《宋先生,离婚吧》 第1章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恭喜宋太太。”医生微笑着道贺,“你怀孕了。” 扶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怀孕?” 她居然怀孕了? 结婚两年,宋寒洲一直没碰过自己,最近才…… 怎么会这么凑巧,竟然在这个时候怀孕…… 医生点了点头,递过孕检单道:“孩子已经六周了,很健康。” 扶疏接过单子,神色有些复杂,她和宋寒洲最近在协议离婚,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是,她心底又隐隐地升起一丝期待来:如果宋寒洲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会高兴吗? 扶疏把孕检单小心收好,刚刚出了电梯,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点了吗?” 她顿住脚步,看着宋寒洲和穆梨若亲亲热热地从旁边的电梯里走了出来,宋寒洲还正一脸关切地对她嘘寒问暖。 扶疏刚刚还雀跃的心情,顷刻间便被这画面泼了一盆冷水。 “扶疏姐姐!”穆梨若先看到了她,还没等回答宋寒洲的问题,便先一脸天真地和她打了招呼。 扶疏勉强笑了笑,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穆梨若的手上。 这么亲密地挽着宋寒洲,是在跟自己宣示主权吗? 她顺着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往上看,目光猝不及防地和宋寒洲对上。 “寒州。”扶疏忍不住放软了声音。 宋寒洲看了她一眼,冷声问道:“合同弄好了吗?” 冷漠的神态,仿佛只是遇见了一个普通员工。 扶疏咬咬嘴唇,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宋寒洲。 穆梨若自然而然地将文件袋接到了自己手中,看着扶疏微笑道:“那正好,姐姐跟着我们一起走。” 顿了下,她又歪着头解释道:“我最近有点不舒服,其实没什么大事的,但是寒州哥哥就是不放心我,所以带我来医院检查一下。” 穆梨若是宋家的养女。 宋寒洲作为她名义上的哥哥,一直以来都对她照顾非常,如今她身体不舒服了,自然也应该由她的好哥哥陪她来医院检查。 但是和宋寒洲结婚两年,备受冷落的扶疏很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两人可不仅仅只有兄妹之情。 “哦。”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她木着脸摇了摇头,“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宋寒洲一定也不想让自己破坏他和穆梨若的二人世界。 扶疏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一点都不想跟过去自讨没趣,便转身要走。 “哎!”谁知道穆梨若却是不依不饶地喊住了她,“你和寒洲哥哥明明就住在一起,干嘛还要花那个冤枉钱打车?一起走!” 她被穆梨若的话噎得胸口一窒。 原来你也知道我和他住在一起,你也知道我和他才是夫妻? 扶疏心里各种情绪涌积而上,脑门一热,也不管宋寒洲对她的态度,直接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了。” 宋寒洲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对着穆梨若道:“走。” 好像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一样。 在穆梨若的安排下,宋寒洲去坐了副驾,扶疏被她硬拉到后座。 “扶疏姐姐。”刚一落座,穆梨若就凑了过来,明艳的小脸带着笑意,她压低声音道,“看明白了吗?寒洲哥哥只会听我的话。” “什么意思?”扶疏没明白。 穆梨若冷笑一声,突然狠狠掐住了扶疏的胳膊。 尖锐的刺痛令扶疏条件反射地痛呼出声,她下意识地推了穆梨若一把。 穆梨若顺势倒在一旁,头刚好磕在车顶上,她委屈地娇呼:“好痛!寒洲哥哥,扶疏姐姐推我!” 扶疏无措地看着穆梨若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忍不住辩解:“我没有,是你自己……” 第2章 冗长的冷笑话 “我什么都没做……”穆梨若缩成一团啜泣,“寒洲哥哥,我好怕,你让她下去,我不想看到她……” 宋寒洲回头看了扶疏一眼。 扶疏回想起穆梨若说的那句话,心脏紧缩起来,带着一丝期盼和幻想,回望着宋寒洲。 然而那人薄唇轻启,却只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眼,“下车。” 宋寒洲话音刚落,车子立刻就在路边停了下来,车内一时间安静至极,只有穆梨若抽噎的声音。 扶疏感觉整个车厢每一寸空气都在排挤她,在这个空间里,她显得那么多余,像个冗长的冷笑话。 她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没有再看任何人,拿起手包快速下了车。 刚关上车门,汽车就再度启动,扶疏被带得往前踉跄了两步,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宋寒洲就这样绝尘而去,他愿意相信穆梨若一切拙劣的谎话,却从来不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扶疏自嘲地笑了笑,万念俱灰地把孕检单藏进了包包夹层里,这才一个人打车回了家。 怀孕好像使人格外地疲倦,她一回家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明明眼里还含着泪,然而头刚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了。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回来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 扶疏从被窝里起身,刚要下床,浴室的门忽然打开,宋寒洲穿着浴衣,擦着头发从里面出来。 她还有点懵,但还是习惯性地过去,接下宋寒洲手中的毛巾,给他细细擦拭。 宋寒洲盯着她,突然拉下毛巾,把她推到床上,低头吻在她的脖颈上。 “你……”扶疏的脑子终于清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睡衣已经被褪了大半,她有些惊慌地推拒。 宋寒洲停下动作,眸子里欲色沉沉,带着强势的侵略,问她:“不愿意?” 扶疏愣了愣神,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她从来也拒绝不了宋寒洲。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咬着下唇小声恳求:“那你轻一点,我害怕。” 宋寒洲眉目沉沉,看不清情绪,动作却并不温柔。 扶疏将脸埋在枕头里,小心护住肚子,默默忍受着宋寒洲的横冲直撞。 这场没有感情的宣泄一直持续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宋寒洲顿了一下,瞥了眼手机屏幕。 扶疏咬咬嘴唇,敢大半夜给宋寒洲打电话的,只有穆梨若一人。 果然,宋寒洲身上的戾气散去,他接起电话,温声道:“若若,怎么了?” “寒洲哥哥。”穆梨若的声音自音筒传来,“我怕黑,你能不能过来陪我呀?” 宋寒洲垂眸看向扶疏,她保持着隐忍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具精致的瓷白玩偶。 他淡淡道:“好,我这就到。” 扶疏鼻头一酸,这个男人上一秒还玩弄着她的身体,下一秒却当着她的面,答应了另一个女人的邀约。 或许是不甘心的情绪作祟,也或许是刚得知自己怀孕,对孩子的父亲格外依赖,见宋寒洲真的打算离开,扶疏挣扎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今天能不走吗?” 宋寒洲蹙眉:“扶疏,别得寸进尺。” 她有些愣神,她作为明媒正娶的宋太太,让丈夫留宿,也叫得寸进尺吗? 扶疏不甘心地问道:“我是你的妻子,让你留下来,有错吗?” “妻子?”宋寒洲反问,“你是怎么成为宋太太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心里清楚,是啊,她怎么不清楚呢? 两年前,宋寒洲的爷爷重病在床,在icu重症病房里做主,让宋寒洲娶她为妻,宋寒洲虽然不情愿,但碍于爷爷的面子,还是照做了。 如果没有爷爷,宋寒洲这样的天之骄子怕是不会看她一眼。 “我知道你怨我,但是爷爷……”扶疏还没说完就被宋寒洲按回床上,他满脸怒容,吓了扶疏一跳。 第3章 别不自量力 “你在威胁我?” 宋寒洲眼神阴骘地看着扶苏,明明和她凑得那么近,说出的话却裹着寒气。 “别不自量力。”这几个字像是一个一个从他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威胁和轻蔑,顿时让扶疏噤若寒蝉。 她瑟缩地躺在宋寒洲身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犯了他的忌讳。 她确实是不自量力了。 她这辈子做过最不自量力的事情,就是嫁给了宋寒洲,还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扶疏看着眼前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突然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那我不说了,你能留下来吗?” 宋寒洲撑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音里夹着浓浓的不耐烦:“你觉得呢?” 扶疏咬紧了下唇。 站在宋寒洲的角度想,她自然知道不能,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拒绝自己是为了谁,扶疏就觉得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于是她看着宋寒洲,小声问道:“不能……吗?” 宋寒洲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盯着扶疏,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立刻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 扶疏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开。 于是她提着一口气,用力把宋寒洲推倒在了床上。 宋寒洲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一阵天旋地转间,扶疏就已经坐在了他身上。 “呵……”他看着两人现在的姿势嗤笑一声,正要对扶疏的体力提出质疑,却见她竟然慢慢往下蹭去。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下腹,宋寒洲眉头一跳。 “做什么?”他沉声问道。 扶疏趴在床上没有回答。 因为她看着眼前这个精神奕奕的大家伙,正在拼命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小,承受不住刚才宋寒洲那样的横冲直撞,只能用这种方式…… 留住他。 扶疏满脑子都是这一个念头。她闭上眼睛,哆嗦着在他腹部亲吻,柔软的唇瓣带着生疏和僵硬,笨拙的撩拨着。 但只有宋寒洲知道,这又蠢又笨的动作,却像是致命的毒罂粟,令他方寸大乱,失了心防。 终于,在扶疏马上就要碰到核心城池的时候,他忍无可忍地一把将扶疏拉起来,压在身下重重吻了过去。 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宋寒洲钳着扶疏的下巴,霸道又蛮横地亲吻着她,好像在发泄着什么一样。 直到扶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宋寒洲怀疑自己再不松开就会把她憋死了,这才大发慈悲地住了嘴。 “很好,扶疏。”他看着扶疏通红的脸,冷冷地讽刺道,“你以前,都是这么留人的?” 扶疏几乎要被他亲晕,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宋寒洲满脸不相信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扶疏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热度尽消,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寒洲刚才问了自己什么。 “我没有!”她委屈地辩解道,“我们的第一次……你明明知道的!在那之前,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过!” 和宋寒洲发生关系那晚就是她的第一次,她因为宋寒洲的粗鲁流了好多血,几乎两天都下不了床。 但提及那晚,宋寒洲心里却没有丝毫温存,反而更加冷漠,“是,你连初夜都是费尽心机交付出来的,再有什么其他手段,我也不奇怪。” 这句话像是一条带着倒刺的藤鞭,狠狠抽在扶疏心口,她张张嘴,却无力辩解。 在宋寒洲心中,她就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肮脏不堪的人,不管她解释多少次,宋寒洲都不相信。 两人顿时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之中。 突然“轰”地一声,一道雷电划破长空。 扶疏心头一颤,目光落在窗台上。 窗外此刻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洒落窗台。 恰在此时,卧室的门被佣人张妈敲响。 “少爷,夫人,穆小姐来了。” 第4章 所谓君子远庖厨 扶疏心里一凉。 她今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在宋寒洲面前抛下了一切尊严,就是不想让他去见穆梨若。 没想到穆梨若竟然穷追不舍,跑到她家来抢人了。 扶疏看着宋寒洲,抓着他衣襟的指尖还想要挽留,宋寒洲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再给他,拨开她的手就径自穿衣服去了。 在一道惊雷声中,卧室的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扶疏沉默地躺在床上。 窗外雷雨声交加,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因为宋寒洲的离开而寂静了。 只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扶疏站在楼梯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里浑身湿透的穆梨若。 她一定是故意在外面淋了雨,此刻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小脸惨白,眼眶和鼻头却哭得通红。 宋寒洲大步向她走去。 “寒洲哥哥!”穆梨若一看到他就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被雨水打湿的白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走动间一双雪白笔直的长腿若隐若现。 宋寒洲伸手接住了软软倒在他怀里的穆梨若。 “下次想过来给我打电话,我会派人去接你。”他接过张妈递上来的毛巾轻柔地擦拭着穆梨若乌黑的秀发,“不要再傻傻地冒雨跑出来了,听到没?” 穆梨若眼波一转,瞥到了楼梯口脸色僵硬的扶疏。 她娇憨地撅了撅嘴,在宋寒洲怀里贴得更紧:“可是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去,我好想你……” 穆梨若的声音愈发柔软无辜:“寒洲哥哥,我一个人在家真的好害怕,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我想留在这……” “我怎么会赶你走?”宋寒洲把毛巾搭在她头上揉了揉。 穆梨若便明媚地笑了,在宋寒洲的照料下,小脸也终于有了血色。 她挽着宋寒洲的胳膊问道:“寒洲哥哥,那我今晚要睡在哪儿,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宋寒洲点头,带着她往楼上走去,两人刚踏上楼梯,就看到了堵在拐角处的扶疏。 “让开。”宋寒洲皱着眉头低斥。 扶疏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她的脸色白得像穆梨若刚来时那样,然而现在穆梨若已经被宋寒洲暖得小脸红红了,她却连宋寒洲一丝带着温度的眼神都得不到。 她硬逼着自己对上宋寒洲冷冰冰的眼神,下唇微微抖动着,终于开口道:“结婚的时候,你当着爷爷的面答应过我,我是这间房子唯一的女主人,你让别的女人住在我家里,是否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 “你?”听了这话,宋寒洲深潭似的眸光暗了下来,他沉声问道,“你配吗?” 他冷冷看着不自量力地挡在自己面前的扶疏,牵着穆梨若上前一把将她拨到了一边。 错身而过时,宋寒洲警告她:“少拿爷爷压我。” “寒洲哥哥,扶疏姐姐好像很不欢迎我,要不我还是回去……” 扶疏无力地靠在墙上,听着身后两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最终只有宋寒洲一句冰冷的话语隐约传来。 “别管她。”他说。 穆梨若终于还是像个女主人般睡在了主卧。 扶疏抱着自己被扔出来的枕头,游魂般找了间客房便钻了进去。 房间很干净,床也被铺得柔软又舒适,可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直到太阳完全冒出头来的时候,扶疏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然而即使在梦里,她却仿佛还能听见穆梨若的声音。 “哇!寒洲哥哥,终于又吃到你做的海鲜粥了,好香呀!” 这句惊叹格外清晰,扶疏一下子惊醒,看着开了一条缝的房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并不是在梦里听见的。 她胡乱收拾了一下自己,顺着声音的来源走下楼去,一眼就看到了宋寒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结婚几年了,她第一次知道,宋寒洲是会做饭的。 原来所谓君子远庖厨,只是因为遇见的不是心上人罢了。 第5章 把她当佣人 穆梨若表情夸张地喝了口粥,眯着眼睛一副幸福到要晕过去的模样。 “诶?扶疏姐姐!” 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扶疏,立马热情地招呼起来:“寒洲哥哥煮的粥好香呢,你要来尝尝吗?” 扶疏没有说话,她并不想不识趣地凑过去讨嫌。 然而穆梨若却好像看不出来她的态度的一样,还兀自冲着厨房里的宋寒洲招呼道:“寒洲哥哥,你煮的粥够吗?我们给扶疏姐姐也喝一碗?” 宋寒洲正好端着生煎包走了出来,闻言只是看了已经坐到沙发上的扶疏一眼,便再没有任何表示。 扶疏对上他的眼神,心里像横着根刺一样。 “让扶疏姐姐一起来吃嘛!”穆梨若抓着宋寒洲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你的厨艺这么好,怎么不让大家都尝尝呀?” “随便她。”宋寒洲自顾自地坐下,为穆梨若夹了一个生煎包,两人便其乐融融地吃起了早饭。 扶疏一个人呆立在一边,进退两难。 “少夫人,你怎么不吃饭?”恰巧过来擦地的张妈看到了她,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啊,我这就吃……” 终于有了一个台阶下,扶疏连忙坐到了宋寒洲身边,拘束的像一个客人。 “扶疏姐姐。”穆梨若见她过来,突然笑眯眯地说道,“我想蘸点醋,就在你手边,可以拿给我吗?” 扶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醋碟在桌子的另一头,并非就摆在她的手边。 真要较起真来,反倒是穆梨若离得更近一点。 扶疏咬了咬下唇,她觉得穆梨若在故意支使她,但这么小的事,又不好借机发作什么。 于是她只好放下筷子,起身走到桌子另一头,拿来了醋碟放在穆梨若面前。 “谢谢扶疏姐姐。”穆梨若笑嘻嘻地转了转眼珠,把自己蘸了醋的生煎包送到了宋寒洲嘴边,“寒洲哥哥,可好吃啦!” 宋寒洲看了她的筷子一眼,竟然真的低头将包子咬进了嘴里。 两人很快就把一碟醋都沾光了,穆梨若又把主意打到了扶疏身上:“姐姐,我不知道醋在哪里,你可以去厨房帮我们再倒点吗?我的粥也没了,可以帮我盛一碗过来吗?” 扶疏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穆梨若,竟然越支使越顺手了,真拿她当佣人吗? 她转头看了宋寒洲一眼,希望能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然而宋寒洲兀自低着头喝粥,仿佛对穆梨若的话没有半分异议一般。 扶疏心灰意冷地站起身。 她昨晚刚刚因为穆梨若惹怒了宋寒洲,今天不想一大早就又让他挑到错处,于是只好去厨房里,帮穆梨若盛了粥,又拿了醋。 穆梨若乖巧地道了声谢,扶疏冷着脸坐下。 她不是真的佣人,不需要人假惺惺的道谢。 “我吃完了。” 宋寒洲站起身来,没有看扶疏一眼,只是摸了摸穆梨若的头,温声叮嘱道,“想在这待着就待着,等我回来再陪你。” 穆梨若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将宋寒洲送出了门。 宋寒洲一走,她的粥也不吃了,醋也不蘸了。 “喏,给你吃,扶疏姐姐。” 她满脸不屑地将碗推到扶疏面前,掐着自己盈盈一握的细腰:“我可吃不下那么多。” 扶疏见她终于原形毕露了,也嗤笑一声,回怼道:“乞丐都知道把自己要的饭吃完。” “我是乞丐?”穆梨若捂着嘴冷笑个不停,“拜托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施舍给你饭吃,到底谁才是乞丐?” 她啧啧两声,看着扶疏满脸悲悯:“要不是因为我,你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吃到寒洲哥哥亲手做的饭?” 扶疏一言不发地看着穆梨若,突然也没了食欲。 她站起身来就要回卧室,穆梨若却突然在她身后,阴恻恻地威胁道:“扶疏,我劝你赶紧和寒洲哥哥离婚,不然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第6章 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扶疏不知道她是怎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的。 “我离婚了,你就有机会了吗?”她转身看着穆梨若,反正现在宋寒洲不在,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忍。 扶疏冷声道:“寒洲名义上可是你的哥哥,为了宋家的名声,爷爷怎么会同意让你们俩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穆梨若尖声反驳道,“寒洲哥哥喜欢我,只要你滚了,他会想办法和我在一起的!” “可我就是不滚。”扶疏满脸遗憾地看着穆梨若,“我就是要让你们有情人难成眷属,我开心。” 她说完,便扭头准备继续上楼,身后却又传来一声怪叫。 扶疏不耐烦地回过头去,竟然看见穆梨若拿着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 “你干什么?”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她跑过去抓着穆梨若的手腕,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 穆梨若却看着她,突然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扶疏姐姐,求你了,把刀放下……” “你在说什么?” 扶疏一脸莫名其妙,她还想要把穆梨若拉起来,然而穆梨若就是尖叫着死活不让她靠近。 “求求你了扶疏姐姐,你别过来,别过来!” 扶疏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她不顾穆梨若的挣扎从她兜里翻出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心里一惊。 然而没等她开口解释,穆梨若就抢过手机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扶疏得逞地笑了:“有什么话,你和寒洲哥哥当面解释。” “你简直有病!”扶疏甩开穆梨若的手想走,却被她死死拉住了。 拉拉扯扯间,大门嘭的一声被踹开,宋寒洲冷着脸走了进来。 扶疏的手还放在穆梨若肩头正要推她,上面沾满了殷红的血。 “你在做什么?” 宋寒洲射向扶疏的眼神几乎要冒火,还没等她开口,就拎着她的手腕将人一把甩到了一边。 “寒洲哥哥,我不知道怎么惹扶疏姐姐生气了……” 宋寒洲看着穆梨若满手是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想着要解释,怒气更盛。 他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拿出医药箱为她紧急处理伤口。 “寒洲,不是我……” 扶疏走上前来想要解释,宋寒洲却头也不抬地沉声道:“道歉。” “为什么?”她咬紧了嘴唇,“她的手不是我弄伤的,我道什么歉?” 听了这话,宋寒洲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扶疏,但眼神却满满的都是厌恶。 他刚才在电话里亲耳听到了穆梨若的求救,进门的时候又亲眼看到扶疏在推她。 于是宋寒洲冷冷强调:“我听到了,也看到了。” 扶疏屈辱地站在冷若冰霜的宋寒洲面前,倔强地不肯松口。 “不是我做的。”她小声坚持道。 “寒洲哥哥,我不怪扶疏姐姐,不用跟我道歉的……” 穆梨若缩在宋寒洲怀里突然开口道:“你们不要吵架,不然扶疏姐姐就更讨厌我了……” “别说了,我带你去医院。” 说话间,宋寒洲已经将穆梨若的手简单包扎好了,然而这只是应急措施,穆梨若手上的伤口极深,鲜血眼看着又要浸透纱布。 他没空再去与扶疏进行无谓的争辩,抱起穆梨若匆匆开车去了医院。 扶疏一个人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小腹坠坠的痛。 第7章 爷爷病危 刚才被宋寒洲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她只顾着心痛,却忘了肚子里还有一条小生命在跟着自己一起痛。 扶疏抱着肚子缓缓躺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没入浓黑发间。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催命似的。 扶疏闭着眼睛把手机捞过来,刚放在耳边就猛地坐了起来。 “您说什么?”她急急问道,“爷爷的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了吗?” 电话那头是医院的人,他先是安抚了一下扶疏的情绪,接着又道:“之前的手术确实很成功,但那时我就说了,这个病不能复发,一旦复发,情况就会非常危急。” 医院声称他们已经尝试过联系宋寒洲,但他一直没接电话,所以只好来联系扶疏。 “好,我知道了……我会通知他的……” 挂断电话后,扶疏坐在沙发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爷爷又病危住院了,这可等不得,如果需要进行什么有风险的治疗,是需要宋寒洲去签字的,所以她现在应该立刻找他才对。 可是…… 扶疏攥紧了手机,就是迈不动腿。 宋寒洲现在肯定在医院心疼地陪着穆梨若呢,他刚才看她的眼神,是连瞎子都能感觉得到的嫌恶。 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了,宋寒洲会搭理她吗? 扶疏低着头自己回答自己:“不会。” 不能直接去找宋寒洲,那就只能在穆梨若身上入手了。 就算再不甘心,可是想到躺在病房里的爷爷,扶疏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要去向穆梨若道歉。 只要宋寒洲答应去看爷爷,她什么都愿意做。 下定决心后,扶疏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宋家名下的私人医院。 还没进病房,她就听到了穆梨若委屈的痛呼声。 “别用手拿,我喂你。” 扶疏躲在门口,再一次听到了宋寒洲对别人柔声细语的关怀。 哄睡,做饭,喂饭…… 穆梨若来了她才知道,原来宋寒洲可以对一个人体贴到这个地步。 扶疏抿了抿唇,提着一个果篮敲响了门。 病房里的两人都以为是护士进来换药了,便异口同声地喊了句:“请进。” 然而在看到进门的人是扶疏时,宋寒洲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寒洲哥哥……” 穆梨若瑟缩了一下,躲在了宋寒洲身后。 这个寻求保护的姿势,一下子就把扶疏置于了一个大恶人的境地。 扶疏冷眼看着穆梨若演戏,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能顺着她演。 宋寒洲挡在穆梨若前面,脸色沉沉:“不是来道歉的就滚出去。” 扶疏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酝酿了半天才把话说出口:“爷爷又病重住院了,如果我道歉,你可以去医院看看他吗?” “你在讲条件?”宋寒洲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盯着扶疏反问,“道歉需要讲条件吗?” 扶疏像个被老师冤枉了的孩子一样站在他面前,她低下了头,小声劝说道:“我只是怕你不愿意去看爷爷,医院打电话来说,他这次病情复发很严重。” “看不看他是我自己的事。”宋寒洲面无表情地看着扶疏,虽然话没有说完,但任谁也能听的出来,他在嫌扶疏多管闲事。 他把身后的穆梨若抱到前面来,正对着扶疏,再次命令道:“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向她道歉。” 扶疏看着他们亲密的姿态,眼睛里漫起一阵水雾,她忙眨了眨眼睛,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但还没等她开口,宋寒洲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大概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宋寒洲安抚了穆梨若几句便出门通电话去了。 病房的门一关上,扶疏就冷冷看向穆梨若:“别装了。” 宋寒洲不在,穆梨若当然不用装,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漫不经心地讥讽道:“真是难为你这么孝顺了,为了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来找我道歉。” 扶疏的眼里的温度一瞬间低到了冰点:“你说谁是老不死的?” “还能是谁?”穆梨若毫不退让地看着扶疏,尖声道,“当然是说那个早就该死了的老东西!要不是他,我早就可以和寒洲哥哥……啊!”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病房里。 第8章 她要杀了我 这些天来堆积的情绪在穆梨若一声声的“老不死的”中如山崩塌,扶疏终于忍无可忍地扇了穆梨若一耳光,收回手后掌心还在隐隐作痛。 “你敢打我?!” 穆梨若的半张脸立刻红肿起来,她仇视着扶疏,神色狰狞地冲上来想要还手,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啊!” 宋寒洲推门回到病房的那一刹那看到穆梨若又被扶疏推倒在了床上。 看着她红肿的脸和蜿蜒的泪痕,宋寒洲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把她们俩留在一个房间里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扶疏!”宋寒洲紧走两步握住了扶疏的手腕,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扶疏也被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失态吓到,愣愣地没能说出一句话。 然而穆梨若可不会放任他们就这么对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寒洲哥哥……”她偷偷撕裂了已经包扎好的伤口,举起手上被血染透的纱布哽咽道,“好痛……” 宋寒洲被那刺目的鲜血刺得头皮发麻,他按下床头的铃叫来护士,让她为穆梨若重新包扎。 穆梨若却不满他只站在一边看着。 “我头好晕。”她捂着被扶疏打肿的半边脸,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哭腔,“寒洲哥哥,我耳朵也疼,我会变成聋子吗?” “别瞎说。”宋寒洲接过护士手中的药亲自帮她擦在脸上,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很多,“只是外伤,不会有事。” 穆梨若抓住宋寒洲的手用力摇了摇头:“可扶疏姐姐不会满意这样的结果的……” 她满眼恐惧地看向扶疏,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她想要我的命,她想杀了我!” “你少血口喷人!” 扶疏平白又被泼了一头脏水,立刻气得上前一步要和她理论,穆梨若却不管不顾地缩进被子里尖叫起来。 “若若!” 宋寒洲怕她憋着,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我把她带走,你别怕。” “那你还会回来吗?”穆梨若原本只想把扶疏赶走,可现在宋寒洲却说要带着扶疏一起走,她顿时慌了神,只露出一双眼睛哀求地看向宋寒洲,“寒洲哥哥,我一个人真的很害怕……” 宋寒洲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承诺:“把她送走,我就回来。” 穆梨若这才放心让他离开了。 “我自己会走!”扶疏挣扎着想要摆脱宋寒洲的控制,却被他强硬地攥着胳膊拖着走。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得这么快了。 宋寒洲一路把扶疏拉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进了车里,不等她系好安全带就一踩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扶疏死死咬着牙缩在后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从车里跳出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一到家门口,扶疏就踉踉跄跄地自己下了车,在客厅里就难受地倒在了沙发上。 她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刚才在医院里的争吵又让她耗费了太多体力,回来时坐在宋寒洲的车上就被晃得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然而宋寒洲却对她苍白的脸色视而不见,一进门就将她从沙发上拖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对她?” 他的语气平平,却像是在酝酿暴风雨。 扶疏仰着头,突然看倦了他对自己的这副阎王相。 “为什么?”她咬牙反问道,“穆梨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有些委屈在心里憋久了,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下来。 扶疏见宋寒洲只皱着眉头不说话,便将穆梨若这些日子做的好事一一细数。 “那天在车上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撞的。” “今天早上我也没用刀子伤她,是她自己划的。” “刚才在医院确实是我打了她的耳光,因为她说爷爷老不死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胆子,心里想着反正事情再坏也不会比眼前这样更坏,她便抬手揪住了宋寒洲的衣襟。 “我跟你解释了那么多遍你都不听,穆梨若一哭你却全都信了。”她眼里蓄着泪水,绝望地冲着宋寒洲吼道,“你是眼瞎还是心盲,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震怒的宋寒洲一把按进沙发里,震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胸前传来布帛被撕裂的声音,扶疏痛哭着挣扎,却被一次又一次地镇压。 宋寒洲沉默地在她身上肆虐,神情冷得可怕,好像要把心里的邪火都在冲撞间释放出来一般。 扶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混乱的脑海里全都是宋寒洲绝情的脸。 “停……下……” 扶疏捂着肚子承受着宋寒洲几乎无止境的折磨,她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失去意识,身上的男人都没有停下。 第9章 你不想保住孩子 扶疏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握住一侧的衣角,像是做了场噩梦。她苍白的脸上覆满薄汗,宋寒洲或冷淡或嘲讽的神情明灭不清。她伸出手想抓住眼前的人,可他却越走越远,扶疏心里着急,她张了张嘴,但过度撕扯的嗓子像灌满了热铅,无力的感觉让她眼角泛泪,喃喃道:“停下……” 扶疏迷迷瞪瞪看到身旁的白色身影,他裹在白色橡胶手套里的手握着针筒,听到她的话微微转过脸来,淡淡地问道:“你有流产的先兆,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签了责任书,我就停下。” 流产…… 扶疏思绪昏沉,话也听一半漏一半,脑海里却从未如此清明,许多片段被一一想起——昏迷前宋寒洲坚定不容置喙的冷漠,医院里宋寒洲待穆梨若的关怀备至,她呆在自己家里却如坐针毡的无助…… 扶疏摸了摸肚子的手微微颤抖,带着无助的哭腔道:“停下……不要……” 模糊里有个声音问她,遥远又陌生:“你不想保住孩子?” “不想了,我好痛,不要了,我什么也不要了。”扶疏不住地摇头,像是本能的恐惧。 “扶小姐?扶小姐……” 扶疏被连声唤醒,才慢慢看清头顶的天花板,不是方才那场噩梦里的场景。她又哭又笑。 简绥星见扶疏情绪不稳定,又满身都是青紫的痕迹。身为医生,他还是先替扶疏打了一针保胎针,待扶疏呼吸慢慢平稳,不再瑟缩颤抖后,才道:“扶小姐,有空可以来医院预约手术。流产的话,需要家属签责任意向书。” 扶疏后背一僵,她连忙拉住简绥星的衣角:“宋寒洲,知道了吗?” 简绥星站在一侧,微微皱眉,似是不解:“他早晚会知道。” “简医生,你能不能暂时别告诉他。孩子是我的,我想自己做决定,更何况……”扶疏惨淡地想扯出点笑意来,却僵在嘴角,显得古怪,“你知道他又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我的孩子。” 扶疏摸着肚子低声喃喃,“可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孕育的,是对我来说为数不多的珍贵的人。” 简绥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里仿佛裹着寒冰。 作为宋寒洲多年的至交,他和宋寒洲有着如出一辙的冷漠。如果不是简绥星医术了得,曾经有恩于她,救治好她的奶奶。她都不禁怀疑,治病救人的医生看向她的眼神怎么能这么冷漠,像看一尾在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 “你想瞒着宋寒洲生下他的孩子?” 扶疏摇了摇头,解释:“是我的孩子。帮帮我的孩子好吗?简医生。” “高强度工作导致的慢性胃炎,又长期营养不良,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养胎。”简绥星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还有,这样频繁粗暴的性事,保不住孩子是早晚的事。” “如果扶小姐真的为了孩子好,希望你能够自重自爱,别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扶疏猛然被简绥星戳到了痛处,原本见不得光的那些难堪被简绥星堂而皇之地摊开,强烈的羞耻心使得扶疏根本不敢去直视简绥星,可又觉得恼怒。 她根本没有,是被强迫的。她才是那个被折磨被侮辱的人。 但根本没人在乎她的意愿,听她的解释。 扶疏心里一阵无力,为了孩子她只能道歉:“我会注意的。简医生,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嗯。”简绥星应下,“到底是宋家的孩子,我有责任照顾。” “那……” “我可以暂时帮你隐瞒。”简绥星补充。 等到简绥星临走之际,扶疏才反应过来,从头至尾都不见宋寒洲。简绥星像是看穿她的心事,道:“他在医院陪穆梨若。” 扶疏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该知道的,她道了歉又怎么样,几乎失去孩子又怎么样,宋寒洲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穆梨若。 她流的血,付出的代价都是为了弥补穆梨若所谓的“伤害”。 见扶疏神色黯然,简绥星试图开解:“你知道的,穆梨若身体不好,胆子又小。扶小姐,不要多想。”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扶疏苦笑,善意有的时候听起来真讽刺。她有些出神,连简绥星什么时候出去了都未曾发觉。 她望着窗外夜色昏沉,忍不住想穆梨若一定窝在宋寒洲怀里,享受肌肤相拥带来的温度,宋寒洲那么宠爱穆梨若,一定会小心呵护穆梨若让她睡得安稳,但是会害怕弄疼她而注意掌控力度,绝对不会失控…… 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象就变得模糊。 “你哭什么?” 第10章 做什么不出声 扶疏闻声抬头,愣愣地看着此刻出现在房门口的宋寒洲。他穿着整齐,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但是难损俊美。 宋寒洲踏进房门,径直走来。 扶疏呆呆地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拿份合同。”宋寒洲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 扶疏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点,什么文件这么着急?比穆梨若还重要吗? 扶疏觉得有些奇怪,但紧接着宋寒洲就把合同递给了她。 她接过文件袋,打开后雪白的纸张上赫然“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她在一瞬间如坠冰窟,心被压迫着喘不过气来。 “你好好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宋寒洲走到衣柜前,慢条斯理地脱下西装外套,骨节分明的手在衣柜里来回逡巡,挑选替换的西装。 换了衣服,逼她签了字,就又要去穆梨若那里吗? 扶疏死死咬住嘴唇,尽量平静地回答:“这份文件,我不会签的。” 宋寒洲顿了顿,忍着怒气道:“扶疏,你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想起之前宋寒洲的态度,她觉得宋寒洲可能真的恨她入骨。 扶疏压下心里的不安,哑声坚持:“你还没答应我,陪我一起去看爷爷。”像是怕宋寒洲的拒绝,扶疏不敢抬头。 宋寒洲看着扶疏窝在柔软的被窝里,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上面是一圈被掐狠了的淤青,而整个人像被睡衣穿着瘦弱不堪。他不自觉伸出手,又顿在了空中,讪讪地收了回去。 “好,我陪你去。”宋寒洲几乎没有犹豫,就给了她回复。 她怔怔望着宋寒洲,虽然达成了目的,她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之前她为莫须有的事情道了歉,还差点失去了孩子。而这次她只需要签个字,就得到了宋寒洲的同意。 为什么这么容易,她却绕了这么大一圈,还被穆梨若耍得团团转呢?扶疏忍不住小声啜泣,却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 宋寒洲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你到底又闹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扶疏的后背。 可宋寒洲刚一触到她,扶疏就想起那场粗暴的性事,胃里一阵恶寒,她控制不住地跑到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 连日来没什么胃口,扶疏都没怎么进过食。所以她吐的几乎全是清水。 她歇了会儿,刚打算起身,眼角就瞥到门口的宋寒洲。 他剑眉紧皱,眼神不住地在她腹部打量:“你怀孕了?” 宋寒洲的这句话,让她心乱如麻,维持趴着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知如何回答。 要否认吗?扶疏有些犹豫。 宋寒洲见她一言不发,慢慢向她走来,企图看清她的神色。 宋寒洲高大的身影在空荡的浴室里被拉长,阴影几乎整个笼盖了她,那晚的记忆重新压迫扶疏的神经,她僵在原地。 宋寒洲居高临下,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怀孕了?” 扶疏仰头望着宋寒洲规整有力的下颌,深邃精致的眉眼,一如初见时让怦然心动的模样,令人移不开眼。 她鬼使神差般的问道:“如果我说是呢?” 宋寒洲皱着眉头,目光来回在她脸上扫视,像是不信又像探究,他犹豫了半晌道:“简绥星诊断过你早年伤及子宫,几乎不可能怀孕。” 原来你也知道,我几乎不可能怀孕,所以才在我身上发泄的是吗。 扶疏死死抓紧了自己的衣角,不让自己问出口。 她垂下眸子,整个人像失去了神采,有气无力地回答:“是胃病,我歇会儿就没事了。” 她勉强用手支撑起身子,刚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和发黑,重心有些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摔倒。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她落入了一双有力的臂弯,坚实且可靠。 扶疏不敢相信地微微睁开眼睛,透过眼睑的缝隙见到宋寒洲逆光的脸,含糊不清,却与之前粗暴压着她的视角慢慢重合—— 她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温存瞬间被击碎,她极力挣扎起来,试图推开宋寒洲。 不明所以的宋寒洲只以为她是胃里难受,所以挣扎,抓住她的胳膊企图让她镇定下来。 扶疏却又回想起那无法挣扎,被禁锢地痛苦,又哭又喊:“放开我,我不要了,你放开我!” 第11章 我看不上的,他也看不上 面对扶疏的哭喊,宋寒洲像是没听清:“什么?” “你放开我,别过来。我求你了……”扶疏呜咽着不住地往后退,她止不住颤抖,浅淡的眼眶骨里像是盛不住汹涌的哀伤惊惧,在一瞬间泪如雨下。 这样的扶疏看得宋寒洲微微发愣,他不自觉放松了力道。 扶疏借机挣脱了宋寒洲的怀抱,她撑着身子连连后退,又重新回到了马桶旁,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却只能干呕。 但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宋寒洲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那双手,问道:“你害怕我?” 扶疏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对最喜欢的人感到生理性厌恶,让她倍感痛苦。她不知如何回答。 宋寒洲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大步上前拉起扶疏又问了一遍:“你害怕我?” 但却只能看着扶疏伏在自己胸口,整个人颤抖得像被按在煮得沸腾的油锅口,却不断扭动身子想要摆脱的幼崽,可怜至极。 她忍不住哽咽:“别这样,我不要了,宋寒洲,我害怕。” 扶疏沉浸在恐惧里,光是躲避宋寒洲所笼盖的气息就竭尽全力。 她顾不上注意宋寒洲僵直的臂弯,那弯注视她的漂亮眉眼神色沉重,像浓稠的墨死死嵌在了眼底。 半晌,宋寒洲才脱力般松开了扶疏。 他大步离开了浴室。 得到自由的扶疏放松下来后,却忍不住崩溃大哭。 连日情绪的大开大合,身上的病痛折磨让扶疏神智昏聩。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上的床,只是醒来时窗外已是天光的大亮。哭了许久的眼皮沉重,眼球也又干又涩,扶疏有些费力地睁开眼,她的意识慢慢回笼。 想起宋寒洲答应过她的,一起去医院看望爷爷。扶疏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 在别墅的回廊里,远远地,扶疏注意到一个身影慢慢靠近,是简绥星。 简绥星见了她,打了个招呼:“早啊,扶小姐。” 虽然简绥星有时候显得不通人情,但于她而言到底有救命之恩。扶疏回以一笑,随口问道:“早,你昨晚留宿了?是寒洲哪里不舒服吗?” 简绥星摇了摇头,他揉着脖子道:“你胎像不稳,我答应了照顾你的孩子。于情于理,都该住家观察。” 或许是被关怀的太少,简绥星只是在尽做医生的本职,扶疏却止不住心里微微发热。 “谢谢你,简医生。”扶疏真心道谢。 简绥星笑了笑,未置可否。 扶疏看了眼简绥星身上的西装,或许是昨天下了雨,浅色的面料上沾了不少污渍,看起来有些邋遢。 扶疏示意简绥星等自己一会儿。她转身进了衣帽间,挑了一套不起眼的西装递给了简绥星。 扶疏当然知道简绥星什么也不缺,但她想有所回报。 简绥星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反应。 扶疏坚持递给他:“这是寒洲的衣服,你们身形差不多。应该合适。” 简绥星眼眸微微一弯,跳过眼前的扶疏,径直落在了她身后,问道:“真的合适吗?” 扶疏看了眼手里的订制西装,想起自己当初为宋寒洲置办衣物,他却几乎夜不归宿,挂着的衣服比商店橱窗模特身上的还要崭新,没来由心里又是一阵失落道:“这些衣服,不穿也是浪费。” “什么浪费?”宋寒洲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吓得扶疏一激灵。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宋寒洲看在眼里,轻轻皱起眉头,目光落在扶疏手里的西装上。 见状,简绥星不动声色婉拒了扶疏的好意:“谢谢扶小姐的好意。医院里还有事,我回房拿一下仪器,就先走了。” 见简绥星离开,扶疏立在原地,与宋寒洲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宋寒洲淡漠地看着她,看得扶疏心里没底。她支吾着解释:“只是一件衣服。” 宋寒洲淡淡地瞥了眼:“我看不上的,他也看不上。”说完便与扶疏擦肩而过。 扶疏望着臂弯里的西装,一时拿不定宋寒洲话里的深意。他说的是衣服,还是她? 宋寒洲对她,还真是半分信任也谈不上。 扶疏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将衣服放回原处,忽然抬眼看见衣帽镜里的自己面容憔悴,两颊微微凹陷,一副瘦脱相的样子。也难怪宋寒洲觉得简绥星看不上她。 思量再三,虽然怀孕应当少化妆,但为了不让爷爷察觉出异常。扶疏还是涂了个口红,整个人看起来才有了些气色。 她准备好后,便下了楼。刚下楼梯转角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答应签字离婚了?什么时候签?” 第12章 穆梨若怀孕了 穆梨若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来巡视自己领地的黑天鹅,耀武扬威。 扶疏不想和穆梨若纠缠:“我什么时候签都跟你没关系。” “你签了,我就会和寒洲哥哥结婚。”穆梨若拦住扶疏的去路,抬着下巴道,“他答应我了。” 宋寒洲答应……娶穆梨若了? 扶疏心里一疼,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宋寒洲也答应我不会让你进别墅,你还不是进来了?” “就算宋寒洲真的打算娶你,他这么帅这么有钱,身边投怀送抱的女人这么多,你又能当多久的宋太太?两年?”扶疏轻嘲。 “你是你,我是我,我在寒洲哥哥心里的地位不一样。你少挑拨!”穆梨若冷哼一声。 扶疏看着穆梨若双手一摊:“穆小姐说得对,我是宋寒洲明媒正娶的宋太太,你是被他养在地下的小情人,我们的地位确实不一样。” 扶疏看着穆梨若难看的脸色,就觉得心里快意。她不再去管穆梨若,刚想往外走,却不想穆梨若不罢休地又追了上来。 穆梨若在别墅门口堵住她的去路,她比扶疏稍微矮些,但或许是因为愤怒,力气出奇地大。 穆梨若掼住扶疏的衣服,往后将她推在坚硬的仿铜雕花的大门上,尖锐的纹路与细腻的皮肉接触,扶疏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来。 穆梨若气昏了头,言辞尖刻:“你是怎么当上的宋太太用得着我再说一遍吗?你不过是为了钱费尽心机向上爬的拜金女,寒洲哥哥根本不会喜欢你!表面上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不知道和多少男人勾勾搭搭。在走廊上我都看到了,你可真有市场!” 穆梨若视线一扫,注意到了扶疏身上暧昧的痕迹,哂笑道:“身上这些是情夫弄出来的吗?看来你的情夫,也不怎么疼惜你嘛。这么野。” 扶疏反手握住穆梨若的手臂,用力将她扯了下来,不禁冷嘲:“是,宋寒洲他喜欢野,像穆小姐这样弱不禁风的,怕是遭不住。” 穆梨若被扶疏直白的挑衅弄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羞愤交加,指着扶疏道:“你!不要脸!” 扶疏挑了挑眉,绕过穆梨若自顾自往前走:“在穆小姐面前,这几个字我不敢当。” 穆梨若当然不肯罢休,她追上去,看着不远处别墅门口高高的台阶,扶疏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她像被什么力量操控着,一步步走上前想把扶疏推下去,却在听见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时抬眼,她回过了神,而后嘴角露出隐秘的笑意。 “扶疏姐姐,我们能一起去医院吗?”穆梨若忽然挽住她的胳膊,和她换了个位置。 扶疏正觉得奇怪,就见穆梨若反手松开了她的胳膊。她的眉眼露出惊慌失措,嘴角却挂着笑意,单薄的身子像雏鸟在她眼前急速往后坠落。 她大喊:“扶疏姐姐,不要!” 别墅门口的阶梯不比家里的木质楼梯,是由坚硬的大理石铺成。穆梨若身上的皮肉骨头撞击楼梯边角发出沉闷的声响,连续不断,听来令人心惊。 扶疏眼睁睁看着穆梨若滚下去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扶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本能使得她走下楼梯,想去查看穆梨若的伤势。 不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旁边快速走来,一把将她推开。 扶疏趔趄站稳后,就见宋寒洲两步并作三步跑到穆梨若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穆梨若慢慢蜷缩起身子,她搂着小腹痛苦地叫喊起来:“孩子,我的孩子!”鲜红的血迹慢慢从她身下蔓延,沾在雪白的裙子上鲜红夺目。 孩子……宋寒洲和穆梨若有孩子了吗? 扶疏整个人愣在原地。 穆梨若拉着宋寒洲的衣角,她嘴里一遍遍念叨着孩子:“寒洲哥哥,孩子,我的孩子,你救救他……”她无助地哭喊着。 宋寒洲的额角被薄汗细细覆盖,整个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摸了摸穆梨若的头发,安抚道:“别怕,我带你去医院,孩子会没事的。” 宋寒洲打横抱起穆梨若,大阔步朝外走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宋寒洲回过头,紧紧绷着的脸沉如黑水,眼眸里怒气汹涌:“扶疏,你等着!”语气憎恶又轻蔑。 宋寒洲抱着穆梨若大踏步离开。 扶疏踉跄了下,张嘴想解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该说什么,说是穆梨若自己跌下去的?宋寒洲会信吗? 扶疏眼眶酸涩的厉害。 “你不一起去吗?”不知何时,简绥星出现在了她身后,身上还是那件有些脏的浅色西装。 第13章 他不会来了 扶疏回头望了一眼,惨笑:“我去干什么呢?碍眼吗?” 她不知是说给简绥星听,还是自己听:“不管是不是我,重要的是他心里认定了是我做的。” “你倒是看得开。”简绥星提着医药箱,也离开了别墅。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扶疏看着地上穆梨若留下的血迹,浑浑噩噩地扭身,回到了别墅大厅。 突然,包里的手机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唤回了扶疏游离的神智。 她按下了接听键,只听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通知:“您好,请问是宋老先生的家属吗?宋老先生快不行了,你们尽快来医院见他最后一面。” 扶疏脑海里那根游走在宋寒洲与穆梨若之间的弦,终于因为爷爷的病危断了。 她疯了似的拨打着宋寒洲的电话,听着连续不断的电话忙音,她在心里无助地祈祷:我求求你,宋寒洲接电话。快接,就这一次…… 而回应她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忙音。 扶疏用手背擦了把眼泪,就冲向地下车库,上了车,她踩着油门,一路超速赶到了医院。 在进门之前,她仍旧不忘给宋寒洲发了个短信。 重症诊疗室门口,宋家亲眷们早就已经赶到了。见了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干什么?”姑姑宋婉言是出了名的是势利眼,她推搡着扶疏,“平常的时候没见你多有孝心,老爷子不行了一个两个都上赶着哭丧。但扶疏,我们也就罢了,你配吗?” 宋婉言一向是看不起她的家世,但不光是宋婉言,宋家有几个人看得起她呢。 可现在爷爷情况危急,扶疏顾不上姑姑的刁难,她一心只想见到爷爷:“姑姑,爷爷情况怎么样了?我只是想看看他。” 宋婉言轻蔑地翻了个白眼,还要再赶她,却被一旁的宋其拦下。他是宋寒洲的叔叔。早年迫于宋寒洲父亲的威压,一直屈于二把手,后来宋寒洲上了位,他被投闲置散,在家里吃着股份红利过日子。 “你闹什么!”宋其意外地斥责了自己的妹妹,“爸还在里面呢。你就这么着急?爸说了要见她,还不快让开!” 扶疏顾不上许多,她径直冲过人群。 隐约听到身后宋其絮絮叨叨:“宋家现在是宋寒洲当家,爸在世的时候,他就是个活阎王。现在爸快不行了,你还指望拿着点亲情耀武扬威?你用点脑子,别再添乱了!” 宋婉言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离婚后就一直待在宋家,但宋寒洲一点都不尊重她这个姑姑,她不敢冲宋寒洲发火,就去为难扶疏。 现在被宋其揭开这个伤疤,顿时恼怒地喊道:“这不都是你没本事!沦落到看自己侄子脸色,还好意思冲我发火!” 他们在走廊里吵闹不休。 直到几个医护人员看不过眼,赶来劝说:“这里是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扶疏转动门把手打开后关上门,将身后的声音都隔绝。 她刚一踏入就闻见浓烈的消毒水味,一眼望去房间里都是白色,而房间正中间是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位浑身挂满了各种医疗仪器的老人,他陷在被窝里面,饱经沧桑的脸满是皱纹,双眼紧紧闭着,却能预想到笑起来的和蔼模样。 听见响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齐齐转过头来,望向她的眼神略带闪躲和同情,为首的医生踌躇着走到她身前:“抱歉,我们尽力了。节哀。” 他往后示意了一眼,剩下的医生便跟着走出了病房。 “老爷,太太来了。” 扶疏这才发现,房间窗边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女人。她身材矮小,不容易被注意到,是爷爷多年的贴身女佣,王妈。 王妈四十多岁,眼角皱纹明显,见了她,抹了把泪。 扶疏慢慢走过去,王妈伸出手拉住她,哽咽道:“老爷临走前,让我把这个给你。老爷直到咽气之前,都还记着你呀。” 扶疏心里受到一阵触动,愧疚不安更甚:“这是什么?” 王妈解释:“这是老爷留给你的遗物,里面有一份文件,被盒子锁住了,钥匙在少爷手里。如果你不想离婚,就把这个收好,少爷就不会轻易离婚。” 扶疏看着眼前这一方小小的乌木盒子,轻轻地来回抚摸,仿佛能够感知到爷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灌着氧气费力地呼吸着,要人把文件找出来,事无巨细为她安排,如他健康时那样。 她犹记得刚嫁过来时,老爷子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这孙子要是欺负你,就来告诉爷爷。” 扶疏又哭又笑,仿佛这些还发生在昨天。 王妈欲言又止地压低声音问:“少爷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扶疏心里一涩,顿了半晌才道:“他在忙……” 王妈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老爷都这样了,他还在忙什么?有什么比这还重要吗?太太你得多劝劝少爷呀。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但是你忍忍。” 扶疏几次想开口,王妈却自顾自地说:“你和他好好说说,让他来一趟。这又费不了多少工夫。今天这情况,少爷不来不合适。” 想到穆梨若的情况,宋寒洲离开别墅前看她的眼神,扶疏一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凄然开口:“他不会来了。” 第14章 我们再试试 王妈像听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瞪着她:“不会来了?这是什么事?难道老爷的丧事少爷不管了?”王妈年纪大了,说话也絮絮叨叨。 见扶疏形容憔悴,又沉默寡言。她也觉出些不对来,又回了病床旁收拾遗物,眼神却不住地含着责怪偷瞄她。 扶疏也管不了旁人的看法,她朝着爷爷走去,伸手握住还有些体温的手,轻轻枕在脸庞,柔声道:“爷爷,我来看你了。” 她望着宋老爷子慈爱的脸,在心里感恩:谢谢你,爷爷。一直这么为我着想。 但安静告别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病房的门,身后一群人身穿白大褂有条不紊地将仪器一一关闭,扶疏被一群人无声地隔绝。 看着逐渐没了画面的心电图,扶疏颤抖着想阻止,却被宋家的亲眷们挤在最角落里。 扶疏只能被推搡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转头用眼神询问顾章,宋寒洲的秘书。 顾章微微欠了欠身:“宋总暂时抽不开身,宋老先生的身后相关事宜,宋总全权嘱托我办妥,有事会我和您商量。另外,也希望扶小姐,节哀。” 抽不开身?甚至连爷爷去世也可以不管不顾吗? 扶疏颤抖着声线问:“他在忙着陪穆梨若,是吗?” 顾章噎了一下:“这……宋总的私人行程,我也不太清楚。” 巨大的无力感包围了扶疏,好像无论什么都动摇不了宋寒洲的铁石心肠,动摇不了穆梨若在宋寒洲心里的地位。 扶疏像失去了半条命似的,麻木地签署死亡通知单和火化单,确认葬礼流程和宾客名单。 有顾章在,虽然事情繁琐杂乱,却有条不紊。她茫然地看着宋家的亲眷围在顾章身边,在尸骨未寒的老人身边吵闹着遗产分配…… 这时她才知道,她始终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局外人。 身心俱疲的扶疏回到别墅,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别墅里却一反常态地亮着灯。 扶疏疑惑地进了房间,才发现是宋寒洲,他回来了,正埋首在书房里看文件。 她不知道是什么驱使自己上前,木着一张脸问他:“明天的葬礼,你会出席吗?” 宋寒洲头也不抬,冷漠道:“找顾章,他会负责的。”他翻阅文件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工作安排。 扶疏几乎喘不过气来:“宋寒洲,他是你亲爷爷!” 宋寒洲嗤笑一声,他轻轻压下文件道:“我知道,所以我安排了最专业的人和最好的墓地。” “如果你是因为我才做这样的决定。”扶疏深吸了口气,缓缓道:“那我道歉,对不起。就算你要我向穆梨若跪下道歉,我也可以,但是明天的葬礼,你能出席吗?” 宋寒洲唇角微微上扬,满眼皆是嘲讽:“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扶疏。” 扶疏透过水晶吊灯折射的碎光,直视着坐在她对面的宋寒洲。他西装规整,十几年如一日地俊美,她却觉得宋寒洲如此陌生,如此遥不可及。 面对爷爷的去世,他可以不为所动;面对穆梨若的挑事,他可以偏心至此。 可有些人就是仗着神明偏爱,有底气有恃无恐。 扶疏在心里苦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愿意出席葬礼?离婚协议的话……” “离婚协议?”宋寒洲将文件一扔,慢条斯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双臂撑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她,寒声警告道,“爷爷给你留了盒子,你就以为我会妥协?” 胁迫感让扶疏微微往后退了退:“我从没这么想过。” 宋寒洲顺着视线,来回打量扶疏近在他眼前的脖颈,纤长白皙,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咬上一口就能留下一连串暧昧的痕迹,引人遐想,他哑声:“你真的希望我出席?” 眼见宋寒洲眼底露出野性,扶疏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宋寒洲边打量扶疏的神色边伸出手,见她并不反感,才将手握在她后颈,将她拉近自己道,低声诱道:“那你用什么来换呢?” 扶疏瞳孔一震,小幅度挣扎着:“宋寒洲,不要。” 宋寒洲今天似乎很有耐心,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 扶疏有些瑟缩,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宋寒洲敛眸,难得露出商量的语气:“我们再试试?” 扶疏颤抖着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穆梨若滑了胎,在医院里休养,宋寒洲才终于觉出她这个“挥之即来,招之还不肯离去”的好了吗? 第15章 约你是因为想你 扶疏被宋寒洲的绝情伤到了骨子里,她垂下脑袋,眼眸暗淡:“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答应你。宋寒洲,你放过我。” 宋寒洲身上的气压明显变低,他一言不发地松开了捏住她后脖颈的手,推开身后的椅子,冷着脸出了书房。 扶疏无力地在他身后喊:“我会签字的,也会和穆小姐道歉的。宋寒洲,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宋寒洲闻言停在书房门口,他沉声反问道:“道歉?你推了若若,现在想签字离婚,一走了之?”他语气里多了些连自己也不易察觉的烦躁。 扶疏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她没这么想,但是穆梨若受了伤流产是事实,出于同情,扶疏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穆小姐,怎么样了?” “你要是真有诚意,就去医院好好向若若道歉,乞求她的原谅。”宋寒洲有些不耐。 乞求吗……为了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卑微地请求原谅,扶疏揪着自己的衣角,心中酸涩一片。 但想到王妈说的话,她咬咬嘴唇,还是应下了:“我会去的,那爷爷的葬礼,你是同意去了吗?” 宋寒洲沉吟片刻道:“你做到了,我就考虑。”说完,他就离开了。 穆梨若的原谅吗?恐怕她要的是离婚协议。但爷爷既然留了盒子,遗愿是希望她和宋寒洲能够好好的,是这个意思吗? 扶疏心里纠结极了。 她回到房间,偌大的别墅,她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扶疏在床上翻来覆去,又盯着窗外的夜景发了会儿呆。 想了半晌,她滑开手机屏幕,翻了半天通讯录,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名。 想到鹿哟哟,扶疏嘴角不自觉漫上笑意,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和鹿哟哟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按她的性格,少不得又要数落她。 扶疏还是给鹿哟哟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几声后才被接起来,鹿哟哟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我的少奶奶哟,你可算想到我了。” 她和鹿哟哟从大学时代起便是闺蜜,毕了业之后,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鹿哟哟喜欢臭美,从大学时代起就喜欢折腾自己的头发、妆容、穿搭,内容整合后发布在在s上,颇有名气,毕业之后攒了点钱,东拼西凑开了家美容院,做起了美女老板娘。 她活成了大部分女孩子都艳羡的模样,自由又独立,骄矜又肆意。 听着鹿哟哟富有活力的声音调侃,扶疏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她道:“怎么样,出来喝一杯吗?” 鹿哟哟那边传来稀稀落落的关门声,她扯着嗓子道:“像你这样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做派,在古代得叫昏君!昏君!” “好好好。”面对女朋友的抱怨,“昏君”扶疏也只能举手投降,“地址发我手机。” 鹿哟哟:“……你现在讲话方式真是越来越像宋寒洲那个神经病了。” 扶疏:“……” 她在心里犯嘀咕,她……和宋寒洲? 鬼使神差般地,扶疏又点开和宋寒洲的聊天记录,看着置顶聊天框里的“宋总”,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她手指往上滑,寥寥数语都是工作上的往来,回复也全是她程式化的“请过目”、“邮件已送达”、“已处理”…… 再往上,很久以前,扶疏也曾努力过。她向宋寒洲道早安晚安,分享一些趣事、新闻,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罢了…… 扶疏甩了甩脑袋,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起身在衣柜里一堆剪裁利落的套装里,找了件宽松的连衣裙出了门。 她顺着记忆找到了城北大学附近的酒—— snow。 扶疏到的时候,鹿哟哟已经在酒的角落里,和调酒师侃大山了。 她一袭黑色旗袍连衣裙配上双丸子头,俏皮又优雅。这样肆意的人,就连扶疏也移不开眼。 “你可算来了。”鹿哟哟转头冲她打招呼,半真半假地抱怨,“今天怎么想到我了?宋寒洲又给你气受了?还是那个什么梨的。” 扶疏张了张嘴,她有好多委屈和苦难想说,但在嘈杂宣泄的环境里,面对着鹿哟哟和记忆中如出一辙不改分毫的脸,让扶疏也觉得那些烦心的事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是来这里放松的,何必找不痛快呢? 扶疏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道:“约你是因为想你,来,喝一杯。” 鹿哟哟支着脑袋,观察扶疏的脸色,半信半疑。 扶疏刻意忽略鹿哟哟带着怀疑的目光,从侍应手中接过菜单。 “老板,要……雪碧。”扶疏看了一圈,支支吾吾道。 “噗。”鹿哟哟刚喝了口草莓莫吉托,就觉得自己呛到了,“我关了店门,就为了来这里跟你喝雪碧?” 第16章 英雄救美 扶疏也觉得有些尴尬。 她讪讪道:“就……你知道的,我怀孕了。” 鹿哟哟有点惊讶,她指了指扶疏的肚子:“医生不是说你很难怀孕吗?孩子是宋寒洲的?” 看着鹿哟哟一惊一乍的表现,扶疏也略无奈:“不然呢?” “但是怀孕,它不是要有夫妻生活吗?”鹿哟哟比手画脚的,舌头和牙齿都在打架,“你、你们……你和宋寒洲……” 鹿哟哟悄悄凑过来:“是试管吗?” 扶疏:“……” 宋寒洲从前从不留宿,也很少和她见面。但最近确实很热衷于……扶疏一时也难以启齿,她只好在鹿哟哟探究的眼睛面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鹿哟哟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她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扶疏的肚子,嘟囔:“奇怪,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扶疏哭笑不得:“才一个多月。” “好。”鹿哟哟讪讪地收回了手,“那你帮我跟他说,等他长大了就来娶姐姐我。” “去你的。”扶疏忍不住啐她。 两个人谈笑打闹间,忽然有个醉汉撞了过来,他满身酒气,看着就像是喝了不少,在扶疏与鹿哟哟身边来回盘桓。他双眼迷离,两颊坨红,踉跄着步子凑了过来,整个人撞在鹿哟哟身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这些污言秽语。 鹿哟哟惊叫一声,连忙想躲开。 扶疏见状,也上前帮忙。 但是喝醉酒的醉鬼力量出奇的大,扶疏不仅没能搬动分毫,反被人一把推开。 扶疏一个趔趄,堪堪就要摔倒,却正好撞到了一个人。 她抬眼一看,是简绥星。 简绥星扶住扶疏的肩膀,顺着她摔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不远处的鹿哟哟正被一个醉鬼缠着调戏。 “妹妹长得这么漂亮,不如跟哥哥走。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酒店的钱,哥哥出。”醉鬼道。 鹿哟哟奋力反抗:“老娘他妈瞎了眼跟你走?滚开!” “臭娘们!你还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你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过两年人老珠黄了,你想爬老子的床,老子还嫌你脏呢!” 醉汉张牙舞爪地要扑过去,吓坏了的鹿哟哟随手拿了个啤酒瓶砸了上去。 见了血的醉汉似乎受到了刺激,扑过去就要动手…… 酒里的人逐渐围了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是不见有人站出来。 简绥星又看了眼扶疏,微微一笑道:“要帮忙吗?” 扶疏毫不留情地把简绥星推了出去,看着简绥星的背影,她大致能明白鹿哟哟说的,她和宋寒洲那个神经病越来越像的地方,是冷酷和绝情。 不知是好是坏。 简绥星虽然是个医生,但到底是上流社会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都不是花架子。他身手很利落,那个醉汉虽然看着壮,在简绥星面前却完全不够看。 等醉汉被赶来的侍应生抬走的时候,简绥星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游刃有余得像能赶赴下一场宴会。 出众的外貌,英雄救美的戏码,在人群里小小的轰动了一下。 “哥哥好辣!”旁边打扮得十分赛博朋克的女孩子,约莫十七八岁,大着胆子惊声尖叫,甚至上前道:“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简绥星微微摆手,皱着眉头婉拒了这样的邀约。 女孩子略带失望地离开了。 扶疏见状也忍不住小小的打趣:“简医生,行情不错。” 简绥星微微抬眸,莞尔道:“你见过宋寒洲在酒,才知道什么叫行情不错。” 宋寒洲……在酒?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宋寒洲不止有穆梨若,他会很温柔吗?像对穆梨若那样? 扶疏心里一阵酸胀。 反正,无论哪样,也不会有比她这个宋太太更卑微的了…… 或许是打起来的时候,酒有人报了警,鹿哟哟作为当事人一直被警察拉着盘问,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自由,走到扶疏面前,问道:“你们认识?” 扶疏颔首,为两个人做了介绍。 鹿哟哟微微鞠躬:“刚才谢谢你了,下次有机会请你吃饭。” “举手之劳。”简绥星回。 警察盘问了一圈后,轮到了他们。 第17章 山暝居的宵夜 扶疏和简绥星各自交待情况后,却被告知由于情节需要录口供。 三个人面面相觑,眼里皆是无奈。 坐上警车的那一刻,鹿哟哟还在嘀咕,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在警局录完口供,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因为发生流血事件,需要人保释交罚款,扶疏看着面前的文件有些犯难。她自幼与奶奶相依为命,在a市无亲无故。 扶疏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宋寒洲的电话,没想到出了事,她第一个能倚仗的还是宋寒洲。扶疏无奈地在心里苦笑。 电话那头传来连续不断的忙音,衬托得她的忐忑像笑话。 她喃喃:“不接么……” 扶疏又看了眼鹿哟哟,她这会已经有点慌了,此刻正万分期待地盯着扶疏,眼里满是求助。 鹿哟哟情况特殊,不能留案底。 但她见扶疏的神态,也猜测出了几分,自责道:“怪我,我不应该一时冲动,动手打人。”鹿哟哟带了几分哭腔。 扶疏咬了咬牙,还是选择求助简绥星,他难得沉默了片刻,扶疏的心也悬了起来。 说起来,她和简绥星没什么私交。简绥星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是礼貌和疏离的,可她也只能试试了。 片刻后,简绥星回复:好。 简绥星打了电话,律师很快赶到,扶疏觉得那律师有些眼熟,似乎是宋氏的律师,但又无法确定。 律师动作很快,交了赎款和罚金,但被留下来办理手续。 扶疏几人得以脱身,在警局门口,鹿哟哟向简绥星道谢,刚说了没几句,简绥星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简单应付着,又看了眼扶疏道:“嗯对,在一起。”那眼神带着点意味深究的审视,看得扶疏不太舒服。 暮色深沉,深夜的街道早没了人群熙攘的繁华。路灯幽幽散着光,却照明有限。扶疏一时没看清路,崴了一下脚。本能地抓住了身边的人。 她稳住身子,好半天才看清了简绥星的面容,他道:“扶小姐,你似乎总是出很多意外。”他态度平平,却无端露出一丝嘲意。 但看在简绥星三翻四次帮助她,扶疏也只能忍着任由他评价了。 缓过神,她才发现两个人的姿势有些暧昧,她刚挣扎着自己站稳,就被一束强光照亮。 灯光由远及近。 等眼睛适应了强光的刺激,扶疏才勉力分辨出眼前的情状,一辆黑色的豪车稳稳当当停在前方,车主悠悠摇下车窗,半张立体深邃的轮廓跃然于眼前,略带疏离和道不清的阴沉。 “扶疏,”宋寒洲冷冰冰地望着她,吐了两个字,“上、车。” 宋寒洲怎么会在这里?是特地来接她的? 扶疏猜不透宋寒洲的用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简绥星,他面容沉静不见惊讶,像是早有预料。 虽然心里不愿,但今天的波折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增加麻烦,顺从地爬上了宋寒洲的副驾驶,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 她重新被宋寒洲的气息制辖。 扶疏心里打鼓,但她警惕地察觉出宋寒洲似乎动怒了。 “今天是意外。”扶疏惴惴不安地解释,“简医生是正好在现场,所以我们……” 面对宋寒洲,她好像总是不自觉变得怯弱和卑微。 宋寒洲目视着前方,整个人如蒙云雾,让人看不透,却始终透露着冷冰冰的态度。他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我问你这个了吗?” 扶疏被堵得哑口无言,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啊,宋寒洲根本不在乎她去哪里,发生了什么,有没有受伤,或者和谁在一起。 对宋寒洲这样有权有势的贵公子来说,她太平凡,平凡到不起眼。 如果不是爷爷的话,可能她和宋寒洲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她和宋寒洲回了家,看着宋寒洲挺拔若章松的背影,暗自发呆。 宋寒洲见她一直沉默,回头看了眼,往前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道:“我饿了,买份山暝居的宵夜来,要热的。” 宋寒洲经年累月的工作,对身体的照顾尤为注意。但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撇开是否营业的问题不说。山暝居与她所居住的别墅完全称得上南辕北辙,如果非要说的话,刚刚在警局,还离山暝居近点儿呢。 “方妈厨艺也不错的。”扶疏小声争辩。“买回来我怕凉了。” 宋寒洲眸光一凛,不容置喙道:“去买。” 第18章 蠢得要命 看着宋寒洲一步步进了屋内,扶疏知道她没有立场拒绝,无措地搓了搓自己的虎口,拖着疲惫的身子,去车库重新开了车。 她驱车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树影随着夜里的风左摇右摆,空气有些沉闷,不时有深浅交错的紫在天空炸裂。 要下雨了吗? 扶疏抬头看了眼,随着雨水忽然倾泻而下,豆子大的水滴砸在车身,发出清晰的声音,扶疏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孤独。 这世上还有比她更自相矛盾的人吗?她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当然,这些都是她自己选择承受的,她并不想抱怨。 只是她现在忽然十分想念自己的奶奶。 奶奶喜欢在槐树下乘凉,即便身体不好,却依旧慢慢抽着一口烟,笑声爽朗地笑话她在学校里又受了欺负。 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忽然,方向盘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滑向一旁,她惊慌失措地踩下刹车。 在撞上电线的前一刻,车子停了下来。扶疏缓了口气,下了车看着检查了一圈,她崩溃地发现车抛锚了。 扶疏从后备箱拿了把雨伞,这里离山暝居已经算不上远,走过去倒也无妨。她乐观地想,等到了山暝居,再约个车回程。 但老天爷却像跟她作对似的,狂风大作风雨不止,短短的路程,她已经是一身湿冷。 等到了地方,望着山暝居紧闭的门,她孤身一人站在门口,眼里蔓延上雾气,却无人可以求助。 她呆呆地站了片刻,隐约瞥见贴在门口的联系方式,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她,令她往前走到联系方式前。 在寒冷的雨夜里,她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这个电话,有一瞬间她视线模糊,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 电话终于被接通,在表明来了来意和身份后,又付了一大笔额外的费用,山暝居的老板才答应给她额外开灶。 扶疏摸着自己的肚子,湿漉漉的站着,看着手机里等待的约车提醒,一直没有人接单……直到店长略带歉意地将宵夜递给她。 扶疏接过后,摩挲着袋子,她转身又慢慢踱了回去,身上的衣服贴着肌肤,风一吹寒意更甚,她浑身颤抖起来,却毅然决然地往前走,甚至没注意到不远处,有辆车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不知走了多远,她手脚冰凉,腹部也发出抗议,隐隐作痛。 直到她意识模糊,身后的车灯光也定在了某一个焦段。 她倒下去的最后一刻,看见的是一个男人规整有力的下颌。 她喃喃:“宋寒洲……” “蠢得要命!”耳畔是宋寒洲略有不耐的冷言冷语,扶疏却苦笑着往宋寒洲怀里缩了缩,莫名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安心。 是她太卑微了吗? 在这一条路走到黑,她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甚至因为在路口见到了宋寒洲而心生欢喜。 她的意识没有持续太久,宋寒洲将她抱上车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梦里几度迷迷沉沉,初见时惊鸿一瞥,再见时不可自拔,又辗转见穆梨若耀武扬威,宋寒洲冷沉的眼神,她站在原地,小腹惴惴地疼痛。 “孩子……”扶疏挣扎着醒过来,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和那盏水晶灯。 “孩子没事。”回答她的是简绥星,他穿着熟悉的白大褂,手里戴着乳白色的橡胶手套,眉目沉静地摆弄着仪器。 扶疏稍稍放下心来,她撑起手肘,口里干燥发痒,想要下床却被简绥星制止:“干什么?你现在最好静养。” 扶疏愣了愣,如实回答:“水。” 简绥星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她。扶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她望着水光折射着玻璃光怪陆离,食指在光滑的杯壁外侧来回摩挲,她斟酌着开口:“是宋寒洲送我回来的?” 简绥星抱臂,挑明道:“你想说什么?” 对上简绥星仿佛能看透一切,却任由世人愚昧沉迷的目光,扶疏真是无奈透了,她有时候真觉得简绥星身上有一层救死扶伤的神性,但又顷刻间不知世故得让人厌烦。 “那……宋寒洲知道了?”扶疏只好又问了一遍。 简绥星从左到右地打量她,又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会留下这个孩子。” 留下孩子?扶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宋寒洲会喜欢她的孩子吗? 她突然拉着简绥星问道:“真的吗?宋寒洲真的会同意吗?” 简绥星被一惊一乍的扶疏吓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拉回自己的衣角,沉声道:“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扶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大力的开门声吸引了注意力。 第19章 这孩子我不会生下来 她抬眼望去,穆梨若恍若恶鬼般出现在了门口。她刚摔下楼梯失去了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扶疏心里一阵慌乱。 穆梨若却不管不住地冲了上来,她发疯般地拉扯着扶疏,歇斯底里地大吼:“你怀孕了?你怎么可以!你不能生下这个孩子!我不许你生寒洲哥哥的孩子!” 穆梨若看着羸弱,力气总是莫名大得惊人,扶疏试图掰开穆梨若,却不得如愿。 穆梨若的手越掐越紧,扶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她艰难道:“放开……” “去死……”穆梨若却不为所动,着了魔似的。她红了眼眶的样子,像是铁了心要她死。 “不要……”扶疏气若游丝,手不住地乱挥,企图抓住什么。 直到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穆梨若被唤回了神,她顷刻间松了力气,像是呼吸不过来似的,柔柔弱弱地往后一倒,眼看就要摔下去,宋寒洲动作快一步,将人不偏不倚搂在了怀里。 穆梨若揪着宋寒洲的衣角,掩面啜泣:“她怀孕了是不是?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要我了对不对?” 宋寒洲拍了拍穆梨若的后背,小心为她顺气:“怎么会,我会一直照顾你。” 穆梨若却尤嫌不足,她指着扶疏,大声指责:“我不许她怀孕,她有了孩子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你要丢下我不管!寒洲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偏偏……在我失去了孩子的时候,他还那么小……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 扶疏默默看着穆梨若在宋寒洲怀里撒泼打滚,抬手无意识地抚着喉咙,呼吸还有些不畅。 也不知道简绥星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或许在穆梨若进门的前一刻,他就自觉地回避了宋寒洲的私事。 扶疏无暇多想,只是静谧地沉默着。 宋寒洲冷淡地扫了眼不远处的扶疏,又看了眼怀里哭得昏天暗地不肯罢休的穆梨若,他温柔安抚道:“别胡说,我一直都在。别哭了,你身子不好。” “你在乎吗?你在乎我的话,就别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寒洲哥哥,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别的女人怀着你的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我的家人离开了我,我也没有朋友……寒洲哥哥,你答应我好不好,别让她生孩子,别让她欺负我。”穆梨若依旧不依不饶,铁了心要宋寒洲给出明确的回复。 扶疏强撑着与宋寒洲对视,忧惧萦绕在心尖。 宋寒洲会因为穆梨若而不要她的孩子吗? 宋寒洲顿了顿,只伸手为怀里的穆梨若轻轻拭掉了眼泪,耐心哄道:“别闹了,若若。” 见宋寒洲不肯松口,穆梨若拍开了宋寒洲的手,不管不顾又哭闹起来:“我不要,寒洲哥哥我不要。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不要我了。你明明答应过我姐,会好好照顾我的……” 穆梨若揪着宋寒洲的衣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颗颗分明地往下落。 她哭得梨花带雨:“你答应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想遵守承诺了吗……” 见宋寒洲沉默,穆梨若气急,她一直重复:“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我姐的!” 她冲到一旁,拿了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切开了纤细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煞时间顺着她雪白的手腕蜿蜒而下,宋寒洲焦急地喊她,她的眼神决然:“寒洲哥哥,别让她生下来……我受不了……” 她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般浑身颤抖,仿佛宋寒洲的答应是否定的,她就能在下一秒推开身后的窗户,毫无留恋地跳下去。 扶疏也被这样绝望又陷入疯狂的穆梨若震住,她含着苦涩道:“穆梨若,你先放下刀。孩子,我……不要了。”扶疏深呼吸,艰难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生下来的。” “扶疏!”宋寒洲喊得又急又怒,幽若寒潭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她,像能把人生吞活剥。 扶疏垂下眸子,她慢慢将脸埋在手掌里,哑声道:“去医院。她才是最重要的,她如果出事,你会更痛苦,宋寒洲。” 她低着头,只能通过声音分辨。宋寒洲抱起穆梨若,大踏步离开了房间,她听到宋寒洲焦急喊人的声音,别墅里短暂急促的脚步声,在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响起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扶疏愣愣地看着地上那摊血迹。 鲜红刺目。 她捏了捏眉心,这样的话,明天的葬礼,宋寒洲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想到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宋家亲眷,扶疏又是一阵苦闷。她就靠在床头,慢慢看着天空翻出鱼肚白,像活泼的孩子般给世人展现他的另一面。 第20章 我们离婚吧 宋家的祖宅门匾换成了黑白的,门口的花圈簇拥着,挽联一副副迎风而起。宋老爷子的牌位放在大厅的正中央,骨灰盒置于灵位之后,案前供了不少贡品。 身披白色孝服的宋氏亲眷跪坐在一旁,向前来的客人一一致以敬意。顾章站在叔叔宋其身后,时不时打点一二。 扶疏默默上前,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宋婉言看到扶疏,立刻阴阳怪气道:“宋寒洲呢?不会不来?” “他公司有事,晚点……到。”扶疏越说越心虚,到了后半句头已经完全低了下去。 宋婉言冷嘲:“这就是爸爸看中的人,真是孝顺!” 扶疏只能赔了个笑脸,装作没听见。 宋家家主去世,上流社会的政商名流来得不少。扶疏远远望去,满目皆是黑色的西装。 “扶小姐。”王妈站在一旁叫她,神情哀恸,“那个盒子的钥匙,少爷已经拿走了,你们还好?” 扶疏面对王妈的关切,苦涩地摇了摇头。 王妈眼底带了些失望,她忍不住道:“老爷临走的时候,还说希望你和少爷能够生个孙子,将来继承宋氏的产业,可惜这么些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扶疏默默在心里把王妈的话补完,随之愧疚涌上心头,原来爷爷一直盼望着能够抱上孙子。扶疏注视着灵堂前,黑白相框里永远定格的那张脸,不自觉红了眼眶。 拜祭完,灵车把骨灰送到了墓地。扶疏跟着下车,和宋寒洲说的一样,墓地环境幽雅,依山傍水,确实是个好地方。 扶疏眼看着棺椁沉入黄土,一点点被淹没掩埋。她不得不承认,宋家唯一欢迎她照顾她的人,已经故去了。 宋其将她拉到一旁,语重心长道:“我知道寒洲这孩子这些年,一直怨恨爸爸,但希望你能开导开导他。就算真有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怨恨是不能放下的呢?” 仪式差不多完成的时候,有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扶疏却始终站着一动不动,宋其喊了她一声,叮嘱:“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 扶疏沉默着点了点头。 直到宋家其他人的身影一个个都走光了,扶疏还是站在原地,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深深地鞠了个躬道:“爷爷,是我不孝。我以后,还会来看你的。你的遗愿,我会尽力完成的。”扶疏摸了摸自己不明显的小腹。 她转过身,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寒洲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车旁,发梢有些凌乱,许是睡得不好的缘故,眼里也有些红血丝。 宋寒洲……他还是来了么。 扶疏心里松了一些,她往前快走了两步:“寒洲,你来了。爷爷他真的很疼爱你,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但你能不能和爷爷道个别,好歹是一家人。” 出乎意料的,这一回宋寒洲并没有因为她提及爷爷而发作,只是跃过她,淡淡地扫了眼身后的墓地。他像把情绪不动声色地掰开、碾碎了,归于平静后只对她说了两个字:“走。” 扶疏亦步亦趋跟在宋寒洲身旁,她又劝解了几句。宋寒洲却始终保持着缄默,不想多言的样子。 扶疏坐在副驾驶上,想起昨夜,忍不住小声问道:“宋寒洲,穆小姐怎么样了,她没事?” 宋寒洲踩了个急刹车,他冷着脸看向她:“你希望她有什么事?” 扶疏微微怔住,在宋寒洲眼里她始终是个恶人,她心里委屈,不自觉垂眸:“宋寒洲,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穆小姐的事。爷爷已经去世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彼此折磨了。” 顿了片刻,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们离婚,宋寒洲。” 宋寒洲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离婚,他剑眉轻轻蹙起,“你又耍什么把戏?” 扶疏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忌惮那个盒子,我不会拿来威胁你的。虽然我从来没说过,但你肯定知道。我对你,和别人不同,我不会伤害你。”而你始终不明白。 宋寒洲看着眼前剖白的扶疏,有些慌了神,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些什么,但心脏往外冒出而流逝的温度在提醒他,他似乎要失去些什么了。 他用力握紧了方向盘,好半天才沉声问道:“那若若呢?她还在医院,你害了她的孩子,现在就想走?” 扶疏一时没想到,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无奈地小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第21章 我想预约手术,流产 “你之前说会照顾若若。”宋寒洲这次语气没那么强硬,“所以你要去医院照顾她。” 扶疏没有辩驳,只是点点头,“好。” 做完这件事,她就不再欠宋寒洲什么,在短暂的相交汇集后,也是时候走向离散。 扶疏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靠着车窗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宋寒洲一路开车到了医院,刚下车,他就接到一个电话,随后急匆匆离开了。 说来奇怪,宋寒洲最近似乎真的很忙,是公司的事情不顺利吗? 扶疏压下疑惑,先行一步在前台询问了病房房间号,顺着指示找到了门前。 独立的病房里,穆梨若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注视着窗外的一株蔷薇。 听到响动,她微微侧首望来,眼眸微微眯起,不耐:“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扶疏关上了身后的门,慢慢走近了两步:“不是,我来向你道歉。穆小姐,虽然你和我都知道,你失去孩子是意外。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的孩子,不管我多么不喜欢你。” 穆梨若看了她会儿,哂笑两声,“寒洲哥哥让你来的?扶疏,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贱的,什么都没有做错,还要被逼着来道歉。你说我是小三,你又有多高贵啊宋太太?” 扶疏原本心里对穆梨若那点怜惜,顷刻间烟消云散。穆梨若依旧是那个穆梨若,半点亏也不会吃。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扶疏勉强忍耐心下的不舒服,冷静道,“我会照顾你,直到你出院。” 穆梨若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清丽白皙的容貌因为病痛的折磨愈发惹人怜惜,她双手交叠,因为疑虑久久无话。 扶疏也懒得去管穆梨若那些小心思,她将东西放下,收拾起了桌子上的垃圾,将她身后的枕头垫在腰后,又问道:“医生怎么说?” “你……”穆梨若噎了一下,见扶疏面色坦然,她撇撇嘴,指挥道:“先给我倒杯水。” 扶疏环顾了一圈,在病房的角落里看到了饮水机。 她倒了杯水递给了穆梨若。 穆梨若接过后端在手里,她垂首,曾经精致打理的法式木马卷恹恹的贴着她的脸,看不分明。 “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还是寒洲哥哥?”穆梨若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稍后又恢复了生气。她趾高气扬道,“你少做梦了。寒洲哥哥心里只有我,这个孩子我不会让你生下来的。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穆梨若就将满满一杯热水泼在了扶疏身上,扶疏闪避不及,被泼了满身。 扶疏疼得倒吸一口气,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穆梨若变了神态,她眼眸一垂,柔柔弱弱道:“我不是故意的,寒洲哥哥。我手疼,拿不稳。” 她顺着穆梨若的视线一回头就见宋寒洲站在门口,他扫了眼扶疏的狼狈,淡声道:“去收拾收拾。” 扶疏揪着自己的衣服,看着宋寒洲错身,走到了穆梨若面前。 之后说的话她也听不清了,浑浑噩噩出病房门口时,只听宋寒洲问穆梨若道:“疼么?” “疼。” 疼。 出门的一瞬间,扶疏的眼泪就从眼眶骨里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她麻木地在卫生间里灌着凉水,一如浇熄被疼痛煮沸的伤口。 我也好疼啊宋寒洲。 扶疏靠在墙边,从小声啜泣到不能自抑。 半晌,她调整好情绪,穿过医院的走廊,却听到有人在说话。 “扶疏,她什么也没做,你知道的。你就不能对她好点儿吗?”是简绥星。 扶疏停下了脚步。 “你倒是了解她,简医生。”宋寒洲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简绥星顿了下,无奈道:“我是怕你将来后悔。你就是仗着她爱你,离不开你,但你们再这么下去,她早晚会失望,会离开……算了,我说这些做什么。” 宋寒洲嗤笑,冷着声道:“她爱我是她自找的,我不需要。” 扶疏死死攀住墙缘,整个人失魂落魄,而墙的另一侧,她仿佛看见宋寒洲将她的心拿在手里把玩,当着旁观者,把她的尊严、爱慕、付出踩了个粉碎。 “我还有事,先走了。”宋寒洲吐了口气,拍了拍简绥星的肩膀。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扶疏强撑着回了病房。 穆梨若盯了她好半晌,看她面色苍白,像死里逃生。穆梨若不解:“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了,你都没有尊严的吗?” 扶疏坐了下来,心却好像落在了医院走廊里,空洞洞的。她平静地开口:“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把心交出去,就不能反悔了。”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穆梨若听。 穆梨若沉默着没再说话。 病房里时光静静流逝,扶疏却难得在和平共处的空间里,觉得穆梨若也不容易。她和宋寒洲心意相通,却因为她只能屈居当个小三。 但她没资格同情穆梨若,同情是上位者给下位者的,她比穆梨若凄惨。 扶疏看着穆梨若吃了饭,医生来查了一次房。扶疏简单询问了病情,得知穆梨若只是流产后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算不上很严重。 见穆梨若熟睡了,扶疏退出病房,走到了另一间房间。 她敲了敲外科的门,里面喊了声“进”。 一进门,是乌木原色的办公桌,桌上是一台电脑,简绥星穿着白大褂坐在电脑之后。房间另一侧是蓝色帘子阻隔的,和普通的诊室看起来并无分别,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简绥星的办公室大一些。 “扶小姐,坐。”简绥星抬头看了眼她,招呼道。 扶疏坐在简绥星对面,浅浅开口:“我想预约手术,流产。” 第22章 扶疏,你好样的。 外科诊疗室里,窗外的风微微拂过,吹乱了桌上的文件。 扶疏坐在椅子上,见对面的简绥星埋首写字的手顿了顿,他望向扶疏的眼神满是复杂:“流产?你想好了?我以为你想生下来。” 扶疏将头发拢到耳后,下定决心道:“我是想,但是穆梨若不会允许。只要穆梨若在,这孩子就不会受到除我之外,任何人的欢迎。” “我不是不想,是不能生下来。”扶疏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慈母特有的柔和,“你明白吗?简医生。” 简绥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致明白。” “所以,我需要一台手术,流产。如果能尽快的话就更好了。”扶疏又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决绝,“宋寒洲已经知道我怀孕了,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之前,我想由我自己来做决定。” “我明白了。”简绥星翻了翻手里的文档,“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行吗?” “嗯好。别让宋寒洲知道。” 扶疏起身,她拎着包走出了医院门口,见夜色昏沉里,明月推拒朗星,清风离开枝桠,甘霖挣脱玫瑰,如此而已。 扶疏悄无声息地回了别墅,沾了枕头,便睡了。迷迷糊糊似乎有人搂着她,暖呼呼的,让人很是放松,扶疏无意识地缩了进去。 再醒来时,清晨的曙光透过柔和的月光纱明亮澄澈,床畔空无一人,她发了会儿呆觉得大概是错觉就慢腾腾地起了床。 原以为她会难以接受离开宋寒洲,但当她真的下定决心做了选择,心里忽然感到难言的安定。 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吗? 扶疏轻轻来回抚摸小腹,这个在她身体里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不得不赞叹造物主的神奇,血缘真的很奇妙。 她喃喃:“孩子,忍忍,马上就会过去了。” 手术安排在下午,但扶疏一贯早睡早起。她在后花园遛了个弯,忙活到了中午,她才开车去了医院。 由于简绥星的安排,一切都有条不紊。她躺在墨绿床单的手术台上,面对着手术室的无影灯,将一切都交给了专业的医生。 ……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来后还有些懵,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她在门口见到了一道令人意外的身影—— 宋寒洲。 他靠着墙,脸色阴郁,高级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鞋旁边一地都是散落的烟头。 他……知道了? 扶疏抓紧了身下的床单,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宋寒洲眉目冷冽,嗓音低沉中透露着狠戾:“扶疏,你好样的。” 医护将她推向病房,宋寒洲在原地,向另一侧迈着出步子与她擦肩。 扶疏止不住掩面,脑海里不断重复简绥星和宋寒洲在医院走廊里的对话。她的爱恋与情深都在宋寒洲的绝情里一遍又一遍付之一炬。 为什么事到如今了,他却要来医院露出那样的神情? 是因为穆梨若的孩子没了,才来珍惜她肚子里的孩子吗?扶疏心里一阵钝痛,她算什么?借腹生子? 罢了。 扶疏躺了回去,在病房里安静地修养。 简绥星过了会儿便敲响了房门,询问她的状况。一一交代清楚后,他走两步,快到房门口,忍不住又折回来,问道:“你真不打算告诉宋寒洲?” 扶疏将自己滑下去,闷头盖住被子,低声道:“他喜欢的是穆梨若。就算生下孩子,他喜欢的也是孩子,不是我。” 简绥星喉头一滚,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门口,却又听一句:“我也不能……” 离了婚,却还想生下他的孩子。扶疏,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替她小声争辩:就这一回,就疯这一回。 她和简绥星串通,借助他的职务之便,走通了医院的手续流程,做了一场假手术,悄悄留下了这个孩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安心。没了孩子,穆梨若就不会有后顾之忧。而她,也能干脆利落地离婚了。 在医院呆了会儿,扶疏受不住医院里消毒药水的味道。 在得到简绥星的允许后,她还是回了别墅。 晚餐期间,简绥星托了跑腿送了药膳来。药膳色泽俱佳,还温着,散发着蒸腾热气。 扶疏边吃边想,简绥星虽然不善言辞,但办事还是挺牢靠的。 受到扶疏称赞的简绥星,在城市的另一侧,他打了个喷嚏。简绥星看着眼前一杯又一杯喝酒的宋寒洲。 起初还觉得有意思,多少年了。宋寒洲稳重沉静,好久没这么喝过酒了? 他忍不住损:“你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 宋寒洲仰头一饮而尽,幽深冷漠的眼底露出些迷茫:“她打掉了孩子,我的。” 简绥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意识地回避了眼神,他道:“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宋寒洲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有了。” 简绥星心里隐隐觉出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之后任凭简绥星如何再问,宋寒洲也不肯开口说半句话,只是闷声不响地喝酒。 宋寒洲喝醉了,不吵不闹,甚至看着挺正常,就是谁也劝不动他起身。等酒快打烊了,简绥星无奈地拨通了扶疏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扶疏,吃了饭就困得不行,所以很快就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耳畔手机铃声的声音在她听来都像幻觉。她不想动弹,但是电话那头很坚持,扶疏也只能按了接听,传来简绥星的嗓音,清凌凌的:“来酒。宋寒洲喝多了。” 宋寒洲喝多了叫她干什么?宋寒洲不喜欢她是什么秘密吗?扶疏搓了搓头发,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楚。 她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又看了眼通话,漠然道:“你打错了。” “没打错。”简绥星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宋太太?” 第23章 我结婚了 扶疏:“……” 简绥星挂断了电话,没再给她推拒的机会。扶疏胡乱地揉了揉头发,套了件宽松的连衣裙就出了门。 城市浮光掠影,衬着夜幕。她顺着简绥星给的地址,穿过灯红酒绿,在酒里找到了喝醉的宋寒洲—— 他坐在高级真皮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摇曳着一杯伏特加。他一身西装解开了两颗,仅仅只是有些皱和散乱。 若不是他瞳孔涣散,扶疏简直觉得简绥星在戏耍她。 宋寒洲坐在那里,看起来庄重得像是出席什么重要场合。 扶疏上前,面对着宋寒洲这一米八几的个子犯了难。她无从下手地注视了会儿,伸出手拍了拍宋寒洲的脸,却被宋寒洲不耐烦地一把拍开。 “走开,别碰我!”宋寒洲厌恶地皱眉,一把嗓音比淋了雪水还冷漠。 扶疏双手举起,连连投降:“好好好。我不碰你,跟我回家好吗?” 宋寒洲又沉默了,他低下头来,哑声道:“我不跟你走,我结婚了。” 我结婚了。 这四个字的声音并不大,却强而有力地撞进了扶疏心里。 喝醉酒的宋寒洲,他本能地拒绝陌生的女人,用性感的嗓音说出:我结婚了。 肇事者宋寒洲却像是终于喝醉了,脑袋一歪枕在了沙发上。扶疏勉强咽下喉头地温烫,装出平淡,转向简绥星道:“麻烦你。” 简绥星:“……” 在简绥星的帮助下,扶疏将宋寒洲带回了别墅。进了房门,扶疏刚想把宋寒洲放下,宋寒洲却紧紧搂着她的腰不肯撒手,含糊着问她:“你会离开我么?” 扶疏眉头一皱,这是把她当做穆梨若了吗? 她伸出手,想把宋寒洲推开。宋寒洲却不依不饶,埋在她肩颈处轻轻蹭她,不甘心地又问道:“你恨我了?” 扶疏:“……不恨。”爱恨情绪都太激烈,她现在只想学会慢慢放下。放下宋寒洲,放过自己。 喝醉酒的宋寒洲格外难缠,他跟在扶疏身侧,也不做什么出格的,只是不规矩地搂搂抱抱。扶疏斥责他,他就露出略带困惑的神态,让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关键也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扶疏让他脱衣服,他乖乖脱下来,露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随后又搂上来,扶疏让他松开,他却听不懂似的赖着。 这样的宋寒洲,让扶疏觉得无处下手。 好不容易把宋寒洲一身酒气洗干净,扶疏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宋寒洲又摸上来搂着她,手也不老实。 “宋寒洲!”扶疏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你下去。” 宋寒洲顿了顿,停下了动作,手却蛮横地揽在她腰上:“你不怕我了,是不是?” 扶疏还想再说,却见宋寒洲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骤然颠倒的体位让扶疏无暇反应,宋寒洲趁机解开了她的衣服,扶疏连忙推搡:“我是扶疏,你清醒点。快停下。” 宋寒洲乖乖停了下来,紧紧注视着她的脸,还伸手摸了摸,像在确认,又低低应了声:“嗯”。他重重亲在扶疏唇上,手捏住脖颈,迫使扶疏扬起脸,与他唇齿相依,任予施为。 亲了半晌,宋寒洲一条腿抵在她腿间,问道:“行吗?” 扶疏瞬间清醒,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宋寒洲。她不管宋寒洲作何反应,跳下了床就眼疾手快地反锁了房门。 她抱着睡枕摸进了客房,陷在柔软的床单里,难言的疲倦席卷全身。要不是她怀孕了,那样的宋寒洲她未必狠得下心拒绝。 扶疏翻了个身,隐隐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宋寒洲今天好像格外反常。之前在医院走廊,宋寒洲对她冷嘲热讽不屑一顾。她流产了,为什么又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 扶疏困惑极了。 在睡沉之前,扶疏想,大概是因为孩子,因为她怀了孩子,宋寒洲舍不得孩子。 她心里一阵难过。 天光微凉,扶疏望着东边太阳初升,含糊了一声,就翻身起了床。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公司那边她也应该销假了。 扶疏望着镜子里稍微长了点肉的脸,换了身宽松的通勤装。 宋氏集团的大楼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是城市中心的地标建筑。扶疏下了车,按了电梯刚进门就有人跟她打招呼,她还没来得及应付两句。 助理吴霜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这是之前的反馈。另外,宋总让你到了就去他办公室一趟。” 吴霜眼神示意了下北边的办公室。 扶疏点了点头,让吴霜泡了杯热牛奶。她放下东西,就去了宋寒洲办公室门前敲门。 在得到应允之后,扶疏推门进入,却在这里意外见到了一个人——贺世羡。 贺世羡家世不俗,与宋寒洲生意上往来不少,私交也不错。扶疏和他工作上多有往来,合作也算得上得心应手,但两人并不和睦。 问题就出在贺世羡爱慕穆梨若,对穆梨若简直称得上言听计从。 她虽对穆梨若敬谢不敏,但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有异性缘。 贺世羡坐在宽敞的沙发上,见了她,眉头就皱了起来,冷言相对:“你还敢来公司?你把若若害成那样!”他又气愤填膺地把头转向另一边道:宋寒洲,我真不知道你看上这女人什么?让若若白白等你两年!” 宋寒洲身前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案,他翻阅着文件,罔若未闻。 贺世羡得不到声援,恨恨地瞪了眼扶疏。 扶疏心里明白,贺世羡看不惯她,她是穆梨若幸福生活的绊脚石,但那又如何呢。她淡淡扫了贺世羡一眼,“上班时间不要谈论私事,你觉得呢?贺总。” 说完扶疏也不去管贺世羡表情如何。她关上门,往前走了两步,在宋寒洲面前站定:“宋总,你找我?” 宋寒洲头也不抬道:“公司董事会在找新的董事,我推荐了你。” 第24章 宋总,又找你麻烦了 宋寒洲推荐了她作为公司董事? 扶疏心里直犯嘀咕。 升职加薪固然是好事,可她却开心不起来。她和宋寒洲的婚姻摇摇欲坠,等月份大了孩子也瞒不住,她早晚要休长假。这机遇来的不是时候。 但面上,扶疏还是没有推辞:“谢谢宋总。” 宋寒洲喝了口手边上的咖啡,道:“作为公司董事,你要先提前熟悉其他部门运作。这是公司的年终审计的相关文件,你先看看。” 扶疏一直在宋氏集团负责房地产行业,从未曾涉足过财务和审计。她觉得奇怪,但还是接过宋寒洲的文件,随手翻阅起来。 不出所料,饶是小企业的财务就已经是不菲的人力成本,宋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是作为上市集团面向公众的第一年审计报告,工作量远超乎她的想象。扶疏犯了难。 “我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务,不如还是让周副总负责。”扶疏慢慢合上文件,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周副总本就是财务总监出身,对这一块儿的事务也更熟悉。” 宋寒洲眼尾上扬,轻轻斜了她一眼,他手指若有似无地敲着办公桌面,不容争辩道:“我宋氏支付你高额的薪水,不是想听你说不行,办不到。你说呢?扶总监。” 作为上位者的宋寒洲,惯是气势迫人的。 扶疏只能硬着头皮把文件收在了怀里,为难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宋寒洲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有事就和顾章商量,他会尽量配合你的。” 交代完后,扶疏转身刚想走,就见贺世羡站了起来。 贺世羡嘴角挑起一个弧度,他走到扶疏身边,又拍了拍身侧的文件,鄙薄道:“还有这些呢。扶总监,你不会以为宋氏的财务文件就你手里这些?” 扶疏不用回头,方才从宋寒洲手里接过之时,就已经瞥见堪比小山的那叠文件。以她的臂力,是不可能搬得动的。 贺世羡不光看不惯她,手段还幼稚。 扶疏挑了挑眉,回敬:“贺总是想搭把手?” 贺世羡气噎,四目相对,他眉目如侵刀剑,冷漠里带着噬人的对她的厌弃。 宋寒洲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他开口道:“falsy的合约快到期了,要不要续约你看着办。如果不需要,试着约一下格律的老总。” 闻言,扶疏的眉头死死地纠结在了一起。年终审计本就是争分夺秒的硬仗,不仅关系到股东明年的投资,还关系到公司股价。 在这个当口,宋寒洲居然还想更换合作对象? 扶疏拿不准宋寒洲的意思,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又对上贺世羡:“不挡道?” “你骂我是狗?”贺世羡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扶疏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贺世羡眼珠子一转让开了,故意当着她问宋寒洲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她离婚?” 扶疏带着文件出了办公室的门,心里听了这句话还是小小的不舒服了下。她迈步出去,剩下的那些文件在门口托付了顾章送来,但更大的原因是,她没勇气去听宋寒洲的回答。 扶疏穿过走廊,回了办公室,刚一想坐下,吴霜这个鬼灵精又缠了上来,她晃着头发问道:“宋总又找你麻烦了?” 扶疏看了吴霜一眼,她喝了口奶,窝在椅子里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平心而论,宋寒洲作为财团总裁还是很称职的。 他从爷爷手里接过这一切的时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多少人还在大学里喝酒交女友,正是醉生梦死的年纪。 但宋寒洲已经能凭一己之力,带着团队在美国金融街最大的股票证券交易市场占得一席之地。 他最风光的时候,是多少女生心里豪门贵公子的最佳形象。可扶疏并不赞同,把宋寒洲当作好看皮囊的明星,是轻视。 扶疏含着口还温热着的牛奶,勾着舌头一滚,液体顺着喉咙落进了肚子里,温热热的餍足了。她才慢悠悠道:“他不会,宋寒洲做任何决定都有他的原因。” 吴霜似懂非懂。 扶疏递给她一份文件,吴霜眨着眼睛接了过来,翻阅了一眼。扶疏看着眼前的吴霜,心想这个表情应该跟她方才在宋寒洲面前如出一辙。 扶疏心里有些同情吴霜,吴霜跟了她没多久,但是小姑娘刚毕业没多久,接这个任务注定未来几个月都要加班。 “如果你有什么私人安排,比如约会、订婚、结婚之类的。提前打报告,我好尽早作安排。”扶疏体贴道。 吴霜看了眼文件,又看了眼扶疏,她使劲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有这些打算,我这两年的规划都放在工作上。” 虽然吴霜表忠心的态度,扶疏极为欣赏,但是在她心里,这和男人的鬼话差不多。听听就算了。 吴霜这个年纪,长得又不差,只不过是没遇上动心的。 要是遇上了…… 扶疏不自觉往北又看了眼。正巧,贺世羡和宋寒洲一起离开了办公室。她收回视线摆摆手,让吴霜先出去忙。 吴霜拿了文件,她走到办公室门口,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过头来问道:“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扶疏姐?” 扶疏从文件里抬起头来,被吴霜问得一头雾水。 吴霜也觉得问得不太合适,连忙说了句“没什么”,顺带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扶疏也没往心里去。 宋氏集团的年终审计工作量确实庞大,光是分门别类就已经看得她头疼。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她再抬起头时,已经是午餐时间,外面的人也基本都去就餐了。 她往后一仰,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扶疏喊了声“进”,她定睛一看,是简绥星,他手里提溜着一个饭盒。扶疏招呼着简绥星坐下,简绥星却不赞同地让她离开办公椅。 “你才怀孕两个月,就已经有过流产的先兆。”简绥星在提及职业范围内,还是极为专业,“我不能干预你的工作,但是你现在不适合太过长时间的工作。先吃饭。” “你不饿,但肚子里的吃不起苦。” 第25章 公私分明,但凡事有例外 简绥星说得太有道理,扶疏只能离开面前的桌子,打开简绥星准备的营养餐。不得不说,到底是职业素养极高的医生,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看着就色香味俱全。扶疏正吃着,简绥星却随意地在她办公室内打量。 “这是宋氏集团的年终审计?”简绥星问她。 按宋氏的规格,扶疏的办公室并不算小,甚至配备了小小的会客区和休息区。简绥星站在她对面,手里是一份黄色的文件,扬在手里问她。 扶疏眨了眨眼睛:“嗯对。最近董事会有变动,要熟悉其他部门业务,有什么问题吗?” 简绥星听她这样说,不知觉微微眯起眼睛。他一本正经道:“宋氏财团作为受瞩目的焦点,第一年公开审计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这是宋氏交出的第一份答卷,它固然能奠定你进董事局的基础,但要是出了岔子呢?” “出了岔子,这个责任你担得起?” 在金融界有一句永恒的名言,机遇与机会并存。 扶疏陷入了沉思,她面临的是与风险相当的机遇,难以权衡。可最重要的是……这是宋寒洲给她的。 宋寒洲是什么用意呢?她机械地给自己喂了口饭,唇齿间却没觉出味来。 “我是宋氏的员工,这是我的工作。”扶疏又夹了口菜,她回答得冷淡。“我没资格推拒。” 简绥星也只能放下文件,摇了摇头道:“你自己看着办。多注意身体。” 扶疏食不知味地点了点头。 简绥星又走回她身旁,坐在了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环顾了她的办公室一眼,“你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扶疏从碗里抬起眼,扫了眼她除了办公用品就几乎没什么私人用品的办公室。或多或少有人跟她说过这个问题,但扶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区分办公与私生活,这是宋寒洲教她的第一课。她一直遵守得很好。 简绥星也不打算和扶疏过多探究这个问题,他提醒道:“你现在怀孕了。”见她吃得差不多了,简绥星帮忙一起收拾碗筷,建议道,“为了身体好,买几颗绿植,心情也好一点。” 扶疏略一思忖,便立刻将这件事记进了备忘录里。 她把简绥星送到了门口,简绥星又嘱咐:“这段时间我有空会给你送过来,待会我发你一份食谱。” 扶疏看了他一会儿,歪着脑袋微微一笑道:“谢谢你,简医生。” 简绥星意外地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一勾,未及眼底:“扶小姐不必客气,这是我应尽的本分。” 在办公室门口,这时不少人已经就餐完毕回到了工位上。扶疏站在门口,和简绥星道别。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平静。 “简医生,扶疏姐姐,你们一起吃的饭吗?”简绥星侧过身,扶疏的视线没了盲区,才顺着看到不远处穆梨若挽着宋寒洲,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扶疏登时立在原地,脸上像被人猝不及防扇了耳光那样火辣辣地疼。 她和宋寒洲的关系,虽没有大张旗鼓,但也没有刻意回避,公司不少人是知道的。 穆梨若这样寻衅,是宋寒洲允许的? 扶疏轻轻咬住侧边的牙肉,目光凝视着穆梨若身旁的宋寒洲。他负手而立,面容清绝,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只目光轻轻落了眼在简绥星手上的餐盒,整个人冷淡若芝兰。 穆梨若松开挽着宋寒洲的手,她上前打量了几眼简绥星手里的饭盒子,连连赞叹:“好好吃的样子哦。寒洲哥哥,我好累。不如叫外送,我们也在办公室里吃。” 宋寒洲当时说什么来着? 公私分明,希望你分清楚。 那是刚结婚时,扶疏见宋寒洲胃症不舒服,一天天忍着工作应酬,所以给宋寒洲做了饭带过去公司。 宋寒洲一眼都没看,推拒了。 此刻—— “好。”宋寒洲道。 穆梨若得了肯定的回答,眉开眼笑。她快走两步,又回了宋寒洲身边,挽着他的手,一起回了办公室。 门关上那一刻,视线被阻隔。 扶疏喉间滚上腥寒,刚吃下去的饭菜此刻都像刀子般在腹内搅烂了似的折腾,她捂着肚子跑到卫生间里。顷刻间,那些吃下去的膳食,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眼泪混合着生理不适的那一瞬,她才回过神来——公私分明,但凡事有例外。 她是不被允许撒娇的那个。 扶疏掩面,眼泪顺着指尖坠落。她背靠着墙,等缓过神来走出卫生间,她在转角遇到了穆梨若。 穆梨若靠着墙,浅青色连衣裙勾着织花,清艳胜桃李。 见了她,穆梨若目光阴沉慢慢走了过来,扶疏想后退,穆梨若不给她这个机会,攥着扶疏的胳膊抵在墙上,音色如挟鸩酒:“你刚刚是吐了吗?不是说你流产了吗?我看不像啊扶疏姐姐。你不会想瞒天过海偷偷生孩子?” 全中。 扶疏心尖发颤。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可怕。扶疏攥着手心,深呼吸了下,迎上穆梨若的视线,平静道:“我胃不好,反胃很正常。流产手术是简绥星安排的,简绥星和宋寒洲是至交,他不会帮着我骗宋寒洲。” 穆梨若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企图看出异样,但是被扶疏坚定的样子一下子唬住了。穆梨若慢慢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扶疏刚要离开,却不想突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不是我不相信你扶疏姐姐,但是为了让我心安,你还是让我亲眼看看。”是穆梨若的声音,带着怨毒,“你是真流产还是假流产。” 她眼前就是个小小的台阶,虽然不高,但是她胎像不稳,摔下去……她不敢想,但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面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 扶疏害怕地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反而是腰上一沉,一双手稳稳地握住了她。扶疏心有余悸地瞥了眼,是男人淡樱色的薄唇和好看的下巴。 第26章 别跟她一般见识 扶疏反手握住了宋寒洲的臂弯,一阵心安。 不远处,穆梨若有些惊慌,辩解道:“寒洲哥哥,你怎么来了。扶疏姐姐她不小心摔倒了,把我吓了一跳。还好你及时出现。”最后一句话,穆梨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满是不甘。 宋寒洲看了眼怀里的扶疏,扶疏本能地摇了摇头:“不是,是她推我。我才差点摔倒的。” “我没有推,我只是刚好出来。为什么扶疏姐姐你要这么说我?是我出现在这里你不高兴了吗?”穆梨若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无辜模样,“寒洲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扶疏不敢相信地看着穆梨若颠倒黑白。她连连摇头:“是她推我。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宋寒洲?”她期盼地看着宋寒洲,这一回摔倒的分明是她啊。 宋寒洲半垂着眸子,从上往下复杂地瞥了她一眼,方才他只看到个人影从楼梯上摔下来,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也无从判断。 宋寒洲只好拍了拍她的背,淡声回:“我没看见。”随后就缓缓松开了她腰上的手,对着穆梨若说了句:“走。饭菜要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揭过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如此偏心。 扶疏站稳了身体,但难言的愤怒、怨恨、委屈和无力一股脑地涌入了心脏,太沉了,好像整个人被拖着往下坠,坠入没有声音没有回响的深渊。 穆梨若立在原地,不依不饶:“寒洲哥哥,你偏心。你就任由她冤枉我!” 宋寒洲连个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声音是听不出情绪的淡漠:“别跟她一般见识。” 是她痴心妄想。 扶疏望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宋寒洲方才搂着她每一寸肌肤的温度都烧灼起来,像被带刺的藤蔓层层缠绕,挤压得心脏缓不过气来。 等宋寒洲和穆梨若走了很久,扶疏才找回了神智和呼吸的节奏。她慢慢回到了办公室,吴霜心急火燎地凑了上来:“扶疏姐你去哪了?你不是上班最守时间的吗?” 扶疏哑声问道:“怎么了?” 吴霜觉出些不对来,她抬头看着扶疏眼眶微微发红,小心问道:“扶疏姐,你没事?” 扶疏垂眸苦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换了口气示意吴霜:“你说。” 吴霜也咽下了疑虑,继续道:“刚才falsy的老总打电话来,说是约您吃个饭。” falsy作为审计,在业内也算是老牌子了。失去宋氏集团这个客户虽说不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但毕竟也是一笔可观的报酬。想必现在fasly的老总比她这边着急。 可是,宋寒洲既然提起格律,那应该是有意向要换审计了? 扶疏一时拿不准,她只能求稳妥:“先推了。说我最近在出差。” 吴霜出了办公室,扶疏敲着办公桌思虑了片刻,还是拿了份文件,她起身出了门,绕过公共区域,敲响了周副总的办公室门。 周副总见了她,点头示意。扶疏进了门,方正的大桌案上林林立立一排相框,照片上是一双儿女以及一张合照。室内还列了个书柜,吊兰点缀着,观感温馨又馥雅。 “周总,我想问一下关于年终审计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扶疏客客气气地问道。 周副总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方正的脸型戴了副呆板的黑框眼镜,为人温和待人有礼:“我待会儿还有个客户。这件事情我听宋总说了,我这边会尽量配合的。扶总监不用担心,至于其他的扶总还是跟宋总汇报。” “周副总太客气了,那就麻烦了。” 扶疏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周副总表面上待她客气,但实际上什么情况也没交代给她,不软不淡地把她堵了。扶疏心里生闷气,但也只能起身告辞。 扶疏跑了几趟财务室,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她顿时感到一股难言的压力。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宋寒洲办公室请辞,但到了门前却见顾章抱着叠文件过来。 顾章告知她:“宋总出门了。” “他今天有行程吗?”扶疏反问。 顾章眼神犹疑:“这不是我该问的。” 扶疏心下了然,顾章作为宋寒洲的贴身助理,有什么是他不方便过问的呢?那只能是宋寒洲因为私人行程离开了。 宋寒洲还从未因为私事早退过? 扶疏勾唇轻嘲,她闷闷地回了办公室。文件摊在眼前,她却一眼也看不进去,头也不舒服地疼起来,索性她也就不在办公室里浪费时间。 扶疏和人事打了声招呼,便提前回了别墅。 想起公司里的一幕,她立刻就把调理的膳食打印出来,在客厅里给了方妈。方妈围着个围裙,放下手里的吸尘器,从扶疏手里接过单子。 扶疏道:“我最近不太舒服,方妈你就按这个做。” 方妈仔仔细细看了眼,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惊讶:“少夫人,这不都是孕妇吃的吗?你怀孕了吗?这可是好消息呀。” 扶疏唇角轻轻上扬,掩饰道:“我的身体你也知道的,调理而已。” 方妈连连点头:“哦好的少夫人。这也是好事,早点有个孩子,和少爷也能安稳过日子。” 她和宋寒洲是不可能了。 扶疏没什么心情,敷衍了两句,就起身回了房间。她换了身睡衣,窝在床头读一些孕妇注意事项。 直到佣人来敲门告知她下楼吃饭,扶疏放下书本刚走到转角,她双手搭在楼梯口,一眼就看见坐在客厅餐桌上那道身影。 扶疏一步步走下楼,宋寒洲那俊美淡漠的脸跃入眼帘,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金融杂志,手边上是一杯摇晃的红酒,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用餐。 扶疏皱着眉上前,问道:“你不去陪穆小姐吗?” 宋寒洲移开落在杂志上的目光,审视了她一眼,问道:“你希望我去陪穆小姐?”嗓音又冷又冰,仿佛她的答应是肯定的,宋寒洲就能扑上来咬住她的脖子。 扶疏觉出些不对来。 第27章 坐下,一起吃 “还是我出现在这里,你很失望?”宋寒洲眉目间压着隐忍的怒气,反问她。 这是怎么了? 扶疏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和穆梨若闹得不愉快,在她这里找存在感? “我没这个意思。”扶疏也有些恼怒,偏开头去不看宋寒洲,“我累了,想回房间休息了。你好好吃饭。” 宋寒洲脸色愈发阴沉,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道:“坐下,一起吃。” 扶疏蹙眉。 宋寒洲实在有些反常,她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宋寒洲直视着她追问,眸底一片汹涌,“和简绥星就愿意?” 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 “跟简医生有什么关系?”扶疏莫名,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宋寒洲。 “那就坐下来吃饭。”宋寒洲松开她,习惯性地发号施令。 扶疏心里陡生无力,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她发现自己争辩不过宋寒洲,事实上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争得过宋寒洲,也就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孕妇食谱又清淡得很。扶疏白天吐了一回,胃不太舒服,也不是很有胃口,一顿饭吃得兴味索然。 “我让你这么没有胃口?”宋寒洲见她挑挑拣拣没吃几口,又不依不饶。 扶疏只觉自己太阳穴凸凸地跳,也许是怀了孕不止心思敏感,她脾气也控制不住。在公司里穆梨若滋事,回了家里还要为宋寒洲的莫名其妙受气。扶疏扔了筷子,冷言冷语道:“是的,宋总别跟我一般见识!” 宋寒洲眼眸一颤,他张口欲言,扶疏却不想再管,她径直站起身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别墅里尤为刺耳。 宋寒洲还是淡声道:“若若说了,她没有。” 扶疏整个人气得发抖。 “穆梨若、穆梨若、穆梨若!她说没有你就相信她,那我呢?”扶疏回过头冲到宋寒洲面前,“你相信过我吗?” 宋寒洲淡漠的眼珠子看着她,轻声道:“……若若不会撒谎。” 扶疏勾唇,无奈地哂笑,她最后一丝想要辩驳的力气也没了。在宋寒洲心里,穆梨若柔弱可怜,他了解穆梨若,心疼穆梨若。而她呢?她是和宋寒洲同居屋檐下两年的陌路人,无足轻重。 她半晌后定定道:“是,错的是我。” 扶疏回了房间里,蒙着被子想了很多,好的坏的。到了最后,她竟说不出更怨恨穆梨若还是宋寒洲。 她一夜辗转,忍不住起身点了熏香,才勉强在天亮之前睡了一会儿。 扶疏起身后洗漱,她盯着镜子里的粉底都遮不住自己的憔悴。扶疏忽然怀念起两年前的自己,青春张扬。 她摇了摇头,戴了副墨镜出了门。 刚进公司,吴霜就告诉她。格律的老总来了电话,想和谈合作。 扶疏眨眨眼,有些茫然。她还没去联系格律的人,格律的老总倒是先来约她见面。 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但说到底是宋寒洲看中的公司,扶疏还是首肯,吩咐吴霜安排午餐。 在昨晚不欢而散之后,扶疏一早上也没见到宋寒洲。 等到了和格律的约定时间,格律的人又打电话来确认她的行程。扶疏愈发觉得格律殷勤得莫名。 她穿了个外套,安排了工作事项后,赶到了约见的地点。 原本见面的地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商务餐厅,但是格律的人把地点改成了一家更为高档的法式餐厅。 可当她真的赶到了约定地点,心里的异样越发明显。 这家法式餐厅一进门便是音乐旋转门,室内到处点缀浪漫的红玫瑰。一角小提琴手和钢琴手如痴如醉地弹奏,乐声相辅相成。餐厅的中间甚至有个小小的音乐喷泉,中间的雕塑是光着的丘比特,一箭穿心。 怎么看,都像是个情侣来约会的地方。 侍应迎了上来,问她是否预约。扶疏确认了位置就坐下来。她翻看了眼格律的资料。这公司成立没几年,规模也远不如fasly。 唯一亮眼的是格律的老总。 扶疏正看的出神,却听一个人唤她:“扶疏姐?” 她抬眸,一张青春洋溢的脸撞入眼帘,眉目倦懒透露着清俊的少年气,唇角的笑意明媚。 见他坐在了自己对面,扶疏又看了眼资料,确认这就是格律的老总,苏宴。 “苏总,你好。”扶疏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苏宴侧首抬眉,笑起来又露出两颗虎牙,更增添蓬勃朝气,他笑道:“别这么客气嘛。扶疏姐,我叫苏宴。” 这个苏宴倒是个自来熟。扶疏不善应付的喝了口水掩饰尴尬。 苏宴像是没察觉出什么,他接过菜单,翻了几页又问她:“扶疏姐你点了吗?饿不饿?” 扶疏摇了摇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小苏总先点。我随意。” 苏宴也不客气,点了好几样菜,多得莫名。扶疏只以为是苏宴的习惯,也无异议。 等候上菜的时间里,苏宴支着下巴,几乎可以说得上放肆地看着她:“扶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 扶疏怔了怔,她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但是上学的时候被人追求的次数也不少。大抵她长得还不赖。 可扶疏不打算回答苏宴这个问题,直觉告诉她这个苏宴有点难应付。 扶疏微微笑了笑:“小苏总客气了。这次约小苏总是为了和宋氏的合作,小苏总看合同了吗?” 苏宴摸了摸下巴,眼里露出些失望,心不在焉道:“看了,我没什么意见。” 扶疏意外地挑眉,苏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宋氏集团这样的财团审计,如果是falsy这样的公司说出这句话,扶疏也没什么大反应,但格律在业内实在算不上资格。 她补充道:“这是宋氏的年终审计,资金链数额十分巨大。因为是第一年面向大众,所以很重要。我们宋氏和格律的合作也是第一次,希望小苏总能够多多费心担待。” 第28章 四人约会 白瓷瓶的瓶口插着几枝玫瑰鲜红欲滴,可周身满是荆棘。 苏宴伸出手随意地拨弄了几下,他勾唇轻笑,笑意未及眼底,反问:“扶疏姐这是信不过我?为什么?因为我年纪小?那为什么同意合作?” 苏宴句句打直球,问得扶疏不知如何回答,连视线也不知往何处着落。 好在苏宴似乎也没打算让扶疏回答,他自顾自接下去说:“这公司是我大学的时候开的。本来只是接点散活儿赚零花钱,没想到单子越接越多,索性就注册了公司,成绩不错就一直开下去了。” 在苏宴嘴里,格律像个手到擒来的玩具,不值一提。许是年少轻狂的缘故,扶疏连带着对宋寒洲更换审计的这个决定也产生了质疑。 “扶疏姐,你问了我这么多。”苏宴慢悠悠地凑近了点,“是不是也该我了?” 悠扬的音乐声跳跃在午后的时间轴上,不疾不徐。 扶疏看着年前少年意气的苏宴,说不出的轻佻。即便心下不舒服,考虑到合作关系,扶疏还是点了点头:“很公平,你问。” 苏宴不满地嘟囔:“什么嘛。扶疏姐,你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如此信手拈来的撒娇,不是孩子是什么。扶疏无奈极了,看来这顿午餐注定也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扶疏姐,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苏宴舔了舔唇角,问道。 扶疏:“……”这小苏总是把她当作大学里的学妹在撩吗?扶疏几乎立刻火从心起,但是面上还是不得不维持体面。 她笑而不答。 “扶疏姐,你敷衍我。”苏宴瘪瘪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 扶疏不再去看苏宴,而是低下头搅拌着杯子里未融化的奶糖,企图转移话题:“这和今天的合作有什么关系吗?” 苏宴双手交叠,眨眨眼:“对我来说,这是今天最重要的。” 扶疏:“……小苏总要是没有诚意,我就先走了。” 苏宴见扶疏似乎真的有些不快,立刻就服软了,连忙拉住扶疏,小声反思:“我错了,扶疏姐。你别不理我,我见到你太高兴了嘛。” 见到她太高兴了?扶疏轻轻蹙眉,她和苏宴素未谋面。 “你长得太好看了,完全就是我的理想型。”苏宴拉着扶疏坐下,为她拉开了椅子,意有所指,“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扶疏觉得苏宴话里有话。但心里那点异样一闪而过,她始终抓不住。 “听说你和宋寒洲要离婚了。”苏宴重新落了座,眼眸里盛满了动人的光,“太好了。他这样的大叔根本就配不上你。” 宋寒洲配不上她? 这个苏宴还真是仗着长了嘴,什么话都敢说。 但不可避免的,扶疏还是心里一阵触动,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宋寒洲配不上她。 “谢谢小苏总抬举,合作的事还希望小苏总能够多上心。这不光对我来说很重要,对宋氏来说也很重要。”扶疏依旧努力希望能够把话题拉到正事来。“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之后还是会公开招标。” 苏宴玩味地笑了笑,他双手交叠:“我当然知道宋氏集团,但宋氏之前大手笔投资了一个二十亿的项目,不是我小看宋寒洲,我敢说账面上宋氏的资金链百分百有缺口。扶疏姐姐,年终审计这个窟窿,你填得上吗?” 扶疏神色变了变,项目的事她听说了,但后期的投资回报她不是部门里的人不太清楚。 这个苏宴确实是有点门路。 苏宴迎着扶疏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眉眼间满是坦荡而不加掩饰的好感。他正经了一会儿又开始不着四六:“如果你和宋寒洲正式离婚了,我一定第一个追求你。扶疏姐,你能优先考虑我吗?” “咳。”扶疏实在是被水呛到了。 如果她再年轻几岁,她丝毫不会去怀疑苏宴这样的大男孩,对她的爱慕和欣赏,但她如今已经嫁做人妇,还怀着身孕。 苏宴的眼光还真是奇特。 扶疏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苏宴摸了摸耳垂,大胆告白之后反而露出些局促的羞涩:“扶疏姐,你特别好……”苏宴的眼神暗了暗,意味深长带着怒气。“就是眼光太差了。” “这样的男人,你喜欢他什么?”苏宴的眼神着落在她身后,“考虑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扶疏刚想说什么,却见苏宴站起身来道:“宋总,好巧。久仰大名。” 宋总?宋寒洲? 扶疏措手不及,她愣愣地转过身就见宋寒洲带着穆梨若站在不远处。 苏宴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他朝着宋寒洲伸出手:“宋总真是一表人才。” 宋寒洲打量了一眼苏宴,伸出手回握。苏宴又道:“宋夫人长得也这么漂亮,真是羡煞旁人。”说完还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扶疏。 扶疏揪着自己的裙角,登时脸色发白。 这个苏宴……明明就知道她和宋寒洲的关系,为什么还要这么说?为了让她认清现实,还是为了让她难堪? 扶疏觉得呼吸一阵困难,她拿起一旁的皮包,礼貌性地道别:“小苏总,谈地差不多了。我就先告辞了。” 宋寒洲像是才注意到她似的,眉头几乎立刻蹙在了一起。 没等苏宴回答,穆梨若立刻就接过话茬:“扶疏姐姐,你也在这里吃饭吗?好巧哦。”她转头,又对着宋寒洲道,“寒洲哥哥,既然扶疏姐姐也在,不如我们就一起吃。来个四人约会。” 四人……约会? 所以她和宋寒洲是一对了是吗? 扶疏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还供人驻足观赏。 “别闹,若若。我们换个地方。”好在宋寒洲并不赞同,扶疏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不嘛,我走累了。这里环境这么好,我想在这里吃。寒洲哥哥。”穆梨若抱着宋寒洲的胳膊软语相求,又看了眼扶疏,问道:“扶疏姐姐不介意?” 不介意么? 似乎穆梨若总喜欢问她:可以吗?行吗?好吗? 她呢?是怎么回答的? 第29章 你吃醋了 餐厅里,角落的琴手临阵换了曲,音符浩浩倾泄而出,恰如波澜无涛下隐隐露出一角锋芒。 扶疏抬眸看了眼宋寒洲和穆梨若像情侣装一般的衣服,举止亲昵的态度。她将头发拨到耳后,直直地看着穆梨若道:“介意,从头至尾都介意。” 何必委屈她自己呢?宋寒洲从来也只信穆梨若,只站在她身边,不如就撕破脸。 让自己好过点。 扶疏见穆梨若脸上全是来不及藏好的怨毒,好心地反问她:“穆小姐,要换地方吗?” 苏宴看气氛不对,凑了上来,小幅度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又露出职业式微笑来打圆场:“介意你们不早点来。坐坐坐。” 扶疏默然站在原地,她原以为失去宋寒洲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但当话说出了口。长久以来积攒在心里的怨气与不甘,却消散了点。 “别客气,这顿饭早晚也是聚在一起吃。在会议室不如在这里。”苏宴像小时候劝同学间和平相处的班长,拉着他们一同坐下。 正巧的是,这家餐厅上餐习惯是菜齐了一起端上来。他们推辞的功夫里,菜摆了满满一桌。苏宴见状,笑意更甚:“正好,菜也上齐了。我们两个人吃也是浪费,一起。” “扶疏姐你还没吃饭呢。快坐下。”苏宴拉着她回到了原地。 扶疏看着精致的刀叉,银制的餐具泛着金属质地,纤尘不染,映出她微微上扬的眼线。 她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感到羞愧、愤懑、无措而避之不及呢? 扶疏施施然坐下。 一场诡异的饭局,在苏宴和穆梨若的极力促成下形成了。 穆梨若见了她的态度,也没了之前那般气焰。她无视了扶疏,坐在一旁自顾自玩手机。 宋寒洲刚坐下,就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菜单往穆梨若面前递了递,低声问道:“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动作十分自然、娴熟。 神仙情侣,不为过。 苏宴在侧撑着脑袋,连连赞叹:“宋太太真幸福,不愧是被宋寒洲宋总捧在手心上的人。” 苏宴的话像刀子,深深地扎进她的脏腑,偏偏刀口钝重,如同一场迟来的行刑。 扶疏眼里惨淡。她可以不在意穆梨若,却无法不在意宋寒洲。 穆梨若被宋寒洲哄得高兴,随口又点了几样菜,来了兴致问道:“这道松露鹅肝是限定菜,来了也不一定有呢。不知道苏总用了什么办法?苏总家里一定很有钱?” 苏宴揪了揪眼前的刘海,又喝了口甜酒,谦虚道:“呵我还在创业阶段,跟宋总比不了。” “创业啊?”穆梨若如有所思地看了眼扶疏,露出虚假的笑意,“创业也很厉害啊。虽然确实不是人人都比得上寒洲哥哥这么厉害的。” 宋寒洲低着头切牛排,一言不发。 苏宴拿起餐具,切了块鹅肝,当着宋寒洲搁在了扶疏盘子里,不疾不徐道:“我是没出息,厉害的是我妈。我只是投胎投得不错,赶上她创业成功,在时尚领域站稳了脚跟。说起来,小的时候,我还总问我妈,为什么有这么多漂亮姐姐要亲我。长大了才知道,不是我,是rsnataly的缘故。” rsnataly,中文名宁露,国内顶级女富豪,是近年来国内最有名的时尚教母,蓝血高奢的时尚总监,只有站在顶尖名流的人才会被她邀请。 穆梨若的态度已然从轻视转向了惊讶和崇敬:“rsnataly是你母亲?太厉害了。rsnataly我好崇拜她,她白手起家创立国内唯一被国外认可的高奢品牌,简直是无数女生心目中女强人典范。” 扶疏家境不算好,上学时一直专注于读书,上了大学忙着兼职,上班后醉心工作,这些时尚新闻她知之不多,但是听穆梨若的描述。这个rsnataly确实担得起一句偶像。 面对穆梨若的吹捧,苏宴一反常态端起酒杯,施施然往后一仰,穿着鳄鱼皮皮鞋的脚轻轻晃着,露出不明的笑意:“是啊。她多厉害,白手起家。” 扶疏总觉得苏宴在最后这“白手起家”四个字上咬得有点儿重,不知不觉将盘子里的牛肉放进了口里。 宋寒洲在她对面,刀锋似的剑眉微微下压。 “rsnataly真是位杰出的女性。”穆梨若赞叹。 苏宴拿起餐巾拭了拭唇角,客气道:“下次有机会,邀请你们去我家小聚。” “好啊。”穆梨若高兴地应下。 扶疏草草吃了几口,面前山珍海味,她只觉扎眼,耳畔还有苏宴吵吵闹闹,她真是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 忽然胃里一阵翻涌,扶疏捂住嘴匆匆离开了餐桌,到了洗手台又是一阵干呕,身体上的不适逼得她眼角含泪,扶疏缓了口气,摸着肚子,不禁感慨怀孕实在辛苦。 “你不舒服?”宋寒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眯起眼睛,眼底尽是怀疑。“扶疏,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不去医院。”扶疏摇了摇头,不敢对视,“老毛病了。” 宋寒洲拦住她的去路,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我说去医院检查。你这反胃的毛病有段时间了?简绥星干什么吃的。” 望着宋寒洲眼里的鄙薄,扶疏不知哪来的力气拍开了宋寒洲的手:“我说了我不去。我身体怎么样不劳宋总挂心,宋寒洲你要真有那份闲心思,多管管穆梨若。你俩别天天在我眼前晃悠,行吗?” 宋寒洲皱了皱眉问道:“你吃醋了?” 扶疏掐着指甲,疼痛蔓延在掌心里。她想闭上眼睛放声大笑,可实在没有力气悲怒。 她狠狠踹了宋寒洲一脚,就穿过回廊,还差点撞了侍应生,但扶疏头也不回。 当宋寒洲问她“吃醋了吗”,她不得不承认她败给的不是穆梨若,而是从来都是不屑于靠近她的宋寒洲。 他甚至搞不懂她的感情。 扶疏穿过回廊,回到位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就要离开,苏宴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又拉着她问:“扶疏姐,你待会儿有空吗?我想约你看电影。” 苏宴问得落落大方,眉目间尽是不知世故的诚意。 第30章 半路绑架 正中间音乐喷泉的泉口衬着餐厅暧昧的光缓缓倾泻,水流踩着乐声动听如情人间谰语,刺激着扶疏的听觉。 她用力甩开了苏宴的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没空。” 苏宴连忙起身,在门口跟上了扶疏,拉着扶疏的手央求:“扶疏姐,你别这么快拒绝我呀!” 扶疏抽回自己的手,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苏宴,往前走去找到自己的车。 刚打开车钥匙解了锁,苏宴就压下她抬起的手,又缠上来:“正好我没开车,你送送我。” 格律的老总,宁露的亲儿子没车? 扶疏笑了笑,懒得敷衍道:“不顺路。” 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刚转了个车钥匙。眼疾手快的苏宴就钻了进来,扶疏一时被苏宴的无赖弄得心累。 穆梨若和宋寒洲出现在情侣餐厅约会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偏偏这个苏宴像块儿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去哪?”扶疏耐着性子问道。 苏宴拉着门把手,没来得及高兴,就看扶疏一脚油门踩到底,压着超速进了隧道后,彻底放飞了自我。 车速之快,令人咋舌。 苏宴清润的瞳孔被风刮得泛红,好看的脸也被吹得扭曲。 等穿过了昏暗的隧洞,速度降了下来。苏宴心有余悸,他打着哈哈:“扶疏姐没想到你开车技术还挺好。” 扶疏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冷淡啊。”苏宴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半真半假地调侃。他转了转眼珠子,叹了口气又诚恳道,“扶疏姐,我说的宋氏资金链不是唬你玩儿,认真的呢。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受到莫须有的指责。” 听到这里,扶疏踩慢了车速。她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苏宴,半信半疑:“什么意思?你说下去。” 苏宴被一脚急刹车颠了下,他稳住身子后晃了晃脑袋,委屈地撇撇嘴,小声道:“二十亿的项目而已,账目都做不平了。宋寒洲还撇开了和falsy的合作选了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宋氏财团内部亏空比想象得要严重。” “宋氏没你想得那么坚不可摧。” 扶疏浑浑噩噩,她沉下脸跟着导航将苏宴送回了住处。苏宴住在远离市区的山顶别墅,路偏僻难行,开了许久。下车时,苏宴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表面上的平静,抵不住她心里纷乱不堪。 在办公室,宋寒洲告诉她:“公司董事会在找新的董事,我推荐了你。” 在午餐时间,简绥星拿着文件问她:“宋氏的年终审计出了岔子,这个责任你担得起?”以及苏宴刚刚说的宋氏内部资金亏空。 扶疏沉默着天际胭脂般的晚霞,看着金灿灿的落日一寸寸被黑暗吞噬,她身上的温度也跟着消退。 即便真相再不堪入耳,扶疏却还是想听宋寒洲亲口说。 只要宋寒洲说,她就相信。 扶疏前方掉了个头,她开启导航,在车上连接了蓝牙耳机,拨通宋寒洲的电话……再抬头时,山腰段却突然窜出来一辆面包车。 扶疏慌忙踩下了急刹车,车头还是被刮到了,她下车查看情况。走了几步就见面包车的车门被拉开,下来两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们面上戴着口罩,只露出眉眼,透露着猥琐与不怀好意。 她意识到不太对劲,然而再想回到车上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她就被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钳制住。 扶疏奋力挣扎了几下,奈何力气悬殊太大,她眼看着四周荒芜人烟,心里添了几分绝望。 忽然从身后飘来一股药味,一块汗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她闻着这难闻的味道,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 扶疏撑着沉重地眼皮望向车里,那通已经拨出去的电话…… 宋寒洲,你能找到我吗? 她最终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把她带上车,找个没人的地方关起来。只要在24小时之前放回去,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那绑架的绑匪蹲下来,他狞笑着拍了拍扶疏的脸,不怀好意道:“老板只说了把人放回去,可没说人要毫发无损呢。” 无意识的扶疏被人五花大绑,架起来扔在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车子颠簸着朝杂草丛生的荒路上驶去,直到转了弯的蓝色标识牌,明晃晃是深水区,白色的面包车却毫无顾忌地开了进去。 等扶疏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察觉到脸上被蒙了黑布,阴冷潮湿的温度覆盖了她整个人。她闻着周围难闻的气味儿,混杂着土壤的气息,耳边偶尔有蛙鸣蝉声传来,应该是什么较为偏僻的地方。 她尝试着动了动,长时间的束缚使得她整个人手脚发麻,疼痛也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宋寒洲到底能不能发现她被人绑架了。 扶疏用后脑勺轻轻敲了敲地面,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尖。 自小老师就夸她聪明,可她怎么能过成这样呢。来了重京市两年,出了事她能指望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 她到底有多失败。 沉重的铁门生了锈,摩擦着门椽发出“吱呀”的声音,钝重尖锐。不远处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由远及近。 扶疏紧张地握紧自己的手,心吊在嗓子口紧张得快跳出来。 虽然视线被剥夺,但是扶疏本能地觉得那绑匪在她面前站定了。她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脑海里却出奇的清明。 她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最近也只因为爷爷的葬礼、宋氏的审计而忙碌。 “宋氏没你想得那么坚不可摧。” 苏宴干净的嗓音在她脑子里盘桓。 难道是因为……宋氏审计? 她的黑色眼罩被人摘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让扶疏不能适应,她眨眨眼,慢慢看清了出现在眼前的那半张脸。 第31章 合作 阴冷昏暗的废弃工厂里,横七竖八的蛛丝网倒挂着,不远处两个巨大的木箱子堆叠起来,勉强铺成一张小桌子,桌上放了些横七竖八的泡面桶,食物的味道纠缠着灰尘铺满空气。 扶疏不自觉屏气,她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双眼睛,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宋氏集团的太太真是娇惯。”他不客气地拍了拍扶疏的脸蛋,那放肆流连的目光让扶疏几乎想呕吐,“咱们这小地方真是委屈宋太太了,要不我给太太擦擦?” 扶疏听着他的声音便觉得汗毛倒竖,看着那长满老茧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她极不适应地撇过脸去。 这个反应似乎惹怒了男人,他甩手一耳光甩在了扶疏的脸上,手掌印清晰地浮了上来。 扶疏被打得偏过头去,脑子里嗡嗡的,她压下喉咙的腥甜,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谁?我没得罪过你?反正我一个女人,都已经被你们绑起来了。有些事总要让我知道。” 那人听了扶疏的话,搬了个小凳子在扶疏眼前坐了下来,他掸了掸自己的布鞋,问道:“看见这双鞋了吗?路边摊上20块钱两双。我以前也是在夜总会跟你老公潇洒的老总,穿数十万一双的皮鞋,可宋寒洲呢?在宋寒洲眼里我就是条递烟递酒的狗,他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果然,是因为宋寒洲。 扶疏静静听他继续说。 “他说撤股就撤股,我把所有身家都投进去了啊。所有身家!我孩子还在上小学,读的贵族学校。我没什么文化,但是我小孩儿不行,我给了他最好的,可这一切都被宋寒洲毁了,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我看你一个人上班下班,宋寒洲对你也不怎么样嘛。你图他什么?他长得帅?他也就是投了个好胎,换了普通人家,也就是个小白脸。所以说,人的命啊,真是从娘胎里就有差距了。” “凭什么少爷这么金贵,我们就这么贱呢?” 那人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的怨毒与执拗腾地烧红了,手越收越紧,扶疏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看着倒影在瞳孔里的自己,憋着气像路边随时能被折断花茎的野花,不堪一击。 半晌,那人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扶疏得了自由,大口喘着气:“你奈何不了宋寒洲,就绑架我泄愤?” “哈哈宋太太怎么会这么想?”他笑了两声,凑过来虚情假意道,“我是为了你好,他这样对你,你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我要是你,就离婚分财产。有了钱,哪里不能逍遥快活?何必惹自己不痛快呢?” 连绑匪都劝她离婚?她和宋寒洲的婚姻是有多不被人看好? 扶疏想笑,可没有力气。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她问道。 那人冲着她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宋太太还舍不得宋寒洲啊。”他往后仰了仰,眼角露出鄙夷,慢悠悠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小录音笔来,对着扶疏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 那银色的小录音笔借着月光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扶疏迟疑着摇了摇头。 那人松开她,当着她的面往后又坐了下来。当着她的面按下了播放键,录音笔里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格外清晰—— “寒洲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和她离婚?你说过会照顾我,会娶我,这都是假的吗?” 穆梨若? “若若,别闹了。”宋寒洲的声音有些含糊,听着像是意识不太清醒。 “你是不是喜欢她呀?不然她怎么会怀孕?寒洲哥哥,等我身体养好了,孩子还会再有的,我不想再等了。”穆梨若哽咽着哭诉。 即便没有画面,但是录音里细碎的声音,是衣物摩擦产生的。在脱衣服吗?谁的?随着扣子撞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动,扶疏被漫长而细微的声音折磨着。 “寒洲哥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疼疼我好吗?” 唇齿间的纠缠声分外清晰,男女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甚至因为过于激烈而有物体坠落的声音…… 光是这些,便足够勾勒一场香艳到骨子里的情事。不堪入目的画面偏偏在脑海里活色生香起来。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还会义无反顾地嫁给宋寒洲吗?她一定会把宋寒洲当做天边月,高悬星,躲得远远的。 可惜,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 悬崖也只有跳了,才知道分筋错骨地疼。 她从来都知道宋寒洲与穆梨若的感情,但是当一切赤裸裸地摊在眼前,清醒着看他们缠绵,扶疏才觉出什么叫生不如死。 心被敲碎了还要再挫骨扬灰。 她是这段感情里唯一的祭品。 “宋太太,这动静好听吗?”那人舔了舔唇角,问得暧昧。 扶疏整个人颤抖起来,控制不住胃里的翻涌,她在一旁剧烈地干呕起来,难受得天旋地转。 “是穆梨若让你们这么做的?”扶疏颤抖着问。 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嗤笑一声,把录音笔又收了回去:“宋太太就别费心思打听这些了,还是顾好你自己。” 扶疏冷静下来后,也清醒了不少。她捂着胸口反问道:“你把我绑来,就为了让我听这些?” 那人笑了几声,又拉着她起来:“宋太太是聪明人,咱们哥几个也不什么不正经的流氓地痞。这次把宋太太请来是冒昧了,但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但凡有一点儿活路,哪个正经生意人愿意这么做呢?” 扶疏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接着说下去:“这次找宋太太来,主要还是想谈合作。” “合作?”扶疏脸上火辣辣地疼,又看了眼周遭的环境,她实在看不出什么合作,她将束缚的手举起来:“就这样合作?” 第32章 无故旷工 那人闻言毫无悔意地笑了两声,示意了一眼身后的人:“哎呀怠慢宋太太了。” 身后的人过来松开了束缚。扶疏活动了一下手腕骨。 “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全指着宋氏集团过活呢。”那人话说得谦卑,眼角耷拉下来尽是让人厌恶的市侩,“我们想要的也不多,不过就是希望能够在这次审计公开招标会上,中标。” 公开招标?还真是因为审计的事情。 这趟浑水还真是够深的。 扶疏垂眸思虑。 “这对宋太太来说应该不难?”那人眼睛小,又有些发福,挤压着眉眼,无端透露出猥琐。扶疏心里一阵不舒服。 “公开招标本就是公平竞争,你们要是有实力,大可以参与之后的招标会,中了标自然有机会和宋氏合作。” 那人嗤笑一声,拽住扶疏的头发往后一扯,拉得她生疼,“宋寒洲都这样对你了,宋太太还护着呢?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但我们想要的是万全之策。你明白吗?” 原来录音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死心,看清楚宋寒洲的真心,好跟这些人的目的达成一致。 扶疏当然明白,求财不是什么难事。可宋氏的资金链有问题,如果出了事,牵扯的不仅仅是宋寒洲的身家,还有宋氏集团上下那么多员工。 “招标是公开的,我没办法承诺你什么。” 见扶疏咬着不肯松口,那人目光像毒舌吐着信子一般露出阴毒:“宋太太要是不肯合作就别怪我们了。” “原本您要是配合,我们马上送您回去。今天的事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那人手里把玩着一柄水果刀,“可看这样子,宋太太不打算配合。” “没关系,您大可以留在这里。只不过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他看了眼四周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 扶疏心里更是不安。 “孕妇是棘手一点,但玩玩嘛也不是玩不起。” 扶疏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错过公开招标,不过就是破产。反正一无所有了,我老婆肯定带着孩子跟我离婚。我什么都没有了,还顾及什么呢?但是宋太太你现下这个状况,我实在不知道你还能怎么办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室内,浓浓的嘲讽意味死死压着扶疏的绝望,在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上重重砸下。 人被逼到了绝境确实会疯狂,扶疏毫不怀疑。 宋寒洲和穆梨若在一起,他不会来了。 那通电话也不会有人接听了。 她只能靠自己了。 扶疏又活动了一下手腕,心里想了又想,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人拍了拍掌,身后的人又上前将她绑了起来:“宋太太,你老公这样戏弄我,我只是让你吃点小苦头,已经很厚道了。现在我们达成了利益合作,我难道还会亏待你吗?” 扶疏挣扎了两下,又被人一把按回了椅子上,他附在扶疏耳边:“只是宋太太,我现在要把你送回去,麻烦你忍忍。”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人从脖颈劈晕了。 摇晃着的地面在视线里一阵阵扭曲。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在路边,坐在自己的车内,除了那通已经拨打出去却无人接听的电话,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噩梦不会那么清晰,她身上的不适和颈后的疼痛不会那么明显。扶疏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二分。 山腰的公路上,两侧杂草丛生,隐隐探出一角城市里的醉生梦死,灯红酒绿的气息藏在夜风里拂过她的肌肤,扶疏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短短几个小时,一切如旧。 谁又能想到她经历了一场生死。 哪怕她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无声无息的。扶疏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启动了车子回到了别墅里 一整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扶疏趴着久了,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她晕晕乎乎的往后一站,却被人拦腰搂住。 “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宋寒洲的声音惯是动听的,如果没有和穆梨若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的话。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扶疏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宋寒洲。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唯恐避之不及。 她望着宋寒洲那张立体精致的脸,刚沐浴完的身体只是套了个宽松的睡裤,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搂着她的动作还来不及收回。他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冷酷的容貌甚至露出几分无措和天真。 长得好看真是太有优势了,好像做什么都值得被原谅。 扶疏撇开眼,淡淡地说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她刚走到门口,宋寒洲长臂一伸又将她拦了下来:“你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无故旷工,造成多大的损失?我……” 扶疏轻轻抬眸,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旷工?宋总说我今天旷工?”她消失的时间里挣扎生存,对宋寒洲而言成了无足轻重的旷工。 怒火一下子又烧到了头上。 “好,我旷工。宋总尽管扣全勤。”扶疏破罐子破摔,“那作为丈夫,你今天晚上在哪里,你敢说吗?” “我和简绥星在一起,你可以打电话。” 扶疏又问道:“那电话呢?你什么不接我电话?” “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怎么那么巧刚好没电了?宋寒洲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错漏,但在扶疏听来真是像极了偷腥的猫惯用的借口。 扶疏不想再听宋寒洲的花言巧语,她斜昵了宋寒洲一眼,冷言道:“让开。” 宋寒洲似乎没料到扶疏的态度有一天会那样冷漠,反应不及被扶疏钻了空子。她推开宋寒洲,跑上了楼,第一时间就把门反锁锁上了。 她用力地将穿上的床具用品都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窗户都打开,窗帘全都拉了下来。她拿起一旁的空气清新剂,一直摁着洒满了整个屋子。 好脏,好脏。 扶疏像是魔怔了,想把整个房间里属于宋寒洲的气息都擦掉。 第33章 你真的要失去我 欧式仿古铜镜倒映出扶疏的半张侧脸。 她放下手里的瓶子,回头看着镜子。 对了,还有她自己。 扶疏进了浴室,打开了淋浴,水争先恐后落了她一身。 门外,传来宋寒洲的敲门声:“扶疏,把门打开。” 门被砸得咣咣响,淹没在水声里。扶疏站在莲蓬头下,整个人湿漉漉的,分不清眼泪和水珠,她用力地搓着自己身上的皮肤,搓得通红也不愿意停下来,仿佛那根本不是她的皮肉,是每一寸留在她身上噬骨吞血的蛊虫。 不多久门被撞开,宋寒洲裹挟着一身戾气,进了浴室,他拉过扶疏:“你在干什么?” 扶疏反手一把甩开了宋寒洲,带着几分歇斯底里地喊:“你别过来!” “你到底怎么了?”扶疏情绪不对,宋寒洲没再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想起之前扶疏也曾如此抗拒过他,抓不住扶疏的感觉让宋寒洲心里一阵焦灼。他眸里不自觉愈发暗沉。 “我们离婚。宋寒洲,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只要穆梨若出了院我们就离婚。”扶疏背靠在身后的墙上,才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她满目痛苦哀求:“我什么也不想要了,就离婚好吗?” “为什么?”宋寒洲又上前了两步,见她神情哀婉又停滞踌躇,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扶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浴室里水声潺潺,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宋寒洲问她在说什么? 扶疏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更明白她在说什么。 “我们离婚,宋寒洲。”扶疏颤抖着又重复了一遍,“你爱我吗?宋寒洲。” 宋寒洲愣住了,避开她的视线,恼怒道:“扶疏,爱不是空口白牙一张嘴。” 扶疏却像在激烈的辩论场上,抓到了对方致命的弱点,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不爱对。宋寒洲,你又不爱我。我们何必在一起,互相折磨!” 他们的婚姻建在没有爱情作为地基的空地上摇摇欲坠,早晚会塌,但扶疏确实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亟不可待地想离开宋寒洲,迫切地想结束这段婚姻关系。 经历了最彻骨的疼痛,她才在两年的折磨里终于醒了。 “离婚,宋寒洲。”扶疏把这场婚姻量化,用最伤心的神态说着最冷静客观的分析,“这对你、对我都是解脱。” 宋寒洲扑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四目相抵,气息纠缠在一起,分明是那么暧昧的距离,扶疏却如受酷刑,苦不堪言。 她颤抖着无处可避,被迫圈在宋寒洲的怀里,听他说:“扶疏,你真的要跟我离婚?” 扶疏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缓慢却坚定地一点点褪下了那枚代表忠诚、代表承诺的戒指,将它举到了宋寒洲面前:“对,就这样。” 宋寒洲向下瞥了一眼,唇间失了血色。他伸手握住扶疏的手,性感的嗓音柔声问道:“你真的想和我离婚,看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他伸手关掉了阀门,水声煞时止住,整个盥洗室落根针都清晰可闻。 她听着左胸腔清晰的心跳声,在宋寒洲的询问里一度忘记了跳动,然后才疯了似的没了节奏。 扶疏看着眼前的男人,俊美如天神下凡,用最动听的声音蛊惑她沉入深渊。 宋寒洲没错过扶疏神情的变化,他抓住扶疏的意志,抻开她的手,在掌心摊平:“你真的想失去我?”他重新将戒指慢慢地套进了扶疏的无名指。 失去宋寒洲,看着他和穆梨若恩爱缠绵吗? 扶疏思绪纷杂。 她真的要为穆梨若的爱情让路吗? 扶疏短时间内无法思考,她只能推开宋寒洲,跑出了房间,轻车熟路地找到客房,将自己与宋寒洲彻底隔绝开来 扶疏窝在自己的臂弯里提醒自己,她所遭受是劫后余生的痛苦,是被背叛的钻心之疼。 在被绑架的那一刻,她活了二十多年的文明观念彻底崩塌,不知如何应对的慌乱,对未知的恐惧占满了全部,而为了逼她上绝路添的最后一把火,是那段录音。 恩爱缠绵,温柔缱绻。可每一个单音节落在耳朵里,都是超声的折磨。 身后的门被敲响,宋寒洲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淡漠听不出情绪:“你冷静一点我们再谈。” 扶疏捏紧了套在无名指的戒指,才明白它代表的不是忠诚,不是承诺,而是她困于宋寒洲无处可去的枷锁。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胡乱地擦了擦,就躺进了床里,一合上眼竟连梦里都是铺天盖地黑色模糊的影子。扶疏睡得并不安稳,脸上的泪痕一直沾在枕头上。 有人似乎在她床边轻轻叹了口气,温热的触感从身后贴了上来,抚着她的脸颊,轻轻拍着被子哄着她入睡。 温暖的热源让她逐渐放松下来,阴冷暗沉的梦境逐渐染上温暖的色调,在淡淡的熏香里,扶疏终于放松了下来,进入了长长的、安眠的一夜。 这一夜之后,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连续不断的电话。 扶疏看了眼来电显示,满屏都是吴霜打来的通话记录。 扶疏揉了揉眼睛,一边进了洗漱室一边给吴霜回拨,没等太久吴霜焦急的声音就从另一头传了过来:“扶疏姐你快到公司来,之前陆院长的合同出了问题,现在宋总和贺总都在会议室里等你。” 陆院长……合同? 扶疏按了按太阳穴,终于在吴霜的提醒下回忆起她被查出怀孕那天,在医院门口她偶遇宋寒洲带着穆梨若,之后爷爷病重、穆梨若小产……发生了太多事情。 扶疏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开着车到了公司,一进门吴霜和顾章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顾章带着扶疏到了会议室门口,他做了个手势请了扶疏去隔壁:“扶小姐,宋总在开会。您先稍等。” 扶疏一进门就看见贺世羡坐在会议室里等候。 第34章 惹了麻烦 扶疏见贺世羡手里手里端着杯茶,看样子等了有好一会儿。 贺世羡见了她又不免讥讽她几句:“扶总监可算是来了,贵人事忙,好几个亿的项目拖着,几千万砸在里面,连个响都听不着。” 扶疏心里气闷,但是又无法反驳。 贺世羡难得占理,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到底还是扶小姐大手笔,这么挥霍宋氏的资金都不带心疼的。” 顾章“咳”了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宋寒洲身后跟着简绥星一起进了会议室。他一言不发,坐在最上面的位子,手里转着支钢笔,斜了一眼扶疏:“你知道你惹多大麻烦?”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扶疏低下头,小声道歉,“这件事我愿意负全责,我可以引咎辞职……” 宋寒洲眯了眯眼睛,一掌拍在办公桌上,发出不小的响动,他问道:“辞职?出了事你给我的解决方案就是离职?” 扶疏咬着嘴唇小小的瑟缩了下,她小声道:“犯了这么大的失误,只能说明我能力不足。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扶疏微微欠身道歉。 “那你离职之后呢?这件事由谁来负责?”简绥星站在宋寒洲一旁,难得开口发问,似乎也是不太赞同这样的处理方式。 “吴霜。”扶疏走到吴霜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跟了挺久了,人机灵办事也踏实,而且也没有比她更熟悉我业务的人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吴霜身上,而被点到名的吴霜目光来回掠过,她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只是个助理,这样担子我还担不起。” “够了!”宋寒洲一声呵斥,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扶疏,仿佛能看透一切,他道:“辞职、堕胎、离婚?扶疏你想干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你离了婚一走了之,这些就都可以推卸得一干二净了?” 宋寒洲的训斥,在她成为上位者之后,就再没听见过了。扶疏觉得面皮上一阵发烫,她从没有想过要推卸责任,可动了想离开的念头是真的。 这让扶疏又难堪又憋屈。 “这个窟窿,你想办法补上。”宋寒洲站起身来,扣上西装的扣子,“辞职想都别想。” 他走到会议室门口,握着门把手又回过头来:“至于孩子,我们再生一个。”那样缠绵暧昧的话语在宋寒洲齿间像酷刑一般凌厉,扶疏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偌大的会议室,宋寒洲一走只剩安静。 贺世羡也站起身来,路过她身侧的时候,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看她不顺眼的神态。 “扶疏,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你这么能干。”贺世羡轻轻鼓了鼓掌,勾着唇角笑道,“犯这么大的错误还能凭着裙带关系留在宋氏,连个像样的惩处都没有。” 扶疏剜了他一眼,轻飘飘道:“那贺总来怀一个?” 贺世羡面色不虞,这个扶疏实在是惹人厌恶。当年不知道耍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哄得宋老爷子一定要宋寒洲娶她,害得若若吃了那么多苦,受尽了别人白眼和嘲讽。 “你别得意。”贺世羡瞪了她一眼,阴沉地警告。 扶疏没放在心上,她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就拨通了陆院长的电话,不出所料根本打不通。 扶疏坐在办公椅上,仔细回忆在医院和陆院长签完合同到现在的情景,所有的琐事交织在一起,有些细节隐藏其中,她却无法抓住,串联成完整的真相。 实在理不出思绪,扶疏又埋进了宋氏审计的案子里。 办公室的内部连线红灯闪烁,扶疏按下了接听,吴霜的声音传来:“扶总监,falsy的人来了,就在楼下。” 扶疏讶然,她接着说:“你先去招呼,我马上就来。” 她起身穿了件宽松的衣服,遮住了微微发福的肚子。穿过公共区域,拐进一间小型会议室。 一进门,falsy的一行人已经坐在了木质的藤椅里,他见了扶疏,笑了笑:“宋总真是个懂情趣的人,这间会议室好生雅致。” 扶疏环顾了一眼,这间会议室是古木仿生的会议桌和正统的八仙椅,室内点缀的是精心饲养的美人虞,娇艳矜贵。确实不像是一处会议室,别致得像个偷情的去处。 但扶疏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烈,这些都是当初设计定下的,更何况这里确实环境幽雅古朴自然,让人耳目一新。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它和宋氏整体的风格被割裂开来,像是单独只为了谁而留存的。 扶疏甩了甩脑袋,最近怀了孕好像心思越来越敏感,她笑了笑,请了fasly的人坐下,她坐在了总监对面。 fasly的总监她见过几回,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不光生意口碑做得好,外形管理也很到位,说不上多好看,可一眼看过去就是沉稳的、有气度的。 “扶总监,我们这次来,是关于合作,我们合约也快到期了。”fasly的总监双手自然交叠,说话轻缓,“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相处得也算是愉快。这次续约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签合同?” fasly的总监一上来就把她的话堵死了,扶疏摸了摸额角,整理了下思绪:“falsy在业内有口皆碑,我们宋氏是打算续约,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宋氏集团上市第一年,年终审计是大事。这次呢,宋总的意思是公开招标。” “我相信以fasly的实力,中标完全不成问题。”扶疏打太极道。 fasly的总监眼眸一垂,凝视了扶疏一眼,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就不打扰扶总了。” 许是fasly的人感到不快,扶疏赶忙站起身客套了几句,又安排吴霜请fasly的一行人吃了个饭,自己怀着身孕不方便喝酒,就借口推辞了。 她坐在办公室里却实实在在感到了压力。fasly、格律还有昨天绑架的那伙人都盯着宋氏的年终审计,刀悬在了头顶,她确实该想想怎么办。 等到了下班,扶疏实在不想回家面对宋寒洲。她给鹿哟哟打了电话,却没人接听。 第35章 我想离开了 鹿哟哟店里正忙,发了个消息告诉了她钥匙的位置,扶疏正要坐电梯下楼,却发现车钥匙忘在了办公室里。 扶疏折返时,办公室里的人几乎走了个七七八八。她拿了钥匙,却见吴霜在办公室里讲电话,她倒也没有偷听的坏习惯,但实在是周围足够安静,所以吴霜的声音很清晰。 “我手上还有工作呢。”吴霜难得露出一些小女儿的扭捏情态。“最近都很忙。” 不知那头讲了什么,吴霜又道:“不用了,太麻烦了。要不等我忙完了再联系,咱们可以去吃宵夜嘛。” 热恋中的人,无聊的话题也能将许久。为了谁先挂断电话都能争起来,扶疏站在一旁,忽然有些羡慕。 像这样,讨论一些无聊的小事,在业余的时候煲电话粥,和喜欢的人撒娇。普通但很温馨。 她不自觉出了神。 吴霜挂了电话,就看见扶疏站在自己对面,吓了一跳,她有些慌张:“扶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站多久了?”吴霜有些羞恼。 扶疏笑笑:“没多久。刚好听完,有对象了?” “什么呀。”吴霜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还只是朋友。” 扶疏也没戳破:“你的私事我不管,别耽误工作就行。这边的事务我迟早是要交给你的,你好好学。” 吴霜忙不迭点头,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整个人花儿似的,朝气蓬勃。 扶疏又嘱咐了两句,让她早点下班。她拎着云朵包,在吴霜的注视下离开了办公室,下了楼在车库里取了车,去了鹿哟哟所居住的公寓,桃源山居。 桃源山居建了有些年头,好在周遭开发配套商业区,近两年来热闹了些。 扶疏望着霓虹灯,不禁感慨重京发展速度之快。她凭着记忆里的位置找到了鹿哟哟所在的住所,打开门按下开关,室内的灯亮了起来,眼前是两室一厅的居室,不大却很空。 整间房间除了必需品,简洁到了极致,物品之少几乎不像一个女孩子应有的居所。 扶疏进了房间,替鹿哟哟整理掉了桌上的外卖盒子。干完这些之后,扶疏闲着无聊,打开了液晶电视,也不在意看什么,只是想有点声音陪着自己。 当电视剧里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终于离家出走,鹿哟哟的家门也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扶疏看着鹿哟哟咋咋呼呼进了门,不自觉弯了弯眼睛。 “我买了啤酒和烧烤。”鹿哟哟迫不及待给她展示战利品,“一起吃啊。” 扶疏看着鹿哟哟兴冲冲地拉开小桌子,将白色的打包盒一一拆开,食物香气在房间里散开,鹿哟哟又起身打开了几扇窗户,凉爽的夜风徐徐吹来,抬眸便见繁星高悬。 好惬意。 扶疏伸了个懒腰,将东西往鹿哟哟那边推了推:“我怀孕了,这些东西还是不吃了。” 鹿哟哟脸都垮了,嘟囔:“我一个人也吃太浪费了。”她拿起一串五花肉,砸着嘴问扶疏,“你怎么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扶疏在冰镇的啤酒盖子上画着圈圈,这一刻她迟疑了。 当年她带着鹿哟哟来了重京,抛却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可然后呢?她一门心思全锁在了宋寒洲身上,赔进了尊严赌上了幸福,什么也没换来。 现在,她想灰溜溜地离开重京。 鹿哟哟呢?还愿意抛下一切跟她走吗? “扶疏,我跟你从小认识到大,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呢?”鹿哟哟也看出她情绪的不对劲,她轻轻覆上扶疏的手安慰道,“虽然你上次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你不高兴。没关系,你可以和我说。”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扶疏与鹿哟哟对上视线,她小鹿的眼睛像星星,亮晶晶的,仿佛从始至终,只有鹿哟哟一直初心不改。 “我想离开重京,离开宋寒洲。”扶疏在鹿哟哟的肯定下,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不再回来了。” “你是认真的吗?”鹿哟哟微微长大了嘴巴,显然是吓到了。 她放下手里的签子,斟酌着慢慢说:“你知道吗?我从认识你开始,就觉得你聪明、漂亮、有主见,可你自从遇上了宋寒洲,做了几乎我以前认为你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所以我知道你真的很喜欢他。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错的。” “喜欢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无论你决定继续还是离开,我都支持你。但我希望你别后悔,你真的想放弃宋寒洲吗?你那么喜欢他。” 扶疏想过无数种鹿哟哟的回答,唯独没料到是这样。鹿哟哟几乎说出了和宋寒洲一模一样的话。 是啊,她那么喜欢宋寒洲,可穆梨若和宋寒洲的纠缠将她的喜欢变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她到底还要忍受到什么时候呢? “喜欢是两情相悦。”扶疏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哑声道,“我对宋寒洲不过是一厢情愿。我还要等他喜欢我等到什么时候呢?一年?两年?也许宋寒洲一辈子也不会喜欢我。” “我们的婚姻本就是爷爷促成的,现在爷爷去世了。我也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是时候离开宋寒洲了。” “我想过自己的、只属于我的人生。”扶疏回过头去注视着鹿哟哟,眼里满是岁月沉淀下的温柔:“你愿意陪我吗?” 鹿哟哟怔了怔,她默默挪到扶疏身旁道:“不论你想干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反正我也没什么理想,我这一生只要三餐温饱就足够了。”鹿哟哟将头搁在扶疏肩弯里,认真思考着未来,“至于美容院嘛,挂上网很快就转手了。我也开了两年了,有经验,换个地方也一样。重京的世故我也看够了,换一个地方咱们领略新的风景,怎么样?” “至于孩子,咱们两个有手有脚的,饿不着。再说了,你和宋寒洲离了婚,分家产的时候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这两年青春不能喂了狗!便宜他了!” “噗。”扶疏忍不住笑出了声,低下头看着鹿哟哟懒洋洋的下巴和一张一合的嘴,心里也逐渐被鹿哟哟所描绘的生活打动。 “说到孩子,你不是流产了吗?” 第36章 把她抓回来 扶疏立刻警觉地挪开鹿哟哟的小脑袋,捧着她的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流产了?” 鹿哟哟的脸在是扶疏手里变了形,她鼓着腮帮子道:“之前加了简医生的微信嘛。偶尔……会聊天。”扶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鹿哟哟太坦然,性格又一贯是好相处的,扶疏也没多心。 她静静地坐了会儿,桌子上的烧烤味儿往鼻子里钻,起先还觉得香,久了就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她起身跑到卫生间又是一阵干呕,胃酸好久才压下去。 鹿哟哟跟着她,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背,为她顺顺。扶疏漱了口,翻出手机就拨通了简绥星的电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简绥星。 扶疏轻轻捶着胸口顺气:“我最近孕吐得厉害,我担心被看出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减轻我孕吐的症状?” “有是有,但是药三分毒,最好还是不吃药。”简绥星思索了一会儿就给出了建议,“这样。我研究一下食谱,看看能不能通过改变饮食,来减轻你孕吐的症状。” 扶疏舒了口气:“真是麻烦你了,简医生。” “不用,这是我作为宋家医生的本分。”简绥星回答得十分程式化。 但问得扶疏愣在了原地,她小声道:“如果我和宋寒洲离婚了,还能继续拜托你,照顾我的孩子吗?” 简绥星明显顿了顿,在电话那头继续说:“医者父母心。你不是宋寒洲的太太,也是患者。我依然会尽力看顾。” 听了简绥星的保证,扶疏也安心下来,微笑着道:“谢谢。” 直到简绥星叮嘱了一些孕妇注意事项后,挂断了电话。鹿哟哟的表情一直处于如听天方夜谭,又露出暧昧的古怪,她嘿嘿笑了两声:“你跟这个简医生有点什么,对?” 扶疏哭笑不得:“我跟简医生什么都没有,你胡说什么。” 鹿哟哟摸了摸下巴,又辩:“什么嘛。这么晚了,他还接你电话,还讨论照不照顾孩子,不说我还以为你俩是私奔呢。” 扶疏捏了捏鹿哟哟的脸,凶了她一下:“我和简绥星什么都没有。他是医生,我是孕妇,就这样。” “就这样?没别的?”鹿哟哟追着问。 扶疏出了卫生间,被烦得不行。 “我觉得简医生挺好的。”鹿呦呦坐在了蒲团上,认真劝,“你要是真看上简医生,我支持你。” 扶疏被鹿哟哟煞有其事的态度弄无语了,什么都没有,她还越说越来劲。扶疏决定闭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耐不住鹿哟哟那头还在喋喋不休:“我说认真的呢。医生肯定很会照顾人,那天他在酒身手也不错,保护你不成问题,长得帅又在大医院上班,工作稳定,我看行。” 听着听着,扶疏听出些不对来。鹿哟哟对简绥星的评价也太高了。 见鹿呦呦一副滔滔不绝说不完的架势,扶疏瞅准时机,拿起鸡翅膀,塞进了她的嘴里:“吃你的。话那么多。” 两个人打闹之时,门铃响了起来。 鹿哟哟咳得厉害,扶疏拍着她的背,见她实在难受就先起了身,她喊道:“谁啊?” 打开门,宋寒洲站在门口,穿着一身英伦风的衬衫,眼眸是深邃不见底的幽深,像能把人吸进去。 扶疏本能地就想关上门,宋寒洲先一步别住了,他攥住扶疏的手腕,只用了一句话:“你想在这里丢人,就继续。” 大部分时候,宋寒洲待她是冷漠疏离的,面对穆梨若,又是不耐厌弃的,可扶疏从没有见过宋寒洲威胁她。 那种被人捏在手里,被迫妥协的滋味儿不好受,可她毫无办法。扶疏只能挺直了腰背,挡住身后的鹿哟哟,低声道:“好,我跟你走。” “怎么了?谁来了?”鹿哟哟在室内张望着,问道。 扶疏握着门把手,回应:“没什么,物业。” 她关上门,拿起了地上的云朵包:“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 鹿哟哟也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去?我以为你会陪我住一晚呢。” 她原本是打算要住下来的。 思及此,扶疏对此刻站在门外,威胁她的宋寒洲,心里的怨恨又深了一些。他们这样僵持着,算什么呢? “下次。”扶疏勉强笑了笑,“明天公司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扶疏再三推辞,但是鹿哟哟坚持送扶疏到了门口,好在打开门已经不见了宋寒洲的身影。扶疏四处打量,确认宋寒洲不在这栋公寓楼里,才在门口和鹿哟哟话别。 她站在小区门口,不多时一辆低调奢华的法拉利停在了眼前。宋寒洲紧抿着薄唇,整个人如玉雕般清冷。 扶疏沉默着上了车,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车里死寂的气氛,连吵闹的流行音乐都难以遮掩。 进了别墅,宋寒洲踩下了刹车,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落了地从另一侧强势地搂过扶疏,扶疏心里不愿,但是挣脱不过宋寒洲。 她越是挣扎,宋寒洲越是不放手,最后索性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在一众下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抱着她进了别墅。 扶疏只觉无地自容。 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从前,宋寒洲的怀抱她可望而不可及,现在近在咫尺了,她却不想要了也不敢要了。 宋寒洲不过是把她当做生儿育女的工具,他只是喜欢孩子。 扶疏心里愈加别扭。 宋寒洲抱着她进了卧室,在床上将她放下,整个人压在她上方,视线里只有他方正的下颌。 “扶疏,你能耐了。”宋寒洲握着她的手,怒容满面,“学会夜不归宿了?下一步你要做什么?你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 宋寒洲心里气急,扶疏不太对劲,他一直在等她状态好些,再好好谈谈,但是下了班他在家里等了许久都没看见人。底下人查了才知道,她去了鹿哟哟的公寓。 宋寒洲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儿,越来越抓不住扶疏,越来越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一切都让宋寒洲觉得不如意。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抓回来。 抓回来,然后呢? 第37章 我不会再夜不归宿了 宋寒洲看着身下的扶疏,那双曾经满是爱慕的眼睛只剩下了哀伤、恐惧和逃避,他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扶疏看着宋寒洲眼里变幻的神采,里面有太多扶疏看不懂的、未曾见过的神情,让她不知应对,她只能偏过头去:“宋寒洲,你放开我。”在宋寒洲的力量面前,显然她的挣扎只是徒劳。 扶疏心里涌上倦意,她小声说:“我不知道你又发什么神经,但你想离婚,我同意了。你要我道歉,我道歉了,你还想要什么呢?” 宋寒洲的眼里浮现一丝迷茫和动摇。 扶疏面露嘲色:“你说我夜不归宿,那你呢?这两年来,你夜不归宿的次数少吗?我有资格过问吗?宋寒洲,我管不着你,你也别来管我。我们本来就是这样过的。” 我管不着你,你也别来管我。我们本来就是这样过的。 扶疏说这话的神态很平静,仿佛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她的心已经伤痕累累,她没空顾影自怜,只是陈述。 可落在宋寒洲眼里变了味,这样极力和他撇清关系的扶疏让他生气又无可奈何。 宋寒洲喉结一滚,低沉着嗓子道:“好,我以后不会再夜不归宿了。” 宋寒洲的承诺在扶疏耳边,比羞辱更甚。 他们不是同居,不是床伴,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可宋寒洲的这句话,像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她要求的不多,可做到是这么的难吗?难到需要商量和妥协。 她想,宋寒洲根本不明白。 “至于孩子,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宋寒洲的话落在扶疏耳畔,不似温情软语,更像催命符。 她还怀着身孕,虽然宋寒洲不知道,但她不怀疑宋寒洲说一不二的性子,真的会…… 不行,谁也不能伤害她的孩子。 扶疏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来不及反应的宋寒洲倒真是被推开了,她刚走了两步,就被宋寒洲拉过肩膀,他的手从身后绕过来,将她整个人抵在了墙上。 动作一气呵成。 这姿势她曾经见过,在酒宋寒洲用来应付过无赖。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宋寒洲会用在她身上。 “你跑什么?”宋寒洲不满地责怪,嗓音低沉中带着隐忍的怒意,“我都没怪你私自打掉孩子。” 或许是习惯了上位者的姿态,宋寒洲的话在她耳里显得天真又可笑,仿佛他的不追究是莫大的恩赐。 计较什么呢?从第一次见面不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扶疏用力地深呼吸,把情绪压了下去:“宋寒洲,我不会和你生孩子,也不会再脱了衣服跟你滚床单。”她单手抵着墙面,冷静道,“如果你有生理需要,你可以找别人。现在,请你放开我。” 她不知道身后的宋寒洲是什么样的神态,可他真的依言松开了她。扶疏得了自由只是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臂,没回头就往前走,她想尽快离开这个房间。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宋寒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扶疏顿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那声音没了素日的低沉镇定,夹杂着无奈和不甘。她不敢去面对那样的宋寒洲,示弱的、妥协的。 但心里有人在提醒她,宋寒洲已经做出了让步,你可以试试。 扶疏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后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我想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你想坐拥齐人之福?我们是结了婚的合法夫妻,但是你整天和穆梨若纠缠不清。” “如果继续下去,我和她迟早有一个会被你踢出局。你下不了决心,那我来。我退出,祝你们幸福。”扶疏脸上表现得有多淡定,心里就有多少渴望,“或者你可以放弃穆梨若,选择我。” 宋寒洲,只要你答应不再和穆梨若纠缠不清。 我就什么都能原谅。 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 她定定地看着宋寒洲,看着他露出为难,剑眉一沉,低声道:“我答应了照顾若若。” 呵。扶疏唇角挑了个弧度,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何必多此一举呢?答案这两年来还不够明显吗? 她勉强压下苦涩:“好。你照顾。” 扶疏转身出了房门,她快走了几步,在打开客房的那一刻,她脱了力气。希望一次次被打碎,又不甘心地被自己拼凑起来。这样的循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随手将客房门关上,门却在一股大力下打开了,宋寒洲冷着脸出现,强硬地将她圈在墙上,目光灼灼地逼近她:“你答应爷爷跟我结婚,也答应了他生下继承人。” “在生下孩子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宋寒洲撕破了竭力维持的温柔,露出强势的利齿。 扶疏眼珠一错不错地望向宋寒洲,直到他转身离开了客房。但围绕在她身侧那冷漠蛮横的气息久久不散。她想发笑,这才是宋寒洲啊。冷酷、自私、野蛮。 她仰面躺在床上,身心俱疲。她和宋寒洲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这一晚上扶疏都睡不着,发生的一切在她闭上眼的脑海里一一浮现,竟大多都是痛苦的。 翌日一早,简绥星将食谱发在了她手机上。 简绥星真是及时雨。 扶疏拖着疲惫的身子,又将食谱给了方妈。 她坐在客厅里,打开了客厅好久都没人用过的唱片,听着音乐倾泻而出,她觉得整栋别墅也算是有了点人气。 等方妈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了桌,扶疏刚挪动了几步,就听方妈喊:“少爷,你起来了?早饭马上好了。” 扶疏神色不变,只是坐在了餐桌旁,自管自用餐,好像宋寒洲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宋寒洲看了眼扶疏,对方妈道:“不用,我们一起吃。” 第38章 玉檀山庄 方妈以为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了进展,高兴地说道:“好,少爷请慢用。” 方妈一离开,餐桌上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扶疏只是假装看不见,也不是真的看不见。见宋寒洲真的走到她身边坐下,还打算共用早餐,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生硬道:“我吃饱了。” 宋寒洲坐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像大雪封山般出现了一丝僵硬。他拿起桌边的餐具,片刻才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去玉檀山庄。” 玉檀山庄是一处私人山庄,只对级别的客户开放。撇开天价的消费水平不说,确实是个好去处。 玉檀山庄在重京郊区,背山靠海,空气清新,风景宜人。由于高消费的水平,令许多人望而却步,这样一来游客也少。但对于许多名流富商是修养的好地方。 宋寒洲要带她去玉檀山庄?为什么呢? 扶疏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又何曾真的了解过宋寒洲呢?宋寒洲从来也不曾对她敞开过心扉。 她坐在宋寒洲身侧,看他对着一台笔记本连线网络会议,戴着最新型号的小蓝牙耳机时不时点拨两句,应该是在交接工作。 扶疏看了会儿,又觉得宋寒洲实在辛苦。宋氏集团的事务千头万绪,还要特地拨个空和她虚情假意。 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困意袭来。实在是怀孕辛苦,她连着几天没有睡好。这会儿车上放着舒缓音乐,空调温度适宜,又安静。她抵挡不住,小脑袋一点点沉了下去。 宋寒洲将公司的事托付给了周、黎两位副总帮忙打理,又交代顾章时时汇报,但大部分决策权交给了董事会。他正和简绥星商量业务往来的结款,却发现肩膀上一沉,他回头看了眼,面色如常地继续和简绥星讨论。 重京繁华,一直都是车水马龙的拥堵,即便是工作日。重京占地面积也不小,从市中心到郊区少说大半天的路程。她睡了一觉醒来,竟还在路上。 她睡得沉,意识清醒得慢。看到面前的西装染了一片痕迹,她伸手摸了摸,有点湿漉漉的。她又抬眸,撞进宋寒洲戏谑的眼睛里。 扶疏收回了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她懊恼极了:“我流口水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宋寒洲合上了笔记本,往后一靠:“工作呢。”嗓音里是浓重的倦意。 扶疏心里莫名一阵愧疚,这样就好像是她不体贴丈夫辛苦似的。她小声说:“那你可以躲开。” 宋寒洲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她心里那点愧疚,顷刻间消散无踪。 扶疏撇过头去,望着窗外逐渐褪却工业文明的影子,露出纯天然青山绿水的模样,心情也跟着轻松一些。 车子摇摇晃晃又开了会儿,终于七拐八弯,看见了远远玉檀山庄的指示牌。绕过最先前的庭院,车子往林荫小路驶入了地下车库。 扶疏跟着宋寒洲在迎上来的侍应生引路下,到了玉檀山庄门口。看着宋寒洲顶着湿了一块儿的肩膀,神态自若地和大堂经理确认行程安排。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别扭。 等确认完毕后,行李交给了门童,宋寒洲带着她先进了房间。扶疏趁着进了电梯,拉着宋寒洲小声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 宋寒洲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扶疏有些无措,宋寒洲一定是嫌弃她,又补了一句:“我给你送干洗,行吗?” 到了楼层,宋寒洲转过走廊,刷着卡进了房间。 房间是仿日式的结构,出了门口那层防盗门,在玄关换了鞋子,是两侧的推拉门,里面是一张典型的日式榻榻米,根雕的桌椅板凳像艺术品似的陈列,小白瓷的茶具如同一朵朵小雪梅长在上面,整个房间通透干净,房间另一头也是一扇推拉门,往外是后庭院,走几步路就是温泉泳池。 宋寒洲打开了门通风,走到床前解开了西装的袖口,当着她的面脱下了那身板正的西装,递给她:“洗不干净就扔了。” 扶疏接过西装的手顿了顿。被她碰过的东西就不要了吗?扶疏心里窝火,但没法子,只能把西装搂在怀里,刚想说点什么,宋寒洲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只能把衣服先拿进了浴室。 等她出来时,宋寒洲告诉她,他有点事,要去见一下山庄主人,让她先自己待一会儿。 扶疏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将西装扔进了智能洗衣机里,开了干洗。 亲近大自然固然是好,但听多了鸟叫虫鸣也是无趣。 扶疏换了身便装,就出门散步去了。 树林葱郁,风和日丽,但是郊区小虫子也多。扶疏都尽量走在人工铺的石子路上,不想往深林小径里去。 她走了一会儿,被不远处的杜鹃花海吸引了。 那花圃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枝叶红花无一不透露着被人伺候的矜贵。说句矫情的话,这一处境确实像诗里说的“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虽然这杜鹃只是随风摇曳的花儿。 扶疏走近,手刚想触摸一下这花儿,就被人一声呵斥,惊在了原地。 “谁准你到这来的?” 顺着声音的来源,扶疏往那里一瞧,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边上是个可爱的孩子。 那男孩子摘了花儿,顺着男人的视线,也看见了扶疏,小孩儿眼睛一弯,抓着手里的一把花,摇摇晃晃朝她扑过来。 扶疏稳稳地接住了这个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小孩儿将花递给她,扶疏笑着问:“这是送给我的?” 那父亲连忙快步上前拉扯过孩子,又对她道:“小孩子皮实,你怀着孕还是躲开点。” 第40章 善待 扶疏看着眼前哭诉的穆梨若不为所动,她知道穆梨若又开始耍花招了。 “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穆梨若还在那头继续装可怜,“可是自从我流产住院之后,你好久都不来看我了。我真的太想你了。” “寒洲哥哥,你不是说来看我吗?”穆梨若拉着宋寒洲的衣角,小声抱怨,“你不来,我只好自己跟来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只要扶疏姐姐心里痛快了,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被人欺负了也是我活该。”穆梨若说着说着,眼泪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往下掉。 宋寒洲怒容满面地看着她,扶疏眉心一跳,毫无感情地辩解:“我没有泼她,是她没接住。” 轮不到宋寒洲做什么,贺世羡已经气极,他想动手,动作到了一半却在空中停了下来,恶狠狠道:“你真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扶疏冷淡道:“哦。” “扶疏,你真是我见过最恶毒最冷血的女人。”贺世羡站起身来,指责她,“若若这么心地善良,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她从小没了家人陪伴,已经很可怜了,她只有和宋寒洲在一起这一个心愿,你就不能成全她吗?不是谁都像你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 “你没了宋寒洲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但是若若呢?她那么柔弱,她需要人照顾。你就不能善待她吗?” 扶疏眯着眼睛看了贺世羡一眼,她常常在想这个在商场上赚的盆满钵满的富二代为什么在穆梨若面前,就这么傻缺呢? “善待他人的前提是——”扶疏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宋寒洲怀里的穆梨若,“善待自己。”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 她已经懒得再和这三个人多做纠缠,她越过贺世羡就想离开,却被他反手拿住:“你伤了若若,一点歉意都没有,还想这么走了?” 穆梨若窝在宋寒洲怀里,又小声呼痛。 宋寒洲柔声安慰着,好说歹说,穆梨若才轻轻扯了扯裙角,露出被汤汁溅红的皮肉。 穆梨若保养得宜,皮肤娇嫩,伤口看起来格外严重,甚至浮现了一个一个小小的水泡。 “疼吗?”宋寒洲眉目立刻耷拉下来,看着扶疏道:“你闹够了没有?她这样,你高兴了?” 扶疏看着面前一次次为了穆梨若对她冷眼相待的宋寒洲,她心里的愤怒和是失望纠缠在一起:“宋寒洲,我没泼她,是她自己故意的。” 穆梨若又可怜兮兮地开口,“扶疏姐姐,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你想泼我就泼我,只要你高兴……” “是吗?”扶疏怒极反笑,她随手拿起桌子盛满茶水的杯子,狠狠泼在穆梨若脸上,“我成全你。” “你这是……”贺世羡立刻炸了毛。 扶疏瞪了他一眼,狠道:“你闭嘴!” “我泼的,我认了。我没泼,我也不认。”扶疏扔了杯子,继续道,“穆梨若,你不是希望我们离婚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同意了离婚,是你的寒洲哥哥他纠缠我,离不开我。” “你可以多考虑考虑,怎么勾引他、满足他,省得他天天来找我发情!”扶疏话说得越狠,脸色越是发白。 她知道这一回真的是最后一回了,难得宋寒洲带着她出来散心。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扶疏能感觉到宋寒洲的态度有所变化。 原本一切都在变好。 偏偏,又是穆梨若。 彻底搞砸了啊。 “扶疏!”宋寒洲低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扶疏稳住自己摇摇晃晃的身子,惨然一笑:“我当然知道。宋寒洲,不知道的只有你。” “台阶是你的若若自己跳下去的,至于流产,是意外。” “在医院的病房里,她不是没端稳热水,是她当着你的面泼在了我身上!” “你刚才问她,痛不痛?”扶疏忍住心尖的抽搐,一声声指控像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抽丝剥离,声音不大却敲在胸腔上钝重回鸣,“我也很痛啊宋寒洲!” “是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无论怎么伤害我,你都觉得无所谓?” 这一回她没有哭,大颗的眼泪死死挂在眼眶不肯落下,就像宋寒洲从不肯给予她的疼爱,她咬着牙不愿示人的软弱。 扶疏死死咬着舌尖,咽下了被她咬破的鲜血,忍耐因为心脏疼痛痉挛而快把人逼疯的痛。 她转头看着贺世羡,连讥带捎:“贺世羡,你说她无父无母,那我的父母呢?” “你说我什么都有了?可我的丈夫心里眼里只有她,我得到了什么?” “你让我成全她,善待她?”扶疏一把推倒了贺世羡,自上而下地瞪着他,“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努力的来的!我为什么要让着她?难道就因为她比较可怜?我就得让着她?” “那我呢?她什么时候能放弃我的丈夫,体谅一下我?”扶疏松开贺世羡,一字一句回,“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扶疏松了一口气,心上沉重地压着她的大山彻底搬空了,她的心在左胸腔空荡荡地灌着风。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看着房间里与她格格不入的三人,起身离开了。 “扶疏,你站住!”宋寒洲在喊她。 她回过了头,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宋寒洲,我们就这样。撕破脸,然后各奔东西,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了。她想,太痛了,谈个恋爱怎么能谈成这样。 撩开帘子,扶疏大踏步离开了玉檀山庄的雅间,身后她还能听到贺世羡气急败坏:“她这是什么话!她伤害了若若,说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三哥,你就不能跟她离婚吗?” 扶疏将一切都甩在了身后,她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或许未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忍受失去宋寒洲的不习惯,忍受心脏背叛她的煎熬,可她没有一次感到如此自由。 她快要属于她自己了。 第41章 你是骗我的吗 在青石板街上,身后的步履沉重而匆匆。 下一秒,她被一个人握住手腕,大力扯着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 扶疏已经在宋寒洲手上挣扎过太多次,这一次,她放弃了。任由宋寒洲拉着她进了玉檀山庄的庭院,进了定好的房间。 宋寒洲拉着她坐在床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宋寒洲反而先不习惯起来。他叹了口气,宽厚而指节分明的手捂上她的眼睛。 在隔绝视线的情况下,她清清楚楚地听清了宋寒洲说的每一个字节音。 “你知道为什么爷爷不同意我娶若若吗?” 扶疏摇了摇头。她只知道爷爷不喜欢穆梨若,至于为什么,她从来没了解过。 宋寒洲正坐在了她身侧,从身后拥住她,另一只手横抱过她的腰身。他将下巴轻轻搁置在了扶疏肩膀上,轻声道:“宋家没发迹之前,我爷爷在部队当兵。退役之后趁着国家政策红利,爷爷下海经商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年纪大了,爷爷退了下来,在家里闲着,就开始怀念当年和战友一起的日子。” “有一回,爷爷的老战友邀请他过去小聚。爷爷很高兴,但是老战友住的地方不太平,所以我陪着爷爷一起去了边境。” “那里是灰色地带,当地的营生错综复杂。当地人的生活也很困苦,那是我没见过的贫民窟。水资源短缺,生存环境艰难。” “我和爷爷在边境不幸遭遇了毒贩交易,双方火拼,伤及了许多无辜,也包括我们,那时在场的人光是逃命都自顾不暇。” “我受了枪伤,还好在沙地里遇上了若若姐妹。她们救了我和爷爷。” 穆梨若姐妹救了宋寒洲和爷爷? 可是既然是救命之恩,为什么爷爷会这么讨厌穆梨若呢? 扶疏蹙起了眉头。 宋寒洲把手拿了下来,点着她的额心,叹了口气:“你不要再为难若若了,行吗?” 宋寒洲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受伤很严重,医生说我有可能陷入昏迷,一辈子成为植物人。是若若的姐姐,将心脏换给了我,我才活了下来。” “她对我来说,是这辈子都难以偿还的救命之恩。”宋寒洲顿了顿,柔声道,“若若的姐姐临死前求我照顾好若若,她只有这么点要求,我无法拒绝。” 扶疏低语:“原来是这样。” “嗯。”宋寒洲扳过她,眼眸对上,里面满是无奈,他温和道:“你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气话了。” 宋寒洲难得和她说这么多话,也是他们之间少见的温存。扶疏却觉得宋寒洲一点点掐灭了她的希望。 扶疏握住宋寒洲的手,她方才说了太多的话嗓子有些发哑:“她很可怜对。她失去了她的姐姐,把你当做生命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这样的使命和责任,我相信换了任何人,都无法抛下。” “但是宋寒洲,你考虑过我吗?”扶疏眼圈一点点发红,“你是不是觉得你在解释和穆梨若的关系,可是在我听来,你简直……” “简直残忍。”扶疏道。 “她的姐姐付出了生命,我要怎么去跨过这样的恩情,住进你心里呢?”扶疏攥紧了宋寒洲的衬衫,嗓音变得哑忍,“如果我不知道这段往事,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会傻傻的责怪自己,你只是不喜欢我,你什么错也没有。” “可你说了。”扶疏将脑袋抬了起来,抽噎道,“你让我知道,我们之间这辈子都无法跨过这道坎,穆梨若永远都在你心里占了很重的分量。” 宋寒洲心慌地将她按进了怀里,他小声道:“不会的,扶疏。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你信我,好吗?” 扶疏听着宋寒洲小心翼翼地问她,她不怀疑这一刻宋寒洲是真的怕了她的绝情,但是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她要的宋寒洲是完完整整的,属于她的。不是在哪个晚上,会被其他的女人一个电话叫走;也不是在哪个早晨,会和其他女人一起甜言软语地吃早餐。他们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堆她不知道的秘密。 “宋寒洲,你听我说。”扶疏轻轻推开了他,用宋寒洲从不曾见过的温柔轻声道,“我对你算是一见钟情。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你对我……应该也有点感情。”想到是怎么怀上孩子的,扶疏又忍不住面露嘲讽,她觉得自己实在可悲。 “我相信你把穆梨若当做妹妹,那她呢?”扶疏反问道,“她把你当做哥哥吗?你扪心自问,她对你的感情,你真的不知道吗?” 看着宋寒洲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挣扎和闪躲,扶疏并未错过,她的心也完全沉了下去。原本对宋寒洲最后的那点期待的火苗,也彻底如风席卷而过,灭了。 宋寒洲知道穆梨若的感情,却还是假装不知道,并且维护她、照顾她。 这样畸形的关系,还有什么值得她付出呢。 “宋寒洲,如果你不能处理好跟穆梨若之间的关系。”扶疏云淡风轻地给了宋寒洲最后的最沉重的审判,“那么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他蓦地伸出手攥住扶疏的腰身,张了张嘴却生生停住了。他眼前的扶疏神色仓惶麻木,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毫不留情地离开他。 宋寒洲俊眉染霜,皱着质问道:“你忘记了你曾经说,你喜欢我,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是……骗我的吗?” 扶疏被宋寒洲问得愣神。 她和宋寒洲刚认识的时候,还不至于像这样满地狼藉。那时的宋寒洲虽然冷酷,但对她还算有上司的礼貌耐心。他们曾经也和平相处过,扶疏也抓住了一切机会,去靠近宋寒洲,靠近她的心上人。 她跟着宋寒洲布置会场,在深夜给宋寒洲不远十多公里送宵夜,宋寒洲为了一点失误骂她骂到狗血淋头,她也一言不发……这些事都曾经是她为了宋寒洲,甘之如饴的。 他俩关系第一次转变,是宋寒洲生日,原本以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她不会有资格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但是那时候正赶上筹备公司上市,宋寒洲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有开生日会。 第42章 宋寒洲在乎吗 所以,就在加班的公司里,留下来的团队匆匆忙忙的给宋寒洲过了个生日。 那时连轴转的工作,宋寒洲满脸倦容,却难掩英俊。在烛光摇曳的映衬下,宋寒洲吹熄了蜡烛,柔和的烛光落在他深色瞳孔里,点燃了眼神里的坚定、野心、从容,仿佛无论前方是什么样的困难,他都能从容应对,那样年轻的魄力和强大的自信,动人无比。 扶疏清晰听到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在场的人匆忙而蹩脚地祝贺宋寒洲生日快乐。难得放松的时刻,贺世羡也在场,他带头开起了玩笑,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很多人大着胆子灌宋寒洲酒。 宋寒洲心情很好,几乎来者不拒。 扶疏想亲近宋寒洲,但是看着宋寒洲揉着胃的动作,她只好退回了桌子旁。 很快,宋寒洲抵不住没完没了的敬酒,借口上厕所去了天台透气。 夜幕像受了月亮昏晕的蛊惑沉睡,星星蒙着眼懵然不知。 宋寒洲靠在栏杆上,黑白相间的西装衬得肩宽腿长,他眉目倦懒携着唇边的笑意,手里夹着一只烟吞云吐雾,抬眸望来,星河相倾。 扶疏握着放在包里,想伺机送给宋寒洲的礼——原本她是想放在办公桌上的,她没有胆子当面送。宋寒洲这样什么都有了的人,怕是看不上,也许会拒绝,所以她想趁今天不注意偷偷放下。 可今天的宋寒洲这样好说话,这样仁慈,她实在忍不住。 “你有什么事吗?”宋寒洲歪着头问她,语气里带着轻松,“不去跟他们一起玩?” 扶疏已经忘记了当时是如何走向宋寒洲的,因为心跳声吵得她自己耳鸣,“这是我送给宋总的礼物,虽然不值钱,但是请您收下,祝您生日快乐。” 宋寒洲半晌后轻笑一声,接过她手里的礼物,慢条斯理道:“礼物?我吗?你知道我的生日,你很在意我吗?” 一连串的发问和温柔浅笑的宋寒洲,惑得扶疏发懵,她连舌头都不听使唤地告诉宋寒洲:“嗯。” “为什么?”宋寒洲很有耐心,他问道,“你喜欢我?” 扶疏站在天台,却觉得她已经站在了悬崖,宋寒洲的这个问题决定了她的生死,可她想搏这一把,她喃喃:“是。” 宋寒洲一反常态,哈哈大笑起来。宋寒洲总是很冷漠,那样肆意的笑容在漂亮的脸上很鲜活:“有多喜欢?”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嘲弄的、笑她不自量力的笑声,可她当时太紧张了,根本不敢去看宋寒洲。 “很喜欢。”扶疏小声回答,“喜欢到想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喜欢我。” 宋寒洲最后说了什么呢。 她有些记不清了。 为什么会记不清,明明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怦然心动,也是第一次竭尽全力去讨一个人的欢心,在那样重要的时刻,她居然会在短短两年之后,任记忆模糊不清。 扶疏抬眼望着两年后愈发英俊挺拔的宋寒洲,她冷漠地回答:“是。我撒谎了,忘了。” 宋寒洲慢慢松开了在她腰上的手,许久才沉声道:“好,你可以忘记答应我的,但是你答应爷爷的没忘记?” “之前说了,生了孩子你爱去哪去哪?这是你欠我的!”宋寒洲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至于你,我宋寒洲在乎吗?” 差不多的话,在医院里,她也听过一遍。 不疼,就是伤人。 扶疏伪装在平静之下的崩溃也袒露出来:“宋寒洲,你明明知道现在我根本没办法和你上床!” 那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破了个口,“我求求你了,放过我。你只会让我痛苦。” “痛苦吗?”宋寒洲魔怔似的,伸出手摩挲着她的唇瓣,“是你先招惹我的。” 扶疏猝不及防,就见宋寒洲的亲吻落在她唇上。 说是亲吻,其实更像是单纯的不满和发泄,他撵着扶疏的唇瓣轻轻啃咬,又辗转勾着舌头,迫切地掠过她的气息,不给她任何反抗的空间和余地。 等到分开,两人均是气喘吁吁。 宋寒洲站起身来,执拗道,“你不想见若若,那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你好好养身子,养好了我们就再生一个。” 宋寒洲转过身,走了几步就听身后扶疏的声音响起。 “那样,你就会放我走了吗?”扶疏脸上的眼泪已经干涸,她只想知道她还有多久才能远离宋寒洲的一切。 宋寒洲怒气隐忍,低声回道:“你怀上了,我们再谈。” 扶疏问他的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是宋寒洲还是忍不住去回避。 他出了房间,一拳砸在了墙上,心里焦躁不已。 扶疏眼睁睁看着宋寒洲摔门而出。 兜兜转转,无论经历多少痛苦,这场她曾经求而不得的婚姻,此刻都像蜂巢的巢穴千丝百孔地缠死了所有逃跑的路线。 好累。 扶疏躺在床上,无力地想: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沉,甚至都没有做梦。因为睡得太沉,甚至有些头疼,看着窗外天色昏暗,她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扶疏动了动身子,身后传来人的体温。她懒得再去折腾,除了宋寒洲也不会有别人了。 “再睡会儿。”宋寒洲的嗓音带着睡意,性感得惊人,“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扶疏知道她反抗不了,任由宋寒洲死死地搂着她,低声问道:“那穆小姐呢?跟我们一起走。” 宋寒洲顿了顿,沉声道:“你对我,已经这么不信任了吗?” “那你呢?你信任过我吗?”扶疏忍不住反驳。从来只有宋寒洲坚让她失望的份儿,他凭什么这么委屈地问呀。 “嗯。”宋寒洲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回答还是哄她,他道:“早年我在重京置办了一处房产,很少有人知道,我也很少去。你先在那儿养养。你最近……” 宋寒洲捏了捏她的肚子,被恼怒的扶疏一把拍开。 他喃喃道:“好像胖了?”扶疏心里一阵打鼓,她才怀孕两个月了,应该还不显怀? 宋寒洲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问:“扶疏,你真的没有什么瞒着我吗?” 第44章 那、那就睡觉吧 “相信我,任何人都不该小瞧你,包括宋先生。”doctor梁道。 尽管扶疏并不了解doctor梁,甚至在头一回见面,就冒失地请她回去,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对doctor梁的好感。 扶疏送了doctor梁出门,正好顾章和一位先生进门来,在门口彼此打了个照面。doctor梁匆匆告辞,扶疏却看着那位先生很是眼熟,正是在玉檀山庄开辟杜鹃花海那位。 顾章为她介绍:“这位是许先生,是宋总请过来,负责扶小姐膳食的。” 扶疏看着面前的许先生,只觉得大事不妙。这个许先生,知道她怀孕了啊。宋寒洲把他请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假装冷静地点了点头。 许先生问道:“扶小姐,怎么了。我们当时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 扶疏看了眼一旁的顾章,顾章知情识趣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她才请许先生进了门,解释说:“我怀孕这件事,家里还没有人知道,能不能拜托许先生暂时装作不知道?” 许先生倒并不惊讶:“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宋先生把我请过来,是真心实意要孩子的。可你……你们两口子,这是闹什么?” “我很难解释清楚。”扶疏苦笑,心里一阵苦闷,她努力想了很久,比划道:“这么说。这是我的孩子,和宋寒洲无关。” “许先生,你能明白吗?”扶疏问道。 许先生摸着胡子看了她半天,然后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行?这是你和宋先生的孩子,怎么会只是你的孩子。孩子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他需要父母的关爱呵护。” “他要的不仅是母亲的慈爱,还需要父亲的教导。”许先生板起脸,教训她,“扶小姐,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不明白呢?” 扶疏如鲠在喉,她难得低下了头颅,摸着自己的肚子思索。 她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还没出生就剥夺孩子享受父爱的权利。 见扶疏松动,许先生又语重心长地告诫:“至于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问题,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就算有,现在你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扶疏又抬起头来,眼里满是迷茫。 “许先生,我再想想好吗?”扶疏道。 许先生唉声叹气:“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哟。”许先生晃着脑袋。 顾章不多时进了门,带着许先生入了后面的洋楼。 扶疏呆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无数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脑海里,烦扰得她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 直到许先生做的药膳端上了桌,扶疏还维持着窝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许先生又叮嘱:“你怀孕了是要小心,但还是要多运动。” 扶疏唤回了神,她起身坐在了餐桌前,看着面前的红枣银耳莲子汤,尝了一口便觉得特别好吃,鲜香留齿,余韵不散。 “好喝。”扶疏称赞道。 宋寒洲不知何时进了门:“既然好,就让许先生留下。” 扶疏握着汤匙的手来回摩挲,她道:“太麻烦了许先生了。不如还是让许先生写个配方,然后让方妈来做。” 宋寒洲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显然也没什么异议。 入夜,她回了房间。 宋寒洲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夜深了,她熄了灯,就在以为宋寒洲不会来的时候,他推了门进来。 他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清爽,搂着扶疏。一开始只是在脖颈处亲吻,扶疏昏昏欲睡,也不在意,直到手不老实地掀开她的睡衣,一直流连在她腰腹以上,亲吻的水渍声越来越缠绵,越来越暧昧,扶疏没法再装睡。 她抵住宋寒洲的手,在黑暗里恨恨地瞪着他。 宋寒洲道:“doctor梁来过了?” 扶疏低声应了一声。 “她怎么说?” 扶疏一时哑然,要怎么说她直接把doctor梁请了出去呢。 扶疏避开这个话题,只说最重要的部分:“宋寒洲,这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不是谁来和我们说什么,我就能敞开心扉的。” “你应该没忘记,我是因为什么才放弃了孩子。”扶疏突然问道,宋寒洲登时放在她身上的手也松脱了。他想起了以死相逼的穆梨若。 见宋寒洲动摇,扶疏继续道:“我需要时间,宋寒洲。” 宋寒洲却强势地抱起她,扶疏小声惊呼,却不想宋寒洲只是蹭着她的头发道:“嗯,睡觉。” “宋寒洲,你……明白吗?”扶疏没头没脑地问。 宋寒洲低沉地“嗯”了一声。 她动作着企图推开宋寒洲:“那你能放开我吗?” 宋寒洲嗓音沉了下来,夹杂着一贯的冷漠:“你要不就这么睡,要不就别睡了。” “或者……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扶疏抖了抖,连忙在宋寒洲的胸前趴好:“那、那睡觉。” 宋寒洲满意地用胡子拉碴的下巴一直蹭她。 扶疏闭着眼睛小幅度地挪了挪,又被宋寒洲拉了回来。 扶疏只好认命。 一连几天,宋寒洲无论有多晚,都会来别居看她。有时候一起吃饭,有时候只是躺一会儿就匆匆地走了。 别居离市中心的宋氏不可谓不远,扶疏看在眼里,说心里一点没有触动是假的,但是她不确定宋寒洲能坚持多久,也不确定宋寒洲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孩子。 她不敢再去抱有期望,日子也就这么平淡地过了下去。 扶疏虽然闲在家里,但到底是宋氏集团的高管,也没那么轻易能当个甩手掌柜。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她签字定夺,只不过宋寒洲嘱咐让她养身体,底下的人也就严格控制她的工作时间。 这样一来,她倒是不知不觉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比起之前工作时的不管不顾、日夜颠倒,她现在的生活作息优良得像提前迈入老年生活。 扶疏闲得无聊,闷在别居。好在鹿哟哟打了电话来,约她出去放松一下,闲得快长蘑菇的扶疏欣然同意。 她撇开顾章,只身一人开着车去了好久不见的市中心。 远离喧嚣久了,真的有点怀念人间烟火了。营养均衡是好,但是太清汤寡水了。 第45章 夜生活 扶疏先到的市中心,她在约定地点转了一圈,然后就在一家川菜馆门前定住了。 服务人员问她是否用餐,她摇了摇头,但就像望夫石似的杵在门口,不离开也不进去。直到鹿哟哟赶到了,她一只手搭在扶疏肩膀上,问道:“你在门口干嘛?” 扶疏摸了摸下巴,认真地回答:“我想吃辣的,特别、特别、特别想。” 鹿哟哟深知扶疏的状况,拉着她就要走:“别吃了,就你那个饱受摧残的胃,我求求你,对人家简医生好点儿。” 本来扶疏还没想什么,但一提到简医生,她就想起宋寒洲。她犹豫不决的眼神瞬间坚定:“我就要吃。” “啧——”鹿哟哟扶额,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就在这里吃饭。”扶疏一锤定音,拉着鹿呦呦进了川菜馆的二楼,这家川菜馆开了没多久,还是很干净的,装修得很质朴,到处挂满了红彤彤的干辣椒,很有特色。 两个人在窗口找了个地方坐下,鹿哟哟眼看着扶疏眼睛都不眨地往外点菜名,还特别嘱咐服务员:“加麻,加辣。” 鹿哟哟听着都胃疼,她和扶疏自幼都在南市长大,怎么扶疏这么能吃辣呢? 很快食材就上来了,鹿呦呦看着扶疏一筷子一口辣子鸡,吃得大快朵颐。 只觉得又辣又呛。 扶疏吃得不亦乐乎,还招呼她:“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鹿哟哟勉为其难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就跟哔哩啪啦炸了似的,辣得舌头又疼又麻。她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喊着服务员上了好几罐王老吉凉茶,边喝边指着自己的眼泪控诉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扶疏抬头看了眼妆容精致的鹿哟哟此刻泪流满面,闪闪的眼部亮片也移了位,憋着红肿的、性感不行的嘴唇看着她,又可怜又可笑。 她不客气地笑岔了气。 鹿哟哟气闷地威胁她:“你最好祈祷你能怀孕一辈子。” 扶疏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吃完了饭。她陪着鹿哟哟逛新开的商场,看鹿哟哟试衣服,听她批判最近的服装风格,又看她在新开的彩妆店里扫货。 鹿哟哟拉着她兴冲冲的样子,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样子,在逛街的中途偷瞄帅哥美女的样子,让扶疏暂时忘记了不愉快的一切。 夜幕降临,扶疏已经累得快要席地而坐。 此刻,她和那些陪着女朋友逛街的男朋友没有任何分别,都是一脸的身不由己还生无可恋。 她捶着自己的腿:“差不多了。我们回家。” 鹿哟哟却咬着奶茶吸管在旁边看着她,一副还没尽兴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高深莫测道:“别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宝。” 扶疏眉心一跳,问道:“什么夜生活?” 鹿哟哟笑得神秘兮兮的,不管她如何询问,只说要带她去一处好地方。 等她叫了车,行驶了一段,进了高档小区背后的商业街,扶疏才知道,鹿哟哟带她去了一处高档会所。 鹿哟哟根本没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拉着扶疏就在前台出示了会员卡,她抱着扶疏的手臂道:“为了你,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呢。你知不知道这家会所的多贵。你今天可不能跑啊。” “你花这个钱干什么。”扶疏浑身都别扭,“咱们还是退卡,回去。” 鹿哟哟固执地不肯听她的,拉着她进了会所的包厢。里面站了一排人,都是男人,准确来说,是挺好看的男人。 那个字眼在扶疏嘴边,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她瞪着鹿哟哟满脸怒容,捏着鹿哟哟的耳朵:“你疯了!带我来这种地方!” “疼疼疼!”鹿哟哟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嚷嚷,“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谁让你天天围着宋寒洲转,我是为了多带你见见世面。” 鹿哟哟从扶疏手底下解放了出来,她站到那些人面前,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你看,这里这么多帅哥,你好好挑一挑。咱得让宋寒洲知道,他算个嘚儿!” 听了鹿哟哟的话,那些少爷们也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扶疏更是觉得尴尬得不行。 “还是不要了。”扶疏坚定摇了摇头,“花钱买来的温柔都是假的。” 鹿哟哟却不听她的,挑了一个长相极为出挑的混血儿,把她往那人身边一推,就退到了门边上:“你先试试嘛。反正钱都花了,好好享受宝。” 鹿哟哟赠了她一个飞吻和关门的声音。 扶疏规规矩矩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这么丢脸。 她看着眼前的混血儿,对方深邃的眼窝冲她眨了眨,扶疏捂住脸道:“这样,酒我会点的。其他,就不需要了,行吗?” 混血儿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扶疏看了眼会所包厢里的环境,香薰蜡烛和玫瑰,布置得十分有情调,有情调得就像特地用来偷情。 扶疏抿了抿唇,她借口道:“我出去透透气,你自便。” 像是看出她的紧张,混血儿在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后“噗嗤”笑出了声。 扶疏在高档会所内转了好几圈儿,开放式的结构,昏暗暧昧的灯光,透露着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她刚转过头,想去一趟前台结账,偷偷溜走。 不想,她迎面竟然遇上了几天不见的穆梨若,她挽了头发,妆容精致,一字肩鱼尾裙更添性感。 扶疏小小的吃了一惊。 想起在玉檀山庄的不欢而散,穆梨若见了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巴掌大小的脸阴沉沉的,像要吃人。 扶疏不想再和穆梨若起冲突,转身就想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但是穆梨若不肯放过她,踩着锋利的高跟鞋从她身后追了上来:“扶疏,你以为爷爷给了你那方盒子,你就可以威胁寒洲哥哥了吗?” “是是。”扶疏毫无诚意地敷衍了两句,眼睛专注地在找地方出去。 穆梨若见她这个态度,越过她的肩膀,拦在了她身前:“寒洲哥哥才没有喜欢你,你还是把盒子拿出来,签了字快滚。” 扶疏看着被嫉妒逼红了眼的穆梨若,停下了脚步:“这话你以后和宋寒洲说行吗?只要他点头,我随时答应离婚。” 第46章 你喜欢穆梨若 会所的的走廊尽头,脚下是黑色的大理石,清晰地倒映出穆梨若的不甘心。一旁是酒店大厅人工造的喷泉,假山流水,颇为清雅。不远处就是酒店前台。 “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穆梨若咬牙切齿,愤怒地看着她,“寒洲哥哥暂时不会跟你离婚,你就觉得一切都不同了?你不过是养在家里的生育机器,和等着下蛋的老母鸡没有分别。” 穆梨若的话说得难听,却很诚实。实话都难听,她知道,只是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 扶疏的舌尖顶了顶脸颊,假装无所谓道:“是,那又如何。起码宋寒洲是跟我生孩子,不是跟你。穆小姐,可以让开了吗?” 穆梨若的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收在肉里,她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搭在肩膀上,抻了抻脖颈:“扶疏,我们再赌一次,如何?上一次,在医院门口,我跟你赌寒洲哥哥到底会相信谁。” “这一次,我们再赌一次。他会选择谁?”穆梨若伸出瘦弱无骨的葱玉般的手道,“是你,还是我。” 这只是穆梨若无聊的把戏和卑鄙的手段,扶疏自然不会再上当,她回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再欣赏你拙劣的演技吗?你和宋寒洲折腾,我不奉陪了。” “这可由不得你。”穆梨若的声音在她背后,阴恻恻的。 女人天生的直觉,让扶疏觉得大事不妙。 她刚过头,就见穆梨若往一旁走了几步,在喷泉边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扶疏心里只觉错愕,穆梨若该不会想跳下去?她这产后还没调养好的身体,是疯了吗? 穆梨若提起裙角,冲着她的方向伸出手。 理智告诉扶疏不应该去管,她应该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本能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她习惯性地朝着穆梨若摔下去的地方伸出了手,想拉住她。 “扶疏姐姐,救救我。”穆梨若喊道。 扶疏望着自己什么也没留住的手,和不远处勾着隐秘笑意的穆梨若。 她知道,这场戏的宾客一定很快就到。 “快来,有小姐摔进假山了。”率先反应过来的是会所的侍应,他们七手八脚地跑了过来。 扶疏站在假山不远处,没有动作。 直到身后有一个人推了她一把,气急败坏地喊道:“谁都不许动她!”是贺世羡。 他脱下了阿玛尼的西装外套,恨恨地瞪了眼扶疏,在假山旁伸出手将穆梨若拉了出来,穆梨若全身湿漉漉的,原本就穿着性感的她现在更是身材曲线一览无余,许多路过的人看着她的眼睛都直了。 穆梨若在贺世羡的怀里缩了缩,贺世羡将方才脱下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稍遮掩春光。 见有人来了,穆梨若呜呜哭噎着,如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穆梨若没了事,她的护花使者也赶到了现场,扶疏想离开这个地方,但被贺世羡叫住了:“若若她在哭,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扶疏抿了抿唇,冷淡道,“我该为这个事情负责吗?” 贺世羡搂着穆梨若刚要上前,穆梨若却像兔子见了鹰似的十分害怕,不肯上前,一直往贺世羡身后躲,跟方才逼着她离婚签字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扶疏真觉得穆梨若不进军演艺圈可惜了,演技熟稔流畅,衔接自然,谁看了不拍案叫绝。 可惜她不想再给穆梨若的演技练手了。 贺世羡低声安慰穆梨若别怕,眼里对她的厌恶愈深,他道:“你到底想把若若逼成什么样子?你抢占若若的男人,霸占她的幸福,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若若下手。” “扶疏,像你这样恶心肠的女人,就算若若消失了,宋寒洲这一辈子心里也只会怀念若若活着,永远不会爱上你。” 贺世羡遇上穆梨若,大部分时候都是被穆梨若滤镜冲昏了头脑的,但只有这一次,他的这句话,扶疏无端觉得他说得对。 就算穆梨若从他们的婚姻生活里消失了,宋寒洲这一辈子也会心怀歉意地永远怀念她。 扶疏悲从中来,嘴上却逞强。 “贺世羡,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自从有了孩子,她对宋寒洲的失望与日俱增。同样的,她也不再有所顾忌,坦言道,“你和穆梨若认识这么多年,你就从没有一次怀疑过她吗?她真的这么善良,这么单纯,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贺世羡低声吼道,“若若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吗?倒是你,打从三哥要娶你,我就不同意。明明若若等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便宜了你。” “你要是对若若好,尊重若若,老老实实在两年之后离了婚也就算了。”贺世羡目光扫向她,眸里怒火中烧,他愤然道,“你在工作上,我没话说,我们合作也很愉快,但是你为什么私底下就不能做个人呢?” 扶疏被贺世羡一番话逼出了笑意,她迎上贺世羡快要杀人的眼神,无畏道:“我从没有为难过她,无论是在玉檀山庄还是今天在这里,是她自导自演的!” “自导自演?”贺世羡喃喃,回头看了眼咬着嘴唇摇头装可怜的穆梨若,心又软成了一滩水,他笃定道,“若若何苦这么做,她身体这么差,要不是你,她为什么要受这些苦?” 贺世羡没救了,扶疏心道,他真像穆梨若豢养的卷毛大狗,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扶疏双手抱臂,冷淡地斜了一眼道:“穆梨若何苦你真的不知道吗?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你的三哥宋寒洲啊。” “你这么维护她,守护她的幸福,我身为宋寒洲的太太都快感动了。”扶疏踩着贺世羡的痛点,像势要把人踩醒,“你喜欢穆梨若她知道吗?你告白了吗?” 贺世羡果然一脸跳脚地打断她:“你胡说什么?我和若若不是你想的那样肮脏的关系!” “扶疏,你别血口喷人!”穆梨若脸上也挂不住,疾言厉色地喊道,“我和世羡哥哥只是好朋友。” 第48章 流产 生意场上合作多次,她知道贺世羡的性格,就算今天她不管不顾走了,以后他肯定还会想办法找茬。 更重要的,她想像宋寒洲证明,自己就是没错。 她不想再为了根本没做过的事,向穆梨若低头,将自尊抛诸脑后。 在等待简绥星的时间里,几个人相看两厌。 扶疏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鬼地方出去透透气,但贺世羡作为穆梨若的护花使者实在称职,堵着她寸步不让。 几个人就在一个房间里干瞪眼,还是宋寒洲开口说,房间里太闷了。扶疏才得以自由,去了一趟前台,想将鹿哟哟之前定下的包厢结清了,但是却被告知已经有人买了单。 扶疏离开了前台,也并不想回到包厢里面对穆梨若的惺惺作态,但今天的宋寒洲实在让人意外。 她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在走廊尽头吹冷风,等脑子不再发热。 扶疏冷静下来想,宋寒洲的心不在她这里,这样的示好,也许只是为了哄她生孩子。 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依然在无知无觉里被宋寒洲轻轻地动摇了。 直到手机的消息提示响起,贺世羡发来消息,言明简绥星已经到了。他们已经在包厢里点好了酒水。 她来回轻轻抚摸着小腹,默想:孩子,你支持妈妈好吗? 扶疏顺着走廊一直走,拐了个弯,找到了包厢的房间号,推门而入。 包厢里贺世羡敲着二郎腿坐着,地上横七竖八是几箱啤酒和高浓度的威士忌,桌上还摆着一排漂亮的深海炸弹,湛蓝色的杯子,里头是圆圆的冰球,杯口是一片单薄的薄荷叶。 落在扶疏眼里,胃里不自觉产生惧意。 简绥星坐在一旁,身上是下了班来不及换下的西装,他眉目沉静,仔细看有细微的焦灼。他忍不住提醒扶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贺世羡附和道:“你要是害怕,就向若若道歉,然后签字离婚。” 扶疏手都掐红了,依旧倔强地扬了扬下巴:“我喝。”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宋寒洲身上,宋寒洲只安静地坐在沙发角落里,冷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既不参与也不阻止。 简绥星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同意:“你是不是疯了!”他又看着宋寒洲喊道:“她身体还没养好,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 宋寒洲抿着的唇才动了动:“是她自己答应的。” “她答应了你就随她?你不能阻止她吗?”简绥星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心里已经着急了。 扶疏却一个眼神示意安抚简绥星,她缓声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己负责。” 简绥星气得连风度都顾不上,他翻了个白眼,难得低声骂了句脏话:“你自己负责个屁!” 贺世羡看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没完了,出声提醒道,“扶疏,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你要是没那个胆子,趁早跪下道歉,然后离婚。” 扶疏也不再多做争辩,她打开面前的啤酒瓶子,做足了心理建设,一口灌了下去,就觉得胃里一阵凉意。 酒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声,十分嘈杂,但依旧抵挡不住贺世羡起哄的声音。 她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刚停下来又被贺世羡拖着酒瓶子屁股抬了起来。 冒着泡的啤酒顺着喉道使劲往里灌,她喘着气歇下,后劲就上来了。 精酿的啤酒,高八度的度数,镇得又凉。 扶疏只觉得小腹里翻江倒海,烧灼似的疼。她蜷缩着身子,唇色陡然发白,死死咬着一声不吭。 “这才哪到哪?”贺世羡站在扶疏对面,狭长的眼睛露出不屑,“刚开始就不行了?还是你想装可怜博取同情?我劝你省省。” 博同情?这里有人会同情她吗? 醉意蹿上了大脑,扶疏的视线有些模糊,她顶着发白的脸色和脸颊妖异的酒醉,又灌了好几口,好像喝下去的根本不是苦涩的啤酒,而是能助她逃离这一切的忘忧水。 扶疏整个人佝偻着,几乎是趴在了地上。她的肚子比起本人的意志,先一步做出了抗议。冷冰冰的液体在胃里翻涌,烧灼似的疼痛从下腹一路烧了上来,连保持弯腰的姿势都很难受。 扶疏讷讷道:“肚子……我的肚子……” 简绥星刚要起身,宋寒洲比他动作更快,将地上的扶疏搂在了怀里,他小心拨开扶疏的头发,见她冷汗涔涔痛苦不堪,向简绥星喊道:“还不快来看她!” 简绥星回头瞪了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贺世羡,他低低骂了声,听不清,又冲宋寒洲道:“去医院。” 宋寒洲横抱起扶疏大踏步离开了房间,简绥星紧随其后。 贺世羡一手拿着啤酒瓶,一手拿着开瓶器,他还懵着,在他们身后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怪我吗简绥星?” 等宋寒洲带着扶疏离开了包厢,一直在旁看好戏的穆梨若才站了起来,她看着地上的鲜血,喃喃:“流血了。” 贺世羡定睛一看,愈发懵。穆梨若却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从头凉到了脚。怪不得,怪不得今天寒洲哥哥的态度这么奇怪。 原来扶疏根本没流产!骗子!都是骗子! 穆梨若眼里陷入了疯狂。 随着喊声越来越远,宋寒洲抱着扶疏的手发了白,遒劲的青筋盘在好看的手上。 从包厢到会所门口,这一路上的距离实在算不上近,但是宋寒洲一刻也不敢松手,野兽般的意识告诉他,放了手他会后悔一辈子。 宋寒洲将她抱上了车,简绥星识趣地坐在了前方的副驾驶,宋寒洲没了往日里的从容镇定,喊着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跟了宋寒洲很多年,此刻也是被吓得一哆嗦。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道路情况,在宋寒洲的催促里,连着踩了好几个红灯,终于赶到了附近的医院。 随着医护人员的到场,宋寒洲将手里扶疏放置在了床上,他将手从扶疏身上收回来,才看见那手上沾了红色的液体,还温热着。 宋寒洲素来冷漠鲜少有情绪的脸上露出裂缝,他转头看着简绥星:“这是什么?” 第49章 她不想让你知道 夜幕染了醇酒,繁星炸裂了万里长空。宋寒洲站在医院的回廊里,没了往日的风度。 “不就是喝个酒吗?为什么会有血?”宋寒洲低声吼道。 宋寒洲抓住了想一同进去的简绥星,简绥星无奈地停下了脚步,蓦地一松力气,转头向一旁的医生交代了扶疏的基本情况:“患者患有慢性胃炎,孕期有严重的孕吐,轻微营养不良,曾先兆流产。” 宋寒洲一字一句听在耳朵里,像巨大轰鸣的雷声炸开。 简绥星趁着宋寒洲发愣,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冷漠疏离的眸子对上宋寒洲:“还有什么我遗漏的?或者你要补充吗?” 向来倨傲的宋寒洲微微垂下头颅,露出痛苦的神色。 “我早说了对她好一点。”简绥星整理了下衣服,怒道,“她怀着孕你还让她去喝酒!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简绥星的怒气也点燃了宋寒洲,他拎着简绥星的衣领将人撞在墙上,喊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说?” 简绥星看着眼前被逼急了低吼的宋寒洲,如同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倒是从心底觉得同情。 他冷静了下来,扯着宋寒洲的手拉了下来:“她不想让你知道。” 宋寒洲在听见这句话时,眼底露出讶然和难以置信。 简绥星看着宋寒洲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他其实非常理解宋寒洲,从来处于主动,浑然不觉享受他人爱慕的人,一下子确实接受不了这样的拒之千里。 简绥星和宋寒洲如出一辙,不是很会安慰人,他笨拙地伸出手拍了拍宋寒洲的肩膀:“对她好一点,怀着孩子呢。” 他叹了口气,看着亮着灯的诊疗室,想着这里现在也没他什么事儿了。 简绥星想回去休息了,就听宋寒洲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多久了?” 奇异的,简绥星听懂了,他回答:“两个月了。” 宋寒洲靠在医院的墙壁上,和之前在医院的手术室门口等扶疏出来一样,一根又一根地点燃尼古丁,闷在苦涩的烟草里,按着心里的惶然。 他没想到,扶疏对他的芥蒂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等手术室的灯熄灭了,扶疏神色苍白却平静的躺在病床上,宋寒洲跟上去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他站在病房门口,俊丽的眉眼明灭不清。 宋寒洲伸出手,轻轻转开了门把手,透过走廊上的灯光,扶疏在病房里睡得很安详,很是平易近人。她在那里,好像说什么都会微笑着听下去。温柔又宽容。 宋寒洲情不自禁走近了些,他刚想俯下身,抚摸扶疏的脸,却在半空里停住了。 第一次,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待会儿醒过来的扶疏。 宋寒洲坐在病床旁,拿出手机吩咐管家送日用品,又觉得吵嚷,关了静音。 等药劲儿过了,扶疏醒来时天已经泛了白,她动了动嘴唇:“渴。” 床边上的人动了动,起身倒了杯水,揽着她小心地扶起来,温度恰好的水递到了唇边,扶疏喝了一口,觉得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了些。 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宋寒洲,整个人靠在了他身上。她昨天喝得太多了,脑子里还有些断片,只是按着额角沉默。 宋寒洲环在她身后,率先打破了寂静:“你怀孕了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等离了婚,带着我的孩子一走了之?”宋寒洲放低了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落寞,“扶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呢?” 原本依偎着那点温存顷刻间荡然无存,扶疏的手放了下来,轻轻与宋寒洲保持了距离,她借着微弱的天光,努力看清了眼前的人。 她手抚小腹,问道:“孩子还在吗?” 宋寒洲点头,“还在。” 扶疏松懈了身体,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今天这样的事,原本是不用发生的。” 她叙述得异常平静,不起波澜仿佛到对什么都不在意,“宋寒洲,你比谁都更清楚不是吗?”如果不是横在他们之间的穆梨若,她怎么会三翻四次进医院呢。 扶疏闻着医院里消毒药水的味儿,心里无比希望这是她今年最后一次来医院。 “那天在医院门口,我原本想告诉你,我怀孕了。”扶疏的神情陷入了回忆,“但你挽着穆梨若,没有我插足的地方。” “我……”宋寒洲说了一个字就被扶疏打断了。 “后来在半路上,你把我赶下了车。”扶疏轻声道。她自己也没想到,那些天塌下来似的委屈和伤心,原来有一天也可以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穆梨若掐我那一把,其实没那么疼。”扶疏看着宋寒洲发白的唇色,报复的快意夹杂着爱恋的痛苦,扭曲在心里,“真正让我疼的,是你对穆梨若的偏爱。” 扶疏尝到了嘴里的咸涩,她勉强笑了笑,她以为她不会哭了,是她高估了自己。 宋寒洲摩挲着指腹,擦掉了她的眼泪,沉着脸看不清情绪:“你和若若,是不一样的。” 扶疏低下头,不想再听下去。宋寒洲的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而易举激起了她心里的不甘,她拉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她当然也知道,她和穆梨若的不同。穆梨若即便没有宋寒洲的爱,有救命之恩在,永远都能等到宋寒洲的照顾。她只不过是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而且很快就不是了。 唯一值得宋寒洲留恋的,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爷爷留给她的盒子,让宋寒洲忌惮。 “你好好安胎。”宋寒洲略坐了会儿,就站起了身,凳子发出声响,扶疏听见脚步声,忍不住掀开被子里道:“孩子我会生下来的。那穆梨若呢?我和她之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你问我为什么不说。”扶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因为我不想等孩子生下来,长大成人后问我,为什么他的爸爸有两个妈妈?” 或许是宋寒洲在包厢里给予她片刻的纵容,或许是差点失去孩子的心焦,但此刻她迫切地想要宋寒洲给出一个承诺。 “扶疏!”宋寒洲微微停住了脚步,深邃漂亮的眉眼狠狠拧在一起,“你别仗着怀孕恃宠而骄!” 第50章 出事了 望着宋寒洲怒不可遏的神态,他薄唇抿成一条线,像锋利的刀片。 扶疏心里有片刻的退缩,但更多的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我和穆梨若,你一定要选一个。不然孩子,我不会给你的!” 宋寒洲转了个身,重新回到了她面前,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扶疏,你威胁我?” 宋寒洲从出生起就是顶级财阀集团的少爷,身上的优越和压迫感是与生俱来的,扶疏忍不住微微往后靠了靠,可依旧执意道:“是,你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语气却不自觉软了几分。 她手里攥着被子,自下而上地看着宋寒洲紧绷的下巴线条,落在宋寒洲眼里,扶疏瑟缩的眼神像极了不肯探出洞口的小仓鼠,怂得要死还在硬撑。 宋寒洲幽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凑过去亲了亲扶疏的脸颊,低声道:“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嗯。”扶疏僵硬地点了点头。 扶疏整个人像不习惯做这样胁迫人的劫匪,在达成目的后反而露出不知所措地胆怯,木着张脸点了点头,反而把宋寒洲逗乐了。他眉眼稍霁,唇角莞尔,心情颇好地捏了捏她的脸。 “疼。”扶疏呲着牙抗议,抬眸撞进宋寒洲眼里,再难移开。 宋寒洲没再为难她,顺从地松开手,起身拍了拍,对她道:“我走了。” 扶疏目送着宋寒洲的背影离开了她的视线,整个人靠在病床上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她碰了碰宋寒洲捏过的地方,还留着手指的余温。 扶疏屈起双腿,埋在臂弯里,听着左胸腔心鼓如雷。满脸懊恼地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才终于换了个姿势。 她刚打算躺下,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扶疏顺着声音看过去,是简绥星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保温盒子。扶疏心里微讪,她刚才没做什么丢脸的事?简绥星都看到了什么? 比起扶疏的欲盖弥彰,简绥星显得落落大方,他将食物放在了桌子上,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对于简绥星,她虽然喜欢不起来,但是他几次帮助,扶疏都记在心里,她回答:“没什么大碍了。” 简绥星是国内顶尖的外科医生,虽然不是专职的妇科医生,但是医生两年实习期各个科室都待过,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数的。 “那就好。”简绥星拍了拍一旁的保温盒子,“这是为了你住院期间,我改良的膳食搭配。”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你和宋寒洲……怎么样了?” 扶疏看了眼食盒,又看着眼前的简绥星,忽然摸不着头脑:“简医生,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简绥星注视了她一会儿,起身关上了,然后才重新坐了下来,慢吞吞道:“之前的审计你谈了吗?” “格律的小苏总?”扶疏挑了挑眉,想起苏宴那小狼狗似的粘人劲儿,脑仁疼,“人看着不太靠谱,公司排名和管理制度可圈可点。” “那峰澜生物科技的并购案呢?宋寒洲怎么说?”简绥星曲着腿又问道。 扶疏想起上市之前,宋寒洲曾经说过让她多注意高端电子科技的市场动向,关注产品推销,她回答:“已经签字盖章了。估计应该不久就能完成资源重组,但是审计的事儿,有点麻烦。怎么了吗?还特地来医院跑一趟。” “你不想知道宋氏集团的资金链断在哪?” 扶疏顿住了动作,看着简绥星继续道:“并购案和审计完成之后,爷爷留给你的股份自动转入你名下,你会正式成为宋氏集团的董事,或者说合伙人。” “我怀孕了。”扶疏迟疑地说,“你知道一孕傻三年,你能不能直接点。” 简绥星耸了耸肩,举起双手致歉:“宋寒洲把这些公司事务交给你,说明他心里还是很看重你的。” 扶疏:“……” 她古怪地看着简绥星,伸出脑袋看了看简绥星立体的侧颜,又看了看他冷淡到刻薄的正脸,憋出了一句:“你难道是特地来劝我们不要离婚的吗?”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简绥星正了正衣襟,回答得一本正经,“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发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简绥星的不自然。 要简绥星这样跟宋寒洲大同小异的冷淡型性格,做这样婆婆妈妈的事情,真是充满了不自然和违和感。 扶疏都怀疑简绥星这屁股下的凳子是怎么坐得住的。 等医生来巡房,同样是医生的简绥星做了交流后,他一刻也不想多待的离开了扶疏的病房。 扶疏心道,真是难为简医生了。 她在病房里剥了个橘子,打开了医院的电视机,接着看在鹿哟哟家里看到了一点开头的电视剧,离家出走的小媳妇儿在外混得很艰难……扶疏一边吃橘子一边跟着弹幕吐槽剧情。 直到手机上接连不断地提示音响了起来,扶疏定睛一看,是鹿哟哟那个磨人的小妖精。 想到昨天的种种,也有鹿哟哟的功劳。 如果不是鹿哟哟拉着她去那种地方,她现在怎么会在医院? 但自己找的闺蜜,说什么也只能认了,双标得明明白白的扶疏给鹿哟哟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鹿哟哟很焦急:“扶疏,店里出事了。” 很多年,扶疏都没见过鹿哟哟哭得这么无助了,她的心随着鹿哟哟的讲述一点点揪在了一起。 鹿哟哟在重京开了一家美容院,但是今天来了三个年轻的小姐,说之前在她店里做了整套的护肤理疗,做完之后整张脸发红发肿,根本没办法见人,这三个小姐在她的店里又哭又闹,完全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围观的客人越来越多,指责的人也越来越多,鹿哟哟只能不停地道歉,但是愤怒的客人并不领情,她们愤怒地砸了鹿哟哟的店,她损失惨重,却不敢反抗。 尽管如此,不消气的顾客还是不罢休地打电话给了工商局查验产品资质,鹿哟哟这才慌了。 第51章 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 万般无奈之下,鹿呦呦只能打了扶疏的电话。她小声啜泣:“你说怎么办呀扶疏。我真的没办法了。” “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扶疏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坚持要出院。 鹿哟哟在那头小声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她像个做错事不敢告诉家长的小孩儿。 “那你还能给谁添麻烦?”扶疏忍不住损她,自觉语气重了又安慰了鹿哟哟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她按了床头铃,等护士到了病房里,询问是否可以出院。护士拿捏不准,和医生几番商议不下。 因为扶疏过于坚持,签下了免责书,离开了医院,但是以防万一,扶疏还是叫上了简绥星。毕竟闹起来,也好有个帮手。 幸好,简绥星还没有走远,立马调转了车头来医院捎了她一程。扶疏坐上车,为简绥星定好了导航。 他们赶到鹿哟哟所在的美容院时,门前的竖牌东倒西歪,原本挂着“open”的木牌大白天的就翻了面。 扶疏推开大门进去,看着零散落在地上的护肤品,损坏的美容仪器蔫着没了姿态,她这一路从前台走到休息室,皆被破坏殆尽。 扶疏轻轻推开里面虚掩着的门,就见鹿哟哟在员工休息室里安慰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她神色倦怠,见了扶疏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扶疏心疼不已,她上前轻轻拥住了鹿哟哟。扶疏曾亲眼见证鹿哟哟从美妆博主到小有名气,深知她每一步的不容易。 休息室里的气压有些低。 简绥星跟在扶疏身边,“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扶疏从怜惜的情绪中缓了过来,她搂着鹿哟哟去了她所在的办公室,三个人进了室内,关上了门。 鹿哟哟才注意到简绥星似的,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把脸,在办公室里接了两杯水递了过去。 三个人一起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扶疏拉着她的手搓了搓,努力地想安抚鹿哟哟,鹿哟哟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扶疏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很坏。”鹿哟哟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眶红红的,“如果要做资质查检,那我是黑户这件事,就瞒不住了。”说到这里,鹿哟哟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简绥星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是黑户?” 鹿哟哟被问得一噎,她不知从何说起,求助般的看了扶疏一眼。 扶疏低眉思虑了一会儿,她望着简绥星避开了这个话题:“这件事很难说清楚,总之不是你想得那样,哟哟是被逼无奈。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临时被拉过来的简绥星一头雾水:“怎么说?” 扶疏沉吟道:“哟哟的美容院当年因为营业执照的问题,其实没那么快能办下来,是我求了宋寒洲。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一个猜想在扶疏心里形成,可她觉得骇然,也许这件事不是冲着鹿哟哟,而是她来的。 扶疏连带着声音都变得轻而缓:“也许是我多心,但是实在很蹊跷。我和哟哟认识这么多年,我信得过她。消费自己口碑的事她完全没有必要做,何况她最近打算卖掉美容院,就更没必要赚这种缺德的钱。” 简绥星敏锐地抓住了扶疏话里的重点:“卖掉美容院?” 扶疏僵了片刻,她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又揭了过去:“总之事情来得又蹊跷,踩得痛点又很准,就好像对方完全知道这件事经不起部门介入细查。不然像这种消费者纠纷,只要证明产品没有问题,其实要澄清难度并不大。” 简绥星点了点头。 扶疏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这个局的错漏,她一筹莫展。 忽然,扶疏的眼角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监控,她转过头对鹿哟哟说:“你的监控器是不是一直开着?” “今天起来就坏了一个,倒霉。”鹿哟哟憋着一口气嘟囔,“刚才争执的时候,我店里的小姑娘报了警,其余几个监控现在在警察手里。” 鹿哟哟刚说完,像想到什么似的,她睁大了眼睛道:“昨天穆梨若和一个男人曾经来过店里,当时她只是略坐坐就走了,我没注意。” 扶疏和简绥星对视一眼。 简绥星刚想劝她别妄下论断,就听扶疏咬牙切齿:“一定是穆梨若,除了她,我想不到还有谁!” 因为她和穆梨若之间的龃龉,无辜连累了鹿哟哟。扶疏心里愧疚愈深,她简直不知道该对鹿哟哟说什么。 作为朋友,她不仅没能为鹿哟哟带来什么,只能添麻烦。 鹿哟哟看穿了扶疏的心思,她咬着嘴唇小声安慰:“你也别自责了,我们是朋友嘛。这不能怪你,应该怪使坏的人。” 扶疏看着鹿哟哟沉重的神态,想起她遭遇的一切,话咽回了肚子里,她拍着鹿哟哟的背抚慰:“没事儿,这只是小事。” “小事?”简绥星反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扶疏被问得一下子沉默了下来,鹿哟哟担忧地拉着她要一个说法。扶疏没办法,只能支支吾吾道:“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求求宋寒洲呗……” “这确实是解决问题最快的办法。”简绥星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沉声道。 不等扶疏松口气,简绥星又一刀子扎在她心上:“但对你来说,恐怕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扶疏对简绥星长了张嘴这件事无奈至极。 鹿哟哟听了这话,像个嘴碎的老太太喋喋不休。 扶疏好说歹说才把鹿哟哟稳下来,她责怪地瞪了眼简绥星。 简绥星毫无诚意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鹿哟哟的情绪稳定下来,扶疏和简绥星同鹿哟哟他们一起将店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便在店门口告了别。 回去的路上,两边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灯光明亮里透着阴寒。 扶疏还沉浸在鹿哟哟的美容院事件里没回过神来,简绥星喊了她好几声。 “你别太担心。”简绥星抬着下巴指了指她的肚子,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宋寒洲应该不会拒绝。” 扶疏双臂环胸,来回摩挲着身上的衣服,并不赞同:“涉及到穆梨若,那就不一定了。” “你知道我在公开招标的前一天,曾经被绑架了吗?”扶疏问得很平和。 简绥星也是错愕,他握着方向盘紧了紧,又松开:“你和宋寒洲说过这件事吗?” 第52章 哥哥扶嘉 扶疏摇了摇头。 想起那段录音,那段几乎让她万劫不复的录音,忠实地记录着宋寒洲与穆梨若背着她苟且、偷情。 扶疏也曾以为这一切已经在她对宋寒洲死心之后,过去了。但重新提了起来,她还是不可遏制地觉得愤怒、伤心、反胃。 “当时有人串通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审计公司,想在公开招标会上中标。”扶疏忍下了不适,空洞地望着前方,脑子在纷乱的思绪里,终于纠出了一点头绪,“也许从那时候起,就有人千方百计地在埋线,想让我离开宋寒洲。” 扶疏并未点名道姓,但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简绥星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扶疏下车之前道了谢,她进了别墅,没惊动任何人,径直回到了自己房间。 扶疏想到第二天的公开招标会,她因为之后和宋寒洲的争执,并未参与。 趁着不算太晚,扶疏给吴霜发了个消息,要来了宋氏公开招标当天的详细情况和文件数据。 吴霜好奇问了几句,扶疏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回得滴水不漏。 等挂断了视频通讯,扶疏坐在电脑前看着文件里的数据对比,招标的公司里各项数据排名第一的是fasly,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苏宴的格律。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扶疏的意料。 通过上回短暂的接触,扶疏能肯定苏宴的恃才傲物,可没想到他确实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令人侧目,而之前绑架她,告诉她公司名字的那伙人,排名远在五十开外,确实有些不够看的。 不过尽管fasly的数据如此漂亮,最后中标的还是格律。 扶疏诧异,但并不是格律的成功,而是结局一如宋寒洲预料。 她暂时摸不准整件事,到底谁在趁乱浑水摸鱼。 扶疏坐在电脑椅前,单薄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她望着自己暗着的手机屏幕出神,挣扎了许久,她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这号码的主人曾是她拼了命的想要逃离的存在,扶疏苦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主动送上门。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阴沉沉的,透着几分笑意,隔着话筒,每个音节都踩着令扶疏害怕的点。 她闭上眼睛,头靠在电脑桌前,痛苦地揪着头发道:“哥。” “小扶疏,你很久没有这么样叫过我了。”电话另一头的扶嘉,仰面躺在沙发上,整个头往后靠,在不充足的光线下,露出性感凌厉的喉结。 扶嘉的声音也让扶疏陷入了那段并不想回忆的过往里。 经济并不发达的乡下,彼此之间紧紧挨着的邻居。回忆里瘦弱、矮小却透露着阴沉的扶嘉…… 扶疏不敢再想下去,怕要发疯,她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哥,我遇到了麻烦,你能帮帮我吗?” 扶嘉似乎是顿住了,随后传来了间断不停的笑声,夹杂着几声咳嗽,在她耳畔鼓噪。 扶嘉好不容易停下了笑声,漫不经心道:“我亲爱的妹妹,没想到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扶疏攥着自己的衣角,避免自己发颤的声线暴露紧张,说得很小声:“是,我求求你。” 扶嘉轻轻笑了声,又道:“小扶疏,求我的代价可不便宜。”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尽量都会满足你。” 即使与扶嘉的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孤立无援的扶疏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看,为了鹿哟哟。 “你把所求发在这个手机号上。”扶嘉懒洋洋的,满是猎物钻进了圈套的放松,“这回可别再把我弄丢了,我亲爱的妹妹。” 扶疏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扶嘉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呼吸的节奏,都踩着扶疏不为人知的往事,从心底里产生寒凉的惧意。 哪怕她已经长大成人,哪怕她已经逃离了那个噩梦整整六年,可是从扶嘉的声音重新出现开始,从没有哪一刻,扶疏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曾经威胁她的恶鬼推开地狱的门回到了人间。 她抱着头钻进了被子里,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宋寒洲进卧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偌大的房间中位于正中间的大床,扶疏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一旁是亮着信号的笔记本电脑。 宋寒洲打开了房间的灯,上前企图拉开扶疏头顶的被子,但是里面的力量抗拒着他,宋寒洲低低抚慰道:“是我,别怕。” 被子里的人颤抖的动作小了一些,宋寒洲再接再厉:“先出来,好吗?”他轻轻扯了扯被角,见扶疏不再反抗,一鼓作气将被子掀开。 被子底下的扶疏青丝散乱,脸色苍白,可死死咬住的嘴唇却透着妖异的红。 宋寒洲当即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拍了拍扶疏的胳膊,柔声问道:“怎么了?” 扶疏的手插进头发里,慢慢坐了起来。宋寒洲也坐在了她床边上。 待她情绪稳定下来,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扶疏自卑地想,如果宋寒洲知道了她的过往,知道了那些不堪,会不会更加看不起她? 这大概是世上比扶嘉,更让她害怕的一件事。 扶疏伸手拉过宋寒洲的手腕,靠在他肩膀上,温顺道:“我没事,做噩梦了。” 宋寒洲半信半疑地拥住她,贴着她的脖颈软语温存。 扶疏抱着宋寒洲,感受着衣服之下肌肤带来的温度,那些扶嘉带给她的寒凉稍微驱逐了一些。 看扶疏似乎差不多没什么事了,宋寒洲刚想起身去书房处理一些文件合同,但是扶疏立马收紧了手臂,小声道:“别走,留下来陪我。” 宋寒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扶疏不太对劲,他当着扶疏的面滑开手机,发了条语音,将工作安排扔给了顾章。 他漂亮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扶疏:“你想我陪你吗?” 扶疏埋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得了回答的宋寒洲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他从上而下地看着扶疏圆圆的后脑勺,想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扶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粘着他了。 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跟一只寻求庇护的猫儿似的,惹人怜爱。 宋寒洲一晚上抱着扶疏的手都没有松开。 扶疏在心理喟叹,他们之间没有了穆梨若,没有了那些芥蒂,这一觉美好温暖得不像话。 第58章 同一天的生日 宁露的眼睛慢慢浸润了湿意,周怀瑾见状站了起来走到了宁露身边,捧着她的脸安慰:“别哭了,会找到的。” 这是什么意思?扶疏心里一阵疑惑。 “这是怎么了?宁小姐,你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说出来。”莫科放下酒杯,道,“我们能帮的一定会帮。” 宁露慢慢平复了情绪,又露出端庄优雅的一面来:“失态了。” 在餐桌上,宁露讲述了一件往事。她年少的时候,也只是普通小康之家的女儿,毕业之后就去了南市找了一份工作,结识了一位年过四旬的富豪,当时以宁露的年纪,当富豪的女儿都绰绰有余。 那富豪不仅有一位前妻,还有一个儿子。 扶疏喝了一口面前的水,忽然想到,这个儿子应该就是苏宴。 “老夫少妻,我的父母当然不会同意。”宁露还在继续讲述,“但是我爱他,所以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我们的婚后生活还算幸福,偶尔也会吵架,可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呢?” 那时候她的女儿已经四岁了,有一次他们发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宁露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在路上,弄丢了。 说到这里,宁露已经哭出了声,她抽泣:“要不是我一时大意,这都怪我。” 周怀瑾始终站在宁露身边,虽然鬓染风霜,可那份修养和稳重,对待宁露的体贴入微,足以看见爱情的美好。 “宁小姐,你别着急。”宋寒洲也劝慰道,“我在南市也有些产业,因为生意往来经常出入,你还有孩子照片吗?” 陈局沉默了片刻,也开了口:“虽然我不在一线当差很久了,但是既然听说了这件事,就一定会帮你留意的,你要相信我们。” 宁露离开了周怀瑾的怀抱,她擦了擦眼泪,道:“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可是我找了我的女儿二十年,一直都杳无音信,我是真的害怕,害怕通知我去认女儿,结果又告诉我不是。” 宁露这一番话说得情恸,扶疏心里也有些动容。 “我今天是看扶小姐面善,又听说她怀了孩子。”宁露换了一块餐布,注视着她,“所以才想起我的女儿。” “我女儿要是还在,应该和扶小姐差不多大了。”宁露又道。“说不定,和扶小姐一样漂亮。” 宋寒洲看了一眼扶疏,像是在想什么,他问道:“您女儿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xx年3月14日,白色情人节,我记得很清楚。”宁露回得很自然,她问了一句,“怎么了?” 扶疏心里也吃惊不小,宋寒洲喝了一口红酒,声线无波无澜却透着一股子阴沉:“好巧,和我太太同一天的生日。” “是吗?”宁露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夹杂着惊喜,“缘分真是太巧了。不知道宋太太是哪里人?” 扶疏环顾了一眼这些人,放下正在手里的筷子,心想这也太过巧合了。她和宁露的女儿不仅同一天生日,连出生地都一样。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南市。” 宁露看了眼周怀瑾,更激动了:“南市哪里,是不是宛安燕山街?” 扶疏摇了摇头,她回答:“不是,我家住在南市平昌。” 宁露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她喃喃:“是我想的太好了。” “我的女儿心里一定是怪我,怪我把她弄丢了。”宁露自责,“所以才迟迟不让我找到。” 这些年宁露发迹之后,几乎动用了一切资源在找女儿,这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一下的人都知道。 宋寒洲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骤然扔下了一颗响雷:“宁小姐,你可以再等等,也许我知道您的女儿在哪里。” “真的吗?”宁露问道,但面上又露出疑虑,“你……我委托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你又一直生活在重京,为什么会……” 宋寒洲微微一笑,眉目间尽是养尊处优的底气:“我们宋氏在重京,自有办法。” 宁露点了点头,露出一些欣慰,她开口道谢:“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谢谢宋总的好意。” 席间,陈局接了个电话,因为有要职在身,也没多留,就先离开了。 几个人在餐桌上,又谈论起了市场动向和股票投资,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角色,聊这些颇为投机。 可对扶疏来说就不是一回事了,面前再有情调的蜡烛鲜花,也抵不住枯燥乏味的商务往来,她听得头疼。 宁露见她不舒服,拉着她去了另一侧小小的隔室,透过屏风可以窥见客厅。宁露给她点了熏香,又就着一套精致的青瓷茶碗给她倒了杯水。 扶疏双手接过,小声道了谢。 宁露注视了她半晌,情不自禁道:“扶小姐,我见你真觉得很亲切。” 扶疏知道,宁露看着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心里一阵尴尬。没想到有一天,她成了另一个人的替品,还是母女关系。 “宁小姐,您会找到自己的女儿的。”扶疏只能真心祝愿。 宁露阅历丰富,人又亲切,拉着扶疏讲了很多,扶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从心底里觉得宁露是个非常富有魅力的女人。 她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苏宴在提及自己的继母时,表情神态会那样不屑。难道是发生了什么狗血的后妈虐待灰姑娘的桥段? 扶疏偷偷瞄了眼宁露,又觉得不像。 这样一个丢了女儿二十年,一直在找她的人,应该很喜欢孩子。 扶疏胡乱猜测着,直到宋寒洲那边聊得差不多了,他们一起起身告辞。 宁露和周怀瑾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等走得远了,扶疏感慨:“宁露和她的丈夫感情真好。” 宋寒洲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古怪,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道了一句:“上车。” 宋寒洲言出必行,扶疏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等进了门,心情颇好的扶疏劈头盖脸被宋寒洲浇了一盆冷水:“晚上,我要和你一起睡。” 这算什么? 刚解决了鹿呦呦的事情,就上赶着来讨要好处吗?扶疏心里又一阵恶寒,好像她是明码标价的似的。扶疏又觉得小腹不太舒服,跑到盥洗室又开始吐,宋寒洲跟着她紧随其后,皱着眉问道:“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扶疏仰起头,因为起得着急了,眼前一阵发黑,她幽幽道:“怀孕不就是这样吗?” 第65章 穆梨若比她“高贵” “扶疏!你疯了!”宋寒洲看着那辆车撞向穆梨若的时候,心都快吓停了。他认得出,开车的人是扶疏,他气得声音阴沉渗着水:“杀人是要偿命的!” 扶疏闻声回了头,宋寒洲站在不远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扶疏又看向倒在地上的穆梨若,她小心地挪了一下,看准时机从地上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跑进了宋寒洲怀里,她找到庇护之所,整个人嚎啕大哭。 “她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穆梨若挂着眼泪,真实的害怕落在脸上,秀丽的五官微微扭曲,“寒洲哥哥,让她消失!除非她消失,不然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别怕。”宋寒洲拥着穆梨若,不停地温柔劝慰,“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若若。她不是停下来了吗?” “那是因为你来了!”穆梨若哭喊着摇头,“要是没人,她一定会撞死我!她冤枉我,说什么鹿哟哟。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穆梨若说得情绪波动:“我的存在就这么不受人欢迎吗?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姐姐死了,父母也下落不明。为什么只有我一无所有,只有我活得这么痛苦?” 扶疏冷眼看着穆梨若一遍遍将自己凄惨的身世拿出来反复诉说,反复逼迫其他人的善良去体谅她的残忍。 “穆梨若你拉倒。”扶疏冷笑一声,戳穿道,“这个世界上缺少可怜的人吗?在环境恶劣的地区,生活困难的人不可怜吗?非洲赤道以南的人不可怜吗?残疾人不可怜吗?人活着,哪个不辛苦不可怜?” “你凭什么要求别人一定要体谅你的可怜!” “扶疏!”宋寒洲黑着脸打断了她,声如寒峭,“你有什么资格骂她?你比她高贵吗?” 扶疏立时没了声音,原来在宋寒洲眼里,穆梨若比她“高贵”? 穆梨若姐妹在边境救了奄奄一息的宋寒洲,又为了宋寒洲摘了心脏,这样的恩德温柔。穆梨若当然比她“高贵”。 扶疏陷在骨髓里的恨意和爱反复刺痛她的心脏:“那我呢?我受的苦难你看不见吗?”她倔强地看着宋寒洲,想为自己留一点颜面。 宋寒洲搂着穆梨若,望向她的眼神带着失望和冷漠:“你作茧自缚。” 扶疏看着他一步步退到了车边上,她道:“宋寒洲,是不是非等她逼死我,你才能满意?” 宋寒洲的目光始终不带着温度,他抱起穆梨若,当着她的面儿进了别墅。扶疏站在身后,眼里的泪光碎了一地。 她站了一会儿,还是开着车进了家门。 走进别墅,整栋房子安静得过分,只有主卧传来一些响动。穆梨若受了惊吓,宋寒洲一定陪着她,想起贺世羡今天上午的话,扶疏心里愈加沉重。 宋寒洲为什么这么残忍?能将她捧上天,在她把心重新拼凑起来,在她产生一点点期盼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心扔在地上碾碎,还嗤之以鼻。 扶疏进了客卧,她关上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她打开窗户原本只是想透透气,但是不一会儿雨丝飘了进来,一开始只是小雨,然后倾城瓢泼。 扶疏坐在窗台,也不在意被雨淋湿,不在意身上的寒意,反正也不会比心更难受了。 它跟着宋寒洲反复撕裂。 她望着天空电闪雷鸣,露出狰狞的一幕,山雨像把城市灌成水漫,扶疏坐在其中,丝毫不觉。 她嫁给宋寒洲,为宋寒洲怀孕生子,在宋氏集团忙前忙后,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什么都不如穆梨若撒个娇。 扶疏埋在膝间,落寞失意席卷了她。 宋寒洲安顿好穆梨若后,问了别墅的佣人,摸到了客卧,他推开门就看见扶疏坐在窗台淋雨。他忧愁得叹了口气,上前关了窗户:“你是要逼死我吗?” “呵,你在乎我吗?”扶疏抽搭着反问。 宋寒洲蹲下身,轻轻拥住她,一声喟叹意味不清地落进了心里:“在乎。” 扶疏愣了愣,她慢慢抬起头,小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宋寒洲拉着她起来,坐到了床边上,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你这么聪明,天天问我什么意思?” 扶疏一把推开了宋寒洲,她转过身去:“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一边抱着穆梨若一边还要来招惹我!宋寒洲,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宋寒洲被推得后退了半步,他站稳之后道:“扶疏,我说了我只是照顾若若。只要你别跟她对着干。” 扶疏感受到一阵耳鸣,所有人都在指责她为难、伤害穆梨若,为什么没人能看到她的苦难?她好难受,好像只有她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所有人都在强迫她道歉。 扶疏站起了身,情绪激动地冲他喊道:“那你去找穆梨若。” 宋寒洲走上前,站在她身后:“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宋寒洲企图从身后拥住她,却被扶疏躲开。 她侧首道:“你不用说,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你的态度还不够偏袒吗?你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要留下我呀!你们的爱情就一定要我做见证吗?非得我来给她当陪衬吗?” 宋寒洲扳过她的身子,与她四目相对,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扶疏拍开宋寒洲的手道:“不然我该怎么想?别墅她已经进来了,主卧我也已经让给她了,丈夫我也推给她了。” “宋寒洲,作为妻子,我已经够大度了。” 宋寒洲盛怒不可遏:“你是把我当个货品讨价还价吗?” 看着宋寒洲生气,扶疏心里诡异地升起一阵伤害他的痛快:“那请问宋先生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我……”宋寒洲噤了声,目光绵延幽深,有着情不自禁的诱惑力。 扶疏怒气上头并未注意,她在房间里一阵翻找,找出了包里的手机,冲着宋寒洲道:“如果像你说的,你真的在乎我,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那就别再和穆梨若纠缠不清!” 宋寒洲沉着眼眸看了她一眼,形状好看的唇抿得紧紧的。 扶疏当着宋寒洲的面,拨通了贺世羡的电话:“穆梨若受伤了,你来接她回去。” 面对那边贺世羡的吵嚷和询问,扶疏一把就按断了。 扶疏和宋寒洲站在房间的两端,如同宇宙银河,遥不可及。她知道,她曾想努力和宋寒洲缝补的嫌隙,因为穆梨若横插一脚,撕扯得更大了。 她心里不免悲凉。明明光明正大地将穆梨若赶了出去,为什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宋寒洲拿了块毛巾,走到扶疏跟前擦了擦她的头发,无奈地看着她泪流不止。 “现在,心里舒服点了吗?” 第67章 偷听 简绥星抬头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饭菜往扶疏面前推了推,他道:“我信不信不重要,但如果我是宋寒洲,我也没办法放着她不管。要是她因为我做出什么傻事来,我大概一辈子都会后悔,没有照顾好她。” 简绥星的目光很温柔,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扶疏第一次见简绥星疏离冷淡的脸上出现那样柔和深邃的神态,就好像……好像在说他自己。 扶疏小声问道:“简医生,有了那样的人了吗?” 简绥星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后道:“你先吃饭。” 扶疏自觉无趣,她撇撇嘴,专心地吃起了饭。 简绥星靠在人体工椅上,随意问道:“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最近好了很多,孕吐反应……”扶疏眸子暗了暗,“也少了一些。多谢你,简医生。” 简绥星点了点头,手放在办公桌上,若有似无地敲了两下:“那工作上呢?会不会太辛苦?听说格律的老总还在上大学。” 提及苏宴,扶疏神态变得不自然。 她和苏宴之前清清白白,但是苏宴对她的意思很是明显,就算她问心无愧,可是免不了被人误会。她也不知道之后那趟出差,该如何面对苏宴。 扶疏回答得很含糊:“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格律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提到工作,简绥星还算知情识趣,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道:“你还在前三个月,自己多注意。这几个月是不能有性生活的,就算宋寒洲逼你,你也别犯糊涂。” 扶疏呛了两声,实在是简绥星转换话题的速度太快,谈论的尺度太大,可偏偏简绥星还是个医生,说这样的话又带着规劝式的一本正经。 她只能乖乖听简绥星教训,却又不免想到,简绥星曾经多次在别墅留宿,到底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啊? 扶疏心里愈加想撞墙。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而隔壁传来的动静却愈发清晰。 她最早是跟着宋寒洲做助理,之后转部门到独立带项目,但办公室一直在宋寒洲旁边。 “寒洲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穆梨若的声音柔软,带着哭腔更显得可怜。“我哪里不好吗?我身材比她差吗?” 这几句话说得露骨,扶疏看了眼简绥星,都从彼此眼里见到了尴尬。 “寒洲哥哥,从我十六岁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你对我来说,是能唯一能解救我的曙光。在沙漠里你照顾我,姐姐去世之后安顿我。我打雷下雨害怕,你保护我。为什么你现在这么狠心?” “……” “两年前,你明明答应过姐姐会娶我、照顾我一辈子,为什么你现在后悔了?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不是。” 扶疏心道,这个“她”是指谁?总不会是在说她? 穆梨若虽然可恶,但她和穆梨若有着诡异的同病相怜,都是爱慕宋寒洲而不得,因为思虑焦灼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以至于忘记了喜欢最初的美好。 但她比穆梨若幸运,她有了孩子,暂时获得了慰藉。 “你不用骗我,我脱光了,你都不肯看我一眼。我脸皮再厚,也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添麻烦的。但我求求你,寒洲哥哥你不要把我送到国外去,行吗?” 宋寒洲想把穆梨若送到国外去? 是担心她会揪着穆梨若不放,怕她真的伤害穆梨若? 扶疏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简绥星见状,起身拉下了一侧的隔帘,他道:“你专心吃饭。孩子要紧。” 扶疏摇了摇头:“我没事。” 隔壁穆梨若的声音断断续续。 “如果你不是喜欢她,为什么还不离婚?” “她怀了我的孩子,我不会跟她离婚。” …… 扶疏顿了顿,没了胃口,草草地结束了这顿饭。 简绥星看她胃口不佳,眉头当即就皱在了一起:“你老这样可不行。孕期母体的心情对孩子是很重要的,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有空的时候给孩子读些文字,听听音乐。” 她不是不知道,但做不到。只是简绥星是为她好,扶疏还是应了下来:“我知道,我尽量。” 扶疏送简绥星到了办公室门口,却撞见了正好来公司的苏宴。 简绥星道:“那我先走了。” 苏宴看了一眼离开的简绥星,凑过来道:“这是谁?他喜欢你吗?还特地来给你送饭。你应该很感动。”苏宴边说边观察扶疏的脸色,话酸得她倒牙。 扶疏无视了苏宴的话,直接问道:“小苏总,有什么事吗?” 苏宴见扶疏心情不好,小声嘟囔:“态度也差太多了。” 忽然,隔壁办公室的门打开。 “寒洲哥哥,你答应过姐姐,也答应过我的,难道是骗我的吗?”穆梨若拉着宋寒洲的手腕声泪俱下,“你是我活着唯一的渴求。寒洲哥哥,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残忍。只要没有扶疏这个阻碍,我们两个不是好好的吗?” 宋寒洲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转过身来道:“若若,我会照顾你,但我不会娶你。” 他一转头正好对上苏宴和扶疏,身体僵硬了片刻,穆梨若顺着宋寒洲的视线,也看见了他们。 穆梨若抬手擦了一把眼泪,不甘示弱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你有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 不用扶疏,苏宴先开了口:“自己说话这么大声,还怪别人偷听?” 穆梨若看着苏宴,见他为扶疏说话,之前出于对宁露的崇敬也消散了不少,眼里满是厌弃:“说话大声就代表可以偷听了吗?这点素养都没有吗?扶疏姐姐都没有说话,你这么着急,难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扶疏忍不住反驳:“穆梨若!你少血口喷人。” 穆梨若看她急了,神色露出两分自得,她道:“扶疏姐姐你急什么?该不会我说对了。还没离婚你就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我看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一定是谁的。” “穆小姐是?我之前不懂事叫你一声太太,但你是真不懂事还是假不懂事,真把自己当宋太太?”苏宴轻蔑地看着穆梨若,“难为你一天天的班也不上,净往这里跑。你是宋家什么人啊这么不见外?” 穆梨若气得跺脚:“你!” “我?”苏宴指了指自己,装疯卖傻道,“我和宋氏有合作,敢问穆小姐是为了什么?上赶着‘送外卖’吗?” 第68章 凶相毕露 苏宴话说得下流露骨,穆梨若清丽的脸扭曲了一下,红一阵白一阵的。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送上门还被拒绝了。”苏宴嘲笑她。 穆梨若气得要死,但碍于宋寒洲在旁边不敢发作,只是晃着宋寒洲的手臂不甘心道:“寒洲哥哥,你就任由扶疏姐姐带着这个男人羞辱我吗?” 宋寒洲擦了擦她的脸,转而对着苏宴,瞥了他一眼,寒意渗人:“苏总,虽然你是合作方,但这里到底是宋氏集团,你还是收敛点。” 苏宴依旧不卖宋寒洲的面子,他走近了两步,指着扶疏道:“宋总这句话说得奇怪。你正经太太在这里,你搂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合适吗?” “宋总您是来上班的,还是来调情的?” 宋寒洲拉着穆梨若,让她躲到了自己身后,对上苏宴的视线。苏宴虽然不矮,但是宋寒洲是少见的高个子,气势上就赢了苏宴:“苏总,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 苏宴拎过宋寒洲的领子,威胁道:“现在是轮不到我,但是宋寒洲……你不珍惜,可就不一定轮不到我了。” 宋寒洲好像说了句什么,但是声音太小,扶疏站得不算太近,没听清。 “你干什么!” 一声暴呵响了起来,贺世羡拿着文件刚从电梯里出来,就见宋寒洲和苏宴之间剑拔弩张。 贺世羡快走了几步上前,分开了宋寒洲和苏宴,刚想说点什么,转头又看见了扶疏,恶狠狠道:“又是因为你!你怎么阴魂不散,若若和三哥一天天因为你闹得鸡犬不宁的,你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苏宴来回看了一眼,回了句嘴:“贺总这句话说反了。” “我在和她说话,你插什么嘴?”贺世羡鄙夷了一眼苏宴,不满道:“怎么?你和她滚过了?”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苏宴气恼至极。 扶疏看着兵荒马乱,几个人聚在一起吵作一团。宋寒洲表现得像个局外人,但视线盯着她不放,扶疏心里浮现一股难言的疲倦,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们先忙,我回办公室了。” 扶疏也不管是什么反应,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一阵吵吵嚷嚷之后,她听到隔壁办公室终于回归了平静。 她坐在办公室里,原本听话的字符像是长了腿的蚯蚓,怎么也看不进脑子里,她勉强待了会儿,又想起简绥星的叮嘱,决定还是早点回家歇息。 扶疏出了办公室的门,看吴霜一脸喜色,她敲了敲吴霜的桌子,吴霜手疾眼快地挂断了电话,扶疏道:“藏着掖着干什么,这份文件,你问问周副总那边,之前说的尽快送去格律。” “好的。”吴霜接过文件翻了两眼,问道:“扶疏姐,你要出去吗?” 扶疏点了点头:“有人找我,你就打电话给我。” 她交代完了工作,在楼梯口等电梯。 看了眼工作群里吴霜像个小组长似的安排工作,心里安慰不少。她刚一抬眼,就见到穆梨若,她眼睛通红,肿得跟核桃似的。 她揪着手里的皮包,咬牙怨怼:“你有什么好的?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向着你。” 扶疏不知道穆梨若说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只要宋寒洲在意的是她穆梨若,她就永远是输家。 穆梨若这番感慨,扶疏实在想不通是怎么来的。 “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寒洲哥哥说不会跟你离婚,你就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穆梨若见扶疏不答话,更是妒意横生,“我告诉你,我穆梨若想要的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扶疏手搭在自己胳膊上,实在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眼穆梨若道:“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你以为你做出这样的事,躲到国外去,我就会忘记你做过的恶吗?” “我恶?”穆梨若看了眼四周,她靠近扶疏,边走边道:“那又怎么样?你大可以和寒洲哥哥说啊,是我陷害鹿哟哟,是我让她蹲监狱,你猜寒洲哥哥会拿我怎么样?” 扶疏睁大了眼睛,之前只是她的猜测,但现在穆梨若亲口承认了。 扶疏气愤道:“你!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梨若抬了抬下巴,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露出疯狂:“这还不是因为寒洲哥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又是去山庄又是去别居,我找不到机会,那就只能委屈一下朋友,吃点儿苦头了。” 扶疏伸手想推开穆梨若,但被她握住手腕,另一只手扯住了她的头发,穆梨若自上而下地看着她:“扶疏姐姐,你之前让我难堪,我还没找你呢。” 扶疏疼得倒吸冷气,但还是嘴硬:“那是你活该!” 穆梨若变了眼神,她反手推了扶疏一把,扶疏被推得连连后退,几乎抵在了窗台上,穆梨若掐着她的脖子,看了眼底下十几丈的高楼,威胁道:“扶疏,你再不识相点离婚,下次就不是什么道道歉、喝喝酒的小把戏了!” 看着扶疏挣扎,穆梨若脸上露出扭曲的笑意。 等穆梨若欣赏够了,电梯也发出了“叮”的一声,她松开了扶疏的衣领,进了电梯,整个人笼罩了一层阴影,穆梨若向上掀着眼皮看她,露出下三白,凶相毕露:“希望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你能学聪明点儿。” 扶疏气得扑过去,但是电梯门关上了。 她开始懊悔,那一脚油门为什么没能踩下去。 穆梨若像阴沟里的蛆虫,了无牵挂地吞噬她的生活,让她万分戒备又无可奈何。 扶疏无力地滑在了地上。 苏宴和宋寒洲急赤白脸吵了一架,但是碍于合作关系,还是得坐下来谈合作细节。等讨论完,他出了门就看见扶疏坐在电梯面前,无精打采的。 他上前扶起扶疏,问道:“扶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 扶疏不说话,双目无神。 苏宴心里不是滋味儿:“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喜欢宋寒洲什么?你是喜欢他的薄情寡意,还是喜欢他的拒人千里?” “别再提了!”扶疏忽然大声冲他喊道,又喃喃,“别再提宋寒洲了,我不会再喜欢他了。不管花多少时间,多少代价,我都不会再去喜欢这个人了,就当他……死了。” 第69章 凭我喜欢你 苏宴又惊又喜,他晃着扶疏的肩膀,迫切道:“你……你想通了吗?太好了!” 扶疏沉默着点了点头,轻轻挣脱了苏宴。她垂眸道:“苏宴,即使没有宋寒洲,我也不会喜欢你。” 她将苏宴的希望摔了个粉碎。 苏宴失落受伤的表情她看在眼里,可是她如果一直不去拒绝,让苏宴一直与她纠缠下去,真到了不可自拔的一天,应该更痛苦。 “你这话还真是挺伤人的。”苏宴缓缓直起了脊梁,每一个小动作都花了大力气,“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扶疏淡淡地笑了笑:“那你多习惯习惯,或许就会懂得珍惜喜欢你的人。” 苏宴不止是年纪小,性格也确实很像小孩儿,伤心了一会儿又故态复萌:“你怎么又提上次?我和那女孩儿真没什么。” 扶疏看了眼时间,下班时间快到了,她按下了电梯,转头看见苏宴一脸懊丧,她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我觉得她挺好的。” 苏宴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恰巧电梯到了,扶疏先进去了,苏宴紧随其后,等电梯的门关上了,他才开口道:“我不喜欢她,她就是一个小女孩儿。我喜欢比我年纪大的,姐姐那样的,会照顾人的类型。” 扶疏看着电梯一层层向下,听着苏宴的话,忽然想起宁露,宁露是苏宴的继母。扶疏挑了挑眉,认为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你是缺母爱吗?” 苏宴气得鼻子都歪了,他靠着的动作崴了一下:“扶疏,难怪宋寒洲不喜欢你。” 扶疏:“……” 电梯的气氛陷入了僵局,扶疏怒气盈昂,但是看着苏宴眼里杂揉着的伤心、愤怒,她硬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要去吃饭了,小苏总回去。”扶疏态度冷硬道,等到了楼层,她率先出了电梯门。 反应过来的苏宴有些懊恼,他快走了两步,追上扶疏,放软了态度:“我不该这么说的,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扶疏原本是在气头上,但苏宴道了歉,又因为他年纪小,扶疏也不好意思计较:“你以后别再说我和宋寒洲的事,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扶疏和苏宴站在宋氏集团的食堂门口,晚餐时间留下来加班的不少,其中很多人都认得扶疏,苏宴看了眼周围窃窃私语,他被扶疏当众数落,心里很是委屈。 宋寒洲那样的坏种,他根本没说错,可他不敢惹扶疏生气,只好低声道:“那你别生气了,我请你吃饭行吗?” 扶疏刚想拒绝,但想了想总是要吃这顿饭的,与其回家和宋寒洲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不如和苏宴一起。 “走。” 苏宴跟上扶疏,出了宋氏集团,隔了一条街,过了红绿灯口就进了is国际商场,在顶楼进了海底捞,时间不算太早,还比较空。 海底捞的工作人员很热情,上来就夸他们这对情侣很登对,搞得扶疏很尴尬,摇头否认了,倒是苏宴笑眯眯的。 工作人员给他们带路,等落了坐,扶疏大刀阔斧点了很多。 苏宴坐在她对面满脸的不适应。 扶疏撑着脑袋,问道:“这就受不了了,大少爷?” “才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人多。”苏宴急于反驳。 扶疏并不在意,她张望着看了眼厨房,希望锅底快点儿上:“你要是不想吃,我劝你趁早换个地方。” “你就是想赶我走。”苏宴不服输地坐直了,直勾勾地看着她,“我就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吗?” 扶疏拿起水壶,倒在碗筷上洗了一遍,看着苏宴,苏宴乖巧地把碗递了过来,扶疏倒着水道:“我不想耽误你,我们少见面,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接下来的合作也会轻松点。” 苏宴抿着唇没说话,扶疏看在眼里,知道小孩儿又在想尽办法钻空子,他没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吃什么?我帮你去拿,你怀孕了,坐着等吃。” 扶疏掰着手指头告诉他:“小米椒、蒜泥、香菜、海鲜酱、麻油。” 苏宴站起身,皱着眉头看她:“你吃辣吗?” “吃啊。”扶疏问答。 “你不是南市人吗?” “南市人不能吃辣?” 苏宴没再问下去,他找到供料区调了两碗蘸碟,还拿了点水果坐了下来。这时候锅底也正好上来,按照太极两仪分开的鸳鸯锅,一半是红彤彤的辣油,一半是清汤寡水的骨汤。 苏宴被那股子辣味儿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搞得扶疏有点没胃口,她道:“你行不行啊?” “你怎么能问这种问题?”苏宴手搭在膝盖上,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居然质疑我行不行。” 扶疏下了点红肉,盯着锅里翻腾的食物,漫不经心道:“是你太敏感。” 苏宴摘下腕表,将手边上的蔬菜倒进清汤,眼睛看向扶疏:“但凡是个对你有点儿心思的男人,都听不得这句话。” “是吗?” “我在电梯里不是开玩笑。虽然你可能会生气,但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太不了解男人了。”苏宴正经道。 扶疏将肉捞了起来,干巴巴地扔下一句:“不想了解,越了解越失望。” 苏宴给她递了张纸巾,接下去说道:“你不了解宋寒洲却喜欢他,所以你痛苦。你如果了解他,还能喜欢上他,那就不会痛苦了。” 扶疏一扔筷子,气道:“你又了解我什么?凭什么这么言之凿凿?” “凭我喜欢你。”苏宴回答得一点儿不犹豫,眼里不见一点害臊,“你知道为什么你比不过穆梨若吗?” “我为什么要跟她比?”扶疏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语气也愈发不善和急躁。 “你先听我说成吗?”苏宴无奈地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你眼里,穆梨若一无是处,她除了依附男人,除了装可怜什么也不会。” “但是你想想,宋寒洲难道不是吃她这一套吗?贺总呢?不也对她死心塌地吗?扶疏,你比穆梨若赢在起跑线上,贺世羡再讨厌你,也不得不承认你的能力,认可你的才华,这是很难得的。” 第75章 挪用公款 扶疏的房间内,苏宴坐在她对面,指着电脑上的数据和相关新闻给她看。 “售后差成这样,数据还没问题,才是有问题。投了那么多钱进去连个响都没听着。” “你的意思是有人挪用公款?”扶疏反应过来道。 苏宴看着她,双手交叠在一起:“不好说,这只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没什么证据。” 扶疏深深叹了口气。 “别愁眉苦脸啦。”苏宴企图活跃一下气氛,“至少现在我们有了眉目,只要把这些看完,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扶疏看了眼电脑上多达137个g的文件,一阵心累。 苏宴看了看腕表,又道:“我定了酒店餐饮,等会儿送上来。今晚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休息了,你先去洗个澡。” 扶疏闻了闻自己身上,之前吐了今天又出了汗,确实是有些不舒服,她起身进了浴室。 苏宴看她进了浴室,继续开着电脑浏览数据。 宽敞的酒店房间里,浴室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流水声,苏宴盯着屏幕也有点累了,他按了按鼻梁,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听到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是黑的。苏宴坐直了,循着声音,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白色的手机,上面赫然是“宋寒洲”三个大字,苏宴看了眼浴室的方向。 他摩挲了一下手机框边侧,按下接听键放在了耳边,一点不见外道:“喂,宋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苏、宴?”宋寒洲在电话那头怔了一下,“这是她的手机,她人呢?” 苏宴下意识地看了眼扶疏的方向,心里有点犹豫,觉得这样有点儿对不起扶疏,但又觉得宋寒洲……活该。 他勾唇:“在浴室洗澡。” “嘟嘟嘟……”电话那头只剩下了忙音。 苏宴对着手机,熟练地点开了通话记录,删除。 他对着手机道:“挂断得这么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宋寒洲,你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苏宴把手机放回了原处,刚坐在沙发上,他心里就隐隐冒出个想法。 宋寒洲好像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不在意扶疏啊。 苏宴哂笑一声,转念一想——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情敌不值得同情。 很快,扶疏换好了衣服从浴室出来了,她擦着头发问道:“刚才有什么事吗?我好像听到电话响了。” 苏宴拖长了调子“啊”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瞎话:“前台,说晚餐时间有点忙,送餐可能会慢一点。” 扶疏不疑有他。 等吹干了头发,两个人在房间里一起校对数据,时间安静地流淌,当扶疏想跟他说之前一笔烂账没收回来的时候,苏宴的肚子响了一声,扶疏的话停在了嘴边。 苏宴不见难为情地笑笑:“人是铁,饭是钢。” 扶疏看了眼一旁送上来的晚餐,之前苏宴一直陪着她工作,是她忘记了。扶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先吃饭。” “太好了。”苏宴笑得真心实意露出两颗小虎牙。 扶疏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换了张小桌子,把饭菜摆了上来,开始吃饭。 “除了之前的土地开发案,你其他还发现什么问题了吗?”扶疏问道。 苏宴刷着手机新闻,唉声叹气道:“专心吃饭,待会有的是机会忙工作。” 扶疏识趣地闭上了嘴。 苏宴看她恹恹的,又道:“看电视吗?” 实际上,苏宴也不需要争得她的同意,自顾自打开了电视频道,挑了一部电影放映。 苏宴边看边兴致勃勃介绍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导演导的一部片子,也是他最好的作品,你看过吗?” 扶疏诚实地摇了摇头:“没看过。”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进过电影院了。 苏宴长大了嘴巴:“不是?这片子很有名的。” “我工作忙,而且我也不爱看电影。”扶疏回得很冷淡。 苏宴仍旧不死心道:“那你休息的时候,一般在干什么?” 她一般没有休息的时候,最近只是因为她怀孕了才按时下班,但是如果她这么说了,苏宴一定又会大惊小怪,扶疏只好道:“和朋友逛街吃饭,很普通。” “兴趣爱好呢?” 扶疏:“……” 她确实有个小爱好,但是毕业之后再也没有涉足过。 扶疏斟酌了半晌,才道:“以前,会和鹿哟哟打游戏。” 苏宴来了兴趣:“什么游戏?是最近很红的那个端游吗?” “不是,很早之前的hosi。” “我记得,当时国际赛夺冠,我和组织部长一起开了校内联赛呢。”苏宴讲起学校生活滔滔不绝,整个人焕发着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青春活力,“那你现在不玩了吗?” 扶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不玩了。” “为什么?多可惜,咱们难得有一致的爱好,可以一起组队。”苏宴扼腕叹息。 因为宋寒洲不喜欢玩游戏,他说,沉迷短暂获得成功的满足感会消磨人的意志,浪费人的时间,所以她放弃了游戏。 之后,无论苏宴说什么,扶疏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苏宴声音也小了下去,一顿饭吃完,两个人重新投入了数据的海洋。 扶疏对比了几家的合作,发现有一个名词反复出现在各合作公司的名字中,几家公司名字几乎是排列组合的游戏。 她上网查几家公司的法人,完全是一些没听过的名字,根本不在分公司的员工名单,也不在合作方的名字里。 “这个,我找人好好查一下。”苏宴拿过那几份文件,对她道,“估计等查出来了,北城的‘鬼’也抓得差不多了。” 扶疏实在是倦了,她点了点头。 苏宴看她困得像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心疼得不行:“好了,今天就这样。你先睡,剩下的我会处理。” 扶疏勉强撑开眼皮,她拍拍自己的脸道:“这怎么行?”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的脑袋太沉了,一直往下。 苏宴看她逞强,觉得好笑:“行啦。交给我,好吗?”苏宴合上她的笔记本,将文件整理好,抱着自己的带来的东西,离开了扶疏的房间。 第80章 找到你了 鹿哟哟穿着昨天的一字肩衬衫和牛仔裤,低着头走在酒店房间的过道上,差点和扶疏错身。 扶疏赶忙叫住她:“嘿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看不见吗?” 鹿哟哟顿住了脚步,她转过头看着扶疏,眼神疲惫又茫然,动了动嘴唇道:“扶疏,你怎么会在这?” 这句话问得扶疏莫名其妙,她含笑打了下鹿哟哟,责怪道:“你有没有良心啊?听你这话我不该来这里?怎么,是简医生比较好吗?” 一句玩笑话,鹿哟哟眼里神色起伏明灭,看不分明,但是很慌张,她勉强笑了笑,摇头道:“不是,你怎么才来?” 提及这个话题,扶疏神色不太自然地解释:“我昨天和苏宴跟分公司的负责人喝酒,实在是抽不开身。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还好简医生有空,我拜托了他去接你,你们见到了吗?” 鹿哟哟和扶疏相识这么多年,不至于这么小气,她喃喃:“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 鹿哟哟没了下文,扶疏歪着脑袋从下看她,疑惑道:“以为什么?” “没什么,我没见到简医生。”鹿哟哟回了神,她抿着唇坚定地摇了摇头,扶疏还想再继续细问,鹿哟哟转了话题,“我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扶疏看了眼时间,她去了一趟医院,又来了酒店,现在确实快到午饭时间了。 鹿哟哟说起来,她也觉得有点儿饿。 扶疏查了旅游攻略,去了一家北城有名的美食餐馆。到了地方,鹿哟哟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看得扶疏很迷。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简绥星怎么回事,另一方面她也挺生气。明明简绥星答应了她会去接鹿哟哟,怎么到了最后人都没去呢! 万一出了什么事,简绥星罪不可赦。 扶疏发了几个消息过去,都石沉大海。简绥星迟迟不见回复,扶疏疑虑更重——简绥星虽然冷淡,但不是这种玩失踪的性子啊。 扶疏陪着鹿哟哟逛了一会儿,但是鹿哟哟兴致不高。 鹿哟哟没逛多久,就在站在了景观街门前,低声对她道:“我累了,你有事就先去忙。不用陪我。” 扶疏本想说她没什么事,但看鹿哟哟实在不对劲,她又不忍心让鹿哟哟更难过,扶疏只好把刚才小摊里买的气球递到了她手里,柔声道:“那好。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鹿哟哟握着气球线,抬起眼眸看她的一瞬间潸然泪下,她“嗯”了一声,看得扶疏心疼憋闷得难受。 她的鹿哟哟很多年都不见这么伤心了,哪怕是被穆梨若诬陷,更多的是无助惊惧,而不是像现在丢了魂似的黯然。 “这到底是……怎么了?”扶疏怔住了,她本能地先一步将鹿哟哟搂在了怀里,一直闻言软语地安慰着。 鹿哟哟窝在她身上一言不发,哭得隐忍克制。 扶疏在那一瞬间,有无法与鹿哟哟感同身受的恼恨。 鹿哟哟断断续续哭了一会儿,扶疏见她实在不对劲,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酒店房间。 扶疏给她洗了把脸,其间鹿哟哟像个任她摆布的人偶,除了偶尔牵强的笑意,扶疏都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惹得鹿哟哟这么难过。 鹿哟哟在她床上午睡,扶疏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越想越觉得问题出在简绥星,可她联系不上简绥星,真是和宋寒洲毫无二致。扶疏怄气地想。 寂静的酒店房间里,座机的红灯亮了起来,扶疏按了接听,前台告知她,她有一束花和一份文件。 扶疏挂了电话,下了电梯,在前台找到了那一束鲜花。 蓝色的满天星簇拥着一株白玫瑰,众星捧月,她打开鲜花里的牛皮纸袋,里面掉落了几张照片,是她在北城的各个地方。 公司、酒店、街边……很难想象有这么一个人跟了她这么久,而她毫无知觉。 她翻到了背面,惶恐举起枪,不偏不倚击中了她的心脏。 扶嘉。 这个困在她梦魇里的名字,追着她到了北城,甚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扶嘉已经找到了她。 命运网结繁复,兜兜转转,她和扶嘉还是会遇上。 扶疏一路小跑,她想回到房间叫醒鹿哟哟,带着她逃亡。 可在电梯阖上的前一刻,扶疏抬眸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人狭长的丹凤眼下是一点红色的泪痣,嚣张妖冶到极致。 她看见扶嘉在门外,冲她做了一个口型:“找到你了。” 扶疏三魂不见了七魄,大脑做出了指令,让她拔腿逃离扶嘉,但是身体对于扶嘉的恐惧犹如老树盘根,将她死死钉在了原地,无处可去。 直到电梯快上了门,扶嘉一闪而过的脸消失无影,扶疏后退了几步,背靠着电梯墙,方才因为太过于紧张而一时忘记了呼吸。 扶疏此刻获救般大口喘着气。 那短短一瞬恍若梦境,可是她手里沾着的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气,那么真实。扶疏知道这不再是梦境,那个被她刻意遗忘的约定找上了门。 “我们约好了,可你没有来。” 扶疏看了眼自己的手机,那条短信没有署名,但她就是确定是扶嘉。 扶嘉曾经约她见面,她忙忘了,等不及的扶嘉亲自找上了门。 尽管扶嘉帮助她修改了鹿哟哟的身份信息,但她仍旧没准备好面对扶嘉。 扶疏出了电梯门,叫醒了安睡的鹿哟哟。 鹿哟哟张开半阖着的眼皮,模糊道:“怎么了?” 扶疏咽了口口水,努力放松道:“扶嘉,扶嘉来了。” “谁?” “扶、嘉。” 鹿哟哟睡意全无,她坐了起来,瞳孔急剧收缩。六神无主的鹿哟哟握紧了扶疏的手,她颤抖着道:“怎么办……他、他还是找来了。” 扶疏心里也很不安,但是她们必须冷静下来。扶疏反手握上鹿哟哟的手,道:“先冷静,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回重京。” 扶疏跳下了床,将行李箱拖了出来,急急忙忙地把东西一件件放进箱子里。 鹿哟哟站在一旁,声线放空道:“回了重京,他就找不到我们了吗?” 闻声,扶疏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半蹲在行李箱旁,鹿哟哟注视着她,窗外日光倾城,落在她身上却毫无暖意,画面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扶疏呢喃:“那我们……能怎么办呢?” 第81章 偷情的丑闻 鹿哟哟抱着自己的胳膊,艰难而小声地开了口:“不如……你再求求宋寒洲。” 扶疏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出自鹿哟哟。她可是鹿哟哟,她应该比任何人很都知道自己的痛苦,可是看着鹿哟哟愧疚的、胆怯的模样,扶疏如鲠在喉。 在这一趟北城之行之前,她和宋寒洲闹得那样难堪。她要是现在去求宋寒洲……扶疏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鹿哟哟跟着蹲了下去,她轻轻环住扶疏,道:“扶嘉是疯子。待在宋寒洲身边,至少不会有性命之虞。” 扶疏咬着嘴唇,不可否认,鹿哟哟言简意赅地说动了她。 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她无法逃离宋寒洲的范围。 鹿哟哟又道:“你去找宋寒洲。回到他身边。” 扶疏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道:“宋寒洲,他真的会帮我吗?” 鹿哟哟扶着她的肩膀站起了身,道:“会的,你好歹怀着身孕。” 扶疏定了定心神,她划开手机屏幕,找到通讯录置顶的名字,拨了过去,而电话里传来冰凉的电子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着重复播放的声音,扶疏心里方寸大乱。她了解宋寒洲的习惯,宋寒洲从不关机,而这种情况,只可能是—— 她在宋寒洲通话的黑名单里。 看来,宋寒洲那天真的很生气啊,气到不想再接她的电话,将她整个人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扶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如此赤裸直白的事实摊在眼前,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绞在了一起,一度盖过对扶嘉的恐惧。 宋寒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扶疏呆坐在酒店床上,她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泪从指缝里不听话地跑了出来。 为什么每次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都亲手把我推进更深的绝望。 鹿哟哟手忙脚乱地慰安道:“可能宋寒洲在忙。” 扶疏的声音哭得沙哑,听不出调子,鹿哟哟只看见她使劲地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重京。”鹿哟哟提议道。 转瞬,扶疏低声应了句“好”,她甚至没时间通知苏宴和简绥星,带着鹿哟哟直奔机场,买了最近的机票回重京。 扶疏在飞机上吐了两回,经过几个小时的奔波劳碌,她们在重京落了地。扶疏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险些落泪,她和鹿哟哟都有种大难不死的错觉。 等扶疏拎着行李箱,先送鹿哟哟回到了桃源山居,她才回了别墅。 刚一进门,就觉得家里不太对劲,佣人见了她各个都低着头,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像她是什么可怕的瘟疫。 扶疏想开口询问,但每个人都对她避如蛇蝎。 无奈之下,扶疏只好去厨房找方妈,方妈是别墅里的老人,为人和善,对她也算不错,应当不会这么避讳她。 方妈围着个围裙,站在水槽前,擦着银色的刀叉,见了她也是一样的神情。扶疏走过去道:“方妈,你们到底怎么了?” 方妈左右看了看她,小声问道:“太太,你怎么回来了?” 扶疏无奈地苦笑:“我不回来我还能去哪?” 方妈又问道:“你、你没看报纸吗?” 扶疏一脸茫然,方妈叹了口气,从碗底下抽出一张报纸给了她,扶疏接过去,那份报纸的头条赫然是她和苏宴在万景花园酒店下了车。 因为是晚上,光线不清晰,拍摄的地点和角度足够暧昧,看着一张照片就足够人浮想联翩。 这家媒体的主笔文字功底不错,子虚乌有的事情娓娓道来,描写得活色生香,仿佛站在床边亲眼所见似的。 扶疏又打开手机,在新闻头条搜索关键词,网页跳出得很快,满屏“首富之子夜会人妻,情不自胜紧急就医”。 网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这么厉害,怎么不去青青草原上抓羊?” “想要生活过得去,身上就得带点绿。” “无法想象这个孩子生出来,是先继承宋氏集团好还是接手宁家财产好。” “生动形象地演绎了生物进化论。” “这真是比公交车都勤快。” “小东西,玩得挺随机。” …… 宋氏和格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连带着开盘的股市里宋氏的股价也受了影响下跌。 她赶忙点开宋氏集团的官微,页面最新一条是个无关紧要的通告。 扶疏又点开宋寒洲的个人账号,置顶的是宋寒洲的道歉,寥寥数字。 扶疏看在眼里,不管是不是董事局给了压力,凭宋寒洲那么倨傲的人……扶疏一阵揪心,她曾经骄傲的少年骤然成了众人怜悯的对象。 她不敢去想,宋寒洲看这些的时候,心里该有多生气。 扶疏不死心地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无人接听。 宋寒洲不想见她,可是她得去见宋寒洲。她没做过的事,不能让宋氏来背这个黑锅。 扶疏扔下报纸,她一路小跑坐上车赶到了宋氏集团,不顾一路上那些探究、好奇的目光,也不管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找到顾章打听,得知宋寒洲正在会议室开会。 扶疏问道:“我能在办公室里等他吗?” “抱歉,扶总监,你可能……”顾章一脸为难。 扶疏急忙道:“问起来我会解释的,行吗?” 顾章拗不过她,也只能暂时离开了岗位,贴心地关上了最外面的玻璃防盗门。 扶疏等在宋寒洲办公室的沙发上,忐忑不安。 虽然先跑来了,可是她该怎么做呢?道歉吗?宋寒洲会原谅她吗,会相信她吗? 扶疏在办公室里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宋寒洲,她看了眼窗外早已是夜幕降临,觉出不对来。 扶疏给顾章发了个消息,顾章告诉她,宋寒洲约了潞安的高层吃饭,一早就离开了公司。 看着聊天框里顾章毫无感情的回复,扶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宋寒洲不会原谅她了,也不会再听她的解释了。 一连几天,宋寒洲都没回家,扶疏也没机会见到宋寒洲。 她快绝望了,可是她哪也不敢去。 扶疏孤枕难眠,无数个梦里她都梦见宋寒洲在她身旁陪着她。 但梦醒了,又什么都没有。 反反复复,直到宋寒洲在她心里都变得形象模糊。 直到这天夜里,扶疏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响动。 卧室的灯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扶疏适应了一会儿光线,见到了几步之外的宋寒洲,眉若远山,眼眸含星,整个人挺拔修长,而身上不染半分尘埃。 第84章 我想收你当养女 扶疏安全抵达宋氏集团的时候,还没进办公室,远远地,吴霜站起身来,指了指她旁边的办公室道:“宋总找您。” 想起宋氏股价和北城的烂摊子,扶疏叹了口气,东西都没放下就先去见了宋寒洲。 推门进去的时候,宋寒洲还在对着投屏开一个跨国会议,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等一会儿。 她辅修法语,大致意思能听明白,宋寒洲想把峰澜科技的研发部建在法国,法国的化妆品行业十分发达,拥有国内完全不能比拟的产业链闭环。 等宋寒洲开完会,他摘下耳机道:“北城那边怎么样了?” 扶疏将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宋寒洲的神色岿然不动,仿佛并不意外也并不慌张。扶疏不解:“王若福爪子这么长,宋总不觉得不奇怪吗?” “宋氏发展到今天,个个都安分守己你信吗。”宋寒洲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个王若福,算他倒霉。” 宋寒洲靠在沙发上,疲惫地叹了口气:“剩下的,我会处理的。你先出去。” 扶疏站起了身,她看了眼宋寒洲闭着眼睛的模样,眼下的乌青虽然浅淡,但是宋寒洲肤色偏白,反而显得愈发明显。 想起宋寒洲个人微博下,那条孤零零的、势单力孤的道歉声明,扶疏在办公室一步三回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道:“我帮你按按。” 宋寒洲睁开一只眼睛看她,没说话。 扶疏不待他回答,站到了宋寒洲身后,双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上,轻柔有劲地为他按了起来。 宋寒洲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唇角微微上翘,扶疏看在眼里,也不自觉跟着微笑。 她思忖,原来宋寒洲放松的表情真的很可爱,跟骄矜的布偶似的。看宋寒洲浅浅入了眠,扶疏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晌午,扶疏收到了宁露的邀约。 她不知该不该去,踌躇间宋寒洲又给她发了消息,说要带她去瑶光府,跟宁露吃饭,省去了她的纠结。 瑶光府位于城西,隔畔是重京的海滩沙景。 宁露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那里。 她和宋寒洲赶到的时候,宁露挽着一个低马尾扣了个珍珠发夹,她侧首看着窗外的风景,见了他们来,才站起身来迎了迎。 宁露和她初见时,一般优雅。 扶疏和宋寒洲坐在了宁露对面,侍应生及时递上了菜单。 宁露坐在对面,抿了口茶道:“不知道扶小姐喜欢吃什么,还请不要客气。” 扶疏茫然无措地看了眼宋寒洲,眼里是无声的询问,宋寒洲只是把菜单往她手里送了送,示意她点单。 瑶光府是一家做古法菜的餐厅,菜单上几乎都是从前有名的御宴菜式,扶疏看着点了几道菜,又询问了宋寒洲的意见,补了一些餐点。 扶疏将菜单放下,一抬眸就发现宁露一直含笑看着她,那眼里有着无限怜爱。 少顷,宁露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抱歉,扶小姐,你长得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 扶疏稍稍摆正了茶杯的位置,听了宁露的话,愣神后道:“宁小姐这么优秀,长得像是我的荣幸。”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收你当养女。”宁露接道。 这会儿扶疏是真的愣住了,宁露居然想收她当养女。宁露再怎么平易近人,这听起来已经有点儿…… 扶疏求助似的看了眼宋寒洲,在桌子底下小幅度地拉了拉宋寒洲的衣角,他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直接拎到了桌子上。 宁露看了一眼,笑道:“两位感情真好,之前还听说在闹离婚、传绯闻,我看网上吵得很热闹。” “子虚乌有的事。”宋寒洲泰然道,“丑闻也是新闻,权当省了公关宣传。” “你是说峰澜最新推出的4d产品?”宁露靠在椅子上,又想起什么道,“宋总果然无利不起早。” 宋寒洲难得在长辈面前吃不开:“我就当您是夸我了。” “扶总监,离婚是假的,跳槽可以考虑一下。”宁露又对上她道,“我宁氏在重京虽然不如宋氏,但是在南市发展得也不错,扶小姐可以认真考虑。” 宁露话说得很谦虚,凭她的身家,宁氏的发展哪里是“不错”能一言蔽之的。 扶疏算是看出来了,这回宁露对宋寒洲似乎颇多不满,没了上一回在家里的夸赞,话里话外总是要挤兑两句宋寒洲。 宁露道:“扶小姐是南市人,在重京呆久了肯定也很想家。” 不得不说,这回宁露的建议她确实有点儿心动,她怀孕已经快三个月了,等再过六个多月孩子出生,她和宋寒洲的婚姻也到头了。 重京早晚她也待不下去,如果回了南市,不仅可以就近照顾奶奶,宁氏集团作为新东家来说也不错。 扶疏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宋寒洲捏了捏她的掌心,很是不满道:“考虑什么?rsnataly,我带扶疏来不是来听你挖我墙脚的。” “说回正经事。”宁露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正色道:“我这次约扶小姐吃饭是想跟你道歉。我儿子他太不像话了,但你相信我他是个好孩子。” 宁露说的应该是她和苏宴的绯闻。 扶疏面露尴尬,她小声道:“我们一直在北城出差,具体情况我很了解。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 宁露点了点头:“苏宴从小被我惯坏了,你别理他。” 正好这时,饭菜上来了。鱼虾鲜蔬,摆满了整整一桌。 宁露招呼他们道:“尝尝,瑶光府的水产都是新鲜的。” 扶疏动了筷子,尝了几口,味道很清淡但是很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当着东家的面,扶疏还是夸赞。 “听爷爷说,之前在沿海一带发迹,是您介绍的投资人。”宋寒洲给她夹了点菜,突然发问道。 宁露用餐的动作停了下来,她回忆了一下道:“你是说经济泡沫时期那桩?” 宋寒洲漂亮的眼珠子不错地望着宁露,淡道:“嗯。那时候我还小,爷爷没细说,我长大了也一直很好奇。” “这没什么好说的,新闻报道上都有写。”宁露喝了口瓷盏里的清茶,她道,“我只在投资初期就退出了生产经营,具体应该没你清楚。” 扶疏坐在一旁,也放下了筷子。 直到她遭不住,小声喊了句:“疼,宋寒洲。” 第87章 心里的倒刺 球童带着他们进了绿茵场,隔着白色的栏杆,一眼望去入目皆是新绿。 扶嘉带她来的地方是高尔夫球场,这里几乎可以说是上流社会最喜欢聚集的场所。 扶疏换上了运动服,坐在休息的凳子上,她眼睛盯着不远处客人挥舞着球杆的姿态,人却暗自出神。 “在想什么?” 扶嘉的声音传来,她扭头看过去。 扶嘉穿着和她类似的衣服,正从长长的走廊定定向她走去。 那一刻,时空仿佛交错,扶嘉从小时候走到了大。 扶疏抬眸看着扶嘉清晰的下颚,慢声道:“为什么是我?” 她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扶嘉的眼眸一颤,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哀楚。 少顷他又换上了笑意,对她道:“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在安静的空隙里,扶疏突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笼罩,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和隐隐的怀疑。 忽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缓缓地靠近他们,他转过头,就见一行人。 扶疏也跟着他侧首,看着这一行人。 其中一个是周怀瑾,昨天她还和周怀瑾的妻子吃过饭。 论身家,宁露首屈一指,但周怀瑾本身腰缠万贯,他们都是在商圈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很般配。 可扶嘉居然认识周怀瑾? 扶疏转过头看向扶嘉,他似乎感受到了扶疏的视线,低笑了一声:“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扶疏:“……” 周怀瑾冲着他们遥遥招手,礼貌性地打招呼道:“扶总真是日理万机,咱们都多久没见了?” 周怀瑾身边还跟着两个老总,另一个走近了她才认出来是fasly的行政总监,他们之前见过,只是扶疏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扶总监,你怎么跟……扶总?”周怀瑾见了她也是万分惊讶,忽然反应过来,“扶总监也姓扶,好巧啊,你们是莫不是……” 扶嘉摸了摸下巴,略有些为难道:“嗯……这个问题么……” 他的语气调子很慢,眼睛不住地瞟她,满是试探和玩味。 扶疏心跟着悬了起来,她料不到扶嘉这个神经病会说什么啊。 扶嘉轻笑了一声,终于放过了她:“我们是兄妹。” 周怀瑾和扶嘉也只是生意往来,私底下交往不多,也察觉不出这点儿异样,仍旧笑呵呵的。 扶疏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扶嘉看她松了一口气,手从扶疏肩上改为搂到了腰上,将她拉近了些,道:“别这么失望,下次,我一定好好介绍我们的关系。” 闻言,扶疏压低声音,生气道:“你别乱来。” 扶嘉眼眸一垂,嘴里轻嘲了一声,他胸有成竹道:“是不是乱来,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周怀瑾看他们两人举止亲密,搂在一起说小话。 他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嘴上他还是没说,只是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扶总和宋总就是连襟?” 周怀瑾的话让扶嘉变了脸色,他惯是云淡风轻的表情裂出嫌恶,很快他微微压下眼睫掩饰了情绪,漠声道:“是仇人。” 在场的人顿时都愣了,是扶嘉的语气太认真,唬到了。 “哈哈哈,扶总真会开玩笑,看来扶总和妹妹关系不错啊。”周怀瑾先反应了过来,他反手拍在扶嘉胸膛上,却被扶嘉一下子捏住了手腕。 扶疏也没想到,不自觉走近了一步,想分开他们。 好在扶嘉马上就松开了手,依旧笑吟吟道:“当然,妹妹是我的妹妹。” 撤回手的周怀瑾明显有点儿不悦,他斜着眼睛看了扶嘉一眼,揉着自己的手腕道:“扶总的妹妹已经嫁人了,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其实周怀瑾说得这句话很普通,大部分长辈都这么开玩笑。 但这个情境下就有点儿故意的意思,扶疏视线紧紧跟着扶嘉,怕他真的在这里发疯。 好在扶嘉维持着和善的面容,四两拨千斤的掠过了这个话题:“听闻周总想在重京做生意,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周怀瑾又重新笑了起来,牵扯着唇部的肌肉,眼角的皱纹也放松下来。 他这样的人习惯了被人奉承讨好,拿捏着分寸道:“这个当然,扶总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我有用得着的地方,扶总到时候别拒绝我就成啦。” “不会。” 扶嘉走到栏杆旁,阳光落进他的眼睛里,浅色的光晕像在他的瞳孔里化开了一般轻柔,可又让人觉得里面装了刀光剑影,没来由一阵寒气。 “27号那天,我听说周总在希尔顿,我本来是想过去的。”话是跟周怀瑾说的,但扶嘉的视线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同一时间,扶疏立刻反应了过来。 27号,在宋氏公开招标之前,她被绑架的那个晚上…… 扶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那段被她忽略的绑架,是导致她和宋寒洲如今畸形关系的导火索,而看扶嘉的样子,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扶嘉到底还准备了什么“惊喜”给她? 她不敢想,或许是感受到她的怒气与胆怯。 扶嘉最后的话里甚至带着笑意:“可我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散场了,真可惜。” 那笑意像风吹过家门口的风铃,乍听铮若凤鸣,细听滚珠碰撞冰冷生硬。 扶疏想起在被绑架的地方捡到的那枚手环…… 要和扶嘉合作吗?或许可以更快地知道真相。 等不及她想清楚扶嘉的用意,周怀瑾回答道:“那真是对不住我们扶总了。” 周怀瑾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眼两位老总,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说起来,那天宋总和简总也在,你要是过来,大家做个伴儿。” 宋寒洲跟周怀瑾一起在希尔顿? 扶疏始料不及的错愕,怕被人看出又低下眼眸,她心里难受极了。 宋寒洲还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惯会钻空子。 他说,他和简绥星在一起。 他没撒谎,但他没说他在希尔顿——那家着名的高档会所。 指甲嵌进肉里,她才知道有些倒刺一直长着,勾在深处。 没人牵扯它,她就自欺欺人地以为痊愈了。 旁边的人咳了一声,周怀瑾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他哎呀一声,辩解道:“我们哥几个喝点酒,扶总监别往心里去。” 她是……不该往心里去。 扶疏淡笑着解释道:“他工作忙,就是不知道那天穆小姐接到他没有?” 第90章 嫉妒 穆梨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对宋寒洲含笑道:“宴会快开始了,我们先过去。” 宋寒洲这才转过头来道了一句:“抱歉,失陪。” 穆梨若挽着宋寒洲和他们擦肩而过。 在时间单位都不够计量的这一帧里,她却清晰地感受到宋寒洲真的离开了她。 这一刻,她似乎只能感受到风起寒夜,身体止不住抖了一下,而喉咙里像吞风饮雪,难受得紧。 “怎么了?”扶嘉拉了拉她,威胁的话里透出委屈,“你不会忘记今天你是我的女伴,对吗?” 扶疏忽然道:“你高兴吗?” “什么意思?”扶嘉一歪头,好像真的很无辜。 扶疏却一眼望穿了他无辜背后的残忍:“你今天想让我看见的我都看了,你高兴吗?” 她站在扶嘉身旁,感受着扶嘉手上传来的温暖的体温。 他露出的笑意真情实感:“我很高兴。” 扶嘉的笑容很漂亮,可她看得窒息:“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扶嘉浑没感觉,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很眷恋似的:“你呢,还和小时候一样吗?” “一样,也不一样。”扶疏抽回手,转身离开了扶嘉,独自一人往餐区去了。 她刚往盘子里装了几个小蛋糕,身后便响起一道女声:“扶小姐,好久不见。” 穆梨若提着裙摆缓缓站在了她身后,身旁人投来惊艳的目光,穆梨若很是受用。 她拨了拨自己耳边的碎发,显露出自己优越的肩颈线条。 之前,穆梨若清丽动人,此刻身着华服的她,举手投足间越发像个娇养的大小姐。 可惜,她的眼光太差,戴的宝石项链量感太重喧宾夺主,礼服和首饰之间的平衡感被打破了。 扶疏不喜欢看“孔雀开屏”,她客气道:“穆小姐,麻烦让让。” “宁,我姓宁。”穆梨若更正她。 扶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看了她的表情,穆梨若更得意了,她手搭在自己的宝石项链上,露出手指上戴着的那颗“鸽子蛋”:“说起来,多亏你让寒洲哥哥送我出国,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原来是南市首富。” 扶疏微微一笑:“不客气。” 她越过穆梨若的瞬间,被她拉住了,穆梨若道:“你不会是觉得嫉妒?” 扶疏更惊讶了:“我嫉妒你?” “我是宁露找了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千金。” 她转过头,脸落在暗处,眸里的光随之隐没,露出一片黑沉沉的死寂,“你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觉得当宋太太太抬举你了吗?” 扶疏没想到穆梨若麻雀变凤凰后,心里眼里念的求的还是只有宋寒洲。 扶疏轻轻扯出了自己的手臂,道:“是不是抬举,我也已经是宋太太了,你不满意,可以和宋寒洲谈,我再说一遍,我同意离婚。” “虚伪!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穆梨若垂下她方才握着扶疏的手,眼里流露出怨怼,“每次你都说要离婚,你哪次都没离,你说不会生下孩子,还不是偷偷保住了,你不就是想靠着孩子上位吗?” 穆梨若几乎快整张脸贴上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松了口气道:“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是宁露的女儿,拥有宁氏的财产继承权,rsnataly会安排我进公司学习,到时候我就可以替寒洲哥哥分担了。” “我就不信寒洲哥哥还会选择你这个除了生孩子外,一无是处的女人。” 豪门姻亲,强强联手。 结个婚,资产翻倍。 这是多少国内富豪们都渴求的事。 扶疏抿了抿唇,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这对宋寒洲来说,还真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偏偏她就是喜欢和穆梨若作对。 她们的恩怨,不是她扶疏对宋寒洲死心了,就能了结的。 “如果穆小姐都这么优秀了,宋寒洲还是不选你,那可怎么办啊?”扶疏叹气叹得“啧啧”作响。 穆梨若一瞬间气得嘴唇发白,不等她说什么,宋寒洲的声音从她头顶响了起来。 “若若,你怎么来这里了?” 扶疏脊背发凉。 穆梨若站在她对面,冲她挑了挑眉,走到宋寒洲身边道:“我怕扶疏姐姐不习惯,想照顾照顾她嘛,我没什么朋友,除了你和世羡哥哥,在重京最喜欢的就是扶疏姐姐了。” 宋寒洲轻轻“嗯”了一声,道:“你爸妈在找你,快过去。” 穆梨若轻快地应了声好,她要离去时又看了眼扶疏,像个不放心丈夫外遇的妻子似的问道:“寒洲哥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宋寒洲回道:“你爸妈有话要跟你说,我一个外人就不过去了。” 穆梨若嘤咛一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等穆梨若一走,原地就只剩下她和宋寒洲。 她闻着宋寒洲身上惯用的黑雪松的香气,那香气仿佛化作了一株藤蔓裹紧了她,而藤上的小刺密密麻麻扎进皮肉里,疼得人发麻。 扶疏几乎立刻就想避开,却听宋寒洲含着冰般,寒声道:“扶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站在原地,用力地笑了一下,背对着宋寒洲摇了摇头。 “我再问你一遍!”宋寒洲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正当她挣扎着不知应对时,扶嘉笑意吟吟地及时出现了。 他手里端着杯红酒,轻轻地晃了晃:“这是怎么了?宋先生好像对我的女伴特别有兴趣。” 他手搭在扶疏肩上,带着扶疏转身直面宋寒洲。 情势产生了变化,而宋寒洲依旧站在原地,像一株雪松似的自有风度:“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扶嘉顺着他把话说了下去:“哦?在哪里?” 宋寒洲笑得很淡:“这我得凑近点才能看清楚。” 他也不看扶嘉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一步步向她走去。 扶疏看着眼前的宋寒洲一点点变得清晰,光线由浅到深落在宋寒洲那张脸上,产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哪个都是宋寒洲。 而她眼上仿佛蒙了一层六棱镜,越是靠近,越是看不清宋寒洲。 第96章 分房 扶嘉的眼睛直勾勾望向扶疏:“我是真的很疼。” 一米八几的个子,生得肩宽腿长的好皮囊。 他揽着扶疏,两条腿将她圈了起来,明明是成熟俊雅的长相,但和小孩儿似的撒起娇来也意外的和谐。 好像扶嘉从来都不曾长大。 可扶疏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伴随着扶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总算是顺利挂上了白色绷带,脸上的伤口也涂满了酒精和药膏。 这实在是一张凄惨的脸。 扶疏的同情后知后觉地被勾了起来。 “你怎么现在才开始担心我?”扶嘉抱怨,“宋寒洲真的很凶嘛。” 扶疏顿了顿:“那你怎么不聪明点,躲开?” “我也得能躲得开呀。”扶嘉愁得直叹气,“我怎么这么倒霉。” 扶疏没了话,看着他又不好意思再数落下去,只轻轻道了声:“走。” 尽管是深夜,重京的路上却仍旧是繁华的景象。 扶嘉在重京没有住处,只能暂时在酒店落脚。 车开到了地方,但他却迟迟不肯下车。 扭过头看着扶疏,嘴里像含了团似的:“你亲我一下,我就下去。” 扶疏吓了一跳,心里想起宋寒洲在宴会上亲吻了她。 没想到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他居然还在惦记这个吻。 扶疏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不可能,要么你在这下车,要么今天我带你回去,你就和宋寒洲一起睡。” 他抿了抿唇,似乎不大高兴。 过了一会儿,扶嘉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车。 末了,在车门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留了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愿意亲我。” “你加油。”扶疏语气平平,伸手拉上了车门。 等车子开回别墅,已经闹到了凌晨两三点。 扶疏自己回了主卧,关了灯准备睡觉,但一闭上眼睛,全是今晚宋寒洲和扶嘉在别墅门口打架的场景。 月光下,宋寒洲满身戾气,漂亮的脸上全是伤痕。 扶疏在床上翻了个身。 起夜上了个厕所,她在别墅的走廊里她看见了简绥星,正从宋寒洲的书房走出来。 他穿着熟悉的医生大白褂,手里戴着橡胶手套,而不同的是他身上沾了点血,衬着纯白的衣服有点儿刺目。 “简医生,你受伤了?”扶疏睡意也醒了一点。 简绥星摇了摇头,睁着有点儿困倦的眼睛道:“嗯……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扶疏不是很明白,但简绥星是医生,论起医护常识,他应该能处理好。 扶疏也不想多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简绥星顿了顿,一向展示良好职业素养的脸皱在了一起:“我家里出了点状况,来借住一晚。” 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听起来都算是说得通。 扶疏道了声别就往卧室走,转头看见宋寒洲站在她身后。 他整张脸都阴沉沉的,身上换了居家服都难掩煞气。 扶疏眯着眼,看了眼他脸上贴上的医用创可贴和手上包扎好的伤口,不得不说简绥星手艺是比小护士好。 看起来比扶嘉像个人。 她歪着脑袋欣赏了一会儿,确认了宋寒洲没什么大碍就准备绕过他回去睡觉。 宋寒洲沉沉看了眼她,抿着唇没说话。 扶疏进了卧室的门,刚要关上,一只手横亘在她眼前,大力地推开了这道门,门狠狠地摔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扶疏看得愣了愣神,她立即后退了一步。 宋寒洲收了手,大步进了房门,扶疏看在眼里,转过头看他这副别扭的样子:“你……要在这里睡吗?” 扶疏有点摸不透,按照宋寒洲性格,今天不闹起来真是很反常啊。 “我不想再跟你解释今天发生的事了。”扶疏摊了摊手,“我很累,很困。” “我没让你解释。”宋寒洲放下了手机,在床头往后瞥了她一眼,眼里盛满了玻璃碴子似的冰冷,“睡觉。” 扶疏轻轻叹了口气,做出了让步:“那你休息,我去客房。” “你去客房干什么?”宋寒洲沉声问道,整张脸落在暗处,不见任何生机。 扶疏顿了顿,小心挪动着脚步到了床边,抽了个枕头:“我觉得我们分开睡比较好。” 宋寒洲不是木头,他看到了扶疏的小动作,大半张脸都收敛了情绪,只是勾着唇笑了声:“他回来了,你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了?”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又歪着头看了会儿宋寒洲的背影。 她和扶嘉的关系其实不是宋寒洲最初看到的那样,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比较好。 扶疏只好道:“……我睡相不好,我怕碰到你伤口。” 宋寒洲抬了眼,又垂下眼睫,嗓音里的淡漠退了一些:“我嫌弃你了吗?”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问起来她就无法释怀。 她无法忘记,在宴会中央,宋寒洲穿得那么招人却站在穆梨若身边,看她像个陌生人似的叫她“扶小姐”。 甚至,他还批评她穿得低俗。 明明从头至尾都嫌弃她嫌弃得很。 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扶疏以为自己说得很平静,但语气仍然忍不住带了怒气:“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顿了顿,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宋寒洲,带着一身的伤口却绝口不提,好像就是为了故意跟她做对,给她添堵。 为了她不肯跟他走的那句话,为了那一口气。 在别墅门口,当着她的面就打了一架。 “你休息。”扶疏小声说了句,转过头走出了卧室的门。 站在门口,她刚要把门给带上,又听宋寒洲问了一句:“你会不会跟他走?” 她抬眼,看着宋寒洲磁石般黏着的目光,扶疏怔了怔,明白过来后又摇了摇头:“我不会跟扶嘉走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但我早晚会离开你。” 她将宋寒洲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门发出“咔哒”一声,室内的光再没能透出来。 她站在卧室门口,思绪像一团黏在心脏上的棉花,她每扯出一根,心就揪得更疼一些,揪得血肉模糊,但她还是得把这些东西从她心里,拔除。 宋寒洲依旧是宋寒洲,但她到底还是没能拥有这个人。 无论怎么努力,他都能坚定地拒绝她,而动摇深不见底。 她不想等了,不就是失恋吗? 和命比起来,不算什么大事。 她早晚会走出来,等十年、二十年、几十年过去,她和奶奶一样摇着蒲扇的时候,或许还能想起:“这个男人,是我前夫来着。” 第99章 陆佩雯 她记得,在她检查的那家医院。 她验出怀孕的那天,也是和晴雅医院的院长陆佩雯签约的那天。 项目竣了工,但陆佩雯迟迟拖着欠款没有结清,延迟了医科研究院进行,项目拖着影响了资金运作。 27号,那天是原定的结款日期。 尽管心里抗拒和宋寒洲相处,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扶疏轻轻叹了口气,她在办公室里换了身衣服,和吴霜说了声出去。 在宋氏集团楼下,宋寒洲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了。 她上了车,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宋寒洲沉声问她:“签约那天,陆院长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那天进行得很顺利,陆院长还说等医院正式运营就把尾款结了。”扶疏回忆了一下,把当天的情况如实交代了。 “之后呢?”宋寒洲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跟进了吗?” 扶疏噎了一下,她之后接了审计,遇上爷爷去世,疏忽了一段时间,虽然后来有说起,但陆院长不是不接电话就是说了两句挂了。 “有是有,但是……”扶疏说不下去了。 工作没好好完成是她的错,没理由推诿。 宋寒洲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眉目沉了下来,声里蹿着隐隐的怒气:“你不想挨我的骂,不想见到我,就把事情做好。” 陆院长的事是她耽搁了,但这跟他们之间的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宋寒洲为什么要突然放在一起说? “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扶疏还是先低头道了歉,但仍旧反驳了一句,“可我没有在工作上逃避你的想法,该做的我还是会做好的。” 宋寒洲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又垂下眼睫,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最好是这样,别再有下次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扶疏的视线跟在宋寒洲手上,一时没听清,她望着那手上新换上的纱布,隐隐渗着血。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在流血? 宋寒洲看她心不在焉,沉声又问了她一遍:“你话呢?” 扶疏恍如初回神,她答非所问:“你流血了。” 这会儿,宋寒洲不说话了。 他直直地望着扶疏,好似一尾游曳在深海的鲸,在看他眼里的星星。 看得人心惊。 片刻,他又转了头,轻轻道了句:“这不关你的事。” 那声音像从海底传来般冷淡。 扶疏听得直皱眉,她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多管闲事,还被宋寒洲嫌弃了。 她就不该多嘴。 一路上,她再没和宋寒洲讲过话,等到了地方,她跟在宋寒洲后面去见了陆佩雯。 陆佩雯出生医学世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医生,在重京医学产业算得上一号人物。 在西餐厅,陆佩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穿着简约,但很大气,脸上不施粉黛,露出岁月的痕迹。 见了他们,立刻打了声招呼。 宋寒洲坐下来道:“陆院长,久等了。” 陆院长笑了笑,摆了摆手道:“重京堵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会儿功夫不至于。” “小小心意,给陆院长赔个不是。”宋寒洲跟变戏法似的,一身得体的西装里摸出方方正正的小礼盒。 陆院长瞄了一眼,笑着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宋总太客气了,这次来得匆忙,我这什么也没底带,还是宋总心细,不过宋总这手怎么受伤了?” “工作是重要,但身体也很重要,宋总还是要多注意。” 她转头看着宋寒洲双手交叠在前,挡住了伤口,客气道:“是,谢谢陆院长好意,这份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团队刚研发的一款助听器,还没上市送了我,反正没什么用,我也就借花献佛了。” 陆院长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犹豫再三还是把那个礼盒收下了:“宋总不愧是年少有为,这次宋总约我见面,具体的细节我也猜到了。” 宋寒洲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陆佩雯说了下去。 “关于尾款的事,我们这边钱款已经准备好了,但宋总也知道涉及的金额庞大,我的父亲最近又住院,暂时家里没个说话的人,我要是这时候提起来,怕是其他人心里有想法。”陆佩雯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她虽然穿着朴实,但气质温婉,很有书卷气。 她顿了顿,又接道:“不如这样,宋总且再等等,最多十天,十天之内,我一定把这件事给你了结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扶疏心里也觉得也无可厚非。 “一周,一周之内。”宋寒洲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俊美的脸在西餐厅香薰蜡烛的掩映下晦暗分明,“陆院长,你和我们家也合作了这么多年,不是我信不过你,但我年纪资历都比不上您一句话的分量,底下叔叔伯伯看着,我这可指望您。” 陆佩雯脸色有一瞬间迟疑,但宋寒洲话锋一转:“等年底分红,您那份我少不了您的,这点主,我还是能做,虽然您不缺钱,但这是我的心意,请务必收下。” “宋总还真是……”陆佩雯顿了顿,说了一句非常文绉绉的话,“英雄出少年。” 可她的话里隐隐带着不满。 扶疏不是很明白宋寒洲为这三天,做什么得罪陆佩雯。 可宋寒洲听不懂似的,给陆佩雯倒了杯红酒,开始了家长里短。 他长得好看,很会讨长辈的欢心。 宋寒洲给她要了蔬菜汁,边倒边问:“听说,当年您离开陆家创业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麻烦,可是爷爷病得太重了,没仔细讲讲,太遗憾了。” 陆佩雯惊讶了一瞬间,捧着脸露出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羞赧,她清了清嗓子:“难为你们这一代人还瞧得上我们这把老骨头。” 人到中年,钱势权财什么都有了。 陆佩雯虽然离了婚,有一个儿子,但她出身富贵,事业有成,并不算什么磋磨。 她们这些处在圈子顶层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免不了开始喜欢讲述当年自己的经历,喜欢在嘴上教育小辈,教他们一些道理,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来显示自己长辈的威严。 陆佩雯也不例外,尤其教训和显摆的对象是宋寒洲这样显赫且成功的年轻人,她的自尊看得出来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得不说,宋寒洲交际确实有一套。 第103章 道歉 穆梨若气得怒目圆睁,优雅的仪态离开了皮肉,有点狰狞:“你连寒洲哥哥生病都不去医院,你这是爱一个人应该有的表现吗?” “那爱一个人应该表现出什么?”扶疏双手抱臂,含笑反问,“倒贴吗?” 穆梨若站到她对面,拎着她的领口道:“你嘴里放干净点。” “对不起,你们是偷情。”扶疏小声道。 穆梨若气得想动手,但却被扶疏阻止了:“穆小姐你省省,这里是宋家别墅,我才是宋家的女主人,宋寒洲住了院,你要是再闹下去,今天可没人心疼你!” 她气得左顾右盼,但宋家别墅的佣人始终都低着头,不敢抬头多事地张望一眼。 穆梨若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冷血。” 她转身离开了。 扶疏等她一走,赶紧上楼换了件衣服。 其实穆梨若讲完凝血障碍的症状时,她心里已经着急了。 可她也没忘记宋寒洲背着她和穆梨若干的好事。 在穆梨若面前,她想留点尊严。 扶疏和管家说了一声就离开了别墅。 好在简绥星还不至于真的生她的气,在路上给她发了医院定位。 等她到的时候,宋寒洲还清醒着。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病服,窝在那张病床上,一连熬了两个夜的脸隐隐冒出青色的胡茬,但并不影响他的长相,只是微微凹陷的脸颊看起来确实有了疲态。 他左手挂着一瓶盐水,右手是处理过的伤口。 听到动静,他也并没有转头,似乎早就知道了来的人是她。 “你来干什么?”宋寒洲淡淡地问了一声,“今天早上不是还想跟我分开走吗?和陆院长吃饭不是说我上不得台面吗?” 扶疏刚想走过去坐在宋寒洲病床旁边,但他这两句话就像定身术,直接将她钉在了几步之遥,进退不得。 如果这两句话,宋寒洲是朝她发火的话,扶疏想,那她肯定立马和宋寒洲说不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而他说得很平静,没有埋怨没有情绪,好像只是伤心失意到了极点。 “你为什么不说?”扶疏叹了一口气,还是走近了他。 宋寒洲缩了缩手:“这没什么。” 他望了扶疏一眼,瞳眸流露出失望:“你走。” 她才刚坐下? 扶疏搞不懂:“说一句就这么难吗?你的自尊心就这么受不了吗?生病不就是要看医生吗?宋寒洲,你不是小孩子了!” 宋寒洲忽然手重重地砸在了床上,冲她大喊:“你和扶嘉走了!” 扶疏吓了一跳,也没了话。 她和宋寒洲近在咫尺,可她心里很痛,和宋寒洲一样,但也不一样。 宋寒洲传递给她的情绪很真实,很生动,也很痛苦。 她真的很想问问宋寒洲,结婚两年他数得清自己多少次因为穆梨若把自己扔下吗? 他数得清吗? 数得过来吗? 这才哪到哪? 像这样的经历,她辗转难眠地体验过无数次。 可宋寒洲有凝血障碍,他不能再受刺激了,扶疏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不去提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柔和道:“医生怎么说?” 宋寒洲背过脸,满脸坚定的拒绝和抵触。 扶疏忍了忍,又道:“你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没有。”宋寒洲低声道。 扶疏:“……” 嘴上说没有,但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扶疏本来对宋寒洲就没多少耐心,现在被一点点消磨着:“宋寒洲,你到底想怎么样?” 月光顺着窗户溜进病房里,落在宋寒洲背过她的侧脸轮廓,从高高的颅顶到高挺的鼻梁再到线条起伏明显的喉结,整个人像落满了霜。 片刻后,宋寒洲转过头来:“道歉。” 扶疏闭上眼睛,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好不容易忍下甩手离开的冲动:“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你以后不许再和扶嘉往来。”不死心的宋寒洲踩着她的雷区继续提要求。 念在她早晚会和宋寒洲一别两宽,扶疏努力说服自己忍一忍:“好。” 宋寒洲眯着眼睛,有点疑惑,不太确定地问道:“你答应了?” “你不想我答应吗?”扶疏看了他一眼,反问。 宋寒洲含含糊糊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容易,当然容易,再过几个月宋寒洲再也管不了她和谁来往了。 在此之前,她只需要和宋寒洲和平相处。 别再惹怒宋寒洲。 虽然这件事上的确不容易,但她会努力。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扶疏坐在宋寒洲旁边,几次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我没什么事,你回家。”反而是宋寒洲先说了一句。 扶疏刚想起身,但又不放心:“真的吗?简绥星怎么说?” “他跟你说的?”宋寒洲眼睛弯了弯,像是不满。 扶疏顿了下,想起那天晚上在走廊遇见简绥星,他当时就很古怪,只是她太困了没去注意。 看来当天晚上宋寒洲情况就不太好,但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连穆梨若都知道得比她早! “简医生什么也没跟我说。”扶疏摇了摇头,又问,“你为什么那天晚上不跟我说?我对你有这么差吗?你一个字都不说。” 宋寒洲看了她很久,甚至换着角度左右摆了摆头,像是想借着不明晰的月光,将她仔仔细细从里到外看清楚。 如果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扶疏甚至觉得宋寒洲是举着一把手术刀,想把她解剖来仔细了解结构的那种观察。 “你有担心过我吗?”宋寒洲这句话问得还挺让她惭愧的。 说句实话,宋寒洲没输过,她确实更担心扶嘉,可这难道要怪她吗? 她想不到任何应该担心宋寒洲的点。 是该担心他打人的手会痛吗? 扶疏小小的语塞了一下。 看她这样子,宋寒洲又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东西。” 扶疏:“……” 她站起身,微笑道:“还有力气骂人就是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在这个空间里多待一秒,她都觉得窒息。 宋寒洲为什么总能这么自然地把过错推卸得干干净净啊? 在这一方面,她确实自愧弗如。 扶疏刚走到病房门口,又听宋寒洲在她背后小声道:“我只是不想你知道,我这么没有用。” 第106章 成全 “三哥,事情已经在发酵了,之前的丑闻连着年终审计,要是再爆一次,等到了年底分红,宋氏的股东肯定会闹起来的。” 宋寒洲的声音里惯是没什么情绪:“先找公关公司引导舆论,之后……” “让公司负责人道歉不就好了嘛。”穆梨若的声音脆生生,仿佛不知世故的天真,但化作了一把钝刀割在了她喉咙口。 峰澜的负责人,不就是在说她吗? 她僵在门口的手垂了下来。 “峰澜项目工地我一直都在看着,之前家里塞了几个人,三哥你也知道,我始终是外姓,不好说什么。”贺世羡难得严肃,话里话外都很焦灼,“但这件事肯定有古怪,咱们真的不查吗?” 静默片刻,宋寒洲吐了一个字:“查!” “怎么不查?可是在事情的真相出来之前,需要有人负责。”宋寒洲道。 贺世羡立刻打断了宋寒洲接下去的话:“我,我愿意负责,其实是我疏忽了,没能及时跟三哥说那几个走后门的事。” 宋寒洲没回答,倒是穆梨若十分积极:“这怎么能怪世羡哥哥呢?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我说,这件事应该有公司法人负责,她明明就是宋氏集团的夫人,还有公司实权,但是她……” “若若!” 扶疏在门外,第一次还挺被贺世羡感动的。 贺世羡这样几乎所有私人感情都围着穆梨若转的富二代,头一次为她仗义执言,还为了她反驳穆梨若。 “我讨厌扶疏,但这件事跟她无关。” 病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空无一人。 扶疏站在病房外,医院的空调温度有些低,一旦不发出声音,莫名让人忐忑,而她还在等宋寒洲的回答。 扶疏上前一步,透过病房流出的一丝缝隙,看到宋寒洲一锤定音道:“让扶疏道歉。” “接二连三出差错,只能说明她不适合进董事局。”宋寒洲转头看着窗外,眼底满是淡漠,“早点认清这件事,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但她一直跟着我们加班,喝酒,谈项目,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贺世羡仍旧反驳了一句,“这件事本来也是我……” “行了。”宋寒洲厉声打断了,“算她倒霉。” 扶疏站在门口,心底的不甘心快把她淹没。 她从大学毕业就跟着宋寒洲一起工作,一起加班,一起出差。 她是宋寒洲一手带出来的助理,但宋寒洲今天一句话,就把她毕业至今所有职业生涯的努力都否决了。 扶疏真的很想冲进去问问宋寒洲到底有没有心。 她怀着孕还坚持上班,在北城和王若福逛工地、喝酒,在怀孕之前,从未有一天准时从宋氏集团的公司准时下过班。 她可以接受宋寒洲的不爱,可她不能接受宋寒洲对她努力的全盘否认,因为这样的话就好像除了感情上的失败,她整个人生存在的意义都无足轻重。 连贺世羡这么讨厌她,都能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而宋寒洲为什么都不给她一个辩解和处理的机会? 她真的好难受。 扶疏身后鹿哟哟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了起来:“宝,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心里横冲直撞的魔鬼瞬间被拉回。 扶疏转过头看着鹿哟哟,把人从医院走廊上捂着嘴带走了,不明所以的鹿哟哟在扶疏的魔爪下呜呜地叫了几声。 简氏私人医院的私密性极好,医院走廊非常整洁,医生和护士也都低着头匆匆走过,虽然应该是医院的工作比较忙,但扶疏总觉得更像是害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扶疏带着鹿哟哟一路出了医院大门,她松开了手,鹿哟哟在一旁大喘气:“你……你谋杀啊,宝。” “特殊情况。”扶疏回答了四个字。 鹿哟哟还想在问下去,但医院门口来了一辆救护车,扶疏和鹿哟哟赶紧让开了。 看着急救伤员和医生护士一团人乱哄哄的,扶疏也就带着鹿哟哟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暂时坐下来。 还没到年底,重京的日头总是有点短。 扶疏跟着导航定位的etu藏在酒街里,被进路口的两家酒前后夹击。 要不是透过玻璃门闻到一阵甜美的蛋糕香气,怕是没人会注意到这家咖啡甜品店。 这地理位置选得还真是刁钻。 她推门跟着鹿哟哟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水果汁。 鹿哟哟转了性子,和她要了一样的。 待坐了下来,鹿哟哟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明显:要是今天她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肯定是不能从闺蜜手底下解脱。 扶疏坐正了身体,把峰澜科技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鹿哟哟的表情随着事件变幻而变幻,表达得十分清晰,她看着扶疏陷入了一种两难的情绪。 “万恶的资本主义。”鹿哟哟道了一句,“这砸下来非死即伤,一家人日子肯定很难过,宋寒洲脸色肯定很难看。” 鹿哟哟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扶疏,正巧侍应生送了两杯饮料过来,澄蓝如海的蓝莓果汁做得很漂亮,杯口一朵漂亮的小雏菊,跟艺术品似的。 扶疏接过杯子放到了一旁,她撑着脑袋道:“难看的是我,我才是峰澜的新法人,我负有直接责任。” 鹿哟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扶疏没说话,鹿哟哟也能看得出来扶疏兴致缺缺,她低着头用手拨弄着那根吸管,搅动着杯底蓝莓的果肉。 鹿哟哟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宋寒洲想让我道歉,放弃进入董事局的机会。”她道。 扶疏又转过头看着窗外,不想让鹿哟哟看清自己脸上的失落:“哟哟,你放弃美容院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鹿哟哟轻轻拉过扶疏的手,柔声安慰道:“一手养大的孩子当然舍不得了,美容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自己选的,但卖掉也是我自己选的,我只说一句,做你想做的,别后退别放弃。” 扶疏愣了愣,她望向鹿哟哟,良久才露出一点笑意:“你说得对。” 她沉溺于工作失利的情绪,沉湎于被宋寒洲否定的焦躁,却忘记了从一开始她就是打算离开宋氏的。 即便不能潇洒而磊落的离开是一种遗憾,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件事也算莫名成全了她。 第108章 通缉 鹿哟哟语速极快地讲述了整件事。 前因后果,一气呵成。 “你们没做安全措施?” “没做。” “渣男。” “是我喝多了,忘记提醒他我不在安全期,他是第一次。” “……” 这就维护上了? 扶疏看了会儿鹿哟哟,完全不相信之前那套说辞了。 要是没点感情基础,那鹿哟哟对生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态度也太过于坚决了一些。 扶疏相信,这个孩子的生父,在鹿哟哟心里肯定有点分量。 如果纠正的话,分量看着应该还不低。 鹿哟哟愿意为他生孩子,还把过错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不得不感叹一句,这生父,魅力无边。 但鹿哟哟这副无底线包容和偏袒的样子,扶疏也无能为力,甚至隐约见到了当年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嫁给宋寒洲的模样。 她默默低下头,喝完了桌上的果汁,送鹿哟哟回了桃源山居,一路上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想取得扶疏的赞同,鹿哟哟一直在试图跟她获得一致,说了很多。 扶疏听在耳朵里,沉默不语。 到了小区门口,扶疏还是没松口,只是打开车门,转过头看着鹿哟哟,鹿哟哟使劲拉住了车门,道:“宝,我觉得我们可以结亲家。” 为了给鹿哟哟这个冒失鬼一点教训,她还是板着脸:“哦?万一生的性别一致呢?” “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我觉得……也行。”鹿哟哟面露难色,可还是咬着牙点头允诺她。 扶疏心里快笑出声,她抿唇低下头:“这么快就想好嫁入豪门吃软饭了?” “我哪里有……”鹿哟哟连忙反驳,但看扶疏不断耸动的肩膀和微微摇晃的脑袋,她明白过来扶疏是在跟她开玩笑,她顿了顿,没好气道:“哼,还不一定谁吃谁呢!” “……这么说,亲家岳丈家境还不错?” 鹿哟哟这回学聪明了,话到嘴边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她捂着嘴,愤懑地看了眼扶疏,打开车门快速下了车。 扶疏看着鹿哟哟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换了个方向,离开了桃源山居,心里只希望鹿哟哟能比她幸运一些。 孩子的父亲会同意共同抚养,最好组成一个家庭圆满幸福,也好弥补鹿哟哟悲惨的童年经历…… 想到这里,扶疏心里愈发沉重。 她路过跨江大桥,在路红灯口,陌生的号码跃入了她的手机,扶疏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她思忖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扶小姐,最近过得还不错?” 这声音低沉,但语气透露出阴险,甚至是恨极了的恼怒。 难道是当天的绑架犯没达成目的,来找她了? 可这时间跨度也太久了。 扶疏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尽量不去触怒这个人:“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扶小姐贵人事忙,像我们这种小喽啰,说忘就忘了,可你知道老子因为你和你老公,现在跟只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他越说越激动。 甚至带着一股马上就要喘不过气的音:“老子以前可没少往他们手里塞钱,现在我出事了,他们一个个都避开老子,这都得怪宋寒洲,他妈的宋寒洲凭什么?” 居然是因为宋寒洲,扶疏冷笑了一声:“那你打错电话了,你可以直接打给宋寒洲,电话号码挂在宋氏官网集团首页。” “你……”他整个人像是突然从激动的情绪里蒙了一圈,然后道,“你和他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丘之貉,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知道我跑不了,但宋寒洲也别想好过!”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她和宋寒洲一起得罪过的人,那么扶疏觉得这个范围还挺小的,毕竟她和宋寒洲一起的次数屈指可数。 “王总?”扶疏叫了他一声。 他重重地冷呵了一声:“难为扶小姐还能想起我来。” “王总这是干什么?”扶疏换了方向,眼看着前方道路施工,又换了一条路回家,“你挪用公款贪污受贿,难道是我和宋寒洲逼着你干的?” 王若福被逼到了绝境,他的怨恨只想找一个发泄口:“是我挪用公款,但那又怎么样?人谁不贪财?我只不过多拿了那么一点点,我又不是不还回去,宋寒洲他妈怎么就那么绝情!” “老子鞍前马后二十年!整整在宋氏集团二十年!他们宋氏集团每天的流水都比我挪用的公款多,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王若福说到最后,像是自己也信了这一套说辞,将所有的过错全都算在了宋寒洲的头上。 “其他人难道手脚就干净了?宋寒洲做生意十年就没从别人手里拿过一分钱?”王若福看起来已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了。 “论不是人,他比我狠多了,我这么悲惨,凭什么他还高高在上的当集团总裁?他才是最应该被拉下来的人!”扶疏静静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王若福说得还挺有道理。 但再有道理,也比不过现实。 扶疏清了清嗓子:“王总您消消气,宋寒洲做生意是未必光明磊落,可他比你聪明,他没被人查出来。” “不是你挪动公款错,是你做得不漂亮,这能怪得了谁?”扶疏尽量顺着王若福的思路和他对话,“生意场上的人没几个敢说自己赚得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只是有的人干净得多,有的人干净得少。” “但凡你胃口小一点,这个窟窿填得上,也不至于被通缉。”扶疏径直挂断了电话。 王若福解雇走后的第三天,宋寒洲底下的人就打电话报了警,证据早就准备好了,只差准备好的监狱在等王若福。 赔偿不出来的钱财,宋寒洲当然会找人帮他还回来。 冲着宋氏集团每年交那么税款,这件案子都不可能善了。 要不是王若福得了风声走得快,现在哪还有通缉这件事。 扶疏按了按眉心,宋寒洲那么冷静绝情的一个人,绝不可能因为王若福二十载的工龄就给他两天时间跑路。 难道宋寒洲查到了王若福背后的人,想把他放出去? 扶疏摇了摇头,她都要被人踢出局了,还管这个做什么。 可听王若福的语气,她也不想稀里糊涂又被人报复。 第109章 糟糕 这时候她倒真觉得庆幸起来。 峰澜科技工地出了事,感谢宋寒洲让她公开道歉,在发布会上她可以顺势引咎辞职,从此她也就跟宋氏集团撇清了关系。 至于王若福,他只不过是恨宋寒洲,她的作用最多就是威胁宋寒洲的棋子,等她在公开发布会上成为上流社会明目张胆的弃子,成为被宋寒洲抛弃、令人同情的对象。 或许,王若福会考虑换一个报复宋寒洲的方式。 “呵。”扶疏坐在车里不自觉笑出了声。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更搞笑的了。 道歉辞职成为了救她一命的机会,而她根本高兴不起来。 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事业,成于宋寒洲,败于宋寒洲。 “前方无道路,请调转车头……”扶疏行驶在有些冷清的街道上,而她跟着导航行驶的路线忽然变了语气,一直让她调头。 扶疏看了眼行驶路线规划的道路,心里狐疑:这并没有错啊? 但导航一直在不停地提示她,她关闭了导航重新打开,结果仍旧是一样。 扶疏抬眼望着不远处树林影绰,仿佛星光照不到的黑暗。 最终一脚刹车,还是跟着导航换了路线。 她回过头,实在不是她迷信。 而是在那幽暗难闻的仓库里,被人绑起来一晚上胆战心惊使人疲惫,而压垮她的…… 扶疏停在了路边,找了个垃圾桶弯腰吐了一会儿,仍旧很难受。 没人知道她失踪了,没人会来救她…… 比起被绑架的恐惧,更多的是毫无希望的坚持,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的那种绝望。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每次在半夜听到脚步声,她都会惊醒而久久无法入眠。 那种吊着心一晚上的心累,或许有人能理解,但无法体会。 扶疏在路边站了会儿,夜里的凉风吹得人清醒了一些,她上车跟着路线平安无事回到了别墅。 一进门,大厅的灯开得很亮,扶疏有点儿不太适应,她抬手遮了遮。 “这么晚,又去哪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宋寒洲一身居家服,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脸色略显苍白,而眼底是狼群般的阴郁。 扶疏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没去哪,逛逛,我累了,想休息。” “我陪你。”宋寒洲动了动身子,脚步跟上她。 扶疏停了下来,背对着宋寒洲站在扶梯口。 宋寒洲皱了皱眉:“怎么了?” 扶疏顿了顿,平静的声线里有一丝不易差距的颤抖:“我受够了,宋寒洲,别再来纠缠了,我们就等生下孩子,签字分开,行吗?” “峰澜的事?”宋寒洲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不太确定道,“你是为了这件事吗?这件事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我的错!”扶疏转过身,目光如炬的与宋寒洲对上了。 宋寒洲游移不定地退了半步,一时摸不准扶疏的情绪。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无所不能的宋氏集团总裁嘛,从二十岁起的所有决策,从来没错过,你当然不能体会像我们这种人要努力才能跟得上你。”扶疏慢慢低下头。 她顿了顿,道:“你知道两年前在纽约商会,我消失的那三个小时在哪里吗?在酒店的房间里,要不是服务员正好来敲门,我可能被……” 扶疏对着宋寒洲将那些曾经吞下去的委屈,一一说了出来。 扶疏问道:“你不是没发现我不见了,你只是不想去找,是吗?” 宋寒洲的目光变得幽深而慌张,像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忽然被人拦腰截断,可还在维持表面的镇定,他只好承认:“是。” 扶疏眼底的光彻底消散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听到了答案。 宋寒洲抓住扶疏的胳膊,企图解释:“但那时候我……” “那时候你觉得不重要,这样的玩笑我开得起。”扶疏替他说完了下半句话,宋寒洲眼底的寒意被怒气所替换。 他生气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那你又为我做了什么?”扶疏大声吼道,“你让我给商会道歉,整整十分钟,台下每个人都看在我的笑话!我为你受了多少白眼,你知道吗!” 宋寒洲胸膛起伏,深呼吸了很久,才轻轻吐了一句:“我知道。” 扶疏看了他半晌,默默垂下了眼睫,道了一句:“你还不如不知道。” “我可以假装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是误会。”扶疏转身慢慢走上了楼梯,“你否定我的感情,否定我的能力,否定我的价值,把我变成只等着生下孩子的可怜女人,你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宋寒洲,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同情和愧疚,你都应该放我走。”扶疏走到了楼梯口。 她转身进了走廊,而她身后没了声音。 扶疏没去看宋寒洲此刻的表情,但光是用猜,她也能知道宋寒洲的怒气。 她一直都很听话,用听话来换取安静的陪伴。 可最近她顶撞宋寒洲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许在宋寒洲看来,还会觉得是她仗着怀孕有恃无恐。 他那样骄傲,那样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根本体会不到她的绝望。 算了,要这样的体会来做什么呢。 宋寒洲只不过是绝情,所以是宋寒洲。 她躺在床上,隐约听到别墅外面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大半夜的宋寒洲会去哪? 穆梨若? 哦对,他们还打算结婚了。 怪不得今天宋寒洲都没跟她发疯,之前还会装装样子生气给她看,搞得一副要被抛弃的深情样子。 现在有了穆梨若,连样子都懒得装了吗? 扶疏坐了起来,告诉自己不想要再去想了。 她进了洗漱间,取下自己的牙刷,挤上一条牙膏对着镜子开始刷牙,她麻木地看着镜子里二十六岁的自己…… 突然,唇齿间涌上一股腥味,她吐了一大滩血水。 扶疏愣了愣,想伸手去确认一下,但又顿住了。 她撤回手漱了口,还是给简绥星发了消息,简绥星告诉她,最近他要外出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可能不在重京。 扶疏客气了几句,滑着联系人又看到了陆佩雯。 陆佩雯的儿子虽然给她的印象不太好,但陆佩雯到底经验丰富又和善,扶疏还是发了个消息和陆佩雯问好,陆佩雯回复得很慢,扶疏等待的时间里给吴霜打了个电话,又等了一会儿,但不小心睡着了。 第111章 往事 “旗下的公司、地产带不走的都还给他,免得通过账户查到我在哪里,该舍弃的还是要舍弃。”扶疏一本正经地咬了口苹果,“尽量换成股票和现金,虽然会贬值,但和自由比起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鹿哟哟松了一口气:“好在你跟着宋寒洲学会了精打细算,我真怕你像两年前一样,脑子一热,花个两万多给宋寒洲买条领带当礼物,还放在他家里落灰。” 如果不是鹿哟哟说起来,这个细节她也不记得了,当时她确实喜欢宋寒洲喜欢得发疯,但有这么夸张吗? “我真的花了两万多吗?”扶疏翻了个身,不太确定地仰起头看着鹿哟哟。 鹿哟哟停下笔,坚定地看着扶疏点了点头:“是,你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帅死了。” 扶疏挑了挑眉,又躺了回去。 “然后就天天来我家蹭饭,别的不说,泡男人你是真舍得花钱。”鹿哟哟还在损她。 扶疏听得拿起抱枕堵住了耳朵:“你怎么不拦着我?” “我拦得住你吗?被猪油蒙了心。”鹿哟哟唾弃她。 “被猪油蒙了心”的扶疏和鹿哟哟定好了移居怀虞,找了一个三线小城市的落脚处,就等着网上老板娘的回复。 等她这手上的东西处理完,就能拎着行李箱离开重京,再也不回来了。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她该怎么离开重京,还不被宋寒洲找到。 扶疏呆了一会儿,离开鹿哟哟家就在桃源山居小区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坐在街对面的长椅上,出众的外貌和颀长的身形颇为引人注目,见了她便歪着头一直挂着笑意。 他身上米白色的西装纤尘不染,衬得他不落俗套,仿佛从不曾沾染世俗。 扶疏看得心惊,他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所以更为扎眼。 她快步走过人行横道,冲到了扶嘉面前。 扶嘉仰起头看着她,甚至嫌阳光刺眼,还从身旁拿出了一把伞,撑开了。 伞向着扶疏倾斜,而日光消失了个干净,只剩凉意。 “走得这么着急,你很想念我吗?”扶嘉笑着问她,莹润的眼眸里不掺杂质,也不见情绪。 扶疏拉起他道:“跟我走。” 扶嘉也不反抗,而是跟着扶疏站起了身。 “被绑架”的扶嘉十分配合,甚至握住了扶疏的手,和她一起并肩走在街上。 扶嘉站在她旁边,语气悠然:“你要带我去哪?” “去死。”扶疏冷冷地说出这两个字。 扶嘉毫不畏惧地哈哈大笑起来:“殉情啊,这还是等我们老了之后再玩,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慢慢来。” 扶疏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扶嘉很是坦荡地任由他打量,甚至咬着耳朵问她:“这么看着我看得清吗?需要我脱了衣服让你慢慢看吗?” 扶疏踹了他一脚,他连忙躲开了,甚至差点小声叫出来。 没办法,扶嘉就是娇气。 扶疏深知他的弱点。 “疼。”扶嘉在她耳边小声抱怨,然后又转过头想了想,暧昧地舔着唇道,“这些还是留着我们在床上玩儿。” 扶疏拧着扶嘉的胳膊,疼得他大呼小叫。 好不容易等扶疏松开了手,扶嘉还没说话,扶疏就拉过他的衣服:“你别再阴阳怪气学宋寒洲,我现在和以后都不想再听到!” 扶嘉愣了,而后露出得逞般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捋了捋被风出乱的头发,拉过扶疏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亲。 他的嘴唇有些干燥,而他看着扶疏的眼神像毒蛇锁定了他的晚餐。 扶疏瞬间就想抽回手,但扶嘉用力地拉住了她:“如你所愿,我说过,宋寒洲不适合你,虽然花了点功夫,但还好你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的声音如鹤顶含毒,侵入了扶疏的心。 她抖了一下:“是你找到了王若福?” 扶嘉顿了顿,他不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小扶疏,你很让我伤心,我这么爱你。” 扶疏立刻大力地甩开了扶嘉的手,甚至因为过于用力后背不小心撞到了路杆,扶嘉想去扶她,但扶疏立刻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她靠着路杆,喘匀了气,肯定地咬了两个字:“是你。”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了解扶嘉的劣根性。 他深受苦难,但却反其道而行之,沉溺其中。 小时候的扶嘉非常瘦小,人也不爱讲话,从幼儿园起就一直被大朋友欺负。 那时候扶疏觉得他可怜,替他出过几次头,扶嘉偶尔会沉默地跟在她身边,讲两句话,像养不熟的猫别扭的示好。 然而有一天上学,扶嘉送了她一份终身难忘的礼物。 在她的课桌上,静静躺着一只死去的兔子,僵直着身体,甚至因为夏天的高温而散发出尸臭。 小时候的扶疏被吓得哭了。 身旁的同学一直安慰她,大家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做出这样的事,连老师都生气了,但闹得这样大,自然也没有小朋友愿意承认。 在回家的路上,扶嘉沉默地跟在她后面。 扶疏赶了他几次,又说了好话,扶嘉始终不肯离去,也不说话。 最后,连扶疏都恼了,走回去推了他一把。 可她没想到的是,扶嘉不光看着瘦小,人也单薄得跟春天里柳絮似的,她一推就倒了。 扶嘉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忍耐地嚎啕大哭。 那时候,扶疏还不了解扶嘉,她只是看到扶嘉哭得很伤心,她也很内疚。 小小的扶疏在路边一直安慰比她更瘦小的扶嘉,一直不停地道歉。 “我……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想给你送一份礼物……呜呜呜呜,好疼。”扶嘉边哭边道。 那哭声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能晕过去。 扶疏更愧疚了,她从书包里拿出餐巾纸递过去:“你别哭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嘛。” 扶嘉听了她的解释,哭声倒是真的小了 他抽噎着问她:“那你喜欢吗?” “什么?”扶疏当时不明白。 直到扶嘉用有点脏的校服袖子擦了擦脸,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地问她:“小兔子,你喜欢吗?我杀的,杀的时候它还活着,血是热的。” 第122章 色欲熏心 她有点没底气。 当时在医院,不知道穆梨若之后说了什么…… 宋寒洲动作顿了顿,身上的衣服放了下去。 他侧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目如霜:“你?” 扶疏在心里鼓足气,走上前在他眼前蹲了下来:“不行吗?” 宋寒洲淡如浅溪的眼眸一瞬不瞬,注视着她,却对穆梨若道:“若若,你先回去。” 站在一旁的穆梨若,看他们两人一言一语,她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寒洲哥哥!”穆梨若指着扶疏道,“你忘了她在住院期间都干了什么吗?是我一直在病房里照顾你,你怎么……” “乖,若若,先回家。”宋寒洲拉着穆梨若的手道,“我有点事跟她谈,晚点再去找你,好吗?” 穆梨若不甘心地望着宋寒洲:“寒洲哥哥,你这么快就忘记了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宋寒洲抬眸看了她一眼。 穆梨若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跑出了卧室门口。 穆梨若一走,卧房里只剩下了她和宋寒洲,明明是度过无数个夜晚的房间,眼前的人也是结婚两年的宋寒洲。 但莫名,扶疏觉得室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呼吸都困难。 她伸出手去够那罐药膏,挤了一点在指尖,抬起头看着宋寒洲漠如寒山的身影不动分毫。 她有点无处下手。 踌躇片刻,扶疏大着胆子伸手,一点点撩开宋寒洲身上的衣服,那些暗红色的疤痕隐隐藏着新生的粉嫩的肌肤…… 伤痕遍布在那些漂亮的肌肉群上,虽然狰狞,但并不破坏美感,反而更添粗狂和野性。 她伸手将药细细涂抹上去,指尖有些发颤,根本不敢用力:“疼吗?” “不疼。”宋寒洲向下看了她一眼。 扶疏撇撇嘴道:“应该很疼。” 宋寒洲眉眼下压,有点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虽然声不大,但搅得扶疏有些慌乱,她指腹不小心用了点力,便立刻撤了手:“我、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很疼。” 宋寒洲:“……” 扶疏沾满了药膏的手使劲摆了摆:“那个……不是,我就是觉得都这样了,肯定很疼,我、我想……” 宋寒洲眉目上挑,注视着扶疏。 从医院醒来,听到扶疏去向的那一刻,他的确是很愤怒。 那种愤怒就好像能把他的理智都吞没。 好在过于虚弱的身体剥夺了他的行动力,他冷静下后想通了,他越是逼迫扶疏,她就跑得越远。 虽然扶疏温驯得像兔子,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不能急。 宋寒洲睫毛微微下压,耐心问道:“想什么?” 扶疏指了指他身上,提议:“我帮你吹吹伤口。” 她刚凑过去,又像是为了确认般看了眼宋寒洲,解释道:“小的时候我奶奶也是这么做的,会好一点。” 扶疏深呼吸,轻轻鼓起腮帮子,替他吹了吹那些伤疤。 宋寒洲看在眼里,忍了忍,眼里眸色愈深。 而扶疏毫无知觉,她半跪在地板上,堪堪到在宋寒洲腰侧。 她身体微微前倾,从宋寒洲的视角看,像在亲吻他的腹肌。 宋寒洲微微偏开视线,呼吸都重了一些。 扶疏抬起头,小心观察宋寒洲的脸色,问道:“好一点吗?” “不太好。” 扶疏懵了一会儿,脸“蹭”的一下子烧了起来:“你、你不正经……” “那怎么才算正经?”宋寒洲低下头,凑在耳畔,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宋寒洲伸出手拉过扶疏的手臂:“我真的觉得身体不太舒服” …… 等她眼泪汪汪地伏在宋寒洲怀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宋寒洲顺着她的背摸了摸:“我记得已经四个多月了,嗯?” 扶疏靠在宋寒洲肩颈处,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低低应了声:“嗯……” 扶疏轻轻从宋寒洲怀里抬头,她手都不知道往宋寒洲哪里放,有点为难道:“可是你的伤口……” 宋寒洲凑过来要亲她:“别管它。” 扶疏立刻反手捂住上了宋寒洲的唇,义正言辞道:“不行,你先养伤,这个……我们以后再说。” 宋寒洲似是不大高兴,漂亮深邃的眉眼纠结在一起:“真的不行吗?” 扶疏惊得一下子收回了手。 宋寒洲看着她勾唇莞尔,眉稍眼角皆是色欲熏心。 扶疏被他蛊惑得心惊肉跳,但还是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坚定地不肯松口:“不行。” 宋寒洲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怅惘的神态里仿佛藏着无限的幽怨。 “不够。”宋寒洲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喟叹: 扶疏呆在他怀里不敢乱动,生怕刺激到宋寒洲,但看他双目紧闭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扶疏想了想,还是小声道:“我又跑不了。” 宋寒洲低下视线,赌气似的啃了她脸颊一口。 看得见摸得着就是不能一口吞进肚子里,这小傻子还非得来撩拨他两句,宋寒洲非常不满道:“你净知道招我。” 她起了个大早赶飞机,一路上马不停蹄,现在窝在宋寒洲怀里,她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在宋寒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进入了沉睡。 而在她呼吸均匀后,宋寒洲的眼睛慢慢睁开,深邃不见底的瞳孔里寒意乍现,他沉声唤道:“扶疏?” 她一觉睡得太沉,醒来时整个房间都很暗。 她撑着手臂从床上起来,身旁好像没了人。 扶疏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环境,她出声喊道:“宋寒洲?” 第123章 囚禁 她坐在床上,房间一片漆黑,刚想伸手去够床头灯,却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声响清脆悦耳。 扶疏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麻木地动了动自己的四肢,那金属碰撞的声仿若断壁残垣坍塌时崩落般清澈明晰。 她摸到开关键,床头的玫瑰花灯不知何时已经垂着头,不再对着窗外,而幽暗的光线盈盈若水,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 扶疏这才看清卧房之内的景象。 不知何时,她身上已经换了睡裙,睡裙底下露出她白皙笔直的大腿。 脚踝处是一圈黑色皮质金属环,嵌了一层毛绒绒的皮毛,衬着如雪的肤色触目惊心。 扶疏慢慢动了动左脚,却被扯了一下,脚上的脚环后缀着长长的金属铁链,没入巨大的床尾之下。 她抬起手,发现四肢都戴着如出一辙的皮质环,但只有那只脚环限制了她的行动。 扶疏心慌不已,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跑到卧房门口,却在离着门一步之遥的地方,再不能前进一步。 她试了几次,始终被铁链的长度限制,没能够到门把手。 扶疏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她脖子上的颈环串了一颗银质镂空花纹的铃铛,跟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的脚触碰到床沿,呆坐在床上。 等卧室内的淋浴间被打开,宋寒洲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浴衣,露出被优越的身材展示得一览无余的伤口,顺着肌肤的纹理盘根错节。 宋寒洲擦了擦头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牛皮纸袋。 那张纸袋子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转了个圈,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醒了?” 扶疏抿了抿唇,双目紧紧跟着注视宋寒洲的动作和神态。 他眉目舒展而倦懒,甚至因为被水汽氤氲而眼尾泛红,露出一丝嗜血的暴虐欲,但他的气质经年岁沉淀而愈发沉稳内敛。 从外表判断,她已经越来越看不透宋寒洲的心思。 她喉尖发颤,伸出手展示给他看那一圈手环,问道:“宋寒洲,这是什么意思?” 宋寒洲坐在床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语气随意懒散:“你不喜欢吗?” 那不动声色底下未知的波澜,越加让扶疏觉得害怕。 “宋寒洲,别玩了。”扶疏轻轻用脚掌摩挲着卧房地面铺着的棕色羊绒地毯,缓解着内心的焦虑,她道,“放开我。” 宋寒洲望向她,眸沉如水。 他的视线自上而下,缓缓落在了扶疏脚上。 白皙娇嫩的脚掌踩在柔软的毛茸茸的地毯上,连脚指头都像粉糯糯的丸子似的透着晶莹可口的色欲,而它的主人毫无知觉地轻轻晃着。 扶疏怎么能这么天真?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他的底线,却还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回来。 当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恨不得一口把人吞进肚子里。 她的神态、动作、语气……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仿佛她只是再自然不过地在外面逛了一圈,回到了家里。 可宋寒洲无法忘记他躺在手术台上感受血液流逝的时候,扶疏他妈的跟苏宴一起去了怀虞! “放开?你要去哪?”宋寒洲站起身来,文件一抖落,照片四散飘落了一地,他吼道,“你还想去哪!” 宋寒洲上前两步,用手指轻巧地捏住了她的脸颊,而力气大得惊人:“扶疏,我他妈就是对你太千依百顺了,你就应该被关在这里,你已经从宋氏离职,我想……你也没必要再出这个家门。” 扶疏艰难地咽了口气,企图唤道:“宋寒洲……” 但宋寒洲如同困兽,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仔细想想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我宋寒洲一手赋予,凭什么白白便宜那些外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呆在这,我每天都会回来陪你。”宋寒洲勾着唇嗤笑,“呵,什么宋太太?你只要大着肚子会张腿就行了。” 扶疏发懵似地抬起眼,她颤抖着问道:“宋寒洲……你说的这些都是认真的吗?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我的吗?” 宋寒洲望向扶疏这张白皙光滑的脸,想其实她算不上顶尖的漂亮,但她眉目清冷灵动,不用多说话就像楚楚可怜的小动物般惹人怜爱。 他总是被这样一张脸而欺骗得心软。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宋寒洲松开了扶疏的脸,转过身道,“闯了祸,得罪了我就卖卖乖,我就会像以前那样放过你?” “你少做梦了!你他妈有我宋寒洲没了的面子重要吗?”宋寒洲从地上捡起照片,递到她眼前,正是在怀虞的俱乐部、酒…… 她心如坠深渊,而跌不到底一直惶恐地悬着。 “什么狗屁爱情,你配吗?”宋寒洲扔了照片。 他离开房门的那一刻,关上不止是一扇门,连同扶疏作为宋太太最后的尊严一起扔在了门外。 她真的被宋寒洲囚禁在了这里。 扶疏眨了眨眼,明明身上温暖干燥,可她却觉得怎么也热不起来。 爱情和事业的打击不足以击垮她,她在扶嘉手底下艰难生存、逃亡,即便无数次被人掐着脖子威胁,她依然可以顽强地活下去。 直到她爱上宋寒洲才变得不堪一击。 整整六年的爱慕,她换来了什么呢? 在宋寒洲眼里,她只是个禁脔,只是个玩物,只是个不值一哂的床伴。 而在二十多个小时之前,她还妄想过追求宋寒洲。 追求? 扶疏不自觉笑出了声,在偌大的卧房里空旷而落寞。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宋寒洲为什么就这么恨她? 扶疏想不明白,恨她为什么要同意娶她?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看清楚自己根本不配吗? 如同宋寒洲说的那样,她被关在别墅的卧房,像被宋寒洲圈养的一条母狗。 佣人每天把饭菜搁在卧房门口,但他却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人在门口多待。 扶疏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宋寒洲这么做完全没必要,毕竟她连赌气绝食的资格都没有。 她可以不要命,肚子里的孩子不能。 扶疏笑了笑,拨开耳边的头发,她只能如宋寒洲所愿,脚踩在地上,沉重的银制脚链铮铮作响,一步步走过去端起地上的饭菜。 宋寒洲真的把她变成了天底下最可怜的畜生。 第124章 契机 到了晚上,在昏暗的卧房里,扶疏曲着腿,失神地注视着窗外的星星。 她已经试过了,脚链的距离不足以让她触到窗台。 卧房里很安静,当门口传来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扶疏难以克制自己体内的恐惧与厌恶,本能地抖了一下。 “啪嗒”一声,卧室里巨大的水晶吊灯亮了起来,折射在无数切割面的水晶上泛着光怪陆离的光晕。 扶疏不太习惯骤然亮起的光线,不舒服地遮了遮眼睛。 宋寒洲看着她的背影,淡道:“怎么不开灯?” 扶疏实在没什么力气去应付他,也不想跟这个侮辱她至此的人多说一句话。 “不说话?”宋寒洲清凌凌地笑了一声,尾音却难以抑制满足而发出一声长叹,颤若霜雪封寒。 他走到扶疏眼前。 扶疏眼里的星星便尽数被宋寒洲抹去了,而宋寒洲弯下腰,勾着她的手将她按在了柔软的软塌之间。 宋寒洲倾身在她上方,一条腿微微勾起压在床上,限制了她的行动。 “既然不说话,那就做点你不说话也能做的事。”宋寒洲有意无意地亲了亲她的眉眼、鼻梁、下巴……像是逗弄猫狗似的试探她的反应。 扶疏微微别开脸,倒也没有太抗拒,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和心脏起伏,从远处看,和一个娃娃别无二致。 宋寒洲手从她唇畔轻轻滑到睡衣肩带上,灵活的手指微微勾着解开,嗤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气?” 宋寒洲铁了心要她说话,卯足了劲纠缠。 但扶疏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转过来。 宋寒洲喘气的声音渐重,他停下了亲吻,一时没了动作。 片刻后,他一拳砸在了床上,透过厚厚的绒絮直穿钢精铁板。 “你真是无聊透顶。”宋寒洲哑着声道。 他松开了扶疏的手,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 光线落在他脸上,清清楚楚照映出宋寒洲隐忍的怒气。 他像被惹怒的雄狮,急切地想撕开她身上的皮肉,迅速找到情绪的宣泄口,却无处下手。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开口。”宋寒洲只说了最后一句话,便退出了房门口。 等宋寒洲走了很久,扶疏才微微动了动指尖,确认自己怎么还活着。 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 死了就没有痛苦。 她被关在别墅的房间里,一连几天不见天日。 宋寒洲带走了房间里一切的通讯设备,她与世隔绝,而还在呼吸。 一入夜,宋寒洲就会来跟她说话。 有的时候,只是不咸不淡说点公司的事情;有的时候,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牢骚话;有的时候,被逼急了就会按着她焦躁地发泄。 停下后又好像很后悔似的说了很多话。 扶疏转了个身,根本不想去听。 杀人犯杀了人之后再忏悔,就没有罪过了吗? 从前她为了工作忙得团团转没有闲下来过。 如今她彻底失去了一切,时间变得很漫长。 虽然宋寒洲是罪魁祸首,但如果没有这个人每天出现。 那么,她待在卧室里,时光一成不变地流逝,整个房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声音,像被遗忘的静止空间。 一切仿佛天底下最折磨人的酷刑,直到雪白的墙面能把人活生生逼疯。 扶疏知道自己的意志在动摇,她很快就会受不住,向宋寒洲发出哀求,哀求他把自己放了。 在此之前,她需要等一个契机。 所幸,宋寒洲也没有让她等太久。 这天夜里,宋寒洲很晚才回到了别墅,他漂亮的脸上带着伤痕,和很多天前一样。 扶疏微微蹙起眉头,觉得奇怪。 从不受伤的人,最近一连几个月身上的伤疤却像是从来没停过。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大病小灾,接连不断。 “最近扶嘉天天带着人来谈合作。”宋寒洲拉过沙发,坐在了她对面,拉过她的手道,“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扶疏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这位哥哥神通广大,他一定会查到你在哪。”宋寒洲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可那又怎么样,你是我宋寒洲明媒正娶的太太,住在家里再正常不过了。” 扶疏微微抖了抖。 从前,在穆梨若面前,宋寒洲从未说过自己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而现在她成了养在家里的狗。 宋寒洲却又找到了新的羞辱她的言辞。 扶疏像是为了反驳他的话,轻轻抬起头,而脖子上的铃铛应声而响,澈若寒鸦鸣啼。 她这样也算是“住”吗? “我说再多话你都没有反应,怎么我一提到扶嘉你就坐不住?” 宋寒洲甩开她的手,声调拔高得像火山熔岩顶到了洞口,“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扶疏整个人被带偏了位置,她慢慢坐了起来,回忆起和扶嘉的点滴。 其实那些痛苦要不是宋寒洲起了头,她也忘得差不多了,是真的忘了。 宋寒洲给了她太久风平浪静的日子。 扶嘉并不是南市平昌小镇上的孩子,他跟着父母搬过来,也转学进入了镇中。 一开始只是因为沉默寡言身材瘦小被欺负,因为被欺负得狠了又无处宣泄,才导致了心理的扭曲和阴暗,但尚不算严重。 他真正完成从正常人到变态的契机来源于他的养父林宝川。 林宝川在镇上开了一家钢铁厂,雇佣了镇上很多的工人。 在她的印象里,林宝川是个为人十分爽朗的东北汉子,长得高说话也大声。 他喜欢喝酒不拘小节,和南市的人很不同。 很快,他和镇上的人打成一片,生意也做得很红火。镇上的人时不时也酸上两句。 不过,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林宝川的工厂出了事,没有处理的废水排泄导致饮用水河床污染,引起了附近居民的不满。 工商调查局和民警上了门,林宝川被捕入狱,他当老板时有多风光,入狱事就有多凄凉。连带着之前欠债的债主也上了门逼债。 而扶嘉的母亲原本是高官之女,因为上一段婚姻不幸,下嫁了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的林宝川,这个从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 第125章 他不重要 他们之间的婚姻是抱团取暖。 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考验,在林宝川入狱、债主上门后,扶嘉的亲生母亲不堪重负跑了,留下扶嘉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那段时间扶嘉身上的新伤旧患从来没好过。 他倒在路边的巷子里,像一条还在喘气的泥鳅。 镇上人的同情在涉及自身的利益的时候早就被消磨了个干净。 扶嘉像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光是他身上破破烂烂和那股很久不清洗的臭味,便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他不幸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营养不良全身长满了溃疡。 在一个下雨的天气,奶奶把扶嘉带了回来。 那时候的扶嘉奄奄一息,是奶奶拉着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扶嘉,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扶嘉也和她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扶嘉原名不叫扶嘉,名字是奶奶改的。 但扶嘉的原名,她不记得了。 或许是太痛苦,太过于想逃避而被她刻意遗忘了。 扶嘉的嘉取自《说文新字》,当中曾言:“嘉,美也。” 奶奶当时用因为皮肤下垂松弛而皱巴巴的手拍了拍她,笑呵呵地这么说:“这孩子生活太苦了,希望他以后能够拥有一切美好。” 虽然扶疏的心里并不确定,但奶奶慈祥和蔼的笑容使得她不自觉想要去相信,扶嘉总有一天会改变。 事实证明:人之初,性难证。 扶嘉的劣根性像与生俱来,他非但没有变好,反而仗着奶奶对他身世的同情和偏爱变本加厉。 他始终是个男孩子,在经过青春期后如雨后春笋一般的生长。扶嘉迅速抽高了个子,增长了力量和速度。 扶疏越来越无法从他的手中逃脱。 她感受到了压力和惧意。 而最可怕的是日渐相处的过程中,扶嘉爱上了她,爱上了在他游戏里顽强存活下来的生命。 青春期有男孩子跟她表白或者亲近,扶嘉便会像阴魂一样不散地去折磨人。 无论是在街头小巷套着麻袋把人关进废旧的工厂,还是趁着落单把人随手推进池塘里。 他神出鬼没而一一得手。 如扶嘉所愿,没人愿意再接近她。 扶嘉把她逼得孤立无援,她不得不向扶嘉妥协,以求来日。 在奶奶住院的那段日子,扶嘉坐在病床旁再次向她表白。 扶疏顶着压力,终于点了点头。 她无法拿奶奶的生命健康去反驳扶嘉。 扶嘉心满意足,却依旧没有停止他的游戏。 她知道扶嘉爱她,但更爱她痛苦的表情。 为了挣脱这样的命运,扶疏远离了南市,将扶嘉带离了奶奶身边。 她一直在重京读大学,直到遇见了宋寒洲。 那时候名义上,她是扶嘉的女朋友。 这一段畸形的关系,除了鹿哟哟,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因为没人能带她幸免于难,而宋寒洲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意外。 他强大如古希腊的阿波罗太阳神,所到之处像能点亮一切。 扶疏久在阴影之下,很难不为他心动。 身处黑暗的人,无论多么习惯,但始终无法抵御对光明和温暖的追逐渴求。 至少在当时,她确实这么想。 如愿嫁给宋寒洲之后,她身旁盘踞的阴霾一一散去,扶嘉不再无孔不入,她过上了相对风平浪静的日子。 不用提心吊胆,不用战战兢兢。 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所以她努力讨好宋寒洲,希望他能一直这么眷顾她。 如今,不过两年光景。她的下场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扶疏晃了晃脚上的链子,发出清澈的声响。 宋寒洲问她:“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从来没爱上过扶嘉。 可她眼前的施虐者从扶嘉换成了宋寒洲,她的太阳成了拉她入泥沼的恶魔,白色的世界重新陷入了黑夜。 “你不说就别想离开这个房间!”宋寒洲腾地站起身来,忍不住怒气喊道。 扶疏在最后一刻,伸手拉住了宋寒洲:“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 宋寒洲僵在了原地,转过头看着她。 “除了你。”扶疏道。 宋寒洲微微左右了一下视线,像在确认她是否在说谎话。 转瞬,宋寒洲勾着唇角冷笑:“扶疏,话别光拣好听的讲,你以为我还会被你两句花言巧语蒙骗吗?” “扶嘉可是你的初恋。”宋寒洲咬着牙勉强挤出来这句话,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扶疏想了想,解释道:“你才是我的初恋,除了你,我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 宋寒洲怔了怔,瞳孔里的那根针轻轻落了锋芒。 他喉结上下滚动,嗓子有点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扶疏歪了歪脑袋,确认宋寒洲在动摇。 她起了身,走到宋寒洲面前,伸手揽过宋寒洲的脖颈,淡声道:“为什么不相信?有了你,我眼里看不到任何人。” “那扶嘉呢?”宋寒洲抵在她腰侧,忍不住诱惑般低下头啄吻着她的唇角。 “他不重要。”扶疏回答得很冷漠,可像是极大地取悦了宋寒洲。 他掐着扶疏的腰坐上了桌案,东西一落,注定了今天不会有人想在房门口偷听。 扶疏实在是低估了宋寒洲的禽兽不如,她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觉得很困难。 之前躺在病床上那么柔弱的男人,怎么换了张床就那么…… 她叹了口气。 宋寒洲手搭在她腰上,满是餍足道:“你话还没说完。” “什么?”扶疏没明白。 宋寒洲拉着她揉进怀里:“你和扶嘉的事,你还没说完。” 扶疏:“……” 合着她一晚上白辛苦了? “你到底想听什么?”扶疏望着窗外的晨曦一点点探出头来,默然道,“我说了我不喜欢扶嘉,他的事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你到底还要我说什么?” 宋寒洲眯了眯眼睛,他“啧”了一声,撑起半个身子。 他似乎是想发脾气,但顿了顿,沉声道:“那就说那些不重要的!” 扶疏悄悄攥紧了底下的床单,深呼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能会更看不起我。” “如果你听完后想离婚的话……”扶疏话还没说完。 宋寒洲惩罚似的捏了捏她的屁股道:“离什么?” 扶疏:“……” 第126章 乌龟王八蛋 “我说了。你再提离婚这两个字……”宋寒洲拍了拍她的屁股,威胁道。 肉长在自己身上,扶疏甚至能感觉到臀尖因为宋寒洲打得有点狠而发颤。 虽然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但这种打小孩儿似的动作莫名让她觉得羞耻。 “你还想不想听我说了?”扶疏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宋寒洲抚慰似的亲了亲她的眼角:“你说你的。” 她慢慢转过脸去,将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扶嘉家世悲惨从小受人欺负,所以产生了心理阴影,他患有严重的孟乔森综合征,以及虐待障碍。” “孟乔森综合症?”宋寒洲缓缓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扶疏顿了顿,解释道:“这是一种罕见的心理疾病,多发出于早期的依恋关系,扶嘉很喜欢装病博取他人的同情和关注,久而久之他也坚信自己有病,有的时候甚至能骗过专业的医生。” 宋寒洲犹豫了片刻,问道:“所以那天他是装的?” 扶疏愣了愣:“哪天?” 宋寒洲捏了捏她的脸颊,颇为不满道:“他送你回家那天,在别墅门口,你送他去医院了。” 扶疏有点无语:“你是在怀疑自己的拳头吗?” “谁知道他……他妈的是不是装可怜博同情?”宋寒洲眉头紧蹙,颤抖着嘴皮子道:“你就为了这么个变态,天天惹老子生气?” 扶疏:“……” 宋寒洲起身打开了床头灯,眉目下压,怒得快要扑上来:“我之前说了不让你跟他往来,你为什么不听?” 扶疏反手横亘了和宋寒洲之间的距离:“是他一直跟踪我,我有什么办法?” “他跟踪你?跟踪到一起去宁露的生日宴会?我看你们是旧情复炽,在我眼皮子底下出轨,你是当我宋寒洲死了吗?” 宋寒洲完全没听进去,握住她的手臂按在了床上。 像是气急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死了也能把这个兔崽子弄死!” 扶疏:“……” 她睁眼看宋寒洲一改那些云淡风轻的假象,露出最原始最冲动的一面。 他眼底通红,语气狠戾,比地狱出逃的恶鬼还可怕。 见她沉默,宋寒洲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两腮:“我是娶了个哑巴吗?说话!” 扶疏转了转头,拯救了她的脸,伸手就要起来:“我不想跟你说,你蛮不讲理!” “我蛮不讲理?”宋寒洲气得一脑袋挡在她身前,跟老鹰抓小鸡似的,又捏着脖颈把她拎了回来。 “你和扶嘉一起去宴会的时候,你跟我讲过一句吗?老子一直等你,等来的是你挽着别的男人一起出现!” 扶疏被宋寒洲搅闹得心烦,当时宋寒洲没对她施以援手,如今时过境迁到底还掰扯这些做什么。 她喊道:“我让你等我了吗?” 宋寒洲顿了顿,他轻轻磨了磨牙,倾身在她上方,像个小孩儿似的负气:“对!是我自己要等你的!我他妈活该!” “……”扶疏试着挣扎一下,但转瞬见他手上的伤口不知何时重新裂开了,也不敢乱动了。 她垂眸道,“你不也挽着穆梨若吗?” “你还觉得我比不上她漂亮……既然如此,你一开始邀请她当你的女伴不就行了吗?” 扶疏吸了吸鼻子,她不提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介意,她在宋寒洲心里比不上穆梨若长得好看。 宋寒洲这个缺德的玩意,尽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完了还觉得天底下他最委屈。 人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恶心呢? 忒不是东西。 扶疏喘着气,瞪着宋寒洲。 “我什么时候……”宋寒洲眼神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露出怨恨。 他转向扶疏,又低下头埋在她肩颈,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道,“还不都是因为被你气昏了头……” 扶疏快被他气笑了:“我?我逼你跟穆梨若站在一起了吗?” 扶疏努力蹬了他一脚,宋寒洲没想到,中招后吃痛般的稍稍蜷缩起身子。 扶疏趁机往旁边爬了出去,她咬着牙骂道:“你这个!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宋寒洲捂着腹部,抬眼问道:“你说什么?” 扶疏瑟缩了一下,她轻轻咬住下唇,大着胆子重复了一遍:“乌龟王八蛋……” “你再说一遍?”宋寒洲拔高了调子。 她张了张嘴,咬着嘴唇一下子没了声。 她不是想惹怒宋寒洲,她只是想离开这里,扶疏适时闭上了嘴,默默低下了头。 宋寒洲站在不远处,看扶疏眉眼神色倦怠却像含艳丽,身上沾染得满是痕迹。 她置身在柔和的夜幕里,用不具侵略性的美貌泫然欲泣,而她的四肢带着黑色的皮革环,清丽又不失性感。 怜惜与对她施虐的欲望交织在一起,立时三刻反而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少顷,室内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宋寒洲愣了会儿神,直到那声音渐渐大到清晰可闻。 宋寒洲抿着唇,上前把人抱在怀里,坐在了床上。 他望向扶疏,她带着一身虐待似的痕迹,坐在他身前哭得红红的,他有点不知所措:“你哭什么?” 扶疏抽泣着小声道:“你欺负我。” “这样也算是欺负吗?”宋寒洲用指腹按了按她的眼泪,小声道,“我们不是夫妻吗?” 他还是这样,双标到极致,他宋寒洲可以跟别人不清不楚,而她扶疏却只能做他最听话的狗,忠心耿耿,吃不得别家的粮。 扶疏闭了闭眼,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 宋寒洲眯着眼睛,看着扶疏眼眸含着水,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眉梢、鼻梁、下巴红里透粉,和在他身子底下…… 宋寒洲压了压心尖的焦躁,沉声道:“好了,你别哭了。” 见扶疏仍旧听不进去,他掐着扶疏腰际的手收紧又松开,他不耐道:“你哭起来怎么就这么……” 扶疏被宋寒洲掐得腰软,抖了一下,不敢再哭下去。 她咬着下唇,挂着眼泪望着宋寒洲。 宋寒洲哑着声,埋在她颈窝,将剩下的话小声说了下去:“欠呢……” “我最烦女人哭了,但你……别招我了。”宋寒洲跟她商量似的,可手上小动作一刻不停地在她身上游走。 扶疏望向宋寒洲眼眸里,满是这几天熟悉的拴不住的野性和炽燃难消的欲念。 第127章 我不能讨好我的宋先生吗 谁知道宋寒洲这个老狗逼看人哭的反应,居然和别人不一样? 扶疏不敢再哭下去,默默抬手擦了擦眼泪。 她垂下头,埋进了宋寒洲的胸膛,闷声道,“我不生你的气,你也别生我的气了,我们睡觉,行吗?我累死了。” 扶疏的语气里满是倦意,但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像是不大好意思似的黏糊。 宋寒洲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但对她主动贴上来的投怀送抱十分受用。 他僵在原地愣了愣,反手抱住了扶疏,啃了啃她的脸蛋,冷笑道:“呵,扶疏,你该不会是在讨好我?” 果然,宋寒洲这老狗逼怎么可能被她三两句服软的话就哄好。 “不行吗?你不喜欢吗?”扶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像是拿他没有办法似的看着宋寒洲,“我不能讨好我的宋先生吗?我知道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她亲昵地蹭了蹭宋寒洲的脖颈,叹了口气:“这些天我一直都很想你,宋寒洲” “怎么?”宋寒洲揉了揉她的一头秀发。 扶疏抱着他小声道:“宋寒洲,姑且饶过我一回。” 扶疏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虽然外表看着柔弱,但只要是心底里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她的是非观念黑白分明。 要她这样的人承认自己错了,真是不容易。 这种感受很奇妙,仿佛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哈士奇忽然回过头,甩着尾巴不停地跟在你身旁。 你坐下,它就蹭着你的小腿,乖巧地向你疯狂点头撒娇,发誓不会再犯错了。 饶是天底下最是绝情冷心的主人,都会忍不住心软一下。 但宋寒洲例外。 “你觉得有可能吗?”他问。 “什么?”扶疏愣了愣。 “你想讨好我,想从这里出去,对吗?”宋寒洲冲扶疏冷笑,但手还是紧紧箍住了扶疏的细腰,轻轻摩挲她腰间睡袍的褶皱。 他语带威胁,手上小动作不断。 扶疏却像没有发现似的,仍然闭着眼歪在他的肩膀上,连语调都很是倦怠:“我没有,宋寒洲,我只是怕你很快就走了,没有人跟我说话,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话里真假掺半,被幽禁的这些日子,确实只有宋寒洲来的时候才能让她感受到人间的活气。 宋寒洲的手顿了顿,他埋首闻着扶疏的发香:“要我饶过你,光这些可不够,之前你是怎么一口答应我的,这会儿都忘记了?” 宋寒洲怎么就这么能磨人呢。 扶疏手在宋寒洲背后握成了拳头,嘴上仍旧软声道:“那你想我怎么做嘛?” 宋寒洲歪着脑袋,勾着笑,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扶疏的神色有一瞬的苍白,但脸颊却妖异地浮起一层羞赧。 “只要你答应,我明天就带你外出……去产检。”宋寒洲在身侧,继续蛊惑道。 扶疏心里觉得无法接受:“我们能不能……” “不能。”宋寒洲没听她把话说完,一口回绝了。 扶疏叹了口气,妥协道:“那我能自己来吗?” 宋寒洲愉悦地尾音上扬道:“可以。” 他抱着扶疏睡了长长的一觉,连梦里都不曾撒手。 直到第二天扶疏睡醒后,活动了一下手腕,她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扶疏终于确信,如宋寒洲所言,她手上的黑色皮革环尽数被解去,只有左手手腕上换上了一个银制的手镯,手镯非常精巧漂亮,衬得人如皓腕戴霜雪。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那种脚上失去了重量,也没了银铃作响的感受,让她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她只是在这张床上睡了一觉。 但一连好几天的囚禁,她脚腕上的那圈痕迹清晰可见,淡淡发麻的疼痛感一遍一遍地提醒她,宋寒洲都做了什么。 扶疏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门口,房门的锁舌轻轻被她转开。 扶疏站在门口喘了一口气,她知道她获得了暂时的自由。 扶疏下了楼用餐,佣人进进出出,看她的眼神并无异样,一切愈发像一场不为人知的施虐。 没人知道她的遭遇,也没人会来搭救她。 一连三天,宋寒洲不见人影。 这对扶疏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她在别墅里慢慢放松了下来,她在房间的飘窗里看会儿书,又在外面晒一会儿太阳。 接触外面的世界,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离开了那时的恐惧。 直到顾章来到别墅,交给她一个衣服袋子,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交代了这些东西的用途,她整个人麻木地站在原地。 尽管知道顾章不是个多事的人,他一直为宋寒洲处理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但扶疏还是觉得脸上无形之中被人扇了耳光那样疼。 夜里,扶疏躲在卧房内的淋浴室,看着散落一地的玩具,手里无知觉地转动着那方镯子,眼底满是厌恶抗拒…… 房门被人轻轻打开,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进了卧房。 扶疏光是听声音便能分辨出,来的人除了宋寒洲,不会再是别人。 外面的动静时大时小,悉悉娑娑响了一阵便归于安静。 宋寒洲像是坐在沙发上等待。 扶疏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件事她无法逃避,她默默地用脚勾起那衣服…… 那天晚上的事,是她和宋寒洲之前的秘密,也是她这一辈子永远也不会主动提起的夜晚。 天亮之时,宋寒洲伏在她背上,与她十指交握。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扶疏动了动手指,乖觉地转了个身,窝进了宋寒洲怀里。 宋寒洲像是很满意似的,像大型宠物犬在她身上蹭了很久,舍不得松手。 末了,他嘟囔了一句:“你身上好香。” 宋寒洲一直都是朝九晚五,很少会在公司的事上怠慢。 一如苏宴在怀虞所说,宋寒洲像是不要命地在赚钱。 但今天宋寒洲一直抱着她窝到了晌午,也不做什么。 只是整个人像是得了肌肤饥渴症似的,始终不愿意松手。 扶疏只能任由他作怪,实在是闹得不行,才小声反驳两句。 宋寒洲却不肯让她,她也无奈地只能随他高兴了。 可宋寒洲一直不起身,也不松口,扶疏心里有点着急,她想了想,小声道:“我饿了。” 第130章 花言巧语 宋寒洲往下压了压那份计划书,想起二十年前的重京海边,他身边陪伴着一对中年夫妻,海风穿过咸涩的沙砾轻轻抚上人的面庞,画面柔和得像一声叹息落了地…… 当宋寒洲回到家里的时候,时间已经算不上早了,可他推门而入时,扶疏缩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睡着了。 他走到扶疏身前,被灯光落下来的阴影覆盖在扶疏身上,仿佛隔了层朦胧的纱。 宋寒洲凝望着那张脸,连在梦里都皱着眉头,好像随时能醒过来。 他坐在了茶几上,臂弯上的西装扔了在一旁。 他想起车祸的最后一刻,穆梨若坐在他身旁,而在他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起另一个人的身影。 沉默的、温柔的、哭闹的…… 哪个都是,又好像哪个都不是,他和眼前这个女人困在原地兜兜转转了两年,好像谁也不能放过谁。 宋寒洲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软软的。 他轻轻勾起唇角,一脚踹在了一旁的玻璃茶几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 睡得迷迷糊糊的扶疏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长时间陷入沉睡的大脑有些困顿,她努力适应了一下眼前的视线和光线,语气里满是不确定:“宋寒洲?” 这个人连叫他的名字都这么生疏,说出去有人能相信这就是他结婚两年的太太呢。 呵,太太。 宋寒洲问道:“你怎么睡在这?” 扶疏手搭在膝盖上,窝在沙发里,她蜷缩着脚指头,紧张似的微微磨蹭了下,小声道:“我在等你。” “我让你等我了吗?”宋寒洲含笑反问,而嗓音里满是冷淡。 扶疏手撑在沙发上,往前挪了两下,伸手拉住起身的宋寒洲,抬眸望向他:“我想等你,我一个人睡觉害怕,宋寒洲,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上去?” 她穿着宽大的睡衣,衬托得愈发瘦小,语气里满是哀求,甚至带着一点不被察觉的撒娇的意味。 宋寒洲停下身,微微弯下腰,亲了亲她的头发,像个绅士般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扶疏,这不适合你。” 扶疏宛也知道宋寒洲防备心重,急不得。 她如丧气一般地垂下头:“不行吗?” 宋寒洲微微眯起眼睛,并没有回答她。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真的不行吗?” 宋寒洲在她眼前,一言不发。 扶疏揪着自己一角睡衣,小声道:“求求你了。” “你!”宋寒洲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甩开了她的手。 宋寒洲在她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忍不住还是回过头,一手拉过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扶疏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她收紧了搂住宋寒洲脖颈的手,偷偷瞄了一眼宋寒洲:“你同意了,对吗?” 宋寒洲下半张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闭嘴。” 但他的手却未曾松开。 扶疏识趣地闭上了嘴,安安心心地搂着宋寒洲,看他带自己上了楼, 等宋寒洲踹开卧室的房门,扶疏的呼吸不自觉失控了一下,她手上收得更紧了。 “你害怕?”宋寒洲的身体僵了一下,反问道。 扶疏顿了顿,强忍下对这个房间的不适,窝在宋寒洲胸膛里蹭了蹭:“怕你不在。” 宋寒洲把她放了下来,让她在床上坐稳了,然后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道:“扶疏,我们结婚两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不适合的话别说,不是你会做的事……”宋寒洲话还没说完,扶疏便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 宋寒洲呆滞了一瞬,嘴唇动了动,又接下去道:“这不像你,这不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被扶疏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宋寒洲弯了弯眼睛,看着眼前紧闭双目,努力讨好,对他展示喜欢的人。 他心里有方明镜,却仍旧不能免俗。 宋寒洲加深了这个亲吻。 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扶疏率先开口道:“宋寒洲,我知道我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夫妻关系那样,但我心里……你知道的,不管是苏宴还是扶嘉,对我来说都只是生命里的过客,唯有你,是我用尽全力想留下的人。” 曾经…… 扶疏深深地望了宋寒洲一眼。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有很多地方惹你生气,但我真的会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好好的行吗?” 宋寒洲眨了眨眼,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哑:“你花言巧语的样子真的很让我动心,你知道吗?” 扶疏搂着宋寒洲脖子的手僵硬了一下,指尖迅速褪了温度,不等她再说下去,宋寒洲俯身亲了亲她的耳垂,淡声道:“再努努力。” 宋寒洲松开她,转身去了书房。 扶疏无力地垂下了手,她开始痛恨宋寒洲为何如此了解她。 她抱着自己曲起的大腿靠在了床头,事实上她也没抱多大期望,立时三刻宋寒洲不可能这么快就放过她,可她还知道谎言千遍,便成真理。 总有一天,她能和宋寒洲一样,把谎话说得举重若轻,意重且情深。 扶疏刚想下地,却看宋寒洲出现房门口,手里拎着一台笔记本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眼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好似是打算在这里办公。 她触到地面的脚一下子缩了回去:“你不是去……” “你不是说害怕吗?”宋寒洲抬眉反问她,堵得她哑口无言:“我在这里陪你。” 说是陪,扶疏觉得更像是监视。 她老老实实在浴室洗漱完上了床,挨着床沿一开始怎么也睡不着。 躺在这张床上,她总是反复回忆起那几个夜晚的宋寒洲,以及她在这张床上所经历的一切。 扶疏害怕得整个人缩得紧紧的,脑子里弦绷得欲紧。 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过于紧张的情绪导致大脑十分疲惫,昏昏沉沉倒也没了意识。 醒过来时,宋寒洲已不在眼前,而她身旁的床位非常整洁,不像是有人躺上去睡过的样子。 宋寒洲仿佛昨天从来没出现在这个房间里那般。 扶疏皱着眉头,想不明白她昨天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站起身,拉开窗帘,撑着脑袋思考应该如何讨好宋寒洲。 她苦苦思索了良久,悲哀地发现结婚两年,所有家庭主妇应该做的家务事她一件也不会做。 第134章 未婚夫 扶疏在别墅呆得发霉,她联系了鹿哟哟一起出门,毕竟上次的不欢而散后,她还没正式向鹿哟哟道歉。 但扶疏车开到一半,宋寒洲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行政审批已经签完了,让她抽空去把剩下的文件证明带走。 好在约定的地方和宋氏也不算远,路上还有点时间,扶疏调头先去了一趟宋氏集团。 扶疏上楼后,拿完报告从办公楼经过时,见吴霜桌边围满了人,那些人见了她就没了声。 虽然她离职了,但当管理层时间也不算短,这些员工从心底里还算是尊敬她,叫了声:“扶总监。” 人渐渐散开了,扶疏看吴霜桌上有一捧热情如火的红玫瑰,而她手边是一个纸箱子,里面打包了各种文件和一些杯子、u盘等琐碎物件。 扶疏不太确定道:“你离职了?” 吴霜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羞愧似地低下头道:“嗯。” 她七嘴八舌地解释道:“我订婚了,我未婚夫希望我不要这么辛苦,说等结婚后让我在家里当全职太太养宝宝,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夫妻总要有一个照顾家庭。” “扶疏姐,我知道你肯定很失望,说实话,我之前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放弃自己的事业,可我又想,你大概是整个宋氏最能理解我的人了。”吴霜拉过她的手诚恳道。 她眼里有辜负的愧意,但更多的是喜悦。 那种动人的对未来的期盼,连带着眼里都像群星璀璨般夺目。 扶疏虽然觉得意外,也为吴霜可惜,可说到底她只是吴霜的上司,哪怕相处了这么久,最多也就是关系好的同事,甚至算不上一句朋友。 她没资格对吴霜的选择指指点点。 但吴霜有一句话没完全说对,她是整个宋氏最理解吴霜的人,也是最为她这个选择担忧的人。 “你认定了就好。”扶疏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拍了拍吴霜的胳膊。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选择,结婚生子也不错,你没必要觉得对不起我,我们宋氏又不是继承制,你对得起你自己就行了。” “扶疏姐,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上司。”吴霜嘴扁了扁,轻轻说了一句。 扶疏歪了歪头,道:“特别是送礼的时候。” 吴霜忍不住笑出了声。 扶疏拐进了人事拿文件,一直等出了公司大门她也没看见宋寒洲。 她站在街边,刚走到车子旁边就在马路对面见到了一个身影。 在怀虞匆匆一见的陆驰渊。 他在一条小巷子口,而他身旁似乎还站了一个人,只露出一点衣服,完全看不清样貌。 可莫名,扶疏觉得很眼熟。 她松开要上车的手,悄悄往前了几步,在路灯底下保持了一定距离才听清了一点谈话内容。 “当初要不是你说万无一失,我怎么会……” 话到了这里,她不小心踩了一个塑料袋。 陆驰渊应声回过头,那个人影迅速地往一旁蹿走了。 “扶小姐,好巧。”陆驰渊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扶疏往后退了退:“这里是宋氏,不算巧。” 陆驰渊抬头看了一眼那栋大楼,嘴角露出的笑容像是轻蔑,他道:“据我所知,宋太太离职了。” 扶疏注视了他一会儿,不明白陆驰渊想说什么。 僵持之时,吴霜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驰渊!” “我在。”陆驰渊立刻招了招手,可他的眼睛始终落在扶疏身上。 吴霜走了几步上前道:“你们怎么会聚在一起?你和我总监认识吗?” 陆驰渊体贴地接过吴霜手上的箱子,道:“认识,之前吃饭的时候见过,那时候你们宋总也在。” “你们宋氏的女员工都这么漂亮吗?要不,你和你们宋总说说,让我来这里上班行不行?”陆驰渊油嘴滑舌。 吴霜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好笑地打了一下陆驰渊,娇嗔道:“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讨打?” 陆驰渊按住她的手道:“当然,最漂亮的已经跟我回家了。” 吴霜这才憋不住笑似的停下了:“虽然有巧言令色的嫌疑,但算你会说话。” 她转过头道:“扶疏姐,我是不是还没说过,这是我的未婚夫陆驰渊。” 扶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道其实她知道,在消防安全通道口…… 可明显这不是很礼貌,时机也不好,关键是场景和人物关系都很奇怪。 扶疏只好客套:“原来你的结婚对象是陆经理,怪不得一直都不肯说。” “是吗?你没在公司里提起过我的名字?”陆驰渊一反常态,像是警告似的眯起了眼睛,完全不像是作为未婚夫的态度,反而十分避嫌似的。 吴霜噎了一下,眼里有些许落寞,她小声道:“从来没有,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到处宣扬。” “嗯。”陆驰渊很满意似的亲了亲吴霜的头发,“这才乖,等结婚那天他们自然会知道,不需要这么心急。” 扶疏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这个对话怪怪的。 三个人闲聊了几句,吴霜就和陆驰渊一起跟她告辞了。 看着吴霜坐在陆驰渊的副驾驶,两个人一起驱车离开的模样,扶疏还留在原地。 她心里有一丝异样,并且驱使她别错过。 扶疏给鹿哟哟发了个消息,取消了下午的闺蜜时间,好在鹿哟哟怀孕懒得动弹,根本不想跟她计较,只是免不了抱怨两句。 “昏君”扶疏已经习惯了,反正孩子也不是她的,是奸夫的。 扶疏挂了电话,开着车小心地跟在了陆驰渊身后。 他先是送吴霜回了家,在家门口两个人亲亲热热道了别,之后他又在市内转圈。 他在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又去花店订了一束花,最后还去了奢侈品店拿了几个袋子,看起来像是定做的礼服。 扶疏跟了半天有点不耐烦,猜测大概是她怀孕真的想太多了。 在一条道路的分叉口,扶疏想调头回市区,却眼看陆驰渊驶进了半山别墅区,扶疏踩下了刹车。 她怔愣了片刻,心脏狂跳起来,仿佛那晚绑架案的真相就在眼前。 这种时候,她反而有点犹豫了。 扶疏顿了顿,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手镯。 她轻轻敲了敲,发出一声“叮”响,寒澈若清啼。 第137章 麻烦穆小姐,忍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 宋寒洲松开她,改为攀住她的肩膀,低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扶疏抿了抿嘴,撇开脸去:“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宋寒洲立刻扳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你想一个人呆着,别墅那么多房间不够你选吗?瞎跑什么?” 扶疏脑子很混沌,她的感知力有限,理智也变得迟钝。 她听到宋寒洲对她发脾气,心里愈加憋屈,伸手推搡宋寒洲喊道:“我想要的一个人是没有你的地方,你明不明白啊,宋寒洲!” 宋寒洲不敢太用力抓着扶疏,一下子倒真的被推开了。 他站在两步之遥,看着扶疏不太好的脸色,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扶疏把人推开了,自己趔趄了两步。 她听了宋寒洲的话,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太确定地喃喃:“唔,是吗?” 宋寒洲大跨步上前打横抱起她:“你就这么一个人呆着,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扶疏拍打着宋寒洲的胳膊,不满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怀孕的时候你在哪?我孕吐的时候你在哪?27号晚上的时候你在哪?” 但宋寒洲一点都没受影响,扶疏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脖子皮肤本就脆弱,扶疏下嘴狠:“你是不是非要等事情都过去了,才到我眼前来献殷勤!非要等来不及了才出现!” 宋寒洲闷哼了一声,在房间里把她放在了床上:“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他捏住扶疏的脸道:“之前在别墅不是一口一个宋先生叫得很顺口吗?” 扶疏眯了眯眼睛,脸颊泛了红,一掌打在了宋寒洲手上,生硬道:“一点都不顺口,我是骗你的。” “我知道。”宋寒洲低声笑了笑,改为拍了拍她的脸,“我更喜欢你说实话。” 扶疏虽然发着低烧,不太舒服。 可她今天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宋寒洲有病,病得还不轻。 “滚。”扶疏用力喊了一句。 宋寒洲站起身来,寒声道:“我滚了,谁来照顾你。” “我不用你照顾,我死不了。”扶疏转了个身,背对着宋寒洲,充满了拒绝。 宋寒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说什么话。 她听到脚步声,宋寒洲离开了卧室。 扶疏抬头看了眼门口,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 她原本想盖着被子出出汗,她有孕在身,吃药不是什么好方法,但又实在难受,刚想伸出手给简绥星发消息问一下应对的办法,转过身见宋寒洲手里拿着一块毛巾走进来。 扶疏立刻不耐烦地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宋寒洲望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毛巾叠好想盖在她额头上,扶疏下意识地躲开了:“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宋寒洲见她抗拒的侧脸,手停在了半空中,语气里隐忍着怒气低声喊道:“扶疏,听话。” “听话?在别墅你囚禁我的时候,我还不够听话吗?我又跑不了,你知道这个不就够了吗?还想要干什么!” 这时候,扶疏也不想去在意宋寒洲的想法了,她只知道她很不舒服,需要休息:“你要是想我的病好得快一点,麻烦你现在滚出去,宋、先、生。” 明显带有针对和嘲讽意味的称呼让宋寒洲撤回了手,他把毛巾放在了一边,淡声道:“我走了,你就会好得快一点吗?” 扶疏坚定地回答:“是。” 宋寒洲思忖了一会儿,找了个凳子坐在了床头边:“好,那我不走。” 扶疏没力气了,懒得跟宋寒洲费劲沟通。 她拉了拉棉被,又挪了远一点,就当这是一团空气。 “你怕自己闷不死?捂这么严实?”宋寒洲又忍不住嘴贱。 扶疏忍了忍,又掀开被子道:“你要是来找我不痛快的,趁早滚。” 窗外的雨一直在下,砸在玻璃上很是钝重,仿佛什么东西随时会破窗而入。 宋寒洲一时没了声音,传进室内的风雨声变得清晰。 少顷,宋寒洲淡淡地问了一句:“扶疏,你觉得我为什么坐在这?” 扶疏转了个身,坐了起来,与宋寒洲四目相对:“你看我不顺眼。” 宋寒洲挑了挑眉,微微垂下睫毛轻嘲道:“说你蠢你还显摆上了。” “你滚不滚?”扶疏咬着牙又问了一遍,看宋寒洲不动,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你不滚,我滚。” 忽然,突兀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扶疏也停下了动作。 宋寒洲顿了顿,就翻出了上衣口袋的手机接听:“若若?怎么了?” 他有点无奈地摸了摸鬓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你别害怕,只是打雷,你先放点音乐……” 看宋寒洲说话的神情和语态,扶疏猜想他可能很快就要从这把凳子上站起来了。 扶疏心里没来由觉得愤怒。 什么照顾,什么不肯走。 穆梨若一打电话过来,还不是立刻就想飞过去。 扶疏伸手抢过了宋寒洲的手机,眼睛瞪着他打开了免提:“穆小姐是吗?” 当着他的面道:“现在凌晨十二点了,交通电台橙色大雨预警,建议不要出行,宋寒洲不会来了。” 穆梨若的声音微微变调,显得尖锐:“扶疏,怎么是你?我不要跟你说话,我要寒洲哥哥。” 扶疏抬眸道:“他没空。” 穆梨若好像很惶恐,连连否认:“不会的,寒洲哥哥不会让我一个人呆着的,我怕打雷。” “巧了,我也害怕,肚子里的孩子也害怕。”扶疏调整了一下坐姿,吼道:“麻烦穆小姐,自己忍着!” 她挂断了穆梨若的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扶疏拍了拍手,抬头看着宋寒洲,甚至还歪了歪脑袋。 宋寒洲立体深邃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不躲不避,而唇角紧紧绷成了一条直线未置一词。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扶疏忍不住先问道:“你不生气吗?不想走吗?” 宋寒洲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点了点她的额头,漠然道:“扶疏,别自以为是的替我做决定。” 扶疏慢慢坐了回去,她盖上被子,躺在床上交叠着手指盘算:“宋寒洲,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第142章 你们离婚吧 宋家祖宅,没有她预想中那么热闹,几乎来的都是一些平时在公司见过的面孔。 扶疏只在前厅转了个圈,跟在宋婉言身后一起打了个招呼。 宋婉言带着她在正中间的礼堂上了一柱清香。 “爸在的时候,和寒洲闹得不可开交。”宋婉言上完香后,站在她身旁道,“本以为你嫁进来会好一些,没想到越来越糟糕,寒洲连葬礼都不愿意来。” 扶疏哽住了。 宋婉言的话,她没法接下去。 但她却好像没察觉似的拨了拨鬓边的头发:“扶疏,姑姑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劝你还是和寒洲趁早离婚。” 宋婉言的话如惊雷落地,扶疏实在吓了一跳。 尽管她和宋寒洲的婚姻一直不被看好,但扶疏没想到宋婉言也会来掺和一脚。 “姑姑,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扶疏尽量还是温言回应。 宋婉言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冲着扶疏招了招手道:“过来,坐。” 扶疏见宋婉言的神情,仿佛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她犹豫再三,看在宋婉言的长辈情面上还是坐了下来。 “扶疏,其实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宋婉言望向她,眼里满是遗憾,“当初我也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忤逆了我的爸爸,也就是寒洲他爷爷,当时我爸气得要死,要我发誓和宋家断绝关系。” 扶疏实在很难相信,眼前出了名的势利眼姑姑宋婉言,当年曾为了一个男人和宋家断绝往来。 宋婉言的神态陷入了回忆,难得露出几分亲厚:“那时候我脑子一热,马上就同意了,但等我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后,我才知道他结婚了,有一个十岁大的女儿,我是第三者,最后因为柴米油盐,他抛弃了我。” 扶疏默默垂下了眸子,没想到姑姑当初还有这样一段令人伤心的往事。 为了心爱的人抛弃一切,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 虽说钱财身外物,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不被富贵迷人眼。 宋婉言苦涩地笑了笑:“我一无所有,也不敢回到宋家,还是寒洲找到了我,帮我和爸爸和解了。” “那时候寒洲年纪还小,穿着校服用小手拉着我,亲亲热热叫我姑姑。”宋婉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着她笑了笑:“寒洲小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小王子,活泼可爱,他爸妈……” 扶疏没见过小时候的宋寒洲,但光是看长大后的模样,她也能窥探一二,真正长得好看的人几乎是从小好看到大。 宋婉言顿了顿,仿佛自知失言。 她移开了视线:“反正不管怎么说,我爸还是接纳了我,说父女哪有隔夜仇。” 宋婉言拉过她的手,劝道:“扶疏,也许你觉得我劝你离婚是为了宋家的家产,是为了爸爸留给你的股份和房产,但怎么说都好,你不属于我们宋家,也不属于这里。” “我只说一句,你待在这里,只会变得不幸。” 扶疏望向宋婉言,第一次觉得她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在里面,但宋婉言的话说得实在不客气。 “姑姑,我嫁给了宋寒洲,怎么就不属于宋家的人了?难道就因为我的原生家庭贫困吗?” 扶疏咬了咬唇,“我知道也许我比不上宋寒洲的家世,可我对他也算得上一心一意。” “扶疏,你觉得真心在我们宋家值几个钱?”宋婉言却像是丝毫听不进她的陈情,十分强硬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总之爸已经去世了,你和寒洲还是趁早把这个婚离了。” 宋婉言站起身,抬腿就要往门外走。 扶疏站在宋婉言身后,道:“我不会离婚。” 宋婉言稍稍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自顾自就出了门。 扶疏站在原地,又看了眼那些祖宗灵位,一时不明白宋婉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是什么意思? 她和宋寒洲的婚姻,姑姑为什么忽然横插一脚…… 难道是为了爷爷留下的遗产吗? 扶疏和祖宅的人吃了顿饭,饭桌上几个人明捧暗贬,听得扶疏整个人乏力,也心烦。 等吃完了饭,她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 宋婉言想送送她,扶疏开口谢绝。 她站在宋家祖宅门口本想打电话给宋寒洲,但没想到扶嘉忽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扶嘉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打扮得十分俊雅:“宋女士,晚上好。” 扶疏看了眼宋婉言,她朝着扶嘉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扶总,今天真是太客气了。” 扶嘉认识宋婉言? 扶疏开始有些看不懂宋家的人物关系。 扶嘉眯起眼睛看了会儿扶疏,伸出手搂住扶疏的肩膀,小声和她咬耳朵:“当着宋家人的面,别这么看着我,嗯?” 还没等她回话,宋婉言在他们之间打量道:“你们认识吗?” 扶嘉冲她挑了挑眉,对宋婉言道:“不止,扶疏是我的妹妹,劳姑姑照顾了。” 宋婉言也不愧是宋家养出来的女儿,并不见失态,只是微微笑了笑:“哦?这可真是从来没听过。” “是吗?小扶疏,你从来没在亲家面前提起过我吗?”扶嘉故作委屈道,“你是怕没人给你撑腰吗?” “有哥哥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他说完这句话,扶疏就想打他。 狗改不了吃屎,之前在公寓里还可怜巴巴装病,现在又生龙活虎地监视她,还巴巴地赶到宋家祖宅来显摆。 扶疏拉了拉他,向宋婉言道:“姑姑,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宋婉言这回看扶嘉在场,没再说要送她,也没提离婚的事,只是静静目送他们离开了宋家祖宅。 上了车,扶嘉就原形毕露。 “你来这里受这个气做什么?虽然宋寒洲那姑姑不是什么好人,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对,离婚不好吗?” 扶疏推拒得很快:“不好。” “哪不好?你离了婚,分了宋寒洲的身家,什么恶气不能出?”扶嘉转过头,一副不说服她誓不罢休的样子。 其实扶疏知道,她和宋寒洲的婚姻迟早要玩完,只不过是为了孩子彼此磋磨。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被外人指指点点,所以才这么和宋婉言说。 她转头望向窗外重京色彩斑斓,随便找了个理由:“你觉得金钱能衡量爱情吗?” 第144章 爷爷留下的遗物 扶疏在主卧的床头柜找到了一份文件,打开后,里面赫然是“离婚协议”。 文件的一侧是当时王妈转交给她的盒子,但位子明显已经被人挪动过了。 这个爷爷留下来的盒子她还没动过,也没打开过,因为钥匙在宋寒洲身上。 扶疏愣了愣。 突然衣帽间的推拉门被打开,宋寒洲已经收拾妥当,一身的西装革履。 他看了眼坐在床边的扶疏以及她手里的文件,神色倒不见半分慌张。 扶疏晃了晃手里文件,展示给宋寒洲看:“这份文件是你收起来的吗?” “嗯。”宋寒洲低头在桌子上拿起了两颗袖扣,扣在了西装上,承认得十分坦然。 扶疏心里愈加窝火:“盒子呢?你打开了吗?” 宋寒洲低声应道:“嗯。” 他的语气闲散而漫不经心。 扶疏站起身,走到宋寒洲面前一步之遥,沉声道:“你为什么要未经我的允许,擅自动我的东西!” 宋寒洲被她拦住了去路,往前走的动作顿了顿。 他注视了她半晌,冷淡的眸中满是唯我独尊的泰然:“好奇。”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离婚协议的手都在发抖:“宋寒洲,我说过,等生了孩子,我会同意离婚,绝对不会拖泥带水,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宋寒洲按住她的肩膀,凑过脸来低声道:“去世之前,他有没有和你说过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因为体型差异而造成的压制,宋寒洲的气息一近在眼前,她就忍不住产生危机感。 扶疏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爷爷说,如果我不想离婚就凭这个盒子,你就不会和我离婚,所以我想应该是遗产之类的东西。” 宋寒洲与她四目相对,深邃立体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的可信度。 半晌,宋寒洲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道了一句:“嗯,上班要迟到了。” 宋寒洲放开了她,扶疏有点懵,还是跟上了两步,问道:“宋寒洲,你不觉得你欠我一句解释吗?” 宋寒洲走在她身前,手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道:“解释什么?” 扶疏追上去:“这是爷爷留给我的遗物,你不能……” 宋寒洲低头走下了楼梯,在楼梯口,扶疏还差最后一步,宋寒洲忽然回过了头,他望向扶疏,眼里如寒潭映月。 他咬了一口扶疏的唇瓣,淡声道:“我才是爷爷留给你的遗物。” 扶疏怔在原地,目送宋寒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别墅大门口。 她的心脏在左胸腔剧烈地跳动,紧张、惶然、害怕纠缠在一起,而其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被她刻意压了下去。 宋寒洲一走,整栋别墅只剩她一个闲人。 除了吃饭,扶疏几乎就在后花园的秋千架上看书晒太阳,被囚禁的日子太久,而后的天气阴雨连绵,难得有个好天气。 扶疏的心情从早上的阴郁转好了一些,却作对似的没多少安心。 “太太,有客人来。”方妈过来告知她的时候,扶疏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晒太阳:“方妈,这别墅哪有客人会来,别闹了,我眯一会儿。” “太太,门口确实有一位宁太太找您。”方妈顿了顿,对扶疏的态度倒也不意外。 宋寒洲在生意场上没什么朋友,平素和那些家里亲眷也少有往来,他们家太太和先生行事风格太像了。 不仅没什么朋友,还为了工作早出晚归。 别墅确实很少接待宾客,如果有,也一般都是那位小姐。 “宁太太?”扶疏顿时反应过来了,她坐了起来,“请进来。” 虽然不知道宁露为什么忽然来家里找她。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理解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穆梨若认祖归宗,宁露还能找她有什么事呢。 扶疏在楼上换了件能见人的衣服,下楼时宁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小杯咖啡,见了她也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扶小姐家里的咖啡好香。” 扶疏坐在宁露对面,看了眼宁露的装束。 她觉得今天的宁露好像更为强势,之前见面的地点在家里和餐厅,宁露淡妆点缀,穿着优雅得体。 她坐在她的客厅里,从头到脚一丝不苟,仿佛来下属办公室吩咐工作的上司。 扶疏压下心里的疑惑,淡淡地回复:“宁小姐,太客气了。” 宁露放下手里的杯子,瓷白的杯盏碰上杯垫,发出碰撞声,宁露道:“我从来不说客套话。” 她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缓缓道:“我和扶小姐相识也算是缘分,你和我女儿同年同月同日生,对我来说一样亲切。” 但她话锋一转:“但哪个当妈的不心疼女儿呢?” 扶疏挑了挑眉,她还听不出宁露话里的意思,她就是傻子。 她单刀直入:“宁小姐,今天是来劝我离婚的吗?” 宁露含笑摇了摇头,眉目间尽是富家太太的高傲和底气:“不是劝,是通知。” 那种神态,从前她只在宋寒洲身上见过,是同为上位者的气势和迫人。 宁露继续道:“我宁氏在重京虽不如宋氏发展得顺利,但在南市也是数一数二的集团,若若是我的女儿,拥有百分之百的继承权,以她的身价和地位,跟宋总绝对是天作之合。” 扶疏不自觉攥紧了手,自从她回到重京,先是姑姑宋婉言,后脚又是rsnataly宁露,还有宋寒洲捏在手里的离婚协议。 宛如全世界都在等她生完孩子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刻。 宁露打量了一下扶疏,话里七分褒,三分贬:“当然,我也并不是看不起扶小姐,扶小姐自强独立、美丽坚韧,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我们若若从小孤苦伶仃,我没能好好照顾她,现在我只希望能尽力满足她的愿望。” 扶疏站起身来,她坚定道:“宁小姐,我完全相信你和宋寒洲联手能只手遮天,但我凭什么要成为被资本牺牲的棋子?” “宁小姐可能只了解宋寒洲在宋氏的地位、财富、人脉,不太了解我才是宋家唯一被爷爷认可的儿媳。”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想送客的念头。 “我一直很尊敬宋老先生,他故去那天我没能到场,但我送了花束以尽哀思。”宁露看出扶疏动了怒,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礼貌和沉稳。 第151章 隐瞒的真相 不幸的是,许主任去调解的工厂是一座燃油厂。 燃油厂烧着后的火势蔓延非常快,甚至肉眼可见都能猜测到等不及火警赶来救援了。 等大火扑灭,几乎烧得干干净净。 扶疏不知道扶嘉那么小的年纪心里该有多恨,也不能想象这样小的孩子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可那时,扶嘉已经成了她名义上的哥哥,奶奶带着他改了户口。 她跟在扶嘉身后,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尽管那时候她也不算懂事,可直觉告诉她这不能说出去,会影响奶奶和她的生活。 她眼睁睁看着鹿哟哟的父亲许主任葬身火海,她的妈妈受不了打击烧炭自杀了。 一夕之间,鹿哟哟温馨的家庭支离破碎。 扶疏从那时起,彻底了解了扶嘉的劣根性,也憎恨他的冷漠和无情。 扶疏并不是没质问过、怨恨过扶嘉,可当扶嘉说起他同样不幸的遭遇,即便知道不幸并不是加害他人的理由,可她的喉咙莫名地被人扼住了。 她说不出话来。 这一场悲剧仿佛一块诺米骨牌推倒的连环效应。 在许家不幸的背后,扶嘉是凶手,而她是沉默的帮凶。 扶疏并不是没有愧疚,只是她没立场愧疚。 假如事情重新来一遍,她依旧没有勇气说出事情的真相。 且不论从法律上来讲,未满十四周岁不予立案,单说她一个小孩儿,那些大人也一定不会相信。 扶嘉这样瘦弱、不幸的孩子能做出这种事。 大人总是自信又莽撞,他们盲目地相信孩子还小,不懂事。 之后,说是愧疚也好,说是朋友也好,扶疏一直陪伴着鹿哟哟直到长大。 扶嘉在小时候不止一次曾想对活下来的许露下手。 在学校里或者回家的路上,扶嘉很难被人注意,所以鹿哟哟不胜其扰,一度患上了失语症。 好在学校的老师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及时送往了医院。 扶疏没能说出真相,但代替鹿哟哟受了过,忍受着扶嘉的施虐欲。 而关于扶嘉的噩梦,也在那一对夫妻出现后平静了一段时间。 听说扶嘉的亲生爸爸其实不是林宝川,扶嘉是他母亲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之后两人重修旧好,接走了扶嘉。 再遇见就是高三的那一年,扶嘉转学回到了镇上,直到跟着扶疏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在高中重逢扶嘉,扶疏是错愕的,但那种噩梦笼罩,好似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恐惧也回来了。 高中时期的扶嘉完全没了小时候的弱不禁风,他高大俊雅,在学校里颇受关注,情绪隐藏得也很好,以至于没人发现他就是改名之前的那个小不点。 而扶嘉唯一没放弃的就是许露,也就是鹿哟哟。 当年许主任一家唯一的活口。 这么多年,鹿哟哟换了名字,可这段经历一直跟着她。 她总是恐惧不安,哪怕在重京生活了两年,行李也少得可怜。 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会随时因为扶嘉的出现,而需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扶疏不自觉得握紧了自己的手臂,疼痛让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道:“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去想它了,你之前不是说……” “我想把房子卖了。”鹿哟哟忽然道。 扶疏抬起头,望向鹿哟哟,不太理解这是闹得哪一出。 鹿哟哟握住了扶疏的手:“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扶嘉找到了你,简医生那天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说你和宋寒洲因为扶嘉吵架了,在北城也是。” “虽然我可能早晚会被发现,但趁着来得及,我还是想多活两年,何况现在我还怀孕了,哪怕是为了孩子,我都不想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再待下去。” 扶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她怔愣道:“那你打算去哪……” “怀虞。”鹿哟哟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和宋寒洲之间出了问题,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如果你离婚了,就来怀虞找我,如果你没离婚,就抽空来怀虞陪陪我,好吗?”鹿哟哟笑得很是温柔恬淡。 扶疏喉咙发紧,鹿哟哟越是温柔善良,越是全身心地信任她,她心里越是觉得不安:“你这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鹿哟哟低下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低低应了声:“嗯。”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扶疏问道。 鹿哟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像是为了让她安心,笑得很灿烂道:“放心啦宝,至少等过了头三个月,孩子稳定一些,再说了,卖房子也没那么快,还要办手续。” 尽管知道鹿哟哟不是明天就走,扶疏心里还是很舍不得,心情也有些低落。 在病房里又呆了很久,直到露哟哟看她都烦,要把人赶出去。 扶疏正好走到门口,撞见开门进来的简绥星,她转过头对鹿哟哟道:“我看你是对人不对事。” 简绥星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看表情就是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扶疏也不去管鹿哟哟是不是气得像河豚,闪身给简绥星让了位置,出了医院的大门。 之后绑架案也没了新的进展,她再联系扶嘉时,电话也没拨通。 过了几天,还是扶嘉的助理联系她。 扶嘉好像因为什么事暂时离开了重京,听说走得很着急。 虽然两者之间毫无联系,可扶疏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去见俞鹤汶的路上。 扶嘉脖子上的吻痕。 虽然扶嘉不算是个有洁癖的人,但他从小到大都很孤僻,几乎没什么亲密关系的朋友或者家人。 如果说有,那确实也只有她勉强算得上。 扶疏心里也不免好奇。 风平浪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偶尔鹿哟哟会打电话来约她去参加产教,通话内容的统一格式“简医生说了……”。 虽然听医生的话是对的,但如果这个医生和你的朋友有些暧昧的关系,简直像是在暗戳戳的秀恩爱。 可这两个人光秀不官宣,扶疏换了个坐姿,心里也着急。 正巧电话插进来,扶疏看了眼是宋寒洲打过来:“扶疏,今天是定期孕检的日子,过会儿,顾章会来接你。” 电话挂断得很迅速,扶疏眯了眯眼睛,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又给简绥星发了个消息。 确认之后,她才在家里等顾章。 医院,扶疏刚做完定项检查,简绥星就正好来晴雅医院拿回执单。 第158章 出去 扶疏醒过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了一阵难闻的消毒药水味道。 她睁开眼,便看见满目的雪白。 记忆慢慢涌入了脑子。 绑架。 暴雨。 孩子…… 扶疏立刻挣扎起来,但身上却没有力气,最终只是在病床上抬了抬手,可即便如此,立刻有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扶疏,你好点了吗?” 扶疏费力地转过头,宋寒洲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 他的发型很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很脏,但他就坐在她的病床旁。 扶疏试图开口,可嗓子里冒烟似的发不出声音。 “别着急。”宋寒洲低声安慰她,起身从水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扶疏就着宋寒洲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几口,嗓子里的不舒服才勉强压了下去,她道:“孩子呢?” 宋寒洲站在原地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才慢慢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脸,眼眸里是她看不懂的无奈哀恸:“医生说你产后虚弱,先休息好吗?” 扶疏却反手握住了宋寒洲的手:“宋寒洲,孩子呢?” “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宋寒洲喃喃道,“我们都还年轻,你不要太……” 扶疏耳边仿佛耳鸣了一瞬间,她分不清现实和清醒的世界。 当时在重京河畔暴雨的声音还那么清晰,肚子的阵痛也那么明显,她无法接受一觉醒过来,怎么天气转了晴,而她的孩子就不见了呢? “所以……”扶疏喉咙十分艰涩,她哑声道:“孩子没了,是吗?” 宋寒洲的手像是脱了力,想垂下来,扶疏却握住了他的手,好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扶疏哽咽着,又问了一遍:“宋寒洲,孩子没了,是吗?” 宋寒洲垂下眼眸,不敢与她对视。 他害怕看见这样的扶疏,她虚弱不堪,唇色发白,但神色凄楚仓惶。 “休息,好吗?”宋寒洲柔声安慰着,伸手将她拥在了怀里,“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 扶疏感受到人体37度的最舒适温度,但她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一点点变得冷硬。 它在胸腔里艰难地跳动。 扶疏拉了拉宋寒洲的胳膊,问道:“孩子为什么会没了?” 她像是心如死灰,又好像已经彻底绝望了,脸色平静得可怕,而他无法确定在这样的表象之下,到底会是什么。 “别问了。”宋寒洲松开了她,抵住她的额头,温言哄道:“等你睡醒了,我们请最好的医生,行吗?” 宋寒洲的这句话却让扶疏想起什么似的,她推了宋寒洲一把,问道:“简绥星呢?他怎么说?他照顾我的孩子这么久,他肯定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对吗?” 宋寒洲有点不稳,后背砸在了墙上。 而病房的门恰在此时被人推开了,是护士跟着简绥星一起来看她的情况。 宋寒洲却上前一步,道:“简哥,我们先出去。” “不许走。”扶疏连忙阻止,甚至想下床拦住简绥星,那小护士看见急忙跑过去拦住扶疏的动作,又劝了她好几句,让她不要乱动注意休息云云。 简绥星伸出手,搭在了宋寒洲的肩膀上,沉声道:“寒洲,她早晚会知道,扶疏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不是吗?” 宋寒洲似乎背影晃了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默默让开了位置。 简绥星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扶疏的病床边:“你生了一个早产儿,是个54斤的男孩子,如果足月的话,应该会很健康。” 扶疏默默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砸在手背上又热又痛:“他是一出生就没了吗?” “不是。”简绥星摇了摇头,“他是因为缺氧窒息而死。” 缺氧! 窒息!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扶疏心里一目了然。 她的孩子在昏迷期间出生了,却被她活活闷死了。 扶疏的手紧紧抓着被子,眼睛哭得通红,死咬着下嘴唇,仿佛想把自己活生生咬死似的不肯松嘴。 片刻之后,她才一拳砸在了病床上。 扶疏的脑海里在那一瞬间闪现了很多,但存在的时间很短,短到她什么也没能抓住。 扶疏擦了一把眼泪,用哭得沙哑的嗓子问道:“警察呢?来过了吗?” 简绥星低下了头:“来过了,你那时候还没醒,在外面等。” “请进来。”扶疏坚定地道了一句。 宋寒洲和简绥星的意思都是希望她能够先休息,但他们都不曾怀过一个八个月的孩子,不知道扶疏几乎能够杀人的决心。 警察还是被请进了病房,扶疏讲述了当时的案发经过。 当警察问她,最近是否有得罪什么人的时候,扶疏想了很久。 她最先想到的就是穆梨若。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不想让她生下孩子,那么这个人的名字毫无疑问只能是她。 扶疏抬起头,看了眼宋寒洲,缓慢而坚定地吐出了一个人名:“宁家小姐穆梨若。” 宋寒洲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点难看,他薄唇抿了抿,似乎有话要说,但直到警察问完话,他都没再说出口。 简绥星将产后注意事项都跟她说了一遍,还让她注意身体,低烧还没退。 等一切都嘱咐完,简绥星才转过身,在病房门口,又拍了拍宋寒洲的背,像是唏嘘:“你好好陪着她。” 简绥星一走,病房里只剩下了她和宋寒洲。 连呼吸声都仿佛清清楚楚。 少顷,扶疏捏着手里的被子,冷笑着问宋寒洲道:“你觉得我冤枉了穆梨若,是吗?” 宋寒洲好像噎了一下,他走过来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若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好一句“若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宋寒洲那么多疑的人,所有的信任都给了穆梨若。 而穆梨若流产的时候,宋寒洲听过她一句辩解吗? 他留了一个抱着穆梨若离开的背影给她。 却在此时,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时,坚定地维护了穆梨若。 “是吗?”扶疏淡淡地笑了笑,她望向宋寒洲道:“我也只是向警察说出了我的合理怀疑,宋总为什么这么紧张?” 宋寒洲眼里宛如有什么东西轰然塌逝,他低声道:“扶疏,我……” “出去。” 第168章 我太恨你了 穆梨若的哭闹失去了作用,扶疏窝在宋寒洲的怀里,纵然身上感受着温暖的体温,但她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扶疏看着不远处的穆梨若,她明艳的脸上满是委屈、不甘和怨毒…… 那些曾经在她身上出现的遭遇,如今还给了穆梨若,扶疏却不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她开始同情穆梨若。 穆梨若始终爱慕着宋寒洲的假象,被他温柔的表象迷得晕头转向。 很快,穆梨若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管家请上了车。 扶疏转过了头想,穆梨若确实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宋寒洲却抱着她上了另一辆车,像是解释:“你刚生产完,我们还是先去一趟医院看看?” 此刻,这里没有了穆梨若,扶疏想从宋寒洲怀里出来,宋寒洲却用手扣住了她的腰:“去哪?好好坐着。” 扶疏推了推他,低声道:“宋寒洲,孩子没了。” “我知道。”宋寒洲点了点头。 扶疏抬眸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宋寒洲,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宋寒洲弯了弯眼睛,眸里有薄刃般锋利的寒意。 扶疏还是清晰完整地表达了自己的含义:“等生下孩子就离婚。” “哦?”宋寒洲望向扶疏,他淡声道,“我确实说过。” “你承认就好。”扶疏从心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歪了歪脑袋,小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办离婚?” “离婚?”宋寒洲冷笑了一声,反问道,“现在你生了吗?” 扶疏愣了愣,她没想到宋寒洲会在这种地方耍赖,她张了张嘴,讷讷道:“我已经……” “已经什么?”宋寒洲立体深邃的眉眼坦荡地迎了上来:“那孩子呢?” “你!”扶疏气得心梗。 宋寒洲却丝毫没被她吓到,反而拍了拍坐在他身上的扶疏的屁股道:“老实点。” 扶疏拍开了宋寒洲的手,气得想骂人。 但看了眼面前看车的司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宋寒洲,你到底还想跟我纠缠到什么时候?你不是有穆梨若了吗?” “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太太?”宋寒洲完全不为所动,句句打直球,“我宋寒洲名正言顺登记过的太太不是只有一个吗?” “需要我重复一遍她叫什么吗?” 扶疏被宋寒洲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笃定的态度和言辞,甚至让扶疏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无理取闹的人是她自己。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扶疏低声吼道,“你既然当初那么稀罕她,为了她让我伏低做小,现在为什么反而拖拖拉拉的不肯离婚!” “你说话啊,宋寒洲!”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半晌,宋寒洲像是也被逼急了,露出猩红的眼睛望向她:“我不知道!” 宋寒洲的手有点颤抖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按着扶疏的后脖颈,强迫扶疏凑近她。 他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扶疏,我总以为我是太恨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得如同春天晨起的一场雾,太阳一晒就会不见踪影。 扶疏看着宋寒洲眼底的暴戾和恨意,勾唇笑了笑。 “两年了,你终于说出口了?”扶疏垂下眼睫,“你从来不回应我的感情,我以为你不爱我,后来你对穆梨若那样好,我知道你是看不上我。” “但一直到今天,我才真正从你嘴里听到答案,原来你恨我。”扶疏轻声笑道。 宋寒洲的手从扶疏的后脖颈滑落到手臂上,他将头埋在了扶疏的胸前,低声喃喃道:“是,我恨你。” “那为什么还不放手?”扶疏反问道。 宋寒洲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因为太恨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扶疏竟然一时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太过于恨她了,所以必须亲眼看着她变得不幸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不安心吗? 扶疏的心像被伤痛和愤怒烧了一个大洞,还血淋淋地灌着风,人却还活着。 一路上谁都没有在说话。 宋寒洲抱着她,她却觉得身上每一寸骨头都好痛。 两个人加起来的体温,原来能比冬天的彻骨之寒还冷。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 扶疏的脑海里乱七八糟有过很多念头。 等到了医院,扶疏想自己进去。 这一回宋寒洲倒是没有再坚持,只是陪着她一块进了医院。 简绥星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白大褂都没有穿整齐,头发上还翘着一缕呆毛,好似没睡好。 他看了眼扶疏,又看了眼宋寒洲,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夫妻是把医院当情感咨询所吗?整天进进出出。” 虽然被简绥星嘴了,但宋寒洲的神色很淡漠:“扶疏落水了,你安排个病房让她先住着。” 简绥星立刻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扶疏,有点怀疑道:“她呛水了?” 宋寒洲并不是本人,他只能看了眼扶疏,扶疏微讪道:“没有。” 简绥星抿了抿嘴,又问道:“在哪里落的水?” 扶疏转过头,想躲进宋寒洲怀里,但还是转到一半忍住了:“别墅喷泉。” 简绥星放下了手里的笔,没好气道:“我说两位能出去吗?” 扶疏是真的没眼看,她拉了拉宋寒洲的衣角,小声道:“我们走。” 宋寒洲低下眼眸看了一眼她,那眉目若霜雪般淡漠美丽,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她生产完还没出月子,现在受了寒,平常身体又不好,住院是正常需求。” 简绥星舔了舔唇角,转着手里的原子笔:“那你希望我在病历单上写什么?” 宋寒洲刚要说话:“产后……” 简绥星很“勇”地瞪了眼宋寒洲,打断道:“我在问扶疏。” 骤然被点到名字的扶疏小小的窘迫了一下,同时又不得不感叹,果然任何可能在老虎嘴上拔胡须的事情,只要是简绥星来做,竟然都意外的和谐。 扶疏道:“其实我没什么事。” 简绥星果然如此般地看了眼宋寒洲,宋寒洲低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扶疏头皮发麻,又不太自信道:“我觉得住院……还是挺有必要的。” 简绥星:“……” 扶疏顺利办理了住院手续,宋寒洲一直在病床旁陪她。 只是,宋寒洲身上的手机铃声一直在响,不管他挂断几次,电话那头好像铁了心一直打。 第170章 午夜回廊 简氏医院小有名气,重京又是繁华的城市,哪怕是到了晚上,医院里人还是不少,扶疏觉得这样争论下去是没有结果的。 于是,她道:“宋寒洲,我不想和你吵架。” 或许是之前她失踪了那么几天,宋寒洲的脸色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有点难看,他的身影甚至有一点点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宋寒洲才舒了一口气,拉过她的胳膊,凑过去想亲她的唇角,却被扶疏下意识地躲开了。 夜风通过窗户,灌满了医院的走廊。 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 扶疏磨了磨左侧的腮肉,小声解释道:“有人在看。” 不管这个借口有多么的拙劣,扶疏说完后就转身进了简绥星的办公室,只留下宋寒洲一个人等在走廊上。 医院的灯光到了晚上还是很亮,宋寒洲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睛。 她刚一进门,简绥星就警觉似地转过了头,他道:“你来了。” 扶疏走过去,和简绥星并排站在一起,电视大小的屏幕上播放着一段影片。 扶疏那段黑乎乎的影片,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一个婴儿。 简绥星站在旁边解说:“这是当时你被宋寒洲送过来进行手术时拍下的手术过程,当时……你的孩子生命体征已经快消失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他是被活活闷死的。”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扶疏还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死因,这样的打击。 她和穆梨若一样都是凶手。 扶疏不自觉地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害怕自己会晕过去。 简绥星见状,按掉了屏幕。 他扶着扶疏坐了下来。 扶疏低声道:“简医生,你能把这段视频发给我吗?” “你要这做什么?”简绥星不太理解道。 扶疏偏过头去:“总之,你别问了。” 简绥星看她这副样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却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能够阻止扶疏,只好把录像拷贝给了她。 扶疏看着简绥星递过来的u盘,淡声道:“简医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 病房里,穆梨若等了很久,宋寒洲和扶疏却迟迟不见回来,她开始觉得有点害怕。 穆梨若走出病房,顺着走廊想去找宋寒洲。 但她走出病房的一刹那,所有的灯光都一盏接着一盏暗了下去。 穆梨若惊慌失措冷汗涔涔的表情通过医院的探头被无限放大。 扶疏站在监控室里,面无表情。 简绥星看了眼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放。”扶疏道。 简绥星将u盘插入了控制室的电脑。 不一会儿,走廊上的电视开始统一播放同一段录像。 空无一人的走廊,忽明忽暗的灯光,所有的电视屏幕上都开始出现一段诡异的婴儿视频。 穆梨若手一直捂住自己的胸口,她因为害怕而泛上了生理性的眼泪,一直颤抖着连连后退,直到自己绊倒了自己。 穆梨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终于忍不住心理防线大声尖叫:“啊啊啊啊!救命!” “别过来!”穆梨若完全失去了平日里伪装的精致,她靠着墙面毫无形象地大喊大叫,仿佛一个十足的疯婆子。 “救救我!”穆梨若颤抖着声音,泪流满面道:“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影像当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它们只是在雪白的墙壁上如实地播放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穆梨若的心理防线真的很脆弱,视频都没来得及放到第四遍,她就晕过去了。 扶疏低垂下眼睫:“停了。” 她转身离开了控制室,从另一扇门先回到了病房。 走廊的尽头是一块黄色的标识,上面是禁止通行的字样。 扶疏绕过标识牌,走到穆梨若面前,掐着她的人中把她弄醒了。 穆梨若尖叫起来,像一只反应过激的小仓鼠:“啊啊啊啊啊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抖了好一会儿,才敢透过手指缝看外面的情况。 见是扶疏,穆梨若的表情立刻变得精彩纷呈,如同开了染坊:“是你!是你吓我!我要告诉寒洲哥哥,你有多卑鄙!” 扶疏走过去,拉起了穆梨若,低声吼道:“我卑鄙?能比得上你找人绑架我卑鄙?” 穆梨若吓得抖了抖,但还是恶向胆边生:“你胡说什么绑架,我没有,你不要诬陷我,不然……不然我就告诉我爸妈,说你冤枉我、欺负我!” “好啊!”扶疏攥紧了穆梨若的手腕骨,沉声道:“顺便让你爸妈也解释一下那些有问题的补品是怎么一回事,你觉得呢?” “你!”穆梨若剧烈地挣扎起来,她喊道:“你血口喷人!你自己生不了孩子没本事怪谁?” 扶疏被穆梨若的刁蛮气得哆嗦:“穆梨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没做过的事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穆梨若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她嘴硬道,“你的孩子本来就不该生下来,生下来也是个孽种!” 扶疏看她如此不知悔改,一时怒上心来,抬手道:“你快说,是不是你让人绑架我?” 穆梨若有点惊慌,但还是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扶疏!” 不远处,等了很久的宋寒洲终于找了过来。 穆梨若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趁着扶疏回过头,一下子挣脱了。 她跑到宋寒洲身旁,气喘吁吁地告状:“寒洲哥哥,救我,扶疏姐姐,她刚才简直是要杀了我。” “刚才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好害怕,她诬陷我绑架,说我害死了她的孩子,我根本就没有。” 穆梨若的演技一直炉火纯青,更别提现在真的受到了惊吓,那种楚楚可怜和梨花带雨真是信手拈来。 “寒洲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你不能让她一直这么欺负我,难道因为她没了孩子,就一直任由她吗?” “我也曾经因为她,失去了孩子呀……”穆梨若委屈道。 宋寒洲的脸色被穆梨若说得越来越难看,他只好伸出手拍了拍穆梨若的背:“别哭了,等会儿你爸妈就来了。” 穆梨若含着泪点了点头。 扶疏却朝他们走了过来,穆梨若眼角的余光瞄到她,就很害怕似的躲在了宋寒洲身后。 宋寒洲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只是抬眸看她。 扶疏淡淡地笑了笑:“宋寒洲,你相信她吗?” 宋寒洲看了眼穆梨若,穆梨若拉了拉宋寒洲,眼里满是恳求,但宋寒洲没回答。 扶疏冷笑着拿出身上的手机,按下了播音键。 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暧昧的声响…… 第171章 宋寒洲,我不要你了 视频里暧昧的声音播放到第二遍的时候,宋寒洲拉着她离开了医院。 穆梨若站在原地想追上来,却又不敢。 扶疏被宋寒洲拉着上了车,坐进副驾驶的那一瞬间,扶疏一手攀住了车门沿:“不解释一下吗?” 宋寒洲垂下眼眸看她,低声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在最后一刻,扶疏还是本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寒洲上了车,启动车子离开了医院。 狭小的空间里,重京的街头霓虹灯闪烁着,路上的行人和车子尚算热闹。 扶疏望着前方的道路怔怔出神。 她连日的纠结和困惑以及痛苦,被宋寒洲一句不咸不淡的不想解释,抹煞了。 有的时候,她觉得宋寒洲是她命里的克星。 他说一句话就能让她伤心痛苦,不堪一击。 他做一点小事又能让她死灰复燃,高兴雀跃。 为什么人要这么贱呢? 扶疏不自觉地望向宋寒洲线条起伏立体却满是凉薄的侧脸,他目视前方,却好像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扶疏嗤笑一声:“你要带我去哪?” 宋寒洲淡声道:“回家。” 扶疏转过头,望向窗外,语气异常平静。 她望着窗外路灯折射着柔和的光线,衬得夜色愈加迷蒙。 重京的夜晚曾经发生过很多事,宋寒洲在雨夜把穆梨若抱进了主卧,在警局门口接她回家,也曾在暴雨的天气让她去城市的另一端买宵夜…… 时好时坏,都是宋寒洲。 可为什么在经历了两场暴雨后,宋寒洲还能这么平静地跟她说:“回家”。 扶疏很想告诉宋寒洲,那里不是她家,宋寒洲不在的时候不是,宋寒洲抱着穆梨若进门之后不是,现在更不会是了。 但她知道宋寒洲不会明白,话说出了口,只是徒添争吵。 于是,她只好道:“我不想回别墅,宋寒洲。” 车里有一瞬间的沉默,但也只是一瞬间。 宋寒洲沉声问道:“你不回别墅,你想去哪?” 他一脚踩下刹车,停在了路边。 因为踩得太急,扶疏重心有点不稳,但宋寒洲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质问道:“你是想去酒店找你那位好哥哥,还是回蕴禾公寓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扶疏望着眼前宋寒洲怒不可遏的脸,漂亮的眉眼气得变形,而瞳孔里是她茫然到了极点的脸,仿佛毫无生气的一具躯壳。 扶疏微微笑了笑,抬起自己的手机,向宋寒洲示威道:“宋寒洲,我都还没被人录下这段音频……” 宋寒洲看了眼她的手机,意识到了录音里的内容,怒色愈发浓重,低声吼道:“你敢!” 扶疏转着眼珠子凝望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宋寒洲,以前我怕你不喜欢我,所以我规矩、听话……因为我害怕做错一件事,你就会赶我走,而我离开你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虽然是我没能早点认清现实,但现在也不算太晚,我本就一无所有,至于你我也不要了,要不起还要来干嘛?” 扶疏自嘲地笑了笑,“宋寒洲,我不要你了。” “扶疏,你可真敢说。” 宋寒洲伸手用指腹按住了她的嘴唇,哑声道,“你离得开我吗?从头至尾都是你上赶着待在我身边,过了两年你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吗?” 扶疏觉得同样的话宋寒洲就是有本事能说得比别人更难听,更不堪入目。 倒追这种事既可以来说明一个女孩儿的勇敢,也可以在她爱的男人嘴里变得下贱。 “腿长在我身上,我为什么离不开?难道我没了你会死吗?”扶疏眨眨眼,问道:“我不吃饭不喝水才会死,我没听说离婚会死人。” “你休想!”宋寒洲的眼底露出野性和暴虐,他张嘴咬上了扶疏的嘴唇。 说是咬,是因为这实在算不上一个滋味儿很好的亲吻。 鲜血在嘴里蔓延,腥味儿沾着味蕾还有点咸。 宋寒洲的动作甚至衬得上粗鲁,在咬破的那一瞬间,扶疏闷哼了一声,宋寒洲趁此机会长驱直入。 而从始至终,扶疏像个木偶冷眼旁观。 慢慢的,宋寒洲也察觉了不对劲,他松开了手上的人。 “不亲了吗?” 扶疏舔了舔嘴唇,血液被抹开沾在嘴唇上,看起来有点像吃人的妖精。 她低声道:“宋寒洲,你也就会这点蹩脚的伎俩了,除了囚禁我,侮辱我,委屈我……你还会什么?” 她从未在宋寒洲这张俊美的脸上见过如此难看的神色。 可她不在乎,她已经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工作,哪有那个闲工夫管这个有钱有势的宋氏总裁心里想什么。 “是不是只要出了事,你就只会压着我只顾自己爽,这样你觉得事情解决了吗?”扶疏还在继续问,“你到底想从我身上证明什么?证明我离不开你?” “不是。”宋寒洲眼眸一颤,喉结滚动着哑声道,“不是这样……” “别做梦了。”扶疏一点点拉着宋寒洲的手,让他松开,“我对你早就死心了。” 或许是扶疏今天说了太多的话激怒宋寒洲,在这句话说完后,他像敏捷的豹子翻身而起,伸手掐住了扶疏的脖子,亟不可待地想挽回自己的尊严和面子。 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脖子被人捏在手里,扶疏有点喘不上来气。 但她依旧坚定道:“我对你……早就死心了。” 宋寒洲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恍惚间扶疏想起小巷里的见面。 宋寒洲从小巷子里一跃而出,像俊美到极致的妖精鬼怪,与现在在她眼前的模样慢慢重合…… 扶疏在心里失笑,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心动呢? 明明宋寒洲打人……很痛啊。 扶疏的意识有点模糊,她面前的宋寒洲渐渐有了重影。 而在最后一刻宋寒洲终于松开了她。 扶疏得了自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宋寒洲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从小到大都是很冷静的类型,几乎很少失态…… 至少在外人面前。 他迄今为止所有的暴虐因子都是被一个人挑起来的。 以他的双商,完全能够想到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扶疏唯一爱过的人只有他,只要他愿意低头,愿意和扶疏承诺爱情。 第173章 你希望我住手 宋寒洲不知道扶嘉的心理活动。 他剑眉一挑,低声道:“和你大半夜在门口跟别人的妻子卿卿我我比起来,我一点也不觉得。” 宋寒洲特地在“别人的妻子”这五个字上咬了重音,彻底踩到了扶嘉的尾巴。 扶嘉说不过他,已经有点急了:“你是不是找架打?” 宋寒洲最后一把火准确无误地浇在了油上,漫声问道:“你行吗?” 两个人静静地对峙,扶嘉虽然不想,但这种时候没有哪个男人甘心服输。 扶疏目光沉沉地在他俩脸上扫了一个来回,忍无可忍道:“要打架就出去打,现在!放手!” “不放!” “不放!” 这次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的一致。 扶疏深吸一口气,道:“我再说一遍,放手!” 扶嘉转过头,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半晌,似乎在确认扶疏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他又看了眼宋寒洲,同样的视线也落在扶疏身上。 扶嘉判断了一下,默默松了手。 宋寒洲却一使劲,把扶疏拉到了身前。 扶疏见扶嘉松了手,以为宋寒洲应该也会就此松手。 毕竟雄性动物大部分都是争强好胜,只要一方退出,另一方多数不会再纠缠。 宋寒洲的眸子盯着她,低声问她:“如果我赢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扶疏有点困惑,同时又鄙夷地看了眼宋寒洲。 他跟扶嘉打架,凭什么用她做赌注?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无论输赢与否,她都不会再和宋寒洲多做纠缠。 不等她回答,扶嘉伸手重重地握住了宋寒洲,气势汹汹地挥起了拳头。 宋寒洲躲开之后,却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扶疏只好跟在宋寒洲后面躲避。 扶嘉气得眼睛通红:“扶疏,你过来!” 宋寒洲拉过扶嘉的手臂,扭了个弯就把人推了出去。 扶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过来,实在是没机会。 宋寒洲甚至手搭在她腰上,微笑道:“你心疼他?” 扶疏:“还好。” 宋寒洲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松开了她。 扶疏刚活动了一下手腕骨,就看见宋寒洲一脚踹在了扶嘉的小腿肚子上,因为那一脚太重,扶疏好似听到了骨错的声音,在白森森的路灯下听来有点可怕。 更何况是扶嘉这种吃不起疼的类型。 他惊呼了一声,揪得人心悬了起来。 宋寒洲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他没把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打,就算他今天积德了。 不远处,宋寒洲坐在扶嘉的小腹上,几乎已经算是单方面的殴打了。 扶疏只好跑过去,阻止道:“别打了,停手!” “你希望我住手?”宋寒洲抬起眸子,问她道。 他脸上那种神情很平静,仿佛他只是在宋氏集团的大楼里签署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而不是沙包大的拳头对准了扶嘉并不好看的脸。 扶疏咽了口气,道:“是,别打了。” 宋寒洲闻言听话地放下了手:“好。” 扶疏刚想去把扶嘉扶起来,却见扶嘉鲤鱼打挺般的从地上灵活地爬起来,扑到了宋寒洲身上。 扶嘉平日里伪装的斯文俊雅,在宋寒洲的拳头里完全被拉了下来。 他不要命地抡起拳头砸下去,扶疏站在一旁。 直到落下的最后一刻,她都相信宋寒洲会躲开。 可是没有。 扶疏睁大了眼睛,她亲眼看着宋寒洲抬起的手到了半空中又垂下了,而扶嘉一边打一边振振有词:“老狗逼!我操你妈!你算什么东西!” 污言秽语入了耳朵,但扶疏却有些听不清。 她只能看见灯光打在地上,灰尘在空中飞扬,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光晕。 扶疏拉过扶嘉的胳膊,大喊道:“你别打了。” “你放开!”扶嘉哪里还听得进去,一把挥开了手。 扶疏躲闪不及,摔在了一旁的花坛上。 从刚才的声音来看,扶疏猜测应该是扭伤了腿。 宋寒洲勾着扶嘉的脑袋,往旁边一拐,他挥起拳头,眼睁睁就要落在扶嘉脸上。 扶疏喊了句:“不要。” 但拳头砸在了地上,那声音很响。 皮肉撞击在水泥板上。 扶嘉的耳膜有一瞬间的鼓噪,他瞠目欲裂,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宋寒洲在他上方,像地狱来的恶鬼。 扶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但宋寒洲却停了手。 他站起身,转头去向扶疏伸出手。 他蹲下了身问道:“你怕什么?怕我打死他?” 扶疏的视线落在了宋寒洲流血的拳头上,她喘匀了气,小声道:“我是怕你们进警局连累我。” 扶疏拍开了宋寒洲的手,刚要站起来,但好像扭到了脚筋,根本站不稳。 在跪下去之前,宋寒洲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看来……你又要回医院了。” 扶疏:“……”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最后居然是她一个旁观的,要去医院。 扶疏看了眼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的扶嘉,比她凄惨太多,也算是些安慰。 不管是她还是扶嘉,这一趟医院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你放开她。”扶嘉深吸一口气,吼道,“去不去医院是我们自己的事,哪怕今天打120也轮不到你管!” 扶嘉的话说得很硬气。 但宋寒洲问道:“你是不是找打?” 扶嘉的脚步立刻停在了不远处,似乎斟酌着不敢再靠近,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怨恨地等着他。 宋寒洲有恃无恐地勾唇笑了笑,拉着扶疏抱了起来。 扶疏刚一动,宋寒洲目不斜视,却低声警告她:“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扶疏看了眼地面,无谓受这皮肉之苦。 她生完孩子才半个月,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还只是刚过初春的天气,今天这一天又是落水又是扭脚。 太倒霉了。 她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我也去。”扶嘉两步跟了上去,却不敢靠宋寒洲太近。 宋寒洲有点质疑:“你?” “我是扶疏的……” 宋寒洲根本没把话听完,他问了声扶疏:“你说呢?” 扶疏看了眼扶嘉那不好过的样子,叹息道:“一起去。” 宋寒洲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他眉眼下压,冷哼了一声:“跟上。” 扶嘉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但还是快步跟上了宋寒洲。 扶疏窝在宋寒洲怀里,眼角的余光瞄到扶嘉一直在冲宋寒洲做各种鬼脸。 走到车门前,宋寒洲忽然顿住了,转过头对扶嘉道:“过来,拿车钥匙。” 第177章 我还不是俞氏总裁 扶嘉去了一趟医生那里了解情况,顺便带了一些日用品过来。 在蕴禾公寓,见到了正好过来探望的俞鹤汶,了解了情况后,两个人便一起过来了医院。 刚踏进病房门口,他们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单人病房里,扶疏坐在病床上掩面哭泣。 扶嘉和俞鹤汶对视一眼,都尽量放轻了脚步声,留了一点空间给她。 在病床门外,俞鹤汶和扶嘉相对而望,眼里皆是无奈。 等了一会儿,听房门里没了声音,扶嘉才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没有声音,扶嘉只好推门而入。 扶疏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扶嘉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进来了。 他把东西放在了床头,低声道:“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扶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生完孩子后,皮肉有些似乎是有些松弛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冲着扶嘉点了点头:“我还能绝食吗?” 虽然她在笑,可任谁看都很勉强。 扶嘉拿出了准备好的营养餐一一放好,扶疏看着那碗胡萝卜排骨汤,忽然开口道:“哥,你会帮我吗?” 扶嘉顿了顿,有一会儿没说话。 他确实是看不惯宋寒洲,这个男人除了有一张漂亮脸蛋还会投胎之外,干出来的事真是没一件事人能干出来的。 结婚两年的妻子刚刚没了孩子,前脚在医院跟他闹得不可开交,转头就能搂着别的女人上头条订婚。 两手算盘抓得真是好。 怪不得宋氏集团年年流水排第一。 扶嘉真是气得恨不能回到昨天晚上。 “你也别生气了。”扶嘉递了筷子过去,柔声道,“昨天我也打了宋寒洲好几下呢,我没那么没用,他都流血了,真的。” 扶疏低低应了声:“嗯。” “你好好养身体。”扶嘉默默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等出了院,咱们在去订婚现场出这一口恶气……” 扶疏却摇了摇头:“跟我没关系。” 扶嘉顿时噎住了,他好像不太能判断得出来扶疏是不是在说气话,只好大着胆子又说了几句:“你别怕,有哥在呢,这不还有我们俞氏小太子吗?” 俞鹤汶白了眼扶嘉,似乎在嫌弃他不会说话。 俞鹤汶今天一早也听说了这件事,虽早有风声,但都是道听途说,今天这个阵仗倒是头一回见。 他拉了拉扶嘉:“别说了。” “怎么了?”扶嘉似乎怒气难消,一把拉过自己的衣角,怒气冲冲道:“他做得出来还怕别说吗?我以为只有那些没权没势的凤凰男才干得出来这种缺德事,没想到堂堂宋氏总裁也赶着吃软饭,我呸!” “他看不上我妹妹,是他没福气。”扶嘉愤愤道。 扶疏喝了一口汤,又嚼着胡萝卜慢慢咽了下去。 她昨天没吃晚饭,今天也没吃早饭,喉咙肠胃都久未进食,一下子有点不习惯。 等缓了一会儿,扶疏道:“我早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不管他同不同意离婚,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我现在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俞鹤汶掺和的事情少,倒是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扶疏推开了面前的餐桌:“我想让穆梨若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俞鹤汶和扶嘉互相看了一眼。 扶疏无力地笑了笑,也猜到了。 她低下眉眼:“很难对吗?” 客观来说,穆梨若是宁氏千金,名义上是桑政勋的女儿,可宁露身边还有一个财势同样不弱的周怀瑾,如今和宋寒洲订了婚,只怕难上加难。 “可我……不甘心。”扶疏低声道。 声音低到她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清。 重京暴雨冲刷的街头,时不时有惊雷落下,她腹痛难忍,但到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没出世之前就被闷死了。 最直接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她杀了自己的孩子。 扶疏每天晚上都不着,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心就像疯了一样狂跳,扶疏甚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并没有忘记对那个雨夜的恐惧。 扶疏不想承认,不想回忆,可她很痛苦。 在她忏悔之前,必须要有人先付出代价,这个人就是穆梨若。 人做错了事就应该负责。 她不在乎什么权势、爱情,她现在只想穆梨若付出代价,一辈子都在悔恨里度过。 那天在医院,穆梨若确实很害怕,可这还不够。 她得从心底里感到后悔。 俞鹤汶见她这副失魂的样子,慢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坚定道:“说难……也不算很难。” 扶疏被这一句话轻轻拨动了,她抬起头望向俞鹤汶。 他问道:“你相信我吗?” 扶疏一时怔住。 这个问题她问过宋寒洲很多遍,同样宋寒洲也是,但无止尽的失望让她对彼此的信任,彻底失去了信心。 如今,这样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眼前,同样还是这一个问题。 扶疏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因此她只能向俞鹤汶伸出手。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挣扎再三,头还是点了下去。 俞鹤汶用下巴指了指那些饭菜,故作轻松道:“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扶嘉来回看了他俩一眼,好像有点气恼自己根基并不在重京。 他拉过俞鹤汶的领带道:“我警告你,虽然我把妹妹暂时交给你照顾,但你不许对她有非分之想。” “我还是那句话,当总裁的能有几个好东西?” 扶疏的心瞬间随着扶嘉的动作提了起来。 俞鹤汶也是猝不及防,满脸蒙圈,甚至还颇为本能地举起了双手,他道:“可我还不是俞氏总裁。” 顿时,扶疏阻止的话也咽了回去。 她觉得俞鹤汶这位小太子有时候真是脱线得可爱。 扶嘉又压下眉眼道,“总裁都不配,癞蛤蟆更不行。” 俞鹤汶嘟囔了一句:“你不也是吗?” 扶疏听清了,但她没明白这个“也是”,究竟是指总裁还是癞蛤蟆。 扶嘉作势抬起手要打,却顿在了半空。 俞鹤汶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迷茫了,扶嘉也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势。 他还是没骨气地放了下去:“你真该庆幸,我不会像宋寒洲那样动手。” 扶疏:“……” 醒醒,你不动手只是娇气罢了。 俞鹤汶:“……” 第179章 日进斗金 俞鹤汶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一只手悄悄拉着扶疏的衣角,另一只手手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完全挡住了脸。 扶疏看在眼里,偏过头去,摸着耳垂道:“小俞,你这样还看得见吗?” 俞鹤汶顿了顿,小声道:“我只是饿了。” 扶疏莫名觉得这句话和扶嘉说的那句“你真该庆幸,我不会像宋寒洲那样动手”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的时候,人以群分,倒不是毫无道理。 扶疏坐直了准备看电影,也懒得拆穿。 这部影片其实扶疏大致看过先导,具体是讲种族歧视。 黑人的女儿虽然家境富裕,但在贵族学校被人嘲笑是暴发户,她被一群女孩儿灌醉送给了男孩子“享用”,受到侮辱后自杀了。 死后,那些曾经犯下罪行的女孩身边开始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直到最后她们都不曾对之前犯下的过错感到后悔,甚至因为这样捉弄黑人小孩的事太多,而根本没能回忆起来。 当时的解说是按照时间线讲述,而电影的拍摄手法是穿插叙述。 导演的配乐和配色运用得很棒。 一段长达好几分钟的女鬼电锯开箱和电视进行的屠杀完美呼应,看得人确实紧张。 扶疏的身上忽然掉落了一颗爆米花,她刚想伸手拿开,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肩膀。 扶疏被吓了一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没被鬼吓死,倒是快被俞鹤汶吓死了。 俞鹤汶颤抖着声音小声凑过来问:“你不怕吗?” 扶疏想了想,小俞这几天一直来医院照顾她,也算是有情有义。 为了他可怜的自尊心,扶疏点了点头:“怕,我很怕。” 俞鹤汶伸手拉住了她,慌忙道:“你别怕,有我在呢。” 扶疏的掌心传来温度,她有一瞬间的异样,或许是太久没接触过其他异性。 那一刻,她甚至本能地觉得反感,但看俞鹤汶那副怕得要死的样子,还是忍住没缩回去。 她可不想因为俞鹤汶吓晕过去了,再回到医院。 那她可能真的会在离婚之后,把分来的一半别墅改建成医院。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做“日进斗金”。 多么贴切。 扶疏朝俞鹤汶敷衍至极地点了点头。 忽然,鬼从反派香艳的床戏被窝里钻了出来,吓得电影院里的观众一下子惊声尖叫了起来,她身边却没传来声音。 扶疏有点好奇,她转过头,俞鹤汶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好像专注到忘了呼吸。 扶疏看了眼屏幕上对危险毫无知觉,依旧在香艳进行床戏的男女,以及还在保持从被窝爬出来的恐怖女鬼。 “你没事?”扶疏问道。 俞鹤汶僵硬地转过头,脸色比死了三天还难看:“我……还好。” “要不,我们还是先走。”扶疏想了想,为了照顾俞鹤汶的感受,还是说得委婉了一些,“这电影……也没那么好看。” 电影进入了高潮的复仇部分,传来连绵不断的死亡尖叫声。 俞鹤汶抖落了一下,爆米花又掉了好几颗。 挣扎不下去的俞鹤汶到底是选择了和扶疏一起先行退场,刚走到影厅门口,扶疏走着走着就发现俞鹤汶没能跟上来。 她转过身,看见俞鹤汶坐在了一旁的休息区。 他仰起头,双手撑着上半身,像一条重获新生的鱼似的在岸边喘气。 扶疏从心底里觉得好笑。 俞鹤汶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望向扶疏,他金丝边框后的眼睛有闪躲的意味。 俞鹤汶挪了半个身位,拍了拍旁边的位子招呼她:“过来坐,你刚出院,脚还是得注意。” 扶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俞鹤汶似乎早有预料扶疏想说什么,抢先一步道:“我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怕鬼,我就是为了配合恐怖电影的气氛。” ——虽然我全程不敢睁眼,我害怕,我腿软,但我不怕鬼。 扶疏尽量放松了面部肌肉,冲俞鹤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很多人看这类影片可能都只是为了宣泄情绪,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真要说起来,人比鬼可怕多了。”说到最后,扶疏笑了笑。 扶疏的笑意很浅淡,可落在俞鹤汶眼里,却觉得扶疏真的很善解人意。 他道:“你说得没错,人比鬼可怕多了。” 扶疏看他情绪好了很多,站起身道:“那我们走。” 俞鹤汶望了眼扶疏下颌清晰流畅的线条,他站起身,在身后低声道:“扶疏,你和别的女孩子真的很不一样。” “是吗?”扶疏不以为意,甚至都没有回头,“我很普通。” “不,你很特别,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 俞鹤汶快步追上她,在她耳边道,“你独立自主而且漂亮美丽,你比很多人都坚韧,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的任何一件事,换做了别人,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和站起来。” 扶疏望向俞鹤汶,他说话的表情很认真,眼底满是诚恳,甚至光线反复落进眼睛里都能筛掉一点点赤忱。 她心里一动。 俞鹤汶道:“更不要说,像你这样思路清晰地积极应对。” 其实,俞鹤汶的夸赞并不如何高明,但扶疏却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不觉得自己有俞鹤汶说得那么高尚,每一个被压迫的人想要反抗,这不是很正常吗? 哪怕在大象看来,自己只是蝼蚁。 但她不打算在这一点上多做争辩。 俞鹤汶是一个男人,他永远无法切身去体会和理解一个女人被丈夫背叛、失去孩子的痛苦。 “你知道一个男人什么时候最危险吗?”扶疏微笑道。 俞鹤汶没反应过来:“什么?” 扶疏底下眉眼小声道:“在他觉得一个女人很特别的时候。” 俞鹤汶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扶疏快走到电梯口才跟了上来。 扶疏刚好走进去,她不管俞鹤汶是否能察觉到自己的那一点点异样,可有些节外生枝的情感还是早点处理比较好。 俞鹤汶毫无疑问是个有趣又富有风度的人,但她没那个心思。 狭小的电梯间里,只有扶疏和俞鹤汶两个人。 她趁此机会问道:“你在医院说没那么难,你有办法帮我,是吗?” 第185章 你愿不愿认我这个义父 扶疏低下眉眼,默默退到了边上。 韩家祖奶奶却拉住她,道:“我韩家的客人由我老婆子决定,轮不到你指指点点,你要是觉得没面子,趁早滚回你那个三线小城市南市去,什么首富,我韩家不稀罕,这位小姐是出身不够显赫,不比各位有钱,但她一眼看出我身体不好,还知道我的喜好。” “比你们这些人可要真心太多了。” 扶疏心里一阵心虚。 “这位扶小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灯,她处心积虑接近宋氏,之后又伪造身世企图让宁露认错女儿,还差点就得逞了。” 周怀瑾冷笑一声,“她在婚姻期间和别的男人偷情还被拍到了,请这样的客人盈门,我们也不得不怀疑韩家的待客之道。” 扶疏没想到周怀瑾这个待在宁露身旁一向乐呵呵,看起来甚至有点老实憨厚的男人,颠倒黑白起来这么厉害。 她想了想,不甘示弱地开口道:“我是配不上宋氏的身家,也并非宁小姐的女儿,但好歹我是一位明媒正娶的太太,不像你身边的宁小姐和她的女儿,处心积虑只想做个……填房?” “你!你个小兔崽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分!”周怀瑾气得嗓门都大了起来,一米八几的壮汉脸红脖子粗的,“长幼尊卑都不懂,我看你是有娘生没娘养!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有娘生,没娘养。 扶疏愣在了原地,眼眶骨慢慢泛了酸。 她从小到大,最忌讳别人说的就是父母。 她确实没有父母,但她有疼爱她的奶奶。 没有父母,难道是她想选的吗? 她没有父母为什么能够成为被人羞辱的理由? 扶疏来不及反驳,萧睿在一旁站了出来。 他望向扶疏道:“我看这位扶小姐就挺好,既然你没有父母,要不我就倚老卖老,我收你当义女,你以后就叫我爸爸?” 扶疏:“……” 韩家的祖奶奶嫌弃地看了眼萧睿,清了清嗓子:“我看就挺好,那就今天拜了祖宗定下。” 扶疏连忙低声道:“我……” “怎么?”萧睿挑了挑眉,“你还不愿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扶疏连连摆手。 “收义女也得有理由。”韩姨站在一旁,冷冷地看了眼扶疏,显然也是不太同意,“不能什么人都跟我们韩家沾亲带故,这要是以后上了头版头条,我们韩家的声誉可不是要被丢尽了。” 韩睿望向韩姨,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心里不痛快,“表妹忘记了,我们家往上数三代是姓扶,这个姓氏很少见,我跟扶小姐也很投缘,没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扶疏眨了眨眼,有点难以置信。 萧睿却冲她点了点头。 韩家祖奶奶也在一旁道:“这倒是真,他们家祖上确实姓扶,他是平婚,随了他妈。” 平婚的意思生一双儿女,分别冠以两家姓氏。 这确实还蛮意外,因为这个姓氏真的是很不常见。 “你愿不愿认我这个义父?”萧睿问道。 这个问题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要不是萧睿长得还算英俊,怎么听怎么猥琐。 扶疏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乖顺道:“我没什么意见,多一个长辈也算是我多一个亲人了。” “好好。”韩家祖奶奶好像很满意,拉着她,“那她就是我韩家的人,你们两个现在可以出去了?” 周怀瑾愤恨地瞪了她一眼,拍了拍怀里宁露的胳膊。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宁露道:“奶奶,韩家家大业大,是我和怀瑾不懂事,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奶奶不要生气,只是到底大喜的日子,如果我们这时候离开了,外面的人会以为奶奶不懂礼数。” 宁露说完话,看了眼一旁的韩姨。 那一眼很是隐秘,韩姨顿了顿,半晌才转过身道:“妈,咱们韩家也不差这两口饭,人都来了,哪有把客人赶出去的道理?” 韩家祖奶奶看了她半天,移开了视线。 她拉着扶疏说话,倒是没有再针对宁家夫妻,也算是默认了。 韩姨在一旁松了口气。 宴席快开始了,韩家祖奶奶作为这场寿宴的主角,早早被人迎着奉到了上座。 扶疏刚刚成为萧睿的养女,又得了祖奶奶的青眼,临时加了位子坐在了主桌。 连俞鹤汶都跟她隔了两个身位后面的桌案吃酒。 俞鹤汶从手机里给她发了两个“哭哭”的表情包。 扶疏笑了笑,在开席之前她去了一趟卫生间。 在客厅一侧的卫生间,对出去是红地毯铺满的长廊。 在长廊尽头有一个倩丽的声影,这人身姿窈窕,长发秀丽,靠在窗边讲电话,手里却点着一支女士香烟吞云吐雾:“这次活动你不能再缺席了!咱们全靠这个品牌方赞助,你可以吃软饭,你的队友怎么办?什么叫媚粉?说两句好听的能为难死你?” 只是说话倒是和那张分外柔和的脸庞不太符合。 扶疏看了一眼,往旁边走去,只是高跟鞋发出了声响。 那个人转过头,问道:“谁?” 扶疏也只能站住了,那个女孩往她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这个姑娘长得明艳秀气,高定礼服摇曳生姿:“你是谁?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扶疏礼貌性地挂上微笑:“你好,我叫扶疏。” “扶疏?”那女孩皱了皱眉头,好像在回忆,“没听说过,你偷听我讲电话?” 虽然她并不是故意的,但确实不小心听到了,扶疏只好解释:“我来上厕所,不小心听见。” 女孩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对着电话那头道:“她说是碰巧。” 扶疏无奈地赔笑,也不敢轻易走开。 那女孩没过多久先挂断了电话,走上前眼眸不善道:“我警告你,听到的那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虽然这个年仅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她还不至于畏惧,但既然对方这么要求,扶疏没有意见,尽管她不太懂礼貌。 看扶疏点了点头,这个女孩才踩着高跟鞋离去了。 背影像一只高傲美丽的黑天鹅。 扶疏回到席间,她刚坐下,抬眸就见方才的女孩正在低头玩手机,满目冷漠不耐,好像对这寿宴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第189章 对不起 看她这样,宋寒洲忍不住,心软了一下。 怎么就能把人气成这样呢? 他的飞机失了事,他在异地他乡差点回不来。 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仅连个面都没露,好不容易巴巴地赶过来。 她先委屈上了。 真是家里养的活祖宗。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宋寒洲抬手擦了擦她的脸,似乎觉得这样扶疏过于骄纵,又捏了捏她的脸,“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 扶疏气结:“谁……谁要哭了!” 她只是觉得委屈,平白无故吃力不讨好。 宋寒洲低声问道:“你住在外面都一个多月了,我过问没有?” “你敢说没有?”扶疏恨恨道,“你让顾章跟踪我。” 宋寒洲:“……” 扶疏喘了口气,低声吼道:“怎么不说话?” 宋寒洲撇了撇嘴,道:“回去就扣他工资。” 宋寒洲拉过她,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这几天气消了没有?” 扶疏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手,满脸戒备:“没有。” 宋寒洲望向扶疏脸上面无表情,甚至称得上冷漠,从头到脑门上就差把“离我远点”刻上去了。 他左等右等,等到飞机失事,又等到手术结束,伤口都还没好就跑来了。 换来的结果还是这样,这一回他真觉得有点束手无策了。 他的扶疏从前……根本看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可现在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扶疏都对他拒之千里,甚至避之千里,这让他觉得不适应,可他现在不得不低头。 宋寒洲凑过去,眉眼还留着手术后的疤痕,靠在扶疏肩颈处软软地撒娇:“我都这样了,祖宗。” 他心里有点不太适应自己这么示弱,但话已经说出了口,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他低声不大自在道:“跟我回家,嗯?” 扶疏结结实实抖了一下,艰涩地开口道:“宋寒洲?” 他张着嘴咬了一口扶疏的肩颈,没太用力,像叼在嘴里磨了磨,然后才松了嘴,低低应道:“嗯。” 扶疏头一偏,拉开了距离。 她拉过自己的袖子和胳膊道:“我不管你还想玩什么把戏,但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扶疏站起身来,在路灯下眉目平缓而气息急促,她神色厌倦不耐,唯独不见从前的温柔隐忍,好像彻头彻尾都不曾有过他在眼里。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好的还是受伤,半点反应也没有,一点情绪也不见,仿佛他这个人怎么都是不重要的。 宋寒洲在和扶疏脑分居的一个多月里,他总觉得扶疏纵容他的性格一定会先低头,她不会舍得离开。 毕竟这么多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扶疏舍不得他。 但公寓门口,扶疏跟扶嘉讲话那么肆无忌惮,神情放松,那种相识多年的默契,让他觉得心焦和不痛快,可再不痛快,扶疏也不心疼他。 一连几次只知道赶他走。 凑上去了又怎么样,人留不住了。 他也待不下去看她和扶嘉亲热,不是没想过别强求。 反正他也只是…… 只是恨而已。 可为什么事情一件都不如意? 他等了那么久,等到了俞鹤汶带她去看电影,没等来一句服软的话。 出了事,她也不来。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从来没有哪一件让他觉得这么走投无路。 他开车过来,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人,可是人总是贪心不足,看到了还不行,还想着把人带回去。 宋寒洲从背后环住了扶疏,手里还有点颤抖,跟她商量道:“我不明白,你告诉我,你教我,我都会改,行吗?” 扶疏痛苦地闭了闭眼,坚定却缓慢地拉开了宋寒洲:“不,你不会,你永远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总觉得花言巧语两句,我就会每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在你心里,从来没有看得起我,对你来说,我跟橱窗里的充气娃娃没区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忘记了吗?你在别墅囚禁我,你说我只要会张腿就行了……” 宋寒洲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那时候我气疯了,我说的都是气话……” 气话? 扶疏闭上眼笑了笑:“你在峰澜工地出事的第一刻先放弃了我,不管什么时候,我对你来说,都是第一个被放弃、被委屈、被扔在一边的人。” “我……” 扶疏打断了宋寒洲的辩驳。 她唇色苍白,将那些屈辱和不堪用最平静的语气摊平在了宋寒洲眼前。 “我还没说完,在公司,我怀孕八个月,你让我给穆梨若当助理,我和穆梨若同一天的生日,你却从未想过每年你缺席的那一天,我是怎么过的!”扶疏哽咽着,几乎在一瞬间泪如雨下。 “不……不是这样。”面对她眼底的冷漠还有那些歇斯底里的委屈,宋寒洲只觉心慌,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话,眼眶也不自觉红了一圈,“我没这么想,我是恨你,可我……我不想怪你,我只是忍不住,对不起,扶疏,我知道错了。” 在宋寒洲道歉的那一刻,扶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宋寒洲? 那个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 那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每天只知道耍手段践踏人心的宋寒洲? 扶疏有点怀疑,宋寒洲是撞坏了脑子。 她站在原地,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寒洲看她安静下来,又凑上去环住她,哽咽道:“对不起,你回来,我求求你了。” 求? 扶疏彻底怔住了,她拍了拍宋寒洲,看他俊美的脸上小孩儿似的惊慌失措,眼泪含在眼眶骨里。 明明是那么伤心的神情,可她却缺德的想,宋寒洲哭起来好像更漂亮,以后应该多哭一哭。 他才能像个人一样体会世间百态,人情冷暖。 扶疏咽下了喉咙里的艰涩,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宋寒洲喘着粗气,又向她重复了一遍:“对不起,对不起……你回来,我求你了。” “你真的是宋寒洲吗?”扶疏被他搂在怀里,却麻木到了极点。 “是,我是。”宋寒洲哭得有点说不清话,但凑在她耳边絮语,“扶疏,宋太太,老婆……我求求你,跟我回家。” 第230章 急转直下 “嘘……我有什么办法?按照我的资质进宋氏集团的大门太难了,我当时就是站错了队,我觉得宋总根本就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爱这位宁小姐。” 女孩忽然叹了口气:“唉,谁让我当时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绕呢,现在宁氏撤资,项目黄了,我也被宋氏扫地出门了。” 扶疏听到这里,刚想起身离开。 “不过,我今天好像见到了宋总太太……” “你说我们扶总监?” “嗯,她好漂亮,我好后悔。” “你后悔也没用,你来的时候扶总监已经离职了,我们扶总监除了婚姻问题一地鸡毛,干活儿那真是没得说,出手还特别大方,我最喜欢跟扶总监一起做项目了,完事之后的大餐五星级酒店起,还有分红和奖金可太爽了,哪像周副总……” “呜呜呜呜……慕了。” 剩下的就只是一些闲谈了。 以前,她在公司的时候因为工作太忙,很少跟自己的下属交心。 这些评价她也是第一次听,看来自己人缘还不错,扶疏心里也有一些欣慰。 至少,她的付出也不是毫无价值。 扶疏在地铁站买了票,慢悠悠地回到了别墅。 她窝在房间里刷手机的话题,渐渐地那些讨论的声音几乎下去了。 毕竟宁露不是当红明星,大多数人也只是看在宋寒洲这张脸上。 这不意外,反正,她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 穆梨若以后应该妨碍不了她什么了。 扶疏在床上翻了个身,放下手机就开始了惬意的午睡。 她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窗外已经明月高悬了。 扶疏有点惊讶,她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扶疏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起床打算下楼。 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扶疏试探性地喊了一句:“穆梨若?” 幻觉,一定是幻觉。 扶疏摇了摇头,反手就想把门关上。 但穆梨若伸手抵住了门,从外面用力地推开,扶疏一下就被推得后退了几步,那点迷糊也彻底醒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扶疏问道。 “你当然不希望我来这里。”穆梨若气势汹汹地走到她跟前,死死地瞪着她,“扶疏你好本事,哄得寒洲哥哥死心塌地,还趁机要挟我爸妈让我跟别的男人结婚?” 扶疏摇了摇脑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梨若看扶疏一身睡衣,还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家里着急上火,恨不能把牙都要碎了。 扶疏却在别墅里安安稳稳睡大觉。 “你别装了。”穆梨若伸手推了她一把,扶疏一时没有防备,往后摔在了床上,“这里只有我跟你,那段视频除了你,还能有谁发给媒体?还能有谁这么处心积虑地不希望我好过。” “宁小姐,你说这话太过于看得起我了。”扶疏道,“你得罪的人那么多,怎么一口就咬定是我呢?你待在宋寒洲身边十年,看他从二十岁到三十岁。” “你十年都没让他爱上你,凭什么现在怀着别人的孩子,就觉得他会娶你了呢?” 穆梨若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哭嚎道:“你闭嘴!是我想的吗?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寒洲哥哥当时答应过我的!他会和我结婚,我们会在一起!要不是你,我根本不用做这些多余的事!” “扶疏,你才是我这辈子的劫数……” 扶疏看着眼前的穆梨若哭得泣不成声,她当然不会去怀疑。 假如,当年宋寒洲和爷爷的争执,是宋寒洲坚持的话,也许现在穆梨若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但反过来,如果没有这一段争执,宋寒洲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他也不会考虑婚姻,也并不会选择穆梨若。 说来说去,不是先来后到的问题。 扶疏站起身,走到穆梨若面前将她拉了起来:“就算没有我,宋寒洲也不爱你,你不明白吗?” 穆梨若捂着脸哭泣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笑得痴狂凄婉:“明白?扶疏,你是不是觉得没了我,你和寒洲哥哥就会在一起?我告诉你,扶疏,你做梦。” “你才是这一辈子,宋寒洲唯一不可能会爱上的女人。” 穆梨若的语气那样笃定,笃定到扶疏心里摇摆不定。 “宁小姐,如果你只是为了来我家里抱怨。”扶疏定了定神,道,“现在说完了?说完了就请你出去?” 穆梨若的视线并未停留在她脸上,而是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停留在了她身后。 “你要请谁出去?”宋寒洲的声音踏空而来。 扶疏转过头,见宋寒洲穿了一身西装革履,像是刚刚赶回来的样子,只是依旧风度翩翩。 穆梨若快走几步,亲热地扑进了宋寒洲怀里:“寒洲哥哥,你回来了?” 这一幕太过于玄幻,扶疏忍不住怀疑,中午一切都只是她经历的一场美梦,她根本没有从这一场梦里醒来。 “嗯,怎么又哭了?”宋寒洲摸了摸穆梨若的脸,小心擦掉了她的眼泪。 穆梨若窝在宋寒洲怀里,看了她一眼:“天太暗了,我胆子太小,寒洲哥哥,你晚上可以陪我吗?” “好,洗个手吃饭。”宋寒洲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 扶疏刚想上前说话,宋寒洲却抬起头道:“你就留在这里。” “什么?” “若若怀孕了,你避讳一下。” 扶疏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但一幅都抓不住:“我不能下楼跟你一起吃饭吗?” “房间里也一样。”宋寒洲没再去看她,“若若怀孕了,要小心身体。” 扶疏声里有一丝颤抖:“你觉得我会伤害她?” “你心里清楚。”宋寒洲眸若寒蝉,满是冷意。 扶疏冻得醒了几分。 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寒洲搂着穆梨若的肩膀往外走,没再说一句话。 门轻轻带上的那一刻,锁扣落在孔里,发出清晰的声音。 扶疏心里觉得万分委屈。 她什么都还没做,就被宋寒洲打上了坏人的标签。 望着四面洁白的墙,白色的蔷薇一簇簇地点缀在各个角落,扶疏却只想起在这里被囚禁的日子。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阵绝望和恐惧。 佣人送了饭过来,照旧在门口放下。 扶疏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门口,许多怨恨和委屈的情绪在脑海里转过之后,她忽然抓住了中午时,宋寒洲说过的一句话。 “你……你讲这话有良心吗?刚才你没有听见吗?宁氏和周氏的女儿,我可是为了你拒绝了好大一桩亲事呢。” 第251章 下班聚会 “我……我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那请您尽快离开,不要打扰我们正常工作。” “你……” 谈话声没有再继续,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似乎是被气走了。 等了好一会儿,宋寒洲才从一旁走出来,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章仿佛吓到了似的,转过身来,惊慌含在眼睛里,甚至来不及收拾好。 “怎么回事?”宋寒洲问道。 他倒不是不放心顾章,只是觉得这里面确实有点古怪。 “没什么事,只是一点人事变动。”顾章微微低下头道。 宋寒洲挑了挑眉:“哦?顾特助你跟了我多久?” “算上一开始的那几年,应该是第六年。”顾章略一思索,给出了一个精确的时间。 宋寒洲含笑道:“那你应该听得懂我在问什么。” 顾章一时左右为难,他跟在宋寒洲身边两年,比公司里的任何人都了解老板的事,可有些事他也不知道如何汇报。 斟酌了半天,顾章才轻声道:“宁小姐关心宋总,所以……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宋寒洲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轻声问道:“这种事……多吗?” 顾章静静地看了宋寒洲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了。” 宋寒洲出门一趟见了个人,等事情谈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他惦记扶疏今天第一天上班,所以也没有再回公司,而是回了别墅,打算等人回来。 别墅的路还没开完,扶疏给他打了个电话,说要部门聚餐,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地址。” 扶疏怔愣了一瞬,她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日式居酒屋,屋子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日式动漫海报,门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大型招财猫。 烤肉的香气时不时往外飘,好多上班族下班之后,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宋寒洲要来这? “你在走神?” 扶疏只好小声报了个地址,她还来不及阻止几句,电话被挂断了。 “扶特助,你在干什么?”部门做设计的小姑娘钻了个脑袋出来,问道,“你再不来,我们都要吃下一轮了。” “好,就来。”扶疏只能把手机放回口袋,把心放回肚子里,回到了烤肉桌旁。 这里闹哄哄的,宋寒洲怎么会来呢? 最多也就是随口问问。 烤肉屋虽然不算大,但有两个包厢。 白棠运营起来不久,除去家里有事的,来的人不算很多,大概几十个人。 扶嘉作为老板坐在人群之外,显得格格不入。 偶尔有几个男同事,上前攀谈几句,扶嘉没有太不给面子,笑眯眯地都喝了。 好几个女员工,或许也是被扶嘉的面相蛊惑,时不时偷瞄两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菜上得差不多了,扶嘉说了两句场面话,十几个人便说说笑笑地开始吃饭。 话题都很普通,无非就是住在哪,结婚了没,是不是有对象。 倒也有胆子大的,一个看起来中年左右的副总问道:“扶总和扶特助同一个姓氏,恐怕五百年前是一家。” 扶疏吃了口肉还没咽下去,不方便开口说话。 扶嘉从始至终没吃几口,只是在喝桃子酒,他轻声道:“是,我们确实是一家人。” 在场的人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我看扶总和扶特助长得不太像,你们是结婚了吗?” “噗……咳咳。”扶疏喝水呛着了,她刚想摆手,扶嘉一杯水送到她手里。 “你们猜呢?”扶嘉反问道。 有的人说像,有的人说不像。 扶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们是兄妹,但在公司里就是老板和特助。”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在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其实公司如同一个小家族,像她这样的老板直系亲属,恐怕公司的人都会防着她打小报告。 她大概在职场里不会有什么朋友,不过好在她也不是擅长交朋友的类型,倒是没什么感觉。 日式清酒度数不算很高,可几杯喝下去,人也有点迷糊了。 喝开了,原本放不开的人也放开了,一个有些瘦的女生问道:“扶总,你这么年轻,还没结婚?” 扶嘉挑了挑眉,勾唇笑得温文尔雅道:“没有。” 在场的女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眼神扶疏还蛮熟悉。 在宋寒洲身边当特助的时候,她也见过几回。 听到扶嘉没有结婚,白棠的前台小姐端着酒杯,路过几个人,走到扶嘉身前道:“扶总,你是老板,今天我敬您一杯,以后请老板多多关照。” 扶嘉看了她一会儿,伸手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多多关照。” 前台长得颇为成熟有风情,她穿了一身剪裁极好的连衣裙,越发把好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下一刻,一杯青瓷酒杯递在扶疏眼前,里面盛满了清澈的酒液,闻着一股清甜的桃子味儿伴随着酒气,往人鼻子里钻。 扶嘉挑了挑眉,笑言:“你喝。” “我喝?”扶疏指了指自己。 “给老板挡酒,不会吗?”扶嘉嗔怪道,“我不信你没这么做过?” 扶嘉一提醒,她便立刻想起很多回忆。 扶嘉调查过她很多事,只是他不提起来,扶疏总是要忘记。 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扶疏也只能无奈地端过来一口闷掉了。 敬酒的前台小姐就不同了,她妆容漂亮的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半晌,她才回了句:“扶特助,好酒量。” 这种暗含嫉妒的语气,她听得分明。 扶疏心里涌上一股疲倦,她真想借一支声音开到最大的麦克风,告诉在座的女孩,扶嘉的真面目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有了漂亮的前台小姐做示范,很快,那些在职场上惯会做人的职工都挨个敬酒。 说了很多恭维话,扶嘉笑眯眯地都应下,一一回复,然后把酒一递,交给扶疏。 扶疏喝了好几杯,很快也觉得撑不住。 她喝得头昏脑涨,左不过是扶嘉故意灌她酒,她想溜了。 扶疏刚按了按太阳穴,端起手里的酒还想再喝,却看见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拿过了她手里的杯子。 扶疏顺着视线往上看,一张俊美的脸便近在眼前。 他声音低沉动听:“我太太喝多了,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太太? 扶疏迷迷糊糊地感受到自己被人扶起来,她醉醺醺地小声问道:“宋寒洲?” “上班第一天就想宿醉不回家了?”宋寒洲压低了声音反问道。 扶嘉坐在一旁,他一晚上没喝多少,看了宋寒洲更是脸色不好看:“宋寒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是内部员工聚会,你来这里干什么?” “接你的员工,回我家。”宋寒洲回答。 第266章 滚出去 “扶疏,别说傻话了。”宋寒洲站起身,解开了身上的袖口,“宋家的事,轮不到你多管。” 扶疏抬起头,望向眼前的宋寒洲。 那张十年如一日的脸疏离冷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了半天,自以为和宋寒洲的关系多少改善了一些。 但宋寒洲总是那么有本事,在适当的时候,让她明白自己其实从未能靠近过他。 “好,我管不了。”扶疏转过身,离开了书房。 扶疏心里有一口怨气,宋寒洲总是这样,他无情无义还不孝! 每天总是这么高高在上,一副对别人颐气指使的模样! 她下楼的声音踩得很响。 管家看着手里的怀表,似乎是想来叫他们吃饭了。 看见了扶疏,管家立刻低下头道:“太太,您去哪?” “从这里滚出去。”扶疏面无表情道。 “这……”管家似乎没料到,他抬起头往楼上看。 宋寒洲站在楼梯口,沉声问道:“你去哪?” “我知道我不是宋家的人,所以我现在准备滚出去。”扶疏转过头,大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膛在不停地起伏。 宋寒洲的脸色也不好看:“我让你滚出去了吗?” “不用你说,我自己会识相。”扶疏转身就要离开。 宋寒洲的视线盯着扶疏的背影,漠然道:“你走可以,卡留下。” 什么? 扶疏停下脚步,仿佛不能相信宋寒洲提出了什么要求。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薄薄的铂金卡,抬起头注视宋寒洲,不甘道:“这是你给我的……” “对。”宋寒洲撇开眼,“你要走,就还我。” “宋寒洲你也太小气了。”扶疏咬着嘴唇,心里很难受。 除了结婚戒指,这是宋寒洲唯一给她东西。 虽然只是钱,可扶疏心里在听到宋寒洲说这是工资卡的时候,其实还是偷偷雀跃过。 宋寒洲交给她的是工资卡,可她听说过,一般家庭,丈夫都会上缴工资给妻子。 即便宋寒洲并未说明含义,但扶疏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她看着这张卡,心里多少有点慰藉。 可现在,宋寒洲连这张卡都开口要回去。 宋寒洲似笑非笑,眼底满是怒意:“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大方?” 扶疏拿出卡,一手交给了管家,转身就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门背后,老管家忧心忡忡地看了眼自己少爷。 “少爷,这么晚了,太太能去哪?要不您还是追出去。” “惯得她。”宋寒洲站直了身子,往书房走,“我说的话,她都不听了,我能害她吗?” 看宋寒洲这个态度,老管家也知道自家少爷应该是生气了。 好了没几天,太太和少爷又吵架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 扶疏开车直奔方砚卓那处,只是到了门口,方砚卓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表嫂,现在已经半夜了。”方砚卓似乎忍着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打扰了他睡觉。 “方哥,谁来了?” 陌生人的声音? 扶疏推开方砚卓,一只脚踏进了门里。 房间里有一个看起来长得十分可爱的男孩子,这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个男孩子只穿了浴巾。 房间里还没多少家具,看起来干净得就像个样板房。 房间的光线很不错,扶疏匆匆一瞥,便觉得这个男孩子嫩得能掐出水来。 扶疏立刻转过身,不敢再去看。 同时,她瞪了眼让她丢脸的方砚卓。 方砚卓无奈道:“你先走。” “哦,好。” 扶疏忍着一口怒气问道:“他是谁?” “我朋友。” “他怎么会……” 那男孩子进房间换好衣服之后出来了,他走到二人身边,看了眼她,小声对方砚卓道:“方哥,你结婚了吗?” “没有……” “我觉得你们也不像是夫妻。” 方砚卓:“……” 可爱的男孩子走了,扶疏坐在屋里的沙发上,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方砚卓。 “那个男孩子来这里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借住?”扶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砚卓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承认得十分坦率:“就是借住,只不过是跟我睡。” “你……”扶疏眉头一皱,觉得方砚卓不太寻常。 方砚卓拉开了易拉罐,喝了一大口,脸上满是嘲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我爸妈闹翻吗?” 扶疏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答案可能…… “我喜欢男人。”方砚卓耸了耸肩,“我爸妈无法接受,带我去看病,看了两年,我实在受不了和我爸妈吵架了,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你之前不是说?” “我骗你的,谁会把这种事到处说?”方砚卓惨淡一笑,“他们只会觉得我恶心。” 方砚卓放下手里的啤酒,打量扶疏道:“你不惊讶吗?” 扶疏有点讶然,却也不是特别惊讶。 大概是女生的直觉有的时候,就是特别准。 扶疏偷偷瞄了眼方砚卓,小声道:“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和苏宴不寻常。” “我们没有。”方砚卓冷漠地打断了扶疏的话,“本质上,我和你们异性恋没有什么不同,不是什么样的男人我都看得上的,好吗?” “苏宴不好看吗?”扶疏不懂,“我觉得你们还挺……” “好看,但我不会喜欢他。”方砚卓态度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是个异性恋,只喜欢女孩子,还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扶疏:“……”越听越心酸。 “那你们吵架的原因是不是也和这个有关?”扶疏小声问道。 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脑补一出悲情大戏了。 方砚卓挑了挑眉:“你都在想什么东西?” 被点名的扶疏讪讪地笑了笑:“想少儿不宜的东西。” “你……”方砚卓一时气噎,“你倒是诚实。” 扶疏自豪地想,她当然诚实,这可是宋寒洲曾经最看重她的地方。 只是人会变,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擅长说谎话的扶疏。 “不过大概和你说的也差不多。”方砚卓话锋一转,他用手撑着脑袋往后一靠,哂笑道,“苏宴去出差了,我把人带回了公寓,苏宴提前回来了,他看见了。” “他无法接受,我就被宁家的小少爷赶出来了。”方砚卓倒了杯水,递给我,“这不就来投奔表嫂了吗?” 方砚卓冲她眨眨眼,扶疏却看出故作轻松之后的苦涩。 对于方砚卓而言,他是世界上的异类。 他遭受了太多异样的目光,还不被自己的父母理解,到头来,连苏宴也是如此。 方砚卓那么喝酒,应该也是心里苦闷。 第267章 为钱所困 “那你呢?”方砚卓换了个话题,“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 扶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垂着眼不去看他。 在别墅,她被宋寒洲气昏了头,倒是没感觉。 这会儿气消了不少,她还真饿了。 扶疏起身进了厨房搜寻了半天,还真是什么都没有。 好在搬进来的时候,她记得方砚卓在便利店买了不少零食。 在零食柜面前,她摸了半天,摸出来都是脱脂饼干和鸡胸肉之类的,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你这里就没有能吃的东西吗?” 方砚卓站起身,靠在了门框旁边,他低下头看了眼扶疏手里的东西:“我看你是家里山珍海味吃惯了,趁早还是回你的别墅,当你的宋太太。” 扶疏很是不服气,虽然她嫁给了宋寒洲,可她一直在工作,几乎也没花过宋寒洲什么钱。 除了今天给方砚卓打点的这栋房子。 “我当不了宋太太了。”扶疏瞪了这个白眼狼一眼,“我被你神通广大的表哥赶出来了,还好房子一次性交款了。” 方砚卓脸上懒洋洋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脑袋往旁边一歪,问道:“过款手续走完了吗?” 扶疏往嘴巴里塞压缩饼干的手一松,饼干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崭新的地板上沾了饼干碎。 方砚卓挑了挑眉:“浪费。” “现在是纠结一块压缩饼干的时候吗?”扶疏简直要抓狂。 过款手续需要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只要宋寒洲愿意,他完全可以现在打电话过去,要求中断交易,收回钱款。 宋寒洲……不能? 好歹是堂堂宋氏集团总裁,房子的钱都付掉了,不能特地要回去? 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在告诉扶疏,今天这位总裁才刚收回了她的卡。 “小气鬼。”扶疏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将拆了一半的压缩饼干折好口子,放了回去,“现在怎么办?” “我的积蓄付不起这里八万一平方米的地价。” 这个售价是高的离谱,可方砚卓不能理解:“你不是宋氏集团的高层吗?你都付不起?” “你会算数吗?”扶疏没好气道:“这可是一千多万的房子,我工作才两年,哪怕我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别说我现在不是宋氏集团的高层,哪怕是,我就是再工作两年也买不起。” “你别说买,哪怕是抢银行,我都抢不完。” 方砚卓听到这里,觉得不太可能。 扶疏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张一百元约重115g,一万张就是115g,五百万就是115斤重,比我的体重还重。” “那么问题来了,你觉得一千六百多万有多重?” 方砚卓:“……” 扶疏盘腿坐在沙发上,姿势像修仙,状态像登天。 方砚卓磨磨蹭蹭地打量了半天,刚想开口,扶疏又道:“你闭嘴。” “我还什么都没说?”方砚卓天生就喜欢男人,和女性来往的经验几乎为零。 扶疏看了眼方砚卓喝得有些红的眼睛,还有那一脸的憔悴。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和语气:“你说。” 方砚卓松了口气:“你和苏宴真的挺像,对数字都很敏感。” “我是理科生。” “哦。”方砚卓是体育生,没什么想法。 “我记得你的主修课程好像跟理科无关?” 扶疏点了点头:“那时候不是外贸很赚钱吗?翻译缺口也大,重要的是给的时薪也多,所以我选了商务英语,辅修法语。” “当时我就是想多赚点钱……”扶疏靠在沙发上想起那段时日,陷入了回忆。 她的奶奶从她大四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所以她大四一边准备毕业一边开始实习,甚至都推掉了老师的考研建议。 毕业没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宋寒洲。 扶疏靠在沙发上,想得出神,当时宋寒洲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说到钱,扶疏忽然想起:“你之前喝多了,说苏宴看出了问题。” “嗯……”方砚卓点了点头。 方砚卓垂着头没说话,眉宇之间愁锁不展。 扶疏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方砚卓站起身,关上了通风的窗户,还拉上了窗帘。 入了夜,窗外昏沉,可这会儿只开了客厅一盏灯。 不远处的方砚卓完全笼罩在了暗处,借着一点人造光勉强可见的光线,只有一个高大的轮廓,仿佛深海里的一叶孤舟,衬在深蓝色窗帘后模糊无定。 “其实你应该能想到。”方砚卓缓缓从暗处踱步而出,“这么大一笔钱,经过王若福的手,散去了怀虞,像溪水入汇不见了。” “王若福一死,就更没有人查得清这笔钱去了哪。” “或许,他根本不是在挪用公款……”方砚卓的声音很轻,只是抬起眼望向扶疏。 谁也没敢把这个猜测说出口。 那么大一笔钱始终查无所获。 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 有人利用宋氏集团的流水在洗钱。 扶疏跌坐在沙发上,半天缓不过来。 这件事远远超乎她的认知,可她的心里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想法。 如果不是王若福挪用公款这笔账掩盖了底下的暗流涌动,那么这个猜测完全会被人挖出来,甚至是继续调查…… 她作为宋氏年终审计的负责人,现在就不是在这一栋刚买下的公寓里闲聊,她可能在重京的审讯室接受盘问。 为什么……会这样? 灯下,茶几上放着喝了一半的冰啤酒,冒着寒气的水珠缓缓滑落,聚积在罐底成了一摊水渍。 寒意像是会传染,侵袭近了扶疏的身,她只觉手脚冰凉:“那么也就是说,绑架案确实不是冲我来的。” “它是冲着宋氏?”扶疏抬起头问道。 其实她早该想到,但她作为一个受害者的第一反应。 当然是谁要这么对她? 她不会立刻想到这场匆匆策划的绑架案,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她。 或许不是,这场绑架看似匆忙,却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板,一段暧昧不清的录音…… 这一切都混淆了她的视线,让她从一开始就摸错了方向。 背后的人早已找好了最佳的替罪羊。 扶疏使劲搓了搓自己身上,终于觉得热了一些:“既然是针对宋氏,那么就简单多了,宋氏树敌不少,一个一个查,总能看出端倪。” 方砚卓抿了抿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冷漠地吐出了三个字:“得加钱。” “钱……”扶疏想说没问题,可卡被宋寒洲收了回去。 她工作的那点积蓄最开始花在了给奶奶看病,之后又贴补了鹿哟哟不少。 第268章 合租夫妻 宋氏的福利好,扶疏的花销并不大,平常衣食住行几乎都是公司报销。 工作日之外,她住在别墅里,是宋寒洲花钱养别墅那一帮佣人,出钱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 她忽然觉得方砚卓言之有理。 自己确实当惯了宋太太,太久没有为了钱的事发愁。 虽然并不是一穷二白,可显然,她供不起方砚卓这只吞金兽。 “我没钱。” “你……”方砚卓一个字卡在嗓子眼,停顿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在整理措辞,“你嫁的可是重京最有身家的男人,你居然没钱?” “你好意思在重京的阔太太圈里混吗?” 扶疏脸上一热,无地自容:“不好意思,所以我不混……” “你……”方砚卓不愧是个搞消息的人,脑子转得特别快,“你的意思是你连个能借钱的朋友都没有,对吗?” “嗯。”扶疏确实和其他的豪门阔太都只是点头之交。 她们只是看在她是宋寒洲的太太份上,才愿意跟她敷衍几句,做做表面功夫。 私底下,扶疏心里也知道,她和这些人无论从身份地位,还是成长环境上都差得太多了。 这群小姐太太,没有一个打从心底里瞧得上她。 “表哥就没有送你点什么?”方砚卓将信将疑。 “婚戒,算吗?” “……”方砚卓问道,“你平常都跟着宋寒洲在干什么?” “工作。” “那钱呢?” 扶疏觉得也挺费解,她明明一直跟着宋寒洲工作,到头来,钱和人,她一样都没捞着。 方砚卓上前,拿起那罐冰啤酒喝了一口:“你们两口子是经济独立的吗?” “嗯,差不多。” 方砚卓差不多气无语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你们这婚姻关系那都算不上什么上下铺的兄弟,人家那夫妻起码还捞着了个兄弟。” “你俩……合租夫妻。” 神他妈合租夫妻! 扶疏咽了口唾沫,在婚姻关系上她确确实实是个失败者,她承认,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她不想一直被人拿出来戳脊梁骨。 “我们还是说说正经事。”扶疏正色道。 方砚卓冲她挑眉:“我们不是一直在说正经事吗?” “有吗?” “钱的事就是最要紧的事。” 不等扶疏想出什么理由来反驳,方砚卓仰起头,清晰的喉结顺着他嘴里的苦涩勾动:“等你尝过被人赶出家门,身无分文的日子,你就知道世道艰难了。” “那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没了钱,只能找工作,但没地方住,也没有衣服换,只有面包店的面包能够吃一顿。”方砚卓道,“你知道对没钱的人来说,最好的地方是哪吗?” “哪里?” “网。”方砚卓嗤笑道,“包夜才五十,还有电脑可以用。” 扶疏想说她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她的奶奶把她养大,家里过得也十分拮据。 但她自认吃饱穿暖,有奶奶陪着,那段日子对她来说,算不上太差。 除了扶嘉…… “人活在世上,每一个都很辛苦,不要奢望别人会体会你的辛苦。”扶疏站起身,拿过了方砚卓手里的啤酒罐,“不过你说得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首先要想办法吃饱穿暖。” “所以啊……”方砚卓伸了的懒腰,“表嫂,你也别怪我财迷。” 扶疏笑了笑:“我不怪你。” 她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 白天查资料,晚上喝了酒,这会儿劲上来了,方砚卓本身又是一个极度需要睡眠的人,他打了个哈欠,困了。 “你要在这睡吗?” “嗯。” “那我不管你了。”方砚卓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我回房间睡觉了。” 扶疏坐在沙发上,出神了半天,还是决定给鹿哟哟发个消息聊聊天。 因为她睡不着,急需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一打开社交软件,却愣住了。 消息还停留在前几天,鹿哟哟并没有回复她。 这是怎么回事? 扶疏恼怒地想,有了老公孩子就把她扔一边了? 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扶疏刚想去敲方砚卓的门,问问和鹿哟哟在一起的那位奸夫究竟是谁。 她一眼瞥到了手机右上角的凌晨两点三十六分。 …… 算了,没必要。 扶疏躺在沙发上,盖了一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毯子。 她闭上眼睛,却没怎么睡着。 天一亮,她立即从社交软件找到了那个联系人。 考虑到方砚卓的作息,扶疏体贴地把约定时间定在了下午两点。 正好十二个小时。 约定好之后,扶疏打电话请了个假,人事的口吻不是太好:“我知道扶小姐以前在宋氏这样的大公司里呆惯了,但我们白棠刚刚起步,希望扶小姐还是克服一下,尽量不要请假。” “白棠八小时工作制度,我按时上下班,按劳获酬,我有私事,按规章请假扣钱。”扶疏微笑道,“我不觉得哪里不对。” “我知道扶小姐是扶总的妹妹,所以你更应该以身作则,不然会被人说你是仗着扶总有特权。”人事的语气也有些重了,“我不是不能给你审批,可如果大家都像扶特助这样,消极怠工,不利于公司发展。” 扶疏听出不对劲来。 她有事请假罢了。 这个人事帽子一顶接着一顶,扣得大。 扶疏抿了抿唇,抬手抻了一下脖子,这个锅太沉她可背不动。 她微微眯起眼,边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水边说:“我明白姐姐要给这么多人安排,工作辛苦了。” “我今天确实有重要的事,你知道我毕竟是宋氏的太太,有些场面和宴会不得不应付。” “虽然可能跟工作比起来,算不上什么,不过姐姐人美心善,放了我这个小可怜一遭,回来我一定给姐姐赔罪。”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人事才道:“……下不为例。” “扶疏,你还挺会打官腔?” 一道声音夹杂着浓浓的困意,扶疏一回头看见从卧室出来的方砚卓。 “没想到你醒得这么早?”扶疏有些讶异。 方砚卓走上前,取出一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渴了。” “正好听见表嫂在这谈工作。”方砚卓“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我还以为凭你这个身份,不用这么虚伪呢。” 方砚卓这人用词就是难听。 “你就不能说是成熟吗?”扶疏反问道。 方砚卓揉了揉眼睛,开口的声音里带着一股难言的倦意:“随你怎么说。” 扶疏不否认方砚卓的想法很直白。 她是宋寒洲的太太,也是扶嘉的妹妹。 公司里可能很多人都会对她有所忌惮,这是由身份决定的。 第269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 扶疏垂着眼,抿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你没在公司上过班?” “没有。”方砚卓的口吻很随意,似乎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公司里的成年人很多,这些人就像蚂蚁里的工蚁,虽然他们服从会服从公司的蚁后。”扶疏道,“可他们毕竟是人,是人就会各怀鬼胎。” “看起来不起眼的人,但要存心给你使绊子,哪怕是皇帝老子,也够呛。”扶疏轻哂。 她当然可以凭借这样便利的身份来获取敬畏,可她想要的是尊敬。 穆梨若或许不明白,但她清楚知道自己想走哪条路。 即便如此,在宋氏,吴霜还是给她上了一课,足见人心难测。 “宋寒洲教你的?”方砚卓走到房门口,“你们夫妻还真是一个敢教,一个肯学,明明都是第一次谈恋爱……” 扶疏的心猛然一动:“你说什么?” 可回答她的只有关门声。 明明都是第一次谈恋爱…… 方砚卓的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如果宋寒洲只是把穆梨若当做妹妹,那么除此之外,就没有了吗? 扶疏努力忽略掉这点异样,可心脏不自觉加快了跳动,好像在无声抗议她的大脑,刻意回避身体最诚实的反应。 扶疏匆匆喝完了手里剩下的水。 因为她的心有些太热了,需要冷静一点。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太阳正好高悬在头顶作威作福,重京的地表气温也有些高,扶疏在室内开了空调。 门铃声响,好久不见的苏宴站在她的公寓门口。 扶疏愣了片霎,苏宴确实有些不一样了,晒得黑了一些。 他那身曾经养得细皮嫩肉的少爷皮相,这会儿满是疲倦,连嘴角都抿了直线,好似不遗余力地在表达不畅意。 “你怎么提前过来了?”扶疏问道。 苏宴拎起手里的东西:“路上带过来的,在家也是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反正你搬出来住了,索性一起吃饭。” 苏宴刚要进门,突然想起什么道:“不方便吗?” 扶疏心想,你都决定好了,现在问我方便吗? “我觉得你要是追求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很成功,毕竟女生讨厌做决定。”扶疏诚恳道。 听在苏宴耳朵里,却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你在挖苦我吗?扶疏姐。” 望向苏宴有些浅淡的瞳色,扶疏才想起面前这位小苏总,曾经在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就热切地追求过她。 扶疏讪讪道:“进来坐。” 苏宴进了门,打量了一会儿:“这里好像还很空,刚搬过来吗?” “嗯。” 苏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一样样拿出来:“我看你这里还有很多东西要添置。” “没事,能住人就行。”扶疏闻到一阵饭菜香,有些好奇,“这些菜色好像没见过,你从哪里买的?” 苏宴闻言一顿,撇了撇嘴。 他小孩般的圆眼有些不自在:“一家土菜馆,味道还不错。” 土菜馆? 扶疏眨了眨眼。 “吃。” 苏宴递过一双筷子,扶疏却还在看他,他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扶疏接过后,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少爷脾气,真是难为你居然会吃土菜馆。” 苏宴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吃了觉得挺好吃的,没有不习惯。” 扶疏点了点头,两个人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 往常的时候,基本是苏宴笑出一口小虎牙,活力满满地跟她没话找话。 这会儿苏宴精神看着不太好,扶疏也没话要讲。 如果非要说,她确实有心想问一问苏宴怎么看方砚卓。 他们曾经交好,也合得来。 因为这个闹翻了的话,有点可惜。 可这种私事,还是本人自己处理比较好,扶疏默默夹了口菜没说话。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打包的透明外卖盒里放着一道道热乎乎的饭菜,香味顺着空气慢慢飘散。 隔着一道墙的地方,方砚卓皱了皱鼻子,似乎是被打扰了。 他翻了个身,但不一会儿肚子就和跟他作对似的响了起来。 方砚卓掀开身上的薄被,带着一身不太好惹的起床气,走出了房门:“吃什么呢?好香,你都打扰到我睡觉了……” 扶疏咽了口唾沫,头低下扒饭,尽量把自己当做不存在的一团空气。 她偷偷瞄了眼对面的苏宴,他似乎也有些震惊,愣愣地望向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升起一抹惊喜,可很快便被冷漠取代。 “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砚卓刚起床,睡眼惺忪。 苏宴的嗓音如隔寒秋,仿佛一盆冷水浇醒了方砚卓。 “苏宴?” 苏宴握着筷子的手都在抖,他稍稍低垂眼睑,嘴唇抿着“嗯”了一声,好似光是做出这个回应就用了很大的力气。 扶疏立即笑了笑,回过头对方砚卓道:“饿了吗?一起吃。” 方砚卓差不多已经被突然出现的苏宴给吓醒了。 他似乎还没做好面对苏宴的准备,常年运动的身体,腰腹力量练得极好,这会儿却微微颤抖着。 方砚卓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不了……” “你不饿吗?”扶疏没想到方砚卓会拒绝,立刻拧起了眉毛。 趁着这会儿坐下一起吃个饭,不是很好吗? 方砚卓低声回道:“不饿。” 扶疏懵了一会儿,回过头去看苏宴,他正在低头吃饭,好像漠不关心。 本来形影不离的朋友,这会儿如此生疏,扶疏也有点不习惯。 刚想劝两句,方砚卓的肚子响了一声。 …… 苏宴这才放下筷子,轻声道:“一起吃。” 方砚卓停顿了一会儿,扶疏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 片刻后,方砚卓抬脚进了卧室。 扶疏望着那一条门缝,心里也是无语。 一点小事罢了,苏宴都开了口,到底有什么过不去? 扶疏转过头,却见苏宴没再继续吃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榉木色的房门。 这是什么情况? 扶疏小心夹了一口菜,比一只用两颗大板牙嚼菜的兔子吃得还小心。 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来,她的新房子就会被牺牲。 好在没一会儿,方砚卓就从卧室从了出来。 扶疏闻声回头,他换了衣服,坐在了餐桌旁。 “你怎么吃这个?”方砚卓坐下的第一句话,语气不是很好。 苏宴的眼睛一直盯在方砚卓身上,眼底满是别扭和漠然:“爱吃不吃。” “你胃不好,别吃了,点别的。”方砚卓握起了筷子,“我和扶疏吃就行了。” 第270章 对不起 “这是我花钱买的,我凭什么不能吃?” “你大半夜和我吃这些的时候,是我带着你去的医院,你忘记了吗?”方砚卓一口没吃,压着火气。 “我背你上的楼,你不是还在那些护士面前抹不开面子吗?这么快就忘记了?” 苏宴被戳到了痛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态度强硬道:“现在不用了。” 扶疏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 “是,我是不用再伺候你这个大少爷了。”方砚卓付之一哂,“我已经被你解雇了。” 一句话咬得一字一顿,带着威胁和愤怒。 “伺候?”苏宴勾着笑,露出一颗虎牙,“我少给你一分钱了吗?” 方砚卓端着碗的手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足见愤怒,但他脸上还是故作轻松道:“没有,少爷给钱很大方。” “那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和宋寒洲往来?” “他是我表哥!” “又不是你亲哥!”苏宴拎起方砚卓的衣领子,眼底露出被背叛的痛楚和屈辱,那些情绪折磨得他眼里满是红血丝。 “我早打听过了!你们两家八百年前就不来往了!”苏宴道:“我说了,我不待见他,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给够你钱吗?” 苏宴在她面前就像个弟弟一样,不光是年纪小,更是因为他总是像个小孩一样发脾气。 扶疏总是对苏宴狠不下心,大概正因如此。 可大人总是低估小孩的“天真”所能带来的伤害。 “苏宴,你怎么说话呢?”扶疏忍不住呵斥,“你给我道歉!” “我不道歉!”苏宴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碗筷,木制的筷子砸在碗沿上发出“叮”地一声。 因为动作太大,苏宴的腿不慎撞到了桌角。 桌子一晃动,金漆描边的小玻璃碗翻倒在地,瓷片割在实木木板上,弄出一道细小的划痕。 “我凭什么给他道歉?明明是他拿着我的钱,干出背叛我的勾当!”苏宴吼完之后,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在方砚卓和她之间来回打量。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不过就是比我大两岁,真把自己当成我姐姐?”苏宴嘲讽道,“我姐姐叫穆梨若,说起来,我和宋总也算是沾亲带故呢。” 苏宴转头望向方砚卓,问道:“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哥?” 穆梨若是名义上的宋家养女,苏宴是穆梨若的弟弟。 虽然关系真真假假并不能作数,可苏宴这话侮辱人的意味太足了。 方砚卓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阴沉:“苏宴!我以为你只是被一帮人惯坏了……” 扶疏一步走到方砚卓身前,拦住了方砚卓的身影,她抬手一个耳光打在了苏宴那张脸上。 方砚卓失神了一瞬,想拦没能来得及。 苏宴被她打得偏过头去,细皮嫩肉的脸上清晰浮现了红色手指印,他脸上是收不回去的错愕和气愤。 “你……”苏宴像要吃人似的瞪着扶疏,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牙关,“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扶疏却反手还要打下去,苏宴这回握住了她的手。 扶疏与苏宴对视了一会儿,收回了自己的手,她淡声道:“你不用看在谁的面子上,你只不过把自己的幼稚和胆怯建立在别人的痛楚之上,用来发泄你的无知和负面。” “方砚卓是你的朋友,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清楚,但他喜欢男人,难道就妨碍了你们之间的友谊吗?” “他喜欢男人有错吗?犯法吗?他们和普通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说方砚卓背叛了你?宋寒洲是他的表哥,你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点,人非圣贤。” “换做是你,如果今天我和你妈妈作对,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苏宴上前了一大步,忍着眼里亮晶晶的湿意道:“我会。” “什……么?” “我会,我真的会……”苏宴喃喃着,小声又委屈。 扶疏茫然了一瞬,望向苏宴眼睛里的眼泪,手足无措。 苏宴忽然伸手抱住了她:“扶疏姐姐……” 苏宴嘤咛一声道:“脚好痛……” 扶疏久久回不过神来,手伸在半空进退不是。 末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快坐。” 扶疏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怎么了?伤到哪了?”方砚卓蹲下身,刚要查看,苏宴退到了一边,“不用你管,你离我远一点。” 扶疏站起身道:“我去买点药。” 方砚卓拉了她一把:“我去。” 扶疏却回过头看了眼苏宴,坚定地拉下了方砚卓的手:“不,你留在这。” 扶疏离开了公寓,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大型超市,但扶疏还是慢悠悠地走了三条街去买。 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她一进门,看了眼沙发上的两个好朋友。 虽然坐在一起,但始终隔着一段一米的距离,仿佛这是无法跨越的隔阂。 扶疏叹了口气,放下了东西,坐在了两个人对面。 “苏宴,道歉。” “为什么?” “第一,你歧视弱势群体。” “他是弱势群体?” “第二,你歧视他的出身。” “我那叫歧视宋寒洲,好吗?” “第三,你用钱羞辱了你的好朋友。” “……” “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我没错,是他先欺瞒我,如果早知道他表哥是……” “没有什么早知道。”扶疏摸出一罐医用酒精,“错了就错了,你不敢承认吗?” 苏宴梗着脖子愣是没说话,他撇开眼,重重地呼着气,胸膛也用力起伏着,像是很不服气。 扶疏把药递给了一旁的方砚卓,方砚卓垂着眼,淡声道:“没什么,我们只是雇佣关系,老板要辞退我,合情合理,不用道歉。” 苏宴猛地调转了头,揪着方砚卓的领子低吼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苏宴……你没有对不起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改变,不管是朋友还是雇佣,我们现在没关系了。”方砚卓捉住苏宴的手,轻轻把人推到了一边。 苏宴却像个小兽似的呜咽了一声。 方砚卓拆了棉签,转过头去道:“上药。” “不用!” 苏宴气呼呼地站起身,往外面走:“我今天哪怕是骨头坏死,也不用你假好心!” 忽然,苏宴停在门口,低声道:“骗子……” 扶疏和方砚卓都愣了一下,还是方砚卓先反应过来,轻声道:“对不起。” 苏宴的手搭在门把上,始终没有拧下去。 过了好半天,久到扶疏都以为这是什么时空定格的魔法,才听他道:“听见了吗?是他对不起我!” 扶疏看着眼睛里明显流了两滴猫眼泪的苏宴,勉强点了点头。 第271章 孤男寡女 苏宴这才蔫蔫地回过身走了回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朝方砚卓冷哼道:“你知道错了就好。” 方砚卓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略微上扬,似有笑意。 扶疏算是看明白了,苏宴这个别扭的小少爷,要他道歉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方砚卓给了阶梯,他顺着就下了。 苏宴能坐在这里,也算是和好如初了。 扶疏轻嘲道:“少爷的道歉方式还挺特别?听别人给你道歉?” 苏宴又轻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说话。 方砚卓把药递过去,苏宴看愣了一瞬,慢慢伸手拿了过去。 他脸晒黑了一点,但身上还是很白。 他的小腿被桌腿磕了一下,这会儿起了一大块乌青,看着还挺吓人。 苏宴边给自己抹红药水边道:“扶疏姐,你叫我过来干嘛?” “审计的事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苏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扶疏姐,你说话还是这么直接,连个铺垫都没有吗?” “没必要了。”扶疏皱眉道,“我们一起出去旅游都两趟了。” 苏宴听见这个回答,好似高兴了一些,他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什么?”声音太小,扶疏没太听清楚。 苏宴赶忙摇了摇头,开始说正经事:“当时……是我妈让我去接洽宋氏审计的。” “不是宋寒洲先接近的宁露吗?” 苏宴懵了一会儿道:“不是。” “我妈想在重京拓展业务,可没有合适的人作为介绍,所以她想让我成为敲门砖,如果合作愉快的话,她就可以搭上宋寒洲。”苏宴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虽然我和宋寒洲……算了,不说了,反正他们算是搭上了。” 扶疏忽然想起第一次吃饭,当时是苏宴主动在餐桌上提起了自己的母亲是宁露。 按照宋氏的风格,应该会对合作对象进行简单的了解。 这么看确实不合理,苏宴是宁露的私生子,甚至连姓氏都不同。 苏宴却在第一次见面,说了一件这么重要的事。 扶疏打量了苏宴一会儿。 苏宴的老毛病又犯了:“扶疏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小看了我?” 这回,扶疏点了点头,苏宴确实太具有欺骗性,长得清隽阳光,连笑起来都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性格也很小孩。 这样一个人,你很难去怀疑他。 “我知道我妈对不起你,从她开始调查南市的案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苏宴道,“我和我妈吵了一架,她说,她特别后悔生了我这么个儿子。” 扶疏抿了抿唇,看苏宴也觉得羞愧了一些:“抱歉。” “没事,虽然我是个私生子,可我妈对我很好,从小到大,别人家的小朋友该有的,我一样都不少,甚至可能我得到的更多。” “但我那时候太贪心了,我不仅想要我妈给我买礼物,还想让她一直陪着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生下的我。” “后来知道了,太失望了,我们的关系就始终不太好。” 苏宴放下了手里的红药水,从肉眼看,茶色的玻璃瓶里是深色的液体,看不清本来的颜色。 “我很爱我妈,我知道她也爱我。”苏宴笑得很淡,“但我更知道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不希望她再这样下去了。” 扶疏的手慢慢握紧,她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小两岁的男孩打了一耳光,打得措手不及,还很疼。 扪心自问,换了她,未必做得到说出这番话来。 从小时候她没有揭发扶嘉来看,注定了她的利己主义。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苏宴摇了摇头,“她是我妈,可这么多年,我更知道什么叫做是非对错。” “就像你说的,错了就是错了。” 扶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比当年在垃圾堆里躺着发高烧的扶嘉,还要腐臭不堪。 她没能承担,选择了逃避。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不管怎么样,我都爱我的妈妈。”苏宴说完最后一句话,拉着他们一起打电动。 这会儿苏宴心情不好,扶疏和方砚卓对视一眼,也说不出拒绝来。 他们搬开了客厅的茶几,留出一大块空地。 苏宴折腾了半天,下载了游戏,投屏在电视屏幕上,三个人坐在客厅里开始了跑跑卡丁车。 苏宴的情绪尤为激动,一会儿问这个套装帅不帅,一会儿骂这个玩家故意撞他…… 扶疏和方砚卓都没说什么话。 苏宴好像有点不满意,撞了撞方砚卓,两个人慢慢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闹起来,像是彻底放下了芥蒂。 这一幕和他们在怀虞的时候很像。 扶疏坐在一旁,心里只觉迷茫。 她的信念无意之中被苏宴动摇了。 玩闹了大半天,天色渐渐暗了。 方砚卓放下了手里的手柄,轻声道:“苏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再玩一会儿。” “十点多了,这位少爷。” 苏宴盯着方砚卓看了半天,没好气道:“你困了,是不是?” “成天睡觉,你就是个猪!”苏宴扔掉了手里的手柄,拆开了一旁的薯片,塞了一把进去,“我在家里买个招财猫,每天客人进门它就开始招手,都比你工作时间长。” 方砚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是,我困了,你回去。”方砚卓自顾自站起身就要走。 苏宴也站了起来:“你就睡扶疏姐这?” “嗯。”方砚卓边往卧室去,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里不方便……”苏宴小声道。 方砚卓站在门口停下,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勾着笑意,转过头去看苏宴:“哪里不方便?” “你们俩孤男寡女的,我怎么放心?”苏宴叉着腰,眉头紧皱。 “我不喜欢女人。” 苏宴:“……” 这世上还真是没有比方砚卓更安全的男性了。 “我跟你回去的话,你比扶疏危险。”方砚卓冲他吹了个口哨,流氓似的。 下一秒,方砚卓满脸愉悦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站在客厅里的苏宴气得嘴都歪了,指着那卧室的方向,扭过头和扶疏告小黑状:“你看看他,他不挤兑我能死?” 扶疏眨了眨眼,她不懂。 “我送你下去。”扶疏站起身道。 苏宴噘着嘴,老大不乐意了,勉强同意了。 扶疏拿了件外套穿上,带着苏宴到了小区楼下。 他们这栋独立公寓楼对面是一家咖啡厅,这会儿还在营业,柔和的灯光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 “扶疏。” 第272章 露天咖啡 看着苏宴的身影逐渐没入黑暗后,慢慢消失在了路拐弯处。 扶疏刚准备上去,便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扶疏转过身,看着一个人从另一头走到了她眼前。 扶疏的瞳孔一下子就放大了:“小俞?” 俞鹤汶站在她眼前,穿了一身有些宽大的西装,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但和俞鹤汶现在的神态融合得十分巧妙。 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他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脸色也有些过于苍白,看起来颓废又落寞。 “有段日子没看见你了。”俞鹤汶淡淡地笑道。 在那个带有欺骗性质的亲吻之后,扶疏其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俞鹤汶。 可她又宽慰自己,宋寒洲都能和穆梨若在书房偷情。 一个亲吻罢了,没必要这么小肚鸡肠,一直挂在心上,显得她放不下似的。 “嗯。”面上,扶疏还是没有办法笑脸相迎,“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心里想见你,我的身体就带我找到了你。”俞鹤汶站在风口,眼里像含了春风无限,温柔暧昧。 “小俞,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 “是,很清楚。”俞鹤汶垂下头,伸出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欺骗我自己。” “难道你希望我来这里是来告诉你,我已经放下了,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俞鹤汶扬唇“呵”了一声:“这话……你信吗?” 扶疏眉心一跳,很无奈:“话都让你说了,你让我说什么。” 俞鹤汶轻声笑起来,扶疏也跟着笑了一会儿。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喜欢你而避开我。”俞鹤汶上前了两步,“被人喜欢是一件好事,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它证明你是一个值得被人喜欢的人。” “以后不要再让我停止了,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允许我喜欢你。” 扶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你这是准备好了辩论稿才来的吗?” “不是。”俞鹤汶轻轻摇了摇头,含着无限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扶疏看得心里发憷:“怎么了吗?” 俞鹤汶拉开了一旁露天底下的深棕色藤椅,问道:“喝一杯吗?” 俞鹤汶是喜欢她,可她又没做错什么,没必要为了这点事特地避嫌,反正她和宋寒洲的婚姻直到生完孩子。 何必搞得要守节似的呢? “嗯。”扶疏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在咖啡厅打烊之前,俞鹤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弄来了最后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儿。 扶疏往后靠了靠,双手握在咖啡杯上:“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找你非得有事吗?”俞鹤汶摩挲着咖啡的纸杯子。 “你和宋总吵架的时候,我好歹收留过你一段时间,就算你拒绝了我,我们也是朋友关系,对吗?” 扶疏想起第二次见面,俞鹤汶就拉着她,给他们的关系下了一个定义。 回过神,扶疏轻轻点了点头。 “作为朋友,我就不能来找你喝杯咖啡,聊聊天吗?”俞鹤汶冲她挑了挑眉,说得理所当然。 扶疏望向他,叹了口气:“小俞,现在是十点四十二分,你觉得我的智商还停留在怀孕阶段吗?” “这个时间点,喝咖啡聊天?” 俞鹤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似乎被扶疏揶揄了几句,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微讪。 半晌,俞鹤汶盯着手里那杯浅咖色的拿铁道:“我确实心情不好,但我想找你聊天是真的。” “发生了什么?” 俞鹤汶喝了一口咖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似乎有点迷茫怅惘:“我爷爷催我结婚了。” 结婚? 扶疏眉心一跳,不过很快释然了:“你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 “扶疏,你说这话……我是真的……”俞鹤汶无奈地扫了她一眼。 “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吗?”扶疏耸了耸肩,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像你们这种家族财阀的少爷,就算不结婚,难道还能不要继承人吗?” “我不想要。” “什么?” 俞鹤汶抬起眼,满是认真:“如果不是和我选择的人一起去孕育孩子,那只会造成不幸,何必呢?” 风拂过耳畔,一缕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扶疏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咖啡。 “哪怕是和你选择的人一起孕育了孩子,结果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 她在心里苦笑,这一个两个的,深更半夜来扎她的心。 “我……”俞鹤汶有点无措,解释道,“我并不是排斥婚姻,只是我不想被家族安排联姻,这又不是封建社会……” 看来所有上流社会的小少爷,都有一颗想做自己主的心。 “联姻虽然不自由,可你们家这个背景,他们给你挑的对象,一定是很不错的女性,我觉得你不去试试,可惜了。” “扶疏……你……” “我方便问一下对方是谁吗?”扶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勾在食指上打卷,“我和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虽然不熟,但大部分我都听说过。” 俞鹤汶冷笑一声,苦涩道:“你别说,这个人你还真认识。” “哦?” “韩家小姐。” “韩凭欢?”扶疏想起走廊上那个女孩。 她穿着一身的高定礼服,手上拿着一支女士香烟吞云吐雾。 那时,韩凭欢对着手机毫无形象负担地骂脏话。 扶疏想起这些,不自觉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不和谐因素堆叠在这样一个女孩身上,她觉得意外地还挺和谐。 “那丫头才刚刚满十八周岁。”俞鹤汶咬着牙,郁闷得要死。 扶疏惊讶了一瞬:“那不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吗?” “对,没错。” “既然还没到迫在眉睫的份上,你急什么……” 俞鹤汶喝完了手里的咖啡,伸手拍在了黑色钢圈镶边的厚玻璃桌上:“你太不了解我们联姻的门道了。” 扶疏自认为自己是个好学生:“愿闻其详。”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俞鹤汶闷声道,“结不了婚,可以先订婚。” “亲朋好友,高堂满座,哪怕还没有结婚,只要通知到位了,大家也都默认了,想退婚,也麻烦。” 扶疏受教似的点了点头:“我觉得韩小姐长得很漂亮,应该是思想很开明的类型,也许,你们会合得来。” “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和这个丫头从小吵到大,彼此看不顺眼得要死。” 在扶疏心里,俞鹤汶的性格很温吞,好像两次表达强烈情绪的对象,都是韩凭欢。 第273章 紫色吉祥 扶疏有点好奇这位韩家小姐。 俞鹤汶却摆了摆手,一副心烦意乱,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咖啡见了底,身后的咖啡厅也打烊了,只剩了一旁的路灯,照明有限。 “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家睡觉。”扶疏站起身道:“或许事情没有你预想中那么糟糕。” 俞鹤汶坐在位子上,抬眼望向她:“陪我喝一杯,好吗?” 扶疏心知她应该拒绝,可今天的俞鹤汶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神采,没有了身为小太子的如鱼得水,他满脸灰败和不得志。 她被那样的神情扼住了。 “好。”扶疏点了点头。 酒的位置并不远,远远一看,棕木和墨绿交错,门牌和门框都是仿木,看起来很有质感。 “这是我自己开的酒。”俞鹤汶站在门口介绍道,“从选品到应聘,我自己挑的。” 从大面积的玻璃往里面一看,黑白制服的调酒师正在擦桌子。 闲情逸致如日式电影的慢节奏。 “你这么开,不会亏本吗?”扶疏忍不住问道,这里的地理位置不错,客流量也很大,但大部人喝酒都是图个热闹,就好像精神鸦片。 俞鹤汶笑着推开了那扇木门,顶部撞上风铃,发出清澈的响声。 “我开这家店,主要是为了让自己有一家合心意的酒,可以坐下来喝酒。” 翻译过来就是我开这家酒并不是为了赚钱。 万恶的资本主义。 扶疏刚一进门,酒的柜台旁有一个女孩子正在低头玩手机。 她一头秀发浓密柔顺,侧脸的立体起伏度非常高,看起来不好亲近,可脸颊却肉乎乎的,添了一些柔和。 扶疏对这个女孩还有印象,韩家的小女儿韩凭欢。 “你回来了?”韩凭欢还抱着个手机在回消息,“我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我只能找到这里来了。” 她边说话边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扶疏身上的时候停顿了片刻。 稍后,她便平静地移到了俞鹤汶身上。 韩凭欢穿了一身黑色吊带连衣裙,只到膝盖以上。 外面搭了一件宽松的蓝色男友衬衫,露出优越的肩颈线条和好看的腿,脚上踩的是一双很酷的切希尔短靴。 她抬手挑着发际线的旋,轻轻往旁边一拨,像极了人间大小姐。 精致、冷艳、高贵。 扶疏非常不理解,俞鹤汶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俞鹤汶一改平和温柔的嗓音,显得有些冷漠和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我明天要去一趟怀虞。”韩凭欢静静注视了俞鹤汶半晌,语气慵懒随意,却根本不是在商量,“奶奶说让你送我机场。” “明天上午十点,地址我发你手机了。”她晃了晃手里的黑色手机,“不准迟到。” 韩凭欢像一个叛逆的大小姐,来这里找她的执事发布任务,说完后便拿起一旁的香奈儿经典款链条包往外面走。 俞鹤汶似乎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韩凭欢错身快要推门出去,他才拉住了韩凭欢的胳膊:“你可以拒绝。” “呵。”韩凭欢冷笑一声,靠在了门框边,“我拒绝不了,如果汶哥有那个本事,尽可以拒绝。” 俞鹤汶闭着嘴没说话,神色越发不好看。 “虽然我们是政治联姻,但汶哥你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我的脸面吗?”韩凭欢转向扶疏,对上视线。 “我们只是朋友。”扶疏微微欠身,伸出手给韩凭欢看,“我已经结婚了。” 韩凭欢望向扶疏手上的戒指,忽然凑了过去:“好漂亮,这颗钻石我也很喜欢,只不过当时拍卖会,我有事没去。” 她十分惋惜道:“我哥那个神经病还光顾着和嫂子发消息,错过了举牌,气死我了。” 韩凭欢虽然打扮得很酷很不好接近,可意外的像是很好接近的类型。 扶疏想了想,大方地脱下了手里的戒指,拿给了韩凭欢。 韩凭欢接过去拿在手里,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一圈碎钻中只有一颗闪闪发光。 梦幻的紫色看起来独一无二。 “你知道吗?”韩凭欢靠在她身旁,挨得很近,“有颜色的钻石更珍贵,比起红色和粉色,紫色更难得,这颗紫钻居然是爱心,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美人心?” 美人心? 扶疏不懂得欣赏珠宝,虽然看起来很贵就是了。 “世界上的钻石分为很多形状,比如公主方、枕形、还有上丁方,也有比较稀有的,像你手上的爱心。”韩凭欢把戒指还给了扶疏。 “这颗钻石我听说一开始是上世纪一位非常有名的女明星所有,她美艳无双,但绯闻缠身,一辈子交往过的大帅哥不计其数,不过最有名的还是和首席议员那一段,几乎是街知巷闻。” “这枚戒指是当时那位大明星出席活动的时候戴的,当时就有传言说是那位议员送的,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因为戒指过于珍贵,报道了很久。” 韩凭欢娓娓道来:“可惜红颜薄命,她三十二岁的时候被人入室杀害,戒指也不知所踪。” “后来这枚戒指辗转落到了一位国外的公主手里,出嫁的时候国王送给了她,可她的丈夫却不爱她,后来她因为生孩子死在了手术台上,国王立刻迎娶了新的皇后。” “公主去世很多年,有一个摄影师才给出了照片,病床上公主还戴着这枚戒指,只是看上去没有那么夺目了,还有一点瑕疵,有人猜测说是血崩沾了血。” “这枚戒指之后就被有的人叫做美人心。”韩凭欢讲了一大段话,说明了戒指的来历。 总之,听起来就不太吉利。 韩凭欢低头观察了一下扶疏的神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紫色代表吉祥尊贵。” 扶疏:“……”听起来更像代表不得好死。 “钻石只是石头,再被人吹捧也就是商家包装的手段。”俞鹤汶道,“本身不具备任何含义。” 韩凭欢翻了个白眼:“好没意思的话。” 不管怎么说,贵是真的,扶疏重新戴好了戒指:“韩小姐懂得好多。” “道听途说。”韩凭欢摆了摆手,她盯着扶疏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们在寿宴上见过。” “你就是偷听我讲电话的漂亮姐姐!” 扶疏一时不知道该反驳韩凭欢说的偷听,还是她这个两个褒贬组合在一起非常奇怪的形容。 “你先生居然买这么贵的钻戒,一定很爱你?”韩凭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俞鹤汶。 第274章 我信我自己 扶疏听出了韩凭欢嘴里的暗讽,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不需要这么贵的戒指,只希望他不要忘记戒指所代表的婚姻关系,是忠诚。” 韩凭欢似乎还想再说下去,却别俞鹤问匆匆打断:“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为什么?”韩凭欢满脸不服气,“你不也留在这吗?为什么我要早点回去?你们俩要在这干什么?偷情?” “咳。”扶疏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既然韩小姐也在这里,不如你们还是好好聊聊,话说开了就好了。” 韩凭欢自知失言,小声道:“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不过我们俩没什么好聊的。” 俞鹤汶头一次,十分配合韩凭欢,点了头。 韩凭欢死活不肯走,三个人坐在了酒里。 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因此,酒里空空荡荡地只有他们三个人。 “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不回家,韩姨不着急吗?”俞鹤汶似乎还是不太待见韩凭欢,极力地劝说她。 “我和我妈说了,我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就安全了吗?” 韩凭欢拨了拨自己的头发,不怀好意地眨眨眼:“咱俩虽然是即将公布的未婚夫妻,不过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所以我很放心。” “我这里不欢迎你,韩凭欢。”俞鹤汶低声吼道。 他金丝边框的眼镜泛着幽绿色,镜片后的眉眼满是怒气和不耐烦。 扶疏也被俞鹤汶这样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 韩凭欢只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小女孩,扶疏不明白为什么俞鹤汶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气。 空气里静静流淌的不只有酒里的酒香还有尴尬。 一旁的调酒师正在台收拾东西,对这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简直将职业素养发挥到了极点。 扶疏坐在他们中间手足无措,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进门是客,你凭什么赶我走?”韩凭欢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指着俞鹤汶的鼻子道:“小心我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 “那你现在就去。”俞鹤汶瞪了她一眼。 韩凭欢撇撇嘴,坐了下来:“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才没那么笨呢。” 扶疏端起桌上金漆描边的冰川裂纹玻璃杯,喝了一口热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道:“我看你们关系挺好。” “谁跟她关系好?” “谁跟他关系好?” 韩凭欢甩了甩头发,肩上的衬衫外套松松垮垮滑落在一旁。 她抱着手臂,悠闲地晃着二郎腿:“要不是因为我哥的关系,我俩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我跟你哥是朋友,但不代表我和你哥的妹妹就非得有什么关系。”俞鹤汶抿了口酒。 “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请你以后不要再拿你家里的要求做借口,跑过来指使我。” 俞鹤汶神情严肃地望向韩凭欢:“你这样我很困扰,你打扰了我和我朋友。” “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你不是,你只是韩瑾年的妹妹。” 韩凭欢死死咬着下嘴唇,愤愤地瞪了眼俞鹤汶:“我哥让你照顾我,你就这么对我?” “我可以照顾你。”俞鹤汶跟着她站了起来,“前提是我们不会订婚。” “呵!”韩凭欢拿起一旁自己的东西,“说得比唱的好听。” 韩凭欢:“在我哥面前,答应得那么爽快,我哥不在,你就敷衍我。” “俞鹤汶,你这个卑鄙小人。”韩凭欢虽说抓起一个杯子砸在了墙上,“啪”地一声应声而碎。 韩凭欢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得扶疏目瞪口呆。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俞鹤汶调整了表情,轻轻舒了一口气,换上温柔的笑意望向扶疏,“她从小被家里惯坏了,大小姐脾气。” 扶疏望向窗外,韩凭欢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你不追出去吗?”扶疏指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暗夜,问道:“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回去很危险?” 俞鹤汶僵了一瞬:“你不了解这位韩大小姐,她从小跟着我和她哥一起学习跆拳道,一般的地痞流氓,不给她求饶就不错了。” 好酷。 扶疏真是没想到,韩凭欢看起来那么瘦弱,不过就刚才来看,她确实露出来的肌肉线条很漂亮。 “不说她了。”俞鹤汶给她倒了杯酒,“我们还是聊点其他的话题。” 扶疏觉得挺可惜,她还蛮喜欢这位韩大小姐的性格,不过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俞鹤汶这个当事人不满意,他们这些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我听说你最近去扶嘉的公司上班了。” “嗯。”扶疏淡淡地笑了笑,“人还是得找点事情做,不然容易胡思乱想。” “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孩子吗?” “嗯……” 俞鹤汶双手交叠,想了想,他低声道:“你相信缘分吗?” 扶疏:“……” 不知道为什么,俞鹤汶这个开头,她就能想到,俞鹤汶接下来就要开导她。 她没了孩子是因为他们没有母子缘分,孩子现在一定在天上好好地看着她,诸如此类,扶疏不爱听的话。 所以她道:“不信。” 扶疏把杯子放下了:“我信我自己。” “或许你一辈子也找不到这个凶手呢?”俞鹤汶偏过头,身体半侧向了扶疏。 “不会。”扶疏对这个可能感到心慌,可还是下意识地否认了,“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犯罪。” 俞鹤汶凝望着她,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抬起手,喝了一口酒,而视线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扶疏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放过这个凶手的,对吗?” “嗯。” “那如果……她是被逼无奈的呢?” 扶疏眉心一跳,隔着酒柔和如黄昏般的光线,她开始有些看不清俞鹤汶的面容。 “我不管她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扶疏甩了甩头,“杀人就是犯法,难道她是宁氏千金,是宋家养女,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你说得对,宁氏千金确实有错。”俞鹤汶喝完了手里最后一口酒。 扶疏脑袋昏昏沉沉的,忍不住一点点低下去枕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俞鹤汶垂下眼,唇角勾起一点笑意。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里面还残留着一点琥珀色的酒液。 他抬起手撑着自己的脸,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喝多了的扶疏。 蓦地,俞鹤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声问道:“婚姻代表忠诚,对吗?” “唔……”扶疏闭了闭眼睛,似乎是觉得不太舒服。 俞鹤汶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眉心,而后伸手点了点,小声问道:“如果不忠的人是你,宋寒洲还会原谅你吗?” 第290章 你了解过我吗 宁露安抚着穆梨若,听穆梨若断断续续地说完之后,语气不善道:“你听到了,跟我女儿没有关系,是你自己倒霉。” 周怀瑾也上来帮腔:“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事实就是那个人为了讨好我女儿,才绑架了你。” “我女儿是无辜的,请扶小姐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了。”周怀瑾指着扶疏道:“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闹得我们一家鸡犬不宁。” “扶小姐,你应该多从自身找找原因。”周怀瑾的语气完全像是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在教训晚辈,“而不是出了事就埋怨那些加害者。” “你就没想过这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你会遭遇这些吗?” 扶疏不是没有自责过,是她不谨慎,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可是在俞鹤汶出现之后,她却不这样想了。 俞鹤汶告诉她,你是一个受害者,你不需要苛责自己。 一个人想要犯罪,难道是因为你看起来特别好欺负吗? 这不足以成为任何人施虐的理由。 周怀瑾道:“或许是你平时树敌太多,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你这样稀里糊涂,生了孩子也是活受罪。” 宁露和周怀瑾不愧是穆梨若的父母,辩驳起来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如果她不是受害者本人,几乎都要相信了这一套说辞。 扶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问道:“那天中午,你看见了我被人绑架,对吗?” “我……”穆梨若的眼神有些闪躲。 “照片还在这,其实我不需要你回答。”扶疏轻声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想过……” “没有……”穆梨若跟在宋寒洲身旁,长发遮住了她左半只眼睛,语气却没有丝毫犹豫。 “我是看见了,但我也很害怕,我想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我没错。”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我见死不救。”穆梨若拨开自己侧边的长发,倔强又透着狠劲,“可我没有义务要救你。” 穆梨若的话,她从头到尾听完了。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愤怒,或许她只是想亲口听穆梨若承认罢了。 她从头至尾都知道穆梨若是个怎么样的人,对于她会做出的选择,也并不意外。 “希望宁小姐,一辈子都不要遭遇任何不幸。”俞鹤汶捡起地上的眼镜,毫无负担地戴在了鼻梁上。 扶疏被他吓了一跳:“你别戴了,万一玻璃进眼睛了怎么办?” 俞鹤汶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微微低下脑袋嘟囔:“不戴看不清。” “别戴了。”扶疏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了他一把:“站好。” 顺便扶疏伸手把副眼镜拿了下来。 俞鹤汶始终眼带微笑,露出眼镜后那双异常漂亮桃花眼,冲她弯得柔和招摇。 扶疏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偏爱斯文败类的类型,完全没有抵抗力。 俞鹤汶仿佛发现了她的异样,却故意不去注意,轻声道:“你动作好慢。” 扶疏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马上移开了眼,像是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们……”穆梨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该不会在交往?” 她的视线下意识瞥向宋寒洲。 他俊美的脸上表情很平静,注视着的目光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冷眼旁观。 “我们只是朋友。”俞鹤汶桃花眼里的笑意水光荡漾,却覆盖了眼底的漠然,“当然,我不介意有更近一步的关系。” “你们不会。”宋寒洲冲扶疏伸出手,淡声道:“扶疏,过来。” 扶疏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宋寒洲,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利用你,你欺骗我,现在我不想过去挨打。” “我不打你。”宋寒洲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所以,你过来。” “宋寒洲,你是把我当傻子,耍着玩吗?”扶疏觉得很绝望。 上一刻,宋寒洲那副恨不得要杀了她的样子,她还记在心里。 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会过去? “扶疏,是你在耍我!”宋寒洲咬着牙道。 扶疏愣了一下,心像是被人扎进了一处心虚的地方。 她不自觉往后退:“是你自找的……如果你当初签了我留下的协议,我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回去,当你名义上的太太……” 扶疏心道:你给了我利用你的机会,我只是抓住了而已。 可是……为什么心里喘不上来气? 她喃喃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签字离婚?” 宋寒洲眼尾拉出一丝决绝的红:“到我死。” 扶疏有些没想到这个回答,按照宋寒洲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性格,现在应该逼着她离婚才对。 难道是因为提出的人是她,伤害了宋寒洲的自尊心? “死?”扶疏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失去孩子的时候,我无数次想过要去死,因为我很痛苦,我没有办法负担害死自己的孩子的愧疚和自责。” “那时候你在哪?” 宋寒洲紧紧绷着下颌,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穆梨若却上前了一步:“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若若!”宋寒洲拉住她的手腕,“听她说完。” 扶疏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这副场景明明看过无数次,每次看都觉得异常和谐,他们之间的动作和眼神仿佛浑然天成。 所有她不知道的事,穆梨若都知道。 扶疏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对于宋寒洲来说,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宋寒洲的世界没有她也无所谓,反正他心里最关心的只有穆梨若。 他万事无缺,以至于她看起来像是宋寒洲身边唯一的残次品。 “出事的时候,你从来没有一刻留在我身边。”扶疏轻声道:“你不能责怪我在最痛苦的时候,遇见了别的人。” “扶嘉有一点比你强,至少在他心里,我比较重要,不需要和其他任何人去做比较。” 宋寒洲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一下姿势,他问道:“扶疏,你了解过我吗?” “你给过我这个机会吗?”扶疏站在他对面,却觉得她们终于在命运的天平中,完全站到了对立面。 她再也没有机会和宋寒洲站在一起。 这是她一步步走过去的地方,却没有了当初的犹豫和后悔。 “我没有。”宋寒洲回答的语速极快,像是毫无心理负担。 他咬着牙,像是和自己较劲:“因为你是扶疏,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该娶回家的只有你。” “我知道你后悔。”扶疏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知道该去看哪里,“没想到你这么后悔啊……” 宋寒洲径直打断了她的话:“但我还是娶了你。” “因为爷爷……”扶疏的话说到一半,却被宋寒洲接过去。 第348章 探监的不愉快 “伯父,您别说了。”扶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温言道:“我知道宁小姐的身份,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把您当长辈,不想闹得不愉快,所以请您不要再劝我了。” 宋钊愣了愣,因为年岁而增长了皱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侄媳妇,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事情我已经大致听砚卓说过了,我不是要你退让,我这个人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生意场上的事,我只知道犯错就得罚,挨打要立正。” “这是我们军队的规矩,也是宋家的规矩。”宋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去探监,但那小子未必愿意见你。” “我本来是不想做这个人情,但你和我那侄子都开口了,我也只能打这个电话了。”宋钊道。 扶疏听懵了:“是宋寒洲说的吗?” “对啊。”宋钊狐疑地皱起眉头,又回头看了眼厨房里弯着腰洗碗的背影,笑道:“他没说?” 扶疏尴尬地摇了摇头。 “我这个侄子还小的时候,家里做生意很忙,所以我弟弟和弟妹一直都没什么时间照顾他,还跟他说要听话懂事,长大以后要懂得为家里分担。” 宋钊不在宋寒洲眼前,倒是眼里难得露出一点温情。 “这孩子就是太听话了,四岁的时候高烧烧到39度都一声不吭,把我爸吓坏了。”宋钊失笑,似乎也心有余悸,“从那以后,就要什么给什么。” “在聊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宋寒洲已经收拾妥当,从厨房走到了餐桌旁。 “在说你小时候做过的蠢事。”宋钊的嘴又开始硬起来了。 这叔侄在这一点上还莫名有些像。 “伯父,我小时候并没有多少蠢事。”宋寒洲不紧不慢地反驳,“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就这么走了?”宋钊似乎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要不拿点东西再走?”宋寒洲穿上了西装外套,扣了第一颗扣子,抬起头看着宋钊,把宋钊烦得不行。 “你赶紧走。”宋钊骂道:“姑娘家真是瞎了眼了,才喜欢你这么个玩意。” 宋钊在骂她,可她没有证据。 扶疏默默站起了身。 临走之前,宋钊拉着她到了一旁低声道:“寒洲和若若不一样,他不是一个坏人,是我们对不起他,他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没人可以说话,长大之后,担子压下去,他也就不爱说,不爱解释了。” “虽然有点强人所难,但伯父希望你以后能好好想想,而不是光听他那张嘴都说了什么。” 扶疏点了点头,心想这确实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离开宋钊家里,宋寒洲问了她一嘴,宋钊做了什么。 扶疏想了想,以后听宋寒洲讲话的人又不是她,左右是一句废话。 当然,宋钊是真心为了宋寒洲。 “没什么。”扶疏道。 比起宁氏的满城风雨,fasly的动静要小一些。 乔鸣扬被拘留,扶疏才终于得到宋钊的消息,到监狱探监。 狱警领着她穿过幽暗逼仄的走廊,到了一排透明窗前。 这是扶疏第三次见到乔鸣扬,也是她观察乔鸣扬观察得最仔细的一次。 乔鸣扬和他的姓名很不同,他长得有些寡淡,过于素净的脸,上挑的丹凤眼,鼻梁也并不高,嘴唇却很薄的样子。 乔鸣扬的模样有些憔悴,看见她的时候却恢复了一些光彩,仿佛看到了猎物一般:“扶总监,好久不见。” 扶疏深吸一口气,却还是不自觉在发抖:“为什么?” 乔鸣扬歪着脑袋嗤笑:“什么为什么?扶总监肯定觉得很委屈?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样?” “呵,少他妈恶心人了。”乔鸣扬指着扶疏的眉心骂道:“你跟宋寒洲那个逼不是一起决定了换掉审计吗?现在装什么无辜?” “我是欠了钱,但谁能保证我不会翻身?说到底还不是你们这些势利眼!瞧不起我!宋寒洲以前不也是个平头老百姓吗?” “姓韩的看不起我就算了,他宋寒洲算个什么东西!” 扶疏眯起眼睛,尽量顺着乔鸣扬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是你的公司当时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我们已经尽量给出了抚慰,也及时结清了账目。” “你放屁,我和宋氏合作了那么多年,你说换就换?你敢说你没有吹枕头风?”乔鸣扬下巴高高抬起,眼里藏着愤恨,“呵,我忘记了宋寒洲那时候忙着玩女人,哪里还能顾得上你?” “你说你贱不贱?我后来才知道你当时孩子都有了,啊哈哈哈……怎么样,听老公出轨现场感受如何?” 乔鸣扬笑得肆意猖狂,像是绝望中的人随手抓住了什么,就想一起往下拉。 “你不用刻意激怒我,穆梨若是去接了宋寒洲,但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并不是宋寒洲。”扶疏制止了乔鸣扬想说下去的话,“我有视频,你不用反驳。” 乔鸣扬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面色阴沉如水:“小看你了,居然能搞到那破鞋的视频。” 听到乔鸣扬嘴里的污言秽语,即便再不喜欢穆梨若,她还是觉得刺耳:“你说话放尊重点,她好歹是你的未婚妻,还怀了孩子!” “她和那么多男人都搞过,谁知道那是谁的孩子?”乔鸣扬笑得得意,完全没把扶疏的话放在心上。 “宋太太,之前是我不好,我选错了合作对象,不如这样,我现在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扶疏慢慢往后坐,拉开了距离,露出一个讽刺尖锐的笑:“你真恶心。” “嘿嘿,你是不是现在特别相信宋寒洲,他还煞费苦心安排你我见面?”乔鸣扬对于这样的辱骂丝毫不放在心上,“别呀扶总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那次没什么,难道宋寒洲和那婊子就真的没什么?” “他搞自己的妹妹!”乔鸣扬的手拍在桌子上,“难道不得把狐狸尾巴藏好一点吗?” “你说我恶心,我觉得比起宋寒洲,我也没什么,你说对吗?”乔鸣扬笑道:“扶总监。” 扶疏按了按额角,低声道:“你投资失利,所以急着等钱进账,宋氏是你的大客户,但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宋寒洲考虑换掉审计的合作单位,所以你急了。” “你运气好,不止是你,同样焦头烂额的还有陆佩雯的儿子陆驰渊。”扶疏喝了口手边的水润嗓子,“你们俩真可谓天作之合,陆佩雯研究院的尾款被他私自挪用,眼看就要付钱,他火烧眉毛。” 第352章 孩子的生父 “你不在,她的工作量多了很多,每天加班到两三点,偶尔有疏漏也很正常,扶疏,不要因为你对她的偏见,就影响你对她的判断!” 扶嘉维护nana是扶疏没有想到的一点。 难道男人一旦和一个女人发生了身体上的关系,态度就会变得如此之快? 呵。 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哥,不要被影响判断的应该是你,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看人可从来没有犯过迷糊。” 扶疏搞不明白,她拉住doctor梁就是想让扶嘉知道,nana在背后都搞什么小动作。 但扶嘉出乎意料地听不进去。 看来doctor梁对他的影响,确实很大,大到影响了判断能力。 “呵,我也这么以为,不过人嘛哪能不看走眼呢?你说是?”扶嘉死死盯着doctor梁道,“梁允星。” “我先走了。”doctor梁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马上就跑了,比兔子还快。 哦,是眼睛红红的兔子。 扶疏看着doctor梁的背影,淡声道:“你会后悔的,扶嘉。” “扶疏,你是我的妹妹,但还没轮到你来管教我。”扶嘉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执拗和狂热。 扶疏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当然是她终于从扶嘉手底下解脱了,忧虑的是嫂子日子不太好过。 虽然她无父无母,也没什么朋友,但对于和萧睿还有扶嘉组成的家庭关系非常期待。 她也很喜欢doctor梁。 “这份项目已经签好字了,等落成之后,在明年三月打款。”扶疏给了扶嘉一份报告。 扶嘉伸手粗略地翻了翻,在翻过一页纸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甚至都没停下来挑唆或者多嘴问几句。 看来那几天,扶嘉酒买醉的“元凶”不言而喻。 “电影已经开机了,等会儿你跟我去探班,一个商圈的老板塞了两个人进来,有点难弄。”扶嘉将东西放在了一边,“nana身体不舒服,就别叫她了。” 扶疏心里被不重不轻地膈应了一下。 她都不待见nana,可见doctor梁心里得有多难受。 “好的,扶总。” 在去影视基地的路上,扶疏不太舒服,脸色很是不好看,胃里总觉得想吐。 到了地方,北霜正在拍一场重头戏,脱不开身,停车的地方又很远。 他们顶着太阳站了两个多小时,直到眼前一黑晕过去的时候,扶疏都在想,现在已经不是盛夏了? 她身体素质有这么差吗? 难道真的是办公室里待久了…… 失去意识之后许久,扶疏再次转醒,鼻子里闻到消毒药水的味道,说不出的厌倦。 “醒了?” 扶疏往旁边偏过头去,看见简绥星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本子勾勾画画:“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扶疏感受了下自己身上,除了觉得有点恹恹的,没觉得哪里特别难受,于是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待会儿没事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简绥星道。 “不用观察了?” “我们医院病床比较紧张,如非必要,请不要占用资源。” “我怎么记得简氏医院是私立的呢?” 简绥星合上手里的本子,非常不友好道:“扶小姐,请您回自己的别墅养病,那里的医疗设备不比我这里差。” “哦。” 不是特别想回去。 “回去记得多补充营养,多吃维生素高的食物,多注意肚子里的孩子。” “哦。” “下次来检查,到时候记得叫上孩子的父亲一起过来。” “嗯?”扶疏终于抬起头,“什么孩子?” 简绥星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一字一顿道:“你怀孕了。” 扶疏歪了歪头,对这句话感到十分费解。 “我怀孕了?我为什么会怀孕?”扶疏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不是说很难怀孕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怀孕了? 简绥星手里握着笔,在白色的纸张上点了点:“你学过生理课就知道为什么会怀孕,你们不做避孕措施的吗?” 很久没怎么接触简绥星,对于他的不会聊天,扶疏适应了一会儿。 扶疏有点尴尬道:“我不记得了。” “嗯?” “事实上,大部分时间我都……不记得。” 简绥星放下笔,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有话想说,却破天荒地在考虑合不合适。 “你说。”扶疏看他难受。 “谢谢。”简绥星公式化地点了点头,“稳定且有保障的夫妻生活,有利于稳定婚姻关系,但怀孕头三个月,我不建议。” 扶疏真是笑不出来:“我知道了。” 看了会儿简绥星的脸,扶疏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情来,摸着下巴道:“鹿哟哟最近和你联系过吗?” 简绥星或许是太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手里的笔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骨碌碌转着圈从床底下不见了。 “没有,她怎么了?” 扶疏愣了愣,如实回答道:“呃……没什么,就是突然联系不上了,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 简绥星的视线往下一扫,带着冷漠和理性,张嘴问道:“报警了吗?” 这个问题都把扶疏给问愣了。 “需要……报警吗?” 有这么严重吗? 扶疏喃喃道:“可能她工作忙,而且现在应该生了宝宝,大概还要补办婚礼之类的……” “你说什么?”简绥星将手里的本子扔在一旁,连声音都变调了。 扶疏“啊”了一声,道:“哦,鹿哟哟和孩子的父亲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你还不知道?” 简绥星站在原地,抿着唇。 如果扶疏足够细心的话,就会发现简绥星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极为难看,像冰封三尺的雕塑。 从里到外都冒着寒气,而内里快烧着了。 “孩子的父亲?”这几个字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扶疏再迟钝都反应过来了:“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是很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简绥星莞尔一笑。 “韩家小少爷你应该认识?韩瑾年,就是那个很有名的电竞选手。” 或许是不知道该跟谁聊起这个话题,扶疏在心里憋了太久。 在简绥星面前,打开了话匣子。 毕竟他们也算是共同的朋友。 简绥星应该是还要查房,因为一边的本子上有一长串的表格,但这会儿却被他搁在了一边:“你们见过了?” “对啊。”扶疏试探性道:“不久之前,在怀虞,而且当时应该是八个月大了。” “八个月?”简绥星重复着这几个字。 “嗯。” “生了?” 扶疏低声道:“有什么问题吗?简医生,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鉴于我们有过关系,她瞒着我生下了孩子,我觉得问题比较大。” 第360章 调换的验亲报告 她没有父母,所以羡慕宋寒洲还有爷爷。 从心里来说,她想要温馨的家庭关系。 虽然宋寒洲从来没有满足过这项条件,可孩子如果从小开始养,跟在她身边,一定会和她亲近。 她就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扶疏站在楼梯口,转身进了卧室收拾东西。 简绥星从宋家别墅离开后,车子刚转过弯,遇上了一个人。 她挽着发髻,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简绥星只能靠边停了车:“宋姨,您有什么事吗?” “简医生贵人事忙,我可当不起你这句宋姨。”宋婉言站在路边,望向简绥星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简绥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里讲话不方便,不如去我办公室再说。” 宋婉言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重京的市中心一黑一白两道车影前后拐过街道,朝着市民大道的简氏私立医院去了。 进了办公室,宋婉言似乎已经懒得废话了:“简医生,你还记得当初自己的承诺吗?” 面对宋婉言的怒气,简绥星将手里的玻璃杯往桌子里挪了挪,似乎是怕闹出大动静,眼神谨慎地看了眼门口。 “我记得。”简绥星低着头回复。 这样的好声好气却安抚不了宋婉言,她冷笑道:“宋寒洲从半年前就开始转移了公司大部分资产,现在眼看着在怀虞的关系都快打通了,简医生,这跟你当初说的可不一样。” “他毕竟是宋氏总裁,我不能干预他的决定,我劝过,但是他没听。”简绥星温文尔雅的脸上淡漠疏离,像是拥有顶级外貌的ai机器人。 “呵。”宋婉言从手袋里摸出一支雪白的女士烟,夹在了手里点燃了,“你说我这个聪明的侄子,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呢?简医生。” 简绥星的神色一变,温柔疏离的眼眸露出阴郁和凶狠:“宋姨,我希望你知道,当初是你让我换掉扶疏和穆梨若的验亲报告……” “现在宁氏闹成这样,你要为外围损失付上大部分责任,而不是无端跑过来闹,这不是什么好选择。”简绥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宋婉言,“这对我们来说都很危险。” “简医生,你怕什么。”宋婉言不以为意,“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我上趟医院,有什么不对劲?” 宋婉言顿了顿,想起当初宁露找女儿的时候,她在医院里听说了这件事:“扶疏始终是个外人,如果她成了宁氏的千金,翅膀硬了,肯定不会比若若听话。” “若若是寒洲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宋婉言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里勾勒出她细长的眉毛,“她从小就喜欢寒洲,胳膊肘不会往外拐。” “要不是陆氏医药研究院的搜查,有了宁露的关系和资金,这么大的窟窿,在年终审计的时候,你以为宋寒洲填得上?” 简绥星脱掉西装外套,换上了白大褂。 阳光从窗外爬进来,落在那张脸上,不带人气得像一层白蜡:“听起来你好像是在帮他?我以为宋姨是想把高高在上的宋氏总裁拉下来?” 闻言,宋婉言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连捏着女士香烟的手都气得在抖:“要不是我爸临终前不知道抽什么风,留下了那么一份遗嘱,我何苦要这么大费周章。” “若若也不算太没有用,她至少让我在宋氏站稳了脚跟,至于扶疏,恐怕现在都还在跟她妈较劲呢。”宋婉言笑颜如花,仿佛沾了血和尘埃的莲花,从花蕊里却张开血盆大口。 简绥星眉心微不可见地蹙起来:“宋姨,你只是来说这些?” “不是。”宋婉言收起得意的情绪,“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等不及了。” 简绥星回过身的时候顿住了。 “你记得过两天的日子,也记得南市,对不对?简医生。”宋婉言站起身来,中式的旗袍勾得她越发像暗处的一个影子,伺机窥探着所有的阴暗面。 “你说宋寒洲还记得她吗?” 脑海中的女孩可爱漂亮,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轻而浅的梨涡,仿佛无论什么样的烦恼都撑不住。 静默许久,宋婉言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他连给爸送终都可以不来。”宋婉言悠悠叹息,“越是长大,越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一点跟他爸妈一样。” “什么?” 宋婉言的言辞里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怨恨:“损人利己。” 简绥星没再说话,他比宋寒洲大不了两岁,没怎么见过宋寒洲的父母,也对这对夫妻几乎没什么印象。 翌日一早的飞机航班,简绥星和扶疏顺利登机。 进了头等舱的舱门,简绥星将几张卡都给了扶疏:“能换掉的都换掉了,剩下那些暂时没有人接盘。” 扶疏系好安全带的时候,低头看了眼简绥星手上那些东西,默默接了过来:“嗯。”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简绥星还是忍不住问。 扶疏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得有气无力:“乔鸣扬已经坐牢了,宁氏元气大伤,穆梨若正在接受审问,我想要的结果都已经得到了。” “如果不趁着宋寒洲分身乏术,你觉得我还能走吗?”扶疏回过头看他,笑意欲深。 不见仓皇,不见为难,那是一种深切的渴望。 渴望从这个地方逃离。 “但你肚子里……” 扶疏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孩子会听到,我不希望他知道,简医生。” 简绥星看了她半天,还是垂下了眼眸,坐直了身体。 扶疏轻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怀孕,这么会儿又觉得困了,我想睡一觉,等到了你叫醒我。” “嗯。”简绥星点了点头。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天上的云层从稀薄到浓郁,他看着面前的蓝色幕布,半晌才道:“对不起。” 熟睡的扶疏却不会听到这句话了。 下了飞机,扶疏按照之前的地址,直奔鹿哟哟定下的公寓。 她坐在出租车上,一路都忐忑不安,害怕见到鹿哟哟,又害怕见不到鹿哟哟。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越来越矫情了。 “简医生,如果鹿哟哟真的生下了孩子,还和你有关,你会怎么办?”扶疏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简绥星的手搭在膝盖上,一瞬间揪住了底下的西装裤,揪得都皱了,好像这个问题非常难以回答,还很难做出抉择。 第361章 快醒来 “简医生?” 简绥星往后靠了靠,捏着自己的鼻梁,像是放弃了思考:“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扶疏深深皱起眉头。 哟哟肚子当时都那么大了,孩子现在应该生下来了,简绥星连决定都没做好,到底跟她来这里做什么? 无端,扶疏觉得很火大。 不等扶疏开口,简绥星忽然转过头问她:“扶疏,如果宋寒洲现在告诉你,他对你做的所有事都有苦衷,你会原谅他,并且跟他走吗?” “什么苦衷?”扶疏下意识地反问。 想了想,她坐了回去,“不管是什么,我已经不想听了,我给过宋寒洲无数次机会,希望他能说出他的苦衷,但他都没有。” 扶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能做到的……就是不去怨恨宋寒洲。” “有了这个孩子,我不想再去计较我和他之间的事,就当做为了孩子行善积德。”扶疏道。 前面的司机踩了刹车,送他们到了地方:“二位,到了。” 扶疏便将刚才的问题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急急忙忙往当时去过的那户人家去,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看见门口堆满了东西,一群人正在屋子里指指点点。 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阿姨,看起来十分客气冷漠,扶着自己鼻梁上的细框眼镜,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鹿哟哟的朋友。”扶疏道:“我来这里看她。” 阿姨仔细打量着她,眼里流露出责怪和不耐:“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她都几个月没有房租了,要不是我正好来我媳妇家里看孙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扶疏连连道歉,“房租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们转。” 阿姨挥了挥手,更加生气了:“我说你这是干什么?这是钱的问题吗?” “当时她一个人大着肚子住在这里,我就觉得不对劲,也没有什么朋友过来看望她,你们到底是不是?” 扶疏愣了愣,连忙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阿姨看:“我们绝对是鹿哟哟的朋友,这是她未婚夫,她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孩子。” 简绥星被扶疏拉得趔趄了一下,讪讪道:“……啊……嗯。” “一看就个负心汉的长相。”阿姨瞥了眼简绥星,毫不客气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一天天的就知道找那些长得好看的,长得好看能当饭吃?” “老婆生孩子都不在身边,这种人还有救吗?”阿姨絮絮叨叨,“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姑娘找对象,最好还是找公务员或者医生,赚得又多工作还稳定,找这种一看就没什么责任心的……” 简绥星皮笑肉不笑:“阿姨,我是个医生。” “你是医生?”没想到阿姨更生气了,“那她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医生,都不管你老婆生孩子?你有没有良心?” 眼看着阿姨就要动手了,扶疏适时插了进去:“阿姨,您消消气,来的路上我已经骂过他了,他已经在反省了,不知道我朋友现在在哪里?” 阿姨看着扶疏,又看了眼身后的简绥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开始看这个小姑娘是有点偏见,但她脾气性格都挺好,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唉……” 扶疏的心随着那一声叹息都在抖,像高速上快要转过弯的跑车,忽然转了弯急急就要冲破防护栏坠海。 “她……怎么了?” 阿姨看着她,衰老的眼周染上了深沉的哀伤:“她去医院的路上,被车撞了。”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扶疏伸手就要去抓阿姨的胳膊,但是太慌乱了,只抓住了衣袖。 “我带你们去。” 阿姨叹了口气之后,回头进屋里和那些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出来关上了门,带着他们去了怀虞的医院。 在住院部的七楼,扶疏见到了重症病房里的鹿哟。 她浑身插满了管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讲解着:“患者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当时羊水破了,大量出血,我们只能选择尽力抢救,由于她在本市没有亲属,找不到人签字,还是我决定了先救大人,毕竟她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谢谢医生。”扶疏哽咽着。 盯着眼前的洁白,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的本分。”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孩子生命力很顽强,虽然我们当时尽力抢救大人,但孩子出生得还算顺利。” “说起来多亏了患者自己平常孕期注意身体,孩子是早产,可比正常孩子也轻不了太多,还算健康。”医生不忘记补充道。 “那她呢?”扶疏指着病床上的鹿哟哟问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不是说先救大人吗?” 医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微微低下头,略带歉意道:“患者脑部受到了重创,情况非常严重,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但她的伤口太深了,凭现在的医疗技术,暂时做不到,所以她可能一段时间内不会醒过来。” “什么叫一段时间内不会醒过来!”扶疏听不进去大段的解释,她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医生被她激动的情绪吓了一大跳,简绥星也从后面使劲拉住了扶疏。 “您不要这么激动,她暂时陷入了深度睡眠,虽然我们也不能保证,但临床上还是有很多医学无法解释的奇迹,或许在朋友和家人妥帖地照顾下,有一天她会醒过来。” 奇迹? 扶疏在心里冷笑,如果要依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那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没有希望了呢? 比起看不到尽头的结果,更折磨的是这样漫长的过程,反复在一次次失望和希望里盘旋,等待鹿哟哟睁开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扶疏有些怔愣,似乎还是不能相信鹿哟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一副虚弱到随时都会离开的样子。 分开短短两个多月罢了,为什么鹿哟哟会从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变成这种鬼样子? 是她在做梦吗? 好可怕。 “快醒来……” 扶疏趴在床边,摸着鹿哟哟温度偏低的手,低低哀求。 “哟哟,你不是想见我的吗?我还带来了简医生。” 扶疏抽噎着,也不知道自己颠三倒四的在说什么:“我不计较你骗我了,只要你醒过来就好,不管孩子是谁的,我都会跟你一起把她养大……” 第362章 留在岁月里的恩怨 简绥星望向病床上没什么血色的女孩,甚至因为长期输入营养液而显得愈发瘦削。 “我们医院可以充分理解您二位的心情,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我们想见到的,但患者的孩子,已经在我们医院待了很久。” 医生在一旁,有些歉意道:“我们也尝试联系过鹿小姐的朋友,但好像沟通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迟迟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扶疏想起那些被她当做诈骗电话挂掉的通话记录,说不出的疲倦。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勉强稳住了情绪。 “孩子呢?在哪里?” “请二位跟我来。”医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领着他们往育婴房里去了。 站在育婴室门口,一个护士将孩子从里面抱了出来。 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完全可以离开育婴箱,可迟迟没有家属前来认领,就这么一直被扔在这。 或许是一出生就不被人关注,所以那么小的孩子格外乖巧,不哭不闹的。 扶疏站在一旁,看着那团毛茸茸的粉里透红的团子,有点无措:“他……他怎么没声音?” “可能是喂了奶粉睡着了。”医生解释道:“我们医院能够做的有限,最好还是你们把孩子带回去好好照顾,孩子有点轻微的营养不良和心律不齐。” “麻烦二位,记得缴纳住院期间产生的费用。”医生走之前道。 扶疏看着还闭着眼睛皱巴巴的孩子,心里好奇又紧张地接了过来。 孩子出生没两个月,抱在怀里非常小的一团,又软又轻,体温还有些高。 “怀虞是个小地方,如果回重京的话,或许有更好的医疗条件。”简绥星站在一旁建议道。 扶疏看着他,沉吟了很久:“简医生,你是重京最好的外科大夫之一,你觉得有必要转院吗?” “如果没有的话,我更想带哟哟留在这里,当时她说过,想来怀虞定居。” 简绥星抿着唇没说话。 事实上,他刚才看了片子和病历,知道医生的话基本上是对的,他只是想把人带回去。 但,他没这个资格。 “我能抱一下孩子吗?” 简绥星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扶疏点了点头:“嗯。” 简绥星一手托着孩子的脑袋,一手夹过胳肢窝抱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抱稳当,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声音很微弱,猫崽子似的一声一声哀嚎着,听起来像是分外委屈。 “他是……不喜欢我吗?”简绥星的神情有些难过和茫然。 扶疏摸了摸他的脸,淡笑道:“孩子还小,会哭很正常。” 小孩儿的眼睛紧紧闭着,但哭声却随着扶疏的触摸慢慢小了下去。 简绥星低头看在眼里,轻声道:“新生儿都很敏锐,或许他感觉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这点,扶疏倒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简绥星把孩子给了扶疏,两个人一起回病房去再看一眼鹿哟哟。 可一个电话绊住了简绥星,扶疏只能先一步进了病房里,关上了门。 扶疏抱着孩子坐在鹿哟哟的病床旁,看了很久才开口喃喃道:“哟哟,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没有照顾好你爸妈唯一的女儿,我不用你原谅我,但你一定要醒过来,这么可爱的女儿,你就忍心放着不管吗?”扶疏抱着孩子放在了鹿哟哟身边。 一大一小,像是一起陷入了一场沉酣。 “穆梨若进了审讯室,乔鸣扬也关进了牢里,剩下的就是和宋寒洲离婚。” 扶疏握着鹿哟哟的手,撑在她床头低声道:“等两年一到,我们的婚姻就会自动结束。” “该做的都做完了,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了,等你醒来,不是说要和我结亲家吗?”扶疏笑了笑,“快醒醒,亲家。” 鹿哟哟当然不会回答她。 扶疏心上像是下了一场雪,积得很厚很沉,却没有机会再消融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陪她走过十数年的人,不见了。 父母、亲朋、好友、爱人和孩子…… 扶疏不知道她的人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在故事的最开始,她是抓了一手最好的牌。 她从名牌学校毕业,进了最好的公司,嫁给了重京最有身价的总裁…… 到头来,一切都成了噩梦。 扶疏趴在鹿哟哟身边,哭得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而她远在怀虞,孤身一人。 简绥星给她打了电话,扶疏都没有注意听。 简绥星给她留了一段留言:“扶疏,对不起,重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病人突然情况危急,我要先回去一趟,等回来我们再谈孩子的问题,好吗?” “对不起。” 扶疏抱着孩子,将手机放在了鹿哟哟身旁:“这句话,你应该和她说。” 她趴在窗边,一直出神,脑海里想起很多事,但是转瞬间却又抓不住。 小时候在院子里乘凉的奶奶,跟在她身后瘦小的扶嘉,离开小镇第一次到大城市的喜悦,鹿哟哟偷偷跑出来带她去网,二十岁时第一次遇见的宋寒洲…… 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失去,她看着夜幕里连星星都消失无踪,像是所有在手心里的一切都抓不住。 “哟哟,对不起。” 扶疏看了眼身后的鹿哟哟,想了想,还是将手里最后一份资料按了发送键。 随后,她取出手机卡,掰成两半,扔进了怀虞市中心医院的垃圾桶。 处理完鹿哟哟拖欠的房租,将东西都打包收拾好之后,扶疏办理了转院手续,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决定回去曾经离开的地方。 她领着药和结算单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电子屏上铺天盖地都是宁氏集团宣布今日破产的消息,主持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宁露女首富如今上了老赖名单。 扶疏抱着孩子上了车,好像恩怨都彻底留在了那些岁月里。 临走的时候,仍旧是孑然一身。 扶疏变卖了手里大部分东西,包括砸在宋寒洲头上的结婚戒指,卖了整整三千万,足够她回到南市安稳度过下半辈子。 南市宛平县太小了,所以扶疏选择了留在南市的城区。 她很快定了一套房子,三居室,比重京的地寒碜太多,却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 第363章 被留在火场里的行凶者 付清尾款后,她请了人帮她打扫和装修房子,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搬进去,所以暂时还是先租房子住。 等忙得差不多了,她先回一趟乡下去看奶奶。 经过宛平县的青石板街时,扶疏看着面前的高楼大厦,已经不能确定当初就是在这里。 扶嘉放了一把火,彻底烧掉了她的童年。 她看得出神,忽然有人叫她。 “扶疏,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疏回过头一看,是曹华。 “你是回来上坟的吗?” 曹华平头打扮,浑圆的脸上有点灰尘,像是刚下了班。 扶疏笑着点了点头:“回来看看。” “你家不是在那边吗?”曹华道:“就小时候有个池塘的旁边,那时候你家旁还有棵果树,我们都爱去那玩。” 扶疏听得心惊,不敢置信道:“我们家附近没有池塘。” “怎么会没有呢?”曹华嘟囔着,“有的,很小,村里人那时候常说和小水坑差不多,后来有小孩儿被池塘里的蛇咬了,所以填起来了。” 扶疏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扶疏姐,我们小时候见过。” “我记得有一个暑假……” 记忆里,苏宴张着嘴,可爱的虎牙抵着上颚不停地在说话。 “我怎么……不记得?”扶疏艰难地发着声。 总觉得因为小时候的日子过于痛苦,许多事都被她遗忘了。 “或许是那时候还小。”曹华摆摆手,浑不在意,“不过你怎么站在这里?你们家离这里还挺远。” 扶疏站在这栋楼面前,想起冰冷的监狱里,隔着玻璃的乔鸣扬大吼大叫…… 扶疏想,该轮到她了。 “我记得这里以前是一家化工厂。” 曹华的话匣子被打开了:“你说那家?” “早就已经被查处了,当时因为是意外发生火灾,所以赔了不少钱,后来上面派了人过来暗访,好像是违规操作还是什么。 “总之……都是作孽。” 扶疏的心情像是大起大落,心里的石头压了这么多年,却忽然被人一下子敲碎了。 她不觉得松了口气,反而觉得惶恐。 “你说什么?” 曹华不明白扶疏为什么这么惊诧,愣愣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作孽啊。” 扶疏摇了摇头,一把抓住曹华:“不是因为有人故意纵火吗?” “这……”曹华都被她问懵了,“这我哪知道,我都是道听途说,那时候,我们对你哥是有点意见,所以……” “所以?” 曹华咽了口唾沫,看她这副神态,也有点怵:“你知道的,我们当年就想要点过路费,他那时候没钱我知道,他爸都关进去了,但大头不知道啊,就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所以就……那时候年纪小嘛,我也怕像你哥那样被欺负,就没敢说话,而且我只负责放哨……” 扶疏脱力松了手,像是虚脱般难受:“起火了,你们跑了,把扶嘉留在了火场里。” 十六年了,扶疏真的很想找个角落大哭一场。 “是不是?” 曹华被她吓得连连后退。 他手里抓着墙壁,慌忙道:“那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打人是我不对,但已经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扶疏站在原地,已经说不清楚小时候的恩怨到底是谁更可悲。 曹华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啊,但你可别跟别人说。” 扶疏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曹华的道歉来得轻易,像掉了片叶子似的轻飘飘的,只是为了自己良心上过得去罢了。 “你看你,这么老大眼睛瞪着我,怪吓人。”曹华缩着脖子,掰扯着,“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看我不是个东西,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 “那时候有人来我们镇上打听这件事了,外地人,一身都是品牌,老贵了。”曹华冲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像是被那派头震到了。 扶疏无力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心思纠缠下去。 她往家里的方向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宁露的话。 宁露知道化工厂的失火案。 扶疏转过头问道:“是你说出去的?” “哪能呢。”曹华忙不迭跟上去,“是大头,他拿了这个数。” 曹华比了这个数字,眼睛里都在放光。 事实上,他当时听说这件事后馋得不行。 关键大头还特别阔气地请他们吃饭,一行人去了镇上最好的酒楼,点了两只小青龙摆上来,眼睛都给看直了。 大头在酒桌上把这件事绘声绘色地说了。 还说那人称呼扶嘉叫扶总,听起来像是混出头了。 有人喝多了酒,开玩笑说,要是遇上了扶嘉这只软脚虾,可要好好敲一笔。 曹华把这句话当了真,有段时间失业,他还特地去了重京,想碰碰运气,说不好就中了乐透呢。 中是中了,但他遇见的是扶疏。 说了没两句话,扶疏就走了。 曹华待了一礼拜,重京物价太贵,还是收拾东西回来了。 不想,他会在南市,在下班路上看见扶疏,所以过来搭话。 “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往外说。”曹华谄媚地笑了笑。 “你看,我知道你现在出息了,嫁了个好老公,这个数对你来说九牛一毛,从今往后我们也不会往外说,你哥跟这个化工厂的纵火案有关系。” 扶疏听得皱眉,不懂这个漏洞百出的封口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没听错的话,当时是你们在聚众殴打扶嘉,有错的好像是你们?” 曹华唇角的笑意绷直了,阴森森往上一提:“扶疏,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怎么不听呢?” “我们几个咬死了这件事不说谁会知道?扶嘉那个性子镇上谁不知道?他们家和许露家那点破事,大家心里都明白。” “操作违规是一条,但也没排除人为啊。”曹华的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你说我们要是往外面传扬出去几句,警察会不会上门?” 扶疏看着他这副为了钱什么无赖事都做得出来的嘴脸,心里又急又怒。 和他对视了半晌,曹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可想到被一个女人吓着了,他心里又觉得窝火,恶狠狠道:“你看我干嘛!” 扶疏冷笑了一声,道:“正好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你什么意思?”曹华警惕地看着她。 扶疏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拿出手机输入了目的地就叫了车。 曹华看她要走,急了:“你去哪?我告诉你,我可真会这么干,你就不怕?” 扶疏觉得他太烦了,走着离得更远了。 “你去哪?”曹华在她身后喊。 扶疏看着地图里缓慢移动的司机师傅,头也不回道:“警察局。” 第364章 名字谐音梗 扶疏从警局出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个结果她已经猜到了。 因为缺乏证据,而且已经过了时效,再加上他们当时的年纪都属于未成年,这件案子多半是不了了之。 在法律意义上,她逃过一劫。 而做这件事的含义,只不过是她想堂堂正正去面对鹿哟哟。 面对自己曾经闭口不言的怯懦。 家里的老房子早就已经破败不堪,根本不能住人。 扶疏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 对于她来说,奶奶不在了,进去也只是徒添伤感。 她在路口的花店买了白色的小雏菊,去墓陵祭拜她过世的奶奶。 奶奶在她结婚前三个月的时候,抢救无效,死亡。 如果不是宋爷爷,她连下葬的钱都凑不出来。 一是她住院和手术已经花掉了她微薄的积蓄,二是她到底工作没多久,工资杯水车薪。 奶奶走的时候,希望她能够找一个人好好过下半辈子,所以她很快就嫁了,潦草又难堪,却觉得也算是对得起自己和奶奶了。 “奶奶,我回来了。” 扶疏站在坟前,看着黑白照片里的老人。 老人表情和蔼,五官气质里还带着几分睡凤眼独有的慵懒。 “我知道你肯定在念叨我,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几趟。” 扶疏坐在了一旁:“所以我打算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就留在这里生活。” “哦,不过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什么的,你就不要再说了。” 脑海里宋寒洲那张漂亮皮囊一闪而过,却很快被她驱逐了出去,像是强制自己不去重启这个部分。 扶疏转过头,故作轻松道:“这真是您这辈子给我出的最瞎的主意。” 照片里的老人始终目视前方,一如在世的时候,悠闲自在。 扶疏忍不住想,如果奶奶还在,会怎么看她现在的生活呢?会觉得她没出息吗? 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到头来,大梦一场。 该醒了。 扶疏待了一会儿,就接到了房东太太的电话,说是孩子又哭了。 她在南市无依无靠,唯一的房子也不适合住人,正好鹿哟哟和房东太太的合同还差两个月到期。 扶疏也就懒得折腾了,付清了房租,就续约住下来了。 房东太太的房子在南市老城区,格局算不上好。 但好在楼层不高,上下都方便,小区安保也不错。 最主要的是地理位置好,就在南市最中心,去哪里都不算太远。 一室一厅的格局,尚算可以。 扶疏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还算平坦的肚子,想起半年之后的这个就觉得发愁。 孩子一哭,她就想不起来要发愁了。 鹿哟哟生了个女儿,两个多月大,眼睛睁着都有气无力。 刚住进来的时候很安静,总是蜷缩成一团,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后来扶疏整天陪着她,给她喂奶,买玩具逗她玩。 孩子渐渐开始发出声音了,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似的,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爱哭。 扶疏嘴上抱怨两句,每次脚都控制不住往房间里面去。 但她没有当过妈妈,照顾孩子的方式有且仅有:“你别哭了。” 房东太太见她独居,还带着鹿哟哟的孩子有点不方便,所以有一次买了东西过来看她。 一进门就看见,她摇着婴儿车这么说。 房东太太看得皱眉,伸手就把她推开了:“孩子是要哄的,你抱着哄哄,亲近一下,她心里都知道。” 扶疏想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具备生理意义上的记忆的。 但房东太太实在太有威严,一瞪她,她就感觉自己像是课堂上和老师顶嘴的学生似的,大逆不道。 “你看你要托着抱她,时不时拍两下。”房东太太讲得很细致。 “我们家孩子喝的都是母乳,虽然你没有,但奶粉牌子你多留心,也不一定要国外的,咱们国内有些也做得不错,你看成分表就行。” 扶疏点了点头,手摸着婴儿软软的手,心也跟着软。 房东太太哄着小娇气包,很快就睡着了。 她拉着扶疏坐在碎花洋布的沙发上:“哟哟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醒来需要一点时间。”扶疏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虽然她心里知道这个治疗过程很漫长。 房东太太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养着这个孩子,以后怎么跟她说呢?” 这个问题,扶疏已经想好了。 “我打算暂时把她当我自己的女儿养。”其实是童养媳,但这玩笑话就不方便和房东太太说了。 凭她和鹿哟哟的关系,她不是亲妈,也是干妈,差别倒是不大。 “等哟哟醒了,再慢慢说。” 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房东太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又带点惆怅地叹了口气。 婴儿床里的小婴儿裹着尿不湿,啃着自己的手指头,睡得香甜。 光爬在她半张脸上,显出水蜜桃般的小绒毛,煞是可爱。 过了一会儿,房东太太又问她:“孩子取名字了吗?” 扶疏撑着下巴看着这个小婴儿,轻声道:“我想过了,就叫……扶鹿。” “葫芦?” “扶鹿。” “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扶疏在心里吐了吐舌头,不要这么为难她一个理科生嘛。 她刚燃起来的取名成就感下头了一半。 “扶鹿,谐音福禄。”扶疏耐心解释,“福禄双全,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你的语文老师大概是最没有想到这个解释的人。”房东太太很不给面子。 扶疏倒是想起这个问题:“婆婆,你是做什么的?我一开始看到你,就觉得你像人民教师。” “差不多。”房东太太道:“我姓沈,虽然退休了,但这里的人都叫我沈老师,在这一片的年轻人,很多以前都是我的学生。” 扶疏点了点头。 等时间差不多了,沈老师也站了起来。 她经过的时候,不小心看见她桌上的泡面盒子,还来不及收拾。 “你就吃这个?” 扶疏看了一眼,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嗯,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一顿饭。” 宋寒洲都没有机会尝这一口呢。 呸,打住。 扶疏想。 “我们先不说,泡面是不是垃圾食品。” 沈老师边捋起袖子,边往厨房里去,“这个东西它没营养,而且你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能吃这个?” “你要想堕胎,趁早去医院。” 第365章 六斤多的男孩 受到职业和年岁的双重影响,沈老师似乎格外喜欢教训人。 但扶疏不占理,她只有挨骂的份。 “我来。”扶疏刚伸手,就被沈老师老花眼镜后面放大的眼睛瞪了回去。 “去。”沈老师道:“你们这些姑娘家光顾着自己光鲜亮丽,既不会做菜,也不会照顾孩子,你说你以后怎么办?” 扶疏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以后你就让孩子跟着你吃泡面?” “我一般都点外卖。” 沈老师扶了扶眼镜,用无比严肃的脸说了句非常刻薄的话,却让扶疏从心里一抖。 “呵,狗就差不会用手机,但凡会点个外卖,我看你们以后连下单都得忘记。” 扶疏:“……” 沈老师将东西收拾了,扔进垃圾桶,又在厨房的角落里拿了个抹布擦了擦桌子。 “这房子是当时我的配额房,虽然老了,但你可不能这么糟蹋,你要是暂时不会做饭,就带孩子来我楼上吃饭。” “好好好。”扶疏求之不得。 沈老师在客厅看了一圈,大概对卫生情况总体还算满意,才出了房门。 扶疏站在门口的时候,沈老师不忘回头嘱咐她:“记得按时交房租。” 扶疏在南市城区的房子里住下了。 在警局的时候,因为第二次的绑架案还没有找到真凶,所以扶疏申请了暂时保密行踪,以免受到滋扰,手续麻烦了一点,但上面好歹是点了头。 怀孕初期,她实在身上难受,加上孩子还小,她也不放心,就窝在出租房里养胎,照顾孩子,闲来无事就跟着沈老师学习书法,养花和做菜。 可惜,她真的没什么天赋。 除了挨沈老师的骂,毫无乐趣。 沈老师不愧是老师,骂人的话不仅层出不穷,还不带脏字。 “你是在等鱼从锅里长大吗?” “这是秦篆?你自创的秦草?” “你这是浇花吗?我还以为你要在我这里打水仗。” 扶疏拿着手里的绿色水管子,心想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漏水了吗? 她抬了抬脚,带起好大的水声,而阳台上已经积水了。 “你爸妈呢?到时候过来帮你带孩子吗?”沈老师拉着她出来,给她拿了条毛巾。 扶疏想了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爸妈死得早,我是奶奶带大的,我奶奶前几年……”扶疏擦了擦手,“也走了。” 沈老师看了她好半天,神情欲言又止。 扶疏忍不住笑问道:“沈老师,你想说什么?” “怪不得你这么野。”沈老师拿过毛巾,粗暴地给她擦了擦,“行了,以后有事就把孩子交给我,我退休了有的是时间,我看你也不像是能行。” 扶疏的脸盖在发旧整洁的毛巾下,却忍不住笑。 沈老师嘴上刻薄,但是很热心。 四个月了,宝宝像是赞同她的话,动了一下。 扶疏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怀孕实在太辛苦了,不仅身子很重,而且常常会抽筋,一点点小事都能把她搞到崩溃,也越来越受不了屋子里没人说话的冷清。 扶疏在白天发脾气,在晚上偷偷哭。 她觉得自己有毛病,但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熬过去秋冬,在五月底金灿灿的日头底下,她住进了私家医院的病房里待产。 沈老师骂她不会过日子,浪费钱。 在沈老师眼里,她在家里一待九个月,每天光出不进,尤其是刚出生的孩子,娇贵又费钱。 她挑着最好的买,沈老师常常看她的眼神,都觉得她下一句话就要说。 这个月的房租能不能欠着。 扶疏哭笑不得。 进产房的一瞬间,她的心跳得很快,都说生孩子是走一遭鬼门关,这种痛是最痛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除了痛,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什么放松,深呼吸,她听得费劲。 痛死人了。 当时为什么会魔怔似的非要给宋寒洲生孩子呢? 扶疏心里的怨气几乎到了顶点。 她有病。 随着她往后面一躺,她迷迷糊糊里听见护士说,出血了。 尽管意识昏沉,可扶疏还是忍不住抖,难道是她的孩子没有原谅她吗? 妈妈错了。 不要走。 扶疏呢喃着,不知道自己最后有没有说出这两句话。 再醒过来时,她躺在病床上,头顶白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醒了?” 扶疏转过头,是沈老师正在她床头剥桔子。 “孩子呢?” 一张嘴,声音虚弱得让她惊讶。 沈老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在育婴房,是个六斤多的男孩。” “我能……” “不能。”沈老师回答得很快,“孩子暂时不能离开恒温箱,要观察一段时间。” “哦。”扶疏有点失望,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有点大。 沈老师注意到她这个动作,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生完孩子都这样,你年纪还轻,恢复起来快。” “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扶疏想起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询问。 沈老师看着她,眼底有点责怪,还有点不客气:“你出血了,差点救不回来。” “因为长期服用药物避孕,影响了你的子宫,所以你很难怀孕,而且子宫也比平常人小一点,激素水平也不太正常。” 顿了顿,沈老师蹦着脸补充道:“女孩子要学会爱惜自己。” 扶疏蜷起手指,久违地羞愧起来,心里更加怨恨某个王八蛋。 住了一天之后,扶疏在沈老师的陪同下,见到了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 她和所有的爸妈一样,见到的是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儿。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扶疏还忍不住:“这也太丑了。” “养养就漂亮了。”护士好脾气地笑笑,“恭喜你啊新妈妈。” 扶疏愣了愣,似乎对妈妈这个称呼很是陌生。 连“谢谢护士”都是沈老师代她说的。 住院观察了几天,扶疏每天都跑去看孩子。 看了几天,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该丑还是丑,但差不多要出院了。 出院之后的第一件事,沈老师已经替她想好了:“孩子的名字你想过了吗?” 扶疏咬水蜜桃的动作顿了顿,心想怎么又要取名字了呢。 这件事她不擅长。 “不如……叫扶寿?” 沈老师转过头来看她,一副“果然如此,毫不意外”的表情。 “什么福禄双全,我看你就是瞎胡闹。” 扶疏抿着唇,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吃了没文化的亏。” “蔚为辞宗,赋颂之首。”沈老师沉吟道,“蔚辞,扶蔚辞,你觉得怎么样?” 扶疏舔了舔嘴唇,还是放下面子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做辞的老祖宗,很有文化。”沈老师的解释很粗暴。 第366章 蔚为辞宗 蔚为辞宗,蔚辞。 好是好,但扶疏觉得这个名字太重了,承担不起。 “这合适吗?” 沈老师横了她一眼,像是监考老师在看一个摇头晃脑答不出题的学生。 扶疏抿了一下唇,笑道:“我觉得蔚辞挺好。” 于是,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登记户口这件事是沈老师好说歹说,拉着扶疏一起去的。 不是她不记得,而是头疼。 在民政局,扶疏看着眼前表格,有点犯困。 沈老师作息太规律,害得她也只能配合。 “快点,后面还这么多人呢。”窗口的工作人员催促着。 扶疏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这张表格,从姓名到出生年月,再到婚姻状况栏…… 她手里的黑色原子笔在几个选项之间来回游离。 分别是未婚、已婚、离异以及……丧偶。 沈老师看她已经犹豫了很久,忍不住问:“很难选吗?” 扶疏抬起头,看了眼沈老师眼角的皱纹,笑了笑。 心道,不难。 扶疏毫无负担地勾选了“丧偶”。 沈老师站她身旁,看她的眼神变得愈加沉重,害得她心里还有一丝丝愧疚。 但只有那么一点点,多了也没有。 填完表格之后,扶疏递给了窗口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对着电脑输入档案,看了半天问她:“婚姻状况,您选择的是丧偶?” 扶疏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带着些许同情。 大概是她这个年纪,丧偶比较不常见。 很快,手续办理完毕之后,扶疏看着手里盖了印子的户口,有些感慨。 出了民政局的大门,沈老师在车上,犹豫了半天。 “沈老师,你想说什么?” 扶疏看她憋着难受。 “我不说了。”沈老师叹了口气。 扶疏有点无奈,怎么还回避上了? “没关系,你想问我的婚姻状况是吗?”扶疏打了个哈欠,边想边开始编故事。 “我和我老公大学军训的时候一见钟情,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大一之后,他就从军了,后来因为……表现好,所以就留在部队里了。” “嗯……我们很少见面,我长那么好看,他就怕我跑了,所以我们毕业之后就马上结婚了。” “后来他进了一个什么部队,出任务的时候……”扶疏回过头,心想编不下去了。 “死了。” 沈老师扫了她一眼。 “怎么死的?” “呃……中枪。” “哦,捐躯,捞不着军功章?”沈老师老来精,哪能看不出来,“他英年早逝,你身为军嫂,没享受补贴?” 扶疏最后挣扎了一下:“秘密任务,不宜公示。” 沈老师目视前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你家里连你老公的灵位都没有。” 扶疏恍然大悟,刚想说我回去就摆上,但沈老师瞪了她一眼,她咽了回去。 “夫妻之间觉得不合适就分开,没必要强求,你不说,我就不问了。” 沈老师虽然时不时说话很难听,可到底是个教书的人民教师。 不仅知书达理,还很懂得为人着想。 扶疏想,这就是当时书上说的与人交往的分寸。 可惜,她素来学得不怎么样。 回到家里,扶疏进门看了眼熟睡的扶鹿,轻轻拍着她的心口哄了两句。 她低头又看了眼怀里的小祖宗,一大一小,一子一女,倒是好事成双。 扶疏笑了笑,觉得离开宋寒洲以后,好像老天爷待她不薄。 “等会儿我们就吃饭了。” 沈老师外面冲她喊,扶疏不敢大声说话,怕把孩子吵醒了。 她轻手轻脚出了门去帮忙,可沈老师嫌弃她碍手碍脚,干活不利索,让她赶紧出去。 扶疏站在厨房门口,惆怅无比。 没什么事干的扶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转了几个台忽然停了下来。 电视剧开播之前的黄金半小时,正在播放最近的新闻热点。 电视里的女主持正在念一篇新闻稿:“当红女明星近期在社交平台发布一则讯息,疑似息影,据相关好友说,北霜早已怀孕,前段时间工作量减少是在家里养胎,可能最近一段时间就会嫁人。” 女主持换了屏幕配图,是一个黑漆漆的男人影子:“根据前段时间网友拍到的画面来看,很可能是影帝林程曦呢,他们曾经出现在同一家会所里喝酒,看起来关系也很不错,不过影帝好像中途离场了。” “也有热心网友说拍到了一位圈外的顶级富豪探班北霜,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们还是提前恭喜北霜小姐嫁入豪门,希望以后的生活也能够顺顺利利。” 女主持的话说得客客气气,又模棱两可,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扶疏坐在沙发上,像是慢了半拍地想。 原来北霜息影了,所以她就是下一任宋太太? 不知道会不会比她做得更久一点。 扶疏抬手刚想换台,沈老师在背后问她:“你也喜欢他?” “不,刚好看到。”扶疏下意识否认了。 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她和宋寒洲的过往。 短短一年而已,她曾经热切追求过的人,如今却避如蛇蝎,还真是讽刺。 “我女儿就可喜欢他了。”沈老师难得说起自己家里的事,竖起耳朵听了会儿,“整天五迷三道的,那时候书也不好好读,连个重点都没考上,我这个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老师果然都对子女有更高的要求,扶疏刚想安慰两句。 “对了,你在哪里读的大学?”沈老师看着她问道,“看你这副样子,你高考的时候考上了吗?” 这个问题就相当羞辱人。 扶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想知道沈老师得知她正儿八经毕业于名牌大学时的表情:“重京大。” “大?”沈老师看了她一眼,“和我女儿一个大学。” 扶疏僵在当场,原地缩成鹌鹑。 是我大不配了。 “考不上京大,其他都是白瞎。”沈老师拿出最后一碗菜汤,坐下道:“更不要说我这个不成气的女儿,喜欢的这个连个本科都考不上。” 宋寒洲? 没上本科? 扶疏一头雾水。 她回过头,瞬间明白是她过于敏感,误会了:“你女儿喜欢北霜?” “嗯。”沈老师像是对这件事非常有怨言,继续道:“听这个名字就知道狗屁不通,她整天就喜欢一些明星,每天做梦进娱乐圈,也不知道照照镜子。” 话音一落,有人在外面敲门。 第367章 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妈……”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显然应该是沈老师的女儿。 “给我开门啊。” 沈老师顿了顿,还是将手里的菜夹起来,含进嘴里细嚼慢咽。 吞下去后,她才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起身去开门。 规矩虽然老派,但一点都挑不出错。 扶疏从前对规矩没有什么概念。 因为家里小老太太,看起来就不是个爱操心守规矩的性格。 和沈老师相处了几个月,扶疏却能深刻感受到这种规矩。 像是民国剪裁极好的旗袍,从面料到做工,都要严丝合缝才能穿上身。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慎重和克礼。 “好香啊。” 门关上之后,脚步声往客厅这里来了。 扶疏吃着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站在桌子旁有点拘谨。 她不是个外向的社交型人格,对于陌生人冷不丁来家里做客,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你是谁?”女孩儿穿得很时髦。 还没到夏天,光着膀子只穿了个小吊带和牛仔裤,身材非常骨感,却很具有力量美。 她看了眼扶疏,自顾自就坐下了,仿佛那问题只是随便开口一问,并不具有什么含义。 沈老师关了门,边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边道:“这是我女儿,沈时萱。” “你好。”沈时萱利索地拿了双筷子,嬉皮笑脸。 沈老师往下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今天没做你的饭,下次过来提前打电话。” “沈老师,我是您亲生的女儿吗?”沈时萱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来看我妈,还得预约啊?再说,我减肥,吃不了多少。” 扶疏握着筷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看着沈时萱,身无二两肉,这还要减肥? “你别理她。”沈老师面对自己的女儿沈时萱,并没有多少热情,反而眉目间疏离带着一丝不耐烦,“还在做什么时尚梦。” 沈时萱刚想往嘴里塞一个小樱桃,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有点铁青难看:“妈,我好歹是你唯一的女儿,你犯得着当外人的面这么说我吗?” 扶疏坐在一旁,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回避。 “呵,你出去可千万别说我是妈。”沈老师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将面前的鲫鱼豆腐汤往她面前挪了挪,不咸不淡道:“多喝点,下奶。” 扶疏想起生孩子之前胸前就多胀痛,不太舒服,但她不好意思说。 “你不喝孩子喝什么?不用不好意思,这很正常。”沈老师的态度十分认真,令人不得不信服。 扶疏添了碗汤,可沈时萱不乐意了。 “我给你丢人了?”沈时萱放下了筷子,“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自从我换工作之后,你每天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干嘛呀。” “这么说是我对不起你这位大小姐了?”沈老师语带讥讽,“那请你出去,这里是我家。” “你……”沈时萱不甘心地看了眼扶疏,又看了眼一旁吃饭的沈老师。 沈时萱坐在实木椅子上,屁股像是着了火般坐不稳。 但又拉不下面子就这么走,她好半天才赌气道:“我不走,这里也是我家,我凭什么走。” 沈时萱冷哼一声,坐在一边挑篮子里的水果吃。 沈老师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扶疏对于吵架这件事还是很熟悉的,毕竟宋寒洲和爷爷只要凑在一起,两个人就像是打火机遇见了炮仗似的,没一句好话。 “别光吃水果了,吃饭。”扶疏将菜往沈时萱面前推了推。 沈时萱看她的眼神有点敌意,大概是年纪轻脸皮博,觉得当着她被她妈挤兑了。 但沈老师不理她,气氛也有些诡异和尴尬。 沈时萱不情不愿接了话茬:“我要减肥,不能吃饭。” 这句话刚讲完,沈老师一筷子敲在了碗沿上,抬起头看扶疏道:“你再多说一句话,以后也别来吃饭了。” 扶疏:“……”努力埋头吃饭。 沈时萱的手慢慢握紧了,看着自己亲妈的眼睛都有点泪光,好久才小声道:“你干嘛呀……我招你惹你了?我每天都吃不饱,工作还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时间过来看你……” “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吗?” 沈老师吃完饭,放下碗筷,终于转过身去看沈时萱:“你要是觉得辛苦,就把工作辞了,回来考公务员,我会供你这段时间的伙食。” 沈时萱那点猫眼泪当即就干涸了,眉头皱起看着沈老师:“妈!我说了我不喜欢公务员这份工作,无聊透顶。” “那你想干什么?” “我要当模特,我……” “模特?那你说说你现在哪里上班?” “我……”沈时萱说不上来了,很委屈地看着沈老师。 “你每天接点零散活,拍小广告和电子商城的商品图,有了上顿没下顿,这一年来断断续续是谁在接济你?”沈老师掷地有声。 “我现在还领着退休工资盘活你,等我走了,你打算跟谁这么过?”沈老师敲着桌子逼问道,“我养你这么大,供你上大学,你毕业之后就这么浪费人生?” “妈,你不觉得您说话有点难听吗?”沈时萱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什么叫浪费人生?我喜欢这份工作,而且我现在已经签了长约,会有稳定收入。” “您就不能支持一下我的事业吗?” 沈老师跟着站了起来,她扶着自己红色的老花眼镜,端起桌子上的碗筷,冷硬道:“我不懂你这是什么事业。” 她转身进了厨房。 扶疏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 毕竟她连事业都没有,再往上的事业还因为一个男人放弃了。 这要是被沈老师知道了,她觉得她比沈时萱的下场惨。 谁让她们都是沈老师眼里大的差生呢。 “喂,抽张纸给我。”沈时萱道。 现在这张桌子上只有她们俩,扶疏当然不会怀疑这个“喂”不是她。 她放下了筷子,抽了张纸递过去。 沈时萱接过去,合拢在手掌心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还用力地醒了醒鼻子。 她哭得眼睛和鼻子都很红,惨兮兮的。 “我都哭了,你就不安慰我一下吗?”沈时萱简直不能相信。 她妈不理她,这个看起来还年轻漂亮的同龄女性吃着饭,无动于衷。 “你好冷漠。” 扶疏:“……” 这个小作精语气一瞬间让她想起鹿哟哟,她仿佛在婆媳矛盾之间,扮演使用冷暴力的丈夫。 就离谱。 “吃饭吗?”扶疏拿了个碗递过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沈时萱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碗,顺着碗上去是一截纤细白皙的女性手臂,而扶疏眨着眼睛,略显无辜地看着她。 意外的是,沈时萱哭得更伤心了。 “你还是人吗?” 第368章 那就成为神 扶疏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将东西都收拾好,拿进厨房里她才发现,沈老师已经不见了。 她刚想出来找,却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关门声。 沈老师走了? 沈时萱还坐在餐桌旁,拿着手机专注地回复消息,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妈走了。 忽然卧室传来啼哭声,看来是扶鹿睡醒了。 扶疏顾不上沈老师母女了,她匆忙往卧室里去。 扶鹿差不多快一岁了,已经模糊能发出一些声音,会说几个字。 孩子也不像一开始那样不好看了,渐渐长得圆润起来,有点可爱的意思了。 她隔着婴儿摇篮,蹲下身,随手拨动着摇篮上的小铃铛逗弄她玩。 沈时萱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跟着一起进了卧室。 “你生孩子了?”沈时萱有点一惊一乍。 扶疏看着屋子里乱糟糟的婴儿用品,想说难道不够明显吗? “你结婚生孩子也太早了。”沈时萱凑过来,好奇地张望了一下。 扶鹿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会儿看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扶疏心疼得不行,抱着搂在怀里,背对着沈时萱,不让扶鹿看见她。 沈时萱觉得很委屈。 她这一趟是来干什么? 她妈嫌弃她,扶疏这么冷漠,连孩子看见她都要哭。 “我长这么好看。”沈时萱嘟囔,“你哭什么。” 扶疏无奈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孩子还小,很没有安全感,她没有见过你,会有点害怕很正常。” “哦。”听扶疏这么解释,沈时萱心里好受了许多。 “宝宝,阿姨下次给你买玩具好不好?”扶鹿很不给面子地一直在哭。 沈时萱讪讪的:“宝宝叫什么?” “扶鹿,扶苏的扶,白鹿的鹿。” “哦,好名字。”沈时萱道:“听着就很有古韵的感觉。” 扶疏抿了抿唇,看来沈老师说得没错,她和沈时萱一样没有文化。 “扶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你老公呢?”沈时萱做鬼脸逗孩子玩,边问她道:“死了吗?” 沈时萱有的时候,又表现得像个人才。 “差不多。”扶疏道。 “死这么早?”沈时萱的语速有点快,导致扶疏也很怀疑她过不过脑子思考,“这叫什么来着?” 扶疏嘴里的“英年早逝”还没能说出口,就听沈时萱道:“不得好死。”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种熟悉的认同。 沈时萱有点无辜地问道:“对吗?” 扶疏笑了笑,懒得反驳了。 沈时萱收回摸孩子的手,往那张大床上一躺,嘴里发出感叹:“好羡慕小鹿鹿啊,一看你就是个好妈妈。” 扶疏喂辅食的手顿了顿,轻声道:“沈老师对你也很好。” “我知道,她就是对我太好了。”沈时萱盘腿坐在沙发上。 “你都不知道做老师的女儿有多难,那些街坊邻居一句老师的女儿我就得受多少苦,好像老师的女儿天生就应该聪明似的。” “就算不聪明,家里有个老师怎么还能学不会呢?”沈时萱满腹怨气,看来刚才饭桌上确实伤自尊了。 说了一会儿话,她才反应过来,摸着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哈,我这个人自来熟。” 扶疏抿了一下唇,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家里多个人是热闹一些,而且孩子慢慢长大了,单亲家庭始终对成长不利,多接触一些人或许会让性格变得活泼一些。 不要像她这样就好了。 扶疏想,鹿哟哟那么爱说话,还闲不住,应该会喜欢沈时萱常来看扶鹿的。 扶疏安安静静看扶鹿小口小口吃饭。 “我就是不甘心,我妈她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沈时萱的声音像无底洞似的闷。 “这是我的理想,难道老师不是从小就鼓励和支持自己的学生做梦吗?” “为什么换成我,我妈就不能支持呢?” 扶疏叹了口气,其实她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沈时萱并不是不知道,可她想要听的不是道理,只是单纯地在发泄不满。 “你的理想是什么?”扶疏给孩子擦了擦嘴,轻声问道。 沈时萱眼睛一亮,马上来了兴致,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我的理想是能够在时尚圈留下姓名,就像从前的rsnataly那样。” 扶疏僵在了原地,没想到隔了千里,还能听到有人念叨这个名字,用近乎崇拜的口吻,而剥开那些光鲜亮丽的外表,宁露根本就不配成为任何人的向导。 “如果你有这样的理想,我的建议是……比她做得更好。”扶疏站起身,淡淡地说了一句。 沈时萱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上移,眼里的神态亮了起来,又变得黯淡。 她撅起嘴,有气无力道:“说得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rsnataly已经是国内时尚圈的教母了。” “教母!哪怕我成为一个有名气的时尚博主,那也永远只可能是后来人。” 扶疏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特别宏伟的梦,她的目标一直都很务实,很平淡。 小的时候,她寄希望于体测的时候不要下雨;上学的时候,不要生病;长大之后,能够摆脱扶嘉……诸如此类。 或许她做的最疯狂和极致的事,只是跟随宋寒洲。 而现在她说出了一句换做从前,绝对不会说出的一句话。 “那就成为神。” 沈时萱被她淡漠却坚定的语气所震慑。 在南市的老城区,一栋有些年代久远的居民楼里,沈时萱所见的只是一个带着一双子女的年轻妈妈。 可在那个午后,扶疏的这句话,给了她无与伦比的震撼。 她心里知道这句话的鼓励成分更多,可当一个琐事缠身的人,却能支持和聆听她的理想,并没有急于否定,没有冷嘲热讽,甚至和她一起做不切实际的设想。 这才是最打动人的一个瞬间。 “谢谢你,扶疏。”沈时萱笑了笑,“那我以后叫什么?时神?” 沈时萱的这句调侃像乐高积木的基底,轻轻抽出一小块,扶疏才后知后觉羞耻,她刚才简直是在大放厥词。 “我觉得这个目标很不错。”沈时萱还非常积极和配合,这更让扶疏陷入了无尽的尴尬。 “其实我很早就已经构想过了,等我攒够了钱,就开一个工作室,凭我这两年工作下来的人脉,不会维持不下去。” “但企业手续、贷款、注册……太难了,等办好了,黄花菜都凉了。” 扶疏听着沈时萱的话,像是规划和筹谋了很久,并不是凭着一腔孤勇天方夜谭。 倒算是一件好事。 扶疏拿起碗,拉着沈时萱出了房间,让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在里面睡觉。 “哎,干嘛?”沈时萱喊道:“你这就要赶我走?” 第369章 商业计划书 在客厅里,沈时萱告诉了扶疏她的初步构想,想要借助发达的电子网络平台走快销线,也就是轻时尚。 许多年轻的女孩对美丽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和追求,但奢侈品负担太重,某些杂牌的品质参差不齐,缺乏一个统一的调性。 无论是目标人群,还是品牌的基调,沈时萱都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 扶疏看着她从秋季新款奢侈品包里翻出来一份商业计划书,递到她手上,却几乎是杂乱无章。 难怪拉不到投资。 沈时萱有些紧张地看着扶疏翻阅的手势,问道:“怎么样?” 工作场合,她算不上一个和颜悦色的上司,但面对沈时萱,她自认措辞还算温和:“你写的是商业计划书,不是千字小作文?” 沈时萱眨眨眼,深棕色的瞳孔里含着委屈。 “嘤,你好凶。” 扶疏噎住了,忍着想教训人的冲动,努力挤出一点和善的笑容:“商人最关心永远是你的盈利模式,而不是你的梦想。” 沈时萱愣了一下,她看着阳光下肤色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扶疏,从饱满的额节连着秀挺的鼻梁,直到丹樱色的唇,线条精致不失流畅。 她眉目疏懒,神态却异常专注,那是一种从漫不经心中透露出的专业。 扶疏喝了口牛奶,回过头看她愣神,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厉害。”沈时萱摇了摇头,“上一次天使轮投资的投资人也是这么骂我的。” 扶疏看她委屈得不行的表情,失笑道:“其他的人呢?” “哦,一般只有邮件回复,会委婉地告诉我,他们对我的计划很感兴趣,但希望我能够稍作调整,改进模式。”沈时萱瘪瘪嘴,满是对被敷衍了的不满。 “这很正常。”扶疏淡笑着安抚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赚钱吗?” “黄金?股票?”沈时萱难以想象,“矿产?” “都不是。”扶疏道:“是风投,承担最大的风险,但可能却是最长久的回报,从这样的人手里弄出钱来,不难。” 沈时萱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明白扶疏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居然说不难? 赚钱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 “怎么会呢?这些人那么有钱,肯定比我懂得多。”沈时萱垂头丧气道:“可能在他们看来,我写的这一堆东西都是垃圾。” 这点扶疏倒是不否认,毕竟任何一个教授看自己的学生写的论文,都觉得是垃圾。 少数天赋异禀的除外。 “重要的不是你的计划是否完善,而是要让他们看到价值。”扶疏扬了扬手里的计划书。 “世上任何一种模式都有利有弊,不可能尽善尽美,对那些投资人来说,他只看利润,所以他们会投资,将钱给别人,自己拿股份和分红。” “既省事还省时。” 沈时萱一副受教的模样:“那不就是在家里等着数钱?怪不得有钱的会越来越有钱。” “这个世界的本质还是大鱼吃小鱼。”沈时萱窝在沙发上感慨。 扶疏盯着沈时萱的计划涂涂改改:“等会儿我帮你改改,你晚上过来拿。” “真的吗?”沈时萱满脸惊喜,“扶疏,你真是太好了。” 扶疏怔了一下,回过头去看沈时萱,那张脸慢慢被鹿哟哟所替换,她穿着居家服,张开手臂兴奋道:“宝,你真好。” 再眨眼间,沈时萱满脸堆笑地看着她,兴奋地像在看偶像。 扶疏淡淡一笑,甩了甩脑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热心的去帮助沈时萱,这一点都不像她。 或许是有了扶鹿,她开始想要拥有朋友。 或许是沈时萱想要去比较的对象,是宁露。 她希望沈时萱赢,就好像她也跟着赢了。 向宁露证明这个世界左右财富和权利的,并不总是那些人。 所谓的公平和正义,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努力争取。 扶疏做了几个标记,沈时萱下午还有拍摄计划,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走之前,沈时萱热情地邀请扶疏一起去看他们拍照,说是会很有意思。 等拍摄结束,她们可以一起去逛街。 扶疏摇头笑着拒绝了,送沈时萱出了门。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扶疏突然算了一下日子,似乎从住下到现在,她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这栋居民楼,倒像是与世隔绝。 等坐完了月子,她也该找一份工作,养活这两个小祖宗。 再多的钱,也经不住坐吃山空。 扶疏打了个哈欠,困倦袭来,还是诚实地先睡了个觉。 可现在她睡觉之前多了一个习惯——先去看一眼扶鹿和蔚辞才能安心。 小的时候,扶疏对母亲的概念一直很模糊,尽管很多文章里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但她只能理解,并没有什么感受。 有了孩子,扶疏才明白,似乎恨不得将最好的都捧到他眼前去,一辈子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快乐平安地长大。 扶疏醒来的时候,打开了电脑文档里的个人简历,却在工作经历那一栏犹豫了很久。 写上宋氏的工作经历不一定会如何,毕竟宋寒洲已经打算再娶,但以宋寒洲的脾气,一定不会容忍她这么一走了之,不顾及他的面子…… 宋寒洲会不会气得发疯地在找她? 大概不会。 他有北霜,一个长得和在边境为他付出心脏的女孩一模一样的太太。 她只是个拙劣的仿制品。 宋寒洲震惊和生气过后,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她。 而在此之前,她只需要藏好。 扶疏的手落在键盘上,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删除了在宋氏和白棠工作的经历。 至此,她的人生履历一片空白,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开始呢? 很快,扶疏就发现,她过于乐观。 哪怕有了名牌大学的光环的加身,但她空白的工作经历,注定了那些工资低的岗位她看不上眼,工资高的岗位都需要相关工作经历。 高不成,低不就。 扶疏将笔记本往床上一放,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烦。 扶疏翻了个身,看见婴儿床里刚出生的蔚辞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甜。 她忽然想起当年她曾和宋寒洲说,想要创业,最好能躺在家里赚钱。 现在看来,或许合适。 孩子还小,留在家里太危险了。 虽然沈老师说过,会帮她一起照顾孩子,可沈老师并没有那样的义务。 一直麻烦沈老师的话,就是她不懂事了。 扶疏想,找一份方便照顾孩子的工作才是当务之急。 她焦头烂额地搞了两天,除了嘴上长了一颗红肿的燎泡,什么回音也没有。 反而被上门的沈老师好一顿挤兑。 扶疏很郁闷。 中午沈老师弯着腰剥小土豆的时候,低低“哎哟”了一声,很小声,但很熟悉。 扶疏才问了一句,沈老师摆摆手就糊弄过去了。 扶疏心里盘算着,等找个合适的机会,买份礼物送给沈老师,答谢一下。 但这点盘算被沈老师的亲女儿一个电话,打散了。 第370章 受骗的姿势 严格来说,扶疏已经一年零八个月没有回过南市了。 哪怕是小的时候,她对南市的城区也是陌生的。 沈时萱告诉她的地点有些偏僻,在导航里输入时,都没有找到十分确切的地点。 她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已经接不通了。 扶疏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夜市的小摊里找到了沈时萱。 她实在是太显眼。 在哄闹的夜市里,折叠式的白木色桌椅上沾着油腥,白炽灯一照,糊了一层蜡似的。 小吃的香气和脏乱的环境形成强烈的对比,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食物的腐臭,有些刺鼻难闻。 这一片的城市规划做得也不是很好,像一排乱糟糟的牙挤在了一起,几乎看不到头顶的夜空。 扶疏走过崎岖还带着些泥泞的道路,在一家卖烤猪蹄的小摊前,找到的沈时萱。 她好像还穿着当杂志模特时候的衣服,从头发丝精致到脚,都市丽人的形象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却毫无形象地叉坐着,抬手往自己肚子里灌着啤酒。 风吹起她有些浅的发丝,又轻又软地黏在脸上,她嘴角还沾了点淡黄色带着白色泡沫的液体。 正一杯接着一杯,苦大仇深的模样。 扶疏抬脚走到了她身前,喊道:“沈时萱,醒醒,回家了。” “嗯?”沈时萱的脸红得像天色欲晚时出现的云霞,被水汽一蒸,蒸出粉白的面皮来。 “我不回家。” 她胡乱地摇了摇头,眉眼间被精致的眼妆覆盖,深色的瞳仁里亮晶晶的,像是点点琥珀般的眼泪。 “我不想回家。” 扶疏看她这副活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样子,暂时无计可施,只能坐下哄着似的问道:“那你想去哪?” “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喝!”沈时萱握着手里绿铁皮的啤酒罐,往桌子上一砸,“你陪我喝。” 扶疏坐月子刚过去没几天,出来也是穿得严严实实,头上还带了一顶白色的宽边毛线帽,是不适合喝酒的。 但跟喝多了的人不用讲道理。 “好。”扶疏接过来拉开了易拉罐,象征性抿了一口。 沈时萱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笑了笑:“是你啊扶疏,你好啊。” 扶疏照顾过的醉鬼不多,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 她知道一些人喝多了可能会耍酒疯,可能会酒后吐真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扶疏点了点头:“你好。” “呜呜呜……”沈时萱忽然当着迎来送往的人就开始嚎啕大哭,“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呜呜……” 扶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 “你干什么去!”沈时萱喝多了,却在有些地方还保持着一定的警觉性。 扶疏定了定神,淡声道:“我去给你买点纸,擦擦。” 沈时萱歪着脑袋,看了她半天,似乎是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话。 好半天,她低下头:“我自己有。” 她从包里掏出一卷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使劲擦了擦脸,带着彩妆和泪痕。 那张精致的脸一下子就变了风格。 扶疏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视觉冲击,战术性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甚至有点焦躁地想,沾着酒气回去的话,宝宝会不会认不出她来。 沈时萱鼓着腮帮子,拉长了声音哭喊:“你也嫌弃我!” 扶疏很想拔腿就走,可看在沈老师的面子上,还是忍住了。 她重新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沈时萱哭了很久,哭得打嗝,到了后面哭声跟刚出生的崽子似的有气无力,几乎只是扯着沙哑的嗓子呜咽,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扶疏就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看她哭,像教堂中神父小黑屋里的那块挡板。 虽然不会说话,但聆听了所有秘密。 虽然无法像神父那样说出一些有哲理的话来,但也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沈时萱哭累了,忍不住骂道:“你有病啊。” 扶疏张了张嘴,叹息道:“回家。” 沈时萱看着她,像是满腔的情绪都化作了棉絮,没有消散,却也失去了重量。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跟在扶疏后面,晃晃悠悠地朝着路口走。 进了车内,沈时萱歪歪斜斜靠在她身上,低声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扶疏看着窗外几乎已经脱下了光的黑夜,毫无感情地重复了一遍:“哦,发生了什么?” “好敷衍。”沈时萱撇撇嘴,小声道:“我今天拿着修改的计划书去现场了。” “然后呢?” “在门口我遇见了一个帅哥,穿西装打领带,人模狗样的……” 扶疏径直打断了这部分的外貌赘述:“说重点。” “哦,他骗光了我的钱。” 扶疏沉默了,想了很久才轻声问道:“他是卖保险的吗?” “不是。”沈时萱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我哪有这么白目,他说他是什么集团的总监,来这里找合适的投资项目,但看了一圈都没有感兴趣的,然后我们就聊起来了。” “他说对我的计划很感兴趣,请我去他公司具体聊聊。”沈时萱抱怨,“那我真的就信了嘛,他公司规模挺大的,就是没什么人,他说在运营初期,然后还介绍了一大堆,我觉得还挺……” 扶疏听完,大致心里了解了这个骗子的套路,但也没心情去责怪沈时萱这个什么都还不太懂的小白,只问了一句:“被骗了多少?” “三十万。”沈时萱道。 “报警了吗?” “报了。”沈时萱缩了缩脖子,不自觉离扶疏远了一点。 扶疏察觉到这点小动作,不自觉眯起了眼睛:“警察怎么说?” “根据聊天记录,判定有馈赠嫌疑。”沈时萱越说越小声。 扶疏简直觉得自己的头顶正在缓缓生成一个巨大的问号,还差点就要砸下来了。 “你跟骗子聊骚了?” 沈时萱:“……” 回到家里,沈时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可怜巴拉的,就跟门口纸箱子里求收养的流浪猫狗差不多。 将沈时萱和家里的两个小祖宗并排放在一起,毫无违和感。 这种被一个小拖油瓶缠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没钱了。”沈时萱嘴里嘟嘟囔囔,“我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个可恨的骗子,扶疏,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扶疏擦着扶鹿小手的动作顿了顿:“你没有其他朋友了吗?” 沈时萱的头低了下去,几乎快要埋到胸口。 “这么丢人的事,我才不要说出去呢。” 第371章 二十岁时的心 沈时萱太可怜了,扶疏只能同意她在这里住一晚。 毕竟房子的户主是沈老师,赶她的亲女儿走,也不是那么回事。 奈何,她有心无力。 这房子统共就一室一厅那么大,房间里已经放了两张婴儿床,沈时萱只能跟她挤一张床。 扶疏心里有点儿抗拒。 一来她们没熟到那份上,二来她也不是很想跟别人挤着睡。 “扶疏,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沈时萱换了身睡衣,拉了拉她的衣角,“我在外面都跟人合租的,但我室友她最近交男朋友了,不管我了。” 扶疏心里刚盘算着怎么让沈时萱去睡沙发,现在咣当一下,这些说辞全都掉在了地下,捡不起来了。 扶疏木着一张脸,淡道:“睡。” 她随手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下了。 视线刚被剥夺,沈时萱就从被窝另一边挪了过来。 扶疏皱着眉头,忍着沈时萱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混杂着沐浴露的味道,生怕沈时萱下一句话是:“扶疏,我睡不着。” 在此之前,扶疏十分有灵性地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沈时萱。 可惜沈时萱的个性和沈老师差得太远了,她不知进退地小声戳穿了扶疏拙劣的演技:“我知道你没睡。” 扶疏叹了口气,伸手拉开了床头灯。 柔和的暖黄色灯光一下子落在了她身上,她靠在床头轻声道:“说。” 沈时萱眉头一皱,小声逼逼:“你这个姿势比渣男还渣男。” 扶疏:“?” “不说我睡了。”话一出口,扶疏愣了愣, 她看着沈时萱强烈的谴责的怨妇目光,不自在地低声咳嗽了一声,“你说。” “我就是心里难受。”沈时萱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眼眸半垂,唇角下压,委屈巴拉的揪着被子。 “那么多钱……可是这两年我仅有的积蓄,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她肯定会骂我没一件事干得好。” 沈时萱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哭起来,一抽一抽的:“该死的骗子居然骗老娘的钱,他不得好死!呜呜呜呜我的钱……” 扶疏嘴笨,她坐在一旁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说什么都不足以安慰沈时萱。 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选择:“这个骗子既然能用这么点时间骗走那么钱,而且还有一家皮包公司,说明骗子一定是团伙作案,而且已经骗了不少钱,你可以试试去更高一级的行政区报案。” “像你这样的受害者应该不在少数。” 沈时萱眨眨眼,挂着泪珠有点茫然:“真的行吗?万一不行怎么办?” “死马当活马医。”扶疏不自觉地回避了沈时萱的目光。 她有更好的办法,只要她愿意主动去联系扶嘉…… 但她暂时还有点犹豫。 人都是自私的。 虽然沈时萱哭得很可怜,可她也没有送佛送到西的义务…… 扶疏在心底安慰自己,却隐隐还是不安。 “那我妈……”沈时萱止住了哭泣。 扶疏抽了张纸递了过去:“我不会说出去。” 沈时萱慢吞吞地爬起来接了过去,像失去活力的七八十岁的老太婆:“瞒不住的,我都已经跟我妈说了,我打算成立一家工作室和个人服装品牌,我拍着胸脯要她刮目相看,现在怎么办呢……两万的押金又不能退呜呜呜呜。” 沈时萱又开始哭起来。 扶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心想一晚上照顾三个小孩也太累了。 母爱真是伟大。 扶疏耐着性子问道:“你已经租了场地?” “嗯,在华府天街,租金一个月十四万二。”说到最后的数字,沈时萱几乎已经是觉得烫嘴,不敢再说下去。 她抬头看了眼扶疏没什么表情的脸,鼓足勇气小声为自己辩驳:“地理位置很好的,面积也大,隔一条街就是一家很有名的大学,对面还有新开的医院。” 对于具体如何扶疏倒是没有兴趣知道,她只是觉得沈时萱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八字还没一撇就敢找场地交定金? 到底是对她的计划书多有信心? “你签合同了吗?” 沈时萱张了张嘴,回答得很小声:“签了。” 扶疏看着她年轻颓败的神色,久久无话,心却像是二十岁一般时候跳了起来。 沈时萱坐在一旁问她,神色迷茫又急于寻求帮助,看她的眼睛仿佛在看指路的北极星:“扶疏,你说怎么办啊?” 这个目光很熟悉,是信赖和眷恋的。 扶疏眯起眼睛,有点出神,总觉得在哪里,在谁的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 是谁呢? 想不起来了。 扶疏摇了摇头,掀开被子起身出了房门。 沈时萱坐在原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住扶疏,但又觉得不合适,悬在了空中。 片刻后垂下了,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在心里骂自己莽撞。 等了许久,都不见扶疏回来。 沈时萱不知道是不是她哪里得罪了扶疏。 难道是她太麻烦了? 给扶疏添了太多的麻烦? 想到这里,沈时萱觉得有些愧疚,她和扶疏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她只不过是给自己改了一下计划书,她就处处依赖着扶疏。 在出了事之后,她一个朋友都没有联系,最先想到的也是扶疏。 仿佛在向扶疏埋怨一般。 难怪她会不高兴? 沈时萱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么不知好歹,实在是有点过分。 她刚下床打算换了衣服出去,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扶疏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份文件,打量着沈时萱的动作:“你要去哪?” “我……”沈时萱看着扶疏有些冷淡的眼神,心里生出一点怯意,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从外貌来说,扶疏长得软,一双下垂的狗狗眼尤其温柔敦厚,一看就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她的举止形态却常常透露出拒人千里的冷漠,反差很大。 “我看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所以……” 扶疏恍然地点了点头:“抱歉,找东西时间有点久。” 她将手里的东西一点点摊在桌子上,招了招手让沈时萱过来一起看。 沈时萱看着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文件,愕然:“这是什么?” 扶疏不带温度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掠过。 当初为了和穆梨若背后的宁露,和宁氏斗,她借着张诗尧和方砚卓仔细研究过宁氏集团的公司架构。 第372章 世界顶级稀缺资源 不管宁露为人如何,她在时尚领域的成就都不可替代。 她的很多方法和言论都十分犀利,却很奏效。 既然要学,当然要从最好的开始。 “这是rsnataly初期成立的品牌?我记得好像就是她当时最开始用素人当模特,当时那个活动很有名,我也报了名,但是落选了。”沈时萱的语气里有些失落。 沈时萱说的应该是当初的“白日梦”活动,由一百位素人女孩儿演绎的秀,挑选各种身材及特点的女孩,一一进行展示。 那时候扶疏还在各种试卷里挣扎,自然是没看过,但她对这件事非常有印象。 不光是动静大,还因为现在有两个传闻中“王不见王”的女明星,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在娱乐圈出道,逐渐崭露头角。 一个是时尚宠儿商桐,另一个就是顶流北霜。 扶疏收回思绪,淡道:“噱头罢了。” 沈时萱闻言一怔,她侧过头去看身旁的扶疏,张口道:“总觉得你好像很厉害,懂得好多啊,连宁氏财团的资料都写得这么详细这么有条理……你该不会……” 扶疏心很快跳起来,咚咚地震得她耳朵疼。 她太过于得意忘形了。 “你该不会和rsnataly工作过?”沈时萱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说起来认识这么多天了,我都不知道你从事什么行业。” 扶疏僵在原地,手摩挲着那一页白纸,很久才道:“我结婚早,没怎么工作过。” “诶?家庭主妇吗?”沈时萱实实在在的被震惊到了。 她看了眼一旁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又看了眼面前浑身散发着奶味儿的扶疏,“现在家庭主妇的要求这么高了吗?” 扶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世界顶级稀缺资源。” “我也想过过被老公包养的日子。”沈时萱往旁边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撑着下巴看她,“安安心心在家里当一个全职太太,每天睡懒觉逛街护肤做美容……” 扶疏挑了一下眉,心道:然后离婚。 “说回正经事。”扶疏道:“我需要工作,但孩子暂时离不开我,所以我决定跟你合作一起开工作室,按照各自出资情况分配份额,这是卡,里面应该有……两百万。” 沈时萱连耳朵都竖了起来:“你也太有钱了?你真的是全职太太吗?全职太太不是应该在家里伸手问老公拿钱,操持家务,然后分无分文的吗?” 扶疏偏着眼珠子往一旁看了看,仔细想想她好像没有操持过家务。 “哦,这是发放的抚恤金。”扶疏继续了和沈老师的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沈老师对她的故事半信半疑,她却觉得沈时萱一定会相信她。 “抚恤金,那你老公他……”沈时萱咽了口唾沫,将“对你也太好了”这几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不敢再说。 “你不要太难过了。” 扶疏:“?” 她哪个表情看起来像是难过? 她高兴还来不及。 “谢谢你的好意。”扶疏轻轻“嗯”了一声,“钱你先拿着交定金,这样沈老师那边也有交代。”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合作吗?” 扶疏低下头看着沈时萱,发觉她一时心血来潮,倒是忘记询问沈时萱的意愿:“嗯?你不想吗?” “没有。”沈时萱连连摇头,“我是怕我会连累你赔钱。” “怕是没有用的。”扶疏道:“投资必然有风险,如果你不想承担,可以不做。” 听到这里,沈时萱摇头的幅度更大了:“不不不,请你务必带带我。” “那行,睡觉。” “啊?这就完事了?”沈时萱看了眼左手的计划书,又看了眼右手的两百万,觉得扶疏简直像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一点四十二分了。”扶疏摊开被子,道:“你明天早上九点有一场拍摄,七点就要起床现在只剩下五个多小时,你还睡不睡?” 扶疏回过头看了眼坐在桌子旁的沈时萱。 沈时萱还有点懵:“你怎么知道我明天有一场拍摄?” 扶疏顿了顿,她当了一年多的助理,已经习惯了去记忆人的喜好、行程和特点。 职业病。 扶疏淡淡地解释了一嘴:“你说过,我就记住了。” 沈时萱注视着扶疏,脑子一抽,嘴瓢了:“总觉得我暗恋对象都没你对我上心。” 扶疏有点无语,但回过头看着沈时萱,身上穿着的是她的睡衣,住的是她的房间,拿的也是她的钱…… “你出去睡沙发。”扶疏终于找到机会说出了这句台词。 “我不要,沙发不舒服。”沈时萱忍不住嚷嚷。 “两百万?” “……”沈时萱走过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银行卡,“我在沈家真是没有容身之处。” 沈时萱小声哼了一声,戏很多地出去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沈时萱果然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张便签:我昨天睡了沙发,所以吃掉了冰箱里最后一盒车厘子当早饭,哼! 沈时萱和沈老师真的很不同,从她身上能够看到孩子一般的天真,还有永远能够做梦的活力。 沈老师一定从小就很疼爱沈时萱,才能养出这么可爱的人来。 扶疏一大早给扶鹿做了营养餐,进去的时候一大一小都还在睡。 扶疏的目光越过扶鹿,看了眼一旁的小儿子,从出生以来就格外乖顺,不哭不闹。 因为过于听话,扶疏一开始还担忧孩子是不是不舒服,因为太小了不会说话。 可问了医生的意见却说,婴儿不一定都会哭泣,而且蔚辞很健康。 扶疏抱着他,他也不动,小胳膊腿软软地垂着,稍微睁开一只眼,懒懒地看着她,然后又闭上了,几乎只在吃东西的时候有反应,像饿虎扑食。 扶鹿生出来的时候,她还在怀孕初期,都是用奶粉喂养。 喂养小儿子的时候,扶疏已经能感受到哺育的不容易,像打仗似的。 偏偏儿子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有点反应,看起来很活泼有劲的样子。 真是从小就狗。 扶疏捏了捏他的脸,他也不躲,专心吃饭。 操心完之后,扶疏打开了笔记本,专心改计划书。 沈时萱的点子或许是早两年的想法,如今的潮牌层出不穷,街头品牌占据了大部分年轻的市场。 但现在生活节奏太快了。 时尚的风尚标变换得也快。 前两年还在流行复古,现在就开始流行先锋科技感,快得像一阵风。 扶疏看着大网站的数据看了半天,暂时也没什么思路。 沈时萱自从和扶疏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来得勤快了不少。 也经常在社交软件上联系扶疏,吐槽摄影师把她拍胖了,或者分享一些趣事。 第373章 更换概念 这样热络的聊天还停留在上一个界面,扶疏时不时回复几句:你很瘦、很好笑…… 因为过于简短,接下来都是沈时萱不满地抱怨。 抱怨积少成多,沈时萱气势汹汹地要过来蹭饭,还大言不惭地点了好几个她平时绝对不会吃的东西——牛排和南瓜泥。 因为职业的特殊原因,沈时萱还特别贴心的附上了做法。 煎牛排的油要用橄榄油,牛排要五分熟,重量不超过一百克,加一点点黑椒和盐。 南瓜蒸熟之后捣烂,不加任何调料品,所以沈时萱再三嘱咐一定要甜甜的老南瓜。 扶疏沉默了半天,像是在思考一个方案的可行性般慎重。 好半天,扶疏回复:好的。 退出社交平台,扶疏进入了搜寻软件,盯着看了好半天,确认无误之后就在软件上下单买了蔬菜。 她住的地方交通便利,附近就有个大型农贸市场和天然的有机蔬菜培育基地,所以蔬菜的成色很不错。 金灿灿的南瓜被扶疏开盖后,挖出了瓤,接着她用小钢勺一勺勺剜出了饱满的黄色南瓜球。 这是沈老师教的办法。 她烹饪学得不怎么样,但可能是因为理科生的缘故,需要在实验室做实验,她的手还是很巧和稳的。 等处理得差不多了,扶疏想南瓜可以留着做点小玩意,比如小南瓜灯,给家里的小祖宗玩。 蔚辞刚出生两个多月,一天二十四小时,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屁都不懂得欣赏,于是扶疏决定做成扶鹿的生肖形状。 她翻翻找找,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把有些生锈的美术刀,对着南瓜灯刻了双眼睛。 沈时萱就从门口进来了,扶疏头都没回,十分敷衍:“你先坐,我一会儿就好。” 沈时萱工作了一整天,累成一滩烂泥:“那我先进房间睡会儿,吃饭了叫我。” “嗯。”扶疏点了点头,连着刻完了两个小老虎头,还用水彩画出了简易的轮廓。 沈时萱一觉睡醒,站在房门口。 “饭还没好吗?” 扶疏愣住了,看了眼手里的南瓜灯,做得太入神,她都没注意,一时有点尴尬。 “马上。” 沈时萱有点怀疑,扶疏只能笑了笑:“抱歉。” 想到扶疏给予她的帮助,沈时萱哼了一声,想发火又不敢拿乔:“快去做饭,饿死了。” “好。”扶疏道:“那你看着点宝宝。” “哦。”沈时萱伸手摇了摇摇篮。 向来没什么动静的蔚辞,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沈时萱对着一张圆圆的婴儿脸庞,死死地拧起了眉毛。 扶疏闻声立刻从厨房冲了出来:“怎么了?扶鹿哭了吗?” 沈时萱转过头来看她,一只手被婴儿篮里的蔚辞抵住了,看起来像是被一个小婴儿嫌弃了。 扶疏也很诧异,她没想到想来温驯贪睡的孩子反应会这么大。 沈时萱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我什么都还没有干,连摇篮都没碰到。” 扶疏抱起孩子哄了哄,也不好苛责什么:“我带着他,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哦。”沈时萱越发觉得自己没有人权,她跟着扶疏进了厨房。 扶疏一边抱着趴在她肩膀上就开始睡觉的小儿子,一边开始做饭,做得很不顺手。 沈时萱看不过去,就自觉接了过去。 扶疏就在旁边看着找到的教程照本宣科,念了没一会儿,儿子又开始哭起来,哭声特别弱势,带着点颤音,有气无力。 沈时萱被吓了一跳,手差点不小心切到,回过头有点想哭:“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小祖宗?我做饭还不行了?” 扶疏看了眼蔚辞,眼睛都没完全张开,手却紧紧拉着她,像是沈时萱很不满意。 扶疏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假模假样地呵斥了几句。 “你怎么能这样?不能对沈阿姨这么凶知道吗?”扶疏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对女孩子要温柔,鸡丢吗?” 扶疏故意用一些可爱的用词和儿子对话,想要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然而这么大点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该哭哭,该闹闹。 扶疏没有办法,抱着孩子出了厨房。 果然,一出厨房,蔚辞的哭声宛如闹钟一般准时停下了。 扶疏尝试着来回了几次,无一不是如此。她有点愧疚地看着沈时萱。 蔚辞这么排斥进厨房,不知道是不是小婴儿都有特殊的直觉,直觉她做饭不好吃。 “不好意思,看来要麻烦你了。” “不知道这孩子像谁,好狗。”沈时萱嘟囔,“而且对我也太有敌意了。” 扶疏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做饭。” “哦。” 沈时萱到最后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她不仅没有蹭到饭,还上赶着给扶疏一家三口做了顿饭? 她真是天生的劳碌命。 沈时萱很郁闷,一顿饭都没讲什么话。 倒是扶疏抓紧机会,将一些修改意见讲给了沈时萱听。 潮流快销无非就是走量,她们根本忙不过来。 轻时尚的概念虽然好,但这个概念只适合有基础的品牌。 比如一些早有名气的大牌,开发轻奢线,是为了更好的拓宽市场。 但对于她们这样半路出家的,并不友好。 综合起来,扶疏觉得不如走精品线。 “耗时久是一定的,但慢工出细活。”扶疏道:“不过真正追求品质和品味的阔太太等得起,她们有钱有权,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而最需要的就是特殊对待。” “阔太太?”沈时萱惊掉了下巴,“她们会买吗?我们这样的无名小卒,那些有钱人看不上。” 扶疏笑了笑,从前她也这样以为,那些人离她的交际圈太遥远。 光是从电视新闻里探知就觉得每天不是灯红酒绿,便是宴会歌舞。 她们的生活难以企及,她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大家都是人,再有钱也就睡一张床,穿一件衣服,吃三顿饭,有什么不一样?”扶疏垂眸看了眼怀里儿子,砸砸嘴,像是同意似的。 “越是有钱的人才越讲究这些,她们不会选择烂大街的东西。”扶疏看着沈时萱做的这一桌子饭菜,分量偏小,卖相精致,像当初宴会上的餐点。 扶疏咽下了嘴里的牛排,只是这一次她不再觉得索然无味。 “她们喜欢独一无二。”扶疏抬头看着沈时萱,“只要我们做的东西足够好,足够打动人,我们会供不应求。” 沈时萱被她笃定和从容态度打动,对她描绘的未来生出许多期待。 但还是时不时提出一些扶疏没考虑周全的地方,比如路线和风格。 沈时萱对商务涉猎甚少,但在时尚领域算是耕耘较深,对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知道的比较多。 第374章 坠海 沈时萱刚开始还算认真,可惜说着说着就跑偏了,不自觉讲起了狗血八卦,讲得津津有味。 但一顿饭倒也吃出了另一种滋味。 有人讲话,其乐融融。 吃得差不多了,沈时萱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一惊:“我怎么吃完了?我明明只打算吃一半的量,完了完了要胖了。” 看沈时萱天都要塌了的样子,扶疏不能理解:“你那么瘦,这么点根本不多?我们家小猫崽子都比你吃得多。” “上镜胖十斤,你没听说过吗?”沈时萱不依不饶,哭哭啼啼,“相机是放大镜,一点点赘肉都能暴露无遗。” “我这两天为了工作室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已经熬了两个夜,本来就有点儿水肿,看来最近不能吃晚饭了。” 扶疏看了眼沈时萱,从心底里觉得这个行业不仅残酷还辛苦。 模特的瘦极为病态,吃的又是青春饭,能在这个行业长久混下去的都是及时转做了相关行政工作。 “时间不早了,你快走。” 沈时萱还在抑郁,却听见扶疏这么说,让她很是难以置信:“你就这么把我赶走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无情? “嗯。”扶疏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沈时萱本就是上门蹭饭。 现在一顿饭已经吃完了,她该走了,合情合理。 耽误和浪费别人宝贵的时间是不对的。 可念在沈时萱是沈老师的女儿,扶疏格外宽容了一些:“我要去商场。” “太好了。”沈时萱从沙发上一下子崩了起来。 因为动静太大,扶疏甚至能看出沙发回弹的力度。 她不知道沈时萱的兴奋从何而来。 在南市市中心最大的婴幼儿用品区,沈时萱才终于明白,她错得离谱。 穿着统一制服的导购正在给扶疏热情介绍产品,婴儿学步车。 扶疏显然做了功课,有备而来,问了好几个问题,服务员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如果不符合人体工位学,孩子很容易会o形腿。”扶疏伸手抻了两下,“有点太重了,我女儿是早产儿,身体不是很好,我想选一辆更好的。” 沈时萱对这些一窍不通,毕竟她只是个被骗了钱的单身狗。 她跟在扶疏后面,简直像个毫无用处的大型挂件。 扶疏的态度尚算客气,但客气得有些不近人情。 导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但从眼底能看出不耐烦和无措。 直到扶疏阔气地说出想要一辆价位更好的产品,导购脸上的笑意才真诚了许多。 沈时萱小声地吐槽了一句,往前走的时候不经意瞥到了那小小的看起来很塑料的学步车,竟然标价四位数。 沈时萱忍不住惊呼,她忙拉住了扶疏:“这也太贵了?这里都是坑人的,这东西网上买才一百多……我们……” “网络购物是很方便,但不亲眼看见实物我不放心。”扶疏顿了顿,想了一会儿道:“时萱,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沈时萱点了点头。 万没想到扶疏下一句话道:“安静点。” 这种哄小孩儿的敷衍语气让沈时萱很不爽。 她松开了手,有点不忿地想,扶疏随手就能拿出两百万,这点钱被坑了就当作做善事了。 沈时萱闷闷地不理人了,倒是导购十分热情地带着扶疏往专区走。 沈时萱对这个区域很熟悉,不过通常是奢侈店的区域。 “这是新上市的最新款,刚到店里不久,很适合您家的孩子。”导购露出八齿微笑,笑容甜美,“我们这个品牌质量和售后都很好,您不用担心,刚好最近正好在搞活动,九五折。” “嗯。”扶疏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那辆学步车,挑剔的眼光里难得露出满意,“我觉得还不错,你觉得呢?” 扶疏看向沈时萱。 我看你像钱多烧得慌的冤大头。 当然沈时萱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句,嘴上还是道:“我也觉得挺好。” “好。”扶疏笑着点了点头。 还来不及说“要这款”,沈时萱就在一旁惊呼。 扶疏转过头去看她。 “你快来看。”沈时萱道:“有人坠海了。” 扶疏挥了挥手,兴致缺缺:“坠海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沈时萱一溜小跑跑了过来,像个焦躁不安的小尾巴。 她围着扶疏大呼小叫:“你知道是谁坠海了吗?宋氏集团的总裁!那可是二十年来最帅最有钱的总裁!” “你知道他有多帅吗?”沈时萱喋喋不休,“我看了我都心动,而且还有钱!钱多到每分钟花出去五百万,要花一百年才能花完,我的个乖乖,简直是最帅的财神爷。” “麻烦你,要这款。”扶疏看着导购,指了指那辆婴儿篮的学步车。 “好的,小姐,麻烦你这边留一下地址和电话。”导购道:“我们会在十二小时之内为您配送上门,鉴于您选择的这款产品价位比较高,所以我们会优先给您安排发货。” “嗯。” 沈时萱看着她们来往对话,很不甘心:“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宋寒洲诶,你都不惊讶吗?这么有钱的超级大帅哥,居然坠海了!你都不觉得可惜吗?” 扶疏跟着导购往前走,头也不回地问道:“可惜什么?” “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能看的男人啊!”沈时萱从身后凑上来,理直气壮,“美女随处可见,帅哥就不一样了,太难得了,而且我听说这位宋氏集团总裁对太太很好……”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沈时萱不满地大呼小叫,“好痛。” 扶疏回过头,感觉整个人都气到脑子发昏。 “你刚才说什么?”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干什么反应这么大?”沈时萱很纳闷,明明刚才扶疏还一脸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你不会是羡慕嫉妒恨?羡慕也没用,我听说这位大总裁跟她的小娇妻是一见钟情,没过多久就娶回家了,而且是总裁主动追求的宋太太,我看那个娱记写的报道上说送了价值千万的紫钻还有鲜花豪车……包下了一整个游乐场求婚,听说宋太太很喜欢坐摩天轮。” “好浪漫。”沈时萱的脸上露出些许艳羡,“我也喜欢坐摩天轮,怎么就没人给我包场,带我去呢?” 一旁的扶疏脸色铁青,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想起当年的电话采访,她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件事告诉了她一个道理,做的孽总是要还的。 第375章 扶疏当初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没能恶心到宋寒洲,倒是成功在近两年后,让她自己听闻时变得哑口无言。 脑子进水了。 “小道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扶疏沉声对沈时萱道。 “怎么会呢?那个娱记很有名气的,而且她说得很确定,后来网友也找到了宋总在珠宝展览上买下那颗钻石的证据。”沈时萱在一旁反驳。 “紫钻!三千万!” 扶疏目视前方,出了商场的大门,心里却在想:这颗钻石的价值中有两百万在你手上。 沈时萱似乎真的是花痴,对于宋寒洲的花边新闻知道得七七八八,不厌其烦地跟扶疏讲了很多。 看扶疏实在是不为所动,她才放弃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我下午约了人做发型,我先走啦。” “嗯。” 沈时萱看扶疏目标明确地往停车场走去,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哪怕是对这件八卦再不感兴趣的人,也会附和两声? 扶疏除了对于她说的一句话,表现出强烈的情绪波动以外,几乎没什么反应。 沉默到了极点。 像是装作没听见。 沈时萱收回了视线,直到上车之后,她都还在想,她说了句什么来着? 扶疏回到家,照旧每天忙忙碌碌照顾两个孩子。 孩子年纪小,睡得久,却也容易饿,根本离不开人。 可很偶尔,她看着熟睡的蔚辞,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 任由思绪翻腾,可她却记不得自己想了什么。 接下来几天,扶疏和沈时萱将计划和方案定了下来,她将手里的计划书投递给了几个还算靠谱的公司,期待回音。 所有创业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她们寄希望于自己的计划是完美的,是无与伦比的,一定会一鸣惊人。 然而事实往往并不是这样。 接连收到几家公司委婉的反馈之后,沈时萱显得垂头丧气。 扶疏对此倒是一直保持相对冷静的态度。 “你都不觉得失落吗?” 沈时萱实在对扶疏充满了好奇。 她孤身一人,抚育两个孩子,却像是什么都懂的样子,还有本身气质和外貌的反差,都蒙上了一种朦胧的神秘感。 最重要的是她有着和年纪不符合的淡定。 像是经历了太多,看淡了很多。 “我们的计划明明很周全,而且写得也很详细,版面也很漂亮。”沈时萱觉得很憋屈,“难道真的是我们的方向有问题吗?” “不会。”扶疏仔仔细细看了好几家的回复邮件,也并不全是客套话。 有几家公司是来过电话或者在社交软件上联系过她的,但她手上没有作品。 光用概念和嘴皮子,打动不了这些人往里投钱。 “再等等看。”扶疏道。 沈时萱从被骗了三十万,追回遥遥无期开始,就一直心里绷着一根高压线,在扶疏安了一个门阀之后,才堪堪稳住。 现在的情况无异于加了高压,沈时萱压力很大,有点崩溃:“要不我干脆多签一点约赚钱,不然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当初山海年薪六十万的聘请,我为什么非要觉得不自由话语权少呢?”沈时萱陷入了焦灼,“有什么是给钱不能忍受的呢?” 扶疏站在一旁,还在看公司给的数据反馈。 “要不,趁着你的钱还没投进去多少……”沈时萱的“拆伙”还卡在喉咙里,扶疏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喂,您好。”扶疏接起来之后,眼睛一直在找这家公司的投递邮件。 因为投了太多,扶疏有点找不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事已经开始说话了:“请问您是馆藏计划书的联系人,扶疏小姐吗?” “我是。” “您好,我是深蓝公司的人事,我们公司的执行总监对您提出的馆藏计划很有兴趣,意向出资一千万收购您的方案,想问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过来见个面呢?” 对方的语气拿捏很客气,很规矩,和之前几家公司的人事非常不同。 听起来颇具规模的意思。 扶疏一路往下看着的已发送邮件,终于在最底下看见了这封邮件。 深蓝,是她的第一选择。 而一千万,比她预计的结果要好上太多。 无异于你一见钟情的对象,刚好也在暗恋你…… 尽管几率非常小,却真实地上演了。 这家公司虽然在国内没有名气,但在国外大名鼎鼎,它的线上品牌是享誉国内的c。 深蓝是前两年单独分离出来的子公司,扩展在国内的业务。 扶疏对于这个品牌,情有独钟。 不光款式,而是拿在手里的衣服也很有份量,每一处都精雕细琢,像很多年前的老裁缝,在油灯底下一针一线,几乎快熬坏眼睛,只为衣服完成时的那一刻美轮美奂。 事实上,它最开始的创始人,也确实是一位手艺精湛的老裁缝。 “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扶疏几乎没耍什么花招就给出了回应。 “好的,我们这边会为您登记。”深蓝的人事道:“麻烦您,我最后做一遍确认。” “扶疏小姐,您明天上十点有时间过来面谈,对吗?”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在胸腔内横冲直撞。 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的喜悦冲昏过头脑。 “对,麻烦您。” “好的,再见。” 沈时萱在一旁听着,心痒难耐:“谁?说了什么?” “深蓝,出资一千万。”扶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毛躁,“约我们明天面谈,上午十点。” “哇!”沈时萱一下子跳了起来,她拉着扶疏疯了似的转着圈圈,蹦蹦跳跳。 “一千万!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扶疏,你知道吗?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扶疏被她转得头晕。 “这笔钱不会一下子打过来,而且是作为投资,并不会给到我们个人。” “一千万!” “一切还要等明天的见面结果。” “一千万!” “沈时萱,你冷静一点。” “一千万!” 沈时萱快疯了,扶疏也觉得自己快疯了。 事实上,她的高兴比起沈时萱只多不少。 在宋氏集团,她手上过过很多项目和资金,却没有任何一个项目让她如此兴奋。 不仅是因为这个项目从头至尾都契合着她的心意,更因为这个项目完全属于她。 向她证明,即便离开了宋寒洲,她靠自己也完全能行。 她忍不住嘴角上扬道:“是的,一千万。” 沈时萱掰着手指头在明天的到来,兴奋地硬要住下来,连蔚辞对她的嫌弃,她都笑眯眯地应对,宽容得不得了的样子。 但这种上头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 第376章 背后的隐情 因为沈时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三令五申明天的秀非常重要,会有一个重量级的老板过来,和南市的富豪完全不在一个水平面。 她好不容易给沈时萱争取到了两套还不错的衣服,不许她闹脾气请假。 沈时萱纵然有点放不下一千万,可也想体面地退休,于是只能撇撇嘴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之后,她对着电话那头的空气放狠话:“等老娘有钱了,第一个把你换掉!” 扶疏温着手里的牛奶,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无能狂怒。 “呜呜呜……我也好想去见一千万。” 在沈时萱眼里,深蓝的执行总监约等于一千万。 扶疏好笑地看着她:“你最近不是一直在喊穷吗?既然这场秀这么重要,那给的钱也不少?” 说到这个,沈时萱更是满腹牢骚。 “这是重量级秀场,像我这样的小模特,能上就很不错,哪里会给多少钱?”沈时萱朝着手机啐了一口,“我这个经纪人使劲压低了我的出场费,我才有这个机会。” “出场费低了容易,可我又不是那么有名,抬价就难了。”沈时萱嘟囔,“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势利,简直跟杨好一模一样。” “你说谁?” “杨好啊。” 北霜的经纪人,杨姐,大名杨好。 沈时萱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可是看在咱俩这么好的关系的份上才告诉你,这件事只有圈子里的人才知道。” 扶疏对杨好的印象很差,她当时好几次都差点在这个人面前失去职业素养。 沈时萱这么一说,更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说来听听。” 沈时萱讲过那么多八卦,难得看扶疏有兴趣,她讲得更来劲了。 “你知道杨好是谁的经纪人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一句废话。 她不仅知道,还曾经和杨好共事。 可为了贯彻对新闻知之甚少的人设,她十分配合地问:“谁?” “大明星,北霜。”沈时萱再次被满足了成就感。 “我跟你说,这个杨好是出了名的老阴阳人,对很多明星都很好,但背地里从他们的私活里抽成,拿了大头。” “她能带出北霜,那就是纯粹撞了狗屎运。”沈时萱像是倒豆子一般,“当时北霜出道很久都一直没什么机会出头,后来撞大运,演了一部不被看好的剧中女二,恶女人设很带感,一下压过了当时的女主角方汲薇。” “话题几度冲上热搜,当时的公司对她也不错,立刻安排了好几个通稿到处发。” “这么说,北霜就是踩着方汲薇上位的,方汲薇童星出道,一出道就大红大紫,那国民度比她高多了,马上就反击了。” 沈时萱边回忆边唏嘘:“不过方汲薇也挺做作的,出了很多负面新闻,为了她的那个小男友,放弃了当时和大导演合作的定制电影,白白便宜了商桐,恋爱脑真是要不得。” 扶疏问道:“你不是要说杨好吗?” “哦哦,对,杨好。”沈时萱被她一提醒,一秒回神,“反正方汲薇没搞过北霜,北霜就算是有了知名度,后来她敬业又肯拍,名气就起来了,好多镜头都真空上阵,啧啧啧……身材是真的好。” “很多女明星都为了人设,不肯脱,北霜不一样,所以很多导演都喜欢用她。”沈时萱顿了顿,鄙夷着冷笑了一声,“是真用。” “她黑历史那么多,杨好背后没少问她要钱,你没看见,北霜在杨好面前,那真是一个屁都不敢放,杨好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时萱这么说,扶疏几乎马上就明白了当时心里的异样。 北霜当时不肯换衣服,她给扶疏的解释是因为她需要听从公司的安排。 可她早就成了顶流,商业价值还那么高,怎么会在自己的经纪人面前这么没有话语权呢? 如果她真的在被杨好威胁,倒是说得通。 “后来,商桐气不过被北霜截糊了她好几个代言,就出了大价钱把杨好挖过去。”沈时萱继续道:“杨好这个人势利得很,哪有什么道义,三言两语就把北霜的老底卖了个干净。” “你以为北霜正当红为什么要退?还不是混不下去了。” 扶疏已经习惯了保持镇定,但她心里的震动不小。 娱乐圈的水还真是比想象得深。 杨好对北霜那副态度,一口一个我们宝贝,看起来处处为她着想的模样,真是让人难以想象,背后竟然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扶疏觉得很奇怪。 虽然时尚和娱乐圈重合的地方比较多,但总的来说隔行如隔山。 沈时萱吐了吐舌头:“我有个学姐,曾经给北霜画过妆,我听她说的,好像当时北霜还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助理抢了封面。” “笑死了。”沈时萱像极了脱粉回踩现场,“听说那个小助理长得比她漂亮多了,可惜,我没能买到当时的杂志,限量发售,刚上市就被抢空了。” 扶疏心里猛地一跳,感叹宋太太的身份留下的痕迹太多了,但同时也无比庆幸“限量发售”这四个字。 “我觉得我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沈时萱躺在了床上,伸了个懒腰,“喜欢宁露,她不仅是小三上位,还偷税漏税,喜欢北霜,她不仅不要脸,还不敬业。” 沈时萱讲了许久,像是终于讲困了,迷迷糊糊道:“以后再也不追星了……” 扶疏看着沈时萱阖上的眼皮,难过地想:这下轮到她睡不着了。 一大早,沈时萱熟练地从咖啡机里取出咖啡粉,看着扶疏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你怎么啦?熊猫姐姐。” “滚。” 沈时萱得到了扶疏的亲切问候。 她难得看扶疏不满,笑嘻嘻地又皮了一会儿才走。 扶疏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老大的黑眼圈,不高兴地想,看来要画个妆遮一遮了。 深蓝在南市的新区,离她住的老城区实在有点远。 扶疏差不多快一个小时才赶到,甚至迟到了几分钟。 她在前台讲明了来意之后,前台并没有苛责,反而宽慰她不要紧,还笑着为她引路。 态度好到不可思议,扶疏觉得不太寻常。 即便她无法融入上流社会的氛围,可不得不承认曾经宋太太的身份,带给了她很多便利。 如今虽然已经不是了,可这家公司的人对她未免过于客气。 她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写的计划多么惊世骇俗。 很快,扶疏就顾不上纠结这些了,因为人事带着她走的是专用通道。 这个级别的待遇是一千万的礼遇吗? 扶疏觉得自己被沈时萱带坏了。 经过公共办公区域,往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去的时候,人事带着她经过一处会议室。 扶疏不经意看了一眼,就停下了脚步。 会议室不是传统的方圆形会议桌,而是黄花木的藤椅,四角都点缀着红色的美人虞。 扶疏记得fasly的副总说过:“这里看起来很有情致,倒是一点都不像一个会议室。” 那是宋氏集团的会议室。 第377章 虚惊一场 因为那间会议室过于特殊,几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而且也和整个宋氏集团格格不入。 扶疏对此费解,却也印象深刻。 如今,在深蓝。 她环顾四周,小到灰色白水墨纹的地砖,大到到格局和分布…… 几乎和宋氏如出一辙。 扶疏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甚至忘记了呼吸,眼泪不自觉涌上来,逼到了眼角。 她轻声问道:“请问,深蓝的执行总监姓什么?” 似乎只要人事说一句“姓宋”,她的眼泪就能立刻爬满这张脸。 人事的素养还不错,看着明显不对劲的扶疏,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扶疏小姐,我们到了,您进去就能见到了。” 扶疏看着那扇门,想看着一个无底的漩涡,怎么也不愿意踏进这样一个未知的领域。 “深蓝的执行总监姓什么?” 扶疏念出这个字的时候,声音都一直在发抖。 “宋……?” 人事注视了她一会儿,看她脸色实在难看,才略带为难地轻声回复。 “不是,我们总监他……总之不姓宋。” 虽然人事没有完全回答她的问题,可只要不姓宋,扶疏都觉得心里好受很多。 她不想在刚刚被给予肯定的时候,再次得知这只是宋寒洲的手段。 她的辛苦根本没能获得任何人的赏识。 她依旧是财团手底下的小老鼠,根本没逃出笼子。 好在一切还没那么坏。 扶疏摇了摇头,努力忽略掉心里那点异样,伸手敲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进。” 不是宋寒洲的声音,扶疏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推开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价格不菲的沙发,占地面积很大。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在翻看一份文件。 扶疏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很白,白到不可思议,几乎与手上的纸张一个颜色。 “请坐。”男人回过头,颜色极好。 优越的西方骨相浓烈转折,而着了一笔相对柔和的东方皮相,勾勒出英俊非凡的气度。 扶疏惊讶不小,没想到深蓝的执行总监不仅年轻,还长得异常貌美。 她坐在了男人对面,打了个招呼:“您好。” 男人像漫画里的人,不光肤色像,连长得也像,却冷得出奇。 “您好,扶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楚,楚支颐。” 楚支颐的中文不太顺溜,名字看着也很别扭,看来大概率是外国人。 扶疏点了点头。 “我想昨天我们的人事已经和您提前取得了沟通。” 楚支颐远看像一场雪,行事作风也冷漠得像刀子似的寒风穿堂而过,直奔主题。 “我对您提出的馆藏品牌很有兴趣,但有几个地方不是很明白,希望你能够进行讲解。” “好的。”扶疏有点忐忑,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人看到的喜悦。 馆藏其实就是对传统收手艺的复刻,对传统文化的尊重。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需要非常厚重的文化底蕴。 她并不能做到。 但有人能。 听完扶疏的话后,楚支颐陷入了沉默,手重新伸向了那份文件,再次进行了翻阅,神态专注。 扶疏等候在一旁,屏息凝神。 连楚支颐眨眼的每一个频率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举动,恐怕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这一刻如此紧张。 楚支颐的视线集中在扶疏身上,与长相不同的是,他的嗓音很温柔,像春水波动。 他道:“了解。” “扶疏小姐,我愿意出资一百万。” 扶疏刚点下去的头有些抬不起来,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支颐的眼里似乎带了点笑意,如雪顶消融般不真切:“是的,一百万。” “楚总,不好意思,昨天您的助理……” “她和你说一千万,对吗?” 扶疏“嗯”了一声,被楚支颐三言两语弄得忐忑无比。 “昨天只是预估。”楚支颐将文件一扔,“今天见过之后,我决定出一百万。” 扶疏:“?” 难道是说她的计划不行,所以压低了投资金额? 楚支颐像是有看穿人心的能力,浅声道:“我明白扶疏小姐的顾虑,你的计划里手工定制始终只是作为噱头,而不是主要销售路线,对吗?” 被人拆穿了,扶疏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投资就像是面试,面试官会用话术来迷惑你,而你在简历上写的也并不符合事实。 人类虚伪社交场合的巅峰。 “嗯。” “那你要怎么解决?” 面对楚支颐声线的温柔,他的语气却并不友好。 “抱歉,我暂时还在找更好的方案。”扶疏道:“恐怕现在只能做到手工定制,等有了名气……” “我有更好的方案。” 楚支颐像耐心的猎人,等小心的狐狸自己一脚踩进去,友善地掰开兽嘴之后,再拎着后脖颈捉住。 锋刃温柔,却犀利无比。 “要听听吗?” 手工定制的弊端很明显。 成本高,价格昂贵,像束之高阁的宝石。 无数的人驻足观赏,可真正能出得起钱的人寥寥可数。 楚支颐给出的方案非常诱人,他愿意提供一条半机械化的生产线。 c对手工的坚持和迷恋非常出名,裙子上的珍珠是一颗一颗比着大小和位置镶上去的。 对手工,有着极其的尊重。 如若楚支颐愿意解决提供,当然再好不过。 但他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让扶疏望而却步。 楚支颐愿意追加投资,用来买下馆藏品牌的股份。 百分之五十。 “扶疏小姐应该明白生产线的重要性。” 楚支颐眉弓立体,上扬的时候却显出一丝傲慢来。 “我想,我这个请求并不过分。” 扶疏抬起头,与楚支颐四目相对。 她心里明白楚支颐的要求委实算不上过分,但也绝对说不上多简单能办到。 百分之五十,几乎意味着品牌一旦做大,楚支颐就是馆藏的大老板,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而她手里的份额会随着投资逐渐让度。 最坏的情况是她可能会在自己创立的品牌团队里,处于边缘化的位置。 但生产线…… 楚支颐给出的价格非常好,甚至低于市场价格。 究竟是出卖股份,还是放弃生产线拒绝? 这让扶疏犹豫不决。 第378章 小宝贝 楚支颐的条件让扶疏左右为难,像陷入了无法下坠的泥淖。 沉默之时,一个电话打断了节奏。 “抱歉。”楚支颐朝她点了个头,便起身去接电话了。 扶疏独自在巨大的沙发上,有些迷茫。 “不要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声音的主人冷漠倨傲,不近人情,像一台永不停止运转的机器。 一如从前无数次教训她的时候。 扶疏怔愣了一瞬,不自觉苦笑,思索过后,倒是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头看,楚支颐正站在宽大的办公桌旁接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可楚支颐的声音异常温柔,那张如雪莲般的脸含着笑意:“宝贝,先吃饭,好吗?” “我今天下了班就回去,宝贝,想要什么?” 楚支颐在办公室里和小情人旁若无人的调情,扶疏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如果现在退出去,会不会显得过于刻意? 反观楚支颐不见局促,倒是一口一个“宝贝”落落大方。 在电话挂断的最后一刻,楚支颐用了一句英文的“我爱你”做结尾。 “不好意思,久等。”楚支颐歉意地笑了笑,“刚才是家里的一些私事,知道的人不多,希望扶小姐能够保密。” 扶疏不停地点头,心里却有点好奇。 从外表看,楚支颐长得简直像一尊雪人,她很难想象雪人会对一个什么样的人,甘之如饴地喊宝贝。 “扶小姐,考虑好了吗?”楚支颐问道。 扶疏回过神:“嗯,楚总,容我拒绝。” 楚支颐觉得很有意思,摸着下巴往后靠了靠,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扶疏来:“扶小姐是觉得和预期不符?” 是,也不全是。 扶疏刚要解释,楚支颐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千万是市价,而我提出收购股份,是对于馆藏的信心。” 不得不承认,楚支颐是个混血儿,中文的口音有点别扭,可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打动人。 在这么多天,那些邮件像是一片茫茫大海,而楚支颐是唯一朝她们抛出橄榄枝的巨轮。 更何况,楚支颐这样认真的对待,还有放低的姿态,都无疑给予了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极大的尊重。 “楚总,我非常感谢您提出的计划,可馆藏并不是回报快的投资产业,我们暂时也没有这样的魄力答应楚总。”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不如这样,我们愿意出售百分之二十的原始股份,并将馆藏前三年利润的百分之三十都划给深蓝。” 楚支颐支着下巴,视线落在手上的文件,久久无话。 等待的时间里,扶疏心鼓如雷。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明明在宋氏,她的手上处理过那么的案子,每一个都比今天的这笔注资要庞大,却没有任何一个项目能与今天相比较。 因为扶疏知道,这是完全属于她的项目,从头至尾,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是她和她的合伙人的成果。 没有宋氏的背景支持,没有宋寒洲的提点,她可以独立完成,从过去蜕变。 馆藏对于扶疏的意义,早就在每天面对电脑的修改时间里,发生了改变。 它不再只是用来攻讦宁露的武器。 扶疏对此无比期待,所以紧张不已。 “好,我谨代表深蓝出资五百万。”楚支颐淡笑着伸出手。 扶疏僵在了原地:“五百万?” “五百万。”楚支颐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扶小姐,有什么问题尽管可以问。” “谢谢。”扶疏实在憋不住,她像一个初入职场的菜鸟,直接询问楚支颐这个大老板道,“我们之前谈的好像……不是这个数。” 楚支颐轻轻地“嗯”了一声,混血的灰蓝色瞳孔宛如湖泊般清澈平静:“希望扶小姐明白,我只看价值,不论之前的承诺是什么,以最后的结果为准。” 扶疏的脸几乎快烧起来,为自己刚才的发言感到后悔,楚支颐的话不就是说馆藏不值得一千万吗? “好……好的。” “那么,扶小姐,考虑好了吗?” 扶疏抬起头,看着面前貌美的混血儿总裁,到底还是压下了心里所有的激动和澎湃,轻轻点了点头:“我很荣幸,能与楚总合作。” “合作愉快。” 扶疏走出深蓝的办公大楼,手里的注资金额已经冷不丁地缩水了。 南市近海,两季多台风。 受到天气影响的缘故,馆藏工作室的装修已经一拖再拖。 创业之后,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沈时萱过得越加节衣缩食,为了节省生活成本,她回到了家里居住。 沈老师虽然没有反对,可也说不上多支持,大有一种“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架势。 沈时萱受不了在家里和沈老师大眼瞪小眼,所以几乎都往楼下跑,和扶疏待在一起。 扶鹿刚过完一周岁生日,已经可以学习自己吃饭了。 扶疏特地订做了一套餐具,还画上了小脑虎的生肖图案。 沈老师和沈时萱就住在楼上,平常来往也非常多,几乎不存在什么隐私,这点小事很快就被沈时萱念叨起来。 “扶疏,你养孩子还是养小金人呢?”沈时萱在一旁和蔚辞保持着距离,给他拍照,“我告诉你,孩子都得取贱名才能好养活。” “什么二狗子,小皮蛋,铁柱,你说是不是蔚辞?”沈时萱朝着小儿子流氓地吹了个口哨。 扶疏:“……” 蔚辞的小脑袋速度极快地转了过去,像极了多看一眼沈时萱也不愿意。 “这孩子到底像谁?”沈时萱怒了,“抱他就哭,也不肯跟我玩……要不是长得好看,像他这么冷漠的小宝贝早就失去我了!” “哦。”扶疏努力忍不住笑沈时萱口是心非。 事实上,沈时萱很喜欢小儿子,每次一进来就给蔚辞拍照,说他长得可爱。 扶疏摸了摸蔚辞的脸,蔚辞的眼睛半阖着,奶声奶气地“啊”了一声,好像做梦也在回应她,忍不住让人觉得窝心。 沈时萱跟在扶疏身旁蹲下来,感叹:“小孩子真好,没有烦恼。” 话音刚落,洪亮的哭声像一盆冷水,浇得沈时萱神情麻木。 “我知道了,我出去。” 沈时萱刚出了房间,忽然扶疏听到钥匙转开锁舌的声音,紧接着沈时萱喊道:“妈?你怎么来了?做饭?” 扶疏在床头放好奶瓶,匆匆出去了。 沈老师买了很多菜,提在手上。 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就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今天菜市场的虾很新鲜,我多买了点,等会儿你打碎了,做点辅食给扶鹿。” “好。” 扶疏跟上去帮忙,却被沈老师瞪了一眼。 沈老师拖长了嗓子道:“萱萱……” 第379章 半夜高烧 沙发旁,刚准备坐下的沈时萱,无辜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然后撇撇嘴,认命地挪开了屁股。 “沈老师,这不合适,您过来给我做饭就是帮我的大忙了,怎么还能让时萱在这里帮忙呢?” 沈老师动作很麻利,将菜蔬一点点拿出来归纳整理,嘴上的话也没停,却压低了声音:“我自己生的女儿有多少本事,我心里清楚,要不是你帮她,她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秀场鬼混。” 等不及扶疏说什么,就听沈时萱大大咧咧地闯进来了:“妈,我要吃白灼虾和水煮青菜,你买了吗?” “哪一顿少了你这些鬼东西?”沈老师不笑的时候,带着常年当老师的威严,“把米饭蒸上。” “哦。”是沈时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一旁。 “扶疏,你多大了?”沈老师切着菜自顾自道,“我看你没到三十岁?” 扶疏退出厨房的动作停了下来,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一个女人带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实在太辛苦了,你就没有想过再婚吗?”沈老师道:“我看你,找个对象应该不会费劲,不然也不会不到三十岁,就有了两个孩子。” 扶疏:“?”这听起来怎么不像是夸奖? 怪怪的。 “不像我们萱萱,老大不小,身边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沈老师瞥了眼沈时萱,说不出的冷淡责怪。 沈时萱剥菱角的动作停了下来,不服气道:“那是我眼光高,我长得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赚得也多,像我这么好的姑娘家,你上哪去打听,我怎么能随便便宜了那些臭男人呢!” “我沈时萱……”沈时萱煞有介事道:“绝对不和配不上我的男人浪费时间,我宁可高质量单身,扶疏,你说对不对?” 扶疏不是很想谈论婚恋话题,她在这个领域一塌糊涂,一直属于被群嘲的对象,基本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她选择性装聋作哑。 沈时萱不是十分懂得察言观色。 她看扶疏不站在自己这边,急了:“扶疏,你怎么不理我,你理理我嘛。” 沈时萱长得很方正大气,身材高挑,一看就是气场十足的御姐,可和她的形象不同,她的性格十分小女生。 扶疏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沈时萱似乎来了兴趣,喋喋不休地问:“话说,你住在这里都一年了,我都没见过你亡夫的照片。” “咳咳咳。”扶疏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心里难得有点羞愧。 好在沈老师及时为她解围:“垃圾桶满了,你下去倒了。” 等沈时萱出了门,沈老师看着她道:“我朋友有一个儿子,条件和你差不多,都是离异有一个孩子,孩子已经三岁了,他儿子有房有车有积蓄,工作稳定,人也不错,你不如去见见?” 扶疏愣住了,连咳嗽都忘记了。 她从没有想过相亲,她有手有脚,也有存款,足以养活孩子,不想勉强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你年纪不小了,还带着两个孩子,这样的对象已经算是很好了。”沈老师补了一句,“你总有抽不开身的时候,而且孩子也会一天天长大,你好好考虑,别急着拒绝。” 扶疏嘴里的不同意就这么咽了回去,心里除了迷茫,还有点不是滋味。 她没想到像沈老师这样的退休教师也会出说这样的话来,好像女性的价值是由年纪和生孩子这两件事左右,其余的并不重要。 无论一个女性的工作能力是否优秀,学历是否优秀,都抵不过一句“你看你都多大了”? 这让扶疏从心底里觉得很无奈。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心思各异,很快就匆匆散了。 到了八点,窗外乌色的阴云密布,沉沉地罩在上方。 雷声轰鸣,像在耳边炸开般响。 卧室里一下子响起了啼哭声,扶疏匆匆进去,昏黄的灯光下,年幼的孩子缩成一团,哭得很是歇斯底里,小手握在一起不停地抖。 扶疏看得心酸,上前摸了摸扶鹿的脑袋,却摸到了一个滚烫的温度。 扶鹿发烧了! 扶疏被这个认知吓得傻了一会儿,脑海里的焦急和忧虑出现得太快,几乎抓不住。 她刚想打电话,却呆住了。 她刚才想做什么呢? 打电话叫简绥星过来? 扶疏被下意识的举动弄得很是无奈,她看了眼旁边的儿子,伸手探了探,倒是没被传染,好好的。 她急忙上楼将沈时萱叫醒,看着儿子。 扶疏开了车,带着扶鹿去医院的路上都在祈祷。 雨滴砸在车窗上模糊了视线,路上的车辆是不是探照灯晃着眼睛,扶疏的心跳没一下平稳过。 扶鹿哭得累了,脸红红地睡在了一旁的副驾驶。 南市多平地,所以南风季节很容易积水,扶疏经过一段道路积水严重的马路后,车子彻底抛锚瘫痪了。 她坐在驾驶位,看着无尽黑暗的前路,像是被人拖着掉进了深渊。 那些刻意被她忽略的感受,在失去帮助的这一刻,全都涌了上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 过去二十多年里,她最珍贵的一切一样一样都扔光了。 在半夜突发急诊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第二个选择可以去求助。 如果不是还有沈老师和沈时萱,先崩溃的应该是她。 带孩子远比她想得辛苦,更辛苦的是,她没有父母,没有人教过她,父母如何照顾孩子。 扶疏闭了闭眼睛,很快就解开了安全带,去路边拦车。 南市不比重京繁华,下班时间很早,几乎没有夜生活,街道上的车辆已经很少了。 扶疏穿着薄衫不停地在招手,却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 “喂,有没有人?”扶疏挥着双手,“我女儿发高烧了,很严重。” 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样笨的方法,像一只落汤鸡毫无形象地大喊。 一段时间后,一辆红色的车停了下来,司机是个发福的中年大叔,而摇下车窗是一张极具立体度的脸,在东方面孔里很少见。 楚支颐。 扶疏如今看见他,能想到的只有“救星”。 “楚总,我求求你,带我一程。”扶疏毫无形象可言地趴了上去,焦急道,“扶鹿发烧了,很严重,再不去医院她会有危险。” “上车。” “谢谢,谢谢。”扶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从心底觉得被救赎。 她从车副驾抱下了扶鹿,换上了楚支颐的车。 扶疏在路边等了太久,虽然有伞,但这样的暴雨天气几乎没什么用,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滴着水,衣服贴在身上有些难受。 “给。” 第380章 逗你玩 一只手拿着一盒绿色的纸巾,横在她眼前。 扶疏顺着往上看,是漠如白雪的楚支颐。 “谢谢。” 扶疏想接过去,可她怀里还抱着扶鹿,腾不开手。 楚支颐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困境,伸出手道:“给我。” 扶疏犹豫了片刻,也顾不上楚支颐都否会抱孩子,就将扶鹿给了他。 抽了纸,粗略擦了擦之后,她回过头就看见楚支颐抱着扶鹿,伸手用手帕给她擦了擦脸蛋。 楚支颐看扶鹿的眼神很柔和,和办公室里不一样。 扶疏的脑海里浮现出三个不太友好的词汇:“楚总,给我。” 楚支颐没回头,却单手抱着扶鹿,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西装扣子……扶疏吃惊不小,慌忙别开视线。 楚支颐脱下半个肩膀,换了一只手,接着脱另一只袖子。 扶疏终于忍不住问道:“楚总,你很热吗?” “我不该觉得热吗?”楚支颐反问她:“现在车内温度三十度,我手里还有一个发着高烧的小暖炉……” 楚支颐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扶小姐,你却衣衫不整。” 扶疏来不及觉得被羞辱,就被一件带着乌木沉香的烟灰蓝西装砸在了脸上。 “穿上。” 扶疏的手顿在半空里,藏在西装后的脸热了起来。 惭愧的。 原来楚支颐是绅士地脱了衣服给她蔽体,是她太过于敏感。 或许是陆驰渊给她的负面印象太深,或许是现在确实夜深人静…… 她和楚支颐也不过一面之缘,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因为扶鹿的病情,心情紧张焦虑。 一切的因素叠加在一起,都导致了她的误会。 扶疏舒了口气,默默地接了过来:“谢谢。” 等她穿上衣服,楚支颐才转过头来,从前排抽了瓶水,递给她。 扶疏会意,沾湿了之后贴在了扶鹿额头上。 贴热了之后就换,循环往复。 车内有些安静,但交替的动作却十分流畅。 等到了医院,扶疏伸手想接过去扶鹿。 楚支颐却没注意到似的,推开车门先一步下了车。 扶疏在车内顿了顿,只能赶忙跟上去。 扶疏挂了急诊,拿着号码牌的那一刻都在想,楚支颐看起来像是一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却意外的古道热肠。 看来确实不能以貌取人。 扶鹿高烧三十八度九,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扶疏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医生摸着孩子的额头嘱咐道:“孩子年纪小,抵抗力比较弱,以后要多注意。” 扶疏记清楚用药和嘱咐之后,和楚支颐并肩往外走。 半夜,医院里的病人少了很多,过道都只开了应急灯。 扶疏走在一旁,只觉得空气里尴尬无比,没话找话道:“想不到楚总年纪轻轻,照顾孩子还挺有一套。” “三十一。” “什么?” 楚支颐注视着她,重复了一遍:“我三十一岁,比你还大两岁。” 扶疏:“……” 所以呢? 在认真反驳她的话吗? 她的夸奖呢?听不出来吗? “你年纪轻轻,倒确实是不太会照顾小孩儿。”楚支颐伸手戳了戳扶鹿的小脸蛋,像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念在楚支颐今天捎她一程,扶疏只能黑着脸不反驳。 气氛重新陷入了沉默。 片刻,楚支颐轻声笑起来:“逗你玩。” “谢谢,楚总,很好笑。”扶疏面无表情道。 看她真的有些恼了,楚支颐才咳嗽了一声,低声解释道:“我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所以比你会一点。” 楚支颐结婚有孩子了? 扶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可楚支颐年纪不小了,长得不差,条件也不差,结婚生子实属平常,她也没有惊讶很久。 “不好意思,占用了楚总的时间。” “不用不好意思。”楚支颐道:“我和太太前两年已经离婚了,她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 扶疏心里的小人已经惊讶地跳了起来,一不小心就听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私事,而她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形 扶疏她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费了半天劲,还是想不出什么动听的话,她只能磕磕绊绊道: “楚总,至少……孩子是你的。” 话一说出口,扶疏懊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还有一句“你别难过”忘记加了啊! 怎么听这句话都很奇怪。 扶疏在心里直呼救命。 果然,楚支颐眉心微蹙,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哭笑不得:“扶小姐,我中文不好,但你刚才那句话应该不适用。” “嗯。”扶疏艰难地点了点头,学着楚支颐的样子,解释道:“逗你玩。” 楚支颐送了她回家。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扶疏忘之脑后,与此同时,另一件事被她提上了日常。 扶疏决定去相亲,经过这件事,她确实觉得有两个人一起照看孩子也不错。 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有限。 沈老师做中间人,让她和之前说过的相亲对象交换了联系方式和电话。 扶疏和对方聊了几句,对方好像很忙的样子,回复的消息时常都很慢,花了几天才确定了见面的事件地点。 在此之前,扶疏带着扶鹿去医院看望鹿哟哟,鹿哟哟仍旧躺在病床上,扶疏却像一个老太婆,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关于扶鹿的事。 比如扶鹿已经学会了用筷子,比如叫她的名字会有反应。 鹿哟哟躺在病床上面容沉静,说着说着,病房里就陷入了漫长的寂静,慢到在这里度过的每一秒都像是漫长的折磨。 鹿哟哟始终不会给她任何反应。 扶疏坐到手脚冰凉才起了身。 台风天气过去,工作室的装修也提上了日程,她带着孩子不方便脱身,大部分时间都是沈时萱去现场看看,扶疏很偶尔才会去。 但在相亲的当天,沈时萱临时赶活动,去不了。 扶疏看还有时间,就去了趟工作室看进度。 工作室已经刷完了油漆,味道还有些重。 扶疏四处打量了一下,觉得完成得还不错,就是临走的时候,看了眼电路线的安装,似乎有点太乱了。 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却被相亲对象的电话催促着匆匆离开了。 路上,沈时萱发了消息过来调侃她:听我妈说,你的相亲对象虽然离婚,还带着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但年轻有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哦,加油! 扶疏笑着回复了她一句,却看着那一串描述出神。 总觉得很熟悉。 想了半天,扶疏才终于想起,在医院里楚支颐说的那些话。 “我和太太早两年离婚了,她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 “我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所以比你会一点”。 这个世界不会真的这么小? 第381章 人类高质量相亲奇葩 扶疏到了一家颇具情调的西餐厅,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对面穿西装打领带的对象,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收拾得还算干净,但算不上多好看。 扶疏喝了口咖啡,心想相亲果然不靠谱,只要不是少胳膊少腿都是帅的。 “你好,我是彭希姚。” “扶疏。” “扶小姐,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漂亮。”对方友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扶疏刚打算委婉地客套一下,没想到,他接着说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喜欢你的男人一定很多?” 如果不是彭希姚脸上的笑容过于憨厚老实,扶疏简直认为这句话可以上升到人身攻击。 “嗯。”扶疏点了点头,从苏宴到俞鹤汶,她确实算得上受欢迎。 “我喜欢比较传统的女孩子,就是能够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我不是说要你做家庭主妇,我也理解现在的女孩子都读过大学,我听阿姨说,扶小姐是名校毕业,这很好。” 彭希姚似乎对相亲十分习惯,张嘴就滔滔不绝:“你要是想工作,我也没意见,我就是想拥有一段稳定的关系,我不夸张地说,我的前妻长得就很漂亮,比你漂亮多了,日子过不到一起去,我也就想开了,还是踏踏实实生活比较好。” 扶疏挑了挑眉,忍不住对这个彭希姚刮目相看。 在聊天软件上看起来那么沉闷,私底下却这么多话。 什么稳定的关系…… 直接说想找一个倒贴的保姆不就得了? 现在的男人怎么都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呢? “听说彭先生年少有为?”扶疏喝了口手边的咖啡,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彭希姚正了正手上的领带,挺起胸膛笑道:“我在市中心和城南各有一套房子,都是学区房,我是公务员,正副级,工作比较稳定,我听说扶小姐还在创业阶段?财务方面的话,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分开打理比较好。” “我看扶小姐,也不像是那种拜金肤浅的人。” 这个彭希姚不愧是混官场的,真的是很会说话。 一段话里,好话坏话掺杂着讲,一口气哽在半道上不上不下,难受死个人。 “这个都好说。”公务员的福利和待遇不消多说,这个年纪混到这个位置,财产也基本相符合。 “方便问一下,彭先生和前妻为什么离婚吗?”扶疏既来之则安之,抱着听八卦的态度,倒是想看看能有多奇葩。 “我前妻长得好看,可她是专科毕业,我们差太多了,虽说当时爸妈不同意我们结婚,认为她配不上我,但那时候太年轻了,脑子一热义无反顾地就结婚了。”彭希姚有点感慨。 “她每个月那么点工资,基本都是靠我在养活家里,沟通方面也不顺利,她总是抱怨很多,我太累了,所以就离婚了。” 扶疏安安静静地听着,忽然有点同情这位出现在字里行间的前妻了。 “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么过的,我哥哥嫂嫂也是,我嫂子很贤惠,家里伺候得很好,唉,她……”彭希姚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说了。” “我觉得如果是扶小姐,我们之间的沟通和话题应该会比较顺利。” “这么说,彭先生的学历应该很高。”扶疏笑道:“博士还是硕士?” 彭希姚偏黄肤色的脸上出现了些许不适,他的语气变得生硬还有点不爽:“我是本科毕业,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还是早点出来工作赚钱。” “要不是我工作早,现在还在基层熬呢。” 扶疏抬手扶住了额头,怕自己表情管理失控,忍不住破口大骂。 “扶小姐,学历这么高,现在还不是个无业游民。”彭希姚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咖啡,教训道:“你们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喝什么咖啡,苦得要死,我们国家的传统茶叶不是很好吗?” “彭先生,我觉得我们谈得也差不多了。”扶疏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 事实上,忍什么呢? 这辈子她只对一个人忍气吞声过,那就是宋寒洲,但那没办法,谁让当初自己非要喜欢他,所以活受罪,只能忍着。 今天的这个相亲对象,简直是朵人间奇葩。 不止是将前妻当做保姆,自己学历也不高,还看不起别人学历低? 碰到比自己条件好的就使劲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菜都还没上呢?”彭希姚愣了愣,“你不饿啊?” “不饿。” 彭希姚眨眨眼,冷笑了一声,显得有点扭曲:“我知道了,扶小姐这是借口?这顿饭是我花的钱,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现在就这么走了?” 面前白色蕾丝餐布上,放着两盆装点精致的牛排、面包冰淇淋、奶油南瓜汤和烤虾,还有两杯咖啡,装饰的新鲜花卉上还沾着露水。 “如果彭先生有需要,我可以结清这杯咖啡的钱,至于其他的我一口都没吃,我想我不需要付钱。”扶疏面带嘲讽,已经无法再装出心平气和。 “呵,怪不得长得这么漂亮还没人要,你想占便宜就直说,这不就一顿饭吗?我还请得起。”彭希姚阴阳怪气起来。 扶疏都要被气疯了:“彭先生刚才不是还说财务分开管理,怎么现在不算数了?” “我说的是我们在一起以后!”彭希姚脸红脖子粗地争辩,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你都生两个孩子了,早就是个赔钱货了,我愿意接盘是我自认倒霉,你还横挑鼻子竖挑眼。” “我呸!” 扶疏眉心一跳,跨出去半步的脚忍不住收了回来。 “我扶疏毕业于重京名校大,名下个人资产不算上投资超过七位数,还有我不是无业游民,认真论起来,我是公司老板。”扶疏道:“不客气地说一句,从发育起,我被人从小追求到大,实在不懂彭先生的自信从哪里来,追过我的人哪一个都比你有钱,有地位。” 最后一句台词有点羞耻,可说出口之后,扶疏发现这只是个陈述句。 彭希姚站在对面,似乎已经惊呆了。 他们站起来对峙争吵,很多人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彭希姚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手不小心碰到了餐桌上金属质感的刀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你都这么大年纪了!” 扶疏简直是想打出一个问号,这么多年了,男人贬低和看轻一个女人的角度还是这么单一。 无聊透顶。 “再见,彭先生。” 扶疏头也不回地出了西餐厅,新鲜的风灌进肺里,那种闷在心里的怒气好受了许多,她却觉得意犹未尽,恨不得进去再骂一顿。 什么人啊? “扶疏!” 第382章 磕学家洞房不败 不多时,沈时萱开着车就来接她了。 扶疏坐上车后,沈时萱一直不停地追问相亲细节,扶疏无奈一一道来。 沈时萱时不时笑两声,然后一副受教的样子:“好奇葩,男人,真是一个神秘的物种。” “这么说起来,楚总真的是好多了。”沈时萱今天去签生产线的合同,应该是见了面,“你都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么貌美的总裁,虽然和我们宋总比起来,差了那么一点点。” “两个人都离了婚,差在哪?”扶疏不明白。 “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宋总呢。”沈时萱有点惊讶,片刻后笑道:“当然是因为宋总和他的太太太好磕了,神仙爱情。” 扶疏坐在一旁,觉得自己前面二十多年都白活了:“你再说一遍?” “宋总和他太太超级恩爱,好羡慕,不知道他俩什么时候才能公开发糖。” 沈时萱兴致勃勃,没看出扶疏的脸色不好,“我发个网址给你,很多人都在里面磕,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会被查。” “……好。”扶疏沉默着答应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和宋寒洲恩爱的对象是他的太太?” “是啊。” “宋太太?” “对啊。”沈时萱眨眨眼,觉得扶疏这些问题简直是废话,“我记得宋太太上过几次新闻,不过好像没说过她叫什么,只说是宋太太,藏得也太好了。” 扶疏没再搭话,低头打开了沈时萱发给她的网站链接,是一个论坛。 论坛的名字还很奇葩,叫总裁今天装蒜了吗 扶疏简直充满了问号,论坛主的id也很风骚……叫做洞房不败。 如果不是沈时萱有言在先,她简直手一抖就要点举报了。 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叫总裁,一个叫小助理,人称代词简直不要太明显,就是故事内容令扶疏费解。 根据洞房不败的讲述,在学校门口,事业有成的大总裁对还没有出象牙塔大门的小助理一见钟情,为了和小助理说上一句话,甚至每天都在学校门口蹲守。 直到有一天,总裁把偷偷尾随小助理的变态教训了一顿,没想到悲催的被小助理发现了,总裁不希望自己在小助理的形象这么惨不忍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别说出去”,然后就跑了。 评论区。 采姑娘的小蘑菇:总裁,我小流氓的出场费麻烦你结一下。 老衲看花:没人知道二十岁的总裁就很能打了吗? 污力小少女:这都是真的吗?总裁也太怂了?呜呜呜可还是好戳哦,为了和心上人说句话,这是什么变态纯情的设定。 萌态尤物:总裁,放开那个女孩,冲我来。 后面的评论几乎就是歪楼了。 扶疏坐在副驾驶,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段故事,说是假的,却又完全能够对得上,但说是真的,简直是与事实严重不符合好吗? 手机屏幕上的字体方正端庄,扶疏却觉得很陌生。 宋寒洲在学校小巷子一跃而出,和她说的那句话,与这里写的字,一个字都不差。 怎么……可能? 扶疏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翻,滑到了结婚那天,婚礼是保密的,并没有对外公布,镇楼图就是一张在线截图。 评论区置顶:总裁一个晚上都在社交软件上线下线,宛如有那个恐婚症。 底下的评论嘻嘻哈哈,也有人质疑过度脑补。 楼主贴心地附上了一张截图。 那天所有的私信,宋寒洲都回复了,虽然简短,但确实是本尊。 扶疏觉得这个世界荒诞不羁到可怕。 明明不是这样,为什么这个楼主能讲得这么传神? 扶疏几乎是带着一股怒气往下继续翻,翻到总裁和小助理婚后相处不太愉快,总裁每天面无表情地拉着人加班到深夜,一群单身狗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直到有人猜出了总裁的用意,递交了一份表皮为“论格拉日朗日定理的中值推广”上去,而内里的内容不忍直视。 ——希望总裁能够多多学会暗示和调情。 桃子小汽水:我单身,你们也别想好过。 奶酪陷阱:总裁内心,没有一个员工是无辜的。 村里有个小和尚:恋爱不能创造gdp,但恋爱不顺的总裁能。 往事随风:这就是总裁的赚钱之道? 扶疏心道:……宋寒洲那是不乐意! 离谱的是文件的最后一页,清晰地印着宋氏总裁的印章。 扶疏曾经是宋寒洲的助理,对这枚印章的特殊印记,记忆深刻。 出自当时很有名的一个设计师,他的作品很难模仿。 印章刻字里,藏了一朵牡丹。 扶疏打死也不会相信,宋寒洲会做这样的事。 所以谁偷走了宋寒洲的印章? 扶疏忍不住在楼下回复:宋寒洲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希望楼主不要再传播谣言了。 很快,她就收到了管理的警告。 管理:卧槽!快把她弄出去!她不要命了! 然后,扶疏的登录页面就变成了404,网页已丢失。 扶疏:“……”这都是什么样的磕学家? “怎么了?”沈时萱在旁边不明就里,“你这么快就看完了?怎么样?” 扶疏同情地看了眼沈时萱长在脖子上的头,淡声道:“不信谣,不传谣。” “这怎么会是谣言呢?”沈时萱不服气,“这个楼主讲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证据,而且不是假的,绝对保真,我纵横网圈这么久,这是我磕过最真的cp。”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干什么说我的cp是假的。”沈时萱很不高兴,“人家好心跟你分享。” 扶疏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 论坛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而她除了是当事人,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反驳。 “我不感兴趣。” “哦,难怪,那我们还是说回楚总。”沈时萱的性格非常乐观跳脱,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你觉得我要是追他,怎么样?” “追楚支颐?”扶疏有点震惊,“你们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啊。”沈时萱停在了红灯路口,“我对楚总一见钟情,他也太帅了,人很有礼貌,还很绅士,说话声音也温柔,简直是我梦中情人。” “时萱,你和楚支颐接触不深,根本不了解。”扶疏蹙起眉心,忍不住劝道:“如果你只是看上了他的皮囊,我觉得你还是再想想,别脑子一热,搞得到时候彼此尴尬。” “哼!”沈时萱非但听不进去,还很不高兴,“你怎么知道他就不会喜欢我?难道就你懂得看人,我就不会吗?我觉得楚总很好,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第383章 每日情书 “我只是想跟他谈个恋爱,又不是要结婚生孩子,你怎么语气跟我妈似的。”沈时萱眼眸沉沉如霜,“你看不起我?” 扶疏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人在多巴胺上头的时候,还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没有,喜欢就去追。”车子停稳之后,扶疏解开了安全带,想起办公室里楚支颐口中的“宝贝”,她总觉得沈时萱要栽跟头。 可在医院里,楚支颐帮助过她,确实是很温柔的人。 想不出个所以然,扶疏折中道:“楚支颐……外冷内热,也许你们会很配。” “真的吗?”沈时萱这才高兴了起来,“我也觉得楚总不错,一定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毕竟人家那么优秀。” “你也不差,现在已经是一家工作室的老板娘了。”扶疏笑着揶揄。 沈时萱却不觉得尴尬:“我觉得也是,我和楚总很般配,那我就从明天开始追求楚总!” “为什么是明天?” “今天太累了,追不动了。” 扶疏:“……” 在深蓝签完合同之后,第一笔款项很快就到位了。 因为天气的原因,工作室的装修耽误了一点时间,但现在已经进入了收尾的阶段。 该招人了。 工作室刚装修完没多久,算不上多大,但根据沈时萱的眼光,装修得很时尚轻奢。 招聘广告贴出去之后来的人三三两两,普通的岗位都不难,只有最重要的部分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 扶疏和沈时萱一起坐在馆藏工作室的茶水间,沈时萱随手扔掉了一份简历:“这都是第十八个了,不是半吊子就是不满意,唉,找一个好的设计师好难。” 扶疏盯着那些送上来的简历还在筛选,没答话。 沈时萱从电脑背后露出小脑袋,眨着眼睛问她:“还有人来吗?” 扶疏顿了顿,只能摇头:“没了。” 沈时萱的失望很明显,事实上扶疏也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她并不是时尚领域的老饕,所凭借的只不过是当阔太太时候,对于奢侈品和对商务的了解。 但馆藏想要成功,手工定制的分量至关重要。 一个好的设计师的分量,不言而喻。 “你说我们还能在今年之前找到设计师吗?” 馆藏的装修完成之后,南市已经进入了深秋,沈时萱还穿了件露肩的咖色小毛衣,露出好看的锁骨线条。 “不知道。”扶疏并不确定,“再看。” 这样的答案模棱两可,沈时萱心里更烦躁了:“怎么就没一件事是顺利的呢。”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起来,扶疏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谁啊?” “深蓝的人。” 扶疏摁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扶小姐,您好,我是深蓝的总裁助理,易魏薇。” “您好。” “第二笔款项今日会到您的账户,不知道扶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沈时萱张嘴就要想要抱怨,扶疏却抢先一步摇了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改天一起我们去深蓝的时候,再跟楚总具体沟通。” “好的。”易魏薇温柔的嗓音还在继续询问,“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呢?我可以为您登记。” 扶疏看了眼对面,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要去吗?” “我?”沈时萱有点犯迷糊,“我去干什么?” “你不想见楚总吗?” “想。”沈时萱眼睛一亮。 扶疏和助理约定了时间。 “扶疏,刚才你说要见面沟通,是在给我制造见面的机会吗?”沈时萱满脸写着惊喜,“你也太厉害了。” “你为什么这么会见缝插针?我要是有你一半机灵,我和楚总什么不行,我和楚总早就什么都行。”沈时萱的用词向来不是很准确。 扶疏无奈地看着她,却想起不太好的事来。 彼时,扶疏才刚进入宋氏集团,成为宋寒洲的助理。 宋寒洲每天的行程都很忙,每天的工作比她想象得还要多,前三个月光是适应,她就花了大力气,除了工作往来,几乎见不到人。 这让扶疏觉得沮丧,也觉得暗恋毫无希望。 转折是从处理一些私人物品开始,最初是那些情书和粉丝来信,扶疏每次都会偷偷扣下处理,扔掉之前,所有的信件她都会拆开看。 那些字里行间快要溢出来的情绪,令人的心情像泡在柠檬里一样迅速发胀。 扶疏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垃圾信件,她把这些扔掉,是给宋寒洲减负。 很快,有一天中午,扶疏站在楼梯口一边啃午餐,一边看信件:“枝寒松绿,风沙消亡,宝贝,可以回信,不要吝啬你的语言,我在梦里见你,为一切不顾生死,听到无数为想念你失去的灵魂重量,都在发出哀鸣,你最好来,不然我撑不下去。” 文字所能够承载的重量,远远超过扶疏这个理科生的想象,她每天都被这些女生写给宋寒洲的信件感动。 扶疏一边唾弃自己是个卑鄙小人,一边还是无法控制地扔掉了这些精美的带着香气的信。 她知道这样的恶劣叫做——嫉妒。 直到那天,宋寒洲因为有事中途折返,正好看到她在读信。 “你在这干什么?” 那时候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手里的午餐和信件一起掉在了地上。 回过头,她见宋寒洲站在原地,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信纸。 他一字不差地念完了上面的文字。 扶疏站在原地,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和羞耻,恨不得能从地球上消失。 “陈瑾?”宋寒洲翻到了背面,仔细看了半天,似乎没有看懂,“这是什么?” 扶疏支支吾吾道:“粉丝……粉丝来信。” “这些都是吗?”宋寒洲指的是她身旁散乱的信件,还有座位上的鲜花、玩具和礼盒。 扶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几天了?” 扶疏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还几天? 一天就行,自己什么万人迷人设自己不知道吗? “这是今天刚送过来的份。” “今天?”宋寒洲将信件递给她,扶疏看了一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么说,每天都有吗?” 扶疏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我怎么没见过?” 面对宋寒洲的询问,扶疏只能低头,脑子却像是生了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扶特助,我希望你明白,我是在给你机会说实话,不然我可以自己查。” 扶疏一下子抬起了头,查起来什么的也社死了。 人事处分上要怎么写她这件事…… 善妒? 这…… 第384章 临阵脱逃 无奈之下,扶疏只能小声地据实已告:“我扔掉了。” “扔掉了?”宋寒洲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抱着手臂质问她,“每天送来的信件你都看过吗?” 扶疏转了个身,面对着宋寒洲,小声回答:“有时间的话都会看。” “这么说,会有漏看的信件,对吗?” “嗯…。” “万一这些信件里有我在等的信件,耽误了我的好事……”宋寒洲的语气带着特有的慵懒和倨傲,质问她时微妙地介于指责的边缘,“扶特助,你负责得了吗?” 扶疏站在原地,脸色退却了羞耻的热度,变得煞白。 宋寒洲短短几句话,都是戳着她的心窝子。 原来宋寒洲会看粉丝来信,甚至和其中几个人关系还不错,而她和宋寒洲每天都见面,却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好嫉妒。 “我负责得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还使人头脑发热。 宋寒洲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的小助理,难得会顶撞他,轻声问道:“你要怎么负责?” 她纯粹就是说话没有经过脑子,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负责。 扶疏小心观察了一眼宋寒洲的脸色,他面容平静,眉心微蹙,夹杂着不耐。 舌尖都被这个表情刺激得发苦,她不得已忍下了心里那点异样,小声道:“宋总要是喜欢,我可以写,每天都写。” “扶疏?” 扶疏回过神,看向眼前的沈时萱,好奇和探究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逡巡。 扶疏不知道自己当年是怎么有勇气做出这番举动的,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替自己尴尬。 但缺德的宋寒洲没什么意见地点了头,让她好好回忆信件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写,手写! “咳。”扶疏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每天一封情书,她写了整整大半年,还被宋寒洲提醒单独写进工作汇报里,包括字数和出处,都要一一注明。 这件事让扶疏明白,写情书除了有练字的效果,根本没屁用。 丢脸的事,数不胜数。 她当然比沈时萱有经验。 扶疏在心里叹了口气,都是当年脑子里进的水。 “你在想什么?”沈时萱凑过去问她,“你刚才脸上的表情好丰富哦,我都没怎么见过你这副表情,就好像……” “咳,你快去。”扶疏催促道:“不然一会儿迟到了,可就见不到你的男神了。” “哦,对,男神!”沈时萱出门的时候,都还不忘放浪地冲她眨眨眼,送了一个油腻的飞吻。 扶疏坐在茶水间,失笑地抖了抖鸡皮疙瘩。 南市今天的风很柔和,深秋的阳光带着寒意,扶疏留在办公室里,确认了一遍深蓝的款项,联系了外聘会计核对。 不曾想,出门的时候那么一往无前的沈时萱,却在她沟通工作到一半的时候,打来了电话。 “扶疏,呜呜,我不敢去。”沈时萱的声音从电话里听来分外可怜,“我害怕,我根本就不懂这些,我怕到时候我给你丢脸,掉链子,多花钱……而且楚总的问题也太刁钻了。” 沈时萱像是生怕扶疏不同意,像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地往外说:“我不仅回答不出来,到时候还会显得我很蠢,我觉得这不利于我俩搞对象啊,你知道我的定位一直花瓶……扶疏,你快帮帮我。” 扶疏:“……”虽然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但怎么就这么想打死她呢。 “你现在在哪?” “我堵在调头的高架上了。” 扶疏简直不能相信,半个小时还豪言壮语要追求楚支颐的沈时萱,会在短短的时间内临阵脱逃。 楚支颐又不会吃人? 扶疏正想说,到时候开个蓝牙,她可以在远程教,可沈时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扶疏,我这里……信号太差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挂了啊。” “嘟嘟嘟……” 扶疏听着这催命似的忙音,简直想死。 楚支颐的约定时间在下午三点,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不知道会不会来得及。 扶疏收拾好东西,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但到了楼梯口,等楼梯的人太多了,扶疏等了三趟,一脚踏进去顶楼的时候。 一个身影正好从一间占地面积非常大的会议室出来,她远远地朝着扶疏微微一笑,笑意却是礼貌疏离,不带温度。 楚支颐的助理易魏薇:“扶小姐,不好意思由于您没有遵守约定时间,楚总已经进入了会议室,麻烦您坐在这里稍事休息。” 扶疏企图解释:“对不起,原本过来的是我的合伙人,但她在路上……咳,出车祸了,所以我只能临时赶来,我发誓,我已经尽快了,能不能……” 易魏薇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道:“不能。” 扶疏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不能哈。” “扶小姐,您应该明白楚总作为中国地区的执行总监,每天要出席的会议,要见的人数不胜数,楚总的时间非常宝贵,希望扶小姐能够体谅。” “那我今天还能见到楚总吗?他会议结束之后还有其他行程吗?” 易魏薇愣了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里有对她浪费其工作时间的不愉:“稍等,我看一眼楚总的行程。” 然而,扶疏并不在意,受点白眼简直是求人最低的门槛了。 “楚总今天会议结束之后,没有其他的行程了。” “那我能在这里等吗?” 易魏薇笑了笑:“不好意思,楚总今天的会议是每季度的全球分区会议,和其他地区的执行人一起进行,会议结束的时间我不能保证。” “嗯……好。”扶疏还是决定等一等,坐在了一旁的会客区。 易魏薇看着她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扶小姐,想等就等,但这里是深蓝的执行人办公室楼层,有很多重要的文件,虽然我相信扶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不过还是希望扶小姐不要乱动。” “好。” “恕我失陪。”易魏薇朝她四十五度,鞠了十分标准的躬就踩着恨天高离去了。 扶疏望向易魏薇的背影,却被她这一身穿着吸引了。 宋氏已经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财阀集团,形形色色的员工数不胜数,可和深蓝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好比易魏薇,她高高扎着高马尾,用一个银色的镂空发环固定,发尾甚至还大胆地挑染了孔雀蓝和樱花粉,敞开穿的v字领蓝色吊带针织衫,配了一条金属皮革质感的银色一步裙,一览无余地展现着娇美优越的女性线条,大胆奔放,热辣性感。 那是一套令人找不到合适的季节去展示的衣服,往往只会出现在博主的照片里。 然而现在却真实穿在深蓝的人身上。 第385章 八九不离十 扶疏感慨深蓝的自由,也感慨衣服穿在人身上带来的视觉感受。 不同的风格,给人不同的感受。 温柔的人会变得狠厉,性感的人也能变得清纯,仿佛手机里的美颜滤镜,挑花了眼。 如易魏薇所说,会议进行了很久,期间她在会客区。 一直等到深蓝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已经下班了,会议室的门才被人打开了。 楚支颐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手一直捏着自己高挺的鼻梁,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 易魏薇早一步等在会议室门口,将手里的咖啡递了过去。 “你去把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再核对一遍。”楚支颐的话还没说话,不经意撇过头就和扶疏四目相对了个正着。 “你先去忙。”楚支颐对易魏薇道。 扶疏赶忙上前,跟上了径直往办公室里去的楚支颐。 “坐。”楚支颐深邃的眼窝半阖着,困得随时都像能睡过去,“扶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扶疏顿了顿,道:“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能够传达出意志的设计师。” 楚支颐按着眉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歪过头看扶疏,嗓音因为疲倦有些沙哑:“所以?” “我们希望能够问深蓝借一个设计师。”扶疏不知道这样合不合规矩,但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扶小姐,你懂不懂规矩?”楚支颐站起身来,往办公桌后走,像是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在别的品牌的地盘,公然要设计师,你是胆子太大,还是太白目?” “我知道深蓝收购了一部分宁氏资产,从时间上算,应该刚走完手续……”扶疏后半句话留给了楚支颐。 “你想借前宁氏的设计师?”楚支颐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重新打量扶疏,半晌才笑道:“你胆子不小。” “谢谢夸奖。”扶疏灿然一笑,权当楚支颐是看得起她了。 楚支颐随手翻了翻资料,忽然抬起头来道:“你好像对收购流程很熟悉。” 扶疏的瞳孔不自觉震了一下。 她一时嘴快,慌忙低下头讪笑:“我……看了新闻。” “嗯。”楚支颐注视了她一会儿,像是跃跃欲试想把人剥开一探究竟般的眼神,“借你一个设计师,也不是不行,但……” “价格另算。” “什么?”扶疏懵了一会儿。 “这些设计师属于我们公司财产的一部分,我租借给你,难道不应该重新起一份合同吗?”楚支颐反问她道。 好的设计师赚得比她的启动资金都多,一天的酬劳都够把馆藏买下来了。 她根本就无力承担,别说支付薪水了。 楚支颐摆明了要她知难而退。 但现在工作室已经租用了,如果拖着,就是在烧钱。 扶疏想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提议道:“设计师毕竟是深蓝的人,深蓝有更好的工作环境,如果我借过去的话,我怕我这棵小梧桐留不住深蓝的金凤凰。” “不如这样,租借设计师就算作我向深蓝购买服务的劳务合同?”扶疏在心里暗暗祈求楚支颐一定要答应。 这就好比买下一整栋别墅的钱她没有,但是租借的话,勉强还能支撑,缩减成本。 楚支颐望向她,疲惫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立体深邃的眉眼变得柔和含笑,道:“扶小姐,真的是个聪明人,不知道以前在哪里高就?” “我没有工作过,毕业之后一直在家里,最近才出来创业。” 扶疏的谎话讲得毫不费力,她不管楚支颐能不能相信她拙劣的谎言,反正这是她的私事,不需要向楚支颐交代。 “好。”楚支颐耸了耸肩,很快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我会让易秘书尽快准备好合同,第一时间就会发给扶小姐。” “好。”扶疏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离去。 身后,楚支颐问她:“扶小姐,今天的车还好吗?” 扶疏不自觉回过头,看着雪人,道谢说:“嗯,那天的事多亏了楚总。” “举手之劳。”楚支颐手搭在一边,问道:“扶鹿呢?怎么样了?” “痊愈了,还学会自己吃饭了。”扶疏想起家里娇气的女儿,不自觉笑道:“她现在特别有力气,要是哭起来,我都快抱不住她了。” 楚支颐坐在位子上,静静听她说,美丽得不似凡物的眼珠一瞬不错,轻声道:“那就好。” 之后便没了话,扶疏等了一会儿,确认楚支颐没有其他事要问她之后就告辞了。 回到家里,沈老师给她留了饭菜。 许是沈时萱自觉今天确实做得不地道,殷勤地给她热了饭菜,摆在桌子上:“怎么样了?” 扶疏看着她,故意板起脸不说话。 她伸手端起碗,默不作声地吃饭。 “扶疏,你不会生我的气?”沈时萱立刻嘟囔着嘟起嘴,“你知道我没有你那么会讨价还价,我是怕被坑了,你就不要怪我了,你想我上次去现场,不就在门口被骗了三十万吗?” 提及这件事,扶疏的脸色稍霁:“钱追回来了吗?” 沈时萱苦笑了一下:“骗子团伙已经抓到了,但钱没剩下多少了,我现在具体数额还不知道。” “嗯。” 其实这个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很多诈骗案,尤其是通过网络进行的诈骗案,往往不了了之。 “你今天见到楚总了吗?”沈时萱只惆怅了一会儿,马上就打起来精神,询问她,“怎么样?” 扶疏简短地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你好聪明哦。”沈时萱不算十分了解,但大致能明白,“这样我们是不是就能和宁氏一样,拥有同款设计师了?” “太棒了。”沈时萱赞叹着,“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二十岁的时候,拿着两千五的工资却已经拥有了豪华座驾,想想就过瘾。” “别高兴得太早。”扶疏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提醒道:“在还没有签合同之前,一切都是变数。” 沈时萱撇撇嘴:“八九不离十了嘛。” 事实是沈时萱说错了,扶疏的提议并没有为她们解决实际困难,哪怕是作为劳务租借,这依旧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以她们的预估营业额,几乎一大半都要割让给深蓝。 如果一旦业绩不达标,随时会破产。 太冒险了。 扶疏看着那份合同,委婉地和楚支颐连线,提出想换一个设计师,理由是调性不符合。 第386章 我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但好在楚支颐看懂了。 易魏薇发过来的合同修改了设计师的姓名和金额,虽然便宜了不少,但扶疏看着那一串数字,还是很头疼。 如果继续沿用沈时萱的比喻,那就是她拿着两千五的工资,哪怕今天一只两万多的c奢侈品包包打了一折,价格在两千多块,已经算得上非常友好,但她还是囊中羞涩。 馆藏自从正式打开门招人开始,已经整整两周了。 扶疏照顾孩子的时间已经被大大压缩,每次她去沈老师的房间里接孩子,沈老师什么都没说,可眼睛里分明是疲惫且责怪的。 扶疏有点不好意思,可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上次的相亲不欢而散,她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说了什么,总之沈老师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提起让她找个人再婚这件事。 在设计师这件事上几番商议不下之后,扶疏写了一份长长的邮件给楚支颐,得益于在宋氏一天一封情书的锻炼,她写得还算措辞恳切,真情流露。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扶疏忐忑不安地打开,最底下却只有两个字——已读。 扶疏觉得这个设计就很不人性化,写什么“已读”,应该写“已读不回”,或者“已读但没有时间,先放一放所以不回”。 看起来多么具有人情味。 扶疏窝在书房前,抬眼就是双开的窗户,夜幕像摊开的景泰蓝,串着无数颗星星,静谧温柔。 她的心却没有熨帖下来,反而焦躁难安。 创业的激情正在一点点退却,那些不如意堆砌起来,原来真的能够阻挡很多事。 在沈时萱面前,她却不能够表露。 创业好难,人生好烦。 扶疏想大声叫一声发泄一下,可“啊”卡在了喉咙口,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娇气包,只能忍下了。 在婴儿床旁看了会儿,重新泡了一杯咖啡,扶疏才着手重新写合同和协议。 好不容易卡在早上九点半准时发了过去,楚支颐却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意思是让设计师自己选择留在深蓝,还是去馆藏当首席。 扶疏:“……”傻子都会选。 来不及抱怨完,楚支颐在社交账号甚至给她发了一条消息,非常简短:很抱歉,楚小姐,他们都认为你的条件欺人太甚。 扶疏抿了抿唇,除了觉得疲惫和挫败,却隐隐的没有太过于意外。 宁氏早前在时尚圈的地位如泰山,那些设计师都曾经仰慕宁氏的名声,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进去。 馆藏名不见经传,谁会愿意冒着失去工作的风险,还拿这么一点无异于宁氏的实习工资过来呢? 扶疏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时萱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她似乎还在秀场做准备。 环境过于嘈杂,她听得也不太认真:“啊?为什么没人愿意过来?你改合同了吗?” 扶疏看了眼左手边的合同,她把劳务合同里的劳务性质改成了临聘,但职位改成了首席设计师,而实际上这就是看起来好看的一个名词罢了,没有任何实际加成。 沈时萱听完之后,也不吱声了。 大概是在感慨她们的穷酸。 因为设计师迟迟定不下来,沈时萱和扶疏碰面吃饭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默,两个人都隐隐在担忧,似乎都对这个一开始就难产的创业计划非常迷茫。 好在这样的窘境没有持续太久,到了第三天,有一个设计师上门来面试。 沈时萱开门的时候,看见这位上门的设计师愣了下,继而道:“帅哥,秒思科技在对面。” “我找馆藏工作室。” 沈时萱忙不迭把人请进了门,端茶倒水,殷勤备至。 扶疏看了眼设计师递过来的简历,粗略一看,她就被简历上漂亮清晰的花体字吸引了。 目光不自觉落在男人的手上,手非常修长,非常漂亮,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仔细看,指侧还带着薄茧。 那是一双常年握笔的手。 简历的左上角是一张蓝底的一寸照,年岁看起来和如今相差无几,照片上的人眉目狭长,厚重的骨相支撑着单薄的皮相,既少年又成熟。 视线往右看,姓名栏写的是——殷白商。 从毕业院校到获奖经历,扶疏看得很仔细,尤其是获奖经历,简直满满当当写满了一整栏。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获奖经历下的从业经历,空空如也。 扶疏抬起头问道:“你没有就业过,对吗?” 坐在对面的殷白商一件蓝色衬衫配着灰色的西装裤,脚下却是一双白色的球鞋。 一看就是刚出学校,还没有完全适应社会的样子。 此刻,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右手却搭在左边的双肩包带子上,一副防备不已的姿势:“嗯。” 扶疏看了眼沈时萱,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来面试的殷白商,唇角毫不避讳地露出笑意。 “咳。”扶疏咳嗽了一声,提醒有些过火的沈时萱。 “我看你的履历,无论从毕业院校还是在校表现都很优秀。”扶疏没有从一开始就介绍工作岗位,而是问了一个非常困扰他的问题,“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馆藏呢?” 沈时萱一听这话,马上就不乐意了。 公司里好不容易来个这么好看的帅哥,扶疏这句话像是把人往外撵似的。 “我们馆藏很好的。”沈时萱连忙道:“大家年纪相仿,相处起来会很愉快的,而且老板还是像我这样的大美女。” 殷白商这才回过头看了眼沈时萱。 那种打量的眼神,扶疏在鹿哟哟身上见过,仿佛掀开了一个人的皮肉之躯,肆无忌惮地勾勒欣赏底下的白色头盖骨。 须臾,殷白商道:“嗯,你的颅骨长得很漂亮。” “我知道我长得……”沈时萱双手捧着脸,笑眯眯的眼睛却在想清楚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僵住了,“你说什么玩意儿?” “颅骨。”殷白商认真解释道:“就是你额头到后脑勺的这一部分线条,非常圆融,而且比例很恰当。” “啊,这……”沈时萱的眼神变得有些一言难尽,默默闭上了嘴。 没了沈时萱的打扰,接下来的面试顺利了很多,几乎就是扶疏问一个问题,殷白商做出解释。 从话里扶疏大概能猜出来,殷白商的优秀让他在宁氏获得了认可,但因为一些难言的环境因素,所以尽管他大四拿到了offer,却在犹豫要不要去。 刚好,宁氏被收购,深蓝的通知下来,给了殷白商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387章 一看就很阴间的“晴时雨” “我需要一个机会。”殷白商如是道:“属于我的机会。” 扶疏大抵能理解殷白商,一如理解刚进入宋氏的自己。 她翻看了殷白商的作品,即便她不懂艺术,也不是专业出身。 可作为一个普通人,扶疏也能感受到作品里的美感。 细腻温柔,奇幻瑰丽,非常独特。 “殷先生,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扶疏将简历放到一边,开门见山道:“我们馆藏的情况,深蓝那边的人初步肯定也和你交代过,另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深蓝说,馆藏会给予我高度自由,不会干涉我的创作,对吗?” 扶疏坐在对面,眉目含笑,心里却在想我一个一笔画鱼的理科生,沈时萱一个走秀的模特,我们能对你的创作理念干涉什么呢? 如果鹿哟哟在,说不定还能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但现在一切都还在原始阶段,没有步入正轨,凑合过。 “是的,殷先生。” “那好。” 殷白商几乎没有多做犹豫,就和她们敲定了这件事。 扶疏站起身,和殷白商友好地握了个手。 见状,一旁的沈时萱也兴奋地站了起来,然后伸出了手。 殷白商转过头,与沈时萱四目相对,却顿住了,手在半空中收了回去:“您好。” 沈时萱:“……” 殷白商很快就走了,并且和她确认了上班时间。 等人出了门口,沈时萱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委屈地朝扶疏抱怨:“他什么意思嘛,人家女孩子都已经伸出手了,他一个大男人,我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难道你不会吗?”扶疏问的是一个疑问语气表陈述。 沈时萱讪笑两声,扭捏道:“新来的设计师真好帅,完全就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刚才第一眼看见他,心就跳得好快。” 扶疏收简历的动作停了下来,费解:“你前两天不是还说喜欢楚支颐?” “唔。”沈时萱噎了一下,不乐意道:“征服楚支颐太难了,我得聪明漂亮身材好,还得会熬夜加班懂金融,才能和楚支颐这样的总裁聊到一起去。” 沈时萱捧着自己的脸,拼命地找借口:“我可是模特,我是靠脸吃饭的,要是这么追,我头都秃了,还会加速衰老,不行,我可以不谈恋爱,但我不能变丑,我不能……” “说不过你这套歪理。”扶疏笑了一声,倒也不想和沈时萱多做争辩,左右感情是沈时萱自己的,她自己决定就好。 但偏偏沈时萱要缠着她。 “你说,殷设计师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沈时萱跟在扶疏后面。 “为什么这么想?” 沈时萱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语气懒懒的还带着一点愤怒:“他都跟你握手了,却没有跟我握手!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我有点儿偏见吗?” 扶疏在柜子前归纳文件,顿了顿道:“他跟我握手,是因为我是面试官。” 苍天可见,扶疏的本意是想安慰受伤的沈时萱,但没想到沈时萱的中文理解能力无师自通。 “我明白了,殷设计师肯定是不好意思,看见我这么漂亮的美女,太紧张了!”沈时萱一拍手,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好可爱哦。” 扶疏脆弱敏感的神经被这句话轻而易举地拨动了。 她回过头同情地看了眼沈时萱。 一个女人所有的不幸,都从她对一个男人心生怜爱开始。 看着浑身上下都在冒粉红泡泡的沈时萱,扶疏无奈道:“我先走了。” 毫无疑问,沈时萱没有理她,完全是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馆藏很快就投入了第一期的手工定制计划。 扶疏在白棠呆的几个月里,在扶嘉身上学的最多的是营销和包装。 在现在的网络时代,快速打出名堂算不上太难,哪怕是素人也完全有可能。 扶疏对这一步的预估很有信心,应该不会出错。 但她没想到殷白商提出的一个要求,在她们进行的第一个主题设计就被打破了。 馆藏这个名字,她是通过沈老师的话,取珍贵的意思敲定的,原意想和传统手艺做结合,做一版高定。 数量不用很多,两件就够,用以在两个月后展出。 馆藏地下一楼的仓库里,扶疏的耳朵被磨得疲倦。 殷白商来馆藏工作已经两周了,扶疏留意,他创作的时候很认真,几乎不说话,所以和公司的其他人都没怎么来往。 这两周,殷白商都在画设计原稿,涂涂改改,磨了很久。 期间时不时,扶疏会看一眼,她知道殷白商的设计原稿是一件名为“晴时雨”的高定裙。 名字虽然很有意境,但所设计的裙子却完全不是如此,巨大赤红龙头从肩膀横贯到胸前,龙头上燃着火焰的赤红金瞳向下看着山川河流,版型选择的是改版的秦制汉服,整个设计恢宏大气,充满了神话主义色彩。 殷白商确实很有才华,这样的设计很大胆,天马行空。 可扶疏看着眼前的布料,却陷入了无尽的烦恼。 不管刺绣的工期,光是殷白商的不规则龙头想要做出来,就得累死不少老师傅。 用料也是问题,这样大面积的剪裁,很造成很多边角料根本用不上。 总之,一句话,这件设计稿虽然很别致,但做起来太困难太费钱。 沈时萱的烦恼却与她不同,不过很直白:“这条裙子,我不喜欢。” 殷白商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时萱。 “这个龙头也太吓人了,还这么丑,山川河流一点都不清朗,灰仆仆的……”沈时萱抱怨,“还有衣服设计出来难道不是要考虑衬人吗?这衣服也太独特了,配饰和鞋子都找不到合适的。” 沈时萱这么一说,倒是也有道理。 扶疏不自觉点了点头。 殷白商的脸色也好了很多,陷入了对沈时萱建议的思考。 过了一会儿,殷白商问她道:“您觉得呢?” 或许是公司的大部分事务都是扶疏在操劳,又或许是雏鸟情节,殷白商对她,比对沈时萱的态度要尊敬得多。 “改。”扶疏手撑在了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色调太暗,太压抑了,这个造型过于复杂,工艺上太难了,简化。” “嗯嗯,对,我也觉得是这么改比较好。”沈时萱以手抵唇道:“你这条一看就很阴间龙太晦气了,青龙施云布雨不就很好吗?还有鲤鱼跃龙门,多喜庆。” 扶疏默不作声地撇开眼,不忍心去看殷白商纠结迷惑的表情。 殷白商微不可见地皱起眉,回答的声音有点闷重:“我出去画。” 第388章 适当放松 “你这么快就去工作了吗?”沈时萱有点懵,在殷白商的身后大喊,“不吃饭了吗?” 殷白商早就已经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扶疏,你绝不觉得殷设计师有点不合群?”沈时萱拉着把椅子,坐在了她身旁,一脸的认真严肃。 扶疏将刚才的讨论的结果记下来做归纳总结,冷不丁听沈时萱这么说,她拿笔的手转了转:“画设计稿忙。” “是吗?”沈时萱嘟囔,“我工作也忙啊,回个消息的时间总有?” 第一次面试的时候,沈时萱就告诉了她,她对殷白商一见钟情,可没想到他们在私底下也会有联系,扶疏觉得还挺意外。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的事?” 沈时萱怨念地看了她一眼,却倔强地不肯低头:“有就好了,聊个天而已,跟要他命了似的。” “每天就‘嗯’和‘……’,我打开语音助手,都比他会聊天。” 扶疏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时萱见状耍起了无赖,抱着她的胳膊道:“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殷设计师这样多耽误我谈恋爱呢!怎么能因为他的个人原因,就延误我俩的终身大事!” “你都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要怎么教?”扶疏无奈地摇了摇头,“人不就在外面吗?” 沈时萱长叹一声,看了眼门外:“我觉得殷设计师就是太过于迟钝,而且也不擅长和人沟通,所以我觉得作为公司老板,我们很有必要组织一次聚会,拉进彼此的距离。”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扶疏皱起眉头,揪着沈时萱的鼻梁骨,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的小心思:“你直接安排个双人约会不就得了,安排什么公司聚餐啊。” “这性质怎么能一样呢?”沈时萱猛地站起身了手,“公司聚餐那天,老娘要盛装出席,艳压全场,俗话说鲜花要靠绿叶来衬托嘛,到时候,殷设计师一定能看到我的好,而且网上都说了集体活动有助于拉进彼此的距离,还不显得刻意。” 扶疏透过办公室的透明玻璃,看了眼外面,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行,你们去。” “你不去吗?” “我要照顾孩子。” 沈时萱唏嘘:“可是你不去,没人跟我配合。” 扶疏看了眼趴在办公桌旁,露出个小脑袋的沈时萱,伸手慈爱地摸了摸:“如果我去了,公司聚餐就成了年终总结,还得带上领导讲话。” “听话,乖,和殷设计师玩儿去。” 沈时萱被扶疏温柔中带点阴阳怪气的表情弄得羞臊。 “谁玩了?我认真的呢。” “那楚总呢?” “我只是想给每个男孩子一个家。” “出去。” 公司聚餐定在周末,扶疏并没有参与,但作为老板还是给每个员工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那天她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和沈老师学习做家务,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 可那天之后,沈时萱和殷白商之间的气氛有一点奇怪,像是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尴尬。 虽然彼此之间还是会沟通,但就很……客气? 扶疏问起过,沈时萱却闭口不谈。 殷白商一个闷葫芦就更不会说这些了,那天的事就成了一个悬案。 “晴时雨”的设计改了一周,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殷白商作为首席设计师,扶疏曾经说过会给予他最大程度的尊重,奈何理想很美好,现实有点骨感。 设计和实际之间总是存在偏差。 殷白商还在工位上修改设计稿,扶疏却敏锐地捕捉到他们陷入了瓶颈。 没想到打破这架倾斜天平的是楚支颐。 因为品牌的秋冬大秀在圣诞节的时候会上映,所以楚支颐需要过去处理一下相关事宜,而刚好馆藏的设计稿已经拖了太久。 楚支颐询问他们是否有意向去看品牌秀的时候,沈时萱连连点头。 扶疏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甚至从心底里觉得松了口气。 凡是讲求张弛有度,自从殷白商来了之后,这根弦不断在被拉紧,快到了扯断的边缘,他们需要这样一个契机去放松。 停滞不前的工作暂时被搁下了。 沈时萱对此充满了期待。 扶疏不尽然,毕竟楚支颐挑的地方,对她来说并不算友好。 实习期上,流社会宴会里消失的那几个小时,一直是她心里过不去的阴影。 哪怕不再提起,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却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面对故地重游。 孩子也是一个莫大的难题,她跑这么远,孩子可怎么办? 沈老师抱着扶鹿在乌色藤椅上拍着午睡。 她看了眼扶疏,冷淡道:“孩子我会帮你照顾,不会有事,有事的一般都会是大人。” 扶疏:“……”她确实也觉得自己应该会很想念这两个小祖宗。 从他们出生之后,他们一起经过了手忙脚乱的一年多。 她从一个笨拙的母亲,逐渐变得得心应手,也习惯了每天都看到这两个小家伙。 看秀的时间虽然算不上很久,但对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孩子,还没有变得独立的母亲来说,这段时间的考验有点儿折磨人。 楚支颐的出行规格很高,开的是他停在庄园草坪后的私人飞机,沈时萱询问过意见后,拍了几张合影留念。 这架飞机算不上很大,但足够沈时萱兴奋不已。 “我的个乖乖,我还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沈时萱的手机从头至尾就没停过,她挑选着照片和角度。 忽然,她的手机被一只手挡住了。 沈时萱抬头一看,是楚支颐的秘书易魏薇。 她从上至下地看着她,高扎的挑染发风情冷艳。 “沈小姐。”易魏薇礼貌性地笑了笑,“这是楚总的私人财产,拍照可以,最好不要外传。” 易魏薇的语气带着点不耐和警告,沈时萱不高兴地撇撇嘴,闷声道:“知道了。” 等易魏薇去座舱外准备餐点,沈时萱才凑过去来小声吐槽:“她一定是嫉妒,嫉妒我是楚总请来的贵宾,而她只是一个秘书。” 扶疏回头看了眼易魏薇忙碌的背影,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个易秘书的态度好像确实有点不寻常。” “对?”有了扶疏的赞同,沈时萱更来劲了,“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也太可怕了,上次我去的时候,她的态度也很过分,我都要走了,她才给我端水过来……” “咳咳咳!”扶疏连声咳嗽。 第389章 异国之旅 “她把自己当什么?老板娘?” 扶疏发誓,她的动静已经够大了,但沈时萱说得上头,完全没有注意。 “沈小姐,请喝咖啡。”易魏薇推着一辆小推车,高挑的身材完全不输空姐,微笑着端上了一些水果和零食。 沈时萱被她吓了一跳,窝在座位上,原地就像一个鹌鹑。 “我……” “沈小姐,老板娘不敢当,但这都是我该为楚总打点的地方,您觉得呢?”易魏薇弯下腰,微笑着小声问道。 沈时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那神态坐在一旁的扶疏看得很明白。 吓的。 沈时萱含糊道:“嗯嗯……” 友好沟通完之后,易魏薇推着小推车走远了。 沈时萱十分委屈地看了眼扶疏:“她好凶。” 扶疏想起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一般叫得响的狗多数胆子很小,好比沈时萱光图一时嘴快,真是没点用。 扶疏摇了摇头,戴上眼罩休息了。 沈时萱和扶疏认识的日子久了,对她的反应也见怪不怪了。 一趟旅程,因为私人飞机的空间比较大,坐得有些分散,所以比较安静。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睡觉。 扶疏下飞机的时候有点恍惚,她不自觉抬头看了看,空气里的味道都格外不同,然后她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楚支颐回过头,看着她。 扶疏揉了揉鼻子,带着鼻音道:“不知道……可能。” “等下先去药房买点药。”楚支颐从风衣里拿出手机,将原先定下的轿跑改成了商务车,还是八人座。 扶疏被独自留在了最后一排。 现在扶疏的脑海里,还被楚支颐这一番骚操作所震惊。 她这是……被隔离了? “我好像不一定是感冒,有必要吗?” 楚支颐在聊天界面里回复她:我不能和病原体保持太近的距离,我是个早产儿,体质有些差,很容易被身边的人传染疾病。 扶疏眯起眼看了眼前排的楚支颐,得益于优越的基因彩票,他的身高远超于绝大多数东方人,长得十分高大。 楚支颐说到做到,他们在法国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购买温度计和常备药。 所幸,扶疏并没有感冒。 因此,沈时萱也没有错过第一天的空闲期。 楚支颐安排他们在高档餐厅享用美食。 在法国的大街小巷溜达,沈时萱看花了眼,凑到扶疏耳畔道:“西方人也太好看了,高个子白皮肤五官立体……这里简直是天堂。” “西方人的平均体型在xl。”殷白商适时插了进来,宛如一盆冷水。 沈时萱似乎最近和殷白商特别不对付,当即就怼了回去:“胖子都是潜力股!” “你……”殷白商瞪了她一眼,似乎是气得说不出来话。 他的视线不停在沈时萱的身上来回打量,“长那么胖,到时候都挤不下一张床。” 沈时萱听不得这个,她一手臭美地按着自己特地购买的风情大草帽,一手就要捋起袖子:“你说我胖!你说这话,你是瞎了吗?” 殷白商抿着唇,白净的脸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看了她一眼就往前面走了。 “什么态度嘛!” “别闹了。”扶疏拉了一把沈时萱,“你不是说要买点零食闻闻味道吗?” “哦对,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街区有一家免税店,东西很齐全还便宜。”沈时萱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她,“我们一起去。” 扶疏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她只是跟着兴致盎然的沈时萱。 进了店里,沈时萱一边絮叨一边扫货:“扶疏,我跟你说,我们公司最近来了好多年轻的模特,我好羡慕,二十岁的时候怎么样都好看,不像我,最近一熬夜眼睛就老大的眼袋,还往下掉。” 沈时萱在前台结账的时候,手里的绿色篮子已经全部都填满了。 等结账的时候,楚支颐颇为绅士地付清了账单。 沈时萱惊讶之余,还有点惊喜:“楚总,你也太大方了?我想这个世界上很难有女人不爱你?” 面对沈时萱的调侃,楚支颐也没有避讳,落落大方:“很难,但不代表没有。” “她不会是瞎了?” 不远处,嬉笑融洽,而扶疏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冷哼。 她回过头,就看见殷白商有些阴沉的脸色。 满载而归之后,沈时萱的心情很好,经过一家有些古旧的面包店时,甚至还胆大包天到了想要去购买。 沈时萱拎着一只大购物袋,兴冲冲地就要去打开店门,却被殷白商拦下了:“你不是说要保持身材吗?” 沈时萱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唇角的弧度都微不可见地压了压:“我就不能放纵一下吗?你又不是我,不用每天吃清汤寡水。” 殷白商的手默默收了回去:“我以为你不会吃健康餐之外的东西。” 这种熟稔的语气,连扶疏都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屏蔽了。 沈时萱径直推开了面包店的门。 面包店只有一个人,生意也不太好的样子,老板是一个非常憨态可掬的白种人,有些胖,腰身浑圆,却很和善。 “我想要这两个。” 很可惜,沈时萱说的是中文。 老板挠了挠头,看着他们一行人摊开了手,困惑不已:“jevouhaitebienvenue,aisjeneprendspas(我很欢迎你们的到来,但我听不懂。)” 沈时萱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扶疏刚打算解释一下,却被殷白商抢先:“他听不懂中文。” “那你倒是帮我翻译啊。”沈时萱无语地看着他,揪住殷白商的衣角往前面推。 她指了指殷白商,“你……”又指了指老板,“帮我跟他说……”费力得表达着,“我想要……” “我听得懂中文。”殷白商平淡的叙述里,是显而易见的揶揄。 沈时萱:“……” 看着殷白商憋不住笑的样子,沈时萱被自己蠢哭了,还觉得很愤怒,于是踢了殷白商一脚:“那你还不快点。” “沈姐姐,你这可是当众行凶。”殷白商笑起来,露出和平时不同的柔软,越发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沈……姐姐? 扶疏是个傻子也能听出这个称呼的暧昧:“你们……” “姐姐个鬼!姐姐是你叫的吗?姐姐永远十八岁!”沈时萱是真的生气了,“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 殷白商躲了躲,躲不过就拉住了沈时萱的手腕,往下拉了下来:“我错了。” “姐姐永远十八岁。” …… 扶疏往后退了退,想退出这家充满酸臭味的面包店。 往后退时,她撞上了一堵宽厚的肉体。 楚支颐低着头问道:“你去哪?” 第390章 温柔狠角色 “他们都这样了,你还呆得下去吗?” 扶疏指了指不远处,四目相对旁若无人的殷白商和沈时萱。 楚支颐抬起头,微微蹙起深邃动人的眉眼,含笑低声反问她:“为什么待不下去?” 扶疏忍不住迷惑,她以为楚支颐是个拒人千里的雪人,但没想到雪人从昂贵的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快门键。 这个举动过于自然,扶疏看得一愣:“你干什么?” “拍照啊。”楚支颐的回答非常无辜,仿佛扶疏的质问很不应当。 扶疏在心里快要抓狂,她当然知道这是拍照,问题是拍照干什么?! 楚支颐注视着她,见人似乎真的有点急了,才低声道:“备份。” “等他们分手了,好给他们各自的现任看一看。” 果然,温柔的人,都是狠角色。 面包店的老板不满被冷落,连声问了他们好几遍,需要什么。 因为态度有些不耐烦,用词里带了不少方言,殷白商听起来也有些困难的样子,解释得有些磕磕绊绊。 “他说……” 扶疏等了一会儿,只能上前帮老板和沈时萱完成了这一笔交易。 友好沟通完之后,面包店的老板似乎格外喜欢沈时萱咋呼的性格,笑道:“sij’avaisétéelesannéespsjeune,jet’auraisuru(如果我再年轻个几岁,我一定会追求你。)” 扶疏有点惊讶于西方人的直白,但还是想要如实地转达。 殷白商接了过去:“他说,谢谢光临。” “……”扶疏挑了下眉,看着地板,心想左右意思也差不多。 “是吗?”沈时萱眯起眼睛,嘟囔,“我怎么觉得老板讲了很长一串呢。” 几个人出了面包店的门,沈时萱拎着手里的甜点袋子心满意足,因为其他两大袋落到了殷白商手里。 沈时萱宛如古代的大小姐,昂首阔步地走着,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喊:“你走快点儿!” 殷白商:“……” 楚支颐走在她后面,跟了两步上来:“我很意外,你会讲法语,还讲得很不错,哪怕是我的秘书,或许都不如你。” “楚总,你应该会法语。” 恐怕那场对话,唯一没有听懂的只有沈时萱。 楚支颐耸了耸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的,我会,但我是老板,我不需要会。” 这个道理很简单。 总裁都会单手开法拉利,但他们不需要自己开,他们雇人开。 “楚总……”扶疏的话还没有说完,街道上一辆跑车疾驰而过,带着张扬的口哨声,甚至溅起地上的积水落在了她的裙子上。 楚支颐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扶疏靠在楚支颐身上,大脑却逐渐变得空白。 那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俊美、冷漠、倨傲…… “扶疏,你怎么了?” 扶疏心慌不已,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里是国外,甚至都不是国内。 她的姓名已经上了国内的白名单,进行过加密处理,哪怕是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找到她。 幻觉。 一定是幻觉。 扶疏深呼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我没事,有点不太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了。” “所以……”楚支颐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还是感冒了,对吗?” 扶疏:“……” 这是什么奇怪的超长呼应? 一行人逛累了之后,楚支颐带着他们回到了五星级酒店最高规格的套房休息。 沈时萱今天一天都逛得很尽兴,心情很不错。 进了门之后,她就嚷嚷着要去享受按摩浴缸,所以也没有注意到扶疏的不对劲。 扶疏坐在沙发上,不安地在怀里捏了个抱枕,看着窗外的咸蛋黄正在剥去橙色,热度散给了云霞,预示着白天快要结束。 这个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沈时萱从浴室擦着头发出来,手里是街上随手拿的宣传册子。 “国外的月亮果然和国内不一样,楚总说今天晚上有一场很有名的马戏团表演,特地买了最前排的座,邀请我们一起去看。” “扶疏,我还是第一次看马戏团表演呢。”沈时萱大咧咧坐在了她身旁,沙发重重地陷了进去。“好期待。” 扶疏才稍稍回过魂,含糊道:“嗯……” “你知道吗?这家马戏团听说很出名,吸引了很多上流人士观看,好像博主明星都飞过来看,经常座无虚席。”沈时萱撑着头梳了梳头发,“你说什么样的马戏团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扶疏心不在焉,沉默地摇了摇头。 易魏薇来敲门的时候,扶疏思忖了片刻,看着那扇门,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忍不住蒙生退意。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我一天都没有见到扶鹿和蔚辞了……” 沈时萱兴致高涨,听不进去这些说辞,含笑拉了她一把:“哎哟,你天天搁家对着这两个小祖宗,还没看够呢,这场马戏表演被人吹嘘得神乎其神,你不看不会后悔吗?” “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这场戏错过了,可就看不到了。” 扶疏被沈时萱的大篇大论弄得更加迷糊,本来她就因为街上那张一闪而过的脸心神不宁,脑子都像是秀逗了似的转不动。 稀里糊涂被沈时萱推了出去。 几个人坐车去了这一片最大的剧院。楚支颐定的位置视野很好,看得很清楚。 马戏团的气氛很热闹,台下几乎座无虚席,台上涂着油彩的滑稽小丑卖力地表演,身穿燕尾服的魔术师变出了一群雪白活泼的鸽子,身体柔软的女演员穿着漂亮连体服走钢丝,旋转,跳跃…… 扶疏穿了厚重的外套,却还是忍不住觉得身上很冷,抱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台上来来去去的人,她的意识有些昏沉,不禁想楚支颐这个乌鸦嘴。 搞不好……她是真的感冒了。 扶疏没什么心思,甚至有点昏昏欲睡,直到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才回过了神。 她抬头看着舞台上的身着亮片西装的主持人,看着手卡还能保持激情洋溢。 扶疏不由得心生敬佩。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表演时间,她早就觉得倦怠了。 “接下来是我们夕阳红马戏团的重头戏,也就是我们的私人时间!我们这一回特地请来了两个重量级的选手!” 第391章 一夜暴富不是梦 台上的主持人往前走了两步,兴奋地带着节奏举起手:“一个是身高超过两米,体重高达一百八十斤的勇士巴爷!” “巴爷在私人时间里只输过两场,一场是和非洲狮的搏斗,一场是和上届退役冠军川野!”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刺激着扶疏的耳膜,听得皱眉。 非洲狮? 那不应该是保护动物,被关在动物园里吗? 扶疏抬起头,看着这里肤色各异,五官深邃的人种,后知后觉地按了按眉角,这里并不是国内。 “另一位是从出道以来就从败绩的evil,他的速度、力量还有格斗机巧都非常丰富,好几次都把选手打进成重伤。” 掌声似乎比刚才更响了,久久未曾停下。 主持人几次示意都不管用,在掌声之中,他扯着嗓子喊道:“赌盘在那边!一比五的赔率,压巴爷!一比三十的赔率,压evil!今夜我们下注最多的人,还有超级大奖哦!” “哇哦!” 起哄的声音里夹杂着吹口哨的声音,台下的人像被这样的气氛带动得眼睛都红了。 扶疏很快明白过来这场压轴戏的真正意味,是一场公开的较量赛,生死不论。 扶疏很惊讶,在地下场才会出现的搏命场景,没想到会出现在一场马戏表演之后。 “你要去赌吗?”安静了一晚上的楚支颐靠过来,因为现场环境太过于嘈杂,几乎贴着她的耳朵,“报酬很丰厚。” 扶疏看了眼楚支颐,心里掠过一种异样的情绪。 她并不喜欢赌博,也不缺钱。 很快,这点异样就被她抛诸脑后,在这样的气氛带动下,哪怕你并没有这个打算,或许也会想下注玩两把。 “扶疏,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子不太对劲?”沈时萱换了一身非常淑女的衣服,和马戏团的风格非常不搭调,所以看起来在他们之间分外抢眼。 扶疏冷不丁回头,都觉得没眼看。 面对沈时萱的问题,扶疏摇了摇头,她没怎么注意这些表演,事实上她更想回去躺着。 “女性观众的比例好像比男性观众要多好多。”沈时萱问他们道:“你们不觉得不对劲吗?像这样的表演赛,肯定是男性更感兴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性观众,太奇怪了。” 这么一说,扶疏也觉得围在赌桌旁的女性,似乎非常多。 不带色彩地说,男性理性,追求刺激,女性感性,谨小慎微。 这种刺激的运动……确实很奇怪。 荷官看着场子,报出了一个数字:“一千万!” 人群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沈时萱手抵在唇上,张成了能吞下鸡蛋的大小,惊讶得几乎失声:“一千万?疯了。” “没疯。”殷白商摸着下巴道:“你没听主持人的话吗?赔率高的是一比三十,你说她要是赢了这个赌注,能有多少钱?” “三……”沈时萱是真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暴利行业,一夜暴富不是梦。” “随手能拿出一千万的人,你觉得他是来这里发财的吗?”扶疏的声音不自觉发哑。 现场的气氛很热络,很明显这是个黑色暴力的游戏,见不得光,而他们莫名其妙闯了进来。 最后,楚支颐叹了口气:“下注。” “如果不下注的话,我们会很显眼。” 楚支颐的话不无道理,这场赌局的最低筹码是一百欧起。 扶疏、楚支颐、沈时萱都象征性地压了一百欧,而殷白商将手上所有的钱都压了进去。 粗略一看,殷白商至少压了几千欧。 “你这么阔气的吗?”沈时萱惊叫了第一个字,瞬间反应过来后,压低了声音,“你不是个穷学生吗?你哪来这么多钱。” 殷白商懒洋洋地回过头,勾着笑意弯下腰道:“老板,你别管。” 看殷白商“豪掷千金”下血本的样子,扶疏特地看了一眼,他买的是evil,输。 高达一比三十的赔率。 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 重新落座之后,比赛很快就拉开了帷幕,从舞台的两边分别走上来两个人。 一个高大如同影视特效里的猛兽,朝着舞台下的观众不停地展示着他小山包似的肌肉线条,台下的人配合地欢呼呐喊。 另一个选手略显清瘦,但在东方人里,算是少见的高个子。 他一出来,台下的观众激动得像是山洪过境,甚至好几个人都想越过防护栏往前爬上舞台,看着就十分危险。 “突然明白明星为什么害怕脑残粉了。”沈时萱几乎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扶疏抬头看着舞台上的东方男人,他的脸上带着黑色的口罩,看不清脸,头发前的刘海似乎也很久没有打理过,遮住了眉眼,愈加看不清,看却神秘了许多。 光是看身姿和腰背,甚至是比例和肌肉分布,都是漂亮的,像天生的狩猎者。 厮杀是在哨声之后开始的,高大的一方率先发出了攻击,充满力量的手臂迅速扬起。 扶疏坐在台下都能感受到这一拳砸在身上,必然很疼。 因为速度很快,前排的人视野更清晰,几乎都已经是屏住呼吸盯着台上。 在拳头擦过的时候,东方男人轻巧地躲了过去,但没想到巴爷虚晃一招,在看不见的视野死角,从下往上勾了一拳,几乎已经不可能躲过去。 东方男人却伸手接住了充满冲击力的拳头,反手拧过去朝着肘关节就是一脚。 巴爷惨叫一声,迅速用巧劲挣脱了。 巴爷伸手摆出防备姿态,不停地扭着脖子,一副被激怒了的样子,他出手的速度越来越快,下手的角度也愈加刁钻。 台上的气氛愈加胶着。 虽然evil一直在躲,可扶疏忽然发现他似乎很喜欢攻击人体的骨关节,每次都砸得特别狠,往死里打进医院的打法,总觉得很熟悉。 扶疏仔细盯着这个人,目不转睛,头朝着他的方向挪动。 “你在看什么?”沈时萱好奇地凑过来。 “比赛。” “看比赛用得着像你这样头转来转去吗?”沈时萱神秘兮兮地露出一个微笑,贼兮兮道:“我看你是在看evil那张脸。” “你怎么知道?”扶疏脱口而出。 在沈时萱高深莫测的表情里,她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据实交代了。 “因为我也很好奇他长什么样!”沈时萱嘿嘿一笑。 扶疏觉得自己问了个寂寞。 因为比赛十分残酷,厮杀的时间持续了很久,双方都已经挂彩,但看情况巴爷要更严重一点,他再一次被掀翻在地,动弹不得。 第392章 形同陌路 在所有人都以为比赛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之际,巴爷忽然大喊着从地上猛地翻起身,双腿夹住了对手的腰往后一滚,evil顺势在地上往后翻了个跟头,刚稳住就吃了一拳。 evil往后躲过了下一拳,台下的呼喊声却更加疯狂了起来,这些人眼里没有看危险比赛的兴奋,更像是看着偶像的狂热粉丝。 扶疏望向台上,evil的口罩意外被打落了,露出下半张脸清晰的线条,轮廓周正,下颌规整有力,只是唇边沾了血,割裂了完整的视觉呈现。 “哇!哥哥好帅!”沈时萱跟着喊了起来。 扶疏坐在位子上,却真的像是被人重重在心上踩了一脚,然后一直掉一直掉,却怎么也无法着陆。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因为太荒谬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现在更荒谬的时刻,扶疏原本迟钝的脑子像是转过了那个紧绷的卡扣,一切都合在了一起。 她的脑海里终于出现了完整的、被她忽略的、不想面对的那个念头。 宋……寒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扶疏本能地站起身,在一片欢呼和热血沸腾里,她像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不合时宜。 后面没有洪水猛兽,可她片刻都不敢耽误地离开了马戏团的表演现场。 沈时萱被台上的evil所吸引,而楚支颐和殷白商也被沈时萱的一惊一乍所带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她。 扶疏走在入夜的街道上,走出没几步路就觉得腿软,找了一个板凳坐了下来。 寒风长击,她却完全感受不到,麻木地看着有着干裂的柏油马路,而心里的寒意却更深地让她恐惧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里? 在重京高高在上的宋氏总裁为什么会在这里搏命厮杀? 他疯了吗? 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完全不像是宋寒洲这样连一日三餐都小心照顾自己胃口的人会来的去处。 在一群人面前,被当做斗兽场里的野兽,供人观赏找乐子。 这还是宋寒洲吗? 发生了什么? 扶疏的脑子乱哄哄的,唯一能够想起的只有当时沈时萱大呼小叫的那则新闻:宋氏集团总裁坠海。 那一条新闻之后,没了后续。 一望无垠的怀虞海域,却迟迟没有传出打捞上来宋寒洲的消息,所以扶疏从心底里觉得他没死。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她也完全搞不明白宋寒洲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像是绝境一般的境地。 可直觉告诉她,宋寒洲不会轻易死。 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了解。 了解宋寒洲的手段,了解他的野心,了解他不会甘心就这么死去。 扶疏抱着自己的膝盖坐了很久,头发被风带起刮在脸上她也没有反应。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无数次,她依旧不为所动,宛如所有的感觉世界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封了起来。 过了许久,扶疏才想起要赶快离开这里。 她并不是害怕被宋寒洲纠缠,而是从心底里希望无论过去,不念将来,他们彼此都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彼此心里隐姓埋名地过完这一辈子。 你依旧做你的宋氏总裁,高高在上。 只是我不想再跟随你的脚步,失去自我和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脑海里想起蔚辞的脸,这样的心思便更加确定。 如果宋寒洲想要带走她九死一生诞育的儿子,她一定会发疯。 扶疏被心里各种不好的猜测弄得忐忑至极,她迫切地想要在大街上拦一辆车回酒店。 可等了很久都没有一辆的士经过。 无奈之下,她走了好几个街区,但绕来绕去,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里的建筑风格非常地有个性,好几处地方都把扶疏弄困惑了。 于是,她决定回过头再走一遍。 从长椅的另一个方向走,绕过一条街的小巷尽头,扶疏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剧场。 红色的双开帘子被风带起来,却没有带出任何动静。 她抬脚往剧场的方向走,却在穿过长廊的入口冷不丁看见了这一幕。 一个身材十分热辣的深色人种的女孩,呵气如兰:“宝贝儿,你好几天都没有来找过我了。你的心呢?被狗吃了吗?” 女孩的手摸在对方的胸膛上,来回打着转。 她红色指甲尖长,在敏感部位勾着往里摁,极尽挑逗之能。 扶疏低下头,打算换一个方向。 “最近忙。” 短短一句话,就将她留在了原地。 “忙到见我的时间都没有?你就不想我吗?” “不好意思,不想。” “上面这张嘴说不想,你下面就不想我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再不走,恐怕她就要在这里听墙角了。 “不想。” “好,既然你不领情,那……这里是三千欧,这件衣服你穿着太碍眼了,我要你脱下来。”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嘲弄,“evil,你不会幼稚到跟我讲什么骨气的对吗?” 扶疏听得皱眉,这和出来……卖有什么区别? “宝贝儿,不了解状况的是你,睡不睡,由我说了算。” 语气轻佻暧昧,还有着不易察觉的不耐的重音。 这个声音她听过无数遍,如今在这里却觉得格外陌生。 不光是讲话的方式,还有都与从前的宋寒洲太不一样了,几乎是判若两人。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宋寒洲吗? 长得太像了,所以她看错了? 扶疏的脑子里盘旋过无数个可能性。 然而,下一秒。 “啪!” 耳光的声音让扶疏彻底停下了脚步。 这是第二次,她看见宋寒洲被女人甩耳光,可动手的人还是轮不上她。 “你搞清楚,我今天花了多少钱才带走你,还轮不到你说行不行!”女孩儿彻底被激怒,语气变得尖锐,“你别忘了,卢卡斯拿了钱带人走了。” 扶疏在走廊的拐角,背对着入口处,无法得知宋寒洲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却从心底里感到愤怒。 凭什么? 从来没有被恶言相向羞辱过的对象,她好声好气供了两年的祖宗,为什么会被一个女孩儿用区区一千万羞辱。 那她算什么? 这一个耳光,不止是打在宋寒洲脸上,扶疏的脸比他疼多了。 她转过身,几乎是气势汹汹,恨不得亲手打回去。 但在转角的一瞬间,扶疏收住了脚。 她在干什么? 墙后面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是好是坏,是光鲜还是落魄,跟她还有什么干系? 扶疏的视线聚焦在不远处的白墙,她的生活里不能再出现宋寒洲,理智和恐惧让她开始后退,被愤怒烧光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脑海里。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393章 二选一的概率 扶疏回到剧场,发现表演已经结束了。 那些群情激涌的看客,此时三三两两往出口走,而沈时萱留在原地四处张望,很焦急的样子,看见她的一瞬间,明显是松了口气。 “你去哪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沈时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哽咽,“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可是我太没有用了,我不会讲法语,所以楚总和殷白商都去找你了。” “哦对,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你回来了。”沈时萱带着轻微的鼻音,匆忙从优雅的茶歇裙身侧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一边通话一边看着她,仿佛怕她眨眼间就不见了。 扶疏看着她的眼睛,眼眶急得通红,泛着漂亮泪珠,而眼底满是担忧。 她觉得很温暖,在这个世上被人惦记,被人记得,而不是在仓库里孤立无援。 经历了绑架,却无人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再回到那样孤独的生活。 “太吵了,出去透口气。”扶疏笑了笑,上前轻轻拥住了沈时萱。 她低声道:“谢谢你,时萱。”我无父无母,无人可依,但你和沈老师帮了我很多。 心里的后半句话,扶疏没有说出口,因为确实有点肉麻。 沈时萱和扶疏并排等了一会儿,殷白商和楚支颐一前一后回到了观众席。 想比殷白商,他看了眼扶疏,便不再说话了。 楚支颐的态度要更强硬和生气:“扶疏,我以为你应该有分寸。” 这一趟旅程的东道主是楚支颐,他打点和操持了这一趟旅程,至于他们只不过是安心享受的人。 如果出了事,楚支颐身为发起人,应该会承担最多的自责。 扶疏老实的小声道:“抱歉。” 离开剧院的一路上,沈时萱都挽着她,嘴边还在絮叨,她应该说一声或者打电话。 扶疏看了眼自己的口袋,临出门的时候,她心神恍惚,忘记拿手机了。 沈时萱又怪她不记事。 扶疏没有反驳,却在心里明白。 她怎么会是不记事的人呢? 只不过两次都因为同一个人而变得无法冷静。 可笑。 经过反复确认之后,沈时萱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靠在车后座上,她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你刚才出去了都没有看见,压轴戏真的好精彩……” 殷白商从副驾驶回过头,插了一句:“你睁开眼了吗?” “去。”沈时萱挥了挥手,瞪了一眼满眼笑意的殷白商,继而转头和扶疏道,“那我太害怕了嘛,那打架真的是不要命的打法,最后巴爷是被人抬下去的,我觉得他半条命都快没了,好残酷。” “我现在心跳得都还很快呢。”沈时萱的状态仿佛劫后余生,“以前只听说过斗蛐蛐和斗鸡,拿人命来开玩笑,也就是在国外了,我真是大开眼界,这群人找乐子找得也太刺激了。” “这算什么。”殷白商抱臂,后脑勺靠在车枕上,不疾不徐地科普,“我们今天看的这一场最多就是拳击赛,打趴下了算完,你们看过更刺激的吗?” “什么?” 扶疏被殷白商一番话弄得重新紧张起来,而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和恐惧什么,脑子好像已经跟不上她的身体反应做出相对思考。 “杀人。”殷白商回过头,勾唇笑得邪气,“只有一方宣布死亡,游戏才能结束。” “好可怕。”沈时萱整个人都黏在了扶疏身上。 “沈姐姐,胆子真小。”殷白商揶揄了两句,沈时萱伸手打了他两下,他也不躲…… 扶疏坐在一旁,浑身冷得发抖,裹在厚厚的风衣外套下也丝毫不觉得温暖…… 遥远陌生的国度仿佛脱下了白天的温柔浪漫,酒色财气浸润了背后的腐烂和黑暗。 这样的局面,她见过的……不是吗? 二十三岁,同样是这里。 生命像一个循环,你不知道在多少年之后的某一天,可能你在重复经历很多年前的一天,相似的遭遇。 扶疏不敢再想下去,回过头问了一句:“谁赢了?” “这还用问吗?”沈时萱很不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刚才都告诉你了!巴爷被人抬下去了,赢的人还能有谁!哦对了,我们赢了五百欧,耶!” 沈时萱抬起下巴看了眼车前座的殷白商,轻蔑一笑:“某些人输了好几千欧呢。” 扶疏想起赌注盘上,殷白商用所有的钱都买了evil,输。 “你知道得这么多,难道曾经玩过吗?” “玩儿过。”殷白商双手正在脑后一靠,“那时候巴爷风华正盛……你们呢,为什么选择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evil?” “当然是因为他是东方人,我刻在骨子里无处安放的爱国主义情节。”沈时萱骄傲地扬起脸,“必须支持他。” “还有……什么叫弱不禁风,我们东方能打的明明那么多!你放尊重点!” 殷白商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扶疏,你呢,为什么选evil?”楚支颐坐在一旁,忽然问她。 被点到名字的扶疏愣了愣,她张了张嘴,看着楚支颐那张雪人脸,不明所以道:“二选一,看运气,楚总,你为什么选evil?” “哦,他长得还不错。”楚支颐笑眯眯的,“我们通常认为长得好看的人,拥有许多美好的品格。” 扶疏嘴角抽了抽,怎么听都像是颜狗为了给自己洗白,花大价钱雇水军炒作的说法:“事实上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 楚支颐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听说,胜利的一方被带走之后,在短暂的放松后,会进行更残酷的厮杀。” “不知道今天赢下来的人,还能不能活过明晚。” “好残忍,刚才我看见那个哥哥下了台都一直在流血,随行的医生止都止不住血,气得一直在骂人,好凶啊。” 沈时萱趁着说话的功夫,非常自然地从纸袋子里拿出今天买的饼干,塞进了嘴里。 扶疏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圆滚滚的小熊饼干顺着她的指尖,掉在了车上的毯子:“你说什么?” “什么?”沈时萱蒙圈地看着扶疏,完全不明白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我说好残忍,那个赢了的哥哥一直流血,止都……” “停车。” 沈时萱的话还没有说话,扶疏已经扭头告诉了司机,她的诉求。 “停车干什么,你要去哪?” “现在很晚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第394章 任何人的玫瑰 扶疏知道她现在这个举动,看起来一定格外奇怪。 但她现在只知道她要回去。 “我把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刚才的剧场里。”扶疏道:“我一定要去找回来,你们先回去。” 她的表情太过于严肃和认真,所有的话都提前堵死了。 沈时萱看了眼楚支颐,楚支颐垂眸,笑道:“去,早点回酒店。” “谢谢你。” 扶疏在街边下了车,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钟楼敲响了钟声,十点。 宋寒洲,你知道那天这个时间点,我在哪吗? 聚会餐厅的顶楼,被关进了驯化的白狮虎的笼子里,被要求共同度过发情期的两个小时,以娱宾客。 那些西装革履的上流人士,他们手里端着价值几十万的香槟,手边的鱼子酱像是小零食,而他们的眼里是戏谑和期待,他们甚至都不是残忍,不是故意要她难堪。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工作中找的一点乐子,没有恶意。 抽拉式的笼子,每经过一个小时就会被缩小一寸,但对她来说,那是生存的空间。 恐惧和害怕让她的胃不停地在收缩和痉挛,眼泪在那场表演里除了助兴没有任何用处…… 而最可怕的是,明明她的人类同伴就在旁边,却隔着防化玻璃笑着观看。 她没有那么勇敢,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会恐惧,会腿软,会反应迟钝…… 那场游戏其实她没有本事逃脱,但笼子的门最后被打开了。 当时已经筋疲力竭地晕过去了,她看不清进来的人是谁,但她能够感受到那个人除了宋寒洲,不会再有人来。 因为那场宴会,除了宋寒洲,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个无名小卒。 扶疏按照记忆里的路,快速往当时经过的长廊跑回去。 你救过我,所以我还给你。 我可以看着你落魄无动于衷,也能对你的苦难置之不理,但我不能看你死在这里。 宋寒洲有凝血障碍,如果还有下一场,是不要命了吗? 犯得着吗? 家里的钱烫手吗? 扶疏越想越觉得生气,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一口气冲到了长廊的尽头,而一眼望到头的长廊,空无一人。 扶疏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拨着耳侧的头发笑出了声,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还能赶得上呢? 罢了。 扶疏努力忽略掉心底的不安,转身绕着剧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 场内除了地上的瓜皮果壳,鬼影子都找不见,所有的热闹都烟消云散。 站在马戏团剧场的门口,她看着门口竖起的宣传画板,大片红色的背景下,半张小丑的脸夺目地占据了绝大部分视线,而角落里一个男人清瘦的黑色的背影却吸引了她所有的目光。 尽管心里有无数的好奇,可最终她还是阻止了自己跨出更远的地方。 宋寒洲无论如何都是宋寒洲,他拥有绝对的财富和聪慧,还有相应的格斗技巧…… 哪怕凶险,也会用尽全力活下来。 一年以来,她与重京隔断的锁扣,仿佛一点点在慢慢重合。 这让扶疏心里升起危机感,她快速停住了脚步,不再这里多作停留,该努力她已经努力了,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许都是最好的安排。 扶疏往回走的时候,刚转过街角,却听见有人叫她。 “扶疏!” 街旁,沈时萱冲她咧着嘴笑得很温暖。 “扶疏,快点,我们走了。” 扶疏走向沈时萱的那一刻,才发现她从宋寒洲身上学来的冷漠,在人世间翻腾的烟火气面前,不堪一击。 上了车之后,沈时萱挽过她的手臂,黏黏糊糊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看上那个帅哥了。” 扶疏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她快速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没有。” “好啦!”沈时萱仿佛听不懂人话,“不要害羞嘛,你都多久没有感情生活了,有需求很正常……” 沈时萱冲她暧昧地抛了个媚眼:“大家都是女人,照顾可爱的男孩子是天经地义的嘛。” “打住,我没有感情需求。” “你狡辩!不然你说你为什么要回去,你敢说你不是为了evil吗?” “……” “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时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笑得贱兮兮的:“宝贝,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明白,所以我特地为你安排了。” “不会……又是夜生活?”扶疏头皮发麻,“我们不能回酒店下飞行棋吗?多刺激。” 车里没人再说话,而行驶的方向,很明显是一处红灯区。 扶疏看着这里的五彩灯,就觉得像童年时期空间里的杀马特彩色妆造,可能土到极致就是潮。 进了酒后,沈时萱凭借着过人的肢体语言,在这家昏暗热闹的酒里混得如鱼得水。 但偶尔也会遇到社交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沈时萱异想天开,想拉着殷白商过去当翻译。 楚支颐坐下之后点了酒水,可是一口都没喝,不知道是不是廉价酒不符合总裁的胃口。 他看着沈时萱拉着殷白商的动作,笑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嗯?” “如果你的调情对象今晚同意跟你走,你说……他是同意了跟你们俩之中的谁走?” 沈时萱和殷白商对视一眼,像是烫手一般迅速拉开了距离。 扶疏再次见证了雪人损人不带暴力的“犯罪现场”。 沈时萱乖乖地自己去舞池里玩了。 殷白商借口上厕所,临走的时候拉上了楚支颐。 扶疏看了眼两人消失的方向,总觉得人群狂魔乱舞,挡住的那扇门后是一条无人问津的小巷子。 扶疏撑着脑袋,坐在原地,百无聊赖。 而有一群人的视线,从下往上时不时看着她。 “斯黛拉给的钱都在这里了。” “她对你还真是痴心一片,你知道这些钱她从哪里来的吗?”脑袋上包着白色绷带条的巴爷,趴在黑色栏杆上,扭过头看他。 evil倒了杯酒,闻了个味儿就放下了,面容冷淡,而唇边的血色还鲜红:“我没兴趣知道。” “真无情。”巴爷手里捏着个酒瓶子,胡子拉碴的嘴边浮起玩味的笑意,“那天……你们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她那么辣,还漂亮,像玫瑰一样。” “她可以是任何人的玫瑰。” 第395章 狩猎标准 “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拒绝斯黛拉,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不符合你的狩猎标准,另一个是你心里已经有人了。” 巴爷想了想,摇头晃脑的,语气慵懒:“鉴于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猜是因为……” evil看着琉璃似的酒杯,动作慢了半拍,垂下半截的眼底有着动摇的迷茫。 “你心里有人了。” evil皱起眉头,鼻翼微缩,抬头看着巴爷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为什么不是前者?” 巴爷哈哈大笑,笑得几乎都快弯下腰去。 他垂着手边的栏杆,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到evil面前,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嘿,兄弟,你认为有男人能够拒绝送上门的女人吗?”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能?” 巴爷挑着眉看他,答案似乎回到了原地。 因为心里有了归属,所以能拒绝。 但evil拉上了钱袋子的拉链,往巴爷面前一扔:“背叛需要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以及被发现后需要承担的风险,远比偷情本身付出的代价昂贵,我不做赔本的事。” 巴爷听得很不爽,“你就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干脆点活着吗?” evil从下往上看着他,深色的瞳仁溢着层不好惹的煞气,恰好手上的绷带掉了一截,露出握紧的拳头。 巴爷笑了一声,改口:“咳,我的意思是及时享乐,你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在哪里,为什么要这么约束自己,这么小心谨慎,好好享受每一个胜利的夜晚。” “喝最好的酒,泡最漂亮的妞。” 巴爷的长相非常西方,是成熟的立体的充满成熟魅力的类型。 他和巴爷达成合作短短一周,已经足够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你看那里。”巴爷坐在evil对面的沙发上,抬起下巴往下面指。 evil的视线顺着往下看。 “漂亮吗?” 热闹的人群里,唯有扶疏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白皙皮肤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而美貌无异于是夺取目光的法宝。 “像藏在家里的稀世珍宝。” “嘿,别说得那么文艺,你只需要带她走。”巴爷摊了摊手,笑得很是暧昧。 “为什么?” “因为你带走她……”巴爷拉开拉链的袋子,摸了几张钞票往桌上一扔,却像是觉得不够过瘾,往里面一扔,全部都推到了他眼前。 “这些就都是你的。” 巴爷有恃无恐是因为这么多天了,他从来没见过evil对除了赚钱之外的事,展示过任何兴趣,或者天赋。 哪怕是面对倒贴的斯黛拉,他依旧表现得像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这个古板的东方男人,尽管漂亮,但巴爷却从心底里认为在享乐的方面,他不过是个放不开的弱鸡。 “是啊,evil你再不带一个女人走,我们会以为你有毛病。” “巴爷难得下血本,这么好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 “如果你不去,那我就去请那边的小姐喝一杯。” evil抬起头,看着角落里唯一和他一样的东方人 一楼角落的圆弧形角落,扶疏坐了很久,似乎也不见沈时萱觉得疲累。 她却觉得困了,事实上头也很疼,只想回去量了温度赶紧吃药睡觉。 扶疏忍不住站起身,想用手机给沈时萱留言离开这里,可能是常年低血糖的缘故,她一下子起得太快了,酒的视线也很昏暗,她的视线无比模糊。 脚步一个不稳,她的身子跟着往下歪。 视线里,她几乎已经看清了地上黑白纹理的大理石,却已经做好了任由地面接触的准备,但她的胳膊上多了一双手,修长白皙,清俊有力。 抬起头,她吓了一大跳,反手就推开了evil。 四目相对间,那些过往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一一上映。 每一帧滚动下来,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却都无法和面前这张脸分割。 扶疏看了一会儿,很快就镇定下来。 因为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很陌生,他在打量她。 可这不足以让她松懈,就像是训练了太久的应激反应。 她的身体和心都无法忘记那样的痛苦。 转过身,却没有机会走。 evil拉住了人:“你还没道谢。” 扶疏皱起眉头,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没有婚戒,也没有戒指。 “你在看什么?” “你……” 灯光下的男人轻声笑起来,像清风霁月,遥不可及。 扶疏一时恍神,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不知道。”话到了嘴边,他准备好的说辞,不自觉变成了实话,“他们都叫我evil。” 听着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英文名,连扶疏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你有没有……中文名?” “不如,我请你喝一杯。”evil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眼里满是戏谑,“我们坐下来,我可以慢慢回答你每一问题。” 换了之前,扶疏她真的是很难相信,“宋寒洲”会用这样轻佻的口吻和她调情。 可现在她确实有很多意外。 既然对方认不出她,也只是把她当做猎艳对象。 坐下来,也无妨。 他们换了一个地方,扶疏还来不及坐下,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拦住了。 紧接着腰上一重,这个有着和宋寒洲相同容貌的男人抱着她坐了下来。 摔下去的那一刻,她都是蒙的。 她坐在evil怀里。 后背贴着灼热的胸膛。 她被熟悉的人用熟悉的方式,重新制辖。 “你……你这是干什么?” evil从身后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窝在她肩颈处,低声道:“嘘,他们在看。” 他们? evil的眼珠子往上翻,扶疏跟着看了一眼。 “别多看,不然会被发现。” “巴爷?” “你认出他来了?”evil的语气不见慌张,甚至带着较劲的得意,“卢卡斯想利用我赚钱,但我买通了荷官,巴爷打这样的场子那么多年,很会假摔……” “一个连乘法表都背不下来的鬼佬想从我手里抽钱?”evil伸手卷了卷她的头发,“做梦。” 扶疏的心狂跳不止,尽管性格和语气都十分陌生,但这些惯性思维和小动作都非常像。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嘈杂的酒里,音乐都震得耳朵发聩,她往后靠在身后的人上,低声问道: “宋……寒洲?” “嗯?” 扶疏的心因为这个单音节一下子悬了起来。 第396章 你喜欢的人什么样 “你在叫谁?” 扶疏回过头,看见那双漂亮的眉眼间,除了陌生还有冰冷的愤怒。 她几乎可以确定,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宋寒洲,那么他一定是失忆了。 “一个我曾经……认识的人。” “情人?” “算不上……” 扶疏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对这件事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无论曾经受过多少苦难,滚过多少折辱,可她就是因为宋寒洲回过头来朝她伸出手,而体谅了。 努力过,然后她失败了。 这个过程很难,但好在她学会了坦然接受。 “那……我能带你走吗?” 扶疏抬眸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连声音都分毫不差。 躲了一年半,她以为她已经逐渐忘却了这个人,但到了最后,忘记的却是宋寒洲。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酒店”evil的语气很懒散,含着点上扬的笑意,比晚上的醇酒还醉人。 “如果你不跟我走,今天一个晚上都是浪费。”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了就跟我走?” 扶疏在心里敲鼓,想当然不可能。 但她在宋寒洲面前已经习惯了口不对心:“嗯。” “好,你问。” 眼前的evil似乎心情不错,小手指一直勾着她的头发,反复捏在手里把玩,动作分明如出一辙。 而神态轻佻风流,完全不像从前那样的冷漠倨傲。 “你认识我吗?” evil看着她,低下头来凑在她耳边,暧昧的气息顺着耳蜗流进心里,电得人心尖发麻。 “认识,我对你一见钟情。” 扶疏含笑低下眉眼,满心都在想:大言不惭。 “你是本国人吗?看起来不像。” evil愣了片刻,失去表情的那一刻,扶疏整颗心都在颤抖。 因为实在是太像,仿佛那个冷漠的宋寒洲随时都会出现。 “我……不记得了,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什么都忘记了,所以卢卡斯那个蠢货总把我当傻子忽悠,他真蠢。”evil极尽嘲弄。 “那你没想过离开吗?” “不知道,总觉得很久之前,我们也是这么过的。” 扶疏惊讶地推了推他,想要起身,却被evil翻身结结实实地压了回去。 扶疏被压下去的手腕再也没能抬起来。 “你起来,难道我们一直要这么聊天吗?” 闻言,evil脸上那种防备她随时会离开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他像小孩儿似的嘟囔:“你说你的,在你同意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从来不强迫任何人。” 扶疏皱起眉,那些宋寒洲拉着她的手腕,无数次被宋寒洲掼在床上的画面,还有被抵在墙壁间的场景,悉数被回忆。 “口是心非的……除外。” 这张和宋寒洲一模一样的脸含笑低下来,淡漠漂亮如玻璃的眼珠不错地看着她,仿佛张嘴的下一句话就是:“扶疏,你好大的胆子。” “放开我!” “你怎么了?”evil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弄得吓了一跳,有点无辜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该回去了。”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难道你不应该跟我走吗?” 眼前这个和宋寒洲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的眉目下压,额角的青筋隐隐都在跳,连生气的表情都很像…… 扶疏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满心都是恶意,这个……王、八、蛋。 扶疏低下眼看着手里的纸条,上前了两步,将手搭在evil肩膀上,踮起脚尖道:“revil,你妈没有教过你,女人的话都不可信吗?” 扶疏猛地一下子甩开了宋寒洲,像一头急于逃脱猎人的小兽,在人群里快速地穿了过去。 她一鼓作气跑出了酒门口才停下来。 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冷清的街道,忽然笑出了声。 明明是跑掉了,可她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他真的是宋寒洲吗?太荒谬了。 宋寒洲变成这样,跟她有关系吗? 难道是因为宁氏……她记得宋寒洲的位子不太稳当…… 不好的猜测像是滚雪球,在心里压出痕迹。 扶疏想起爷爷宋鸣礼,他留下的那份遗嘱,她从来没有看过。 说起来,爷爷给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她至今都不知道。 扶疏回到了酒店,倒头就睡,不给沈时萱任何质问她的机会。 她在被窝里捏紧了手里的纸条。 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和这个revil的相遇……就当做一场意外。 c的秀场很大胆,摒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概念,几乎是全白的舞台呈现,不同的白做成了舞台中央的白色的睡莲,随着时间缓慢绽放。 一件件衣服从面前被身材高挑的模特展示,沈时萱和楚支颐在这方面找到了共同话题,一场秀都聊得很投机。 扶疏在旁边听着楚支颐平稳的叙述,忽然觉得有些羞愧 她实在是自视甚高,对于艺术的理解明明那么单薄。 如果没有楚支颐,她们异想天开的计划还未必真的会这么顺利。 秀场结束以后,楚支颐还有些事要忙,所以不能跟他们坐同一班的航机回去。 头等舱里,八卦小能手沈时萱还是没有放过她:“扶疏,你那天晚上是不是有艳遇?” 扶疏有的时候也很好奇,沈时萱为什么总能及时闻风而动。 看着她迷惑的表情,沈时萱嘿嘿一笑:“这是我特有的对八卦的灵敏,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从实招来就行了。” 扶疏看了眼口袋里留下来的纸条,手里却是起飞之前发送的最后一条短信,而发送的对象是“顾章”。 “没有。” “我都看见了,是私人时间那个哥哥对不对?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沈时萱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奇怪,像谁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好帅,越流血越好看。” 哭起来更好看。 “哦!”沈时萱指着她叫起来,“你还说没有!你笑什么!” 扶疏如梦初醒,一下子放下了嘴边的肌肉:“咳,我在看蔚辞的照片。” “什么嘛。”沈时萱很是不高兴,“楚总这么帅你不感兴趣,家里的殷设计师这么好看,你也瞎了似的看不见,宋总够帅了?你也没反应。” “真好奇,你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 宋寒洲是一个复杂的多维度的人,他的态度曾经将她推进深渊,但也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过她。 借用当年的一句话。 “台上俊美得体万人迷,台下嚣张跋扈黄暴痞。” “哇,那evil确实不像,在台上太凶了。” 扶疏忍俊不禁,被沈时萱苦恼的表情逗乐了。 “楚总也不符合,殷设计师差了十万八千里。”沈时萱掰着手指头算,“这么看你喜欢的人不会是……” 第397章 我可以不说吗 扶疏被她这个停顿弄得心里痒痒的。 沈时萱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扶疏不习惯这样近距离地接触,僵硬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姿势。 沈时萱冲她眨眨眼,笑得精灵:“不会是我?” 扶疏好笑道:“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沈时萱歪过头看她,“是我在台上不够迷人,还是在台下不够努力俘获姐姐的芳心?” “姐姐,性别这块不要卡这么死嘛。”沈时萱越说越不着边际,说到最后自己先笑了。 扶疏很无奈:“以后少跟殷白商来往,他不正经。” “那谁比较正经?” 扶疏不说话了,管自己在一边爱上了眼睛,任凭沈时萱如何大呼小叫,都一副“我聋了”的样子。 下了飞机,还没等扶疏坐上机场大巴,她的电话像是定时闹钟一样响了起来。 扶疏低下头一看,易魏薇? “扶小姐,您好,请问你现在方便通话吗?” 扶疏看了眼上车的沈时萱和殷白商,往后退了一步,找了个角落接电话:“您说。” “扶小姐,真不好意思。”电话的声音换了一个人,“我要是没有办法回到国内,但我答应了我的小宝贝一起过生日,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扶疏觉得楚支颐的讲话方式就很巧妙,不把自己的要求出口,留了余地给她,似乎要不要说出口全看她的选择。 “楚总,您说。” 除了答应投资人,她又能怎么办呢? 身家性命都在楚支颐手上,惆怅。 “我希望您能够去接他回我家,然后照顾他几个小时,傍晚四点的飞机,十点我一定会回来。” “楚总,我……” 和情人一起过生日,为什么要叫她去接? 扶疏觉得莫名其妙,她和楚支颐是合作伙伴,再近一些算得上普通朋友,但没有到这个地步? “嗯?” 听着楚支颐这个单音节,扶疏迟疑了片刻。 当时深更半夜,她在大街上拦不到车,是经过的楚支颐好心送了她一程,这件事无论如何扶疏都还记得。 即使要求有点奇怪,扶疏也没有再推脱,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会儿后就答应了。 挂断电话之后,易魏薇给她发了地址和注意事项。 扶疏慢慢往下看,心里更加惊讶,楚支颐让她去接的“小宝贝”在天使幼儿园。 楚支颐不光有小情人,连孩子都有了? 私生子? 站在马路对面,扶疏的脑海里正在上演一场狗血大戏,而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幼儿园的大门,生怕自己错过了这个“小宝贝”。 楚修然今年五岁了,得益于楚支颐混血的相貌,在一众东方人的面相里显得尤为出挑,很早之前他就发现自己的家庭和其他的小朋友并不一样。 他只有一个父亲,家里缺少女性角色,连他远在西洋彼岸的不靠谱的外婆,都在忙于和漂亮的老头约会…… 楚修然五岁的童年就是生活在一座城堡里,然后每天上下学,接听外婆和父亲的电话,可谓是为这个家庭操碎了心。 当他见到这个年轻女性的时候,不由得眼前一亮。 楚修然从小就被夸好看,在其他小孩儿还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一把一把流着鼻涕的时候,楚修然已经被楚支颐教养得很好。 因此,当楚修然走到看了她一眼,非常有礼貌地冲她弯了弯腰,甜甜地叫她:“扶姐姐。” 扶疏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小宝贝”的任何不对。 “你就是……修然?” 扶疏蹲下身,看着孩子白皙的面庞,深邃立体的轮廓,最重要的是那一双极度具有辨识度的灰蓝色的眼睛,如深海里倒映的孤天高月。 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扶疏已经百分之八十确认了身份,因为实在太显眼,基因果然是强大的东西。 “我来接你回家,走。”扶疏冲他伸出手。 楚修然看了她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扶疏看孩子还小,笑问道:“你怕我拐带你?” 楚修然更大力地摇了摇头,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然后道:“我要和唐老师说再见。” 礼貌懂事,这是扶疏对楚修然的第一印象。 扶疏牵着他到了幼儿园门口的女教师面前,楚修然规规矩矩弯腰和老师道别。 他一身精心打理过的英伦风小西装配着黑色的小蝴蝶结,背着棕色的皮革包,虽然还没有长大,却已经有了风度翩翩的样子。 女教师看着楚修然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支吾着道:“啊……修然,你……再见,这是……” “我是楚先生的朋友。”扶疏只好解释道:“楚先生航班延误,所以我来接修然回家,麻烦老师了。” “不、不麻烦。”女教师低头看了眼楚修然,欲言又止,“修然……他很听话。” 扶疏眉头几不可闻地皱起来,总觉得女教师的反应有一些奇怪。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边的楚修然,冲她笑得粲然,简直像是上帝座下最温柔的天使下凡,扶疏心里那点异样很快就被这个微笑抛诸脑后。 这么可爱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来呢? 一路上,楚修然都表现得很安静得体,甚至像一个有些早熟的大人。 “我父亲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楚修然转着眼珠子看她,面容沉静,带着一些疏离和淡漠,“他总是这样,希望姐姐不要介意。” 扶疏好奇地看了眼楚修然,睁着一双大而圆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太多。 她不自觉有点心疼,伸手摸了摸楚修然的耳廓:“他不来接你,你失望吗?” “你是指楚先生吗?”楚修然转了转眼珠子,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若不是他的眼睛像一颗蓝宝石般折射着窗外的光,她都觉得楚修然像精致到了极点的娃娃。 “楚先生?”扶疏彻底对于楚支颐和“小宝贝”之间的关系产生了疑虑,对着电话那头楚支颐的态度分明是亲昵的。 难道这个孩子……不是楚支颐小情人的孩子? 扶疏看着楚修然的眼神越发软成了一滩水。 第398章 楚修然的小花招 “这是我与父亲之间的称呼。”楚修然对于她的触碰并没有产生任何抵触的情绪,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她的眼睛,非常有礼貌。 “虽然他很糟糕,但为了保持他在我心里父亲的尊严……”楚修然偏过眼她伸出的另一只手,道,“我会叫他楚先生。” 扶疏猛地咳嗽了两声,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楚支颐居然是“很糟糕”吗? “那你的……”扶疏将“爸”咽了回去,不自觉跟着楚修然道:“父亲,他叫你什么?” 楚修然抿了抿唇,小孩儿还没有发育的骨骼有些圆润,连唇色都异常柔软的粉红和饱满。 一直像个大人的楚修然,有点儿撒娇似地求饶:“我可以不说吗?姐姐。” 扶疏的心毫无疑问是向着楚修然的,可她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压低声音循循善诱:“我不说出去,好吗……” 楚修然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说话了,孩子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可怜…… 扶疏不免自责,她不该逼一个有了后妈,而父亲一看就不怎么陪伴的孩子。 豪门小少爷也有小少爷的苦,她不自觉想起扶鹿和蔚辞。 如果长大了,是不是也会和楚修然今天一样,面临一些这样他根本不想回答的问题呢? “好了,阿姨不问了,阿姨向你道歉,好吗?” 楚修然摇了摇头,小声道:“没关系,姐姐你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没关系。” 扶疏怔愣了片刻,都说西方的男人惯会甜言蜜语,看来是没有错的,连孩子都格外会讨女性的欢心。 很多时候被一个成年人夸奖,扶疏的心里毫无波澜,而小孩子的话却格外让人觉得甜蜜,大概是因为从心底里我们都觉得孩子不会骗人。 开了一段路,楚修然始终望着窗外。 扶疏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是一家很大的甜品店。 “你想吃吗?” 楚修然小声“啊”了一声,慌张地收回了视线。 红色从耳廓一下子爬到了脸中心,他认真地小声道:“没有的,楚先生不让我吃他说,会牙疼。” “你有蛀牙?” “没有。” 楚修然的目光时不时看着车窗外恋恋不舍。 扶疏思忖片刻,咬牙道:“阿姨想吃点甜品,你在这里等阿姨好吗?” “好。” 到此为止,楚修然都像一个清纯无害的小天使。 扶疏下了车,排了很久的队,才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店里的招牌甜点。 当她再次回到路边的时候,楚修然不见了。 扶疏被这个认知砸蒙了。 楚修然……不见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食品包装袋,各种不好的猜测一股脑涌了上来,等带着寒意的风吹过,那样闷热的意识才微微降温。 扶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或许楚修然嘴馋,所以去了甜品店,但返回去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扶疏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有见过楚修然,甚至有一栋商业大楼的保安建议她去查监控。 她在去监控室的路上,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回过头,扶疏看着这里车水马龙,最大的商场就在对面,繁华的十字路口亮着红灯,一眼望不到边的私家车像是巨大的长足蜈蚣。 怎么会有人选在这里下手? 丝毫不引起骚动地带走了一个孩子呢? 楚修然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乖乖跟人走的笨小孩。 扶疏重新回到车子旁,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痕迹,车子完好如新,没有丝毫痕迹。 她看着倒映在车窗里略微显得有点变形的自己,心里的小人疯狂撕扯着。 最终扶疏还是放了手里的蛋糕,决定赌一把。 她踩着油门,全身关注地盯着车况。 到了楚家的别墅,穿燕尾服的管家恭敬地给她开了门,对她的身份也没有疑问,张口就称呼她:“扶小姐,里面请。” 扶疏点了点头,拿着蛋糕跟在了管家身后。 管家看了眼她手里的蛋糕盒子,微微一笑道:“这是给小少爷买的蛋糕吗?” “嗯。” “扶小姐破费。” 进了门,楚修然已经换了衣服,一身柔软的居家服,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是一本巨大的《红与黑》。 听见动静,他从书后抬起脸来,先是惊喜的表情,随后小声地抱歉:“扶姐姐,我肚子不舒服,所以让管家叔叔先来接我。” “对不起,姐姐不会生我的气?” 扶疏站在原地不说话。 “楚先生一直都很忙,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陪我,今天是我的生日,扶姐姐,你来接我,我很高兴。”楚修然放下手里的书,跑过来她跟前仰起头道。 扶疏压下心里的不舒服,提起甜点递给楚修然:“吃吗?” 楚修然双手接过去,笑得很甜:“谢谢姐姐。” “楚先生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做蛋糕好不好?”楚修然带着期待地抬头看她。 扶疏看了眼楚支颐装修奢靡的别墅,最后看了眼粉雕玉琢的小少爷,不太确定地问道:“做蛋糕?” 真怕刚带进厨房,就有一群女佣会冲进来疯狂恳求:“小少爷,您不能进厨房啊!您这样我们会失业的。” 楚修然像个小恶霸样,手里捣鼓着面包胚:“我今天就是要做蛋糕!” 扶疏觉得是她多虑了。 做个蛋糕而已。 不至于。 虽然她做不出四菜一汤,但甜点学得还不错,是能端出来上桌的程度。 楚修然将手里的甜点随意扔在了一旁,牵着她的手,雀跃地进了厨房。 很快,她就发现她错得离谱。 楚修然的意外太多了,被打蛋器溅了一脸的鸡蛋液,差点被够不着的玻璃器皿盏砸到,记错烤箱的温度和时间…… 扶疏的脸上沾了很多面粉,累得满头大汗,比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辛苦多了。 楚修然毫发无损,站在一旁,无辜地睁着眼睛:“扶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扶疏看了五岁的楚修然一会儿,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天使脸庞,魔鬼性格。 “没,你去旁边挤柠檬汁。”扶疏从一旁拿出一个量斗,“要一百毫升。” “好。”楚修然没什么意见地接了过去。 扶疏有点不太放心地提醒:“柠檬有点酸,要小心。” “嗯。”楚修然坐在一旁,将切开的柠檬小心剜出来扔进榨汁机里。 扶疏忙着手里筛面粉,会不时注意楚修然的动静。 榨汁之后,他似乎尝了一口。 扶疏想要提醒,却看他没有任何不适。 看起来还很是餍足。 “你喜欢吃柠檬吗?” 楚修然瞥了眼手里的玻璃杯,重重地点了点头。 喜欢吃酸的啊…… 第399章 你会喜欢他吗 扶疏注视着楚修然,抿了抿唇,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趁着烤箱烤蛋糕的功夫,扶疏给楚支颐发了个消息。 楚支颐回复得很快,扶疏有点惊讶。 楚支颐抱怨品牌秀的后台出了点意外,他正在和总部的人开会,因为实在太过于无聊,因此回得很快。 扶疏看着这一串文字,反复确认了很多遍,才发现这个理由确实是出自楚支颐本人。 烤箱做了一个八寸的海盐柠檬蛋糕,淡黄色的蛋糕颜色很柔和,最上面是柠檬切片点缀,还有一些绿油油的叶子。 整个造型看起来非常温暖让人有食欲。 楚修然看着桌子上的蛋糕,又看了眼她,才露出一些孩子般的天真道:“姐姐,你好厉害。” 扶疏一下子就忽略了自己事实上是个厨房杀手,笑道:“那待会儿多吃点好不好?” “好。” 离十点还有一会儿时间,扶疏在别墅和佣人一起帮忙布置生日宴会的现场,楚修然被带着上楼去做作业了。 等楚支颐回来的时候,飞机明显是晚点了。 扶疏和楚修然在别墅客厅里下飞行棋,一红一蓝,蓝色的飞机只剩下最后一架,而红方还落后很多。 楚修然眉头紧皱,似乎连玩游戏的时候都在不遗余力地思考着,表现得完全一个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扶疏有点羞愧,她是有点欺负人了。 轻轻咳嗽了一声,她开口问道:“想好了吗?” “嗯。”楚修然点了点头,伸出小手小心拿起一个红色的飞机往外走了四步,便抬头看着扶疏,抿着唇,微妙地有些可怜的模样。 扶疏笑了笑,扔完骰子之后,毫不客气地从后面将楚修然撞回去。 失望浮现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是被阴云遮蔽。 “你们在干什么?” 楚支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楚修然已经输得差不多了。 他听见声音之后转过头,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迈着小胳膊腿往前走了几步。 分明是迫不及待的。 “楚先生,您回来了。”楚修然的声音清亮里带着惊喜,不似之前的稳重和沉闷。 原来,还是个小孩子。 扶疏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对父子。 “抱歉我回来了晚了,宝贝,我爱你。”楚支颐一把将楚修然抱了起来,黑色的大衣外套都还来不及脱下。 扶疏被这个称呼呛到了。 见她这么惊恐,楚支颐很不解:“怎么了吗?” “咳……我有点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楚支颐和楚修然四只眼睛一起看着她。 一大一小几乎翻版刻出来的父子俩,莫名感受到血缘的奇妙。 楚修然待在楚支颐怀里,伸手抱着楚支颐的胳膊,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楚先生,我观察了一天,我觉得漂亮姐姐很可能觉得你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宝贝,而我作为正室生的儿子得到了您的冷落,很可怜。” 扶疏:“……” 楚修然是个五岁大的人精。 “是吗?”楚支颐冲她挑眉,眯着眼睛询问。 扶疏心里暗暗叫苦,这难道应该怪她吗? 还不是最近和沈氏母女待在一起,狗血的电视剧实在是被迫摄入了太多,从前她就不会有这样丰富的想象力。 楚支颐抱着楚修然坐了下来。 脱下外套之后,楚支颐解释了一下,扶疏才知道楚修然是楚支颐和前妻的儿子,从小就跟着他。 电话里和他口中的小宝贝从头至尾就只有楚修然一个,没别人了。 解释的过程中,楚修然全程都很安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包括楚支颐提到前妻,也就是楚修然的母亲亦是如此。 对此,楚支颐给出的说法是:“我的前妻是一个浪漫多情的人”。 扶疏不得不佩服楚支颐,哪怕是出轨,楚支颐也并没有苛责自己的前妻一句。 楚修然伸手拉了拉楚支颐道:“楚先生,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好的。” 楚支颐无疑是一个十分开明的家长,什么都会和孩子说明并且定夺商量的类型。 楚修然在大人面前表现得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根本不是扶疏在路上猜测的因为婚姻产生了变故,所以对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打击。 楚修然得到了楚支颐的首肯,转过头来问她:“扶姐姐,你和我父亲认识多久了?” “三个多月。”扶疏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从深秋到初冬,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你会喜欢他吗?” 扶疏看了一眼楚支颐,楚支颐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回答,似乎对于楚修然已经习以为常。 扶疏怕楚修然觉得她的出现是来争夺母亲的角色,连忙摇头:“不,不会,你放心。” “哦。”相反之下,楚修然似乎觉得有点失望,“为什么呢?是他太笨拙了吗?” “呃……”扶疏真的觉得这个气氛很奇怪,礼貌问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可以。”楚修然用手抵着下巴想了想,“但我对姐姐还是很满意,不管是从街上找到我的时间,还是那个小蛋糕,我都觉得你是一个出色的女性,虽然配我们家的笨蛋是有点屈才。” 我们家的……笨蛋? 这个笨蛋该不会说的是c国内区域的执行总监楚支颐? 楚支颐面对儿子的大逆不道,没有任何意见。 他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从一岁多的时候,我和黛拉就觉得他很聪明,所以等大一些之后就去见医生,医生说,修然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儿,甚至比大部分人都要聪明。” “你刚才是在考验我?” 扶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楚修然再好看聪明,也就是个身高一米二的小豆丁。 “对不起……”楚修然扭着身子,往楚修然的背后躲了躲。 楚修然站了出来,做了和事佬:“好了,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了,我们开始。” “一年一度的生日。” 楚修然对此的反应很平淡,点了点头,像是十分无奈地配合着楚支颐完成一个任务。 “怎么了?”扶疏身为女性,还是要更敏锐一些。 楚修然抬头看她:“没,我很高兴。” “你的表情不像。” 楚支颐这才停下脚步来看他五岁大的儿子,蹲下身问道:“修然,你不高兴吗?过完这个生日,你就又长大了一岁,你不是常说……想快点长大?” 楚修然看了眼楚支颐带着点鼓励和期待的神态里,慢慢低下了头:“是的,楚先生。” “楚总,蛋糕已经准备好了,你能取点蜡烛吗?”扶疏转过头,带着点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没能找到。” “好。”楚支颐无奈地叹着气站起身,“我的小宝贝也到了拥有自己小秘密的年纪了。” 第400章 生日邀请函 楚支颐的语气为什么像一个待在家里二十年的家庭主妇似的? 扶疏哭笑不得,这对父子的相处方式比情侣还情侣。 楚支颐尽管抱怨,但身体还是诚实的往厨房去了。 “扶姐姐,你想说什么?” “修然,今天是你生日,是你出生的纪念日,对你和你的爸爸来说都是非常具有意义的一天。” “真的吗?” 扶疏看着楚修然亮起的眼睛,心里自觉感慨。 再怎么聪明,心智和感情上都只是一个小孩儿罢了。 “当然。” “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楚修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拉着她的手,但生怕她会泄露秘密,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好,我发誓。” “我特别想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朋友一起过生日。”楚修然小声道。 他的耳廓说完之后,冒着热气一般红。 扶疏有点意外,这点要求并不难,她相信楚支颐并不会拒绝。 “你可以邀请他们明天过来。” 楚修然使劲摇头:“我没有朋友。”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你吗?” “不是,他们总是喜欢玩假扮新娘的游戏过家家,这个游戏很无聊,很没有建设性。”楚修然一本正经道:“如果是为了可能性做假设的话,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位女性都绝对不会成为我的妻子。” 扶疏:“……” 孩子是不是有点过于早熟了? 抱歉,撤回前言。 “修然啊……” “她们还总是让我扮新娘。”楚修然的声音还稚嫩,带着无法忽视的愤恨,“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她们的平均智力。” “噗……”扶疏看了眼漂亮得不像话的楚修然,竟然意外觉得这群小女生很有眼光,可她不能说。 因为楚修然一脸苦大仇深。 刚要说几句安慰楚修然,却听见楚支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别听他在这里卖惨,这件事我已经从唐老师口里充分了解过。” “她们搞错了你的性别不假,可你呢?”楚支颐按了按额角,语气非常疲惫。 “你和那些小朋友说过家家都是假的,同性应该和同性在一起,异性恋违背天性,现在你知道我每天在办公室要收到多少你的投诉电话吗?” “全都是那些女孩的家长,宝贝儿?” 楚修然闷着头小声道:“这是身为父亲的义务。” 这一刻,楚修然像一个完全不需要讲理的恶霸。 楚支颐伸出的手顿住了,似乎有点无奈。 “修然。”扶疏喊了他一声,认真问道:“我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儿,虽然还不怎么会说话,可我想她愿意陪你一起过生日,但她可能不聪明,你愿意让她邀请一起过来陪你过生日吗?” 楚修然白皙圆润的脸上露出罕见的真诚的笑意,但很好地敛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身后高大的楚支颐,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吗?”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楚支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我想给妹妹写一封邀请函。” 楚修然像是一只欢快的小猫咪崽子似的跑远了,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一本正经对他们道:“我的生日邀请函。” 看得出来,小王子般成熟聪明的楚修然对于第一个来家里给他过生日的朋友,无比期待。 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 生日蛋糕很快被推了上来,楚修然换了一身正装,像电视剧里的小王子那样。 他郑重其事地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了一封生日邀请函,特地选了女孩子都喜欢的粉色,还贴心地取了一支粉蔷薇,用胶水粘在了正中间。 楚修然站在别墅的门口,他双手紧紧护着怀里那份邀请函,忐忑不安地看着楚支颐:“你说妹妹会喜欢吗?” 楚修然抬起柔嫩幼态的脸庞,像无数依赖自己父亲的孩子,急于高大的父亲给出庇护和建议。 这让楚支颐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扶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被小宝贝楚修然依赖过了。 大多数时候,他的孩子实在表现得过于聪明和独立,脱离童趣太久,所以他也自然而然像大人一样去对待修然。 “宝贝儿,如果你是真心的,妹妹会感受到的。” 楚支颐低下头,亲了一口在楚修然的脸蛋儿上。 年幼的楚修然不自觉地闭起了眼睛,眉头皱得很紧,小声道:“楚先生,人体有很多细菌,尤其是手和口腔。” 楚支颐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莞尔道:“闭嘴,宝贝儿。” “这是最后一次。”楚修然不甘心地警告,但显然看起来没有起到任何震慑的作用。 扶疏在一旁看着楚支颐父子互动,很明显楚支颐翘起的嘴角,没有把猫崽子大的儿子的威胁听进耳朵里。 “抱歉,很无聊?”楚支颐转过头,注视她道:“司机应该快把人接来了。” 话音一落,车子的引擎声就在外头落下了。 进门的不止是扶鹿,还有半夜困得要死的沈时萱。 她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身上穿着一身略显邋遢的运动服,站在门口的样子哈欠连天。 等她迷迷瞪瞪睁大了眼睛,似乎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别墅的陈设:“乖乖,我是在做梦吗?” 沈时萱伸手掐了一把扶鹿,娇气包扶鹿当场就哭了出来。 扶疏:好气,但是要忍住。 楚修然“蹬蹬蹬”跑上前,依旧是欠了欠身,礼貌里含着一点冷漠的怒气:“阿姨,您好。” “阿……阿姨?” 沈时萱现在已经进入了对于年龄的敏感期,虽然她还处在二十五岁的年纪。 “把妹妹给我,我来抱。”楚修然抬着头,毫不避讳地对于自己刚才的称呼,点了点头。 沈时萱看了眼怀里的扶鹿,往后退了退:“你这矮土豆的身高,抱不动她的,她被她妈养得有点过于胖了。” “时萱。”为了不在沈时萱嘴里听到更多令人生气的话,扶疏只能先出声叫她。 “你礼貌吗?”她还是个十多斤的宝宝。 “这是楚总家的儿子,楚修然。” 沈时萱看见她和楚支颐,吃了一惊。 她愣愣地抿着唇,片霎之后才讪笑道:“这小孩儿和楚总长得真像,就是太矮了。” 这是楚修然的痛点,虽然很少有人提起,因为一般人看见他只会关注他出众的长相,所以常常忽略。 但沈时萱偏偏不同,她模特出身,关注点和常人不同。 “我还会长。” 第401章 生日修罗场 “我还处在第一次生长发育阶段,根据我双方父母的基因来看,我成长之后的身高至少可以达到一米九八。” 楚修然回答得一本正经,说得沈时萱一愣一愣。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大的文凭,在欺负小孩儿这方面显得尤其有存在价值:“这只是一般情况,如果你遇见一些不可控因素,就不一定了。” 楚修然愣了愣,张着粉色的弧度明显的猫咪唇道:“你说。” “车祸啊……高位截肢。”沈时萱的神经永远这么粗。 楚修然喃喃:“车祸……” 沈时萱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似乎还讨论得很高兴:“而且你爸爸毕竟不是你妈,只有你妈妈能够确定你是她生的,你爸可不一定哦。” “什……么?” “你不一定是你爸亲生的啊!” “噗……”扶疏闭上了眼,比刚才的楚支颐还要心累。 楚修然似乎完全愣在了当场。 他回过头,静静看了一眼身后的楚支颐,灰蓝色的眸子浸润着湿意。 “唔……”楚修然哭着跑开了,“哇……” 扶疏:“……” 楚支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时萱。 沈时萱踩着脚上的小兔子拖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局促地抵着脚尖,小声辩解着:“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去跟他道歉?” “不必了,修然太失礼了,我会好好教他……”楚支颐回过头看了眼扶疏,语气变回了在深蓝和她讨价还价的老狐狸,“扶疏,请你和沈小姐请先暂时在客厅等一会儿。” 扶疏怀里抱着已经哄好了的扶鹿,和沈时萱一起并肩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上。 管家还是体贴地给她们各自泡了一杯红茶端上来。 “你说楚总是不是也生气了?”沈时萱睁着一双大眼睛问她。 “你说呢?” “因为我说孩子不是他的?” 扶疏今晚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让沈时萱把孩子带过来。 她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接呢? 笨死了。 扶疏万分懊悔。 等楚支颐带着楚修然重新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楚修然已经恢复了初见时的“成熟稳重”。 “去。”楚支颐摸了一把楚修然的脑袋。 楚修然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到沈时萱面前,小声道:“对不起,沈小姐,我太失礼了,请您原谅我。” “没……没……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沈时萱有些意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扶疏生怕沈时萱再说出“这是你爸妈不小心犯下的过失”,连忙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沈时萱的冒失。 等这点小风波过去之后,别墅客厅内的灯被熄灭了。 管家推着小推车,奉上了一个大蛋糕,旁边还放着扶疏做的小蛋糕,一起都点了五根蜡烛。 楚修然白皙的脸被烛火照得温暖明亮,他猫儿似的眼珠珠倒映着豆子大小的火苗,像是盛满了漫天希冀。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楚修然坐在黑白水墨纹理的大理石桌前,身后是鲜花拱门,两侧是飞舞的彩色气球,准备的礼花却只敢作为气氛组,并不敢往这一大一小,看起来都十分淡漠的父子身上喷洒。 “宝贝儿,生日快乐。”楚支颐格外怜爱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许愿。” 沈时萱靠过来,小声挨着扶疏道:“你准备礼物了吗?” 扶疏低头看了眼睁着眼睛的扶鹿,或许是女孩子的天性使然,扶鹿特别喜欢这样亮晶晶,充满了鲜花和蛋糕的场景,笑得很开心。 沈时萱的嘴角抽了抽:“你不会要把女儿送出去当童养媳?” 扶疏正了正色,喊道:“时萱。” “干嘛?”沈时萱一点也察觉不到危险,反而觉得这个提议十分不错,“楚总这么好的亲家,以后我们小鹿鹿就是当少奶奶的命。” 少奶奶…… 扶疏厌恶地皱了皱眉,语气也因为算不上愉快的过去变得生硬。 “与其二十年以后,不知道会长得怎么样的孩子,而且那个时候我的智力和体力都开始倒退,连争家产都开始力不从心,我还不如从现在开始投资你。” “等你当了楚夫人,童养媳的梦想实现得要快多了。” 沈时萱被她大胆的设想吓得不轻:“哎哟,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嘛。” 扶疏不去理她,哄着女儿扶鹿不住地教:“来,叫哥哥。” “哥哥哦……” 扶鹿面对着扶疏,眼睛却不住地往被烛火照亮的楚支颐的脸上瞄,仿佛万分好奇。 “呼……哥……葛……”扶鹿伸手想去抓楚修然,却被扶疏一把拦住了。 楚修然沉浸在见到小婴儿的好奇和震惊里,呆了呆,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好久才收回去。 在楚修然中间还有一片烛火,扶疏不得不拦着什么都还不懂,只会哭的女儿。 “许愿。” “等等。” 被冷落的沈时萱不甘示弱,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存在感。 “还有我……虽然阿姨……呸,姐姐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但姐姐保证下次一定给你补,现在的话……不如我给你单独唱首歌助助兴?” “不……”楚修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另一边的沈时萱却已经像一只气势汹汹的,准备开屏的孔雀,清了清嗓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人工伴奏里,楚修然缓缓闭上了眼睛,对着蛋糕和蜡烛开始许愿。 他双手合十,一字一顿,无比虔诚:“希望楚先生能够在今年找到命定的另一半,我能够拥有一个新的妈妈。” 扶疏:“?” 楚支颐:“……” 沈时萱:“好哦!吹蜡烛!” 楚修然腼腆一笑,一口气吹灭了前面的蜡烛。 等灯光再次亮起,楚支颐明显有些不自然。 他握手成拳,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刚要说话,却听楚修然看着他问道:“行吗?爸爸。” “宝贝儿,你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楚支颐的“语言暴力”似乎是有软肋的,而这个软肋的名字也很明显。 楚修然道:“我知道,我亲爱的爸爸,我已经五岁了,但鉴于您反正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为,所以我想直接说出来,上帝可能会更快地收到我的愿望。” “当然,如果圣诞老公公有空的话,我也不介意。” “希望我亲爱的爸爸有一天能够打电话给我,让我早点睡,不用等他回家,因为他要去度过一个私人的夜晚。”楚修然说话非常有条理,且吐字清晰。 “而不是每天打电话说,宝贝儿,我晚上回来陪你。” 第402章 小宝贝的征婚要求 楚支颐静默了一会儿,看了自己的人类幼崽半天。 “楚总该不会生气了?”沈时萱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他们家的小孩还挺有个性。” 扶疏心里也打鼓。 当着她们两个外人的面,气氛有点凝重。 不想,楚支颐非但没有生气,还问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外婆今天给你打电话了?” 这跟外婆有什么关系? 扶疏和沈时萱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很疑惑。 楚修然撇撇嘴,老实道:“对,姥姥给我打电话了,抱怨她的新男友睡觉会打呼噜,而且腿脚一点儿也不利索。” “噗……”沈时萱坐得好好的,忽然笑出了声。 在这时已经没了蜡烛和蛋糕的严肃气氛里,显得很突兀,“对不起,不用管我。” “外婆跟你说什么了?”楚支颐问道。 楚修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座位上垂头丧气:“外婆说我已经不小了,等我再大一点,就没有女性愿意嫁给你了,因为她们喜欢年幼的孩子,比较亲近。” “修然,无论我是不是会再婚,你都是我的宝贝,你才是永远都不会变的一点。”楚支颐捏了捏儿子的脸蛋,说得十分郑重,甚至比大部分的情话都要动听百倍。 “爸爸……”楚修然张着嘴,愣愣地喊,好似没想到楚支颐会这么说。 “至于你姥姥,不过是从来没教养过女儿的重度恋爱脑,她的建议不用理会。”楚支颐深吸了一口气,“隔壁汤姆叔叔藏了三年的臭咸鱼都比她用词清新一点。” 好狠。 扶疏默默低下头,接过管家切好递过来的蛋糕。 “可是……我还是想要一个新妈妈,一段健全的家庭关系。”楚修然的声音闷闷的,含着渴望似的,眼珠子不停在她和沈时萱之间来回。 “母性角色的缺失,会导致缺乏关爱,容易造成心理疾病,鉴于我和你都知道的离婚原因,这很有可能会导致我,也就是你的儿子得不到正确性取向的疏导,后果不堪设想,爸爸。” “这孩子也太聪明了?”沈时萱忍不住道:“从小就是上京大的命。” “你小看常青藤?” “是我的莽撞。” 楚支颐似乎对儿子楚修然有着无底线的包容和迁就,用一个通俗易懂的词汇来说,就是典型的儿奴。 “宝贝儿,爸爸会尽量给你物色一个出色的女性,好吗?” 楚修然看着他,歪了歪脑袋,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爸爸,你的职业和智力都决定了你不合适出色的女性,你们会因为相同的社会地位,但并不等同的社会效用而发生争执,所以我认为您应该选一个温柔体贴的新交往对象,脾气要顶好。” 沈时萱迷惑地眯起眼睛,反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撞了撞扶疏:“什么叫做‘因为相同的社会地位,但并不等同的社会效用而发生争执’?” 扶疏默默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胡萝卜汁,在心里补充:因为你每天都不回家,而我有钱有地位却只能在家里带孩子,我受够了这样不公平的无聊生活,所以我出轨了。 “小小年纪为了家庭健全,操碎了心。”扶疏砸砸嘴道。 “扶姐姐。”楚修然转过头来叫她。 扶疏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愣了愣。 “我希望楚先生的交往对象能够保持在不超过五岁的年龄差。” “身高最好在一米七以上,这样的身高距离比较好,哦,这是网络说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如果长得漂亮的女性当然会比较好,毕竟显然楚先生是个视觉动物,但也不能太漂亮。” “因为……显然,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上至八十岁,下至三岁。” 楚修然想了想,补充道:“这是我最近新学的汉语,我说的对吗?扶姐姐。” “呃……对?”扶疏被他这么一问,忽然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沈时萱忍不住插嘴:“他为什么叫你姐姐?这不公平,我也要当姐姐……” “你不是已经有会叫你姐姐的弟弟了吗?” 沈时萱的脸霎时间变得嫣红:“谁……” 支吾着半天没下文,她可好歹是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扶姐姐,你能够多替我爸爸费心吗?” “呃……我不能。”扶疏简直不知道该拿小宝贝怎么办才好,众所周知她的感情生活一地鸡毛。 “我相信姐姐的眼光。” 楚修然看她的眼神纯净透明,好似刚出生的小鹿眼睛。 扶疏心里充满了无奈。 “小朋友,你爸爸离婚了,姐姐也离婚了,你觉得姐姐能有什么成功经验借鉴给你爸爸?”沈时萱适时将胳膊搭在了楚修然肩膀上,“我就不一样了。” “你结婚了吗?” “还没有。” “你有男朋友了吗?” “额……也没有。” “那你有什么呢?” 沈时萱默默低下了头:“我闭嘴。” 生日宴会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结束了。 除了楚修然像是托付了一件大事般松了口气,三个成年人的心情都很古怪。 临睡之前,楚修然非常有礼貌地跟扶鹿说了“晚安”。 扶疏一时恍惚,想起读大学的时候,鹿哟哟告诉她晚安的含义,是我爱你。 在毕业工作的一年里,她私心在每一次和还是宋总的男人聊天记录里说的都是晚安,尽管她从不知道宋寒洲究竟听懂没有。 但现在她像是一只刺猬,哪怕只是一件小事,都像是戳到那些痛点让人不舒服和不想触碰,一心只想缩起来。 扶疏抱着扶鹿进了房间安睡,而这个世上总有人的眼睛还睁着。 …… “苏宴,我饿了。” 南市市中心医院的高级看护区,方砚卓高高翘着一条腿,裹满了石膏和厚重的绷带。 他手里横屏拿着手机,盯着屏幕一瞬不瞬。 说话的对象坐在一旁,穿着连帽兜,手里的姿势和方砚卓如出一辙。 苏宴不耐烦地低声道:“怎么就你事儿多?大半夜的你饿什么?” 方砚卓被苏宴眉眼间的骄纵,还有语气里的理所当然气得直发笑,“嘿”了一声,胳膊肘拐着一旁的人。 “苏宴,你说这话你过过良心吗?我一个病号在这里陪你打游戏打到半夜,我一个大男人能不饿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破技术真是连女大学生都不如。” “诶诶诶!你骂人怎么这么脏呢!” “我这是骂你?我这是陈述。”苏宴蹭地一下子站起来。 因为长得白净的缘故,脸色容易发红,连带着眼眶都像是泪汪汪的红了,看着被人欺负了似的。 第403章 大家都是王子 方砚卓再大的憋屈在苏宴面前也都偃旗息鼓了。 谁让小少爷惯会蛮不讲理,偏偏讲不过还容易把自己气着了,真是个往窜天的炮仗。 “好好好,我打的菜,我错了,咱吃东西去。”方砚卓双手安抚着苏宴让他坐下来。 苏宴看着方砚卓身上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还有那张青胡子拉茬的脸,气焰顿时也不敢嚣张了。 方砚卓不管怎么都是为了救他才会闹成这样。 话虽如此,苏宴从小都是这么一副脾气,拉下脸这种事做得不太习惯,粗声粗气道:“这么晚了,能有什么吃的呀?” “夜宵摊不是多得很吗?” 方砚卓伤得比较严重,手术动了两回了,在这张病床上一趟小半年,这已经是二进宫,他早就受够了每天清汤寡水。 “你不保持锻炼和身材了?”苏宴忍不住总是要挤兑方砚卓两句,即便他们现在的关系要好上不少。 “小少爷。”方砚卓忍不住笑道:“您有点儿同情心成吗?我当年为了世界赛摔断了手,现在腿也不行了,还保持个屁啊。” 方砚卓的眼底忍不住带了一点怀念,到底还是舍不得在赛场上的日子,只有赛场上他才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 “赛场是回不去了。”方砚卓一转头,看着愧疚不已的苏宴,低声问道:“还不让人吃顿宵夜了?” 苏宴望向神态狡黠的方砚卓,时常想,方砚卓和宋寒洲其实长得不像。 如果不说的话,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想到方砚卓会和宋寒洲有联系。 但仔细看那双凤眼又非常神似,眼尾同样带着点缱绻的弧度,挑衅的、不屑的。 “吃。”苏宴拗不过,也不占理。 但外卖软件上的商家都已经关门了,想吃这一顿只能出去。 苏宴和方砚卓对视一眼,看了四周静悄悄的。 方砚卓握着拳头吹了口气,咳嗽了一声:“我自己走,不劳烦小少爷,你放心,我就是单腿走也能走得利索。” “少他妈废话!”苏宴被他说得生气,“老子还能弄不动你?” 方砚卓看着比自己矮了小半个头的苏宴,脱下了西装革履,还像一个大学生似的,满脸的口是心非,明明眼睛看着他踩在地上的时候,紧张得要死,这张嘴上非要说得这么不客气。 方砚卓低着头,笑呵呵的勾过苏宴的脖子,小声道:“听起来怎么这么粗暴?” “闭上你的鸟嘴!” “一点也不体贴。”方砚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些女孩都看上你什么了,还叫你校园王子。” “滚滚滚!”苏宴彻底被踩到了羞耻的地方。 那段在学校里自命风流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毕业之后,怎么看怎么傻逼,还透露着一种缺心眼。 “这就害羞了?” “王子,你不行啊。” “大家都是王子,你别逼我!”苏宴结结实实地瞪了他一眼。 方砚卓愣了愣,想起当年赛场上“网球王子”的称号,继而哈哈大笑:“我操,傻逼。” 月黑风高,两个人三条腿出现在了重京市中心医院隔了几条街的大排档旁边。 方砚卓搁着一条腿就要往红色塑料凳子上放。 “别动!”苏宴立刻呵斥他,没好气道:“这儿脏,你石膏上到时候一股味儿,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晚上偷偷带你出来吃宵夜?你想被护士骂是你的事,我可不想。” “我?”方砚卓指了指自己,“我要是想,也是被主治医生骂好吗?好歹是个男的。” 说完之后,苏宴和方砚卓都愣住了。 自从话说开了之后,方砚卓的秘密已经都彻底曝光在了眼皮子底下,所以他说话做事也就越加没有顾忌起来。 可两人自从闹别扭之后,方砚卓紧接着就出了事,长达一年的住院治疗,他几乎都在昏睡和复健。 最近情况好了很多,但很多事和话题以前都没有谈论和涉及过,忽然聊起来,俩人都有些不自在。 “咳。”方砚卓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不好意思,没收住。” “没什么。”苏宴仔细地看着菜单,手指捻着页翻,闷声道:“住院这么久,憋坏了。” 想起因为什么才会暴露性取向,方砚卓觉得自己的黑历史栏上比苏宴好不了所少:“嗐,我知道你心里膈应,很正常。” “说句实话,你不歧视我,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当我刚才一时嘴快。” 苏宴低着头,方砚卓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认真道:“正常恋爱罢了,我不会歧视你。” 方砚卓没想到苏宴能有这个觉悟,心里轻松不少。 “那……” 还没等方砚卓的喜悦匀在嘴角,苏宴紧接着给他来了一句:“但你那好像不是什么正常恋爱?” 方砚卓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感到很无奈。 完了,苏宴要开始对他挑三拣四了。 小少爷的紧箍咒,果然不会因为他动手术住院就放松。 “你不懂,咱们这些小众性向的人多少有点难,有个人暖被窝就不错了,恋爱……” “你没谈过恋爱吗?”苏宴忽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我……”方砚卓噎住了,答案是否定的。 但他的自尊不能让他说出否定句,“哥哥长得这么帅,怎么会没有对象呢?我那是不稀罕,谈恋爱……太麻烦了。” “这倒是。”苏宴点了点头,大刀阔斧上了一顿牛肉火锅。 菜上得很快,摆满了整整一大桌。 肉色鲜亮,看着就很有食欲,火锅底料一蒸,带着味儿香气勾人。 方砚卓的脸被火锅熏得有些热,烫着菜囫囵个儿地往嘴里送,看起来是真的饿了。 “你还没忘记扶疏呢?” “啧,扶疏是你叫的吗?” “哦,不好意思。”方砚卓毫无歉意道:“是我嫂子。” 苏宴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咬着字恨不得吞进去的架势:“离婚了。” 方砚卓抿着唇偷笑了一声,叹了口“哎呀”,说话的调子十分闲散慵懒,听得人直想上手打他。 “宋寒洲可只签署了分居协议。”方砚卓抬头看他,挑眉笑道:“算算时间,距离生效日期……还有四个月?” 苏宴带着些许奶膘的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在路边被野狗在自己地盘撒了泡尿的宝马车主一样脸色吓人。 相处久了,方砚卓倒混不吝在意了:“我表哥这个人的性格想要什么,不会轻易放过。” 方砚卓嘴里吸溜了一筷子面条,瞥了眼似乎陷入了沉思的苏宴,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补充了一句。 “哪怕他不要。” 第404章 不安 “呵,宋寒洲死了!”苏宴冷哼一声,语带嘲讽道:“宋氏集团首页你没看吗?总裁那一栏可已经改名字了。” “怎么?你这么紧张,难道他死了给你留遗产了?” “你损不损呢。”方砚卓从海斗大的碗面前抬起头,吸溜了最后一口汤汁,“尸体还没找到,他从社会意义上就还没有死亡,宋其舅舅也只是暂代罢了。” 苏宴还想再说,姓宋的那一家子窝里反,根本就是活该。 可想到方砚卓其实也是宋家的外戚,话也就说出口了,总归方砚卓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他当时他在北城的一切都不会那么顺利。 “你找到扶疏了吗?” “没有。”苏宴摇了摇头,也有些丧气,“找了一年多,杳无音讯,连鹿哟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以为扶疏至少会对宋寒洲坠海有反应……”谁能想到,人还是没踪迹。 方砚卓擦了擦嘴,看着苏宴脸上的迷茫想,一个走得这么匆忙的人,几乎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带走,如此迫不及待,怎么会轻易想被人找到呢? “再找找看。”但对着苏宴,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话说回来,你不回家看看吗?”方砚卓看着在医院里已经陪了他三天的苏宴,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一看就烦躁得不行的样子。 “有什么可看?”苏宴嗤笑一声,“看笑话吗?” 宁氏自从那件事之后,元气大声,董事局换了好几轮,桑政勋前妻的大儿子回了国,宁露曾经拿下的股份几乎都已经被吸食殆尽。 宁氏的风光随着宁露本人一起,仿若昙花一现。 唯有一个人,还不死心地做着春秋大梦。 想到这里,苏宴又是嗤笑一声,鄙夷至极:“还不如看你打游戏,有意思多了。” “我招你惹你了?”方砚卓是真的不希望苏宴自己这么熬着,明明想去看宁露,却又不敢。 他开玩笑道,“我说少爷,您放我自由行吗?上吊也得喘口气,哪有你这样天天盯着我……跟出家当和尚似的。” “你也不怕染病?”苏宴气势十足地瞪了他一眼:“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少爷的车比你值钱多了。” 方砚卓:“……” 一顿饭吃完,方砚卓坐在桌子边看着苏宴结了账。 他拿起一边的西装外套,刚要穿上,方砚卓伸了伸手,勾着他的脖子贴着拎了起来。 “别穿了,一股儿味儿。”方砚卓道:“你不是爱干净吗?火锅味儿大着呢。” 苏宴被身后指腹温热的触感摸得痒,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但又觉得没气势,他喊道:“我乐意!要你管!这大冷的天不让我穿外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刁奴想欺主?” “我?”刁奴方砚卓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忍了没反驳,权当哄少爷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比苏宴更郁闷的,只有此刻的沈时萱了。 今天已经是她第108次叹气了。 自从楚家别墅回来之后,沈时萱赶了个拍摄进度回来还没等睡觉,就莫名又撞在了自家母上大人的枪口上,好一顿数落。 现在沈时萱坐在沙发上,人都是懵的。 “你大晚上跑哪去了?”沈母手上沾了点水,拿着一把绿油油的葱花,斜了沈时萱一眼。 沈时萱噘着嘴,不耐烦道:“我去给我朋友过生日了。” “朋友?你什么朋友?用得着大半夜去吗?”沈母教训沈时萱教训习惯了,理所当然地认为沈时萱的朋友,都是以往那些昼出夜伏的媒体工作朋友。 “我看你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不这样,现在动不动就熬夜,昨天还夜不归宿?我看你迟早要进去。” 身为老师的圣母,对于素质教育的警惕总是比普通人格外高一些。 但这让沈时萱很不高兴,她忍不住埋怨:“妈,您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我朋友都不是什么坏人,我们就是在一起聚餐,你干嘛总是这么……” “聚餐你穿个肚兜?还一口一个‘老公’?我说你们这些女孩子每天都在干什么?”沈母显然早有怨气,“一个女孩子让另一个女孩子叫老公,这就是你们的聚会?” 沈时萱噎住了,她不知道她妈是太懂了,还是因为根本不懂所以横言无忌。 “妈,我们闹着玩呢。” “玩?”沈母一边摘着水芹,一边念叨着:“你都多大了还玩?你隔壁王阿姨女儿下半年都结婚了,你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这一口喜酒?” “隔壁王阿姨的女儿可算是要嫁出去了?”沈时萱忍不住凑过来问。 这个小胖妞,沈时萱打小受了她不少气,虽然长大了拼命减肥瘦了下来,可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为人还非常小心眼,但这都比不上她考上了京大,而她自己没有。 这是沈时萱童年长久的痛点。 因为这件事,一起玩的时候,她妈总是偏心这个王阿姨的女儿。 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你怎么说话呢?”沈母甩了一把水芹,溅了水到沈时萱脸上。 “本来就是嘛。”沈时萱忍不住嘟囔,“她男朋友都带回来第三个了,还没结婚,我都已经认不清了,所以是上次那个公务员吗?” “不是,听说是个富二代,家庭条件很好。” “又换了?” “听你这意思羡慕?”沈母冷哼了一声,“人家眼看着男朋友都换那么些了,你呢?天天的就知道朋友、朋友……这些朋友里你到底能不能带回来一个?” “哎哟!”沈时萱黏糊地抱着沈母的胳膊,头也靠了上去。 “妈,你把我生得这么漂亮,我当然要好好挑一个的!不就是富二代,你放心,妈,我保准给你带一个富一代回来,比隔壁王阿姨女儿的老公高,比她老公帅,比她老公有钱。” “我一定让您有面子!” 扶疏起床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沈母穿着围裙在水槽面前忙活,沈时萱穿了一身厚绒的小熊睡衣很笨重地围着沈母撒娇,说点家长里短。 沈母虽然表面很嫌弃,可到底也没有推开沈时萱,烦了还会指挥沈时萱干活儿。 总觉得这才是母爱。 扶疏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宁露声嘶力竭的模样,要她放过她的女儿…… 这些画面最近总是频繁地被她回忆起来,心重重跳了一下,她莫名有点不安。 第405章 提携之恩 “扶疏?”沈时萱转过头,看见扶疏换了衣服站在不远处,叫了她一声。 扶疏这才回过神来,含笑打了个招呼:“早。” “还早?”沈母瞪了她们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 开了饭,沈母在餐桌上说给沈时萱安排了相亲,要沈时萱去看看。 沈时萱很是不乐意,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好答应了。 沈母再三说对方虽然家里条件不算很好,可男孩子人不错,长得也很斯文。 沈时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往心里去。 等沈母走了,沈时萱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揉了揉自己几乎都要笑僵了的脸,无奈地抱怨:“我妈也太烦了。” “沈老师是为了你好。” 今天是周末,她们又刚从国外回来,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时差。 扶疏索性也就不想动弹了,坐在了沈时萱身旁。 “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想去相亲,相亲能有什么好对象。”沈时萱手臂一伸,曲起腿像个女流氓似的长叹一声,“要我说,浪费时间相亲,还不如抓紧时间拿下楚总。” 沈时萱伸手抓了一把空气在手里,冲她一挑眉。 扶疏冲她友好地笑了笑:“现在又改成楚总了?” “唔……你不要这样嘛。”沈时萱蹭着脑袋在她肩膀上,耍无赖,“当时是我莽撞,鬼迷心窍贪恋弟弟的美貌,忽略了楚总这颗失落的心,我已经在反省了。” “你……” “你别说话。”沈时萱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我知道我在痴人说梦,但你就随我去。” 扶疏拿和鹿哟哟一样喜欢耍宝的沈时萱,半点没有办法。 “反正现在小太子将选秀的权利讲给了您,您不如就替小女美言几句,等小女来日飞黄腾达,一定不会辜负姐姐今日提携之恩。” 沈时萱似模似样地给她行了个礼,还分外娇羞的模样。 扶疏看得心梗:“说人话。” “你帮帮我,扶疏……” 扶疏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真的很像某些电视剧里的皇后,头风发作得更厉害了。 可她架不住沈时萱闹起来,还是想了个办法。 从昨天的相处情况来看,扶疏观察到楚支颐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楚修然几乎是千依百顺。 连找一个合适的交往对象都不是出自自身的需求,而是为了楚修然。 对于楚支颐来说,儿子在心里的地位,应该非常重要。 有了楚修然点头,扶疏认为要成为楚支颐的交往对象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沈时萱认为这很有道理,一拍大腿道:“扶疏,你真是太棒了!” “我好爱你。” 扶疏笑得心如死灰,不懂为什么自从离婚之后,她都能有资格给人当情感顾问了。 难道是她太敢教了? 扶疏忍不住反思。 “那殷设计师呢?” “让他去死。” 哦。 扶疏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下去了。 回来之后,殷白商连着好几天不见人影,一直躲在办公室里画设计图纸。 修修改改,改掉了“晴时雨”原本繁复的设计,变得相对操作简单,但布料和人工又是一个大问题。 楚支颐租赁的工厂离南市的市区比较远,但她们和深蓝要来的展览位在一个月之后,时间有点儿紧张。 偏巧,工厂位于郊区,信号太差,许多员工都在抱怨。 扶疏想找人过来处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和楚支颐说一声。 沟通之后,楚支颐欣然同意,听说他们的第一件样品已经完成后表现出了兴趣,调侃这毕竟是他花时间、花旅程搞出来的作品。 扶疏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临时找了盒子简单包装了一下,打算带去深蓝给楚总过目。 进了公司,她打了电话给易魏薇。 易魏薇让她在楼下等一会儿,楚总有一个重要的人要见面。 扶疏便等在了深蓝楼下,百无聊赖之际,门口停了一辆高调的莲花。 车上下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浅灰色针织长裙贴紧了身体曲线,曼妙玲珑,外套了一件云朵般的蓝色羊绒大衣,不失清纯。 尽管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墨镜,扶疏还是能认得出这个女孩。 这个无论多少年都在她脑海里不会被抹杀的人影——穆梨若。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扶疏心头攀附上寒意,无数的猜测盘旋在脑海里,对周遭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这里不是南市吗? 怎么…… 南市? 南市第一女首富宁露。 扶疏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和宁露是老乡,这个世界真小。 感叹一声之后,扶疏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穆梨若踩着高跟鞋,像一只高傲的白天鹅一般走过了。 自从两年前,扶疏再也没见过穆梨若,但断断续续听说过庭审结果。 穆梨若是绑架案的受害者,宁露团队请了最好的律师,硬生生将买凶雇人说成了受人胁迫。 汇款是因为勒索。 因此,穆梨若获得的惩罚并不重。 倒霉的只有乔鸣扬。 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才会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虽然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可那时候她怀有身孕,之后生子,早已没了闲工夫搭理这些。 再见到穆梨若,扶疏还挺意外的,却并不像面对宋寒洲那样惊慌。 穆梨若想要的不过就是她和宋寒洲离婚,现在穆梨若已经得偿所愿了,跟她也没什么好过去的。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扶疏想跟她过不去的心情更多一些。 穆梨若进了电梯,直到到了楼层,也没注意到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就坐在深蓝楼下。 当初的绑架她侥幸躲过一劫,可宁氏的偷税漏税却没有那么简单,波及的范围和数据过于庞大,而补齐税款之后,宁露的资产不足以填补窟窿,她才算是看清楚了姑姑宋婉言的狼子野心。 从头至尾,姑姑宋婉言都在利用她挑唆两边的关系,从中渔翁得利。 宁氏和宋氏的合作破裂之后,姑姑宋婉言和舅舅宋其有了理由,打算联合宋氏股东,将宋寒洲彻底踢出局,但在高层会议的前一天晚上。 宋寒洲坠海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穆梨若难以形容那一段时间,她是怎么回来的。 从小在宋氏荫庇下长大,所以十六岁之后顺风顺水,成了宁露的女儿之后更是要什么有什么,成为真正世俗意义上的大小姐。 但墙倒众人推,出事之后,她就受尽了白眼,连最后会站在她这边的宋寒洲,也不见了。 而姑姑宋婉言给的最后一击,才让她昏聩……却无形之中救了她,维持了她最后的体面。 第406章 街上意外 穆梨若抬起头,看着电梯光洁的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高贵得体。 比起很多年穿着白色连衣裙清纯的样子,相去甚远,却已经和大部分普通女孩都拉开了距离。 这才是她想要的优越感。 好在宁氏辗转回到了桑政勋手里,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自从气得进了icu之后,桑政勋卧病了大半年,有所好转之后又休养了两年。 直到宁露出事,他才出手。 一切似乎回到了南市最初的,她也因此回到了南市发展。 虽然这里比不上重京繁华,但在这里她的地位比在重京要更高,更受人尊敬。 “小姐,楚总已经在里面等了。” 穆梨若看了眼迎上来的秘书易魏薇,笑得很温婉甜美:“易姐姐,谢谢。” 易魏薇略微弯着腰点了点头,是标准的礼仪微笑。 比起当年的横冲直撞,穆梨若现在要更懂得隐藏情绪,毕竟她不是桑政勋唯一的子女,也不是最惹眼的那一个。 宁露说得没错,她首先要在桑氏站稳脚跟。 推门进去的时候,楚支颐坐在高档的手工沙发上,合着高级红茶,连西装裤底下露出的一截黑色袜子都透露着不沾凡事的高贵性感。 这位她名义上的哥哥,却素未谋面。 去年的冬天,她回了桑氏过年,在晚宴上已经见过了大部分亲戚,唯独桑政勋这位和前妻生的长子,没露面。 但她听说了很多关于楚支颐的传言,从小家世优越,性格温和有礼,长大之后卓有成就,总之是个非常不错的男人。 而这个人出现在眼前时,穆梨若只觉得紧张。 不光是这个人过于白皙的皮肤,还有与她完全不同的骨相轮廓,连周遭的气势都仿佛隔着银河般遥远,非常陌生,却让人紧张。 “哥……” 楚支颐抬起头扫了她一眼,便道:“这里是公司。” 穆梨若刚刚扬起的甜美笑意僵在了半路,小声换了称呼:“不好意思,楚总……” “怎么了?”楚支颐问得很漫不经心,却在他过于优越的外表和优雅的举止里,穆梨若无端感到了无所适从。 鼓足勇气之后,穆梨若还是忍不住问:“楚总,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楚支颐看着手里的报表,手上的动作略停顿了一下,便翻了过去,并没有回答。 空气陷入了沉默,穆梨若迟迟得不到回应,便不再纠结,说明了来意:“楚总,之前爸爸答应过我,会支持我今年开工作室……” “前提是……”楚支颐这才抬起头,正视这位同父异母的胞妹,“你管辖地区的盈利额达到涨幅百分之二十,据我所知,你好像……没做到?” 楚支颐甚至都不需要嘲弄,只需要阐述,就足够她在各方面都更优秀的哥哥面前,感到无地自容。 来之前,穆梨若想了很多说辞。 百分之十八已经很接近了。 那片地区市场饱和度那么高,她入行不久,做到这个份上,她已经用尽了全力。 如果哥哥能够给她这个机会的话,她能够做得更好。 可显然,这些在对她丝毫没有亲情可言,只看结果的楚支颐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但爸爸……”穆梨若忍不住小声辩驳。 楚支颐看着她笑了笑:“我知道爸爸答应了你,所以我才允许你上来,不然,我原本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谁?” “馆藏计划的负责人。”楚支颐对这个便宜妹妹并没有什么情绪,同样也并不欢迎,“无论从经验还是资源,都无法和你相提并论的一个人。” “那……” “但她做的比你好。” 穆梨若咬着嘴唇,压着心里的不甘和嫉妒,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稳住了没有让愤怒扭曲自己的声音:“楚总,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做好。” 楚支颐看了她很久,一年多来他见过这个妹妹的手笔,说不上不聪明,只是小手段太多,难免膈应。 不过……他不养寄生虫。 “好。”楚支颐提出了条件,“半年之后,如果你工作室的营业额比馆藏低,那么……我就会让易秘书进行清算交接。” “什么?”穆梨若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楚支颐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虽然她和楚支颐同父异母,可好歹她也是名正言顺的桑氏小姐,为什么要自贬身价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牌负责人比? 穆梨若并不情愿。 “有意见?”楚支颐灰蓝的瞳孔淡漠干净得如同宝石,却没有丝毫温度,“还是……你做不到?” 穆梨若被这样的质疑激起了斗志,同时心里也知道她这位哥哥不是宁露,更不是桑政勋,不是她可以撒娇耍赖的对象,只能点了点头:“好。” “嗯。”楚支颐抿了口茶之后放下了,轻声道:“你先回去,让易秘书进来换杯茶,凉了。” 穆梨若端着茶盏出了门,在门口的时候,易魏薇笑吟吟地迎上去拿走了她手里的茶盏,穆梨若的脑海里却还是对红色的茶叶和液体挥之不去。 她想起扶疏,一开始在宋氏见到的时候,她就跟在宋寒洲身边,低着头端茶倒水,不卑不亢到毫不起眼。 那时候,她从未在意过,这个女助理多么漂亮和有心机。 扶疏成了宋太太之后,职位水涨船高,她也不在意,不过就是因为她会在晚上进宋家的门睡觉罢了。 没什么了不起。 直到她成了宁露的女儿,却还是被扶疏嘲讽什么都不会。 那一刻,穆梨若才明白她和宋寒洲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感情,寒洲哥哥却还是要留下扶疏。 但可惜的是,虽然努力学习过,穆梨若却不是这一块料,不过没关系,她是桑氏的女儿,手里有最好的资源,她做不好的事,请最好的人做就行了。 穆梨若抬起头,出了深蓝的门。 在电梯口,她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穆梨若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消失的背影,几乎咬牙切齿到想要生吞活剥了这道人影。 扶疏见过楚支颐之后,楚支颐在成品的细节处给了意见,让他们能够简化设计概念,不要讲得过于复杂,不利于后期宣传。 记下之后,扶疏出了深蓝。 天色渐暗,她有点饿了,想去对面的街道买被酸奶和三明治垫垫肚子,等会儿再回工作室找殷白商。 刚踏过没有红绿灯口的人行横道,一辆车疾驰而过,扶疏站在街道正中间,面对冲过来的车辆,反应不及,愣在当场,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绝望中,好在一个力道往回拉了她一把,静止那几秒里,扶疏几乎能够听到心脏骤停的声音。 第407章 我不喜欢暴力狂 动作被放慢了无数倍,而唯一不能反应的只有她的身体。 扶疏不停地喘着气,感受劫后余生,回过神来,她身后靠着一个温暖的体温……还好有人拉了她一把。 “谢……”扶疏转过头,看见身后的人时,几乎是在大脑极度紧张之后,又变得松懈,脱口而出,“宋寒洲?” 扶疏利落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比差点被撞的时候,精神还要高度集中和紧张。 “你叫我什么?”evil按了按自己被撞得发麻的手臂,看着眼前这个没事了就往后退的女人,笑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扶疏悬着的心狠狠摔了回去,安慰自己道:他不是宋寒洲,是异国之旅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evil坐在马路边没起身,死死盯着她,面色不虞:“你刚才叫我什么?” 扶疏噎了一下,情况危急,她来不及多做思考,现在不管有多么生硬,她都需要遮掩过去:“你还好?” “你刚才叫我什么?” 没完了? 扶疏眉心一跳,气得要死,但还是得忍耐,毕竟这个人如今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位先生,你没事?” “先生?” evil的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却最大程度将人的视线集中在了他凌厉漂亮的眉眼,此刻微微上扬,像是不满。 “你不认识我?” 扶疏盯着这张脸沉默地摇了摇头,拿出平生最多的礼貌弯下腰:“谢谢你救我。” 她捡起地上的设计图纸,最后一张却被另一只手捡起来。 “我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连个觉都没睡,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找我?”扶疏不明白,伸手夺过了他手上的图纸,“你找我干什么?我们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evil升了一个调子。 他上前一步拦住了扶疏的去路,微微眯起眼睛,“那天晚上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如果你不是耍赖皮,我们应该会度过一个深入交流的晚上。” 早些年,她还会对这种程度的dirtytalk脸红心跳。 可现在她孩子都生第二个了,波澜不惊道:“是吗?不记得了,你认错人了?” “毕竟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品味还很低俗。”扶疏没来由想起宁氏生日宴会上,宋寒洲对于她和穆梨若天壤之别的评价。 即便这个人可能不是宋寒洲,也不妨碍她撒气。 左右是他自己要往枪口上撞。 “什么意思?”evil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人眼里明显的厌恶,心里划过异样。 他盯着扶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总觉得我们认识?” 扶疏停了下来,无疑,这句话让她很紧张,甚至环顾四周考虑怎么走比较快地能够甩掉evil。 想了很多理由,但为了避免继续追问,扶疏选择了沉默,转过了十字路口的街角去取车。 “你刚才好像叫我……宋寒洲?” 扶疏猛地停下了脚步,却不敢回过头去看evil此刻脸上的表情。 “果然有反应。”evil在她身后嘲弄地笑着,令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我……”叫错了。 扶疏刚想要解释说,她一时间认错了,毕竟evil戴着口罩,认错人是非常正常的借口。 但没想到人一跨步走到了她眼前,evil按着她的肩膀,漂亮的眉眼间满是怒火,咬牙切齿地问她:“这个人是谁?” “你喜欢他?” 扶疏不知道如何回答,反手拨开了evil的手,无奈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先生,我跟你不熟,这些私事我没必要回答你。” “怎么没必要?” evil一直跟着她,扶疏看着离她不远的商务轿跑,停住了脚步,决定先把人打发了,总比跟着她回家或者工作室好。 “我有什么必要跟你交代,你是我什么人?我是你什么人?”扶疏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不就是在酒有过口头约定吗?我临时反悔不行吗?你不符合我找床伴的标准,行吗?” evil不理解,即便他对过去没有印象,可有些事是本能。 他直觉自己在这些方面应该做得不错,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女性观众拼了命地挑逗他。 “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evil快被这人的张牙尖嘴利气死,怎么能有人说话这么刻薄难听呢? 扶疏打量了evil一眼,确定人气得已经快跳脚了。 她自觉好笑,心道快点走。 她深吸气,皮笑肉不笑道:“不用试,我不喜欢暴力狂,我怕疼。” 扶疏注视着眼前俊美神秘的男人,比她整整高出大半个头,久未打理的头发长得有些长,稍稍遮住眉眼,而他露出的耳廓却顺着最外道变得通红。 扶疏挑了挑眉,不知道他莫名在害羞什么。 为了一个错失的香艳夜晚,不惜飞六个小时过来,要她兑现的难道不是他吗?现在害羞个什么劲? 寒风压不住evil心里的欲念,甚至越烧越炽,而仅仅是因为眼前的人说了一句“我怕疼”。 他的脑海里便不可遏制地开始出现那些旖旎的画面,哭泣的、求饶的、颤抖着缩在他怀里无助又可怜的样子。 敏感的神经末梢隐隐发疼,总觉得这样的场景除了刺激他的感官,还有些熟悉,仿佛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人,不停地要他慢一点,说很疼,他却更加……怎么说呢? 兴奋。 熟悉的感觉一闪而过,evil将一切都归咎于被点燃的情欲,与眼前的人彻底重合在一起,烧得耳根都在发烫。 “你要是怕疼,可以指导我。”他喑哑的嗓音变得暧昧撩人,听得人胆颤心惊,“告诉我,舒服的地方在哪……”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想打人,但不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 她打不过evil,文明社会也不会提倡暴力。 “我非得跟你吗?”扶疏忍不住嗤笑道:“太自作多情了。” 她伸手拉开了驾驶位,还没等进去就被人再次拦住了。 “你在酒里留了地址和电话,是线索对?我为了找你,辞掉了日薪百万美金的工作,坐头等舱来这里找你……”evil的说话速度很快,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就像在谈判桌上的宋寒洲,“刚才我在街上为了救你,胳膊撞在了地上,现在还疼呢。” “你要是这么走了,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扶小姐。” 第408章 酒店开房 扶疏心里觉得不妙。 “你知道我以什么为生,受伤的话会对我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evil这句话说完之后,扶疏整个人从头到脚简直是无奈透顶。 凝血障碍像是一把刀始终悬在她头顶,每次都要为了良心上的负担,无奈妥协:“你怎么样了?” evil看着她,带着点埋怨和冷漠,仿佛一种无声的谴责。 看得扶疏心里灌了一盆冷水,不适而且不耐烦,但她得忍着。 “手伸出来,我看看。”她烦透了。 evil不动,也不说话,像是在跟她较劲。 扶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扔进车里,伸手就要去拉evil,却被他躲了过去。 看着自己什么都没抓着的手,扶疏心里一阵火大。 有完没完了? “你现在知道关心我的伤势了?刚才不急着要走,还要跟我撇清关系吗?” evil的话踩着她的道德低谷碾过去,压得她心情一路往下跌。 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几乎就被他这么喊了出来。 “我看看。”扶疏拉过他的手。 这一回他没再躲过去,任由扶疏将他带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卷起他的袖子,露出被厚重的衣服掩盖起来的伤口。 左手手臂上大片的淤青和交错的深紫色的淤血,以及几道红痕,都泛着血色,应该是被路边的尖锐物划破了。 扶疏伸手按了按,听他倒吸一口凉气,才觉得着急起来:“怎么样?疼不疼?” evil站着看扶疏弯下腰,眉宇间焦灼不已,抿了抿唇道:“不疼。” “不疼什么呀?”扶疏真想骂他有病,她按着底下有一块异状的凸起物,不是脱臼就是骨头移位了。 总之,一定不是他说的没事。 宋寒洲什么臭毛病,不管受什么伤,天天张着嘴说没事,就你会逞能? “走,去医院。” “不去。” 扶疏是真的被他这副不配合的态度搞得火大:“你别扭什么呀?伤成这样不去医院你要干嘛?你要是不去,我不管你了。” evil低下眉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乱。 她正乱着,冷不丁的腰上就多了一双手臂。 扶疏真是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宋寒洲脑子里还在想一些有的没的,反手刚要发火,却听他小声道:“你管管我。” 扶疏:“?” “你别不管我。”evil将脑袋靠在她柔软的肚子上蹭了蹭。 扶疏被他撒娇讨好的态度弄得别扭至极。 好比你在街上遇见了一只流浪猫,瘦骨嶙峋的,看见你就一直蹭你。 等你撒了两把猫粮,它埋头就吃。 你刚想去摸两把,它却要来咬你。 你要走,它却跟在你脚边不停地打转,用脑袋蹭你。 可恶又可恨。 扶疏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小可怜和眼前这个身高一九二的男人划上等号。 她才是脑子有病的那个。 “那去医院。” “我没身份。” 扶疏这下也没辙了,她一时忘了这件事。 盯着这张脸,扶疏转念一想:她在上飞机之前,分明是通知了顾章,为什么顾章没接到人呢? 奇怪。 “那你在这等我。”扶疏摸到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出来,“我去买点药。” 奈何evil力气太大,而且不愿意松手。 没等扶疏说话,他抬起头问道:“你不会不回来了?” 扶疏愣了愣,想起刚才自己在获救之后的第一反应,还有如今evil眼里的戒备,不免有点儿自责,小声道:“不会,我一定会回来。” 不管怎么说,evil确实救了她,也是因为她才会受伤。 买点药赔钱都是应该的,她不至于这么苛责evil。 哪怕他是宋寒洲。 扶疏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商家,跟着导航一直往前走,却小声地问自己:如果他是没有失忆的宋寒洲,她还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出不苛责吗? 可惜,扶疏回过头看了一眼,evil坐在副驾驶,懒洋洋的闭目养神。 没有如果。 停车之后,扶疏去了药店拿了碘伏、纱布、消炎药还有补充维生素和肌肉伤骨贴。 所有东西都习惯性的要了最好的。 直到结账的时候,扶疏才如梦初醒,她对自己刻在骨子里对宋寒洲的服从无奈至极。 很快,扶疏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对他好一点也是应该的。 毕竟都是因为她引起的。 在车上处理完伤口之后,扶疏和evil对视一眼。 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夜色里的南市变得愈发慵懒,而视线变得模糊的时候,很多事就会变得棘手和暧昧起来。 扶疏头疼地想:现在该怎么把人甩掉呢? “你在想什么?”evil转了转手,看着扶疏包扎好的伤口,甚至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虽然是因为她心不在焉,想要争取时间思考理由而打的,但evil并不会知道,所以他夸了一句:“手艺不错。” “谢谢。”扶疏坐了回去,手敲在方向盘上进退两难。 一旁的evil像是看出她的为难之处,凑过来压低声音,像是故意一般蛊惑着:“接下来,你要带我去哪?” 扶疏盯着他眼里的狡黠,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含笑道:“去酒店,开房。” 短短几个字,evil眼里的戏谑逐渐被深沉不见底的情绪覆盖,嗓音也真的变得喑哑起来:“好。” 扶疏开车到酒店,在酒店大堂出示了身份证,很快前台就报了酒店房间号。 侍应生带着他们没走出去几步路,扶疏停下来道:“药忘在车上了,我去拿一下。” “我陪你一起去。”evil反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扶疏倒是不慌张,笑道:“你很心急吗?这么紧迫盯人的话,会吓到我,我会觉得你不止是想跟我onefornight” evil被她说得恼怒,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好在扶疏并没有抓着揶揄,很快便跳了过去:“而且你受伤了,我可不想待会儿出事故,太扫兴了。” “那……好。”evil犹犹豫豫地松了手。 没等扶疏转过身,他想了想,威胁道,“你要是再敢耍我……” “怎么会呢?”扶疏笑着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人终于跟着侍应生踏进了电梯。 扶疏转过身取了药,搁在了前台,从包里取了一点小费,封了口。 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扶疏甚至伸了个懒腰,心想南市占地面积十四万五千平方公里,你找得到我再说。 扶疏开车去了一趟工作室。 不出意料,殷白商还在改另一件成品“十段锦”,用的古色织锦,很考究,也很讲究手艺。 第409章 我想看你一眼 整件衣服几乎都是殷白商不分昼夜自己动手做的,只有一些珍珠玛瑙是请人镶上去的。 沟通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扶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殷白商就把她赶出去了。 站在门口,扶疏看着洁白的凹纹大门,觉得这一届的员工素质真是太差了。 不仅动不动就把上司请出去,还天天熬夜加班996。 任劳任怨,不提升职加薪,简直是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 像这样的员工……一看就能在凌晨疯狂给她打电话,通知她还有工作需要过目。 “真可怕。”扶疏耸了耸肩,打着哈欠叫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进门的时候,沈母还在,怀里抱着蔚辞。 扶疏很意外。 沈母看着她,神色平静,却无端有一种审视和责怪的意味,看得扶疏心里一阵慌张。 “孩子想你了,一直盯着门口看,我抱进去就一直哭,所以我带着他一直在客厅等你回来。” 扶疏心里更愧疚了,看着沈母怀里软呼呼的儿子。 蔚辞听到动静就努力睁着眼睛,但小孩子的精力始终有限,眼皮耷拉着往下掉,随时会睡过去的样子。 扶疏从沈母怀里抱过儿子,小声哄道:“今晚跟妈妈一起睡好不好?” “我知道你工作忙。”沈母叹了口气,“但也要多注意休息,别跟我那儿子似的,每天不着家,孩子的教育很重要。” “嗯,好。”对于沈母,扶疏一直都是心怀感激的。 无论是鹿哟哟,还是之后她住下,所以无论沈母说什么,她几乎没有反驳过。 “你心里有数就好。”沈母看着她怀里的蔚辞,孩子像是有感觉似的,手朝着沈母的方向伸了伸。 沈母摸了摸蔚辞的手,最后满脸慈祥地道了别:“乖,沈奶奶就先回去了。” 蔚辞含糊不清地发出一阵咕噜声,惹得扶疏和沈母相视一笑。 一晚上,扶疏搂着儿子睡觉。 南市临海,到了冬天湿气重。 钻进被窝之后,她很快就抵挡不住被窝里的暖意,沉沉睡去。 扶疏脑海里却因为白天见到了穆梨若和宋寒洲,在梦里不停地被过去很多场景所纠缠,深陷其中,难以脱困。 这一觉睡得又累又沉。 醒了之后,蔚辞还躺在她身边,睡得香甜。 扶疏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五点,还很早。 透过窗帘的缝隙,能够看得出夜色还昏沉,却莫名有了干净的白色。 冬天应该没这么快天亮? 扶疏有点好奇,却贪恋被窝里的温暖,磨蹭了好久借着上厕所钻了出来。 回到床上之前,她忍不住拉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 下雪了。 其实这并不稀奇,毕竟连圣诞节都快到了,这种时候在南市下雪已经算是晚了。 她忍不住看了一会儿,低垂下眼的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窗外站了一个人,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沾在一身黑的大衣上显得尤为瞩目。 那张脸上的表情,比白雪还漠然麻木。 扶疏慌张地拉着窗帘外后退了退,手里的帘子贴着玻璃晃悠几下。 无论遮过去几次,那道身影都还在。 黑白分明的色彩,令人难以忽视。 扶疏被搅闹得心神不宁。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里发酵着,却在一个普通的下雪的凌晨到了爆发的顶点。 宋寒洲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做什么? 他站了多久?不冷吗? 为什么要像一个恶鬼一样一直缠着她不放,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这么难以原谅吗? 如果喜欢宋寒洲是她不自量力,难道连放弃都是不能被原谅的吗? 扶疏往后退了退,后脚跟绊在床边,跌坐在了柔软的床上。 昨天等了她太久的小儿子却没有因此被吵醒。 出神了好一会儿,扶疏还是换了衣服准备下楼。 不然等天亮了,小区里的人多起来,他们都会注意到站在她窗底下的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你舍得出来了?”扶疏还没能走到他面前,就听到了这句话。 这指责来得莫名,扶疏拒不接受:“我没让你等我。” “第二次了,扶小姐。” “什么?” “这是你第二次耍我了!”他一动作,身上的雪跟着摆动簌簌落下,像是另一场风暴迎面而来,跟着他的怒气一直在抖。 扶疏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evil看着她,熬了一晚上的眼眶通红,含着失望和伤心,像是无处控诉找不到宣泄口般的暗流,闷在里面涌动不已。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扶疏张了张嘴,那些怨恨和指责堵在喉咙口,却对着忘记了从前一切的evil无法说出口。 良久,扶疏才道:“下雪了,你回去。” evil看着她,像流星一般快速划过惊讶,很快就被压低的愤怒所代替,闷声不甘道:“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怎么会没有?” evil冲她恼怒地大喊:“我没有工作,在这里没有身份,钱都花在了那张头等舱的机票。” 雪扑在扶疏脸上,有点儿凉,还很寒。 这会儿,正好是一天里气温最低的时候。 扶疏觉得哈口气都冻得喉咙疼。 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站一晚上呢? 不冷吗? 扶疏自认为也算不上铁石心肠,小声提醒道:“你一晚上可以赢下三千万。” “我赎身了。” 扶疏有点愕然,她不曾接触过地下场,但这么些年也不是白过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想从那样的地方脱身,应该花了不少功夫。 “为什么?”扶疏喉咙发哽,痒得厉害。 “什么为什么?”evil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急又气,好像她问了一句很不应该的废话,没好气地吼道:“因为我他妈就想来看你一眼!” 雪落在她眼前,视线有点模糊,可这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却一字不差地落进了她耳朵里。 扶疏觉得难以置信。 有一天,世上有一个人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来看她一眼。 “好……”扶疏吸了口气,连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现在你看过了,可以走了吗?” evil站在雪天里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冻得人都麻木了,直到扶疏出现,心才迟钝又忐忑地紧张起来。 第410章 临时搬家 冰天雪地里,evil自认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和愚蠢过。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好像做什么都不足以打动眼前的这个人。 铁石心肠。 这不比在场上,只要他速度更快、反应更迅速、出手够快……无数的技巧和大量的练习,都能让他获得比赛的胜利。 面对扶疏,情况截然不同,无论他怎么走,都像在死胡同里打转。 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甚至并不明白扶疏对于他的恶意从何而来。 evil咬了咬牙,低声辩道:“你……你让我走,我就得走,凭什么呀?” 见扶疏皱眉,索性就耍赖起来:“我没钱了,我不走,我就要赖在这,等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不负责任。” 扶疏:“?” “难道不是你答应了要跟我走吗?”evil越说越理直气壮。 扶疏却不懂,为什么还在扯这个东西? 按了按自己疲惫的眉心,扶疏也不打算再这里跟宋寒洲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 反正就是一些她根本就不打算遵守,也不在意的东西。 “我不是跟你去了酒店吗?”扶疏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在酒店过得不好吗?我已经遵守承诺了,revil。” “你强词夺理。” “那就当我是强词夺理。”扶疏做了一个手势,“不早了,请您回去。” “你让我去哪?” 你爱去哪去哪。 扶疏觉得自己还算是温柔可亲:“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应该饿不死。” 屋子里忽然发出震天响的哭声,扶疏急急忙忙地回过头跑进了门,连evil跟在她身后,她都没有闲工夫管。 进了门,她看见蔚辞哭得撕心裂肺,小脸蛋儿红扑扑的,被子都被他用力挣开了。 扶疏抱着儿子搂在怀里轻声哄。 evil站在房门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带着一点局促,看见她哄蔚辞的场面,脸上露出错愕。 扶疏相当能够理解这个表情。 毕竟狩猎对象不仅不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而且还已经生了孩子。 她几乎能够想到evil心里现在应该是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但她不在意,只要能够尽快把人打发走。 无论宋寒洲心里想什么,都跟她无关。 “你……有孩子了吗?” 扶疏冷眼看着他:“不明显吗?” evil没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她怀里的儿子,看得她心惊肉跳,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血亲……她侧了侧身子,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我已经结婚生孩子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可以走了。”扶疏下了逐客令。 evil却毫不在意:“我相信你有孩子,但我不信你结婚有老公了。” 这样嘲弄的口吻,顶着宋寒洲的脸,足以让扶疏顶嘴:“你信不信,都跟我没关系。” “我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老公都没有反应……”evil靠在门边,笑容灿烂,可恶至极。 “要么是他不行,要么是没有。” “他就不能去出差吗?就不能生病住院吗?就不能暂时被外派了吗?” 扶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却没有堵上evil的嘴。 “我进门的时候想换一双鞋,但很可惜鞋柜里没有男式拖鞋。”evil站在门边,活像是突然闯进门示爱的流氓,还得是长得好看的那种。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有孩子了,就说明我至少结过婚……”扶疏想了想,宋寒洲从前最讨厌的就是她吃别人家的粮,所以故意道:“而且很可能不止一次,你确定还要跟我在这里纠缠吗?” evil吹了声口哨,心情极好的样子:“怎么会呢?宝贝儿,不用出力就有便宜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叫爸爸。”evil隔着一段距离逗弄着她怀里快要一周岁的小儿子蔚辞。 扶疏被宋寒洲失忆之后的不要脸所震惊,刚想开口让他赶紧走,却听到怀里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粑……粑……”蔚辞咯咯笑了两声,十分纯真懵懂的样子,像是在跟她玩耍一般。 扶疏和evil都愣在了当场,看起来似乎像是两个成年人被一个孩子耍得团团转。 许多疑问在心里萌生,扶疏怎么也没想到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爸爸? 这让她从心底里难以接受。 养不熟的白眼狼。 扶疏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同时也很胆战心惊,她一直以为无论是电视还是小说之中,对于亲情的过分刻画很魔幻。 因为她从小只跟奶奶生活在一起,所以并没有多少感受。 现在扶疏怀里抱着孩子,看着不远处没有记忆的宋寒洲,静默不语。 意外的是,面对蔚辞的这声称呼,宋寒洲的态度并没有一开始那般轻佻,似乎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沾满雪的外套进了室内,融化之后顺着往下滴水,那张脸上没了表情,远看一如当年般倨傲冷漠。 扶疏的心里越加忐忑不安,抱着蔚辞转过了身:“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evil怔愣了片刻,低声问她:“有必要吗?” 扶疏看着怀里什么都不懂的儿子,笑得很欢快。 明明在沈时萱面前充满了不情愿的儿子,为什么就这么喜欢宋寒洲呢? 这不公平。 扶疏抿着唇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过后,身后的人轻声道:“好,我走。” 脚步声踩在老旧的实木地板上,像厚厚的积雪碾过,渐渐远去。 扶疏坐了一会儿,再看窗外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小区楼下渐渐有了欢声笑语,还有寒暄的声音。 她带着蔚辞去敲了沈老师的门。 沈老师吃完早餐,正打算出门,听完她的来意之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如果不是这么快有了这段孽缘,扶疏其实也并不想搬走。 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了住在南市城区这栋老旧的居民楼里。 每天上下班,偶尔沈老师会过来看望孩子,还会帮忙照顾。 沈时萱时不时也会过来跟她挤挤睡,说一些无聊的废话。 从一开始,她决定回到南市定居,就买下了一栋公寓。 其实一年前就已经装修完毕,甲醛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她迟迟没有搬进去,确实是因为怀孕不方便,也因为之后开了工作室太忙碌,但更多的是舍不得。 沈老师没说什么,只问了她什么时候搬走。 “今天。” 第411章 投胎的苦劳 沈老师的表情在惊讶过后,很快低下了头,笼在阴影里的白发都显得有些落寞。 她道:“早点搬走也好,等你走了,我也该找租客了。” “不不不。”扶疏连忙摆手,“房子我不退租。” “不退租?”沈老师似乎不理解,“你都已经搬走了,房子就空下来了,你不住,不是浪费了吗?” 扶疏被沈老师教训,已经习以为常:“哟哟还没醒,我不想她醒过来之后,有一种被隔离太久的感受,所以我希望她出院之后,还能住在这里。” 提及鹿哟哟,沈老师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情也很沉重的样子,讷讷道:“这孩子……” “她一定会醒过来的。”扶疏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我相信她。” 事实上,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一个植物人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但除了这样相信,她别无办法。 至少相信的话,还有希望。 沈老师点了点头,扶疏匆匆叫了搬家公司,她带来的东西不多,之后添置的多数是一些婴儿用品。 当这些东西将货车塞满的时候,扶疏还是吃惊不小。 她都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南市生活了这么久。 久到她原先从重京带来的两个行李箱都塞不下了。 沈老师没有来送她。 扶疏走的时候,最后看了眼这个老旧古朴的小区,墙根底下的青苔顺着往上爬,被打头的阳光一照,显出一点盎然生机。 货车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她购买的独栋公寓。 购买时,她考虑的是两个孩子的成长问题,所以房子买得大了一点。 东西一点点搬进去,桃源山居的同款智能机器人在屋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扶疏摸了摸大白外型的脑袋,不自觉地笑了笑。 苏宴当初硬要给她装的玩意,用着其实还挺方便的。 当时她想,如果出去工作的话,家里有了智能家居,方便她能够随时查看情况。 然而,得益于沈氏母女的照顾,大半年之后她才正式用上了这东西,取了个俗气的名儿:招财猫。 忙碌完之后,扶疏请了楚支颐、殷白商和沈时萱来新家做客。 楚支颐正巧有一个商务会谈没有时间,但易魏薇告诉她,楚总给她准备了礼物。 虽然实际上是楚修然。 这是因为扶疏再三推拒,易魏薇才透露的。 殷白商赶工期,冷酷地说了句没空就挂了。 扶疏听着忙音,不禁感慨,她们那时候工作,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跟上司搞好关系…… 咳,虽然是她和宋寒洲是她主动搞的的关系,不值得提倡。 想想那时候,她也算得上胆大包天。 听了鹿哟哟的挑唆,脑子发昏,在给宋寒洲的生日礼物上动手脚。 估计宋寒洲这辈子也没这么无语过。 好在当时,宋寒洲忍住了…… 门外响起了铃声,打断了扶疏的回忆。 打开门,来的果然只有沈时萱,带了鲜花和水果。 她蹦蹦跳跳地进了门,还没夸完房子好看,蔚辞就开始心有灵犀地放声大哭。 扶疏无奈地想,还真是百试百灵。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在新家度过了一天之后,沈时萱调侃她,比上班还累。 两周之后,修改后的“晴时雨”和“十样锦”算是做完了。 样品都是按照沈时萱的尺寸做的,穿上身的那一刻,扶疏对于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还是倍感惊艳。 古朴浪漫的丝绸轻软素雅,夸张的赤金红瞳的龙神如今只用金线缠着透明银丝,一点点绣出了形状轮廓,甘霖洒下的绿洲用的是植绒点缀。 抽去了最开始的瑰丽奇幻,像是一幅简约写意到了极致的泼墨画,却更贴近厚重的古文化。 “你是怎么想到的?”扶疏忍不住问道。 殷白商还没说话,沈时萱穿着晴时雨不停地咳嗽。 扶疏指了指沈时萱,惊讶她竟然还有难得靠谱的时候,就被殷白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沈老师的功劳,她最多算是投胎的苦劳。” “你……”沈时萱忿忿不平,但总归母亲大人在上,闷声没有反驳,“哼,我妈厉害。” 不管怎么说,成品能够有这么好的效果,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连殷白商和沈时萱的口角之争,听起来都煞是可爱。 十样锦取自当时扶疏和沈时萱讨论的星座学,殷白商在一旁听,忽然来了灵感。 当时扶疏还以为会是一件宝蓝色的、和星座有关的高定礼服。 没想到十样锦却是一件投机取巧的礼服,寓意正好取自明年三月开春的桃花运,连衣服上的扣子都用的转运镂空金铃和粉色桃晶,而最值得一提的是复刻的十种刺绣手艺。 细密的走线做工比机器还厉害,大片的枝头桃花从腰间旁逸斜出,除此之外便是层然迭代的白,明度不一。 “你也太厉害了?”沈时萱拍了拍殷白商的肩膀,“以后谁要是娶了你,也太有服气了。” “是嫁。” 沈时萱哼哼两声,穿了一身美轮美奂的高定礼服,却像一个没有骨头的女流氓似的靠在殷白商肩膀上,笑得狡黠:“如果有一个富婆出一亿要娶你呢?” “你以为世上什么事都能用钱来解决吗?”殷白商双手抱臂,回过头斜了她一眼。 “那就是钱不够。” “闭嘴。” 成品展出定在下周,于他们而言非常有利的一段时间。 从馆藏计划开始,扶疏就明白了华贵的衣裙好看是好看,可它的受众非常少而固定,想要快速打响名号,最好就是找一个有名气和影响力的名媛,穿上身。 年底的晚宴、舞会、庆典无疑是最多的。 扶疏一早和楚支颐敲定了南市岁安街最大的商城,南面一楼的玻璃橱窗展示柜,租借整整两周,花了近二十万。 还是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价格。 扶疏坐在展示柜对面的咖啡厅外,肉疼地想也算是物超所值。 在展览之前,为了更配合衣服的气质,喷绘和彩漆都是重新做的。 纯黑色的天鹅绒幕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展示柜看起来就像一个包装精美的打包盒,只要价格合适,立刻就可以带走这一件藏品。 扶疏坐在对面整整两天,除了一开始驻足欣赏的人颇多,可始终无人停下来走进去,询问负责人关于这两件礼服的价格。 扶疏伸了个懒腰,倒是不着急。 她喝完了剩下的咖啡,决定明天再来,却听一旁的客人聊天。 “你听说了吗?北霜在附近在拍综艺。” “北霜?真的假的?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 “北霜上次隐退,所以听小道消息,这次综艺上得很低调,连行踪处理得都很小心,果然嫁入豪门就是不一样了。” “那你怎么知道?” “嘿嘿,人家是北霜的铁粉嘛,山人自有妙计。” 第412章 穿了也是浪费 北霜在南市拍摄综艺? 扶疏顿了顿,一时拿不准北霜隐退嫁入豪门的对象究竟是不是宋寒洲。 关于这一段报道,一直很含糊其辞。 “北霜来了!”女孩惊叫一声,咖啡厅好几个女孩都朝着街对面跑过去。 扶疏寻声望去,街上一个女子雪肤红唇,助理在旁边撑了一把太阳伞,与当年在重京见到的场景如出一辙。 扶疏在心里感慨,北霜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依旧是那个美艳夺人的女明星。 想起沈时萱的八卦,她的视线在人群里找了一圈。 没看见杨好。 这就很耐人寻味。 原本看这一眼,扶疏也就该收拾东西回家陪儿子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教蔚辞说话,因为那声“爸爸”,显然她是十分不甘心。 但好巧,北霜停下来的地方,在馆藏高定礼服的展示柜面前。 不一会儿,人群已经小范围聚集起来,扶疏的视线几乎只能看见模特肩膀以上。 手敲在桌子上,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不管她和北霜有什么样的恩怨,她有多不喜欢北霜,现在都过去了,北霜能穿上这件礼服,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为什么要去回避一个有利的人呢?没等扶疏走到人群附近,却听见“咣当”一声,人群齐齐发出惊呼声。 几丈高的防化玻璃产生细密的碎裂,摇摇欲坠了一会儿,还是全都掉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人群迅速往旁边散去。 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商城的保安已经有几个在场维持秩序。 散开之后,扶疏倒是看见了这副场景,北霜站在人群中央,像一颗耀眼夺目的宝石,她冷眼看着一群黑衣人砸碎了商场的玻璃。 一旁的负责人不停地在阻止和弯腰道歉。 扶疏拉了负责人后面的商场员工,了解了情况。 “北霜小姐想要购买这件礼服,但这两件是样品,并不公开售卖,我们解释了很多遍,不知道哪一句话惹了北霜小姐不高兴。紧接着跟着她的那些保镖,就开始砸玻璃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负责人尖叫一声,被一个黑衣保镖推倒在地上。 她摔在玻璃上,小腿被划了一道口子,却忍着没叫出声。 扶疏和另一个员工都没注意,吓了一跳之后才去扶起来。 “北霜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商场的员工不是很懂规矩,给您添麻烦了。”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女人走到了北霜面前,赔礼道歉,“不如您先跟我们进室坐坐,等我们联系了品牌方,帮您沟通一下怎么样?” 北霜推了推墨镜,不置可否。 负责人小心看了一眼周围,额角冷汗不断:“北霜小姐,您看这里人已经越来越多了……” 北霜勾唇冷笑了一声,端的是风情万种,她和身后的人说了什么,就跟着中年女人进了商场里面。 扶疏在外匆匆问了负责人几句,给了钱让另一个员工带去了医院,才转身跟进商场,打听找到了待遇室。 “实在不好意思,北霜小姐,请用茶。”领班上了一小推车的精美甜点,甚至还开了一瓶香槟,供北霜食用。 北霜看了一眼,没动嘴。 身后有点胖胖的女助理上来小声道:“我们北霜姐需要忌口,不能乱吃东西,都撤了。” “额……好的。” “商家联系上了吗?我们北霜姐一会儿还要回拍摄现场。”助理催促道。 看她处事的态度和杨好截然不同,而北霜的态度也不同,她的态度更强硬一点:“你知道我拍摄一支广告的价格在多少吗?这件高定礼服……如果穿得好看,买下来也不是不行,失去了我这个大客户,是你们这些当导购的损失。” “更何况这件名不见经传的衣服,我能穿上身,这个设计师应该感谢我。” 扶疏挑了挑眉,倒是真的无法猜测殷白商的想法。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默,室内七八个人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北霜被人簇拥其中,与她遥遥相对,错愕不小的样子,连鼻梁上的墨镜都滑落了几分,露出野性强势的美艳。 “你?”北霜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北霜这副见了鬼的表情,扶疏心里感慨万千。 “我是这件高定礼服的品牌方,也就是实际拥有者。” 北霜拿下了墨镜,从头看她到脚,冷笑道:“怪不得这件礼服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廉价货包装成高级品的狭促,当不了豪门阔太,已经沦落到摆地摊了吗?” 北霜“啧啧”两声:“真可怜。” “我是摆地摊。”扶疏倒也不反驳,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北霜跟前,“北霜小姐不就是来闹事的流氓吗?” “你……” “不管北霜小姐能不能购买得起这件礼服,我们这边给出的回复都是……”扶疏微微一笑,讽刺道,“不卖。” “呵,装什么清高,你是怎么离开的重京……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北霜比她高一些,低下头看她的眼神含着凉薄和鄙夷。 “如果你不是出卖廉价劳动力的品牌方,这间室根本不是你这个购买力和消费水平能够进来的?”北霜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容越发灿烂。 “离开了每个季度都有新品送过来的日子,在商场掐着点蹲折扣的日子不好过?”北霜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嘲讽至极地喊她,“宋太太?” 毫无疑问,北霜之前的废话连篇都没有打动扶疏,但最后一个称呼,无疑是她的禁区。 “我过得很好,不劳北霜小姐挂心。”扶疏漠然以对,像无数次在宋氏面对无礼的甲方,“但您想要试穿这件礼服是不自量力,这两件衣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适合你。” “穿了也是浪费。” “你……”北霜瞪着她,哪怕是女明星形象维护的本能加持,都掩盖不住她精致眼妆之下的怒气,“我北霜论美貌首屈一指,论身材也是娱乐圈的佼佼者,你说我穿不了这两件抹布?” 扶疏看着眼前妆容经验的北霜,从头到脚的大美人既视感,她能够感受到北霜的自尊心正在被她的话强烈地刺激着。 “是的,你穿不了。” 第413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北霜真的被她气到了,咬牙切齿道:“我还没穿,你怎么知道?” “不用试,我有眼睛,我会看。” 北霜当然不肯善罢甘休,扶疏便和她打赌。 “如果这件衣服,这里所有的人都觉得你穿得好看……”扶疏往后退了一步,环顾四周,所有的人被她的眼神扫过之后,就立刻低下了头,生怕被这两个女人的战火波及一般。 “我就特别租赁给您,不收取费用,当然如果有破损,另算。” 扶疏耸了耸肩,轻松一笑,“相反,如果有一个人觉得你穿得不好看,请北霜小姐赔偿今天我所有的损失。” “呵。”北霜觉得扶疏简直在耍她玩儿,“你当我傻?这里除了你跟我,总共七个人,我穿上之后需要七个人的同意,而你只需要一个人摇头。” “七比一,你哄傻子玩呢?” 扶疏看着北霜,心想还不算太笨。 但她莞尔道:“北霜小姐,按照你的知名度和背景,这里的人多少都受过你的影响和看过你的作品,而且七个人中有三个都是你的小助理,他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其余四个人是商场的专员,他们不敢得罪你这个大客户。” “从一开始,你就赢在了起跑线。”扶疏道:“你长得这么漂亮有目共睹,要有人说你穿这件衣服不好看,我相信在这七个人里一个人找出来说不好看,才是一件困难的事。” “因此,我不认为我刚才提出的条件是针对你。” 听她这么分析,北霜被她说得有些意动。 因为这两条裙子她真的很喜欢,从街头走过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两条高定礼服裙吸引了。 当时她的想法只有一个,买下来带回家。 如果能够穿在红毯上,就算不能艳压群芳,也不遑多让。 一定能在红毯上一战成名,所以她想买回去。 哪怕扶疏说她穿了不合适,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被别的女明星看见就好。 这次的综艺,节目组为了噱头,特地请了跟她一直不对盘的商桐,她的商务资源比她不知好了多少。 从出道开始,商桐就穿各个品牌的高定礼服或者超季礼服,简直全方位在吊打当时还在成品衣里打转的北霜。 自从那时候起,北霜就发誓,一定要有一天在红毯上漂漂亮亮赢过商桐。 不知不觉,她对这两件礼服从购买欲推到了志在必得。 “好。”北霜答应下来。 扶疏使了个眼色,导购几乎是喜极而泣,赶忙从橱窗里取下了两件礼服。 站在试衣间门外,扶疏微微歪了歪脑袋,实际上她说北霜穿了不合适,只是在……胡说八道。 像北霜这样一直被吹捧美貌的人,顺着她的话只会让她觉得不过尔尔。 相反,如果说效果不好,她一定会成倍地想要试穿,哪怕不合适也会一时意气硬买回家。 试衣间的帘子被拉开,扶疏身后传来夸张的惊呼声,不用回头扶疏就能知道是北霜带来的三个助理。 看见自家老板穿了礼服出来,忙不迭就开始吹彩虹屁,给足了面子。 “好好看,北霜姐,你真的惊艳到我了!” “这是什么眼球净化术!” “……”惊叹声此起彼伏。 北霜被几个人扶着走下了试衣间的阶梯,显然被吹捧得心花怒放,眼角唇边满是笑意。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一身极具古典韵味的礼服,腾云驾雾的龙身比起花团锦簇的甜美礼服,显得蓬勃有力量得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第一眼看就觉得这件衣服漂亮,现在穿上身效果更让她觉得非常满意,像是量身定做,却足够别出心裁。 衣服和人之间是相辅相成。 因为扶疏的言之凿凿,她担心自己会被这件过于独特的衣服压下去。 现在看来因为色彩处理得足够细腻,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 相反,礼裙衬托得她坚韧、素雅,宛若神女般清心寡欲端方高洁。 完美。 北霜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往下压了压。 唯一难搞的只剩下这个跟她不对盘的商家。 “好看吗?” 北霜转过头,朝她扬了扬下巴,像志在必得的女王。 扶疏含笑点了点头:“好看。” “那……” “我说衣服。” 不得不说,殷白商真的很有才华,晴时雨的版型和材质都非常漂亮。 北霜的身材和美貌毋庸置疑,穿上去不至于会不好看。 但……差一点。 一如殷白商传达的含蓄的水墨画意境,北霜的美艳让整体看起来毫无灵魂,和橱窗里尺寸标准的模特一样没有生气。 “你的意见不算。”北霜冷笑一声,提起裙摆撞开了她。 扶疏无奈地笑了笑,抱臂站在了一旁。 北霜在最中央转了圈,裙摆过处,粼粼若清波荡漾。 “好看吗?” “北霜小姐,穿这件礼服很合适。” “这件衣服简直是为您两声定做的。” “……” 北霜听着赞美声不绝于耳,眼睛的视线却始终盯着扶疏,嘲弄里暗含挑衅。 无一例外,在场的人都说了好看。 北霜走到她眼前,每一个字都咬得无比挑衅:“你输了。” “是的。”扶疏礼貌性地笑了笑。 北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出了口恶气的快慰更占上风。 她懒散地开口道:“我要买下这件礼服。”像是施舍他人的上位者。 扶疏倒是适应良好,介绍道:“这件礼服售价五百万,麻烦您,刷卡还是支票?” “五百万?”北霜穿惯了天价礼服,可多数是品牌赞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一个不出名的杂牌,好意思收我五百万?你不怕胃口太大,撑死?” “北霜小姐要是给不起,我可以接着挂出去卖,它会遇到懂得欣赏的卖家,会有一个对它视若珍宝的主人。” “你!”北霜气冲冲地从身后接过助理递过来的皮包,抽出一张铂金卡,泛着银色的光泽。 扶疏的脸色随着那张眼熟的银行卡变了变,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呵,这点钱还不够我拍支广告。”北霜看着扶疏难看的脸色,以为是她膈应裙子被她买下,自管自道:“不过在我付款之前,我要知道你说的不合适到底是什么。” 扶疏看着她没说话。 “扶小姐,五百万呢。”北霜拿着卡轻轻贴在她脸上,有点凉,“对现在的你来说,是一不小的成交价了。” “您的气质和调性与我们品牌并不符合。”扶疏低垂眼眸,云淡风淡地笑了笑,“您知道水墨画写意而不求真吗?留白和收势,是月藏云间,风起薄雾,是朦胧和婉约,而不是为了配你脸上的油彩。” 第414章 谢谢光临 “你!”北霜被她这张嘴气得要死。 她偏偏不信邪,“什么写意的鬼东西,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你觉得不合适,我非要买下来,到时候我们看看,评论里是你说的不合适比较多,还是说我漂亮的多!” 北霜刷了卡,付了钱,接过了晴时雨,走得气势汹汹。 扶疏站在门边,轻轻巧巧侧过身,低声含笑道:“谢谢光临。” 卖掉了衣服之后,扶疏心情颇好,除去衣服本身的人工费,利润可见一般。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但负责人委婉地表示,北霜小姐走的时候并没有付清这次的损失。 扶疏想起被砸坏的展示柜,觉得莫名其妙。 她花钱租下了这里的展示柜,被砸了她才是损失方? 问她要钱? 经过沟通之后,扶疏建议他们去找北霜索赔。 北霜是个名人,不难找,而且闹大了对她来说,才比较麻烦。 道谢之后,扶疏走出了商场的大门。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降雪之后,南市的街头格外冷,摆摊的小贩也已经所见无几。 马上就要过年了。 原本对这个日子,扶疏是没有多少期待的。 因为在宋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哪怕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于她而言只是负累罢了。 现在她有了朋友、事业、孩子……对于有些节日的仪式感,变得和鹿哟哟一样重视起来。 说起来,似乎很久没去看过鹿哟哟了。 扶疏顿住脚步,临时起意,决定和鹿哟哟优先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往一旁的小路走,车送去保养了,她要折返回到大道上去坐地铁。 不远处的小巷转角,一行人坐在面包车里,透过特制的玻璃正看着她。 “宝贝儿,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北霜靠在男人身上,勾着他脖子笑了笑:“战袍。” 高大得像一座山的男人嗤笑一声,随着眉目上扬之间,“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你们女人还真是喜欢逛街买衣服。” 北霜被他调侃,并不生气,贴在他身上,维持着笑意:“猜猜多少钱?” “多少?” “五百万。” 天旋地转,她眼前水平的视线翻了一个折角。 北霜被一股力道掼在了车后座,手上一重,她再往上看,男人正捏着她的脖子,笑得残忍:“五百万?你当这些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也不想,可商家不给面子,我是女明星,总不好为了这点钱讨价还价……”北霜被男人掐住了脖子倒也不慌张。 相处了大半年,她早就已经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性,暴躁易怒,蛮不讲理。 可顺着毛哄,是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就算是摔断了腿也不会忍心她受委屈。 直男的思维就是很白目,跟了他的女人就像是划了地盘。 听了解释,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 北霜缓了口气,继续道:“我这也是为了霆哥的面子,谁不知道南市是你的地盘,可是刚才那个商城的人不肯给面子,我都说了用买的,还磨磨蹭蹭不肯给。” “是吗?”顾霆昀虽然书读得不多,但见惯了世故,看着底下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嘴一张一合,心里明白她那点小心思。 不过就是在外面受了点气,想要出风头逞威风。 这点事,不难办。 顾霆昀往车窗外看了看,扶疏正好擦着车走过,他问道:“是她吗?” “是。”北霜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精致的眉目没了温度和灵动,只剩麻木和仇恨,“可……她不好惹。” “怎么说?” “她以前是宋总的太太。” “哪个宋总?”顾霆昀皱了皱眉,记忆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他素来记性差,竟说不出这个名字来。 “重京还能几个宋总?”北霜没了钳制,坐起身来,“宋寒洲。” “哦,他啊?”顾霆昀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隔着车后座有些模糊的玻璃,低声喃喃道,“怪不得有点眼熟。” “什么?”声音太小,北霜没听清,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没什么。”顾霆昀掐着北霜的下巴,当着下属和司机的面堵上了她柔软的唇瓣。 当带着烟草气和男人身上强势的味道渡过来的时候,她心里很不舒服。 说得难听一点,她就是娱乐圈里被娇惯的女主角,到了片场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 北霜名声大噪之后,搭戏的知名男演员都得小心看她脸色。 为了维护形象,很多亲密戏的对手都会尊重地提前刷牙漱口,不会让她感到不适,而显然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考虑这些。 北霜心里虽然有怒气,可敢怒不敢言,她只能顺从。 杨好背叛她之后,很多黑料都被爆了出去。 她从人人追捧的女明星,成了被人羞辱的对象,不得已灰溜溜地宣布了隐退。 北霜并不同意这样的策略,她不愿意认输。 从她青春正好,一脚踏进娱乐圈这个染缸开始,她就发过誓,一定会努力往上爬,不会被任何人瞧不起。 虽然做到了,可还远远不够。 一旦被资本抛弃,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曾经她也离变成资本有着很近的距离,就是那个什么都好,除了花名在外的宋氏总裁。 如果当时她成了宋太太,何必现在委身在狭小的车厢里比拼演技呢。 这一切都得怪扶疏,不识时务。 杂志拍摄的时候,杨好就给她挖坑。 扶疏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北霜越想越是意难平,连带着亲吻都像成了泄愤,一口咬上了作怪的舌头。 顾霆昀阖着眼睛闷哼了声,放开了她,低声笑道:“火这么大?” “你说呢?” 北霜从现场回来,便进入了冬天,但是为了上镜好看,她穿得并不多。 “用不用我帮你?”顾霆昀咬着她的耳垂,手却不老实地伸进那层薄薄的布料底下。 北霜咬住了下唇没说话,顾霆昀却朝着前面目不斜视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是,老大。” 顾霆昀回过头,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女人,问道:“现在可以了吗?我已经给了你诚意。” 与车内的暧昧截然不同,车外的天气凉得渗人。 化雪的天气,维持在零下的温度。 走了一会儿,扶疏就觉得脚指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叹了一口气,却在不经意间瞥见昏暗的灯光下,身后的人影三三两两跟了上来。 扶疏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经历过两次绑架之后,她对于这种事已然是刻成了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第415章 小巷事件重演 扶疏尝试着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随着加快了脚步,她就已经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冲她来的。 扶疏却不明白,她进入南市之后,行踪已经进入了白名单,而且她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生活得枯燥、平凡且低调。 这个疑问一闪而过,她现在要做的是跑,尽快跑。 眼看着就要到小巷子的街头,一个人影从她一闪而过。 机会来了。 扶疏刚想喊,她的肩膀上一重,一只手搭了上来,像是一把消音枪,在一瞬间磨灭了她的声音。 扶疏被人死死捂住了嘴,她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逃离这里的机会,却什么都没有。 情急之下,扶疏张嘴死死咬住了那只手…… 身后的人痛得闷哼,却不松手。 她被人带进了巷子深处,不见天日。 带他进来的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扶疏措手不及,摔在一堆破箩筐和垃圾桶旁边,竹篾划伤了好几处,疼痛一下子从身上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她手上沾了粘稠的液体,能闻到的味道像是下水沟般恶臭,却大气也不敢出。 挟持她的人嘴里骂骂咧咧:“臭娘们儿!你敢咬我!你找死!” 那人一脚踹在她肩膀上,扶疏忍不住哼了一声,他拍了拍扶疏的脸,粗粝干燥的掌心贴着像砂纸一样难受。 “霆哥说了,让你以后别这么不长眼,专门跟嫂子过不去。” “喂,别这么粗暴,好歹是个漂亮姐姐。”黑暗里,扶疏看不太清这群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人从后面站出来,笑嘻嘻地提议,“打一顿就算了。” “又没咬在你身上,你当然有闲工夫说这些屁话!” “咬的话……”那人低低笑了一声,“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不是在这里。” 扶疏的心来不及悬起就跌了回去,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这番轻佻的态度,而放松心神。 “你在说什么屁话呢。”那人勾过他的肩膀,似乎是想教训两句属下,却被人一个过肩摔摔在了地上,手法利落干净。 扶疏能听到的,就是皮肉砸在水泥地板上发出的骨错声。 “啊!” 好疼。 听着就好疼。 扶疏忍不住想,所以当年究竟有什么魔法,让她对在小巷子里打人,像一个恶鬼一样的宋寒洲一见钟情呢? 她甚至跟磕学家洞房不败完全不同,并没有认识到宋寒洲是为了处理跟着她的跟踪狂,所以打人这样的先决条件。 难道……她从骨子里是喜欢宋寒洲强硬的吗? 所以才会每次到了最后都顺从? 不不不,不是不是,她从小到大,明明都喜欢温柔的人。 扶疏扶着墙不敢乱动,生怕被波及。 直到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两三个人,只有一个人还站着,但按着自己的肩膀咒骂一声,似乎是受伤了,可扶疏不敢确定。 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 视线不明,扶疏不确定他是如何准确走到了自己身前,弯下腰,冲她伸出手道:“能走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扶疏没有立刻伸出手,只觉得一切过于巧合。 想了想,只有一种解释最为合理,可她又觉得荒诞:“你在找我?” “不行吗?”evil蹲下身,漫不经心道:“你耍完我一次又一次,还以为我会轻易放你走吗?” “扶小姐,你未免对人性太有信心了。” 听他这样说,扶疏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扶着墙壁站起身:“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呢,毕竟我这个人……很受欢迎,你这么追着我跑,我很容易误会。” “我……”evil跟在她后面,扶疏看见拉长的黑色影子朝着她犹豫地伸出手,却不敢来扶她。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享受我应得的战利品。”语气里含着一种欲求不满的不甘心。 扶疏嗤笑道:“要是得不到呢?” 眼前一黑,evil戴着口罩的脸陡然出现在了她眼前,而头顶的路灯驱散了黑暗。 四目相对间,他一字一顿道:“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扶疏看着他没说话。 怕她不信似的,evil接着补充了一句:“不管用什么办法。” “哪怕不光彩?” evil重复道:“哪怕不光彩。” 扶疏想起当年宋氏和俞氏的合作案,面对媒体记者的提问,关于趁着俞氏小太子被绑架,宋寒洲趁火打劫,为此受了许多诟病。 宋寒洲给出的话只有一句:“商人面前不谈他人利益。” 无论看起来多么俊美得体,宋寒洲的本质就是个流氓罢了。 在重京大的小巷里,扶疏认为她看见的是宋寒洲的隐藏面。 现在看来,或许她已经窥见的是他骨子里的秉性。 “嗯。”扶疏点了点头,郑重其事,“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会支付相应的医疗费用和报酬。” “是再一次。”evil纠正他,像一个执拗的小孩儿。 扶疏无奈地改口:“好,是再一次。” 为了避免宋寒洲这样投机取巧,惯会见风转舵,从骨子里就会用棉花博取黄金做报酬的精致利己主义借题发挥,扶疏往后退了一步,弯腰九十度,无比正式地道了谢。 “谢谢你,evil先生,没有你的话,我今天免不了皮肉之苦。” “我怎么觉得比起那些流氓……”evil看着她笑得有些勉强,“你更不想看见我?” 扶疏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点茫然:“我?有吗?” 对上那双泛红的眼睛,含着点委屈愤怒和控诉,扶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人的性癖有时候还真的挺奇怪。 evil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抵在了自己怀里和后面的墙壁之间,冲她吼道:“你有。” 扶疏措手不及,被砸了一下却不疼,还有点儿软软的。 歪头看了一眼,她的肩膀和墙壁之间隔着一双手,蹭破点皮,却惹得她心里紧张无比。 宋寒洲可以被打得肿成猪头,但不能流血啊。 扶疏心里无奈至极,暗暗知道她要被宋寒洲缠上了。 糟糕透顶。 可面对这样的情况,她没有办法和借口推托,只能抬手拉住了宋寒洲的手腕,想把人拉下来,叹道:“怎么跟小孩儿似的?” “还不都是你狼心狗肺。”evil看着她,他们的身高差整整二十五公分,所以他低垂着头的姿势有点儿别扭,可却像是狼一样发着光看她。 扶疏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好笑,像是到了嘴边的肉,却烫得不知道从哪里下口的……蠢狗。 扶疏拍了他一把,妥协了:“走,去医院。” “你照顾我。”蛮不讲理还带点儿期待。 第416章 住院昏迷 南市第一中心医院住院部,扶疏看着化验单居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见了医生,扶疏才知道宋寒洲这个人可以有多死要面子活受罪。 深巷里的男人怀里还有一把刀,扎在肩膀上划了一道口子,整整需要缝十三针。 而她看着宋寒洲脱下黑色大衣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手上沾了那么多血。 伤口一直往外流着血,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停下。 连医生都告诉她:“再深一点的切口,这手……就不能要了。” 扶疏点了点头没说话,但手里握着那张纸始终在发抖。 宋寒洲为什么就算是失忆了,还是有这么多臭毛病呢? 但凡能够喊一句疼,她至于在巷子里跟他讲这么多废话吗? “你先去办住院手续。”医生开着单子跟她说,“缴费完之后最好联系一下警察,这么深的刀伤,还有这个位置……出了事,我们医院承担不起责任。” “好,我知道了。” “尽快回来。”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眼镜嘱咐道:“病人情况特殊,你这两天最好留在医院里陪他,观察一下病情,他这两天都不能吃东西,只能输营养液。” 宋寒洲进了手术室,扶疏趁机去了附近购置一些住院的生活必需品。 当她开口要一款德国进口的羊绒拖鞋时,超市的阿姨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扶疏一下子愣住了,如梦初醒,她实在是对于宋寒洲的生活习惯过于清楚。 按着额头,扶疏无奈至极,要了十块钱两双的拖鞋。 倒不是她诚心要,而是超市打折,买一送一。 她不要的话,阿姨说她浪费……就这样强买强卖,她不要也得要。 扶疏拎着手里的东西回了病房,又找护士要来了护工的联系方式。 询问了对方几个问题之后,扶疏认为还不错。 找来的护工是名校毕业,青春正好,声音温柔,听着就妥善体贴。 她要是宋寒洲,她都心动。 最后问及价格,扶疏愣了一下,有点贵。 可转念一想,她今天卖掉了晴时雨,有一笔不菲的收入,而且宋寒洲为她出了血,那她出点血也无可厚非。 扶疏咬牙付掉了护工的钱。 两个小时后,手术的灯熄灭了。 扶疏上前询问,医生告诉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可因为这个毛病在,需要一直输血,会导致伤口愈合非常慢。 “看伤口位置和深度,还有流血情况,手术完之后,昏迷的时间也会比较久,你最好能够在医院住两天的,多观察。”医生语重心长地嘱咐她。 扶疏眉心一跳:“很严重吗?” “不严重你就不用照顾他了吗?”医生摘下口罩之后白了她一眼,“伤口和位置都是反手,自己根本做不到,说句实话,怎么受伤的你比我清楚,你要是良心上过得去,尽管丢下人在医院里。” 扶疏:“……” “我不是警察,具体情况你也不用跟我多说,夫妻吵架有摩擦是难免的,但这个人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你们的家庭关系看来很恶劣。” 扶疏缓缓在脑子里打出了一个问号:“我没……” “我说了,你不用跟我诉苦。”医生严酷地制止了她,“你不想承担责任是你的问题,是道德感缺失。”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扶疏有苦难言,要怎么说宋寒洲那是在地下场混出来的呢? 好烦。 “好在伤的其他地方,都不是要害。” 医生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走了。 扶疏气得心肝儿疼,无奈只能麻烦沈老师帮她暂时照顾一下孩子。 她倒是想跟沈时萱说,可蔚辞不喜欢沈时萱,她也很无奈。 坐在病床旁,扶疏不自觉地盯着这张脸出神,没了从前的光鲜,带着一点苍白的落拓,安安静静躺在白色的被窝里,好看得像是一张封在相框里精修的照片。 仔细想想,一次车祸,一次坠机,她似乎从来都没在医院照顾过宋寒洲,也没见过他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在她面前的宋寒洲,永远是不可一世的样子。 “老狗逼。”扶疏撑着下巴,忍不住骂,骂完之后自己先笑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和宋寒洲说的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 连每个夜晚说的晚安都隐秘又忐忑,生怕心意被人发现,又生怕他不能发现。 最好是一刀给个痛快,可又希望刀锋上能抹了蜜,矛盾又异想天开。 那时候,哪怕盖了被子缩进去,她都能感觉到心脏怦怦直跳,脸上的热度挥之不去,隔着几分钟就要看屏幕,辗转难眠。 而往往一切毫无回音。 扶疏忽然开始好奇当初沈时萱给她看的帖子,磕学家洞房不败会如何描述这一段呢。 宋寒洲是否明白“晚安”赋予的含义,是不想回还是…… 明明不应该,可她还是对这些答案不可避免的感到惦记。 扶疏摇了摇头,再看时已经觉得心情有点平静,似乎宋寒洲恢复了记忆,她也能够做到波澜不惊,而不是惊慌地想要藏起来。 不喜欢的时候,难听的话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口。 “昏迷的时候,看起来还像个人。” “你说谁?”突然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却吓得她心脏都狠狠颤了颤。 扶疏深吸一口气,平复之后才问道:“你醒了?” 病床上的人颤动着睫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扶疏……” “嗯?”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寒洲墨色的瞳孔沉静自持,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像是有点茫然。 “你……不记得了吗?”扶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心盯着他的脸试探道:“你受了伤,我送你来医院。” “我知道。”宋寒洲的神色很淡漠,“我是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你来的,我为什么不在这里?”扶疏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你不想我留在这里?那正好,我走了。” 扶疏刚站起身,就被他呵斥:“坐下!” 说完之后,宋寒洲自己先咳嗽了起来,听着有气无力,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扶疏抿着唇没有表情,却忍不住心里一软。 想起在诊疗室内一直流血的伤口,她闭了闭眼,态度也跟着缓和不少:“生什么气呀?不想早点出院吗?” 第417章 擦肩而过 宋寒洲手按在胸口上咳嗽着,眼睛却一直冷淡地盯着她,倨傲带着点猎人般的紧迫。 扶疏看得心慌,手顿在半空里,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变得无比熟悉。 刚想往后退,就听见宋寒洲喃喃道:“扶疏……” 下一刻,他便闭了眼,重新陷入了昏睡。 扶疏空白了一瞬,才慌忙按了床头铃。 护士和医生闻讯赶来,病房里一阵兵荒马乱。 扶疏被挤在角落里,却对还那个眼神心有余悸。 医生说了几句,要她注意病人的情绪,扶疏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电话铃声响起,楚支颐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扶疏才想起她卖掉了晴时雨,估计楚支颐应该是知道了。 然而,原本喜悦的心情却所剩无几,她看着病床上重新陷入了沉睡的脸。 尽管非常不想承认,可她确实私心里觉得失去记忆的宋寒洲要好一些,会跟着她,保护她,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 而不是像在重京那样,无论是公司还是家里,明明每天都见面,扶疏却觉得宋寒洲离她遥不可及。 扶疏嘲笑自己想得太多,躲出病房门口去接电话。 医院八楼骨科的走廊尽头,苏宴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廉价暖塑料瓶,显然不符合少爷的审美。 虽然苏宴选了会计专业,作为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像女生那样在意外貌,可多多少少遗传了一点宁露。 用方砚卓的话来说,就是少爷病。 苏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有钱,不偷不抢,花点钱享受生活又没碍着谁。 因而,苏宴有点嫌弃地拎在手里,往病房走去。 他打了个哈欠,不经间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连睡意都去了大半。 苏宴马上转过头,追着那个人影瞧,可转了弯,人不见了。 苏宴有点郁闷。 左右找了一圈,再也没见着,他摸了摸后脑勺,喃喃自语:“难道……是我眼花?” 自然是没有的。 因为信号不好,扶疏下了楼去外面打电话。 苏宴找不到人,嘟囔着回了病房。 方砚卓边养病边玩游戏,苏宴回来好一会儿,他都没发觉。 “魂不守舍的,你这是怎么了?”方砚卓输了三局之后,才放下了手机。 他是真人菜瘾还大,“你被女鬼盯上了?” “滚一边儿去!”苏宴没好气地摆摆手。 这段时间,仗着有伤在身,方砚卓的脸皮越发厚,笑嘻嘻道:“得嘞,倒口水喝呗。” 苏宴白了他一眼,手里倒是没亏待他:“我刚才……好像看到扶疏姐了。” 方砚卓水都没喝到嘴边就停下了,他忍不住皱眉:“你是不是故意的?” 明知道说了这句话,他这口水无论如何也会放下去。 “你在哪看见的?”方砚卓没瞧见,所以心不在焉,“在这?这么说……我嫂子住院了?” “闭上你的鸟嘴!” “面对现实,苏少爷。”方砚卓放下水杯,支着头,侧过身。 如果不是翘着一条腿看起来有点滑稽的话,这个姿势堪称标准的葛优躺。 “就算没有我表哥,你跟扶疏也根本不合适。” 苏宴二十五岁的皮肤上硬生生挤出了“川”字纹,被扶疏说不合适就算了,现在连一个不懂男女之情的死同志都对他奚落起来,苏宴很难受。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俩不合适?我俩明明就很合!” “我问你。”方砚卓索性坐了起来,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认真,“扶疏拒绝你的时候,你什么感受?” “还能什么感受?”苏宴觉得方砚卓简直是问了一句废话,“难受呗,还能是什么?” “哟,少爷,您就在酒里喝了两天酒,还被一个妹妹从酒捡尸,然后稀里糊涂睡了?”方砚卓夸张的肢体动作里带着调侃,“您管这叫难受。” 苏宴被他说得脸上青白难接,臊得慌:“我……我那是喝多了,再说了……” 最后一句话太含糊了,哪怕离得很近,方砚卓也没听清。 “你说什么?” 苏宴“啧”了一声,气急败坏道:“我说!我跟她没那个。” “啊?”这下轮到方砚卓愣住了。 当时南市那件事是他去处理的,手里的孕检报告他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你喝多了,不记得了?” “就算我不记得,难道我傻?有没有我心里能没点数吗?”苏宴瞪了他一眼,“我那天喝了好几瓶,醉得连路都不好走,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做那种事。” 苏宴这么一说,方砚卓觉得这件事倒是蹊跷。 大家都是男人,喝多了行不行心里多少有点数。 可如果没睡,那孩子是谁的? 这么一想,这件事确实很古怪。 事后,女孩不要苏宴负责,却一定要生下孩子? 方砚卓心里留了个疑影,却不敢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你心里没难受多久?” 苏宴不服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像强被按头喝水的老牛似的。 顿了顿,他忿忿道:“那你说,你那位表哥又好到哪里去?一年到头,绯闻不断。” 方砚卓笑了笑,冲苏宴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 苏宴对宋寒洲没有半点好感,可人有的时候就跟猫差不多,抵不住心里那点好奇心,还是不太情愿地附耳过去了。 耳语一阵过后,苏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少顷,苏宴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却相当暴躁地看着面前的方砚卓,似乎不明白是谁疯得过更彻底一点。 “你要我相信宋寒洲会干出这种傻逼事情来?” 方砚卓笑了两声,倒也不强迫苏宴能够改变态度:“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终归你没殚精竭虑过?” “呸,那叫机关算尽。”苏宴仍是不解恨似地骂道,“阴险狡诈的老狗逼。” “随你怎么说。”方砚卓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苏宴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虚,他早就明白了自己对扶疏的感情,是一种虚妄的美好幻想居多,像在自己的记忆里被珍藏了太久而逐渐美化的人物。 在现实生活中遇见之后,他并没有感到失望,却在天长日久里潜移默化地认为他和扶疏有一段距离,就像襄王和神女。 非要论起来,欣赏和敬重更多。 但这种婆婆妈妈的感情事,他和方砚卓没什么好讨论的,尤其是宋寒洲还是他表哥。 第418章 我们交往 方砚卓和宋寒洲蛇鼠一窝。 苏宴一直没说清楚就是为了膈应宋寒洲,他不惦记的人,有的是人惦记。 方砚卓和苏宴像一对怨偶,而楚支颐已经友好地跟扶疏沟通完关于前三年利润百分之三十的问题了。 扶疏虽然不会对商人本性抱什么期待,可终究手里的钱都没有捂热。 哪能想到年底之前卖出去了呢。 她讨厌过年。 扶疏郁闷地回到了病房。 刚推门进去,宋寒洲便靠在床头直勾勾看着他,埋怨和冷漠揉在眼底,棱角分明的脸却在她眼里模糊起来。 脚步一顿,扶疏不敢再往前走。 她的手搭在病房门上,来回轻轻摩挲着,喉尖不自觉变得沙哑:“你想起来了?” “是,我记得。”宋寒洲冲她抬了抬下巴。 扶疏的心里很乱,这时候跑显然有点欲盖弥彰,而且她的工作室刚开起来,她没道理要放弃。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费心费力地避开重京,可那些人却没有想过要放过她。 连宋寒洲,也是。 “那你……” “我救了你。”宋寒洲道。 扶疏的话卡在喉咙口,后半句“你联系顾章”也没了声,她有点茫然,盯着那张没了口罩的脸,不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我醒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你。”宋寒洲的神情淡漠,视线扫在她脸上,却像是含着委屈。 扶疏不自觉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出去接了个电话。” “谁?” “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宋寒洲一动,挂着盐水的吊瓶在空中晃了晃,“我救了你,你得报答我。” 扶疏:“……”白紧张了。 宋寒洲并没有想起来,是她的慌张草木皆兵。 扶疏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走到了宋寒洲面前,“嗯”了一声。 “你同意了?” 扶疏坐下之后,看着他不理解:“同意什么?” “你刚才说要报答我。” “我会承担你的相关医疗费用。” 宋寒洲的眉心蹙起来,不悦道:“谁要那玩意?” 不是扶疏要多想,实在是宋寒洲看着她的眼神过于赤裸和坦白,连身子都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侧过来。 “那你想怎么办?” 宋寒洲不耐地“啧”了一声,手砸在床上,气急败坏:“你连想点补偿都不动脑子,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 他指着自己肩膀上缠着的绷带,隔着蓝白的病服,却还能从锁骨的地方露出来一点。 扶疏抱着手臂,往后靠了靠,戳穿了他的那点花花肠子:“不如我以身相许,每天衣不解带地照顾你,直到你出院?” “我缺人以身相许吗?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是你自己说的。”宋寒洲指着她,凑过来轻声道,“我可没逼你。” 扶疏回以一笑,耐心道:“您要点脸成吗?什么好事都能有吗?睡觉!睡醒了吃饭。” “觉什么时候都能睡。”宋寒洲拉过她的手腕,猛地将人拉近,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快抵上鼻尖。 扶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听宋寒洲轻轻一笑道:“捞着好可就这么一个机会。” “不趁着你现在欠我……到时候我痊愈了出院,你铁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尽管很无奈,寒洲救了她两回,现在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扶疏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搭在他手背上,小声道:“我不会跑,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你。” “那……” “除了那件事。” 宋寒洲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盯着她看了半天,才问道:“你排斥吗?” “什么?”没头没尾的,扶疏真的不明白。 宋寒洲按了按她的后脖颈,强迫她离得更近了一点:“别装蒜,酒里你答应过我,也同样没兑现。” 扶疏整个人都愣住了,像被人定身,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排斥。” “那你为什么……” “因为不想。”扶疏伸手拉开了距离,瞥了一眼就站起了身。 左右宋寒洲已经醒了,医院里有医生和护士,她还联系了护工,不用一天到晚都在这里陪护,偶尔来一趟,也算是她有心了。 “你出院还早,慢慢想,我跑不了。”临到了门口,扶疏委婉地提醒他,希望失忆的宋寒洲不要再说一些让她为难的,而且做不到的事。 “不用,我已经想好了。” 身后的声音带着点上扬的尾音,还有坚定。 扶疏头都疼了起来,非要这样吗? 难道失忆还能将不喜欢变作喜欢吗? 这不是失忆,这是情感认知障碍? 闭了闭眼,扶疏打算回过头,可刚要说话,却听他道:“我不想跟你上床了。” 扶疏怔了一会儿,松了口气,可心里某一个角落微妙地有点儿怅惘,难以形容,却转瞬即逝,让人来不及思考就过去了。 “嗯,你……” “我们交往。” 扶疏站在病房门口,盯着眼前俊美的男人,仿佛一场层层困住的梦境,她挣脱不开:“你在说什么胡话?” “既然你不愿意兑现承诺,我尊重你的意愿。”宋寒洲道:“所以,我们交往。” 扶疏搞不懂宋寒洲的逻辑,交往是为了尊重她的意愿? 她的意愿是不交往! “你先睡一觉。”扶疏按了按眉心,退了一步,“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谈。” 宋寒洲的视线牢牢扒拉在她身上,不愿意离开,像是对她的诚信感到担忧。 “我保证,我不会抵赖。” “好。” 扶疏想,这下总该哄好了? “你留下来陪我。” “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我很难相信你会兑现约定。” 扶疏看向病房外的走廊,似乎能够看到自由的空气迅速刮了过去,唯独没有闯进这里的病房。 鼻尖闻着敷衍的气息,从骨子里开始使得她变本加厉。 扶疏重重地叹了口气,关上了那扇门,重新坐了回去。 短短几分钟,她已经三进宫了。 扶疏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冷淡道:“睡。” “睡不着。” “你是不是……”有病? 在扶疏不礼貌的语句还没有说出口之前,宋寒洲道:“我们聊天。” “聊什么。” “说说你前夫。” 扶疏挑了挑眉,一时语塞。 落在失忆的宋寒洲眼里,他能看见的就是扶疏的为难,仿佛不想提及这段往事,心里更憋着火:“怎么?揭你伤疤了?看来你还挺喜欢你前夫……” “他死了。” 宋寒洲的话说到一半,张了张嘴没了下文,似乎有点愧疚说起这个话题。 第419章 照价赔偿 扶疏心里倒是畅快,多么难得能够当宋寒洲面说坏话的机会。 “怎么死的?” 望向宋寒洲略带苍白的脸色,扶疏应付过沈时萱的说辞到了嘴边却不自觉地转了弯:“我不知道,听说是坠海。” “你没去认尸吗?” “没找到尸体。” 扶疏牢牢跟着他的神态,不敢放松,不知道能不能想什么来。 虽然她并不希望宋寒洲恢复记忆,可显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有点不寻常。 不想再卷进这些事。 “那你怎么能确定他死了呢?或许他还活着。”宋寒洲轻轻瞥了她一眼。 扶疏勾着唇揉了点笑意,恶意道:“你不了解他,我前夫花名在外,所以身上难免有隐疾。” 宋寒洲看着她眼里莫名亮起的神采,宛如灵动的小狐狸,充满了疑惑。 前夫有脏病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他们不是夫妻吗? 这样的病……会传染。 “所以在酒和酒店里,你才不跟我走?”宋寒洲抿了抿唇,眉眼间有些微妙的同情,“我不会歧视你。” 扶疏提起一口气,堵在了心口,这他妈误会大发了。 “我没病。” “嗯?” “是他跟别的女人。” 宋寒洲摸着下巴,有些恍然,沉默了良久才道:“你是因为受到了丈夫的背叛,所以才会这么抗拒别的男人吗?” “啊?” “这只是小概率事件,你没必要为难自己,既然你的前夫出轨了,你就应该离开他,然后找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宋寒洲大言不惭道:“比如我。” 扶疏抿了抿唇,她发誓她是真的很想笑,可是她不能。 宋寒洲从她扬起的眉眼间,感受到了她强忍的笑意:“我说错了吗?” “你凭什么认为你比我前夫好?”扶疏忍不住想要逗弄失忆的宋寒洲,“我前夫名校毕业,身家过亿,长得还很帅,而你身无分文,连住院费都是我出的钱,住院手续也是我疏通的,你说你哪一点值得我浪费时间,跟你交往?” 面对扶疏的嘲弄,宋寒洲觉得恼怒至极,可他没有立场反驳,这些都是事实。 但一想到他在扶疏心里还比不过一个出轨得病的前夫,他的自尊心又觉得非常受不了。 宋寒洲木着一张英俊的脸,咬着牙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不年轻了,为什么要等你证明?我大可以直接找一个生活条件还不错的男人,照顾我们母子。” “在地下场,您连衣服都得脱下去,穷困潦倒不为过?我可不想要用这样的钱挥霍。” “脏。”看着宋寒洲难看的脸色,扶疏轻轻挑起笑意,心里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上衣的两颗扣子罢了。”宋寒洲面色铁青,生硬道:“比起命,算不得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没钱没身份都是事实。”扶疏打了个哈欠,不想再聊下去了,浪费时间,“先生,学会脚踏实地,正视自己的实际情况,别再说什么要跟我交往的废话了。” 说完之后,扶疏倒是没再给宋寒洲反应的时间,借机离开病房,回了自己家。 一连消失了两天,临时被沈母叫过来的沈时萱缠着她问东问西,扶疏被她烦得不行。 “你在南市的朋友我都认识,你别想蒙我,刚卖掉了晴时雨你就不见人影,我们本来提议要去庆功宴,都找不到你人。”沈时萱笑得贼嘻嘻的。 “你说,你是不是去花天酒地了?” 扶疏真想把自己手上温着的奶瓶,砸在沈时萱那少儿不宜的脑袋上。 “说说嘛,咱俩谁跟谁。”沈时萱跟在她身后,不肯罢休的样子,“我们可是同床共枕的关系。” 扶疏忽然停了下来,盯着沈时萱看了良久。 哪怕是沈时萱这样的厚脸皮,也被看得毛骨悚然。 她不自觉双手护在自己胸前,义正言辞道:“你别乱来,虽然我天生丽质,但我坚决不弯。” 扶疏没理会沈时萱的咋呼,问了一个非常有灵性的问题:“如果楚总喜欢男人,你还会追求他吗?” 好比如果她喜欢女人,那么……宋寒洲是不是会知难而退呢? 沈时萱瞪大了眼睛问道:“楚总喜欢男人吗?” 听到这个回答,扶疏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如果她真的这么干了,说不定不会看到宋寒洲放弃,还会觉得她不正常,得不偿失。 扶疏思索了一下,摆摆手道:“算了,当我没问。” 留下沈时萱在客厅里,风中凌乱了。 巨大的冲击席卷了她的脑海,连扶疏进了房间都没察觉。 扶疏刚看完殷白商绘制的成衣初稿,就接到了医院电话,说患者不肯配合治疗。 顿了顿,扶疏道:“打麻醉。” 奈何因为宋寒洲患有凝血功能障碍,并不能使用麻醉注射。 扶疏没什么话好说的,她也只是一时心烦意乱,胡说八道罢了。 没指望医生真的会采纳她的建议乱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开车去了一趟医院。 进了病房,宋寒洲正看着窗外出神,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 “怎么样了?”扶疏无奈,先开了口。 失忆的宋寒洲比家里的小孩还难搞,行为幼稚蛮不讲理,可他拥有成年人的体魄还有健全的智慧。 “过来。” 犹豫了片刻,扶疏迈着步子走到了一步之遥的距离。 宋寒洲抬起手,递给她一份文件。 扶疏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文件封面页是偿款合同:“这是什么?” “根据这段时间我住院产生的医疗费用,我决定照价赔偿,这是初拟合同,你仔细看看。” “我说了,我会承担……” “不用。”宋寒洲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如果你有心要谢谢我,那就等我想到之后,满足我的要求,至于费用,我会还给你。” 扶疏忽然明白了宋寒洲的用意。 他是觉得到时候她会以费用作为借口,履行和承担了相关责任,来推诿她答应宋寒洲的谢意。 即便当初为了让宋寒洲安心,她说过很多谎话,可现在没有必要,她不会这么没有担当,这种被质疑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扶疏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冷漠:“我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宋寒洲抬头看着她,微微牵动着唇笑了笑:“好,但钱我一定还你。” “如果我不要呢?” “那我就去申请纠纷仲裁。” 扶疏:“?” 没听说过有人上赶着送钱的。 换做从前的财神爷宋寒洲也就算了,赤贫如洗了还是只会砸钱哄人。 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第420章 贷款利率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在有些事上,扶疏没有那么强烈的荣辱观。 哪怕当初宋爷爷并不喜欢她,拿着五百万的支票扔在她脸上,她可能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好来。 在遇见宋寒洲之前,她的生活一直捉襟见肘,而且那时候奶奶病重住院,她没有那样的底气说不好。 这么一想,要是当初爷爷和影视形象中的家长一样,强烈反对她进门,还给钱让她滚,说不定她还活得自在些呢。 扶疏摇摇头,接过合同。 她指着倒数第二页的计算方式道:“因为是自费,住院费34458加上手术费用6068,还有后续出院的进口药,林林总总一万多,我收利率的习惯呢……” 扶疏冲着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微微一笑:“和银行不一样,贷款利率百分之五。” 宋寒洲盯着她,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酝酿着一场风暴,却在触及她笑意的片刻落成了细霜,狭蹙又凛然,“我是失忆,并不是傻。” 这么高的利率,扶疏分明是有狮子大开口。 “revil,提出偿款合同的人是你。”扶疏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半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我早都说了,我不要你的钱,等出了院,你要是想好了就找我,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不用搞这么麻烦。” 选择摆在了宋寒洲眼前,看着他落在暗处的眼睛,扶疏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心里竟有些忐忑。 片刻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可笑。 再快一点,或许这点隐秘的期待都足够骗过她自己。 “我接受。”宋寒洲看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陌路。 扶疏抿着唇,默默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支黑色的笔,划掉了上面的百分之零点五,改成了五。 没办法,既然注定甩不掉,她总得要点什么。 想起当年在宋氏别墅,宋寒洲一笔一划给她算账,每日的支出超过百万,她就觉得当年没有发挥好。 现在这点钱,零头都不到。 时间差不多了,扶疏起身刚要走,却听宋寒洲道:“我暂时身无分文,你总得管我吃喝?” 扶疏眼睛一亮,笑吟吟地坐了回去。 弯着眉眼往前凑着看他,她张嘴道:“费用另算。” 看着那灿灿一口牙,让宋寒洲不自觉皱起眉头。 她总觉得自从失忆之后,见到这个人的感觉是最特别、最熟悉的,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回过头,他就买了机票,站在登机口。 强烈的直觉和异样的情愫都促使他,跟她走。 在决斗场那段日子,巴爷总调侃他,天生就是赚钱的料子,也只对金钱感兴趣,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向一个人妥协。 而这个人像是不知餍足的小狮子,总是想从他身上咬下皮肉来。 宋寒洲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我自己想办法。” 扶疏:“……” 居然还觉得有点儿惋惜是怎么回事? 扶疏哼了一声,将合同往他的脸上甩过去:“记得还钱。” 宋寒洲往旁边偏头躲了过去,眉目轻轻一挑,看着她,暗含笑意。 于是扶疏做了一件成年以来最幼稚的事情。 她上前拿起合同,想要直接拍在他脸上,就像北霜企图用银行卡羞辱她那样。 宋寒洲却在接近的下一秒,扣住了她的手腕,轻声笑着,愉悦又有点无奈:“我说你……对我的脸究竟有什么不满?” 有时候一旦停下,就没了气势,扶疏的手在半空中愣了下。 宋寒洲握着她的手,却不安分,按着她手腕上青紫色的血管摩挲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抿着唇笑道:“心跳得好快。” 这句话像是点燃满是石油的火折子,一下子就让扶疏清醒过来。 她抽回自己的手:“我……”才没有。 “紧张了?”宋寒洲猛地凑过去,眼里揉进了荡漾浓稠的笑意,“小寡妇。” 扶疏:“?”合着宋寒洲是觉得她手抖吗?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扶疏指着他道:“您要点脸,看看自己什么鬼样子,额头淤青,嘴角还破了个口子,肩膀上那么多绷带……都这样了,您还有心思想呢。” 说完,扶疏都要被他气得笑了。 宋寒洲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病服,抿了抿唇像是有点脸色难看,可抬头看她时,还是吊儿郎当,彻底撕掉了脸皮。 他挺了挺胸膛,凑在她耳侧:“想啊,怎么不想。” 扶疏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心里懊恼,可嘴上不能认输:“你想,想想也行,反正你也挨不着我。” 宋寒洲心道,那可不一定,但他不敢说。 这个人对他过于防备。 看着扶疏居高临下地哂笑,他便只想把人拉下来堵上嘴,不过最后还是只能看着人转过身,拉开病房的门离开了。 出了医院,扶疏就回了工作室。 “晴时雨”卖出去已经过去了一周,刚好过两天是网媒举办的银河盛典,邀请了很多明星网红一起参加。 扶疏一早看了网上流出来的嘉宾名单,确定了北霜会出席,而且安排在了压轴位。 虽然并不混迹娱乐圈,可有点常识也知道这个位子不是谁都能压得住的。 这样的年终盛典,重量级嘉宾不在少数,光是和北霜同一时期的花旦就不少,比如盛传王不见王的方汲薇,也会出席。 商桐最近入围了奖项,风头也盛,更不要说一些资历老的演员。 不是北霜缺热度,而是她当年的丑闻加上最近很久没有作品,哪怕是当年,她也是收视多过奖项的女明星,实在有点德不配位。 网上讨论也很热烈,阴谋论出了不少,说北霜攀上了东北圈有势力的大佬,说北霜和举办方签了“卖身合同”,之后很多活动和电视剧都会配合出演。 扶疏看个热闹,却也喜闻乐见。 看到晴时雨的场合越是盛大,对他们来说越是有利。 不同于扶疏原本打算在家里等直播,沈时萱找了门路,去了现场想亲眼看看自己这位曾经的偶像,也想看看晴时雨的上身效果。 第421章 父慈子孝 说到底就是八卦。 想了想,扶疏决定跟沈时萱一起去,在家里隔着屏幕看,当然没有现场看直观。 当天晚上,因为争奇斗艳的美女不少,沈时萱雄心壮志,打扮得花枝招展。 扶疏则穿了一身厚重的羽绒服,从头裹到脚,甚至因为车里的暖气开得太足而昏昏欲睡。 银河盛典的场地在南市市中心场馆,远远一看便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拉上了隔离栏,还有保安在外面维持秩序。 扶疏发誓,在场地看见楚支颐她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这就是你的门路?”扶疏回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沈时萱,冻得牙齿一直在发抖,身体蜷缩着挽着她的手,像是在取暖。 如果不是穿得过于光鲜亮丽,简直像是在路边衣不蔽体的小流浪。 扶疏心道罪过。 “啊啾!”沈时萱恶狠狠地打了哈欠,艰难地点了点头,哆嗦着,“对……楚总是……是……” “赞助商。”扶疏替她补充。 “你……你怎么……”沈时萱有点惊讶。 扶疏努努嘴,指了指不远处的展示广告牌:“上面写了。” 沈时萱点了点头,有点可怜巴巴地道:“好冷。” “你何必呢?”扶疏抿了抿唇,有点无语,“你又不用上红毯。” “可我要找明星拍照啊。”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时萱这张嘴倒是利索。 扶疏摇了摇头,默默叹气,女孩子内卷真残酷。 楚支颐有事没来,安排了深蓝的工作人员领着她们坐下,沈时萱从坐下就开始不安分,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八卦。 比如商桐的绯闻,比如方汲薇私下耍大牌…… 一开始,扶疏听得还算是有滋有味,可等时间一久,她实在是听困了,便借口去上厕所醒醒神。 没等扶疏穿过化妆间的长廊,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扶疏打着哈欠愣在了当场。 穆梨若见了她,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抬手便含笑打招呼:“扶疏姐姐。” 扶疏站着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穆梨若长得清纯,但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丝绒长裙,穿戴珠宝,打扮得矜贵。 果然无论穆梨若是不是可怜,是不是受到了惩罚,她还是不喜欢这个人。 扶疏歪了歪头,打算无视。 穆梨若却不这样想,甚至跟了两步上来:“扶疏姐姐,你想当做不认识我?” 扶疏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完全不明白穆梨若心里的想法。 她转过身,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倒不是看不惯,所以态度如此,而是太困了。 “宁小姐,这里只有我和你,没了宋寒洲,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别的交流的必要吗?” 穆梨若冷笑一声,盯着扶疏那张脸,越加愤怒。 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她每天都活在被勒索和担心秘密随时会暴露的痛苦之中,扶疏却能够躲在宋氏别墅,躲在宋寒洲的羽翼之下,活得好好的。 不就是一个孩子吗? 死了再生不就有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女人都在堕胎,偏偏就扶疏矫情得要死。 几次三番被绑架还没死…… 甚至是上次在南市市民大道,都有人救她,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穆梨若控制不住心里的焦躁,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想起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她凝神缓过一口气。 楚支颐给的比较对象是馆藏计划的负责人,而宣秘书长告诉她,馆藏计划的署名……是扶疏。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穆梨若便觉得心都活了过来,恨得咬牙切齿。 宣秘书长是从前跟着她妈宁露的人,基本事务都经过他的手,人虽然看着阴沉,但办事真的很有一套,没过几天就帮她打听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馆藏工作室的高定礼服卖给了北霜。 为此,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着宁露的面子和人脉,她甚至为大费周章为方汲薇借了一件古董级别的礼服。 想借北霜打响名头。 呵,做梦。 穆梨若笑得又冷又倨傲:“听说扶疏姐姐最近开了工作室,转行进了成衣行业,还是真是令人吃惊,你是在房地产混不下去了?没了宋氏的背景,你还有什么?” 一听这话,扶疏就知道,她和穆梨若之间的沟通永远也不可能顺利。 她这样的人,总是会把比不上其他人的地方,找到借口和托词,而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的不足。 “我还有钱,还有学历,还有工作经验,还有很多……”扶疏堆起笑意,瞌睡一扫而空,只剩下跟傻逼被迫交流的烦躁,“宁小姐要是感兴趣,可以给我五千,我们聊两个小时的近况。” 穆梨若从头看她到脚,有些圆的杏眼被眼妆勾勒得惑人,挑着眼看人的时候,显得更加冷漠轻蔑,偏偏眼底还带了点微妙的同情。 “你有这么缺钱吗?” 扶疏点点头,承认得大大方方:“缺啊,谁不缺呢。” “宋寒洲倒是不缺,但他不在,没人看你表演。” 穆梨若的脸色陡然一变,有点难看,眼神下意识地躲开了,似乎是……心虚? 扶疏等着她回嘴,等着她冲上来要她宣誓主权,但穆梨若白了她一眼,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留下扶疏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喃喃道:“看来宁小姐也没钱,才五千都出不起。” 扶疏回到座位时,盛典已经开始了,主持人在台上开始暖场。 沈时萱见了她,扁扁嘴,语气有点焦急:“你上厕所上到楚总家里去了?去这么久。” 扶疏刚坐下的屁股就有点想挪起来,她转过头看着沈时萱,映在她眼里的沈时萱呆了呆,似乎不理解她的眼神。 “你这个小同志,年纪轻轻,不谈恋爱,打个比方都这么脏。” “我哪脏?”沈时萱很不服气,挺起胸膛,手拍在扶疏的羽绒服上,“楚总家就在场馆后面的那条街!” 扶疏眨眨眼,还有点懵。 两年前,她在南市购买公寓,了解过行情。 按照最近的政策和涨幅,扶疏推算了一下价格,很快就抿了抿唇。 楚支颐的五百万真是打发叫花子呢。 “你说我脏?”沈时萱啧啧两声,笑得暧昧还贱嗖嗖地戳了她两下,“那你在想什么?嗯?你是不是……” “不是。”扶疏很快否定,“我对楚总比我爸还尊敬。” 沈时萱迷茫了:“你不是没见过你爸吗?” “我的意思是我俩最多就是父女情,父慈子孝。”扶疏撑着脑袋,手敲着自己的下颌,解释,“我伸手要钱,他投资我的工作室。” 第422章 你嗑的CP悲了 “楚总?” 扶疏挥挥手:“你别闹。” 沈时萱指了指后面,低着头移开了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扶疏也跟着一起想挪过去一个位置,但后面有人叫她。 “躲什么?”楚支颐顺着就坐在了她坐过的地方,“不是要认爸爸吗?” 沈时萱在一旁抿嘴偷笑。 扶疏咬着嘴唇,痛恨自己一时嘴快,想了想,圆了过去:“楚总,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没有您的带领,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沈时萱和楚支颐一左一右看着她,扶疏像丧家之犬一般闭嘴了。 过了会儿,楚支颐才道:“少花心思拍马屁,多花点给功夫在工作室,你们馆藏和琼琚,到时候我只会选择留一个。” “琼琚?”扶疏和沈时萱都是一惊,感到茫然。 楚支颐惯会察言观色,当然明白她俩的意思是没听说过这家工作室,抿了点笑意,有些嘲弄:“是我抬举了。” 楚支颐这话倒确实是冤枉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穆梨若虽然能力不足,可野心不小。 琼琚虽然筹备完毕,可她一心想要在一个重大场合亮相,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所以一直藏着掖着。 台上的主持人宣布盛典开始已经过了许久,却叫了好几声名字,都不见有明星上台。 场下议论纷纷,都觉得颇为奇怪。 沈时萱伸长了脖子看,却看不到什么,等得直抖脚,最后忍不住跟扶疏道:“我去看看。” 扶疏:“?”沈时萱还真是闲不住。 “你别乱跑。” “不会,我就去随便逛逛。”沈时萱嘿嘿笑了两声,狡猾非常,“透透气。” 扶疏拿她没办法,只能由她去。 台下左等右等,等了许久,才等来第一个男明星走上了红毯,主持人明显松了口气,换上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接着介绍嘉宾。 扶疏忽然觉得主持人也挺可怜的,独自在台上站那么久,还得保持微笑。 正感慨,沈时萱悄悄回来了。 “我听说了。”沈时萱挨着扶疏,压低声音道:“这次活动有人想压番北霜,所以一直在调整出场顺序,搞得后台很乱,但是活动负责人请假外出了,楚总被人请过去镇场子了。” 扶疏回过头才发现,楚支颐不见了。 她眨眨眼,也觉得自己心够大,一个大活人走了,她半点没发觉:“哦。谁啊?” “方汲薇。”沈时萱笑得更是欢快,眉眼弯弯,“有好戏看了,这两位的恩怨当真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粉丝打架比楚总的脸还好看。” 比起沈时萱的激动,扶疏要淡定很多,因为沈时萱说的这些,她一个都不知道。 红毯断断续续有知名演员上台,台上的掌声和欢呼此起彼伏,沈时萱不时跟她讲点八卦,扶疏倒也听进去了,毕竟人都热爱八卦,听起来又狗血又上头。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红毯再度陷入了僵局,长时间的停顿,方汲薇的名字喊了三遍,依旧没人上台。 沈时萱冲她挑眉,嘚瑟着自己的小道消息:“肯定是和北霜杠上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吗?”扶疏不理解,“这么拖着,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晴时雨?这都快十点了,我还要回家哄儿子睡觉。”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沈时萱言辞间很是不满,尾音却带着点儿黏糊,“你跟穿着围裙去蹦迪有什么区别?人已经在外面兴风作浪了,心里还在记挂要当一个贤妻良母。” “什么破玩意儿?”扶疏捏着沈时萱的耳垂教训,“这能一样吗?晴时雨是我们第一件卖品。” “疼疼疼。”沈时萱哀嚎着,心里委屈。 她当然知道扶疏心里惦记的还是工作,可她想拉着扶疏一起堕落嘛。 扶疏松了手,沈时萱扭扭捏捏,病猫似的哼唧:“你好没有意思。” 扶疏懒得理她,重重叹了口气。 终于有人来了,而上场的人却并不是连着被叫了好几次名字的方汲薇,而是商桐。 商桐穿了一条渐变鱼尾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眉宇间尽是女王架势。 红气养人的缘故,商桐进来顺风顺水,不仅口碑好,还入围了奖项,有了底气,似乎都不在意是否压轴。 “哇。”沈时萱小声惊叹,“这件裙子好漂亮。” 扶疏根本没那个心情听,视线落在粉紫渐变鱼尾裙的开叉领口上,死死盯着没松开。 “我以前一直觉得商桐长得就挺……不讨喜的。”沈时萱摸着下巴嘟囔,“很凶,你知道?这么看,她好御姐啊!怎么办?姐姐好飒,我好爱。” 沈时萱的花痴确实卡得不怎么死,也不怎么分性别。 “你觉得呢?”她撞了撞扶疏的胳膊,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沈时萱又不高兴了,“哼,你不理我。” 扶疏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沈时萱也好奇了:“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扶疏的视线看过去,落在商桐优越的肩颈线条处,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宝石项链。 双层的链子镶满了钻石,围绕着最中间的一颗紫色爱心,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好漂亮。”沈时萱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个级别的珠宝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看就很贵。” 扶疏下意识喃喃:“三千万。” “什么?”沈时萱迷惑地看着她,不确定自己刚才有没有听错。 “三千万。”扶疏重复了一遍,转过头,吐字清晰道,“我说最中间的美人心。” “美人……”沈时萱对珠宝的研究非常浅薄,因为显然按照她的收入,不会有那么昂贵奢靡的爱好。 可是作为重度磕cp爱好者,磕的还是冷门cp宋氏总裁和夫人,她对这件珠宝,记忆深刻。 “这不是我们总裁送给小娇妻的定情信物吗?”沈时萱的称呼是cp粉约定俗成的,但扶疏还是听不惯。 小娇妻什么的,真是能尬出三室一厅来。 “怎么会戴在商桐脖子上?”沈时萱不理解,“难道有两件美人心?” “不会。”扶疏摇摇头,“价值昂贵的珠宝都是孤品,绝无仅有。” 美人心更是如此,拥有自己的详细历史和渊源,之前韩凭欢曾与她讲起过。 “那怎么……”沈时萱眨眨眼,没了声。 扶疏好心接了下去:“简而言之,你磕的cp……悲了。” 第423章 后台风波 “不许你这么说!”沈时萱当场化身嘤嘤怪,“你知不知道,我们cp粉的心灵是很脆弱的!我们经不起你这句话。” “哪句?”扶疏满脸淡定,重复道:“你磕的cp悲了?” “嘤,你还说、你还说……”沈时萱靠在她肩膀上干嚎,“我磕的cp是真的,他俩合法领证了!” “可以离婚。” 沈时萱看着扶疏绷紧的下颌线条,哭得更伤心了:“你无情,你冷酷,你蛮不讲理。” “随你。”扶疏并不在乎,还觉得快慰。 磕什么砒霜糖? 商桐在接受采访和提问之后,很快便下去了。 主持人看着商桐离去的背影,写满了恋恋不舍。 扶疏从红毯开始盯着商桐,充分理解她受到品牌青睐的原因。 商桐个子高挑,比例纤细,背薄如纸,最重要的是那张淡薄疏离的脸,什么样的情绪都不会留在脸上的模样。 好比戴了一副白色的面具,什么样的衣服穿上身,都不会喧宾夺主。 “不知道商桐穿十样锦会是什么效果……”扶疏喃喃自语。 沈时萱前一秒还决定不和扶疏讲话,下一秒就破功了,忍不住凑过来:“商桐穿十样锦?十样锦好看是好看,但粉粉的,跟商桐也太不搭了?” “我觉得方汲薇比较合适。”沈时萱侃侃而谈,完全是鱼的记忆,“方汲薇长相甜美,笑起来超元气,你看过那张动图吗?妈妈心都要化了。” 扶疏深深皱起眉头,嫌弃地偏头看了眼沈时萱:“你到底是谁的粉丝?” “怎么了嘛,我的征程是星辰大海。”沈时萱笑得陶醉,话题却转折得猝不及防,“扶疏,我觉得你长得也不比这些红毯上的女明星差,不然干脆你出道捧红我们自己家的品牌算了。” 不知道沈时萱心里都在想什么东西。 扶疏单手掐住沈时萱的脸,捏了捏:“一家工作室还要靠老板卖身博眼球,注定没出息,早点申请破产。” 沈时萱呜呜叫着,很不满被扶疏揉圆搓扁。 提前看过嘉宾名单,所以扶疏知道,最后应该只剩下了方汲薇和北霜这两位死对头。 所有人都在往入口看,看谁会是这一场的胜者。 化妆间内,北霜正在大发脾气,造型师在一旁安慰,语气很无奈。 “从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你穿这件不知道什么货色的礼服,这下好了,方汲薇那边借了顶级大师留下的古董级别礼服,这……” 造型师看了一眼一旁挂着的礼服,布料做工美轮美奂,她从业多年,当然认得出这件礼服的手艺,但…… 可惜,没名气就是没名气。 这要是上了今天的红毯,穿好看了那是小众有品位,要是被艳压…… 北霜不比当年,粉丝群体虽然还坚固,可路人缘非常差。 如果被艳压,免不了要被冷嘲热讽。 经历了大起大落,北霜现在的地位和性格都非常敏感,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换c的纪念款可能会好点。”女设计师的手搭在北霜肩膀上叹了口气,“唉,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北霜看着镜子里昨完造型的自己,像一件美到极致的艺术品,容不得半点差错,不然高清镜头下,她会被看客啃食嘲弄得体无完肤。 她不想看到什么“北霜状态不佳走下坡路”的言论。 回过头,她看着那件孤品般的“晴时雨”,心脏怦怦直跳,却也更加怨念。 扶疏果然是个不怀好意的扫把星。 走廊上有人匆匆跑过去,焦急地大喊…… 北霜看了眼小助理,助理立刻会意,打开了一条门缝,一个有些矮胖的男人挤了进来,满脸歉意。 “北霜小姐这边准备好了吗?好了的话,我们可以上场了哦。”男人说得很是小心谨慎,生怕惹了人不高兴。 助理回过头去看北霜,北霜的脸被妆容遮掩,越发冷艳,但她心里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商桐就算了,一开始她就是背靠资本硬捧的花旦,时尚资源从来顺风顺水。 现在连方汲薇都要压她一头。 早些年,她还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方汲薇确实是红,可她童星出道,有很长一段的尴尬期,那时候身体也不好,暂时淡出了大众视野。 北霜从换了经纪公司,被经纪人包装成方汲薇的代替品,便已经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 她必须在镜头面前维持乖巧的形象,说一些娇柔发嗲的言论,根本令人想吐。 这不是她北霜。 但不得不说,即便不齿,这样的操作确实让她短暂博得了眼球,而她刚好上了视冠电视剧,从此大红大紫。 与方汲薇的对比,越发白热化,越是撕得厉害。 有些脑洞大的网友,舞的越是欢快,剪了北霜与方汲薇的同人视频悄悄流传:美艳强势姐姐遇上清纯软萌小白花。 除了网上的观众看个热闹,方汲薇和北霜谁都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况。 之后的言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她和方汲薇私底下关系不好,争抢资源闹得特别凶…… 无论是脑洞大开的拉郎配视频,还是这样撕破脸的言论,都导致了北霜和方汲薇,极力避免了同台。 这次被北霜复出,为了博足眼球,举办方请了方汲薇,她也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因为她们都知道,观众想看什么。 想看她们站在一起被比较,想看她们吵得不可开交。 但无论如何,只有一点。 她不能输。 北霜调整了一下呼吸,微笑道:“到我了吗?” 她语气温柔体贴,像极了隔壁邻居家好声好气的姐姐。 上门的工作人员怔了怔,像是被北霜的笑容蛊惑了一般,说话有些磕巴:“还……还没有,但方小姐那边出了点意外……北霜小姐,您能不能……” “能不能……”工作人员时不时抬头看着屋子里这些人,眼神里带着点祈求,可怜巴巴的。 北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心里冷笑,脸上却还是维持着得体的表情:“既然方小姐那里出了意外,那你们快过去处理,我这里暂时没什么事。” “这……这……”工作人员抬起头,对上北霜。 “怎么了?”北霜歪着头,眼里含着殷切温柔的关怀。 “没……没……”工作人员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被这样的温柔刀瞬间击溃,“北霜小姐,你要是……准备好了,到时候注意听报幕上场哦。” 北霜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笑意也变得真心实意了一点:“好的。” 这压轴位她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拿到。 第424章 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北霜在心里冷笑,穿古董礼服又怎么样? 这个压轴位,她说什么都不会让出去。 工作人员说了声“谢谢老师”便退出去了。 化妆间的门重新被关上了。 门外走廊上响起车轱辘的声音,时不时摩擦着不算光滑的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是什么?” 小助理悄悄看了一眼:“是送礼服过来的工作人员。” 北霜垂眸,看着黑色屏幕里倒影出自己的脸,宛如被封印在这个屏幕里,永远都要在里面厮杀。 “是……方汲薇的礼服?” 小助理抬头看了眼化妆师,心里有点无助,但还是只能小声点头:“嗯。” 这时候的后台,除了北霜和方汲薇,其他艺人都已经上过场了,不会有别人了。 北霜的眼睛转了转,一个大胆的想法盘旋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可真要这么做……她又有点犹豫。 “宝贝儿,不是我说,商桐已经上过场了,虽然没有什么华服加身,但最近她刚入围了奖项,你要是跟在她后面上场,话题度也不少。” 女造型师和北霜合作过几次,眼看她从寂寂无名到如今卷土重来,但这件“晴时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穿出去。 设计师的圈子不大,本身也很小众,来来去去那么几个人,彼此都知根知底。 她作为明星造型师合作过的品牌和个人设计师非常多,对于这件高定的设计师也了解过。 声名狼藉。 虽然被人极力遮掩过,但当时她在现场,所以是亲眼目睹过的。 万一被扒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女设计师是好心,话却实实在在戳进北霜的心窝子,她有名有利,唯独缺的就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奖项。 眼看着她都快三十了,而方汲薇和商桐都已经在各个奖项评选场合出入过。 而她还一无所获,每天在一些偶像剧、古装剧中打滚。 这让她的地位非常不稳当,如履薄冰。 北霜吸了一口气,不行,她不能坐在商桐和方汲薇身后,成为一个背景板。 “我去洗个手。”北霜站起身,看了眼一旁的小助理,她便跟着一起主动跟出去了。 进了卫生间,北霜第一时间反锁了门。 她抱臂看着不远处的小助理,朴实无华,毫不起眼。 这助理跟了她还没多久,一直老实本分,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事事顺着她,北霜心里对她还挺满意。 “你入职多久了?” 小助理伸手推了推黑框眼镜,小声道:“一个月。” 一个月……北霜微微眯起眼睛,走到洗手台面前,打开了面前的水龙头,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时间,才一个月。 “你还没转正?” “嗯……”小助理有点儿害怕地看着北霜。 北霜虽然在外人面前从来都很温柔,私底下性格并不是不好,但实在说不上好,好几次发脾气,她都有点吓到了。 在她刚踏进这个圈子工作的资历来看,真的不懂为什么要为了上场次序去受人诟病。 没人会觉得你地位高有面子,反而会折损口碑。 但她不敢说,毕竟她只是个实习期的小助理,空有高校文凭,却必须得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每天夸北霜,夸她漂亮,夸她演技好,夸她敬业…… 看北霜跟朵花儿似的,在众人的赞美中浇灌绽放,美如罂粟。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我面试进来的人。” 小助理有点惊讶,当时她根本没见到北霜,在工作室里端茶倒水好几天,一直都没什么活儿干,所以心里万分忐忑。 怎么会是……北霜? 北霜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助理惊讶的样子,笑了一声:“我自己用的人我都会亲自看过,不过出来跟你们见面不方便。” “我知道你是名校毕业,人也聪明。” 即便知道话里有水分,可她如果不是喜欢北霜,也不会从名校毕业进明星工作室打工,完全可以去获得一份更好的职业。 听见北霜这么说,还是不可避免的雀跃:“还……还好。” “之前你请假了几天,我听说你妈妈生病住院了。”北霜转过身,靠在洗手台边,逼仄狭小的卫生间,她身后是沾着水渍的镜子。 暖色的大理石台上放了几捧廉价的粉色花束做点缀,北霜的背影映在影子里,水渍像一层朦胧的雾气,她越发像一个朦胧勾勒的幻影,不像一个真人。 北霜真的很漂亮。 小助理看愣了,不管每天多少次见到这张脸,她都觉得好漂亮。 “严重么?” 小助理回过神,慌张地摆摆手:“我妈妈……她……” “怎么了?” “她是早期肺癌……可能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小助理的手垂在身侧,不停地磨着水洗色的牛仔裤,紧张地像是要扒拉出一个洞来。 “北霜姐,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我妈那边,我……” “妈妈住院了,你得照顾她啊。”北霜却拉起她的手,笑意浅浅,“怎么说都是你妈,照顾是应该的,不过我记得你毕业没多久。” 北霜垂下眼眸,遮上了眼底的冷漠,慢慢松了手,而语气依旧温柔耐心:“手术费……够了吗?” 小助理的头低了下去,抿着唇没说话。 她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但癌症这样的病一向都是个无底洞。 即便知道医治下去也不能够完全治好,最多只是减缓病症,可谁都不想背负良心上的谴责,只能咬牙坚持。 如果继续动手术,爸爸已经想卖掉家里的房产了。 北霜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已经明白了:“钱的话,我这里有……” “不不不……”小助理猛地抬起头,连连摆手,“我不能要北霜姐的钱,这是我们家的事,我可以……” “你别着急拒绝。”北霜将她的手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点诱导的意味,“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助理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 北霜附耳过去,将自己要她做的事说了一遍。 小助理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这……这怎么可以?” 这是……犯法。 这句话小助理只敢在心里说,唯恐被路过的人听见。 看着眼前漂亮得跟画似的北霜,小助理难以置信,她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北霜希望她能够把方汲薇的古董高定礼服偷过来。 这……太疯狂了。 “像这样的盛典,到场的嘉宾好几百人,不要说后台的工作人员和出入围观的媒体、观众、外围的粉丝……” 北霜甩了甩精致的侧分波浪卷,越发慵懒而风情万种,“进进出出那么多人……” 她像蛊惑路人沉沦的海妖。 第425章 人间荷尔蒙 北霜道:“出点差错不奇怪。” “可是……”小助理想说话,北霜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跟了我一个月,我是怎么被人买通稿黑热搜,到现在还百口莫辩你都听说过?” 事实当然并不是如此,可对自己没有好处的真相,何必要公之于众。 娱乐圈的是非一向是没个定论。 受害者和施暴者的角色永远在轮换。 北霜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她确实是被杨好陷害和背叛,虽然她的爆料大多数都是真的。 但她出道多年,对于公司洗白那一套看得透彻,惯会避重就轻。 “如果不是商桐和杨好串通陷害我,方汲薇趁机抢走了我的资源,我现在用得着在这里争番,白给人看笑话吗?” 北霜清楚知道自己不适合像方汲薇那样柔柔弱弱地掉眼泪,所以咽着一口气,挂着泪摇摇欲坠,倔强又悲情。 “网上那么多辱骂和评论,你不是看过吗?你知道我每天看这些都什么感受吗?”北霜抬起头,眼里也有了些真实的悲伤,“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不是很喜欢我的吗?为什么都不相信我?” 小助理面对这样的北霜显得手足无措,她不是北霜这样等级的对手。 “她们不了解真相。” 北霜转过头看她:“那你呢?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你相信我吗?” “我……”小助理有点犹豫,她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知道你心里在犹豫。”北霜趁机道:“但拿错礼服在所难免,只要你别被抓到,谁都不会发现。” “不不不……”小助理吓得后退了一步,她无法过去心里那一关,“不能这样……” 北霜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晶莹剔透。 她哽咽着:“如果你不帮我,我今天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北霜的眼里有着蛰伏的恨意:“在拍摄现场,你不是看到了吗?我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女艺人打。” 这件事小助理亲眼所见,当时她求了制片很久,希望能够暂停录制,可制片却不听,不停要求拉近镜头,简直恨不得趴上去从镜头里咬死这个画面。 北霜虽然风光不如从前,却被一个新人欺负。 拍摄现场很多人都神色各异,冷眼旁观或者唏嘘,却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说到底名利场上的人,谁也不知道谁背后是什么人,没人敢轻举妄动。 晴天的时候,前来打伞的人数不胜数,而下雨天的时候,手上的伞一旦掉落,人人都会上来踩一脚。 小助理等在一旁只能干着急,看北霜在镜头面前强颜欢笑。 “北霜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这么漂亮,业务能力也好,一定会翻红的。” 北霜抬手挂着一颗泪珠擦掉了:“谢谢你,其实这对你和我来说都是好事,换件礼服的事,我就能够凭这些热度拿下很多资源,而这种过失到时候只要推给工作人员,说是他们搞错了,谁也不会受到惩罚,最多只是一桩乌龙事件。” “我答应你,如果薄导的女一号定下来了,片酬的百分之三十,我就作为私人奖励,打到你卡上。”北霜贴着小助理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头靠向自己。 “片酬多少,你不是亲眼看过吗?” 北霜的商业价值毋庸置疑,小助理沉默着没说话,深色的瞳孔像是失去光彩,宛如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相信伯母会好起来的。”北霜转过身,才将手伸到了感应水龙头底下洗。 半晌,她抬起头,眉目倦懒,像是脂粉气里含着堕落,红唇轻启小声道:“你也是。” 观众席里,扶疏被冷风吹得难受,沈时萱合影完,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完全蔫了。 扶疏取下了羊绒围巾,递给了沈时萱,聊胜于无。 “你说北霜和方汲薇是不是在后台打起来了?”虽然是抱怨,可神态分明是兴奋的? “你说她们俩谁会赢?” 扶疏裹紧身上的羽绒服,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面无表情:“怎么?你还要坐庄开赌局?” “也不是不行,你说我们赔率定多少?”沈时萱认真考虑着,“方汲薇身体不好,我觉得还是北霜看着能打一点,金额太大,可能会涉及聚众赌博,你说……” 沈时萱回过头,就看见扶疏生无可恋地瞪着她。 “我开个玩笑嘛。”沈时萱嘤咛一声,长长叹了口气,“好无聊。” “啊!你还记得上次在私人时间打败巴爷的东方哥哥吗?” “你确定是哥哥吗?”扶疏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损道,“说不定已经人老珠黄了。” “怎么可能?那肱二头肌,还有那腹肌……我看得清清楚楚!”沈时萱忍不住声音,大了一点,吸引了附近不少人的目光。 沈时萱却不在乎:“绝对是个大帅哥。” 扶疏充分理解到什么叫做“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抬手扶住额头,挡了挡自己的脸。 沈时萱缠着她,凑过来道:“我不可能搞错,而且你知道吗?后来我仔细想过了,觉得他有点像我们家大总裁,无论从身高还是肌肉,还有腰臀比都巨像!” 扶疏遮住的眼睛倏地睁开了,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却变得异常沉重:“腰臀比?” “对啊。”沈时萱笑得像个小流氓似的,暧昧地冲她挑眉,“你不知道了?当时薄导因为《恶人游戏》一炮而红,有人说其中一场戏是导演亲自上场,荷尔蒙爆棚,后来……” 沈时萱的笑容逐渐变态,跺着脚直笑:“内娱粉丝能善罢甘休吗?迅速内卷,各家哥哥连番被提名,要不说我们坛主牛批呢。” “你说洞房不败?” 沈时萱疯狂点头。 “他干了什么?” “他趁机发起了投票啊!”如果这里不是在盛典现场,扶疏并不怀疑沈时萱就要当场舞起来了,“人间荷尔蒙,你听说过吗?” 实不相瞒,没有。 扶疏总觉得自己对自己的感情生活,不太了解。 她觉得自己像是穿书系统里被迫走剧情的女主角,而隐藏剧情的触发都给了旁观者。 “虽然因为这件事,很多当红男明星的粉丝冲掉了我们教主,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教主一战成名。” “封号之后,教主收到了当时新推出的社交软件的邀约,入驻之后获得了扶持,我们的cp大旗才会这么多年一直牢固。” 听到这里,扶疏终于提出了质疑:“牢固?那还会网页丢失?” 第426章 拉格朗日定理 “这就是另一件事了。”沈时萱张了张嘴,有些丧气,闷闷地凑过去。 “宋总太凶了,我们怕他看见,所以只敢私底下悄悄传阅,你没发现宋总微博底下,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敢舞吗?” 扶疏愣住了,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宋寒洲……不是关闭了评论吗?” “哪有。”沈时萱摆摆手:“宋总的评论一直对外开放,从来不关闭,只是没人敢罢了,谁敢触霉头……说到底还不是总裁不争气,一天天的光闻着味儿,就是追不上我们小娇妻。” “他也太好笑了。” 听着沈时萱猖狂的笑声,扶疏一时无语 “你看过传闻中的《论拉格朗日定理微分中值推广》吗?” 这个名字扶疏记得。 因为在众多狗屁不通逻辑不顺的磕cp事迹中,这个“拉格朗日定理”固定名词她看懂了。 拉格朗日定理存在于多个学科领域,包括微积分、数论和群论。 如果是中值的特殊情况,那就是微积分的基础定理,但扶疏不明白为什么会选这个命题? 宋寒洲手底下的团队闲出病来? 不得不说,现在磕cp的门槛有点高,没点高数基础都敲不开冷门cp的大门。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听沈时萱说完,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直视这个理论。 扶疏连连摆手,撑着扶手坐到了另一个位子上。 沈时萱刚追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下子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扶疏和沈时萱也一起被吸引了目光,抬头望去,红毯上一个人缓缓走来,像中世纪走出来的复古贵公主,配上雪肤红唇,还有独特昭显的蓬勃生命力,美得自成风景。 “北霜小姐!”女主持热切地挥挥手,甚至殷勤地为她提了一下裙摆。 北霜站在红色的背景板后,一身鱼骨伞腰的高定礼服裙,金箔般的叶子飘落在裙摆各处,高贵典雅。 “北霜小姐,今天漂不漂亮?”女主持忍不住高声问道。 现场的观众无一例外都热烈地在鼓掌。 唯有扶疏和沈时萱陷入了沉默,北霜并没有穿“晴时雨”…… 失望像洪水迅速淹没了心里每一个角落。 期待有多高,现在就有多难受。 扶疏苦笑了一声:“果然……” 北霜讨厌她,是在耍她,报复她。 哪怕她将晴时雨买回家,束之高阁,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出名。 台上的北霜再是美艳无双,扶疏也没了心情。 “北霜小姐,你这次复出,听说正在筹备新的电影,对吗?” 镜头和闪光灯都对准了北霜,她含着笑意,声音如春水般温柔:“嗯,对,这次的角色我很有兴趣,是一个母亲,我以前从来没尝试过。” “听起来很有难度。”女主持笑了笑,“这么说,你和薄导已经定下了,是吗?因为也有听说很多人都在试这个角色,我听说商桐也很有兴趣,看来你们有机会同台了,观众肯定都很激动。” 商桐就坐在场下,正对着北霜的提问现场。 镜头一下子就围了过去。 从扶疏和沈时萱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商桐正在和一旁的女明星说话,似乎聊得很开心很热络,连看都没看一眼台上的北霜。 女主持站在台上,一时间有点无措,想要cue一下商桐的手都收了回去,还是转头看着台上的北霜。 “具体我也不清楚,导演叫我试镜,我就去了。”相较之下,北霜的笑意得体大方,宛如游鱼得水,“薄导说,这个角色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非我莫属。” “是……是吗?”事情虽然是女主持挑起来的,可硝烟味重了,女主持心里也有些打鼓,慌忙圆场,跳过了这个话题。 “薄导的眼光一向很准,那我们就提前恭喜北霜小姐能够和薄导合作愉快,拍摄顺利。” 掌声再度响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北霜和商桐的不对付。 “谢谢。” “北霜小姐很久都不出来活动了。”女主持看了场下一眼,似乎有点紧张,“听说是有喜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假的。”沈时萱撇撇嘴,“她今年八月被人拍到在国外生子,按照时间算,她和宋总被拍到的时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看她就是急着找人接盘。” “那可不一定。”扶疏摩挲着自己的虎口,哂笑道:“她曾经住进过宋寒洲的别墅也是事实,如果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能保持距离吗?宋寒洲是不记得自己有家室吗?” 未料,沈时萱的神色非但不气愤填膺,反而特别激动。 她拉着扶疏的胳膊直晃:“我跟你说,这一段真的太险了。” “北霜从出道开始就一直和一个大佬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听说中间经历过两次分分合合,但因为大佬有特殊背景,所以北霜的后台成分有点复杂。” 沈时萱说得头头是道:“当时小娇妻好像去了别的地方工作,是影视投资。” “叫啥我忘记了,不过当时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投资电影,因为请了顶级团队制作,所以业内估计投资回报值很高,好多影视联合出品的一个项目。” “女主角就是我们台上这位,当时她就是为了这部电影,才会去那家会所陪老总喝酒。”沈时萱的声音压低了,“原本被北霜拒绝了,是看在宋总的面子上过来的。”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是……什么意思?” 寒风过处,手脚的温度迅速退却,扶疏愣愣地想,扶嘉当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但确实除了几位投资人,他并没有透露过北霜会出现。 “听说那家公司的老板有点毛病,性癖和脾气都很特殊,他原本打算把小娇妻卖了去陪酒。” 扶疏艰涩地动了动喉咙:“假的……?” 在会所包厢里,扶嘉那么坚定地维护了她。 “不可能,你听过之前轰动的绑架案真凶吗?乔鸣扬。”沈时萱转着眼珠子,支吾着似乎在回忆,“乔鸣扬的表哥年轻的时候在道上混过,就是个混混,蛮不讲理粗人一个,出了名的爱酒色和女人,还因为招妓进过好几次警局,特别好色。” “那什么老板能把这种玩意请过来,能安什么好心思?” “要不是我们宋总临时插了一脚,还把老板旗下的女一号请过来,恐怕……”沈时萱半真半假的哆嗦了一下。 “想想就可怕,得不到就要毁掉,变态人设带感是带感,但小说照进现实的话,还是麻烦铐起来!” 宋寒洲当时维护北霜不是因为她长得像白月光,而是因为知道乔文轩的为人吗? 第427章 女明星的较量 两个声音在心里撕扯。 当时宋寒洲没有追加多少投资,那个项目在宋氏根本不值一提,可宋寒洲还是来了包厢里坐着。 那时候她也觉得很奇怪,根本就没有必要。 可她没有多想。 因为从心底里觉得宋寒洲不可能是为了她。 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了。 “如果感兴趣的话,还是多问我的作品相关问题。”北霜站在舞台中央,没有正面回答女主持的问题。 接下来的提问多数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北霜态度还算配合,可嘴很严实很官方。 过了十分钟,女主持把人放走了,请了今天最后的嘉宾。 扶疏坐在台下几番思考,却混乱不已,索性也就不去纠结了。 她原本打算和沈时萱说一声,提前离场。 没了“晴时雨”,她没有兴趣在这里吹冷风浪费时间。 沈时萱却劝她来都来了,而且马上就结束了,也不差最后一个了。 “方汲薇!”说话间,女主持念了最后一个名字。 沈时萱立马兴致勃勃地准过头,伸长了脖子去看红毯另一头。 扶疏张了张嘴,最后无奈打了个哈欠。 “哇!” 惊叹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小声的讨论。 “扶疏!”沈时萱忽然拉着她使劲摇晃,晃得她头疼。 扶疏不耐烦道:“你谋杀吗?” “不是……你快看!快看!”沈时萱指了指红毯走来的方向。 这是扶疏第一次近距离看方汲薇,诚如沈时萱所说,方汲薇长得非常清新,甜美有余,美艳不足。 但她这次的妆面非常别出心裁,额心画了一朵色白的莲花,而花蕊点了朱砂,衬托得越加肤色白皙,气质素雅,与身上的裙子很相配,不规则的龙神在她白皙的肩头吞云吐雾,龙尾的裙摆处绿波荡漾。 可晴时雨为什么会穿在方汲薇身上? 扶疏和沈时萱对视一眼,都很震惊,再去看北霜,她坐在商桐几步之遥,神色平静地看着方汲薇款款走来,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沈时萱凑过来,小声道:“方汲薇和北霜的关系有那么好吗?好到能够互相换礼服?” 这个猜测显然太站不住脚了。 “来来来,汲薇站这里。”女主持亲热地搭了一把手,方汲薇始终面带微笑,姿态挺拔地站在了她身旁。 “汲薇你今天也太美了,这是犯规。”女主持的肢体和声音都很夸张,“我都不敢站在你身边了!” 方汲薇被女主持哄得轻笑出声,带着女儿家的娇羞温柔,如莲花垂首,含在水波里。 “看来我们汲薇是为了穿这件礼服花了点时间,所以才会这么晚出场,是吗?”女主持将话筒递了过去。 方汲薇含笑扫了观众席一眼,视线落在北霜身上,眼底的笑意有些冷沉。 她微微低下头,对着话筒发声道:“是,临时换的,有点仓促。” “原来如此,汲薇最近有什么计划,方便说说嘛?有谈恋爱结婚的打算吗?”很明显,女主持话里话外拉着方汲薇和北霜比较。 “暂时没有。”方汲薇偏着头去看女主持,“我这个人不是很恋爱脑,一切还是以工作为重。” “我闻到八卦的气息了哦。”女主持挤眉弄眼,朝着台下观众看了一眼,“方便具体说说吗?” “之前我合作过的导演筹备电影,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演女一号,但后来资方有中意的女主就把我换掉了。”方汲薇正对着镜头,笑得有点苦涩和无奈,“我当时已经准备了蛮久了,包括马术和跆拳道都有系统学习过……我心里觉得还蛮可惜的,具体我就不方便说了。” “这样哦,不能看到汲薇的演技是观众的损失,你也不要太难过啦。”女主持伸手拍了拍方汲薇的肩膀,像是安慰。 方汲薇笑了笑:“后来那部电影扑了,我还觉得蛮庆幸没有浪费时间的,你知道演员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拍一部电影要磨很久,很花时间。” “这……商桐应该深有体会?”女主持终于找到机会cue了一下未来影后的热门人选,从表情上也像是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大任务。 不同于面对北霜的置若罔闻,商桐这次还算给面子,凑过去高冷地点了点头:“嗯。” 扶疏看了眼沈时萱,沈时萱抿着唇重重点头。 看来八九不离十。 方汲薇和商桐一唱一和,内涵北霜当年那部扑街的大制作。 扶疏感叹娱乐圈水深,光是听方汲薇讲话,都觉得弯弯绕绕太多。 女主持接着问了方汲薇几个问题就把人放走了。 盛典之后全部转进了内场,扶疏倒是很疑惑方汲薇和北霜在后台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很明显她没立场也没人脉能够问一问。 时间不早了,扶疏和沈时萱打算回家,临走之前和楚支颐打了个招呼。 因为天色昏沉,楚支颐倒是颇有风度地把车借给了她们。 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 扶疏在后面昏昏欲睡,沈时萱倒是很兴奋地一直在翻看自己手机里的明星合影,嘴里嘟囔感慨。 “扶疏!”沈时萱小声惊呼,扶疏一个激灵吓了一跳,瞌睡全无,心里却很是有怨气。“你别睡了。” “你看网上说方汲薇和北霜的礼服被换了。”沈时萱给她看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后台的合照,一张是现场直拍图。 “这种活动事先都对过一遍,很多明星工作室都会提前找场地拍好图片,方便当天发,所以你看……方汲薇工作室发了两套礼服图片。” 扶疏没什么打盹的心思了,接过去手机看了一眼。 方汲薇工作室什么都没说,很官方的谢谢举办方邀请,说很荣幸很高兴参加之类,而放出礼服图片却放了两套。 另一张截图是北霜的工作室,套话都差不多,只是还顺带提了一下自己的新电影。 北霜没有发精修的高定图,只是潦草地发了几张自拍,说后续会放图,还附送了一个香吻表情包。 发送时间北霜在前,方汲薇在后。 对峙的意思很明显。 言论一开始还算中肯。 解释的意思是说,工作人员送错了礼服,所以导致了乌龙事件,还呼吁不要阴谋论,两位都是漂亮姐姐。 但随着方汲薇发微博,不同的声音就出现了。 说方汲薇穿的礼服价值连城,这么贵重的物品,弄错的几率非常小,其中肯定有猫腻。 不少网友已经口嗨说要报警详细查查了。 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几乎将方汲薇和北霜早前的恩怨全都细数了一遍,闹得沸沸扬扬。 第428章 抄袭风波 “你觉得呢?”沈时萱问道:“会是弄错了吗?” 扶疏给不出答案,因为她一无所知。 可北霜买了晴时雨,最后换了一件礼服,这是事实。 方汲薇借了古董礼服,最后却穿了晴时雨,也是事实。 “不知道。”扶疏打了个哈欠,往后靠了靠,“这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反正有人穿了晴时雨就行。” “你说的有道理。”沈时萱的表情一秒阴云转晴。 回到家,扶疏倒头就睡,沈时萱懒得回家,也就一起睡下了。 睡得太沉,醒来的时候几乎是晌午。 沈时萱打了个哈欠,起身打算去厨房倒一杯牛奶喝,但还没能走到门口,她就转过头推门进了扶疏的房间。 “扶疏,快醒醒。” 沈时萱抬起头,就看见扶疏正坐在电脑桌面前,脸色凝重:“我看见了。” 银河盛典的闹剧经过一晚上的发酵,霸占热搜第一的并不是方汲薇和北霜之间的过节,而是殷白商。 舆论集中在两位女明星的恩怨情仇,可有一位网友因为觉得礼服非常特别,发表了一篇情真意切的千字小论文,文章末尾还圈了好几个名人点评。 恰逢有一位着名设计师在底下评论,热度一下子就起来了,连带着设计“晴时雨”的殷白商一起被带出来了。 从一开始的帅哥设计师演变成抄袭,短短几小时,殷白商的名字和过往迅速占据了扶疏的眼睛。 沈时萱走上前,恨恨道:“我不信殷设计师是那样的人,设计稿是我们亲眼看着他画的,当年的事肯定是误会。” “我们相信他没用,一个设计师被指控抄袭有多严重,你难道不知道吗?”扶疏的心情很沉重,“这就跟你们模特在t台上摔跤没什么区别。” “那现在怎么办?”沈时萱趴在扶疏的电脑桌旁,眼巴巴地看着她,“殷设计师被指责抄袭,全网都在骂,方汲薇穿了抄袭款,还有北霜……这么多流量加在一起……” “这下好了,我们真的红了。”沈时萱长长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沈时萱用后脑勺一下一下敲着墙壁,心情异常烦躁,却没有得到扶疏的回应,她觉得有点奇怪,转头一看扶疏正在打电话和聊天。 “你在干什么?” “处理。”扶疏指了指电脑上无数人涌进来的热搜词条。 沈时萱站起身,有点懵:“怎么处理?” “先把热搜压下去。” “压下去?”沈时萱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怎么压得下去?已经传播了这么久了,而且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那就尽快联系公关公司。”扶疏按着她的手,吐字清晰且快速,“如果晴时雨真的涉及抄袭,到时候不管是方汲薇还是北霜都会由于名誉损失而追究我们的责任,一旦闹开了,我们这家小工作室朝不保夕。” “楚总……” “楚支颐是投资商,他和银行一样。”扶疏望向电脑上的恶评,轻声道:“晴天送伞,下雨收伞,不仅不会向我们伸出援手,很可能还会追回投资,你明白吗?” “会……这么严重吗?”沈时萱起初有些烦扰,可经过扶疏一提醒,显然是陷入了恐慌。 “这只是误会,让殷设计师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吗?而且我们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谁会在意我们?” 沈时萱拉着她的手道:“舆论很快就会忘记。” 扶疏顿了顿,在心里默念:舆论很快就会忘记。 这句话真像是砒霜。 “对,大众会淡忘,可这件事永远都存在,沈时萱,你那么八卦,不可能不明白。” 扶疏深吸一口气,心里也凉透了:“谣言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最被人津津乐道,而经过长时间的搜证之后,哪怕辟谣,也没人在意真相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快去联系公关。”扶疏推了她一把,“至少要让大众知道,这件事我们会给出解释。” 沈时萱慌忙点头,刚走出去一步,又回过头:“可我们到时候要怎么遮掩呢?” 扶疏回过头,冲她莞尔一笑:“你记得的。” 沈时萱皱起眉头,细细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匆忙跑回了房间换衣服。 扶疏关了电脑,开车出了门。 不管舆论如何,她还是得找殷白商问问清楚,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澄清,但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医院告诉她去给病人办理出院手续。 扶疏:“……”该死的宋寒洲。 即便想要回绝,她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代为处理。 扶疏只能先和殷白商联系,表示会晚点到。 殷白商就在工作室里画画,不会太早离开,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扶疏松了口气,去了趟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推开病房的大门,扶疏将一张纸扔在了床上,沉声道:“走。” 宋寒洲看了眼那张缴费通知单,再看了眼扶疏的脸色,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扶疏心烦意乱,懒得跟他在这里逗留。 给了出院单,通知一声便要走,宋寒洲却从病床上下来,几步追上了她:“网上那件事?” 扶疏停下了脚步,心里很惊讶,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 “我跟了你很多天。”宋寒洲挑起眉目,闲散自若。 扶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跟踪狂。” 她推了宋寒洲一把,便急匆匆往外走。 宋寒洲猝不及防被推到了墙上,笑了一声就又跟了上去。 取了车,扶疏坐在驾驶位,一转头就看见坐的好好的宋寒洲。 他重新戴上了黑色的口罩,抱着手臂往后靠了靠,“搭个便车。” 扶疏“啧”了一声,没心思跟他磨皮嘴子,倒出去便去了馆藏工作室。 进了门,宋寒洲还跟在她身后。 几个助理设计师都围在一起看手机,见她来了都慌忙坐了回去,低着头干自己的事。 扶疏匆匆穿过外面的公共区域,推门进了殷白商的办公室。 殷白商站在一块巨大的白色画布面前,听到声音也没有回过头。 他淡淡道:“坐。” 办公室的桌子不大,刚好够三个人坐。 殷白商转过头,看见扶疏身旁的宋寒洲,站在原地背阴处眯起了眼睛,幽深的瞳色变得复杂难懂:“这位是……” “我朋友。”扶疏随口介绍,“你就当他不存在。” 第429章 形象具化 宋寒洲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殷白商看了宋寒洲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开始和扶疏解释当年的情况。 当年的殷白商还是设计学院的在读学生,但他一直找不到合适自己的风格,模仿过很多大师的作品,老师给出的评分都非常普通。 殷白商有个富二代室友,不仅成绩好,而且家世好,家里经营连锁服装品牌,底子非常丰厚,本人性格很随和会交际,所以吃得很开。 殷白商不一样,他选专业是被调剂过来读的服装设计,抱着进一行爱一行的态度,念着大学的课程。 即便成绩中等,也还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过混日子,上课偶尔会睡懒觉、会迟到,作业的完成度也不用心,很懒散。 虽然对待人生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但他的室友对他很好,他们相处也算融洽,一起上课和吃饭,微妙的不和谐在于他们对待专业的态度。 然而命运的玩笑该来还是会来。 临近毕业,殷白商还差两分艺术学分,必须通过参加比赛或者一些课外实践获得。 对于毕业生来说,校内几乎没有比赛可以混学分了。 万般无奈的殷白商被迫奋发向上,积极参加各大市级比赛、省级比赛甚至是国家级比赛。 那一年,殷白商都在忙碌筹备各种比赛,几乎是三年里没有勤奋过的岁月全都在最后冲刺的时刻补上了。 恶补。 但无一例外,他都没有入围。 这让殷白商很焦虑,而他焦虑的方式跟学霸不一样,他焦虑的方式就是待在宿舍里点外卖、打游戏还有刷手机。 简单来说,就是放空。 明明毫无灵感,却一直浪费时间,而内心很着急。 室友看他盯着两个黑眼圈,看他一直不眠不休,就提议帮忙。 殷白商便把情况说了,他总觉得自己的设计没有灵魂,却迟迟又抓不到要领。 他的室友三年来都是学霸,设计出的作品在他们这一届里出类拔萃,他告诉殷白商,最好从自己擅长的领域下手。 殷白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本是文理分科的文科生,是他爸妈觉得按照他的文化课成绩,考不上什么名牌学校,又不愿意他以后工作面试之际因为学历而被刷下去。 因此,父母决定让他高三临时转艺术生。 如果专业成绩还可以,那凭他的文化课成绩,上一所顶尖的名校不成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矮个子里拔高个。 事实证明,殷白商确实做到了,可他总是缺点创作的热情,而且他的画画的天分也属实有点勉强。 殷白商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还是不免有些感慨:“是他给了我方向。” “我一直很喜欢神话鬼怪,所以他提议让我用这些元素融合进衣服里,试试看。” 之后的结果,扶疏和沈时萱都有目共睹,殷白商的设计风格确实独树一帜,独特到不像是在呈现一件衣服,而更多像是一种捉摸不透的意境,是他本人创作出来,而其余的看客只能够在外围驻足欣赏的空间。 找到了风格之后,殷白商的才华开始被人看见。 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奇思妙想,还有浪漫独到的情怀,所以他的设计大气磅礴,能欣赏他的评委,十分欣赏,不能欣赏他的评委,会认为是哗众取宠,完全不能当做衣服。 因为室友的帮助,殷白商后来拿了不少奖项,当然也能够顺利毕业。 人怕出名猪怕壮,比赛不仅给了奖项,还给了小范围的知名度,学校的校方也开始注意到他。 毕业的最后一场国家级比赛,导师找了他去办公室,希望他能够代表学校参赛,拿下当时的金奖。 殷白商有点惶恐,但导师说相信他的能力,于是就硬着头皮接下来。 因为是出国的比赛,所以殷白商不可避免地选了中国风的题材,从最具代表意义的龙到国色天香的牡丹,再到熊猫或者梅兰竹菊…… 殷白商接连换了好几个概念,却都不能让自己满意。 比赛越来越临近,殷白商毫无进展,于是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画不出东西,他在宿舍窝着疯狂吃东西,看小说和漫画,或者打游戏,尽情堕落。 室友看他这么“痛苦”,劝过几回,可他的灵感宛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脑海中没有任何想法。 比赛的日子越来越临近,殷白商焦虑得阖不上眼,深更半夜开着电脑胡乱点开直播,忽然翻阅一段视频之时,偶然来了灵感。 视频中讲述的是一个人物形象:龙种自然非俗相,妙龄端不类凡尘。 这个形象非常为人所熟知,是三天护教的恶哪吒。 在文字的描述中,哪吒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年少一时意气闹得天翻地覆,起死回生之后,却逐一打败了九十六洞妖王,号令三坛。 殷白商对于这个矛盾的人物形象生出许多联想来——赤红烈烈的哪吒,飘逸若水的混天绫,脚下踩的佛莲。 莲,在别的佛祖罗汉前一直是端庄持重的,但恶哪吒面前,说不定该是灰扑扑的沾着尘土和血色,沉睡恹恹看他腾云驾雾。 瑰丽旖旎却又令人热血沸腾的幻想,使得殷白商定下“佛莲”的意象,不是寻常的庄重圣洁,而是踏破龙宫的壮烈和破碎感。 殷白商看完之后,夺门而出,找了一间空教室就开始画。 一连好几天废寝忘食,室友好心找过来给他送饭。 创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断,几乎是所有设计者的通病,所以殷白商只回了一句搁那。 室友看见他的画,赞叹了一声就被吸引住了,坐在一旁直到他勾勒完,停了下来,准备上色的空余里,他室友才温和地道了一句。 “阿商,你真的完成了进化。” 殷白商沉浸在思绪里,室友虽然声音不大,可他还是吓了一跳,笑得有点腼腆:“没画完,总觉得差一点。” “差什么?” “恶。” 哪吒吸引殷白商的地方就是他成了神,嫉恶如仇,可他的形象依旧是恶,是三头六臂的凶恶异相,而他的心却如莲花一般被洗净了。 “我太高看自己了,这种虚无缈缥的感觉好难表达。”殷白商叹了口气,越看越是觉得不满意。 室友坐在他身旁,思忖了半天,转过头去问他:“在你心里,哪吒应该是长什么样?” 殷白商端起饭盒子,咬着一块糖醋排骨囫囵个往嘴里送,几颗雪白的饭粒沾在嘴边,他眼睛熬得通红,头发也乱得不能看,活脱脱像一个恶鬼。 室友却没有多少心思嘲笑他。 到了期末,所有艺术系的学生都是这副鬼样子,他也是实在受不了,才回宿舍洗漱,休息了一会儿。 第430章 约定好的秘密 “三头六臂,法力无边,莲身藕段,无坚不摧。”殷白商皱眉思索之后,便来了灵感,找到了关于“恶”的元素,笑道:“谢谢你,支颐。” 支颐? 支颐! “等等,等等……” 扶疏挥了挥手,打断了殷白商的叙述。 她已经非常混乱了,身体不自觉前倾靠在桌子上,捋直了舌头却依旧不能相信。 “你的室友是楚支颐?” 这个名字让人毛骨悚然。 殷白商对扶疏的反应并不意外,平淡地看着她,含笑反问道:“你也觉得不可能,对吗?” 那笑意宛如风里衔来了黄连,浅淡而味苦。 扶疏被这风灌进喉咙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继续。”扶疏转过头,宋寒洲在一旁伸出手,请殷白商继续说。 看着宋寒洲置身事外,毫无反应的样子。 扶疏有些羞愧,这才是旁观者的态度,她和殷白商还有楚支颐都认识在先,影响了判断,主观认为楚支颐不会做出抄袭的事来。 可真相如何,她并不知道。 “抄袭算不上,事实上我和支颐是合作。”殷白商往前递了递杯子,示意他们喝口水,“支颐当时想出国留学,必须在比赛上拿奖。” “所以楚总提出跟你合作?” 殷白商看着扶疏摇了摇头:“是我提出和支颐合作,那是我第一次尝试具象化设计,磕磕绊绊,而且时间紧张,完成根本来不及。” “但我的导师很看重面子和这次比赛,会关系到他年终评职称,他好几次向我暗示,一定要完成,然后拿奖,否则会关系到我是否能够顺利毕业。” 殷白商顿了顿,伸手喝了口水,“我邀请支颐一起合作,他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我。我们一起创作了怒莲,获得了银奖。” 至此,整件事几乎没有什么争执。 “那为什么……” “争端出现在比赛结束之后……”殷白商叹了口气,有点儿无奈。 不等说下去,宋寒洲在一旁接道:“留学的名额。” 共同创作的画作,最后还是因为利益而产生了纠纷。 扶疏坐在原地,头大如斗,唏嘘归唏嘘。 如果殷白商说的就是事实,那抄袭事件也太过于难定义。 这…… 扶疏重重叹了口气。 临走之前,殷白商站在门口,认真看着他们道:“这件事希望你们能够保密。” “嗯?”扶疏一下子回过头,疑惑不解,“你不想洗刷抄袭的恶名吗?” 殷白商淡笑着摇了摇头:“我和支颐有过约定,不会再提起这件事,如果不是被人翻出来了,我也不打算再说。” “但这会影响馆藏的名誉。” “嗯,我会辞职。” “什么?” 扶疏张了张嘴,没想到商量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心里窝火:“你这么做,我不能接受,这不是你一个人任性就能解决的问题,我的损失还有晴时雨所带来的损失,我要找谁去赔偿?” 殷白商有才华,性格孤僻一点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今天她却能够实实在在地理解楚支颐为什么在相处过程中,很多次都忍不住规劝殷白商。 因为殷白商实在过于任意妄为,出了事不承担、不解决,而是选择拍拍屁股离开销声匿迹。 这让扶疏觉得气愤和失望。 “钱的话……” 殷白商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扶疏打断了:“我不用你赔钱,我只需要一份声明来保障馆藏的声誉。” “呃……”殷白商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手揣在兜里都能看出无处安放的样子。 他微微低下头,靠近了一些,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半晌才犹犹豫豫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问支颐要,他有的是钱。” 扶疏满脑袋问号。 “我的钱都用来花在他身上了。”殷白商指了指扶疏身侧的人。 嗯? 扶疏偏过头,看见宋寒洲眉骨间的线条起伏,想起殷白商在那场马戏表演里压了赌注,最后赔得血本无归。 同时也很惊讶,殷白商居然认出了宋寒洲,她忍不住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好在殷白商动作快,提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是一个美术生,看人不只看皮相,连颅骨形状我也会仔细看,更何况……” “因为他,我的积蓄付之一炬。” 殷白商抿了抿唇,扫了一眼宋寒洲,满是怨念。 顿了顿,殷白商轻轻叹了口气,冲她眨眨眼:“但我会保密。” 得了殷白商的保障,扶疏从心底里松了口气,实在是沈时萱过于咋咋呼呼,而且喜好八卦。 要是被她知道了……扶疏想都不敢想。 不等扶疏开口回答,宋寒洲从她身后贴上来,抱着她的腰往后一拉,她就从殷白商手底下被人带了出来。 殷白商茫然又无辜地眨眨眼,再去看对面戴着口罩的人,墨色的剑眉压着狭长的瑞凤眼,迫人的气势勾出上挑的凶煞。 殷白商收回手拍了拍,轻轻一笑:“真可怕。” 他往后退了一步,就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扶疏措手不及,被宋寒洲的动作吓得抖了抖,反应之后,她拍开了腰上的手,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实在是烦躁。 “你能不能少占我便宜?” 宋寒洲拉着她的胳膊往墙上一抵,他低声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占你便宜?” 明明扶疏面对里面那个小设计师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多少抗拒,却在他面前避如蛇蝎,好像除了他,谁都行的样子。 这个猜测让宋寒洲觉得分外不爽,看扶疏的眼神也越加生气。 正面迎来的压迫感让扶疏不敢乱动,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以便不暴露她的紧张。 “难道不是吗?” “我是为了你好,大庭广众之下和你的男下属拉拉扯扯,有碍观瞻。”宋寒洲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隔着玻璃之外的公共区域,“作为上司,要是传出办公室恋情,你有一点偏颇,底下的员工都会认为是你偏心,不服你管教。”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玻璃旁的墙角,但还伸长了脖子还是能看到。 宋寒洲的举动不无道理,可扶疏不领情,甚至很想问一句,难道他们不是办公室恋情吗? 搁在你宋寒洲身上,就没有问题了吗? 糟心的玩意儿。 扶疏推了他一把,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冷漠:“多谢提醒,不过我们工作室没有这样的规定。” 瞪着宋寒洲,扶疏连牙都想咬碎。 在外人面前能够保持绅士风度的人,在她面前,一不高兴就动手动脚。 凭什么?她是出气筒吗? “我们公司庙小,不反对员工之间健康交往,正常恋爱,应该被反对和谴责的是出轨和脚踏两条船。” “你的意思是对刚才的小设计师感兴趣?” 第431章 你答不答应 宋寒洲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四目相对,“他才多大啊?知道你结婚生孩子,现在还是个寡妇吗?你不怕别人说你饥不择食吗?” 宋寒洲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缺大德。 扶疏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平复心情之后,扶疏抬眸对着宋寒洲咧嘴一笑:“跟你有关系吗?你是我什么人啊管这么宽?挨得近一点怎么了?” “就算我今天在办公室里偷情被人发现,被人拍下来,被人放在报纸的头版头条。”扶疏拉住了寒洲的手腕,坚定地拉了下来,“那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你!”宋寒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狼一般幽深,像是能张开利齿,咬得她皮开肉绽。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挨得再近,他没办法心平气和。 扶疏对他的态度冷漠不近人情,三番五次对他冷眼相待,哪怕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也显得心不甘情不愿。 这一切让他觉得无法接受,仿佛扶疏对他异常嫌弃。 而办公室里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有什么好?出了事都处理不好的孬种。 愤怒使人失去理智,宋寒洲勾唇冲她冷笑:“你说得对,我管不着你,但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你答应了我在先,在兑现承诺之前,不许跟别的男人走太近。” 呵!扶疏觉得她每次见着宋寒洲,跟他多说两句话,都得折寿:“有病去医院。” 扶疏推了把宋寒洲,可他力气奇大,野蛮得像斗兽犬。 你斥责他,他摇着尾巴以为你在跟他玩,你觉得他可爱,喂点粮,可一秒还是会扑上来咬你。 两个人几番推搡,扶疏暗骂自己不长记性,她根本拿宋寒洲没有办法,只能自我调节,告诉自己不要跟傻逼闹脾气。 “你快放开我,我还有事。” 见她态度软下来,扶疏胳膊上的力气也小了一些。 “我可以放开你。”宋寒洲嘴上却不愿意让她糊弄过去,“但你得先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在跟我上床之前,不许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扶疏对情欲的态度是保守的,可宋寒洲不同,他的欲望热烈而且坦荡。 在过去,经过几次争执丢脸之后,扶疏也放开了。 成年人了,何必为这点理所当然的肉体纠缠搞得自己心里不舒服,但偏偏宋寒洲每次都能突破她对于羞耻的下限。 这里是她的工作室,青天白日,工作人员都在外头,宋寒洲却对着她言之凿凿。 扶疏脸上的羞愧简直从头淹没了她到脚,恨不得死了算了,给个体面。 宋寒洲离她一步之遥,在她对面催促,活脱脱地痞流氓在催债。 “你答不答应?” 扶疏闭上眼,怒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可有劲也不知道该往哪使。 不顺着毛,谁知道宋寒洲能干出什么来,权衡之下,她只能暂时让步,平静道:“我答应。” 宋寒洲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笑意来不及挂上,就被扶疏反手一个耳光甩在了脸上。 打得他眉眼发直,懵得像是找不着北。 扶疏站在原地,掌心震得发麻。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打宋寒洲,还真是稀奇。 当年被她放在心上的小少爷,如今越看越像是不听话的狗。 “我不是上赶着倒贴你的情妇。”扶疏揪着他的领子,一字一顿,气得发抖,“放尊重点,再有下次,你趁早给我滚。” 扶疏出了工作室的大门,宋寒洲没有再跟上来。 她走到车门边,再也忍不住,将心里的怒气都发泄在了无辜的车门上。 该死的宋寒洲,每次都要将她的尊严、脸面还有得体都踩碎了,才会觉得满意。 在重京的时候是这样,换了南市,失忆之后,还是这副狗德行。 楚支颐临时有会议,扶疏也没耐心去这一趟了,索性回家倒头睡大觉。 爱咋咋。 扶疏睡了个昏天黑地,可醒来之后什么事都没解决,网上该骂还在骂,殷白商该不管还是不管,雪上加霜的是,她感冒了。 意识昏昏沉沉,很不舒服,扶疏想打电话给沈母,希望她暂时照顾两个孩子几天,可刚一站起来摸手机,就觉得天旋地转,看不清楚路。 她努力想要去够着手机打电话,却闭上了眼睛,强烈的意识还在翻腾,扶疏不确定自己是否拨通了最后一个电话。 沈母接走了孩子,嘱咐她好好养病,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胡作非为。 她安心送沈母到了门口,然后回了房间休息。 扶疏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缓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她在做梦,都是她心里放心不下,梦里以为都做完了。 扶疏重重叹了口气,有点无奈。 “叹什么气?” 有人? 扶疏睁开眼睛,寻声看去,床头坐了一个人,她的视线还有点模糊,只能感受到额头上多了一只手,温暖干燥。 “低烧,脱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是宋寒洲。 不知为何,大概是身上不舒服,对于宋寒洲登堂入室,她都懒得计较了,歪着头就想睡过去。 “醒醒,你睡一天一夜了。” 嗯? 扶疏迅速地翻了身,忍不住骂道:“那你不叫醒我?” 宋寒洲手里端着碗药,看着她睡出红痕的脸,头发不搭理的时候软塌塌的,活像炸毛的母狮子。 他忍不住笑骂道:“合着我活该伺候你?你讲点道理行吗?你这么差的脾气,除了我,谁搭理你。”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吊儿郎当地晃着,扬了扬下巴问道:“再说,你请得起我吗你?” 扶疏白了他一眼,反唇相讥:“你口袋里有一个子儿吗?” 宋寒洲仍旧笑着没说完,看她掀了被子要下床,才把人按了回去:“你别动了,你现在去也帮不上忙,要是晕过去了,一群人还得围着你转伺候。” 扶疏想了想,话糙理不糙,吊着盐水去办公室工作,那是傻逼才会干出来的事。 帮不上忙,也就不矫情了。 “滚。” 第432章 有礼无德 宋寒洲眼前的扶疏语气不耐,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更何况他的脾气本来也就不怎么样。 “我在这照顾你半天,你刚醒就叫我滚,你有没有点人性?” “没有,快滚。” 扶疏的手在被子底下胡乱摸东西,却愣是没摸到,她刚“啧”连一声,就看见一只手拿着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看得扶疏一怔,这里没别人,想都不用想这是谁的手。 再不耐烦,扶疏还是机械化道:“谢谢。” “你这个人有礼无德。”扶疏伸出手要接,宋寒洲却将手往上提了提,“嘴上说谢谢,心里恨不得我快滚。” 扶疏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趁着宋寒洲分神,扶疏一把拿过了手机,就开始给沈时萱打电话,她有点烦躁地数着电话铃响了几声。 在第四声之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沈时萱的声音隔着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扶疏,你醒了?你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扶疏警惕地看了眼一旁的宋寒洲,往旁边挪了挪:“我没事,事情怎么样了?” “你放心,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最后几个字沈时萱特地咬了重音,听语气也是欢心的,这让扶疏忐忑的心稍微安了一点。 她放松了身体,靠着身后的软枕,静静听沈时萱说话。 “我联系了公关公司,给了照片,热搜很快就被商桐顶下去了,大家都在讨论那颗价值连城的紫钻,还有宋总失踪的事情……” 说到这里,扶疏下意识瞄了一眼宋寒洲 他神色如常,注意到她的视线,甚至还挑了挑眉,不明所以的样子。 扶疏咳嗽了一声,连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之后,殷白商的毕业院校有老师发声明给他澄清,说他一开始的风格很平庸,是经过点拨之后忽然开窍,因为进步过于突飞猛进,风格变化也很大,所以当时有评委质疑他抄袭。” 沈时萱喜气洋洋,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几位高校老师都支持了这个说法,所以现在基本上已经被认可了,可算是……告一段落了,真是快累死老娘了,每天盯着那些评论,盯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雨过天晴,就算是听沈时萱抱怨两句,扶疏都觉得听着分外亲切,忍不住夸奖道:“你干得不错。” “我?怎么会是我?”沈时萱有点迷糊,“明明是你找人处理的啊。” “我?”扶疏眉心微蹙,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我找人处理?” “对啊。”沈时萱重重咬住这两个字,絮叨着,“戴口罩那个,不是你找来的吗?他说是你朋友,办事效率特别快,你都不知道,他跟公关公司总监来回扯皮的时候,都把我看愣了,这张嘴不去电视台报幕真可惜了,说瞎话完全不用打草稿,听得我都觉得我们工作室良心企业,分外无辜。” 扶疏心道,别的不说,宋氏集团总裁的工作能力确实是首屈一指,不然也不会坐稳重京首富。 既然这件事最后是宋寒洲收尾,扶疏都懒得听下去了。 反正接下来肯定都是沈时萱的彩虹屁,听得她容易手软。 “你这位帅哥朋友可是帮你省了不少公关费,你记得请人吃饭,好好谢谢人家。”挂断电话之前,沈时萱还在嬉皮笑脸。 扶疏忍不住羞恼,还很奇怪,宋寒洲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最多就是露出点眼睛眉毛。 “你怎么知道他……”扶疏偷偷瞥了眼一旁的宋寒洲,好像在低头看手机屏幕,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谈话,可扶疏还是心虚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帅?万一很丑呢?” “不可能。”沈时萱的语气里带着得意的尾音,笑嘻嘻道:“我的帅哥雷达一向……他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应该见过他长啥样?他很丑?” 扶疏也很无语,大概美人在骨不在皮,“不丑,很帅。” 要不是长得好家世好,宋寒洲这样的狗性格,这辈子是不会有女孩喜欢的。 扶疏砸砸嘴道:“你工作,我挂了。” 挂了之后,室内有点安静,还有点尴尬。 扶疏咳嗽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睡了这么久,她也饿了。 刚想摸下床去搞点吃的,一转头就看见宋寒洲聚精会神地盯着她,跟强盗盯着一堆金银珠宝似的紧迫。 “您有事吗?” 扶疏还没来得及说“滚”,宋寒洲冷笑一声,眨眨眼:“我不滚,滚了我问谁要钱去?” 扶疏噎了一下,宋寒洲帮了她的忙,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答谢。 给钱是个好选择,比上床好多了。 她没什么意见,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损这个缺德玩意。 “我凭什么给你钱,我求着你帮忙了吗?” “那倒没有,是我自己上赶着、要帮你的忙。”宋寒洲倒是不生气,笑着洁白如贝的一口牙,“不过……我就喜欢看你不愿意欠我人情那副纠结上火的样子。” 宋寒洲好比家里养的第二只猫,父母生的二胎,还有投胎两次依旧这副狗德行的本尊,欠得慌。 扶疏学着他的样子,冷笑道:“我不纠结,不就是钱吗?比跟你上床容易多了。” 不知道哪里拨动了那片逆鳞,宋寒洲一骨碌身姿矫健地翻身上了床,手脚使劲按住了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 扶疏挣扎了半天,跟铁镣铐似的,纹丝不动。 偏生宋寒洲却朝她笑道:“在剧院里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两百多斤的巴爷,老子都摔得动。” “你这点分量,我劝你……安分点。” 人撑在她上方,卡在她肩颈处沉沉盯着她猛瞧,像蛰伏的大型野兽,看得扶疏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宋寒洲没那么老实,强迫这种事他做得出来,更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好的借口。 “你……” 话起了个头,宋寒洲像是找到了地方下嘴的豺狼,猛地低下头…… 扶疏像翻着肚皮的猫,一下子想要蜷缩着藏起来,却被宋寒洲按着爪子,扭曲成一个古怪的姿势。 盯着她喉结滚动紧张万分的样子,宋寒洲心里知道要是在这里继续,他肯定是没下次了,所以就舔了舔嘴唇罢了手,心里却暗暗惋惜。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扶疏还欠他那么多人情。 怎么看这机会用来换点好处都不错,可说矫情也好,什么都好。 突然脑子一抽,他就不想求一夜春宵了。 第433章 忽然希望扶疏能心甘情愿躺在他底下,温柔的、娇羞的、配合的…… 那风景,想想都令人心动不已。 宋寒洲没时间去思考自己心里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他急于去逗弄扶疏,趴在她耳边笑得暧昧:“你从没想过要跟我上床?嘴上倒是提得勤快,你勾我呢?” 热度贴在身上,扶疏已经没有地方能够躲过去,身体的惯性服从让她僵硬和惶恐,气势也去了一大半,瞪着宋寒洲冷漠道:“你快放开我。” 落在宋寒洲眼里,黑白分明的眼底有着仓惶强忍的紧张和害怕,嗓音里不自觉带着点尾音,撒娇似的。 “你说我不符合你对床伴的要求,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宋寒洲不疾不徐,慢慢欣赏着她不为人知的窘迫,非要问出个好歹来,“你办公室那小设计师?不能?他再年轻一点都跟你差辈分了。” 旖旎荡然无存,年纪是每个女性的死穴,跟学历高不高,教养好不好都没啥关系。 扶疏眯着眼睛警告似地问道:“你觉得我老?” 宋寒洲闻言一笑,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安抚似的:“我觉得你看不上他。” “难道我就看得上你?”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少受点罪。 扶疏安分地待着,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宋寒洲讲话。 总比他突然发疯好。 扶疏发誓,再也不想在床上以身饲养狗逼崽子了。 “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宋寒洲的手贴在她腰上,当人不知道似的偷偷摸了摸,嘴上大言不惭道:“老子比你那小设计师好看不少?身材你不是也看过吗?” “在医院的时候,怎么样,还满意吗?” 宋寒洲眼里不无炫耀之意。 撇开很多东西不说,脸蛋和身材当然是没得挑,确实是令人眼馋心热。 可看看不犯法? 男的不也喜欢在街上看美女? 谁缺那双眼睛似的。 “满意啊,锻炼得不错。”扶疏转过头,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可换张脸,我照样满意。” “你什么意思?” 扶疏嗤笑道:“就许你色诱我,还不许我好色?食色性也,谁长这样,我都会看,是不是你都没关系。” “你……你敢?”宋寒洲抬起头,淡漠漂亮的眼珠烧得通红,活像被人欺负了似的。 男人的自尊一向经不起撩拨,狗急了会跳墙。 一别快两年,扶疏唯一的长进就是学会了见好就收。 她低垂了眼皮,轻声道:“你让开,我饿了。” 鼻音浓重的声音,听来分外可怜。 “饿了?”宋寒洲有脾气也没处撒,摸了摸她的脸颊,重重吐了口气,拉着她起来,“正好,我做了饭,就在外面热着。” “那……”扶疏顺着要下床,却被宋寒洲按住了肩膀。 “但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本来她还没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宋寒洲说他做了饭,闻着饭菜香,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声,气势汹汹。 扶疏觉得有点丢脸,草草回答了这个问题:“温柔、听话、懂事……” 在遇见宋寒洲之前,她其实没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遇见宋寒洲之后,她也来不及思考,就魔怔似的陷了进去。 而久别重逢,她急于和宋寒洲撇清关系,连要求都下意识挑着跟宋寒洲完全相反的类型说:“最好是比我年纪小,会撒娇会黏人……” 宋寒洲看着她的眼睛,笑着嘲弄道:“你要求的条件还不少。” “你管得着吗?”扶疏翻了个白眼,起了身,忍不住回过头补充,“我这条件也不差。” 扶疏说的,他不否认。 一个单亲母亲,年纪轻轻,自己创业,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宋寒洲舔了舔嘴唇,看着她那骄纵得意的小表情,实在是觉得可爱,也可恶。 “可惜……”宋寒洲跟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除了我,你一个也享受不了。” “为什么?”扶疏回过头,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宋寒洲的脸近在咫尺,只差一点点就要亲上了。 他道:“因为你有我了啊。” 从前没有失忆的时候,宋寒洲也一向喜欢动手动脚不安分。 扶疏对此的容忍度不低,而且她生了病,本就没多少力气,何况刚才还在床上角力。 扶疏动了动嘴皮子:“你放屁。” “但你工作室的小朋友都信了呢。”宋寒洲笑得有恃无恐。 “什么?”扶疏回过头,简直被宋寒洲变本加厉的不要脸震惊得不知所措。 扶疏有一儿一女不是什么秘密,她也没有想要费心藏着掖着,所以对于外界的提问,她一概用她老公因为秘密任务而壮烈牺牲搪塞。 可没想到有一天,还有人把这个故事接着给她续写下去。 扶疏盯着宋寒洲那张比城墙还厚的漂亮脸蛋儿束手无策。 论武力,她不是对手;论不要脸,她也不行;论缺德,她十世修行烧香拜佛都赶不上……得想个办法。 扶疏在心里琢磨,有点儿心不在焉:“松手,再不吃饭都凉了。” “那你亲我一下。”宋寒洲收了收手臂,跟小孩似的威胁她。 “滚。” “我都亲过你了,你亲我一下怎么了?”宋寒洲“啧”了一声,拉着手臂拽了她一下,开始蛮不讲理起来,“咱俩论起来又不是第一次亲了,你回避什么?” 扶疏被他拉得趔趄,意识越发昏沉,视线所及都微微晃着。 她模模糊糊想,刚才宋寒洲好像是亲她了。 论起来,蔚辞都快一岁了,那确实不是第一次亲了……失忆之后的宋寒洲可真是老黄瓜刷绿漆,只有一样没变,那就是他太狗了。 扶疏在心里唉声叹气。 “亲一下怎么了?你能少块肉吗?你到底……” 扶疏被他吵得头疼,转过头,也不知道是哪,敷衍地亲了一口,无力道:“亲了。” “你……”宋寒洲瞬间没了声,盯着她对峙良久,黏糊地凑过来亲了亲她的眼睛,“这还差不多,吃饭。” 心满意足的宋寒洲终于没什么花招了,拉着她去了厨房吃饭。 宋寒洲的手艺一向不错,她还是宋太太的时候,在穆梨若的施舍下领教过。 如今看着一桌子菜,也没了当初强烈的嫉妒心,反而懒洋洋地拿起碗筷,不想计较了。 扶疏坐好,慢吞吞地咽粥吃饭。 宋寒洲坐在一旁,热了一杯牛奶递过来。 扶疏瞥了一眼,对少爷的爱好还记得,下意识推了过去:“你喝。” 第434章 强买强卖 “不了,我不爱喝。” 扶疏在心里发笑,无论失忆与否,宋寒洲这点大男子主义的毛病,半点没变。 “我也不爱喝,倒了。” “你怎么这么浪费?” 要不是念在宋寒洲失忆,扶疏真想让他清醒一点,日支出百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她浪费? “喝,你照顾我这么久不饿吗?”嘴上还是留了情。 不管怎么说,一杯牛奶进了宋寒洲的肚子。 “你之前谈好了商家供货对?”宋寒洲坐在一旁,手里捧着白色的牛奶,难得正色。 扶疏愣了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得这么快:“是啊,怎么了?” “商家打电话过来说暂时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晴时雨被两个女明星争来夺去,热度和话题度都已经赚足了,而关于殷白商是否涉及抄袭,扶疏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进去了解释,但或多或少都会影响他们工作室的订单。 色香味俱全的餐点也没了诱惑力。 “知道了。”扶疏放下筷子,刚打算起身,又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会知道我工作室的订单?” “因为是我在处理。”宋寒洲耸了耸肩,似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不是,你有什么资格?”扶疏觉得她不是睡了一天一夜,而是穿越了,宋寒洲什么时候能在南市插手她的工作了? 扶疏觉得特别费解而且恼怒:“你既不是我公司的员工,也不是我什么人,我可以告你非法获取信息,你知道吗?” 不同于扶疏强烈地被冒犯了的炸毛,宋寒洲的态度异常平静,双手交叠在腿上,仰起头看她,淡声问道:“你要告吗?” 扶疏一下被问住了,不自觉抿紧了嘴,没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她告了是不占理,可宋寒洲也不能自作主张? 扶疏的这口气不上不下,憋得难受,忍了忍追问道:“你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宋寒洲站起身,拉着她往房间里走,“出尔反尔,定金不退,按合同,违约者额外支付总金额的百分之二十,你一件衣服没卖出去,就净赚了小十万,干得不错,扶总监。” 宋寒洲最后一句玩笑话,却让扶疏的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 她脑海里出现无数的叫她“扶总监”的声音,乱糟糟的像在跳大神。 进了房间,扶疏坐在床边,低着头掩饰了自己的反常,问道:“他们都付了?” “怎么可能。”宋寒洲哂笑一声,伸了个懒腰,“那么多现金,小商家一下子是拿不出来的,你走的还多数都是小众的限定款,所以我说用货物抵押金额,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在宋寒洲身边,她学习了三年,可现在她还是被宋寒洲震惊到了。 商家退款的处理能够收回来就算是妥帖,没想到宋寒洲转手又把衣服硬塞了出去,还白赚了一笔定金不退。 但扶疏深深皱起眉,心里不免担忧:“你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 市场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他们工作室只是其中一环,要是都得罪光了,以后谁还要跟他们合作? 宋寒洲道:“没什么区别。” “你……” “听我说完。”宋寒洲示意她躺下,坐在她床边道:“污名你已经背上了,比起傻逼地跟商家搞好关系,不如尽快甩货得了,能骗一个是一个。” 扶疏瞪着他:“别说得我们像无良奸商似的。” “好,你不是。”宋寒洲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我是。” 迷迷糊糊,扶疏回忆起雷雨交加的夜晚。 在桃源山居,也是发烧的时候,睡得昏昏沉沉,宋寒洲忽然赶来找她,坐在床边照顾了她一晚上。 她神情一时恍惚,“宋寒洲……” 床边的男人闻声抬起头,眉目俊美,淡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扶疏看着那双眼睛,慢慢闭上了。 宋寒洲既然那么说,就是这件事他会处理,那她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好在宋寒洲只是失忆,脑子还是好使。 扶疏在家里安安心心在家里休息了三天,无比惬意。 其实第三天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好了,但她去沈老师那接回了蔚辞和扶鹿,在家里陪孩子学习说话走路和吃饭。 看扶鹿迈着短短的小胳膊腿,用猫爪子大似的手抓着她两根手指,抬着头摇摇晃晃看她,扶疏心都要化了。 四脚吞金兽虽然费钱,可是真的好可爱啊。 扶疏就这么翘班了。 等她从“温柔乡”里出门去馆藏上班,打开门就傻眼了。 宋寒洲坐在她的办公桌面前,正在给沈时萱讲季度报表,她甚至想退出去确认一下是否进错了门。 沈时萱见了她,兴奋地喊了一声:“扶疏,怎么样?好了吗?” “嗯。” 回答的是沈时萱的问题,但扶疏的视线始终盯着宋寒洲。 “哦,不在的时候,公司事务都是你……咳……”沈时萱笑得有些许坏和暧昧,“朋友在帮忙处理,你都不知道我们的订单多了多少。” 沈时萱站在宋寒洲身边,像极了谄媚的大宫女。 扶疏知道沈时萱这重度颜控没什么节操,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叛徒。 “哦,多少?” “起码这个数。”沈时萱伸出三个手指。 “三成?” 沈时萱抿着唇故作神秘地摇头:“三倍。” 扶疏顿住了,歪过头去看宋寒洲,心里再是对这个人有着私人恩怨,也忍不住嫉妒和敬佩。 同样是人,有的人天生就会赚钱。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宋寒洲漠然地从电脑桌前移开视线,看她时依旧是慵懒闲散的模样,莞尔道:“秘密。” 宋寒洲不肯说,扶疏心里有点怨念:“你出卖色相了?” “暂时不至于。”宋寒洲怔了片刻,大半张都被口罩遮掩的脸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怎么可能让你朋友出卖这种东西呢。”沈时萱大喇喇插话进来,“你在家里没看新闻?因为方汲薇和北霜的礼服不是被搞错了吗?刚好殷设计师的声明解释完了,之后北霜为了澄清,也发了照片。” “两名当红女明星穿上身,这两张图放在一起都被传疯了。”沈时萱略带夸张,“你都不知道多少博主带着显微镜在分析方汲薇和北霜谁穿得更好看。” “是吗?”扶疏没去搭话,而是转过头看宋寒洲,“你谈的托?” 沈时萱刚想摇头,宋寒洲就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是,流量时代,跟风很快。” 沈时萱的脑袋在她们之间来回看,惊讶不已。 第435章 过河拆桥 片刻后,沈时萱拉着扶疏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 她偷偷瞥了眼一旁的宋寒洲,小声问扶疏道:“你朋友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常青藤顶尖学府毕业,金融、工商双博士学位。” 国内顶级奸商。 最后一个词汇,扶疏没说出口。 她转过头看着沈时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 沈时萱茫然地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给出了一句:“我只觉得他近看确实很帅。” 扶疏:“……”你磕的cp已经都在你眼前了,你一个都认不出来。 扶疏强烈怀疑沈时萱是叶公好龙。 “好啦。”沈时萱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他是你的第二春,你心里有负担,会觉得对不起你死去的老公,还有无颜面对家里的一儿一女,我能理解,但你作为新时代的女性,不能被这些观念所束缚。” “你尽管去追寻自己的幸福,我支持你。”沈时萱义正言辞,搞得扶疏云里雾里,头疼不已。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已经不是解释。 扶疏按着沈时萱的手,无比郑重地恳求这个人间小喇叭:“这件事我还没想好,我们的关系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可是……”沈时萱很不理解地看着她。 扶疏抢白道:“看在楚总的面子上。” “好。”沈时萱蔫蔫地点了点头,时不时看坐在一旁的宋寒洲,不甘心地小声劝她,“我觉得你的第二春挺好的,又帅又会赚钱,还不介意你嫁过人。” “闭嘴。”你个假cp粉。 “哦。”沈时萱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扶疏拍了拍她的肩膀,沈时萱拿了文件出了办公室。 一下子,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俩。 扶疏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回过头面对宋寒洲,他不仅在短时间找到了她,甚至无孔不入地占据了她的公事和私事。 宋寒洲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她:“你有话要跟我说?” “是。” “说。” “evil先生,我们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救过我,我很感谢你,你帮我处理这些,我也……很感谢你。” 扶疏看着办公室里的文件,忽然她有点像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可她必须硬着头皮说下去。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没必要再对我这么好,你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忙,我不想占用你的时间和精力。”说到最后,扶疏的声音也小了下去。 怎么看……怎么像她过河拆桥。 甚至她都不敢去看宋寒洲是什么表情。 话音一落,时间宛如进入了长时间的静止,唯有胸膛里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扶疏站在原地,仿若站在法院被告席忐忑的被告。 “呵。”宋寒洲嗤笑一声,扔掉了手里的蓝色文件夹,“我明白了。” 他的手撑在办公桌上,站起了身。 扶疏看着他低头拿起椅背上的大衣,正穿上身,有点无措:“我……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 “如果你有要求,我能够做到的话,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宋寒洲拿着大衣的手顿了顿,捏着一角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撑开白皙的肌肤,显出圆润坚硬的形状,无一不在彰显主人的愤怒。 大衣落在地上,宋寒洲像敏捷的豹子,跨了几步站在了她身前,低头注视着她低吼道:“扶疏,话别光捡好听的讲。” 这句话似乎从前的宋寒洲也说过。 扶疏来不及思索,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宋寒洲便跟着往前走了一步,嘲弄道:“说得好像你做得到似的。” “我……”扶疏被他眼里的落寞和逼急了的受伤弄得茫然。 宋寒洲看了她半天,重重吐了口气,转过身去捡起地上的衣服,轻声道:“算了。” 扶疏看着他穿好衣服,背对着她转过头往办公室门口走。 扶疏知道他的病已经好了,她没有发烧,也知道这个在她面前的人是宋寒洲,而且失忆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啊,他失忆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思考的结论还来不及给出完整的前因后果,扶疏先一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道:“我们上床。” 说完之后,她似乎又觉得羞耻,最后几个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 人停下了动作,却没有回头,声音有点迟疑:“你说什么?” 话出了口,之后的话就简单很多。 不要脸罢了,她也会的。 扶疏深吸一口气,小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上床。”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像是就义:“你不是……想要这个吗?” 失忆的宋寒洲纠缠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要当初承诺的一夜情吗? 和前夫睡一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睡一觉,他们就能够两清。 只要睡一觉,她的小命还有这场风波都能够还上人情。 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扶疏麻木地想:睡一觉罢了,又不是没睡过。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扶疏循着声音看过去,办公室的门被沈时萱打开了一条缝,她半个身体挤了进来,正有点局促地看着他们,嘴却张大了,惊讶不已。 扶疏:“……”她这是什么鬼运气? 她连忙松开了抓着宋寒洲衣角的手,欲盖弥彰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了距离,内心想找块嫩点的豆腐撞死。 “呃……不好意思,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沈时萱干笑了两声,连忙就要往外退出去,“你们继续,继续。” “站住。”宋寒洲出声叫住了沈时萱,淡声道:“我们谈完了。” “啊?”沈时萱看了眼宋寒洲,又看了眼扶疏,问道:“是谈完了,还是完了?” 扶疏:“……”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宋寒洲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时萱,低头道:“麻烦让让。” “哎哎……别啊,帅哥。”沈时萱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张开了手臂喊道,“你别走。” 宋寒洲被她拦住了去路,冷漠地问了两个字:“有事?” “嗯嗯。”沈时萱忙不迭点头,将手里的文件举起来展示给宋寒洲看。 “你之前不是说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住哪吗?所以我决定聘请你。”沈时萱偷偷看了眼宋寒洲身后的扶疏,冲她眨眨眼。 扶疏皱起眉头,十分想回病床上再躺一会儿。 这个兵荒马乱的办公室,已经容不下她了。 沈时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聘请宋寒洲这种事,大概也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沈时萱才能说得出口。 第436章 实习合同 但凡沈时萱能够稍稍疑惑一下这位站在她眼前的cp正主的身份,都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 扶疏哀莫大于心死,而沈时萱还在苦口婆心地当说客:“虽然我们工作室不是什么大公司,但我和扶疏不会拖欠你的工资,也不会压榨你的劳动力。” “你考虑一下。”沈时萱自卖自夸,“你连个身份都没有,像我们这么有诚意,而且提供待遇这么好的工作,你打着灯笼都难找。” 宋寒洲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在沈时萱手里的《实习合同》上,扶疏看得心惊肉跳,却见他伸手拿了过去,仔仔细细看到最后一页。 最后,宋寒洲问她道:“你的意思呢?” 扶疏被他抛出的问题问个正着。 沈时萱跨了一大步,到了她旁边,手搭在她肩膀上,替她做主:“扶疏肯定同意,你们俩什么关系,我心里还没数吗?” 扶疏偏过头去看沈时萱嘴巴一张一合,说个不停。 注意到她的视线,甚至还暧昧的冲她眨眼,一副非常了然的样子。 扶疏按了按额角,心道:你知道个屁。 沈时萱伸出手,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们工作室不反对办公室恋爱,你们俩想怎么样怎么样……不过要注意影响,办公室偷情是不行的。” 扶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拿过沈时萱手里的实习合同:“你别闹了,你打算出多少钱聘请他?聘请他干什么?” “合同上都有写啊。” 扶疏翻了翻,从甲方到乙方,从实习生,到实习工资两千五…… 薪资待遇写的密密麻麻们,事无巨细,看得扶疏的心情有点复杂。 万一哪天宋寒洲恢复了记忆,想起这件事……希望老狗逼千万记得是沈时萱提出的,她有阻止过。 “我们工作室都是按照市场标准给的福利待遇,童叟无欺。” “你快闭嘴。” 扶疏恨不得捂住沈时萱的嘴,让她回去再好好看看自己磕的cp总裁长啥样,却听宋寒洲站在不远处,凉凉道:“看来你的合伙人似乎不同意。” “你不同意吗?”沈时萱也回过头看她,大为不解。 扶疏抿了抿唇,无奈妥协:“没有。” 沈时萱高兴地抱着她的肩膀晃了晃,压低声音道:“太好了。” 扳着她的肩膀,高兴的喊:“你看,她同意了。” 宋寒洲撤回搭在门把上的手,抱起手臂盯着扶疏。 她始终低着头,似乎有点为难,看来并非情愿。 宋寒洲提醒她道:“别勉强。” “勉强?”沈时萱转过头看她。 刀没有架在脖子上,但她无声觉得自己骑虎难下,扶疏认命般地摇了摇头:“不勉强。” 宋寒洲站在原地,始终在看她,却一言不发。 思忖半晌,扶疏抬起头,轻声向他说道:“留下。” 沈时萱欢天喜地地松开扶疏的手,出了办公室找水笔和印章。 在沈时萱的督促下,宋寒洲在合同上签了名字,入职时间从扶疏生病的时间开始算。 盖了章,宋寒洲就这么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扶疏觉得自己像是大梦一场,梦醒,她的眼前还是宋寒洲。 不同于扶疏的茫然,穆梨若看着网上瞬息万变的评论,还是觉得很不甘心。 琼琚品牌虽然开了起来,也获得了热度和关注度,但不可避免还是被馆藏分散了一些话题。 她费了大力气借来的古董裙,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乌龙事件,反而落了下风,没能压过去。 “若若,你在想什么?”方汲薇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衬得甜美的脸蛋越加娇小,她穿着一身运动装,推了把身旁正在出神的穆梨若。 穆梨若回过神,转过头看着方汲薇这张精致到挑不错的脸,不得不感慨,女明星不愧是女明星,好看得像是和凡人有壁。 当宣秘书告诉她,馆藏的高定礼服卖给了北霜。 穆梨若就和宁露商量,托了点关系联系了好几个和北霜咖位差不多的女演员,最后定了和北霜对不对付的方汲薇。 倒不是她和扶疏不和,所以特地找个和北霜也不对付的女演员,而是北霜和方汲薇的同台能够最大程度的博人眼球。 方汲薇曾经好几个时尚杂志封页都是靠着宁露的关系,宁露虽然出了事,她也没有太落井下石。 穆梨若与她相处过程中,方汲薇的性格不错,而且很随和,所以她俩的关系迅速升温。 这次方汲薇来返还礼裙,正好穆梨若心烦意乱,两人来了公司楼下喝下午茶。 “你还在为了热搜的事不高兴?” 宁氏的事,方汲薇也听说过一些。 她和穆梨若交好,不是因为投缘,而是她天性如此,不会站边,也不会去得罪什么人。 宁露从台前销声匿迹了,可没有从幕后完全消失。 这位宁小姐就是宁露的影子。 “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看见。”方汲薇低头了口鲜榨的胡萝卜汁,撑着脑袋劝她,“虽然我觉得是挺奇怪的。” “怎么说?” “搞错礼服不奇怪。”方汲薇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分析道:“但我穿的是放在保险柜里的古董,如果这都能搞错,工作人员也太不小心了。” “你的意思……”穆梨若一下子来了兴趣,压低声音问道:“有人故意搞错的。” “很有可能啊。”方汲薇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和北霜是同期出道,虽然从来没有合作过,但她看我不爽,业内很多人都知道。” “大家都是女明星,谁不想在红毯上压人一头?不然那她何必巴巴谈压轴位?” 穆梨若的神情动摇,方汲薇便放心大胆地说了下去:“很多因素都决定了一个明星的商业价值,北霜自从丑闻之后,很多资本都在观望,能拉到的投资也有点吃力。” “北霜肯定是铆足了劲,只为了抢风头。” “你说得有道理。”穆梨若点了点头,心里记下,等回去之后,一定要让宣秘书好好查一查。 方汲薇得了保障,也就不再继续,而是转移了话题。 她盯着眼前散发诱人香气的蛋糕叹了口气:“可惜,我不能吃。” “你才多重?我这么看你,真像纸片人。”穆梨若笑了笑,客套了两句。 “我这是职业需要,多吃一口镜头就会放大。”方汲薇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导演什么时候能找我拍杨贵妃,最好命令我迅速长到一百二十斤,我就可以大吃特吃,公然长胖。” “你知道我身体本来就不好。” 第437章 各怀鬼胎 穆梨若看着蓝色海盐的蛋糕,手里的叉子也放下了。 方汲薇不吃,她也不敢吃了。 虽然穆梨若本身并不必要保持方汲薇这样病态的身材,可女生难免会暗戳戳想跟长得好看的女生比较。 “嗯,你多注意休息。”穆梨若用问题来掩饰自己有意攀比的小心思:“你最近要拍古装戏吗?” “我倒是很喜欢《山衔月归》的剧本,就是还没定呢,这部剧的导演是特别行政区请回来的人,坚持要用她自己带来的人做主演。” 宁露先前投资过这部剧,后续有没有追回,方汲薇就不清楚了,但张嘴说句话的事,说不定女主就是她囊中之物,何乐而不为? “是吗?”最近一直盯着馆藏的动静,网上的热闹穆梨若也看了不少,这件事她略有耳闻,导演我“没见过,但监制好像是我宋姨,说起来也很久没见了。” 方汲薇吐了吐舌头,表情很俏皮,比实际年龄看着还要小。 然而心里她羡慕也嫉妒,穆梨若一个寄人篱下的养女飞上枝头,成了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她搞不来的关系,进不去的门槛,穆梨若却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办好。 人比人,气死人。 穆梨若回过头看方汲薇,很明显是在看她表现。 方汲薇挑着试戏改妆的柳叶眉,把打好的腹稿忙不迭说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件抄袭的裙子其实还挺好看的,不知道……原版长什么样?” “你觉得那件礼服好看?”穆梨若的声音很明显不悦。 方汲薇笑了笑,心里却不在乎。 盯着穆梨若阴沉的眉目,方汲薇暗暗想:这位宁小姐想借她和北霜的不和,打压自己的竞争对手,她也不过是想借宁小姐的手,捞点好处。 很公平,不是么? 看穆梨若隐隐真的要发火,方汲薇笑着圆了回来。 “哎呀,我一直都是古装造型比较好看,宁小姐借来的古董裙太华贵太漂亮了,我感觉自己的美貌都有点压不住呢。”方汲薇拍着自己细腻光滑的脸蛋,故作可惜。 这么一说,穆梨若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一群不懂欣赏,还喜欢乱带节奏的人在网上无脑站队,居然真的相信殷白商是因为什么风格转变,所以才会被人误会抄袭?简直不知所谓。” “哦,这件事……”方汲薇心里也有怨气。 如果不是宁小姐为了自己的利益,压住了她的热搜,北霜偷她礼服这件事,早就被人骂穿地心了。 在后台,看见送来的陌生礼服之时,方汲薇慌了神,那件古董礼服价值不菲,她根本赔不起,所以第一时间就找了工作人员询问。 工作人员到了之后也是茫然,急得满头大汗,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送过来的时候确认过,明明没有错。 方汲薇问过,最后送的是她和北霜的礼服。 那时候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北霜不喜欢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北霜的为人,她是不齿的。 虽然现在她功成名就,而且很有地位,可早些年北霜为了博出位,无所不用极其,抢过她好几个角色,甚至仗着身后的导演加戏改戏,嚣张跋扈,横行片场。 说到底,就是一个非常没有教养的乡下丫头,可却逼得方汲薇不得不暂避锋芒,对外称说身体不好修养了一段时间。 实际上就是她接不到工作,大老板念在她是颗摇钱树,给她放了大长假。 方汲薇出道早,虽然年纪小,可已经是前辈了,被北霜这么欺负,心里不记恨是不可能的。 “听说他们请的公关还挺厉害,风向已经完全变了。”方汲薇啧啧赞叹了两声,“不过这个消息来得也挺突兀。” “说不定……有人手脚不干净。”方汲薇偷偷瞄了眼穆梨若。 穆梨若绷着脸没说话,但当时方汲薇是在办公室亲耳听见的会谈。 北霜请的造型师曾经和宁露合作过好几年,穆梨若叫她一声阿姨。 在后台遇见,两个人聊得很热络,当时方汲薇才知道她穿错上身的礼服,很可能是一件抄袭的货色。 这种事要是宣扬出去,会影响她的声誉,也会影响她后续的时尚资源,所以她心里挺紧张。 可这件事还是被爆出去了,她不好过,也没必要太给宁小姐面子。 索性她就破罐子破摔,想趁火打劫,推一把北霜的腌臜事,可惜资本两边打架,她注定是牺牲品。 “不奇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穆梨若喝了口面前的果汁,低声道:“那个设计师抄袭我哥的毕业作品,还这么大张旗鼓地打着我们的名号吸血赚钱,哼,人至贱则无敌。” “你哥?设计师抄袭了你哥作品?”方汲薇眨眨眼,轻声问道:“你哥应该也很生气?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机会见过你哥呢。” 事实上,方汲薇见过楚支颐。 在盛典的后台,楚支颐身后跟着秘书和行政长,简直稳稳压着穿华服的男演员,浑然天成的贵气与包装出来的明星,一眼就能看出天壤之别。 但她对楚支颐的兴趣说得过于直白,穆梨若就会对她有戒心,所以她只能说得委婉一些:“若若,你长得这么漂亮,你哥肯定也很好看?” “嗯。”穆梨若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过我哥工作比较忙,我也不怎么见到他。” “这样啊……”方汲薇语气里不免失望。 红毯上女主持问她,是否有恋爱结婚的打算,方汲薇的回答和她心里所想大相径庭。 作为女明星,外人看来是光鲜亮丽的,可高强度的工作和极差的身体素质还有心理压力,随时都能压垮一个人。 女明星怎么比得上被人养在家里,悠闲地当个豪门少奶奶呢? 北霜和宋总传绯闻的时候,不光是她,圈里很多女明星都艳羡不已。 “时间不早了,既然裙子没什么问题,我回去背剧本了。”方汲薇打了个哈欠,推了推面前只喝了一口的果汁。 “嗯,我让司机送你回去。”穆梨若客气道。 方汲薇哪能看不出千金小姐展露的优越感,但也不拒绝,笑嘻嘻道:“好啊,麻烦宁小姐了,我们一道走。” 穆梨若没什么意见,和方汲薇并肩往外走。 “若若,你别不高兴了。”方汲薇看了穆梨若一眼,劝慰道:“虽然抄袭的事被澄清了,可北霜最后穿了你借来的古董礼服,没穿那件晴时雨,就说明她也觉得你的礼服比晴时雨好看。” 穆梨若看着她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438章 我命不好 办公室里,扶疏很头疼。 原定的交货日期到了,但供应商却因为排错了日期,拿不出成衣来。 供应商打了好几个电话向她说明歉意,而楚支颐商场的专柜那边,易魏薇一周之前就跟她确认过上架时间。 当时,她信誓旦旦地说了没问题。 而现实却给了她一个耳光。 她要开天窗了啊! 扶疏很烦躁,趴在文件上唉声叹气。 当老板好烦,不仅不能呆在家里数钱,还样样都要操心。 真应了那句话,没钱才创业,有钱都投资。 扶疏的记忆里,仍旧是楚支颐在办公室里喝着高级红茶,低头翻阅她的计划书的样子。 “唉。” “这是你今天叹的第四声大气了。”宋寒洲不知何时推门进来了,他将一张纸放在她身侧,“你不知道叹气会赶走财运吗?” “还有这种说法吗?” “有。” 扶疏抬起头,看着宋寒洲清瘦的下颌,呼吸间会顷刻间绷直,如一片薄薄的柳叶刀,却含着骨肉吮出温热的暧昧。 许多次她都免不了走神,仿佛下一刻宋寒洲便会顺着喉结一滚,眼神凌厉地扫过来,问她道:“听清了吗?” 宋寒洲在她眼前,口罩松松地挂在耳垂边,眉目宛如秋冬霜雪压满撗枝般弯着,却没有多少笑意:“在想什么?” 扶疏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不信这种东西。” 迷信。 “为什么不信?我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自我认知,我是一个人,不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宋寒洲捻着她桌上的百合叶子,轻轻磨了磨。 “万一哪天因素不可控,譬如山崩地裂泥石流,我就能告诉底下的人……” 宋寒洲撤回了手,他微微偏过头来,风光霁月般的人物经历了磋磨和沉淀,仍旧笑得恣意,张开便道:“我命不好。” 扶疏默默收回了视线:“……”你钱多,你吹牛都特别有底气。 看了眼手边的请假单,扶疏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位的钝感,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前,她进出宋寒洲的办公室,低着头行色匆匆。 偶尔推门进去,他坐在宽大厚重的办公桌后,垂首间,视线不经意在空气里撞到,她都要屏息凝神好一会儿,唯恐被这位总裁挑出错处。 而如今,她坐在南侧最大的办公室,转过头就能见江景,遥遥托着一颗明珠,欲坠不坠。 斑驳的夕阳勾勒出宋寒洲的背影,清瘦挺拔,一如当日在宋氏集团门口他离去的背影,却仿佛扫掉了尘霜,终于落了清明。 他眉目舒展得连着无数绵延流转的风月,松松能挑出一个笑意,不必再沉沉压住那点怒气和不耐。 “怎么了?”宋寒洲将东西放下之后,也不急着走,唇齿捻着发出好听的声音,夹杂着低沉的笑意道:“不说话?” 几日相处下来,他知道扶疏这张嘴,大抵对着他就没什么好话,或者索性便抿着唇不说话。 扶疏被眼前琉璃般驳杂的夕阳混淆了视线,满目金光之后的视线只余一张俊美的皮相,却朦胧模糊,唯独见他脱下了眼底深渊般的寒意,扯出春风不度困囿的温柔。 “货物供应不上……”扶疏抿了唇,下半句死死咬住咽回了肚子里。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都觉得有点分明的甜腻,撒娇似的,只怕张口一吐,依赖的心思便会支使她想将身上的担子度过去。 扶疏低头卷着纸张的一角,跟自己生了闷气。 宋寒洲见她梗着脖子,弓起肩膀,像蜷缩起来的虾米,唯恐怕不知哪里真把人又惹恼了,往后退了退:“供应不上,就别供了。” 扶疏眯起眼睛,连同扯起眼下浅淡的乌青,像是无声地控诉。 宋寒洲偏过头,低低笑了一声,流过的光浅浅镀了一身:“改预售。”暗含无奈。 扶疏蓦地想起当日陆院长拖欠的尾款,宋寒洲一脚踏进董事局,而她被那扇纯白厚重的大门阻隔在后,对于里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等人出来之后,说了两句,她撩了挑子,要离职,满心都觉得不过是为难她罢了。 扶疏低头叹气,眉目不自觉与他错开,小声道:“但商场那边……” “你手上总不至于一件都没有?”宋寒洲伸手敲了敲她的桌案,“十段锦呢?” 扶疏抬头撞进人眼里,不自觉地嘟囔:“哪里有人买得起。” 宋寒洲将手放回了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摸着口罩的另一侧,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你租的玻璃柜租金多少,你心里知道。” 扶疏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宋寒洲是要她分清楚究竟谁才是第一批上门的潜在顾客,馆藏与众不同的地方本就是定制。 雀跃来不及升腾,便被她心里别扭着的腾蛇张口吞了。 面对宋寒洲,她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嗯。”扶疏垂眸道。 宋寒洲伸手落在她头顶上,投下一小块阴影,延伸着融进了她落在明暗交接处的影子,交汇在桐木色的桌面上,契合得难分彼此。 而她心里安了一个小茶壶,汩汩沿着钢铁般冷硬的内壁吹着白雾般的热气,最底下却还寒浸浸的惶然无措。 既害怕,又期待,拧巴着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手虚虚地搭了一把到底没有落下来,半空里转了弯,悠悠按回了自己脸上的黑色口罩,他笑骂她道:“什么毛病?没良心。” 仿佛那一下犹豫的、欲语还休的牵连,是她的幻觉。 人走了,她体内的热度才被夕阳勾着一路烧到了脸上,扶疏知道自己惯是个迟钝的人,可再迟钝,有些视线和小动作都骗不了人。 你看的人也在看你,你们彼此必定都注意了那道视线。 扶疏坐在位子上走神,而宋寒洲已经出了门许久。 风带着门晃得移了位,夕阳落了桌子底下,悄悄变得稀薄,偷摸进了黑夜。 消息提示音叫醒了她,扶疏按了键一看,跳着的名字是楚修然,投资人家的小少爷。 第439章 闲出病 自从上次生日宴会后,楚修然就跟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不怎么会聊天,显然楚修然也不是话多的人,所以聊天界面一直干干净净的。 这会儿忽然来了消息,扶疏心里也有点惊讶。 楚修然到了她公司楼下。 扶疏:“?” 楚修然虽然有着远超于同龄人的智力水平,可体力上到底是个孩子,所以他说:“扶姐姐,方便的话,我想和您共进晚餐。” 没说请。 那破费的就是她。 这就是资本家语言艺术的委婉。 扶疏叹了口气,伸手拉出她的九宫格,直球道:“不方便。” 扶疏坐在写字楼一楼的商铺,在kfc给这位小少爷点了一全家桶,小少爷借来了手套,吃着手里的炸鸡,硬是吃出了手里银质刀叉交错,掠到嘴边抿过一小口,都要抖落出一块白色餐布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闲出病。 没错,就是闲出病。 但凡小学的课后作业多一点,他都不至于自己甩开司机,坐地铁来三环开外的小公司底下吃垃圾食品。 扶疏垂下眼睑,粗粗扫过一眼,每一样东西小少爷都动过几口,却都没有吃完,像在品尝超市的试吃品。 她脑海里交织宋寒洲年幼时的模样,和年仅五岁的楚修然渐渐重合,同样都是出身显赫的上流公子,同样都是打小就聪明的类型,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我还以为你不吃这些?” 楚修然双手捏着餐巾纸,拱起一层薄薄的弧度,轻轻贴在唇角之后取下。 白色的餐巾什么都没有,仿佛擦了个寂寞。 扶疏:“……”额角连着太阳穴都觉得蛋疼。 “你指的是什么?鸡肉还是油炸食品?”楚修然眸中被窗外昏沉的夜色磨灭了几分天真的神采,铺满了一本正经的还不成形的成熟。 “我很喜欢,热量高的食物会刺激皮质层,产生愉悦,鉴于你我都知道的关系,我急需一点生理上的满足。” 楚修然的手压着另一只胳膊,头高高扬起,尚未退却稚嫩的白皙脸庞上,还趴着婴儿熟睡般的红晕,说出来的话却煞有介事,显出绝妙的反差,有点萌。 扶疏今天却没有笑出来的心情,事实上她很烦躁,很疲惫,能够安静坐在这里就已经用尽了修养。 毕竟大多数时候,她的修养都不多。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楚支颐和宋寒洲那样,心里厌恶到极点,连胃腑里都泛酸,却还能强撑出笑意,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 作为一个没什么教养的乡下丫头,她会和穆梨若扯着头发打架。 “我不知道,楚小少爷。”扶疏往前靠了靠,视线落在不远处没入的黑暗里,非常散漫,“你是有课后作业需要我辅导吗?” 楚修然的婴儿肥有些绷紧了,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似是不大高兴:“我每天都按时完成,即使很无聊。” 扶疏敷衍地点点头。 “我来这里和你谈话是有另一件事。” 想也是。 扶疏道:“说。” “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也是我期末考试的日子。”楚修然的解释有点长,“我们是私立学校,安排由学校决定,老师将期末考之后的一天定为亲子日。” 楚修然的眼睛扒拉在她身上,像黏糊糊的蜘蛛网。 扶疏:“?” “修然,我记得楚总非常疼爱你。” “是的。”楚修然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所以他已经确定了会出席,可是亲子日有许多项目,需要一家三口一起完成,我们还缺一个女性参与。” 扶疏:“……”你这一副国家会谈的样子,我真的很难相信是为了一个小学的亲子日举行的运动会,而项目是什么扔沙包、跳长绳、捆绑竞走…… “修然,你不觉得楚总根本你不缺这样一个女性角色吗?” 楚修然再次点了点头:“是的。” 扶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是我的亲子日,我想自己选。”楚修然注视她的眼里含着点委屈和不满。 扶疏百无聊赖地转着面前咖啡杯的杯口,层层涟漪拨开了热气:“易秘书不好吗?她跟了楚总这么久,肯定很有默契。时萱姐姐不好吗?她很喜欢你爸爸。” “易秘书只是秘书,公私不能混谈。”楚修然坚定地摇摇头,嗓音稚气却平稳,“时萱姐姐……” 楚修然顿了顿,似乎在思忖用词,修养不许他说出一些粗鄙的形容,所以他委婉道:“她是一个多情的人。” “修然,我有过一段婚姻,也有自己的孩子,我跟楚总就是合作关系。”扶疏按着眉心,不打算再多说。 楚修然却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在楚先生没有找到名正言顺的女伴之前,我认为还是扶姐姐比较合适。” 扶疏轻轻皱起眉头,问得情真意切:“合着我就是一块挡箭牌?” 楚修然缩了一下手,在她大衣的外侧边缘捏了捏,给出了一个相对不那么过分的说法:“算是。” “”代表不那么过分。 扶疏考量了一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如果楚总没意见,那我也没意见。 楚修然点了点头,朝着她伸出手,小少爷的视线往自己掌心点了点头,写满了:送我回家。 动作还那么自然。 在心里叹了第五口气,扶疏认命地站了起来。 她牵着楚修然推开那扇玻璃门,压到了上方的风铃,泠泠落进风里,扶疏顺着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瞥过一道人影。 他高大俊美,手上握着一把伞,黑色的伞遮了光,夜色在他身上显得更为浓重,而他后方落了半步,还跟了另一个人,亦步亦趋,过于陡直的鼻梁显得淡薄和公事公办的严谨。 扶疏暗暗咬了一下牙,心里的小茶壶仿佛煮沸了溅出水花,烫了一个小燎泡,人就原地炸了。 “宋寒洲!” 人影的脚步微微一顿,视线的余光匆匆掠过她,脚下动作竟是先行一步,熟练地衔接了另一个方向,仿佛他本就要在这个路口转弯,挑不出错来。 反而一旁的顾章投来一个惊讶的目光,心虚般在空中与她一触即分,不敢多看。 “站住!” 停下的人是顾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下,可能是做贼心虚,可能是他该? 顾章悄悄往前看了眼,前方的人也停了下来。 宋寒洲隔着一个转角,穿了一身纯黑的大衣,向上连着口罩,只露出眉眼,扶疏却一眼就认得。 那是无数次走在她眼前,无论怎么努力都跟不上的人影。 绝不会错。 第440章 顺杆往上爬 夜色里,宋寒洲娇惯地撑了一把伞,歪着脑袋,噙笑看她,坦荡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不见局促。 扶疏松开手,走到了人跟前,面无表情地绷着:“不解释一下吗?” 宋寒洲捏着口袋里的那张纸,不敢放松。 人生气一般有三种,一种是摆在脸上的怒气,一种是过于生气反而放松了下来的笑意,最后一种就是不见任何端倪的闷气。 他对这个表情十分熟悉,忐忑却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甚至颇为从容的模样:“解释什么?” 扶疏的视线慢条斯理从他脸上,斜到了一旁的顾章身上,而那双眼里的寒意比夜里的冬雨更甚。 顾章站在一旁,没如此直观感受过扶总监对他的敌意,不自觉将头低得更低了。 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目光一错,落在他脚旁的另一只男士皮鞋上,缓缓往上抬。 却见宋寒洲也在看他,眉目拉开了一段距离,像是茫然和恰到好处的陌生,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进入宋氏集团,当上特助之后,他的地位仅次于自家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存压力了。 毕竟谁都要客客气气地他一声“顾特助”,而现在的他,左边是老板,前面是老板夫人。 顾章动了动嘴唇:“扶总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更让顾章觉得可怕:“我……” 他眼珠子转了一个弯,虚虚往左边一瞥,不敢真落上去,却也移不开。 “你看他干什么?”扶疏微微抬起下巴,唇齿一触即分,挤出一声嗤笑,刀光剑影都藏在骨肉底下,“他脸上有字?” “我觉得他……咳,很像一个人。”顾章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可他的直觉想来很准,迅速向眼前的人倾斜,“扶总监,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宋寒洲的眉目悄无声息弯下来,温柔里带着眷顾,淡笑着反问道:“哦?像谁?” 他语气像是天生带着慵懒的缓,又像是蒙在雾里的犹豫:“你们……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顾章的呼吸都屏住了,僵硬地转过头,像有无数句不动听的问候语想要说出口,却硬生生刹住车,勉强维持了多年来修炼的笑意。 扶疏的视线同时落在他身上,微妙地形成了一种对峙的平衡。 而宋寒洲像是对一切毫无知觉,淡漠的眼珠子转了个来回,缺德地扯出一个笑意,问她道:“怎么了?” 扶疏的视线抵住宋寒洲,而手指向了一边的顾章:“你不认识他?” 宋寒洲摇头之前,甚至看了眼顾章,严谨地进行了确认之后,才给出了答案:“不认识。” 扶疏压着怒气,问道:“那他为什么在这?为什么还跟着你?” 顾章盯着自己脚上漆皮的皮鞋,恍惚觉得自己像是隔在这对男女之间的第三者。 这个猜测荒谬,却不知为什么寒意直冲天灵盖。 宋寒洲微微侧过身,每一个字都像是踩过厚厚的积雪,踩得很实,也很轻地抛了过去道:“问你呢。” 砸得顾章晕头转向:“……” “我出门散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顾章道:“觉得他很像宋总,所以想……” “散步?”扶疏伸手往上指了指,南市的天气零下,而且还飘着雨,她就差把“你在逗我”写上脸去。 顾章的头转向了宋寒洲。 宋寒洲目视前方,仗着腿长一脚跨到了扶疏身侧,手往一边倾斜了一点角度:“我带伞了。” 那语气仿佛在说,我不跟傻子玩。 扶疏眯起眼睛,看着宋寒洲语气不善:“我要夸你吗?” 宋寒洲低头直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笑得扶疏莫名。 “你想问他借伞?”虽然离了个大谱,但句子接龙,都只剩下这么接了。 顾章咬着自己的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撑过去,沉默地点了点头,“我想问这个看起来长得像宋总的先生……借伞。” “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个智障的借口吗? 扶疏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窗户纸还没捅破,她还得忍忍,“这合理吗?” 扶疏的影子拉长了落在顾章身上,像被一层可怕的阴霾困住了,怪可怜的。 不知宋寒洲是良心未泯,还是闲话一句,道:“或许他想借此跟我搭话。” 顾章肉眼可见松了口气,猛地点头。 “搭了吗?” “没来得及。”宋寒洲摆了摆手。 扶疏像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一般,牢牢盯着,要把人活生生拓下来刻进眼睛一般,任谁都能看得出她气得不轻,只是找不到痕迹发作。 寻常人见了恐怕遮掩不及,可宋寒洲不同。 他不仅遮掩得拙劣,甚至还要凑上去撩拨几句:“不过,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没听清。” “宋寒洲!” 扶疏喊了他一声,气势汹汹,一如在医院门口被扔进车里的瞬间。 宋寒洲看了她一会儿,轻笑着出声:“你认错了我,还这么理直气壮,是不是有点过分?” 顾章:“?” 扶疏:“???” 寒风口,在一旁站了很久的楚修然上前,抬头看了眼扶疏。 扶疏却顾不上,冷着张脸问道:“我给你道歉?” “那倒不必。”宋寒洲大方地摆摆手,眼里映着她的身影笑道:“但下次,别再叫错了。” 顾章呼出一口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脚不听使唤,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宋寒洲更远了一点。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捕捉进扶疏的眼睛里,他顿了顿才拉着楚修然错身走过。 “你去哪?”宋寒洲在身后追问,却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味,宛如闲话一句。 扶疏当然不会回答他,拉着楚修然拦了车,一路上都不怎么高兴。 楚修然吹了半天的冷风,进了带暖气的车里,打了个喷嚏。 扶疏的心里这才多了一点点愧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楚修然的小脑袋从她手底下挣出来,孩子的声音纯真质朴,却像是最无情的利刃:“你刚才生气了,为什么?” 扶疏的手僵了片刻,倏地收了回去。 楚修然虽然智商高于寻常人,可显然社会经验的不足,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他看得出扶疏的不高兴,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也不知道自己在火上浇油。 “两位叔叔认不认识很重要吗?” 第441章 扣工资 扶疏没再回答,一路沉默着将小少爷送回了家。 进别墅之前,楚修然唯恐她出尔反尔,再一次向她确认了一遍,她是否真的会在他爸同意之后,一起出席。 扶疏:“……”我觉得你爸不会同意。 然而,现实是扶疏摸了摸楚修然的脑袋:“爸爸同意,我就同意。” …… 扶疏和楚修然约定好日子,联系了两方商定预售,免不了又要割点肉喂给楚支颐赔罪。 扶疏越想越觉得世道不公,她出钱出力每天起早贪黑,两边周旋,听供应商诉苦,听商家抱怨,事情解决了,还得给远在深蓝只负责出钱的楚支颐赔款。 资本家的本质是剥削。 好不容易忙完了之后,扶疏发现沈时萱有一笔汇款号写错了,24小时之内到账的钱款。 扶疏联系了委托的第三方会计,然后进入了长时间的忙音。 馆藏这样的小庙,是轮不到和宋氏一样,请一个会计行算钱的,所以扶疏请了一个兼职会计每月底做账目。 往来半年多一直没出什么问题,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到了现在除了一个电话和一个地址,扶疏找不到人。 看了眼窗外薄雾还没有完全拨开的太阳,扶疏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合同填写,地址是南市市中心医院8026房? 医院是你家? 扶疏揉了一把头发,愈加烦躁。 再烦躁,她没坐热的屁股都得挪开。 扶疏站起身,取了软乎乎的云朵包捏了捏。 她站到办公室门口,张嘴刚想叫沈时萱,忽然想起沈时萱今天去了商柜那里盯装修。 于是,她陷入了沉默,沈时萱不在,她还能找谁呢? 扶疏抬起头,迎面殷白商那张过分苍白,随时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晕倒的脸蓦地出现。 但他视线却越过她,朝着她身后的方向去。 他身上还沾了点水彩,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沉又闷地瞥了一眼,仿佛她敢说出一个“你”字就当场表演一个过劳死。 扶疏觉得她被殷白商无声地指责加威胁了,勉强笑了笑:“殷设计师,早啊。” 殷白商淡淡往下看了眼,乌青连着发黑的眼皮,活像是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连声音都带着点快与世长辞的虚无:“不早了……” 明明准时来上班,殷白商这么一说,扶疏生出她偷懒的错觉来,郁闷地往后退了一步。 转过身之前,后背忽然抵住了一个温度,然后听人从头顶笑了一声,清清凌凌。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人的体温约莫在365左右,明明是舒适的,可她却觉得比烈火还滚烫,烫得后背平白出了一身汗。 扶疏本来应该跨一大步即刻离得远一些的,可这里这么多人,还有好几个实习设计师,年轻的小姑娘和大学生假装盯着电脑,实则偷偷往他们这里瞄。 于是,她咳嗽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接着转过身,冷冰冰道:“你迟到了?” 宋寒洲扶了一把她的肩膀,按在肩胛骨,并不舒服,但她不敢动。 他怔了一瞬,歪过一点头,含笑在她眼前点了点头:“是。” 不狡辩,也不推诿,承认得落落大方。 你迟到你还这么光明正大? 扶疏木着脸,道:“扣工资!” 殷白商手里提着不锈钢的水壶取了水回来,重新经过他们身旁时,原本半个身子都已经往前错过了,却在听见扶疏这句话的时候,微微顿了。 殷白商上半身往后仰,凭借着好的腰腹力量,转过头盯着她,眼里还带了点茫然:“他不是还在实习吗?扣什么工资?” 扶疏都忘了,宋寒洲现在是一个拿实习工资的临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扣工资是正式员工的权利。 扶疏刚想改口,就见殷白商一只手沿着唇边摸了摸,“嗐”一声道:“开除得了。” 扶疏:“?”关你屁事。 她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殷白商。 殷白商一下子站得笔直,不留痕迹地打了个哈欠,瘦如竹节的手拢在嘴上,一副我在做梦的样子,幽灵似的飘过去了。 宋寒洲低下头唇线绷得笔直,其实很辛苦,怕她觉得别扭,在心里偷偷露出点笑意,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柔和,轻声道:“扣。” 扶疏深深皱起眉头看着他,两千五的实习工资够我扣什么啊? 于是,她拎着宋寒洲给她去谈汇款。 宋寒洲甩了审计给她,害得她又是绑架又是丢工作,如今让宋寒洲拉下脸面解决点事,便宜他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宋寒洲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捻着合同,问了一嘴:“我们去哪?” “找一个人。” 扶疏瞥过一眼,便看见宋寒洲阖上了合同,抬眼看着前路,瘦削的棱角连着异常凸起的喉结,仿佛捏一把就能透出红。 “想说什么?” 宋寒洲的声音响起,扶疏才惊觉她看得出了神。 其实她看得不算久,连红绿灯都没换过去,不过是旁侧的人注意得更久罢了。 被抓包之后,扶疏除了慌乱了一刹那,很快就镇定了。 看看罢了,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她确实很想问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起之前的事了?” 宋寒洲低垂了眼皮,手扣在另一只手上,幽幽叹了口气:“没有。”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扶疏转过头不再问下去,她的直觉告诉她,宋寒洲极有可能已经想起来了。 可是她没有证据,而且本人也不肯承认,甚至“他记得”的这种直觉,连扶疏都觉得朦胧和微妙,无法言说。 进了市中心医院,扶疏一路进了8026的房门,那是一间独立的单人病房,病床正对着一台42寸4k电视屏,解说激动的声音高亢刺耳。 病床上的人一条厚重绷带的腿大喇喇地露出来,手里捏着一瓣果肉饱满的橘子正要往嘴里送,听见动静只有眼睛转了过来。 床畔还有一个人,正躺在按摩椅上,合着眼睛睡觉,眼珠子贴着眼皮动了动,却懒懒的不愿意睁开。 方砚卓愣愣地咽了一口唾沫,带着点不敢置信地喊道:“扶疏?” 睡在一旁的苏宴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掀开身上的珊瑚绒睡毯,伸手就打到了方砚卓的胸口,距离控制得刚刚好。 他“啧”了一声,十分不爽:“你有完没完?” 方砚卓抬着下巴往病房门口指,却咧着嘴冲苏宴笑道:“哦,是嫂子。” 一句嫂子不仅让苏宴原地站起身,也同样让扶疏站在了原地进退两难,尤其是宋寒洲还站在她身后。 扶疏想回过头去看宋寒洲是什么表情,却不敢。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 等了片刻,扶疏瞪着方砚卓,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而手却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话说得还算稳当:“我和宋寒洲离婚八百年了。” 第442章 我没钱 方砚卓下意识看了眼苏宴,苏宴与他的视线交汇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同时回头有些古怪地看着扶疏。 “你……”方砚卓的话刚起了头,便“啪”一声,被苏宴紧急捂住了。 苏宴压低声音道,“你病还没好,多休息。” 方砚卓挑起眉毛,透过苏宴的掌心,筛出声嗤笑。 扶疏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椅子只有一把,扶疏坐下之后,便没有多的了。 宋寒洲踩了几步,站在了她身后。 方砚卓有一种错觉,他不是撞断了腿,而撞瘸了脑子。 他们家唯我独尊的表哥,连认错都要拖到破产之后,当着一屋子年长的股东还得拖着绕车好几圈,等心情顺了才愿意出现,一个屋子里永远坐惯了主位。 而现在,跟在人身后虚虚成了个影子似的,神色分外平静。 “表哥?” 扶疏松了口气,跟着方砚卓的疑惑名正言顺地看向身后的宋寒洲。 宋寒洲在注视下施施然偏过头,看了眼门口,仿佛在确认身后有没有人。 扶疏懒得再去多看了,而方砚卓却还不了解情况,有点不甘心地盯着人猛看。 相较之下,苏宴只是不耐烦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就对上了扶疏的视线,开口喊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扶疏冲他伸出手:“手机。” 苏宴不明白,但还是乖乖摸着交了出去,低下的头颅浑圆,跟小孩儿似的可爱。 扶疏将手机放在一起,上面是两句对话。 扶疏发了个“?” 苏宴回了句“休息。” “你是……”苏宴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自己随手接的外快,接到了他辛辛苦苦找了一年多的人身上,而且他还随手挂掉了电话。 这个世界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从见到的第一眼起,扶疏就不奇怪他们家的小会计为什么这么散漫了。 苏宴本来就是个会开着公司玩的小孩,凭借着天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扶疏将手里的东西交过去:“写错了,你看过吗?” 苏宴低头看着那张汇款单,想起昨天。 他端着笔记本还在看宁氏的清算,一旁的方砚卓却跟个傻子似的一直在看游戏直播,时不时问他几句,问得苏宴心烦。 所以他黑着脸出了病房,买了一块毛巾,带着绳子,捂住了方砚卓的嘴,念在是个病号的份上,大发慈悲系了一个活扣。 谁能想到方砚卓玩魔方似的解开了,还从背后搞偷袭,苏宴慌乱之下抓着方砚卓的手腕骨使劲往下拉,避免被吊脖子,来回拉锯了一会儿之后。 方砚卓盯着被苏宴磨红的脖子,耍赖皮。 温热贴上来的时候,苏宴惊得松了手。 他慌张地打翻了手边的杯子,水一下子泼在了键盘上,薄薄的笔记本黑屏黑了个彻底。 在画面消失之前,苏宴记得他的手按了提交。 于是,教养好脾气却不怎么好的小少爷,脸色铁青地骂了句:“傻逼。” 方砚卓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往旁边柔柔弱弱一躺,喊:“腿疼。” “疼死你算了!” 苏宴叫了医生护士,进门之后按了按腿,医生额角的青筋顺着皮肤纹理跳了跳,一看就是为了钱强行装出和善:“方先生的恢复情况比较好,没什么大碍。” “嗯。”苏宴道。 医生对着那张不好看的脸色,满腹的怨气硬生生咽了回去。 出了门关上的空隙,人站在了外面才敢客客气气说:“如果闷,可以多做做复健。” 医生走了,留下方砚卓和苏宴大眼瞪小眼。 “严重吗?” “不知道。” 方砚卓心里祈祷,希望对方能够自求多福。 现在,方言卓的实现顺着扶疏往上看,垂着眼皮的宋寒洲懒懒地看扫过他一眼,手按在自己臂弯里点了点。 方砚卓瞬间希望他能够自求多福。 “看了。”苏宴这句话是对着他说的,方砚卓闭上眼,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身,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躺尸”。 “我会去联系对方,这个金额不怕他赖掉。”苏宴不带感情地说完,眼睛盯着她后面非常地不高兴,“扶疏姐,你们怎么在一块?” 扶疏刚想点头,眉毛又挤出了“川”字纹,对“在一块”这三个字十分不满:“这是我公司实习生。” “实习生?你公司?”苏宴一时嘴快,忘记端着了,“你公司被宋氏收购了?” 扶疏看了他一眼。 闭上你的乌鸦嘴。 “没有。” “那他……” 扶疏斟酌了半天也没有办法说出“他不是宋寒洲”这种屁话来, 苏宴伸手指着她身后的人,连指桑骂槐都省了:“扶疏姐,你非得请这么个玩意,添堵吗?” 即便宋寒洲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 受委屈的人是她,为什么谁都要插上一脚? 再说,人是她聘用的,苏宴质疑她的员工,跟质疑她的目光有什么区别? 宋寒洲可以不行,但她不是。 扶疏直视苏宴:“银河盛典的事听说了吗?” “换礼服、公关、耍大牌还有供货链都是我身后这玩意处理的,甚至你账面上填写的第一笔盈利也是。”扶疏一口气说完,倒是觉得她给宋寒洲出头这种事有点过了。 过于暧昧。 嘴比脑子快。 扶疏压下心里那点不爽,尽量公允道:“不管怎么说,一个实习生至少没出错,你说对不对?小苏总。” 苏宴结结实实噎住了,心里有万般不服气,可网上不停反转的言论,他也看了个热闹。 不得不说,看八卦还是很爽的,而且处理得……确实很快。 无法反驳的小少爷冷冷地瞥开眼:“哼。” 苏宴翘着个二郎腿,时不时瞄一眼身后的人,气都从鼻孔里重重呼出去,像是搜肠刮肚地在挑毛病,满心满眼都是看不惯:“他不就这点赚钱的本事吗?其他还有什么呀?” 扶疏:“?” 方砚卓:“??” 宋寒洲始终如一地扮演着一个一概听不懂的局外人。 “赚那么多钱进了他的口袋,到头来我们只有帮忙数钱的份。”苏宴看他那副样子,气得都站起来。 想起宋寒洲在坠海之前发生的事,他就眼里一跳一跳都是火气。 动静太大,连方砚卓都悄悄转过身来。 宋寒洲却异常平静地扯出一个笑,分外无辜:“我吗?” “难道不是你?”苏宴皱着眉头,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宋寒洲什么人,他打过几次交道,也吃过亏,心里清楚得很。 可今天眼前这个人,无论他怎么挑衅,都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 起初,苏宴觉得宋寒洲大抵是眼睛长在头顶。 但…… “我想你搞错了。”宋寒洲摊了摊手道:“我没钱。” 第443章 少个零 苏宴眯起眼睛,无数问号盘桓在他心里。 不知道是扶疏和宋寒洲一起进门比较玄幻,还是宋寒洲说他没钱更玄幻。 宋寒洲眼里绘出苏宴惊讶又恼怒的模样,倒是笑意更大了,往下努努嘴:“她负责支付薪水。” 扶疏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苏宴。 苏宴有点纠结,不可置信又万分戒备:“多少?” 扶疏不懂这里谨慎的含义,便道:“两千五。” 苏宴一向觉得自己数学还不错,可是这短短四位数,他有点算不明白。 “是不是少了几个零?” “几个零?” 方砚卓撑着脑袋,在三人拢成的圈子外看了半天,十分慎重又怀疑地开口问道:“哪里有零?” 苏宴、扶疏还有宋寒洲同时抬起头,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方砚卓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可被看得心里发毛,便咳嗽了一声,心里知道他被这三个人无形地拒之门外了。 苏宴仍旧看着扶疏,扶疏给不出回答,索性不说话。 僵持不下。 “是少了。”宋寒洲适时插了话,打破了这种局面,“扣了。” “两千五还要扣?”苏宴瞪大了眼睛,身为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他对两千五的概念就是会所里开一瓶不怎么样的酒,带着点微妙的同情,“扶疏姐,你……” 扶疏知道他想说什么,换了个姿势,悉心聆听:“嗯?” “你扣得对。”苏宴一秒卷着舌头,及时改口。 处理完了来这里一趟的目的,病房里四个人沾亲带故的有,反目成仇的有,重修旧好的也有,关系错综复杂,没了话,就只剩下尴尬。 苏宴看了眼手里的汇款单,琢磨出来,便抬头道:“扶疏姐,你公司的实习生一点规矩都不懂,坐半天了,不知道倒杯水。” 扶疏匆匆别过苏宴,视线往后拨了拨,会意道:“你跟他一起去。” 躺在病床上的方砚卓看了眼自己受伤绑着绷带的腿,可怜巴巴地看了眼一旁的苏宴。 苏宴烦闷得像是压着阴云,就差把“滚”说出口。 方砚卓久久没有动作,扶疏顿了顿,也觉得劳驾一个病号确实说不过去,转过头对宋寒洲道:“你扶他一把?” “不用!”病床上的人听了这句话,比吞了毒药反应还大,瞬间一个咕噜爬起来,朝着扶疏坚定地给了一个拒绝的手势,“我觉得我能走。” 方砚卓内心:我怕死。 扶疏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砚卓以为她良心发现,嘴里的“表嫂”还没能说出口,就听扶疏道:“行。” 行这一个字太过于冷漠,而两个字代表她为数不多的良心。 病房里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方砚卓却从心里凉透了,身残志坚地把一条“啪”扔在地上,古怪地跟着后面走了。 病房的门被人带上了。 方砚卓苦兮兮地跟着,眼看着黑色的大衣离着他的视线一步之遥,往前走一步,衣角就往前离他更远一点,正好够不着:“……” 过了两分钟,方砚卓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小声喊道:“宋寒洲,扶我一把。” 前面的人连同背着的手转过身,眉目朝他懒懒一扫,声音轻得像霜雪落地:“你叫我什么?” 方砚卓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静默了片刻。 病房里,苏宴眼看着表兄弟出了门,劈头盖脸就问:“你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你不会真的不想跟他离婚?” 扶疏还没准备好,一顿质问被问懵了,尤其是最后一句,她听不懂。 “什么意思?” 苏宴看她迷惑,着急忙慌道:“你和宋寒洲没签离婚协议对。” 扶疏点点头。 “那你们签的什么?” 分居协议。 “分居协议多少年才生效?” 两年。 扶疏愣了一会儿。 “离两年还有多久?” 蔚辞一周后生日,还有……七天。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如果他们待在一起,分居协议追究起来就不能生效了。 因为过去了一年多,生活里没了宋寒洲,边带孩子边工作的生活异常忙碌,所以她都快忘了这回事。 “我们没有住在一起。”扶疏平复之后道:“我会注意的,你还有别的事吗?” 苏宴看了她半天,视线变得异常幽深,嗓音艰涩:“有,姐。” 扶疏抬起眼,静静看着地苏宴的嘴一张一合,嗡嗡在脑海里化作了一幅幅画面,遥远得像一场梦。 苏宴叙述完之后,重新珍而重之地唤了一声:“姐。” 仿佛一只手,想拨开迷雾探进人柔软的心里。 扶疏却像是早走了八千里不想解风情,冷若冰霜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完了吗?” 苏宴僵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久了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 看不清扶疏的脸,唯独那份冷漠怎么也无法忽视。 他没想过告诉扶疏之后,换来的态度会是这样,像个小孩儿似的恍然无措,只剩救命稻草般的揪着那个字不放:“姐……” “别叫我。” 相较于病房里骤然降到了冰点的温度,方砚卓在病房外的回廊尽头,不情不愿地改口:“表哥。” 宋寒洲深色的眼珠轻轻瞥向了一侧,片刻不耐之后还是搭了一把手,问道:“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骂我的时候。”方砚卓老实道。 进门的时候,方砚卓叫了他一声表哥,宋寒洲的手搭在臂弯上用指法骂了句闭嘴。 方砚卓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他表演。 “你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 “重京啊。” 宋寒洲目视前方,眼里有着和夜色如出一辙的黯淡:“暂时不回去了。” “啊?”方砚卓很惊讶,想起暂代的宋氏总裁,一不小心又犯了个蠢,“说的也是,回去也是受二房的气,还不如不回去当个实习生算了。” 宋寒洲头往左边撇过去,绷直的下颌线条锋利中带着点钝,活像是架在了人脖子上,却不急着下手。 方砚卓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对不起,我在放屁。” 路过的小护士,看他那副惨兮兮的样子,“噗”笑了一声路过了。 方砚卓不算傻,待人算得上真诚,但就是有点缺心眼:“你为什么要瞒着表嫂当个缺零的实习生?” 宋寒洲抬手摸了摸下巴,迟疑了很久,才冲他招招手。 方砚卓不疑有他,乖巧地附耳过去。 医院尽头的窗户被寒风大喇喇刮开了,连人的嘴里都含着冰渣子似的灌进去。 宋寒洲道:“按你的感情经历,我很难跟你解释。” 第444章 弟弟还是弟媳 方砚卓觉得自己快疯了。 因为他真的很想让宋寒洲清醒一点,您老的感情经历众所周知,在不同女人的花边新闻里扎堆,东窗事发之后像在生意场上下棋似的不停地跟扶疏耍小把戏,强行把人留下来。 而您老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方砚卓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完,终于觉得气顺了不少。 现实情况是方砚卓根本不敢,所以他嬉皮笑脸凑过去:“表哥,说说呗,咱俩谁跟谁?” 宋寒洲带着他转过弯,迎面一个护士端着个搪瓷盘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宋寒洲目不斜视地偏头躲了过去。 方砚卓就没有那么幸运,鉴于运动神经过于发达,虽然大脑作出了指令,而身体跟不上,所以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撞的。 宋寒洲不算一个会照顾人的人,所以他还是如方砚卓所言给他搭把手,对他撞红的额角熟视无睹,不咸不淡地问:“你跟了这个苏小少爷多久了?” 方砚卓咧着嘴“嘶”了一声,被疼痛分散了点注意力,没察觉出宋寒洲用词的不对劲,嘟囔着:“多久?” “算起来,快有两年多……了?” 宋寒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老板听完汇报般敷衍:“挺久。” “嗯,是挺久。”方砚卓却像是想起什么事,唇角的笑意没下去过,傻呵呵道:“我也没想到。” 宋寒洲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轻很淡:“他算是你交往的最久的一个。” “嗯……”方砚卓点头到一半就觉得脖子很重,不敢再往下,像是寒刀刮了一半,还有一半长在脖子上,恐惧的感觉直上天灵盖。 “嗯?”方砚卓惊恐万分。 方砚卓觉得自己的嘴都不是自己的了,说出的话直发飘:“我……我跟谁?” “苏宴。”宋寒洲狐疑地转过头,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迹象,“难道不是?” 方砚卓连连摇头,如果不是身体不便,简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表达否认:“不是。” 宋寒洲站在开水房前,一步踏出阴影,漂亮的眉眼熠熠生辉,实实在在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这下,轮到方砚卓不乐意了。 虽然他没想过,但人只要被人否定,免不了就想杠一下,更何况是方砚卓。 他在宋寒洲面前,规矩啊、辈分啊都是想起来遵守一会儿的东西。 “我怎么听着你好像不乐意我跟苏宴来往?”方砚卓手扶着墙壁,脚不敢往有点积水的地方踩,采用了金鸡独立的姿势,“苏宴虽说当初是对扶疏……” 宋寒洲眼皮掀起来,顺着连眉毛一挑,连威胁的意思都没有,更像是随口一问:“嗯?” “表嫂!”方砚卓连忙改口,总觉得他表哥坠海回来,好像更可怕了。 生活都对他做了什么? 从前宋寒洲可没有那么敏感,现在好像听不得一句扶疏跟他没关系的话。 方砚卓压下心里的腹诽,带点不易察觉地讨好:“对表嫂有点想法,但早过去几万年了,而且他对扶疏也就那么回事,没那么深的心思。” 宋寒洲转着眼珠往下看了眼,半垂着眼皮,却从喉咙里冒出笑声:“我知道。” 深夜的医院回廊里,坠海回来的宋寒洲穿了一身黑色羊绒的大衣,灯光虚虚笼在他身上,仿佛一道鬼影。 而他听着扶疏和苏宴那段往事,居然真心笑出了声。 方砚卓不知道是他终于顶不住压力疯了,还是宋寒洲先疯了:“你知道?” 宋寒洲瞥了眼便知道,方砚卓的脑袋瓜正发挥着神游太空的不靠谱,淡声问道:“意外?” “意外啊。”方砚卓当即点头,为了证明自己脑子不是真的瘸了,连着列出桩桩件件,“你当时不是在北城让我盯着点吗?要是真的放心的下,你为什么……”多此一举? 方砚卓掰着自己的手指头,说到最后一句,恰好抬头,见宋寒洲含笑看他,慈眉善目。 方砚卓当即就决定给自家表哥一点面子:“未雨绸缪。” “我让你盯的是谁?”宋寒洲倒是没有感觉。 “北城那几个老总啊。”方砚卓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苏宴和扶疏其实是意外,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他假意咳嗽了一声,这件事主要怪他自己。 他好奇他这位从小就比别的小孩更出众的表哥,经历了一段叛逆期,回了宋氏撇掉了痞气当总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想不开,为了什么向太公低头,娶了一位宋太太。 方砚卓讷讷道:“我不是好奇吗?” “收起你的好奇。”宋寒洲双手揣进兜里,抬着下巴指了指一旁的纸杯,方砚卓习惯地过去数了四个,伸手要去接水。 红色的热水开头刚拨了一下。 宋寒洲道:“别好奇到苏宴身上去。” 一句话宛如佛祖的五指山压在心上,方砚卓手抖着移了个位,滚烫的水登时落在了手背上,不多时就烫出一片红来。 方砚卓敢怒不敢言,非常怂地瞥了一眼,蜻蜓点水都比他重些。 “为什么?”方砚卓自认倒霉地嘟囔着,“难道我配不上苏家小少爷?” 宋寒洲淡淡扫了他一眼,从头看他到脚,墨色的眼珠都陷入了沉静,带着点难以名状的微妙。 因为他整个人就是靠苏宴养着。 如果按照伦理观,他就是个倒插门儿的。 方砚卓顿觉自取其辱。 在宋寒洲就差挂在嘴边的话说出口之前,方砚卓连忙道:“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差。” “诶,表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和苏宴?”虽说他不算什么天之骄子,可无论从外形还是条件啥的,都还行。 宋寒洲盯着他,悠悠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表哥啊。” “那苏宴叫扶疏什么?” “姐姐啊。” “你是要当我表弟。”宋寒洲看着他,唇齿漏了点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是……弟媳?” 方砚卓陷入了沉思。 他心大地想,这辈分有点乱,然后想,为什么他是弟媳? 方砚卓抬了个头,视线撞在宋寒洲手上,瞬间蔫了。 “我来。” “不用。” 宋寒洲扣着杯子叠起来往外走,方砚卓很迷惑:“我们不是来倒水的吗?” “砚卓。” “嗯?” 宋寒洲走得比他多半只脚的距离,他压下声音的瞬间,下颌放松了些,勾出弧度。 “我们真的是来倒水的吗?” 方砚卓愣了一会儿,脑子都有点迟钝,好在嘴认错比较快:“对不起,是我失心疯。” 第445章 你探个屁 回病房门口的时候,苏宴跟在扶疏身后,表情写满了欲语还休,活像跟在主人身后的小型犬,被教训了一顿。 “走了。”扶疏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都没有回头就扔了这么一句话,仿佛早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宋寒洲将手里空空如也的纸杯放在一旁的长椅上,偏生方砚卓挥了挥手:“表嫂,慢走啊。” 扶疏慢了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顺势落在身旁的宋寒洲身上,想吃人却在打量从哪里下嘴。 方砚卓看得莫名,预料中姐弟相认的温馨场景……好像没出现啊。 他摸了摸自己耳后,稍稍侧过脸去看苏宴。 走廊的光疏疏落落,半明半暗,苏宴低着头,下巴挤压着脖子,而一贯会被挤出来奶膘被他从里面咬住了腮肉,陷了进去。 看来是真难受了。 怎么会这样? 方砚卓有心问问,却见身边的表哥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隔开了距离,一副我们不熟的架势,他这才想起在开水房里的对话。 “这么拖着,宋氏怎么办?你就不怕二叔给你玩散架了?” “有人盯着。” “顾章?” 宋寒洲幽幽看了他一眼:“看来恋爱确实会让人降智。” 方砚卓莫名又被揶揄了一下。 “说正经的呢。” 宋寒洲没回答,只是伸手给他搭着往回走。 方砚卓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 顾章作为上一任总裁的特别行政助理,知道的事那么多,不被解雇已经算得上是烧了高香了。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要是搁在古代,顾章这样的角色,那妥妥就是皇帝的身边的总管,心腹。 先帝要是走了,顾章背后没了依仗,能夹紧尾巴做人就不错了,不会得到新帝什么重用。 说不定,新帝还会找个理由,让他解甲归田。 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病房的房门正好被打开,扶疏和苏宴走到门口,不知说了什么话。 “我就是想知道……”宋寒洲压低的声音闷着一口气似的,末了换了一声笑意,“她背后怎么编排我。” 方砚卓的眼睛光顾着看前面的热闹,宋寒洲的声音悠悠落地,他才觉得南市的冬天格外冷。 再看向扶疏的眼神从“表嫂”改成了“我敬你”。 宋寒洲经过苏宴身前,换来了一声冷哼,他倒是不意外,抬脚跟了上去。 出了医院大门,拉开车门的扶疏忽然侧过身,在坐进去之前,犹豫地停了一下。 这个停顿的痕迹非常浅,浅到如果看得不够久,不够专注,根本不会注意到。 她念着一个名字反问:“宋寒洲?” 带着点迟疑犹豫,还有一点她自己也听不懂的情绪。 那时候,在穆梨若产检完的医院门口,宋寒洲回了她一个字。 在。 站在身后的人莫名心软了一下。 “嗯?” 扶疏深呼吸两下,上了车,不再说话,人跟在她一旁,忽然不守规矩,径直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轻轻捏捏,狎昵尤甚。 “啪”。 蓦地一惊,扶疏伸手拍掉了这只作孽的手,捂着发热滚烫得酥麻之意的耳朵。 不是她一惊一乍,而是她的耳垂比较敏感,被人拿捏在手里,吮在耳朵里,无数次的戏弄调教成了碰不得的一块皮肉。 “你干什么?”扶疏觉得整个人都像发高烧似的昏沉,唯有理智烧得通红。 “你脸色不好。”宋寒洲收回了手,虚拢在一起,拇指顺着食指磨了磨,笑意抵到了喉咙口,咳嗽了一声,含着点沙哑,像情动之时。 他笑道:“我探探。” 扶疏动了动嘴唇:“……”你探个屁。 倏忽之间,扶疏想起洞房不败的投票中所说的“人间荷尔蒙”。 网友虽然无聊,但眼光还挺准的。 扶疏闭着眼消化着情绪。 宋寒洲看着她耳垂的红色一路蔓延到了脖子以上,还有往上继续的趋势,便大发慈悲地收了手,心想不好再逗弄下去。 他坐好之后,自然地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在前。 扶疏被宋寒洲刚才突如其来的举动激得脑子像海绵,哗啦啦挤着往外冒水,坐卧不安。 等了好久才想起,该开车了。 扶疏视线往下看了眼手刹,却在扫过这个他坐姿的时候抿了下唇。 这个坐姿很普通,许多人都会这么做。 但扶疏对这个姿势印象很深刻。 那时候宋寒洲在会议室见法国来的客人,她负责安排和招呼。 会议谈了很久,茶水都凉了,扶疏便到了外面重新等着煮。 客人来得不少,所以叫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起过来发发文件和做记录。 当时茶水间挤满了不少年轻靓丽的小女孩,她们兴奋不已。 “会议里靠左边的小姐姐好优雅好漂亮,这就是先天的基因优势。” “对,他们负责人也好帅,妥妥小说里描写的雕塑深轮廓大帅哥,东方人种里根本见不到。” “你们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资格坐在宋总旁边,谈这种大项目,感觉跟做梦一样。” “你别想了,我们宋总虽然帅,但花名在外,听说早两年的时候,不知道会在哪一张床上醒来,近年才收敛不少。” “是吗?” “我不在乎,我又不和宋总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宋总长得好看,我看看还不行?” “行!我也觉得宋总好看。” 人群声中嬉闹,不时传来哈哈大笑的笑声。 唯有扶疏看着茶壶里渐渐沸腾舒展的茶叶,心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 她知道这个人离她太过于遥远,也知道她不起眼,可是亲耳听闻,还是不免备受打击。 “扶疏姐,你觉得呢?”一个女孩忽然转过头看她,笑嘻嘻地问道:“你跟在宋总身边的时间最久,你觉不觉得宋总每次跷二郎腿的姿势特别性感?” “对对对!尤其是脚踝骨!” 尤其是脚踝骨,清瘦的脚踝骨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微微凸起的青筋都像是委婉的勾引,连着跟腱没进笔直的小腿,欲语还休。 扶疏端着滚烫的茶杯,恍然不觉,心里念着名字,却连说出口都觉得烫嘴,唯恐爱慕不从眼里,却会从嘴里跑出去。 她道:“嗯。” 扶疏不着痕迹地伸手擦过一把,薄薄一层热汗连同忐忑没了踪迹。 她端着茶盘进了门,知道她和那些对宋寒洲心怀绮念,却又被自己束缚裹足不前的女孩子不同。 她的心思更龌龊。 如果和其他人表现地太过于不同,她反而成了一个奇怪的人。 谁都会被好看又能力强的人吸引。 同龄人之间的玩笑话,却正好成全她想要正视这份心意的心思,以及隐秘地想要炫耀他有多好。 年少时候的动心,炙热滚烫,好像胸膛都捧不住。 扶疏怔然良久。 宋寒洲的声音叫醒了她的痴心妄想。 “你为什么总叫我这个名字?他是你什么人?” 第446章 你紧张吗 扶疏甩了甩头,脑子转得还算快。 她默想,是离婚离不掉的前夫,比沾了502的牛皮糖还牢。 转过头,宋寒洲伸手拨了下车里的小老虎装饰品。 苏宴说的话,扶疏听进去了,却不置可否,她心里的猜测比哪吒闹海时的风浪还要大。 惨淡的阳光照着她握住方向盘的手,扶疏换了只手,再开口时,回复得很轻:“老公。” 两个字跟着她凸凸的心跳声,不知道宋寒洲先听到了哪个。 扶疏的脸上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他,掌心湿得直打滑。 宋寒洲握着手愣了愣,反应过来都有点局促,遮掩似的笑了声。 扶疏被这笑声,笑得每一根神筋都绷紧了,唯恐能记住这点情分的只有她自己,而宋寒洲依旧能张着嘴,将她嘲讽得体无完肤。 在那之前,宋寒洲轻轻应了一声:“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扶疏提了口气,踩着油门改了道,拐进了一条人烟更少的小路。 宋寒洲的笑声撞着胸腔:“慢点。” 听得人想发火。 扶疏一脚踩了刹车,惯性让她几乎撞到方向盘。 扶疏闭上了眼睛,可一只手捏着她左侧的脖颈,扳直了她的身体。 低下头,那只手因为用力,骨节异常突出,绷直的皮肤毫无血色。 “怎么了?” 扶疏定定看他,不肯开口。 没怎么。 看你烦。 怕人闷死了,宋寒洲含笑看她道:“叫声老公委屈你了?” 扶疏:“……”你去死。 “怎么不说话?”宋寒洲挑眉问道:“我娶了个哑巴?” 扶疏盯着看他滚动的喉结,默不作声猛地凑了过去,眼睛着落在他清晰的下颌,而嘴唇往前一伸,就能一口咬住喉结,将人往死里弄。 “你……”宋寒洲身体瑟缩了一下,似乎要往后退。 扶疏抬起眉眼,不是十分理解:“你害怕?” “我不该吗?”宋寒洲被她这个反应弄得哭笑不得。 扶疏的手搭在他胸口,轻得宋寒洲都才发觉似的往下看了眼。 “你紧张什么?” 宋寒洲像是被她这番举动,弄得措手不及,脑子都慢了半拍,轻声反问道:“紧张?” “难道不是吗?你怕我一口咬下去。”扶疏盯着那双眼睛,陈述着有可能会发生的暴力,“听说男人的喉结很脆弱,不亚于第一性征。” 宋寒洲的手顺势按在她手上,往自己胸口压了压,小声问道:“你是没听到吗?” “什么?” 怔神的功夫里,气势一下子像是换了过来。 宋寒洲握住她的手,而另一只手搭在她身旁。 看起来仿佛她整个人趴在他怀里,而一切本是她主动挑衅的后果:“……”找个小水塘淹死。 “这怎么会是紧张?”宋寒洲偏不如她所愿,捏着她的下巴,逼她正视眼前的景象。 光趴在他墨色的碎发上一路往下,滑过立体深邃的轮廓,过于绷直的脖颈,伸进领口之前,消失无踪。 暧昧的气息趴在她耳畔,随着声音的灌入,能把人的心炸成烟花。 “是动心。” 扶疏抿着唇没说话,低下头,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贴了上去,像是把耳朵当做听诊器用般不放过任何一个动静。 宋寒洲:“……” 许久,还是宋寒洲先忍不住垂下了手。 他摸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你这样很吓人。” 扶疏看着自己的手蜷缩起来,弯成爪的样子,像是想把人心拿出来。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了点距离。 宋寒洲仿佛松了口气,问道:“验完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宋寒洲看着她绷着的脸,知道她心里还很不舒服,不肯承认,也不肯放过,便碰了碰她的鼻尖,像是讨好:“撒谎。” 扶疏往前撞了过去,额头结结实实地磕了个闷响:“你没撒谎吗?” 宋寒洲被撞得晃了晃,伸手摸了摸相连的额角,暧昧地咬着几个字问她。 “像不像拜天地?” 像个鬼。 扶疏的腰杆顿时挺得笔直,一副不想跟他打马虎眼的凶煞。 宋寒洲的手扑了空,风从指间漏过去,那点温热消失无踪,他叹了口气:“撒了。” “但我这不是及时悔过了吗?” 扶疏:“……”你管这叫悔过? “你为什么要骗我?” 宋寒洲知道这件事被发现了不好解释,但谁让扶疏的态度那么凶,唯恐避之不及,他反而找不到机会说这件事。 怕说了,人就从眼皮子底下活生生溜走了。 就跟一年多以前一样。 “我没骗你,一开始……是真的不记得了。”宋寒洲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过分清瘦的手上,指甲有些不平整,与从前的形象有着细微的差异,清晰地论证着宋寒洲曾经失踪了近一年。 无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比起他的下落,宋氏更关心的是那天的股价、等着盖章的文件还有没处理完的项目。 宋寒洲轻描淡写地掠过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不记得为什么在这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扶疏急迫地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像是发疯一般抽搐着响起来,扶疏不耐烦地一把按掉。 她正在紧要关头。 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没完了? 扶疏按了第二回。 对方并没有死心。 扶疏还想再回绝第三次的时候,还是宋寒洲先一步替她划开了小方块。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解除了封印,被放了出来。 “喂?” 沈时萱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跟在这一声之后的话像是被狼群撵着,迫切地嗷嗷叫。 通过微弱电流的演绎轻轻一碰,放大了她的兴奋。 “扶疏!我跟你说!我们那天遇见的绝对是总裁!本人!”沈时萱冲她大喊大叫,“他不是坠海了吗?按照套路,绝对是失忆了!” 扶疏闭上了眼,不敢去面对现在这个情况。 沈时萱怎么就这么会挑时候呢? “我已经翻墙找到了当地的网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告诉你,太太太刺激了。” 确实刺激。 你知道谁在我旁边吗? 扶疏咽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愣是没找到机会阻止沈时萱的话。 第447章 有机会一起看片 “国外跟咱这情况不是不太一样吗?那块地盘正好属于某个大佬,剧场的营业开放项目也比较多。” 沈时萱古怪地笑了两声:“嘿嘿。” 扶疏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沈时萱千万别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总裁不仅坠海了,还下海了!” 宋寒洲坐在她身旁,手搭在手腕骨上摩挲着,偏头视线落在她手上的手机,眼尾顺着往上扬,松了三分笑意。 扶疏顶着死亡凝视,比跟穆梨若一起坐在车上还要觉得压力巨大。 她手拢在嘴上,连连咳嗽,咳得似乎连肺腔在身体里一直撞都能听得出来,只希望沈时萱这个二百五多少能够感受到她的“善意”。 然而,沈时萱在电话那一头没头没脑地问:“你怎么了?感冒还没好?” 终究是错付了。 “我……”扶疏刚起了个头。 沈时萱立刻就在那边接下去,兴奋地叽叽喳喳:“你是不知道下海是什么意思?” 扶疏:“……”求求你,快闭嘴。 无论是哪片海,千万别说出口。 于是,强烈的求生欲促使扶疏非常快速地插了一句话:“我知道。” 隔壁闷了一声笑意,连眼皮都低垂着,没露出视线。 扶疏听得心强烈地跳了一下,节奏慌乱得一批。 那种感觉就像医生盯着电脑看心电图,觉得她的心率有点古怪,仔细研究了半天,换算了好几种符号规律。 最后发现这心率他妈凑的是《命运交响曲》。 宋寒洲负责指挥,她负责演奏,而沈时萱就是没调好的钢琴键。 没谱,还乱弹琴。 扶疏神游天外,不知道自己表情非常丰富。 宋寒洲在旁边看,觉得有趣罢了。 扶疏的眉目颜色是非常传统的墨色,眼窝轮廓起伏有些深,格外吸引人,像是天生会说话,情绪都在其间,难以隐藏。 方才,她快速闭了一下眼睛,嘴唇和眼睛一起往下抿,而说话时隔着一声虚虚的“咳”,才接着说了“我知道”。 仿佛很是没有办法,而不得其解。 “呜呜呜,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去体验一下,一夜睡到大总裁这种桥段。” 扶疏:“……” 捞不起来了,你死。 扶疏有心想往旁边看一眼宋寒洲是个什么表情。 可她的脖子有千斤万斤重,好比网络延迟的时候,电视剧屏幕的人物一直顿在转头这个动作,来回抽抽。 乍看,活像是颈椎病犯了。 事实上,她心脏病快犯了。 你睡不睡得到总裁我不知道,但总裁恐怕知道。 你想睡他。 沈时萱对一切茫然不知,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你知不知道多少评论都在下面写,我要买机票去看我远在中国的老公。” 不远,就在旁边。 因为沈时萱的话过于突破尺度,而且不知道自己在作死。 扶疏经历了几番挣扎之后,麻木了。 她偷偷往旁边瞄了眼。 “怪不得那天的女性观众那么多!你快点回来,我们一起看总裁下海,有录像!” 话音一落,扶疏的《命运交响曲》乱码了。 仿佛听到了心电图“嘀”地长长一声。 医生穿着白大褂在一旁小声说“节哀”。 扶疏艰涩地咽了口水唾沫,嗓子顺了一些,说出的话却比平时音色要虚弱一些:“你看……”。 话来不及说完。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沈时萱隔着电话的声音,变得异常大声:“叫上殷设计师还有你的第二春一起看。” 你想叫宋寒洲一起看他的下海片段? 这个提议宛如一根钟杵“当”一声狠狠敲在了扶疏的脑子里,震得整个人都发晕。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扶疏知道沈时萱这个人说好听了是大咧咧没有坏心眼,说难听了那就是电视剧里空有美貌的傻白甜。 沈时萱道:“这样比较热闹。” 热闹? 你知道什么才叫热闹吗? 等你死的时候,宋氏总裁恐怕会买下你的坟头,改建成夜店、迪厅、酒一条街,那时候你泉下有知,就能体会到什么叫热闹。 扶疏放弃了,手艰难地往前挪了挪,“不小心”按在了关机键。 沈时萱催命符般的声音消失了。 扶疏实实在在松了口气,仿佛能够理解什么叫做劫后余生。 然而,还不够。 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于是,她听见宋寒洲偏过头,淡淡扫了她一眼,问道:“她说什么?” 她可能想叫你一起看片。 扶疏在感情上可能有些迟钝和死脑筋,可在理智上向来算得上是拎得清。 但现在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内里的心思一辈子似乎都没这么活络过,一下子有点生锈。 好在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先改了口:“她问我们汇款单的事情怎么样了。” “嗯。”宋寒洲点点头,视线像是缠上了她,半刻没放过松,“我们回去吗?” 扶疏愣了愣:“回哪去?” 这时候,南市云景街的馆藏办公室里说不定已经开始观看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而一群妙龄少女跺着脚兴奋到像是退化成猴子,连殷白商都无法画出这种史前的画面。 他们要是这时候一脚踏进门。 扶疏也不知道究竟是不小心被总裁本人发现了比较吓人,还是沈时萱她们看片时的样子比较吓人。 扶疏还在脑子里还在唱大戏。 宋寒洲悄悄坐出半个身子,凑在她身旁,轻声道:“回去看片啊。” 扶疏惊得立马回过头,那双眼里的笑意讳莫如深。 扶疏:“……” 看来是听到了。 也是。 沈时萱这个二百五身上,自带扩音器效果。 想装作不知道,太难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扶疏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她们不是故意的。” “嗯。”宋寒洲调侃了一句之后,笑意便收敛了,淡道:“回去。” 扶疏心里却有点忐忑,到底隔了这么久,她对宋寒洲也生出一点陌生来。 打探着神色,她劝道:“宋寒洲,你别跟她们计较了,她们就是看个热闹。” 宋寒洲的头靠在车枕上刚要闭起来,听见她的话,眼皮半垂着顿了顿,之后才阖上了,笑道:“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 世界和平……。 扶疏看得过于专注,宋寒洲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收进眼睛里都像是一帧慢镜头。 他抿着唇笑了笑,像是受不住这种炙热,往旁边一偏,掩去了扶疏的目光。 宋寒洲低声道:“不回去看片,我们也该回去公司了啊。” 第448章 为老不尊 回公司的事,你说话犯得着大喘气? 扶疏非常不高兴,合着她一个人担惊受怕,啥也没干还得受埋汰。 她冷着脸问道:“好玩?” 宋寒洲失忆的性格与以往非常不像,可恢复记忆的宋寒洲,性格也并不是很像,虽然依旧冷漠倨傲,可像是隔着一层温柔的笑意。 好好说着话,却会担心他是否会翻脸。 扶疏转车钥匙转到一半,竖起耳朵仔细听他的语气。 宋寒洲像是没看见这点小动作,目视前方,语气闲散:“不然,他们看片的时候,就会想……” “你和我去了哪?” 出公司的时候,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在干什么?” 扶疏:“?” “到底还回不回去?” 宋寒洲不着痕迹地回过头看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直撞进了她眼里,撞得人来不及找借口便能想起,现在的宋寒洲是办公室里疯传的她的第二春。 扶疏:“……”回去就扣工资。 扶疏试了几次,终于启动了引擎。 车子一路开在路上,死死压住了超速线,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宋寒洲坐在旁边,一路上笑意吟吟。 笑个屁。 手抖不行吗? 而实际上,扶疏的指腹连着手指到手掌都是粉的、红的,是一种过于蓬勃的血色,皮肤承载不住热度,蹭蹭往外冒。 扶疏被这笑声弄得仓惶,闷在一个空间里,憋得实在难受,于是冷声道:“你再笑,就给我下车。” 宋寒洲向来是个混不吝,笑道:“好利的一张嘴。” 安静过后,南市第二大道的天桥上,一两灰白的车子剧烈晃了一下,差点直直撞过修护栏,冲进河里。 扶疏的瞳孔剧烈收缩着,久久没有松懈。 “你有是不是……”有病? 宋寒洲倒是半点不像受到了惊吓,抱着臂浅浅看过一眼,问得无状:“我怎么了?” 怎么了? 她开车到一半,宋寒洲这个疯子伸出手沿着她的唇线轻轻刮了个来回,嗓音又低又惑人:“好利的一张嘴。” 扶疏惊了片刻,张嘴就要咬下去。 然后,宋寒洲伸着手拨弄了一下,手指蜷缩着勾出来的弧度都带着点故意,带出点透明的唾液,当着她的面捻了捻。 扶疏的手一软,方向盘滑了出去。 宋寒洲却在惊魂之后,抽了身上的手帕,擦了擦,好整以暇地问她:“我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你不骚这一下,你能死? 扶疏没好气地瞪着他,张了张嘴都觉得嘴里缠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芝兰玉树般的冷香像极了主人本身。 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姿态都极好看,却清清淡淡没有太多余对人的脾气,唯有私底下……不当个人。 温热的气息缠着她像线结,扶疏仿佛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一般不利索。 宋寒洲却尤嫌不足,指着前面的栅栏道:“你看你,多大的人了,毛毛躁躁的。” 作怪的人推了个干干净净。 扶疏瞪了他一眼:“没你年纪大,还不是照样为老不尊。” 宋寒洲笑着没反驳。 再搁一块待着,她要疯了。 扶疏迫不及待地重新上路,这回倒是顺利,宋寒洲没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安安静静的。 唯有到了下车的时候,车窗缓缓往上升,扶疏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刚侧过身去推门,风灌着一个人的重量扑在她身上。 宋寒洲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方,没往下落,离了一点距离,不远不近。 “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宋寒洲道:“为老不尊的老有两种,我觉得我属于你之前叫的那种。” 之前? 哪种? 老有两种? 扶疏想了想前情,当时尚在失忆戏份的宋寒洲问她:宋寒洲是她什么人。 扶疏知道宋寒洲无非在等她先说实话,宋寒洲从不会去先说谎,一般等对方的反应。 一句话是真是假,他心里大抵有数。 可宋寒洲一句话是真是假,她没数。 斟酌再三,她老实回答了老公。 扶疏脑子里的绳啪嗒一声断了。 老……是这么用的吗? 扶疏推开门,径直下了车:“强词夺理。” 宋寒洲看着她手上没退下去的红,默默跟着进了云景街写字楼电梯,进了馆藏办公室的大门。 刚一进去,扶疏就被另一道声音迅速击中:“扶疏,你回来了。” 扶疏瞬间回魂,脚步从往前拐了个弯,直直扭过了头,看着不远处的沈时萱。 八人桌的白色会议桌基本上坐满了,沈时萱手里捧着一小盘草莓,一双笔直优越的腿十分不雅观地搁在桌上。 她往后仰着脖子费劲地看她,冲她兴奋地招手。 一半的凳子脚凌空,摇摇欲坠。 沈时萱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最末端,正对着原本写了行程计划和值班表的白板,而现在被拉下来的投影屏幕遮住了,正在滚动播放。 片子。 沈时萱这个动作,椅子晃得不行,手搭着桌子站起来,椅子失了平衡就要倒下去。 她伸手捞了一把,怀中玻璃器皿盛着的小草莓,咕碌碌洒了一地,还有几颗落在她脚尖正对的地方。 沈时萱顾不上捡起那些草莓,几步冲她过来,边走边道:“呜呜呜该死的标题党,欺骗我的感情。” 扶疏嘴里一个:“你……” 千万别说话,还没能讲完,听了沈时萱后半句,她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沈时萱抱怨道:“什么下海片,就给我放了十多场的决斗比赛。” 不是下海就好。 宋寒洲站在她背后离了半步,笑问了一句:“好看吗?” 扶疏很想让开。 让两个人面对面交流。 但她怕退开这一步之后,以后每年她和沈时萱见面的机会就两次了。 一次清明。 一次重阳。 “哦,还挺好看的。”沈时萱对这一切毫无知觉,回答得诚实且中肯,“虽然我看不懂。” 看不懂你还看这么久? 时间进度条过半了? 从挂了电话之后就一直在看。 算了。 扶疏:“……”你开心就好。 “不过evil……”沈时萱伸着手抵在唇边,刚喊了个名字,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改口,“就是总裁,他每一场都赢,好厉害啊。” 扶疏闭上了眼睛,忘记了还有磕cp这件事。 沈时萱命里的克星大概真的是宋寒洲。 扶疏:“看不懂别看了,收拾收拾工作。” 宋寒洲却往前走了一步,手搭在她肩膀上,低声道:“他打了没多久,不算什么。” “那也很厉害啊!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几个人能坚持得住,还能一直赢?”沈时萱连连摇头,就差把“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说我们家哥哥”的怒气扔在宋寒洲脸上。 第449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寒洲低头看了眼扶疏,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扶疏白皙纤瘦的脖颈,挽起的长发之后,只留了点毛茸茸的碎发。 忽然,宋寒洲见她的颌线连着下巴顺着乳突肌往下压了压,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很像那天在医院里。 医生说,他的手晚来一步就要废了。 扶疏站在他身前,死死盯着他,深沉又专注,而人气得发抖,小口小口呼吸着,便是这个动作。 宋寒洲移开了视线,轻轻巧巧道:“据我所知,能做到的有……三个。” 沈时萱非常不高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寒洲眉目松松往上一挑,背着手煞有介事看了眼自己身上,确认了一般,无比郑重道:“不疼。” 扶疏回过头,视线撞个正着。 宋寒洲墨色的眼里笑意温柔,而淡色的唇一张一合,仿佛这两个字是撇开了这里所有的人,单独说给她听的。 幻觉。 扶疏心想。 沈时萱揉了一把手腕,撇撇嘴道:“我不跟你说,你们这些男的就是嫉妒有同性比你们优秀!” 眼珠子一转,沈时萱的目光在可见范围内扫了一圈,指桑骂槐:“有的人随便签个支票都不止两千五百万,而有的人连工资都不到两千五。”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隔了好几个总裁。” “是吗?”宋寒洲笑了声,仿佛问了一句废话,“差这么多?” “人家自己的事,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你们都……”扶疏摆了摆手,发现沈时萱的目光落在她身旁,一错不错,半点没有听进去她话的意思。 沈时萱冲宋寒洲疯狂点头。 扶疏:“……”沈时萱你死了就是自己作死的。 扶疏的眼睛轻轻眯了一下,手无力地垂下,耷拉着肩膀,放弃了一般就要转过身,却被宋寒洲一把按住。 视线往上看,宋寒洲问她道:“你说呢?” 扶疏:“……”别问,我死了。 没等给出回答,沈时萱上前搭在了宋寒洲的手上,语重心长道:“第二春,虽然你赚钱的本事不小,但还是要跟我们总裁虚心学习?” 扶疏觉得肩膀异常沉重,实在很有必要稍微替沈时萱转圜一下,于是问道:“跟谁?” “总裁啊。” “哪个总裁?” “宋寒洲宋总啊还能有谁?”沈时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疑惑非常,“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扶疏心下暗道:我说我刚才救了你一命,你信吗? 沈时萱对她的苦心完全不知,抬头又问宋寒洲道:“宋总你认识吗?” 宋寒洲与扶疏对视一眼。 “你这么一问……”宋寒洲轻轻笑了一声,可能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听到这个问题,“我也有点不确定了。” “宋总……”宋寒洲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掂量,模棱两可道。 “没准认识。” 扶疏觉得事情至此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她低估了沈时萱犯二百五这个病的时长。 沈时萱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宋寒洲的肩膀,“你看,我就说这个世上不可能有人没听说过宋总。” 沈时萱看着她,指名道姓,“扶疏,你真该好好补补课。” 扶疏看着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的二人,木了:“下次一定。” 宋寒洲侧了侧,像是考试想作弊,偷偷搭了一句空话,问得客气:“你不认识宋寒洲?” 但他让扶疏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种语气用法。 叫做反问语气表威胁。 “就是,扶疏你连宋总都没听说过,令人发指。”沈时萱这颗墙头草,迅速往宋寒洲倾斜,“你说对不对?” 扶疏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铺桥修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比如她。 比如宋寒洲。 前半句是她,后半句是宋寒洲。 殷白商自从就进入瓶颈期,每天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走路都轻飘飘的。 馆藏的员工几乎都被沈时萱拉来了一起看片子,唯有殷白商这尊请来的大佛,他要是不愿意,沈时萱也不敢太造次。 这会儿,殷白商从单独辟出来的画室中出来,整个状态就像是坟头飘着飘着出来串个门,一魂升天二魂出窍的。 就是这样,沈时萱都要拉着他,不甘心地问上一嘴刚才的问题。 殷白商脖子没动,扭了个头,凹进去的脸颊像个活僵尸。 扶疏不禁对当年送饭的楚支颐肃然起敬。 这个状态,哪里是一句“像鬼”能说明白的。 殷白商指着扶疏:“如果她真的没听说过宋总这个人的话……” 他一双眼极其睡意浓重地挣扎着,虚虚眯开一条缝隙,视线勉强算是落在了宋寒洲身上。 “那确实可能是没听过。” 扶疏、沈时萱:“……”殷白商你不愧是集废话文学大成者的和稀泥大师。 唯有宋寒洲还笑得出来。 殷白商比沈时萱强得多,说完这一句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的话,他就头也不回地穿过过道走了。 场景看起来就是她们两个“批麻”,宋寒洲“带笑”,活生生送走了殷白商。 扶疏摇了摇头,也不想在这个地方把自己逼疯,准备溜之大吉。 脚刚出去一步,沈时萱就拦住了她,亲亲热热挽着她的胳膊,满脸讨好:“扶疏,等等,等等。” 扶疏眉头立刻皱起来。 沈时萱刚张了张嘴,却先看了眼对面的宋寒洲,冲他挥了挥手:“去去去,别在这傻站着了,我们有话说。” 扶疏帮了个腔,像送走殷白商那样目视着他:“你先去忙。” 宋寒洲手搭在她肩膀上,勾着她的头发卷了卷,嗯了一声,就错过身离开了。 扶疏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点疼,好像拉断了她的几缕头发,心里有点怨念,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不年轻了,头发是多么宝贵的财富? 再不情愿,沈时萱都拉着扶疏,半推半搡进了办公室。 扶疏转过身之后,看沈时萱做贼似的鬼祟,四下张望了一下,特别谨慎地关上之后,锁了。 扶疏挑了一下眉。 沈时萱拉着扶疏坐在了一旁的小桌子,就两把椅子,周围经过沈时萱点缀之后,多了很多绿萝,是个休息区。 扶疏问道:“什么事?” 沈时萱坐在她对面,半低着头,眼神有些飘忽,脸上泛着一层荡漾,唇角往上抿,像……少女怀春? 扶疏很快就否决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沈时萱变心的速度堪比鱼的记忆。 “扶疏,虽然我觉得楚总人不错,长得帅,还有钱……”沈时萱有点支吾和扭捏。 第450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一听这个开头,扶疏就皱了下眉,淡声道:“说重点。” 沈时萱一秒切入正题:“但我还没做好当后妈的准备。” 话音一落,扶疏和沈时萱面面相觑。 “什么?” 沈时萱冲她无辜地眨眨眼:“你不知道吗?” 扶疏:“……”她该知道吗? 于是,扶疏摇了摇头。 沈时萱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绕到她跟前,双手撑在她两边椅子上的扶手,语气像在讲鬼故事,但眼睛里难掩兴奋,“楚小朋友让我一起去参加亲子日啊。” 扶疏注视了她一会儿,确认沈时萱没有撒谎。 但她被搞糊涂了,所以重复了一遍问道:“楚修然邀请你去参加亲子日?” 沈时萱连连点头:“对啊。” 楚修然那天邀请了她去参加亲子日,说过不选沈时萱的原因…… 扶疏轻轻往上抬了一眼,咳,是因为沈时萱有点见一个爱一个的意思。 沈时萱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很多时候确实会给人一种儿戏的感觉。 扶疏猜测,楚修然虽然年纪小,但从生日宴会那一次接触来看,他应该很希望楚支颐能有一个女朋友,自己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楚修然毫无疑问是聪明的,聪明人只要想做,实行起来一定不难,所以楚修然大概筛查过楚支颐身边很多女性。 这次邀请她这块挡箭牌…… 扶疏笑了一声,笑楚修然年纪轻轻,有点可怕,可能是不光聪明,还心有灵窍。 这鬼主意,简直是山精鬼魅投胎。 楚修然邀请了她,是为了考察沈时萱。 看沈时萱是真心喜欢他爸爸,还是玩玩而已。 扶疏想得有点久,沈时萱抱着她的胳膊摇晃,等得有点不耐烦。 扶疏便咳嗽了一声,道:“去。” “真的吗?” “会不会太快了?” 快? 那恐怕你没见过你cp现实里是怎么谈的恋爱。 扶疏笑了一声,推出去沈时萱办公室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希望蔚辞别那么聪明,她招架不住,她还是喜欢大狗狗一样的笨蛋小王子,活泼可爱,没病没灾。 扶疏经过过道,眼睛不经意瞥了一眼。 人少了一个。 她站在一张桌子旁顿了顿:“人呢?” “哦,实习生买咖啡去了。”一个助理设计师恰好经过,笑嘻嘻的凑过去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扶疏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还是觉得宋寒洲去买咖啡这件事还挺稀奇的。 他会买吗?不会刷的卡? 扶疏笑了一声,暗自好笑。 不多时,她的办公室就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沈时萱探头探脑进来,眼睛眯成月牙:“你和第二春一上午都去干什么了,去了那么久?” 扶疏心里咯噔一想,倒是想起宋寒洲在车上几句闲话。 看着沈时萱那张八卦的脸。 全中。 扶疏无奈道:“谈工作。” “我不信。”沈时萱悄摸弯着腰进了门,手往后一带跟上了门,哼了一声道,“你俩一看就有点什么。” 沈时萱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一屁股坐在了她办公桌上:“要不你俩干脆在一起,正好给咱工作室冲喜。” 扶疏挑着眉问道:“冲喜?” 扶疏眉目如墨,如果眼里没了光,显得很幽很暗,连清秀软艳的脸都不免透出几分冷漠。 沈时萱缩了缩脖子,嘴角也压了下去,但秉持着都到这个地步了,索性就豁出去了。 她梗着脖子接着说了下去,“对啊,你看我们工作室近来流年不利,很有必要。” “第二春虽说工资不高,可你俩很合拍啊,他对你也很好,你生病了,他就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嘘寒问暖,你不感动啊?” 沈时萱一只手作怪地挠了挠她的掌心,咬着点唇,眼弯起来,小精怪似的贼兮兮的。 扶疏手肘撑着桌案,往前倾了倾,盯着沈时萱那张脸盯了许久,盯到沈时萱都往后退了好几步,快到门口。 扶疏看着她,冷冰冰地问道:“所以我家里钥匙,是你给他的?” 顿时,沈时萱深色的眼珠转了转,紧紧闭上了嘴,脚尖朝外,典型的做贼心虚,什么都不用再说下去了。 扶疏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沈时萱满脸堆笑:“扶疏……” 扶疏稍抬起下巴,念得字正腔圆:“出去。” 沈时萱被拎出来了门外,可怜巴巴。 南市的天气有点无常,上午还是艳阳高照,太阳落了就变得阴沉沉,天空斜斜挨着,好像随时会飘下雨来。 宋寒洲一身黑色羊绒大衣沾了寒气,沿着云景街走到头,推门进了一家连锁的咖啡店。 时间正好离交班还有半个小时,值班的店员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勉强醒了神,迎上来问道:“先生,请问要什么?” 宋寒洲的眼睛匆匆瞥过一眼,张了张嘴,举止有点局促,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声。 倒真是没做过跑腿,临出门忘了问要什么。 他索性便作了主张:“招牌十一杯。” 他本就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好的,先生。”店员对着钱款正要说话。 宋寒洲握手成了拳头摩挲着唇沿,笑着叫人等一下,改了口:“还有一杯要美式。” 店员看着那双漂亮的眉眼,笑起来更显缱绻,桃花似的招摇,微微愣了个神:“……好的。” “先生,请问您呢?” 宋寒洲伸手想接过小票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瘦长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打印纸,沿着纸张的边缘顺着一卷,塞进了口袋里。 他道:“要新品。”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 宋寒洲跟在店员身后,身影渐渐摸不着了,大约是在哪里落了座。 咖啡店在云景街街尾的拐角点,沿着路灯一左转,另一侧便是正在拆除的烂尾楼,黄底红字的“正在施工”拦着,行人和车辆视线瞄过一眼,便绕行了。 而这道贴了封条的路上,路灯有气无力似的一闪一闪,随时会油尽灯枯的样子。 平白添了几分冷清。 昏暗的光线之中稳稳听着一辆路虎,底盘很高,很有气势,像只凶兽似的盘踞在路中央。 车身斜罩了张绿色的网,顺着迷彩划了一道,格外醒目。 车上,坐了两个人。 一个清瘦,一个强壮。 清瘦的男人靠着车窗,栗色的长发柔软飘逸,发梢落了一道在嘴边。 而他天生带点笑意的唇角吐出一声咳嗽,夹杂着笑意,撞在夜色里,分外清晰。 第451章 热闹是他们的 顾霆昀坐在一旁,手搭在方向盘上,顺着他的视线往车窗看,空无一人。 除了对面有一家咖啡店,营业到晚上十点半。 这会儿,人很少。 二层的咖啡厅,空空荡荡。 顾霆昀皱着眉头,不解道:“你在看什么?” 男人勾着唇角哂笑,眼底的笑意宛如淬了霜。 “一个故人。” 顾霆昀看他笑眼弯弯,语气却不善,便知道不该多问,敷衍了一句:“扶总还真是交游广阔。” 扶嘉的视线仍旧往前定定看,他思忖着,伸手不自觉摩挲着唇畔,笑得慢悠悠的:“不算广阔,是冤家路窄。” 顾霆昀一双深色的瞳含在眼皮底下,墨色浓重,像一些化不开的陈年往事,转着往右边瞥。 扶嘉提了一口气,肩膀贴着椅背动了动,贴着腰虚虚叹了声。 顾霆昀和这位燕台的老总往来颇深,他的根基在南市,但有些渠道和地区要些人疏通。 有些事寻常生意人不敢逾距,而他身边这个不同。 看着斯斯文文,一副俊雅修意的好样貌,却实打实从骨子里,烂透了。 扶嘉从来不是个好惹的主。 譬如当年,扶嘉回了燕台一段时间,听说是犯了老子的忌讳,被强制关在了家里,悄摸请了好几个医生。 顾霆昀是在喝酒的时候,听几个去过几趟重京做生意的喝酒朋友说的。 因为认识扶嘉这个人,听了一耳朵,而他的记性不算差,所以算是对扶嘉暂时被老子关起来这件事留了个印象。 因此,当扶嘉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笔挺地穿过他店口的卷门,踩着老旧的青花白色零碎瓷砖坐在他对面的时候,顾霆昀都没搞明白他的来意。 “扶总,我们这关门了。”顾霆昀当时正在数钱,见了他,旁边抽了个黑色的塑料袋,往里一扔,给了旁边的人。 打了烊的小破面馆里,只剩了他们。 “我知道。”扶嘉这张脸天生笑吟吟的,对谁都很客气,连眼角的笑肌纹路都有记忆似的,每次提起来,恰到好处。 “顾哥,我想求你办件事。” “什么?” 扶嘉看着他,却伸手拿了起子,撬开了桌上的青啤酒。 老式玻璃杯咕咚咕咚盛满了淡黄色的液体,丰盈绵密的白色泡沫顺着往外流。 “我找了一个团队合作投资一部影视,不过对方投资人比较难搞,我想走他的关系,走不通。” 顾霆昀看了眼啤酒,问了声:“谁?” “乔文轩。” 听了这个名字,顾霆昀的脸色更难看了,似乎不能相信,复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扶嘉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乔文轩。” 当时扶嘉清瘦的手臂露出一截,顾霆昀至今都记得,瘦得肌骨中缝深深凹进去,而手腕皮肤上扎满了针孔,青青紫紫,大大小小。 “乔文轩……”顾霆昀喃喃着,脸色算不上为难,最多是有点疑惑。 乔文轩有点家底,早年也犯浑,后来靠着狗屎运和搭上一个没脑子的富二代,开起了公司,做了老板,洗得干净。 不过乔文轩的脾气还是没改,酗酒抽烟玩女人,样样都凶。 顾霆昀知道扶嘉不是个怕事的商人,可看着眼前这个清瘦有余的男人,顶好的皮相,贵公子的派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需要和乔文轩这种下三滥打交道的人。 扶嘉将他的犹豫尽收眼底:“顾哥不认识?” “认识是认识,但这个人……风评不太好。”顾霆昀犹豫了一下,念在合作的份上,还是忍不住提醒,“扶总,如果还能找到别的门路,还是不要跟他往来过多。” 扶嘉怎么赚钱,他管不着,但他做生意本就有风险,指着扶嘉,却也不想在阴沟里翻船。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找顾哥帮忙的吗?但凡我有好一点的门路,何必拉这种人入伙?” 顾霆昀听得明白,可不想轻易搅混水,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你的意思?” “乔文轩什么脾气,顾哥肯定有所耳闻,我客客气气请他来……”扶嘉伸手推了推顾霆昀眼前的杯子,“吃顿饭,不是什么难事,但万一要是……” 万一要是出了事。 顾霆昀看着啤酒杯底下的气泡往上还没冒出来,就在杯子里碎了,心里疑影更重。 “我不会让顾哥为难,我知道你有一批货物想从怀虞的港口走。” 扶嘉清凌凌地笑了一声,手敲着自己的骨节,不疾不徐道:“刚好,我和宋氏的总裁有几分交情,我想他很乐意帮你这个忙。” “宋氏?”顾霆昀吃了一惊。 他不是没想过,这一笔最好的对象就是宋氏这艘船,可宋氏不仅是船,而是一艘巨轮,轻易不载客。 扶嘉要是能给他搞来这个门道,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顾霆昀皱着眉头,心思转过千百回。 扶嘉慢悠悠喝着几口酒,脑子还算清明,歪着头打量,在某一个瞬间敛了视线。 他低下头看着灯光照在桌子上,余下的一小片阴影里,已经对顾霆昀的回答不感到好奇了。 南市云景街拐角的街口,顾霆昀回过神来。 扶嘉请了乔文轩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扶嘉弄来了宋氏的松口,倒是真的。 至于宋氏总裁,他没见着。 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 听新闻里,比他年纪还小一点。 扶嘉这一趟来南市,说是出差,可一整天都窝在酒店里,连个门都不出。 本就清瘦的体型,经过一年多不见,更瘦了。 过于苍白的肤色薄薄一层贴着骨,咳嗽起来都像能随时背过气。 扶嘉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 顾霆昀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内勾,眼尾狭长,底下一颗泪痣,红恹恹的,看人的时候,却总带着几分虚假的笑意。 此刻,却什么神色都没有。 那双眼睛,平静幽深。 顾霆昀看得愣了神,片刹之后才道:“扶总,你见也见过了,是你要找的人吗?” 扶嘉懒懒地掀着眼皮,吐了口气才笑道:“是。” 想找到的,不想找到的,都找到了。 扶嘉转头看着街道上提前装点起来的圣诞元素,红的绿的,挂着彩灯和亮片。 隔着街道店门玻璃内的大水晶球转动起来,下的一场雪沉沉掩埋了许多痕迹。 南市真热闹。 扶嘉心想。 南市入了夜,寒气更重,阴侧侧地往人骨头里钻。 街上早都没了人影,回了家关上窗户和门猫着。 一扇纹路凹凸不平的窗户隔着一层模糊的雾气,倒映出一个女人拉上窗帘的黑色影子,很模糊,看不分明。 第452章 好久不见 扶疏泡了澡,换了身毛绒绒的睡衣,躺在床上正想看宋氏集团最近的股价和新闻,手机通知栏却冷不丁跳出了一个陌生人的短信。 “好久不见。” 扶疏盯着这个四个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手悬在上方始终落不下去,一直在抖。 她反复看着这几个字确认,寒意遍布丛生。 扶疏的耳朵有一瞬间的耳鸣。 墙上的时钟到了整点,发出一声布谷鸟叫。 扶疏才回过头神,眼前是她南市的家,按照她的喜好。 她搬进了这栋房子里朝南的房间,不算很大,但日照时间很长,所以室内比室外温暖许多。 明明很暖和,心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扶疏恍惚想起一个陌生的人影。 他牵着扶疏去看别墅的一间空房间,问她怎么样,说是特地留给她过夜。 扶疏摇了摇头,觉得她有点多心,但同时也不敢松懈,飞快地拉起输入法回复:你是谁? 手机那一头没了回音。 扶疏有不好的预感,所以看着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有发消息过来。 扶疏便以为是发错了或者恶作剧罢了,仍旧看着网上热议如沸的宋氏。 因为动静不小,许多商业新闻都当做热点,一条条抽丝剥茧,像是在宋氏里安了眼睛。 直到扶疏看得困了,手机上的时间快到了凌晨两点,她才撑不住打算扔了手机,窝进去睡觉,一直没动静的短信重新有了回音。 是一条彩信。 上面只有一束花,动画并不精致,很老土,像炫彩马赛克摞起来的。 但依稀能认出是满天星。 这个世界上据她所知,只有宋寒洲和扶嘉知道她喜欢满天星。 而宋寒洲是一个就算知道她喜欢满天星,也会认为这花寓意不好,随手扔在一边,送她一室玫瑰的人。 所以,执着于送这一束满天星的只有扶嘉。 扶疏的睡意醒了,满目剩余的全是房间里白色的天花板,模模糊糊染了夜色,盯得人眼睛发疼。 南市的夜生活不算丰富,到了凌晨,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多少车,店门也都关闭了,像进入了破败的经济萧条时期。 难以想象这里是一线城市的生活。 黑色羊绒大衣的身影站在路灯边,头顶的灯光照得影子格外瘦长。 不多时,一辆车停在了他身前。 车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顾章从车上下来,恭敬地冲眼前的人喊了一声:“宋总。” 看着人上了车,顾章才跟着坐了上去。 隔着一段距离,挨着车门。 宋寒洲翻着顾章递过来的文件,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一声。 “老板,您怎么了?”顾章有点紧张地问道。 宋寒洲摆摆手,眼前出现一张烧红了还木着的脸,笑了笑:“感冒,被人传染了。” 顾章当然没有蠢到问出“被谁”这种问题,毕竟那位太太,在重京街头逮到过他和宋总在一起,还质问得他尴尬无措。 宋寒洲也不想跟顾章多聊这些私事,一笔带过之后进入了正题:“最近怎么样?” “暂时没什么事。” 宋寒洲指着文件最后一页的结算页,感冒的声音有点沙哑,比平日里更低沉:“重京的资金动了吗?” “动了。”顾章点了点头,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有秦议员极力举荐,上头那位首肯之后,进民议走个流程,新区开发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重京的资金也会名正言顺流进怀虞。 最后一句,顾章烂在了肚子里。 “这么说……”宋寒洲阖上了文件,抬起头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非常轻地叹了口气,“差不多了,是吗?” 顾章的头低了下去,喉咙里沙沙的,像是被南市降温冻着了,却还是专业地道了句:“是。” “宋氏……”顾章看了眼漆黑的车玻璃,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犹豫着斟酌着还是说了那句话,“外强中干。” “外强中干?”宋寒洲闭着眼睛,手按着眉心,像是听了个笑话,冷冷道:“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顾章对议论这件事的态度一直很谨慎。 这不是他可以多嘴的地方,所以每次宋寒洲问起来,他有一句答一句,从来不多说话。 这会儿看自家老板的反应,他有点忐忑,嘴快先认了错:“是我用词不当。” 宋寒洲贴着车座皮革,转头看了眼顾章,眼底极尽嘲讽:“你直接说,宋氏快倒闭了,不是简单得多?” 这一句话落地极轻,却没有人敢质疑说这话人的分量。 顾章犹犹豫豫点了头:“是。” 车一路平缓行驶,进了市中心地带,街上变得热闹一些,渐渐能瞧见车流和人影。 十多分钟之后,车停在了路边。 黑色的人影贴着夜色,仿佛一滴墨,毫不起眼地融了进去。 宋寒洲目不斜视地进了南市市中心医院的大门,门口多了一块专家门诊的牌子,一个戴着蓝色口罩的白大褂,露出一半的身形。 宋寒洲低着头,手时不时搭着口罩,上了拥挤的电梯,一路到了三楼转了个弯,小护士身后喊着问他来干什么。 宋寒洲进了一旁的厕所等人走过去,才数着回廊上的房间,伸手转开了把手,一脚踏进了病房里。 病房里传来一道哭声,低沉委屈,却像是细水长流般一噎一噎并不断绝,是个男人的哭声。 方砚卓顶着凌晨的夜色还有生存的压力,换了一个不那么容易便秘的姿势。 而他贴着后背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了起来,带回音效果似的雄赳赳气昂昂。 方砚卓低头看了眼,伸手卷起身上的病号服,咬在嘴里。 他看了眼自己一年多以前还块块分明的腹肌,现在连着都快不分彼此了:“……” 方砚卓万分疼惜地摸了摸:“别嚎了,爸爸也饿。” 转过头,苏宴在一旁,揉了揉刚擦完眼泪的餐巾纸团,嘴里的声音虽小,可不打算停的样子。 方砚卓万般无奈地问了句:“你哭完了吗?” “干你屁事?”苏宴瞪了他一眼,可是眼睛连着眼眶都湿漉漉的,没什么威慑力,皱起的鼻子紧跟着下垂的狗狗眼,弧度异常吊诡,看着还有点丑。 苏宴倔强地啐了他一口:“老子不用你安慰。” 方砚卓:“……” 有些委屈,不问还好,有人问起就容易刹不住车。 比如苏宴。 话匣子打开之后,苏宴的委屈就和他的眼泪一样,哗啦啦,流不到宋寒洲身上,全都泼给了方砚卓。 “一丘之貉。” “猫哭耗子。” “缺德玩意。” 方砚卓:“……” 谁能想到你姐不愿意认你呢? 第453章 童言无忌,有怪莫怪 方砚卓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宴,大有继续哭下去的架势,在心里不轻不重幸灾乐祸地叫了声——弟弟。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这么叫。 谁让苏宴大小是他老板呢。 古人写文章,不为五斗米折腰。 流传到方砚卓手里,他做主把“不”字去了。 方砚卓幽幽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苏宴哭花的脸,好看的五官皱在一起,个个都在用力,不遗余力地表现着主人的伤心失意。 意外地丑。 方砚卓算是明白了,当初这层关系还没摸到的时候,苏宴就注定会输。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 扶疏也不会喜欢苏宴。 因为他表嫂有个非常奇怪的性癖,喜欢一个人哭泣的表情。 方砚卓静静看了一会儿,尝试着和苏宴讲道理:“您要是这么难受,跟我说说,行吗?” 苏宴吸了吸鼻子,非常凶地瞪了他一眼:“凭什么我先说?” 方砚卓盯着苏宴哭得岔气的嘴里露出一颗小虎牙,嘴角抽了抽。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小少爷。 苏宴抬手擦过一把脸,拍着他的床铺拍得响:“你先说。” “说什么?”方砚卓脑袋歪了歪,费解到了极点。 苏宴“啧”了一声,嫌弃他迟钝,人从一旁的椅子上,挪到了床上一屁股坐着。 “宋寒洲什么人你不知道?你不是跟在你表哥屁股后面一把屎一把尿长大的吗?” 屁股后面? 一把屎一把尿? 方砚卓抿了下唇,抑制住空空如也的胃难受的趋势,幽幽道:“你能分开说这两个词吗?” 苏宴咬着一侧的腮肉,死死瞪着他对峙,仿佛一只小兽,被人抢了地盘分外不爽。 方砚卓手撑在病床上,大半的身体撑着往床沿外退了退,战术性偏过头,不去看苏宴那副可怜巴拉的样子。 “我早都说了,人家合法夫妻,你……”方砚卓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哎呀,你别瞎操心了。” 苏宴打量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倒是不再哭下去了,质问道:“宋寒洲为什么坠海?” 方砚卓刚调整了靠枕想躺下去,就觉得这个问题分外让人不安生。 他特别生硬地换了话题:“那你刚才哭什么呢?一个大男人,哭得比死了妈还惨,跟个小姑娘似的。” 苏宴长得绝对算是端正,但狗狗眼和小虎牙还有奶膘,都多出几分长不大的感觉,连发脾气都显得格外理直气壮。 “我姐不认我,我还不能哭了?” 方砚卓想了想:“……”你哭。 转念再一想,方砚卓转过头,凑近了一点,眉顺着眼匀出一点试探:“吃饱了哭行吗?” 苏宴偏不如他所愿:“宋寒洲不是也不认你吗?你不难受吗?” 方砚卓张了张嘴,看着苏宴哭得分外丑的脸,不知道该怎么说,咱俩不是一个情况。 何况,他跟他表哥,两个男人 而且,他一个在男人人堆里,混着绝对上位的角色,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哭。 不过,小少爷哭得虽然丑,但哭得情真意切,这也太好笑了。 方砚卓咽着笑意假装咳嗽,往下粗粗舔过一圈寡淡无味的嘴皮,将这点揶揄都吞进了肚子里。 苏宴看着他,等得不耐烦:“你怎么不说话?” 方砚卓早年衣食无缺,被爸妈哄着,跟在表哥身后跑着,还有点骄矜的脾气。 之后为了性取向那点破事,跟爸妈闹僵了。 眼看着打球进了世界级决赛。 一场车祸,手不行了。 混在北城当个教练,还要天天被家长指责什么都不懂,教不好孩子。 方砚卓的脾气也就磨得好了许多,什么不能低头,什么不能出卖呢。 方砚卓当即就决定卖了表哥“求荣”。 他郑重地搭了一把手在苏宴身上,在说话之前,还叹了一口大气,万般愁苦的样子。 “我特别难受。”方砚卓一只手按着自己右边胸膛,开始了他的表演,“急需大吃一顿,祭奠我逝去的表哥。” 苏宴登时抿着唇,狠狠吸了一口气,那模样活像忍辱负重复仇前喝过的一碗酒:“这话我爱听。” 心情阴转晴之后,苏小老板大手一挥,豪气万分:“吃什么?” “大盘鸡加两碗饭。”方砚卓摸了摸肚子,熟练地点了单,脑海里已经开始出现热气腾腾的米饭,“饿死了。” “这怎么能行?”苏宴抱着手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神神叨叨,“这镇不住,我联系一下一个我认识餐厅老板,要帝王蟹、小青龙加几只两头鲍,行不行?” 方砚卓缓缓张大了嘴:“行。” 太行了。 来不及从床上蹦起来,方砚卓还没有泯灭的良心动了一下。 他觉得他这份荣华来得不磊落,于是口不对心地问了一句:“需要这么隆重吗?” 苏宴盯着手机,拉出联系人,拨了电话,搁在耳朵边等通话。 他看方砚卓那一眼,冷酷异常:“你不是要祭奠你逝去的表哥吗?” 方砚卓噎了一下,讪笑着低下头,视线顺着看自己绑满了绷带的腿,心想,过两天拆线了。 你忍忍。 表哥。 方砚卓这个孩子跟宋寒洲比起来,不够冷不够狠,比起自家其他人又不够蠢不够坏,所以夹在中间挺难受。 不过年幼之时,他妈和宋寒洲他妈关系还不错,他经常去宋家祖宅玩耍。 宋寒洲的爷爷,也就是他的太公还挺喜欢他。 因为他和太公有一个非常像的点,就是多少有点迷信神鬼。 在他说出祭奠这两个字的时候,是非常严肃地卖掉了自家表哥,讨老板欢心。 虽然苏宴这个缺心眼,屁都不懂。 可是毕竟生老病死都是大事,所以方砚卓抬起手,十分精准地落在了方砚卓圆润的脑瓜顶,上面还留着个旋旋,看着主人本人一样可爱里透着质朴的傻逼。 方砚卓真觉得自己操碎了心,暗暗道:各路金仙,童言无忌,有怪莫怪。 窗外响了一声雷,淡紫色的闪电如龙蛇般吐着阴云雾气冲过夜际,唤来风雨,重重砸在了南市这片地上。 “咚咚……” 厚重的实木门响了起来。 又闷又低沉。 等了一会儿,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宋寒洲抬起头,视线慢慢聚焦在那道开门的人影身上。 他身上的白大褂还来不及脱,听诊器放在口袋里,漏了一半在外。 或许是医院的工作太忙了,蓝色的医用口罩扯了一半,遮住了一点下巴。 与南市市中心医院门口的宣传海报上站着的专家,几乎是如出一辙。 宋寒洲的手搭在门上,眼里的神色翻过一折,带了点淡笑。 “简哥。” “寒、寒洲……” 第454章 兄友弟恭 简绥星自问不算矮,一米九的身高,可眼前的人硬生生比他高出两公分,仿佛就这两公分,连气势都胜了一筹。 简绥星眼里的诧异和喜色来不及显露就被压了下去。 他低声问道:“还真的是你?” 宋寒洲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得像静止不动的画,唯有一双黑色的眼睛转了转,半真半假地笑问道:“简哥很意外?” “有点,毕竟你失踪这么久了,一直没有消息。”简绥星看着人进了门,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顾章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简绥星转过身的速度很慢,好似还在消化看见的一切。 犹豫间像是松了口气,嗓音里带着点庆幸,他道:“回来就好。” 见一面简绥星不难,难的是简绥星来见的是失踪已久的宋氏总裁。 简绥星和顾章约定好时间地点之后,假借来南市出差坐诊的理由,院方的院长和他们有些交情,单独辟了一间临时办公室给他。 虽说专家号比较贵,可是架不住人命更贵。 这一天下来,简绥星也忙得脚不沾地。 办公室陈设很简单,除了问诊桌旁,找不到什么坐的地方。 宋寒洲应了一声:“嗯。” “你……”简绥星看着那道背影,挺拔孤直,像是什么都没变,像是什么都变了。 从前的时候,这人身边跟了三三两两的助理、秘书、副总和几位高层,鲜少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如今看,却像是从来只有一个人,他从没真心将任何人留在身边。 简绥星的眼皮微微垂下,半阖着遮了光,一明一暗,上牙关咬住下牙关,撑起下颌附近的肌肤,绷得很紧。 在宋寒洲看他之前,简绥星一手按在身上,脱掉了白大褂,转身挂在了门后:“你先说。” “嗯。”宋寒洲扫过一眼,盯着橡木色的桌面,道:“我的下落,请简哥暂时保密。” “为什么?”简绥星有些意外,看着那团黑色的背影,越加觉得不真切。 想了想,简绥星忍不住道:“既然我和顾章都已经找到了这里,很快就会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是。”宋寒洲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简绥星,“所以是暂时。” “寒洲,虽然我比你大两岁,但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简绥星走上前,轻轻眯了一下眼,坐落了问诊桌的医生位子,“你有什么事是非得瞒着我的吗?” 宋寒洲站在一旁,视线往下瞥,“不是。” 宋寒洲伸手摘下黑色的口罩,挂在耳旁,显露出唇边完整的笑意,连那双幽深立体的眉目似乎都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我从来没有把简哥当外人,只不过家里的事……”宋寒洲手揣在口袋里,笑得很无奈,“有点难以启齿罢了。” 简绥星与他自幼相识,对于宋家的事在了解不过,劝道:“我知道你父母走得早,小的时候,你二叔……” 小的时候,宋寒洲父母健在,宋氏夫妻和睦。 宋寒洲的父亲长得很高,很瘦削,如绿竹一般,像宋钊回忆里那样,宋谦长得温润富有书卷气,笑起来更像是大学里的教授,说话也温吞。 印象虽然所剩无几,可他记得父亲每次回家一定会先进浴室洗澡,洗掉酒气才带着他玩耍。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宋寒洲唯独难以想象,他在酒局上周旋的模样。 宋钊记忆里,他患上了一场高烧。 那时候,宋寒洲的父母受邀出席了一场国外的私密宴会。 临走之前嘱咐他,在家里一定要乖乖听话,加上年纪小,所以家里的大人都认为,他不知道自己发烧了,或者小孩子闷,想念爸妈,不肯说。 可其实不是。 宋寒洲摩挲着自己的虎口,手腕转过,想起一串老山檀水沉的珠串,晶莹剔透,恍若犀牛角的质地,香气醇厚悠长绵柔,能令人心定。 四大名香,“沉檀龙麝”,“沉”在第一位,所以只有父亲手上戴了这玩意。 老爷子亲自搞来的东西,希望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宋寒洲嗤笑了一声,把话说了个明白:“二叔患有无精症,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其实不怎么喜欢我。” 简绥星是宋氏的私人医生,两家也能称得上说一句世交。 对于这件事,他还是略有耳闻。 但说到底亲疏有别,简绥星有点不太自在,圆了一句:“但好歹宋爷爷心里……” 简绥星话说到了一半,抬头看着长大成人的宋氏少爷,矜贵清瘦,权势富贵,样样不缺。 可论起来,各人有各人的不幸。 不仅是宋其,连爷爷宋鸣礼也是。 对于宋寒洲来说,都不是什么想提及的存在。 宋寒洲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皮都没抬,毫无反应。 简绥星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如果宋寒洲发脾气的话,他倒还知道住嘴。 半晌,惨白的灯光落在人身上,漆黑的眉目像落了一层霜雪,却摇摇头淡淡拂去了。 宋寒洲轻声道:“我是恨他,可他已经去世了,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简绥星几次张嘴,似乎对于宋家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务事,失去了语言叙述的能力。 “不管怎么说,你和爷爷总是一家人,而且对你疼爱非常。” “我知道。” 宋寒洲点了头,简绥星才敢放心说下去:“宋氏是爷爷交到你手上的,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打理。” 简绥星一直都有失眠的坏习惯,很多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所以不管深更半夜上门出诊,还是医院值班,他很少推辞。 睡不着,索性找点事情做。 这种迹象,从一年多以前,宋寒洲坠海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 身边的富二代,聪明的、不聪明的都劝过他,宋寒洲吉人天相,让他不要过于担忧。 可人心哪是三言两语能够安抚的呢。 简绥星的失眠症状越来越严重。 他的一双眼戴了没有度数的无框镜,都难以遮掩疲色和乌青,异常病态:“自从你失踪之后,宋其和潞安合作,通过了管道铺设,没想到遇上了雪崩和……” 作为宋氏的股东,简绥星手里握着的股份并不多,也很少参与宋氏内部决策。 他进入董事局坐在角落里,不过是受了爷爷所托,看着点宋寒洲罢了。 如宋鸣礼所说,宋寒洲大了,很多话不愿意跟他这个糟老头子说了。 可宋寒洲难道又愿意跟他说吗? 简绥星在心里失笑,说话的方式和宋寒洲身边的人都相差无几,点到为止。 哪怕他说的语句更长,说的更深,却还是不敢探进去。 第455章 年少不知愁 简绥星记忆里是有这么一个人,要么不说,要么全无顾忌,横冲直撞。 那些惹人不高兴的话,全都由她说了。 到了最后,那人也撑不住了。 简绥星看着他,像在看一轮孤高难以企及的月亮,永远照不进人心里。 而扶疏的痴心妄想,是升起的太阳。 宋寒洲陈述着宋氏决策的失败,冷漠异常:“独角鲸,濒危物种,出入区域不能开发,所以血本无归。” “你都知道了?” “这不难知道。” “说得也是。”简绥星低垂着眉眼,后脖颈连着的那颗脊椎骨凸起得异常,气质莫名有些颓丧,哂笑着。 “宋氏现在乱成一锅粥,宋其暂时被撤换了。” 宋寒洲扫过一眼,淡声道:“换了谁,简哥知道吗?” “不太清楚。”简绥星眼珠缓缓动了动。 他默默站起身,转过去落下身后的窗帘,隔绝了医院里喧闹的救护车进门的场景。 他道:“我听意思应该是宋姑姑。” 宋寒洲盯着那道背影,从六七岁到三十多岁,他看过无数次,却从没有看得这么仔细过。 简绥星的肩膀极宽,肩胛骨清瘦,振翅如蝴蝶,顺着衬衫纹理往下走,有着两个非常浅的凹陷。 那是两个腰窝,极性感。 宋寒洲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但也没有这种目光看待同性的本事。 这句话是一个小女孩同他说的:“简哥的腰上长了两个腰窝,好性感,远远一看,衣服跟着投篮的动作掀起来,我恨不得去舔一舔呜呜呜……” 宋寒洲:“听说简哥喜欢的类型还挺特别的。” “哦……你快说,快说。”女孩双手交叠压在他手臂上,上半身的重量尽数都靠着他一只手撑着,言辞神态皆是迫不及待。 “你想,简哥家是开医院的。”宋寒洲那时候神态还算柔和,有几分宋谦的影子,加上聪明成绩好,说出的话也格外令人信服,“他以后十有八九是当医生,而且他现在已经开始给我开药治感冒,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简哥给你看病?”女孩的眉头皱了起来,苦大仇深,“为什么?我也很需要看病。” 阳光照在女孩红扑扑的脸蛋上,又轻又软。 宋寒洲心道:你确实需要看病。 “正视一下问题,小朋友。”宋寒洲轻轻扣了扣桌子,强行唤回她的注意力,“简哥以后十有八九是个医生,才高八斗,貌比潘安。” “你诗词写不过李白,武力也比不过李白,说不定还没有李白好看。” “你说说,你拿什么跟李白比?” 小女孩挠了挠后脑勺:“呃……我为什么要跟李白比?李白不是长得挺普通一个女生吗?九班的,难道我的劲敌不是上一个年级的学姐校花方汲薇吗?” “笨。”宋寒洲粗暴地将桌上的书卷成一卷,当头砸了下去,“简哥的作文题目我都看了,咱们这次期中考试,语文作文,半命题:我心目中的xxx,简哥写了李白。” “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简哥把一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还花了八百到一千字具体描写和叙述了敬佩喜爱之情,洋洋洒洒。” “哦哦。”小女孩似懂非懂,手抵着唇,心里有点犹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看着宋寒洲那张分外笃定的脸,她还是点了头,“行,寒洲哥,我觉得你说得对。” “咳咳。”宋寒洲咳嗽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哥哥渴了。” “好,我马上去一趟大超市,买哥哥最喜欢的牛奶。”小女孩拍了怕宋寒洲肩膀,神采飞扬。 女孩离去的脚步很欢快,像春天里的蝴蝶。 走到了没几步路,女孩忽然回过头,冲他招手,“寒洲哥,你真是我感情路上的指路明灯,你太会谈恋爱了。” 宋寒洲转了转墨色的眼珠,还是少年的脸终究藏不住太多心思,不小心漏了一点怯和心虚,却强装着镇定:“……可能我天赋异禀。” 女孩走了。 回来的时候,带了牛奶。 那段时间,女孩一直在背诗词,加上暗恋时期的多愁善感,语文水平直线上升,甚至被老班挖去试一试市里作文比赛。 宋寒洲坐在天台边,风将宽大的校服吹得鼓鼓的。 那时候,他一双墨色的眼睛远比如今灿如晨星,看一眼便失却了对视的勇气,仿佛能将所有旖旎的心思都照得分明。 天台底下,对面是高中的求知楼。 女孩和几个同班同学一道等着,不多时,他们被班主任领着一起进了教室。 唯有女孩满脸生无可恋,坐在窗边皱着眉头写作文。 年少的宋寒洲手里捏着饮料盒直笑,老怀安慰。 解决了小的,当然还得解决大的。 宋寒洲喝光了饮料,双手插在兜里,眉目倦懒得跟餍足的猫似的,迎着光的时候便眯着眼舒舒服服。 经过操场,他伸手喊了句简哥。 简绥星投着篮,跳在半空,衣服随着动作和那时候的风往上掀,露出腰后的两个小窝。 宋寒洲心想:还真有。 简绥星被他突然一喊,吓了一跳,技术动作有点变形。 篮球擦着篮筐转了好几圈,险险投了进去。 回过头,简绥星说了句不打了,就朝着宋寒洲的方向赶。 “简哥。” “你这个球投得不咋好啊。” “我觉得这跟衣服很有关系,你看你这衣服布料这么轻薄,很容易吹起来,风的阻力很妨碍你在空中的停滞时间。” “我觉得你不如换件……” 简绥星已经走到了他眼前。 宋寒洲正了正脑袋,笑道:“厚的。” 简绥星动了动嘴唇,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道:“你有病?” 夏天的统一的校服,让他换件厚的? 什么傻逼想法。 宋寒洲惯来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主:“中医有言,冬养三九,夏养三伏,出门五分钟,运动两小时,都是为了出汗。” “换件衣服,效率加倍。” “你在搞我?”简绥星不吃这套,并且非常怀疑宋寒洲是在记恨他,开错感冒剂分量那件事。 高中生的简绥星还是个医盲半吊子,但人小心气大,而且好奇心十分强烈。 成品药的问题,他得从借化学教室开始,从头开始对着玻璃罐罐开始烧制。 宋寒洲拖延着,等了他一周,然后……加重了。 简绥星特别愧疚,特地让他爸带他去宋家大别墅看望。 他坐在宋寒洲病床旁边,抿了下唇,半天蹦出一句话:“我下次一定改进。” 代表简绥星式的懊悔和诚意。 第456章 说来惭愧 宋寒洲是简绥星学医道路上的第一只小白鼠,所以比别的人,多出一点革命友谊来。 大概是因为但凡简绥星手抖一点,宋寒洲的命就没了。 南市第一中学的操场边,未满十八岁的宋寒洲伸手搭在简绥星身上,当即就决定把另一个二百五拉出来背锅。 “简哥,这件事呢。”宋寒洲犹豫了片刻,摆了摆手,眼睛盯着远处,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而眼珠子时不时瞄着简绥星。 简绥星擦了把汗,对着太阳眯了眯眼睛,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宋寒洲推了推他,继续唉声叹气。 “说来惭愧。” “你说。” “我那个表弟啊……”宋寒洲揽着简绥星的肩膀,寻了个角落的树荫底下,经历变声期的声音格外低沉,“他跟我说……” 简绥星从小沉静,表情和情绪都鲜少,听着这个名字,却不免皱眉:“砚卓?” “嗯。” “说什么了?” 宋寒洲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他说你腰上有两个腰窝。” “特别性感。” “想舔。” 简绥星眉心一跳,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 宋寒洲看在眼里,心里乐不可支,忍得分外辛苦。 简绥星什么也没说。 从那以后,简绥星无论春夏秋冬都穿一件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下摆一丝不苟塞进裤子里。 小女孩嘴里性感的腰窝,就这样被宋寒洲抹去了,永远隔着一层朦胧的纱。 在操场边谈完之后,宋寒洲和简绥星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经过求知楼,女孩正好写完作文出教室。 她满脸欣喜地迎上去,瞳孔里完整映出的人影这遮也遮不住,炙热真挚。 偏偏被简绥星错身而过。 女孩站在原地,有些失望。 倒是宋寒洲笑了一声之后,还记得回过头,虚虚瞄过一眼。 女孩的视线落在简绥星腰上,深深皱起了眉头。 宋寒洲笑得更肆无忌惮了。 简绥星偏过头去看他,问了句什么,他敷衍着摇摇头。 简绥星看着隔绝的窗帘,南市的夜色不再渗透进来,而他黑色的影子歪斜拦在窗台,他竟觉得陌生,一时看得出神。 “姑姑啊……”宋寒洲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盯着那道背影的视线,思忖着道,“其实姑姑比我二叔有本事,可惜爷爷到底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心里重男轻女,之后姑姑还嫁了那么个男人,闹得满城风雨。” 简绥星转过身,靠在窗边低声应道:“嗯。” “有姑姑在,我放心一点。” “你……”简绥星没想过宋寒洲的态度会如此算了,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说的人,不免多问一句,“你就打算这么……放弃了?” 宋寒洲笑道:“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 “这么说,你已经安排好了?” “嗯。”宋寒洲点了点头,顺着简绥星的影子往上看,四目相对,“你还记得爷爷给的盒子吗?” 简绥星转过一圈眼珠,想起来了:“给扶疏那个?” “嗯。”宋寒洲的视线错过简绥星,落在不远处,“已经在我手上了。” 简绥星偏过头去看,宋寒洲成年后的脸越发瘦削,越发棱角分明,哪怕是笑,也总觉得那笑意是冷漠的,虚假的,凉薄的。 和年少时带点痞,带点坏,却恣意潇洒的样子,判若两人。 哪怕是简绥星,都认不出了。 宋寒洲咳嗽了一声,淡粉的唇显出点病色:“我在南市暂时还有点事。” “扶疏?” “嗯……”宋寒洲垂了眼,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戒指痕迹,低声道:“分明看过一眼就该走的。” “当年……” 简绥星踯躅着,有点不敢去看宋寒洲。 当年帮助扶疏暗地里变卖股份、首饰的人都是他。 扶疏是逃犯,他就是帮凶,但说到底,暴君都是宋寒洲。 简绥星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 他是为了去看当年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给他生了个孩子,所以才会答应。 他和扶疏,互惠互利罢了。 “扶疏想离开我,我不怪她。”宋寒洲瞥了他一眼,笑道:“简哥,也不需要自责。” 简绥星看着宋寒洲的眼睛,眉目深邃,形态极好,弯下眼便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简绥星不自觉站得笔直,遥遥相对里,仿佛年少时,宋寒洲经过操场,伸手笑着叫过他,一时出神:“她不有意的。” 宋寒洲站起身,对峙间,半开玩笑般弯下唇角:“听这话,简哥好像比我了解她。” “寒洲,你别开玩笑了。”简绥星摆摆手,遮掩着干笑了一会儿,“吓着你简哥了。” 宋寒洲摇了摇头,眼睛微微蹙起,神色极淡薄。 “我不开玩笑。” “寒洲,你……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多心了。”简绥星觉得这就有点棘手了,极力地解释。 “扶疏她就是把我当朋友,而且当时你和北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女人嘛,都是小心眼的,她受不了,也怪不了她。” 宋寒洲抬手点在眉尾按了按,笑道:“我这不是给了她快两年的自由吗?” 简绥星怔愣了片刻,胸腔的心脏跳得慌乱。 他和宋寒洲从小一起长大,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从宋寒洲身上体悟到鲜少的迫人,招架不及。 他还没想好说辞,宋寒洲却像是随手从背后换了张面具,仍旧笑吟吟地揭了过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简哥,好了,谈点正经事。” 宋寒洲伸手从口袋里,拿了一卷纸,看了眼重新放了回去,说了声抱歉,拿错了。 简绥星悬着的心,重重摔了回去,气得脑子都疼。 宋寒洲这才勾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伸手递到了简绥星眼前。 光从铜制古朴的钥匙上流过,铜绿都能看得清楚,顺着时钟的指针流逝,沉沉掠过月色,翻折到了下一页。 南市的清晨来得早一些。 扶疏看了眼星期天的闹钟,心情算不上多好。 今天是和楚修然约定好的亲子日。 这项活动在扶疏眼里,就是她和楚修然一起去给爸爸考察后妈。 十分离谱。 扶疏恹恹地洗漱一番,站到料理台前懵了一会儿,想起她根本不怎么会做饭,转过身拿了袋泡面。 家里的料理台光滑如新,墨色的大理石纹夹杂着晕开的白,水墨写意,而扶疏用它开火的次数寥寥可数。 大早上,扶疏暗暗道了一声罪过,才伸手去拧开黑色的阀扭。 扭了一下,没反应。 第二下,还是没反应。 坏了?扶疏郁闷地盯着料理台看了半天,烧了壶水泡了面,坐在家里台边等边刷手机,确认了没断电,确认了家电没坏…… 白色的居家招财猫智能机器人跑了过来,绕着她脚边咕噜噜溜了一圈:“女王大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咳……”扶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什么?” 什么女王大人? 她怎么可能会用这么雷人的名字,这一点都不符合她俗气的品味,也一点都不符合她沉稳的人设。 第457章 武力镇压“招财猫” 肯定是沈时萱。 扶疏沉着脸安慰自己,念在沈老师年纪大了,留个女儿养老。 “帮我看看。”扶疏指了指背后的料理台。 “好的哦。”招财猫的眼睛眯成了一条,非常萌地抖了抖耳朵,“请输入密令。” 扶疏觉得她对自己家一无所知:“密令?” 这种如同大海捞针的事,她是不会蠢到一个个试过去的。 作为一个还不错的理科生,扶疏默默转过身进了房门,临走之前顺便先开了泡面盖子。 招财猫在身后用滚圆的身子转了转:“女王大人,你去哪?” 闭嘴。 三天之内,暗杀你。 扶疏皱着眉头,进了一间小房间。 拉开柜子,她在最底下找出一个鸦青色的塑料盒,还没有拆封,重量却不轻,压在她指关节挤迫得发白。 “砰……”一箱东西摔在地上,扶疏盘腿坐下来,招财猫欢快地绕到了她身后一起来看。 扶疏挑挑拣拣,在最底下找到了一把黑色的螺丝刀,崭新的银透着一种廉价的锋利。 “诶……”招财猫的眼睛从愉快的眯缝眼慢慢拉成了直线,“女王大人,这是什么?” 扶疏垂下眼睫,投下的目光从下往上,看起来像冷漠地翻了个白眼:“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招财猫短短的四肢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拉开一条黑色钢筋连着锁扣的缝隙,幽莹莹的蓝光从蜂窝状的精密电子内里一一亮了起来。 扳手,老虎钳、起子…… 招财猫模拟着人类干笑,往后退了两步:“呜呜呜,女王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吓着孩子了。 扶疏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慈母,所以她翻身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招财猫光滑的头顶。 “不说,我拆了你。” 招财猫唯唯诺诺了一会儿,人类制作出来的高级智能系统被简单粗暴的武力威慑屈服了,它朝着自己肚子的显示屏疯狂操作运行。 “所以密令究竟是什么?”扶疏问道。 招财猫做得十分逼真,甚至像是心有余悸一般往后退了退,眼睛缩得小小的,声音也变得小了,换上了小孩似的声音。 “0314”。 3月14日。 白色情人节。 谁设置了密令不言而喻。 扶疏的手蜷了一下,问道:“是什么?” 招财猫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滚滚圆,显得有点呆萌:“盒子的密码。” “什么盒子?” “乌木盒子,三尺三宽,生产日期在上世纪年代末。”招财猫如实描述着各项数据。 爷爷留给她的盒子。 遗物。 宋寒洲……还给了她? 扶疏站在原地,脑子几乎转不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寒洲大费周章要拿回去的东西,甚至不惜拖着不离婚,为什么默默还了回来? 因为它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可是不对。 扔了不就好了吗? 扶疏想得出神,还是招财猫说了一声:“女王大人,检测到天然气没了。” “嗯。” 扶疏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她也不能对自己的智障举动做出什么其他反应,怎么反应都显得她很蠢。 扶疏联系了物业,让人送了煤气过来,改掉了招财猫叫她“女王大人”的设定,叫“金主爸爸”。 听着顺耳。 扶疏坐在台旁吃完泡面,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门口的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扶疏踢着毛茸茸的拖鞋,透过猫眼看,是个穿着深蓝工作夹克服的男人,他脚边是一桶高过膝盖的煤气罐罐。 扶疏开了门,打量了一眼。 眼前的工作人员戴了一顶鸭舌帽,大半张脸都没在阴影里,只露出人中以下的嘴唇,嘴边有一颗黑色的痣,开口的嗓音有点沙哑:“你好,请问您是扶小姐吗?” “是。” “需要我帮您装好吗?” 根本不会的扶疏先一步侧了侧身:“好的,麻烦师傅。” 工作人员单手握住煤气罐的封口杠,工作服袖子底下翻出一截手臂,肤色黝黑,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不是单纯的强壮。 他手臂皮肤底下还能透过肉色看见一点点青筋。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青筋过于凸起,过于粗壮,为了保护脆弱的人体神经,覆盖的肌肉日益变得强壮和突出,像无数的肉虫似的盘踞着手臂。 扶疏看得仔细,但实际上看得很快,匆匆瞥过一眼就移开了。 工作人员没注意到她的视线,拎着煤气罐抗在肩膀上,穿过客厅一旁的过道,转进了厨房,然后麻利地戴上有点发灰的棉麻手套,转着阀门换了一罐。 “小姐,你家里还挺漂亮的。” 扶疏站在他不远处,淡淡回了声:“嗯。” 扶疏没什么社交牛逼症,甚至大多数时候在人的面前沉默寡言,所以常常会让人不想继续聊下去。 这个师傅却好像感觉不到她的冷淡,自顾自还在问:“房子挺大的,你一个人住吗?” 对于任何一个独居的女人来说,这个问题无疑都是敏感且危险的。 扶疏自然也能感觉到,但她的恐惧神经比较粗,所以回答了:“还有我先生。” “是吗?”工作人员换好了天然气,站起了身。 这个工作人员个子不高,站起来之后,只比扶疏高出几公分。 “好像没看见你先生?” 扶疏抱着手臂,头往一侧歪了歪,示意他看:“骨灰盒里。” 工作人员似乎怔住了,抿了下唇,半垂着头转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才笑道:“扶小姐还挺会开玩笑的。” 他说会就会。 换好之后,工作人员拎着那只空了的煤气罐罐走了,他脚下踩的一双布鞋还套了一层薄薄的蓝色鞋套。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没注意,这会儿看见,不免心里觉得,现在的打工人还挺有职业操守的。 扶疏做好辅食,将孩子带到了沈老师家里。 有段日子不见,沈老师似乎也很想念这两个小家伙,捏着扶鹿的小胖手,第一句话:“胖了。” 扶疏凑过去,贴着两个孩子的脸,“啵”了一口,同沈老师寒暄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沈老师的手搭在门上,手里抱着蔚辞,客套地说了一句:“要不你坐坐再走?” 第458章 寂寞如雪,母爱如山 原本扶疏是准备送到了就走,赶着去跟“爸爸”会和,但想起早上的事,扶疏临时改了主意。 她伸出去的脚重新转了回来,一只手十分自然地将沈老师要关上的门推开了:“好。” 沈老师:“……” 扶疏分外无辜地眨眨眼,坐在米色的沙发上,抬头看了眼沈老师,一副准备好促膝长谈的架势。 沈老师看了眼身后的藤制储物柜,扶疏知道里面整齐地放着茶叶。 而沈老师收回了目光,坐在她对面,张了张嘴,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扶疏看着,沈老师不说话,她也不开口。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扶疏一向沉默惯了,对这种对峙游戏分外适应。 熬不住的只能是沈老师:“你……最近怎么样?时萱是不是经常去你家里打扰?” 扶疏松了口气,摆摆手:“没事的,沈老师,时萱年轻还小,天天住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家里热闹。” “她每天都去?” “差不多。” 扶疏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养生花茶,没把自当外人,翻过两个仿古青瓷杯,各自倒了一杯:“沈老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把时萱当亲妹妹,妹妹来家里做客,我很高兴。” “她给你添麻烦了?事情我都听时萱她哥说了,她一开始的钱被人骗了,是不是你帮着她瞒下来的?” “时萱年纪小,不懂事,这件事有错的是骗子。” “你不用跟我在这里客气,我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沈老师的眉目绷直了,看来气得不轻,“你也别太看我的面子觉得不好意思。” “如果她以后再干什么混账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亲自去接她。” 扶疏勉强压下唇边的笑意,抿成一条直线,装得很为难:“这……不好?时萱毕竟也长大了,在办公室里跟人一起看片子什么的,我虽然年长一些,也很难管。” “小孩子嘛,难免会好奇这种事。” “你知道的,沈老师,时萱这么大了,还没个对象。” “时萱,可能是寂寞。” 沈老师吸了一口气,似乎气得嘴唇都在抖:“……我看她是欠收拾。” 空气里,扶疏看见沈老师说出来的这句话都带着点唾沫星子,看来确实是生了大气。 扶疏站起身,挪着坐到沈老师身旁,搭着她的手臂,劝说道:“沈老师,时萱长这么大了,您不要太生气了。” 沈老师蹭地站了起来,连怀里的蔚辞都惊得醒了过来,睁开的眼睛显得茫然。 沈老师沉着脸,话里有寒气:“你不用劝我,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管教。” 沈老师低下头看着她,点了个头说:“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扶疏被留在了原地,倒也不觉得被冷落,反而看着蔚辞从沈老师肩膀露出来的小脑袋,盯着她看,觉得分外可爱。 扶疏先去了公司,她与沈时萱约定了在那里碰面,一起去楚修然的幼儿园会面。 她下了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进了写字楼等电梯,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 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进了电梯,关上的一瞬间,一只手横在中间,隔断了感应。 扶疏抬起眼,先是被吓了一跳,而后才看着电梯的两扇门缓缓拉开,露出站在一步之遥的那张脸,戴着黑色的口罩,漂亮的眉眼沉静如碧水。 没进门,先遇上了宋寒洲。 扶疏站在原地,幽幽看了他半天,想把人从里到外剥开了看清楚。 宋寒洲被她看得不太自在,但还算是镇定,到了她身旁站定。 扶疏偏过头,往上看那张几乎没怎么露出来过的脸,问道:“你昨天去哪了?” “买咖啡。”宋寒洲回应得很快。 扶疏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哄傻子的话,宋寒洲出门的时候,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街口咖啡店的咖啡外送在宋寒洲出门后半个小时就到了。 而宋寒洲并没有回来。 “你觉得我会信你?” “我身上没现金,卡也暂时动不了,所以花了点时间。”宋寒洲摩挲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小票,递给了扶疏。 扶疏将信将疑,接过去看,小票的打印时间在18:06,那时候馆藏已经下班了,也就是说,远比送咖啡的时间还要往后推。 “你去洗盘子了?”尽管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嗯。”宋寒洲伸手按在了脖子上,仿佛这个地方很不舒服似的,开口的声音有些病态的沙哑,却仍旧带着点松快的笑意,“厨房好小,盘子碎了两个,还扣了一点工资。” “哦,后厨有几个咖啡师?” 宋寒洲愣了愣,脱口道:“四个。” 确实是四个。 但她不信。 宋寒洲这样的人,看过的、考察过的公司那么多,人又聪明,推算一下大约需要多少人力并不难。 算错了才有鬼。 扶疏越加觉得烦躁。 宋寒洲看了眼她难看的脸色,知道他这么骗,难免她堵心,于是心怀不轨地问了句。 “给报销么?” “滚啊。” 宋寒洲倒是不生气,手按在嘴边笑出了声,可是一笑,咳嗽跟着带了出来。 扶疏的眉头越皱越紧,活像是欠了这人八百辈子的冤债。 她烦躁地看了眼往上蹿的红色数字,终于跳到了十九楼。 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宋寒洲轻声道:“别皱眉。” “赶财运?” “不是。”宋寒洲愣了愣,眉目没了弧度,笑意却不减,“会长皱纹。” 扶疏吸了口气,转过头每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我看你只有住进骨灰盒里,才能好好讲话。” 宋寒洲挑了挑眉,也不反驳,看她的眼神沉静专注。 “或许。” 扶疏停了脚步,回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一句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吞吞吐吐间,沈时萱刚好办公室推门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扶疏,我们走吗?” 沈时萱走到二人中间,一边看了一眼。 她不是一个藏得住话的人,性格也不沉稳,是那种发现了宝藏就要搞得人尽皆知,而不是自己偷摸挖出来的二百五。 所以她惊叫了一声:“第二春,你没换衣服?” 第459章 拖家带口 众所周知,没换衣服等于外宿。 宋寒洲往下看了眼自己的装束,仔细确认了一番身上的灰白色羊绒衫和大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确实没换。” 扶疏瞥过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们走。”她拉了沈时萱一把。 宋寒洲不多话,大部分问起来,多数像是闲话:“你们去哪?” 沈时萱拉住她的手,脚别住地,像是跟她角力一般不往前走。 沈时萱冲身后的宋寒洲招了招手,兴奋地冲他招呼:“去给老板的儿子开家长会,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反正你一个实习生,也没别的事。” 扶疏:“……”你说是实习生就是实习生。 沈时萱兀自邀请完之后,似乎才想到一旁的扶疏,回过头看着她,非常多嘴地问了一句:“扶疏,行吗?” 扶疏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心想你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当宋寒洲坐在后座,沈时萱坐在她身旁,冲她挤眉弄眼邀功时。 扶疏的心里比起郁卒,更多的居然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受。 玉川小学在南市老城区,位置有点难找,但好在问了几个路人后及时赶到了。 扶疏远远看见楚支颐父子,一大一小,都是天生浅色带点卷的头发,如琥珀般澄净的灰蓝色瞳,宛若基因一比一精准复刻。 “楚总今天也好帅。”沈时萱双手捧着脸,忍不住小声惊呼。 扶疏转过头,身旁的沈时萱穿了一日式jk。 深蓝西装小外套配红色的蝴蝶结,蓝格子百褶裙,棕色袜子和英伦风镂空女式皮鞋,连头发都是一根粗粗的蝎尾辫,将“女高中生”风格贯彻到了极致。 扶疏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时,委婉地问了一句:“你今天是来参加儿童节吗?” “不好看吗?”沈时萱脸上的兴奋很快都被失望替代,“这可是我今天特意选的战袍。” 扶疏莞尔一笑,大有说来听听的耐心:“嗯?” “你想楚总是深蓝的总裁,还是前首富的大公子,有钱有势的,他们这样的富家公子不是都喜欢年纪小一点的吗?” “十七八岁,青春正好。” 扶疏也不急着下车了,手搭在把手上顿了顿:“我想他们喜欢的应该是十七八岁,而不是穿得像十七八岁。” 损人的时候,扶疏甚至不忘记带着礼貌的笑意,好看起来不那么讨打,甚至大多数人为理解为无伤大雅的玩笑。 扶疏转过头,通过内视镜又扫过宋寒洲半垂的眉眼,下半张脸依旧将黑色口罩戴得严丝合缝。 一行人下了车,扶疏的视线转过一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面:“俄罗斯套娃”、“女高中生”、“戴着口罩的可疑男人”。 扶疏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怎么看都很…… 楚支颐牵着楚修然迎上来,视线落在他们三个人身上,似乎很疑惑,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边“小豆丁”一般大儿子。 楚修然抬起头,圆润的眼睛一错不错,两只手拉着衣服的边角,显得分外无辜和安静。 楚支颐皱起眉头,手都蜷缩起来,惩罚般地想刮他的鼻子,却到底还是放弃了。 转过头,他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这是?” 楚支颐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宋寒洲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打了个招呼:“你好,revil,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扶疏回过头快速扫到了沈时萱。 沈时萱看起来没什么反应,甚至冲她笑了笑,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视线径直落在了宋寒洲身上。 宋寒洲抬起头匆匆和楚支颐打了个照面之后,半垂了眼眸,低沉模糊地应了声:“嗯。”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楚支颐问道。 沈时萱手握成拳头,一个大拇指指着一个,耸了耸肩道:“拖家带口。” 扶疏静静看着沈时萱,眉目幽深且分外不友善。 沈时萱却像是在人多的地方,胆子也大了起来,梗着脖子不改口。 楚支颐十分疑惑地盯着面前的几个人,总觉得他们之间气氛乖乖的,便用不怎么好的中文问道:“怎么说?” 沈时萱往前一步,走到了楚支颐身边,伸手介绍:“你是甲方爸爸,扶疏就是你的女儿,她旁边那个是叛逆期交的男朋友。” 扶疏:“……”我谢谢你。 楚支颐含笑瞄过她们一眼,带着点好奇问沈时萱:“那你呢?” “我?”沈时萱指了指自己,蹲下身,双手揉了揉楚修然的脸,“我当然是小楚总的后妈啦。” 说完之后,沈时萱接着补充了一句:“暂时的。”保住自己的狗头。 楚支颐看了眼身旁的楚修然,楚修然的视线牢牢盯着前方,仿佛前面有什么非常吸引他的东西,让他分不出心思去看自己的父亲。 实际上,楚修然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在放空,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小雪人。 “不过……”楚修然的不作为助长了沈时萱的嚣张气焰,“那也是后妈。” “嘿嘿,楚总,我知道我们的关系没到那一步,但今天是例外嘛。” “嗯。”楚支颐牵着儿子的手拉了拉,低声道:“走。” 玉川小学由来已久,但声望不错。 很多学生在功成名就之后,或多或少都捐助过,所以哪怕十多年过去了,玉川小学看起来还是很漂亮。 一行人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走到了半道上,转过楼梯口,楚修然忽然捂住了肚子,牵着爸爸楚支颐的手往下拽。 “怎么了?”楚支颐转过头,半阖着眼眸看着自己的儿子。 楚修然缓缓眨了眨眼睛,像一个可爱的小人偶:“爸爸,肚子疼。” “严重么?要不要去医院?”楚支颐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语气有些焦急。 楚修然轻抿了一下唇,视线掠过不远处,充足的光线将人的轮廓淹没了,只剩一道模糊的光晕。 按扶疏的角度,她能够看见那一眼,楚修然是在看她。 楚修然道:“不要。” “怎么了?”面对儿子突如其来的任性,楚支颐并没有多加责备,甚至还颇为纵容。 按照楚支颐这个娇惯法,楚修然没长歪真是自己争气。 “我想去……”楚修然惯来小王子包袱有点重,显然当着她们这么多人说不出“上厕所”,说了两个字,“洗手。” 扶疏还是忍不住嘴角,有点抽搐。 第460章 哄人而已 “那我……”楚支颐刚想站起来带儿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却被楚修然拉住了衣袖。 他抬起头看着人的时候,有点可怜巴巴的意思。 “教室里要开始签到了,爸爸。” “这……”楚支颐眉心蹙起来,似乎有点搞不明白,“可以过会儿去吗?” “不行,签到只有十分钟,今天所有小朋友的家长都会来。”楚修然道:“我不希望我的名字那一栏是空白的,爸爸。” 楚修然虽然比同龄人成熟聪明一些,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都是执拗的,喜欢撒娇的。 但当撒娇的人换做一个平常看书的闷葫芦,连他们几个外人都忍不住想对他说道“好好好”,更何况是楚支颐这样对儿子逆来顺受有求必应的慈父。 楚支颐明显是动摇的,他的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又有点犹豫,担心楚修然的身体,带着点商量的语气:“可你不是不舒服吗?修然……” 沈时萱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终于在这个当口里举起手插了话进来:“那时萱姐姐带你去好吗?” 楚修然看着她伸出的手,往后退了退。 沈时萱穿着一身jk的身影,笑得两眼弯弯的脸挂不住,彻底僵在了原地。 “谢谢阿姨。”楚修然摇摇头,指着身后的扶疏道:“扶姐姐,让扶姐姐带我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沈时萱的脸色更差了,比闭关修炼的殷白商还要差。 她虚虚地干笑了几声,听起来更像要哭不哭的。 比起沈时萱的欲哭无泪,扶疏倒是从这点微妙的辈分差之中,听出了区别。 楚修然叫她姐姐,叫沈时萱阿姨。 这么一来,辈分一目了然。 所以从一开始见面,楚修然就看出来了她和沈时萱的区别? 小孩子真可怕。 扶疏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过去,准备看楚支颐的反应,却惹得沈时萱很不高兴:“你都不安慰我呜呜,讨厌,又叫我阿姨。” 扶疏抿了下唇,来不及说话,却听楚修然又开了口。 “要扶姐姐陪我去。”楚修然固执地重复。 楚支颐顿了顿,皱起的眉头更紧了,他看了扶疏一眼,又看着面前的儿子疑惑不已。 “爸爸,你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楚修然推了他一把,虽然没有推动,但显然楚修然脸上的表情打动了犹豫的楚支颐。 他站起身,将儿子的手带到了扶疏眼前:“麻烦你了。” 扶疏往下扫过楚修然一眼,楚修然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好。”扶疏笑眯眯地拉过楚修然道:“楚总放心。” “嗯,多看着点他。” 楚支颐最后看了一眼,便往教室的方向走了。 而被楚修然发了拒绝卡的沈时萱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扶疏也只能先往教室去了,只剩下宋寒洲跟楚修然站在原地。 扶疏转过头问:“你呢?” “走。” 扶疏半弯下腰,伸手抱起了肚子疼的楚修然,准备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宋寒洲站在一旁,伸出手道:“要不,我来抱?” 扶疏往旁边侧了侧,眉目间一下子没了弧度,显得分外冷。 她斜过身旁的人一眼,凉凉地提醒道:“十三针。” 宋寒洲愣了一下,动了动胳膊笑道:“不碍事。” “宋寒洲。”扶疏停下来,将手里的楚修然放了下来,顺便捂住了他的耳朵,“希望你还记得你签署的合同,记得是谁支付你的住院费以及医疗费用。” “如果你不是想违约,就应该记得现在我是你的债主。” 宋寒洲怔了一下,与她对上视线,眉眼似笑非笑,低声应道:“好,债主,你说了算。” 明明是宋寒洲让步了,可扶疏莫名觉得她被宋寒洲揶揄了。 扶疏转过身,步子又快又急,看来是有些恼了。 宋寒洲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自己哪里踩到了猫尾巴,但人总之就是生气了。 他盯着那背影,眸光显得幽深,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还有些出神。 宋寒洲自认缺德事做的确实比较多,要是一桩一件问起来,保不齐他还得反问一句:“原来还有这件事啊。” 就是这样一个人,看着扶疏的背影,心想哄这种事他还真是没怎么干过。 但惯来顺风顺水的总裁挽过一把袖子,顶着高校含金量十足的学历想,肯定不难。 哄人而已。 医务室在教学楼背后的一楼走廊尽头,扶疏抱着楚修然走这么长一段路,确实有点吃力。 尽管是冬天,等走到医务室门口时,她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医务室的门开着,扶疏站在门口看了一圈,里面空空荡荡,风透过纱窗吹开帘子,医务室室内空无一人。 扶疏低头看了眼坐在她臂弯上的楚修然,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得益于外形优势,显得过于乖巧可爱。 宋寒洲晚了一步跟上来,扶疏回过头道:“校医不在。” “能麻烦你去找一下校医吗?”扶疏觉得自己态度还挺好,至少记得用敬语。 不等宋寒洲回答,楚修然接着跟了一句:“谢谢哥哥。” 宋寒洲扫了一眼直勾勾看着他的二人:“……”只好点了个头,当个跑腿找人去了。 扶疏抱着楚修然进了医务室,让他坐在白色单人病床上。 “扶疏姐。”楚修然晃荡着两条腿,看不出半点难受的样子。 扶疏靠在窗边,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叹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来我也不想。”楚修然手撑在小小的身体两侧,说话含着点小孩特有的黏糊,“但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和刚才的叔叔在一起。” “所以呢?” “我改了主意,联系了时萱阿姨。” 楚修然低着头,深深叹了口气,配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显得有点蠢萌:“看来你不喜欢我爸爸。” 扶疏抱着手臂,歪过头,看楚修然有一点点挫败的样子,她也不好打击得太明显,伸出手拍了拍楚修然的脑袋。 “我们可以当姐弟。” 楚修然抬起眼睛看她,小孩的眼睛特别干净,“如果爸爸同意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就是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可爱。 扶疏收回了手。 想了想,扶疏还是有点好奇,低下头问道:“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你一个背影就认出了刚才的哥哥。”楚修然的声音很清朗,仔细听还带着点天真,“但你肯定认不出我爸爸。” 扶疏不轻不重“啧”了一声,用来掩饰内心的烦躁,以及被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掀老底的不自然。 第461章 要求 看着楚修然那张漂亮的脸蛋,扶疏基本确定。 建国之后,有人违法成精了。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装病?” “当然是为了给时萱姐姐和我爸制造独处的机会啊!”楚修然晃着脑袋,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笨!” 楚修然坐在单人病床上,扶疏靠在过道上,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仿佛隔着难以逾越的差距:“那我们现在坐在这大眼瞪小眼的情况,你想过吗?” “你们学校还会有其他长得好看的哥哥,也许正好沈时萱已经看见了,我们却坐在这里。” “我觉得你上次放学时旁边站的老师看起来就长得不错,可能你爸爸在单独跟她了解你平时的表现,而你对他们在办公室里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 楚修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和无措。 扶疏慈爱地摸了摸楚修然的脑袋,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弟弟乖,姐姐在这。” 楚修然:“……” “咳。” 门外传来一声咳嗽,校医带着听诊器匆匆进了门:“不好意思,今天人比较多,刚刚一个小朋友摔跤了,我送他回教室耽误了。” “小朋友,你怎么样?” 校医是个中年女人,笑起来非常温柔和善。 她走到楚修然的身前,似乎想摸一摸,可看着楚修然那张白得过分而且没什么表情的脸,讪讪地收回了手。 扶疏眉心一跳,站起身来:“麻烦校医了。” 她十分顺手地薅了最后一把。 手感不错。 扶疏退到了医务室门口。 宋寒洲从她身后跟上来,伸手递过来一杯水,白色的纸杯,杯口沿着往下三分之一是蓝色的环形,最中间印着玉川蓝绿相间的校徽。 扶疏看着这杯水,一头雾水:“干什么?” “我倒的。” 什么意思? 扶疏抿了下唇,及时刹车。 她看了眼那杯水,握在宋寒洲手里,荡漾着晃过一圈又一圈,她总觉得这杯水充满了十二分的可疑。 她认真琢磨了一下宋寒洲话里的意思,一般人倒了水递过来,会说什么? “你要喝吗?”大抵这种。 但宋寒洲强调了一个动作,他倒了一杯水……给她? 扶疏终于想起在南市市中心医院,她让宋寒洲倒了一杯水,当时只是一个借口,所以事后谁也没说起这杯水。 “我不渴。” “是吗?”宋寒洲看了眼手里的水,心想哄这种事看来需要一点点天赋。 他端着水自己喝了一口,、顺着视线往里看,帘子已经被拉了大半,只能看见校医正弯腰在做检查。 “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差不多能走了。” 宋寒洲点了点头。 楚修然本就是找了借口暂时出来,所以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一起离开了医务室往教学楼走。 还没进教室,就看见家长三三两两往外走,秩序有点混乱。 亲子日的主要活动是一些亲子节目,到了教室登记走个流程就差不多了。 沈时萱和楚支颐早早等在门口,看见他们过来,楚支颐走几步牵过了楚修然,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与之前的焦急比起来,显得有点很沉默。 楚修然知道他的小花招利用了爸爸的关心,一旦楚支颐冷静几分钟,很快就能想明白,所以这会儿跟在自己父亲身边,他乖巧得像个假人。 亲子日的活动场地安排在学校操场,连着一个网球场馆,活动范围还挺大。 楚修然和楚支颐走在前面,沈时萱落了半步跟着,时不时和楚修然说两句话,大部分时候都在鸡同鸭讲。 扶疏看着家长们牵着手里的孩子,心里有点感慨,或许再过几年她也会以家长的名义踏进学校里参加家长会,会被班主任联系询问孩子的情况。 想得出神,忽然手指间贴过来一只体温略高的手,也不好好握,勾着她的指间不太顺手地往里扣。 扶疏蓦地惊了一下,手蜷缩起来,恰好被人严丝合缝地卡了进去。 “人太多了,跟紧点。”宋寒洲弯下一点腰,声音压得很低。 扶疏:“……”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宋寒洲看过一眼,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好歹是曾经手把手带出来的实习生:“你喊,记得喊大声一点。” 扶疏没搭理他的无赖:“幼稚。” 动了动,没甩开,扶疏的眉心跳了跳,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不怎么好看。 宋寒洲却偏过头,抓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仿佛跟个撒娇的小孩儿似的小声道:“一起走嘛。” 扶疏不算是个硬骨头,她有自己的原则,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心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会过于计较。 宋寒洲就心安理得牵着,并肩往前走,宛如街上一对寻常父母。 玉川小学的操场是标准的400米,铺了外圈的红色塑胶,内里一圈是绿色的草坪,做了一个足球场,拦了白色的网。 楚修然被楚支颐抱在怀里,不知道父子说了什么,显得有点蔫蔫的,趴在他爸爸怀里显得特别没有听话。 沈时萱跟在旁边忙进忙出,看起来画面分外和谐。 扶疏和宋寒洲被人群挤到了后面,宋寒洲拉了她一把,二人索性就在操场对面的篮球场旁站住了脚,刚好能够看见他们三个,篮球场外还有休息区的长椅能让人坐下。 亲子日的活动很多,多数都是一些小游戏,比如父母搭拱桥抱着孩子跑五十米,比如套圈圈比数量,比如现在正在进行得膝盖山。 父母扎好马步,牵着孩子站上膝盖,保持平衡,比赛时长。 大多数孩子的父母都是工薪家庭,工作之后疏于锻炼,坚持不了多久。 但没想到楚修然虽然聪明,体能方面实在不怎么样,其他孩子至少能够站一会儿,他似乎有点害怕,试了几次都不敢站,最后因为超时,直接就被判到了失败。 楚修然到底是个小孩子,当众丢了人,原本雪汪汪的肤色从里红到外,成了“小红帽”。 扶疏看着不远处的互动不自觉笑出了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宋寒洲看了眼,按了接听。 “宋总,人找到了。” 离得太近,尽管隔着一层电子,但扶疏还是能认得出这个声音属于顾章。 “嗯。”宋寒洲的手在手机背后挠似地点了点,“我马上过来。” 挂断之后,宋寒洲回过头。 扶疏刚好歪过头看他,冷冷地问了一句:“伞借出去了?宋总。” “有点事,回来再跟你说。”宋寒洲掩饰性地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临走之前嘱咐了一句:“对了,结束之后就回家,没事别瞎跑。” 第462章 打错的电话 扶疏当即皱起眉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很熟吗?宋总。” 宋寒洲不大不小被噎了一下,自认报应。 谁让他玩失忆的时候,天天装作不认识呢。 “好,我们不熟,但那天在医院,你承诺过会答应我一个要求,还作数吗?” 扶疏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宋寒洲的前半句话更让人难琢磨,还是后半句话更让人警惕。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欠的。 “作数。” “好,那我希望你在亲子日结束之后回家。” “这就是你的要求?” “嗯。” 扶疏眨了好几下眼睛,可眼前的人确实是宋寒洲。 她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对这个要求毫无头绪,索性就放弃了思考。 “好。” 宋寒洲抿着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扶疏看着那道背影,见过无数回,孤身一人,从她面前消失,莫名心里觉得不安。 再回过头,楚支颐正朝她走过来,扶疏往身后看了看:“他们人呢?” “时萱带着修然去一趟卫生间。” 扶疏看着楚支颐那张霜雪般的脸,像是被亲子日的太阳晒化了似的流着汗。 既然大人都累了,楚修然芝麻大点的小孩想必也累坏了。 楚支颐坐在了她身旁,一起等他们回来。 最靠近操场的是一栋比较偏僻的实验楼。 小学虽然开放了科学自然的课程,但多数作为兴趣课程,培养学生的爱好,比起传统的语数英,安排的节数很少,所以实验楼也很少有人去。 实验楼背阴,还少有人气,入了冬,落叶铺了过道一路,看起来还有点荒凉的意思。 沈时萱牵着楚修然一路往里面走,走过拐角的楼梯,便几乎没有日照了。 “你们学校还有这么阴森的地方,怪可怕的。”沈时萱忍不住小声道。 楚修然难得的没有反驳,紧紧拉着沈时萱的手,点点头:“嗯,我们快点走。” 然而,当他们一路转过拐角,却看到了一块立牌,黄底红字,写的是“正在维修”,门口一把破败干硬的拖把露了个头。 沈时萱看了眼楚修然,楚修然望着她,拉了拉她的手,指了指楼上。 实验楼总共三楼,只有二楼和三楼有厕所,二楼正在维修,沈时萱拉着楚修然到了三楼。 松开手,楚修然就进了卫生间的门。 玉川小学占地面积大,每年招生的数量却算不上很多,但好在厕所卫生搞得还算干净,沈时萱忍不住觉得欣慰。 可厕所还是厕所,廉价洗洁精混着臭气,闻久了让人难受。 沈时萱出来之后就过了拐角,离得远了一点,靠着栏杆等楚修然出来。 日过正午,玉川小学响起午饭铃声,操场上的亲子游戏结束了,家长牵着学生都往食堂走,一时间校园之中熙熙攘攘,挤满了各种声音。 沈时萱玩了这么久,也有点累了。 她伸长脖子看了厕所的方向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时间,才觉得楚修然进去的时间似乎有点过于久了。 “时萱。”刚要往里走,扶疏忽然从楼梯口叫了她一声。 “你怎么来了?” “该吃饭了,而且你们一趟厕所上了很久,所以我们索性就不在那等了,过来找你们。” 沈时萱附和地点了点头。 “修然呢?” “里面。” 楚支颐冲她们点了个头:“我去找他。” 楚支颐转过身,却停在了拐角。 “爸爸。” 扶疏和沈时萱都跟了过去,楚修然揉着眼睛,很困的样子:“我好像……” 他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似乎有点犹豫,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累了?”楚支颐蹲下身,擦了擦他的额角道:“那下午的游戏就请假,先回家睡觉,我帮你向老师说一声,好吗?” 虽然是商量的句式,但听着更像是做好了决定之后的通知。 楚修然的手捏着衣角,看着楚支颐的眼神游移不定:“爸爸,我……” 楚修然说着话,又打了个哈欠,嘟囔着:“好困。” 说完之后,楚修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倒进了楚支颐怀里。 楚支颐似乎也很无奈,笑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儿子,站了起来,回过头对她们说道:“走。” 亲子日的主角本就是楚修然,既然主角已经累了,她们这些当陪练的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三大一小见过班主任就出了玉川小学的大门。 楚支颐脱了外套给楚修然穿上后,轻声道:“抱歉,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可以麻烦你们送一下修然回家吗?” 扶疏看了一眼沈时萱,想起楚修然今天处心积虑的目的,又透过茶色的玻璃看了眼熟睡的楚修然,道:“时萱有一个拍摄场地在深蓝附近,我送修然。” “有吗?” 什么是猪队友?这就是了。 扶疏友好地笑了笑,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有。” 于是,沈时萱跟着楚支颐走了,扶疏拦了一辆车送楚修然回家。 “麻烦,望月首府。”楚家所在的别墅区。 不多时,司机开着上了路。 经过一条道时,扶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扶疏习惯性地挂断了,毕竟这个信息泄漏得有些严重的时代里,垃圾电话太多了。 但这个号码拨了第二次过来,扶疏等了一会儿,铃声持续不断,对方像是铁了心等她接。 扶疏便将信将疑地按了接听,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说话很困难:“是扶小姐吗?” “你是……” 那声音很难形容,扶疏甚至都不能确定电话那头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电子客服,听他道:“听说你很疼爱孩子。” 扶疏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可能是骚扰电话,说了句:“你打错了。” “没打错,您是扶疏小姐,现在正坐在一辆白色的能源车上,车牌号需要为您提供一下吗?”电话那头有恃无恐。 如果能够面对面,扶疏毫不怀疑这个人必定是懒散的,带着得逞的笑意看着她,享受着躲在背后看人害怕的快感。 “你是谁?” “扶小姐,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我说了名字,你就会信是真的吗?” 这世上犯罪嫌疑人的类型非常多,有些是冲动犯罪,有些是蓄谋已久,但扶疏遇见的这个人简直是太懂得如何让人失去理智。 不仅嘲讽了一句,还要拉上受害人赞同他的说法。 扶疏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楚支颐。 电话那头的人,却还在自顾自地享受这种掌控恐惧的感觉:“不如我们来做一场游戏。” 第463章 山雨欲来 “什么游戏?”扶疏蹙起眉心,顿觉不妙。 接下来的一句话,是扶疏听到的最令她害怕的一句话。 他问道:“您有一双儿女,现在正在南市老城区的红叶小区,对吗?” “你……”扶疏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道路的红绿灯口,司机此刻已经停在了路口,手敲着方向盘,有些烦躁的样子。 “南市的天气真的是折磨人,刚刚还有大太阳,现在又要下雨了。”司机抱怨了一句。 扶疏却什么都没听明白,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急促又沉重:“你想怎么样?” “现在您只有一条路。”那人语气慢悠悠的,一副随意闲聊的态度,像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般,“在经过岔路之前,您有十分钟决定去哪里。” 说这几句话根本用不了多久,但扶疏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觉得短短几秒过得无比漫长。 在重京,扶疏曾经遭遇过两次绑架,她以为那就是这辈子最倒霉最令人不想回忆的过去了,可现在扶疏却觉得,那些远远比不上现在折磨。 这一刻是她人生里最备受煎熬的瞬间,因为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需要醒着面对这一切。 “是去照顾你的一双儿女,还是送楚总的儿子回家。” 扶疏听见这个问题,愣了很久。 “你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要她选楚修然或者家里的儿女? 她在南市住了两年,第一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南市的老城区,第二年才开始和沈时萱合伙开了工作室,扶疏想不出她跟人结怨的经历从何而来。 难道是北霜? 因为晴时雨? 扶疏来不及想这些东西就甩了甩脑袋,她警告要自己冷静一点,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扶疏看了眼前面,按照一开始她说的地点,车子还在行驶。 她刚想开口,对方却像是开了天眼,紧跟了一句:“扶小姐,我劝你安分点,要是多拉上一个无辜的人,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你……良心上过得去吗?” 扶疏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四处环顾了一圈,可她们刚好在南市市中心地段往望月首府最繁华的一段路,四周都是私家车还有人。 扶疏记得一件新闻说过,南市作为具有国际水平的一线城市,最大的十字路口在令十字街,平均每分钟经过一千二百人。 她有点绝望。 因为他们正好在令十字街。 这里经过的人数之不清,也就是所谓的“无辜的人”。 扶疏往后靠了靠,后脑勺磕了一下硬的后座,烦躁地转过头,却看见一个人正好坐在白色的护栏缺口旁的石头上。 扶疏几乎是一眼就瞄准了这个人。 他穿着深蓝色的工作夹克,戴着蓝色的一次性口罩,手里还没有脱下白色的棉麻手套,坐在地上,弯起两条长腿,正冲着她招手。 那是早上出门之前上门给她换天然气的工作人员。 扶疏的手不由自主地贴在了玻璃上,睁着眼睛一下都不敢动。 如果几分钟以前,扶疏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 刚刚短短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是有人早就做了套,等着她往里钻。 扶疏对着手里的手机,过于着急上火所以声音有点哑:“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扶小姐,倒计时开始了。” “你说话!我得罪你了吗!” 扶疏内心十分绝望,整个人一直在颤抖,生理性的眼泪几乎是遏制不住地往下掉。 “一、二、三……”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渐渐地变得愉悦起来,连尾音都像是大提琴上带过一个顺滑的跳跃符。 扶疏眼睁睁看着车子经过令十字街,往左进了长长的观澜公路,而往上是环形立交。 车流渐渐产生分支,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也在肉眼可见地减少。 观澜公路年前就有施工人员在修路,这会儿还有点坑洼,扶疏坐在车上,坐得有点不稳当,倒是体验了一叶孤舟的意思。 她闭了闭眼睛,低声问道:“你让我选,总得告诉我后果会怎么样?” “会死。” 他笑了笑,仿佛扶疏问的问题十分愚蠢,“你只能选一个。” 扶疏看了眼那道橙黄色背心的交警背影,正拦着一个私家车的酒驾司机在盘问,她的手搁在车门把手上。 车路过的这一秒里,所有的画面在眼里都拉长了进度条。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却听他嗤笑一声:“别喊,我手里有遥控器。” 被打断之后,车疾驰着驶过了。 扶疏坐了回去,伸手拍了拍楚修然,还在睡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小天使般安静。 “您身边这个跟您也没什么关系。”电话里夹杂着电子音,语气散漫又幸灾乐祸,“我看我们就回家。” 扶疏皱起眉头,强迫自己冷静:“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要有怨有仇?真奇怪。”电话那头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他还在继续说,“你养兄推你的时候,说过理由吗?你老公发生意外的时候,说过理由吗?” “你为什么要问我理由?” 这个人大费周章,要她在楚修然和蔚辞、扶鹿之间做选择,却说不用理由。 既然他能悄悄混进她居住的小区,还能够跟到楚修然学校里,那么如果真的要动手,为什么还要给这么一大段时间来拖延呢? 风险不是更大了吗? 除非这个疯子真的是在玩一场游戏。 人命游戏。 而她就是那个不幸的被迫中选的玩家。 游戏者似乎看出了她的走神,在电话那头像一个绅士般提醒她。 “扶小姐,您还有五分钟。” 扶疏的心重重砸向了最底下,仿佛能活生生跳出胸膛。 看着前路漫漫,她只能承认,被人监视胁迫的情况下,她翻不出一朵花来。 “既然我注定要背负一个杀人的罪名,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不甘心。” 电话那头拒绝得很干脆:“不能。” 扶疏最后那点高压线也彻底被戳破了,低吼道:“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两个无辜的孩子?” 司机听见争吵声,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有些畏缩的样子。 “无辜?他们是无辜。”电话里的人甚至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似乎有点不耐烦她的慢吞吞,“可有的人不无辜。” 扶疏眉头聚在了一起,“你说谁?” “扶小姐,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扶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的下一句话又让扶疏陷入了长时间的空白:“你还有……两分钟。” 第464章 劫后余生 扶疏僵在了原地,脑海里始终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而电话里的节奏声像催命符,一下比一下快,一直在催促。 她不想选。 选了或许结果也一样。 可她没办法。 扶疏握着手机,手骨都快被自己握成畸形,却毫无感觉,她低声道:“归鞍街。”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语气里带着点慵懒的闲散:“扶小姐,你确定吗?” 这个施虐者绝对是扶疏短短三十岁的人生里见过最能把人逼疯的一个,逼着她在人命之间做选择,选完之后还要反问她确定吗。 坐在狭小的车厢里,扶疏看着观澜公路的尽头,已经能够窥探生活区的一角。 她伸手摸了摸怀里楚修然的脑袋,重复了一遍街道名字。 “归鞍街。” 楚修然生日宴会结束那天晚上,扶疏坐车路过南市最宽的一条路。 一路都是如出一辙的广告牌,蓝底金箔粉写出来的字,扶疏抬头看过一眼,还念过:打马归鞍少驻程,斜倚春风望断月。 司机有些自来熟,语气里带着点自豪,唠家常似的跟她说:“这是我们南市最出名的地方了。” 扶疏当时还在想,东拼西凑附庸风雅罢了。 但现在她知道这个地方,归鞍街,望月首府。 “好。”电话里的人甚至在挂断之前,都不忘说,“再见,扶小姐。” 电话里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可扶疏举着手机很久都没有回过神,她的心跳比刚才还要快。 直到开车的司机等得有些不耐烦,从前面回过头:“小姐,到了。” 扶疏如梦初醒,她们到了。 玉川小学离望月首府真的不远,短短二十分钟,十公里一段车程,只有她知道这漫长的时光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扶疏低着头长长叹了口气,那些压抑的绝望和愤怒终于有了出口。 她低着头,咬牙低吼了一声,吓得前面的司机不轻:“小姐,你没事?” 扶疏笑了两声,手按在楚修然胸口,楚支颐的西装底下有个小小的凸起,摸着纹路能够感受到是一个长方形,绕着几股线。 扶疏打开车门下了车,抱着楚修然站在别墅门口,近乎茫然看着外面的世界。 扶疏伸手掀开西装外套,解开了楚修然厚重的羽绒服外套,推上去一层毛衣和羽绒背心,才看见了那长方形的盒子,最中间是红色的倒计时,正好停到了零。 鲜红刺目。 扶疏的手缩了一下,静静等着时间掠过下一秒。 “布谷……” 弹簧从薄片之后一下子弹了出来,那是一只黄底红喙的布谷鸟,画得有些粗糙,眼睛一大一小,一上一下,活像是孩子随手的涂鸦,没控制好力道,稚嫩里透露出几分诡异。 这只滑稽的布谷鸟摇摇晃晃,黑漆漆的眼珠沉闷异常,与她四目相对,像是也在嘲笑她的滑稽。 身后别墅的门被打开了,别墅的帮佣匆匆来开了门,她身形有些臃肿,穿了一身黑色的工作服,挂着白色的花边围裙,正在笑着跟她解释什么。 扶疏却听不进去,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食物的味道,心里却想:像戴孝。 灵堂,挽联,白花。 那是当年爷爷的葬礼。 这个画面在扶疏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的意识有些混乱,而手里的动作却像是有指令,将手里的楚修然递了过去。 帮佣古怪地看了她许久,最后关上门走了。 在交付楚修然之后,扶疏就匆匆转过身朝马路外走,她去够口袋里手机的手一直在发抖,好几次都没勾住。 等好不容易抓住了,急忙拨了一个电话。 司机载着她回到了她早上离开的南市老城区,沈老师所在的红叶小区,走之前她亲过她的一双儿女。 扶疏握着手机渐渐发烫,却还是执拗地继续拨通下一个,好像这些电话的忙音就是她的心跳声。 这个声音,她也就没了。 红叶小区这时候很安静,像是陷入了一场昏沉的午睡。 扶疏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她转过快递柜,进了九号楼,熟练地爬了五层楼梯找到了沈老师家。 这里她曾经住过一年多,闭着眼睛都不会按错门牌号。 扶疏站在门口敲门,顾不得按门铃,从最开始轻轻扣了两声,到了最后几乎是在砸门。 开门。 快开门。 “吱呀……” 到了最后,门真的被她推开了,软趴趴地折了过去。 一张硬质卡片轻飘飘落在地上,上面打印着换锁的电话地址,扶疏的心情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红叶小区已经二十年了,房龄太久了,很多设施都非常陈旧。 她想起沈时萱开过的一个玩笑,她说,红叶小区的地产开发做得很敷衍,材料用得都特别差,不过本来就是份额楼。 这里的小区大门用一张卡片就能打开。 好在这里大部分住的都是老师,生活环境好一些。 扶疏推门进去,三室一厅的房子,总共一百五十米,她甚至打开了洗衣机的盖子…… 室内空无一人。 风从一扇打开的摇晃着的磨砂玻璃窗口灌进来,笔直地穿过过道,呼啸着往她脸上扑,像是在嘲笑她刚才的自作聪明。 扶疏握着手机,似乎看见这整洁的客厅天花板往下歪着要塌下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摔在地板上,天花板还是纹丝不动。 扶疏冷笑了一声,喃喃:“原来是我站不稳。”不是天花板要塌了。 她吸了口气,当即便决定回家。 如果沈老师不在,如果她们被人带走了……那么唯一还有古怪的只有她的家。 早上的那个工作人员。 既然他会出现在马路边,难道他就不想出现在案发现场耀武扬威吗? 她不信。 扶疏匆匆跑下楼,无比庆幸瑶玉公馆离红叶小区并不远。 馆藏所在的云景街背后隔着不远的水景街,没进家门口,扶疏先见到了门口的消防车,通体鲜红,亮着灯,围观的群众窃窃私语。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好像是e区那边烧过来的。” “咱们这里不是新区吗?这就出意外了?才过了多久,得赔钱?” “你说了算?得等物业看过,哪有那么容易。” “……” 瑶玉公馆,e区,十四楼。 那是扶疏买下的居室,四室二厅,全屋的智能化家居。 扶疏进了门,转过a和c区,还没等进e的门,就看见远远的隔离栏拉了起来。 她跑了起来,手快要搭上火警的一瞬间,肩膀上一重,被人用力地往后拉了一把。 扶疏眼睁睁地看着那红章肩离她越来越远。 火警队长像是有感觉,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 “不好意思,请问怎么样了?” 扶疏抬起头,只看见一条清瘦的下颌线条,规整有力。 第465章 我没能做到你的要求 这个角度她看过无数次,闭着眼睛也不会认错,但现在她拧着脖子转过半圈,身体才迟钝地跟着转了过来,活像是四肢极度不协调。 “哦,财物损失是肯定的了,这个到时候你们和保险公司自己商量索赔,不过好在发现的时间比较早,不然按照泄漏的程度可能牵连会比较广。” “我说你们这些家长……”火警队长将手里的黑色水笔别在了上衣口袋里,厚重的防护服还穿在身上,透明的头盔里沾了点熏黑,隔着一层塑料的声音有点闷,吐出的气还将塑料糊得白茫茫。 “出门之前能不能仔细看看家里的用电用火安全,这火灾是开玩笑的吗?烧起来不是你们你一家的事,要是出点意外,谁家里承担得起?” “您说的是。”宋寒洲拉过她,站在了她身旁,笑吟吟跟面前的队长拉扯,而他怀里的孩子趴着一个小脑袋,似乎午睡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半睁着眼睛叫她。 “麻麻……”含含糊糊,叫得很别扭很不标准,很小声,带着睡意。 扶疏回过头,顾章站在她身后,怀里还有一个孩子。 她刚一动,就被人用一只手按着后脖颈转过了脑袋。 那只手清瘦白皙,可是力气极大,不容反抗。 “你就是户主?” 扶疏茫然地看了眼身旁的宋寒洲。 他身姿孤直,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脸上带着他惯常吐槽的笑意,虚伪客套。 劫后余生,连这个笑,好像都能看得惯了。 扶疏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看面前的火警队长。 他长得十分瘦削,脱了防护服衣服更像是挂在他身上,常年训练的缘故,肤色有点黝黑,横眉三白眼,没有弧度的唇近乎一条直线,看起来十分严肃。 扶疏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麻烦待会儿做一下记录,我们要进行调查。” “嗯。” “手续我们这里都会弄好,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嗯。” 无论火警队长说了什么,扶疏都只是回答一个字,队长左右看过她一眼,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放缓了态度,也没有再板着脸。 “人嘛,难免犯错,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回去都看看防火的宣传片。” 扶疏的视线落在那张昏睡的小脸蛋上,她的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 交涉过后,扶疏感觉到她被人带着转了个身,这才仔细看了看穿过自己后腰,搭在一侧的手。 顺着往上看着旁边的人,她低声道:“我没说你可以占我便宜。” 宋寒洲带着她往前走,不仅没松手,反而往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扶疏看着他,那双眼睛虽然笑得温柔缱绻,可眉心却微不可见地隐隐跳着,扶疏看得出他心情算不上好。 “我们去哪?” 宋寒洲没有回答她,而是绕到了瑶玉公馆东侧门,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 顾章跟在他们身后,被宋寒洲瞄过一眼,点了个头,先绕去了副驾驶。 进了车内,扶疏的心跳声才缓缓跟着蔚辞那声“妈妈”回了位,她回头看了眼身侧的宋寒洲,明明穿着如出一辙,依旧是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 可扶疏看着他目视前方的视线,坚定里带着天生的倨傲冷漠,坐在她身旁活像是时光倒退回到了重京,似乎随时都会吐出两个字:“解释。” “早年我在南市谈过一个案子,当时的老总以私人名义送了两套房产给我,还没住过,但有人定期打扫,我们现在过去。” 宋寒洲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不疾不徐地说起一些事,显得异常安定,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着急忙慌。 扶疏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宋寒洲起初还装模作样地看着车里拉下来的帘子,装作什么都没有,但扶疏看得太久,他也招架不住,抬手勾着人往怀里带了带。 或许是经历了一场耗费心力的角逐,或许是在最后关头,有一个人恰好出现,怀里抱着她的儿女,冲她盈盈一笑。 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如果今天宋寒洲不在,如果今天南市的天气真的像预报那样晴空万里,后果一定是她不敢想象,甚至难以承受的。 好在勾在她身侧的人搭了一把手。 没有放任她掉进万丈深渊。 因此,扶疏也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宋寒洲身侧,闭上眼睛,等心跳随着平稳的车身落回了肚子里。 过了许久,扶疏喊了一声:“宋寒洲。” “嗯?” “我没有回家。” 宋寒洲淡笑着,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力道控制得很轻:“我知道。” 扶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一路都在紧张忐忑,甚至一度失去过控制的喉咙有点紧张干涩,发生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我没能做到,所以不算。” 宋寒洲一向不是个慢半拍的人,相反之下,他比大多数人多转过半个弯,所以常常被人抱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的出神习惯也和别人不太一样,放空之后,他会无意识地勾着食指敲,有一下没一下的,唇角带笑,看起来仿佛在思考,实际上什么都没想到。 比如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听不懂扶疏话里的意思,需要琢磨一下才能回过味。 我没按你说的要求,按时回家,所以这个要求不算吗?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勾得人心里很痒,宋寒洲动了动,很想问问扶疏知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 但又怕他惯性转过了弯,想过了头,反而被将军,所以敲着手指什么都没想。 扶疏小声补充道:“你可以再提一个。” 宋寒洲抬起头看着深棕色玻璃车窗里倒映出的人影,一闪而过。 他压下了唇角的弧度,应道:“嗯,再说。” 宋寒洲名下的房产在南市郊区,背过山阴,好像从城里进了村,途径处,还有一汪被枯枝遮掩着的地下温泉,。 车过了半山腰,往南才停了。 扶疏下了车,看着门牌号,却愣是没听过这个地方。 泊烟渚街壹号。 在南市,她找过房子,看过地图大大小小的街区。 在郊区,有馆藏的生产线,她来来往往一个月,却从不知道这个地点。 隐蔽得像是唯恐被人知道这个地方。 “进去。” 宋寒洲抱着孩子进了门,扶疏不自觉地往后看了眼。 顾章怀里抱着扶鹿,注意到她的视线,往后又退了一小步。 推门进去之后,扶疏很想问一句宋寒洲,你是买了个园林景点用来住吗? 一草一木,亭台楼阁,精致得像画似的。 不像是用来住,像是有人要在这里成仙。 “这真的是你的房子吗?” 扶疏站在不原地不走了。 宋寒洲回过头看她,剑眉往下压着,疑惑道:“怎么了?” “我怕你拿不出身份证,证明你叫宋寒洲,到时候,我就只能落个私闯民宅。” 第466章 孩子叫什么 宋寒洲看了眼自己身上,虽然穿的不是高级手工定制,戴的也不是江诗丹顿私人订制的手表,但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鸠占鹊巢的角色? 看来扶疏已经回过了神,反悔跟着他过来了。 宋寒洲调侃道:“我看你从前当实习生,私闯我房间,一点都不犹豫。” “宋总,我提醒你,当时我是去帮您取衣服,并没有私闯。”扶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还好,不热。 看来脸皮果然是要多锻炼。 “我叫的是你吗?” 扶疏:“……”叫的顾章。 脸掉得稀碎。 宋寒洲带着他们进了门,蔚辞已经醒了,转着眼珠子动来动去。 哪怕眼前的男人,并不熟悉,他也一动不动,糯糯的,像个假人娃娃。 扶疏跟在后面,无比怨念。 你为什么不反抗。 看到沈时萱不是哭得很大声吗? 你怎么还欺软怕硬呢。 扶疏:“……”总之不开心。 宋寒洲不怎么会抱孩子,所以技术动作不仅有点变形,还有点粗糙。 他掐着蔚辞的胳肢窝放在了沙发上,动手掐了一把孩子的脸,跟掐她的动作比起来完全没变。 “小兔崽子,还挺听话,就是沉了点。”宋寒洲动了动抱久了有点肌肉酸痛的胳膊,转过头去看扶疏,指着蔚辞问道,“你生的?” 扶疏皱着眉头,十分生气地看着他,刚想说你别这么说他沉,孩子会当真的。 但宋寒洲问是不是她生的孩子,这个问题把她硬生生逼停了三秒。 “不是。”扶疏道。 “哦。”宋寒洲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音节,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哦个屁。 扶疏退去了恐惧,重新和宋寒洲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只剩无穷无尽的烦躁。 宋寒洲刚想收回手,就觉得食指最上面一截套了一个柔软的套口,有点黏,有点软,他转过头一看。 沙发上的小兔崽子张嘴咬住了他的食指。 可惜没牙。 那张肉嘟嘟的小包子脸鼓着腮帮子一吮一吮的,仿佛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不是奶嘴,吮得很投入,很认真。 宋寒洲挑了挑眉,扶疏看着这一幕,进退不是。 宋寒洲也没有急着收回手,仔细地看起蔚辞的脸来。 虽然之前见过一回,但匆匆一瞥,没看见太多,这会儿距离比较近,看得清楚。 扶疏的心又开始狂跳不止,她觉得如果她现在当场死了的话,求别问,问就是心肌梗塞。 宋寒洲问道:“女儿?” “你瞎?”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哦,看着像女儿。” 扶疏原本想抱着儿子哄一哄,但鉴于她现在没什么好话要讲,所以将蔚辞后面的小帽子翻过来戴上了。 “宋总,你别忘了,自己小的时候穿过什么。” 公主裙。 宋寒洲一点点拔出了自己的手指,被揶揄的尴尬只在他脸上顿了顿,便顷刻间消失无踪,他道:“我穿得好看。” 你要脸吗? “主要是人长得好看。” “既然好看,穿什么不行?” 宋寒洲显然是不要的。 扶疏原本死里逃生的那点感激和安心,通通被宋寒洲这张嘴赶跑了,她默默咬牙,你不穿也好看,你怎么不去裸奔。 宋寒洲仿佛在她肚子里喂了一只蛔虫,看过她一眼便道:“我不裸奔。” 扶疏:“……”垃圾话再说下去就过于没有分寸了。 蔚辞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嘴里咿咿呀呀小声叫着,跟小猫似的,大概是饿了。 扶疏打算问一问,却被宋寒洲抢了先。 “谁的孩子?你总不会领养一个孩子?”宋寒洲对她当年走之前的情况可太了解了,能卖的都卖掉,不能卖的都不带。 一个一心想要避开他的人,想要躲过两年,等正式离婚的人自顾不暇,怎么会有闲情逸致领养一个孩子跟着她东躲xz。 更何况,在青益孤儿院,扶疏也不是不心疼那几个孩子,却还是没松口,只是私底下捐了点生活用品。 孩子既然不是领养的,那一定有点渊源。 “跟你有关系吗?”扶疏回过头瞥了他一眼,十分冷淡而且不耐烦。 宋寒洲想说当然有,他们要一起养。 不管孩子是或者不是扶疏的,既然她要养,他宋寒洲也养得起,不会反对。 但是……扶疏暂时还没有同意,所以他只能等一等。 “孩子叫什么?” 扶疏刚要张嘴。 宋寒洲冲她微微一笑:“你连名字都不肯说,我会觉得这孩子跟我有点关系,所以你不想让我知道。” 宋寒洲在开玩笑,但扶疏分辨不出,她不算一个特别会说谎的人,所以基本会选择避开。 避不开的话,谎言就显得有一点生硬、别扭和拙劣。 “蔚辞。” “蔚辞?姓氏呢?” “鹿。”扶疏心想,这也不算是说谎,最多就算做她自作主张,让蔚辞以后当个倒插门的。 亲家简绥星家里的条件确实还不错。 当个倒插门儿的。 继承发扬一下宋家的优良传统。 远在南市市中心医院吃了一顿海鲜大餐的方砚卓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 鼻头被他擦得红红的,显得异常虚弱和可怜。 “谁会记得你?你那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哥?还是你活着当你死了的父母?” 方砚卓:“……” 看着苏宴那张少年气的脸,凶里带着软萌,而且脾气太差。 方砚卓认真看过一眼,心想宋寒洲太可怕了,乱点鸳鸯谱,导致他现在看着苏宴都浑身不得劲。 这要是躺在一张床上,苏宴一整个刺猬投胎,他下不去嘴。 敬谢不敏。 方砚卓做了个伟大的决定——智者不入爱河。 永不。 谁爱入谁入。 苏宴在一旁拆了一包新的纸巾,虽然话说得刻薄,手里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怠慢。 方砚卓揉过一张,往下面一扔,他伸出手去,苏宴就递过去续上,十分有默契。 “我说您别这么刻薄行吗?小少爷,真不知道谁才是宋寒洲他表弟。” 说完这句话,方砚卓和苏宴都愣住了。 苏宴道:“怎么感觉……” “怪怪的?”方砚卓接。 这句话就好比说,“宋寒洲表弟”是一个形容词,代词,贬义。 “咳,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这样,还不都是托您老的福。” “这都叫什么事啊。” “你说的胡话,报应凭什么在我身上。”最后一句话方砚卓说得有点模糊,苏宴没听清。 于是,苏宴拢着耳朵凑过去听:“你说什么?” “没什么,渴了。”方砚卓大喇喇掀开被子,不小心被子的一角盖在了苏宴端起的水杯上。 苏宴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水晃荡着洒了。 “我操,你这个傻逼,湿了!” 方砚卓道歉的语句顿了顿:“对不起。” 第467章 宋家传统 方砚卓吃了苏宴特地把人叫来做的海鲜大餐,美其名曰祭奠宋寒洲,所以要多奢靡有多奢靡,令人发指。 后果是——这么多发物吃下去,伤口发炎了。 方砚卓在医院躺了大半年终于盼到拆线的当天,重新被护士按着一圈一圈绕了回去。 方砚卓的脸色不好看,苏宴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现在,连宋寒洲的脸色也是。 “鹿……蔚辞?你那位朋友?” “对,一儿一女。” “你是说……这个?”顾章站在一旁,宛如一尊安静的雕塑。 如果宋寒洲没有单独把他拎出来,简直算得上是和一群室内摆设融为一体,看来同样是助理,确实是不同的。 扶疏认真反思了两秒,连带着“双胞胎”也咽了回去。 蔚辞和扶鹿明显不是一个年纪。 扶鹿已经会走路了,虽然磕磕绊绊,但身高体型都比蔚辞大一圈。 说是“双胞胎”,还不如说是“糊弄鬼”呢。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不是双胞胎,那就是姐弟? 好愁。 当年高中的时候,生物不是她强项。 “扶疏?” “嗯……是这样的,哟哟生了一对儿女,然后她……难产,蔚辞出生的时候特别虚弱,所以在保温箱里睡了很久,体型比正常婴儿小一点,但实际上他已经两岁了。” 莫名长了一岁的蔚辞抬着小脑袋看她,不远处被顾章抱在怀里并不虚弱的扶鹿也打了个喷嚏。 宋寒洲站在她对面,视线转了个来回,摸着下巴倒是给了一回面子,含笑道:“原来如此。” “嗯。”宋寒洲信了。 屁。 她不信。 但既然她辛辛苦苦说了谎话,宋寒洲假仁假义配合了,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赶快跳过这个话题。 “其实……”宋寒洲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嗓子被他捏在喉咙里提起又放下,犹犹豫豫,磨得人心痒难耐。 “我就是想问那个女孩叫什么。” “没想到……你会说这些。” “关于你朋友的事,我深表同情。” 扶疏:“……”滚啊。 蔚辞抖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噎声,叫回了扶疏的注意力,同时她也被吓了一跳,伸手安抚地拍了拍。 扶疏低下头,贴着孩子细软的脸蹭了蹭,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宋寒洲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顾章,生活用品到了吗?” “一早就联系好了,到了。”顾章舒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扶鹿交给了自己的老板,转过身匆匆去了外面。 扶疏抱着蔚辞,看他时不时抽一下,心疼得不行。 顾章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了,和宋寒洲说了一声就驾轻就熟去储物柜拿了一罐奶粉,晾了水,拿了水温计。 扶疏没想到一八二的顾章能够细节到这个地步。 按照说明书,奶粉用八十度的水泡,到人体适宜就能喝,但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会这么做的一看就没照顾过孩子。 扶疏幽幽叹了口气,为了顾章的苦心,还是看了看水温计的用法。 “这里是哪里?”扶疏手里抱着孩子,看说明书很不方便,可宋寒洲太业余,所以她不敢把孩子递过去。 宋寒洲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解释:“泊烟渚街,这里很安全,私密性很好,住户非富即贵,但有钱不一定住得了。” “为什么?” “因为它挑客人。” 所以你到底帮了什么大忙,才能让这个级别的住处留给你留居室? 说到这里,扶疏抬头看了宋寒洲一眼,他高中读的理科,大学读的商科,毕业之后做的房地产起家…… 这里亭台阁楼,芝兰玉树,好看是好看,可她没看出来哪样是宋寒洲的爱好。 扶疏顿了顿,想起一家公司。 万宝潞安。 每家公司都有每家公司的风格,比如俞氏住宅命名惯用“禾”,韩氏惯用“月”,贺氏惯用“郡”…… 但万宝潞安惯用“烟渚”,一贯只做富人区的住地。 万华潞安的风格向来是内敛含蓄,像一个海纳百川的宗师自有底蕴。 为了保护客户隐私,万宝潞安的居室外做得非常简洁毫不起眼,不会让人发现这是一处豪宅,而推门进入,内有乾坤。 三年前,她从北城出差回来,与苏宴的绯闻闹得满天飞,顾章说过宋寒洲外出参加了一个晚餐会议,好像是……潞安? 这么早? 一次都没住过? 暴殄天物。 “别看了。”宋寒洲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脑袋,低声道:“这里没一样是我的喜好。” 扶疏赞同地点了点头。 宋寒洲沉沉看着她,抿了下唇道:“留给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都是按照设计图纸实施的,我没怎么看过,今天是第一次来。” “还挺喜欢。” “哦,行。”扶疏再次点了点头。 宋寒洲深深叹了口气:“你暂且先住在这。” 宋寒洲站起身,拿过桌子上的袖扣,扶疏就敏锐地察觉到他要走了,于是抓紧时间问道:“那今天的事呢?” “有警察,别担心。” 扶疏望向宋寒洲的背影,他转过一半的侧脸,眉目顺着投落的目光疲惫却不动摇不迷茫,她觉得很不舒服,却还理不出头绪,不敢冒失。 “沈老师呢?” “她没事,只是睡着了。” 宋寒洲说完之后,便朝大门的方向走,似乎还有话想说,刚转过身,扶疏也叫住了他。 “宋寒洲!” 宋寒洲被她一喊,嘴里的话噎住了,只好笑了笑:“怎么了?” “我……”扶疏往前走了两步,肚子里有话想说,可对上那张笑脸却犹豫了。 今天宋寒洲是救了她,但那又怎么样呢? 宋寒洲想跟你离婚。 你们分居协议已经快生效了。 “嗯?” 宋寒洲不懂她停顿的含义,也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偏过头一直在等她说话,显得脾气很好的样子。 他不是你的先生,他马上就是你的前夫了。 扶疏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没什么。” “真的吗?” 扶疏定定地看着他:“嗯。” 她在令十字街看见了。 看见了一个人。 冲她招手,冲她笑。 是扶嘉。 第468章 两面派 宋寒洲看过她一眼,眼里的怀疑压进深处,关上门走了。 窗外太阳落了西山,带走了最后一丝光。 郊区的夜里格外凉,星星却很亮,一如当年重京的别墅,她和扶嘉在阳台一起看过星河。 在令十字街匆匆一瞥,扶疏却能够断定,她没看错。 纵使人来人往,车流鼎沸,可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她一眼认出来,那一定是扶嘉,那是恐惧的来源。 扶疏喂着一大一小吃了饭,便哄着两个孩子先躺着睡下了。 她实在没什么心情做饭,更不要提这郊区没外卖。 从柜子里拿了点燕麦泡了牛奶,拆了几包零食,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即便认得出街边的人是扶嘉,可扶疏心里很清楚,那天上门换天然气的工作人员并不是扶嘉。 因为光是坐着,二人的身高就不一样。 扶疏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工作人员经过她身旁,只比她高出一些。 她净身高一七二,那天穿了平底拖鞋,也就是说工作人员最多不会超过一米八。 扶嘉身高一八七,肩宽腿长,哪怕屈腿坐在客来如云的令十字街边也分外狭促。 可扶嘉穿了今天早上的深蓝工作服,还戴了手套,他一定知道内情,极有可能还参与了。 然而,扶嘉这个人却总能在灰色地带游走得自如。 小时候的扶嘉有虐癖,难以控制动手的欲望,而经过治疗之后,他学会了袖手旁观,用更高明的手段站在另一个维度,往下看。 扶疏喝了一口燕麦奶,舔了一圈泛白的嘴唇,慢腾腾地撕开膨化食品,她知道扶嘉的习惯是动嘴不动手,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但任何一个自负的人,都喜欢炫耀。 扶嘉也不例外。 很多次,扶嘉在她面前都不掩饰过自己的病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示威。 因为他知道,他做过的事都没有证据。 扶疏看着不远处白梅树下的星星灯,约莫半米高,有点像重京宁露生日宴会当天,后院里栽满了白色蔷薇,仿古的路灯点缀其中。 她忍不住想,如果扶嘉参与的不止是这些呢? 是不是那些她想不通的往事,加上扶嘉就能够说得通呢? 比如沈时萱说过当年关于北霜的酒局。 这件事的结局是宋寒洲放下北霜,带她回了家。 如果当时宋寒洲没有放下北霜,那么结果会像沈时萱说的那样吗? 她会被卖给乔文轩? “嘶……” 膨化食品袋的口子一下子被她撕到了最大,里面撒着椒红的薯片哗啦啦地流洒了一地。 经历了一个下午的审讯,扶疏出警局的时候,脑子都昏昏沉沉,大嗓门的警察声音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简直让扶疏怀疑自己是耳鸣,坐在警局的走廊长椅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谁知道那老头心里在想什么?他还有理了?” 扶疏坐在原地,可是那低沉不善的男声含着狂躁的怒气,清清楚楚传进耳朵里。 “一想到他那张脸我就想吐,你明白吗?” “喜欢乱搞就出去开房啊!别他妈妨碍老子工作!” 噗,重点是妨碍工作吗? 扶疏忍不住咳嗽,说了这么久的话,还猛地听见这么劲爆的话题。 她一不小心岔了气,探头探脑往转角的地方看了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起到手臂,手里端着一罐咖啡,长得很斯文。 听见动静,对方转过头来,垂下目光看着她,凶狠且不好说话。 扶疏咽了口唾沫,控制不住地眨了下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男人手搭在臂弯,轻轻晃着铝罐咖啡,笑得很有礼貌很绅士。 刚才的那道目光,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扶小姐,您好。” “你认识我?” “准确来说,是看过。”对方主动伸出手来,手指匀称,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您好,我是洛江宁,负责案件的外聘,我今天刚到南市,但我在高铁上已经看过资料了。” 扶疏点了点头,愣了一下:“高铁?”还以为专家出行都是飞机。 “不是我不想坐飞机,而是按照我在这里的职级无法申请审批。”洛江宁的语气里有些郁闷。 对此,扶疏客套地笑了笑:“您辛苦了。” 视线环顾过一圈,贩卖机前的这个角落很小,容纳两个人就显得有些局促逼仄,所以除了眼前的洛江宁,应该再没有别人了。 “扶小姐,你在看什么?” “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就……挺凶的。” 洛江宁视线往下垂过一瞬,再抬起来时带了点笑:“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刚才在看一段嫌疑人视频,很吵?” 原来如此。 扶疏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要走。 洛江宁却叫住了她,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任何跟案件有关的事,随时联系我。” 扶疏站在原地,有点犹豫。 一来这位负责案子的专家跟她见面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甚至都不确定这个人的身份,而且她已经和另一位警官留了联系方式。 洛江宁看出她的担忧,抿着唇补充道:“扶小姐,我对这起案件很感兴趣,所以非常想帮助您。” “我想您应该也不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天天被一个变态盯着?” 扶疏伸出手接过了名片。 三年前的重京的绑架案,一路上行驶避开了天眼,踪迹断断续续,下了一场大雨,痕迹冲刷得很干净,而肇事的车辆近一周之后才被发现在郊区烧成了一具黑焦的钢架外壳。 这件事调查了很久,可是她等来了穆梨若排期候审,却由检察官证明了跟她没关系。 如果那时候,扶疏觉得绑架案的真凶迟迟没有找出来,是一场隐患,尚有余地忍耐,可是几天前的已经祸及她的孩子,她比任何时候都希望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么扶小姐,再见。”洛江宁冲她挥了挥手,步履稳健地经过她身侧往办公区域离开了。 扶疏低头看了眼他的名片,或许是刚到这里,没来得及加上新的职称,所以名片写的是犯罪心理学在职博士。 什么嫌疑人视频? 看来就是这个看起来十分斯文和善的专家,私底下脾气应该……意外地非常差。 扶疏顿了顿,将名片收进了口袋里。 不久之后,顾章亲自开着车来接她,扶疏在后面看着顾章的背影看了许久,看得顾章不明就里。 “扶总监,我脸上有东西吗?” 第469章 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扶疏坐在后座,语气带着点犹豫,仿佛在斟酌着回答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顾特助你……开车。” “请扶总监放心,我驾龄七年,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交通意外。” “嗯,看得出来。”扶疏点了点头,指了指顾章身侧,不疾不徐道:“二十码,再加把劲快赶上旁边的小电驴了。” 顾章回过头看了一眼,一道黄色的身影原本等在他们一侧,头顶上戴着黄色的兔子耳朵头盔,异常呆萌。 可是绿灯亮起,瞬间电驴的屁股消失在了视野里。 扶疏往后靠了靠,还嫌不够似的幽幽叹了口气:“好快啊。” 顾章:“……” 泊烟渚街壹号本就在南市郊区,有了顾章的功劳,扶疏回到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伸手刚推开眼前沉重的乌木色大门。 “表嫂!” “姐!” 两个声音一个喊得比一个响。 扶疏收回了脚,仔细看了看门牌号。 回过头,顾章冲她笑了笑:“扶总监,路上小心,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扶疏郁闷了一会儿,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眼睛,还是只能进了门。 她在玄关换了鞋,站在厚木浮雕桌案的对面。 方砚卓面前是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不少都被他拆开了包装袋子,此刻方砚卓正伸手剥着核桃仁吃,一条腿还绑着白色的绷带搁在一旁敞着。 苏宴坐在一旁玩手机,见了她抬起头笑意吟吟,活像个需要表扬的坐得端正的小朋友。 扶疏不理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方砚卓往后面指了指。 宋寒洲坐在一旁的仿古制贵妃榻旁看东西,戴着一个亮起来的耳麦,时不时回答两句。 “他叫我们过来,说你一个人在这住太无聊了,让我们过来,这样比较热闹。” 迪厅更热闹,怎么不见你安排我去住? 扶疏转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宋寒洲,应该是他特地把当私家侦探的方砚卓从医院里带了出来。 “火灾经过我们在医院病房里看过了,不过……你们家怎么又着火了?” 扶疏:“……”你怎么这么会聊天? “别这么见外嘛,表嫂,我可是很有诚意来的。” 扶疏双手交叉在胸前,歪过头冲他道:“说说看。” 方砚卓立刻推开了面前的山核桃,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大有一副专业的架势。 “你想,你昨天去了四个地方,这四个地方距离虽然不算很远,但也绝对不近?” “玉川小学和红叶小区都在南市老城区,也就是南市的中心点,相距五公里。” “望月首府在南市城北,瑶玉公馆在城东,可是你去参加亲子日是周末,这不是你的日常安排,是突然受邀的一场活动,还要往来这么多地方。” “你想想看,你在这一天的行动变数很大,可这个人还是选择在这一天动手,而且还特地选在这一天。” “因此,这个人一定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以戏弄别人为乐,二是一定很了解你。” 扶疏的手不轻不重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握了一下,有点疼,同时也有点恍惚。 方砚卓的手在面前的零食堆中挑挑拣拣,显得有点漫不经心,找了很久“啧”了一声,似乎有点不耐烦。 扶疏比他更着急:“说下去。” “说什么?”方砚卓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两姐弟,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说你们姐弟长得不太像啊。” 苏宴与扶疏都愣了愣,对视一眼,想起生日宴上的对话。 苏宴说过,他是私生子,是宁露和周怀瑾的儿子,而穆梨若是宁露和桑政勋的女儿。 他们是同母异父。 看来方砚卓确实有一双视力极好的眼睛。 “别岔开话题,赶紧说回正经事。”苏宴从虎口一把夺过一包薯片,黑白分明的狗狗眼瞪大了其实没什么威慑力。 “什么啊……”方砚卓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想去把零食勾回来,嘟囔着,“没了啊,小少爷。” “我又不是警察,腿脚还不方便,而且也没有那么专业,能看出这些不错了。” 苏宴“蹭”地站起身,零食高高举过头顶。 方砚卓看了眼自己的大裤衩配上独一份的绷带,越加肆无忌惮:“你欺负我一个残障人士是不是?” “你再不说,我让你变真残障!”苏宴冷下来脸,唇边的酒窝贴着冷调的肌肤消失无踪。 方砚卓动了动嘴唇没说话,非常沉静地看了他一眼。 扶疏看了一眼方砚卓收进桌子底下的右手,那是二十岁以前一直在赛场上的手,经历了两场手术,已经无法恢复如初。 严格来说,方砚卓是个残障人士。 苏小少爷哪都好,就是平白无故缺心眼。 扶疏伸手就打在了苏宴浑圆的后脑勺:“道歉。” “我……” “你不道歉,别说是我弟弟。” 苏宴原本举着零食袋子的手放了下来,瞄了眼不远处的扶疏,回过头看了眼面前的好朋友,软趴趴地道了歉,偃旗息鼓:“对不起哦。” 扶疏刚想点头,幅度不明显地停了一下,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方砚卓的大男子主义和宋寒洲一脉相承,扶疏也不打算等苏宴说完对不起,方砚卓再来一句没关系,然后两个人像幼儿园小朋友似的握手言和。 “说。” 方砚卓想了想,手往苏宴面前伸了伸。 苏宴低着头,不情愿地上缴了零食。 方砚卓心满意足地塞着新推出的口味,嘴里叭叭的:“再说了,桑政勋家的大儿子不是找了专案组还有专家嘛,咱们等结果通知呗。” “桑政勋家的大儿子?” “对啊,叫什么来着……”方砚卓大口大口嚼着薯片,跟绞肉机似的不讲究仪态,看着莫名让人有食欲。 看得一整天没心情吃什么东西的扶疏都觉得饿了。 宋寒洲在一旁搭了句腔,低沉的声音分外醒目:“楚支颐。” 扶疏瞄了一眼,宋寒洲还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没抬头,蓝色屏幕的幽光衬得脸色愈加病态。 戴着耳机听人汇报工作,都阻止不了你再抽出来分神? 方砚卓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第470章 捋顺的关系 苏宴低着头,偷偷看了眼扶疏,毕竟他接了外快,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而扶疏的心情要更加复杂。 时间回到南市的医院病房里,方砚卓跟着宋寒洲出门倒水。 房间里只剩下苏宴跟扶疏。 苏宴看着她,当即就红了眼眶,低声喊道:“姐。” “小苏总?你没事?”扶疏歪过头,看着眼前的苏宴,“没记错的话,你姐姐是穆梨若。” 苏宴抬手擦了擦眼睛,打开床头抽屉的手都有点抖:“不是。” 扶疏看了眼文件,再看苏宴的表情,活像是在大雨中迷路的小狗,顿时有点不敢接:“这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苏宴小声道,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小心和雀跃。 扶疏接过苏宴手里的文件,一页接着一页往下翻,翻到最后一页的参考意见和医生签名的时候,她猛地回到了第一页。 名字第一栏写的是宁露和……她的名字。 扶疏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文盲,她有点看不懂这几句话组合在一起是怎么个意思。 “我妈的公司被人检举之后,我妈找了好几个叔叔,希望能够疏通,私底下补上这个窟窿,可是墙倒众人推,除了周叔叔,没人愿意再见我妈。” 苏宴坐在一旁,手肘撑着膝盖,讲述道:“我妈本来身体就不好,患有很严重的肾衰竭,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打电话,好几天都没休息,后来就住院了。” 扶疏低着头,视线盯着这份亲子鉴定出神。 “医生建议我妈换一颗健康的肾脏,当时抽血拍片做了挺多检查的。”苏宴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 “姐,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吗?你和穆梨若的生日是同一天,我妈一开始对你更有好感。” 苏宴的声音落在她耳朵里,模糊又刺耳,扶疏忍不住反问,语气冷冰冰的:“那又怎么样?” 苏宴似乎被噎了一下,双眼睁得滚圆:“当时的鉴定是宋寒洲安排做的,结果你也看见了,他很可能动了手脚。” “穆梨若根本不是我姐,你才……” 扶疏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我不是!” 她膝盖上的文件簌簌落了下去,却轻飘飘地躺在了地上,像极了当年宁露闯进宋氏别墅,扔了一堆文件在她眼前的样子。 苏宴眨眨眼,有些不理解:“姐,你怎么了?” “你别叫我。”扶疏盯着他,抬手不小心打翻了一旁方砚卓留下的水果盘子,“咣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扶疏摇了摇头:“我不是。” 小时候,她与奶奶相依为命,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起初,她还会想,她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也问过奶奶,可奶奶却始终不肯说,摸着她的脑袋岔开了话题。 但无论如何,扶疏都没有想过是宁露。 她见过宁露的伪善,见过宁氏的烂账,甚至宁露在丈夫是出轨生子夺位……桩桩件件,她都不能接受。 为什么偏偏……想了这么多年,会是宁露呢? “你搞错了,我是扶疏,我没有父母,我只有一个奶奶,她四年前就去世了。” “不是的,姐,你是我姐姐,你是我的亲姐姐。”苏宴想去拉住她,告诉她不是这样,但扶疏往后退了退,坚定地将他拒之门外。 苏宴看着自己的指尖,不由得失落:“姐,你很讨厌我吗?” 扶疏看着苏宴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有一个角落不由得动了动。 苏宴从始至终都对她很好,如果宁氏有什么人让她觉得对不起的,那么毫无疑问是苏宴。 苏宴虽然有点小孩似的少爷脾气,可他不是个坏人,甚至帮过她很多。 但认宁露…… 扶疏自问做不到,她深吸了一口气:“苏宴,你知道宁氏是被谁举报的吗?” “不是那个记者吗?”苏宴愣了愣,不知道扶疏为什么说起这件事,可是很快他就有些反应过来。 苏宴看着眼前的扶疏,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却欲言又止。 扶疏点了点头,印证了他不敢说出口的猜测:“是我。” 当年,扶疏到了南市安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方砚卓留下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上网确认地址后,就寄给了三个地方。 “我把信件寄给南市和重京的一级政府。” “可是……最后的结果明明是一位记者将这件事写成了报道。”苏宴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比起扶疏,他要更了解自己家里的情况。 宁露早就做了准备,作为一个商人过于被动,时不时会被新出台的政府牵着鼻子走,所以她对有政府背景的韩家异常垂涎。 一直想通过韩家结交韩议员,可是屡次被拒之门外。 之后,宁露另外找了门路,通过宋氏的大门结交了另一位议员。 从那时候开始,宁露就准备弃商从政,所以那些举报信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虽然隐隐有消息传出,可是很快又被否认,说是捕风捉影,宁氏的股价也因此度断断续续动荡了许久。 直到一位记者的出现。 苏宴抬头看着扶疏,转动的眼珠里有着难以形容的哑然。 “我曾经为扶嘉工作,认识了一位资深记者,为人很正直,因为信件迟迟没有消息,所以我把所有资料文档都发给了他。”扶疏道。 “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苏宴不敢再说下去,他知道扶疏一定不会承认,也不想听到。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扶疏想说“噩耗”,可是常年来养成的温和,让她咽了回去,“这个消息,但我不想知道,你回去,别再来找我。” “不,我不回去。”苏宴连忙拉住了她,“姐,你听我说。” 扶疏被他拉得趔趄了一下,或许是苏宴拉得太过于用力,眼神过于诚恳,扶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苏宴把话说完了。 宁氏出事之后,宁露从重京回到了南市,可一直在医院养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眼看宁氏偷税案尘埃落定,她便将手里剩余一小部分的股份都给了穆梨若,当做多年来失去女儿的赔偿。 扶疏听得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宁露还真是爱她的女儿。 “我之后才拿到的报告,可是我妈身体不好,我……”苏宴抓了把头发,似乎也觉得很是为难。 第471章 捋顺的关系 “签署股权转让的时候我妈意识清醒,而且是自愿的,如果被穆梨若知道了她不是我妈的亲生女儿……她肯定不会那么好心,把这些钱都无偿还回来。” 扶疏看着苏宴懊恼的样子,给不出一个答案。 不过,扶疏还有一个疑问:“宁氏的股份不是大多数都重新被桑氏买了回去吗?” “嗯。”苏宴点了点头,有点局促的样子,“所以我才会接馆藏的账目。” 这么说,扶疏倒是半点不意外了。 馆藏这座小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支付得起苏宴的薪水。 如果是和桑氏有关,那就有理解了。 “穆梨若回去见我爸了,哦,我名义上的爸爸。”苏宴撇撇嘴,显然不太愉快。 毕竟他的身份一揭露就是丑闻,在桑氏的地位一直很尴尬。 扶疏很难想象,叫了这么多年的爸爸,忽然有一天被人告诉,这个人不是你爸爸,究竟是什么心情? 转念一想,扶疏又觉得她和苏宴或许真的命里有缘分,同病相怜。 这种心情大概只有她现在突然被苏宴告知,宁露是亲生母亲能够相提并论。 “我爸今年过年发话了,如果她做得好,那些股份完全有可能再次回到穆梨若手上。”苏宴的语气很闷,很低落。 “我不是心疼钱,而是那个什么若的,既不是我姐,也不是什么好鸟,凭什么拿我爸妈的钱?根本就是欺诈嘛。” 苏宴踢了脚病床的床脚,踢得移了位,看来气得不轻。 “但我爸不喜欢我,我妈又生病了……” 扶疏站在他对面,静静听着,像是在听一个荒诞的故事,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她只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方砚卓呢?他不是失踪了吗?”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哦,他啊……”苏宴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变得有点一言难尽,“谁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跟个冤魂似的。” 那时候,宁露住院,穆梨若指望不上,苏宴只能南市和重京来回跑处理善后。 谁成想,有一次他下了飞机就被一个扒手顺走了手机钱包,苏宴追了一路,眼看扒手进了小巷子,他追不动了,只看见眼角的余光里有一道人影似乎听到了发生的事追了进去。 这个人就是方砚卓。 当时,方砚卓看着太阳底下追回来的钱包,钱包里的卡格第一张就是身份证,稚气未脱的苏宴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头上的旋旋支楞着显得分外淳朴。 方砚卓也说不上来当时是什么滋味,然后他就被疾驰而过疲劳驾驶的司机撞了。 好在他找回的钱包属于一个有钱的少爷,还是一个不会扔下他不管的少爷,于是,倒霉的小少爷找回了钱包,却也没有完全找回。 在南市市中心医院,一住大半年,每天来回跑,花钱如流水。 在重京处理完一系列事情后,苏宴索性将格律也卖给了合伙人,安心待在南市,一边盯着宁氏的账目,一边找扶疏。 扶疏听完之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姐,我知道你心里一时很难接受……” “你还有别的事吗?”扶疏抬起眼。 苏宴被她眼里的冷漠逼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宴,我对我爸妈没什么感情,他们既没有养育我,也没有出现过,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奶奶。”扶疏想了想,接着道:“还有宋寒洲的爷爷。” “甚至是宋寒洲,对我来说,都比宁露要好上一些,你明白吗?” 苏宴的声音有些沙哑,分外委屈和无辜:“那我呢?” 扶疏顿时移开了视线,匆匆道别后,就在门口遇见了倒水回来的宋寒洲与方砚卓。 客厅里,扶疏往前走了两步。 她坐在桌子末尾,却从这段关系里捋出了另一段关系。 她是宁露和桑政勋的女儿,那她和楚支颐就是同父异母。 兄妹。 扶疏:“……”楚修然就是她真正的倒霉侄子。 “希望能够尽快破案。” 扶疏愣了一会儿,肩膀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宋寒洲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低声道:“嗯,别太担心了,回去睡。” 苏宴立刻站到了他们眼前,眼里分外执拗:“我要睡我姐对面。” 宋寒洲扫过一眼,要笑不笑的:“不如我在房间里给你添张床?” “你有这么好心?”苏宴往后缩了缩,显然是不相信的。 方砚卓耸了耸肩,意思很明确,你别看我,我不了解宋寒洲。 宋寒洲笑道:“我一向是个老实巴交的商人。” 苏宴:“?” 扶疏:“??” 方砚卓:“……”没被查出来,那就算是。 宋寒洲不管他说的这句话有多么不靠谱,伸了伸手指着二楼的方向。 “不介意的话,家里还有多的奶嘴,小苏总别客气,随便用。” “你骂我没断奶?” 宋寒洲利索地接了一句:“我有吗?” “你……”苏宴挺着胸膛就要往前走。 方砚卓从身后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腰,死死抱住了,连连劝说:“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苏宴起先挣扎得厉害,但方砚卓终究吃了发物,伤口化脓还没好那么利索,倒抽了一口气。 苏宴瞪着宋寒洲,又看了眼身后的方砚卓,极为不甘心地站住了,冷哼了一声。 泊烟渚街壹号没安排什么人,大小事都落在了顾章身上。 虽然自家老板和苏宴刚刚吵了一架,但碍于这间房子里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作为一个有眼力见的特助,顾章还是将苏宴的房间安排在了扶疏的房间对面,如自家老板所言,贴心地往苏宴房间里抬了一张床进去,不过住的人是方砚卓。 苏宴:“……” 方砚卓:“……” “顾特助,咱们这就没有别的房间了吗?” 顾章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铺着羊绒毯的长廊,两排的房间林林总总加起来八个,楼上有一个堪比两居室的阁楼。 一楼还有个居室,顾章最近被留宿在此。 地下还有一处小房间。 总之,很多。 但顾章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莞尔道:“抱歉,其他房间暂时还没有打扫出来。” 第472章 猫咪 房间里,顾章看着面前的二人。 苏宴不喜欢自家老板,但是和老板表弟关系还不错,老板表弟跟在老板屁股后面长大。 四舍五入,苏宴跟在老板后面长大。 老板应该能接受这个安排。 “二位,晚安。” 顾特助弯了弯腰,笑得很欣慰,不怎么欣慰的只有被留在房间里的人。 扶疏进了房间,看得出被人特意改过。 门口半米宽列了一排书柜,往里走隔着一道弧形的竖琴线,将房间一分为二。 地上铺了灰白色羊绒毯,放了一颗珍珠蚌,半开着,里面安了个珍珠的小枕头。 靠床头是绿木色的书桌,一侧是并排的婴儿床,垫着厚厚的绒被。 顶上做了许多海星、水母、美人鱼的小挂件,仿佛一整个海底童话。 而另一边才是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张梳妆台,隐隐露出一角灰色的被子。 留出的空间并不大,但扶疏愣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按了按松软的天鹅绒。 当初,扶嘉拉着她进了隔壁的别墅,问她喜欢什么样,她说简洁。 其实不是。 从小到大,扶嘉在她身旁慢慢长大,扶疏一直很没有安全感。 她喜欢贴着墙睡,不喜欢太大的房间,过大的空间有太多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地方。 同样,她会将用过的东西放回原位,以此判断房间里有没有人进来过。 扶疏喜欢的房间很简单。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重京住得久了,在爷爷送的别墅住得久了,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而搬进瑶玉公馆,她才发现其实没有。 扶疏没有选择住在主卧,她住进了相对小一些的客卧,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添置东西。 “喵……”一声猫叫叫回了扶疏打量的视线。 小东西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抖着蓬松柔软的毛,还戴着一个粉色的小蝴蝶结,活脱脱汤姆猫的梦中情猫。 体型与当初比起来,大了两倍,简直算得上大变活猫。 扶疏刚要伸手去抱它,小东西却往后退了两步跑开了。 这就不认了? 猫果然都是没有良心的昏君。 扶疏叹了口气,枉费她当年开了那么多小罐头,可惜小东西养了还没过几天,就被宋寒洲强制性地拦在了宋氏别墅门外。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猫咪呢? 宋寒洲一定是怪胎。 扶疏回过头,小东西在怪胎宋寒洲脚边蹭来蹭去…… 猫咪真是一种神秘的小东西。 宋寒洲原本要踏进的脚往后缩了回去,皱着眉头,如临大敌:“抱走。” 扶疏看了眼宋寒洲,又看了眼尾巴晃得高高的小东西。 这么嫌弃? “哦。” 扶疏上前一把抓起小猫咪,淡金色和海水蓝的异色瞳睁得滚圆,雪白漂亮的毛色摸在手里,比云朵还要绵软。 扶疏看得忘形,伸着粉色的小猫爪子展示给宋寒洲看:“铲屎的,我饿了,快给我开一个罐头。” 宋寒洲看着她没说话,眼神异常平静。 平静到有些尴尬。 “算了,猫粮……”扶疏问到一半,又觉得这些问题问宋寒洲相当于问了个寂寞,于是准备找顾章。 “在你房间的储物柜。” “哦。”扶疏找了两只干净的碗,刚倒了一点猫粮,小东西就分外冷酷地用一只猫爪子搭上了她的手。 她倒一会儿,小东西搭一会儿,仿佛在阻止她的动作。 扶疏:“这猫性格还挺叛逆。”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猫。”宋寒洲一直没进房间的门,站在门口搭话。 扶疏回过头,与宋寒洲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流:“宋总,没事的话,不如下楼喝杯牛奶睡觉?” 吃点东西闭上嘴滚。 “有的人呐……没事的时候请我下楼喝牛奶,有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扶疏:“?” “一口一个老公,叫得特别顺口。” “喵……” 一人一猫连种族都不同就会呼应上了? 扶疏象征性地恼红了脸,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宋氏总裁八风不动地跟他的小娇妻对视。 扶疏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倒是想起一件事:“你昨天为什么让我不要回家?”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倏地,扶疏对接下来的话感到有一些忐忑不安。 宋寒洲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婴儿床道:“这孩子长得还挺胖的。” 扶疏:“……”她在紧张个什么呢? 宋寒洲就是这个狗德行。 “呜哇……”躺在婴儿床上的扶鹿缩着四肢,哭得小脸通红,软乎的身子将细绒的睡衣绷得很紧。 扶疏照顾扶鹿两年了,她知道扶鹿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特点。 她对某些特定词汇很敏感,比如“胖”,一听到就会哭。 不知道是不是沈时萱在她家里念叨了太多次的缘故,连一个两岁的小女孩都明白了“胖”不是什么好词。 宋寒洲不知道,似乎摸着下巴,看小孩儿哭红的脸,还觉得分外有趣。 “一看平常就没少吃。” “真不知道像谁。” 越说越来劲。 扶疏抱着孩子一边哄,一边琢磨着怎么把人撵出去。 宋寒洲的眼睛盯在她怀里,笑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扶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简医生供出去,换了一个哪怕是宋寒洲也会笑脸相迎的名字:“韩瑾年。” 宋寒洲眉心蹙起,有点疑惑,但唇角的弧度肉眼可见弯了下去:“那这孩子还挺有福气的。” 福气? 扶疏多嘴问了一句:“怎么说?” 宋寒洲伸手摸了摸扶鹿的小虎头帽子。 他舌尖抵着上颚,发出一声分外愉悦的嗤笑:“韩家小少爷会花三千万给人买人寿保险。” 扶疏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你损不损。 “明天方妈会过来,她很会照顾孩子。”宋寒洲收回手,看过她一眼,眉目幽深含笑,仿佛有一种温柔体贴的错觉。 扶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宋寒洲顿了一会儿,拇指指腹摩挲过脖颈,甚至磨出了点血色来,似乎在钻研如何开口。 扶疏不理解是什么话,让生意场八面玲珑的宋氏总裁这么难以启齿,于是静静等了半天,甚至将怀里的扶鹿放下之后都不急着把人赶走了。 半晌,宋寒洲轻声问了一句:“害怕吗?” 第473章 不怕 其实出租车上“杀人游戏”的经历,换了一个人恐怕都难以相信,要抱着一个定时炸弹开一路。 没有人可以求助,没人知道你的绝望,恐惧和害怕都必须自己承担。 连后果也是。 哪怕扶疏说她怯懦,说她想过放弃楚修然,也不会有任何人说她的不是。 人都是自私的,她想救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错。 扶疏抬起头,目光坚定,死要面子:“不怕。” 愣了一会儿,宋寒洲换了副无奈的笑脸。 扶疏匆匆瞥过那双眉眼,面对这句“害怕吗?”,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杀人游戏”结束之后,她下车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宋寒洲,那么她真的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向对面的人撒娇。 她并不是什么勇士,有温淡的世故,却也有恰到好处的赤忱。 之所以选归鞍街望月首府,不是她多么的伟大,而是她一如之前做的无数次选择那样,她依旧选择了相信宋寒洲。 尽管许多人都提出过质疑,可在就像当初刚进入宋氏当助理时,宋寒洲告诉她,你是我的助理,不是别的老总,不管他要你做什么,拒绝。 不管我要你做什么,照办。 扶疏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听话,那时候她初入职场,还没有多少工作经验。 一位老总要她送一份文件,当时扶疏以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没想到几天后这位老总就被上门的警察带走了,理由是泄漏公司机密,她也是第一次被请去喝茶。 几天下来耽误了不少工作,而厄运接二连三。 不巧,当时一家游戏公司的企划来来回回折磨她,对方项目经理几次约见她,应酬了几番,扶疏就放松了警惕。 直到最后对方项目经理在晚餐散场之后,强行用时间太晚了为理由带她回家,却将车开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酒店。 当时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扶疏整个人都是懵的。 好在顾章找她对一份文件,而且顾章就在附近陪完客户,所以扶疏拜托了顾章过来带她一程,这才脱身。 虽然上了车,宋寒洲也在就是了,还被不咸不淡数落了一句:“扶特助,早啊。” 人在心虚羞愧的时候,便会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扶疏也不例外,她当时移开了视线。 半夜三更从酒店门口出来,她知道她在宋寒洲眼里的形象,肯定糟糕透了。 最让她绝望的事还在第二天。 那是她实习的最后一天,实习转正表最后交给宋寒洲办公室放着签字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从宋氏滚蛋的准备。 事实上,那时候奶奶正在住院,她根本不能失去工作,可以说在第一年工作里,那是最让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既迷茫,又羞愧。 但哪怕宋寒洲最后选择“予以辞退”,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不可否认,到了最后那一周,她确实出了很多岔子。 扶疏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宋寒洲给了她一份员工的转正合同,所以她问过为什么。 宋寒洲没回答。 在他离开之前,扶疏赶忙换了一个问题,问他该如何应对之前的情况。 宋寒洲道:“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不用应对。” 扶疏:“……” 她语塞了一会儿,默默反省自己问错了人,宋氏总裁无论到了哪,都有人给面子,确实不需要应对。 “但如果你问如何应对,我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愚蠢,我现在不得不开始考虑,是不是真的予以开除比较合适。” 扶疏:“?” 或许是她当时的表情太错愕,太不懂得遮掩。 宋寒洲莞尔道:“不必应对,你只需要帮我处理一些工作,跟在我身后。” “我是你老板,你是我助理,如果有一天你出了错,他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他们最先会想到的是你的老板,也就是我有问题。” “你丢的不是你的脸,是我的。” “如果你没有到罹患老年痴呆的地步,就该记得我最初跟你说过什么。” 扶疏跟了宋寒洲一年,事实证明有的人不是不会出错,只是他花了更多的时间去尽力避免出错,所以哪怕她接宋氏审计时已经是工作的第三年,她依旧没怀疑过宋寒洲。 那是经年累月的无条件的信任。 因此,当她的脑海里想起玉川小学中,宋寒洲临走之前提出的要求,尽管犹豫到了最后一刻。 一路提心吊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宋寒洲。 他不会错。 宋寒洲让她别回家,所以她选择了归鞍街。 扶疏看着眼前的宋寒洲,清瘦了许多,带着点倦意和难掩的病气,口不对心地继续重复了一遍:“不怕。” “怕我也不会去敲你的房门。” 宋寒洲:“……”他是这种人吗? 扶疏做了一个姿势请神走。 宋寒洲看着她,非但没往门口走,反而上前按着人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亲了亲她的头顶。 “好,那我害怕,行了?”宋寒洲小声道:“你安慰安慰我?” 扶疏:“……”此生没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 宋寒洲抱了一会儿,也不指望扶疏能给他什么好脸色,刚要松手,却听人言。 “别怕,我在。” 什么叫嘴硬心软?这不就是吗? 宋寒洲偏过头才敢偷偷笑一声。 扶疏手抬起来,僵在半空。 宋寒洲不会哄,难道她很会吗? 开什么玩笑? 扶疏别扭得手心的汗没完没了,她不敢将手搭在宋寒洲衬衫上,怕一搭上去就留下一个完整的手印。 到时候就很难收场了。 宋寒洲问她怎么了。 她就得顶着零下二度的南市隆冬和冷空气,十分掩耳盗铃地说:“热。” 万幸,宋寒洲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松开了她,低声道:“睡觉,晚安。” 扶疏背过一只手,无比认真地点了头。 翌日一早,扶疏坐在楼下餐厅刚倒了一杯咖啡,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闲人一号”方砚卓和“闲人二号”苏宴一起回过头看着她。 扶疏按了按额角,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拼盘家庭,但想起那天的情况,不免心有余悸,她连着两天都不敢睡着。 看了眼手机屏幕,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快跳了出来:“扶小姐,您好,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扶疏看了眼不远处的早餐,摇了摇头:“不方便。” 洛江宁:“……”这跟想象的不一样。 但是不重要。 洛江宁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所以洛专家面不改色地将天聊了下去:“我是洛江宁,我们昨天见过一面,您或许还有印象。” 第474章 偶像 扶疏忽然觉得这个专家还挺有意思,脾气那么暴躁装起小绵羊来说什么“或许”之类非常谨慎客气的词。 “洛专家,有什么事吗?” 洛江宁将案件的进程说了一遍,意思是大致已经了解了,可还是有几个地方不太确定,所以希望扶疏能够去一趟配合。 对此,扶疏当然没有什么意见。 刚要点头,洛江宁补充道:“见面时间在案发地点,希望扶小姐不要介意。” 扶疏:“……”大尾巴狼这不就来了吗? 没问她“是否介意”,而是让她“不要介意”。 扶疏晃着咖啡吹了一会儿,温度合适之后还颇为悠闲地喝了一口。 直到洛江宁在电话那头忐忑地问了一句:“扶小姐?” 扶疏才点了个头:“好。” 洛江宁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情复杂。 明明扶疏非常客气地配合了他,全程的话就三句,哪句都没问题。 可洛江宁就是感觉到他被扶疏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却又找不到痕迹发脾气,十分不爽,总之很复杂。 扶疏刚坐下,苏宴就咽下了嘴里的一口牛奶,问她是谁。 “南市专案组请来的专家,请我过去一趟。” “还有什么事吗?该问的不是都问清楚了吗?” 扶疏摇摇头,她不是警察,哪知道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相比苏宴,方砚卓的问题要简单很多。 “叫什么?” “洛江宁。” “洛江宁……性别男,三十二岁,毕业于加利福尼亚大学,主修犯罪心理学,在职博士,荣誉教授,单身,最大的爱好是收藏海洋生物遗骨……” 扶疏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心想一听就和扶嘉很有话题聊。 “等等。”苏宴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扶疏也很好奇:“你和洛江宁认识吗?” “不认识啊。”方砚卓睁大了眼睛,显得异常无辜。 扶疏:“……”不认识你叭叭的? 方砚卓看着两姐弟如出一辙的表情,当即展示了一下浏览页:“网上写了,这位博士经历还挺丰富,上过节目当导师,坐着宝马被人碰过瓷,打官司还输了……咦?” 方砚卓的眉头皱在一起。 苏宴和扶疏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怎么了?” “你们猜这位在职博士的偶像是谁?” 苏宴:“不猜。” 扶疏:“牛顿?” 方砚卓摇了摇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宴和扶疏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视线少稍抬起,楼梯上下来一个人,身影挺拔如古松,肩宽腿长,长相俊美,手搭在袖口处系扣子,越加显得薄璧玉色般的手清瘦修长,灵活有力。 洛江宁的偶像是宋寒洲? 一个犯罪心理在职博士以及专家顾问,为什么会去崇拜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是因为脸吗?”扶疏问道。 方砚卓摇摇头,看着眼前的手机网页,唇线抿得紧紧的,有一种打死都不会说出口的倔强。 苏宴一手抢过了手机,看了一会儿,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幸灾乐祸地递给了扶疏。 扶疏向下看了一眼。 宋氏总裁的头骨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最适合用来收藏的——洛江宁。 扶疏抬起头,盯着宋寒洲前去厨房的后脑勺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什么不同。 就……后脑勺。 挺好看的。 但说有多好看,她不懂。 难道真的是长得好看的人,连后脑勺都好看吗? 扶疏不理解,但一样大为震撼。 方砚卓冲她努努嘴,压低声音道:“下一页还有。” 扶疏随手翻过。 脸也是。 “姐,我觉得这个专家怪怪的。”苏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扶疏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不知道这是否符合程序。 “你要一起去吗?”苏宴撞了下方砚卓。 方砚卓看了眼自己的白绷带,摇了摇头。 苏宴和善地笑了笑:“哦?” 方砚卓当机立断:“去。” “别闹了,我问问,如果可以的话……就再商量。”扶疏心里也觉得洛江宁给她的感觉非常别扭。 同样是学心理,dotor梁真是要可爱太多了。 “好。”苏宴点了个头。 争取了洛江宁的同意之后,扶疏几人潦草吃完早餐就打算出门。 宋寒洲看着手边的报纸还坐在原地进食。 方砚卓走到门口,不知道哪根筋搭配得不太和谐,转过头问道:“表哥,一起去呗。” 宋寒洲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过来,笑意未及眼底:“嗯?” 不知道方砚卓哪里来的底气,笑嘻嘻地反问:“难道您老有别的事吗?” 四目相对,扶疏似乎都能听见空气中小火花问候的电流。 过了一会儿,宋寒洲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一边的餐巾擦了擦手,站起身,朝方妈嘱咐了一句:“晚上准备海鲜大餐。” 他绕过桌子背着手朝门口走,视线虚虚越过,仿佛什么都没看,经过方砚卓的身边才道:“哦,我忘了,给表少爷准备白粥。” 苏宴朝方砚卓投落了一道目光,微妙的同情和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拿捏得方砚卓更想死了。 方砚卓心想,这报应是买一送一吗? 扶疏在旁边拍了拍方砚卓的肩膀。 永远不要低估宋寒洲可以有多缺德。 照旧是顾章开车,许是自家老板坐在后面,谨慎的顾章将车提速到了三十码,顶着其余三个人异样的目光点开了交通电台“危险驾驶盘点”栏目。 泊烟渚街哪都好,就是实在有点远。 等到瑶玉公馆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扶疏刚下车就在家门口见到了沈时萱,还有沈时萱身旁的洛江宁。 扶疏的第一反应,完了,沈时萱又换目标了。 第二反应,我为什么要说又?明明哪个沈时萱都没能追到手。 “扶小姐,我联系了当天在场的人,但……”洛江宁笑着解释了一句。 扶疏点了点头明白了。 洛江宁给他们每个人都打了电话,但最后同意来现场的只有她和沈时萱。 楚支颐就罢了,好说歹说是南市首富的大公子,那宋寒洲呢? 他们出门的时候,不是在吃早餐?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宋寒洲注意到她的视线,按着她的脑袋转了回去:“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关机吗?” 第475章 小老太太 扶疏:“……”有幸知道,只是不敢。 一行人重新回到了瑶玉公馆e区十四楼,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拉起了黄白的警戒线,进了房间,里面烧得焦黑,落满了灰尘和焦炭,和当初温馨的样子大相径庭。 “扶小姐,当时你是早上七点半起床,洗漱十五分钟,然后在发现没有天然气,找了人来换对吗?”洛江宁将她说过一遍的经过重复了一遍。 “对。” “你离开的时候检查天然气了么?” 扶疏愣了愣,当时她做完辅食之后,应该是顺手关掉了,可是没有特意确认过。 说完一遍之后,洛江宁点了点头:“我们查到了当时的工作人员,他临时肚子疼,所以找了别人来给你换天然气。” “是谁?” 洛江宁手插在米白色的大衣口袋里,黑色高领毛衣遮了一点下巴,却还能清楚看见笑意:“扶小姐可能认识,在改名字之前,他叫林宝川。” 林宝川,扶嘉名义上的养父,在他们都还小的时候锒铛入狱,扶疏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 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十多年过去了,林宝川很有可能已经出狱了。 可如果给她换天然气的员工是林宝川,一切不就说不通了吗?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杀人游戏”的制作者是扶嘉。 他足够了解扶疏,也有足够的耐心陪人玩游戏,可只有一点绝不可能作假。 那就是扶嘉对林宝川是深恶痛绝的,小时候林宝川的家暴导致了扶嘉的性格扭曲。 难道林宝川出狱之后真的痛改前非,甚至对曾经的养子有了愧疚之情吗? “扶小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 “我没想到会是林叔叔,我跟林叔叔交集很少,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洛江宁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俯下身来与她对视,眉目如鹰隼般锐利,仿佛想刺破人的皮肤,挖出心脏来:“并不是没有理由,扶小姐。” “当初林宝川经营一家原料加工厂,之后因为废水排放的问题被当时南市平昌的许支书举报。”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份请愿书,上面写了平昌县几乎所有人的求情,除了一户人家。” 洛江宁的话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扶疏很清楚这一户人家是谁。 是她的奶奶秦桑枝。 虽然她的奶奶是个乡镇小老太太,可奶奶并不是个心肠软和善的小老太太。 相反,在扶疏眼里,奶奶秦桑枝女士拥有大智慧。 小时候,秦桑枝对她的要求很高。 彼时,重男轻女还尚有余荼,秦桑枝女士告诉她女孩子要读书,读书会识理。 是识理,而不是识礼。 秦桑枝的原话是:“读书的用处有很多,我不用你当成绩最好的那一个,但我希望你能够学会思考,多去想一想,免得将来遇上什么事想不明白,让自己后悔。” 秦桑枝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低沉沙哑的公鸭嗓,躺在太阳底下的摇椅下,她的满头银发熠熠生辉,小老太太磕着瓜子一边扔一边说。 扶疏当时不理解,也没放在心上。 以至于当她上了大学,去重京见了更为广阔的世界,她才能够理解秦桑枝女士八十多岁的人生里,说了一句极为宝贵的话,留给了她。 读书最重要的不是获得多高的学历,借此获取多么高的机遇,而是秦桑枝女士希望她能够明辨是非,分明对错。 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 好比当年林宝川的事,宛平县的人都知道请愿书只能做到轻判,并不能让林宝川逃脱法律的追责,但他们都乐于去当这个好人。 签一个字,既不损伤自身利益,还能够为一个人争取利益。 无伤大雅。 秦桑枝女士却关上了大门,八风不动地坐在院子里笑吟吟的跟人打太极:“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个秦怎么写?笔画太多了记不清了。” “这个‘秦’字……要不让扶疏帮你写好啦。” 秦桑枝女士笑着摆摆手:“扶疏这两天手被秤砣压了,写不了字了。” 就是不签。 扶疏那时候还小,对于这件事有个印象,可非常模糊,她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法律,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知道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因为学校里选班干部就是这么选的,可被秦桑枝瞪过一眼后,扶疏当即就默默放空了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扶疏啊,告诉姨姨,你这个手还能不能写字。” 秦桑枝女士不仅凶,还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做了不好的事,会被打屁股。 十三岁的扶疏正处于第二次生长期,十分叛逆而且有了极强的自尊心,并不想落个这样的下场。 小扶疏摇摇头:“不能。” “你这孩子!”那居委会大妈拍在了她后背,气急败坏,看了眼一旁油盐不进的秦桑枝女士,装傻充愣一把好手,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仅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发作。 坐了一会儿实在难受,那居委会大妈就走了。 等外人离开,关上门之后,秦桑枝女士问她:“你觉得该不该签?” 扶疏没什么概念,所以也给不出回答。 秦桑枝女士捏了捏她的脸,没往深了说,只说了一句:“错了就是错了。” “善良过了头,就是纵容。”秦桑枝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漫不经心,像是知道扶疏听不懂,所以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很多年后,扶疏面对穆梨若明白了这句话。 善良是善良者的品质,而不是恶人用来利用的软肋。 扶疏有些庆幸秦桑枝女士一手带大了她,没让嘱咐她要出人头地鹤立鸡群,没希望日后富贵泼天金银佐酒,只是告诉她要学会明辨是非黑白。 如果她从小跟在宁露身边长大,扶疏难以想象自己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奶奶没错,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尤其是林宝川。”扶疏回过神,看着洛江宁道。 奶奶虽然没有签署请愿书,可她收养了扶嘉,将扶嘉好好地养到了被父母找到接走的年纪。 比任何签名都有力。 洛江宁看人的眼神像水一样沉静,甚至不带什么情绪和感情,却看得人心慌:“扶小姐是说收养义兄那件事吗?” 扶疏被噎了一下。 她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否认了:“这有什么关系吗?” 第476章 黑白煞神 尽管挺直了腰背,可扶疏还是觉得身后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的脊柱压弯了。 她不怕被人知道有一个义兄叫做扶嘉,可她怕被人知道长达十多年的漫长折磨,也害怕面对恐惧的童年。 尤其这些人里有一个她在意的人,她最不希望宋寒洲知道曾经她还要更不堪,她没有朋友,形单影只。 而宋寒洲肯定不是,姑姑宋婉言说过,小时候的宋寒洲像一个小王子。 她却连灰姑娘都算不上。 哪怕已经没有了想和宋寒洲白首偕老的想法,可人在前任面前更加的不想丢脸。 扶疏并不例外,或许有一天她能够坦然,但不是现在。 洛江宁看了她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 房间里转过一圈,时不时看一看,摸一摸,问了几个和房间布局相关的话题。 扶疏缓了一会儿,才敢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看过一眼。 宋寒洲站在角落里,手搭在臂弯里敲,目视前方,眼若璨樱招摇,可扶疏知道他根本在出神。 她很想问,你在想什么。 扶疏咬了一下口腔里的软肉,强迫自己不要再深入地想下去。 她刚想跟着看完一圈的洛江宁往外走,却被一个人勾住了手。 “是我不好。”他道。 扶疏心下动了一下,很轻,带着点颤和懊悔,仿佛所有不应该在此面前都没什么用。 扶嘉从重京消失过一段时间,回了燕台。 这都是托宋寒洲的福。 作为一个不怎么喜欢她的人,宋寒洲对她还算是做到了平等,会帮她,会救她,会温柔以对,也会讨要报酬,会因为被冒犯而大发脾气。 宋寒洲这么做的原因有很多,唯独不是因为特别喜欢她。 这种自责像是一种责任,你是我的太太,我有义务照顾你,保护你,但我不会因为你而破例,而待你特别不同。 一声道歉,却让她从连日来胶着的意味不明的纠缠的暧昧里醒过神。 她摇了摇头:“跟你没什么关系。” 扶疏抽回了自己的手,蓄上笑意:“走。” 洛江宁开了警局的八人面包车,刚好够坐,所以顾章将车停在了瑶玉公馆门口等。 “我们接下来去哪?” “红叶小区。” 红叶小区五楼,洛江宁推门进去,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扶疏当时在这里和沈老师坐着聊天,前后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这一带的老城区,想要进来很简单,但我们暂时还不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你公司的实习生一直不配合。” 洛江宁的视线径直越过一行人,落在了最后的人身上。 “既然今天刚好遇到,择日不如撞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这位先生,可以吗?” “不可以。”宋寒洲掀过眼皮,向下瞥了一眼,拒绝的语速非常快,没有留一丝余地,“我有权保持沉默。” 苏宴往旁边走了两步到了方砚卓身旁,视线在洛江宁和宋寒洲之间转了个来回。 洛江宁一身米白,站在窗外飘落的阳光里,眉目温润,斯文有礼。 宋寒洲站在门口处,仿佛和漆黑的门框融为一体,深色的眉目幽深如晦,不哪怕只是垂下的视线淡淡扫过,也平白给人一种向下的压迫感。 洛江宁却浑然未觉。 从视觉来看,一黑一白,两尊煞神。 扶疏往后退了一步,给两尊煞神留出了一点空间。 扶疏站到了苏宴身旁,听他正在小声犯嘀咕:“这里是不是还有一句,有事跟我的律师谈?” “你没听见吗?”方砚卓“啧”了一声,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伸手一搭,搭在了苏宴肩膀上,老神在在,“顶着实习生的皮,所以身份条件不允许。” “不然宋氏总裁……”话音未落,平白咽进了肚子里。 扶疏抬头看了一眼,宋寒洲眼皮连着长睫毛匆匆往上抬,凌厉的余光跟着消失无踪,便揶揄方砚卓道:“怂得你。” 方砚卓顿时皱起眉头,从左到右看过宁氏两姐弟,心里十分怨念。 方砚卓叹了口气,生活不易。 其实扶疏能够理解方砚卓,毕竟宋寒洲确实有时候看着挺可怕的,但她不说。 “你的员工都这样吗?”洛江宁与宋寒洲对峙半晌,转眼追着扶疏,有意无意地埋怨,“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老板带坏了。” 宋氏总裁:“……” 扶疏摸着鼻子避开了视线,心想,关系倒是没错,就是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员工,那还真的是不好说。 眼见扶疏装聋作哑指望不上,洛江宁便清了清嗓子,站在正中间严肃道:“这位先生,我希望你明白这件案子很严重,背后的凶手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如果您不配合,我们的取证工作会非常困难,扶小姐的处境也会一直很危险。” 宋寒洲掀了掀眼皮,淡淡地投落了一道目光过来,片刻即收,启着唇道:“你问。” 洛江宁气得牙疼,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礼这么不配合的实习生,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谢谢您的配合。” “不客气。”宋寒洲照单全收。 洛江宁动了动嘴:“……”我特么是在谢谢你吗?占我便宜? 扶疏觉得洛江宁那张修炼的脸皮快要维持不住了,脑海里隐隐想起昨天下午贩卖机前破口大骂的洛专家。 这两人各自顶着一张画皮,你来我往地损,就是不知道谁会先露出本相。 好在洛江宁深呼吸两下,硬生生忍住了:“先生,您为什么会抱着扶小姐,也就是你老板的孩子出现在瑶玉公馆?您是不是也收到了什么指令?” 宋寒洲顶着洛江宁头顶看起来分外杂乱的旋旋,眉毛顺着凌厉的眉弓往上走,反问道:“也?” 洛江宁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也。” 宋寒洲靠在门边,歪过头,笑得轻松:“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也收到了指令,而不是恰好经过见义勇为。” 恰好经过。 见义勇为。 扶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不赞同的质问不合时宜地从嘴巴里跑出来。 洛江宁干笑了两声,眯起眼睛道:“呵呵,这位先生,您说笑了。” “我没说笑。” 洛江宁:“……”这个实习生怎么这么难搞? 洛江宁特别恼怒还含着点无辜地扫过扶疏一行人, 扶疏轻轻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宋寒洲。 洛江宁自认倒霉,继续道:“你们看过薄导的作品《恶人游戏》吗?” 第477章 恶人游戏 这个问题一落地,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部作品当年的反响很好,所以连扶疏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特地陪鹿哟哟去看过一趟。 《恶人游戏》的主演是影帝林程曦和北霜。 《恶人游戏》讲述的是男主温祈从部队退役之后,身患残疾,每天在工地工作很辛苦,甚至还要被工头指责和无端扣帽子。 雪上加霜的是温祈的女儿患有白血病,需要昂贵的医疗费用,所以温祈一直对沉重的生活百般忍耐,一心等退役之后的伤残补贴拨款。 可无奈有一个家庭情况比他严重,老班长希望他能够体谅。 温祈一改沉默据理力争,但是没有用,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第一次狠狠打翻了巷子路边的垃圾桶,意外看见了后面的小广告。 一场人命游戏的邀约。 为了女儿的手术费,温祈决定参加富商组织的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是通过三关游戏,赢了就能获得游戏组织发起者富商死后所有的财产。 重赏之下,报名参加游戏的人很多。 三关游戏分别是枪林弹雨、你画我猜还有最后一项得失游戏。 最后一项游戏与扶疏昨天的经历非常像。 过完前两关的男主温祈,以为游戏已经结束,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却在回去的出租车上被告知要求他在银行和医院这两个地点之间做一个选择。 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还是一个重病在床的女儿。 这是一个关于人性的考验。 然而,在电影院的扶疏却觉得这本就不公平,一个穷途末路的乞丐怎么会不对钱动心?一个在沙漠极度缺水的人,却有人给他送来了大把金银。 温祈在车上哭得很伤心,那一幕哭戏至今都是影帝林程曦的高光时刻。 最后,如所有军人一样,绝对忠诚的男主温祈选择了女儿,回到病床前痛哭流涕,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而和所有俗套狗血一样,时日无多而且无儿无女的富商被男主温祈的善良感动,最终选择将遗产给了他。 富商在病床上说过一段话:“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有了,可活着却越来越没有意思,所以想最后找一些人来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 富商脸上的表情像孩子般天真满足,可他说出的话却又是如此残忍。 一场兴之所至的游戏,却让所有人像跳梁小丑一样拼着命供他玩乐。 富商死了,男主得到了遗产,也能够救回自己的女儿,仿佛一切对于温祈来说都走向了最好的结局。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恶人游戏》未免流于俗套。 所以至此,本剧最大的反转来了。 温祈继承了大额遗产,却因为涉及庞大数额的金融罪在手术室外被警察带走调查。 手术室里女儿的心电图,以及男主坐在审讯室里手上冰冷的镣铐,眼前是无数的文件和一张张白纸,都是他在第二关游戏你画我猜里亲手写下的答案。 影片到此结束。 《恶人游戏》留给了所有看客一个开放式结局,没人知道富商身前的经历,也没人知道男主温祈的命运会如何,女儿的手术是否会成功。 毫无疑问,这样一部热度和讨论度极高的影片,他们都曾经听闻或者看过,甚至扶疏知道薄导的《恶人游戏》最近正在筹备拍摄第二部。 为了新鲜感,薄导曾经说过不打算再用上一部的女主北霜。 毕竟恶人游戏的主角只有一个,哪怕上一部的北霜,也只是一个男主过关路上调情的美艳花瓶,发挥的余地并不多。 可《恶人游戏》第一部实在成功,北霜也急需一个奖杯来证明自己,所以才会向宋寒洲开口要这部戏的女主资源。 借此,第二部的《恶人游戏》,主角换成了女性。 银河盛典中,主持人曾经提及,薄导一开始他相中的女演员是方汲薇。 方汲薇和北霜的境况差不多,童星时期拿了新人奖,可重新出道之后,她的表现平平,让人开始质疑她的演技。 两个迫不及待需要奖项的女明星,经过《恶人游戏》背后的资本角逐,关系变得更加恶劣,不惜撕到了明面上。 “看来你们都看过。”洛江宁自顾自下了定论。 “我没看过。”沈时萱弱弱地举起手,带着点不好意思,“虽然听说《恶人游戏》很好看,可我太害怕了,我是一个连《仙剑奇侠传》都需要有人陪我一起看的胆小鬼。” 洛江宁抿了下唇,表情都不用人猜,一整个大写的“离谱”。 扶疏淡定地举起手:“我作证。” 洛江宁张大的嘴巴勉强闭上了:“行。” “本来这些我不该说这些。”洛江宁看着扶疏,伸手指了指宋寒洲,字字珠玑:“不过扶小姐是受害者,暂时凶手还没找到,实习生也不愿意配合,所以我只能多说一点,希望你们能够引起重视。” 宋寒洲道:“你说。” 不仅不羞愧,甚至还坐在一旁静静看你,仿佛来视察工作的上级领导。 洛江宁狠狠吐出一口气。 “我从五年前开始研究《恶人游戏》,发现了好几出模仿作案。” “最初只是一些恶劣的玩笑,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直到有一位女性被逼得精神失常,才辗转到了我手里。” “按照目前来看,背后的凶手不断在升级和成长,迟早会成为一个非常可怕的犯罪者。” “这件案子不是只有扶小姐一个受害者,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现在您还要保持沉默吗?” 洛江宁说完之后,转过头去看宋寒洲。 宋寒洲张嘴悠悠叹了口气,然后“沉默”着没说话。 洛江宁一进一出的呼吸跟金鱼腮帮子似的,但少了几分气急败坏:“如果您这么不配合,我们也没有办法,到时候请您回去的人未必有我这么好说话。” 扶疏看着宋寒洲也很好奇,在红叶小区和扶鹿、蔚辞发生的事,于她而言是视野的盲区,顾章的电话里找到的人是谁呢? 在玉川,宋寒洲听完顾章的电话就走了,之后却出现在了瑶玉公馆,还带着两个孩子。 不过他不肯说,大抵是真的不会说了,而且宋寒洲毕竟不是真的实习生,要是贸然说了什么,恐怕还要涉及更多的事。 扶疏“咳”了一声,走到了二人面前,打断了这种对峙,问道:“洛专家,您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没有……” “有。”洛江宁道,“我想去玉川小学做一下模拟。” 苏宴:“模拟?” 方砚卓摸了摸自己绑着白绷带的腿:“搞这么正式?” 宋寒洲看了二人一眼,换了个姿势站着,眉目闲散带笑,悠悠道:“请他来的人是南市首富的大公子。” 第478章 拙劣的演技 虽然受害人是扶疏,但其实对于洛江宁他们来说,最大的压力来自纳税人楚支颐。 桑氏几乎占了南市经济的三分之一,连市长为了政绩都要顾虑桑氏几分薄面。 哪怕洛江宁想端着读书人清高的架子,这种体制下,也得优先考虑楚修然小朋友的安危。 因此,洛江宁十分别扭地撇开了视线。 红叶小区沈老师家里已经放满了警察标记的各种标记,除了洛江宁,他们几个人几乎都站在玄关的过道上。 离开之前,扶疏回过头看了一眼。 洛江宁趴在窗台边往下看了一眼,余光看见他摸过地上一点灰尘,然后捻了捻,伸手进到了大衣口袋里。 宋寒洲跟在她身后,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扰乱了视线。 “在看什么?” 扶疏结结实实被吓了一大跳,身体都忍不住剧烈抖了一下,心脏砰砰贴着胸腔跳得飞快。 定了定神,扶疏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你吓我一跳。” 宋寒洲眯了一下眼睛,淡笑着反问:“你还能被吓到?你不是胆子大得很吗?我这么可怕?” 扶疏横过一眼,抬脚往外走。 宋寒洲跟在她后面还在漫不经心地问:“我可怕,还是鬼可怕?” “你。” 鬼最多就是要人命,有的人不一样,他想要人心。 可怕得很。 在红叶小区上了车之后,扶疏换了座位坐到了沈时萱旁边。 苏宴跟宋寒洲八字不合,方砚卓的腿脚不方便,占了两个人的位子,所以最后洛江宁坐到了宋寒洲身旁。 一黑一白,衬托得像灵车送行。 扶疏默默语塞了一会儿,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车子摇摇晃晃,十几分钟之后就再次到了玉川小学门口。 几人下了车,都看着这次活动的发起者洛江宁,问道:“怎么做?” 洛江宁看着几个人的眼神,自觉终于找回了几分场子,握着拳头咳嗽了一声。 “和那天一样,扶疏和这位先生还有沈小姐,至于其他两位朋友就暂时当做楚总和那位小朋友。” 被点名的苏宴和方砚卓对视一眼。 苏宴抢先道:“我当你爸爸。” 方砚卓:“你爸爸!” 没办法,男生对于“爸爸”这个称呼的执着追求,大概仅次于在路上走着走着投个篮。 沈时萱的脑袋凑过来挨着扶疏看戏。 苏宴和方砚卓吵闹了半天,没个结果。 洛江宁按了按太阳穴,从中间隔开了这对“双胞胎”,主持道:“好了好了,石头剪刀布。” 苏宴扫过洛江宁一眼,看方砚卓要点头,立刻嚷嚷道:“凭什么石头剪刀布?我要比大小。” “你们当来这里过家家?”洛江宁气沉丹田,难得带了点怒气。 难道不是吗? 苏宴和方砚卓不是什么小学生,都是长到一米八的大高个子,还不至于被吓到。 只是他们谁都不好意思向编外警察叔叔说出口。 洛江宁伸手抓了一把,像裁判开场时的手势似的:“石头剪刀布,就这么定了。” 于是,两个“小朋友”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了这场石头剪刀布。 方砚卓选了“剪”,苏宴选了“布”。 方砚卓,赢。 苏宴挑着眉毛郁卒了一会儿,马上就恢复了趾高气昂:“赢了的当儿子。” 方砚卓:“……” 洛江宁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积极反省:“忘记规定比赛规则了。” 场面再度陷入了“小学生吵架”。 宋寒洲手搭在臂弯里,站在一旁眉目含笑,他懒懒地掀着眼皮,不疾不徐道:“砚卓,让让年纪小的,弟弟还没断奶呢。” “你才没断奶!”苏宴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宋寒洲一眼,一时嘴上像过了一百八十度急转弯,根本刹不住,“我不需要你让我当儿子!” 听着苏小少爷豪气干云的放话,方砚卓抿了下唇,心道我没想让。 宋寒洲跟着接了一句:“行,儿子。” 苏宴脸色铁青,对自己方才被气昏了头深感无语。 于是,苏宴争取了当儿子,方砚卓当爸爸。 吵闹之间,洛江宁抬头掠过周围几个地方,若有所思的样子。 扶疏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 玉川小学的大门在一个半坡上,对面是圆弧形的石壁拱桥,爬满了绿色交错的青苔,栏杆上落满了枯黄的梧桐叶。 往前走是零星几家小商家,再往前是顺着没入黑色柏油马路往上的拐角,隐隐露出一幢花园洋房漆桐雕花栏杆。 扶疏跟在洛江宁身后,抿着唇思忖了半天,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了下来。 “洛专家,我有一个问题。” 洛江宁的视线还落在花园洋房挨着学校实验楼的一道小巷空隙之中,说话的语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您问。” 扶疏顿了顿,看着站在风口的洛江宁忍不住道:“该交代的我已经在警局交代过了,我不明白您带我们来究竟要做什么。” “扶小姐,配合调查是义务,有的人不肯配合,我们也很头疼。” 扶疏愣了愣,心里有一颗怀疑种子落在心上,根想扎进去却又不敢。 有的人。 这三个字像魔咒一般萦绕在她耳畔。 扶疏回过头,宋寒洲依旧站在她身后,有些长的刘海底下,耳朵里塞着一枚不显眼的蓝牙耳机。 注意到她的视线,宋寒洲的眼神往下落,幽深的瞳仁显得平静且专注。 洛江宁的视线就暴露在了宋寒洲眼前,探究的、好奇的、来不及收回的。 扶疏咳嗽了一声,便往旁边走了走,遮住了洛江宁探究的视线。 洛江宁挑了挑眉,有些不理解:“扶小姐?” 以宋寒洲的视线,也同样看不清洛江宁在和扶疏说什么。 耽误了几分钟之后,洛江宁转过身冲他们招了招手。 扶疏站在原地顿了顿,没有回头,片刻后跟了上去。 宋寒洲站在原地思量了一会儿。 分配完角色扮演的任务之后,几个人按照原定的路线,绕过行政大楼,经过小花坛的小路,往左侧的教学楼走。 在教学楼的楼梯拐角,楚修然说他肚子疼。 众人回过头看着苏宴,苏宴愣了愣,握着方砚卓的手有点儿不知所措。 “喔,哎哟,肚子好疼呀,谁来救救我。”苏宴七手八脚地捂住了肚子。 第479章 这个年纪 演技拙劣,可见一斑。 大家都有点出戏,唯有洛江宁从头至尾都看得很专注,仿佛对这一切显得异常习惯。 苏宴演了半天,一行六个人,四个都看着他无动于衷。 苏宴登时觉得自己被这位洛专家当猴耍了,心里有点不大高兴:“你们能不能有点反应?我都快疼死了,我可是当事人。” 沈时萱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子,语气有点犹豫:“不是这样,修然比你表现得稳重多了!” “稳重?”洛江宁偏过头去看沈时萱,似乎对于这个词不太理解,“一个小孩比我稳重?他成精了?” “成了。”扶疏点了点头,“快稳重。” “哦,肚子疼,爸爸。” “嗯,像。”沈时萱微笑着拍了拍手。 苏宴:“……”我怀疑她在内涵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爸爸带你去医务室?”方砚卓在旁边紧跟着接了一句。 苏宴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不好看,别扭地把手伸了出去:“好。” 洛江宁摇摇头,像一个躲在镜头后面认真对待每一帧的导演:“不对。” 苏宴眉心一跳,耐心所剩无几:“哪里不对?” “带小朋友去医务室的是扶疏小姐。”洛江宁旁边指了指。 “啊?楚支颐不陪儿子吗?” 扶疏道:“嗯,因为要去签到。” “自己儿子身体不舒服都不管,居然管什么签到?”苏宴不理解这是什么总裁设定。 “签到处有什么这么吸引楚总?绝美女教师?” 沈时萱撸起袖子,哼哼了两声:“绝美女高中生,不行吗?” “这里主要是因为……”说到这里,沈时萱的没眉毛又开始飞舞起来,扶疏对这个表情相当于熟悉。 显然,犯罪心理薛家洛江宁也是,他摆摆手道:“我对八卦不感兴趣。” 沈时萱撇撇嘴,鼓起了腮帮子。 苏宴一只手搁在方砚卓的肩膀上偷笑,被沈时萱在手臂上打了一下,闹作一团。 扶疏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转向了洛江宁:“你们应该见过了?” 洛江宁看了她一会儿,悠悠叹了口气:“实际上,楚小少爷还在昏睡,我暂时还没能见到,但是智障……老板催得急。” 虽然洛江宁及时改了口,但显然效果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洛江宁咳嗽了一声,说道:“继续。” 苏宴、方砚卓刚好在和沈时萱聊八卦:“你说楚总跟一个长得巨漂亮……” 说到一半,周围异常安静,苏宴愣了愣,手顿在半空转了个弯,捂住自己的肚子,语气十分自然,带着点特有的苏宴南方人语气里软软的黏糊道:“不要,我要扶疏姐姐带我去。” 方砚卓与他四目相对,眉头紧皱,压了压嘴边的话,舔过一圈嘴皮,到底还是压不住:“你特么的这句话倒是说得顺嘴。” “这能一样吗?”亲弟弟。 苏宴“哼”了一声,到底没有乱说话。 洛江宁看了个来回,最后落到了扶疏身上。 他侧了侧身,让了个过道给扶疏。 扶疏站在苏宴对面,抬脚上了两步楼梯,忽然回过头去看,洛江宁站在楼梯口,什么也没说。 那个瞬间,扶疏真的有一种回到了现场的错觉,当时也是这样,楚修然闹着要带她去,然后有一个人让开了位置。 扶疏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恍神,她走到苏宴身旁,带他一起走。 方砚卓与沈时萱去了教室的方向。 一路上只剩他们四个。 教学楼和行政楼紧紧挨着,只隔了一条过道。 “你一个男人不帮你老板抱孩子吗?”苏宴和扶疏并排走,洛江宁自动落到了宋寒洲身边,不忘报那一口闷气,张嘴开始挑刺。 “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会干活。” 宋寒洲摊了摊手,倒不至于发脾气,他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讲不了,再动手也不迟。 洛江宁在他眼里,勉强算得上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所以面对洛江宁,他回答得还很认真。 “严格来说,我比扶总大两岁,两岁意味着年长,意味着我的身体比扶疏更接近死亡,我觉得洛专家这个年纪想必能够理解?” 洛江宁勾起唇,冷笑道:“我没听过有人能够把袖手旁观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哪里哪里。”宋寒洲摆摆手,谦虚了一番。 “洛专家可能是没听过我们老板怎么劝我袖手旁观,所以才觉得清新脱俗。” 扶疏的脚步变慢了,连耳朵都竖起来。 直觉告诉她,宋寒洲这张嘴,不会让她省心。 好在洛江宁眯了下眼睛,冷冰冰地扔了一句:“我不想知道。”转过头去了。 可惜,宋寒洲不是个听话的主,跟在后面慢悠悠道。 “我们扶总心疼我,我都说了我可以抱,但是她非不让。” “她怕我手受伤,特别在意。” “你是没看见,我们扶总有多担心我。” “我特别受用。” “……” 玉川小学行政楼的灯是应声控制,走过亮起几盏,所以往前走的路光线昏暗,显得有些冷清。 没人说话,有些人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而且口齿伶俐。 宋寒洲摸了摸下巴,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忽然又略带好奇地问了一句,“洛专家,你有对象吗?” “交往还是离异?” “总不至于到了这个年纪一直都是单身?” 洛江宁:“……” “看来没有,没关系啊,洛专家这个年纪……”宋寒洲微妙的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在这个地方喘了口气,接着莞尔道:“不着急。” 洛江宁动了动嘴,眼皮连着额角跳得突突的。 估计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年纪”。 扶疏眉心跳得厉害,耳廓一圈比一圈更红,甚至爬上了眼尾,说不清是怒气更深,还是不好意思更多。 忍了忍,她还是没好气地问道:“我是这么说的吗?” 宋寒洲怔了下,笑着慢条斯理地摇摇头:“不是。” 扶疏手不轻不重地摩挲过指腹,心下不安。 “我们扶总嘴硬心,可凶了,她用偿款合同的金钱威胁我,说要是还不上……就罚我。” 气氛陷入了一阵寂静。 洛江宁抬起眼皮,扫了眼一旁宋寒洲遮住半张脸的眉眼,破罐子破摔。 他不带起伏地问了一句:“罚你什么?” 第480章 看他在看什么 “我和洛专家这个年纪,一事无成,不会帮老板干活,还能罚什么?”宋寒洲含笑反问。 洛江宁面无表情地停下了脚步,回头过头对上了视线,语气非常认真且隐隐含着怒气:“态度不端,予以开除。” 宋寒洲抬手点了点下巴,“啊”了一声:“原来洛专家是这个原因才会调来南市的吗?” 扶疏和苏宴同时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的二人,隔着几步,静静对峙。 洛江宁没回答,冷哼一声,大踏步往扶疏身边走,经过时扔了句:“有空管教一下实习生。” 听多了,也就麻了。 扶疏皮笑肉不笑:“下次一定。” 洛江宁进了医务室的门,长长的横排书桌沿着墙面,放满了各种试剂和蓝色文件夹,背后是一柜子的药物,摞列得整齐。 撩开蓝色的帘子,背后是一张白色单人床,放了张白色的矮凳子。 扶疏带着楚修然进了门,说过一会儿话,所以很熟悉。 这里实在是很小,多进来几个人就显得拥挤。 “医生没有开药,对吗?” 扶疏摇了摇头:“也不算,给了两颗vc当糖吃。” 洛江宁盯着她看了半天,眼皮遮了一半的瞳仁,显得有些凶和不近人情。 他没再说话,转过头出了门。 医务室之后就是操场上的亲子游戏,虽然分了班级,可几乎挤满了四百米的操场,这个地方几乎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游戏现场苏宴和方砚卓当然没有办法复原,洛江宁站在操场中间看了好半天。 扶疏已经放弃了,反正她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操场蓝天白云和场馆。 “洛专家,您在看什么?”沈时萱跳过了思考,直接向考官索要答案。 洛江宁回过头,低垂眼皮,看着沈时萱道:“在想他怎么把东西绑在人身上,又是怎么保障一路上没有意外,还有……” 洛江宁的视线越过沈时萱,落在了黑色的人影上:“你到底是谁?” “我刚才已经传回去你的照片还有基因样本,可是没有找到关于您的户口和出入记录。” 宋寒洲轻轻眯起眼睛,笑得松散。 “不过我刚收了回复消息,在失踪人口数据库找到了您的纪录。” “加密数据库。”洛江宁轻声道:“您失踪一年多了,宋总。” 沈时萱悄悄挪了过来:“宋什么?” “宋总。” “哪个宋总?” “宋寒洲宋总啊?”扶疏学着沈时萱看下海片时的语气,显得万分理所当然。 “宋……他是宋……”寒洲? 最后两个字,沈时萱做了个口型。 扶疏静静地看沈时萱脸上表情几经变化,终于定格在了抓狂的边缘。 “你早就知道了吗?” 扶疏挑了挑眉,经历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她耳边说节哀之后,有了后续。 沈时萱的脸比停尸房里盖上白布的尸体还要苍白一些。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沈时萱拉了拉她的胳膊,带着点难以抑制的哭腔。 “我都干了什么。” 雇佣宋氏总裁当实习生。 邀请宋总一起看片。 使唤总裁去买咖啡。 扶疏认真数了数,回过头道:“还有,让他滚。” …… 沈时萱呜咽一声,低声问道:“你说宋总万一申请劳动仲裁,我们是不是可能会赔得倾家荡产?”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宋总都能向小娇妻索赔九亿,我们算什么?我们最多算一不小心投错了胎还得罪宋总的小人物。” 沈时萱咽了口唾沫,突发奇想。 “你说我去求小娇妻生个孩子还来得及吗?”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不拦着我?” 扶疏幽幽偏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有吗?” 沈时萱抿了抿唇,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的有,顿觉更伤心了。 她欲哭无泪:“那我……怎么能想到嘛。” 扶疏看着沈时萱追悔莫及的样子,哪怕是至尊宝错过紫霞,也就这副鬼样子了,她心想出来混,果然迟早要完。 “宋总,既然身份核对过了,现在可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了吗?” 宋寒洲笑着点了头,手塞进了大衣口袋里,站得端正:“好啊,我们去警局再聊聊。” 洛江宁被他这副轻松自在的态度噎了一下,好像他们是去找一个地方叙旧,还是上下级关系的叙旧。 “宋总,希望您能严肃对待。” 宋寒洲笑了笑,眼里却分外冷:“难道我不是一直在配合吗?” 苏宴皱起眉头,凑过去跟方砚卓嘟囔。 “我没记错的话,宋寒洲这老狗逼原本是不打算一起很过来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洛江宁打开了车门,做了个姿势:“请。” 宋寒洲冲他点了点头,之后才抬脚上了车。 洛江宁:“……”我不是给你开门的助理! 洛江宁忍了忍,微笑着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不好意思,我就不送各位了。” 几个人站在玉川小学门口,苏小少爷掐了掐脖子,小声问道:“这个什么专家……能投诉吗?” 方砚卓没有回答,盯着消失的汽车尾部。 沈时萱也跟着看排气管溜出的黑烟,她眨了眨眼:“这就走了吗?什么情况。” 苏宴“呵”了一声,笑道:“什么什么情况,专职司机,专车接送。” “这个级别的待遇,不是老总,就是重刑犯。” 扶疏沉默着站在一群人身后,伸手拦了一辆过往的出租车, 上车之后,扶疏拍了拍车座,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红叶小区。” “我们怎么又回去了?”沈时萱不理解。 倒是方砚卓将视线从窗外回到了车内,问道:“你想看他在看什么?” “师傅,麻烦您开车。” 红叶小区与玉川小学的路总共有两条,她当时从沈老师家里出来走的导航,而司机显然很熟悉地形,走的是一条小路。 经过村道往右拐进小区背后,停在了东门,望进去是最后一期落成的几栋楼房。 扶疏道:“再开几圈。” 司机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在打什么哑谜,但绕着红叶小区两圈,终于停在了东南角的河岸边,因为路口太小,不方便进去,只能隔江看见窗口。 扶疏看着清晰可见红叶小区的最后一期,想起八个字。 恰好经过,见义勇为。 绕过三圈,扶疏终于确认根本无法在经过的时候,看见沈老师所所居住的第九栋。 扶疏怔了许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半晌,她终于放弃了:“走。” “你们去哪?” 地图上并没有标记泊烟渚街,所以扶疏道:“城郊。” 司机按了计价表,说了句:“那我就往前面南市市中心医院的方向走,没问题?” “嗯。” 扶疏看着窗外的景色,街道两侧的商铺一家接着一家快速往后退,直到南市市中心医院门口的广告牌在她眼前倏忽而过。 外科专家。 京大医学博士。 简绥星。 沈时萱转过小半个脑袋,好奇地问道:“你们去城郊干什么?” 第481章 今昔 扶疏和方砚卓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有苏宴还有这个心思接道:“住。” “那我回医院看我妈了。”沈时萱转过头跟司机沟通了一下,顺路在南市市中心医院下车。 扶疏看着沈时萱讲话的侧脸出神,昨天她惊魂未定,跟着宋寒洲去了泊烟渚街暂住。 今天一大早又被洛江宁拎过来看现场。 扶疏想了想,似乎觉得洛江宁请他们过来,所用的理由并不那么准确。 到头来,她只能看着洛江宁把宋寒洲拎走了。 扶疏摇了摇头,暂时撇开了这些想法,问道:“沈老师怎么样了?” 沈时萱叹了口气,低声道:“还没醒。”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沈老师。” 苏宴跟方砚卓也在医院下了车,去找医生和护士换线上药。 扶疏跟着沈时萱去住院部,进了电梯后,沈时萱说了几句情况:“医生说是吸入了过量的迷幻剂,暂时昏迷,不过这没什么,倒是我妈体内发现了一个肿瘤……” “肿瘤?”扶疏吃了一惊,肿瘤的话可大可小。 “嗯。”沈时萱垂下了眼皮,有些失落,“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带我跟我哥,哦对了,我哥这两天也快回来了,还有我嫂子。” 扶疏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只能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无比俗套的话:“会好起来的。” 两个人推门进了六楼的病房,沈老师还躺在病床上昏睡,口鼻里带着呼吸器,盖着一床雪白的被子。 扶疏站在门口,有些敢进去了。 “怎么了?”沈时萱看着不再往前走的扶疏,有点疑惑。 扶疏只觉医院里这股消毒药水的味道,比掺着黄连还苦,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难受。 不自觉想起重京的病房,也有这样一个老人家,笑着朝她招过手,就再也没有睁开眼。 自从到了南市,沈老师一直在照顾她。 扶疏从没有想过会因为她,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和伤害,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满腔愤懑和自责都找不到发泄口。 沈时萱似乎看懂了她的情绪,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别生气了,我妈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你没有父母,所以一直把你当干女儿养,还很喜欢蔚辞和扶鹿呢。 “我妈表面上嫌弃你取个福禄寿的名字,背地里总说这名字有福气,特别可爱。” “而且扶疏,你也帮了我很多啊。” 沈时萱是好心,可她每说一个字,扶疏的难受就更多一点。 直到医生护士来换盐水,扶疏才退开了一些。 她转过头不经意看向窗外,有一个人影坐在窗户底下的花坛边,冲她笑着招了招手。 那人约莫五十岁,看起来却分外苍老,两鬓衰白得不成样子,皱纹深深刻进眼尾。 南市的天色还有点阴沉,他笑起来非但不显得和善,反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下去一趟。”扶疏盯着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 “你去哪?” “我去看看我朋友。” 扶疏有一个朋友叫鹿哟哟,住院很久了,沈时萱知道,所以没多说什么。 “嗯,好。” 扶疏一边下电梯,一边给方砚卓拨了个电话,往花坛边走,却没有见到人。 奇怪。 人去哪了? 扶疏刚想回头,就正好看见一张放大的苍老的黝黑的脸,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眼前腰有些佝偻的中年男人,穿着老式的中山装,眼神带着点锐利的精明,嘴角是讨好又诡异的笑。 “你是……扶疏?很久不见,林叔叔都认不出你来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 扶疏看着眼前这张脸,渐渐与两天前在她家送天燃气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明明去过她家,现在居然说认不出? 扶疏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奶奶对我有点意见,她一个老人家我不会跟她计较,但叔叔小时候对你还不错?” “当时进口的巧克力多贵啊,我不是还给了你和哟哟一人一颗嘛。” 这件事扶疏有印象,当时的林宝川签了一笔大单子,意气风发,合伙人上门吃饭,送了两盒外国巧克力。 林宝川拿着一盒在小巷子里讲闲话时,趁着孩子都在,颇为大方地都分掉了,不过孩子多,到了手里只有一颗。 扶疏拿在手里没有吃,给了鹿哟哟,至今也不知道那颗巧克力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再见到林宝川,扶疏还挺意外的。 他黑了瘦了,腰也弯了,不像记忆里山一样高大挺拔。 林宝川注意到扶疏好奇打量的目光,呵呵笑了笑,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骨裂声,听着有些骇人。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忙着签单子谈生意,也没个时间去医院做检查,进了牢才知道有神经性脊椎炎,现在时不时就会发作,背也直不起来了,还会越来越严重。” “老咯。”林宝川的语气里非常感慨,“出来什么人都不认识了。” 扶疏抿了下唇,也不知道该对这个情况作出什么反应:“现在医疗很发达。” “是啊。”林宝川笑了笑,自顾自经过扶疏身边,坐在了回廊一旁的长椅上,双手交握着,眼神有点空洞,“可是医疗费用也越来越昂贵。” “要是换做从前,这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林宝川回过头看着她,仿佛盯着一块肥肉的饿狼,幽幽地散发着贪婪的光。 “但现在,我那个便宜儿子出息了,认他那个有权有势的爹,不认我了。” “扶疏啊,你看看叔叔,年纪大了,无儿无女,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啊。” 林宝川唱戏似的拖长了调子,落在扶疏耳朵里分外刺耳,她不明白林宝川话里的意思。 “那你就能到我家纵火?” “纵火?”林宝川十分不理解,“我什么时候去你家纵火了?” “少装蒜。”扶疏压低了声音,难掩怒气,“你不是送了天然气来我家吗?” “哈哈哈哈……”林宝川虚虚遮着眼睛,偶尔从指缝里漏出几声咳嗽,像是笑岔了气,“我这个腰怎么去给你送天然气?送上门的钱还不够我进医院拍片子拿药。” 扶疏愣在了当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扶疏,叔叔不是那样的人,我跟你算是老乡,也算是看着你从小时候长到现在,虽然你心里可能瞧不上叔叔现在落魄了。” “可叔叔风光的时候,对你没吝啬过?”林宝川眯了下眼睛,眼里的精光一览无余。 扶疏定了定神,握紧了手里的手机,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都到这个田地了,还能要什么?”林宝川拍了拍自己裤子边的泥土,唉声叹气,含着口痰似的嗓子分外沙哑。 “我看你如今也出息了,又是开公司又是上杂志,所以想问你借点钱看病。” “扶疏,你不会拒绝叔叔?” 扶疏看着林宝川斜过来的眼神,黑如死水一般的瞳孔衬着浑浊的眼白,往上扫过时带着点上扬的走势,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踌躇。 “你凭什么断定,我会借钱给你?” 林宝川看着她,嘴咧得更开了:“你和许主任家的女儿不是好朋友吗?” 第482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没怎么想到,你们还有联系。”林宝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鲜红底色的牡丹,倒着在座位上点了点,才夹在手里点了火。 “你想对她做什么?” 林宝川愣了楞,随即笑得手里的烟都在抖:“你以为我会对她做什么?” “我在牢里关了还这么久。”林宝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像是感叹,“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去了。” “不过,我手里有另一样东西,可能很多人都会感兴趣。”林宝川微微侧过身,笑得很开怀。 “我跟你说,我当时自己也没想到,真吓了我一大跳,你说说,谁能想到呢。” 扶疏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是什么?” 林宝川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一只手按着屏幕操作,另一只手时不时垂在一侧掸烧成灰的烟头。 扶疏等了一会儿,终于林宝川道了句:“找到了。” 他将手机递过来,扶疏还没接过去,他又将手往回缩了缩。 “别怪叔叔没提醒你,戴上耳机再看。” 扶疏心里疑虑更重了,她接过耳机,也接过林宝川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段视频,勾画着一段纠缠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喘息粗重…… 而镜头转过来的脸,让扶疏彻彻底底愣在了原地。 手一抖,手机就从她手里脱了手。 耳机扯着手机一起往下掉,但又拉住了手机下落的速度,于是林宝川在一旁及时接住了。 “可贵了,当心点哟闺女。” “怎么样,还不错?”林宝川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机屏幕,“跟你们现在的分辨率是比不了,不过人还是能够看得清楚。” “我原本是来找许露的,但她这个样子,看来是白跑一趟,还好我听护士说,许露有一个朋友经常会来探望,听说从小认识到大。” “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林宝川似乎还有些洋洋得意,“好在我还不是个老糊涂。” 扶疏顿了顿,关掉了手机的通话记录。 电话另一头的方砚卓听着挂断声怔住了,他看了眼一旁的苏宴。 “怎么了?” “挂了。” “卧槽,挂了?不是,说什么了啊?”苏宴急得拉了一把方砚卓,“怎么就挂了?” “我哪知道。”方砚卓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我说小少爷,您能不能换个地方拉,别老是揪我领子?我一个大男人都快被你揪出深v字领来了。” “呿!”苏宴呸了一口,“走走走,我们现在就下去,免得再出什么事。” 方砚卓毫无人权地被老板拉着就走了。 花坛边的走廊里,林宝川笑吟吟地朝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捻过大拇指,报了一个数。 “五百万。” “我哪有这么多钱?”扶疏皱起眉头,“我家里刚刚被烧了,你不会不知道?” 林宝川嗤笑道:“这不是有保险吗?” 扶疏看着那张略显沧桑的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怒气。 “你不给没关系,我总能找到人给,不过许露嘛……她可能就不太好过咯。”林宝川“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排被熏黄的牙齿。 这让扶疏万分恼火,却无可奈何。 五百万,其实她拿得出来。 毕竟卖了美人心,刨除花费,她手里还有上千万的存款。 但怕就怕林宝川这样的人,贪得无厌。 扶疏想了想,低声道:“我暂时没那么多钱,你给我一点时间。” “你别想糊弄我,我知道你聪明,咱们镇上这么多孩子,就你一个考去了重京。”林宝川万分珍惜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但我劝你好好想清楚,到底是你耍花招快,还是现在的网速快。” 扶疏握紧了垂在一侧的手,咬着牙都在发抖,下颌绷得很紧。 “我说真的,五百万不是小数目,就算去银行取钱,一天之内也取不完。”扶疏勉强忍住了心里的怒气。 林宝川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站起身之后的语气显得有点匆忙:“好,我给你三天之间,到时候你打钱到这个账户。” 林宝川塞给她一张纸条,就匆匆往花坛一侧的林荫道走了。 扶疏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直到苏宴带着点气喘地叫她“姐”,她才明白过来,林宝川一定是看见了人过来,所以跑了。 “发生什么事了?” 扶疏将纸条藏进了口袋里:“没什么,一个老大爷在看电视剧,我刚好路过,他跟我说了两句话。” “看电视剧?”方砚卓嘴角抽了抽,显然对于这个说法,不是那么的信任,“那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有吗?”扶疏撤回了视线,往走廊另一头走,“可能不小心按错了。” 看来撒谎这种事,确实是会越来越熟练,越来越习惯的。 扶疏不由得哂笑。 方砚卓换了药,三个人就在门口打了车回去。 一路上扶疏都有点心不在焉,任凭苏宴如何说,都不咸不淡“嗯”两句。 进门之前,苏宴叫住了她:“姐,你看。” 扶疏往下看着苏宴手里的手机屏幕,标题很瞩目,是管道铺设计划的重大意外。 这件案子她记得,是她刚进宋氏里涉及金额和范围最大的案子。 正是因为标下了这件案子,才让宋氏一跃成为当时最大的财团,坐稳了第一的宝座,所有的业内人士都说这个计划前途不可估量,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一旦落成,宋氏的声望会比现在更辉煌。 但……短短三年,宋氏居然被这个案子拖垮了。 扶疏看着这份年底之前的银行拖欠款账单的第一名,有点拿不稳。 “姐?” 扶疏下了车,“砰”一声关上了车门。 苏宴和方砚卓吓了一大跳,互相看了一眼。 苏宴悄悄凑过去,低声问道:“宋氏破产了,我姐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方砚卓瞄了眼苏宴,视线转向了前方。 他问道:“你呢?高兴吗?” “高兴啊。”苏宴点了点头,一口气从唇齿间抵着上颚发出完整的嗤笑,“我巴不得宋寒洲早点玩蛋,他早年干了这么多缺德事,现在没钱了,指不定要怎么被人羞辱呢。” 第483章 前夕 “我可太期待了。” “你说长得越好看的脸,打起来是不是也越好看?” 苏宴看着眼前的泊烟渚街壹号,曲水流觞,清幽雅致,他摩挲着唇畔,轻声道:“怎么看着要塌了?” 方砚卓很无奈,他艰难地摆正了自己的大腿,一只手搭在了苏宴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喊了声:“弟弟……” “弟你个头!”两个字就能让苏宴暴跳如雷。 别墅立在半山腰,一辆灰白色的保时捷绕过漆黑雕花铁栏杆的大门,到了一侧偏僻的西门。 门应声打开,车子的轰鸣声碾着路上的碎石,却连灰尘都没能扬起来。 车子堪堪停稳,一双黑白相间的雕花皮鞋踩在了地上,往上是一双笔直的腿,被价格昂贵的西装裤包裹得笔直修长。 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扣上一颗扣子,将车钥匙交给一旁的女佣,才跟在身后进了门。 墨绿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了一些,月光照进别墅内,拉长了窗户前的影子,瘦长变形。 真丝的睡袍修身柔软,到了最底下是一双白皙的赤足。 “姑姑。” 宋婉言回过头,简绥星漏野赶来,发梢还沾了点湿气,她放下了手里的红酒杯,拿过小花台旁的餐巾递给了他。 宋婉言手一松,白色的餐巾落在他手里,柔软得像一片羽毛。 简绥星看着那一角白色,有些出神。 “简医生,这么多年了,看过很多这种颜色?”宋婉言的偏厅里铺满了手工织就的彩色羊绒毯。 她绕过柔软的皮质沙发,站在了烧灼的壁炉面前。 简绥星转了身看着她,却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英国很多贵族都喜欢穿白色,白色代表纯洁,代表高贵,会衬托得人很有气质。我也喜欢她穿白色。” 宋婉言点起足弓,坐了一半在沙发背上,悠悠晃着涂满了鲜红指甲的脚。 “嗯。”简绥星应了一声,将餐巾随手放在了一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低垂着眼皮道:“东西取出来了。” “是什么?” “印章。” 宋婉言抬起下巴的动作动了动,有点不自然地转过来:“宋寒洲的印章?” 简绥星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冷漠的侄子连印章都能交给你,看来你们关系还真是不一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呢。” 宋婉言撑着下巴,静静盯着壁炉里的松木枝被烧得通红。 “你说人被火活活烧死,是不是也会发出这种声音?”宋婉言转过半张脸,眼神又空洞又疲倦。 简绥星顿了顿,还是漠然地摇了摇头:“不会,在那之前通常是因为缺氧憋死的,死后才会被火烧成炭。” “原来如此。”宋婉言点了点头,起身抻了抻自己的脖子,不显得懒散,反而到了这个年纪不免开始担忧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连印章都给了你,看来我这个侄子的聪明劲也到头了。”宋婉言回到茶几旁,重新端起被她搁置的红酒。 喝过一口,她才能够接纳眼前昏暗的世界,不至于令人难受。 “被身边的人出卖,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宋家人的眉眼都生得很好看,宋婉言也是,沾了酒气的眉眼,迷茫困顿,颓唐和枯败奇妙地在她盛年的年纪里挥之不去。 简绥星站在一旁,咽了一口,喉结顺着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他道:“谁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宋氏倒闭了,我亲爱的爸爸引以为傲的家族人人自危,我风光无限的侄子也快要完蛋了。”宋婉言端着酒杯,“真好。” 简绥星张了张嘴,深色的眉毛皱在一起,像是滴下来的墨般浓重的忧虑:“但我总觉得……” “什么?” 简绥星没再说话,他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可他就是觉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南市的医院办公室,宋寒洲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对于宋氏的决策失误表现出了厌恶,却并没有多少惊慌失措。 宋婉言看过一眼他纠结的表情,冷笑一声:“别过度神话我那个没断奶的侄子,他从小被他爷爷带着,被爸妈宠着,整个宋家围着这个尊贵的小少爷团团转,他就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事都要上门插一脚。” “你说他当时要是干脆点离婚,至于被宁氏拖垮?”宋婉言摇摇头,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又怎么样,名正言顺的宋太太还不是只有一个,把人当傻子耍呢。” “可是爷爷既然把印章给了扶疏,或许……” “你也觉得我那个侄子千辛万苦在骗盒子?”宋婉言似乎喝多了,有点睁不开眼睛,“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你和我侄子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他的嘛。” “但我是一个女人,我更了解扶疏,你知道吗?她就是年轻时候的我,追求什么狗屁爱情,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一个想要爱情的人,会觉得物质玷污了她的爱情,你说她既然想离婚,怎么会不同意把盒子交出去呢?” “唾手可得的东西,难道我那个侄子会因为扶疏没了孩子,这时候离婚传出去不好听,所以一直等下去吗?” “你觉得他在乎名声吗?”宋婉言笑了笑,喝得鲜红的唇色显得妖冶诡异,“俞氏小太子被绑架,当时正值宋、俞合作,他犹豫过吗?” “寒洲这孩子啊……像他爸。”宋婉言幽幽叹了口气,眼皮沉沉耷拉着,像是终于喝多了,阖着眼皮随时会睡过去。 “总之,管道的案子从头至尾只有宋氏总裁一个人的印章,还有公司的公章,出了事我和宋其最多是名誉受损,要承担损失的,只有我那个被我爸当宝贝儿的侄子,站在风口浪尖的也只有宋寒洲。” “登高跌重。”宋婉言一屁股坐进柔软的沙发里,打了个哈欠,低声喃喃:“你说,我去监狱看他的时候,穿哪件好?” 简绥星看了眼随手被放在花台的玉色印章,那是宋家爷爷宋鸣礼在宋寒洲十八岁成人礼时,特地托人找了国家级工匠师打造的,仿秦篆的字体,落款的牡丹暗含其中,独一无二。 第484章 撒泼打滚求包养 方砚卓在寒冷里打了个喷嚏,被苏宴好一顿嫌弃。 “我说小少爷,你想过没有,分居协议还没生效,扶疏跟我表哥还在同一条船上,你说扶疏跑得了吗?” 苏宴愣了愣,抿了下唇说不出一句话来:“这……那赶紧让他们离婚啊!” 方砚卓挑了下眉,这个表情很明显:你看我说了算吗? 苏宴撇撇嘴,在客厅里开了两台电脑,盯得聚精会神。 方砚卓从身后拿了一罐啤酒,叹了口气,选了胡萝卜汁,一回头就看见苏宴笑得鸡贼。 “你干什么呢?” 方砚卓凑过去一看,一台电脑放的是up主剪辑的宋氏鬼畜视频,另一台电脑上爬满了红绿的数据曲线,其中有一股正在直线往下掉,带着一种雷霆万钧的威势,仿佛跌到了底都还能往下掉的宋氏股份。 方砚卓:“……”本是同根生,相煎焖煮炸,你还一样来一遍,变着花儿看热闹? “一起看啊。”苏宴招了招手,“我跟你讲,现在网上好多人都盯着宋氏的官网,都在等他什么时候宣布破产呢。” 方砚卓当即皱起眉头,总觉得苏宴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指着那官网底下一行小字,宋氏现任行政总裁宋其。 “我表哥今天跟洛江宁专家走了,你看他账号有什么用?难道他会在警局连个热点,发布一下破产信息?” 苏宴撑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想不出宋寒洲的破产文案会写什么。 “你说宋寒洲会怎么说这件事?我破产了,谢谢大家的关注?”苏宴很快就否了,“太普通了。” 方砚卓小小地参与了一下:“宋氏挂牌出售,价高者得?” “太官方了。”苏宴道。 “撒泼打滚求包养?” 苏宴万分怀疑:“你确定这是宋寒洲能说出来的话?” “能啊,怎么不能?” 苏宴这才回过味来,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客厅,产生顿挫微妙的错觉,小声道:“你觉不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方砚卓赶紧低着头抿胡萝卜汁,伸手往后指了指。 苏宴顺着往后看,宋寒洲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看着电脑屏幕的眼神笑意盈盈,但莫名觉得更可怕了。 苏宴“啪”一声,阖上了薄薄一层银色笔记本。 宋寒洲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怎么不看了?” “不好看,不想看,要你管?”苏小少爷反问三连。 “哦。” 宋寒洲应了一声,三个人神色各异,一时间没了话。 “等等,等等……”在即将分散的三角形里,苏宴喊了一声,将另外两个准备走开的人拎了回来,问宋寒洲道,“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 苏宴指着宋寒洲的鼻子吼道:“别装傻。” 方砚卓挪着不大方便的腿,到了沙发另一端,撇得干净。 宋寒洲偏着头笑了笑,重复了一遍:“撒泼打滚求包养?” 嗓音温柔性感,带着点揶揄的笑意,甚至有种让人觉得怎么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的错觉。 苏宴张大了嘴,一下子完全拿不出当年和宋寒洲呛声的架势,有点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他实在没有办法将眼前的人和重京冷漠倨傲的总裁联系在一起,他甚至能够轻松地说出自己想要吃软饭的想法,半点不扭捏。 宋寒洲倒是懒得再跟苏宴多说废话,转过身上了二楼。 路过第一个房间,他摸到第二扇的门把手,另一只手脱掉了外套,搭在臂弯里。 进了门,声控灯亮了起来,他解开的第一颗衬衫扣子底下的手停下了。 他往回走看了眼房间,才重新回到了人眼前,笑着问道:“今天月亮从西边升起,太阳从东边落下了吗?” 扶疏看着他没说话,这个笑话不仅不好笑,还很不合时宜。 她瞪了眼这个还有心情笑的人,心情越加烦躁:“脱啊,怎么不脱了?” “不是要去卖身求包养?” 宋寒洲按着扣子,笑声撞着胸腔,听来沉闷:“哦,你说这个啊。” 扶疏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嘴。 倒是宋寒洲站在她眼前,指腹按着白色掺杂银色流沙的扣敲了两下,似乎在思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意。 他清瘦的指骨弯下的弧度都显得格外性感,随后就慢条斯理解开了扣子,没有停顿,没有犹豫。 扶疏倒是想张嘴挖苦两句,可看着白色衬衫底下露出的腰腹线条,苍劲有力得像是藏在字画之中的笔势,许久不见不仅没有削弱,更添了几分凌厉。 愣了一会儿,宋寒洲已经走到她眼前,柔软的床铺往下陷的一瞬间,扶疏笔直抬起了头。 宋寒洲轻声问道:“还脱吗?” 月色落在墨色如画的眉眼,一如小巷子里一跃而出的宋寒洲,毫不遮掩地撞进她眼睛里,未改半分颜色。 “你问我?” “你求包养,我求包养?你是金主,我是金主?”扶疏伸手掐住宋寒洲越靠越近的下巴,往后推了推,“你知道金主喜欢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 “知情识趣,听话懂事。”扶疏偏过头,冷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请问您占哪一样?” 宋寒洲看着眼前的扶疏,重京怀孕时候养出来的二两肉早没了踪影,流畅的轮廓底下显出凌厉的骨相,衬在窗台的夜色里,倒是有了几分美艳和强势。 宋寒洲一贯看人的方式是低下头,深色的眉眼含着有距离的笑意,矜贵又不好惹。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脸面和风度。 哪怕失忆的时候,没了钱财傍身,也依旧站得笔直。 可现在看着扶疏的眉眼,宋寒洲鬼使神差地在阴影里低下了头,轻声道:“宋太太,我破产了。” 他的身影落在扶疏上方,一只手按在她手上,执意往指缝弯曲的骨节中扣进去,小心试探又万分克制:“你要包养我吗?” 扶疏静静地看着他开玩笑,冷笑顺着接了下去:“不着急,一样一样来,不是要撒泼打滚吗?” “先打滚。” 宋寒洲难得噎了一下,俊美的脸愣在当场,显出几分无措:“这……” “打滚都不会?那替身、换肾、白月光你总要有一样拿手的?” 看着宋寒洲向来八风不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摇的迷茫,扶疏倒是多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同情,难得靠近了一点,低声道::“宋总希望你明白……包养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第485章 索赔 一大早,扶疏就被一个电话吵醒了。 沈时萱急急忙忙,偶尔传来踩着高跟鞋的声音:“扶疏你快来,北霜上门了。” “谁?” “北霜,女明星北霜。” 扶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视线落在眼前的柔软蓬松的小猫咪身上。 她后知后觉地想,天亮了。 扶疏掀开被子扑过去,高贵冷艳的布偶猫抖了抖自己周身的毛,往旁边一扑,哒哒蹲在了角落里舔毛。 扶疏:“……”算了。 刚要走,听到脚边“喵”一声,小东西一直用脑袋蹭着她的腿咕噜咕噜。 扶疏蹲下身,布偶猫又跑开了。 扶疏的手顿在半空里,叹了口气,心想小猫咪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打开房门,正好看见一道人影经过,扶疏站在门口考虑要不要晚点下去,还没想出个结果。 小布偶凑在她脚边急促地喵喵叫,圆滚滚的小脑袋快蹭秃了似的挨着她。 扶疏眼疾手快地捞起小猫咪,却被小布偶的两只肉垫子抵住了脸,浑身写满了拒绝,扶疏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这小破猫究竟是怎么回事? 使劲过来撩,撩完了就跑? 这是什么绝世小绿茶作精转世设定。 “饿了。”扶疏抬起头,宋寒洲指了指她怀里的小布偶。 怕扶疏没明白,宋寒洲接着重复了一遍:“它饿了。” “喵……”小布偶像是听懂了似的,连忙应了一声。 扶疏看了眼怀里毛茸茸的小布偶,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影,默默道:“不愧是同类,连话都听得懂。” “喵……”小布偶在它怀里扭动着滚圆的身子,像是极其不满主子的怠慢。 扶疏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很欣慰:“不过还好,你会打滚。” 宋寒洲下楼的脚步顿了顿。 添粮倒水之后,扶疏匆匆吃了两口饭,拿了东西便匆匆赶去了馆藏。 写字楼底下停了好几辆车,有几个穿得非常街头的男人聚在一起,手里点着烟吞云吐雾,时不时冒出几句脏话。 扶疏看过去的瞬间,那笑声夹杂着几句难听的骂停了下来。 一群男人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含着挑衅和嘲弄,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扶疏立刻收回视线,上了电梯。 刚一进门,她就看见北霜坐在办公室中间的老板椅上。 自从上次盛典事件之后,北霜的名气是有了,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加上她本人身体似乎出了一点问题,没有及时公关。 这次的危机昙花一现,北霜的复出也没有引来太多关注。 扶疏看着北霜这张美艳又野性的脸,面对真正被宋寒洲包养过一段时间的北霜,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即便在那之前,宋寒洲将合同递给了她过目,可那又怎么样? 在眼皮子底下出轨就不算出轨? 当时的扶疏没有太多时间去探究,满心只想赶快找到凶手算了。 一开始见面,她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事情过去了很久,再记挂就好像是她迟迟无法放下,一直耿耿于怀。 只是昨天被宋寒洲那张嘴提了一句包养,现在怎么看北霜怎么觉得膈应。 “北霜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北霜靠在老板椅上,神态懒散又高傲:“当然有,不然你这个小黑心作坊请得动我这种大明星吗?” 扶疏听惯了嘲讽,还算沉得住气,放下东西坐在了沙发上,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购入了你们公司的晴时雨,但因此遭遇了网络暴力以及名誉损失,所以我要求赔偿。” “什么?” “像你这样不入流的品牌,能被我穿上身,是撞了狗屎运,现在出了问题,你当然要负全责,难道晴时雨不是你们公司拿出来卖的吗?” 扶疏看着北霜扔出来的购物记录,心里憋了一口气,却无处发泄:“好,那我们为您办理退款,另外将裙子送给您,您看,可以吗?” “呵。”北霜嗤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梦话,我要你那条抄袭的裙子干什么?穿了一回就脱线,质量差得要死。” 北霜将身边的衣服袋子“啪”一声扔在了玻璃茶几上。 她指了指那件衣服,显得傲慢无礼:“你还嫌我丢的脸不够?” “我要求你们公司赔偿我经济损失和精神及名誉损失。” 扶疏知道北霜不会同意善了,只能先听着:“北霜小姐,想要多少?” “你放心,不多。”北霜看她松口,抬手拨弄着自己红色的耳环,勾过一缕发梢绕在指间,漫不经心道:“我这个病需要修养半年,按照我之前的费用还有退款的钱,我都算好了,合同也在这里。” “扶总,认账的话,就把字签了。”北霜看了眼身侧的助理。 女助理低着头,眼神有些闪躲,上前将包里的文件犹犹豫豫地摊开在了她面前,好像那根本不是文件,是一块烧红的铁似的烫手,一放下就立刻缩得远远的。 扶疏眉心一跳,不是很懂,她有这么可怕吗? 她摇摇头,打开了面前的文件,薄薄一页纸写了前因后果,到了后面几张几乎都是北霜耽误行程以及从前广告、影视、时尚代言等等价格…… 扶疏看得很仔细,北霜今天也意外地有耐心,一直在等她看完。 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扶疏个十百千万地数着小数点,最后停在了亿。 她实在忍不住张嘴嘲讽道:“北霜小姐,你这么缺钱的话,我推荐你去抢银行。” “且不说这里的金额是否属实,北霜小姐您当时的盛典没有穿戴我们的衣服,所造成的名誉损失,你不去问琼琚的人要,跑来我们这里闹,说不过去?” “这件事是工作人员的失职,我当然会问他们要个说法,虽然我没穿,可我是花了五百万高价买下这件礼服的,而有争议的也是这件礼服的设计师抄袭,我没说错?扶小姐。” “我们已经澄清了。” “那你问问那些观众,问问我的粉丝买不买账啊?每天都私信问我为什么要穿一个抄袭的品牌,还有报纸媒体天天说过我过气,借不到高定礼服,连谈好的奢侈品内衣广告也不了了之。” “这些都是因为你们这件抄袭的礼服!” “我只问你要两亿,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北霜盯着她的眼睛,轻蔑又带着几分躁怒。 第486章 白纸黑字 扶疏当然知道北霜最风光的时候,女明星收入排行榜排在第一位,一年能赚八位数以上,可那已经是当年的风光了。 如今的北霜完全不能和巅峰时期相比,甚至开始走下坡路。 北霜用当年的报价表要求她赔款,摆明了吃定她们不占理,而且这件抄袭的案子很难挪到法庭上。 因为当事人殷白商很维护另一个当事人楚支颐。 楚支颐不仅是老板,现在还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扶疏按了按自己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摆摆手,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两亿,我没有,如果你想拿到钱,就分期。” “分期?”北霜皱着好看的眉头,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新闻没说错,宋氏还真的是破产了,你连两亿都拿不出来?” 扶疏十分不高兴北霜拿宋氏破产出来说事,搞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似的:“我是我,宋氏是宋氏,跟这件事没有牵连。” “扶小姐,你搞清楚,没有宋氏,你要上哪里去弄这一笔钱给我?” 北霜转着老板椅的滑轮,坐正了,将手肘搁在了桌案上,上下打量着她,十分鄙夷。 “你以为我真是问你来伸手要钱的?你穷得都要给我递衣服试穿了好吗?” “还好当初没进宋家的门,晦气。”北霜往后靠了靠,“以为是颗参天大树,没想到宋氏也是虚有其表。” “扶小姐,好说歹说睡了这么多年,宋总没给你留点钱吗?” 扶疏静静看着她眉眼间的挑衅,想起从前站在宋寒洲身边的北霜,千依百顺,眼里的爱慕和柔情比电视上要真多了。 这么一对比,穆梨若的感情起码是真的,北霜的喜欢很浅薄,浅薄到没了丰沃的金银就承载不起。 “这跟你没关系。”扶疏往后退了退,将手里的文件扔在了桌子上,“你要钱我没有,这份文件我也不会签署,至于你想告我,请随意。” 北霜来之前询问过律师,那律师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她赢的几率很大,而且道理也站在她这边,甚至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把扶疏从这个地方一丝不挂地赶出去,就像当年宋寒洲在漏夜送她离开别墅那样,颜面扫地。 但她没想到扶疏会是这个态度,所以一下子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不怕?” “不怕。”扶疏看着她没有达到目的而扭曲的脸,依旧是好看的美艳的,却让人倒胃口,“我就是花钱养律师行,也不会把这笔钱打进你的户口。” “你没有穿晴时雨,所造成的损失不该由我以及我底下的员工一起承担,这就是道理。” “北霜小姐,不送。” 扶疏转过身,看见沈时萱站在门口,刚刚露出半个小脑袋,似乎对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点兴奋和反应不及。 直到北霜冷哼了一声,拿过桌子上的黑色太阳眼镜架在了鼻梁上,目不斜视地离开了馆藏的大门。 扶疏似乎都还能听到她踩着高跟鞋的聒噪声,令人烦躁。 “哇,扶疏你太棒了。”沈时萱对北霜长久以来的崇拜一时没能改过来,自觉地让了让,让完之后,又嘟囔着觉得不合适。 转过头看着扶疏,问道:“那我们是不是没事了?” 扶疏撇撇嘴,瘫在了沙发里,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反问她:“你觉得呢?” 沈时萱想了想,北霜既然来要钱没要到,当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但她又觉得北霜的形象在她心里进一步破灭了,有点难以接受:“不会?难道北霜真的会告我们?她好歹是一个公众人物?要是上了电视闹大了……” 沈时萱陷入了停顿,扶疏替她把说不出口的话说完了:“不是正合她心意?” 沈时萱一时无法反驳。 北霜的热度大早就不如前,要是真打起官司来,还确实说不清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也是,她跟宋太太打官司,正宫对上昔日情敌,八卦报纸有的写。” “你知道了?” “北霜讲得那么大声,我不知道都难。” “小娇妻……” 扶疏扫了她一眼,听得万分不顺耳:“你叫我什么?” “扶总监。”沈时萱识时务地当即改口,小心中带着试探问道:“你跟总裁真的要离婚啊?” “难道还有假?” “我们都以为你们俩拿离婚当情趣呢。”沈时萱耸了耸肩膀,“反正只见雷声,不见下雨。” 扶疏抿着唇有点无语,想了想,轻声道:“……还有三天。” “什么?” “三天之后,我和宋寒洲的分居协议正式生效。” “你不考虑考虑了吗?”沈时萱睁大了眼睛,几步走到了扶疏眼前。 她坐在沙发一旁,脑袋搭在她臂弯里,蹭着撒娇嘟囔,“我觉得你们很般配,而且合得来,总裁对你也很好。” “对我好?”扶疏阖着眼皮,听这话都像在骗鬼,实在笑不出来,索性坐端正了直视沈时萱的眼睛,问道:“行,你知道宋寒洲曾经包养过北霜吗?” “白纸黑字签合同。” “你别告诉我,这也是对我好?” 沈时萱张了张嘴,也只能悻悻道:“这件事……确实是一个污点。” 扶疏的头刚点到一半,却听沈时萱犹豫着道:“可是也不能放着北霜不管?不管怎么说,她当时是来救场的嘛……” 扶疏抬起头,忽然想起当初在会所门口,她与宋寒洲走之前,北霜跟扶嘉还站在身后,是最后离开的两个人。 扶嘉也说过,他对北霜有过扶持和帮助。 “北霜最后……”扶疏嗫嚅着,似乎在考虑怎么问出这个问题。 沈时萱看出她的为难,冲她招了招手,附耳过去小声道:“那天北霜留在了会所楼上,都说是总裁睡了一晚,但教主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绝对不是。” “虽然这个部分,教主确实没给证据,不知道他们回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总裁不会跪在床边认错?”沈时萱装作不经意地看着她。 “真好奇?”扶疏冷冷地挑了挑眉。 沈时萱立刻就换了话题:“教主推测是乔文轩,因为在那之后,北霜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还进了医院,听小道消息说是……那里出血了。” “确实是小道消息。”扶疏点了点头。 “啊?” “北霜没过几天就怀了孩子,还搬进了我住的别墅。” “你怎么……”知道? 沈时萱默默咽了回去,想起这不是跟她八卦的扶疏,而是小娇妻本妻,没人比她更清楚事情的经过。 “难道……北霜真的是跟乔文轩那个人渣?” 第487章 一个老朋友 扶疏的手机在手旁震动了一下,跳出了一条信息。 她看了一眼,就将手机屏幕翻了个面,对着还想说下去的沈时萱道:“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你去哪?” “银行。” 不顾沈时萱的呼喊,扶疏匆匆赶了出去。 云景街附近就有一家银行,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扶疏走了约莫二十分钟。 在at机器面前,扶疏对照着手里的白色纸条上写的黑色字体,办理转账业务,最后的“确认”键面前,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下了下去。 出了玻璃门,扶疏还是有点恍惚,林宝川年轻的时候不失为一个有些野心的人,甚至在奶奶秦桑枝不肯签署请愿书之前,扶疏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和蔼幽默,而且很大方。 可是经历了扶嘉的童年,昨天又看了林宝川被监狱生活蹉跎过的那副模样,扶疏便不那么确定了,只是林宝川手里…… 人被逼到绝境,难免会做出一点疯狂的事来,或许给了钱,能够缓和一下林宝川的情绪,之后再看。 “扶疏!” 刚踏出去一只脚,就被一个人高声唤回了神。 她吓了一大跳,抬头便看到人行道的绿灯变成了红灯,司机压着线疾驰而过,经过时还冲她骂骂咧咧。 扶疏定了定神,回头看见胳膊上拉了一只手,用力收紧往后拉了她一把。 扶疏跟着那只手的视线往上看,有点不敢置信。 “简医生?” 简绥星一身高级灰的羊绒大衣,着装优雅,语气带着点半真半假的揶揄:“扶小姐,不得不说,你还真是永远在出意外。” 扶疏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简……” 简绥星笑着冲她摇摇头:“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再说。” 扶疏环顾四周,云景街是一条实实在在的商业街,每天迎来人往,嘈杂的谈论声和汽车喇叭声都显出弥漫的烟火气,却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扶疏不着痕迹地揉着纸条塞进口袋,跟着坐上了简绥星的副驾驶。 “简医生,你要去哪?”上了车之后,望着前路离开云景街,扶疏转过头蓦然想起这个问题。 简绥星笑了笑,“我要去看望一个人,那里很安静,而且我想你也应该见见她。” “谁?” “我的一个老朋友。” 扶疏不免好奇,她印象里的简绥星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穿着白大褂步履匆匆,每天经过医院的回廊都打仗似的慌乱,就像要进入下个手术室一般。 或者就是在无数个宋寒洲打过电话的时刻之后,简绥星会带着医疗设备匆匆赶到别墅,无论见到了什么都不会慌乱,也不会多问一句,但只有一样。 扶疏印象里的简绥星一直是一个人,仿佛天边的孤星,享无边长夜。 除了宋寒洲,扶疏很难想象,简绥星嘴里的老朋友。 原本扶疏也不想多问,既然他们要一起去见,到了目的地,一切都会了然,可简绥星的话让她心里的好奇突突跳着,越加按捺不住:“我认识她吗?” “不认识。”简绥星说这句话的嗓音很轻,他的眉眼弯垂着,却在末端绷直了。 这样的神态总让扶疏觉得陌生,却又有点熟悉。 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表情呢? 扶疏坐直了,看着拐过静谧的小区,进入了山道,人烟越来越稀疏,心也不知道为什么忐忑地跳起来。 或许,正如简绥星所说,她总是出很多意外,哪怕身旁的人是简绥星,她还是忍不住在那一刻觉得有点异样,转瞬强忍着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温度越来越低,扶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简绥星是个医生,对这种声音也比较敏感:“感冒了吗?” “可能。”扶疏揉了揉鼻子,不是特别确定。 简绥星抬手拿过靠手边的保温杯递给她:“冰糖炖雪梨,患者送的。” “谢谢。”扶疏接过去,喝了两大口,喉咙里顺服了很多。 她抬头看了眼不由得愣了愣,“这里不是……”墓园吗? “嗯。”简绥星低头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咔哒”一声,“她死了。” 周围的环境异常清幽宁静,日晖璨璨地照亮了这一方墓园,湿重的雾气节节败退。 位于这个陌生又带着点黑白色彩的地方,扶疏还是有点茫然。 简绥星道:“走。” 扶疏下了车,脑海近乎一片空白地跟在简绥星身后。 她看着那道高大略显瘦削的身影,取过后备箱的一束雪白娇嫩的小雏菊,似乎在寒风里怯怯地瑟缩着花叶。 他将花抱在臂弯里,一句话都没说,转过身孤零零朝着铁锁链的门口走,旁边是一个八角的亭子。 保安从亭子里探出半个身子,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你们是谁?” 简绥星冲他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被大爷笑呵呵地打断了:“是你啊小伙子,你今年怎么又来了?” “刚好路过,来看看。” “哎呀,像你这样每年都来的人不多咯,现在的人自己家里人躺在哪个墓里都要记不清咯。”保安笑着从亭子里出来,解开了铁门的锁扣。 “我们过两天就要处理掉一些荒废的墓穴了。” 保安的语气很熟稔,甚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认得路,我就回去坐着了。” “嗯。”简绥星点了个头,半垂的目光扫过她,“走。” 扶疏沉默着踩过阶梯,看简绥星穿过一截半米高的阶梯,进了f区,掠过好几个墓碑,终于停了下来。 扶疏这才回过头去看墓碑上女孩的面容,长发如瀑,眉眼弯弯,清秀昳丽的鹅蛋脸还带着点养尊处优的矜贵气质。 扶疏看着墓碑上篆刻的黑底字,声音顺着喉咙变得有些沙哑低沉:“她是?” “宋霜亦。”简绥星先一步将怀里的花放在了墓碑前。 他抬手摸过磨得平滑的石头,停留了许久,带着一种难言的眷恋。 而后,简绥星才退到了她身旁,低声问道:“你没在宋家见过她?” 第488章 温柔与眷恋 扶疏轻轻摇了摇头,不止是没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是……” “她是姑姑的女儿,也就是宋寒洲的亲堂妹,宋霜亦……”简绥星的声音仿佛藏在云雾之后,厚重又模糊。 扶疏轻轻眨了下眼睛,看向简绥星的视线愈加迷糊,眼底布满了难以置信。 “简……医生?” 扶疏抬起手,想去拉住面前的简绥星,可她看着自己的手在搭上他臂弯的前一刻,身体先一步感受到了沉重,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往下掉,眼皮也迫切地想要合在一起。 简绥星站在荒芜一人的墓地,看了眼没有信号的手机,站在原地轻声道:“今年的冬天好冷。”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霜亦。” 照片定格在女孩灿烂的笑容里,十八九岁的年纪,那眉眼里仿若永远含着盈盈秋波,没有烦恼,也给不出回答。 简绥星最后弯下腰,夹过臂弯,抱起地上的扶疏,他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盖在扶疏的脸上,遮住了大半,这才往出口走。 “扶疏,你知道吗?”简绥星每一步都得都非常稳,非常慢,隔着半山腰远远看,仿佛在散步。 他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听不出情绪,“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无比痛恨。” 扶疏已经闭上了眼睛,凌乱的头发垂在白皙清秀的脸上,那张年近三十的脸还有着二十岁的丝毫未曾退却的天真。 与照片里的女孩一样,不会给他任何的回答。 经过保安亭,打着盹的保安重重点了个头,看着匆匆经过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孩,笑道:“怎么了?舍不得女朋友走这么点路?” “我就说嘛……你都大了,也该结婚生孩子了。” 听着最后几个字,简绥星微不可见地放慢了脚步,转瞬又利落地换了张笑脸,斯文俊雅:“希望我还有这个机会。” “小伙子长得这么帅,性格也好,你女朋友一定会答应你的。” 简绥星半垂了目光,轻轻笑了笑,他抱着扶疏往外走,转过身的一瞬才看见那张几乎淡得没有颜色的嘴唇发出一声:“不会了。” 车子从墓园疾驰而过,简绥星开过山陌,路过田野,拐进了一处枯枝落满的山道,十多分钟之后才停下来。 他将人抱了下来,铜漆厚重的大门缓缓朝着两侧打开,清瘦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装,瘦骨嶙峋的手抓着一方手帕,掩在口鼻处,呛着几声咳嗽。 他的视线顺着灰色的领子落在被黑色羊绒围巾盖了大半的脸上。 “简医生……我真是没想到……” 简绥星近乎漠然地往前走,经过扶嘉身侧的时候,他转头扫过的视线凌厉得像是泛着寒光的兵刃,深不见底的泛着冷意。 “没想到什么?” 扶嘉往旁边让了让,偏过一点头,苍白的脸上泛着妖异的红,衬得红色泪痣越加妖冶,他张着嘴念得无比端正:“你是个疯子。” “扶先生,希望你记得给你开具医生证明的……”简绥星收回了视线。 他踩着庄园入口处的青石板拾级而上,传来的声音远远穿透了空气,“是我的人。” 扶嘉眼里的笑意盈盈荡漾着,却染着无比深切的怒意和疯狂,他嗤笑一声:“伪君子。” 扶疏醒来的时候,望着头顶波色浮锦的天花板,典雅又素净,她觉得很温暖。 环顾过四周一圈,白色的大床,木色的衣柜,地上铺满了柔软厚重的地毯,对面是烧得赤红的砖红壁炉。 扶疏掀开身上的被子,确认了除了脑子还是有点昏沉,仿佛经历了一场发烧,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伤口。 这里是哪? 扶疏下了床,赤脚踩在绒毯上,也不觉得凉。 她顿了顿,才后知后觉这里有地暖。 隔着玻璃门,是一方阳台。 一道灰色的身影在复古的窗帘撩拨后半遮半掩。 阳台对出去是室内的一方小庭院,栽满了这个季节原本已经枯败了的百合,柔软的花枝颤抖着,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简绥星看得很认真。 其实她应该立刻跑,但既然简绥星人就在这里,说明她跑不了。 比起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简绥星就在她眼前,万分戒备警惕的同时,扶疏莫名地也有点放松。 “你醒了?” 简绥星转过身,隔着一道玻璃同她打招呼,那张矜贵的脸上笑意优雅,仿佛哪来的中世纪伯爵,请了她进庄园做客。 扶疏注视着这张脸看了许久才伸出手,她当着简绥星的面拉开了那道玻璃门,寒风穿枝过叶扑到了门庭前,却被地暖熏着变得柔软,好似这里从不欢迎寒冬。 “简医生,我不明白。” 简绥星拉了一把藤椅,示意她坐下来,抬手泡了一杯馥郁的高级红茶,加了奶,递过来:“尝尝看。” 扶疏看着面前奶咖色的液体,迟迟没有伸出手。 简绥星笑了笑,先一步喝过一口:“这次没有。” 扶疏想了想,也是,她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没必要再下点什么了。 她伸出手尝了一口:“好甜。” 简绥星看着她的表情,笑道:“是,好甜。” 扶疏皱着眉头,看了眼简绥星,又看了眼杯子里的奶咖:“她喜欢喝这个?” “谁?” “宋霜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扶疏定定地看着简绥星,对于未知的一切,恐惧神经暂时还没有完全将她腐蚀,甚至在过于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她还抽空想明白了藏在简绥星脸上的那些情绪。 温柔与眷恋。 独属于恋人的表情。 简绥星喜欢宋霜亦,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简绥星是宋寒洲的发小,从小喊到大的简哥,而他喜欢宋寒洲的堂妹,怎么看都很合适?亲上加亲? “你别这么叫这个名字!”简绥星猛地拍在厚玻璃桌案上,茶几被带得移位,摇晃着轻轻颤了颤。 扶疏还是第一次见到简绥星这个表情,临界在失控的边缘却碍于教养万分克制,他的嗓音压得又低又沉:“听你念这个名字,我只会觉得万分讽刺。” “扶疏,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好恨。” 第489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扶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上白色山茶花枝的厚毛衣揉在了一起。 她抱着杯子的手有点儿不稳当,奶咖溅出了几滴,却显得慌乱和分外无辜的样子。 落在简绥星眼里,越加觉得难以克制心里的摧毁欲。 扶疏第一次听见宋霜亦这个名字,第一次在墓园里见这个女孩,第一次听到与她有关,却茫然不知的往事。 这段故事在简绥星的记忆里压抑了许久,过分的痛苦使得有些细节变得模糊,可却丝毫不影响它带来的阴霾。 尽管不想承认,可简绥星却知道少年时的他不是一个那么开窍的人,对于他来说,宋霜亦简直是个怪胎。 少女十五岁的年纪出落得骨肉匀亭,穿着精致的裙子每日穿堂过室,从最前面的一号楼奔到高中所在的地方,等在窗台前,月牙似的眼睛弯下来冲他招手。 “绥星哥哥!” 简绥星站在黑板前,手里握着的白色粉笔突然莫名其妙用力地顿下去,断成了两半,摔在地上。 身后,响起一阵阴阳怪气的倒喝声。 好几个班上的人拢着课本当喇叭,大声喊:“绥星哥哥……” 简绥星的额头默默抵着黑板,深深叹了口气。 他连转过头都觉得尴尬万分,却不能理解宋霜亦为什么能将这些做得毫不扭捏,甚至落落大方赤忱无畏。 “行了都……”好在宋寒洲会从最后一排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我妹来找我,小女生什么都不懂,连哥哥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 “啧,伤心。” “别伤心嘛。”前方不知哪个男同学笑嘻嘻回过头,捏着嗓子喊,“寒洲哥哥……” “呿,恶心。” 宋寒洲出了门,宋霜亦立刻对着自己的亲堂哥垮起个小猫坯脸,惹得宋寒洲很怀疑:“我这么不受待见?” “是。”宋霜亦万分嫌弃地摆摆手,“我要绥星哥哥。” 靠窗的男同学猛地拉开了玻璃,探出身子调笑道:“绥星哥哥没有,这个哥哥好不好?” 宋寒洲还没能走过去,先听了这句话,他一只手抵着另一侧,一把摔上了玻璃窗户:“滚呐!” “好嘞。”男同学朝着玻璃做了个口型,乐得呵呵的做了个鬼脸。 “霜亦啊……”不等宋寒洲说完,宋霜亦立刻做了个阻隔的动作,非常认真地摇了摇头,“哥,你不要再这里妖言惑众了,我已经想明白了,爱情要自己争取,而且我的诗获得了市里组织的银奖。” 宋寒洲当即站在了原地,默默抿了下唇,心想要不是你成绩上来了,姑姑已经要烦死我了。 “这是我给绥星哥哥写的情诗,我今天就要送给他。”宋霜亦微微扬起下巴,傲慢的动作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显出几分稚嫩的可爱。 宋寒洲嗤笑一声,拉长了脖子凑过去:“我看看。” “你不许看!”宋霜亦惊叫一声躲开了。 宋寒洲还是瞄到了。 一个少年闻起来,像云画的月色。 宋寒洲:“……”狗屁不通。 要不要告诉这个蠢妹妹,这个比赛……是宋氏赞助的呢? “霜亦,你听我说。”宋寒洲冲她招了招手,开始了家庭教育,“你还小,容易变心,万一你俩在一起,被家里知道,肯定就会给你俩定亲,说不定就选在你成年那天。” 宋霜亦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手抵在一起,已经被这副场景所吸引。 她反问道:“这不好吗?” “你听我说……”宋寒洲清了清嗓子,语气诚恳庄重地仿佛在讲一道逻辑题,“你想,万一你以后喜欢别人了,可能你就会在约定好的订婚日子当众退婚,然后一不小心遇上了家里破产,你落魄了,回过头去求你的亿万前夫,他就会跟你说……滚!” “这……这是什么?” 宋寒洲吹了声口哨,窗户唰啦一下打开了,靠窗的男同学冲宋霜亦招了招手,然后才问道:“寒洲哥哥,什么事?” 宋寒洲抬起来的手有点痒:“拿来!” “什么?”男同学愣了愣,眼珠子转过一圈,然后才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笑得比周星驰精装追女仔还要贱。 男同学扔过来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烫金书册,烫手似的着急忙慌:“别说是我的,丢不起丢不起。” “喏。” 宋霜亦看着面前那本大花体字写的《我和亿万前未婚夫分手之后》,沉默了很久,她费力地抬起头看着她的亲堂哥。 “接着。”宋寒洲低头看了眼这本狗屁不通的狗血小说,毫无负担地记得下床室友半夜哭唧唧重复过的剧情。 替身、白月光、车祸、失忆、坐牢加癌症…… 简直不要太惨,完美失去对爱情所有幻想。 宋寒洲张口却对着宋霜亦道:“爱情盛典。” “哥,你为什么会看这个?”宋霜亦还是不能相信,在他眼里他堂哥成熟稳重,听话懂事,是爷爷最喜欢的孙子,总之是个做什么都不会错的别人家的小孩。 宋霜亦不能想象这本花花绿绿到显得有点智障的书册取代了宋寒洲手里的《时间简史》,“你是单独只看见了亿万吗?” 宋寒洲抬手摸了摸自己正在经历变声期的喉结,心想长大了不好蒙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 宋霜亦是从小在宋家养大的千金小姐,从小接触的都是经过筛选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看在宋氏的面子上也都很客气,所以将小女儿养得天真到有点脱线。 宋霜亦犹犹豫豫地接过书,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宋寒洲这时候就很庆幸宋霜亦常年吊车尾的成绩。 在重京第一中学,她能够稳稳当当考49分。 满分150。 老师还会夸她聪明。 宋寒洲越加觉得,掩耳盗铃的也不只是他一个。 宋霜亦拿了书匆匆踩着上课铃声走了,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送情书。 高中时的宋寒洲跳了一级,才会和简绥星出现在同一个班级里。 临近高三,他们下午两节大课都是自习。 宋寒洲转过头,看着门口的简绥星怔了下,年少的缘故,他难得露出点心虚。 简绥星靠在门框旁静静问道:“爱情盛典?” “总比你到时候拒绝我妹妹……”宋寒洲看了他一眼,经过的时候才问道:“她受不了打击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等高考完你上了大学,她这个年纪哪还记得你这个哥哥?” 简绥星不喜欢宋霜亦? 扶疏听得有点懵。 “霜亦年纪小。”简绥星拿着白骨瓷的勺子敲了敲杯壁,“我也确实喜不喜欢她,每天光是找借口躲开都觉得费脑子。” 第490章 你欺负我 难以想象成年后顶着博士头衔光环加身的简绥星年少之际最大的难题来自一个少女的追求。 扶疏转念一想,简绥星这个永远和正常人不在同一频道的情商,确实挺费劲。 高考之后,简绥星如愿以偿,填了一所重京以外的大学。 扶疏有点吃惊,毕竟无论从哪个维度看,重京不仅拥有最发达的经济,还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可简绥星为了避开宋霜亦宁竟然选择了别的地方。 “南市?”除了重京,最好的医学系在南市。 扶疏有些诧异。 “对。”简绥星转过头看着她,压抑的情绪深不见底。 简绥星安安心心上了五年大学之后,再次在拐角遇上了宋霜亦。 她放弃了稀碎的文科成绩,复读之后开始学习舞蹈,经过软磨硬泡来了南市一个退休的国家级舞蹈演员家里跟着学习。 当时的宋寒洲却不是,他高考之后选择了国外的大学。 姑姑宋婉言只好打电话来嘱咐简绥星,让他多看着点宋霜亦。 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也发生在此刻,其中还有宋寒洲的功劳。 有的时候,简绥星也说不清他是恨宋寒洲多一些,还是他自己更多一些。 家长的嘱托成为宋霜亦名正言顺的借口,她开始频繁出现在简绥星的视野里,与他一起吃饭,一起走回家的路,周末也会过来逛大学。 简绥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大学有很多琐事,也常常会有社团活动和聚餐。 宋霜亦经过宋家变本加厉的养法,越加骄纵。 她跑到他聚餐的地方,挽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女朋友自居。 简绥星坐在一旁,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和痴迷,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这段幼年种下的爱情,经过乱七八糟的浇灌,长得越加歪。 聚会宴上,简绥星收到了消息。 宋寒洲:霜亦呢? 简绥星:在我这。 宋寒洲的假期与简绥星并不同,他拥有春秋假还有圣诞假期,而且爷爷宋鸣礼的身体不是很好,宋氏也出了点问题,宋寒洲调整了自己的学业,尽可能留在了国内,留在了宋氏。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彼时的宋寒洲已经在业界崭露头角,薄有名气和声望。 简绥星发了定位,宋寒洲便立刻往这里来。 听见宋寒洲会把人带回去这个消息,简绥星从洗手间出来之后,无疑松了口气。 当宋霜亦将手里的饮料递过来,简绥星也随手一饮而尽,没注意到灯光下女孩眼里的狡黠。 聚餐由部长组织,闹了很久,其实有点像相亲,年轻的男女借着暧昧的时机彼此试探,简绥星收到的邀约无疑是最多的。 不管起哄递过来的酒杯,年长的学姐起身时不时地同简绥星触碰,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宋霜亦分外不爽:“她去哪,为什么要跟你说?” 简绥星沉默着没回答,只是推了推盘子:“吃饭。” 宋霜亦抬起头,视线黏在他身上,憋着很不满。 学姐很快就回来了,她的性格非常外向活泼,隔着喧闹的聚餐,朝身边的简绥星搭话,自然熟稔:“你吃完了吗?” 简绥星被聚会的热气和烟酒闹得头很疼,却碍于家教不得不忍耐:“嗯。” “你快看,这是我养的小狗。”学姐递过来一张照片,她怀里抱着一只棕咖色的小泰迪,毛色打理得非常漂亮,头顶还戴着一个粉色的漂亮蝴蝶结,可爱呆萌。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怀里的小狗趴在一条修长笔直的腿上,肌骨匀称。 简绥星吞了口水,喉结滚落的一瞬间才觉得不对劲。 他按着额角,连生气都觉得费劲。 “很可爱。” “是啊,它叫奶酪,你要不要去我家里看看?”学姐端起一旁的饮料,晃荡着遮了半张脸,精致的下颌线条连着红色的唇,风情妖冶起来。 简绥星轻轻挣脱了桌子底下宋霜亦靠过来的手,点了点头:“好。” 这个邀约意图再明显不过,甚至都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虽然智商发育不如简绥星,可情商明显要正常许多的宋霜亦当即站了起来,她委屈地大喊:“你……你太过分了!” “你怎么能答应她呢?” 简绥星心里也很火大,宋霜亦搞这些小动作让他心烦不已。 他原本不用面对这种难堪的场景,可是因为宋霜亦,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狼狈不得已地遮掩。 “我为什么不能?”简绥星第一次对宋霜亦这么说话,带着点往常忍耐了许久,终于解脱出了口恶气的快意,“她是我喜欢的人。” “她……”宋霜亦愣了很久,好像很久都回不过来神,指着一旁的人大喊,“她是……那我……我也喜欢你,绥星哥哥,你……” “你喜欢我?” “是!” “所以呢?” “我……”宋霜亦的爱向来直白,可她没想过温柔的哥哥拒绝起人来是这么可怕陌生,“不是,不是,你怎么会……” 简绥星反问道:“怎么会什么?”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来唇上沾着黏腻的口红质感,充斥着香水的刺鼻味。 他唇舌里卡着不属于自己的唾液,一直觉得头晕,还想吐,却还是摇摇晃晃站稳了。 宋霜亦呆立当场,好似眼前的一切画面像锋利的刀子割裂了她所有的愿景,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成了供人玩乐的笑话。 聚餐的起哄声越来越响,宋霜亦哭得小声又压抑,家里的教导让她不能当众丢人,可她却还是舍不得朝简绥星发脾气。 “你……你……我要告诉我哥,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聚餐现场当众被拒绝,甚至还有一个简绥星口中“喜欢的人”站在一旁,场景无比刺眼,她觉得光是站在那里便是万箭穿心,她喜欢了这么久的哥哥,选了别人。 当着这么多人,在她眼前,亲手捧着她的心砸了个粉碎。 宋霜亦推了他一把,呜咽着跑开了。 宋霜亦消失在了聚会现场,简绥星贴着裤子口袋一侧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寒洲说他到了。 简绥星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松开。 即便宋霜亦从小被宋寒洲耍得团团转长大,可是出了事,宋霜亦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依赖的依旧是她的哥哥。 要哥哥帮忙。 要哥哥出头。 要哥哥保护。 简绥星坐在原地,手指蜷缩在一起,捏碎了玻璃杯,碴割裂了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横七竖八的掌纹“啪嗒”着流了一地。 如果不是宋寒洲教她,给她看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好好的宋霜亦……好好教养长大的宋家千金怎么会这么下三滥地用药呢…… 这都是宋寒洲的错。 伤口的疼痛让意识清醒了不少。 一旁的学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也有点窘迫,可还是善意地提醒了他:“学弟,现在很晚了,这附近不太安全。” 第491章 圣诞节 简绥星回过神,嗓音喑哑得不像话:“谢谢。” 他如梦初醒般地站起身,离开了还没结束的聚餐现场。 南市的冬天一贯寒冷,带着深入骨髓的湿气,二十多岁的简绥星一路沿着灯红酒绿的小吃街一边跑一边喊。 隆冬的天气里,简绥星跑出了一身热汗。 年岁经过无数流光,碾过重重巧合。 简绥星转过头看着她,备受折磨和煎熬的眼睛里满是惨淡的灰败:“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时候吗?” 这一句话像是寺庙的晨钟震动着狠狠敲在了扶疏心上,产生的回音带着心脏缩着颤抖起来。 她有点慌神,手里松脱了力气之后,杯子垂直从指缝间滑落,撞着地上厚厚的绒毯滚了好几圈。 简绥星看着她震惊、慌乱、难以置信的表情,开始多少能够明白一些为什么会有疯子喜欢、迷恋这个表情。 因为恐惧会滋长疯子的气焰。 “12月25日。”简绥星却还嫌她的痛苦不够多,不够沉,不够负担,“圣诞节。” “你遇见宋寒洲那一天,你对他一见钟情那天,你一遍遍记在心里那一天。” “我……”扶疏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慌忙地摇着头。“不是,那天是巧合。” “不,不是巧合。”简绥星移开了面前的杯子,不给她任何回避的机会,直直拉着她撞进当年连时刻都算不到那么精准的一天。 南市多年前的治安还不是很好,尤其是大学附近常常混杂着许多混混,调戏过往的女大学生。 那天大学演讲完已经不早了,扶疏有点困倦,注意力不算集中。 下了课,她经过小巷子,便遇到了宋寒洲。 这件事沈时萱也说过,当年身后有人跟着她,所以才会遇见小巷子里动手打人的宋寒洲。 但亲口从简绥星嘴里听,还是不一样。 原来……是真的。 扶疏的眼眶不自觉变得温热滚烫,眼泪承载不住地往下掉。 “因为你,宋寒洲才会错过霜亦!”简绥星掀掉了桌子上的杯子,半空里的抛物线划过地毯,径直摔在了水泥上,薄瓷应声而裂。 “你知道霜亦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 扶疏站起身,往后一直退,慌神里腿软着摔在了地毯上。 “不,你得知道。”简绥星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山般高大沉默,却能够遮蔽她头顶的光线,变得暗沉无比。 宋霜亦被发现的时候在一处小巷子里。 她蜷缩着,泪痕爬满了整张脸,一头精致打理的头发毛躁不堪,嘴唇不停地抖动着,身上布满了暧昧的青紫的痕迹,裙子从底下撕到大腿根,露出小腿上无数的伤口,脚勾着剩下一只的运动鞋。 “凌辱,注射,折磨和恐惧……”简绥星蹲下身,强迫扶疏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霜亦遇上了小巷子里的流氓,他们抽嗨了,拉着霜亦,强迫她,给她注射……最后,因为药物过量……致死。” “十八岁。” “霜亦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简绥星的手一直在抖,不是因为他过于憎恨,而是看着宋霜亦靠在他怀里,叫了最后一声哥哥。 简绥星才终于明白,他不是不喜欢宋霜亦,他只是恨自己永远比不过宋寒洲。 他吃醋和小心眼地嫉妒宋霜亦对堂哥宋寒洲无条件的信任和托付,怨妒宋霜亦时时会光明正大黏着宋寒洲,什么话都要听过宋寒洲,去哪里做什么都要问哥哥好不好…… 即便是亲情,可人一旦不讲道理起来,便非得被放在第一个才觉得安心。 如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便索性什么也不要了。 简绥星就是如此,可他对于自己的着魔茫然不知。 回过神来,十八岁的宋霜亦带着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刻,永远闭上了眼睛。 临终之时,最后听见她说的还是哥哥。 简绥星甚至分辨不清,宋霜亦叫的是宋寒洲还是他…… 这无疑是简绥星和宋寒洲人生里最大的一场争吵,谁都别想好过。 扶疏坐在地上,屈膝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她觉得呼吸很困难,可却无法停止颤抖,温暖的室内煎熬着她越坠落越觉得万念俱灰的心。 为什么宋寒洲会在自己生日那天,对告白的她嗤之以鼻,甚至嘲弄得体无完肤…… 因为那天不仅是宋寒洲的生日,也是宋霜亦的祭日…… 扶疏闭上眼睛,觉得痛苦万分。 她终于对宋寒洲模棱两可的态度有了答案,明白了为什么宋寒洲无论做了什么,都只会对她说恨,甚至连穆梨若都知道,也在宋寒洲出车祸的晚上说过——宋寒洲唯独不会喜欢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宋寒洲都快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堂妹。”简绥星看着他,冰冷的眼睛里毫无起伏,“他开始觉得可以和你拥有一个孩子。” “你觉得有可能吗?” 扶疏捂着耳朵的手蜷缩了起来,猛地抬头看向简绥星,她的脑海被太多的悲痛砸得昏沉着像是高烧退不下。 “你……”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简绥星站起身,走到了庭院里,手轻轻摸了摸长而纤细单薄的叶子,“百合……庄严、圣洁、百年好合……” 扶疏看着颤抖的花枝,模模糊糊回到了重京宋氏的办公室里,简绥星搬了些绿植点缀进了她的办公室。 那时候,简绥星温柔优雅,低声嘱咐:“孕妇要多看看绿植,心情会好一些。” 眼前的简绥星面无表情,冰冷阴沉:“麝香百合。” “营养餐还不错?”简绥星说到这里甚至冲她笑了笑,“宋寒洲是不是还说过让你不要吃。” “看来或许当时他也不是完全地不记得,偶尔的时候,他也记得过这个妹妹,你说对吗?” 简绥星一丝不苟的着装,挑不出错的教养,在她眼前渐渐被改得面目全非。 回忆里的细节一点一滴被放大,那些她错误的思维…… 或许是简绥星太具有欺骗性,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救死扶伤的大夫下起手来最是隐蔽,而且能做得比任何人都不留痕迹。 扶疏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会真相掠夺所有氧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492章 不能乱喝的酒 简绥星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脚踩上地板,他径直穿过阳台的推拉门,打开了室内的投影,落在一整面的墙壁上。 “你知道吗?”简绥星一边调试着电台一边跟她讲话,像是在谈天般随意,“宋寒洲曾经说过,等他破产了,一定会好好说话。” “所以我就在想……”简绥星顿了顿,转过头看她,勾唇笑道:“不如我们来试试看。” “宋寒洲一早转移了资金,跳了宋氏这艘船,只有宋其还茫然不知,妄图挽救什么基业。”简绥星说得十分平淡,仿佛这只是一场小游戏,输到底还能重来,“宋氏是快被管道铺设拖垮了,不过宋寒洲不是,他还是人前显贵的总裁。” “人怎么能这么顺风顺水呢?” “未免不公平。” 简绥星停在了七号台,走到她身旁,一起坐了下来:“不如我们一起听听宋寒洲会说什么?” 扶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难以想象背叛宋寒洲的人不是宋其,不是姑姑,甚至都不是别人,而是被宋寒洲叫“简哥”叫到大的简绥星。 屏幕上,宋寒洲出现在了记者会现场,匆忙搭起的支架前,甚至还有点不平整。 他穿着一身西装,眉目比平时还要冰冷紧绷。 记者在底下拥挤着,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那张不得不出来面对一切的脸。 扶疏忽然想起当年的转正合同,站在她面前的宋寒洲回过头,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你犯了错,他们首先会想到的不是你,而是我,你的老板。” “你丢的脸,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这一句话换了别人,也一样。 无论宋氏内部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宋寒洲是不是消失了一年多,到了最后需要承担的还是只有一个人,一个宋氏总裁。 “宋总,请问宋氏是不是会申请破产?” “宋总,我想请问您是不是由于宋氏决策失误,所以才会导致资金断裂?” “宋总,您觉不觉得您开辟南方市场的举动,需要付上大部分责任?” “宋总,管道铺设和当年的围海填土是否一样会造成永久地环境影响?” “宋总……” 宋寒洲垂落着视线,匆匆绕过面前一切的漆黑的镜头,深墨色的眉眼显得异常专注。 他低下一些,凑近了话筒:“我今天只有一句话迫切地要告诉你们。” “什么?” “是什么?” “……” 记者的话筒挤着几乎只能看见无数的手,根本看不到人脸,恨不得怼到宋寒洲脸上去。 “宋氏正式宣告破产。” 八个字足够闪光灯像白昼似的连成一片,白茫茫地消失了近一分钟的画面。 “我很遗憾。”宋寒洲的脸重新出现在了画面里,带着从容的笑意,甚至听不出任何抱歉的意思,“关于后续的流程可能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今天借这个机会,我想跟大家说点心里话。” “你们可能这辈子只能听到我大张旗鼓说这么一次。”宋寒洲招了招手,示意媒体记者都坐下来,好好的破产被他搞出了庆功宴的架势。 画面转过,一个身影正在规规矩矩维持着秩序,有条不紊地送咖啡。 即便扶疏没有看到这张脸,也能够猜到是顾章。 宋寒洲的视线对着现场,时不时扫过去,宛如站在台上演讲:“我有一个妹妹,十八岁的时候意外去世了,我对她的离世一直感到很遗憾,虽然宋氏破产了,但我希望能够用霜亦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尤其是失足青年……” 说到最后,宋寒洲正对着镜头,仿佛他知道镜头后有一个人在听他讲话,唯有一个人要听见这番话般:“酒什么的千万不要乱喝,喝多了也不要乱亲人。” 底下的记者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明白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含义,不知道是谁带头尴尬地笑了起来,剩余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镜头里的世界莫名有了宋寒洲讲座开得很成功的诡异感。 镜头之后的世界,扶疏回过头,简绥星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放大倍的震惊里,他蓦地站起了身:“不可能!” “这不可能!” 室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像是天生优雅的缓慢:“为什么不可能?” 扶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宋寒洲,又看了眼现场会正在鼓着掌的记者。 “别看了,早就结束了。”宋寒洲低声提醒道。 扶疏还来不及从地上坐起来,就觉得眼前一花。 简绥星大踏步流星挡住了她的视线,冲上去就和宋寒洲扭打在了一起。 扶疏站在原地,像是亲眼目睹二十岁那年发生在另一个女孩身上的悲剧,以及为此闹翻的兄弟二人。 想了想,扶疏反而站在了原地。 “撒谎!你撒谎!”简绥星向来镇定,宛如不懂七情六欲,而在一切背后其实只是他所有的情绪都跟着当年的那个女孩一起躺进了坟墓里。 宋寒洲看着眼前的简绥星不躲不避,只是那张嘴还在描绘简绥星错失的画面。 “霜亦体内的药物报告分析你没看过,不过有一种成分你亲口尝过的,不是吗?” “含着助兴的实验室药剂兑在烈酒里,你含在嘴里当众亲了她,却推开了她,霜亦跑了,可她意识不清,才会推不开那些人……” “不是!不是!” 简绥星抬起拳头的最后一刻,眼睛死死锁定着眼前的宋寒洲,听他说:“霜亦神志不清的时候,一直喊绥星哥哥……” 绥星哥哥。 女孩的笑脸出现在教室窗外,彼时阳光明媚,翠落枝头,能叫停一切反目成仇。 “你……” “你有错,我也是。”宋寒洲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我没有教养好霜亦,我总是敷衍她,养在室内,把她教得愚昧又天真……” “简哥,霜亦喜欢你。” “你别说了!” 宋寒洲愣了愣,半垂了眼皮边走边道:“简哥,你说你不喜欢霜亦,可我觉得不是,所以我希望她的表白能够来得慢一点。” “不过事已至此……”宋寒洲走到眼前的时候,扶疏还有点茫然。 看着面前的手,扶疏轻轻摇了摇头。 宋寒洲安抚似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话却是对简绥星说的:“简哥,你要相信霜亦,相信霜亦喜欢的人。” “意外是意外,而有些人就不是了。” “什么意思?” “霜亦遭遇的意外,你还记得吗?” 简绥星茫然地摇了摇头。 “当年霜亦遇见的流氓,我们都以为是意外,毕竟还有……”宋寒洲回过头,直勾勾盯着她,“你。” 扶疏的手蜷缩起来,费劲地理解着:“什么……意思?” “那天的地痞身上刚好带了注射针器和药粉,是因为他们在等一个女孩。”宋寒洲道:“等周怀瑾的女儿。” 第493章 绰绰有余 简绥星踉跄着站起来,一丝不苟的头发经过发泄变得凌乱,迫切地盯着眼前的宋寒洲想要知道一个说法:“什么?” “周怀瑾在南市大张旗鼓地找女儿,所以才会有人盯着想要带回去这位富豪的女儿,借此机会飞黄腾达。” “不过……”宋寒洲话锋一转,低下头看着扶疏,“我也是两年前才知道,周怀瑾并不想找到自己的女儿,他那时候的老婆攥着婚前协议,如果被抓住了把柄,会带走他所有的家产。” “你是什么时候……”简绥星顿了顿,才想起一顿饭来,“27日,会所,周怀瑾。” 扶疏所经历的就是另一件事了,27号,乔鸣扬为了fasly的单子绑架了她。 她记得宋寒洲说过和简绥星在一起喝酒,也记得扶嘉带她去高尔夫球场见周怀瑾,他亲口承认过当时也在场。 所以……是那时候宋寒洲就听说了这件事吗? “那个……”扶疏有点感叹,她都不知道这些纠葛在一起能够造成这么多的误解,“其实……我不是周怀瑾的女儿。” “什么?”简绥星明显还在消化这些事。 扶疏刚张了张嘴,肩膀上跟着一重,一股力道将她扳了过去。 宋寒洲的脸近在咫尺,他的语气里难得带着点犹豫:“你不是……周怀瑾的女儿?” 扶疏仔仔细细看了看,心想还以为宋寒洲什么都知道呢。 “不是,苏宴告诉过我。”扶疏抬手拉下了宋寒洲的手,“宁露骗了周怀瑾,如果没错的话,我大概是桑政勋的女儿。” 宋寒洲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风高云淡里露出一丝裂缝,还久久回不过神。 扶疏却从这点缝隙里,仿佛终于抓到了狡猾的宋寒洲的一点踪迹。 扶疏眼角的余光经过简绥星,他摸着下巴似乎有话想说,却硬生生忍住了。 “简医生,您说。” “哦。”简绥星指着不远处的宋寒洲,讽刺似地笑了笑,“这么看,你包养他确实绰绰有余。” 宋寒洲:“……” 很快,警笛声响了起来,透过窗户传遍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简哥……” 简绥星很快站了起来,拨过眼前的碎发,精致的眉眼依旧温润如玉,他从容不迫地笑起来:“我该走了。” 扶疏站在室内,看着镣铐泛着寒光从视线里一闪而过,紧接着被一方黑布所覆盖,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匆匆问了几个问题。 她的脑海里却还塞着思绪万千,理不清楚。 交代完之后,隔着一层玻璃,车内的简绥星跟着警车的鸣笛声,消失在了扶疏的视野里。 宋寒洲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走。” 扶疏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低头看着碎石子铺成的小道,两侧红亭亭的枫叶微微摇摆着,心里的涩意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当她听见简医生害死她肚子里的生命,无疑是愤怒的、不解的还有深切的绝望……毕竟她全心全意信任过简绥星,可听了宋霜亦的过往,她的心变得更加复杂。 一切仇恨都找不到出口,不知道究竟是简医生的错,还是太多巧合造成了命运。 与当年一样,扶疏叫住了走在她前面的人,还是很想问一问:“宋寒洲,你知道孩子……”跟简医生有关吗? 扶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抬起头看见宋寒洲转过来的一瞬间,眉目如蒙霜雾看不真切,他淡笑着轻声道:“我知道。” 如果简绥星是凶手对她来说,尚且难以接受,那么对宋寒洲来说,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宋寒洲曾经告诉过她,甚至请了许先生过来做营养餐,她却以为宋寒洲是看不惯她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 扶疏想问,你为什么不说,可却又想起是她没听,只好换了个问题:“宋氏……” “破产了。” 扶疏眉心蹙起来,看着宋寒洲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真破产了。”宋寒洲笑着重复了一遍,冲她伸出手道:“走,回家了。” 简绥星带她来的地方正是穿林过野的泊烟渚街,宋寒洲名下的另一处房产。 扶疏跟在宋寒洲身后,轻声道:“或许简医生也没想对我怎么样。” “嗯。” 可是他…… 扶疏停下了脚步,望向眼前的背影,还在一步步往前,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她也终于明白过来,简绥星带她走,威胁的并不是她,而是宋寒洲。 沿着山间小道拐角,扶疏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吵闹声。 苏宴和方砚卓坐在院子里,挨着脑袋看笔记本屏幕。 “姐,你……”苏宴凑过来刚起了个头,却又神色古怪地顿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宋寒洲身上,回过头看了眼方砚卓,嘟囔道:“我开始相信你的胡言乱语了。” 方砚卓捂住眼睛,低下了头,一副看不过去的样子。 扶疏的视线依次落在几个人身上,不解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苏宴将电脑递过来,上面是他处理的馆藏账目还有一笔是扶疏交托的信托基金以及财务管理。 凭空多出了…… 扶疏仔细数了数那些零:“你是用我的账户来洗黑钱了吗?” 苏宴皱紧了眉头:“我是这种人吗?” “不知道。” “不好说。” “也不是没有可能。” “姐……”苏宴撇撇嘴,把电脑放在了一旁,指了指她身后,“你问他。” 扶疏慢慢转过头,见宋寒洲正在看她,带着点什么都知道却故作无辜的笑意。 她伸出手刚起了个头:“你……” 宋寒洲反问道:“我?” 扶疏顿了顿,拉过宋寒洲往屋里走。 宋寒洲也不挣扎,跟在身后明知故问:“我们去哪?” “去房间。” “这么着急?” 扶疏停了下来,回过头无语地盯着那张脸:“……那我们去天台。” 宋寒洲看了她一眼,张嘴道:“也好。” 扶疏心想,我可去你的。 宋寒洲盯着她,看她暗含怨念的脸,轻轻笑了笑。 他视线所及的中式庭院设计,芝兰点缀,清幽雅致,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比起一开始扶疏进门口时,迫切想要离开泊烟渚街的大门。 此刻扶疏站在他面前,在出事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你跟我进来,我有点事要跟你谈。 “跟你说话呢?” 宋寒洲回过神,仿佛从始至终都听得很认真似的回复道:“我明天就把天台楼梯锁起来。” 扶疏:“……” 上了二楼,扶疏随手推进书房,将笔记本打开,翻出了多达好几百兆的文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94章 是讨厌 宋寒洲随意地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撑着下颌看她:“你以前不是说想要一个离了婚会给你巨额财产分割的前夫吗?” “现在你有了。” 扶疏皮笑肉不笑:“看得出来。” “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多钱都留给我?”扶疏指着电脑屏幕问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钱把你踹了,然后改嫁吗?” “原来如此。”宋寒洲推太极似的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你有这个打算。” 扶疏看着这张脸,不见愤怒不见气急败坏,甚至带着点揶揄。 她越加不明白,宋寒洲为什么到了此刻,坠海破产之后还能这么淡定,仿佛经历过那些苦难的人根本不是他。 “你……” “喵……”一声猫叫从门口传来,小东西踩着猫步进入了书房的领地,它乱窜着巡视过宋寒洲脚边。 “你没关门?”连破产都阻止不了宋寒洲的春风满面,却在这个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他倏地站起身,理了理西装却没有扣好第一颗扣子,有点狭蹙地几步来到了她身旁。 扶疏的手点在自己的喉咙上,终于发现了宋寒洲的另一个秘密。 她有点不敢相信,所以默默地消化了一会儿。 宋寒洲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一只手微微蜷缩着,按着她的肩膀抓得有点疼。 “你快把它抱出去。” 扶疏终于确定了:“你怕猫吗?” “不是。” “哦?”扶疏伸手抱起地上毛茸茸的布偶猫举了起来。 宋寒洲撤了手,往后退的时候罕见地磕到了沙发角,他的脚下趔趄不稳还有点狼狈。 “噗……”扶疏忍不住笑了笑。 宋寒洲站稳之后再看她:“我只是讨厌。” 哦。 宋寒洲不怕,他只是讨厌猫。 “哈哈哈哈卧槽……” “扶疏!” 扶疏抱着一只长毛布偶,金蓝色的眼睛漂亮璀璨得像珠宝,白绒绒的毛跟个雪团子似的,遮住了扶疏下半张脸,却还是能看到竭力忍耐的上扬的痕迹。 “对不起,我一般不笑。” 宋寒洲阴沉沉地撇开了脸,却也没有完全撇开,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一只布偶猫,万分戒备。 “这只猫不仅吃得多,还总喜欢撞翻东西,我实在不理解你喜欢它什么。”扶疏笑得很真心,甚至比起之前的很多年还要开心。 她也不知道喜欢宋寒洲的必要,可喜欢就是喜欢,要什么道理呢。 为此迷茫纠结和痛苦过,但到头来她才明白,她这一生就这么几十年,她能有多少殷切渴求过的愿望能够实现呢? 既然她喜欢宋寒洲,宋寒洲也喜欢她,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这段婚姻,至少她不想再毫无意义地纠结了。 不过这么多年的追求让她明白一个真理,男人就跟狗一样,不能惯着养。 扶疏刚想抬头说话,手里的布偶就用后爪子不停地蹬她的手,爪子亮了出来,她马上缩回了手。 小布偶喵喵叫着,叫得很凶很凄厉,可却蹭在她腿边绕来绕去不肯走。 扶疏不理解,一边凶我一边蹭我? 这是什么意思? 猫咪都是神经病。 想到这里,扶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寒洲。 小布偶见她没有反应,越加急躁地喵喵叫。 扶疏跟在灵活的布偶猫后面,边找机会抓住边问道:“你说它是不是生病了?” 宋寒洲换了个位置站着,跟布偶恰好拉了一点距离:“你问我?” “不然呢?你不是养了快两年吗?”扶疏想了想,忽然回过头反问道:“你这么怕猫,为什么要养两年?” 宋寒洲一本正经地纠正了她:“是讨厌。” “好好,讨厌。” 宋寒洲与她四目相对,压着眉眼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埋怨:“夫妻共同财产。” 扶疏愣了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 当初她不肯送走布偶猫,宋寒洲提出过如果算作夫妻共同财产,他就留下这只布偶猫。 “我怎么记得我答应了送走呢?” “送给白管家?”宋寒洲挑了下眉,“你可真会挑人。” 扶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不管怎么说,小东西……” “它撒尿了。”宋寒洲面无表情地盯了那只可爱的生物一眼,眼底满是嫌弃。 扶疏回过头,小东西蹬了蹬自己的后腿,抖着蓬松的毛,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乱撒尿!”扶疏不能相信,“它都成年了,总不至于一直都不会用猫砂盆?” “不至于。”宋寒洲往前走了走,偏着头抵到了她,“我觉得它可能是……” “什么?” “发情了。” 扶疏对这个字眼感到陌生:“它都两岁了?还没有去绝育吗?” “它拥有国际颁发的证书,血统纯正。” 扶疏花了两秒钟结合宋寒洲的狗逼性格,简直不能相信怎么会有宋寒洲这样的总裁:“你不会想让它生两胎回本?” “不行吗?” 宋寒洲好似根本没感受到扶疏的无语,甚至非常认真地说明了当时的情况:“它九个多月的时候开始在别墅各处一直喵喵叫,简哥来看过之后,说……” “停,简绥星不是外科大夫吗?” 宋寒洲冲她点了点头:“医术无国界。” 但要分种类? “总之,简哥说它可能发情了。”宋寒洲还在她耳畔用低沉性感的嗓音,四平八稳地讲述着家里的猫,跟在偌大的宋氏会议室里站在最前面看投影屏幕时的表情,没有半点区别。 总之十分唬人。 宋寒洲道:“白管家单独开辟了一个房间,请了泽维过来定做了一个猫笼,配了好几家的小公猫,它都不太满意,甚至还把别人家的猫抓伤了。” 扶疏愣住了,看了眼不远处冲她喵喵叫的小东西,忽然觉得小东西还是很爱她的,对她相当手下留情。 “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想,它可能不喜欢公的。” 扶疏:“……”离谱之中莫名带了几分道理。 扶疏摇了摇头,严肃且坚定道:“总之,先带它绝育。” 宋寒洲眉心微蹙,问道:“你不是喜欢这只猫吗?” “是啊。” “你不觉得绝育有点不人道吗?” 扶疏:“我终于相信你养了两年都用来克服恐惧。” “是讨厌。” “随便!”谁要知道这个?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解释了一番,“猫咪发情期会很痛苦,而且交配的过程其实也并不愉快,不绝育会影响她的寿命,并不仅仅是为了主人,也是为了猫咪好。” 第495章 冤家 “喵……”小东西扑上来抓她的腿。 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但不免雪尼尔绒面料的裤子被她勾了一条线出来。 扶疏顿了顿,决定把这只逍遥法外了两年的猫教育一顿。 “我告诉你,我的前夫是重京排名第一的总裁,他受到法律保护,我不能带他去绝育,但是你……我可以带你去绝育知道吗?” 扶疏从沙发底下绕了一圈,揪住猫咪的后脖颈拎了起来,吹了下耳畔的碎发,长舒一口气。 宋寒洲站在沙发对面,笑眯眯地反问她道:“哦?” 扶疏吞了下口水,心里却觉得她没错。 花心是人的天性,被荷尔蒙支配是动物的本能。 爱情里的天长地久不过是生物基因在作祟,情侣能够相伴度过一生的彼此并不是因为多么相爱,而是有了道德和法律的束缚。 如果我爱你是一辈子,那根本就是违背天性。 而花名在外的宋氏总裁桃花问题,解决最彻底的办法只有一个。 古人早就写过葵花宝典。 但扶疏也只是闲来无事随便想想,刚才好像一不小心说出来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感谢法律。”宋寒洲半真半假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扶疏的心情很微妙,好在她抱着手里十多斤重的布偶,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我去预约绝育手术。” 隔壁的苏宴贴着墙根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出来,转过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又开始不闲着的方砚卓。 “你说老宋这是什么意思?给钱给房子的,他真的准备好吃软饭了?” “咳咳咳!”方砚卓一口饼干就差点给自己卡死,“你在逗我?” 苏宴走过去拍了拍方砚卓的后背,一边还在思考:“你说老宋没了钱,还剩下什么?” 方砚卓抿了下唇,与苏宴对视一眼,再不愿意承认也得说一句:“……脸。” 扶疏出了房门,通过手机app预约了一家南市的宠物医院,定在小东西发情结束后的七天。 她刚想关闭手机屏幕,却在刷社交软件的时候看见了沈时萱的消息,是一张照片。 画面中的沈老师已经醒了,虽然虚弱,但看着精神不错。 扶疏随即给沈时萱拨了个电话,说好了之后便起身去看望沈老师。 出房门的时候,她撞在了最近闲得发慌随处可见的宋寒洲身上,撞得有点疼。 “你干什么去?毛毛躁躁的。” “我去一趟医院。”扶疏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虽然宋氏破产了,但你签了馆藏的实习合同,别忘了你还要按时上班工作。”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已经像是隔着重重雨幕般遥远。 “公章在我最底下的抽屉里。” 宋寒洲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臂弯,不知道扶疏究竟是太把他当一个外人,还是太不把他当一个外人。 扶疏匆匆去了一趟医院,进门就看见醒过来的沈老师以及两个她万万没想到的人。 扶疏踌躇着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进门。 沈时萱却站起来冲她招呼,过来拉了她一把。 扶疏被带着进了病房房间,沈时萱是好心,所以自顾自介绍着:“扶疏,这是我哥沈思齐,还有我嫂子姜幼宜。” 扶疏的脸色却没有多好看。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姜幼宜,也没想过姜幼宜会嫁给沈思齐。 “扶疏,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幼宜穿着精致,大冬天的还不怕冷的露着一截腿,手上拎了一只限量款的奢侈品包,靠在沈思齐身旁笑得很是甜蜜,“我和思齐结婚了。” “你呢?” 沈时萱顿了顿,一左一右看了眼,问道:“你们认识吗?” 如果说扶疏真心实意讨厌过什么人,除了穆梨若,毫无疑问是姜幼宜,她过去的大学室友。 扶疏点了点头,对上姜幼宜那双飞扬的眉眼,低声回复道:“快离婚了。” “哦,抱歉,我没想到你居然要离婚了。”姜幼宜捂着嘴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发稍旁的耳饰,经过光线折射越加显得光彩夺目,“离婚的话应该过得不太容易?” “扶疏,你当年可是我们寝室最漂亮成绩最好的一个,没想到会这样。”姜幼宜口不对心道:“萱萱说的那个租客不会就是你?” “嫂子”沈时萱拉了拉姜幼宜的衣角,压低了声音提醒,却被姜幼宜掰开了手。 姜幼宜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长,自顾自道:“如果你有困难的话尽管开口,我们好歹是同学,还是室友,我和思齐都会尽量帮你的。” 沈思齐结婚之后去了重京上班,房子也在重京,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回来,沈时萱与姜幼宜的来往不算很多。 但沈时萱一向喜欢漂亮,姜幼宜也是,算是有点共同话题,没有她妈妈沈老师那么不待见这个漂亮嫂子。 沈时萱眼尖,看着姜幼宜的耳畔,连忙惊呼:“嫂子,你这是今年的限定款还没发?这个珍珠耳钩好好看哦。” “你说这个?这是你哥送我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姜幼宜笑了笑,虽然是对沈时萱在说话,可她咬着这几个字,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扶疏身上,挑衅似的,“好几万呢。” 沈时萱干笑了两声,夸赞道:“好看好看,我哥眼光好,不过最重要的是嫂子戴得漂亮。” 沈时萱除了有点傻,性格很讨喜,也很会说好话,大抵是个非常讨长喜欢的小孩。 她招呼道:“你们都快坐。” 扶疏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坐下来之后都抬起头看着她,越加觉得待在这里有点不自在,摇摇头道:“不了,我……” “扶疏,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姜幼宜却先一步接了话。 她妆容精致,眼线飞扬,微微抬起头来的动作,近乎有点令人不适的傲慢。 “再坐一会儿,你总不至于还在介意当年的事?” “当年?”沈时萱看不懂气氛,而且热爱八卦,“什么事?” “这……”姜幼宜假意为难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意有所指地盯着她。 扶疏烦躁地按了按突突连着青筋直跳的太阳穴,她转过头跟沈时萱淡淡说了句:“我下次再来看望沈老师。” 刚走到病房门口,姜幼宜的声音在她身后,不大不小地传过来:“扶疏以前喜欢过你哥,你不知道?” 第496章 大学室友 扶疏:“……” 这件事只是众多让扶疏讨厌姜幼宜的其中一环,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姜幼宜还是这一套颠倒黑白的说辞。 当年,扶疏还在读大学,京大的宿舍楼是四人间,其中就有姜幼宜。 她与室友的关系算不上太好,但总体过得去,偶尔约在一起聚餐吃饭完全不是问题。 姜幼宜不同,她们上了京大还在选课完成作业的时候,姜幼宜的目标就很明确,她要嫁一个富二代。 她的朋友也是隔壁寝室的白富美,经常在一起自拍讨论化妆穿衣服。 这倒是没什么,只是到了晚上。 那时候hosi的手游版刚上,很风靡。 姜幼宜经常会和几个富二代圈子的朋友在一起开黑。 扶疏与姜幼宜对床,但早早就准备了耳塞写作业。 她身后是一个有点儿贪嘴的女孩,叫瑞瑞,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风做吃播,算是有点儿知名度。 “扶疏,今天课后作业是什么?你能不能发我?”瑞瑞关掉了电脑屏幕,转过头拍了她的肩膀。 “好,我发群里。” 扶疏随手拿着手机按了一键转发。 “喂!别发消息!我游戏卡了!”姜幼宜的脸从床帘后钻了出来,“你们有没有公德心啊?非要挑别人打游戏的时候吗?” 空气里的硝烟味顺着引子轻而易举地烧了起来。 “你打游戏到半夜两点,还喊得那么大声,我们说什么了吗?”瑞瑞一向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每次与姜幼宜呛得最大声的一直是瑞瑞。 “干什么?”姜幼宜摘掉了耳机,关掉了麦。 她“哗啦”一下拉开了床帘,晃着两条腿挂了下来,理直气壮道:“你们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是吗?” 扶疏摘下耳机,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抬起头看着上方盛气凌人的姜幼宜:“没人要欺负你,是你讲话太大声了,影响到了我们。” 寝室长拿起手里的洗漱用品,经过的时候向上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睡觉就出去,免得影响别人休息。” 姜幼宜看了她们一眼,气呼呼道:“凭什么?寝室只有你们三个吗?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凭什么不能在这里?” 姜幼宜拉上了床帘依旧我行我素,她们无法,扶疏捏着剩下的批发耳塞分掉了,继续忍受着这种室友生活。 倒不是没有和辅导员说过换寝室的问题,只是大学的班主任与中小学时期不同,并不会管太多。 一来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二来大学老师总觉得没什么是不能协调解决的。 她们三个有意见,一再去说,反而显得她们排挤姜幼宜。 闹了几次,辅导员不给换。 事情的变故便出现了。 瑞瑞喜欢学院的一个学长,好不容易拉着扶疏去要来了联系方式,每天都隔着屏幕聊天,偶尔上下课会去等学长经过送零食和电影票。 而那天,这位学长答应了与瑞瑞一起去校外吃饭看电影,其中的暧昧不言而喻,瑞瑞特别高兴地在寝室里分享了这个消息。 扶疏看着她那张恣意飞扬的脸也觉得很高兴,虽然彼时她还不能理解这种朦胧悸动的心情。 不过她们都忽略了姜幼宜。 瑞瑞第二天下课就和她们分道扬镳,却迟迟没有回来。 扶疏在图书馆打发时间,下意识认为瑞瑞和男神在一起约会,却不想临近傍晚接到了瑞瑞的电话。 深秋的天气,临近傍晚阴沉沉下了一场雨。 扶疏蹚着雨水,踩过一路上许多的小水坑,溅湿了衣裳,终于摸着到了瑞瑞说的地方。 她看见瑞瑞穿了一身单薄的碎花连衣裙,她瑟缩着躲在学校小公园的廊檐下,苍白的脸色里是呛红的眼泪。 扶疏握着手里透明雨伞的长柄,沉默地等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回寝室。” 一路上,扶疏听着瑞瑞带着哭腔的叙述才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瑞瑞分享约会消息的那个晚上,躲在一旁的姜幼宜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她趁着没注意,发了一张美艳的自拍图,而暗处的她们几个灰头土脸,穿着厚重的睡衣,她将图片发给了瑞瑞暗恋的学长。 姜幼宜所用的文字能够让所有女生抓狂:瑞瑞素颜也好好看,如果我能够像瑞瑞那么好看就好了。 这份私密的消息记录,是姜幼宜发给自己的白富美闺蜜炫耀的。 不知道被谁传了出来,有人发给了瑞瑞,瑞瑞才知道了背后所发生的事。 扶疏看着屏幕匆匆翻过去,姜幼宜和学长的聊天记录几乎是有一句答一句。 到了最后一句是姜幼宜说:我明天去给学长送早餐,反正我明天有早课。 扶疏握着手机的手蜷缩了一下,她们根本没有早课,但早上的姜幼宜确实起得很早,底下一直传来聊天发语音的声音。 “学长带着姜幼宜一起出现了,要走了电影票。”瑞瑞抱着被子,发白的嘴唇一直在抖,她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失落和痛苦。 与瑞瑞的处境不同,回来的姜幼宜神采飞扬,身上哪一处都没有沾上雨水。 她环顾过一圈,丝毫没有注意到气氛似的问道:“你们吃饭了吗?如果去食堂的话,记得帮我带一份饭。” “今天有人看着,我都没吃多少,饿死了。” 瑞瑞之前哭累了,已经上了床睡觉。 扶疏在寝室里陪着,桌上的电脑放着一部很老旧的电影,她却没有看进去多少。 此刻见了姜幼宜更加没有多少好话,扶疏冷了脸道:“你没有手没有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姜幼宜来说,这个寝室里最不想扯上关系的就是扶疏。 虽然她不喜欢寝室长和瑞瑞,但最不喜欢的其实是扶疏。 姜幼宜看不起她是乡下来的姑娘,也讨厌所谓的学霸,不过最讨厌的是扶疏那张从来素面朝天的漂亮脸蛋,装得好像不知道自己好看似的,到处装疯卖傻。 “我们都是一个寝室的,带个饭怎么了?乡下来的就是小气得要死。” “是,我小气,那麻烦你能把电影票的钱给了吗?” “什么电影票?”姜幼宜的脸色更加不好看,看了眼扶疏对面的上铺,拉得紧紧的帘子,嗤笑道:“哦,你说今天的电影?是学长邀请我,我也没办法。” “仔细看,学长长得也不怎么样,只是家庭条件也很一般。”姜幼宜说得很不客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根本配不上我。” 第497章 我喜欢你 “你!”瑞瑞忽然坐了起来,扔了个枕头砸了下来。 场面很快就陷入了混乱。 瑞瑞和姜幼宜的争执被巡楼的学姐下了记过通知。 瑞瑞和姜幼宜冷战了好长一周,但关于这件事最让头痛的部分来了。 瑞瑞认定学长是受到了姜幼宜的蒙蔽,反而铁了心非这位学长不可。 姜幼宜虽然喜欢富二代,可她自负美貌,哪怕是不喜欢,也不希望他们跟她不喜欢的女生在一起。 两个人暗暗较劲,于是那一年的校园运动会成了修罗场。 姜幼宜和瑞瑞参与了同一个运动项目:女子篮球3v3。 女生会打篮球的很少,瑞瑞是其中一个,而姜幼宜纯粹就是去添堵,也意外凑了个人头。 一场篮球当然打得烂七八糟,甚至在比赛途中,姜幼宜数次把篮球故意砸在瑞瑞身上,跑动过程中浑水摸鱼…… 没等裁判吹哨子,两人就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事实证明,女生打起来也是要命,现场肉眼可见地变得混乱起来,对面的人看得也是傻眼,手上转过一圈篮球,反而饶有兴趣地坐下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 “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 “那个不是瑞瑞吗?就是那个做网络吃播的红人?” “……” 扶疏抱着衣服挤过人群,看着那位触霉头的学长企图去拉架。 她都没多想,一把就推开了,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一个男人犹犹豫豫,搞得两个女孩成天针锋相对。 扶疏拉着触霉头的学长到了一旁,冷着脸忍不住指责:“你到底喜欢哪个?麻烦你早点做个了断,你当自己在古代选妃呢?” “我……”学长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的神态欲言又止。 扶疏陪着瑞瑞去了医务室,瑞瑞躺在雪白的被子里,她转过头,视线对上窗外的紫藤花架,絮絮说了很多。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学长,可他喜欢姜幼宜,我真的不甘心。” “喜欢谁不好,为什么非要喜欢那朵白莲花?” “她见谁都叫哥哥,嫌贫爱富,趋炎附势。” 扶疏听抱怨听了一下午,瑞瑞说多了,也累得睡着了,她就推门回了一趟寝室。 进门之后,寝室里只有姜幼宜。 姜幼宜穿了一身黑色的夹克,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腰身,脸上画了当时最流行的小烟熏,大红的唇角青紫,诡艳异常。 姜幼宜坐在椅子上,伤口擦过碘酒。 她听见动静后偏过头来幽幽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扶疏,真是看不出来。” 扶疏站在原地顿了顿,不明所以。 姜幼宜却站起身,冷哼一声,经过时野蛮地撞了下她的肩膀。 随后姜幼宜伸手“砰”一声狠狠摔上了寝室的门,老旧的寝室楼上剥落了一阵白色的墙灰,弥漫着陈旧腐烂的气息。 等姜幼宜走后,扶疏拉开椅子坐下来,伸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放在了电脑旁,不想亮着的屏幕上接连跳出几条消息。 你在吗? 我有话想跟你说。 方便吗? …… 我喜欢你。 发送人就是那个触霉头的学长。 当时,扶疏看着那几条消息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弯,甚至第一反应:是不是发错人了?为什么莫名其妙给她发这句话。 然而事实就是狗血到了极点,她的室友为了一个男人已经闹了两个礼拜,这个触霉头的男人真正喜欢的人是她。 看着消息里的学长说与瑞瑞交好只是想知道她喜欢什么,并不是真的喜欢瑞瑞。 姜幼宜一直缠着他,他也很困扰,可姜幼宜一个女孩子,哭起来他也不忍心。 但扶疏今天在篮球场斥责了他,他明白过来是要做出一个选择,不应该再这么稀里糊涂地闹下去。 扶疏真是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等回复完消息之后,瑞瑞回了寝室,告诉她,比起姜幼宜,她宁愿沈思齐喜欢的人是她。 扶疏回过神,流言就变成了她在篮球场逼宫沈思齐。 传开之后,沈思齐倒真的是追求了她一段时间,不停地约她见面,来图书馆偶遇,跟她说话,而这些事被扶嘉知道之后就再没了后续。 或许有了沈思齐的反面典型,小巷子里一跃而出的宋寒洲明明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招惹的对象,却偏偏令人心动不已。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次见到姜幼宜,她真的和沈思齐走到了一起,还结婚了。 唯有一点没变,姜幼宜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沈思齐坐在一旁顿觉尴尬,偷偷瞄了眼门口离去的扶疏的背影:“咳,别说了。” 扶疏离开了病房,通过手机了解了一下沈老师的身体状况。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拐进了鹿哟哟的病房,看着那张熟悉的沉睡的脸,忽然觉得羡慕起来。 有的时候,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比醒着幸福一点也不一定。 扶疏坐了很久,跟鹿哟哟说了会儿话,起身到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扶疏,你怎么还在这里?”姜幼宜拎着包朝她走过来,言笑晏晏地挽过她的胳膊,“以前的时候不懂事,闹得还挺不愉快的,你不会介意?” 扶疏被带着往外走,纯粹就当做自己被绑架了,笑得敷衍:“不介意。” “我和思齐都已经结婚了。”姜幼宜站在医院门口,从包里翻出来一面化妆镜补妆,“我知道你当初也喜欢沈学长,不过为了瑞瑞没有选择思齐。” 扶疏:“?”这是什么意淫出来的,她不知道的剧情? 面对眼前笑颜如花的姜幼宜,扶疏后知后觉想起另一件事来。 自从瑞瑞和姜幼宜彻底闹开了之后,沈思齐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出现过,只是偶尔还是会悄悄给扶疏发消息。 我知道你肯定很有压力,瑞瑞和幼宜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过她们会为了闹成这样。你们住在同一个寝室,如果要你说出喜欢我,你也会觉得为难,但我真的喜欢你,我愿意等。 扶疏当时看了这段话简直是五味杂陈,不明白沈思齐是怎么理解出来这番意思的,不过当时她也不想回复了,拉出界面按了删除联系人。 因为气不过,扶疏拉开社交软件,刷了很久,连看着宋氏总裁微博置顶枯燥的“恭贺”都觉得无比清爽可爱。 然后沈思齐就从518的女生寝室里失去了踪迹。 但瑞瑞和姜幼宜的对峙却没有因此结束。 京大百年名校,治校严谨,校风和校纪都抓得很牢。 期末考试的时候更是如此,当时她们有一门课的老师非常严格认真,通过率有些低,扶疏费了点功夫从学姐那里要来了笔记。 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四个人的寝室里,寝室长在准备收拾行李回家,扶疏找了一份当家教的兼职填留校申请。 瑞瑞却一直摆弄着手机心不在焉。 直到姜幼宜推开了寝室的门,她径直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拎起了瑞瑞的领子:“你说,是不是你举报我作弊?” 第498章 拙劣的编剧 “你作弊你还有脸在这里嚷嚷?”瑞瑞常年锻炼,身体素质不错,也没那么容易被姜幼宜压制,两个人再度撕扯在了一起。 “要你多管闲事!八婆!”姜幼宜惯来飞扬跋扈的脸上多了些狠厉的绝望,“你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扶疏和寝室长都吓了一跳,慌忙去把人拉开:“瑞瑞,瑞瑞,你别打了,到时候记大过,麻烦的是你,跟这种人没必要。” “瑞瑞!” 终于拉开了之后,姜幼宜看着面前站在一起的三个女孩,恶狠狠地瞪过一眼:“好,你们好样的。” 姜幼宜陷入了京大校内委员会的调查,惹了很多麻烦。 学校贴上的言论导向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从作弊风波上升到了霸凌和排挤。 直到学校开学,寝室重新聚在了一起。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寝室的人也都没什么心思跑到距离她们寝室楼非常远的食堂吃饭,她们点了三份外卖。 扶疏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下楼拿过外卖,恰好遇见回来收拾东西的姜幼宜。 由于考试作弊,姜幼宜虽然没有被开除,却被校方告知不会为其发放学位证书。 其实已经相当于她被开除。 没有学位证书,光是一张毕业证是不被很多大公司认可的。 扶疏经过姜幼宜身旁,她身上传来一阵辛辣的味道,连扶疏这样嗜辣的人都忍不住皱了下鼻子,味道实在太重了。 扶疏拿了外卖之后,回到寝室里姜幼宜已经不在了,位置上空空荡荡。 扶疏将外卖依次放在瑞瑞和寝室长桌子上,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那位置。 “别看了,她已经走了。”寝室长接过去之后,边坐下边道。 “讨人嫌的终于走了,雨过天晴!”瑞瑞搓着手,打开了外卖包装盒,红油的面条看着都觉得很辣,瑞瑞却使劲凑着闻了闻:“这个辣椒味好香。” 几口下去之后,扶疏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瑞瑞当时哭得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的嘴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红得像是罪恶浇灌的曼陀罗,任凭如何哭喊她都听不见声音。 扶疏和寝室长手忙脚乱地送了瑞瑞去医院,医生告诉她们,过于刺激性的辣椒素刺激了神经,造成了耳鸣。 如果再重一点,可能会造成永久损伤。 扶疏和寝室长心有余悸地对视了一眼。 过了这么多年,扶疏还是会偶尔回忆起当年和姜幼宜擦肩而过时闻见的气味,却每次都无法断定究竟是不是。 之后,姜幼宜离开了京大的寝室。 连毕业的时候,姜幼宜也没有出现,扶疏以为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姜幼宜。 没想到这个世界小得可怕。 “瑞瑞不是出了意外变成了耳弱吗?”姜幼宜拉着她的手,翻过手是一枚亮灿灿的藤枝条的钻戒,“她那么喜欢思齐,你和瑞瑞关系好,没跟思齐走到一起可惜了,不过他现在结婚了,你就不要找一些奇怪的借口找过来了。” “这样纠缠不休真的很下贱,你说是?” 扶疏想了想,觉得这段剧情的拙劣编剧唯有沈思齐。 “你误会了。”扶疏抽回手,“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喜欢过沈思齐,对他也不感兴趣。” “你……”姜幼宜看着她茫然了一瞬,扶疏借此机会抽身拦了辆车直奔云景街。 姜幼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跺脚,“哼,装腔作势。” 扶疏烦躁地按着电梯,径直穿过馆藏办公室的大门。 年轻的员工都忍不住嘀咕:“扶疏姐今天的脸色分外难看。” “肯定是时萱姐姐又犯病了。” 扶疏推门进去,宋寒洲手里的文件还来不及放下。 他抬头的眉眼还来不及舒展,显出点慌乱,镇定之后,他才笑道:“怎么了?” 扶疏坐在了对面,扬了扬下巴:“干你的活儿。” 宋寒洲:“……” 对视了一会儿,见扶疏不打算开口,宋寒洲才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轻声道:“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扶疏忍不住这一口气,拉过凳子坐到了宋寒洲身旁,仔细地看着这张脸问道:“宋总,你以前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比尔盖茨。” “托尔斯泰。” “爱因斯坦。” “你想听哪个?” 对这个回答,扶疏很是不满:“听说宋总以前花名在外。” 宋寒洲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手里灵活地转过一支钢笔,点在桌子上,要笑不笑的。 “事实上很少有女性会喜欢我,并幻想跟我共度一生。” 扶疏:“?”宋总,有空多逛逛贴论坛和社交软件。 “在我听见你的表白时,我一度认为你的爱好很别致。”宋寒洲摸了把身侧的小白瓷杯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看起来一点不像开玩笑。 “你说认真的吗?” “嗯,一般她们都很……”宋寒洲琢磨了一下,“怕我,包括若若,胆大包天到企图下药的只有你,宋太太,但凡我顺手报个警,现在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法外狂徒扶疏:“……” 见了姜幼宜,扶疏心情分外不好,回了泊烟渚街也翻来覆去没睡好,顶着个熊猫眼刚走出去没几步路,就被亲弟弟苏宴截胡了。 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姐,多注意身体。” 苏宴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眼她背后。 扶疏顺着视线看了眼,宋寒洲神清气爽地从她身边经过。 “你俩” “不明显吗?” “哦,那就好,明天是离分居协议生效的最后一天了。”苏宴嘟囔着。 扶疏想起这茬事,心里的感受莫名变得有点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哦,明天就是圣诞了。” “所以呢?” “姐,桑家这一天有家宴。”苏宴很是无奈,“基本上的亲眷都会去,还会请一些来往的贵客。” “哦。”扶疏兴致缺缺地点了头。 “我们不去吗?” “你想去就去。” “那你呢?” “你觉得我要用什么身份去?” 苏宴沉默了很久,不得已看着楼梯口消失的方向:“也是,破产了。” 扶疏:“……” 吃过早饭,最头痛的事发生了。 扶疏坐在办公室里没多久,馆藏门口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放下看了一半的合同,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沈时萱以及一起过来的姜幼宜。 沈时萱一直拉着姜幼宜,见了扶疏的表情有点尴尬:“扶疏姐。” “怎么了?” 第499章 各占一半 姜幼宜当着馆藏工作人员的面甩开沈时萱的手,向前了走几步,正色道:“扶疏,我们都是老同学了,没必要讲什么客套话了。” “我妈的情况你也知道,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姜幼宜偏过头观察了一下扶疏的脸色道:“听说是为了你的一双儿女才会昏迷住院,我妈对你也算是有恩。” 虽然扶疏不喜欢姜幼宜,可是她说得对,沈老师确实帮了她很多。 于是,扶疏点了点头。 “你承认就好。”姜幼宜将手里的包搁在了一旁的办公桌上,锁链一下子硌在了桌面上,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当初时萱跟你合伙开公司,拿出了三十万,是问她哥借的,这是借据,你看看。” 姜幼宜利落地拉开了蛇骨拉链,从包里取出一份凭证,递了过来。 扶疏接过去,从日期到签名事无巨细看过一遍,目光落在了沈时萱身上:“你跟你哥借钱立的字据?” “扶疏,你讲话别这么刻薄。”姜幼宜往前一步挡住了想要讲话的沈时萱。 “亲兄弟明算账,我和思齐结婚登记了户口,搬出去了,思齐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家里也有两张嘴等着吃饭。”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姜幼宜往后看了眼怯怯的沈时萱道:“三十万也不是小数目,立字据有什么问题?” 扶疏没说话,静静看着面前的姜幼宜:“好,那请问姜小姐,您有什么事?” “既然钱是我们家思齐出的,那这家公司我们家占一半对不对?”姜幼宜往前一步,终于说出了来意,“赚的钱我们也应该拿一份。” “时萱?”扶疏往后看了眼。 沈时萱这才从姜幼宜身后探出头来,拉着扶疏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扶疏姐,我也是没办法,我妈的报告出来了,医生说是恶性肿瘤,你也知道这个病……而且看病住院很费钱。” “我嫂子的意思……” “我们现在需要用钱。”姜幼宜上前拉了一把沈时萱,看了一圈这里的环境,“所以这里我们打算卖掉。” “你确定吗?” “确定。” “闭嘴!”扶疏瞪了眼插话的姜幼宜,“我在问我的合伙人,无关的人能把嘴闭上吗?” 姜幼宜气急败坏地看了眼沈时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着:“你!” “嫂子,你消消气,肚子里怀着孩子呢,别太激动了。”姜幼宜这才顺了顺。 沈时萱忙跑过去接水,半道上碰到了出办公室门的殷白商差点撞上。 “你吓死我了。” 殷白商一张脸上没什么血色,看人的神态分外有气无力:“发生什么事了?” 沈时萱抿了下唇,轻声道:“跟你没关系,回去画画。” “哦。” 沈时萱刚想走,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折了回来。 她双手捧着殷白商的脸仔细看了看。 殷白商勾唇笑得邪气:“时萱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有点儿痒,沈时萱的脑子懵了一瞬,她使劲摇了摇头,一下子往后跳了一大步。 “看看员工的健康状况,不行吗?” “行。”殷白商靠在门框上,拢着手喊道:“下次再来看啊姐姐。” 沈时萱脚上踩着高跟鞋,拐过办公室过道拐角时崴了一下。 她默默咬了咬牙,嘴里却嘟囔着:“总觉得殷设计师长得不太一样了,奇怪,是我的错觉吗?” 沈时萱倒了杯水回来递给了姜幼宜,姜幼宜接过去连着喝了好几口,看扶疏的神色分外不爽。 “你!你跟她说!”姜幼宜拉了沈时萱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沈时萱被她拉得不太稳当,差点撞上去。 摇晃着站稳之后,她有点为难地绞着手,轻声道:“对不起,扶疏姐,我妈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让我哥一个人出治疗费用,我确实应该拿出一些来承担。” 看着沈时萱的脸,扶疏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我不是想为难你,可沈老师这个病是长期治疗的过程,你卖掉了手上的所持比例是简单。” “但你想过没有,钱总是会花光的,到时候你还要卖什么?房子?” 沈时萱噎了一下,有点说不出话来。 姜幼宜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瞬间就不乐意了:“你少在这里糊弄我们时萱,不是我们想卖掉这里的公司,而是现在医院就等着我们缴纳一大笔的医疗费用。” “我们愿意慢慢筹钱,医院的手术室可不会等我们。” “要不是着急用钱,我们也不想卖了。” 扶疏看着强势的姜幼宜,又看了眼站在一旁不敢抬头的沈时萱,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既然你们想卖,不如卖给我。” “谁说我们要卖给你?” “我们已经找好了卖家要卖掉这家工作室,你也收拾收拾东西从这里早点离开,不然等大老板收购了之后,你就只有给人打工的份了。”姜幼宜自说自话,已经给她定好了出路。 一瞬间扶疏有一种回到了大学寝室的错觉,简直气到说不出话来。 “姜小姐,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这家公司我们家占一半,钱是我们思齐出的。”姜幼宜言之凿凿,“扶疏,做人要有良心,我妈对你也不错?我们现在想要回自己的钱,有什么错?” “再说,你也不吃亏,你这家小作坊人家老板愿意出一千万收购,比你和时萱投进去的本金要多得多了。” 一千万? 扶疏有点惊讶:“什么老板?” 姜幼宜张了张嘴,连珠的声音忽然哑炮了一会儿,才道:“这你别管了,总之我们家现在经济有困难,决定把这里卖了。” 扶疏看着她为难的脸色,接了下去:“但对方说要全部买下来,对吗?” 姜幼宜轻轻咬住了嘴唇,她和扶疏是大学室友,彼此都不是什么傻子,也不想费劲掰扯什么借口了,索性便承认了:“对。” “不好意思,我不同意。”扶疏道:“这是我和时萱一起决定开的公司,我理解你们家的情况,可这样临时通知我很难做出调整,而且我仅能接受时萱想卖掉手里的所持比例。” 扶疏的视线盯着姜幼宜,一字一顿道:“不过作为另一半的持有者,你没权利要我卖。” 姜幼宜看着眼前的肤白貌美的扶疏,仿佛年岁经过尘世,唯独从她身上被遗漏了似的,与从前的样子差别甚少。 哪怕过了这么久,姜幼宜还是最不喜欢同寝室里的扶疏:“你这就是想逼死我妈?你做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第500章 一地鸡毛 姜幼宜这张嘴,扶疏从大学时候起就知道一直都是厉害的。 “我妈是为了谁才会搞到躺在医院的?”姜幼宜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馆藏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心思工作,全都竖起耳朵听着。 “我妈如果不是为了给你看孩子会遭遇这种意外吗?现在她老人家人还躺在医院里,要你卖个小破公司,你推三阻四的。” “我们又不是要你的钱,拿回自己的钱你还不让!” “扶疏,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扶疏被这一套歪理震慑了,或许真的是不见姜幼宜太久了,她都忘记了姜幼宜究竟可以有多么的蛮不讲理。 气氛一时跌破了冰点。 沈时萱也有点觉得难堪,她拉了拉姜幼宜的袖子:“嫂子……” “扶疏,你要是不同意,我就每天来,反正公司我们家思齐占一半,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在这里瞎指挥。” 扶疏看着面前的姜幼宜,还有她身边缩成一团无助的沈时萱,视线环过一圈,那些站起来的员工都在看她。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扶着自己的额头,想果然开公司当老板不是个容易的活儿。 过了几分钟,扶疏就做出了决定:“好,我同意卖公司。” 她曾经花过好几个月的时间写计划书,一家一家地投递商业计划书。 工作室的装修从墙面开始,到台式电脑一件件地挑。 开了还没多久,经历过闹得沸沸扬扬的剽窃,也经历过商家退订单,但是扶疏没想到最后她会因为这种理由被迫放弃。 几分钟,卖掉了她付出过的一年多。 这种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夫妻又打算出多少?”扶疏看着面前的姜幼宜,还是忍不住问了口。 姜幼宜立马不乐意了,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欺负时萱?” “我和思齐结婚了,供着房贷,不光家里有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 姜幼宜不仅不觉得羞愧,反而言之凿凿,她厚重的眼妆底下藏着细小的皱纹,过于激动的神色卡掉了一段黑色的假睫毛,挂在眼睑的部分,越加像一条苍蝇腿。 扶疏看着这张涂着亮晶晶唇彩的嘴一张一合,越加觉得脑子比经历杀人游戏那天还要痛。 姜幼宜拨开了耳旁的大波浪卷长发,几万块的珍珠耳钩熠熠生辉:“难道我们一家四口不得花钱?重京的物价有多贵,你是没见识过,但我们要在那讨生活。” “时萱还没有嫁人,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少地方用到钱?” 说句不敬的话,扶疏有点庆幸自己小时候没有父母,家庭关系里不仅有温馨和美好,还有她不曾见识过的一地鸡毛。 “沈老师知道吗?” 姜幼宜上下看过她一眼,语气轻蔑:“我妈生病了,长嫂如母,我这个当嫂子的会替时萱打算,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 “你同意卖公司就行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 扶疏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叨扰了沈老师家里这么久,她看着玻璃门外经过的保安,真的想开启另一段情节,但无奈只能吐出一口气。 “好。” “这就对了嘛。”姜幼宜见她松口,眉眼里带了点笑意,“我们是大学同学,你的难处我也理解,你离婚了还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不容易,有了钱找个好老公,尽快组成新的家庭。” “我也是为你好。” 关于扶疏这些事都是姜幼宜听沈母说起的,沈时萱插不进去话,所以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下。 她正有点焦急不知道该怎么说,眼角的余光扫过一个高挑的人影,长相俊美,气质矜贵。 沈时萱更着急了。 宋寒洲在旁听了半天,原本是想让扶疏自己处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走到了扶疏身旁,低下头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 姜幼宜的话一下子卡了壳,她见过的帅哥不少,明星也见过几个,可是这个男人长得确实很好看,让人的脑海里忍不住会惊艳到空白一会儿。 但姜幼宜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你是谁?” “他是……” “我是这里的实习生。” 沈时萱看了眼面前的宋寒洲,默默地闭上了嘴。 “实习生?”姜幼宜默默将这个人和小白脸画上了等号,“这跟你没关系,我们几个老板在商量,你有事自己去忙。” “我是实习生没错,可这里很多人都签了劳务合同,我们关心一下自己的去处,保障一下劳动权益也不行吗?” 姜幼宜愣了愣,她毕业之后钓了几个富二代,都把她当做小情人养,根本没当回事。 几次下来,她也就看开了,学乖了。 兜兜转转遇上沈思齐之后,二人本就是当年的同窗,加上还有过那么一段暧昧的时候,没过多久就走到了一起。 沈思齐确实比不上富二代有钱,但人长得不错,而且学历也高,父母都是老师,家庭条件也还不错,放在普通人里已经很好的选择了。 姜幼宜没过多犹豫就结了婚,之后便一直在家里当个家庭主妇。 严格来说,她没有工作过,对于这一层的社会经验几乎是空白的。 宋寒洲说了长长两个句子,她就觉得这件事好像比想得麻烦。 “这你们跟新老板说去,他决定你们留下就留下,决定你们走就走。” “那深蓝持股的部分呢?你跟楚总商量过吗?” 姜幼宜到了这个部分反而不迷茫了,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这你不用管,人大老板自己会谈。” 扶疏站在一旁,看在眼里,思忖了一会儿,总觉得恐怕这个闹着要收购的老板她应该认识。 “嫂子……”沈时萱心惊胆战地拿过桌子上的文件卷了卷,给姜幼宜扇风,“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姜幼宜挥了挥手,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端起沈时萱刚才的那杯水一饮而尽,重重砸在了桌面上:“你们好好想想,过两天我把合同拿过来。” 姜幼宜拿了桌上的包,踩着一脚高跟鞋走了。 沈时萱双手合十,咬着嘴唇近乎哀求似的看了眼扶疏,然后才跟了上去:“嫂子,嫂子,等等我……” 电梯口,姜幼宜一脚踏进了门口,沈时萱紧跟其后。 进门之后,姜幼宜看着跳动的楼层,她留了个心眼,问了问情况:“你跟扶疏认识多久了?” “一年多了。”沈时萱如实回答。 “扶疏开公司的钱是自己出的吗?” 第501章 分寸 姜幼宜进馆藏之前,沈时萱大致讲了讲情况,扶疏当初给了自己的小姑子一张卡,卡里有两百万。 看起来比她过得好多了,姜幼宜咬了下嘴唇,想起曾经因为拿不到学位证书被拒绝的offer,进了大公司之后,还要忍受油腻上司的咸猪手。 姜幼宜大学时代跟着富二代的圈子混惯了,混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气,却忘了自己本不是公主命。 结果就是该开除开除。 如今看来,姜幼宜大学时期最讨厌的室友反而是过得最好的那个,她随手就能拿出来两百万。 姜幼宜无论如何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她哪来这么多钱,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沈时萱噎了一下,刚想摇头,又想起站在扶疏身边的总裁,福至心灵想起顾助理叫扶疏为扶总监:“宋氏总监。” “宋氏?”姜幼宜惊讶了一下,重京最大的公司,但转念一想,“都破产了,她肯定也是混不下去了,才出来开公司的。” 沈时萱想起这个消息,也有点难过。 她的霸道总裁和小娇妻cp要改名字了。 因为宋总破产了。 “那个实习生是谁?”姜幼宜转过头,好奇地问道:“长得还挺帅,是扶疏的什么人?” 沈时萱在心里默默烧了柱高香,谢谢祖宗庇佑,他们家嫂子终于问到了点子上:“他是宋氏总裁,也就是扶疏的……” 沈时萱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既然实习生是宋氏总裁,那站在宋总身边的人还能是谁? 宋太太? 小娇妻? 沈时萱觉得脑子有点懵,不自觉喃喃:“扶疏是小娇妻?” “什么小娇妻?” “我磕的cp,我居然一个也认不出来!”沈时萱现在就是万分懊悔,“我是叶公吗?” “叶公?” 姜幼宜莫名其妙被沈时萱环住了脖子,然后她的小姑子陷入了莫名的哀伤。 等沈家姑嫂走了之后,几个员工面面相觑都很担忧。 扶疏看着他们,心里也觉得有点愧疚,便承诺道:“如果公司被接手之后,你们在卖出去之前想要离开这里,我会额外补贴一个月的工资,如果你们想留下来,之后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了,很抱歉。” “扶疏姐……我们真的就要走了吗?” 说实话,扶疏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虽然答应了姜幼宜的要求,可是她从心里是不想卖掉馆藏的。 推门进了办公室之后,扶疏的心情很糟糕。 “你真的打算好了吗?” 扶疏头也不抬,听声音就知道是宋寒洲:“不然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对方不就是缺钱吗?如果你不想……” 扶疏摇了摇头,撑起身子,支着脑袋看他:“沈时萱的嫂子,也就是我的大学室友,她跟我互相看不惯,怎么会问我借钱呢?” “而且我也根本不愿意借给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楚支颐。”宋寒洲笑了笑,低下头来道:“他是你的亲哥哥,作为投资人,只要他不同意,这家公司卖不了。” 扶疏一下子坐直了,但又有点儿犹豫:“那沈老师?” “楚支颐接了股份,钱当然不会少沈家的。” 扶疏眼睛都亮了起来:“好的,宋总。” 说完之后,她才发现习惯要人命。 泊烟渚街偌大的客厅里正在发生一场激战。 “你俩还上不上?” “卡位置了。” “你俩磨绣花针呢?一磨磨一宿?” “不是,姐,你为什么经济这么高?” “奶妈,过来跟着我。” 方砚卓“啧”了一声:“……是辅助。” 宁氏姐弟抬起起头,不以为然地异口同声:“有什么区别吗?” “真该让所有辅助看看你们这些ace的丑恶嘴脸!” 方砚卓人菜瘾大,苏宴时灵时不灵,拉上了扶疏跑进了hosi小地图的恶魔谷连着攻防了三场。 方砚卓都忍不住吐槽:“怎么又是恶魔谷?我都快在这个地方转晕了!” “好地方。”扶疏看着屏幕的漆黑地图,看着穿鲜红嫁衣的中式新娘和戏腔,忍不住笑了笑,“这是我最喜欢的角色。” 苏宴看了眼屏幕上红盖头下白骨森森的骷髅,鬼新娘镶钻的小蛮腰,还有死去时发出的扭曲鬼脸,不自觉咽了口水。 “所有地图里,恶魔谷最漂亮。你看风吹过去草顶尖开始摇晃。” “姐,这是恐怖副本,当然要营造气氛。” “随便,快跟上。”扶疏催促了两声,拐过地图上的一处据点,绿松青石的破败庄园里有着一处天然水池,游动着两尾粉绣球锦鲤鱼。 “怎么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地图都差不多,对上了,快过来……” “姐,听说你要去找支颐哥买股份,那正好明天去桑氏宴会?” 扶疏换了个姿势,眉头皱得很紧:“你从哪知道的?” “你问他。”苏宴指了指旁边的方砚卓。 方砚卓眨了眨眼睛分外无辜的样子,趁着退出打开了聊天记录界面,拉出了“沈时萱”。 扶疏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点头了:“嗯。” “不过你想好要送什么礼物了吗?”苏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连着送了十多年的领带,管家赵伯伯前两天给我打了个电话,委婉地提醒我别送了。” “那就送领带夹。” “这区别不大嘛,姐,你打算送什么?”苏宴凑过来嬉皮笑脸,两颗小虎牙显得分外活泼可爱。 “喜欢什么送什么。” “爸爸年纪这么大了会喜欢什么?起死回生?” 扶疏幽幽看了苏宴一眼,开始明白为什么桑父不喜欢这个便宜儿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 “我说的是楚修然。” “修然?”苏宴有点惊讶,“你打算……哦,也是,搞定了他就能让楚总松口。” “但他不是一般的小孩,心眼比鬼还多。谁知道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后妈。”方砚卓坐在一旁忽然笑得很邪,“表嫂,我看你不如把人灌了送楚总床上得了,一步顶到位。” “你把我姐当什么人?”苏宴抬手砸过去一个抱枕:“分寸呢!” 方砚卓抿了抿唇不以为然,抬眼看着不远处喝水的宋寒洲。 扶疏:“……”他在内涵我。 方砚卓轻轻笑了笑,抬手拿过一侧的ipad,挑了几段视频往下翻,给出了回答:“这位小少爷喜欢龙。” “不如请个舞龙队,多热闹。” 扶疏想象了一下,奢华的别墅里,穿着女仆装和燕尾服的佣人招待宾客,锣鼓喧天的舞龙眨巴着大眼睛吐着火穿过人群…… 扶疏顿觉,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也不会有。 “算了,再想办法。” 第502章 后悔与否 扶疏上楼的时候,顾章正好从房间推门出来,见了她还是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扶疏点了点头,刚想错过身去敲门,却被顾章叫住。 “扶总监,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敬佩您。” 扶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助理,她从这个人眼里除了工作的热情似乎很少见到其他的事。 顾章跟宋寒洲的时间远比她还要长,可顾章却跟她说敬佩? “什么?” “或许您自己没有发觉。”顾章站在她左侧,挺得板正的身影被灯光拉得纤长。 他眼里带笑,轻声道:“每个人都难免被自己的思绪所干扰,但我只在您身上见过,在最紧要的关头,永远坚定不移地去相信一个人,坚不可摧毫无动摇。” “说来容易,做来太难。” 顾章说完之后,也不等她的反应和回答,自顾自地道了别:“今天是我跟着宋总的最后一天,现在正式下班了。” “再见,宋太太。” 顾章的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沉稳笃定,不急不躁。 直到人影消失不见,扶疏才猛地回过神。 她伸出手去,面前的一切除了惨白的灯光,便只有照不到的幽暗角落。 扶疏这才意识到,顾章走了。 这是留在宋寒洲身边的最后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难以想象这种众叛亲离的孤独。 想了许久,扶疏才推门进去,正对着一张铺满了墙壁的书桌。 宋寒洲伸着腿搁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食指抵着泛黄的书页,看起来分外闲适。 扶疏低声咳嗽了一下,宋寒洲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笑道:“怎么,扶总监,有何指教?” 扶疏往前走了走,有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明天桑氏宴会,你陪我去。” “宴会……”宋寒洲的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说出推辞的话来。 扶疏眼疾手快地敲了敲桌子:“这是工作。” 宋寒洲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放下了手里的书,夹杂着些无奈:“好,工作,那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陪我出席宴会。” 宋寒洲随手阖上了书页,凑过来看她,贴面附耳道:“陪到什么程度呢?” 温热的气息顺着敏感的耳垂,一下子击麻了周遭连带的一小块肌肤。 扶疏定了定神,往后躲了躲:“陪到离婚行不行?” 宋寒洲看着她,轻轻弯下了眉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行。” 约定好之后,扶疏将头往一边挪了挪,视线往下扫过,看见那本花花绿绿的烫金书册,印着几个大写的花体字。 是当年宋寒洲塞给宋霜亦的爱情盛典。 “宋寒洲,你有没有后悔过,如果那天你不是先遇上我……”扶疏顿了顿,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未免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 可不问的话,她心里总是记着,也不安。 宋寒洲静静看着她,站起了身,他绕过书桌,坐在了扶疏眼前。 或许是放下了宋氏,放下了那些繁杂的工作,今天的宋寒洲显得特格外有耐心,眉眼里温柔沉静,恰如风光月霁。 “人每七年就会完成一次全身细胞更换,所以我给了当年犯过错的自己七年,来成为下一个自己。” “扶疏,今年是第九年,你再来问我如果,没什么意义。” 第九年。 那么,第七年是她离开宋寒洲的那一年…… 她开始明白宋寒洲身上表现出的矛盾,也明白了他隐藏在每一句锋锐背后的痛楚。 宋寒洲笑了笑,看着扶疏眼里的动摇和不可置信,或许将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留在身边七年无疑是严酷的。 可唯有这件事,他并不后悔,人这一生的变故太多,更何况是七年。 留住了人,他才觉得安心。 既然扶疏一开始亲口允诺了“永远属于他”,那么就算他疯了、死了,扶疏也不能喜欢别人,她必须在原地等。 这是她欠的,也是约定。 口头承诺,具有效力。 何况在公司天台,宋寒洲生日当天,她亲口问过两遍他的心上人有多喜欢。 答案令人意外,也心动。 扶疏看着宋寒洲深色的眉眼,还想要辩驳:“但是……” “哪怕我在巷子里先遇见了霜亦,然后才遇见了你,结果对我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宋寒洲放松下肩膀,偏过头去看窗外,柔和的月色扑着风,藏了无数的遗憾和过往。 “我和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无法做到,无法改变,那我也只能说……是我命不好。” 扶疏怔了一下,馆藏的办公室里,她一直以为宋寒洲是在信口胡诌,哄她玩儿。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太少,而宋寒洲更清醒一些,他知道自己的上限。 “最初失去霜亦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做噩梦,我想要是我能好好教她,不要养得她这么骄纵……要是那天我能早一点过去……要是简哥没有喝那杯下了药的酒……” “可到了最后我发现,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再是巧合,是一种必然的结果,我们都有责任,都对不起霜亦。” 扶疏静静看着他的侧脸,清瘦的下颌几乎凹了进去,病态愈加明显。 这时候,她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 她想问,是因为失去了霜亦,所以才会到对另一个妹妹格外关注的吗? 但话到了嘴边,扶疏又觉得这句话多余。 不管是不是霜亦的原因,穆梨若都因为宋寒洲失去了姐姐,其中的恩怨纠缠不清。 “过了明天……我们去祭拜霜亦。”扶疏轻声道:“圣诞节。” “好。” 出门之后,扶疏正好撞着了自己的亲弟弟苏宴,他一个趔趄差点栽进去。 苏宴站稳了身子,有点不大高兴:“姐,你为什么非得邀请他?我和小方也在这呢。” 扶疏挑了下眉,指着苏宴道:“我是选你这个触霉头的私生子,还是带小方这个腿脚不方便的病号?” “这不还有白管家吗?” 扶疏:“……”白管家年过六十,差两年就退休了,你知道吗? 方砚卓怜爱地摸了摸苏宴的脑袋,那是一种看智障的眼神。 扶疏转身进了房门,她看着桌子上的请柬,一张白色的信笺,烫金的浮锦,邀请她的名义却不是宋太太,而是萧氏养女。 许久不见过她这个便宜父亲,扶疏都快忘记她是萧睿名义上的女儿了。 萧氏的话……扶嘉也会出现么? 扶疏想了想,联系了殷白商,要来了十段锦。 第503章 照顾孩子 扶疏不想去馆藏,殷白商告诉她,姜幼宜一早就到了,大有盯着她卖公司的意思。 扶疏只好借口生病躲在泊烟渚街照顾儿女。 房间的另一侧,蔚辞已经开始摇摇晃晃走学步车。 他跟在扶鹿身后亦步亦趋,软软的身子异常不稳。 扶疏盯着看了一会儿,打开了房门,在外面打电话向管理员确认手续流程是否已经办理完善,忽然里面传来嘹亮的哭声,吸引了扶疏的注意力。 宋寒洲恰好经过,手里端着牛奶杯子,舔过一圈唇沿,闲闲地抬着眼皮往门缝里瞧了瞧。 扶疏:“……” 当年在别墅里,扶疏为了发现宋寒洲的爱好雀跃,甚至为了拉近的一点距离感到欣慰,可是如今看着他整日里晃荡着,不免觉得他太快乐了。 宋寒洲还不算不上相,看了眼她并不好看的脸色,问道:“需要帮忙吗?” 扶疏没说话,但是打开了门。 蔚辞在屋内大哭不止,一张肉嘟嘟的脸粉雕玉琢玉雪可爱,鼻子哭得红红的,分外可怜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宋寒洲跟在身后,将手里的杯子放在了一侧,“饿了?” “不是。”扶疏摇摇头,“应该是撒尿了。” 宋寒洲看着扶疏挽起袖子,抱着儿子一口一个宝贝哄着,脱下了他屁股上的纸尿裤,一股腥臊气在空气中弥漫着。 扶疏回过头,看着宋寒洲的脸,也不奢望少爷能搭把手,指了指一旁干净的尿不湿:“你给他擦擦换上。” 宋寒洲默不作声地脱掉外套,解开扣子,将孩子抱了起来,准备往浴室走。 扶疏连忙回过头:“你去哪?” “带他洗澡。”宋寒洲指了指夹在自己胳肢窝里的蔚辞。 他转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似乎对这个位置的高度感到很好奇,甚至咯咯笑着,很高兴的样子。 “不用洗澡,他还小,现在气温低,洗澡容易感冒,你拿湿巾擦擦屁屁就行。”扶疏不太放心地跟着问了一句,“你不会吗?” 宋寒洲想了想,不至于,于是他摇摇头。 扶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宋寒洲正在给蔚辞穿纸尿裤。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哪里不对劲,听见动静便抬起头:“我觉得纸尿裤的尺寸小了。” 扶疏看了眼四肢蜷缩在一起的蔚辞,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宋寒洲面前总是格外听话,不哭不闹很是配合。 这会儿白色的纸尿裤包裹着肚脐眼以下,只能看见两只小小的脚丫子,下半身仿佛一只长条蚕宝宝。 一大一小都转过头看着她,分外无辜和茫然。 扶疏明白了父亲的意义是不靠谱,她上前替蔚辞将两只腿从纸尿裤里抽了出来,穿着刚刚好。 “看明白了?” 扶疏难得看见宋寒洲笑得有点讪讪的,和许多笨拙的父亲的一样。 她将蔚辞抱一边的床上哄着重新睡下之后,视线不经意瞥见打开的盒子,才发现纸尿布也快没了。 扶鹿最近也重了一些,尺寸确实该换了。 扶疏不禁在想,孩子果然是长得格外快。 “宋寒洲,顾章离职了。” “没人会给这处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地方送东西过来了。”扶疏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我们要去一趟超市。” 宋寒洲一直没说话,直到扶疏翻找着自己的手机,拉开衣柜开始找羽绒服,忽然她回过头问道:“你去过超市吗?” 宋寒洲的眉心非常轻微地跳了跳:“如果宋太太还记得宋氏产业的话,应该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哦。”扶疏数不清,所以不记得。 换好衣服,扶疏拎着宋氏的少爷出了门,直到开了一个多小时,出现在超市门口,宋寒洲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黑色口罩戴上了。 二人直奔婴幼儿区选完用品之后,扶疏看了眼周围,拉了拉宋寒洲的衣角:“来都来了,买点吃的回去,我们住的地方离生活区太远了。” 宋寒洲对于这些事一向是没什么意见,一如当年在重京带着她给未出生的孩子买东西,一直跟在身边就是点头,一样样东西清算着眼睛都不眨。 扶疏推着小推车,伸手拿了一块牛腩。 宋寒洲凑上来,朝着工作人员指了指他身后的帝王蟹。 扶疏吓得手一抖,牛腩掉回了冷藏柜。 “先生,您是要这个吗?” 宋寒洲摇了摇头。 扶疏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她上前想要拉过宋寒洲,却听他说:“都要。” 扶疏看着水箱柜里的帝王蟹、小青龙、澳洲龙虾、长江小白鲨…… 她不知道这两个听着都发颤的两个字,宋寒洲是怎么清晰地说出口。 “你疯了?”扶疏凑到了宋寒洲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快要抓狂了,“我们几个人是要吃什么满汉全席吗?” “但我一贯吃这些。”宋寒洲转过头看她,抬高的眉眼暴露出完整的墨色瞳孔,显得分外无辜,眼神清澈,他低声问道:“扶总,不行吗?” 扶总忽然觉得包养虽然不道德,可是有门槛。 作为金主,起码得给小情人花钱。 扶疏忍着血压飙高的头痛,冲着工作人员挥挥手:“买买。” 但工作人员拿了漏网装东西,扶疏却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不想再看。 宋寒洲握着拳头在旁边直笑,笑着笑着含进了几声模糊的咳嗽。 扶疏看着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她面无表情地想,养宋寒洲真的太费钱了。 不得不说。 爷爷真有钱。 结账时,购物台上的付款金额让扶疏怀疑自己逛错了地方。 她租了个小推车搬上了后备箱,刚想驱车离开,却在经过一家儿童衣服店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 冬天到了,确实该多买点衣服备着了。 扶疏刚推开车门,一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莽撞地撞了上来。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长发散乱,穿着一身低胸连衣裙,将身材勾勒得极为妖娆。 女孩儿一张脸却被太多化妆品掩盖着,看不出痕迹,她的口红晕开了不少,眼妆也花了,露出的皮肤上一眼就能看出大片的伤痕。 “救我……”女孩儿的瞳色有些浅,长了一颗小小的异瞳,眼神异常清澈。 第504章 吃软饭 扶疏还来不及伸出手,女孩就惊慌失措地小声尖叫了一声朝不远处使劲跑。 扶疏看了一会儿,忽然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烟味。 好几个穿着夹克的大汉,有的手里夹着烟,有的拿着绳子,朝着女孩儿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点!把她给我追回来!” “哥,你说她会不会……” “报警?” “她哪有这个胆子?” 七嘴八舌,传来的讨论声十分嘈杂,扶疏也不是很确定究竟是不是这么几句话。 其中一个男人,与她就是擦身而过,见她一直盯着,便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扶疏没说话,眼看着一群人朝着女孩的方向追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处。 她看了眼这附近,商业街连成一片,再往前就是一片拆迁区。 “怎么了?”宋寒洲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从车门的另一侧绕过来,小心看着她的神色。 方才在车里,宋寒洲推门出去,转过身才看见一群男人走远,没注意到扶疏这边的动静。 扶疏抿了下唇,带着点犹豫道:“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是想不起来了。 是谁呢? 宋寒洲看她苦恼的样子,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里是南市,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熟人也不奇怪。” “她让我救她。” 扶疏抬起头,看着宋寒洲,犹豫不定。 一来他们已经走远了,她也不认识这个女孩,报了警也无法提供什么有效信息,二来她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万一是什么隐藏拍摄的剧组,到时候闹乌龙或者女孩在说谎,她报了假案,也是挺浪费警力的。 “怎么办?” 宋寒洲想了想,轻声道:“不如跟附近的巡警说一说,让他多注意一下这片区域。” “也好。” 扶疏点了点头,宋寒洲搂着她,手撑着她的背,体温顺着肌肤宛如托住了她的惴惴不安,无形之中给了她某种支撑。 两个人从街头的公司栏旁的蓝色广告牌上找到了巡警的联系方式,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 闹了这么一出,扶疏也没什么心情了,拿了东西开车回到了泊烟渚街。 苏宴临到下午接了个医院的电话,给她发了消息报备就离开了泊烟渚,连带着方砚卓也回了医院进行拆线。 扶疏回复了个好,没什么心情多聊。 一下午她都心绪不宁,总觉得那张脸很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日落西山,桑氏的宴会快要开始了,一无所获的扶疏回了卧室换上了十段锦。 十段锦出自殷白商的手,毫无疑问是漂亮且精致的。 当时她第一眼看就觉得适合年纪小一些青春洋溢的女生,可穿在身上,扶疏才发现殷白商选的料子粉色明度略暗,显出异常的温柔来。 出了门,扶疏正好遇见换了晚宴礼服的宋寒洲,不由得愣了。 她太久没见过这样的宋寒洲。 自从到了南市,宋寒洲的脸没有变,可没了在重京那种考究,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的矜贵。 如今换了衣服,站在她面前,扶疏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宋氏没有破产,宋寒洲也从不曾失忆,南市重逢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面前的宋寒洲朝她伸出了手,轻声揶揄道:“走了,扶总。” 扶疏回过神,与宋寒洲一起坐车离开了泊烟渚街,车轮滚滚,带起一路飞扬的尘土。 桑氏的宴会地点定在了海边庄园,说是庄园,几乎就是一整座的小岛。 到了渡头,需要换轮船,距离着实不算近。 因此,桑氏作为东道主,甚至为客人在岛上安排了独栋的别墅留宿。 扶疏到的时候,宴会现场宾客如云,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穿戴得极为奢靡,远远看着比当初奢华沉醉的宁氏生日宴还要多上几分排场。 比起生日宴,家宴的气氛要更为随意。 扶疏在人流如汇的现场实在算不上起眼,事实上她只需要找到楚氏父子,不需要和这里的人一样费心交际。 宋寒洲不同,破产信息铺天盖地,一出现就完美融入了宴会现场。 几个穿着得体带着一点儿南市强调的商人围着他问东问西,不免暗含讥讽。 “宋总最近在哪里高就?” “在家。” 问的人愣了愣,端着手里的香槟酒杯子都有些晃,他朝周围的人看了一圈,皱了眉头:“在家?” 宋寒洲神色清明,脸不红心不跳,笑眯眯地带着些闲适的自得:“哦,就是吃软饭。” 扶疏默默捂住了脸,转过身想要避开得远一些。 “宋总,您最近很少有机会出席这样的场合了?抓紧机会多吃点。” “不了,色衰而爱驰,爱弛而恩绝,王总肯定不明白吃软饭这个行当的竞争有多么残酷。” 王总:“……”他看起来是想知道吗? 扶疏穿着九厘米的高跟鞋平地崴了一下,虽然她也幻想过有一天要把支票砸在宋寒洲脸上,以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这一天真的来了,扶疏发现骚不起的还是她自己,不像宋寒洲适应良好。 转了一圈扶疏都没看见楚氏父子,直到手机上传来了消息,楚修然说他正在二楼换衣服,但心情不好,不想下去。 扶疏想起,恶人游戏当天,她送了楚修然回去之后,心里挂念扶鹿和蔚辞,根本来不及探知楚修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既然楚修然身上有粗制的炸弹,那么他被戴上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毫无感觉呢? 扶疏收了手机掖进手提袋的夹层里,她看着正门的桑氏亲眷迎来送往谈笑风生,往一旁的小路边绕到了西侧。 扶疏穿了一身礼服,走路异常不方便,她提着裙摆走走停停,眼睛落在那段不远的距离,心里叹气。 当她第二次停下来的时候,不经意瞄过一侧,其间一捧花草剧烈抖落起来,哗啦着抽掉了好几簇花骨朵,沿着绿色的叶子啪嗒啪嗒往下滚。 暧昧的水渍声缠绵地响起来,心痒难耐地顶着月色仿佛能从隐密处挣脱出来,活色生香地摊在人眼前。 扶疏也有点尴尬,不想意外撞见了一对野鸳鸯。 她刚想走,却听见一个声音传来。 “你就不怕他知道?” 声音粗沉,带着点难以形容的阴森。 它让扶疏结结实实长在了原地,难以拔出寸步难行。 这个声音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第505章 掉落的珠子 扶疏调整了望远镜的角度,顺着一楼的窗户,一跃到了门前的花丛间。 花枝颤抖着发出一声长足的叹息之后,渐渐归于平静。 扶疏当时站的位置,她能看得清晰的画面,同样被挨着花丛的洋楼中,拿着望远镜的桑绥看得一清二楚。 她没来由一阵紧张。 如果说她停下脚步,是因为异常熟悉的声音。 桑绥又在看什么呢? 桑绥看着她惊恐的表情,摸着自己耳畔的头发,低声笑道:“吓到你了?” 扶疏握紧了手里的望远镜,沉默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看这个? “这里是我家,我有什么不能看的吗?”桑绥不太高兴地撇撇嘴,从扶疏手里一把夺过望远镜,“他们在这里苟且尚不知道避讳,我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小小一支望远镜灵活转在桑绥手里,姿态从容。 这一定不是她第一次站在这里窥探,窥探发生在暗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扶疏想。 桑绥背过手,挺直了腰板,眼角一撮目光投落向下幽深平静,却寒如白霜,泛着冷意:“他们既然敢做,那就别怪人看呐。” “你认得那个女人吗?” 商桐,当红女明星,想不知道太难了。 扶疏点了点头。 “看来她还真是家喻户晓。”桑绥偏过一点头,天真里透出一点残忍的模样,她冷笑道:“荡妇。” 扶疏吞了口水,莫名觉得她不该来这里,刚想告辞,却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桑绥,你怎么还在这里?” 扶疏回过头,看见打扮得体的洛江宁,一身暗纹西装,还戴了一副银色的眼镜,眉目低垂间像是换了一个人,温和好脾气的样子。 桑绥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打了个招呼:“洛教授。” 桑绥拉着她过去,亲热地介绍着:“这是我的补习教授,他特别厉害,虽然教书教得不怎么样,但他告诉了我很多套分技巧。” “咳咳。”不是洛江宁,是扶疏呛着了。 她憋得气管里有些闷,抬头小心瞄了眼洛江宁。 洛江宁抬手推了推眼镜,丝毫没客气:“应该的。” “这是我今天新认识的客人,扶疏。” “扶小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扶疏怔了一下,不知道洛江宁葫芦里这是卖什么药,她还是配合地伸出手道:“您好,洛教授。” 洛江宁冲她点头示意之后,视线再次转到了桑绥身上:“宴会快要开始了,你爸爸在找你。” 桑绥似乎觉得意外,她不自觉挑了下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见过我爸了?” “嗯。” “我爸说什么了?” “桑先生问了你最近的情况。” 桑绥眯起眼睛,不太相信:“就这些?” “就这些。” 桑绥抱着手臂,绕着洛江宁走过一圈,仔细将人从头看到脚,顿了顿她才道:“撒谎,我爸是个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多了。” “不过算了,我也不在乎,我们这么一大家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桑绥哂笑着,将一只手搭进了洛江宁的臂弯里。 “走,看在我爸每月的零花钱从没有少过的份上,我也不能太让他没面子。” 桑绥挽过洛江宁走到一半,才想起她似的回过头:“哦,扶小姐,今天很高兴认识您。” “我也是。”扶疏淡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桑绥冲她笑得甜蜜,挥着手,提起裙摆走了。 人影渐渐消失在了尽头,扶疏站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过来见楚修然的,连忙抬脚想要下楼,却踩到一颗浑圆的珠子差点摔倒。 扶疏慌忙中握住了一旁的栏杆,可膝盖还是狠狠砸着磕到了一旁的实木,疼得人想掉眼泪。 扶疏闭了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忍着疼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珠子,拿在手里仔细看看。 珠子剔透玲珑,泛着温润的光泽。 不是什么玻璃珠,是猫眼石和碧玺。 扶疏看着手心里的珠子,又往下看了一眼。 或许当时她听见的弹珠,应该是桑绥不小心弄断了手链或者项链之类的首饰。 看来桑绥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窥探到有人在自己的洋楼附近寻欢,应该吓了一跳。 “你在这干什么?” 扶疏猛地抬起头,宋寒洲近在眼前,眉目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哦,我裙子和手脏了,进来洗洗。” 宋寒洲朝她走过来的脚步顿了顿,他站在台阶上淡声道:“洗干净了?” “嗯,我们走。” 宋寒洲却拉住她的手,限制了她的前行。 扶疏刚张了张嘴,却见片刻后,他半弯下腰,手拉着她的裙子就要往上掀。 扶疏慌乱地旁边躲了躲,伸出手阻止:“你干什么?” “我看看。”宋寒洲头也不抬道。 扶疏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的膝盖连忙摇头,这里是桑氏,而且她见过桑绥,一时难保证这里已经没别的人在看着,万一……到时候场面一定很尴尬。 她小声且快速地遮掩道:“没什么好看的,磕着碰着也是难免的事,你别看了。” “你不疼?” 扶疏噎了一下,心里不免动了动,声音却克制里带着点清醒:“还好,小事,不疼。” 宋寒洲却拉紧了她的手,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腕骨:“三年前在重京医院里,你不是在若若门外哭了很久吗?” 扶疏愣了一会儿,她轻轻咬住了唇沿,心想热水不算疼,起了个小燎泡的事,可是你万分珍爱地拉过了穆梨若,嘘寒问暖。 她才发现自己的存在多余可笑,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以打动宋寒洲。 那时候她甚至想,是不是换做她被穆梨若推下了楼梯,宋寒洲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能够带着穆梨若目不斜视地离开别墅,将她晾在一边。 扶疏看了眼自己的手,笑道:“我皮糙肉厚……” “我站在你身后。” “什么?” 宋寒洲站在她面前,眉眼间揉进了万般不自在,却像是在争辩一件非常重要的玩具的归属,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她强调:“简哥给你处理的伤口。” “你……”扶疏怔怔看他发红的耳廓,默念着后半句话,是误会了什么吗? 扶疏想问,可是被拒绝过太多,听过太多否定,她潜意识觉得自己过于高看了自己,一颗心跳得速率发热。 她只好换了一个说法,“简医生是医生,他给我处理伤口……是天职。” 宋寒洲忍不住“啧”了一声,掐着她的脸颊,气急败坏里夹着几声咳嗽:“你哭成那样,知道有多……” “多?” 第506章 工伤 扶疏说完之后,看向宋寒洲的眼神,后知后觉地变得不自在起来。 她想起宋寒洲曾经说过,她哭泣的表情看起来很欠,这让她觉得羞恼又无措。 “我没……” “你有。” 蛮不讲理。 扶疏瞪了他一眼,不打算再争论下去,深吸一口气,抿唇道:“走。” 宋寒洲却环过她的腰,径直将人往后怼坐了地上,不容置喙道:“不行,我看看。” “为什么?” 宋寒洲看着她,平静的神色里极力克制着烦躁,低声道:“你容易起淤青留痕迹。” “你这都……”注意过吗? 扶疏讪讪的,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过宋寒洲会注意到她的体质。 下一句话,宋寒洲就有本事将她心里这点忐忑赶得毫无踪影。 他道:“我留过。” 宋寒洲脱下西装,盖在他腿上,卷着裙子往上退到了膝盖以上。 扶疏低垂着看他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寒洲什么时候留过,便觉更加羞赧。 大概是这两年怀孕生孩子上班,她很久没有过感情生活了。 这会儿宋寒洲掀着她的裙子,顺着膝盖使劲看,她掩饰地抬手托着下巴,尴尬万分却也不敢乱动。 偏偏宋寒洲的眼神看起来一本正经,反而搞得她更加里外不是人,好像胡思乱想的只有她。 扶疏张嘴咬着指甲隐忍又烦躁,过了片刻,她实在忍不下去,轻轻用高跟鞋撞了撞宋寒洲的小腿,示意他快点。 周遭安静异常,越加衬托出她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简直比酷刑还能折磨人。 这个场景太诡异了。 不想,宋寒洲抓着她的脚腕,轻声笑道:“扶总,这得算工伤。” 扶总:“?”她恨包养梗,也恨爱情盛典。 为了打破这种怪异,她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始没话找话:“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看看太太在哪,顺便抱个大腿。”宋寒洲冲她轻轻笑了笑,按了按她膝盖上大片的淤青,拉着让她起来。 进了宴会内场,宋寒洲跟着女佣拿东西去了。 扶疏坐在原地等着,她拉了拉身上的西装,不多时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你回来……” “扶疏姐姐。” 穆梨若站在她面前,拎着一袭蓝织银渐变鎏金裙,挺括有型:“没想到扶疏姐姐还挺有本事,在宋氏破产之前就赶紧靠上了别的大树。” “扶疏姐姐,你穿着这身高定礼服的时候不觉得心虚吗?这么贵的衣服,按照你的出身根本不匹配?” 出身啊…… 扶疏这才转过头正视着面前的穆梨若。 她居高临下的视线冷淡夹杂着鄙夷,与从前总是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同了。 穆梨若嗤笑一声,拎着裙摆,自顾自坐在了她一旁:“以前是寒洲哥哥,现在宋氏不行了,你连萧睿都下得去手,口味真够重的。” 扶疏觉得穆梨若可能不理解什么是父女情。 “不过……”穆梨若却没给她机会开口,接着道:“你也怀过孩子离过婚了,真要说起来,萧睿叔叔才是吃亏收二手货对?” “宁小姐,你是不认识请贴上女儿这两个字吗?还是繁体字让你为难了?” 穆梨若皱了皱鼻子,越加轻蔑:“呵,养女,养女还能是什么?养女跟以前的童养媳有区别吗?带出来的时候光鲜亮丽,背地里不就那么回事吗?” 穆梨若的视线从她身上左右打量,忽然瞥见她膝盖上裙角被西装勾起的一点的视线,笑得越加扭曲:“萧睿年纪也不小了,玩得够凶的。” 扶疏向下看了看,实在是懒得配合穆梨若心里龌龊的想法:“这是我刚才磕的,我和萧睿是父女,至于宋寒洲……” “你闭嘴!” 穆梨若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冰川纹的玻璃茶几上,好几个镶金边的玻璃杯盛着淡黄色的酒液震了震。 “你有什么资格提寒洲哥哥,他失踪了你在哪?我看你在南市过得好好的,你真的担心过吗?” 扶疏简直快要被气笑了,她为什么躲到南市来,别人不知道,穆梨若难道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是因为宋氏名义上的养女,见缝插针地妨碍别人的婚姻,她没有立足之地,也受够了三个人的婚姻,所以才会一走了之。 而如今,罪魁祸首站在她面前义正言辞,指责她的不是,扶疏觉得这个世界未免有些玄幻。 “宁小姐说得对。”扶疏站起身,膝盖上的西装滑落到了地上,笑道:“我不担心,我已经签署了分居协议,宋寒洲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 “说不定,他还是死了比较好,不会来纠缠我,我还能分到一点遗产,也算是有点补偿。” “你……你……”穆梨若气得浑身都在抖,似乎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忽然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要砸过去。 扶疏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她紧紧盯着穆梨若的手。 直到另一只手攥住那只高高扬起的手腕,低声喊道:“若若。” “寒洲哥哥!”穆梨若的声音高亢,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扶疏的脑子“嗡”一声被凌乱的意识震得发聩,她急促地呼吸了两下,讷讷地反应着:“你什么时候……” 宋寒洲拉过穆梨若站到了一旁,淡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 那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扶疏攥着自己的衣角,忍不住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可却梗着脖子觉得不后悔,她当时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在商场听见宋寒洲坠海的时候,除了心里空空荡荡,她也觉得解脱了。 这世上没有宋寒洲,她也就再无挂碍。 “寒洲哥哥,好疼。”穆梨若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可怜扒拉地看着宋寒洲,“我手疼。” 宋寒洲闻言才松开手,转过身看了眼,穆梨若手上此刻红了一圈,并不是特别明显,淡得几乎快消失了。 宋寒洲看了眼从他身边十六岁长到二十六岁的穆梨若,尽管知道他的妹妹不再是从前的妹妹,可还是条件反射般地照顾了一句:“吹吹就不疼了。” 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有点无措,下意识瞥了眼扶疏的方向。 她垂着眼眸站在原地,看不清在想什么。 “寒洲哥哥,你手上的热敷袋是给我的吗?”穆梨若亲热地挽着宋寒洲的胳膊凑上前,“寒洲哥哥,你真好,知道我怕冷。” 第507章 不甘心 宋寒洲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可穆梨若已经拿了过去。 他看着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也不好跟一个女孩计较。 扶疏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说什么。 等了这么久,到了最后还不是要被截胡。 “我先走了。” “慢着。”宋寒洲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来,好不好?” 扶疏看着面前那双温柔生津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和复杂,为自己曾经有过恨不得让人去死的想法生出一些难得的羞愧。 “不过我不专业,可能……会有点疼。” 穆梨若站在一旁,手里呆呆捏着热敷袋,滚烫滚烫的,却远不如眼前的视觉冲击:“寒洲哥哥,你们……” 宋寒洲拉着她,走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边捡起地上的西装边道:“若若,你嫂子不舒服,你能先出去吗?” 穆梨若站在原地,不太理解这个称谓的意义,他们不是签署了分居协议,而且已经快生效了吗? 寒洲哥哥不是最讨厌扶疏了吗? 怎么会……这样? 穆梨若几乎呆呆地重复着:“嫂……” “寒洲哥哥,她以前怎么对我的,你忘记了吗?”穆梨若仍旧不死心,上前拉住了宋寒洲的手臂,激烈地控诉着,“如果不是她心怀不轨,我怎么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寒洲哥哥,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穆梨若越说越激动,甚至尖锐地哭嚎起来,“这都怪她,都是她不好,是她抢走了我的东西!” 穆梨若哭着猛地扑了过来,扶疏被她吓了一跳,仿佛回到了穆梨若神经质地冲进来的那个晚上,她不顾一切地在她面前用刀割裂了自己的手腕。 “若若!” 宋寒洲拉着穆梨若的的手腕,将她到了一旁,扶疏这才坐在原地喘了口气。 “寒洲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穆梨若冷不丁被他拉得有些趔趄,她眼眶泛红,含着热泪,拼命地哭诉着,“我不是你的妹妹吗?寒洲哥哥,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先喜欢上你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也喜欢了你很多年,你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我好痛苦……”穆梨若抓着宋寒洲,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停地重复那些说辞。 “你说过会像妹妹一样对我好,照顾我,保护我……可是你为什么对她所作的一切视而不见,甚至还要站在她身边,原谅她……”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又是姐姐。 扶疏心里哂笑一声,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禁在想:人是真的是不能有所亏欠,否则就会被人攥在手里一辈子愧疚。 “若若,你已经是宁氏的千金,也是桑政勋的女儿,没人会欺负你。”宋寒洲拉着她,安抚似的笑着,“我很感谢你姐姐,但早在乔鸣扬进去之前就说过,我该补偿你的地方从来没少过。” “若若,那天在医院门口,我以为你已经听明白了。” 穆梨若低垂着看自己的手,她当然明白,可是她不甘心。 宋寒洲心里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的时候,她也安分过,陪伴过。 她想,即便不喜欢,她也是最重要的妹妹,是宋氏的养女。 可寒洲哥哥在意的人出现了,他的眼里有了别人的影子,属于她的关心和时间都被分散了,她也试着接受过,可嫉妒和仇恨像饿鬼一样。 豪华的房子里长满了妒恨的野心。 凭什么? 为什么她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宋寒洲心里最重要的女性角色。 她不甘心。 “寒洲哥哥,我明白,可你能把我喜欢你的心意还给我吗?你能把这十年的陪伴悉数抹去吗?我真的做不到,所以寒洲哥哥,你不要这么残忍。” “我不奢望你喜欢我,可你不要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利,好不好?”穆梨若拉着宋寒洲,哭得殷切孱弱,仿佛掐红了的梨花带朝露。 扶疏看着宋寒洲,生怕这张嘴里说出什么无所谓的话来。 宋寒洲能够忍受一个女人的喜欢,她不行…… 难道因为穆梨若先遇见了宋寒洲,因为她喜欢宋寒洲,所以她就得让路,哪怕她才是名义上合法的妻子? 追求爱情本身没有错,但前提是这个男人单身未婚。 扶疏站起身,走到了宋寒洲身旁,她还来不及张嘴,却被宋寒洲拉住了手,攥在了他自己手心里,他轻声道。 “若若,你的喜欢会让我感到困扰。” 穆梨若往后退了退,似乎对眼前的情势感到难以置信:“困扰……难道我喜欢你是不行的吗?” 宋寒洲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丝毫没有当年对付宋霜亦的从容:“若若……” “宁小姐,喜欢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喜欢与否,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请不要觊觎别人的丈夫。” 扶疏挣脱了宋寒洲的手,挽住了他的手臂:“那不是喜欢,是插足。” “你!” “等我们离婚了,你请随意。” 穆梨若闻言怔住,她死死盯着面前的扶疏,一双眼泪盈于睫,却生出怒气的狠厉,看着像极了怨气很重的女鬼。 宋寒洲站在一旁,半垂了眼皮忍不住出神。 僵持之际,不远处有个女佣慌张地跑过来,说了两句话,穆梨若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她踩着的高跟鞋发出尖锐的声音,好似在发泄着不满,但到底是走了。 宋寒洲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半开玩笑道:“宋太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思辨这么好?” 扶疏看着他,冷不丁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便转过了身不予理会。 宋寒洲看着她眼里的漠然,不明白好端端地生什么气? 但他也不敢贸然离扶疏太近,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情商还不错,可是架不住女人都是难哄的。 “扶总,别生气,这都是我不懂规矩,没下次。” 还有下次? 扶疏的脚步自觉慢了半拍,片刻之后继续往前走。 “扶总,您要是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我绝无怨言。” 扶疏:“……”仗着凝血障碍你就作。 “扶总,我觉得这个时候您可以适当行使一下金主的权利。” 第508章 不甘心 宋寒洲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可穆梨若已经拿了过去。 他看着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也不好跟一个女孩计较。 扶疏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说什么。 等了这么久,到了最后还不是要被截胡。 “我先走了。” “慢着。”宋寒洲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我来,好不好?” 扶疏看着面前那双温柔生津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和复杂,为自己曾经有过恨不得让人去死的想法生出一些难得的羞愧。 “不过我不专业,可能……会有点疼。” 穆梨若站在一旁,手里呆呆捏着热敷袋,滚烫滚烫的,却远不如眼前的视觉冲击:“寒洲哥哥,你们……” 宋寒洲拉着她,走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边捡起地上的西装边道:“若若,你嫂子不舒服,你能先出去吗?” 穆梨若站在原地,不太理解这个称谓的意义,他们不是签署了分居协议,而且已经快生效了吗? 寒洲哥哥不是最讨厌扶疏了吗? 怎么会……这样? 穆梨若几乎呆呆地重复着:“嫂……” “寒洲哥哥,她以前怎么对我的,你忘记了吗?”穆梨若仍旧不死心,上前拉住了宋寒洲的手臂,激烈地控诉着,“如果不是她心怀不轨,我怎么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寒洲哥哥,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穆梨若越说越激动,甚至尖锐地哭嚎起来,“这都怪她,都是她不好,是她抢走了我的东西!” 穆梨若哭着猛地扑了过来,扶疏被她吓了一跳,仿佛回到了穆梨若神经质地冲进来的那个晚上,她不顾一切地在她面前用刀割裂了自己的手腕。 “若若!” 宋寒洲拉着穆梨若的的手腕,将她到了一旁,扶疏这才坐在原地喘了口气。 “寒洲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穆梨若冷不丁被他拉得有些趔趄,她眼眶泛红,含着热泪,拼命地哭诉着,“我不是你的妹妹吗?寒洲哥哥,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先喜欢上你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也喜欢了你很多年,你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我好痛苦……”穆梨若抓着宋寒洲,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停地重复那些说辞。 “你说过会像妹妹一样对我好,照顾我,保护我……可是你为什么对她所作的一切视而不见,甚至还要站在她身边,原谅她……”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吗?” 又是姐姐。 扶疏心里哂笑一声,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禁在想:人是真的是不能有所亏欠,否则就会被人攥在手里一辈子愧疚。 “若若,你已经是宁氏的千金,也是桑政勋的女儿,没人会欺负你。”宋寒洲拉着她,安抚似的笑着,“我很感谢你姐姐,但早在乔鸣扬进去之前就说过,我该补偿你的地方从来没少过。” “若若,那天在医院门口,我以为你已经听明白了。” 穆梨若低垂着看自己的手,她当然明白,可是她不甘心。 宋寒洲心里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的时候,她也安分过,陪伴过。 她想,即便不喜欢,她也是最重要的妹妹,是宋氏的养女。 可寒洲哥哥在意的人出现了,他的眼里有了别人的影子,属于她的关心和时间都被分散了,她也试着接受过,可嫉妒和仇恨像饿鬼一样。 豪华的房子里长满了妒恨的野心。 凭什么? 为什么她一出现就什么都变了?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宋寒洲心里最重要的女性角色。 她不甘心。 “寒洲哥哥,我明白,可你能把我喜欢你的心意还给我吗?你能把这十年的陪伴悉数抹去吗?我真的做不到,所以寒洲哥哥,你不要这么残忍。” “我不奢望你喜欢我,可你不要剥夺我喜欢你的权利,好不好?”穆梨若拉着宋寒洲,哭得殷切孱弱,仿佛掐红了的梨花带朝露。 扶疏看着宋寒洲,生怕这张嘴里说出什么无所谓的话来。 宋寒洲能够忍受一个女人的喜欢,她不行…… 难道因为穆梨若先遇见了宋寒洲,因为她喜欢宋寒洲,所以她就得让路,哪怕她才是名义上合法的妻子? 追求爱情本身没有错,但前提是这个男人单身未婚。 扶疏站起身,走到了宋寒洲身旁,她还来不及张嘴,却被宋寒洲拉住了手,攥在了他自己手心里,他轻声道。 “若若,你的喜欢会让我感到困扰。” 穆梨若往后退了退,似乎对眼前的情势感到难以置信:“困扰……难道我喜欢你是不行的吗?” 宋寒洲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丝毫没有当年对付宋霜亦的从容:“若若……” “宁小姐,喜欢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喜欢与否,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请不要觊觎别人的丈夫。” 扶疏挣脱了宋寒洲的手,挽住了他的手臂:“那不是喜欢,是插足。” “你!” “等我们离婚了,你请随意。” 穆梨若闻言怔住,她死死盯着面前的扶疏,一双眼泪盈于睫,却生出怒气的狠厉,看着像极了怨气很重的女鬼。 宋寒洲站在一旁,半垂了眼皮忍不住出神。 僵持之际,不远处有个女佣慌张地跑过来,说了两句话,穆梨若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她踩着的高跟鞋发出尖锐的声音,好似在发泄着不满,但到底是走了。 宋寒洲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半开玩笑道:“宋太太,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思辨这么好?” 扶疏看着他,冷不丁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便转过了身不予理会。 宋寒洲看着她眼里的漠然,不明白好端端地生什么气? 但他也不敢贸然离扶疏太近,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情商还不错,可是架不住女人都是难哄的。 “扶总,别生气,这都是我不懂规矩,没下次。” 还有下次? 扶疏的脚步自觉慢了半拍,片刻之后继续往前走。 “扶总,您要是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我绝无怨言。” 扶疏:“……”仗着凝血障碍你就作。 “扶总,我觉得这个时候您可以适当行使一下金主的权利。” 第509章 贴面礼 扶疏实在是忍不住了:“闭嘴!” 宋寒洲这张嘴简直能够绕开月老所有的姻缘线。 “好。” 宋寒洲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转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便亲了上去。 一触及分,几乎不像是他素日里的作风:“宋太太,我错了,请您原谅我。” 扶疏被这一下搞得有点懵,她说不上来是不对劲更多一点,还是怨气更多一点。 宋寒洲问她,为什么这么会辩驳。 她也不想。 曾经坐在寝室里,她也是个闷葫芦,可架不住穆梨若隔三差五就要挑起事端,她不学口舌之争也得学。 其实她不是吵不过穆梨若,她唯一输的只是站在穆梨若身边的宋寒洲。 他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可却能轻而易举让人败下阵来。 先交付的心永远会被压在底下。 “宋寒洲,认错不能光靠一张嘴。” 扶疏冷冷地扫过一眼,率先回到了宴会现场。 中央水池的香槟塔堆得很高,所有人都照着这个地方作为支撑点围了过来。 不多时,一道人影坐在轮椅上出现了,这是扶疏第一次见桑政勋。 他两鬓衰白,脸颊凹陷,可是精神还不错,从五官底子来看,年轻的时候不失英俊,确实有一副好样貌。 扶疏的视线往上看,身后的商桐推着桑政勋缓缓前行,她脸上挂着笑意,艳若桃李云霞,款款走来。 桑政勋抬头去看她,抬起枯枝般长满皱纹的手,商桐配合地笑着,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她的白皙柔软,譬如晨露。 扶疏看着面前宛如父女的桑政勋和商桐,扶疏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桑政勋早些年是入赘的女婿,所以楚支颐姓楚。” 扶疏应声回头,不知何时扶嘉站在了她身旁。 扶嘉手里端着红酒,喝得眼尾泛红,衬得肤色苍白,精神不佳,唯有眼底神色越加妖异疯狂。 周遭人群聚集,宾客不时低声私语,不会有人注意他们。 可扶疏仿佛被冻在了原地,这一幕既熟悉又陌生。 比起扶疏的不知所措,扶嘉从容太多。 他靠到了扶疏身旁,一只手熟练地揽过她的腰,凑过去道:“我亲爱的妹妹,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扶嘉轻轻贴着她的脸颊,一左一右各一下,行使着国内并不常见的贴面礼。 宴会现场,扶疏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怔愣着没反应:“你怎么会在……” “我亲爱的妹妹,你不是也在这?”扶嘉看着她,眼里私有嗔怪,怪她无情。 扶疏却不自觉嘲讽自己蠢钝,既然她作为萧氏的养女收到了请柬,那么扶嘉身为萧氏的独子怎么会没有请柬呢? “两年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扶嘉摸了摸她的头发。 扶疏头一偏,立刻躲开了。 扶嘉看着自己的手,越加笑意吟吟,可是眼底却越发冷漠。 他道:“你身上的奶粉味太重了。” 扶疏愣了许久,不过短短一句话,扶嘉轻而易举让她陷入了恶人游戏的恐慌。 她很久之后才吞了口水,勉强稳定了心神。 扶嘉却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异样,宛若一对亲热的关系极好的兄妹似的在她耳畔低语:“你是不是很好奇,商桐为什么会陪在桑氏这个半截都快入土的老头身边?” 尽管知道扶嘉不是个善茬,可她确实有些好奇,反问道:“你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扶嘉点点头,“但我有一个条件。” 扶疏白了一眼,立刻挥挥手将扶嘉推开了:“不说算了。” 扶嘉倒吸了一口凉气,受不住疼地抱怨:“我亲爱的妹妹,你真粗鲁。” 扶疏没说话,甚至想要躲远一点。 扶嘉随即伸出手拉住她,连声道:“好,我说,商桐最近想要拿奖,但奖项攥在评委手里,都是跟朝谕影视合作惯了的,基本都只留给有资历的南方圈子里的人。” “这还有祖籍要求?”扶疏第一次听说,不免惊讶。 扶嘉点了点头:“但凡和政界打交道,免不了面子上要好看,名人也是出名的一环,南市刚好桑政勋最说得上话,商桐能不抓紧过来巴结他吗?” 可是…… 扶疏低垂了视线,不自觉想起花丛里的异动。 她再抬起头之时,桑绥站在了楚支颐身旁,两兄妹正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桑绥站在人群中央,她身材纤瘦淡薄,却像一株挺拔的雪松。 她不时与往来的客人打招呼,视线不经意间与扶疏对上,眼波流转之际冲她挑了挑眉,眉峰转折凌厉,分享着唯独与她所见的秘密,一触即分。 扶疏这会儿才明白看见花丛里那一幕时,桑绥的轻蔑和冷笑究竟来自什么。 商桐背着她年过半百的父亲与人偷欢。 “桑政勋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会……”被商桐勾住了呢? 扶疏不太看得懂,他们之间的差异,任谁看了都觉得是老夫少妻,走不长远。 难道家里的儿女不反对吗? “我亲爱的妹妹,你别把有钱人想得太美好,资本家的本质是剥削,不是做慈善。”扶嘉将手搭在她肩膀上,不疾不徐道:“桑政勋有言在先,不会和商桐结婚,也请了遗产律师写明了如果他死了,商桐不会获得任何财产分割,她最多就是得到一些情人间馈赠的礼物罢了。” “当然,桑伯父对小情人向来大方,光是两套房子……价值已经超过三千万了。” 扶嘉喝过一口红酒,轻声道:“既然没有利益纠葛,老头子这么大年纪了,想要享受一下年轻的身体,孝顺的儿女难道会反对吗?” 扶疏无语凝噎,尽管她知道扶嘉的话是实话,可看着还是不免受到了刺激。 商桐不缺名利,长得漂亮,可在这些上流人士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漂亮的花瓶,一具年轻的身体。 她攥着裙子的一角,愤懑深不见底。 “妹妹,你同情她?”扶嘉低下身,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种软弱的毛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和当初的北霜没什么不同。” 北霜。 扶嘉真的…… 扶疏抬头的一瞬,看着他的下颌连着脖颈,喉结滚动间咽下了一口酒,淡樱色的唇说过无数的鬼话,却依旧能在下一刻笑得招摇好看。 她忍不住想要询问一个答案:“你是不是……” “我没有哦。”扶嘉立刻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妹妹,你可别给我再多加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啦,我最近为了你,还不够惨吗?我都瘦了,你知道审讯室里的饭菜有多难吃吗?” 第510章 桑氏小公主 扶疏盯着他,漠然道:“那你应该多吃几回。” “好狠的心。”扶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像是疼爱妹妹的哥哥,很是拿她没有办法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捏了捏她的脸。 看着他痴迷到有些异常的目光,扶疏站在原地像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却能捕捉到扶嘉有那么一瞬间的神色越过到了她身后。 扶疏想要转过头,却被扶嘉出声打断了。 “我没有逼迫任何人,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扶嘉轻声道:“脚长在他们自己身上,往哪里走都是自己的选择,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建议。” 扶疏看着他,越加像一个放大人心中沟壑的魔鬼。 “北霜……” “她自己去前台要的门禁卡,查一万遍都是你情我愿,妹妹。”扶嘉的手搭在了她的后脖颈。 他的手很凉,带着些温的湿意,惊得扶疏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无耻。” “或许。”扶嘉按着她的脖颈,将人拉近了自己,“你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扶疏睁大了眼睛,猛地推开了扶嘉。 他往后倒的时候,唇边还勾着笑意看她,令人不寒而栗。 扶疏往后退着,踉跄着跑出了人群。 桑氏家宴上,桑政勋正在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这会儿她只希望能够顺利送上见面礼,然后解决沈家的困难。 扶疏站在人群外,看着面前的宴会场景浮翠流光星火璀璨,却看得她视线模糊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扶疏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扶疏一下子回过头,惊讶之余还有些无措,直觉告诉她桑绥有点不好相处。 “透透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解释道。 “是挺无聊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聊天,实际上就是看谁的关系硬,谁能跟谁说得上话。” 桑绥随手拿了一颗桌子上的白草莓,反复抛在空中落下掂着。 她的神态显得有些倦怠且漫不经心,可是细看之下眼里尽是深藏的厌恶。 “比起这些,我倒是更喜欢我们家里的人多一些,至少比这些无聊的人有意思多了。” 桑绥转过头,冲她笑得灿烂。 “你知道我是我爸爸的第几个女儿吗?” 扶疏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事实上之前她一直以为桑政勋只有一个儿子。 “我是爸爸的小女儿。”桑绥道:“我跟我哥差了整整十四岁。” 扶疏吞了口水,有点后悔接话。 桑绥不知太过于年幼,还是真的有些轻狂,她哂笑道:“老当益壮,你说是?” 扶疏犹豫着不知作何反应,却看见桑绥忽然扬起手,将手里的草莓扔了出去,穿过空中,直直掉进了不远处的水池里,咚地一声溅起了水花。 紧接着水池旁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属于一个女性。 周遭的人顷刻乱作一团,那些身影交错着辨不清楚,可她还是看见了一角蓝织银鎏金渐变裙。 穆梨若有些粗鲁地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纸巾,不停地擦着身上、发梢的水渍。 她有些狼狈,脸色也非常不好看,漂亮的妆容根本无法掩藏她的怒气。 忽然,穆梨若抬眼望过来,死死咬着下唇,那是一种想杀人的怒气腾腾。 扶疏下意识眯了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反应过来,侧过头去看身旁。 穆梨若看的是桑绥。 桑绥站在原地,抱着手臂哈哈大笑。 她笑得恣意张扬,像一个高傲不知低头,也不知错的公主,从旁欣赏着自己的姐妹无用的愤怒。 桑绥道:“活该。” 扶疏喝了口一旁的果汁,佯装不知。 “哦,我忘了给你介绍。”桑绥回过头看她,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她道:“那位是我的姐姐,桑若,走失了二十多年,最近才找回来。” 扶疏点了点头。 “也不算是找回来。”桑绥看着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满意,大概是她格外安静,是个很适合倾听的性格,“最多就是主动上门乞食的流浪狗,她妈不行了,她倒是跑得快,回来之后一次都没去过医院呢。” “整天围着二十多年没见的男人叫爸爸,殷勤得像条哈巴狗。” 扶疏小心问了一句:“你们认识也没多久,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她? “因为她是小三的女儿。”桑绥回过头,扬起下巴,神态高傲,“我和哥哥才是这里的孩子,她妈只是小三上位,还跟别的男人勾结在一起谋夺我们桑氏的家产。” “亏她好意思回来,我要是她,我就躲在家里一辈子忏悔。” 扶疏有些不安,轻声问道:“你讨厌她,是因为她是宁露的女儿?” “不然呢?”桑绥挑着眉反问她,语气十分自然,“她妈一个乡村女教师的女儿,真觉得飞上枝头是凤凰?” “身上的寒酸是与生俱来的,隔着一身高定礼服都能闻见馊味。” 桑绥转过身,朝侍卫拿了一杯樱桃酒。 她的动作有些急躁,酒液晃荡着沾到了她的手上。 桑绥很没有耐心地皱了皱鼻子,可看了眼穆梨若的方向,她又轻轻抿唇笑了笑,慢吞吞地抬手含进嘴里吮掉了红色的酒液,仿佛这个笑话什么时候看都令人心情愉悦。 “看着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桑绥喝了一口酒,扶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受不了似的“啧”了一声。 “阿绥,我们还是好朋友吗?”忽然,一个穿着淡青色礼服裙,同样装扮精致的年轻女孩朝她们走了过来,“你邀请我们来,然后把我们晾在一边?” “是啊,阿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不过你家真的好大哦。”另一个粉裙的女孩上前揽住了桑绥的肩膀,埋怨着。 桑绥却丝毫不见朋友的热情,反而斜了她一眼。 女孩瑟缩了一下,立刻松了手,有些畏缩地站到了一旁。 “阿绥,你这是怎么了?”淡青色礼服的女孩有些僵硬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另一个女孩儿解围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们是朋友,你……” “朋友?”桑绥快速打断了她的话,慢悠悠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 淡青色的女孩站在原地,她的脸上茫然无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快女孩的脖颈处开始泛起热气腾腾的红色,羞愧又无地自容。 “我……”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和艰涩,小声地介绍道:“我是管雪啊。” 第511章 横行无忌 “管雪啊……”桑绥靠在桌子边,放下手里的酒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抬手按着自己的脖颈,似乎觉得很疲惫地揉了揉。 一旁的女孩见状立刻讨好似的凑上去:“我帮你按按?” “不用。”桑绥冲她笑得眉眼弯弯,嘴里却一点没客气,“我不喜欢廉价的香水味。” “廉价……”女孩愣了愣,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这明明是……”明明是她惯常会用的无人区玫瑰,和廉价丝毫不搭边。 桑绥凉凉地扭着脖子扫过她一眼,女孩便不敢再反驳,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委屈的模样,但又不敢和桑绥还嘴。 管雪看了眼委屈快掉眼泪的唐艾琪,马上开始使劲咳嗽。 她很清楚桑绥的脾气,桑绥不喜欢看人哭,也不喜欢看人歇斯底里,会让这位阴晴不定的大小姐觉得很吵。 说直白一些,桑绥就是一个极度以自我喜好为中心的重度公主病,但架不住她家里是真的有钱。 管雪的提示太过于明显,唐艾琪死死咬住了嘴唇不敢真的哭出来。 管雪这才站到了桑绥身旁,笑道:“阿绥,你身上好香。” “你闻过?”桑绥看了她一眼,眼里的轻蔑不言而喻。 她身上的香水是chrisitian,昂贵不必言说,关键是有价无市,是妈妈送来的生日礼物。 光瓶身价值超过百万,香水香气融合极为完美,馥郁芳香,高贵典雅,小小一克等价黄金,也被称为皇家香水。 桑绥物质上极为富足,对这瓶香水的价值听过而已,时不时会拿在手里闻,也只是有点想念自己的母亲罢了。 管雪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肚子里,脸上的友善也维持不住了,她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桑绥看着不远处思忖了一会儿,转过头对扶疏笑道:“不好意思,扶疏姐姐,我要去招呼我朋友了,先失陪。” 桑绥的手背在身后,轻盈得像一只蝴蝶般,带着她的朋友快速淹没在了热闹的宴会之中。 扶疏心里惴惴不安,她看了眼桑绥看过的方向,总觉得心里不安。 她刚想要跟上去,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去哪?” 扶疏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了宋寒洲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你至少要告诉……” “宋寒洲。”扶疏心里挂着事,所以也没什么耐心,她道,“我们的婚姻只到明天,而实际上我们的关系名存实亡,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要做什么,去哪里,我想我也不用跟你报备。” “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 宋寒洲站在她眼前,怔了好一会儿,手才慢慢松开。 半晌,他笑了笑,低声道:“你说得……也对。” 扶疏摇摇头,跟上了桑绥离去的方向,穿过背后的树林的林荫道。 桑氏庄园的半坡上栽了一处矮松林,远远露出一角暗黄的灯光。 扶疏站在高处往下看,宴会现场尽收眼底,高声谈笑里仿佛一场奢靡至极的惊鸿宴。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穿过了小路。 矮松林背后是一间很特别的木屋,一楼连着溪水青石,潺潺流水,门却开着。 扶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该敲门进去,不多时木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凄厉痛苦,听得扶疏震了一下,她慌忙往后跑,跑出去没多久却停了下来。 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 扶疏回过头,桑绥精致的侧脸出现在了窗台前,仿佛油画框里的中世纪公主,她笑道:“姐姐,你不是说想跟我成为好姐妹吗?我只是想吃个蛋糕,你这双手是多金贵啊?连拿一下都不肯?” 穆梨若看着面前比自己足足小了九岁的妹妹,她眉目如画,却比恶鬼还可怕。 “你……” 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烤箱,已经走到了一百八十度的高温。 桑绥要她伸手拿出来,不许她戴烘焙手套。 桑绥摆明了要为难她,自从回到了桑氏,庄园里最难搞的就是这个桑氏的小女儿,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偏偏是爸爸最喜欢的一个孩子。 “姐姐,我是妹妹,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我吗?”桑绥似乎站得累了。 她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过一把藤椅,磨擦着地面发出嘎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桑绥坐在了一旁,冷不丁抬脚踢在她腿上,吐出的字眼冰冷无比:“快点。” “你怎么能……我要告诉爸爸。”穆梨若措手不及,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她的手狠狠摔在实木地板上,撞得骨头发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哦,姐姐只管去。”桑绥点点头,并不在乎,“看爸爸是在乎你的死活多一点,还是我的死活多一点。” 穆梨若被她说得心慌不已,桑政勋虽然认了她这个女儿,对她也不错,可这都是隔着一层血缘,他们之间实际上没有任何感情。 她比不上眼前这个从小跟在爸爸身边长大的小恶魔。 “若若姐,这是我家,不是你家。”桑绥道:“我劝你动作快点,我没什么耐心看你在这里装柔弱。” “我没有装,我真的不行,这么高的温度,我又不是有什么特异动能。” 桑绥看着天真无邪,貌美动人,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对象。 从她第一天到这里开始,桑绥就对她冷嘲热讽,嘲笑她的学历,她的长相,她的能力…… “若若姐长得这么漂亮,还受男人的欢迎,不像我,我妈妈抛弃了我,哥哥也不常来看我。”桑绥优雅地翘着二郎腿,低声道:“我真的很希望有一个对我好的姐姐。” 穆梨若被她吓得不轻,当初第一次见,桑绥就是这么一套说辞,她拉着她的手,问道:“若若姐,你以后不会欺负我?” 彼此初次见面,她不清楚桑绥的为人,所以未曾察觉其中的意思。 现在一百八十度的烤箱放在眼前,穆梨若才觉得桑绥真的是天生坏种。 “姐姐,我好饿。”桑绥抓着她的手拉了起来,“快一点。” 穆梨若身体不好,疏于锻炼,不是桑绥的对手,更何况桑绥带了两个女孩儿一起过来,她们将她团团围住。 一场霸凌发生在成年人和未成年之间。 她被三个未成年逼在角落里,叫天天不灵。 穆梨若眼看着自己的手离闷热的绿色烤箱越来越近,透过铁丝网烧得红红的热度迎面而来,内里松软的塔塔看着却分外香甜,落在她眼里无异于世间上最可怕的东西。 好热。 穆梨若尖叫声刺破了空气:“不,不行!” 第512章 桑氏家事 桑绥使了个眼色,管雪和唐艾琪松了手。 桑绥站起身,绕着穆梨若走过一圈,慢慢停了下来。 忽然,桑绥按着她的背使劲往下压了压,然后姿态优雅地坐了上去。 穆梨若趴在地上,像一条狗似的被压弯了脊背,毫无尊严可言,身侧桑绥的朋友不时传来几声嗤笑。 穆梨若看着实木地板上一滴滴的水珠,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她握紧了拳头,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恨不得现在就立马就说出口。 她不是宁露的女儿。 今天站在你身边的扶疏才是,她才是你应该憎恨的对象。 可是不行,她所能得到的一切财富都来源于桑氏女儿的身份。 她不想重新回到年幼时吃上顿没下顿的贫民窟生活,也不想回到寄人篱下,看宋氏亲眷的白眼过着养女生活。 爷爷不喜欢她,除了寒洲哥哥,宋家没人喜欢她。 她的思绪变得迷茫混乱,但更多的是恨,对于桑绥的恨,还有对扶疏的恨意。 桑绥按着她的脑袋使劲往下点了点,气定神闲道:“若若姐,我知道宁阿姨很会勾引男人,你身为宁阿姨的女儿应该也有点本事?我最近喜欢一个研究院的学长,可是他不喜欢我,不如你教我两招?” 桑政勋被宁露气到住进了医院,桑氏乱了很久,直到桑绥的母亲回来探望自己的前夫,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哪怕离婚了,也是彼此心里珍视的人。 桑绥的母亲是贵族之女,拥有西方血统。 尽管跟伯爵一家的关系不算很亲近了,但凭借着皇室的人脉关系,经过原始的资本累积之后,逐渐变得十分有财势。 早年桑绥的母亲看上了还是个穷小子的桑父,不顾父亲的劝告,执意下嫁。 当时的风气重男轻女,所以岳丈家的公司交给了桑政勋打理,好在桑政勋有本事,经过数十年已经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豪。 作为一个成功的男人,桑政勋不可避免有着一切男人该犯的毛病,他出入的场合越来越多,看上他财势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时常会有些花边新闻。 桑绥的母亲性格浪漫温婉,夫妻经过协商之后便离婚了,桑绥的母亲改嫁了国外,带走了楚支颐。 直到桑政勋重新娶了太太,闹得满城风雨。 作为桑氏曾经的女主人,也作为桑氏原始股份的股东,楚宜回来探望前夫,不想二人度过了一段类似复合的甜蜜时光。 楚宜回到国外才发现自己怀孕了,便和现任的丈夫再度离婚。 楚宜并没有太过于强烈的贞洁观,而且十分喜欢孩子,所以冒着高龄生下了桑绥。 桑政勋对于这个迟来的小女儿也是万分珍视。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躺在男人床上赚的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重京发生了什么?”桑绥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小小的u盘,朝着穆梨若眼前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桑绥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好东西。” “我花了很多钱才弄到手。” 桑绥站起身,将u盘插进了接口,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电视一跃跳出了画面,画面尽职尽责地重复着噩梦般的一切。 她喝多了酒,被一个男人带到了酒店里,那男人摸了摸她的脸,凑到了镜头面前调整了角度,然后脱掉了她的衣服…… 室内旖旎,满地春光。 “啊!不是!不是!”穆梨若发疯似的叫喊了起来。 扶疏站在门外,正好听见了这声尖叫。 室内的桑绥哈哈大笑,她看着穆梨若徒劳无功地想要抹去这一切痕迹。 等她笑够了,才拉过穆梨若一把推到了地上。 “你跟你妈一样都是有钱人家里养的低贱的母狗。”桑绥将手里的红酒泼在了穆梨若的礼服上,“穿了华服真以为自己是千金?”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穆梨若快要崩溃了。 桑绥放下了酒杯,凑到了穆梨若身边耳语了几句。 穆梨若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应该很简单?若若姐。” 桑绥摸了摸她的脸,嗓音天真又婉转:“你既不用遭罪,也不用受伤……如果你继续拒绝……” 穆梨若反手握住了她想离开而抬起来的腿,低声道:“好。” 桑绥低下头注视良久,勾着唇轻轻笑了笑,朝着站在一边沉默了许久的两位朋友道:“我们走。” 管雪和唐艾琪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们知道美艳皮囊下的桑绥跋扈横行,但她还是第一次闹这么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惹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千金。 扶疏转过身,藏到了木屋另一边,看着桑绥以及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走进了矮松林。 她隔着墙壁,断断续续只听到了后面几句话。 在穆梨若出门之前,扶疏先一步离开了矮松林,回到了宴会现场。 舞池中央,已经陆续响起了悠扬的华尔兹。 看着那些昂贵锦簇的裙摆,扶疏却心绪不宁。 定了定神,扶疏决定尽快找到楚氏父子,然后离开桑氏家宴。 她穿过人群,到了主栋别墅前,却见商桐正好应付完客人。 商桐抬手冲她打招呼,喊道:“萧小姐。” 扶疏有些恍惚,一时不察,还是商桐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她就是“萧小姐”。 “您好。” “萧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我们准备了房间,萧小姐可以去休息一下。” “不了,我就是有点累了。” “原来如此。”商桐笑了笑,正准备走,突然她的视线往下,注意到她腰间桃枝刺绣上勾着的残叶。 商桐的眼睛轻轻眯了下,走到了扶疏眼前,她伸手取了下来,“沾脏东西了,萧小姐这是去哪野了?” 商桐的语气是在开玩笑,可架不住扶疏亲眼目睹了月光下的偷欢心虚不已。 她瞬间心鼓如擂,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太太比较莽撞,商桐小姐见笑了。” 扶疏回过头,宋寒洲站在她身旁笑意盈盈地解释着。 “哦。”商桐含笑点头,“这里到底是私人岛屿,而且靠海,气候温暖潮湿,说不好会遇上蛇虫鼠蚁之类。” 商桐冲宋寒洲客套地笑了笑,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宋寒洲一旁的扶疏身上,殷殷嘱咐她道:“萧小姐,走路还是要小心。” 扶疏张了嘴,低声道:“好的,谢谢。” 商桐道了句失陪,便穿梭在人群里招呼客人,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扶疏,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扶疏应声回过头,扶嘉站在他身后。 第513章 宴会事故 扶嘉一身白色西装斯文俊雅,身形却比两年前更为瘦削,唯有一双瑞凤眼盈盈上挑,平静里暗含波涛。 扶疏看着面前伸出的手,仿佛她的逃避留在了岁月里,现实之中还是什么都没变。 宋寒洲拉了她一把,一步上前阻隔了大部分视线:“她不会和你跳舞。” “是吗?”扶嘉的手握成了拳头,咳嗽了几声,笑道:“我在问扶疏,没问你,宋总。” “哦,不对,我这个狗记性。”扶嘉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你现在是穷光蛋了,得拉着女人的裙角才能进来。” “宋寒洲,你破产了。” 扶嘉慢悠悠走上前,当着宋寒洲的面,伸手勾出了他的领带,低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了。” “还当自己是宋氏总裁呢?” “宋寒洲,没面子的生活你得学会夹紧尾巴过。” 宋寒洲一把拉住扶嘉的手腕,轻轻拉着别过去。 扶嘉的脸色变得越加苍白,额角盖着一层薄汗,竭力忍耐的样子。 宋寒洲看着他,莞尔道:“扶总年纪轻轻,柔韧性真差。” 扶嘉:“……”宋寒洲这个暴力狂。 “好了,快放开。”扶疏将手按在了宋寒洲手腕上,“简医生这回可不在了。” 宋寒洲垂了眼,有些愣神。 扶嘉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从宋寒洲手里得了自由,笑得前仰后合。 过了许久,他才将手搭在了宋寒洲肩膀上,低声道:“你们俩狗咬狗。” 扶疏看了眼不对盘的二人,只好赶紧上前道:“不是说要跳舞吗?走。” 宋寒洲和扶嘉一起回过头,两张脸同时注视着她,扶疏看得呼吸一滞,唯有扶嘉笑意吟吟道:“好。” 宋寒洲似乎不太理解,每一个字都念得无比郑重:“扶总?你要和他去跳舞?” “嗯。”扶疏想了想,点了头。 见过商桐之后,扶疏想起一件事,想要问问扶嘉。 扶疏刚踏出去一步,就被宋寒洲拉着往后扯,他低声道:“你不许去!” “为什么?”扶疏被喊得有点儿懵。 宋寒洲张了张嘴,陷入了一瞬间的茫然,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我们还没有离婚,你对我负有妻子的义务。” 这是什么鬼话? 扶疏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扒拉开了宋寒洲的手:“我很快回来。” “你敢!” 扶疏被他一喊,倒是真的习惯性地站住,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转过身道:“我为什么不敢?宋寒洲,分居协议是你同意签署,从那一刻起我们就是在等两年后的今天,我对你根本不存在什么义务。” “我要跟谁去哪里是我自由,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们还没有离婚。” 扶疏胸口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噎得已经懵了,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要胡搅蛮缠吗?” “是又怎么样?”宋寒洲承认得落落大方。 “你不觉得羞耻吗?” “不觉得。” 扶疏无奈透顶,只好开始端架子:“我是你老板,你是我员工,你就得听我的,我和萧总谈点事,很快回来。” 扶疏看着他的神色,眉目平静,毫无表情,平静到了似乎在出神。 等了会儿,她确认宋寒洲没什么话要说之后,转过身,与扶嘉并肩往舞池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喃喃自语。 “萧总?所以我被你排除在外了,对吗?” 扶疏皱着眉头,脚步刚落了半拍。 扶嘉立刻就抓着她的胳膊,半强迫似的让她往前走别回头,她的话也就咽进了肚子里。 “扶疏,重京的时候,你欠我一支舞,今天可不能赖了。” 扶疏:“……”不敢相信扶嘉能够记到如今。 二人沿着长长的白布桌走了一段路,扶嘉道:“宋寒洲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要跟他继续搅和在一起吗?” “以前你说分不到财产吃亏,我也能理解,那现在呢?”扶嘉偏过头看着她,仿佛想通过眼睛窥探进她的心里,“他什么都没有了,不再是以前不可一世的宋寒洲了,你还爱慕他什么?” “谁说我爱慕他?” 扶嘉闻言挑了下眉,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片刻后回过味来笑了笑:“还好,你还不算太无可救药。” 扶疏抿了下唇,没说话。 扶嘉牵着她进了舞池中央,随着华尔兹的节拍旋转、分离、摆动,位置变幻着……直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冲散了宴会的平静。 扶疏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宋寒洲站在人群中央,身上沾了不知什么东西,冒着轻烟…… 而一旁的穆梨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试剂瓶子,似乎也回不过神来,发出的声音像是被人操纵了似的机械。 “你……你以为你是还什么东西?你还以为自己是宋氏总裁吗?少来攀亲戚,我不是你妹妹。” “快滚。” “硫酸!是硫酸!” “啊啊啊!” “她是不是疯了?” “……” 人群里议论纷纷,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扶疏看着穆梨若的举动,对这一切都产生了一种虚妄到极点的震惊。 怎么可能…… 穆梨若几个小时前,明明还对宋寒洲求而不得,心生妒恨,为什么会在几个小时之后给人泼硫酸呢。 扶疏还没能走出去,就被扶嘉往后拉了拉:“你别过去,你别忘了,你和宁小姐之间有什么恩怨,她连宋寒洲都能够下得去手,更何况是你?” “可宋寒洲有凝血障碍,大面积烧伤会要了他的命。”扶疏拉着扶嘉的衣角,快速且慌乱地诉说着。 扶嘉却对她的紧张不为所动,他问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这和她……有关系吗? 扶疏仿佛被这个问题砸中了中枢神经,整个人都觉得不太稳。 她视线里的宋寒洲不敢伸手触碰身上的伤口,也不敢随意走动,因为四周都是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群人将他围在中央,指指点点,驻足欣赏。 “这不是宋总吗?” “玩得哪一出?” “宋总这是求爱不成被报复了?” “宋总何必呢?好歹曾经也好过,你要是实在缺钱,我们家还缺个花匠,您看……” “……” 扶疏站在舞池中央,连身上的十段锦都觉得像一件洒满了硫酸的乞丐装。 她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扶嘉使劲往后拉着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人群里多了一个身影,扶疏依稀辨认着,那身影单薄纤瘦,姿态舒展,像一棵挺拔的雪松。 “不好意思,各位,我姐姐精神不太正常,希望各位能够理解,这是我们的疏忽,所以桑氏决定开放小岛上的产业三日。” “至于这位先生,我们会承担一切医疗费用。” 第514章 朱门酒肉臭 桑绥的视线一一掠过眼前的人,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进眼睛里,当她最终定格在穆梨若身上时,眼底多了几分笑意,冰冷的、嘲弄的…… 话说得很漂亮,可桑绥的眼睛一刻都没有落在这场事故的受害者身上。 她一步步踩着高跟鞋下了台,经过时不经意瞥见了血迹,便嫌弃难闻似的抬手掩了掩鼻子。 女佣正好赶到了一旁,见大小姐经过,低垂了头。 桑绥淡声道:“打扫干净。” 扶疏被扶嘉带着离开了舞池,半拖着去了另一个方向,再看不清人群里发生的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扶疏气极。 哪怕再不对,泼硫酸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不仅是对受害者来说,还有在旁边无辜的人。 硫酸造成的伤口是一辈子的。 扶疏思绪有些混乱,下意识问道:“是你?” 扶嘉自嘲一笑:“跟我可没关系,我早和你说过,宋氏总裁作恶多端,谁知道他哪里惹来的冤债。” “不过也不算。”扶嘉回过头笑道:“泼他的人可是他养了十年的妹妹,你不该感到高兴吗?” “你不是恨他们吗?” “现在他们反目了,你不高兴吗?” 扶疏注视着扶嘉,看着他清瘦到几乎凹陷的脸颊,含着酒气红了的眼睛,终于确信他疯了。 回过身,扶疏还来不及走出去一步。 扶嘉接着追问:“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留下是为了分财产,现在他人财两空,你还有什么理由要回头?” “妹妹。”扶嘉不多时就走到了她眼前,“你不会还喜欢他?” 扶疏不想跟扶嘉交代那么多,没必要:“他是我的员工,有任何意外我得支付赔偿款。” 扶嘉张了张嘴,舔了舔嘴唇,似乎焦躁得失去了耐心:“怎么你对上宋寒洲就永远有那么多的说辞,那么多的借口?” “你他妈离开他不行吗?” 扶嘉的手猛地握在了她的脖颈上,他的唇色苍白病态,手上的力道也不算重。 毕竟扶嘉是个娇气包。 “扶嘉……哥,这是我的事,除了我自己,没人可以说三道四。”扶疏抬手握住了扶嘉的手腕,“你不是我,没权利决定什么才是对我好?” 扶嘉冷笑着松了手:“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汤。” 扶疏清了清嗓子,看了扶嘉半晌,轻声问出了一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哥,如果北霜不来,你打算让谁去陪乔文轩?” “谁告诉你的?”扶嘉看着的神色很紧张,扶疏却比刚才被摁住了喉咙还要难受。 她忍不住推了一把扶嘉:“宋寒洲至少一次又一次救过我!你呢!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我……”扶嘉愣了一会儿,他看着眼前声嘶力竭泪如雨下的扶疏,很多年都不曾见过他的妹妹如此伤心了。 长大之后的扶疏一直是冷静的、沉默的,甚至宽容到了有点逆来顺受。 他都快忘记了,年幼时的扶疏能够像一只小兽一样蛮横地活下去。 扶嘉轻轻眨了下眼睛,舌灿莲花的本事一分也使不出来。 “他……他对你不好。” 扶疏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快速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提着裙子留了一句:“疯子。” 扶嘉站在原地,等扶疏走了很久,他才抬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露出了一截,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孔,看起来可怕至极。 他喃喃道:“不都是因为你,我才会疯的吗?” 扶疏快速回到了宴会现场,经过一场变故,宴会中的人走得干净,零零散散已经开始清场。 她拉了一个人问道:“请问那位被泼硫酸的先生呢?” “哦,被赶出去了。” “赶出去?” “对,他没有请柬。” 扶疏站在原地,看着餐桌上昂贵精致的点心扔进了垃圾桶里,一杯接着一杯的香槟倒进了泔水桶,金银堆砌的纸醉金迷,看似温柔,实则锋利无比。 她想起小县高中里的语文课本上写的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扶疏打开随身的手袋,看了眼安静躺着的白色纸张。 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半天,还是撕掉了。 去他妈的桑氏家宴。 扶疏转身离开了宴会现场,出大门时她猝不及防地被人拉了一把,径直撞进了另一个人怀里,淡淡的寒枝雪松味迎面而来,她忍不住小声惊呼:“伤口、伤口……” “不碍事。”宋寒洲轻声道,尽量避开了另一侧。 “你是不是也疯了?”扶疏不能相信,可趴着也不敢乱动,泼硫酸也能叫没事吗? 宋寒洲却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你废话。”扶疏皱着眉头,甚至想补一句,我看起来像是一个丧尽天良的老板吗? 宋寒洲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那就好。”仿佛松了一口气。 扶疏挣脱的动作很轻,抬头看着面前宋寒洲的眉眼,她有点不明白。 可转过头,她却忽然想起青益孤儿院里出了意外的宋寒洲,在她离开之前也问过一个完全相反的问题——“你没事,对吗?” 宋寒洲是在确认她的心意吗? 扶疏不自觉偏过头去看他,咽下了心里的话,拉了拉道:“走,去医院。” “好。”宋寒洲这回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难得很配合。 桑氏庄园位于私人小岛上,他们在码头换了轮渡。 扶疏看了眼背后的连绵恢弘的庄园,像一座古堡般神秘幽静,而内里的一切只有走过一遍才能看尽它的荒芜凉薄。 扶疏回过头问道:“你……” “不了。”宋寒洲摇了摇头。 好在也有少许客人并不留宿,所以渡口一直安排了人,离庄园也不算太远。 扶疏和宋寒洲往前沿着山道走,一路上寒风幽寂,扶疏见到了当年被她忽略的脚步,出奇的一致。 “疼么?” 宋寒洲笑道:“浓度不高,看着吓人。” 听了解释,扶疏稍稍安下心来。 二人继续往前走,路上的车时不时疾驰而过,可是走了没多久,经过一处弯道,突然被一辆车拦住了去路。 扶疏听着急刹车的声音,甚至条件反射地就开始往后跑,但另一辆车拦在了屁股后面。 车上下来了不少人,个个穿着西装打领带,戴着统一样式的墨镜,看不清脸。 “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男人打开了车顶,趴在方向盘上冲她道:“真是不凑巧。” 扶疏听着这个声音,猛地转过身,可车前灯光眯得人眼睛模糊,他戴着口罩和墨镜,仍旧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男人嗤笑一声,“我想和扶小姐认识一下,顺便给扶小姐一个忠告。” “不该看的……别看。” 第515章 危险警告 扶疏紧张得手上一直冒冷汗,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月色底下花丛中的偷欢,商桐从她的身上拿下叶子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猜到了她就是窥视的人。 男人吹了声口哨,那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路上没有行人。 扶疏张望了一下,男人饶有兴致地跟着她环顾了一圈,笑道:“别看了,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客人,这里是私人岛屿,没人会打扰我们。” 这句话让扶疏越加紧张。 “扶小姐,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扶疏的心里很紧张,可是到底经历了这么多回,承受能力倒是好了不少。 “别怕。”宋寒洲拉了拉她的手,低声安抚道:“你相信我吗?” 信。 来不及说出口,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扶疏却被宋寒洲用力推了出去。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扶疏看了眼不远处扭打在一起的身影,昏暗的灯光照亮有限,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可对上那些人的目光,明显是想从她下手,她不敢耽误地站起身。 犹豫了片刻,扶疏脱掉了脚上碍事的高跟鞋,开始往回跑。 现在只有桑氏庄园是安全的。 至少,她的倒霉侄子楚修然是认她的。 扶疏不怎么喜欢运动,不喜欢流汗,所以也没有这么拼命和不知疲倦地跑过。 她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在宴会场内宋寒洲提出帮她揉散淤青的时候要发脾气。 胡思乱想了片刻,扶疏被眼前一阵刺目的灯光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视线最后一刻,扶疏看见她差点撞上去。 紧接着是刹车声。 好在这辆车离着只有一点距离刹车了。 扶疏尖叫着摔在了地上,缓了片刻才发现她一身都是汗,呼吸粗重。 刚站起身,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扶疏。” “是我。” 俞鹤汶? 扶疏回过头看了眼俞鹤汶,又看了眼暗处跟过来的几个男人。 这些人见了其他人也一点都不避讳,仍旧往前走,手里拎着粗重的铁棍,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大有一起收拾的架势。 “这是……”俞鹤汶似乎有点没料到,金丝边框眼镜之后的眼神写满了错愕。 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拉过了扶疏,“走。” 扶疏跟在俞鹤汶身后上了车,俞鹤汶关上车门,落了锁。 原本朝他们过来的一群人开始狂奔起来,俞鹤汶启动了引擎,不管不顾地冲过了人群。 扶疏握着手里的安全带,一颗心就没放下来,冲过去的那个瞬间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没事,别怕。”俞鹤汶轻声。 “宋寒洲,他还在……” 俞鹤汶笑了笑,打断了她:“你们还在一起么?” 扶疏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个我们能以后再说吗?”扶疏看着面前的转弯路口近在咫尺,快速道:“宋寒洲还在原地,你能不能……” 什么呢? 扶疏愣了一下,车从转弯口疾驰而过。 扶疏看着人群中央淹没的身影,她使劲用手敲着窗户却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 扶疏焦急地喊道:“小俞,小俞,宋寒洲他被人泼了硫酸,他有凝血障碍,他……” “那不是正好吗?” 扶疏的后背发凉,难以置信这个声音来自身后的俞鹤汶,冰冷幽深带着幸灾乐祸的扭曲。 她艰难地回过头。 俞鹤汶目视前方,神色平静,对于刚才路过转弯口所见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为什么?”扶疏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俞鹤汶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拐进了沿海公路,开了一段路停了下来,他却已经没有打开车锁。 “你问我为什么?” 俞鹤汶抬手拿下了眼镜,掀起了一角刘海,露出藏在底下的伤疤,长长一条,像一条丑陋扭曲的红色蜈蚣。 “当年我被绑架,宋寒洲不是也没有管我的死活吗?”俞鹤汶笑着反问道:“将心比心,我为什么要去救他?我又不是观世音转世,救苦救难。” “可是……” 扶疏张了张嘴,也觉得多说无益,便立刻选择了放弃:“既然如此,你让我下车。” “扶疏。”俞鹤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强行从车门旁拉了过来,“你不是对宋寒洲失望了吗?为什么还要跟他搅和在一起?”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宋寒洲自私冷漠唯利是图,你还要对这样的人可怜到什么时候?” “你非得在垃圾桶里找前夫吗?” 扶疏深吸了两口气,沉声道:“这跟你没关系,你让我下去。” 俞鹤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呢?扶疏,哪怕他现在死了,也不会有人关心,最多当他是投资失败,破产之后跳海自杀。” “对宋寒洲这样不可一世了这么久的人来说,与其被人嘲笑着过活,说不定死了更合适,你也能与他彻底划清界限,不好吗?” 扶疏深深皱起了眉头,从以前她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两个劝她离婚,接着劝她袖手旁观。 每个人都自以为是地认为,离开宋寒洲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到了如今,宋寒洲失势,她的选择变成了宋寒洲死了,他们就两清了。 好的坏的,从来没人问过她心里的想法。 事到如今,扶疏才明白,他们这些人都只是利用她这个宋太太的不满,隐藏了各自心里不敢对当初的宋寒洲发泄的怨恨。 “俞鹤汶,我要下车。” 俞鹤汶愣了愣,他没想到自己的劝说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笃定了扶疏想下车的信念。 她的神色少了几分慌张,眼里的焦点渐渐变得清明。 “扶疏,你忘了吗?你在重京暴雨里失去了怀胎八月的孩子。”俞鹤汶摸了一圈自己的下巴,带着点焦躁,语气里也失去了耐性,“你忘了是谁害死了你的孩子?如果不是穆梨若,你怎么会那么顺利在衔尾巷里被人带走呢?” “你未出世的孩子甚至都没来得及取一个名字,宁小姐就怀孕了?她住进了你的别墅安胎。” “扶疏,你别傻了,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在乎你,会为了你拒绝所有暧昧。” “宋寒洲,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无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第516章 煞费苦心 扶疏看着面前的俞鹤汶,嗓音温柔低沉,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俞鹤汶站在广告台前,穿着英伦风的西装,显得肩宽腿长,清俊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斯温禁欲,他镇定自若地与台下的人谈笑风生,温柔无边。 如今俞鹤汶在她眼前,有些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脸上天真到有些脱线的表情被窗外的夜色吞噬殆尽,只剩模糊的一些轮廓。 扶疏一瞬间出现了耳鸣,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似乎在她耳畔清晰可闻。 “雨天路滑,掉进湖里也不稀奇。” “拿钱办事,都利索点。” “大哥,怎么办?这个女人好像要生了。” “……” 重京的暴雨里,她被剥夺了视线,唯有声音落在她耳边分外清晰。 可她没忘记,有一个声音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现场。 罪魁祸首藏在手机之后,指挥和操纵了这一切,活生生闷死了她的孩子。 扶疏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似乎连呼吸都快忘记方式:“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被绑架的地方是衔尾巷。” 俞鹤汶怔在了原地,所有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 他注视着扶疏的眼睛许久,低下头无奈地笑了一声,良久,才慢吞吞地摘掉了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 扶疏看着他将眼镜搁在一旁的扶手箱,眼镜镜片经过月色的折射散着绿色的光。 她盯得出神,忍不住伸出手拿起,试着戴了一下。 没有度数。 “不愧是俞氏小太子,骗起人来还真是煞费苦心。”扶疏的手一直忍不住在抖,她只要想到自己曾经和一个杀害自己孩子的杀人犯交往过一个月,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俞鹤汶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一定觉得她特别愚蠢? 她每天就在凶手眼皮子底下找答案。 难怪她一直都找不到,经过盘问的警察也告诉她,这件事与穆梨若无关。 扶疏以为自己气得发疯,可实际话到了嘴边,所有的情绪像是融合在一起,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她问道:“为什么?” “扶疏,我也不想,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俞鹤汶拉着她的胳膊,有些慌乱地解释着:“我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喜欢你,我承认我做错了,我当时被坑了一大笔钱,立刻就要填上,如果填不上,我就是挪用公款,会被调查科的人带走……” “我当时真的没有办法了,宋寒洲他妈怎么就这么狠?”俞鹤汶颤抖着一直掉眼泪,不知道是慌乱还是紧张,“我去求他帮帮我,他一口就回绝了,还把这件事捅给了我爷爷,我一直都在公司里说不上话,你以为是我想去做公益吗?” “我也不想啊!可爷爷把我赶出了董事局,我真的……好恨啊,宋寒洲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落井下石?!” “他为什么要落井下石?” 俞鹤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拉着扶疏的衣袖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扶疏,我很后悔,你原谅我,我真的每天都很后悔……” 扶疏看着面前痛哭得一直颤抖,哭得这么用力的俞鹤汶。 她的心脏深处破开了皮肉,从内里刻着疼痛长满了荒草。 俞鹤汶曾经收留她,借了她一套公寓居住,也曾经在火灾现场救过她,为了她奋不顾身地跑过一段路…… 可如今,她知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她再不愿意将人心想得丑恶,却也不得不承认真相远比她想得可怕。 “不,你没有。”扶疏将自己的手从俞鹤汶的哀求中拿了回来,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毫无起伏,“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你不会处心积虑灌我酒,给宋寒洲打电话,让他误会我们上了床。” “说到底,我是你报复宋寒洲的工具。” “不!不是!”俞鹤汶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的嗓音变得沙哑,“我真的喜欢你……” 扶疏低下头看了眼俞鹤汶手上的戒指,样式简单大方,可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终于明白了当年东野奎五的说法,这个世界上唯有两种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你或许是有一点喜欢我,但这都比不过你想报复宋寒洲的决心。”扶疏哀极反笑,“你和韩家小姐订婚了对吗?” “我和凭欢……”俞鹤汶笨拙地遮掩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但又觉得欲盖弥彰,索性就想脱下来,可小小一枚戒指量过尺寸,是定做的款式,戴在手上刚刚好。 这会儿一时半刻想拿下来,有点费功夫。 扶疏看着俞鹤汶那张狼狈的脸,他专心脱着手上的戒指。 疏忍不住想笑,可是笑不出来,等了会儿。 她还是缓缓说出了背后的真相:“宋寒洲给了五千万,你就和韩家千金订了婚。” “什……” “小俞,你到底是想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你借着韩瑾年所在的ir俱乐部二度夺冠,造势之后热度一起,赚了不少钱填上窟窿,所以才回到了俞氏董事局,最后顺理成章成了执行长,不是吗?” 俞鹤汶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咬着牙,一双艳若桃李的眼睛变得阴沉可怖:“我一没偷二没抢,宋寒洲自愿送上门的钱,我……” 扶疏看着这张面目全非的脸,心里最后一点对于俞鹤汶的幻想也破灭了:“小俞,不管宋寒洲做了什么,你借助凭欢的哥哥才获得了机会,你和凭欢订了婚,却在自己达成目的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脱下订婚戒指。” “你说宋寒洲唯利是图。”扶疏点了点头,“对,没错,他这个人是挺冷血的,十句话里有八句话都在说鬼话,每次看他谈生意都像是在看江湖行骗。” “但他就是有本事将市场调研报告的数据分析做到小数点后两位,比公司研发部的数据分析师还要精细,你知道吗?!” “你不能把自己生意失败的错推到宋寒洲头上。” 俞鹤汶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扶疏,你疯了,你真的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扶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在你眼里宋寒洲样样都好,你看不见他的缺点,却用显微镜在看我,要求我在爱情里当一个圣人!” “我追求你有什么错?” “耍点手段怎么了?你们女孩不就喜欢这一套吗?为了你……什么抛妻弃子,真爱至上。” 扶疏静静看着俞鹤汶发了好一通牢骚,最后才抬手给了面前的人一耳光。 俞鹤汶偏过头来不及争辩,她接着打了另一个耳光。 “扶疏!” “你欠我儿子一条命。” “我……” “打开车门,警察天亮之后会来找你。”扶疏按着车把手,手里冷汗岑岑,“俞鹤汶,我真的特别恨你,但现在我要下车。” 第517章 我累了 俞鹤汶脱了力,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里。 他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把你绑了,从这里推下去?等你不见了,报案人也就不存在了。” “是吗?”扶疏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域,“对你来说,是不是手上再多追加一条人命的事?” “我……是你在逼我,好歹咱俩好过一段时间呢,我和你前后说话不到半小时,你一点都不带犹豫地报警抓我?” “不然呢?” “你不怕我狗急跳墙?你不怕死吗?” “怕。”扶疏道,“怕,你就会放过我吗?” 俞鹤汶自嘲地笑了笑,抬手按下了一旁的按钮,“嗒”一声栓子弹了出来。 他在扶疏离开之前轻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天在电影院,其实你一点都不害怕,对吗?” “对。”扶疏顿了顿,低声回复道:“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还害怕。” 扶疏来不及再去探究俞鹤汶为什么会轻而易举地放过她,或许是真的有点喜欢她,或许也是真的对那种恐惧感到厌倦了。 不管理由是什么,这都跟她无关了。 扶疏跑回去的时候一步都没有停下。 她回到了原地,远远地地上躺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手工定制的西装。 扶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走进了才看清这张满是血迹的脸,几乎已经辨不清原本的长相,血迹连着手臂,一直往外流,仿佛一辈子都流不完。 扶疏伸手推了推宋寒洲,她的手上沾满了温热的血迹,她第一次知道这么多血沾在手上能有多黏。 寒风吹过,她的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压在人心上,撕扯着如坠深渊。 “宋寒洲,你醒醒,我们去医院。” “你没事?你……你别装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扶疏后半句话不敢说出口,她的眼眶很难受,很酸,热得湿意模糊,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绝望席卷了全身。 为什么会这么样? “你别死,宋寒洲,你别死……” “我骗你的,我不是真的希望你去死。” “我没有。” 我只是心里对你有怨气,扶疏呆呆地想,甚至都忘了这根本不是重点。 “宋……” 扶疏跪坐在一旁嚎啕大哭,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今天来得情绪崩溃了,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身下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宋寒洲哑声道:“别喊了,我休息一会儿。” 扶疏连忙摇着他的胳膊,带着哭腔的声音有点含糊:“你不许休息!” “我……”宋寒洲顿了顿,小声道:“我有点累了。” “你不累。” 宋寒洲:“……” 扶疏看着他,难过得一直掉眼泪,心里害怕又担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忐忑地重复了一遍:“你不累。” 宋寒洲看着她,很没有办法。 他忍不住想笑,可笑着笑着就开始低声咳嗽:“宋太太……我就是打累了。” “我求你了,让我闭会儿。” “那……那你睡,到医院得醒过来,知道吗?” 宋寒洲听着小妻子无礼的要求,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宋太太,我是自动掐着点自动醒的吗?” “那到时候我叫你。” “嗯。” “你要应我,知道吗?” “好。” “那你睡。” 扶疏眼看着宋寒洲闭上了眼睛,她等了一会儿,有人经过捎带着他们去渡头,海面的渡轮一路摇晃着。 扶疏支着脑袋,经过了一晚上担惊受怕,身心俱疲,没过多久,她不自觉开始打盹。 醒过来的时候,海面上落满了金璨的阳光,看起来美轮美奂,仿佛雨过天晴,令人心情舒畅。 扶疏低下头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问道:“宋寒洲,你怎么样了?” 宋寒洲静静躺在船舱里没说话,扶疏抬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探了探体温,却发现体温异常地低。 她的心重重地跳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 宋寒洲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呢? 车祸、空难、海啸…… 哪一次他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 扶疏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换了好几个位置,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趴着的姿势维持了很久,久到茫然了很久:“宋寒洲,醒醒,我们到了。” “宋寒洲?醒醒。” “你不是说会应我吗?” “醒来啊!”低吼声充斥了船舱,落在她脑海里似乎有回音似的。 扶疏心里快速形成了一个念头,不会有任何回音了…… 她攥紧了被子一角,忍不住尖叫起来。 扶疏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喘了好几口气,冷静了下来,发现她是被自己吓醒的,心情说不上的离谱。 她慌忙去看床上的宋寒洲,他这会儿正闭着眼睛沉睡,手臂上扎着管子输血,床头柜是有序检测数据的心电图。 扶疏松了一口气,想起了之后发生的事。 她在靠岸之前拨给了急救车,他们一靠岸就坐上车来了医院。 闻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扶疏没想过有一天她对这个气味感到无比心安。 扶疏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病床上签字的医生,出门去询问了一下状况,不出意外就是被教训了一顿。 当扶疏说她是宋寒洲的老板时,医生当场就跟她说:“记得提前出具证明,家属来闹注意影响。” 扶疏:“……”果然是专业的。 宋寒洲的情况不算很好,身上泼过硫酸的地方一定会留疤,但好在浓度不算特别高。 医生问起,为什么会发生这次事故时,扶疏才想起泼强硫酸是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 看来穆梨若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但这样一来就很难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了,加上桑家财物上的优势,请个好的律师很可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扶疏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跟医生说太多,编了个借口糊弄。 宋寒洲身体素质还不错,但受伤比较严重,加上要命的凝血障碍,恢复期会特别长。 医生给了她一张单子,让她尽快去缴纳住院费用和交清手术费用。 扶疏看着账单的金额也已经彻底麻了。 她在医院里待着照看宋寒洲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期间请了代理律师,律师告诉她,俞鹤汶想见她。 扶疏摇了摇头,心里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 她曾经在编织的谎言里迷失过,也在俞鹤汶处心积虑的温柔讨好里感动过,可是回过头却只剩下更深的憎恶。 憎恶俞鹤汶的趁虚而入,也憎恶自己廉价的感动。 愚蠢至极。 扶疏还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姜幼宜每天一日三餐定点打来催促她卖公司。 扶疏想都没想就拉进了黑名单。 太吵了。 扶疏待在医院里整整两天,挂着的血液换了一袋又一袋,宋寒洲始终在沉睡,和鹿哟哟睡着的样子如出一辙。 每次睁开眼睛,扶疏都不自觉恐慌,恐慌宋寒洲会和鹿哟哟一样,一直沉睡。 扶疏旷工了三天,但出了医院的大门,她先去了一趟代理律师那。 第518章 打钱 馆藏被姜幼宜闹得不成样子,她不得已回去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可她真的没什么心思,频频走神,效率低下。 看着眼前的报表数据还有出库账单,扶疏很无奈,但也想起一个人来。 在家里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的顾特助睡了懒觉到一半,用最快的速度与她谈妥了薪资,暂时替代了她的工作。 扶疏回到了医院,护士来换了药,、。 她站到了一旁,转过身才发现病房门口多了一道她想不到的身影。 “楚总,你怎么来了?” 楚支颐站在门口,手里带了一束粉色康乃馨,又看了眼病床上的人,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在医院照顾沈老师。” “没关系,进来坐。” 楚支颐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他站在病床旁看了一会儿,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然后坐了下来:“我听易秘书说,你们想把公司卖了。” “嗯。” “原因呢?” 扶疏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姜幼宜通知了她这件事,可她对接盘的老板一无所知,于是摇了摇头。 “扶小姐,我以为你至少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可最近几天你不见人影,连这么大的事也只是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了易魏薇。” “馆藏虽然不是我投资过最大的项目,也不是利润最客观的项目,但至少我投了钱,有权利第一时间知道。” “你认为呢?扶小姐。”楚支颐说这些的神情很冷淡,带着点专业和克制,可看着他高高抬起的眉毛,扶疏知道楚支颐是生了气。 也是,花了钱,到了最后老板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搁谁,谁不生气呢。 “楚总,你既然说是看望沈老师,应该也知道了大致的理由,沈老师是为了我的孩子才会这样,如果我坚持不卖,那也太对不起沈老师了。” “那你呢?”楚支颐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你想卖吗?” 如果说前两天之前,她是不想卖的,那么经过了桑氏家宴,扶疏不可避免被动摇了,甚至根本不想靠近那座外表看起来无比奢华的庄园。 “现在还能由我说了算吗?” 楚支颐对她这个回答像是不太意外,他撑着下巴道:“你不卖,我原本也会在馆藏和琼琚之间做出选择,既然你主动退出,那就是弃权。” “什么?”扶疏一时没太明白。 楚支颐刚站起身,面对扶疏的提问,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只好琢磨了一个说法:“同质类项目,到时候我只会选一个培养,毕竟这个行业前期投资也不小。” 扶疏已经钻研了一年多,也体会到了其中的不容易,如果不是当初楚支颐借了她生产线,避免了更多的弯路,一切未必有那么顺利。 “既然你提前退出,我也只能选我不成器的妹妹了。” “妹妹?” 楚支颐愣了愣,随即道:“哦,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了。” “是……桑若?”她记得桑绥是这么叫的。 “嗯。” 桑若开了琼琚? 不得不说,还真是冤家路窄。 扶疏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楚总,您能给我几天时间吗?我到时候一定会亲自向您说明情况的。” “你不是要卖公司吗?” 扶疏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有人要我卖。” “是吗?”楚支颐注视了她半晌,半开玩笑道:“听起来很复杂。” 扶疏跟着他笑了笑。 楚支颐的行程也很忙,大概也就是看在她救了楚修然的份上,所以亲自来了这一趟。 他转过身之时,视线落在病床上停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道:“evil……不是,宋先生,还好吗?” 扶疏不知该如何回答,泼硫酸的人不只是宋氏养女,也是桑氏的千金。 楚支颐道:“我很抱歉,桑若最近状态不是很好。” 扶疏轻轻眯了下眼睛,心想楚支颐应该知道点什么,至少楚支颐没按照桑绥的说法,说穆梨若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宋先生的治疗费用,我们一定会承担。” “好。” 扶疏看着楚支颐出了门。 刚想回过头进病房,手机铃声却适时响了起来,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号码。 鬼使神差般,扶疏按了接听,她拐进了医院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听着电话那一头传来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扶疏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是林宝川。 扶疏按了按自己头昏脑涨的太阳穴,问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最近要卖公司,你该不会是打算躲着叔叔?”林宝川说话的语气很慢,有些有气无力,音色却有些阴沉,隔着手机更是放大了这种阴沉。 扶疏不免心惊,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公司门口每天一拨拨的人,我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你想干什么?” 林宝川咳嗽了好几声,带着点虚弱的笑意道:“我还能干什么?扶疏啊,叔叔也是没办法,但你不守信用,说好的五百万,你只给了我八十万,未免有点小气。” 扶疏对这件事毫不避讳,她就是打算磨着林宝川,想借口再问一问当天的事:“我手上也没有那么多现金,我答应了给你的不会少,但是我需要时间。” “之后的钱我会一点点打给你。” “扶疏,如果你不想我曝光,劝你别耍花招。” 扶疏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听着这道油滑的声音,厌烦到了极点,却无可奈何。 好比家里有一只蟑螂,你知道他很快就会繁衍,生出一窝蟑螂,可是你抓不住他。 虽然看不见,可架不住心里膈应。 “林叔叔,你放心。” “那你现在能给我打一笔钱吗?” 扶疏顿了顿,她几天前才给林宝川打了八十万,才这么会儿功夫又开口要钱?八十万都用来烧了? “扶疏,我也是没办法,我这个病,之前欠了不少医药费,缴清之后没剩下多少钱,没几天就花光了。” 扶疏深吸一口气,疲于应付:“我过两天就给你打钱。” 第519章 狡猾的犯罪者 “诶,扶疏啊,你不要怨恨叔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想啊……”林宝川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似乎年纪大了都会有这么个毛病。 可扶疏没什么耐心继续听下去,说了句“我还有事”就挂断了电话。 扶疏重新往回走,抬头却看见走廊另一头出现了一个腿脚不算特别方便的人影。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我哥他怎么样了?” 扶疏不自觉地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心里忽然涌上了有些难以言明的羞愧:“渡过了抢救,能不能醒要看后续。” 方砚卓站在原地,沉默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白色的烟,刚咬进嘴里,却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便拿了下来,他低声道:“……会死么?” 扶疏张了张嘴,想起方砚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属,也不打算说谎:“可能。” “是谁?” “你还得三年前的绑架案吗?”扶疏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的声音,那是她听过最可怕的声音,他就在桑氏的庄园里,和商桐翻云覆雨。 “俞鹤汶?”方砚卓反问道。 扶疏一瞬间失了声,她不自觉瞪大了双眼,怔怔看着眼前的方砚卓:“你为什么……” “会知道?”方砚卓嗤笑着替她接了下去,他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掐断了手里的烟草,“你说呢?” 扶疏站在病房门口,她的视线偏过一点,穿过白色的墙壁窥见一点昏暗的内里,却不敢仔细去看躺着的人。 她被真相困在原地,仿佛笼在了一个真空的世界里,呼吸都变得异常奢侈。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报警?” 方砚卓抬手遮了遮眼睛,他忽然一把手拉过扶疏,直直推开病房的门,站在了宋寒洲躺着的病床前、 他脸色苍白,神色旁平淡,周遭安静得可怕,他的心跳被厚重的棉被掩盖着,像一个死人。 “你记得八年前的俞氏绑架案吗?”方砚卓松开了扶疏的手,靠在背后的墙壁上,上挑的狐狸眼含着异常的轻蔑。 扶疏点了点头,这件事她没有经历过,可是听说过很多次。 当时宋、俞合作,可是俞鹤汶被人绑架,俞氏希望能够推迟新品发布会,但宋寒洲不同意,不顾合作情面依旧选在了当天。 绑匪给了24小时,俞氏股价一跌再跌,许多投机者趁机购入。 俞氏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而新品发布会当天,警察在玉檀府山的山腰找到了受尽折磨的俞鹤汶,新品发布会因此也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异常成功。 “你知道这场轰动重京的绑架案最可疑的地方在哪吗?”方砚卓转过头看着她,深色的瞳孔顺着长的眼睫投落视线,冷静到了近乎压抑,底下却有一场不动声色的风暴。 扶疏不自觉咽了口水,慢慢摇了摇头。 “这场绑架案至今没有找到凶手。” “什么……意思?” “完美犯罪。” 扶疏回过头,洛江宁站在门口,他从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摸了一颗口香糖扔进了嘴里:“这场绑架案是我见过最狡猾的绑架案。” “你……” “我就是当时负责这桩案子的警员之一。”洛江宁走到了方砚卓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见过受害者最后一面,我就离开了警方,但带我的老师舍不得我,所以偶尔会叫我帮忙。” 那是八年前的重京,扶疏还在上学,这一场绑架对她来说,只存在电视播报的新闻里。 “当时俞鹤汶失踪后8小时,俞太爷就接到了绑匪的电话,绑匪要了赎金一亿,七成的现金,还有三成的黄金,约定交易时间在接到电话的4小时之后。” “俞太爷第一时间报了警,警察到了俞氏别墅,监听了家里的电话,同时根据失踪地点附近范围做了筛查。” “很快,绑匪来了第二次的电话,约定了时间地点。”洛江宁的嗓音毫无起伏,仿佛在讲一件跟他无关的往事,可他眼里满是嘲弄。 “我们赶到了约定的地点,可是……那里没有人。” 洛江宁将视线转向了扶疏,淡声道:“俞太爷很生气,将我们这群没用的警方赶走了,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在最后找到了绑匪绑架的地点就在玉檀府山。”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见受害者,不见绑匪。” “山上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地上的赎金还来不及拿走,受害人也侥幸逃出生天,虽然轰动一时,可结果与一般绑架案比起来,几乎没有损失。” “事后,我去看望了受害者俞鹤汶。”洛江宁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望向眼前的宋寒洲低声道:“当时也是这样,俞太爷躺在病床上,俞鹤汶就在床边照顾他。” 八年前,重京私人医院高级病房。 洛江宁已经超过48小时没有合眼,他的眼皮很沉重,眼球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精神十分不好,但他还是洗了个脸,看着镜子里满脸倦容的自己出神了许久,等他清醒了几分就去敲了病房的门。 来此之前,他已经在家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口袋里是一封白色的信封,别了一支钢笔。 进门时,俞鹤汶就坐在俞太爷身旁,彼时的俞鹤汶还在上大学,穿了一身干净的奶咖色字母卫衣和浅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板鞋。 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像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洛警官,你来了。”俞鹤汶的眼睛里还泛着湿润的雾气,眼眶有些红,见了他掩饰地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递过来,“请喝水。” 洛江宁坐在八年后宋寒洲的病房里,他翘着二郎腿,回忆着当时的俞鹤汶,“那是我接手这桩绑架案后,最近距离见到俞鹤汶,说实话他看起来温柔听话,懂事有礼貌。” “极具迷惑性。” 扶疏站在一旁,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俞鹤汶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第一眼就能被人看做是温暖的小太阳。 当时,洛江宁看了眼俞鹤汶递过来的水杯,并没有喝下去,而是问道:“俞先生睡了吗?” “嗯,护士换了吊水,太爷爷已经睡了。”俞鹤汶勉强地冲他笑了笑,他低着头小声道:“太爷爷是因为太担心我,所以才会病倒的。 第520章 另一种可能 “我从小跟在太爷爷身边长大,我的父母一直都在海外工作,太爷爷就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太爷爷变成现在这样,我也很难受。” 洛江宁摸了摸口袋里的白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是吗?” 俞鹤汶抬手的动作顿了顿,他的眼角挂着一颗泪珠,悲伤却像是及时煞住了车,戛然而止。 但生理性的盐水还是不可避免地径直滚落到了他唇畔。 一张爬满了眼泪的脸,而他的神色平静到接近冷漠:“洛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洛江宁摸出信封里的一张照片,递了过去:“你见过吗?” 照片上是一对搂在一起的两个男孩,一看就关系不一般的样子。 俞鹤汶看着那张照片良久,手指却慢慢缩在了一起,他道:“所以呢?我承认我和薛玉洋一开始关系是不错,之后我高中毕业,再也没有见过面。” “好。”洛江宁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拿出另一张白纸。 一张医生证明,证明俞鹤汶患有重度抑郁,曾经多次有过自杀的行为。 俞鹤汶看着这张证明,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悲伤淹没的鲜红的眸子转瞬被愤怒烧得赤红。 他几步冲到了洛江宁眼前,双手搭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与其四目相对。 对峙间,他很快冷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轻轻笑了笑:“洛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江宁是技术分析的类型,但到底通过了警校的体能训练,所以他抓住俞鹤汶的手轻轻拿了下来:“小俞先生,六月了,重京白天的气温高达三十度,你穿着这件长袖卫衣,应该不是因为冷?” 俞鹤汶低头看了眼手上红色的痕迹,一圈接着一圈,斑驳交错,任谁看了看都不会认为是绑架时留下的痕迹。 他冷哼了一声:“医院里开了空调,我觉得冷,不行吗?” 洛江宁笑了笑:“行。” “关于小俞先生的绑架案,我有另一个猜测,不知道小俞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俞鹤汶坐在了病房的沙发上,环着手臂看洛江宁,他偏头看着洛江宁,眼神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洛江宁对这个神态看过太多,像俞鹤汶这样的高材生,他们生来骄傲。 “小俞先生从小跟在俞太爷身边长大,你的太爷爷是一个风趣的儒士,爱好鼻烟壶和收集字画,热爱慈善,是一个很和善的小老头。” “但恐怕没人知道你的太爷背地里脾气很差,他会虐待自己的亲重孙,你从小就生活在俞太爷的压迫之下,哪怕你长大了,有了力量,但你对太爷的恐惧还是刻在骨子里。” “你父母从小不在身边,虽然你害怕你的太爷,但同时也希望获得他的认可。” “但长期以来除了虐待,就是冷落,你什么关爱都没得到。” “俞太爷带你多次进行心理治疗,是因为家里的保姆发现了你的不幸,为了掩人耳目,俞太爷辞退了她,还给了她一笔封口费,他还给你的伤口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你有抑郁症,你会自残。” 俞鹤汶冷静的面容露出了一丝扭曲的笑意,他道:“洛警官,这个猜测还挺有趣的。” “小俞先生,别着急,你先听我说完。”洛江宁站起身,面对着俞鹤汶,微微一笑,分外绅士,“长期遭受虐待的人会对虐待时的场景产生一些特殊反应,比如声音,比如触感,比如疼痛……” 洛江宁伸手摸到了自己腰上的皮带,卡着金属的扣子拧着抽了下来,他将皮带缠在了手上,轻轻扬起随后重重落在了地上。 “啪!” 地上带起了一些细微的尘土。 俞鹤汶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洛江宁按了按鼻梁骨,将手里的皮带放在了一旁,俞鹤汶的视线始终盯在他的动作上,过了很久才移开。 “你对俞太爷的感情很特殊,你希望获得缺失的亲情,但同时又憎恨他。”洛江宁背过手站到了俞太爷的病床旁,看着病床上那位形容枯槁的老人,他摸着下巴笑了笑。 “长期的压抑爆发需要一个理由,我想应该是……宋氏总裁宋寒洲。” “他与你年纪相仿,但他出入的场合非富即贵,评价他的人说他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我想俞太爷大概也说过。” “最重要的是……宋寒洲有一个异常疼爱他的爷爷。” 俞鹤汶坐在原地,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的冷静出现了裂缝,憎恶到了极点,狠狠咬住了牙道:“洛警官,你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 洛江宁伸手打开了一段录音,是之前警方问话时,俞太爷的秘书正好来签署一份文件,警方虽然回避了,可录音是诚实的,它将对话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录音里的意思,俞太爷打算将俞氏的执行权交给他亲手培养了多年的学生,也就是俞氏的财务总监裴在御。” “正好俞氏新品上市,你在放学路上被人绑架,你被绑架了24小时之后,趁着绑匪不注意割断了绳子跑了,绑匪没拿赎金,之后消失无踪。” “这里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俞太爷为什么要欺瞒警方,绑匪为什么没有拿赎金。” 洛江宁直直地看着俞鹤汶:“直到我找了当年救你的保姆的儿子,我才有了这个想法,你与绑匪认识,你主动配合了绑匪,你的目的却不是赎金,你只是想让俞太爷证明,他在乎你这个重孙。” “但这并不是你的最终目的。”洛江宁站起身,看了眼时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时间点,隔着太平洋应该有一笔接着一笔的汇款会打进一个慈善基金的户口,开户名用的是薛玉洋。” 薛玉洋不仅是俞鹤汶的高中同学,也是重病的注意到俞鹤汶异常的保姆的儿子,之后他成了俞氏的海外联系的慈善基金负责人。 “洛警官的猜测真是精妙绝伦,我都要被洛警官折服了。”俞鹤汶站起身,丝毫不见慌张,绕着洛江宁走了一圈,不疾不徐道:“不过敢问洛警官,你有证据吗?” “我太爷热爱慈善,汇款给机构很奇怪吗?我被人绑架,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第521章 探监 “你们警方办事不利,居然还来我一个受害人身上泼脏水?” 二十一岁的俞鹤汶站在他眼前,年轻的大学生模样,笑起来清俊温柔。 他轻声问道:“要脸吗?” “洛警官,你不怕我找你的上司投诉么?” 洛江宁深吸一口气,垂在手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却知道他的这些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但是他的视线不自觉转向了一旁的俞太爷,他面容安详,脸色灰败,病气缠着粗重的呼吸,像一场与死亡的相较的角力赛。 洛江宁淡声问道:“他还会醒过来吗?” “呵。”俞鹤汶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病床旁,掖了掖老人家的被角,“我太爷上了年纪,身体素质也比较差,但我们家不缺钱,会请最好的医生来医治我太爷爷。” 洛江宁对上慈下孝的戏码没什么兴趣,他一句话戳穿了背后的虚伪:“如果俞太爷醒不过来,就证明我没说错。” 话音一落,不管俞鹤汶反应如何,洛江宁转过身收拾好东xz进了口袋里。 他拉开了病房的大门,一只脚踏出去之前,倒是最后还想起一件事来。 “外界都说俞氏的股份被宋氏总裁暗地里找人收购了,对?” 俞鹤汶这才抬起头,年轻的脸如一潭死水般的淡漠冷静,抿着唇一言不发。 洛江宁也不需要任何回答:“我看……不一定。” 那天,他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回家后,他写了一封长长的辞职信,递交给了他的老师。 第二天他拿到审批的同时,老师叹了口气告诉他——俞太爷过世了。 病重。 喜丧。 洛江宁却看着面前的辞职报告,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公平正义体系里的无能为力,为此迷茫痛苦。 转过身,他差点撞到了警局里的文书,文件洒了一地,他连声道歉,收着地上的白纸一张张摞在了手里。 他瞄过一份陈情报告上的结论,看了眼最后的签名,彻底愣在了原地。 “洛警官,你没事?” 洛江宁站起身,将手里的文件塞到了文书手里,沉默地摇了摇头:“……没事。” 出了警局门口,洛江宁站在门口,看了眼碧空如洗的天色,绑架案的前两天是重京的梅雨季,下了两天的雨。 他赶到现场见到的俞鹤汶,赤脚站在地上,常年不见天日的部位,布满了混着红黑色泥土的伤口和划痕,血液有的凝固了,有的还在往外渗血。 玉檀山的土壤肥沃,是少见的黑土,是以树木成林,风景宜人。 之后,便有人看中了这块土地,开发了玉檀山庄。 如果要干扰警方去错误的地点,必须保证俞鹤汶当时确实曾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洛江宁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一口气说完之后,他坐在病房里长长叹了一口气:“渴了。” 方砚卓伸手按了饮水机,递了一杯水过去。 洛江宁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扶小姐。” “虽然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是你为什么……” 洛江宁转过头盯着方砚卓,暗含嫌弃:“你没给她念我的毕业院校?” “念了。”方砚卓没好气道。 洛江宁这才道:“我和床上这位是大学同窗,听说他出事了,来看看。” “你不过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机会收藏我哥的颅骨。” “我是这种人吗?” 扶疏站在一旁,想起出门前方砚卓十分异常地邀请了宋寒洲一起去,但看当时洛江宁和宋寒洲的关系好像……没到能上门看望的地步? 哦,是为了颅骨。 扶疏挠了挠脸颊,思忖着刚想点头,却听方砚卓道:“这位洛专家大学的时候暗恋一位女同学,告白被拒绝了。” “你知道这位女同学拒绝他的理由是什么吗?” 扶疏想了想,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他的颅骨没有宋寒洲长得好看?” “聪明。” 洛江宁:“……”滚啊。 “好了,看也看了,我差不多也要走了,还一堆事儿呢。”洛江宁站起身刚要走,却又停下了,看着扶疏道,“哦对了,监狱里有个叫简绥星的说要见你。” 简医生? “你要见吗?” 扶疏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恨不得一辈子不见简绥星,可是想起宋霜亦,还有昏睡了两年的鹿哟哟,她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无论如何,有些事还是得问清楚。 “那坐我车一起走?”洛江宁从口袋里摸了个车钥匙,“正好我有事回警局。” 扶疏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不等她开口,方砚卓便道:“我在这看着。” “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住院部的门,上车后,洛江宁跟着长蛇状的车流汇入了第一大道,他沉吟了许久,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怎么了?洛专家。” 洛江宁半真半假叹着气,他“哎呀”了一声,摆摆手道:“说来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宋寒洲死后考虑过器官捐赠吗?” 扶疏:“……”看不出你哪里不好意思。 见扶疏脸色不好,一路上洛江宁也就聪明地不再说话。 他们刚一脚踏进派出所的感应门,迎面匆匆赶来一个警察,和洛江宁说了什么,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儿。 洛江宁道:“我有点事先走了。” 扶疏点了点头,转过身跟着狱警穿过了回廊,看着狱警取过腰间一大串钥匙,打开了那扇铁栅栏的门,她被引着进了一处小房间,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 一张有些陈旧的桌子,桌旁磕坏了一角,配了两张椅子。 监狱官客气地给她倒了杯水,说了句稍等,便离开了。 会面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显得压抑沉闷。 扶疏坐着静静等了十多分钟,终于听见镣铐拖地的声音,叮当着越走越近。 简绥星的脸随之出现在了监狱栏杆后,与扶疏见过的无数回都不同,他穿着黑白相间的监狱服,英俊的五官被昏暗遮得模糊,未曾好好打理的唇周出现了青疏拉碴的胡子,平添了几分颓丧靡丽。 扶疏眼看着简绥星坐在了她对面,手上带着银色冰冷的镣铐,他淡淡地笑了笑:“扶疏,谢谢你愿意来看我。” 扶疏看着面前的男人,沉默了许久。 她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简绥星,语气略显生硬道:“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第522章 乌木盒子 简绥星对这番态度倒是毫不意外,他放下自己的袖子,盖住了冰冷的镣铐,抬手搁在了桌面上,仿佛他们只是在一处寻常的地方见面。 “你还记得乌木盒吗?” “记得,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这么贵重的盒子,哪怕她对里面的东西并没有想法,也会小心保管。 “寒洲把盒子给了我,我将它锁进了银行的保险柜,我会写一封委托给你,你去拿。” 扶疏皱起了眉头:“我为什么要去拿?” 爷爷说过,盒子里的东西可以保障她与宋寒洲的婚姻,可是到了如今,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她想,无论是离婚与否,宋寒洲都会配合并且尊重她的意愿。 乌木盒子对她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 简绥星看着她戒备且警惕的神色,不自觉笑了笑:“你知道盒子里是什么吗?” “不知道。” “是宋寒洲的印章。”简绥星道。 扶疏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以至于脱口而出:“你是洞房不败?” “什么洞房?” 扶疏抿了下唇,迅速摇头:“没什么。” “总之,你拿了盒子,打开之后下面还有一层,看过你就能明白了。”简绥星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和狱警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幽深晦暗的回廊。 扶疏坐在椅子上思量,窗外的阳光洒了桌子一角,勾着隆冬的积雪有了消融的迹象。 南市市中心的医院里,方砚卓坐在床边正在和一个人联系,视频刚下载完毕就被一道声音打破。 “方砚卓你这傻缺,一声不吭的,我找你半天了。” 方砚卓顺着将视线落在了苏宴身上,他略显幼态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嘴唇底下隐隐能看见一颗小虎牙的末端,仿佛随时都会不高兴地露出来。 “不好意思,忘了。” “哼,我看你就是没把本少爷放在眼里。”苏宴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用肩膀撞了撞,问道,“我姐呢?” “哦,去警局了。” “去警局干嘛?又做笔录?” “这个又字用得好。” 苏宴撇撇嘴:“……” 扶疏离开了警局,按照简绥星给的委托和地址,找到了南市市中心的一家中央银行。 她推门进去时,给了工作人员票据和委托书,窗口的办理人员让她稍等。 紧接着,一个制服铭牌上写了经理的女性过来接替,带着她进了会客室。 经理给她倒了一杯咖啡:“请稍等,我们已经派人去取了,小姐有需要叫我。” 扶疏等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拎着保险箱,经过很长一段的流程确认之后,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密码箱子。 工作人员往后退了退,站到了一旁。 扶疏看着箱子里的乌木盒子,仿佛还是王妈交给她时候那样,沾着重京病房的病气,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骨灰龛。 她伸手将乌木盒子拿了出来,盒子旁还多了一把铜制的钥匙。 “小姐,请您检查一下是否有损失。”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打开门走到了外面等候。 室内只剩下了扶疏一个人,她看着这把钥匙和盒子,想起宋寒洲与她“斗智斗勇”的那些日子。 怔了一会儿,她开启了乌木盒,红色丝绒的内里,放了一枚雪白晶莹的玉质印章。 扶疏还是宋氏特助的时候见过好几回,她将印章放在了一旁,按了按红色丝绒的内里,有些凹凸不太平稳。 她摸着卡进了缝隙里启了出来,摸到了隔层。 乌木色的盒底静静放着一封信,白色的信封经年累月,边角泛着陈旧的黄。 信封上写了她的名字。 扶疏拿起后,才发现信底下还有一封,一共两封。 一封加盖了牡丹信戳,一封什么都没有,十分简朴。 她先打开了牡丹信戳的那一封,看过落款,确定是爷爷宋鸣礼。 爷爷在信里详细写了一桩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 他的一个老战友找到他,想要跟他合作做航运,念在多年军队里培养的情分,宋鸣礼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达成了合作意愿。 可他很快不对劲的事出现了,轮船出海的只数远远超过他们一开始所作的预估。 老战友与他解释说,是因为他这边的客户产品物美价廉,老外很喜欢,所以追加了订单,可他太忙了,忘记说了,等过段时间来补合同。 宋鸣礼等了一段时间,没等来老战友过来补合同,等来了港口临检,一大批货物临时被扣押,商家纷纷闹到了宋氏门前。 那时候宋氏出具规模,可远没有二十年后辉煌。 宋鸣礼打电话给老战友,老战友支支吾吾地告诉他:“现在航运哪里值几个钱?走私才赚钱呢?一趟下来能赚少说六位数。” “你是不是疯了?” “老宋,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真是受够了穷日子,我不比你,虽然家里没几个钱,可父母都是干部,好歹吃穿不愁。” “我老娘重病在床急等着钱救命,我老婆孩子也等着钱过生活上学,老宋,我求求你帮帮我,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这句话让宋鸣礼冷汗涔涔,万一真的出了事,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清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他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这件事的利害。 “老宋啊……”老战友吞了口水,耐心地劝说着,“我们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不能想不开,我要是坐了牢,你们一家跑得了吗?” 宋鸣礼挂断了电话,他气得发疯,连带着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英勇无畏”都刺眼无比。 当兵的时候,他们还是二十多岁的热血年纪,绝对服从绝对忠诚,可经过了时间的洗礼,那些岁月和信念变得模糊不清。 经过商议之后,当年的负责人宋谦和如今的宋寒洲一样,承担了所有的骂名。 警方的押运车经过重京的跨海大桥时耐不住高温,发生了意外,车辆在过道上自燃,失去平衡之后翻进了海里。 病房里,宋寒洲闭上眼睛,他的意识像是越过重重高山,变得极为模糊,分不清今夕何年。 梦里,一个清瘦高大的男人笑着进了门, 他牵着年幼时的自己,问道:“今天都学了什么?” 第523章 君子道者 宋寒洲捧着手里院子里捡来的雏鸟,摇头晃脑道:“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哟,这么厉害?”宋谦拉着他进了门,迎上来一个美妇人,看了一眼男人,再看一旁的小孩。 她眯起了眼睛,语气不善,“先吃饭。” 男人弯下腰,凑到了他耳畔,问道:“你又干了什么惹你妈生气?” “我剪坏了妈妈新买的公主裙。”小宋寒洲拉了拉身上背带裤的带子,他压低的声音里显出几分委屈来。 “你不是第一次了,你妈应该不至于还这么生气。” 小宋寒洲抿了抿唇,不大情愿道:“很贵的裙子。” 宋谦略顿了会儿,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无奈更多一些:“待会儿爸爸帮你。” 结果……当然不存在这种事。 吃完饭后,父子俩坐在沙发上接受了方女士的批评教育——养不教,父之过。 他与父亲对视一眼,噤若寒蝉,不敢反驳。 窗外的阳光极速笼罩升腾着弥漫了整个花园洋房,很快他便蒙着雾气,转瞬拎到了一张书桌前。 一个男人拿着一盏紫砂茶壶煮着水,热情洋溢地招呼着:“快喝。” 小宋寒洲跟在爷爷宋鸣礼身边,他一言不发时地盯着男人身后的电视。 爷爷摸了摸他的脑袋,看着眼前的男人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 画面上女主持穿着端庄,正在播报今日的新闻。 “爷爷,是爸爸。” 小宋寒洲回过头,看着爷爷下垂松弛的皮肤松松贴着骨咽了一下,很久才低声道:“嗯。” 接下来便是念完独白后的画面。 押送车自燃。 翻车入海。 车上的人无一生还。 “爸爸!妈妈!” 年幼的宋寒洲不比同龄的小孩,他很早就明白了叔父对他的敌意,也明白了死亡的概念。 但他还没看清一个老人家坚硬的心。 他拉着自己的爷爷,恳求道:“爷爷,爸爸妈妈是不是出事了?爷爷,我们快回去。” 宋鸣礼什么都没说。 年幼的宋寒洲站在一旁,他不过一米五的身高,看不清爷爷的全貌,迷糊看见几滴眼泪顺着爷爷的眼眶往外流。 他张了张嘴,却被宋鸣礼轻轻捂住了眼睛。 “别看。” “为什么?爷爷,爸爸妈妈会死吗?新闻说的是真的吗?”他捂住了爷爷宋鸣礼的手,却一直都在颤抖,他害怕听到答案。 他知道死亡意味着他永远失去了爸爸妈妈,他们不会再回来,不会再对他笑,陪他一起吃饭,一起玩耍…… 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爷爷,我们回家。爷爷,爷爷……” 宋鸣礼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带他回家,而是在战友家里按照约定待到了日落,才牵着年幼的宋寒洲回了宋氏祖宅。 迎接他的是匆匆布置好的灵堂,黑白色放大的相框,熟悉的脸定格在了那个瞬间,温柔带笑地看着他,却罩在一层玻璃之后,裱着黑色礼花。 桌案上清香、水果、花束一应俱全。 家里的大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见宋鸣礼带着他回来就都闭上了嘴,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欲言又止。 年幼的宋寒洲没能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场意外带走了他的父母。 长大一些,他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宋家绝对不能被提及的存在。 他的父母差点将公司赔得倾家荡产,甚至到了最后锒铛入狱。 失去了父母的庇护,宋寒洲的个性在宋氏祖宅中变得更加圆滑冷漠,好在还有一个宋霜亦陪着他度过那些青葱岁月,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踏马过隙,宋寒洲十八岁那年,陪着爷爷宋鸣礼去看望一位老战友,他遭遇边境枪战之前,先明白了当年的无妄之灾,与疼爱他的爷爷有关。 尽管他们走出了边境,离开沙漠,回到了重京,可他与宋鸣礼之间隔了两条至亲人命。 亲厚的爷孙一夕之间形同陌路。 宋寒洲的眼皮动了动,挣扎着看画面里的女孩戴着氧气罩,求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妹妹。 宋鸣礼站在他眼前,两鬓衰白,可是军人气势不减,清绝精神,中气十足:“你今天不娶也得娶!” 扶疏唇色苍白,畏手畏脚站在他房门口,轻声道:“爷爷让我来照顾你。” 宋鸣礼被框进了同样黑白的相框里,在葬礼的半山腰,扶疏站在墓碑前,转过头快速同他说了几句,他什么都没能听进去,回到了车内。 她说:“宋寒洲,我们离婚。” 室内,扶疏站在他面前,苍白地解释着北城的绯闻,她不甚熟练地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保证道:“不会有下次了。” 重京夜幕浓重,扶疏穿着蓝色的碎花裙,浅色的发梢拂过耳畔,冷色调的皮肤下显出异常的淡漠:“宋寒洲,我不要你了。” 画面快速交错着,快到像是短短映过一生,几乎指向了终点的画面。 桑氏庄园里,扶疏提起华贵的裙摆,走在了他身前:“宋寒洲,认错不能光靠一张嘴。” 他的眼前重新陷入了黑暗,床畔的人吵闹着争论宋寒洲刚才是否醒了。 扶疏看完长长一封信,信的结尾是一个老人长达一页纸的忏悔,他失去了他的儿子和儿媳,失去了他的孙子,所以希望她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宋寒洲。 看着字迹上沾湿的黑色墨团,扶疏很难想象宋鸣礼温柔慈爱的背后也会有那样铁石心肠的一面,却偏偏给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怪不得宋寒洲恨最疼爱自己的爷爷,也从来不提及自己的父母。 无论是在宋氏不能被提及,还是他不愿意提及,或许对于他来说,至亲之间的仇怨是难以抉择和痛苦的存在。 她却茫然不知,甚至自以为是地认为她能够努力劝和爷爷和宋寒洲之间的关系。 扶疏笑了笑,捂着自己的眼睛,才发现眼里一直掉眼泪。 她深吸一口气,才打开了下一封信,打开的第一个瞬间就愣住了。 字迹的主人很熟悉,是她从小见到大的人。 秦桑枝女士。 她的奶奶。 第524章 从前车马慢 秦桑枝的形象模糊透过一行陈旧的信纸。 扶疏依稀还能想起小老太太望向小院子外的风景,仿佛心底里有着无数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 “扶疏,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年轻的时候做错了很多事,需要慢慢说,我希望你不要像奶奶一样。” “我是秦家的养女,但我很幸运,也很聪明,我嫁给了你的爷爷桑鹤年,一开始我们的婚姻幸福美满,可我生下了你的父亲之后,慢慢就发生了改变。” 秦家做矿产起家,当年经济萧条时期,政府独木难支,寻求企业合作,秦家凭借还算殷实的家底和过硬的关系拿到了矿产开采权,可也成为了一切争夺的导火索。 秦桑枝虽然是养女,但秦家并没有可待她,她平安争气地读了大学,之后跟着老师开始研究地质,她积攒了相对的了解。 毕业之后,秦家夺得了矿产开发,一开始还算顺利,可是随着工人下矿,接连失踪之后,项目被迫中断叫停。 经过勘验之后,矿产位于深山之处,南面有一处断开的裂缝,加上当时遭遇了地震,接连震了好几回,工人遇难,秦家为了安抚家属,给了不少抚恤金。 但那时候的秦家都相信,只要矿产内的煤油能够进了秦家的腰包,那便能赚得回来。 不幸的是,地下有一处含着浓度极高的水银层,无法避过。 如果继续开采,根本不可能完成,但当时国外新研发了一种防护衣,秦家的人都相信能够避过水银。 秦桑枝并不同意,她拥有开采权,所以她说了算。 她带着开采权离开了秦家,嫁给了桑鹤年。 婚姻生活熬过几年之后,桑鹤年的目的也就藏不住了,他开口询问当年的矿产为什么停工,问开采权在何处。 信中,秦桑枝的字迹娟秀,用词恳切,扶疏看着信里发生的争夺,却像在看一场戏剧,毫无代入感。 “我与桑鹤年离了婚,避开这些人到了南市一处村落里住下,我成了村落里唯一的教师,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 “你的父亲很多次联系过我,我知道是桑鹤年企图用亲情来让我妥协。” “我回家过几次,也见过你,但我没想到我会意外再村子里见到你,你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牵着四处问,我听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我将你带回了家。” “我教你读书写字,将你教养成人,希望你不要像你的父亲那样变得市侩精明。” 扶疏看完信,最后一张是四十年前的矿产开采权。 虽然如今已经取消了,可当年的承诺不会被收回,它到了如今仍然有效。 一如爷爷宋鸣礼说的那样,这份开采权价值连城。 至此,扶疏看着乌木盒子里尘封了数年的信件,她明白了为什么爷爷宋鸣礼会对她百般照顾。 因为他与桑家是故交。 桑鹤年。 爷爷宋鸣礼当年的战友。 他眼见矿产无望,便与很多人签订了条约发展航运,其实他当时负债累累,可架不住谎话动听,加上财可通神,度过了危机之后,桑氏反而站稳了脚跟。 可他永远害死了宋寒洲的父母。 扶疏看着信纸,总觉得哪里好像说不上来的奇怪。 爷爷宋鸣礼是怎么拿到她奶奶的信,还收在了一起呢? 她仔细比对了二人的字迹,几乎难辨真假。 如果拿掉落款,连她都分不出来。 突然,扶疏有一个大胆、荒谬的猜测。 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伯父宋钊。 等了一会儿,电话就被接通了。 “喂,侄媳妇,你在哪呢?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怎么样了?”扶疏听着宋钊的大嗓门,他似乎心态还不错。 “你放心,我这个侄子追女孩是一塌糊涂,连带着教坏侄女,但他会赚钱,破产不算什么。” “大伯父,等等……”扶疏连忙喊停,直奔主题,“我想问一下宋寒洲的奶奶叫什么?” “你说我妈?京大兵工团一枝花,陶姜女士,人美脾气大。” 扶疏松了一口气。 “侄媳妇,你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件事来了?”宋钊砸嘴,兀自奇怪。 “我……过两天想去看望爷爷,忽然想起这么久了,好像都快忘了奶奶叫什么了。” “奶奶哦。”宋钊笑了两声。 扶疏怔在原地,讷讷不知该不该改口,她刚想挂断,可是不小心多嘴还是问了一句:“那您有没有听说过秦桑枝?” “秦桑枝?”宋钊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嘶”了一声,变得更加好奇,“这名连我妈都不知道,你小小年纪从哪听来的?” 扶疏沉默了,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好在宋钊没继续追问下去,三下五除二说了个彻底:“我爸初恋情人,也不算……暗恋,暗恋,人家根本都不知道。” “我跟你说,我爸跟寒洲那个小兔崽子……要不说一个模子刻的呢,一个两个都喜欢暗着骚,我爸跟着那姑娘练一手儿字,也是为了她努力读书,可惜了,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扶疏低头看了眼两封信,字迹工整一致,她似乎理解了一些诗里说的从前车马慢。 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含蓄婉转,却能在剖开那一刻,点滴间尝到其中万般滋味。 但宋钊应该是缺席了宋寒洲的人生太久,不怎么了解宋寒洲的为人了,他什么时候都能骚的起来,不分场合不分地点。 扶疏取了盒子,出了银行的大门,她打算拐过人行道去打车,却迎面遇见了一个人。 “扶总,你怎么会在这?”殷白商还是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背过气,他上下打量了扶疏一眼,“你不会是来办公司的过户手续?” 扶疏无语了一会儿:“还不至于,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殷白商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扶疏想起殷白商整天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埋头画画的样子,也觉得自己问错了人。 她摆摆手刚要走,殷白商提醒她道:“扶总,你鞋带散了。” 之前她从桑氏庄园逃跑,扔掉了高跟鞋。 到了医院之后,借了双拖鞋就赶紧去附近买了一双,运动鞋。 她心有余悸地想,运动鞋方便逃跑,却忘记了运动鞋需要系鞋带。 “扶总,我帮你拿。” 第525章 识人不清 扶疏将手里的乌木盒子递给了殷白商:“麻烦你。” 殷白商怔了一会儿,垂着眼皮看了眼手心,轻声道:“不客气。” 扶疏解决完鞋带,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 她往前拉了一把,不小心搭在了殷白商的手上,盒子一个不稳砸在了硬质的水泥地上。 岁月沉浸年久的乌木盒子当即裂成了两半,收好的东西散乱着露出了一角。 “对不起。” 殷白商匆忙道了歉,便和扶疏一起蹲下身捡东西。 “这是信吗?”殷白商的手在上面顿了顿,随即笑道:“这年头还有人会写信吗?” 扶疏张了张嘴没解释。 收拾完之后,殷白商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他道:“宋总的爱好还挺老土。” 扶疏:“……” 她与殷白商对视了一会儿,却猛地凑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殷白商的脸。 殷白商被她吓得眉心一跳,片刻才镇定下来,他半开玩笑道:“扶总,性骚扰男下属是违法的哦。” “殷设计师,我有一个问题。”扶疏没理会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什么?” “你每天熬夜,作息混乱,三餐不规律,不洗脸不护肤……” 殷白商连忙为自己正名:“我有洗脸。” “你那也叫洗脸吗?你那叫清水过滤。” 殷白商:“……” “你是怎么做到皮肤毫无毛孔还光滑细腻的?” “天生的……?”殷白商挑了挑眉,语气尽量放得委婉一些。 扶疏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挥挥手走了。 然而,走出去没多久,扶疏顿了脚步,回过头看着消失在银行感应门前的殷白商陷入了沉思。 “长得……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 扶疏想不出来,她匆匆穿过人行道,拐过街心花园的拐角。 扶疏低头看了眼手里断了的盒子以及信件,她不自觉想,如果是桑鹤年导致了宋氏的悲剧以及宋氏夫妻的悲剧,那宋寒洲曾经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她站在原地,盯着对面的商场看了许久,才猛地发现玻璃之后的身影十分熟悉。 穆梨若戴着一顶硕大的帽子,却依旧遮不住眉角的乌青。 看来穆梨若的千金生活也不好过,她脸上阴沉到了麻木,伸手将一个牛皮信封推了过去。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眉眼弯弯地说着什么,嘴一张一合语速很快。 扶疏不会读唇语,可她认得这个人。 是姜幼宜。 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觉得有点累了,连一鼓作气连轴转着的神经似乎都有了松懈的痕迹,马上就要到了瘫痪的地步。 扶疏坐了很久,等起身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 “凭什么你认为自己会不同?” 这个声音很刻薄,很难听,但莫名有点熟悉。 她应声回过头,面前站着一个穿皮裙的女孩。 一头时髦的挂耳染和夸张的烟熏妆,她穿着过膝的高跟鞋,跟在一个踉跄的女人身后,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在逗弄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老鼠,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扶疏。 眼看着她经过时,阳光折射着小松绿的女式腕表,刺得她眼睛眯了一下。 擦肩而过的瞬间,扶疏到底先忍不住叫住了人:“吴霜。” 女孩只是转过头漠然地向下扫过她一眼,停顿都显得异常细微,几乎没什么滞留的空隙。 然后她快速转过头朝不远处的另一个女孩去了。 扶疏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跟在她身旁一年多的助理有一天会变得这么冷漠夸张,她不明白在吴霜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女孩却不同,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往回跑,看起来似乎仿佛要与吴霜来一个久违的拥抱。 但是在那一刻之前,女孩拉住了扶疏的衣角:“扶总监,救救我。” 扶疏低下头一看,那张脸上满是伤痕,青紫红肿,头皮上甚至扯秃了一块,实在凄惨,她看了很久才勉强认出这个人。 “张……诗尧?” 在宋氏给穆梨若打小报告的前台? “你……” “扶疏姐,她是我妹妹。”吴霜很快站到了她眼前,虽然她的唇角在笑,可是扶疏看不见她眼底的笑意。 相反,吴霜看着张诗尧的眼神阴沉冰冷,像在看一只墙壁上徒劳挣扎的蟑螂,令人胆战心惊。 扶疏带了吴霜一年多,对她的家庭状况也有所了解。 她还没说出否定的话来,张诗尧先死命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扶疏伸手刚要去把她拉出来,可张诗尧使劲地瑟缩了一下,宛如一只害怕挨打的流浪狗,扶疏看得心惊,僵在了原地。 好好的女孩怎么会……变成这样? 猛地,一只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抓住了张诗尧的手腕,大力地想要将她拉过去,丝毫不顾张诗尧正在声嘶力竭地挣扎。 吴霜的力气很大,她道:“我妹妹精神有点问题,所以我爸妈不许我对外说,也不让我妹妹见外人。” 如果不是在重京与张诗尧有过一段缘分,也见过她在前台接待的样子,扶疏几乎都要相信吴霜的说辞了。 扶疏伸手拉住了她强行带着张诗尧离开的举动,冷声道:“我见过她,她是宋氏的前台,精神很正常。” “哦,她是受不了信用卡账的催债还有未婚夫退婚,精神压力太大了,最近才疯的。” 扶疏看着吴霜的眼睛,她的眼睛宛如一滩死水,没有波澜,也没有起伏,找不出破绽。 她有点犹豫,低下头看了眼张诗尧。 张诗尧穿了件大衣,里面穿着和吴霜一样的短裙和一字领毛衣,脚上的鞋子还掉了一只,她瞪大了眼睛一直摇头,看起来似乎确实有点儿恍惚。 扶疏看了眼四周,行人低着头往前走,车辆往来经过,她看着一辆高档车疾驰而过,发动引擎的声比夏天整条街的蝉鸣还响。 南市的经济不如重京发达,这么张扬的车她在南市很少见。 张诗尧却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大声尖叫起来。 她甚至反手咬了吴霜一口。 吴霜吃痛,反手狠狠打在了张诗尧的后脑勺上。 尽管她很愤怒,眼神阴狠得像是要吃人,可不至于像个市井泼妇那样大打出手,她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我们都一样,怎么就你高贵?” 第526章 求救讯号 张诗尧近乎呆板地重复着:“我不……我不要。” 扶疏的视线在二人面前转了个来回,看她们打哑谜似的往来,一点都没有听懂。 吴霜看了会儿张诗尧那副畏缩的样子,自觉无趣。 吴霜的目光往上走,回到了扶疏身上,她笑了笑:“扶疏姐,别来无恙,不知道宋氏破产了,你过得还好吗?” “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开口找我帮忙。” 扶疏看着她一身名牌,确信她应该物质生活很不错。 “暂时还不用,谢谢你。”扶疏拉了拉张诗尧。 吴霜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抢先道:“扶疏姐,你不是要多管闲事?” “当年的事如果不是和宋总有关系,你根本你不会管我,不是吗?” 扶疏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愧疚,只是忽然觉得当了这么久的上下级,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小助理。 “吴霜,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对不起你。”扶疏道:“至于这个女孩,她说了她不是你的妹妹,她不愿意跟你走。” 吴霜的脸上不见慌张,她笑了笑,对着张诗尧道:“你可以不跟我走,但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自己回来找我,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吴霜就这么放过了她们? 扶疏有点疑惑,吴霜却冲她挥了挥手,边转过身边道:“扶疏姐,再见。” 经过张诗尧时,吴霜的眼神变得异常冷漠,比南市零下的隆冬还要冷,却只存在了一瞬。 看着吴霜离开的背影,扶疏看了眼瑟缩的张诗尧,伸手想扶她一把,她却尖叫着略显神经质地缩了缩。 扶疏只好收回了手:“张诗尧,你认得我吗?” 张诗尧抬起头,努力地辨认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扶疏不知道张诗尧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她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凄惨:“我带你去医院,好吗?” 张诗尧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要,扶总监,我不去医院,我求求你,我想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张诗尧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泪水顷刻间爬满了那张悲惨的脸,“别问了,别问了,我想离开这里,你帮帮我。” “扶总监,我没有别的人可以拜托了。” 扶疏仔细观察着她的状况,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她尽量放缓了态度,耐心安慰了会儿。 她带着张诗尧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些纱布、碘伏。 “既然你不肯去医院,那我只能简单帮你处理一下。”扶疏拉着她坐在了商场附近的休息长椅上。 张诗尧的身型有些佝偻,她一直低着头,仿佛不肯面对这个世界。 扶疏拉着她的手,捋起了她的袖子,可不一会儿,她就将手抽了回去。 来回好几次,上药都没有成功。 扶疏拿着药轻轻放在了一旁,她想了想,低声问道:“那天在街上,向我求救的女孩……是你,对吗?” 张诗尧一下子抬起了头,她望向眼前的扶疏,看着看着却开始流下眼泪,仿佛受尽了万般的委屈。 她咬着牙哭出了声,扎进了扶疏怀里,抑制不住地哭了许久。 “没事,没事了。”扶疏任由她抱着,像哄小孩似的温柔。 张诗尧不知道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能带给她什么,甚至她一度觉得宋氏的总监沉默寡言,长得漂亮却不打扮,每天高强度的工作枯燥乏味,甚至侮无趣到不得自己先生的喜爱。 背地里,并不是没有非议过。 但如今,哪怕是扶疏平日里听起来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还有她异常平稳的情绪,甚至她枯燥到了只会说“没事”的安慰,都让人心安不已。 张诗尧抱着扶疏,她像一颗朴素的定心丸,能不动声色消化所有激动的、濒临崩溃的情绪。 张诗尧哭累了,扶疏看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臂上好几处圆形的伤口,边缘一圈有烫伤的痕迹,上面沾着结了痂的黑色粉末,仿佛长进了皮肉之中,应该是当时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 扶疏低下头,鼻子凑近了伤口,仔细闻了闻,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和烧灼的烟草气息。 不止如此,她手上有着一圈接着一圈的红色痕迹,像是捆绑留下的。 这几乎立刻就拨动了扶疏的某根神经,她想起陆驰渊,那个有着特殊性癖的富家公子。 他进了警局,却很快被放了出来。 陆驰渊曾经是吴霜的未婚夫。 难道……扶疏看着吴霜离开的方向,寒意从脊椎冲上了脑海,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张诗尧精神放松之后,经历了大开大合,很快变得异常困顿,扶疏打了个车带她去了医院。 虽然张诗尧不愿意,可显然她身上的伤口非常严重。 如果不去医院,单靠她做的这些,根本无法得到好的救治。 张诗尧进了医院之后,大闹了一场,医生无奈打了镇定剂,她检查了张诗尧身上的伤口之后,建议扶疏带她做全身检查。 一趟趟跑下来,天色逼近夜幕。 扶疏靠在医院走廊,疲累不堪。 她看着张诗尧的脸,又想起医生的解释,心里的疑惑更多,但还是等张诗尧做完检查之后匆匆回了另一间病房。 一进门,方砚卓和苏宴并肩坐在一起,似乎都困了,脑袋肉眼可见地低垂着,扶疏上前拍了拍苏宴的肩膀。 “姐……” “困了先去睡。” 苏宴没什么形象可言地打了个哈欠:“你呢?” “我申请了陪护,有折叠床。” 苏宴张了张嘴,看了眼病床的方向,知道这一回他再劝也没用:“老狗逼运气真好,每次好不容易我姐要离开你了,你总有这么多事,又是硫酸又是群殴。” “我都不知道你和我姐谁更惨一点了。” 苏宴嘟囔着,站起了身,凑到了扶疏耳边,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姐,你真的不打算卷款携逃?这个数呢。” 苏宴做了手势比划。 扶疏摇了摇头,笑得有点无奈:“我没跑过吗?兜兜转转还不是在这里吗?” “宋寒洲……是挺可恶的,我觉得我这个人也没什么脾气,可遇上宋寒洲,天天都挺生气的,气他眼瞎,气他拈花惹草……可他对我好,我又很高兴。” 第527章 给我抽他 “挺犯贱的?” 苏宴动了动嘴,希望他姐别这么说自己,可看她眼里的笑意,又觉得这段感情里他们到底是外人。 扶疏发了话,他们再着急也无济于事。 “但怎么办呢……”扶疏吸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鼻子,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了:“不就这么回事吗?” 苏宴静静听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姐,话是这么说,但宋寒洲骨子里就不安分,他三天两头要出点幺蛾子。” “如果你真的……算了,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苏宴咬了咬牙,做出来一个重大的决定,“不过你能再像以前一样纵容他了。” “给我抽他。” 扶疏轻轻扫了他一眼。 苏宴立刻站直了,梗着脖子不敢动,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姐,你怕什么,打不过咱们请人打。” “雇人行凶违法。”扶疏不理解,“我们是法治社会。” 苏宴不大高兴:“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扶疏摸了摸苏宴的脑袋,笑道:“打人没必要,放猫就行。” “猫?” 苏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理解这个字。 但扶疏揪起了方砚卓,将“双子”一起赶了回去睡觉。 她找护士要了个牛皮纸袋,将盒子里的东西仔细收好,锁进了病房的柜子里。 翌日一早,扶疏躺在折叠床,睡得有点累,但也很沉。 她连着转了太长时间,最近都是沾着枕头就做梦。 护士喊了好几声,她才怔怔醒过来。 顿了会儿,扶疏看了眼手机,都是苏宴和方砚卓前仆后继的求救讯号。 因为不会照顾孩子。 但翻到最后一句。 方妈来了。 扶疏就不回复了。 她刚站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再出来时,洛江宁进了病房门口,还带了一束粉色康乃馨。 扶疏歪了歪脑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洛专家,你这又是哪一出?” “探望怎么能空手来,当然要送点东西。”扶疏看了他一会儿,一身崭新的风衣,还换了一双手工定制的皮鞋,无端有一种……春风得意? 这是什么意思? 扶疏低垂眼皮,再看过一眼他手里娇艳欲滴的鲜花,沉吟着点了点头:“人参灵芝,冬虫夏草,铁皮石斛什么的……都行。” “康乃馨……太见外了。” 顶着公职的洛江宁默默记了一笔仇,艰难地说了句:“……下次。” 扶疏不打算见好就收,笑眯眯地追问道:“哦,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你够……” 扶疏笑着请了他坐下,洛江宁一边将康乃馨粗暴地插进玻璃瓶里,一边碎碎念:“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说什么?” 洛江宁连忙咳嗽了两声,他挥挥手道:“没什么。” “我和老宋说起来是大学同学。” 扶疏记得宋寒洲去了国外读大学,顿了顿道:“一年?” 洛江宁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们大学出了名的有进无出,宋寒洲这个变态好像屁股后面有人追他似的冲刺念完了双硕。 比励志文男主还离谱。 洛江宁与宋寒洲专业不同,但是他们专业比较小众,没安排多少宿舍,他就被一脚踹进了人数最多的商学院宿舍,与宋寒洲成为了舍友。 他们大学是知名学府,能够进来的人都是个顶个的聪明人,可到了这种地方,才能够明白聪明也分三六九等。 他与宋寒洲辅修过同一门课程,那是一场洛宾教授组织的考试,平均分二十分。 他考了十五分。 宋寒洲考了八十九分。 最尴尬的是考试前一天他们都在读书馆。 洛江宁仇恨这个人不是没有理由的,理由还很充分,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突破口,心里获得了诡异的平衡。 因为他发现宋寒洲有着异于常人的情商,十分不讲逻辑,不走寻常路。 洛江宁读大学的时候喜欢隔壁学院的学姐,四分之一德国混血,美得出尘脱俗,仿佛画里走出的精灵美人。 她不怎么精通中文,取的中文名有些格格不入,叫云禅。 云禅虽然长得漂亮,但是是学校的体育生,擅长跳高。 经过操场时,洛江宁看她跳高,她姿态优雅舒展,神态从容,仿佛一只林间活泼的白鹿。 书呆子洛江宁对她一见钟情。 但很不幸,云禅对运动会上坐在播音台里瞎逼逼的宋寒洲钟情不已,原因是宋寒洲送了杯热水。 当时,洛江宁抱着书本站在一旁,他默默看着宋寒洲闲情逸致地横穿了整个足球场,去了一趟教学楼的饮水机倒了杯水,然后慢慢悠悠地原路折返。 站在他心仪的女生面前,递了过去,他用了一个单音节。 “喏。” 洛江宁“啪嗒”一声手里的笔都快捏断了。 这是什么古老的直男设定? 他连个保温杯都不用,一来一回半小时,热水都凉透了。 比他的心还凉。 当然是夸张手法。 总而言之,洛江宁再不甘心,也只能看自己心仪的女孩儿自甘堕落。 很快,云禅就主动跟他搭话了,问他是否有空。 云禅邀请他一起参加舞会。 洛江宁很激动,认真选了服装,还找了个各种相关约会话题。 宋寒洲倒了杯燕麦,站在他身后,问道:“你不考虑学习一下圆舞曲吗?” “毕竟这是个舞会。” 洛江宁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他开始找了视频,努力跟着拍子在寝室学习。 宋寒洲再次经过他时,只用了一句话:“你肢体不协调。” 身为一个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洛江宁当晚研究了一百零八种完美犯罪的方案。 舞会当天,宋寒洲成了主持人,他站在舞台上,念了云禅的名字,她破了州市的跳高记录,所以风头无二,刻意安排了她负责领跳开场舞。 洛江宁站在原地,想起最后的谋杀方案是魔术师的鸽子衔刀片…… 简而言之,他忘记学圆舞曲了啊啊! 然而,表面上的洛江宁还是显得相当淡定,甚至看不出他完全在发呆。 宋寒洲站在台上,看着他轻轻笑了笑。 结果如上。 他肢体不协调。 洛江宁很沮丧,他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还过得去,所以自尊心很强。尽管跳舞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可他也接受不了如此被“公开处刑”。 洛江宁躲在角落自闭。 云禅找到他,用不怎么擅长的中文开导他:“没关……系,你很好。” 第528章 七日电影 洛江宁看着那张温柔漂亮的脸,心跳一下子塞满了脑子,甚至觉得他多年来的素养和智商都比不上人荷尔蒙爆炸那一刻。 人心甘情愿成了动物,除了原始的欲望,再感受不到做人的“高等”。 他感觉像一只努力开屏的孔雀去吸引云禅,却甘之如饴。 在情欲与爱意里,人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 好死不死,阴魂不散的宋寒洲过来了,问他:“跳舞吗?” 洛江宁皱紧了眉头,满脑子都快速复习了一遍一百零八种谋杀方式。 高等学府的礼堂,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桌上铺满了蕾丝镶边的桌布,堆起了啤酒塔。 精致的餐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来来往往的大学生打扮得时髦,身上的香水挥发着纠缠,有令人堕落的欲望。 洛江宁拉着宋寒洲到一边,一大长串的话都没停顿。 “我为什么要跟你跳舞?” “我有病?” “你没有舞伴,我有。” “你有兴趣跳女舞步,我还没兴趣跟个男人丢人现眼呢。” “滚!” “你练得单口。”宋寒洲笑着给他倒了杯水。 洛江宁抿紧了唇:“……”不能向无用的“送热水主要看脸”主义低头。 洛江宁抬头看了眼宋寒洲的脸,俊美如同无常,笑盈盈的,却总觉得他一肚子坏水。 可他刚才跳了舞,又说了这么大一段话,喉咙里确实火烧火燎的难受。 这杯水看着…… 洛江宁“啧”了一声,到底还是喝了。 “你到底有啥事?” “这个舞会表演节目才能走。”宋寒洲抱着手臂解释道:“我是主持,没约舞伴。” 洛江宁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宋寒洲脑子有毛病:“那你找我?” 宋寒洲松松挑了个眉,笑问道:“那我找你舞伴?” “……滚啊!”洛江宁主观认为在这个缺德鬼面前,什么淡定优雅都不存在,他挠了挠头发,“你不能找另一个主持?” “哦,她有舞伴。” “你……”洛江宁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宋寒洲冲他招了招手,揽过他的肩膀,捏着他的下巴,从左到右快速且被迫地让他看了一眼。 “看明白了吗?” 这场舞会早有通知,来的人都已经找好了伴,没有什么人落单。 “但你为什么要找我?”洛江宁咬牙。 宋寒洲上嘴唇碰了下嘴唇,骚话张口就来:“你帅。” 洛江宁知道宋寒洲在说瞎话,可抵不过云禅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洛江宁不经意瞥见,让了个位置之后,云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面前的宋寒洲。 宋寒洲轻轻眯了眯眼睛,低声问了一句:“她远视吗?” 洛江宁想死。 为了不让心爱的女孩被渣男欺骗,洛江宁当晚出了第二次洋相。 他踏进舞池的那一刻起,与宋寒洲的梁子无意之中更深了。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最讨厌排行榜,洛江宁甚至能够将最厌恶的巨型泰坦蟒毫不犹豫换上宋寒洲的名字。 毫不意外,舞会结束后,云禅向洛江宁的室友告白了。 因为这个时候洛江宁的心死了,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名字。 宋寒洲回寝室的前一刻,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洛江宁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慌,然后恢复了镇定。 宋寒洲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拒绝了云禅。” 不知道为什么要先交代这件事,可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逃过一劫。 洛江宁的心上装了弹簧,没一会儿又开始跳起来。 他一边觉得宋寒洲眼光有问题,一边又暗自庆幸宋寒洲不喜欢云禅。 然而,最让洛江宁不理解的部分来了,虽然宋寒洲拒绝了云禅,可她似乎并没有放弃,执着地认定了宋寒洲。 云禅不仅给他送早饭,还一起来课上旁听,殷勤备至。 洛江宁默默地整理了一下他的一百零八种谋杀方法中有没有漏洞。 那段时间,宋寒洲和云禅暧昧到了极点,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一起。 但不包括同寝室的洛江宁。 宋寒洲邀请云禅去看电影,一连看了七天,分别是《魂断蓝桥》、《天使之城》、《罗密欧与朱丽叶》、《西雅图未眠》、《苹果树》还有着名《泰坦尼克号》。 这些电影乍看没什么联系,但有且仅有一个共同点。 无一例外都是悲剧收场。 “你说她怎么才能明白谈恋爱一般没有好下场呢?” 宋寒洲手里拿着一只鲜红的苹果,他张嘴咬了一口,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副与他闲谈的模样,可语气万分认真。 比耶稣七天创造世界的时候还要认真。 洛江宁的笔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断了。 从那时候起,洛江宁就明白了宋寒洲异于常人的情商还有处理手段。 你他妈拒绝一个女孩,带她看了七天爱情电影? 洛江宁生气。 坐在病房里,洛江宁看着陷入沉睡,不会张口说话的宋寒洲,将当年的事面带微笑地朝扶疏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扶疏倒是无甚反应,从当助理的时候起,她就明白宋寒洲这个人是万人迷体质,但她终于明白了当年宋寒洲陪穆梨若看电影的含义。 扶疏一瞬间哭笑不得。 这世上怎么会有宋寒洲这样令人费解的人呢? “好可爱。” 洛江宁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他真的是千山鸟飞绝都没他绝。”扶疏笑道:“但挺可爱的。” “恕我对你看男人的眼光,难以苟同。” 扶疏并不理会,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赞同。 二人扯闲篇扯了几件往事,发现话不投机半句多。 洛江宁起身准备告辞,扶疏送了他到门口,却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等等。” 扶疏领着洛江宁去了七楼,找到了张诗尧住下的病房。 病房里,张诗尧已经醒了,但还是很抗拒别人的靠近,似乎谁也不能相信。 见了扶疏之时,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可也只好一些。 洛江宁跟在扶疏身后,刚探了个头,张诗尧便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洛江宁熟练地举起双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压低声音问道:“她怎么回事?” 第529章 意外伤人 “我不知道。”扶疏小声回复道:“如果我知道,还需要带你过来吗?” 洛江宁想说他学的是犯罪心理,并不是心理诊疗,但张诗尧情绪太过余激动,他们没能坚持多久,就叫了医生和护士。 洛江宁和扶疏并肩站在病房外。 “你觉得呢?” “典型的ptsd。” “什么意思?” “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有办法治疗吗?” “我没有。” 扶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江宁。 洛江宁觉得自己十分冤枉:“我建议你带她找心理医生。” 扶疏却摇了摇头,简单说了一下:“她是我以前的同事,我们差不多两年不见了,我第一次见她是在玉川小学花园洋房背后的商业街,那时候她就让我救她,但我不确定。” “哦,还有几个男人在找她,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你当时为什么不联系警方?” “我并不确定。”扶疏想了想。 洛江宁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摊了摊手:“好。” “我之后会找一个老同学给他看看。”洛江宁道:“至于她身上的事……你就别管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洛江宁含糊其辞道:“唔,有同事在跟。” 她懂她懂,案情机密,概不外泄。 既然有了洛江宁,扶疏也懒得多管了。 她往外走到门口,洛江宁抬手接了电话,她刚低声说了句“走了”。 走出去没两步路,她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回过头,洛江宁颇有探寻意味地看着她,他深色的眉眼疏落清雅,沉下来的神色莫名有压迫感。 他沉声道:“扶小姐,你得跟我回警局。” 扶疏:“我能方便问问是什么事吗?” 洛江宁道:“抓到林宝川了。” “是那天的……” 扶疏的话还没说完,洛江宁就摇了摇头:“不是,他涉嫌意外伤人和敲诈勒索。” “意外……伤人?”扶疏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喉咙艰涩,有些难开口,“谁?” 洛江宁上下看了她一眼,斟酌了一下用词:“可能是您的朋友,她叫鹿哟哟。” 扶疏眨了下眼睛,有点茫然,心里惊讶了一瞬,却又觉得这点惊讶没有持续太久。 当时,鹿哟哟回了南市,曾经开口向她借过两次钱。 扶疏与鹿哟哟相识多年,她并没有犹豫太久,考虑到鹿哟哟刚去了一个新地方落脚,需要钱的地方很多,所以也没有多问。 回过头再想,确实很奇怪。 林宝川走投无路到了威胁她这个好友的地步,怎么会不去找鹿哟哟要钱呢? 是她太过于松懈了。 扶疏带着洛江宁转去了看护病房,鹿哟哟已经睡了两年。 扶疏虽然时常会过来看望她,可她不能天天守着鹿哟哟,所以请了看护。 看护看着她们进来,微笑着点了个头,就自觉出去了。 医院的地砖是泛着冷调的白,整间病房看起来更加压抑。 洛江宁站在她身后,叹了口气,说明了一下情况:“原本我们也不知道林宝川可能与你的朋友意外车祸有关,他们发生争执的地方正好处在更换闭路电视的时段。” “你朋友……也没有任何表示。” 扶疏听得心里难受,嗫嚅道:“哟哟她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她一个人去了别的城市,所以我们……” “嗯。”洛江宁点了点头,说起了别的事,“我们还在追查您在出租车上发生的事,所以一直盯着林宝川,他在案发当天意外住院,本来暂时排除了嫌疑。” “但我们发现林宝川的账户七天之内有了两笔大额紧张。”洛江宁的视线紧紧盯着扶疏。 扶疏至此也明白了,大概是发现了林宝川的不对劲,盘问过程中越扯越多,警方也发现了当年的意外并非是意外。 “扶小姐,您能说说为什么会打钱给林宝川吗?” 扶疏深深叹了口气,她坐到了一旁,看着鹿哟哟,轻声道:“我和哟哟从小一起长大,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从小没有父母,哟哟家庭幸福,但很快遭遇了不幸,说起来,这也跟我有点关系。” 洛江宁查过扶疏的家庭背景,因此略有耳闻,也在警局见过这个人:“您是说,您的养兄?” 洛江宁眼里的扶嘉天生一双笑眼,穿着一身华美的西装都掩盖不住他的病态,但他像狡猾的狐狸,让人抓不住把柄。 “嗯。” “你对你的朋友怀有愧疚之心,所以对她有着超越友谊深厚感情?”洛江宁问道。 扶疏深深皱起了眉头。 “哦,准确来说是有着亲人一般的联系?” “差不多。”扶疏伸手描绘着鹿哟哟的眉眼,这里曾经神采飞扬鬼马精灵,如今却安安静静不见生气,“鹿哟哟原本不叫鹿哟哟,她叫许露,你们查过,应该知道当年许支书的事?” “查过,意外。”洛江宁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了扶疏的一侧。 “林宝川手里有一段视频,关系到……”扶疏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唇瓣,放轻了声音道:“许露。” 洛江宁定定看她,眼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探寻,只是看着。 扶疏一瞬间明白,洛江宁一定是看过了,坐在这里询问,只不过是在对口供,看看有没有出入。 林宝川的妻子是个不安分的人,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位高官的情妇。 高官升迁之际,上面派了人来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高官为了谨慎起见,和她断了联系。 扶嘉的母亲没有其他的谋生技能,最好的出路就是嫁人。 她嫁给了看着还算老实本分的林宝川。 听说林宝川从学生时代起,便对扶嘉的妈妈钟情多年。 二人一拍即合,连带着对扶嘉这个便宜儿子也十分乐于接受。 当然事实与这些闲话有出入。 结婚的日子久了,游手好闲惯了的扶嘉母亲沉迷赌博美容,林宝川的薪资还不错,却没有办法和她当情妇的时候比较。 扶嘉的母亲不免抱怨。 嘴里的闲话一旦说出口,说得多了,人心里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直到看见林宝川手里的视频之前,扶疏都不敢相信扶嘉母亲的出轨对象竟然是许支书。 许支书看起来那么正直善良,永远推着一辆老牌的自行车走过小巷子,跟他们打招呼。 “我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哟哟还在昏迷……” 第530章 闲话家常 扶疏抬起头道:“我原本是想搞清楚视频的真实性再想办法,但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了。”洛江宁朝她点了点头,“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那视频……” 洛江宁冲她挑了挑眉,扶疏自觉失言:“对不起,我不该多嘴。” 扶疏看着洛江宁进了电梯,转头回病房里多了两个人。 她有段日子没见沈时萱了,虽然她与沈时萱之间关系还不错,可冷不丁撞见,双方都不免多了些尴尬。 扶疏单纯烦姜幼宜,而沈时萱不同,她知道了自己是叶龙,看扶疏的眼神都多了点躲避的意味,可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总是下意识地偷瞄。 相比沈时萱九转十八弯的心思,顾章显得坦荡得多。 他平整划过西装的料子,理了理,打招呼道:“扶总监,我们来探病。” 扶疏“嗯”了一声,请了他们坐下,简单聊了几句公司的情况。 沈时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有话想说却不敢随便插嘴。 窗外阳光明媚,扶疏戴了一副眼镜,微微低头,两侧的刘海顺着脸庞垂落,柔顺安静,有着异常安定的温柔。 沈时萱有点恍惚,她想起扶疏为她修改计划书的午后,那时候她还在想,扶疏究竟是个什么人。 她的回答是家庭主妇。 骗鬼都嫌她拙劣的程度。 “沈小姐。”顾章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能放开我吗?” 沈时萱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搭在了顾章的腿上,还揪得很紧,便赶紧放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时萱连连道歉,她小心看了眼扶疏。 扶疏看了一眼情况,继续低着头在看文件。 沈时萱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太激动了。” 顾章的视线向下垂落,轻声道:“注意控住。” “一定。” 等扶疏看完了之后,顾章借口去上了个厕所,将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沈时萱这才挪过来,干巴巴地开了个头:“我妈已经醒过来了。她听说了要卖公司的事,死活都不同意,还把我哥和嫂子骂了一顿。” 扶疏倒是很意外,她知道沈老师是一个非常开明的家长,但很少有人能够做到自己不幸的时候还去体谅别人。 沈时萱撑着下巴,解释道:“我爸走得早,我妈养我们兄妹很辛苦,但我妈……她可能想开了,她跟我说,她支持我的梦想,支持我去做想做的事。” “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以前我跟我妈说,我面上了哪场秀场,她就只会问我交不交社保,给多少钱,劝我趁早嫁人。” 沈时萱叹了口气,眼里的失落和伤心到了如今还是难以掩藏:“我妈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想再说下去了。” “尤其我妈是老师,她问那几句话,像我犯了错似的,我就不想回家,不想跟她多说我工作上的事了。” “可她总是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去做这份工作,趁早回家考公务员,一天打好几个,化妆师和服装造型看我的眼神都特别不耐烦。” “我那时候觉得……我妈怎么就这么烦。”沈时萱笑着流下了眼泪,她道:“可是我妈躺在医院里一动不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切实地体会过我很爱她。” “我妈就是我妈,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沈时萱抬起脸,笑着问她:“你说是吗?” 扶疏怔了片刻,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头至尾也没有插过一句嘴。 沈时萱谈论的事非常普通,可她一无所知。 她的亲人只有奶奶秦桑枝,奶奶手段非凡,她从不会说那么多废话,但她只会点头,告诉她:“好啊。” 无论她想做什么,成功或者失败,奶奶几乎都支持她。 至于妈妈…… 扶疏的脑海里想起宁露的脸,从容优雅,或者狰狞阴沉,却没有一刻是她的母亲。 沈时萱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忍不住劝道:“我知道rnataly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可她始终都是你的母亲,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你,虽然你们没有一天相处过,但rnataly很爱她的女儿。” “不是谁都会找自己的女儿找上二十多年。”沈时萱耸了耸肩,“有的人或许早就放弃了,尤其是有了另一个孩子之后。” “扶疏,父亲或许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不曾体会生产的辛苦,但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绝对不会。” “我相信rnataly一定很爱你。” 扶疏坐在原地,像一尊淡漠的雕塑,她转动着玻璃似的眼珠子,阳光将她深色的眉眼照得柔和,却依旧是淡得像水的漠然。 她转过头,问沈时萱道:“我好像没说过我妈是宁露。” 事实上,她也刚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多久。 沈·磕cp·时萱:“……” 沈时萱尴尬地笑了两声,撤回了手,心里只想救命。 她这张嘴是和大脑直连的吗? “洞房不败?” 沈时萱撒娇。 沈时萱装傻。 沈时萱献殷勤。 如果有人问她现场近距离磕cp并且卖了大部队的感受,她现在能立马洋洋洒洒写上千字小论文赎罪。 “这个人你认识吗?” 沈时萱转了一圈眼珠子,咬着自己的下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认识。” “也没认识多久。” 扶疏恍然地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沈时萱站起身,赶紧找了个借口溜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扶疏的心里已经确定了嫌疑犯。 她觉得洞房不败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每天进进出出跟在身边,一口一个不方便掺和私事,装得十分煞有介事。 她都信了。 把她曾经深夜唾弃自己,并且将他当做标榜的愧疚还来啊! 顾章,真有你的。 扶疏按了按太阳穴,心里默默记上了这一笔。 宋寒洲的情况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扶疏看着这个人,还是问沈时萱要了当初那份看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帖子。 有些事,确实是贴身的助理最清楚不过。 扶疏看了许久,顾章写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宋寒洲在调查父母死因的那一年,早在京大门口见过她。 第531章 思想觉悟要提高 扶疏看得困了,靠着睡到了天亮。 她一张开眼就见到洛江宁这张高频率出现的脸,她“啧”了一声,转了个头,企图催眠自己是幻觉。 但幻觉不会出现声音。 “扶小姐,麻烦你配合一下。” 扶疏紧紧皱起了眉头,她发誓她对这句话过敏。 一大清早的,扶疏被迫梳洗,跟着洛江宁上了车,他们到了一处小区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好的,她问了个寂寞。 扶疏跟在洛江宁身后坐电梯上了十七楼,洛江宁出门左拐,熟练敲开了1702的门。 开门的人扶疏并不陌生,甚至差点要叫她一声嫂子。 doctor梁,梁允星。 “进来。”梁允星随意用珍珠抓夹固定了头发,她的脸色有些憔悴,似乎很累。 洛江宁对此倒是并不意外,甚至颇为熟稔地问了一句:“儿子不听话吗?” 梁允星刚转过身,眼角的余光除了见到了洛江宁,还见到了他身后的扶疏,便有些无措含糊地应了一声。 扶疏并没有多问,但心里不免好奇。 梁允星带他们穿过了客厅,去了最里面的一处小房间。 张诗尧也在这里,她的情绪看起来似乎稳定了一些,正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她昨天过来之后一直不肯开口说话,也不肯让人靠近,直到我的儿子靠近这间病房,小孩子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所以他们暂时成为了朋友。” 梁允星穿着休闲,比起几年前在重京的学生模样,多了几分随性和倦懒。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昨天后半夜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想她应该只是暂时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所以有点封闭,不至于到ptsd的程度。”梁允星招呼着他们坐在了一方玻璃茶几旁。 她取过两只瓷白蓝边的杯子各倒了一杯咖啡递过来。 “虽然说话会比较迟缓,反应也有点迟钝,不过不妨碍正常交流。”梁允星坐在了对面的宽大沙发椅面前,她双手交叠搁在了膝盖上,半前倾着身子与他们说话,“我怀疑她应该是太久不接触外面的世界,所以产生了一定的抵触。” 扶疏喝了口咖啡,放在了一旁,问道:“你是说她被囚禁了吗?” “抱歉,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梁允星顿了顿,还是道:“但有可能。” “我现在可以问她了吗?”洛江宁捧着咖啡杯子,却一口都没有喝,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张诗尧。 “可以是可以,但要尽量保持耐心。”梁允星嘱咐了几句,多注意照顾张诗尧的情绪,如果有任何问题,她随时会喊停。 洛江宁十分不雅观地掏了掏耳朵,可能太久没被人这么细致地嘱托,显得有点郁闷:“师妹……” “不好意思,职业病。”梁允星立刻闭上了嘴,看着洛江宁露出歉意。 扶疏看着师兄妹静静对峙,好不容易找准时机插了话:“请问,你们一个治疗,一个问话,为什么要让我过来?” “你没对象,我有。”扶疏转过头,对上了洛江宁,“而且还活着。” 洛江宁“啧”了一声,义正言辞道:“警民合作懂不懂?公民义务知不知道?小同志你这个思想觉悟有空还是要提高。” 扶疏叹气。 梁允星站起身,拿过了咖啡杯子又倒了一杯给了洛江宁。 她这才对上了扶疏的视线,说道:“她不信任任何人,但你救了她,你出现在这里,可能会比较好,而且女性之间的对话可能会比较容易。” 洛江宁的咖啡刚递到嘴边就放下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都是自家姐妹,瞎说什么呢。” 梁允星抿着唇笑了笑,像是已经习惯了洛江宁冷不丁的笑话。 扶疏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嗨,我是洛江宁警……” “滚开!” 迎接洛江宁笑脸的是一本366页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精装修的版本,红褐色的烫金花纹,方正熨帖。如果放在高速运动的轨迹中,大约等于凶器。 洛江宁的鼻子被砸了个正着,他哀嚎一声,捂着鼻子慌忙寻找着餐巾纸,嘴里念叨着:“还好我高鼻梁是真的。” 梁允星在一旁帮忙,示意了她一个眼神。 扶疏便慢慢靠近张诗尧,果然张诗尧对于她的靠近,反应要小上很多。 洛江宁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嘟囔:“凭什么?这是性别歧视!我们男性也需要保护,你们这些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梁允星看了他一眼。 扶疏看了他一眼。 张诗尧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洛江宁默默放空了眼睛。 “我是扶疏,你认识我吗?” 张诗尧点了点头。 “你……”扶疏不是洛江宁,她看着面前的张诗尧,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不自觉看了眼旁边的洛江宁。 洛江宁问梁允星要来了黑板和马克笔,迅速写了一句话。 扶疏看完之后问道:“你记得自己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吗?” “秘密花园。”张诗尧抬起眼,眼里没有神采,空洞藏着无穷的哀恸,扶疏被这样的神色扎了一下。 “我、我在里面待了很久,我每天都想离开,但是出不去。”张诗尧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费了不少功夫,但能看得出她在努力,“我曾经报过警……” 张诗尧的视线落在了洛江宁身上,轻飘飘的冷意最是让人觉得沉重。 “没人相信我。” 如梁允星所说,张诗尧的精神确实好了很多,她屈膝坐在一把椅子上,蜷缩得像一只虾米。 这个姿势哪怕是对于一个成年女性来说都并不舒服,但她依旧不肯改变,确实是很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我离开宋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工作。”张诗尧的说话状态,随着越来越多的话出了口之后变得流畅起来,“我投递了许多简历,但都石沉大海,我的学历不高,也没什么特殊技能,年纪也不算小了。” “很多公司连前台都只要十八到二十五岁的。”张诗尧笑了笑,笑这个世界除却温度之外的看不见的冷酷,“不过后来还是一家酒店让我去面试。” “就是我说的秘密花园。” 一开始,张诗尧因为受到了面试邀约而兴奋,她精心打扮之后去了酒店所在的地方。 刚一下车,她就觉得有些奇怪,这条街上奇奇怪怪的人特别多,总觉得有点乱。 第532章 秘密花园 最近工作不好找,张诗尧也没有往心里去。 进了酒店之后,大堂经理热情接待了她,自称是老板的表亲,跟她大致介绍了酒店的情况。 “酒店成立没多久,但是生意一直很好,我们酒店是高档酒店,接待的客人都有头有脸,你平常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大堂经理上下看了她一眼,眼神赤裸裸露出看待异性的神色。 张诗尧觉得不舒服,但还是勉强忍耐着。 大堂经理带她进了二楼,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接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撒在了她的裙子上。 “哎哎呀,你的裙子脏了。”经理道:“待会儿老板就来了,你这样面试可不太好啊。” “要不这样……我们这里有员工制服,你先去换上。” 张诗尧也有点慌乱,却还没有完全失去主心骨,问道:“这样可以吗?” “哎呀,老板就要来了,你这样子怎么面试?”大堂经理说话间,就把她推搡进了换衣间。 隔着一层门板,大堂经理叮嘱道:“衣服放在柜子里,你自己挑挑号码。” 张诗尧进了换衣间,也来不及多想,便换上了衣服。 她刚穿上身就觉得很是不对劲,制服非常紧身,长度也很短。 她刚想换一身,却听外面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经理在催促她:“你好了没有?” 张诗尧无法,只能换了衣服推门出去。 大堂经理盯着她看了半天,张诗尧被他露骨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有一种脱光了衣服站在人眼前的窘迫。 “经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面试?” “你很着急?”经理朝着她走了几步,勾着笑的样子阴恻恻的。 张诗尧心里直打鼓。 忽然,一只手摸在了她大腿上。 张诗尧尖叫一声,立刻往后退了退:“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经理笑得狰狞,“我这不是在给你面试?” 张诗尧那时候还不清楚秘密花园的勾当,可已经明白了这里不是什么正经酒店,她慌忙用手里的包砸在了经理脸上,趁乱出了房间,一边走一边跑。 经理骂了一句,很快就追了上来。 “妈的,你给老子站住!” 张诗尧哪里敢停下来,但电梯还没来,前面已经没路了。 她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秘密花园的内部构造,她满眼慌乱地盯着狭窄的过道,嘴里不停念叨着:“楼梯,楼梯……” 楼梯在哪啊! 张诗尧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身后的经理快速跑了过来,巨大的心里压迫快要把她逼疯。 她不管不顾冲了过去,撞开了经理的肚子,但经理哪能让她如愿,忍着疼胡乱扯住了她的衣服,撕扯间衣服哗啦烂了不少地方。 “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张诗尧对着走廊的另一侧还在努力往前走,另一边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经理求饶。 “你怕什么。”男人的力气要大得多,哪怕张诗尧已经整个用全身的力量抵住被拉走的命运,可还是像行李箱似的被男人拖在了地上,“我们这个地方有进无出。” “你来了就别想出去。” 张诗尧睁大了眼睛,她不曾见过恶魔,却真实在秘密花园里经历了一遭地狱。 一路被拖回房间的路上,张诗尧竭力地吵闹着,大喊救命,那些酒店的房间门却紧紧关闭着,没有人理会她的求助。 张诗尧路过一间接着一间的房门,却一路畅通无阻。 她被重新带回了面试的房间里,经理像扔垃圾似的把她扔在了沙发上。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一段视频递到她眼前,扯着她的头发,让她好好看清楚。 那是她在试衣间换衣服的私密视频。 “你……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经理伸手打了她两耳光,张诗尧被这两下打得差点昏过去,她的耳朵出现了鸣响,差点以为自己聋了。 “我告诉你,你今儿出不去!” 张诗尧被他关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处洗手的地方,还有一个马桶,简直和监狱差不多。 到了晚上,终于有人进来了,是一个女人。 她告诉张诗尧,她是这个楼层的楼长,来教她规矩。 秘密花园负责接待贵客,她的工作是前台,需要接待指引客人。 当然,如果客人有需要,她必须出卖点皮肉色相。 张诗尧反抗过,挣扎过,可这里的人形形色色。 受害的女性不止她一个,却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般。 她们徒劳地看着她挣扎,看着她大声吼叫,却冷眼旁观,仿佛被驯化了一般。 洛江宁仰着头,问了一句:“给的钱多吗?” “出卖皮肉和劳力的钱都需要上缴。”张诗尧冷笑道:“秘密花园只负责吃住,就跟养猪似的,养得漂亮,卖个好价钱。” 她眼底的恨意比扶疏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疯狂,但偏偏看起来,她整个人异常平静。 扶疏与梁允星对视一眼,张诗尧描绘的世界事无巨细,却太过于玄幻。她们很难想象法治社会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它甚至是一家高档酒店。 “继续。”洛江宁道。 张诗尧知道她斗不过,所以安分了一段时间。 她成了秘密花园的前台,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酒店内的生活。 “酒店的客人都是政商名流,他们穿得光鲜亮丽,可进了房间里,都是一群畜生。”张诗尧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硬生生破了皮,血色迅速染红了一片。 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妖冶的红。 “酒店里闹出过不少人命。”张诗尧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像是害怕又像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好多女孩被一些畜生害了脏病,但酒店不让医生进来,所以也没人给她们看病。” “等她们熬不下去了,就处理了。” 扶疏听到这里心里不自觉动了下,她记得北城出差,调查王若福的时候,他有特殊的性癖,怀虞的第三产业特别发达。 简绥星曾经出现在不夜俱乐部。 当时,她们不确定会不会有医生上门。 但如今从张诗尧的说法来看,显然是不会。 那么……简绥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呢? 扶疏受到的惊吓丝毫不比张诗尧小。 公款挪用,资金链断裂,管道计划宣告失败…… 宋氏一步一步走向了破产,可是揭过表面的原因。 王若福挪用了公款,他有着特殊的性癖。 钱没有进海外户口。 简绥星曾经去过怀虞,他害得宋氏破产。 秘密花园接待贵客,这背后的利益纠葛即便不问,大抵也已经能想象声色犬马的痕迹。但有一点扶疏觉得不可思议。 “这些人死了,难道没人会发现它的不寻常吗?”扶疏问道,“她们的家人呢?” 第533章 尾声 张诗尧看着她的眼睛,“呵”了一声:“秘密花园的主人会用这些视频控制那些女孩,等她的家人找过来,就把他们一起关进去。” “里面的女孩都是一些外地务工或者很缺钱经常辗转的人,就算不见了,也不会有人怀疑。” “更何况,不是还有那些畜生替老板周旋吗?”张诗尧看着洛江宁,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报警吗?” “我当了两年的前台,才被经理同意放出去银行拿钱,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我,我借口上厕所,从后面去了派出所。” “警察也进行了调查。” “但你知道结果吗?” 张诗尧的眼神灰败,仿佛看不见眼前的一切般让人绝望。 扶疏忽然有些不忍听她说结果。 “没人相信我的话。” 张诗尧被抓回了秘密花园,因为吴霜告发了她。 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吴霜穿着一身真丝睡衣站在她眼前,她的表情狰狞冷漠,仿佛一只可怖的魍魉。 “我们都在这里受苦,凭什么你觉得你能出去啊?”吴霜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异常平静,没有嘶吼,没有指责,仿佛只是在陈述,“你觉得你能够反抗这些人吗?你仔细看看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安安分分住在房间里,怎么就你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呢!” “我们姐妹就是要在一起,想着逃跑的人是背叛!当然应该受到惩罚。” 张诗尧被关了禁闭。 室内的张诗尧一动不动地维持了许久,一张脸却一直掉眼泪,宛如冰天雪地里捏出来的雪人,幽深空洞的黑色眼睛里却开始流下了眼泪。 他们都在一旁看着,却知道什么安慰都显得多余且世俗。 “我的耳朵被打出了血。”张诗尧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垂,“这里……已经听不见了。” “那之后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张诗尧一动不动,压抑的声音有着太过深的被逼出来的疯狂:“我放了一把火。” “既然不让我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好,今天就到这里,你说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了。”洛江宁放下了手里的餐巾纸团,“我们一定会抓到犯罪者。” 扶疏坐在原地,想明白了宋氏案里缺失的关窍:“性贿赂……” 流出去的钱通过皮肉,进了政商名流的口袋。 他们造了一片天地,企图遮住太阳。 洛江宁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走。” 梁允星送了她们出门,洛江宁让她多注意张诗尧的身体状况,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可能还会再过来一趟。 “我提醒你,她是受害者,而且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创伤。”梁允星手里拿着一支笔,此刻仿佛匕首般对准了洛江宁,“你少来晃悠,尽量给我动脑子自己解决。” “哎呀,师妹。” “啪!” 门关上了。 洛江宁闭了闭眼睛,彻底转过身走了。 扶疏和洛江宁并肩站在电梯里,看着镜子里倒影的脸,指了指:“你鼻子上有血迹。” “哦哦。”洛江宁对着镜子擦了擦。 扶疏一下子抬起了头。 “怎么了?” 扶疏沉默着摇了摇头,却明白了殷白商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殷设计师……整容了? 洛江宁看着扶疏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眯了眯眼睛,却什么也没说。 上了车,洛江宁开着车没话找话:“扶小姐,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吗?听着挺奇怪的。” 扶疏道:“花木扶疏,枝繁叶茂的意思。” “哦。”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扶疏掀了下薄薄的眼皮,敷衍道:“什么?” “我父母是水利工程师,他们一辈子和水利打交道,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海晏江宁的江宁。” 扶疏不免有些触动,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名字,没想到却有这么隆重的含义。 回到了医院,时间已经不早了。 张诗尧状态不好,长达两年的与世隔绝,她讲述了许多。 扶疏直到现在还是无法从那个充满了罪恶的案件里抽身,她像听了一个故事,却切身体会到了痛苦。 扶疏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没两步路,她的脸色就变了。 宋寒洲……人呢? 虽然是高级病房,但面积也并不大。 扶疏转了一圈,窗户完好,床铺整齐,扶疏甚至怀疑这个人有洁癖。 但宋寒洲确实不见了。 扶疏出了病房,拉了一个过路的护士询问情况:“这个病房的病人呢?” “我……我不知道。”护士冷不丁有些懵,然后才道:“您先别着急,我帮你问问。” 扶疏跟着护士去了九楼的护士站,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去了哪。 扶疏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去了哪间病房,却没有多少耐心听下去。 她打了个电话给洛江宁,但他的电话进入了忙音。 扶疏想摔手机,好在忍住了。 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扶疏看着手机上的三个数字,却按不下拨通。 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 不一会儿,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传送内容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环境很暗,周遭裸露着水泥和钢筋,似乎在一处废弃的烂尾楼,又像是哪里的仓库。 画面正中间是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双手被绑在背后,双脚绑在椅子腿上。 一双眼睛蒙了黑色的眼罩。 尽管光线昏暗,尽管脸遮去了大半,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宋寒洲。 很快,视频里传来了脚步声。 “哒哒哒” 每一记脚步声都在过于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沉且突兀。 他走到宋寒洲身后。 视频里出现的男人穿着灰色的羊绒大衣,内里一件白色高领毛衣,遮了一点下巴。 他只露了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便只剩下了一点轮廓。 “扶小姐,嗨,我们终于见面了。”男人靠在了宋寒洲身边。 他的刘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眉眼,落在宋寒洲投落的阴影里,仍旧不知长相如何。 他薄唇轻启,呵着气吐出一句话:“游戏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