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农门小辣椒》 第一章 穿越 痛,浑身都痛。 张春桃记得自己是走在路上,然后被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高空抛物给当场砸得死透透了,怎么还会感觉到疼? 勉强挣扎着睁开眼睛打量四周,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屋子又小又矮,墙壁都是茅草混合着泥坯砌成的,在快靠近屋顶的地方,留了一个小小的窗户,一点阳光从那窗户照射进来。 让她看清楚了这房间的全貌,这房子本就不大,又堆了半屋子的柴火,越发显得屋里昏暗。 她身下躺着的,是一块搁在土砖上,差不多半米宽的木板,木板上胡乱铺着一层稻草。 她就躺在这稻草上,连动都不敢动,就怕一翻身,就从这木板上翻掉到地上去了。 再看自己身上,穿着也是灰扑扑,补丁摞着补丁的衣裳,好些地方已经洗白毛边,稍微一用力,就能撑破了。 张春桃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寒酸破旧的房间,就算她小时候在孤儿院,那环境也比现在好啊。 在当今这个社会,只怕唯有大山深处才保留着这样的原生态房间?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春桃脑子里立刻有了好几种猜测,绑架?拐卖?借尸还魂?穿越?重生?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就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 好几个人说话,好像有人问什么“醒过来没有?”之类的话。 有个女的声音,呜呜咽咽的说什么,“还没醒呢,比昨儿个好多了,说不得明儿个就醒了,亲家,要不你们再等几日?” 然后就是另外一个女人迟疑的声音:“大姐,不是我多嘴啊,这才说亲,张家丫头怎么就落水半死不活了?别是跟你们家柱子八字不合?这门亲事要不你回去跟姐夫再商量商量去?” “不说别的,凭姐夫的面子,还有柱子的本事,这十里八乡还怕寻不到中意的姑娘?非要跟这张家死磕?” “这姑娘家的落水,受了寒,就算醒过来,只怕也伤了身子——”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很快一个尖刻的女声响起:“妹子,你说的对!我得回去跟当家的说道说道去!别的不说,这要是伤了身子,那就不行!我家银子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买个不下蛋的母鸡回去?” 说着就要走人。 最开始呜呜咽咽的那个女人急了:“亲家,亲家,你们别走啊!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们……” 一阵推推攘攘的声音后,到底没拉住人。 就剩下那个女人惊惶的哭泣声:“当家的,这可咋办啊?这要是大丫再醒不来,这亲事是不是就不成了?” 大丫?亲事?张春桃听到这里,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什么咋办?那两个娘们说话又不算!他们王家是王掌柜做主,只要王掌柜不发话,这门亲事就不会黄!”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再说了,他儿子都是二婚头了,还有个六七岁的闺女,能娶咱们家大丫这么大个黄花大闺女,还是他们王家占便宜了!“ “就算他们想毁亲,先送的那些礼咱们可不退的!左右咱们不亏,有什么好怕的?” 那女子听了这男人的话,倒是镇定了下来。 顿了顿忍不住就抱怨起来:“好好的一门亲事,偏出这么多妖蛾子!大丫那死丫头,就是个狗肉上不得正席面的,那河边一天少说也要去两三次,以前啥事都没有的!这一遇到大好事,咋就好端端的跌河里去了!” “她要真出事,怎么不等嫁到王家去再出事!那王家多有钱,王掌柜虽然不在镇上做事了,可到底挣下了那么大的家业。不然能出得起八两银子的聘礼?这嫁过去那岂不是天天能吃香的喝辣的?” “这样的好事,要不是人家王掌柜就认准了大丫,二丫年纪太小,我都想将二丫嫁过去了!”说到最后,那女人又唉声叹气的可惜起来。 张春桃虽然还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却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倒是那男人不耐烦的吼了两句:“你还有脸提二丫?你是怎么当娘的?几个赔钱的丫头片子都管不住?大丫落水是因为啥?你以为劳资真不知道?要是这婚事搅黄了,劳资先打断她的腿!” 一句话,说得那女人声都不敢出了。 “还楞着做啥?不赶紧去请个郎中回来给大丫看看?大丫醒过来没事,这亲事才稳了,那八两银子的聘礼咱们才能拿到!一点脑子都没长的蠢婆娘!”那男子甩手给了那女人一耳光,摔门出去了。 那女人倒好像是被打骂习惯了,等那男人一出去,低声也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就听到脚步声朝着这个屋里走过来。 张春桃立刻闭上了眼睛,放平了呼吸,当自己死了一般静静的躺好。 那女人推开门,走近到床板边,看床上的人还是那样躺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没好气的上手就在腰上狠狠拧了一把,见床上的人没半点反应,又骂了两句死丫头赔钱货,才怏怏然的转身出去了。 等那女人走了出去,张春桃才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女人下手也忒狠了,若不是她身子实在是虚弱动弹不得,只怕那一把拎下去,就要跳起来了。 估计等明儿看,被拧的地方要青紫一大块了。 那女人走出去没多远,就尖着嗓门喊:“二丫——三丫,你们死哪里去了?成天的在外头野个没够?太阳都落山了,还不滚回来做饭?是要饿死你老子娘和兄弟啊?” 一个脚步声咕咚咕咚的跑近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点细细的喘:“娘,我才出门呢——” 话没说完,就被那女人打断了:“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家?谁家姑娘成天白日黑夜的在外头野个没够?这院子扫了?猪喂了?鸡喂了?还敢顶嘴?再顶嘴今儿个没饭吃!” 那个女孩子委屈极了,只得跺跺脚,嘀咕道:“就知道骂我,二姐不是还没回来么?”到底不敢多说,做饭去了。 那女人越发生气了:“二丫你个死丫头,躲那里去了?”一边骂,一边走远了。 张春桃侧耳听着脚步声走远,外头再也没有声音了,这才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一大段记忆立刻涌入脑海中…… 好半天,张春桃才目光呆滞的睁开眼睛,看着那黑漆漆的屋顶,生无可恋。 她确定了,她,张春桃穿越了! 第二章 落水 穿越到了一个不知名时空,偏远山沟里一个叫八角屯的村子里,张家大女儿的身上。 这个大女儿也叫张春桃。 巧不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张春桃是张家的大闺女,却不是张家夫妻亲生的。 张家当家的叫张大成,娶了个婆娘赵氏,两人成亲多年都没孩子,后来死了心,机缘巧合收养了大约三四岁的张春桃当养女。 没想到收养张春桃第二年,赵氏千年老蚌终于开怀了,来年就生下了张夏宝这个大胖小子。 开怀后,这赵氏肚子就像开了光,接连又生下了两个女儿来。 张春桃是个苦命的姑娘,被收养后也就第一年过了几天吃饱穿暖的日子,等到夏宝出生,她的苦日子就来了。 才五六岁的她,就要踩着板凳做饭,洗衣服,照顾赵氏月子,还要哄孩子。 再大些,家里的家务就都归她了,不仅要伺候赵氏,还要带着接连生下了的弟妹,整日里就跟那旋转的陀螺一般,没个停歇的时候。 真正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吃得比猪差。 这庄户人家,虽然重男轻女,可到底也不会将闺女这样当牛做马一般使唤。 只是张春桃这姑娘,被张家收养后,本就年纪小,生了一场大病,烧了几天醒来后,以前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加上赵氏天天给她洗脑,说什么要不是看她可怜收养她,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又说若是她不听话,不干活,就把她赶出去,这么小的丫头片子,出门说不得就被狼叼走了。 哄着张春桃给张家当牛做马。 张春桃这丫头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孤身一个人,年纪又小,还离不开张家,只咬牙埋头干活,就当还了这张家的恩情。 想着大不了等她将来说亲了,就能离开张家了,以后的日子说不得就好过些了。 不得不说这姑娘不傻还清醒的很,若是遇到一般人家,她这个打算还真能成。 可偏偏遇到的是张家这样的人家,那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张家那是精穷啊,为啥?张家就张大成一个男人伺候那几亩薄田,若不是还有张春桃帮衬着,连一家子的口粮都扒拉不出来。 要知道赵氏从开怀后,就接二连三地生孩子,到底年纪大了,伤了身子,三天两头的就头疼脑热的,哪里能帮得上忙? 张夏宝那可是张家的小祖宗,十二岁了,别人家的男孩子这个年纪,都要被当大半个劳力,下地干活了。 可他是张家夫妻两人盼了多年才得的这么一个宝贝,自然被赵氏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哪里舍得让他下地?因此倒是娇惯得他到如今还每天跟村里其他孩子一起爬树掏鸟窝,不干正事,正经熊孩子一个。 二闺女秋菊和小闺女冬梅是女孩子,能力有限,又是张家夫妻亲生的,虽然比不上儿子,到底比起对张春桃来,也略微好上几分。 就让她们在家里做些家务打些下手。 唯独张春桃,勤快又能干,抵得上家里一个壮劳力了,家里家外忙活完了,闲了上山采山货补贴家用,张家真是里里外外都离不得她。 因着这个,都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也有不少人家上门来求娶,却拿不出张家夫妻要的高额聘礼,到今天还没寻上一个合适的人家。 前些天的时候,终于有媒人上门,给说了一门亲事。 说的是附近七里墩村的一户王姓人家,这家儿子先前娶过一个媳妇,去年死了,留下一个六七岁的丫头。 如今想续娶一个婆娘回家,延续王家香火呢。 一般来说,这谁家嫁闺女不是想着去给人做正头原配娘子?做续弦矮前头原配一截不说,最怕是前头留下孩子来,这后娘可不好当啊! 庄户人家这种续弦的,大多是找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或者说被休回家的女人,大家谁都不嫌弃谁,搭伙过日子。 偏王家人想娶个黄花大闺女,为了这个愿意出八两银子的聘礼。 这不就寻上张家了么?遇到那心疼自家闺女的父母,大多是不愿意的。 可张大成夫妻,一听说有八两银子的聘礼,又看到王掌柜他们上门提着四样礼,只觉得从天上白掉下来个大馅饼,那是千肯万肯,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张春桃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到底年轻见识少了些,又无人教导,不懂这里面的厉害。 只听媒人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虽然那王家当家的王掌柜,是个厚道人,家中又殷实,嫁过去就能日日吃饱,一年四季还能有新衣裳,冬天也能做一件棉袄穿冻不着。 实在是十里八乡也没这么好的条件。 就算王掌柜的婆娘林氏难缠了些,可哪个做婆婆的不都这样?给人做儿媳妇,不就是要孝顺婆婆么?等将来自己当婆婆了,也就熬出来了。 至于嫁过去虽然是当填房,这给人做续弦做后娘,好说不好听,可里子实惠啊。 若是运气好,嫁过去能生个儿子,那就站稳脚跟了,后半辈子也就有指望了。 加上赵氏也在一旁说,这是难得的一门好亲事。 张春桃也就动了心。 对于一个命都快活不下去的人来说,要面子有什么用?还不如捞点实惠。 张春桃也想过了,嫁过去后,最起码不用饿肚子,不用再过一年到头就没有吃饱过的日子。 更何况她实在信不过张大成夫妻,这次王家好歹还是正经人家,只是当填房名声不好听。可要是错过了这王家,下一次就不知道张家会将她许配什么人家了。 所以这门亲事,不仅张家夫妻乐意,就是她也是满意的。 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说好了王家今日上门的。 昨日里二丫约她到河边去洗衣裳去,本来洗得好好的,突然二丫说水里有东西,跳起来就跑,不妨将她给撞得一头栽进了河里。 其实这河也不算深,爬起来就是了,可人倒霉起来,那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她跌下去的时候,刚好撞到水下一块石头上,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秋菊吓得只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睁睁的看着她沉了下去。 幸好河边除了她们姐妹,还有几个洗衣服的婆子媳妇,有几个胆子大的,将她给捞了上来,送回了张家。 第三章 报仇跟出名一样,一定要趁早(大修后第一章 ) (看过的亲们,从这一章开始从头看哦) 这原身捞起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张家又舍不得请郎中,胡乱给她灌了一点姜汤,头上撞破的地方,抓了把草木灰敷在伤口上止了血,随便拿块布条子缠了缠,就将原身丢在柴房听天由命了。 这原身张春桃是没熬过来,蹬腿去了,倒是将这烂摊子丢给了来自现代的她! 张春桃很想骂娘,别人穿越咋就开启人生新篇章,走上人生巅峰。 轮到她开局就是这样的困难模式? 回想先前听到的话,应该是王掌柜的婆娘林氏,带着娘家姐妹过来相看,结果发现张春桃落水昏迷了。 那娘家姐妹的话可有意思,这是挑拨那林氏对原身不满,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张春桃对此只想说,干得漂亮!真心希望这位大妈不止能说动林氏,还要说动那位王掌柜,真退了亲事才好! 她可不是原身,觉得这门亲事好,满心愿意期待着嫁过去,好脱离张家这个火坑。 只怕那王家是比张家更可怕的狼窝! 不然为啥这样内里实惠的好事,能落在张家头上?里头肯定有蹊跷。 还有她落水也有些不对劲,张春桃不是原身,对养父母这一家子还抱着奢望和感情,不会有什么怀疑。 可她打小就是从这些陷害算计堆里爬出来的人,只扒拉了一下原身的回忆,就觉得这落水一事有蹊跷,十有八九和那二丫有关。 再结合先前听到的张大成的那话,就越发的肯定了。 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原身对张家真是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就连亲事也是为了张家牺牲了,无人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下黑手要害死她! 这一家子哪里是人?分明是一窝不知道感恩的畜生! 明明张大成让那赵氏去寻个郎中来给她看看,可赵氏嘴里答应,却半点没有去请的意思,这分明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不说其他,就是养条狗看家护院,这十几年了也该有点感情了? 更何况是人,还喊了她十几年娘,为家里做牛做马,赵氏居然都能见死不救。 也难怪这原身没熬过去,估计就算是熬过来了,有这样一个家庭,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换做一般的女孩子遇到这样的开局,只怕也想去死一死,看能不能再穿回去。 可张春桃是什么人? 她从小就是个暴脾气,轻易不肯吃亏的。 那是真真的拳打孤儿院,脚踢从小到大上的学校,一路长大,靠着拳头,打出一片天地的奇女子。 身为孤儿,靠着自己的拳头打拼,基本没怎么受过欺负。 就算是被欺负了,她也能很快把场子找回来。 像原身这样,吃了这么大亏不吭声,那不是她张春桃的性格。 她张春桃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绝对不会讲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废话! 万一报迟了,那仇人死了咋办? 报仇就跟出名一样,一定要趁早! 那才有感觉! 本来这原身的身体受伤了又没请郎中,虚弱得很,她清醒的那一刻,浑身都疼,动弹不得。 第四章 只是落水,又不是失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穿越过来的原因,接收了这原身的记忆再度醒来,不仅浑身不疼了,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气。 当下翻身就下了床板,捏捏拳头,挥舞了一下胳膊,又踢了两下腿,就找到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感,虽然还不敌她原本身体鼎盛时期,可也有了六七分的状态。 再摸摸后脑勺的伤口,这敷草木灰虽然是土方法,倒是也管用,不仅止血,还能消炎。 庄户人家受伤流血了没那么多讲究,不认识草药止血的,大伤口就是用草木灰,伤口不大就是用墙角的蜘蛛网随便敷一下也就是了。 就是张春桃小时候在孤儿院受伤没钱送医院的时候,院里照顾她们的老人也会随手抓草木灰给她们止血,没个两三天也就活蹦乱跳了。 张春桃检查了一下伤口果然无事,放下心来。 在这屋里转悠了一会,终于在柴火堆里寻摸到了一根顺手的木棍,拿在手里耍了一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装备齐全,体力值满分,可以出去替原身报仇了! 她张春桃就是这么恩怨分明,占据了原身的身体,自然要替原身出口气才是。 还没等她出去,赵氏就拖着二丫,骂骂咧咧的进来了:“你个死丫头,家里因为你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还躲懒——” 话还没说完,就迎面和张春桃碰了个正着。 赵氏先是一愣,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合掌念佛不迭:“老天保佑,可算是醒过来了!都能下床了,这是没大碍了?” 八两银子的聘礼保住了! 张春桃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着赵氏和二丫,看得赵氏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毛毛的。 不过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见大丫都能下地了,显见得这人就没事了。 想来也是,贱丫头命硬,不过是落个水,能出什么事?还用得着去请郎中去? 得亏没听当家的,不然岂不是抛费银钱了? 也就习惯性的翻了个白眼吩咐道:“既然醒了也别装大小姐了,躺了两三天了,家里的事积下一大堆,收拾收拾干活去,咱们家可不养闲人!” 二丫站在赵氏的身后,本来还有一点的担忧之色,被赵氏揪回来的路上,她可是听娘说了,若是大丫再不醒,只怕爹就要收拾自己能。 二丫最怕谁,自然是张大成,一路心里都是惴惴不安,此刻见到张春桃没事后,也就松了一口气。 听了赵氏这话,忍不住又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 张春桃却没搭理赵氏,只盯着二丫,冷声问:“是你将我推下水的?” 二丫脸上闪过一点慌乱,矢口否认道:“大姐,你不会是落水烧糊涂了?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一脚滑进河里的,怎么反倒怪上我来了?” “你不能因为落水没见到王家的人,就冤枉我——” “啪——”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在柴房里响起。 二丫和赵氏不约而同的尖叫起来:“你居然敢打我(她)?” 张春桃冷笑一声:“打都打了,你说我敢不敢?有胆子推我落水,没胆子承认?” “我只是落水,又不是失忆,你推没推,我不知道?” 第五章 你胡说!我没有! 二丫脸色大变,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娘,娘,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被吓到了,不小心撞到了大姐,哪里晓得大姐没站稳,居然就掉水里去了!” “我又不是有心的,再说了,大姐你不是没事?为什么还打我?” 赵氏听了,也忙维护二丫说话:“二丫说的对,都是一家子姐妹,你是做姐姐的,二丫又不是有心的,你还跟她一般计较?” “再说了本来小事一桩,你既然没事就得了,还死咬着做什么?居然还打人?你二妹年纪小,你也下得去手?” “倒是惯得你了!今儿个敢对你二妹动手,明儿个是不是还要打我跟你爹?” 这个时候,对爹娘不敬,就是忤逆,更不用说是动手了! 忤逆是十分严重的罪名,谁家孩子要是背上个忤逆的名头,那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尤其是姑娘家,有了这个名声,那基本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以往赵氏只要祭出这个法宝来,张春桃再多的不甘都只能默默地忍了。 可此张春桃非彼张春桃,名声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你在意它,它才能限制你,你不在意它,它就什么都不是。 压根就不搭理赵氏,直接一伸手,揪住二丫的头发一拽,就把她给拽到了自己面前。 劈手就是清脆的两耳光甩了上去:“一天到晚就听到你嘚波嘚啵,就显得你有一张嘴,就你会说话是?” “你是有心得还是无意的,你心里不清楚?老……我倒是念着一家子姐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倒是带出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来了!” “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还不够好?家里的重活累活,不用你说,能干的我都干了。每天自己累得要死,回家还没喘口气呢,你求着我做你份内的活计,我哪一次推脱了?” “就连落水,都明明是该你洗衣裳,你却偷懒说洗不完,非要我帮忙,我才去的!谁能想到你这么黑心肝?对自己的大姐都能下这样的毒手?说,我哪里对不起你?让你恨我恨得要我死?” “莫非你看中了我的亲事?想把我推河里淹死了,然后那王家的亲事就是你的了?” 这估计是原身死都不瞑目的疑问,所以张春桃替她问了出来。 最后一句话,是张春桃的猜测,顺嘴就说了出来。 本是顺嘴,没想到二丫听了这一句话,脸色大变,眼神闪烁不敢看向张春桃,嘴里当然还要哆哆嗦嗦的辩解:“你,你胡说!我,我没有——” 张春桃看到二丫的神色,自己也吓了一跳,莫非真被她猜对了,二丫真是因为这亲事,才将原身给推下水的? 这也太扯了?要知道这门亲事,王家可是续弦,选中原身,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原身年纪大了,又还是黄花大闺女,娶进门就可以延续香火。 就算原身真出意外挂了,这亲事也轮不到二丫头上,她才11岁,比王家那前头媳妇留下来的小丫头才大个四五岁。 这是娶回家去当媳妇还是当闺女? 第六章 太恶毒了!实在是太恶毒了! 王家当家的可是掌柜的体面人,能干出这种被人诟病的事情来? 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可二丫既然这么慌乱,那肯定是和这亲事有关的。 当下张春桃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了二丫的腿弯处,踹得二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疼得她眼泪鼻涕一下子都出来了,只尖着嗓子喊娘救命。 赵氏倒是想冲上来,给张春桃两下子,教训教训这个要翻天的贱丫头。 可张春桃手中捏着木棍,轻轻巧巧的一个翻转,就抵在了赵氏的肩膀上,让她寸步难进。 只那么轻轻一眼看过来,赵氏本来挥起的手,就不知不觉的放了下去,不敢出声了。 搞定了赵氏,张春桃这才转身掐着二丫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冷笑道:“我胡说?你没有?那你发誓!” 想了想,才一本正经的道:“你就发誓说,若是你真是因为这门亲事才将我推下水的话,你就头顶长疮,脸上长麻子瘊子,头发掉光,这辈子只能嫁个长得又丑又矮又穷还喜欢打媳妇的老男人。” 二丫和赵氏震惊的看着张春桃,这是什么誓言? 一般情况下,赌咒发誓的套路和公式不是,我要是做了什么什么,就会怎么怎么样? 怎么怎么代表着诸如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肠穿肚烂和下辈子不做人之类的fg! 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起码真遭报应的不多见。 可这种细化到头顶长疮,甚至到以后嫁一个啥样人的誓言,起码二丫和赵氏是没听说过的。 因此都傻住了。 张春桃不管赵氏,只盯着二丫:“不是说你没有?当着我跟娘的面,青天白日的,你发誓!老天爷会听到的!” 二丫咬咬牙,举起一只手:“我,我发誓,若是我是因为王家的亲事才将大姐推下水的话,就,就让我,让我头顶长疮……脸上,脸上长……哇——” 这誓言一半都没发完,二丫就发不下去了,太恶毒了!真的是太恶毒了! 她从来不知道大丫居然是这么恶毒的人!若是说让发誓说真做了,就让她不得好死,她说不定就随口说出来了。 反正这种誓言,谁人这一辈子不发几个?也没见谁真的不得好死,就算真有,那都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谁管得着那么远啊? 可,可让她说真做了,就头顶长疮,脸上长麻子瘊子,还头发掉光,这对于爱美自认为自己是一村之花朵二丫来说,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尤其是居然还要诅咒自己将来嫁给一个又老又丑又矮又穷还喜欢打老婆的男人,这岂不是她一辈子都毁了? 因此那誓言就在嘴边打转,可打死二丫也说不出口啊。 她真怕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和下场好吗? 这下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二丫不敢发誓,自然是因为她的确是为了王家的亲事,才故意将张春桃给推下水的。 二丫脸色一白,汗出如浆,本来是跪在地上的,此刻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软瘫在地,只捂着脸哭。 第七章 体会一下大姐对你深深的爱 在张春桃那棍子加拳头的威逼下,二丫见赵氏也不能救她,没了指望,这才抽抽噎噎的交待了。 原来她倒不是想替张春桃嫁到王家去,她只是听说王家条件好,王家当家的是镇上的掌柜,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家有房子有地,张春桃嫁过去,除了续弦的名声不好听,倒是能得不少实惠,说不得日子要过得比在张家好多了。 她心里就气不顺,觉得张春桃一个被她们张家收养的,连爹娘都不知道的野丫头,也配享这样的福? 又见张春桃也乐意这门亲事,眼见得亲事成了,就要嫁过去过好日子,她心里就不痛快。 想着推张春桃下水,吓吓她出出气。 哪曾想,张春桃运气不好,落水还跌破了脑袋,昏迷不醒,她心里也是发慌的。 所以这两天她都不敢呆在家里,躲在外头,就怕张春桃真有个什么,只怕她就要遭殃了。 这番话说完,赵氏就算再偏着二丫,也说不出来别的话了。 只得装模作样的捶了捶二丫的背,嘴里还骂道:“你这死丫头,你这是猪油蒙了心啊,怎么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你大姐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她要是嫁得好,她还能不顾着娘家,不顾着你们?你大姐一贯是有好吃的,都先紧着你们,就算嫁到王家,有好吃的,好用的,能自己一个用?肯定是要想着你们的!” “再说了,她嫁到王家去当续弦,本来就被前头的原配娘子压一头,能仰仗的自然是娘家。还指望着咱们和大宝到时候给她撑腰呢,她能亏待了你们?” “谁家嫁出去的姑娘,不是顾着娘家,往娘家扒拉东西的?偏你小孩子家家的想岔了,做出这等事来!” “幸好你大姐没事!若是有事,我看你咋办?还不快给你大姐赔个不是——” 说是在骂二丫,这话其实是说给张春桃听的,是警告张春桃,这就算嫁到王家去,这女人没个娘家撑腰,在婆家也是站不稳的。 以后张春桃还要靠着娘家,靠着他们,别过分了。 张春桃是能将警告听进去的人吗? 必然不是! 她只将赵氏的最后一句话听了进去,拿棍子戳戳二丫的肩膀,扬扬下巴:“听到没有,娘让你给我赔不是!看在一家子姐妹的份上,虽然你是个白眼狼,可我不是!” “我这个做大姐的,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多计较了,你只跪在地上,给我磕几个头,然后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算了。” “你说啥?”二丫和赵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互相看了看,又看向张春桃。 张春桃右手拿棍子,在左手心轻轻的敲了两下,慢条斯理的看过去:“怎么?你不乐意道歉?那也没事,其实我也不介意活动一下筋骨,让二丫你体会一下你大姐对你深深的爱的——” 虽然这话二丫有些没听太懂,可是不妨碍她明白了张春桃的威胁,要是不磕头,就要挨揍。 第八章 我错了,饶我这一次吧! 怎么办?二丫求救的看向赵氏。 赵氏只觉得这落水醒过来的大丫,怎么看着这么渗人,让她一时倒拿不起当娘的款来。 见二丫哀求的看着自己,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给个捡来的丫头磕头,她也不怕折寿? 本来已经涌到嘴边的呵骂声,在看到张春桃随手一棍子,就将她平日里睡觉的床板给敲断了后,尽数的给吞了下去。 那床板断成了两截,激起了一地的灰尘,扑头盖脸的扇了二丫一身。 二丫到嗓子口的尖叫声,都被堵了回去,即使被这灰尘呛得喉咙痒痒,也不敢打喷嚏,只哆嗦着往后退。 大丫,大丫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的? 这一棍子要是敲在她的身上,她只怕要去掉半条命? 二丫的恐惧在张春桃提着棍子看过来的瞬间,达到了顶点,什么被羞辱了,掉面子了之类的担忧和愤怒,全部丢之脑后。 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砰砰砰的在地上磕起头来,一边磕头,还一边带着哭腔的喊:“大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大姐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大姐你别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 二丫是真吓坏了,也不敢弄虚作假,这每一下都磕得十分用力,就怕不合格又挨上一棍子,简直比祭祖还诚心些。 没几下,额头都磕出了血丝来,还不敢停。 还是张春桃数着她磕了九下,喊了停,二丫才停了下来,战战兢兢的看着张春桃。 张春桃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磕头赔罪,也没半点不好意思,这是替原身受下的! 要知道,原身可是被二丫给害死了,磕再多的头也回不来了。 这只不过是她替原身收取的一点利息,大头还在后头呢! 只是初来乍到,还是要给张家人一点适应时间的好。 有了这个打算,张春桃就摆摆手,示意二丫可以出去了。 二丫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还是赵氏搀扶着,母女俩才跌跌撞撞的出了这屋。 张春桃扫视了一下这间柴房,哪里是住人的地方? 这张家本是三间正屋,正房是张大成夫妻的,东边厢房住的是张夏宝,而西边厢房里住的是二丫和三丫。 唯独张春桃,打从将二丫和三丫带大了,反而被赶到了这柴房里容身了。 这换做她,自然是一天都住不下去的。 这柴房里除了那一块原身睡觉的床板和稻草,别的啥都没有,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一件。 张春桃也就不用费心收拾了,掂量着棍子出了柴房。 外头院子里没人,赵氏应该把二丫搀扶着回屋里去了,灶屋门口,探出一个头来。 正是三丫。 她对上张春桃的视线,吓得整个人往后一缩,躲在了门板后。 三丫在原身的记忆中,话不多,还算老实,交给她的事情大多能做下来,平日里她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张夏宝。 说是照顾,不如说是伺候。 三丫就像是张夏宝身后的影子,大多时候是没存在感的。 第九章 没用的东西 当然,她对张春桃这个大姐,也是不算亲密的。 因此张春桃只淡淡的道:“三丫,给我烧点水,我擦擦身子。” 三丫从门板后探出半个头,怯生生的道:“爹说了,天气热,不许烧热水。” 张春桃冷哼一声,她方才在屋里,闹出那么大动静来,除非这三丫是死的,不然怎么会不知道? 她耳朵也不聋,听到了三丫的脚步声凑到了门口听了好一会,才又偷偷的溜回了灶屋。 此刻还装? 以往原身看不透,还当三丫老实,总觉得她受欺负,还尽量的帮她。 只怕没发现,这二丫和三丫两姐妹,二丫看着奸猾,真正心眼多心思深的,却是眼前这个看着老实的三丫。 不然若真是老实可怜,是个好的,原身受伤昏迷也没见三丫偷偷来照顾一下?不也跟着张家其他人一样,就任由原身等死? 她只看了三丫一眼,“我先去找换洗衣服,一会子我要看到热水!” 说完,就往二丫和三丫平日里住的西厢房走去。 三丫咬咬手指头,看着与平日里大不同的大丫,到底先前看到的一棍子敲断了木板那一幕太过吓人。 想了想,扭身进了灶屋。 张春桃推开二丫和三丫住的西厢房的时候,赵氏说是在安慰二丫,不如说是在训斥:“你还有脸嚎?今儿个脸都丢干净了,你咋那么没用?大丫让你磕头你就磕头?让你认错你就认错?” “平日里不是怪能的,最会说话吗?怎么今天就跟被掐了脖子的小鸡崽子似的?没用的东西!” 说着还又恨铁不成钢的在二丫身上掐了几把。 二丫疼得只往后躲,一边哭一边辩解:“娘说的轻巧,我咋知道大丫怎么那么厉害了?她拿那么长的棍子,那么一敲,床板都被她敲断了,我有几条小命够她敲的?” “娘这个时候来说我,怎么先前不见出头?先前不还是跟我一样被大丫吓得不敢做声了——” “你个死丫头,你混说什么?老娘能被大丫那个贱丫头吓着?你——”赵氏被揭穿了底子,恼羞成怒,伸手正要去捶二丫。 就看到张春桃推门进来,顿时那拳头刷的就收了回去,然后挤出一点笑脸来:“大,大丫,你要做,做啥?” 还说没吓到,这声音都发抖了!二丫自己一边抖的时候忍不住心里吐槽道。 张春桃打量了一下这西厢房,房间不大,挨着窗户边砌着一张炕,炕上角落摆着两个柳木箱子。 挨着炕旁边,立着一个连门都没有的木柜,里面胡乱塞着几件衣裳。 还有一张瘸腿的桌子,拿石块垫着勉强平稳了,两个树墩子就算椅子了。 虽然看起来实在是简陋,可比起柴房的条件那好多了,起码不漏风不漏雨。 原身的记忆中,那两个柳木箱子,二丫和三丫一人一个,放着都是她们一年四季的衣裳,农户家的女孩子,也就只有这些了,别的啥都没有。 这两个柳木箱子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二丫和三丫将来出嫁的嫁妆,拎起里面的衣裳就能出门子了。 第十章 心虚 那连门都没有的木柜里,胡乱塞着的就是张春桃的衣裳。 上前几步,将那衣裳全部拿出来抖落在炕上,全都是跟她身上一样,补丁压着补丁,看衣服料子成色,这应该都是张大成不要了的旧衣裳改的。 全是灰扑扑的,饶是这般,也就是春夏秋三季总共一套换洗的,还有一套冬天的棉袄,那里面的棉花已经结成块了,又薄又硬,压根不保暖。 此刻打开看那套薄一点的,上面却沾了不少灰尘和水渍,还有挂破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块抹布呢。 张春桃忍不住就皱皱眉头,二丫见了,忍不住心虚的又往后躲了躲。 为啥,因为这衣服本来是洗得干干净净叠放在柜子里的,架不住二丫躲懒,有些时候炕上有了灰,或者桌子脏了,沾了水,她懒得去外头拿抹布去。 顺手就将大丫的衣裳扯过来擦了炕和桌子,就胡乱的塞回去了。 以往这事她也没少干,顶多被发现了撒个娇,嘴上说两句好话,大丫也就默默地把衣服再拿去洗了也就没事了。 可今天刚经历过大丫棍棒和巴掌爱的教育后,二丫怂了。 张春桃从记忆中也扒拉出了这一段,挑眉看了看二丫,将那件脏兮兮的衣裳往二丫面前一丢:“去把它给我洗干净!” 然后转身就去将炕上二丫和三丫的柳木箱子拖过来,哐啷一声打开了。 两个箱子里也就各装着一两套衣裳,只是看上去那衣裳颜色料子都强些,上面也顶多就两三个补丁。 冬天的棉袄,虽然看着也旧,上手一摸,那里头絮的棉花还是软和的,比起张春桃的棉袄,看着就保暖多了。 张春桃随手在衣服里扒拉了两下,心里有了数,扭头冲着赵氏冷哼了一声。 二丫听到张春桃冷哼,就觉得腿肚子打颤,低眉顺眼的接过衣服,声都不敢吭的就出门洗衣服去了。 赵氏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心虚,硬着头皮虚张声势的叉腰道:“你看老娘做什么?你是老大,自然要紧着下头的弟弟妹妹。再说了,谁家丫头片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给你吃给你穿,没冻着你饿死你,就烧高香了,还想咋滴?把你供起来不成?” 张春桃懒得跟赵氏浪费口舌,她这个身体从被水里捞起来,送回张家,也无人记得给她换一身干净衣裳。 任凭她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裳,昏迷了几日醒过来。 也亏得如今天气热,加上原身的体质还算不错,换个体质弱点的,早就归西了。 因为发烧了缘故,这醒来后身上就黏糊糊的,衣服自然要换掉。 可唯一替换的衣服被二丫弄脏拿去洗了,二丫和三丫跟她年岁相差大,身量不足,这衣服自然也不能穿。 这家里,跟她身量差不多高的,只有赵氏了。 因此张春桃扭头就往正屋里去。 赵氏哎呦哎呦的跟着后头想拦着,被张春桃轻轻一推,就摔了个屁墩,也顾不得喊疼,爬起来就跟在后头进去了。 第十一章 绯色小袄 正屋比东西厢房阔朗,隔成了两间。 外头是吃饭或者来了客人招待客人的地方,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木头方桌,四条长板凳。 天长日久的饭桌和板凳上的缝隙里都积了一层油污,看上去乌突突的。 里间自然就是张大成夫妻睡觉的地方,挂着一道门帘。 掀开门帘进去,里面也是一张炕,多了两个带着锁的大木柜。 炕上也摆着一个木头箱子。 这大木柜里放着的是张家平日里吃用的粮食,都是赵氏保管,只吃饭前才开锁取出当日要用的。 她一贯看得紧,钥匙也都是贴身带着。 木柜中间是两个斗屉,家里稍微金贵一点的吃食什么的,都是锁在这里面的。 这里面的东西,只有张夏宝这个张家唯一的宝贝疙瘩才能吃,别人连看都不准多看一眼。 赵氏和张大成的衣服也都是放在炕上的箱子里。 张春桃的目的就在这里,进了里间就直奔那箱子而来。 箱子倒是没锁,所以被张春桃拖过来,直接底朝天的全抖在了炕上。 里面的衣裳胡乱的混在了一起,有几件看起来虽然颜色不那么鲜亮了,可却浆洗得干净。 张春桃拎起来一看,料子倒是细棉布的,原来大约是红色,因为染布技术不行,洗过几次后,颜色就褪了大半,还有些发白。 却保管得十分精细,估摸着应该是赵氏当初成亲的时候穿的喜服。 除了这以外,大部分都是粗布的衣裳,颜色多是深蓝或者灰色,比起二丫和三丫的衣裳来,赵氏的衣服有好几件都有五六成新,只在不起眼的地方,才有补丁。 随手挑出来两件补丁最少,看起来成色最好的衣裳放在一边,就准备起身出去。 却看到一个粗布包裹里透出一抹艳色来,忍不住就伸手过去,将那包裹解开。 露出一件大约两三岁孩童穿的绯色小袄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手一摸,那料子还细滑柔软的很。 而且那个颜色虽然年头久了,也不知道洗过多少次,但是仍然能够感受得到它当初的鲜亮。 张春桃心头一动,这个小袄子,在原身的记忆中,张夏宝刚生下没多久的时候,用它做的襁褓。 后来张夏宝大些的时候,就将这小袄子收了一截,外头缝了一套罩衣给他穿,一边长一边放,足足穿到了三四岁,实在穿不上了,才又给二丫和三丫轮着穿了两年,最后才收起来。 当初这全家的衣裳都是原身洗的,这袄子她就算再不懂,也知道不是他们家能买得起的料子。 当时就怀疑是自己被张大成夫妻收养的时候,身上穿着的衣裳。因着发烧,以前的事情忘记得差不多了,所以也不敢确定。 偷偷私下问赵氏,却挨了赵氏一顿打骂,说她当初被自己捡到的时候,身上裹着两片破布,都快冻死饿死了,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养不起丢掉的贱丫头。 若不是他们夫妻心善,哪里还有她的活头?把她养这么大不容易,没想到是个白眼狼养不熟,这才多大啊,就惦记家里的好东西了? 第十二章 伸哪只爪,剁哪只爪! 一面还说这家里,就是一口针,一根线,那都是张夏宝的,别说她了,就是二丫和三丫,那也别想! 被打骂了一通后,原身不敢再提这个话题。 那小袄子后来洗干净后,就被赵氏收起来,再也没出现在人前了。 此刻见到,张春桃可以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袄子肯定就是原身的,跟赵家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既然是原身的,她毫不客气的将这小袄子和其他挑出来的两件衣裳一裹,就要带走。 赵氏进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就跟挖了她的心肝肺一般,尖叫着扑过来要抢过去:“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要干啥?快放下!这屋里的东西也是你配摸配拿的?” “谁家的丫头不经过爹娘的同意,就跑到爹娘屋里来翻东找西的?快点把东西都给老娘放回去!要是少了一根线,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黑心肝的贱丫头,别以为落了次水,又要说亲就能翻天了!一会子等你爹回来,你看他怎么收拾你……唉唉唉……快放下——” 赵氏急了眼,一边骂一边要抢过来,却哪里挣得过张春桃? 张春桃只一出手,就将张牙舞爪的赵氏给反手压在了炕沿上,脸贴着炕,几乎被挤变形了。 这才不紧不慢的凑到了赵氏的耳边道:“托二丫的福,将我撞到水里,倒是将以前的忘记的都想起来了。这袄子就是当年我身上穿的,是我的东西!谁要是再敢动这件袄子一下,伸哪只爪,剁哪只爪!” “别以为我是说着玩笑的,你们不信的就来试试!” 说着一甩手,抱着衣服扬长而去。 赵氏被张春桃压在炕沿上的时候,虽然看不到张春桃的脸,可听着那声音,就感觉后背毛毛的。 就算此刻张春桃出去了,她也腿软的爬不起来,顺势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老天爷哟,你咋不长眼睛!我家里出了个白眼狼哟!黑良心烂肚肠的小贱人,当初没有我,你早就被狼叼走吃了。” “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养大,不想着回报,倒是反咬一口!前脚打了二丫,后脚就对我这个娘喊打喊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养出这样不知好歹没良心的死丫头来——我不活了!这活着还有意思,不如拿根绳子勒死我是正经哟——” 这赵氏哭嚎起来,还真是有板有眼,业务十分熟练,一看就是老手。 满院子都是赵氏的声音,二丫早就捧着衣裳躲去河边了。 三丫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火烧热水,听了这动静,也不敢出来,只伸出头来望着。 张春桃好整以暇的在西厢房里转悠了一会,将二丫的箱子给占为己有,将从赵氏那里打劫来的两套换洗衣裳和那件小袄子给放了进去。 又从二丫的衣裳里,挑了一条裙子,撕下一大块来,作为一会子的洗澡巾用。 可怜原身这么大了,连块洗脸洗澡的布巾都没有,洗澡都是用的丝瓜瓤。 那菜园子里的老丝瓜晒干了后,敲掉外面的皮,然后拿石头捶软了,一般人家是拿来刷碗用。 第十三章 如意算盘 原身虽然是庄户人家的姑娘,可也爱干净。 张家人,夏天也就罢了,男人去河里游一圈上来,就算洗了。 到了冬天,那是一家子用一条布巾,男人先洗。 洗完后才轮得到女人,一条布巾从头洗到脚,一盆水从清洗到黑。 所以原身从来不用张家的布巾,轮到她,都是自己烧水拿丝瓜瓤擦,为这个还被赵氏打过骂过,说她矫情,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 又说她浪费水和柴火,可原身不管怎么打骂,就是坚持这一点,宁愿自己去多捡些柴火,自己挑水回来洗,倒是让赵氏没法子了。 如今张春桃过来了,依着她的性子,那自然是恨不得一切都换成新的好,才不想穿赵氏穿过的衣服,用二丫裙子撕下来的布巾。 可张家现在这条件,就算她力大无穷,将赵氏人头打成猪脑子,也打不出新衣裳和布巾来,只得勉强忍耐了。 也不管赵氏在正屋里如何哭嚎骂街,只做没听到。 三丫那边这会子热水也烧好了,她既怕张大成责怪水用多,又怕张春桃拿棍子敲她,老老实实的烧了半锅热水。 张春桃寻遍家中,只找到一个木盆,这木盆平日里洗衣服、洗澡都是它。 就算张春桃再不乐意,也只能拿热水抓了一把草木灰放进去,将那木盆烫洗了好几遍,这才拎着热水和木盆进了西厢房。 拿棍子将房门顶住,才快速的擦洗了一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没了那黏糊糊的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只是头皮伤口还没好,她也不敢再沾水,暂时忍耐着。 等她洗完,将水泼到后头水沟里回来,赵氏已经从里屋转战到了院子里哭嚎。 许是觉得这闹腾了半天,张春桃也没动她动手,只怕还有忌惮,就想着再闹大些,最好闹得四邻和乡亲们都知道了,看大丫那死丫头服不服软! 这天底下,做爹娘的就是天,做儿女的,尤其是做闺女的,那就是地下的泥,老老实实的听话干活才是她们的本分,居然想翻天要骑到爹娘头上,老天爷都不饶过呢! 赵氏打的是一副如意算盘,此刻正是在地里干活的男人女人们回家吃早饭的时候。 乡下汉子和婆娘们,天天忙活地里的事情,也没别的娱乐。 平日里东家丢了只鸡,西家打了婆娘都能让人说道好几日。 这远远的就听到赵氏的哭嚎声,不管是离得近的,还是远的,忍不住绕到了张家院子门外,竖起耳朵听。 赵氏哭来喊去的也就是那几句,不外是张春桃是白眼狼,欺负了二丫和她,她不想活了,一会子要跳河,一会子要上吊。 八角屯谁不知道张大成夫妻的为人?知道张家那点子破事? 要是张家大丫都是白眼狼,这村里大多数人连白眼狼都不如了。 才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家里地里一把罩,农忙时是干活的一把好手,闲时上山采摘山货贴补家用。 张家大半都是靠张家大丫这个姑娘家撑起来的。 张大成本来种地也就马马虎虎,若不是张家大丫帮衬着,一年到头地里那点收成,只怕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第十四章 嘲笑 张家其他人,从赵氏起,到三丫,就没一个中用的。 就算张家大丫是收养的,可用村里老辈人的话说,这大丫看着是个有福气的,能带旺家族。 没看赵氏本不能生养,是收养了大丫后才带来了后来的弟弟妹妹么? 就凭这个,张家也要好好待她。 可张家是怎么对大丫的,谁没看在眼里?就是那地主老财家的丫头,都比大丫日子好过些。 更不用说,大丫说的那门亲事,明眼人都知道张家图的啥。 不过是为了八两银子,将闺女卖给人当填房。 不然,以张家大丫的个性人品还有那干活的麻利劲,除了是张家养女这点不足外,谁家不想娶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回来? 再说了,这张家大丫那日落水,又不是没人看到,是二丫把她撞下去的,头破了那么大一个洞,昏迷了好几日,如今不知道人还有没有气呢,怎么就白眼狼了?怎么就欺负二丫和赵氏了? 莫非昏迷中的人还能欺负两个大活人不成?这满嘴没一句实话,把大家当傻子呢! 有好几个脾气性格爽利,看不惯赵氏的婆娘,对着张家院子啐了两口,低声骂了几句赵氏不是个东西,拖着自己男人就走了。 剩下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听不下去的,见张大成回来了,忍不住就凑上去:“我说大成啊,你屋里婆娘也忒不像话了!你家大丫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咱们一个村里的还能不知道?说实话,这一辈的闺女里,有几个能像你家大丫那么孝顺体贴能干的?” “就算大丫不是你们亲生的,可到底也养了十几年了,就是条狗也养熟了不是?大丫遭了那么大的罪,人还躺在床上没醒呢,好歹收着些——” “可不是,别的不看,好歹看在那八两银子的聘礼上,也对你家大丫好点。不然把人折腾没了,去哪里再寻一个丫头来卖八两银子啊——”这是又嫉妒张大成将闺女卖八两银子,又看不起的人嘲讽道。 这话引起了周围看热闹的一阵哄笑。 这庄户人家里,重男轻女很常见,儿子能延续香火,闺女迟早是别人家的,偏向儿子很正常。 可大家还好歹要个脸面,不会像张家这样,为了银子钱,面子名声统统不要了,将好端端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卖给人做填房的。 当然也有那想卖闺女,可惜王家没看上,心里嫉恨张家的。 都借着这个机会,嘴里说着劝慰的话,实际却是好好嘲笑了张家一番。 张大成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听了这些话,那一张老脸如同开了酱油铺子,半边青半边黑,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这下半晌我出门还好好的,许是有什么误会?” 有人就挤眉弄眼的冲着张大成笑:“大成兄弟,误会不误会的,你自己听听!” “俗话说的好,这做人啊,有时候还是有点良心,留点余地的好,别什么都占全了,要全了,只怕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呢——” 第十五章 还嫌不够丢人 张大成咬咬牙,再也压抑不住怒气,黑着脸捏着拳头,一脚踹开了院门,就看到赵氏坐在屋檐下,还在那里寻死觅活呢。 听见动静,抬头见张大成回来了,一咕噜爬起来就往张大成身上扑,一边扑还一边喊着:“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咱们家出了个白眼狼啊!大丫那个死丫头要翻天了啊!我都快被她逼死了——” 这是赵氏习惯性的动作,她能嫁给张大成,多年没生育还没被休弃,自然是有她的一套。 素日里最能在张大成面前做小伏低,哭哭啼啼。 当年就是凭借这一招,成功的让张大成跟爹娘翻脸,分家出来单过。 张大成这个男人还真吃她这一套,虽然喝醉酒了后揍起赵氏来也没留过手,可平日里,赵氏只要这么一哭一闹,大部分情况下都听了赵氏的。 可今儿个,张大成先是习惯性的扶住了赵氏,正要安抚两句,就听到外头有好事的汉子和半大的小子起哄的笑声。 这才意识到,这院子门还没关,外头还有人看着呢。 顿时老脸一黑,低声吼了一句:“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啊!”说着将赵氏一推,转身就将院子门给关住了。 这是明摆着接下来就是张家自家的事情了,除了半大的孩子还凑在门缝里往里面瞅。 其他的男人和婆娘们,也都慢慢散去了。 都在地里忙活了一大早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哪里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 赵氏被张大成推得老腰一闪,那哭嚎声嘎然而止,不置信的看着他。 张大成关好了门,转过身,看着赵氏要哭不哭的模样,就觉得心烦。 不耐烦的将手里的农具往墙角一顺,一屁股坐在树下,没好气的道:“我出门的时候不是交代你去请个郎中回来,给大丫看看吗?你请了吗?郎中都没请,你在闹腾啥?” 要说知妻莫若夫,张大成是知道赵氏的,对几个闺女,尤其是大丫格外舍不得,请个郎中来家里看诊,就算不拿药,也要四五个大钱,她肯定不想出这个钱。 果然赵氏听到张大成,扶着腰翻个白眼:“说的轻巧,咱们家又不是那有钱的大户人家,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一条贱命,也配请郎中?咱们家多少银钱也不够这么抛洒的!” “谁家孩子落水了,不是在家躺几天就好了?偏她金贵不成?再说了,她都是说亲要出门子的人,迟早是别人家的,凭啥花咱们家的钱?” 张大成从后腰摸出一个烟袋来,庄户人家的男人,这个年纪了,累一天回来就爱抽两口烟,他也不例外。 烟嘴在鞋底敲了敲,张大成皱着眉头:“那你闹腾啥?” 赵氏说起这个,就气得捶胸口:“当家的,你是不知道啊,你前脚出门,后脚这死丫头就醒了。我倒是好心带着二丫去看她,谁知道,她醒来不问三不问四的,先就将二丫打了,还逼着二丫给她磕头赔不是——” 张大成听到这里,脸色一沉:“大丫知道二丫推她落水的事情了?” 第十六章 你走开,让我来 赵氏本来还滔滔不绝的,听了这句话,就如同被剪了舌头的鸟一样,不做声了。 停顿了一会,才理不直气也壮的道:“二丫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大丫那不是也没事吗?打二丫一巴掌也就是了,怎么能让二丫给她磕头赔不是?她也不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也不怕折了寿?” 张大成不想听赵氏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打断;“行了,你既然看不惯,怎么不在旁边拦上一拦?莫非大丫还敢不听你的?” 这句话捅了马蜂窝,赵氏本来不哭了的,立刻又嚎哭起来:“这天杀的贱丫头,我要是拦得住,还用得着在这里?那死丫头也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疯了,不仅打了二丫,还去我们屋里,翻了我们的箱子,把我的衣裳,还有那件小袄子一起给抢过去了——” 张大成第一反应是狐疑的看着赵氏:“你说啥胡话?大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大丫在张大成的印象中,沉默老实不多话,勤快肯干会挣钱。 家里她干得最多,吃得穿得最差,这么些年来也没见她说啥,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自己婆娘说话一贯夸张,他自然要多问一句。 赵氏被自家男人不信任的眼神一看,顿时气得不行,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将张春桃的恶行恶状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张大成越听,越是火大。 这个家,一贯都是他说了算,除了宝贝儿子夏宝,其他三个闺女,没经过允许,谁都不准进正屋里间。 更不用说还当着赵氏的面,就直接翻箱子抢衣裳了,放在谁家,这都是忤逆的大罪。 更触动他的是赵氏转述的那句大丫说的,那袄子是当年她身上穿的,是她的东西。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丫想起来了? 不过,就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她一个丫头片子,还真以为能翻天不成? 连着抽了两口烟,张大成板着脸吩咐:“大丫呢?去把她给我叫出来——” 一边就起身满院子寻找顺手的工具。 张大成以往喝醉酒了打人,那是摸到什么顺手,就用什么。 可今儿个,听了赵氏的话,自觉大丫这是要搅家乱家,就一心要给她个狠狠的教训,让她长长记性的好。 很快,他在院子里寻摸到了一根扁担,掂在手里感觉十分满意。 就等着大丫出来了。 赵氏有了张大成做靠山,自觉有了底气。 想着就算大丫再有力气,那也不如男人,让她再猖狂?一会子有她求饶的时候! 这么一想,忍不住嘴角就带上了笑意,去推西厢房的门:“大丫,你还不出来?别以为你躲在屋里,就拿你没办法了!再不出来,一会子有你好受的——” 西厢房的门是闩上的,赵氏推了几下没推动,急得拿脚去踹。 可偏偏这当初建屋的时候,木匠是个实在人,用料足,这门哪里是赵氏能踹得开的。 张大成脾气不好,见一贯老实的大丫居然敢不开门,这简直就是不把他们做爹娘的放在眼里。 越发动了气,一把推开赵氏,大喝一声;“你走开,让我来——” 第十七章 别打了,快开门 说着上前就是一脚,那门微微晃动了两下,没开。 倒是张大成用力过度,这一脚下去,从脚板到小腿肚子一阵抽疼,呲牙裂嘴的差点没站稳。 还好他手扶着扁担没让自己出丑,心中火越烧越旺,眼珠子都气红了,咬牙切齿的一边拿扁担砸门,一边威胁:“开门!再不开门,等一会劳资进去,看不打断你的腿!你个小贱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里头人真的害怕了,不知道什么门闩被拉开了。 张大成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扁担挥舞得虎虎生风,然后门开了,一个没收住,直接栽进门里,跌了个嘴啃泥。 赵氏一声尖叫;“当家的——” 就看到一只细瘦的胳膊从旁边伸出来,拖死狗一样,将张大成给拖了进去。 再然后,西厢房的门又悄然无声的关上了。 没一会子,就从里面传出来沉闷的拳头还是棍棒砸在身上的声音。 赵氏油生一种不好的预感,疯了一般趴在门上,用拳头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喊着:“当家的?当家的你没事?” “当家的?快开门,快开门啦——别打了,快开门!” 回答她的是拳拳到肉的声音。 而且除了这个声音,里面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没有尖叫声,没有呼痛声,也没有求饶声。 越是听不到声音,赵氏越是惶恐害怕。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到最后不知道是在求谁:“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开门啦——” 三丫早在张大成进院子的时候,就躲在了灶屋里,此刻缩着身子抱着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二丫洗完了衣裳,躲躲闪闪的一路走回来,快到自家门口了,碰到了玩到此刻才想起回家吃饭的张夏宝。 两兄妹一前一后的往家走,远远的就看到自己院子门外,围着好几个半大的孩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张夏宝忙跑上前:“你们都在我家门口做啥?” 其中一个孩子扭头看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看你娘老不修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当着咱们的面往你爹怀里钻呢!” 旁边就有其他孩子跟着起哄:“难怪老人都说你娘是狐狸精呢!当初哄得你爹跟你阿爷阿奶分家出来单过,就是这么哄得?” 这些半大的孩子似懂不懂,偶尔听了自家长辈说起这些,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此刻就拿出来挤兑张夏宝。 张夏宝本来在八角屯的人缘就不好,他在家里是宝贝疙瘩,人人让着。 出了门也恨不得人人都让着他。 小孩子间玩闹,总有不小心的时候,蹭破点皮,哪里刮伤了,或者谁推了谁,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只要不出缺胳膊断腿,一般人家做爹娘的都懒得管。 唯独张夏宝,蹭破点油皮,回家都要跟爹娘说。 赵氏将张夏宝看得跟眼珠子一般,每每这个时候都要去跟张夏宝一起玩的孩子家闹上一闹,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讹上一两个鸡蛋,一把黄豆什么的回家。 时日长了,不说孩子们,就是他们的爹娘也受不了啊。 都叮嘱自家孩子不准跟张夏宝一起玩。 第十八章 出人命啦—— 因此同村里到最后,只有几个人狗都嫌,因为各种原因而落单的孩子,勉强一起抱团。 平日里就跟这些村里大部分人家的孩子不对付,遇到一起,不是互相骂,就是找个地方打上一架。 此刻听了这话,张夏宝哪里受得住,上前就想揍人。 可他只有一个,这门口偷听偷看的好几个呢,围上来,一下子就将张夏宝给推倒在地了。 正要上脚踹呢,二丫急了,这要是张夏宝在她面前,被别的孩子打伤了,等回了家,等着她的就是一顿胖揍没商量。 忙将手里的衣服一丢,就扑了上去;“你们不许打我大哥——” 这些村里的孩子,虽然调皮捣蛋平日里也是狗都嫌弃,可到底不打女孩子。 再加上二丫往日里不怎么做活计,养得比一般同村的女孩子都白净些,又遗传了赵氏的容貌,穿得干净,经常在村里走来走去的。 大部分孩子都认识她,男孩子们,这个年龄的,都略懂人事了,一堆黄黑的丫头里,看到白净些的,都有些动心思。 因此看二丫护着张夏宝,这些孩子也就脸红红的退了开去。 张夏宝还不依不饶的想要报仇,被二丫死死的拉住了,为这个还挨了张夏宝几脚,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那些孩子里有人看不过去了,冷笑道:“张夏宝你个没种的!打不赢我们就只会打女人出气?呸——” 正没个开交的时候,听到张家院子里传来赵氏的尖叫声:“来人啦,救命啦——出人命啦——” 声音凄厉,吓得院子外的人浑身一个激灵。 几个孩子也顾不得张夏宝了,推开那院子门,就看到赵氏趴在西厢房的门口,疯婆子一般的捶着门,嘴里还喊着出人命了。 二丫和张夏宝都是没主意的,看到这一幕都傻眼了。 还是那看热闹的孩子有几个主意正的,看这情况不对,拔腿就回家喊大人去了。 没一会子,就好几家的汉子婆娘急匆匆的赶到了张家门口。 互相对视了一眼,在院子外还能听到赵氏的哭求声,她的嗓子已经喊破了,声音低哑,力气也没了,只趴在西厢房门口哭。 这情景,看得这些村民们后背生凉,都有了不好的揣测。 莫非,这张大成听了赵氏的挑拨,失手把大丫打死了? 想到大丫那么个老实本分勤快的孩子,难道真的去了?这也太命苦了?有那心软的婆娘,已经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忍不住嘀咕一句:这都是造孽哟! 可到底没亲眼看到,大家还抱着一点希望,一面猜测着,一面壮胆走进张家院子里。 有个胆子大些的婆娘上前拍了拍赵氏的肩膀:“大成家的,这是怎么了?谁在屋里?你男人和大丫呢?” 赵氏看到救星,忙一把抓住那婆娘的衣角:“快,快,里面要出人命了——” 大伙一起蹭到门口,侧耳听里面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可怕。 几个汉子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合力将门撞开。 眼前的一幕,让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第十九章 虎毒还不食子呢 张大成人事不省的躺在了地上,旁边还躺着扁担。 屋里桌子和两个树墩翻到在地,桌上放着的几样零碎的东西,洒了一地。 张春桃头发凌乱,衣服上沾着泥巴和灰土,双手抱头缩在了炕角,整个人一直在发抖。 露出来的胳膊和手腕上,有着巴掌宽的红肿痕迹,那样子,一看就是被什么物件打出来的。 再联想起往日里,这张大成喝醉酒了,或者是心情不好了,也是拿家里三个闺女出气。 因着大丫不是他们夫妻亲生的,又心肠软,还记得护着两个妹妹,挨打最多。 不用多想,只怕这是张大成又发疯,将大丫打了一顿? 看张大成身边的扁担,跟那露出来的红肿差不多宽,就都明白了。 再看这张家大丫被打得只捂着头发抖,那心肠软的婆娘就先红了眼圈,快步走上去,“大丫头?大丫头?你没事?” 就只看到张春桃将自己抱得更紧,头扎得更低一下,整个人还拼命的往角落里挤,明明没有退路了,还努力后缩,恨不得要将人缩进去墙里面去。 嘴里还喃喃的小声道:“爹,别打我!爹,求求你,别打我!饶了我——” 本来要伸手去拉张春桃的婆娘听得眼泪都下来了,回头瞪了那还躺在地上的张大成一眼,狠狠的道:“这虎毒还不食子呢,大丫这么一个好孩子,为这个家吃了多少苦,怎么下得去手啊!” 一边骂了张大成,一边要伸手去碰张春桃。 还没碰到,张春桃就抖得如同筛糠一样,看着可怜之极,飞快的抬头,惊恐的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别,别打我了!都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娘,我马上就去做饭,明天我就去上山去寻摸点山货去——” 这番话,真是听着动容,闻着落泪。 就是村里最硬心肠的汉子,此刻也有些不忍。 看着张大成夫妻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早知道这一家子对这个养女不好,只不过大家过日子,再不好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又没见张家大丫出来抱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背后感概两句。 此刻正见了这一幕,只要有点良知的,谁不心生恻隐? 赵氏却没空管这个,因为她哭得浑身都没力气,在众人合力把门撞开后,众人涌了进去,她倒是被挤在了后头。 几个汉子一看这屋里的情形,估计就是张家丫头住的屋子,自然不好意思进去。 都站在门口避嫌呢,就将赵氏给挡在了外头。 赵氏只听到有个婆娘问大丫头怎么样了,然后听到大丫含混不清的回答了什么,声音太小,她哭得太久,耳朵有些耳鸣,也就没听清楚。 脑子里大丫一棍子敲断床板,还有张大成摔倒后被大丫跟拖死狗一样拖走的画面在脑海中来回的闪现。 赵氏意识到不对,为什么只听到大丫的声音,自家男人的声音呢? 莫非真被那个死丫头给打死了? 顿时挣扎着扒拉着门口的汉子,就要往里面冲。 第二十章 也不嫌晦气啊 那些汉子要避嫌,赵氏一扒拉,他们就闪到了一边。 露出里面的场景来。 果然,赵氏看到张大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扑过去,抱着张大成的手就哭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当家的,你别走啊?你走了,丢下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啊?” …… 哭了一会,恍然回过神来,杀气腾腾的扑向炕角的张春桃:“都是你,是你打死了当家的!你个小贱人!白眼狼,我要你给当家的抵命——” 还没扑过去,就被一旁一个早就看不下去的婆娘给一把薅住了,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我说大成家的,你只怕是脑子糊涂了?说出这话来?你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明明是你男人把大丫这丫头打成这样了,怎么还倒打一耙怪大丫了?你也不看看,大丫这浑身上下瘦得跟柴火棍一样,风一吹就能被吹跑,她还有力气打你男人?” “亏我们先前还想着,你难得良心发现,听见大丫快被你男人打死了,还晓得喊人来救大丫。感情你压根就没良心啊,不然能青天白日说这种谎话?” 旁边几个婆娘都纷纷点头。 门口一个汉子忍不住道:“弟妹啊,大成兄弟没死呢,你这么哭,也不嫌晦气啊——” “没死?”赵氏惊叫一声,“那我当家的怎么躺在地上了?” 这大家面面相觑,进来就看到张大成在地上,谁知道? 都不约而同的将眼神投向了张春桃。 那个最先进来冲到张春桃身边的婆娘,一直在安慰着她,此刻已经哄得张春桃不发抖了,也肯让人握着她的手了。 那婆娘放缓了声音问:“大丫头啊,你告诉婶子,这是咋回事啊?你爹怎么躺在地上啊?” 好半天,才听到张春桃抽泣的声音:“爹听了娘的话,就冲到房里来打我,我,我疼得不行,求爹饶了我,爹,爹不听……” 又是小声的抽泣,那个婆娘心疼的想拍一拍张春桃的后背,刚伸手又怕碰到她身上不知道哪里的伤了,只得把手收回,给她理了理头发。 发出一声抽气声:“你这脸?” 大家看过来,这才发现,被那婆娘将头发理顺后,露出一张脸来,半边脸肿得老高,左边眼睛一团青黑,更不用说,那婆娘只帮忙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就梳理出一把被抓断的头发。 在场的谁还不明白,都露出不忍之色来。 张春桃这才断断续续的说清楚,说张大成进来不问青红皂白,也不听她求饶揍了一顿后,听到外头赵氏喊救命,打算开门出去,结果脚下踩到了水,一滑,就撞炕沿上,昏过去了。 众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来,这就说得过去了,张大成许是打得脱力了,没注意脚下,所以才摔倒了。 活该!几个婆娘忍不住心里啐道。 那边赵氏倒是真迷惑了,看看张春桃那么凄惨的模样,一看就被修理的不轻。 再看看躺在地上的自己男人,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模样,莫非真的是大丫说的那样? 第二十一章 你这苦日子就到头了 也对,到底是男人,力气就大,大丫再厉害,也不过是丫头片子,肯定是不如自家男人的。 这么一想,赵氏放下心来,心里那点子对大丫的怯意都消散了去。 忍不住就叉腰骂道:“都说了你这死丫头就是扫把星,不是你在这屋里洗澡,能地上都是水?让你爹滑一跤?” “我们老张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养了你这样的丫头,先是打二丫和我,接着克得你爹没事就摔晕过去了——” 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我说大成家的,说话还是积些口德的好。你家啥情况,当咱们都不知道?没大丫身上有带子运,你能有后头这几个孩子?” “别的就不说了,你家大丫都是要相看的人了,那王家过两天来人,看到大丫脸上的这些伤,你们还要脸面不要?想不想这亲事能成了?” 那几个汉子也就打岔道:“既然是这样,大成兄弟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帮着把他抬到屋里去,估摸着明儿个也就醒了。” “可不是,也别总是骂孩子了,都是要出门子的大姑娘了,还能在娘家留几天?” “好了,咱们搭把手,收拾完就回家去,也不耽误你们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不管赵氏,就分工合作的将张大成给抬了出去,让赵氏带路,给抬到了正屋里间。 还有婆娘留下来劝慰了张春桃几句:“大丫啊,再忍忍!等几日王家来相看定了日子,你这苦日子就到头了。” “是啊,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嘴巴也甜一点,学学你家二丫,滑头一些,别太老实了。” “偷偷弄点东西吃,补补身子,闺女家家的身子太弱了不好。要是实在没吃到,明儿个去我家,婶子家也没啥好东西,黑面馍馍倒是能给得起一个。” 说着几个婆娘都叹口气,知道这些话,说了也不过是安慰了她们的良心罢了。 大丫就是苦命的,当初大家都觉得王家这亲事,是委屈了她。 如今看来,这王家倒是好去处了,再难也比这娘家日子好过些。 张春桃都一一答应了,还十分懂事的回劝:“谢谢婶子们和大叔们大伯们今儿个来救我,婶子们的话我都记下了。天色不早了,婶子们家里只怕事情也多,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说着,露出一点脆弱的苦笑来:“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习惯了!婶子们家去!我再忍耐几日就好了,婶子们和大叔大伯们,以后再听到咱们家这样的动静,也别过来了。” “我到底是要嫁出去的人,在家里也呆不上多长时日,就算我最后给爹娘尽点孝心了。婶子们和大叔大伯们,还要跟我爹娘在这村里相处一辈子呢,别为了我倒是闹得以后都不好相处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这几句话,说的几个婆娘心都酸涩不已,其中一个还抹起眼泪来。 “再跟婶子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儿个婶子和大叔大伯们替我说话,等我爹醒了,只怕明儿我——”张春桃半吐半露的没将话说完。 第二十二章 一家之主 可在场的哪个都不傻,立刻明白了张家大丫头没说完的意思。 她们这帮着大丫说话了,今儿个看着他们在场,张大成夫妻忍了不说啥。只怕等他们一走,张大成夫妻忍的那口气,都要算在大丫头上,她恐怕更惨些。 没办法,如今就是这个世道。 做爹娘的,就算打死自家孩子,民不告官不举,那也就被人在后背指指点点几句就过去了。 别人再看不过去,再心疼,那也是人家关起门的家事。 外人如何能插手? 几个婆娘再也没话可说,只心疼大丫这孩子太懂事了,一个个摇着头出了屋,喊上自家的男人回去了。 出了张家的院子,还说起张春桃这番话来。 几个汉子也知道,这张大成虽然是跟家里分家出来单过,也因着张大成夫妻不会做人,将家里亲戚得罪个精光。 可那是张家自家的事情,若真有个什么,张家人未必不会出面。 他们不过是乡里乡亲的,为了个丫头得罪了张家人,也划不来,更何况他们外人也不占理不是。 因此也都觉得这样甚好,倒是免了他们将来听到这张家再喊打喊杀的,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的尴尬了。 男人下定了决心,又怕自家婆娘心软感情用事,还特意叮嘱了有叮嘱,再听到张家喊杀人也不必来管了。 几个婆娘虽然同情张家大丫,可这跟自己家一比起来,那点子同情自然就微不足道了,虽然没说话,也都是默认了。 一行人沉默着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不过也不知道是谁,将张家今儿这场闹剧,还有张春桃的一番话,都传了出去。 倒是勾起了村里人的好一番闲话,还远远传到了别的村去。 尤其是张家,更是被人背后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 以至于张家家族的人,都觉得面上无光,就连儿女亲事都受了影响。 想起罪魁祸首张大成一家来,被张家族长和几个长辈叫去好生训诫了一顿,这是后话。 只说等这些乡亲们一走,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 张夏宝和二丫还站在院子里,两脸茫然的互相看着对方。 他们在院子里也听了一耳朵,大致是懂了,自家爹把大丫揍了,结果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摔晕过去了。 里屋赵氏还守着张大成哭呢,别的都顾不上了。 张夏宝玩闹了一天回来,本来肚子就饿得咕咕叫,先前在门口又受了一场气,听着赵氏的哭声,就越发的不耐烦。 等了等,见西厢房里大丫也没出来,二丫傻乎乎的看着自己,三丫不知道躲在哪里。 一想,如今爹晕过去了,自己就是这家里的一家之主啊。 想起往日里他爹张大成坐在上首,吃饭总是要先捞一碗最干的,家里的饭菜都要先紧着他吃,没事还能咪上一杯烧酒,那日子,在张夏宝眼里,简直就是最幸福的生活了。 此刻张大成昏迷不醒,赵氏也没心思吃饭,张夏宝也就摆起了架子,吩咐二丫:“二丫,去屋里把灯点上。” 一面又喊:“三丫?三丫饭做好了没?快端饭,劳资都要饿死了!” 这做派这说话,都是学的张大成。 第二十三章 哪里甘心 三丫本来就躲在灶屋里,即使这院子里这么热闹,她都不敢出来。 听了张夏宝的话,这才探出头来答应了一声:“饭做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饭端在哪里?爹娘呢?” 张夏宝指了指正屋,让把饭菜端过去。 二丫已经进屋去把油灯点上了,这是张家唯一的一盏油灯,平日里几乎不会点它。 此刻点上,也不过就那么豆大一点灯光,勉强看得清人罢了。 三丫手脚麻利的将碗筷都摆好了,分饭的时候傻住了,往日里这活计都是赵氏做的,别人都不敢接手。 此刻,三丫听着里屋的哭声,缩了缩身子,退到了阴影里。 张夏宝坐在上位,自觉自己就是那一家之主了,学成往日张大成说话的样子:“给我先捞一碗,还有这菜都摆在我面前——” 三丫没敢动,还是二丫抢着上前拿起勺子和碗,巴结道:“大哥,你放心,我给你捞一干最干的,一点米汤都不带。” 说着就拿着勺子在木盆里最底处,捞了一勺饭,特地沥干了水分,给张夏宝满满的盛了一碗,还拿勺子压了压。 然后才递给张夏宝:“大哥,你先吃。” 说着嘴角一翘,今儿个看这样子,爹肯定是不能吃晚饭了,娘此刻也没心思。 家里出了大哥,就是他了。 给大哥捞一碗,剩下的她还可以捞半碗干饭,配上米汤,也能混个肚子圆了。 也亏得她机灵,抢了这分饭的活计,哪里像三丫那个棒槌,送到面前了都不敢拿,活该喝稀的。 张夏宝正要伸手去接,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巧巧的将那一碗干饭顺势给端走了。 两人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尤其是二丫,手里的勺子都掉会饭盆了。 那只手的主人赫然是张春桃。 张春桃端过饭碗,顺手就拿起筷子,扒拉了一口,皱皱眉头。 这稀饭中捞出来的干饭实在不好吃,若是为了口感好,实在是应该多熬煮一会,成粥状,才好入口,也好分食。 可张家的习惯,张大成一贯就是稀饭都要捞干的吃,所以这张家煮的就不是粥,而是稀饭。 汤和米分明,好方便给张大成吃。 说实话,虽然是纯天然的食物,有着大米的清香,可架不住,这米既没被煮得开花入口即化,又被水煮泡时间过长,失去了米饭的香甜。 张春桃皱皱眉毛,她已经多年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米饭了。 不过这个时候,也就不用那么挑剔,一穿越醒过来,就连干了好几场架,体力流失严重,得赶快补回来才是。 当年她在孤儿院的时候,跟这一般难吃的饭菜,她不也吃得很香么? 作为干饭人,只要是饭,那就得干! 扒拉了几大口,腾出来半碗空间来,又将桌上的菜扒拉了半盘子到碗里,搅拌了两下,稀哩呼噜的就吃起来。 一旁的张夏宝和二丫才回过神来。 二丫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的就往后退了退。 张夏宝一贯是家里的小祖宗,被惯得一身的脾气。这个家里他也就有些怕张大成,平日里,是谁都不怕的。 见明明是自己的一碗饭,居然被大丫给抢了去,哪里甘心。 第二十四章 在她眼里,都是垃圾 当下就一拍桌子:“大丫,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抢我的饭?快点给我放下!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也都素日里听张大成和赵氏说得多了,就记在了心里,此刻说出来,倒是很有几分他们夫妻的风采。 张春桃又扒拉了一口饭进去,才勉强抬眼看了张夏宝一眼,不耐烦的道:“瞎bb啥?要吃吃,不吃滚,别妨碍我吃饭!” 张夏宝从来没听过家里的姐妹敢这样跟他说话,就是赵氏平日里对他也是百般哄着的。 脸涨得通红,小牛犊子一样扑过来,就要给张春桃一记耳光。 他可是记得爹娘说过的话,这家里,就他最金贵,剩下的三个,都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都是伺候他,给他挣钱的。 要是她们不听话,就打骂她们,紧紧她们的皮,让她们老实些。 张大成发脾气拿三个闺女出气的时候,他也是看在眼里了的。 现在就有样学样的,也想给张春桃个教训。 张春桃稳稳的坐在桌子边,手里的筷子不停,脚下也没慢,一脚飞踹过去。 就听到张夏宝一声惨叫,整个人就飞出去,撞倒了长条板凳后,撞到墙壁上,又滑落在地,蜷缩在地呻吟起来。 这般动静,不仅吓到了亲眼看到的二丫和三丫,两姐妹不约而同的都后退得更远些。 尤其是三丫,很鸡贼的退到了门口,做好了万一有什么不对,拔腿就跑出去的准备。 里头本来守着张大成哭的赵氏听到外头,自家宝贝儿子的惨叫声,立刻连自家男人也顾不上了。 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来,嘴里还担忧的喊着:“大宝?大宝怎么了?” 出来一看,宝贝疙瘩儿子正躺在地上,顿时魂飞魄散:“娘的大宝啊,你这么怎么了啊?” 一面就习惯性的骂人:“你们都是死人啊?大宝躺在地上都不知道扶起来?一个个翅膀都硬了是,真是三天不打就皮痒——” 一面哆嗦着手去扶张夏宝。 张夏宝又疼又丢脸又气愤还带着一点恐惧,看到赵氏出来,哇的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告状:“娘,大丫她居然踢我!踢得我好疼啊!娘,快教训大丫,打断她的腿,给我出气!娘——” 赵氏心都要碎了,一边摸着张夏宝,看他哪里伤着了,一边心疼:“我的儿啊,你哪里疼?快告诉娘,娘给你揉揉!别怕,有娘在呢,一会娘替你出气——” 二丫和三丫听着母子俩的话,忍不住又多退了两步,三丫都要退到门槛外面了。 张春桃嗤笑一声,不是她看不起,这屋子里没一个能打的。 连张大成这个家里最厉害的,都被她直接揍得活生生疼晕过去了,其他的人,毫不客气的说,在她眼里,都是垃圾。 赵氏安抚了张夏宝两句,一边给他揉肚子,一边吼二丫和三丫:“你们俩是死人啊?看着大丫踢大宝,都不知道拦上一拦?安得什么心?还傻站着干啥?还不把大丫——大丫?” 最后两个字,赵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尖叫声都被卡住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若是大丫真的被当家的揍了一顿,以她对自家男人的了解,那大丫此刻绝对是下不了地的。 第二十五章 看着就欠揍! 可现在是大丫不仅下地了,还活蹦乱跳的踢了大宝一脚,再一看,大丫还稳稳当当的坐在桌子边吃饭呢。 刚吃完了一碗,又伸手去添第二碗。 听到赵氏最后两个字,还偏了偏头看过来:“喊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揍得不够卖力?麻烦稍等一下,等我吃饱了,再揍一顿就是了,别急哈——” 一面忍不住还感慨的摇摇头:“主要是今儿个揍你男人很是费了点力气,没想到他揍人的功夫不怎么样,这挨揍的能力倒是不错!” 说着一边吃饭,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下张夏宝:“我觉得你儿子一定子承父业了,你看他这张脸,贼眉鼠眼的,看着就欠揍!” 神特么揍得不够卖力,吃饱了再揍一顿! 神特么的看着就欠揍! 张夏宝听了快被气厥过去了。 可赵氏只听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家当家的果然不是自己撞晕的,而是被大丫给揍晕的! 这,这怎么可能?赵氏一时接受不了,看着张春桃在灯光暗影下,带着几分邪气的脸,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了。 睁开眼睛,环顾一下四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倒是院子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听到这声音,赵氏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 那不是大丫的声音吗? 忍不住就侧耳听起来。 外头院子里,张春桃懒洋洋的坐在树荫下,拿把蒲扇慢悠悠的扇着,一边安排道:“三丫去把早饭做了,二丫把院子扫了,大宝,你去后院把猪喂了——” 二丫和三丫声都不敢吭,一个去拿扫把,一个直奔灶屋而去。 剩下一个张夏宝,睡了一夜醒来,身上尤其是肚子一动就疼,本来是不想起床的,直接被大丫给拖了下来。 此刻浑身都疼,哪里愿意干活,更别提喂猪这种活计,他可从来没做过。 只是不敢反驳,生怕又挨上一脚,急得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半天,看到一旁的二丫,眼睛一亮:“我肚子疼,让二丫去喂猪——” 二丫握紧了手里的扫帚,她既不敢违抗大丫的吩咐,毕竟这醒过来的大丫太凶残了,连爹都能揍晕过去,她哪里扛得住? 可是也不敢不听张夏宝的,毕竟这十几年来,都是被张大成夫妻洗脑成功,半点活计都是不让张夏宝沾手的。 若是让张夏宝干活了,只怕大丫不揍他,爹娘知道了,也饶不了她。 顿时觉得人生好艰难! 张夏宝是知道二丫不敢反抗自己的,因此大咧咧的就吩咐道:“听到没有?扫完院子就去喂猪——” 二丫咬咬牙,正要说话,看到三丫从灶屋里走出来,似乎有话要说,忙退到了一边。 三丫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春桃面前:“大,大姐,早饭做什么吃?粮食都在娘屋里呢。”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能躲在灶屋里一辈子不出来,可她再能干,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做饭吃啊? 张春桃这才想起,家里的粮食什么的,都被赵氏锁在里屋的柜子里呢。 第二十六章 单方面的完虐 当下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起身去里屋取粮食。 三丫想了想,跟在了后头也进去了。 二丫院子也不扫了,拖着扫把就凑到了门口偷听,张夏宝犹豫了一下,也蹭了过来,两人一人守着一边,都竖起了耳朵。 张春桃进了里屋,就看到赵氏忙不迭的将挂在腰间的钥匙要往屁股底下塞。 看到张春桃进来,又做出晕倒的架势来。 张春桃都没多看赵氏一眼,反而先走近炕边,瞅了瞅还没醒来的张大成一眼。 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估计昨儿个一时没收住手,揍得太用力了?怎么这过了一夜都没醒? 这也不怪她,昨天张大成手持扁担,杀气腾腾的样子,若不是她见机快,使了点小手段,让张大成没收住脚,自己跌倒。 只怕等他进了屋,毕竟手里有武器,又是成年男人,这要是真被那扁担夯实了,以她现在的身子骨,恐怕真要躺上几天了。 所以她先下手为强,趁着张大成没注意,先让他跌倒,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拖到了门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先把门关上了。 没想到张大成倒是反应也快,趁着她关门的时候,倒是一扁担正好砸在了她的手腕上。 还好张春桃反应快缩让了一下,没砸个瓷实,不然只怕这只手腕就要断了。 饶是这般,被扫到了,也火辣辣的疼。 这下把张春桃的火气一下子就疼出来,她本来还想留一下手的,这一生气就忘了。 反手就将扁担给夺了过来,一下子就敲在了张大成的腿弯上,张大成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还没等张大成喊出声来,她已经顺手将一块抹布塞进了张大成的嘴里,然后又撕了不知道是二丫还是三丫的裙子,撕成布条,将张大成的手脚捆住。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完虐。 张春桃多年跟人干架和比试本就有经验,后来工作后,孤身一个女孩子,为了保护自己,还学了跆拳道。 知道人身上哪些地方打了又疼,可是又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她专挑这种地方来打,张大成开始还不服气,嘴被塞着了,就鼓着眼睛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威胁。 可张春桃是什么人? 不学电视和书里的反派,揍人就揍人,还唧唧歪歪放些屁话不说,既耽误揍人的节奏感,还耽误时间。 她就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一脚又一脚,活生生的将张大成这么一个成年大汉,踢得浑身直冒冷汗,脸色都白了。 从满脸愤恨,眼神可以杀人,直接打得张大成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若是能开口说话,只怕就要跪地求饶了。 这一顿单方面揍人,真是酣畅淋漓,张春桃也出了一身汗,感觉整个人都精神气都揍出来了。 后来是听到赵氏喊救命,这才收手,最后拎着张大成的头,撞到了炕沿上,将他撞得晕了过去。 又将张大成手脚放开,布条丢到箱子里,然后将扁担放回到他的手边。 这才将自己的头发胡乱的抓烂,衣服也略微扯了扯,特意露出被扁担扫到,已经红肿的手腕来。 第二十七章 演一次黑心小白莲 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冷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张春桃想了想,又劈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她知道怎么打人又疼又看不出来痕迹,自然也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气,给自己造出最严重的伤痕来。 果然没一会,半边脸就热辣辣的肿了起来,又给了自己的眼眶一圈,掐了掐,估摸着一会就有些青紫出来。 听着外头,赵氏喊来的村里的乡亲都进了院子,这才扫视了一下屋里,确定没有破绽了。 然后舒舒服服的蹲在了墙角,双手抱头,做出了防御害怕的姿态来。 听着外面的踹门声,就开始酝酿情绪,听到门被踹来的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位,立刻就浑身发抖起来。 果不其然,她的这一番布置,还有她的表现,没有一个人怀疑是她把张大成揍成这样的。 都心疼她,同情她,话里话外还挤兑张大成和赵氏夫妻。 当时看着张大成躺在那里人事不知,赵氏嘟嘟囔囔又说不清的时候,张春桃只想寂寞的点根烟。 没想到穿越一回,还能演一次黑心小白莲。 不过既然演了,就索性演全套好了,三言两语的,哄得那些婆娘们就越发心疼同情她。 又以退为进,话里话外都是为了这些好心人打算,让这些婆娘们先入为主,以后这张家再闹腾喊打喊杀,那必定是张大成要打她。 还进一步的暗示了,如果想让她日子好过,就不要再来张家了,免得她下场会更惨。 这般示弱,这般委曲求全,这般深明大义,这般孝顺的奇女子,谁还能拒绝她的那点哀求呢? 想来以后,只要她把张家院子门一关,不管是揍谁,别人听着都是她在挨打,只会同情她,而不会来追问个究竟了。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有白莲和绿茶那味了!张春桃忍不住乐了,现代社会的女社畜,耳濡目染之下,谁还不会点茶言茶语呢?管用就行。 此刻看到张大成还没醒,倒也省事了。 再看赵氏没有交出钥匙的打算,张春桃也懒得跟她废话。 凡事能动手绝不bb!直接上前,先扯了一下那锁头,没扯动。 再一用力,哐啷一声,柜门直接被撤下来了,露出里面几个装粮食的布袋子来。 赵氏听到这动静,也不装晕了,抬头一看,顿时撕心裂肺的喊出声来:“我的柜子——” 这可是她当年嫁到张家之前,使了无数手段,让张大成偷家里的银钱,打的柜子,然后充做她的嫁妆送到张家来的。 满村里当时这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嫉妒她呢,也是她一直在外头吹牛的本钱好吗? 二十多年了,她都当眼珠子一样看护着,平日里连摸都不让人摸,此刻被扯下来两扇门,比扯下她两块肉还心疼些。 嗷呜一声,就扑过去。 张春桃有一点尴尬,见赵氏扑过来,忙将手里的两扇柜门往她怀里一塞:“诺,还给你!别嚎了!” 赵氏此刻心痛如绞,只抱着这两扇柜门哭得死去活来。 第二十八章 装作很累很辛苦 张春桃摸摸鼻子,看这柜门都开了,索性将里面的粮食袋子全部都拎了出来,一番检视。 这张家的存粮也不多了,只剩下半袋子高粱和小麦的二合面,半袋子糙米,还有大半袋的黑面。 几个小小的布袋子里,有的里面是一把黄豆,有的是一把绿豆,还有豌豆什么的。 最下面还放着半口袋番薯。 这番薯倒不像是现代的红薯经过多代改良过得品种,个大皮薄肉甜糯。 这是那种没有改良的番薯,个头不大,肉质是白色的,里面渣和筋丝多。 这都是平日里吃用的粮食了,剩下的还有一些没有磨的小麦,还有一些稻谷和几口袋晒得半干的番薯,都用粗壳埋着,在专门的小屋里放着。 张春桃一股脑的全给提到了西厢房,她可不像赵氏那样简直是数着米粒下锅,一家人除了张大成和张夏宝,别人都吃不饱。 估算了一下饭量,舀出比赵氏平日里给的足足多出来一倍的二合面给了三丫。 三丫还不敢接,诺诺的开口:“大,大姐,这多了——” 张春桃轻飘飘一眼看过去,三丫立刻就抢一般的把那面瓢给抢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灶屋去了。 没多久,张家灶屋顶上就升腾起了炊烟。 二丫早就老老实实继续回来扫着院子,倒是张夏宝一个错眼不见,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张春桃也不理会,不想喂猪是?没关系,一会子还有更艰苦的工作等着他呢。 别以为现在躲着了,就万事大吉,除非他不回来吃饭。 二丫见张春桃没问张夏宝的下落,也松了一口气,以难得的速度扫完了院子,又去灶屋里拎出来一筐猪草,拿水冲了冲,就坐在院子里,咔嚓咔嚓切起猪草来。 这庄户人家养猪,没有别的粮食给它们吃,一般都是自家婆娘或者闺女,趁着早上或者下半晌天黑之前,去田间地头或者山上打猪草回来。 切得碎些,然后拌些米糠喂给猪吃就是了。 一般人家也养不起这猪来,张家能养,还是多亏了张春桃原身,帮了村里家里有老母猪那一家的忙。 所以才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了一头瘦小的感觉活不长的小猪仔回家。 经过原身细心的喂养,这小猪仔总算是活下来了,如今这半年过去了,也没长多少肉,可这个时候大家养的猪都差不多这样。 没有足够的饲料和潲水喂养,猪怎么能长膘不是? 所以即使这猪还十分苗条,每家都当宝一样,养到一百来斤就已经是肥猪了,年底杀了,不仅能卖钱,还能打个牙祭,过一个有油水的年。 这打猪草是个轻省的活计,所以被二丫给抢了去,每天早上出去晃悠一圈,背上半篮子猪草回家,下午再出去晃悠一圈,又背上半筐回来。 还装作一副很累很辛苦的模样来。 原身懒得跟她计较,三丫争不过她,二丫一直很自得。 此刻她蹲着切猪草,却看到往日里要下地干活的张春桃悠闲得坐着等饭吃,心中既不忿,又害怕,只将切菜的木板剁得哐哐响。 第二十九章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里屋,赵氏拉着张夏宝小声的问:“大宝啊,你快告诉娘,昨儿个娘晕了后,大丫又干了啥?” 张夏宝平日说话,那都是肆无忌惮高声大笑的,此刻也压低了嗓门,只觉得十分委屈,这自己家呢,说话还跟做贼一般。 不过外头有那女山大王一般的大丫在,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高声喧哗啊。 只得小声的告诉了赵氏。 原来,赵氏一晕倒,张夏宝也不敢再逞威风了,就跟掐了脖子的鸡一样,声都不敢出了。 更别提二丫和三丫了。 三兄妹眼睁睁的看着张春桃将晚饭打扫得七七八八了,才放了筷子碗回西厢房歇息去了。 开始三兄妹还不敢动,只听着西厢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敢上前。 饭盆里就剩下小半盆稀饭了,张夏宝饿得不行,先抢了一碗。 二丫和三丫不敢跟张夏宝争,只等他吃完,两姐妹才将剩下的一点分食了。 张夏宝吃饱了,只说肚子疼,捂着肚子就回东厢房躺着去了。 留下二丫和三丫没办法,将赵氏抬到里屋炕上,又出来收拾了碗筷。 然后才发现,两姐妹没地方去睡了。 西厢房被张春桃给霸占了,虽然没说不让她们姐妹俩去,可她们不敢去啊。 就怕万一晚上,这要是翻身多了,或者要起夜惊扰了她,也被抓着揍一顿。 想了想,两人去求张夏宝,想跟他凑合一宿。 可张夏宝是什么人?一贯心中只有自己,再无他人的。 连门都没开,还骂了二丫和三丫几句,说她们贱人事多,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西厢房不能睡,柴房灶屋哪里睡不得? 二丫和三丫没办法,天都黑透了,也不敢点灯,不然明儿等赵氏和张大成醒了,看见灯油烧了一截,只怕她们俩又要遭殃。 最后只能在柴房凑合了一宿,毕竟柴房里还有两捆稻草,两人就窝在稻草堆里胡乱睡了一夜。 这一夜也没怎么睡,山村的蚊子那是又大又毒,咬一口,能肿好大一个包,又疼又痒。 以往,每日里睡前都要拿艾草薰一下,今儿个这么一通闹腾,谁都不记得了。 二丫和三丫被咬得半夜醒了好几次,早上起来身上脸上肿了好几处。 还好张家墙角有两株张春桃原身栽的减轻蚊虫叮咬瘙痒的草药,两人起来采了那叶子,嚼碎了涂上,才缓解了些。 赵氏听了,忍不住悲从心中来,抽抽噎噎道:“老天不开眼啊,我们家怎么就招来了这样的祸害啊!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子啊——” 这一哭起来,声音就没控制住,被在院子里的张春桃听得清清楚楚。 忍不住冷笑一声,赵氏想得到是挺美。 他们一家子那般虐待原身,她总得替原身把这口气出了。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这么些年来,把原身当牛做马,榨取她的血汗供养着一家子,不吐出来,不感受一下原身这些年的痛苦,怎么会放过他们!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他们就受不了吗? 第三十章 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因此,倒是慢悠悠的隔着窗户回答了赵氏:“俗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以前就是太好性了,任由你们欺负到头上,差点连命都丢了!” “这差点死过一次,我倒是想明白了,这当恶人就是比当老实人舒坦。你放心,我不是来破坏你们一家子恶人的,我是来加入你们一起做恶人的,以后咱们一家子恶人,可要好好的相处相处,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的——” 这话说得,赵氏当场又晕了过去。 张家其他人的心,都一下子哇凉哇凉的,只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二丫和三丫互相看了一眼,如果不是顾忌着张春桃还在院子里,真要抱在一起痛哭一场了。 尤其是二丫,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大丫落水醒来后,变成这样,她作什么时,要推大丫下水? 以前的大丫有多好,就越发衬托出如今的大丫有多狠了! 打从这日起,八角屯的乡亲们就发现,张家如今院门时常就是紧闭着。 张大成估计那一跤摔得有点厉害,好几天都不出门了。 估计是在家躲羞! 张夏宝也不出门玩了,更不用说张家的几个女人了。 因为张家当初张大成要分家出来单过,赵氏有自己的小心思,唆使着张大成将新房子盖得偏远。 附近最近的邻居,也隔着几十米远。 所以他们家一般很少人过来,偶尔有路过的,看到他们家院门关着,也就走过去了。 偶尔也能听到院子里有人惨呼的声音,听着模糊不清,倒是女声。 有着那日到张家的婆娘们和汉子们的宣传,大家都清楚,这只怕是张大成又拿闺女大丫出气呢。 除了心里唾弃两声,这张大成不爷们,谁也不会轻易去惹这个麻烦。 更何况只怕就是那日张大成打大丫,结果自己撞晕了,丢脸才打大丫出气,若是他们再插手,那说不得张大成本来气消了,又上来了,再打大丫怎么办? 倒时候岂不是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因此这些人口口相传,不仅没人到张家一探究竟,还有志一同的都特意的避开了张家这一块。 琢磨着,大家都不去理会,过些日子张大成回转过来,想必就好了。 就是张大成的父母和兄弟听了这些消息,也懒得理会。 张家其他族人就更不会管这个闲事了。 一时间,这张家倒是成了八角屯乡亲的“禁地”了,就连各家最皮的小子们,也被自家家长勒令不准往这边跑,否则绝对少不了一顿胖揍。 因此,张春桃过上了,每天早上起来,就等着吃饭,吃完饭就安排一家子干活。 三丫负责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子。 二丫除了打猪草,还要喂猪,喂鸡。 赵氏醒来后,被安排去伺候菜园子,还想着装病,一会子喊头疼,一会子喊心口疼。 被张春桃学着她以往教训三个闺女的手段,拿竹条子好生一顿抽了后,顿时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每天能挖两畦菜地了。 第三十一章 张夏宝被安排挑水,去地里除杂草,他哪里干过? 又装不来病,思来想去,就使唤二丫和三丫帮他做。 可二丫和三丫每天也忙,做完这些每日分配好的活计后,张春桃还要她们俩上山去采山货去。 两人开始还说不会,张春桃一声冷笑,不会就去问,这么些年当初她也是不会,不也磕磕绊绊的学会了么? 真要是不认识,那还记得每年她采摘回来的山货?依葫芦画瓢就是了。 还规定了,两人每天最少都要采摘半背篓回家,不然就没饭吃。 这都是当初原身遭遇过的。 她那个时候也是不会,可就被张大成和赵氏逼着上山去采摘山货贴补家用。 想让赵氏教教她,可赵氏怎么回答的,不会就去问,村里那么多人,跟着人家屁股后头学,人家采什么,她就采什么。 还规定每天必须采摘多少回来,不然不给饭吃。 原身没办法,厚着脸皮跟在村里的婆娘们后头,跟着学。 她不好意思问,就只远远的看着,采错了不少东西,回家就被赵氏劈头一顿臭骂,还要挨上一顿打。 原身也是要强的,记住了每次采摘错误的,只要错过一次的,后来就再也不会摘错过。 时日久了,赵氏和张大成有疏漏痕迹的时候,原身身上的伤就被村里的婆娘们看到了。 大家都知道张大成夫妻是什么人,张家大丫是个苦命的丫头,又见她知晓分寸,并不上前厚颜纠缠,跟着后头捡便宜。 有些婆娘就软了心肠,故意走得慢些,或者说话声音大些,暗地里教原身,什么时候该采些什么,什么样的才好,哪里才会有。 原身聪明,只要这些婆娘说过一次,她就记在心里。 而且她并不会跟在这些婆娘后头捡便宜,而是铤而走险,进了更深的山里。 要知道,八角屯这个村和附近的山村都差不多,村子都是坐落在山脚下,一条河从山里蜿蜒而出,养活了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村落。 八角屯背靠大山,方圆地势比起周边的村落还算平缓,沿着河边平缓的地方,村民们世世代代开垦出了不少水田。 地势略微高些的地方,挨着山脚了,就开垦成了旱田。 村里的村民就靠着这些田地生活,碰到丰年,风调雨顺,地里收成好,一家子还能混个肚圆,年底还能吃上一顿肉。 碰到不好的年成,大河发洪水,或者干旱,地里减收的时候,因为靠着大山,倒也还能进山寻些山货,不至于饿死。 平常的年份里,每逢春天,山里万物勃发,还有秋天,硕果累累的时候,村里的女人和孩子,就会上山采摘山货,补贴家用。 她们更深的林子是不敢进去的,里面不仅有狼群,还有大虫猛兽,碰到了就出不来了。 更深的山里,只有那些男人们到了秋天秋收结束之后,凑上十来个人,才敢进去一探。 村里的男人到底是世代靠着大山的,都有些打猎的经验,不过因为家里有地,不是那种深山的猎户,所以技术大多不怎么娴熟。 也就是在山边边,下个套,挖个坑之类的水平。 第三十二章 就算凑够了十来个人,也就是略微敢在村子附近一两座山转悠,更深的不敢去,怕出意外。 毕竟这打猎运气好,打到大些的,买到镇上能换鞋银钱。 若是运气不好,命都要丢在山里,尸骨都捡不回来也是有的。 他们村里只要把家里几亩地伺弄的好,不饿肚子就行,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进山冒险。 所以原身一个弱女子,不会打猎,只背着一把柴刀,就敢进深山,那真是被逼出来的。 最初她没经验,进了山连方向都辨别不出来,好多次都是空手而归。 后来慢慢的熟悉了,只要进山,很少有空手的时候了。 不过因为她采摘的都是普通的山货,也卖不出什么太贵的价钱来,倒也没遭人红眼。 加上她也会做人,每次进山采摘山货,总是会给当初教过她的婆娘门口偷偷放上一点,表示感谢。 村里的婆娘们发现后,谁不心里叹息,这张家大丫头倒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落在了张家,也是她命苦。 如今,二丫和三丫去采摘山货,她们还有赵氏可以教,可以问。 再说了,也没逼她们姐妹进深山,张春桃自然不用担心。 这挨着村子,往日里村里的女人和孩子经常去的,是两个小山头,不高,也没啥猛兽出没,还算比较安全的。 如今是夏末秋初的时候,有些正在这个时候成熟的野果子,还有野菜都可以采摘了。 所以不管二丫和三丫情愿不情愿,只能早起干完自己的活,就得上山。 两人也借着这出门的的机会,跟村里其他人求救,说张春桃在家里打他们一家子,连张大成都被打得只能在炕上躺着了,家里每个人都被张春桃打得遍体鳞伤。 求大家救救她们一家子,不然只怕一家子都要被张春桃打死了。 可不管她们怎么说,村里都没人相信。 谁能相信一个瘦小老实的丫头,能将一个壮年的汉子打得下不了炕?这不是开玩笑么? 两姐妹拼命的要证明自己,扯开衣裳要给人看自己身上的伤,结果衣服是扯开了,露出胳膊腿来,却没有半点伤痕来。 不说村里乡亲不信,就是她们自己说到最后,都不相信自己了。 有那心直口快的就直接问她们,若是真要打死她们姐妹,怎么还放她们出来了? 两人只得说,因为张春桃要她们上山采摘山货,是虐待她们。 又有人啐她们,说谁家女孩子不上山采摘山货?以前都是张春桃干,这次不是被张大成打得太狠了下不来地么?只怕是赵氏逼着她们姐妹上山?却把脏水往张春桃身上泼? 还有人直接就骂二丫和三丫,说她们小小年纪心眼就又坏又多,编这些瞎话来坏自己大姐的名声,图什么?难道张家大丫的名声坏了,她们身为一家子姐妹,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再说了,这张春桃多老实的孩子,被打成那样了,都还维护他们一家子。 没想到这转眼就被两个妹妹出来泼脏水,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被张家收养,有这样白眼狼坏了心肝的妹妹。 第三十三章 闹到最后,反倒是张大成的兄弟媳妇听不下去,骂了她们几句,让她们别再丢人了,滚回家去。 二丫和三丫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今就算他们张家人,真被张春桃害死了,只怕在村里人眼里,都是张家人自己作死。 看清楚形势后,两姐妹老实了,再也不奢求外人能帮得了她们了。 只得老老实实的干活,不敢出妖蛾子。 每天累得不行,偏生张夏宝还要将自己的事情推给她们,一天两天的也就罢了,时间长了,二丫和三丫就受不住了。 最开始,二丫和三丫,都还盼望着爹娘能奋起,将张春桃给教训一顿,压制下去,拿回这管家大权来。 一天两天,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她们还有希望,等得起。 可天天次次都是,张大成趁着张春桃不备,各种偷袭,拿椅子砸,拿棍子敲,到最后镰刀锄头都用上了,而且不仅是张大成一个人,赵氏,还有张夏宝都合起伙来对付张春桃一人。 就这样,不仅没伤着张春桃一根汗毛,还被张春桃反制住了。 然后根据情节严重,各自接受一番惩罚。 比如张大成,肯定是罪魁祸首,每次都是被张春桃拖到屋里去,关着门一顿胖揍,揍也就罢了。 明明是张春桃在揍人,可她还动不动就打开窗户,冲着后头院墙根喊几声,救命啊,饶了我!爹,我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 天晓得,挨打的那个才是爹好吗? 每次被揍完,张大成就跟死狗一样被拖出来,然后要在炕上躺上几天。 还有张夏宝,更是个没刚性的,被张春桃往死里揍了两次,还让他旁观了一次如何揍张大成的现场后,他看到张春桃就怂得不行。 可转过头又在二丫和三丫面前,越发摆起了架子,逼着二丫和三丫替他干活,一言不合,就上脚踹她们姐妹,将在张春桃那里受的气,都尽数发泄到两姐妹身上。 更别提赵氏了,被张春桃教训过两次后,在张春桃面前啥话都不敢说,背着张春桃也拿二丫和三丫出气,她倒是不打人,只拿指甲掐她们姐妹腰间和胳膊上的肉。 两姐妹现在成了张家最可怜的人,她们的西厢房被张春桃占了,只能挤在柴房的稻草堆上过夜。 本来还偷偷的哀求赵氏,求她让张夏宝去跟张大成一起住,她们娘仨一起住在东厢房。 可被赵氏当场给啐了回去,只说她们痴心妄想,大宝的房间也是她们配住的? 转脸又骂她们姐妹没用,是废物,连自己的屋子都守不住,又责怪两人不孝,不晓得帮她和大宝干活。 二丫和三丫苦不堪言,外出求救无门,家里也无人心疼她们,如今才知道这日子,没了张春桃这个长姐在前面替她们挡着,原来这般难熬。 只可惜如今后悔也迟了,再多的苦水也只能自己吞下去了不提。 倒是张春桃天天吃得饱,适量的运动,这身子慢慢的就养起来了一点肉,看着没以前干瘦了。 第三十四章 张家的粮食因为她这般大手大脚,也消耗得厉害。 眼看着这粮食就要吃完了,剩下的存放着的小麦和稻谷也不多了,要撑到秋收后,实在是有些困难。 张春桃若是不想饿肚子,也得寻点挣钱的营生来,好歹能挣够自己的粮食钱。 再者,这天天窝在张家揍人的日子,也实在太无聊了。 她从穿越过来,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解一下情况呢。 等她出完气,离开张家后,也得想一条后路不是? 琢磨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张春桃就宣布,她要上山一趟。 张家人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女凶神天天在家里,想着各种借口揍人,什么今天出门迈的是左脚啦,什么吃饭的时候唧嘴啦,什么打喷嚏的时候没用胳膊挡一下啦,这都罢了。 最离谱的借口,是说张夏宝早上头发梳得不和她眼缘了,妨碍到她心情了。 天天被揍得都成了习惯,这突然凶神说要上山,大家第一反应是,不是松一口气,而是,这又是什么新的揍人借口? 直到看着张春桃背着柴刀和背篓要出门,张家人才发现,这是真的,顿时喜形于色。 这凶神出了门,一家子总算可以暂时的放放风,也能说几句私房话了。 说不定还能琢磨出个逃离这凶神魔爪的法子。 张春桃将张家人的这些举动都看在眼里,只笑了笑,就出门去了。 等张春桃一走,二丫和三丫麻溜的就将院门给关上了。 一家子都坐在正屋里间发愁,怎么才能将这凶神给送走? 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欲望了,毕竟每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更痛的镇压,谁也不是金刚铁骨,遭不住啊。 只求能将张春桃这个女灾星给远远的送走,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一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没个主意。 还是三丫好半日,才挤出一句:“大姐不是,不是说亲了吗?” 这话提醒了赵氏,她一拍大腿:“可不是!那大丫不是跟王家说亲了么?咱们赶快派人通知王家,说大丫醒了,要他们快上门来相看。若是能成,赶快将这凶神给送出门,还能得八两银子的聘礼!” 张家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迭声的都喊着,要请人快去七里墩送信去,让那王家人明天就来。 这凶神在家的日子,他们是一天都不想多过了。 有了这个法子,张家人都来了精神。 赵氏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咬咬牙,跑到鸡窝里摸出两个还热乎的鸡蛋,出门去寻人托口信去了。 这边张大成和张夏宝两父子,躺在炕上开始做将凶神嫁出去,换八两银子的美梦。 二丫和三丫对视了一眼,大约是这一段时间共同受苦的阶级革命感情,两姐妹的关系比以往亲近了些。 也偷偷溜出来在院子里小声讨论起来。 “二姐,你说这真能行吗?她,她会同意嫁过去吗?”三丫小声的问。 二丫一咬牙:“她敢不同意?如今她在村里的名声不就是孝顺老实吗?既然这么孝顺老实,明儿个等王家的人来了,爹娘都同意了,她要是不同意,岂不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第三十五章 三丫咬咬唇:“要不,要不咱们去将阿爷阿奶他们请来,做个见证?” 二丫开始没明白过来三丫说这话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有了几分明白。 看着三丫的眼神充满了说不出的意味:“难怪老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三丫,真是没看出来,平日里你闷不作声,八棍子都打不出屁来,大家都当你老实本分呢。” “今儿个我才发现,你才是那心思最深的!”说着还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以前她可是事事处处都压着三丫一头,这死丫头这么多心眼子,不会一直记仇? 三丫翻了个白眼,这二丫就是看着精明,嘴上会说几句乖甜的话,实际脑子就只装了一包草。 平日里就看她喳喳呼呼的,在家里哄着赵氏偏疼她,然后欺负大丫。 大丫在外不说什么,也就算了。 可她自己还在外头把自己在家干得那点子事情,都给说出去了。 自己还得意自己得宠,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她呢,这满村里谁家有大小伙子,打算娶媳妇的,都看不上二丫这样的。 就这,二丫还天天跟那公鸡一样的,昂着脖子得瑟呢,也不知道她得瑟个啥。 所以三丫都懒得跟二丫一般见识,反正前头有大丫顶着,大部分事情都推给了大丫做,她只需要跟着二丫做也就是了。 当然,她没二丫那么蠢,大部分活计都推给大丫,她只是将那些脏的累得活计,在大丫面前装作自己做不来,还努力想做好的样子就行了。 大丫自然就会抢过去将事情做得妥当了,她再说两句谢谢就好了。 同样也是没干什么活,可在村里的婆娘中,他们家除了大丫,就数她的名声最好。 这要不是实在家里这些人,不仅武力不行,脑子也没一个能用的。 被大丫一个人,将一家子上下都掐在了手心里玩。 只可惜,她再多心思,打不过大丫,只得忍气吞声。 可她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大丫因为被二丫推下水,受了刺激,跟家里人撕破了脸。 加上大丫还有一把子力气,又会揍人,留在家里是留不得了。 不然一家子都要成她的下人了,天天都要提心吊胆的伺候她一个人。 倒不如索性将她推出去,让她祸害别人家去。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嫁出去了,想起大丫跟王家那还没谈定下来的亲事,三丫知道这估计是他们家最后的机会了。 只可惜她想到这个的时候,已经迟了,因着她跟二丫最开始在村里的告状和哭诉,让村里的人看到她们都躲,连话都不跟她们姐妹多说。 就是有上来跟她们搭话的,也是平日里跟她们姐妹不合,借着这个机会奚落她们的。 而且张春桃不出门,大家就都以为她被打得太严重了,出不了门。 她们若是提起她的婚事,恐怕也没人愿意给她们送信。 如今张春桃能上山了,她们也能跟村里人说她身体好了,跟王家谈婚事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了。 第三十六章 因此三丫只冷笑着看了二丫一眼:“我要是不想办法,难道咱们一家子继续天天受大丫欺负不成?我现在要去阿爷阿奶家,你去不去?” 二丫想了想,虽然她人不聪明,可脑子里想了想,这去阿爷阿奶家,多请几个长辈,不管大丫同意不同意,当着大家的面,将亲事定下来,尽快的嫁出去。 就等于将大丫这女凶神给请出门。 请出门就等于好日子又回来了。 这么一算,那自然是要去请人代。 至于三丫心眼子多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二丫很快在心里换算完毕,然后挤出一个笑容来:“去,当然要去。” 两姐妹计议已定,就一起直奔张家老宅去了。 张家老宅在村中心的位置,这一路走过去,有人看到她们两姐妹,忍不住就翻白眼:“哟,这不是说大丫天天在家打你们,逼着你们干活的二丫和三丫么?怎么?今儿个大丫又逼着你们干啥来了?” 二丫想着过几天,等王家来人把亲事定下来了,大丫就要被送走了,忍不住就叉腰想回嘴。 被三丫扯了扯衣裳,咬牙忍下来了。 两人只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就听到几个婆子闲话,故意说得大声:“张家大丫头真可怜,那脸上和手上的伤还消呢,就被又逼着上山了。” “可不是,那张家二丫和三丫,两个小丫头片子,才多大年纪,就满口胡话,给自家姐妹泼脏水!” “这都是学大成家的,她们那个娘就不是个什么正经玩意,自然教出来的闺女跟她一个德行!瞎话什么的张嘴就来!” “当年若不是她张嘴,能哄得大成跟他爹娘翻脸,出去单过?如今那张家都不让他们上门呢!” “咿?看这两个丫头,是去张家老宅的架势?倒是稀奇——” …… 一群本来闲着没事闲嗑牙的婆子们,立刻眼睛一亮,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只怕又有什么大新闻了,忙跟了上去。 二丫和三丫交换了一个颜色,本来她们就是要把这事情闹得最好大家都知道。 到时候就算张春桃不想嫁人都不行。 因此也就装作没看到,任由这群婆子跟在后头,一起都往张家去了。 只说张春桃这边,她出了门,往山上去的路上,自然碰到了不少村里人。 大家看到她虽然脸上巴掌印还没消,眼眶一圈的黑,虽然衣服遮住了胳膊腿,可脖子那里还隐约能看到几条抓痕。 走路也是慢吞吞的,看着就可怜。 有心问上两句,又怕倒勾起她难过,因此也都只寒暄两句,问她这是要去哪里? 张春桃也就低眉顺眼的回答,说身子好多了,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家歇着了,上山去寻点山货,也好补贴补贴家用。 听到的人,谁不叹口气,暗地里啐张大成夫妻不做人。 面上也就只能叮嘱几句,让张春桃上山小心些,别往山里去了,就在山边边走走也就是了,到底身子要紧。 张春桃都一一答应了,又谢过了大家的好意,才在众人的眼神里,拄着一根路上顺手捡到底木棍,慢慢的往山上去了。 第三十七章 张春桃为啥要上山,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这几天,一边教训张家人,休养身体,一边也是整理原身的记忆。 倒是发现,原来原身也没有傻彻底。 张家她最累,干活最多,可吃得却是最差的,这么大的姑娘,每日里那么多活计要做,一日两顿,每顿只有一个黑面馍馍,哪里能吃饱? 好几次饿得眼前发黑了,也无人心疼她。 后来才学乖了,趁着上山寻山货或者捡柴火的时候,在山里寻到东西,先将肚子填个半饱,剩下的在偷偷藏在山上一个隐藏的山洞里。 实在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去山洞里将那储粮扒拉一点出来填填肚子。 不然这么些年,她早就熬不下去了。 如今那山洞里,还藏着一些干果还有十几个番薯,还有这么些年来,她卖山货,偷偷藏下来的一点私房钱。 赵氏算计得厉害,每次卖点山货,不仅要给家里带盐,还要给张夏宝买糖甜甜嘴,偶尔还要给张大成带点烧酒回去。 她采摘的大多是普通山货,不值什么钱。 每次能卖多少,差不多都在赵氏的掌握中。 要运气好,才能抠出一两个铜板来,不至于让赵氏怀疑。 到如今存了好几年,也不过二十来个铜板,这是原身所有的财产了。 张春桃这次上山,一是亲自去看看那山洞,检查一下环境。 如果可能,只怕那山洞就要成为她以后的住处了。 她这几日在张家教训张家人虽然痛快了,可她心里却一直清楚的很。 要顺利的脱离张家也许不难,脱离张家后,孤身一个女子,如何保全自己却不容易。 人心不可测,八角屯的乡亲们,如今看着对她同情。 可若真离开了张家,别人不知道她的动手能力,都会当她一个弱女子,心怀不轨的人,说不定就要对她下手了。 这八角屯离镇上有几十里远,山路崎岖,去一趟镇上都不容易。 镇上也没有衙门,真的有什么事,大多是各村的里正处理。 而其实,一般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大多是各个宗族内部就处理了。 张大成虽然平日没人管,可他也是张家人,张家宗族在八角屯势力也不小。 她真要脱离张家,还要张家宗族那边同意才行。 可这个世界,女人本来地位就低,更不用说一个被宗族驱逐出的女人,那就是有心人中眼里的肥羊。 就算民风淳朴,可也架不住人性复杂,说不得就有人会盯上。 一个弱女子,无宗族护着,又没有路引,没有户籍,说不得出趟门,就能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所以,她一旦离开张家,放到是杳无人烟的深山里更安全些。 这是深山,轻易没人敢进山,再者若是地方隐蔽,一般人寻不到,也就更安全些。 她只要暂时的在山洞里住上些时间,挣到钱以后,再想法子偷偷溜到镇上去,弄个路引,离开这深山沟才是。 这么想着,张春桃见附近没人,随手折了几根树枝,编了个帽子戴在头上,也好遮些太阳。 第三十八章 走到村尾,从小路上了山,走到地势略微高些的地方,回头望了望村里。 她眼神好,很快就看到从张家院子里,前后出来了赵氏和二丫三丫两姐妹,分头往村里去了。 忍不住挑挑眉毛,就知道,这张家人被揍了这么多天,看着老实了,实际心里还打着别的算盘呢。 看这架势,应该是想法子去了? 不过她也不着急,张家人如今揍是揍怕了,估计也不敢留她在张家了。 如今肯定是想法子,让她离开张家。 而一个没成亲的姑娘,离开张家,除了嫁人,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理由? 所以,这是要给她说亲事了? 再回想,她之前跟王家在说亲,想来,只怕王家要来人了。 正好,离开张家前,顺便将这所谓的亲事也解决了。 心里一边琢磨着如何解决这亲事,一边就进入了山林中。 顿时就感觉清凉了不少,就连知了的叫声也少了许多。 张春桃此刻有着原身全部的记忆和技能,只略微看了一眼,就熟门熟路的朝着后山进发。 山路崎岖,挨着村子近的这些地方还好,村里的婆娘女人,还有半大的孩子经常会进山,杂草不算多,很多被人踩出来的小路。 走着也不算费劲。 越往里面走,杂草从渐深,能走的路也越来越少,只有几条羊肠小道掩映在灌木和草丛后面。 要十分熟悉这后山情况的人,才不会走错路。 张春桃算是熟悉这后山情况的了,不说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起码比村里大部分男人都清楚些。 山路崎岖,山石灌木多,还有这些树上会有不少有毒的虫子,还有山蚊,闻到人血的味道,就乌泱泱的扑了过来。 张春桃早有准备,先扎紧了袖口和裤腿口,防止有虫子顺着钻进去扎到肉里吸血,那会又疼又痒,还肿好大的包,十天八个月都不消。 然后又轻车熟路的在附近寻了驱蚊的草,碾出汁液来涂抹在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虽然味道不好闻,能薰得自己都有些头晕眼花,可却能让蚊虫都不扑上来。 准备好了一切,越往山里走,越是幽静,除了偶尔有几声鸟叫,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偶尔有几只野兔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警惕的看张春桃两眼,就蹦达着跑远了。 张春桃望兔兴叹,早知道她会穿越,怎么也要学一身打猎的本事就好了,也不用此刻只能干瞪眼了。 至于那别的种田文里,锦鲤女主那种进山就有兔子主动撞上来,野鸡自己飞到背篓里的好事是别想了。 默默地擦擦头上的汗,还是低头赶路。 张春桃的储粮藏着的山洞离得不算太远,这是她精心选择过的。 太靠近深山危险,不能常去,真需要的时候怕误事。 太靠近外头的山林,又怕被人发现,便宜了别人。 她几乎将附近都踏遍了,有一次不小心失脚跌落了一个山谷,本以为小命休矣的,没想到命大,被密密麻麻的藤蔓救了一命。 第三十九章 在那山壁上,倒是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不过只能容两三人转身大小,山洞口被藤蔓遮住,不是如她这样刚好落在半空中没掉下去,是不会发现的。 山洞还算干净,没有什么野兽盘踞过的痕迹,加上位置隐蔽,自然成了张春桃的最佳选择。 她花费了好些时日,慢慢将这山洞给收拾得有了模样,里面存放了些干柴和火折子,倒是不敢存放水,怕有蛇虫爬进去。 她的存粮就在山洞最里面,她悄悄的掏了个小洞,将存粮放在里面,外头用石块挡住。 也不用担心受潮和被山里的小兽给偷吃了。 而且在这山洞的另外一个角落里,又单独挖了个坑,存着她那二十几枚铜板。 以前的张春桃每次饿得不行的时候,被张家苛待得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在这个山洞里,数着这些铜板,就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支撑着她。 若是存够了钱,是不是有一天,能够寻回她的亲生父母。 亲生父母会不会对她好一些,不会嫌弃她是个闺女,会给她吃饱,给她穿暖,会在她生辰那天也给她煮上一颗鸡蛋,而不是骂她,赔钱货也配吃鸡蛋? 会不会在自己做错了事情后,亲生父母嘴上说要打要骂,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却连蚊子都打不死? 而不是不管家里谁犯了错,最后都是她的错,不仅被骂还要挨上一顿打? 留下这一切的原身已经不知所踪,让张春桃的心情有些复杂。 好不容易爬到了那山谷顶上,这地方少有人来,有些陡峭,布满了青苔,尤其是下雨又湿又滑,很容易失脚跌落下去。 如今天气晴热,倒是爬上来还比较容易。 顺着旁边一根藤蔓,踩着山壁上突出的石头,慢慢的下去大约四五米处,山壁陡然会凹进去,一颗山松斜斜的伸出几根枝桠来。 顺着这枝桠往里面爬,就能看到那个被藤蔓遮住的山洞了。 张春桃如今的身体素质很是不错,爬到这里,也只是略微喘气。 虽然后背衣服都汗湿透了,可出了这么一身汗,反而整个人都越发的轻松了。 不过,谨慎起见,她倒是没着急下去,而是坐着休息一会。 顺便也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这山谷顶旁边有一颗大树遮荫,坐在树荫下,有山风徐徐出来,带着草木树叶的气味,再看向远方,目之所及之处,漫山遍野的都是树木。 大部分都郁郁葱葱,可有些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慢慢的变黄了。 等到再过一两个月,这满山的树木才好看,大片大片的树木叶子被秋色染成了金黄或者橙红,还有一些些的碧绿,那是最厉害的画师也描绘不出来的美丽画卷。 八月的时分,虽然中午还是热得难耐,可过了那最热的几个时辰,就已经凉快多了。 尤其是山林里,这吹来的风已经带了一丝凉意,很快张春桃身上的汗就被吹干,再多吹一会,就感觉前胸后背凉飕飕的。 第四十章 张春桃不敢再多呆,虽然她如今身体素质好,可也架不住这是在古代,一个风寒感冒都能死人,没钱看郎中大夫,只能靠自己熬过去的时代。 她虽然能被高空抛物砸到这个时空,可是不一定能风寒能熬过去就穿回去啊? 要知道她可没系统啊!也没别的金手指什么的,还是老老实实的保住小命再说。 索性站起来,踮着脚尖往山谷下看了看,除了大片的藤蔓什么都看不清楚。 走动了几步,终于找到了合适趁手的藤蔓和落脚点。 她先选好了第一个落脚点,正要伸手去够那藤蔓,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带着一阵凉风扑过来—— 张春桃吓了一跳,虽然记忆中她对上下这山谷十分熟练,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第一次。 本来就有些紧张,感觉后头有东西扑过来,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顿时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本来手都碰到了藤蔓了,可为了避开后头那扑过来的东西,她只得尽力扭了一下身子。 那手和藤蔓擦身而过,还因为避让,整个人刹不住车,就往山谷下跌去。 这个时候才听到一个声音:“姑娘,别想不开——” 我去你大爷的想不开! 张春桃来不及回头看到身后说话那人的模样,只来得及破口大骂:“是哪个王八蛋要害我——”剩下的还有八百字的不雅国骂小作文,都被那山风给吹回到了肚子里。 呛得她一口口水卡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来。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反应,若是今儿个侥幸能活下来,她非要将身后那个吓得自己脱手的王八蛋锤爆不可! 还好,身后那人手脚利落,反应也快。 张春桃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一只健壮的胳膊的勒得往后腾空而起,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上,整个脑瓜子顿时嗡嗡的,当场眼泪就下来了,眼前一阵发黑。 迷糊中,似乎被人放在了地上,然后差点勒得她当场去世的胳膊也飞快的移开了去。 本来脑子先前就撞了石头,虽然养了这几天好了些,可到底还没好全,这下子又不知撞到哪里,张春桃觉得自己最起码是轻微脑震荡了。 又感觉那勒着自己的胳膊离开,生怕这人要跑,虽然她眼睛看不到了,可是耳朵听到的声音,顺着那声音的方位去,一把抓住了那个王八蛋,冲口而出:“你别走——” 那个声音又响起:“姑娘还年轻,切勿轻生!也不用道谢——” 张春桃暴跳如雷:“我谢谢你全家好不好?谁要轻生?谁想不开了?你全家都轻生!你全家都想不开!” “老娘我好端端的,要去扯那个藤蔓,你在后头突然冒出来,鬼叫什么?吓得老娘手一松才跌下去的!” “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还跟你道谢?谢你差点让我掉下去摔死?我可告诉你,你别想跑!给我老实的站一边,等我缓过来一点再找你算账——” “别想着趁着我不舒服能偷偷离开,我记住你的声音了,你信不信你要是敢跑,我明儿个就敲锣打鼓的去这附近村里挨家挨户寻人去!” 第四十一章 一顿吼完,脑瓜子又开始嗡嗡,张春桃只得又坐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那个声音半日没说话,手抓住的胳膊下的肌肉,先是一绷紧,听了她一番骂后,倒是放松了下来。 张春桃略微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额角,这么一折腾,口干舌燥的,还有点恶心想呕吐的感觉。 只可惜她出来的时候,只记得带柴刀,倒是忘记了带水。 只得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内心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一只清凉的竹筒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手,那个声音不敢多话,只说了两个字:“喝水——” 张春桃不客气的接过来,摸索着先喝了一口,居然是凉茶的味道,里面大约放了金银花和野菊花,带着这些药材特有的清苦味道,十分提神醒脑。 张春桃抿了几口水,这清苦的凉茶入喉,让她没那么暴躁了。 脑瓜子不嗡嗡的,也敢睁开眼睛了。 就看到自己手上拿的竹筒,不是那种随便在山上砍一棵竹子,大致的修整一下能装水就行。 这竹筒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外头的皮已经不是碧绿色,而是一种淡淡的黄玉色,莹润有光泽。 竹筒的上方提手处,系着一根红绳,应该时日久了,红色褪得差不多了,可那垂下来的一个小小的如意结还能看得出来精巧。 也能看得出来,这竹筒被人十分珍惜爱护。 握在手里,也是清清凉凉的舒服,让张春桃忍不住握紧了竹筒,看向方才说话的一边。 离着她大约有两三米远,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猎户打扮的男子,身上背着一张猎弓,腰间还别着一把猎刀,一把络腮大胡子长得实在是肆无忌惮,遮住了眼睛以下的大半部分脸,除了能看一双眼睛和眉毛,压根分不出这人长啥样,年纪多大。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人,是个男的! 喝了凉茶,后脑勺也没那么疼了,人也没那么难受了。 张春桃的气也消了一大半,知道眼前这人是一片好心。 可自己这也是无妄之灾啊,看那络腮大胡子有些蔫头蔫脑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位大叔,你都一把年纪了,咋做事还这么毛躁啊?虽然你是一片好心,可麻烦你下次看清楚了再行动好吗?” “我这脑子本来就受伤了,被你这么一扯一撞,感觉我脑浆子都要被撞出来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心急救人的份上,信不信我当场碰瓷,没有十两银子你别想走人?” 说着将手里的竹筒往那络腮大胡子一塞:“行了,你虽然好心办了坏事,可到底为人不坏。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先前着急了,骂了你一顿,给你陪个不是。” “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再见——” 说着冲那络腮胡子摆摆手,示意他快走人。 那络腮胡子被张春桃这么说了一通,除了张春桃喊他大叔的时候,似乎想说点什么外,其余的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听张春桃训话。 第四十二章 张春桃说完了,他还不敢走,看了张春桃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姑娘,你确定你真的不是要轻生?那啥,人生在世,总会受些委屈,想开些——” 啥啥啥?张春桃没明白过来。 那络腮胡子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姑娘,方才是我莽撞了,对不住你,我这里有一点伤药,还有一只兔子,算是对你的赔礼,你收好,我,我先走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在了张春桃面前。 又从背后拎出一只肥兔子,一并放在了瓷瓶边。 说完转头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了树丛后面。 张春桃追着喊了几声,那络腮胡子猎户头也不回,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也只得罢了。 先捡起那瓷瓶,打开,一股药味冲上来,让人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既然那络腮胡子说是伤药,她挑了一点出来闻了闻,倒是有点现代社会白药的的感觉。 想了想,到处一点,涂抹在了后脑勺的伤口上。 这后脑勺刚才一撞,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又有点裂开的感觉。 涂上了这药,开始一点刺痛,后来倒是慢慢的有了清凉的感觉,也感觉不到那么疼了。 到还真是好伤药。 将瓷瓶收好,回头捡起那只野兔,应该是刚猎到不久,兔子身上还有余温,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大约有三四斤的模样。 在张春桃眼里,此刻这只兔子它已经不是兔子了,而是麻辣兔头,麻辣兔丁,烤兔腿…… 张春桃忍不住口水泛滥。 想了想自己的肚子确实缺少油水,吃点兔肉,也能补充一下营养。 只是这兔子可不能拎下山去,不然还得分给张家人,那可就亏大了。 自己这穿越过来这么多天,除了吃了几次鸡蛋,还没沾惹过荤腥,想起一会能吃肉,肚子就忍不住咕咕叫起来。 得在这山里就把它烤了,吃到自己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她自己身上没带火折子,这附近能烤兔子的只有山洞里了,里面还有柴火,也更隐秘些。 这么一想,张春桃麻溜的拎起兔子用腰带捆在腰间,就要抓着藤蔓下去。 小心翼翼地借着藤蔓的力,踩在山壁上,终于踩到了那棵松树的枝桠上。 张春桃谨慎的抬头一看,喔嚯!正对上那明明应该已经走远的猎户的脸。 两人一时都愣住了,张春桃没想到那猎户居然如此狡猾,走都走了,还杀个回马枪。 那猎户也十分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 他是有些不放心,这个姑娘看着瘦弱,而且脸上身上都有被人打伤的痕迹。 这个时候,跑进深山,又往悬崖边走,换做谁都要想,只怕这姑娘想不开,要跳崖呢。 虽然听那姑娘说是闹了个乌龙,她并不是想不开,还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可他还是怕这姑娘是为了让他走远了,才这么说的。 想着既然救人就救到底,好歹看着那姑娘下山了,他才放心。 所以走出没多远,估摸着那姑娘看不到他了,就停了下来,躲在树丛后。 第四十三章 想着这姑娘若是真不寻短见了,他悄没声的护送她下山也就是了。 若是还想不开,就算是落埋怨也要救下她一条命才是。 没想到,那姑娘拎着兔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兔子拴在了裤腰带上,居然又抓着藤蔓要下山谷? 猎户顿时起了好奇心,是什么让一个受伤的姑娘家,非要下山谷里去?只听说有跟情郎殉情的,没听说抱着死兔子一起寻短见的呀? 这山谷他虽然没下去过,可也曾经丢过石头测试过,好久都听不到石头落地的声音,想来山谷很深。 真若跌下去,肯定没命了。 虽然看这架势,那姑娘倒真不像是寻短见,可山谷地势复杂,尤其是一个弱女子,就算抓着藤蔓,万一手滑呢。 所以也藏不住了,忙上前来一探究竟。 谁曾想,他才探出头去,就对上了那姑娘的视线,顿时尴尬得脚趾头都能抠出一个山洞来。 两人互相不甘示弱?不知所措,都没有挪开视线,互相瞪了对方半天。 还是张春桃先发话:“行了,既然被你看到了,那你就下来——” 说着往里面让了让。 顿时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崖下。 猎户心头一跳,不过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住那藤蔓,也顺势而下,脚踩到了松树上,头一低,就看到张春桃已经爬到了那山洞前,伸手拨开了藤蔓,露出一个洞口来。 好些天没来,除了有些灰尘,这山洞倒也还干净。 张春桃跟那猎户前后脚进入了山洞,那猎户似乎还有些顾忌,只站在洞口没往里面走。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张春桃索性也就不隐瞒了:“这是我以前发现的地方,有时候上山在这里歇歇脚,这些柴火都是我平日里存放的。” “你也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坐坐!正好有柴火,将这兔子烤了,咱们一人一半。” 猎户沉默了一下,抬脚跨步走了进来。 两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却十分有默契。 猎户身上有刀,这给兔子剥皮的事情自然交给他。 张春桃将火堆生起来,又在藏储粮的地方,扒拉出了两三个瘦小的番薯。 还有一把山板栗,是上次原身上山的时候,见到一棵山板栗树,应该是头年刚挂果,产量不多,她就全摘了下来。 带到这山洞里,拿烧完的柴火余灰烤干了收了起来。 今天这猎户出兔子,她也不能白吃人家的,出两个番薯和一把山板栗,也不算占了太多便宜,好歹这柴火和场地也是自己出的不是? 猎户那边也手脚利落,这么一小会,已经将兔子剥得干净,连内脏都给掏了出来,露出粉嘟嘟的肉来。 看了看这洞里没有水,猎户的手停顿了一下,才道:“我将这兔子内货给拿上去远远的埋了,顺便把这兔肉清洗一下再拿进来。” 张春桃点点头,这猎户离开也好,自己正好将先前存的那大钱给找出来,还有这储粮,也不能继续放在这里了,都要收拾出来才好。 第四十四章 猎户见张春桃同意了,探出头去就着藤蔓胡乱扯了几片叶子,将那兔子肉和内脏包裹了,然后出了山洞,扯着藤蔓几下就上去了。 张春桃站在山洞边,听着脚步声远去了,又等了一会,才折身进了洞。 先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挖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来,这里面存放的就是原身积攒多年的私房钱。 打开来倒在自己的裙子上,数了一下,就这二十几个大钱,原身攒了快有五六年。 叹口气,将这铜钱放入竹筒里收好,又清点起储粮来。 除了方才拿出来的番薯和山板栗,剩下的也不多了,还有三四个细长的番薯,和十多个青核桃。 这山里的核桃要到十月份才会成熟,到时候才会有村民进山采摘。 这个时候的核桃,外头还有青色的皮严严实实的裹着,虽然青核桃也别有一番风味,清甜可口,可一般人也懒得摘它。 主要是太麻烦了,这青色的皮十分难去掉不说,还容易弄得手指黑黢黢的,最讨厌的是,还洗不掉。 村里的婆娘们嫌弃这麻烦,又不能卖钱,所以很少有人摘。 张春桃有一次饿极了,又看过别的小孩吃过这个,也没见不舒服,才知道青核桃也能吃。 所以上次就摘了一些,因为不好去掉那层青皮,不小心沾到手上,回去被赵氏看到了,就会挨骂。 所以她只尝了几个,就都放在了这里。 此刻外层的青皮经过这几天自然阴干,脱去了水分,倒是容易剥掉青皮了。 反正也是闲着,等猎户将兔子清洗了拿进来,她索性就将这青皮核桃外面的皮都小心的拿树叶子包着去掉了。 又用石头将核桃砸开,仔细的将里面的生核桃仁给挑了出来。 放入口中,清甜多汁,嚼两下,满口生香,没忍住就多吃了好几个。 直到听到外面的动静,才放下核桃看过去。 猎户从洞外正走进来,左手托着用清洗干净的野芋头叶子包裹着的兔子,手腕上还挂着那个竹筒,另一只手兜在胸前,也是用芋头叶子包着的几个野生的山梨。 洗得干干净净,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这种山梨是这山里的特产,看着长得不起眼,没成熟的时候皮是青色的,等成熟了,皮就变成麻黄色,最好吃的是几乎皮变成橙色的时候。 虽然这梨外皮粗糙,核有些大,皮有些厚,味道却是又甜又多汁。 当地人都叫它麻梨。 这种梨,止咳润肺的效果好,本地人都爱吃它。 七月末八月初的时候,这麻梨就成熟了,附近山坡和村里人家种的梨树上,早就被摘得光光的,只剩下树叶和枝桠了。 唯有深山里,还有这没有被人寻到的麻梨。 没想到这猎户只出去这么一会,不仅将兔肉清洗干净了,还顺手摘了这梨回来。 猎户进来后,将那麻梨随手就递给了张春桃,然后闷头就坐到了火堆边,从身后抽出一根干净的竹竿来,将兔子穿好,架在了火堆上烤着。 第四十五章 张春桃看着这一兜麻梨,闻着梨子成熟后特有的清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不是那矫情的人,那猎户看起来也大方,想来也是,年纪颇大了,看自己估计跟看自家闺女一样,摘点梨子给她吃,当哄小孩一样。 也就先选了一个最大的递给了那猎户,然后才自己拿了一个,啃了一口。 牙齿咬破梨子皮,瞬间清甜的汁水在口腔里崩射开来,顺着喉咙而下,所有的热燥都被这梨汁给安抚住了。 好吃到迎风流泪!纯甜的,纯天然无污染自然成熟的梨子! 这是张春桃多年没有感受过的味道!都激动得眼冒泪花了。 旁边的猎户一边啃着梨子,一边不着痕迹的看着张春桃,见她啃了两口梨子,眼睛就泪汪汪的,忍不住心底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这姑娘受了什么委屈了,吃个梨子都能感动到哭! 只是到底男女有别,也怕张春桃尴尬,只装作没看到,低头专心烤起兔子来。 张春桃自然不知道一旁的猎户大叔,已经在脑海里替她脑补了一个悲惨人生了。 啃完梨子,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 也不知道那猎户怎么做的,兔肉外面并没有撒任何调料,应该是在兔子肚子里塞了什么香草或者香料,勾得人口水止都止不住。 虽然不如张春桃以前在现代社会吃烧烤那般用得调料多,看着就有食欲,可闻起这味道来,也不差什么了。 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见那猎户似乎有几分不自在。 才猛然意识到,在如今这个时空,这种都属于秘方了?她多看两眼本是好奇,多心的人只怕就要误会她是不是要偷师了。 当即抱歉的冲着那猎户一笑,忙把眼神收回来。 低头给那猎户剥了几个青核桃和山板栗,并剩下的几个麻梨,一起推到了猎户的面前。 “大叔,你一会子也尝尝这个,虽然不能填饱肚子,可吃了肉后再吃这个,也能去去腥味。”一边说,一边拿木棍扒拉埋在灰烬里的番薯。 让它们受热更均匀些,免得烤糊了。 洞里十分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啵的声音,还有兔子肉上的油滴落在柴火上,发出噼叭的轻响。 张春桃只觉得这样不说话,又有几分尴尬,毕竟是陌生人,还有过误会。 这坐在一起就等着吃,不说话也有些不太好。 索性主动提起话头:“大叔,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是哪个村的?还是山中的猎户?我咋以前没见过你?” 那猎户低头专心烤肉,一边拿腰间的猎刀在兔肉上划了几道,再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竹筒拧开,倒出一点粗盐来,细细的洒在了那兔肉上。 才一板一眼的开口道:“我是杨家村的,姓贺,叫贺岩。” 张春桃想了想,原身记忆中,杨家村隔八角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这一带的村落都是依附大黑山而居,最近的也有两三里的路程,远得那更是几十里。 第四十六章 杨家村更往山里面一些,没八角屯大,地势虽然平坦,可因为地方不大,所以村民也不算太多。 杨家村最开始是一户姓杨的人家逃难到了这里,选了杨家村这个位置定居下来。 后来慢慢发展成了一个村落,这村里大部分人都姓杨,所以就叫杨家村。 除了姓杨的人,杨家村很少有外姓人,张春桃忍不住看了那个叫贺岩的猎户一眼。 这举止说话,还有这名字,也不像是山村猎户的名字。 一般来说,庄户人家都信奉贱名好养活,这庄户人家的汉子,大多叫狗蛋、铁饼、大山、大河、栓子、柱子什么的,怎么顺口怎么来。 女儿家就爱取个什么花啊,朵啊,春啊,丽啊之类的,又俗艳又热闹。 如果真是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家,恐怕这猎户叫贺石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张春桃也只是习惯性的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并没有问出口来,反而自自然然的改口:“贺大叔——” 惊得贺岩手一抖,差点没抓稳烤兔子。 还好张春桃时刻眼睛都没离开那兔子,吓得她一边伸手去抢,一边喊:“小心兔子——” 还好贺岩很快回过神来,抓稳了手里的竹竿,这才无奈的抬起了头:“这位姑娘,我只是长得比较老成,还未行冠礼,实在当不得姑娘这声大叔——” 好,这下轮到张春桃惊天动地的咳嗽了! 开什么玩笑,长得这么老成,看上去足足有三十了好吗? 什么时候男人也介意自己的年龄了? 就这模样,这胡子,说自己还未弱冠,自己信吗? 本想说大哥你真的还没到二十?不是驴我?话到了嘴边,张春桃看见贺岩那握着竹竿紧绷的手,生怕他一激动,将这马上要烤好的兔子给甩飞了。 忙捂住了自己的良心,连连点头附和:“是我先前头昏眼花没看清楚,仔细一看,贺大哥果然是年轻有为,英姿飒爽——” 一边附和,一边在心里哀叹自己堕落了,为了半只烤兔子,居然能昧着良心夸人了。 不过若是能再增加半只,别说只夸老成的贺岩年轻了,夸他潘安在世都行! 拍马屁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为了吃半只烤兔子罢了! 接下来的气氛,就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开始以为贺岩是个年纪可以当她爹的大叔,张春桃还算比较放松,就当长辈嘛。 此刻知道这贺岩还不到二十,这孤男寡女的呆着山洞里,虽然张春桃自觉坦坦荡荡,并无他意。 可贺岩这个年纪的后生,在乡下几乎已经都成亲,说不定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到底还是要避嫌一下的好。 因此装作起身去又拿了点柴火过来,坐下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就坐得离贺岩远了些。 又怕贺岩误会,她勉强说了几句场面话,若是碰到个嘴舌伶俐的,说不得就能将话题接过去。 偏这贺岩,除非必要,几乎不开口。 全场都是张春桃巴拉巴拉,贺岩点点头,嗯一声。 第四十七章 张春桃再巴拉巴拉几句,贺岩又嗯一声。 …… 张春桃彻底放弃了,索性低头拿棍子扒拉了那几个烤番薯,外皮已经烤得焦黑,轻轻一敲,那些焦灰就被敲落了,露出一点烤番薯特有的甜香来。 张春桃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将另外两个推到了贺岩面前。 刚扒拉出的烤番薯还烫得很,张春桃也不敢直接用手拿,只将番薯拨到一边,等凉了再吃。 那兔子此刻也烤得差不多了,肉香四溢,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奇特香味,十分勾人食欲。 贺岩举起兔子看了看,拿刀利落的一分为二,将半只兔子递了过来。 张春桃实在抵挡不了这兔肉的诱惑,厚着脸皮道了谢,接了过来。 刚拿下来的兔肉,还在滋滋冒油,张春桃忍不得,小心的咬了一口,烫得说不出话来,还舍不得吐出来。 也不知道贺岩在这兔子肚子里放了什么佐料,这兔子虽然只在表皮晒了一些盐巴,可味道却十分鲜美。 一点腥味都没有,外焦里嫩,真是吃一口恨不得将舌头都给吞下去。 一口肉下肚,张春桃已经彻底忘记了贺岩的存在,满心满眼都是这肉。 不时的一边吹着兔肉,让兔肉凉得快一些,一边咬下一大口来。 幸福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很快半只兔子就被张春桃给吃进了肚子里,那烤好的番薯已经凉得手能拿得住了。 张春桃捡起番薯,剥去了那头那烤焦的皮,露出里面白色的番薯肉来,还冒着缕缕热气。 张春桃一边两只手来回倒腾着剥皮,一边被烫得发出嘶嘶的声音,抽空还要腾出手来摸摸耳朵解热。 忙得不可开交。 这番薯本来就不大,剥掉烤成炭的外皮后,连那一层焦黄泛着糊味的番薯肉,张春桃都没放过,一口一口的吃得干干净净。 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的完美结合,让她在穿越了好几天后,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 满足得眯起眼睛,恨不得哼哼两声。 那边贺岩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眼里掠过一抹笑意,不过很快他就低下头,三两口就将那半只兔子给解决了。 又风卷残云一般的将那番薯也剥皮吃掉了,犹豫了一下,将张春桃推到他面前剥好的青核桃和山板栗也都吃光了。 张春桃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贺岩吃东西,也就顺势眼睛看向他处,继续打量这山洞。 这山洞她本来已经看好了,如果不出意外,从张家出来这山洞就是她的容身之处了。 面积虽然不大,她一个人住也是尽够了的。 都已经想好了,哪里安排晚上睡觉的,哪里做饭,还要安一扇木门,最好再搭上点草帘子,等秋冬天来的时候,也要防止寒风灌进来。 以前这个山洞是她一个人知道,可如今被那个叫贺岩的猎户也发现了。 这山洞能不能住,就两说了。 看来还得抽个机会,在这附近再寻摸寻摸有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才好。 心里盘算着,张春桃脸上自然没有露出半点痕迹来。 第四十八章 等贺岩吃完后,两人虽然都没怎么说话,却配合十分默契,将火熄灭了,又拿石头将灰烬压住。 顺便将骨头还有包裹了肉的树叶子之类的杂物,一并都收拾干净,丢了出去。 这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山洞。 贺岩看张春桃面色平和,也就点点头,径直消失在了树丛后。 张春桃看看天色,也背着背篓,一路慢慢走着,慢慢寻些野菜扯了,丢到背篓里。 这么一路下山,倒也扯了半筐。 才进入村里,迎头就碰上了婆娘,看到张春桃,忙几步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哎呦,大丫头啊,你咋这么老实啊?你这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上山了?” 一边说一边还踮脚看她背篓里,都装着些啥,看到只是一些寻常的野菜,眼珠子一转,“唉,像你这么勤快老实的丫头,你爹娘也真是的,留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舍得要将你嫁出去了——” 张春桃心里一动,脸上还一脸迷糊:“婶子你说啥?我咋不明白?” 那婆娘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还不知道?你这伤刚好点能出来干活了,你娘今儿个就已经托人往七里墩送信去了,让王家人过来跟你把亲事定了,想来今年就能吃到你的喜酒了。” “哎呀,让婶子沾沾你的喜气,看你今儿个上山摘的这野茶倒是挺嫩的,你大叔就爱吃这一口,大丫头,匀一把给婶子尝尝鲜成不?” 嘴里问成不成,手里已经去抓了。 张春桃知道眼前这个婆娘,叫王大花,原身一贯叫她王婶子,最是个爱占小便宜,又会嚼舌头的婆娘。 去别人家串门,都要顺手摸走一把青菜,两根鸡毛的人物。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她肯定是不会允许王大花占她便宜的,可此刻,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忍不住心里一动。 不仅没阻拦王大花,还顺手将背篓取下来,递到王大花的面前,热情的道:“婶子既然喜欢吃,那就再多拿点!我挖得够,婶子别客气。” 王大花眼睛一亮,说实话她虽然爱占便宜,可也不算真没有心的那种,知道张家大丫不容易,若是拿多了,只怕她回去不好交代,真是打算拿一小把就行了。 可张春桃既然开口让她多拿点,她也就不客气了,嘴里客气推拒,手下却赶快又抓了一把:“哎呀,你这丫头,这样多不好意思啊!婶子哪里好意思占你便宜啊!不过既然你说了,那我就再拿一点点就够了——” 这个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王大花是个十分上道的婆娘,她觉得也不能白拿东西,想了想,左顾右盼没人,凑近了开口:“大丫啊,婶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呢,就当婶子放了p啊!” 张春桃等的就是王大花这句话,忙道:“婶子有什么要教导我的,尽管说就是了。我这么些年多亏了村里各位婶子伯娘照顾,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呢!” 好话谁都爱听,王大花听了这话自然心里舒坦。 第四十九章 也就压低了声音:“大丫啊,若是以前呢,婶子觉得你一个黄花大闺女给人家当填房,委屈你了。如今看来,你若是能早点嫁出去,就是给人做填房也比在娘家好。” “那王家也就是名声差一些,可王掌柜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在镇上山货铺子给人当掌柜的,家里富裕着呢。你嫁过去孝敬公婆,对那前头留下的闺女面子上过的去就是了。” “首要的是要抓住男人的心,赶快给王家生下个儿子,那你可就是王家的大功臣了。你只别犯傻,安心在王家过日子,别被你爹娘哄得,有啥好处都贴补娘家。” “要知道哪个婆家愿意看着儿媳妇没完没了的贴娘家?你这娘家将来未必能靠得住,还不如一心就在婆家好好过日子,能生下儿子,就站稳了脚跟,将来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啊——” 这还真是掏心窝子的话了,赵氏肯定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虽然不知道王大花是真的为张春桃好,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但是这话是没错的。 张春桃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虽然这些话她不赞同,也用不上,可对于王大花这样的庄户人家的婆娘来说,那真是出嫁后半辈子的经验教训了。 能这样告诉张春桃,这真心少说也有五六分了。 张春桃认真的道了谢,又抓了一把野菜塞给了王大花,才低着头琢磨着王大花透露的消息,慢慢往张家走。 走到一处拐角处,一道脚步声匆匆而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还没等她抬头,一个还带着热气的高粱面馍馍被塞入了她手里,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点的矜持:“这是我娘让给你的,快收起来,寻个没人的地吃了再回家去!” 张春桃听到这声音,抬头就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后生,长得比起八角屯里其他的后生来说,更清秀些,身材有些瘦弱。 也不像其他后生,都是穿着粗布短打,这么热的天,他还穿着细布的长衫和布鞋。 露在外面的一双手修长白皙,手指间还带着一点残留的墨汁,一看就是没下地干过活计的。 这不是村尾那家的小秀才吗?张春桃有着原身的记忆,终于知道了眼前之人是谁了。 眼前这个小秀才,姓何,是村尾何家的小儿子。 何家算是八角屯家境颇为殷实的人家,光成年的儿子就有五六个,个个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唯独这个最小的儿子,据说何家老娘全婆子生他的时候,本来下了一个月的雨,他呱呱落地的那一刻,雨就停了。 大家都说这孩子将来有大造化,从小他比起其他的孩子,也显得更聪明。 在这何家幺儿周岁的时候,有个路过的算命先生见到了他,直说他命带文昌星,将来必定一举成名云云。 这番话一出,何家夫妻就动了心思,琢磨着等孩子年纪到了,就将他送去读书,说不得将来还能考个状元郎回来。 到时候他们不也能一家子跟着享福吗? 第五十章 因为这个缘故,本来他的名字随着上头五个哥哥,叫何毛豆的,也被改成了叫何文昌,取其命中带文昌星之意。 到了何毛豆,不对,是何文昌三岁的时候,就带着两条腊肉,几根大葱,将人送到了隔壁村的老秀才私塾里。 那老秀才也听闻过这八角屯命带文昌星的小儿的说法,测试了一番后,只说这何家幺儿颇有几分天资,也就收他做了学生。 何文昌也算有天份,加上何家上头有五个哥哥,都已经娶亲成家,家里壮劳力是八角屯数得着的。 农忙时在地里干活,闲了就去镇上打零工挣钱。 一家子挣钱供着这么一个读书人,倒也还勉强供得起。 四年前,这何文昌考中了童生,当时他才不过十六岁年纪,自然是赢得了一片赞誉之声。 考中童生后,何文昌意气风发的去参加院试,本以为能考中秀才,没想到却名落孙山。 虽然大家都有些失望,可一想他到底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没考好也难免。 更别提何文昌的老师,那个老秀才,可是考到了快四十岁才考中秀才的,这么一比,自家孩子才一次没考中怕啥,大不了再考一次嘛。 接下来三年里,两次院试,何文昌都没能通过。 这几次没考中,不仅村里的人闲言碎语不少,就是何家人,也人心动摇起来。 何家几个兄长也就罢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从小就知道他聪明厉害,都指望他将来功成名就还能跟着沾光呢,因此供养他倒是没啥怨言。 可几个嫂嫂开始虽然不说什么,也是想着这小叔子聪明,都能考上童生,考个秀才还不是跟她们做饭切瓜一般简单? 没曾想,这考秀才这么艰难?一次没考中,她们还没什么想法,两次三次都没中,谁心里不嘀咕? 更不用说,这他们的孩子也大了,也要吃穿不是?看着家里最好的都要紧着小叔子,自家孩子年纪比小叔子小,还要下地干活,谁心里痛快? 小叔子倒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没见他下过地。 更不用说为了考秀才,何文昌又在镇上一个另一个名声更好一些的秀才家里开的私馆里继续苦读。 这个秀才开的这个私馆,就是专门给这些考中了童生,但是没没考上秀才的读书人办的, 平日里都在这秀才家里,一个月来能回家一次,费用也不便宜。 就算回来,不管家里再忙,活计再多,家里人忙得脚不沾地,也不见这小叔子出来搭把手。 几个做嫂子的,农忙的时候,人恨不得掰成三个来都不够用,还要分一半心神来伺候这小叔子。 谁乐意啊! 因此三次没中后,听说这何家几个嫂子就不干了,说动了自家的男人,闹着要分家呢。 从去年闹到了今年,已经是八角屯大家都知道的旧闻了。 张春桃知道了眼前这小秀才,不,小童生是谁,倒是有几分讶异。 这何文昌的娘全婆子,对内是个强势的婆婆,对外倒是一贯的和气,名声很是不错。 第五十一章 当初村里的那些教导过张春桃采摘山货的婆娘里,就有全婆子一个。 每次看到张春桃,还会关切的问上两句,也曾经偷偷提点过她,让她别那么老实,一颗心都贴给张家了,好歹为自己着想一下。 前些天赵氏喊救命,把村里人召唤去的时候,全婆子也去了,当时搂着她安抚的那个婆娘就是她。 所以这是听说她今儿个出门上山了,心疼可怜她,让何文昌给自己送吃的?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从原身的记忆中,可是知道,这个时空里,男女要避嫌,年龄相差不大的未婚男女,更是要注意一下。 当然,若是定亲了的,倒是没这么多忌讳。 可这种送吃的,怎么会劳动何文昌这个小秀才呢?难道不应该是随便叫他们家里的孩子跑个腿吗? 张春桃感觉手里的这个馍馍就有些烫手了,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将馍馍递到了何文昌的面前,正色道:“全大娘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是这馍馍我不能收!谢谢了!还请你拿回去!替我谢谢大娘!” 何文昌似乎没想到张春桃居然拒绝了这馍馍,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张家大丫的可怜,他虽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也听过几耳朵,知道她常年就没吃饱过饭。 尤其是这次回来,也听了几句,说她前些日子被她家妹子推水里把头撞破了,昏迷了好几天才醒,就被她娘挑拨得,她爹将她关在屋里打了一顿。 可怜见的,把她那个偏心的娘都吓得喊救命了! 进去的时候,人浑身都是伤,站都站不起来了。 今儿个一看,何文昌只看到张春桃枯黄的头发,脸上的伤痕还没消除,露出的手腕上也是伤,瘦得可怜,背着背篓,勒出瘦削的肩膀,那样子,风大一点,就能被吹走。 就这样,居然还不接受这个馍馍? 何文昌倒是多看了张春桃一眼。 再想想平日里他娘在他耳边总是念叨,这张家大丫就是心太善了,是个念着情分的,张家她那养父养母那般对她,她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村里只要有人帮过这张家大丫,她准会寻个机会报答回来,可见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 谁要是不挑剔这丫头娘家,娶了这丫头进门,好生待她,以张家大丫这性子,绝对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儿媳妇。 而且张家大丫勤快又能干,一个女人就能撑起一个家来,没有她帮衬,就凭张大成那个混帐糊涂酒鬼,能养活张家那一家子? 就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了这张家大丫,那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话,全婆子在何文昌面前念了多次,开始何文昌还以为只是亲娘心善,心疼那丫头。 可渐渐的,他听出不对劲来,咋觉得这亲娘的意思,是瞧上这张家大丫了?要寻回来给他做媳妇? 开什么玩笑! 先不说张家大丫好坏,就张大成那一家子,沾上了那可就是甩不脱的麻烦。 第五十二章 更不用说,这张家大丫既然这么孝顺张家夫妻,又知恩图报,到时候就算嫁过来了,张家挟恩图报怎么办? 张大成居然能被一挑拨,就将张家大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若是嫁过来,有什么不对,他被人又挑拨了,对他动手咋办?或者对别人动手,伤了人怎么办? 他可是读书人,将来是要考秀才,考举人的,名声万万容不得半点瑕疵。 与这样的人结亲家,那不是自毁前途吗? 因此何文昌十分果断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自己的亲事自己做主,将来必定给全婆子寻一个斯文的儿媳妇回来。 然后还说了,若是全婆子私自给他定下婚事的话,他可是不承认的,到时候别怪他不回家了。 全婆子最疼的唯有这个幺儿,本只是她私心底的一点打算,听幺儿这么坚决的反对,虽然心里不自在,觉得这儿大不由娘,可到底拗不过,也只得罢了。 今儿个是听说这张家大丫才勉强能出门,就被张家人逼着上山了。 她在家里骂了张大成夫妻半日还没解气,又听自己刚从山上回来的孙儿说,看到张家大丫在他们后头,不过走得慢,想来还要一会子才能下来。 一时恻隐之心发了,从自家蒸笼里,抓出一个刚出锅的高粱面馍馍来,本来是想让其他孙子或者孙女送的。 可想了想,如今家里这情况,几个媳妇天天就摔摔打打的,就说家里没嚼用了,饭都快吃不上了。 若是看她还送东西给一个五家外姓人,只怕又要闹起来。 全婆子也知道,小儿子为啥回家就闷在屋里从来不出来,只埋头苦读? 也是憋着一口气,想着下半年能考中秀才,给家里争光,也给自己争口气。 这村里的闲言碎语的,小儿子也听了不少到耳朵里,更不用说,家里几个儿媳妇的脸色,只要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得出来。 小儿子一贯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本来读书就累人,这几个月因为闹分家,小儿子更是瘦了一圈,也不像以前回来还跟家里人说笑两句了。 往日里见到小儿子就要围上去的孙子们,被几个儿媳妇闹得如今已不敢凑上去了。 想了想,索性让刚回家的小儿子送去,反正他一回来就闷在屋里,还不如让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何文昌本不想出门,架不住全婆子抹眼泪,提起当初何文昌病了缺一味药,郎中那里不够了,是张家大丫从郎中那里求了药的样子,去深山里给采了回来,送到了何家,才让何文昌病好得快,没误了县试。 如今又不让他干啥,自己也没了那撮合他们的心思,送个馍馍怎么了? 何文昌倒是才知道当初自己病了还有这么一场故事,也再推辞不得,只得答应。 揣着馍馍出来,躲躲闪闪的,看见周围没人了,才出现。 本想着这馍馍送到,张春桃吃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可以走人。 没想到,张春桃居然要还给他? 敲,这题可就超纲了!要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何文昌一时傻住了! 第五十三章 张春桃将馍馍推回去了,也不多话,绕过何文昌就要走。 她深知别看好像周围没人,说不得那个犄角旮旯里就有一双八卦的眼睛盯着呢。 她要脱离张家,要退掉亲事,此刻自然不能生是非。 尤其是和别的年龄相当的年轻后生有什么牵扯。 更别说何文昌小童生是村里大多数没出嫁的姑娘心里最想嫁的夫婿人选,真要被人看到他们站在一起,就是没啥,恐怕也要成为各家闺女的眼中钉了。 她又不傻,没事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做啥? 何文昌见张春桃头迫不及待要离开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馍馍,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这生不识好歹?” 语气带着一种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居高临下和怜悯。 张春桃站定,回身看了何文昌一眼,不过是一个自视甚高读书人罢了。 估计是从来没想过自己施舍人东西,还被拒绝? 懒得跟这种人多说,索性大大方方的道:“对啊,我就是这么不识好歹!所以,东西还是收回!” 说完,绕过何文昌就往张家走。 何文昌一张脸气得通红,冷哼一声:“不知所谓!” 丢下这么一句,袖子一甩,倒是气呼呼的走了。 张春桃看着何文昌的背影,忍不住啧了一声,男人,果真麻烦! 背着背篓回到张家,张家除了张大成还躺在炕上下来不,其他的人,也都回来了。 正窝在里屋里,一家子商量着什么。 张春桃只听到些什么“到时候当着全村人的面,她要是不答应,那就是她不孝顺了!” “对对对!她不孝顺,咱们就有借口把她赶出去了!” “看她还逞什么能!真以为就凭她那点子力气,在外头就能活下去了?我呸!到时候劳资想个法子,把她高价卖给镇上那些人去!” “当家的,你可是说真的?我可听说,那些人都后头有靠山,他们买了这样的姑娘,都是卖到县里的楼子里去的——” “哼!那个白眼狼,她做初一咱们做十五!若是乖乖的嫁到王家去,算她运气好。若是她不肯,也别咱们心狠了!养她这么多年,总不能白养了?好好的当人婆娘不干,就怪她自己命不好!” …… 张春桃眉头一挑,本以为这几天天天拿张家人一天三顿的练手,会让他们有点悔意,不说别的,起码后悔一下以前挫磨原身太过。 没曾想,这一家子倒是都烂到根了,悔意是没有,恨意倒是满满的。 这样也好,她再揍起张家人,更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了。 也不想再听张家人窝在一起商量怎么对付她了,索性放重了脚步声,将背后的筐子重重的往地上一丢。 张家人听到动静,除了张大成,都一窝蜂的跑了出来。 看到张春桃,一个个脸上都惊疑不定,也不知道张春桃听到他们商量的话了没? 赵氏勉强挤出个笑脸来:“大,大丫回来啦!咋悄没声的?” 二丫到底有些心虚,不敢看张春桃,低头看到地上的筐子,忙道:“大,大姐上山咋还采了这些野菜?三丫,三丫,晚上快做给大姐尝尝。” 第五十四章 三丫麻利的答应着,两姐妹拎起筐子就往灶屋里跑。 张夏宝脸皮厚,跟没事人一样的,还问张春桃:“大姐,这都八月底了,山上那野果子可熟了没?” 张春桃冷哼一声:“想知道自己上山看去,别烦我,我累了一天了,进屋躺会,饭做好了喊我。” 说着就进屋去了。 看着张春桃进去了,赵氏和张夏宝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是没听到?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拍拍自己的胸口,总算是放下心来。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赵氏犹豫纠结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开口:“大,大丫啊,跟你说个事,那啥,你落水前,不是跟你说了一门亲事吗?你还记得不?” 张春桃知道,正题来了,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赵氏看了看张春桃的脸色,见她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也就壮了壮胆子些:“上次你落水,人家没相看成。这不,听说你身子好了,王家那边托人送信来,说这两天就上门来相看呢——” 一边说一边觑张春桃的神色,大有她要是生气,就住嘴的架势。 张春桃扒拉一口饭,等了半日,见赵氏不说话了,然后才开口:“就这事?还有呢?” 赵氏放下了一半的心,看这架势,大丫这丫头,还是念着王家那门亲事的。 念着就好,等明儿个王家来人了,相看完,聘礼一收,这人就是王家的了,要祸害就祸害王家去。 反正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他们张家是不会再管了的。 虽然这将来恐怕指望不上大丫贴补娘家了,可照大丫如今这模样,远远的嫁出去了好,就怕她回娘家想着不痛快,又揍人呢! 他们一家子有几条命够大丫揍的! 因此脸上就带了几分喜色:“你没意见就好!那这几日你也别上山了,好好就在家休养休养,等王家来人那天也打扮打扮——” 话还没说完,张春桃一个眼风过去,赵氏很识相的就闭嘴了。 二丫和三丫还有张夏宝是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二丫,恨不得当场消失,就怕张春桃想起了前仇。 一顿饭太太平平的吃完,大家都以为没事了,才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张春桃突然发作,等赵氏和张夏宝都进了正屋里间,跟张大成报告她同意的好消息的时候。 也跟着进去,将门一反锁,然后将三人堵在了里屋,轮流胖揍了一顿。 一贯是指挑身上最疼的地方揍,疼得张夏宝哇哇叫:“大,大姐,好端端的,你今儿个为啥又打我?” 张春桃眉毛一挑:“这不是过两天王家要来相看么,你大姐我心里高兴,打几个人助助兴!咋滴?你不乐意?” 张夏宝疼得急了眼:“要打你打二丫和三丫助兴去啊?再不济你打娘也好,咋逮着我一个人打?” 张春桃一笑,手下又多用了三分力:“这就要怪你长得欠揍了!” 一旁的张大成和赵氏夫妻,一个下不了炕,一个倒是有心上来救儿子,却被张春桃一句话给定在了原地;“你们谁要是敢上来,我就废了他的这条腿!” 第五十五章 吓得两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眼睛里的怨毒都快要脱眶而出了。 张春桃压根不在乎,挨个揍完三人,这才神清气爽的出了院子。 二丫和三丫听到屋里的动静,窝在灶屋里没敢挪窝,就怕出来也被抓个正着。 好不容易听着没动静了,才探出头来,就被张春桃看到了,她也懒得动手了,直接让两姐妹挨着墙站着去了。 两姐妹也不敢多话,屋里爹娘和大哥的哀叫声还在响呢,她们俩好歹不用挨揍,比起爹娘他们来,已经幸福多了。 两人也就老老实实的到院墙根站着去了。 直到月上中天,张夏宝才勉强恢复了点力气,一瘸一拐的回屋里躺着去了。 张大成夫妻也搀扶着睡了。 两姐妹听着西厢房里也没动静了,估摸着张春桃睡着了。 这才小声的说起话来:“她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不是早上才动了手出去的么?怎么晚上睡觉之前还要再动一次手了?往日都是只打一次的?别是听到咱们说什么了?” “我看着不像,要真是听到了,以她现在的暴脾气能忍?” “你说的也是,也不知道她今儿个又抽什么疯!唉,这日子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 “王家那边最快明天,最迟也就是后天大后天的模样,咱们再忍忍!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还有几天功夫了,可不能被她瞧出来了!” “我就是担心,你说王家那婚事,她能真的同意?” “为啥不同意?要不是我年纪小,换我,我也同意啊!要不是当填房,能轮得到她?” “再说了,我倒是怀疑,说不得这亲事就是她在外头自己勾搭上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王家可是七里墩的,离着咱们十好几里路呢,她上哪里认识王家人去?” “说你没脑子,你是真没脑子!你忘记了,那王掌柜可是在镇上当掌柜呢!咱们家的山货,每次可都是大丫去镇上卖的!那王掌柜的儿子若是去镇上看他爹,两人遇上了看对眼了呢?” “不能够!她要是有那心思,以前能老老实实的?” “呸!大丫要是个老实人,咱们现在大半夜的不能睡觉在墙根站着是为啥?爹娘和大哥被打成那样是为啥?只怕咱们都被骗了!大丫恐怕早就心里有算计了!不然以前都老实本分的,怎么就因为被你推下水,然后误了相看,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说不得就是她好不容易勾搭了那王家,定下了亲事,所以一直忍着。结果被你坏了好事,这才——” …… 两人沉默了一会,二丫的声音才又响起,还压低了几分:“那,那王家这亲事,就真如了她的意?” 又一会子,三丫才说话:“明儿个一早,咱们找爹娘说说看,不能白便宜了她!她只怕现在是一心要嫁到王家去享福呢,咱们就算不能坏了这门亲事,可给她添添堵总是可以的?” 二丫惊喜的声音忍不住高了一点:“三丫,那你说咋办?” “我那日可看到了,那王家的林婆子可不是好惹的,这自古婆媳就是天敌,咱们寻个机会……”后面声音就几乎听不到了。 第五十六章 第二日吃了早饭后,就有人来敲张家的门,三丫和二丫一早上就心神不定的守在院子里,听了动静,忙把门拉开了。 外头一个本村的婆娘,也没进院子,只招呼了一声:“三丫,跟你娘说一声,王家那边回话了,明儿个就到,你们也准备准备。” 三丫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还客气的留那婆娘进屋喝茶。 那婆娘直摆手,说话已经带到了,家里事还多,要回去打猪草去,忙忙的转身就走了。 等那婆娘一走,张家人都喜形于色。 看到张春桃又背着背篓打算出门,赵氏还装模作样的劝了两句:“大丫,你没听到吗?明儿个王家就上门了,你这两天就在家歇歇,把明儿个见客的衣裳和自己都拾掇拾掇,也给王家留个好印象。” 张春桃只做没听到,背着背篓出了门。 前头来传话的婆娘还没走远,张春桃远远的跟在后头。 等到出了村,绕到了山脚下,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 张春桃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打招呼:“婶子等等我。” 那婆娘扭头看到了张春桃,倒是笑了:“我才去你家,告诉你家好消息,怎么你没听到?这打扮也是来打猪草的?” 张春桃做出几分羞涩的一笑:“我就是听到了婶子的话,不知道怎么感激婶子才好。所以才跟着婶子后头,想给婶子搭把手,顺便打听点事——” 那婆娘了然的一笑:“是跟我打听王家的事情?” 张春桃笑着默认了。 婆娘没多想,这未出门子的姑娘家,打听未来婆家的事情,实在是正常的很。 不过一般人家,都是爹娘去打听了,回去告诉自家姑娘。 可张家这情况,大家都知道,张家夫妻是指望不上的,张家大丫心里没底,厚着脸皮自己来问问,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因此心底一软,示意张春桃跟上。 两人寻了一块猪草丰茂的地方,一边割猪草,那婆娘一边告诉张春桃王家的情况。 要说别人也许对王家不太知情,可要是问这个婆娘,那真是问对人了。 为啥,她男人跟王家还算沾点关系,她男人跟王大柱算是师兄弟,王家那点事情,她比别人还真知道的多谢。 那王家确实如同赵氏所说,家境殷实,如今王家当家的,人人都称呼他叫王掌柜。 这王掌柜本是七里墩一个农家小子,因为生得机灵,十几岁就在镇上山货铺子里当伙计,十分能吃苦。 又有眼色,还会奉承人,哄得当时铺子里的掌眼的大师傅,倒是传了他几手。 他自己又潜心琢磨了多年,倒是学了一身看山货的本事。 慢慢的就被东家看中,等先前那掌眼的大师傅告老回老家了,推荐了他,东家索性就将这铺子交给了他打理。 王掌柜为人小心谨慎,做事豪爽大方,口碑十分好,据说也十分得东家看中,直接让他做了掌柜,听说每年还有分红。 因着这个,王家在七里墩本来家境普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就靠着几亩薄田度日。 第五十七章 王掌柜这一辈,又没个亲弟兄,只有父亲那一辈有几个堂伯兄弟,他们这一支算是过得最差的。 等他出息了后,不仅在老家七里墩新盖了一座院子,三间正屋,左右厢房,虽然不是青砖大瓦房,可也已经是极为气派了。 又在村里买了些田地,日子就兴旺了起来。 偏生他家人丁不旺,王掌柜这一辈只他一个,他当时娶妻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娶得是林家的姑娘。 这林家姑娘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叫王大柱,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舍不得让他跟着王掌柜去镇上学看山货的本事,只拘在身边伺弄家里几亩田地。 母子俩在家里,王掌柜在镇上,得空回来看他们母子,日子过得也和气。 这林婆子后来见王掌柜出息了,自己又只生了一个儿子,总是觉得不安稳,怕王掌柜嫌弃她。 所以就将王大柱牢牢地抓在了手心里,为了让儿子一辈子都听自己的话,早早的就看中了自己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姑娘。 王掌柜到底在外头见多识广,很是看不上这家姑娘,只是他在家日子少,林婆子听他不同意,大着胆子怂恿自己的儿子,跟那姑娘据说有了首尾。 这下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不然那姑娘就只能去死了! 王掌柜是个厚道人,也就认了! 这姑娘嫁到王家后,跟王大柱感情倒是真好,好到日夜不能离的份上。 听王掌柜说,这儿子成亲了,也是大人了,要带他到镇上去收山货,几个月几个月的不着家。 那前头媳妇哭着喊着不乐意,那王大柱舍不得前头媳妇,也就死活不去镇上,只留在家里种地,要守着媳妇。 王掌柜恨铁不成钢,觉得儿子没出息,婚前被亲娘拿捏,婚后被媳妇拿捏,浑然没半点男人气性。 可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奈何,想着说让儿子带着儿媳妇带上林婆子一起到镇上,总可以了? 偏林婆子不同意,只说舍不得家里的房子地,说这才是根本,又哭到族里去。 前头媳妇跟着也闹,一会喊动了胎气,一会喊怀相不好,一会喊要保胎,如此这般闹腾了好一阵子,王掌柜还要照顾铺子,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王掌柜没法子,俗话说的好,癞头儿子也是自己的好,再嫌弃也得捏着鼻子还要为他打算考虑。 想了许久,到底要让儿子学一门手艺。 老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 他这辨认山货的手艺,不想传给别人,将来年纪大了,总得还是要回七里墩的。 可儿子总不能真就除了种田啥也不会?将来他去了,这家里收入嚼用就少了。 因此花费了不少心思,让王大柱跟附近村里的老木匠学木匠手艺。 农忙的时候伺候田地,闲的时候,接点活计,总是好的。 真是一方良苦用心。 这老木匠家离七里墩不远,就在隔壁村,白天去,晚上回,倒也便宜。 那王大柱以前的媳妇才没闹腾了。 第五十八章 这婆娘的男人,也恰好跟着那老木匠学手艺,两人就是这么个师兄弟。 因为是师兄弟,天天在一起学手艺,王大柱偶尔只吐露两句,就知道了他们家的情况。 听说那前头的婆娘,最会撒娇卖痴,哄得王大柱将那前头婆娘当成宝一样。 成亲那么多年,只生了一个闺女,那王大柱还不容别人她半句不是,连那个闺女,取个名字,都跟村里的姑娘不一样。 村里的姑娘,大部分,叫个花啊,草啊,红啊,艳啊,春啊,芬啊的。 或者干脆叫招娣,来娣之类的。 唯有王大柱这个闺女,听说看得十分娇贵,名字都是请老秀才取的,依着王家下一辈男丁的永字辈,取了名字叫王永珍,说是珍宝的意思。 这前头媳妇算命好? 偏她福薄,受不住这样的好,就生了一个闺女,然后身体还败了,只能在床上躺着,啥事都不能做。 别人家要是遇到这样的媳妇,心狠的早就断了药,任由这媳妇挣扎死了好腾位置娶新人进门。 王掌柜是厚道人,那王大柱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媳妇,那医药就没断过,也亏得是王家有钱,不然谁能支撑得起这流水一样的银钱花出去。 饶是这般,那媳妇也去年过了年,也就蹬腿去了。 据说当时王大柱伤心的恨不得立跟着去了,被王掌柜一耳光打醒了,就这样也听说等前头那媳妇下葬后,回去就病倒了。 如今这一年都过了,王掌柜自然不能看着儿子再这样下去,王家可还没后呢!这偌大的家业,总不能就这么断了? 肯定得要再娶个儿媳妇进门,给王家延续香火不是? 林婆子娘家那边,倒是有心嫁一个姑娘过来,当初就是因为自家闺女年龄不合适,所以错过了这门好亲事,便宜了亲戚。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自然不想错过,所以说动了林婆子。 林婆子自然也想亲上加亲,娶个娘家侄女做儿媳妇,到时候婆媳关系好相处,贴补娘家也不用担心了。 她只在王掌柜面前提了个话头,王掌柜这样的厚道人,据说都翻脸了,直接发话了,若是林婆子再插手这次的婚事,他直接将林婆子休回娘家去! 如今王家是王掌柜掌家,她自然不敢不听,可心里当然不痛快。 已经在外头放话了,说这新娶的媳妇,要是不入她的眼,可是要好好立立规矩的。 如今这时候,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多婆婆就借着这个挫磨儿媳妇,每天早起就要伺候婆家一家子吃喝拉撒到晚上都不能歇。 有那心狠的,夏天要儿媳妇守着打一夜扇子赶蚊子,冬天要儿媳妇守在床边端茶递水倒尿壶的也不少。 比使唤那花钱买来的丫头还狠些! 大多数儿媳妇,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熬到自己做婆婆了,好不容易可以享受了,自然要将当年受得那些苦,再发泄到自己的儿媳妇身上去。 林婆子本来就是尖酸刻薄的人,这儿子续弦自己作不得主,加上娘家人在后头拱火,对这王掌柜看中的儿媳妇,能顺眼? 第五十九章 可想而知,张春桃真若嫁到王家去,那日子,只怕比在张家还苦。 那婆娘也是真心疼张春桃,所以这些话都告诉了她,也是让她有个心里准备的意思。 见张春桃听了这话后,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也只能拍拍她的肩,让她坐到一边好生歇歇。 毕竟这事,说到底是张家的事,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给定下的婚事,做儿女的哪里有反对的余地? 只看这张家大丫有没有造化,能熬出来了。 那婆娘叹息着,背着打好的猪草回去了。 却不知道,张春桃脸色发白,却不是因为被王家的情况给吓到了。 或者说,也是被王家的情况给吓到了。 为啥?因为张春桃终于知道,自己穿到哪里了! 感情是自己穿到了,以前看过的那本种田小说《农女有田有点闲》女主,王永珠的亲娘,张婆子身上了! 晴天霹雳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张春桃的心情。 先前她还只觉得穿越成了困难模式,如今才知道,这哪里是困难模式?这分明是噩梦模式! 那本种田文里,张婆子出场已经是女主王永珠都十六七岁的时候了,虽然开局尖酸刻薄,骂人专戳心,打人专打脸,十分不讨人喜欢。 可后期慢慢才交代,张婆子的大半生,都是泡在黄连水里熬出来的。 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却因为家人内斗,被自己的大伯派人将她抱走,然后丢弃在了乡野。 张大成夫妻收养了她,也没过上两天好日子,逼得她在出嫁当日,跟张家彻底了断了关系,断了自己的退路,成了一个没有娘家的女人。 嫁到王家当续弦和后娘,婆婆恶毒又苛刻,时刻刁难她,男人心里惦记着前头的原配,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 生下大儿子后,才算在王家站住了脚跟,却被婆婆将儿子抱去养在身边,不让她亲近。 张婆子生了四个儿子,可却没一个能亲自抚养长大,都是被婆婆林氏养大的,教得跟她不贴心不亲近。 也就最小的儿子,因为出生的时候,婆婆林氏年纪大了,略微放手了,算是四个儿子里最有良心的。 老大被婆婆一手带大,不知道被灌输了多少母子反目的想法,后来非要跟张婆子对着干,娶了林氏娘家的姑娘。 老三是个混不吝,成日不着家,在外头坑蒙拐骗。 老二倒是有出息,考上了个秀才,却是个白眼狼,哄着一家子将他供养了出来,自己却带着岳父母一家在镇上享福。 老四是个老实莽撞的,只长力气不长脑子。 唯独一个女儿,是她一手养大,最是疼爱,恨不得将心都掏给闺女。 偏生闺女不争气,非要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被人家退亲,一时想不开跳河了。 如果不是后来女主穿越过来,成为了她的女儿,张婆子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妥妥的悲剧。 张春桃忍不住想骂老天,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是挖了老天爷的祖坟吗?这么打击报复她? 这烂摊子谁爱接谁接去,她可不干! 第六十章 才只这么一想,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知觉了。 然后她似乎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一个跟那本种田文完全截然相反的结局。 没有人穿越过来做张婆子女儿王永珠,王永珠本来是想吓吓人才跳河,结果弄假成真,真死翘翘了。 张婆子伤心欲绝,差点没跟着女儿去了。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老大王永富还是没能逃离那个代替老四王永平受过,被山上石头砸伤的命运。 这一次没有穿越女去寻找真相,大家只以为是他倒霉。 因为老大的媳妇林氏慌乱耽误了时间,老大王永富最后只剩下头能动,成了个半死人。 老大媳妇林氏受不了这种日子,被娘家兄嫂唆使,带着王家家传的银镯子和私房跑了。 王大柱,老了就大家就都叫他王老柱,给老二王永安去信,老二王永安回来,不仅偷走了家里的地契,还摸走了仅剩的一点银子。 然后转手将地契都卖了,带着银子钱和婆娘孩子,还有岳父母一家,谋了个县令师爷的位置,远走他乡了。 剩下家里一堆老弱病残,就如同那本书里穿越女说的结局一般,没几年就家破人亡了。 老四王永平只有蛮力没有脑子,撑不起这个家,王老柱被老二王永安这一手,气得中风不起。 老三王永贵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没回来,家里就靠着张婆子一个老妇人苦苦支撑着。 嫁出去的那个前头留下的大闺女王永珍,更是和娘家断了来往。 为了给王老柱和老大王永富续命治病,老大的两个儿子金斗、金壶自卖自己给人当奴才,留下的金罐却是个偷奸耍滑的,受不得这苦日子,跑去找改嫁的林氏,给人当便宜儿子去了。 老三王永贵的媳妇江氏,为了养活两个儿子,将大女儿金花也卖给了人牙子。 即使这般,王家也没撑过几年,张婆子最后卖了这老宅,将银子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江氏,让她带着两个儿子改嫁,好歹也能活下来。 一份给了老四王永平,他之前的未婚妻李金枝退亲了,让他再娶个儿媳妇也好,入赘也罢,都由他去了。 她自己揣着剩下的那一份,谁都没告诉,悄没声的离开了七里墩。 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婆子,一路打听,一路乞讨,给人打零工,打听王永安一家的下落。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寻了五六年,终于打听到了王永安一家的下落。 王永安这个白眼狼日子如今过得很是不错,得了县令的信任,不仅买了大院子,一家子连带岳父母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还买了丫头婆子服侍。 张婆子这几年吃苦,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她寻到王永安家门口,居然没被认出来,还以为她是寻上门来当差的。 她也就真在王永安家里当起了粗使婆子,然后寻了个机会,在王永安家的水井里下毒,将一家子人全部都毒倒了。 王永安那日不在家,倒是躲过了一劫。 第六十一章 等他回家,发现一家子老小,都被捆着丢在院子里,周围围着柴火,柴火和人身上都浇着油。 张婆子拿着一个火把,正等着王永安回家呢。 这般动静,自然惊动了周围邻居还有官府。 衙役和捕头们赶来,周围邻居们的围观下,张婆子一五一十的将王永安的行为公之于众。 最后才道,她早就不想活了,也服了毒药。只等着将王永安的所作所为宣扬得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就可以安心了。 说着手里的火把将那柴火点燃,风助火势,火上有油,那自然是抢之不得。 一瞬间将王永安的媳妇、闺女,还有岳父母都点燃了。 等到后来火熄灭了,那几个人早就烧成了焦炭。 这般惊天骇人的大案,就算是县令想瞒也瞒不住了,直达天听,人人皆知。 王永安声名狼藉,人人喊打,最后被除去秀才的功名,不知所终。就是他的顶头上司,那个县令也被牵连,识人不清,被革职查办。 倒是张婆子的尸骨,人人敬佩她的一腔孤勇,先是被当地一位告老还乡的官宦出面,收敛在义庄,后来的接任县令,叫顾子楷的年轻大人听闻后,颇为感概了一番,自己出资,选了一处坟茔,将张婆子安葬了。 多年后,张婆子的埋骨之处,倒是成了各家教育子孙后代,警醒之地了。 看完这个结局,张春桃忍不住后背森寒。 若说种田文里的张婆子,好歹在穿越女过来后,还享了后半辈子的福,总算让她一辈子不至于太过苦难。 可这个没有穿越女过来的张婆子,那真是,一辈子太可叹可惜了! 张春桃十分崩溃,这特么两个结局都让人不能接受好吗? 就算那个好一些的结局,也要张婆子付出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遭受了几十年的家庭冷暴力,忍受着所嫁之人的装聋作哑,自己所生孩子的背离。 最后才能得到一个异世界来客的真心尊敬和爱护,过上几年太平日子。 饶是这般,留在七里墩的那几个儿子媳妇,也没少给她添堵。 就算后来认回了亲人,可到底分离多年,说到感情能有几分?最后顾家和她般亲近,真是因为骨肉亲情吗? 更多的是因为张婆子的女儿和女婿的原因。 对此张婆子不清楚吗?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后面宁愿跟着女儿和女婿去边关,也不愿意留在京城里过富贵人家的日子。 所以对于这个结局的张婆子来说,真真是夫妻子女父母情分都淡薄,无人真心对她。 唯一真心对待她的,还是个穿越来的女儿。 那个差一点的结局就更不用说了,家破人亡,最后还亲手解决了自己的儿子一家,服毒自尽。 张春桃都不敢去想,这个结局里的张婆子,最后是抱着怎么样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态,忍辱负重的去下毒,点燃火把,将一切都付之一炬的! 她的一生从未见过半点温情亮色,让人无比痛惜! 如今这两个结局摆在了自己的面前,是让她来选择一个吗? 第六十二章 我可去你x的!这操蛋的两种人生,她张春桃一个都不要! 先别说她压根就没过跟王家的亲事能成。 如今明知道那王家是火坑,若是还往里面跳,当她傻吗? 不嫁给王家,难道就活不下去了?日子就不能过了? 放屁!在她张春桃的字典里,就没有这种事!她可没有给人当续弦,当后娘的爱好! 在她之前的时空,她看过一些小说里,也是女主角穿越或者重生了,上赶着当续弦,给人当后娘,把前头原配留下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养大。 对个二茬婚的老男人,还当宝贝一样叼在嘴里,防着这个防着那个。 她就看不下去!咋滴,找个原装未婚的男人不香吗?自己生个孩子疼着爱着长大不好吗? 这都什么毛病? 反正她是做不到那么圣母,那么大度,能将别人的孩子看得和自己生的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 对不起,她就是个自私的人,只会对自己的孩子好! 张春桃是个孤儿,她从小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疼爱,所以她长大后,曾经发誓,将来若是自己有了孩子,只会将自己全部的爱给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分给其他人一丝一毫。 所以,她不明白那些上赶着做后娘的人的心思,也不打算明白! 反正要做别人去做,她,打死也不干! 更不用提这个时代,婆婆和丈夫就是天,出嫁的女人没有地位,续弦的更是低人一等。 老风俗里,就是死了,都没资格和丈夫葬在一起,人家得和原配埋在一个坑里呢。 乡下还略微好点,只要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跟不怕,泼辣点的,能把持住自己男人的,还能占些便宜。 那规矩多的大户人家,据说这续弦在原配面前还得执妾礼呢!啥叫妾?立着的女人! 人家坐着你站着,人家吃着你看着,拿你当丫头奴婢一样看待。在原配留下的孩子面前,连腰杆子都挺不直! 都一样是明媒正娶的老婆,凭啥低人一等?连带生的孩子,都比原配的低一等! 呸!这不说叔叔不能忍,婶婶也忍不得了! 至于不嫁,那应该出生的王家四兄弟和王永珠怎么办? 关她屁事! 爱谁生谁生去!反正她不生! 了解了前因后果,心思一片清明的张春桃缓缓醒来,只觉得浑身从内到外都轻松了许多。 既然知道了自己穿成了谁,虽然她穿过来后,肯定不会重复原身任何一个选择。 可到底有些是可以参考的。 比如,那个小绯红袄子,果然是原身被张大成夫妻抱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件。 这袄子里按照书中所说,应该是那个黑了心肝的大伯的一点良心未泯或者说为了让自己好受点,缝了银票和金叶子在里面。 银票估计早就报废了,毕竟浆洗过几次。 那金叶子应该还在里面,没有被发现。 在书中,那金叶子被二丫嫁给一个货郎后,发现了金叶子,卖了金叶子,然后用这个起家,倒是做起了生意,住起了大房子,还请了丫头婆子伺候。 如今这小袄子张家人可别想再碰一下。 第六十三章 她本来觉得这离开张家后,手头无钱,如今有了这金叶子,倒是不愁了。 只是还得谨慎些才好,弱女子身怀金叶子,被人盯上,那下场就惨烈了。 还有那个刚出生就被抱走的小弟,杨宗保,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在杨家村? 杨宗保也是个悲剧人物。 虽然从官宦之子成为了农户家的孩子,可他的养父母就他这么一个养子,疼他逾命。 加上养父母也算有些家底,从县城搬回老家来住,他也过了十几年父母疼爱,随心所欲的生活。 后来的悲剧,是他太过相信朋友,被人陷害之故,若不是遇到了穿越女,他只怕也就是那一场重病,交代在了荆县。 不会后来被认回顾家,还娶妻生子,也算是安度晚年了。 原身在书中对这个弟弟十分好,却是因为两人互不相识的时候,杨宗保救过她的命,所以后来,她也是满心为杨宗保打算。 杨宗保因为这点善行,才改写了后半辈子的命运。 换做了她,若是可能的话,不说认亲,看能不能让杨宗保避开那悲惨的命运! 深吸一口气,张春桃随便又打了点猪草,这才慢慢的往回走。 这两日王家就要来人,她得好好想想,怎么退这个亲了。 既然林婆子不乐意娶她过门,她更不会嫁过去,那看来,入手点就是林婆子了。 只说张春桃和张家人各怀心事,可面上都装无事一般。 当然张家人装得不那么自然,只是张春桃懒得跟他们计较,所以当作没发现。 在大家的期盼中,王家人终于到了。 这次倒是比之前隆重些,除了王掌柜和林婆子和媒人,王大柱和王永珍都来了。 张家院子这两天,二丫和三丫打扫得十分用心,平日里还有鸡在院子里溜达,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鸡屎。 这两天,鸡都被关在笼子里,就算是放,也是从后门放了出去。 张大成一早上勉强起来,出来在院子里坐着。 赵氏让二丫去村口买了一尾鱼,又切了一大块豆腐,打算招待客人。 又忙忙的让张夏宝去老屋那边,把张大成的爹娘和兄长请来。 这般大动静,自然惊动了村里其他人。 这些日子,稻田里的水肥都施好了,只需要每天去地里转一转就好。 大部分人还算清闲,听到这消息,再想想前些日子张家闹成那样,本就无事,有那好热闹的,也就都跟在后头,打算到张家来瞅瞅热闹。 张家院子里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早就将正屋里的长板凳搬出来,坐得满满当当的。 一般来说,这种未来亲家碰面的场合,家里都要冲杯糖水给客人甜甜嘴,有那更好客家里条件好的,直接会给每个客人煮两个荷包蛋,放上红糖。 可赵氏舍不得,红糖又被张春桃当日搜刮走了,也就索性一人一碗白水凑合了。 林婆子本就看不上张家,见张家这样用白水待客,就连那碗都是缺口豁牙的,越发瞧不起,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还有张大成的爹娘和兄长,也觉得面上无光。 第六十四章 说实话,今日他们真不想来,当初分家,本就父子兄弟的情分伤得只剩下面子情了,这些年除了年节,都没什么来往,如今不过是张家一个收养的养女的婚事,他们还真没心思管。 偏生那三丫去说得好听,说这王家富贵,那王掌柜可是管着收山货的。 若是能成了亲家,混个脸熟,将来自家的山货岂不是能卖得好些? 财帛动人心,张家的两老和几个儿子一商量,倒是觉得这门亲戚还是可以走动走动的。 不图别的,相处熟了后,起码卖山货不用看人脸色了?若是运气好,能借着王掌柜的关系,将自家孩子给弄到山货铺里当伙计去,那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因此,今天倒是张家两老和几个儿子都过来了,也是表示对王家和这门亲事重视的态度。 见赵氏如此上不得台面,在王家和媒人面前丢脸。 张大成的大哥就给自家婆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去将自家的红糖拿来,也好充充脸面。 张大成大嫂本就是泼辣的女人,最是知道赵氏的为人,今儿个这要是自己拿红糖来,那可就算是白给了。 这红糖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花了银子钱买的。 她的大儿媳眼看就快要生了,这红糖是特意买回来,准备给大儿媳妇坐月子的,哪里舍得给张大成家用。 只装没看到,屁股沾在板凳上就是不挪窝。 当着这许多外人,张大成大哥也没法子,只得狠狠瞪了自家婆娘一眼,也就算了。 这虽然是说亲事,可也不是开门见山就谈的,尤其是男人们,大多就是个摆设,在一旁只说些今年的年成好不好,老天爷开不开眼的话题。 偶尔还问一下王掌柜如今收山货的行情,好心里有个数。 真正谈的,是媒人和林氏、赵氏。 媒婆是附近十分有名的,王掌柜花一两银子请来的。 她是见惯了的,先将王家的条件锦上添花的吹捧了一番,又将和王家结亲后的好处特意挑出来说了一遍。 不说赵氏,就是旁边张大成的几个嫂子,也停住了。 只羡慕不已,没想到王家条件这么好,虽然是续弦,可架不住这好处多啊。 张家大丫一个捡来的丫头居然有这样的福气,要不是还要脸面,张大成的几个嫂子恨不得都跳出来反对这门亲事,将自家闺女给推销出去。 赵氏心里也怪不是个滋味的,虽然知道这做媒婆的,说话都是捡好听的说,水分不少,可也觉得这真是一门好亲事,居然要便宜给大丫那死丫头了。 媒婆多有眼色,见张家这边几个婆娘脸色,就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 话头一转,又夸起了张春桃来,说她勤快老实本分,上孝顺爹娘,下抚养弟妹,真真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好姑娘。 和王家小子真是天生一对的绝配之类的话。 林婆子忍不住撇撇嘴,扫视了一下院子里,没看到张春桃的身影。 这自然是规矩,虽然是相看,可好人家的姑娘,为了显得尊重,此刻也不好出来见人的。 要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 第六十五章 不过一会子姑娘家的为了表现一下,要亲自下厨做饭,显示一下自己的手艺,让婆家心里有个数,好放心这家的姑娘,也是能持家做饭过日子的人。 所以林婆子虽然心里不痛快,这时候也挑不出理来。 又看一旁自家当家的,跟张家人倒是有说有笑,自家儿子,虽然站在自家男人旁边,可知子莫过母,看自家儿子那模样,就知道他两只耳朵都竖着,在听这边媒婆的话呢。 忍不住心里就越发不痛快了,先头那儿媳妇是自家的远房亲戚,加上没生儿子,在自己面前没底气。 除了喜欢黏着自己儿子外,别的事情上,从来不违逆自己。 偶尔儿子犯轴了,跟自己这个亲娘还要大小声几句。只要自己多瞪那儿媳妇两眼,她就吓得哄着自己儿子来陪小心不是。 一家子除了当家的不在家,她是说一不二的。 任何一个做娘的心目中,自家儿子就算是癞头乞丐,在她们心目中,都能配得上皇帝家的公主。 林婆子不觉得自家儿子二婚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自家有钱,儿子又长得人模人样的,当初没跟前头儿媳妇成亲的时候,村里也有不少人家的姑娘还主动跟他搭话呢。 配张家这样破落户家的养女,实在是委屈了自己儿子。 上次落水她就见过张家丫头了,又瘦又小,没腰没屁股,一看就是不能生养的,哪里比得上她的娘家侄女? 偏生本来一直都听她话的儿子,也不知道当家的跟他说了什么,本来也不乐意的他,怎么就松了口。 今儿个还跟着来了,这竖起耳朵来听,是对这张家姑娘上心了? 林婆子越看越是生气,眼珠子一转,看到身边的孙女王永珍。 按理说,今儿个不该带王永珍过来的,只是儿子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 王永珍也听说这是要相看后娘,哭着闹着也要跟来看看。 林婆子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就同意了。 还将王永珍特意打扮了一二,穿着平日里做客才穿的衣裳,七八岁的小丫头,还梳着双环丫髻,扎着庄户人家小姑娘难得一见的红色头绳。 不说在乡下姑娘中是独一份,就是镇上的普通小姑娘,也少有穿得这么齐整地。 不说二丫和三丫,她们倒是不用避嫌,还要帮忙端茶倒水,所以留在外头。 从看到王永珍进来,她们俩的眼珠子就粘在人家身上下不来了。 王永珍身上崭新的衣裳,还有那漂亮的发髻,红艳艳的头绳,都让她们眼睛里冒出渴望羡慕的光来。 瞅准了机会,还小心的凑到了王永珍旁边,想搭话,或者摸一摸那衣裙和头绳。 可一靠近,两姐妹又自卑的开不了口,她们两人穿着已经是最好,补丁最少的衣裳了。 本来还挺高兴的,可站在王永珍旁边,不用别人说,就觉得抬不起头来。 王永珍板着一张小脸,她虽然才七八岁,可女孩子懂事早。 更不用说,她娘亲去世了,没娘的孩子成长的更快,还有阿奶天天念叨,说她没了娘,以后的日子就可怜了。 第六十六章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到时候后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怕这家里更没她落脚的地方了。 以后这家里她能依靠的就是爹和阿奶了。 阿奶说,本来是看中了娘家侄女来给她做后娘,大家都是亲戚,又知根知底,将来肯定对她好的。 偏阿爷不同意,非要看中了这张家的老姑娘。 王永珍心中就对阿爷有了怨言,她知道因为自家没有男丁,所以爹一定会娶个后娘回来生弟弟。 以后爹就不是她一个人的爹了,是后娘生的弟弟妹妹的爹了。 可爹却悄悄的告诉她,让她不要怕,就算娶了后娘,生了再多弟弟妹妹,爹心里最疼的还是她。 还说让她来看看,若是真不喜欢新后娘,那爹就不娶。 所以王永珍今儿个来,她一直想着怎么能见一见未来的后娘,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心肠好不好?会不会对她好? 一进张家院子,王永珍就皱起了眉头,这院子比起自己家来,又破又小。 连坐人的板凳都不够,还有好几个居然就坐在地上。 还有这张家的那两个姑娘,看着她的眼神,也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感觉好像要将她的衣服扯烂,把她的头绳抢过去的感觉。 在二丫和三丫靠近的时候,王永珍本来想躲开的。 可林婆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见媒婆和赵氏还有张家那几个婆娘正说得热闹。 索性就弯腰,凑到王永珍的耳边,小声的叮嘱了几句。 王永珍眼睛一亮,点点头。 然后转身就冲着二丫和三丫一笑:“两位姐姐,我,我想去茅厕——” 旁边听到的赵氏一笑:“二丫,三丫,带着外甥女去,顺便带她出去玩玩——” 二丫和三丫忙点头,带着王永珍往后头而去。 女人这边的小插曲,男人那边自然没注意。 王大柱此刻也没心思关注自家闺女,那边张家几个兄弟正问他话呢,一时也就没注意。 不过他也不担心,这在张家,又有自己亲娘看着,也不怕出事。 王永珍跟在二丫和三丫后头,去茅厕解决了问题出来。 二丫就凑近了,伸手去摸王永珍身上的衣服,羡慕得道:“你们王家真有钱,你这衣服值不少钱?” “还有你这头绳,颜色也好看!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系过这样的头绳呢?这是镇上买的吗?” 王永珍骄傲的昂起头:“那是,这可都是细棉布的衣裳,我爹在镇上给我买的!还有这头绳,可是请人从县城捎回来的,全镇就我头上这两根,可贵呢,就这两根头绳,就花了十个大钱呢。” “哇,这么贵?!”二丫和三丫两姐妹惊呼出声。 王家一个小丫头片子,头绳就这么贵,那衣服岂不是更贵? 两人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意会的眼神。 然后套起王永珍的话来。 王永珍得了林婆子的指点,也正想从二丫和三丫嘴里,得知未来后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双方一拍即合。 都觉得在茅厕面前谈这些有些不太好,索性就借着说带她去后头菜园子转转,三个人往后院走去。 第六十七章 外头双方说得热闹,张家人尤其热情。 为啥,王家这次上门,诚意十足,可是带着八样礼物,一小坛子酒、一包糖、一包茶叶、一包点心、一包烟叶、一把面条、还有一条肉,一条一尺长的青鱼。 这才庄户人家来说,已经是极为体面的提亲相看的礼物了。 不说张大成,就是其他人,看到王家这么大手笔,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看着张大成一家子的眼神,都羡慕得不行,也不知道他们走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搭上这么阔绰的亲家。 赵氏早就喜笑颜开,生怕这礼物被人收走了,急急忙忙的就藏到里屋去了。 张春桃躲在西厢房里,身上穿着赵氏的衣裳,这是赵氏叮嘱过的,要穿得体面些。 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就听到有敲门声,然后三丫的声音小声的响起:“大,大姐,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张春桃眉毛一条,等了这半日,终于这些人等不及了? 将门轻轻拉开一条缝,三丫探进一个头来,一脸焦急,小声的道:“大,大姐,一会子该你做饭了,我看了看,今天来的客人多,只怕娘准备的那些菜不够,怎么办?” 张春桃一笑:“我今儿个可不管,你问娘去,收了人家的礼,不是有肉有鱼么?拿出来不就够了?” 三丫咬咬唇:“大姐,好歹也要凑七八个菜才像样子,就算有鱼有肉,加上鸡蛋豆腐也才四个菜。大姐你要不去菜园看看,用什么凑上一凑?” 张春桃看了三丫一眼:“你怎么这么积极?又不是你相看?” 三丫咬咬牙:“我,我想大姐今儿个相看成了,早点嫁人了,爹娘就不用挨打了——” 张春桃笑了,定定的看着三丫,看得她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恨不得掉头就跑的时候。 开口了:“行,既然你这么老实,那我就跟着你去菜园看看。” 看看三丫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轻轻的拉开了西厢房的门,虽然动静不大,可一直关注着的林婆子和王大柱母子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张春桃背对着她们关门,两人只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一身青布衫,头发利落的绑成一个辫子,拿同色布条系着,露出尖尖的下巴来,看起来倒是干净整齐。 林婆子倒是一愣,上次这张家丫头半死不活的躺在床板上,她也没细看,在门口就那么瞅了一眼,只觉得她快要死了,脸色都发青了,实在是一副衰样。 没曾想,才十来天没见,再看到,虽然还是瘦,可腰杆笔直,看着倒是顺眼了些。 张春桃一回身,对上了林婆子和王大柱两人的眼神,也半点没有慌张,只是淡定的点点头,轻轻的行了个福礼。 就转身跟在三丫后头,往后头园子里去了。 王大柱本来只是看一眼,可跟张春桃对上眼后,顿时心也快跳了两分。 这就是张家大丫?将要嫁给自己的姑娘? 虽然瘦些,身板没肉,脸色也有些发黄,可五官倒是看得出来还挺标致的,眼睛大大的,比起自己前头的媳妇,也不差什么。 若是多吃饭,养出些肉和血色来,想来会更好看。 一时倒是想入神了,那边不知道谁问他话,也没听到,直到王掌柜这个亲爹看不过去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来。 第六十八章 满院子的人,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忍不住都哄笑起来。 尤其是那媒婆,立刻甩着帕子笑:“可见两人是有缘分的,这不就看对眼了么?这做夫妻啊,还是要看对眼的好——” 王掌柜欣慰的点点头,就怕自己儿子闹腾说看不上,这看情况倒是看上了,那就没问题了。 那张家姑娘,他方才也看到了,眼神清朗,姿态平和,那气度浑然不似这庄户人家的姑娘。 听到说是张家的养女,想来她亲生父母不凡,所以在张家人中鹤立鸡群,完全脱颖而出,让人一眼就看到了。 这样的姑娘,自己儿子能娶回家,也是撞大运了,若不是流落到被张家收养,自家儿子恐怕没这样的福分。 因此脸上就带上了笑,话语一转,就往婚事上带了。 那边林婆子见自家儿子才跟那张家丫头对了一眼,就失了魂一般,心中愈发不喜。 心里暗骂几声狐媚子,勾人的小骚哒子,这还没过门就将男人迷住了,将来进门了,岂不是将男人拿捏住了? 还好她有后手,就等着王永珍那边的消息了。 张春桃跟着三丫一前一后的到来菜园子,她只一眼,就看到了,菜园角落那囤水的破缸后头,露出一点衣服角来。 顿时心里就明白了。 当下就在菜园子里故意绕了几圈,好几次都快走到那破缸前头了,都听到几声紧张的呼吸声了,才转身又绕了开去。 逗了那躲在缸后头的二丫和王永珍两回,她才开始摘菜。 如今这个时候,菜园子里也没什么太多菜了。 也就是一些秋辣椒了,带着一点点的辣,干煸或者炒来吃,都好吃。 豆架上还爬着一些藤蔓,有芸豆和豆角,张春桃将那嫩些的都摘了下来。 三丫凑上去帮忙,一边拉着张春桃说话:“大姐,你看到那未来姐夫没?倒是没你想的那么老对?” 张春桃似笑非笑的扭头看了三丫一眼,索性站到一边:“既然这么闲,那你摘菜,我去掐点空心菜。” 三丫咬咬牙,挤出一个笑来:“大姐说得对,这样倒快些!” 说完又叹气:“看爹娘和王家那情形,想来婚事今儿个就能定了!也不知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出嫁,等你出嫁了,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张春桃瞟了一个眼风过来:“怎么?舍不得我走?那感情好,你去跟爹娘说,让我留在家里呗。” 三丫哑口了,好半日又不放弃的问:“那王家看着阔绰,未来姐夫倒是还不错,只可惜有了那么大一个闺女,比我也就小三四岁。只怕也知事了,若是看你不顺眼,等大姐你嫁过去,跟你作对可咋办啊?” 张春桃漫不经心的开口:“小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得慌,打上一顿就好了!一顿打不过来,一天三顿打,总有一天不是打好了,就是打走了!反正都省事了!” 这话音一落,就听到破缸那边有悉悉索索的动静。 顿时故意要起身看过去:“这是什么动静?莫不是有耗子?” 三丫急了,忙拦住道:“估计是猫狗打架呢——”一面又转头冲着那后头吆喝了两声,那破缸后头的动静就停住了。 第六十九章 这才又转身道:“大姐,这样不好?我今天跟二丫可都看到了,王家可疼那小丫头了,身上的衣服都是全新的细棉布,连头上扎的头绳都听说是从县城捎回来的,两根就花了十个大钱呢!” “你嫁过去了,一家子上下都盯着你呢,你若敢对那王家小丫头动手,只怕那王家就容不得你了?” 张春桃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娘早就悄悄的教过我了,让我嫁过去,先装几天好人,将那小丫头片子哄得相信我了,再背着人打不就是了?” “娘都说了,这姑娘家家的,只要往那不能见人的地方,拿指甲掐,拿细竹条子抽,就是抽出血来,她也不好意思给人看,不然就是失了贞洁了!” “再说了,这王家娶我过去可是指望我给他们家传宗接代的,不然谁家没成亲的大闺女愿意给人当填房的?不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我?等我给他家生个儿子?只要他们想生儿子,就得好好待我,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 “到时候我顶多回家来,他们王家可是娶了两次媳妇了,传出去可不好听,保不齐人家后头就说这王家克妻呢?看谁敢再嫁进去?” “更不用说等我生了儿子,那我就是王家的大功臣,给他们王家延续香火了。就为这个,谁敢说我半个不字?到时候那小丫头片子算个啥?正好年纪也差不多了,白天给我儿子洗尿布,晚上给我儿子把尿,也省了我好多功夫了。” “等我儿子大些,她要是听话,就多留几年在家带孩子,到时候寻个人家嫁出去。要是不听话,就说她跟我儿子犯冲,早早的就嫁出去了事。莫非王家还敢要闺女不要儿子不成?” “只要他王家敢,我就敢带着儿子嫁给的男人去!让他王家的儿子喊别的男人做爹!” 说到最后,还拍了拍三丫的肩膀:“三丫,难得你关心大姐,不过你顾虑的这些都不是事!娘早就都跟我分析好了,也给我出了主意了,她可说了,只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到王家肯定受不了气。” “到时候等大姐站稳脚跟了,就听爹娘的,多存些私房钱拿回来给大宝娶媳妇,到时候再给你和二丫攒一副嫁妆,把你们俩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三丫一脸惊恐摇头想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可张春桃的手就如同铁钳子一般,掐着她的肩膀,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再抬头,对上张春桃冷冰冰的眼睛,三丫立刻就明白了,她们一家子的打算,只怕大姐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这就是故意的!她故意说给那破缸后头的王家丫头听的,借着王家丫头的口,来败坏娘的名声,也好推了王家的亲事。 果不其然,王永珍听到这一席话,肺都气炸了,本就年岁不大,又是被家中娇养的,没啥心眼。 也顾不得还是在偷听了,霍一下子站起来,抹着眼泪就往前头院子里跑。 一边跑还一边喊:“爹,爹,这里有个坏女人,她要害我,要害我——” 第七十章 二丫也听傻了,等她回过神来,王永珍已经起身跑了,拉都拉不住了。 顿时三姐妹就在菜园子里,三人六面对峙着,一时都没说话。 还是张春桃轻笑一声:“都傻站着做什么?不去前头看看去?” 一语提醒了二丫和三丫。 三丫丢下手头的豆角,和二丫撒腿就往前头跑,才到菜园子门口,就听到了王永珍哇哇的哭声。 顿时头皮都炸了,两姐妹不约而同的收住了脚步,互相看了看,怎么办?不敢去前头了。 张春桃在后头慢悠悠的掐了半框子空心菜,又到墙角顺着瓜藤,扒拉出一个青皮上白霜的冬瓜来。 算着时间,王永珍应该已经哭诉完了,这才提着菜往前头院子里来。 果然,还没等她走到呢,赵氏和其他张家婆娘已经气势汹汹,脸色铁青的寻过来了。 看到她们三姐妹,赵氏先急眼了,本来想上前给张春桃一耳光的,这手都举起一半,对上张春桃笑盈盈的眼睛,立刻就怂了。 那一巴掌就甩到了自己脸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张大成的大嫂,脸色十分难看,要知道,王家那小丫头,一路嚎哭的跑到院子里,满院子都是人呢,门口也有村里的人听着。 开口闭口就是什么有坏女人要害她。 她和几个妯娌见势不妙,本来想要用话拦一拦的,偏生那小丫头的爹,看到小丫头哭,心疼得不行,一叠声的就问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 扭头还就责问起张家人,是怎么待他闺女的?是不是把她带到背地没人地方吓到了?又问张家人什么意思?是不想结亲吗? 把张家人气了个倒仰!这是什么混人?这是来谈相看定亲的态度吗? 张家是不如王家阔绰,可好歹你也顾一下面子嘛,这当着村里的人,还没定下来,就这么不给脸,以后还能指望个啥? 当下张家两老和几个儿子的脸也就耷拉下来了,还是媒人见机快,忙插话,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小孩子说话当不得真的。 又有那王掌柜赔着笑脸,只说自己儿子毛躁失礼了,又转头呵斥了王大柱几句。 然后才问王永珍,到底怎么了?别怕,老老实实的说。 王永珍才抽抽噎噎的将张春桃的话,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其中那几句娘说的,娘都替我想好了,我都听爹娘的也一个字没漏,被全院子的人都听到了耳朵里。 张家人从最开始两句,脸色就变了,扭头都看向了赵氏。 尤其是张家几个妯娌,恨不得当场把赵氏的皮给扒了!大家倒是都没怀疑,因为这一听就是张大成两夫妻能说得出来的话。 都只是恨张春桃怎么嘴不严,当着王家丫头的面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媒婆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她没想到,这开头不是谈得好好的么,双方的意思,吃了饭,就正式放定,谈成亲日子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这让她就算想在中间转寰一下都开不了口啊。 媒婆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第七十一章 还是张家大嫂子稳重些,总觉得这事有蹊跷,大丫那丫头,他们虽然两家来往不多,可平日里也是见过的,虽然老实本分,可并不是话多没成算的孩子。 就算是傻子,也不会当着王家丫头的面,说要嫁过去如何虐待她,然后把持王家的话? 因此倒是站出来,勉强笑道:“王家姑娘,这话是我家大丫头当着你的面说的?不是我自吹我家的姑娘,我小叔子家这大丫头,满村里都知道,她是个老实本分没坏心思的。”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跟你一个小丫头说这种话?她名声不要了?不想嫁到王家了不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话一说,张家人,还有看热闹的八角屯人都连连点头。 谁都不是傻子,这张家大丫的为人,哪个不知道?怎么会当着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永珍年纪小,被人这样直接问到脸上,第一反应就是看向了林婆子。 张家大嫂子一直就盯着王永珍,自然没瞒得过她的眼睛,立刻就心里有了猜测。 当下就看向了林婆子:“我说亲家婆,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家大丫头,可是你们王家主动上门说亲的,不是咱们家上赶着你们家的。” “你们要是不喜欢咱们家大丫头,直接说这门亲事成不了,也不是什么张不开口的话?为何要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一个小丫头来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来?” “这是要坏了咱们张家姑娘的名声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坏了咱们张家姑娘的名声对你们王家有什么好处?今儿个当着大家伙的面,可得说清楚!” “不然,咱们张家,也不是你们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 张家大嫂子真是恨得不行,这王家也太欺负人了,这么一闹出去,张家姑娘的名声只怕就保不住了,以后还怎么说亲啊? 林婆子也慌了神,她只是让永珍那丫头去找张家其他两个丫头打听打听张家大丫头的为人。 她虽然人老了,可眼睛不花,上次来张家,就发现这张家其他两个丫头对张家大丫可不咋地。 她打算的是,让王永珍勾着两个丫头说几句不利于张家大丫的话,然后等回去的时候,让永珍跟当家的和儿子说道说道。 让他们对这未来的儿媳妇心里留个疙瘩,将来新媳妇进门了,家里没人护着,她才好拿捏。 哪里想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料啊!她也听傻了,气炸了好吗? 此刻回过味来,也觉得不对劲,再傻的姑娘也不能够这么说话?不说别的,一个姑娘名声不好,其他姐妹也要受牵连的,为了自家名声,大家不都是胳膊折在袖子里,家丑不外扬的吗? 怎么这张家不按理出牌啊? 还是永珍那丫头有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故意夸大了说? 那狐疑的眼神就看向了王永珍,努力板着脸道:“你这丫头,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听岔了?还是你胡说八道的?” 第七十二章 王永珍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大哭起来:“我没有胡说!我也没听错!阿奶,明明是你让我找她们家二丫和三丫,让我哄她们说那个坏女人的坏话的——” 喔嚯——满院子的眼神一下子都看向了林婆子,原来是有人指使啊! 先不说张家人和王家人的心情。 就是外头看热闹的,都觉得今儿个算是来着了,这可是本年最大的笑话了。 两家还没结亲呢,做丈母娘的已经教姑娘算计婆家了。 做婆婆的也不是善茬,哄着前头留下的闺女,算计未来的儿媳妇了。 倒是都不吃亏啊! 王掌柜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就算是他多年在外,长袖善舞,是个人物。 可遇到这样的情形,自家婆娘这种猪队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更不用说王大柱了,他惊讶的看着林婆子,似乎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亲娘在后头捣鬼。 若是亲娘不喜欢这张家的姑娘,跟他这个做儿子的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利用永珍这么个小孩子呢? 这传出去,就算张家姑娘的名声坏了,永珍这丫头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乡下的婆娘们,天天闲着没事磕牙,你一句我一句的,明儿个只怕十里八乡都知道,永珍为了不让后娘进门,故意设计人家,让人家说坏话。 有了这个名声,永珍以后怎么说人家? 王大柱跺跺脚,急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对林婆子,忍不住就有了一丝怨意。 张家几个女人反应过来,立刻松了半口气,急急忙忙的就喊着,将责任给推到了林婆子身上。 闹腾一会子,还是王掌柜开口,让将张春桃和二丫三丫三姐妹喊来,大家当面对质的好。 如今闹成这样,亲事估计是结不成了,结了也是结仇了。 就希望能对质个清楚,把自家摘出来了。 所以急急忙忙的过来,看赵氏那个模样,张家大嫂十分看不上,这个时候打人有什么用?不是你教的吗? 还有脸哭?等今儿个这事了了,她非要回去跟公婆商量,将这小叔子一家,最好是出族的好,不然以后只怕还要连累他们一家子。 因此将赵氏推到一边,冷着脸扫了一眼张家三姐妹。 二丫和三丫心虚,脸上就露出来。 张家大嫂子暗骂了两声蠢货,真是赵氏养出来的小贱皮子,眼皮子浅,半点成算都没有。 居然被人家一个六七岁的丫头给哄得,带着去害自家姐妹了。 呸!这要是她生的,先打个半死再说! 看起来,唯有抱着菜篮子的张春桃最镇定了,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小心点问:“大伯娘,这是怎么了?” 张家大嫂给张春桃使了眼色,低声警告了一句:“一会子说话想清楚了再说,不然仔细你的皮!” 然后就示意旁边的妯娌将张春桃手里的篮子接了过去,看这个架势,一会子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做哪门子的饭? 张春桃心中跟明镜似的,脸上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被带到了大家面前。 第七十三章 倒了血霉(大修完毕,正常更新开始) (大修结束了,亲们从第三章开始从头看起,从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 林婆子坐立不安,再加上外头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也在窃窃私语,不时有几句飘到她耳朵里。 都是在看笑话的,还有在说她心思狠毒的,连自己那么小的孙女都不顾惜的。 那心情就更加烦躁起来。 见张春桃过来了,别人还没怎么样,她先上前两步,想来个先骂人为强,气势上压倒这张家丫头,把人唬住了再说。 反正这亲事是结不成了,索性闹大了,一拍两散。 回家去大不了被当家的说上几句,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休了她不成? 过些日子了,再把自己娘家侄女许给儿子,岂不是正正好? 因此开口就指着张春桃的鼻子开骂了:“好你个黑了心肝坏了肚肠的小贱人,倒是会装,装出一副老实本分的模样来,把世人都哄住了,只拿你当个好的。” “哄得我家当家的巴巴的要定你回家当儿媳妇,还让我拿你当自己闺女看待,要对你好呢!我呸!若不是我家孙女机灵,偷听了你们姐妹的话,如今只怕我们一家子都被蒙在鼓里,还要巴巴的把你这个毒妇八抬大轿抬回家去呢!” “不要脸的狐媚子,骚哒子!害人精!老天开眼着了,没让你这样的害人精得逞,被我们发现了!你这样的害人精,老娘今儿个告诉你,除非老娘死了!否则你休想进我们王家的大门!嗬忒——” 骂到最后,还吐出一口浓痰来。 张家几个婆娘皱皱眉头,张家大嫂在前头开口了:“我说林婆子,你少猪八戒爬墙头——倒打一耙!咱们可把话今儿个当着大家的面,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一面又扭头就问张春桃:“大丫头,今儿个大伯娘有话问你,你老老实实的,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听到没有?” 张春桃一脸惶恐的看着全院子的人,见大家都不说话,脸色沉重,忍不住还往后缩了缩。 那模样看得院子外看热闹的人,心生不忍。 有人就嘀咕:“说来张家大丫最可怜了,今儿个亲事算是毁了不说,只怕名声也坏了——” “也怪这孩子是个傻的,咋能啥话都往外嘟囔?还当着那王家丫头的面——” 说实话,换做在场任何一个做娘的,自己闺女要嫁到王家这样的人家去,都会这么叮嘱自家姑娘。 只不过这些话拿不到台面上来罢了。 可偏生张家大丫当着人说这话,那不是傻是什么?怪谁呢? 张家大嫂也不傻,她自然不会这么直接的问,而是先问:“你跟王家小丫头在后头菜园子里,说过什么了吗?” 张春桃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大伯娘你在说什么?我在屋里好好的,三丫说一会子做饭担心菜不够,让我去菜园子里寻几样菜。” “我跟着三丫去了菜园子里,才摘了一会子菜,就听到有人哭了,然后捂着脸就跑了。然后二丫和三丫也跟在后头跑了,我还真奇怪,这哭的人是谁呢?” 张家人先松了一口气,张家大嫂的脸色也放缓了些:“这么说,你没见着王家小丫头?” 张春桃摇摇头,脸上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 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林婆子和王永珍。 林婆子本就打算撕破脸皮,一拍两散了,听了这话,就跳起来:“就算是我家小孙女偷听了说话,可那些话不假?总是从你们张家姑娘的嘴里说出来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证明她是个心里藏奸的!咱们家要不起这样黑心肝的媳妇!” 张春桃听了这话,脸色一白,欲言又止。 张家大嫂是个精明的,立刻就问:“你是不是跟三丫说了些要是嫁到王家去后,要如何如何的话?” 张春桃垂下眼睑,两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好半天才点头道:“三丫跟我一起摘菜,说舍不得我出嫁,担心我嫁到王家去没好日子过。我,我为了安慰她,就,就将娘说的话,说出来哄给三丫听。” “我就是,就是想哄三丫,让她不要担心。我,我不知道王家小姑娘和二丫躲在水缸后头——”说到最后,已经急得带上哭腔了。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还有看热闹的,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谁还不明白,张家大丫这是倒了血霉了,遇到这样的姐妹。 明显是二丫和三丫伙同王家小丫头算计她呢。 谁家做大姐的,会想到自己的妹妹算计自己呢?又是在自己家,在菜园子里,被特意引诱着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会想到有人偷听啊? 就连张家大嫂也有些同情张春桃起来,只觉得这丫头真的是太可怜了。 当然看向二丫和三丫的眼神就越发的厌恶起来,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又多又坏,自家的姐妹都这么算计。 等今天这事情了结了,回家就要叮嘱自家的孩子,以后要远着二丫和三丫些,免得一个不小心,就被她们姐妹算计了。 这是在场除了张大成夫妻外,其他做父母的共同心声。 二丫和三丫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惶恐不安的看向了赵氏。 可赵氏已经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 那边张春桃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好半日才抬起头来,大家都看到,她的眼圈都红了,可还是勉强控制着自己没掉泪。 嘴唇都咬出了一道血痕来,还勉强自己镇定。 先冲着王掌柜那边福了一福,“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说的,是我们两家没有结亲家的缘分,倒是劳累王掌柜一家子白跑一趟了!还请王掌柜怜惜我家姐妹年幼,我张家其他姐妹无辜被连累到份上,能不能——” 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能不能请王掌柜回去,就说是我跟您家八字不合,所以亲事才没成!或者,或者您也可以说,是我身子不好——” 王掌柜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张春桃一眼,半日没说话。 张家大嫂没想到张家大丫头,此刻了居然想到的还是两个姐妹,还有张家其他的姑娘。 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林婆子哪里肯同意,当即就骂道:“害人精你想得倒美!你自己心思歹毒不要脸,还想这么平平顺顺的毁了亲?你还啥事没有?老娘告诉你,你别做梦!我回去就要将你说的那些话宣扬出去!” “让十里八乡都知道,张家的家教,教出这样害人心黑的姑娘来——” 第七十四章 逼着人去死吗? 这一番话,可是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将所有的张家人都给得罪了。 虽然张大成一家子对于张家人来说,平日里也讨厌的很,基本不来往的。 可这个时候,被人在自己的地头指着鼻子骂,说张家的家教不好,这堪比挖人祖坟了。 张家几个妯娌恼急了,其中张家二嫂子最生气,为啥,她下头有两个姑娘马上就要相看人家了,若是这名声传出去,她家闺女还嫁不嫁人了? 当即虎着脸,不甘示弱的上前,“我说林婆子,你可别欺人太甚了!就你长了嘴,就你会到处宣扬?还是道理就长你嘴上了?你说啥就是啥?” “俗话说的好,一个巴掌拍不响,这里头还有你和你家小孙女的手脚呢!别以为装没事人一样,倒打一耙就能把屎盆子往我们张家头上扣!” “既然你要撕破脸,咱们张家也奉陪!都不要脸,也不要名声了!拿这事去十里八乡宣扬宣扬去!我们张家的姑娘落不着好,你们王家也别想摘干净!” “大不了我张家拼着将这他们一家子逐出族去不要了,到时候也坏不了我张家姑娘的名声。倒是你们王家,这事闹大了,谁还敢嫁到你们家去?你王家到如今可还没儿子呢——” 林婆子听到这张家婆娘居然敢威胁自己,脑子一热,冲口而出:“我还怕这个?没有你张屠夫,我王家还只能吃带毛猪不成?老娘我早就看好了娘家侄女,退了你们张家,转头就能娶个合心意的媳妇回家——” 这话一说出来,张家大嫂子眼睛一亮,立刻抢过了话头:“好啊!原来你早就打着这样的主意,故意的让你孙女来给我家姑娘下套,好毁了这亲事,娶你娘家侄女啊!” “你们王家也欺人太甚了!既然不想娶我们张家的姑娘,明说就是了,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还想将黑锅扣在我们张家头上!我呸!今儿个,你们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们张家也不是吃素的!” 这话一说,张家几个男丁都横鼻子竖眼睛的站了起来,还有几个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外头八角屯的村民也在起哄鼓劲,到底是一个村的,这个时候自然要一条心才是。 张家这事上,虽然也有错,可王家更不地道,手段也太下作了,看不上人家姑娘,你别上门提亲啊。 你前头提亲,后头算计着怎么毁了这亲事,把自己娘家侄女给娶回家去,这就太坏良心了。 你家是没事了,人家姑娘毁了亲事,坏了名声,以后咋办? 这不是逼着人去死吗? 更何况这事闹成这样,大家都清楚是咋回事,何不干干脆脆的就听张家大丫头的话,就势下坡,就说两家八字不合,彼此都保住了面子,也不耽误后头各自再寻亲事。 就算后头有人传点闲话出去,也碍不着大事了。 可这林婆子也确实太欺负人了,算计了人家姑娘,事情败落了,说话还这么横,不说张家人不干,就是八角屯的人,也听不下去了。 好几个跟张家沾亲带故的村民,就堵在了门口,大有今天这事不好好说道说道,就别想走了的架势。 媒婆见这势头不妙,第一百次的问自己,怎么就说了这门亲? 本以为是钱多事少,很顺利就能说成的事情,怎么就搞成了这样了?这是一言不合,就有生命危险了呀? 媒婆勉强走到王掌柜身边:“王掌柜,你看这事闹得,再这么下去,可就收不了场了——” 这是提醒王掌柜,该服软就服软,有啥话想干啥事,都等离开这里再说。 王掌柜哪里不明白? 他真是一心为了自己的儿子,想给他娶个能持家的好媳妇,选中张家这大闺女,真是精挑细选过的。 他一个大男人,也是托了不少人情打听,又比较了不少家,最后才确定了。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害他? 他选中张家大闺女,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这张家虽然家风不怎么样,可张家大闺女本人没任何毛病,勤快本份麻利,最主要的是感恩,品行没任何问题。 王掌柜仔细调查过这张家大闺女,并不是那心里没成算,被娘家洗脑得心里眼里只有娘家的。 而且这张家大闺女,在娘家没受什么恩惠,等到嫁到了王家,只要王家对她好一些,只怕就会贴心贴肺的为了王家。 岂不是比自家婆娘的那娘家侄女强? 要是娶了那娘家侄女进王家,她们姑侄联手,这王家只怕都要被搬空去林家了。 因此他执意不同意,将这道理掰碎了讲给儿子听,总算说动了儿子。 却没想到自家婆娘压根没死心,此刻还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本来琢磨着,虽然事情闹大了,可他太了解张大成的为人了,只要他多许点聘礼,只怕这亲事还能成。 只怕张家其他人也是乐意的,毕竟这种丑事,再闭口不言,总会露出痕迹来。 不若一床大被掩盖了,两家成了亲家,谁也别说谁了,外人也挑不出个不是来。 所以他一直没开口,就是想着等自家婆娘闹上一闹,闹得张家心虚气短了,他再开口,这事就没跑了。 没曾想,自家婆娘说出这话来,惹急了张家其他人,这架势再说错话,就要动手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王掌柜一直在观察张家大闺女的神色,想着若是这张家大闺女流露出一点舍不得这门亲事的态度来,他也就有了把握了。 可不管是自家婆娘骂得那么难听也好,还是张家婆娘说出了将一家子出族也罢,张春桃的神色都是冷淡的。 连多看自家儿子一眼都没有,除了最开始跟自己说了那番话后,就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不见羞愧,也不见害怕,更没有恼恨。 王掌柜那一瞬间,说不出来的憋屈和难受。 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自然能看得出来,张春桃没看上自己的儿子。 第七十五章 非亲非故 今儿个这场闹剧,自己老婆子的那点算计,恐怕这姑娘也看得清楚,说不得就是这姑娘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虽然他还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这张家姑娘真是个脑子清楚有成算的,就应该明白,能嫁给他儿子,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不然在张家这个环境,没了这个婚事,坏了名声,以后张春桃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 她难道真的没想过吗?为什么还这么镇定?还是她有什么倚仗? 或者她心中有人? 王掌柜心中转眼见掠过了无数猜测。 面上却不显,听得媒婆这话,倒是看向了张春桃。 张春桃感觉到了有人看她,抬头对上王掌柜探究的眼神,淡然的对视了一下,才垂下了眼睑。 王掌柜心里一时有着说不出的惋惜,罢了罢了,既然这张家闺女没看上自己儿子,又闹成这样。 就算他能将两人凑在一起,这彼此心里都有了怨气,将来的日子过得只怕也不安逸。 更何况,若张家姑娘不是心甘情愿嫁到王家,他更担心的是,婚后若是张家姑娘真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怕家里这老婆子和儿子都弹压不住这张家姑娘。 算了,何必再多生是非呢?倒不如爽快的了结此事,过段时日再寻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也就是了。 心里计议已定,王掌柜拿出八面玲珑的本事来,先是软下身段赔了个不是,又爽快的同意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 那些礼物,也留下一半作为给张家的赔礼。 还保证,绝对不会从他们家人口中说出半句今日之事来。 王掌柜的态度一软和,到底张家人这边自己也理亏,方才嘴上叫嚣的厉害,难道真的没顾忌吗? 不过这跟人吵架,不能弱了气势,死撑着罢了。 因此虽然张大成夫妻还想说点啥,被张家两老,还有张大成的几个兄长嫂子直接就给镇压了下去。 压根没给他们俩开口的机会,就将事情给定了。 双方都放出风声去,说是两家孩子八字不合,这事就这么遮盖过去了。 至于媒婆,她也不傻,连连保证,肯定不会乱说话的,不然她以后还要不要给人说亲了?这也是她事业上的污点好吗? 还有院子外看热闹的人,都是本村的,跟张大成虽然不对付,可跟张大成其他几个兄弟还有姻亲的关系,自然也要帮忙瞒着。 不然这消息散播出去,三人成虎,传得多了,不知道能传成啥样子,到时候不说张家的姑娘,只怕八角屯的姑娘名声都要被牵连。 这事情的轻重缓急,大家还是分得清楚的,也都满口答应了。 事情商量定了,张大成和赵氏还舍不得那王家送来的八样礼,赵氏只哭哭啼啼的就是不肯去屋里将礼拿出来。 那边林婆子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满脸的瞧不起压根都没掩饰。 张家人又羞又恼,张家大嫂子下死的瞪了赵氏两眼,只觉得张家的面子今天是全部丢光了。 还是张春桃主动去屋里,将那酒、茶叶、烟丝、还有糕点四样贵重的给提了出来,退给了王家人。 虽然已经是快到中午了,大家都肚子饿了,可谁也没心思吃饭,只想着快点回家去。 王掌柜倒是走到了院子门口,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张春桃,温声开口道:“张家大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只可惜跟我家儿子没这个缘法。倒是耽误你了,以后若是有什么烦难之处,也别见外,只管告诉我这个老头子。” “我这把老骨头,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体面,十里八乡的,大家还会给我这把老骨头几分薄面。别的帮不上,若是姑娘不嫌弃,倒是能赔给姑娘一段姻缘!” 这话说得,不说张家人和王家人了,就是张春桃也楞了一下。 王掌柜这话是要给张春桃说门亲事? 先不说别的,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不用说张家和王家今儿个这么一闹,那就是反目成仇了,只是为了两家颜面,才不得不做出面子情来。 说句诛心的话,换做一个气量小的,说不得回家后,转头就要寻个法子来报复张家了。 王掌柜先前那番话,看似说得很诚恳,可是给自己留了余地的。 他只保证不会从自己家人口中说出今日之事,可没保证不会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等他给王大柱再寻一门亲事,成亲之后,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与他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到时候张家人还去哪里找人说理去? 就算王掌柜不是这种气量小的人,可今天这事,他就一点都不生气?还这么好心? 张家妯娌忍不住多看了张春桃两眼,不知道这丫头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入了那王掌柜的眼。 不仅执意要娶她进门给自己做儿媳妇,听了她说那些话后,居然还能不计较? 不仅不计较,还要给她说门亲事? 这王掌柜交往的人可不比他们乡下泥腿子,说不得就是他手下的伙计什么的,那大丫头岂不是要攀上高枝了? 家中有闺女打算说亲的几妯娌,顿时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张春桃很快就察觉到了张家几妯娌看自己眼神的不善,不由得看了王掌柜一眼,见他还一脸和气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很直接的拒绝了:“多谢王掌柜一番好意!只是咱们两家不过是八字不合,所以亲事才没成,谈不上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咱们非亲非故的,王掌柜非要对我一个弱女子这般照顾,倒是让我想不明白了,我一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是哪里入了王掌柜的眼?” “要这般照顾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王掌柜的亲闺女呢——”说到这里,张春桃顿了一下,立马挤出一脸的惊喜看向王掌柜。 “莫非王掌柜是我的亲生爹娘?还是您认识我亲生爹娘?” 这话就像是一瓢冷水泼进了热油锅里,顿时炸了锅。 王掌柜老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么老成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第七十六章 丢人现眼 更不用说林婆子了,首先就怀疑的看向了他。 要知道,他们夫妻聚少离多,因为王掌柜一直在镇上,偶尔东家放假才能回家。 她早就怀疑这王掌柜在外头有其他女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张春桃这么一说,她也怀疑起来,莫非这张家丫头,是自家男人在外头的姘头生的? 林婆子本就是个乡下婆娘,这些年被儿子和前头儿媳妇捧着早就飘了,乍然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就怒火上冲,失去了理智。 也不去想,张春桃若真是王掌柜的亲闺女,能想把她娶进门?那岂不是兄妹乱伦了? 只满心满眼都是王掌柜在外头有野女人了。 嗷一声就扑过去,对着王掌柜脸上就挠了上去,嘴里还哭骂道:“好你个王八蛋老不休的,你居然在外头养野女人!还野孩子都这么大了——” 王掌柜没提防,被挠了个正着,一时又疼又恼,一把将林婆子给推开:“你胡说八道什么?若真是我的孩子,我能让咱们大柱娶她?” 一面又喊王大柱:“还傻在哪里干什么?还不把你娘拉开?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大柱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听谁的,不过到底也觉得自己爹干不出这么悖伦常的事情来,想了想,上前将林婆子给半强硬的扶到一边去了。 林婆子哪里肯善罢甘休,嘴里还喊着:“不是你的野种,你那么看重?为了她恨不得把自己儿子都赔出去!别人不要你儿子,你还要腆着脸给人寻亲事?到底是谁丢人现眼?” 一面又拍着王大柱的胳膊,哭喊道:“儿啊,你看到了,你爹这个老不正经的,居然在外头养野女人啦!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在家里受苦,他在外头风流快活啊!” “我给他老王家生儿子传宗接代,给他老王家奉养两老,我苦了这大半辈子,他居然是这么对我的!要把我儿子赔给那外头姘头的野种啊!” “我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干净了!我还活着有啥意思啊?不活了,我不活了——” 一面嘴里喊着要去撞墙,被拉住了。 一会子又说要去跳水,又叫王大柱拿绳子来勒死自己,死了倒是干净痛快些,不受这个闲气。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气势,顿时将全场都镇住了。 张家人此刻脸色十分复杂的看着王家一家子。 王永珍还小,看到自家阿奶这么闹腾,吓得只在一旁哭。 那边媒婆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第一万次的问自己,为啥要接这个活? 打定主意,回家后就将银子退了,以后打死也不接王家的亲事了。 别人家的说个媒,顶多跑几趟腿,浪费点口舌。 这王家的媒,不仅腿跑细了几圈,这还要命啊! 王掌柜被自己婆娘当着这么多人,挠得老脸上挂了彩,又听她胡说八道一番,自觉颜面扫地。 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只多看了张春桃两眼,这才拱拱手:“既然这样,那告辞——” 客套话也不说了,甩了袖子就走人。 后头王大柱拖着林婆子,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远远的,还有林氏的哭骂声传来。 张家人看着王家人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张家两老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本来还打算教训一下张大成和赵氏的,也没了力气,只捂着胸口说要躺着去。 其他人也觉得累得慌,今儿个这事闹得,比下地干活还累些。 倒是张家二嫂子眼珠子一转,先前王家拎着的礼上门她可都看在了眼里,只退了四样,还留下了四样呢。 别的不说,留下的可是那么一手宽的一刀肉,还有一条一尺长的大青鱼呢。 这个时候,不是那极宽裕的人家,桌上都见不到一点荤腥的。 看到肉,谁都眼馋。 尤其是,张家二嫂子觉得大家为了张大成家的事情忙活了这大半天的,还差点被连累了自家姑娘的名声。 怎么着,吃张大成家一炖饭,把那肉啊鱼啊的给做出来,让大家尝尝,也是应该的? 因此抢在了前头道:“我说弟妹啊,爹娘和我们为了你家这事,可是忙活这大半天了,我们来之前都跟家里说了不用做咱们的饭。” “这眼看时间也不早了,总不能还让爹娘和我们饿着肚子回家去?说破天也没这个道理?是弟妹?” 赵氏支支吾吾的,她当然知道那剩下的还有肉和鱼,如今谁家能看到这样的大荤? 这种好东西,她自然是想留着自家吃的,那么厚一刀肉,估计有三四斤呢,腌起来,好生保存着,细细的吃,能吃几个月呢。 要是今儿个留这些人吃饭,只怕一顿就给造没了!她肯定舍不得! 当下就含糊的道:“若是亲事成了,哪怕请爹娘和哥嫂们多吃几顿也是应当对,可这不是亲事没成吗?哪里还有心情做饭?” 张家二嫂一声冷笑:“行,你心情不好,那你在一旁呆着。我们几个嫂子受点累,我们帮你做!” 说着就要到里屋去将那肉和鱼提溜出来。 赵氏忙一骨碌跟在后头,哎唷哎唷叫着,要拦着张家二嫂。 其他几个妯娌早就心气不顺了,今天本来就不想来,来了还差点被连累,忙活这半天,连顿饭都不肯招待,也太过分了。 更何况这鱼肉还是得亏了她们,人家王家才留下来的好吗? 不然凭他们两夫妻,猪毛都剩不下一根来,只怕还要贴些出去? 张大成和张夏宝倒是想拦着,可张家其他几个兄弟,本也窝着火,也都想着今日打个牙祭呢,有他们出手压着,张大成父子的屁股都没离开过板凳。 不管赵氏如何不情愿,有张家几妯娌出手,很快就将那肉和鱼给提了出来。 几个婆娘都是做惯了的,有人去做饭,有人就摘菜,还有人就把鱼给杀好了,肉也切成了片。 一通忙活后,张家院子里就飘起了各种香味。 那三四斤肉,都是大肥肉,膘足足有三根手指头那么厚,最是庄户人家 被张家大嫂子全给切成了片,然后下油锅,大火炒成瓢儿状,半透明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炒出了几乎小半锅的油来,在赵氏哭天喊地中,好歹给她舀出了一半来装在罐子里。 第七十七章 猪油拌饭 然后将摘好的豆角放入一番翻炒,豆角沾上了油光,青翠欲滴。 最后再放入水焖煮一番,肉片焖豆角就好了。 鱼也被切成好几大块,鱼头和鱼肉煎得焦黄,然后倒入一瓢水煮成白色来,将豆腐切成小块丢进去,煮开后倒入瓦罐里,放在灶膛边,用炭火煨着。 这两个大菜,就是寻常人家里,过年也没这么阔气过。 再炒上一个空心菜,又煮了个冬瓜汤,这菜就齐活了。 趁着做饭的功夫,张家几个妯娌还偷空跑回去把自家孩子叫了来。 这下人可就多了,张家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小孩子们闻着肉香,扒在灶屋门口,赶都赶不走。 因为人多,索性开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和小孩子一桌。 大块的肉和大块的鱼,都放到了男人那一桌上,女人和孩子这一桌,同样的菜,盆里大部分的豆角,只有少少的几块肉。 那鱼也只有个鱼头和鱼尾巴在这边,再加上几块豆腐。 可饶是这般,因为沾了肉油,看上去油汪汪的,也十分有食欲。 菜一上桌,那些虎视眈眈的孩子们筷子就跟下雨一样,拼命的往自己碗里夹菜,抢那里面不多的几块肉。 没抢到的,有哭的,有喊的,还有恨不得去别人嘴巴里挖出来的,闹成一锅粥。 女人们也不甘示弱,这可都是满满的油水,谁也不让谁,筷子使得不如别人利落的,索性端起盆来往自己碗里倒。 很快桌上除了空心菜和冬瓜汤,那沾了荤腥的菜就被抢空了,连汤都被倒了个干净。 赵氏和二丫、三丫母女心疼得不行,这可都是自家的肉,被人抢走一块,就跟割她们身上的肉一般。 三母女通力合作,倒是没空手,一人抢了一块肉,还抢了几块豆腐。 三丫抢得最少,倒是不耽误她把鱼汤倒在自己碗里,拌上饭来,也是喷香。 赵氏抢完,看看自己碗里,再看看二丫和三丫碗里,不容分说的将她们碗里的肉给夹过来。 又颠颠的给旁边桌上吃得满嘴流油的张夏宝送去,一面还叮嘱:“大宝慢些吃,娘这些都给你!” 张夏宝还是过年的时候吃过一块肉,此刻见了肉,那简直是不要命了。 眼睛冒着绿光,也不管上头的老张头和几个伯父还有亲爹没动筷子,只等菜一上来,直接就先抢了一块塞入嘴里了。 老张头倒是想摆摆架子,教训两句,筷子正要往桌子上一拍。 那边其他几个跟张夏宝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本来还不敢动筷子,见张夏宝先动了,也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跟着就抢了起来。 俗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他们一动,再矜持一下,估计一会连菜汤都剩不下了。 几个大人也撑不住了,顾不得什么规矩了,老张头那筷子也不往桌上拍,直接拐了弯,去夹肉了。 很快,就杯盘狼藉,那桌面上就跟蝗虫过境一般,啥都不剩了。 还有两个见大人都放了碗筷,各自抢了一个盆跑到一边去舔的孩子,被自家大人揪着耳朵里,疼得哇哇叫也舍不得把盆放下。 张春桃没去跟张家人一起去抢,看到他们的吃相,那桌上地上,汁水淋漓,滴得到处都是。 好多滴在了衣服上,或者那汁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也就随手用胳膊一抹,再接着吃。 汁水滴在地上,被光脚的孩子踩在脚上,然后又踩到了凳子上,蹭到了衣服上。 鱼骨头被吸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肉和汤都没有。 到最后,鱼骨头还被几个孩子都分了,一节一节的咬开,细细的将里面的一点骨髓给吸干净,又咬了咬,咬不动才彻底放弃,随手丢在了地上桌上满地都是。 张春桃看得心里一阵直反胃。 忍了忍,端了一碗糙米饭,跑到厨房里去,将那被半罐子猪油挖出来一坨在饭里,又找了找,将王家送来的那红糖拆开了,拿汤匙挖了一匙,合着那猪油一起将米饭拌匀了。 吃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张春桃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要知道,张春桃是个孤儿,以前小时候记忆中,最好吃的,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挖一勺猪油,加一勺白糖拌匀,真是好吃的能把舌头给吞下去。 她只能在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这么一次。 如今到了这个时空,白糖没有,红糖也凑合了。 二丫和三丫好不容易抢到的肉,都被赵氏又夹走去喂给了张夏宝,她们也不敢跟赵氏抢回来。 还好剩下的豆角和豆腐,沾了鱼肉的味道,对她们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她们姐妹俩先吃完,就看到张春桃捧着一碗饭在一旁吃得香,凑过去,就闻到了猪油和糖的味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羡慕得不行。 只想着哪天自己也能偷偷吃上这么一碗猪油红糖拌饭就好了。 那边,张家人吃饱了,几个妯娌将自家的碗筷一收拾,也不管张家地上厨房里桌子上一片狼藉了,就喊着自家的男人和孩子要回家去。 赵氏和张大成哪里肯依,今儿个这张家人都跑到他们家来吃饭,偏生因为先前是打算招待王家人的,才在村里舂了新米。 有那么老大一袋子呢,就算招待完客人,剩下的,他们自己也能吃上十来天呢。 结果被张家人这么一顿霍霍,都给霍霍没了。 他们吃饱喝足了,拍拍屁股就想走,自家晚上就揭不开锅了。 当下两夫妻将门一拦,赵氏就往地上一躺,一拍大腿,开始哭嚎起来:“我们家的口粮都被你们吃完了,你们想嘴一抹就走人?门都没有!” “大家快来看,快来瞧唷,这可是你们张家的好门风!都分家了,还厚着脸皮,拖家带口的跑到我家来吃软饭咯!” “一大家子平日里说的比唱的好听,这回子占起便宜来,可是全家都上了!老的老小的小,都跑到我家来了?” “一家子不要脸的,人家王家给咱们家赔罪的肉和鱼,你们倒是脸皮厚,抢着给吃完了!连我家一个月的口粮都不放过啊——” 第七十八章 差点当场去世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离秋收还有个把月呢,咱们家的粮食都被你们霍霍光了!是要逼着我们一家子去死啊!” “这当爹娘的,做哥嫂的,坏了良心啊!感情我们当家的不是你们儿子不成?我们家夏宝不是你们张家的种不成?这是要饿死我们一家,好给你们腾地方啊?” “苍天啊,大地啊,老天爷开开眼!我们一家子都没了活路啦——” 张家两老脸色一变,头又开始疼了。 这个小儿子娶得这个赵氏,别的本事没有,就会一身哭闹的本事。 以前哭得自己儿子拿她当宝,为了赵氏跟他们都闹翻了,出来单过。 哭得儿子跟几个兄弟都离了心,一家子骨肉,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愣是除了年节,从来不来往。 此刻又哭成这样,再不拦着,只怕一会子又惊动人来看热闹了。 今天这跟王家的事情还没翻篇呢,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这张家只怕就要成为村里的笑柄了。 老张头想得比较多,还在考虑。 张家几个妯娌就不干了,纷纷上前,要将赵氏给拖开,嘴里还骂她不知羞耻,天天这样做妖,把好好的亲事做没了,这样的儿媳妇,也就是张大成要,换做别家,早就休回家了。 那边张家几个兄弟也虎着脸瞪张大成,让他快把赵氏给拉起来,不要丢人现眼了。 张大成两个眼珠子一翻,混不吝的道:“我婆娘又没说错,你们平日里没有好处是不登门的,当时分家不是就说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吗?” “今儿个不就是瞅着我张家要跟王家结亲了,所以想上赶着占点便宜呗?没想到便宜没占成,心里气不顺,就拿我家东西糟蹋!” “我家那么一袋新打的米,还有那么多肉和鱼,都被你们全给霍霍光了!咋滴?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今天别说是亲兄弟了,亲老子娘来都不好使!” 这话音一落,旁边张大成的亲老子娘差点没厥过去。 张大成的娘,只拄着一根木头,嘴里念叨着孽障!逆子之类的话。 老张头脸色铁青,已经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倒是决断快:“行了,行了,大不了让每家给你凑点粮食不就得了?说这些话也不怕人听到了笑话?” 张大成嘿嘿一笑:“我家今儿个反正脸都丢干净了,也不怕再出一桩,丢得更干净!今儿个你们每家都给我送十斤大米来,不然今儿个,咱们索性就撕掳开了,让大家看咱们的笑话看个够!” 张家几个哥哥脸色变了,这张大成不要脸皮,他们可是要的。 而且他们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可是个混人。 当年和赵氏成亲,家里都不同意,他愣是把赵氏给娶回来了,为了赵氏还能和家里翻脸。 他说要将全家都面子都丢个干净,还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可这一口要十斤大米,他们哥仨,三家,岂不是要给三十斤? 大米可是细粮,谁家里的细粮都是掺着粗粮吃的,偶尔家里的老人和小孩子,肠胃弱,身子不好的时候,才会煮点细粮。 再一想今儿个中午,吃得可是捞米饭,实打实的细粮,大家吃得时候一时爽,此刻算起账来,真是悔断肠。 这一下子拿出十斤,谁都肉疼啊。 张家老大期期艾艾的开口:“那啥,老幺啊,这我们就都算是大肚肠,一顿也不能吃掉你家三十斤米?” 张大成眼睛一横:“吃我家肉不算钱?吃鱼不算钱?豆腐不要钱?油盐酱醋不要钱?” 又对着老张头:“我知道你们偏心,觉得老大厉害,老二听话,老三孝顺,扒拉来扒拉去,就我这个最小的儿子,又不能干又不孝顺。” “我娘天天念叨着,早知道我不孝顺,当初生下我的时候,就该把我掐死!既然你们都说了我不孝顺,我也装不出来那孝子的模样。” “看在你们生我养我一场份上,你跟娘就出两斤大米也就是了。” 张大成的亲娘差点被气得当场去世。 老张头见张大成越说越不像话了,恨得跺跺脚,骂了一句:“不孝的小畜生!当初真不该生你!” 张大成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我是小畜生,爹你是什么?” 张大成的几个哥哥听不下去了,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更过分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了。 纷纷开口表示,十斤大米是没有,能不能折算成五斤大米,剩下的用高粱或者别的粗粮抵? 都是一年粮食最短缺的时候,谁家里都不富裕,要拿出这么多来,不说困难,肯定是不想拿的,毕竟细粮金贵。 张大成见好就收,也就松口了,每家五斤大米,剩下的拿出粗粮来,得给十斤才行。 旁边的几个张家嫂子倒是不乐意,可是自家男人一个眼神过来,她们也不敢多说话了。 只心疼得脚底板都在打颤,早知道吃张大成一家一顿饭,能吃掉十斤大米,打死也不占这个便宜了。 旁边的小孩子们半懂不懂的,摸着圆溜溜的肚子,打个嗝还有肉的味道,倒是觉得今天比过年还开心。 院子的气氛一边是大人,如丧考妣,一边是小孩,如过大年。 张春桃远远的坐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简直憋笑得肚子疼。 没想到张大成和赵氏还是这样的人才,对外人怂了些,可是对付张家人,倒是挺有手段和心得的,一看就是老手了。 果不其然,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最后达成了协议。 老张头给送两斤大米过来,其他的老大老二老三,每家送五斤大米,七斤的粗粮过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然,张大成就要带着赵氏和一家子大小,到他们每家去轮流吃饭,一家一天,吃到秋收粮食归仓为止。 张家几个兄长气急败坏的回家去拖粮食去了,剩下张家几妯娌,一边揪着自家娃的耳朵,一边骂骂咧咧的跟了回去。 既然要给,也得经过她们的手,免得自己男人手散,多给了一斤半两。 第七十九章 新仇旧恨 等到张家两老和几个兄长家的人都走了,这张家院子才空了下来。 越发显得院子里狼藉不堪。 张大成今儿个可算吃饱喝足了,肉就足足吃了有五六片,还抢了一块鱼肚子肉,此刻又宰了自家爹娘和兄长一刀,那真是志得意满,躺在树下昏昏欲睡起来。 二丫和三丫见人都走了,才老老实实的一个将锅碗瓢盆抱去洗,一个拿扫帚扫地。 赵氏和张夏宝在树下坐着,两母子小声嘀咕着。 一个在算,一会子张家几个兄长家送多少粮食来,她得怎么收起来才好,不能再让张春桃抢去了。 一个在嘀咕,今儿那么多肉,居然大半都便宜其他人了,要是留着自家吃,不的都紧着爹和他? 张春桃知道张家人心虚理亏,又怕挨揍,今儿个虽然闹了这么一场,把亲事给退了,可说到底,也是顺了张家人的打算。 此刻他们肯定不会来打扰自己。 更不用说,一会子那边张家送粮食过来,赵氏的性子,肯定要偷偷藏起来的。 她倒是也不担心,反正自己要吃了,去赵氏房里拿就是了,她也拦不住。 此刻她脑子里想着的是另一个问题。 依照她读那本农女的记忆中,这位王掌柜没有已经故去多年,在王家人和外人的心目中,口碑一直不错。 就算原身成为张婆子之后,对这个公爹也是十分尊重,总觉得是这个公爹将她搭救出了张家。 而且为人也和气,只不过因为在家日子少,又是男人,不便掺和婆媳之间的矛盾。 也没听说哪个做公公的老是为着儿媳妇说话的,这要是在村里传出去,肯定要惹来闲话的。 但是,王掌柜应该是张婆子嫁到王家后,唯一让她感觉到一点温暖的人? 可今天,张春桃却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王掌柜的表现有些怪怪的。 说实话,要不是她从书中知道了原身的身世,只怕真的要误会,这王掌柜是不是她亲爹了。 不过到底只是见了一面,也不好真的就断定人家王掌柜心怀不轨。 毕竟他这么多年,在十里八乡都名声还是挺好的。 想不明白也不浪费脑细胞了,张春桃将这个疑问暂且搁下。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退亲了,这张家她这么一闹腾,名声也差不多了,二丫和三丫以后说亲也难了。 她得想个法子,脱离张家了。 就是不知道,张家几个妯娌给不给力了。 这边张春桃的打算,张家几个妯娌当然不知道。 她们一路跟在自家男人后头回了家,见男人真的要去秤粮食,心如刀绞啊。 有哭天抹泪说自家艰难,这粮食给了,自家吃啥的。 有撒泼打滚抱着粮食袋子不撒手,扬言要是粮食前脚出门,她后脚就上吊的。 也有知道没法子,可又不想真出那么多粮食,往粮食里掺土和沙子的。 …… 可不管她们怎么闹,这粮食最终还是被张家几个兄弟给送到了张大成家。 张家两老当年生了四个儿子,张大成是幺儿,又因为娶赵氏的缘故,分家出去单过,宅基地特意选得远。 其他三个儿子,也都分家不分居,各自分了老宅的一间屋子后,因为没钱另外单盖房子,所以都是挨着老宅子又起了几间屋子。 彼此前后左右住着,也算有个照应。 平日里,谁家做饭多放了一个蛋,谁家说话声音大一点,彼此都恨不得能听到。 说是分家了,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俗话说,锅勺还有碰着锅沿的时候,这一大家子这么住着,自然也是磕磕绊绊的。 此刻张家几兄弟都送粮食去张大成家了,几个妯娌见拦不住,都又气又心疼。 在院子里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升腾起一个主意来。 张家大嫂子使了个眼色,将其余两个弟妹招呼道他们大房的屋里,外头让自己丫头守着。 一进屋,张家二嫂子就忍不住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爹娘就是偏心,当年为了老幺娶赵氏那个狐狸精,家底子都刮干净了!后来又闹到要分家,去外头单过。” “老幺家那么大院子起来,他们能有什么钱?还不是爹娘背地里贴补的?这家里,咱们这些孝顺的倒是一家子挤在两三间屋子里,连孩子成亲都腾不出个空房间来。” “那没孝心的,小日子倒是过得舒坦,一家子才几口人,就住着三间正屋呢!爹娘的棺材板都快贴没了,老幺那边还不知足,觉得爹娘勒啃了他们呢!” 为这个,张家几个妯娌早就一肚子的怨气了,此刻听张家二嫂子说出来,不说张家三嫂子,就是张家大嫂子也连连点头。 这么些年,张大成他们可没少占他们三房的便宜,也不知道从公婆手里讨走了多少好处。 这些东西,少一点,他们将来分得就更少一点了,如何能心甘? 今儿个算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 张家三嫂子就咬牙道:“这样的祸害,咱们可缠不赢!索性这次借着这个机会——” 说着几个妯娌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半日,又约定第二日分头去行动。 这边张家三个哥哥把粮食送到了张大成家,本想着说上几句,可开门的是赵氏,接过粮食袋子,转身就将门给关了。 竟然是连进都不让他们哥几个进门了。 张家几兄弟黑着脸回家,本来就气不顺,偏生家里的皮孩子,今儿个吃得饱了,格外的调皮。 在自家院子里疯赶打闹,正好撞上回家的几兄弟。 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提溜过来,一人吃了一顿鞋底板炒肉丝。 这些都是下地干活的男人,浑身有的是力气,心气不顺又没留手。 几鞋底板下去,孩子的屁股就肿得老高,顿时哭爹喊娘,整个院子都快被炸开了。 听到动静的几妯娌赶出来,看着孩子们哭得可怜,再看自家男人的脸色就明白了。 这是在老幺家受了气,憋回来朝着自家孩子发作啊! 呸!都说为母则刚!庄户人家的婆娘,其实大多性子泼辣,又大都视儿子为命根子。 打了她们的命根子,哪里肯罢休? 第八十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也顾不得往日里,要给自家当家的面子一说了,上去就是一顿挠。 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之后,几乎无一人得以幸免,每个人身上多少都带了些彩,算是个两败俱伤。 张家几妯娌心里有气,又被自己男人捶得身上疼,都气哼哼的往炕上躺着去了。 晚上无人做饭,一家子男丁,大大小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眼了。 这庄户人家,都是男人在地里干活,家里的活计是一概不管的。 洗衣做饭这样的事情可都是女人的活,他们谁也不会! 几个当家的男人又要面子,低不下头去说句软话,想着中午吃了一顿好的,扛饿!一顿不吃就当省粮食了。 这一夜,张家这三房都没睡踏实。 早上醒来,饿着肚子去地里忙活了一圈回来,本以为能吃饭了。 没想到等着他们的是冷锅冷灶,家里一点烟火气都没有,自家婆娘连人都不见了。 问家里的孩子,自己婆娘去哪里了?也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才有一个悄悄的告诉他们,说是一早上就看着张家三妯娌结伴,往张家族长家去了。 这张家族长,是老张头的堂兄,素日里关系也还算亲近,日常来往也颇密切。 族长家算是这八角屯比较阔绰的人家了,他下头也有四五个儿子,其中三个在家种地,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在镇上给人当伙计,一个当帐房。 族长家是早早的就分了家的,家里老大,那是下一任的族长,一直都跟着他学些如何处理族里各种事情纷争的手段。 族长和他的婆娘就跟着老大住,其他的儿子都分了出去。 房子地都分得公道,几个儿子也没什么可争的。 那两个在镇上的儿子,因着在镇上合伙租了个小院子,都住了好些年,也都习惯了镇上的生活,一时也回不来,房子空着也可惜,无人住还容易损坏。 索性就将分给他们的两间屋子,暂时给了其他三房住着。 都是儿女要成家的时候,他家下一辈里儿子也多,渐渐大了,要娶媳妇进门,那房子就住不开了。 真要再建房子,那是一大笔开支,谁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可不建房子,儿媳妇娶进门了,咋住?难道还要跟小叔子混在一起吗?那自然是不成的。 那两个在镇上的儿子,因着在镇上合伙租了个小院子,都住了好些年,也都习惯了镇上的生活,一时也回不来,房子空着也可惜,无人住还容易损坏。 索性就将分给他们的两间屋子,暂时给了其他三房住着,解了这燃眉之急。 也让那三房松了口气,能多出几年来攒钱起房子,就没那么艰难了。 镇上的这两个儿子算是比较有出息的了,也都老实跟着自己的东家,十几年了,虽然没混成个掌柜什么的,倒也知足。 除了农忙的时候,也就逢年过节回来,因着不在爹娘身边,每年都多给些奉养的银子,回来的时候从来不空手,大包小包的拎回来孝敬。 八角屯的人说起来,谁不羡慕他家养出来这几个好儿子,都是孝顺的。 因着这两个儿子孝顺,给张家族长十分长脸,说话行事也有底气,在八角屯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这张家族长其实昨天就知道了张家闹的这一出。 自然有人来给他通风报信不是?毕竟这不是谁一家的小事,而是涉及到了张家的名声,还有族里那么多没处家的小姑娘将来说亲呢。 说来也是算是族里的事情。 张家族长昨儿个也是一宿没睡好,这是若是王家那边守信呢,倒也罢了,毕竟说出去王家那讨不着好。 若是说为了张家的名声着想,最简单的就是把张大成的那媳妇给休了,还有那张家大丫头给一并赶出去,也就是了。 只是张家族长是知道张大成那个混人的,当初能为了赵氏跟自己爹娘闹翻,又搬出去单过的人。 让他休了赵氏,只怕不能够! 因此这法子,虽然简单,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提出来的。 只想着,先含混几日,看王家那边的反应,若是无事,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是王家不守信再说。 没想到这一大早的,才从地里回来,因着心里还挂着这事,让倒了一杯儿子孝敬的烧酒,才抿了一口。 就听到大门被凿得砰砰响,门一开,几个侄媳妇,哭哭啼啼的就进来了。 人老了,就图个好兆头。 一大早就看到人哭,张家族长就觉得有些晦气。 只是毕竟是亲戚,他还是族长,为着这个骂人到底不好,耐着性子一问,才知道这张家三妯娌来,是为了啥。 原来是想将张大成一家子出族! 理由都是现成的,只将昨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说,再就哭诉,这他们家的女孩子被连累了名声,只怕不好说亲了。 张家族长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不说大户人家,就是寻常人家,就算是杀人放火,只要不是祸害九族的大错,也没得要将人出族的。 大不了族里内部处理掉了,也就是给外头一个交代了。 张大成那个混小子,虽然人混帐了些,可到底是一个血脉的亲戚,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这当族长的和其他族人还没发话呢,怎么倒是嫡亲的兄嫂先忍不住了? 要知道,将人出族了,这张大成一家可就是没根的人了,更不用说那房子地,只怕都要被族里收回了。 不说张家族长脸色不好看,就是族长的婆娘和儿媳儿媳妇,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从他们知事起,张家这一支都没逐出过自家族人呢。 张大成家的那闹剧,他们自然也听了几耳朵,虽然也有些担心,可也不至于就做得这么绝啊? 族长婆娘辈份高,又事关族里没出嫁的小姑娘将来说亲,她自然也能说得上话。 听了张家三妯娌的哭诉,忍不住先皱起眉头说话了:“我说侄媳妇啊,老话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做人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就是对五家外姓的人,也不能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不是?更何况大成也是你们男人嫡亲的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到底是我们张家的血脉。就为了这还没影的事情,你就要将你小叔子一家出族?” 第八十一章 除族还是休妻? “你这不是存心要断了这一家子的活路吗?我知道,这大成是个混不吝的,往日里你们相处,是受了些委屈,可这不至于到要绝人后路的地步?” “再说了,这除族不除族的,也不是你们几个妇道人家说了算的!真要有事,那也是你们家男人,还有你们爹娘来说才算数!” 族长心里不痛快,看这几个侄儿媳妇自然也不顺眼,板着脸赶人:“行了,没事就回家去!别一天天的瞎闹腾——” 正说着,寻自家婆娘的张家兄弟进来了,看族长一家子脸色不太对,还以为是自家婆娘因为昨儿个吵架挨打了,来族长这里闹,想挽回面子呢。 顿时都黑下脸来,呵斥自家的婆娘,觉得她们丢人现眼到族长家了。 一面就要拖着人回家去。 张家三妯娌昨儿个就商量好了,知道今天要是不把这事给定了,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又见自家男人的那黑沉沉的脸色,知道回家等着她们的肯定没好果子。 索性豁出去了,一个往地上一滚,还有一个扒着门沿不放,剩下的一个,机灵的往族长婆娘后头一躲。 这个在地上的就打滚哭起来,一边喊着没法活了,一边哭着说张大成讹他们三房的粮食。 那个就哭,说家里本来孩子就多,粮食就不够吃,还被张大成给讹了那么多去,这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扒着门的那个也就配合着哭惨了,一边哭,一边说都是被逼得日子过不下去了。 又拉起自己的袖子,给族长婆娘和儿媳妇看身上的伤,说就是因为回家念叨了几句,就被自家男人给打了。 成亲多年,给张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如今老都老了,还被打成了这样。 她们一辈子的老脸,因为张大成给丢干净了,如今她们没出嫁的闺女也要被张家大丫头给连累得说不到好人家。 就是泥菩萨也有几分土性呢,何况她们?今儿个要是不将张大成一家子除族,索性就拿绳子把她们三妯娌和几个没说亲的姑娘给勒死算了,也免得将来受那些鸡零狗碎的闲气。 跟在张家几个男人后头孩子们,听了这话,吓得不行,尤其是几个姑娘,也冲过来,抱着自家的娘,哇哇的哭起来。 族长这一早上就被闹得脑仁疼,看张家三妯娌和几个孩子哭得也着实可怜,可到底除族一事,事关重大。 想了想,问张家几个兄弟的意见。 张家兄弟没想到自家婆娘反应这么大,再看自家闺女和婆娘哭成那样,还扬言要去死。 他们心底对张大成自然也是嫌弃的,可说来说去到底是一个爹娘生的,表现太明显了,也怕村里人说他们凉薄。 因此往日里有些什么不好说不好做的,他们只把脖子一缩,将自己婆娘推出来,有个啥事,一说都是自家婆娘的不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此刻见自家婆娘孩子被逼成这样了,那心忍不住就偏了偏,只是到底还要保持人设,不好说出来,可是那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模样,就已经是表态了。 族长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人去将老张头和张大成一家给叫来。 张春桃没想到张家妯娌这么沉不住气,居然这么快就闹到了族长这里。 反倒是张大成和赵氏还没弄明白是为啥,只以为是昨儿那事,到底不体面,恐怕族长要训斥几句。 也就嘀咕着,倒是老老实实的带着一家子,去了族长家。 他们家住得偏些,等他们到的时候,老张头夫妻已经到了。 老张头正一脸怒色的跟族长说着什么,张大成的娘正拉着族长的婆娘抹眼泪呢。 张家其他几个兄弟一家子都到齐了,站在一旁。 看到张大成一家子进来,他们三兄弟到底还有几分愧疚,都不敢正眼对上,只转头看别处。 张家三妯娌脸上就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了。 族长也是个爽快人,见张大成一家子来了,也就开门见山了。 说昨儿个那事,闹出去对张家人名声不好,影响族里孩子的嫁娶,为了家族的名声和未来着想,族里这边肯定要拿个章程出来。 到底他也不会真被张家三妯娌给带歪了,听她们妇人之见,就将一家子给除族了。 只说为了大家好,要么将赵氏休了,把张家大丫头给赶出去,反正她本来就是收养的,不是张家的血脉。 养了她这么些年,也算仁至义尽了,这事本就是她引起的,出了事,自然也要落在她头上。 一听这话,张家人脸色都变了。 赵氏听了当时就腿一软,差点没瘫软在地,只抓着张大成的胳膊不撒手:“当家的,当家的,求求你,别休了我——” 张夏宝也慌了,再不懂事也知道,这要是赵氏被休了,他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以后若是爹再娶一个新媳妇回来,给他生个儿子,自己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旁边二丫吓得只会站在一旁流泪了,连句话都不敢说。 倒是三丫,心里又慌又怕,这才明白,为啥进来的时候,几个伯伯不敢看自家人,还有几位伯娘幸灾乐祸的表情是为了啥。 当下一咬牙,赵氏是肯定不能被休的,先不说休了后,爹还娶不娶新媳妇进门,就是她们姐弟三个,有个被休的娘,名声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得就要被人挑三拣四呢。 就算嫁人了,一个不小心,只怕就要被人拿出这话来说嘴。 到底年纪还不大,就算有些小算计小心思,遇到大人,尤其是族里发话了,也就慌了手脚。 半天才想到了什么,忙凑在张夏宝耳边说了句什么。 张夏宝眼睛一亮,忙站了出来:“不许休了我娘!说错话的又不是我娘,是大丫!把大丫赶出去,把大丫赶出去不就行了?” 张大成也不是傻子,听了族长的话,再看几个哥哥连看都不敢看自己,自家老子也只拿眼睛瞪自己,娘就只会拉着人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第八十二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若是旁的事情,这族长发话了,一般人也不好违逆的。 可到底跟赵氏夫妻几十年了,更不用说,赵氏还给他生儿育女,这么些年来服侍得也小心。 真休了她,再去哪里找个婆娘去?莫非亲爹娘和几个哥哥嫂子还能给他再娶个媳妇不成? 再者那大丫头,他可是想着哪天寻个机会到镇上寻着人,将这丫头卖出去解恨的。 若是除族了,以这丫头现在的心眼,说不得就跑了,那可不行。 思来想去自然是不肯的,只赔笑说为了家里的孩子,这赵氏也休不得云云,也知道这赵氏留下来才是关键,那张春桃如何,自然顾不得了。 张家族长也不想多费口舌,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为张大成一家子打算了,没想到他居然不领情。 顿时也恼了,直接给了选择,要么一家子都被除族,要么就休了赵氏,将张春桃除族。 张大成这才想起,还有大丫头呢。 这要是能将大丫给卖到镇上那群人手里去,不仅能得银子,还能出一口恶气。 若是将这丫头除族了,倒是不好操作了。 可一旁赵氏害怕得不行,儿子闺女都吓得眼泪横流,更重要的是,若是真惹急了族长,难道一家子真的要被赶出去? 对于张大成这样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的庄户汉子来说,那不亚于天塌了! 因此他一咬牙,就要说话。 一直在后头,没说话的张春桃这个时候上前了一步。 顿时院子里所有的人眼光都放在了她身上,族长婆娘眼里掠过了一抹可惜,这是个勤快的丫头,只可惜命不好。 就看到张春桃上前,一咬牙,跪在了张家族长面前:“族长爷爷,我知道,这次是我做错了事,连累了族里的姐妹们!都是我的错,所以不管族里怎么处置我,都没有怨言!都是我应该受得!只求族长爷爷,看在我娘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份上,别休了她!” “我娘娘家已经没人了,被休了后,她可怎么活?不说别的,就是看在我家三个弟妹的份上,也要给他们留一点体面不是?” “再者出了这事,只需要对外说我本就不是张家血脉,所以才生出这样的歪心思来,和张家无干!不要再牵连了更多的人进来,不然终究还是要扯到张家头上!”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愿意被除族!只求能保住族里姐妹的名声,不耽误她们以后的亲事!” “我被除族后,为了不连累爹娘,不连累族里,恐怕以后也不能再来往了,也不能再侍奉在爹娘身边,孝敬他们了!只求族长看在我的这一份心上,能不能让我爹不要休了我娘?只要他们能好好的,我就算是再苦再难,也心甘情愿!算是全了我孝敬的心了!” 说着深深的俯下了身子,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只能看到她面前的地上湮湿了一块。 这番话,说得通情达理,一片心都是为了赵氏和张家着想,这个孩子,自己一个弱女子,被除族了哪里还能有活路? 都这个时候了,也没为自己打算半分,还想着求族长饶了赵氏,全了一场养育恩情。 即使族长这样人老成精的硬心肠,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大丫头是个好的,张大成和赵氏那般对她,她倒是也知道知恩图报。 只可惜遇到了这样的爹娘,就不知道以后张大成后悔不后悔了! 罢了罢了,当初张大成和赵氏生了儿子后,就想将大丫头丢了,是他压着张大成,只说这大丫头能给他们带来儿子,合该是旺家带子的命格。 留在家里也费不了什么,女孩子家家的,给口饭吃不饿死就行了。大些了还能帮忙干活,到时候收点聘礼银子嫁出去,还能赚点贴补儿子呢。 这样好说歹说才让张大成夫妻将人了给留了下来。 本以为能全一场父女情分,没想到,十几年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想来还是没有缘法! 再说了,这大丫头再好,也不是张家的血脉,此事又因她而起,若不是多年来这丫头的表现好,族长说不得狠心,就将这一个没依没靠的丫头给沉塘了,也无人敢替她说句话,喊句冤。 到底是一条人命,又着实老实孝顺,族长这才只说将这丫头赶出去,是好是歹,是死是活就看她的命了。 没有个为了个没有血脉的外人,而耽搁了自家族人的道理。 族长心里,肯定是张家主人最重要的,听张春桃这么一说,也是松了一口气,有她这话,也能交代得过去了,毕竟王家那边也不干净不是。 只是看着这丫头瘦弱的身形,张家族长到底生了一点恻隐之心,想了想道:“既然这样,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也就这样!明日就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事说分明了!” “只是你,既然被除族了,你一个丫头片子,自然也不好再住在张家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做戏呢!这样,你先回去,收拾好你的东西,在我家先住上一夜。” “然后再想想法子,看怎么给你安排个去处才好!” 这个决定一出,不说别有心思的张大成,最起码在场的其他人是松了一口气的,尤其是赵氏,知道自己不会被休了,整个人才算活了过来。 一时看着张春桃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她也分不清了,这大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天因着二丫将她推下水的事情,一直记恨在心,撕破了脸皮,对爹娘都敢动手的人。 可这个时候,却还是这个丫头,将自己给护住了?看着大丫的背影,倒仿佛有了几分她落水之前的模样。 再回想之前那些年,大丫的桩桩件件,赵氏心头一时泛上些说不出的滋味来。 若是这大丫是大宝,她肯定舍不得让他除族换取自己不被休出张家。 可毕竟大丫不是大宝,更不是自己生的,赵氏也就只心里难受了一下,剩下的就是庆幸了。 只是张家三妯娌不干了,她们闹了这么一出,脸皮都撕破了,居然只赶出去一个大丫? 那她们闹个啥?闹个寂寞吗? 第八十三章 一片好心喂了狗 张家三妯娌站了出来,纷纷表示不平,话里话外就说族长偏心,又骂赵氏张大成不要脸,心太狠了,将个事情推到大丫身上去。 这只怕是逼大丫去死,来保全他们一家。又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张大成和赵氏连畜生都不如! 又说只怕这样处置,族里人也不会信服云云。 反正话里话外,就是不满意! 倒是惹急了族长,直接一指老张头:“怎么?我这个族长说话都不管用了?你们这是要干啥?莫非想自己当族长不成?” 一句话就把老张头给吓住了,连忙表态发誓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 一面又骂几个儿子,连自家媳妇都镇不住,都是忒娘滴软蛋! 张家几兄弟被亲爹指着鼻子骂到脸上,脸色涨的通红,一个个上前劈手就将自己婆娘扇了两个嘴巴子,一脚踹到在地,又威胁若是再闹,逼着自家兄弟休妻,索性他们先将她们几个婆娘给休了! 这杀手锏一出,可算镇住了场子。 张家三妯娌也不敢再闹腾了,她们是想让张大成休了赵氏的,可不是想闹得自己被休好吗? 眼见这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得罢了。 只是到底气不顺,被自家男人拖着不甘不愿的回家去,至于回家去后又是一番闹腾,那又是后话了。 张春桃压抑住心底的喜悦,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倒是十分诚心的给那张家族长磕了个头,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还拿出了当年当社畜的本事来,拍了张家族长几句马屁。 更是哄得那族长婆娘将她亲自扶起来,怜悯的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回张大成家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搬过来。 张春桃知道这可是最关键的时候,关系到她能不能重获自由,因此半点不敢露出得意之色来。 只小声的道:“我犯了这样的错,哪里还有脸拿东西?家里本来就不宽裕,那些都留给大宝、二丫和三丫他们!也算是我做姐姐的给他们的最后一点念想了!我唯一只想拿走一样,当初我被爹娘捡回来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小袄子,那个是我亲生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我就只要那个就足够了!” 一番话说的族长的婆娘眼圈都红了,这可怜的大丫! 当下一叠声的点头:“你这丫头,心也太善了!也对,那是你亲身爹娘留给你的唯一东西,自然是你的!我陪着你回去拿!” 她也知道这张大成夫妻的德行,既然大丫都被除族了,肯定不会让她带走任何东西,不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都不错了。 只是这大丫头说得有道理,别的也就罢了,那小棉袄,到底是人家亲身爹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了,说破天也不能昧下! 又见张春桃小脸黄黄的,眼圈红了,可还强忍着没落泪,看得人心里难受,也就心软的想着帮上一把。 也不知道这丫头,等明日族里过了明路,又是个什么结局呢。 张大成和赵氏听了这话,变了脸色! 族长婆娘没猜错,他们本想着,这反正大丫被赶出去了,不是张家人了,自然不会让她进门。 那被她抢过去的衣服啊什么的,自然就能拿回来了。 可没想到这死丫头,在家里横得跟土匪一样,一言不合就开揍。 出来居然这么会讨好卖乖,倒是哄得族长婆娘替她说话了。 此刻当着族长的面,自然他们夫妻不敢多说,又加上这好歹赵氏不用被休了,就怕再说错什么惹怒了族长,一时也不敢再生事。 只得默认了,在前头带路,将人带回了家里。 族长婆娘只站在院子里没进去,张春桃独自一人进了西厢房。 张家人都站在院子里,本来赵氏想跟着进去,就怕张春桃私藏什么东西在身上的。 可族长婆娘在一旁咳嗽了一声,她也就不敢抬脚了。 倒是二丫和三丫,含糊了一句进去帮大姐收拾,就跟了进去。 张春桃进了屋里,直奔那箱子,将那小袄子拿出来抱在了怀里,就往外走。 对上二丫和三丫两人站在屋子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看那架势似乎有话要说? 张春桃挑挑眉毛,做戏做全套,她就算“被”除族了,可这名声也要刷一刷的,起码让大家都知道,她可是忍辱负重,都是为了赵氏和张大成一家牺牲的。 张家人也别以为她离开张家,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张春桃会让他们明白,就算姐不在了,可姐想让你难过的时候,你还得难过! 眨眨眼睛,重重的拍了拍二丫和三丫的肩膀,拍得两人龇牙咧嘴就想叫出来。 被张春桃一个眼神,吓得连声都不敢做了。 张春桃这才一边拍着她们两人的肩膀,一边慢条斯理的交代:“二丫,三丫,以后这家里你们俩就要多费心了!爹娘身子不好,以后地里的活,你们俩也就多受累些。” “还有大宝,他虽然年纪还小,不懂事,可毕竟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是爹娘和你们以后的依靠,可千万不能出一点岔子!有啥好吃的要紧着他吃,可别让他吃苦了,知道吗?你们好生照顾他,等他以后成家立业了,就懂事了,以后你们也就有指望了!” “我以后是不能再照顾你们了,你们可要好好的,才不辜负我——”说到这里,叹口气,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 外头族长婆娘和张大成夫妻还有张夏宝听得一清二楚。 族长婆娘听了都忍不住心里叹息,多好的孩子啊!这要是自家的丫头,可不得心疼死啊! 转眼一看,张大成夫妻和张夏宝居然没半点舍不得和感动的样子,反倒三人脸上都是嫌弃和厌恶。 都忍不住替张春桃抱屈了!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了!这么为他们一家子着想,没一个领情的! 这一家子都是白眼狼!族长婆娘决定回去就跟自家老头子念叨念叨,这张大成家的确不成个样子,以后还是少管为好。 至于这大丫头,好好的一个大姑娘,总得给人寻条活路才是!也算是积德了! 第八十四章 坐不住了 却不知道张大成夫妻和张夏宝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张春桃恶心他们的。 等张春桃来照顾他们?以前倒是的,现在,只怕再让张春桃照顾几个月,一家子都要被她照顾死了。 可他们也知道,就算此刻他们嚷嚷出来,说张春桃压根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帮孝顺,就是个女土匪,在家连爹娘都揍,恐怕也没人相信。 这个哑巴亏他们是吃定了。 不过那丫头到底年轻,不知道这世情险恶。 她一个丫头片子,被除族了,还能去哪里?张家不要她了,村里其他人家还敢收留她不成? 到时候,估计只能找个偏僻处无人住的窝棚容身,一天两天的还好。 时间长了,村里的那些二流子,没钱娶媳妇的闲汉,能这么白白的放过一个黄花大闺女? 那些二流子可是有的是手段,村里可有几个寡妇都被他们得手占了便宜还不敢往外头说。 这大丫就算再厉害,到时候只怕也要折在他们手里。 他且先看着,让那些二流子吓吓那大丫,让她知道知道离了张家的难处。 等她被那些二流子吓到了,再出面,哄得她签了卖身契,卖到镇上那些人手里去。 到时候只对外说,给大丫寻了个好去处,堵住村里人的嘴,看谁还敢说什么? 银子到手,又能出一口恶气! 张大成想到这里,忍不住就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来,就不信这大丫头能逃脱了他的手掌心! 族长婆娘自然不知道,身边站着的张大成,心里谋算着这样恶毒的算计。 各怀心事的又站了一会,张春桃就出来了。 除了身上的一套衣裳,就是手里的那件小棉袄,别的什么都没带。 赵氏还不放心,见张春桃出来,下死力的打量了她一番,就怕她多私藏了别的东西。 不过这本来天气炎热,身上的衣裳单薄,也藏不住。 又有后面二丫和三丫眼红红的跟了出来,冲着赵氏摇摇头,示意张春桃并没有带走多的东西。 这才放心了。 不过看着张春桃手里的那个小棉袄,赵氏还是气不顺,这小袄子她还打算着,将来留给大宝的孩子穿呢。 再不济将来也能到镇上典个几十个大钱回来,居然就被那死丫头给拿走了。 族长婆娘看着赵氏那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张春桃手里的小棉袄,真是一万个瞧不上,咳嗽了一声,然后拉着张春桃就往外头走。 出了院子门,张春桃犹豫了一下,回身做势往下跪,嘴里还念叨:“爹,娘,以后我就不能再孝顺伺候你们了!你们多多保重——” 话没说完,腿也还没跪下去,人就歪歪的倒向了一边。 族长婆娘眼见张春桃眼圈发红,出了门还依依不舍的回头,拜别张家的时候,居然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 也慌了神,忙喊了起来:“快来人,快来人啊——” ※※※ 当天晚上,整个八角屯就传遍了,张家将张春桃出族的消息。 一时真是全村都震惊了。 村里哪里有真的秘密,嘴上保证说不说,转头就跟自家婆娘嘀咕了。 自家婆娘出去串门,又告诉了亲戚妯娌,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半天的功夫,都知道了,张家那大丫头为了保住赵氏不被休,自愿被张家出族了。 张家人狠心,那大丫头出门,除了身上的一件衣裳,就只让她带走了当年她被收养到张家的时候穿的那件小袄子。 可怜大丫头,出门还不忘记要跪拜张大成和赵氏,却太过伤心晕过去了。 都这般了,那张家人都没出来看看,还是张家族长婆娘叫人来将她给抬到家里去了。 真是造孽哟! 大部分人对于张春桃自然是同情和怜悯的。 村尾何家。 全婆子自然也听到了这传言,不仅是她,家里几个儿媳妇也都听到了,聚在灶屋里八卦着呢。 人一多,那声音就压不住了,叽叽喳喳的,院子里都听得到她们的声音。 何文昌本来是在屋里温书的,可外头声音越来越大,就算不想听,那声音也往耳朵里钻。 很快就听了七七八八,倒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弄明白了。 这下子,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了,索性丢了书。 就听到外头几个女人已经说到,张春桃以后可咋办了?这一个大姑娘家的,没了家族庇护,又坏了名声,可是没活路了。 他们八角屯还算太平,可也架不住有那些浪荡子,和一些没钱娶媳妇的二流子,要是他们动了心思,只怕想着法的,肯定要将张春桃那丫头给弄到手。 一时间,几个女人都感叹,张春桃这丫头实在是命苦,这后半辈子只怕是要毁了! 听到这里,何文昌皱皱眉头,想起那天碰到张春桃的画面,倔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样一个姑娘,莫非以后真要就落在那些二流子的手里了? 倒是心生了一点不忍。 可何文昌也更知道,这是张家的家事,其他人是不能插手的。 不然就是跟张家结仇了!谁又会乐意为了一个丫头,跟张家对着干呢? 所以,即使这八角屯全村的人都同情张春桃,也不会真有人,当着张家的面,敢将她给接回家去,或者给别的安排。 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那天那个瘦削的身影,身上带着的伤痕,还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何文昌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告诉自己,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虽然他只跟张春桃接触了一次,可也看得出来,那姑娘是个烈性子。 若真是被那些二流子纠缠,说不得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情来。 就算是看在当初自己病了,张春桃给自己送药的份上,暗暗的帮扶一把,别让她真落入那些人手里,也算是两清了。 只是他肯定不能出面的,万一那张家姑娘被逼到绝路,自己一出面,就缠上自己,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想了想,走到正屋去找全婆子。 全婆子虽然没跟几个儿媳妇一起说这张家的是非,可心里也有些不对劲。 第八十五章 户籍 这张春桃好歹是她看中的姑娘,还动过心思想将她说给自己的小儿子呢。 怎么才几天功夫,就被出族了呢? 正在屋里唉声叹气呢,见何文昌进来,就知道他也听到了那消息。 忍不住感叹了两句:“你也听说了?可惜了那丫头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这村里也是留不得了,可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又能去哪里?” “真是祸害遗千年,好人不长命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生生被逼得没了活路啊!赵氏那婆娘,也不知道半夜睡不睡得着啊?” 何文昌想了想,才凑了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全婆子眼神一亮:“你说真的?” 何文昌点点头:“到时候娘偷偷背着人,跟那张家姑娘悄悄说,让她且忍耐几日。我明日就去镇上打听打听,若是有了准信,就让人带信回来!” 全婆子点点头,松了口气:“这倒是一条生路,只是好端端的成了人家的奴才,一辈子都给人家当奴才,岂不是——”还是有些犹豫。 何文昌皱皱眉头,打断全婆子的话:“娘,张家姑娘当人奴才也好过被那些人害了性命强?” 全婆子想了想,也不作声了。 这何家母子的打算无人知道。 张春桃悠悠闲闲的在张家族长家的偏屋里醒过来,已经是下半晌了。 她当然不是真晕,只不过是为了保持张春桃一贯在村里的人设,免得被村里人怀疑,坏了她脱离张家,脱离张家家族的计划罢了。 依着张春桃的人设,或者说,为了让村里人觉得张春桃受了大委屈,将来就是性格大变,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她再勉强自己,也得装上一装。 不就是装个绿茶么?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被张家人抬到族长家后,为了装得像一点,她也不好立刻就醒来,又因为脱离张家在即,一时放松,居然睡着了。 此刻醒来后,听到外头院子里,张家族长家的女人们,也正说着她呢。 果然,在张家族长婆娘的眼里,张春桃就算是出族了,也还记得磕头叩谢张大成和赵氏的养育之恩,是个好孩子。 那边几个儿媳妇就悄悄的问起族长婆娘,那以后张春桃怎么安排? 族长婆娘中午也偷偷问过自家当家的了,心中有数,见几个儿媳妇问起,院子里也没外人,也就说了。 按照张家族长的意思,是寻一个没人住的窝棚,暂时让张春桃住下,然后赶快给她寻一门亲事。 如今这个情况,肯定不能再挑什么人家了,只要人家肯娶,不要聘礼什么的,只求快点成亲,想来也是有不少人家愿意的。 毕竟不花钱白得一个媳妇,谁不干?而且这媳妇还没娘家,没靠山,以后还不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等成亲后,有了男人护着,起码不用被那些浪荡二流子惦记了。 至于日子以后过得怎么样,那就看张春桃自己的命,他们张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张春桃听到这里,眉头一皱,起身弄出点动静来,立刻就惊动了院子里的女人。 族长婆娘忙进屋,看张春桃捂着头起来了,关切的问了两句。 想了想,将几个儿媳妇都打发走了,将门一关,打算跟张春桃好好说道说道。 张春桃正好也有一些事情要寻她打听,也就顺从的坐起来,先听族长婆娘说了半日族长对她的安排和打算。 只说什么这都是为了她好,到时候肯定选一个老实本分些的,就算日子苦些,熬几年就好了。 总比落在浪荡二流子手里强? 张春桃心中自然有主张,耐着性子哄着那族长婆娘,打听这出族后,户籍的事情。 要知道,这户籍可是最重要的,没有户籍,她就是黑户,想离开这石桥镇估计都不能够。 打听了半日,才弄清楚,这出族后,她的户籍自然要被从张家给剔出来,从此她就不是张家人了。 张春桃本意是想若是可能立个女户,可听族长婆娘说,本朝还没有这样的说法。 也就是张春桃被出族后,要尽快的将户籍找个地方给落下才好。 如今八角屯的里正,不是张家人,却是何家人,正是那何文昌的堂叔。 这个何里正,原身有印象,最是古板的一个人,张春桃若是想将户籍给挪出来,只怕还要废些周折才是。 没想到脱离张家后,还有这些麻烦事情,张春桃有些抑郁了。 她总不能半夜跑到何里正家,将人家揍一顿,强迫将户籍给挪出来? 那边族长婆娘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导,张春桃半句都没听到耳朵里去,神色恍惚的样子。 族长婆娘估计是小姑娘家家的,突然遭遇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接受不了,倒也不介意,只让她好好歇着,也就出去了。 晚间还让她的小孙女给张春桃送了一个馍馍一碟子咸菜进来。 那小孙女叫张燕燕,是族长家里唯一还没出嫁的姑娘,在八角屯算是娇养长大了。 素日里跟张春桃一家都没什么来往的,很是瞧不上他们一家子。 如今见张春桃这般,到底还是小姑娘家,心思不多,那同情之色溢于言表。 刚要说点什么,就听到外头有动静,有客人上门了。 张燕燕扭头从窗户里看出去,就看到全婆子正推门进来,顿时脸一红,将手里端着的饭菜往张春桃手里一塞,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笑盈盈的就迎了上去:“全婶子,你咋来了?可是有事?快坐会子,我给你倒碗茶去——” 十分殷勤周道。 张春桃眨眨眼睛,看看手里的饭菜,再看看外头围着全婆子转,跟小蜂蜜一般的张燕燕,似乎知道了点什么。 那全婆子也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此刻张家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那馍馍和咸菜是剩下的,才给张春桃送去。 族长大儿媳妇听了动静,也忙从屋里出来,堆起了笑脸:“全家妹子怎么有空到我们家来?可是有事?” 说着忍不住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全婆子,心里也嘀咕着,今儿个上门莫非也是打听张春桃的事情?这也太不讲究了? 第八十六章 乡村暗恋也太纯情了 又见自家闺女那殷勤的模样,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比对她这个亲娘还好些,忍不住就皱皱眉头。 自家闺女那点子心思,她自然是猜度到了几分,那是一门心思都挂在何家小秀才身上呢。 按照她说,这两家家世也配得上,人才也配得上,自家闺女虽然娇养了些,可洗衣做饭也都事事来得。 她也曾托人透露过一点意思,偏偏全婆子只装糊涂,从来不接话茬。 几次三番后,她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何家压根没看上自家闺女呢。 至此族长大儿媳妇许氏也就对何家有了疙瘩,只不过保持这面子情,偏自家闺女不争气,还讨好那全婆子呢! 因此虽然笑着,语气可不怎么好。 全婆子也不在意,她也知道这张燕燕喜欢自家儿子,可自家儿子那么优秀,八角屯没出嫁的闺女,哪个不喜欢他? 张燕燕虽然条件是不错,可以她的眼光来看,自然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一来太过娇养了,若是嫁到他们家,分家后,自家小儿子要考科举的,家里的一应事务可都要他媳妇支应。 张燕燕一看就不是个能扛事的!说不得还要自家儿子去照顾她呢!那可不行! 因此只冲着张燕燕不冷不热的点点头,就不理会了,转头就跟许氏道:“许嫂子,这不是我家文昌明儿个要回镇上了,我想着这你们族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我家文昌给你们家老二和老四捎个信,让他们回来一趟?” 许氏脸色一僵,这知道村里人都知道了是一回事,可被这样当着面说穿,又是另一回事呢。 到底这事她也做不了主,又不能得罪全婆子,毕竟全婆子家可出了个童生,想了想才道:“多谢全大妹子一番心意了,你稍坐坐,我进去问问去。” 说着就进屋去问族长了。 全婆子只不过是用这个做借口,来张家罢了。 见许氏进了屋里,也就起身,在院子里转了转。 张燕燕看着心上人的娘,就跟看到了心上人一般,就想着怎么讨好讨好,能让心上人的娘对自己另眼相看一番。 跟在后头,想说几句话,又怕说错了。 可要是不说,又觉得浪费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纠结得小姑娘眉心都快要打结了,就听到门吱呀一声,抬头一看,张春桃从屋里走出来,端着吃完的咸菜碟子和筷子。 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口气冲冲得:“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嫌丢人?” 这个时候张燕燕想起张春桃做出那丢人的事情,都要被出族了,还差点连累她们张家女孩子的名声。 就怕自己被连累,让全婆子对自己有意见了。 张春桃抿了抿唇:“我吃完了,想去洗碗——”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燕燕给打断了:“不用你洗!给我老实在屋里呆着!”说着上前一把抢过碗筷,气呼呼的往灶屋里去了。 全婆子看张春桃气色还算不错,忍不住冲她安抚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就见张燕燕放了碗筷就跑出来了。 见张春桃还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看到亲娘许氏从屋里出来了,看三人站在一起,楞了一下才开口:“那就多谢全大妹子了,我们正发愁,这没人送信去镇上呢,倒是要劳烦文昌大侄子了,不会耽误他读?” 张燕燕在一旁听到何文昌的名字,就忍不住脸上飞上了两朵红云,看得张春桃咂舌不已。 这古代乡村暗恋也太纯情了?只听个名字就能脸红? 那边全婆子和许氏客套了几句,就要告辞。 临走前,倒是又看了张春桃一眼,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在张燕燕羡慕嫉妒的眼神里,张春桃走过去:“婶子,你找我?” 全婆子拍拍她的手:“我听说你从家里出来,连换洗都没带。多的婶子也帮不了你,你要是不嫌弃,婶子家还有一件多余的,你跟着我去拿。” 许氏一愣,倒是多看了全婆子一眼,琢磨她这话啥意思? 还有这张家大丫头,如今说是暂时在他们家住上一晚,实际也是怕她跑了,明儿个没交代。 此刻若是放人出去,就怕多生事端。 一时没说话,还是里头屋里传来族长婆娘的声音:“行了,既然是大泉媳妇的一番心意,让大丫头跟着去。” 都是一个村里的,平日里这全婆子也算照顾这大丫头,此刻也没说别的,给一件换洗衣裳,算是全个情分,他们也不好阻拦。 更不用说全婆子也是个体面人,她家那小儿子可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倒不如大方点,也免得人家说闲话。 有了族长婆娘发话,张春桃默默地就跟在了全婆子后头出了族长家院子。 等她们一出门,张燕燕跺着脚不干了:“干嘛让她跟着全婶子家去?她也配?娘——” 许氏板着脸训道:“大丫不去,那你将你的衣裳匀一件给她?” 张燕燕立刻道:“凭啥?我的衣裳凭啥给她穿?娘——” 许氏拍了张燕燕一把:“给我闭嘴!进屋呆着去!还嫌不够丢人啊?人家看不上你你心里没点数?还上赶着讨好?对你爷奶和爹娘平日里都没这么孝顺过,咋滴?这还没嫁人了,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我可告诉你!趁早的死了这份心!等秋收完,我就托人给你寻一门亲事,绝了你的念想!” 张燕燕被亲娘劈头盖脸一顿骂,又羞又气,捂着脸哇的一声哭着回屋里去了。 倒是族长婆娘走出来,劝道:“老大媳妇,你也好生跟燕燕说,骂她做啥!她还小呢,慢慢教就是了!” 许氏被气得脑仁疼,恨声道:“平日里就是太惯着她了,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何家没那个意思,她还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她不要脸,我们张家还要脸呢!” “那何家小秀才又没镶金镀银,咋就那么死心眼?不骂醒她,只怕将来她做出丢人的事情来,那就来不及了!” 张燕燕在里屋听了,越发哭得大声,还嘴道:“我有什么可丢人的?我怎么不要脸了?全婶子明明还对我笑了!怎么就看不上我了?再说了,我还能有张大丫丢脸?” 第八十七章 钻了牛角尖 许氏听张燕燕这话越发的不像话了,怕她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 只得进屋去,呵斥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你拿自己跟张大丫比什么?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多大的姑娘了,还满嘴的混话?” 到滴是自己最小的闺女,一贯也疼她,嘴上训斥着,人却坐到了炕沿边上,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戳她的额头。 张燕燕一看她娘嘴硬心软的样子,就来了劲,扭股糖一样扑到许氏怀里,抽抽噎噎的道:“娘,不许让那张大丫住在咱们家里!她不是被出族了吗?以后也不许她留在咱们八角屯!” 许氏皱皱眉头:“你胡说什么?大丫也就今儿个在咱们家住一宿,至于出族后,不许留在村里,她能去哪里?” 张燕燕不依:“我不管!娘,你说何家没看中我,会不会就是被张大丫给连累的?要不是她,何家凭啥看不上我?我们家比起何家来也不差什么啊?文昌大哥如今还没中秀才呢,我怎么就配不上了?” “我长得也不差,做饭洗衣服也都会,村里跟我一样没出嫁的姑娘,谁的嫁妆能有我的多?我想来想去,全婶子不喜欢我,说不得就是因为张大丫的名声不好,怕连累了文昌大哥!” 许氏看了自家闺女半日,艰难的道:“大丫的事情是这两天的事情,也怪不到她头上去?” 张燕燕此刻心里都是全婆子只让张春桃去她家拿衣服这件事,钻了牛角尖了,听到许氏的话,尖声道:“就是她!就是她连累的我!不然为啥全婶子不喜欢我?我知道,全婶子今儿个要给张大丫衣裳,就是做给我看的!” “就是想借张大丫让我死心呢!张大丫也不是好人,她要是真懂事,怎么不回绝全婶子?” “我看她就说不得就动了坏心思了!如今她都这样了,没地方去,不得赶快寻个人家?文昌大哥那么好,她能不动心?万一她要是借着这个机会,起了歹心,纠缠上文昌大哥可怎么办?” “文昌大哥那么好的人,就算我嫁不成她!那张大丫也别想!” 扭头又抱着许氏苦苦哀求:“娘,娘,你就帮帮我好不好?娘——” 许氏叹口气,知道自己闺女这是有点魔怔了,可到底这是自己的亲闺女,而且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张大丫如今落到这个田地了,要是真豁出脸面去,缠上那何家了,那何家不得恨死他们张家? 岂不是结仇了? 想了想,拍了拍张燕燕的肩膀,小声道:“娘跟你阿奶说说去,可是你得答应娘一件事。等秋收了,娘就给你寻一门好人家,你乖乖的嫁过去!” 张燕燕不做声了,她自然是不舍得何文昌的。 可许氏态度很坚决,她已经看出来了,自家闺女这性子说单纯也单纯,可架不住她容易钻牛角尖。 先不说何家不松口,就是万一松口了,何文昌那几个嫂子,哪个是省油的灯?自家闺女这样的,哪里能是人家的对手? 还不如给她寻个简单老实的,有他们照看着,日子也能过得平顺。 张燕燕见自己亲娘的态度不能转寰了,一咬牙,点了点头。 心里琢磨着,先答应了再说,等以后她寻个机会,亲自跟文昌大哥表白自己中意他,要是文昌大哥同意了,就不信全婶子还能反对! 许氏虽然看出来张燕燕这态度是在敷衍自己,心里不一定情愿。 可到底是得了一句准话,以后再慢慢教导,总能把她这心思给熄了。 因此也就不再多问,让她早点洗漱了睡觉,扭头出了房间,就去寻婆婆去了。 张春桃这边跟着全婆子走了一截路,才发现全婆子都是挑人少的路走的。 就猜度这全婆子肯定是有话跟她说。 果然又走了几步,全婆子左右看看没人,才缓缓道来。 全婆子的意思是,张春桃被出族,若是留在村里,以后的日子确实难过,因此她左思右想,倒是想了一个法子,能保住她的小命。 就是让她去给镇上或者城里的大户人家去做丫环去。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寻丫环,都是从用惯了的人牙手里买那些五六岁,七八岁的小丫头,这样年纪小,才好调教。 而且大户人家买丫环都是死契,希望这丫环是死心塌地伺奉主家的,除非特别得主家恩赐,才能允许丫环家里赎买回去。 像张春桃这般年纪的,一般人家是不会买进去的,年纪大了,又没学过伺候人,自然是不合用。 也只有那些稍微有钱但是没那么讲究的人家,就会买一些年纪大些的丫头婆子回家,稍微调教一二,能用就行。 反正不就是做饭洗衣服打扫之类的伙计么?一般女人家的,谁不会做这个? 这样的人家规矩没那么多,就是累些,活计多些,不像大户人家分上几等,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这样的人家呢,倒是可以卖个活契,签个五年十年的,将来凑足了银子,还能赎买回家去。 像这种情况,年纪要是合适,出来就能嫁个不错的人家。 毕竟老话说得好,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嘛。这种富户人家出来的丫环,一般都会有些积蓄,比一般普通人家的姑娘嫁妆可丰厚多了。 就是年纪大了,耽误了的,出来也能嫁个鳏夫,给人做个续弦什么的。 如果是卖成死契的,那将来就被主家许配给家里的伙计、随从什么的,也算衣食无忧了。 就是说出去不好听,以后一辈子都是人家的奴才,生下的孩子也都是奴才,世世代代都要服侍主家。 当然要是有造化,被贵人看中,或者是主家看中,做了妾或者通房丫头,虽然自己还是奴才,但是生下的孩子,倒是主子了。 全婆子的意思是,若是张春桃能同意,她就让小儿子去镇上,寻他的同窗帮忙,给寻一个靠谱的主家。 虽然是给人做丫环奴婢,可给富户家做丫环,也算是人往高处走了,一般没个人脉的庄户人家,就是想将自家姑娘送去给人做丫头,也是没门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