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姮传》 第1章 我还活着 古衍姮醒来时,是在夜半。 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渺远天幕上挂着点点繁星,野外的自然风在她身边穿梭而过,带来清凉的同时也带来某种未知的恐惧。 涣散的意识慢慢凝聚起来的第一念头就是-------我还活着! 那个该死的司机,明明知道载着满满一车旅客在跑盘山公路,还敢接电话! 她恨恨咒骂了一句。 灾难发生在一瞬间,那一刻她正和沈悦打赌到达下一个景点的时间,忽而感觉整辆车子倾覆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下直坠 留在记忆中的是满车旅客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沈悦,你在哪?” 嘶哑低沉的呼唤,有气无力地重复了几遍,根本没人回应,除了呼呼掠过的风。 自己不会是唯一的幸存者? 疲惫,饥渴,慌『乱』到了极点,用手肘撑着地,颤腾腾地抬起半截身子看向四周。 漠漠的星光下,只见直立成九十度的悬崖,犹如斧劈刀削般陡峭,看不到顶,“跌到底了,这么深啊!” 可怕的猜测变成现时,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跌下来,能活下来的人或许真的只有她一个了。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风停了,靠着石头半昏『迷』半清醒的古衍姮忽然感到不对头,布满碎石的峡谷很干净,干净的有点不靠谱,那辆坠下来的客车残骸呢?还有一车子的旅客呢? 统统不见 幽深的断崖下面,只躺着自己一个人! 这完全不可能! 把食指放进口里用力一咬,眉眼顿时蹙成一团,痛!是真痛! 我还活着,还完好无缺地活着这不是在做梦,可那桩惨烈的交通事故确实发生了,她瞪大眼睛到处张望,第一个跳上来的念头就是------难道我穿越了? 不知是兴奋还是悲痛,穿越意味着已经死亡,肉体怕且已摔成稀巴烂了,爸妈弟妹听到这个噩耗时,恐怕会哭晕过去。 心隐隐作痛,前世和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情景已不可触及,那些还来不及实现的年少张狂梦想,永远成为梦想留在上一世了。 活动了一下手脚,心跳慢了半刻-------身上的衣服还是原先的那套运动服,没有换成网文小说中的古代款式! 不像穿越,莫非是重生了?用力捏捏脸蛋,她迫切想要找一面镜子照一下,看容貌有没改变。 镜子没找到,溪流倒找到一条,映落在清澈水面的脸容清秀彷徨,正是货真价实的古衍姮本尊 还是我自己!没有穿越,也没有重生,而是------幸运地活下来了。 这个推断有些不现实,目测峡谷的高度,没有有八百米也有五百米,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跌下来,身体发肤丝毫无损? 活下来就好,想不明白的就抛开不想,古衍姮鞠了水洗了洗脸,喉咙干涸犹如火烧,也懒得去顾忌水中是否有寄生虫,接连喝了几大口。 “阿衍,你终于来了” 第2章 这是谁的墓? 捧着水的手一松,她抬起头来。 “沈悦” 话刚一出口,她马上否定,这不是沈悦清脆的声音! 没有人,四周静谧的可怕,可方才确实清清楚楚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磁『性』,伤感,却又带着不可抑制的期盼。 “阿衍,你终于来了” 古衍姮的心跳了跳,终于来了? 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在这断崖下面等自己? 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大声叫道:“谁?有人吗?” “往前走,阿衍,你会找到真正的你。” 声音再度在耳边悠悠响起,她的心忽而生出轻微的酥软感觉,这声音比起方才,多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古衍姮生『性』活泼,自幼便喜欢探究各种未知事物,尤其喜欢ufo,古墓,远古文明这些女孩子不太感冒的旁门歪道,还时不时幻想着某天能正面接触到外星人,或者深入某处尘封千年的古墓探险,此刻听到这个带着蛊『惑』人心的声音,只是轻轻惊悸了一下就回复镇定。 奇遇来了-----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们的车子从山上跌下来了,为什么车子和人都不见了” 没有回应,那个神秘的声音跟她说了两句不着边际话就彻底哑了。 古衍姮稍作犹豫后,决定赌一赌运气,既然已身处悬崖底下,留在原地只能等死,为何不向前走一步,说不定前方有出口,能找到前来救援的人呢? 顺着小溪逆流而上,阳光愈加幽暗,白天的风没有暗夜的凉,吹在身上生出微微的熏然感觉,她的脚步轻快起来,只想尽快走出去。 走了一会,无意间回头一看,不觉大吃一惊。 没有了悬崖,没有了路,没有了溪流,紧随身后的是一片白蒙蒙的薄雾,脚步向前移动一步,身后的一切就随之隐入雾气中,她顿时吓的不敢再动弹半步。 这悬崖底下有点诡异,她按住心窝,竭力找个理由来安慰开始慌『乱』的心。 ------地球这么大,人类的认知有限,还有很多未知的空间等待科学家去考究,我这次可能掉入一个还未被人类开发的神秘地带 理由还没编排好,一缕悠扬的笛声从天而降,飘入她的耳际,笛声时而委婉,时而跳跃,瞬间将她躁动不安的心抚平,愣愣听了一会,古衍姮着魔似地继续顺着溪流往前走去。 笛声倏尔拔高,耍了两个花腔后慢慢隐去,古衍姮猛地回过魂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造型奇特的石门前。 她『揉』了『揉』眼,看清楚了,那是一扇莲花形状的石门不,那不是石门,而是一扇泛着幽幽青光的玉门。 青玉做成的门!古衍姮的呼吸有些急促,这么大的一款剔透美玉,放到交易市场里,一定可以标出天价。 当看到光洁青玉做成的门楣上镂刻着的那三个奇特的文字时,古衍姮嘴巴张成大大一个o字,彻底懵了。 “衍姮墓” 她不明白为什么能看懂这么深奥的陌生文字,可一看到那几个字,就很自然地明白写的是什么----- “衍姮墓” 这是谁的墓? 我的? 第3章 同名而已 开玩笑,我还活着。 古衍姮心里一边在否认,一边在崩溃着,甚至已经怀疑自己此刻究竟是人是鬼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全是白蒙蒙的雾气,试着往后退一步,想不到脚下全是虚空一片,惊叫还来不及出口,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柔韧力度已稳稳托扶着她,不让她掉下去。 “阿衍,进去。” 那个神秘的男子声音又在耳边悠悠响起,声调带着淡淡的迫切。 慌忙往前面的实地跑了两步,她已明白,除了走进眼前这座奇怪的坟墓,再无路可走。 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三遍“爸爸妈妈保佑我平平安安”后,她颤抖着手,轻轻将虚掩的玉门推开一线。 一缕冷香沁入心脾,初始还掩上口鼻,生怕中毒,可那香味儿馥郁纯正,一会儿后便不知不觉放下了戒备的心,如是污秽之地,绝不会有这等洗涤人心的香气,将玉门又推开了些,探头看了看,里面有光源,并不显黑,于是蹑手蹑脚走入墓内。 真正的古墓她没去过,鬼吹灯和盗墓笔记上描述的古墓多是阴暗『潮』湿,可这个“墓”却完全不一样,一入门内,便如置身在一方无边无垠的空间内,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里面温度有点清凉,头顶上时不时飘下几片绒『毛』似的雪花。 长长的宽阔台阶蜿蜒而上,极目远眺,台阶的尽头好像是一方平台,台阶两边矗立着半米宽的青玉柱子,每条柱子的底座雕都雕刻成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上积累着闪亮的冰粒,古衍姮爬上第一级台阶后,忽然停下大叫一声:“喂,那个谁,你让我进来了,那你藏在哪里,出来带路啊!”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那个磁『性』的男子声音,“阿衍,我一直在你身边,不过你暂时看不到我,走上去,只要看到冰棺中的人,就会明白过来。” 冰棺?上面的平台上放着墓主的冰棺,那么说,这衍姮墓葬的人,不是我! 古衍姮暗暗念了句阿弥陀佛,同名而已。 手往四周伸展了一下,无形无相的气流滑过指端,那个引诱她一步一步走进来的“人”并不存在,或许准确说,是她无法触『摸』到。 台阶也是用青玉铺就,她俯下『摸』了『摸』,感觉温润滑腻,甚至可以看到玉石里面云絮般的纹路。 历史上有谁能造出这般昂贵的墓? 始皇帝恐怕也没这能耐额! 拾级而上,每上九个台阶筑有一方丈余宽的平滑小平台,平台内似乎镂刻着山水湖泊,古衍姮用心观摩了一下,不觉惊诧莫名,隐藏在内的水流竟然正在缓缓流动,山川上茂密的林木青翠欲滴,偶尔还有一两只飞鸟从林中飞出。 这和我家里的平板电视差不多啊!真是逆天的技术了。 小心翼翼走过八个平台,终于看到最后的九级台阶上矗立着一方透明的冰层。 冰棺! 她心情有些兴奋,无论是福是祸,今日这番奇特的际遇足以夸耀终身,微微侧眸,想要找那个隐形人询问一番,可转念一想,还是按捺住,先上去看个究竟再说。 第4章 冰棺中的美人 一步一步走上平台,古衍姮的心跳开始了不规律的悸动,那方透明的冰棺泛着柔和的荧光,清淡的冷香若有若无透入鼻端,眼光穿过透明的冰层,清晰看到一个身穿青『色』宫装的女子静卧其中。 古衍姮生来大胆,可终究是第一次直面棺木和死人,虽说眼前这副棺木与众不同,可内心还是止不住生出颤栗。 学着盗墓小说的主角,弯腰向冰棺中的女子深深一揖,低声祷告:“这位美女请见谅,古衍姮落难至此,并非有意冒犯,求你指点我出去的路,日后定当天天香火供奉。” 说完静默片刻,才挪动脚步走近冰棺三尺外。 当看清棺中女子的面容,心止不住又大大震撼了一番,这女子哪像是死了的模样,除了双眼闭合,脸『色』稍微苍白些外,和活人并无两样。 “好个雅丽如仙的女子,如果她活着,当得起倾国倾城这四字,古代没有整容技术,看来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真可惜啊,年纪轻轻就被冻结在这块冰里。” “红颜多薄命,古人说的不错,看来女子长的顺眼便可以了,太过妖娆多姿,就如昙花一现,不得善终啊!” 才二十一岁从未拍过拖的古衍姮感慨连连,脑海中自发勾勒出一段凄美的浪漫典故出来-----这位和自己同名的衍姮,生前一定备受某位权倾天下的男子的宠溺,两人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可惜天妒红颜,韵华香夭,那位多情的男子伤心欲绝,不惜耗费倾国之富建造出这处神奇的墓『穴』供她长眠,死后魂魄更是眷念不去,流连在此…… 诺大的平台上除了这方丈许见方的冰棺,再无旁物,凭吊一番后,她傻愣愣地站在冰棺前,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 那个隐形人说,只要看到冰棺里的人,就会明白过来,如今见到棺中美丽的女子有半刻钟了,可到底要我明白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明白啊! 毫无灵感的古衍姮只能将目光再度停留在冰棺中女子的脸上,这张毫无瑕疵的脸沉寂了漫长的岁月,仍然赏心悦目,看着看着,她忽觉有些神思恍惚,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从何而至,她不由自主地走上两步,双手手轻轻搭在冰棺上。 彻骨的寒,一瞬间就冷透骨髓,接连打了几个寒噤后,眼前逐渐『迷』糊起来。 忽而就感觉到自己漂浮在空中,像墓中那些慢悠悠飘『荡』的绒『毛』雪花一样,在空中漂浮着,她很害怕,往下一看,却见“自己”伏在冰棺下正慢慢消融着,这是灵魂出窍吗? 不要!她拼命想要往下坠,回到自己的肉体上,可一股无形的力度轻轻托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消失殆尽…… 我到底死了没有? 想放声大哭,想嘶声大叫,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丁点声响,戏剧『性』的变化倏尔发生了-----悲戚的情愫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她就彻底忘记古衍姮是谁了。 她在空中轻盈地转了个身,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眸。 第5章 陪你入梦 打了个哈欠,这一觉醒来和过往的不同,过往醒来时都在辽阔的天地间,可这次却处身在一处冰凉的洞。 刚伸展了一下手脚,还来不及仔细端详这个陌生的地方,忽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响起:“轮回这么多世,还是醒悟不过来,阿衍,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真正回来?” 点点闪烁的青光在眼光凝聚出一个青衣男子模糊的轮廓,她往前飘近些,看清那人的脸容后,不由得由衷赞叹一声,这男子长的贼俊哪。 她在青衣男子身旁飘来『荡』去,肆意捕捉着美男子各个角度不同的影像,那青衣美男似乎窥透她的用意,微微笑着站在原地任凭她欣赏。 隐约感到那人炙热的眼光随着自己打转,她不觉厌烦起来,记得过往一直都是无知无觉地飘『荡』在空中玩耍,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历经了几个尘世后,才生出些许的喜怒哀乐,可她并不喜欢这样。 不跟你玩儿了,她转身往外飘去,忽觉一股暖流袭来,将她包拢入内,瞪眼一看,却对上青衣美男情深款款的双眸。 “阿衍,你终于有知觉了。” “阿衍,记得我吗?” “阿衍,我们的皇儿已经五岁了,自他学会说话,就天天问我,母后在哪” “阿衍” 炽热的掌心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炉,暖和的让她直冒汗,她扭了扭身子,变幻着形状想要挣脱这双禁锢她自由的大手 青衣男子星眸含情,双手拢成一座坚固的城堡,将她牢牢钳制在方寸之内,柔声道:“阿衍,你又顽皮了,啊,再任凭你无休止地流连下去,我的头发就要白了,乖乖的,随我回宫好不好?” 她很生气,以前她是完全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从那天闲极无聊,遁入某个尘世玩耍了一圈后,便喜欢上了这种代入的感觉,时不时跑到那方烦嚣的所在。 看多了沧海桑田和人间悲喜,她无垢的心多多少少感悟到很多奇特无聊的情感,比如现在这个养眼美男说的话。 这不正是……情人间那些软绵绵的情话么? 不喜欢听这些靡靡之音!她只喜欢无拘无束地飘来飘去看风景,看腻了就融入风景中,或者变成一颗参天的大树,或者变成一滴小水滴,最有趣的一次,她变成一头漂亮彪悍的母狼,在草原里不停地奔跑着,每逢月圆之夜,便对月长啸,这般惬意的日子整整过了十年,直到某天被另外一头大公狼看上纠缠不休,狼心烦躁起来,干脆跳下沼泽里,了结狼生,回到空中继续浮沉…… 我不要被禁锢!她不停地在他掌控之内横冲直撞,想要突围而出,青衣男子沉默地看着不屈不挠的她,眸『色』沉郁起来,幽幽道:“忘得这么彻底么?”。 忽然他五指并拢,将那团不安分的雾气强行送入冰棺内,雾气在棺中女子的额头上盘旋了一会后,固执地拧成一条直线,猛往冰层冲去,青衣男子嘴角微微下弯,指尖青光乍现,十束青光拧成一股冲入冰棺内,将不肯就范的雾气搓圆捏扁成细细一滴珠子,按在女子的眉心内。 雾珠入额,青衣宫庄女子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了一下,他目不转瞬地观察着女子脸『色』的变化,期盼和失落在俊朗的脸上交替变化着,忽而眉峰上抬,一掌击碎冰棺,涌身入内。 “我已等候太久,不愿再蹉跎下去,阿衍,一切因果,会在你接下来的梦境中重现,若这个梦也不能唤醒你,我将永远失去你,所以,我决定再一次违背天地盟约,陪你入梦。” 第6章 切勿靠近 黄泥大道蜿蜒向西,疾风呼啸而过,卷起铺天盖地的黄沙,天『色』晦暗如染墨,狂风暴雨即将而至。 走在路上的绿衫少女忽而转过身,指着三丈来远的一个人影,冷咤一声:“你是谁?为何一直跟在我后面?” 跟踪者快跑几步,带着红晕的脸庞『露』出灿烂的微笑,对前者冷若冰霜的责问,丝毫没感到半分的窘迫,反倒向她揖了一礼:“我叫阿衍,拂晓时分,就沿着这条大路往前走了。” 淡黄罗衣的少女掠了掠被风吹『乱』的刘海,接着解释:“辰牌时分,你从一条岔道跑出来,我想喊停你,可你跑的飞快,没法子,只好跟在你后面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这声呼唤颇为亲热,绿衫少女将信将疑,眸光一转,落在阿衍风尘仆仆的脸上。 “我叫绿萝,你孤身一人到这片荒原干什么?” 阿衍眨眨眼,神情俏皮起来,“不干什么啊,自个在家闷得慌,偷偷溜出来看看大千世界啦,我沿着大路游游逛逛,不知不觉就走到到这里来了,绿萝姐姐,你晓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名叫绿萝的少女眼眸内的警惕消失了,嫣然一笑:“哦,和我一样都是偷跑出来的,你出来多久啦?” “两个多月了,你呢?” 绿萝惊叹:“独自一人出来两个多月了,你真厉害,我才六天。” 阿衍嘴角一翘,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一个人旅行的日子太单调了,这位绿萝姑娘年纪和自己相仿,最妙的是,两人都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溜出来的。 “绿萝,我们结伴同游,好不?” “好。” “风太大了,先找个避风的林子,坐下慢慢聊。” “对啊,快走,你看这天『色』,再磨蹭下去就得淋雨了。” 两个少女刚刚跑入路旁一处低矮的灌木林,大雨已瓢泼而下。 阿衍准备充分,不慌不忙从背囊里拿出一块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上:“这种骤雨下一会就停,我们正好歇歇脚。” 绿萝瞥了她背后的包裹一眼,赞道:“你想的真周到,连雨伞也带上了。” 阿衍很开心,滔滔不绝地和绿萝分享自己的旅程:“绿萝,我从北边来,先是跨过-一片延绵几千里的荒芜地带,然后进入一片茂密的大森林,想不到里面生活着一群长着九个头的大蟒蛇,把我吓了一大跳,幸好跑得快额,我在里面逗留了半个月才出来……昨晚路过一片沼泽时,差点被里面的泥虫拖进泥潭里呢!” 绿萝大感讶然,这个阿衍看起来和自己一般的高,鹅蛋脸上镶嵌着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加上肤『色』柔腻雪白,绝对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可见识为何这么浅薄呢,这些司空常见的景物,在她口中就变成了奇珍异兽。 见绿萝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阿衍知趣地住了嘴,绿萝伸手伞外折了一条半枯的枝桠,抖掉上面的水珠,接着指腹稍稍用力,将枝桠捏碎,楸出一条挪动着的黄褐『色』大虫在阿衍面前扬了扬。 阿衍吃了一惊,接着咯咯笑道:“这树虫子好恶心,绿萝你怎知道它躲藏在枝桠里?” 绿萝得意笑道:“小玩意儿,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怪不得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方才跟我说的那些,我家里养着大把,早就玩腻了,莫非你从未出过门吗?” 阿衍讪讪一笑,倒也不着怒绿萝语气中的轻蔑:“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啊!” 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盏茶功夫便歇了,两人踏着脚下被雨水浸软了的落叶走出灌木丛,乌云散去后的天幕湛蓝如镜,两个姑娘顿时神清气爽起来:“阿衍,一路向西?” “对,我们脚步快些,天黑前理应到达前面的小山丘,今晚在那里『露』宿便可。” 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似乎心有默契或是各有顾虑,谁都不去追问对方的来历。 暮『色』开始笼罩大地时,绿萝指着前面道:“快到了,阿衍。” 顺着绿萝的手往前望去,阿衍忽而惊叫一声:“啊,这山丘是黑『色』的!” 绿萝一脸错愕,眯眼仔细看去,大道的尽头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小山丘,『裸』『露』在外面的岩层黑如浓墨! “黑山丘!天啊!” 阿衍神情雀跃,拍手道:“我从未见过黑『色』的山丘!我要攀越它,看看山丘那边的风光!” 绿萝一手拉住阿衍的手臂,一脸严肃道:“你疯了,难道你没听家里的大人说过,黑山丘后面的那片区域,自古以来就是一片妖孽之地,千万年来冒失闯进去的生灵,一个都没能活着走出来,阿衍,我们回头走!” 阿衍只顾凝神张望远方那片波浪板起伏的山丘,根本没听到绿萝的警告,只是一叠声赞叹道:“好壮观的黑山丘!绿萝,来,站在我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山丘像不像一条巨龙?” 绿萝瞪着阿衍大声嚷道:“什么巨龙,那是天域的禁地所在!你到底懂不懂?” 阿衍眨了眨眼,笑道:“禁地?从未有人跟我说起过,绿萝” 瞅见绿萝神情凝重,不觉一愣,问道:“里面很可怕吗?” “非常可怕!有去无回的鬼地方,我不去!你也不要去!” 绿萝一说完,转身往来路走去。 阿衍站着不动,出来一趟不容易,顶多一个月后就要赶回去了,都走到边上了,折返太可惜了。 绿萝走了三十丈,不见阿衍跟上来,便回头招呼一声:“走啊,愣着干什么?” 阿衍低下头,脚下稀疏的绿草触『摸』着磨成簿纸一样的鞋底,带来阵阵瘙痒的感觉:“绿萝,你真的不想去看一看?” “绝对不想!” 阿衍『露』出失望的神『色』:“绿萝,我决定过去看看,如你害怕,我们就此别过。” “你不怕死?” “怕死就不溜出来玩了,我曾路过一座赤红『色』的山脉,在里面逗留了三天,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没发生啊!” 绿萝神情愣怔地望向矗立在天边的那一抹墨黑,每回听到家里长辈说起这个神秘惊悚的地方时,都会被珍重告诫一番,切勿靠近! 第7章 好大好荒凉 见绿萝纹丝不动,阿衍不再勉强,遥遥向绿萝揖了一礼,转身往黑山丘走去。 绿萝忽然追上来,大声道:“传说黑山丘后面住着厉害无比的妖孽,专门吸取冒失闯入者的魂魄精髓,这么多年来,那些不信邪走进去的人,一个人都没有出来过!” 阿衍停住脚步,认真想了想:“传说?既然是传说,那就是没人真正看到过,况且什么叫妖孽?去见识一下正好!” 扬起自负的小脸,向绿萝莞尔一笑,“你若怕,就回去!” 绿萝受不得人激,叫道:“谁说我怕了?而是好,我们先到山脚看看再决定!” 一个时辰后,两个少女张口结舌看着眼前的大树,用手比划着,“哗,这里的树干好粗,棵棵都有七八丈宽。” “阿衍,黑山丘上长的树,也是黑『色』的。” 阿衍很兴奋,探头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嗯,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 年轻的心瞬间战胜了传说中的恐惧,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拾起几块小石子,抛入密林中,静待片刻不见异状,便大胆分开密密麻麻的枝叶,往上攀爬。 往上爬的丈许,周围已是漆黑一片。 阿衍和绿萝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漆黑犹如粘稠的浓墨将两人包裹入内,阿衍侧眸看着绿萝:“绿萝,能看到不?来,牵着我的手。” 绿萝从袖中取出一串浑圆的珠串挂在胸前,珠窜发出柔和的光亮,她怡然自得一笑,道:“看,有这串千年夜明珠照路,就算泼墨的夜,也可畅行无阻,来,握着姐的手,我牵你过去” 话忽然停住,她震惊地看着阿衍晶亮的眼眸:“你的眼睛啊!你有夜眼。” 阿衍的双眸在泼墨中濯濯生辉,仿若两颗点缀在幽暗天幕中的明星,她伸手握住绿萝的手,笑道:“嗯,我在夜里也能视物,舅舅说这是天生的能耐。” 感觉一块寒冰覆上手背,绿萝打了一个寒噤,用力甩掉阿衍的手。 阿衍缩回手,窘道:“绿萝,抱歉,我天生体质阴寒,手有点凉。” 绿萝往几乎冻僵的手掌吹了口气,笑道:“没事没事,怪不得你穿的这么单薄,原来天生不怕冷,阿衍是哪里人氏?” 阿衍默了默,过了一会才低声道:“走,山高林密,穿越过去恐怕要三四天,我们不能再磨蹭了。” 绿萝有些生气,双手抱在胸前,嘟囔一句:“不说就不说,姑娘还不稀罕知道呢!” 阿衍的神情有些委屈,也不解释,头也不回地往穿过两颗大树的空隙往上爬去。 绿萝在原地生了一阵子闷气,惊觉阿衍已走远,慌忙叫道:“阿衍,你在哪儿?” 阿衍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我在上面,快上来!” “阿衍,还是回头走,一片死气沉沉的林子,没什么看头。” “不,我要到山的那边看一看!绿萝若害怕,可原地折返。” 绿萝脸上挂不住,脚都踏进来了,回头走多窝囊! 她一鼓作气追上阿衍,“我不是胆小鬼,可这鬼林子一点声响都没有,无趣极了!” “你想要什么声响?野兽的叫声?还是稀里哗啦的怪响?” “有声音就好,住在黑山丘的野兽,皮『毛』恐怕也是黑『色』的,阿衍看到会不会害怕?” “看到再说” 绿萝忽然用力跺地,咚咚响声像波浪般一层层往外涌去,顷刻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咚咚回响,绿萝左右张望半晌,失望道:“这森林没野兽!” 阿衍好奇地回过头来,绿萝抬抬脚笑着道:“这鬼地方太安静了,我弄点响声,看能不能招惹些野兽爬虫出来,可惜啊,这里只长林木,没有禽兽。” 阿衍抿嘴一笑:“飞鸟走兽听到你跺脚的声音,只会吓得屁滚『尿』流,远远跑开,怎敢扑出来。” 绿萝嘿了一声,脚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树叶像雨点般哗哗掉了下来,顷刻已淹到两人的膝盖上,阿衍双手抱头往山上跑去:“绿萝,你再跺地,大树会倒下来会压死我们的。” 绿萝一边抖落身上的树叶,一边笑道:“我哪来跺脚倒树的本领,能把树叶抖下来已经很不错了,看来林子里没有活物,这样也好,不必担惊受怕咯,我俩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阿衍快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也想到山的那一边去?那太好了,快来!” 七天后,筋疲力尽的阿衍和绿萝终于从林木的空隙间看到了一线微弱的天光,两人齐齐哗了一声,撩起裙角一路小跑着冲了出去。 没有扑面而来的惊喜,也没有震慑人心的惊吓,林子外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天空晦暗不明,灰蒙蒙的带着重重的压抑感觉,大部分地面已被粗粝的沙烁覆盖着,寸草不生。 绿萝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地上,双手捶打着发酸的膝盖,嚷道:“累死我了,这是我见过的最荒芜最无趣的树林,待我回去后,一定要捉一笼子的飞禽走兽来这儿放生,给她增添点生气。” 阿衍将几乎磨穿的绣鞋脱下,埋头按摩着隐隐作痛的脚板:“森林太黑了,你捉来的禽鸟未必愿意在里面安家,我看还是算了!” “那就放到这片荒野里好了,这里天地广阔,有足够的空间任凭它们驰骋。” “绿萝,这就是传说中的妖孽之地?看起来不像啊!妖孽在哪?” 绿萝挠挠头,皱眉道:“嘿,我也是道听旁说,不知真假,阿衍,等我们歇够了就绕着它走一圈,看要用多少天。” “好!” 两人沉默看着眼前辽阔无边的土地,焦黑的地面在阴沉天『色』的映衬下,尤显萧索沧桑,阿衍咽了咽干涸的喉咙,眉宇内全是疑『惑』:“好大好荒凉啊,这样的景『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绿萝霍地转过头,双手捉住阿衍的肩头,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见过这等景『色』?阿衍,你究竟是什么人?诱我来此,有何企图?” 第8章 瘦瘠的神兽 阿衍脸上『露』出痛楚之『色』,绿萝这一捉用上了七分力气,她的肩胛骨发出轻微的嘞嘞响声,忙侧脸往绿萝的手背吹了一口气,清冷的雾气缠绕在绿萝纤白的手背上,化作一层薄冰。 “放手” 绿萝只觉手背上仿似附上一座冰山,寒冷彻骨,唯有放开阿衍,嗔道:“好厉害,阿衍,我不过轻轻捏了捏你的肩头,你就想冻死我啊?” 阿衍『揉』捏着几乎散架的肩膀,语气也带上不悦:“我的肩头几乎要被你捏碎了,我不过想你松手罢了。” 绿萝嘟嘟嘴,把手拢入袖中取暖,寒声道:“古老相传,黑山丘后面是天域的禁地,鸟兽人皆不敢进入,阿衍,你为何执意跑进来,还要拉扯上我?” 阿衍眸光清澈无辜,淡淡道:“禁地?绿萝,我们不是平安走进来了么?我说过,你若感无趣,大可原路折返,我不会拦着你。” 她一指身后起伏的黑山丘,示意绿萝走回去。 绿萝皱皱眉,一路走来,除了可怕的安静,倒没遇上什么要命的危险。 “这个嘛我不知道禁地之说从何而来,可我娘是这么说的,我娘从不说诳话,难道你娘没跟你说过这个禁忌吗?” 阿衍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羡慕:“你有娘亲陪伴多好啊!” 她转头望向前方无尽的苍茫,道:“我站在舅舅家的后山往外望去,看到全是白茫茫的荒原,或许景致和这里有点相似,所以才有感而发!绿萝,你我萍水相逢,我何必诱骗你进来?” 清雅的眉眼内藏匿着隐晦的茫然,这般的荒凉萧索景象,不止在舅舅家的后山看过,在自己的梦中也常常浮现,可这个隐秘,只能收藏在心中。 绿萝将信将疑,记得娘亲说过,距离山庄两万里外,是一处冰雪覆盖的雪原,阿衍手脚自带寒气,莫非来自那里? 她『性』子率直,方才的举动确实有些过火,便放软声线:“不好意思哈,我的反应大了一点,你肩头还疼不?” 阿衍咧咧嘴,笑:“还好。” 绿萝把冻成胡萝卜一样的手在阿衍面前扬了扬,“别生气,算是扯平了哟。” 一股狂风不知从荒野的哪个角落席卷而来,阿衍和绿萝连忙举起袖子挡着扑面而来的风沙:“阿衍,糟了,这里平平坦坦的,没有地方避风。” 阿衍应了一句,可风势太大,她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呼呼风浪中。 风势倏地加速,发出可怕的呜呜声,地上能移动的大小石头沙堆全被卷到半空中,包括阿衍和绿萝,两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在风中徒劳地挣扎了片刻,紧握着手终于松开了。 “绿萝,你在哪里” “不知道,我看不清,好大的风哎呦” 风不分方向狂吹,阿衍和绿萝随着风浪各自漂浮,当风势和缓下来,阿衍和身边飞舞着的石头一道啪啦啪啦掉落下来。 短暂的昏眩后,意识慢慢回归,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干涸的焦黑土地,她的两只手正『插』在一条粗大的裂缝中。 感觉到痛楚,忙把手抽出查看,只见手背被刮裂了几道细细的伤口,鲜血正不停往外渗漏着。 “绿萝,你在哪儿?” 阿衍一边止血一边叫唤着,眼光四处游曳,原来飓风将她刮到一个巨大的锅底盆地里,绿萝已不知去向。 把沾在脸上的泥土抹去,绿萝说这儿是妖孽之地,果然不错,好端端的妖风就刮过来了,歇息了一会,她站起往盆地的边缘走去。 风起的突然,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就被刮到空中,现在只能赤脚踩着指头大小的砂砾走着,粗粝的砂砾磨蹭着柔嫩的脚板,感觉非常难受,刚走的两步,听见身后响起了沙沙的翻土声。 “绿萝,你在” 阿衍欢喜地转过头,随即发出一声尖叫。 原本平静的盆地骤然变成一个沸腾的海洋,泥石四散翻飞,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阿衍站立不稳,又摔倒在地。 还来不及爬起来,听见半空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接着感觉腰身被一根滑腻的“绳索”卷住,那“绳索”迅速在她身上绕了几圈,凌空一扬,将她重重甩了开去。 又是啪的一声,她被甩到了盆地边上,四肢着地,疼得眼泪直流,一股腥臭的味道伴随着猛兽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弥漫四周,阿衍顾不得抹去脸上的眼泪和泥尘,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 地面的摇晃奇迹般停止了,阿衍眸光微微上挑,只见一条长逾百丈的青『色』巨龙化石一般悬挂在半空,长长的龙须正在空中自由伸展着。 龙!这片荒芜的贫瘠之地里,竟然藏着一条传说中的神兽啊! 只可惜这神兽看起来很瘦,脊骨高高凸起,似乎已饿了很多很多年,阿衍竭力控制着心中的恐惧,在没有十足的逃生把握前,除了装死,暂时还想不出更好的逃脱办法。 舞动的龙须终于扫过阿衍的发丝,青龙身形一动,迅速向阿衍靠拢过来,阿衍的心脏刹那间停顿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往旁快速一滚,食指和中指一扣一弹,挥出一股凛然的寒气。 一层薄冰凝结在长长的龙须上,稍稍阻缓了青龙的雷霆之势,趁此空挡,阿衍屈膝站起,右手一展,亮出一把寒光湛湛的雪剑。 白蒙蒙的雪雾自薄薄的剑刃上源源不绝涌向青龙,正在飞扑过来的青龙全身瞬间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被冻结在半空。 阿衍惊喜莫名,十二岁那年舅舅将此剑郑重交给自己,不过是当做念想隐匿在身上,想不到这剑威力如此巨大,竟能冻结巨龙,她退后几步,贴着盆地边缘站定,抬剑指向青龙:“大龙,我不想杀你,你也别吃我,好不好?” 青龙发出沉闷的吼叫,捆缚在坚冰中的巨大身躯用力扭动了几下,冰层发出咔嚓咔嚓的破裂声,阿衍冷汗狂冒,想要撒腿跑路,可委实不敢将后背暴『露』给这头饿兽,唯有硬着头皮和青龙大眼瞪小眼对峙着。 第9章 活着就得救 冰层开始破裂,冻结在青龙身上的冰块哗啦啦直往下掉,紧接着听到一声长啸,青龙挣脱了束缚身上的坚冰,尾巴一卷一扫,将阿衍掀翻在地。 这一掀看似刚猛,可落地力度甚轻,阿衍就地打了个滚站起,剑尖一抖,寒气依旧喷薄而出。 被寒流侵袭的青龙仰天大吼,这龙吼之音听起来颇感凄凉,阿衍愣了楞,剑势顿缓。 一道柔和的紫光快速掠过天际,青龙昏暗的眼眸猛地精光四『射』,大吼一声,长长的身躯在空中打了个转,扑向紫光。 看着青龙瘦削的身形隐入灰暗的云层中,阿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这大家伙终于跑远了!她不敢逗留下去,收起雪剑跃上盆地边缘,还没站定,眼前一花,那条瘦骨嶙嶙的青龙又出现在视线之内了。 青龙来的太过迅猛,阿衍还来不及拔剑,浓烈的腥臭味已直扑鼻端,危急之下唯有抱头往旁一滚,来势汹汹的青龙前爪下探,想要抓住阿衍,可阿衍手中雪剑已现,冷气源源不断涌出,被冻僵的龙爪几次触及阿衍,皆被阿衍避了开去。 慌『乱』过后,阿衍忽而镇定下来,手背青筋咋现,杀心已起,既然这青龙不肯放过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剑砍了。 寒光随着杀意倏尔大盛,被寒流困扰的青龙行动更为迟缓,阿衍娇咤一声,飞跃而起,剑光如匹炼,向青龙的头颈劈去。 冻僵在半空中的青龙发出哀哀吼叫,雪剑贴在它的喉咙上,只要阿衍手腕一动,就会将这颗狰狞丑陋的头颅割下。 青龙一直半掩的双眼忽而落下两滴浑浊的眼泪,阿衍心中一动,只要能平安兔脱,留这瘦骨嶙峋的孽龙一命也在情理之中,念及至此,脚尖在青龙脊骨上一蹬,落下地来。 寒气散去,青龙重复自由,啪地一声摔落在盆地上。 阿衍手中依旧握着雪剑,提防青龙反扑,只见青龙伸展着干瘦的躯体,不停用头拱地,似乎想钻回地底,阿衍嘘了口气,好了,这大家伙终于消停了。 回头看向天际,方才青龙心急火燎地撇开自己去追赶那束蓦然出现的紫光,尔后反扑过来忽然她明白过来了,青龙不是回来觅食的,而是在逃命。 逃命!是什么样的怪兽把这传说中的青龙神兽撵的遁地而逃?阿衍只觉背脊凉飕飕的,拔脚就往荒野深处跑去。 蹙眉忍耐着砂砾摩擦脚掌带来的不适,在荒野中走了大半个时辰,仍然找不到绿萝,天『色』渐渐阴沉,阿衍心头烦躁起来,走着走着脚下不知磕到了什么,身子往前一倾,摔进一个满是枯草的坑里,忙『乱』中伸手扯住身旁干枯的藤条想要稳住身形,可脆弱的藤条根本不受力,只觉脚下一松,人骨碌碌直往下坠。 “这坑天啊!这不是坑,是一个无底洞。” 阿衍在迅风般的下坠中猛然醒悟过来,可坠落之势委实太快,连自救都来不及,又是砰的一声摔在一块硬邦邦冷冰冰的地上。 这次阿衍真的摔晕过去了,也幸好她晕了过去,不然肯定会被接下来的情景吓死----- 黑暗中亮起了无数盏碧光莹莹的灯火,灯光伴随着恶心的窸窸窣窣声响像『潮』水一般往她靠拢过来,有些灯光很快附在她身上。 阿衍长长的秀眉紧紧皱起,似乎感到了疼,更多的“灯火”聚拢过来,她全身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着,整个空间充斥着中人欲呕的腥臭气味,忽然一阵淡淡的清风拂过,带来夏日莲花的清香,灯光瞬间起了『骚』『乱』,迅速往四周散去隐入黑暗中。 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泼墨般的黑暗中,原本阴森冰冷的洞『穴』,因他的现身变得温暖如春,带着芳菲的清风不知从何处『荡』来,涤去洞中令人作呕的腥臭,那人脚不沾地走近阿衍,俊朗到令天地万物不敢仰视的脸上带着震惊,鹰隼般锐利的眸光注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少女身上。 “你是何人?” 淡淡的声音挟带着凛然的雷霆之威,可阿衍早已晕『迷』过去,自然不会回应。 那人袍袖轻轻一拂,一股和缓的气流缠绕上阿衍的身子,将她轻轻巧巧地翻了个身。 阿衍毫无形象地仰面躺着,额上发丝凌『乱』,遮掩了大半脸庞,那人啧了一声,俯身,两根修长的手指挑开覆盖在阿衍脸上的长发。 如画的眉目带着劫后的惊慌,虽在昏『迷』着,依旧楚楚动人,可看仔细些,就发现晶莹的肤『色』上潜藏着数十道细如丝线的黑气,那人眉峰一拢,一搭阿衍手腕,若有若无的跳动轻轻敲动指腹,“还活着,不可能。” 抬头望向漆黑的洞『穴』深处,他神情凝重,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垂眸又看了晕『迷』中少女,可怜的少女寂然无声躺在自己脚下,他忽而展眉一笑:“来了就是客人,既然还吊着一口气,我就得救醒你。” 说救就救,他眸光微微一凝,一颗碧绿的椭圆小果子马上现在掌心,接着双指捏住阿衍两颌,微微用力,阿衍紧抿的嘴唇被迫张开,他手掌倾斜,将小果子喂入阿衍口中。 果子入口即化为一道暖流,顺着阿衍的喉咙滑了下去,那人眸光须臾不离阿衍的脸庞,片刻后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这毒也忒厉害了些。”话音一落,弯腰一抄,将阿衍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空中浮动着晦暗的雾霭,三丈开外的山石后转出两个神情肃穆的黑甲武士,两人弯腰往那人行了一礼:“见过帝尊。” 被称作帝尊的男子瞥了两个雄赳赳的武士一眼,淡淡道:“退下。” 他轻咳一声,这次出现的是两个青衣婢女,帝尊将阿衍往两人抛去,:“将此人扔到堤安潭,洗刷干净了,送到『药』香殿来。” 换过一身干爽衣裙的阿衍被两个青衣婢女用一兜软轿抬入古『色』古香的大殿时,那位青衣帝尊正意态悠闲地坐在殿内一块通透的碧玉上,把玩着两个水晶圆球。 “帝尊,人送来了。” 第10章 罂粟 “检查过身上的伤口没有?” “检查过了,一共是七十三处,其中脚掌和手肘是擦伤,有八处,其他的六十五处伤口是被蛇咬伤后留下来的,分布在手臂,腿脚,后背” “六十五处伤口?” 帝尊倏地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晕『迷』在软轿上的阿衍,被恨天洞内的黑蛇咬了六十五口,竟不即时毙命,还能撑着一口气熬到自己来到,这个来自异域的女子看来有些来头。 他跃下碧玉,缓步走到阿衍面前,清洗后的阿衍依旧无知无觉,长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帘下映落两道完美的弧形,苍白的樱唇小巧秀美,只可惜脸上布满游丝般的黑气,给这张美丽到令人惊心动魄的俏脸平添了几分可怖。 帝尊仔细看了半晌后,淡淡道:“出去。” 青衣婢女脚步轻巧退出大殿,厚重的沉香木门随即无声阖上,帝尊随手将水晶球抛在空中,两个水晶球哐当的一声相互撞击了一下,绽放成两朵盛开的莲花,柔和的碧光自花蕊漫漫而出,照亮了昏暗的大殿。 俯身将阿衍抱起,放置在碧玉中央,尔后在她身旁盘膝坐下,支颐沉思一会后,抬手轻轻拨开覆在阿衍脸上的几缕发丝。 “全给你吃了,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拇指和食指凌空一捏,青光闪处,现出一枚碧光湛然的青果。 青果入口,纠结在阿衍脸上的黑气快速颤抖了几下后又恢复原状。 “还是不解” 帝尊眉心一拧,这可有点麻烦了,青果六十年花期方得两枚果子,若这女子身上只有个伤口,蛇毒早已解了,可六十五条黑蛇的毒『液』聚结在一起,两个青果的功力远远不够。 一搭阿衍的脉搏,依旧是若有若无的跳动,毒解不了,可人也死不了,帝尊心念一动,手一转,撸起阿衍的衣袖。 藕节般娇嫩的玉臂,洁白无瑕,唯有一颗浑圆的小红豆种在其上。 指腹轻触红豆,感觉柔腻顺滑,他似乎想起这代表着的意义,马上缩回了手。 “不是” 莲花灯散发出脉脉柔光,落在帝尊倾倒众生的脸上,他似乎正在决断着什么为难的事情。 过了一会,忽然慵懒一笑,“人是我带回来的,总不能看着你不生不死地躺着,本尊就勉为其难一下,看能不能救你一命。” 说干就干! 帝尊手腕一翻,取出随身佩剑,这是一把沉实的古剑,通体流转着耀眼的青光,菱形剑刃上雕刻着繁复至极的纹路。 手腕轻轻一抖,古剑马上缩小成一把形如『毛』笔的小巧匕首,紧接着一手扯开阿衍的衣襟。 尖利的剑尖迅速划过烙在肩上的齿印,阿衍脸上的一道黑气随即弹跳了几下,然后蜷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捏着匕首的指尖微微用力,青光如决堤的河水般涌入阿衍体内,一缕黑血顺着匕首源源不断流出,随着黑血的流出,阿衍脸上的黑气在慢慢褪『色』,可消去表层浓墨后,依旧有淡淡的黑线缠绕,不肯再消减半分。 “还是不解” 此路不通,血再流下去,这女子转眼便要血竭而亡,帝尊抽出匕首,大手抚上阿衍肩上伤口,止住了血。 数十万年以来,黑蛇都是安分守己呆在恨天洞内,宫里的人自小就知道栖息在恨天洞的黑蛇毒『性』彪悍,若无召唤绝不敢踏入周围一千里以内,自然不会让蛇咬到,史册和医籍上关于如何医治黑蛇咬伤的记录为零,因为,据圣祖史册上的记载,被这黑蛇咬了的人必死无疑,根本就无需医治。 三十世祖允衲帝尊经历三百八十年的艰苦培育,终于成功种出青果奇树,用以辟除蛇毒,可青果娇贵无比,百年花期方育两果,这次给阿衍服下的两粒青果还是十六年前采摘下来的。 阿衍的脸『色』因失血过多愈加苍白,帝尊托着头看着她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出神半晌,忽而俯下,含住肩头上的那处伤口,用力吮吸了一口。 这一口吸下去,腥臭难当,中人欲呕,帝尊好看五官都挤在一起了,急急别开头,吐出一口浓黑的血水,顺手从碧玉旁的酒柱拿起一樽烈酒,漱了漱口。 阿衍脸上的黑点绽放出无数细细的丝线,妖魅动人,但随即淡化无痕,帝尊嘴角微微翘起,依法炮制,将她身上的毒『液』吸了出来。 黑气随着毒『液』的排出,缓缓消退着,帝尊吐完最后一口毒血后,用烈酒将残留在口中的腥臭之味彻底冲洗一遍,盘膝坐在阿衍身边,双手合拢成一朵初绽的莲花,闭目敛气。 过的盏茶功夫,有黑『色』的血珠自帝尊食指处涌出,滴答滴答,落入碧玉中。 又过得盏茶时分,帝尊张开眼,仔细观察着残留在指尖上血迹的颜『色』,为阿衍吸毒的过程中,虽将毒『液』及时吐出并用烈酒消毒,可还是有一小撮毒『液』渗入了自己的体内,地皇天生体质奇异,能抵御天地间各种邪魅毒瘴气,只是恨天洞内的黑蛇存在的历史太过久远,毒『性』猛烈诡异,这一小撮毒『液』虽不至于令他中毒毙命,可郁结在体内,却也感到火辣辣般灼痛,现在将毒『液』用元气『逼』出,整个人方重新神清气爽起来。 捻起洁白的锦帕拭去指上残血,侧眸看看阿衍,他不觉呆了呆,方才抱着救人之心,心无旁骜,触『摸』到的虽然是一个少女光滑如缎的躯体,心却静如止水,此刻阿衍脸上身上的黑气消失,娇俏的容颜,玲珑的身姿一览而尽,解毒后的阿衍依旧昏昏沉睡中,丝毫不知经历了什么。 向来心如止水的心好无来由的一动,他急忙挪开眼光转首望向悬于大殿半空的莲花灯盏,幽幽的碧光洒落在深潭般的瞳孔内,如两点跳动的烟火,静默片刻后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晕『迷』中的阿衍一眼,忽觉身后这少女犹如一朵诱『惑』的罂粟花,在慢慢腐蚀着自己坚如磐石般的理智。 第11章 这不合理 “只可惜你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温热的指腹轻轻扫过阿衍精致的眉眼,低低的话语飘『荡』在空旷的大殿上:“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闯入恨天洞?我为何又起了救你之心?这不合理” 阿衍自然不会回答他,蛇毒虽然清除,可残留体内有一段时间,麻痹的神经还没有马上复苏过来,自言自语的帝尊将手落在阿衍肩膀的伤口上:“好人做到底,既然救了你的命,就做彻底点,把你身上的伤口也消去了。” 他的手轻柔如春风,拂过阿衍全身,就如抚平一块起皱的画卷,春风过处,丑陋的伤口消失无痕。 “叽叽,叽叽喳喳,”报音神鸟毫无征兆地鸣唱起来,帝尊眼神一冷,收回了手。 紧接着大殿外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帝尊容『色』更冷,将身上的青『色』锦袍解下覆在阿衍身上,飘身下了碧玉。 他在殿门前微微顿足,反手划出一道优美弧线,九重帷幔自殿顶无声降下,将碧玉团团围住。 殿门一开,身穿白袍的中年『妇』人一脸焦灼迎上,颤声道:“耀儿,听说你从恨天洞救了一个生人回来?能否让我见见?” 两个青衣小婢瘫倒台阶前,一脸惶急,却是动弹不得。 “帝尊,属下有罪,蓝依长公主不听劝阻,擅自离开至若洞,惊扰帝尊了。” 地域第一百代皇者,也就是白袍夫人口中的耀儿袍袖一拂,柔和的袖风将两个青衣小婢扶了起来:“退下。” 寂静的庭院内只有姑侄两人,恬耀神情一凛,冷冷道:“姑姑,你又胡闹什么?” 蓝依长公主看到侄儿一身洁白中衣,俊朗脸庞上带着明显的倦意,忙扯起嘴角笑了笑:“耀儿在歇息?啊,姑姑太心急,打扰你了。” 膝盖微微半弯算是行礼,紧接着问道:“耀儿,你是不是从恨天洞里救了一个外人?那人现在何处,我想见见。” 恬耀怫然不悦,冷冷道:“姑姑,你忒多事了,快回至若洞去修身养『性』,,先皇留下的谕旨还未过期,你安分守己点好。” 蓝依全身一颤,低声道:“耀儿,姑姑已在至若洞内面壁思过十七年了,天天对着冰冷的岩石心里烦躁的很,可记得小时姑姑千般疼爱你的光景?皇兄已仙去七年了,他留下的那些口头上的训诫,就忘了!别老是拿来压制姑姑,好不好?” 恬耀不为所动,沉声道:“父皇这般安排,全是为了姑姑好,还请姑姑明白。” 晴好天『色』倏变阴沉,云团聚拢在蓝依头顶,隐雷声声响起,蓝依顿时面如死灰,呜呜大哭起来:“耀儿,我是你亲姑姑,犯得着用帝皇之威来震慑我吗!” “回至若洞去,这儿没你的事。” 蓝依一脸悲愤地望着头上的风云变幻,郁结多年的情绪猛然爆发,双手往天『乱』挥,大声嚷道:“我不明白!为何皇兄要把我救回来?他救得我,就救得桑郎和我女儿,可他他偏偏不救,他存心要我夫妻,母阳相隔,耀儿,我宁愿死在那边,和夫君孩儿的魂魄日夜相守,我不要他救我,我不要!你放我回去!” 恬耀眸内寒光闪动,却耐下『性』子待蓝依叫嚣了一会后才厉声道:“姑姑,先皇不惜以身犯戒,救你于危难中,你悟到的竟然只是怨恨!蓝依长公主可曾抚心自问过,身为皇族公主,享尽世人没有的奢华和尊荣,理应履行自己分内的职责,造福地域苍生,可你违背祖训,只顾个人私情” 他倏尔住口,今日,身为地域至尊的自己,同样也做了一件违背圣祖遗训的事-----亲手救了一个闯进恨天洞的异域女子。 听侄儿提起往事,蓝依顿时安静下来,杏眼凛然无畏看向侄儿,抗声道:“耀儿,你一直尊称我为姑姑,既如此,我的身份依旧是地域公主,你是我侄儿,是我的晚辈,你得尊重我的个人选择,我现在就要回去,给我青果,我马上走!” 短暂的失态后,恬耀的脸『色』神情恢复平静,冷然道:“回去?” 蓝依大声道:“对,我要回去,你凭什么不许我走?” 恬耀哼了一声,“姑姑,耀儿尊称你一声姑姑,是念在幼时的情分上,其实二十多年前,你不惜抛却亲情,踏入恨天洞去追随所谓真情挚爱那一刻起,便不再是皇族的公主,甚至连地域中人都不是了。” 蓝依惨笑一声,趔趄后退,直至撞上长廊的玉柱才停下来。 “什么都不是了那何苦将我困在地域?还请帝尊大发慈悲,放我回归天域,可知女子嫁鸡随鸡,蓝依没颜脸留在这里。” 恬耀沉默看着蓝依,幼时姑姑待己极为亲切,常日充当玩伴,那年岁的姑姑明眸皓齿,巧笑倩兮,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天之宠儿,可立于当下的这个半老徐娘,潦倒落魄,惶惶不可终日,对比昔日,真是天渊之别,念及至此,心不禁恻然。 “姑姑,父皇坐化前吩咐过耀儿,一定要照顾好姑姑的余生,可代表姑姑身份的玉圭已碎,无法居住在宫阙内,唯有至若洞才容得下姑姑生息养命,所以侄儿一直没有迎接姑姑回宫,这其中的难处,还请姑姑明了,恨天洞外的那一方天地,亘古就不属于我们,你不必妄想了。” 蓝依边听边摇头,固执道:“我不要留在地域,二十二年前,我决定意穿越恨天洞追随桑君的那一刻起,已和地域划清了界线,皇兄何必多此一举去救我回来,皇兄若真的心念蓝依,就该早点出手相助,那我的桑郎和孩儿便不会灰飞烟灭,他救我回来,不过是为了惩罚我罢了,耀儿,让姑姑走,姑姑在十七年前就该死了,残喘苟延的这些年,比死还要难受百倍。” 恬耀微微一晒:“你执意离开地域,所为何般?那边理应已成废墟,回去对着一无所有的空旷等死么?” 第12章 监守自盗 蓝依不假思索应道:“那儿才是我的家园,我的爱我的思念都留在那里,就算是去等死也好,这样我的心总比留在地域好受的多耀儿,请赐我一粒青果,让我穿越恨天洞离去!” 恬耀的声音出奇的冷:“不能。” “耀儿” “多说无益,再不走,让黑甲武士将你撵出去!” 蓝依脸『色』一变,眸光飘向『药』香殿。 侄儿今日的态度有些反常,甚至可以说有些急躁,莫非和救回来的异域人有关? 古有律令,两界永不相通,擅入者死,当年皇兄就是拿此来胁迫桑郎离去,侄儿今日明知故犯,那该当如何? 蓝依嘴角微微上翘,走近侄儿,柔声求恳:“耀儿,我想见见你在恨天洞救下的人。” “此人与你无关。” 蓝依不依不饶,见到这个异域人关系到能否达成十多年来的心愿,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耀儿,恨天洞外就是古月山脉,我不过想借他的口,思慕一下故地,并无他意,你让我见见那人!” 恬耀仿若未闻,双眸微微阖上。 蓝依见侄儿不理睬,干脆越过侄儿,径直往『药』香殿的大门走去,还没触及门槛,一股无形的大力撞来,将她整个掀落台阶。 眼冒金星的蓝依撑着地面,艰难地抬起头,傻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站在殿门前的侄儿似乎还沉溺在半梦半醒中,她木然瞪着他看了半晌,忽而翻身坐起,双手用力捶地,哈哈大笑起来。 “恬耀,当年皇兄亲手毁我身份玉圭,断了我和地域皇族的牵连,如今你凭哪条禁律将我禁锢在此?” 恬耀双眸倏地张开,眸光如利剑在蓝依身上转了转:“蓝依,枉你在至若洞沐浴了多年祥和之气,至今还是顽冥不灵,当年你惹出来的麻烦,以为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么?那时先皇在处置上若稍有不慎,便会给整个地域招惹来无穷无尽的祸端,祖上的循循教导,你通通忘了么?让你去送死很容易,可这么一来,两界的平衡势必打破,你可曾衡量过个中的厉害关系?” 蓝依嘿嘿冷笑:“祖上的教诲与我何干?个中的厉害关系是你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去思量的,我已非地域中人,那少拿祖上这个字眼来压我,今天,你若不给我青果,我便闯进恨天洞去,黑蛇要咬,就咬死我罢了!” 恬耀懒得再和她纠缠下去,双掌一击,两个身穿黑『色』铠甲的武士蹬蹬瞪自花径深处跑来,屈膝跪在阶前:“帝尊,有何吩咐?” 帝尊的命令毫无温度:“将蓝依姑姑送回至若洞。” 蓝依怒目瞪着环绕身前的黑甲武士,低咤道:“谁敢动我?” 黑甲武士仿若未闻,闪电般伸手捉住蓝依的双臂,在这个空间里,他们只遵循帝尊的命令,帝尊说要将这位长公主送回至若洞内,他们就扛木头般将她送回去。 蓝依眉宇间煞气一现,恬耀眼眸微眯,一股清风掠夺蓝依的脸庞,蓝依尖叫一声,蓄势待发的精气消失无形,唯有转头看着一脸冷峭的帝尊,哀声道:“耀儿,我是你亲姑姑,你定要这般狠心对我么?” 恬耀摆摆手,黑甲武士抬起蓝依往外走去,被举在半空的蓝依忽而灵光一闪,大声道:“耀儿,你急冲冲扔我回至若洞,是不是为了回护那个外人?” 恬耀剑眉一抬,也不否认:“然也,那便如何?此事与你无干,我自有计较,姑姑,请回。” 蓝依双手挣了挣,可手臂宛被精铁焊铸,纹丝不动,她心内愤懑,吼道:“恬耀,你身为地域至尊,理应遵循上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可你监守自盗,救起一个擅闯地域的生人,既如此你有何资格责难我当年所为?” 恬耀脸『色』阴沉,冷冷道:“我说过自有计较,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从未遗忘过半分。” 蓝依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庭院内外:“你们两个奴才站住,我的话还没说完,恬耀,当年我救了误闯进来的桑郎,皇兄就抬出祖宗的规矩来诘难我,把桑郎赶跑,『逼』我绝情而去,你今日所为,难道就不该受到家法的惩处么?” 恬耀眸内煞气浮动,手腕抬起,在半空中微一停顿,终是垂下,淡淡笑道:“蓝依,你那桑郎何许人也?你随他数年,难道还是懵懂不知?” 素宁傲然挺胸道:“我那桑郎,自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大丈夫,我怎会不知?” 恬耀嘿嘿冷笑,脸带不屑:“如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为何连妻女的『性』命都保不住?” 言毕,袍袖一拂将三人送出庭院。 恬耀面无表情地负手站在原地,姑姑说的不错,今日自己一时冲动,救下一个擅闯进来的生人,确实违背了祖上的戒律。 可人是自己救回来的,总不能马上就翻脸无情,将人家姑娘抛去那个暴虐的海子?况且,这姑娘看上去挺柔弱的,他也有点于心不忍。 微风拂过,扬起他披散背后的墨发,洋洋洒洒,如一张旋转反复的罗网,网尽天地万物沧桑变化,恬耀忽而慵懒一笑,自言自语道了一句“到时再说。” 身后响起吱呀声响,他回头一望,『药』香殿厚实的沉香木门被人推开些许,一个身穿淡青裙裾的少女一脸惊慌探出头来。 可怜的少女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瞪着一双惊恐的杏眼,呆呆看着自己,恬耀不知为何,气息竟为之一窒,瞬间清醒过后马上闪电般掠到少女身边,袍袖轻扬卷起呆若木鸡的少女,将她扯入殿内,顺手掩上殿门。 少女惊叫一声,手肘用力往他胸前撞去。 “你是谁,放开我!” 醒来时身无寸缕,还覆盖着一件尚有体温的男人长袍,阿衍顿时吓的半死,加之身子发酸发软,只道昏『迷』时已被坏人侮辱,匆匆套上抛在身旁的那套衣裙夺路而逃,可大门一开,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朝自己冲来。 第13章 三倍赔你 这家伙肯定就是这家伙!不然为何像做贼般将自己拉进屋子里,还关上大门?羞愤难当的阿衍恨不得将这个两足兽类撕成粉碎,可悲催的是------ 恬耀轻笑一声,捉住阿衍的手:“姑娘,我费煞心机救了你的命,你却拿拳头答谢我?” 力度看似不大,却钳制的甚为巧妙,阿衍双手顿时动弹不得,唯有抬脚踢过去,骂道:“混账东西,我踢死你。” 脚尖还未碰到那人的衣角,阿衍已像一只脱线的风筝,在大殿上空轻飘飘地转了两个圈,然后砰的一声掉在碧玉上。 摔下来那一刻以为会很痛,可触及碧玉时却感觉跌落在一堆软糯舒适的棉花中,刚撑着碧玉翻身坐起,只觉眼前一花,那个恶徒已施施然跃上碧玉,一撩衣袍坐在自己身边,侧眸看过来,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姑娘,感觉好些么?” 刚才那一瞬是怎么摔上碧玉的?阿衍有些懵『逼』,可委实不想和这人面对面,身子马上往后一滚,抽出随身的雪剑,夹带隐隐风雷之声刺向恬耀。 “你滚下去。” 恬耀哦了一声,伸指一弹剑刃,阿衍虎口一痛,竟然拿捏不住冰冷彻骨的剑柄,只得松手撒剑。 恬耀瞄了一眼跌在碧玉下的雪剑,微微一笑:“招风引雪,这把剑挺有意思。” 称赞了阿衍的剑后,恬耀两根手指往阿衍手腕搭去:“想不到这么快就醒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晕『迷』两三天呢,看来你自身的修为颇为不弱,来,让我把把脉。” 阿衍把手往背后一缩,怒道:“我没病,别过来!” 恬耀也不勉强,将跌落在地上的雪剑吸起,放在阿衍身边:“姑娘,你的剑。” 阿衍愣了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忽觉一股闷气激『荡』在心胸之间,无法宣泄,苍白的脸颊瞬间涨成猪肝般,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恬耀手一长,按住阿衍的后背,一股柔和的气流从掌心流入阿衍体内,阿衍身子一震,那股闷气涌上喉咙,她身子往前一倾,口一张,哇的一声呕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 恬耀俯首仔细看了看那口淤血,淤黑中呈现出淡淡的鲜红,他满意地嗯了一声,手轻轻一拂,将淤血遁入碧玉中,笑道:“好了,体内余毒已经全部清除,只要好好调养天,就能活蹦『乱』跳,到处耍剑砍人了。” 阿衍挣脱贴在背后的手掌,往碧玉边缘爬去,恬耀啧的一声:“姑娘没长脚么?为何效仿乌龟满地爬爬?” 话音刚落,阿衍只觉得全身一麻,感觉像是被人揪住了后颈,身不由己往后快速退去。 “给我乖乖坐着,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然我就把你变成一只真正的小乌龟,扔进莲花池中。” 恬耀敛了笑,淡淡地道。 被“欺负”,被奚落,被恐吓的阿衍眼泪汪汪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她并不知道数个时辰前身中天地间最厉害的蛇毒,只道清白之躯被此人毁去,几番较量皆以扑街收场,如真的被他施法变成一只小乌龟,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是谁?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要恶人,你欺负我,你滚出去” 恬耀好整以暇地看着语无伦次的阿衍,也不解释,待她哭了一会,才慢悠悠道:“姑娘看清楚了,这里是我的家,如果真的有人要滚,那个人只能是你。” 阿衍愣了愣,马上抹干眼泪,拾起雪剑,骨碌一声滑下碧玉,往殿门跑去。 恬耀这次并不出手阻拦阿衍,他笑的无赖,看着正用力拉门的阿衍,叹道:“我是主人,你是客人,我还没送客,你是出不去的。” 透漏着淡淡清香的沉香木门形同化石,纹丝不动,阿衍恨恨地踢了一脚,方才轻轻一拉就开,为何现在用上吃『奶』的力,还是拉它不开,情急之下,拿起雪剑就要劈门,忽而全身一轻,又像方才那样,像脱线的风筝一样飞向碧玉。 这次阿衍没落在碧玉上,而是被恬耀结结实实抱在怀中,看着满脸愤恨的阿衍,他感觉颇为有趣,吃吃笑道:“好彪悍的女子,一醒过来就对救命恩人拳打脚踢,门开不了,就动刀子,这就是你们天域女子的作风?真是粗鲁的可以,莫非你爹娘没有教导过你,女子以温婉为美么?” 阿衍平生第一次落入男子怀中,此刻被人紧紧抱住,气息相闻,那人鬓边几缕发丝还在脸颊上轻轻晃动,好生瘙痒,她羞恼地张开小嘴,一口咬住发丝,用力一扯。 恬耀头一偏,几条墨发飘落在碧玉上,他眉心微微一拧:“嗯?” 阿衍双手去掰恬耀勒在腰间的手,明明对方的手只是松松垮垮绕在身旁,可掰的手背青筋毕『露』,还是动惮不得,触及恬耀满是戏谑的眼眸,不觉又气又羞,这家伙明摆着在耍弄自己。 “你是男子汉就一刀杀了姑娘,别磨磨蹭蹭地欺负人。” “我用心救活的人,再拿刀子杀了,岂不浪费了方才一番力气?” “我没病没伤,用不着你来救,放开我” “苍天可鉴,是谁在欺负谁?姑娘的牙齿好比一把厉剪,这断发之仇,该如何了结?” 数条黑亮的发丝在阿衍面前晃动着:“我的头发可金贵了,你拿什么赔我?” 阿衍鼓起气一吹,将发丝吹落:“不过三两条头发而已,你从我头上扯十来条下来,三倍赔你。” 恬耀不禁莞尔一笑,抬手拔出阿衍的发簪,长发披落下来,青丝乌润,衬的眉眼分明,肤如雪玉,一双美瞳不知所措,他有瞬间的愣神,随即捋起长发,柔顺的长发滑落手背,顺着指缝倾泻而下,犹如一帘黑瀑。 “美好的事物,理应珍惜,不该破损,断发之债我先记下,日后哪天想起了,再向你讨要。” 清醒着被他明吃豆腐,阿衍呸了一声,身子扭动,想找个空隙钻出他的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