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我的时代》 第1章 朝阳门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斑驳古老的城门口进进出出,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汇集在此地。 远处迎面驶来了一组运送货物的车队,领头的车把式乃是一个魁梧壮实的大汉,面目狰狞,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鞭子。 右手腕迅速发力,鞭子抽在半空中回了个转儿,发出刺耳爆炸声。 用骂骂咧咧的粗狂大嗓门,狂喊道:“都t眼睛睁大点,让条道儿,碰到了哪里,老子可不负责!” 狭窄的城门口,像是炸了锅的蚂蚁似得,纷纷鸟作兽散,留出一条可供车队通行的道路。 不一会儿,几十来米长的车队就只能看见车尾巴,城门口又被密密麻麻的人群重新占据! 连接城门口的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路的两旁长年累月的,形成了一个早市,卖菜的,卖家禽的,算命的,卖早点等都能看到。 就属卖早点的声音最洪亮,远远的都能听见: “大碗馄饨嘞,大碗馄饨嘞,刚出锅的,新鲜热乎!” “老首都炒肝,没心没肺哟!” 这边刚过,那边摆摊的早点摊又在大喊: “羊杂汤,正宗的老首都羊杂汤!” “豆腐脑儿,新鲜的豆腐脑儿!” 一般早起进城公干的,或者进城有办事情的,都会坐下来,吃着早点看会报纸,待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早点摊位餐桌是一张张低矮的四方桌子,不到一米高,有时候吃早点的客人会在一起讨论报纸上的事情,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独特的早餐文化。 再离城墙不远处的护城河边的一棵大树下,一个西装革履打扮的年轻人,正在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修身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搭配着暗红色领带,擦得蹭亮的皮鞋,和别在左胸口处的红色小花,上面绣着“新郎官”三个字。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梭而过,都不免投来好奇的眼神,不过乱世时节,也没有哪个会多管闲事,上来问东问西的。 最多也就是隔着老远,小声议论: “怕不是逃婚的哦?” “一准是对家里安排的亲事不满意。” “昨天有哪位大户人的公子成亲的?” “莫不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城西李家的公子?” “你这人准在瞎忽悠,那李家的公子是个瘸子,哪有这后生生的俊俏!” 任他们在怎么猜想,也绝对无法猜到,他们口中的俊俏后生是来自于21世纪的新中国。 这名迟迟无法接受现实的俊俏后生名叫汤皖,前一天刚和谈了半年的相亲对象举行结婚宴会,新婚之夜难免会被朋友灌酒,准备去洗手间催吐。哪知道酒劲过大,倒在洗手间,等睁开眼之后,就出现在他旁边的这棵大树下。 清晨的第一线阳光,铺在茂密的大树上,枝叶缝线间漏过的光,打在汤皖微微泛白的脸上,待回过神来,才真的确定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暗骂了一句“鬼老天”后,只得接受现实,随即摸了摸浑身上下,竟然身无分无,空空如也,钱包,手机,车钥匙一样也没有。 正在此时,恰逢肚子空的难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还是醉酒后,一股烧心的饥饿感直冲脑门。 城门边早餐店伙计的叫唤声,成功的吸引了汤皖的注意,细听之下,居然能听懂,和普通话不甚有分。 汤皖仔细检查一遍浑身上下后,顺手把胸口的“新郎官”扔进护城河,这才朝早餐店方向走去。 几十步之后,一条暗灰色的巨大城墙横跨在眼前,左右看不到边,城墙上的女墙鳞次栉比,城门楼子上的建筑古色古香,城门入口正上方刻着三个繁体大字:“门阳朝”。 汤皖死死地盯着这三个繁体字发愣,一息之间就豁然开朗,敢情是:“朝阳门!” 首都口音,朝阳门,街上人群长衫,马褂,人力拉车,以及大多数脑后长辫子,极少数的短发,一条条线索在汤皖的脑海里汇集并联系,片刻之后,心底就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结论。。 移步至早餐摊位前,仔细打量着摊位上的早点,踌躇片刻始终没有开口。让摊位里的伙计心里顿感疑惑,莫非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开口招呼道: “不知先生要吃点什么?” “额!” 汤皖左右看了看,极为难堪的指了指馄饨,小声问道: “多少钱一碗?” “6分一碗,” “那能不能先赊账,出门急,忘带钱了!” 伙计看着眼前这位打扮颇为富贵的先生,唇齿口白,一看就不像是缺钱的人,于是欣然道: “先生不必担心如此,小店每日此处营业,先生明日记得就行!” 见如此情况,在仔细思虑之下,汤碗又厚着脸皮道:“可以赊3碗么?” 伙计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先生着实有趣,便笑道:“一碗与三碗有什么区别呢?难不成先生会赖这三碗馄炖钱?” 汤皖与伙计的对话,惹得摊位上其他客人一阵狂笑,甚至有客人哈哈大笑道:“先生只管放开肚子吃,三碗馄炖而已,我李某人请了!” 汤皖连忙走到那位仗义疏财的客人前,郑重感谢道:“这位兄弟能留下联系方式么?他日必定好好答谢!” “不必如此,我李大胆自打娘胎出世就混迹朝阳门这一片,先生要是真想来找我,朝阳门这一片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 正巧,伙计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来了,汤皖再次感谢一遍,才转身开始吃混沌。直到一碗混沌全部下肚,整个胃部才好受了点,等喘息了片刻,又朝着伙计道: “再来一碗!” “好嘞!” 两大碗分量十足的馄炖下肚,饥饿感顿时消失殆尽。汤皖习惯性的在桌子上找纸巾擦嘴,然后才意识到哪里有什么纸巾哦,只能作罢! 抬头仔细量这个早点摊,发现慷慨达人李大胆已经走了,不由得哑然失笑。耳朵里听到别桌客人正在说着一些最新的消息,在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些熟悉的词汇。 “梁任公,袁大头,皇帝等!” 一声国粹差点脱口而出。 “我t真回到了民国?” 不免让人会联想到此处,因为这梁任公和袁大头乃是民国标志性人物。汤皖努力的在脑海里回想学过的历史课本,一个是戊戌变法,百日维新的代表人物,一个是临时大总统,后来想复辟帝制,结果干了80几天就下台了。 那么现在何年何月? 汤皖脑海里的历史课本上,一串数字突兀的显现出来——民国4年,也就是公元1915年。 “还真的是民国!” 汤皖小声嘀咕着,坐在长板凳上,努力的回想这一年发生的大事,结果只有寥寥数笔,余者皆无! 待旁边那桌客人走后,汤皖立马起身拿起了报纸-《京报》,上面清楚的写着民国四年,首页便是梁任公先生发表的文章,疯狂的抨击即复辟帝制,无尽的嘲讽,连带着喷了一连串拥护帝制的人,场面相当壮观! 汤皖惆怅许久,终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朝阳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是繁华的沿街商铺,店铺外是满目的旗帜飞扬,里面的伙计不断的呼喊着南来北往的商客。 一面打量,一面行走,旧时代的气息疯狂的从四面袭向汤皖的脑袋,古朴的首都在这一刻像是一个慈祥又落魄的老人,默默诉说着什么。落寞之后必将是繁华,但是繁华之后又必定是落寞。 汤皖当然知道接下来这个民族,这个国家,这座城市以及这里生活的老百姓要经历什么,但是他无计可施。 九月的首都,天气还是稍显的有些闷热,走了一小会,汤皖便把外面的西装脱下来,搭在手腕上,这才发现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这是一块普通的银白机械手表,专门为结婚买的,没想到婚没结成,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处。汤皖走进一家门头颇为大气的当铺,坐在了专门为客人休息的椅子上,随即传来一声呼声: “这位先生,想必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把西装搭在椅子边角上,汤皖站起身了,180的身高比眼前这位身着长褂的大叔高出一个头,道: “临时遇到点事,手头周转不开,这块手表乃是我从伦敦购买的。” 说完便从手腕上脱下手表,递给大叔,然后便坐一旁,沉默不语。 只见大叔拿出一个放大镜,把手表放在桌子上,反反复复的仔细端详,然后又叫了另一位老者前来,两人一起商讨。 大约过了十分钟,只见那么老者微微鞠躬道: “先生您好,鄙人乃这间当铺老板,观先生之年轻,想必是刚从外国归来?” “是的,刚从瑛国归来,今日刚到首都。” “鄙人观这块手表,做工之精致,实乃罕见,不知先生是要卖还是只做抵押之用?” “卖又如何?抵押又如何?” “卖之则不悔,抵押犹可回。” “能卖多少?能抵押多少?” 老者思虑片刻道: “卖作价60大洋,抵押作价30大洋,月息四厘,待息满于价,则物不可取!” 汤皖想了又想,也不知道60大洋相当于多少钱,便问道: “敢问您店里伙计月薪多少?” “掌柜月薪10个大洋,普通5个” 见老板这么说,汤皖大概明白了,相当于21世界,普通员工一年的工资收入,高级白领半年的收入。这块表当时花了差不多10多万,以民国的物价来算,也差不了多少。但是谁嫌钱多呀,思索片刻之后,佯装愤怒道: “我这块表当时花了1000多英镑,那边普通人的月薪才30多英镑,敢问莫不是欺我愚昧?” 老者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年轻人不好糊弄,不过脸上却毫无波澜,道:“物品无全然之新,须折损,又远在约瑛国,无法承担后顾之忧。” “请给一个实际价格,否则我立马去下一家询问。”演戏么,谁不会,只要是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之后,谁心里没点小九九。 “卖还是抵押?” “卖!” “好,最高出价65大洋!” 见老板立马提高5个大洋,也就是普通人一个月工资,出于社会的毒打经历,汤皖心中断定,还有涨价空间,于是道: “100大洋!” “这不可能,断然没有此高价!” “所以呢?” “70” “哼哼!”汤皖不说一句,起身拿起手表,作势要走。待走到门口,只听见老板急促道: “先生稍等,最高90大洋,现结,如若先生还不满意,可就此离去,鄙人不敢再有挽留之词!” 见火候差不多了,估摸着确实是老板能出的最高价格,汤皖也就不在坚持,于是就以90大洋的价格成交! 大约20分钟后,老板端来一个大木匣子,里面刚好摆了90块大洋,也就是俗称的袁大头,手里掂量之后发现着实不清。 见汤皖眉头紧锁,老板上前道: “可是有什么纰漏之处?” 汤皖也是如实道来,第一这太重了,携带不方便。二来,乱世年代,谁t随身带着别人好几年的工资到处晃荡,嫌活的不耐烦了。再者,这老板刚开始不太诚实,而且以前没有接触过大洋,保不准里面放几块假的,就亏大了。 老板听闻后,道: “此事还办,不远处有银行,可存之,后自取!鄙人亲自陪先生前往。” 汤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折,于是便靠着唯一的手表换取了在民国的立身之本! 第2章 低俗与高雅 人活于世,须有四样不可或缺:衣,食,住,行。身上带揣着5块现大洋,其他留作银行的汤皖,漫步在老北京的街头,细细领略旧日风光。 时值正午,太阳高挂,刚好饭点,汤皖不禁挽了一下额头汗渍,昂首阔步走进了一家名为“全聚德”的店面。 相信这家店铺的名字21世纪的中国人民都熟悉,这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烤鸭店。 大厅内已经人满为患,声浪沸腾,酒香乱窜。在小二的带领下,汤皖去了二楼一间靠窗的临街座位,阁窗撑开,倒是能感受到一丝丝微凉清风! “不知道先生要吃些什么?”小二在一旁恭候道。 “我听闻中国的烤鸭只有两家,一是全聚德烤鸭,另一是其他,今天特地来尝一尝。”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连说起话来都轻松了许多,连带开玩笑道。 话音刚落,小二立马欣喜若狂,连忙鞠躬作辑道: “感谢先生对本店对认可,请您稍等,本店特色烤鸭稍后奉上。” “嘿!” 汤皖只得暗自发笑,不过有时候,无意识间的话能给别人带来欢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在等候美食的中间,汤皖颇为自在的打量起二楼的坐落格局,吃饭的客人都明显比一楼素质高很多,很少有大声说话者。 且观他们的服饰,也更加的得体大方,灰蓝色元素为主的中国长衫,更有甚者鼻托眼睛,嘴角的细微胡须,显得高贵儒雅,一看就知道是个高级知识分子。 远处的一桌客人则相对复古,与清廷剧中的人物打扮,不分一二,尤其是脑后拖着一根长辫子,引人注目。 在不远处,坐着几位朝气勃勃的女学生,正在偷偷看来,见汤皖转头看来,其他皆纷纷低头,莺莺作语,唯有一名胆大的女生,目光灼灼,迎着汤皖的目光看来。 倒显得汤皖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只得假装拿起桌上的凉茶,浅饮一口,以避之。 片刻之后,小二身后跟着几名侍者,双手托着木质托盘,把菜品错落有致的摆在桌上,然后后退一步,作辑道: “请先生品尝全聚德招牌烤鸭。” 汤皖见此做派,不由得笑了,感情人家真把自己全然当成贵客来接待了,只得欣然接受。 葱丝,黄瓜丝,蘸酱,片儿薄的烤鸭肉被薄皮包裹,送入口中,别有一番风味。一家能有百年历史的老字号,确实有它的独到之处! 汤皖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在在心里细数打量接下来要如何生存,不禁感慨命运的玩笑之举,颇显无奈。 从未来的眼光来看待民国,首先无疑的一点是:民国是个乱世。但从文化的角度来看,民国又是个风华绝代,百家争鸣的绝好时代! 是在这个时代,当一展明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又或者本身只是个历史匆匆过客,不如余生平淡如此,也是极好。 桌上的烤鸭就在这思索间,消失了大半,见如此,汤皖果断停止思考,招来小二结算账单。所谓天大地大,生存最大,如果连生存都无法持续,那又如何谈以后呢? 想到这些,心胸豁然开朗,赶紧找个地方先住下,再做打算。至于露宿街头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又不是21世纪,半夜三更走大街上,唯一有危险的就是街边的烧烤和小龙虾。 汤皖找了个租房机构,一面衡量了自己的钱包,一面考虑到了各种因素,最终还是咬着牙选择了一处房屋,位于东交民巷,月租5个大洋,押一付三,中介费另付60枚铜板。 以现在所处的国民经济来衡量,汤皖所租的房子的举动无疑是败家子行为,是要挨老妈巴掌招呼的。 但是,东交民巷是使馆区,里面很安全,社会上的三三两两根本进不去,这就是许多社会有名望的人士都喜欢住在租界区的理由。 无他,汤皖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上,身逢乱世,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若是命没了,找谁说理去。 再袁大头的谆谆教导下,房产中介光速的办理好了租住手续,整个过程持续不到3个小时,比较欣慰的是,里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换言之,汤皖直接拎包入住,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金钱的力量都是无与伦比的。 当汤皖独自身处陌生的民国夜晚,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好似一场大梦。可事实是,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客观的,存在的。 若是不信,你一拳锤向墙壁,看手痛不?若是不信,你用手摸摸肚子,问它饿不?若是不信,你站在大街上,大声骂大头是傻逼,保准见不到明天太阳升起。 不过大可不必用拳头砸墙壁,此乃智障行为,也不必大骂大头傻逼,此举殊为不智,但是肚子饿了是件大事情,得立马解决。 但是如何解决温饱问题,是中国上下五千年来的历代文人志士一直都在想办法解决的问题,汤皖也曾想过,而且还是横跨了百年历史来探索,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若是有一食物,从就餐时,到排泄时,该食物始终能保持不变,可重复利用,则温饱问题可解决。 “诶!!” “这该死的能量守恒定律!” 结束感叹,悲愤,从现实出发,汤皖最终还是走上了街头,为填饱肚子做斗争。 不禁抱怨道: “为啥某团外卖业务不扩展到这里呢?” “有钱都不知道赚,实乃傻x!” 默默吐槽完,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燥热之气一扫而空。 夜晚的东交民巷依旧灯火辉煌,汤皖走入其中,反而觉得颇为熟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鳞次栉比,操着天南海北的语言,荡漾在其间。仿佛是回到了上海外滩,看到了东方明珠电视塔,就差人手一只手机了。 走进一家西餐厅,里面布置的相当精致,汤皖循着一处空旷的位置,临街而坐,放眼餐厅内看去。 富家公子,千金小姐,西装洋人,热情侍者,整个一上流社会的写照,汤皖觉得自己的钱包好像不允许自己坐在这里,于是想起身离开,随便找个快餐店啥的解决一下就好。 直到看到了桌子上的菜单以及价格,于是安然若之的再次坐下,冲着洋人侍者招了招手。 点了一份意大利面,不过几十个铜板,外加一杯卡布奇诺。 “先生,卡布奇诺是什么?” 汤皖看着一脸不理解的侍者,疑惑道: “三分糖,加奶,少冰,没听过么?” 侍者摇了摇头。 “那就一份面!” 侍者迅速的记下,然后去提交点餐单。 与此同时,汤皖前面的座位上也坐了客人,一男一女。 男士打扮比较西化,西装领结小皮鞋一样不缺,女士身着中国传统旗袍,头发挽起,真当是一对才子佳人。 等侍者把意大利面送来的时候,汤皖看着餐具不禁犯了难,只有刀叉,木得有筷子。 于是,又把侍者招来,有些尴尬的问道: “你们这里有筷子么?”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意大利餐厅。”侍者立于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眼神颇为鄙视。 汤皖很明显的看到了侍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分明是往上扬了一下,鄙视的意味十足,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花钱来消费,竟然被嘲讽了,况且就算是在新中国西餐厅,也是可以要筷子的,于是长吸一口气,冷言道:“你只需回答有筷子或者没有筷子?” “没有!”侍者傲慢的拒绝道。 这里的异常情况明显的吸引了餐厅内其他就餐客人的注意力,都停下了手里的刀叉,纷纷看向这边,成了一个个吃瓜群众。 汤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突然明白了以前书本上对这个时代洋人的描绘显得多么的逼真。连一个小小的西餐厅服务员都敢如此,更何况其他呢? 可惜,眼前这个中国人可不是羊圈里的一头小绵羊,任人宰割,汤皖决定要给他个教训。于是,站起身来,走到餐厅门口,招来一名车夫,递给了一枚袁大头,并且再车夫耳边说了几句。 回到座位上,再次问道: “贵餐厅是否有规定,客人不可自带餐具?” “没有!” 听到侍者如此回答,汤皖便头也不抬的挥手,让侍者离去。 不到5分钟,车夫就拎着个包裹回来了,汤皖从包裹其中抽出一双筷子,也不顾及旁人目光,夹起面条就吃了起来。 并且餐厅内的每个客人,都被车夫逐个递过去一双筷子,有些人则接过去,像汤皖一样,用起了筷子,而有些人则面露鄙夷之色,更有甚者出声道: “低俗!” 汤皖也听到了,抬头看过去,发现还是个中国人,梳着大背头,小西装。于是,起身,走了过去,坐在那人的桌子前,直问道: “请问,有何低俗之举?” “西餐厅当然要用西洋餐具。” “所以,在西餐厅用西洋餐具是高雅,用筷子是低俗?” “是的!” “那么洋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不讲中国的规矩,又如何解释?” 眼前这人,在汤皖看来,就是典型的狗腿子做派,数典忘祖。乱世,则为汉奸,盛世,则为公知! 这位公知明显被难住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纠结了几下,才勉强吐出几个字。 “这种情况怎可同日而语?” 汤皖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连带着周围的人也一阵哈哈大笑,还有几个人走到汤皖的身前,纷纷作辑,以示尊敬,然后坐下。 见此,汤皖再次发问: “请问你是中国人么?” “是的!” “那么既然你是中国人,为何身穿西洋服饰?” “我穿什么那是我的自由,你也不穿么?” “我和你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汤皖起身大声道: “我穿的西洋服饰在身上,你穿的却在心里!” “你回家问问你爹娘,是不是用筷子把你抚养长大的?” 这名公知明显没有战斗力,几下就被汤皖逼得缴械投降,一时脸色难堪,更无丝毫反驳之词。汤皖的话杀伤力很大,几乎相当于当面指着脸骂他崇洋媚外一般,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代。 汤皖的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引起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掌声与共鸣,特别是这个中国人普遍缺乏自信心的时代,毒鸡汤的威力空前巨大。 公知觉得现场很多人看他的眼睛颇为不善,但是又不肯低头认栽,于是不死心的道: “敢问先生大名,日后定当好生讨教!” 这句话在汤皖看来,就跟小学生打架打输了,放狠话一样幼稚。不过既然作为胜利者,自然要把胜利者的做派作全了。 “免贵姓汤,汤达人是也!东交民巷88号,恭候前来讨教!” 既然名字不是真的,地址肯定也不是真的,至于东交民巷88号在哪,汤皖自己也不知道,小马甲多准备几个总没错。 事尽,汤皖转身大阔步走出餐厅,又招来那名车夫,拿出一枚袁大头,耳边招呼了几句,随即潇洒离去。 作为一个21世纪,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年轻人,是绝对不能受气的,绝对不报隔夜仇,况且有钱就是任性。 于是,整整半个月,那名车夫每天晚上都去那家意大利餐厅门口,看见要进去就餐的客人就问: “请问您需要赠送的筷子么?” 《京报》是华北地区发行量最大的报刊机构,影响力巨大,前几天,梁启超先生刚在上面发文章,抵制袁大头复辟,以至于这几天批评复辟帝制的文章越来越多,而且整个华北文人圈都在讨论。 不过,今日副刊却多了一篇名为《筷子》的文章,内容赫然是昨晚汤皖在意大利餐厅与公知的谈话内容,整个过程都被完整记录下来。 于是,由一双筷子进而演化成中国人与外国心的大讨论。而这名为汤达人的年轻人,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甚至对散钱送筷子的举动奉为经典,至于东交民巷88号,查无此人。 第3章 钱三的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外乎说的就是汤皖目前的处境。 这几天所有新闻媒体的热点头条基本被两间事情包圆,一是袁大头要当皇帝,大伙集体喷他,拥护者反喷。二是,有些人崇洋媚外,大伙集体喷他,崇洋媚外者反喷。 而报纸就是喷子们的主战场,所以汤皖把市面上能订的报纸都预定了一份,实行高筑墙,广积粮的战略。 原因有三: 一则为,避开舆论的中心地带,坚决不当出头鸟。 二则为,还没适应没有网络手机的时代,阅读报纸既可以打发时间,又可以了解社会大事。 三则,当然是近距离领略民国大师们喷人的艺术。 正如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在汤皖看来,大师们的议论怎么能叫喷呢?这几天报纸读下来,让汤皖顿时觉得,有文采的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那不是喷,那是就是当面指着鼻子痛骂! 比如,最近一代宗师章太炎先生高举反对复辟旗帜,来到了北京,直奔总统府,没见到袁大头,就在总统府的会客厅里张嘴开骂。 从袁大头家人朋友,问候到祖宗十八代,甚至还不解气,把会客厅砸了。 就是到了这个地步,袁大头愣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让人把太炎先生软禁起来,每个月发500大洋的生活费,好吃好喝伺候着。 简直目瞪口呆有没有?简直骇人听闻有没有?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其中理由不一,其文人地位颇高都占据其中一条! 连续在家宅了十几天,看了十几天的报刊,让汤皖对于这个时代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例如,当时让那名车夫增送筷子,本想只是一时出气之举,没想到那名车夫真的就坚持了十几天,直至两枚袁大头耗尽。 连汤皖都感觉到十分意外,车夫的举动完美诠释了这个时代底层老百姓心灵的真善美。 门前的小院子里有个石桌,边上有几个石凳子,汤皖又把房间里的躺椅搬出来,每天傍晚都躺在躺椅上,思索如何与这个时代对话。 这日,与往常并无一般,躺在躺椅上,忽然听见了门前孩子哭声,于是起身打开门。看见一个小孩子趴在门前台阶上,估计是磕到哪里了,正在哇哇大哭。 汤皖赶紧把小屁孩抱起来,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于是就走进院子,把门一直开着,以便小屁孩家人来寻。 说来也怪,小屁孩也不怕生人,被汤皖抱着也不挣扎,也不哭,直到被放在躺椅上,才说疼。 不疼才怪,谁磕着台阶谁都疼,只好轻轻揉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钱秉!” “几岁了?” “三岁。” “家里几口人?” “五口。” “那五口?” “父亲,母亲,两个哥哥。” 尽管汤皖问的是一些简单的问题,但是小屁孩对答如流,不禁提起了兴趣。于是再问道: “今年是民国几年?” “民国四年。” “公元多少年?” “公元1915年。”这个问题小屁孩想了一会。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一个三岁的小屁孩,懂得如此之所,汤皖不禁想到自己三岁的时候,估计都不会数数。 莫得自己遇到了天才,就是中科大少年班的那种天才? 仔细回想了一下名人名字,没发现有钱秉这两个字。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钱玄。” 汤皖再次回想一遍,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原来眼前这个小屁孩是钱玄先生的三子,也是未来新中国的科技大佬,核物理学家。 眼前这个粉嘟嘟的小屁孩,联想到未来赫赫有名,汤皖不禁再一次感受到命运的强大。 汤皖赶紧进屋子,打来一盆温水,给小秉穹擦手,热敷磕伤的小腿,可不敢把未来的院士给磕坏了。待做好这一切之后,汤皖静等寻秉穹之人前来。等了好大一会也没等到有人前来询问,再一看,小秉穹已经再躺椅上睡着了。 不过估计也是住在附近,于是,抱起小秉穹,在附近挨家挨户敲门询问。 不多久,就找到了小秉的家,出来的是一位女士,看到小秉,原本焦虑的颜色瞬间舒缓了很多,眼角似乎刚流过眼泪。 连忙走来,却不失礼仪,鞠躬致意道: “感谢先生,没想到刚错开一小会,就发现这孩子不见了,寻周围家中也未找到,幸遇得先生,感激不尽。” 出于谨慎的原则,汤皖连问: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女士道: “他叫钱三,是我第三子!” 又问: “他父亲是谁?” “钱玄,我丈夫!” 至此,汤皖确认无误,把怀里睡着的小秉穹轻轻递给他妈妈后,准备离去,便听见有人呼喊。 “先生留步。” “何事?” “请允许我先生和我请先生吃个便饭,以作答谢。” 眼前的女士,目光真挚,态度诚恳,不过这只是一件随手帮忙的小事,汤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挥了挥手,连忙婉拒道: “这只是小事,不足挂齿。” 正在这是,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急匆匆的赶来,看到孩子在女士怀里,又听闻正是眼前这位先生送回来的。 郑重鞠躬致谢道: “钱玄感谢先生之举!” 原来这就是钱玄,正直风华正茂,30不到的年纪,没想到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再想到自己,直呼痛心。 面对这对夫妻俩的盛情邀约,实在无法拒绝,汤皖只好客随主便,准备蹭一顿家常饭,也懒得自己动手了。 随着来到客厅餐桌前,钱玄居正位,汤皖居右手边,下首坐着两个小孩子,估摸着是小秉的哥哥。 “未知先生大名?” “汤皖” “先生乃是皖籍人士?” “我祖籍皖籍鸠兹,出世于南洋。” 。。。。。。。。。。。。 客随主便,几口菜,几杯酒下肚,气氛逐渐活跃了许多,有时候,男人跟男人就是这么简单。 “汤兄如今哪里高就?” “说来惭愧,旬日以前,刚来北京,还未工作。” “唔观汤兄器宇轩昂,乃饱学之士,不知何文凭?” 这里的文凭一般泛指师从何人或者哪所大学毕业,获得什么学位等。 说到这里,汤皖不禁想起以前听过的段子,于是笑道: “不是钱兄听过家里蹲大学么?” “家里蹲大学?” “正是!” 见汤皖言之凿凿,钱玄同不免陷入思索,终究无所获,于是疑惑道: “未听说过家里蹲大学,还请汤兄释惑。” 见钱玄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汤皖也就收起来玩笑之意,用手指沾了沾水,就在桌子上写起了简体字。 “家!里!蹲!” 汤皖每写一个字,钱玄就读出一个字,虽然不是繁体字,但是也是认识的,等到三个字写完,只见钱玄同忽然手拍,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汤兄,竟然捉弄起我来,来来来,当喝一杯!” 汤皖也举杯相对,一饮而尽,虽如此,然放下杯子,真挚道: “捉弄钱兄不敢当,我从没有上过大学,今日所学都来自于社会,岂不是家里蹲大学毕业?” “我师于太炎先生,犹记即将完成学业时,恩师曾对我等师兄弟嘱咐道:今日之所学皆是开始,未来之所学于社会。今日听汤兄一言,觉得有异曲同工之妙!” 钱玄似乎是在回忆以前,目含思索,随便眼光有变动犀利,恶狠狠道: “可怜家师,为人师表,品德高尚,如今竟被软禁,不得出入!” 听到此处,汤皖顿时心中明了,原来钱玄同是太炎先生门下弟子,前几天太炎先生大骂袁大头的事迹被广为流传,说实话,汤皖也很钦佩,骂人不难,敢当面骂人者难,敢当面骂总统更是难上加难,敢当面骂当权者可做第一人。 “请钱兄不必担忧,太炎先生乃我辈之楷模,拥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实乃难得,想必定会安然无恙。” 。。。。。。。 一壶酒被两人喝完,汤皖还好,毕竟这酒度数一般,还很清醒,倒是钱玄同貌似有些多了,走路踉踉跄跄,被他夫人搀回卧室休息。 辞别钱玄,汤皖独自都在回家的路上,夜半的风终于变得凉快一点,带来丝许寒凉的同时,也让脑子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不禁感慨道: “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位名人竟是如此开场,时也命也!” 第4章 被退稿 钱玄自幼接受的是中国传统的旧教育,且师从于他父亲。受儒家思想以及中国历朝历代来的传统文化影响,讲究“三纲五常,臣听君命。” 比如钱玄中的玄字,因避讳君王康熙的名字玄烨,因此书写时必须把玄字上面的一点给去掉,且不可直呼皇帝姓名等。 直到差不多12岁的时候,偶然间看到一本日本人编写的书——《万国史记》,看到满朝皇帝的名字直接写在书中,觉得很难过,受到了奇耻大辱。 直到拜师于国学大师太炎先生,大受影响,原来的忠君保皇思想发生了南辕北辙的改变,那一年钱玄16岁。 此次袁大头要复辟帝制,在钱玄看来,简直不能忍受,因此紧跟老师的步伐,在《京报》上身披众多小马甲,发表了大量文章,枰击帝制与保皇党连番口舌大战。 此时,距离清朝灭亡不过刚过去4年,忠君保皇的思想依旧占据了社会的主流,再加上一些拿钱办事的大v的鼓吹以及一些投机取巧的阿谀奉承。 即使强如钱玄这样的绝世大喷子在这场舆论战中,渐渐处于下风。恰巧此时,号称清末第一人的辜一铭,公然宣称拥护帝制。 整个舆论大环境一下子就像向辟帝制那边倒去,钱玄这些日子倍感无力,苦于找不到与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经常一人饮酒求醉。 直到遇到了汤皖,发现两人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地方,而且汤皖此人,虽话不多,但见识深远,经常能一语中的,颇得欣赏。 于是,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钱玄经常拎着酒,来汤皖家,谈天吐地,饮酒喝茶,缓解心中郁闷。 汤皖也乐得能有个人一起玩耍,何况对方还是个国学大师,知识渊博。而且还是个超级富一代,担任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授,月薪100多大洋,是普通人的30多倍,简直叹为观止。 莫名的会让汤皖感到唏嘘,想到后世的大学教授,两院院士都不见得能有这么高的工资。 甚至都没有一些卖弄颜值,没有内涵,只知道跑圈的小明星,一年赚的钱多。 再比如,某诺贝尔得主竟然买不起北京的一套房子,想想就觉得可悲,可叹。 当然,这段时间,汤皖也没闲着,努力的寻找工作,竟发现无一工作合适,要么走马贩夫, 要么干力气活,就连干个文事工作,也要会写毛笔字。 穷极脑力原创的科普作品——《环球地理》投了好几家报刊,皆被原路退回,理由出奇的一致,不收白话文作品。 汤皖时常在想,别人穿越都有金手指,或者系统,只要按部就班的打怪升级就行。为什么自己除了记忆力特别好这点以外,其他全无。就记忆力这点来说,充其量算是个辅助工具。 干不了重活,写不了毛笔字,繁体字也认不全,没有上佳的文采,更没有经天纬地的数理化知识,这些都是汤皖立马面对得问题。 迷茫了,彻底迷茫了,汤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想到此处,便觉得头脑发闷,浑身不自在,索性扔掉退回的稿件,任其散落在院子里,一屁股坐在床上生闷气,然后就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就跟婚后夫妻,老婆半夜肚子饿了,让老公点个外卖,然后老公说:饿着饿着就不饿了,此间道理全然想通! 卧室里呼呼大睡的汤皖显然不知道院子里的钱玄,正在兴趣盎然的看着《环球地理》,其中第一章节:我们生活的地球,关于怎么简单测量地球的半径以及质量的小实验,及其推导步骤。 并且还用笔按照上面的推到步骤,写写画画。 汤皖举的第一个例子,是怎么测算地球半径? 假设太阳的光线为平行光,那么太阳光在夏至这天是垂直照射于北回归线表面,假如那里刚好有一口深井,那么太阳光是可以直射到井底。 从北回归线往北直行一段距离,可以实际测量出来。如果恰巧在此处也有一口深井,那么太阳光必然不能直射井底,必然与深井产生一个夹角,此夹角就是圆形的弧距,实际可测。 假设夹角为6度,那么占据整个圆的60分之一,那么两地的距离也必然是周长的60分之一,由此可测地球周长。 第二个例子是怎么测算地球重量? 先测量小球质量,然后在高出把一个小球落地,下面的人计算落地时间。再根据第一个例子,计算出地球半径。 根据万有引力和重力加速度公式,可以轻松的测量出地球质量为多少。 然后开始介绍地球的一些基本知识与各个大陆板块的分布以及海洋的广阔。 钱玄按照序页把丢弃在院子里的稿子收拾整理好,再次整体审视一遍,发现真是一片好东西,非常适合儿童就读,可开拓视野。 最主要的是,全文通片都用白话文叙述,简单明了,没有八股文的晦涩难懂,大大降低了阅读门槛。 这时候的民国,新文化运动的种子已经开始破土发芽,新旧文化之争渐渐露出水面。新文化运动的代表就是这年9月,陈一秀先生在沪市创办了“年轻杂志”,后改为“新年轻”。并且发表了一篇名为《告知年轻》一文,提倡民主,科学和新文学,反对帝制,封建和旧文学。 而钱玄早就对旧文学心生不满,认为文学不应该晦涩难懂,走八股文的老路子,文学应该能被广为流传,最好是普通大众一看就懂。 无独有偶,《环球地理》就是他心中的新文学典范,好东西是不应该被埋没的,于是赶忙拿起稿子就去卧室。 当汤皖在梦里刚准备要洞房花烛的时候,被人给叫醒了,睁开睡眼迷蒙的双眼,见来者是钱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钱玄哪里顾得了这些,激动的指着手里的稿件道: “原来汤兄大才,竟已做出白话文开篇之作,实乃可喜可贺!” 汤皖一看,原来是被退回的《环球地理》,更是怒气中烧,扰人清梦就算了,还拿这事开玩笑,顿时没给好脸色,只是坐在床上不语一言。 钱玄一看情况不对,连忙问道: “汤兄这是何故?” “难道要告诉你,我洞房花烛夜刚被你破坏了么?”汤皖心里恶狠狠的蜚语道。 实际嘴里冷冷的说道: “钱兄是拿被退回的稿子来取笑我么?” “非也,非也,汤兄误会我了!”钱玄同急忙指着稿件,解释道: “《环球地理》实乃好作品,开白话文之先河,那些老古董哪能慧眼识珠。” 无论什么年代,拍马屁总是有好无坏处的,汤皖听完,明显脸色缓和一点,心里舒坦多了,道: “那依钱兄之见,谁能看的上拙作?” 钱玄找个凳子坐下,慢慢说道: “我听闻沪市有个《年轻杂志》,他们提倡白话文,而且主编还是鼎鼎大名的陈仲甫先生,相必看到《环球地理》,一定会刊登。” “《年轻杂志》”,汤皖嘴里念念叨,忽然想到这不就是《新年轻》的前身么,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过真的能被看上么?汤皖持保留态度,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文学大佬,自己只是个初到贵地的渣渣。 正在踌躇间,听到钱玄同说道: “汤兄,你在多写几章,一并寄去,要是被看上,篇幅过少可不行,来来回回耽误时间。” 一想到即将开拓的钱袋子,汤皖瞬间满血复活,没有比小钱钱更能提士气的东西了。 说干就干,汤皖一个野猪翻滚,从床上溜下来,拿起钢笔开始写写画画,构思文章内容。而钱玄不知从哪搞来的笔墨纸砚,就在同一张桌子上,把《环球世界》简体翻译成繁体。 等到钱玄翻译完,汤皖刚好构思完成,拿起笔就开始写《环球地理》第二章——我们的位置。 具体介绍了地球在太阳系中的具体位置,以及太阳系中的已经发现的其他行星位置,名字,有何特点。 再到地球的卫星——月球,和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逃离地球引力,进行星际旅行等,并且画了一张太阳系八大行星草图。 检阅修正完毕,便继续构思下一章内容,钱玄同亦在翻译第二章繁体文字。 等到《环球地理》第三章——四季交替写完,已经是凌晨了,见钱玄还在翻译简体字。汤皖便识趣的跑去厨房,准备做点宵夜。 等到汤皖拿手的西红柿鸡蛋面,撒上葱花,端上来后,第三章翻译工作刚好结束。俩人一人捧着一只大碗,坐在门槛上,迎着漫天星河,相顾无言,唯有使劲干饭! 汤皖首次觉得,其实民国也挺好,至少人情味十足,人家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 不过你跑那么快干嘛? “你给我留点,我还没吃饱呢?” 汤皖赶紧端着碗,一路小跑进厨房,截下小半碗面条! 第5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虽然已经快到阳历10月份,但是架不住秋老虎发威,天气依然炎热,夜半时分倒是真正的清凉时刻。 小院里的石桌上,摆放了两杯茶,汤皖躺在摇椅上,钱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难得的休闲时候。 这年代的夜空明显空旷的多,没有了工业污染,繁星皆粒粒可现,明亮的月亮悬挂在天上,真是一副美景。 无奈良辰美景,总是少不了几只蚊子作怪,,汤皖一巴掌拍在小腿上,一只小生命就此消失,白吸了满肚子血液。 “哈哈,汤兄真是心狠手辣,不过吃你一口而已,你却要人家一条生命!” 见此,钱玄嬉笑打趣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他吃我的血,很明显就不适合生存了。”连说着,还不忘手指弹一下蚊子尸体。 “蚊子若是知道,这一口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估计也不会去吃你。” 汤皖突然顿住,瞬间明白隐喻袁大头想当皇帝为蚊子吃血,然后故意拉丧着脸说道: “最烦你们这些文化人,动不动就打哑谜,说事情就说事情嘛,总是把一件事情说成另一件事情,好好说话不行么?”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钱玄看着茫茫夜空,竟显得有些可怜楚楚。老祖宗曾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到他们这一代人,是先治国平天下,再修身齐家,尤其是亲身经历过辛丑年间的大事情,只要是有志之士,无不时时刻刻把国家抗在肩膀上。 很明显,钱玄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极具热血的爱国青年,一个文学素养超高的人,更是一个不轻易向现实低头的人。 汤皖很能体会他的感受,也能理解他的烦恼,于是张口安慰道: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又道: “复辟帝制明显是开历史的倒车,注定失败的,是徒劳的!你最近整体和我厮混在一起,没时刻注意外界最新消息!” 说完顺便用手指了指南边,意思不言而喻! “汤兄的意思是南边有大动作?” 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钱玄殷切的目光,汤皖只好把自己的分析说道: “南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这个毋庸置疑,要是真有那天,就是宣战的开始,最主要的是洋人也不会答应。” 想想就觉得气愤,自己国家的内政变化居然依靠要洋人指示办事,停了停道: “洋人在华的利益要想稳定,就需要一个时刻稳定的社会,况且他答应洋人那么多条件,万一打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钱兄可明白了,眼前这一切很快会过去。” 钱玄似乎是在细嚼慢咽这些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是一个牵扯多方面的事情,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一路小跑回家,安安稳稳睡大觉。 汤皖心里婉言,这年头的人活的洒脱,真性情,不拘一格么,却也十分艰难,民族大义,家国情怀时时刻刻系于一身! 刚进入十月,秋老虎依旧虎虎生威,整个华北都在盼着下一场大雨,降降温。 中午刚吃完饭,汤皖就发现院子里的风大了,地上的树叶子打着转,嘎吱嘎吱作响。 抬头向天空看去,打南边来了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一大片,太阳很快失去了踪影。 汤皖赶紧把院子里收拾一下,该搬的东西都搬到屋檐下,果然不一会儿,就听见了打雷声,轰隆隆作响! “啪啪啪!” 雨点砸在瓦片上,溅起小水花,渐渐的小水花连成一片,院子里水汽朦胧,落下去水滴顺着瓦片很快会拢成水线,冲击着地面。 这雨来的猛烈,把弥漫许久的燥热冲进了下水道,把空气里的灰尘冲进了下水道,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汤皖索性搬来一张椅子,静静地在门口,看雨! 风渐渐停了,雨势却丝毫不减。 “噼啪噼啪!” 整间屋子都是这样的响声,但汤皖心里却很安静,也很怀念,思绪渐渐飘向了小时候。 90年代的江南沿江农村地区,水资源特别丰富,因为比邻长江,河道众多,村子里前后都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 一到下大雨天,特别是梅雨季节,池塘就会溢水,里面的小鱼小虾都会顺着流水往外跑。每到这个时候,汤皖就和小伙伴,提着桶一道去摸鱼抓虾。 没有污染,没有电工,网工肆意捕捞,池塘里资源丰富,一抓就是一打桶,然后浑身湿透,回家被老妈看到就是一顿毒打。 虽然经常挨揍,但日子过得幸福快乐,还有一帮小伙伴天天一起玩耍。 汤皖这边正回忆着,就听见有人在大力敲大门,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怎么也不打个伞?” 看见上半身湿漉漉的钱玄,眼镜上也是迷糊一片,弯着腰保护怀里的一个公文包,佝偻在前大门屋檐下。 “借给一个学生了,下午不上课,索性来你这里凑合一顿饭,哪知道半道遇到大雨,这不想躲雨也没得躲,就一路跑来了!” 哆嗦几下身子,在跺几下脚,甩甩头发,接过递来的毛巾,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赶紧的,弄点吃的!” 汤皖冲进厨房,还不忘大喊道: “得嘞!客官稍等!” 大半碗的西红柿鸡蛋面被一扫而光,吃完的钱玄不忘努努嘴,放下筷子,道: “你家就没别的了?怎么天天都这玩意,不腻歪的么?” “你媳妇都娶了那么些年,你咋不多娶个姨太太?” 一句话直接怼死,瞬间满血蒸发,然后被一波带走。 因为汤皖前些日子得知这人还是个坚定的一夫一妻制拥护者,要知道这个年代可是不被主流接纳的,所谓知己知彼,莫不过如此! “我那是主动不娶妾,不像某人主动娶不到!” 大型打脸现场,兰陵王被小鲁班名刀护身,丝血反杀了! 汤皖忽然发现这人变了,不好占便宜了,连嘴皮子这块也慢慢赶上自己了。 颓然叹气道: “说,干啥来了,总不能为了一顿饭?” “自然是为你的事来的,《环球地理》共12章,我都翻译好了,就差一样东西了!” “稿子寄过去不就完事了么?” 汤皖有些不解道,还能缺什么? 见如此,钱玄同只好解释道: “你刚回国,人家听都没听过你,要是能有人给你写一封推荐信,那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说,汤皖立马就明白了,想想也对。比如自己一个人去夜店,肯定找不到妹子,但要是校长带着你一起去夜店,那就不愁没妹子了! “你给我写不就行了么?” “你一个国学大师,大学教授,太炎门下弟子,一封推荐信还不是小菜一碟。” 眼前就有个大腿,还要啥自行车呀! 显然没料到这出,急忙咳了几下,虽然钱玄对于自己实力是非常自信的,但毕竟这时候还没出过什么有分量的大作,暂且还不是那帮顶尖大佬的对手。 但又不能直接说自己名气不够大,要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帮人都把脸皮看的比谁都重。 “我自然是够格的,一封推荐信而已,只不过最近不小心,手受伤了,不能动笔。刚好明天去看望我老师,顺道让他老人家替你写一封!” 边说边把手别在身后,分明是心虚,不让看见。 汤皖说实话,着实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钱玄震惊了,直接说自己人家不认识你就这个小虾米就完了,转来转去整这么一出。 不过人家也是好心,怕耽误事,也就不拆穿了。而且要真是他老师亲自出手,乖乖!不敢想,公认的国学大师给写推荐信,画面不要太美! 不过不免又担心起来,庙小佛大,于是连问道: “他老人家能给写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明天和我一起,对了!他老人家喜欢吃咸菜,越臭越好!” “啥玩意?” 见过好酒的,好色的,没见过好臭咸菜,还越臭越好。汤皖一时犯了难!上哪儿弄这玩意去? “自己想办法,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这雨下的大,停的也快,见瞅着雨停的功夫,钱玄一溜烟的功夫不见人影。 一下午的功夫,汤皖都转悠在大街上,一点收获都没有。然后突然想到,论找地方还是的哥比较专业。 于是打了个车——黄包车,左转右转,不一会儿功夫总算是在南城区的一出破落的民宅前停下来。 然后大嗓门朝着门里喊: “刘阿婆,快把你家的臭腌菜拿出来,有位先生要买。” 房帘一阵抖索,出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阿婆,杵着跟棍子,张望道: “张娃子,你说什么呢?” “臭腌菜,你家那个大坛子里的那个,这位先生要买!” 说完,车夫三步两步就走进去,指着屋檐下,盖着严严实实的大坛子说。盖子掀开,一股臭味立马冲了出来,很快就飘到门口,果然臭! “那怎么卖?” 刘阿婆很快明白了,既然有人买,自然是卖的,不过从来没有卖过这个,一时犯了难。 见这家也着实不富裕,还是个老阿婆,汤皖一时心软了,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说道: “这个我全部要了,一块大洋行么?” 一块大洋啊,省着生活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了,刘阿婆哪里想到要卖这么多,心里想着这臭腌菜扔到路边都要被埋汰,于是赶紧说道: “这可使不得,你要真想要去,给个20文!” 汤皖也不顾刘阿婆推辞,扔下一块大洋给她身后的小女孩,然后对车夫说: “你叫上一个人拉上这个,跟在后面走!” 面对刘阿婆的再三感激,汤皖连忙婉谢,走出门去。 两辆车,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面拉这个大坛子,一路臭味相随,惹得众人指指点点,奔向东交民巷。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哪能有一直只让人喜欢,不让人讨厌的。喜欢的人,甘之如饴;不喜欢的,讨厌至极,哪能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