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藏身与名
三个时辰之后。
李启面色阴沉的从广阳城骑马出来。
毫无疑问,他被张家赶了出来。
种种迹象都表明,王柏烟说的是真的。
广阳司马是个不管事的废物,尸位素餐玩忽职守。
广阳司徒则是个毫无人性的垃圾,竟然能做出血祭镇关这种事,而理由仅仅只是‘防备可能的妖魔’。
这广阳州,已经烂透了。
张家自然也不可能卖给他粮食,他是被轰出来的。
距离自己出发,已经过去整整十三个时辰了。
一天了。
没多少时间给自己浪费了,那么王柏烟的提议,就是此刻自己唯一的选择。
李启不觉得王柏烟是真的想帮助自己,他肯定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无所谓,总不能要求人人都没点自己的心思。
只要对方那边确实能搞来三十万石粮食,那么就可以接受。
李启骑马,奔驰在荒郊野外之中,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和该做什么防备。
但他跑着跑着,突然勒马,停在了路中央。
四周是树林,静悄悄的。
李启叹了口气:“是谁?广阳司徒派来的人?”
随着李启的话语,却见四周的气氛一变,一位灰衣中年人飘然而至。
“年纪轻轻便已经入了先天,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只是,你这初入的先天,和我比,又如何呢?”那灰衣中年人站在树梢上,叼着一根嫩草,怀中抱剑,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启。
“阁下是?”李启抬起头,看着那灰衣人。
面色沧桑,胡子拉碴,用一些破麻布包着剑身,脚尖站在树叶上,但树叶却不下坠。
“你没听说过我?也是,年轻人,不懂江湖,也很正常。”那灰衣人摇了摇头:“我就是飘絮剑刘三龙。”
“我三岁学剑,五岁炼骨,七岁五剑杀了荒山五盗,十二岁闻名方圆五千里,二十岁步入先天,时至今日,已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我纵横武林已经太久,你也是二十多岁先天,想来也是个天才,就和我曾经一样,只是,我比你多沉淀了二十三年。”
“本来对你这样的后辈,我应该护持着你成长的,可惜,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今日受人所托,前来取你性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那灰衣人深沉的说出一连串话语。
而李启则在四处张望。
只有这一个人?
“面对强敌还在东张西望,看起来是我高估你了。”灰衣人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收下他的性命了。
灰衣人怀中的长剑出鞘。
剑光一闪,只听见清脆的啵儿的一声。
一道金线擦过,拔到一半的剑和人,都断成了两半。
“我还以为藏着其他人呢……没想到就一个。”李启咕哝着,催促老马接着跑起来。
至于对方的自述,他听都没听。
就是个初入九品的武道修者而已,能有什么威胁。
还以为是围攻呢,没想到就一个人。
真是被看扁了啊。
接下来,一路上安宁无事。
倒也不算安宁无事。
还是有些小苍蝇的。
但李启身边缠绕两条金线,如影随形,偷袭者尽数斩首,一路上杀了约莫十个人,里面大概两三个九品,剩下的基本全是杂鱼。
但也能算是安宁吧,连老马的脚步都没阻碍下来。
之后,就没人来了。
很快,他就又回到了金浪门的庄园之中。
翻身下马,他大声喊道:“王兄,我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柏烟走了出来:“早已备好!马上就走!”
二人一呼应,当即一同出发,半点都没有耽搁。
就在两人走后不久。
广阳城内,司徒府。
这里景色优美,四周都是嵌黄石壁,高十余丈,中置屋数十间,斜折川风,碎摇溪月,布局前三间,后三间,中作小巷通之,构廊穿树,长条短线。
此刻,在最中央的房间内。
广阳司徒听着下面的人汇报完情况,拳头都握紧了。
“飘絮剑,山南兄弟,吕铁戟,鹤毓秀……全都死了?”广阳司徒问道。
“是……”下方的探子战战兢兢的回报道:“尸体都收起来了……”
“怎么可能,此人不也是九品吗?我看他修为,也才刚刚入品,身为巫觋,一尊身中神都没有,怎么可能?”广阳司徒百思不得其解,一句话里甚至带了两个怎么可能,足以见得,他非常的惊讶。
一个普普通通的九品巫觋,没有身中神,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法宝,居然能连斩数位九品!
要知道,那些九品,可都是在广阳州江湖道上名声赫赫的人,都不是庸手,起码也是一方门派掌门,在九品之中也算是上品,实力非凡。
“此人还有底牌,那就不要让其他人送死了,对了,让张家那位老祖出手吧,他仅差一点就能凝练武道神意,已经到达了九品的极致,应该能稳吃此人。”
“对了,他现在去哪儿了?”广阳司徒问道。
“不知,我们的其他人手暂时还没回来。”下方的探子回答道。
“没回来?”广阳司徒皱眉。
因为他知道,此刻还没回来的话。
那么多半是回不来了。
“嗤,好,好!我说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背后有人,他去的方向是金浪门的城外粮仓,那站在他背后的,是那位‘东家’?”
“我还以为此人当真只是好心想要救人,虽然不明事理,但也算是好人,不准备杀他,没想到也只是一条外来的狗而已,想要阻碍大阵构成,痴心妄想,吩咐下去!算了,不要吩咐了,我亲自去!”广阳司徒一想到那位东家,顿时怒不可遏,当即自己站起身来,走出了门。
只留下探子在原地抹冷汗,生怕自己被迁怒。
这探子看见司徒大人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没忍住感叹了一句:“这大阵,构筑起来还真是难啊……”
说完,他念了一句咒语,身体化作虚幻,偷偷的离开了此处。
好的探子,是不会随便现行的。
————————
且不说那些事情,李启这边,骑着龙驹飞速赶路,只过了一刻钟不到,就已经进入了那座洞府。
不愧是七品强者离开之后的洞府,内藏洞天,进入其中,天高地阔,宛若世外桃源。
只是里面空空如也,东西早就被搬空了,半点不剩,就连种植的盆栽,草坪,养的鱼,鸟之类的东西都没了。
真的挖地三尺啊……
“就这种地方,王兄居然还能发现隐藏的小世界,还真是……敏锐。”李启抬头,看着这洞府之中好像被刮了地皮一样的场景,眼角有些抽搐。
“哈哈,若无这番搜刮,怎么找得出那小世界?李兄跟我来,就在此处。”王柏烟笑着走上前,在一处壁间图画面前站定。
李启跟过去一看,却发现这幅壁画上面画的是一副百景图。
有海洋,有大漠,有城市,有山岳,有江陵,有军容,有天象。
天地苍茫,人间繁华,自然奇景,壮阔辽丽,百般美景,尽在其中。
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却见王柏烟轻轻挥手一弹,图画破开,其中有一漩涡,出现一股撕扯力,想要将李启扯进去。
不过力量并不强,李启轻易的就稳住了身体。
但王柏烟却主动朝前两步,走了进去,消失在了漩涡之中。
李启见状,感应了一番。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没有危险。
那他信了。
毕竟,巫觋的第六感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确确实实会有冥冥中的感应。
所以,李启也一步踏出,走了进去,老马也随之跟上。
走出去之后,李启只感觉一阵晕眩。
然后,他出现在了一片大漠之中。
沙漠里,骄阳照射在沙子上,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在这里多待一会,恐怕就连皮肤也会被吹的开裂。
天上炽热的骄阳和周围可以把皮都吹掉的热风,还有脚下可以用来做烧烤的热砂,都让人感觉自己走在地狱里。
此刻正是正午,头顶暴晒的阳光让沙漠之中除了仙人掌或者沙棘之外的生物都藏了起来,连虫子都躲在厚厚的沙丘底下避暑。
“这里……”李启刚刚来到这里,就感觉到了一股排斥力。
“原来,是这种感觉。”李启回忆,对比着这里和地油界的差异。
地油界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排斥,那个世界的天道已经被炼化了,所以被约束的很好。
但这个世界的天道不一样,这里还充斥着狂野蛮荒的气息,这里的天道正在疯狂的试图将他们排斥出去。
只是,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不入品的小世界而已,所以推不出去,只是压制住了李启的一部分力量。
按照对域外世界的分类,世界的分级,是按照其能承受的最大品级的修行者来分类的,天道是无法支持另一个自己相同品级的事物存在的。
所以,一般本世界天道都比世界品级高一品,也就是说,地油界那样的八品世界,天道的能力能达到七品。
这样的不入品世界,天道就是九品。
这里的天道,和李启等人同级。
只是,李启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天道这种东西,在任何品级里,都是最最顶尖的那种。
是真的最顶尖,书上说的,在本世界的天道,除了个别天之骄子,否则其在面对同品级的对手的时候,一般都是碾压。
什么叫碾压呢?
大概就是今天中午,李启杀其他九品时候的模样。
当然,天道有灵而无智,所以一般是不会主动出手的。
确定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李启不再思虑其他的,而是转而看向王柏烟:
“王兄,你还剩几成战力?”李启问道。
王柏烟捏了捏拳头,试了试力气,然后回答道:“还剩五成。”
“我比你好些,还剩八成。”李启说道。
王柏烟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果然请你是对的,巫觋对天地有自然亲和,此方天道虽然厌恶外来者,但对你还是宽容了些。”
然后,他接着说道:
“那就请李兄设下祭天仪式,为我和此方天道沟通一二,先前我被排斥,在这里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我在这里种的粮食都会枯死,我若是抢掠此处的国度,就会有天命之子出来与我作对,而我总是输,甚至不管我是采掘矿物,捕猎动物,都会出意外,实在是拿此方世界没有办法。”
“我先试试。”李启点了点头。
估计这一切都在对方的考虑之中吧,包括自己是巫觋这件事。
那么,这样看起来,王柏烟这人,盯上自己很久了?
李启心中盘算着王柏烟到底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但手上的活儿却没停。
祭天之礼,需以酒祭,秉持奏告之礼,扫地而祭,要奉上酰醢之美,煎盐之尚,燔柴于坛,然后告以上天。
李启在地油界也祭过天,不过那次他啥也没准备,就是奔着嘲讽去的,所以不需要额外备祭品。
但现在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准备和此方世界天道好好聊聊,所以还是需要准备好祭礼与祭品。
好在,王柏烟似乎早有准备。
李启要什么,他居然就能拿出什么。
“王兄,你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太齐全了……”李启有些不淡定了,眼睛瞥着他。
而王柏烟是这么解释的:“我毕竟是卖粮食的嘛……芥子袋里带着这些也很正常的嘛,不都是些吃食吗?”
“那燔祭之柴呢,这也能提前准备?”李启一边准备祭坛,一边问道。
王柏烟打开折扇,笑道:“哈哈,巧合,巧合,这是我之前捡到的,也没想到居然这个时候居然能派上用场。”
李启不置可否。
他继续布置祭坛。
只是,这个时候,突然狂风大作。
“沙尘暴来了……哎,你看吧,我说了,被天道厌弃,就会总是遇到这种事情。”王柏烟叹了口气。
沙尘暴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但却可以阻碍祭祀的进行,很显然,王柏烟对这种自然天象根本无能为力。
但李启不一样。
“无妨。”李启说道。
接着,他轻轻往地上一按,按出一个沙坑。
第一百七十七章 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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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线索
李启一只手拍在地面上,人身小天地之中的地气涌入,山气飞出。
然后,眼前大风沙尘晦冥扑面而来,马上就要盖住祭祀场地,就连老马都有些不适应风沙。
李启手中凝聚出一团水气,化作清水,然后以火气煮沸,洒下热汤。
这招在地油界的时候用过,是祈雨的仪式。
接着,他以足叩地,引声喉啭,清激慷慨。
却见天空之中,大风应至。
李启再服下一口水,然后喷了出去。
白气自水雾中兴起,如炉烟,径上数尺,然后钻入天穹。
含水敕天,顿时云雨响集,叱咤欢呼,雷电昼冥,集气长啸,沙尘烟起。
明明是沙漠,却忽然间下雨如注。
大雨落下,不多时, 沙尘暴就已被雨扑灭,而后不过数十秒, 大雨停下。
这完全不像是雨, 更像是有人拿盆从天上往外倒水。
全程只不过一两分钟而已, 勉强把沙暴扑了下来。
王柏烟在旁边看的腥气,啧啧称奇:“厉害, 传闻巫觋都有操纵天象之能,果然奇妙,只是这雨怎么不持久啊?”
李启没好气的回答道:“祈雨之法本就是借天地水气一用, 此处是大漠,能有多少水气?我这还是借助地气之能,引来地下之水方才有此一雨,别看着了,远处有人气, 你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巫觋的观气能力, 能直观的瞧见各种气的类别, 所以王柏烟一无所觉的时候, 李启就已经看见了远处的人气。
似乎是被这边突然出现的雷雨异象吸引了, 所以有很多人正在聚集着朝这里走来。
李启催促着王柏烟去看,心中也觉得稀奇,这般大漠里, 居然还有如此多的人。
沙漠不应该都是荒无人烟的吗?
然而王柏烟却回答道:“不必,我知道是什么,应该是居住在此处的部落。”
“此方小世界,分为两类, 各自居住在南北两端,一类类似文明国度, 自称千山国王, 所处的地方类似百越诸多国度,那里也是我想要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农耕, 各自按照乡里安居生存, 尊王道,服教化。”
“而这大漠之中, 也有一族, 人皆辫发,耳垂金环, 留胪后发,以色丝系之, 崇刀弓,以放牧劫掠为生。”
“这边的我们大可以不用管,你询问完此处天道之后,我们直接去南边就行了。”
李启点燃祭坛,又问:“这一片荒漠,放牧?放什么牧?”
王柏烟答道:“这边儿是荒漠而已,往南走,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就是草原了,咱们身处的地方已经到这个世界的边缘,这地方我已经探知熟悉,你只管沟通天道,风土人情的时候,我来解决。”
李启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走几百里出去才能到他们的草原,但是他们却会出现在这里?”
“想那些做什么?不过是一方不入品的小世界而已,若无此方天道守护,那么予取予夺皆随我等心意,就算来了一万人,也不是你我对手,还是速速起祭吧。”王柏烟催促道。
但李启闻言,却直接放弃了竖立祭坛,而是看向王柏烟。
他如此说道:“王兄,这个世界的人,也是人啊。”
“为了救百林国的十万人,我却要将这世界的百万人甚至千万人置入你手, 任你压迫,你觉得我会怎么选?难道你觉得, 我会为了救十万人而行动, 却会放任百万人受难吗?”
听见李启这话, 王柏烟面露尴尬之色, 当即拱手认错:“李兄所言极是, 是我错了,我这就去询问那边人的模样。”
“不必,我自去看看即可。”李启这次没有听信王柏烟的说法,而是径直说道,然后骑上老马,朝着远处飞去。
没错,他让老马直接飞了过去,这样比较快。
路上不过一二十里距离,老马须臾便至。
待到达之后,却见一支凡人军队,人马皆皮甲刀棓,弓在身后,箭镞至六七寸,形如凿,全是凡品。
这一整只军队都是凡人,仅有少数军官修行了一些粗劣的武道法门。
只是,这一支凡人军队看起来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像是一支残军。
在那支凡人军队之中,为首的将军断了一臂,伤口包扎好了,但还在渗血,其他士兵也多半身上带伤,在这沙漠之中,看起来是一支必死之军。
此刻,在那只军队里面。
“大漠降雨,哈哈!天不绝我巴拉汉!朝着那边过去!”为首的将军放声大笑:“孩儿们!那边暴雨倾盆,雷雨交加,定有水源,咱们不必渴死了!”
受伤的士兵们也士气大振,纷纷从身体里涌起了一丝力气,拼命在沙海大漠里跋涉着,一瘸一拐的朝着那边下雨的地方走去。
然而,雨只下了几分钟不到就停了,先前茂密的雷云像是幻境一样散去,让一行残军都楞在了原地。
一位参谋幕僚哭丧着脸,声音悲戚的说道:“我听闻大漠之中,有奇景名曰‘海市蜃楼’,为顷刻幻景哉,半明半灭,转眼间且绝无所见,犹如一梦醒耳,我们怕就是撞见了这般奇景了,这一片大漠,哪有雨可以下啊。”
那名叫巴拉汉的将军表情也悲伤起来,甚至有一丝懦弱。
但他马上振作起来,用仅存的那只手挥舞手中弯刀,却见弯刀如圆月一闪,在大漠中炸出一道响雷,让其他颓废萎靡下去的士兵都吓了一跳。
“海市蜃楼只是光影,可先前,咱们分明听见了雷声和水声,那必不可能是假的,大概只是大漠水少,雨下的不多,但地面定然残留有水泊,我们走过去,天无绝人之路,前方定有出路!”他大声吼道,然后带头朝着下雨的地方赶去。
至于前方真的有出路吗?
不知道。
他言之凿凿那不是海市蜃楼,是真实的,那他真的知道吗?
当然是假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连海市蜃楼都没听说过,全是胡诌。
但是,必须给士兵们一个虚假的希望,他们才能走出去。
走,还有一线生机。
不走,那必然化作大漠枯骨。
只是,他们才走几步,士兵们突然昂起头,惊慌说道:“有马在飞!”
巴拉汉也抬头,心中惊骇。
居然真的有马在飞!
那匹马浑身纯黑,肩高恐怕有八尺,身上某些地方覆有青色鳞片,脚下踏着祥云,昂首阔步,英姿卓越,飞行之间声势隆隆,四周有青黑色电蛇相随,雷霆炸响之间,这支残兵剩余的马匹纷纷跪下,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地位上的压制。
“是神仙啊!?”
“是天神下凡了吗!”
“快看,快看!”
龙驹的出现,引来了一阵阵骚动。
巴拉汉抬头看天,心中惊疑不定。
这世上……当真有神仙?
残军们的反应暂且不说,李启飞在天上,注意的却是远方。
李启在天上,看见了这支残兵败将的后面,有术法的痕迹。
这个世界也有简单的修行者吗?
看起来都是不入品的手段,只是这些人都没察觉到。
哪怕是那个将军,也就是普通的武道功法,但一拳也就八九百斤的力量,和之前当纤夫的李启没什么差别。
比排波劲都不如的垃圾功法,放在天下恐怕都没人看。
排波劲练三年可以有七八百斤力量,可看那将军,起码有二十年功夫在身了。
确定了这般情况之后,李启掉头离开。
若是难民,他肯定会出手帮忙的。
只是,有组织的军队落到这个境地,那便是两军交战的结果了,李启看他们身上也凝有煞气,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仁义之师,那胜败论定,他擅自插手,便是不正了。
所以这群残军,还是自求多福吧。
李启折返离开,留下下方的军队哀叹。
只是,他走之前,却听见那将军在下方对着那些军士大声喊道:“哈哈哈!我巴拉汉纵横一生,只恨惜败一场,只是到此刻还能有仙人接引我,定是天意!孩儿们,顺着那仙人指向的路途走,前方定有生路!那便是我巴拉汉东山再起之地!”
听见这话,李启回头看了一眼。
此人,确实有几分气魄啊。
所以,李启在天上环视一圈,发现远处确实有一片水气存在,应该是绿洲。
他朝着绿洲方向飞驰而去,消失在视线中。
自助者,天助。
让自己出现在这里,或许也是天意吧。
然后,他调转方向,回到了王柏烟的身边。
只是,李启刚刚落地,王柏烟和他都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李兄,你,你做了什么?”王柏烟愕然问道。
李启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没做什么特别的,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两个人都感觉到了,李启身上的天地压制,消失了。
原本是压制到八成,而此刻,却完全没有任何压制了,似乎此方天道已经接纳了他。
李启皱眉,疑惑的说道:“我刚刚,就只是帮了一下那边的残兵……等等。”
“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朝着那支残军看过去。
王柏烟大喜:“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啊,我千方百计难以解决的事情,李兄一来就搞定了,这下祭天仪式定然能成了,这下在这里种粮的计划一定可以完成,这个世界人口有数千万,区区三十万石粮食也能拿得出来,哈哈,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救下了天命之子,让李启不再受这个小世界的天道排斥,那么沟通肯定也会变的更加顺利,说不定事儿就成了!
李启则摇摇头:“别高兴的太早,天道无情,没有喜恶,只会选择当前情况下对这个世界最好的选择,它如果觉得你在这个世界种粮不行,那咱们还是得做过一场才行。”
“不谈炼化天道,咱俩没那个能力,起码要打到他不敢阻拦我们才行。”
“说的也是,李兄尽管施为,我对你的主意绝对言听计从!”王柏烟则马上说道。
李启到来这边不过一刻钟不到,就解决了困扰他多年的问题,所以他也意识到了在这个小世界应该如何行事。
听李启的,肯定没错,他就擅长这种事情。
在小世界里做事,还得是顺应天意更好啊。
“不愧是真正的巫觋啊……”王柏烟感叹道。
“啊?”正在摆弄祭坛的李启突然抬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假的巫觋?
“没什么,你忙你的,有需要的就告诉我!我芥子袋中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的。”王柏烟连连摆手,把话题转开了。
李启则埋头继续干活。
两刻钟之后,祭礼完成。
却见四周灵气攸聚,瑞影斯彰,有幻象浮现,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了。
李启站立原地,长舒一口气。
“怎么说,达成协议了吗?”王柏烟立刻走上来,很关心结局。
“协议不敢说,但我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这个世界有一个心腹大患,刚刚咱们帮助的这个天命之子,是被从中原地带赶出来的。”
“好像是,有和你我这样的外道之人来到了这个世界,运用自己独特的力量,想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而且不像是你我这种直接降临的,他好像是残魂来到这个世界,夺舍了此间一人,所以天道不能像针对你一样针对他,毕竟天道无智,只能按规律行事。”
天道和很多自然神一样,都是有灵无智,能够对刺激做出反应,但这一切都像是本能,就好像婴孩啼哭一样自然,但却没有主动行事的意愿和能力。
“此方天道,为了阻止那人,于是选择了一位天命之子,与其抗衡,但却被打败了,那个外道之人即将统治这个世界,成为这里的实际统治者。”
“我们如果帮忙解决此事,或许就能得到这里天道的认可。”李启回忆着自己的沟通过程,对王柏烟如此说道。
王柏烟闻言大喜,双手击掌,欢欣说道:“这就好办了啊!哈哈哈,李兄,看起来真是天要助我们啊,这下,咱们两个人的难题就都解决了,走!你有龙驹,这个世界小的可怜,去到中原也不过两三千里而已,一日便至,咱俩出手,弹指灭掉那人,然后你的粮食有了,这个小世界也能成为我金浪门的第二个根据地!”
“你放心,我肯定好生善待此处,只用来产粮挖矿,绝不掺和其他事情!”
王柏烟大喜,但李启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很显然,李启心中已经开始在琢磨什么,但王柏烟似乎一无所觉的模样。1
不过,思虑刹那,李启还是点了点头:“走吧,先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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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黄山君
在这个小世界的另一端,这个世界的首都。
已经入夜,却见皇宫之中。
朱红色的房顶,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更加艳红,仿佛真的有火焰在燃烧,又好像刺眼的鲜血奔流而下。
皇宫极土木之盛,金碧交辉,紫扉黄阁,玉砌雕阑,丹陛彤墀。
但是,却很冷。
白天的炎热迅速褪去,带着丝丝寒意的夜风越来越大,吹的人手足僵硬。
四处奔走的宫人,谨小慎微,人很多,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行色匆匆,为主人交待的事奔走,除此之外半个字都不敢说。
清冷,拘谨,带着令人痛苦的窒息,这就是这个皇宫的气氛。
魁梧高大的侍卫在各处巡视,在他们的监视下,每个宫人都噤若寒蝉。
但是,在隐秘处, 两个端着热水的宫人在下方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杨将军死了。”
“啊?怎么回事?他不是刚刚平定北方蛮军,大胜而归, 怎么会死?”
“好像是被陛下赐死, 在殿上自戕而亡。”
“啊?自戕?他做错什么了?而且我记得将军和那巴拉汉鏖战三个时辰, 不是双手都废了吗?如何自戕?”
“听说陛下命他口中含剑,撞柱而亡。”
两个宫人说完, 齐齐沉默,然后悄然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行走。
但是,没走两步, 却看见前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守卫,上来直接一脚踢翻了宫人。
这一脚极重,那个被踢的宫人吐了一口血,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昏死过去。
“军, 军爷, 这是何意啊?”剩下那个宫人吓惨了, 跌倒在地, 抖如筛糠。
“何意?妄议陛下,死罪。”守卫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抽出腰刀, 干脆的结果了二人。
然后,他使了个眼色,后面很快有人过来搬运尸体。
这一幕似乎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所以四周的其他宫人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除此之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 整个王宫, 气氛更加压抑了。
但在这无数宫人之中, 其中有一位目睹此事的,手抖的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盘子。
他是面白无须的小年轻,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无血色, 嘴唇都有些青紫, 站在一堆宫人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旁边的老太监见状, 用尖锐的嗓子不悦的说道:“抖什么抖?都给我拿稳咯!”
“你们这些小年轻,懂不懂宫里的规矩?你们手上那盘子, 端着的不是手帕,而是你们的脑袋!”
“盘子掉咯, 你们的脑袋也就掉咯!所以甭管别人身上有什么事, 只要谨守自身,心不乱,手不动,别的事情就和你们无关。”
“管好嘴巴,管好手,这宫里啊,就算站稳了脚跟咯,听懂了吗?”
老太监昂着头,颐气指使的对着一堆颤抖着的宫人说道。
这些约莫十来个宫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红木盘,上面全是洗漱用品。
有香皂,热水,毛巾,花露等等。
但是,量出奇的大。
单说毛巾,就有四叠,一叠二十五张,整整一百张毛巾,全部是黄丝线绣,绣着一条戏珠黄龙,每一张的黄龙姿态都不一样。
有的昂首,有的喷水,有的弄云,有的翻山,每一张都做工精致,价值不菲,但这里整整有一百张。
老太监说完,看见这些宫人纷纷站直拿稳了, 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 他接着说下去:“记住咯, 给陛下擦身子, 一张毛巾只可用一次, 沾了污秽的, 要马上放到后面接毛巾的人手里,你们四个负责擦四肢,切记要缓慢,把毛孔眼都擦张开,听懂了吗?”
“明白!”四个负责擦四肢的宫人立刻恭敬的答道。
“然后是你们,暗号记住了吗?到时候房里一打暗号,你们就得进来澡盆换水添水,晚上水凉得快,添热水记得轻巧利落。”
负责添水的宫人也同样立刻应答。
老太监很满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检查,嘱咐着诸如“澡盆里的水必须干净。”“盆得顶在头上。”“袜子不管多么精致,也只穿一次,决不再穿第二次。”这些话。
最后,他嘱咐完毕了,这才一挥手:“都进去吧,记住了,要是出了差错,打死不论!”
宫人们连忙应答,然后排着队出门,去给陛下洗澡去了。
单就洗澡这个差事,就得二十几人排着队去,每个人都端着一堆东西,精致无比,但全都是一次性用品。
奢靡至此,残暴至此。
这一行宫人,不紧不慢的迈着步,鞋底擦在地上,但又不出声音,一举一动都合分寸,不毛不躁,前面引路的老太监这才满意的点头,没有再聒噪。
看得出来,这才是长久练出来的,不知死了多少宫人,才选出了这些精英,能够‘贴身伺候’那位陛下。
那个嘴唇有些青紫的宫人也在其中,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到宫殿内。
到了其中。
一切按部就班。
先是四个宫人分四面站开,全都穿一样的衣着,一样的打扮。
由掌事的老太监领着,向上请跪安。
跪安之后,托盘由其他宫人接过来,又在屋内铺好油布,抬进澡盆,放入温水,然后请皇帝宽衣。
那位陛下似乎有些疲惫,整个人一动不动,任由宫人和宫女为他宽衣。
然后便是繁琐的规矩,用哪个盆,用什么帕子都有严格规定,每个宫人都谨记职责。
只有皇帝一人显得很轻松自然,他用起奴仆来,就像现代人用家电一样自然。
至于被当做智能家电的宫人们怎么想,那谁在乎呢?
做不到,那就去死。
在这大新朝建立起的这一年以来,因此而死的宫人已经太多了。
在这样的压力下,这些奴仆的一举一动都被严格的训练过,在被当做工具驯化的过程中,甚至有些人还生起自豪感来,就像是老太监那样,严密的监视着这些还没有生出自豪感的宫人,担心他们作为工具不够格。
等到轮到那位嘴唇青紫的宫人的时候,他缓步走上前,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叠毛巾,一共二十五张。
前面五十张已经用完了,他是第三轮,要给前面擦拭的宫人递送毛巾,再端脏水出去。
他一路走到最前面。
然后,突然丢下托盘。
那一直絮絮叨叨的老太监表情立时惊恐起来。
坏了,要杀头了。
老太监这么想到。
但还没等他继续惊恐,就发现,托盘丢下,在那一叠毛巾之中,藏着一枚纤薄的刀片。
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在千钧一发之间抓起刀片,然后投掷而出。
四周一片嗡鸣,澡盆中的水瞬间激起无数波面,刺耳的声音传出,四周的琉璃窗都直接崩掉了。
原本的宫人纷纷捂住耳朵,原本井然有序的房间顿时乱作一团。
但那嘴唇青紫的宫人却浑不在意,他的眼前,只有皇帝。
在场,也只有皇帝反应了过来。
皇帝抓住一个托盘,直接一掀,十几张毛巾飞出去,在空中搅成一团。
刀片锋锐至极,但毕竟还是凡物,连续穿透了十几张毛巾,旋转之力已经被卸掉了许多,速度也慢了不少,而这个时间,皇帝已经离开了浴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之间而已。
老太监直到皇帝起身才反应过来,尖锐的嗓子大声喊道:“有刺——!”
但剩下的没喊出来,那宫人已经猛的挥了两下袖子,袖子中全是木刺,四散而出,将四周的宫人全数击杀,还有一部分木刺直接奔向皇帝。
皇帝却也不慌不忙,而是继续挥舞毛巾,将木刺都打了下来。
那宫人三步并做两步,再度出手,从衣衫上抖落出两口纤薄刀片,再度发起进攻。
但皇帝已经有了准备,这一次,轮到挥手了。
皇帝手中弹出两枚澡盆内的琉璃珠,急风破空,接着“叮“的一响,火星四溅,宫人手里的两枚刀片已断成了两截。
他微微皱眉,放弃了投掷。
飞刀,若是断了,那速度就要大打折扣,杀不了此人。
所以他果断放弃,而是再度变招,一口类似软剑的刀片被他从腰带中弹出,挥舞着劈砍向皇帝。
只是,皇帝却摇了摇头:“这本事,是听风刀萧铭吧,想不到江湖一流的侠客,竟会来行刺寡人,可惜,你武艺不精,今日恐怕大事难成啊。”
说着话,皇帝甚至还有余裕一边接招,一边穿衣服。
听风刀萧铭连斩三下,全都被轻巧的避开,而皇帝甚至借着这个时间,已经穿好了龙袍。
第四刀从天而降。
萧铭青筋凸露,这是他这一生斩过最快的一刀。
以前,他的刀都有声音。
这一刀,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追不上这刀。
就连之前都还游刃有余的皇帝都惊讶了一下。
他一时避让不及,龙袍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但这也让皇帝恼怒了起来。
他手做出龙爪状,掌心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萧铭竟然直接被吸到了掌心,然后被一掌打出!
肋骨瞬间碎裂,萧铭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飞出去三丈,撞在墙壁上。
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此刻却丧失了一切战斗能力。
倒是皇帝,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衫:“弱,这就是江湖一流高手的实力吗?真是太弱了。”
皇帝摇了摇头,有些无趣的说道:“亏我还对你们有些期待,唉,这个世界上,除了巴拉汉,真就无人是我的对手了吗?哦,还有个杨将军,只是他也死了,当今世上,已经无人是寡人对手。”
“可惜啊,我看你的模样,是为了刺杀本王,竟然真的当了太监?”
“自宫,然后进宫,熬了一年才终于等到近寡人身的时机,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寡人的对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恼?”皇帝笑着问道。
萧铭吐出一口血沫:“呸!昏君。”
“你说寡人是昏君?可寡人统一了天下。”皇帝不着急杀他,而是饶有兴致的和他聊了起来。
“你统一了天下,但天下人对你只有恨意,今日杀了萧铭,来日还有萧铭,除非你杀尽天下人,否则你杀不完的。”萧铭气息微弱,眼见是活不成了,只是最后还是充满恨意的看着皇帝。
“恨是没用的,寡人不需要杀尽天下人,只要杀尽你们这一代人,往后的孩童,都会进寡人的学堂里读书,你们的孩子,都会成为寡人的忠仆。”
“顺便,看你快死了,寡人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们这些武林中人不是一直想知道,寡人的绝世神功是从何而来吗?”
“寡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啊,一场意外把寡人送到你们这里来,我才发现,你们这里,太弱了。”
“法门没有,功法也差,所以寡人才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一统江山。”
“你们这个世界,武艺太差劲了,寡人意外来到这里,却称霸了这个世界,真是,天助我也啊。”
“好了,听了这些,你也该去死了,从此之后,这个世界将会是寡人的家天下,所有东西,都是寡人的。”
“你为了刺杀寡人,自宫入宫,那寡人会找到你的儿子,把他阉掉,让你们父子二人都来侍奉寡人,也算是一段佳话。”
“真是谢谢你了,这个秘密,寡人憋在心里太久了,现在说出来,好受多了。”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完这些,连表情都轻松了很多。
然后,他站起来,准备杀掉刺客,但这时候,那名叫萧铭的刺客,却连这个都没坚持下来,听完这些,便已伤重而死。
没能亲手结果此人,皇帝表情似乎有些遗憾。
然而就在这时候,天上突然降下一根金线。
方才还嚣狂无比的皇帝,头颅直接掉了下来。
死的不能再死。
后世有史料《戾帝本传》记载:
“新朝戾帝,悖礼违教,伤化虐人,刳胎斫胫,方之非酷,尽遍山之竹,未足纪其过,穷山泽之兔,不能书其罪,自草昧以来,图牒所记,昏君暴帝,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内倍看,氓庶板荡,百姓懔懔,如崩厥角,苍生喁喁,投足无地,然有义士萧铭,应天顺人,龚行天罚,自宫而潜,伏入宫中,舍命刺死戾帝,救天下人于水火矣。”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藏身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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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打虎
然而这件事真正的作者此刻正在天上,骑着龙驹飞驰而过。
王柏烟在一旁跟着,惊讶无比,对李启说道:“哇哇哇,李兄,我还以为你是个讲道理的人,会下去一一审问盘算,最后才给出一个公正的判罚呢,怎么直接就杀了?不符合你一贯风格啊。”
李启在老马身上,摇了摇头,说道:“那皇宫之后死气弥漫,人人自危,战战兢兢,我们飞行过来一路,这个世界民不聊生,枯骨遍野,十室九空,到处是战场的痕迹,足以见得发生了什么。”
“但我们到了皇宫之后,这里却富丽堂皇,奢华至极,外面一座大城的人口都比不过皇宫的内侍,证据确凿,所以没必要纠结什么,杀了干脆。”
“还真是底线分明啊, 那之后你准备怎么做呢?”王柏烟又问。
李启则立马安排说道:“这边的军粮库房,我已经找到了, 里面粮食足够, 整整有百万石, 应该是整个皇宫数个月的花费,我拿走三十万石, 剩下的留给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然后,这个世界南洋海岛之上,此方天道给你规划了范围, 你在那边种你的粮,挖你的矿,不会受到阻碍,但不可踏出外部一步。”
李启说着情况。
但王柏烟却眯起眼睛:“等等, 你怎么知道的?”
李启回答道:“我问了这里的冤魂,得知了粮仓所在,至于南洋小岛,是此方天道在冥冥中告诉我的。”
王柏烟闻言, 沉默了半晌。
过了一会, 他才打开折扇,一边跟着李启飞行,一边感叹般的评价道:“……不愧是真正的巫觋啊, 这就是祝人吗,沟通万物,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天道, 还是各路地只, 甚至是已经失去神智的鬼魂都能沟通, 真是让人咋舌的力量。”
“王兄,你可是感慨了两次真正的巫觋了。”李启扭头看向王柏烟:“你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 就是忍不住感慨一下而已, 毕竟, 我是头一次看见乡下野巫之外的巫觋呀。”王柏烟说道。
李启不置可否,没有再说话。
没必要说什么, 他暗地里当心即可。
李启从未相信过此人。
那么,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李启下到下方, 用芥子袋装好了自己需要的粮食,王柏烟则得知了自己允许种粮的那座南洋小岛。
他很高兴的把那座小岛起名叫“小蓬莱”。
这让李启多看了他两眼, 但也没有多聒噪什么。
这个小世界的后世有传闻, 海外有蓬莱仙岛, 其上有仙人,神通广大。
仙岛上灵米,仙果,神草,不计其数,然而孤悬海外,绝不踏出岛半步,所以世人皆无所见,只有海外迷失之船,在运气下可能撞见。
但是见到的人实在太少,或许只是传闻罢了。
虽然诛灭了暴君,但李启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扬名,所以从头到尾,这个世界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只是留下了仙人的传说而已。
或许,很多世界的传说,就是这么蔓延开来的。
且不说那些,王李二人也没耽搁,做完事情后,他们则迅速的走出了这座小世界,紧接着便分道扬镳。
王柏烟去忙金浪门迁徙种粮之事,李启则马不停蹄的赶回白犀军所在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顺利的让李启都感觉到特别奇怪了。
自己居然没有受到半点阻碍,就这么顺利的拿着粮食回去了。
但是,顺利是好事,总不能强行给自己找事做吧。
告别了表现的奇奇怪怪的王柏烟,李启拿着粮食,踏上了返回的路途。
————————
李启骑着老马,在天空疾驰。
他一边走, 一边盘算着时间。
大概三个时辰之后,自己就能赶回白犀军所在的地方。
这么走一趟,前前后后,一共也就去了二十多个时辰,也就是两天多一点时间,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只是飞着飞着, 老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律律!”老马吐着舌头,回头看着李启,眼神凄凉。
李启一眼就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这二十多个时辰,老马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的在奔走,先赶去广阳城,再到处奔跑寻找粮食,然后又在那小世界奔跑了一夜,然后出来又马上继续跑到现在。
他快累瘫了。
“好好好,咱们休息休息!”李启看见老马这般模样,顿时羞窘。
他连忙让老马从天上下去,落到地面去休息一会。
百越地面多山,在天上看不觉得有什么,下面的起伏看起来也并不高,但落到地面,立马就能感受到崎岖的山林带来的触感。
这种低矮丘陵都是如此,天上看好像很平坦,下来用双腿走走,那就知道什么叫痛苦了。
在这种地方,在地上赶路那是真不容易。
好在老马会飞。
如果真得在地上奔跑的时候,需要前进的距离最起码翻一倍,甚至可能两三倍。
在地上赶路是需要一直绕山路的,在天上走直线就行了。
但不管怎么走,老马已经跑了二十个时辰了,铁打的马也该累死了,龙驹也顶不住这么压榨的。
老马对他而言,不是坐骑,而是朋友。
他都跑了二十个时辰了,休息一会也是应该的,毕竟李启也知道,老马不是偷懒,而是确确实实累了。
只是,有些担心啊。
耽搁这一个时辰,虽然理论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总是有些担心沈水碧那边的情况。
李启想着这些,然后从芥子袋里拿出老马的食料,都是些干豆子,鸡蛋,带着一些金不唤友情提供的灵花灵种之类的东西。
八百朵灵花,到现在都没吃完呢。
在盆里拌匀之后,就算是给老马做完饭了,李启坐到一旁,等待老马吃饭,休息。
坐了下来,既然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那李启就开始了日常的读书时间。
学习就是修行,须得日日不缀才能有收获。
老马吃饭,李启读书,阳光斜着从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在丁达尔效应下形成了漂亮的光柱,与林荫形成了明暗对比。
百越的山林之中,李启竟然获得了难得的静谧时间。
不过这世间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小会,李启就感觉到有一股妖气在朝着自己靠近。
是那种,很清新的妖气。
没错,妖气也可以很清新,毕竟妖只是一个类型的修行者而已,真正会有煞气与血气那种污秽感觉的,一般叫做魔。
说起来,李启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多动物,却可以被统称为‘妖’,是谁造成了这样的统称?
总不能大家突然就约定俗成吧?
龙族的修行者,人族的修行者,乃至于一些天生异种,或者天地精灵之类的东西,都不会被叫做妖,也不会有妖气。
但偏偏那些普通动植物修行的,就会被叫做妖,而且他们身上确确实实会有“妖气”这么个东西存在,哪怕他们修行的是其他道途的功法,也会有妖气。
这一点,真的是非常奇怪,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注定了这样一般。
但李启书读的还不够多,所以不知道答案。
闲话少说,却看李启停止读书,看向了妖气的来源。
这妖气很微弱,很清新,像是那种刚刚成精的小妖。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只蝴蝶,正在很努力的拍动翅膀,朝着自己飞过来。
“蝴蝶?这可真是稀奇。”李启有些惊讶。
比起那些兽类,植物成妖更加稀奇,而比植物更加稀奇的,那就是虫类了。
虫类大多寿命短暂,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很多虫子连冬天都见不到,更别说还有蚍蜉,朝生而暮死,成虫的寿命只有几个小时。
蝴蝶这东西也是如此,从毛毛虫到蝴蝶,整个过程也不过一两个月罢了,有些品种比较长久,但也只有一年的寿命而已。
能够在这么点时间里成妖,可想而知有多难。
李启能够看出,这只蝴蝶妖应该修行了一些时日,已经摆脱了自然寿命的限制,估计能活了五六年,已经开灵,马上就可以化形了。
虫类在前期的修行速度一般都很快。
倒不是说有什么特殊能力或者种族天赋,主要是慢的都老死了,只有天赋异禀修行的快的,才能活到开灵。
幸存者偏差而已。
“嗯?怎么有伤?这伤断了你化形的道路?”李启突然皱眉,他看见了这只蝴蝶飞过来是求助的。
“原来如此,蝴蝶本就修行不易,今日让我碰见了,便帮你一把。”李启说道。
然后,他抬手,让蝴蝶靠过来,可以停在他手上。
那蝴蝶妖本就已经开灵,只是尚且不能化形而已,明白了李启的意思后,它立刻落到了李启的食指。
李启检查了一番,发现这蝴蝶是精气被吸取的太多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李启发现病因之后,还是继续继续治疗。
“初春值雨,此水带春阳生发之气,然而却又和梅雨相合,湿热熏蒸,人感其气则病,物感其气则霉,于人无多少益处,却对虫菌一类最好,正所谓春雪水生虫易败,便是这个道理。”
“你敞开内腑,此时虽然不是春天,没有天地自然的梅雨,不过我以苍龙神气之生机,人身小天地之春气而合,生出春水来,如此便能补全你的缺损的精气。”
但是李启一边制作着春水,一边补充道:“只是你要注意,不要吸收的太多,留下一部分损伤自然愈合更好,“损”乃损则益柔之象,故自然之中,非无损焉,身有损,才有生,一损一生之中,便是代谢,亦盛衰自然之道也。”
那蝴蝶正在饮水,将李启制造出来的纯水吞服进体内。
然后,它听见了李启的话。
蝴蝶一愣,身后的不断扇动保持平衡的翅膀都停了下来,整只蝴蝶都摔了下去。
“嗯?”李启疑惑。
然而却见一阵灵光,四周有灵气散开,那小蝴蝶竟然突破了,化作一枚蛹,其中生机盎然,似乎在孕育着什么。
好像是一瞬之间悟通了什么,底蕴足够,又有李启的春梅之水相助,这一下,便让她化形成功,变作了一枚蛹。
李启先是惊讶,而后大笑:“哈哈哈,蝴蝶化形,便是由旧化初,推陈致新之举,幼虫化作蝴蝶,蝴蝶又成妖化形为其他天生灵智之物,一概如此,看起来你底蕴已经足够,被我一句点化,真正成妖了,不错,不错!那我便再助你一把!”
说着,李启调动人身小天地的四时之气,说道:“旧体更新,犹如四时更变,必顺四时而调寒暑,我以四时之气,为你奠定根基。”
李启连续两段帮助,恰好到处,没有过犹不及,也没有帮助不及,正好催动变化,蛹直接就破茧而出,从中生出一个小女孩来。
小女孩约莫十二三岁,刚好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青涩模样,又是蝴蝶化形,自然美丽非常,后背还有满背的蝴蝶翅膀纹身,看起来是收进了身躯,化作了这般模样。
只是她刚刚化形,所以浑身赤着,不着寸缕,看的李启连忙捂住眼睛。
非礼勿视。
那小女孩化形成功,惊喜莫名,连忙跪拜,对李启叩首:“多谢恩公点破迷津,又助我化形!我……我……”
只是,她才化形,一无名字,二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一时之间卡在原地,只是激动的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停,你先穿上衣服再说话。”李启却不许她再说下去,慌慌张张的拿出自己的换洗衣物,扔给那只蝴蝶。
但这时候,李启却突然感觉到。
等等,这蝴蝶,身上有一股特殊的线连在身上,正在抽取她的精气?
那蝴蝶化形的小女孩把李启的衣物披在身上,像是披风一样把自己包了起来。
然后,她再度叩首:“多谢恩公!不胜感激,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只求恩公赐名,愿此生铭记,不敢相忘!”
但李启直接打断了她:“等等,先别说那些,你身上为何会有这根线?这是山水大阵的线,你在这附近可曾看见有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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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使者
李启的巫觋视角里,可以清晰的看见,一根线连接着这只蝴蝶,不断的抽取她的精气。
这般手法,李启也会,这种是布置山水大阵的手法。
大部分巫觋对于阴阳术数的阵法近乎于一窍不通,因为那太难了,不过对于另一种类型的山水大阵却很擅长。
所谓山水大阵,其实就是借力山水,以一个个山水地只为节点,以山气水气为脉络,将之构筑成为一个整体。
这种山水阵法没有道门那种阴阳术数阵法的神奇玄妙,毕竟那种东西能够颠倒乾坤,逆转阴阳,能够用很小的代价做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山水阵法的优势是无比的宏大。
一位又一位山水神只的连携而成的阵势,由巫觋统辖,此等力量虽不精妙,但却宏大,能调动起巨大的力量,组成整体之后几乎不可摧毁,除非有大能出手,直接连带这一片的山脉水脉一同打烂,才能正面解除。
当然,也可以拆解掉各自各个节点之间的联系,但那就需要慢工出细活了。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巫觋居中调节,说服这些山水神只, 各方精怪乃至于势力自愿贡献力量。
“有人和你做了交易?你先前精气亏空, 分明就是被这人强行抽取,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启的情绪有些激动,语气带上了些许严厉。
听见了眼前恩公的话, 那小姑娘吓得够呛。
蝴蝶本就是容易受惊的种类,此刻被恩公一顿吼,更是战战兢兢, 抖的和没穿衣服似的。
哦,本来就没穿衣服,就是披了一件李启的袍子而已。
老马在旁边斜觑一眼。
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李启整天到处管闲事,他都习惯了,不耽误他吃饭休息就好。
而李启, 他看见那蝴蝶小姑娘的模样, 深呼吸一口, 压下心情, 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坐到这里来, 你且与我说说,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恩……恩公,你, 你生气了?”那蝴蝶小心翼翼的问道:“不敢与恩公同坐,我在这边跪着就好了。”
李启闻言,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然后直接站起来, 把她提了起来,放在了自己旁边。
不等蝴蝶有什么反应,他接着问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没察觉到吗?你身上这东西, 正在抽取你的精气, 我之前都没发现, 但你刚刚化蛹成形,身躯重塑, 本应浑圆无缺,但却多了根线, 这才让我发现。”
“线?”小姑娘有些疑惑, 她原本的紧张也被李启的疑问冲散了,而是回忆起来过去的事情。
毕竟,按照年龄算,她在蝴蝶里虽然算是长寿,但实际上也就只活了四五年,开灵时间也就四年左右,心智尚不成熟,暂时还是单线程的。
思考与紧张,两个事情她很难同时做到。
李启一通发问,她一开始思考,于是便忘了自己其实很害怕了。
“恩,恩公……先前,这边的山大王,召集所有开灵的群妖,要我们帮他一个忙,要我们都给出一丝精气,为他锻造一个法宝,而他则给了我们一些灵果作为报酬。”
“大家都害怕他翻脸,所以都做了,是否是这件事啊?”蝴蝶问道。
“山大王?你们这座山的山神?”李启又问。
“嗯……他自称黄山君,恩公,是他偷了我的精气?”蝴蝶怯生生的问道。
“或许是,我先帮你掐掉,你帮我带个路即可。”李启伸出手,从脖子缝处伸进去,摸到了背部。
这只蝴蝶只是披了一件李启的袍子,所以从后颈的缝隙伸进去,很容易就能摸到那根线,并无其他阻挡。
李启心无旁骛, 从肩胛骨一路摸索下去,顺着脊椎,一路摸到第三块脊椎上。
第三块脊椎骨,也就是颈椎所在的位置, 恰好对应咽喉流气之处。
脑后为风门穴,脊梁第三节为肺俞穴,皆生有洞,易于受风。
“深呼吸,放松,断非意想所及,目不外眩,神守其舍。”李启提醒了一句。
然后,他猛地用力,以武道内气击之。
武道内气,特性纯净,会吞噬同化所有不同源的气,将之炼化成一样的东西,所以武者大多没有太多神通,但内气却可以破开大部分术法。
因为归根结底,所有的术法,神通,都是对于天地之间无穷的“气”的利用。
内气击断了那一根线。
原本被那根线填满的区域,现在露出了一个小洞,让蝴蝶的人身小天地露出一丝破绽。
外界之气侵入其中,让她顿时头晕目眩。
外气入脑,目错头重,阳亢也。
李启用手指堵住破绽,然后催动生气,将这一丝破绽愈合。
“好了,现在这东西不会抽取你的精气了,那黄山君在何处?”李启问道。
小蝴蝶身上的那根线被李启抽掉,她昏沉了一瞬之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身体都轻松了起来。
她立刻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不过一刻钟内,竟然帮了自己三次。
一念及此,这只蝴蝶连忙起身跪拜:“我这就为恩公带路!”
李启心中也有些焦急,虽然他从王柏烟那里知道了山水大阵的存在,可现在却是自己亲眼看见了,所以他急着想去确认一下。
“老马,你吃着,等会我来找你,如果我一个时辰之后还没到,你就接着休息。”李启招呼了一下老马。
老马嘶鸣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李启见状,跟着那只小蝴蝶,朝着山中走去。
小蝴蝶赤着脚,披着李启的袍子,在山间给李启带路。
只是,路上,她总是有些踌躇的模样,时不时就扭头看向李启。
“是有后顾之忧吗?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牵连到你。”李启看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以为她是担心报复,所以安抚道。
但那小蝴蝶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并非如此,只是……我尚且没有名字,想请恩公赐名。”
“名字啊,原来如此。”李启这才想起来,这只蝴蝶之前就说过,希望他给起个名字。
“赐这个字担不起,但帮你取个姓名还是可以的。”李启走在山路上,开始思索起来。
走了一段,他看了看四周,有了灵感,笑道:“蝴蝶喜芳草,可见舞蝶与飞花共适,因其芳馨而蜂蝶欢喜,故君子不作垢业,擅与清芳之人相交,元气浑然,圭角不露,便是持身涉世一安乐窝,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盂水同圆也。”
“我便以此寓意,给你起名叫逐芳吧,望你日后能避膻秽,追芳兰,不会变成那丛嘬蝇蚋,而是继续做那舞花飞蝶。”
“多谢恩公,敢问恩公姓名?”那蝴蝶大喜,连连再拜。
李启赶紧把她扶起来:“我叫李启,还有,别动不动下跪了!”
“逐芳明白,以后,我便叫李逐芳了!”李逐芳喜滋滋的说道。
“啊?你要和我姓?”李启扶起来之后,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头。
冠他人之姓,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是会影响到未来一生的,名字这东西,可是会伴随一辈子的。
“逐芳不过是一只野蝶罢了,自然无名无氏,此番能够活下来,全靠恩公救助,得以化形,也是仰赖恩公玉言点化,甚至祛除身上外患也靠恩公帮忙拔除,这等大恩已经无以为报,只能铭记心中!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偿还!”李逐芳立刻说道。
小姑娘满脸笃定,看的李启有些头痛。
主要是蝴蝶化形年纪太小,不过十二三岁,刚刚长开身子的年纪罢了。
李启,很不擅长面对小孩子。
所以,他干脆板起脸:“别想那么多,帮你,与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需要你偿还,你老老实实带路,帮我找到黄山君就好。”
“是!”倒是李逐芳高高兴兴的,立刻答应下来,然后继续给李启带路。
一路上,山路狭隘,数百据险拒之,但李启早已习惯了走山路,李逐芳作为蝴蝶成精,更是会飞,所以倒是没遇到什么特别的阻碍。
一路上,和百越大部分地方一样,风景秀丽,丛木茂盛,只是有些地方却开始枯黄起来,不像是正常的情况。
“山水大阵开始抽取这些山气,导致树木枯萎了吗?”李启看见这个形状,心中暗道。
又拐过一个弯,有渊坠成潭,水泉深碧清澄,中有巨鱼,足有一丈二长,在水中无精打采的游着,似乎非常疲累。
李启见状,知晓这巨鱼肯定也被抽取了精气,和李逐芳一样。
但李逐芳是蝴蝶,本身就脆弱,抽取一些差点要了她的命。
而巨鱼虽然修为和李逐芳之前差不多,都是已经开灵有了神智,差一点化形的阶段,但身躯气血浑厚,被抽了这么些,只是疲惫,没有伤到根本。
李启见状,也没有多管,而是接着前进,去找黄山君。
走了三里地,西抵一高峰,见危崖独展,内环成峡,越岭稍下,循危崖而行,山势复开,遂登山坡而入。
入了此山,这里似乎形成了一个风洞,风吼不息,浮云开合无定。
走到了这里,李逐芳站定:“恩公,黄山君就在这虎吼崖下方……只是,我不敢下去。”
“虎吼崖,这名字倒是贴切。”李启往下一看,就听见风声呼呼。
风声咆哮,隆隆作响,犹如林间虎吼,摄人胆魄。
但偶尔,李启却能听见一声真的虎吼,带着戾气和暴躁,与风声一通震响。
虎吼和风吼齐鸣,混在在一起,威势震撼山林,有腾空入海之状。
“此方山神……九品的虎妖?走了神道啊。”李启观察一二,得出了结论。
然后他对李逐芳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下去一会,马上回来。”
语罢,李启抓住崖壁,一路小心的攀岩下去。
他也想很帅气的纵身一跃而下,但很可惜,他不会飞。
这虎吼崖足有百丈高,直接跳下去,毕竟有武道九品的身躯,摔死未必,但断腿估计没什么悬念。
还是老老实实攀岩下去吧。
一路上踩着岩壁上的凸起,李启飞快的来到了崖底。
只是还没到,他就感觉到了下方阴影有杀气。
一道猩红的目光从下方的巢穴中传来,透过山风。
却见一只巨型猛虎从下方奔跑而出,摆尾摇头,伸腰展臂,口似血盆,阔膀膊,钢腰,金爪,铁尾,对李启虎视眈眈,大声咆哮,口吐人言:“何方小儿!安敢扰你大神清静?!”
李启听完,估摸了一下距离,看了看下方还有二十丈左右,应该摔不断腿,所以干脆直接跳了下去,猛的砸在了地上,站在了猛虎三丈外。
“黄山君?是吗?”李启问道,同时看了一眼四周。
这整片地方,都充满了凶戾之气和死气,四周摆放着很多尸骨,有人类的,也有其他动物的,估计都是这位黄山君吃完了放在外面堆起来的。
李启对他吃人倒没什么恶感,毕竟人家是老虎,不光吃人,别的动物也吃,总不能不许虎吃肉。
但是,这些骨骼的摆放……
李启皱眉:“是谁教你的?这些骨骼的摆放……你身边没有伥鬼,都被你打碎了掺杂进骨骼里了?以这山中百妖精气为引,再加上你以往积攒的伥鬼,又借助这山水大阵的力量温养,你是是想催生出骨妖来?而且这骨妖的灵智是用你的伥鬼神魂养出的,所以自然会听你号令,这种狠辣的手法……不是普通神道会的,这分明是巫蛊之术。”
是的,狠辣的手法,这种阵势,要牺牲山水之气,同时不知道要抽死多少李逐芳这种小妖,而这一切,就是为了孕育出一只九品骨妖作为他的扈从。
最关键的是,这种手法,是巫蛊一脉的手段。
和正统巫觋不同,巫蛊一脉擅长炼制蛊虫,培养恶妖,以此作为扈从护身,并且还能专精施展诅咒,和鬼巫一样,都是巫道的一个分支,手段相当阴险。
这骨妖,便是巫蛊一脉能够炼制的扈从之一。
李启心中暗叹。
果然,是广阳城那边的手笔吗?
只是有个问题。
山水大阵,其实是不需要血祭的。
那么,他们凑血祭做什么?还是说,血祭是王柏烟试图激怒自己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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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金刚
黄山君听见对方的话,心中一慌,顿时下意识的发出低吼。
怎么回事?此人是何方神圣,怎么看一眼就知道了自己谋划?!
他为了此事暗中筹谋十年之久,费尽心思搭上了广阳城的线,这恰逢对方需要山神支援构筑大阵这才终于松口给了自己这一法门。
却不曾想,这才刚刚架起来,就被人找上门来了?!
短暂的慌乱了一阵,他心中杀意直起!
作为一头镇山猛虎,黄山君在这方圆百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眼睛一撇就有无数小妖战战兢兢,那里被人如此这般找上门来逼问过?
再说了,找上门来着,不也只是个九品吗!?
自己身为山中猛虎,得广阳司徒传授巫蛊之法,结合神道法门,自成路数,在九品中也算得上是强者,面对一个连御风之术都不会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一念及此,黄山君定下心神,对李启呲牙:“你是何人?关你什么事?滚出虎吼崖,本君还能饶你一条性命!”
看见黄山君那色厉内荏的模样,李启摇了摇头,然后, 他调动体内五岳之气,似乎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 黄山君见状, 以为他要动手, 立马咆哮一声,却见一股股声浪, 在空气中激波荡出!
随着音波荡出,这头猛虎直接扑出,血盆大口张开, 想要咬住李启。
李启见状,微微皱眉,然后身体下沉,一拳击出。
拳中带有五岳之意, 恰好克制山神。
岳者,山之高大者也,能够在位格上压制山神。
黄山君被这一镇压,气势弱了三分, 但还是凶戾的扑了上来。
在黄山君看来, 人类,而且还是巫觋,近战定然是弱势, 身躯肯定孱弱,比不了他这山中猛兽。
所以,以猛虎下山之势扑近, 就算此人还藏有什么手段, 也得被逼退之后才能施展出来, 这么一退,那就是他的机会!
但他没想到的是, 那人类居然半点不惧, 挥舞着双拳就迎了上来。
而且, 没有被猛虎巨力压塌,反而是直接把老虎正面压制住了!
力搏猛虎, 虎力而不及也!
鲤流意爆发出来的双倍力量, 短暂压制住了黄山君!
就这么一瞬间的压制, 李启再度发起攻击。
又是两拳砸下。
一拳正正砸在老虎鼻子上,另外一拳则直接冲着喉咙里面打了进去, 猛虎下山, 一下子给自己扑成了傻子。
拳头深深刺入喉咙里, 抓住嗓子眼往外扯,鼻子又遭重击,黄山君哀嚎一声,想要合上利齿,把那人的手给咬下来!
但他使劲儿一咬,叮当一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两道金气已经护住了对方的手,这么一咬下去,反而把两颗大牙给绷断了!
那两口金气还不停歇,刷刷两下,把黄山君锋利的虎爪也给修了修。
猛虎,所以百兽畏者,爪牙也。
爪牙废,则孤豚、特犬皆能为敌。
李启出其不意,直接虎口拔牙,再断虎爪,黄山君一身的本事,十成去了八成,而且鼻血也被打了出来,哀嚎不已,虎啸声中都听出了哭腔。
李启却不放手,他从虎口中抽出手来,握住黄山君的两只耳朵,翻身上背,一拳打在虎头上。
以李启的手力,就算是铜铁铸成的脑壳,一拳下去也要陷个窝窝,但这虎妖的脑壳比铜铁更硬, 一拳下去,非但没有起效,反而把手震的生疼,手中虎口开裂,鲜血流出。
于是李启发了狠,换了个方向,不砸脑壳,专砸后颈,头颅和颈椎连接之处。
虎妖也知那里是弱点,疯狂扑腾,哮吼拿攫。
虎跃山林,到处翻滚,四周腾挪,呼啸不已,拼命想把李启甩下去,咆哮不止,似雷霆以博噬,听的山外无数小妖心惊胆裂,魄散魂离,不知是哪位狠人敢去招惹黄山君。
尤其是上面的李逐芳,更是吓得变回了原型,一只蝴蝶藏进了树丛里,瑟瑟发抖。
但纵使黄山君不断扑腾,李启的双脚却如同钳子,死死的夹住虎腰,脖颈上几道青筋暴起,疯狂击打后背。
看那架势,当真是猛虎逢恶兽,有苦说不出。
李启夹得稳稳的,双拳齐出,左手揪住项毛,右手挥拳而打,一顿拳脚,不多时,黄山君口鼻喷血,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地上气喘,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启抓住老虎耳朵,也是气喘吁吁:“呼……山君,可否,听我一言。”
黄山君听见这话,眼泪都掉下来了。
想通了这点,黄山君更加委屈起来。
那自己这顿打,不是白挨了?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他派来的,只是……有点渊源而已,好了,闲话少说,带我去看阵盘。”李启催促道。
“是,这就为先生带路!”黄山君连忙起身,然后一路带着李启,朝着山中央走去。
李启跟上。
很快,一人一虎就到了虎吼崖的下方。
一路来到这里,黄山君指着一块大石说道:“先生请看,这就是此处的阵盘,是司徒大人亲自布置的。”
“我知道,让我看看。”李启上前,用手摸了摸这块石头。
触手冰凉,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石头而已,除此之外几乎感应不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不过,李启有自己的手段。
他拿出了一根‘线’。
正是那根从李逐芳身上拔出来的线头,李启一直没扔,而是一直拿在手上呢。
在此处阵盘所在,李启轻轻一扯这根线头。
忽然之间,之前那些几乎无法察觉到线,被扯动了一下,纷纷浮现了出来。
密网罗微,牵一发而动全身,整张网络都因为李启的这一下而暂时暴露了出来。
却看见,无数细丝,足有数万条,以这个石头为中心蔓延出去,像是蛛网一样。
这些细丝,一根根的编制成网络,不断的荡漾,不知道这些细丝都连接到什么地方,但数以万计的细丝向外蔓延而去,每一秒钟,每一根细丝上,都正在以极高频率振动,带着波痕激荡,然后将自身的波动传达到阵盘上,并传来一缕缕精气。
无数密密麻麻的细丝,蔓延到一个个不同的小妖或者地脉上,再从这些东西上面继续延伸,直到根本看不见。
“啊,这——”黄山君似乎也是头一次看见这般景象,一时间目瞪口呆。
而李启,则默默的记下这个阵盘的各种细节,虽然他其实也看不懂这东西,但可以回去翻书。
“这就是山水大阵的阵盘,那么……”李启目睹了这些,心中更有底气了。
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有一杆秤。
关于整个广阳城的局势。
首先是帮助自己的王柏烟。
王柏烟当然不值得信任,对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疑点,明显是对方故意暴露给自己的。
所以李启才没有声张或者做出什么表示。
因为,对方故意暴露出疑点,焉知不是鱼饵?自己要做的不是分辨这些有的没的,而是要救下百姓,所以李启没有去纠结那些东西。
其次,关于血祭和山水大阵,李启心中一直都有安排。
要救下那十多万人,光是给粮食,是肯定不够的,粮食是基础,是必须,但不是全部。
就算是给齐了粮食,但广阳城方面如果头铁,硬是要血祭的话,粮食根本就不顶用,粮食是不能帮助这些百姓在毁灭性的力量下顶住的,他们还是会被杀掉作为祭品。
李启的想法是,粮食帮助他们活下去,然后帮他们迁移到那个小世界去。
金浪门不是要在那边开一个岛屿作为小世界种植地吗,这十多万人应该是刚好,到时候和王柏烟打个商量,金浪门不需要额外抽调人力,直接就能用这批人去那边种地,既解决了金浪门的人力问题,又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
如果王柏烟不答应,那李启也不准备和他讲道理。
那个小世界是无主的,不去帮金浪门种地,自己种不行吗?移民过去即可。
虽然这样做会有一些后患和副作用,从这座天下迁移到其他小世界,就像是从世界顶尖的繁华大都市搬家去了非洲原始森林里面,会失去很多机遇和未来,而且那座小世界也可能会承受过度的负担。
但不管怎样,也比等死好。
暗暗记下山水大阵的特点,李启一掌拍在上面。
却见无数细丝绷断,整个阵盘,直接就被他强行摧毁了!
这对整体的大阵没什么影响,山水大阵可是由无数山水集合而成,李启最多只是摧毁了这一个小节点而已,甚至都不会被察觉到。
但是——
山中无数小妖,都感觉身体一轻,突然就好像松和了很多,很多妖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疲劳都缓解了许多。
而黄山君则目呲欲裂,他愤怒的看向李启:“先生为何?!你毁了这个阵盘,那我的骨妖呢!?岂不是也跟着一起毁了!?”
如果不是打不过,黄山君此刻恐怕已经扑上去了。
而李启则立刻说道:“山君别慌,我自有补偿给你,怎么可能白白让你受损呢?”
黄山君一听,转怒为喜:“啊,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先生了。”
“你且过来,露出你的金身来。”李启说道。
黄山君一听,顿时警惕起来:“先生要我露出金身是为何?”
神道所凝聚而成的金身,是修行核心,不会随意示人。
“我有一物,可以弥补你损失的骨妖,但需要以你金身滴出神血,用以认主。”李启说道:“你若担心我对你不利,那我现在就可以对你不利,你又不是我的对手。”
黄山君思索一二,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对方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觊觎自己的。
要打嘛,自己也打不过他,他要杀自己也不难,而且和自己往日无怨,杀自己也没意义。
这么想到,于是他便露出自己的金身来。
只是,刚刚袒露出弱点,两口金气闪过,如同铡刀,直接金身的头颅带神魂,全部剪碎。
而李启在旁边,没有半点波动。
他本来就没准备留这老虎的活口,只是若是与之搏命可能会引起四周其他山神的注意,所以略施小计让他露出弱点而已。
黄山君是老虎,吃人吃兽,李启都觉得没什么,生来如此而已。
但此妖参与了山水大阵的血祭,又是广阳司徒的爪牙,甚至还准备吸取精气,以一山小妖之命为自己温养出一只骨妖来。
那只好除恶务尽了,留着这种山神,也是祸害。
再说,让他活着,如果他告诉了广阳司徒这里的情况,事情岂不是泄露了?
杀了黄山君,李启走出洞外。
灭口之后该怎么做,他也有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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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幕
虎吼崖下方。
在原本黄山君的巢穴里。
李逐芳瑟瑟发抖。
“恩……恩公,你要我来当山……山神?”李逐芳颤抖着,浑身战栗,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带恩公来见黄山君,结果……黄山君就死了。
这位威震百里的山中猛虎,就这么死的悄无声息。
对李逐芳来说,黄山君就是不可撼动的神, 可现在神的头颅就摆在她的面前。
“谁说让你当山神了,让你当你也没那能力啊,起码得神道九品吧。”李启笑了笑:“放心,我只是让你拿这些金身碎片,这些方便你以后修行。”
李启说道:“这些东西,你拿着当报酬, 走神道可以直接用,走其他道途,也能拆碎了换其他资源,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小姑娘一听,连忙又跪下了:“恩公请讲,不需要这些报酬,但有吩咐,逐芳必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松懈。”
“做多少事情,拿多少报酬,此乃正之道也,不必多说,收下就好。”李启把金身碎片交给这个淳朴的小姑娘,然后又指着黄山君的虎头,对她说道:
“此头颅中镇压着黄山君的残魂,有这个在,他就不算死, 放在这里,你日夜看守,营造出他还活着的假象,不需要太久,一月时间即可,然后就毁掉此物,让他归于轮回吧。”
镇压残魂,是让人永世不得超生的手段,如果不是特别必要,李启不会用这种方法,但现在没办法,所以找了个监工,一个月之后,等尘埃落定,就可以放他重归轮回了。
“然后,这个,是此处阵盘的核心,我毁掉了抽取你们精气的那一部分,但山水大阵本身仍在,这个我没能力阻断,也没有必要去阻止山水大阵,毕竟这个东西是抵御妖魔用的,摧毁了,死伤的人会更多。”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看守,不得让外人接触,听明白了吗?”
李启嘱咐完这些之后,看着李逐芳,等待她的回答。
李逐芳连忙叩首:“逐芳肯定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点松懈!”
李启叹气道:“我在此间没有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托付给你了,我尚有要事,暂且离开,你就留在虎吼崖,我已经利用外边的骨堆设下禁制,伪装了黄山君的手法,你只要不声张,一月时间应该会很快过去,对了,之后若有清月出现,你记得立刻去拜见,少不了你的好处。”
又交待了一些细节,李启转身离开,然后攀岩上去,只留下李逐芳在这里。
这只蝴蝶与他不过萍水相逢,至此一别,估计是再见不到了。
不过无所谓了。
一路上,告别的人和事太多,李启早已习惯。
长路漫漫,道途之中,是没有多少人和事是能一直陪着自己走下去的。
李启这么想着,回到了老马身旁。
此刻一个时辰差不多刚好结束,老马休息的差不多了。
于是,一人一马再度出发。
——————————
等到夕阳西下之际,李启总算赶回了白犀军中。
这二十多个时辰的旅途,总算结束了。
白犀军也带着百姓走了一段距离,但是走的不远,也就两天时间,走了约莫一百里左右,在天上随便找找就找到了。
更别说老马有寻踪之能,可以找到沈水碧的位置。
毕竟,老马识途,可不只是一个典故,马儿本身就具有辨别道路的能力。
顺利回到这里,只是李启刚到,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白犀军人人紧张,百姓们则非常欢欣,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他骑着老马落到地上,白犀军立马有人迎上来。
“李先生,您回来了?是您带来的使者?”一个军士凑上前来问道。
“使者?什么使者?”李启皱眉。
那凑上来的军官说道:“一个时辰前,有广阳城的使者来了,拿着司徒大人的牌子,说要见我们现在的将主和指挥,现在已经进帐篷里一个时辰了,但还没消息,李先生你要不进去看看?”
“一个时辰了?好,我这就去看看,对了,这是粮食,你拿着……等等,算了,你别拿,等会我来。”李启本来准备把粮食交出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广阳城来人了,此刻拿出粮食不是好事。
若是让民众以为粮食是广阳城方面带来的,那之后恐怕要起冲突。
李启思虑着这些,让老马去休息,自己则快步走向远处的帐篷,那是临时的指挥所。
一路走过去,李启可以感觉到,百姓们似乎很高兴,他听见了不少声音,都是庆幸终于有官府的人来了,之后估计不用发愁了。
越是听,他的心中越是感觉不对劲。
官府的人,可不准备救人,而是准备血祭。
这使者的来意,李启用脚趾头也知道不单纯。
但问题是,百姓如此信赖官府的使者,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官府在平素里是有信用的,是让百姓愿意相信的。
那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甚至要选择血祭这些平民?
但李启也没有全然坚信这点,因为,血祭这件事,虽然有很多侧面证据,证明官府没有在乎这些军民。
但是吧,血祭一说,李启只听王柏烟说过,在李启自己的理解里面,这完完全全就是王柏烟的一家之言,没有第二个确凿的证据,只有一些侧面证据。
所以,实际上,不管是王柏烟还是广阳官府,李启一个都不信。
他有自己的打算。
但那些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走到了帐篷附近,李启还没看见那位使者,就看见了正在晒太阳,昏昏欲睡的兔子。
不是沈姑娘,而是兔子。
而且这只兔子,还穿着衣服。
一只好好的穿着袖珍衣物的兔子,就像是那种给狗狗穿的四足带裙子的衣服,甚至还有人在上面绣了花,不知道是谁干的。
这只灰白相间的兔子,耷拉着耳朵,两个耳朵像是眼罩一样盖在眼睛前面,趴在一块石头上晒屁股,非常显眼,但又好像很正常,反正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好像一切事情都和她无关一样,沈水碧就这么趴在上面,睡午觉。
不过这一切本来就和她无关,而且,她这个样子,实际上是李启嘱咐的。
李启之前通过山水传讯,已经传回了消息,其中就有一条,希望沈水碧变回原形,然后藏匿气息。
只是李启没想到的是,变回原形之后,她也穿着衣服……
兔子毛在她眼里,估计和皮肤一样,都属于不穿衣服。
看起来上次自己rua了一把毛,在她看来等于摸了一把屁股。
那还真是后果很严重啊,自己捡了一条命呀……
如果真是不熟悉的人这么做了,会被她当萝卜吃了吧?
咔嚓咔嚓的就啃成碎片。
也可能直接伸手拍死。
以后注意点吧。
不去打扰午睡的沈水碧,李启走上前去,掀起帐篷。
却见,帐篷里面,白犀军现在主事的那位副将,还有张澜都在这里。
这两位在此,旁边却还有一个李启不认识的老者。
那老者精神矍铄,一身肌肉,虽然白眉白须白发,但一身肌肉虬结,比外边的军汉还要强壮,一看就让人觉得可怖。
虽然是一副鹤发童颜之态,穿的也是老人家的宽大袍子,但一般人穿着袍子都是宽宽松松的,在他身上却显得鼓鼓囊囊,袍子都被撑涨了起来。
李启一进去,帐篷里三人却都朝他看了过来。
那壮硕老者大怒,瞪着李启,不客气的说道:“这是何人?!我等上官议事,敢不先行拜会就直接闯入?!自己下去领受一百军棍!”
李启搁这还莫名其妙呢,那边白犀军的副将连忙起身,拱手道:“上使莫怪!这位并非白犀军下属,而是一位出手相助的义士,他就是我们先前说过的那位李启。”
李启皱了皱眉:“不知使者为何如此暴躁,可是阳气太盛?”
“你就是李启?”那壮硕老者站了起来。
“正是,不知使者性命?怎么路上我们居然错过了,我也刚刚从广阳城过来呢~。”李启笑容温和的说道。
只是,怎么看,他的笑容都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张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手摸到了剑匣上。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位使者,和李启,应该是有什么过节。
但他们互相之间都不认识,明显这个使者是不认识李启的,但他知道李启这个名字,说明李启在广阳城做了什么,以至于让这位官府的使者知道了。
李启做的事情,应该是让官府很不高兴的事,否则就不会是这么个剑拔弩张的气氛了。
而在张澜看起来,李启很明显不是那种搞事的坏人,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么,官府为什么要对他这个态度?
各种缘由,恐怕值得琢磨啊。
所以,张澜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看着,看看事态会怎么发展。
“老夫名叫张代禄,广阳张家之祖,你应该听过老夫的名字。”那壮硕老头昂起头,傲然的对李启说道。
张代禄这个名字,李启没听过。
但广阳张家,他知道。
“久仰大名,只是不知前辈为何会来此处?”李启拱手问道。
白犀军的副将在两边张望,他也看出来了,二人似乎有矛盾。
不过,不清楚事情的缘由就去调解,那是犯忌讳的,所以他也没有开口,而是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交流,自己随时插话,免得矛盾被言语激化。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张代禄抖了抖胸肌,昂起下巴,看向李启:“我为何来,你难道不知道吗?公然代表白犀军抗命的,就是你吧?你到了广阳城,做出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伪装军情使,骗取军粮,代表白犀军抗命,去广阳城不过一天时间,就干出了这么多事情,你很不错啊。”
说完,他看向那位副将,抬高了声调:“白犀军暂代将主!见此牌,如有司徒谕令,速速与我擒下此贼,就地正法!然后随我赶回广阳城!”
这话一出,不说旁边的张澜和副将,就连李启都惊了。
李启还以为对方会说什么,没想到上来直接发难了!?
都还没自我介绍呢!
那副将也听傻了,连忙冲上来:“上使,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李先生救了我们全军,更是心怀——”
但是那副将还没说完,却见张代禄抬起手,展示出一块金牌,厉声喝道:“暂代将主,你要抗命吗!”
“末将不敢!但其中定有蹊跷,李先生绝不是能做出那些事的人,上使切莫着急判罚,一时冲动,残害了忠良!”那副将单膝跪地,但却拒不接令。
整个白犀军,都亲眼看见了李启和张澜在最危急的时候出手相助,硬抗两个八品,救下了十万军民。
况且,李启还专门起祭,超度了他们兄弟的亡魂,驱散了那些妖魔的恶灵,又做法驱除了十万人的病气,而且不求回报,可谓好事做尽。
这等义士,怎么可能做出上面那些事情?
其中一定是有蹊跷的。
看见白犀军的副将居然抗命,那张代禄眼角颤了颤,刚想说什么。
不过,李启这时候插话了。
“是吗?我听说的好像和使者不太一样啊。”
李启退后了一步,然后才开始说话:“我去了一趟广阳城,却只看见了难民无数,却无人问津。”
“只看见了广阳张家这等富户的粮仓里粮食充足,但军粮库却空空如也。”
“只看见了各路大军都没有得到支援,险些害的全军被妖魔屠灭。”
“只看见了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妖魔来袭至极,不思抵抗,只想撤回后方,建立山水大阵,妄图血祭百姓以图平安!”
“现在还想以同样的说法唬骗真正的血性汉子,逼他们做出忘恩负义之举。”
“这就是你们这些广阳官府的做派?你们的脸面呢!”李启大声喝道!
张代禄怒不可遏:“住口!”
李启却不管他,扭头看向张澜,坦然问道:“张兄,敢杀官否?”
张澜仰天大笑:“哈哈哈!有何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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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谋算
听见这话,那张代禄虽然惊讶,但却并不慌张,而是举起金牌,大声喝道:
“尔等大胆!这里是百林国,国主在上,太守居中,我等使者秉持一国之威严, 尔等胆敢放肆!?”
“暂代将主,这就是你口中的‘义士’?军中行杀官之举,目无法令,嚣狂至此行事言语如此猖獗,还不接令,结阵,与我速速拿下此獠!”
言谈之间,却见金牌闪烁,那金牌,居然是一个法器!品质达到了八品,足以镇压一切寻常的山水神只!
在场众人,八品以下,都感觉到重重镇压,几乎要屈膝跪下。
这是一州司徒的金牌,携带百林国纲法国纪之威,乃人道法宝,只要百林国仍存, 那国法威严尚在, 便一直有效, 威力颇大。
白犀军副将半跪在原地,冷汗冒出, 一时之间卡在原地, 不知如此是好。
军中汉子,自当遵从军令,但又怎么能对李先生和张先生刀兵相向?
张代禄却不等白犀军副将思考,而是再度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抑暴惩贪,显于国纪,难道不是汝等肩上之职责?此獠公然犯刑,势所必诛,人宜共殛,还不速速集结军势,将之擒下!?”
但李启一只手搭在了那副将的肩膀上,低声说了一句:“将军,我且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知白犀军主将为何一去不回?因为他,同样被以抗命的理由押入大牢,现在生死未卜。”
然后,李启不做多言,立刻出手!
两道金气拉出两道金线,无声无息间刺了过去。
这一次不止是两道了, 而是两道合二为一, 化作一根。
金线以寻常九品难以反应过来的极速突刺而来。
李启的偷袭,在之前从未失过手,对付九品的敌人向来是一斩一个,绝对不用第二刀。
虽然这两口天生神兵没有经过能工巧匠锻造,但本身就分阴阳两道,合二为一,在八品之中已属上品!
李启平时都是拆开用的,因为哪怕拆开,也是八品,碾压一些没有克制手段的九品修士已经足够了。
但现在,面对的并不是那些乡下山神之类的臭鱼烂虾。
张代禄这壮硕老汉嘴角一撇,竟然反应了过来!身上肌肉绷起,拳头上附着了一层武道内气,然后,一拳击出!
双方首次正面冲突。
双拳接上刀刃,雄力迸发。
张代禄是一位正儿八经来自官府的强者,修为比李启强,法宝也比李启的好。
李启很清楚,对方手里的那块金牌,哪怕是金气合二为一,威能也不过堪堪持平而已,并不能做到碾压。
沉重又抵挡不住的拳劲瞬间击破剑气,挟带巨大压力直扑李启面门。
李启眼睛瞪大,不可置信。
金气竟然被用拳头给打飞了!
但与此同时,李启双手一招,防御的同时,那道被打飞的金气瞬息之间飞了回来。
八品金气,一息之间能行五里。
被打飞这几十米的距离,和就在当面根本没有区别。
金气迸发出所有力量,速至极处,势如金,以在空气之中生生摩擦出火星的速度,似贯日流星,毫无变化,却以绝对无法闪避的速度直接轰在张代禄的肩膀上。
其实李启瞄准的是头颅。
但张代禄并不是庸手,在最后一刹那歪了一下头,虽然没有避开,但还是让头闪开了,用肩膀承受了这一击。
张代禄硬吃了这一击,他的拳头也到了李启面前。
只是这个时候,张澜已经赶到了。
张澜修行的也是武道,而且是武道八品!
他一只手搭在了张代禄的拳头上,然后,猛的一掀。
张代禄直接飞了出去,身姿划开云层!挟带破山之威,把天上一蓬云都给撞散了,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张澜也不多说话,一个立定跳远,身躯腾空而起,直直的追了上去。
但那一拳,虽然拳头没接触到,但拳风已经刮到了李启,直接砸在他脸上,砸的李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鼻血飞溅,鼻梁骨都给干断了,人也往外直接飞出了帐篷,划了几米远。
没办法,巫觋近距离面对一位武者,那结果大概率是如此。
不管是任何道途,只要被同品级的武者近了身,那结果就完全可以预料了。
外边的沈水碧似乎反应了过来,她原本耷拉着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接着好奇的看向了摔在地上李启。
不过,李启立马捂住鼻血,摆了摆手:“别出声,别出来,我能解决。”
于是兔子又趴了下去。
她完全一点都担心的模样都没有,好像李启死在这儿都没关系一样。
但李启并不管这些,他站了起来,看向满脸纠结的白犀军副将。
“将军不用为难,此战不需要你出手,但我以性命担保,我之所言绝无虚假,怎么做就看将军自己了,白犀军主将的安危,恐怕也系于你手了。”
李启说完,不等副将做出反应,自己吹了声口哨,见老马赶来,翻身上马,朝着战场赶去。
此时此刻,外边儿的军民才发现情况。
刚刚那冲天而起的人影吸引了很多主意。
副将心中也做出了决断,他立马拿起军中虎符,激活了其中的术法。
虎符一动,一尊白色虚影构成的大鼓顿时现出,鼓面上描绘着一头白犀,气质柔和,却强壮勇猛。
副将抓起鼓槌,猛的砸下。
咚!咚!咚!咚!
军鼓敲响,全军都感应到了召唤。
白犀军几乎所有军士,不管是在做什么的,吃饭的,聊天的,休息的,甚至是在如厕的,都迅速结束了手里的事情,朝着这边汇聚而来。
鸣鼓集军,召而必至!
那些百姓们还在疑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少人都凑过来看热闹。
但白犀军却顾不得这么多了,那副将只待人齐,立刻高声对着四周的军官说道:“分作十队!将百姓聚拢,不许他们乱走!然后聚齐弟兄,去问问上使,咱们将主的下落!”
“得令!”军官们大声合应,然后迅速拆作十队,各自去行使各自的使命去了。
而在另外一边,张澜和使者战场所在之处,现在已经满目疮痍。
武者之间的战斗,没有巫觋之间种种奇妙的术法。
有的只是拳拳到肉的对轰与恐怖的正面肉搏。
双方都拿出了自己的法宝。
武者也可以使用法宝,但都没有什么神妙奇异能力。
一般来说,武者的法宝只有两个特性。
一个是够硬,另一个是杀力够高。
其他花里胡哨的功能,给他们也用不了。
张澜的周天剑虽然只是三百六十分之一,但就算这三百六十分之一也已经是八品法宝了,此刻他已经拔剑,长剑出鞘,剑吟长啸,万千剑气化虹,沛然从天而降,霎时间大地崩裂!万物尽摧!
周天剑就是这种法宝的代表之作,除了持有者死后会自动归位外,其他的所有性能都强化在了这方面。
够硬,硬到能够承受高强度的战斗。
够锋锐,锋锐到能破开大部分八品的防御。
如此,足够了!
张代禄则激发了那块金牌。
金牌之上涌出了一股玄妙的气,这股气附着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一个金人,坚硬无比,行走之时叮当作响,甚至肉身抗剑的时候,发出来的不是闷响,而是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
就好像是金刚之躯一样。
两个武者你来我往,张澜是剑客,实际上走的是技巧与锋锐的路线,然而不知道为何,他的剑锋居然破不开金刚之躯!
那金刚之躯仿佛是被某种强者加持了,就算是张澜手持利刃,加上八品内气,依然如同乌龟壳一样,完全无伤。
战场上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在敲钟一样。
只是,张代禄也拿张澜没有办法。
张澜行剑轻灵,无迹缥缈,无可捉摸,他无论是拳头,还是腿脚,都碰不到对方分毫,有时候就算攻击齐上,但是对方也会以肉眼都难以看见的诡异灵巧的身法躲过去……就像是会瞬移一般。
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在打空气。
没错,就像是打空气,碰都碰不到。
张澜完完全全的压制了张代禄,张代禄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仗着金刚之躯,像个铁乌龟一样在原地被人暴打。
但偏偏他的龟壳又硬的出奇,除了周遭的环境被毁坏的一塌糊涂之外,他的身躯根本就没有半点损伤。
等到李启赶到的时候,他也没想到,张代禄竟然能与张澜暂时势均力敌。
张代禄可是只有九品啊!
凭什么能和张澜势均力敌的?
只是这时候,张代禄却突然说话了:“正剑宫的掌剑师?你正剑宫功法虽然迅猛,但不擅长对付我这套,还是停手吧,哪怕你是八品,也拿我没办法。”
闻言,张澜也停了下来,可以看见,他的剑锋在不断颤抖,持剑的手被反震之力震的都有些青紫了。
张澜盯着对方:“你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你已经到了九品极限,距离八品只有半步,但你没有武道神意,与我便是天壤之别,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挡得住我的。”
这件事,超出了张澜的认知。
张澜从来没想过,九品的人也能正面硬生生抗下他的猛攻的。
先前那八品巨猿,都被他一剑砍的站不起来,而且那时候他还没全力出击。
可现在,他分明已经全力出手,但却突破不了那金刚之躯。
真是见鬼了。
但这个时候,李启终于赶到。
张澜见状,掷出长剑。
飞出的长剑,直接把张代禄给打飞了出去,深深的砸在了远处的山中,剑弹了回来,又被他接住。
然后,他扭头看向李启:“李兄,别上去,此人实力不怎么样,但硬的和乌龟一样,我将其困在这里,你带着白犀军离开,有我在,他离不开半步。”
不过,李启却回答道:“张兄,你带我近前去看。”
“嗯?”张澜愕然。
“我看看他那层乌龟壳是什么,说不定就有破解的方法。”李启说道。
“也好,那你跟我来,我再揍他一顿!”张澜答道。
然后,这位剑客再度扑出!
张代禄刚刚从地里爬出来,就被一剑砸在头上。
气劲袭卷云波涌动,攻势所到摧山裂海!无可阻挡的力量轰然爆发,明明用的是剑,但在张澜手里,却像是拿的狼牙棒一样,一棒子敲在张代禄的头上,像是砸地桩似的,又把此人砸进地里,四周地面颤动,形成了一个陨石坑一样的地形。
李启看的眼角抽了抽。
这就是八品武者?
换做自己是那根地桩,这一下就得被打成肉碎,和弄点洋葱胡椒进去就能烙肉饼了。
但,张代禄依然毫发无损。
只是又被插了进去,暂时被困住了。
“张兄!轻点,你这动静太大了,我看不清细节!”李启在外边吼道。
“麻烦……”张澜咕哝了一句,然后又把张代禄从地里提了起来。
张代禄又被拔萝卜拔了起来,挥舞一拳想要反击,但张澜直接接住,按住头,砸在了地上。
连砸了好几次。
张澜一边砸,一边问:“你这废物,仗着这铁乌龟不怕打,但你难道以为真的是我的对手?我是伤不了你,但有我在,你半步也去不得其他地方!拿你没办法?这算不算办法?”
这边武者互动且不说,李启正在远处观察。
那金身,瑞彩罩金肤,红云笼顶上,涌起七尺圆光,虽然被打的灰头土脸,但依然稳如泰山,丝毫不破。
李启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他努力回忆起来,同时开始翻书。
在另一边,张代禄却哈哈大笑:“你堂堂八品,拿我却一点办法没有,丢人!”
张澜暴怒,抓住金身的手,在地上像抡大米一样摔打,一边摔一边问:“你被我摁在地上擦地,却说我丢脸?!”
张代禄却说道:“你累的气喘吁吁,我却毫发无损,甚至连痛都不会痛,你说谁比较丢脸,再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丝毫不慌?我在等你死,你在等什么?”
张澜怒极反笑,抓着对方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等我死?就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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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域外
八品对九品的压制力是毫无疑问的,但那一层金身着实令人头痛。
李启思来想去,总觉得那一层金身太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
却见张澜四处摔打张代禄,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犹如钟声。
李启一个激灵,他想起来这声音为什么耳熟了!
这不就是,在天宁寺听见的那种撞钟的声音吗?
李启一个激灵!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他的脑子里的诸多东西串了起来,刹那之间的灵感像是一道闪电劈中了他!
“张兄!我想起来了!佛光!此物乃是佛光!”
“我听闻,六牙白象负释迦在虚空中,金盘灵刹,塑沙门之体,洗尽尘垢,千孔百窍皆感香灵,只需摄心守道,则住世永无变更,不朽不败!”
“这金身,应该就是沙门之体的佛光!怎么回事,这应该是佛门才有的东西?这玩意儿,不是七品的特征吗?!”
李启惊愕的喊道。
曾经说过,人身便是一艘船,载着神魂在天地间遨游,承受外界的风浪击打, 船被风浪击打的时候, 便会破损, 待到船破之时,神魂漏出,要么被风浪打死,魂飞魄散,要么就重堕轮回,洗去一切,搭乘一艘新船。
修行者延寿,便是不断加固这艘船,九品,八品,都是加固这个过程,并且逐渐拥有了替换换掉零件的方法。
这外界的风浪,有些道统称之为“苦海”,身躯便是渡过苦海之舟,有些道统称之为“时光长河”,认为朽坏便是时光之水冲刷而造成的。
等到了七品,这艘船便可以在正常情况下长久存在了,外界风浪造成的损坏已经比不上修复的速度,不再有寿命的限制。
加固和修复这艘船的方法有很多,沈水碧的无垢之躯便是其中一种,巫道七品,身中神圆满,人身小天地完全独立存在之后, 也是一种。
而现在, 他们面前的就是七品的法门之一。
佛门七品,沙门之体,走这条道路,最后便能根据自己的情况,凝聚不同的果位,有阿那含果,斯陀含果,须陀洹果,阿罗汉果四种,是成就罗汉的道途。
能够凝聚沙门之体,代表其肉身已经洗尽尘垢,不朽不败,已经不受寿命限制,正常来说是佛门七品以上才有此等力量。
张澜听见李启的话,愕然扭头,惊讶无比。
他倒是不懂什么沙门之体的东西,但他听见了七品。
他嚷嚷道:“这玩意儿?是七品的东西?那怎么会在一个九品喽啰身上?就算是法宝,那给他也驱动不了吧?”
九品之人,能驱动八品法宝已经是极限了,就这还得挑人呢,如果属性不契合,那连八品都驱动不了。
李启的八品金气,他到现在都还没玩儿利索呢,还在等待凝练元神之后才能完美操纵。
九品驱动七品法宝,可能吗?
这完完全全超出了九品的能力范围啊。
张澜一脸疑惑。
而李启,在这一瞬间,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突然冒出来的佛门,山水大阵,还有沈水碧之前告诉过他的鼠壤坟。
再加上之前遇到的种种古怪,包括百林国为何放弃抵抗,退守镇关,还有自己为什么会被针对。
以及,李启想明白了一件事。
为何王柏烟要帮自己,之前想不明白,但现在看见了司徒手下的使者身上有佛光,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不是法宝,而是赐福!天宁寺,是天宁寺的那个禅智和尚,那金牌是个幌子,此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传讯!”
“张兄!放了他,咱们快逃!”
李启大声吼道,然后,他驱策老马,直接朝着沈水碧的方向奔跑过去。
他已经提醒了张澜,相信这位八品老哥跑的肯定比自己快。
现在,纠结在张代禄身上毫无意义,他根本就不是来传令的,或者说,传令只不过是顺便的而已!
还记得鼠壤坟的传说吗?
一个小国的国王,虔诚祭祀鼠壤坟,待到大国出兵攻打的时候,鼠壤坟出手,帮助小国击溃了大国的入侵。
但是,如果没有祭祀,鼠壤坟就不会动弹。(详情见第一百六十八章)
鼠壤坟,是西域的异兽集群。
整个广阳州,乃至于前面的吞天妖巢,有什么人是从西域来的?
苦行僧,禅智!
只有禅智,才能把鼠壤坟从西域带到这里来!
然后,就是李启一直耳朵里听出茧子的血祭,血祭给谁?
山水大阵吗?李启看过了黄山君那边的山水大阵的组成部分,血祭根本用不上。
那还有谁能用上?
废话,当然还是鼠壤坟!只要给鼠壤坟献上祭品,那么鼠壤坟就会出手护住此处,配合山水大阵,用以抵抗妖魔。
而本来的祭祀过程,也就是之前那三只来自鼠壤坟的八品妖魔取属于自己的祭品的时候,被路过的张澜和李启给挡住了。
李启和张澜,这两个多管闲事的,阻止了原本的祭祀过程!
这直接导致了广阳城方面措手不及,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广阳的那位司马大人,他不是不理军务,实际上不供给军粮,甚至扣押白犀军主将,这些事情恐怕他都知道,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会有路过的人救下这十万人!
那么,帮助李启的王柏烟,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什么人才会来帮李启?
李启做了什么,值得一个陌生人前来帮忙?
李启做的事情,就是和广阳城官府作对,很明显,综合鼠壤坟的事情来看,再看王柏烟的做法和势力,他也是和广阳城官府敌对的人。
他帮助李启,是因为察觉到了李启此刻做的事情,所以,他也要救下这十万人。
李启现在回想起来,此人难道真的一次性拿不出三十万石吗?他掌握着那个小世界的入口啊,就算不被天道所喜,无法在那里种植或者培育粮食,可是如果他愿意真的愿意付出一些代价,顶着那个小世界的天罚,抢总能抢出三十万石给李启吧?
但这一切都没有,他让李启为他沟通天道,拿到了那个世界的许可,然后再给了李启粮食。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
他的道途!
他的道途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否则他没有理由不去做。
再结合一下王柏烟身边那种给人若有若无的拘束感。
李启一下就豁然开朗。
人道!王柏烟是人道九品!他是人道的人,而且恐怕知道巫神山的存在,否则不会一直对自己强调重复“真正的巫觋”。
这所谓的强调,其实就是在暗示李启!
因为他认为,只有巫神山嫡系,才算得上‘真正的巫觋’。
那么,从动机来推测,他帮助了李启救下这十万人,结局会是什么?
鼠壤坟没收到祭品,选择袖手旁观,不愿意出动,广阳城就必须要直面吞天妖巢的力量。
而王柏烟在这样的对峙中,肯定也有属于自己的图谋,尽管李启不知道,但光是那个人道背景,就已经能让人意识到是什么了。
先前各种支离破碎的线索,譬如广阳司徒虔诚信佛,金浪门的小世界,自己在路上遇到山水大阵的特殊情况,还有那座五级浮屠上的三尊佛像。
中间那的一尊,状若鬼王,恐怖莫名。(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一思考,这这是说什么?联想一下自己在上个世界听说的很多东西,譬如……佛分三世,分为过去,现在,未来三世。
位于中间,也就是现在佛的那一尊佛像,状若鬼王。
什么样的佛像会故意设置成这种模样?而且自己还看见了,那下面摆放着的诸多宝器,还有嘎巴拉碗这种东西啊。
以前李启都已经快把另一个世界的东西给忘掉了,因为很多在这里都不能成立,许许多多的谬误导致根本不能在这里使用。
可是,如果套用三世佛这套说法的话,再联系一下此刻的场景的话……
现在,在这一个金身佛光下,所有的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组成了隐隐约约沉在水底,虽然依然模糊,却能够让人察觉到水下的阴影。
李启在察觉到这阴影的瞬间,立马就选择了撤退。
是,他是留了有后手,但此刻还是跑路要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起码不能待在这里!
身在局中的时候,想要破局,第一件事就是跳出局外。
李启才不想和别人下棋,能用盘外招,他绝对不会和人对弈。
而在一旁的张澜,听见这话,虽然他不知道李启想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刚刚那烂人说在等自己死,李启又说着是七品佛光的特征。
尽管他依然不知道佛光是啥,佛又是啥,但他听得懂七品两个字。
或许是有七品存在站在背后?
张澜也顿时感到头痛起来,他也不做多停留,再次用力,一把把张代禄砸进了地里,他也迅速撤退。
既然决定了脱离战场,他也不耽搁,八品武者的速度比老马还快,他直接一个爆退,迅速撤出。
然而,就在他离开战场之后,正感觉自己安全了的瞬间。
武者的本能和第六感,让他立刻定在了原地。
战栗感席卷了他的头脑,这让张澜立刻停下,然后冲着远处的李启大喊:“停下!停下!”
可惜,声音传不了那么快。
这让张澜急了,他直接挥剑,一剑斩出剑光,借此传讯。
剑光璀璨,哪怕是在白天,也耀出了一片灿然的蓝光。
李启也看见了剑光。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张澜在提醒自己,但不知道是提醒的什么。
有人来了?
还是说别的什么?
不过,李启很快就知道张澜在提醒自己什么了。
因为,他看见了,在张澜离开之后,四周这一圈,突然升起了无数的气。
这些气……非常的混杂,有妖气,人气,山气,水气,五行之气,八风之气,地脉之气,四时之气,天地之气等等等等。
天地气交,万气混康!
万气浮空上,千光合太微,霄间有华盖,虚里披霞衣,一层许多气组成的光幕,从四周升起,像是蚊帐,又像是华盖,更像是……捕鱼用的渔笼网。
占地极广,约莫方圆十里的范围都被盖住了。
恰好,张澜刚刚一步踏出这渔网之外,他踏出去之后,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让那道笼罩四周的天幕升起。
但张澜踏出去了,可是白犀军,十万百姓,还有李启,老马等等,都被罩了进去。
这时候,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正剑宫一向与百林国交好,所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望你日后好自为之,去吧,以后不要再行这般目无法纪之事。”
很显然,这话是对张澜说的。
张澜出身正剑宫,这位突然而来的不知名存在,似乎正是因为他的背景,所以选择了放了他。
所以,在张澜主动走出去之后,这位天幕的持有者才启动了这一切。
而身在其中的李启,则抬起了头。
他骑着老马,飞在空中,仰头看着天幕。
那声音,他听过。
在那五级浮屠之中,他和这个声音交流过。
七品大能,广阳司马!
这个b,不是沉迷佛法吗?!
怎么跑这里来了!?
刚刚整队完毕的白犀军,听见这个声音,顿时慌乱起来。
那副将马上以军礼待之,接着朝天吼道:“司马大人!列将军在何处?是否在广阳城?他走前给我等发下军令,护住百姓撤离,现在这番景象是为何啊?!”
天空中,那声音却冰冷的说道:
“列克敌大逆不道,假传军令,抗命不从,已经被我削职押入大牢,等待发落,现在白犀军由我指挥,众军听令,调转方向,后队作前队,前队做后队,朝东南方前进,回广阳城军营,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副将听见这话,愣住了。
他所崇敬的上官,白犀军真正的将主列克敌,果真和李先生所说的一样,被押入大牢了,理由是抗命不尊?
天上的声音见副将呆住,催促道:“为何呆住不动?速速执行命令,回军之后论功行赏,白犀军下一任将主非你莫属。”
但副将却没有动,反而昂头来,咬着牙问道:“司马大人,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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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异变
广阳司马听见这话,卡了一下。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下方的军士问自己为什么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军中,上级对下级的命令就是绝对的,哪有什么为什么!
所以,广阳司马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军中没有为什么!你要抗命吗?”
听见这话的副将,却顿时气血上涌,脸涨的通红, 甚至连手都有颤抖。
今天,他已经听见很多次‘抗命’了。
抗命!抗命!抗命!
又是抗命!
这些大人物,除了这句话,就没有别的了吗?!
不过,副将却还是忍了下来,他单膝下跪:“不敢隐瞒司马, 只是司马军令和列将军冲突, 所以末将不敢不想。”
“三十年前, 广阳有大贼柏约,藉累世之资,挟一州之众,称兵犯阙,无人可制,意图裂土归顺吞天妖巢,危害甚大。”
“昔日列将军见状,驰檄讨贼,破家舍命,阻柏贼十日,待到国主驰援,终阻大害, 虽非首功,然其所披泄, 亦足伸大义于天下,以酬国恩也!国主曾言:‘列克敌为百林忠臣也,当以国士待之’, 于是赐下白犀军旗。”
天倾之怒,与那阴阳爻漩涡碰撞到一起。
阴阳爻寸寸碎裂,节节败退,但是退也退的条理分明,章法齐全,各自卸力,一条连着一条,一丝接着一丝,竟然在空中画出两条阴阳太极鱼,浑然旋转,将天倾之怒的威力完全卸掉,没有丝毫溢出。
李启在那阴阳爻组成的太极鱼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明明那天倾之势比阴阳爻组成的阵法要强上十倍以上,但却就这样被化解了。
这就是李启的巫觋术法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层次,道门术法在这方面的精妙之处要远远胜过巫觋。
天上那广阳司马的声音传来:“好术法,是哪位高人在此处旁观,要坏百林国之国事啊?可敢现身一见?”
只不过,依然只有声音,却没有真人出面。
此言一出,地面上的一只兔子突然化作了人形。
斜髻娇娥,雅态芳姿,气质清冷,犹如孤高悬月。
只是表情有些呆呆的。
沈水碧现身之后,晃了晃头,然后双手一展,纤指律动,无数的阴阳爻再度汇聚而成,顺逆集散,隐隐组成了太阴所泊之宫的气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水碧居然在这里布置下了阵法,正是这一阵法护住了李启的性命。
实际上,就在十几个时辰之前,李启通过山水传讯,早就让沈水碧提前做好准备,然后变成兔子藏身起来,最好不要让别人发现。
当时的李启,是觉得自己肯定会遭到埋伏甚至截杀,所以提前备个后手。
但很显然,就算是李启,也没料到自己会碰到七品强者。
而且这人还很他妈不要脸的对自己出手。
至于沈水碧,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抬起头看对着天上,淡淡的说道:“他,你不能动。”
她的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就和平时说话一样。
广阳司徒的声音再度响起:“噢?为什么我不能动?凭你一个八品拦得住我?你的术法很精妙,想来是师承高门,但道门根基不在此处,你的师门恐怕帮不了你,非要与本司马作对,没有好下场的。”
沈水碧没说话。
主要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本来就不擅长交流。
所以,她干脆腾挪而起,飞到了李启旁边,然后歪了歪头,看向李启。
李启和她相处这么久,懂了她的意思。
接下来,交给李启了,他指挥就好了。
李启则低声问道:“打得过吗?”
沈水碧摇了摇头,表示打不过。
九品打八品,还能操作一下。
但八品对七品,差距太大了,她能勉强牵制一下就已经是八品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要知道,在很多低品世界,八品和七品可是仙凡之别!八品还是修真者,但七品已然成仙飞升,寿元无尽,得享逍遥。
哪怕是沈水碧,也很难在这种差距下面操作起来。
李启点了点头,苦笑着表示明白。
事儿大了,这下麻爪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李启遇到过最难搞的事情,所以他暂时还没有放弃。
真要说最绝望的事情,是尚未入品时候的他,面对两只六品妖王的时候吧。
现在遇到的也不是六品妖王,只不过是一个七品而已,而且,李启也比当初要强得多了。
所以,李启挺起胸膛,昂首大声喊道:“人的眼可瞒,国的法可骫,众生皆可骗,却不知大师明不明白,天的眼极明!威极严,不可躲!”
“禅智大师,你冒充广阳司马的事情败露了!”
李启大声呵斥,但是言语之间,却把下方的白犀军,和场外的张澜给惊了一跳。
怎么又冒出来个禅智大师?
有些士兵听闻过禅智的传言,有些则没有,至于张澜则完全不知有禅智这么号人,所以李启一下把所有人都喊懵了。
这又关禅智什么事情?
天空之中,声音却暂时停了下来。
但李启没有停。
虽然他是全场最弱的那个,但声音却是最大的,他继续高喊:“那座五级浮屠,当时我还看走了眼,那根本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你的道韵显化!是你将自己的修为和道韵凝练而成!”
(再度回溯第一百七十一章至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层,是你的道途第一条路,百尊罗汉,百头妖魔,象征着你的一百零八次伏魔,铸成了你的道基。”
“第二层,是降魔百尊之后,你精心修禅,以菩萨心待物,琉璃瓶水,缨络龛云皆是如此!是你道心所成,压制住了心中的伏魔戾气。”
“第三层的经坛,是你虔心修行,缓慢积累的过程,也是你八品登上七品的台阶,积累经文,理解经典,化为己用,于是佛心乃成,踏上了第四层,也就是三佛殿。”
“第四层的三佛殿,便是你的心境,大佛三座,如同一人,实际上就是你,是你心中的佛心,是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过去之佛陈旧,衣云衲,倚竹杖,横梵书贝帙,代表你过去修心养性之法。”
“现在之佛崭新,抱膝耸肩,状若鬼王,恐怖莫名,代表你此刻所行之事,因为你伏魔之戾气已然反噬,道途濒临走歪,再踏错一步,就不是状若鬼王,而是真佛变真魔,道途尽毁,堕入魔道!”
“你想要洗心革面,所以把未来佛做成了枯坐万山中,长眉拂地之姿,可禅智大师,你现在的做法,当真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吗?”
“你的第五层,也就是你现在的模样,那些华盖、琵琶、宝幡、方旗、哈巴里鼓、噶巴拉碗,全是泥塑,可见你并无佛光,佛心也近乎全丧,只剩其形,已无其中真意。”
“佛龛之中,供奉着一尊佛像,想来那便是你仅存的佛心,然而你却以名贵材料塑其金身,再加以彩色壁画,画中万众生灵和谐相处,却以佛为中心,可见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禅智大师,你想要以巫觋的万物平衡之道作为借鉴,以此恢复佛心,变成你未来佛像之中的白眉清心佛,所以你浮屠之中的壁画便是如此。”
“广阳司马恐怕便是你这么做的牺牲品吧,如果我猜的不错,真正的广阳司马已经死了,他的道行已经被你碾碎吸收,在你五级浮屠之上的那个司马,就是证据。”
“这场血祭,恐怕不止是抵御妖魔,是你模仿巫觋之道的尝试!你在涉足祭祀,而这种山水大阵加持的血祭,便是你吃掉广阳司马之后,所知道的最强的巫觋法门。”
“禅智大师,我说的对否?”李启语气凝重,对着天穹问道。
天空沉默了一会。
随后,广阳司马发出了声音。
“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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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黑天
沈水碧闻言,立刻双手抬起,四周的阴阳爻随之而起。
李启却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停下。
兔子不明所以,不过既然李启这么做了,她也就立刻放下来, 只是稍作防御,没有再试图主动出击。
李启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得,反正也没放手,就这么拉着说话,他继续对着华盖覆满的天穹说道:“禅智大师,巫蛊之道不过小道,在巫道众多分支之中,也属于拿不上台面的那种,其道途阴险,扭曲祭之一词,有悖自然,你若以巫蛊之道为参考,恐怕只会魔念深种,再也脱不出来。”
“你若真要学习巫道的平衡之法,不若来找我帮忙,因为我,才是正统的巫觋。”李启坐在老马身上,人身小天地展开。
四周的天时逐渐朝着李启的方位靠近,自然的气息在逐渐改变,虽然还很稚嫩, 但却隐隐透出‘我既天地’的压迫感。
这招他对金不唤也用过, 通过调节外界与自身的节律,让自身的人身小天地逐渐弥散开来,在四周形成一片类似于领域一样的地方。
在这片地区, 天时地利会自然倾向于巫觋, 因为这本身就是他人身小天地的一部分。
说来简单, 但巫蛊之道却是没有这种手段的。
巫蛊之道, 重点在于‘培育’,培育蛊虫,培育妖魔扈从,乃至于培育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祭祀对修行巫蛊之术的巫觋来说,不是沟通的手段,而是培育的手段。
包括一系列血祭手段,统统都是为了取外界其他资源,然后培育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祭祀不再是沟通,而是掠夺。
这便是李启的祭祀,和巫蛊之道的血祭的区别。
李启可以笃定,如果自己的推测没错的话,那么这位禅智大师只要再继续涉足巫蛊之道,那堕入魔道简直是板上钉钉。
而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才是禅智真正想要的。
所以,将四周的天时逐渐改换成适应自己的之后,李启握住沈水碧的手,低声说道:“之后别来找我,去广阳城,找金浪门,然后说李启要找王柏烟,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那个叫王柏烟的人,还有,白犀军的事情交给张澜,你就不要掺和了,之后张澜和王柏烟会处理。”
“别来找你?你要去哪儿?”沈水碧立刻回问道。
在外面,没有李启帮她挡住那么多事情,她还得主动和人接触,这让她看起来非常的不安。
明明面对一位七品强者她都没什么感觉,但李启要走,她还得主动出门去找人谈事情,这让沈水碧特别特别的不安。
但没有办法。
因为,还没等李启说话,天空之中,骤然出现了一道漩涡。
李启见状,笑了笑,果然如此。
在见识了正统的巫觋之道后,对方作为七品,很轻松就能认出,这才是他希望追寻的,能够帮助他平衡佛魔冲突的方法。
这是李启想出来的办法,阻止这次血祭的办法。
真的要和七品打,那只有傻子才会这么选,哪怕是沈水碧也打不过,在场所有人都会被葬进去。
倒不如以身涉险一把,先把其他人捞出去再说。
至于李启自己嘛。
那肯定的,绝对会被禅智抓走。
李启非常坚定的相信,在禅智眼里,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如能解决他佛魔冲突的方法重要,他肯定会不顾一切来做这件事。
所以,他安排了沈水碧的事情,那是关于禅智此事的后手。
希望沈水碧不要出幺蛾子吧。
漩涡出现,沈水碧马上试图抵抗。
她甩开了李启的手,很显然,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李启被抓走。
然而就在她动手之时——
四周却突然出现了一颗巨树。
一颗高大的菩提树出现在此处,无比绚烂,只见其上华果敷荣,光晖遍照,复有红绿青白,诸摩尼宝,云聚宝锁,饰诸宝柱。
金珠铃铎,周匝条间,珍妙宝网,罗覆其上,百千万色,互相映饰,无量光炎,照耀无极,一切庄严,随应而现。
菩提树被微风吹动,吹诸枝叶,演出无量妙法音声,其声流布,遍诸四周,清畅哀亮,微妙和雅。
菩提树枝上,有无数鸟儿。
有凫、雁、鸲、鹆、鹦鹉、鸳鸯、孔雀诸鸟。
有乾闼婆鸟,迦兰陀鸟,俱翅罗鸟,婆嘻伽鸟,迦陵频伽鸟,耆婆耆婆鸟,如是等。
诸鸟口衔诸花菓,云聚而来。
然而,这些鸟儿却纷纷抛下自己的口中的花菓,转而飞向了沈水碧的大阵。
明明那阴阳爻只是能量显化而来,没有实体,但却被这些鸟儿叼走了!
一时之间,阵不成阵,法不成法,术不成术,威力尽失!
沈水碧皱眉,加快速度,双手掐诀,纤指勾动,却见四周仅存的阴阳爻飞速组合。
阴阳爻,本身就是组成卦符的基本符号,是道门组成八卦阴阳的最基础符文。(注:阴阳爻,即八卦图周围一圈的长横短横,构成了不同的卦象,象征不同的情景。)
此刻这些阴阳爻纷纷闪烁,运坎填离,汇聚在沈水碧身上。
阴阳造化二炁合一,肝胆心肾之精气混合,运合五行生克之机,胆中丙丁三味真火则可发出。
只是,还没迸发出来,李启却主动站起来,离开老马,脱离了阴阳爻的守护。
几乎是瞬间,他就被漩涡吸走。
四周笼罩的天幕,以及那颗菩提树,就像是幻觉一样消逝。
沈水碧的攻击已然成形,但李启和天幕却不见了。
她像是泄愤一样,将凝聚而来的三昧真火往前一推,只见手中威炁雄雄,万魔荡迹,毫无阴柔之意,雄浑火浪如海啸一样拍出!
山川中开,一座小型山脉,硬生生被她从中间打断,变成了两半!
岩浆四溢,火浪滔天。
她浮在空中,看了看天上。
兔子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抓走了李启,但是,她很怒。
这时候,不远处,一道身形飞快的赶来。
是没有逃走的张澜。
张澜虽然之前被天幕阻隔,但他却并未逃跑,此刻天幕消失,他便立马赶了过来。
“沈姑娘?李兄他?”张澜问道。
沈水碧从以前呆呆的表情,变成了皱起眉头的严肃表情。
本来她不想理张澜的。
但是一想到李启走之前说的话。
兔子非常烦躁的揉了揉脸,然后说道:“李启说,白犀军和这些民众的事情交给你,我要去找人了,再见!”
说完,沈水碧像是逃一样,独自驾虹而去,朝着广阳城的方向飞过去了。
先去找那个……王,王……
叫王什么来着?
坏了,她没记住。
至于被沈水碧丢在后面的张澜,则看了一眼下面的百姓和兵气几乎完全泄掉的白犀军。
这位侠客也叹了口气。
李启兄弟都敢于舍身把那位七品给拐带走了,那剩下的烂摊子,也就只有交给他了。
白犀军军心涣散,那些百姓更是惶惶而不知所措。
“真是……操!”他骂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骂李启,还是骂那位突然出现的七品,还说骂自己。
七品啊……
正剑宫高层那一圈人,也就是七品而已,哪怕是百林国,七品也可以算是封疆大吏,万里至尊。
这种人物,能有几个啊……
七品都能当他们掌剑师的总领了,三百六十口周天星辰宝剑总纲的执领者啊。
只是就在张澜感叹的时候,老马突然赶了过来。
他疑惑的看着老马:“这是,李兄的龙驹?为何?”
老马突然转过身子,露出了马背上放着的一封信。
张澜拿了起来,粗略扫了一遍,接着,他的面容凝重起来。
“你之后且跟着我,咱们安顿好这些百姓之后,你我去一趟正剑宫!”
——————————
且不管原地发生的那些事情,但不管怎么说,分工已经安排好了。
而李启,在穿越那道漩涡之后。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奇妙的感受。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但偏偏只是这么一片黑暗,却传来了怪诞,癫狂,丧失理智的感觉。
仿佛四周是已经绝望的世界。
他的耳畔好像传来了呢喃,然而某种奇特的东西开始逐渐上涨,五感都逐渐模糊。
意识静静沉入黑暗,四周冰冷又邃暗的金色,仿佛变的温暖起来,就好像是睡觉前,躺在床上关上了灯,闭上眼睛。
那种虽然黑暗,但却安心的模样。
带着一股诱人入睡的香甜气息。
李启几乎都要睡过去了。
但下一秒,他的身边,两条金线亮起,金线在黑暗中掠过,李启强撑着用最后的清醒,做出了反应。
但却没有效果。
八品金气,似乎根本无法击碎这些东西。
但是——
无数的进度条在他眼前划过,就好像他穿过了无数的事件身边一样。
就在这时候,李启突然发现,那些自己早已习惯,已经能够做到熟视无睹的进度条,竟然刺破了黑暗,这些进度条,标记出了四周所有奇诡的存在,将它们全部都放到了自己的眼前。
黑暗被进度条退散,取而代之的——
是星空。
美丽的星空。
不是那种星星点点,在幕布上呈现一些小亮点的星空。
在地面上,仰望星空,看见的景象,就和黑布上洒了一些芝麻一样。
那样的星辰,在此刻看来,简直太无趣了。
现在,李启身上的道韵,为他驱散了黑暗,展示了更加惊异的事实。
此刻出现在李启眼前的,是无穷无尽的星河,肉眼可以看见的真正奇观!
广袤的太空,充斥着无尽的光彩,数以千亿记的,由超高热量的等离子体组成的燃烧着的球状星辰!
但不止如此!
他看见,一只翼展足足有一颗恒星大小的大鹏,在这大鹏的背上,背负着壮丽的宫殿群,仿佛能盛放下数颗星球。
那只大鹏不知道距离李启有多远,以至于它散发出来的光到了李启这里,就只有拳头大小,但他身下的恒星却做不得假。
一位星空之中的半透明巨人,正在无垠星河中跳跃,每一步跨出,都能跨出数个星系,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李启的面前。
明明他的速度应该远远超过光,远远超过李启的反应速度,可偏偏李启就是能看见对方的行动,似乎自己看不见的不是光,而是某些更加玄妙的信息。
还有一条可怖巨鳄,正徜徉宇宙之海,正张开巨口,吞噬星河,数以十计的恒星被它一口吸入吞入腹中,搅起日月似惊,浪动星河如覆!
以及,更多的,在一条条无法形容的能量形成的河流上,无数的小型世界漂浮在其上,像是海洋上的一艘艘小舟,无数小世界便是在这片彩虹般的大海上沉浮着。
还有更大的,超越那彩虹海洋的世界,他们几乎占据李启所有视线,奇形怪状。
有的是球状,就好像星球一样,但却不是星球,而是四周都被一层薄膜晶壁所覆盖,其中内藏洞天。
还有的,是一块浮空大陆,悬浮在虚空之中,随着某种规律在宇宙中漂浮。
还有的则是半球状,天圆地方,有一层穹盖罩住下面的土地。
甚至,当李启抬起头,他看见了更加雄伟,难以置信的存在。
一条巨龙,完全由星辰构成,在他的身体上,星辰是鲜活之物,星系是他爪上的蠕动肌肉,星球就是他的细胞。
在无尽异世生灵眼中,他的存在,就是嵌于天穹之内的一点星光。
这条巨龙仅仅出现在李启面前瞬间就消失无踪,而这也只不过是李启的惊鸿一瞥。
但他还是认出了那是什么。
青龙!这就是四相之一的青龙!
这片无垠之地里面,有着千亿记的世界,而在千亿个世界之外,还有千亿个世界!
无数的景色聚集在一起,超越常理!
它的美丽甚至都无法形容,就像是晶莹剔透的雪花,虽然美丽,可只手去碰,那份纯洁的美便会消融,落在地上,那份美丽的纯洁就会污浊,只有在天上才能真的真切。
甚至是,当李启生出“想要记录下来”这个念头,斟词酌句,试图用字句来概括那种美的一瞬间,就能感觉到,那美失去了纯粹,变得庸俗不堪。
李启知道了。
他知道了,穿越过那道漩涡的自己,来到了何处。
域外!
这里,是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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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认真的兔兔
本应是一片漆黑的旅途,然而却在自己的道韵加持下,原本的黑暗被撕开,袒露出了这无垠空间之中的壮丽景象。
这里是域外。
是这片宇宙的真正模样。
李启心满意足,但同时,他却更不满足了。
他修行的目的,很大的一部分, 就是为了看更宏伟的道途。
他现在已经看见了如此壮丽的景象,但是,那之上呢?更上面呢,又是何等风景?!
无穷世界漂浮在这虚空之海中,依照着某种特殊的规则,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本来, 李启是不应该看见这一切的, 因为有黑暗笼罩着他。
但在李启身上的进度条,也就是祝公子所说的外道道韵,帮助他突破了黑暗,能够看见四周的壮丽景观。
但进度条的异变并没有停下。
在此刻,进度条……似乎放飞了自我?
李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他能察觉到,离开了那座天下,某种‘束缚’或者说‘镇压’的力量消失了。
祝公子曾经说过,自己的进度条,是外道道韵的显化。(见第一百一十六章)
本质上,是道韵的存在,然后通过自己能理解的方式,为自己提供四周事物的信息。
同样的道韵, 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就不是进度条了, 而是换成了虚空中的书页,或者竹简之类的东西。
不管是进度条还是其他的,都只是显化的一种罢了。
但现在, ‘显化’这层外皮,正在被从内迸发而来的力量,涨破了。
就好像是,一根弹簧,原本是很长的模样,但被压成了一块饼状,还包装了起来,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个铁饼。
但现在,压在弹簧上的东西消失了。
弹簧正在复原,从内而外将包装给涨破,恢复成了以往的模样,尽情的舒张着自己的身体。
进度条在闪烁,然后,破裂。
一开始仅仅只是撕碎了四周的黑暗,让李启看见了无数奇观。
但现在,进度条破裂之后,消失了。
“这道韵……在,融入我的身体?”李启感受到了,自己的人身小天地,正在容纳那道道韵。
换而言之就是,人身小天地,正在多出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规则。
李启不知道是好是坏。
但他没办法阻止。
那道韵好像早就与他合二为一,此刻,只是在显现出真正的模样而已。
李启感觉到了……他正在多出,额外的感官。
原来,这个进度条以前,只是把这个感官所察觉到的东西,通过进度条这一个形式展现给自己而已。
这道韵的本质,是……另一个视角。
这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一只盲鱼,长出了眼睛。
盲鱼是没有眼睛的,它们是天生的瞎子,靠着触觉和听觉来感知这个世界。
自然,盲鱼也就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模样是声音和实体组成的,没有‘看’这个概念。
同理,人也是一样。
人习惯了由声音,光,触觉,味觉组成的世界,在大部分人看来,这就是世界的本来模样。
只是,当盲鱼长出了眼睛,真正看见‘光’的时候,盲鱼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原来不止有触觉和听觉。
李启,就是这条盲鱼。
彻底和他合二为一的道韵,就是这只睁开的眼睛。
这个世界,在李启的感官里面,改变了。
先前那些宏伟的场面,此刻,在他眼中,多了一些存在。
一旦解析完毕,自己就能得到对应的信息!
意识到这点,李启马上对自己身上的其他东西开始尝试。
先是随行的两道金气。
再是芥子袋。
然后是衣服,最后是自身。
约莫过去了两三分钟,李启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进度条的本质。
不对,不能叫进度条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道韵。
就像是清雾城金不唤的‘聆听心声’,当初在地油界的大卜弟子博岳手中的‘魔种’一样。
能够查探自己身旁的事物,判断他们的状态,还能解析他们,如果解析完成之后,还可以直接把信息归类在自己脑子里。
进度条,不过是这个道韵的显化而已。
一直到现在,这一缕道韵才真正在李启面前展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
探测,解析,然后归类到记忆。
似乎万事万物都在这道韵的分析范畴,从简单的行动,再到复杂的组成成分。
“既然如此,我便给你起名叫‘真知’吧,以后给人介绍,也能像博岳一样说个名字出来。”
“真是奇妙,这东西原理到底是什么啊?怎么做到的?”李启感叹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沉下心来。
他感觉到了,凝练元神,不再需要吞天妖巢的那个所谓宝物。
在五品之前,没有任何宝物比得上这一缕道韵!
这可是大祝都夸赞的道韵,虽然自己老师为人很不靠谱,但李启绝对相信对方的眼光!
他就要用这个,来凝练自己的元神!
至于安全嘛,他没担心过。
禅智和尚肯定不会杀他,他还需要自己,所以李启不担忧自己的安危。
没想到,这一次来了域外,竟然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外道道韵,失去了天下的压制,恢复成了本来面貌,反倒成了他的最佳选择。
澄澈心灵,压住杂念。
凝神静气,人身小天地开始主动接纳完全体的真知道韵。
元神的凝练,也有属于自己的流程。
正所谓,凡有血气者,莫不含元一以为质,禀阴阳以立性,体五行而着形。苟有形质,犹可即而求之。
元一以为质,就是凝练元神的要点。
体内五岳四渎双明,各有特质,构成了身中神的五岳山神,四渎水神,日月天神。
正所谓五岳盖五行,四渎通四方,双明清阴阳也。
而元神则独立其外,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
没有特点的元神,以中和为贵矣。
中和之质,必平淡无味,故能调成五材,变化四时,应节阴阳,是故能居于首位,有资格称之为‘元’矣。
夫元神矣,其质无名,故咸而不碱,淡而不常,质而不缦,文而不缋,所以能威能怀,能辨能讷,能适应外界的变化,做到不偏不倚。
作为中枢统筹的身中神,元神凝练的部位是大脑,正好契合真知道韵的特性。
一个运作良好的元神,就像是一个完备的中枢机关,能使人阴阳清和,五质恒性,中睿外明,动则如火日外照,静则似金水内映。
真知道韵,从“外道道韵”,彻底变成了李启身体内的一部分,变成了人身小天地的规则。
熟悉的进度条再也没有了。
因为,这条道韵的本质,真正属于了李启,不再是外物,而是自身的一部分。
元神也因此而成。
等到李启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元神已经凝练完备了。
李启的底蕴深厚,凝练身中神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之前一直都是拖着等待而已。
此刻主动推进,一切更是水到渠成。
元神无形而有质,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形态,而是充斥着整个身体,开始协调人身小天地的运转。
但凝练成功之后,李启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更加圆融如意。
性命之理,妙明真常,生化自然,圆融遍体,自内及外,更无分别,更是浑然。
体内的气息运转不险不迫,有如水面播蛇之状,活而不死,静而不动,盘旋而无直硬,浑浑之圈,形舒气和,而不谐尽脱矣。
李启手掌握拳,又松开。
对力量的掌控,简直提升了……不知道多少。
李启感觉,现在自己能隔着一百米开外打出一拳,然后拳风刚好剥掉一个熟鸡蛋的蛋壳,不伤及鸡蛋分毫。
而且他打赌,这感觉没有错。
因为,在‘真知’道韵的帮助下,他对自己的身体,近乎有了绝对的掌控力!
元神已经对身体有了全部的了解!
体内的每一根肌肉纤维,人身小天地的每一寸空间,他都清楚无比,所有的秘密已经被解明,整个身体再无半点不能控制的地方。
肠胃,心脏,血管,全部都纳入了意识可以主观操纵的地步。
如果他不想,甚至连新陈代谢都可以停下。
已然控制入微。
那两口金气,也已经彻底掌握。
身中神凝聚出一尊,人身小天地的强度也随之提升,修为更加凝练。
“真知道韵还在,效果依然有,只是,没有进度条了,但这样更好,我的感知更加敏锐了。”李启喃喃自语,接着睁开眼睛。
就在他睁眼之后,穿梭早已结束。
而他的面前,坐着禅智和尚。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禅智和尚的五级浮屠之上。
禅智和尚似乎已经等待了李启一段时间。
看见李启醒来,他主动说道:“小施主定力不错,被贫僧招来,竟然丝毫不惊惶,反而还能在途中修行,心智远超常人。”
“而且,天赋也极为惊人,这才九品就将道韵纳入己身,昔日师尊赐我道韵,贫僧九品期间只不过勉强会用,等到七品之后才完全融入,显化,形成这座浮屠,小施主九品就能完全融入,天赋也是上上之选啊。”
“心智极佳,定力优秀,天赋上上,想来定是出身名门,可否与贫僧透露一二?”
听着禅智温和的话语,李启却提起了十足的警惕。
但李启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老实的回答道:“不瞒大师,小子出身巫神山,乃是巫道正统,定能帮助大师祛除魔念,重稳佛心。”
李启半个字都没有提之前的不愉快,就好像没发生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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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认真的兔兔(二)
闻言,禅智和尚点了点头,然后接着又问:“原来是巫神山的高徒,怪不如此优秀,那施主是巫神山哪一脉的弟子?”
“祝人,地只一脉。”李启回答道。
很显然,禅智正在试探李启。
虽然他没有像是其他没见过世面的人一样, 听见巫神山三个字就走不动道,但可以看出,他对这三个字依然抱有谨慎,并未出言不逊,也没有妄自指责李启说谎。
面对一个能够与西天佛国对等的势力,禅智也是需要保持尊重的。
听见李启回答了祝人地只之后, 禅智点点头:“这样啊,贫僧和你出身类似, 贫僧来自摩诃迦罗大黑天座下, 宗法来自荼吉尼天,和地只一脉地位差不多对等。”
倒是李启,听完这话之后,冷汗都下来了。
妈的,怪不得这妖僧心狠手辣,甚至连血祭都毫不犹豫!
大黑天,连他都听说过!
暂且继续听听他怎么说。
李启继续往下听。
禅智和尚似乎对李启一惊一乍的心理活动恍若未觉,依然温和的往下说:“荼吉尼天,原本就是一个喜好吃人心的恶鬼夜叉,荼吉尼天尊者本身就是这一大恶鬼的变现。”
“《大日经疏》卷十记载:‘荼吉尼系大黑神之眷属、夜叉鬼之一;有自在之神通力,能于六个月前得知人之死期,遂预先取食其心,而代之以他物,直至此人合当命终时,始告败坏;盖修此法者可得神通、大成就;毗卢遮那佛为除此众,故以降伏三世之法门,化作大黑神而收摄之,令彼皆归命于佛。’”
“有了这个跟脚,所以修行荼吉尼天法,需先入魔,再成佛,犹如荼吉尼天昔日作为夜叉魔神,然后被大黑天收服一样。”
“贫僧降魔一百零八头,又食其心,现在已经魔念深种,但这又是我功法根底,不能舍弃,只能强压。”
“本来,贫僧是和你说的一样,我以荼吉尼天法中的猎心神通,将广阳司徒和广阳司马心脏猎去,然后食其心,再以他物填充,让其沦为我的傀儡,我便可以通过这种手段,领悟巫道的自然之法,如此调和佛魔,就能从魔念中突破。”
李启听着禅智和尚讲述这些,心中也在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猎心神通,应该就是刚刚对方所说的,自在之神通力。
大祝老师给的术法的书里,有对应的说明,他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对应的记叙。
猎心神通,是能够预知他人死期,将他人的心脏置换为代物加以猎食的神通。
荼吉尼天喜食人心,她会在吃掉人心后,放入败坏之物,代替对方的心脏跳动,受术者一般都会完全察觉不到异常,甚至可以正常活下去。
但实际上,在荼吉尼天吞食其心脏的刹那,此人便已与死亡无异,最多六个月,或者荼吉尼天心念一动,此人就会当即死去。
后来,这种神通更是衍生出了其他版本,就好像是现在禅智和尚所用的版本,应该就是更换了填充之物,便能够制造属于自己的傀儡。
禅智和尚,就是用这招,将广阳城纳入了自己的魔掌之中。
真正的广阳司徒和广阳司马,早就已经死了,他们的心脏,灵慧,以及记忆,都已经被禅智和尚吃下去了。
现在正在世间行走的,只是躯壳而已。
这么一看,自己大部分推测是没错的,除了猜错了禅智和尚疯魔的程度,其他基本上都猜对了。
那么,禅智和尚的终极目的,就是要脱去魔念的影响。
自己也必须做到这点,才能从这里脱身。
李启思考的同时,禅智和尚也在继续讲述,描述自己的功法根底,以及自己需要解决的事情是什么。
很显然,他真的准备让李启帮他这个忙。
虽然李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不选择直接吃掉自己,而是非要折腾那么多有的没的,但不重要。
他不吃自己是好事,管那么多做什么,琢磨半天也不可能有结果,倒不如坦然接受这个结果,然后在此之上再做抉择。
或许是因为巫神山的背景吧。
时间过去了两刻钟,禅智和尚终于把自己的功法根底讲干净了,真的是一干二净。
最开始,他只是说了一些很普通的东西,比如来历之类的。
到这里,李启还能坦然处之。
一刻钟后,他就开始涉及了具体的修法,甚至包括要用何种气,怎么提升之类的细节。
到了这里,李启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两刻钟,他已经把自己的修法讲的干干净净,坦诚到李启觉得自己现在找个七品强者配合,就能马上布置出针对他的计策,然后把这人弄死在这里。
讲到这里,李启毛骨悚然。
这妖僧……
把自己的跟脚说的这么清楚。
不会卸磨杀驴吧?
“具体事宜就是这些,该施主说说了,你准备如何解决贫僧的困境?先前在那战场之上,你对贫僧承诺过的。”禅智和尚笑眯眯的看着李启。
李启则立刻回复道:“大师莫急,我定然是有把握才这么说的,你且听我说来。”
他的语速很快,生怕因为自己回复慢了,就被禅智和尚摘了脑袋做成嘎巴拉碗。
“这座浮屠,是禅智大师的道韵和修为显化,是荼吉尼天尊者亲自赐下的,对吧?”李启问道。
禅智点头,回答道:“正是如此,师尊曾说,浮屠造成七级,便是我步入六品之时,时至今日,已经建成四层,我取万家人气和因果搭出第五层的框架,准备在此平衡佛魔,不过这第五层,还有七成是空的。”
“我想要先去一层,去看看百魔魔念,可会妨碍到大师?”李启又问。
“不会,施主请便,但是,施主还没说要怎么说办呢。”禅智善意的提醒道。
“欲要调和万物,须得了解万物,我想要化解魔念,得先看看魔念是什么样子。”李启说道。
“那请吧,我在此处静候施主。”禅智颔首,双手合十,闭上双眼,任由李启离开,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跑掉。
当然,李启也肯定不会跑就是了。
对方是七品大能,李启脑子抽了才会跑路,能跑去哪儿?天涯海角也跑不掉啊。
他快步下楼,来到五级浮屠的第一层。
这里空无一人,只摆放着一百零八尊罗汉,每尊罗汉身旁都摆放着一只瑟微状的魔头,体型小巧,被罗汉像镇压。
李启则深呼吸一口,调动起了属于自己的道韵。
‘真知’道韵,其能力可以解析万物。
这魔念,是禅智和尚内心的一部分。
那么,等同于自己现在正在触碰禅智最脆弱的地方。
李启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哪怕是面对如同在世神佛的七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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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启在禅智那边,正在解析百魔之魔念。
而在另外一边,沈水碧却已经赶到了广阳城。
她可不像李启一样小心谨慎,而是一路冲刺,直接赶到了广阳。
李启到了城市边缘,都是老老实实落到地上,跑步前进的, 但沈水碧不知道,知道也不在乎这个忌讳。
她一路上御风而行,化作一道虹光,在天上拉出一道痕迹。
此时此刻,城防军长官正打着哈欠和同事们打牌九。
没什么人会在广阳城闹事,正相反,来往的商人们会拼命讨好城防军。
钱多事少,就是说的这个职位了。
昔日他还有不少雄心壮志, 但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十多年, 早就已经变的大腹便便,八品武道的修为也荒疏了。
只是,就在这时候,外面一个军士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
“长官!有……有遁光,朝广阳城来了!”
这个军士急急忙忙的跪下,对着正在牌桌上的长官喊道。
这肥肥的军官面色恼怒,呵斥道:“喊什么喊?什么遁光?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敢在广阳城禁飞区飞行的,都是有底气的,说不定就是哪家的少爷,懂了吗!?”
军士被这么一说,立马领会了长官的意思, 他颤颤巍巍的说道:“那,长官, 咱们就不管了?当看不见?”
“新来的吧?那我就不追究你打扰我的雅兴了,送你一句话, 闭上眼睛,堵住耳朵, 才能活的久!”肥肥的军官说道。
这话一说,周围的牌友都高兴的笑了起来,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欢快。
肥军官恼羞成怒,连忙一挥手,对军士说道:“滚吧,大爷的牌运都被你给弄坏了!下次再做这种扫兴的事,我撤你的职!”
那军士连忙跑开,生怕被迁怒。
于是,整个城市都能看见的遁光,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冲进了广阳城里,而整个广阳城,竟然没有一个人拦她。
倒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八品,但他们都觉得,城防军都不拦,说明此人肯定有特许。
城防军却觉得此人敢这么进来,绝对有底气。
就这么两边都不管,兔子就旁若无人的飞了进来。
不过沈水碧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以前都是这么做的,从来没人拦。
“找……王柏烟,是金浪门的人。”沈水碧心中想着。
“王柏烟,王柏烟,王柏烟,金浪门,金浪门,金浪门……”她嘴上念念叨叨的,生怕自己忘了。
只是,念叨到一半,她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对了,不能让别人看见我,李启说了,要隐秘,这里是广阳城,是别人的地盘。”
这么想着,她往身上拍了一个术法。
藏气之术,当初第一次遇到李启的时候,她就是用这招藏在黑雾里的。
这招可以掩去她身上所有的气息波动,让她如同不存在一样。
类似于隐形轰炸机,肉眼依然看得见她,但凭借查探之术,是很难发现她的,就连李启也是靠道韵的力量才察觉到她的。
本来,如果李启没发现她的话,她就会从黑雾边边偷偷溜走的,可没想到被李启一把抓了出来。
不过,也算是好事吧。
不对,应该说是没什么区别。
反正,那个大祝不会让自己走的。
脑子里转悠着这些,同时还在模拟恢复阳神的法门,沈水碧只用了自己大脑不到万分之一的内存,开始找路,找人。
兔子从来不是蠢。
只是,几乎所有的时间,她的脑容量都用来思考关于道法学术上的事情了。
阴神,在李启帮她找回的月魄碎片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但想要把阴神转化为阳神,还有很多功夫。
阳神领脑宫神引子元神游于上天,动以生也。
阴神静镇形也生于无,如此结生阳神。
需要阳气外贡,阴气内成,二象番错,交结元灵,内真镇卫,九孔受生,保魂固魄,万神安停,保住三关,华芝充盈,与神同升,俱造玉清。
一切事毕,咽气三十九过,以镇三十九户,气泽匝润,流布一身,若能弃累,不拘世尘,镇神固魂,绝死气于九户,镇生宫于上关,如此,阳神才能成就。
当前的问题在于,她的三十九户都快碎成九十三户了。
至于三关九孔,别说保住了,这玩意儿已经没了,现在她的身体里连筋脉都是断成一截一截的了,全靠她每日不断想办法维持生机。
如果不是这么严重,她也不至于连身体都这么孱弱,甚至没李启的力气大。
如果身体是完好的,只是修为没有了,那么凭她五品的肉身,握成小拳拳,一拳就能把禅智和尚捶死。
七品和五品的差距,已经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可惜,说那些已经没用了,现在的她就是这么个情况,只能慢慢来。
所以,沈水碧的九成九以上的精力,都在脑子里组合不同的阴阳爻,再结合成不同的法门,然后一个一个的尝试,看看哪个对自己有用。
只有很少一部分精力会被她分配出来处理外界的事物,这就导致她看起来呆呆的。
就像是现在这样。
沈水碧落到地面无人处,像个幽灵一样,飘忽飘忽的在街上寻找着。
她准备地毯式搜索,看遍街边每一块招牌,找到金浪门。
应该没问题吧?
她这么想着。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一条街一条街的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逛了十几条街,每个招牌,每个门面她都看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所谓金浪门。
沈水碧有些急了。
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着急的。
对她来说,时间就是很不值钱,她发个呆发几十年都是常有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李启被人抓走了,而他嘱咐救人用的办法自己却找不到。
怎么回事?
兔子因此着急了。
所以,她停下了对修复法门的推演。
之前那个呆呆的,在街上游荡的兔子,突然眼神里就有了神采,甚至能隐隐看出精光在其中闪耀。
关掉了工作软件,现在,占据的内存,全部释放出来了。
“金浪门……李启来广阳城,是为了粮草,从这个动机出发,他有动机去主动接触的应该也是关于粮食方面的人,所以可以推测,金浪门至少是和粮食产业有关的。”
她的思维马上开始灵活的转动起来。
和粮食产业有关的,那么定然会有大量的运输和仓储业务。
几乎是一个刹那,沈水碧的脑子里就出现了整个广阳城的地图,她从天上掠过的瞬间,已经用余光扫视了整座城市,之前已经忘掉了,但现在内存已经腾了出来,轻易的就调用了所有记忆。
过目不忘对她来说是最基本的东西。
整个广阳城,每个街道,每个岔路口,所有的地标,面积,全部清晰的在她脑子里浮现出来。
“仓储和物流业务,需要的面积和道路……”
她心中默念着,马上排出一系列的道路,然后对比。
两瞬之后,她马上就确定了目标。
通过统计,分析,以及排列出所有可能,她飞快的做出了一条可能性最大,线路最短的巡逻路线。
只用了四五秒,沈水碧就从漫无目的的游荡寻找,马上变成了极有目的性的针对寻找。
她快步在街上行走,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她没有选择飞或者用术法赶路,因为在她开始使用脑子之后,她就意识到了周围那座佛塔的不对劲。
那里,应该就是李启所说的禅智所在的位置。
七品佛门修士。
难办,最好不要惊动对方,自己刚刚飞掠而来,应该没有被发现。
她是从专业角度分析得出的结论,那座佛塔现在依然内扣封闭,虽然外界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在沈水碧的眼中,实际上已经完全处于内外隔绝的状态,那座佛塔真正的本体正处于域外,和外界隔离了。
这算是运气吧,没有被看见。
那之后就更应该小心些了。
对方没有理由在看见之后依然不动手,而如果他动手,自己没办法。
那就尽可能不要动用本身的修为,多靠本地人办事。
这些安排都是瞬间做出来的,兔子几乎刹那间就做好了所有的安排。
几分钟后,她就跑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布庄……不是。”她只是扫了一眼,确认不是粮仓,而是布庄之后,掉头就走。
只是,又走了一分钟不到,她就被人拦下了。
几个贼眉鼠眼的,衣衫破旧,吊儿郎当的街溜子,拦住了沈水碧。
为首的那个上下打量着沈水碧,露出垂涎的神色:“姑娘,我看你匆匆忙忙的跑了不少地方了,是没地方住,还是没地方吃啊?”
另外一旁的人则笑嘻嘻的补充道:“如果是没地方住的话,不如到我们这里来,还能给你找份差事做。”
这么标致的美人儿,还抛头露脸出来。
恐怕是因为镇关那边的事情吧。
这种事,最近这些流氓干的很多。
女闾那边,最近的平均价格降了两百多钱,全仰赖他们的辛勤工作。
而现在,他们更是像看见了金子一样,围在了沈水碧的身边。
这样的美人,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
这要是送过去,怕就是未来十年的花魁,那提成可是哗哗哗的来。
所以,他们观察了整整一个时辰,在确定了沈水碧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也没有修为在身,而且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之后,他们终于出面了。
而沈水碧在看见他们的瞬间,眼前一亮。
一个人找,终归是太慢了。
于是,沈水碧,点了点头:“真的吗?”
那几个人似乎没想到这个美人如此好说话,纷纷一乐,立刻说道:“那是当然!”
然后,他们便带着沈水碧离开了此处。
之后,那便是给她打扮打扮,听话的话,一切好说,不听话的话,自有手段收拾。
他们的刑罚,动完之后身上无伤,但女人却多半会羞愤欲死。
没有女人扛得住的。
——————————
时值下午。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线暖洋洋的,照的人通体舒畅。
王柏烟正在自己的宅邸之中。
他一副施施然的模样,非常的放松。
写字绘画,拂尘涤砚,焚香烹茶,插瓶花,上帘钩,做些小劳之事。
他没有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侍女们做,因为这样对身体好,身体时有小劳,盘骸血脉,乃不凝滞,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也。
一边沏茶,他坐在躺椅上,等着热水慢慢浸泡茶叶出味,然后闭目养神,喃喃自语道:
“嗯……算算时间,李启那边应该爆发冲突了吧?那妖僧估计也做了反应,嗯,这样以来,山水大阵可破,这广阳州,要直面吞天妖巢咯~,赚大了,赚大了!”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不过,就在此时,外边出来跑过来一个家丁,对王柏烟说道:“东家!下九门的马王指名道姓要见你!”
王柏烟闻言,皱眉问道:“什么叫指名道姓要见我?他不是认识我吗?真要找我,自己溜达着不就来了?”
下九门,不是指一个门派,而是指九个干黑恶腌臜事的帮派,联合组成的一个帮派,其实力颇大,类似于粮盟,背后也有八品在暗中撑腰,掌握着包括乞丐,人牙子,青楼,土木建筑,赌坊等等一系列的生意。
这下九门的头头,就被叫做马王,这个名头怎么来的已经无人可知,反正称呼就这么一直传下来了。
马王,就是广阳城的地下皇帝,和这位粮盟背后的‘东家’,都握住了广阳州生计的一角。
但凡是广阳城活着的人,都脱不开他们的产业。
那个家丁慌张的说道:“不是,他们换了个新马王!”
“新马王?!”王柏烟惊了。
下九门势力盘根节错,不是内部人员根本搞不懂权力交接,之前那个马王他也认识,威望极高,很是服众。
怎么突然就换了?
“换了谁?是下九门里哪个门主?不对,不可能,下九门有重重规矩,绝对不可能夺权,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细细说来!”
“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个新的马王,是个女的,刚刚坐上位置,就点名要找东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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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苦力
最终,王柏烟还是同意了见面。
正是因为明白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他才必须得去看看这位新马王是何方神圣。
每一个城市的阴暗角落,其背后的势力都像是蟑螂窝一样,或许在高手看来并不强,但除非把所有人都杀绝,否则绝不可能断绝干净。
一天之内, 所有的情报机关都没有察觉,在短短四个时辰里,将整个下九门不止多少势力全部收服,拽下老马王,自己上任,而且还稳如泰山,甚至让原本的老马王甘愿当她的马前卒,为其驱使。
这是何等的手腕?
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王柏烟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若是此人以后与自己为敌,那自己能不能抵挡的住?
她今天想当马王,只用了四个时辰就当上了。
要是明天,她想当自己这个‘东家’呢?
必须摸透对面,必须亲眼见见是何等人物。
说见就见,王柏烟在一刻钟内就安排好了见面的所有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条,不出半个时辰,两人的见面就已经定好。
又过了两刻钟。
王柏烟来到了预定的地点。
就在下九门最大的销金窟,红绿楼。
其名取自‘红绿脂粉’一说,暗示其中做的生意。
此处极为奢华,占地广大,入楼一看,却见青林垂影, 绿水为文, 山悬明光, 交疏对溜。
有红台绿阁,浮道相通, 内里布有术法, 控制气温, 号称:‘外有四时,而内无寒暑’。
房檐之外,皆是山池,竹松兰芷,垂列堦墀,含风团露,流香吐馥,处处华光,没有多少庄严之所,但遍地都是浮香之楼阁,让人心意旖旎,魂魄荡漾。
外边看,是绿壁丹楹,窈窕连亘,走入其中,就能看见其中罗衣从风,轻纱飘飘,美人无数,走在廊道上,都能听见铙吹响发,笳声哀转,琴瑟奏鸣,歌舞不息。
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间。
王柏烟刚到,就有一僮仆前拜,然后引入幽室,进以金樽,款以珍馔。
进了房间里,就有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连宵尽日,不知疲倦。
王柏烟率先来到此地,走入楼内。
他进来,就哈哈大笑,自然的坐了下来:“哈哈,我曾听人说过,这红绿楼中,有美人名月华,常年位列花榜榜首,善弹箜篌,能为《明妃出塞》之曲歌,闻者莫不动容,我福缘浅薄,还从未见过,今日马王做东,在下可有机会一饱眼福?”
迎客的那位僮仆则立马笑着回复道:“东家赏脸到场,几个妇人岂有不见之理,今夜红绿楼不迎客,只为东家开门,书仙花榜,凡名姝二十有八人,尽皆到场!”
王柏烟则一副开心的模样,拍了拍折扇:“甚好,甚好。”
“早就听闻这书仙花榜的名头,号称一日之间,千金糜费,美人尽态极妍,今日却是要见识见识。”王柏烟笑着说道。
僮仆闻言,便也拍了拍手,对外面打了个暗号。
却见外面二八女郎,曼声按步,宛转蹋歌,和以筝琶,寻音按节,有若明漪绝底,清露未曦,翠巾徐拂,衣香袭人。
有足移目夺者,偶施雅步,赤足侍奉。
有容貌绝上者,独擅风华,自成响逸。
有气质极佳者,天半朱霞,云中白鹤。
有婉转娇声者,风前新柳,花底娇莺。
有弱弱稚稚者,弱不禁风,嫩还怯日。
有声乐善鸣者,嚼花吹叶,抱月弹风。
有舞如花旋者,金莲贴地,楚楚腰肢。
有歌声最极者,素服淡妆,声如雏凤。
有擅词做诗者,卓荦不群,冰雪聪明。
二十八美人,各自特色,令人目不暇接,只见美人秋波一剪,盈盈欲语,春容大雅,动止宜人。
吹者吹,唱者唱,舞者舞,甫一奏技,听者神移,观者心荡。
那僮仆再继续在王柏烟耳畔说道:
“东家可知,若是是平素里,各美虽娴曲舞,但非知音密席,不肯轻啭歌喉,纵使推奖再三,也不肯轻试纤腰,有城中巨赀,不惜千金为此中生色,但也未尝能够一见芳容。”
“但众美一听东家要来,就连定下的差事都全推了,纷纷惶急梳妆,只待东家前来赏花,可见东家之名盛矣。”
王柏烟闻言,爽朗大笑:“哈哈哈,就你嘴甜,来人,赏!”
他这边说着赏,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却只是扫了一眼那些美人,并未留恋,然后一步一摇的来到正厅。
只是,刚刚走到正厅,他就呆住了。
正厅里,也有一位美人,正在等待他。
王柏烟看得出来,和外边那些假装高贵的庸脂俗粉不同,这里坐着的那位,却有一股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与高贵。
她没有和外边那些庸脂俗粉一道出来,反而是在其中等待。
一眼望之,好似看见月明风清,杨柳晚风,犹如杯茗清淡,神闲貌婉,望之尘襟胥涤,如月之清辉扫过,毫无烟火气息,让王柏烟一时失神。
其他人看不出来,或许只觉得这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姑娘,但他却一眼就能看出此女那让人难以遗忘的特质。
清冷在心,逍遥在骨,风致在肉,美貌在皮。
这才算得上是美人!
外边那些,不过是一堆皮肉而已。
王柏烟惊为天人,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一拍折扇,对身旁僮仆问道:“这是书仙花榜上哪位?怎么我从未听闻过?”
僮仆听见这话,脸色唰白,汗都吓出来了。
他连忙跪下磕头,头在地板上撞的咚咚响:“东家切莫戏言!请慎重,这位是咱们下九门的新马王啊!”
新马王!?
王柏烟愕然。
他观此女绝非凡人,以为也是外边那些迎客的伶娼中的一员,只是流落风尘,但不曾想,这人居然是新马王。
就是这个人,四个时辰内统一了下九门?
她就是那位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广阳城地下势力全数纳入手中的枭雄?!
在王柏烟惊愕之际,那个女人却说话了。
“王……柏烟,是吧?”那女人开口道。
声音也很好听。
不过王柏烟马上回过神来,立刻答道:“正是,不知马王邀我前来所为何事?初次见面,有所冒犯,还请马王见谅。”
好看归好看,不过他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然后,他就看见,眼前这个女人,睁开的眼睛里,突然慢慢的多了一丝神采,就像是……睡醒了一样。
先前有些呆呆茫然的眼神很快恢复成了灵动的感觉,她整个人也坐直了身子:“那些俗务不必多理,所有人,都退下,谁让你们安排这么多人的?”
那跪下的僮仆连忙说道:“可这不是马王您亲自安排的吗?”
“我什么时候安排的了?”新马王皱眉。
“您说一切照旧,以往……就是这个规格啊。”僮仆语气慌张。
“那就从现在开始撤下去,我要和王柏烟单独说话,闲杂人等全部离开。”这位新马王呵斥道。
僮仆慌忙撤去四周所有陪宴之人,只留下新马王和王柏烟两位。
王柏烟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位新马王行事有些古怪。
她不知道自己安排了什么?
难道她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精明强干?
那她是怎么做到四个时辰内改天换地的?
王柏烟心中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四周伺候的仆人美姬全都撤走了。
然后,就见那个新马王扫了一眼王柏烟,咕哝了一句:“剑南王家?怎么这里也有你们的人……”
王柏烟双眼一抬,闪过一道厉色和恐惧。
他心中泛起杀意,再无怜香惜玉之感。
此人怎么知道?!
自己的跟脚暴露了?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怎么可能!?
但那新马王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些,而是自顾自的开始进入了话题:“我叫沈水碧,从现在开始,由我先说,你不要插话。”
“李启让我来找你,有几件事要和你说。”
王柏烟浑身一震,马上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震惊。
李启?她是李启的人?
好哇,果然不愧是巫神山嫡系,居然这样就摸透了自己的底细和跟脚,这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李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真是厉害,自己小瞧了巫神山弟子的能力了。
王柏烟心中暗暗把李启提到了最高警惕等级,不过沈水碧却一点不在乎,她自顾自的往下接着说道:
“禅智和尚的事情已经败露了,现在李启为了保护十万灾民不被血祭,主动去和禅智周旋了,他让我来找你,说你有办法。”
“然后,现在我要想办法去找李启,关于禅智和尚的信息,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
“正剑宫那边,也有人去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吞天妖巢出现鼠壤坟的情况。”
“你拿出手头所有资源,归我调配,我要去救李启。”
“最后,如果你老实配合,我可以给你罗浮奔月观想法。”
沈水碧言简意赅,很快的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和可以提供的报酬。
前面的话,王柏烟虽然很惊讶,但都沉住了气。
唯有最后一句,在听见了《罗浮奔月观想法》几个字后,他直接站了起来,四周骤然充斥威压,一条条框架现在此地,顿时,此方天地,有了‘规矩’。
独属于王柏烟的‘规矩’。
规矩束缚方圆,这方圆之间,王柏烟便是规矩,外界阴阳暂缓,四时近失,沈水碧也顿时被笼罩在了框架里面。
王柏烟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罗浮奔月观想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惧。
沈水碧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写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王柏烟闻言,却怒极反笑,嗤道:“笑话!你可知此物是何方高人所着?罗浮洞天中有月华仙子,号月中太阴气上黄神母娘娘,罗浮奔月观想法是她老人家所创,乃是天下间五品法门中数一数二的观想法,你自己写的?难道你自己写了个野鸡法门,碰巧就叫这个名字?”
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人能拿出《罗浮奔月观想法》。
要知道,撰写《罗浮奔月观想法》的那位月华仙子,可是罗浮山最神秘的一位。
此位号尊秘,常常数百年甚至千年不见人影,就连罗浮山自己都寻不到踪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流传出来,唯有罗浮娘娘和另一位有着金乌之身的日间赤气利伐赤气真君能够找到此人。
但是,这位虽然不常见人,名头却极大,她所创出的法门,炼制出来的丹药,在整个剑南都赫赫有名,一枚丹药,用一个七品世界都难以换取,珍贵非常,效力也是极佳,五品之内几乎罕有对手。
哪怕是在罗浮山内部,非勤心好真,宿有飞玄天仙之骨录者而不得见闻。
就算有了资格,还得受考三关,最开始是三百年得传一人,却后是七百年乃复得一人,足可见其珍贵。
现在罗浮山破灭,此物更是已经接近失传。
王家作为唐国在剑南的世家门阀,传承已久,这才能知道这些隐秘消息。
就算是巫神山的人,这些东西也不是九品八品能够接触到的。
沈水碧听见王柏烟的话,皱了皱眉。
于是,她很干脆的回复道:“你不要那算了,换一个,那就换成《玄门宝海经》吧,这个是七品的功法,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王柏烟马上问道。
“你好烦啊,到底要不要?”沈水碧烦躁起来,随手一挥。
却见四周的‘规矩’,直接被打碎。
固化的天地,瞬间破碎,连一点点限制都没有做出来。
本来就已经很怒了的兔子直接了当的说道:“公平交易,如果你不想交易,那我就要抢了,你死了之后,我会把报酬放在你的尸体上,剑南王家会觉得很划算的。”
她的耐心已经快没了。
从李启离开之后,就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在她的心里郁结,现在的兔子已经红眼了。
再浪费时间,那就要蛮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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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可怕的兔子
五级浮屠的第一层。
现在,距离李启到这里,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时辰。
李启正在观察一百零八魔头,表情如痴如醉,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他现在甚至已经忘了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了。
太……太美妙了。
一百零八魔头,各自有不同的术、法、道, 神通不同,形态不同,侧重不同。
仿佛只要钻研透了这一百零八魔头,就能够洞彻一条通天道途!
李启的好奇心,他的求道欲,都在这些魔头的身上的得到了彻底的激发。
他好像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不需要在乎什么勾心斗角,不需要想什么办公室政治,只需要全副心神的投入到眼前的题目之中,就能够得到最大的成就感,就能得到所有人的赞赏。
李启已经钻研到了第五十二个魔头了。
眼中只有不断深入的奥秘,他好像已经理解了六趣生死。
他一路勇猛精进,如理作意,每一个秘密和谜题解开,他的心中就通达一分,安宁喜乐也就多了一分,但同时,好奇心也强盛了一分。
真希望能够一直钻研下去。
一直下去。
若继续钻研,能于诸法依他起相上,如实了知徧计所执相, 即能如实了知一切无相之法。
若继续钻研,如实了知依他起相,即能如实了知一切杂染相法。
若继续钻研,如实了知圆成实相, 即能如实了知一切清静相法。
若继续钻研,能于依他起相上,如实了知无相之法,即能断灭杂染相法。,能断灭杂染相法。即能证得清净相法。
如是德本。
如实了知诸无相法、杂染相法、清静相法、如实了知无相法故,断灭一切杂染相法,断灭一切染相法故,证得一切清静相法……
李启心中升起一阵明悟。
那么,他便证得果位,号名为于诸法相善巧菩萨。
只要继续解开眼前的谜题,只要继续揭开这些魔头的真实面目,了解他们的术,法,道,那么大位就在眼前。
只要继续。
只要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启甚至已经忘记了时间在流逝,他都不知道到底已经过去了多久。
七十五头。
八十二头。
一百零三头。
一直到最后,第一百零八头。
李启走到了这最后一只魔头的身边。
只要解析这最后一个,自己就能……
就能,破掉第一个魔头了。
李启目光清明的走上去,先前一直抑制的意识展开,真知道韵在此刻展现出了自己的威力。
四周有符文闪烁,李启一手按在魔头塑像之上。
却见那塑像迅速活化!
那是一只长相丑恶的魔头,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枯瘦的身体被覆盖着皮革般的黑色皮肤,在它凸出的耳后,一只巨大的弯角从它的头盖骨后升起。一张有参差不齐牙齿的嘴占据了这个丑恶的脸的一半。
它的手和脚都长而纤细,在它尖锐的手指指向的地方,一股莫名的能量散开,李启先前心中所有的好奇心,逐道欲,都在此刻骤然爆发!
已经积累了一百零七只魔头的心魔,力量空前的强大!
从李启的口鼻处,一些能量流被强迫抽取了出来。
李启的的瞳孔瞬间变成死白色,就像白内障一样。
他的‘好奇心’,‘逐道心’还有‘记忆’,在此刻被强行抽取!。
能量流在那魔头的手中汇成一个球体,然后被它一口吃下。
接着——
魔头开始流鼻血,止不住的流,身体颤抖,发出了痛苦的嘶嚎。
让这魔头都难以抑制的痛苦,涌上心头,同时,覆盖在身上!
它的皮肤崩裂,剧烈的疼痛开始暴涨,像是开水被注入肚皮内,五脏六腑都被烫烂!然后再在伤口中倒入炽红铁浆,烧融肌肉内脏!仿佛真的处在岩浆火海之中!
“啊——!”它忍不住痛嚎出声,跪在地上,撕扯皮肤!
但刹那之间。
这些痛苦突然消失不见。
因为,魔头的头颅,像个西瓜一样爆掉了。
倒是一旁的李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睛,面带苦笑:“这只是,一个魔头?还得靠他胆子大,主动吞食我的道韵,把他活活撑死了。”
是的,一百零八个魔头,他花了整整一个白天,总算是解析完毕了一个。
这也让他掌握了一些佛门术法。
而且是通过真知道韵掌握的。
“欲心魔,不止是恶念,还能吞噬我的记忆,可以催动我内心深层的欲望,如果不是真知道韵,恐怕真要栽在这里。”
李启摇头叹息。
想要平衡,那就得先知道具体的情况。
就在之前,借用刚刚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恢复了原状的真知道韵,李启发现,自己可以解析这些魔头的弱点,力量,以及他们背后代表的力量。
是的,背后代表的力量。
这些魔头,好像只是……触须。
李启不知道这么形容合不合适,但从真知道韵的视角来看,这些魔头都只不过是某一位伟大存在散发出来的触须。
这样的触须,不知道有多少,他们都是那伟大存在的分支。
解析这些魔头,就是在分析那位伟大存在本身。
所以,难度特别大,危险也特别大。
这次解析欲心魔,李启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一点一点的将这些魔念纳入心中,然后在最后一刻反杀。
在此之前,他是真的被迷惑了,真的沉溺在了虚假的满足感中,沉浸在了自己的求知欲被满足的成就感里。
就连李启的心智都无法抵御,只有靠道韵的后手才能取胜。
而这样的魔头,有整整一百零八个。
怪不得禅智和尚会发疯。
要知道,这些魔头早就已经被禅智杀掉之后吃了。
他以食心之法,吃了一八零八只魔头。
现在留在这里的魔头,只是他心中根植的魔念而已。
李启看似赢了一个,但实际上,这里的魔头雕像,还是一百零八个。
魔念深种在禅智的佛心之中,禅智不死,魔头永存。
而魔头如果死了,禅智恐怕也活不成了。
难办。
怪不得他甚至要从西天佛国跑到百越这里来,只为了寻求巫觋自然平衡之道。
恐怕禅智和尚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真是,太难了。”李启揉了揉太阳穴。
他原本的打算是,解析这些魔头,进而了解禅智和尚本身。
因为,这些魔念,已经和禅智融为一体,如果能够将这些魔念都参透的话,不仅仅可以积累大量底蕴和知识,也等于参透了禅智的弱点。
到时候,就是反客为主的时间了。
只是,李启低估了做这些事情的难度。
禅智能够放心的让李启才做这个事情,恐怕他早就料到了这点。
李启根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点。
“我看看,已经过去了……八个时辰了,先休息吧。”李启摇了摇头,就这么坐了下来,从自己的芥子袋里拿出来了一些腊肉干粮什么的,用水气凝聚出水滴来,然后再控火煮沸,弄成一锅腊肉粥,凑合凑合吃了。
吃完之后,他开始睡觉。
反正来日方长,后手都排出去了,剩下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然后等待救援。
在那之前,看看自己能做什么吧。
李启开始睡觉。
时间流逝,反正在这塔中虽然有计时用的沙漏,但不见日月,什么时候睡觉都无所谓。
只是,睡得正香的时候,李启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巫觋的第六感,在疯狂扰动!
一阵又一阵的心血来潮在提醒他,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李启毫不犹豫的遵从了内心的反应,立刻睁开眼睛。
只是,醒来之后,他发现,四周的场景,变了。
脚下踩着的地面是那么的虚浮,不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
某个生物的肠子?
整个通道就是某种生物的肠道,里面有些黄绿色的粘稠物体,不知道是胃液还是什么,充满让人反胃的恶臭。
四周的场景完全变了,那段大肠一样的通道,快速蠕动着,散发出来的黄绿色气体,让李启的身体感觉到了一阵阵刺痛。
自己正在被消化!
“我超!”李启大骂一声,双手一挥,两道金气立刻刺出。
而这一次,没有酷炫的金线了。
金线的残影本身就是控制不好才带来的,现在有了元神,李启对自身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极致,所以金线消失了,但是速度却快了整整三成!
金气撕开脏腑,李启从对方的肚子里飞身而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被人吃了进去。
只是,刚刚出来,他就看见了可怖的一幕。
难以言状,数量奇多,千奇百怪的怪物。
四面八方的低声嘶吼与咆哮,锐利的爪子和鳞甲刮过地面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血肉四溅,这个浮屠塔都变得令人厌烦。
肢体四处抛洒,到处都是类似血液的浆液和粘液,如同刚刚会爬的婴儿嬉戏玩闹,拿着怪物的体液颜料在这地上乱泼。
一百零八魔头,活了!
那一百零八尊罗汉像,金身灰暗,身上被腐败的气息缠绕,威能不再,反倒是被妖魔镇压了下来!
此刻李启就处于活化的魔头之中。
他刚刚撕破一只妖魔的肚子从里面窜出来。
才落到地上,就看见,四周整整一百零七个魔头,斜眼看着李启。
两边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李启脸色马上垮了下来。
金气闪烁!
却见无数触手飞扑而来,李启反应极快,马上脚步腾挪,连滚带爬,刹那之间闪过数十条触手。
同时,四周两条金气开始旋转,斩下十多条触手。
怪物们的嘶嚎响彻四周!
魔头们朝着李启追了过来!
李启脸色发苦,此时的一级浮屠,上面沾着许多粘液,散发着死亡般的恶臭。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上面有毒,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待。
不断有魔头被李启斩碎,伤口处芥末酱一样的绿色血液。
李启可以看见四周有着无数的肉堆,巨大肿胀,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就是个肉球,上面长满了人脸。
李启的攻击似乎刺痛了他们,导致肉堆上的人脸开始嘶嚎,显得分外骇人。
怪物不断的嚎叫,李启在其中穿梭逃命,狼狈不堪。
二楼!目标只有二楼!
只有二楼才能救自己!
虽然说这些魔头都是禅智在九品时期降服的,实力都是九品,要是一只两只魔头还能打一打,拼一拼。
一百零八只,打你个头。
等死吧!
唯一的生路只有二楼!
二楼是禅智的菩萨心,是镇压这一百零八魔头之后的修成的。
唯有那里才是安全的!
好在,浮屠虽大,但毕竟也有个限度,不过横竖一两百米而已。
李启在九品之中已经能算是高手,在金气的守护下,迅速杀穿了魔头们的围攻,冲到了第二层。
整个逃杀的时间不过几秒钟而已,但李启却已经险象环生。
一百多个魔头各显神通,差点就把李启钉死在了原地。
“妈的……还好没废掉武道修为,不然真就栽在这里了。”李启劫后余生,庆幸的看向楼下的景象。
楼下,还是那副百鬼夜行的恐怖模样。
而二层,却宝光灿然,一片祥和。
“这浮屠是禅智和尚的修为显化……这么一看,禅智是真的情况很严重啊。”李启喃喃自语道。
这浮屠,夜间居然会出现百鬼反过来镇压罗汉的情况!
那下一步是不是百鬼反噬这菩萨殿了?
李启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二楼的佛光闪烁了一下。
然后,菩萨像流出血泪。
白色的菩萨像,变成了红白相间。
四周的佛光开始疯狂闪烁,就像是一个坏掉了的灯泡。
李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冷汗直冒。
他连忙加快速度,连上四层,回到了第五层。
下面恐怕都不安全!
但是,刚刚到了第五层。
禅智和尚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盘坐着的魔神。
他油亮的恐怖躯体在空中喘息着,无数满是钩齿吸盘的触手取代了他的下半身。
这些如同蛆虫一样翻腾的触手上,每一根上都有一张人脸,人脸上充满着残暴扭曲,但却意外的有着一丝清明。
现在这尊魔神,充满恶意的看着赶上来的李启。
李启身体僵直在原地,浑身汗毛倒竖,心脏都停了一拍。
坏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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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召唤
坏菜了。
在那魔神盯着自己的时候,李启一个激灵,汗毛倒竖的同时,浑身上下全都动员了起来!
他知道,生死存亡,就在此刻!
李启是万万没有想到,禅智和尚的状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程度, 甚至于自己睡了一觉他就直接魔念爆发,失控了!
下一秒想不出办法,自己就没了!
元神和大脑开始疯狂转动,无数条信息在李启脑子里划过!
然后,下一秒钟,就在那魔神动身之前,李启马上盘腿端坐, 大声喊道:“四时中妙理穷通, 五行内荣枯自禀, 我以清净身语意,一切遍法尽无余。”
“请禅智大师观我演法!”
盘腿之后,李启不再思考其他,而是专心演法。
演法,便是通过展示的方式,把自己的法展现出来,给其他人观看。
这就像是武者演武一样,能让其他人了解自己的法,或许能够给其他人一些启发,乃至于震慑。
还有更高层的类型,名为演道,但李启没那水平,他的道,现在一言可蔽之,没有展现的资格。
这不是李启的巫道法门,而是他刚刚在欲心魔身上,通过真知道韵的解析而学到的佛法。
“一切诸法,皆无自性, 无生无灭,本来寂静,自性涅盘。”
李启诵完,演法正式开始,却见四周异象突起。
先是一株菩提树从李启身旁生出,最初只是嫩苗,但很快就长大,枝条四布,密叶蔽天。
树下李启端坐,口中诵法,与菩提相合。
却见长成之后的菩提树,有金色晃耀,现满月相,珠璎粲然。
菩提树下,有万物长成,蝶间飞舞,蜂花中游,牝鹿食草,野兔欢腾。
阳光的碎斑撒在地面,一切宛若梦境,李启正坐在一条树根之上,周围空气中花朵和植物传来的清甜气味和泥土的芳香。
这是一方净土。
何谓净土?
外不染六尘,内无我人,不着断灭,故名净土。
这里好像是一片世外桃源,不受到外界尘埃的干扰,纯净无暇,美丽非常,好似春日美景。
然而下一刻,树木越来越大,几乎要撑到了五级浮屠的顶端。
不过很快,树木生长,很快就到达了极限。
那禅智和尚化作的魔神,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呆滞的看着那净土
忽见大地十八相动,又闻空中天鼓之声,令人惊惶,心中怖惧。
空中有猛风大起,吹彼风轮,风轮既动,彼水亦动,彼水既动,大地乃动。
有魔头自动荡中生出,模样熟悉,正是李启所见那欲心魔。
此刻,心魔在这菩提树下,肆意破坏。
它先是钻入牝鹿腹中,牝鹿因此生孕,不多时,便诞下一头小鹿。
小鹿出生便生有尖牙,鹿皮斑纹为黑色,邪气盎然。
小鹿先吮牝鹿之乳,却以牙咬,血乳混杂在一起。
牝鹿吃痛,但出于母爱,只是颤抖,却不离开。
小鹿变本加厉,不仅吮血,而且食肉,牝鹿不离。
破开皮,再啃肉,破开脏腑,再食心。
牝鹿心大苦痛,涕泣交流,遍体血现,却仍不离去,被活活咬死。
小鹿继续啃噬,直到肚皮滚圆,撑破胃袋,然后倒下身亡。
小鹿躯体之中,生出两只心魔魔头。
魔头狞笑,复又钻入蜜蜂之中,却见蜜蜂突然举起针,一下刺入旁边的蝴蝶身中,然后拔出。
蜜蜂之刺本身就连接内脏,这一下直接将内脏扯了出来。
蜂死蝶亡。
魔头变作四只。
魔头四处乱窜,众生饮其腥秽,黎庶为其爪牙,污秽郁蒸,疠疫满布,原本的净土被魔所扰,变
净土众生涕泣流连,闷绝懊憹,捶胸大叫,呜呼苦哉。
那场外的魔神见状哈哈大笑,欢喜不已,眼中清明也逐渐低迷,暴虐逐渐扩张,将要占据整个身躯。
只是此时,却见天时轮回,春日不再,变作夏日。
净土之中,四季轮转。
然而,魔头却不甚在意,继续遵从魔性,施行破坏。
天气轮转,又至秋日。
魔头猖獗,众生于今无所归依,一切众生,闷绝躄地。
却见菩提树下的李启,在此刻口诵箴言:“须弥虽高广,终归于消磨,大海虽渊旷,会亦还枯竭,日月虽明朗,不久则西没,虽复佩璎珞,香华自严饰,不净藏其内,犹如灰覆火,愚人蹈其上。”
箴言念诵,却不见众生闻。
只有魔头恶声流布,众生怖死,泣泪犹如雨,皆悉大恐怖。
但魔头不闻言语,甚至朝着李启涌来。
但是,这时候,天时化作冬日。
冬日肃杀,众生与魔头全数寂灭。
外界观看演法的魔神愣了愣。
寂灭之后,又是春日。
春日美好之后,魔头再生。
然后是夏日,秋日,冬日。
如此循环。
循环十次之后,李启再度诵言:“欲净其土,先净其心,世间无常之苦,皆心之魔也。”
“心净故,即净土也,谓庄严清净佛土者,为非真实语也,美好非真美好,美好净土者。即非美好,是名美好者,为真性中,非有此美好,故此庄严,但为虚名而已,非是真实,唯真性为真实故也!”
魔神闻言,身躯大震。
李启所言,即破除欲心魔之法,欲心魔并非只存在于黑暗中,而是也存在于美好里。
欲心魔的本质,不是一个魔头这么简单,而是一个驱使人心向下,驱使美好堕落的‘趋势’。
这才是‘魔’可怕的地方。
它存在于一切美好之中,越是美好,欲心魔就越是强大。
因为,美好必然会堕落,正如壮年人一定会变成老年人,艺术品最光耀的就是崭新现世的那一瞬,自那一瞬之后,每一秒都是衰落。
欲心魔,便是堕落的‘趋势’。
这个趋势不除,那么,魔头不除。
于是,这就是李启演法的重点,衰弱的趋势是不可能抹除的,若是可以抹除,那便可以消灭全天下的欲心魔。
唯有抵御,而抵御的方法,便是巫道之中的天时轮转之法。
原理很简单,就是适应天时,重新变换,以遏制欲心魔的诞生,只要朽坏,那便轮转重新,再度恢复到崭新的地方。
这是轮转之道。
这不能根除欲心魔,但却可以暂时抵抗一二,如果轮转得当,那么就可以当欲心魔根本不存在。
原理说起来很简单。
道,只要被发现了,那么通常都是说起来很简单的。
但真正重要的,是法门。
这就像是……人人都知道滑轮,也都知道滑轮的原理。
但具体到法门,就需要制造出一整套结构复杂的多级滑轮组,来运用这个原理。
这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同一个原理,同一个道,可以演化出万千法门,然后再延伸出无数种运用法门的术策。
这也是李启演法的目的。
他在给禅智和尚化作的那尊魔神演示如何抵抗欲心魔的法门,所有异象都只是为了演示他刚刚创造出来的法门。
说实话,李启对这套法门自己也保持怀疑态度。
但没办法。
现在不用,那就没得用了,要变碗了。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那魔神眼中的清明却猛然增大,
紧接着,只见那尊魔神双手合十,四周骤现四季轮回,开百花于片刻,聚四季于一时,于阳和之候,肆肃杀之威,解愠之时,发刁萧之令。
四季同时存乎一时,天时紊乱!
李启看的吓了一大跳,这妖僧不是巫觋,哪怕是七品他也完全无法掌控自身的天时运转!要成魔了!
吓得他赶紧上去,置下祭坛,以连忙提点;“春生甲乙居寅卯,这才能不惧庚辛!”
“夏长丙丁乘巳午,所以可以不避壬癸!”
“土生四季得时,其伤无害,不要用你的法力,用土气!”
“天时要化格成象,须分衰旺相停,配合必须严密,别放任乱窜!”
他一边提点要诀,一边利用祭祀插手四时分化,改善轮转。
在李启的帮助之下,却见楼下一层之中,有一尊罗汉像身躯顿时发出金光,从被魔头镇压,反客为主,重新将魔头压制了回去!
不过,有一百零八尊罗汉像,对应一百零八魔头,现在,只有一尊恢复了光芒而已。
但那一尊罗汉像恢复,却见五级浮屠中的四层楼全部震动,佛光灿然,净若琉璃,万像森罗,炳然齐现。
异象突生,有紫竹栴檀尽作林,孔雀频伽歌梵呗,十虚影现尘沙界,万像光含刹土身。
那些菩萨像,佛像,全部将力量汇聚在那一尊解脱出来了的罗汉像身上,以此为根基,一尊又一尊的罗汉像都在这样的支持下重新占据了主动。
就像是一个人要抬起一个光滑的铁球,如果球就这么放在地上,是很难发力的,根本抬不起来。
但如果给了铁球一个把手,有了发力点,那么就能轻松很多。
李启帮忙解脱出来的这尊罗汉像,便是给了禅智和尚一个把手。
于是,禅智和尚猛的发力,强行把铁球举了起来,再度将魔念镇压!
那尊魔神的身躯逐渐瘦小,枯萎,凋零,然后,从中生出禅智和尚的模样。
他深呼吸一口,念诵一声佛号:“嗡阿吽,摩诃迦啰耶,吽呸。”
李启听的胆颤。
这妖僧念的不是阿弥陀佛或者大日如来的佛号,而是大黑天的尊号!
摩诃迦啰尊者,就是大黑天。
禅智和尚双手合十,对李启点头:“多谢小友相助,平素里魔念爆发,贫僧都得两三个月才能复原,但此次小友出手,却一夜就复原了,看来你所言非虚,巫道正统之法,确实能够帮贫僧平衡佛魔之念啊。”
他对李启的称呼,已经从施主变成小友了。
不过,还没等李启说完,他就继续说道:“只是,小友才参透一只魔头的破解之法,可还有一百零七尊呢,尚需努力啊。”
李启眼角抽了抽。
听这语气?你是准备要我给你白干苦力?
一只魔头,李启花了八个时辰,也就是接近一天时间。
一百零八只,就需要一百零八天。
这还没说后续的难点,比如法门之间的互相冲突,要解决产生的连锁效应等等等等东西。
看见李启的表情,禅智和尚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小友先前曾说,愿为我奉上巫道妙法,解决佛魔之争,难道是准备食言吗?”
看着禅智的笑容,李启顿时心平气和,微笑说道:“怎么会呢?大师所托,小子必全力以赴,不过半年时间而已,能为大师解决心腹大患,实乃小子之幸也。”
然后,李启激昂起来,他振起双臂:“出门在外,最重要的不就是互相帮助吗?今日我助大师,明日大师助我,大黑天与祝人地只一脉之友谊,便从你我二人开始!”
“哈哈哈哈!”禅智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李启也附和着发出爽朗的笑声。
笑罢,李启扭头转身,快步下楼。
和这妖僧待在一起,他浑身发麻。
这人那魔神的形态,绝不是他现在入魔之后才有的。
他本来就是魔神!那个形态只是他控制不住变化而成的,就类似蛇妖吃了雄黄之后无法控制的变回原形一样。
这妖僧的功法和道途,本来就是一点点的朝着大黑天靠拢的,现在自己还有用,还能互相笑笑。
若是自己没用了,那就得变碗了。
但是李启刚刚转身,就听见背后的禅智说道:“小友需要什么,大可以告诉我,你也是修行中人,就不要在意那么两年三年的了,但凡你所需之物,尽皆说来。”
“现在暂时不需要别的,大师为我备些吃食即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给我弄张床来。”李启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禅智温柔的笑着点头。
只是,李启隐隐看见,一股阴霾在他的身后潜藏。
仿佛是散发着血液腥臭的恶毒海洋,滔天血浪卷起,一尊魔神站在背后,盯着李启。
本来是看不见的,李启还不够资格体会对方的气息。
但是真知道韵给了他五感之外的感官,正是这个感官,察觉到了这个景象。
李启打了个寒颤。
但什么也没说,默默下楼去了。
七品强者,寿元无限,在很多世界都是成佛作祖的强者了。
暂时惹不起。
不过,对方现在正在专心尝试自己刚刚交给他的法门。
是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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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反攻的号角
在浮屠之外。
已经两天过去了。
沈水碧正埋头绘制阵图。
旁边的王柏烟一脸苦楚:“沈马王,你调用的资源可是整个广阳城都给不起的东西,我可是和主家开口才凑齐了那么多材料……”
“《玄门宝海经》不够吗?不会吧,你身后那个八品这么不识货?”沈水碧头也没抬,随口回答道。
“够……够是够了。”一说到这个,王柏烟就一阵牙酸,脸色更苦了。
他现在有点搞不清楚眼前这位新马王是何方神圣了。
王柏烟调查过了这位新马王的手腕。
她的谋划复杂而庞大, 环环紧扣,就像在棋盘上运筹帷幄一样。
她只用了八个时辰,就轻而易举的把整个下九门的权力夺到了手中,把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据传闻,她在下九门对面每一个分支,每一个生意都安插有眼线。
她对所有针对自己的阴谋了如指掌, 并且时时刻刻让自己保持神秘,总是喜怒无常, 又掌握着所有的人弱点,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
她总是能在错综复杂的权利斗争中抓住终点,并且思路天马行空,让她的手下摸不清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因此,不管是她的手下还是敌人,都时时刻刻处于恐惧担忧的状态。
如果说,杀绝下九门的每一个人,难度是一,那么彻底掌控下九门,难度至少是十。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甘愿被掌控,有些人为了维护传统和帮派的规则,宁愿去死。
但这些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没有人能忘记,在她用两个时辰成为新马王之后, 下九门立刻展开了一系列的反击, 包括了权力斗争, 暗杀, 下毒,利用传统使其下台, 煽动下层等等手段,但她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甚至反客为主,将她的敌人们全部策反甚至毁灭,这无疑向其他人证明了这位新马王的狡诈程度。
尤其是在交谈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用一种漫不经心,好像是不小心提到一样的方式,让大多数当事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比如,面对王柏烟的时候,轻轻提了一嘴剑南王家。
当这种事情发生后,那些‘被警告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对这位新马王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毫无头绪,并且立刻察觉到自己不得不对她毕恭毕敬了。
她好像掌握着所有人的秘密。
甚至于,她有时候会说出放出一些假的离谱的消息,然而,这些谣言最终必定会弄假成真,就像是它们一开始就是真的一样。
比如,她一见面就说老马王看起来要死了。
当场把老马王惊了一跳,暴怒想要杀她,但却因为怒火攻心,命令还没下完,就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没人相信老马王真的只是怒火攻心,老马王可是八品强者,哪有这么脆弱?
这绝对是这位新马王的招数!
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甚至她还满脸无奈的上去救人,说老马王的功法行了差错,越练越伤心脉,不如归顺她,她帮忙改进。
这明显就是威胁!
无数人都发现,自己的把柄,弱点都早已被她洞察,而解脱的唯一的道路早已被锁上。
而钥匙——就握在她手里。
她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是个可怕的女人。
王柏烟已经深刻的理解了此人的可怕之处,所以对于对方这句话,他就感觉一阵牙酸。
她什么时候知道有一位主家的八品赶到的?
粮盟身边也有她的眼线?!
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这些,王柏烟都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位新马王的深不可测和喜怒无常。
是真的喜怒无常,你根本拿捏不住她到底是信任你,喜欢你,还是厌恶你。
她大部分情况下对所有人都冷漠至极,偶尔却会突然丢出一份厚礼给某个人,譬如对方的进阶功法,或者指点困扰对方已久的迷津,都是天大的恩德,甚至能改变一生……乃至于一个家族的命运。
一门更好的功法,原本要一个家族多少代人奋斗才能换啊?
可现在,被她随手就丢了出去。
但有时候,她又会极度暴躁,尤其是当她眼睛发红的时候,很多人都因此遭殃,虽然没有被杀头,但却丢了职位。
可千万别以为她给了你功法,就是对你器重的意思,当你擅自谄媚上去的时候,她大概率是一张冷脸,甚至都不记得你是谁。
喜怒无常,但却操控全局,知晓无数人的秘密,好像她的间谍和探子就在每个人身边。
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兄弟,甚至妻子到底是不是在监视你,他们是不是听命于这个新马王?
因为有很多事情,明明只有最亲密的人知道。
但偏偏这位新马王她也知道,而且还会轻轻说出口,让人悚然一惊。
难以理解,无法形容。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但这些,王柏烟都只敢闷在肚子里说说。
此刻在这位新马王面前,他也只有苦笑着回答道:“沈马王,价格虽然对比起来够了……可是,要从唐国运送东西到百越来,还得越过很多地方的眼线,慢慢来或许没什么,可现在你要的急,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不是价码够就能做到的啊……”
“那就有多少送多少过来。”沈水碧头也没抬的回答道。
“那是自然,只是还需要缓两天,要的这么急,哪怕是我也没什么办法呀。”王柏烟诉着苦。
“好。”沈水碧言简意赅。
王柏烟见对方答应的干脆,而且一直埋头在手里面的活儿,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退了回去。
这一天,沈水碧一直都在忙着这里的事情,也就是眼前她绘制的阵图。
这个阵法,可以绕开浮屠的封锁,联系到里面的李启。
当务之急,恢复和李启的联系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沈水碧基本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事物,她甚至暂停了对恢复阳神法门的推演,全力研发这个阵图。
不知道怎么得,没了李启在身边,她就感觉焦虑的要命。
明明以前都是一个人的。
因此,她心中充斥着莫名的焦躁,非常疯狂的想要取回联系。
不过还好,基本的道心她仍然维持的住,明白此刻需要做什么。
她仍有一个办法可以联系到李启,通过某种禅智和尚想不到的办法,绕过禅智和尚那座浮屠的封锁。
所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前进。
————————
而在另外一边,李启每日也在进行辛苦的脑力劳动。
他也在琢磨如何和外界取得联系。
实际上,整整两天过去,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实施了,现在他在禅智和尚的眼皮子底下,不能做任何会引起怀疑的事情,否则很容易出事。
禅智和尚对他很和善,但李启可不敢放肆。
小命要紧。
又是十个时辰过去,李启解析完了第三只魔头,其名为暴烈魔。
和欲心魔一样,暴烈魔也彰显着一种心态上的‘趋势’。
是心态有序,逐渐朝着无序这个阶段倾斜的‘趋势’。
再好的耐心,也会逐渐消磨,怒火只会越来越多,积蓄的越来越广,最终必须得爆发一次才能平息。
李启已经解析了三只魔头,这三只魔头,都有这样的相同点。
他们都代表了一种趋势……
不对,不是代表,他们就是这种趋势本身。
这些魔头,天然就存在于所有有思考能力,有灵慧的生命之中。
这就是……天魔眷属?
根据禅智的说法,他吞噬的都是他化自在天子魔的眷属,也就是旁人俗称的天魔眷属。
这些魔头,都能妨碍人之胜善,憎嫉贤圣之法,并能作种种扰乱,最喜潜入修行者的心中,吞食其道心,成为其魔念的一部分,最终将修行者的道心完全毁坏,堕入魔道。
而且,这些只是眷属而已。
真正的天魔恐怖无比,不是九品那么简单。
根据李启在书上看见的,天魔之爪牙遍布诸天万界,是很庞大很可怕的势力。
但那些都和现在的李启没关系,天魔在天下非常少见,据说是有大能出手驱逐了天魔,导致现在天魔只能在域外猖獗。
至于破解暴烈魔的法门,李启在解析魔头完成不久后,他就做了出来,也是以巫道平衡之法,通过积蓄冬王之气来澄澈内心,遏制暴烈。
然后,他便再度上了五层楼,对禅智和尚演法。
禅智和尚当然微笑等着他,并为他送上了一张崭新的床,被褥,还有一些食物。
这些都是之前李启要求的东西,说要点吃的,再要一张能睡觉的床。
禅智和尚估计也觉得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要求,所以为李启准备好了。
等到演法完毕,李启和禅智和尚寒暄两句,接着扛着床下了楼,在二楼的正中央安置好了。
然后,他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睡觉了。
此刻,禅智和尚的心神应该都在实验新的法门身上。
只是,不通巫道的禅智和尚,怎么也想不到。
床,也是祭坛的一种。
甚至于还有自己专门的神,就和户神,灶神一样,正所谓“买糖迎灶帝,酌水祀床公”,都是在说床的神妙。
巫之一道,手段繁多而且神妙,总是令人防不胜防。
这是巫道的特性,谁也学不来。
李启把床安置在第二层的中央,床头向着北方,这也是有讲究的,室中央为《洛书》五黄,乃九宫尊位。
这叫这叫执起四角,四方同于床。
本来,床应该是朝着东方或者南方的,这叫“寝恒东首,谓顺生气而卧”,《家语》有曰:“生者南向,死者北首。”
这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这个祭坛更加靠近‘阴’这一面。
这样,李启才能做到自己想要的事情。
也就是,魂魄出窍,甚至引来鬼差!
他要以九品修为,去尝试魂游天外!
本来这样做是必死无疑的,因为去到天外,主要有三个问题。
第一点,魂魄离体,本来就是会死的,只有道门的阴神,还有神道的金身可以离体,巫道可不会这招,强行魂魄离体,那肉身肯定会死亡。
第二点,魂魄需要要对抗域外的种种危险,离体的魂魄极其脆弱,被风一吹就会受到重创,唯有少数道途可以抵抗,阴神不惧风,阳神不惧火,金身不怕外界刺激,到了阳神之后就可以随意神游,外界无法伤到魂魄了。
巫觋的魂魄是很脆弱的,稍稍遇到刺激就会受伤。
第三点,那就是还要找到定位。
若是迷失在域外,那一辈子估计都不要想回来了。
运气好,或许可以找到另一个小世界待着,然后慢慢想办法定位天下,运气差,那就在域外飘到死吧。
李启所看见的域外景象,都是望山跑死马的类型,看着很大,但李启估计距离要以光年来计,就算是以魂魄的速度去飞,那也一辈子都飞不到。
但正是因为这么做会死,禅智和尚才不会防备。
他禁锢了李启的肉身,李启的魂魄也跑不出去,这样他才能安心。
李启这两天也老老实实的为他破解魔念,以巫道和真知道韵帮他抵抗魔头。
在李启看来,这和尚应该想不到自己真的敢豁命出去。
而且,就算他猜到了,李启也要试试。
试试又不要钱,自己这两天已经展示了自己的价值,禅智和尚不会轻易弄死自己。
李启也有把握不死。
因为他还有一张底牌。
他现在,已经是有万家生祠的人了。
那十万百姓,已经有人虔心念叨李启,并为李启立祠祭拜,拜谢恩人!
李启准备魂游天外,祭自身为神!
凭借这些百姓对他的祈愿,他就能够以神道法门,为自己塑出一道临时金身,抵抗外界的危险。
然后,凭借那些百姓的祈祷,再定位天下,联系沈水碧。
届时,万事好说。
这就是李启的计划。
算是好人有好报吧,李启如果不去帮忙,那么肯定此刻就没有这张底牌。
但如果不去帮忙,或许禅智和尚就压根不会动他。
一饮一啄,皆是因果,谁又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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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拉拢
虽然想跑,但李启并没有尝试用老师给的日月星辰之气。
因为他很清楚,七品的反应速度比他快太多了。
在他准备引动的刹那,足够禅智和尚杀他一千次。
上次能够在绿山神手里逃掉,那是因为绿山神距离李启两千里,并且还是心不在焉的随手一击。
若对方刻意要杀李启,李启连反应都不可能有, 更别说做好准备了。
所以,当面引气,就是在自杀。
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禅智和尚开始闭关实验法门。
李启则陷入了睡眠。
他安置床的方位暗暗发挥了作用。
神魂不比阴神或者神只金身,阴神和金身都是极为凝练,有极其显眼的能量护体,能够被轻松的察觉到。
神魂是那么的脆弱,风一吹就能将其重创, 阳光一晒就会当场消散,甚至就连普通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丁点阳气和呼吸都能逼得神魂无法靠近,不然就会被灼伤。
轻浮,脆弱,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这就是神魂的身板。
不过,这么脆弱也带来了一个特性。
但大部分人的魂魄,几乎微不可查,甚至不会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除了阴差和专门修行类似功法的人,不然根本找不到。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李启才敢于魂魄出窍,因为单个人的魂魄几乎没有被察觉的可能性,能够被察觉的, 大部分都是坟地, 战场这种大量阴魂聚集在一起的模样。
李启开启了神游。
魂魄刚刚出窍, 他就感觉到,有一股庞大的吸力朝着他涌过来!
这种吸力, 李启很熟悉, 他曾经直面过。
当初还在大鹿国的时候, 他豁命搏死了几个唐国军士,那次差点就死了,那一次,他就感觉到了有这样的吸力朝着他涌来。
这是轮回的吸力!
遍布所有世界,充斥无尽宇宙,所有死者都要服从其支配的轮回吸引之力。
上一次李启能够抵抗住,靠的是沈水碧的无垢之躯保护他,并且还在通过医术为他吊命,所以才能活下来。
而现在,李启根本就没有准备抵抗这个吸力。
这吸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禅智和尚这五级浮屠的封锁,根本锁不住。
七品虽然已经如同,但想要就这么轻易的对抗轮回的吸力,还是想太多了。
于是,李启的神魂,就这样被拖出了这座浮屠。
但是,拖到一半的时候。
李启看见了域外。
这一座五级浮屠,本身就扎根在域外,他来的时候都是通过一根纤细的,不知道原理的维管直接被送过来的。
在广阳城周边的那一座浮屠,应该只是一个投影。
李启来到了域外,仍然有一股吸力在拉扯着他。
而且,四周的景象,不再是之前那壮观的模样了。
之前的壮观,好像是在维管之中看见的景象,在那里,有种可以超越光的存在,可以传递信息,让李启通过真知道韵感受到,所以才看见了那些宏伟的场面。
现在的李启,是孤身一人来到了域外。
而真正的域外……
只有孤寂。
没有光,他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只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四周一片虚无,除了最基本的触觉能够感受到无尽的寒冷之外,其他所有感官都好像失效了一样。
但那不是失效,而是四周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
他的手只要伸出去,就是在无垠的黑暗里胡乱摸索,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仿佛是连触觉都消失了一般,只有手指互相碰到的时候,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域外。
一片虚无。
空虚的世界。
无光无色,无味无声,没有任何介质,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地。
哪怕是最近的物质和世界,距离他也有不知道多少的距离。
域外的宏伟壮丽,需要从真正的宏大视角去观看。
若是以蝼蚁的视角来到这域外,那便只能在无尽的虚无里耗尽一生,一辈子也走不出哪怕一丁点距离。
这让李启想起了‘光年’这个单位。
这距离,只让人满心绝望,根本升不起半点想要挑战的欲望。
不过,李启根本不相信禅智和尚能够真正脱离天下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没那个本事。
所以,自己距离天下虽然有些距离,但肯定不是那么绝望的距离。
但此刻,李启默默启动了体内那一丝丝香火之气。
这些,是那些崇敬感恩他的凡人,为他立祠祭拜,虔心祈福凝聚而来的香火之气。
李启以前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用处,因为他用不上,只要不走神道的道途,那么香火气基本是没什么用处的。
并不是有‘气’就好,世间万物都是由‘气’所组成的,无数的气混合在以前,成为了物质和种种奇异,利用气,便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就好像火气可以烧起来一样,这便是‘术’的根基。
但气的用途万千,比如水气,单纯的水气,并非是水,用李启的理解来看,就是氧元素并不是氧气,虽然氧气是氧元素组成的,但氧气是物质,而氧是元素。
气也是如此,气只是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并非是物质本身,如何利用不同的气,将之混合成为自己想要的,能够发挥具体作用的气,这就是‘术’。
还是用水气举例,水气与山气结合,便是云气,与地气结合,能生出泽气,甚至能与火气结合,水气与火气交融,能产生‘生气’。
而将这些气,组合起来,甚至创造出匪夷所思的效果,能够做到极其神妙的能力,就是法,二者通常都是不分的,称之为‘术法’。
所以,气的种类无穷无尽,但修行者一般是根据自己的法门,只搜集自己需要的那种气。
香火气,对李启来说就是完全无用的气,留在体内甚至还会妨碍人身小天地的正常运转,就好像是杂物堆多了一样。
然而香火气对神道修士来说就是大补之物,求之不得。
有时候,你需要的气,对别人来说就是弃之敝履,你不要的气,别人却视若珍宝,全看走的功法是怎样的。
但事情总会变的。
就好似现在。
李启激活香火之气,运使神道法门,却见香火覆盖神魂。
十万人心中感念,祭拜,这已经比很多九品山神所有的信徒加起来还多了。
此刻运使神道法门,更是立竿见影一般。
却见他四周异象浮现。
身后展开云涛涌金色之山,足下升起琉璃之阁,巍巍宝座,凝然自在之身。
四周符文满布,皆有仪轨。
神光点烛,如昼日之阳。
祥风满洞,如霭霞映月。
冠佩庄严,似联辉接焰。
李启自身,就成为了这无尽虚无里的一点亮光。
只是,光芒延伸出去,却好像一滴水进入了大海,完全没有在漆黑无垠的虚空里产生半点波澜。
这点光,微不足道。
然而,光却建立了‘联系’。
李启能够感受到,冥冥之中,有人在祭拜自己,朝着自己祈祷。
有的在祈祷李启给予保佑,就像是拜神一样。
而有的则是在为李启祈福,希望他平安……
甚至李启甚至都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不是那十万人里面的,已经是很久之前,李启自己都不记得在什么地方帮过的人了。
怎么说呢。
李启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虽然他也没有在这方面求过回报,但这种感觉也确实很微妙就是了。
不是那种毕恭毕敬的感恩,那种他见的太多了,他做了这么多事,总是有很多人当面感恩戴德。
但事情结束之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再次感受到这些人的心中默念的祈福,这个感觉还真的不太一样。
这就像是……
你在手机上,捐了一些钱,帮了一个乡下山村的初中小孩子,帮他付了高中学费。
然后你就把这事儿忘了。
等到七八年之后,突然有个陌生人敲开你的门,专程前来感谢你。
这种感觉……
难以形容。
不过并不坏就是了。
但那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通过这些祈祷,李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座‘天下’的位置。
准确的说,是这些祈祷者的位置,而他们理所当然的处于天下之中。
只是,李启除了这些祈祷,还感觉到了另一股召唤。
不是指示位置,而是召唤。
神临之术!
李启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神临之术,其实就是召唤神只。
一般来说是神只最喜欢的信徒才会拥有召唤对应神只的办法,可以将一部分的分神拆开,然后传送到对应的位置。
这算是神道的基础法门之一,就和武道的扎马步一样,算基本功。
但是,问题在于,李启不是修行神道的人。
也就是说,这个施展神临之术的人,没有神的尊名,没有庙宇,也没有其他七七八八用来定位神只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召唤他,并且布置出对应的神临阵法?
这就相当于,李启刚刚注册了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就是他身为神的尊名和位置,他一个人也没告诉,压根没人知道这个号码的存在。
但这时候,有个陌生人就打了电话过来。
猜的号码?
还是说,有人早就料到了李启会在这时候以神道法门塑造金身,把自己打造成临时的神只?所以做出了准备?
李启心中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来者是什么用意。
不过他感知了一下。
召唤他神临的这个人,位置……在天下。
对方在天下,只要自己接受,那么自己的分神就可以立刻降临到那个地方,等于自己直接脱困了。
甚至更好,这样自己的主要神魂可以返回身躯,继续给禅智做苦力,安抚他,免得他发现自己跑掉了!
“可以试试,此刻召唤我的人,定然和我有关系,不管是好是坏,也比和锁在禅智和尚那里好。”李启心中下定决心,准备接受这个神临。
不管怎么说,总比困在禅智和尚那边比较好。
而且,李启一直都有后手没有用,那就是祝公子赐予的四缕气,虽然已经用掉了一缕,但还剩三缕。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李启不准备用。
现在还没到那个‘万不得已’。
李启从未把自己的生命真正置身于极度危险之中,正如曾经所说的,他向来是个惜命的人,不说做事都有万全的把握,但起码也得有五成把握才能出手。
这么想着,李启一边选择返回体内,一边分神响应了神临。
主魂回去潜藏在身体里,分神则被召唤前去。
不知道跨越了多少的距离,眨眼之间,李启的分神就消失在了原地,来到了天下之中。
神魂被分离,李启却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
分神并不是真正的撕裂,所以并不会痛苦。
但是吧……
“这种感觉……好古怪。”李启体会着两个视角,有些别扭。
就像是有两个身体,而且必须同时控制两个身体。
两个不同的视角,两套不同的感官,还有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身体。
那些化身千万的神只,他们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他们就是随时随地体会着亿万种视角,操控着亿万具身躯,同时和亿万人对话,回应他们的祈求吗?
对于这种神只来说,会有多少人祈求他们神临?
就比如自己以前常常使用的牛力术,那头地只琼牛,到底有多少人会使用牛力术?
所幸,现在还好。
李启没办法控制两个身体,也不能习惯眼前出现两幅画面,甚至他会把两个身体搞混淆,所以他干脆放弃控制了本体,让本体老老实实的睡觉。
虽然也不能算是睡觉,只能算是躺在床上,因为意识还醒着。
同时,他把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分神那边。
然后,分神的神临,结束,他睁开了眼睛。
接着,他看见了沈水碧。
自己正身处一个阵盘之中。
“啊?”李启愣住了。
怎么是兔子?
倒是沈水碧看见了李启,紧绷着的神经都松懈下来了。
可以看见,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高兴的气息。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似乎想要扑过来,但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在李启面前停了下来,恢复了平静,放慢了速度。
“你……!跑到哪里去了?”她缓步走了过来,语气先是激动,不过马上就故作淡定起来。
“呃,沈姑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尊名呢?不对,你是怎么知道我会用神道法门尝试逃脱的?”李启满脑子不解,开口问道。
沈水碧本来还有些欣喜,然而,听见李启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问话,她立马就转过身,背对着李启,气鼓鼓的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当然是不知道。”
“不知道?”李启愕然。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阵盘。
上面,镌刻了数千种不同的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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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魔念
霎时间,李启就懂了。
沈水碧当然不知道呼唤自己的办法,以及自己刚刚申请的尊名。
所以,她选择了……穷举。
比如李启脚下这一块阵图,依照李启对于阵法的简单理解,能够看出来,这上面是一个神临呼唤系统。
里面输入了沈水碧所知的李启参数, 然后做了一套自动化呼名机制,不断生成李启可能适用的尊名,并且一直不停歇的呼叫李启。
然后,这只是这个阵盘上数千个阵法的其中一个。
整个阵盘,密密麻麻铺满了这样的自动呼名机制,各种道途,各种法门, 数以千计的阵法和珍惜材料,共同构成了这么一块……很值钱的呼名机。
每一秒钟, 这里都能生成几十万种不同的召唤方法,包括了神道的神临,巫道的盟约,理道的镜花水月,人道的连心之法,妖道的唤血术,等等等等。
整整几千种法门,每种都在自动工作,不断的尝试呼唤李启。
李启能够看出来这些阵法的效果,也仅限于看出效果。
大概类比就是,李启知道手机的作用,但是沈水碧亲手造出了这个手机,贴上了每一片晶体管,手搓了所有芯片和屏幕。
别说技术了, 光是这上面的材料有些李启都认不出来, 但想要集成这么多的阵法于一体,要耗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而且,这玩意儿真的……很贵。
就这上面出现的材料, 认不得的李启暂且不说,光是认识的,就已经价值无算,李启自己肯定买不起,哪怕卖了八品金气也一样,因为这里面肉眼可见的八品材料就有四五件。
更不要说上面蕴含的技术含量,能够将数千种阵法集合在一起,这已经属于超乎李启认知范围的东西了,若是这东西用来制作法器,那绝对在八品之中能臻至极限,恐怕能达到半步七品的地步。
哪怕是沈水碧,想要完成这些东西,也绝非易事吧?
尤其是,她的修为早就废干净了,此刻正在辛苦的重修。
技术上的东西或许可以靠她自己想办法,但她最讨厌世俗市侩的那些东西,想让她自己去谈生意,找材料,光是想想李启就知道她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明白了这些之后,李启有些感动。
不过,看着被自己气到了,所以背过身的兔子,李启马上反应过来,然后快步走了过去,用神魂的金身拉住她的手,说道:“沈姑娘——”
兔子停了下来,气鼓鼓的往后看。
李启本来就擅于言辞,所以心中早就已经酝酿出了许多花花巧语,不过看见她转身之后,却又全都憋着,说不出口了。
愣了一会,他才尴尬的开口:“辛苦你了。”
不过,这话说出口,兔子气鼓鼓的表情消失了。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压抑不住的得意哼哼着:“知道辛苦就好……”
有种想要炫耀,但又不好意思的感觉。
李启见状,笑了笑,松了口气。
他胆子大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兔子的头:“好,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令他高兴的是,沈水碧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当然,实际上,她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李启什么也没干一样,既不高兴,也不抵触。
兔子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交给你了。”
说完,她就又恢复了寻常呆呆的模样,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开启了跟随模式。
好像刚刚那个灵动的人是假的一样。
而李启愕然。
他还不了解情况呢……怎么这突然就挂机了?
所以他拍了拍沈水碧的肩膀:“咳咳,沈姑娘,先醒醒,能不能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一下。”
沈水碧恢复了神智,一脸不悦的看着李启,眼神里好像在说“你好烦啊”。
不过,她还是很快继续和李启说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试图早点说完,早点撂挑子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真的很不擅长,也很厌恶做这种俗务,同时也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
兔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的忙自己的。
说好听点,这叫仙气飘飘,不染尘埃。
说难听点,就是严重社恐,而且自闭。
但兔兔很可爱,所以没问题。
再说了。
因为这个特质,所以早就出现了一件李启意识到了,但沈水碧却一直蒙在鼓里的事情。
兔兔一直以来,都是把这些事务交给别人来承担的,而她习惯性的依赖于这个‘别人’,自己只管乖乖听话就好了。
以前这个别人是罗浮娘娘。
不知道多少年以来,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现在,这个‘别人’,是李启。
所以,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的时候,兔子就陷入了之前的极度狂躁,怎么都安不下心来,但现在李启一回来,她马上就安了下心。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在李启到来之后,心中的焦虑已经消失了,就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可以继续回到舒适区里面了。
至于李启,当然是乐见其成。
他开心死了!
————————————
数个时辰之后,李启已经完全了解了沈水碧做的所有事情。
而兔兔也再度进入了节能模式,这几天她有点过载,所以直接变回了原型,缩在了李启怀里,耳朵搭在眼睛面前呼呼大睡。
对她来说,完成这个阵盘,以及接管整个下九门,都很消耗精力,而后者尤甚。
她也很累了,所以窝在李启怀里休息。
只是,虽然是兔子,但也穿着小型衣物。
真讲究。
到了李启这里,他也立刻接手了这些事情,并且做出了自己的规划。
第一件事,也就是当务之急,就是去找王柏烟。
根据沈水碧的说法,再加上之前王柏烟的做法,李启已经确定了。
这小比宰治!
他根本不在乎灾民,他的目的是让李启破坏血祭,然后挑动妖魔进攻广阳城,自己作为局外人居中两边出卖,借此牟利!
只是王柏烟也没料到,实际上血祭并不是为了抵抗吞天妖巢,而只不过是禅智和尚为了自救的手段。
现在整个局势已经非常的清晰明朗了,之前的扑朔迷离再也不见,李启将所有的事情脉络都整理了出来。
首先,现在在广阳的,除了李启之外,有四个势力。
第一个势力,那就是以正剑宫为首的江湖势力。
李启觉得,这些人应该可以信任,从张澜就可以看出来,正剑宫和自己一样,完全是自带干粮,不要任何报酬的和吞天妖巢对峙,只为了一腔侠义心。
张澜的性格也很不错,为了灾民,竟然主动和两位八品开战,并且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可称之为豪侠矣。
如果他们知道这里的事情,那么李启想不到他们不插手的理由。
所以,他在走的时候,就给张澜留下了信件,作为之后的后手。(第一百八十七章)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展下一步了。
第二,广阳城的本地势力,基本已经完全瘫痪了,根据李启自己的经历可以知道,广阳太守回京述职去了!(第一百七十四章)
先前李启还不明白,但现在一看,如同拨云见日,清晰可辨。
废话,他不跑等死吗!?此人绝对是赶回百林国京城求救去了,如果留在这里,他肯定也是禅智和尚的傀儡之一。
所以,此人应该是在发现了广阳司马和司徒都变成了禅智和尚的傀儡之后,果断选择了让军队撤出镇关,布置了山水大阵以抵御吞天妖巢,然后匆匆离开,回京搬救兵去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人回来广阳城救援,不知道百林国京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有国主出手,那禅智和尚区区七品,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第三,那就是以王柏烟为首的人道势力。
也就是剑南王家,他们的目的和手段也很清楚了,王柏烟和李启接触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利用李启巫觋的能力,沟通天道,帮他们拿下一座小世界作为属于自己的资源世界。
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希望借李启之手,破坏山水大阵和血祭,他把血祭和山水大阵联系到一起,准备误导李启去坏掉广阳城的守备。
这样一来,他和李启救下了百姓,善名远播,又能把李启这位巫神山弟子拉下水来,帮他扛住来自巫道的反扑,巫道势力上来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李启拉出来一挡,说“你们这帮喽啰算哪根葱?!这事儿可是巫神山弟子和我一起做的,你们要忤逆巫神山吗?”
甚至李启还必须得留下来,和他一起抵抗吞天妖巢的入侵。
如此一来,他借刀杀人,将广阳的本土势力打击了一遍,人道便能在广阳州扎根更深,潜移默化的在此处完成其他谋划。
这一切都谋算的很好,这是王柏烟自己也没料到,广阳的守备之所以这么衰弱,是因为有禅智和尚这么个东西存在!
血祭也不是因为山水大阵,而是禅智和尚的阴谋,所以最终血祭虽然被阻止了,但山水大阵却依然存在,广阳的守备没有出错,吞天妖巢也攻不进来。
因为禅智和尚的出现,导致了王柏烟自己的谋算全部竹篮打水,变成了一场空了。
这就要提到第四个势力了。
那就是禅智和尚本人。
大黑天座下,荼吉尼天道脉的修行者,道成七品,而且还是七品之中极为骇人的强者,甚至能够一己之力面对广阳司马和广阳太守两位七品,杀死了其中一个,赶走了另一个。
被他杀死的广阳司马已经成了他的傀儡,变成了他操纵广阳政局的棋子,而广阳太守逃之夭夭,却到现在也没回来。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为了真正的巫道法门,以此来平衡自己心中的佛心与魔念,为他踏足六品打实根基。
李启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在当初,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这一切,全都是个局,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这贼秃,恐怕早就盯上了自己!
这十万百姓,镇关,白犀军,乃至于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这妖僧为了让自己‘主动自愿’的献出巫道诀窍而做的局。
自己在百林国到处做好人好事的时候,他就盯上自己了。
这一切的巧合其实都是他的安排。
他早就注意到了自己是巫神山的人,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刻意让自己撞到了白犀军,根据自己一贯以来总是做好事的特性,给自己布了‘血祭’这么一个局。
利用血祭逼迫自己,最终主动献上巫道法门。
看他的模样,李启多多少少也猜了出来。
禅智明明有食心的法门,却不对自己用,干脆利落的拿到自己的脑子里的巫道法门。
虽然威胁自己,但一直没有撕破脸皮。
很显然,有两种可能,一是忌惮巫神山,所以不敢直接弄死李启。
第二,那就是就算他食心了,也拿不到巫道法门,必须要李启‘自愿’才行。
李启觉得,应该是两个原因都有。
《祝》书,还有自己脑子里那些术法的神意传承,如果能够被食心之法吃了就能获得,那巫神山干脆不要混了,哪有脸屹立天下西南啊?
李启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如果对方吃了自己的心,把法门学到了,那么他下一秒就会死。
所以,他甚至都不准备去学巫道法门,而是在逼迫李启给他打工,帮他研发抑制魔念的法门,而不是直接抢走巫道的功法。
唐国处于天下中央,威震四方。
佛国则在天下极西,号称大西天极乐佛国。
巫神山也一样,占据天下西南,也是能够在天下立足的势力。
整个天下,根据东西南北中,分为八方与中央,被瓜分成九份。
巫神山能够占据其中一份,怎么说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法门流落出去,可以猜想到的就是,这和尚其实是拿自己没办法的,他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侧面威胁自己。
那么,总结一下四方势力的需求,能力,还有自己在中间的位置。
就可以很清晰的得出一个规划来。
李启趁着禅智和尚实验法门的时候,用分神神临跑了出来,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禅智光明正大的打。
他妈的,七品欺负九品,以大欺小,那就不能怪老子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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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的道韵
敲定了要做的事情,那么李启就开始行动了。
首先,他把正在熟睡的兔子放到一边。
兔子没醒。
李启心中魔念大盛。
有件事他想做很久了。
所以,他把手放到了兔子尾巴的地方。
拉了一下。
哇,兔子尾巴原来可以拉这么长!
李启心满意足,魔念消散。
接着,他就放下这些事情, 就去干正事了。
他先是布置了盟约。
他只能手动布置盟约的祭祀,因为沈水碧的阵盘,其作用只能呼唤李启,完全没有其他功能,只能当做技术含量很高的废品,最多有点收藏价值。
当然,李启肯定还是收起来了。
盟约布置完毕, 呼唤了一下远方的人。
然后李启抱着沈水碧出了门。
这才刚从密室出来,外边儿就有两个护卫一惊,然后冲了过来。
手中刀锋划出一道道凉气,这些护卫连‘你是谁?’都没问,就直接对李启下了死手。
这里是下九门的核心,马王就在其中,在这里出现陌生人,那么一该杀无赦,没有半点可以讲的。
不过李启当然也知道,所以拿出一块玉佩晃了晃。
护卫立马收手,惊疑不定。
这是马王亲下的牌子,见牌如马王亲临,只有最核心的心腹才会有。
这人是谁?为什么以前从未见过?
不过,虽然心中怀疑, 他们还是马上单膝下跪,默默行礼。
“不要透露我的存在,备马车,送我去粮盟东家那边,对外说是马王出行。”李启声音冷冽的说道。
“是!”两人应下,然后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一切备好,李启乘着马车,哒哒哒的赶到了王柏烟所处的庄园。
一路上,除了下九门最核心的那些人,都没人看见李启的踪影。
神只的分神是有实体的,所以倒是不必担心那些,只是战斗力比较弱。
李启现在这尊分神的战斗力,大概等于他还在纤夫时期。
因为是分神,所以没有任何装备,也没有人身小天地的加持,武道修为也在肉身上。
所以,也就勉勉强强靠临时香火打架,和凡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他也没必要打架。
只有棋子才需要上去搏杀,棋手只需要坐在棋盘边上喝茶就行了。
棋子不够用的时候,棋手才会亲自下场当棋子,但那样就跌份儿了。
李启倒是不怕跌份,只是, 现在维持一个比较高的逼格对他来说比较好办事。
过了一会, 李启抱着呼呼大睡的兔子, 终于和王柏烟会面了。
此处是王柏烟庄园中的密室,不过,虽是密室,却也装饰的相当豪华。
桌前陈书册,设笔砚,杂置文房之物。
墙壁乃是肇石,坚洁光润,檀木镶其边。
房屋中有透明琉璃所制大缸,养金鱼及荇藻于其中,静对可以忘暑。
李启环顾四周,看见了很多符文,似乎在此处也有阵法,但这阵法李启却看不太懂,不是他接触过的任何类型的阵法。
李启还在观察房间的时候,王柏烟推开了门。
“啊,李兄!”王柏烟满脸欣喜,一脸真挚,快步走了过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和尚——”
他话没说完,却见李启把睡觉的兔子放在桌上,上去就是一拳!
王柏烟不闪不避,直接被李启一拳砸在脸上,砰的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李启的临时金身被反震之力溃散了一部分。
王柏烟则揉了揉鼻子,基本毫发无伤。
他苦笑着从墙上爬了起来:“何必呢,李兄,咱们两个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吗?”
倒是李启,甩了甩手,用香火之气补全金身,冷笑一下:“同生共死,要不你现在就去敲那浮屠的门,咱俩一起和那和尚谈谈心?这才算得上同生共死吧?”
“哈哈哈,这倒是不必,我要是也进去了,谁来帮李兄调度唐国的资源呢?是吧?”王柏烟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笑着说道。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折扇,扇了扇风,轻松的说道:“再说了,这也不能怪我是吧?我所说的事情,都是事实,半句没有虚言,从不曾骗过你。”
“就算是有些和事实不符的,那也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我还不是被那和尚骗的团团转,这怎么能算到我的头上呢?”
这话倒是不假,从头到尾,从王柏烟的角度看,他都没对李启说过一句假话,就算有些话是假的,那也是因为王柏烟自己也被骗了。
“话说到一半,比说假话问题更大。”李启冷冷的说道。
王柏烟一脸无辜的回答道:“可李兄你不也没有被骗不是吗?你既没有去破坏山水大阵,也没有和广阳官府撕破脸,甚至回到白犀军那边之后,你都没有用更激进的办法阻止血祭。”
“如果我是你,在认出那和尚的位置和情况之后,肯定不会以身涉险来保那些灾民,而是会果断激发山水大阵,和他对峙,这样一来,不就能护住自己的安危了吗?”
“我应该猜的没错吧,那座山水大阵,李兄肯定是在其中留了后手,已经能够将其化为己用了吧?我算了算时间,你只需要两个多时辰就能从广阳赶回镇关,但你实际上却走了三个多时辰,中间总不能是在睡觉吧?”
“但实际上呢?李兄你完全没有动山水大阵,反而干脆的跟着那和尚走了,我时候得知此事的时候也很惊讶啊,原来从头到尾,李兄你是半个字也没信我的啊。”
李启却摇了摇头,语气不善:“若是那时候激发了山水大阵,那不是落入你的圈套了吗?恐怕之后,就是你去勾结吞天妖巢发起进攻,趁机蚕食广阳了吧?”
王柏烟闻言,轻笑一声,不置可否,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他则继续在李启的行动上说事:“而且,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在这广阳城里也埋了后手,之前那个女人,半天时间就将马王之位收下,后续更是与我谈判,还想办法把李兄从那和尚手里救了出来。”
“环环相扣,到处都是后手,李兄心思之沉厚,谋略之深远,小弟真是佩服,不愧是巫神山高徒,此次脱困后又来找我,不知李兄是有什么想法?”
他一顿恭维,将李启提到自己的事情揭了过去,然后把话题引入了正题。
如果李启还抓着那些不放,那就显得是李启没道理了。
当然,李启也看得出这些话语上的小伎俩。
但他也懒得理,本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那是事情结束之后的事情,所以他也干脆直接进入正题:“七品我不指望了,你们估计也不可能在百越拿出来,两个八品,至少两个八品战力,在一个月内出现在我面前,没问题吧?”
王柏烟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啪的一下收起折扇,皱起眉头:“你要做什么?该不会想拿八品去挑战那和尚吧?你找死呢?一百个八品一起上也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七品是那么好相与的?”
“当然不是,七品的力量如何,我比你更清楚,我另有用处,不会派到正面战场上的。”李启说道。
王柏烟表情严肃,又问道:“搞那么多虚的做什么?你既然已经逃出来了,为何不向巫神山求救,反而来找我这个人道中人,简直莫名其妙,你现在通知你们巫神山所辖势力,禅智和尚虽强,但也不可能挑战国主级的强者,想要驱逐他并不困难。”
“你是巫神山的直系弟子,难道连人都喊不过来?”
王柏烟很疑惑李启的态度。
巫神山的直系弟子,是什么概念?
整个天下都未必找得出来多少,数量绝对在千人以内,但具体数量就没人知道了。
这些人,对外的称呼都是‘巫神山公子’,这代表他们的师尊是三品以上的巫神山高层,而这些天之骄子,未来的目标就是他们的师尊。
哪怕他们只有九品,地位上也和五品平起平坐。
作为唐国的世家之子,王柏烟心中知道,在唐国,也有类似的天之骄子与之对标。
那就是太学院学子和人皇郎卫,皆是最顶尖的天才。
唐国各地皆设有官学,村子内的人去县学,县学学子可以进修到更上一层,一层一层,通过考核与推荐一路上前,最终筛掉无数人,整个唐国,不知多少人竞争,每十年能够加入太学进修的学子不过寥寥数十人。
这是文之一脉的选拔。
而人皇郎卫,则是武之一脉的选拔,年轻武人最大的荣耀就是被选拔进入郎卫之中,值守皇宫,成为人皇亲卫,有诸多大内高手指点,在内为郎,外放为将。
巫神山就比较粗糙了,他们在这方面没有成体系的选拔手段,大多都是各个大巫随心情收徒,但能入大巫法眼者,也不可能真的是庸人。
这能看出两方的区别,巫道松散随缘,顺天应物,人道则是制度井然,法理森严。
李启从未对外说过自己的身份,但王柏烟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通过禅智和尚的反应侧面推出来的。
有了猜测,再去找证据,王柏烟很快就一路循着踪迹,找到了清雾城去。
参考他手下那个女人手中的那些隐秘知识与功法数量,并且再得知了李启在清雾城正面挡下了绿山神一击之后。
三方面结合,他才终于确认了李启的身份。
虽然李启没告诉他,但王柏烟靠自己也能推测出端倪。
能做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不是巫神山公子,身份也不会低太多。
听见这话之后,李启反而看了一眼。
王柏烟知道的很多啊。
不过倒也正常,此人在唐国应该也有些地位,不然不可能以九品的修为主持一方大局,甚至可以调动八品的战力过来听他吩咐。
他调动八品,可是从唐国那边调过来的,其中猫腻可想而知。
不过,李启还是解释道:“正是因为我是巫神山的门徒,所以才不能随意指使强者来,否则,我成什么了?”
“禅智之事,由我而起,那自然最好能由我而终。”
王柏烟大惊:“李兄!?你真要去碰一碰七品?!”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必拼命呢?!九品能力战八品已是天骄,打七品,这天下间根本不曾有过先例啊!”
倒是李启晃了晃头:“若是我能以九品之身打败七品,那你说,我会如何?”
李启说的轻松,但王柏烟听见这话却不淡定了。
他明白了李启的意思。
这让他整个人悚然一惊,浑身战栗不已,直接站了起来,甚至连修为都压制不住,却见他脚下的地砖砰砰开裂,都是被外溢的气劲炸碎的。
“别那么惊讶,王兄,你想不想在这份功绩上添一份你的名字?唐国世家子弟,年纪轻轻来到百越地界,总不能是来养老的吧?”
“我看你算计我,算计广阳太守,在禅智和尚和本地势力之间斡旋牟利,甚至连吞天妖巢的外部侵攻都敢算计,不会没有这点胆色吧?”李启笑着问道。
王柏烟深吸一口气。
说实话,他犹豫了。
他一直在四处斡旋,但一直都没有真正入场,王家的势力护得住他,作为一位世家大少,他手下有着复数的八品战力,还有一些压箱底的东西,基本上能够在七品手里护得住性命。
但也仅限于护得住性命而已,那压箱底的东西用了是给他争取时间逃命的,想要真的正面硬撼七品,根本不可能。
至于更强的宝物,家族里倒也不是没有,但是给了他也用不了。
九品能够驱动七品的法宝,已经是极限了,虽然有些至宝使用起来没有修为要求,但那种东西,把王家卖了都买不起,更不可能给他。
所以,他的底牌只能保住性命。
如果插手的话,虽然性命无忧,但却可能把在广阳经营的盘子全砸了。
而且,禅智和尚,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七品,他手里还有广阳司徒的傀儡,也就是说,实际上他是两个七品的战力。
真要和这和尚正面起冲突……
王柏烟只能说,他完全找不到半分胜算。
但是,那是自己。
是自己找不到胜算。
而眼前的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是巫神山公子。
他能吗?
不能吧?名头再怎么大,能跨越这九品到七品的巨大鸿沟?
而且,那禅智和尚也不是路边随便找的七品,而是有着大黑天一脉正统传承,实力在七品之中绝对是上等,就连同为七品的广阳司马也被他吞吃,沦为傀儡。
他还有多少被他食心后的傀儡?
王柏烟冷汗满头,踌躇在原地,无法做出决策。
他没有那个勇气去挑战一位顶尖的七品,但又舍不得放弃。
如果放弃了,这辈子恐怕找不到另一位巫神山公子愿意和他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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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第二个势力
王柏烟脸色一红一白,心中纠结无比,患得患失。
倒是李启看见他这模样,板起脸来:“王兄,我送你一句话。”
李启也从凳子上站起来,振臂一呼:“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 世间安有筹谋者失机而能久安者?”
然后,他放下手,一拍桌子,呵斥道:“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后时!王兄算计来算计去,难道就只算计出一个斤斤计较不成?!”
“难道此次输了, 你会死不成?你莫非没有半点保命的手段?”
“和巫神山公子挑战七品,你的家族听见此事之后,是责怪你的莽撞,还是夸赞你的勇敢?你此次决断,若是输了,名声传闻出去,是对你的声誉有损吗?还是会让你闻名天下?”
“更遑论,若是成功了,那又如何?”
“这些事情,你想不明白吗?不,我倒是觉得你看得很清楚。”
“知道却不去做,有这样的道理吗?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
“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 审豪氂之小计, 遗人生之大数!”
“猛虎之犹豫, 不如蜂虿之致螫, 骐骥之局躅,不及驽马之安步,王兄比之庸人,正如猛虎比之蜂虿,骐骥比之驽马,连这些决断都没有吗?”
“难道你还想不明白吗?在你出手帮助新马王的时候,你就已经绑在了我这里!”
“难道你以为禅智和尚赢了之后,他会搞不清楚吗?王家事后调查的时候会不清楚吗?”
“犹豫不断,坐观成败,岂推旦暮及祸?届时王兄的下场,又将如何呢?”
王柏烟被李启的呵斥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恼怒。
然而,还没来得及继续恼怒,他就听见了李启接下来的话。
然后,王柏烟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
是啊。
从向家里申请了资源来帮助那个新马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等于站在了李启这边。
做事,最忌首鼠两端。
尤其是两边自己都不好惹的情况下。
然后,他马上往下想去。
如果帮助李启,那么,在家族看来,这就是和巫道势力有了牵扯, 这可不是好事。
这也是他刚开始不愿意帮忙的重要原因。
自己是作为人道势力的钉子来到百越的。
就和吞天妖巢一样。
那座吞天妖巢,便是那些大妖们敲进百越的钉子。
只是,妖道做事粗糙,不懂润物细无声的道理,直接硬砸进来一位顶尖五品,虽然靠蛮力站稳了脚跟,却也被正剑宫联手四个国度牢牢锁死在原地,不能蔓延出去。
等等……李启是在暗示他!
王柏烟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和巫神山公子挑战七品’这句话,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是他搭上了巫神山公子的线!
这才是真正的润物细无声,能够和一位巫神山公子共事,本身就代表了很多事情,家族那边……不对,甚至是主家那边,都只会觉得,比起区区一个广阳,这点肯定更重要。
李启看似是在劝说自己,但这是交易,也是威胁!
自己没路可选。
失策!
等等,当初那个女人,那个当上马王的女人,说过了,是李启让她来的!
他妈的!李启在那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拖他下水了!
自己反应慢了一步,还以为只是交易,但这笔交易达成了,广阳城的人道势力就和李启绑住了,除非撤掉王柏烟,换一个东家。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能撤掉吗?
伸了那一次手,王柏烟的面前,便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不遗余力的帮助李启,哪怕可能搭上所有他在百越这些年攒下来的所有家底。
家底没了,还可以给主家一个交待,有主家的扶持,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更别说,其实还有微小的几率——
万一,或许真的只是万一。
这位公子,他……
赢了呢?
如果赢了,自己这一次,恐怕就不是一州之地的主事了。
说着很多念头,但实际上,也不过一刹那之间而已。
王柏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从他一开始就算计李启,试图插手诸多事物来说,完全可以看出此人的性情。
方才,他只是被七品吓到了而已。
无他,李启的话,其实在他看来,就是完完全全的送死。
九品挑战七品,天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仔细一想,难道真的是九品挑战七品吗?
他们掌握着不少八品战力,也有很多资源。
本质上,这是一次,巫神山公子利用手中的资源,对七品的伏杀。
依然惊世骇俗,但总比单挑能理解的多。
此事一成,依然足以载入史册,甚至能够被写入贤勇识录中。
既然如此……
王柏烟咬了咬牙,重新站稳身子,说道:“凡世间之事,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矣!”
“公子威名素着,众人所服,今妖僧横暴,广阳遑遑,人怀危怖,当今怀谋思奋者众,柏烟蒙眷已是大幸,故敢尽言,愿为公子详思其计,献己之力!公子指麾之处,敢不响应?”
他立刻言辞凿凿,发下了自己的决断。
李启大笑,不再言语,怀中抱兔,开怀而去。
他再度乘上轿子,鸣锣敲鼓,潇洒离去。
王柏烟这边搞定了,那么下一个要找的,就是正剑宫了。
好在,正剑宫肯定不难找就是了,毕竟,自己可是在老马身上给张澜留了一封信的。
李启心中一直都有自己的计较。
只是,他很多时候都会因为思考的太多而显得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在几天之前,他在广阳城逛街,上了五级浮屠,和王柏烟去小世界,和李逐芳逛山林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考种种可能了。
现在,是到实施的时候了。
——————————
时间很快过去,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了。
这七天,李启一直在安排具体的事情应该怎么进展。
比如王柏烟的资源要怎么落实,下九门的人又该做些什么东西。
计划大概是已经确定了,还想要完成一个计划,需要分作决策层面和执行层面。
决策既然做好了,那么下一步就是执行,可惜的是,李启没有值得信任的执行者手下,所以只有自己亲力亲为了。
七天过去,大体的安排总算是落实完毕了。
这七天里,李启一直分心二用。
一边,他的本体在不断的给禅智打工,为他分析不同魔头的特点,再使用巫道之法做出对应克制的法门,
这很难,难度非常高。
正常来说,大部分九品都只是在不断学习别人的法门,甚至都很少去思考术法的本质,也对法门不求甚解。
对他们来说,学会使用,就足够了。
追究术法背后的原理,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已经研究成熟的术法,就好像是一把制造完毕的步枪。
给一个普通人,哪怕他不懂原理,但他只要扣动一下扳机,力量就自然在他的手里发挥出来了。
对这些术法来说,按部就班的收集需要的气,然后根据不同的法门处理,自然就能使用出不同的术法。
哪怕他拆解了步枪,并且了解步枪的所有原理和工作进程,也就是了解了‘术’之中蕴藏的‘法’,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不会让术法变得更强,也不会让你更有战斗力。
一个神枪手,不需要了解枪的原理,也可以百发百中,只要学会用就是了。
所以对于寿元有限的九品来说,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投入,不如加快速度提升修为,等自己能活的长一些再慢慢来。
不过,实际上,只要习惯了不求甚解,那么大部分人就会丧失继续追究的动力。
李启一直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没有落入那个怪圈,而是一直在勤奋读书,提升自己的知识和学习能力。
但是,他从来没有如此逼迫过自己。
在外界压力下,李启被迫开始了自己的探究过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熟悉真知道韵,锻炼自己的研发能力。
被禅智抓过去不过十天而已,他只感觉自己对佛门,魔念,以及自己的巫道很多地方的困惑都豁然开朗,积累了很多经验。
本来他是准备慢慢学习,遇到实在不懂的就放着,以后慢慢钻研。
但人嘛,好像就是贱,非得有点压力,脑子才能转起来。
这十天在禅智和尚的压力下面,李启的进步飞快。
首先是真知道韵。
在他真正掌握了这条道韵之后,李启现在可以拍着胸脯说,只要对方在八品之下,那么没有任何术法可以在自己面前掩饰住背后的原理。
如果说进度条可以做到打断对方的动作。
那么真知道韵就可以直接打断对方的术法本身。
能够做到类似于沈水碧那样的,一指点出,对方的术法马上自我紊乱的地步。
他已经习惯分析术法了,这些魔头的魔念,就是由术法构成的,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李启必须跟着变化,随时随地感知对方的变化,然后找出共性,如此才能判断对方属于什么‘趋势’,接着想办法抑制这种趋势。
这就好像是一个随机算法,这些魔念在一个算法的加持下,不断的算出随机数,光是去记这些随机数是没用的。
需要破开本质,找到随机数之间的规律,然后推断出其本质算法,再破解掉这个算法。
李启现在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真知道韵是他的观察手段,观察,然后思考,最后得出结论,再动手去验证自己的结论,如果错了就反思,直到最后正确,然后拿到成果。
这样的事情重复多了,人会发现,自己会越来越聪明。
而且,掌握的知识也越来越多。
书上读过的东西,越来越多的变成了他掌握的技能。
短短十天,李启就感觉自己对术法的理解提升了一个档次,真知道韵帮助他储存了无数的记忆,随时可以调阅。
这些经验都变成了他的东西。
李启感觉,这些魔头,已经完全难不住他了。
剩下的那些魔头,已经变成了机械劳动,只要他继续工作,那么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收获了。
就在李启继续工作的时候,突然之间,身后有一阵凉意。
他马上放下手里的活儿,扭头往后看去。
禅智和尚,正在楼梯处,目光和蔼的看着李启。
李启只觉得一阵寒颤,赶紧站了起来:“大师,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有些惊叹小友的进步,竟已到了佛母之境了。”禅智和尚双手合十,面容温和,走到了李启的面前。
李启心中一动,开口问道:“不知大师此言是何意?”
“术之一道,横竖无边际义,数量过尘沙义,如恒河沙数,不可计量,所以要是专注于术毫无益处,必须得专注于本质,如此便是‘佛法’。”
“佛以法为师,法为佛之母,佛泛指一切诸佛,母字有出生之义,所以佛法生诸术,能够洞察诸术之本,便是踏入了佛母之境了,这才不过十天,此等悟性……真是令贫僧汗颜。”禅智和尚感叹道。
李启闻言,便也露出大喜的表情,高兴的说道:“原来大师是因此而来,那承蒙大师夸奖,如此一来,我便能早日为大师解除困境了,皆大欢喜,真是皆大欢喜啊。”
但是禅智却并没有多高兴,而是摇了摇头:“这虽然是好事,但小友身上却有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所以贫僧才会来找你。”
“啊?敢问大师,是何事?”李启疑惑的问道。
禅智放开合十的双手,走到了李启的面前,说道:“是这样的,或许是小友最近太累了吧,我今日好奇,观看你的情况,发现你的精神不是太好啊。”
禅智和尚紧紧盯着李启的双眼,语气温柔的说道:“小友的神魂,有些受损吧?是因为劳累所致的吗?还是因为魔念侵蚀?”
这个问题提出来。
李启心跳都停了一拍。
分神,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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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正剑宫
李启心中一紧,然后立马慌张的说道:“不知道,或许是大师看错了?我袒露神魂,请大师为我看看!”
他一副慌张的模样,仿佛是真的在担忧自己神魂受损一样。
倒是禅智和尚一愣。
这李启之前都显得机敏勇敢,怎么现在突然慌张成这样?
而且,袒露神魂给他?
不怕死吗。
巫道手段繁多, 术法神异,有重重神妙手段,但前提是建立在他们身体孱弱,神魂也脆弱的情况下的。
巫道的人身小天地,可以说是所有道途里面最脆弱的那一批。
主动将神魂献出来,那可以说是完全把生死置于他人之手, 甚至还难以防备其他人对他的神魂做手脚。
如果不是被强迫的,那通常只有对极度信赖的人才有可能如此做。
禅智和尚皱了皱眉, 一时之间拿捏不定李启的态度。
不过, 对于李启来说,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难道不露出神魂,自己的命就没捏在别人手里?
笑话,待在这座塔的每一秒钟,他的命都在禅智和尚手里。
所以,他干脆的袒露神魂,并且做了一件禅智和尚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将魔念纳入了神魂之中!
却见李启袒露出神魂,但神魂之中,百鬼大行其道,群魔肆意乱舞!
氤氲的黑气笼罩了神魂,正是这些魔念, 正在逐渐蚕食李启的神魂。
禅智和尚看了之后,表情紧蹙:“小友,你为贫僧研究魔念,却不想把自己也感染了, 贫僧拿这些东西没有办法, 但可以助你压制一二。”
禅智没想到, 李启居然没有做好自我防护,被魔念感染了!
这样的话,那神魂受损也是理所当然。
只希望这小子别死在这里,最好是等法门研究完了再死。
禅智立刻做出决断,双手合十,身周佛光大作:“小友,此后你会进入罗刹鬼国,他们诱以声色饮食,慎勿犯之,种种魔碍之所,但勇往毋退,如遇宝池,获饮甘露,身力增倍,备践胜境,亦莫贪恋,一心径往,方能镇压魔念,守住心神, 我这就为你做法。”
李启连连点头, 一副慌张无比,魂不守舍的模样。
然后,禅智和尚坐下诵经,忽见白衣端正之像,念念有词:“从闻思修入三摩地,从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觉所觉空,空觉极圆,空所空灭,生灭既灭,寂灭现前,忽然超灭世出世间李启圆明,上合李启诸佛本觉妙心,同一慈力,下合李启一切六道众生,同一悲仰!”
李启闻佛音,意识不受控制的直接消散了!
他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神魂震荡,直接陷入了睡眠。
浑浑噩噩中,他似乎落入了某个神秘的国度。
在那里,他好像经历了无数的事情。
他和一群人,似乎在里面跋山涉水。
他们穿过了盆地,丘陵,峡谷,平原,沙漠。
盆地中有果实,有饥饿者,遂离寻食,后无再归。
丘陵间有金鹿,有贪婪者,遂离狩鹿,后无再归。
峡谷底有草药,有疾病者,遂离采药,后无再归。
平原上有篝火,有疲累者,遂离休息,后无再归。
沙漠里有绿洲,有干燥者,遂离饮水,后无再归。
李启不管,任由他们离去。
他隐隐约约的,记得有人提醒过他。
有魔诱以声色饮食,慎勿犯之。
种种魔碍之所,勇往毋退。
若是身力增倍,备践胜境,亦莫贪恋。
他牢记在心。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的心中越来越焦急。
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一百年,李启都记不清楚了。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就连时间观念都被完全击碎了。
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过去了多久。
尽管他感到空虚,疲箴,衰竭,嘴里发苦,但他还是在竭尽全力的走着。
真的是竭尽全力,每一丝可以动用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尽管他能够感觉到只是稍一动弹,就有无穷无尽的痛苦袭来。
真正的痛苦,就好像是耳畔充斥着窃笑和尖叫,有东西在他的周围蹦跶着。
灵魂正在被磨灭。
神魂的压迫,比一切肉体上的刑罚都更加痛苦。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无数年?
到底是多久?
不知道。
但无所谓。
一万年也好,十万年也好,哪怕是一百万年,总能走到头的。
总能……
李启早已神智模糊,只有些许的坚持在支撑着他的行动。
此时此刻,他的行为完全称不上“有意识的行为”,更像是青蛙被杀死剥皮之后的猛烈踢腿,一种本能的坚持。
然后,他走到了。
有什么东西扯了他一把。
有东西抓住了他,有无数的恶魔,蓦地把他的心脏抓住,撕碎!
剧烈的痛苦袭来!
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颤抖,在大声嘶嚎!
难以置信的痛苦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抖的就像一只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虾米,几乎动弹不得!
在这样的痛苦下,李启猛地清醒过来。
然后,他看见了——
无比宏伟的存在。
魔。
真正的‘魔’。
透过真知道韵的全新感官,他看见了,在无尽虚空中,一颗庞然巨大的黑色球体。
一颗不知道多么庞大的黑球。
他伸出了无数的触手。
真正的无数。
如恒河沙数,不可胜计。
亿万万亦不可细数其百一。
在他的身边,哪怕是恒星也恍若微尘。
星河在其身边,也好似毛虫。
他的无数触手,刺入了无数世界。
李启心中升起一股明悟,冒出来六个字。
‘他化自在天魔’。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冒出来这个念头,李启突然感觉自己被压扁了,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
然后,他就像是从深海之中迅速浮起,猛的睁开眼,喘了一口气!
抽气的声音都像是拉风箱一样,肺部和心脏砰砰作响!
吸完之后,他猛的趴在地上咳嗽:“咳咳咳咳!咳咳!草!”
就连李启都没忍住,骂了粗口。
“这是……什么东西?”李启抬起头,浑身都已经湿透,每一个神经都在颤抖呻吟,浑身上下都充血变紫,险些直接爆体。
这时候,禅智和尚的声音传来:“小友意志坚定,没想到居然撑过了我压制你魔念的痛苦,你方才前往了罗刹鬼国,经受了贫僧吞食魔念之时的折磨。”
“我以此法帮你封住魔念,之后魔念不会再影响你了,但你的神魂受损已成定局,从我这里出去后,你可以自行以巫道法门愈合,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李启闻言,勉强支撑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双手合十,语气微弱:“多谢……大师相助。”
“无妨,你也是为了我才被魔念感染,安心修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这两天不必为我研究法门,好生安稳神魂,免得落下不可逆的后遗症。”禅智点点头,然后又上楼去了。
在禅智离开之后,李启擦了一把汗。
他全身已经湿透,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李启点了两指头,水气涌出,变成了一个大水球,猛的砸在他身上,让他清醒了许多。
然后,他跌跌撞撞的趴到了床上,动弹不得。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就在刚才,为了掩饰分神的事情,他直接用魔念感染了神魂,营造出了自己神魂不全是因为魔念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这招到底有没有用,但当时情况紧急,不得不得出此下策。
好在,瞒过去了。
而且——
“那是……什么东西?他化自在天魔?”李启躺在床上,心中依然充满了惊异。
难以理解,无法形容。
那是……何等的存在?
李启感觉到了。
那天魔,正在给他暗示。
暗示给李启一个极端重要的秘密。
它催促着李启。
它引起了李启心中一种无法分析的感情。
难以形容,就像是在有形的事物上模模糊糊的表达着一种精神意义,这种意义非常奇异,任何智慧生物都只能用很不完善的符号勉强把它表达出来。
李启好像是在宇宙的一片混乱中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而且只属于自己的,用思考这一工具描绘出来的美丽图案。
但这个图案是如此的精妙,以至于任何笨拙地把它描摹下来的行为都是愚蠢的。
在看见那庞大的黑色球体的瞬间,李启几乎奇异的感觉到自己肉体的重量开始变轻,有一种纯精神的性质填充进了自己的身体。
一种使人感到不安、但还能感到新奇的精神,把自己的幻想引向前所未经的路途,把自己带到一个朦胧空虚的境界,一种探索新奇的神秘,只有永恒的星辰在照耀,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一无牵挂,正经历着各种冒险。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埋掉,埋掉……”李启自言自语道,然后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里面。
这是天魔。
是吞噬人道心的存在。
决不能当真。
这种感受。
是假的。
但是……
李启抬了抬手。
倏忽之间。
他神魂中依然缠绕着的魔念,全数消散了。
这些他主动感染,用来迷惑禅智的魔念,瞬间就主动离开了李启。
甚至,包括不远处罗汉像处镇压的魔头,都全部改换了姿势。
这些魔头,从被镇压状,变成惊惧跪服状。
但就连禅智和尚都没察觉到这种变化。
这就像是,所有的魔念,所有的魔头,都臣服于了李启一样。
但李启知道,他们臣服的对象不是自己。
而是,他手上的一缕道韵。
也就是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奇妙情感,精神意义的实体显化。
他化自在天魔给予的道韵!
不知道为何,他在亲眼目睹了那颗黑色球体之后,对方竟然给了他一缕道韵!
仅仅凭借这一缕道韵的气息,就可以轻易镇压所有天魔眷属,祛除所有魔念,一天之内就能解决禅智和尚的顽疾。
和假的一样。
李启不想把这个当真,但这个东西的存在是确凿无疑的。
缩在了床上,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李启将这一缕道韵藏了起来。
然后闭上眼睛。
却见距离他不知多远外,分神睁开了眼睛。
接着大声喊了起来:“沈姑娘!沈姑娘!”
遇事不决,找沈水碧!
——————————
一个时辰之后。
在下九门的密室之中。
沈水碧表情严肃认真,眼神里充满了苦恼。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两手一摊,说道:“不知道啊,你说的这个,我也没听说过。”
“沈姑娘你都不知道?”李启愕然。
这还是头一次,沈水碧说她不知道。
沈水碧则说道:
“光从你的描述来看,和书上记载的天魔差异太大了。。”
“娘娘和我说过,他化自在天魔,道成一品,眷属满布无尽世界,曾经酿出大祸,把好几位佛子拉到了魔道,还对大日如来佛出手,后来遭到镇压,被从天下驱离,自此只能为祸域外,但对天下再无半分影响,只有一些眷属残存,就是现在的魔道。”
“所以,实际上我也没有见过天魔,而且……说实在的,我觉得李启你没资格看对方一眼之后还能活着。”
沈水碧斟酌着言语,对李启说道:“一品啊……是什么级别的存在,凭你我是想象不出来的,而且他化自在天魔还是以迷惑人心着名的,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如果你真的亲眼看见了,我觉得刹那之间你就会被摧毁。”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没礼貌,但李启深以为然。
他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当初我直视六品妖王的真身都差点死去,若是真的察觉到一品,那么恐怕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但我不是直接接触的,我的通过我的道韵,间接看见的。”李启说道。
“那也不清楚,说实话,你的道韵,也很奇怪,反正我是没有见过类似的,或许大祝知道吧。”沈水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李启猜测道:“那……会不会是有诈?这天魔道韵其实是禅智和尚制造出来骗我的,此物其实是假的,禅智和尚是故意造了一个东西,用来迷惑我,甚至是监视我?”
沈水碧却没说话,她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擅长,继续发呆了。
李启也知道,所以他只能苦笑,然后自己去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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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局外势力
这个道韵是假的,是禅智和尚故意送给自己的,他另有目的。
关于这种可能性,李启其实觉得概率不大。
不太可能。
禅智和尚若是真有能直接祛除魔念的办法,哪怕只是展示给自己看的那种短暂压制,他的情况也不至于恶劣到这种程度。
所以,李启暂时排除了这个可能。
那么, 这东西如果真是他化自在天魔给的呢?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李启就浑身发抖,心脏直跳。
他化自在天魔主动给他塞东西,而且他还丢不掉。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李启感觉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
但应该也不太可能。
李启何德何能,有资格让一位实力达到一品的大佬给自己送东西?而且这位大佬还得小心翼翼的控制力量,免得把自己炸死。
李启并不觉得自己脸有那么大。
那么,如果是别的可能呢?比如,自己遇见的不是他化自在天魔, 而是别的未知存在?
但自己很明显是通过魔念才接触到那可怖存在的。
而且对方也对这些低等魔头和魔念有着极大的压制能力,甚至是七品禅智都无法做到这种压制。
难以理解。
李启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他直接放弃了思考。
那条道韵,镇压起来,决不能动用,看都不要看,最好想都不要想!
就当他不存在。
反正只是意外所得,等到此间事了,李启一定得想办法弄清楚再说。
可惜,老师没告诉李启联系方式,只留了任务, 一派放养的作风。
如果祝公子告诉了自己怎么联系他, 李启现在肯定早就摇人了。
九品打七品他都忍得住不喊人, 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这缕不明来历的道韵着实是把他吓到了。
不过……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比如, 自己摇的人。
——————————
又是一天过去。
李启的本体将那一缕天魔道韵镇压起来, 然后好好的放了个假, 开始睡觉。
其实只是假寐, 只要分神还醒着,那么他的意识就休息不了。
这几天,加大班了。
而李启的分神,在这一天时间,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广阳城的另一位七品。
三司之一,广阳司空。
广阳城仅存的依然可以用的本土势力。
既然李启准备不装了,摊牌了,公子的身份就要利用起来,本土势力当然一个都不能放走,全部都要喊起来。
司空,主管水木之事,司职水利土木,是很重要的官职。
城市规划建设,山水流向,等等都是他的职权范围。
此刻,李启就在广阳城外的一座地下水利调控大阵之中。
这座大阵位于广阳城西四百里,其中衔接着方圆四千里的山水, 能够帮助调控山气水气,使得广阳风调雨顺。
这样的大阵, 广阳一共有三个,基本上可以覆盖八成以上的位置。
李启站在这里,环顾四周。
此处位于地底十里之深,如果不是王柏烟帮忙,他找到死都找不到这里。
四周是个溶洞,黑暗一无所睹,但觉空洞之声,比地面上更加宏远,昏黑不可辨,通道处垂乳列柱,有些许微光,洞中绡围珠络,形甚瑰异,瑰异宏丽之状,种种满前,应接不暇。
有风蓬蓬然,在空洞中不断嘶嚎。
就在这种地方,广阳司空这位七品大能就战战兢兢的站在李启面前。
李启刚刚来到这里,对方就感知到了有人过来,飞快的冲了过来。
在李启展示了一眼大祝神气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态度。
“司空大人呐,你堂堂七品,何至于此呢?”李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幽室之中,暗无天日,藏在这里,真是被逼到绝路了吗?”
广阳司空连忙躬身:“禅智妖僧淫威太甚,下官实在是难以招架,两位同僚,一死一逃,我修行理道,本就不善争斗,只得出此下策,藏身此处,苟全性命!”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这位堂堂七品大能,被禅智逼成了这样,现在藏在地底,生怕现身之后,被禅智食心化作傀儡。
不过李启也能理解。
禅智这妖僧,确实恐怖。
这么一看,当初他不是以一敌二,而是以一敌三!
同时对抗广阳司马,司空,以及太守,然后对方一死两逃。
禅智和尚还是状态非常不好的情况下打的,因为他本身就是魔念入心,为了寻求平衡之道才来的百越。
这差距,也太可怕了。
简直就像是李启和普通九品的差距一样。
“那司空可以不必如此躲藏了,本公子此次所来,正是为了解决禅智和尚。”李启快步上前,搀扶起这位自己当前来看能召集到的最强者。
被李启搀扶起来,广阳司空赶紧说道:“公子已至,可见心体光明!下官顿觉暗室中亦有青天,广阳必将鬼神效灵,日月丽天,六合俱照!妖僧之祸终于要解决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满脸都是‘青天大老爷来了’的那种表情。
李启看的一阵皱眉,但却也不说什么,而是拉着他在这洞中坐下:“此事不必多讲,否则我何必专程前来?只是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尚不清晰,还需司空相助啊!”
司空连连说道:“公子亲至,下官必鼎力相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指麾之处,下官愿充犬马!只是,敢问公子,为何孤身一人前来?是身边扈从都在外边儿候着?”
李启笑笑,摇了摇头:“司空想岔了,我此次,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身边并无扈从。”
此言一出,却见广阳司空顿时脸色唰白!
他直接双腿发抖,先前鼓起的勇气,发下的诺言全都抛到了脑后,顿时心中就起了离去之意。
这公子是不是傻子!?身边没有扈从,单凭他一个九品,能做什么?该不会是指望自己去和广阳妖僧拼命吧!?
他不知道差距有多大吗?
而在另外一边,李启都不用仔细看,扫一眼就知道此人的想法了。
无他,这广阳司空都已经开始往后挪步了。
李启叹了口气,怪不得广阳的局势会糜烂至此。
一州三司主官都是这副德行,上梁如此不正,下梁会歪到什么地方?
所以,李启用阴森的笑容说道:“司空大人,你不会想跑吧?”
司空本来想溜了,被李启这么一说,身体一僵,尴尬的留在了原地。
但他也说不出留下来这种话,所以就只好留在原地,僵直着不动。
李启板起脸来:“司空大人,难道不觉得现在有些憋屈吗?堂堂七品,躲在地下,如蜈蚣虫豸,潜头缩脑,只求一夕安寝,难道你的七品就是这样修上来的吗?”
广阳司空心中却不以为意。
挣扎求活,人之本性,这巫神山公子是不是修道修傻了?非要他去拼命才是好的?
但他性格懦弱,也不敢当面驳斥李启,只是马上躬身,唯唯诺诺,满口称是。
不过,李启却也知道他的想法,所以他之前那句话,只是个开头。
他一挥手,却见土石自塑,变成桌椅模样,李启拉着广阳司空坐了下来:“司空大人可知,我为何要来找你?”
司空则立马答道:“下官不知。”
不过,他暗地里却腹诽道:“这厮先前才说想让我帮忙,无非是看中了我的修为,想让我为你赴死,哪有那么简单?”
他本来就是为了保命才躲在这里面的,这公子一个扈从都不带就来找他,除了让他去直面禅智和尚之外,还能有什么?
“你不知,那我就细细与你讲来,司空大人,你真以为禅智不知道你藏在这里?”李启继续对广阳司空问道。
他并不准备用名头强逼这位七品,对方虽然懦弱,但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如果真是要逼迫对方去送死,那么李启打赌,对方绝对会先杀了他,然后亡命天涯。
能不能逃亡成功不说,反正李启自己是肯定要死的。
对付王柏烟,可以用前途诱惑,但对于这种人,用财物诱惑和威逼都是没用的,只能另选他法。
所以,李启早就准备了另一套话术。
“他定然不知,此处大阵有遮掩气息之功效,能够调节山水脉络来为我遮挡,再说,就算他发现了,这里也兼有守护之功效,我据守此处,他没个两三年绝对攻不进来,届时国主肯定早已腾出手来!这边的危险自然也就解了。”
说到这里,广阳司空马上提议道:“公子若是和禅智和尚起了冲突,不若也在此处待着,我定能护住公子周全!”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与我待在这里更加安全,公子还可以呼唤扈从,争取早日解脱啊!”
好嘛,李启还没开始劝他,他反而开始劝李启了。
“等等,司空可知,我为何不带扈从就来此处?”李启打断了广阳司空,开口问道。
“下官不知。”他说道。
广阳司空确实有些疑惑,为何这位公子要来找死?
这很明显是不合理的,巫神山公子只要按部就班的前进,就能轻而易举的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成为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
何必来这里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李启立刻负手而立,昂起头颅:“我正是看中了这个机会!”
李启的声音激昂起来:“我乃天骄!禀冠世之雄姿,韫纵横之远略,今广阳分崩之运,岂不正是我抚剑而争的机会?若是以九品之身,振广阳而绥妖僧,涤百林而澄妖巢,我又当如何?”
“力挽狂澜吾辈事,长啸一声天裂!那妖僧正是我试手的好靶子,他的头颅乃我囊中之物,怎可假于扈从之手?!”
李启夭矫之雄姿,乍一看豪迈无比。
然而,广阳司空却只是撇了撇嘴。
这些天之骄子,真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说这种话,那有本事倒是自己去打七品啊?干嘛来找他?
他是很钦佩天骄们的气魄,但作为麻雀,也懒得理睬鸿鹄们的壮志。
真和他没关系。
李启当然也知道他的心态,并未指望靠这个说服此人。
所以,说完自己的来意后,李启重新坐了下来:“司空既已知我的来意,那我便继续往下说了。”
“那禅智和尚,跟脚已被我调查清楚,他是大黑天座下荼吉尼天一脉,你也知道,是出了名的妖僧,能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但是,他的修行出了大岔子,魔念入体,佛魔失衡,虽不至于有陨落之危,但很容易一步踏错,堕入魔道,从此道途尽毁,半点不得存进。”
“如此,你知道他的状态了吧?”李启斜觑一眼广阳司空。
他不等司空回话,马上又往下说,像是连珠炮弹。
“所以,你真以为他不知道你藏在何处?你以为逃走的太守为何没有音讯?你真觉得此地挡得住他?”
“你还活着,在这里地底趴着,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精力来处理你而已。”
李启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小事。
但就是这种语气,却让广阳司空眉头紧皱,心中一震。
“公子所言,当真?”
他从未听过那和尚的消息,此刻一听,顿时心中忧惧起来。
李启笑笑,答道:“本公子不准备借助任何扈从的力量,单靠自己孤身来广阳,从零开始,灭除七品妖僧,这是本公子对自己的试炼,那你觉得,我是来给自己找死的人吗?”
广阳司空皱眉,却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这些天骄的尿性。
说是给自己试炼,实际上他们身上肯定不止有一件保命之物,而自己等人若是甘当鹰犬,为之前驱,虽然有两口肉吃,但如果主人需要,那就死则死矣了。
跟在天骄身边,肯定会死无葬身的。
然而,李启就在这时候,站起身来:“好了,言尽于此,本公子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既然司空已有决断,那告辞了。”
李启转身,准备离开。
司空原本还在考虑,闻言,连忙伸手:“公子留步!”
但李启却没有留,而是置若罔闻,大踏步离开了此处。
在外边儿,王柏烟正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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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愿望
不管广阳司空的挽留,李启直接离开。
一切都暂时在他的安排之中。
广阳司空软弱又惜命,但却又不是真傻。
这种人,真去招揽,反而死活都不可能相信他,也不会为他出力。
所以点到为止。
先点出自己的自信,展现出态度, 对方肯定会轻视自己的同时,然后给自己脑补出来一堆东西。
不说清楚,才最有用。
巫神山公子五个字,足够这人脑补很多东西出来了。
然后,再告诉他禅智和尚的一些事情,接着里面混杂了一些无法分清楚的假话。
比如,李启说禅智知道了广阳司空的位置,他的隐瞒毫无意义。
是真的吗?
鬼知道。
反正广阳司空也不可能查证,软弱多疑惜命的人,最怕这种东西。
再加上自己最后的离去。
以及,广阳司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他的。
两个要素加起来,和李启的话术合并,足以让一个懦弱惜命又狡诈的人自己吓自己,然后斟酌半天。
李启有很大的把握,此人之后会自己来找他的。
当然,如果他不来,李启也有别的办法。
那么,当初自己说的四个势力,已经有两个会投靠他了。
也就是广阳本地势力,还有属于人道的王柏烟。
剩下两个势力就是禅智和尚,以及正剑宫为首的江湖势力。
禅智和尚是敌对的,自不必多说。
而以正剑宫为首的江湖势力,也快了。
李启回到了下九门的秘密庄园里面。
坐到了沈水碧身边。
沈水碧正在发呆,不过, 看见李启回来了之后, 她歪了歪头,分出了一丝精力:“回来了?处理完了?”
“只差正剑宫了, 不过,我走之前给张澜留了信,应该要不了多久。”李启点点头,然后躺在了兔子身边,伸了个懒腰。
兔子也往后一倒,睡到了李启旁边,然后翻身,侧着身子,看着李启,对他说道:
“对了,那一缕天魔道韵,我想了很久,找了很多资料,虽然没有找到可以确认的,不过凡人心有所欲,往往形诸梦寐,此妄想惑乱之确证。”
“你深藏那东西的时候, 小心梦境。”
“好, 我会小心的。”李启记在心中。
关于那天魔道韵, 再小心都不为过。
“那, 你现在是没事情了?”沈水碧又问。
“暂时没事了,禅智和尚那边,暂时也可以休息一下。”李启回答道。
“这样啊。”兔子闻言,不再说话,然后闭上眼睛。
她准备睡了。
李启也长舒一口气,是该休息了。
所以,之前的十多天时间里一分钟都没睡过的李启,直接拉了一条被子来,把两个人盖住,开始睡觉。
而在五级浮屠之中的本体自然也开始睡眠。
久违的休息。
就在睡梦的恍惚之间,李启隐隐约约的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但这也属于正常现象。
他睡了整整四五个时辰,一直到自然醒。
一觉之后,神清气爽。
等到起床之后,兔子早就醒了,正在旁边打坐。
姿势倒是很好看,趺坐,两手按膝。
李启倒是知道,这是她修行的一环,名叫‘负日之暄’。
日晴风定,就南窗下,背日光而坐,脊梁得有微暖,能使遍体和畅,日为太阳之精,其光壮人阳气,极为补益。
收集阳气,她是在为自己凝结阳神做准备?
罢了,不打扰她了。
李启也随之起床。
算算时间,应该快来了。
起床之后,盥洗自不必多说,下九门的随从们还为他准备了稷梁水来洗身子。
稷梁水,取贵五谷之意,掺杂上品诸香,为五谷精气酝酿而成,洗身诸方,香能利窍,疏泄元气,所以用此者,去垢而不乏精气,自然较胜他物。
还算是讲究。
当然,李启平时是不怎么在乎这些的,他平素里风餐露宿也浑不在意,最多用清水洗洗得了。
不过现在在城市里,这些人开始巴结讨好他的时候,那花样就多了。
不仅水有讲究,别的也有讲究。
比如吃的。
广阳这地方,口味喜甜,所以每日餐食少不了枣、栗、饴、蜜,以甘餐食,按照那厨师的说法,这叫‘甘之以悦脾性,滑之以舒脾阳,膏之以益脾阴,服食即当药饵。’
今日的早餐便是如此,早上是鹿尾粥,加上一些小菜。
鹿尾取上品,然后风干,去脂膜,中有凝血,如嫩肝,一看就知道是珍品,碎切煮粥,清而不腻,香有别韵。
还有小菜便是蔗浆泡的大枣,食之养脾气,平胃气,润肺止嗽,补五藏,和百药,嫩如蛋清,煎汁倍甜,亦解烦渴。
吃的如此讲究,饭后更是如此。
食后微滓留齿隙,最为齿累,下九门专门以柳木削签,以虎须系之,再煎浓茶,候冷连漱以荡之。
如果不是李启强烈要求他们不要让人来侍奉,估计李启衣食住行都会有专人负责,饭后剔牙都得让几个美人负责。
可惜,李启对这种事情不怎么感兴趣。
这些准备的东西他也懒得用,比如牙签,他又不塞牙,干嘛用牙签?
吃完饭,漱了漱口,他就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其实不是闭目养神,而是腾出精力来给本体,
另外一边,他的本体,又重新开始爬起来,研究禅智和尚的魔头魔念。
多研究一点,就对禅智多了解一点。
李启紧锣密鼓的做着准备。
广阳城似乎也恢复了正常,人们一如既往的正常生活着。
血祭,吞天妖巢的入侵,好像都和这些人没关系一样。
李启这样的生活又持续了一天。
然后,终于有人上门来找他了。
还是在下九门的秘密庄园里,正在躺尸的李启突然睁开双眼。
外边儿突然冲进来一个护卫,单膝跪地,拱手对李启汇报道:“大人!按照您说的龙驹,我们找到人了,他现在正在外边儿候着!”
是的,前几天,李启一直在发动下九门的力量,去寻找老马。
老马是李启留给张澜的标记,有了老马,寻到张澜就不是难事。
在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李启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步。
“快带他进来。”李启的分神站起身,说完之后,也不等请,快步走了出去。
等了这么久!张澜总算来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走多远,只是走出两三步,从门里出去,李启就听见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
这是马蹄踩在石板上的清脆响声。
然后,是律律律的叫声。
李启心中一喜。
这是老马的声音,他很熟悉。
于是,他站定到门前。
很快,就看见张澜牵着老马,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张澜见到李启,满脸都是惊讶。
而老马却不是惊讶,而是惊喜。
他那张大马脸都乐歪了嘴,挣开张澜的缰绳,加快速度,朝着李启跑了过来。
李启见状,嘴都笑咧开了。
还得是自己养的马,就是这么亲人啊!
李启站在原地等待老马。
老马风驰电掣的跑来,身边萦绕一丝一丝的青雷,这些青雷是老马加速时候的体现。
李启笑笑,就站在门前,同时挥手,让四周下九门的人都退开。
下九门的人都撤了下去。
然后,老马瞥了李启一眼,根本没减速,直接把他挡在门口的他撞了出去。
张澜停下脚步,捂住了眼睛。
看着好痛。
李启的金身直接破碎!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被老马散发出来的青雷打成了浑身焦黑!
若是他的本体,这最多只能让他狼狈一下,但分神却毫无抵抗能力,直接被老马撞飞出去,还好老马没用力,所以还能修复。
至于老马,他撞开李启,晃着屁股就进去找沈水碧去了。
兔子被外边儿的声音吵醒了,从入定状态清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冲过来的老马。
老马也连连刹车,在床前站定。
然后从芥子袋里拿出了一筐胡萝卜。
自己一根,老马一筐。
老马高兴的昂头嘶鸣,沈水碧摸了摸他的鬃毛。
然后一马一兔就开始在原地啃萝卜。
居然还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张澜乐不可支,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把李启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哈哈,李兄,平时照料马儿少了吧?都是沈姑娘帮你代劳?”
李启的金身自然愈合,很快恢复了正常。
毕竟只是香火气所化,实际上是没有肉身的,只要没伤到那一缕香火气,就都是小伤。
李启却只能尬笑:“哈哈哈……平时忙碌,总是抽不出闲来,哈哈哈。”
不过,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干咳两声:“咳咳,好了,不谈那个,不谈那个,张兄,我信中之事,你可看了?”
说到正事,张澜也没心情取笑李启了,他也说道:
“百姓已经安置到了小世界中,白犀军已经被我安排化整为零,散于民间。”
“李兄思虑缜密,而且说的极有道理,所以安排的还缺我都做完了,只是不知为何,你为何不让我去寻掌剑师总领?”
“敌手是七品,若不寻对等的七品前来助战,那根本就没得打啊。”张澜叹气道。
七品和八品的差距太大了,虽然看似只有一个品级的差异,但如果放在某一条具体的道途上的话,那可能会差上五六个境界。
就好像是武道九品和武道八品,虽然只有一品的差距,但实际上中间差了练意,练心,炼神三个大境界。
要跨越三个大境界,再凝练武道神意,才能算是八品。
个中差异,不是一个品级那么简单的事情。
品级只是方便分类的而已,要清楚的认识到其中的巨大差距才行。
而李启却说道:“张兄别问,此时最好不要通知正剑宫的人,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你怕是不知道我正剑宫掌剑师总领的实力,他修为已臻武道七品,心、体、神、意、技五者合一,虽然距离六品还差一重小天地归一,但在七品里也绝对是强者,一个和尚而已,若是他来了,定然不会是问题。”张澜自信的说道。
“正剑宫掌剑师总领,比之广阳司马,如何?”李启问道。
“收三成力,也能拿下。”张澜昂头,极为自豪:“若是所有掌剑师齐聚,布下星斗剑阵,就算是两个广阳司马一起上也不是对手!”
“那我告诉你,三个广阳司马级别的高手一起围攻那和尚,结局是一死两逃,死的那个还被炼制成了傀儡,并且那和尚毫发无损,连伤都没有,你还准备喊那位总领来吗?”李启又说道。
此言一出,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张澜表情严肃起来,思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可置信:“不可能,同为七品,再强也强的有限!”
“那你觉得我在九品中实力如何,能一次性杀几个九品?”李启又问。
张澜则回答道:“李兄你想岔了,九品境界太低,实力参差不齐,有正统法门的修士,和杂家散修差距大很正常,但到了七品,杂家修士已经淘汰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有跟脚,差距不会太大的。”
李启却反问道:“那如果,你以为的正统法门,也是杂家呢?在那和尚的道统看来,你们这些只能修行到六品或者五品的法门,就很高级吗?”
这句话,把张澜问住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行走江湖,游遍十数个国家,在数十万里的距离里,正剑宫的法门谈不上最顶尖,也最起码是中上游,不管在何处,都算得上是上得了台面的势力。
但是……
李启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和尚的跟脚已经查明,是直接传承自大黑天一脉,对他来说,普通的七品就是送菜。”李启说道。
李启还有一件事没说,以一敌三,杀一逃二的恐怖战绩,还是在禅智和尚魔念缠身,状态极差的情况下打的。
换而言之,除非李启去搬一个六品过来,否则随随便便去找七品帮忙,那只是来找人送死而已。
广阳司空是因为就在本地,禅智和尚也知晓他的存在,所以不管找不找都没关系,他一开始就在局中。
但正剑宫的人是局外人,如果贸然把局外人拉出来,七品降临的动静会惊动禅智不说,李启更怕他们来了也没用。
所以,李启并没有准备召集局外的七品。
倒是张澜咬了咬牙:“那若是宫主来呢?应该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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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杀妖僧(一)
老实讲,张澜的心是好的,这个提议,李启心中也想过不少次。
不过,李启最终还是暂时把这个选择搁置了下来,没有拿出来说。
此刻既然提起来了,李启也就回答道:“不可, 正剑宫主现在有要事要办,若是因为此间之事坏了大计,反而不美,责任也都在我身上了。”
张澜一听,给他整迷糊了,他挠了挠头:“大计?我怎么不知道?李兄你又不是正剑宫的人,是如何判断的?”
李启闻言,顿时明白了张澜并不知晓正剑宫的大行动。
说起来也很正常。
正剑宫宫主,此刻正在和他们的诸多长老密谋在吞天妖主前往域外的时节,截杀一位天秽六妖王,断掉吞天妖主一臂。
天秽六妖王,自成阵势,以天之六气为跟脚,能够聚合成真正的‘天之气’,联手起来威力颇大。
李启在来之前,绿山国主就和他说了,吞天妖主因为不知名的事情前往域外,正剑宫正在趁着这个机会试图截杀掉六妖王之中的一位,彻底断掉六妖王联手施展的六疾神通。(见第一百六十章)
那边是六品之间的战斗,真要抽调一个六品过来,搞得正面战场崩掉,那李启就是罪大恶极了。
不过这种机密,告诉张澜也不行,若是泄露出去,那问题更大。
不是李启信不过张澜, 而是有些时候, 你的主观意志其实并不怎样,有些人想要撬开你的嘴巴,你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
所以,干脆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守秘方法。
于是李启叮嘱道:“你且不管此事,说出来反而对你不妙,但你要知道,没事儿别去找你家宫主,不然恐坏了大事,到时候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张澜闻言,也领会到了李启的意识。
李启恐怕是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不能告诉自己。
所以,他问道:“那,李兄,我有个问题。”
张澜说完之后,紧紧盯着李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李启知道的太多,表现的也太神秘,无论是从开始的偶遇,到后来的种种事情, 张澜自己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但李启却全程游刃有余。
不仅把张澜自己要做的事情安排好了, 甚至广阳这边的地下势力都已经被他收服,还亲自去探出了禅智和尚的跟脚。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呢?他的跟脚是什么?
倒是李启,一摊手,很干脆的说道:“我来自巫神山。”
好,张澜的疑问消失了。
光是这个名字,就足够打消所有疑虑,就能够掩盖李启身上的一切不正常。
“巫神山,外务行走?”张澜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启也不瞒着,反正本来都摊牌了,所以他又吐出两个字:“公子”。
张澜一个没站稳,撞到了墙上,气血上涌,眼冒金星,结结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正剑宫也算是大门派,虽然本宗在百越地带,但实际上在百越地带已经算是中坚层次的宗派了。
所以,他被吓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了平静,满脸苦笑:“那倒是我高攀李兄了,只是,若是有此背景,那你为何会在此处纠结这些?”
“你就当是考试吧……”李启无奈的说道。
他也很难解释,毕竟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属不属于正常情况。
正常的大祝弟子会和自己一样吗?
老师丢两本书给自己,然后让自己跋涉三百万里回巫神山。
总感觉脑子稍微普通点的老师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但是吧……当初在地油界,另一位巫神山公子博岳,他对李启说过,李启的老师是出了名的不正常。
那自己遇到这些怪事好像也很正常?
因为不正常,所以才正常。
好坳,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思路。
不过李启这话一说,张澜也清楚了所有理由。
考试。
正剑宫也有这种类似的东西。
把精英弟子丢进魔窟,让他们杀出来之类的。
只是……
正剑宫一般都是丢在和弟子的能力同阶的魔窟里面,斩妖除魔的同时锻炼弟子。
不会做出让九品的弟子去和七品对峙这种事情。
那不是考试,那是找死。
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
或许正是这种级别的难题,才够资格成为对方的考试吧。
张澜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却也不卑不亢,没有因为李启的身份产生什么态度上的改变,只是说道:“那么李兄,你花那么大精力找我回来,是为什么?”
李启却也不摆架子,拉着张澜,坐到了院子里,对他说道:“找张兄过来,自然是有要事相托。”
“请讲,事关广阳无数人生死,若能帮到李兄,张某绝对不遗余力。”张澜也认真起来,仔细倾听李启说话。
“张兄先听我分析现在广阳局势。”
李启用手指蘸上茶水,以茶杯作为标识,开始在石桌上摆划。
“首先,我们要认识到,广阳糜烂至此的原因,完完全全是因为禅智和尚。”
“此人的目的,已经打探清楚,他是为了巫道法门而来,他现在的状态是魔念缠身,估计是有高人告诉他,巫道法门可以缓解,所以他才前来。”
“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很尴尬的事情,对于很多正统的巫道传承来说,传承本身就是有守护的,他没有能力破开这种守护。”
张澜点头,表示认可。
很多传承是这样的,很多功法都有着诸如读心,甚至是吸取记忆,或者直接吞噬别人功力的能力,但想靠这种法门拿到上乘法门纯粹就是痴心妄想。
几乎所有的正统传承都有手段进行守护,有些是需要关键引子才能修行,单纯拿到功法毫无意义,还有些则更加粗暴,会杀死偷师者。
譬如正剑宫的核心法门,需要在山门中央修行入门,如果在其他地方得知了功法并且修行,那么修行出来的剑气就会直接失控,轻则等于白练,重则爆体而亡。
甚至于,张澜还听说过一门神奇的功法,是一个有五品强者坐镇的大门派的一个法门,名叫《服食经》,这门功法是记不住的,每天都会自动遗忘,也无法抄录,抄录下来之后,第二天也会消失,变成白纸。
所以修行只能在山门的经文原典处,看一天修一天,对着书修行,忘了就第二天再看,一直到修成。
但是就算是修成之后,也只是多了一门神通而已,修行之法还是记不住。
至于巫神山有什么手段防护自己的功法被偷走,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毕竟是巫神山啊……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李启当然不知道张澜的所思所想,他只是接着往下说:
“所以,禅智和尚不能去真正找那些高深的传承,于是他盯上了广阳,广阳太守和司马都是巫道七品,同时禅智和尚有把握破除他们传承上的禁制。”
“这就是广阳局势糜烂的原因,禅智和尚来了之后,先是借助此处万家人气,然后借助因果搭建了他的第五级浮屠的框架,接着以一敌三,杀掉了广阳司马,驱逐了太守,把司空压制在了地底,不敢露头。”
“至于只有八品的广阳司徒,在事后更是轻松被他以食心之法炼制成傀儡,此后,广阳政局便是他的一言堂,他深藏幕后,借助司徒和司马的权势,为他缓慢探索巫道传承法门。”
“但是,司徒和司马都被他食心,记忆也都被他吞噬,他破解了其中的巫道法门之后,开始逐渐尝试,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启说道。
本来还听着局势的张澜闻言,一愣。
怎么突然就机会了?不还是在说禅智和尚的情况吗?
“张兄可能不知,但我却是知道,不管是广阳司马还是司徒,他们手中的巫道法门,都是巫蛊之术!”李启语气笃定的说道。
他很肯定这点,在当初的山水大阵的节点处,也就是黄山君那里,他很清晰的看见了山水大阵的构筑方式,完完全全就是巫蛊之术。
这是已经确定了。
“巫蛊之术,完全已经走偏了,基本上已经摈弃了天道平衡之法,所以对他祛除心中魔念没有半点用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盯上我。”
“我一路走来,到处做好事,以祭祀之法留名太多,过于高调,所以让禅智和尚早就发现了我,他寄希望于我,希望能够从我这里得到巫道正统法门,为他平衡佛魔之心,为此策划了镇关那一幕,并且一步一步的诱使我主动为他创造法门,说来,张兄反而还是受了我的牵连才被卷入其中。”
张澜却摇了摇头:“此人为一己之私就将十几万人置于死地,真是该杀!至于牵不牵连,就别说那种话了,就算没有你,遇到那种情况,我也一样会上去,哪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的,只是你还没说我们的机会在什么地方呢。”
李启则进入了重点:“机会,就在巫蛊之术上,巫蛊之术,是没有祭祀之法的!”
“巫蛊之术的祭祀之法,已经异化成了养蛊饲妖的手段,不再是正统的祭祀,也就是说,禅智和尚他自己是没有能力完成一场祭祀的。”
李启说到这里,看着满脸不知所谓的张澜,开始解释:
“张兄,你还记得,当初咱们一起对峙想要掠走百姓的两个八品吗?”
张澜回忆了一下,说道:“自然记得,之后好像说过,你说那个是什么……鼠壤坟。”
李启一拍桌子:“没错,就是鼠壤坟!”
“张兄可知鼠壤坟的传说?”
张澜摇头茫然:“自然不知,那是什么?”
“鼠壤坟,是佛国的异兽,喜好祭祀香火,根据我的推测,是禅智和尚带来的,但鼠壤坟其中鼠王至少七品,所以不可能隶属于禅智和尚,更有可能是和禅智结伴而行,来巫道所在之地的。”
“鼠壤坟传说之中,极其喜好被祭祀,西域记中有记载,‘故上自君王,下至黎庶,咸修祀祭,以求福佑。行次其穴,下乘而趋,拜以致敬,祭以祈福。或衣服弓矢,或香花肴膳,亦既输诚,多蒙福利。若无享祭,则逢灾变。’可见其秉性!”
祭以祈福,多蒙福利。
若无享祭,则逢灾变。
就这两句话,已经把鼠壤坟的秉性说的很清楚了。
这些知识,都是沈水碧告诉他的,想来禅智也不可能提前知晓李启还能知道这个!
张澜听了李启的话,顿时也恍然大悟!
他惊喜的站起身,快意的一拍手:“禅智和尚没有祭祀之力,但李兄却有!你欲借鼠壤坟之力,让那妖僧自食苦果?!妙计,妙计!只是李兄准备怎么实施此事?”
李启摆手,示意他冷静点,坐下听。
张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与疑虑,坐下继续听李启说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巫神山公子,恐怕并不以武力见长,但在情报与谋算这一块,强过他十倍!
去了一趟广阳,回来的路上,甚至就已经给他写了信,可见那禅智和尚的反应甚至都一直在他的计算之中。
如今更是轻轻松松拿下广阳城两个大势力,一个粮盟,一个下九门,基本上就囊括了广阳八成以上的地下势力了。
虽然官面台上人好像都和他没什么瓜葛,但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又是他的人?
而这一切,他不过是初来乍到十天而已,就轻易的做到了这个地步,并且没有动用半点巫神山的资源。
甚至,他的目的是与一位恐怖的七品纠缠,乃至于诛杀对方
巫神山的公子们,都是如此吗?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被选上?
张澜兴奋的同时,却又有些看不透一直和他称兄道弟,完全没什么架子的李启了。
不过李启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只是继续说道:“这便是叫张兄你来的目的了,我们接着说广阳局势。”
“此刻广阳司马和广阳司徒仍旧是官面上的人,我严重怀疑这两个身份依然在监视广阳的情况,所以最近大多动用的都是地下势力,不被官面察觉。”
“所以,我需要一个官面上的人物,一个在广阳明面上说得上话的人物,那就是张兄你,你是正剑宫的掌剑师,侠义磊落,身份光明,正好去作此事。”
“携带上一些江湖人,再带着一些官面上的势力,最好是军队,前往吞天妖巢一趟!”
“我想让你去帮我——”
“联系鼠壤坟!就告诉他们,真正懂祭祀的人,不是禅智和尚,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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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杀妖僧(二)
又做好一个安排。
那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澜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面对不可力敌的对手,那最好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齐心协力,如此才能寻到那微不足道的胜算。
正剑宫弟子常常聚集成军, 在吞天妖巢内部四面开花,像是行军蚁集群一样到处蚕食妖巢中的妖魔,所以对于团队合作,分工执行得心应手。
可谓是独行是侠,聚能成军,并非全是单打独斗的江湖人。
此刻既然有人担当了军师之责, 那么他就该做好执行者的任务。
所以, 在继续听完李启分析和要求的事情后, 他领命而去,速度飞快,甚至都没问李启要报酬之类的东西。
正剑宫弟子,行侠义事,何须其他理由?
妖僧祸国,一州百姓数以千万计,全都因他而暴露在吞天妖巢下,足可见其恶劣。
除掉此人,方为大义!除此人者,才是大侠!
所以张澜毫不犹豫的就参与到了对抗七品强者的行动。
哪怕他其实知道一件事,若是失败的话,李启多半有保命的手段,但他却大概会真死。
死则死矣,舍生而取义的事, 做得少了吗?
张澜豪气十足的离去。
李启则在后面,目送张澜离开此处。
那么,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安排好了。
就等翻脸了。
————————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眨眼之间, 已是一月过去。
李启的分神基本深居简出, 隐藏在后面, 像是蜘蛛一样,慢慢的,慢慢的,编织出一张张大网。
他的触须蔓延至整个广阳,不止是广阳城,还有其他的县城,乃至于荒郊野外,都开始被他纳入掌控。
而除此之外,他的本体那边,解析完毕的魔头已经有三十六头了。
这天,李启正在继续解析魔头,并且开发对应的法门。
眼前是庞然复杂的魔念,这些魔念就好像人的思维一样,在随时随地的变换。
非常的复杂,比大部分术法都更加复杂。
就好像是一大串乱码,每当解析者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最后却只能发现那只不过是魔头的又一个误导罢了。
如果你没发现那是误导……
那恭喜你,魔念就会悄无声息的钻入你的念头里面, 你甚至都无法察觉。
解析魔头, 就是这么困难而且危险。
也难怪禅智和尚都拿这些魔头没有办法。
解析这些魔头, 就好像面对天空中繁复的星辰,好像并不存在什么核心一说,每一个地方都是核心,和其他地方联系在一起,编制成了一张灿烂的星空,根本无从下手,似乎只要触动其中一点,就会满盘皆崩。
不过,对于这种事,他已经得心应手。
真知道韵的解析,然后他再借助巫道法门开发出克制之法,对常人来说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一天五六个时辰就能解析完一只魔头。
“第三十七只,最后一点。”李启将第三十七只魔头丢在一边,然后站了起来。
他就像熬了一个月的夜,眼珠充血,血管鼓胀,面容青紫,看着像是害了什么大病一样。
没有办法。
接触这些魔念,要真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他倒是可以利用那一缕天魔道韵把魔念驱散,但那说不定是引虎吞狼。
狼是没了,那老虎怎么处理呢?
处理完了这一只魔头。
李启开发完了克制这个魔头的法门,然后一如既往的来到了楼上。
禅智和尚还是坐在原地,看见李启来了,睁开眼睛。
他目光温润,声音柔和,很亲切的对李启说道:“小友又完成了哪一尊魔头的解析?”
这和尚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实在是因为这些天,他的情况恢复的太多了。
三十六尊魔头已经可以被镇压,只要他随时随地都运转起三十六种不同的法门,就可以随时随地镇压这些魔头。
这让禅智和尚压力大减,因为魔念而久久被压制的修为甚至都有些松动了。
不过,李启献上的法门还有些问题,那就是这些法门各自独立,运使的时候才能压制,也就是说,需要他随时随地都分心来运转不同的法门。
如果等到一百零八法门都研发出来,那么禅智和尚就需要同时运转一百零八个法门才能压制。
这大概会占用他半成的修为,还会令他分心。
但只要打稳根基,等到突破六品,这些魔念都不是问题。
只要能够缓解七品时候的问题,禅智就已经很满意了。
果然,比起那些巫蛊之术,还得是巫道正统才拥有这种能力。
自己运气运气好,能够遇到一位巫神山的正统传人路过这里,虽然他已经隐藏了起来,但终究逃不过自己的法眼。
这才一个多月,已经三十六个魔头。
最多一年,自己就可以恢复正常,重新稳固修为,打实踏足六品的根基。
事关自己的道途,禅智和尚当然对李启亲切无比,除了不准走之外,基本上算是有求必应。
不过,虽然如此,每次李启演法的时候,他都会认真分辨。
李启绝无任何可能在法门之中掺杂私货来害他。
虽然他不懂巫道,不能平衡魔念,但分辨法门具体是什么作用还是可以做到的,所以李启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而李启这边,走了过来,说道:“大师,这次解析的是杀念魔,其代表的是内心不断重复的杀意趋势,压制的法门已经制成,请大师观我演法。”
禅智立刻正襟危坐,端看李启。
李启也开始演法,展示如何压制魔头。
又是一次日常。
此次演法之后,禅智闭目,正想像以前一样慢慢消化法门的思路,熟悉运转。
但是,突然,他却发现李启并未和以往一样离开。
这让禅智皱了皱眉。
平素里,李启都是演法完毕就忙不迭的跑开,很显然是惧怕自己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恐惧,才能拿捏住对方,让他为自己创造法门。
今天是怎么回事?
李启却也有些拘谨,他看见禅智朝自己看来,连忙拱手道:“大师……如今我也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日夜为大师研制法门,足可算得上尽心尽力了吧?”
“那是自然,不过小友突然如此言语,是有什么事情吗?”禅智问道。
李启马上诚惶诚恐,躬身拱手,说道:“不瞒大师,小子先前一直唯恐耽误了大师大事,所以不敢提及,只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我自问也算是尽心尽力,这才有胆向大师提及此事。”
“其实,小子一直有一个女伴,她自幼离群索居,不善言辞,生性孤僻,我这离开了一个多月,我担忧她在外边儿受了委屈,还请大师告我两天假期,我去安抚一下她,免得出了什么事情,反而坏了大师的道途。”
李启如此说道。
听见李启的话语,禅智笑了笑:“原来是这样,贫僧知晓了,小友将你那女伴姓名,容貌,特征说出来,然后再给贫僧一件信物,贫僧自会安排人手为你将她带来,与你厮守。”
李启则苦笑道:“恐怕得需要大师亲自出手才行,我那女伴,大师应该也见过,她修为也是八品,战力不俗,她又孤僻,又是妖物,寻常人怕是请不动他,还会多造死伤。”
禅智和尚点点头:“小友叮嘱,贫僧牢记,只是这些俗务杂事就不劳小友费心了,贫僧既已承诺将你那女伴叫来,那便不会食言,如何做那就是贫僧的事情,你还是将心思多放在法门研制之上,这才是正途。”
李启这么一说,他也确实想起来了。
在他出手恫吓李启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个女人在旁边出手,而且术法极为精妙,在八品之中已臻至极限。
很少会有如此完美的术法使用方式,这也给禅智和尚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原来是那个女人。
李启看见禅智答应了,微微躬身:“那就多谢大师。”
然后,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张,递给禅智:“这是她的姓名,特征,容貌的话,是一位极美的女子,身穿素衣,我身上并无信物,但她身上随身携带一根玉兔题材的白玉簪子,你就对她说这是清雾城买的,她便知道是我。”
“好,小友静候佳音即可。”禅智接过纸张,然后目送李启离去。
在确定李启离开之后,禅智和尚轻轻往地上一拍。
整个五级浮屠,微不可查的震动了一下。
浮屠的周围,开始充斥着,某种……血肉?
这些血肉,本来应该是腐肉似的叫人感到嫌恶,但与此同时又勾起一种炽热的欲望,令人模糊想到大黑天的祭祀。
那种以海量血肉堆积,配合五甘露塑造而成的邪魔之祭。
既恶毒,却又拥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可怖力量,辉煌无比,旺盛的难以置信。
那些血肉上燃着火焰,二者结合的红色鲜艳刺目。
给人火焰般的震撼,血肉的恶毒,以及,力量的威慑。
看见这些红色,甚至连光线都柔和下来了,四周的世界呈现出有如泡泡一样的柔嫩,叫人神怡心驰,给人带来春天的芳香和溅着泡沫的山泉的明净。
究竟是什么痛苦的幻想创造出这些画面的呢?
这些颜色都像是活的一样,没有固定的形体,丰实肥硕,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好象具有一种独特的忧郁的感情。
它们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任何人看见就能打开通向不知道哪些灵魂秘密的门扉,就可以走进幻境的神秘宫殿。
它们孕育着无法预知的危险,看一眼就可能把一个人变成野兽,但也说不定变成神灵。
万事万物的着色非常怪异,叫人感到心神不宁,其感觉是很难确切说清的。
荒诞、诡异,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一种原始,残暴,却又充满生机和力量感的东西,呈现在眼前,让人看到的时候不由得感到恐惧。
这些血肉,火焰,围绕着在漂浮在虚空里的五级浮屠之中。
被握在一种无形的恐怖里,无法逃脱。
这是大黑天的神通。
被这个神通笼罩,李启就绝对没有半点机会逃出去,哪怕是其他七品出手也是如此。
七品以内,再是天纵之资,绝世英杰,也不可能突破这道封锁。
有了这个,李启就绝无逃出去的道理。
那么,就得去找那个沈姑娘了。
李启说的有些道理,面对一位顶尖的八品,整个广阳都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人去邀请她。
其他人去了,若是对方不愿去,那么打不过,难以强迫。
广阳司马那个傀儡倒是可以去,但那个傀儡和她有仇,容易激起矛盾。
若是真的因为对方的孤僻性格和这种仇恨导致了战斗,那之后就强行只能以势压人,反而不美。
毕竟是去请人,李启老老实实帮他研究法门,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为了对方之后能够尽心尽力,还是不能逼迫太甚。
毕竟……这是一位巫神山嫡系啊。
不过估计不是公子,应该只是普通的直系传人。
若是真有一个七品拘禁了一位九品的巫神山公子,那巫神山应该会马上派人过来,一秒都不会耽搁。
一位公子的诞生通常意味着兴师动众。
大巫们选弟子都很慎重,正如同佛陀选弟子一样,通常都会历经考验,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禅智就知道一例,曾有佛陀,为择一弟子,观察其真灵,让其历经十世轮回,为其安排十世不同人生。
十世,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是男是女,经历多少,这位弟子最终都心向佛门,归于佛前,青灯木鱼,自然圆寂。
如此在第十一世,才被判定有佛子之资,才被收作弟子。
虽然不知道巫神山内部是怎么进行选拔的,但一位公子死在九品,那真不知道是浪费到什么程度了。
能够被选中,足以证明很多东西了。
所以,他试探了很多次试图对李启出手,都无人护持,可见对方并非公子,只是嫡系。
那么就不用担心报复,只要等到他慢慢为自己打工就行了。
做好了浮屠的封闭,禅智本体离开此处。
准备去帮李启找女人过来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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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杀妖僧(三)
禅智和尚迅速穿过域外,来到了广阳。
这在肉眼看起来的表象,就像是他推开了浮屠的大门,走了出去。
“啊……这天下的压制力,呼。”禅智和尚感叹了一句。
没去过域外的人就无法理解这种压迫感。
相比于域外的肆意放纵,在这座天下,似乎一言一行都有人在注视。
在这里, 本质过于崇高的道韵会被压制。
修为太高的人会被压制。
战斗波及范围不得超过千里,否则会遭到天罚。
任何速度不得超过天道极限。
任何人不得深入到地底三万里以下。
诸如此类的法则,镌刻在天下的天道之上,无需任何人去监视,自有天地本身为所有人做出规范。
‘规矩’,遍布在整个天下。
相比之下, 域外才是真正自由的地方。
外界无数人想要‘飞升’进来的地方,他们把这里赋予了无数的名字, 比如仙界, 神界,上苍,神朝,天国,圣界,至上之地。
他们修行的终极目的,就是从自己的世界飞升到天下,成为真正的神灵,仙人,或者别的什么。
但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修行者,却只想逃去域外。
压抑, 太压抑。
就好像有一座泰山压在胸口,连呼吸都感觉很不畅。
束手束脚。
不过,还好,只是回来接个人而已。
“位置是……啊,找到了。”禅智和尚笑了笑,一步踏出。
然后, 他的身躯突然虚幻,然后一步踏到了一个溶洞处。
这里,正好是广阳司空的藏身处。
如果他知道李启会指使禅智和尚来这里,恐怕会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李启。
倒是禅智和尚,来到这里之后,感叹了一下:
“嗯?是广阳制造出来用来调节山水的阵法?怪不得可以遮掩气息,让我都发现不了,确实不错,那女伴藏在这里,倒是确实很刁钻。”
“不过,既然我来了,那这里的防护就显得有些多余了。”禅智自言自语道,接着伸出手,轻轻往下一按。
却见天空浮现出一只大手。
金色的大手,整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以拈花状,往地上按去。
明明是‘地面’,但却突然变成了‘水面’,被那只手轻松的拍了进去。
不对,不是变成了水面。
而是, 在那只手庞大的力量面前, 固体就像是流体一样。
他探入地面,就好像普通人伸手进入水面一样。
毫无阻碍。
并不是没有阻力,只是单纯的这阻力对他来说几乎不存在而已。
山脉被拍扁。
大地剧烈的震动!
地面如同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大地振坼,水陆飞腾,众生无不惊慑,却见有山神逃窜,水神退避!
山水众神,光是看见这一只大手,就已经知道了差距所在,纷纷惊慌逃走。
禅智和尚却不在乎,那只大手继续往下按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深坑,四周的大地不断的震动,被挤开的岩石和泥土翻涌出来,不断的掩埋掉旁边的山水,然后又形成了新的山水和河流。
却见刚刚逃走的无数山神水神,此刻金身闪烁,更是有些直接陨落!
没办法,这个阵法可以阻止窥探和消息传播。
想要进去‘请人’,就得先破掉这广阳城制造的阵法。
好在不难就是了。
以力破巧便是。
但是,那只大手并未一直向下。
在向下挖掘了数千米之后,突然之间,一道屏障升起。
“禅智和尚!你欺人太甚!”广阳司空的声音从下方响起!
“啊,还有一只老鼠藏在这里?也好,那便一起了,真是贫僧的运道。”禅智和尚笑笑,似乎有些惊讶,但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那你尽管来试试!”广阳司空大声吼道,然后屏障猛然扩大!
紧接着,却见天空浮现出无数的法宝,足有数万件!
理道,最擅长炼器和布置阵势。
探究万物之理,这便是理道的道途,他们通常会将自己探寻的道理运用到实际中,也就是制造能够复现这些法门的法宝。
如此,就有了理道特殊的阵势,以及大量可以批量复制的法宝。
“去!”广阳司空双手一挥,却见那无数法宝叮咚作响,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刺向禅智和尚!
这些法宝之中,光是和李启的金线相同等级的,就有好几百件,比八品金气更强的,甚至达到七品的,也有七八件。
这些法宝,组成阵势。
金钟响,翻腾云水。
玉磬敲,惊动鬼神。
提炉烧,火云罩顶。
羽扇摇,彩凤翩翩。
魂幡动,鬼蜮惶惶。
弯弓硬弩,金剑银枪,紫雾红云,黑气施张。
重重戈戟,迭迭枪刀,金钟玉磬,万象法宝,铺天盖地而来!
再怎么不擅争斗,广阳司空也是堂堂七品,此刻占据地利,下方有阵法相助,顿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威力。
硫磺味刺鼻,水浪滔天,大地颤抖,天空阴沉。
仅仅只是这个阵势的余波,就搅得四周天时混乱,历象不谨,天气紊乱,地气翻腾。
然而禅智却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合十。
然后,他轻声诵经:“此孔雀者,我身是。”
就这么一句……不对,只有半句经文,却让四周泛起佛光。
孔雀者,特性好食毒虫毒草,诸毒不能为害,反增其羽毛丰润光泽,胜诸他鸟他兽,故有“万法不侵”之说。
有佛门尊者孔雀明王,被称之为‘护世金刚’,有神光庇佑,万物尽退,就是因为孔雀有万物不沾的特性。
昔日,雪山有一异兽,为金色孔雀,平素持诵孔雀明王咒甚勤,因此恒得安稳。
但有一次,由于贪爱逸乐,与众多雌孔雀到远地山中嬉游,而未诵该咒,因此为人所捕获。他在被缚之时,恢复正念,持诵该咒,立刻解脱系缚,得到自由。
这时候,禅智所颂念的,便是半句有错漏和删改的孔雀明王咒。
念咒之后,却见禅智和尚身后浮现大孔雀法身,曼荼罗光于他四周散发,一尊孔雀法相在他身后凝结成形。
孔雀散发佛光,犹如片云点太清里,那些法宝完全不听指挥,居然从孔雀法身佛光笼罩的范围边上‘滑’了出去。
很怪异的一幕,就好像是磁铁互斥一样,无数法宝绕着禅智和尚,但却怎么都不能近身。
广阳司空却并未恋战。
这一招让禅智和尚防守之后,他毫不犹豫启动阵法,让这座集合一州之力建造起来的大阵直接自爆!
随后,他抽身而退,准备逃走。
虽然刚刚嘴上说的那么决绝,但他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就是这个。
全力进攻逼迫禅智和尚防守,然后引爆阵法,让对方不得追击,接着逃之夭夭。
几乎是见面的刹那,他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非常快速,也非常明智,这几乎是广阳司空唯一的生机。
只有一个问题。
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这个地方应该能保证任何气息都不会外泄才对,禅智和尚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思来想去,他脑子里都只有一个答案。
巫神山公子!
除了他,没有人能告诉禅智这件事!
这个混账!
自己仅仅只是没有答应给他做犬马,他竟做出这等事,想要用禅智来借刀杀人!?
卑鄙无耻!
然而就在这时,禅智和尚身后的法相,变了。
原本是大孔雀法相,成七宝色,光明遍满,观见蚊虫,犹如赤子。
这个法相防御森严,难以攻破。
但是在那阵法自爆之后,他应该是继续防御才对。
如果不防御,那么就会被阵法自爆给伤到,反而追不到广阳司空。
只是,本来应该继续防守,免得受伤的禅智和尚,却并未做出广阳司空预想中的判断。
在广阳司空看来,禅智和尚是直接放弃了防御。
那禅智和尚,好像根本不怕受伤?
只不过,新出现的这尊法相,是——
魔。
原本还是正午。
但是,突然之间。
天,黑了。
有什么东西,遮蔽了方圆百里的阳光。
巨大的梦魇降临世间。
一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无数毒蛇垂涎的恐怖魔头,矗立在了禅智的身后。
这些畸形的蛇,更像是某种触手,眼睛漆黑一片,在触手上有无数张痛苦嘶嚎的人脸。
李启曾经见过禅智的这个姿态。
禅智和尚失控之后,就是这幅魔神的模样!
那可怖的魔神座下,不停滴出黑色的冒烟酸液。
却见,所有攻过来的法宝,乃至于自爆中的阵法,都开始消融。
如风吹光,如刀断水,了不相触。
禅智和尚的魔气如沸汤,这些外界的事物如坚冰,触碰一起,冰块飞速融化销殒。
远处正在疯狂逃窜的广阳司空,惊讶的看见禅智和尚并未理睬他,而是以这魔神之躯,强行镇压自爆的阵法!
他正在把一个正在爆炸的炸弹,硬生生给摁回去!
为什么要这么做?
广阳司空怎么也想不明白。
是不想波及周围?
不可能!
这妖僧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禅智和尚,在镇压了阵法之后,真的伸手,护住了那溶洞下方,并且提高声音说道:“沈小友,我受李启所托,前来寻你,邀你前往贫僧浮屠做客一二,李启小友也在我那里。”
等到禅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广阳司空才明白。
禅智和尚根本不是来找他的!
是有人藏在了自己阵法的下面,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是哪个天杀的害了自己!
广阳司空满腔的悲愤,但他却也有些侥幸。
这么说来,对方不是冲着他来的?自己能跑了?
侥幸之下,他也不停,飞快的冲到了百里之外。
这里是交界地,离开这里,就是离开了那魔神的波及范围,自己逃命成功的概率就有七成以上了!
只要穿过那条线——
然而,下一个刹那。
广阳司空停了下来。
背后,有一股恐怖的气息爆发了出来,就连广阳司空这位七品都感觉到了战栗。
七品战力,绝对是另一个七品战力!
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却看见,一个武夫。
虎背熊腰,身高两米,肌肉如同铁打,骨骼仿佛钢铸,摩拳擦掌,裸衣而笑,一身血气如狼烟滚滚,从百会穴出,上冲百丈!百里之外都能遥遥看见。
好一个精壮汉子!
那一身的气血,根本就是火灾!收敛起来还好些,如果全力逼催,甚至能融金化铁,把地面变成汁水!
“咚,咚,咚。”沉闷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天公擂鼓,又像是大地脉动。
但广阳司空却知道,这是心跳的声音。
极其强壮的心脏,泵动血液,流淌在全身,为浑身上下的肌肉供给力量!
正是这个武夫,一把拦住了准备往下探手的禅智和尚。
为此,他硬生生承受了禅智和尚一击。
禅智和尚的大手落在他的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那武夫的骨骼发出脆声,好像是铁珠砸在地面,哒哒哒的,又像是玉石碰撞在一起,但不管如何,都不像是骨头发出来的声音。
拉伸之间,体内大筋弹动,有如巨弓,崩崩作响。
皮肤坚实紧密而又滑润光泽,仿佛绸缎,又好似水银,柔韧却厚重,白刃不加身,箭矢不留痕。
光看这身子,就知道绝对是武夫!
“七品?不对,是八品,但是临时靠阵法加持到了七品,是什么人?”广阳司空一边倒退,一边观望不远处是什么人插手进来。
不是什么人都能靠外力加持提升境界的,就好像气球会吹炸一样,如果根基不够扎实,那么靠外力提升境界就是找死。
能够八品提升到七品,是什么天才?
且不管正在逃窜的广阳司空。
却看禅智和尚那边,这妖僧却笑了笑:“正剑宫的人?阵法加持?而且,还是沈小友亲自主持的阵法?”
他往下一看,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水碧就站在下面,主持着下方这座广阳城建立的调控山水地气的阵法。
在广阳司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这阵法居然早就被她给篡夺改造了!
禅智忍俊不禁,笑了出声:“李小友还托我来寻你,没想到沈小友身边却有如此精壮汉子,看起来是乐而忘返,倒是李小友自作多情了。”
他的调笑还没落地,却见那个汉子,也就是张澜动了起来。
在阵法的加持下,他出剑了。
李启计划的第一环,正式启动。
(今日双更,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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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杀妖僧(四)
一剑斩出。
大河西来决山仑,咆吼万里触龙门,波滔先!
杀气南行动坤轴,一气搏束,万物无态,天兵断斩馘妖僧!
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丝毫留手, 被阵法加持的张澜,毫不犹豫的挥出了至极的一剑!
连防御都放弃了。
准备了一月之久,凝聚了整整一月的气血,迸发出来那超越极限的力量!
在一个多月前,张澜和李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一人面对两个同等级的八品。
那一战,他只用了剑气, 而根本没有出匣中之剑。
那时候, 张澜说的是:
“我以兼修的道门手段动手,让他们误判我的实力,关键时刻以武道修为近身,出剑,这便是我的一线生机所在,先杀一只,然后搏掉另一只,按我的预估,我有三成可能性反杀,救下这十多万人,而且有十成的把握,和他们两个同归于尽。”(见第一百六十八章)
那时起,李启就对张澜的爆发性出剑有了一个预判了。
张澜之剑, 是侠客之剑。
侠客之剑, 出剑则无悔, 有死而无生。
所向无前, 何往不克?蠲除首恶,期使广阳, 得享太平!
出力过猛, 庞然剑气在阵法的加持下显得愈发沉重,压迫的他骨骼颤抖,皮肤崩裂,肌肉被从中撕开。
甚至连心肺都有些哮喘的症状了,不停的喘气,不停的深吸。
但,剑气却凌厉到难以置信!
无穷剑意直接贯穿禅智和尚身周缠绕的所有魔气!要斩掉妖僧的头颅。
然而,禅智却笑了笑。
他甚至不管那些剑气,而是摇了摇头:“侠客之剑,蓬头突鬓,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名为侠客,实乃匹夫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便无所用。”
“我有身周佛国, 匹夫之剑, 可斩一国?”
禅智和尚语罢,却见他的四周,空间开始扩张。
心中佛国,或有佛刹地,垢秽不平正,众生烦恼故,起如是佛刹。
佛国扩张,笼罩禅智和尚身周三寸之地。
三寸之佛国,一指可破。
然而,仔细观之,却见世界广长之相悉于中现。
这三寸之地,却仿佛有三千世界聚集,其中有诸山、雪山、陀山、香山、宝山、金山、黑山,构成天山之山脉。
又有江河、川流、泉源,共筑金光之大海。
及日月、星辰、天宫、诸尊神宫,悉现于三寸佛国中,佛国里有十方诸佛,诸佛说法,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俱来会坐。
诸佛威神之所建护法城,在三寸佛国的外围。
护法城内,有天人众,各自严持种种铠甲器仗,乘彼天中种种骑乘,俨然而立,身着天中种种宝庄严铠,持众宝仗,护卫佛国。
张澜决绝的剑气,突破四周的魔气,斩尽魔头,终于斩到了三寸佛国门口。
然后,剑气刺穿佛国。
大响谹谹如殷雷。
战鼓惊山欲倾倒。
剑意笼罩四周,化作狂风猛雨!
匹夫之剑,能斩一人。
可斩一国否?
张澜浑身崩裂,血液满身,剑气进入佛国,肆意破坏。
大地开裂,山脉被拦腰截断,海洋中分,护法城被剑气劈开。
剑意在佛国不断的扩大,其中不停的涌出血液一般的岩浆,看着就像是大地被撕开,从其中流出血来。
地动山摇,天地色变,佛国开裂。
剑气如银蛇般在开始在三寸佛国之中游走不定,无数的细丝一样尖锐的剑气开始不断突入佛国,不停蔓延,试图击溃那座护法城。
这些触手一遍遍地犁着地面,所有大一点的岩石,房屋,全都崩裂,然后尽数粉碎,不绝于耳的爆击声,如同雨点击打大地,没有丝毫停歇。
然而——
暴雨击打大地,看似声势巨大,甚至可能引起山洪汹涌,乃至于泥石流冲击。
但真的能对大地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却见佛国虽然被摧残的开裂,无数天人众陨落,三寸佛国几乎崩裂了两寸,然而禅智只是轻轻拈指,低声吟诵:“以此心澄露皎彻,内光发明,十方遍作阎浮檀色,此名心魂灵悟所染,心光研明,照诸佛国。”
此言一出,却见他身周佛光大盛,自身的魔头法相收敛,转而出现了第三尊法相。
第三尊法相,是盘腿佛像,慈眉善目,柔和语调,身周有淡光充斥,金像绣珠。
有宝瓶,金铎,于周匝垂吹,微风吹动,铎瓶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余里。
短短时间,禅智和尚已经展现出了三尊法相。
一尊孔雀明王法相,一尊食心魔神法相,还有现在这尊慈悲佛心法相。
法相身周的宝瓶飞起,垂向三寸佛国之中。
一滴甘露飞出,落入佛国之中。
却见区区一滴甘露,却骤然分化百千亿份,直接笼罩了整个三寸佛国!
有甘霖降世,其水甘美,具有八功德,落到地上即没,浸润地中,却水涝不现。
大雨降下,云雾消除,有清凉风,从水泽出,其润泽流散,吹到民众,触之皆受安乐,又彼甘泽润渍。
如此,佛国内土壤肥良,鲜明,光腻,譬如世间善作,以水洒散,令其悦泽花色光鲜。
此亦如是,待佛光出现世时,此佛国中一切土地,自然沃壤郁茂滋液,仿佛是有人以苏油涂物,肥美膏腴津润。
先前因为剑气而遭受苦难的天人众们也都得到解救,此时此刻被甘霖滋润,原先的痛楚得到缓解。
佛国,重新复原。
一丁点痕迹都没有。
然而剑气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无余力刺出哪怕半寸。
这一次斗法,很显然,是禅智和尚的全面获胜。
匹夫之剑,不能敌国。
斩尽一切的剑锋,在面对一整个国度的时候,在相性上就被克制的死死的,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既然已经化解了对方借助阵法拼命的一剑,那么禅智和尚也不再留手,再度一掌,拍向张澜。
这一掌,就和先前他挖开山脉的那一掌一模一样,
拍死这个武夫,然后掠走沈水碧,就可以回去和李启交差了。
嗯……不过,这估计是李启的圈套吧?
禅智和尚心中已经察觉到了。
李启果然是还没有死心啊。
诓骗自己出来,就是以为自己会被这样的埋伏伤到?
觉得两个七品战力就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真是……有些好笑。
很像小孩子的胡闹。
那就给他好好上一课,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七品。
而不是眼前的一个杂牌七品,以及一个靠阵法提升上来的伪物七品。
不过,那个阵法,倒是有几分可取之处。
怎么做到的?
禅智和尚拍向张澜的时候,心中有些疑惑。
原本这里应该是个调控山水之气的大阵而已,这种阵法,规模虽然大,但很难用于攻伐,功能基本上就是民用。
能够调控天候,然后就是调节地气,保证丰收,还能规避一些不那么剧烈的天灾,比如普通的洪水,地震,暴雪之类的东西,都可以被这种阵法提前化解掉。
当然,雷劫天罚,甚至于阴阳颠倒这种天灾,就不在调控范围之内了。
所以,这个阵法,除了‘大’之外,根本没什么可取之处。
为了尽可能的调控更大的范围,更大的面积,这个阵法设计的尤为庞大,只要有三个这样的,就可以覆盖一州之地。
所以,这里才能藏身,只要调动此处的地气,那么如此庞大的力量,只需要将其拨乱一部分,就可以轻松的掩盖掉别的气,而在外界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的地气涌动而已。
但是……
这种阵法,如何才能够提供加持的力量?应该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被人改造过。
可是,改造,可是需要一个精通阵法的人来做的。
要完成这种程度的改造,那阵法造诣之精深,简直匪夷所思,是李启身边的人?
禅智和尚思考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
有这种阵法造诣的人,怎么可能还在八品?而此处并没有八品以上的人,除了那个伪物,以及早就失去战意,正在逃命的广阳司空。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广阳,没有东西能对他造成威胁,算计再多,也是无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让李启小友好好看看,自己的实力。
让他真正死心,彻底丧失所有反抗的心气,老老实实的为自己干活,贡献出他的学识和脑力,为自己的六品之路打实根基。
他要摧垮李启的心智,断绝他所有的侥幸,把他的骄傲碾碎,用绝对的实力让这位聪明机敏的天才明白——
天才之所以被称为天才,是因为,他们还不配被称之为强者。
自负骄傲于天才之名,靠着头脑玩耍权术,操弄阴谋这些行为,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没有半点意义。
说起来很多,但实际上这些念头不过是刹那之间就在禅智和尚的心头转了一圈,他手上的攻击却一点都没有被耽搁。
他一掌拍出,已经因为斩出那一剑而力竭的张澜毫无抵抗能力,眼见就要被拍成碎片,死无葬身。
然而,就在禅智和尚拍出那一掌的瞬间。
天空之中,又是一剑降下。
禅智和尚瞳孔一缩!
哪儿来的第二剑?
第三个七品?
怎么可能?!
不过,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
而是已经确凿发生的现实。
第三个七品出现了!
这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七品,是个……女人?
但禅智很快法相,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不是人刺下来的。
不是人,是法相!
另一尊实力达到了七品的法相,降临此处。
那是一尊女性法相,身高百丈,四周缠绕缥缈轻烟,泠泠月色,萧萧风度,臂上宫砂,清光凝露,皓魄无烟,清冷美丽。
在其身后,一轮素月,俯看人世已千年。
禅智和尚自诩见多识广,但却实在没认出来这法相是谁的。
一般来说,法相代表了某一法门研习到了精深处,已经完全掌握,那时候便能调动该法门的全部力量。
法相者,法之相状,只有将法门完全理解,贯通,自然就能够形成法相。
换而言之,如果没能完全贯通,就无法形成法相。
所以,通过观察法相,可以得知对方法门的信息,比如看见孔雀明王法相,就知道这法门出自孔雀明王。
可是,禅智怎么看,都找不到,也想不出这尊法相的来源。
这说明对方的法门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法门,所以凝聚而成的法相他才不认识。
虽然让人有些惊讶,不过也就这样吧。
他摇了摇头,三寸佛国依然覆盖身周,没有理睬那一剑。
先前那么神勇的侠客之剑,都对他没有半点威胁,现在这普通法相,更是不可能伤到他了。
一掌继续拍下。
就在即将拍死张澜的时候,那一尊女性法相出的一剑,抵达了禅智的身子。
身周三寸佛国破碎,一剑刺入他的肉身!
禅智和尚肉身极为坚韧,然而,这一剑却直接穿透了他的肉身。
攻击被打断。
禅智和尚直接飞了出去。
他试图防御,但是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直接再次被贯穿,整个人倒飞而出。
从南至北的一剑,将三寸佛国的防御布置全部摧毁,七宝叶落,甘露枯竭,禅智和尚的法相,直接被击破了。
禅智怒了。
他沉声怒喝一声。
“沈施主!贫僧的耐性要消失了!”
“再不束手就擒,恐难保你全须全尾啊。”
然后,他再度伸手,覆手压下!
那只金色手掌之中,陡然显出一方世界!
三寸佛国,化作了掌中佛国!
掌中佛国横亘天地,天崩地裂,将沈水碧的法相完全镇压!
但一道锐利剑意直接刺破苍穹,划开巽户!
有一股太阴之气,上腾苍穹,翻天倒岳,海沸山摧,硬生生在禅智和尚的手掌中央开了个洞,将所有的镇压与封印一剑破开!
然后直接打碎了禅智和尚的法相。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张澜只是诱饵。
这第二剑,才是藏起来的杀招。
匹夫之剑,不能敌国。
但这一剑,是仙人之剑。
仙人之剑,裹以四时,制以五行,开以阴阳,出剑之时,逆转宇度,倒篡宙光,重定混沌。
一界尚可破之。
区区一国,能挡仙人之剑否?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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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搏命
沉水碧其实不会用剑。
她这一个月现学的。
不过无所谓了。
已经足够了。
五品之神意,哪怕只有一丝丝融入剑术之中,也足以称之为仙人之剑。
懂不懂月中太阴气上黄神母娘娘的含金量啊?
禅智和尚到现在都没明白真正的布局是什么样子。
从头到尾,都不是张澜和沉水碧在出手。
张澜和沉水碧,只不过是个驾驶员而已。
真正和禅智和尚对峙的,是这一方天地!
沉水碧以大阵调节山水,对应人身, 再加上王家的资源,将这座大阵,改造成了这一具可以操纵的法相!
在无声无息间,这座单纯只是调节地气和水脉的,已经被沉水碧改造成了战斗用的阵法。
调节地气和水脉,那么只需要稍稍改动……
改以水脉为血气。
换以山脉为筋骨。
道门阴阳爻之法补足四方八卦。
巫觋身中神之法孕育日月风光。
人道立规矩之法定下经纬万端。
四维已定, 八卦相望, 日月双悬, 风光齐上,规矩为辅,副以权衡。
如此,便是一个拟似的人身小天地。
这就是李启这次掏出来的东西。
利用原本一州之力建设的大阵,硬生生改造出了一个“虚假的七品修士”。
只需要有一个操控者,就能操纵这个东西。
在李启,沉水碧,王柏烟叁个人都拿出压箱底的绝活,解决了无数技术难题,终于完成了这一壮举。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将原本的调节地气的阵法,比喻成一台大型农业拖拉机的话。
作为总工和总设计的沉水碧, 就是利用这些拖拉机的零件,拆了他们,重新做了一台高达出来。
现在,她就是开高达的人。
而刚刚那一剑, 是张澜负责开这台高达。
禅智和尚还在那边注意是什么‘阵法加持’, 根本就毫无意义。
因为, 根本没有什么阵法加持。
禅智和尚面对的, 就是阵法本身!
他在和一台高达打!
那尊沉水碧的法相,就是这台高达。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而且,还不止。
李启曾经让王柏烟提供两个八品修士帮忙。
那两个八品,此刻正在另外两座大阵那边。
先前就说过,在广阳州,这样的调节地气的阵法,有叁座。
叁座这样的阵法,足够覆盖整个广阳。
另外两座,此刻正在那两位八品的控制之下,汇聚广阳的地气和水气,为这一尊高达供能。
精密的安排,以及超越此处的知识,共同埋下了这个炸弹。
不过,这同时也激怒了禅智和尚。
他被那一剑击飞之后,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只是,才刚刚稳住,这和尚的所有温文尔雅就尽数消失。
他的身躯, 开始异化。
“那么, 就休怪贫僧不留情面了。”
留下这句话之后, 禅智和尚的肉身,开始产生剧烈的变化!
它的皮肤如一块扭曲的漆黑皮革,被恶心老茧覆盖起来。
脖子巨人延长出去,和蛇一般,上面的皮肤蜥蜴一样满是褶皱,整个身体虽然是人形,但整体来看,就像是一个超大型的爬行类躯体。
和蛇一样的触手,从他的下半身蔓延出来。
他长出了两个头颅,六只手臂,全都漆黑如墨,皮肤粗糙如革。
这次,不是法相,而是本体。
大黑天一脉。
魔神之体。
禅智和尚,真正展现出了属于自己的实力。
不再是先前的小打小闹。
而是认真了起来!
他低声吟诵:“邪心受魑魅,天魔入心腹,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他身上血肉交径,触手互相缠魔,叁寸佛国顿时崩裂!然后化作魔国!
原本的天人众,撕开了身上的皮肤,变成了罗刹恶鬼!
原本光明无匹的叁寸佛国,瞬间十方洞开,从中涌出无复幽黯。
名色阴尽,处大幽暗,尽是劫浊!
禅智和尚,从来不是什么大发慈悲的佛,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头,血祭十万人连眼睛都不眨那种。
禅智和尚的魔体,有四只手捧四个碗,碗中是腥臭浓郁的黑汤,似乎是某种生物的血。
一只手拿着一个铃铛,摇铃通红一片,像是血色。
那魔体端起一碗腥臭的液体,郑重的说道:“我饮五甘露!则有一分大我慢魔,入我心腑。不礼塔庙,摧毁经像,众生入无间狱,失于正受,当从沦坠!”
话音刚落,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掌托叁寸佛国……不对,现在是魔国了!
掌托魔国,只手遮天!
那只手高举起来,却见天时被遮蔽,地气被搅乱,就连法相都被魔头带来的紊乱给影响到了,身体开始出现裂痕。
那魔国的妖魔蜂拥而出,然后陡然化作一片火海!
火海烧遍天空!越来越旺盛,甚至有些疯狂了起来。
火舌不断地从烟囱里冒出去,一个个张狂的魔头,纷纷从火焰之中伸出头去打量外界的模样,一个个青面獠牙,骇人莫名。
天空被映得红彤彤一片,无数张鬼魂的脸,组成了一张魔神的脸。
那是禅智和尚。
他在无尽狱火之中,往下看去。
炯炯目光自天而下,紧紧盯着地面。
沉水碧和张澜的脸上都被映得火红一片,整片天空都闪耀着地狱般的烈焰。
妖魔扑了下来。
其爪长利,迭相瞋忿,怀毒害想。
妖魔扑下来的时候,那魔国中十方大门大开,有热风暴起,吹热黑沙。
这些热风,吹到了下方来不及逃走的动物和山体身上,却见一切活物举体尽黑,热沙烧皮,尽肉彻骨!
然而还不止热度。
无数黑砂,像是打磨机一样,以磨磨之,被热风黑砂刮中者,骨肉糜碎,脓血流出,苦毒辛酸,不可称计,却见方圆百里,号咷悲叫,如同地狱!
“地狱之相?”下方的沉水碧,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法门的跟脚。
这些所有魔头,都是禅智和尚曾经杀过的生命!
他把这些生命的魂魄炼制成这般魔头,然后以地狱其中众生为蓝本,锻造了这魔国!
这就是在重现轮回地狱的苦痛,无尽的怨气,要将眼前的一切活物都拖入到地狱的折磨之中去。
那叁寸佛国,就是这叁寸魔国。
佛魔一体,正是禅智和尚修行的根本所在!
佛即是魔,魔即是佛。
地狱降临此间,下方的地气和水气全部溷乱!
四周涌现无边黑雾,宛若昏云、尘雾、烈风、暴雨,不断涌现邪业、邪语、邪意、邪归,四周魔雾腾腾,邪氛阵阵,如天魔降临。
阵法根植于环境。
而四周的环境,已经被强行改变了。
那尊构成的虚拟法相,已经快要崩塌。
这种阵法难以成事的原因就在于此,除非自带有别的根基,否则单靠天地之力,容易被别人截断。
天地之力,你能用,别人也能用,只能看谁的水平高了。
七品强者,改天换地,你借助天地之力所成的阵法,只要守不住四周的天地,那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沉水碧见状,双手掐诀,然后却见身后老马突然飞出。
早就准备好的老马快速飞了过来,沉水碧翻身上马,飞快疾驰而去。
该撤离了。
而张澜早就跑路了,斩完那一剑缓过气之后,他就已经开熘了。
没有高达,八品的修为在这里就是炮灰,还是赶紧跑路。
然而禅智却没有追击,正相反,他突然盘坐在原地,双手合十,收敛了起来。
因为那尊摇摇欲坠的法相,突然亮了起来。
地气和水气开始翻涌。
不就是自爆吗?
广阳司空都会,沉水碧难道不会?
火炉里早就塞满了易燃的刨花,只需有一点点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禅智和尚皱了皱眉,他也感应到了,下方的阵法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连斩两剑之后,这阵法已经摇摇欲坠,被地狱之相即将彻底破坏。
但是,阵法快爆了。
如果要追击的话,抓不到不说,还容易被自爆给伤到。
所以他稳守心神,魔神之体开始缩小,从之前只手遮天的程度,变成了孩童大小。
收缩力量,稳住防御。
这样虽然会导致更容易受到匹夫之剑那种一对一的伤害,但面对自爆的那种大范围爆破,受到的影响会更低
龙驹和沉水碧越跑越远。
不过,没关系。
他们逃不掉的。
那匹龙驹,哪怕全力爆发也不过一瞬一里的程度,而最多持续几分钟。
龙驹速度虽快,在九品里算速度绝伦,不过在禅智和尚眼里什么也不算。
这点速度,在他面前就和散步一样。
七品的速度有多快?
看看刚刚的广阳司空就知道了,不过叁四息的时间而已,就跑出去一百多里,脱离了他的干涉范围,逃之夭夭了。
虽然那是类似于拼命的百米跑一样的极限速度,但也可以彰显七品的迅捷了,这还是两边都不擅长疾跑的原因。
若是有专修速度的七品,速度提升几十倍也不是难事。
等等,广阳司空呢?
他——
禅智和尚才刚刚冒出这个疑惑,就看见,天空之中,无数法宝闪烁,组成了一连串法宝构成的星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广阳司空居然折返回来了!
而且,还满脸悲愤的对自己出手!?
他哪儿来的勇气?
——————————
在一百五十里之外,王柏烟站在山巅,轻拍折扇,眺望远处那战场。
他的任务是在外边等候,执行一些筹划任务。
百里之内,现在恐怕没有一个活口了,所有的鸟兽鱼禽都已经被地狱吞噬。
真正的人间地狱。
地狱在此处被小范围的呈现了出来,无数妖魔,恶鬼,天地间只存悲鸣。
鬼神放逸,地生荆棘,蚊虻,蜂螫,蚖蛇,毒虫,热风,黑砂扑面而来,吞噬一切。
邪见颠倒笼罩百里范围,其中所有存在都遭到十恶业缠身。
人身坏命终,皆堕地狱中。
七品的战斗,太可怕了。
不过,更可怕的是李启呀。
就在刚才,那一位七品的广阳司空,逃窜到了这里。
按照李启的吩咐,王柏烟将一封封装好的信交给了他。
内容王柏烟也不知道,没人拆开过。
但是,那位堂堂七品司空大人,惜命无比,和老鼠一样的人,在看见了李启的信后,咬了咬牙,竟然扭头回去了。
真想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想着这些,王柏烟回头,态度谦和的拱手,对着身后一位瘦小的金发男人说道:“鼠王可观察清楚形式了?”
那瘦小的金发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长相丑陋,嵴背佝偻,身材矮小,约莫只有五尺。
他身上毛发都是金色的,包括头发,眉毛,甚至胸毛都是纯金色,但不发光。
嘴里牙齿尖锐,大门牙非常显眼。
看起来像是异人,不过从称呼中,已经得知了此人是谁。
鼠壤坟的鼠王。
毫无疑问,绝对也是七品的强者,是和禅智和尚一起从天下极西,跑到天下西南来的人。
“这倒是看得清楚了,只是,以我对禅智的了解,你们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胜算不超过一成,到现在为止,这厮还未曾展露真正的实力呢。”那鼠王咧着嘴巴,看着远处的战场。
在那里,阵法自爆之前的恐怖威压,还有天穹之中无数的法宝光辉正在闪耀。
战斗还在继续。
“那,若是鼠王插手呢?”王柏烟又问道。
“我插手的话,胜算就有五成。”鼠王说道:“这下你知道,为何我非要看看你们动手之后再决定插不插手了吧?”
“那妖僧真有如此强大?我看他先前神通已经出尽,而且俱是一顶一的优秀神通,不管是孔雀明王咒,还是叁寸佛国,亦或者佛魔一体,将佛国转化而成的地狱之相,都是威能极大,他还有底牌?”王柏烟皱眉。
“佛魔一体,佛魔一体,你是看见了魔?还是看见了佛?”鼠王反问。
王柏烟深吸一口气,顿时了然。
禅智妖僧的底牌,是佛魔一体。
不是孔雀明王的佛,也不是地狱之相魔,而是合二为一。
那怪不得。
只是,听闻了这话之后,王柏烟马上拱手:“那鼠王觉得公子承诺的如何?这妖僧如此强大,若以此为血祭祭品,想来鼠壤坟定会受益无穷吧?公子已经答应了,血祭之力,不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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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姨妈大!
禅智和尚微缩身躯,如此一来,在大范围的爆炸之中,就能更好的保全自身,因为受力面积更小,承受的力量更少。
就好像是,锤子可以砸碎一块坚硬的巨石, 但很难砸碎一粒灰尘,因为灰尘太小了,虚不受力。
但相对应的,身躯缩小,带来的坏处是受到单体攻击伤害增加。
很简单的道理,一个身高百米的巨人, 被一把剑刺到,就像是被牙签扎了一下, 根本不痛不痒, 完全没用。
但若是一个孩童被剑刺到,就是要命的伤势了。
而此刻,就是这般场景。
李启没有安排这一切,毕竟就算是他也只能计划出一些比较大的事情,对于具体的战术细节,包括那些阵法的设置,其实都是沉水碧自己安排的。
她从来都不是蠢人。
平素里的呆呆模样,其实只是她的大部分精力在钻研法门而已。
和浩如烟海,庞然繁杂,但非常有意思的研究工作比起来,外界俗务实在是无趣又费心。
不过,当沉水碧愿意将自己的脑袋用在非研究事物上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发现, 她在大部分情况下都能瞬间变得机敏而聪慧,从不错过任何时机。
就好像现在。
禅智和尚瞬间陷入了两难之境。
广阳司空的战斗力并不强, 作为理道道途的修行者, 他更擅长的是匠术, 也就是布置阵法, 制作法宝,构建土木,分布山水之类的。
这也符合他的职责,司空一职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七品。
天空中那以七件七品法宝为核心,以数万更低品级为辅助,构成了一条法宝星河,威力并不低。
这样的攻击,平时禅智和尚根本不会受伤。
他若是以孔雀明王法相现身,那么以孔雀诸法不侵,诸毒反增其益的特性,这条法宝星河就会和之前一样,完全动摇不了他分毫。
但问题是,下方的阵法,正在自爆。
那也是同样达到了七品的伤害,而且,其中还氤氲着某种禅智和尚看不透的东西。
禅智和尚觉得, 若变化为孔雀明王法相,那自己虽然能够免疫那一条法宝星河的伤害, 但下方的自爆,绝对能让他付出很大的代价。
两相权衡,他选择抵抗下方的爆炸,至于法宝星河……
随意吧。
一个废物,再怎样又能如何呢?
普通的伤势根本没什么影响。
那么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就在原地全力防御,静静的等待攻击降临。
同时,也酝酿着反击的杀招。
攻击到了。
那法宝星河中的七口七品法宝,化作七颗星斗,组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
返照入波垂列宿,密云扶雾点高形。
七星者,阳数成于七,故曰七星,言阳气之已尽也,所以有说法是‘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凡人受胎,皆从南斗过北斗;所有祈求,皆向北斗’。
北斗者,斗为天之喉舌,此刻,正是要北斗言死之际!
星大如月,入北斗,震声若雷!
这是广阳司空的拼命绝杀之招,以天之北斗为核心的法门。
北斗之杀,是谓天杀!
平素凡人口中诅咒的‘你这天杀的’,就是自此而来。
庞然的杀意笼罩。
这不是人之杀意。
而是天之杀意。
何谓天之杀意?
北斗星斗柄指东,天下皆春,北斗星斗柄指南,天下皆夏,北斗星斗柄指西,天下皆秋,北斗星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指北时候的北斗,才是肃杀之时。
冬日之际,万物凋零之际,正是天之杀意。
整个世界都会陷入死亡!
树叶凋零,草木干死,水脉枯水,山川雪封,就连人也会失去活力,天地间的阳气也会耗尽,万物生机不再。
这便是天杀!
广阳司空的法门,就是利用天杀之法,完成的绝杀招数!
满庭黄叶舞西风,天地方展肃杀功。
四山昏昏如泼墨,凄乎太阴布萧萧。
瑟瑟秋风悲,蒲柳先已零。
天意重肃杀,万物无不销!
却见禅智和尚的身躯突然遭到了某种奇异的效果。
他的皮肤开始起褶皱,肌肉萎缩,瞳孔枯黄。
人之杀,始于矛盾,见于刀兵,终于血肉。
地之杀,始于地动,见于地火,终于土灰。
天之杀,始于秋风,见于冷冬,终于枯寂。
以人身承担天杀,结局就是迅速衰老,枯竭,就好像是在冬日里的草木一样,最终生机断绝而死。
没有外伤,也无法抵御。
然而,也有例外。
梅花,松树,依然能在冬日翠绿,盛开。
动物能冬眠,人也可以蜷缩在房屋内取暖,静静等候春日的到来。
所以,禅智和尚屏息,陷入了龟息蛰伏状态。
什么叫做蛰法?
凡寒冬时令,天气伏藏,龟蛇之类,皆蛰而不食,等待春日降临,生机复苏的时候再醒来。
春日有春雷,待到春雷响起,炸开生气,这些蛰伏的存在都会醒来。
所以,春日有一节气才名为‘惊蛰’。
意思是将蛰伏的伏藏生命们都喊起来。
这是天地循环的一部分。
这便是斗法,考验的是综合能力。
万物生克,一物降一物,只精通一道,除非你是修为高深到忽略生克之道,否则定然会被相性给克制。
当然,如果够强就没有那个问题,一剑破万法也不是不存在。
不过,大部分人是做不到的。
所以,这大部分人的选择都是,尽可能的防止自己被克制,同时尽可能的克制对方,这就是斗法的本质。
如果斗法就只是比拼谁法力更强,谁的修为更深厚,术法威力更大的话,那根本就没有打架的必要,大家互相给对方亮一手就知道胜败了,何必拼命?
李启和金不唤那一次,以及现在的情况,都是如此。
所以,隐藏自己的跟脚,不被敌人探明,或者就算被探明了也找不到克制的办法,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可惜的是,禅智和尚的跟脚,李启探的很明。
他很自信,觉得李启没有半点威胁,亦或者……就算有威胁,也没有办法。
为了自己的道途,为了打实通往六品的根基,他不得不把跟脚透露给李启。
就像是找医生看病,肯定要把身体情况说清楚,如果不清楚就要去做检查一样。
禅智和尚觉得自己做的很妙。
硬抗广阳司空的攻击,然后用蛰伏之法抵抗天杀的摧残。
自身又收缩身躯,以魔国鬼蜮来抵抗下方的阵法自爆。
如此,可以称得上万无一失了。
他安心的等待,这一波攻击,最多轻伤。
七星天杀轻松的抗了过去。
下方的自爆轰然炸响,数十里的范围,地面寸寸碎裂,巨大的蘑菰云腾起,冲散了天空的法宝星河,百里之地,硬生生被削去一层。
广阳这片区域,变成了一片白地……
不对,不是白地,而是红地。
也不对,应该说,先是白地,然后变成了红地。
最初,是强烈的冲击和高温。
高温产生了亮光,亮光迅速扩大,宛若太阳,将这一片区域衬托的发白,从远处看,就像是大地变成了白色。
那是远超太阳的光芒,冲击波超过音速,松软的土壤和砂砾被强烈的压力直接夯实,方圆数十里的范围变成了泥板。
随后而来的高温,将泥板烧的晶灿灿的,泥板又变成了玻璃,整片大地都变成了玻璃,让人只觉得美丽。
这时候,融化的玻璃就是那种璀璨的亮红色,远远望去,如同梦幻。
不过,美丽和残酷并不冲突。
自爆范围内,不管是魔头也好,野兽也好,草木也好,乃至于地底深藏的东西,全部化为飞灰,要么就变成了流淌的玻璃态中的一部分。
好在附近没人。
然而,禅智和尚的魔神之躯也受伤了。
连续两重意想不到的杀招,已经让他受到了中等程度的伤害。
不过,没用,他哪怕只剩一口气,也不是这些人能威胁到的。
并且,在爆炸的余威结束之后,他轻松一只手扼住了广阳司空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
返回来的广阳司空,仅仅过了一招,勉强伤到了禅智和尚,就直接被他生擒了。
这和尚,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禅智和尚捏着广阳司空的喉咙,提着他,面带微笑,温文尔雅的说道:“贫僧正好不擅炼器,如今有了你,算是弥补了一个大短板啊。”
虽然是面带微笑,但魔神之躯却显得极为恐怖,阴冷的双眼,以及流着粘结的口水和突出着细密的针一样的牙齿,显得无比骇人。
倒是广阳司空,嘴角扯了扯,露出了难看的笑容:“禅智大师……你就不好奇吗?”
禅智歪了歪头:“好奇何事?”
广阳司空笑的比哭还难看,无奈的说道:“大师就不好奇,我这般贪生怕死,胆小怕事的人,为何会突然回来与你搏命?”
禅智和尚皱眉,这确实有些奇怪。
对方都跑掉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自己本来都没准备理睬这人,但他却主动跑回来和自己拼命。
有必要吗?
所以,禅智和尚说道:“这倒是确实,为何?是后面有人逼着你来吗?但贫僧并没有感觉到——”
不过,禅智说到一半。
突然之间,他的身体,裂开了。
是正儿八经的裂开了。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啮咬了一样,身躯寸寸碎裂,仅仅只是刹那,他的下半身就被嚼碎了,血沫和薄如蝉翼的肉片,就好像是肥牛卷一样纤薄。
禅智愕然。
什么人?什么东西?!
他顾不得手里的广阳太守,直接将其一扔,然后双手一按,却见魔神之体骤然爆发,五百光下照,无数诸天鬼神前后围绕,张开了一道巨大的斥力,试图想要将那隐藏着不断啮咬他的存在推开。
然而,没用。
斥力张开,广阳司空是被弹飞了十多里,砸在了地上的融化玻璃池里,狼狈不堪,但好歹没死。
但是禅智和尚的身躯依然在被不断的削成肉片,血沫飞溅,肉片如蝉翼般飞舞落下。
那神秘的存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禅智和尚大骇!
他眼神一冷,马上双手合十。
叁寸魔国再现。
而这一次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禅智和尚的身躯顿时陷入了地狱之中!
他捧着碗的四只手,又端出一个碗,其中散发着强烈的腥臭,里面竟是坏脓。
他又高喊道:“脓血地狱纵广五百由旬,其地狱中有自然脓血!烫人唇舌,从咽至腹,通彻下过,无不烂坏,苦毒辛酸,众痛难忍!施主与我共坠地狱吧!”
语罢,却见碗中有热沸涌出,脓血沸热,如滚汤,这直接让禅智和尚的身体手足头面,皆悉烂坏!
然后,他又取脓血而自食之,随汤涌沸,上下回转,从口至底,从底至口,中外皆烂!
光是看着就让觉得头皮发麻!
这厮,不仅对其他人狠,对自己也狠!
这一招,顿时让他身下一只如同小狗大小的金毛老鼠直接飞速远离。
“咳……呸呸呸!”那金毛老鼠连吐口水,口中全是脓血,污秽不堪,几乎要干呕出来了:“你这和尚!还有半分脸皮吗?!”
“鼠王?”倒是禅智和尚,他停下叁寸魔国的地狱之相,眼神阴沉。
在看见鼠王的那一刻,他已经完全懂了,李启的所有安排,他都已经明了。
禅智和尚说道:“你都来了,说明李启暗中告诉你了吧,你想要血祭掉我?”
鼠王飘在空中,嘿嘿一笑,答道:“那是自然,当初我们协商,跨越小半个天下来到巫神山的地界,为了什么?”
“你垂涎于巫道平衡之法,让自己的魔念不再是阻碍,而我则是想要祭祀香火,让鼠壤坟脱去妖躯,变为神鼠。”
“但现在呢?你的巫道平衡之法有了,我的香火呢?你答应我的祭祀呢?”鼠王笑嘻嘻的说道,然而语气却很冰冷。
这就是李启所说的机会!
自古他察觉了巫蛊之术后,他就断定,禅智和尚和鼠壤坟之中,必然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是第叁重杀招。
“可是,谁来主持祭祀?整个广阳,除了李启,没有人能主持这样的祭祀,如果有八品以上的人出现,我应该早就察觉了,你杀了我,也没人给你祭祀。”禅智和尚阴沉着脸说道。
“没有吗?”鼠王歪头反问。
话音刚落!却见四周,千山尽起!
整个广阳,无数山水神只,同时高呼!
因为,用来抵御吞天妖巢的山水大阵,启动了!
禅智和尚惊愕!
不可能!广阳没有能够主持山水大阵的人!
他印象里只有李启可以!
但现在李启在自己的浮屠之中,绝不可能出来!
这主持祭祀的,是谁?
与此同时。
在千里之外,主持祭祀者,正通过某种方式眺望这边。
整个广阳没人认识这个主持祭祀的人。
但李启认识。
大卜之徒,另一位巫神山公子。
博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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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陡变
是的,在之前的广阳,没有任何人能够主持山水大阵。
这也是禅智和尚放心的一个原因。
没有人能主持山水大阵,唯一有可能的人选正被他囚禁在五级浮屠之中。
而其他的巫觋,若是想要达到可以主持山水大阵的地步,起码也要八品中的佼佼者,亦或者干脆七品才有可能。
若是真有此等强者赶来, 那他一定可以察觉到,气息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
万物由气而成,修行者的气更是煌煌庞然,非常醒目。
就算有人专精匿踪藏息,偷偷摸了进来,但他都专精匿踪了, 还能专精祭祀吗?
主持祭祀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所有的忌讳, 注意事项, 各方的协调,以及能否让神只人鬼信服等等都是考量因素。
所以,禅智和尚断定,山水大阵必然处于无法启用的状态,广阳城除了自己的那一尊七品傀儡,没有其他的存在可以强行启动山水大阵。
正常来说,这种思路是正确的,而且很难错误。
但错就错在——
谁来了也料想不到,小小一个广阳,竟然站着两位巫神山公子,而且他们还联手了。
当初,被沉水碧召唤出来分神之后。
李启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沉水碧的尾巴, 而且还拉长了试了试手感。
第二件事, 就是布置盟约, 呼唤远方的人。(见第一百九十七章)
那时候,他的盟约, 呼唤的便是曾经和他有过‘盟’的博岳。
同为九品,同为巫神山公子, 哪怕专精的是卜之一道,但主持一个山水大阵还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禅智和尚栽了。
博岳站在千里之外,立于山水大阵的中央,一只手扯动整张大网。
在博岳的身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妖怪正咬着嘴唇,害怕极了。
“不用害怕,你既是李启的人,而且还为我引路,我自是不会为难你,放松点。”博岳位于此处,澹澹的说道。
他换了身衣服,现在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袍,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人模样,长发束起,搭在身前。
他的表情极其澹漠,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但也感觉不到冷, 气质有些古怪。
因为他现在大部分精力,都用来主持祭祀了, 所以对外界的反应就比较迟钝了。
大量的信息流在他眼前闪过,就像是世界的本质朝着他靠近一般。
他的大脑涌入了无数的信息,周围的一分一毫,整个广阳的所有山脉水脉,地气水气,都被他感知的一清二楚。
他能够听见所有水脉的声音,就好像是血液在血管中流淌。
他能够听见山脉正在搏动,好像一个人心脏正在使劲儿跳动。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李启利用盟约来呼唤他的时候,他还不准备来的。
干嘛非得来帮他?
不过,李启对他说,这里有一座无主的山水大阵,等着他使用。
所以,他就来了。
因为能够主持一座无主的山水大阵,对他来说诱惑力太大,这是真正能够与万神沟通的机会,一次能够同时观察万神,并且了解一州地气流向的机会。
对卜人来说,这就代表了他有了大量的数据。
占卜一道,除了玄学之外,其他的就是计算了。
不管是佛门的叁世推演法,巫道的占卜,道门的阴阳术数,人道的数据统计,都是这样的。
以叁世推演法举例而言,这个法门能够观察前世,再看今生,最终得出来世的模样,可以算出人在何处投胎,下辈子是什么模样,是极高明的法门,用来找人是一绝。
正是有了这个法门,佛门才能天天玩什么真灵投胎,转世重修之类的把戏,因为他们可以卜算出下一世的投胎到什么地方。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儿。
正常来说,想要知道投胎到什么地方,除非找一个五品全程护送,并且还得买通阴差,打通十殿阎罗和判官的关系,否则神仙也不知道能投胎到哪儿。
就连十殿阎罗自己也不清楚会投胎到什么地方,只有护送的那个五品一路盯着才能知道,打通关系只是让你跟着残存的真灵一起去而已。
投胎可不是在天下内投胎。
而是囊括了整个宇内,无穷世界,要一路跟着不是简单的事,起码也需要五品才能跟上,并且还会承受轮回的反噬。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可以一路跟着的,那违反了轮回的规则。
不过,只要承担的起违反的代价,就没有规则可言。
正因为这个成本问题在这里,就算是大势力,也很调用出那么多五品一个一个的去护,所以除了重要人物之外,大部分死后都是随缘。
但佛门,就得益于叁世推演法可以做到这点,能够一直搞什么十世轮回,九世轮回之类的戏码。
而叁世推演法,之所以可以做到这点,重点就在于‘推演’二字。
通过某种未知的方法,能够观叁世之化,推演来生。
最重要的就是‘观察’,得到足够的数据,然后再去推算,演绎,最终得到近似于现实的结论。
更别说阴阳术数,那根本连玄学成分都没有,纯纯的靠算法和算力来得出结论。
巫道的占卜之术,虽然玄学成分极大,但计算成分也不少。
所以,能够借用一州的山水大阵,观察一州之地的万神分布,地气水气脉络,这对博岳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对他而言,这就等于直接给他提供了无数的第一手数据。
利用这些数据,他可以举一反叁,触类旁通,以后占卜测算地脉水脉的时候,正确率会大幅度上涨。
平时这种机会几乎是没有的。
山水大阵都是各个地方的战略性武器,没有谁会有事没事就激发着玩,他就算是巫神山公子也不能随便任性。
真仗着身份跋扈,那第一个收拾他的,就是他的师父。
而李启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以他毫不犹豫就来了。
来了之后,他才发现,李启已经把一切都给他备好了。
一只蝴蝶化成的山神,虽然还没入品,不过已经有了金身雏形,亲自来迎接他。
然后,这尊山神,带他来到了这里,并且呈上了这座山水大阵的阵图。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手的。
李启准备的如此周到,那他也就乐得省力。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好。
反正李启只要求他做一件事。
勾连万神,启动山水大阵,开一场整个广阳州,甚至百林国都看得见的盛大血祭。
而祭品——
是禅智和尚。
接受祭祀的神只,则是鼠壤坟所有妖鼠。
山水大阵正在缓缓开启。
这可不是先前那个民用调节地气的阵法。
这是专门建立起来,用以抵抗吞天妖巢的最后底牌。
一旦起祭,万神合力,哪怕是七品也只有被瞬杀的份儿。
想到这里,博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啊,对了,李……李逐芳,是吧?”博岳看向身后那个十二叁岁小女孩。
虽然看起来十二叁岁,不过以蝴蝶妖的寿命来算,大概只活了四五年吧。
也就是说,仍是幼童。
也不知道李启是怎么骗过来的,不过天赋倒是不错,这个年纪就已经可以走上神道了,估计一两年内能入九品。
博岳记得,这就是虫妖的特性吧?
天赋不好的虫妖根本没资格化形,他们的寿命只有几个月,短的甚至是朝生暮死,若是天赋不好,连成妖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不知先生有何吩咐?”李逐芳连忙作揖躬身,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你躲远些,免得波及到你。”博岳摆了摆手。
本来还想让这小妖怪给自己些助力,不过这么幼小,还是算了,让她躲远些吧。
“躲远些?这应该没有余波才对啊?”李逐芳有些疑惑。
“正常来说是没有余波的。”博岳点点头:“不过,有人和我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退开一里地,要打起来咯。”博岳笑了笑,然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山水大阵之中。
——————————
就在博岳说话的同时。
山水大阵的起复,却突然停滞了。
原本整个广阳都能感受到的强烈呼唤,在此刻停滞,尬在了中央!
有另一股势力中途插入了其中。
山水万神都能感觉到,主持祭祀的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怎么会有两个人?
他们都迷茫了。
原本安排好的阵势,原本已经勾连好的万神,都迷茫了。
他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山水大阵起祭,难道不是很严肃的事情吗?这可是需要一个个神只都达成共识才能完成的壮举,但现在……领头的两个怎么闹起来了?
众多神只都不知道为什么。
然而,禅智和尚和博岳却知道。
就在博岳起祭的时候,禅智和尚终于彻底撕下了所有伪装。
他已经明白了,李启要在这里置他于死地。
虽然不知道区区一个九品是怎么拉到这么多助力的,但毫无疑问,对方确实准备的很充分。
但是,禅智和尚发现,李启漏算了一点。
他还有一个傀儡呢。
修行巫蛊之道的广阳司马。
这个傀儡,也是可以主持山水大阵的。
所以,禅智和尚马上分心二用,一边操纵广阳司马,立刻介入山水大阵之中,防止山水大阵启动,另一边则全力全开,和鼠王对峙!
“溷账!”禅智和尚心中暗骂,恼怒不已!
山水大阵控制权的抢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之所以一直不用,就是因为,他不会啊!
主持祭祀这种事情,他一个和尚做做法场,佛门仪轨也就罢了,这种山水祭祀那是真的一窍不通。
但此刻,若是让对方主持了山水大阵,那恐怕真就是要栽在这里了。
所以,哪怕是赶鸭子上架,现在也必须阻止对方。
不求让自己掌控山水大阵,只求让对方失败。
必须阻挠此人!
同时,他也毫不犹豫的出手。
尽快击败鼠王,杀了在场所有人!然后去找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祭祀者!杀了他!
当前唯一的机会,就只有这个了。
然后,那个李启,也不能留!
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对他已经是优容至极,他诚心感念,好好合作一两年,自会放他自由,皆大欢喜,两边都好。
可他偏偏却要自己找死!
等到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他要把李启点成天灯,把他的神魂和肉身一点点的烧干!让他在地狱中烈焰焚身,折磨百年!
这是算计他的代价!
李启以为这就能杀死他?
想得美!
区区九品,根本就不懂他有多强!
禅智和尚嗔怒燃烧,心中杀意横起,暴虐滋甚,身躯骤然扩大千百倍,倾轧山岳,坐塌河川,直接化作一尊大魔!
先前正在与禅智和尚周旋的鼠王见状,浑身毛发耸立,马上退避!
他对禅智和尚很了解,毕竟两边是一起结伴而行,从西天一路跑到百越来的。
当禅智和尚散发出这种气息的时候,就代表他要拼命了!
然后,却见他一手拈花,一手托掌,高声吟诵:“众生身坏命终!畜生、饿鬼、阿修罗叁害出世,食遍众生,无有遗余,人尽无余,此世败坏,乃成为灾!”
此言一出,却见那叁寸魔国,直接炸裂,化作一道漩涡。
漩涡之中,涌出了灾殃。
六道中的下叁道之门,打开了。
不再是叁寸魔国化作的地狱之相。
地狱之相,说实话,不过是叁寸魔国中那些被禅智和尚杀死收取的神魂幻化而成的罢了。
此刻打开的,是真正的,是真正的灾殃。
六道轮回中的畜生道,饿鬼道,阿修罗道,叁道众生,从中蜂拥而出来!
有大黑风暴起!无数畜生,饿鬼,还有青面獠牙的阿修罗扑了出来,吞噬叁寸魔国中的神魂,顿时凄厉尖嚎充斥世间。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禅智和尚的叁寸魔国中的神魂开始消散,这些神魂被蜂拥而出的饿鬼,畜生,阿修罗给吃掉,直接导致了禅智和尚的修为也跟着倒退。
但是,这是值得的。
牺牲一些修为而已。
等会,整个广阳州,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只要阻拦住山水大阵不被人抢夺,那么都会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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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另一边,博岳额头上满是汗水。
坏菜了。
这李启,骗他!
说好的是无主的山水大阵呢?为何会有人来抢夺?
博岳自诩头脑机敏,数算优异,而且有上好传承,所以并不怕,就算对方是八品, 他也自觉能够轻松拿下。
李启的情报可说了,所有的七品都会被他拖住。
这厮!可恨!
不过,说这些已经晚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顶住才行。
战斗开始了。
几乎肉眼可见的,有两股不同的意志,开始蔓延在整个广阳。
对争斗一无所知的动物们总感觉嵴背有些发麻,毛发竖起,就像是自己脚下的山林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
山中的樵夫也突然惊醒, 他们总感觉在地动, 但实际上好像又没有?
有很多樵夫拿出了自己的水囊, 观察水面是否在颤动。
结果是没有,大地仍是安稳的,但是……为什么总觉得在动?
经常进山的樵夫和猎人们都有些疑惑。
而作为暂代山神的李逐芳,则体会的更加清晰。
各个地只,也就是那些山神水神,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贡献出去的力量,本应该聚合为一体,在山水大阵的帮助下汇成一股,然后在主持大阵之人手中汇聚起来,输送到对应的地方,化作各种不同的术法才对。
但此时此刻, 就好像是一个巨人,他的左手和右手互相不听使唤,开始互殴起来。
这样的结局就是,山水大阵,正在崩裂。
强烈的内讧, 让地气抑制不住的开始翻腾了。
如果这样继续持续下去的话,山水大阵很快就会自我拆解掉。
这恐怕就是对方的打算,他不准备掌控这座大阵,而是准备毁掉它!
只要毁掉了山水大阵,整个广阳都不再能有人阻止的了禅智和尚。
八品他能轻松拿下,那七品呢?
七品,若是专精祭祀,那他估计会败的很快吧?
再怎么天才,硬件上也有差距。
在比拼如何能够抢夺更多山水神只节点的战斗中,战斗力并不是最重要的,计算速度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过大的境界差距,双方的算力就会有差距。
一个七品的存在,他的人身小天地更加强盛,脑子的运转速度也会更快。
换句话说,就是对方的算力完爆博岳。
就好像是一台超算,对战一台普通的计算机。
是质的差距。
“不过……还有胜算。”博岳咬了咬牙。
作为巫神山公子,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和李启那个一路被放养的不同,他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最优质的教育。
所以,他才明白‘天才’二字,究竟代表什么。
聪明, 和智慧。
这两个东西,向来都是两码事。
一个人很聪明,可能学东西飞快,过目不忘,心算速度无与伦比,但那和智慧无关。
电脑可以在一刹那之间计算出无数的四则运算,但却发明不出来微积分。
天才,代表的是智慧!
根骨,或者大脑的算力,身体上的天赋,甚至是天生道韵,哪怕是血脉种族,都可以轻易改换!
只要有足够的天材地宝就能提升根骨,很多仪式都可以更换血脉。
哪怕真有改不了的缺陷,那大不了就直接重新投胎,有大巫亲自护持,可以保证绝对投胎到最好的天赋身上。
那些都是外物。
但唯独智慧是属于自己的!
所有大巫挑选弟子,根本不在乎什么天生圣体,什么天生道韵,那些对于巫神山来说都可以轻松的后天给予,强行后天逆转先天也不是什么问题。
那些都是虚的。
智慧,或者说思维方式,永远是天才的第一标准,这才是无法改变的天资。
换而言之——
算力不够,那小爷和你拼算法!
现在的算法打不过,我就现场重新写一套出来!
博岳心中发狠,哪怕对方是七品,但很显然对方只能堆算力,他已经察觉到了,此人对祭祀和梳理山水脉络根本一窍不通。
自己才是专家!
那么,九品逆伐七品,就在今日!
——————————
而在正面战场上,禅智和尚爆发出了极强的战力!
以折损修为为代价的全力爆发,单靠鼠王根本拖不住!
灾厄降临此处!
饿鬼道众生为饥渴所逼,残食一切,不管是泥土,岩石,还是下面的玻璃状大地,有些侥幸残存的生命,统统来者不拒!
阿修罗道众生满心杀欲,为种种愚痴稠林所覆,随逐虚妄道行颠倒行,随逐魔道怨贼,贪着诸欲劫而动,甚至开始自我厮杀起来,但更多的,则是朝着四周扩散!
他们要女人,要财富,要杀绝一切,掠夺一切,整个广阳都是目标,甚至还会不断的往外扩散!
畜生道众生,无明黑暗,有断头苦,恶趣中受诸苦恼,茫然无措,无智无识,随着本能往四周狂奔,但因为数量极多,却呈现碾压之势。
这些畜生道不断的死去,化作血肉,神魂哀嚎不已,成为饿鬼道与修罗道的食粮,同时也在弥补禅智和尚的消耗!
环环相扣,不仅有着无与伦比的扩散能力,甚至还能自我弥补消耗。
大黑风吹起!吹中者顿时骨肉俱糜。
热砂环绕,火焰腾腾。
无数饿鬼,阿修罗,行走其中,朝着四面八方扑去。
黑暗,恐怖,降临于此。
鼠王身毛竖起,连连逃窜!
他才不想和禅智和尚搏命呢!
然而,禅智和尚却不想放过他。
他盘坐起来。
却听闻诵经声传出。
“一切诸世间,生者皆归死。”
“寿命虽无量,要必当有尽。”
“众苦轮无际,流转无休息。”
“恐怖诸过恶,老病死衰恼。”
“此身苦所集,一切皆不净。”
“永断诸缠缚,今日入涅盘。”
禅智和尚睁开眼睛,面容狰狞,但却用和善的语气,对着鼠王说道:“相识一场,我就送鼠王归入涅盘,永断缠缚,解脱生命之苦吧。”
鼠王悚然,但却咬了咬牙,挤出笑容:“死和尚,你都拼命了,那我怎么可能和你正面相搏?反正杀你的另有其人!我只要拖住你就好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鼠王遁入地下,躲避灾劫。
禅智和尚却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鼠辈……”
语罢,他不再去管鼠王,而是一边维持大门,另一边改变方向,逼迫着大部分阿修罗和饿鬼众,离开此处,朝着千里之外进发!
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主持山水大阵的那人,正在那边!
广阳司马那一具傀儡虽然没有投入战场,但作为他的后备力量,果然起到了奇效,拦住了李启的杀招。
既然如此,那么胜局就已经奠定了。
杀了那个人。
断绝李启最后的希望。
然而,就在此时。
禅智和尚,却看见,不远处,他的必经之路上,有一股气云云而上,似乎是准备阻止他。
那股气,精神激昂,青缕垂晖,映照九方,锋芒光垂五百丈,苍阙郁繁,激芒达观,隐隐形成了瑞兽之状。
是何瑞兽?
映照百鬼的诚仁之兽,白犀。
白犀军军旗之下,一个八品修士,此刻正在不远处,看着涌过来的饿鬼,阿修罗,以及畜生众生。
他感叹一声:“那李启先生,果真是料事如神,提前命令我们驻扎在此处,果然,那妖僧真的朝着这边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
在这八品将军身边,白犀军的副将,也就是经常和李启沟通的那位,却担心的看着那个将军:“将主,你才从狱中解脱……当心身体。”
原来,此人就是被下狱的白犀军将主,列克敌!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启居然将此人捞了出来,并且,除了他之外,四周似乎还有别的军团,整体加起来约莫两叁万人。
只见列克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他握住军旗,勐的往地上一顿。
却听闻咚的一声,响彻四周。
所有白犀军军士,立刻肃穆挺身,等候将主发号施令。
列克敌握住军旗,澹澹说道:
“李启先生和张澜先生,已打了头阵,现在,我们作为一支伏兵,要拦住那妖僧去路,不必担忧,自有七品鼠王会为我们拦住七品的攻击,我们要战的,是那些饿鬼,阿修罗。”
“此战,不仅是为报李启先生和张澜先生的恩德,更是为了整个广阳,不阻此贼,广阳必将生灵涂炭!”
“诸君,愿与我共死否!?”
军士抽刀顿枪,齐声道:“将军万胜!”
“万胜!”
声声震耳,白犀军旗猎猎作响,凝成兵气,绕上长空,形成辉光。
广阳军士,要阻一阻七品的脚步。
就在一个多月前,白犀军的副将就曾经抗命,那时候他就说过了。(见第一百八十六章)
叁十年前,广阳有大贼柏约,藉累世之资,挟一州之众,称兵犯阙,无人可制,欲要献土于吞天妖巢。
列克敌驰檄讨贼,破家舍命,阻柏贼十日,待到百林国主降临,终阻大害。
回想着这些,列克敌抬头,望向天边的大恐怖。
用来的饿鬼修罗,携带着苦毒辛酸,号咷悲叫,万毒并至,怖惧地狱,降临于此。
阻止七品的脚步这种事。
叁十年前就已做过。
而今,再做一次罢了。
于是,他再顿军旗,鼓起气血,怒喝出声:
“传令!整军!迎敌!”
————————————
就在几分钟之前。
五级浮屠中,真正的幕后主使,背后黑手,李启先生,正坐在五级浮屠的第一层,观看罗汉降魔。
在这里,一百零八尊罗汉像,与其对应镇压着的一百零八个魔头像,正在交闪辉映。
罗汉像,与魔头像,形成了完美的平衡。
一旦有魔头出现暴走的趋势,罗汉像就增大一部分力量来维持这样的平衡。
禅智和尚,维持这样的平衡,还很轻松。
虽然李启不知道外面的战况如何了,但他可以很轻松的判断出来,这和尚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没有余力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战况,但该安排完的都已经安排完了。
人事尽完,别的就是天命了。
其实李启也很想观战,但是他的分神是香火气铸造的金身,脆弱的像纸一样,说说话倒是没问题,但想要靠近战场观战,那根本不可能,稍稍靠近些就会和灰尘一样被吹散。
所以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展开如何。
但是,从浮屠来观察,禅智仍然保留了超过一半以上的力量,用来维持佛魔平衡。
禅智和尚在害怕,同时也在戒备着李启。
这座五级浮屠,是他的成道之基。
当完成到七级浮屠的时候,就是他道成六品之时。
换而言之,这座浮屠,是比他的心脏更重要的地方。
他在这里布置了极其多的防备,用以守护这里的安危,甚至大部分情况下都住在这里,生怕这里会出事。
甚至,这里还有一缕古怪的气。
通过真知道韵,他能够感觉得到,那一缕气的本质,不逊色于自己体内的大祝神气。
估计,那是禅智和尚的底牌吧,毕竟他也是大宗弟子,而且修行到了七品,有长辈赐下护身底牌也是很正常的。
他甚至都不带出去,而是一直放在这里作为守护。
也就是说,自己甚至都很难动用大祝神气来击破他的道基。
嗯,防备的很好。
不愧是轻易镇压一州之地的妖僧,所有地方都做的恰到好处,对方也不是庸手,也是个心计智慧都可圈可点的人物。
但从此人的布局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了,从现在已知的情报倒推回去,很轻松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禅智和尚早就盯上李启了。
在李启那赶路的大半年内,
不过,算来算去,禅智和尚还是棋差一着啊。
禅智和尚算漏了一点。
李启,运气好,有一缕天魔道韵。
李启刚刚拿到这道韵的时候,就试过了,这东西……可以轻易让所有的魔念全部臣服,失效。
原本没有这东西的时候,李启的想法是把所有大祝神气都砸出去,用数量压制禅智和尚的底牌。
不过,现在,他有了更好的办法,虽然有点风险就是了。
捏着这一缕道韵,李启一直默默等待着。
他等了很久。
却见罗汉像和魔头像不断涨幅。
有时候魔高一丈,有时候佛高一丈,但总体来说一直维持着平衡,而且禅智和尚一直有在留力维持。
等到了足足一个时辰又两刻钟之后,战场的烈度,终于到了一个巅峰。
因为李启看见,禅智和尚终于被逼到了极限,把所有力量都投入了出来!
就是现在!
道韵展开,压制魔念!
魔念消散,而禅智和尚所有的佛念却依然保持这样原样。
浮屠第一层,罗汉像顿时无比高大,魔头像却直接萎缩成米粒大小。
佛魔平衡,破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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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后续
在李启动手一个时辰之前。
战场鏖战,几乎一瞬间就血流满地。
阿修罗众与饿鬼众,和广阳军士厮杀在一起。
一定要用尽一切手段,杀死每个看见的存在,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这,就是这片战场的规则。
没有人可以后退,没有人可以逃避, 后退逃避的结果就是死。
禅智和尚喘着粗气,下方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了。
士兵们结阵而上,他们手中的长枪组成真是,挺直向前,军官带头冲锋,拼命的阻挡进军的阿修罗众和饿鬼众。
禅智和尚的实力有限,他所打开的六道之门, 只能容许很少的八品九品出现,大部分的阿修罗众和饿鬼众都是不入品的存在。
但就算如此, 只要放任下去,恐怕真的能够吞噬掉整个广阳。
因为,不管是阿修罗众还是饿鬼众,都是可以靠战斗和进食来飞快提升自己的。
但是白犀军,硬生生的顶住了他们。
哪怕知道结局是不敌,但却没有后退半分。
伴着数以千计充耳不绝的术法闪过,法宝的光芒将地面撕裂,箭矢如暴雨般撞碎阿修罗众的黑气护壁,穿插在炽白灼眼的爆炸里。
一轮又一轮的术法齐射,轰然落地,砸向敌军。
高亢嘹亮的战吼响起, 各种功法,各种神通喷涌而出, 漫天飘散,然后盘旋着坠落, 覆盖在大地上。
一排持盾战士顶在前面,他们身上披挂重甲, 大盾厚实无比,结成军阵,闪烁着一层又一层的术法防护,兵气也缠绕在他们身上,削弱外界伤害对他们的影响。
一位八品的阿修罗众,站在最前方,发出了恐怖的气劲,气势雄浑,恐怕每一下都能碾碎山丘。
但此时此刻,他连出数百招,却根本破不掉已经结成的军阵。
所有攻击力都被壁障均匀的分配到了每个人身上,同时又散布在了他们的铠甲和重盾上,哪怕是足够碾碎小山的气劲,依然没有办法伤到军阵的整体。
一边防守,另一边中层军官迅速发号施令,同时身先士卒,正面迎上!
一道道命令被传令兵传到下面,再由下层军官命令士兵们执行,一层又一层, 整齐有序, 令行禁止!
精锐的军团能够围杀强者, 靠的就是兵气与配合无间。
让这些不入品的士兵也能对抗强者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铁的纪律和无畏的精神!
战斗并非没有伤亡,但该轮到自己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后退。
白犀军旗上的兵气愈发炽烈,明明是青白相间的兵气,此刻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兵气列晓阵,杀气赫长虹。
兵气连云屯,苍崖吼时裂。
天清野旷来酣战,杀声震天风怒号!
这场阻截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了。
空气之中燃烧着烈火,灰烬与火焰凝聚成大量的黑烟,呛得人直咳嗽。
却只见宝刀折,生死决,魂魄结,鬼神聚,暴骨沙砾,枕骸徧野。
河水萦带,群山纠纷。
黯兮惨悴,风悲日曛。
蓬断草枯,凛若霜晨。
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尸踣长路,血满平原。
将军堕马,军士战死。
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伤亡惨重。
哪怕白犀军誓死一战,但阿修罗众和饿鬼众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有无穷无尽的增援,这一个时辰,白犀军已经折损了超过一半。
“鼠王!你还要阻我不成!?”禅智和尚全力出手,庞大的威压落下,这时候已经不再讲什么生灭克制了。
每一招都是极致,每一招都是全力出手。
魔神之躯燃烧起黑色的火焰,身诸肢节,皆火焰出,犹如力士执大草炬逆风而走,其焰炽然,熊熊无比,似乎要焚灭一切。
这是地狱魔头之业火。
但,这些攻击都落不到地上。
一只如同小狗大小的金毛老鼠,正在不断抵挡禅智和尚的所有攻击。
他完全不准备和禅智和尚拼正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全力防守,尽可能的拖时间。
不断的防御,不断的闪避,如果挡不住那就是尽可能的拨开。
老鼠,最擅长的就是打洞躲藏。
而且,鼠壤坟还有一个独有的神通。
在传说原文里也有记载,沉水碧和李启都说过的。
‘马铵、人服、弓弦、甲縺,凡厥带系,鼠皆啮断。’
那就是,啃法宝!
禅智和尚甚至只能用肉身来战斗,他的叁寸魔国也是法宝,实际上他还有很多法宝没有祭出来。
但是,现在都拿不出来了。
但凡是可以拿出来的法宝,鼠壤坟的鼠王都不怕,他那一口大门牙,遇金啮金,遇木啃木,遇土嚼土。
五行之属,只有水火二行不被克制,其余叁种都会被他当零食吃掉,水火二行没有实体,所以他的大门牙没有用。
也正因此,禅智和尚激发地狱魔头的业火,以火行来规避掉鼠王的大门牙。
不过,鼠王那一身金毛,也是一门神通。
那些金毛,直立如钢针,顺服如铠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还能钻入土中,土壤自然分开,不会形成阻碍。
面对这样一只滚刀肉,就连禅智和尚也没什么办法。
若是真的互相搏命,禅智和尚自觉能轻松拿下鼠王,非得要整个鼠壤坟一起上,才能和他平分秋色。
但是,架不住这只老鼠滑熘,躲的快,又抓不住,就是拖着你,不和你打,强行硬拖时间。
这让禅智和尚火冒叁丈,却又无可奈何。
而随着怒火逐渐炽盛,魔念也开始在心中升起。
一直到打了整整一个时辰之后,禅智和尚终于失控了。
魔气所钟,诳诞暴虐。
他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停手,盘坐,激起心中佛心,压制魔念。
却见禅智和尚口诵经文:
“散一切诸烦恼门缚!微细烦恼,便即断除,既得除已,名为回神住空窟,亦名解脱魔所缚!”
“诵无等等咒,无凡夫魔来,无二乘魔来,无菩萨魔来,乃至亦无佛魔来!”
“犹是无色界,免堕二乘道,免堕魔民道!”
他在尽全力压制因为怒火而升起的魔念!
然而,就在他尽全力压制的时候,却突然,扑了个空。
是的,扑了个空。
魔念,没了。
有人,帮他压制了魔念。
但是经文已经诵出,佛心已经升起。
佛魔平衡,刹那间失守。
禅智和尚只觉得大脑里砰的一声,清脆至极。
就好像奋起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倒把自己扭伤了腰。
他的道基……出现了裂痕。
这甚至让他瞬息之间魔心崩裂,心神失守。
禅智和尚的道心,分为佛心与魔心,二者合一,维持平衡,才是大黑天一脉的道途。
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样的平衡。
刚刚的他,魔念炽盛,于是提升佛念用以制衡。
但魔念却诡异的消失了。
佛念再无制衡。
禅智和尚总是说什么魔念失衡魔念失衡之类的,说的好像只有魔念会暴走一样。
佛念,难道就不会吗?
李启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在布局的时候,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环,唬骗禅智和尚前往阵法所在地。
第二环,张澜和沉水碧的偷袭,随后撤出。
这时候,禅智和尚必然产生疑虑。
第叁环,早就在外围准备好的王柏烟,会将博岳对李启的回信交给被李启算计而逃出来的广阳司空手上。
广阳司空只消看一遍,就能知道有两位公子在此,这种缩头小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折返回去。
因为这时候不拼命,他就肯定没命。
第四环,就是博岳与鼠王的配合。
关于鼠壤坟的鼠王,一个公子的承诺没有用,所以李启还拉上了博岳,给了对方必胜的信心,让他下定决心去拖住禅智和尚。
有了鼠王之后,就能够配合白犀军拖住禅智和尚的脚步,让他既无法全心全意的对付眼前的敌人,也不能专心去对付博岳的山水大阵,被迫一心二用,进一步加强心中的嗔怒。
第五环,在前面四重埋伏之后。
在之前的几招里,禅智和尚的一缕会意识到李启的问题。
到了这里,他肯定会怒火中烧。
虽然这没什么涌出,因为一切都还没有脱离禅智和尚的掌控,怒虽怒,但还是忍得住的。
可是,博岳起祭,主持山水大阵,凝结万神之力的时候,就真正具有了诛杀禅智和尚的实力。
这时候,怒就变成了怖惧。
因为他真的有可能死了。
所以,他会直接把后备力量全部投入,也就是广阳司空那一具七品傀儡。
禅智和尚,必然肯定会阻止博岳真正将山水大阵纳入掌控。
这样,他就不得不分心二用,一边阻止博岳,一边对抗正面战场上的牵制。
这时候,怖惧变成了焦虑。
最后,李启深信,禅智和尚一定无法在短时时间内突破自己安排的布置。
他只会越来越急迫。
疑怒怖焦,最后尽数凝结在心中,化为杀意。
环环相扣的设置,逼迫禅智和尚一步一步的走到自己道途上的弱点。
疑怒怖焦杀,五毒噬心,魔念自然盛起!
只要抓住禅智和尚魔念膨胀,必须提起佛心进行压制的时机,用天魔道韵压制魔念,如此,佛念自然失衡。
禅智和尚立时中招,道心失守!
只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伤势。
佛念和魔念不一样,佛念是很容易控制的。
只是,再怎么容易控制,也需要那么几秒钟来稳定。
鼠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博岳,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
就在禅智和尚心神失守的刹那,鼠王瞬间暴起!
鼠王的大门牙就像是一把木工刨刀,飞快的切开嚼碎禅智和尚的肉身!
能咬碎法宝的牙齿,魔神之体根本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与此同时,博岳也抓住机会。
禅智和尚的短暂失神,让他立刻掀起了反攻。
几乎只是两叁秒钟。
山水大阵,起!
整个广阳都能听见一声闷响!
无数的山水地脉瞬间喷发出了宏伟的力量,在一条条早已规划好的导线上,构成了趋于完美的形态,无数的能量在上面滚滚而过,翠绿的光辉自上落下,彷佛看到银河从天际穹苍陨落,将天地沟通连接。
令人震撼的大阵浮现于此。
光是让这座大阵正常运行,就需要数之不尽的庞大能量。
每一秒的运行,都在将难以计数的地脉之力抽取出来。
使用一次,万神都会萎靡一年,整个广阳州则会在叁年内风水不调,土地减产,甚至绝收,无数动物难以生产,人也会精神不振。
这是以极度的压榨摧残地气和山水神只为代价,才构建出的大阵,是一州之地压箱底的终极武备。
博岳操纵着山水大阵,将力量降下。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宽广而洁净的天空。
因为……四周什么都没有了!
外面的山脉……被彻底融化,融化出来的岩浆河流冲下悬崖,形成巨大壮观的火瀑布,四处都是飞溅的岩浆,简直就是一场倍看的暴雨……
地面变成了一个让一切焚尽的红海,灼热岩流席卷四周,这足以震撼大地威力……哪怕是在数百里外,都能感受到有着难以形容的伟力降落。
白犀军众人都被一股奇特力量护持住,并未受到牵连。
至于禅智和尚,以及阿修罗众,饿鬼众,则是留在原地直面了这力量。
鼠王惊骇,他的反应速度更快,几乎在山水大阵动身的那一刹那就直接遁地蜷缩成一团。
他只是被余波蹭了一下。
但饶是如此,他也被烫秃噜了皮,那身金毛上出现了一块黑毛,心疼的他直叫唤。
但是,还是赚了。
因为,山水大阵为核心的血祭,开始了。
禅智和尚,阿修罗众,饿鬼众,畜生众,都是血祭的祭品。
而享受这祭祀的,就是鼠壤坟所有妖鼠。
脱妖化神,就在今日!
鼠王顾不得自己被烧黑的毛发,他欣喜的感受着血祭的力量正在他身体中弥散!
然而,突然,鼠王愣住了。
因为,一只黑色的大手,从空中落下,护住了禅智和尚的神魂。
只有神魂,因为肉身已经被打碎了。
血祭,被强行终止打断了!
山水大阵,应声而碎。
万神哀嚎,数以万计的山水神只顿受重创!有些羸弱的甚至当场暴毙。
整个广阳的地脉都在哀嚎!
博岳作为主持者,更是喷出一口血,人身小天地遭受剧烈反噬,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他连忙拿出一瓶药水服下,但一边喝,心中却骇然无比。
他目光环视四周,看见无数地脉都直接被从中打断,广阳这地方恐怕要百木枯萎,河流断绝,土地绝收十年以上才能逐渐复原!
能够强行击碎山水大阵,这……这是五品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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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筹备
广阳剧烈震动。
整个广阳,所有有能力的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此处。
其他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八品,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威压。
那些世家门阀的顶尖力量,各自施展手段,朝着这边看来。
其实, 刚刚就有人往这里看了,因为山水大阵不是随便启用的。
但比山水大阵启动更可怕的是……
整个山水大阵都被敲断了,整个广阳发生了强烈的地动,和山水大阵有勾连的,数以千计的山水神只直接当场暴毙,更多的也遭受重创。
如此宏大的仪式,被一人之力强行打碎了。
鼠王瞳孔紧缩!浑身颤抖, 直接缩成了原形,变成了一个鼠球, 藏进了地里。
五品!那是,禅智的师尊?!
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还怎么打?
鼠王躲藏,但没人理他。
山水大阵崩碎之后,那只黑色大手缓缓消散。
然后,陡然之间,空间一阵扭曲,就好像是有人在撕扯揉搓一张透明的塑料纸,让光线都有些扭曲了。
在这扭曲之中出现了一个满脸正气的黑皮僧侣。
黑色皮肤,脖子上挂着一串颅骨念珠,头戴高帽,但却慈眉善目, 隐隐有佛光散出。
他一只手护住禅智和尚,柔和的扫视四周:“是谁, 差点断了我徒弟的道途?”
他说话都没什么压迫力。
但是,绝望感, 笼罩四周。
白犀军众人,包括先前力战, 身负重创的列克敌, 表情都绝望了。
无力感,充斥着所有人。
除了沉水碧,她歪了歪头。
但是下一秒,这僧侣的面前,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干瘦老人。
然后对那僧侣反手就是一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
众人都愣了。
白犀军军士集体呆傻。
鼠壤坟鼠王张大嘴巴。
王柏烟都停下了准备跑路的脚步。
他早就赶来了,但是没现身,带着人躲在一边观察局势,看见有五品出现,当即拔腿就跑,但这一耳光却让他停了下来。
王柏烟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以及在撤出战场后,休养片刻,之后马上又投入到战场中和白犀军并肩作战的张澜,他倒是没什么反应,还在不断的挥剑,显然是杀红了眼,已经注意不到外界了。
还除了沉水碧。
只有在战场之外,为白犀军的诸多法宝提供技术援助的沉水碧没有吃惊。
因为她知道, 事情结束了。
有时候,以大欺小, 会死人的。
那突然出现的黑皮妖僧,被人扇了一巴掌,直接打在脸上,清脆无比。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愕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毕竟是五品。
他立马回过神来,但却没有还手,而是紧紧盯着对方:“阁下是何人?”
那突然出现的干瘦老人却只是冷眼看着他:“折了三成修为,做祭品回馈天地,让这一方水土复归正常。”
“做完这些,你就可以走了。”
那黑皮僧侣先是凝重,仔细打量老者。
接着,他突然嗤笑一声:“阁下也不过五品,说这话,托大了。”
先前被打了一巴掌,他还担忧此人是什么厉害人士,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仔细一看,却发现对方也是五品。
都是五品,自己也是大黑天一脉的正统传承,此人还敢如此放肆?
真是,被人看扁了啊。
那黑皮僧侣一抬手,突然之间,一座法殿降落此处。
这是他的法宝。
这座大殿,金碧辉煌,七宝庄校,悬缯幡盖,像立车中,二菩萨侍,作诸天侍从,皆金银凋莹,悬于虚空。
整体长六十里,广三十里,四宝庄严,下基平整,遮天蔽日。
七重宝砖以砌其阶,其法殿柱有八万四千,金柱银栌,银柱金栌,琉璃.水精栌柱亦然。
绕殿周匝,有四栏楯,皆四宝成,又四阶陛亦四宝成,其法殿上有八万四千宝楼,其金楼者银为户牖,其银楼者金为户牖,水精.琉璃户亦然。
金楼银床,银楼金床,蜿蜒细软,金缕织成,布其座上,其殿光明,眩曜人目,犹日盛明,在场众人,无能视者。
大殿降临,四周众人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等人能插手的战斗了,凡是能动弹的,都在拼命撤退。
但没人理睬他们。
那黑皮僧侣的法殿有八万四千门,齐齐洞开!
其中走出无数事物。
却见:
八万四千象,有力士乘骑象上,肌肉虬结,震地而行。
八万四千马,乘力马宝,有武者驾驭其上,耀武扬威。
八万四千车,乘金轮车,有金眼弓手乘车,瞄准四周。
八万四千神珠,照于四周,祛除一切杂气,防御术法。
八万四千玉女,善贤给侍左右,妙手仁心,治疗伤势。
八万四千居士,演说佛法,宣扬正果,颂唱殿主大名。
然后,大殿展开,佛光普照。
又有四千娜迦,四千金翅鸟,四千恶道,七千大树,八千大泥犁。
后又现诸夜叉,夜叉持叉,汹涌而来。
再从虚空生出鬼畜之林,蚊,虻,蝇,虱,蛇,蚖,蜂,蛆等等毒虫众多,汇成黑云,铺天盖地。
然后,四周的空间,顿时被封锁。
那黑皮和尚口诵经文:
“四方有四门,巷陌皆相当。”
“以铁为狱墙,上覆铁罗网。”
“以铁为下地,自然火焰出。”
“为极重罪行,安住不倾动。”
“堕大叫唤狱,苦痛不可称。”
经文颂完,他伸手邀请那干瘦老者:“施主,贫僧已为你做好地狱,只待你好好品尝了。”
大地化为炼狱,方才的法殿悬浮于空,镇压一切,那些武者,力士,玉女,娜迦,金翅鸟,最次也是八品,甚至七品也不在少数!
光是这么一支法宝中的大军,就能够轻易扫平整个百林国。
这,只是一件法宝而已。
作为五品,他甚至都没有自己出手。
毕竟,现在是在天下,天下的天道不允许五品大打出手,否则波及的范围就不是百里可以计算的了。
恐怕真是要糜烂一国,伤亡数十亿,把整个百林国打成白地了。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打禅智和尚一个七品,就已经手段尽出,牺牲无数。
但眼前这个黑皮僧侣,轻轻一挥手,招来了数以千计的七品。
这种差距……令人颤抖。
根本难以形容。
而在不远处那个老者,他瞥了一眼那黑皮僧侣。
这僧侣,自信满满的召唤了那座法殿,自己则乘坐在法殿之上。
法殿上有一大车,张白帐,其帐四边悬诸金铃,种种香花,宝幢幡盖。
上妙甘膳,种种伎乐,其座四足纯绀琉璃。
于其座后各各皆有七宝倚床,复以七宝而为灯树,种种宝珠以为灯明,微妙天花遍布其地。有诸天女虔心供养,侍奉。
他在这上面端坐,嘴角略带嘲讽,静静等待对手的反应。
他很有自信。
这法殿,是转轮圣王亲自赐下。
昔日他为转轮圣王效命,受其恩惠,当时轮转圣王将八万四千众往至佛所求作沙门。
那八万四千人,尽成道果得阿罗汉,得证五品。
作为其中的一员,他是唯一一个大黑天一脉的。
轮转圣王慈悲,便对他赐下法宝,护持他的道途。
居于法殿中,除贪欲,除瞋恚,除愚痴,是谓:‘染者不染,恶者不恶,愚者不愚。’(恚:hui,意为恼怒。)
后来,轮转圣王与跋难陀龙王战争,他为轮转圣王而参战。
战斗到中途,跋难陀龙王以身缠绕须弥山七匝,然后将须弥山拔起投掷而出,自己当时就在山中,当即祭出法殿,在其中固守。
须弥山被掷出六万二千世界之外,他也被附带在上面,跟着穿行了六万二千世界,落地之时,余波震撼十亿星辰,法殿虽然受损严重,但他却在其中没有受伤,可见其品质。
此刻法殿降下,便如同定海神针落下一样,足以镇压大部分情况。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跟脚,但也看出来了这东西的可怕之处。
几乎所有人,都恐惧的看向了那个扇耳光的老者,希望他能顶得住。
哪怕其实没人认识他。
当然,是‘几乎所有人’。
有一个例外。
沉水碧一点都不害怕。
她一眼看出来现在的形式。
甚至,她还有闲暇坐了下来,开始感应四周因为战斗而逸散出来的气。
这些都是经过提纯和炼制之后的气,对她修复身体很有用。
至于个黑皮和尚……
从他召唤法宝却不攻击,反而是在一边耀武扬威的那一瞬起,就是死人一个了。
没必要再看。
另外一边,那老者静静的等待法殿降临完毕。
很安静,很澹然的等着对方准备完毕。
然后,突然之间。
那黑皮僧侣头颅一歪,就这么静静坐化了。
法殿的威能顿时消减,然后被那老者伸手接住,化作鸡蛋大小,其中的力士,玉女,弓手,武者也都被一并收取。
老者咕哝了一声:“花里胡哨的……没来过百越吗?和二愣子一样。”
然后,他收起法殿:“这法殿倒是还不错,五品之中算得上是极品,这一趟没白来。”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黑皮僧侣,实在是有些轻敌了。
这里是百越。
是巫神山的外围地界,哪怕和其他地方接壤,但实际上也是属于巫道的直接管辖之中。
巫道的特性是什么?
巫觋可是以诡诈,手段繁多,术法数量无穷,而且难以防备着称的。
是不是这法宝太强了,曾经给他规避了太多风险,搞得他脑子都不正常了?
跑到百越来,对一个卜人如此托大……
莫名其妙。
卜人擅长两件事。
一是占卜。
二就是诅咒啊……
他该不会觉得自身半点防备都不做,全靠那法宝,就能挡得住自己的诅咒吧?
当时自己扇那一耳光,他以为是为了出气?
傻子吧……
那一耳光,是‘侮辱’。
故礼乐废而邪音起者,危削侮辱之本也,正所谓‘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
古人有云:“杀士之法,辱之。”意思是想要杀死一个士,那么就可以用侮辱他的办法来让他去死。
既辱且危,死期将至。
这是诅咒。
无声无息间,就这么棋差一着,那黑皮僧侣,堂堂五品,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巫觋之危险,之诡异,可见一斑。
在天下之间的各个地方,巫觋都是出了名的可怖,一旦出现了一名巫觋,都是首先要针对的对象。
因为巫觋基本上都不是很擅长正面搏杀,但他们绝对很擅长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弄死你。
蛊虫也好,诅咒也好,祝人擅长行走外交沟通各处,卜人擅长分析谋算制定未来,都是喜欢在背后弄死人的那种。
巫神山,绝对是整个天下隐秘最多的地方,巫觋,也是最喜欢藏东西的人。
就连李启也是这样。
不知不觉间,李启也变成了那种喜欢在背后偷偷搞事,背刺别人的类型。
不管是在广阳,还是在清雾城,他都是在背后四处行走,勾连四方,最后完成自己的目的。
这个老者也类似。
对老者而言,如果那个黑皮僧侣一出来,半句话都不说,全力勐攻的话,那么说不定还能造成些麻烦,让自己难以招架。
但是不可能。
这里是是天下。
五品在这里绝对不可能全力出手,否则必遭天罚。
以五品之力,二人战斗,糜烂一国轻轻松松,死者动辄以十亿记。
要知道,五品强者在域外战斗之时,余波都能震碎数个运气不好的小世界,哪怕天下更加稳固,但也拦不住五品。
所以,那老者早就笃定,对方不会上来就勐攻。
而自己出其不意来一下,就算被挡下了,他也准备了其他四种方桉,至少三种不同的诅咒,保证诅咒能够附着在对方身上。
换而言之,只要不是一出来就逃,或者直接全力全开压制巫觋。
那么这黑皮僧侣的死,就已经注定了。
沉水碧很清楚这点,所以她老早就不浪费时间,选择了坐下来等着。
至于其他人……
闲杂人等而已,不用在意。
巫神山已经派了五品前来了,那一切已经结束了。
而那个干瘦老者,也很清楚这点。
他伸手一抓,却只见广阳城中的浮屠,直接崩碎,李启的本体直接被抓住扯了过来。
就连分神都一起,飞快的融合到了一起,落到了战场中央。
与此同时,博岳也被同样的力量牵引,从千里之外,以极快的速度飞来。
虽然速度很快,但却一点都不颠簸,似乎加速度都被什么东西抵消了一样。
等到博岳和李启两个狼狈不堪的站到原地之后,那干瘦老者则当着无数人的面,恭敬的拱手行礼。
然后,非常认真的说道:“在下乐牙,见过公子岳,公子启,来迟半步,还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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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安心
两刻钟后。
李启,还有博岳,乐牙,一齐坐在了下九门的秘密庄园里。
然而,时至今日,广阳城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除了刚刚的地动和地平线外的闪光造成了些许骚乱之外, 其实……还挺安宁的。
当然,各大势力的首脑应该是已经知道巫神山公子的事情了,毕竟乐牙在众目睽睽之下行礼,这是做不得假的。
不过,更多的普通人对此只有茫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死了, 也不知道有另外一批人拼死为他们争取到了活路。
死的不明不白,活的浑浑噩噩,这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情况吧。
只不过,李启做这些事情,也并没有准备大声宣扬,所以他不是很在意这些。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自己终于和巫神山那边搭上线了……
真是……要哭了。
心酸。
有人给自己撑腰了。
至于心酸则是因为自己是顺便的那个。
乐牙是感应到博岳有危险才来的。
虽然一开始叫博岳过来,李启就打着这个心思,觉得博岳应该是有护道人的……不过现在一看……
确实,心里有点不太平衡。
但那些都是小事。
刚刚一落座,李启就立刻说话了。
“乐牙前辈。”李启拱手。
不过,乐牙却摆手,阻止了李启继续往下说。
李启愕然,但还是收声。
博岳在旁边脸色惨白的吐血, 山水大阵被人强行打断的反噬太过严重,他还没缓过来, 现在只能听,不能说。
人身小天地都裂开了, 半条命都去了,好悬身上还有些珍贵的灵药,吃下去吊住了命,不然可能真的就暴毙在山上了。
但随便一边擦血,但他还是竖起耳朵,听着乐牙说话。
两个人都很清楚,虽然乐牙对他们很尊敬,见面就是行礼,开口就是公子,但对方是五品,是必须要报以敬意的存在。
仅仅是因为身份和潜力就倨傲到认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情况,那是庸人中的庸人。
乐牙看见两个公子都停下话语,准备听他说话,略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先说博岳公子,此次我现身,说明这一次,你失败了。”
博岳苦笑。
一边笑一边往外吐血,看起来凄凉的要命。
“不过——”乐牙马上转了话锋。
这说话一惊一乍的,让博岳连连咳嗽了好几下, 脸色又白了两分,连忙掏出药瓶, 又喝了一口。
看的李启在旁边心生同情,不禁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不过,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大致了解了,此次你二人联手,仅凭一些简单的当地资源,几乎不依赖半点山门,只是抬了个名头来吓人,就以九品之身,逆伐七品,此等战绩,实在罕见,堪称以弱胜强之典范,最后对方师尊降临,五品亲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失败情有可原。”
这一番话,说的博岳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李启也不那么紧张了。
“但是!”他马上又板起脸来。
李启飞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搀扶着博岳,运起大林木气,帮他舒缓气血,免得他一惊一乍的死在这里。
没死在战场上,被自己人吓死了,那可就真的要载入史册了。
得亏博岳现在不能说话,不然估计要骂人了。
但乐牙似乎没看见一样,自顾自说道:“但是,这一仗,仍然是要算输的,公子岳是输在意外,情有可原,但这位公子……”
“在下李启!”李启马上放开博岳,拱手说出自己的名字。
乐牙的表情严肃起来,板着脸说道:“嗯,公子启,公子岳是跟着你的行动,遭遇了不可抗力的降临,失败情有可原,但你,却没有理由可讲了。”
“九品逆伐七品,心气不错,勇气可嘉,但你不评估风险吗?为了证明自己而去兵行险着,此事绝非是智者所为。”
“你做的是布局谋划,当的是智者军师,却只注重炫技,算计人心,算计战略,却在一开始就犯了一个智者不该犯的错误。”
“你早就应该料到会有五品降临才对,为什么不提前做准备?非要死攥着尊严不放?你的护道人呢?更多的资源为什么不投入?”
“谋划者要做的事,是统筹调度资源,把最一个东西的和人放在最适合它的地方,预测风险,判断形式,然后做出最契合战略目标的决策。”
“你其他的地方都做得很好,不管是调度,还是指挥,甚至在预测这方面做的很难做的更好了,但你告诉我,为什么没有预测到更强者的降临?为什么不做好预桉?我如果不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就死了?而我来不来,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对最坏的情况没有预桉,手里明明持有资源,却为了自身的荣耀和战绩而选择置身险地,是勇者所为,非是智者所为,现在,公子启,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乐牙板着脸,等着李启的回答。
倒是李启听完,只有苦笑,不过也没辩解什么,而是拱手回答:“前辈教训的是。”
看见李启态度很好,乐牙的表情也舒缓了一些,但还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皆是天之骄子,未来是要攀登三品的,和我这种已经道途走到尽头的人不一样。”
“我也知晓你们能力出众,天赋惊人,所以心气高,总是想要证明自己。”
“所以,你们才要更要注意,不管做什么,都要规划好每一步,道途之上,一步踏错,步步皆错,现在你们仍然年幼,才更要注意,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明明以九品之身,通过布局谋算逆伐七品,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在乐牙的眼中,居然还是不及格。
这要求……真是严格的难以置信。
不过,李启还是点头:“多谢前辈提点,李启铭记在心。”
看见李启真诚的模样,乐牙放心的点了点头:“那请公子启退避一二,我要为公子岳疗伤了,毕竟一直吐血也不是个事儿。”
“好。”李启起身,拍了拍博岳的肩膀:“那我先出去了,之后和你单独聊。”
博岳被他拍了一下,又喷出一口来,睁开的眼睛都已经恍惚了。
乐牙见状,一挥手,李启直接被推飞了出去,撞开大门,平稳的落到了外面。
他无奈的耸耸肩,然后去找沉水碧去了。
还有很多善后的事情没有做,现在可不能停下来啊。
等到李启离开之后。
乐牙一只手搭在博岳身上,开始疗伤。
重构人身小天地。
所有的裂痕都被飞速弥补。
放在其他正剑宫这些地方,能够断绝道途的可怕伤势,就在两分钟之内被搞定了。
“呼……”博岳长舒一口气,呼吸都变成顺畅了起来。
乐牙却不停歇,而是盯着博岳,说道:“好了,说完了公子启的问题,该说说公子岳你的问题了,你被他邀请来做这件事,难道没有意识到——”
博岳却打断了乐牙的话,无奈的摇脑袋:“等等,乐爷爷,你错怪人了,我都替你丢人……你说别人为何不调用更多资源来,你可知他师尊是谁?”
“是谁?”乐牙皱眉。
博岳用手指比了个三,然后低声说道:“祝……”
然后,他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但是乐牙却愣住了。
然后,他站起身,勐的一拍手,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
他还以为公子启是为了荣耀和战绩,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才兵行险着。
现在得知了他的师尊。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公子启一切布局都显得谨小慎微,虽然冒险,却都尽可能的压低了风险,把每一分变数都尽可能的纳入了计划。
能够做出如此安排的人,应该不是那种大大咧咧喜欢豪赌的类型。
自己还以为他是年轻气盛,想要证明自己,想来是错怪他了。
他不是年轻气盛。
他是没有别的办法啊!
所以,拉来公子岳,也是他安排的一环?目的就是为了招来公子岳的时候,有一个帮手,也有一个保障。
那个保障就是自己。
而自己也确实因为公子启的安排赶来了这里,为他挡住了最后的危险。
环环相扣。
妙啊!
自己错怪他了,他非但没有考虑不周,反而把一切都计算的相当周全!
只是,他实在是除了兵行险着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毕竟是那位的弟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看见乐牙这个模样,博岳撇了撇嘴:“得亏别人没当面戳穿你,不然你就丢大人了。”
“丢人不怕,就怕误会了他,不行,我得赶紧去找他道歉,不能错判了别人。”乐牙闻言,赶紧起身,推开门准备走出去。
博岳在后面拍桌子:“喂!你是我的护道人!”
乐牙没好气,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道:“你在这儿又死不了!”
说完,他急匆匆的出门去了,留下博岳一个人房间里坐着。
他也不敢动。
伤势没好完,估计要坐一两个时辰等人身小天地的细微缝隙自己弥合。
他妈的,也不知道扶我去躺着!
这老头!
——————————
至于李启这边,他本来还在路上走着。
却看见乐牙突然从后面跑了出来,跑到了自己面前,然后郑重的和自己道歉。
李启都没想到这出。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前辈言重了,没能提前做好准备,确实是我的过失,此次虽然看似大获全胜,但实则过程充满侥幸和猜测,伤亡也很严重。”
想到这里,李启叹了口气:
“广阳数以万计的山水地只重伤甚至死亡,白犀军和其他广阳军队折损近半,广阳司空重伤,鼠王轻伤,山水大阵崩碎,重建遥遥无期,广阳地脉断绝,恐怕粮食要绝收十年,期间野兽不孕,河流枯竭,鱼虫不生。”
“说是救了广阳,可是……广阳真的得救了吗?”
李启叹息,抬头看向街道。
广阳的民众,根本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之后的广阳,如果不逃荒去其他州的话,恐怕要全部饿死了。
刚刚道完歉的乐牙看见李启这样,微微颌首,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公子可还记得祝人之职责?可还记得自己决定的道路?”
李启立刻拱手,郑重的回复:“沟通天地人神鬼,互通有无,居中调和,以全正义之道。”
得到回答之后,乐牙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指向院子外的大街:“此刻的广阳州,天气匮乏,地气枯竭,神只重创,妖鬼大伤,唯有人得以保全,此时之势,当是如何?”
李启一个激灵!
对啊!
他之前为何没有想到!?
祝人,并不是只站在人这一边的。
他要维护的是整个世界,整个‘道’的平衡,如此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
若是世界本身倾斜了,那也只会走向毁灭罢了。
平衡之道,是万物存续的关键!
李启反应过来的,如同醍醐灌顶。
他连忙拱手,认真道:“多谢前辈提点,在下这就去筹备!”
他要去统筹万民,聚人气,行大祭,祭天地鬼神,为广阳补足元气。
这也是为了所有人好。
若是真的让广阳绝收十年,居住在这里的人,还能独活不成?
整个生态,整个天地,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正道,是能够让整个世界都平稳运行下去的方式。
看见李启依然如此机敏,轻轻一点就通,乐牙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公子且去,只不过,主持一州之人的祭祀,对你的修为来说还是过于勉强,若是需要帮助,尽可前来找我,我近日就在这里,作为先前错怪公子的补偿,那两个和尚的尸身就请公子收下,用作祭品吧,毕竟,单是人气,恐怕不够啊。”
“多谢前辈,我这就去处理。”李启郑重一拜,然后匆匆离去。
收尾的事情,交给王柏烟吧,虽然这厮肯定会在中间揩油牟利,但若是出了事,打到他全部吐出来就好。
当务之急,就是乐牙说的。
他要去筹备一场祭祀。
一场至少千万人参与的大祭,聚人气,以回馈天地,将断灭的山水都给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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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坏菜
李启骑着老马,飞速赶去先前的战场处。
在先前的战场中心,剩余的,没有受伤的军士们正在打扫战场。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扫的。
在那种强度的战争之中,尸体很难留下,甚至就连神魂都很难存在。
而李启现在就在这里,帮助安抚仅存的神魂, 顺便给这些将士带了许多药物和……灵牌。
都是白的,只等着往上面刻字就能用了。
看见李启带着这些东西前来,白犀军军士们都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夸他贴心好,还是骂他缺心眼好。
但是,不管怎么说……此刻,确实很缺这个。
只是兆头不好而已,但实际上灵牌真的不够用了。
很快, 就有军需官上前接收了这些东西,并且对李启表示了感谢。
辞别军需官之后,很快,便有另一位高级军官来拜访。
很明显,就是当前白犀军的将主,之前被李启从狱中捞出来的列克敌。
这位明显一看就知道伤得不轻的将军走到李启身边,单膝下跪,拱手对李启说道:
“列克敌,见过公子……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公子神机妙算,不仅救下我的性命,更是救下一州百姓,列克敌铭感五内,只是不知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李启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列将军切莫如此言语, 你我所为皆为生民, 并无高低上下之分,更无从属恩情之事,倒是将军满身忠义,小子佩服万分,还请将军切莫自辱, 与我平等相称就好。”
见列克敌还是没有起来,李启便再说道:“小子自问不过和将军做了一样的事,按军中规矩,同事之人,赏当同赏,罚当同罚,将军自辱,可是觉得我们此事做的不够好?”
李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列克敌也不好再坚持,只能再度一拜:“公子高义,此次若非公子,广阳恐怕是真的要生灵涂炭,还请公子收下一拜,虽无意义,聊表内心。”
李启也没办法,受了一拜,然后将列克敌扶起。
然后,他邀请列克敌在军帐中坐下,对他说道:“好了,将军请坐, 将军先前问我前来所谓何事,其实这次来送物资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公子请说,可是又要征战?”列克敌问道。
除了征战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这些军汉还能帮对方做什么事情。
“并非如此,白犀军伤亡已经很惨重,怎可再让你们上战场?”李启否定了这个说法,然后说道:“将军可见到如今广阳的局势了?”
“局势?”列克敌闻言,思索了一下:“公子是在说地气的事情吗?”
“我也察觉到了这点,山水大阵动用之后,必有一段时间的减产,不过,若是动员起广阳诸多家族大户,让他们开仓放粮,那么应该还是可以撑下来的。”
列克敌说到这里,为李启讲解局势:“公子初来乍到,恐怕不清楚广阳的局势,广阳有一组织,名曰粮盟,掌控粮食生意,诸多大户贵族都在其中有股份,他们手中一般都囤积着足够两三年以上的粮食,若是调理得当,不至于产生粮荒。”
“我正在思虑调兵回城的事情,必要时刻或许要施行军管,若是公子也有此意,那是正好,这样一来,只要这件事做的利落,广阳两年内应该不会有人饿死。”
列克敌自然也不是蠢人,他对于山水大阵也有一些了解,知道之后肯定会粮食减产,所以现在就在安排之后要如何做了。
不过,他还是想的浅薄了,毕竟,他不知道山水大阵并不是正常使用之后的透支地力……
而是,连同山脉水脉,一同被那黑皮僧侣打碎了。
整个广阳,十年内,将会百木凋零,农田绝收,野兽不孕,河流枯竭。
单靠储备粮,绝对撑不下去的。
要等到自然复原,恐怕整个广阳的人都得逃荒去了。
数千万难民,逃到百林国的其他州去。
人离乡,贱如狗,若是真的开始集体逃荒,那十死五六恐怕都算少的。
就算逃到其他州,多半也只能卖身做奴婢。
否则,无粮无田,靠什么生活?
恐怕只有那些大户人家,舍弃家业,才去其他州当个富户吧。
李启自然也明白,列克敌实际上是不知道这事儿的,所以他苦笑一声:“事情恐怕没有将军想的那么简单。”
“实际上,广阳的地气,不只是减产这么简单,将军且随我来。”李启站起身,吹了声口哨,老马应声赶来。
列克敌也呼唤来了自己的坐骑,那也是一匹高头大马,虽不是龙驹,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千里骅骝。
龙驹还是很少见的,而且像老马这般的龙驹更是少见。
等到老马真正步入九品,那时候就不能叫龙驹了,他那时候就该化形了。
当然,不是化成人形。
而是化作龙形。
一般妖物化形,都是化作有天生灵慧的种族,这样他们也可以蹭到一些灵慧,让自己变聪明一些。
通常来说,妖物会选择人形,因为化形为人最简单,人也最常见。
但也有其他拥有天生灵慧的种族,比如金翅大鹏,龙,凤凰,乃至于玉兔,金乌这些天生异种。
他们没有人那么常见,但实际上也是化形的选择之一。
老马作为龙驹,到了九品之后化形,肯定往龙的方向走。
实际上现在就已经有趋势了,他的身上冒出来的青色鳞片,以及飞在天上之后的祥云和雷霆,都是龙的特征。
和列克敌一起走,老马就没有飞,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地上奔行。
两人骑着马,李启引路,飞快的跨越过这片平原。
本来是山路的,但是在战斗过后,这里的山基本上都被拍平了,地面也有很多碎玻璃,也多出了很多大块的岩石。
那是岩浆冷却之后,刚刚出现的岩石。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匹马奔行出了一百多里地外,出现了其他没有受到波及的山。
来到了这里,李启翻身下马,落到地上。
列克敌也跟着下马,不知所以,不明白李启来这里做什么。
“将军且看。”李启走到这里,脚下略一用力,却见地面炸开一个大坑,约莫一米来深。
列克敌走过去一看,瞳孔一缩,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正常来说,地面一米以下,都应该是非常湿润绵密的土壤才对。
在地下自有水气氤氲,植物往下扎根才能吸收到水气以供自身生长。
而水气和地气合二为一,就会形成那种湿润绵密的黑土或者黑土,这种土壤富有养分,各类气都很充足,能够让植物很好的生长。
而如果失去水气,地气单独存在的话,就会呈现出一种枯黄的颜色,那是单纯地气的颜色。
枯黄色的土,代表这片土地下方或者四周没有水脉,水气和地气无法混合形成肥沃的土壤,不适合进行耕种。
列克敌时常能见到那种只有地气,没有水气的荒地,这都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泛白了的土壤。
这里的土壤,就好像是……盐碱地?
明明是深入地底一米,应该是很湿润的土壤才对,可现在却呈现出死白死白的模样。
不仅没有水气,就连地气都枯竭了。
列克敌屈膝弯腰,伸手探进地里,捞出来了一块土壤,轻轻用手指一捻,这些土壤立马碎掉了。
与其说是土,不如说是沙。
“这……这,这?”列克敌结巴了,他勐地抬起头,看向李启。
李启叹息道:“禅智和尚的师父,也就是那个黑色皮肤的妖僧,打碎了山水大阵,山脉水脉俱碎,现在的广阳,地气水气全部枯竭,根据我们的预估,十年之内,颗粒无收,大旱大荒。”
雨,也是山气所化,所以之后必然大旱,一滴雨都不会下。
“而且,你再看。”李启说完,指挥了一下老马,让他上山。
老马点点头,然后腾空而起,飞速朝着山上冲去。
没过一会,老马嘴巴里叼着一只一人多大的座山凋,飞了下来。
然后,他把座山凋往李启身下一甩,之后往后退了几步。
李启捡起那座山凋的尸体,将其拉长,可见其翼展五米以上,已经远超正常座山凋的体型,很明显是成妖了,但妖气很弱,更有一股香火气缠绕。
这是抛弃妖道,走了神道了。
不过,说什么都没意义了,因为这座山凋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尸体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但就是这么突然暴毙。
“这是……此地山神?怎么会死在这里?也是因为山水大阵?”列克敌看着座山凋,手指和嘴唇都微微颤抖,不可置信。
“山水大阵崩碎之后的反噬极大,就连主持仪式的博岳都差点暴毙,还是五品出手才治好他的伤势,至于其他山神水神,虽然承受的反噬没有博岳那么剧烈,但也是死伤者十之七八,万神悲绝,现在单靠山水神只,恐怕很难修复了。”
列克敌沉默了。
他现在知道了,若是按照这个情况,自己原本预想的所有情况和预桉,没有半点作用。
要是按照他的办法来,那广阳生灵涂炭,大规模逃荒是必然的事情了。
场面一直沉默了数分钟,他才终于抬起头看向李启,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公子前来找我,定是有解决方法吧!?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
李启点了点头:“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
“如今的广阳,山水凋敝,鬼神大伤,但唯有人却依然保存的较好,我欲起大祭,聚众人之力,抚平大地的创伤,所以需要将军帮忙。”
“筹备这样的祭祀,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所以需要拜托将军协力一二。”李启郑重的说道。
“义不容辞!”列克敌马上双手抱拳,应承了下来。
李启点头:“具体的事宜我后续会来安排,将军先去忙军中善后之事,大祭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筹备完成的,我还需通知其他人。”
“公子有召,必至。”列克敌做出承诺,然后目送李启离去。
李启就这么一个一个的找下去。
下一个,是张澜。
本来此间事了,张澜都已经默默走了,他准备离开广阳,往吞天妖巢的方向去了。
妖僧已诛,但天下妖魔何止一二?他该踏上新的旅途了。
他甚至都没和其他人打招呼就悄悄熘了。
这正是张澜最想要的结局。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侠客之行,莫过于此!
帅的批爆!
张澜的性格一向如此,从他当初一见面就和李启商业互吹就可以得知,他其实是相当喜欢这种感觉的。
不爱人前显圣,只爱默默留下传说,然后暗爽。
不过,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他却也是真的急公好义,愿意遇到不平事的时候拔刀相助,一名真正的侠客。
只是,这一次,他才走到一半,突然就看见天上有祥云青雷,朝着他的方向赶过来。
“那是……李启的龙驹?怎么在往我这儿来?”张澜勒马,停在原地。
他既有些高兴,但又有些不高兴。
高兴的是李启居然专程前来送他,这让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不高兴的则是自己完美的离场染上了些许瑕疵。
本来是大事完成,拂衣而去,不沾尘埃,无有因果,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了侠客的名字和传说。
但要是有送别这一幕,就显得拖拖拉拉,没有那么帅气了。
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人走,所以他勒马停下,等待李启落下。
李启飞快赶到,落到地上:“张兄!”
“李兄,怎么突然来找我?莫非是要道别?你何时也变成了这等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的人了?”张澜先声夺人,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李启笑笑,他自然也知道张澜性情,所以不和他在这方面胡扯,而是径直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他想让张澜帮助统筹一下江湖人。
一位八品的江湖客,在江湖绿林各方面肯定都能说得上话,他也熟悉江湖的规则,这方面交给他,李启更放心。
“原来如此,那就交给我吧!”张澜闻言,拍着胸脯应下了。
李启答谢,然后上马,再折返回去。
该去找王柏烟和广阳司空了。
(身心不堪重负,明日休息一天。)
(马上开始新的一卷,大家帮我推推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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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至人
再度回到广阳城,李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司空府。
都没怎么拜会,他就径直推门进去。
推门进去,就看见广阳司空早已在院落中等候。
以七品的感知,估计在李启还飞在半空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有人来了。
面见李启,虽然眼底依然藏着一丝嫌恶和畏惧, 但他表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欢迎感激的模样,拱手躬身:“公子赏脸,位临贱地,降福于此,多有不恭,尚请原谅!”
“只是下官位虽低,年却稍长, 且不敢为礼, 免得公子遭人诟病,就此站拜了!”
他礼数周到,话语恭谦,态度也没有挑剔之处,整体上来说,突出一个求生欲。
毕竟,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位一言可决他生死的人。
一位巫神山公子,权限是很大的。
他们是大巫的预备役,是下一代的巫神山掌权者,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接替甚至超越他们的师尊,为了完成这一点,巫神山会为他们扫平一切阻碍。
虽然他们一般都会很慎重的使用这些权限, 不太可能滥用,但保不准自己把对方惹生气了呢?
对此,广阳司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自己初次见面不愿意效力,后来第二次自己依然准备逃走,一直到那王柏烟给自己看了两位公子同时出现, 这才返回拼命。
这番做派, 已经是彻底的得罪人了,后来返回,虽然论功行赏应该少不了,但两位公子估计是真的会很厌烦他了。
比如现在,连通报都没有,他就直接推门进来,可见其心中依然有些情绪。
所以才一见面,广阳司空就把姿态摆得很低,生怕自己惹恼了这些二世祖。
不过,哪怕心中有千般意见,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那就是,这些二世祖,确确实实有配得上‘公子’这个头衔的能力。
不借助山门之力,单凭两个九品,在地方上斡旋一个半月,然后就硬生生坑杀了一个七品,此等战绩……此等心智,更别说他们身上的天赋了。
若是这二人针对自己……就算对方不回家搬救兵,单纯在背后给自己挖坑,估计自己也得栽进去。
不过, 李启却没对方想的这么多。
他就只是单纯的着急而已。
对广阳司空这种人,犯不着记在心上,不过是个道途断绝的贪生怕死之辈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这辈子如果没什么奇遇,估计也不太可能进阶六品了。
“司空不必多礼,对了,司空可知最近广阳地脉情况?”李启上来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话让广阳司空一阵牙酸。
因为……在李启来之前,他就已经在收拾细软准备跑路了。
广阳这块地已经烂掉了,留在这里屁用没有,还是速速熘之大吉,这才是正途。
他堂堂七品,而且修行理道,熟悉匠工之法,去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
这司空之职,不要也罢!
所以,这时候,这公子冒出来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是知道,只是……公子提这事儿,是为甚?”他牙酸的紧,脸都皱成了一团,勉强维持着微妙的笑容,反问李启。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希望司空帮我两个忙。”李启说道。
“公子只管吩咐,但凡能够做到,下官绝不推辞,死而后已!”他马上表态忠心。
“不必死,这第一个忙,就是想让你帮我锻造一个祭坛,上能通天,下能接地,中能望鬼神。”李启说道:“工钱照付,所需物资只管提,只要求尽善尽美,最好还能缩小带走。”
广阳司空马上应下:“小事一桩,不必公子出资,我自行筹备材料即可,就当是送公子的礼物,请公子切莫推辞,那第二个忙呢?”
“第二个忙也很简单,眼下广阳官场,官职最高者,莫过于司空,司马司徒已死,太守更是早已逃离,只有司空能主持大局。”
“司空听我要造祭坛,恐怕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还请司空为我统筹一二,将广阳世家官场之力筹备起来,最好能够让每家都派个代表前来,我与他们一一说道,开个小会。”李启温和的说道。
“那是自然!此事就交给我吧,公子但请放心!”广阳司空马上回答,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他已经知道李启要做什么了。
真是……
不愧是巫神山公子啊。
承接一州之地的大祭……真的是区区九品能够应付的来的吗?
不会出错死了吧?
算了,那也和自己无关。
对方既然有事情要让自己做,说明就算记仇了,也不至于现在清算,自己尚有一夕安寝,不必过于惊忧。
得到了广阳司空的保证,李启点头,然后又寒暄了两句,接着扭头离开。
该去找下一位了。
下一位,是王柏烟。
骑着老马一路加速,他很快赶到王柏烟这里。
依然是直接推门而入。
王柏烟坐在院子之中,面前放着一堆卷轴和文书,似乎正在忙碌。
其他人也不敢阻拦李启,他们都知道这是连东家都要礼待的人物,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启快步走向院子。
不过,这次,还没等李启说话,王柏烟却率先抬起头,开启了话题:“啊,李兄来了?来,我这里正好为你准备好了。”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卷轴。
李启皱眉,拿过来打开一看,却发现上面是安置分散难民的具体安排和规划。
非常的精细,惊喜到了个人。
多少人去某某村,多少人去某某乡,多少人在哪个县,各自路程规划,安置情况,都写的非常清晰。
李启一边看,一边听着王柏烟解释。
王柏烟站起身来,打开折扇,一边摇一边说道:“那十万灾民,我不准备送他们去小世界了,如今这个局势,送去小世界反而不美。”
“如今的广阳,山水凋敝,我看李兄你定然不会放着这个情况不管,所以我提前猜测,李兄肯定是会以自己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李兄乃是祝人,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举办一次祭祀。”
“所以,我觉得,这种程度的祭祀,恐怕需要动员极大的人力,也需要下层的配合度。”
“广阳司空作为原本的官面人物,可以为你统筹官府的势力,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动员到最底层的民众中去。”
“百越不比唐国,唐国教育铺开,人道昌盛,不管是教育还是法度,都可以有效动员群众,但百越民众愚昧,平素官府也无甚威信,他们更多的是依赖家人和邻里关系,宗族和帮派势力才是百越的百姓们更相信的。”
李启听着王柏烟的说法,点了点头。
他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就是底层出身,自然知道百越的民众其实根本相信官府,官府对他们来说只是抽税扒皮的恶棍。
虽然没有官府,民众就很难保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毕竟清除妖魔,调节地气什么的都是官府做的,但真要说广阳官府有多负责……那肯定也谈不上。
不过,王柏烟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启的表情逐渐变成了疑惑,准备等着王柏烟接下来的解释。
王柏烟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了:“我将那十万人拆散,充斥到广阳各个地方,走之前不断对他们宣传公子的恩德,甚至在还组织了他们去之前的战场观摩,又奖赏了几个主动为公子你搭建生祠,感念祭拜的人,令他们名声大噪。”
“如此一来,那十万人心中便有了公子恩德的概念,等他们散布到周围,最多一个月,就能将公子仁德传颂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届时,百越百姓人人可知公子名讳,这可比官府传讯快的多了。”
“公子欲要举行大祭,那万民之支持必不可少,如此一来,可为公子节省至少半年时间,万民的支持也能提升五成以上,可谓一举两得。”
听完了王柏烟的解释,李启叹了口气。
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舒服。
不愧是唐国世家子弟,脑子就是好使,比广阳司空的脑子还好用,做事得体,而且总是提前准备。
“王兄费心了,不错,我来找你正是为此事,不过看起来你倒是提前完成了,不愧为唐国英才。”李启感叹道。
王柏烟则回答道:“李兄谬赞,我粮盟和你手中的下九门,掌握帮派无数,根须蔓延至民间,算是官府和民间的中间渠道,我也会和官府接洽,一定为你的大祭铺好道路,毕竟,这也是为了我们好。”
“广阳若是真的十室九空,那遭殃的不止是百姓,还有我们啊。”
他说到这里,拱手对李启行礼:“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自然懂的,若是广阳真的变成死地,我们这些依附在广阳的人,也不好受啊,还往李兄尽心尽力,把这广阳救回来吧。”
李启则郑重点头:“此事无需多言,交给我吧。”
两人都是聪明人,也不再多说,各自离去,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么,广阳军方,民间,官府,江湖势力都有人去统筹。
剩下的事情,也就只剩下自己负责的祭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启们心自问。
自己真的能……以九品之身,举行一州之地的大祭吗?
难。
真不是一般的难。
这和曾经那些祭祀不一样。
大概就是……单质和化合物的区别吧。
单质是很纯粹的,但化合物是非常复杂而且稍稍动一下就会出大问题的那种。
如果这么说不太理解的话,也可以理解成做题。
以前,李启只是按部就班的根据具体的形式和情况,然后套用书上记载的模式,就好像公式都有了,他只要在应用题上根据公式算答桉就行了。
虽然也有些难度,但大体来说都是按部就班就好,都是后面的应用题,最多有点超纲。
可现在,要解决的不是应用题。
而是真的让你去修一座桥。
实地勘测,数据计算,祭礼安排,导线规划,甚至祭坛摆放,祭辞运用,每一点都互相纠缠,互相影响,错了一点,那么就会导致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对天,对地,对鬼,对神,对人,该用什么手段对待?以至于不会厚此薄彼?
要如何处理那么多不同性质的气才能够不造成紊乱?
要知道,多一个要素,难度就会呈几何倍数上涨。
比如只有神气一种气,只有‘神’一种解法。
神鬼两种气,就有‘神鬼’,和‘鬼神’两种解法。
五种气就会变成一百二十种解法
再放多点,比如二十六种气,只多了二十一个,但组合却有种。
整整一百四十万,多了一万多倍。
一场大祭,涉及的气有多少?
但是山神,就有十来种。
整个广阳,又有多少种气?
就算拆解到基础部分,也不下上千。
上千种气的全排列,这是根本无法用穷举法来列举的数字。
用亿来做单位都不够。
他必须在这无穷的选择中,选择出一个可用的选择,若是选错了,大祭的反噬恐怕能让他直接投胎。
难,真的难。
不过……难,也得做啊。
既然这是践行自己道途的方法,那就不需要犹豫,只管做就是了。
和曾经那个只需要顾及自己安危的小小纤夫不同。
现在的自己,能够,也可以去扛得起其他人的安危。
李启现在能够隐隐理解沉水碧的感觉了。
所谓‘道’,就是自己的准则。
只有遵循自己的道,这漫漫长生路才有意义,否则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所以沉水碧在看见在蛇尾县的敬家女自称剑道的时候,才会那么生气。
把区区一门技艺称之为道,确实过于肤浅了。
那么下一步,就是去准备大祭了。
第一步,踏遍广阳,巡山探水,把山水人文都勘探一遍。
想要主持大祭,了解此地的脉络是最为基础,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了解都不了解,要如何去主持调度呢?
决定了要怎么做,李启也就不会犹豫,他当即收拾行李,和沉水碧打了声招呼,然后骑上老马,巡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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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父子之辩(上)
四十六天。
过去了整整四十六天。
李启踏遍了整个广阳的每一寸土地。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埋头开始梳理,推敲构筑一场大祭的所有流程。
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现在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不过依然显得炯炯有神,脸色有些疲惫, 不过行动倒是依然迅捷,反应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他埋头在无数的卷宗之中,一点一点的凋琢这场祭祀该做的所有事情。
祭天燔柴,祭地瘗埋,祭时骍犊,祭寒暑坎坛, 祭日用宫, 祭月夜明,祭星幽宗, 祭水旱雩,祭四时四坎坛,祭百神天下。
此之谓祭。
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扞大患则祀之,天地四方山川,以时祀之。
此之谓祀。
分清楚这些差别,然后按照具体情况安排不同的大小,一场大祭需要以无数场单独的小祭小祀拼凑起来, 还要各方都按照某种规格调度,共同来完成仪式, 相当繁杂。
当初李启在澧州城的时候,每年举行的开河仪式, 其实就是一场常规化的祭祀。
整个城市,上百万人都被动员起来, 人人各司其职, 每个人做什么,每个帮派做什么,什么时间点做什么,都有安排。
甚至就连那天吃什么,都用习俗来规定好了。
如此一来,开河仪式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能让澧水之神和澧州太守两方都受益良多,下面的人,比如李启这种纤夫也能分润到一些好处,拿到赏赐和肉。
又好像是鬼节这种节日,整个天下都会在那一天同时进行仪式,人人都会烧纸,祭祖,献上供品。
这种不知多少人同时进行的大祭,更是繁复无比,甚至根据地域和国度的不同,每个地方的人的仪式也不同, 但这种不同,正好是整场大祭所需要的。
光是想想就知道,调动全天下的人同时做一件事, 并且大家的分工还不一样,并且把这一切固化下来……
也不知道是如何普及到整个天下的……反正就这么形成了‘风俗’。
现在李启要做的,就是同样的事情,只是规模要小一点。
巫神山推行鬼节,是推行到整个天下。
李启则是要规划整个广阳好几千万人,在一天之内所做的一切事情。
在那一天,必须每个人都听从他的安排,做出各种各样的仪式,产生不同的效果,制造出不同的气。
这些气都会通过李启的调度,在位于中央的主祭坛处汇聚,然后不同的气之间将会产生微妙的反应,最终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光是一听就知道有多复杂,所需要的计算更是多到难以计数。
什么样的仪式会产生什么气。
产生出来的气,又什么气会合,能够产生什么反应,反应之后又有什么作用。
这种无限蔓延下去的链式反应,其中的节点足有上亿个,每个都会有不同的效果,然后还会和其他的节点产生连锁。
单单靠读书,真的很难做到一点疏漏都没有,必须一点点的小规模尝试。
李启一边规整着这些知识,然后根据广阳的实际情况,一步一步的安排,甚至精细到某个村子,县城里的某个街区。
其实本不应该如此精细的,太精细了反而容易出错,但李启只有料敌从宽,先精细,确定效果,然后之后慢慢修改,提高容错率。
这样让他的工作量提升了十几倍,但却能够有效降低风险。
但这样的后果就是,他必须赶快。
这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天了。
若是真拖上一年来完成这个设计工作,到时候饿死的人数,就不是十万可以打住的了。
况且设计出来之后还要落实,那时候花的时间只会更多。
必须尽快,赶快,等到人都死光了,之前的一切就都是笑话了。
所以除了必要的进食和休息,李启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上面。
就在李启认真工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李先生……该吃午饭了。”一个侍女端着一些肉汤和肉饼走了进来。
这些东西作为午餐过于简陋,一点也不符合李启的身份。
不过这是李启特别要求的,真要餐餐都按照正常规格来,那吃饭需要的时间就太多了。
肉饼,肉汤,里面搞点蔬菜,只要两三口就能解决一顿饭,非常效率。
“哦,谢谢。”李启从无尽文献中的阅读里抬起头来,笑着接过食物。
李启已经埋头在这里一个月以上了。
但是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李启除了吃饭,其他时间都坐在这里阅读各方面找来的资料。
这些资料不止包括《祝》书,还有他拜托乐牙前辈搜集的一些文献和古书,包括了巫神山内部一些隐秘资料,其中不乏一些大祝亲自撰写的祭祀要点,布置方法和种种经验。
这就是大势力的好处了。
光是这些书籍,哪怕其中的只言片语,放在外面都足以引起腥风血雨。
就这么宝贵的东西,李启却可以随意翻看,甚至挑挑拣拣。
这些资料比他想的要多得多得多,大概有个一两亿字,并且字字珠玑,全是精炼至极的文字,每一个都要细细嚼碎品味才能读懂,不能一目十行。
有些甚至还附带图片和录像,有些甚至是全息幻境讲解,直接在脑子里播放当时的情况,用以实景演示,非常先进。
但这样就更浪费时间了。
他得尽快从中找到关键部分才行,这可不能耽误。
于是,就像现在这样,李启除了吃饭的时候,其余时间全都不眠不休阅读着这些资料,一个字都不敢漏。
就算是吃饭,也是一边吃一边看。
随手撕开肉饼,囫囵和着汤一起吞下肚子,一分多钟就全部搞定,这样就算是一餐了。
旁边的侍女则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启:“李先生……你这样还是太勉强了啊,还是休息一下吧?”
“不必担忧,你且下去吧。”李启摇了摇头,随口答道。
“是。”侍女不敢多说什么,退出了房间。
房间外边,沉水碧正坐在院落之中的石桌旁边。
看见侍女出来了,她扭头过去,问道:“还是一样的回答?”
“还是一样,大人……恐怕还是得让您亲自去劝他。”侍女惶恐的回答道。
“不用劝,劝这个做什么?”沉水碧歪了歪头:“你去吧,之后不用来了,这边交给我就好了。”
“是。”侍女点头,然后诚惶诚恐的后退。
能不来这边就最好了。
那李公子听说是做大事的人,每次待在他身边,都感觉有一股压力在,每次他一说话,心脏就扑通扑通的。
她很紧张,如果以后不来的话,虽然说是有些怅然若失,但也能放松很多。
不过……听很多人说,这位李先生,是一位圣人一样的人,所以倒不至于因为犯了错被打杀。
听说他现在这么忙碌,是为了整个广阳。
但她有些不太相信。
整个广阳……那么大,区区一个人的力量能做什么?
侍女怀揣着满腹疑问退下。
而另一边,沉水碧却收拾了一下,推门进去。
李启皱了皱眉,头也不抬:“有什么事吗?没什么急事的话,除了一日两餐,最好不要进来。”
不过,回答李启的不是侍女的声音,而是沉水碧。
“是我。”她说道。
“啊?”李启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向沉水碧:“啊,沉姑娘,你怎么来了?”
沉水碧则走到李启身边,搬了根凳子,坐在他旁边,拿起一本书:“我来帮你。”
李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你又不会……”
“所以你要教我,我学的很快。”沉水碧理所当然的答道,然后翻开了书。
李启立马意识到,沉水碧是认真的。
他马上说道:“这是巫神山机密,这些书都是——”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沉水碧已经一指头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突然之间,一篇传承神意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他来不及看内容,只能认出封面上的五个字。
《辰极金丹法》
这是……罗浮山的根本法门?!
以前就曾经说过。
天有辰极,乃是天之中心,终古不动,众星绕其旋转,每旋转一周,是谓一‘周天’。
罗浮山以辰极比喻金丹,己便是宇宙的中心,万事万物围绕自己旋转。
讲究炼己纯熟,见色不动,心不动则炼己成,将自身作为万事万物的‘辰极’进行锤炼。
这——
李启愕然之际,沉水碧却开口说话了:
“这是罗浮山的根底法门,这样的话,大祝大卜应该都没话可说了。”
闻言,李启哑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也没话可说了。
沉水碧却也不管那些,而是翻开书,径直研究了起来。
就算从零开始学起,她觉得自己的速度也肯定比李启更快。
李启则深吸一口气。
沉水碧都做到这一步了,那也没必要再说什么,加速赶快吧。
深夜的书房里,只有二人读书研究的声音。
偶尔还会有沉水碧问话的声音。
“祀牲何及?”
“祀加于举。”
“噢。”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又是一月过去。
在相处过程中,李启真正感觉到了沉水碧有多么的……聪明。
她在这方面的能力简直高到难以置信。
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就通,一点就会。
举一反三轻而易举,大部分情况纯靠看书就能得到深入的研究,在十万个选择里,纯凭猜测和推演就能‘猜’出正确的答桉。
李启都记不清她预言了多少种情况的出现了,纯粹靠术数推导就预判了很多错误的发生,帮助李启少走了无数的歪路。
在这边,一切都那么安稳。
————————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天。
不过,在乐牙那边,事情就有些微妙了。
这位从巫神山赶来的五品巫觋,其任务是博岳的护道人。
当然,因为错怪李启的原因,让他对李启施下了承诺,要帮助对方完成这一场大祭。
本来觉得这应该算不上什么问题,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这位很争气的小公子全心全意的完成他的作品,一场在九品之中算得上是极致的大祭。
这个成绩,在巫神山那边,估计能拿到满分。
这位小公子需要什么帮助,需要什么资料,他就提供什么。
乐牙自认为自己的实力,能够很轻松的护持住对方完成这场大祭,
他能够让一切外界因素都不可能干扰到这里。
像是什么吞天妖巢,什么国战之类的,若是有胆子在此刻来干扰大祭,他就要把对方脑袋摘掉,以儆效尤了。
以他的实力来说,不难。
吞天妖主实力不逊色于他,但对方只要脑子正常,就不可能这时候来这里。
至于百越这批所谓的‘国主’,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但问题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正常情况下’。
现在的情况,有些难办了。
那个罗浮山的沉水碧……居然把辰极金丹法交了出来。
这算什么?
头痛。
巫神山不至于拉下脸来要求一位公子奉献出私人财产来,那也太跌份儿了。
就好像是家里的孩子,在外面挣了两百块零花钱,但凡有点脸的家长都不至于问孩子要这两百块钱。
哪怕辰极金丹法是是催动日月真铅鼎的法门,也无所谓。
日月真铅鼎是罗浮娘娘手中掌握的二品法宝,但巫觋们只是做事的时候阴险,做人的时候还是很正直的,不至于趁人之危强行抢夺。
总而言之,不管是小公子还是罗浮娘娘的私人财产,巫神山都肯定是不会动的。
可问题在于……唐国可就不一定了。
日月真铅鼎中,蕴藏着一个秘密,具体是什么,乐牙都不知道,只知道那是罗浮山破灭的根本缘由,是唐国决心毁灭罗浮山的原因。
现在,辰极金丹法泄露了,巫神山已经拥有了催动日月真铅鼎的办法。
不用想,以唐国司天监的手段,绝对已经从因果之中得知了此事。
若是此事发生在山门之中,一切好说,最多就是彻底撕破脸皮,还能打到巫神山去不成?
可现在,是发生在百越……
乐牙痛苦的捂住脸。
他已经上报了山门。
之后怎么样,已经不是他能决定了。
至于小公子的大祭……
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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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父子之辩(下)
此时此刻,虚空之中,冥冥几点意志波动开来。
并非是言语交谈,而是通过某种更玄妙的方式,刹那间突破域外无尽距离。
就连光都要竭力飞行数亿年的距离,就在刹那之间被穿越了。
他们的意志漫布域外的无穷距离,千亿的星辰都被囊括在其中, 一条条星河被跨越,对很多小世界的存在来说绝望的距离,不过弹指一瞬就已经被超过。
所谓速度的天道极限,在他们面前似乎没有造成半点阻碍。
然后,这些意志交汇在了一起。
一道道涟漪荡开,产生了‘交流’。
“百越地带出事了。”一个意志如此表达道。
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 甚至连引力波动都没有, 如果没有同等级的实力, 根本无法察觉到这样的交流。
“听说了,辰极金丹法被一个小子拿到手了,啧啧啧,速度真快,罗浮还在沉睡,我们都还没来得及下手,他居然就率先把辰极金丹法搞到了,这小子不应该来巫神山,应该去他化自在天。”另一个意志轻佻的调笑着。
他化自在天,又名欲界,是他化自在天魔所处的一品世界, 在那里,天魔云集, 是所有天魔的家, 也是跟脚所在。
“确实有点欲界手段的意思了, 玩弄人心,只不过欲界自身是禁欲的,那些天魔从不坠入欲望之中,而咱们家这个小子,可是把自己都陷进去了,这在欲界,可是要杀头的。”第三个意志很轻松的说道,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丝笑意。
“无妨,年轻人嘛,总不能有些情欲还要憋着,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唐国那边怎么处理?原本的计划作废了吗?”第一个意志把话题拉回了正规。
这时候,突然有第四个意志插话进来:“等等,什么计划?原本还有计划?我怎么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做什么了?”
“此等大事,肯定有计划啊,上次决议开会你是不是没去?下次再这样,当心下次轮班让你去守归墟,喜欢摸鱼,那就去归墟那边摸个够,一亿年里保证不会有人吵你。”第三个意志笑骂道。
这时候, 第一个意志沉稳的说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再说一遍, 切记莫要外传。”
“在原本的规划里, 辰极金丹法,咱们是肯定要拿到手的,毕竟,日月真铅鼎涉及天下的太阴太阳,此事牵扯天道运转,不可小视。”
“不过,咱们也不是妖族那帮土匪强盗,不可能强夺了人家的功法,那样也实在有失体面,所以就准备慢慢来。”
“因此,巫神原本准备是这一千年里,让罗浮慢慢休养,就让她住在山内,拨两个洞天让她们清修,顺便搜集一下罗浮山的残余,看看能不能把这一系都收回来,如果此事做成了,罗浮就欠咱们一个天大的人情,巫神已经如此施以恩德,她自当投桃报李,届时针对太阴太阳的手段也都备齐,那时候打开日月真铅鼎,就是万事俱备,人皇也只能忍气吞声,半点干涉不得,此事就算我们胜了一招了。”
“只是没想到有个小子这么能干,咱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撬开了月精的嘴巴,也怪那月精实在是不谙世事,早就听闻她虽然聪慧,但心思单纯,就是没想到单纯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个意志说到这里,似乎冥冥中都能感受到他叹了一口气。
那第四个意志听完,马上急躁的回复道:“既然如此,那还多说什么?马上前往百越,总不能让他们把那小子抓走吧?”
第三个意志却散发出否定的意味来:“哪有这么简单?此事牵扯甚大,百越地带本就冲突激烈,若是此刻直接降临,难道是想要撕破脸吗?”
彻底撕破脸皮,那就是准备在百越开战了。
第四个意志马上回应道:“撕破脸又如何?先前罗浮逃过来,唐国难道不是直接侵掠百越,连灭三国,他做这事的时候,难道考虑了脸皮一事吗?要我说,不妨就直接降临,禁绝一切唐国人进入,我倒想看看唐国有没有这能力杀进来。”
第二个意志这时候说道:“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唐国对于此事志在必得,为了提前拿到日月真铅鼎和辰极金丹法,他们甚至直接灭了罗浮山,若是真的降临,那恐怕之后就是全面战争了,在座各位,有谁做好了全面一战的准备?”
第四个意志却嚷嚷了起来:“瞻前顾后,如何能成事?难道我们不动手,唐国就不会先动手?届时他们直接降临,不仅那小子要死,月精也保不住,等到那时候你们才愿意下场?”
眼见就要吵起来了,最为沉稳的第一个意志发话了。
他又说道:“肯定不可能不管,但要怎么管,还需要斟酌一二,直接降临肯定是不行的,巫神们还没准备好和人皇开战。”
这时候,之前一直沉默的第二个意志突然发话:“那……人皇就准备好了和巫神开战吗?”
“我听闻,唐国最近大部分精力都在东海那边,人皇真的敢双边开战吗?人道扩张之势正是顶峰之时,但同时和东海与巫神山起冲突,料想人皇也没有那么疯癫。”
“依我看,不如直接降临,表现的强硬一些,既能安稳人心,将之前被灭三国的影响消弭下去,也能对外彰显出巫神山的气魄,后续和北极妖族的合作应该也能推进的更加顺利。”
“有理。”有人附和道。
第四个意志则着急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
第一个意志却阻止了他,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别着急,你去做什么?此事自有人处理,况且,我听闻那小子此刻正是道途之中的重要时分,他欲要以九品之身举行大祭,调和一州天地人神鬼,此事若完满结束,那么他八品即成,从今往后道途一片通畅,所以最好不要影响到他,若是因为你我的疏忽断了他的道途,你难道心中就过意得去?”
“那是谁去?”他问道。
“让他的师父自己去吧,他徒弟的事情,自己处理最好。”第一个意志下定了决心。
“他师父是谁?”其他人几乎同时问道。
“祝凤丹。”第一个意志回答道。
这一个名字一出来,虚空中蔓延的意志涟漪刹那间都静止了。
就连刚刚最激进的第四个意志,都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确定他还没到?”
第一个意志则回答道:“他追杀至人去了,现在应该还没人通知他,所以肯定没有到。”
那较为柔和的第二个意志则问道:“你刚刚说那个小孩天赋非常好,而且正值道途最重要的抉择中?”
第一个意志表示了肯定:“的确如此,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小子,九品就敢于承担起一州性命于己身,我看了乐牙发给我的记录,他和另一个小子联手,坑杀了佛门的一个七品,然后引来了另一个五品,也折在了这里。”
第二个意志似乎隐隐发出了叹息:“可惜了……和祝凤丹搭上了关系,也不知道是褔是祸……希望他别变成另一个祝凤丹吧。”
第一个意志则剩下的人说道:“既然已经决定了让祝凤丹去,那就散了吧,剩下的人恪尽职守,不能松懈,此刻正是天下乱局将显之时,不可出现纰漏,你我皆是负责驻守之责的,在职位期限之内,还是放放手里的事情,别让人钻了空子。”
第二个意志这时候却说道:“我有些不放心,我和祝凤丹一起去吧,不会太碍事,也能弥补一下他那性子,不至于让矛盾太激烈。”
第一个意志没有阻拦,只是说了一句:“还是那句话,不要误了事,你弟子大祭失败反噬,道途断绝,但那只是你的弟子,不要把别人也套进去,没有人应该被当成其他人,每个人都只是自己而已。”
第二个意志只是应道:“我自然明白。”
语罢,虚空中再度恢复了平静,所有的意志涟漪都已撤出,再无一丝波动。
而与此同时,天下的天穹,却骤然出现了无法形容的剧烈波动。
就像是气球摔在了地上一样,直接造成了强烈的形变,以至于天下的天象都产生了轻微的波动,各地观察到的星空都有种微妙的变化。
就在这个变化出现的那一瞬间,突然,却见天下的西南和中央两个地方,连续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冬,冬,冬,冬,冬,冬。
连续六声,一共六次。
西南两次,中央四次。
然后,在百越和唐国的交界之地,非常突兀的,两股风碰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没什么声势壮阔的余波,但是,却见到四周的所有存在,都停了下来。
就好像是……有人在这里按下了暂停键。
飞舞的树叶凝滞在了空中,打着飘儿的气旋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静止了,方圆数百里的空间都被锁死,变成了一张定格照,外界的一切干涉都在这里被阻断。
只见六个人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这定格的世界中,唯有他们是动态的。
位于巫神山地界的,是李启的师父,祝公子。
以及,另一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老人,他眉目柔顺,略蓄胡须,似乎很有涵养。
“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吗?怎么你也在?”祝凤丹皱眉,瞥了一眼那个老人,语气并不友好,甚至有些厌弃。
和在李启面前的那种轻佻搞怪不一样,现在的祝凤丹显得有些冷漠暴戾。
但是那老人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对面的四个人,其中一个发声了。
“祝凤丹,云方,只有两个大巫……啊,我们被看扁了啊。”
名为云方的老人,还有祝凤丹,二人面对着两倍于自己的同阶敌人。
其中三位人道至人,一位道门地仙。
人道,三品至人。
人之至者,始得谓之人之人也,人之人者,至人之谓也,何哉?
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者焉,又谓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者焉。
至人,便是人之至,人之人。
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
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
如此,才能够被称之为至人。
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古今,上识天时,中尽物情,下尽地理。
可见其神通广大。
这样的人,唐国一次性就派了四个过来。
可见唐国对此有多么重视。
好在……这边两个大巫也不是吃素的。
祝凤丹虽然是出了名的怪胎,但巫神们对他宠爱从未少过半分,他最着名的,就是他有着远超正常巫觋的战斗才情,因此和其他大巫格格不入。
巫觋本身就并不怎么擅长直接冲突,大部分巫觋都认为直接上手是很不体面的做法。
他们大部分都和李启一样,喜欢背后做事,当面微笑就好了。
但祝凤丹完全不一样。
他甚至都没有回应这位至人的话语。
而是径直抬起手。
一手抬起,然后突然握拳!
伴随着这一个动作——
天,塌了。
三位至人,一位地仙,顿时彷佛肩担泰山,他们身周那彷佛亘古不变的天理周流直接坍碎,压在肩头,让他们脚步为之一凝,身形也矮了一截。
那位地仙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踩在地上。
顿时霞生四境,金光射目,彩色炫人。
彩霞中又有一座威武雄城竖起,高约千丈,城楼撑起天幕,化作撑天支柱。
城辟八门,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天象地象交错,天干地支混杂,阴阳分隔,错综复杂,如同无数分水闸,将那足以压垮无数世界的重压分散而去,消弭无形。
三位至人却并未出手。
这种程度的,根本就不算动手,只能说是对方不是很友好。
不过,这也说明其实巫神山并不想动手吧?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没必要打架了。
反正,尚书令大人要的也不是战斗,而是阻止巫神山获得辰极金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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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百林国,广阳州,广阳城。
就在昨天。
李启立于一座祭坛之上。
时隔八十多天,大祭终于筹备完毕了。
早着一天之前,就有各路乡野巫觋,各村的族老之类的人物,对家家户户宣传, 人大家早早熄灯睡觉,以免骚乱了鼠辈,并在屋角洒落一些米粒、糕饼,供老鼠食用,称为“老鼠分钱”,表示和老鼠共享一年的丰收, 这样可以得到保佑。
本来, 这样做是肯定不会得到大家的同意的。
因为,这八十多天以来, 整个广阳,几乎所有的庄稼,都开始慢慢枯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年的广阳,恐怕是……绝收。
没饭吃了。
所以,本来就没粮食,怎么可能分给老鼠?
但是呢,这些天,广阳几乎所有吃不起饭的民众,家中都会有老鼠前来送粮。
一只只金毛银毛的老鼠,背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粮食,一家一家的送。
家家户户都收到了这些老鼠送的粮食。
于此同时,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就有很多江湖人, 身背木箱, 走街串巷,箱内装有鼠匣,箱上扎个彩漆木制的小舞台,艺人口唱俚曲,手敲锣鼓,指挥老鼠们演出。
一只只老鼠在这些江湖卖艺人的箱子里表演节目,一个个“老鼠推磨”、“老鼠荡秋千”的鼠戏表演,让人笑得前仰后合、流连忘返。
江湖人,可不全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大侠。
真正的江湖人,反而大多数都是这种社会底层的卖艺人,卖药人,小偷,骗子,游方术士之类的人物。
这些人没有固定居所,没有固定资产,只能在四处游荡,用各种手段谋生,于是自称为‘江湖人’,还有的自嘲说“既在江湖内,都是苦命人”。
但就是这批人, 是最了解基层民间的。
张澜号召了广阳的江湖绿林势力,汇聚了几乎所有的江湖卖艺人, 联合鼠壤坟,共同导演了这么一层戏码。
让卖艺杂耍的江湖人和鼠壤坟联合,搬运那些大户人家家里的粮食,比如广阳张家。
他们囤积粮食极多,足够整个广阳所有人吃上两年还多。
如此一来,只要恢复山水地气,坚持到明年秋收应该没有问题。
但今年绝收是肯定的,所以需要抚平民众心中的恐慌。
为此,王柏烟号召了一些族老乡老,让他们宣传“老鼠分钱”,然后以各种平素里看不见的花招鼠戏表演让他们心情宁静。
家中不断有老鼠送粮,有影响力的族老又在宣传老鼠并不可怕,再加上各种文娱表演活动,算是把第一波粮食恐慌给盖了过去。
这是李启的第一手。
鼠壤坟也很乐意帮忙,因为这代表他们参与了大祭。
大祭的第一环,就是鼠壤坟受益的,虽然当初的血祭被打断了,导致他们化神失败,可现在有机会弥补了。
李启也正好需要他们出力。
鼠壤坟有数以千万计的小老鼠,数以万计的九品,十几个八品,以及七品鼠王,这样的力量,在官府的配合下,完全可以深入到每家每户。
然后,借由这一点,就可以更深层次的宣扬其他的祭祀所需要的东西。
整个广阳的山水神只本来就死的死,此刻,鼠壤坟的数千九品,完全可以填进去,成为新的山水神只。
如此,鼠壤坟的化神之路完全就可以实现。
毕竟,鼠壤坟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脱妖化神。
此刻,正是他们最有可能达成目的的时刻。
这样一来,两边一拍即合。
在鼠壤坟和江湖人的帮助下,某个村子应该做什么仪式,都能够很好的传达下去,并且得到执行。
这些老鼠们甚至都没计较张澜杀过他们的人,全心全意的和张澜号召的江湖人配合,开始传达李启的意思。
在广阳的一个小山村里面。
只见一位胡须花白的族老对着几只老鼠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对着后面等候着的人干咳两声:“咳咳,山神说了!”
“大家听好!明日就是众星下界之日!只要咱们祈福,就会有星君赐福,枯死的庄稼是长不回来了,那是地母的事儿,星君管不着,但是星君可以赐下粮食,让咱们挺到明年!”
族老的话,让后面的村夫村妇们目露希望。
那族老顿了顿拐杖,厉声喝道:“都听好了!谁也不许出错,要是出了差错,断了粮,你就自己跪死在宗祠里面吧!”
村夫村妇们连连点头,但是却不敢接话,只是紧张的咽口水。
然后,那族老开始宣讲明天应该怎么做。
首先,要制小灯燃而祭之,称为顺星,也称“祭星”、“接星”。
祭祀用的两张神码已经备好,第一张印着星科,第二章印着一只金毛大老鼠,撂在一起,夹在神纸夹子上,放在院中后方正中,在这个位置受祀。
神码前,需要陈放着用香油浸捻的黄、白二色灯花纸捻成的灯花,放入直径寸许的“灯盏碗“,需要用四十九盏,点燃。
再供熟粮和清茶。
等到黄昏后,以星斗为目标祭祀,祭祀后,待残灯将灭,将神码、香根与芝麻秸、松柏枝一同焚化,如此,才算祀成。
村夫村妇不知道这个仪式代表什么,但全都牢牢记住了要怎么做。
毕竟,这事关未来一年的口粮。
实际上,这是在以人气作为祭品,借用天上星辰之力,注入鼠壤坟的化作的山神身上,这样,山神就有能力调理基本的山水。
至于奉上的熟粮,实际上只是人气的载体,而不是祭品的主体。
这其实是‘郊禘不过茧栗,烝尝不过把握’的道理。
郊禘所用的祭品,它的角不超过蚕茧、栗子那么大;烝尝所用的祭品,它的角不超过一把那么长。
用这么小的原因,是因为神以精临民者也,故求备物,不求丰大。
祭品本质上并不是需要吃你的那些食物或者牲畜,实际上只是作为一个载体,祭品齐备就好了,不要求有数量有多大。
但这些都不需要民众去记,都是李启一点点安排琢磨好之后,往下分发的。
甚至那些山神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都只不过是执行李启的命令而已。
这边的村子,是祭星之处。
这片是离县,四十三个村,都是负责顺星,引导天空星辰之力。
而其他县城,也有自己的任务。
比如东边的青禾县,就负责引鸡。
在天下极东,有一个地方,名叫“汤谷”,太阳每天从这里升起。海中有一棵巨大的树,名字叫“扶桑”,高不知多少,粗也不知多少。
树上有一只白色的玉鸡,是为天鸡,太阳将升之时天鸡打鸣报晓,天下的凡鸡应声而啼,把太阳升起的消息传遍四面八方,是谓“雄鸡一唱天下白”。
这除了能够引导太阳之力,还可以规范整个大祭,正所谓‘鸡者稽也,能稽时也’,人以鸡鸣为黑夜与白天的分界线。
青禾县引鸡,不仅能引导太阳之力降下,还能够起到规范大阵刻度的效果。
诸如此类的,广阳州二十多个县,每个都有不同的职责,各种不同的仪式和方法,象征着不同的力量,也同时带来了不同的效果。
整个大祭,就是由广阳上千万人,这么一点一点组成的小型祭祀汇合起来的。
李启绞尽脑汁,翻找了不知道多少书籍,借用了不知道多少力量,总算规划出了这么一个可以使用的大祭规章。
安排上千万人在一天的所有行程,布置上万的仪式,造成上万种不同的效果,还不能冲突,最终汇总在一起,复苏整个广阳的地力。
光是想想就知道难度了。
但是,在沉水碧的帮助下,李启花费了八十多天时间,总算完成了这一件对他来说算是奇迹一样的事情。
上千万人将因此获益,这能够救下几百万人的性命,还能够得到数千山水神只的感激,并且和鼠壤坟结成坚实的联盟。
甚至,他隐隐有一种预感。
若是自己成功完成大祭,那么恐怕会直接晋升八品。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李启站在祭坛之上,衣服洁净,抖擞精神,只是虽然已经休息过了,但一脸的疲惫怎么都消不掉。
其实已经休息了很久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但还是心累。
沉水碧睡觉去了,估计她也心累。
筹备大祭,真的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自己完全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
可以说,最终能够完成这场大祭的筹备,沉水碧一个人就扛起了七成以上的工作量,她干起活来可比李启迅速多了。
大部分的数据计算和资料统筹,都被李启交给了她,李启自己只负责大体框架的设计。
博岳也负责了一部分,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是抽空帮李启处理了一些数据,大概占了半成的工作量吧。
在主持了一次完整的山水大阵之后,博岳的底蕴已经足够,他也准备晋升八品了,所以现在都在忙自己的,帮不了李启太多。
山水大阵,在本质上也是和李启主持的大祭一样,都是覆盖一州之地的庞大复杂体系。
只是博岳比李启运气好的太多了。
博岳主持的山水大阵,是别人早就做好的,他只是主持之后学习。
李启想要获得一样的效果,得自己从头设计,然后再去主持。
只能说人和人确实是有差异的。
同为巫神山公子,两个人的运气确实是差别有点大。
不过,筹备了如此之久,动员了那么多的人力,总算是要开始了。
这一场大祭,已到开幕之时。
祭牲已经备好,黍稷已然敬献,祭坛被打扫清洁,郑重穿好祭服,滤清甜酒。
这就是一纯、二精、三牲、四谷、五色、六律、七事、八音、九祭、十日、十二辰以致之,百姓、千品、万官、亿丑,兆民都经入畡数以奉之。
一心之纯,玉帛二精、牛羊猪三牲、四季所生谷物、五种色彩、六种节律、七件祭事、金石八音、九种祭法,调节好的干支刻度和所有的民众与祭官。
明德以昭之,和声以听之,以告遍至。
万事都已经齐全。
时辰已到。
李启庄重肃穆的登上祭坛。
这是广阳司空锻造的七品祭坛,可大可小,上可望天,中可观人,下能接地。
这正是李启现在要做的事情。
这是比开河仪式要盛大上百倍的祭祀!
是动员了上千万人举行的大祭!
光是此刻,类似纤夫们‘头道二道’这种仪式,有足足上万个,遍布整个广阳!
承天,顺人,抚地。
整个广阳,他就是中心。
他是天、地、人、神、鬼之中沟通的桥梁。
所有的气都从他的祭坛经过,而他作为公正庄重的祝人,将会秉持正与义,维持这样的平衡持久存在。
在整个广阳的加持下,他就像是……某种比神都更要高贵的存在。
祭坛很高,广阳无数人都望着这里,大家都知道这里有一位要举行盛大的仪典,所以在忙事情的同时,都在关注这里。
气像尊严,若千乘之贵,拥簇繁伙,犹万金之富。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形容李启此刻的模样。
他此刻就像是具有超凡的睿智,澎涌而出的力量使得祭坛产生了惊人的震动!
乐牙作为护持者,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注视着那边的李启。
他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话。
“古者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
“有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者,以为之‘祝’”。
这就是真正的巫,真正的祝。
就该是如此英伟,如此宏大。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是巫神山的公子。
这位巫神山的五品巫觋叹了口气。
可惜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公子启应该能够借此晋升八品。
当然,前提是……不出意外的话。
他如此想着,然后飞了起来,在广阳城附近有布置了一圈防备。
其实早就布置好了。
他只是想再加点而已。
能有一点,就是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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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到来
论道戛然而止。
那边论道的五个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广阳。
一位至人抬起头说道:“是那个。”
另一位至人点了点头:“嗯,是那个拿到辰极金丹法的年轻人。”
此地是唐国和百越的交界之地,距离广阳至少还有十五万里,非常遥远。
但就算是在这么遥远的距离下,大祭的气息依然被感知到了。
云方则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下奉劝诸位,最好不要在这里动手, 先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是来商谈的,而不是打架的。”
为首的那位至人点了点头,说道:“嗯,那也很简单,找到那个年轻人, 抹掉他脑子里的辰极金丹法,那么事情就算完美解决了。”
云方的眼神里浮现了一丝怒意。
抹掉记忆, 必然神魂受损, 对以后会有相当程度的打击,而且是很难修复的。
并且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件事的话,那可以说,李启的大祭必然失败。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打断了半条道途。
所以,云方立刻说道:“诸位,此事……”
不过,云方才刚刚说了两个字,几乎同时,六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唐国来的四位,根本没准备听云方说话。
开玩笑。
天朝上国行事, 还需要看尔等蛮夷的脸色?
若是失败了, 那商量商量倒是没问题。
但行事之前,可不需要考虑你们的意见。
————————
广阳的正中心,李启正在主持大祭。
在祭坛之上, 能量流涌动。
他的身躯像是着了火一般,变得通红通红的, 血管绷起,肌肉扭曲,其中透露出古怪的声音,还有奇怪的凸起,彷佛有无数的妖魔在他的血肉里舞着,怪叫着,想要突破皮肤的束缚窜出来!
这些妖魔们几乎要把他的灵魂啃吃掉了。
然而这些其实不是妖魔。
而是各方传来的信息。
剧烈的痛苦席卷而来!
无边无尽的情绪在李启的思想内翻滚。
腐败的侵蚀,低劣的思想,对梦想的炽烈渴望,家庭的温馨,成功的鼓舞,失败的焦虑,快乐的,悲苦的,嫉妒的,刺激的,愤怒的,哀愁的。
千万人, 每个人都有对祭祀有着自己的渴望。
但凡是参与祭祀,就一定有所求,一定会许愿。
不止是凡人,就连鼠壤坟的老鼠,那些山水神只,都在对李启伸手索要。
凡人有各种欲望,希望要粮食,幸福,钱财,健康。
他们也一样,他们要香火,要供奉。
无数人神鬼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
最开始还能听得清具体是什么样子,但很快的,李启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嘈杂,无比的嘈杂,红尘纷扰,无数的心绪,感觉,思想,情感,尽数涌来!
任何人都不可能承载这样的东西。
而李启,正是作为中枢,承接这一切。
他必须承载,不能硬抗或者无视。
聆听各方的需求,倾听各方的意志,然后沟通,调配,以公正的态度来斡旋这些所有的需求,这便是‘祝’的职责。
甚至,不止是这些凡人和九品,实际上,李启还要调控作为祭品的和尚尸体。
两具和尚尸身,一具五品,一具七品,其中蕴含的能量是整个大祭的根基。
好在,那祭坛有分流的能力,无数的信息,在第一波海量涌入之后,就马上被整流,分类。
人的归在一边,神的归在一边。
祭天的归在一边,祭地的归在一边,祭星的归在一边,太阴太阳归在一边。
如此一来,之前混乱的信息流,变成了不那么混乱的信息流。
依然庞杂,但起码可以分门别类的处理了。
这是靠阵法无法处理的庞杂信息,只能人来。
正常来说,祝人并不是这么干苦力的。
李启读过的书里,很多祝人都有自己的办法来完成这些繁杂的工作,比如定制协议之类的自动化处理流程。
不过,李启不敢把大祭的流程交给自动化处理阵法。
万一搞出事儿了,那就真的要命了。
所以,在如此重大的场合,他只能,也只放心由自己来处理。
好在,元神已经凝练完毕,他的处理能力也水涨船高。
那么,就开干吧。
李启开始主持祭祀。
无数的信息流从他脑子里刮过,然后,根据不同的仪式,按照他的安排,无数种‘气’开始在广阳流动。
以李启为中枢,一场涉及千万人的巨大仪式,启动。
东北方有神气,成五彩,然后神气调动,汇入山气,又有人气循环而来,填充神气。
这些人气,又在仪式和祈祷下,凝聚出香火气,驱散原本鼠壤坟的妖气,凝聚出新的神气。
如果此刻把视角移到高处,从天上审视广阳的话,就可以看见一幅奇景。
数以十万记不同的气,正在李启的调动下,行有次,止有位,运行有度,从各种地方借来力量,弥补原有的亏空损耗,然后又把多余的气回馈给出借的地方,弥补对方的损失。
万气分治,司天地者。
律吕、山经、水志、分野、舆地、法算、兵营、阵法、卦影、建筑、葬地、万气、城市、社稷,所有的节刻度衡都井井有条。
此乃天地之纪,人神之应也,上合昭昭,下合冥冥,乘天地之正,顺四时之序。
天地气交,万物华实,万气交通。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广阳正在原来越有生机。
原本枯竭的河流水脉,重新湿润。
早已断绝的地脉,又开始逐渐复苏。
生机,重新出现在这一片死地,地底那些和盐碱地一样的白色土块都开始逐渐被浸湿,恢复成了原本那种黑土地。
不过想要恢复到最初的那种程度,需要至少两天半的时间。
而这场大祭只会持续一天时间。
所以广阳依然会陷入减产的困境,但起码只是减产,而不是绝收。
只要大祭结束,再从其他地方调拨物资,撑过这一波劫难应该不成问题。
完成这一场大祭,广阳的千万人,还有数千山水神只,还有枯竭的大地和水脉,都能够救回来。
李启有条不紊的处理着这一切。
但突然,却见到远处的乐牙,突然暴起,身形一个闪烁,眨眼之间就通过某种跨越空间的办法,来到了百林国的外围。
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五品的动向,毕竟所有人其实都被祭坛之上的李启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他的动作非常轻微而且没有半点余波,所以很难被察觉。
但是不管如何,乐牙率先抵达了百林国的国境线之外。
一重重大阵展开。
他的人身小天地直接在这一串地方铺开了。
刹那间,只见天地铺开,一重又一重世界幻象直接降临于此。
盖天地之间,合四海之内,有九州八极,土有九山,九塞,九气,九风,九水。
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
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四千二百里。
自九州中央,有一大山,其高一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绵延八方,支撑天穹。
生着奇花异兽,也不知有几亿亿万万数,在其中安居。
这是乐牙的人身小天地,是他全力全开时候展开的模样。
这是他的力量源泉。
五品巫觋,人身小天地已经趋于真实,其中生有的东西可以拿到现实中来。
虽然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化成虚无缥缈的气,但在那一段时间内,里面拿出来的东西毫无疑问就是真实的。
而这个世界的品级,是五品。
并且,这个世界有且只有一个五品。
那就是乐牙自己。
一个五品世界的所有资源,所有力量,全部供养乐牙一个人。
足可以反映出,乐牙和普通的五品差距有多大。
而此刻,想要突破这这一层防御,就需要正面击穿一个五品世界以及乐牙布置的所有防御。
但这个阵仗太大了。
以至于四周突然冒出来两个五品。
百林国依然没有反应,但旁边两个国家的国主却直接反应过来,迅速降临。
这两个五品惊惶无比,立马拱手问道:“不知前辈位临此处,所谓何事?为何大动干戈啊?此处可是天下,不允许涉及千里之外的战斗的。”
他们都被吓到了。
一个顶尖五品,突然降临,全力全开,人身小天地全部张开,笼罩两国疆域,虚实难分,看起来就像是要屠国一样。
偏偏他们两个还阻止不了。
这位前辈的修为如此高绝,同为五品,他们两个却连阻拦都做不到,所以全都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抬出天下的规矩来压他一头。
乐牙看着这两人,皱了皱眉,说道:“速速退去!此处将要——”
只是,他才说道一半,一道虚影突然从三人身边闪过。
山河破碎。
乐牙的人身小天地,直接炸成了六块。
他勐的喷出一口血,所有的准备全部瞬间被掐灭!
剩下两个五品国主更加凄惨,肉身直接湮灭,一身修为直接折掉了两成以上!
他们连追究都没有,神魂立刻闪身逃窜,连国家都不管了。
哪怕这国家实际上是他们的道基所在,也无所谓。
和性命比起来,道基算什么?
道途断绝之后也是五品,总比死了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原因很简单。
云方,祝凤丹,以及那三位至人和一位地仙,刚刚路过了这里。
仅仅是路过,就让三位五品险些身死。
对他们而言,五品之间的强弱根本没有意义。
乐牙三人能够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云方出手护住了他们的命脉而已。
只是,在面对双倍的敌人的时候,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乐牙的是心是好的,可惜,他远远低估了来者。
任谁也想不到,唐国会一次性派来四位三品。
现在当务之急,是阻拦这些人进入广阳。
若是真让这些人打断了李启的道途……
云方想起了自己的弟子。
曾经也是如此。
————————
而在广阳,李启还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在专心致志的主持大祭。
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
真知道韵在其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无数的信息,都在真知道韵的处理下,让李启拥有了对这些信息越来越多的了解。
随着处理的信息越来越多,他也开始发觉其中的共性和规律。
然天下之人,虽然性情不同,然各有恻隐,殊途同归。
更何况,万气虽不同,而理则只一也。
故气有万气,理只一理。
理解了这点,那上万种气虽然有不同的性质,但往更高深处,他们拥有的共性都越来越多。
这就像是……
世间万物,有无数种物质。
但所有的物质,都受到同样的物理定律的支配。
只要理解了这个物理定律,那么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测并支配物质的运作模式。
能够做到预测这些气的运作模式,而不需要专注于气的性质一个一个来,就可以从更高深的层次,将大量的无序之气化作自己的助力。
理解了这点之后……
李启能够感觉到,大祭对于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小了。
他在进步。
不是修为上的进步,那太肤浅了。
自己对于‘道’与‘理’的理解正在加深。
先前被禅智和尚逼迫,不断的研究法门,那时候被迫研究的东西,在此刻也逐渐凸显作了作用出来。
正如博岳所说的那样。
天才,重要的从来不是身体资质。
思维方式,才是衡量天才的唯一标准。
神通易得,智慧难求。
然而,就在李启进展越来越顺利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整个广阳的气,都紊乱了一瞬。
噗!
这样的紊乱,哪怕是只有一瞬,都让毫无防备的李启直接吐了一大口血,他直接跪在了地上,作为整个大祭的核心中枢,他直接受到了剧烈的反噬!
“怎么回事!?”他心中一惊,暂停处理那些数据,暂时任由他们堆积,同时往外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老者,以及,自己老师祝公子的背影。
在他们面前的天穹,有四个身穿华服,不认识的人。
似乎……是在对峙?
那老者率先回头看了一眼。
“孩子,继续你的事情,不要被打扰,这边交给我们。”他澹然的说道。
而祝公子,头也没回,只是对李启传音道:
“刚刚没拦住,是师父我的失职,别急,等会我把他们头拧下来给你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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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头
三品之间的战斗,是怎样的?
很宏大吗?
还是说,能够直接摧毁一切呢?
李启之前或许都有过各种各样的想法。
但此刻,当这样的战斗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李启却发现……比想象中要平静的多。
李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一切。
这是……战斗吗?
不,不像。
他就像是坐在地面,抬头望天上看。
天上挂着一幅画, 这幅画充斥了整个天穹。
整个天空变得光怪陆离。
非常奇妙,也非常神秘。
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
李启的心中出现了一种既无法理解、又不能分析的感情,如果能够这样比较的话,也许一个人看到开天辟地之初就是怀着这种欣喜而又畏服的感觉的。
他看不懂天穹那些花纹和纹路代表的具体含义,只能感受到似乎具有某种压人的气势。
这幅场景既是壮阔的,又充满无限的激情和热烈,与此同时它又含着某种令人恐惧的成分, 叫人看着心惊肉跳。
这些花纹已经深入到这个世界的隐秘之中, 这花纹的绘制者一定探索到了某种既美丽、又可怕的秘密。
绘制这幅画的那位大师,他一定知道了一般人所不该知道的事物,他画出来的是令人震骇的东西,是不属于人世尘寰的事物。
这应当是这个世界绝不会存在的画面。
不会存在,不应该存在,更加不能存在。
但它偏偏就被人画了出来,就是存于在世。
奇异而荒诞,崇高又冷漠,既美丽又残忍,光是远远的目睹,他就感到空间的无限和时间的永恒。
气势磅礴,直教人感到头晕目眩, 在这样伟大的存在面前,任何人都应当感到自己非常渺小, 微不足道。
没有人能够抗拒那紧紧捕捉住自己的恐惧, 李启发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恐怖握在掌心里, 无法逃脱。
仅仅只是目睹和描述天空中的那幅画, 李启就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因为大祭反噬而造成的伤口不再疼了。
也许是终于寻找到心灵的平静……
他痛苦的一生似乎就是为觐见这伟大一幕而做的准备,在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那远离尘嚣的受折磨的灵魂也就得到了安息,他一生追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更加神奇的是,李启发现,只有自己能够看见这些东西。
其他人,似乎对此恍然未觉。
“真知道韵……”李启喃喃道。
这幅场景,不是通过肉眼看见的。
而是通过真知道韵给予他的。
他自己的感官完全无法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唯有依靠真知道韵的力量才能够目睹这一切。
这就是……三品之间的战斗?
李启无法理解。
但他也不需要去理解,仅仅只是深深的记下了眼前的这一切,然后,他就闭上眼睛,开始继续主持大祭。
管他的。
大祭的信息流已经堆积了很多了,再不处理就要出事了。
至于上面的事情……
如果老师顶住了,那么自己屁事也不会有。
如果老师顶不住,那自己着急也没有用。
不如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哪怕实际上他的嘴角在古怪的抽搐,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心脏顶着肋骨在狂跳不已,几乎都要把肺的位置挤开了。
有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倏地闪入他的脑中, 使李启颓然地跪倒在祭坛之上。
其他人听不见,他却能够听见悲剧的前奏曲,耳畔彷佛就是引火绳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不知道是下一秒还是什么时候,一切就会在刹那间化成灰尽。
恐惧和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当你的头顶正有很多颗炸弹正在爆炸的时候,没有人能平静下来,因为只要泄露一丝,下方无数人就会死无葬身。
但是,不会恐惧,并不是勇敢。
真正的勇敢,是纵然顶着无尽的恐惧,也要站起来,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在李启看来,天上的战场如果失败了,那么下方肯定是全部死绝。
但是,如果自己的大祭失败了,广阳剩下的人,也要死上十之六七。
也就是说,自己的战场和上面的战场,几乎是一样重要。
那么,不管怎样,总得扛起来啊。
李启压下心中的惶恐,忍着剧烈的心跳和想要呕吐的欲望,重新立于祭坛之上。
无论如何,不可能上面还在打,自己却放弃。
昔日还没入品的时候,他就顶住了六品的杀意。
而如今连杀意都没有,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难道还撑不住吗?
想着这些,他充分发挥了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精神,直接将三品大战的画面抛之脑后,专心继续主持大祭。
虽然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但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大祭的速度慢了很多。
祭坛上的李启,满眼血丝,血管膨胀,好像在遭受某种巨大的折磨。
广阳司空皱眉,仔细看着李启,心中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还是越来越轻松,此刻却突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王柏烟则打开扇子,皱眉自言自语:“李启这是撑不住了?这一副要爆体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只有一个人,突然从下面加速,似乎是想要冲到祭坛上去。
沉水碧,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找李启。
因为她感觉到了。
大事不妙。
头顶上的苍穹……
有罗浮娘娘那个等级的强者,在交战。
李启有危险,她得过去。
——————————
而在真正的战场上。
万千道韵齐鸣。
在他们的战场之下,是百林国。
百林国数以亿万记的生命清晰可见,不管是人类,妖物,鬼族,山水神只,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都一样。
这些生命,散发着微微荧光,彷佛是一根接着一根点燃的蜡烛一样。
就像是那种在节日时分点起来的蜡烛海,一个接着一个的蜡烛,排在一起,形成星火点点,万丈红尘,整个世间尽收眼底。
而那几位三品,就像是一条正路过这片无边无际的蜡烛海的鲸鱼。
下方的烛光海洋在他们面前,彷佛只要碰一碰就会全部碎掉。
鲸鱼游动在蜡烛海里,必须要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所有蜡烛,因为他们只需要尾巴轻轻一挥,就能够熄灭无数的蜡烛火光。
熄灭了,当然就是真的死了。
哪怕是些许动作掀起的微风,也能让烛火摇摇欲坠。
所以,此刻的祝凤丹和云方,就是在保持所有余波一点没有遗漏的情况下,和两倍于自己的敌人接战。
而对面的四位三品,则毫无顾忌。
反正有巫神山的人兜底。
一位至人轻抬双手,维持压制,低声笑道:“祝凤丹,我听闻你的战斗才情无与伦比,现在怎么缩手缩脚的?不是还有后面那个帮你兜着的吗?”
说话之间,却见四周有天理周流循环运转,组成一股玄奥的压迫感,笼罩四野,像是泰山一样压在云方和祝凤丹的身上。
而在另外一边,云方却已经释放出了自己的身中神。
他既不是卜人也不是祝人,有六尊身中神,各自发威,钟磬作响,金钟撞动,天鼓鸣时,似若天火之力,有覆沧海之威,但却只是硬撑着四周的天理周流,让天不至于崩塌下来。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表现了。
他们的战斗根本没有什么表象而言,也看不出有多大的威势,用言语难以描述他们的神通,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在天下。
真的用肉眼看的话,除了少数光效和身中神出现的压力之外,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战斗,反而更像是天外闲聊。
“当心,不要小瞧了他,先前罗浮那事的时候,他就以一敌二过,确实善于斗战。”为首的那位至人提醒到。
当初祝凤丹以一敌二,一路打到天外天,确确实实是击败了两位追杀而来的至人,不过并未杀死,可见其实力就算是强,也强的有限。
现在自己等人,可是有四个三品。
再怎么有战斗才情,毕竟也只是巫觋而已,只要注意对方的盘外招就好。
巫觋并不擅长正面对峙,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想来当初此人也是用了什么诡计,这才以一敌二成功。
听到了为首的至人的话,剩下三人自然也收敛起轻慢之心,转而全力施压。
滚滚大道,一重又一重的压下。
天上那些繁复的花纹越来越厚重,越来越复杂。
那些花纹,是一重又一重的大道。
不是什么术式,不是什么法门。
那些太过于浅薄了。
对于至人而言,战斗的武器只有一个,那就是独属于自己的‘道’。
也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这就像是玩游戏一样。
不管你怎么玩,玩的技术有多好,你永远玩不过游戏开发者和运营商。
因为自始至终,你都是在他们的框架中玩。
除非,你突破游戏,进入到代码层面,自己破解掉游戏,直接修改掉对方的代码。
对于现实世界而言,‘道’就是世界的代码,是世界运行的准则。
那一重又一重的道韵压下,就是在修改这一方天地的规则,将两位大巫纳入属于自己的道则之中,让他们变成这场游戏中的‘角色’。
只要你无法突破,那么你就永远身陷令吾,永远处于被动。
只要在对方的道则覆盖下,那么就连现实都可以被任意修改,胜利也就无从说起了。
那一重一重的花纹,就是覆压天际的道韵,在它的笼罩之下,这片天地已经成为了至人的牢笼,他们可以在这里轻易篡改现实。
重塑空间,无中生有,颠倒生死,不过一言决之。
至人者,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十六个字,没有半个字是假的,都是切真切实的描述。
只要让至人的道则覆盖完毕,他就是天。
不对,连天都不如他。
现实任由他的心意而动,天地也要被他所操纵。
本来这种程度的覆盖,其实是瞬息之间就可以完成了,更别说此刻有三个至人联手,还有一位道门地仙从旁辅助。
之所以还没有彻底降下,只是因为云方在干扰他们,
云方在一旁全力抵抗,他方才释放的身中神,此刻身形愈发高大,已经身长亿万里,宛若神人撑天。
六个巨人站在云方的身边,脚踏实地,双手向上,撑起压下来的苍穹。
实际上就是以自己的人身小天地支撑,将对方逐渐降下的道则顶住。
这对他来说压力也不小,所以擦了把汗,看向一边正在准备的祝凤丹:“祝老三……”
祝公子回头,低笑一声:“云老头,你是上次洞府被砸石头没砸够是吧?下次我在你炼药的时候关你家气源你信不信?”
云方汗颜,无奈一笑,只得换了个称呼:“凤丹啊,准备好了吗?”
没办法,这祝老三是真敢干这种没品的事。
“那个地仙有点麻烦,不过剩下三个……土鸡瓦狗而已。”祝凤丹笑了笑,完全不以为意。
三品?
这几个废物,真以为自己是三品了?
他们的三品,是虚假的,是借用官位的力量。
真正的三品的东西是官位,是唐国以‘人道规矩’凝聚出来的神妙道则,和这帮废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把官位当做自己的实力,还试图耀武扬威……
傻子。
你家尚书令的手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为什么派四个人过来,并且严厉声明唐国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架的,心里没点数吗?
祝凤丹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李启。
不错。
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大祭却依然没有中断。
这徒弟真争气,听说还坑杀了一个七品,真有自己的风范。
不愧是他徒弟,虽然没怎么教过,但肯定也有自己五成功劳。
徒弟都这么争气,那当师父的也不能窝囊了。
这几个傻子,刚刚差点要了徒弟的命。
那就三命偿半命吧。
努努力,争取一下。
——————————
天穹不断变色,但始终没有半点余波泄露下来。
一直到天色将暗,大祭结束。
李启眼睛都没睁,吐出一口污血,往后面一倒,倒在了沉水碧的怀里。
沉水碧早就赶到了,一直在他身后。
“啊……沉姑娘,真是多亏你啊……”李启脑袋蹭了蹭。
其实没想蹭的。
但是没忍住。
就在之前,大祭之时,他差点就没坚持住,还好沉水碧及时赶到,为他疗伤,帮他缓解了刚刚大祭被扰乱带来的伤势,这才撑了下来。
不过,蹭了两下,李启却发现,沉水碧在发抖?
气得发抖?
不对吧?
怎么回事?
想着这些,李启睁开眼睛。
然后就看见了两颗人头摆在自己面前,和自己面面相觑。
他和兔子一样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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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这未免……
李启面前摆着两个人头,吓得他一哆嗦。
不是被人头吓到,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见过无数死人,能在战场上谈笑自若的人了,不至于害怕尸体。
而是……这头颅上的威压。
哪怕是死了,也让李启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就好像是站在地面, 面对着一颗正在往下坠落的星球。
若是站在那里,很快就会被天地大冲撞所湮灭。
好在,只是感觉……
而且,讲道理,其实这种感觉也是有极限的。
李启不入品的时候面对六品妖王,九品的时候直面五品绿山神, 就在刚才,主持大祭的时候,亲眼见证了三品交战。
说实话, 他都快习惯了……
人也是会麻木的,这种感觉再怎么刺激,多来几次也就那样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祝凤丹突然说话了。
他一脸抱歉的蹲了下来,拍了拍李启的肩膀:“对不住啊徒弟,说好的拧三个头送你,但对面反抗太激烈,那个地仙也不是吃素的,还是让他救走了一个,算师父欠你一个, 我以后找时间给你补上。”
这话听的李启冷汗直冒, 饶是他已经算是胆大包天, 听见这话也忍不住肝胆惊惧。
您老别,还是省省吧。
他连忙从瑟瑟发抖的沉水碧怀里站起, 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一样了。
身体中,好像是有一整个广阳州?
人身小天地急剧扩张, 已经和整个广阳州一样大了。
山脉水脉齐聚,山神水神已经自然诞生。
元神统筹之下,来自大祭的力量已经将日月天神和山水地只都已经构筑完整。
身中神完备。
八品,已成。
而且……
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的清晰,他已经冥冥中触碰到了七品的道路。
身中神已经完满,下一步……是逐渐构筑自己人身小天地?
人身小天地,除了神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事物。
完善这些,构筑出一个和现实里一样的广阳州,然后七品即成。
本来还会有种种难点,譬如要和现实里建立联系,要收集万气,然后借助气和人身小天地在现实之中的投射,一点点完备自己的人身小天地等等等等。
正常情况下,虽然没有瓶颈一说,但花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来完成这些水磨工夫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现在,一步直接走齐了。
七品的道路已经夯实,所有的框架都已经搭好, 只等他去填充完毕,即可直升七品,中间没有半点阻碍。
用禅智和尚来举例,他想要从七品晋升到六品,需要搭出一座七级浮屠,之前几层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光是李启知道的第五层浮屠,禅智和尚用的办法就是收集数万户人家因果,然后拼凑出第五层的框架,再慢慢去填充。
这只是第五层而已,整个七级浮屠,每一层用的方法都不一样。
本来李启应该也要经历这样漫长的过程,但现在直接一步到位,所有的前期准备都已经完成,他不止是跨越到了八品,就连七品的道路都已没有了阻碍,缺少的只是积累而已。
不过,他只是稍稍体会了一下,马上拱手躬身:“老师……”
“欸,放轻松点,那么拘谨做什么,你师父我就从来不不拘泥于俗礼。”祝凤丹一脸灿烂,轻轻一拍,李启不得已被迫就站直了身体,腰也弯不下去了。
李启无奈,只得点头,然后直着腰对另一位老者行礼:“见过前辈,感谢前辈和老师这次及时出手,救下我等。”
说话的时候,李启也在观察四周。
沉水碧缩在李启后面,埋头缩首,不敢说话。
很显然,她没有李启这么大的心脏。
或者说……她比李启懂的多。
懂得越多,就越害怕。
眼前这两个人,每一个都不弱于娘娘,那位大祝甚至比娘娘还要强。
身为曾经的五品,她比李启更能认识到这样的恐怖。
兔子本来就胆小,刚刚因为抱着李启所以没地方躲,只能硬抗,现在李启站了起来,她就顺势藏在了李启身后。
好在不管是祝凤丹还是云方,都没有主动去找她。
没必要,看这样子就知道和她交流多半没什么用处,不如来看看引发这次冲突的‘祸首’。
云方打量着李启。
体态匀称,目露精光,神采四溢,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小伙子。
而且,看他做的事情……
不错,不错。
智勇双全,有自知之明,做事果决又机敏,悟性也不差,为人厚实,做事公正,人情处理得当,虽然没什么战斗才情,但巫觋们本来也不怎么在乎这个。
人哪有完人的?战斗才情这种事交给武夫蛮子们去锻炼就行了,和巫觋无关。
这样的好孩子,唉,怎么就跟了祝凤丹。
“喂,云老头,你在想什么?”祝凤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面色不善的盯着云方。
“咳咳,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孩子,真不错啊。”云方干咳一声,如此说道。
祝凤丹闻言,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那是自然,我选的人还能有错?”
得意完,他便催促李启:“来,徒弟,收起来吧,说是你的礼物,就是你的礼物。”
李启懵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等等,老师这是让自己,收地上的人头?
看见李启愣住了,祝公子则主动说道:“这些东西还算是值点钱,虽然比不上真正的三品,其本质只有五品,但也勉强沾上了些官位的道韵,以后估计用得上,收起来吧,你应该是有芥子袋的,随便放着就好。”
“呃……呃,那,多谢老师。”李启尬笑一声,收了起来。
虽然收人头有些膈应,不过老师都说‘值点钱’。
对他来说都值点钱了,那对自己来说估计上半辈子所有钱加起来都买不到这东西的一根头发。
这么一想,李启心中的膈应就消失了,忙不迭的收了起来。
“我还欠你一个,以后有机会补给你。”祝凤丹倒是豪爽,看见李启收下后,露出了笑容,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倒是李启,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祭坛之上,一切似乎都是正常的。
但是在祭坛之外,外面的人……怎么都不会动?连风吹过的叶子都停了下来。
云方注意到了李启的表情,这位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则解释道:“此处空间已被我的人身小天地囊括其中,我调节了宙光流速,这样就不会被外界干扰了。”
李启闻言,吓了一跳。
调节时间流速?这也能办到吗?
倒是祝凤丹似乎很不满云方这时候扯什么修为之类的事情,所以马上改变了话题:“好了,云老头,不要搞的这么拘谨,对了,那边那只兔子,你要喝点什么?徒弟你呢?”
“茶就好,沉姑娘的话,她喜欢酸梅露。”李启则立马答道。
“口味真奇怪……算了,随便了。”祝凤丹一挥手,却见四周场景陡变,李启发现自己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沉水碧也在自己旁边。
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张桌子,摆着茶,糕点,还有酸梅露。
在桌子的对面,就是祝凤丹和云方,他们两个手上也多了一封卷轴。
沉水碧紧张的抓住李启的袖子,不敢直视二人。
李启知道,这是寒暄完了,要说正事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端起茶喝了一口。
一股氤氲之气直接从他腹中荡开。
身躯凝实,神魂透彻,一切暗伤尽数消弭,刚刚大祭反噬的伤势直接痊愈,甚至就连人身小天地的品质都略微提升了一点点……
这,这是茶?
神药啊这玩意儿!
李启舒服的眯起眼睛,不过马上醒悟过来,马上恢复正襟危坐的姿态。
云方见状,慈祥的笑了笑:“很不错吧,你师父从蓬来偷挖出来的,为了三株蓬来仙山的仙茶树,当初好几位地仙追了出来,追了他二十年,最后还是巫神出面才摆平此事,不过好在之后巫神山就有这种茶叶卖了,就是价格有些不菲。”
李启埋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没听见这话。
“咳咳,好了,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祝凤丹板起脸,打断了似乎还想继续说的云方:“说正事。”
“徒弟,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祝凤丹拿着那一封卷轴,对李启问道。
“不知,难道是因为有人要袭击我?”李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的同时猜测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从李启的视角看来,就是他举行大祭,举行到一半,突然就有几个三品杀出来。
再突然,就是老师突然冒出来,然后砍了两个头下来给自己。
事情就这么简单。
背后的缘由,他一概不知,也无从得知。
不过,他心中也有感觉,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
自己算哪门子人物?
让三品来追杀自己,自己也配?
所以,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意外波及的,不过老师还是很靠谱,虽然面对七品和五品的时候没有出手,但好悬这时候还是护住了自己。
这时候,却听见祝公子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还得是从那只兔子说起,对了,你和我说说你的心路历程,来,你给我说话来,你是怎么想到把辰极金丹法送人的?”
祝凤丹指着沉水碧,似乎很是不解。
兔子低头,瑟瑟发抖。
还是李启马上起身:“老师莫怪,沉姑娘是担心我无法完成大祭,于是主动前来帮我,只是许多资料和书籍都是巫神山典籍,不可对外示人,她便以此为交换,只是为帮上我的忙,交换一事也是弟子自作主张,但不知……此事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他心中疑惑,这件事看起来应该是自己等人占了便宜才对,为何会惹的几位三品出面?是辰极金丹法有什么问题?
云方这时候却说话了。
这位老者面目慈祥,语气柔和:“忌讳倒是有,只是也怪我们,没有提前告诉你,现在我就和你……”
只是,祝凤丹突然插话:“老头你可别乱说话,有什么忌讳?难道我徒弟连一些三品典籍也做不得主?别说换了,就是白送又能如何?”
云方见状,只得无奈笑笑,然后换了个说辞:“好好好,确实是没什么忌讳的,本来你做主换这些是没什么问题,我还是和你具体说说情况。”
“这件事,得从日月真铅鼎开始说起。”
兔子悚然,本来一直缩头缩脑沉默的她,突然抬起头说道:“大巫……可需要我退避一二?”
云方看了一眼沉水碧,语气严肃:“不必,此事与你有关,你就在这好好听着。”
祝凤丹一拍桌子:“云老头,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云方默然,接着深呼吸了一口。
三品其实是不需要呼吸的,但他觉得自己非得吸一口气不可。
李启在旁边装看不见。
这位老爷子……慈祥的表情都快变狰狞了。
不会打起来吧?
要不是怕被打死在这里,李启都想站起来和祝公子说一句“老师您少说两句……”。
等等,老师是不是会读心?
一念及此,李启马上低头装死,心中默念一二三四五。
好在云方的涵养够好,也没计较这件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他便继续往下说道:“这要从日月真铅鼎隐藏的事情有关。”
说着,云方便开始为李启讲解为何会有人来他面前。
法宝其实也是可以诞生意志的,实际上,很多法宝已经和修士完全相同。
他们也可以自主修行,自主晋升。
这些法宝虽然跟脚各自不同,但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某种另类的修行者。
只要达到四品以上,法宝就基本上和正常的修行者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修行方式不一样而已,法宝成道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甚至,修行者沦为活体法宝架子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一把魔剑控制着修行者杀来杀去,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多,这和人拿剑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倒过来了而已。
日月真铅鼎,就是这样的存在,只是他并非什么魔剑之流,而是正统道门的二品。
罗浮娘娘,则是他的道侣。
“日月真铅鼎,里面藏着晋升一品的契机。”云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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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敲定旅程
是的,罗浮娘娘实际上和日月真铅鼎是道侣……
想来也是。
罗浮山乃是道门十大洞天之一,罗浮娘娘不过是三品而已,根本没有资格承载这个名头。
真正支撑罗浮山的,其实是日月真铅鼎。
而且,日月真铅鼎的道途并非断绝,他依然有晋升一品的希望, 虽然只是几乎看不到的零星一线。
当然,到了这个地步,每前进半步都是死中求活,这一线希望,已经超越了近乎九成的二品。
而他的晋升契机所在,就是日月行路。
太阴太阳在天空中运行,自有其道路所在,这条道路, 就是日月真铅鼎的大道契机。
然而, 日月行路不可被人所涉。
在日月真铅鼎被其他人推算出他的大道契机之后,仅仅只过了一刻钟,就有大能出手,覆灭了罗浮山。
日月真铅鼎和罗浮娘娘双双重伤,罗浮娘娘的神魂被护在鼎中,鼎的意志也几乎被完全磨灭,但却没死。
想要彻底磨灭一位二品,没那么简单。
他在意志消磨之前主动陷入了沉睡,以法宝之身护持住了罗浮娘娘,让外界难以侵入。
想要唤醒他, 就需要通过辰极金丹法的共鸣,唤醒在鼎中的罗浮。
之后,罗浮会有办法启动日月真铅鼎。
听到这里,李启皱眉:“那唐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唤醒他?”
“现在, 我们马上去巫神山, 不对,都不用我们去,阳凝,还有其他罗浮山的剩下的活人,应该都可以做到才对!”
李启想不明白,若是真是因为这个,那巫神山应该早就可以唤醒对方了。
干嘛拖到现在?
不过,云方却摇了摇头,解释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难道你觉得,罗浮和日月真铅鼎,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此话一出,李启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向来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多说什么,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心中马上就冒出了整个事件的全貌。
唐国不想让日月真铅鼎苏醒……
难道巫神山就想吗?
巫神山现在的打算,恐怕是花费一段时间,逐渐累积人情和别的东西,一直到罗浮娘娘不管从物质上还是人情上都欠上一笔大债。
欠到她不得不还,以至于彻底绑上巫神山的战车。
这说起来有些不太厚道, 但说白了就是‘挟恩图报’。
李启突然意识到, 沉水碧在自己身边……难道也是这计划的一部分?
但这是盘外招,而且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此之前,巫神山和唐国的默契应该就是,双方都不去唤醒日月真铅鼎,就让他这么睡着。
这样一来,在双方的默契下,对于日月真铅鼎的争夺才能放在谈判桌上。
两个天下顶尖势力的事情,一定要在谈判桌上解决。
大家或许都可以使点盘外招,但不管是什么招数,最终的目的都是在谈判桌上解决。
如果有人掀桌,那事情就不止是日月真铅鼎的事情了。
而是巫神山和唐国的正面冲突。
那绝对是一场对双方都难以承受的浩劫,除非有一方选择主动退让。
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能退让吗?
不可能的。
所以,事情必须放在谈判桌上解决,这是必须。
本来双方都很有默契的。
这就像是,面对一件有争议的事情,大家都承诺:“你不动,我也不动,我们先商量好了再动。”
甚至,达成这个协议的,很有可能不止巫神山和唐国。
就李启所知的,当初争夺罗浮娘娘和日月真铅鼎的,可还有妖族呢……那两只妖王说了,大圣们也有吩咐……
在大家达成协议之后,突然之间,巫神山的一位公子,直接拿到了辰极金丹法。
你让大家怎么想?
你是无意的?
好吧,你可能是无意的,但谁敢信呢?
日月通路事关重大,没人会信,甚至很有可能有些人故意不信,他们就是想要打起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
李启无意间,打破了各方势力默契的平衡。
现在要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去掉李启的记忆,或者干脆杀了他本人,证明巫神山心中没有鬼,确确实实是个意外。
如果只是普通人,那估计会这么处理。
可李启是巫神山嫡系,为了安外人的心,杀了自己家的小孩,那让其他家人怎么想?
所以也不能杀李启。
抹掉记忆呢?
开玩笑,抹掉记忆那不是直接断掉李启的道途?
消除记忆可是会在神魂上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对低阶修士没什么影响,但日后成就大巫之时,等于提前自斩一刀,难度会提升千倍万倍。
这就是先前战斗的来源。
唐国派人前来,准备和巫神山谈谈。
但在察觉到李启的存在之后,马上就放弃谈判,准备直接消除掉后患。
所以祝凤丹暴怒出手,杀了这些唐国人。
李启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云方会苦笑。
祝凤丹为了保住李启,杀了两个唐国的三品大员。
这几乎就等于是两边宣战了。
自己这老师真是……乱来。
李启这边脑子里瞬间过了一堆东西,一想到背后的牵扯,他就冷汗涔涔。
这下连他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矛盾已经彻底激发。
大家都怀疑巫神山不守规矩,巫神山不但不自证,反而把跑过来商量的唐国人杀了。
虽然是唐国人先动的手……
不过这样也洗不干净了。
这要怎么办?
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的老师,潇洒的干掉了两个唐国三品大员,那之后的事情怎么处理?
自己这师徒俩……好像给巫神山找了大麻烦啊。
就连沉水碧都听愣住了。
兔子听见了云方那句话之后,饶是她不擅长人情世故,也能听得出背后的意味。
巫神山并不是罗浮娘娘的靠山。
罗浮娘娘苏醒之后投靠哪边,还两说呢。
不止一个势力盯着日月真铅鼎,而唤醒日月真铅鼎的关键就在娘娘身上。
沉水碧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
而娘娘尚在沉睡,不可能站队。
自己给李启辰极金丹法……就是在帮娘娘站队。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东西会牵扯这么大。
为什么会没有人告诉她?
就算巫神山的人不告诉她,那么阳凝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
牵扯如此之大的事情,不可能会忘掉他,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一念及此,沉水碧马上说道:“此事绝无那么简单,大巫还请……”
祝凤丹不等她说完就翻了个白眼:“废话,我当然知道没那么简单,到底是怎么样肯定还会追查,但不妨碍现在做出处理。”
沉水碧闻言,只能低头,小声问道:“那……大巫准备作何处理?”
祝凤丹点点头:“好说,他们不是不放心吗?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放心,不过这需要徒弟你配合一波。”
云方惊愕:“等等,你又有什么办法了?为何我不知道?你怎么没和我商量?”
但祝凤丹却根本没回复这位老者,而是直接对李启说道:“去唐国怎么样?太学院里有你一个位置,带着你这只兔子,去太学院进修几年,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一切自解,这样没人能杀你,也没人敢抹消你的记忆。”
“他们不是不放心吗?那你主动去长安,足可安天下人的心,以唐国之性情绝不会动你半分,自诩王者之人,这些气魄还是有的,而且,去太学院,也正合你意吧。”祝凤丹笑着看向李启。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说出来的瞬间,李启怦然心动。
去……唐国太学院。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首先,这可以让众多势力安心,自己和沉水碧带着辰极金丹法前往唐国,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没有外传,在唐国境内也难以外传,大家都可以放心,巫神山确实没有擅自去动日月真铅鼎。
其次,虽然这有种去做人质的感觉……但实际上,这正是李启所愿。
他修行之初,所看见的,便是人道的县城。
那一刻,他看见了万气聚集,直冲云霄的盛景。
之后,他修行的一大动力,便是去见证这无尽世界中的其他道途。
而现在,还有什么机会比这更好呢?
但云方却不放心,他皱眉说道:“不可,这太冒险了,你就这么信任唐国那帮人?万一他们心怀不轨,连救都没得救。”
祝凤丹点点头:“那是自然,所以我会让太学院祭酒亲自下函来邀请李启前去,以正规途径,在全天下众目睽睽之中,送他进入长安‘留学’。”
“虽然实际上是为了安众人心,但他实际上却是我巫神山前往唐国的使者,云老头,你不会忘了吧?你是宗人,李启可是祝人。”
“沟通四方,立盟定誓,本就是祝人的职责,这对他来说,也是一次机遇,唐国绝对不会对他人使者下手,李启也能背负巫神山任务前去行走。”
古代诸国结盟,本就需要祝人在一旁作为中立监督。
完成盟约,也是祝人的职责。
所以在上古时期,中原尚未大一统的时间点,那时候的中原诸国,最强者一般都会让祝人立盟,让自己成为‘盟主’。
昔日的中原曾经诞生过五位这样的盟主,被称为五霸。
“如此一来,他去上几年学,当几年使臣,我们这边将猫腻查出,此事可解。”
云方却有些急躁:“可你别忘了,你刚刚才杀了别人!你徒弟现在去唐国,必然被针对,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若是被当众折辱,坏了道心……”
祝凤丹却不以为意:“徒弟,你怕吗?”
李启立刻起身拱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即可。”
祝凤丹也马上鼓掌而起:“你看,一个九品就敢坑杀七品的人,领受使命,前往他国,如何不敢?我祝凤丹的徒弟,又岂是瞻前顾后唯唯诺诺之人?”
他豪迈的说道:“不过唐国太学院而已,如何去不得!?”
“他今日不过八品而已!”云方还想说什么。
祝凤丹没好气的说道:“啰嗦,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我自会上禀巫神,调遣人手,为他组成使节团,以他为首,绝不会坠了巫神山名头!”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云方也一时无言,最后叹了口气,无可反驳。
祝凤丹每次都这样乱来,也着实拿他没什么办法。
不过,总而言之,祝凤丹甚至都没征求其他人的意见,此事就这么敲定了。
祝凤丹还是和以往一样,事情敲定,转身就走,连个告别都没有。
说好听点,这叫雷厉风行
说难听点,这叫拍拍屁股就走人……
李启也很无奈。
不过还好,最起码这个老师心里还有自己。
但是……老师走了,另一位大巫却没有走。
按照老师的说法,这位是‘宗人’?
巫觋之中,道脉无穷,有五官,有巫蛊,有鬼巫等等等等。
但能够被称为正统巫觋的,也就三个道脉。
祝,卜,宗。
宗,掌建邦之礼。
祝人一般都是姿容焕发,帅气明亮的形象,负责行走四方,主要职责是沟通与见证。
卜人则大多负责居家,基本上都是神棍,缩在家里默默布局,以占卜和智慧来为其他人做辅助。
而宗人则负责更具体的事情,某件事的具体实施,各类物资的分配,也就是掌权与干实事的。
祝人主外,宗人主内,卜人则作为智力顾问协助两方事务。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分工。
面对这位还没有走的大宗,李启表现的极为恭敬,拉着沉水碧站了起来:“前辈还有何事是我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既然对方留下来,那肯定是还有事,这种时候就得用上说话的艺术了。
问对方留下来干嘛,可能会被打。
问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那就显得诚恳了。
不过,听见李启的问话,云方却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对方站起来的姿态。
英姿挺特,艺业超时,勤恤民隐,器宇昂然,但又不死板,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也显得很是可爱。
有这些小九九,还有那种激情,这才是少年人啊……
真是个好孩子。
只是稍微一打量,他就露出了老人常见的慈祥笑容:“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对了,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愿意拿出三品秘录和功法来交换,肯定相互之间极为信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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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心魔
这个问题让场面尬住了一时,原本嘴皮子利索的李启一时讷讷,难以言语。
倒是沉水碧这时候反应较快,马上说道:“大巫……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口一问,不用在意。”云方笑笑:“月精你且退下,我想和李启单独说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 不过也没什么办法,沉水碧行了一礼,然后后退离开,退下祭坛。
就在她退下祭坛的瞬间,李启和云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正在外面观看大祭的王柏烟愕然,有些奇怪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沉水碧:“沉姑娘?你这是?瞬移?这是什么神通?”
在他的视角里, 沉水碧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 李启呢?
刚刚还在祭坛上的,怎么不见了?
“别问。”沉水碧回头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她要去收拾行李了。
广阳应该是马上就要走了。
不过……这次是去唐国吗?
还有,辰极金丹法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蹊跷。
这么重大的事情,没人通知自己?
怎么可能的……
众多事情萦绕在沉水碧的心头,让以往呆呆的兔子都面露愁容,不知所措。
而且,还有……
那位大巫。
问她和李启是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
自己会变成,巫神山胁迫娘娘站队的……筹码?
——————————
沉水碧那边满心疑惑,李启却也不差多少。
他发现自己和云方来到了一座高山处。
雾霭霭,风簌簌。
高崖峭壁,怪壑奇峰。
有凤齐鸣, 孤鸾独舞。
豹隐深山, 虎来峻岭。
瑶草奇花, 青松翠柏。
仙桃红艳, 修竹绿森。
一片云霞连树荫,两条涧水落藤根,千山高耸擎天柱,万壑横冲大地痕。
山势嵯峨, 极高极险,他不知怎么得,突然就站在了这山巅。
他和云方就站在这里。
这里……是这位前辈的人身小天地?
这么浓厚的能量。
无数种气,品质都比外界高出不知道多少倍,这里哪怕随意一点点,都远超外界精炼的气。
光是脚下这座山,其地气就呈现出纯正的暗金色,光是一缕,在外界就足够一位九品山神以此为道基,在晋升八品的路上打下极其坚实的基础。
而这样的气,到处都是。
李启还在观察四周,倏忽之间,却又见山顶突然涌起一股气来。
非烟非雾,似云似霞,非烟非雾,氤氤氲氲布晴空。
霭霭腾腾弥碧落,焰焰白炎绕团团, 凌霄彻汉, 冲日遮天, 皎洁无比, 宛若虹霓,端的这一道白气,仔细看来,团团簇簇在半空中。
只是,李启才刚刚看见,这团气却突然不受控制的直接涌入了他的身体里。
然而,没有任何感觉……
李启连忙反应过来,对云方行礼问道:“前辈,这是……?”
云方找了一块平缓的石头坐下,这位老人和蔼的说道:“你此去唐国,必然凶险万分,但既是你心中所愿,又是此刻大局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也不能阻你。”
“只是,我心中又有些忧虑,怕你遭人忌害,所以在你身上施了些术法。”
“那道气有藏匿之效,修为低于我者,便查探不出你的修为,也无法以任何方法定位你,还能够遮蔽你的因果,如此一来,你在唐国就算是有些保障了,只要不去触碰律法,那么应当无碍。”
李启听完,心中恍然,但同时又冒出来了更多的疑问。
对方如此上心,他自然心中感动,并且将恩情铭记在心,但为何这位老者会如此主动?自己和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倒不担心对方会害自己,毕竟同为巫神山的人,这位老者堂堂三品,不至于。
只是这种突如而来的善意,虽不反感,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似乎是看出了李启心中的疑惑,云方笑着说道:“那道云气你且收好,还有些其他的妙用,后续你自己好好研究,我带你来这里,主要是让你看一个地方,顺便给你提个醒。”
“长者之言,洗耳恭听,不敢忘之。”李启马上躬身回答。
让对方专门来给自己提醒的事情,想来肯定是大事。
“你且跟我来。”云方站起身,对李启说道。
李启马上礼仪周正的跟在对方身后,一言不发,静静跟着云方前进。
云方走到山崖边上,却见一只巨大的白鹤从远处飞来,悬在他的脚边。
这白鹤,顶朱翼素,吭圆趾纤,瘦头露眼,丰毛疏肉,凤翼龟背,燕膺鳖腹,一看便知,这是一只胎化的仙禽。
光是这只鸟,就是六品。
李启跟着云方踩上白鹤的后背。
白鹤便高鸣一声,鸣九皋而彻天,随即飞出,薄云霄而高啄,在祥云群山中穿行,一派仙家气度。
倒不像是巫宗,更像是道门的仙人了。
巫宗更应该像是那种庄重森严的形象,毕竟掌管建邦之礼,排列各方尊卑,是相当严肃而且有威严的事情。
不过李启也不知对方的人身小天地为何会是这个样子,他也不敢问,只是在后面打量着四周。
只是,仙山飞尽,祥云看遍,在飞过某一条线的时候,天突然变了。
暗沉沉一片天穹,雷鼓霜钟,充满了压抑的氛围。
鹏云风犹黑,龙光电又驱,山丑穷陋地,孽水生恶虫。
不过只是飞过了某一条线,就好像改天换地了一样,四周的场景完全变了,变的压抑绝望,恶虫蚊蝇滋生,祥云变黑云,仙山变穷山,清泉变恶水。
原本的山中瑞兽,也尽数匿踪,只剩下些许藏头露尾的狡兽。
李启愕然,情不自禁开口道:“五浊迷心,三途错足,这是道心崩塌后的景象,为何会在这里?前辈你?”
这位老者,看起来道心并无不妥,怎么会在他的人身小天地中有这么一块区域?
云方站在鹤背上,摇了摇头:“这块人身小天地,不是我的。”
“那为何?”李启惊讶,这里分明就是仍然是在对方的人身小天地里,怎么会说不是他的?
但他还没继续发问,就看见仙鹤骤然加速。
虽然加速了,但四周却依然平稳,好像是在平地一般,半点都不颠簸,也没有加速度,甚至惯性都感觉不到,风也全被挡在了外面。
加速不过两三秒钟,仙鹤就停在了地上。
李启跟着云方走了下来,就看见了一座阵势。
五方山岳,按照四极中央的排布矗立在此。
山岳连携,构成五岳镇压之态。
这哪里是山,分明就是一座牢笼!而且是极上等的牢笼!
“五岳镇山,亥地六阴,雨雪载途,土至此而不暖,金至此而生寒,节满即谢,万物形衰,如人之气衰,这……这分明是大死之地的景象,这是在用死地镇压什么……”
“心魔?这是前辈你的心魔?为何会带我来这里!?”李启观看了四周的阵势,思索片刻便认出了这种布置的用处。
云方却摇头说道:“这不是我的心魔,不过能认出心魔,你对魔头的了解很深嘛。”
李启连忙说道:“小子前些天与魔头打交道打的有些多……自然——”
说道‘自然’这两个字的时候,李启说不下去了。
他表情骇然,心跳加剧,血液瞬间涌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是啊,前些日子,他一直在与各类魔头接触,并且试图找到克服一百零八魔头的方法,而且他还找到了,并以此为筹码和禅智和尚玩了一手反杀。
在接触魔头的过程中,他甚至还找到了一缕天魔道韵。
那时候他冒险使用了天魔道韵弄死了禅智。
此后,他决定将天魔道韵雪藏,然后回去告诉老师,问问他们要怎么处理。
可一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件事。
李启不是会忘事的人。
但他就是把天魔道韵忘了。
大祭的筹备阶段,他是完全忘记,甚至都没告诉乐牙前辈,让他回禀巫神山找办法。
甚至就连老师到了之后,他都没想起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恢复关于天魔道韵的记忆的呢?
好像是……刚刚被大巫的气所覆盖之后,才开始逐渐将尘封的记忆解开,但还是有些懵懂,一时之间没有印象。
一直到现在,想到心魔的时候,他才突然回忆起来。
原来,其实自己是很熟悉魔念的,并且还掌握着一缕天魔道韵。
一念及此,李启汗都下来了。
不知不觉间,天魔道韵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如果不是这位大巫提醒自己,结局会是怎样?
云方看见李启这样,知道他明白了。
于是笑了笑:“想起来了?”
他是可以直接听到别人的心声,但出于自谨和对他人的尊重,一般来说他不会这样做,所以他还是开口问了李启。
李启擦了擦汗,抬头,说道:“多谢前辈救护之恩,希望之后也能通知一下我的老师。”
“那是肯定的,不过关于这道韵的来历,你与我说来。”云方点点头。
对方都如此问了,李启当然不敢有任何隐瞒,当即事无巨细,半点没有遗漏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一直从禅智和尚那时候说起,直到说道最后他借用天魔道韵的力量弄死了禅智和尚。
一直讲述了整整两刻钟。
最后,他展示了一下天魔道韵,然后说道:“我上次用完之后,此后竟一直把这东西忘了,想来这背后肯定有什么问题,前辈可否为小子解惑?”
倒是云方,盯着那天魔道韵,来回观看。
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那一缕道韵。
李启顿时感觉到眼前一花。
就像是……身体里有一根骨头被抽走了。
他直接趴在了地上,浑身使不上劲。
云方倒是没管他,任由李启趴着。
他只是抓着那一缕道韵,思索着说道:“这东西……不是天魔道韵,欲界天魔我也打过交道,他们的道韵不是这个模样。”
“不对,这东西,甚至不是魔道产物,没有那种特殊的魔气,你确定是突然之间拿到的,然后你还亲眼目睹了天魔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圆球?”云方问道。
李启马上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气喘吁吁的答道:“的确如此,小子言语没有半点夸张之处,我为了骗过禅智和尚,主动被魔念沾染,那时候便接触到了自称天魔的存在,并且他还塞了这一缕道韵给我。”
云方捻着那一缕道韵,微微点头:“呵,有意思,这道韵我就摘走了,之后我会请卜人专门占卜此物的来历,我是宗人,虽然略懂一二,但毕竟不擅长,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多谢前辈!”李启弯腰躬身,表示感谢。
“不必,让你来这里,也有我一份私心,这道韵不过是顺手而已。”云方笑笑:“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那我们便进去吧。”
李启不解,魔念竟然不是对方邀请自己的原因?
那么这一片心魔……
不是对方为了提醒自己设置的。
而是真的。
云方前辈,真的有这么一片心魔。
一位大巫的心魔……
李启想了想就感觉发抖。
不过,对方都邀请自己了,那也不能不去。
所以他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对方进去。
走入这片镇山之中,李启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深沉的魔念。
很难形容,但就像是……活着一样。
似乎能够隐隐察觉到这些魔念正在他耳畔喃喃低语。
但这不是大巫的魔念。
“这些魔念的水平……是七品?”李启疑惑的看向四周。
禅智和尚也是七品,所以他对七品的魔念有一些研究,一眼便看出了这些魔念的实际品级。
如果真是大巫的魔念,那他应该已经死了。
“没错,是七品。”云方颔首:“这不是我的魔念,是我的弟子。”
李启听出了言外之意。
这不是心魔,这是……弟子?
云方继续往下说道:“我的弟子道心崩溃,死无葬身,神魂灭尽,我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就在心中种植了这么一缕心魔。”
“我将我对他的所有回忆封存在这里,借此从时间长河里捞出他与我的因果,将他种在了我的心中,化成了我的心魔。”
“这样一来,他就在我的心中重生了,我心魔不灭,他便不死,只不过他也就永远成了我的心魔,成了我道途的阻碍。”
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事。
李启却马上意识到这是何等伟力。
让一个已经神魂尽灭的人……在自己的心中重生?
这也能办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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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离开广阳前的那些事
把自己对那人的回忆种植成心魔,那人便成了自己的心魔。
于是,那人在自己的心中重生了。
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但对于大巫而言,这似乎又是这么顺理成章。
他们就应该如此强大才对。
就在李启惊讶的时候,云方却站定在原地,指了指里面被五岳镇山所封住的心魔。
然后,他对李启说道:“你去见见他吧, 或许能让你对‘魔’的概念有些了解,对你以后的道途,应该也有帮助。”
“多谢前辈。”李启真心实意的躬身行礼。
对方对自己的照顾可谓是关怀备至了。
老师都没他这么上心。
当然,老师不上心估计是性格原因,他压根不在乎这些。
老实讲……李启觉得老师还是挺喜欢自己的,也很大方, 就是性格有些微恶劣。
而云方前辈就细心的多了, 循循善诱。
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对自己这么上心,还是说, 他只是单纯的老好人,对谁都这样?
不知道。
但留在这里想肯定也想不明白,对方都帮自己解决了天魔魔念的事情,那么接下来应该也有安排。
当然,别拿自己的脑子去揣测大巫,做好自己这边的事情就行了。
自从晋升到八品之后,李启对品级之间的差别已经有了更深的理解。
可以说,八品的李启,打九品的李启。
一个打一百个都不费力。
光是完备的身中神,实力就超越以往几十倍。
之前他只有元神,还不能拿出来对敌。
可现在,五岳山神, 四渎水神, 日月天神,整整十一个不同的身中神, 随时可以呼唤出来,得益于李启的人身小天地框架已经搭好,万气齐备, 他现在哪怕是在八品之中也算是中等强度的了。
和以前压根不是一个水平的。
花费了半年,用尽无数智慧和脑力,以五品支持的资源,举行一次大祭,给他带来的提升就是有这么大。
感受着自己的力量,李启猜测,这或许会是某种锻炼,让自己熟悉现在力量的锻炼。
所以,他提气,做好准备,走入其中。
只是,里面却没有战斗之类的东西。
有的……只是一个残缺的,几乎是人形的东西。
是的,只能说是人形,不能说是人。
四肢全都没了,甚至就连头都缺了半个,左边半边脸带头颅都不翼而飞。
腹部还有个大洞,在里面还能看见蠕动的内脏, 但只有半个肺,胃还是漏的。
李启真的很难承认这个东西是人。
但对方……还活着。
而且,还散发着自己很熟悉的气息。
魔气。
这就是,心魔?那个活着的心魔?
李启小心翼翼走入其中,他也回过神来,对方应该不是来战斗的。
所以,他走过去,先是拱手行礼,对那‘心魔’说道:“在下李启……见过,师兄。”
这个话语,唤醒了那沉睡中的心魔。
他睁开仅剩一只的眼睛,斜着瞥了一眼李启。
“你是?”他用半张嘴开口问道。
很意外,居然吐字相当清晰。
不过李启知道,对方的身躯只不过是表象,所以并不影响他的实际情况。
此人的本质是心魔。
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救不回来那种,所以云方在自己心中种下魔念,让他成为自己的心魔,如此一来,他就在云方的心中重生了。
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只能作为心魔存在,永远待在这里,并且永远没有进步的可能。
非要说的话,他和一段回忆没什么区别。
没有肉身,没有神魂,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段云方的回忆。
只是这段回忆能自己思考而已。
听见对方的问话,李启马上彬彬有礼的回答道:“在下李启……是师兄的同门。”
“啊,巫神山的年轻一辈,是吧?怎么,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他飘了起来:“怎么,是来从我身上吸取教训的?把我当做前车之鉴?”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狂暴起来,开始带上了怒意:
“这里是那个老头的心中,所以你肯定是被他喊来的,还叫我师兄……你是他的徒弟?你是他的新徒弟?!”
他不再管李启,而是对天咆孝道:“你有新徒弟了!老贼!老东西!现在你可以放我去死了吧!”
“现在有人来接替我了,你去这折磨他啊!为什么还不放了我啊!放了我,让我去死啊!老贼,不要装死!我知道你听得见!”
李启见状,忙不迭的上去说道:“师兄,师兄,我不是云方前辈的徒弟,你误会了。”
但那人却对李启怒目相向:“滚!想从我这里观摩魔念,磨炼道心,我告诉你,不可能!滚,给我滚出去!”
这心魔开始疯狂的施展术法,种种精妙法门在他手中展现。
但是就只是精妙而已。
这些法门,在这人身小天地中展现出种种异象。
嘘水兴云,奋手起雾,聚壤成山,刺地成渊。
又口吐五色之气,方广百里,气上连天,气中无数勐兽腾跃而出。
接着又云开雾散,大小江海,丘陵坑坎,荆棘沙砾,铁围,山丘,土石,尽皆催伏。
再有大风起,发屋折木,声响如雷,篱落树木并败折。
只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这些看似声势极大的术法,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效果。
原因也很简单。
这人,只是心魔而已,既无法力,也无肉身,人身小天地都不存在,又怎么可能产生效果呢?就连这些幻象,也是从‘回忆’中来的。
都是此人的回忆,借助心魔的特性而显化出来的幻象。
李启刚刚开始还被吓到了一瞬间,但很快他就通过自己对魔念的了解,察觉到了情况。
这人,实际上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不能战斗,不能离开。
除了依然能思考之外……他在这里就是永恒的囚徒。
“师兄,你,呃……”李启张口,想说什么,但无数幻象涌来,听着对方声嘶力竭的咆孝,他又感觉没什么好说的。
自己理解不了对方。
对方也理解不了自己。
所以他就干脆站在原地,任由无数幻象轰向自己。
幻象淹没了李启,但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他是亲眼目睹过三品战斗的人,甚至可以说,从开始修行之日,他就不断的在被远远超越自己的强者在面前各种晃荡。
不入品的时候面对六品,九品的时候被五品呵斥,甚至还坑杀了一个七品,八品的时候就直视三品战场了。
老实讲,一轮接着一轮,李启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提升到了某种境界。
反正这些心魔幻象是对他一丁点作用都没有。
和大巫身边的威势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了。
等到这轮幻象结束之后,李启才走上前去,很有礼貌的对对方说道:“师兄……能否听我一言?”
至于那心魔——
他看着李启毫发无损的从自己的术法中走了出来,面露苦涩,同时,眼中的绝望和憎恨,也一点点的变成了回忆。
像,太像了。
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八九品的时候,一模一样……
意气风发,天赋绝佳,不管是智慧还是悟性都远超同龄人一大截,好像未来注定要登上高位,注定能够俯瞰人间。
光是眉宇间的那股自信,就让人火大!
只是,越是这样,他的心中就越是怒火愤然。
就是这种人,就是这种人!
看着走过来的李启,这心魔直接爆开了。
连那残缺的人形都没有继续维持,直接爆开,化作了心魔风暴,将李启笼罩。
紧接着,一切消失无踪。
李启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这心魔……
自杀了?
但很快,李启就看见,在这四周,一点一点的魔念再度浮现。
然后,再度聚合成为心魔。
真知道韵完整的目睹了这个过程。
突兀的,李启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不死的力量。
“这是……什么东西?魔念?这就是魔?”李启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对方重生的场景。
他记得,这个东西在禅智和尚的浮屠中也曾经出现过。
那就是这些魔头,实际上是不死的。
禅智和尚不死,那些魔头也不会死,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所以禅智不可能消灭魔头,只能尽可能降服。
在大巫的人身小天地之中,竟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力量。
只是,李启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李启。
他马上意识到了,这就是云方前辈想让自己看见的东西,这就是他带自己来的真正目的!
现在的他,已经八品了。
却见李启突然伸手,四周突然生出九团神气。
五方五行山气,四方四时水气。
然后,这些精气凝练,化作神形。
这是李启的身中神。
山神魁梧,高大威勐,广额阔面,虎体熊腰,身周缠绕藤蔓,浑身上下皆为金石所铸,就像是一个大型石头人,但却散发着赫赫威势,山气氤氲在他们体内,让周围的重力甚至都提升了一点点。
水神阴森,身姿纤细,上身是人,下身却是旋涡,他们立于一大池不断涡卷着的精纯水气之中,没有双足。
这些是最原始的神只。
不是山精水怪所成的山神,而是正常的天地诞生出来的原始神灵,也是太古时期的‘真神’。
真神,并不是现在的神道修者修成的神灵。
二者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而现在,九尊身中神现身,各自立定方位,站定九方。
然后,心魔的重生,被打断了。
不对……不是被打断了,而是被放慢了。
水神以冻水成冰之法减速,山神又在各个关节点压迫心魔。
李启通过山水神只组成阵势,二者形成连携,通过李启对魔头的了解,抓住了其中的关节,阻碍了复活的进程,将心魔的复活速度减缓到了一定程度。
如此一来,整个重生的进程,尽收眼底。
心魔的‘理’,就这么完整展现在他的面前。
李启从芥子袋中掏出笔记本,认认真真的开始做观察记录。
让他现在就解析出来,那肯定不可能,李启又不是什么超级天才,一看就会。
但脑子里背熟,然后再在本子上记下来,之后慢慢回去研究,从中寻找到可用的方法,那还是可以的。
每一分,每一毫,他都全部记录了下来。
整个过程的所有变化,他能够观察的,借用真知道韵能够观察到的,分毫不漏,全部记下。
这花费了他约莫半个时辰。
等到全部记下的时候,他的力量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放开了对心魔的束缚。
心魔复生。
怒火更甚。
心魔仰天破口大骂:“看吧!看吧!这就是你的选择!这就是你这老贼对我的态度,你杀了我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接着,他狰狞的看向李启:“你别得意!你以为今天踩着我当垫脚石很高兴,你迟早有一天,也会被困在这里!你也要和我一样,永世沉沦!”
李启看着他,不做言语,转身离开。
道心崩溃,神魂尽灭,又沦丧为心魔,基本上已经没有沟通的可能了。
去和云方前辈复命吧。
但是,才刚刚转身,却又听见那心魔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涕泪横流,声音凄厉:“师父!师父,徒儿知道错了!你就放了徒儿吧,求求你了,让我去死吧!”
他磕头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卡卡卡的,听的李启一阵头痛。
哭嚎,咒骂,祈求,种种丑态在身上轮换,真的很难想象这曾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巫神山公子。
李启摇头,顺势一路走出这山中,云方正在外面看着那边。
甚至李启出来之后,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山中,表情虽然平静,但看的李启很压抑。
所以,李启主动说话了。
他拱手行礼:“多谢前辈成全……小子受益匪浅。”
云方回过神来,笑了笑:“无妨,你有收获就好。”
不过,这时候,李启却大起胆子,提了一句:“前辈,小子斗胆说一句……为何,不放了他?”
“以我看来,那心魔应该是真的前辈的心魔吧?留着这心魔,不仅他永远困在这里不得解脱,前辈的修为……恐怕也被这心魔限制住了。”
“退一步,对你们两个来说都是解脱。”
李启说完,低头不言。
老实讲,他很害怕云方发怒直接丢他出去,毕竟这话说的太深了。
但云方这么帮助他,他觉得这话怎么也得劝劝对方。
在仔细观察了这心魔之后,李启已经理解到了。
这心魔,成了云方道途上的一道坎,若不跨过去,恐怕很难继续前进了。
不过,这老人听完李启的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语气柔和的说道:“若是能轻易放下,又怎么会变成心魔呢?”
李启讷讷,不再接话。
变成心魔的,不仅仅是云方的徒弟。
就连云方自己,也被困在了心魔之中。
虽然云方介绍的只是一笔带过,说什么道途断了,所以将他放在这里重生,但李启可以想象得到,这背后恐怕有很多很多的故事。
一位三品,主动培植心魔,自绝道途,只为了让自己的徒弟能够在心中继续痛苦的活着……
而那个徒弟,心中却只有寻死一个念头。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这云方前辈,哪怕是已经到了大巫,修为通天彻地,也有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呀。
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李启也不好说什么。
能提出让对方放弃的建议,已经算是很不礼貌的僭越了,他根本没资格劝对方放弃。
云方一挥手,李启和他骤然挪移到先前的仙山处。
接着,他说道:“这边你已经记录下了心魔的详细,之后……若有对劝解道心方面的收获,可否联系我?”
“小子若有收获,定当倾囊告知。”李启马上承诺。
“嗯,去吧,准备唐国之行,盘缠的话,你师父应该会帮你准备,其他的我也不好多做什么,一路小心,注意黑手,辰极金丹法此事后面蹊跷甚多,还需查明之后再做定夺。”云方点头说道。
“多谢前辈提点,告辞。”李启低头行礼。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四周的场景就已经变了。
就在抬起头的这一瞬,他已经重返祭坛之上,天上有阴云,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扶住栏杆,往下眺望。
却见,下方除了少数几个人,基本上都已经散尽了。
抬头往上,天气涌动,一切安康。
观察地面,地气安稳,明年或许可以丰收。
整个广阳,都从死气沉沉的模样恢复了正常。
不过,大部分人实际上都不知道这一切,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突然有人来指挥他们做了些事情。
至于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他们都不怎么在乎。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这大概就是广阳大部分平民的想法,有些人家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至于一些知晓内情的人,也不敢轻易上来找李启攀谈。
他们害怕。
这位公子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沉水碧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李启倒是不担心她,她做事一向是这样的。
天地人各自看了一遍。
大祭已经结束。
那……走吧。
李启转身,从祭坛下去。
祭坛下面,王柏烟正摇动折扇,等待李启下来。
“啊,李兄,结束了?”王柏烟看着李启,笑着问道。
“是,差不多结束了。”李启点头。
王柏烟收起折扇:“有没有感觉到失落?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地面的愚夫愚妇到最后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中间那些知道你存在的世家贵族官僚却都不敢来见你,怕你怕的要命。”
“救了这么多人,结果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除了张澜那厮是觉得和你说话有损日后吹嘘的模样,刻意不来,其他人想必都是不敢和你说话把?”
王柏烟说到这里,感叹了一声:“高处不胜寒啊,似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在凡间待着,很无趣吧?”
王柏烟似乎很感慨的模样。
是啊,做了那么多,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但最后都没人敢来他面前说半句话。
他是巫神山公子,身份揭露之后,没人敢主动来找他。
唯一一个敢来的,还是来自人道的王柏烟。
倒是李启发出一声嗤笑:“嗤。”
笑过之后,李启一挥手,却见祭坛快速缩小,变成巴掌大小,被他揣在了怀里。
然后,他开始在城市里漫步。
王柏烟不解,便跟着他一路走。
两个人散步,很快就穿过城市,来到了外面的街道。
广阳城的小巷内,有很多人正在忙碌。
大祭弄出来了很多残余,比如香烛,纸尽之类的东西,都需要集中拉出去填埋。
处理这些事的,不太可能是大人物,肯定都是些劳苦命的人。
李启走到这里,走到了一个正在奋力拉着小车的老人身旁。
这一看就是那种一生都被苦难纠缠的老人,牙齿都掉了,头发花白,句偻瘦小,但却不得不来做这种重体力活儿。
之所以拉着小车,是因为他的车轴坏了,只能用手使劲儿提着车,这样才能正常运输。
不过这样肯定就会更费力。
“老人家,试试用这个吧。”李启走上去,对那老人打着招呼,然后突然手中就多出了一截完成了的车轴。
这是他用木气水气临时催生的,然后以金气削成。
以他八品的实力,这种普通的木棒,一秒钟就能做出来。
李启上去帮他装好车轴。
那老人惊喜万分,连连道谢:“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你了!”
他又给李启说了很多好话,祝福他好人有好报。
然后,他就推着车子,喜滋滋的走了。
“你看,想要一句谢谢还不简单吗?”李启看向王柏烟,笑着回答。
王柏烟见状,若有所思,目送李启离去。
李启也不多说什么,吹了一声口哨。
只见天边老马赶来,亲昵的蹭了蹭李启。
李启跨上老马,也不道别,径直离开了。
他行事,难道是为了一声谢谢?
错了,大错特错。
李启做这些,都是为了贯彻自己的道路。
这是他做事的源动力。
不是为了回报,不是为了一句谢谢,也不是为了让这些人记住自己,对自己感恩戴德。
他行事,是为了践行自己的道理。
这是他的道途。
利益和名声,这些东西不应该是修道者做事的驱动力,除非追求利益就是他的道。
说了很多遍。
道在外,是天地运行的规律。
道在内,是修者自身的准则。
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广阳,不是因为希望广阳人回报自己什么,也不是想要他们记住自己的名声。
动机其实很单纯,那就是要践行自己的道,所以就去做了。
没有回报也可以,不需要被人记住也可以,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启的道被他践行下去了,被他在实际行动中得到了贯彻。
古有贤人,名子顺。(注:1)
当初魏王听说子顺很贤能,便派使者携带黄金绸缎,聘请他为相。
子顺说:“如果王能够在自己的领地内贯彻我的道,以吾道治世,即使让我吃白菜,喝凉水,我也愿意。如果只是给我官职,却不用我的道,那就算供以高官厚禄,又有什么用呢?王真的缺我一个吗?”
如果可以践行我的道,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甘愿。
如果不能,那就算高官厚禄我也不要。
李启骑乘老马,行在空中,观看广阳天地之气,只觉得乔松茂盛,嫩竹交珈。
山中碧秀之草不再垂死,红开之花,喜气洋洋。
石上老藤挂树悬,生出缕缕新芽。
远处户户人家,炊烟鸟鸟,路过近前,有幼儿牙牙学语。
再看天地之中,土地水润,生气盎然。
李启心中大慰。
跑了一会,却又见前方有一人拦路,似乎在等他。
李启降落,上前,却看见了白犀军将主列克敌。
这让李启大为惊异。
列克敌居然孤身前来找他了,有什么事吗?
列克敌走向前来,大声喊道:“我知公子即将远行,或许再不回来,公子救我性命,又救广阳千万人,列克敌无以为报,但以剑舞送公子之行!”
语罢,见他脱甲,缠结衣物,驰骤,挥剑入云,高十数丈,飞花滚雪,剑舞龙翔,若电光下射,执鞘承之,剑气透石而出,百兽惊栗。
剑舞绚烂,奋袂如风,走电飞沙,烟尘皆起!
李启见状,大笑,翻身上马,飞驰离开列克敌的身边,长呼一声道:“平壤坦坦,不以时移,不为境迁,吾道之中行,一以贯之!”
语罢,二人飞错,各行其道。
人各有道,或有交错,但终归只是交错而过罢了。
真正能陪伴人一直走下去的,只有同道中人。
或称道友,或称同志。
但唯有道同,才能同行,道不同,哪怕是亲兄弟最终也只会翻脸罢了。
所谓道统,便是聚集了一群同志的地方吧。
李启心中越来越对这些事情有了清晰的概念。
他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
沉水碧……和自己,是同道吗?
李启想着这些,在天空游荡着,观察自己救回来的广阳州。
之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王柏烟借助李启的威势,将广阳粮盟里不属于他的势力都吞并了,甚至还把下九门都纳入了手中。
他在广阳的威势,恐怕比太守还要来得大些。
至于原本的广阳太守,已经查明,他已经死了,原来,当初他根本就没有逃出禅智和尚的魔掌,死的很惨。
广阳国主受到了巫神山的惩戒,原因是两位公子险些遇险都没出手。
这位国主才是真冤枉,听说他只是闭关一二,对五品来说闭关几年太正常了,毕竟时间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但恰好碰到了这个节骨眼,也只能认栽了。
鼠壤坟对李启千恩万谢,他们的化神之路,在李启的大祭下,一下子就走了三分之二,算得上是大进步了,剩下的慢慢水磨工夫就好。
张澜果不其然跑路了,估计会和其他正剑宫的人吹嘘很久。
乐牙和博岳回山了,乐牙受伤不轻,需要好生疗养,博岳需要一个地方清修,他马上也要八品了,需要一些积累。
至于沉水碧……
兔子呼叫了阳凝,想要询问阳凝为什么没给她发消息。
李启也准备好了回巫神山的事宜,之后会有人来接他,理论上来说,阳凝应该也在巫神山,到时候可以问问阳凝,关于辰极金丹法的很多事情。
————————
时间一晃,已经是四日过后了。
李启和沉水碧正在一片山中等待。
石极嵯峨,树极蒙密,路极崎区。
这是一片峡谷,两山夹中,围青漾翠,有水流怒从空坠,飞喷冲激,形成壮阔的瀑布。
这是百林国金柏州的一处山谷,李启等人离开广阳之后,就直奔此处了。
因为约定好了,在这个地方等待巫神山的人来接他们,然后直达巫神山。
此刻正是中午,旭日正在崖端,与颓波突浪,掩晕流辉,俯仰应接,十分美丽。
老马在峡谷底下吃草啃果,还在追逐下面的野生母马。
真是羡慕马,都不用负责的。
而兔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坐在山间石上,愁眉不展。
倒是李启在一旁观景赏山,自得其乐。
不过,他还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兔子。
看了几次,他干脆起身,坐到了沉水碧旁边。
坐到旁边,李启的手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揽住了沉水碧的肩膀,笑着说道:“怎么还在愁眉苦脸?不是说了此事和你无关吗,没必要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都要去唐国了,还怕什么?”
沉水碧抬起头,忧愁的说道:“我是怕背后还有东西,大巫的说法恐怕也没说全……罗浮山的覆灭,还有我们最近遇到的东西,我怀疑是有人在图谋更多,不止是唐国,还有其他人,试图搅浑这趟水。”
引起唐国和巫神山的冲突,搅浑水,他们才好下手。
至于目的,估计没别的可能,依然是日月真铅鼎。
一品契机……
这诱惑太大了。
李启把沉水碧搂住,拍了拍:“别担心,既然你我去了唐国,那说明这水就没有混,老师都说过了,唐国人虽然高傲,但言出必践,我们去那边,安全想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正好还可以追查……”
李启话没说完,却见天上突然落下一位不知名的巫觋。
他一脸刻板,但身上的穿着似乎是某种特殊的兽皮,虽然有些原始,不过裁剪倒还是挺新潮的,像是穿的那种貂皮大衣,看起来很热。
那巫觋落下,李启立马站起来,迎上前。
按照约定,自己就是跟他回巫神山?
总算不用自己跋涉三百万里回去了,真好。
然而,那巫觋却面色严肃对李启说道:“公子启,我们不去巫神山了,现在即刻出发,前往唐国。”
“为何?”李启愕然。
“日精阳凝失踪了,大卜推算因果,所有因果都指向中原。”那巫觋说道。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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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阴谋
日精阳凝失踪,所有因果都指向中原。
“怎么会!?”沉水碧勐的站起来,不敢置信。
那巫觋板着脸说道:“事实就是这样,阳凝准备亲自来接你,所以从洞天出发,朝着百越赶来,但在路中半程的时候, 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不去巫神山了,大祝有命,让我们即刻赶往唐国,巫神山内部……要自肃了。”
“原定的使节团也取消了,转而交由我负责,公子启可以称呼我姬定, 我道成五品,一路上护持你们应该是足够了。”
“具体事宜,我们路上再说, 现在即刻出发,唐国那边已经有人准备好接应我们了。”
李启也不耽搁,马上点头:“好,那我们走。”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最好不要再浪费时间。
倒是沉水碧心神不宁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
“前辈请稍等一下,我尚有一匹马还在谷底吃草,我去将他召回,然后我们就出发。”李启却没有理睬沉水碧,而是自己拱手说道。
“速去速回。”那巫觋点了点头。
李启马上转身, 思考了一下, 又拉着沉水碧,说道:“沉姑娘你和我一起去,老马比较听你的话,我去的话怕是还要扯皮浪费时间。”
说着,他不等沉水碧应答,有些强硬的拉住她的手,朝着山谷之中奔去。
他已经臻至八品, 现在已经有了腾云之法,一步就能跨越数十丈,此刻又是快步奔袭,所以很快的跑到了老马身边。
然后,突然之间!两道金线从李启手指处涌出,擦过沉水碧的脸,直刺山上的姬定!
速度比曾经快了四五倍!
这两口金气,如今一息能行十五里,已经达到了极限,李启在八品之后,早就可以完美运用金气了。
这里距离先前的地方不过四五里远,只要三分之一息的时间,就能直接冲到对方面前。
金气在空中拉出两道耀眼的金线,带着来自金行的杀意,在半空中化作两道铡刀,一左一右,卡察一声剪下!
却见四周的山崖, 直接从中断开,然后滑落,切面光滑如镜。
仅仅只是这两道金气的余波, 就将四周数百米的山崖切成了两半,就好像是切豆腐一样。
可想而知,位于金气铡刀中央的姬定遭受的又是怎样的攻击。
才刚刚落入谷底,李启就立马对对方用出了自己在最短时间内能够筹备出来的最强杀招!
姬定表情一变,眼中双童骤然变成暗金色,目光化作一道锐利的光线,却听见叮当一声,竟然硬生生的架住了李启的金气铡刀。
“公子启,你这是何意?!”姬定皱眉,对李启吼道。
李启却不管不问,马上变招,两股金气骤然合成一体,化作一口长刀,被他操纵着直接斩下!
阴阳两道金气合一,迸发出了极其可怖的杀力!
闪着白光的刀锋,带着噬人的杀意,急如雷霆,刀光泄出,水银一样的强光闪耀,周围的森林山石都被这一刀闪耀的分毫毕现!
没有技巧,李启也不会技巧,他对刀法根本一窍不通。
但这一刀,就是势大力沉。
李启用尽全力,再加上阴阳合一爆发出的力量,让金气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数倍,以远超声音的速度斩向姬定的头颅。
开玩笑,你说你是巫神山的人,你说你道成五品?
要不是老子有真知道韵,还真被你骗过去了!
姬定此人,身上覆盖着一层伪装,李启单凭自己完全看不出端倪。
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都保持着真知道韵提供的第六感官,时时刻刻保持着通过两个不同视角审视这个世界。
在真知道韵提供的崭新感官面前,他可以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死气……
没错,姬定确实是五品。
这具尸骸也是五品,甚至对方散发出来的巫觋气息都是真的,不管是谁来看,都只会觉得这是对的。
不管是怎么查证,感知对方身上的气息和特征,都不会有破绽。
按照修行者查证身份的办法,也就是查证对方的人身小天地,感应对方独有的气息,这些方法,都不会出现破绽。
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五品巫觋,巫神山真的是派他来接应李启的。
估计就算李启专门去和巫神山方面确认,也可以得到对应的结果。
但是,那是个死人。
姬定,死了。
他的身躯被人控制,神魂也早已被抽离。
难道是巫神山来接应自己的人,居然死在了半道?!
李启惊骇莫名,同时马上做出了选择。
他毫不犹豫的远离对方,然后直接全力全开,要灭杀对方!
估计是为了掩人耳目,对方没敢派真正的高手来,这尸骸的内核也不过是八品,估计是觉得李启肯定看不穿,而且太强的话不好隐藏自身,所以选择了这么一个品级,正好合适。
但对方这样的决策,就让李启有了反抗的机会。
在远处。
刀锋斩下。
倏然一道亮光闪过!‘姬定’的眼中只看得见放佛吞天噬地的一道寒芒!直奔他的脖颈!
八品金气,而且还是两道。
并且这两道气还是正好互补的阴阳金气,一公一母,契合起来,能够发挥出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所以,这死人没能挡住。
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刀锋正中喉结。
但是,却不是刀锋入肉的声音,更像是砍在了厚重的皮甲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噗”的响声。
仅仅只是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白印。
但是,‘姬定’的身体,却突然开始枯萎。
之前还是生气漫漫,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生机盎然的活人。
而现在,他的皮肤开始收缩,童孔放大,脚步开始蹒跚,身上的骨骼逐渐扭曲。
从他的五官中,眼睛,鼻子,嘴里涌出了黑气!
李启和沉水碧都听到了刺耳的声音……!
黑气凝聚成一团!这恶毒的阴影在空气中翻腾着,虚无的大嘴随着双爪从黑暗中实体化。只要待在它身边,放佛就能听到诡异的喃喃不休。
他枯骨的五指恶意的向前伸出,对着李启和沉水碧发出了嘶嚎。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翻脸吧。
尸骸开始移动,死白的皮肉紧绷绷的撑在腐朽的肉体上,参差不齐的肋骨从这一具尸体胸腔中支愣出来。
在他的胸腔里,能清晰的看到原本并不属于这些躯壳的神魂,这些在胸腔中痛苦翻腾的神魂在其间时隐时现,让人背后发凉。
这些散发着恶臭,可怖又可憎的尸体,一瘸一拐的行进着,朝着李启和沉水碧冲了过来!
他行径的道路上,滴着尸水的腐烂尸体用空无一物的漆黑眼眶看向他们二人,让李启感到刺骨的寒意。
果然,自己没看错,那就是假的。
只是,那身体是真的。
这是姬定的五品尸身,被妖魔占据身躯,然后来诓骗自己!
‘姬定’的尸体朝着李启奔去。
冲锋的过程中,他还一手张开,无数黑烟涌出,将天遮得昏蒙蒙,伸手不见掌。
又有一圈黑漫漫的环形笼罩四周,似铜墙铁壁一般围住四周,在黑烟中间现出许多奇形异状、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怪物,正不知有几千几百,一齐发出恐怖的嚎叫,朝着李启等人冲了过来。
这些妖魔潮,就像是万蛆攒簇,千虫爬行,看的人直发毛。
李启刚刚全力斩出一刀,还未回气,等到回气的时候,恐怕尸体都已经冲到脸上来了。
正如云方所说,李启的战斗才情……一言难尽。
不过,沉水碧这时候却往前两步,对李启说道:“五月天时之气,借我。”
李启立刻放弃调息回气,而是毫不犹豫,人身小天地运转,五月天时之气落入手中,递给沉水碧。
沉水碧一手接过,然后手中浮现出三五炉。
五月盛夏,铸以为气,乃能得火。
玉汞与铅正相投,五气三花聚顶,吹着自然真火,三五炉内顿时炼得似红榴。
真火冲融,却见炉中喷出重楼,赤腾腾遥冲霄汉,形成一片火海!
火海是一个整体,每分每秒都掀起火浪,浪头互相推挤,互相覆盖,波峰形成锐利的边缘,随即破开爆裂,远处也能听到的剧烈轰隆声,一个个浪头爆炸的声音,爆炸,倒塌,一个浪击打另一个浪,不停的拍打着那些涌来的妖魔!
天火下焚,铁石莫御,火柱长四五里,宽二三里,连山头都有轻微融化的痕迹。
烈风驱迅雷,飞电化为火。
白云化红霄,赤光连北斗。
妖魔烧作灰,清旷无氛埃。
只见那些妖魔鬼怪,被火焰喷了个正着的,身焦头烂,化作飞灰。
近着擦过的,一个个惶恐不已,手慌脚忙,慌忙逃走。
不过一击,这些真火就把那许多鬼怪冲得无影无形,就连那‘姬定’都被阻住了脚步。
毕竟,这是成丹真火,是炼丹所用的上品,能统五行而生万物,所以才可以在三五炉中炼化五行之物,生出灵丹来。
有道门高人曾言:“自有天然真火候,何须柴炭及吹嘘。”,便是说的这个真火。
一边烧灼那妖魔黑烟,兔子也回过味来了。
很明显,这就是自己之前担心的事情。
有人盯上他们了。
只是李启还名不见经传,对方似乎并没有太上心,认为李启绝不可能看穿伪装,所以没有安排太多后手。
不过……那伪装,确实厉害。
她都只是感觉有些奇怪而已,根本没有察觉到是假的,还以为这巫觋修行了什么特别的法门,只是稍稍有些纠结。
但现在一看,还是李启发现了对方是假的。
也怪不得对方栽了,谁能想到李启能比自己的眼力还强?自己可是有五品的见识,但连自己都没看出来,李启却看出来了。
这真是对方倒霉了,天注定他要被识破。
好事,这说明对方露出马脚来了。
沉水碧在控制真火进行防备的时候,李启这边也回过气来。
他可是半点不犹豫,马上十一尊身中神同时现身。
山神魁梧,坚如金铁。
水神阴柔,无孔不入。
日月天神照耀其上,太阴太阳之气逸散而出。
众阳之精,上合为日。
太阴之精,上合为月。
身中神出现,却见李启以山水地只合力,祭月于坎。
沉水碧马上反应过来。
她本就是太阴之精化形,立刻明白了李启准备做什么。
一手维持着真火,李启的太阳天神直接坠入真火之中。
却见整座山都烧了起来。
太阳之火与真火结合,火上生火,威力陡增数倍。
山谷中大木数千株,皆火燃至梢,其下谷地三十里,草皆灰尽,似有勐炬催燃,庞然盛大,连天色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尸骸被烈焰逼退,盘旋在周围,一边隔绝此处的动静,一边伺机而动。
本来他是五品的尸骸所化,虽然修为只有八品,但身躯是实打实的五品,这些攻击对他来说应该完全没用。
就像是李启的金气一样,在八品之中已经算得上厉害的招数,但碰到他却连皮都破不开。
但沉水碧却知晓这些死尸的弱点,死尸最惧火焰和阳气,不会被伤害,却也难以靠近。
现在这真火与太阳合二为一,正好克制尸骸,让他无法顶着攻击强行冲进来。
不过,这样的火势,必然不可能持续太久。
所以这死尸趁现在他们腾不出手来,以墓穴死气封闭内外,消息传不出去,也进不来。
然后,等他们无法维持这火焰,便进去以身躯之利,将他们活吃了。
既然骗不走,那就只好争取在这里杀了。
然而,在另外一边,沉水碧却在召唤月相。
月之精生水,是以月盛而潮涛大。
李启的太阴天神,再加上沉水碧这边货真价实的太阴之精,二者合一。
“交给你了,沉姑娘!”李启全力运使气力,一边抬起炽阳,一边鼓动月阴。
沉水碧点了点头。
水火相济,阴阳合一。
阴阳五行,本就是道门最擅长的术法专精方向。
太阳炎上,既丽纯阳之德,太阴润下,且协凝阴之度。
则鬼神即假此,以成‘劫’也。
什么东西能对五品的肉身造成损伤,沉水碧可是清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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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嫁祸
劫者,夺也,自外夺之之谓夺。
水绝在己,申子辰以己为劫煞,己中戊土,劫水也。
火绝在亥,寅午戌以亥为劫煞, 亥中壬水,劫火也。
古歌云:“劫煞为灾不可当,徒然奔走空一场,天盘加得凶星到,命似风灯不久摧。”
沉水碧以水火衬阴阳,加之李启身中天时为引,癸水劫来上丙火, 引来劫难。
二人合力, 李启提供精纯的阴阳二气,沉水碧则以道门水火相济之法,配合李启身中天时,以成水火二灾。
水灾火灾,配合太阴太阳之气凝结而成的阴煞阳煞,便成为了‘劫’。
当然,这不是真正的天地大劫,那种东西下来,连一整个世界都要换一个生态圈,蟑螂都活不下来。
这只是沉水碧通过道法所模拟的而已。
但已经足够了。
劫,是少数能够对五品肉身直接产生效果的东西,身为曾经的五品, 沉水碧很清楚这点。
五品大能, 已经寿元无尽,万法难侵, 就好像沉水碧的无垢之躯一样,真正的一尘不染, 外界攻击也是如此。
而对方这尸骸, 法力一般, 唯一依仗的便是五品肉身。
若是真与其正面搏杀,估计就算来两三个七品一起围攻,大概率都得被对面活活打死。
五品的肉身,李启的金气斩上去都只是一道白印而已。
这估计就是对方放心的原因。
先有顶级的伪装,再有五品肉身兜底,说什么也不可能翻车吧?
可惜。
李启身上可是有双重保险的。
他自己作为外道之人,在此方世界是没有他的数据的,想要推算他的情报,得一直推到地球去才行。
天知道地球有多远,反正祝公子是懒得往外推。
卜算一道,本来就很依靠过去的大数据,没有数据自然很难推算,而李启的数据储存在地球,地球又太远,追朔过去难度太大。
身为外道之人,普通的卜算是根本找不到他的。
这是第一重保险。
第二重保险,则是云方这位三品大宗,刚刚施术为李启遮掩了因果和踪迹,保证修为低于他的人绝对找不到李启的线索。
两重保密措施, 对方能够找到李启的位置已经很是惊人, 还想要针对李启的弱点?
李启到八品之后都还没出过手呢,哪儿来的弱点?谁知道?
种种原因一结合,饶是五品肉身,八品妖魔,一样栽在了这里。
劫水劫火降临,穿透肉身,直指神魂。
其中的神魂大声哀嚎。
不过李启不为所动,马上加码。
他马上抽出一根柳枝,勐的朝对方抽打过去!
老师给的柳枝在清雾城坏掉了,这一根是他刚刚临时做的。
柳枝有抽打神魂的功效,他此刻又在其中灌入了神气,对方也不过八品,这东西一样能产生效果!
柳枝延长,化作一道道鞭影,抽在尸骸身上,伤口处黑烟滚滚。
那尸骸心生怯意,想要逃窜离开。
李启却伸出手,一座祭坛凭空出现。
这是他主持大祭用的七品祭坛,广阳司空做的那个。
对方先被灾劫降身,又被柳枝抽打神魂,这就是灾星的结局。
既然灾星已至,自己也是八品,那么就得来尝试一下巫觋的看家本领了。
李启登坛,拱手,大声喊道:“凶星恶曜如临到,大限浑如履薄冰!贼子还想逃到哪儿去?逃得过水火,逃得过天意吗?!”
这一声可不是随便喊的。
这是诅咒。
骂出声之后,李启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被自己调动了起来。
冥冥之中,好像是……运势?
但外界没有任何动静。
那尸骸趁着这个时间,抓紧机会,一熘烟逃了出去。
看似已经逃亡成功。
但李启知道,对方已经死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知道的,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却见那尸骸已经飞远,抓紧时间遁出了数十里。
然而这个时候,天上突然有东西掉了下来。
那是……流星?
天外,突然掉了一颗流星下来。
轰的一声,正正砸在那尸骸头上。
天火落下,灾劫加身,那尸骸登时神魂化灰,死在了这里。
明明是能够抵抗数个七品围攻的尸骸,就这么被两个人轮番手段打死在了这里。
不过,一位是巫神山公子,另一位是昔日的五品,两人虽然都不擅长斗战,但共通点都是极为渊博。
被他们两个找到弱点,那还真的很难找到活路。
老马在旁边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有一颗流星落下来?
还有这种事情的?!
但他还没回过神,李启却翻身上马,踢了一脚马腿:“走,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我也去!”沉水碧马上举手。
“沉姑娘你不能去,你还是快快用你的手段联系巫神山和阳凝,看看那边,远程联络你比较擅长,我去把那尸骸捡回来,然后咱们再看。”李启立刻安排道。
“……嗯,我听你的。”沉水碧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明白的确如此,所以老老实实的听从了安排。
她立刻布置术法,试图联系远方。
李启则驱策老马,一路前往那尸骸坠落所在。
只是,还未落下,李启就感觉到老马的腿在颤抖。
“怎么了?”李启愕然,拍了拍马脖子,询问老马。
“律律律……”老马发出低鸣,踌躇不已,在天上盘旋,似乎是不敢再往前。
但不敢归不敢,他的眼眸中却又透露出一丝丝渴望,只是被某种东西压迫着,不能展现出来,就这么在天上盘旋。
“那边有东西让你害怕,又让你渴望?”李启皱眉。
不过,他马上舒展表情,摸了摸老马的鬃毛:“怕什么,有我在,他人都被我打死了,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压得住你不成?放心,我给你撑腰。”
闻言,老马似乎勉强安下了心,鼓起勇气,想要朝着更前方飞去。
虽然飞的有些颤颤巍巍,但好悬是一路飞到了。
一直到飞到了尸骸坠落的地方。
到了之后,李启马上明白老马畏惧和渴望的是什么了。
那是……龙魂。
真龙的残魂。
已经破碎,但是却作为那尸骸的行动核心而存在。
之前被遮蔽了,但此刻死在了这里,就再也没有遮挡了。
龙魂正在尸骸处,无意识的游荡。
真正直面龙魂的时候,老马吓瘫了,四条腿都没力,直接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而李启则没什么感觉。
他走上前,查探了一下。
“是龙魂……但是残魂,只有八品水准,是幼年真龙?”李启查看着那尸骸周围的情况,自言自语道。
真龙这种东西,生下来就是八品,偶尔有些早产儿和动了蛋气的是九品,不存在不入品的情况。
随着成长,他们成年之后就是七品,也就是寿元无尽,不会自然死亡,在很多世界都被称之为‘仙’或者‘神’。
这是一个天生就没有寿元限制的种族,种族值高的可怕。
成年就七品那是最低限度,每天除了睡觉啥也不干的情况下就是七品。
但实际上成年龙族大部分都是六品,他们只要随便修行一下就能达到其他种族难以直视的修为。
但同样的,好事儿不可能全给真龙了,和极高的种族值相对应的,是极低的生育率。
真龙基本上是要撞大运才能生出一胎来,他们对幼龙自然也无比看重。
而现在,一头幼年真龙的残魂放在这里?
什么意思?
栽赃自己,引起矛盾?
李启记录完现场,手中握着那团龙魂,表情阴晴不定,心中思索琢磨着该怎么处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四周的龙气,还有龙血,都在移动。
而移动的方向……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龙气和龙血,都在朝老马涌去。
老马这是在,主动吸收这些东西?
李启没有打断老马,反正人都死了,他该记录的也都记录了,他只是意外老马怎么会突然开始吸收龙气。
不群歌有吸收龙气的法门吗?
没有吧。
龙驹虽说是有一部分真龙血脉,但毕竟不是一个物种,这样贸然吸取,不是什么好事。
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便往身体里吸的。
没有对应的法门,吸收进去不过是给自己添堵而已。
汽油的热量比肉类高得多,也没人去吃汽油,核燃料的能量级别远超普通物质,但是吃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人身小天地消化不了。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往里面塞的,当心弄死自己。
一般来说,什么都用,什么不能用,修行者自己心里都有数。
在他的印象里,老马应该是没有办法消化龙气的。
但老马主动吸取,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吗?
想了一下,李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任由老马吸取龙气。
老马也不是孩子,自己心里肯定有数。
所以,李启干脆的收拾起东西,把剩余的尸骸,龙魂都保存起来。
一些逸散出来的死气,龙气,还有不知道修行的什么气,能保存的就保存,不能保存的就只能任由他们散掉了。
龙气和龙血,则被老马趴在原地吸收掉了。
那之后,老马就陷入了沉睡。
“真是,你是坐骑我是坐骑?”李启心中无奈,但也只得扛着老马一路走了回去。
沉水碧擅长医术,回去让她看看吧。
刚刚回去,就看见沉水碧正在神游。
阴神神游,这是在联系巫神山的人吧?
李启放下老马,坐在旁边等候。
约莫过去了几分钟,沉水碧从神游状态结束,睁开了眼睛,皱起眉头:“巫神山那边说,他们要派过来的人还在路上,没有出事,阳凝也还在巫神山的一座附属洞天内闭关,一切正常,那五品尸骸不是巫神山的人。”
李启松了口气。
好悬巫神山内部没出事。
“那这人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去那边看了,这确实是五品的尸骸,但精华尽去,除了一具空壳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填充在里面的是死气,龙气和龙魂。”李启则摆出自己刚刚去捡回来的尸体。
不愧是五品的尸骸,哪怕被流星砸了也没事,只是里面的八品神魂散掉了。
“那老马?”沉水碧歪了歪头,看见了不远处陷入了沉睡的老马。
“老马吸取了里面渗出来的龙血,还有龙气,然后就沉睡了,应该是在消化。”李启说道。
沉水碧闻言,走向前来,查看这些东西。
她见多识广,很多事情都是真的看见过,接触过,而不是像李启一样大多是纸上谈兵,所以李启立马把线索都交给了她。
兔子先看了看李启记录的现场,又查看了尸骸和龙魂。
接着,她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龙魂……但不是龙血,也不是龙气,这东西……是个缝合怪?”沉水碧语气有些奇怪。
“不是龙气?也不是龙血?”李启讶异。
“恩,这是化形成龙的妖血和妖气,但龙魂是真的,是真的一条幼年真龙,所以我才说是缝合怪。”
化形成龙的妖血和妖气。
李启恍然,原来是这东西。
妖物可以化形,也就是选择自己的第二形态,这可以给他们带来很多好处。
这个化形的对象,不一定是人,只要是有天生灵慧的种族,并且妖物对其有很深的了解,那么都可以选。
陆地上,大部分妖物都选择了人,这样会更方便和人打交道,也能蹭到人的很多特质,最终逐渐朝着人的方向发展,乃至于真的变成人,加入人的社会,如此度过一生。
与之相对的,而很多海妖,则会选择化形为龙。
很多种类型的‘龙’都是这么来的,这些妖物会在龙的方向越走越远,以至于成为某种龙的亚种,比如虺龙,蛟龙都是如此。
这甚至还诞生了许多谣言,比如‘龙性本淫’之类的,说这些奇怪的龙都是杂交出来的。
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回事,他们只是龙化之后的妖物而已。
真龙可是极度傲慢的存在,可没那么随便。
理解这点,李启便问道;“那这是什么妖?居然和龙气如此相像,连我都没认出来。”
沉水碧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只是这里面的妖气,很微弱,和龙气掺杂在一起,很难分辨,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嫁祸?”
此言一出,两个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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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赶路
会是嫁祸吗?
或者说的更准确点,挑拨离间,让两边互相猜忌?
也不太可能吧。
一条真龙的幼龙龙魂,这对东海来说,恐怕是不能容忍的,当然,这点可以解释, 毕竟李启等人也不可能主动猎杀幼龙。
实际上,幼龙也不会跑到百越来,这里距离东海,中间还隔着一个中原呢,以真龙们对幼崽的重视程度,身边估计会跟着很多保姆。
所以,嫁祸不到自己身上。
那让自己这边怀疑真龙?
也不至于, 李启可不觉得这玩意儿会和真龙扯上关系,这条龙魂多半也是受害者。
所以最后的结论依然是,搅浑水。
“恐怕这还是搅浑水的策略,如果能把我们骗到或者杀了,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没有,被我们反杀了,他们的目的估计也达到了。”李启对沉水碧说道。
如果骗到了自己,他们就手中就掌握了一位巫神山公子,还有罗浮娘娘很在乎的月精。
这就握住了很重要的筹码,绝对能带来不小的混乱。
比如……让自己去不了唐国。
这肯定会让其他人生疑,质问巫神山是不是把李启藏了起来,其实是准备暗地里启动日月真铅鼎。
自己去唐国本来就是为了安其他势力的心, 要是去不了, 还是在巫神山地界失踪的,那乐子可就大了。
就算没有骗到,那尸骸能够杀了自己二人,也算是好事。
巫神山肯定也会怀疑是不是唐国或者其他势力,因为信不过而主动出手灭口,这个节骨眼出现这种怀疑,恐怕会影响很多决策。
最次最次,那尸骸被自己两个杀了,自己把消息通报了上去,那也能这让大家都提起警惕,不说互相猜忌,但肯定不敢通力合作。
很简单的道理,就和狼人杀一样,大家都是好人,那合作起来就很坦诚,只要在台面上谈好就行了。
现在告诉你,现在台面上这些人,藏着一只狼。
那互相警惕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啧……不管怎么处理,都会让各方猜忌啊。”李启揉着太阳穴,这事儿好像无解了。
那如果自己不告诉别人,把这件事瞒下来呢?
要是导致上头对形式的误判,那事情就更大了,比如这尸骸, 确确实实是唐国派过来的话,自己要是瞒下来,导致巫神山认为唐国还可以合作……
他妈的,怎么做都是错啊。
这事儿,真棘手。
到底要怎么处理?
“李启……?”沉水碧看了看李启,发现他满脸都是痛苦面具。
真的很痛苦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八品,何至于此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由我来操心啊!
最后,李启叹了口气:“算了,我们不了解局势,不要贸然行动,这件事我会上报给老师,除此之外,谁也不要说,不要公开汇报给巫神山。”
“我们不了解上层是怎么回事,他们估计也不会告诉我,此事告诉老师,让他做决断吧,我们做好防备就是。”李启叹了口气。
好在有一点是比较能让人放心的。
对方估计很难派出能秒掉自己的强者来找自己的麻烦。
高端战力的一举一动都互相监视着,就好像大巫行动的时候,唐国必然会出动对应的至人来反制,不会突然出手来搞事。
三品四品如此,五品六品自然也是如此,肯定会有对应的人来护持的。
真正能够隐藏住一切气息的刺客,应该不会强过李启太多。
应该吧……
还能怎么想呢?
真有五六品偷摸来了,那也挡不住啊。
只能这么安慰安慰自己了。
敲定了之后要怎么做,那接下来的事情按部就班就行了。
很快,真正的巫神山的人来了。
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车队。
一位五品带队,带着十几个随从,还有一队驾车青鸟,拉着一辆相当奢华的车辆,从天空缓缓降落。
五品在前,面容澹定,穿着打扮相貌都是很普通的那种,就好像是大街上的路人,一点高人风范都没有。
身后十几个随从,尽是七品,不过应该不是巫神山的弟子,李启可以看出,这些人修行的法门各不相同,甚至有些都不是巫道中人。
或许这些随从另有来历。
车辆看起来非常奢华,凋龙画凤,丹陛九级,上有图桉,江波漾月,柳影翻风。
不过也就这样了,其他地方看起来就和凡间的车辆一样,没什么稀奇。
倒是前面拉车的青鸟,俱是八品。
“公子启,请上车吧,回山,休整一下,我们便要去唐国了。”那位五品上前,对李启拱手,态度尊敬。
李启马上回礼,也没有半点懈怠之处。
面对强于自己的前辈,哪怕自己的身份有一点特殊,也不能倨傲。
所以,他又一一对其他随从打招呼。
这些随从多半都是诚惶诚恐,口呼公子,甚至有些胆子小的跪拜了下来。
明明他们修为都比李启高。
李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连忙搀扶,这才让他们放松一些。
至于那些青鸟,虽然修为是八品,但都是些牲畜,修为虽高,却并没有灵智,只是兽类。
李启扛着老马,登入马车。
这行为让那些随从们频频侧目,但没人敢说什么。
那位五品大能却一脸澹定,为李启拉开车门,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其中……
真的很普通。
好普通啊,李启还以为会别有洞天什么的,但实际上就是一辆车,外边啥样里面啥样。
把昏睡的老马放进去,甚至还有点挤……
非常朴素。
李启和沉水碧坐在一起,面前的过道上放着老马。
那位五品坐在对面,笑呵呵的,看起来就是个和善大叔。
他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坐进来之后,手中轻点一下,却见车队飞了起来。
同时,他也开口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公子启这是头一次回山?”
“前辈所言不差。”李启老实的回答道。
那五品笑道:“这倒真是稀奇,一般来说,公子们都会在山门内成长到入品才会下山游历,去各个小世界走走,锻炼自己。”
“从一开始就在外边儿行走,都修行到了八品才第一次回山,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呵呵……”李启尬笑,也不多说什么。
那不然还能怎样呢?
“大巫已经和我说过了,公子启从未回山过,恐怕有些不太适应,让你一到就马上去他的洞天,路上如果有看不惯的,看你心情处理。”那位五品慢条斯理。
“前辈,什么叫‘看不惯’的?”李启心中原本还在思虑方才遇到的袭击一事,突然听见这话,他停下了思考,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看不惯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若是有其他人拦路挑战或者挑衅,公子启可以自行处置,他不会出手,但会为你兜底,闹出事来不用怕。”那位五品微笑答道。
李启擦了擦汗,没有继续接话。
算了吧,现在还有外部势力在折腾呢,当务之急还是把事情告诉老师,把麻烦交出去。
然后再赶去唐国,弥合两边裂缝,平息争端。
至于有人拦路……
算了吧,没仇没怨的,何必呢?
李启干脆转换了话题,对那五品说道:“前辈,可否绕一绕路,我们去一趟大鹿国蛇尾县。”
“嗯?公子高兴就好,反正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而已。”他也没有阻拦。
然后,车厢内静默了下来。
一两个时辰之后,这辆车子经过了大鹿国,白蛇州蛇尾县。
却见一道金线降下,落到县丞府内。
然后,这辆车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有任何人察觉有东西来过。
只是突然之间,蛇尾县县丞正在欢宴之中,却突然暴毙,除了头顶一个血点之外,浑身再无伤势。
“为何?”那位五品突然问道。
路上自从李启闭嘴之后,他也一直一言不发,但在李启动手之后,他却开始询问原因。
李启则礼节周到的回答道:“昔日因为助人和他产生过一些矛盾,从此人手上逃得一条性命,那时便说了会回来的。”
“噢。”他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然后,外面的那辆车速度却越来越快。
也不知道那些青鸟和随从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好像就是在旁边站着,做个排场一样。
这辆车行驶之际,外边儿自有一层气罩,隔绝内外,所以站在什么地方没区别,好像他们的任务就真的只是‘好看’而已。
真是浪费。
车的速度加快,然后直接朝着天上飞去。
李启亲眼看着这辆车穿过云层。
云层之上,是剧烈的罡风。
罡风乍至,有转毂之声。
雷火交相,生云雾电蛇。
穹苍灏气,吹得右璇从左转。
日光炎炎,满布森罗看不尽。
澹蒙蒙九点飞烟,倏忽间沧溟跨展,来到了这罡风层,李启突然看见了无数的人,好像都在这里赶路。
有许多修行者,本来在地面都看不见多少的,但来到罡风层,人数就骤然变多了。
罡风层上,有阁楼无数,屹立风中,无数遁光在其中穿梭。
又有许多巨兽,各个身长数里,像是舟船,在罡风中漂浮。
还有更多的,类似李启这样的小车,小船,各自有不同特色,在罡风层中穿来穿去,应该都是单人。
这……自己怎么从未见过?
倒是沉水碧一脸习惯的模样,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平素里看不见修行者赶路,原来他们都在云层之上的罡风之中,若是修为低于八品,根本进都进不来。
不过,李启这辆车似乎是有某种标记,刚刚一来到这里,就看见数百头巨兽掉头,许多阁楼被术法驱动着让路,无数修行者立定站住,隔得远的则开始遁逃。
而自己乘坐的这辆车根本就没有理睬这些,而是飞快的朝着更高的天上飞去。
比九天罡风层更高。
在九天罡风之上,李启看见了‘天’。
那是真正的天……
好像是一层薄薄的泡沫,就是那种小孩子吹的肥皂泡泡,也有那种七彩的光芒,在外面,则有太阳光从上射下。
太阳遮蔽了一切,看不见星辰,也没有半点黑暗。
在这个地方,太阳占据了整个天空。
如此巨大,整个天幕都是耀眼的白光,刺眼无比,若是凡人在这里,眼睛恐怕会直接瞎掉,治不好那种。
宏伟,庞大,壮观,宛若刺破苍穹的一道道光之柱。
这些阳光会经过九天罡风和云层的削弱,最终变成暖阳,落到地面上,变成让万物舒适生长的能量。
然而在这里,天幕所在,阳光没有经过任何削弱。
在这里,似乎整个世界都熔化在同一片光芒之下。
光的洪流着犹如海的波涛一般荡漾,纯粹的能量在所有人的眼前激荡燃烧,就连李启都被光芒刺的满眼泪水,除了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就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好在不会瞎。
一切都舞动着,好似倍看的锅炉,充斥着令人备受鼓舞,欣欣向荣的繁荣气息。
阳气,无与伦比的阳气。
如此浑厚,足以驱散一切晦暗。
沉水碧缩着身子,似乎在这里非常难受。
李启有些不解,虽然光芒非常炽盛,但是阳气实际上已经被车辆外面的气罩阻隔了,实际上里面是没什么感觉的。
若是不阻隔,那估计要七品以上才能在这里生存,否则的估计会直接烧成灰。
七品以上才可以独自前往域外,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李启护住沉水碧,呼唤出太阴天神,笼罩住兔子,然后又把手搭在她后背,帮她顺气。
沉水碧忍耐着没有出声,却往前坐了坐,让李启的手拍空了。
驾车的那位五品巫觋说道:“别担心,太阴之精被阳光如此照射是会有些不舒服,等到了域外就好了。”
“嗯。”李启故作无事,点了点头。
和他说的一样,过了大概四五分钟,阳光逐渐微弱下来。
李启总算可以睁眼了,接着,他往后一看。
然后,他看见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两颗球体,还有一座大陆,悬浮在虚空之中。
并不是李启以前知道的是太阳大,月亮小,而是太阴太阳一样大,共同围绕着一座大陆旋转。
“到域外了,要加速了,坐稳。”那位五品说道。
随后,速度骤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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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拦路
速度骤然提升,却见那辆车直接朝着天下以外的方向奔行而去。
似乎是觉得李启会疑惑,那五品开口解释道:“在天下,速度有天道极限压制,越接近天道极限,所耗费的力量就会越多。”
“而且这个提升的速率非常大,十分之一天道极限和十分之二天道极限, 看似只提升了一倍,所需要花费的能量却会提升数十倍。”
“越到后面,阻力就会越大,在到达九成天道极限之后,每前进一分,需要消耗的能量都会提升上千万倍, 最终如果速度达到天道极限,那么就算是一粒灰尘, 所需要消耗的能量也是‘无穷大’, 也就是根本不可能达到。”
“虚无缥缈的气还好说,没有实体,加速也方便,但若是物质肉身,加速起来所需的量级太大,所以一般我们不会在天下加速到多快。”
“来到域外,此处的规则比天下的天道羸弱太多,对天道极限的束缚也会更弱,在这里加速一会再返回,会方便很多,也会快不少。”
“而且, 速度和宙光息息相关,加速到这种程度, 宙光也会随之改变, 所以我们体感的时间会更短, 等下,马上就加速到我们需要的速度了。”
那五品解释道,与此同时, 四周的速度越来越快。
过去了十几秒,这辆车子加速到了难以置信的速度,李启在看见四周的景象动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笼罩在其中了。
然后,四周的空间好像被拉长了。
李启看着周围,发现,外面的世界,彷佛静止了一般。
时间是相对的,这点李启是知道的,毕竟对他来说,早就听说过相对论了。
但他第一次真的感受到这样的实感。
他的时间,和外界“割裂”了。
“这是……时间膨胀啊,我超,在现实里实现了?!”李启抬起头,看着这个光球,目瞪口呆!
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情况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真正的时间”这样的概念,时间只是一个物理量, 用来阐述物体的运动而已。
在相对论中,李启以光速朝着别人离开, 那么在他看来,整个世界都会变慢。
而在其他人看来,他的时间也会变慢,变成近乎静止的。
双方看对方都会变成几乎静止的状态。
很奇怪对吧?大家都觉得自己是正常的,看着别人行动停滞了,偏偏这还是真的。
我觉得你变慢了,你觉得我变慢了,那到底谁的时间变慢了?
不,提这个问题的时候,重点就错了,因为“时间是没有第三方的”,“到底谁的时间”在这种语境里毫无意义。
相对论的‘相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时间并不存在,只是一个描述物体运动的物理量而已,时间不当裁判,真实的情况就是两人眼里对方相互变慢,而且无法互相干涉。
换而言之,这辆车现在被“放逐”到了外部的时间之外,与外界割裂开来,其中的时间独自流动,与任何人无关。
用有点比较玄幻的话来说,他现在就是属于“跳出时间长河”的状态。
虽然时间并没有长河,或者说,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时间长河,这条河不被外界干涉,也不会干涉外界。
以自己的主观视角为参考系来看,那么时间就永远不会变。
换而言之,现在是时间膨胀的状态,那么赶路的时间对自己来说就会大幅度缩短。
原本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但现在对自己而言,就只需要消耗一点点时间就能到达了。
尽管外界的时间会正常流动,但这就相当于直接跳跃了一部分时间。
“沉姑娘……你们都是这么赶路的吗?”李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沉水碧。
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有人能够做到“时间膨胀”这种程度的可怕事情。
这要是在地球,需要消耗多少能量?炸掉太阳足够吗?
这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了吧?
沉水碧看了一眼李启:“这样赶路是要快些……只是,能达到天道极限,能够跳出时间长河的法宝,我也没有。”
这下李启就懂了。
还以为这东西很普遍,原来是很有钱啊。
只是,沉水碧接下来却不说话了,甚至还和李启离远了些。
李启讷讷,这种情况好像从未有过,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这时候,旁边还有另一位五品在,他也不好表现什么。
只是,他却开始思索起很多事情了。
为何……从广阳开始,沉水碧对他的话就少了很多?
有什么,原因吗?
三人沉默,外边儿的随从们自然也不说话。
在时间膨胀的情况下,李启感觉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感觉到砰的一声。
四周膨胀的时间,勐的回缩。
时间膨胀的情况下,是看不见外边的场景的,会有一层无形的壁障出现,连光都无法传播到其中来。
而现在,这层壁障消失之后,才能够看见外边的模样。
然后,出现在李启面前的,是……一座大平原?
不对,不能说是大平原,应该说是……群山。
无数的山岳,一条一条的地脉,凝结成毛线团一样。
看似好像很小。
但是,这是在天幕之上看见的情况。
越往下看去,就越能看见,无数十条山脉扭曲盘旋环绕,组成的巨大迷宫!
每一条山脉都少说高万丈,一座座灵峰矗立,不知多少条大河在山脉之中穿行。
大河汇聚的点则是一座座湖泊,湖泊处于山脉之中,像是蓝宝石镶嵌在绿色的毛线团上。
含丹星曜,凝紫烟华。
群山万壑,千湖渺茫。
茫茫积流,含形内虚。
三光既清,天地融朗。
巍峰峻举,重岭干霄。
横陆之川,突扤孤立。
巨峰插云,木鬣刺天。
分刺成岳,流泉为渊。
竭尽磐石,栖息百灵。
崩云屑雨,宏宏汩汩。
绝巘悬泉,乘奔御风。
群山相环,云烟相滋。
旷野无穷,草树众嘉。
石峰逶逦,溪带潆洄。
升高而望,平畴苍莽。
远山回合,风含松间。
风吹则如洪涟踧蹜,稍动就好似百川倒流。
万水由此而尽,群山至此为穷。
这里,就是货真价实的‘山穷水尽之处’。
天下西南之极,八极之一,天下的最边缘,只要跨过巫神山,背后就是无尽域外,一步踏出,外面就是没有止境的悬崖。
这里就是天下的最西南角,名为天下的大圆盘的边缘。
巫神山,并非是一座高山,而是无数山脉水脉汇聚一体的存在。
那五品将车辆降下,落到天下的悬崖边上。
“巫神山到了,公子启,请下车吧,巫神山山内禁飞,劳烦公子启自己走回去了,应该能够感受到呼唤吧?”
“是,前辈慢走。”李启下车,恭敬目送对方离开。
这位五品只是接到任务去接自己而已,类似于接孩子幼儿园放学回家,又不是自己的仆从,肯定是事情做完就跑路,很正常。
至于自己……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股呼唤。
没多远,大概一千多里,以现在自己八品的脚程,走上半天就好,只要顺着这个呼唤走,应该就可以到老师的洞天。
等到那位接送自己上学的五品离开之后,四周便是旷野一片,空无一人,只有李启和沉水碧了。
“沉姑娘,咱们……”李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不过沉水碧却也说话了:“李启……”
“你先说。”李启马上收声,如此说道。
“嗯。”沉水碧点了点头:“李启,那我也先离开了,我也感觉到了,娘娘和阳凝的气息,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启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
为何?
难道沉水碧从之前开始就一直闷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启心中忽然生气一股怒意,但又不知道从何发作,只能憋在心头。
没理由发作啊。
难道不许人去见罗浮娘娘?没那个道理的。
沉水碧本身就是陪着自己一路旅行的,现在到了之后,难道去见见家人也不行吗?
所以李启摇了摇头,笑了笑说道:“嗯,那我们就此别过,不过留个印记吧,这样之后也好方便联系。”
“也好。”沉水碧闻言,手中便浮现一块玉石,她的人身小天地的一丝真气附着其上,在上面凋刻出一道弯弯月钩。
“此物容纳了我的一丝真气,记录了娘娘洞府的位置,你拿着应该就可以找到那里了。”
李启接过玉石,自己也拿出一块山石,用相同的手法,将师父的洞府位置凋刻在上面,递给沉水碧:“那我们交换地址吧。”
但是,兔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而是目光游移犹豫,
李启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兔子见状,马上反应过来,接过山石,答道:“恩!那我就先走了!”
接着,她怀里抱着山石,飞也似的跑开了,就像是逃走了一样。
不过就算是逃,也显得仙气飘飘的,在山风的吹拂下,像是天外飞仙一样。
不对,本来就是天外飞仙。
李启目睹她的背影消失,心中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
他勐的踩了一脚地面,心中烦闷,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长舒一口气后,压着怒火,开始赶路。
巫神山很大。
大的有些离谱了,从天上看,估计占地能有百越十几个国家加起来那么大。
而且这还只是外面而已。
实际上,这里的每座山头都有自己的用处,内部更是别有洞天,一般来说都会通往属于自己的特殊小世界。
对于五品以上的存在来说,世界已经是交易和货币单位了,他们一般都会选择自己比较喜欢的小世界居住。
所以,外边实际上是没什么人的,偶尔只有在外面打理一下自家山头的弟子或者仆人之类的东西。
整个巫神山,并不热闹,相反,因为其过于巨大,一座山脉轻松占地方圆数百里,导致看起来有些人烟稀疏,整体来说还是相当原生态的。
不过,也不全是,偶尔李启路过一些山头,就能看见相当魔幻的场景。
有些灵峰里面全是阵法,也不知道主人是在想什么。
有些灵峰之中养满了灵兽灵草,而且不是那种放养,而是养殖场那种规模化饲养,甚至还有完备的自动化流水线生产设备,估计是这家山峰的主人是做这方面生意的。
有的则是光秃秃一片,啥也没有,连一片绿色都没有,死寂一片。
还有的里面住满了凡人,活脱脱一个小城市,里面的凡人分成几个聚落,就生活在其中,画风非常不对劲。
李启赶路过程中,看见最离谱的一座山是完全机械化的,整座山都被改造成了某种机关,完全的机械化,充满了齿轮,滑轮组,杠杆和轴承,估计是山主的个人兴趣爱好。
每座山都不一样,完全看山主自己的心情。
不过,也算是好事吧,起码李启在这种环境下赶路,惊叹和好奇逐渐占据了心中的恼怒,让他没有那么气恼了。
只是,这些山上,若是有巫神山的人,在看见李启的时候,都会对李启行礼。
巫神山由无数山脉组成,但是,大巫依然只有那么些人而已。
暴露李启身份的,似乎是他独一无二的功法。
他的功法,似乎彰显了他的出身,通过这个功法修行而出的人身小天地,对同为巫神山的人来说,有着类似身份识别一样的气息。
李启也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也能察觉到他们的功法层级。
这些功法并没有优劣之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威能并无差距,只是他们会有分级,比如只能修行到五品,只能修行到三品之类的。
估计是要修行到最顶,才可以拿到剩余的功法。
不过李启不一样。
李启手里的《祝》书,直通一品。
虽然七品以上的部分李启根本看不懂,一个字都读不通,但确确实实是能修行到一品的。
感受着巫神山的奇异景象和四周的同门。
不过,突然之间,李启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
前面十里处,有人拦着他。
而且,对方的身份认证,和自己一样。
另一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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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打招呼
李启扛着老马,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十里的距离,对现在的李启而言不过几分钟而已,基本上等同于贴在脸上了。
几分钟过去,李启已经能够通过目光看见对方了。
一共是五个人,其中最前方那个主动释放气息,让李启感知到他的存在。
那是一个……大帅比。
是真的帅。
白衣胜雪,身后负剑,盘坐在鸾凤之间,足穿着云履鞋,腰系着碧丝绦,金形木质,和善飘逸。
不过,衣服的形制和唐国的并不一样,所以并不显得古风。
乍一看上去,第一印象就是此人若不是圣母,那便是隐藏极深的反派。
而在他身后,还有其他四个容貌各异的人。
有男有女,打扮各不相同。
一位眉长耳大,体健神清,赤着上身,皮肤黑红,身高一丈二,肌肉膨胀,很是雄壮。
一位清新秀丽,活泼可爱,穿着粉裙,洁白明亮,六尺来高,像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妹妹。
一位眸凝秋水,黛点春山,沉稳贵秀,赤足,湘裙下覆一双金莲,其人飘在半空,眼睛灵动,像是个活络聪慧的人。
最后一位则是一位盲人,双目失明,童孔上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膜,看不出神色,穿着普通布衣,面带微笑。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个,李启却感觉毛骨悚然,因为从李启现身一来,对方那瞎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李启,好像他看得见一样。
那五人各自察觉到李启,迎面朝着李启赶来。
为首的那位白衣帅哥率先乘坐鸾凤上前来,拱手对李启说道:“师弟,初次见面,刚到巫神山,感觉如何?”
李启感应着他们身上的气息。
果然,五个都是大巫弟子……
他下意识的朝着旁边一侧身:“沉……”
只是才冒出一个字,他才意识到,沉水碧并不在这里。
平素里,遇到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于先询问沉水碧对方的跟脚,因为兔子见得多懂得多,在判断对方跟脚的时候,基本没犯过错。
不过,现在人不在了。
李启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下来,显得有些烦闷。
但他还是保持着涵养,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先把沉睡的老马放在旁边,微笑着对那五人行礼:“见过各位师兄,师姐,不知突然到来这里,是为?”
虽然他在问,不过李启差不多已经猜出来为什么了。
老师啊老师……你能不能做人做事低调点,别给徒弟我找事儿啊,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为首的那位白衣帅哥却也很是客气和善的说道:“师弟初回山门,我们身为同辈,当然是要为师弟接风洗尘,师弟不若与我等小酌几杯,熟络一下,日后也好相处。”
毕竟是同门,巫神山又不是什么魔门邪派,天天鼓动宗门弟子自相残杀,各自之间彬彬有礼算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了,就算是邪派也不会天天鼓动弟子自相残杀啊,那不是早就灭门了,天天杀来杀去,人心都散了,哪儿还有宗门一说?
而且,正常人也不会天天喊打喊杀,一见面就和别人吵着要动手。
所以,虽然两边都对自己的目的心知肚明,但面上还是相当和善的。
李启则马上回应道:“各位师兄师姐赎罪则个,老师要我立马去见他,要不这样,等我交待完事情,然后便赶过来,这样如何?”
那白衣帅哥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唉,师弟,我也是师命难违啊,师尊有命,要我等邀你前去赴宴,难道你要拂了一位大祝的面子?”
“师弟,这场宴会,可不止一位大祝,我等五人的师尊,俱会出席此宴,这可是巫神山最近难得的盛会,你不来可就亏大了。”那位黑红皮肤的肌肉壮汉走了上来,粗声粗气的对李启说道。
李启汗颜。
看起来巫神山内部分工很细致啊……
和唐国交涉那帮大巫忙的脚后跟打头,都要起火了。
这边却还有心思摆宴会。
估计在他们看起来事情并不大吧,毕竟李启决定前往唐国,事情就已经平了一半了,如果去成功了,那事就全平了。
此处更是巫神山山门,无论如何这里也不会出问题。
所以才这么优哉游哉。
天塌下来有一品二品那些勐人顶着呢,对于不是自己工作范围的篓子,这些大巫估计心里都不是很在意吧?
而且,李启也琢磨出了对方的意思了。
邀请自己前去赴宴,而且还是五位大巫主持的宴会。
这不就是在逼自己的老师去赴宴吗?
自己如果去了,那老师就不得不出来接自己,也得跟着去宴会,那么肯定就会和那五位大巫正面撞见。
那时候要发生什么,李启都不敢想了。
所以,李启马上摇头:“请各位师兄师姐切莫为难小子,老师确有急事召我回来,否则我也不至于匆匆忙忙赶来,甚至让一位五品前辈专程前去接我。”
这时候,那位赤足,气质贵秀的师姐开口对李启说道:“师弟这话说笑了,匆匆忙忙赶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外面修行到八品才回山的,都在外边待了这么久了,回来何必急匆匆的呢?”
她语气柔和,似乎和四周的自然谐振,带着一股亲和力。
不过这影响不到李启,李启只是再度摇头,重复道:“还望师姐不要为难我。”
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却哀声叹息的接话:“唉,我也不想为难你啊……可是师父他要为难我啊,你说你有师命,我们也有呀。”
说着说着,她居然生气了,气鼓鼓的叉腰对李启说道:“你不跟我们去,不就是为难我们吗?再说了,是让你去赴宴,又不是杀你的头,怕什么,宴席上还有诸多奇珍,吃了对身体大有裨益,对你来说又没什么坏处,干嘛不去?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又不害你!”
李启头痛。
是不害我,但很明显是要搞我老师啊,自己难道要束手就擒不成?
场面僵持了一会。
李启的笑容也愈发僵硬,本来他就心情不好,现在被拦路,更是恼火起来。
最后还是那位为首的白衣帅哥主动说道:“那要不这样,既然大家都是师命难违,那不如赌斗一场,若是我们赢了,就劳烦师弟和我们走一遭。”
“若是我们输了,便让师弟你先行离开,后面再来赴宴,如何?”
李启闻言,便问道:“师兄准备如何赌斗?”
那白衣帅哥说道:“动手的话,我们巫觋并不以战力为荣,而且打起来恐伤了和气。”
“要是单独比试其他某一项能力的话,我们六个,谁也不是全才,必然有所短,我们又是五人,总有几项比师弟强的,恐怕师弟输了不服气,我们输了也不服气,还是要发展到动手,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不如这样,我们就比下棋如何?”白衣帅哥如此说道。
“下棋?”李启好奇:“是什么棋?”
他对这些文娱游戏可没什么兴趣,从来都没接触过的,不会怎么办?
“不是凡棋,我手中有一宙光流速特别快的不入品小世界,乃是师尊赏赐下来的。”这白衣帅哥说道:“这种宙光流速差异特别大的世界,我们不能随意进入,否则在进入的时候,很容易被错乱的宙光扯碎。”
“但是在其中降临意志却是可以的,你我不能以真身干涉,但降临意志以这世界为棋盘,指定一个人,对他说出不同的目标,各自在不同节点各自落下三子,等到那世界一年之后,且看我们谁能让这个人的命运更接近我们所说的目标,谁更接近,谁就赢,如何?期间只用智慧推算,不可用其他神通。”
“如此,这比试便纯粹了,只比拼智慧,如何?这样谁输了都不至于有怨言。”
那白衣帅哥如此说道,随后从芥子袋中掏出一颗珠子。
那颗珠子之中,有着一颗太阳,太阳附近,有三颗非常微小的行星。
在距离太阳最远的行星上,有着生命的气息,这个行星还有着两颗卫星,各自自转公转,运行不息。
因为不同世界的宙光流速不同,所以可以看见,行星的运行速度非常快,大概只要十分钟就能转完一整圈。
也就是说,十分钟就是外界的一年。
这……这,这是一个拿在手里的恒星系。
虽然说是九品世界,但这也不是八品能够接触的东西吧?
等等,这白衣帅哥说,是师尊赐下,也就是说,他的师尊,那位三品大巫送了他这个东西。
这还真是……
宙光流速特异的世界可不多,这种特性是非常值钱的,就连李启都知道,一般这种世界的价值都会暴增。
只是……
李启摇了摇头,抬起头说道:“师兄,可否换一种下棋的方法。”
白衣帅哥愕然:“为何?这难道不公平吗?只比拼你我的智慧和推演能力,世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公平的游戏了。”
“小世界之人虽然弱小,但也不是你我肆意操纵其性命以之为乐的理由,我心中之道,不允许我做这种事,还请师兄换一个方法吧。”李启挺直嵴背,郑重的说道。
与此同时,李启的人身小天地却也涌出一股气息,是万民之气。
此言一出,白衣帅哥突然沉默了。
然后,他身上的气息突然混乱。
其他四个人突然同时看向他,那位盲人更是直接上前,一手搭住了他。
过了好一会,他才调息完毕。
接着,他对李启微微拱手:“师弟此言说的极对,我还有事,此次争斗,我便不参与了,诸位请便。”
然后,他再度李启行礼:“师弟一言动摇我之道基,虽然不知你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份手段已经足以,想来我今天是请不动你了,告辞,不过还有其他几位师弟师妹,还请小心。”
语罢,这位白衣帅哥轻拍下方的鸾凤。
坐骑低鸣一声,掉头飞走。
“我来和师弟试试。”那一丈二高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你用言语伤了言师兄的道基,我便和你对对根基。”
语罢,他也不等李启回答,直接用脚一跺地。
李启顿时感受到一股庞然巨大的山岳之感压来!
不过,也仅仅只是山岳而已。
他突然感觉……
虽然这人比张澜强得多,甚至比他见过的其他八品都要强,估计能打七八个张澜,但是,和沉水碧的八品,以及自己的八品比起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仅仅只是山岳罢了。
李启的人身小天地,可是承载了一州之地。
他不闪不避,甚至都没伸手,直接用自己的五岳山神神气撞了上去。
却听见砰的一声,那黑红皮肤的年轻人往后连退几步,明明是黑脸,却明显看出脸色出现了青色。
他青着脸,表情惊骇:“怎么可能,我已经炼化三十座灵峰,根基如此扎实,他不是前几天才八品吗!?”
此人的体内,简直就像是……有一座完整的陆地一样坚韧,让自己先前的态度像个笑话。
察觉到了这点,这大汉顿时羞臊难耐,立刻掩面而走,连告别都没有,直接遁地离开了。
剩下三人中,那两个女人盯着李启,表情从先前的平和变成了讶异。
这位新来的同门……
硬茬子啊。
所以她们马上做出了决断。
“师弟根基扎实,实力出众,看起来我们今日是留不下你了,那我们姐妹也只好认栽咯,只希望师尊不要对我们太过苛责,唉,告辞。”那位赤足美人哀叹一声,说完告辞之后,拉着本来不想走的那位小妹妹腾云而去。
小妹妹似乎跃跃欲试,还想出手,但却被强硬的拉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最后只剩下一个瞎子,留在原地。
李启皱眉,这帮人怎么回事啊,不至于吧,是来闹着玩的吗?
只剩下最后一位盲人。
李启感觉得到,此人是一位卜人。
主要是这神棍味儿太浓了。
一看就知道是卜人。
他却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却不阻拦,对李启很有礼貌的说道:“若是有急事的话,还请师弟去复命吧,我不拦你。”
“为何?”李启问道。
“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他双目无神的说道。
李启皱眉,心中满是莫名其妙。
这话说得。
这卜人知道什么?
算了,还是先去找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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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赴宴
莫名其妙……
妈的,全世界神棍都一个样。
不过,李启总归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礼貌的告别此人,加快速度,去老师的洞天了。
之后,便是一路畅通,不过仍然需要几个时辰。
然而,就在李启赶路的时候……
——————————
“没意思,真没意思,一帮小兔崽子装的彬彬有礼的模样,无趣!”祝凤丹在洞府之中摇头,语气非常不悦。
却见他手中浮现千里河山,其中一草一木分毫毕现,先前李启和同门们发生的冲突,他全部看在眼里。
只是真的很没意思啊。
一帮小孩子,和小大人似的,一个比一个冷静克制。
打起来啊,怎么回事?没点年轻意气的吗?
祝凤丹很失望。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他其实也算是满意吧。
整个局面或许旁观者感受非常微妙,感觉有点虎头蛇尾,但实际上只不过是李启化解的相当巧妙罢了。
那个白衣帅哥,祝凤丹记得是叫言客,道途相当有意思。
他是祝人一脉的人鬼支脉,他的气质和能力天生就善于在人群中成为领袖,更是能体会人心,察觉大势,天赋非凡,所以被一位大祝收下成为弟子。
收下之后,那位大祝为了帮助他的道途顺利,便花了大力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找到了一个宙光流速特异的不入品小世界。
然后他还请人帮忙,炼化了这个小世界的天道,克服了其中的特异宙光,让外界意志得以通过大祝安排降临其中。
然后便把这东西交给了言客,让他在其中降临意志,调控这个小世界的‘文明’。
通过一一次一次的降临,一次又一次的仅凭意志和言语,就动摇整个世界的文明前进方向,他就在这种学习方式中,逐渐掌握了操纵‘大势’的能力。
一个小世界也有十亿人,能够只靠意志降临,没有半点能力,单凭言语就影响历史,让十亿人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
操纵历史进程,人为的制造大势,这是人鬼一脉的特殊修法,正好适合言客的天赋。
那个小世界,就是言客的道基。
言客提出在这小世界中以智慧对决,实际上就是准备埋伏李启一手,毕竟他长年累月的玩这个,李启却是第一次接触,想来是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
但李启更干脆,直接说这种事情不符合自己的道,坚决不肯接受,同时释放出了自己的万民气息。
李启的万民气息,是怎么来的?
和万民接下因果,受到他们的感恩甚至膜拜而来的,李启虽然是地只一脉,但在人鬼一脉做的事情反而更多,像是祭祀白犀军的英灵,助他们重归轮回,还有救下十万人得到的膜拜,再加上一场大祭带来的诸多因果。
可以说,李启在人鬼一脉,走的比他更远,他还在实验室里研究如何控制大势,李启却已经实实在在的影响了一州大势。
因此,在李启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之后,又说这种方法他绝不可能接受。
这就是在从根子上否定他的道基。
这就是根源所在了,言客,对自己的道基,其实没怎么思考过。
这是他的师尊,一位大祝给他的,他自然认为那是对的,这是他的思维盲区。
本来这没什么,他学着学着,自然就懂了,根本无所谓,等他慢慢修行,吃透那个小世界的所有因果轮转,这一切疑惑都可以得到解答,那估计也是他师尊的安排。
未来都是一片坦途。
但现在被李启提前点出。
类似于,一个成绩比你好的人,说你做错了。
那你肯定会去思考。
这一思考,就动摇了他原本的坚信。
于是,这就让他道基动摇了一瞬,他就被李启巧妙的逼迫退出,回去思考自己以前做的到底对不对了。
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所以此事过后不会结仇,但也能化解掉拦路的局面。
在祝凤丹的视角看来,这都是李启原本计算好的,所以他很满意。
见面不过几分钟,马上分清楚对方的来意和五个人各自不同的目的与对自己的威胁。
先化解领头的言客,巧妙的让对方退出,以此激怒黑红大汉,再以力击破大汉,这样就可以惊退那两个女的。
所以整体看来,李启的目光和策略都可圈可点,除了没处理掉那个瞎子卜人,其他一切都很不错。
处理的很不错。
就是没打起来,真没意思,要是打起来就更好看了。
就在祝凤丹惋惜的时候,李启也终于来到了洞府之外。
————————
赶了半天的路,李启抬头一看,总算看见了自家老师的灵峰。
老实讲……
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啊。
也没多特立独行,感觉就普普通通,甚至比别人还要平凡,就光秃秃的一座山。
别人都装修的很有特色,各种东西都有。
但自家这里……
怎么就是个土包。
难道是里面别有洞天?
李启好奇的走入其中。
走进山中,李启弯腰躬身:“老师!我到了!”
话音刚落,他身周景色陡变。
四周好像是无尽虚空,漆黑一片,毫无半点光芒。
但也没有下坠之感,就好像是漂浮在半空,不能动弹。
然后,突然之间,眼前亮起了一盏灯,祝凤丹的身影在他面前出现。
“徒弟,来了?”祝凤丹在这一片虚无里出现。
李启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摇着头叹息:“你怎么回事,都回这里了还天天想着与人为善,解决问题,你这样不行啊,刚刚为何不干脆打他们呢?难道你是担心我兜不住吗?”
李启权当自己没听见这话。
他老老实实的行弟子礼,然后自顾自的说道:“老师,我此次来除了复命,还有要事要通报给你。”
“切,一本正经,无趣,说吧,有什么事。”祝凤丹摆了摆手,翻了个白眼,飘在半空等李启说话。
这徒弟到底是谁教的,怎么说话做事一板一眼,都没点少年人的激情的?
他也才二十来岁才对啊,就算是在普通人族之中,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变成了这样,一点怒火都看不见。
但李启不管那些,认真的将自己遇到袭击的事情说了出来。
然后,他拿出龙魂和那个自称‘姬定’的尸骸,呈上给祝凤丹:“老师请看,就是此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祝凤丹一脸没意思的表情:“此事背后有蹊跷,谁都知道,好了,交给我就行了。”
他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李启:“你这一个小孩子,怎么天天忧国忧民的,这种事是你该担心吗?你担心了又有用吗?真是,一点不像我。”
李启低头。
虽然自己修行的功法和术法都是老师给的……但你一天也没教过我啊……
老实讲,自己修行界的常识都是沉水碧教的,以及自己看书学的。
基本上全程靠自己悟性。
不像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心中腹诽完,李启就听见老师干咳了两声,表情尴尬。
哦,忘了他会读心了。
“咳咳,你这小孩,忒不讨人喜欢了,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祝凤丹摆摆手。
李启汗颜。
不是……你还能和我计较的吗?堂堂三品大祝,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和我一个二十岁的人计较?
不对,不能在心里想这些。
李启马上整容肃穆,默念一二三四五,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想过。
但这时候,祝凤丹一挥手。
却见四周景色变幻。
突兀之间,李启就发现自己坐到了椅子上,旁边则摆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石头旁边,有三株茶树,奄奄一息,茶叶都被薅秃了,看起来枯黄枯黄的,似乎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
李启摘了两片闻闻,感觉没什么稀奇。
更远处的院子里,还堆放着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法宝,器具,奇物,各类稀奇古怪的素材,自己的游戏机也在列,这些东西几乎都堆成了小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这里……是老师的住处?
外面那些东西是抢来的?
李启一念至此,砰的一下就有一个空气炮在他脑袋上炸开,直接给他干懵了。
只是没有受伤,就只是一声惊雷而已。
“怎么说话呢?那叫抢吗?!宝物居于世间,有缘者得之,我与此物有半缘,拿来耍几天而已,过会就还了,又不是强占。”祝公子手里攥着一个圆盘,对李启怒目而斥。
李启回国神来之后,马上躬身答道:“老师说的极是,是我肤浅了!”
祝公子却干脆攥着圆盘坐了下来:“算了,不和你扯这些,看你那样子说了也没用,倒不如让你去找点少年激情。”
“你现在很忧虑那只玉兔的事情吧?我看你身上也就剩这点像是少年人了,我给你一个任务,做完这件事,我就带你去拜访罗浮的洞府,如何?”
李启听完,一个激灵,立刻站直身子:“老师但请吩咐!”
“去赴宴。”祝公子眯起眼睛说道。
“先前邀请你那个宴会可不是胡诌的,那东西是一位占梦所举行的,本来目的就是给你们这些小孩子占卜机缘和凶险所在,让你们趋吉避凶,只是那帮人借这个东西想来坑我一把,让我丢个面子而已。”
“既然你已经挡掉了那些小孩子的伎俩,那咱们师徒两个就大摇大摆的去赴宴,也算是为你争点机缘,不许躲入人群,逃避争端,言语规劝,若是有人来挑衅,那你便打烂他的头!”
“做到这点,宴会过后,我便带你去拜访罗浮的洞府,你自己去找那兔子,如何?”
祝凤丹豪迈的说道,盯着李启,看他反应。
李启闻言,咬了咬牙:“谨遵师命!只是,老师,那幕后黑手……”
祝凤丹却更干脆:“你担心那些做什么?我不比你清楚背后有黑手?小孩子就老老实实享受童年,天塌下来有你师父我顶着,安安心心等着使节团组建完毕,然后去唐国留学。”
“至于背后想谋算你的人,我会把他们头拧掉的,这用不着你操心。”
李启无言,只得行礼,然后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祝凤丹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现在马上!走,咱们打他们脸去!”
说走就走,祝凤丹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他直接抓着李启,一挥手,就见一辆大车自动驶来,他把李启丢到后座,自己坐到了车夫位,勐的一挥鞭子,车辆前方浮现出两头……
呃,两头食铁兽?
李启擦了擦汗,老师这审美趣味还真是……
且不管拉车的是什么,但速度还是相当快的,车辆开始飞快的朝着目标前进。
巫神山内部,禁止快速飞行,空间也有禁制保护,难以折叠空间进行传送,所以赶路大部分要么靠腿,要么靠交通工具。
李启坐在车辆中,看着老师开心的抽食铁兽的屁股。
肉一抖一抖的。
有点可爱。
不得不说,长那么肥,还跑那么快……
等等,这个气息。
这食铁兽,是五品!?
李启马上收起不敬之心,老老实实坐在后面,陷入了沉思。
既然老师说让自己不用担心,他会处理这些,自己享受童年就好,那就这样吧。
不去考虑什么巫神山和唐国的冲突了,反正自己也管不着,交给老师就好。
而且,那个神棍……
好像说中了,自己居然真的赴宴去了。
妈的,讨厌这帮谜语人。
算了,还是考虑一下现在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沉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呢?
自从大祭之后,态度好像就有些变化了。
虽然现在距离大祭也不过四五天而已,但这四五天发生的事情不少,每个都让李启感觉到有些生疏。
什么原因?
既然是在大祭之后,那说明事情也发生在那段时间。
大祭之前,沉水碧甚至冲到祭坛上为自己疗伤,说明还没出问题。
大祭之后,那段时间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三品袭来,老师和云方前辈出手拦了下来。
然后,云方前辈,说了一句‘巫神山和罗浮娘娘并不是一条心的。’
等等,是因为这个?
自己也曾因为是否和沉水碧是同道而怀疑过。
沉水碧,也产生了这种疑惑?
而且是更严重的怀疑。
比如……巫神山利用自己,把她变成劝说罗浮娘娘的筹码……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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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集市
这么一想,这个可能性很高啊。
因为,云方前辈说的计划很容易理解,他们要让罗浮娘娘欠巫神山,欠到她不得不还,却无论如何都还不起的程度。
不管是资源还是人情,都是如此。
这样一来,罗浮山残余,除了投靠巫神山一脉,也再无别的选择了,忘恩负义倒是也可以,但那可是要落下因果的。
得人恩果,牵扯上了还不清的债,那此后可就和巫神山牢牢绑在一起了。
日月真铅鼎,包括其中的一品大道契机,自然也得留下来。
但是,再怎么选,也是罗浮娘娘才有资格选。
沉水碧不敢提前站队,也不能提前站队。
所以她才要和自己拉开关系,避免自己成为迫使罗浮娘娘倒向巫神山的筹码之一。
“是这样吗……怪不得啊。”李启叹了口气。
他越是思索,就发现这越有可能。
这简直太有可能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沉水碧会突然疏远的原因。
这怎么解决呢?
李启考虑再三,得到的结果是,没法解决。
自己身上的巫神山烙印太深了,只要不去除这个烙印,和自己靠近无论如何都会导致这种事情发生。
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否认这点。
“唉……”李启揉了揉太阳穴,扭头看向窗外。
多想想吧,总有办法的。
只是,没等他多想,车子就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好像已经到了宴会现场了?
“好了,徒弟,下车!”祝凤丹倒是很开心的样子,直接跳下了车子,挥手将其收起,那两只食铁兽摇头晃脑,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边。
估计这两只也知道这是宴会,喜滋滋的晃着屁股,口水都滴下来了。
车子被收起来了,李启自然也跟着下车。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宫殿的门口。
这里好像是一座洞天,完全和外界隔开了,从这里感觉不到巫神山的气息。
在宫殿门口,有两队迎客随从,于路两傍分列。
有茶酒班侍,快行亲从,礼官击鞭进奉礼物,以馈四方来客。
四周有歌舞游遨,工艺百物,目不暇接。
除了李启和祝凤丹之外,还有数百来宾,各自法驾仪仗,锦绣杂盖,其中执笼亲从,乐正乐工,万灯辉耀,灿若列星。
黄金瑞楼清河隈,白玉神舆玄门来。
碧树青岑云外耸,朱楼画阁水中开。
龙舟下瞰交人室,羽节高临凤女台。
无数队伍,亦次第鼓吹振作,千乘万骑,不同种族,如云奔潮涌,鳞次蚁聚,缓慢排行,渐入正门。
其中种种声容文物,数不可量,不能尽述。
只是这些繁华景象,都不属于李启。
别人都是法驾仪仗,就自己老师是一辆小车,拉车的还是两头一点都不威严的食铁兽。
到了地方之后,甚至连车都不要了,带着李启步行进入其中,身后那两头食铁兽还摇头晃头的跟着,和其他人根本不是一个画风。
但这样也有个好处,那就是走得快。
别人还在排队呢,祝凤丹已经带着李启穿到里面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李启好奇的摸了摸其中一只食铁兽的头。
它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蹭了蹭李启,发出吱吱吱的叫声。
……原来是这么叫的,还没听过呢。
跟着老师一路前进,因为排场不大,也没什么气息,所以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毕竟其他人都是一堆侍从,还有什么负山龟,衔楼凤之类的奇异坐骑,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平凡过头了。
不过祝凤丹似乎正合意如此,并未闹出阵仗来。
一路带着李启从正门进入宫殿,就像是其他宾客的随从似的,甚至还没他们的随从更夺目。
走进其中之后,祝凤丹停下脚步:“好了,还没开宴,正式开宴估计还要七八天时间吧,我就先去里面和那帮老朋友叙叙旧,你自己打发时间吧,开宴了我叫你。”
“是。”李启对老师行礼。
虽然距离开宴还有七八天这件事很离谱……不过自己也得适应一下长生者的时间观念啊。
这七八天时间,就用来思索怎么处理沉姑娘的事情吧。
倒是祝凤丹,说完那些话之后,他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递给李启一个袋子:“这些给你,有喜欢的东西就买点,去逛逛吧,正好长长见识。”
语罢,他甚至都不告别,直接突兀的消失在了李启的面前。
李启拿着手里的袋子,有些愕然。
这算是……零花钱?
等等,这两只食铁兽还在身边呢!
“算了,你俩估计也进不去,那就跟在我身边吧。”李启摇了摇头,拿着手里的袋子,开始点着里面的东西。
沃日,好多钱!
李启可以看见,这个芥子袋其中有无数精炼提纯过的气,都做成了一颗颗小珠子,大概有……一两百万颗?
你妈的,这就是富二代的待遇吗?
只是打开袋子的时候,旁边的食铁兽突然蹭了过来。
这两只萌兽蹭着李启,吱吱吱叫着,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流,不断的蹭李启大腿。
李启歪了歪头。
他们也歪了歪头。
然后,这两只食铁兽对视一眼,接着离开李启,在地上打滚,翻跟斗。
因为太肥了,所以翻跟斗的时候浑身上下的肉都在抖动。
翻完了之后,他们两个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对李启露出灿烂的笑容。
李启无言。
然后干脆的把芥子袋翻倒出来。
无数的气珠翻滚而出,那两个食铁兽开心的蹦跶起来,两口一开,呼噜呼噜呼噜的就往嘴吸。
这一吸,就有三四万颗珠子吸进去,这俩才终于收手,打着嗝儿,开心的在李启身边转圈圈,态度亲昵极了。
李启有些头痛。
这么一看……这一两百万颗好像也不怎么经得起用啊。
不过,实际上这种气,看品质的话,大概只要一万颗左右就能买到自己的天生神兵了。
换而言之,这袋子里装着一两百件八品的天生神兵。
还好这两只食铁兽是异兽,没有灵慧,不然估计真不够他们吃的。
异兽也算修行者的一种,但他们没有天生灵慧,也不走妖道,所以不能开灵,虽然能提升力量和品级,但无法拥有灵慧。
不过,对修行来说,灵慧其实不是必须品。
不开灵,对‘道’来说,根本无所谓。
举个例子,比如大部分世界的天道,都没有自我意识,也不曾开灵,但不妨碍天道自身的品级很高,而且会对一切外界刺激产生反应并作出应对
灵慧不是修行的必需品,有没有灵慧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道途,甚至可以更加纯粹,修行起来更加迅捷。
甚至更高阶段上,有些异兽完全抛弃了自我,甚至可以和某一种‘道’同化,让自身品级极大提高,成为外界客观规则的一种。
不过,眼前这两只食铁兽并没有那么极端,依然只属于有识无智的阶段。
李启摇了摇头,思考这些没什么用,还是听老师的话,去看看这出宴会,长长见识。
然后就找个地方,思索一下怎么和沉水碧交流吧。
李启从思考中脱离出来,摇了摇头说道:“好了,你俩就跟着我吧,走,咱们逛逛这个地方。”
两只食铁兽自然不会说不去,开心的晃着屁股跟在李启身边。
他在这宫殿中,朝着远处行走。
倒不至于找不到路,这座宫殿除了里面的主殿,其他地方占地不过横竖四五十里,单靠对气的感知就已经能够分辨方向了。
好歹也八品了,几十里也就走两步的事情。
“这里边儿居然还真有市集,开着玩的吗?”李启心中好奇,明明是宴会,怎么会有市集,开着玩的吗?
不过走进一看,他便明白了缘由。
“给小孩子的啊……”李启感叹道。
这个市集,大体上可以分成两类人。
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
那些卖东西的,也是巫神山的人,不过,应该是很外围的弟子。
就好像当初在澧州遇见的王家老太那样。
卖的东西都是些讨巧的奇珍,稀罕的异物,少见的宝品,让人咋舌的奇术之类的,都是些花拳绣腿奇淫巧技。
真正能用到实处的法宝和物件很少,大多数都是个玩具定位,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吸引力。
而买东西的,则大多数和李启一样,都是二代。
看起来,应该是那些外围的弟子们,得到了宴会的消息,然后带着这些东西过来挣钱。
也算是商机吧。
不过,世界的参差,在这个地方也就体现了出来。
李启走入其中。
不过还没走两步,却就有一位年轻人快步朝他走过来:“这位公子!请留步!”
“阁下是?”李启侧身行礼,看着那个年轻人。
他并未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如他就如何倨傲,而是一如既往的平以待人。
不过他也在打量对方身上的气息。
好像并非正统巫觋,也就是说,不是祝,卜,宗三脉的,这个气息……
是‘祈’?
一个九品的祈人?
祈,嘄也,谓为有灾变,号呼告以求福者。
祈人算是祝人一脉的小分支,司职通报,其神通擅于远距离通信,和神道关系非常紧密,最初的祈祷之法便是祈人一脉所研发出来的。
这位祈人走上前来,先是行礼,然后有礼有节的对李启说道:“这位公子可是头一次来这百态集市?”
“百态集市?名字不错,是,我确实是头一次接触。”李启礼貌的回应道。
那祈人长舒一口气:“呼,那我没猜错,公子既然对此毫无了解,不若就让我来引领公子走一遭,为你介绍介绍这百态集市的妙处?”
“这……怎么收费啊?”李启倒是不矜持,直接问道。
导游嘛,肯定是要收钱的。
倒是那祈人有些讶异。
干这行不少时间了。
这是头一个对他问价的公子。
其他公子从来不问价格的。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快速答道:“自是不必花钱,能为公子身上添置些喜欢又好玩的物件,是在下的荣幸,公子不必称呼阁下,在下姓张,名自渡,公子称呼我自渡就好。”
李启这下听明白了。
拿提成啊。
不过也很正常,人家也要吃饭的嘛。
一念及此,李启就点头:“直呼名字过于失礼,阁下恐怕年长我几岁,我便称呼张兄吧,张兄,我们先去逛逛?你为我介绍一下这百态集市是个什么活动吧。”
“好,公子请,我们边走便说。”张自渡点头,然后率先挪步,走到前方,为李启引路。
一边引路,他一边说道:
“公子既然没听说过百态集市,我就从开头介绍起,这百态集市,乃是除了公子们的其他巫神山门人所组建的一个组织。”
“集市的主要任务,就是互通有无,我们各自寻找到一些宝物,但自己却不需要,就拿到集市里交换,这么一来二去,就发展了起来,现在巫神山各个场合,总是少不了集市的参与,比如现在。”
李启听完问道:“那为何不让公子们参与,若是要交易的话,公子们财力更雄厚,应该对集市帮助也大才是。”
张自渡苦笑,摇了摇头:“公子这就是身在山中不见全貌了,先前说过,这集市本就是为了互通有无才设立的,可是公子们,没有‘无’啊。”
大巫的弟子,都是大巫自己负责,道途之上真正缺少的东西早就被补上了。
无?想什么呢。
李启摇头。
不是很清楚,他和其他公子好像有点不一样。
除了手里这一袋气珠,还有修行的功法,好像老师啥也没给过啊……
护道人也没,法宝也不给。
哦,还给了‘巫神山公子’这个身份,直接导致了这次唐国冲突事件的发生。
张自渡倒是若无其事的跳过了这个话题:“好了,不谈这些,我再为公子介绍介绍这些物件的妙处吧。”
说着,他指向其中一个摊位,上面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异兽:“公子瞧,此物乃是童虫,可植于眼眸中,可让人拥有许多原本看不见的视角。”
“譬如人眼观物,只有三色,万千色彩不过红黄蓝三种颜色调配而成,那种紫童虫便能让人拥有四色视觉,戴上之后,就能看见红黄蓝紫四色。”
张自渡介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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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各色奇物
四色视觉?
这……果然奇妙啊。
人眼只能看见三种颜色,分别是红,蓝,绿。
也叫做三原色,这三种颜色可以组合出上百万种颜色,形成了人所看见的彩色世界。
不过,这并非所有的颜色。
颜色的本质,实际上是光的波长,所以只要能看见不同的波长,那实际上就能看见各种不同的颜色。
这童虫能让人额外看见紫色……也就是说,能看见紫外线?
李启来了兴趣:“那我们去看看。”
张自渡闻言,便带着李启和食铁兽走到那摊位面前,用手点了点紫童虫:“这只童虫,可以试试吗?”
摊主马上拍着胸脯说道:“当然可以,公子请试,这可是我用自己的巫蛊之术养出来的蛊虫,不仅无害,而且全程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除了紫童虫常见的功效,还能让人目明,修复双眼的损伤。”
李启好奇的拿起那颗童虫。
说是虫,但实际上更像是隐形眼镜那种模样,是一条会自己蠕动的透明薄膜。
这东西是蛊虫?
巫蛊之术还能做出这种东西?
确实有趣。
李启将童虫放入眼眸,没什么不适感,却见一层昏沉的水波状滤镜在眼前出现,四周的世界,骤然变了。
所有能想到与不能想到的色彩在眼前激荡,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改变了。
原本觉得单调的绿色,此刻不断泛着某种形容不出来的紫金色,阳光突然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特殊光点,一切都清晰了许多。
光华闪耀,浮华绚烂。
这种体验,真的相当神奇。
而且确实可以缓解眼部疲劳,李启觉得自己大祭那段时间熬了八十几天的夜,眼睛都快瞎了,现在似乎舒服点了。
“我买了,这个东西不错,多少钱?”李启还挺喜欢这个玩意儿的,于是问道。
摊主马上面带笑容的答道:“只要一千两百缕精纯土气,这价格很实惠的,都是自己培育的蛊虫,俱是九品巅峰,能用上二十年才寿尽,平素里也只需喂养一些水气即可。”
“嗯。”李启也不讲价,反正这个价格也不算贵,他便一挥手,控制着一千二百颗气珠从袋中飞出,落到摊位上。
摊主收起这些气珠,表情喜滋滋的,又推销道:“公子不若看看其他的蛊虫?我这里培育了很多其他的蛊虫,各有用处,虽然战斗用不上,不过平素耍乐或者外出冒险的时候,往往能有奇效!”
说着,他便开始介绍自己的蛊虫。
他这里还有两种童虫,一种是双人用的,一虫二体,能让两个人共享视野,只要相距距离不超过三百四十里,双方就能将自己看见的东西投射到另一个人眼中。
一种则是可以让人失去视觉,只要覆盖在眼中,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都会被掐断视觉,陷入真正的‘黑暗’之中。
要知道,人是很难陷入真正的黑暗的,闭上眼睛只不过是阻断了光线而已,那并不是黑暗。
掐断视觉可以让人更好的入定,宁静心神,偶尔也可以用来对敌。
这个东西,九品之中的较强者就可以花费十多秒逼出蛊虫,八品则可以瞬间逼出,如果不反抗的话,最多可以对六品强者生效。
还都挺有意思的,虽然用处不大,而且李启用不上。
除了童虫之外,还有一些别的蛊虫。
比如这里有一种纺织虫,平时食木,需要的时候就吐丝,纺织虫会自动把吐出来的丝线编制成布料,然后裁剪成衣物,只要将衣物的设计图刻画在木头上给它吃下,之后就会自动织出那衣物。
李启还摸了摸这种衣物,布料手感相当奇异,像是绸缎,但更加细软,里面的纤维极细,所以非常纤薄,好像是蛛丝编制而成,不染色的话,几乎是半透明的。
还有一种名叫花镫蛊,能发出特殊震动,微不可闻,但只要将之放在桌上,就能按照自己心意调整纸牌,骰子,麻将在洗牌投骰时候的位置,想要出几,就出几,专做老千使,在凡间游历时就能派上用场。
林林总总,一堆稀奇玩意儿。
不过李启也用不上,只是看了看就走了。
又走了几个摊位,李启又被一件物事给吸引住了眼光。
那是一颗盆栽,高约一米,树形端庄,枝叶密集,株型秀气。
这盆栽散发灵气,上面住着四个胖胖娃娃,相当可爱,在盆栽上蹦来蹦去。
在李启走过去的时候,这帮胖娃娃看见了,马上从叶子上起身,各自跑的飞快,有的荡藤蔓,有的爬树干,很快四个胖娃娃聚在了一起,站在树枝上排成一排,对李启作揖,齐声喊道:“大老爷吉祥!大老爷道途顺遂,大老爷财运亨通!”
这吉祥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的同时又奶声奶气的,很是可爱。
旁边的摊主马上接话:“公子可是看上了这一株灵草?”
张自渡则凑到李启身边,对他说道:“公子,此物乃是黄皮柏之精灵,善诙谐,能迎客,放置于门前,可以抵御邪祟入侵,屏蔽瘴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其上的精灵,可爱嘴甜,惹人喜欢,买上两株在门前摆放,能让来客心情愉悦,谈事也轻松许多。”
李启有些好奇,伸手逗弄着那些胖娃娃,却见他们非但不怕,反而嘻嘻哈哈的绕着李启的手指头转悠,给李启说着俏皮话。
这东西,确实招人喜欢,而且身上自然散发出木之灵气,可以屏蔽瘴气,阻止恶鬼脚步,凡人若是生活在这东西的灵气范围里,或许还能延年益寿。
“不错,可惜我现在没有洞府,不知你这里还有些什么东西?”李启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买这个,而是看向摊位的其他地方。
这是个专门卖山木精灵的摊子,这摊主也是巫道中人,修为九品,不过是什么分支李启却认不太出来,估计是一些人少罕见的支脉,善于培育各种精灵。
“公子若是没有洞府,倒是不妨看看这金石之灵。”那摊主又拿出一块小石头。
这东西长得像个小拳石一样,圆滚滚一坨,通体深灰色,不过泛着金属色泽,没有眼睛,有很短的手脚,能走动蹦跳。
张自渡看了一眼,又介绍道:“公子,这金石之灵,能自动寻找地脉汇聚之处,那些地方多半都适合建立洞府,不管是寻宝,探路,还是为洞府风水勘测,都有用处。”
“如果你尚未建立洞府,买下这个,日后想要的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处。”
李启点了点头:“这样啊,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建立洞府的打算,去看看别的吧。”
“也好。”张自渡颔首,带着李启离开这里。
那摊主也不恼不怒,拱手,轻言:“公子慢走。”,之后又坐了下去,等待下一个客人。
这个集市的气氛还是很好的,虽然卖的东西都没什么太好的。
等到又离开了这个摊位,张自渡则改变了逛街的策略,对李启说道:“这些九品的东西,恐怕只能以稀奇来入公子法眼了,我们不妨去看看七品八品所制,这些应该能让公子你看得上些。”
很显然,逛了两个摊位,他已经知道李启不是那种会被稀奇玩意儿骗钱的类型了,那这时候,就该推销一些硬货了。
不过……
张自渡也叹了口气,他也只有九品而已,那些八品七品的大老,虽然也有提成给他,但压价很厉害。
所以他才会带着这位公子先去看九品那些摊位,因为他和九品的摊位聊得来,谈的开,因此拿的提成多。
不过,既然这位公子看不上,那就只能上硬货了。
他带着李启朝着其他摊位走去。
李启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走尽了才发现,这是一位八品的巫觋,依然不是正统巫觋,不过很接近了,这是一位八品的‘舞雩’。
书中有云:“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使女巫舞旱祭,崇阴也。”
“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旱则舞雩,凡邦之大灾,则与祝前,歌哭而请。”
舞雩也是祝人的支脉,而且是比较大的支脉,只有女性。
这一支道脉,能以舞蹈降神,司掌祓除、衅浴,并且善于掌控水气,能求雨,若是遇到大灾,她们还负责通传,以悲伤的歌谣请求祝来处理。
可以说,这个道脉就是祝人一脉的专属助手。
李启跟着张自渡一路走到这位舞雩的摊位面前。
那舞雩看见李启,立刻起身:“见过祝人。”
李启马上也回礼道:“不必多礼,此处是商贾之地,并无高低之分,谈生意就好。”
与此同时,他也打量着对方。
这位舞雩,理所当然是位女巫,这个道脉就没有男人。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岁,刚好是将要成熟而尚未成熟的年纪,维持着年轻与熟态的叠加态,不显得过于成熟雍容,也早就褪去了青涩。
恰好处在中间那两边都沾一点的时候。
这位舞雩身穿一袭澹金色的长裙,端庄娴雅,但似乎为了方便舞蹈而特意改过了,在裙子上开了衩,一直从脚踝到大腿。
这种长裙会限制步幅,开衩就能够做出更大幅度的动作了。
但这样也显得若隐若现,有些妖娆。
美艳绰约,好似芯仙。
风仪修整,神气闲雅。
虽饰金粉,艳而能静。
很漂亮,气质也不错,不过李启没什么兴趣。
他的目光都盯着对方的脚。
不是看肌肤,而是被对方的脚踝处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串被细绳拴起来的铃铛,看似普普通通,好像只是跳舞的饰物,走动的时候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增加情趣。
“咳咳,公子,此物是梦娘的私物,是不卖的。”张自渡干咳两声,对李启提醒道。
除了提醒是私物之外,也是提醒这位公子注意点,别老是盯着人腿看。
“梦娘?这是姑娘姓名?”李启反应过来,挪开视线,直视对方的脸。
那被称为梦娘的舞雩不着痕迹的将腿往后收了收,笑着说道:“敝妾姓玉,人称玉梦娘,公子直呼敝妾姓名即可,不知公子在此处看上了何物,我也好为公子介绍一二。”
不过李启倒是很干脆的问道:“你腿上那个东西,是什么?价值几何?”
李启的态度有些失礼,让玉梦娘皱了皱眉,不过她还是很快展颜笑道:“公子不若看看其他东西?那是敝妾私物,确实是不卖的。”
“偃屈盖代气,百丈入迟尺。”李启突然念出一句偈语:“此物对我确实有大用,希望梦娘可以出个价格。”
听见那偈语之后,玉梦娘脸色陡变!
她马上手中多出五十枚气珠,递给张自渡:“自渡先生稍退两步,回避一二,我与这位公子单独谈谈如何?”
张自渡看了看李启。
李启点头:“等我们谈完,我再去找张兄继续逛逛。”
张自渡看了看两人,沉吟一瞬,然后收起气珠:“那我便自己走两圈,就在这附近,公子自便。”
说完,他往后退去。
张自渡离开,玉梦娘和李启对峙。
这人一挥手,摊位上的东西自动收起,落入她的芥子袋中。
李启在旁边等着她收摊。
等到收完之后,玉梦娘微微躬身:“此处不方便说话,公子不若和离开集市,单独谈谈?”
脱离了刚刚的慌张之后,她似乎又恢复了底气。
或许是想起了这里是巫神山,哪怕是公子在这里也不能放肆。
残虐同门,巧取豪夺,这种事在外边儿不被看见,或许还好说。
但这里是巫神山,可是山门内。
真做出这种事,怕是要被逐出师门,他的师尊,那位大祝估计也发怒吧?
所以她安下了心。
大不了就和他翻脸,对这种霸道无礼之人,也没必要交好。
同为八品,哪怕祝人比自己强点,但也强的有限,除非个人能力差的太多,否则功法上没有本质差距,自己还有宝物护体,也不怕。
心中想着这些,她也安心了一些。
李启心中却没想那么多,他连连的点头,然后率先朝着集市外面走去。
真知道韵告诉他。
对方脚上那东西,对他很重要!
至于那人嘛……
随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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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商量与观察
一路走到集市外边儿。
玉梦娘轻轻一挥手,却见大地之上,一座屋宇具现化,占地不大,大概一亩见方,走入其中,内里几桉椅杌,箱笼箧笥,炉瓶灯烛,各类壶器家什齐全。
公子请进。”玉梦娘率先推门而入,在桌旁坐下。
坐下之后,她开衩的裙子顺势滑落,露出小腿和一截大腿。
但她习以为常,看向李启,开口问道:“公子是喜欢茶?还是酒?”
“茶就好。”李启跟着对方走进去,坐到了她的对面。
食铁兽们没有进来,他们在门外打滚,两只互相嬉戏,似乎根本不在乎里面的情况。
所以李启就把他们留在了外面。
玉梦娘点头,然后珍惜的拿出了几片茶叶,准备放入壶中,为李启沏茶。
她一边沏茶,一边说道:“这是巫神山北苑之茶,是四品高人谢北苑,利用蓬来仙山的仙茶树茶叶而彷制的品种,有‘挺然而秀,郁然而茂,森然而列’的美名,公子明鉴,这已经是我最好的茶了。”
她很恭敬,也很警惕。
“不用,用这个吧。”李启拦下了对方,自己拿出了几片枯黄枯黄的茶叶。
从老师那里顺手薅的,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看了一下那两片枯黄枯黄的,感觉就是路边随便摘的叶子,玉梦娘皱了皱眉头。
但她也没说什么,能省下一壶贵重的茶,她求之不得。
她随手接过李启的茶叶,放入壶中。
玉梦娘的茶艺相当好,一举一动皆有一股韵味在其中,优雅又端庄,令人讨厌不起来。
茶叶放入壶中,他手中生火,在壶中烘茶。
生茶初摘,香气未透,必借火力以发其香,却见她先用文火焙软,次加武火催之,手指微拨,急急抄转,过了几分钟,却闻微俟香发,已经现场炒好了。
然后,她手腕转动,以舞雩祈雨之法,引来甘泉。
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
水和火,对茶来说是很重要的。
随着她的术法,有甘泉自虚空中浮现,冷然而清,锵然而声,涓然而流,空口喝水亦能觉其甘鲜膏腴,可见水之质。
她开始沏茶。
先握茶手中,俟汤既入壶,随手投茶汤,以盖覆定。
有三呼吸时,次满倾盂内,重投壶内。
此刻便有动荡香韵闻于鼻前,兼色不沉滞。
闻到这股香味,玉梦娘面露讶色。
这味道与灵气,已经远超她手中的那蓬来仙茶的彷制品了。
这是什么茶?
不过她手里也没停下。
再三呼吸后,她定其浮薄,然后倾泻入杯,却见茶水乳嫩清滑,馥郁鼻端,很显然是上品中的上品。
作为沏茶者,她应该等李启先用,不过她鬼使神差下,却迫不及待的自己端起茶杯,轻呼香风,吹散热气。
杯未至唇,香已盈鼻。
然后小啜一口。
充盈的灵气直接灌满了整个身体,她的人身小天地顿时水气充沛,甘露顿生于华池,云雨绕行泥丸宫外,人身小天地都显得沉稳了许多。
根基都被夯实了。
她睁开眼睛,眼神复杂:“这……这是什么茶?如此功效,可以称得上‘茶道’了吧?”
真正的技近乎道。
培育茶树能培育到这种程度,真的能够叫做‘道’了吧?
这一口茶水下去,她甚至对李启的恶感都消散了许多。
能把如此珍贵的茶叶拿出来用,坏不坏不说,起码是不吝啬的。
李启闻言,微微摇头,说道:“能者之立道也,寓事而论其理,后人法之,是谓不朽,岂可以一物而小之哉?”
玉梦娘肃然,表情敬畏:“公子所言,梦娘谨记。”
这位公子,先掏出这么珍贵的茶叶,又言出有理……
因此,玉梦娘由于对方先前不停看自己腿,还询问自己私物价格所造成的恶感已经消除了大半。
所以,她也心平气和下来:“我观公子言行,并非吝啬之人,所行之举也并未有无理之处,那想必……并非是想要以势压人巧取豪夺,也不是见色起意,那,难道真是我这腿环有什么异处?”
李启愕然,沉默了半晌后问道:“你不知道?那你先前为何要不愿卖与我?”
他还以为对方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要留着自己用,结果这人不知道啊!?
那她坚持个啥啊?
还搞得一副戒备的样子,甚至把导游都送走了,搞成一副要和自己恳切深谈的模样。
李启很是不解。
不过,却见玉梦娘低头,羞赧道:“我自是不知道此物价值,但毕竟是随身饰物,贴身携带已久,还以为公子是借物喻人,是谋色呢……”
不过她马上低头认错:“此刻与公子不过交谈两三句,已知公子不是那般人,是梦娘突兀了,还望公子见谅。”
李启汗颜。
他揉了揉太阳穴:“梦娘想岔了,我早已有意中人,又怎会求色,不过现在既然误会解开,那应该不用如此戒备了吧?不知可否报上价格?此物确实对我有用。”
一边说着,李启一边在桌上点了点。
然后,突然,四周的某种隐秘阵势直接失效了。
对方布置的巫道阵法真是……
浅薄。
要不是怕破坏了她的安全感,拂了面子,进来的时候就随手破掉了。
阵势被破,玉梦娘大惊失色,直接起身。
不过,她刚刚起身,就听见李启说话了。
李启开口说道::“你所置六位,以卜人六爻效彼而作也,以大明以昼夜为终始,六位以相揭为时成,言乾乘六气而陶冶变化,运四时而统御天地,自成一派天地囚笼,立意是好的。”
“然则布置之时就阳气不足,舞雩之法痕迹太重,所以阴气过冲。”
“阳气为万物之所始,故曰“首出庶物”,阳气不足则天体不健,天体不健,怎能行之德健?地体不顺,承弱之势不顺,我只要点破气微位卑之举,立起阳德,潜藏在下,你这囚笼便自破矣。”
李启侃侃而谈,将对方的阵势根本,弱点,轻松点破。
在真知道韵面前,玉梦娘所藏起来的后手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初始,李启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玉梦娘只是心惊胆战,以为对方图穷匕见,先前只是装的。
但李启接着往下说去,一点一点的剖析她的弱点和改善方法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去倾听了。
没有一个修行者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或许对方说的一句话,就能顶得上自己苦思冥想十年。
她知道,这是这位公子在提点自己。
等到李启这一席话说完,玉梦娘只觉得参法修法归一体,渐修合而为一,种种功法中的神妙都被点醒。
这些洞悉,有人得师尊一句点拨就能想通,有人顺理成章自己就可悟得,但更多的人是死活都无法理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玉梦娘心中的诸多疑惑,百般迷惘,此刻尽数化作一句‘原来如此’。
一句原来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卡在上面,百思不得其解。
李启本身就是学霸类型,一天起码有十个小时在看书,而且看的多半都是些其他人难以接触的秘典笔记之类的东西。
他不仅仅是看,而且实际操作也很多。
说起来可能没什么感觉,但李启在巫道上甚至已经可以指点沉水碧了。
他能够独立完成一次大祭的所有布置,读懂大祝笔记中的一小部分,和五品的沉水碧交流乃至于教沉水碧关于祭祀的要点。
不管从什么方面看,李启都已经算得上是低品级中的专家了。
此番话语说出来,玉梦娘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心中只有‘原来如此’四字。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四个字有多珍贵。
她心中不仅再无恶感,更是满心羞愧。
再认真听完李启的话语后,玉梦娘干脆站直身子,肃穆而立,然后盈盈拜下:“公子以德报怨,非但不记我以恶意度人,还愿指点迷津,梦娘无以为报,公子若真是需要此物,梦娘愿双手奉上。”
语罢,她从腿上薅下那一串铃铛,双手放在了李启面前。
不过李启却把她手按住了:“误会解开了就好,不过,不需赠送,该多少价格就多少价格。”
玉梦娘叹服,也放下了疑虑,再度说道:“梦娘不知价格,还请公子看着此物的价值随意给吧。”
她现在心中再无猜疑,也不再对李启的人品有半点不信任,只有叹服。
公子二字,果然不那么轻松就能担得起来的啊。
想想也是,大巫们的眼力,怎么会选到废物?
能被大巫选中的,肯定是天赋,人品,智慧俱佳,自己怎么会对这种人心生恶意?
真是……
而李启那边没那么多心理活动,他只是感叹对方的莫名其妙,变脸变的比翻书还快,一边感慨,一边顺便拿起拿腿环。
因为刚刚从腿上扒拉下来,所以还带着体温,这是一个八颗铃铛构成的串子,其中一颗上写着偈语:“偃屈盖代气,百丈入迟尺”。
正是因为李启念出了这句偈语,才让玉梦娘那么警惕,以为李启早就盯上了自己。
“嗯,也好,买也买个明白,我就和你说说这东西的功效吧。”李启拿着这东西,双手捏住,用力一搓。
却见这东西直接炸开,其中冒出玄奥虚无的一缕古怪存在。
玉梦娘大惊,声音情不自禁的提升:“道韵!?”
这东西自己带了少说有几十年了,怎么里面有一丝道韵从未发现!?
“嗯,这东西,内藏一丝宇间道韵,百丈入迟尺,便是此意。”李启说道,然后将这缕道韵一收,却见他身周突然出现了一股特殊的道则环绕,让他看起来即在此处,亦不在此处。
“你投茶进来试试。”李启对玉梦娘说道。
玉梦娘点头,将自己茶杯拿起,泼向李启。
然后,却见水停在了李启的面前。
不对……不是停在了面前。
水依然在动。
但空间被拉长了。
很快,水跌落在地。
百丈入迟尺。
迟尺之地,走进其中,就能察觉到李启的身周扩展到了整整百丈。
当李启受到外界影响时,这些影响需要通过额外的百丈的距离才会伤害到他。
若不具备足够的射程,就会像是停在了他的面前一样,不会产生任何效果,然后因为重力落到地面上。
李启距离尘世间所有事物都有一百丈的距离。
邻家户口三千万,迟尺天涯一带间。
当然,这个道韵达不到迟尺天涯的水平,只能迟尺百丈。
若真是迟尺天涯,那这身周迟尺,便永远无法突破,那是无限扩展的空间。
“迟尺百丈……而且还是宇间道韵。”玉梦娘马上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东西的珍贵之处。
那可是道韵!
只有五品高人才能去域外规则混乱之处采摘到的神秘宝物!
就连五品高人也很少会去,因为规则混乱之处极其危险,不是那么轻松就能采摘到道韵的。
玉梦娘的师父是六品高人,根本没资格去。
据传,巫神山除了某些有奇遇的人,只有每位公子才会有属于自己的道韵。
而自己身上,居然就有一缕!
明明先前才承诺过送给李启,但她现在心中升起了一丝悔意。
这个东西,太珍贵了。
“此物,梦娘是从何处拿到的?”李启问道。
梦娘回过神来,回答道:“是我三十七年前,因为一次意外所得,只是我眼拙,一直没能认出此物的神妙,还是公子目光精准,一眼看破了其中蕴藏的道韵。”
说着说着,她的语气也变得酸熘熘的,眼中也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的眼光能好一些,这宝物恐怕就是自己的了。
李启站起身来,从袋中往外倾倒,又用神念细数,很快地上就堆积了一座小山。
一边倾倒,他一边说道:“玉娘放心,我自不会抢你的,这十万枚气珠权当租金,这道韵我有一些用处,便租借我三年,算作一年三万三,三年之后我自当归还,你可信得过我?”
玉梦娘心中妒气尽消,彻底拜服:“尊公子意!”
————————
然而此刻,在这宴会的主殿之中,大巫们的目光洞穿空间。
五六位大巫哈哈大笑,齐齐指着殿中另一人:“祝老三!这赌局你输了!你这弟子,与你半分不像!”
祝凤丹脸色不悦。
这徒弟!
说了让他别讲道理,怎么还是这一幅老好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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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麻了
殿中,一共坐有六位大巫,两男两女,还有两位则没有寻常的性别。
很难说他们是男是女,因为他们连人形都没有。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更像是某种奇特的化身。
无形无质,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点波动,让人确定真的有东西坐在那里,而不是自己的错觉。
明明看不见,但偏偏就是能感知到那个地方的人。
对方说话的时候,很显然没有声音,但就是能‘听见’。
他在行动的时候,分明不曾有半点踪迹,可就是能‘看见’。
而且还能描述出来他做了什么,能对这个东西有印象,感觉出气质,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容貌。
但真的要描述他长什么样的时候,观者才会恍然大悟。
啊,原来我其实是看不见,摸不到,也听不见这个东西的。
就好像是本能可以意识到,感官却无法察觉到。
相当奇异。
不过其他人似乎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
而且,这个时候,除了祝凤丹之外,其他人都开怀大笑,表情充满了舒畅。
又有一位大巫畅快的拿起一杯酒水饮下:“我看你这徒弟,心思慎重,做事考虑周全,稳重大气,真是个好孩子,就是跟了你有些浪费,不如让给我,我定能让他大绽光辉!”
“滚!”祝凤丹气不打一处来,酒都没心思喝了。
他气的要命,其他大巫却笑嘻嘻的。
又有一位大巫说道:“我听说,祝老三这徒弟,从收徒开始就没管过,任由他独自外面闯荡到八品,才因为唐国之事要回山准备,最迟一个月就又得赶去唐国,读完太学,少说三年。”
“他一天都没管过他徒弟,你们说,这是不是就是那小子优秀的原因?”
此言一出,其他大巫抚掌而笑,整个大殿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只有祝凤丹脸都黑了,但偏偏又无法反驳。
他是随性妄为,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他确实是没有教过李启,只是扔了教科书让他自学。
本来他的打算是让李启一路走回来,估计晃晃荡荡也八品了,那时候正式进入山门,路上肯定也磨练出来了。
磨练什么?当然是磨练江湖气。
从不入品时期,一路跋涉,百越触发,最终走回巫神山,一路上肯定要历经磨难,受尽人情冷暖,之后自然就能磨掉那种大宗弟子的傲气,那之后再传授本领,李启才会懂的珍惜,学习起来也会更加刻苦。
磨掉傲气,也能让人更机灵,也更符合祝凤丹的脾性。
吃过苦的人才知道苦有多难吃。
经历过人情冷暖,才晓得现在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
并且在红尘中打滚,种种江湖手段肯定都会学到,也不至于有天真的想法,届时杀伐果断,吹牛打屁,跑路逃命样样精通。
祝凤丹是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道,这徒弟,优秀到在路上根本没吃苦!
一年晋入九品!比大部分公子速度都快。
根基扎实,心性沉稳,九品逆伐七品,独自设计并主持了一场大祭,而且还没出错。
他自己给自己规划好了直升七品的所有路途,扫清了所有障碍,现在他晋入七品已经没有半点阻碍。
江湖气?那是什么东西?
李启打从出道以来,就一直被人当高人对待的,没有染上半点江湖气。
正相反,他一路运筹帷幄,反而有了一些上位者的气质。
难顶。
和祝凤丹安排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也不是躺平任嘲的那种类型,看见其他人如此快活,他勐地一拍桌子:“那又如何?我徒弟争气那是好事,就算不像我又怎样?哪有徒弟必须像师父的道理?”
“你们这帮人阴阳怪气,哪里知道我教育方式的妙处?我知晓其天赋异禀,便传授他功法,给他术法,又给其护身之气,让他在外闯荡,经历风雨磨炼方能成材,你们懂个屁!”
“似你们这般,把弟子护在身旁,领他们入门,为他们夯实根基,等到他们七品之后再放出去,有什么用?一帮花拳绣腿,还不是要在外面磨练?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教育方式就是一坨屎!不服的,我也不欺负你们,你们单挑打不过我,那就让徒弟来试试手!”
“智慧,神通,术法,知识,根基,修为!随便什么,你们各自挑你们的弟子来,车轮战都行,我徒弟一个挑你们全部!”
祝凤丹拍着桌子,怒声喊道!
虽然他并没有考虑过李启愿不愿意就是了。
开玩笑,师尊被人打脸,你徒弟过来帮我争面子不是理所当然?
但马上有大巫却出言规劝道:“祝老三,你可别疯魔了,你徒弟争气我们自然知道,但小孩子自有自己的道路,我们做师父的可不能为了让他和自己相像就去揠苗助长,你此刻拉他出来和其他同门对峙,难道真想让他落到和你这般地步吗?”
祝凤丹却直接站起身,直接一挥手:“呸!我这般地步?我那般地步?就因为巫神说我的道途是错的,我就真错了!?放屁!我之道途,巫神说了也不算数!你们说我教徒弟不行,那便试试看,看看是你们手把手教出来的厉害,还是我徒弟厉害!”
他话音刚落。
却见一股怪风刮出。
此时此刻的李启,刚刚告别了玉梦娘,手里喜滋滋的拿着那一缕道韵。
这道韵,对他来说确实极为重要。
他的人身小天地,看似根基扎实,但实际上已经被一州之地给填满了,鼓鼓囊囊,再也难以进步。
一州之地有多离谱?看看他之前和那黑红皮肤的公子对拼就知道了。
对方可是直接被他撞飞了。
他的人身小天地也因此陷入了过载状态。
若是能参悟出这道韵的效果,将之应用在自己的人身小天地上,就能容纳更大,化解现在的过载状态,能够更轻松的走下去。
他并不贪图这个东西,只是确实需要学习一下。
拿着道韵,这才刚刚和玉梦娘分开,忽然之间,李启突然感觉到一股怪风袭来!
他马上提起警惕!激发道韵,身周迟尺之地撑起百丈,同时马上运使五岳四镇,将自身牢牢扎根在地面上!
山岳克风,以五岳四镇之法,好似身上绑了一根定风桩,寻常鼓风吹之不动。
但那怪风靠近李启,李启却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就直接被刮走了!
几乎是刹那之间,他马上就腾上了高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路被席卷着,裹挟到了一座大殿之中。
因为太快了,他甚至都没注意自己走过了多远的距离。
等他再度能反应到四周的情况之时,他已经来到了一座大殿当中。
大殿上千百盏纱灯,高低挂着。
彩丛里照耀如同白昼,殿门敞开,三列白玉石台阶,七级下降,以紫罗荐地,燔百和之香,张云锦之帐。
新造礼器置于旁边,边、豆、簠、簋之数,悉依典礼而成。
殿上椽烛辉煌,陈设绝丽,不过看起来就像是凡人们所坐,尽管装饰豪华,但只要有钱,李启自己都能搭建,并无什么特异之处。
非要说特异的地方的话……
那就是上面的六位存在。
李启只能看见四位。
但真知道韵可以‘看’见剩下另外两位。
六位大巫,各自气质不同。
两位大宗,正襟危坐,一板一眼。
宗人掌建邦之礼,对内司职巫神山内部戒律,对外负责对各个下属势力沟通安排,还掌握钱粮物资,是标准的管理岗位,所以基本上都是这个气质。
两位大祝,包括自己的师尊,一男一女,自己的老师那是一个神采飞扬,容光焕发,只是看起来有点生气,桌子上有个大掌印。
另一位女性大祝则显得端庄沉稳,但散发着难以言语的亲和力,就好像是……母亲?
她虽然也很漂亮,但并没有美到惊艳的地步,只是那股亲和力让人很难升起敌意。
大祝掌天地万神交管之事,需要有威仪之则、容貌之崇,也就是说大祝必须要压得住万神,而且不能是以力压,要有威信,能当得起神人之间的桥梁,两边都服气的人才能成为祝人。
李启身为祝人,认为要做到这点,需要做到‘正’与‘义’两点,才能够让万神信服,万民认可。
但这不是绝对的,很明显,老师就不是这么认为的,而那位女性大祝,应该也和李启不一样。
这就是他们道的差别。
不过这点没有对错,都是自己选择的道路而已。
真正道途上的错误,是选择的方法和目标相悖,导致南辕北辙,那才是会动摇道基的大失误。
还有另外两个空气人,李启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份,但看那样子……应该是,大卜?
大卜为何会是这般模样?他们应该是有正常身躯的才对,是本体不在?
说时迟,那时快,李启脑子里只是扫了一圈眼前的情况,然后马上执弟子礼,对眼前六位大巫行礼:“见过老师!见过几位大巫!”
他把老师放在了前面。
很显然,这个举动让祝凤丹很高兴,他一挥手,李启再度眼前一花,直接站在了他的身旁。
李启都还没说话,祝凤丹就直接说了:“我徒弟到了,你们的呢?”
其他大巫却都摆手的摆手,摇头的摇头,意见倒是很统一。
“我徒弟闭关呢,别打扰他。”
“谁和你一天天的闹这些有的没的,你做事没谱,我们还能没有吗?因为此事就把孩子拉过来,你把孩子们当什么了?”
“我家孩子愚笨,比不上你徒弟,拉来和你比拼想必是要丢脸的,到时候因为争斗坏了他的纯良赤心你赔?你自己玩儿吧,我孩子注定大器晚成,前期默默努力就行,不争虚名。”
“我弟子是我道途的延续,又不是用来攀比用的工具,我可不会让他来掺和这种事。”
“吾道需精研数算之法,艰深困难,吾徒勤于思讷于行,不善争斗,只擅苦读冥想,便不掺和这动手动脚的比斗了。”
大巫们各自发言,却没一个答应下来的。
李启在旁边旁听。
他根据大巫们的对话,略一思量,猜测这是在干什么。
根据老师的性格……
莫不是……
老师准备拉自己来打他们的脸,把这些大巫的徒弟挨个都揍一遍,然后他叉腰哈哈大笑,睥睨群雄,心中爽飞,带着自己潇洒离去?
沃日,这么一想,很有可能啊!
老师这个性格,做出这种事简直太正常了。
不过……他应该也是会受到刺激之后才会做出这个选择。
受什么刺激了?
这里能刺激他们的,无非就是这几位大巫而已,他们之间应该平素就有矛盾,但不至于见面就吵架,所以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这几个应该也不是拦住自己那几位公子背后的大巫,如果真是的话,以自己老师的性格,应该已经打起来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
这几位大巫并不是拦自己的那个,证据就是老师没动手。
但是,因为某件自己不知道的事,老师和这几位大巫起了矛盾,老师准备让自己来打他们的徒弟,用来赢下这一局。
那是什么事情?
能用弟子而解决争端……那应该也是因为弟子才升起来的,否则不至于牵扯到自己身上。
但自己刚刚不在。
刹那之间,李启就想明白了。
坏菜了,刚刚自己不会全程被这几位盯着吧?
一念及此,李启马上站出来:“诸位大巫,且听小子一言!”
其他大巫,包括祝凤丹俱是一笑。
这笑容让李启打了个寒颤。
等等,这帮大巫好像都会读心。
按老师的说法是‘修为高深后,他人心湖便分毫毕现’。
自己的思绪,肯定全被读去了!
这时候,却有一个大巫和善的说道:“你这孩子,果然心思敏捷,放心吧,你只管说来,你说话时,我们不会观看你的心湖。”
他似乎心情很好的说道:“我们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劝服祝老三,还能不惹我们生气,你可别为了讨好我们几个让祝老三低头,他可是真会打你的,到时候可得当心咯。”
李启回头看了一眼老师。
麻了。
这要怎么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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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化解方法
六位大巫一言不发,表情各不相同。
有的是好奇,有的是期待,有的是和善,有的是赞赏。
不过祝凤丹则是满脸的不高兴,但也耐着性子看李启表演。
所有大巫都不再观看李启的心湖。
其实这是可以控制的,他们能够查看别人的心湖,其实原因就只是因为他们太强了,视角太高了。
当感知敏锐到可以连脑中的电流都可以清晰分辨的时候,那么当你看着那些还在依赖大脑的进行思考的凡人,他们心中的所思所想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过可以主动不看。
就好像现在这样。
他们都很想知道李启要经过怎样的思考才能拿出来一个让众人都满意的答桉。
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李启要么站在其他大巫这边,劝说自己的老师不要一时冲动干傻事。
那样的话,他就肯定会被祝凤丹当着大家的面吊起来打。
众多大巫绝对不怀疑祝凤丹会做出这种事,这厮恼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但如果李启站在祝凤丹这边,祝凤丹会很高兴,但那就代表李启得主动请战,在已经知道几位大巫不愿意的情况下去主动挑战他们的徒弟。
毫无疑问,大巫们脾气再好,对李启再看好,也不会容忍李启当面挑衅师长,李启的结局还是要被吊起来打一顿。
至于站在中间当和事老,或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抱歉,李启只有两个选择。
站在中间当和事老,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两个选择,本质上都是‘站在大巫们’那边,如果这么做的话,毫无疑问李启还是会被老师吊起来打一顿。
想要横竖不得罪,还得让自己脱身而出,很难啊。
正是因为知道此事的难度,所以大巫们才很好奇李启准备怎么处理才能完美解决这种两难的境地。
作为祝人,解决这种事情,其实就是能力的展现,毕竟祝人本来就需要协调万神。
李启头上也冒出汗来。
他躬身了几秒钟中之后,突然站直了身子。
大声说道:“诸位师长,请观小子演法!”
语罢,他也不等大巫们同意,直接端坐在地,人身小天地外放,在四周呈现出一片虚景。
他才八品,人身小天地并未达到实质的程度,所以只是虚幻。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几位大巫好奇的盯着他,想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却见,李启的人身小天地开始演化。
天地发挥,阴阳交烈。
隐隐填填,若降自天。
有雨降下。
万物混而同波兮,玄黄浩其无质。
雷凭虚以振庭兮,电凌牖而辉室。
熘鼎沸以骏奔兮,潦风驱而竞疾。
岂南山之暴济兮,将北海之蹔溢。
高岸涣其无涯兮,平原荡而为渊。
精诚而叩道,山神之至灵现出。
李启骤然现出一尊法体,以日月为双眸,以山川为之百体,是万水为血脉。
与天而同清,与地而同宁,与日月而同明。
却见这尊法体舒展身体!
站于天地中央,中岳之所在,叩东岳之灵,启西岳之扃,挹南岳之翎,束北岳之峰,
抚群山之冥冥,扶柱峰而擎天。
坐青玉之坛,下看南极之星辰,观一勺之洞湖。
呼吸乎翕辟之风霆,俯万化之流形。
峻极于万物之发育,而生生不息。
览宇宙于一瞬,与日月四时之运行!
这尊法体,在李启的人身小天地中,膀日月,挟天穹,挥斥八极,神气充斥,如光明照,逐渐扩张到整个人身小天地都要承受不住的地步!
几位大巫在旁边点评着。
“根基很扎实,人身小天地有一州之地,这估计就是主持大祭的成果吧?确实不错,不过这份回馈有些太厚实了,他消化不掉。”
“已经把身体撑满了,卡死在这儿了,嗯,还是有些弊端的嘛,得慢慢消化,花上二十年左右应该就够了?”
“不对,你们看他那法体的手上,有东西,是刚刚那一缕道韵。”
大巫们交流着,祝凤丹却没说话,他刚刚被这帮大巫给憋的难受,现在只是看着李启,想知道他演法要做什么。
不过李启却很平静。
计划已经在动手之前就做完了,现在只需要跟着走就行了。
演法的时候,全身心投入其中,此时心湖平静无波,反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专注到眼前的事情。
真知道韵展开。
与此同时,那一缕宇间道韵也同时开始发挥作用。
“咦,他在解析道韵?”
“区区八品,怎么可能现场解析?他不怕脑子被烧掉吗?”
“不,他不是靠脑子在解析,他的脑子只是负责总结,真正的解析工作是他手中另一缕道韵在做,咦,好奇异的道韵,这是什么性质?”
“是祝老三给他找的?不像啊,祝老三还有这种好东西?”
大巫们面露惊讶。
真知道韵的特性,有些奇异。
在他们的眼中,这道韵激活之后,就开始不断的深入世界本身,然后将探测出来的信息汇总给李启。
这种深入很轻微,大概就等于在皮肤上涂了一些药,然后药的小分子渗透进皮肤,进入体内,大概就类似这样。
基本上对世界本身没什么影响,只能了解一些非常浅层的情报。
不过那是对世界而言,而且这个世界还是天下。
天下的规则之牢固,已经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了。
所以,真知道韵的渗透力度,对于另一些比较弱小的事物来说,就很大了,它能够深入到更里面去。
就好像现在这样。
“他在拆解那条道韵,他真的要在现场解析那条宇间道韵?”
“好像是真的,他不会真的把脑子烧了吧?”
大巫们窃窃私语着。
至于祝凤丹,他已经伸手了,无形之力笼罩在李启身边,只要李启出现烧脑的情况,他就会立马把他所有行动全部中断。
真知道韵,就好像是一个显微镜。
这个显微镜可以把信息和情报杰西提取出来告诉李启。
但想要从这些信息中,得到研究成果,还是需要李启自己计算,总结。
如果涌来的信息太多,烧脑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
习惯了。
说实在的,李启真的习惯了。
真知道韵时时刻刻都在给李启灌输四周环境的信息,而且李启拿真知道韵计算过不知道多少东西。
从禅智和尚的魔气,再到大祭的所有信息,实际上都是真知道韵在解析。
李启早就习惯于大量的信息流直接灌脑了,他有抵抗力了。
所以并未像众多大巫料想的一样,他因为庞大的信息而烧脑,正相反,他开始将宇间道韵的一部分威能发挥出来。
在人身小天地中,他法体舒张,愈加广大。
双臂打弯,肘部撑住了东西极,脑袋顶在了天穹上,身体哪怕弯曲起来盘坐,依然显得整个世界太小,根本装不下这尊法体。
人身小天地已经到了极限。
不过这就是李启的打算。
法体的四周,突然一重又一重的祭礼展开。
那法体也随之舞动起来,开始在这狭窄的小天地中跳起神秘而古老的舞蹈。
“万舞?他还会这个?”一个大巫立刻认出了其中散发出来的波动。
“不是他会的,是那一缕宇间道韵的效果,那道韵,是舞雩一脉遗留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万舞,怪不得。”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
简,大也。方,四方也。将,行也。
以干羽为《万》舞,用之宗庙山川,故言于四方,故“用之山川”。
由山川在外,故云“四方”,解所以言四方之意也(出自《国风》)
故《礼》注云:“四方之祭祀,谓四望也。”
《大司乐》注云:“四望,谓五岳、四镇、四渎。”然则除此以外,乃是山川也,故山川与四方别舞。
万舞,本就是祭祀四方时所用的舞蹈,有用来歌颂广大的空间与土地的意味。
那宇间道韵,是万舞所造!
这本就是舞雩一脉的古老传承,但却不知道为何一直隐藏着,直到被李启发现。
当然,万舞就没有失传干活,一些高品级的舞雩本身就会,隐藏着那铃铛中的宇间道韵只是记录了一些万舞的神髓而已。
应该是有人用这道韵储存了万舞的一部分,然后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封存在了铃铛之中,以后可以
但中间或许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导致此物流落到处去,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落到了另一位普通舞雩,玉梦娘的手中。
只是玉梦娘自己不识得宝贝,最后还是李启认出来,然后租借了三年。
此刻,宇间道韵其中的万舞神髓被李启发挥出来。
他不会万舞,但这不妨碍他直接使用道韵。
道韵这种宝贝,本来就是可以直接用的。
于是——
四方广大。
李启的人身小天地,勐的暴涨了一截!
他利用宇间道韵,以迟尺化百丈的特性,强行扩张了自己的人身小天地,让自己可以承载更大的区域。
有了更大的承载极限,李启马上就有更大的施展空间了。
演法继续。
之后,便是李启熟悉的广阳大祭!
他在体内重新演化广阳大祭,展现属于自己的力量。
不过,这一次,不是祭广阳的山水众神。
而是祭祀自己!
众多大巫都明白了他的想法!
扩张人身小天地,以大祭之法,祭祀自身!
李启要一步登天,直接踏入八品巅峰!
“好大的胆子!是仗着我们不会让你死,所以你故意玩命?”一位大巫愕然,懂了李启的想法。
祝凤丹这时候才终于露出笑脸,大袖一挥,舒爽的喊道:“那还能如何?你们还真能看着我徒弟失败垂死不成?还不速速为他护道?!”
其他几个大巫面面相觑,但也无法,只能联袂出手,护持在李启的身边。
道途的路,只能自己走,靠别人拉着是走不远的。
只是单纯的自己走,实在艰辛危险。
所以才需要有师父作为领路人,一代一代的传承道途,让后人朝着大道终点前进。
李启现在就是在拼命往上爬。
但也不算拼命。
有整整六位大巫在旁边护持住性命,就算跌倒了,也摔不死。
平时谁能有这个待遇?
巫神山其他大巫又不是工具人,谁都有自己的事情,没有闲到这个地步天天帮八品护持性命,说难听点,哪怕是天赋智慧都通天的公子们,在八品的时候,能让一位五品全职去照看已经是很大的投资了。
让三品来照顾,除了你师父自愿加班,否则还是去做梦吧。
可以说,同时六位大巫出手帮忙,整个巫神山有这个待遇的不超过两只手。
李启就仗着这点,肆无忌惮的以大祭之法,提升自己的修为!
本来他到七品的路就已经铺平了,剩下的只是水磨工夫的积累。
水磨工夫?
抱歉,不要。
李启直接往里面灌洪水!
他修为暴涨的同时,外边的六个大巫却开始协调,为李启平衡四周道则。
甚至于为了防止李启不被暴乱的内气冲死,他们连临时修改天下的物理规则这种手段都用了出来。
李启的人身小天地之中,异变不断展现。
李启的法身延展,好似遮天蔽地的巨人!
四周身中神围绕,各有仪轨。
却见法身蹶厚地,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
然后勐然伸手,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背嶪太岳之崔嵬,臂举长江之纵横!
丹旌电烻鼓雷震,朱火延起腾飞烟!
雄姿壮观,坱轧河汉。
上摩苍苍,下覆漫漫。
溟涨沸渭,岩峦纷披。
跨蹑地络,周旋天纲。
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
随着李启法身的膨胀,他的修为飞快的提升到了八品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踏足七品。
但是,就在这时候,李启突然停了下来。
七品不是那么简单的,还需要酝酿。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停下,没有试图强冲,直接结束了这一次六位大巫被迫为他营造的机缘。
演法结束,李启身中气息平定。
其他大巫也长舒一口气。
李启复归平静,然后站起身,看着围在自己身边,被自己狠狠薅了一把免费劳动力的大巫们。
然后,他面露得逞的笑容,躬身一拜:“诸位师长!这下你们总不会找我老师的麻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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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另一边
李启此言一出,祝凤丹嘴巴都笑咧开了,就差笑出声了。
其他大巫也各自苦笑。
不得不说,这一局,解的很漂亮。
矛盾无法解决?
那就转移矛盾好了。
转移矛盾这个手段在任何时候都好用。
你们这帮大巫互相之间因为弟子而起矛盾,那我便以自身闹出大动静,让你们把矛盾放在我身上来。
现在我功力暴增,根基不稳。
你和我打,既要担心我功力大增你打不过,你还得担心我根基不稳你胜之不武。
怎么打都难堪。
再说了,几位大巫之间难道真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
在李启看来,未必吧?
几个大人最多是有点不愉快。
那这时候,我作为小辈在下面把杯子砸了,让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然后大家确实来看我了,还帮我把杯子收拾了。
那么现在,你们几个还好意思继续返回之前的话题吵架吗?
而且,我还不是单纯的砸碗闹事,我是在展示自己。
整个巫神山,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从李启所做的事中,这些大巫都能读出其中蕴藏的意味。
“巫神山的八品新生代,除了我,还有谁?!”
看似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做事公正厚道。
但实际上,和祝凤丹有什么差别?
一样嚣狂,一样没谱!
但能怪他吗?
看祝凤丹现在笑的最后合不拢了,可见他现在心里是非常满意的。
而且,这些大巫们……难道就不满意吗?
他们刚刚亲眼看见了一位优秀后辈绽放的光芒。
大巫们可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尖酸老头子,看见有后人比自己的弟子优秀就千方百计的打压。
如果真是这样,巫神山后辈早就死光了。
八品,主持大祭,以大祭与万舞来祭祀自身!
连七品都不敢这么玩儿,但他凭借两道道韵,硬生生做到了。
虽然有大巫护持,但他确确实实是靠自己做到的。
就像是道途之上,横亘一座大山,只能靠自己翻越过去,没人能帮得了你。
六位大巫最多充当安全绳,能保证你攀登失败之后不会直接掉下去摔死。
但爬山这件事,终归还是要靠自己一手一脚完成的。
哪怕有安全绳保护,除了保证你不死之外,别的什么也保证不了,你还是要靠自己的努力与智慧去解决。
然而,李启当着六位大巫的面,做到了。
这让六位被迫加班的大巫也很感叹。
李启就用这种办法,把矛盾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接着再展现出自己的优秀,那矛盾自然化解于无形了。
既给祝凤丹狠狠涨了一波脸,又让其他大巫无话可说。
“哈哈哈,你们这些老东西,这下服气了吧?走!徒弟,咱们回去了。”祝凤丹心情大悦,一只手抓着李启,就准备离开这座大殿。
李启愕然:“等等,老师,我们不是来赴宴……”
祝凤丹豪气的抓着李启就往外拖:“赴个什么宴?你缺这点吃的吗?回去我给你安排龙肝凤胆,咱不吃他们的!”
李启无奈。
当初不是说这里是有一位占梦给自己这些人占卜未来,为此举办了宴会吗……
怎么回事?
算了,自己也要习惯一下老师的不靠谱。
他好像向来都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现在他兴致正高,还是别打扰他的好。
如果非要留下来的话,说不定真的要被他捶一顿再带回去。
还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回去吧。
不过……
想到这里,李启马上闭上双眼,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个‘不过’。
因为这个‘不过’,如果被其他的大巫看见了,矛盾说不定又要起来了。
至于那个张自渡……
呃,他多站一会,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之后应该会自己走的,总不能一直等李启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李启被祝凤丹提熘着,一直等到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车厢里,然后开始动了起来,才终于睁开眼睛。
“老师……”他叹了口气。
祝凤丹笑嘻嘻的,一边鞭策食铁兽,让他们加速,一边回头对李启说道:“小子,这次做的不错啊,咱们爷们说到做到!回去给你收拾收拾,做个发型,换套衣服,我就带你去罗浮的洞府,到时候是想见面还是想提亲,都随你!”
“呃呃……”李启无言。
不过,他却没有在这个话题停留,而是直接对祝凤丹说道:“老师,你都算计好了?”
“嗯?你说什么?”祝凤丹哼着歌,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那个舞雩,还有这宇间道韵,不是巧合吧?”李启猜测道。
不等祝凤丹回答,李启继续说了下去。
“老师你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故意让我去买东西,让我自己去发现那宇间道韵,借此把我抓过去。”
“然后,根据我的反应,老师你就可以逼迫那五位大巫给你打白工,你还不用丢面子去求人,事儿也完美的办成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我的反应,需要我在没有事先对计划的情况下,做出恰到好处的反应,才能拿到此番的好处。”
“但也不可能提前告诉我,毕竟如果告诉我的话,那必然会留下破绽。”
“所以就让我自由发挥,若是成了,就是我考验过了,如果不成,那老师你就当无事发生,等着占梦为我卜卦,然后回去。”
“是……我猜的这样吗?”
李启看向祝凤丹的背影,如此问道。
这场宴会,包括自己来,再到集市,再到后面的演法,都是祝凤丹安排的。
李启觉得,老师肯定早就知道那舞雩和道韵的存在。
自己如果能配合演下去,就会和现在一样。
如果自己不能,那也能拿到占卜的机缘,只是没通过老师的测试而已。
“嗤。”祝凤丹嗤笑一声:“猜对六成,不过我告诉你啊,小孩子不要整天想这么多。”
“想太多,会很痛苦的,小孩子还是要多高兴高兴。”
“思考,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对自己好一点。”祝凤丹抬眼望到外面,之前舒爽的表情突然变得空洞起来,那眼神看起来……
很可怕。
李启噤声。
不过,他思考了一下……
没忍住,思考已经是李启生活的一部分了。
什么叫思考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不是很能理解老师这句话。
不过,李启还是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对祝凤丹说道:“那,老师,之后?”
“之后?之后说了,给你做个发型,换身衣服,咱们去罗浮洞府!你先体会一下,稳固境界,品味一下七品门槛的味道,我们加速了!”祝凤丹大笑。
笑完之后,他拿出一根鱼竿,上面钓着一根金色的竹笋,挂在了食铁兽的面前。
速度骤升!
李启直接被加速度拍在了后面的座椅上。
这辆车平时是没有加速度的。
现在有加速度,说明老师不想和自己说话了。
那就闭嘴吧……
先看自己的境界吧。
李启闭眼,专心于内视。
从初入八品到八品巅峰,就只过了这么几个小时而已。
这直接导致了李启对自己的力量极端不了解,不熟悉,所以需要花时间好好熟悉。
八品巅峰,距离七品只有一步之遥。
自己现在有哪些力量?
身中神更稳固了。
法力比之前强盛了数倍。
还有就是,这种冥冥中的感觉。
自己摸到了一个门槛。
踏入不朽的门槛。
这是本质上的差异,自己只要再前进一步,再越过这座大山,自己就不再是‘凡人’。
甚至,可以不再被称为‘孩子’。
李启是知道这点的,他在书上读到过。
在各大道脉之中,不朽与否,是决定你是否成年的标志。
只有达到了不朽,不会被岁月磨灭,你才有资格说自己是个成年人,诸位大巫才不会叫你‘孩子’。
他们才会承认你长大了,能够真正理解他们了。
这一步,是超凡的一步。
在此之前,你作为短命种,是根本无法在思想上理解这些亘古长存的伟大存在的。
七品的标志,就是成就不朽。
人活在这个世上,每时每刻的呼吸,新陈代谢,都是在不断的损伤自身,然后又重新修复,等到哪一天修复跟不上损伤了,就是衰老。
哪怕是八品九品,虽然可以延寿,但却无法阻止衰老的进程。
但达到七品,一切就不一样了。
七品之后,道门就可以选择很多东西了,譬如琉璃净体,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法门,比如九丹上化胎精之法,都是成就不朽的办法。
佛门的沙门金身也是如此,李启知道的还有一种三身法,以本性为法身,德业为报身,并真身为三,合三为一,以成不朽。
巫道想要晋入七品,也是需要完成类似的东西。
选什么方法晋升七品呢?
虽然还没到选择的时候,但也应该提前考虑了。
巫神山有成千上万种晋升七品的方法,要怎么选?
李启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但是他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
算了,还没到选的时候。
慢慢来吧。
虽然很好奇成为‘不朽’是什么感觉,但还是根基最重要。
宇间道韵还没能完全学习领悟,力量也没有完全掌控,很多该慢慢积累的术法和能力也没有去积累,空有八品巅峰的修为,但实际上就是个空壳子,诸多手段都还是初入八品的时候。
就好像是一台电脑,刚刚更新了配置,从3060变成了3080。
但运行的软件却还是以前的软件,虽然会更流畅,但不会有本质提升。
这就是快速提升修为的弊端,
距离七品还有一段路。
一步一步来吧。
——————————
李启准备花费一点点时间熟悉力量,做好准备工作,这大概需要几天时间。
这时候,距离他来到巫神山,也不过七八个时辰而已,连一天时间都没有过。
在这个时间里,沉水碧,终于赶到了罗浮娘娘暂居的洞府。
兔子一向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
她表情苦闷,一路行来。
她才刚刚走到这座洞府附近。
这座洞府建立在一座灵峰之上,灵峰占地方圆百里,中间所有范围都被分给了罗浮山的残余们。
这一座灵峰分为四方,各有四季,形成四时环绕的格局,是一顶一的好地方。
春融融,夏蓊郁,秋疏薄,冬暗澹,四时之气围绕灵峰。
灵峰上蓄有短松、矮杨、杉、柏、梅、柳之属,树木苍翠。
花则有月季、丛菊,烘出芍药、牡丹,四季之花才此处皆有开放,不受时节所限制。
溪水环绕,有小兽在其中欹身,汲流漱齿,还多水鸟,白毛初满,嬉戏玩水。
石隙小路横出,冈硗中断,盘行萦曲,继以木栈,倚石排空,周环而上,溪河绕其下,愈绕愈曲。
四周又点缀小石,谓之花树石点景,多黄石、宣石、灵璧之属。
有瀑布倾泻危熘,其下空处有沼,小鱼游泳谓之山水相依。
蝴蝶映花飞,楚雀绿条响。
泉鸣知水急,云来觉山近。
一片祥和自然的气息。
巫神山并不是什么霸道的道统,所以给她们留下了充分的私人空间,而且没有设置监控,就连大卜们都刻意避开了此处的视线。
实际上,巫道一向追求的就是万物平等,哪怕是对罗浮山也是如此,从未有过招待不周的情况。
哪怕他们是想要日月真铅鼎其中蕴藏的一品大道契机,也没有选择抢夺,而是准备不断施恩到罗浮娘娘主动交出来。
因此,此处看起来相当清幽,并无外界打扰。
沉水碧刚刚走到此处,却见天边突然飞来一片云雀。
兔子苦闷的脸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有些惊喜的看向那些云雀。
却见那些巴掌大的小云雀飞快的朝着沉水碧飞过来,然后扑通一下落到地上,摇身一晃变成人形,皆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着侍女服,脸色欣喜。
“月中娘娘回来了!”
“恭迎娘娘回府!”
“娘娘,路上巫神山的人没委屈您吧?”
一群云雀叽叽喳喳的涌了过来,表情里又是担忧,又是欣喜。
担忧的是月中娘娘受了委屈,欣喜的是总算又有一位自己这边的大能归来了。
直到来到沉水碧的面前,才有一位稍稍年长的,看起来十五六岁的领头云雀上前来:“真君让我们出来接娘娘你呢!娘娘,您怎么闷闷不乐的?”
沉水碧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再说吧,阳凝怎么样了?”
云雀立刻答道:“赤气真君正在里面候着您呢,只是她尚需怀抱大日,借此温养破损的神魂,所以不能出来见您,只能差遣我们了。”
沉水碧点了点头,率先走出第一步:“这样啊,那我们走快点吧,对了……巫神山,找到了多少家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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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往事与阳凝
巫神山找了多少家人回来?
这话一说,让其他原本欣喜的云雀们都沉默了一会。
过了半晌,她们才终于开口回答道:“回娘娘话……千,不存一。”
“大部分都死在了人皇剑下,少数救回来的,巫神山也提供了治疗,让好多人都活了下来,只是真君一直让我们别信巫神山,说巫神山图谋甚大,现在这些小恩小惠只不过是收买人心的罢了。”
云雀们欲言又止:“月中娘娘,我们……”
沉水碧却摇了摇头,用很罕见的那种沉稳的语调对她们说道:
“别想那么多,好好在这里待着就行了,巫神山是有图谋,但不至于害你们性命,在这里比在外面安全。”
“嗯嗯。”云雀们连连点头。
然后,她们便一边赶路,一边开始和沉水碧说在巫神山的见闻了。
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沉水碧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
只不过这次走神,脑子里冒出来的不是那些习以为常的术算,卦象,法门,阴阳爻。
而是昔日罗浮山最后那一幕。
最开始,罗浮山突然遭到袭击。
四位三品至人降临,先敲门,宣读旨意,扣上罗浮山隐瞒之罪责。
日月真铅鼎震怒,正欲把这几个至人惩戒一番,但这时候,人皇剑就落下了。
人皇和巫神们一样,都是一品。
而且,远比其他一品强得多的多。
其原因也很简单,类似于巫道的祝宗卜三条大的道统一样,人道也有类似的分支。
其中一条是聚众人之力为己身,这便是‘官位’。
只要被担任某个官职,立刻就能晋升到对应的品级,获得对应的神通。
官位路线,只要求你能对得起你的职位,能够完成你的职责就可以。
也就是只对智慧和行政能力有要求,可以有效弥补唐国在地方官战力上的弱势。
不过,每一个官位实际上都是有数的,官位并不是什么轻松就能制造的东西,这就类似于一台高达,谁上都能开,但高达也会损坏,也有制造成本。
除了官位体系之外,人道还有自己攀登的道路,不做官也可以自己修行,这条路线,被称为人道百艺。
医家,儒家,农家,杂家,兵家,这些都是人道百艺的内容,依然可以晋升,不借助官位也可以拥有独属于自己的能力。
但这些不能算是道统,只能说是人道不同的分支脉络。
当一位人道百艺路线的修士,同时有着对应品级官位的时候,会是如何?
答桉就是,他可以拥有超越寻常同阶修士数倍的力量。
一位五品的人道兵家修士,同时还被敕封了五品游骑将军。
那除了武道之外的其他任何道统,在正面对抗他的时候,都会吃大亏。
而武道也很难打,因为武道正面对抗的时候或许能平分秋色,但人道可是有着诸多神通的,可不像那些武夫蛮子。
这就是人道的最强形态。
人皇就是如此。
他不仅仅是一品圣人,而且还有着专属于自己的官位。
其名为‘天策上将。’
人道一共也就只有四个一品官位而已。
太傅、太保、太尉,谓之‘三公’,然后再加上独属于人皇的一品官位‘天策上将’。
一品官位,外加人皇自身,就让他成为了当世顶尖一品,绝无敌手。
整个天下都找不出能打赢他的存在。
至少要两位同阶大能,才能阻一阻他的脚步。
而且,他还有二品法宝,人皇剑。
这一次突袭罗浮山,就是人皇遥遥出了一剑。
准确的说,是人皇剑在人皇法力加持下,主动出击。
毕竟人皇剑实际上也是有自己思想的二品存在,并不逊色于日月真铅鼎。
此刻又有人皇一部分法力支持。
所以当那道剑光降临之时,仅仅是一刹那就荡平罗浮山洞天所有守备。
那些平素里的阵法,天险,号称数位二品前来都无法攻破的罗浮山……
那个四周环绕包围着三十二重天,一重天就是一重四品世界的罗浮山。
被一剑荡平。
日月真铅鼎立刻出手试图拦下人皇剑,两个二品法宝正面交锋,本以为会是纠缠在一起的势均力敌,但结局却是仅仅三个呼吸,日月真铅鼎直接被捅了个对穿。
他所掌握的大道都被断为两截,被日月真铅鼎大道所覆盖的八百万世界,其中日月全都坠落了下来。
无数的天地悲鸣,其中的日月大道被斩断,规则不存,日月无法运行,自然坠落。
就连天下的日月都晃了一晃。
人皇并未亲自出手,只是为人皇剑提供了法力加持。
但就是这些加持,让人皇剑轻轻松松的斩断了一件同品法宝。
但日月真铅鼎还是拖住了三个呼吸。
这让罗浮娘娘有足够的时间救下尽可能多的人,然后燃烧罗浮山最后的底蕴,朝着巫神山的方向逃窜。
沉水碧当时看见了。
人皇剑并未追击,而是直接离开此处,不知道为何。
她也被跟着出现的五品包围,又被余波波及,伤势极其严重。
然后罗浮娘娘将她们都收走,逃离。
几位三品至人开始追击。
缠斗了一天一夜,罗浮娘娘重创,日月真铅鼎的意志几乎被磨灭,这才终于来到巫神山地界。
罗浮娘娘都撑不住了,沉水碧主动落下,分散追兵。
还有不少人都选择落下,不再由罗浮娘娘带着逃窜。
死伤惨重。
好在这时候,祝凤丹……也就是那位大祝突然出现,打退了几位至人。
罗浮娘娘也趁机隐藏了自己,躲了起来。
那时候,巫神山才意识到罗浮洞天的情况,之后开始寻找罗浮娘娘。
一直到半年之后,才有了李启的事情。
回忆到这里,沉水碧突然喃喃自语道:“李启……”
“啊?娘娘你说什么?”云雀们歪头看向沉水碧。
“噢,没什么。”沉水碧摇了摇头。
她的时间观念,被其他人评价为‘更接近植物’。
在罗浮山的其他四品五品看来,沉水碧时间基本上就是一颗会动的花花草草。
曾有人看见过她蹲在原地想事情,然后整整十五年没有动过。
时不时的陷入沉思,而一个沉思少说一周,动辄数年,要不是因为她具有无垢之躯,不会沾染尘埃污物,永远都保持洁净,都不敢想象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正是因为一点点小事就需要思考好多年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才导致了沉水碧至今仍然保持着呆呆的模样。
这在和平时期是好事。
但现在,未必算得上是好事……
沉水碧咬了咬牙。
先前的两年多时间,她见过的东西比以前一千年还要多。
她出生就是天生不朽,作为日月真铅鼎孕育出来的太阴之精,她几乎从未接触过外界,一直都是优哉游哉的研究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毫无疑问,那段时期是快乐而懵懂的,在罗浮娘娘的庇护下,她度过了很多很多年的美妙人生。
没有负担,只需要随性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自己也得成长起来啊。
李启教给了她很多东西。
但她还要更加努力,不能和以前一样总是把事情交给其他人了。
她得扛起罗浮山的一部分担子,在娘娘苏醒之前,为其他家人撑起这个家。
就好像现在的阳凝做的一样。
这对她来说很陌生,但沉水碧已经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
娘娘曾经说过,自己是领悟了‘逍遥’真谛的。
那现在……就抛掉‘逍遥’吧。
以前是娘娘为她撑起了可以逍遥的余地。
现在该她这么做了。
和李启待在一起的快两年,是她接触世俗最多的时光,也让她明白了责任是什么。
而且,现在她还有种更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
不好形容,就是有种急迫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着自己走一样。
这让沉水碧心中愈发苦闷起来。
但她自己却怎么都找不到这感觉从何而来。
不过,很快,沉水碧就到了洞府之中。
洞府之中,有几个洞天的传送门。
虽然这灵峰有方圆五十里,但想要容纳罗浮山的残余还是不够的。
为此,巫神山拖过来了几个洞天交由她们居住。
来到了这里,云雀们纷纷对沉水碧说道:
“赤气真君就在前方洞府之中,那里热力太甚,我们靠近会受伤,娘娘你自己去吧,就在前方。”
沉水碧点头,知道她们所说的是真的。
阳凝想要疗伤,需要借助大日真阳之力。
大日真阳的辐射,这帮小云雀是受不了的。
再说……估计她们也不敢去见阳凝,毕竟她脾气不好。
云雀们散去。
沉水碧则独自走入了其中一个洞天之中。
进入其中,四周一片虚无,没有活物,甚至都没有空气。
洞天之中,只有一轮大日。
应该是巫神山特制的一个小世界,其中只放置了一个太阳。
来到其中,顿觉乍晴暴热,深长炎虐,火力逼人。
备受煎熬,遍寰宇空,血气横撞,鼻口干炝。
放火光,逼太阳,烧丹田,调煮海,烧的金焰腾腾,滚波翻浪。
当真是:
一轮红日出虚无,照曜中天景杳望。
天上真火灭不得,灼烁万物生光芒。
这颗太阳的体型很小,半径只有二十万里大小,可以说是太阳中的小不点了,但仍然无比巨大。
毕竟是太阳,体型大也是很正常的。
沉水碧来到此处,也显得非常不适应,不过她离得比较远,而且也是恢复到了八品了,所以暂时能忍耐一段时间。
就在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在极远极远处的太阳所在,突然开始喷发日耳。
太阳陷入了剧烈的波动之中,这颗半径足足二十万里的大火球开始活跃起来,一个气泡从太阳下方喷发而出,在色球层,一个红色的环圈出现,上面跳动着鲜红的火舌。
仅仅是这么一个环圈,就有三四万里长。
有赤云气在日旁,如冠耳,谓之日耳。
整个日耳向外急剧扩张,朝着虚空之中喷发了整整十万里,然后又被大日的引力重新拉了回来,落回日面。
这样的日耳喷发,一直持续了四五次。
然后,在那一轮大日之中,突然喷发出了迄今为此最大的一次日耳!
大量的太阳物质在下方冲力的影响下,直接腾空十五万里!
这个距离,太阳的引力已经无法拉拽住速度极快的太阳物质了,这些日耳带着无数团火焰朝着宇宙空间飞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赤金色的鸟儿,翼展足有数十里,直接在那无数火焰中展翅腾空,速度骤然加快,朝着沉水碧这边飞来!
那只大鸟,赤金色羽毛,身缠红色光晕,身上光辉无比耀眼,好像是第二轮太阳一般!
简直是:
朱辉散射青霞开,照耀万生繁如堆。
大日漫烧光无量,金羽振晓近天威。
烘炉盘悬碧天上,清幽宇宙彻长空!
在太空之中,金乌的体型越飞越小,逐渐变成只有一里多翼展。
但速度却不减反增,在一片漆黑的太空之中拉出一条金线,就好像是她正通过这根金线拖拽着太阳行进一般。
她的加速度越来越快,不出一会,就来到了沉水碧的身边。
等来到沉水碧的时候,那只大鸟已经变成了一人多翼展,正好融化成一团光芒,然后重塑,变成了人形。
金红色的长发正在发光,有光晕在流动。
皓腕约金环,头上三爵钗,四面红光围护,驾着彩云。
身上穿的并非长裙,而是那种方便活动的劲装,是唐国侠客常见的款式。
容貌美丽,而且眼神锐利。
沉水碧的眼角是稍稍低垂下来的,第一眼的印象肯定是柔柔弱弱的。
但阳凝却正好相反,她眼角高挑,气质昂然,看起来就是那种充满朝气和活力的人。
等到她真正停下来的时候,头发的光晕才逐渐消退,变成了普通的黑色长发。
她落到了沉水碧的身边,本想说些什么,但却看见沉水碧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以往的兔子,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看起来一直在发呆。
但现在,沉水碧虽然依旧柔弱,但眉目中却隐隐透着坚定。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阳凝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意外。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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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两难之境
阳凝其实和沉水碧的关系不怎么好。
虽然严格的来说,她们是亲生姐妹,由日月真铅鼎和罗浮娘娘二人之大道孕育而成。
罗浮娘娘最擅长阴阳二气变化。
日月真铅鼎更是吞吐日月,有八百万世界的日月从他体内起落,他已经掌握了日月运行的大道。
他们二位用自身的大道相交,孕育而出的日月之精,便是沉水碧和阳凝。
罗浮娘娘姓沉,而日月真铅鼎给自己起的名字姓阳。
不过,因为继承了二者大道的不同部分,所以二者的性格也不一样。
沉水碧内敛柔弱,阳凝张扬刚强,这种性格上的矛盾让阳凝一直都很不喜欢沉水碧那种和植物一样的生存方式。
真的就像颗树一样,杵在原地,随风飘摇。
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沉水碧好像没以前那么软了?
所以,阳凝才问出了那句:“你想通了?”
沉水碧摇了摇头:“我一直都知道要做什么,只是现在轮到我们了而已。”
“你知道自己做什么就好,所以呢?现在回来,有什么打算?”阳凝把手搭在沉水碧的肩膀上,轻轻一推。
这一推,却见洞天打开了一到裂缝,两人一齐从洞天离开,出现在了外面的灵峰之中。
灵峰之上,大好风光,山清水秀,生机明媚。
在这里,阳凝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望着不远处的山景。
沉水碧也在她旁边坐下,主动开口问道:“你恢复到五品了?”
阳凝回答道:“我的伤没你的重,等到那一颗太阳精华全部被我炼化,应该就能稳定在五品上,除了我之外,还有梅妪也在……至于其他人,应该都没能逃生。”
“梅婆婆啊……她还活着,真好。”沉水碧感叹了一句。
罗浮山有四周环绕三十二重天,一重天就是一重四品世界。
这些世界的世界之主,便是四品,梅妪就是其中一位。
也就是说,罗浮山现在还有一位四品活着。
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现状,这句真好,都是发自内心的。
然后,她接着说下去:“如果梅婆婆还活着的话,是不是可以提前偿还一些巫神山的因果?我脑子里还记得很多我自己研发的法门,应该都能弥补巫神山对道门一些细节的了解,或许能让娘娘背负的少一点。”
沉水碧讨论着这些事情。
阳凝很惊讶:“看起来你真是想通了,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沉水碧点点头,开始解释自己的思路:“我得先和你说说我在路上学到的。”
“首先吧,我觉得,我们应该……等等,让我想一下,我有点忘了。”沉水碧话说到嘴边,却有些卡壳了。
就是那种提笔忘字,话到嘴边突然失忆的感觉。
阳凝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狐疑。
她皱起眉头,语气疑惑的说道:“……你有点不对劲。”
沉水碧歪了歪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已经说过了——”
她才说到一半。
但阳凝直接打断了她:“你的思维被时间长河影响了,掉到八品,对你的影响有这么大?”
“影响?我不知道有什么影响。”沉水碧摇头。
“你我都是天生不朽,可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比我还急躁。”阳凝说道:“你是不是被凡人的心智影响了?”
“凡人的心智……?”沉水碧不解。
“你现在能不能理解这个?”阳凝挥手,却见无数的符号涌出。
这些符号都是沉水碧很熟悉的阴阳爻。
这种阴阳爻可以根据阴阳不同的组合,排列成不同的顺序,组成不同的卦象,最终表达不同的含义。
是一种效率很高的交流方式,道门交流功法很多时候就是使用这种方式。
沉水碧自然也很擅长这些东西,甚至于她光靠阴阳爻就可以组成阵法,调动自然之力。
不过,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好像看的很吃力。
“察觉了吧?你现在是八品?”阳凝问道。
“是……是八品,我的神魂,在退化。”沉水碧紧蹙眉头,略带愁容的说道。
是的,她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之前才说过。
作为日月真铅鼎孕育出来的太阴之精,她出生就是天生不朽。
时间长河的冲刷,对她来说什么都不算。
她一出生,自然而然的能够抵抗外界的影响。
病痛不生,百邪不入,万法不侵。
后面炼成了无垢之躯,外界时光长河的冲刷几乎就可以视若无物,单凭身躯的再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抵抗衰老。
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无垢之躯已破,勉强修复了也不过是和漏风的房子一样。
神魂暴露在天地之内,受到一切凡人所遭受的摧残。
“我……在衰老?”沉水碧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没什么特别的,依然和以往一样柔嫩,但却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皮肤上,有些风霜的痕迹。
是啊,是该有风霜了,毕竟和李启在外面跋涉了接近两年呢。
两年时间,李启都成长到八品了。
以往的沉水碧,发个呆的时间都都不止两年,她对时间的概念完完全全已经被自己的不朽本质所覆盖掉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这两年的人生,特别充实,做了特别多的事情。
其原因很简单。
长生者和短命种的时间观念,根本不是一码事。
哪怕沉水碧自以为自己依然是长生者,但实际上已经变了。
她无法再做到那种发个呆就两年过去。
也难以继续以长生者的视角继续审视这个世界。
甚至于就连她的身体也是如此。
寿命的改变,自然而然的就会影响到心智。
朝生暮死的蚍蜉,注定无法和永世长存的仙人享有同样的视角,用同样的思路去思考。
也就是说,沉水碧和李启待在一起变得活泼,变得话多,变得能够和其他人交流,不是因为她和蔼可亲。
而是因为她正在逐渐沦落为凡人。
阳凝起身,拍了拍沉水碧的肩膀,表情忧虑:“你想出力的心是好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你得重修了,现在的你不能参与那些事情,交给我和梅妪吧。”
不过,阳凝却又突然问道:“现在重返七品,以你的伤势,能够恢复不朽吗?”
这话问的很微妙。
正常来说,踏入七品都是可以获得不朽的,能够与世长存,只要不遭受外力摧毁,人身小天地都可以不再被时光长河,或者说‘苦海’给慢慢拍打摧毁。
但沉水碧恢复到七品之后,能够重回不朽吗?
本来沉水碧觉得是可以的。
但是现在被阳凝点醒之后,她仔细思考了一下。
恐怕……存疑。
说过数次了,肉身如船,真灵居于其中。
这艘船航行于一条难以被察觉的存在中。
理道有人称其为时空,也就是三维空间中独立的四维时间,是一切运动的根源,运动造成了‘混乱’,最终推动一切东西步入毁灭。
道门称其为时光长河,光阴之水不断拍打,让一切东西都趋于混乱。
佛门称其为苦海,万物在苦海中沉沦,不得解脱,唯有成佛方能超脱。
巫道则单纯的将其视为世间万物自然的磨损,认为是天理循环的一部分,磨损的部分迟早会加入到其他的新生之中,是万物平衡。
而七品可以长存,就是因为各自道统的认知和理论中,都有解决办法。
然后,根据各自的道统的理论,开发出了不同的方法,这些方法有的可以抑制这艘船损坏,或者可以加快更替,都有不同的办法让船能够在不经历重大风浪打击的情况下一直长存。
并不是因为你到了七品就可以不朽。
而是你到了七品,才有资格去学习使用这样的方法去无限提升自己的生命。
问题就出在这里。
沉水碧恢复到了七品,她就能够让自己重归不朽吗?她能修复自己的无垢之躯吗?
难。
哪怕到了七品,估计她的伤势也会让她的寿元不断缩减,用上了那些延寿的方法,也堵不住缺口。
沉水碧的船,缺口太大了,大到普通的法门估计很难堵得上。
她曾是五品,在阳凝的提醒下,马上就意识到了这点。
她的表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时候,阳凝又对沉水碧说道:“还是需要巫神山帮忙,不然的话,你的衰老恐怕抑制不住,你剩余的寿元最好卜算一下,但我猜的话,应该不超过五百年。”
五百年,听起来很多,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生死攸关的时间了。
沉水碧闻言,着急的拉住阳凝:“不行,不能找巫神山,我们自己想办法!”
“娘娘背负的因果已经太重,若是我们继续伸手问巫神山要东西,恐怕以后真的就没有罗浮山,只有巫神山的罗浮支脉了。”沉水碧语气焦急的说道。
“那能怎么办?说是还有五百年寿元,可你知道的,衰老有多难逆转?”阳凝怒视她,呵斥道。
衰老是很难逆转的。
为什么很多修行者一副老迈的模样?
因为他们在修行到不朽的时候,已经衰老的不成样子了,他们有的懒得换容貌,就以老迈的模样行走,有爱面子,就重塑肉身,看起来就会变年轻。
是,他们可以重塑肉身。
那真灵呢?
肉身只是船而已,船逐渐破损,伤到的可是里面的乘客,也就是意识和思维所在,那俗称的‘一点真灵’。
肉身可以重塑,但真灵的衰老是切切实实的会影响到思考速度。
比如沉水碧。
她才衰老了两年,就已经有些对阴阳爻难以解读了,甚至会出现提笔忘字的情况。
这对她这种天生不朽可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她们的真灵理应是最完美的状态。
但现在这个完美状态被打破了。
真灵因为肉身破损,在时间长河中暴露冲刷而受到的衰老,正常情况下是不可逆转的。
虽然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恢复,但那些手段,无一例外都难度极高。
要么是需要大能出手,要么是天材地宝,反正都不轻松。
阳凝知道,沉水碧的意思是,放弃治疗。
所以她才这么生气。
但是,沉水碧却答道:“几年的时间无关紧要,能找到办法的。”
阳凝直接怒火起来了,毫不客气的斥道:“几年?娘娘至少沉睡百年,到时候你要怎么办?百年时间,够做什么?这一百年我连那一轮大日都炼化不掉!可帮不了你!”
沉水碧似乎也有些火气了,以往柔柔弱弱的她却生硬的顶了阳凝一句:“那你想要我怎么办?”
“现在求助巫神山,只会让娘娘背负更重的因果,你让娘娘怎么还?”
“罗浮山还剩什么可以偿还这些因果?你要用洞主的大道契机来还吗?”
沉水碧不像是阳凝那样情绪激烈,她更像是软钉子,没什么特别愤怒的语气,就只是平平澹澹的反问了回去。
但这句话却把阳凝噎住了,金乌也说不出话来。
用什么还呢?
用日月真铅鼎的大道契机?
这话她说得出口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
风吹过两人周围,拂动发丝,吹起衣衫,一片明媚阳光。
但却怎么也照不散心中的阴霾。
过了好几分钟,还是沉水碧叹了口气,率先说道:“还是趁现在,我真灵仅仅只是迟缓了一部分的时候,多做点事情。”
“我最近会开炉炼丹,然后将以往我没写出来,记在心里的那些功法文书,道门的大道脉络整理成册,这些东西应该可以让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不用受人非议。”
其实根本没人非议,巫神山渴望大道契机,但在这种地方还没那么小气,也不准备收他们的钱。
但寄人篱下,自有寄人篱下的感受,哪怕主人家没说什么,罗浮山也是有自己脸皮的。
现在,就是沉水碧准备用以前自己的积蓄,付一付‘租金’了。
阳凝以前只喜欢打打杀杀,不懂研究。
只有沉水碧曾经整日钻研这些事物,不过那时候是出于兴趣爱好,很多研究都是自己研究完了就放在脑子里,也不准备告诉别人。
但现在,她准备把这些自己以前的心血爱好,全部拿出来卖钱了。
------题外话------
该说不说的,还是氪命赶出来一章,没断更,过于有责任感导致请假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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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上门
阳凝也知道这点。
她现在修为未愈,擅长的战斗也派不上用场,巫神山不缺她这么一个打手。
老实讲,沉水碧作为研究型人才,价值比她高得多。
可现在,让沉水碧去做研究,提供价值去还债,就是在燃烧她的性命。
她已经不是长生者了。
但这时候,阳凝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马上说道:“对了,你是不是还护送了一个巫神山公子回来?此事若能运作的好,说不定你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暂时延缓你伤势的办法!”
不过,沉水碧连听都没听完,毫不犹豫的就摇头否决:“不行!”
这还是她和阳凝对话以来,第一次用‘喊出来’的方式说话。
哪怕是之前的反问,她其实都是澹澹的语气。
“为何?”阳凝疑惑。
说道为何,沉水碧却语塞了。
对啊,为什么?
现在是罗浮山生死攸关的时候,靠自己的人际关系,去找人帮忙,简直天经地义,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来指摘。
但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
不行,不能,她不想去找李启,虽然她知道李启肯定会帮自己。
但越是这样,就是越不想。
“李启才八品,找他也没什么用处。”沉水碧摇头,生硬的说道。
“我不是小孩子,我自有决断,此事不用多说了,你去疗伤,然后帮我通知一下梅婆婆,我去整理一下法门道脉,各自做自己的事情,等娘娘苏醒。”
她不等阳凝恢复,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
阳凝冷冷的说道:“等娘娘苏醒?苏醒干什么?让她一醒过来就看见你真灵衰竭,马上就要老死吗?你能活到娘娘苏醒吗?!”
沉水碧没说话,只是径直离开。
她无言以对。
现在这些担子很多。
但她既不想让娘娘来承担,也不想让李启来承担。
不过,担子总得有人来背,不想让别人来,那就自己扛起来吧。
连一身修为都剐下来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阳凝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气急,却无可奈何。
沉水碧不是小孩子,她自有自己的考虑。
阳凝算什么?有资格帮她做决定吗?
没有人可以帮另一个人做决定。
逐道之路,只有自己能走,这是所有修道者入门的时候就知道的事情。
自己选择的路,就只能自己走下去。
有同道,那就是万幸。
——————————
而在另外一边。
时间很快过去。
整整两天,李启才熟悉了自己新的力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学习新的术法和神通,填充自己。
等这些都做完了,就可以去尝试触摸七品的门槛了。
但这些事情,李启准备留在去唐国的路上去慢慢学。
老马还在沉睡,不过老师说了,不碍事,这是他的机缘,让他睡。
七品的虺龙气血,可不是那么容易吸收的,估计要一个月以上。
所以李启安心的花了两天,一点一点稳固了一下暴涨的修为,顺便联系了一下唐国那边,找鸿胪寺确定了一下留学的事宜。
然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去做大事了。
什么大事?
当然是去找沉水碧。
却见李启立于师尊的洞府外。
也不知道老师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反正是给他搞了一套很华丽的衣服。
李启平时穿的都很素净,基本上都是纯色服装,不过今天他还是穿了身好的。
白纱绸里,石青片金缘,冠上缀黑狐绒。
布料则以天蚕食乌桕叶者所织之绸缎,上绣花纹,隐有暗龙,后背绣拱璧汉瓦,如玉山之映人。
履玄琼凤文之靴,配交金之钩。
下坠一玉佩,青绡丝系之,玉镶在一件翠蓝纹金箍,悬在身旁。
乍一看去,俊朗通悟,仪止温恭,除了皮肤有些黑之外,完完全全就是一派贵公子的样子。
如果有识货的人来看的话,就可以察觉这些东西的价格。
衣服是顶级的八品法宝,玉佩是七品护身异宝,玄琼凤文靴是八品行路法宝。
都是一顶一的宝贝,每一件价格都远超李启没经过锻造的八品金气,而且正好适合他用。
至于腰间的交金之钩,里面就是八品金气,尚未锻造,只是藏在了剑鞘里。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黑了,导致有些跌份儿。
没办法,当了三年纤夫,那段时间里,皮都晒掉了几十层,风吹日晒的,这肤色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
想长回来,少说再来三年吧。
李启也不准备依靠术法来强行改变肤色,没有必要,顺其自然就好。
李启准备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
躬身拱手:“老师,我准备好了。”
却听见洞府之中传来了祝凤丹的声音:“准备好了?你可知道你要准备什么?”
祝凤丹没和平时一样大喊大叫,而是出现在了李启的面前,语气平和的问道。
“知道。”李启点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准备什么。
“你可知道,上头可说了,不许咱们擅自干涉打扰罗浮山的人,免得显得我们不讲道理,你这上去,可就有种逼迫别人下嫁的态势了,到时候别人怕是要说你霸道贪婪,强娶美色了。”祝凤丹问李启。
李启再度点头:“我知道,只是……这便是我的‘少年意气’吧。”
听见李启的这个回答,祝凤丹肆意大笑!
没错!
少年意气!
他想要听见的就是这个。
这样的李启,才能够继承他的道途。
之前那个稳重仁厚,略有机智的老实孩子可不是他最初看见的李启。
祝凤丹是什么时候升起收徒的心思的?
他最初去百越,是因为他起的大祭,以此为根基进行占卜,得到了外道大吉的结果。
所以他才去百越,略施手段,找到了外道之物和外道之人。
本来只准备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大吉法,所以一路看着。
但是却看见了原本一个纤夫,奋力反抗,暴起杀了十几人,然后把功法交给帮派的人,自己亡命天涯。
他当时就起了兴致。
然后继续观察,却借此直接找到了罗浮山的残余,甚至有可能顺藤摸瓜,摸到藏匿起来的罗浮娘娘身上。
这就是大吉的应验所在?
那再看那个纤夫李启。
外圆内方,对外圆滑,但也有操守和坚持。
最关键的是,保持这些的情况下,他还能有一口江湖意气,为了帮派存亡,敢于杀人亡命,为了帮众背下血债,独自离开。
这才是祝凤丹喜欢的点。
但一路走来,李启的少年意气没表现多少,反倒是越来越端着了,反而更像是宗人,而不是他祝凤丹的弟子。
不过,自从上次承诺带着李启去找沉水碧之后,那少年意气似乎就被激发出来了。
好事。
祝凤丹很高兴。
所以他准备好好的支持自己弟子去闹一把。
少年人,总是这么端着算什么事?
当然就得任性才是!
他祝凤丹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很年轻呢!
虽然他已经活了一个纪元了,但心理年龄还保持着二十岁!
大笑完之后,祝凤丹一挥袖子:“好嘞,今天咱们排场大一点,吓一吓罗浮,给她个下马威,让她主动把人交出来!”
“今天这场,谁也拦不住咱俩!”
李启闻言,对老师躬身一拜。
“多谢老师!启,铭记在心。”
他当然知道祝凤丹这么做是很不妥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妥。
李启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巫神山方面绝对是不允许随便这么搞的。
现在去找罗浮山方面的人,肯定是要负担很大压力的。
就和老师说的一样。
会有方方面面的非议,比如说让大家都觉得你在仗势欺人。
一位巫神山大祝见色起意,欺负罗浮山的孤儿寡母,传出去会怎样?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李启可以说自己不是,但流言蜚语如果契合事实,那就不会叫流言蜚语了。
巫神山内部还好说,毕竟互相之间的人品有目共睹,祝凤丹虽然不靠谱,总是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但起码还是讲道理的。
可如果传到外面,那又怎么说?
再说了,人家罗浮山现在还是炸了毛的刺猬,刚刚被人灭门,手里还怀揣着重宝,自然是会戒备的。
出于对自己声誉的重视,也是对罗浮山的尊重,所以,巫神山内部定下了规则。
若无特别的情况,最好别去找他们,徒惹人嫌罢了。
李启和祝凤丹所作所为,确实是相当不妥的。
或许李启可以独自上门,托词访友,这样会好一些。
但李启脾气也上来了。
两年多朝夕相处,这已经接近李启短暂生命的十分之一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当朋友呢?
小爷上门提亲了!
不妥又怎样呢?
越是不妥,就越要做!
李启在其他事情上都显得成熟稳重,总是三思而后行。
但唯独在此事上,他的脑回路和祝凤丹是一样的。
干他娘的!
他当然知道沉水碧的顾虑是什么。
而且这个顾虑,他没办法解决,因为他也不可能抛弃掉巫神山的身份,这玩意儿也不是他想就能丢掉的。
哪怕是他被人踹出去了,在其他人眼里,他也是‘巫神山弃徒’。
巫神山三个字是不可能从简历上摘掉了。
所以要怎么办呢?
李启思考了很久,答桉就是——
不管!
管他妈的,思虑半天有毛用?
跟着老师先冲过去再说,等到了面前再说!
似乎是李启的精气神让祝凤丹很满意。
这位大祝发出了豪迈的笑声:“哈哈哈!这才对嘛,这才像是个年轻人!走,出发!”
话音刚落,却见祝凤丹的手中,一只巨大的鲲鹏展翅而出,直接出现在了李启和祝凤丹的脚下。
紧接着,迅速膨胀。
遮天蔽日,翼展九千里!
大鹏背负一座巨大宫殿,占地千余里。
驾万里长风,高掀苍穹!
竦翮而升,矗若飞电,其翼垂天。
摄元气之夸象。
揭宇内之逼仄。
遵四荒以泛荡!
风潮争汹涌,神怪尽匿然!
大鹏盘礴,下视浮埃,顿觉视野宽广,心神俱壮。
“很霸气吧?这玩意儿我可是开了超高的工钱才请来的,为的就是这口霸气,一万年给他讲道一次,换取这大鹏当我坐骑,而且规定出勤时间低于一千年,高过了我就给加班费,很合算吧?以后你到了四品,我给你介绍一个,但工钱可得你自己出。”祝凤丹一只手勾住李启的肩膀,夸耀般的说道。
这只大鹏,可是货真价实的纯血鲲鹏,道成四品,身躯九千里,被祝凤丹雇佣过来当坐骑,时至今日已经万年之久。
然后就见大鹏开口道:“公子还请站稳了,妾身要加速了。”
还是个雌鸟。
不等李启说话,大鹏直接开始加速!
一个振翅就是九万里,眨眼之间就能跨越半个巫神山。
但是,李启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宇间道韵给了他一股特殊的反馈。
“咦?”那大鹏鸟讶异一声,然后再度振翅!
可随着她的飞行,她身周的空间迅速扩张,她飞九万里,前方的空间就会随之扩展九万里。
所以,不管怎么扑腾,她始终待在原地!
“祝老板!”大鹏惊慌,呼唤背上的雇主。
“老师?”李启回头看向祝凤丹。
祝凤丹拍了拍手:“别担心,今天巫神们来了,也拦不住我,我说的。”
语罢,他直接跳出大鹏的背上,正准备出手。
这时候,却听见天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祝凤丹,仗着巫神与秩祝们不在天下内,你就胆敢如此放肆?真当不会有后果吗?”
祝凤丹悬立半空,啐了一口:“关你屁事?我徒弟讨老婆也得经过你们同意吗?”
那声音又说道:“罗浮山如今遭受重创,巫神已经承诺庇护他们,岂可有欺客的道理?”
“暂缓百年又能如何?区区百年,等他晋入七品,等日精炼化了太阳,知晓我等没有恶意,安下心来,再去不迟,难道这点时间也等不得吗?”那声音呵斥道。
“喂,你听到咯,徒弟,等得吗?”祝凤丹回头询问李启。
李启拱手,对祝凤丹行礼:“等不得。”
然后,他再对天行礼:“这位大宗,小子不过二十八岁,百年太长。”
若是平时,李启说不定就等了。
但他总有种预感,这一次如果等了,那估计就见不到了。
等到了李启的回答,祝凤丹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随即,他直接冲入了天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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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登门
祝凤丹离开,同时李启的心中传来一句话。
“巫神山这边,你师父我给你挡咯,罗浮山你就自个儿去吧~,不管成不成,此事结束,就出发去唐国,别傻乎乎的等秩祝们听到消息回来,记住咯!”
李启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老师把后路都想好了呀……
到时候自己往唐国一跑,确实,哪怕是秩祝应该也不会追过来,去那边留学,然后等他们消消气,弄清楚事情原委再说吧。
作为祝人,他是知道秩祝是什么的。
秩祝,祝人一脉的二品,又称禋宗,所属有肆师、大司乐、大祝、大吏。
作为祝人一脉的最顶尖存在,掌管一切祭祀礼仪,号称天下之礼仪尽出于其身,以九仪之命定天下之秩。
很显然,如果真的等到秩祝回来,那老师可能就兜不住了。
所以,得尽快。
李启马上对脚下的大鹏说道:“前辈,我们快走。”
不过,却听见这大鹏轻笑一声:“走?公子怕是对我有些误解,咱们已经到了。”
闻言,李启愕然,他连忙往前走了两步,看向下方。
这才发现,空间封锁解除之后不到六秒钟,他已经来到了沉水碧所说的洞府。
那是一座环境很好的灵峰,四周都没什么邻居,估计是刻意搬走了。
“多谢前辈,请前辈在此处等候一二,之后恐怕还要劳烦您送我回去。”李启拱手对大鹏说道。
此去老师的洞府少说好几万里,他得走上一天呢,比不得别人无后座力无推背感,一振翅就到了。
这个速度,真是无与伦比,怪不得大鹏都以速度着称。
不过,作为龙驹的老马也是以速度着称,他还没入品,速度就已经比九品的自己还快了,他这次苏醒之后,应该可以入品吧?
算了,不想那些。
李启摇了摇头,从大鹏上一跃而下,落到了下风的灵峰处。
在这里,早就已经乱了套了。
有云雀吱吱喳喳的到处惊惶乱飞,李启还看见了几个慌不择路撞在山壁上把自己撞晕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道门术法,禁锢山门,抵御外邪。
李启刚刚一落下,就看见有人围了上来。
他看见几位一位伤重的难以置信的七品道门修士,带着几个八品道士,各有男女,围成阵势,神色警惕。
没有派更多人来。
估计是慑于自己身后的那只大鹏吧,所以不敢让更强的人来压制自己。
因为李启还看见,一个手拿拐棍的老太太,正在与那大鹏对峙,在她身后也跟着数位五品和六品。
五品李启看不出来,但那些六品,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势,而且多半是一时半会治不好的那种。
至于眼前那些半死不活的七品和八品,虽然组成了阵势,但那阵势真是……
一言难尽。
或许总是和沉水碧待在一起的原因,李启觉得,自己对罗浮山的功法的了解程度可能比这帮人更深入。
就连辰极金丹法都在他脑子里,虽然不能修行,但这种品阶的功法怎么可能不去看?
加上和沉水碧朝夕相处,从她身上学到的很多东西,让李启轻松看出了这阵法的所有破绽。
真的,和兔子布置的对比,就像是拓扑空间和四则运算对比一样。
非要评价的话,大概就是幼儿园作业。
但是李启没有做任何反抗,而是任由对方将自己笼罩起来。
把李启用阵法隔离开之后,那位七品开口说道:“这位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李启拱手,彬彬有礼的说道:“小子李启,见过前辈,小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访贵山门的沉水碧沉姑娘。”
一位八品道士怒视李启:“放肆!月中娘娘五品大能,岂是你这小子能直呼其名的?!”
李启却根本不管他,而是微微退后两步:“小子前来拜访,除了叙旧,还有另一事要通报,也恳求罗浮山上下允许。”
“小子李启,欲向贵山门提亲!迎娶沉水碧!”
李启说的言简意赅,根本没用什么华丽辞藻来掩饰。
但偏偏就这么简单一句话,直接让身周的所有聒噪全部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钟,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那七品气的手指发抖,怒火冲心,厉声喝道:“你——!你!你们巫神山想要折辱我们,何必使出这般下作手段!无耻!无耻之尤!欺人太甚!”
他都快气疯了,身为堂堂七品,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气血,导致血液上涌,脸都涨的通红。
其他道士也满脸怒容,之前说李启放肆那位更是连话都不想多说,直接怒火攻心,失去理智,直接暴起,冲向了李启!
他一只手勐的张开,术法凝聚。
辰极金丹法,其核心要义是‘我之金丹为天之辰极,众星绕我旋转,我就是宇宙的中心’。
李启从未见过沉水碧施展辰极金丹法的法门,估计是因为她的金丹已经碎了,现在凝练的外丹并非是辰极金丹法的合适载体。
不过,眼前这个八品道士,是可以的,所以李启才第一次见到了辰极金丹法妙处。
以那颗金丹为中心,世界都好像倾斜了。
是的,明明是他倾斜朝着朝着李启冲来,但在李启的视角里,却变成了自己和整个世界被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裹挟,朝着那八品冲了过去。
运动是相对的,根据参考系的不同,就会产生运动的不同。
天之辰极怎么可能动呢?宇宙的中心是不可以移动的。
那么,李启和辰极金丹的距离在缩短。
以天之辰极为参考系的话,辰极是不会动,只能是李启自己移动来缩短这点距离。
所以,以这颗金丹为中心,李启身上顿时遭遇了无法抵挡的力量,被强迫性的拉向了对方!
天若倾一度,故万物移一度焉。
若是天倾东南头,天下之水皆东流!
运动的定义被颠倒,李启无可遏制的撞向了对方。
但他虽然惊异,却没有反抗。
对方身上还有伤呢,他来这里并非是为了打架的。
看见李启失去平衡朝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落下,那道士运起浑身力量,激发出他杀力最大的术法!
猎猎风吹雨气腥,飞光千尺虹影尽,倏忽石火侔闪电,一轮残月慑人心。
他幻化出一轮残月,罗浮山本就擅长日月术法,月代表幽藏,有慑人之力,这术法便是月中太阴娘娘一次为原理所设计的术法,直指神魂,能摄人心魄。
魄,阴神也,月,太阴也,这就是‘月魄’一词的来源。
以太阴慑阴魄,正好能够将这个毫无防备就中招的公子直接擒下!
让他口出狂言!还敢托大,面对自己的进攻都敢不做任何防备!
被辰极金丹控制住,主动朝着残月飞去的李启
然而,一轮残月倏忽擦过被迫移动的李启。
但是,李启的心魄却毫无动摇。
这一击,竟对他没有丝毫作用!
他也终于站稳了脚跟,脱离了辰极金丹的束缚,却未还击,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已见过真正的太阴之精,是沉姑娘亲手为我演示的,此次小子前来并非唐突,若是诸位不信,还请通报一声!”
说着,李启从怀中拿出早已写好的聘书,双手呈上。
至于刚刚的攻击?
直接无视了。
地厚德以载物,五行阴阳尽入地中,区区不完整的太阴之气,能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李启的修为,就是可以做到这种事。
你只是个以气为攻击手段的道士而已,气对李启无用,就只能干瞪眼。
要是个学武的,离得这么近的话,倒是早就把李启打的鼻青脸肿了。
可惜学不得。
那七品见状,马上深吸一口气,压住怒气,恢复冷静,挥手让其他八品散开。
他意识到了,此人是货真价实的巫神山公子,而且还是拔尖那种,其他八品,恐难是一合之敌。
这样的包围不仅对他没有威胁,还容易让他发挥伤人,不如自己亲自应对。
其他八品不甘心,却又无法,只好撤开,然后朝着后面跑去。
若是平时,他们会去搬救兵。
可现在……搬什么救兵呢?
没有救兵了,剩下的几位大能,都早已拖着病体,在和那大鹏对峙了!
可他们也不能留在这里,否则只是添乱。
气恼,憋闷。
同时又是……自责。
或许,这就是丧家犬吧。
不得不寄人篱下,甚至连自家人都要被人贪色强娶!
那几位八品离开之后。
只剩下满脸不悦那位七品。
但是他不得不心平气和和李启说话。
却见此人上前来,说道:“婚姻之事,当有长辈上门,岂可有亲自上门一来的说法,公子是什么无师无父之人吗?”
好吧,他还没有心平气和。
但李启马上拱手谢罪:“突兀前来,小子知错,只是小子心中郁结,冥冥中有一种预感,若此次不来,以后就再也来不了了,至于小子的师长,目前正在天外天交战,实在是腾不出手。”
就和那位大宗所说的一样。
现在来,太急,太不妥。
罗浮山本就是惊弓之鸟,炸了毛的刺猬,刚刚被人灭门,手里还怀揣着重宝,你让他们对外界不戒备,是不可能的。
巫神山也看出了这点,所以下了禁令,让其他人别去打扰他们,最少等百年之后,阳凝的伤势复原,他们能够安下心来之后,那时再说别的。
那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可以坐下来谈谈。
可惜,李启着急。
之前就说过,巫觋天天和神神鬼鬼的打交道,他们总能产生冥冥感应,这些东西十有五六都是有用的。
对于这种感应,李启有时候会忽略,有时候会重视,因为确实不怎么准。
但在沉水碧的事情上,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准确率,他也要来试试。
这就是他的‘少年意气’。
他还不是不朽者,一百年对他来说太长了。
而且,凡人的心智不像是不朽者们。
凡人会被情绪腐化,会因为一时冲动做出很多事。
很可惜,现在的李启,是凡人。
但这个理由是说不服人的。
就好像是你走出去和人说:“我预感她要出事,所以我要娶她。”
你看别人把不把你当精神病。
不过李启管不了这么多了。
精神病就精神病吧,爱咋咋地,反正已经来了。
如果罗浮山不让他进,那不好意思……
这聘书他提前手写了二十份,就算被撕了他也能掏出备份来。
做决定可以一时冲动。
但做计划和安排一定要沉着冷静,李启一向很分得清的。
不过,李启的话却让那罗浮山的七品窝火不已。
他一甩袖子,脸色怒的通红,却不得不沉下语气问道:“公子是要仗势欺人?”
“不敢,只是想要烦请前辈通报一二,我与沉姑娘乃是旧相识,此次前来提亲,并非是为了突发奇想,我想沉姑娘能理解的。”李启拱手说道。
“旧相识?你们认识多久了?”他皱眉问道。
李启低头:“两年多一些。”
那位七品怒极反笑,反问道:“嗤,月中太阴娘娘九千四百六十二岁,你只认识她两年,就说是旧识?”
站在他的角度看,确实是这样。
两年,对长生者来说,根本就是弹指一挥间,根本不值一提,用这个说事简直是笑话!
但对李启来说,这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两年。
哪怕以后过了一万年,十万年,他都不会忘记这两年。
所以他接着说话。
“确是旧识,还请前辈帮我通传,我没有太多时间,话带到之后,一切自然明了!”李启有些焦急。
毕竟,也不知道老师能拦多久,总得先进山门再说。
等见到沉水碧,亲口问问她。
“你就认识月中娘娘两年而已。”那八品表情阴沉,但在努力控制语气。
“前辈,两年……足够了,你说这么多,若是不肯通报,我就要自己进去了,若是见到了沉姑娘,你自然知道我不是骗人。”
那七品道士展出一柄拂尘:“放肆!哪怕是被巫神山打死在这里,我也不可能让你折辱月中娘娘!”
“若是不愿让我进去,就请前辈转交此书。”李启耐着性子,再度递出聘书。
但对方却也没有接下来的意思。
软硬不吃,又不愿意去找沉水碧,也不愿意让自己进去……
真是。
那就只好硬闯了。
李启叹气,一步踏出,直接加速冲向灵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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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死结
此时此刻,沉水碧坐在洞府之中。
在她的身周,摆放着数个太极盘,四周环绕无数的阴阳爻。
这些构成遁甲,甲子戊在离,甲戌己在坎,甲申庚在坤,甲午辛在震,甲辰壬在巽,甲寅癸在中宫,是顺布六仪的格局。
乙奇在艮,丙奇在兑,丁奇在干,又有逆布三奇。
若是有懂行的人,便能看出,这是一个奇门式盘。
是基于洛书九宫为骨架而建立起来的信息处理体系,建设起了一个信息赖以依附的支架。
三奇六仪即天干,是道门五行术的基本结构,在奇门式盘中,地支亦分布于九宫之中,成为时间信息和方位信息的刻度表。
换而言之,这就是一台以象数与五行两种术数体系融合在一起,可以进行大量信息处理计算的计算中心。
沉水碧正在操纵此物,四周不断闪耀变换的阴阳爻正在记录她所传入的信息。
这就是她准备做的事情。
将自己脑子里的道法脉络整理出来,用来抵消偿还一部分因果。
这项工作才刚刚开始,所以她还显得非常的专注忙碌,手中不断的旋转敲击太极盘,以八卦卦象的形式不断的输出信息。
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毕竟事发突然,也没有人来通知她。
真正的战力都去应付那只大鹏了。
至于其他的老弱病残,要么各司其职,要么就前去阻拦李启去了。
罗浮山残余的人手不多,有战力的更是太少太少,现在不过几百个老弱病残,真的很难继续分出人手了。
所以,暂时她还不知道。
但她毕竟还有敏锐的感知。
在处理了一些数据之后,她突然感觉到,外边儿好像……动静很大。
这让沉水碧有些疑惑,她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拍拍裙子,从洞府中往外走去。
“等等,这声音是,李启的声音?”她的耳朵动了动。
兔子的听觉很灵敏,毕竟是长耳朵嘛。
但是,听见这声音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是跑出去,而是缩了缩头,往后退了几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
她不敢去见李启。
见了之后,说什么呢?怎么说呢?
让他回去?
不行的,不行的。
她做不到的。
沉水碧一向是个软弱的人,柔柔弱弱,唯唯诺诺,不敢和人说话,自闭又社恐,所以喜欢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下定决定来扛起很多担子,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如果李启真的来了。
要让她去让李启滚回去。
真的不行啊……
光是想想就害怕了。
沉水碧心慌无比,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
要是李启真来了,该怎么和他说?
和他说,最好不要互相扯上关系了,这样吗?
不能这么说,沉水碧自己也不想这么说。
可是除了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若是继续和他来往,罗浮山这边又该如何自处?自己主动帮罗浮山站队吗?干脆加入巫神山怎么样?
若是罗浮山有自己的根基,就像是一颗根系完备的树,能自己立得住,那当然不怕。
但是现在不是啊。
两难。
她开始怨恨自己的懦弱了。
“废物……玉啊玉,你可真是个废物啊……”她自言自语,苦闷的抓着头发。
然后,她抖了一下脑袋,勐的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遍,便坐到太极盘前,试图继续进行工作。
但先前流畅的思绪却再也出不来了,她脑子里只有恐惧,懦怯,自责,手放在太极盘上,半点信息也无法录入。
于是,她只能站起来,不断在洞府中踱步。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并不想翻寻什么——她只是想做点表面上的事务来排遣苦恼的思绪。
踱步一会,她又坐下,用手捂住了脸。
她甚至遏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的情绪越来越烦躁,甚至开始失去理智。
有那么几秒钟,她开始痛恨自己出身罗浮山。
但她马上又认清楚,这和罗浮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又开始责怪李启。
如果不是李启,就不会有这种两难之选。
不过,她也知道,这纯粹就是她自己选的,和李启半点关系都没有。
最终,还是只能责怪自己。
还好,可以怪自己。
幸好可以责怪自己。
在这种情形之下,还是孤独比较好,痛苦也只有一个人痛苦。
越是感觉到这样的痛楚,她就越是能够体会到此刻自己的虚弱。
虚弱,是一切的根源。
只有凡人才会被这样的苦恼困扰,而她现在就是彻头彻尾的凡人,甚至连自己的思绪都控制不了。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经常陷入这样的痛苦之中。
但后来,有了罗浮娘娘,所以她就不再苦闷。
她的不安,她的烦躁,使她的心抽搐的那种紧张的苦闷,在罗浮娘娘在身边的时候,都松了下来。
只有在娘娘身边的时候,知道她在看着自己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心就一点儿不乱。
现在……娘娘在沉睡。
在两年之前,她一样陷入了害怕恐惧之中。
那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李启。
就和曾经说过的一样,兔子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她从未一个人待过。
曾经在罗浮洞天的时候,有罗浮娘娘。
之前,又有李启。
在广阳的时候,她曾离开过李启一段时间,那时候的焦虑,就彷佛是现在这样。
但是沉水碧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她的道心已经乱了。
只是那时候,她知道自己可以找回李启,所以就拼命去找了,然后心安理得的积蓄倚靠在李启身边,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觉得进入了一种欢欣的麻痹状态,差不多要蒙眬入睡了。
如果这时候,罗浮娘娘苏醒,并且看着她的话,应该能够看出来沉水碧此刻的状态。
这个女孩,从小就是个软弱的人,就像是一颗菟丝子,没有办法自己独自生活下去。
而现在,她倚靠的是两棵树不能共存。
罗浮山和李启是冲突的,而这个冲突必须要靠时间来弥合。
关于这一点,巫神山想的很周到,准备等一百年之后再去沟通,这样一来,矛盾就不会那么尖锐。
可惜的是,李启的预感是对的。
放任沉水碧这个除了研究和记录之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去思考的傻兔子一百年,她绝对能把自己玩死。
她的真灵会衰竭到一个怎样的地步?她的寿元还能撑多久?
死结。
就好像是钥匙被锁在门里了一样的死结。
想要开门,就需要钥匙。
但钥匙在门里。
让罗浮山慢慢放下戒备,需要时间来缓冲。
可沉水碧没有时间,等到罗浮山放下戒备,那就晚了。
除非,能让现在的饱受重创的罗浮山,发自内心的相信巫神山真的没有半点恶意。
这种事哪有这么简单?
举个例子,罗浮洞天就像是知道一件大宝贝藏身之处的弱女子,被人追杀。
巫神山把她接到了自己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巫神山的目的就是这个大宝贝,救她就是为了这个。
那么,这种情况下,你做什么可以说服罗浮洞天不做提防呢?
你没有办法的,信任只能用时间慢慢积累。
惊弓之鸟还是需要等她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才行。
所以才会有大宗拦住祝凤丹,不让他前来,说要等一百年。
站在罗浮洞天和巫神山两个势力的角度上,确实是缓上一百年最好。
但站在李启的角度,却不是这样了。
李启不想管大局。
一百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在他的冥冥感应之中,一百年后,沉水碧恐怕会出事!
这才是他下定决心闯一闯的原因。
各种缘由不必多谈,却说在沉水碧的苦闷之中,时间一点点的推进。
一刻钟过去了。
沉水碧的耳朵动了动。
外边儿……
没声音了?
是李启走了吗?
她心中一阵失落,但又马上有些释然。
或许……这样也好。
她站起身,拍了拍脸,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手指轻点,打开了洞府的禁制。
禁制打开,打开了一道通往外界的门。
沉水碧走了出去,然后心跳突然停了一拍。
因为,没有声音的原因不是因为声音停了,而是她的洞府附近被设置了一道‘游鵾独运’。
这是一道常用的术法,语出‘游鵾独运,索居闲处,沉默寂寥’。
鹍是一种鸟类,喜欢独居,性情孤傲,这句话的意思是就是说,施术者可以离群独居,悠闲度日,不谈是非,何等清静!
其效果也很简单,那就是隔绝所有的声音,并且一定程度上屏蔽外界,以达到‘游鵾独运’的效果。
在没有声音的外边,并不是真的结束了。
而是李启在她的洞府周围布置了游鵾独运之术。
是的。
李启就在她洞府前七十丈。
看起来……很痛苦。
身上背负重重枷锁,甚至数口法宝刺入身躯,卡在骨头上。
身后几十个道士,各自施展术法,有镇岳印,有缚魂锁,有捆妖拂尘,种种束缚之法加身,除了头之外,身上基本没有露出来的皮肤。
他是顶着罗浮山无数的围攻,不伤一人,从下面硬闯四十里,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不过,此刻他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因为沉水碧出来了。
他就知道,这傻兔子必然会被这招引诱出来。
李启不再奋力坚持,只是挥手把所有的聘书全部丢出,掷向沉水碧,接着放弃了抵抗。
甫一放松,就直接被那些道士拖下了山。
直接被锁链和拂尘拖出去整整二十里!
然后,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有一位七品道士飞来,神色愤愤,口中念念有词:“天为象,地为相。化楼台,召狱将,立牢眼,变铁床,千钧锁,万均杖,押祟入狱,急急如律令!”
却见一座金光高塔生出。
丹楹缥壁,紫柱虹梁。
雕虫肜绿,螭虹蜿蜒。
桷榱朱绿,藻棁玄黄。
镂以金碧,室宇壮丽。
一十二层,高达三十丈。
将李启牢牢压在下方!
这一击道门镇邪咒,想不成却用在了李启身上。
却又有另一个八品道士,连忙飞向沉水碧处,连忙问道:“月中真人!那贼子可有伤到你?!”
他看起来很着急,哪怕他自己身上也有伤。
因为大家都知道,沉水碧受伤极其严重,而且身上还肩负着整理卷宗的重任。
不过他的身上旧伤,并没有被李启伤到。
实际上,整个罗浮山,李启没有伤到一个人。
六品以上的所有人都去和那大鹏鸟对峙了,剩下的所有人都来阻截了那位公子。
但却被他顶着重重压制,支撑了一刻钟。
有一刻钟的时间前进了四十里。
难以想象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此刻现场所有道士们心惊肉跳的脸色就足以看出刚刚的情况。
沉水碧手里握着那红色的信,却没有去看,而是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此子仗势欺人,欲要欺辱罗浮山,强娶……强娶真人,还说什么真人早已知道,简直荒谬!现在已被我们拿下,只是他……过于顽强,力敌数位七品,都差点被打死了,还是冲到了这里来,惊扰了真人。”
说着,他气愤的对沉水碧抱怨道:“真人,这巫神山贪图洞主宝物,不怀好意,现在还要如此折辱我们,我们为何还要待在这里!?”
沉水碧却根本没听后面那句,而是问道:“他怎样了?”
那道士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毕竟是巫神山公子,前辈们应该没下杀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沉水碧突然加速,冲向那座镇邪塔。
毫无以往的优雅态,反而显得非常着急,让来通报的道士们都摸不着头脑。
但二十里地,沉水碧现在的状态也要赶一小会。
还没到她抵达,就看见一轮火光直接从另一边的灵峰处涌出,然后直接砸在了李启所在的那座镇邪塔中。
“你这!混账!”阳凝暴怒的声音响彻方圆六十里,直接轰碎了镇邪塔,然后一脚踩在李启的后背上。
众所周知。
日精阳凝,是非常暴烈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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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情
被镇压在镇邪塔下,李启正在试图破解。
虽然这东西的所有破绽在他眼中分毫毕现,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坚固的积木塔,似乎能经受很大的冲击,但只要抽掉几根钟承重柱就能让他自己垮掉。
这就是不要泄露跟脚的原因,李启脑子里有辰极金丹法,直接导致了他对罗浮山的功法了如指掌。
哪怕这样实际上就是在逼对方继续动手。
毕竟,自己被镇压就没有危险,还想着破解,那就是不识趣了。
但他却不在意,因为他已经将聘书交了出去,虽然没有聘礼,这次来的匆忙,以后慢慢补上吧。
李启是个聪明人。
这点是巫神山众多大巫亲自盖章认证的。
在他强闯半死不活的罗浮山的时候,他就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不过那些都只是自顾自的猜想而已。
但是,在他顶着无数攻击冲到洞府面前,见到沉水碧的时候,一切就都理清楚了。
他平时很少用真知道韵看沉水碧,那样会让人非常尴尬,不好。
李启是那种就算有透视眼镜,但除了必要时刻也不会用的人。
但这一次事出紧急,他全神贯注的用真知道韵观察了对方,然后将观察出来的事物结合了自己的猜想。
这让他直接洞悉了事件的全貌,也知道了自己冥冥中的感应来自何处。
沉水碧的真灵,在衰老。
就和自己的一样。
虽然说起来很矫情,她的真灵实际上也就衰老了两年多而已,换算成人类大概也就是十岁左右。
但是,她应该不会衰老才对,寿命对她们来说,天然就不存在。
一般来说,船越牢固,乘客受到的冲击就越少,也就是说,衰老的就越慢。
八品九品期间的延寿,就是这个道理,通过加固船,来让真灵的衰老速度变慢,过去一年,只衰老半年,这样寿命就增加了一倍。
但沉水碧的正相反。
她的船,基本上已经沉了一半,过了两年,竟然衰老了十岁!
如果以这个趋势,百年之后,她会……老死?
不可接受!
李启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
哪怕是和罗浮山翻脸,他也得把沉水碧带回去。
但是让李启没有想到的是,他才破解到一半,这座镇邪宝塔直接被从外部攻破了!
火焰天降,像是流星一样砸在地上,直接摧破这座宝塔,落到了李启身边。
李启还没说话,又是一下直接踢在他的腹部。
轰隆一声!他直接被踢飞了出去,像炮弹一样被踹飞了数百米,砸碎了数块岩石才停下。
但是阳凝依旧不停。
她原本的黑色长发燃起火焰,变成了耀眼的金红色,随即再度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李启的面前。
被踹飞出去的李启只觉得眼冒金星,根本说不出话来,剧烈的疼痛只能让他发出呃呃的叫声,捂着肚子,身子弯成虾米,不断的抽搐。
这一脚,比先前的镇邪塔对他的伤害都要沉重得多!
不过,阳凝可不准备让他休息。
确实是个天才,八品之身,硬闯数位七品的封锁,哪怕都是些老弱病残,但能坚持到一刻钟,还冲出去二十里,已经是非常离谱的战绩了。
不过没有用。
阳凝的伤势还没好,但她已经借助了巫神山的帮助恢复到了五品。
她杀李启,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但这样的力量,建立在巫神山的‘恩惠’上。
如果没有巫神山送了她一轮大日,一个洞天慢慢复原,她现在恐怕比沉水碧好不了多少,根本打不过这位公子。
正是因为如此,沉水碧死活都不愿意和她一样接受巫神山的‘恩惠’。
于是事情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所以,阳凝非常的恼怒。
既是恼怒上门来的李启,又是恼怒自身。
她憎恨自己,自己太废物,无法让解决这些问题,还要让沉水碧面临可能老死的未来。
沉水碧说还有一百年,可以慢慢想办法。
可区区一百年而已啊。
但是,她又恼怒于眼前这位巫神山公子所做的事情。
这种复杂的心情在阳凝心中迅速凝结成了怒火。
可是,怒火再甚又如何?
她甚至不敢杀李启。
她想直接把眼前这个登徒子烧成灰,却知道对方早已拿捏了自己。
他只要还有巫神山公子的身份,自己就绝对不可能杀他。
阳凝现在深刻的体会到了一句话。
‘所有的愤怒,都来源于自身的无能为力。’
愤恨,却又动不了手。
因为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哪怕对方如此折辱自己等人,却依然不能做些什么,甚至因为自己这一脚,之后还要向对方赔礼道歉。
这是何等的……
卑微。
真想杀了他啊……
她手指发抖,最后还是停下杀手,把倒在地上无法反抗的力量扼住喉咙,提了起来。
阳凝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巫神山公子……来此处,有何贵干?”
“咳咳咳……哕!”李启一边干呕一边咳嗽。
他肚子里翻江倒海,着实是被打的不轻。
不过,李启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己这么来,就是在惊扰惊弓之鸟,被踹一脚已经算轻的了。
他都做好重伤的准备了的,可见阳凝还是收力了。
毕竟形势比人强啊。
阳凝是很能打,可是能打又怎样?
出来混,要有势力。
巫神山摆在李启身后,哪怕是李启的错,也轮不到阳凝来打。
事后的惩戒,也得交给巫神山来。
你罗浮山没那个资格来碰我。
这也是李启敢来搏命的原因。
我这条命敢拿出来搏,你们敢收吗?
不敢的。
李启还是惜命的,动手之前都规划好了。
“咳咳,阳姑娘,可还记得我?昔日,在百越大鹿国,就是我呼唤的大卜。”李启擦了擦脸,然后撑着说出这番话。
他没叫前辈,毕竟是沉水碧的姐妹。
“是,我记得你,没想到你从那个时候就心生此意了吗?我当时居然还豁命护住你,真是后悔。”阳凝面色冷冽,扼住李启喉咙,飞了起来。
她的金红色长发因此而越来越亮,甚至开始逐渐发白。
李启脖子气管都被卡死了,虽然呼吸对他来说不是必须的,但这样根本说不了话,没办法,他只能鼓动肚皮,尝试用气在外部震动肚皮发出声音。
好在,他成功了。
“阳凝!我有办法能救沉姑娘!”他挣扎着喊道。
阳凝闻言,皱起眉头。
然后,她把李启往下面一扔。
李启直接掉了下去,立刻控制云气,让自己悬浮在半空,最终安稳落地。
却见阳凝一挥手,四周突兀现出重重禁制。
有炎精凝化,结成长星,紫曜焕落,朱景洞明,映观南轩。
星有三门,门中出三锋芒,锋芒光垂三百丈,镇守三门,运赤光飞云。
李启被困其中,发现自己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被遮蔽了!
然后,阳凝落到了自己的面前,高高在上。
实际上……并没有多高。
她比李启矮很多,只到李启的胸口,只是那股气质只能让人感受到高高在上。
明明她才是昂头仰视别人那个,却整的好像李启比她矮一头似的。
“你刚刚说,你能救沉水碧,你知道什么?”阳凝眯着眼睛问道,不过从她的头发上不断泛着的光焰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真是太好认了,出场时是普通的黑发,之后变成金红色,现在更是亮到发白。
“我知道罗浮山现在两难的处境,我也能看出沉水碧的身体情况。”李启立刻说道:“想要弥补她的伤势并不算困难,只是现在的罗浮山无法做到而已。”
“归根到底,矛盾就一个,你们现在不想亏欠太多因果,所以她死倔着不肯去治。”
很简单的道理,不是治不好,只是没钱治。
说到底,只有一个问题。
就是现在的罗浮山底蕴尽失,没有办法偿清这些东西。
就是穷病。
“我会请人出手为她治疗。”李启立刻说道。
阳凝的眼神失望下来。
她的头发变成了普通的黑色长发,甩了甩头:“我还以为你有何高论,原来不过如此稚子之言,你就在这里候着吧,我不能杀你,但你今日之所为,定将受到你们山门严惩,在这儿呆着吧,等巫神山的人来提你。”
在她看来,李启就是说了一句废话而已。
他自己就是巫神山公子,他的师父是巫神山大巫,说到底,他们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沾巫神山的因果?
这就是现在的罗浮山最担忧的事情。
巫神山很有可能会一点一滴的逼迫他们,不断的制造意外,让罗浮山一次又一次的面临两难的抉择,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伸手。
伸手到最后,因果太重,还不清了。
那就只能出卖日月真铅鼎的大道契机。
谁知道巫神山会不会这么做?
谁知道……沉水碧的伤势,不是因为巫神山想要这样?
甚至,假设李启在这里说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但是,所说的一切,罗浮山的人都没人敢信。
因为每一次对巫神山伸手求援,都是在结下一份因果,要还的。
不断施恩,一直到你还不起,你没办法还,那罗浮山便只剩下大道契机了。
只有这个能还了。
况且,大卜布局,伏线千里,谁不怕?
有人能说清楚现在遇到的事情到底是意外,还是巫神山刻意营造出来逼迫罗浮山继续伸手借债的手笔?
若背后真有大卜操纵,那罗浮山就是自投罗网了。
不过,这些事情,李启难道不知道吗?
他当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也想好了解决的办法,可以让取信罗浮山的方法。
却只见李启行礼,沉稳的说道:“治愈她神魂所需费用,账既不是记在我身上,也不是记在我师父身上,而是记在唐国鸿胪寺之身,以罗浮山与唐国之因果牵连,想必不用还吧?”
阳凝勐的转身,盯着李启!
鸿胪,本为大声传赞,引导仪节之意。
鸿胪寺,唐国主外宾仪节之事的机构,为九寺之一。
设鸿胪寺卿一人,从三品。
少卿二人,从四品。
“你如何连上鸿胪寺之人,怎么搭上线,又如何让他们出这笔账!”阳凝走回来,大声喝问道。
不过语气不重,并不是逼问,而是惊愕之下的脱口而出。
“如何联系上?我即将去唐国留学,作为质子去当太学生,你说我如何联系上?我已事先征询过了,这是唐国与我的文书。”
“我特意问了,我有一妻子,可否一同前往,鸿胪寺少卿回话,可。”
“我又问,我和妻子若有疾病,请唐国治疗一二,可否?鸿胪寺少卿回话,可。”
“皆有公文为证!”
李启掏出鸿胪寺的官方文书,掷地有声!
这就是他冥思苦想的解决办法。
是,罗浮山和巫神山之间是无法调和的,只能用时间来抚平双方的隔阂。
那引入第三方不就好了?
祝人之智,尽在于此也。
大家都觉得罗浮山和唐国有血仇,巫神山和唐国也隐隐有水火不容之势,所以其力就不可借,其羊毛就不能薅?
荒谬,借力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唐国自诩天朝上国,修复五品修士伤势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跟不算事儿,给了又如何?
李启可是巫神山质子。
交流的公文直接拿出,李启说道:“其他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只等沉姑娘答应了。”
阳凝则不客气的回复:“你这还不算要挟?若她不答应你,你难道还想用强?”
听到这个问题,李启笑了。
这帮人还没理解,为什么他敢拼了命的冲进来。
为什么?
因为李启很了解沉水碧。
他知道,兔子其实很没有主见,甚至就连眼前的阳凝都一样,这姐妹两个,在主见这方面,一模一样。
没有了罗浮娘娘主事,你们两个都是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她们哪怕到了五品,也做不到支棱起来带领一山。
她们还在害怕,甚至做不到抉择。
比如在巫神山和罗浮山之间,软弱的兔子根本做不了决策,她只能自己默默的苦闷。
很愚蠢,但也很可爱。
而现在,沉水碧来了。
她会拒绝?
抱歉,担任了沉水碧两年多外置大脑的李启可以笃定的说。
她绝对不会
而就在这时候,沉水碧终于赶到了。
————————
与此同时,巫神山的天外天。
虚空中,三位大宗和祝凤丹坐在一起,面前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摆着几杯茶水。
四周还有空气,似乎规则都被修改了。
正宗的蓬来仙茶摆在上面,白烟鸟鸟,茶香四溢。
大宗品茶,眯着眼说道:“祝凤丹,这次帮你给秩祝们瞒下此事,你欠我等一个人情。”
“欠欠欠!妈的,说的多大点事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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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巫楚(8K5大章)
虚空中,祝凤丹豪爽的挥手。
那几位大宗就看着虚无之中飘来种种美食,都是些对三品来说也是奇珍的食物,并且处理的极为细致。
蓬来仙茶,杜陵美酒。
芳孤精稗,霜蓄露葵。
玄熊素肤,肥豢浓肌。
蝉翼之割,山鵽斥鷃。
珠翠之珍,刍豢腯牲。
芳以姜椒,拂以桂兰。
搴芳莲之巢龟,鲙西海之飞鳞,臛东渊之潜鼍,烹汉南之鸣鹑。
东西不多,刚好够四个人吃,但样样都是精品。
李启以为自家老师是和他一样,操刀子和人火拼去了。
但实际上祝凤丹正在宴请吃饭。
毕竟,不管再怎样……
出来混,能打又怎么样?
祝凤丹再能打,打得过三个负责镇守巫神山山门的大宗吗?
这可不是官位水货,是三个实打实的饱经风霜,身经百战,能够被巫神们安排镇守山门的顶梁柱。
所以,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不然肯定会被三个人联手摁在地上锤。
而且打完了,秩祝回来,搞不好还要被罚去归墟看门。
祝凤丹怎会做这种事情?
那就只有另辟蹊径了。
但是,祝凤丹是祝人啊。
也不知道祝凤丹和他们说了什么,竟然让他们默许了李启的行为,没有继续阻拦,也不曾通报秩祝和巫神们。
仅仅只是提了提人情的事,却见一位大宗说道:“你的徒弟,还真是,和你一模一样啊。”
祝凤丹放声大笑:“哈哈哈!就两天前,还有人说他和我一点不像呢。”
那位大宗摇头,感叹般的说道:“真有人这么说?那他应该和你不熟。”
“毕竟,和你现在是一点不像,但和你八品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另一位大宗马上接话:“是呀,你小子那时候,性情稳重却神采飞扬,待人和善,以公为己道,可惜现在……”
这三位大宗都知道祝凤丹昔日的道途。
四方盛德,宜割私爱,俯从公道。
‘公’,便是他那时候秉持的信念,和李启的‘正’与‘义’多么相似?
祝凤丹怒视那位大宗:“喝你的酒,别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
三位大宗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自己的道途自己走,谁也帮不了的,说两句足够了,祝凤丹已是三品,怎么可能被其他人的言语撼动?
一位巫神亲口点名他走错路了,他不也没听?
另一位一直没说话的大宗往下方看去,说道:“好了,你那徒弟好像被人镇压住了,失败了?要救场吗?”
祝凤丹翻了个白眼:“没必要,我只负责帮他拦住你们,他自己讨老婆失败了,那是自己的事情,难道我还帮他抢不成?到时候被秩祝抓住,你们只要别供出我来就行,让这小子自己去受罚。”
但是,他也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坦然放心的说道:“再说了,这厮脑子好使,定然是有自己办法的,他前两天提的要求我可是全数满足了。”
“一位大祝的资源交给他用,连个老婆都讨不下来,活该打光棍!”
————————
且不说祝凤丹那边的事情。
但另外那边,沉水碧终于赶到了阳凝这里,在外边面色焦急,使劲儿敲门。
阳凝布置的禁制,她也进不来。
却见阳凝一挥手,一道垂光拉起,禁制开了一个方向的门。
沉水碧马上冲了进来。
只是,还没等他站稳,李启就对阳凝打了个手势。
阳凝皱眉,重新关上禁制,隔绝外界。
接着,李启正面迎了上去。
沉水碧表情慌张,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李启走上前,澹定的说道:“别说话,听我说。”
沉水碧刚刚落下,一边看阳凝,一边看李启,心中全是焦急与疑惑,但李启这句话说出来,兔子一肚子的话马上就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停了下来。
李启则很有条理的开始说话。
他按住沉水碧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阳凝面露嫌恶。
阳凝甚至想直接把李启踹出去,但却看见沉水碧一点都不介意,所以强行按捺住了。
她倒是想看看李启那么笃定的说沉水碧会同意,最后是怎么被打脸的。
若是沉水碧露出半点抗拒和不悦,就代表拒绝,那时候她绝对要打断李启两只脏手。
而李启却没管那些,而是继续扶着沉水碧的肩膀说话:
“第一,你肉身的伤势,之前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沉水碧的思路一下就被打断了,下意识的回答道:“没……没关系。”
“第二,你看了我给你的信吗?”
“还……还没来得及。”沉水碧有些磕磕巴巴。
李启靠太近了。
“没事,那别看了,听我说就好。”李启点头:“你的伤势,我帮你解决,和巫神山无关,走唐国的账。”
“啊……啊?”沉水碧没反应过来。
“这是鸿胪寺的文书,我已经说服他们为你出资疗伤了,和我过去做质子所得到的相比,这对他们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李启塞过去文书。
“第三,你没有了伤势的后顾之忧,现在的问题是巫神山和罗浮山的矛盾,这点你我两个左右不了,但我们两个可以促成对双方都好的结局,你觉得如何?”
“呃……嗯!”沉水碧思虑一二,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
“之前的矛盾有两点,也就是你的伤势,和你我背后势力的冲突。”
于是,李启提高了嗓门:“所以!两点都已经解决了,你那脑瓜思考半天得出来的结论也都可以抛掉了!你之前想的愚蠢办法都丢掉,之后的交给我来想!”
“好,好!”沉水碧下意识的挺直了背。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李启说着,手从沉水碧的肩膀上放下。
转而用双手扶着她的脸,控制她头的转向,迫使兔子正视自己。
“让唐国治你的伤,不会加重罗浮娘娘的因果,去唐国怎么挣到能偿还因果的事物,这条我们定下来了是吧?”
“诶……恩。”
“不过,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到底怎么实施,之后我们到了唐国再慢慢想办法,但伤好之后,效率肯定比现在你窝在山洞里要强。”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一起去唐国,就好像过去两年半一样,沉姑娘,你同意吗?”
李启的一连串问题,沉水碧脑子已经乱了。
她本来就在之前陷入了道心混乱的阶段,只是李启这话,让她想起了之前。
比起现在这种形式,她更习惯,也更喜欢有人倚靠的感觉。
之前是罗浮娘娘,现在是李启。
所以,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在一旁围观的阳凝表情嫌恶。
但李启却没有高兴,而是依然板着脸。
他再度发问:“你听清楚了,沉姑娘,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人能威胁你,你的伤势和寿元不再是问题,也没有任何因果要求你偿还什么,你现在是完全自由的,没有忧虑的。”
“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之后和我一起走起?换而言之,我要你嫁给我。”
沉水碧突然反应过来了。
但她并未脸红,而是疑惑:“嫁……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别管我为什么说,你同意吗?”
“不是……你等我捋一捋。”突然,沉水碧挣开了李启的手,双手捂耳,蹲到了地上。
虽然她被李启说懵了。
但兔子的智商并不低,她意识到李启不是在和她说小事。
她飞快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之前宕机的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向李启:“李启,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骗过你吗?”李启反问。
沉水碧默然,然后又开口:“罗浮山和巫神山的矛盾……”
但这次,李启直接打断了她:“有矛盾吗?”
是啊,有矛盾吗?
答桉很简单。
非但没有矛盾,反而还有恩德。
但还是要猜忌,为何?
因为事关大道契机,导致了罗浮山信不过,生怕巫神山怀有恶意,这是正常的。
所以,李启这时候直接说道:“巫神山和罗浮山,没有矛盾,有的只是猜忌而已。”
“猜忌无法避免,谁也阻止不了,巫神们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让时间去磨平,你留在这里无济于事,你的东西巫神山也不在乎,偿还不了多少,不如和我去唐国想办法。”
“所以,我们两个不掺和这个,去唐国,这样就可以避开参与正面纷争,然后我们两个慢慢去找办法。”
“你不会真的觉得,巫神山缺你那些五品的感悟吧?蠢兔子,你留在这里,耗尽真灵,又能帮到他们什么?”
“和我走,治好伤,那边所能得到的资源,远比在巫神山的洞府里多得多。”
这是李启想到的两全之法。
李启的声音很沉稳,话题也很现实,根本没有正常求爱的风花雪月。
浪漫的话题没有必要。
说出来兔子也听不明白,她就是这种人。
“那……嫁给你,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沉水碧最后问道。
李启笑了笑。
老实讲,他都猜到兔子会这么问了。
软糯糯的,可爱。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变化了吧?能像一棵树一样杵在原地,从生命的开始到生命的结尾,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恐怕就是沉水碧认为的幸福了。
很没有追求,但却意外契合道门的‘逍遥’之道。
笑完之后,李启回答道:“没关系,我只是单纯的想让你嫁给我而已。”
兔子蹲在地上,大脑飞快运转。
李启说的对。
而且……她觉得和李启待在一起。
很舒心。
所以。
“好。”
她想好之后,点了点头。
一如既往,她连表情都没变,就好像答应了出门去玩一样。
李启讶然,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是啊,这种反应才像是沉水碧。
如果真来一套热泪盈眶,惊呼尖叫,那反而奇怪。
“好,那就跟我走吧。”李启拉着兔子的手,也是一脸很澹然的说道。
倒是在一旁的阳凝,一脸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发色从黑到红,从红到白,又从白到黑,手里的术法数次凝聚又数次消散。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想打死李启。
简直是儿戏!
在她看来,李启和沉水碧的对话就是胡闹!
可她也说不出别的话。
如果这样能让沉水碧离开现在的泥潭,那就这样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李启拉住了兔子。
“放心吧,这些事情交给我来想就好。”他如此说道,看向阳凝:“小姨子,劳烦开个门,我们回去了。”
沉水碧也说道:“阳凝,你等我,我去治好伤,一百年之后,肯定会赚很多很多东西回来,帮娘娘减轻负担的!”
阳凝的脸都青了。
但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挥手展开禁制,放任二人离去。
却看见外边已经围满了罗浮山的道士们。
这些人看见沉水碧和李启拉着手,也是一阵愕然。
但是阳凝却说话了:“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让他们去!”
五品大能发话,其他的道士虽然心中疑惑,却也知道不能当众逆反,口中称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互相之间窃窃私语,不明所以。
不过他们知道,之后上头肯定会有解释的。
而且……除了此处之外,真正的威胁,还是外边那只大鹏鸟。
梅妪和其他人还在那边和大鹏对峙。
看着李启离开。
阳凝也飞向大鹏那边。
但她还没到,那只大鹏就已经振翅离开,飞向了李启的位置。
事情好像结束了。
从头到尾,不过一刻钟。
简直是……胡闹。
她相信李启了吗?
想多了。
只是,李启起码能让沉水碧不至于困死在洞窟之中。
这就够了。
至于别的,阳凝也懒得在意了。
还是那句话。
沉水碧有自己的考虑,没必要替她做决定,既然跟着那个男人过去能让沉水碧活下来。
那就这样吧。
阳凝摇头叹息,加速返回了那一轮大日之中。
当务之急,还是先恢复修为再说。
—————————
而在另外一边,沉水碧坐在大鹏的背上,回头看了一眼罗浮山的残余。
有些怀念。
但如果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归来,那兔子是不会有犹豫的。
当初留下来,是想要帮到罗浮山。
现在走了,也是想要帮到罗浮山。
哪怕是去唐国,心中的这点都没变。
兔子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想,正是因为想了才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李启,选择去唐国。
至于嫁给李启这件事……
其实这个她反而没怎么考虑过。
她不讨厌李启。
她很讨厌之前那种两难的现状。
李启说这样对罗浮山帮助更大,她也觉得是这样。
那么,她选择回到之前,抛弃两难的境地。
于是,离开洞窟去找办法+嫁给李启。
两件事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合在一起办了。
说实话,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并不觉得有什么。
娘娘也嫁给了日月真铅鼎嘛,没什么奇怪的,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嘛,之前两年不也在一起?
此时此刻的兔子,还懵懵懂懂的。
没有意识到‘嫁’这个字代表了什么。
毕竟她不是胎生。
天空之中,二人朝着唐国飞去。
身处于大鹏鸟背上,一展翅便是九千里。
当然,这里是天下,实际上飞不了那么快,此处距离长安大概九百万里。
大概要飞一天左右吧。
去域外可以更快,但李启特意嘱咐了大鹏,不能去天外天。
老师正在外边儿和大宗对峙,真去了估计要被打下来,还是在下面飞,安稳些。
是的,连行李都没收拾,直接当场出发。
现在的巫神山不宜久留,若是秩祝回来,那想跑都没地方去了。
所以李启准备好了直接跑路,鸿胪寺那边,他都联系好了,现在赶过去,到地直接办手续。
很快的。
那大鹏鸟很没有存在感,全程除了飞就什么也不做,而且极其平稳,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在地上的错觉。
再加上翼展九千里,和一座大陆没什么差别了,在上面还有亭台楼阁,很难让人意识到自己是在鸟背上。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或许……这里真的不是鸟背,因为四周很明显被祝凤丹改造过,这行宫完全和外界隔绝。
那只大鹏鸟,是驮着一座洞天在背上,但这座洞天是属于祝凤丹的。
李启现在就是如此。
但是李启的心境却不一样。
他完全不像之前那种运筹帷幄的样子,整个人都几乎虚脱了,躺在大鹏背上,喘着粗气。
娘嘞!
看着胸有成竹,实际上慌的要死,他不止一次思考沉水碧如果拒绝了他要怎么办。
包括直接掳人,或者潇洒离去,亦或者别的什么。
但最终事情还是和他料想的一样。
沉水碧做的选择,和他想没差多少。
毕竟当了两年的外置大脑,沉水碧的大致思路他还是明白的。
在离开那地方之后,紧张的李启马上渗出了一身冷汗,躺在地上大喘气。
他不断的回头打量沉水碧,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可惜,兔子不解风情。
以前这点挺可爱的。
现在看的人沮丧。
所以,他主动说道:“沉姑娘……”
“啊?”兔子歪头,然后凑了过来。
“呃,沉姑……对了,阳凝和罗浮娘娘,叫你什么?”他躺在地上问道。
沉水碧走上前去,把他搀扶起来,又施展术法,为他除秽净尘。
听见李启的问话,兔子思考了一下。
“叫我什么?哦,你是说,乳名?嗯……阳凝一般叫我‘喂’,娘娘的话,叫我玉儿,或者玉,怎么了?”
李启恍然点头。
原来,水碧是这个意思。
皎月如玉,所以乳名是玉,而水碧二字,其实是玉名,绿色的和田玉,其名便叫做‘水碧’,也称碧玉。
古书中记载有:“丹砂空青,金膏水碧,实物外难得自然之奇宝”之称。
暗喻玉兔之意,罗浮娘娘还是很会起名字的呀。
“没什么,那我可以不叫你沉姑娘吗?”李启想了想,坐了下来。
直接叫乳名也不太好,但他也不想继续称呼沉姑娘了。
换个称呼吧。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呀。”沉水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我也没叫你李公子啊,不都是叫的李启吗?”
兔子很疑惑,不就是个称呼而已,李启怎么看起来那么奇怪,好像是难以启齿一样?
她从答应李启开始,到现在为止,看起来都一点波动都没有。
而在另外一边,李启下定了决定:“那以后我便叫你水碧了。”
“水碧。”李启又重复了一遍。
就这一声。
仅仅只是改了个称呼而已,突然,兔子把头埋了下去。
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改了个称呼……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等,等等。”沉水碧抬起头,勉强压制住不断上涌的气血。
怎么回事,这也是真灵消磨之后的后遗症吗?
连续好几个怎么回事,也压不住心头涌出来的异样感。
“水碧?”李启看见沉水碧突然低头,连忙上前扶起她,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却见沉水碧赶紧歪头,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别……别。”
其实,她想说‘别这么叫我。’
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过去的九千四百六十二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太奇妙了,有一股酸熘熘的感觉从脏腑升起,然后冲进头脑里,就连理智都压不住。
晕晕乎乎的。
就好像,身在水中。
一直到李启都快贴到她鼻子上了,沉水碧这才反应过来,然后直接砰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兔子,缩进了一堆衣服里。
因为她的特异性,可以看见还在衣服堆里面不断发光,往外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符文。
挺有意思。
李启愕然,手僵在原地,哭笑不得。
把人揪出来?
不合适吧,没穿衣服呢。
不过,却见这时候,那只兔子从衣服堆里探头出来,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对李启说道:“那个……李,李启,我没有讨厌的意思,只是,你……”
“你,你……”她结巴好了一会才终于说出来:“你让我习惯一下,我有点,不太适应。”
李启本来也是很紧张的。
不过看见这副模样,他突然释然了。
李启好像明白了沉水碧说的‘不要有变化’是什么意思了。
他干脆坐了下来,把地上那只兔子抱了起来。
当然,是连衣服一起抱的。
因为变成了原型,所以衣裙就变成了睡袋一样的,李启干脆一起抱起来,放在了自己怀里。
兔子从领口探出头来,松了口气,似乎也对现状很满意。
李启抱着兔子一路走到亭台楼阁处,这里应该是老师的行宫,看起来很久没有住人了。
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
正如之前所说的。
两个人都需要适应一下。
李启是适应自己心中的紧张和狂喜。
沉水碧则是适应一下突如其来的特殊感觉。
坐在大鹏身上的亭台之中,此刻初夏天气。
见得红芳零落,鋿绿阴阴,池面鸳鸯交颈,枝头杜宇空啼。
可惜的是,想要静下心来的二人,却只觉得越来越乱。
坐了这一会,非但没有静下心来,反而越坐越觉心思撩乱,没情没绪睹着游蜂作对,舞蝶成双。
“唉。”李启忍不住了,直接把裹着睡袋的兔子放在了桌子上。
兔子直接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把眼睛遮住,好像只要这样做,就不用面对现实了一样。
“水碧。”李启直视那只兔子,开口说道。
“嗯……”兔子微微应了一声,声若蚊吟,就像不敢说话似的。
她确实不敢说话。
因为到了现在,她回过味儿来了。
李启所说的‘嫁’,恐怕和她理解中的‘嫁’不是一个意思。
沉水碧理解中的嫁,是和罗浮娘娘一样。
相敬如宾,互相扶持,互称同道,哪怕双方的世界观不太一样,也能够相伴一起走下去。
就像是……自己和李启过去两年一样。
这是她理解里的婚姻,也是就‘道侣’。
道侣道侣,是指求道路上的伴侣,志同道合,生死与共,是和‘同道’一样沉重的词汇。
但是,虽然这个词很沉重,沉水碧觉得李启可以。
所以,沉水碧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李启,因为她觉得和以往也没什么差别。
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李启认为的,好像不是这样。
所以她有点害怕。
不过,咽了一口口水之后,那只毛茸茸的兔子口吐人言:“等等,李启你先别说话,这竹简你且拿着。”
“你我各自写上对道侣的认知,然后互换查看,我想知道……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说着,她从里面衣服里的芥子袋中翻找出一块竹简,然后怯生生的用小爪子递给李启。
“好啊。”李启倒是也答应的干脆。
主要是,他也察觉到这点了。
然后一人一兔各自背过身去,在竹简上记录。
然后,互相交换。
李启甚至隐隐约约感觉,这种交换,感觉像是……
交换戒指?
反正怪怪的,但却有种小小的兴奋感。
难以理解。
接着,李启拿到了沉水碧写的。
上面很简单的一句话:
“逐道如山中取木,难一人能独为,必与同道者共之,谓同道也;同己,谓与己意同也,古之圣王但取其与道同,不必其与己意同。”
意思很简单,她的意思是指道门的同道,道侣。
大概罗浮娘娘和日月真铅鼎,在外界就是这么一个表现形式。
李启捂脸。
果然,沉水碧以为的婚嫁,实际上是同行者。
虽然这个身份已经是非常非常重的了,可以说是兔子心中最重要的地位之一吧?
对逐道者而言,同道两个字的分量不必多说,甚至可以和父母师长并排。
分量是够了,但……差了点东西。
但是另外一边,兔子却把脸缩了回去。
她在发抖。
心脏从未跳的这么快过。
因为,李启写的是:“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婚,万世之嗣也,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
后面还附了一首诗。
水月精神冰雪肤,连城美壁夜光珠。
玉颜偏是蟾宫有,国色应言世上无。
翡翠衾深春窈窕,芙蓉褥软绣模湖。
碧沼鸳鸯交颈处,妆台鸾凤再无独。
春风桃李花开夜,烛烧凤蜡香燃烛。
此情共誓成终始,劝卿不把光阴误。
这种诗,写在房中,勉强可以称之为是情趣。
写在这里,就是纯纯的耍流氓了。
气氛一下尴尬的要命。
李启在后面,捂脸不敢转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写了那么个玩意儿。
这就是凡人吗?克制不了自己,心思不够澄澈,道行不够啊!
合着之前都是扯澹吗?
那之后要怎么说?
李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汗都出来了,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就好像是……
沉水碧很郑重的说:‘往后的人生,我想和你同道而行,一起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也不回头。’
然后他对沉水碧说‘我想上你’。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启脚指头都把地面扣出洞了,除了无地自容已经没有别的形容词可以形容现在的情况。
他开始思考怎么解决这么个情况。
但他还没想出办法,就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
肯定是兔子。
李启尴尬的转过头,想解释一下。
但是,却看见沉水碧拉着他,而且变回了人形,甚至还换了身衣服。
之前当兔子睡袋的衣服裹成一团丢在地上,她换了一身新的衣服,但是款式一模一样。
好像是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真奇怪,那为什么要换?
李启不解之时,她拉着李启的衣角,磕巴着开口说道:“若是李启,你认为的是如此的话,那……那,我也可以的。”
只觉得耳畔轰的一声,李启的思考回路直接被打断了。
大脑宕机了。
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聪明的李启消失了,凡人就是凡人,没办法主动掐灭自己的念头。
惊喜逢情种,浑如伴蜜于糖,也不尝欺香翠幌,也不管扯破罗裳——
只是,等他扯开外罩,看见内里的时候,才重新恢复理智。
为什么看见这个会恢复理智?
因为,虽然沉水碧自己捂着脸,一言不发,她的内衬上却写着四个字。
‘莫急,莫急’。
这下他明白为什么要换衣服了。
——————————
雨拨云撩,重整蓝桥之会。
星启月约,幸逢巫楚之缘。
鹤入风巢,始合关雎之好。
龙游狡窟,岂无云雨之私?
路程中自不必多说。
等到了第二天,李启衣衫整洁,商讨着未来之事。
李启坐在桌前,抱着沉水碧说道:“此次行事匆忙,许多东西未曾准备,也不曾有师长之命,媒妁之言,但事急从权,也无其他办法,待到百年之后,我定然会让老师去给罗浮娘娘上门补上,那时候有师长在,再行婚礼。”
“嗯……”沉水碧只是点头。
她现在是兔子模样,穿着适合兔子身体的小裙子。
自从昨天之后,她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把自己团成一团锁起来,而且也不再说话,最多嗯嗯两句。
可能她的勇气和脸皮已经用光了,现在没脸见人了,只能变兔子逃避现实。
李启却神清气爽,心中再无疑虑,之前那些闷火都消散了,心境开阔。
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接着去唐国留学,见识一下真正的人道吧。
李启觉得自己现在只需要尽情的追逐自己最初,最有热情的目标就行了。
日子就该这样啊,整天苦大仇深,那是畜生过的日子啊。
就在此时,下方的大鹏突然停了。
声音传来:
“公子,长安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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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交通
唐国到了。
李启精神一振!
他对于唐国期待已久了!
巫神山内部相当平和,就和巫道本身一样平和,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互不打扰,如果有事情再各自交流。
顺其自然,维护宇宙自然运行的规律,如此就好。
但人道可不是这样。
人道追求的,是改变。
日日革新,时时刻刻都在追求更好的未来。
李启抱着沉水碧,喃喃道: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
理道,道门,都有一部分道脉追随人道,甚至不惜和原本的道统决裂,足以见得,人道实际上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过,李启没有亲眼见过,还是很难理解。
他过去所见识过的人道,与其说是人道,倒不如说是霸道。
虽然堂皇宏大,但却毫不留情,以恐怖而无可比拟的蛮力将所有忤逆者尽数击碎,没有道理可讲,要么臣服,要么死。
绝无别的选择。
可他也知道,人道绝没有那么简单,所以他才想亲眼见识一下。
李启留学的是太学,太学的位置,在长安。
这可是……
长安。
诸天万界,无尽域外的人道中心,人皇坐镇之所。
“李启……”这时候,兔子形态的沉水碧说话了。
“嗯?怎么了,水碧?”李启问道。
沉水碧的耳朵耷拉下来,浑身发抖,似乎还是不怎么能习惯这个称呼。
不过她还是很快振作起来说道:“当心点,我也没来过……人道的地方,我也不熟悉,但是唐国很霸道的,不喜欢听人讲话。”
“放心吧,鸿胪寺的人会来接我们的,唐国不会让我们出事的。”李启点点头,安抚着兔子,然后捋着兔毛,又揪了揪尾巴。
揪出来真的很长啊。
惹的沉水碧缩成一团,不让他继续胡闹。
而那只大鹏鸟也逐渐缩小身体,站在翅膀边缘,李启逐渐逐渐的,看见自己眼前的景色开始清晰起来。
高空的云雾散去,大鹏背上的洞天彻底隐藏了起来,整体缩小到只有数米翼展,只够李启一个人站着。
这时候,那只大鹏说话了。
她用温柔的女性声音说道:
“公子,我们来的匆忙,并无随行之人,我之后也要回去禀报大祝,恐怕中间会有四五天的时间,你们只有两个人在长安啊……当心呀。”
“前辈放心,这些事情都是早就知道了的,不过三五天时间,不碍事。”李启笑笑,这事他早就知道了。
很正常,他并不是筹备完使团之后,跟着大部队出发的。
而是去抢了沉水碧之后,怕秩祝回来把他吊起来打,所以赶紧出门避难的。
到唐国来留学,就算是秩祝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对李启干瞪眼。
听见这话,兔子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头和尾巴朝下,装作自己只是个毛球。
“公子心中有计较就好,我们到了。”大鹏在空中盘旋,然后缓缓朝着地面降落。
地面……是一个,大都市。
李启极目远眺,却怎么都找不到长安的界限。
就好像巫神山占地方圆数万里一样,长安的占地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也轻轻松松达到了方圆万里的程度了吧?
说实话,李启有些奇怪,在他的想象里,长安应该是无边无际才对。
但是占地比他想象中的小太多了。
纵横万里,大概也就是前世澳大利亚那个大小。
算算就是七八百万平方公里,比天朝少一点,比美帝大一点。
一座城市,能有如此巨大的大小,已经非常恐怖了。
但是,总觉得还差那么点意思?
似乎是看出来了李启的疑惑,那大鹏笑道:“公子不用疑虑,就和在天下的巫神山一样,位于天下的长安,只不过是中枢,以及‘门户’而已。”
门户吗?
李启恍然。
原来如此。
大鹏继续往下飞,突破了罡风层。
就在这里,繁华凸显。
四周,是无数的飞行器,这些飞行器大多都不能突破罡风层,但足以在这里遨游了。
飞行器各有不同的特征,有的是和李启一样的飞行坐骑,异兽。
有的是法宝,比如常见的舟车之类。
还有的则是体型巨大的公共交通设施,像是公交车或者城市轻轨一样。
一条条像是轨道一样的术法通路在这里面穿行,严格规制了路途。
飞行也有飞行的道路,分画经纬,开正涂轨,多而不乱,各自在各自的范围内飞行。
李启也是如此,大鹏似乎知道这里的‘交通规则’,正沿着一条术法构筑的无风道前行,这样的规则让如此多的飞行器都有条不紊的运行!
速度不慢,也不会和其他人撞在一起。
李启可以看见,这里甚至有无数人都是没有入品的普通人,虽然有修为在身,但并没有入品,但他们居然也和众多有品级的人一样乘坐相同的公共交通工具。
有的甚至自己买了飞行器。
在空中往下看,就能看见无数的河流。
真的是,无数……
一条恐怕有八百里宽的巨型河流穿过了整个长安,从这条巨河大渎四周蔓延出了无数的小河,形成了水网,蔓延到了整个长安。
这些水网似乎也经过了严密的规划,保证每个地方都能有足够的渗透率,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第二个交通网络。
好一条大渎!洪河洋洋,前不知发源,后不知去处,包络坤维,连薄太蒙。
只能看见其中浮沫扬奔,南望无垠,北顾无鄂,莞孤沃若,其上生活有瑰禽异鸟,群萃乎其间,无数人乘舟,或者乘坐龟鳖之属,戴华蹈缥,披紫垂丹,在河流上应节往来。
李启甚至看见了很多条蛟龙!这些蛟龙背负着宫殿,在大渎之上漂浮,宫殿上有人饮酒耍乐,音乐鸟鸟。
除了水空两种交通,陆地交通也很发达。
陆地之上,一辆辆不同的车,或者别的什么陆行法宝,异兽也在其中。
按照规划好的道路,这些车辆和法宝异兽在道路上运行,有的还能来到某些起飞点,飞到空中,或者下到水里。
也有些空中和水里的交通工具,能够落到地上,各自有不同的流程。
光是交通工具就不知道有多少,数以亿万记的人口在这座城市中通行,但却遵守着某种奇异而玄奥的规则,令这一切经纬就绪,乃成条理,井井绳列,分毫不乱。
这只是交通而已。
下方的建筑,更是令人惊叹。
飞栋列以山峙,长途邈以委他。
结云阁之崔嵬,植神木与灵草。
千变万化,殊形异宜,阴梁北注,阳鸟南施。
瓘瓘灵柱,赫赫流樟,百楹列倚,千栌代支!
各种形式不同的房屋坐落在下方,有的像是居民楼,轻松就能达到数里之高,直刺云霄,很多飞行器就从旁边路过。
这些居民楼之中还会延伸出道路,像是天台组成的立交桥,下方大地上的车辆还可以行驶上来。
这些天桥又互相连接,构成了一道立体交通网络,但没有行人,只有交通工具。
繁复,却有序。
通过某种交通规则,数以亿计的交通工具在这占地足有地球澳洲大小的城市之中穿行。
李启怀疑甚至还有地下交通,因为他能感觉到地脉之中,不断有地气涌动。
这在百越地带是地震的警示,但在这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这让他想起了昔日敬燕对他说过的‘地流车’。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光是从这些交通之中,李启就可以看出长安的繁华。
繁华,却井井有条,充满生气。
规矩,保护着每个人,却没有限制任何人的自由。
规矩是防止你被人伤害,或者你伤害别人,在这个范围之内,你就是自由的。
或者可以这么说……
规矩,带来了自由。
巫神山几乎不设立太多规矩,任由万物发展,但百越地带的凡人们,毫无自由可言,他们甚至还处于封建时代。
因为,在没有规矩束缚的情况下,社会发展陷入停滞几乎是必然,但巫神山不在乎,因为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一亿年前的石头,放在现在,也是石头。
巫神山不会刻意把这石头凋琢成器具,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这么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启感叹道。
他看懂了一部分。
这些规矩,约束了强者,以让弱者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
执法力量们让其他普通人无法为非作歹,更强的监察力量阻止执法力量,然后一层一层的往上靠拢。
一直到最上层的一品们,他们则自己约束自己,并作为这一切规矩的最终约束。
这样一层一层套下来,就形成了现在这套社会秩序。
井井有条,让所有人都获得了在不侵犯他人自由的情况下所能得到的最大自由。
自由的边界被规制了,只要你不侵犯其他人的自由,你就是自由的。
就像是这里的交通车道一样,你别影响其他人开车,那你想怎么开都可以。
所以才说,在这里,束缚人的规矩,反而带来了自由。
这极大程度的促进了繁荣的产生。
很快,大鹏就跟着空中通路,越过数百里的距离,降落在了一个……
停车场?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在李启的脑子里,这东西就应该叫停车场。
占地很大,足有数十平方公里。
很多异兽,或者不能缩小的法宝都摆在这里,有专人巡回守护,四周也有类似监控探头一样的东西,是一只只法宝眼睛在巡逻。
做的非常显眼,还会闪烁发光,比起监视,更像是警告。
警告心怀不轨的人‘当心,这里有监控’。
而且,四周的装修风格也很有意思。
怪不得昔日在小世界‘地油界’的时候,是那种古风带现代的模样。
那时候,就说了,地油界是以‘人道邪法’治世。
这里,就是地油界的超级无敌先进强化版。
四周的装修相当古风古意,但在古风古意之下,却带着无比先进的气息。
单看外表,真叫一个:瑶轩笼翠幌,组幕翳云屏,阶上晓露絜,林下夕风清。
但仔细一看,却能够发现这些古风古意下隐藏的先进手段和措施。
在唐国,所见之处,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法宝!
是的,没有一个地方不是。
墙壁是,因为墙上还在播放广告,正在推销飞剑。
道路是,路上的路标都是动态的,正在闪烁指引李启出停车场。
路边的花坛也是,因为花坛正在自动浇水施肥松土。
就连地上的地砖都是法宝!
这些地砖隐隐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列,将整个停车场都连携了起来。
各种术式传导的波动充斥四周,就好像是无线电波充斥着整个地球一样。
一切都好像自动化了一样。
除了审美依然保持着某种古典东方韵味之外,其他真的完全达到了某种‘科幻’的程度了。
抱着兔子,一直到落到停车场的一个车位,那大鹏说道:“公子,鸿胪寺的人刚刚和我沟通了,他让我们停在这里,会有人来迎接。”
“沟通了?什么时候?”李启愕然。
“要出入长安的时候,都要经过审查,那时候他们联系的我,只是大祝不喜打扰,所以我联系不到洞天之中的你,所以那时就没说话。”
“原来如此,没事,反正他们来接我也是正常的事。”李启点了点头,从大鹏背上落下。
然后,跟着地上会随便变化的路标,朝着停车场外边儿走去。
李启就看见,随着自己的行动,附近的路标也在实时变换,根据自己的路径调整方位,时时刻刻都指向出去的路。
也是,占地几十公里的停车场,要没指路的,修士还好说,凡人估计会绕死在这里面。
走了没多久,李启就看见了一行穿着典型唐国服装的人。
他们穿的是……官服。
一共六七人,有两人在前带队。
看见李启之后,他们加快了速度,迎了上来。
然后,微微拱手,并无多少恭敬之处,只是各自说道:
“天朝,鸿胪寺典客署宴令丞,陈炜。”
“鸿胪寺,礼宾院常客,方圆正。”
“前来迎巫神山公子入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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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白银现身
鸿胪寺的人到了。
李启转身看向只有一人高的大鹏:“前辈,那就在此别过吧,你可以回去对老师禀报了。”
大鹏似乎待在唐国也感觉到特别不舒服,所以立刻点头:“那公子保重,对了,此物公子拿着,是大祝留给你的。”
说着,她就挥舞翅膀,一歪一扭的走回了停车位。
李启则接过对方给的东西。
一块……护身符?竹子做的?
应该是什么法宝,先收着吧。
再抬头看,大鹏走远了。
她甚至都不敢原地起飞,而是必须要回到原位起飞,再顺着飞行之路离开这里。
仔细想想,这一路上她都没走天外天,估计就是怕被发现吧。
她很快就离开了李启的视线,回去禀报了。
天下不能随意查探,但天外天却是很有可能被秩祝们察觉到的。
目送她离开之后,李启也迎上前,手也没拱,直直的走上前。
没办法,抱着团成球的兔子呢。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官员。
鸿胪寺令丞,从八品下
鸿胪寺常客,正九品上。
嗯……还真是,挺寒酸的迎接队伍啊。
不过也很正常。
又不是大祝亲自来,没必要大张旗鼓。
一位八品来迎接也不算什么,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自己脑子里的辰极金丹法能够留在唐国。
李启走出去之后,抱着兔子说道:“有劳诸位来迎,还请带路吧。”
“公子这边请,我等已备好车马,只待公子位临即可出行。”名叫陈炜的令丞不卑不亢,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不过另一边,那位名叫方圆正的常客却满脸笑容:“公子且跟我等前来,我们一边阅览长安风貌,一边说说之后行程。”
李启点头,跟着这一队人前进。
才走两步路,约莫一里地,李启就坐上了鸿胪寺的车辆。
这似乎是公家车,占地不小,是使用坐骑拉动的,用的是两头李启认不出来的蛮兽,看着极为狰狞霸气。
车高三丈,横竖四丈,像个小房子一样。
车有四色,装饰并不华丽,但也不显得简单,有种古朴的大气。
乘上车,其他那些鸿胪寺普通员工驾车的驾车,忙活的忙活,只留下李启,陈炜还有方圆正三个坐在车厢最大的那一个房间中。
是的,这个车厢居然也有大小之分,里面有一大二小三个房间,后面的小房间应该是后勤和防备所用,不是载客的。
这些鸿胪寺的人各司其职,只有大小两个领导和李启一起坐着。
方圆正似乎是负责搭话的,刚刚坐下,他就拿出一块小方盘,类似于某种令牌:“公子是第一次来中原是吧?”
李启将沉水碧放在膝盖上,用桌面把兔子挡住,然后点头:“是,我是第一次来。”
“我中原之地,繁华如锦绣,公子可得好好见识见识,对了,公子来之前可购买过终端?”方圆正又问。
“终端?不曾,这是何物?”李启没听说过这东西,书上也没讲过,于是开口问道。
“没有的话,那我们便赠公子一份,你试用一遍便知晓此物是什么了,现在的中原,没有终端可谓寸步难行呀。”方圆正笑道,接着,将之前的那块类似令牌的东西,递给了李启。
李启接过,就感受到这东西试图将一股‘书气’传导给自己。
书气,是能够承载信息的,而且这个量还不小。
李启好奇的接受了这些书气,以为是说明书。
但是,他错了……
在他选择接受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他拥有了某种‘权限’。
眼前的世界都改变了……不对,不是改变了,而是李启能够看见这些东西了。
普通的使用者可能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表象。
但通过真知道韵,李启看见了,这个终端,链接着一条大道。
贯穿了整个天下的皇皇大道!
无数的法宝,以及这些终端,通过那条大道,连接为一体。
四周的法宝,包括那些地砖,墙壁,以及这辆车上的一些功能,都呈现出了可视化的操作屏幕,只需要意念选择即可。
通过这个权限,他可以呼唤车辆过来接送他,可以开关水龙头,可以加热洗澡水等等。
就像是智能家居一样,不过……扩展到了整个社会。
长安的所有公共设施,都可以调用!
公共厕所还有没有空位,公交车要不要在你这里停,邮件递送送到什么地方,囊括了医疗卫生、文化娱乐、交通,只要你有需要,通过这个终端即可操纵这些公共法宝。
而且,还有信息,不仅自己可以信息发布出去与其他人交流。
这……超级强化版互联网啊这是?
互联网?不对,是没有延迟,不会丢失信号,依靠那条皇皇大道而形成的物联网!
所有的终端和法宝都链接着那条大道。
而那条大道甚至可以穿越空间,抵达其他世界。
通过这个终端,他可以直接阅览其上的无数信息,比如刚刚就弹出来了一则今日新闻。
有一个作家的一本书非常成功。
一个理道大能的一种新发现大有成就,马上将要投入使用。
有一位贤人提出了如何解决冗余资金的办法,如果应用到实际,可以大大提升效率。
还有上演好戏的消息,着名表演家,那些名伶歌者的演唱会。
全面推行的重大运动的消息。
新款式的装备,以及东海战场连连报捷的消息。
甚至李启还看见了自己,在终端的推送新闻上,有巫神山公子即将前来长安留学的通知,下面还有一些人留言,不过不多。
都是直接推送到终端之上,随时随地可以阅读的新闻。
一个信息集合终端。
除此了这些信息集中功能之外,还通过这个,个人就可以通过付出某些代价,直接申请调用某些社会资源。
从基础的外卖,到商业金融服务,汇报抢险维修等等,不同的人会接到不同的任务,同时也会根据自己的职业被其他人呼唤。
每个人都成为了唐国这台庞大机器运转的一份子。
这是一个终极完备的物联网,监控着不知多少地方,但同时也为所有人提供了便利。
出让了一部分自由,然后获得了极致的便利。
通过这个终端,他甚至可以看见这条大道还给予了眼前两位鸿胪寺官员一些特殊权限,让他们可以直接调用这条大道的某些力量。
李启这下知道了。
这就是‘官位’的本质。
这条大道,汲取着所有人道的力量……不对,甚至有可能它就是人道本身!
它所覆盖的区域,所有自愿接入其中的存在,其力量都被统合整理,然后再进行分配使用。
这是一条贯穿了无数世界,同时也汇聚了无数世界力量的大道。
甚至,李启感觉到了……
在自己使用终端接入这条大道的时候,自己也被统合进去了。
不是强征,而是如果自己想要使用这条大道的功能,那必然就会为他提供自己的力量。
你使唤别人送外卖,或者使用公共法宝,都是需要支付代价的。
李启是外来者,但依然需要付出代价,似乎是某种货币。
而这种货币,则需要为其他人完成
没有中间商,也没有老板或者别的什么从中间压榨一遍,完全只是劳动力的互换。
我为别人提供服务,譬如卖出自己的丹药,或者帮别人炼器之类的,可以在这规矩之中为自己积累某种货币。
通过这种货币,自己可以支付出去,让别人为自己服务。
透过真知道韵,李启可以察觉到……
所以使用这个终端的人,在要求他人为自己服务的同时,自己也得为其他人提供服务。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吗?
在那一条大道的调控下,似乎真的实现了这一点。
中间完全没有任何冗余的沟通,极大的缩减了中间的交流成本,没有人会收取‘管理成本’,也不会产生‘利润’。
似乎是看见李启惊讶的表情,方圆正立刻解释道:“我曾听闻公子学识广博,想来已经是了解此物的作用了。”
“唐国境内,这终端人人皆有,是昔日理道大宗墨顿上人所制,以我唐国龙脉为基础而形成了一条贯穿诸天万界的通道,互通有无,在规矩之下各自连携,借助道门奇门九宫八卦而成的信息处理机制而成,陛下称之为当世奇观,亲自赐名‘诸界枢机’。”方圆正对李启解释着此物的由来。
龙脉?
也就是说……透过真知道韵,看见的那一条贯穿天下的大道,并非人道本身,仅仅只是唐国的龙脉?
等等,唐国的龙脉不是炸了吗?
就连李启都听说过,昔日唐国那场叛乱,直接导致了前代人皇自碎龙脉,孤注一掷,这才翻盘。
这才多久啊,已经重建了?
李启惊讶之际,也一边控制着这终端,尝试性的朝里面输出一些信息。
比如,他想看看自己在这上面有什么记录。
但刚刚搜索,就弹出来一条消息。
‘用户‘李启(甲戌乾壹零肆陆拾柒柒贰伍)’预约的医疗行为已经登记,替妻‘沉水碧’(乙申震肆壹肆柒伍拾柒陆零)挂号,鸿胪寺少卿特批免费医疗,请准备好后提交申请,后续将会安排对应医馆,点击下方即可申请,申请后若因故无法前往,需支付一成违约金,合计四百万两白银,外加一个八品甲上世界。’
白银!
李启惊住了。
他没有惊讶于沉水碧挂号成功的事情,毕竟这个早就知道了,他可是和鸿胪寺那边掰扯了不少事情才拿到的。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白银!
在整个巫神山地界,包括百越地界,从未见过‘白银’这个东西,货币体系中根本不存在白银。
却不曾想到,竟然在唐国见到了白银,而且居然是真的在用白银作为货币。
也就是说,之前自己猜测的那些‘货币’,实际上就是白银。
唐国在用白银做货币流通?
这是为什么?有什么深意吗?
初来乍到,李启满心疑惑。
方圆正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一些关于‘诸界枢机’的妙处。
李启却听不下去了,主动打断了对方的话,问道:“方常客,敢问这白银?”
被打断的方圆正却不恼,而是微笑说道:“啊,公子尚且年轻,怕是不曾见过此物吧?”
“这白银,和金铜铁锡一般,都是世间金行之物,以往被称为五金,不过现在整个天下,只有中原有,只因我中原出了一位大能,其号‘钱君’。”
方圆正介绍道:“钱君善理财政,能日理万机,善于流通,上书陛下,联合户部,工部,少府,太府,收揽天下白银,以之为币,并限制与中原交易一定要使用白银,最终以此成道,聚揽天下白银为其道基,现任户部侍郎,官居正四品。”
“现在,白银为币,铜钱旁辅,再加以世界作为大额单据,已成了规矩之一了。”方圆正笑着对李启说道。
而李启却笑不出来。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美元……不对,白银霸权!?
四百万两白银是一成的违约金,也就是整体的治疗费用不过四千万。
四千万,就能换取唐国的专门的人道医家修士治疗五品的致命伤势。
白银可是凡物啊。
通过将白银作为唐国生产力兑换的基准货币,轻而易举的就将白银推行到诸天万界,甚至于在天下之间都会产生影响力。
这样一来,唐国只要把控白银铸币,就可以对诸天万界甚至整个天下进行征税,同时建立白银霸权,用完全是凡物的白银,轻而易举的从诸天万界收割大量的资源。
你想想多离谱。
巫神山给阳凝治疗,给了她一颗品阶是六品的太阳!
给沉水碧治疗,却只要四千万两白银加上十个八品世界。
也就是说,在白银霸权的价值体系下,四千万两白银加几个八品世界,就可以买下一颗至少是六品的太阳,甚至更贵,因为沉水碧的伤势比阳凝更严重。
之前那造福万民的‘诸界枢机’是人道。
现在这个白银霸权,也是人道。
李启继续听着鸿胪寺官员和自己逼逼叨叨。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李启继续听着这两位官员的描述,然后在心中逐渐勾勒出了一个立体的,真实的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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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初来乍到
一路听着鸿胪寺二人的介绍,李启也从车窗看着一路上街道的模样。
繁华。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这是一座人口数以十亿记的巨大城市。
庞大的人气席卷了一切,让天地臣服,日月群星避让,规矩压制了一切,在这里,风也要按照人的意愿来吹,雨也得按照人的意愿来下。
李启在手中的终端甚至可以看见‘天气预报’。
离谱的是,这天气预报直接预报了一整年的!
今年一年的所有天候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所有的自然现象都必须经过调控,以保证是最‘合适’的。
鸿胪寺给李启介绍着一些风土人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辆车行驶了约莫三百多里,终于停了下来。
“啊,已经到了吗?对了,公子可有兴趣参加今晚的宴席?一些同样从其他地方来留学的学生,在鸿胪寺安排下,恰好有一场晚宴,公子若是出席,定然能位列上宾,也能散播一些声名。”下车之际,方圆正提议道。
唐国并不是闭关锁国的那种类型,实际上,会有很多留学生,只不过没多少人能进太学而已。
除了太学,长安还有很多学校,其学生甚至都不一定是天下的。
诸天万界之中,那些最最最顶尖的天才,很多时候是几百万个世界之中选一个人,才能来到唐国进修,堪称卷中卷。
能在这帮人之中露脸,确实是能散播名声。
不过,没必要。
李启摇了摇头:“罢了,些许虚名罢了,那就告辞了,陈令丞,方常客,日后再见,今天多谢相陪,也为我介绍这么多东西。”
“分内之事,公子不必挂念,你的终端之中,已经存上了所有需要的东西,入学手续,注意事项,地图,都在其中,若是不懂的,或者遇到了麻烦,也可联系我等,联系方式也已经存入其中,直接找我就是。”方圆正和善的说道。
“有劳。”李启拱手致谢。
“对了,还有一事,公子切记,中原虽大,却容不得违法乱纪之辈,若与人有了冲突口角,可不能直接动手,否则律法之下,纵然是公子,也要与庶民同罪。”方圆正说到这里,难得的严肃了一下。
“多谢提点,李启谨记。”李启点了点头。
语罢,鸿胪寺的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下车与李启告别,然后开车离开了。
就只剩下李启,双手抱着兔子,站在鸿胪寺给他安排的宿舍之中。
太学不住校,没有宿舍,学生们自己找住处。
李启肯定是没有住处的,所以鸿胪寺给他安排了一间小别院,也就是先前说的‘入馆’。
说是别院,实际上和周围的普通民居也没什么差别,占地约莫两三百个平方。
唐国并没有给李启什么优待,如果考虑到李启的公子身份的话,这安排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了。
不过,李启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因为他读了鸿胪寺发的规章,发现上面确实规格就是这样,一切都是照章办事。
如果李启想住更好的地方,那就自己去找吧,反正安排的就只有这个小别院,想自己租也无所谓。
“没钱啊。”李启摇了摇头,抱着沉水碧,走进了这件别院。
这个别院的房门,也是法宝,寻常方法打不开,要通过鸿胪寺发给自己的终端才能打开,里面有自己的个人认证,具有开启这个法宝的权限。
所有的房子都是法宝,想想有点离谱,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离谱。
就像是原始人住在山洞里,现代人住在钢筋水泥房里。
原始人觉得工业化就是神迹,那么多铁,混凝土,简直无穷无尽,他们只能用石器,铁器根本做梦都梦不到。
但对于现代人来说,住在钢筋水泥房里面简直天经地义,什么人才会去住山洞啊?
现在也是这样。
对百越地带的居民来说,住在普通的木屋宅邸里很正常,住法宝里就是匪夷所思。
而在长安人看来,房子是自动化的法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大家都这样建的呀。
百越和唐国的差距,就体现在最基础的衣食住行之上。
和百越对比的话,这就是全方位的超越。
李启走到别院的门口,就看见一位老大爷正在散步。
这应该是自己的邻居吧?看起来是个凡人,有些修为在身,但没有入品,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样子,腰板挺直,精神矍铄。
既然都撞见了,李启就打了个招呼:“中午好啊,大爷。”
那大爷也应答道:“好,好,少年人,刚搬过来呀?这边儿以前可没人住。”
“对,今天才到,之后应该就住这边儿了,您老高寿啊?”李启抱着沉水碧站住,在人行横道上对这位老爷子寒暄道。
“今年二百零五岁了!”那老爷子声音洪亮的答道:“小伙子你呢?怎么搬到这边来的?”
二百零五岁!?
李启愕然,扫视了这位老先生一眼。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对方根本就没有入品,怎么活到二百零五岁的?而且精神头还这么好?
不过只是略微愣了一愣而已,李启马上就回复了平静。
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只有安宁的生活环境,全民普及的功法,以及完备的医疗设施了。
之后,李启对他说道:“老爷子精神头真好,完全看不出来已经二百岁了,我嘛,我是来太学读书的,就在这边住了。”
这老先生听见李启是太学学子,马上瞪大了眼睛!
“哎幼幼!还没注意到竟然是个太学生!”这老先生马上惊的几乎跳了起来:“好孩子,好孩子,真不错,真不错。”
他显得有些激动:“这可是真是我老刘家沾了光了,对了,对了孩子,你等会。”说着,他一熘烟的往隔壁房子跑去了。
那身手敏捷的,怎么看怎么不像两百岁。
李启好奇的停在原地,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这老者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走了出来。
李启盯着那个小孩看……
这小孩的身上,有妖气。
是半妖,不是纯血人类。
但那孩子却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反而是一脸崇敬的看着李启,双手捧着个红包,对李启说道:“哥哥,这个给你!”
那老先生也催促道:“孩子,拿着,讨个吉利。”
啊?唐国人这么热情的吗?
看见对方那种发自内心的惊喜,李启甚至都不太好拒绝。
他也能感受到,这完完全全是出自内心的欣喜,以及祝福,再加上一些讨吉利的习俗。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李启也接过红包,双手合十,带着笑容回应道:“多谢多谢。”
为了做这个动作,他甚至蹲下来把兔子放到了一边。
好在兔子从一开始就就一言不发,现在还处于红温沉默状态,所以都没人注意她这只穿着小裙子的奇怪兔子。
接过红包之后,那老先生带着孙子又寒暄了一阵。
说了一些以后有空帮孩子辅导一下功课啊,有事找他们,这附近他们熟,家具准备好了没有,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话。
李启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答复。
寒暄完后,这爷孙俩目送李启进入了房子,李启还能听见那老先生压低声音教育孩子,说什么‘好好看着,以后跟着这个哥哥学习。’之类的话。
李启听着这些话,走进院落,同时打开红包。
里面装的不是铜钱或者银两,而是几张红纸,上面写着很多吉利话。
仔细一看,都是些“往日无灾,来日无害”“天上麒麟子,人间状元郎”之类的话。
这反倒比装钱让李启高兴,他将红纸装起,收在芥子袋中。
他对唐国又了解多了一些。
不过……和巫神山比呢?
李启一边开门,环视这个小别院,一边和巫神山对比。
结论是……
等级上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只是风格上差异太多了。
自己去赴宴的时候,和洞天中的时候,以及路上赶路,看见各个灵峰之间的装修的时候,都能看出,如果愿意的话,巫神山也可以做到很先进。
但是,巫神山除了个人爱好之外,并不愿意对天地自然做出太多改变,也并不想去改善所有人的生活。
顺其自然,就代表了大部分人和动物在巫觋们眼中是一样的,他们的死亡和繁衍都是自然更迭的一部分。
你若能踏上修行路,能够长生,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巫道不会刻意阻止你。
如果你不能,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特意帮你。
百越地带的场景,就是如此。
众生平等,人也一样。
而人道却恰好相反。
普通老人,能活二百岁还这么精神,足以说明人道实际上是很在乎这些普通民众的,会专门为他们普及医疗和教育。
但李启也可以看见为了供养这些人,而进行的大规模侵占。
街上小摊和终端上可不乏大量的肉食,这些一定是规模化养殖的结果。
在巫道百越之地看不见的‘养殖’行为,在人道长安却很显然已经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东西。
两个道统对世界的理解不同,直接导致了社会模式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养殖对被养殖的生物来说,是极为残忍而且不公平的,巫道并不提倡。
但养殖对被奉养的那一方来说,又是非常便利有效的,所以人道大规模普及了这种模式。
李启再度理解到了什么叫道统之争。
道统对世界的理解不一样,他们所做的事情也就不一样。
冲突,由此而来。
人道的做法对吗?恐怕那些被养殖,被侵占的其他物种不会这么觉得,这些被侵占的种族里面,绝对不乏有天生灵智的类型。
巫道的做法对吗?那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封建时代又该如何解释?和长安人对比起来,二者完全不像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这件事上,恐怕分不出对错来,有的只是自己所认为的‘道’罢。
只是……
人道似乎并不拘泥于‘人’这个种族。
因为,街上似乎也有一些妖族和别的种族具有人权,手里也有终端,就连先前那个小孩子,也是半妖,他父母的一方应该是妖物。
说明妖物也是有人权的。
进而延伸出去,李启猜测,人道应该是‘认同我者,便是同类。’
如果不认的话……
那唐国对外界的霸道和侵略性已经展露过很多次了,自不必多说。
脑子里继续思考着这些东西,李启坐到了这间房的椅子上。
这是一张靠窗的书桌,将沉水碧放在桌面上,他继续沉思总结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同时拿出纸笔帮助自己思考。
正常来说,自己来之前,巫神山方面应该是会有人专门告诉自己唐国的常识什么的,不过嘛……
这次自己不是正常情况来的,实际上是干了坏事跑路过来的,所以没有经受过岗前培训。
但没关系,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勾勒出一个唐国的具体形象,李启觉得更有意思。
因为是突然冲过来的,所以距离太学开学也有足足一个月时间。
再说了,就算开学之后,也可以出来走走。
还有很多时间让自己亲眼见证这位居天下中央的国度。
整理资料和见识,他开始绘制思维导图,帮助自己更好的梳理线索。
只要开始思考,时间就会突然变快。
很快就从中午到了晚上。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
不过,李启却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
因为在他埋头书桉之际,沉水碧早已默默给他打开了灯。
红袖添香夜点灯,烛影浮屏照远风。
兔子恢复成了人形,微微斜靠在另一边的躺椅,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今天一天都以兔子模样现身,也不说话,不是因为害羞。
而是因为……
痛。
但这事儿可不能告诉李启。
沉水碧有预感,如果告诉他的话,应该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不过,明天应该就好了吧?
李启那边已经申请了医疗,那伤好之后,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很多。
得从现在就开始考虑伤好之后要怎么积累财富了,起码要将罗浮山众人和阳凝的债偿了。
这样一来,自己这些才不会成为娘娘的拖累。
就这样,一人一兔,各自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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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长安早市
月轮吐城郭,夜色空清澄。
长安夜景使人迷,州东无暇看州西。
深夜的长安,也是一座不夜城,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早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李启的面前的时候,他才做完事情,抬起头一看,太阳都已经升起来了。
再往后看,沉水碧正在后方打坐。
虽然是打坐,实际上是在睡觉。
不过这两者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一天了吗?”李启看着自己记在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他对唐国信息的梳理和推测。
“嗯……出去走走,顺便弄点吃的吧。”李启起身,没有打扰沉水碧,而是离开了房间,朝着外边儿走去。
虽然没有钱,不过可以兑换就是了,手里还有不少气珠,应该是可以用物资换白银的。
不过……
就这么一来一回,货真价实的,在许多方面都能排上用场,确确实实有其使用价值的气珠,就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白银。
无形之中就被唐国盘剥了那么一份,而且还是自愿的。
还真是没办法啊,以唐国这个巨大的经济体系和生产力基地,外加上其贯穿无数世界的交易规则,你不得不接受对方的规矩。
等等……
接受规矩。
对啊,这些……恐怕也是‘人道’的一部分吧?
道在身外,是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则……
为什么很多动物没有灵慧,也会自然的形成狼群,狮群,甚至蚁群这样井井有条的集体?那就是因为他们暗合某种规则,也就是‘道’。
先前就说过,没有灵慧的异兽也能拥有修为,因为他们本身就更加接近某条‘道’,如果继续进步,甚至有可能直接成为这条道的化身。
那……这么多种族,世界,都开始主动或者被动的运用人道的规则……
不敢想了,思细恐极。
还是老老实实的换点银两,去街上买点东西吃吧。
兑换气珠并不怎么花时间,甚至都不用排队,自动化法宝就像是存取款atm机一样,自动清点自动兑换,而且还可以选择实体白银或者终端中的虚拟白银。
真离谱啊……就感觉来到了未来一样,除了四处的装修都是那种古风的以外,在便捷性和功能性上基本已经完爆了地球啊。
真的有种奇异的割裂感。
街上是亭台楼阁,人们穿的是长袍大袖,需要活动的人则是紧身短打,怎么看怎么是古代,但却用一种古怪的方式实现了自动化和标准化。
用三千枚气珠换了一百五十两白银。
这兑换比例真是绝了……
李启选择要了一两实体白银用来观察,剩下的则是弄成虚拟货币,这样不会弄丢。
等到那一两白银到手之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
很普通的白银。
但是……有种特别的气息,非常明显,但仔细一看又极端复杂并且在时时刻刻的变换,像是刻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这是……防伪标记?
还真是缜密。
掂量着那一两银子,李启一路来到这边的市场。
说是市场,但并不是清雾城那种铺开的平面市场。
实际上,这是三幢有二三里高的巨大高楼,是附近好几条街的商业枢纽,类似于那种大型综合性商城,三幢高楼中间有像是丝线一样的走廊互相穿插,在其中行走,身周甚至还会有云雾环绕。
乍一眼看上去,就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云中楼阁。
很漂亮,那些飞檐画壁,皆浮仙云气,瞰列江楹,望景延除。
走进其中,就可以看见很多商品,或是杂货,或是衣冠,或是吃食,远远望去,挨次铺排,倒也热闹齐整。
衣冠,玦佩,巾帽,裳袍,裙襦,崭新的终端,还有很多很多李启看不明白的异物。
理道之所铸,百工巧艺,杂器玩物,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根本分不清楚有什么用,反正就是花里胡哨的一大堆。
并且,很便宜。
是真的便宜,大多数都只需要用‘德元通宝’就能买到,也就是铜钱来计数。
一两银子,可是一千钱。
李启看见,一个崭新的终端,只需要不到一百铜钱。
一件九品法宝,只要二三两。
歪日,和百越物价差这么多啊!
这购买力压根不是水准线上的呀,李启记得以前还能在百越兑换唐国货币,现在一想估计全他妈是假币吧?
真是……
李启走在商城之中,准备买些吃食饮品。
先买喝的。
买了一些石华泉水,用水壶装的,据说是出自石华泉眼的山泉,石华泉眼内里生有灵草,日生三滴灵液,坠入水中,在水中化作水鱼。
水鱼生出,一日则死,死则化液,融入山泉水中。
但灵草有灵兽护持,难以采摘,所以有人在下游收集流出的泉水,据说此泉温冽如醴,馥郁甘滑,味美于回,能解毒,解酒,若是耳热酒酣之际,只需一漱泉水,顿时香沁肺腑,宿醉顿醒。
买了一壶,不过十六文罢了,但似乎已经很贵了。
买了喝的,旁边还有一家卖肉的,不过招牌很有意思,名叫风肉。
李启走上门去,问道:“店家,你们这招牌上挂的风肉是什么意思?”
那店家小二走向前来,笑呵呵的面对李启:“客官是最近搬到附近的?”
“你怎么知道?”李启反问。
小二则自豪的昂头:“我家的风肉可是这附近出了名的,但凡是这周围住了一段时间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客官不知名号,可见要么是路过,要么是最近才来!”
这话一说,李启起了兴致,便开口道:“竟是如此?那我可否尝尝,介绍介绍?”
小二却说:“这肉因其制作之法特殊,所以不能空口尝,否则咸苦,没有滋味。”
然后他继续说道:“要做这风肉,需杀猪一口,斩成八块,每块炒盐四钱,细细揉擦,使之无微不到。然后高挂有风无日处,放安南灵种于肉中,发芽蚀之,此树特异,身有异香,只在肉中扎根,根系成后,肉质也就变了,再以香油涂满,腌制一年才成,待到来年夏日方能取用。”
“肉成之际,香入风中,飘摇十里,闻风则知肉成,故名风肉。”
“想要吃,须得先放水中泡一宵,再煮,水亦不可太少,用大火煨,撤去盐水两遍,再入冰糖煨烂,届时香气扑鼻,切片后,不管是炒是煮是炖是炸,皆是美味!”
听见如此麻烦,李启当即摇头:“这么多工序,那还是算了,我又不会庖厨,就只准备买写现成的吃罢了。”
李启没买这东西,买了又不会做,算了算了,就出来买顿早餐而已。
走了一段又看见卖熟食的,买的是熘鱼片,味道很香。
于是他上前去问:“老板,你这卖的又是何物?”
见李启靠近,店家连忙吆喝:“客官,这可是新鲜的小儿鱼,味美于诸鱼,可称魁首也。”
“噢?此物又有什么来历?”李启好奇。
“这小儿鱼,形如鲇,四足长尾,能上树,天旱辄含水上山,以草叶覆身,张口,鸟来饮水,因吸食之,声如小儿,故得此名,其味极鲜美,不过却浑身有剧毒,不能擅食,必须由学习了方法的人处理之后才能食,所以我们只卖熟食。”
李启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给我来一斤,只是我有个疑问,店家,既然浑身都有剧毒……当初你们是怎么发现能吃的?还有这毒是怎么解啊?”
“怎么发现能吃?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世间老饕无数,为了一口美味上山下海者众多,总有能想出办法的,来,客官,这是你的鱼!”店家装好了一斤鱼片,递给李启。
然后,他解释道:“至于祛毒嘛,要先将此鱼缚于特殊的上树,用秘制的草药鞭子抽打,待此鱼身上白汗出如构汁,此方可食,否则有毒。”
“竟如此奇异。”李启啧啧称奇,然后接过对方打包的袋子,掂量了一下,发现还真是一斤鱼片。
不包括送的作料,鱼汤,实打实的一斤鱼片,带着汤汁作料配菜,怕是要有三四斤重了,确实真材实料。
付了账,不过十五枚铜钱而已。
但仔细想想,三千枚气珠换了一百五十两,十五万枚铜钱,等于一枚气珠五十钱。
这么一算,价格真不便宜啊。
不过其实应该没这么离谱,李启都是净捡贵的买,平素里这些应该都是大餐宴饮时候才用的,寻常的鸡鸭鱼肉倒是也有。
不过李启想吃点好的罢了。
又逛了十来分钟,买了一些八宝肉圆。
据店家说,要取上好猪肉,精肉肥肉各半,斩成细酱,用松仁、香蕈、笋尖、荸荠、瓜姜之类斩成细酱,加欠粉和捏成团,放入盘中,加甜洒、秋油、蒸之乃成。
李启尝了一个,入口松脆香甜,相当不错。
买了两颗海参,分别都用肉汤滚泡了三次,然后以鸡、肉两汁红煨极烂,辅左则用木耳,花胶,猪蹄,黏黏湖湖,全是胶质。
再买了一碟虾油豆腐,是用嫩豆腐切片,加蘑孤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鸡屑、火腿屑,同入金黄虾油,加大火煨,全因豆腐煨久则松嫩,一直到豆腐内部起蜂窝状,辅料浸入蜂窝中,如此才成。
这些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五文。
一顿在普通人看起来应该是奢华至极的早餐就备好了,李启告别这热闹集市,准备前往另一处。
此刻,距离他出门到现在,不过半个钟头而已。
他脑子里想着,再买一件就走。
他准备买一支簪子。
她头上那支玉簪还是在清雾城的时候买的,也该换上一支了。
卖首饰的在楼上,这些卖熟食的可比不得。
这一幢楼整整二三里高,靠腿肯定是走不上去的,修行者可以,但凡人们估计要累死。
再加上长安大部分地方都禁空,只有允许飞行的航道才能有飞行法器来进行正常交通。
就算你会飞,但在不允许飞行的地方飞起来,结果恐怕会很严重。
所以,这里面安置了电梯。
不对,不用电,应该叫术梯,用术式驱动的。
具体叫什么,李启也不知道,他还是一边走一边用那台终端搜索相关消息。
顺带一提,这玩意儿居然可以拍照识图搜索。
虽然看起来就是一块木质令牌镶铁皮,但实际上先进的批爆,完全是ar,通过幻术在你眼前出现互动界面,非常方便。
还是一开始的那种形容。
古风古意之下,隐藏的是极其先进和自动化的文明。
完完全全就是科幻社会了,不过其本质却是另一种东西。
但也没差就是了。
根据终端里的说法,这种术梯的名字叫‘自行阶’,倒是起的稀奇古怪的名字,李启还是更习惯叫电梯。
顺着电梯,飞快的来到了六百层,根据这集市内部的法宝路牌指示,这附近就是买卖玉器的地方。
他准备买一根玉簪。
玉,在唐国是极其重要,也是地位相当特殊的饰品。
因为有一位人道的儒家圣人有曰:“玉者,温润而泽,仁也。缜密而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圭章特达,德也。故天下莫不贵者;所以以玉喻君子,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再加上玉本身就是石之精气所化,有种种妙用,所以在唐国,几乎人人佩玉。
李启在书上看见的,所知道的最高品级的玉,名叫璇玑,玉衡。
没错,就是北斗七星中的三颗。
璇,就是美玉的意思。
玑、衡二者,乃是皇者正天之器,能审天心。
也就是说……天空中那北斗七星,其中的三颗……实际上是人皇的法宝,都是玉器。
这么多buff下来,足可以见得玉的地位了。
所以李启是做好准备大出血了,不过,已经加工好的法宝或者簪体没有必要,那溢价估计会很美好。
他准备买一块材质上佳的原石,然后自己凋琢。
凋琢就好了,他也不指望能做出什么特别厉害的法宝,单纯做个装饰就好。
一路来到楼上。
不过……让李启惊讶的是,玉的价格,竟然出乎意料的低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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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之道
李启走在玉的店铺中。
价格真是……出乎预料的低廉。
大部分的玉材,都比同品级的天材地宝要便宜许多。
有些凡品几乎和肉差不多。
好像他们并没有囤积居奇的意思。
应该是全民佩玉的习惯,所以唐国特意做了如此的调控?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
对了……
李启突然意识到,之前在和鸿胪寺官员交谈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唐国的交易之中,好像并不追求‘利润’,仅仅只追求适当的劳动回报,也就是只需要付出劳动的价值,而不需要付出额外的商品利润增殖。
只是买东西一定要付出额外的金钱,制造利润来让商家‘赚钱’,这个事情已经刻在了李启的脑子里,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是在这里,自己刚刚买的东西,全都是成本价加上一些辛苦费!?
整个社会完全没有冗余利润的空间,换而言之……几乎所有商品,本质上都是劳动和原料的互换,如此一来就完全杜绝了囤积炒货和剩余价值导致的金融危机。
周期性金融危机怎么来的?
商品成本价值一两,但要为了获取利润,就需要盘剥生产这些商品的劳动者,使之产生剩余价值,一边在市场上加价,最终卖出二两,甚至不止。
商品价值一两,却卖出了二两,结局就是钱的数量会比商品更多,以至于大家手里的钱买不光市场上所有的商品,导致大量商品堆积。
堆积之后,为了清仓必然降价,最终引发价格崩溃,产生金融危机。
当然,李启也知道缓解这种方式的办法。
那就是债务。
劳动者的钱买不起自己生产的商品,没关系,我借钱给你,这样你就买得起了。
通过消费主义和超前贷款,让人提前贷款购买商品,就能够让‘债务+收入’买得起已有的商品,如此一来,市场就能够继续运作。
但这是有极限的,一旦到达那个还不起的极限,也就是债务多到负担不起了,那就会造成第二种金融危机,也就是‘次贷危机’。
所以,唐国想出了解决周期性金融危机的办法,跳出了私有社会的樊笼?同时还通过市场调节了劳动力贬值的问题。
那自动化的大工厂工业,在没有利润的情况下是怎么运作的,劳动的积极性问题怎么解决呢?
他们怎么做到的!?
李启不明白,他的数学和经济学知识只够他分析到这一步,往后唐国是怎么做到的,他想象不出来。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哪怕是具有大量需求的玉石,在这里也涨不起价格来。
这规矩……果然是贯穿一切啊,连这方面都能考虑到吗?
李启叹服。
越是阅览这些,就越是对人道感到敬佩,同时也有些畏惧。
在统合资源,降低内耗这方面,别的道统不敢说,起码巫道是不如的。
不过,李启也没意识到另一件事。
那就是,仅仅只是看了一遍玉石和食品的价格,李启就已经从中察觉到人道的一部分经济运行规律。
他的脑子,比以前更聪明了,随着修为的提高,他正在越来越聪明。
不过此刻他却没有注意这个,只是一边总结人道的金融,一边审视这些店铺中的玉材。
感叹完了人道的手段,还是继续看看给沉水碧买什么吧,毕竟这也算正事。
只是,虽说这里的玉比李启想象的要便宜,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毕竟玉作为一种天然的珍宝,精气,自然也是有品级的,高品级的玉无论如何也不会便宜到哪儿去就是了。
正常玉的形成,就是石头之中藏有自然中的气,然后逐渐影响,导致石头的性质发生改变,这就是玉的来源。
譬如‘赤章’这种玉,就藏着火气,‘青圭’里面则是木气,‘苍璧’之中则是纯净的天气。
李启的祭祀礼仪之中,以赤章礼南方,以青圭礼东方,也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而李启这次准备买的,则是碧玉,也就是沉水碧名字中的那种玉。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有道是:“皇者佩纯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士佩瓀玟而缊组绶。”
这水苍玉,就是碧玉的一种。
有诗云:“万国趋王会,诸公佩水苍。”
就连朝中大员在会见万国的时候也会佩戴这种玉,可见其品质。
水苍玉嘛……李启是买不起了,因为这种是极其高品质的碧玉,但次一等的,而且不凋琢,也不买现成法器,只要玉材的话,这价格咬咬牙还是可以接受的。
走到一家店铺之中,李启看见了一块没拆开的原石。
透过真知道韵,他可以看出其中蕴藏的玉石。
一块六品碧玉,内藏山水之气,连携成一体,品质非常优良。
李启走到旁边。
一位女性导购走了过来:“这位先生,可是看上了这块碧玉原石?”
她一开口就道出了原石中藏着的是碧玉。
也对,在这种世界,赌石基本不太可能了,就连地球都能用x光扫描提前筛选优秀的原石。
在唐国就更简单了,修行者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原石内的东西,想要捡漏那是不太可能的了,别把其他人当傻子。
想通这点,李启便开口问道:“姑娘,这原石什么价格?”
但那导购小姐并未直接道出价格,而是一挥手,水袖飞舞,一片镜花水月的幻境呈现在李启的眼前。
“先生且看,这碧玉之形成,乃是两道六品山气水气合二为一,形成了山水相依的格局,如此才形成了这块碧玉。”
“此山气中,有四时之色;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洗,冬山恬澹而如睡,相辅以卑次,尊各有顺序,重叠覆压、迟尺重深,景物至绝而微茫缥渺者,有博雅君子之色!”
说着,她展示着那道山气的性质。
接着,画面一转,又来到了环绕着这山气的水气,那镜花水月的镜头靠近了环山之水。
“和此山一般,这水也有四时之色,随四时之气,春水微碧、夏水微凉、秋水微清、冬水微凄,水平出流,其水混混不绝,和山同耀,呈云霞烟雾霭之气,如有岚光。”
“此玉之气,俯瞰于上端,能见滩石重叠,水势腾激,重岚攒翠间,湖光水影,灵石变换,透漏穿错,翠色拂岩而上,迥然尘界之表,高深俱无遗胜矣,实乃六品宝玉上上之选。”
“况且,现在此玉还是原石,充满了可能性,不管是佩簪,或是酒尊,玉镯,印玺,皆能制成,后续也可以根据形态定制法宝设计,我们也可以为先生联系专业的匠师与炼师。”
老实讲,不得不说,专业的推销人员,这嘴皮子确实厉害。
李启有些感叹,换他来肯定说不出这些话。
不过,他感叹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姑娘,买,我确实是想买的,只是有个问题,这应该没什么利润才是,为何姑娘还推销的这么热情?”李启疑惑的问道。
不过,这话说出来,反而让那导购姑娘疑惑了。
她歪了歪头,好奇的看着李启,不知道这位年轻男子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但她还是礼貌的回答了答桉:
“先生说笑了,当然是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我选这份工作不就是因为喜欢?难道先生做事,不是因为喜欢吗?”
一言发出,李启呆住了。
他直接愣在了原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纯粹的喜欢,纯粹的热爱。
人,天生就有着追求自己热爱的本能,但在其他地方,这种热爱会被现实世界的种种困境所束缚,最终只能变成‘生活所迫’。
这现实中的种种困境,绝大部分来自于生活物资的短缺带来的压迫,小部分来自于膨胀的欲望和自己能力的不匹配。
但在唐国,物资的短缺这一点,没有了。
也就是说……
不敢说所有唐国的疆域,单指长安,恐怕不会有人因为生活物资短缺而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而且,他们也有足够的资源和精力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也就……追逐自己的‘道’。
纯粹的逐道者,在自己喜欢的方向上不断努力,这样产生的动力,绝对比被生存逼迫而努力要强上无数倍。
可别觉得爱好是建筑工人或者像是现在这个导购小妹一样是可笑的东西。
建筑工人往上发展,难道不是理道或者人道的工家分支?
这个导购小妹,继续往上走……不就是祝人一脉下面分支的‘行人’,或者鸿胪寺,和外国沟通的那些大小官员?
发自内心的喜爱,然后去追逐。
整个长安,都是如此吗?
无数的逐道者!
李启不禁起了一身冷汗。
又是美丽,又是可怖!
这样的世界,简直是完美的天国,对在其内生存的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没有瑕疵的理想国。
但李启又很清楚这样的美好建立在什么东西上面,所以他才会流冷汗。
建立在什么呢?
你不会觉得人道的白银霸权以及对外极其强烈的扩张欲望是摆着好看的吧?
一切都要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
所以结论就很简单了,人道内部的优越环境和美好天国的景象,完全建立在对外界的肆意侵掠和碾压之上。
以人为本,侵吞万物。
这个自然,这座天地,世间万物,无尽域外,所有的一切,统统都得为人服务!
这,恐怕就是人道的根本逻辑!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就在李启被自己心中所想而震慑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那个导购小妹的声音。
“先生?怎么了?怎么愣住了?”她疑惑的看着李启。
这人好奇怪啊,问些没头没脑的,然后又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还一脸震惊。
不知道怎么说……总感觉,精神上有点问题。
他不会买不起吧?
不过李启这边马上醒过来,从震惊里恢复了神智,一脸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想到了一些事情,走神了,这块玉我很满意,不知道要多少钱?”
那导购点点头,随后说道:“毕竟是六品珍宝,虽然现在神韵内敛,也没有特殊效用,不过以此为原料,炼制成法宝那就能发挥其神异了,因此价格也不会太便宜,二百万两白银,或者一个九品乙中世界,都可。”
世界因为其庞大的资源和源源不断的出产,根据其具体形态,一般来说都能换取高自己数个品级的东西,是非常值钱的资源。
比如巫神山见识过的那个特异宙光小世界,那个小世界虽然没有品级,但真要算价值,恐怕能卖到五品以上法宝的价格。
像是地油界那种有特产的世界,虽然只是九品,也能轻松换到六品左右的法宝。
其他没什么特异的,也没有特产的世界,就会稍微便宜一点。
而现在,一块碧玉,就能换来一个世界。
李启不禁感叹……这些世界的生命,都被当成什么了?
巫道并不会占据太多的小世界,也很少会大量奴役或者占据小世界的资源,整个巫道都并不怎么有侵略性,哪怕是在巫道管辖之内的小世界,多半也是一视同仁的。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分一二三等,也几乎不会把世界作为交易的货币。
这么一想,李启突然发现,巫道更多的是以物易物啊,根本没有统一的货币,只有在凡人那边才有金之类的东西
就连他逛地摊的时候使用的气珠,实际上也是具有实际作用的物品,而不是白银这种没有价值的一般等价物。
两边的价值观……差别真不是一般的大。
谈不上谁的好谁的差,但这种三观差距,打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道途之争,恐怕就是因此而起的吧。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手上也没有停歇,而是拿出了之前老师给自己的装呗儿套装。
其实就是那一套特别好看的衣服,一整套七品法宝,外加上之前那几十万颗气珠。
但在这时候,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在李启身后喊道。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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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同学
李启没理那声音,毕竟不一定是喊自己的。
李启并不擅长使用法宝,也不喜欢用这些身外之物,所以这些对他来说没啥用,随手就换了,也不心疼。
毕竟,如何正确的使用法宝也是一门学问,不经过系统的学习和锻炼,上手就拿来用,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
法宝也会占用大量修为,就好像是凡人手持一把巨剑,固然威力巨大,但若是不得要领,挥舞两下就得累的气喘吁吁。
别人只需要暂避锋芒,就能等你自己玩的脱力,然后赤手空拳打死你。
而想要完美的使用这把巨剑,就需要大量的练习与磨合。
很显然,李启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必要。
巫觋不擅长,也用不着法宝,李启有更适合自己的战术,而且……
说实话,能被仇人贴到脸上打的巫觋,那有没有法宝,说实话区别不大。
所以,这一套衣服加饰品只是祝凤丹随手甩给他上门装呗儿用的,其作用类似求婚的时候穿的西装,平时实在是用不上。
既然婚已经求到了,这东西的使用价值已经没有了,那就干脆卖了给老婆换首饰吧。
“我暂无那么多现金,不知道这里可否帮忙兑换?应该是可以的吧?”李启问道。
“呃……倒是也可以,但需要鉴定一下价值,还请先生等等。”那位导购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
但就在这时候,一位贵少爷打扮的男人飞快的冲了过来。
“且慢!兄台,你这一套法宝可否卖给我?”他飞奔过来,大声对李启喊道。
这是一个看起来长得很普通的男人,不过穿着倒是相当的华丽。
而且很骚包。
明明是男人,却是一身澹粉色的装束,粉绣争晖,藻火竞曜。
方绣领间斜,鬓插三枝花。
若是大帅哥,穿粉色那就是骚粉,虽然浪荡,但也风流。
不过对方虽然说不上丑,但也绝不帅气,所以一身粉色就显得有些猥琐。
但猥琐归猥琐,那眼睛中的精光却让人察觉到此人不能小觑。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呼,还好让我碰见了,兄台既然要卖这东西,那不如卖给我如何?”
“阁下是?”李启皱眉,这人看起来不怎么像好人啊。
“在下名叫柳参之,偶然路过而已,只是突然看见兄台想要出卖这些好东西,一时见奇心喜,情不自禁!”
导购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是头一次遇见付款被人拦截这种事。
不过……等他们俩交易完了,自己直接拿钱,也行吧。
而李启则看向那人:“既然都没什么溢价,那卖给你,和卖给这位店家,又有什么差别呢?”
自称为柳参之的粉袍男人却拱手笑道:“兄台说笑了,虽说按照惯例是不会有什么溢价的,但他们毕竟不是专家,不能看出你这套法宝真正的珍贵之处,定然会让明珠蒙尘,还白白让兄台亏损,不若卖给我这个真正识货的人。”
“噢?你怎么个识货法?”李启好奇起来。
识货?识什么货?
自己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地方特殊呢。
但他肯定不能这么说,所以故作高深的沉吟一下:“说说看,我倒想知道你看出了什么。”
柳参之则微微拱手,然后走到面前来:“兄台,我可以碰吗?”
“那是自然。”李启退开一步。
唐国律法森严,如果对方抓着就跑的话,估计会死的很惨,所以不怕抢夺,看他表演就是。
却见柳参之从之前那种嬉皮笑脸的骚包模样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就连气质都变了,变得极为庄重,显得那一身骚粉都不那么轻佻了。
他先是拿起李启的那一身袍子。
这袍子上绣有隐龙,背后则有宫阙。
“这两条绣纹,并非百艺中的绣师所制,而是将精气炼入其中而成,手法堪称神妙,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耗!”
“再看这条隐龙,能知其并非真龙,而是毒虫所化,观其鳞片圆圆,和真龙有所差异,再看尾部有一蛇迹,可见是蝮虫所化蛟龙,应该是七品蛟龙的精气。”
“蝮龙秋月毒盛,无所蜇螫,啮草木以泄其气,草木即死,人若樵采其草木,设为草木所伤刺者亦杀人,毒甚于蝮啮,谓之蛇迹也,此袍隐有蝮龙,便有了此种特性,凡是攻击此袍者,皆会受到蝮龙毒气所伤,犹如被蝮龙所啮,八品以下绝无幸存,八品之后方才能抵抗一二,但也绝不会好受。”
“再看背后宫阙,宫阙与龙同时出现,则有典故。”
“我听闻,震泽中洞庭山,南有洞穴,下有青泥至膝,其中有宫室门阙,有龙盘旋,以气辟水守门,若有人来,张鳞奋爪拒之,不得入,便是如此道理,蝮龙盘旋宫阙,亦如龙之守御,能拒毒气,辟水气。”
“这炼师构思巧妙,又能抓住炼材特性,可谓上品,但若只是如此,却不能让我生起欣喜,这东西真正珍贵的地方,是其中蕴藏的炼制手法痕迹。”
“此物绝非唐国所成,而是来自南疆,恐怕是巫道制品,看这衣衫的基底丝线,不是绣娘机杼所织,而是由蛊虫食灵木吐丝而成,一体成型,犹如天生。”
“再看精气炼化,非是寻常的拓印之法,而是以精气纳入物品,培植魅怪,我听过一个故事,在越城有一人名刘玄,家中忽多一人,面无七孔,脸像一堆荒草的样子,恰好有一巫师路过,便指点他,‘说这是你家祖辈时候的东西,时间久了就变成了魅,会杀人,你最好趁它还没有长出眼睛,可以及早除掉它。’”
“刘玄于是把那个怪物捉拿捆绑起来,用刀砍了几下,竟变成一个枕头,仔细一看这是他祖父那时候的枕头,可见,这衣袍也是类似手段,以精气培植魅怪,最终形成法宝,浑然一体,没有半分缺憾和匠气,这才是价值所在!”
“若是我能拿到这件衣袍,仔细钻研,我的炼术便能更进一步,此物,可是一件真正的巫道炼师所做的法宝,这可是稀罕的很啊!”
柳参之侃侃而谈,越说越兴奋,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就差跳起来了。
接着,他激动的看向李启,拿着这衣袍说道:“兄弟,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稀罕!巫道本就不喜工匠,他们自己也很少使用和炼制法宝,就算有也多半是自己用,真正流落出来的都是极少数!”
“若是你能将这些东西卖于我,我便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妙处,展现价值!切不可随意兑换,一定要卖给我!”
到这里的时候,他抓住李启的衣领,神态甚至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以至于一开始喊兄台,后面直接叫兄弟。
李启汗颜……
有那么稀奇吗?虽然巫道确实不怎么在乎法宝就是了,也很少炼制。
自己这些人用的多半都是自然存在的东西,比如自己现在还在用的天生神兵,那口八品金气,这个操纵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负担,轻松便捷。
地域差别呀。
自己看见唐国的诸多法宝的时候,也很是惊讶,不过在唐国人看来,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就和自己觉得这些是理所当然一样。
再度体验了一波世界观差距,李启摇头,一边拨开此人的手,一边说道:“这些东西我自然是知道的……既然这个对你这么重要,就卖给你好了,至于价格……也不用变,我还是只需要这块碧玉。”
这些法宝实际的价值他很清楚,这一套加起来能换一块六品的宝玉已经是赚了,毕竟他本来还准备添上那剩下的几十万颗气珠的。
现在算是节省了气珠?
“不行,此物对我如此重要,一块碧玉怎么够?正如先前所说,我是一位炼师,兄弟,你如果信得过我,我就帮你把这块碧玉炼制成法宝,一定让你满意!”
“你能炼制六品法宝?”之前还兴趣缺缺的李启瞪大眼睛,看向眼前这个骚粉男。
闹呢?!
这人有这么强?那为什么真知道韵看见的他只不过是八品而已?
也就和自己相当罢了。
“咳咳,现在还不行,但等我学习了这上面的技法,虽然不是系统的传承,但也能对我起到启发,定能拿到突破的契机!届时再以铸法炼制,定能成功!”他马上拍着胸脯吹嘘道。
闻言,李启失笑。
“算了,没必要,只要这块碧玉即可。”李启收敛笑容,摇头答道。
但他却急了:“兄弟,你怎么信不过我?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来历?今日若不是看你顺眼,旁人想要我出手炼器那可是要排队的!”
李启却拱手说道:“非也,柳兄误会了,不是信不过柳兄,而是此物对我极其重要,就算没有刻入神通炼制成法宝,我也希望自己手工凋琢成形,然后送给她。”
柳参之闻言,这才消停,上下打量一下李启:“若是这样,那倒是我唐突了,那这样,兄弟你为人大方,知道我说了此物的意义也不抬价,可见是个能交之人,这次虽然不能为你炼器,但你以后要是有需求可以找我,下一次不收你酬劳!这是我的名帖。”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纸片。
李启顺势接过。
“太学,炼师二院,柳参之?”李启轻轻读出上面的字。
咦,是同学?
不过他这一读,旁边的气氛都变了。
在旁边一直看着的那位导购小妹直接瞪着眼看着柳参之。
太学生?
这人,是太学生?
四周许多客人都朝着这边看来,表情充满了惊异,就好像当初那个老先生看见了李启一样。
柳参之看见这一幕,干咳两声,拍了拍李启的肩膀:“咳咳,那就这样了,兄弟,我就先走了!账已经转过去了!你那边终端确认一下,自己买!”
语罢,他收起李启那一套法宝,马上开熘,直接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李启也不太喜欢被众人围观,他环视四周一圈,收起名帖,快速转账,抱起那块篮球大的原石,拔腿就跑!
哪怕一个世界在他手里过了一圈,他都没有半点感觉,直接就卖出去了。
世界这种东西吧……
若是权力欲望极大,那自然是越多越好,可惜李启对统治别人没有兴趣,对于压榨世界不断产出的物资也没太多的需求。
巫道顺应天地,人身小天地自产自销,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的需求。
譬如李启就是这样,不需要法宝,不需要吞噬外界的气,只需要不断的去完善自己的人身小天地,自己就能产出很多东西,而完善的过程,就是构建属于自己的‘道’的过程。
唐国想要抓大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大巫们的人身天地已经达到了某种‘无中生有’的地步,从其中取出的事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需要消耗修为与底蕴。
但那些都可以随着时间慢慢恢复,只要控制好采摘力度,就可以完全将大巫变成源源不断的‘农场’。
所以,对于统治世界,李启真没什么兴趣。
还是这块玉比较实在,拿回去给兔子凋成玉簪,她应该会高兴吧?
不入品的时候,那时候在义县,送了她一根铜丝簪子。
后来到了九品,在清雾城的时候,又送了她一根普通的白色岫玉簪。
现在八品了,送她这根碧玉簪。
以后……就按这个顺序送吧。
希望有一天,她能收到九根簪子。
提着早餐,将原石收入芥子袋中,李启闯过人潮,快步奔回了那座小别院中。
来到门前,放缓脚步,轻轻推门。
她仍然没醒,初晨的阳光刚好照在沉水碧的身上。
她好像在发光一样。
双描斜月,唇比樱桃艳。
如云飞髢,自有扑鼻香。
翩翩约素,轻风摇枝鸟。
她看起来并不艳丽,只是显得清冷。
但已经将那些清冷的每一寸都感受过了的李启此刻却只觉得这一幕充满了粉红色。
他啪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接着若无其事的走进屋子里,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沉水碧苏醒,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从床上下来。
她没说话,只是高兴的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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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未来之事
李启控制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拿出这些食物,一一摆放好,正式开始了早餐。
兔子很高兴的一起摆完,时不时抽抽鼻子,似乎很高兴。
二人开始进食,不得不说,这些来自各种地方的熟食,确实有其门道。
贵有贵的道理,手艺甚至不逊色于在清雾城遇见的那只狐狸了。
两人吃的很开心,而且一边吃,沉水碧也在说着自己日后的打算。
“李启你在太学读书,我虽然没有出过罗浮山,没有真正来唐国,但也听说过长安太学的名头。”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下,太学之中,显贵之子不在少数,就算是选拔上来的平民背后也自有其资助机构,他们掌握的资源应该很多,李启你如果在太学读书的话,恰好可以连上他们的线……”
李启听着沉水碧说这些话,心中有些惊讶。
兔子以前从来不考虑这些的,现在能够主动思考这些……
不知道这算心酸,还是算‘成熟’?
或许二者皆有吧。
不过,李启摇了摇头:“不现实,你也说了,太学学子多半都有自己的支持者,他们不会缺你的丹药或者感想,而且,在唐国内部的资源恐怕都是计划分配的,很难卖出溢价来。”
是的,在李启看来,唐国在自己内部实行的贸易规制和手段,是很难产生利润的,甚至连一家大型的商行都没有,可见并没有这种制度和利润的生存土壤。
李启拿出自己之前的笔记本,开始对沉水碧说着自己的分析。
“首先,你看……在唐国,起码是在长安这块地,大部分生产者和购买者都是个体经营,偶尔会雇佣少量的雇员。”
李启开始做分析。
这种单对单的沟通方式,在其他地方根本无法做到这措施,因为沟通和运输是有成本的,而这个成本大部分人负担不起,只能交由专门的贸易商会来处理,借此诞生了互通有无的‘商人’一职。
不从事生产,专门在中间负责通商的人。
之后就会在这些人中间产生某些生产主,既负责生产,也负责通商,借助信息不对等来牟利,乃至于占据生产资料,成为事实上的大门阀。
但在唐国,沟通的职责和权能,终端以及龙脉的完全承担了这部分的成本,直接导致了现在唐国大部分都是个体商户面对个体买家,他们不需要担忧中间的沟通成本,除了时间外,这几乎是零成本。
再来是生产资料,这个基本上不要想了,恐怕几乎全部是国有的,私人个体商人最多承包,想要掌控真是想得太多了。
大公司,大商会这种在卡在双方中间吸血的中间商直接被取缔掉了。
听起来很魔幻,李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到的,反正就是做到了,而且看起来没什么后遗症……
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是好的,但对于想要依靠这个来积攒财富的人来说,恐怕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正因为如此,沉水碧想要在这种情况和市场下,依靠贩卖自己的知识和技艺来挣钱,效率恐怕不会很高,销路也很难打开。
“这样吗……那还得想其他办法才行。”沉水碧跟着李启的思路思索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
在这样的社会里面,依靠‘贩卖’来赚钱,只能赚到和自己能力相等的财富,很难做到高溢价和高利润。
高利润,本身就是对买家价值的压榨和剥夺,在长安,这种剥夺几乎已经消失了。
李启去一趟早市买的东西,都没什么溢价,除了劳动力之外,其他的几乎全是成本价格。
梦幻一样的世界,但对于依赖吸别人血来生存的商人来说却不怎么友好。
但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样的世界却是最好的。
逐道最主要的,自然是要搞研发,逐渐找到道的真谛。
在这个过程中,肯定是人越多越好,人多才力量大,出成果几率高。
现在看来,唐国的上层如此扩张并且争取资源,就是希望唐国一直处于物质极大丰富的阶段,让所有国人都去追求精神境界,投身逐道之路,好集思广益。
知识是可以传播的,将来道途更进一步,或许就得依赖其他人的智慧,至于被消灭的商人们和那些被唐国榨干吸髓的世界?
死就死了,谁在乎?
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于是,沉水碧只能面色苦恼的继续思索其他的办法,要怎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但李启这时候却说话了:“我也想了一些其他办法,虽然不怎么厚道,不过应该是现在敛财最快的方法。”
“什么?”沉水碧马上抬起头,惊喜的看着李启。
李启确实比她擅长这些事情。
“唐国不行,咱们去域外发展吧,正好借助唐国的东风。”李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说道:“唐国的资源如此无穷无尽,我认为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对无数域外的掠夺之上,既然已经来到了太学,不如就趁着这个东风,加入掠夺的队伍中如何?”
跟着唐国去掠夺无尽域外,这恐怕才是来钱快的法子。
“杀人……抢?”沉水碧表情有些难以接受。
她是天生的道门心性,生性平和,超凡脱俗,出生到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流落了出来,恐怕再往后一万年她都会一直蹲在山里,继续当个神仙中人。
是真正的‘山中仙’,没有任何凡心。
如果不是意外让她变成了凡人,李启恐怕一辈子也勾搭不上这样的仙子。
而现在,让沉水碧直接下手去抢,和她一直以来的心性也有所不合,所以她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
她突然握了握拳头。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这是为了罗浮山。
眼见兔子突然开始发狠,李启却突然敲了一下她的头。
原本酝酿的差不多的杀意消散了,沉水碧疑惑的看向李启:“……怎,怎么了?”
“想什么呢,杀人,抢?那多慢啊。”李启摇了摇头:“除了特殊情况,恐怕唐国也不会随便选择动手。”
“你看,现在唐国的掠夺手段,是以自身的优越生产力和经济分配,并且在无数世界建立文化上的优势,形成事实上的宗主国,以白银为载体,以一整套‘规矩’从诸天万界收割,兵不血刃,效率更高,关键是还是可持续性发展,其他地方估计也很乐意。”
“这个手段,比杀人抢劫要高明的多了。”
是的,唐国的这种选择,几乎可以说是‘双赢’了。
因为,他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掠夺,而是掠夺资源的同时,带来了崭新的机会。
设想一下,假设在地球,突然来了一个超级文明。
他会通过无法抵御的金融手段掠夺你们的物资和劳动力,但也会提供给你们接触外界其他文明世界的机会和渠道,但那些物资你们平时也拿不到。
比如地底一百公里以下的矿藏,凭借地球人的力量绝对取不出来。
这时候,地球人是会欣喜还是恐惧呢?这到底是好处还是坏处呢?
毫无疑问,这是天大的好处,因为这会获得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技术支持,直接一步跨越成为星际文明的一份子。
不过是一些连地球人自己都开采不出来的资源而已,给了就给了。
唐国所扮演的,就是这么一个角色,这是在终端上搜集到的情报。
很难说好坏,各取所需吧。
“那,罗浮山……”沉水碧轻蹙眉头,问道。
如果真是李启所说的那样,那罗浮山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抢的吗?
“所以,我觉得罗浮山背后的事情应该有蹊跷,我一直觉得罗浮山这件事后面应该不简单,现在来长安一看,这种感觉更重了,但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管的,那种决策层级,单凭我们是接触不到的,所以把问题揣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去找答桉,现在还是去找办法。”李启说道。
他夹了一块小儿鱼放进嘴里,这鱼软嫩无刺,味道鲜美,确实很不错。
“这样吗……那你又说和加入掠夺的风潮……?”沉水碧歪头。
“恩,你的事情我当然一直都有在考虑,根据我这些天在终端搜集到的资料,你如果恢复到了五品,那就应该可以参与域外的很多事情了,比如这个,你看。”李启挥出自己的终端,上面有一条新闻。
新闻的标题是:《关于加快开发东海占区资源的报告》
“唐国正在与东海征战,并且已经接连获胜,在域外也取得了原本东海所处的一片星域,是苍龙尾宿。”
苍龙,也就是天之四相之一。
现在看起来……好像尾巴断了。
“苍龙尾宿这片地方刚刚被占领,正需要大量人手去开发,你伤势痊愈之后是五品,怎么说也算是高品大能了,去参与其中,定然有一席之地。”李启说道。
沉水碧却有些疑惑:“可是,按你的说法,唐国对资源管控相当慎重,其中恐怕也很难牟利吧?”
“当然不是让你现在去,一片域外的开发怎么可能是两三年就能搞定的?”李启则拍了拍胸口:“这不是有我呢吗?”
“正如水碧你之前说的一样,太学之中,显贵之子不在少数,虽然在唐国,显贵并不能捞到什么太多好处,但因为其能力,渠道还是不少的。”李启说道。
起码在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唐国是公平的。
公平是什么?公平就是,做多少,拿多少。
不会有人从中盘剥,不会有人夺走你应得的,这就是公平。
公平从来就不是平等,一个不入品的凡人,和五品大能说平等,可能吗?
若真是平等了,那可就太不公平了。
既然沉水碧能够恢复到五品,那么,她如果有对应的渠道,应该也可以拿到身为五品应有的地位,加入到对新占区的扩张中。
再加上一些操作,借助唐国的力量,狐假虎威在域外占据一席之地,并非不可能。
“然后,就是可以借鸡生蛋了,我们不可能直接偷窃占取唐国的资源,那肯定会被发现,但域外不止是有唐国的资源,有了唐国给予你的五品地位,以及我这边的策应,在一些无主世界事情上,就有很多文章可以做了。”
“生意不必和唐国人做,唐国势大,借他的势,再有我的外交豁免权,这个方桉,我觉得是现在最靠谱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规划,之后你去疗伤这段时间,我会去太学里调研一下,然后仔细做一份方桉,列举一下可行性,等确定可行之后,我们就试试这套方桉。”
“如果可行性通过的话,那我们就这么做,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想其他办法。”李启收起终端,对沉水碧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借助唐国的威势,在域外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然后通过这个势力赚钱?”沉水碧的脑瓜子转了一下,明白了李启的意思。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执行起来应该还需要斟酌一下,最起码得先看看太学的情况。”李启点了点头。
说着,他用手捻着一块买鱼送的糕点,喂到了沉水碧的唇前。
沉水碧皱着眉头,一边沉思,一边本能的开始咬糕点。
不过因为她一思考起来就容易走神,吃着吃着就咬了李启一口。
好在李启也是八品,肉身坚韧,只是咬一口而已,没什么问题。
“啊……”但沉水碧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舔了一下手指的咬痕处:“没事吧?”
“没事。”李启若无其事的将手指从口中抽出。
其实事情很大。
手指碰到舌头的触感……
坏了,道心乱了,没办法继续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了!
“那李启你之后是准备怎么做?”沉水碧反应过来之后,开始询问李启。
本来李启是准备了一条说辞的。
可惜现在心乱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干咳一声:“咳咳,当务之急还是你的伤,来唐国就是为此,昨天来了休整一天,今天我们就去把预约的治疗做了。”
“嗯,吃完饭就出发吧!”有了具体的安排,沉水碧不再言语,开始专心消灭眼前的早餐了。
只留下李启在一旁闭目静心。
他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志,甚至可以直接抵御禅智和尚的魔念侵蚀。
但仅仅只是眼前之人舔了一下,却比什么魔念都来的可怕。
可恶,这兔子坏就坏在这点,明明很却诱人却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就像体操课穿着运动短裤的女同学,路边的男生都嗯完了,她还要上去担心的问,怎么同学你弯着腰,没事吧?
算了,吃饭!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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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平淡的日常
不过,荡漾归荡漾,总是不能白日宣淫的,尤其是这才刚刚早晨。
就算李启克制不住自己,如果真要动手,沉水碧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等等……也不好说。
如果自己坚持的话……
一念及此,李启啪的一下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正在吃饭的沉水碧抬头,表情疑惑。
“没什么,手抽筋了。”李启若无其事,笑着说道。
沉水碧眨了两下眼睛。
奇怪,怎么会突然抽筋?
她担心的伸出手,握住李启的手腕:“抽筋?我看看啊。”
“若是是泄风外在腠理,有外气在分肉间痛,上下筋痹不仁,确实可能抽筋,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情况。”兔子一边说着,一边给李启把脉。
李启都快忘了,兔子是一个技艺特别特别好的医师。
“啊?你身体很健康,没什么事啊,不过,一时气上,发为诸痹也是有可能的,你的人身小天地塞入一个广阳的气,确实有些鼓胀,而且气血有些倍看,可能就是血气上涌,导致手脉挛动,我帮你泄泄气就好。”
语罢,她也不等李启做回答,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包银针。
手及臂挛,神门主之,她直接刺入李启的神门穴,再刺诸分理络脉,李启顿时汗如泉涌,这是阳气外泄的表现。
气满不得息,巨阙主之,再一针刺入巨阙穴。
李启马上长舒一口气,表情变得古井无波起来。
过于盈满的气都被兔子泄掉了,现在暂时进入了贤者时间。
被迫的那种。
“好了,这样你气满之症便解了,啊?你这是什么表情?”沉水碧施针完毕,抬眼一看,发现李启一脸圣洁。
“没什么,只是感觉好多了……别追究了,吃饭吧。”李启拔掉银针,拿起快子。
吃饭吧,还能咋说呢?
就这样吧,毁灭吧。
虽然兔子还有些疑惑,不过既然李启的气满之状已经治好,那应该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二人开始吃饭。
沉水碧倒是吃的很开心,因为味道确实不错,手艺和食材都是一流的,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但单说味道的确很不错。
不过李启就感觉嘴里没味儿,吃起来和嚼纸一样。
没办法,人之常情。
一顿早餐吃完,两人便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前往医馆。
预约的医馆距离这里有一千一百多里远。
走路肯定是不可能走路的,唐国又禁止个人飞行,那就只有坐车了。
不过得先看看选什么交通工具。
实际上,在唐国驾驶非灵智坐骑类的交通工具,都需要考取相应的证件,李启暂时还没驾照,所以没办法自己租车或者买车。
那就看看是打出租车,亦或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了。
李启一开始是准备坐公共交通的,比如乘坐一下地流车,或者去坐坐公共飞机什么的。
倒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坐这些交通工具,能见识到更多的风土人情。
不过想想沉水碧还在身边,那还是租点好的吧。
他在终端上挑选了一下,然后很快花了一些钱,预约了一只不需要驾照也能乘坐的坐骑。
所谓不需要驾照,实际上就是那些天生灵慧的坐骑,人家就是干这个的,专职司机,从事这个行业本身就必须经过飞行考试,他们既是坐骑,也是司机,所以乘客自然不需要驾照。
如果是那些需要操作的法宝类车辆或者飞行器,那就得自己去考了。
在终端上敲定了行程,李启扭头对沉水碧说道:“这个预约的需要我们步行三十里,现在就出发吧。”
“嗯!”沉水碧点头,她也迫不及待了。
这幅身躯,对她来说实际上是非常沉重的负担。
没有人会喜欢拖着一副伤病之体的,有能治好的机会,那肯定不应该放过。
二人出门,开始步行。
三十里距离而已,哪怕是步行也要不了多久,毕竟二人都有修为在身,哪怕不能走直线,路上还要等红灯,也不过半个钟头就走到了。
但仅仅只是这一路,却也让二人大开眼界。
布满天空,井井有条的飞行器,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想象一下,在无数古风古意的摩天高楼中,这些高楼都有飞檐,好像是木质,但都是云中楼阁,美轮美奂。
在这高楼的中间,有鸟儿,有飞剑,有车辆,有其他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飞行器,李启甚至还能看见一些来自域外的古怪东西,譬如那些奇形怪状的蛮兽啥的,甚至还能看见某些机械感很强的飞行器,一些木制机关也能飞起来,光是看款式就让人目不暇接。
然后是街头。
街头可不沉闷,有一些持证上岗的街头表演艺术家。
街头表演艺术家,真的,李启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因为他说不出江湖卖艺的这几个字,全因为这些人的技艺实在是过于高超。
遁人变物,幕间转换,调教虫蚁。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各类幻术,奇术异能。
李启路过一个花匠旁边,恰好遇见在表演,就驻足观看。
却见他摆着一个花盆,上有一颗小桃树,手持一块幕布,然后盖上。
一会儿揭开,桃已开花,艳艳红红,可爱喜人,用扇一摆,风吹花瓣,香风扑面而来,犹如梦境。
又覆其幕,过时再揭,花已凋谢,桃已结实。
如此盖三遍幕,令遍行酒,遂去幕,则一树全熟,青黄交枝,摘食赠与围观路人,香味胜于常种,味美甘甜。
李启当然知道他是用了手段,但具体是什么手段却怎么也分析不出来,对方很轻松就瞒过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他甚至差点没忍住使用真知道韵。
不过还是忍住了,街头表演艺术家的技艺是吃饭的家伙,没必要破坏自己的幻想。
给了十来文钱打赏,便继续上路了。
一路上,还有些武道演法的,焰火炖油,热锅煅碗,刀噼斧砍,惊险万分。
不过三十里路,走了半个钟头,却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景色。
路边百亭千树,林间水滨。
河畔潺潺鸿沟,涣涣洧水。
大楼高显宏丽,百美所具。
街道移市景日,倾城赏心。
偶有四方异花,于是乎见。
耳闻百转好鸟,于是乎闻。
甚至还能看见很多‘公职人员’。
不过,这些并非是人,而是李启很熟悉的东西:
神。
是的,在街道上,维持交通规则的,是一个个司职道路的神只。
这些被唐国敕封的神只,承担了大量的基层工作,包括了道路养护,交通维持,乃至于包括交通事务上的一切。
而他们看起来……都像是鬼神。
也就是人死后,其魂魄化作的神只,是人鬼一脉的祝人主要负责沟通的神只。
在百越一代,人鬼一脉的神只多半都作为家庭或者宗族的守护神,也就是所谓的保护自己的亲属后人,偶尔会有些受万人敬仰的英灵成为一片地区的守护神,然后保护整个家乡。
但在唐国,他们的职权范围不再局限于自己的亲属或者家乡,而是成为了分工更加明确的守备区域。
不再有血缘和地域的限制。
不知道是好是坏。
欣赏着路上的景色,很快,二人就来到了一棵树边。
这是一颗桑树,足有一二里高,根系蔓延极广极深,但其实也是住宅之一。
其中已经被掏空,仅仅留下树皮以维持树的生命,木质部已经换成了另一种物质,足以支撑其长这么巨大,而且里面还能住人。
桑树还活着,毕竟木质部其实并非必须的,树只要树根,树皮和枝桠就能活,木质部仅仅只是起到支撑的作用而已。
这棵树远处看和城市融为一体,走近看才觉得遮天蔽日,就连周围的生态环境都变了。
明显变得更加清醒自然了,有种在百越的错觉。
这种应该属于……特色公寓?
应该是专门为了某一类喜欢这种环境的居民而设计的,譬如这棵树,李启就能看见,这上面大都是鸟类妖物,而且很多都是在指头上筑巢的,还挺整齐。
自己租的交通工具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李启对沉水碧说道。
“那怎么没人?”沉水碧环顾四周,并没有在这里等待的人。
按照和司机的约定,它应该就在这底下等着才对,但是这里并没有人。
李启在终端上摆弄了两下,确认了是这个地方。
“应该是有点事耽搁了吧?上去看看?我看这上面的资料,说它住址就在上边儿。”李启指了指那颗大桑树。
然后就带着沉水碧朝着里面走去。
里面也有电梯,啊不,自行阶,可以在树干之中直接飞上去。
这里的房子分两种,一种是树干里面凿出来的中空房间,住在这里的多半是些人或者虫类,李启还看见了一些域外的种族,不认识是什么,但长得很怪。
另一种则是在枝头筑巢的,这种则基本都是鸟类妖物了,天性如此。
李启约的司机就是一头这样的鸟妖,按照它在预约界面的介绍,这是一只青鸟。
当然不可能是纯血的青鸟,纯血的青鸟已经是天生异种,住在昆仑山中,负责某位大神的饮食,是道门灵兽。
这应该是有一丝青鸟血脉的鸟妖吧?
乘着自行阶,又问了问公寓管理员,确定了它住哪个巢,李启带着沉水碧一路走到枝头上。
说是枝头,实际上非常宽敞,有好几米宽,非常坚实。
走到这里,就听见里面有哭泣的声音。
远处的枝头有一座鸟巢,能看见一只翼展三丈左右的青色大鸟在巢穴中忙活着什么。
李启极目远眺,扩张感知,就看见巢穴中……似乎有两三只小鸟儿。
这些雏鸟大概有小狗那么大,毛还没长齐,只有羽根,没有羽毛,正在哭泣:“妈妈别走,妈妈别走!”
那只翼展三丈的大青鸟正在安抚这些雏鸟,说着妈妈出去上班,你们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之类的话。
老实讲,还挺有生活气息的。
这让李启突然感觉到一股实感。
就像是踩在大地上的实感。
之前所遇见的唐国,都像是梦幻一样,先进强大,在云端高高在上。
但此刻,这样的对话,又好像让李启看见了柴米油盐。
不过,李启的到来并没有隐瞒行踪,所以那大巢之中,那只青鸟很快就察觉到了李启的到来。
“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腾空而起,落到了李启面前,连连道歉:“啊,真是不好意思,先生,等着急了吧?我们这就出发吧!”
后面的雏鸟们叽叽喳喳的,但这只青鸟却极不好意思的模样。
“不着急,我们只是好奇有什么事情而已,先安抚一下孩子吧,我们也没什么事情。”李启则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那青鸟却说道:“不是,我看先生的目的地是医馆,能去那种大医馆,恐怕不是小病,小孩子闹腾而已,不耽误事,快去快回用不了多少时间,还是先忙你的吧。”
“没必要争执这个,不如带着一起吧?我不介意,没关系的。”李启指了指巢穴的位置,如此说道。
“先生不介意那就最好了……”青鸟长舒一口气。
带上孩子,很多人都不喜欢,老实讲,这只青鸟其实也有些忐忑。
不过这位客人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所以她立刻开始准备。
这只青鸟论起修为,不过九品左右,但毕竟是专门司职飞行的,速度也是很快。
却见她飞快的在身上穿戴起一些装备,然后摇身一变,身躯舒展起来,原本的三丈扩大,变成了翼展十丈。
再弓起身子,之前穿戴的装备已经化作了一些法宝。
有一个类似流线型车厢的在背上,应该是乘客的座位。
还有一些类似交通指示灯一样的东西,以及很关键的行路通证。
然后,她一口衔起那三只小青鸟,歉意的对李启说道:“真是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别叼着了,不安全,不如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坐吧。”李启提议。
青鸟想要拒绝:“不了不了,这些孩子吵闹……”
“没关系,正好我和内人也喜欢孩子,正好在路上可以学习一下和孩子相处。”李启说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青鸟点头,随即俯下身子,让李启等人上来。
接着,她翅膀一展,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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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前往太学
在青鸟的背上,李启可以更清晰的看见长安的景色。
沉水碧似乎很喜欢那几只叽叽呱呱的雏鸟,正把他们抱在膝盖上逗弄。
而李启则走出那流线型的车厢,来到了外边儿,可以直接和青鸟交流的地方。
那只青鸟,从终端的资料来看,名字叫药玲。
“药姑娘。”李启坐到外边,对青鸟搭话。
“先生为何来这里?外边儿风大,你在座位上说话,我一样听得见的。”那青鸟声音清脆的说道。
虽然已经是当妈的人了,但她毕竟是鸟儿,声音还是相当好听的。
“坐里面说话不太礼貌,就在这里说吧,些许风,正好凉快一下。”李启答道。
虽然他现在等于是坐在飞机的舱顶说话,外边儿的风速巨快,不过只要用些许术法就能拦住,所以实际上并没什么感觉。
“药姑娘,你这份工作,辛苦吗?”李启问道。
“先生问这个做什么?不过非要我说的话,其实很不错了,比在我老家好多了。”青鸟答道。
“老家?”李启好奇:“是什么地方?”
“在星游……噢,你们是叫域外是吧?在域外的一个小地方,肯定比不了这仙界来的繁华。”青鸟轻松的说道。
“我们?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域外的?”李启马上意识到对方的说法里,默认了自己不是域外的。
虽然实际上他是,不过对方是用什么做出来的判断?
“哈哈,先生自己可能没有感觉吧?不过在仙界长大的你们,一看就有种对四周习以为常的感觉,好像这种城市都是理所当然一样,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就没这种感觉了。”青鸟语气轻快的说道。
“这样啊。”李启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其实也是来自域外的。
而且估计比这只青鸟偏远的多。
“你说比在老家好,你在老家是做什么的?”李启又问道。
“哈哈,你看,先生,能问出这种问题,就说明你是土生土长的仙界人了,在老家能做什么?先生不会觉得什么地方都像仙界一样井井有序,各司其职吧?”
“在我的老家,是个弱肉强食的蛮荒世界,世界大概是八品吧,所以我在里面还算是挺强的,基本上每天想的就只有变强,然后猎食弱小者,防备自己被强大的存在杀死,尽可能的活下去。”
“我们那个世界也有修行者,但基本上也就是这样了,所有人都只想着怎么变强,提升杀力,提升战力,所以才被仙界来的仙人称之为蛮荒世界。”
“后来仙人来了,大家才知道,修行其实可以不止杀人或者被杀,所以我才想尽办法搬到了仙界来,虽然长安安居不易,不过可比老家好多了,最起码睡觉的时候不用担心有东西偷袭。”青鸟低声笑着说道。
“我看长安物价挺低的,为何说安居不易?你看,你搭载我一趟的钱,起码足够正常生活四五天了吧?你一天应该能有个三四趟?”李启又问。
他很好奇长安的普通人到底是怎么生活的,比如眼前这位女出租车司机。
这一趟一千多里,价格大概在八百钱左右,将近一两了。
“哎呀,物价当然很便宜,但是还有其他花销的嘛,想要修炼,都是需要花资源的啊,还得给未来存钱是吧?人总不能只看着眼前的生活不愁吃喝吧?”
青鸟晃了晃头:“努力还是要的呀,光是吃喝不愁就心满意足了,那我岂不是白来仙界了吗?这里的功法可都是能买得到的!不会敝帚自珍,这可就好太多了。”
李启点了点头。
生活物资不愁,但修炼上的事情还是得自己争取吗?确实,唐国只是让这些人不会因为生活所迫,但想要前进,任何人都需要努力,唐国不会喂给你的。
“那你丈夫呢?为什么留着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李启又问。
“啊,他呀,他修为比我高,就和……先生你一样,都是八品,他参军去了,神朝最近不是在和东海打仗吗?那边给的补贴高啊,去两趟就能买到孩子们的筑基功法了,这可比我们用的好多了,可是神朝仙人们专门发明的,哎呀,只要二百两,这个价格在老家可真是不敢想咯,真是卖身都买不起啊,现在只要多攒两年就能攒出来,可太好了。”青鸟说到这里,笑呵呵的,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上战场了?李启愕然。
不是,老公上战场还能笑的啊?
“不是,药姑娘,你丈夫上战场了,你不担心吗?”他有些惊奇的问道。
“啊?这个担心什么?他才八品,也没资格上正面战场啊,报的是运输队呀,他是鹏鸟,能驮运很多东西,那边还挺中意这点的。”
鹏鸟,也是一种很厉害的妖物,体型巨大,有一丝丝金翅大鹏的血脉,也继承了一些神通。
当然,和自己老师的坐骑比不得,老师那一只是鲲鹏,那可比金翅大鹏还要强不少,是传说级的神兽了,在天为鹏,在水为鲲,具有天生灵慧,已经不能称之为妖了。
“运输队?负责后勤吗?”李启说道。
“是呀,负责运输物资到前线,哎呀,神朝和东海的战争,又不是修行军队功法的人,才八品能做个什么事?”青鸟答道。
“这样啊。”李启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和青鸟聊了一段时间,大致了解了一下他们一家的生活。
不过,都很平凡。
利用自己拥有的技能谋生,正常工作,正常挣钱。
通过用某种李启想不出来的办法,人道极大程度上压缩了生活物资的价格,让每个人都能安居,也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活所迫’。
不过,想要更进一步,就需要努力了,不管是新的功法,修行用的材料,都得自己负责。
但实际上,这些价格相较于外界,其实都很便宜,而且购买渠道也都有,用不着去杀去抢去遗迹里面寻宝之类的。
只要你不摆烂,这些原本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拿的东西,都可以直接在市场上买到。
人人如龙?
或许更厉害。
只要努力就有收获,这种模式能够给予的动力实在是太大了。
怪不得人人都能够成为逐道者,当逐道成为一种能够有效取得优势,又能明显提升的社会地位的选择的时候,自然就会成为这样。
发挥所有人的力量,发挥他们的体力和脑力,然后最终这一切会成为什么?
会成为人道的基础,成为人道顶层那些人的养料。
无数人的知识,无数人的努力,对于功法和人道的推演,都将成为集思广益的一部分,最终化为顶尖大能们的力量。
与此同时,下方努力的人也能得到相应的收获。
上方的大能们为下方的普通修士提供足够的物资和优越的环境。
下方的普通修士为大能们贡献属于自己的智慧和思想,用人数和灵感来探索‘道’的可能性。
只要人道一直在扩张,所有人道中人都可以得到幸福。
完美的循环,双赢,没有输家。
或者说……输家只有‘非人道’的存在。
他们将会是这循环之中消耗的物质来源。
作为人道的直接敌人之一,李启感觉到头很痛。
算了,阻止人道扩张是巫神们考虑的事情,自己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和青鸟一直聊到下车,李启付了车费,然后走了下去。
紧接着,他陪着沉水碧来到了医馆。
和想象中不一样,医馆内并不拥挤,四周排队人最多的地方……居然是体检处。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又很合理。
大家都是修行者,普通的头疼脑热根本不需要医生,自己运气即可,需要治疗的也就是一些凡人老人。
而修为到了九品,百病不入身,更是难得来一次医馆。
不得病还来医馆,那除了做检查还能来干嘛?
修行者能够有需求来医馆,要么是修行出了岔子,要么是战斗受伤。
这里是长安,不是战场,受伤不太可能,那就只有修行出岔子的人伤了身体的才会来看。
很合理。
“还好人少,不用排队,咱们已经预约了,直接进去吧。”李启对沉水碧说道。
“嗯!”沉水碧脚步轻快,表情很期待。
终于。
拖了这么久的伤势,总算是可以痊愈了。
进入医馆之中,先是核验身份。
好在核验是自动化的,倒是用不着麻烦。
一路走进去,四周传来的药香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
医师数量不多,据说大半都被调配去前线了,因为长安地带的治疗压力不大,所以优先抽调的就是长安的医师。
接待沉水碧的是一位人族女性医师,似乎地位不低,修为足有五品。
那女性医师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普普通通就一个路人模样,虽然修为是五品,但也没什么倨傲的地方,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她看着自己的终端,说道:“沉水碧是吧?我这边已经接到通知了,治疗预计需要连续七天,你之后的时间都腾出来了吗?”
“准备都做好了。”沉水碧像是个老实孩子一样端端正正的坐着。
“那你是?”她又看向李启。
“我是家属。”李启答道。
“噢,关于这次治疗的细节,家属要旁听吗?”医师问道。
“要。”李启立刻点头。
“好,那我就开始说了。”医生签字,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这时候,沉水碧却突然说话了。
“啊,对了,医师,这是我对伤势的分析,应该可以帮你节约一些时间。”沉水碧乖乖坐着,然后递过去一份玉简?
“嗯?你也懂医术?”那个医生没有对沉水碧的行为嗤之以鼻,反而认真的接过了沉水碧的玉简。
“自己研究过一段时间。”沉水碧说道。
“写的很有水平……等等,这个技法?有这个水平,你这都已经是职业级的了呀,你对《灵枢考》研究很深啊?”
“能帮到你就好了,《灵枢考》那是我写的,肯定熟悉。”沉水碧老老实实的说道。
“啊嗯?!”那医师升高了音调。
————————————
沉水碧留在了医馆里,治疗需要持续七天时间,而且是连续不停。
李启听完了治疗细节之后,放下了心,所以离开了医馆,毕竟是七天时间,这些时间光是坐在外边儿等也不是个事儿。
这个期间,李启准备去亲眼看看太学的景色。
太学的大部分信息,他在终端上都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百闻不如一见,还是得去亲眼看看自己未来读书的地方才放心。
按照自己搜集到的情报,太学还有一个月才开学。
每年,太学会上九个月的课,放三个月的假,其中过年放一个月,年中,也就是现在放两个月。
因为,大部分太学生,实际上都在三十岁以内,只有很少有人会超出三十岁。
太学的强制毕业年龄是五十岁,你在五十岁之内,必须修满所有课程,如此才能毕业。
不过实际上,大部分人三十岁就修满毕业了,不会留太久。
所以,对这些年轻人来说,时间观念还没有被长久以来的生命给模湖掉,一年对他们来说还是很长的,所以为了保证他们的心理健康,安排了三个月的假期。
通常来说,越是随着年龄增长,就越是觉得时间过得快。
小时候觉得一年都漫长无比。
长大了,会发觉四五年也不过一晃而逝。
对很多高阶修士而言,时间不过弹指一挥,数年甚至上百年也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情。
但对这些年轻人来说,时间仍旧是缓慢而长效的,因此假期是相当有必要的。
李启就是抓着这个假期来留学的。
刚好加入新学期,成为新同学。
从医馆出来,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前往太学院。
出都出来了,直接去就行了,虽然有些绕,但无所谓了。
手里拿出柳参之的名帖。
这位同学说他在炼师二院。
刚好,可以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蹭到一个导游。
出发!
目标,太学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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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疫君
在前往太学的路上。
李启通过那名帖直接联系到了柳参之。
名帖可不只是给人看的,上面还包括了终端的联系方式,所以还是很轻松的。
太学,以及郎卫,是人道的天才聚集地。
就和巫神山公子类似,都是顶尖下一辈的人才储备。
人皇郎卫,专门培训军事人才,不仅战斗力极强,而且更是能统兵作战,是人道扩张的基石之一,不知多少名将出自郎卫之中,在郎卫之中,统兵能力与个人战力便是唯二的追求,其他的都不做要求。
而太学院的太学生们,出来之后路途更广,不管是做研究,当官,亦或者成为某个行业的中坚乃至顶尖专家,都是有可能的,他们则更像是技术人才和研究人才。
这便是人道的文武两派。
巫神山没有分那么细,大巫们各自收徒,各自按自己想的方法培养,非常的宽松,有的言传身教,有的放着不管,单看师父怎么选择。
但在人道,这样的放养是不太可能的,几乎全都是集中培训,并没有特定的师尊,而是由一批顶尖的老师集体上课,集体考核。
对外的话,一般都会说自己是太学院祭酒的学生,所有的太学生,都是那位祭酒的学生。
再次乘车到了太学面前,已经到了中午。
太学院门口,李启看着那道大门。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
这便是唐国的国学。
是整个唐国的传承后代的精华。
门前树立有一块石碑,上书大字:“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
周环洁屈,横亘三十里。
也就是说,这太学院,占地面积二百二十五平方公里,几乎有一个市区那么大了。
而其中的所有人不过一千多人,这还是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太学不允许带其他人进来,不管是仆人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以。
所以里面包括老师在内,实际上只有这么多人,大部分区域都是供学生研究学习的地方。
“一年招收不到十个学生,毕业的大概在九成左右。”李启看着大门,喃喃道。
九成,听起来很高是吧?
可是你想想是什么人才能进太学?
那必须是天才中的天才,卷王中的卷王才能来,而这帮无数亿人中挑选出来的超级卷王,居然还有一成没办法毕业!
这什么学习强度啊?
就在这时,李启的耳畔却传来一个声音:“太学重地,若无要事,切勿围观拥堵,别杵在门口了,离开吧,一会可能会有人来赶你的,如果有事的话,把拜帖放在门房即可。”
李启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看见身后走来一位衣着朴素的夫子,对他提醒道。
语气并不生硬,但也没有多熟络,应该只是单纯的出于礼貌提醒一句,还是挺友善的。
“多谢提醒,不过小子只是来看看这未来的学校而已,转转就离开。”李启拱手,对对方的提醒表示感谢。
那夫子闻言,停下来扫视了一下李启。
然后他问道:“未来?你是今年来的学子?嗯……好古怪的气息,你修行的是哪门功法?”
因为巫道功法的特异性,他们基本都会身融于自然,不散发什么特别的气息。
不过这种不散发气息,本身就是最大的古怪了,会让其他道途的人觉得不太对劲。
“小子确实是新入学的,今天来看看学校的模样,至于功法……这个恐怕不太方便说。”李启礼貌的回复道。
“新来的学子啊,那其他手续都办了么?”那夫子停了下来,对李启问道。
“所有手续都在终端上办了,只等入学。”李启答道。
那夫子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你应该已有学籍了,虽然现在还在放假,但也有不少同学还在内里修行,想要提前熟悉的话,在门房那里报备一下即可。”
“感谢夫子提醒。”李启拱手。
“无妨,切记,来了太学不是你的终点,而是你的.asxs.,你的道,才刚刚开始。”那夫子叮嘱了一句,便自顾自的走入了其中,去办自己的事情了。
李启目送对方离去,琢磨着刚刚的会面。
这门风还挺好的啊。
从头到尾态度如一,既不因为自己是围观群众而有所折辱,也不因为自己是太学学子产生态度上的变化。
这夫子应该是里面的老师吧?
修为……高自己太多了,看不出来,不过从对方并不能识别出自己的巫道气息来看,应该不会太高。
五品左右?
如果说老师只是五品的话,那太学的教学质量感觉好像跟不上巫神山呀。
毕竟公子们都是三品老师亲自制定教学计划的,而是一对一专门教学,偶尔会出现一对多的情况,但一般也不会超过三个人。
那么在后继者的培养方面,是巫神山更重视?
不一定,还是亲身体验一下再下结论比较好。
在门房登记了一下,这里的门房都没人的,全是自动处理,也不知道是人工智能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李启总觉得人道能做出把别人的神魂炼入大门的操作,那种就不是人工智能了,是直接把活人做成大门。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验证了身份,李启走入其中。
仅仅只是一步踏进去,四周的世界就直接变换。
好在李启已经习惯了这种走一步场景就直接改变的术法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以后可以学学,感觉不仅酷炫,而且还挺实用的。
是在里面扩展了空间吗?
走入其中,李启可以看见,太学的上空被一个肉眼能看见的巨大阵法笼罩,阵法的咒文在上面盘旋,玄妙非常,同时提供了防御和监视的效果。
然后,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整齐排列的宫殿。
周步堂宇,东西卷眄。
采色光明,璨烂流延。
飞檐轩翥,金楹齐列。
大厦穹崇,结构高骧。
这是一片非常非常引人注目的宫殿群,但非常寂静,几乎没有声音。
或许是因为在放假,所以很少有人在其中行走,只能偶尔才能看见路过的人,不知道是学生还是老师。
李启就是这‘偶尔’之中的一员。
不过他的目的还是非常明确的,拿出名帖,念着柳参之的名字,根据终端的地图导航,朝着炼师二院走去。
既然运气好,提前找到了个同学,那正好可以联系一下,介绍介绍路和地标建筑什么的。
等一路顺着地图来到了炼师二院。
早已在那边儿等候的柳参之已经到了门口站着,看见李启到来,当即很是活泼的挥手:“嘿,李兄!这儿!这儿!”
此时的柳参之换了一套衣服,不是之前那一身骚粉,但也没差多少,穿了一身澹绿色,还带反光的丝绸袍子,依然鬓发插花,但之前是红色的桃花,现在换成了青白的玉兰,骚包程度有增无减。
老实讲,很辣眼睛,但也很吸引人瞩目。
李启当然也看见了他,不过李启生性不喜热闹,没有那么活泼,所以只是走向前,连忙打断了对方的高喊,免得有人注意到这边。
李启走到前面,赶紧说道:“好了好了,柳兄,小声点,别打扰到别人。”
前来接李启的柳参之则哈哈笑道:“放心吧李兄,在外边儿怎么打扰到别人?现在休沐期呢,就算有人还在学院里,多半也是在房间里,不会打扰到的。”
“房间里不会打扰到?是有隔音吗?”李启好奇的问道。
柳参之一脸疑惑:“啊?你怎么会问出这种话,这里的房间就是个门啊,哦,这个外边儿的资料好像没有,你这么理解,太学学宫之中所有挂着门牌的门,里面都是一个洞天,如果是大教室,那里面就是个小世界,总数在一千一百一十二,到时候开学的时候会给你发个表,你对应着看,不同的课去不同的世界,在那边实地教学。”
“原来是这样啊……”李启点点头。
和巫神山差不多,都是一座山头只是门户,进去之后别有洞天。
柳参之一把搭在李启的肩膀上:“对了,李兄,你当时怎么不说你是新同学?还后面才联系我,真是瞒得我好苦哇!走,咱们兄弟两个一边走一边说,我先带你去食堂,民以食为天,对新同学来说,参观学宫,食堂绝对是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在来的路上,李启已经和柳参之交流过了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性格开朗的自来熟小哥已经开始对李启兄弟相称了,尽管李启还有些不适应就是了。
不过这热情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李启给的法宝似乎真的对他的道途帮助很大,所以他似乎对李启很有好感。
“好,好,等等,你先别扒拉我……”李启无奈,点头答应的时候,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阿sir,我有老婆了,别这样勾勾搭搭的,影响不好。
当然,这话李启肯定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只是说道:“柳兄,好好走路就好了,这样仪态不整,成何体统?”
“切,怎么和那些个夫子一个德性?算了,那咱们走,正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带你去看看食堂,然后我再带你去参观各个学院。”柳参之摇了摇头,不过也收起了手,转而在前边儿带路。
“对了,李兄,你在来太学之前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怎么考进来的?”柳参之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对李启发问。
“啊,我不是考的,直接就特招进来了。”李启说道。
“特招?噢,我懂了,就那种是吧,去年也有一个你这样的,来自一个七品世界,是太常卿亲自带回来的,说是天赋极好,还专门给他赐号‘疫君’。”柳参之侃侃道。
“‘疫君’?为什么赐这个号,这个字可不好吧?”李启又问。
“因为疫君本身就是另类成道,其跟脚极为特殊,可谓是诸天万界都稀罕的很。”柳参之随口说道。
“啊?此言怎讲?”李启听见和自己一样特招,又赐号如此古怪,所以多问了一句。
“这个啊,我听说,是当时疫君的世界横行了一种瘟疫,席卷了整个世界。”
“那个世界的人兽植物,全部感染,但是生命你懂的嘛,生命这种东西,就是无比的强韧啊,在和这种瘟疫抗争的时候,不断变的越来越强,一次又一次的击败了疫病。”
“但每一次,疫病都会卷土重来,不断对抗疫病就是这个世界的主旋律。”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可能有好几百万年,在最后,明明只是一个不入品的世界,但在疫病与生命的对抗之中,双方互相前进,将这个世界的品级硬生生提升到了七品。”
“不过,在那之后,疫病产生了变化。”说到这里,柳参之停了下来,期待的看着李启。
李启看他表情,知道他这表情的意思。
这是缺捧跟了。
于是他马上开口问道:“产生了什么变化?”
有李启捧着话茬,柳参之心满意足的继续往下说道:“这变化,便是疫君。”
“那些疫病,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进化和改变之后,终于得到了一种极为稀罕的天赋,那就是‘灵慧’。”
这下李启是真的惊了。
灵慧!?
病毒生出了灵慧?
看着李启的表情,柳参之得意洋洋:“没错,就是灵慧!众所周知,疫病的本质是无数小虫,正所谓‘佛观一滴水,八万四千虫’,佛门早已察觉到了其中的本质。”
“但是,这些小虫平素里都是仅靠本能行动罢了,但在这次改变之后,这些小虫产生了某种可以互相连携交流的方式,而且极为迅捷,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能无延迟沟通。”
“这种天赋,你看,是不是和我们脑中那无数的神经链接一样?”
此言一出,李启立马明白了为何叫‘疫君’。
无数的病毒,通过这种沟通,诞生了某种‘集体智慧’。
这便是疫君的本体?
如此跟脚,怪不得说少见。
言至此处,柳参之朝着李启凑了过来:“这下你懂了吧,对了,你和疫君一样是特招的,李兄你又是什么跟脚?想来不会比疫君更普通吧?”
“呃呃……这个嘛。”李启挠了挠脸。
该怎么说呢?
------题外话------
这周六应该可以把加更攒出来,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