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超级求生模式》 第一章 大饥荒 1941年,知了在深深叫的夏天,北平火车站内办公区域,联排公房后巷。 呜……呜……呜…… 多余是被一阵呜呜呜有节奏的火车鸣笛声惊醒过来的。 位于火车站内,一栋青砖黛瓦的房屋后巷里,一个小小的,软萌萌的小身影,迷蒙的睁开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多余很奇怪,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陌生。 回答小家伙的,是又一次火车汽笛鸣笛的声音。 呜……呜……呜…… 对眼前茫然无知的小多余,在陌生的环境里,心里下意识的谨慎害怕,想到先前自己的经历,想到那个凶巴巴的所谓外祖父,多余下意识揉着她那被踹痛了的小屁股,察觉到手里空空如也,小家伙当即顿住了。 等等!她的愿力瓶呢?她手里的愿力瓶呢? 随着意识的回笼,随着揉着屁股的小手里,宝贝的愿力瓶不复存在,小余多吓得只差没有嚎嚎大哭,开玩笑,事关她的娘亲,那可是自己救娘亲的唯一宝贝,要是让自己弄丢了,她可不得悔死哭死? 紧张慌乱间,小多余第一时间就是在四下惊慌的找寻,回忆着先前,自己被踹进水池子里头时,手里紧紧握着的愿力瓶。 从头摸到尾,从上找到下,从左寻到右。 这边没有,那边也没有,身上没有,连口袋里也没有。 “哇……多多的小瓶瓶,多多的小瓶瓶……哇,它不见啦……”。 这中气十足的一哭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多余伤心难过的呀,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随着小瓶瓶的丢失而要死掉了。 一想到自己温柔的娘亲正在受罪,正在等待着自己拿着愿力瓶收集满愿力去搭救,多余就紧张害怕,自责懊悔的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恓惶中带着无限哀伤的哭声,瞬间飘散了出去,位于青砖黛瓦联排屋子最后的一间屋子里,也就是多余所在位置的前方,屋里一个正在上班黑蓝制服年轻人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放下手中的钢笔,青年看着边上的办公桌,“站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是不是有小孩在哭?”。 双手交叉抱胸,脸上盖着一张大公报,坐着只支棱着两条后腿的靠背椅,双脚交叉摆放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被青年唤站长的中年男人,在听到青年的声音后,连脸上的报纸都没有拿下来,只侧着耳朵马虎的听了片刻,随即不满的嘟囔。 “哎呀,哪里是什么小孩在哭,肯定是猫叫春了这是!小年轻不经事,别吵吵,耽误本站长睡觉。”,嘟囔着,这位仁兄挪了挪屁股,摆好让自己舒坦的原有姿势,再度沉入梦乡。 唯独被训了的青年不满的小小声嘀咕着,“都大夏天的,哪里来的叫春猫?当我小孩呢!”。 嘀咕归嘀咕,身为属下,青年的不满并不敢明面的发泄,只在来自墙后头让他心里嘀咕的哭声再度传来,青年坐不住了,忙就起身。 “不行,肯定是有孩子在哭,站长,我得看看去。”,说着,不等磨洋工的站长回答,青年飞快的从自己的座位上踱步而起,猛的就朝着门外跑。 却不知,青年带起的椅子挪位的声音,滋啦一声,刺激的脸盖报纸的中年男人不耐烦的狠,这位站长嫌弃又恼怒的抓下脸上的大公报,望着青年跑远的背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嘴里蓦地讥讽的来了句。 “呵呵,还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生瓜蛋子,还挺积极的呀,可惜了,劲头没用对道呀!啧啧……这日子,往后且有得瞧,呵!”。 跑出去,一路沿着声音绕过墙壁,来到屋子背小巷子的青年,并不知自己的顶头上司对自己做出的评价。 带着满腔正义的青年快速转过墙角,隔着半人高的矮墙,遥望着屋背后的长长寂静后巷,寻声望去,却始终不见人影,也不见猫,不由得,大夏天的酷热中,青年后辈沁出一层冷汗。 “啊啊啊,呜呜呜……”。 青年头皮炸裂,声音都带着颤抖,却还在故壮胆气,“谁?是谁在那里哭?出,出,出来!”。 天可怜见的,此青年因为长的人高马大,又只顾着上头的视线,一时半会,那里顾得上自己眼前的一米三分地?这家伙也是呆,读书读傻了的那种。 可怜正窝在青年所站墙壁后与后墙夹角嗷嗷哭泣的小多余,哪里知道,自己个哭的好好的,突然会有不速之客出现,还‘来者不善’? 长这么大,娘亲交代过自己不许做的事情辣么多,要小心防备的守则辣么长,第一条就是要躲着陌生人的撒。 刚刚换了个陌生的世界,还狗屁不知,又丢了宝贝小瓶瓶,正满心害怕恓惶的多余,下意识的反应,那是立马迈开小短腿,就朝着声音传来相反的方法夺路狂奔。 紧接着,一脸惊恐的青年就看到,就在自己的下方,半截青砖墙壁后,突然窜出个点点大的小家伙,而且正用躲小鬼子的奔命架势,在夺路苦狂奔。 这一刻,在学校接受正义教育已久的青年二话不说,一个利落潇洒的俯撑,本来是准备自己跳跃过就自己半人高的矮墙去追人来着。 结果倒好,青年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神经,也低估了矮墙的顽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视角忽然转变,唧一声,地面无情的迎接了他的大马趴。 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大动静,小多余头都不敢回,更是无视了某青年可怜兮兮的呻吟,还有深情般呼唤她停下的声音。 多余跑啊跑小短腿迈动的飞快,等青年狼狈的爬起身来时,长长的背后幽巷里,哪里还有刚才的小身影? 青年暗骂一声该死,揉着自己摔痛了的胸脯跟摔破冒血的膝盖,只得咬牙起身继续紧追。 如果刚刚自己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个大概四五岁大小的小家伙?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家长那般粗心,在火车站呢,居然敢不看好了孩子,还让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乱跑?也不怕人贩子给她顺跑喽! 第二章 大饥荒 正义感爆棚的青年,顾不得身体刚刚摔伤的疼痛,忙就一瘸一拐的,深深呼唤着追了上去,一边紧追,一边喊,“小家伙,别跑,叔叔不是坏人……” 小多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小家伙差点要吓尿,真是流年不利,落地就遭了殃。 喊她不要跑,怎么可能? 不跑,难道等着被抓住,就跟先前讨人厌的坏蛋外祖父一样的对待自己吗? 她可不!她还要救娘亲呢! 越是喊她不跑,她就越是要跑,而且还得快快跑。 心急的逃跑之间,愿力瓶因为多余的紧张,还有心里的呼唤,终于出现在了她的小手心里,多余感受到手里的异常后瞬间欣喜,高兴她的小瓶瓶失而复得的同时,跑的越发卖力。 小短腿吭哧吭哧的,钻了个树丛洞洞,又紧接着跑了一截路,人就来到了月台上,就躲在月台尾部的一根立柱后方,隔绝了各方的视线,同样的小家伙也暂时摆脱了后头紧追她的青年。 “终于安全啦,多多最胖!”多余大喘气的感慨,肉窝窝的小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随即看着手里的愿力瓶,小家伙小声的咕哝叮嘱,“小瓶瓶你要乖哦,可不能再乱跑了,不然多多要生气,要打你的小屁屁了哟!”。 虽然小嘴里是这么警告的,可多余的心里,仍旧被刚才愿力瓶的莫名失踪给吓怕了,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小家伙甚至还想着,自己该怎样才能保护好,对她与娘亲都非常重要的小瓶瓶,怎么都不会把它弄丢呢? 放在小兜兜里? 不行!多余摇头。 那找跟小绳绳,挂在脖子上? 也不行!那样不安全。 那自己到底该拿她的小瓶瓶怎么办呢? 就在小家伙为难死个人的时候,手里的愿力瓶光华一闪,突然就消失在了多余肉嘟嘟的小手板心里。 多余的小心肝吓的呀,瞪大的双眼闪着惊疑的光,小家伙急的团团转,连忙呼唤寻找着她的小瓶瓶。 而后神奇般的,愿力瓶又再度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一刻,聪明的小家伙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一手捂住小嘴巴,心里一边努力的想着。 而后她摊开的小爪子上,小小的愿力瓶一下出现,一下隐没,多余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小瓶瓶就在自己的身体里,确切的说,是待在娘亲曾教导她辨认过的神魂里。 知道小瓶瓶安好,再也不会弄丢后,被自己小爪子捂住的小嘴巴,发出大松口气的呵呵呵愉悦的偷笑。 贼兮兮的四下打量一圈,确认没有危险,也没有人关注自己后,多余迈着小短腿,往她小耳朵听到的动静大,明显人群密集的地方撒丫子跑去。 至于怎么收集满小瓶瓶的问题?这个凶巴巴的外祖父没说过,不过没关系,且先容她点时间,这个她可以慢慢去琢磨,去实践,活宝宝肯定不会被尿憋死,她一定可以收集好的,一定。 小短腿跑啊跑,终于来到一个长长的,头顶有着棚子,上头走动这很多人,且边上还停着一个巨大的铁,铁?铁毛毛虫的怪家伙的地方。 多余被大大的,黑黢黢的,还会呜呜呜的发出怪叫的毛毛虫,以及跟前的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给震懵了。 好家伙!长这么大,自己除了在新得了一个凶巴巴的外祖父的时候,有看到过好多的人外,生平第一次,她见到了如此热闹还充满了生动气息的场面。 这里真是太,太,太热闹啦!好有人气喔!与她曾经生活了五年的禁地明显不一样。 而且这个地方好奇怪,前所未有的奇怪。 明明她被凶巴巴的外祖父塞来愿力瓶后,接着被一脚踹进了那七彩的池塘里来着哩?然后怎么啦来着? 小多余努力回忆,却只依稀的记得,自己被踹如七彩的池塘你后,明明是被吸入了一条同样泛着七彩斑斓的河里,然后倒霉催的,迎头就撞来了一颗小星星,再然后…… 多余忍不住的抬起肉窝窝的小手,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瓜,嘴里小小声的嘟囔了句,“难不成,这就是凶巴巴外祖父让我来收集愿力的地方?”,想到神魂里漂浮着的小小愿力瓶,不得不说,小家伙真相了。 “哎哎,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儿,是个小丫头,大概这么高,穿着嫩绿色的小裙只,梳着两个包包头,看着粉嫩可爱……”。 就在多余带着小兴奋,小疑惑,小懵懂,小天真,小怀疑的看这个陌生的世界,瞬间真相了的时候,刚才追逐她的那位青年,终于绕过了拦路的树丛,追到了这边的月台上。 急急在月台上密集的人流中寻找了一圈,却因着身高所限,三头身子的多余很巧的被赶着上火车的乘客给挡住了。 青年也是好心,想着多余小小一人,长的还那般玉雪可爱,分明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养的出来的,生怕她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可怜蛋,眼看着这列发往许昌的火车就要开了,青年心急,心中正义的英雄情节催促着他快快找人。 一心想要解救多余于水火,却并不知,初来乍到的多余,对待这突来的热情明显的不适应,防备着呢。 五感比寻常人都敏锐的多余,恰恰好的就听到了青年熟悉的寻找声音。 小家伙悄悄摸摸的,从忙着上车乘客的大长腿身后探出脑袋瓜,发现那熟悉的声音,正是刚刚追着她不放的蓝黑制服青年,多余一个激灵,决心先跑为妙。 开玩笑,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对方还追着自己不放,比划比划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人家的大胳膊大腿,多余决定还是先躲一躲。 转头撒丫子的拔腿就跑,多余化身风一般的小丫头,瞬间就跑过了车尾的贵宾车厢,奔到了前头的硬座车厢。 东躲西绕的绕过月台上密集的乘客; 越过提着皮包的西装男; 奔过了带着媳妇的壮汉子; 挤过了提着藤箱的黑色中山装少年; 跑过了一个两鬓花白,身体却白胖健硕,正跟着三个徒弟依依不舍告别的老爷子…… 第三章 大饥荒 “师傅,您还是听徒儿一句劝,就留在北平!徒儿保证,有徒儿一口吃的,绝不饿着师傅您!”。 “是啊师傅,师妹虽然去了,可您还有我们三个徒弟呢,身为弟子的,为师傅养老送终都是应当份的,师傅,您就听大师兄的留在北平,让我们哥三给您养老!”。 “师傅,求求您听大师兄二师兄的,就留下来!您不想再上灶也没事,不愿意接受庆丰楼的邀请也没事,师傅,都有我们在呢,徒儿去,徒儿给您养老!您就别回河南啦,留在北平师傅!”。 面对三个徒儿苦心的劝说,听着火车再度传来呜呜呜,仿佛催促他赶紧上车的鸣笛。 老头儿,也就是面前这三位的师傅,在北平耿兴记做了四十年厨子的老头李三何,最终叹息着摇摇头。 “唉,不啦!大满,二兴子,三贵啊,为师知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啊,这北平是你们师傅我的伤心地,你们的妹婿死在这里,师妹也死在了这里,连为师那未出世的孙孙也…… 唉!好孩子,这儿是为师的伤心地啊,我得回去! 带着你们的师母,师妹与妹婿回去。 都说落叶归根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趁着还能动,我要回去。”。 “师傅!如今这天底下到处都是小鬼子,您一个人,我们师兄弟不放心。”。 李三何闻言却笑了,轻轻拍了拍身上的褡裢,“那有什么,我不怕,有你们师母,师妹跟妹婿陪着呢!”。 师兄弟望着师傅背着的大褡裢里头,前后头都鼓鼓囊囊的坛子,想着师傅行李箱里宝贝着的师母牌位,三人嘴里再多的话也终是说不出来了。 大徒弟大满,一身腱子肉的三十许青年,被面前的师傅刺激的眼泪哗哗的,扯着自己的衣袖,努力的擦了一把泪,最后看着倔强的师傅,哽咽着叮嘱。 “师傅,我们说不动您,也不拦您了,不过您千万得答应咱们哥三,到了家里一定要给咱哥三来信,要是出了一月,咱哥三都没接到您的信,咱就来河南老家找您!到时候,您再说什么,不能耽搁做工啥的,咱哥三也再不会听。”。 “呦呵,长胆子啦,还跟你师傅我要挟上啦?”。 李三何被大徒弟的话给气笑了,正要笑着训斥,边上另外两个不听话的徒弟还帮上了,纷纷表示。 “师傅!您要是不答应,咱就跟着您上火车,亲自送您家去!”。 “得!”,这还让李三何说啥呢?只能无奈的摆手,口中保证,“行啦,别掉猫尿了,都多大的人了,小心你们家的小崽儿回头笑话你们这些个当爹的!”。 “师傅!”。 “行行行!写信,写信!等老头子我到了家,立马就给你们写!真是怕了你们三臭小子了。” 三个都是好孩子,可他们也大了,都有自己的家庭了,得要养家糊口啊! 自己一个老不死的,怎么忍心给他们添乱? 加之这北平城是他的伤心地,他是真不想呆了。 所以还是回去,回到那个他少小就离开的家乡去,去那里安稳的度过余生…… 只是不知道,自己儿时的伙伴都在不在? 家里的兄弟还好不好? 至于那狠心卖了自己的爹跟娘…… 罢了! “成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我走了,你们都回,听话。”。 说着,洒脱的挥手告别徒弟,转身就要上车的李三何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三个徒弟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飞速的朝着他身后背着妹婿骨灰坛子的褡裢里塞东西。 这一幕李三何自然不知晓,同样的,迈着小短腿一直往前跑的小多余,一样的也不知晓。 此刻的小多余终于跑到了最前头,眼看着接近了身边那大毛毛虫的脑袋,正瞧着它呜呜呜的乱叫着,还喷着气呢。 小多余都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却又在毛毛虫脑袋边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跟追逐自己的青年人一样穿着打扮的中年人。 小多余暗叫糟糕,这可如何是好? 正巧,就在此时,在那正冒着烟,呜呜呜乱叫的脑袋后头的这节身子处,不少的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往黑黢黢的毛毛虫身子里钻。 慢慢后退的多余,一时不查,当即就被一个身前抱着个孩子,背后背着个孩子,手里还挽着个大包袱的女人给撞了个趔趄。 好家伙,不算女人身上的,不算她边上男人身后背着的,身边跟着的,这都多少口子啦? 这一家子,真是个拖家带口的大家庭呀! 这般神奇的一幕,着实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多余有些傻眼。 更让小家伙傻眼的是,自己的小身子被撞的连连打了两个弯,最后还撞到了紧跟在女人身后的一个看着三四岁,模样干干瘦瘦的,胳膊腿比自己细弱的小黑孩后,多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没能跟比自己硬的地面来个亲密的接触。 只是不等多余站稳,小家伙也来不及庆幸自己没摔个屁股蹲,眼角的余光便发现,刚才让她忌惮的那个中年黑蓝制服,居然已经朝着自己这边来。 小多余急了,随着跟前小黑孩扁着嘴的哭声响起,她便听到头顶穿来一个声音。 抬头望去,那是刚刚撞到了自己的女人,正站在黑毛毛虫身体上的洞口在喊话。 “三毛你个死孩子,倒是快一点呀,跟紧你爹、你大哥二哥!再不赶紧的,火车马上要开了,到时候找不见爹娘,你可别哭……”。 女人急吼吼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催促,并不能让跟前这个叫三毛的小黑孩爬起来,反倒是让他哭的更厉害。 一副深怕被丢的模样,仰头望天,嘴里嘶嚎着,“爹,爹,娘,娘,等等偶……”。 那悲伤的小模样,让多余都怀疑,这小可怜是不是曾经被他嘴里的爹娘丢弃过。 当然,心里想归想,眼下却有比关注同情小黑孩更加严峻的事情。 那就是,刚才那黑蓝制服的中年人已经快到自己的跟前了,她木得时间了呀! 顾不上研究面前的黑毛毛虫到底是好还是坏,是不是娘亲嘴里所谓的吃人妖兽了,现实容不得她选择。 第四章 大饥荒 关键时刻,多余灵机一动。 一把拉起还在地上哭的鼻涕都流到了嘴里的小黑孩,多余拉起人,就往刚才女人站着的毛毛虫洞火速奔去。 在越过黑蓝制服的中年人时,小多余还贼激灵的给自己加戏。 “弟弟,你别哭啦,我们快点,不怕昂。”。 亲眼目送着两小上了车,手里拽着信号棋的中年男人还暗暗感慨。 “当爹娘的不像话,这小小年纪当姐姐的倒看着乖巧懂事。”。 随即又想到哪里不对,只不过站内发车的铃声急促的传来,中年男人也没时间再计较这些。 中年男人拽起胸前坠着的铜哨,塞入嘴里,呼呼呼的吹响了铜哨。 手里红蓝两色令棋,如它曾经千百次挥舞的路径一样比划开来,火车头再度发出急促的呜呜呜鸣笛声。 站台上那些还没能来得及挤上车的乘客们,伴随着火车哧一声放气后哐当哐当声渐渐响起的,是人们最后冲刺的脚步。 火车,开了。 直到火车行驶出了车站,把信号旗卷卷好,夹在腋下准备回办公室的中年男人这才恍然大悟。 他就说有什么不对劲来着。 就刚才,那对自己嘴里还夸了的姐弟,明显的有问题呀! 那小丫头生的白净粉嫩,软嘟嘟的可爱有福气,明显就不是寻常人家,更不是能养出小黑孩的低等贫民家能养出来的小孩呀! 什么姐姐哟!那样的孩子,明明是该出现在后头的贵宾车厢里的呀! 莫不是,那小丫头遇到能说会道,嘴甜会哄骗的人贩子啦? 他是不是得给下一站挂个电话,让他们留心一下? 中年男人搓着下巴,不过转而又一想。 算了,如今的世道这么乱,做好人与明哲保身事不关己保平安比起来…… 当然还是保平安来的重要! 心中下了决断,中年男人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全都抛诸脑后,夹着信号旗,整理好了表情,仿佛啥事都没有一样,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去。 刚才的那一遭,他跟谁都没再提起过。 面对陌生的环境,全然陌生的人,一直跟随母亲独自生活在族内禁地的小多余,在直面过族人的不作为,直面过所谓外祖父的冷漠后,小家伙防备心很重。 特别是眼下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主动进入了妖虫的身体里,她更加得小心应对。 她可不能死了,因为自己的娘还等着自己收集满了愿力以后去救呢,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的努力。 上了虫身,其实是车厢里。 多余就机敏的松开了自己拉上车的小黑孩,躲在虫子身体内这狭小的,挤满了大腿的过道一角,小心的隐在诸多的大腿后,小多余目送小黑孩穿过人流,找到了他的娘去团聚了。 多余不由的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有她两个半高的木头箱子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居然还掀开了木头板子走了出来,嘴里还喊着什么。 “检票啦检票了,所有人把自己的车票都拿出来,没有票的都老实些,到我这里来补票。”。 多余很奇怪,对方说的话音,还有每一个字,自己都能听得懂。 可问题是,这些字,这些音,连在一块了,她却半点也不明白这是嘛意思。 什么是检票?什么是车票?什么是补票? 多余只感觉眼前有好多的圈圈在绕啊绕,眼里都是小星星。 这个操蛋的陌生地方,真是逼死个孩子啦! 然鹅,这还不算完。 不等多余想到应对之策呢,随着头顶木板咔哒一声落回原位后,再度传来的,居然是刚才喊话的男人朝着自己来的声音。 “哎哎,那个小孩,你谁家的?你爹娘呢?火车开了别乱跑,赶紧到你爹娘身边去,要查票啦!”。 毛毛虫肚子里的小孩多了去了,自己身边就有好几个。 一开始的时候,多余并不觉得,人家嘴里的小孩指的就是自己。 等她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抬眼望去时,看到跟前的人眼神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很明显的,对方嘴里的小孩就是自己,多余傻眼。 在见到对方身上,与刚刚在地上追自己的两个陌生家伙,居然穿着一样的衣裳,一看就知是对方同伙的时候,多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那真是用上了自己在禁地里碾小兔叽的速度,当即拔腿狂奔。 她也没敢往小黑孩他们那儿去,毕竟这是毛毛虫嘴下的身子,虫子若是再吃进来啥的东西,这里就首当其冲呀。 发誓要保重好自己的小多余,这一刻,简直用上了她五年来累积的所有聪明劲,朝着这节车厢相反的后方,用尽了吃奶的劲在逃命。 左挪右窜的移动在车厢中的人群里,简直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窜的麻溜,看着从首节车厢内出来查票的补票员一脸的呆滞。 胖子补票员不由的咽了咽口水,心叹。 这孩子机灵,腿脚还好,这是得了自己的提醒后,去找她爹妈去了?是? 可怜的小多余,哪里知道这些‘莫名其妙’人心里的真实想法? 从抵达这个世界开始,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在跑,一直都在倒霉催的被人追,真的是太欺负小孩了。 好不容易挤过了两节车厢,气喘吁吁的多余,小手撑着车厢链接的车厢壁直喘气,脑袋瓜还不停的往回头张望。 见到对方没有追上来,多余大大的松了口气。 一手撑在火车过道壁的夹缝上,一手连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还好刚才我跑得快,坏家伙没抓住我!!!呵呵呵,不过……”。 多余有功夫四下打量,紧接着又嘀咕道。 “不过这毛毛虫怪也太奇怪了!肚子里装了这么多的人不说,跑路还一抖一抖的会发怪声音不说,刚才还害得我差点腿打瓢,真是,嗷……好痛!”。 就在小家伙自我安慰,小小声的嘀咕分析着感慨着的时候,突然,火车况且况且的一个转弯,内壁自然发生扭曲。 然后该死的那般巧合,扭动的车厢缝隙,瞬间就夹住了某只撑在它上头的小肉手,咬上了小家伙那白胖胖小手手上的嫩肉肉。 多余嗷的一声,委屈的控诉着妖虫的恶行,“你个坏虫,你还敢咬人!”。 第五章 大饥荒 吃痛愤怒的同时,小家伙迅速抽离小手,跟受惊的蚂蚱一样瞬间蹦跶开,躲得那体内都长了嘴,会咬人的可恶妖虫远一些,再远一些。 小家伙的双眼迅速集聚起雾气,眼泪汪汪的,却又很是倔强,怎么都不肯让泪珠掉下来。 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甩着自己那可怜的小爪子。 心说刚才要不是自己躲的快,此刻自己的小手手就不仅仅是红肿一块了,想必定然要被这该死的虫妖咬下一大块肉啦! 多余的反应,让挤在火车过道的几个乘客散发出同情。 毕竟小家伙这么小小一只,还让火车链接的缝儿给夹了,曾经坐过几回火车,同样也倒霉催的被夹过的一少年,忙就出声了。 “小家伙,你没事?你爹娘呢?怎么不好好跟着大人,自己乱跑?”。 少年好心的嘴里关切着,心里暗暗嘀咕小丫头的父母不靠谱,可能是出于天然的对幼崽的喜爱与照顾,少年不由又仔细叮嘱起多余来。 “小家伙,哥哥跟你说,以后走火车厢的过道,一定不要伸手乱摸知道不?不然呀,这火车可是大怪兽,会咬你的小肉肉的哟!”。 少年明明是好意的善心提醒,却让把小手紧紧背在身后,正在甩啊甩试图缓解疼痛的多余如临大敌。 “火车?大怪兽?”。 我娘了个亲嘞! 原来这巨大的,长的黑漆嘛唔的,还会呜呜呜乱叫、乱喷气、乱发火的妖虫叫火车?真是好大的一只大怪兽! 多余紧紧盯着自己对面这个,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头戴同色学生帽的,还好心提醒自己年轻人。 见到对方明明知道,此妖虫是个叫火车的大怪兽,他们都沦落到虫子的肚子里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多余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真够大。 不过出于礼貌,多余还是乖巧的鞠躬道谢,“谢谢大哥哥,你也别笑了,你小心这个叫火车的大怪兽,小心它吃你的肉肉,不然你快逃。”,虽然自己还米有修炼,但是看在这个大哥哥心善的份上,她还是阔以帮他拖延一下时间,让他逃命去的。 小家伙诚恳的建议,却换来了中山装少年的捧腹大笑。 “你,哈哈哈哈……你,哈哈哈,你这孩子可真逗!”,真是太好玩了! 自己同学家有个跟面前孩子一样大的小弟弟,小家伙天马行空的思想,每每都让同学跟他吐槽不已。 所以,刚才面前的小家伙被车缝给夹了手的时候,自己才会逗趣的提醒她一下,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也如此好玩,居然还一本正经的用自己的话反过来提醒自己?还一副要保护自己先逃命的架势,哈哈哈,忍不住了,想笑。 黑衣中山装的青年学生乐不可支,笑的捧腹,看的小多余一脸不解。 正歪头看稀奇,细研究呢,忽然,只听到前头的火车头再度传来呜呜呜的鸣笛声音,紧接着多余便发现,整个妖虫的身体,从前头自己刚刚逃来的方向开始,一点点的在变的黑暗。 完全不知这是火车在钻山洞的多余,当即整个人都变的紧张起来,嘴里大喊一声,“不好!这火车不是妖,它是魔虫!大哥哥快跑!大家也快跑呀……”。 想到曾经娘亲给自己普及的知识,知道伴随着魔物降临的,一般都是无边无形的黑暗,多余一颗敏感的小心脏瞬间飙升,朝着好心的中山装少年大喊一声后,在黑暗抵达前,多余拔腿就跑。 只是,两条小短腿,哪里能跑得过蒸汽带动,还有n多轮子在跑的火车?即便这时候的火车,在后世人看来那都是龟速,却仍比某人的小短腿跑的快,更何况,小短腿的主人还没有怎么修炼过。 惊慌的在人流中拔腿狂奔的多余,只能满心绝望的看着,身后的黑暗瞬间就淹没了瞪大双眼在愣神的好心大哥哥,淹没了刚才自己所在的地方,淹没了自己身边的一切…… 独独留下黑暗中,某个熟悉的声音在惊愕过后的惊叹。 “我草!这小孩好玩嘿,这是去园子里戏听多了,演上瘾了?”。 只是啊,乐不可支,满口吐槽的中山装少年并不知道的是,他嘴里这个演戏上瘾的小家伙,在绝望的看到,满眼的黑蔓延到自己跟前时,秉着一腔想要活下去救母的决心,毅然决然舍了小命的在赌。 心知自己绝对跑不过这魔虫的魔气,跑动中都不忘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小多余,在最后力尽,眼看着要被黑暗吞没时,瞄到自己身侧有一个空洞洞,二话不说,小家伙在黑暗即将包裹住自己的瞬间,在车上诸人都没有在意的刹那时刻,一把飞扑了进去。 飞扑进车座位底下的多余,感受着身边无边无际的黑暗,感受着小小胸腔里,心脏噗通噗通的急速跳动,想着刚才得了自己的提醒,一个个却不为所动的人,想到那个好心的大哥哥,小多余心里闪现的是浓浓的难过。 大家都没跑,想来定然是被魔虫的魔气所迷惑了,就跟娘亲曾经跟自己说的故事里头的一样,所以他们都不知道危险。 只可惜,自己还没有修炼,人单力孤,即便有心想像娘亲说的那样去拯救黎明苍生,却架不住小胳膊小腿的没能耐。 一想到此,一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娘亲,多余先前因为吃痛而集聚的泪水,终于哗哗的掉落下来。 呜呜呜,像她这样的弱鸡崽子,在如此强横的魔虫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只可惜这满肚子里的可怜人; 只可惜自己定然也活不了了; 只可惜她的娘亲,终是等不到自己这个不孝女儿去搭救了…… 呜呜呜…… 就在多余趴在座位底下,蜷缩着身子,眼泪汪汪的咬着自己的肉手手,一脸绝望的等待着被魔气灌体的死亡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约莫也就分把钟,终于,阳光再度洒落人间,车厢内迎来了光明。 兀自沉浸在悲伤中等待死亡的小多余,根本还没有发现车厢内的变化,她是听到身边响起一阵阵的咳嗽声,还有咒骂声,以及交谈声后,小家伙的意识才回的笼。 第六章 大饥荒 “咦?魔气怎么散啦?难不成,我碰到的魔虫还是个有良心的好魔虫?”,小家伙纳闷,随即又果断的摇头否定,“不可能!”,魔虫魔虫,魔哪里还有好的?自己可没听说过。 可那为什么魔气会散去?自己也没死? 不等小家伙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小耳朵里听到的,是越发热闹的人声鼎沸。 “咳咳咳咳……他娘的,等老子有了钱,老子以后发誓再也不坐这低等坐,老子也要去坐后头的贵宾座儿去!”。 “哈哈哈,马三儿,想做后头的座儿不用等到你发财,我跟你说,等到了冬天的时候你再来坐火车,那时候我保管你坐的就是后头的坐。”。 这位大言不惭喊要发财的马三儿身边,一个男人打趣的调侃着,却立刻换来马三儿的不满。 “去去去,你欺我老子瞎呢?当我马三儿第一次坐洋火车不知道? 哼!我可是听人说过的,这该死的洋火车专门欺负穷人。 车里也没个扇子,大夏天的天热,车窗户自然没法关,不然热的就受不了,可这洋火车是吃煤的,呜呜一叫就要吐黑气! 偏生咱这低等坐呢,夏天热的时候就得排在火车头屁股后头吃灰,瞧瞧,咱们一个个的,都成了掏煤窝子的黑鬼啦!咳咳咳……”。 话到激动处,马三儿不由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嘴里的不忿。 边上有那好事的,可能也是头一回坐车的就问了,“那这位兄弟说的冬日就能坐后头是咋个回事?”。 一听这个,马三儿那颗愤世妒俗的心更憋气,压下喉间的痒意,手掌一拍大腿愤愤然。 “哼!不然怎么说着洋火车欺负穷人呢!到了冬日里,车窗户就关着拉,前头车头烧着煤热乎啊,人家的位就跟咱掉了个啦,你说说,这哪里讲道理去?”。 “哦,哦……原来是这样!”…… 听了这位叫马三儿的科普,车厢内也是闲的蛋疼,准备听热闹打发时间的人纷纷点头,有点人甚至还跟着马三儿起哄,一起愤世妒俗起来。 “原来让咱们灰头土脸的根由,就是这该死的火车头呀! 可真是的,以后老子有钱儿,老子也不买这倒霉的座,老子也要冬日在前,夏日在后……”。 小多余趴在座位底下,一脸懵逼的听着戏,忽的听到自己头顶上也传来咳嗽,然后又是一连自嘲的笑,多余先是一紧张,忙往座位里头缩了缩。 随后发现自己躺的这个洞洞里,左边右边都有好多条人腿儿,多余先是一愣,随后大喜,“看来大家都没事呀!”。 嘀咕着,小心心的探出自己的小脑袋,伸出试探的触角,准备看一看这个被魔气袭扰过的世界,额……就是魔虫体内的世界呢。 不等小家伙才勉强看清了周围的人都一脸的黑灰呢,刚刚自己右边的一双腿却突然的动了。 多余看到,这座位里头靠近光明传来的位置,一个老头儿忽然站了起来,正在拍打着自己头上、脸上、身上的黑灰。 多余下意识的伸手,悄悄咪的接了一点点,准备观察观察。 魔虫肚子里的大家都没事,看样子虽然都染了不祥的黑灰魔气,现在的状态看着还挺不错,居然还有心思在嬉笑怒骂,这是个好消息。 不过嘛…… 多余一颗小小的,谨慎的心,却仍止不住的在担忧。 话说,难不成自己面对的这条魔虫是个心思深沉的? 它积攒了一肚子的食物能量都不急着消化,反而是想用魔气慢慢的同化他们?等待着将来缺粮的时候再吃? 小家伙摩挲着自己手里,刚才在人家老头拍灰时伸手接到的一点黑灰,一脸的严肃认真。 想着想着,表情严肃的小多余突然动了。 小家伙拿沾染了黑灰的肉手手,突然跟得了羊癫疯一样,在自己的衣裳上努力的蹭啊蹭。 蹭红了肉,蹭破了皮,小家伙也在所不惜,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模样,仿佛是不把手上的黑灰擦拭干净,消灭无踪便不会罢休一般。 小多余觉得,自己这定然是识破了魔虫惊天大阴谋,所以她一定不能被黑色的魔气污染,一定要保持冷静。 因为她的娘亲还等着自己去救呢! 所以,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收集好愿力,一定! 火车在车厢众人的各色调侃自苦中,哐当哐当的前行着,从上晌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到了傍晚。 穷苦大众,即便火车上是有餐车的,可惜他们连一日三餐的饭都吃不起,又怎么可能去餐车上花高价买饭吃? 因为吃不起,那都是富贵人享受的富贵事,他们呀都是自带干粮的。 多余蜷缩着的座位上头,坐着的这位李三何同样如此。 人家还是厨子出身,哪怕已经没有了后人,人家还有三个孝顺的徒儿呢,干粮自然是带的足足的,瞧,整整自己小腿高的一篓子呢! 上车后找到位置的李三何,屁股都没坐稳,首先关注的就是自己肩膀褡裢里装着的前后两坛子骨灰。 把提在手里的藤箱跟藤篓子放下,李三何首先就是检查女儿女婿,看看他们刚才有没有被挤到,被惊扰。 才小心翼翼的取下褡裢,摸着褡裢前头女儿的坛子好好的,松了口气,再摸向后头女婿的坛子,结果入手冰凉,立马就摸到了好几个圆圆扁扁的东西。 李三何心里一顿,背着身后人来人往的拥挤乘客,自己面朝车窗的方向,小心的掏出东西一看。 居然是六块大洋! 不用想的都知道,定然是那三个臭小子趁着自己上车的时候,偷偷摸的塞到自己后头的褡裢里来的。 李三何捏着这六块大洋,心里沉甸甸的满是唏嘘。 别看他们在北平城里当厨子,一个个的在楼里还被尊称一声大师傅,可是这世道难啊! 天上小鬼子的飞机日日嗡嗡的飞来飞去,扰的人不安生; 报纸上不是今日说哪哪打仗,就是明日哪哪暴动示威游行; 米面粮油的价格是一日日在往上涨; 可拿到手里的工钱却还是老样子; 三个徒儿都成了家,各自都有家小亲人老父母要养,都有自己的难处。 第七章 大饥荒 这种时候,三个孩子居然还给自己偷偷塞钱,还是大洋,而不是政府发行的纸币,李三何的一颗心啊,酸酸涨涨的,眼眶都湿润了。 小心的把六块大洋塞到胸口里,自己出发前故意缝的内兜里,跟自己所剩不多的十个大洋放在一起。 说来惭愧,做了大半辈子的厨子了,说来怎么着也不止这一点点的家当,曾经在北平,他李三何也曾意气风发过。 讨了漂亮的媳妇,生了可爱的闺女,虽然送走了难产而亡的媳妇,身边好歹还有个女儿做念想。 后来招了个懂事的女婿上门,亲眼看着孩子跟女婿琴瑟和鸣,多好啊! 只可惜啊,战争最是无情,东洋鬼子也最是狠辣。 他家贴心的软闺女,只是上街去给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孙孙买布做衣,却倒了血霉的碰到了喝醉酒的鬼子浪人。 可怜他的闺女啊,心肝肉啊!六个月大的肚子,却被无耻的小鬼子浪人给盯上了,两脚下去,肚子里他那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孙孙啊,都没能来得及看一眼这个糟心的世界,就…… 可怜他那孤儿出身,一直在中药铺子当学徒,才刚刚出师坐堂看诊的女婿啊。 屁股底下的位置都没有坐热,面对久久期盼来的孩子的惨死,面对妻子的疯魔生不如死,顶着一股子气偷偷去报仇的,虽然是杀死了那该死的浪人,可他自己却也死在了东洋鬼子的木仓口之下。 他李三何好好一个家,就这样因为该死的小鬼子而分崩离析。 为了救治魔疯了的女儿,他李三何咬着牙,含着泪,收敛火化了女婿,倾家荡产的卖了房舍,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却怎么都救不了闺女的命! 呵呵,也是,人家洋人大夫说的对。 他倾家荡产,治得了女儿的病,却医不好孩子的心,救不了她的命啊! 那该死的蠢丫头,就那样义无反顾的投了湖,独独留下自己这个不中用的糟老头子,他可怎么活…… 呵呵呵,罢罢罢,带着女儿女婿离开这个伤心地,他还是回老家河南,回那个他自打十二岁踏出家门起,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的故乡。 也不知当初因为穷困卖了自己的爹娘还活着没?家中兄弟可都在?儿时的玩伴他们都还好不好? 也不知道,自己仅剩的这十六块大洋的全部身家,能不能让自己在家里渡过余生?够不够安葬了女儿女婿后,给自己买上一口薄薄的棺材…… 唏嘘的收好大洋,把女儿女婿好好的安顿在座位靠窗的最里侧,李三何把藤箱塞到了行李架上,把装着干粮吃食的藤筐,就放在了自己的脚下空隙处。 这里都是三个徒儿给准备的吃食,有油水怕滴溅下来不好,而且还重,放头顶的行李架不方便,他才只好将就的放在座位的卡台下,用两脚圈着。 没啥活气的李三何,是在身边的人都在陆陆续续的拿出干粮在吃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他其实是不想吃的,即便徒弟们给他准备的食物,是用了十二万分的精力与心意; 即便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噜的叫嚣着; 李三何其实是真不想吃的。 女儿女婿去了,都想干脆跟着一起去的他,要不是为了安葬孩子们,要不是因为三个徒儿的关切,他也根本活不到现在。 没有求生欲,没有活气的李三何,是摸到了自己护在内侧的两个骨灰坛子,想着自己还得留着命,把俩无所依靠的孩子安葬到他们老李家的祖坟里头去,让他们也能得到后世族人的供奉,不至于死后冷清。 硬是凭着这口气的支撑,李三何才捂着叫嚣的肚子,叹着气,弯腰伸手,拉出了台子底下的藤篓,翻出了里头的包袱、罐子、水壶。 看着自己掏出的包包罐罐,李三何会心一笑,嘴里训,心里软。 “也不知道三个兔崽子到底给准备了些啥?这么多,怕不是想让老子吃到家?”。 嘀咕归嘀咕,李三何动作却不慢,抬手解开麻绳,揭开封盖的牛皮纸,一瞬间,罐子里的奇香迅速的席卷了整个车厢,也唤醒了正蜷缩在座位底下沉睡的小多余……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草操蛋的,谁在吃这么老香的东西,这不是存心勾引人么!”。 听着车厢中陆续响起的动静,手正在衣裳上擦拭的李三何动作一顿,不禁一笑,动作却不慢,伸手迅速的从罐子里掏出一颗茶叶蛋剥壳送入嘴里。 嗯,香!味道赞,臭小子的手艺没退步,没给自己丢脸! 三两口解决完手里不大的茶叶蛋,准备再从脚下的篓子里掏一个出来继续享用呢,结果一低头,好家伙,自己的座位底下,居然平白无故的横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正在他篓子最顶上的罐子里掏啊掏的呢。 李三何惊讶不已,先是一愣,随后一惊,而后立马招呼身畔,早就被他的茶叶蛋勾搭的直咽口水的乘客让一让。 得了一丝空隙,李三何忙弯腰低头,趴在座位跟前,一眼便看到了座位底下那小小一只,被奇异香味勾引的哈喇子直冒,忍不住动心伸出了小爪爪的小多余。 “天爷唉,这小孩儿哪里来的?”。 被拉出了座位底下,多余一脸的茫然加防备,很明显,她刚才没有一点防备的被抓住拖出,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孩子,你怎么在我座位底下?”。 面对李三何的询问,多余沉默着。 小家伙看着怪物身体内,这一个个被魔气染黑,此刻却面带各色表情朝着自己看来的人们,多余下意识的抖了抖自己的小身子,闻着鼻尖萦绕不散的香气,小家伙果断的瞄准了刚才把自己拉出安全区的老爷爷。 “爷爷我饿,我拿果果换你的蛋蛋。”,说着,多余那只没被抓住的小手,赶紧朝篓子里伸去,抓出刚才自己丢进去的她的唯一的家当,一颗小红果,多余举着,大眼水汪汪的望着李三何。 第八章 大饥荒 当初自己被一脚踹来的太匆忙,没有一点点准备,身上只有剩下这一颗抓小兔叽时采摘的红果果,而老爷爷手里的食物太香了,她从来都没有闻到过这样好闻的香味,而且她还饿,所以,所以…… 看着面前孩子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李三何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面前的孩子长的可真好看,真乖,真可爱,跟自家闺女小时候一样样的好! 若是自家女儿女婿没出事,女儿肚子里的小乖乖能顺利降生,若也是个女娃子的话,应该也跟面前的小家伙一样样的? 好,有一种滤镜,叫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李三何眼下就深陷这种滤镜中。 听着小多余喊饿,李三何忙伸手到罐子里掏出两个还沾着汁水的茶叶蛋,贴心的给剥了壳,强势的塞到小多余手里。 “好孩子,给你吃,别怕,爷爷有多多的,你放心吃。”。 心痒难耐的多余,啊呜一口咬上去,小嘴巴不大,却一口干掉了三分之二,不得不说,吃着虫子谷子长大的走地鸡,蛋蛋那是真不大。 美味在嘴里化开,这是小多余出生到现在从未尝到过的绝妙美味,甚至比她最爱吃的烤兔叽还要好吃。 娘亲教导过自己,不能白白吃人家的好东西,而且眼前的爷爷还这么好,比起一脚把自己踹来此地的外祖父来,这个爷爷简直是世界上第二大好人,当然,第一大是她娘亲。 小多余一手紧紧抓着蛋蛋,一手固执的把手里的小红果,往正弯着腰看着她,一脸姨母笑的老爷爷嘴边递,小家伙嘴包蛋蛋,连连催促着:“耶耶(爷爷)你七,你快七,小果果可好七(吃)啦!可天(甜)可天啦!爷爷快七!”。 面对小家伙无比的热情与固执,李三何想着就个小果子而已,还是小家伙的心意,所以面对这个看着像是大山楂,实际上比大山楂透亮不少的红果子,哪怕李三何认为小孩子的话不可信,可甜可甜绝对不会有,估摸着还能酸掉牙,李三何仍旧顶着一脸的慈爱笑容,低头一把把果子含在了嘴里。 同时还笑着安慰,“好好好,爷爷吃了,你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果子入喉,落入肚腹后,李三何突然觉得,自己长年来掌勺落下的颈椎病,还有胳膊臂膀因为经年的颠勺落下的老毛病,居然缓解了不少? 是心里作用吗? 不过眼下,李三何顾不上这些。 他只看着还在捧着蛋,吃的满脸喷香的小家伙问她,“小丫头,你叫啥名字啊,今年多大啦?” “名字?”,娘亲说,自己叫余多,是她跟挚爱之人期盼着,老天大度多赐下来的宝贝,所以她跟娘亲姓余名多,是多得的恩赐宝贝。 可是凶巴巴的外祖父却说,自己不配姓余,是谁都不要的多出来的多余,让她以后就叫多余,要是她不叫多余,她就再也没法见到娘亲。 想到这里,多余还委屈,不由自主的瘪了瘪小嘴,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委屈巴巴的回答李三何,“爷爷,我叫多余。”。 “孩子你说你叫啥?”,李三何满以为自己听错了,边上其他竖着耳朵围观的乘客们,有那脾气暴的,立刻就嚷嚷开来。 “草的,这是什么鬼名字?这小丫头不会是被她爹妈给丢了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给孩子起这么不走心不走肾的糟心名字?”。 当然,边上也有不认同这个暴躁分析的,很是高人了一番。 “兄台这么说可能也不对,大家瞧,这小丫头养的白白嫩嫩的,身上穿的也挺好,料子估摸着还是丝绸呢,这像是不喜欢要丢弃的模样吗?我估摸着,这丫头定然是跟她爹妈走丢了!至于名字?兴许是为了好养活,跟咱们起狗蛋,拴柱一个意思。”。 “哎,对对对,有这个可能。”。 身边议论纷纷,都是吃瓜群众们的下意识猜测。 李三何却不在意这些,抛开这些言论,他蹲下来视线与小多余齐平,只努力一脸温和的笑着,好声气的问。 “多……”,算了,这个名字,他是怎么都叫不出口。 心里骂死了给孩子起这个名字的糟心人,李三何眼底都是怒气,不停的诅咒这些个有孩子不珍惜的辣鸡,只看着多余道。 “好孩子,那你告诉爷爷,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娘呢?是不是跟他们走散了呀?不然爷爷带你去找爹娘去?”。 回答完姓名,复又低头继续聚精会神吃蛋蛋的小多余,全然不顾身边的各种议论猜测,仿佛那些都跟她无关一般。 直到李三何的声音再度响起,得了他的询问,多余才猛地抬头,歪着脑袋,有些不解的望着跟前的和蔼老爷爷。 心说,为嘛老人家都爱问同样的问题呢?难道是因为,他们都是老人家嘛?不过也不对呀,那个自称是她外祖父的老人家也不老呀,看着还水嫩的很,都没比她娘亲大多少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爷爷,爹到底是个神马玩意呀?”。 为什么是个人都喜欢问她有没有爹这个玩意? 这个叫爹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 难不成就是先前,她上毛毛虫的时候,那小黑孩嘴里喊的那个男的一样?兴许是雄的就叫爹?而且她也有爹?也是个雄滴? 不不不,跟娘亲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都长了辣么大,除了娘亲不见后,她见到了好多好多的雄的,可是,那也没有自己的爹呀? 这个推断不成立! 所以,总结与事实告诉自己,“爷爷,多余没有爹,只有娘。”。 李三何却是一脸的哑然无语,孩子问的这都是啥问题。 爹还能是神马玩意?爹就是你爹呀! 不过看在面前这么丁点大的小娃子,一脸孺幕软萌萌的望着自己,李三何的心没由来的泛着疼与纠结。 已经单方面断定,多余是个没爹娃的李三何,只得转移话题,单单只问道:“好孩子,那你娘呢?”。 第九章 大饥荒 “我娘?”,不问这个还好,一问这个,小家伙大眼睛里突然集聚起了雾气,小嘴一瘪,哭了。 “呜呜呜……爷爷,我娘亲,我娘亲她不见啦!呜呜呜……”。 唉!李三何再度叹气,很显然,这是个没有爹,被寡妇娘带大的可怜娃。 “好孩子,别哭,别害怕,爷爷这就带你去找你娘。”。 这个厉害了有木有? 辣么厉害的外祖父都没法带着自己找到娘亲,这位胖乎乎的老爷爷能带着自己找到娘亲? 心里怀疑归怀疑,小多余还是充满期待的,小脑袋瓜狂点,“好好好,找娘亲,找娘亲!多多谢谢爷爷。”。 低头看着欢喜的抱着自己大腿道谢的小家伙,李三何面对这又哭又笑的小娃,连连好笑的无奈摇头。 把自己装着美味食物篓子往坐凳底下一踢,抓起褡裢,把闺女跟女婿的骨灰坛子小心的放入褡裢中背好,而后才转身抱起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多余,李三何朝着车厢内的众人点了点头。 “劳烦各位好心人帮老汉我照看下行礼,老汉我带着小娃去找她娘去。”。 车内众人连连点头摆手,跟李三何同座的这位中年男人,更是连声的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叔只管去,我保管给您看好行礼。”。 对面座位上,一直也很热心,刚才还感慨了小多余这个鬼名字的小年轻也连连点头,“对,大爷您只管放心去,我们帮您看着,行礼保管一件都不会少,对了大爷,要不我跟您一道去得啦?”。 李三何自然是谢过了小年轻的好意,心说就是送一个小闺女找人而已,不算难,车子毕竟就这么大,还怕找不到? 在热心众人的保证下,李三何带着好心人让他找火车上工作人员的提点,抱着小多余,越过车内挤在过道上的各色乘客,就往小家伙来时的路走去。 一开始的时候,多余还没觉得有什么,也没有察觉李三何的意图。 直到老爷爷抱着自己,越过刚才咬了自己手手的那个破地方; 直到老爷爷朝着自己,刚刚逃出来的地方继续走去; 直到窝在老爷爷怀里的自己,远远的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蓝制服; 直到抱着自己的老爷爷,看样子就要往那穿着制服的人而去; 小家伙急了,在李三何的怀里疯狂的挣扎扭动起来。 “爷爷我不去啦,不找娘啦,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去,不过去……”。 李三何傻眼,看着跟条泥鳅样,从自己怀里挣扎开滑落下地,扭动着小身子,瞬间就要暴起逃离的小人儿,要不是自己伸手的快,小家伙保管瞬间就蹦跶的没了影子。 “好孩子,你这是咋地啦?”,李三何拉着人贴心的询问。 多余却连连摇头,默不吭声。 她不咋地,就是想要快点逃而已! 可惜,小胳膊被老爷爷拉的死死的,她毫无办法,眼下自己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抗衡一个成年的男人,哪怕对方只是个小老头。 既然没法来硬的,那就只能来软的。 为了不被抓住,(小家伙脑补太多)多余那是豁出去了,回头抱住李三何的大腿暴风哭泣起来。 “爷爷不要不要我,多余乖,听话,您别不要我,别丢下我,呜呜呜……”。 好嘛,小家伙这样不清不楚的一哭嚎,知道真相的倒也还罢了,可惜了这一节子车厢里头不明真相的众人呀。 看到多余哭的如此凄惨狼狈,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可怜,即便是身处这个麻木的世界,大多人都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可在面对这般小小一点的孩子时,众人的心仍就会犯软。 “哎哎,我说你这老头好不省事,小姑娘再不值钱,你也不能嫌弃的就这么丢了呀!看看孩子哭的,多可怜呀!”。 “就是嘛,就是嘛!孙子再好,孙女也不差呀!老头,你瞧瞧你这孙女长的白净可爱,看着还这么乖,还这么黏糊你,抱回去好好养着,好歹养大了,嫁了人,你也能得两个彩礼不是?”。 边上的乘客一个个的如此劝解,脚下拖着重量的李三何惊讶的简直我了个大草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多余的目光,都透着浓浓的无奈。 小孩害怕哭闹不懂事,他还能不懂事?可是,他能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脚上扒拉着自己不放的这个小娃子么? 很显然,不能! “哎哎,那老头,火车上可不许遗弃小孩啊!”,要是丢在他们的火车上,回头还得他们这些个列车员来擦屁股,他们也很烦的。 听到隔着他们几米远外的黑蓝制服列车员这么说,李三何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这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根本就解释不清了这是! 话说,他明明是得了指点,来找列车员送孩子来着,结果眼下这? 想必便是自己说破天去,人家也不会信自己,反倒是觉得自己是故意丢小孩来的? 感受着脚下抓的越发用力的小力道,李三何苦笑,“得了,丫头啊,别哭啦,咱先回去中不?”,回座位上去问问其他的乘客商量商量再说,李三何如是想着。 结果多余却误会了李三何,以为对方这是假意商量,其实是想把自己扒拉下来丢给黑蓝制服呢! 多余下意识的就抱紧了李三何的腿,嘴里嚎的越发卖力,“爷爷,爷爷,您别不要我,多余乖,多余听话,爷爷,好爷爷!”。 李三何…… 车厢众人的目光越发鄙视嫌弃的朝着李三何投来,看的李三何头皮发麻炸裂,只得急急辩解,“不是,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孙女,真的,我不骗人!”。 众人乘客外加列车员呵呵哒李三何一脸:还说不是,在他们看来肯定就是!毕竟能给孩子起名多余,不是明显的就不想养,想要丢来着么? 李三何面对一双双鄙视的眼神,只觉心好累,低头看着小多余,语气里都是委屈。 “唉!娃啊……多余呀,你真的没爹没娘,要跟着爷爷吗?”。 第十章 大饥荒 多余哪里管这话里头的深意,小家伙为了不被丢给黑蓝制服,那是连连点头。 开玩笑,只要能摆脱这些个紧追不放,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统一服装的大团伙,她啥都愿意呀! 低头看着小多余想都不想就连连干脆点头的模样,李三何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抬手把抱着自己腿不放,小屁股还死死坠地试图增加重量的小家伙搂进怀里,李三何眼神复杂。 “罢了,想来也是咱爷俩的缘份。”,若是自家闺女肚子里那娃儿保住了,得幸生下来长大的话,也该是怀里这个孩子般的玉雪可爱? 想来,这定是老伴儿,还有女儿女婿看自己一个人孤单,所以故意送了个娃儿来陪自己? 如此,他就养着! “好孩子,既然你一定要跟着老头我,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李三何的孙女,成不?”。 成啊,只要赶快带她走,什么都成!多余想也没想的点头。 看着多余再次干脆点头,李三何苦涩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了晴天,他笑了,笑的开怀。 哈哈哈的笑着,把怀里的多余往上颠了颠,随即想到孩子那糟心的名字,李三何又道:“好孩子,既然是我李三何的孙女,那什么狗屁多余的破名字就不要叫了,从今往后,孩子,你姓李,叫,叫……就叫多多好不好?李多多!”。 “李多多?”,多余歪头看着眼前一脸阳光笑容的老头儿,想了想,重重点头,一脸的灿烂,“嗯,多多,李多多,我叫李多多!”。 “好!多多啊,走,咱爷俩回去。”,找爹娘什么的,既然孩子都不愿意找,那合该是天意让自己多个孙女儿,也合该那不长心眼的父母丢孩子! 抱着多余转身离开,往自己来时的车厢去,留下了身后一干看戏的乘客与列车员。 他们眼里也是唏嘘无限,当然,也有人表示怀疑,刚才他们可能误会了老头儿。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只要老头带走了孩子没丢弃,孩子高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不是? 火车带着这对新组队的祖孙俩,况且况且的从北平一路行到了河南的地界,最后停在了许昌站。 李三何背好了装着骨灰坛子的褡裢,提着装着老婆子牌位的藤箱,一手牵着新认的孙女多余,也就是如今的李多多忙着就要随人流下车。 至于那装着食物的篓子,接连这些天在车上过,一篓子美味的食物也早已经被祖孙二人消灭一空,只留下个空篓子了而已。 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新得的宝贝孙女,李三何自然是舍弃了不重要的空篓子,紧紧牵着多余的手准备下车。 结果多余见装美味的篓子被爷爷丢弃了,顾家的小家伙急的呀,赶紧蹦跶上去一把抓手里,却把边上的李三何急坏了。 “多多小心你的手!那篓子不要啦!”。 天可怜见的,那日抱着孩子回车厢后,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孩子的手上有伤,据小家伙自己说,那是被虫子咬伤的。 当时他还疑惑,还怀疑来着,直到后来带着娃儿去解决三急问题,孩子指着火车过道的那铁缝儿,李三何才知道,感情自家孙女是被火车过道的缝儿给夹的,哪里是什么虫子咬? 好笑小家伙童言稚语的同时,对于孩子手上的伤,李三何心疼坏了。 可惜在车上没有大夫没有药,自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除了吃喝的时候小心照看着些,自己毫无办法,只能期待着火车赶紧靠站,自己好下车给孙女去买药。 这会子小家伙还这般顾家,连个空篓子都不放过,看的李三何心里软软的却也更疼惜孩子。 牵着孙女下了车,出了火车站,李三何就问了人直奔许昌城你的医馆去,给孩子开了药后,李三何带着小多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狼狈赶路中。 他们是下了火车坐烧柴火的黑色铁壳子车,下了铁壳子后又坐骡车,坐了一整天的骡车后,下车还走了半天,最终,在几天后,才得以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品鑫县下的小李庄,这里便是李三何少小离家的故乡。 犹记得当年离开时,自己还是十几岁的小少年,如今归来时却已是两鬓苍苍。 他们抵达小李庄的时候是中午,日头正高,一天中最是酷热的时候,庄子里的人大多都在歇息,庄里没几个人在外头晃荡,这也就导致了进庄来了的这一老一少,并未碰到什么人。 依着曾经儿时的记忆,李三何牵着孙女,走到了庄西头的一处破败院落跟前停下。 多余垫着脚,仰着小脑袋,望了望跟前破败的院落,又望了望身边,周身都溢出颓废神色的爷爷,多余始终没有出声,怕打击到了自己的新爷爷。 毕竟,放眼望去,她透过东缺一块,西少一边的破败院墙,看到里头院子的情况实在不算妙。 破落院子倒还算是宽,可惜呀,唯一栋的三间黄土坯屋子,墙壁还夸张的垮塌了一整面不说,便是屋顶的茅草都不翼而飞,破败连连。 多余吃惊的小嘴都惊讶的张成了o形,心道,这就是她跟新爷爷的新家? 真是太,太,太…… “你们是什么人?在我们小李庄干甚呢?”。 一声呵斥,立刻惊醒了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祖孙二人。 虽没有血缘关系,可祖孙二人的动作却整齐的好似一人般。 齐齐回头望向身侧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隔着他们十几米远的路口处,一位为精神矍铄的老汉,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祖孙二人喊话。 “嘿,问你们话呢,你们怎么不回答?”。 如今的世道乱着呢,小鬼子,党国军,皇协军,各个都不好惹,都是霸道的主,除了游击队是为他们老百姓当家做主的好队伍,别的都是挨千刀的货色! 只可惜啊,那样的队伍却神出鬼没不说,先前他们这边的一支小分队也因为任务离开了,这不,眼下整个品鑫县境内也无队伍的身影,老百姓的日子越发的难。 第十一章 大饥荒 不过游击队走归走,队伍给大家培养的战斗意识,还有防范意识,他们却还都没有丢。 庄子被小鬼子、皇协军,来来回回霍霍了这么多回,庄上的谁看到了陌生人,不都得警醒着,时刻防备着? 这会子大晌午的,家家户户的人都不在庄子上转悠,自己一出门就看到俩陌生面孔,老汉顿时心生防备。 虽然说,对方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儿,外加一个点点大的孩子。 可惜,被小鬼子霍霍多了,一点儿风吹草动,他们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为了找出那些游击队的战士们,小鬼子跟皇协军们,都不知道都用了多少的办法,软硬兼施的前来庄子里打探扫荡了。 软硬兼施都没有办法的话,保不齐就用个老头小孩儿来麻痹他们的警惕呢? 嗯,不行,哪怕有危险,他也得去盘问盘问。 带着防备与打算,李铁子的身影快速靠近。 只是随着他的接近,紧盯着来人看的李铁子忽就觉得不大对头,越看越不对头。 来人老头儿的面相,他怎么越瞧越是觉得熟悉呢? 就好像,这是自己特别熟悉,特别亲近的人,就跟自己的兄弟一样。 等等,兄弟? 对的,就是兄弟! “你是?你是……你是三狗蛋子?天啊,是你吗三狗蛋?我是大铁子呀,我,大铁子,你的铁子哥啊!”。 “你是铁,铁子哥?你真是我铁子哥?”,李三何看着面前突然窜出来的这位,头花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嘴里不可置信的呢喃出声。 而对方听着李三何不可置信的呢喃,看着李三何越看越熟悉的模样面孔,回忆着儿时两人深厚的感情,老人上头了,明显的情绪激动。 这位老当力壮的铁子哥,冲上来两手死死的抓住李三何,还不客气的给他的肩头来了两个老拳头,脸上心里都是笑,嘴里连连兴奋的应着声。 “哈哈哈,是我啊,三狗蛋子,是我,是你铁子哥!好你个老小子,怎么连哥都认不出来啦?哈哈哈,走,走,上哥家去,咱们兄弟俩一别都这些年,好小子,走,上哥家让你老嫂子整两好菜,咱们弟兄俩几十年不见,可得好好喝一杯聊一聊。”。 阔别多年,儿时玩伴几十年后再度重逢相见,是激动的笑,热乎的泪,还有温暖的拥抱,与儿时记忆中的兄弟小拳拳。 面对李铁子的热情邀约,虽然一下子洗去了陌生,可真要跟着上人家家去,李三何却迈不开腿。 “不了铁子哥,就不麻烦你跟嫂子啦,我回我自己的家,我……”。 “臭小子,跟你哥还客气啥?别你你你,我我我的,咱哥俩虽不是亲兄弟,那也是一个族里排行,胜似亲兄弟的堂兄弟,我李铁子就跟你亲哥一样样的!”。 其实真若是说起来,他李铁子是比他李三何两个亲哥更亲的存在!他们俩可是大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一条沟里头玩耍的铁哥们呀。 不像两个亲兄弟,当初为了活着,为了讨媳妇儿,硬是眼睁睁的看着爹妈卖了他,两个亲哥就没有一个站出来给他说上一句不卖他的话…… 李三何看着热情至极的儿时玩伴,脑子里全都是曾经这位哥哥带着自己玩,带着他上山下河找吃的的画面。 热情的李铁子却全然未察,自己的昔日小弟脑子里正跑马回忆呢。 李铁子指着他们跟前的破败院子,也就是李三何嘴里的家,一脸的着急。 “三狗蛋子你别跟哥犟,你看看你的屋子,这是能住人的地吗?赶紧的跟哥家去,回头啊,哥给你找几个年轻后生,把你这破落院子休整休整,到时候你要再坚持要回来住,哥绝不拦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感受着自己手腕上,哥哥苍老的手中种传来的温度,李三何终究的红了眼眶,朝着李铁子点点头。 年过半百的老头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嗯,我听哥的,不过铁子哥,你先带我去找族长。”。 拉着李三何的手一顿,李铁子不解的望着自己的老弟弟,“三狗蛋子,你找族长作甚?”。 李三何再次吸了吸鼻子,苦涩的低头,望向自己正紧紧护着的褡裢。 “铁子哥,弟弟得先把这不成器的女儿女婿,还有老婆子都送到祠堂里头,才能跟着哥你回家呀!”。 他一个身上带着骨灰坛子,行礼箱里珍藏着老婆子排位的人,哪能不懂事的就带着这些个进人家家的门?那不是不地道勤等人家骂祖宗,被人戳脊梁骨么。 李铁子一开始还不解老弟弟的话,只是随后顺着老弟弟的视线望去,看到了老弟弟身上前后都鼓鼓囊囊的褡裢,望见了褡裢口袋微微露出一角的坛子时,李铁子整个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语气都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 “弟啊,你这是,你这是咋地回事啊?”,怎地还带着俩骨灰坛子家来了哩? 难怪的刚才他还在想,自家老弟弟咋就带着个小娃子回家,怎不见儿女呀? 李三何看着自己的老哥哥,就跟看到了亲人,找到了靠山一样。 随着李铁子关心的一问,李三何压抑已久的委屈与痛苦,突然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眼泪刷的就迸发了出来。 “呜哇……哥啊,哥啊!哥啊我家闺女多好看的闺女,我家女婿多懂事的女婿,都是好孩子啊,都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好,遭了东洋鬼子的霍霍把命都丢了呀!哥啊,哥啊,弟弟我心痛啊,心痛啊……”。 李三何哭的像个孩子,拳头一下下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砰砰的响,吓的边上的小多余有些呆,听得她也跟着鼻酸,看的小家伙也莫名的想哭。 哭新爷爷,哭她自己的娘亲…… 许是见到了亲人,李三何嗷嗷的抱着自己的老哥哥,俩人嗷嗷的哭了一场后,这个压抑憋屈已久的老人,才算是把心里的郁气哭散了一些。 直到眼泪停歇,看到跟前刚刚跟自己抱头痛哭的老哥哥一脸的鼻涕眼泪,李三何终是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如此招得老兄弟哭泣。 第十二章 大饥荒 醒了把鼻涕,把眼泪一抹一收,哽咽着,李三何扶着李铁子道:“是老弟弟我不好,招哥哥伤心了,哥啊你别哭。”。 “三狗蛋子,你哥我没哭!”,这老头还挺倔强,明明就哭了,还哭的嗷嗷的,结果自己还不承认,边上暗暗围观的小余多想要刮自己的鼻子略略略来着,不过想到这人是新爷爷的亲人,她才忍住了没好意思。 “铁子哥,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带我去找族长,我先把孩子们安顿了,咱们哥俩再好好聊中不?”。 李铁子闻言,还带着泪痕的老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三狗蛋子啊,不是哥不带你去,这事实在是麻爪啦。”。 “咋地麻爪啦了呀哥?”。 “三狗蛋子啊,要是光弟妹要进祠堂,那个二话不说哥就应了,那是合该的,可侄女跟侄女婿就……”,都说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啊。 覆水难收,如何能让别人家的外姓人,进他们老李家的祠堂呢?不合规矩啊。 便是跟狗蛋弟弟的关系再铁,却也不能因为私利破例,开这个先河不是。 知道自家老哥哥在意的是这个事情,李三何连忙解释。 “铁子哥,这个有什么好为难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跟你吭气儿,我女婿是招上门的,是我闺女讨的男人,都是咱们老李家的人!”,说着,把身边一直昂头看着他们的小多余往李铁子跟前一拽。 “哥,你看我孙女,这是我外孙女,喊我爷爷,跟我姓,叫李多多!哥,咱们老李家的人!”。 介绍完,李三何低头回看着自家孙女,“多多,喊大爷爷。”。 小多余可乖巧了,嘴巴甜甜,看着黑红脸蛋上还挂着泪条条的老头,乖乖喊道:“大爷爷。”。 这一声大爷爷,可把李铁子高兴坏了,小老头儿乐的直点头,“中,中!乖闺女,乖闺女。”,可恨自己大中午跟老婆子怄气出来遛弯,手里也没拿个啥东西,连颗糖都没得,眼下没法哄小孙女,真是白当爷爷了。 李三何看着眼前眼里有泪,脸上乐呵的自家老哥哥,他吸吸鼻子,擦干净自己眼角再度溢出的泪,蓦地笑了。 “铁子哥,都是自家人哩,您看?还是赶紧带我去找族长中不?”。 为弟弟伤心难过一场,又看了小多余喜欢儿孙辈的高兴了一场,李铁子连连点头。 “中,中!咋地不中,走,哥带你去祠堂。”,说着,老头捏着袖子一擦眼泪,当即一手拉着多余,一手拽着李三何,就要往村里头的祠堂而去。 李三何…… “不是哥,我是说先去找族长。”,家族的规矩,即便自己少小离家,却也是记得清楚的很。 族里供奉着先辈以及族人的祠堂,钥匙啥的都是掌管在族长的手里的,要想安顿好媳妇跟孩子们,直接去祠堂可不行。 李三何急急的拉住李铁子,不料却迎来了李铁子的鄙视。 “你弄啥哩?不是说要去祠堂么?”。 “哥唉,咱们得先找族长哩。”。 “找嘛族长,我不就是嘛,你白动,跟我走就是。”,他可不是爱烧包儿的人,当了族长好多年啦,他都不希哒显摆。 李三何…… 好嘛,感情,他这老哥哥就是族长呀! 跟着李铁子到了祠堂里,李三何先把女儿女婿的骨灰坛子小心的摆放到神龛的一边,并未往神龛上那一排排的排位上凑。 自家女儿女婿毕竟辈份小,想要正式入住宗祠,还得请了先生看过,下葬后寻了族谱排位,待到族里安排才能有他们的正式位置,如今就是不方便带着他们去别人家里,暂时安顿一下而已。 放好了女儿女婿的骨灰,李三何打开自己提溜着的藤箱,从里头小心翼翼的取出绸布包裹着的自家老婆子的牌位,扯着衣袖轻轻擦拭过后,把排位放在了孩子们上头,诸多族人牌位的下头。 李铁子见了族弟的模样,特别是在看到李三何手里的牌位时,这位老哥哥心里就疑惑了。 “三狗蛋子,弟妹?”。 仔细摆正牌位的手顿了顿,李三何仿佛是明了他家铁子哥想要问的意思一般,他苦涩一笑,看向牌位的目光带着怀念。 “我家这位去的早,而且一直都葬在她父母身边,我想着也不好打扰她在底下的安眠,便只带了块牌位回来,等到时候办事的时候,我给她在孩子们边上立一个衣冠冢,想来也是一样的团圆。”。 听着族弟苦涩的声音,李铁子跟着点点头,拍着李三何的肩膀安慰,“打起精神来,想开点,你还有孙女要照顾呢!走走走,跟哥回家。”。 被老哥哥拉着,李三何收了颓败的心情,提上行礼,拉上孙女,跟在老哥哥身后就出了祠堂往对方家里去。 一路上老哥俩还唏嘘着,不多时就到了李铁子的家门口。 站在黄泥胚的土墙外,李铁子也顾不得先前出门是跟老婆子怄气了。 人都没有进门,老头儿撑着脖子,就朝着院子里中气十足的大喊,“老婆子赶紧的做两好菜,家里来客啦……”。 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嘴里忍不住念叨自家那坏脾气糟老头的老太太,听到自家糟老头的呼喊,没好气的把手里正在洗的碗往木盆里一撩,湿乎乎的手扯起腰间的补丁围裙一边擦,一边没好气的出了厨房。 “要死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你瞎跑,这个点,做什么……”。 如今年景不好,征粮队的人日日往各处庄子里来转悠,就守着他们的夏粮呢!家里即便日子还算过得去,那一日也只有两顿饭食,还是加着瓜果蔬菜半稀哒的。 刚才吃过一顿,晚上那一顿还早着呢,这个点,吃的什么饭?还做两好菜,糟老头子这是闹的什么妖呢? 她可不认为自家能来啥贵重亲戚,她早没了娘家,糟老头族人就在跟前,就自家那三儿子媳妇的娘家,那可都是讨债货! 老太太嘴里不满着,前脚才踏出厨房门,一眼便看到了自家糟老头扯进院子里来的人。 第十三章 大饥荒 见到来人是真的陌生,也不是自己不大看得上的儿媳们惯来打秋风的娘家人,本还乌云罩顶的老太太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 没办法,为人妻子的天性,在屋里跟老伴打的头破血流,在外头还是要给丈夫脸面,得把男人的脊梁骨撑起来的,再说,丈夫好歹也是个族长,在庄子上说一不二不是。 “老头子,这是谁啊?”。 李铁子见老妻没拖后腿,忙指着自家的老兄弟介绍,“这是我老兄弟,前门的老三,还有他孙女,老婆子,赶紧的张罗点饭,他们大老远的家来……”。 话介绍完,老太太倒没多说,招呼着在各自屋里歇下的儿媳妇们,转身就去了厨房。 老太手脚很麻利,饭食得的很快,家里鸡窝搜罗一圈,把平日里都舍不得给几个孙儿女们开荤,只存了换油盐的鸡子捡了两个,加了半碗水搅合搅合,掐了一把早晨大孙女掐回来的野葱给炒了。 如今天热,瓜果蔬菜能抵粮吃,菜地里几飘水下去,水灵的黄瓜掐几根拍了加老蒜子,兑点醋跟盐拌一拌也是道极好的菜。 最后想着,来人是糟老头子嘴里叨叨的多年不见的老兄弟,还是前门死绝了的达子叔家唯一的根苗,老太太狠了狠心,让大儿子去自己屋里的方斗柜里,舀了一瓢玉米面,兑水揉面,跟刚摘的豆角加了一小勺子猪油,做了个馋死人的闷面。 这顿饭,老太太做的那是比过节吃的都要好。 一般吃饭女人家不上桌,加上他们家已经吃过了饭,即便肚子依旧饿,看着陆续上桌的菜色媳妇们也嘴馋,最终却迫于老太太的压力,各自自发的离开急急回房躲避,忙自己个的事情去了。 至于多余这个小娃娃,当然是被老太太拉着,拿了个小碗盛了一碗焖面,上头夹了两块炒鸡子,带着在炕下头吃饭,而两个老头儿已经上了炕相对而坐。 李铁子今个高兴见到了自己的多年未见的老兄弟,老头甚至还拿出了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舍得咪一口的小酒来,热情的给对面的李三何倒了满满一小杯。 “三狗蛋子,来来来,吃菜,吃菜,家里也没甚好菜,老弟千万别嫌弃,今个咱老哥俩高兴喝一口。”。 李三何哪里有嫌弃的份?面对热情的老哥哥,一直心如死灰,直到收养了多余,身上才有了一丝活气的李三何,此刻也心里高兴,端起小酒杯跟对面的老哥哥碰了一个,仰头就干了杯中酒。 见老兄弟敞亮,李铁子也不心疼自己的宝贝酒,殷勤的给老弟弟再满上,又捡起筷子给老弟弟夹了一筷子的炒鸡子,李铁子打开了话匣子。 “三狗蛋子啊,这些年你在外头过的咋样?怎么一直都不给家里来个信?”。 虽然先前看了侄女侄女婿的骨灰坛子,见了弟妹的牌位,这位关心弟弟的老哥哥,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问一问,这些年下来自己的老弟弟日子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 李三何自然也懂得自家老哥哥的意思,知道对方这不是在捅自己的伤口,他吃了一筷子的菜后,思绪瞬间飘远,悠悠的回答道。 “承蒙哥哥挂牵,弟弟我好着呢!除了媳妇儿女缘份浅了些,其他的都好,吃得饱,穿得暖,当初被我那糟心的爹娘卖了,机缘巧合的得了师傅的亲眼,后头更是跟着师傅去了北平讨生活,因着做饭的手艺,进了大酒楼里头,日子过的还行,只是因着两边离着远,后来东洋鬼子在咱们的地盘上霍霍的厉害,我也就没给家里来信……”。 假话!这话说的,李铁子自然是不信的。 抬头一口闷了手里的酒,撂下杯子,李铁子顺着老弟弟的话,瞬间就想起了族里的五叔一家,也就是老弟弟的那一屋子当初狠心卖了他兄弟的那些个至亲来。 三狗蛋子嘴里说不方便通信,想来都是借口,其实,他的心里,还是介意当初五叔五婶卖了他的事情,而家里的兄弟得了济,却没有一个帮着他说话,没一个挽留他的? 只是,唉! “三狗蛋子啊,铁子哥知道你计较什么,只是……”,想着那一家子的结局,李铁子也挺唏嘘的。 不等李三何开口,表示不想谈这事,李铁子紧接着就道。 “只是老弟弟啊,时过境迁,这都几十年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你也无需再计较这些了,若是没有当初五叔五婶的狠心,老弟弟你也没法出去看世面。再一个,先前你回来的时候到老宅想必也看到了,你的家里都荒了……”。 说起这个,李三何自己也纳闷来着。 按道理,哪怕爹娘不在了,家里还有俩哥哥呢,难不成都嫌弃老宅破烂地方小,拿着卖了自己的大洋成了婚后,嫌弃爹娘,全都搬到别的地方重新起屋子另过啦? 心里猜测着,跟前的铁子哥却再度给他解了疑惑。 “三狗蛋子啊,别再计较当初爹妈的狠心,兄弟们的狠心啦,人死债消,想必刚才在祠堂的时候,你也都看到了?”。 李三何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子不好,头脑发晕,嘴里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开腔,“看,看到了什么?”,还有,什么叫人死债消? 刚才在祠堂里,自己只专注安顿闺女、女婿跟老伴来着,并未仔细的查看里头那诸多的牌位到底是谁,铁子哥眼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唉,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铁子的一句话,瞬间把李三何内心那一点点期盼给覆灭了。 “你瞧着你家那宅子,如今荒成那个样子就知道,五叔五婶他们都不在了,那一年鬼子清乡,五叔五婶为了家里那点子粮食,后来全都……”,说到这里,李铁子再也说不下去了。 五叔五婶再刻薄,那些堂兄弟们再自私,那却也是他的亲人,他的族人。 那一年,他们小李庄上,惨死在小鬼子屠刀之下的人太多,太多,一下子就去了半个庄子上的人啊!包括五叔五婶一家子,连最小的孙孙都没能逃得过,实在是太惨了…… 第十四章 大饥荒 至今,他都不愿再回想起那一年的惨绝人寰来。 李三何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恨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人,居然早就不在人世了,李三何蓦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哗哗的就急掉了下来,滴溅在炕桌上,噼噼啪啪的响。 明明恨的,明明怨的,可当真听到了他们都不在了的时候,自己的心,怎么就跟破了个洞一样呼呼的漏风,冷的痛的他咋那么难受呢? “爷爷不哭,爷爷……”。 被老太太带着吃饭的小多余,因着到了陌生的地方,因着深埋在骨子里的小心防备,小家伙即便捧着碗吃的香,可暗地里却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新爷爷。 看到爷爷好好的吃饭饭呢,突然就哭了,多余紧张担心坏了,把碗身边老太太手里一撩,哒哒的奔到炕前,昂着头,小手拍打着李三何的大腿,小嘴巴里急急的哄人。 这幅小模样,看的也没想到自己会惹哭老弟弟的李铁子深感安慰,也看得眼泪浅的老太太暗暗抹了把眼泪。 毕竟那一场鬼子的清乡,她也是亲身遭遇过的呀,至今,她都能记得当初的惊心动魄还有胆战骨寒。 “老弟弟啊,别难过了,你看,孩子都在担心你呢,别哭,都一把年纪了。”,不想老弟弟伤心难过,李铁子只得打起精神,故意打趣老弟弟。 李三何是真难受,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天煞孤星一样,难怪得当初,爹娘谁都不卖,偏要卖他。 接连的打击,让李三何再度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打起的精气神,满身的颓废,直到对面他家铁子哥打趣的声音传来,直到感受着大腿上温热的小手一下下的拍打着自己,听到小家伙童言童语的安慰,李三何才醒过神来。 是啊,他还有小孙女呢,还有亲人要养活,可不能没骨头的想去死,惨兮兮的哭鼻子,免得孩子笑话。 抬手轻轻揉了揉多余的发顶,李三何柔声道,“多多乖,爷爷没事,这是沙子迷了眼睛啦,爷爷没哭,乖啊,你快去吃饭饭去,爷爷跟大爷爷说话呢。”。 “爷爷?”,多余怀疑的小眼神,来回的打量着爷爷与大爷爷之间,见俩老头都朝着她笑着点头,小多余这才带着怀疑的,犹犹豫豫的,被老太太给拉回去吃饭去了。 饭桌上的俩老头又恢复了聊天,给李三何再度满上杯中酒,不想再聊那么沉重的话题,以免老弟弟再伤心难过的失态,李铁子机敏的转移了话题。 “三狗蛋子啊,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李三何手连连点着桌面,喊着够了够了的示意老哥哥停下斟酒呢,听老哥哥问起这个事情,李三何苦笑一声。 “昂,不走了,铁子哥,都说叶落归根呢,这次回来,把老婆子跟孩子们安葬好后,我就不走了,就留在庄里陪铁子哥中不中?”。 “中啊,太中啦!不走好啊!叶落归根好啊!咱们先办弟妹跟孩子们的大事,回头哥给你张罗些后生,一道去把你那破屋子好好修一修,补一补,不然你们祖孙俩可没法住。”。 这可是大事,李三何也没有抗拒老哥哥的好意,心里却想着不能让哥哥受累,哪怕对方是族长,可修房子是大事,人工材料总得抛费? 出于信任,二话不说,李三何忙就去掏胸口自己临时补的暗袋,从里头掏出五个大洋,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承蒙铁子哥不嫌弃帮我,这是五块钱,铁子哥你先收着,屋子的事情,弟弟就全托付你帮忙了,我知道可能不够,铁子哥你先拿着,回头缺多少你跟我说,我给补上。”。 “你这是几个意思?不把我当哥?拿回去,都是自家族里的后身,修补个房子而已,哪里要得了这些个钱?”,李铁子看老弟弟一言不合就掏钱也生气了,这是不把自己当自己人呀,见外了这是,连连就把钱往前推。 李三何越发急了,又给使劲的推回去。 “铁子哥,我知道你对我好,想帮我,可是我也不能让族里的后生白做工啊,即便不开工钱,饭食得包?这些还不都得劳烦你跟嫂子帮我么?再一个修补房子还得要材料呢,木头土坯总得花钱弄来,总不能占族里的便宜,你可别再推了,不然你就是帮我把房子修补好了,我也不去住!”。 “呦呵,你小子的臭脾气哟,跟小时候一样样的,算了算了,哥哥服了你了,这钱我先拿着总成了,回头有剩的,哥还你。”。 “肯定不会剩,铁子哥你可别忽悠我,我可是跟着师傅学过算账的,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到时候花了多少你跟我说。”。 然后,嘴里包着饭饭的多余,就看到炕上相对而坐的俩老头儿,在炕桌上你来我往的,推着几个扁扁圆圆的东西来来回回,有意思的很。 当然,最终的结果嘛,还是自家新爷爷赢了,对方干不过他。 大爷爷收了拿几个圆圆扁扁后,俩老头喝完酒,吃完饭,事情就这么商议定了。 再后来,趁着在今年的夏收之前,由李铁子这个老哥哥帮忙张罗,两日的功夫,李三何那个破烂的小院就被休整一新,虽然不似新盖的房子那般美观,住着却是没半分的不妥帖的。 前后的院子被平整好了,屋顶盖上了新茅草,灶台,炕都是新打的,屋子里的墙壁,李铁子还贴心的,让在城里做掌柜的三儿子,弄了些洋灰跟石灰家来抹了一遍,看着倒是整洁亮堂。 入住新家,从借宿的李铁子家搬回自家的时候,临了出门,李铁子还拉着自己的老弟弟嘤嘤叮嘱。 “三狗蛋子啊,我可是你最亲最亲的哥,以后有什么事,别跟老哥哥见外,只管来找哥知道不?”。 李三何嘴里应着话,心里却并不认为,自己会再来打扰自己的老哥哥,毕竟,他不想给人添麻烦。 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打脸就像是暴风雨,来的那么突然,那么快。 第十五章 大饥荒 进了新屋,把老伴还有女儿女婿迎回家来,请了道人,买了薄棺,勘验了福地,把老伴的衣冠冢跟孩子们都安葬下去后,李三何自己的口袋也空空如也了。 即便老哥哥李铁子帮他计划着省了再省,即便修补屋子的好多材料都是族里的,房梁都是老哥哥的地里给砍的,即便族里的后生们都不要工钱,两场大事办下来,李三何也是捉襟见肘。 安葬老伴儿与孩子们叶落归根,还有把破屋子修葺一新的两场大事办下来,铁子哥领着族人帮了大忙了。 族人们越是照顾他这个糟老头,大家越是不跟他计较,他李三何就不能越当成应当份的,以后他还得带着孩子在庄子里生活呢,只有帮人一时,没有帮人一世的道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才是生活的真谛。 想要回敬一二,唯一为难的,是自己兜里头最后只剩下了两块大洋。 就这,最后了李三何也按规矩,采买了粮食肉蛋,请老嫂子带着儿媳妇们过来帮忙,既是暖房又是下葬的惯例答谢,两宴合一宴,由自己亲自掌勺做了一顿席面,宴开了十桌,招待帮忙的族人们吃一顿聊表心意。 待到席终人散,客人们走干净了,连帮忙刷洗的妇人都相继离开,自家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李三何看着小小一只,捧着一个小碗来到自己跟前的小孙女时,李三何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动容了。 孩子捧着的小碗里头,装着的居然是先前宴开前,自己给孩子舀的两块肉! 要知道,正式的宴席,照着他们小李庄的规矩,小孩都是不上桌的。 加之自己如今捉襟见肘,采买的肉菜并不多,也就是自己灶上手艺强,老嫂子又补贴了些瓜果蔬菜,七拼八凑的勉强办了顿宴席而已,那些肉真是不多,一桌上多少份量都是有数的! 先前在厨下,没法上桌的小孙女那么懂事,估计是这些日子以来,听到自己私下里念叨没钱的时候多了,小娃娃懂事到明明也眼馋桌上的肉,却始终没有讨要吃,只会偷偷的站在边上悄悄咽口水。 还是自己巧合发现,看的不落忍,心说苦了谁都不能苦孩子,在不多的肉菜盆里,算计着舀了两块到小碗里塞给了孩子吃。 却万没有想到,本以为馋肉的慌,早就把这小小两块红烧肉给吃了的孩子,到了曲终人散夜寂静的时候,孩子居然贴心捧着碗,把肉宝贝的举到自己的跟前献宝,“爷爷吃肉肉。”。 明明小家伙的眼里透着馋,嘴里咽口着水,却仍旧坚定的捧着这两块不大的红烧肉。 李三何的一颗心呀,瞬间被酸软所包围,张嘴发出的声音都不住带上了一丝颤抖,“多多啊,你,你怎么不吃?”。 小多余把碗强势的塞到自家新爷爷手中,眼带孺幕。 “爷爷穷,舍不得吃肉肉,多多都看到了。多多也馋,但是多多要乖啊,爷爷没钱,爷爷也没吃,所以好吃的肉肉,多多跟爷爷一起吃。”。 在她想来,自己与新爷爷是一边的,自然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跟当初在禁地,自己跟娘亲那也是有兔叽一起吃一样样的。 不了解多余内心的李三何,被孩子理所当然分享的两块肉感动坏了。 蓦地回想起先前,自己在厨房烧菜时,孩子满眼期待吸着鼻子,却懂事的始终不曾伸手,不曾讨要的乖巧样。 李三何一把搂住面前的小多余,声音里都是哽咽,“咱家多多放心吃,咱家有钱,爷爷能挣钱,能给多多买多多的肉肉吃,以后啊,咱想吃啥就吃啥,咱敞开了肚皮吃!”。 这一刻,李三何的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心存死意,觉得活着没意思没希望啥的,那全都是不存在的。 他还有乖巧贴心的孙女要养,还要把孩子养的富富贵贵的,白白胖胖的! 李三何全身都充满了斗志,红着眼眶,吸着鼻子,跟孙女分吃了这份孝心红烧肉,李三何把多余抱上炕,“多多在家里等着爷爷好不?”。 “爷爷您要去哪?”,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呢,多余疑惑。 李三何揉着多余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呵呵一笑,“我们多多乖,在家好好的,爷爷呀出门去找你大爷爷去,等爷爷办好了事情,爷爷以后给咱多多挣多多的肉肉回来好不好?”。 李三何早就从铁子哥的嘴里得知了,如今自家是没有田地的,唯一的家当,就是爹妈剩下的这个小破院子了。 种不了地,他们就没有吃的,而且他也不会种地只会做菜。 可想凭手艺讨生活,眼下也有难处,自己初初回来,连族里的人都认不全,即便想要一展所长都找不到庙门,拜不到真佛。 不像自家铁子哥这个地头蛇,地头熟,人面广,还是一族之长。 自己想重整旗鼓,想努力挣钱养孙女,就只能上门去求一求铁子哥帮忙,让他给自己介绍介绍,自己也好招揽点活计,哪怕做个乡村行走的大厨呢? 只要肯干,即便没有田地,养活个孙女而已,凭着自己的手艺该是不难的。 多余看爷爷神色严肃,想了想点点头,朝着爷爷摆了摆手,“嗯,多多乖,爷爷快去快回,天黑,路上要小心。”。 叮嘱完,想了想还觉得不行,爬到炕尾的炕柜边,把大爷爷送把他们家的,那个破了两个口子的旧马灯给提溜过来点上,强势的塞到了自家爷爷手中。 “爷爷提着灯去,照路。”。 “好好好,爷爷提着灯去,我们多多乖乖在家等着爷爷昂。”,孙女的孝心得受着,李三何笑眯眯的提着灯告别孙女。 目送走了新爷爷,多余并未像老爷子交代的那样,老实的窝在炕上,反而是下了炕,吭哧吭哧的分了好几趟,把链接着火炕的那个灶台上的铁锅蓄满水,乖乖巧巧的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灶洞前烧火。 爷爷干大事去了,天又这么热,爷爷都忙了一整天,肯定累了,自己要乖一点才不会惹爷爷嫌弃,烧好热水,等爷爷回来就能洗澡松快一下啦,多余想着。 李三何亲自踏着夜色上门求帮助,还只是介绍活计这等小事,李铁子根本就没有不应承的道理,自是二话不说,拍着胸脯的一口应下。 当李三何提着破旧昏暗的马灯,伴着蝈蝈的夜鸣之声,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家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却是他家小孙女,小小一人端着一盆热水喊他洗漱泡脚的热情。 这辈子,连自己亲闺女都没有给他办的事情,眼下小小丁点大的孩子却无声无息的办到了,还办的如此体贴懂事,叫李三何如何不疼不爱? 自打这日起,李三何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涨情绪,领着小多余就落脚在了小李庄,靠着手艺,走上了养活孙女的艰辛道路。 直到东去春来…… 第十六章 大饥荒 1942年的春天,这一年注定了是不平静的一年。 这一年从春上开始,或者确切的说,是从去年冬末开始,老天就再也没下过一滴雨了。 多余家里没地,而自家的爷爷靠着一手过硬的厨艺,硬是在这半年来在品鑫县境内闯出了名头,请他去做饭办席的主顾那是络绎不绝。 当厨子嘛,从李三何发胖的身躯就能知道,他不缺油水,做饭期间哪怕李三何讲究,不像其他的厨子一样又吃又拿还要钱,可油水却依旧丰厚,养活一个小孙女而已,绰绰有余。 靠着手艺,李三何不仅把多余养的白白胖胖的,更是经常往他老哥哥李铁子家送东西。 今日不是雇主强势推来的一碗肉,就是明日雇主包的一包糕。 不论什么时候,富人总是不缺吃喝用的。 东西送多了,连带的李铁子这个族长小富农一家子也得了济,惹得全家老小,对李三何祖孙俩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这不,春天来了,田间地头的野菜纷纷冒出,这给广大劳苦群众带来了一丝生机,家家户户的女人孩子们,谁人不出门挖野菜的?李铁子家也不能免俗,毕竟他家还不是地主不是。 再说了,今年的年景不对,经验老道的李铁子觉着,眼看到现在一滴雨都不下,搞不好是要闹妖风啊! 而他们这些老农民,别看日日泡在地里熬啊熬,可收获回家的粮食,家里的人口都养活不了,大多都被该死的军队征收去了。 小鬼子刮一层,皇协军刮一层,有国民政府军的地方还要再刮一层。 他们的日子何其艰难? 像是自己家,有点儿老底子,一冬过去,春天来家里还能有点余粮,而大多数的人家,就等着春日里的野菜冒头,好靠着野菜熬到夏粮下来呢。 带着心里浓浓的愁绪,家中孙儿们结伴要出门挖野菜的时候,从不管这些小事的李铁子发话了。 对着领头的自家今年十四的大孙女,李铁子认真叮嘱,“大妮子,你领着妹妹去挖野菜的时候,顺道喊你三爷爷家的多妮儿一道,让她也多挖点儿野菜存着,这天啊……”。 最近日日带着六个弟妹们一道出门挖野菜的大妮儿一听,抬头望着自己的爷爷等下文,“爷,这天怎么啦?”。 望着孙女求知的眼神,不忍让孩子害怕担忧的老头儿最终摆摆手,“罢了,没什么,你去,记得喊上你多妮儿妹妹就是。”。 十四岁的大妮儿再要不了两年都能嫁人了,自小帮着家里做活带弟妹们的她,哪里是真懵懂不知事。 最近出门挖野菜,经过田间地头的时候,她都能看到庄子里那些叔伯爷爷们,望着地里减产的夏粮犯愁。 偶尔她也听到她奶跟娘还有两个婶婶们,悄悄的在灶房里长吁短叹。 大家都说,这老天爷爷要是再不下雨,麦子不灌浆,今年的夏粮怕是收不上来了啊…… 如果夏粮收不上来,那代表着什么,大妮儿心里很清楚,所以,除了尽可能的多挖野菜晒干存着,多帮家里弄点能进嘴的东西放着外,她也别无办法。 如今自家爷爷难得开口吩咐自己办事,还欲言又止的,大妮儿哪里不知道,爷爷最后没有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 虽然自己没有挨过饿,可挨饿的滋味必定是不好受的,她也不想挨。 嗯,一会去三爷爷家叫多妮儿妹妹还不算,以后自己日日都要叫上她,还得让她多挖点野菜存着。 毕竟三爷爷那么好的人,经常给他们家送好吃的; 多妮儿也那么乖,那么大方,有糖果都会分他们一块; 大妮儿觉得,自己不能让他们将来挨饿。 望着爷爷解不开的深锁眉头,大妮儿握拳,“爷爷不说我也知道,今年年景不好,再不下雨,搞不好天要旱,不过爷爷您放心,我心里晓得的,一会就去喊多妮儿,我们一定多挖野菜存起来。”。 大妮儿说完就跑出了中屋,喊着外头的弟弟妹妹们,呼啦啦一下子出门远去。 李铁子看着孙儿们跑远的背影,眼里都是欣慰。 他李铁子的孙儿们不孬! 大妮儿领着弟妹们来的时候,多余正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睡懒觉。 家里就只有她跟爷爷在家,也没外人,今日爷爷要去县里给一位有钱的雇主做席面,为了不耽搁伙计,爷爷一大清早天没亮就出发了。 多余起来送走了爷爷,闲的没事,便听了爷爷的交代,栓好了门爬上炕继续睡的昏天暗地。 因为睡觉不老实,睡梦中的多余,把爷爷在县城给自己买的毛巾被一脚给踹了,敞着肚皮睡的正香,小耳朵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多而杂的呼喊声。 “多妮儿,多妮儿?多妮儿!你在家吗多妮儿?”。 “多妮儿开门,我们去挖野菜啦!”。 “多妮儿,你在不在家呀?”。 门外大妮儿领着七个弟妹在外头唱着七重奏,硬生生把还在周公家陪娘亲的多余给喊醒了过来。 迷蒙中听到这么独特的多妮儿这个名字,多余回神,这个好像是在叫自己,忙一个机灵的自炕上爬了起来。 在这小李庄里自己不叫多余,多多这个小名儿,除了平日里爷爷会这么叫自己外,其他的人,哪怕就是大爷爷大奶奶他们,都喜欢叫她多妮儿。 说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从李多多,变成这个乡村气息浓厚的多妮儿的。 爬起来,都顾不上自己一头散乱扎舞着的头发,多余颠颠的开了屋门,跑过院子开了大门,把大妮儿一行七人迎接进门。 不等多余一一喊人问候,询问对方来着何意呢,懂事的老大大妮儿,上来拉着多余的手回了屋子里,熟门熟路的走到炕尾,扯过三爷爷专门给多妮儿买的小梳妆匣子打开,抓起里头的桃木梳子,耐心的给多余梳起头来。 一边梳头,大妮儿一边开门见山,“多妮儿,大姐姐先给你梳头,然后带你跟哥哥姐姐弟弟们一道去挖野菜昂。”。 第十七章 大饥荒 多余任由大妮儿捣鼓着自己的脑袋,闻言爽快的点头,虽然她还很困来着,不过大姐姐发话,她还是很乖的。 对于乖巧的孩子,谁人不喜欢呢,反正大妮儿就可喜欢啦。 三两下搞定了多余满头毛躁的头发,大妮儿放下梳子,满意的弹了弹自己给妹妹扎的俩小辫子,随即大笑着一挥手,“走,多妮儿,咱们一道去挖野菜。”。 都不用多余动手,早就严阵以待的二妮儿三妮儿,看到大姐完工后,都不用吩咐,姐妹俩立刻熟门熟路的找到杂物房,找到李三何专门给孙女准备解闷儿玩的小背篓,小花锄,至于为何不准备小镰刀,那是怕伤了宝贝孙女。 拿来装备,给多余全副武装好就要出门,还是多余肚子咕噜噜叫了,小家伙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吃饭。 颠颠的忙跑去厨房,多余踩上小板凳,揭开灶台上大铁锅的盖子,拿出爷爷一大早起来,单单给自己煮的两个眼下还温在锅里的鸡蛋踹兜里,而后才蹦跶下小马扎,跟着大妮儿他们一道出门。 多余守着大妮儿姐姐帮着她锁了门,又把钥匙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多余才被一干哥哥姐姐弟妹们包围着,八个孩子浩浩荡荡的走出了李家的小院,直奔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的田间地头。 多余在小李庄的孩子们眼中是个小人物,因为她很少出现在大家中间,而且长的白白嫩嫩的,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 对于这样迥异于他们的异类,孩子们有羡慕的,有无视的,有巴结的,自然也就有嫉妒的存在。 大妮儿是孩子王,毕竟年纪大,领着弟弟妹妹们好不容易寻到了一片野菜丰茂的地界,大妮儿第一时间把多余安顿在这里,“多妮儿你人小,就在这里挖。”。 多余客气的道谢,没等她从大妮儿手里接过自己的背篓与小花锄呢,边上隔得不远处的土坡下,多余他们没有留心的地方,一群发现了多余存在的小黑孩们就嘀咕上了。 “嘿嘿嘿,多妮儿居然会挖野菜?”。 “三爷爷不是厨子吗?我娘说厨子油水最多啦,多妮儿天天吃油水,还要挖野菜吗?”。 “就是,就是,我奶说她家日日吃着大白馍,生活都那么好了,干嘛还要来跟我们抢野菜?”。 如今的年景可不好,而且他们大多数的人家,一冬过去,家里早就没了余粮,就指望着春上的野菜吊命呢。 结果能吃大白馍的多妮儿还来跟他们抢,好气哦! 那边孩子们随着挖野菜的挪动,嘀嘀咕咕的声音也越嘀咕越大,隔着多余他们也越来越近,惹得这边的最靠近那群小家伙的三妮儿,立马就听到那些议论。 三妮儿脾气最是泼辣,举着自己的破镰刀,朝着那群小孩扬了扬,一脸的凶狠警告。 “背后嚼舌,你们都是老泼妇吗?我家三爷爷没田没地没粮食,挖点野菜怎么啦?又没挖你们家田埂上的,你们真讨厌。”。 三妮儿一凶,那群小孩看到多余他们这边的人数比他们多,小孩子也是懂得欺善怕恶的,背后嘀咕不要紧,当着面被撅可不行。 特别面是对如此残暴的三妮儿,那群小孩们略略略的鄙视嫌弃完,抄筐子的抄筐子,挽篮子的挽篮子,眨眼间一窝蜂就撒丫子跑了个精光。 三妮儿把人吓跑了,生怕老给她们姐弟妹分享好吃的的多余,因为这些闲言碎语而难过,三妮拉着自己的筐子蹦跶到多余跟前,姐俩好的把自己篮子里的野菜塞多余的小背篓里,临了还不忘了安慰多余别往心里去。 曾经在那个世界,就只有娘亲跟自己生活在禁地里,出事后,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前,自己的玩伴除了禁地内的花花草草外,就只有那些小动物了。 可以说,多余从未感受过兄弟姐妹们的爱护,也从来没有过小伙伴。 孤独的家伙,突然有了真心维护自己的人,小家伙自然回以真心。 “三妮姐姐,你别给我,我自己挖。”,说着,想到兜兜里还带着温热的鸡蛋,多余把两个都掏出来,野菜也不挖了,小花锄往边上一撩,抓着鸡蛋往自己脑门上一磕,小爪子麻溜的剥落鸡蛋,而后把两个不大的鸡蛋,尽可能的分成八等份。 分给大家时,大妮儿连连拒绝,多余不管不顾,硬是强势的塞过去,惹得大妮儿一愣,多余得逞的把蛋塞到了她的嘴里,惹得大妮儿无语极了,不过看着多余的目光都带着暖阳,多余却是跟包着小块蛋蛋,跟三妮儿悄悄相视一眼,姐妹俩了然的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感情好,鸡蛋齐齐分。 八个孩子把不大的鸡蛋含在嘴里,暖到心里,吃着吃着,还相互看着,乐呵呵的傻笑着。 即便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早就天南海北的大妮儿姐弟七个,也觉得这是他们一生当中,吃的最好吃的蛋,绝无仅有。 天不下雨,大妮儿再厉害,可人人都出来尽可能挖野菜的情况下,野地里哪里有多少的野菜经得起大家的挖。 多余被大妮儿姐弟七个领着,接连努力了好几天,结果最后还是挖了个寂寞。 若不是每日里回去,大妮儿姐弟等人,看着自己背篓里那几根的野菜实在是孤单,纷纷把自己筐子里的抓一把给她装脸面,就她挖的那点点拿回去都不够一碗菜的。 多余决定了,不能再这么下去,虽然说天气干旱,但是娘亲说,自己的天赋异禀,是天然亲近动植物的。 想着这几日自己拿着野菜回去跟爷爷显摆时,爷爷高兴的模样,再也不想占姐弟妹们便宜的多余严肃的决定,自己要去种野菜。 至于自家没有地的问题,那没没关系,反正自己小,力气也不大,大的田地反倒是种不了,家里的前后院子给她种野菜,她瞧着倒是正好。 次日一大早的,大妮儿他们再来喊多余去挖野菜时,多余摇头坚决表示不肯去了,她要种地啦! 第十八章 大饥荒 等疑惑的大妮儿几人进门来看,却发现,拒绝他们的小多余,正拿着她的宝贝小花锄在院子里忙活着挖地,三妮儿见了相当纳闷来着。 “多妮儿,你大清早的刨院子干啥呢?”。 从爷爷出门起就忙到现在的多余,狼狈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把自己擦的跟小花猫一样,回看着三妮儿等人却笑吟吟的,指着自己刚翻出来的一小陇菜地,豪气的就跟她承包了一大片江山般的表示。 “我要挖地种野菜,等到时候收获了,分把你们吃呀。”,乖乖,这小天真的语气,这豪言壮语的雄心,惊的大妮儿等人目瞪口呆。 特别是三妮儿,更是o着张小嘴,不可置信的朝着多余喊。 “多妮儿你怕不是傻了?我奶说,瓜菜能顶半年粮,你与其种野菜,还不如直接种瓜菜呢,起码还能顶粮食吃……”。 三妮儿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自家大姐一巴掌给拍一边去了。 大姐不仅拍她,还嫌弃她,“我看你也是个傻的,天不下雨,咱爷说搞不好要大旱呢,缺水了,地里的粮食都保不住,到时候哪里来的水种瓜菜?种不出来,顶什么粮?”。 额……三妮儿。 多余却不这么觉得,面对姐弟妹的纷纷劝阻,小丫头也没法说自己肯定能种出来,只能坚持着非要种。 最后了没办法,身为好姐姐好哥哥们,大妮儿等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挖地忙碌,他们不为所动呀? 即便是看在以往那些好吃的的份上,最终,大妮儿姐弟妹们只能无奈的轮流帮着多余,把家里前后院子的地给开了出来不说,还东家要西家凑的,找来了三妮儿嘴里最好吃,产量最高的瓜果蔬菜种子。 比如南瓜,比如洋芋蛋子,比如丝瓜等等。 这个时候的大妮儿姐弟七个都不知道的是,今日的帮忙,却能给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饥荒中,求得了一线生机…… 院子的前后院,被小多余领着大妮儿他们陆续点下了南瓜、洋芋等作物,凭着天生对植物的亲和力,凭着每日里节省下来的洗漱污水,多余可宝贝的,一点一点的浇灌着这些作物。 不得不说,小多余的能力还是很赞的,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小苗苗们即便缺水也在迅速的成长,天旱的要死的时候,多余靠着省下来的水,养活了一院子的菜,给两家人困难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丝希望。 只是,干旱仍在持续…… 同年五月,苦苦等待夏粮丰收的百姓终于迎来了夏收,却因为天旱持续无雨,往年丰收的夏粮减产了七八成,剩下不到两三成的粮食,还被闻风而来的征粮队无情收走,百姓绝望哭嚎,在面对老天的无雨,征粮队的木仓杆子时,只能绝望的选择了妥协。 饥荒正式拉响了警报。 绝望的人们苟延残喘的,急急补种抗旱的秋粮,四处寻水背水,就指望着秋日里多少能有点收获。 在这样的环境下,外出找活干挣口粮的李三何,也加快了出门干活的脚步,只要雇主给粮食,哪怕是一捧子黑豆,他都没有半分嫌弃的去了。 这世道眼看着要大乱了,粮食才是活下去的根本,如果可以,面对不安稳的世道,他也想日日守在小院子里,守着孙女。 可惜,李三何知道不能,因为他们家底子薄,还没有田地,家里更是没有什么存粮,光靠着小家伙种的那些蔬菜瓜果,本身水就不够,再供给两家人嚼用,难啊! 趁着城里还有有钱人请自己,李三何不愿放过任何一次挣粮食的机会。 七月的一天,李三何在县里一家豪绅家里,帮着对方给八十高寿的老母亲做宴席,期间菜色做的好了,李三何还被首席上的主家喊道厅里说了话,得了主人家十个大洋的巨大赏赐。 离开的时候,李三何下意识的听了一耳朵,居然听到了席面上一个看着就有身份的人,在唏嘘着河南当地的旱情,边上的官豪们听了,更是纷纷附和唏嘘着周围哪哪出了什么事,哪哪的乡绅地主被饿极了的灾民哄抢了云云。 下意识的,李三何就想到了自家房前屋后院子里,那不同寻常的绿意,李三何惊的一身冷汗。 揣着大洋,扛着这次做活先前就谈好的工钱,十斤的灰面,李三何顾不得天色渐晚,找了他铁子哥在镇上做掌柜的三儿子,两人叽叽咕咕交换了信息后,叔侄二人连夜匆匆赶回了小李庄。 小李庄的家里,傍晚天黑后,小多余把今日自己省下来的一瓢用过的洗漱水端着,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院子里,蹲下来虔诚的给面前的小菜地浇水,一边浇水,小家伙还一边念念有词。 “韭菜韭菜你快快长哦,我家爷爷喜欢吃你炒鸡蛋。”。 摸了摸闪着水珠儿的韭菜丛,多余转头瞄着刚刚浇水最多,眼下还是光秃秃一片的菜地。 小家伙感受着地里的菜种子,不由的皱着眉头,多余想着三妮儿姐姐说,五蛋蛋弟弟嗓子嫩,得吃点水嫩的菜菜,比如嫩嘟嘟的鸡毛小青菜啥的,她才会跟爷爷耍赖,让爷爷给自己弄来了一小撮的鸡毛小青菜种子。 可惜自己种下去好几天了,小家伙们都不老实,水倒是喝了自己的不老少,可就是不发芽。 多余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想着这几天自己还是挺有精神的,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多余把手里拿着的空瓢放一边。 收回刚刚摸了韭菜叶儿右手,跟空着的左手放一起,两手交叉相握成拳置于眼前,多余暗暗使劲,就跟憋粑粑一样,小嘴巴里还不由自主的憋出嗯粑粑时发出的声音。 “嗯~”,小声调随着整个身体的使劲而高高扬起,小多余的小身体也随着努力在暗暗使劲,由深蹲变成了慢慢站立。 而后,奇迹发生了! 地里惫懒的小种子们,一个个仿佛得到了召唤一般,跟随着小多余的努力使劲,纷纷一颗颗的冒出头来,就仿佛是小种子们也在使劲的破土而出一样,那模样与使劲的小多余一样样的。 生根发芽,破土长大,一片叶子舒展开,两片叶子舒展开…… 第十九章 大饥荒 砰砰砰,砰砰砰…… 正努力忙着呢,忽然自家的大门被人敲响,外头传来了多余熟悉的自家爷爷的喊声。 “多多,是爷爷回来了,快开门。”。 随着声音的传来,多余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结束了嗯嗯使劲的动作,而地里的小苗苗们,也瞬间如同被按下了休止符一下,立刻停下了长大的动静。 “唉!”,多余抬起小爪子擦了一把满额的汗,有些犹豫不舍的看了看小苗苗们,最后还是果断的收回了视线,蹬蹬蹬的跑去开门迎接爷爷去了。 踮起脚尖,扒开门栓,吱呀一声把门拉开,借着朦胧的月色,多余一眼看到外头的自家爷爷,小家伙开心极了 一把蹦跶上去,抱住老爷子的双腿,脑袋瓜刚刚昂起,兴奋的大喊,“爷爷。”。 李三何笑眯眯的点头应了,碍于背上背着的粮食袋子,没法抱孙女亲香的李三何,只得空出一只手来,牵着这个死活不肯在自己出门做工时上老哥哥家呆着,偏偏要在自家独处的孙女儿,爷孙俩一道进了门。 出于谨慎,进门后李三何松开牵着孩子的手,转身关门上栓子,再三确认把门栓结实了,这才转头回来,再度牵着孙女的手,领着往黑漆漆的屋子里去。 “多多啊,天黑了,你怎地又不点灯啊?小心摔了你小胳膊小腿。”。 多余一蹦一跳的蹦跶着,配合着自家爷爷的步伐。 听到爷爷的话,多余脚下都没卡壳,人相当利索的理所当然回应道。 “爷爷,多多在院子里种菜菜呢,再说了,多多看得见呀。”,她的眼力耳力老好啦,脑子也好,越来越好,棒棒哒! 李三何听了孙女儿的童言童语,下意识的就瞄向自家院子里,小家伙硬磨着他非要开的菜地。 好家伙,不瞄不要紧,一瞄吓一跳! 李三何的目光瞬间就停留在了,早晨出门时,他看着还是空空如也,眼下却起了一层菜苗苗的菜地来。 李三何心里一惊,莫名的就想到曾经好几次看到自家小孙女种菜的情景。 话说,他这捡来的孙女,怕不是有什么神奇的才能啊…… 心里才咯噔惊惧担忧着,忽然,自家的大门又被人啪啪啪的拍响了,外头响起了熟悉的喊声。 “三何叔,是我,大根子,我爹让我喊您去家里一趟。”。 这是刚才跟着自己家来的三根子的大哥,也是自家老哥哥的大儿子。 自己这才刚到家,铁子哥见了三根子想来也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还急匆匆的喊大儿子来叫自己? 李三何觉得,这肯定是有急事。 想也不想,李三何就朝着大门回应着,“知道了,大根子你先进来,我先洗把脸,马上就去。”,说着还拍了拍孙女的小屁股吩咐,“多多,给你大根伯开门去。”。 多余可积极了,嗯了一声,颠颠的就往回跑开门去了。 李三何却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回屋,把房门一栓,飞快的找个了粮袋子,把背着的十斤细面,分了约莫两三斤的样子出来,而后飞速的把剩下的收好,把袋子口扎紧,一把掀开炕洞,把重的这一份塞炕洞里的陶罐中,临了还不放心的往里头推了推。 听到院子里由远及近的两道脚步声,李三何急忙把炕复原,而后抓着刚刚分出来的那两三斤的细粮袋子,唰的一下打开了门。 “大根子,你爹喊我这么急,是有啥事吗?”。 牵着多余进屋的李大根闻言摇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这不是天旱无雨,家家户户缺粮么,正好族里大部份的当家的都在我家呢,爹就让我来喊您过去,估计是族里要议事。”。 “哦,原来是这样。”。 李三何点点头,没做犹豫,一手牵着孙女,一手提着那一小袋子的细面,招呼着李大根出了门,反手仔细的锁上屋门跟院门后,爷孙三个才往庄子中间居住的李铁子家里去。 到的时候,李铁子家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族人。 李大根一进门就被自家妻子喊了去,看样子是有什么急事。 夫妻俩说了几句后,李大根又匆匆出了门,急急的朝着庄子里别的地方去了。 李三何瞧着估摸着,这是侄媳妇传达老哥哥的意思,让大侄儿再去喊人去了? 他朝着大侄媳妇笑了笑,却并未把手里的粮袋子交给对方,毕竟侄媳妇不掌家,如今老哥哥家,掌家的还是他的老嫂子。 老规矩,时不时的接济老哥哥,李三何得把手里的粮食给老嫂子才成。 询问了侄媳妇才知道老嫂子在厨房呢,李三何也没耽搁,更是没有去此刻正闹腾腾的主屋上房,反倒是脚尖一转,牵着多余一起来到了厨房。 在昏暗的厨房里,看到了独自一人在忙碌的老嫂子,李三何没耽搁,直接把手里的粮食塞给了听到动静迎过来寒暄的老嫂子,不等对方开口,李三何就把粮袋子塞到了老太太手里。 “嫂子,日子难熬,你跟我铁子哥千万要保重好身体,这个你拿着,回头悄悄摸的做点个跟我铁子哥一起吃,别舍不得。”。 东西一入手,精明的老太太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摸着粮食的手先是一顿,随后听到李三何的交代叮嘱,老太太眼里闪着泪花。 不枉自家老头子一直照顾这个族弟,也不枉自家孩子们一直照顾着他们家的多妮儿,实在是,人家待人赤诚,值得他们一家子掏心掏肺的对待啊! 这般难的年岁,这个弟弟一直以来都明里暗里的补贴他们家,像是今日这样,上门就偷摸的塞粮食给他们,对于他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家族来说,那无疑是雪中送炭,更不要说,上手一摸自己就知道,袋子里的这是细粮 更不用说,自家打开年以来,得了老弟弟家多少顶粮吃的菜…… 老太太眼里闪着泪,小心的把两斤粮食藏怀里,伸手拉过李三何牵着的小多余,老太太朝着屋里努了努嘴。 “三何赶紧进去,大家都在屋里跟你铁子哥说事儿,都是为了粮的事,还有……总之你先去,赶紧去听听。”。 第二十章 大饥荒 李三何得了老太太的提醒,忙朝着老嫂子道谢,拍了拍孙女的脑袋,示意她听话,自己则是转身离开,一脚踏进了前头亮着昏暗油灯的正屋。 多余被老太太拉着进了边上的厨房,老太太先小心的藏了粮,想着先前自家老三回来时带回来的东西,狠了狠心,转回碗橱边上,弯腰从边上的瓮里抓了一把,虚虚的掏出了一抓带壳的落花生来,全都塞给了多余。 “多妮儿这是你三舅舅带家来的落花生,你就坐在灶头后去吃,乖啊,别乱跑。”。 有吃的,多余向来来者不拒,乖巧的点点头应了老太太的话,看着老太太把一捧生花生塞到自己的小兜兜里,多余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灶头后的小马扎上,时不时的掏一颗出来静静的剥着花生壳子,一边跟小老鼠一样眯兮兮的吃,一边听着隔壁大厅里的动静。 是的,随着自己不断的跟植物沟通,努力的让他们生长,多余渐渐的发现,自己开始耳聪目明起来。 坐在远离热闹的厨房里,自己慢慢吞吞的吃着花生,多余甚至能依稀的听到,那头屋里传来的吵闹动静。 那里头可热闹啦! 什么天再旱下去,连牲口跟人喝的水都要没有了啦; 什么县城里已经找不到活干,粮食涨价的奇高,粮铺却纷纷关门歇业了啦; 什么尽可能想办法,死也要保住地里那些耐旱的秋粮啦; 什么干脆不行就出门逃荒去奔活路算了的啦; 还有什么,请族长以及族里有点底子的人家,借点粮食度过难关的啦; 最吸引多余小耳朵的,还是众多声音中,多余听的最分明,也是最在意的来自自家爷爷沉重的语气。 爷爷说,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他刚得了消息,周边县城乡镇居然已经出现了乱民在抢土豪,打地主的乱象来,乱世道已经来了…… 多余不大能理解这些大人们的这些烦恼,虽然天干旱,可在她的心里觉得,这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浪。 毕竟她家又没有田地,没法直观的感受地里绝产的痛苦; 毕竟家里有个有能耐的爷爷,即便饥荒日益严重,可他的爷爷总能带着粮食回家,老厉害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种着一院子的菜,虽然缺水了一点,长到现在蔫了一点,可到现在都有收获; 所以,从未经历过饥荒灾害的多余并不知道,眼下是多么严峻的一个形式,更加不知道,干旱与饥荒再这么延续下去,那是要家破人亡死人,要死很多很多人…… 她只知道,没等自己吭哧吭哧的剥完一兜兜的落花生,自家爷爷就来找自己了。 被爷爷牵着离开大爷爷的院子时,回去的路上,李三何看着身边的孙女,犹豫了许久,终是沉重的开了口。 “多多啊,明个爷爷不出门,咱爷俩把房前屋后的菜都拔了。”。 “拔了?”,多余很是惊讶与不解,昂着脑袋,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家爷爷,“为什么啊爷爷?那些菜菜可好可好啦,多多喜欢,大妮儿姐姐他们也喜欢,大爷爷跟大奶奶都有表扬我,大奶奶还搂着我说多多最棒,种的菜菜帮了大忙啦!”。 面对孩子天真懵懂的眼神,李三何败下阵来。 他无法跟孩子说清楚眼下的纷乱世道,更是无法跟孩子解释,乱世中怀璧其罪的到底。 人家地里的苗苗一颗颗的长的蔫头巴脑的,自家的院子里绿意盎然,便是外人没怀疑,可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娃娃,这不是招惹眼勤等着别人来抢自家么? 想着先前在县里听到的那些胆寒的消息,想着刚才纷纷哭穷跟老哥哥求借粮的族人,李三何打了个冷颤。 无论如何,比起那些陆续下来的瓜果蔬菜,李三何觉得还是自家孙女的安危来的重要。 李三何蹲下来,视线与孩子齐平,看着多余的目光里带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哀凉。 “咱们多多乖,如今天旱呢,水供人喝都不够,菜菜们没得水喝了,迟早要死的,不弱咱们现在就拔了不……”。 李三何想着法的哄孙女,并不想让孩子过早的面对世界的残忍,可惜啊,多余不知道自家爷爷的苦心。 小孩天真的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反过来安慰爷爷,“爷爷没关系的,多多可以少喝水,实在不行,不喝水,把水水留给菜菜们喝,这样的话,菜菜就能多多的长,到时候爷爷,还有大爷爷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你们就有菜菜吃,肚肚就不会饿了呀。”。 跟着大妮儿他们混久了,偶尔听到庄子上其他孩子的话,多余虽还察觉不到乱世的逼近,却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多种菜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再说了,即便是真的没水喝了,只要自己努点力,天天跟菜菜们多聊一聊,帮它们一把使劲嗯,菜菜们即便长的不水灵,却好歹还是能长的。 唯一的不好的就是,自己的能力太差,若是没有水土的加持,一次性她也就只能帮着催发几颗菜菜而已,长的还不壮实。 不过没关系,她多努力一下,每天多耗点神,积少成多,也是能凑够一盘菜的,多余美好的想着。 面对孩子一颗赤诚的心,孩子的坚持让李三何鼻酸。 想了再想,李三何最终犹豫了,“不然这样,多多啊,那些水嫩的菜肯定是不能种了,多多要是实在想继续种,咱们把那些菜拔掉,然后你改种野菜成不?而且咱们不能种在前院,只能种后院成不?”。 “为什么呀爷爷,后院地方辣么小,没有前院大!而且爷爷,马上多多的瓜瓜们就要成熟了,现在罢了,多多心好痛!”。 看着只差没有捂着胸口,给自己现场来表演个西子捧心的孙女,李三何给孩子逗乐了。 揉搓了把多余毛乎乎的小脑袋瓜,李三何终于妥协。 不能给孙女解释清楚,前院院墙低矮,他们家再偏僻也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像后院院墙高,地方虽然小,但是足够小家伙折腾,也足够遮挡住不必要的视线注意。 第二十一章 大饥荒 至于为什么只能种野菜? 打从孩子能成功的种出,起先自己并不抱希望她能种出菜来,到亲眼见证了奇迹发生的时候,李三何就隐隐的察觉到,自己的孙女可能不凡。 这样的不凡,在太平盛世里都危险,更何论是如今的乱世? 如果非要种,比起孩子那些水嫩嫩的瓜果蔬菜来,自然还是野菜来的稍稍安全一些,不引人注目些。 一把操起孩子抱怀里,李三何脚步匆匆,嘴里却好声气的哄着孙女。 “多多乖,如今外头大家都没得菜菜吃,咱多多种出菜菜来,万一坏人眼红上门来抢咱多多的菜咋办?到时候爷爷在外头做工不在家,坏人把咱多多欺负了,爷爷会伤心的哟。”。 听到爷爷说他会因为别人欺负了自己而伤心,多多担忧坏了。 小手圈住李三何的脖子,小脸贴上蹭着李三何褶皱的老脸,多余软软的乖巧道。 “多多都听爷爷的,多多种野菜,菜菜瓜瓜都拔掉。”。 孩子这么乖,李三何哈哈的会心笑了,胸腔震荡着,心里的郁气与担忧都散了不少。 想到自家孙女平日里对那些南瓜的宝贝,想了想,李三何做出决定。 “那些瓜瓜的话,爷爷想着反正它们马上就要成熟了,等它们熟了,爷爷跟多多把他们摘下来存起来,只是以后咱们多多不能再种瓜瓜就是,多多得答应爷爷,你要是实在想种菜菜,那咱就去后院,种点耐旱的野菜中不?”。 “中!”,多余是个很听话,也很好哄的好孩子,爷爷既然说了,就没什么不中的。 七月,人们种下去的秋粮稀稀拉拉营养不良的长着,虽然长的磕碜,却仍旧是大家活下去的希望,而多余跟爷爷争取来的南瓜也进入了成熟期,眼看着就能摘瓜入仓。 这日的天气与往日的炎热干燥没什么不同,爷爷跟着大爷爷等人去拉水去了。 最近庄子里最后一口老井都干了,没得办法,为了保住最后那点秋粮,大爷爷就组织了庄子里的青壮年,赶着车马去隔壁老山凹拉水,这可是攸关性命,关系全庄活命的大事,大家都认真对待。 因着路途不近,大家下半夜就出发了,估摸着要到下晌才能回来。 多余起床后,吃了一碗爷爷留在大锅里温着的面疙瘩糊糊,碗也没水洗,只能用草木灰搓了一边,干草擦了一遍,最后放到一块,等爷爷拉回了水,所有用过的碗筷一起用一瓢子水刷刷,脏水还能浇地,毕竟她可是在后院种了好多野菜哒! 家里也没有钟表,多余不知道时间,只能从爷爷平日教导的,根据天上的日头来大概分辨时辰。 被爷爷叮嘱着不能出门乱跑的多余就窝在家里,闲来无事,多余干脆拿起有自己高的笤帚扫起院子来。 扫着扫着,也不知是哪里忽然响起一阵尖声惊叫,“蝗虫,是蝗虫,蝗爷爷发怒,蝗灾来啦……”。 正扫地的多余不明所以,抬着脑袋四处望,除了望见远方黑压压的一片跟乌云样飘来的东西,她啥也没看到。 多余还纳闷来着,顿在院子里,很想搞明白这瞬间混乱,此起彼伏的喊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来着。 突然只觉身体一痛,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痛,眼前黑呜呜的一片,耳中都是嗡嗡嗡的振翅之声,密密匝匝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 指头大的蝗虫一个个的撞在自己的身上啪啪作响,整个院子瞬间就被蝗虫大军淹没。 多余的小身子被撞的生疼,可是她却顾不上,因为她发现,自己精心呵护即将收获的宝贝南瓜,瞬间成为了可恶蝗虫的盘中餐。 先是枯老的藤蔓,然后是那一颗颗金黄的南瓜,该死的蝗虫蚂蚱覆盖上去,顷刻间就把她的宝贝化为乌有。 多余都来不及发愣,看到她的宝贝南瓜被攻陷,她嗷的一声扑了上去,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多余开始跟时间赛跑跟蝗虫抢口粮。 墙根下藤蔓叶片覆盖的多的地带,日日数着宝贝瓜,了解地形的多余直扑这里,一下摘下两个,急吼吼的就要往家里搬。 只可惜瓜太大太重,她的能力有限,小奶牙都差点咬崩了,却根本没法同时抱动两个瓜。 抱不动就只能滚,只能推,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多余想尽了一切的办法,也顾不上蛮干会不会伤到她的南瓜了,小家伙努力着啊。 一个,两个,三个…… 哪怕最后动用了簸箕装使劲卖力的拉,最终勉强抢到屋子里的不过是区区八个东缺一块,西少一牙的可怜瓜。 面对这样的结果,想着那几十颗没能来得及抢救回来的金黄瓜,多余眼睛都气红了。 把瓜用两大藤筐罩住,气红眼的多余飞快的转身,麻溜的关上被蝗虫冲击破烂的门窗,冲出屋子,抓着先前被她遗落在院子里的笤帚,疯了样的在空中挥舞着,在地上拍打着。 一边挥动,小家伙嘴里还一边发狠,“我让你吃我的瓜,我让你吃我的瓜!你个辣鸡蚂蚱,敢吃我的瓜,我就吃了你!”。 实在是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她都不用想,那么坚硬壳子的南瓜,这该死的蚂蚱们都给她啃干净了,后院中自己一再妥协,最后才保住的那点野菜,想必也被这些该死的蚂蚱给吃完了。 这些可都是自己与爷爷的口粮呀!该死的东西,忒可恶,忒可恨,自己一定要吃回来! 疯了的小丫头在院子里扎舞着手里的笤帚,不知疲倦的挥舞着。 人虽小,可架不住这货是用自己真实的身体来到了这个世界,血脉不一般,就不是一般正常人呀。 正常的小孩,见到这样蝗虫漫天盖地的场面,早就吓的嗷嗷直哭,不像多余,虽然被蝗虫接连的横冲直撞,撞的身体肉痛,露肉的地方也是惨兮兮的被蝗虫咬破了皮流了血,多余一点也不觉得痛,因为小家伙恨啊。 估计是心底恨意的支撑,小小的身子千疮百孔的,居然没有倒下去不说,还一直挥舞着一把笤帚,跟蝗虫大军僵持到了最后。 等到蝗虫肆虐过后,院子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都血呼拉差的不说,以小家伙为中心的院子地上,居然落下了一层厚厚的蝗虫尸…… 这孩也是个狠人! 第二十二章 大饥荒 多余抬起坑坑洼洼的小手一抹脸蛋,都顾不上肉痛身体痛,更顾不上血污浸满的脸蛋,多余望着满地的蝗虫尸体,突然嘿嘿的笑了。 还是笑容扯动了脸上被蝗虫啃破的伤口,小家伙才倒吸着冷气哎哎的喊出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被区区小小蝗虫给伤害啦? 简直不能忍!这让多余越发坚定了要吃蝗虫的决心。 跑回屋子里,先确认了一下自己抢救回去的南瓜,揭开两个硕大的滕筐,发现都完好没有再加剧损失后,多余都顾不上去后院查看一下自己宝贝的菜地,忙拖着比自己小身体大许多的藤筐,提上先前拉瓜的簸箕出了门。 回到院子里后,多余抓着笤帚,吭哧吭哧的扫起院子里的蝗虫尸体来,装满一簸箕就往藤筐里头倒,装满了两藤筐后,发现地上的蝗虫还有很多,筐子都装不下,多余又机敏的上去晃动筐子,然后再装,再晃,再装…… 直到蝗虫尸体堆叠的跟小山一样,藤筐任凭她怎么晃动再也下不去,多余无奈,只能转身回到屋子里寻找了一圈,把家里头能装东西的比如木盆啊,水桶啊啥的,全都提溜出来装蝗虫。 等运水的李三何深一脚浅一脚忧心忡忡的赶回来,猛冲进家门时,迎接他的就是一个血糊糊的脏小孩,以及满院子的家伙事,而那些家伙事里头装着的居然全都是蝗虫。 李三何情绪激动,顾不上那些蝗虫,一个箭步窜到孙女跟前,把人一把抱起,粗糙的大手把多余从上摸到下,嘴里颤抖着。 “多多不怕,多多不怕,爷爷回来啦,多多跟爷爷说,可伤到哪啦?痛不痛啊?”。 李三何心都在抖,怀里的孙女她还是个孩子呀! 自己根本就没法想象,先前蝗虫铺天盖地来的时候,他的孙女是如何的彷徨无助,如何的凄凉可怜…… 蝗虫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取了水正匆忙的往回赶,结果才离开水源地没走出二里地,蝗虫大军就铺天盖地的杀来了。 那一刻简直就跟世界末日一样,人无处可躲,到处都是嗡嗡嗡的蝗虫飞舞是声音,还有人的嚎叫,还有牛马骡子吃惊的发躁发狂。 他们辛苦运出来的水,也因为牲口的暴动不安而洒了个干净。 可惜这些自己都顾不上了,他只担心家里的孙女。 后头蝗虫终于过去,大家哭嚎着,说是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与其白跑一趟,还是返回去再拉上水再回的提议,李三何也根本没同意,更没有跟着大部队去。 这一刻李三何心里觉得什么都没有自家孙女重要,几乎是在蝗虫过去的那一刻,李三何就跟几个挂心家里的后生一起,脚步匆匆,担忧无比的往回赶。 结果让自己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的小孙女居然是个能人,也巨能忍! 看看,小身子上都没有一块好肉了,那么漂亮的一个瓷娃娃,居然被该死的蝗虫咬的破了相,李三何心疼的呀,眼泪当即就崩了出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心疼的,最心疼的是,怀里的孙女在看到自己流泪的时候,小家伙还举起她那坑坑洼洼的小手,柔软的给自己抹着眼泪,还反过来安慰他。 “爷爷不哭,爷爷您别怕,我有抢救下好几个瓜瓜,都是选的大家伙抢的,而且我还抓了这么多的蚂蚱,爷爷您别哭,多多肯定不会让您饿肚子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吃这些蚂蚱,让它们吃我们的粮,咱们给它吃回去!”。 这一刻,小孙女软软嫩嫩的安慰自己,宣称她不饿着自己的保证,配合着孩子那血糊糊的一张小脸,是那么的直击人心,震的李三何心酸,哭的像个孩子…… “多多啊,爷爷的多多啊……”,孩子咋就那么惹人疼呢,他的孙女啊…… 几家欢喜几家愁……错了!正确的说在这样的世道下,在生死线上徘徊挣扎的可怜人只有愁,没有喜。 整个庄子里,哭喊声,嚎叫声,人们散发出来的不安与绝望,笼罩着整个庄子的上方。 李三何却顾不得眼下这些,也顾不上去老哥哥家看看,老哥哥老嫂子他们怎么样了。 他抱着孙女,脚步匆匆的往屋子里来,一脚踹开被蝗虫霍霍烂了上头纸糊窗户的木门进了屋。 慌忙的找出干净的手绢,拿出还是在当初下火车时在许昌买的,给多余擦手伤的红花油出来,李三何小心翼翼的给孩子清理着手上、脸上的伤口,用‘万能’的红花油给孩子上药。 布巾触碰到伤口,疼的小多余一呼一哈的连连倒吸冷气,李三何手上的动作一顿,心疼的看着孙女。 “多多很痛吗?爷爷轻一点啊,多多听话,得忍一忍,不把伤口清理干净,回头化脓了可不好。”。 嘴上是这么说,可看着孩子被该死的蝗虫霍霍的坑坑洼洼的小脸,李三何眼泪又绷不住了。 怕是要破相呀!他可怜的孩子。 多余可不关心自己破不破相的问题,毕竟她脑子里就没有容貌的这跟弦。 见到爷爷关切的目光,心疼自己心疼的直掉眼泪的模样,同样心疼爷爷的多余连忙忍住了,坚持没再发出一点儿声音,还反过来安慰李三何。 “爷爷不哭昂,多多一点都不疼,你看。”。 话音落下,多余万万没想到,自己不仅没安慰好爷爷,反倒是让爷爷的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小家伙很是无措,望着爷爷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与焦急。 面对如此惹人疼的孙女,李三何吸吸鼻子,赶紧止住了眼泪,可再给孩子擦拭伤口上药的时候,他的动作越发的温柔,还不断的朝伤口上吹着气,试图缓解孙女的痛苦。 脑门出了一身汗的给孙女上完了药,李三何这才把孩子关在家里,交代了两声,匆匆跑到李铁子家去了一遭。 确信自家老哥哥家人都没事后,李三何才放了心,又着急忙慌的往回赶。 只是回来的一路上,眼见着好多人都扑进了自己地里,趴伏在被蝗虫啃的一干二净的地上嚎嚎大哭的时候,李三何瞧的心里酸涩难当。 第二十三章 大饥荒 种下去本来期待着吊命的秋粮; 大家伙省吃俭用,从自己与牲口嘴里扣下来的水,拼命想要保住的秋粮; 长的即便是再发育不良,孱弱稀拉的秋粮; 如今却是一点希望都给他们绝了,什么都没有了,地理绝产了,这可怎么活? 回来的一路上,看到的一幕幕太凄惨,李三何匆忙回到家里,把院门屋门一栓,拉着多余就在家里忙活开来。 也顾不得这个天闷在屋子里烧炕热不热的问题了,为了一口吃的,李三何带着多余,祖孙俩连夜开干。 先是磨刀霍霍,向那些多少都有些破损的南瓜开刀,没有水也讲究不了,找来干净的布巾子擦擦,皮也舍不得刮,手起刀落间,李三何把八个南瓜切成一片片的。 他一边切,边上的多余一边捡了往擦干净的炕席上摆。 不得不说,李三何这位老厨子的刀工了得,每一片的南瓜被他分割的很均等,薄厚一致,特别好烘干。 另外南瓜里头的瓜瓤与瓜子,在饥荒的面前,哪怕家里还有些存粮,李三何也舍不得丢,除了多余非要留种的几颗,全都捧着摊开在炕上,让它慢慢烘烤。 接连解决了小家伙辛苦抢救回家的八个南瓜,李三何也没停下忙碌,把孙女废了老大力气捕抓的蝗虫,拿着簸箕抖落了灰尘泥土石子坷垃后,在烘干了南瓜片后,李三何接着熬夜,用了一天两夜的功夫,才算是把手里这些个能进嘴的东西都加工完了。 可面对这么多的吃的,李三何在家里又犯愁。 蝗虫眼下倒是不稀罕,他估摸着,家家户户多少都该搞了些当救急口粮,所以烘干后压实装了两口袋的蝗虫干,李三何就丢到了自家那休整房子时,清理出来的地窖里。 连同白天自己与孙女从后院那二分地底下,清出来的两小簸箕,一个个都只有差不多自己拇指头粗细,明显发育不良的红薯仔子丢一块去了。 至于他存下的三十来斤的细白面,还有约莫百十斤的小米,这可是精贵的不能再精贵的细粮,眼下的年月这东西比命都重要。 李三何在家里转悠了再转悠,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东西藏在了冷却了的炕下,自己新挖的隐蔽小洞中。 百多斤的细粮拿一口大陶瓮装了,深埋在地下,盖上板子,覆上土,踩严实,再撒上一城锅底黑灰覆盖,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把炕席给复原。 拍打着身上的浮灰,李三何顾不得一脸的脏污,只拉着跟前看着自己忙活一通的孙女,指着深埋的陶瓮,声音压低的仔细交代着。 “多多啊,刚刚爷爷藏起来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吗?”。 多余连连点头。 “很好。”,李三何在腰身的衣裳上,反复蹭干净脏污的粗糙大手,轻柔的抚摸着多余的发顶,“好孩子,记住了就好!多多啊,你听爷爷说,那里是咱爷俩最后的保命的粮食,你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大爷爷大奶奶跟大妮儿他们,一个都不能说知道不?”。 多余依旧点头,“好的爷爷,多多记住了!多多知道,要是别人知道了我们藏起来的粮食,那爷爷跟多多就没得粮食吃了对不对?我不说,打死都不说!”。 “对,我们家多多最棒,真是个好孩子!”。 从捡到这孩子相处到现在,都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一年中,虽然自己大部份时间都在外头讨生活,每每也只有夜里回来陪陪孩子,可相处这么久,李三何还是很了解自家孙女的品行的。 晓得小家伙嘴巴特别严,不仅不会说谎,也不会乱说话。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问她,她不想说的事情,小家伙要么不是左顾而言他,就是闷头不吭声。 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告诉她,李三何不担心,同样的这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以防万一罢了。 世道乱啊,他的年纪又不小了,万一这期间自己有个好歹,孩子总归是有活命的机会。 一下下的抚摸着孩子的后脑勺,李三何不放心的继续叮嘱,“多多,咱爷俩现在先吃放在外头的南瓜干,还有那些豆子,另外地窖里的蝗虫干跟地瓜崽子也够咱们爷俩嚼用一阵子,那瓮里的粮食,如果爷爷不在你跟前,或者是外头的粮食都没了的时候,多多要知道自己去拿来吃晓得不?”。 听着爷爷一字一句的仔细交代,多余不晓得为什么,心里憋憋闷闷的,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说不清,想不明白,小家伙摇摇脑袋,把心里的憋闷甩开,只孺目的望着搂着自己的爷爷,小手回抱住爷爷,脑袋瓜直点着回应。 “嗯嗯,爷爷,多多都知道了。”。 那日跟着庄子上的大部队去拉水,结果回程的时候遇到了铺天盖地的蝗虫,李三何鸡公车拉的两桶水全都撒了大地。 后来又忙着处理家里的粮食,烘干的烘干,埋藏的埋藏,家里水瓮中最后的一层水也告罄了,李三何再不跟着大家伙出门去拉水,他跟孙女就得渴死。 可把孙女一个人放在家里? 蝗灾过后,没了一丝生存活路的人已经疯了,李三何根本就不敢再跟以往一样,把孙女小小一个锁在家里头,即便里里外外两把铁将军把门,李三何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李三何捡了一兜子约莫十几个发育不良的地瓜仔子兜在胸口,封好地窖,再一把抱上孙女,爷孙紧贴着护住怀里的地瓜崽仔,脚步匆匆的来到了李铁子家。 李三何把孙女多余,连带着那十几个地瓜仔都交给了老嫂子,自己这才吊着心的跟着村里的后生去运水。 李三何推着破旧的鸡公车这一去,从天色微亮的清晨,一直到了下午夕阳的落下,等来等去,多余却始终没有等到这个点本该早早回来的爷爷,守在堂屋门口,坐在门槛上苦苦等候的多余急了。 这是以往都没有发生过的意外,多余待在大爷爷家,哪怕大爷爷跟大奶奶,还有大妮儿姐姐他们都哄着自己,多余都没有安生下来,望向大门的探头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第二十四章 大饥荒 人嘛,越是着急,脑子里就越是爱胡思乱想。 多余想着想着想着,想到了自己那不知下落的娘亲,小家伙突然就害怕了起来。 眼瞧着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即将落尽,偷偷摸的瞄着大爷爷、大奶奶他们根本没工夫关注自己,多余悄悄摸的迈动着小短腿,一点点,一点点的往门口挪。 眼见着大门就在眼前,胜利在望,只要自己冲出这个门,就能去找爷爷啦,多余脸上一喜,一个猛子就扎了出去。 “哎呦!”,多余吃痛,差点一个屁股蹲。 “好家伙,多妮儿,你跑什么呢?来给大伯伯瞧瞧,可撞到你啦?”。 由于用力过猛,多余虽然避开了院子里盯梢自己的视线,却倒霉催的一头扎进了,一大早跟着李三何一道打水去了的大根二根两兄弟的怀抱。 多余甚至一头撞倒了牵着骡子的李大根,兜头就被对方给抱了起来,免于她与大地的亲密接触。 被李大根抱在怀里,多余先是一喜,着急的左右张望,却怎么都看不到自家爷爷,多余急了。 刚刚结痂的可怜小爪爪,一把激动的拽住李大根脖领子,小家伙急吼吼的追问。 “大伯伯,我爷爷呢,我爷爷不是跟您还有二伯伯一起去拉水的么?怎么您跟二伯伯都家来了,我爷爷却没看到?”。 李大根被小家伙问的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哈哈大笑出声,不由自主的感慨了句,“小家伙,还挺孝顺!”。 说着,他那粗糙带着倒刺的大掌,还不客气的偷袭了多余坑坑洼洼的脸蛋,李大根调侃道。 “多妮儿啊,你咋就只关心爷爷,就不关心你大伯伯跟二伯伯呢,你个小妮子偏心呀!来,跟大伯伯说说,你是最爱你爷爷啊,还是你大伯伯我呀,还是你二伯伯呢?”。 这个问题真无聊!多余都想翻白眼。 瞄了眼抱着自己打趣的李大根,又瞄了瞄边上笑着摇头看了她一眼后,就忙着去卸水的二伯伯。 对于小孩子才做的选择题,多余傲娇且坚定,“我最喜欢我爷爷!”。 这么坚定且不容置疑的语气,惹得李大根又是一笑,嘿嘿的搓了把多余的脑袋,惹得多余暴躁的炸毛。 “大伯伯,别闹,我爷爷呢?”。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大伯伯是小孩吗?没见到她都火烧房子了,他还玩? 其实,李大根能有心情跟多余玩,那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如果他们出了事,李大根与李二根的神情怎么会如此放松,还有心情功夫打趣孩子? 把在怀里挣扎的倔强多余放到地上,你李大根笑着又捏了捏多余的脸,终于大发善心的给多余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 “你爷爷有好事!拉水的时候,你爷爷碰到了隔壁马家庄的人,人家马地主要办六十大寿,你爷爷半道就被人家直接请去做席面去了,要在那边呆三天呢,多以啊多妮儿,今晚你就在大伯伯家,让你大妮儿姐姐带你睡昂。”。 “马家庄?办席面儿?要去三天?”。 多余听的特别认真,也特别会抓重点,小嘴巴巴的复述着,换来了跟前李大根的连连点头。 边上听到动静,带着三个儿媳迎出来的老太太,也跟着听了一耳朵。 面对儿子说的这些,老太太一脸的唏嘘感慨。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咱吃了上顿没下顿,人马地主还有粮食做席面,还宴开三日,这得抛费多少粮食哦……”。 “娘,您担心个啥?人家马地主,那可是咱方圆百里内最有钱的大地主,大儿子在县城给县长当秘书,二儿子据说在那个什么法什么西的留学,最小的儿子,据说还在许昌那什么部队里玩木仓把子的!人家老底子厚,你以为是我们这般的穷人呢!”。 想着他们今日一行去打水,恰好回来路过马家庄的时候,人家马家庄的大管家遇到了他三叔,立刻就拉着他三叔,请他三叔去帮着掌勺去了,还一口气给十斤的小米做报酬呢! 这么精贵的报酬,即便那管家赶时间即刻就要拉着他三叔去,他们也一致认为,这一趟活计值得接下。 至于车上的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兄弟俩就帮着一起运回来就是。 刚才进庄子,他哥俩还连带着人家马管家利落付给三叔的十斤小米的报酬一起,全都送到三叔家里去了,把三叔运的水都倒水缸里,收拾好了,藏好了小米,他们兄弟才回来,所以他们才会回来的这么晚嘛。 李大根心里也唏嘘,不过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娘几个一起,把车上的水都运进门了。 一家子利索的关了门,准备吃完饭,当然,想偷溜的多余,也被老太太牵进了屋子。 夜里,如今李铁子家的每日一顿的饭食很简单,就是野菜干加了蝗虫粉以及去年存的包谷心打碎的粉子熬的糊涂,还是稀汤的,并不粘稠。 这样的饭食,如今在小李庄,或者是说,在整个受灾的河南地区,都是极其难得的。 老太太心疼多余,给多余碗里盛的饭还尽可能的是稠一点的锅底,跟家里出了力气去拉水的大伯伯,二伯伯一样样的…… 多余是个好孩子,并不挑嘴,给什么吃什么,只除了吃饭的时候,捧着碗总会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的爷爷有没有得饭吃外,小家伙安生的很。 可是多余并不知道的是,她这般担心爷爷的小模样,硬是让李铁子老夫妻心肝肉的心疼她,也让大妮儿,大毛头姐弟妹几个,把她对三爷爷的感情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次日一大早,多余醒过来的时候,大爷爷家里静悄悄的,跟着大妮儿她们几个丫头一道睡的多余,一骨碌的爬起来,正纳闷着,准备翻下炕去寻姐姐们呢,哪知道三妮儿却急吼吼的,神秘兮兮的一下子就蹦跶了进门来。 一进来,看到多余醒了,三妮急忙跑上来就拉着多余就喊,“多妮儿,多妮儿,我听到一个大事……”。 第二十五章 大饥荒 对于三妮儿嘴里所谓的大事,多余听的一头雾水,茫然极了。 小家伙顶着一张布满结痂伤口的小脑袋,歪头不解的看着跟前三姐姐,小家伙下意识的就回嘴问。 “三妮儿姐,什么是大事?”。 知道多余年纪小,又想到自家小妹妹对三爷爷的关心,出于对粮食的急切,三妮儿也顾不上小妹妹那么笨,居然连大事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拉着多余的小手,放出了一个刚刚自己在庄子里找吃的时,从别的小伙伴们嘴里听到的大消息。 “多妮儿,你不是想三爷爷了么?我跟你说哦,刚才我去外头扒榆树皮的时候,听前头九叔家的大娃说,他们今个晚上,准备连同附近几个庄子里的人,今个晚上一起去马家庄吃大户呢! 下晌大家就出发,多妮儿,三爷爷不是就在马家庄给马地主办席面,你昨个不是还很担心三爷爷来着么? 要不咱俩也偷偷跟着大家伙好一道去吃大户?到时候你还能看到三爷爷呢。 反正那马地主人那么坏,还那么有钱儿,我听大娃说,他爹可是说了,那马地主的家里,粮食多的仓房都放不下,咱们去吃点,借点也没什么,去的人海了去了,大娃爹还说,咱这么多人一起去,到时候也不怕那倒霉的马地主不肯借。 多妮儿你到底去不去? 反正你那么想念三爷爷,要不你还是跟我一道去,咱俩一起,到时候咱们还能让三爷爷多给咱弄点粮食。”,说不定自己还能搞到两块肉吃。 在三妮儿看来,既然都决定要去马地主家吃大户借粮食了,那肯定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呀! 他们家三爷爷打入了内部,指不定回头她还能给家里多借点粮回来。 这样的话,每日里奶奶做饭的时候,也不用日日守着粮食瓮叹气了。 面前三妮儿姐姐说的每一个字,多余都知道,可连在一起,除了姐姐要带自己看爷爷外,其他的比如什么吃大户,什么人家有粮食你就要去借等等云云,多余听的云里雾里的很是不明白。 不过多余还是抓住了重点,她就急巴巴的问三妮儿,“三妮姐,那什么大娃的消息确定吗?”。 三妮儿想也不想的点头俨定回应:“确定啊,我跟你说哦多妮儿,我跟他的关系可好啦,他是半夜起来撒尿的时候偷偷听他爹,也就是咱们的九叔昨个晚上说的……”。 多余:“那九叔又是听谁说的呢?”,反正她就是觉得,这事情有点不靠谱的样子。 毕竟不论是以前的娘亲也好,还是如今的爷爷也好,教导自己的那些个道理,就没有像三妮姐说的这样的,自己没有就去人家家吃什么大户,还要结伴一起去借人家的粮食? 哪怕对方人再坏,可他们这么多人一起去,这不等于就是胁迫吗?那不也就跟那坏人是一样样的了么? 退一万步不谈,自家爷爷还在那什么庄子里,给他们要去借粮的人办事呢,三妮儿姐居然还想让自家爷爷当内贼,多余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不靠谱的很! 可想要摇头说不去,多余又做不到。 不为别的,万一到时候那什么马地主的不肯借,双方一言不合就打架的话,自家爷爷岂不是要遭殃? 毕竟三妮姐自己都说,那什么大地主的人好坏,不肯借粮是必定的。 这就跟那些个妖兽一样,自己的存粮,不管是人还是别的妖兽魔兽去借,额,其实是去抢,人家都不会乐意的好。 娘亲说,世界上的人都不傻,哪里有谁会把到了嘴巴里的肉给吐出来的? 多余光是想想都觉得不靠谱。 头顶压着饥饿大山的护家三妮儿,别看年纪比多余大好几岁,可咋咋呼呼惯了的她,可没有多余想的深,想的细。 听多余问九叔怎么知道的,人家三妮儿满不在乎的一挥手。 “嗨,那还不简单,昨个拉水九叔就跟着一道去了呀,不仅是九叔,隔壁庄子也有人跟着咱们拉水的车队一起去了……”。 所以,这些人是经历了马地主的管家亲自来请自家爷爷,见了人家有粮还要办撒三天的寿宴,心里不平衡啦? 多余心下了然,终于找到了线头。 难怪道,娘亲曾经总是跟自己说,这个世间上的人心啊,总是患寡不患均,最多最复杂,也同样是永无止境的…… 虽然她也恼恨那蠢货马地主没脑子,饥荒年月还敢显摆,简直脑子有病! 这不,玩崩了?显摆出毛病来了?还平白连累了自家的爷爷,真讨厌! 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担心,最后多余坐不住了,反手一握住跟前,还在跟家雀一样叽叽喳喳的三妮儿姐,多余郑重的决定。 “三妮儿姐,我跟你去,不过咱们不能等下晌,咱们现在就去!”。 她得赶在出事前,自己先去那倒霉地主的家里找到爷爷,到时候倒霉地主跟大家发生冲突,死也好,哭也罢,那就不是她一个小孩能管的事情喽。 三妮儿被面前表情一脸肃穆的小家伙说风就是雨的利索给惊住了,看着多余,望着自己被妹妹紧紧拉住的双手,三妮儿卡了壳,犹豫了。 “现在就去?不,不大好?”。 多余却坚持,还反过来哄人家三妮儿。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是要去的,既然都要去,早去晚去都是去!再说了咱们要是去早了,等见了我爷,指不定咱俩还能吃到肉呢,三妮姐,可是油汪汪的大肥肉哦!”。 这话瞬间就说到了三妮儿的心坎里,挠到了三妮儿的痒处。 多余为了找爷爷,对症下药的本事也是一流。 毕竟她已经不止一次的,从跟前这位姐姐口中听到过,她对大肥肉片子的无比向往。 三妮儿姐说,她最近的一次吃到肉,那还是一年前,自家修房子办席面的时候呢,天可怜见的! 所以听到多余拿出大肥肉这块大胡萝卜吊着,三妮儿的心神不由自主的就飞了,满脑子里都是大肥肉片子在眼前飞舞,口中的唾液急剧分泌着。 第二十六章 大饥荒 三妮儿下意识的吸溜了把口水咕咚咚咽下,望向多余的小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期待。 “多妮儿你确定吗,咱们现在去了,三爷爷就能给咱们吃大肥肉片子?”。 多余…… 好,她其实并不确定。 但是出于一颗急切的想要通知爷爷的心,又碍于不能说谎,多余只能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三妮儿。 “三妮姐,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如果我们去了,我会努力的让爷爷给咱们弄肉吃,哪怕只有一小块,哪怕我不吃,我也给你吃好不?”。 三妮儿想到三爷爷以前回家,只要有好吃的,哪怕是一块糕,都会带回来给多妮儿尝一尝,把跟前的小家伙养的油光水滑的,她的心里就已经先是信了多余的话,觉得自己绝对能吃上肉。 三妮儿不由抬起手,扯着袖口一擦嘴,还很不好意思的回了句。 “那到不用,到时候有肉的话,哪怕一小片子,咱也分着吃。”。 姐妹俩做出了决定,那还等什么?自然是要出发呀。 当然了,生活在神遗之地,见多了禁地内妖魔鬼怪的多余,小心态还是摆的很正的。 知道不安稳,自然是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出发。 因为是背着大人偷溜,还很赶时间,多余最后招呼着三妮儿一起,姐俩偷偷回了一趟自己家,拉出吊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院门,在杂物房里拿出了自己用惯了的,一头都被李三何磨的寒光闪闪的小花锄握手里,而三妮儿的手中,多余把爷爷用惯了的,同样寒光闪闪的铁镰刀塞到了她的手中。 锁上门,这对一个十岁,一个五岁的姐俩组合,就这般避过了家里的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去往隔壁马家庄的路约莫有七八里地,这点路对于在野地里跑习惯了的三妮儿来说没什么,对于本身体质就不是人的多余来说就更不在话下。 照道理,两人一大早出发,小短腿跑的也不慢,本是该在上晌午就早早到了的,只可惜,俩小的错估了形式。 如今是什么日子? 周边庄子上的人都暗暗打着主意去吃大户了,可见饥荒已经蔓延到了很严峻的局势,好多的人家早已经断顿,光靠着地理的野菜、草根、树皮过日子。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饥荒一点点的蔓延,加之老天迟迟不下一滴雨,蝗虫肆虐过后,野地里本就稀稀拉拉的草都被啃食一空。 这时候的人穷又苦,家里没有余粮,把希望寄托在野地里那点希望的人家又太多太多…… 一轮,两轮,三轮的刮地皮过后,外头哪里还能寻得到入口的东西? 饿啊,人人都饿,一个个都饿的皮包骨,眼睛冒着绿光…… 饥荒年间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真的是太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多,多,多妮儿,我们走快点,快,我,我,我有点,怕……”。 一心惦记着爷爷安危的多余,小腿迈步的风风火火的,两眼不闻身边事,一心只想自家爷,又哪里有功夫心神注意道路两边,时不时出现的人,看着她们俩小孩的眼神中都带着疯狂? 唯独三妮儿这个傻大胆,因着心里想着肉肉肉,粮粮粮,加之这还是自己身为姐姐第一次单独带着妹妹出门,三妮儿快活的哟,一边欢快的赶路,一边还左右四顾。 再然后,看着看着三妮儿就发现不对劲了…… 脚步匆匆的多余,差点被三妮儿拉了个趔趄,多余慌忙稳住身形,回头看着三妮儿纳闷不解。 “三妮姐,你怕什么呀?”,这青天大白日的,又没有灵兽妖兽魔兽,她完全不明白自家三妮姐到底怕个啥? 三妮儿得了多余的询问,忙低下脑袋凑头到多余耳侧,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她的话一般,声音压的低低的。 “多妮儿,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跟你说,后头那两个男的好像跟了我俩一路了……”。 三妮儿胆战心惊的说着,眼角的余光还止不住的往后头瞄去。 那想看不敢看的模样,那担心害怕的战兢,搞的多余也跟着紧张,忙回头去看。 结果一回头,看到的居然是两个瘦弱却神情猥琐,眼泛绿光的男人,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姐妹俩。 多余皱眉,如果自己记的没错的话,先前经过前头三岔口的时候,这俩男的就蹲在那路口张望我俩来着。 结果她们姐俩又走了一大段路了,这俩居然一直跟在她们姐妹的后头?难怪的三妮姐拉着自己说害怕。 这俩人是想要干什么?为何看着她们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盘菜? 多余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妙,却因为经历少,也没有亲眼见过,甚至是听过人吃人的事情,哪里能猜得到,这两人死死的跟着她们走了一路,感情就是把她俩当了一盘菜。 之所以没有在三岔口就动手,那是因为,对方也害怕她们身后还有大人啥的跟着,一直是跟了这一路走下来后。 好家伙,知道她们姐妹俩是单独单的出来晃荡,前无大人接应,后无大人跟随,不打她们的主意打谁的主意呢? 他们都饿疯了! 就在三妮儿跟多余嘀咕,多余扫眼打量身后跟踪者的时候。 估摸着对方见跟了她们一路都没有大人出现,而眼下的地形又比较隐秘,一时半刻的也没有人经过。 想着两小肥羊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干脆的,捡日子不如撞日子,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动手算了。 俩干瘦男人相视一眼,心里瞬间齐齐下了动手的决定。 已经配合过一回的兄弟二人,根本不需要言语,双双就朝着三妮儿与多余猛冲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小崽子,白动,都给老子站住!”。 看到人朝着她们冲来的那一刻,三妮儿毕竟不经事,刚才的提心吊胆已经把她吓的不轻,再加之冲来的两人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当场就把三妮儿给吓傻了,愣在了当场。 三妮儿从来不觉得,哪一刻有现在这般的恐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跟杂面条一样的软,想跑却跑不动。 第二十七章 大饥荒 唯独多余还算冷静。 心里没好气的嘀咕这俩麻杆辣鸡,还想让自己与三妮姐别跑? 切,当她是傻子吗?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一把拉起身边呆滞的三妮儿,多余大喊一声,“跑!”,小短腿的马达全开,死死的拽着人,就朝着前方狂奔起来。 别看多余小小一只,还手短脚短的,但架不住李三何平日里投喂的好,小家伙没算饿过肚子,啥都吃,即便在大爷爷李铁子家,她也没被亏待过吃食。 多余人小力气大,肚子里还有货,不像后头只吃过一顿人肉,又隔了好些天没找到肉菜,暂且还没有养补好身体的俩麻杆。 小家伙贼有力气,跑的贼顺溜。 那颠颠跑的飞快的小模样,看的在身后追的兄弟二人直想操蛋的骂娘。 他奶奶的!他先前就说嘛,那小点的崽子家一定不缺油水,没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饿的瘦精精的的时候,唯独这小崽子还肥溜溜的吗? 虽然脸上麻麻赖赖的,看着磕碜了点,但是完好的地方不还是白白嫩嫩的? 长的磕碜,只要不是麻风病,又不影响吃肉,他们兄弟不嫌弃。 讲真,这俩崽子,比先前他们哥俩偷的隔壁家那麻杆小崽子可强多了! 那小崽子下锅煮了都没有几两肉,全都是骨头,没见着他们哥俩到现在,身子还没有养回来么? 当然了,即便都是骨头,那也总比饿着强,开了荤以后,他们哥俩越发的熬不住了。 只可惜,自打邻居丢了娃后,庄子上的各家各户看孩子看的紧,他们哥俩根本没有再动手的机会。 在家熬了几天,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才商量着,到隔了庄子几里地外的三岔口等肉上门。 可怜他们哥俩在三岔口连续等了两天,就在他们以为,今天也同样要失望的时候,他们的眼前,突然神奇般的出现了两只肥羊…… 那小点的磕碜小肥羊,还长的还肉乎乎的…… 这怎能不让人心动,他们兄弟二人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到了嘴边的美餐? 必须拿下! 只可怜小多余,如果单单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跑路,说不定还能跑得过这两个同样腿软的辣鸡,只可惜啊,她还带着三妮儿这位腿软的姐姐啊。 对方是大人,又发了狠的要吃肉,要活命,拼了老命的在追她们。 即便她们姐俩也想活命,也拼了命的再跑,却始终是短腿跑不过人家的大长腿,最后无奈的被追上…… “妈的,两死崽子!让你们白动,白动!偏要动,跑不动了?他奶奶的,害得老子追的腰酸腿软的,奶奶的,你们倒是跑呀,再给老子跑呀……”。 本来还想着,俩死崽子要是老实的站着别动,乖乖的等死的话,他们哥俩到时候就给她们一个痛快。 结果可惜,俩死崽子偏偏作死不听话,害得他们兄弟二人追的累死了。 本身肚子里就没食,走路都打飘呢,追了这一场,其中一个男人凶狠的要挟多余姐俩的时候,都只能双手支棱着膝盖,边威胁,边大喘气。 这让他们哥俩觉得甚是没面子,简直可恶! “待会等老子把你们俩小崽子下锅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收拾收拾你们,让你们跑!老子一定要一片片的活剐了你们的肉来吃!”。 这话说的狠辣,对方的表情也不似作假。 听到来人,哦,兴许来的不是人,听到对方居然要吃她跟三妮姐,多余的表情瞬间严肃,大眼睛紧紧盯着来人,语气里说不出的凝重质问着。 “灵兽?妖兽?化形的?”。 兄弟二人……什么鬼? 多余看着面前一脸懵逼的麻杆,小眉头皱的死紧死紧,心下俨定,“看来是魔兽了。”,难怪的动不动就要吃人。 想必自己这回碰上的这俩丫的,就是不走正道,修行入魔,靠着吃人修炼的化形魔兽? 她可真是倒霉啊! 好好的出来找个爷爷报个信,结果就让自己碰到了这样的倒了血霉的糟心事。 亲,虽然娘亲说自己也很厉害,可她从不认为,再厉害的血脉,在还未修炼过,还是小胳膊小短腿的时候,就能打败见了血,还化了形、吃了人的魔兽呀! 多余心里别提有多苦逼了。 危急关头,先不说身边为了她才出门来的三妮姐她得保护好,不能让人家受到伤害,就是自己,她也不想死啊好不好。 她还有未了的心愿,还有集齐愿力救出娘亲的大事未成,她如何能够不负责任的轻易认输,轻易死去? 必不能够! 形式敌强我弱,小多余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之。 看着已经把她们包围住的两人,多余拔出自己插在后腰上的小花锄,严阵以待的同时,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三妮儿,悄默声道。 “三妮姐姐,这两个人是吃人的妖魔鬼怪,不是好人,你不想被吃,将来当成粑粑被拉掉,就得奋起反抗。”。 多余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三妮儿更加害怕。 多妮儿没有听过关于饥荒年间的任何讲古,她确是在爷爷奶奶,还有庄子上其他的老人嘴里,亲耳听到过的,所以对于人吃人的事情。 曾经自己在听到时有多震惊,眼下自己就有多害怕。 多余见三妮儿的胆怯模样,想要无奈的想要叹气,可是她也知道,光凭着自己一个人,想要同时应付两只魔兽,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怕对方的精神状态也很差,她也没办法。 可若是三妮姐能帮着自己拖延一二,自己再努努力,冒冒险,拿出在禁地给娘亲抓小兔叽的魄力来,哪怕是用慢慢磨的办法,兴许就能搞定眼前的魔兽呢? 不认命,不服输的多余心里下了狠心,可对于三妮儿的拖后腿,某个小人无奈极了,只能下意识的使出个笨办法。 只听小家伙刺激着某人。 “三妮姐姐,你还想不想吃肉啦? 你只要拿着手里的镰刀跟坏蛋干,哪怕是闭着眼睛胡乱挥呢?总比你啥都不干来得强! 总之不让他们靠近你就行。 你要是做得好,等回头见到我爷爷,我让他给你弄一大碗的肉让你吃个够。 可你要是不反抗,到时候就是坏蛋吃我们的肉,我们就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他们这些亲人,就再也吃不到肉啦!” 第二十八章 大饥荒 别看小姐妹俩偷偷沟通交流了半晌,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俩凶狠的辣鸡都没有冲到跟前来呢,姐妹俩就沟通完毕。 三丫举着手里磨的光亮锋利的镰刀,闭着眼睛,嗷的一嗓子就冲了出去。 “啊,我砍死你,砍死你……”。 十岁大的姑娘,平日里并没有少帮着家里做活,力气还是有的。 加上家里还有点老底子,还没有断顿,三妮儿的身体里还是有一把子小力气的,对上来人暂时也没露怯。 虽然是闭着一双眼睛瞎挥舞,一时半刻的却让坏人没法近身,还真就按照小多余想的那样,暂时帮她拖住了对方的脚步,让她得以举着个小花锄,跟另一个坏人干上了。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多余心里不害怕吗?不,其实是怕的。 可是她知道,这样危机的情况下,光是怕根本没有用,想要活着,就只能咬牙干呀! 正面迎敌,仗着动作灵便个子小,在对方伸手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掐来,准备一把抄起她往地上掼的时候,多余敏锐的预判了对方的动作,机敏的一个下蹲,及时避开了来人的魔抓。 与此同时,抓在手里的小花锄,尖锐发亮的这头锄头尾巴,多余举着,照着跟前的坏蛋,抬手就是狠狠的往上一戳。 那样的刁钻角度,多余只觉得手中狠狠使出去的力道,猛的一受阻,便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 而后多余发现,跟前的坏蛋双手猛的收回,哪里还顾得上来掐自己的脖子? 两手颤抖着,只死死的捂住自己的下三路,夹紧的双腿怪异的在原地扭曲着,坏蛋嘴里全都是发自骨髓里冒出的痛苦哀嚎。 “啊……”。 多余见状心下一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面对眼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小小一人乘胜追击,抓着手里的小花锄,再是一铲子送过去。 好嘛,因为身高所限,真不怪她,一锄头就挖上了人家抱着碎蛋的双手上,当场那双爪子就见了血…… 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因为大意不防,又大大的高估了自己能力的辣鸡接连受挫,痛的他呀,几乎崩碎了一嘴的牙。 坏蛋望着多余的那双猩红的眼中,淤积满了怨毒的光,看的多余猛的一个激灵,而后小身子的本能反应,瞬间快了脑子一步。 小家伙二话不说,死死的抓着锄头后退两步,而后一个猛的发力狂奔,照着面前凶狠的辣鸡就狠狠的撞击了过去。 直到把人撞倒,直到她小小一个人继续飞奔上去,照着刚刚倒地的辣鸡的脑袋,就是一锄头背的哐当敲下。 直到那双猩红的眼不甘的闭上,辣鸡倒霉催的晕了过去,多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人晕了,大事搞定,小短腿来劲了。 利落的又一脚踢上辣鸡无力耷拉着的脑袋瓜,多余小嘴巴里还愤恨着:“让你把我当盘菜,我踢不死你!”。 “多妮儿!多妮儿!快,快,救我,救……”。 正当多余想要好好发泄一下,自己内心的小害怕,狠狠的再给晕了的辣鸡的鸡脑袋来上两脚,平缓一下自己内心的害怕与愤怒来着。 忽然,身后就传来了三妮儿凄厉的呼救声。 多余一惊,也顾不上发泄了,急忙的回头一看。 好嘛,三妮姐姐还是太菜了! 明明手里都有武器,却因为实在是太耿直了,自己让她闭着眼睛挥舞,她老人家就真的只闭着眼睛挥舞镰刀。 一开始对方碍于她手里的武器,兴许还有些施展不开,束手束脚。 等对方摸清了她的套路,而她又迟迟不睁眼的话? 好,她家三妮姐姐完全就是给人送菜的呀! 小多余很是想扶额叹息,她三妮姐的耿直,却也知道眼下情况危急,刻不容缓。 小小一人便只能举着自己的小花锄,以尖锐的这一头朝外,然后对着已经夺下了三妮姐姐手里的镰刀,正一把抓住了她家三妮姐,把她整个人都提溜在半空中,嘴里发出得意猖狂的大笑的辣鸡冲了过去…… “啊……辣鸡,放开我姐……”。 辣鸡终于抓住了三妮儿的人,觉得肉菜就在眼前,跟到了锅里,进了碗里,马上要吃到肚子里也差不多了。 一时兴奋得意,高兴的根本忘记了身后自家兄弟的战况。 说来也是他太高估了他们自己的实力,高估了他已经战败的兄弟的实力,还小看了人家小胳膊小腿的多余的能耐。 辣鸡还在那掐着三妮儿的脖子,嘴里猖狂得意的大笑着:“叫啊,喊呀,还指望一个小崽子来救你?哈哈哈哈,老子今天就要活炖了你们,哈哈……嗷……”。 那样猖狂得意的笑都还没有结束,被掐着脖子提溜在半空中晃荡着,只觉得视线都在渐渐模糊的三妮儿,只来得及用眼角的余光,瞄到自家多妮儿妹妹的小身子在迅速的接近…… 再然后,三妮儿迷蒙中仿佛听到,跟前响瞬间就起了大坏蛋的凄厉的嚎叫。 而后三妮儿猛的就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身体吃痛…… 等觉得自己死定了,下意识呼唤妹妹来救的三妮儿反应过来时,跟前刚才还猖狂得意的大坏蛋却已经嘭咚一声,倒在了自己的跟前。 她这是得救啦? 坏蛋死翘翘啦? “三妮儿姐,走,我们快跑。”。 偷袭成功的多余,都顾不上去拔出自己的宝贝武器,毕竟逃跑要紧。 小小的身子猛冲上来,一把拽起还跪坐在地上,直愣愣看着边上正双手抱着烂屁股,却敢抱不敢摸,甚至连碰都不敢去碰一下吃痛部位,只能一个劲侧着身子,努力蜷缩着,尽可能在减缓疼痛的辣鸡发呆的三妮儿,多余拉着人就跑。 三妮儿还呆着呢! 人虽然跟着多余一道跑,魂却还留在了原地,甚至还傻不愣登的边跑边问多余。 “多妮儿,你把坏蛋怎么啦?不会把人打死了?”。 多余无语,头都不回的耸肩,无辜表示。 “死不了,我就是捅了他的屁股眼而已……”。 第二十九章 大饥荒 被多余踉跄拉了一路的三妮儿,一路上脑子里思考的,回想的画面,就只有自家妹子云淡风轻的那句,死不了,捅了屁股眼而已……的各色画面在轮转。 讲真,有这样彪悍的小妹妹,她三妮儿简直三生有幸哟! 虽然,捅屁股眼什么的太那啥了,但是谁叫那俩坏蛋打她们的主意来着? 捅死了活该!要是县长老爷要抓她妹妹去法办,大不了自己去顶包,哼! 直到姐妹俩根本不敢停歇,一路俩狼狈的跑到了马家庄,跑到了马地主家热闹的大门口附近了,三妮儿心里还如是的想着。 小短腿的跑不快,加之路上遇到了那么两个吃人的‘凶兽’,而饥饿的灾民又向往粮食来的太早太快,多余与三妮儿赶到马家庄的时候,人家马家庄那挂着红绸迎客的大门已然关闭。 围拢在庄子门口的,都是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瘦骨伶仃,眼睛望着庄子里眼冒绿光的饥民们…… “多妮儿怎么办呀?这么多的人,咱们不会再遇到先头那样的人……”。 她是真的担心,她们姐俩再遇到如刚才那样的坏家伙。 先前光两个坏家伙,她们都搞的狼狈不已,差点没逃掉,眼下身边都是眼冒绿光的人,要是再打她们姐俩的主意? 三妮儿简直无法想象,她们的结局会有多凄惨,指不定连点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这一刻三妮儿是后悔的,后悔今日的鲁莽行事,后悔着自己不该出门,后悔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妈爷奶姐弟妹们…… 就在三妮儿左右防备,一双手紧紧拽着多余的胳膊战战兢兢的时候,多余却老沉稳的俨定挥手。 “三妮姐姐你别怕,肯定不会啦!这里人多,而且你不都说,大家是来吃大户的么?”。 既然都有大户吃了,又有几个人喜欢吃人肉的?又不是谁都是那没人性的魔兽! 站在马家庄前,望着竖立着高高围墙的马家庄,感受着身边密集饥民的多余,小嘴巴说的确信极了。 见自家妹子那沉稳俨定的小模样,不知不觉间,三妮儿不由的跟着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不放心,“多妮儿,你确定吗?”。 多余小手都被抓疼了,不过想着这怕是三妮儿姐太害怕,倒是没计较,反倒是连连点头。 “嗯,确定!三妮儿姐姐,这么多人呢,就是有人想抓我们吃肉,这青天白日的,那样的人也不敢的。”。 “哦哦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三妮儿嘴上说的安心,拉着多余的一双爪子却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 眼睛咕噜噜的打量着四周的人,小心翼翼防备的同时,瞄到马家庄门口那两扇,紧闭的厚实黑漆双开大木门,听着木门与高高的院墙后,锣鼓喧天的热闹动静。 三妮儿脑子里陆续闪过的,是八仙桌上摆满了的各色美味,三妮儿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拉着多余胳膊的手猛的一使劲,偷偷凑头到多余耳侧,犹豫道。 “可是多妮儿,马地主家大门都关了,咱们咋进去呀?你知不知道其他能进去的地方?”。 “你问我?”,多余抽出一只手,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三妮儿。 三妮儿点头。 多余耸耸肩,无辜道:“不知道。”,她又没有来过这马家庄,所以三妮姐姐问她,她又问谁去呢? 论起来,自己都还没有她熟悉呢! 今日到马家庄来,不都是她给自己指的路么? 多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瞬间惹急了三妮儿。 鼻尖隐约闻见的香气,勾搭的三妮儿心里那个急呀,她还惦记着多余嘴里说的大肉片子呢! 咬咬牙,狠狠心,三妮儿一跺脚,拉着多余避开堵在庄子门口的密集人群,一溜跑到马家庄大门一边,此刻还无人的墙角,三妮儿跟多余继续咬耳朵。 “多妮儿,我觉得,咱们这么等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咱还得找三爷爷不是?要是等到待会大家都来撞门,抢马地主吃大户了,就咱们俩这样的,哪里是那些个大人的对手?”。 多余也觉得,自家三妮儿姐这话说的对极了,看向三妮儿的目光都带着赞许。 “对!那三妮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哎呀!我的个笨妹妹唉!”,她们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想着办法办呀! 平日里有点小聪明,上山下河野惯了的三妮儿脑子转的也快,想了想,贼兮兮的靠近多余来了句。 “我听说马地主家里老有钱了,喂了好多大骡子,大马,还有猪牛羊!既然喂了这么多的牲口,兴许还喂了狗子呢?我奶说,狗子可是能帮着放羊,看家护院的,马地主家大业大的,家里肯定喂了有狗子!”。 “嗯,兴许喂了。”,多余连忙配合三妮儿,一点也不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不过,人家马地主家里喂狗子,跟她们要想办法进人家家里去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多余疑惑呀,忙就不耻下问,“然后呢?”。 “然后呢?”,三妮儿没好气的白了多余一眼,只差没有教育这个笨蛋妹妹,“然后就是,咱们得赶紧行动,沿着马地主家的这院墙找找看,兴许就能找到狗洞呀笨蛋!”。 有了狗洞,就她们俩这样的体型,啥样的洞钻不进去? 被三妮儿这么一提醒,多余猛的醒过神来,双手一击掌,“对吼!”。 “对个屁,走走走,趁着眼下没人,咱们赶紧找。”,急性子的三妮儿拉着多余就开干。 说来也是她们幸运,人家马地主家不仅养了好几条看家护院的大狼狗,这些狗子们更是个能作的。 家里都关不住,在连着后院牲口棚不远的僻静地界,就靠着外头一口水塘边上的院墙夹角处。 那儿就被不安份的狗子们扒了一条近道,拱出了一个可供半大孩子猫腰钻进钻出的狗洞来。 多余的运气老好了,被三妮儿拉着,沿着院墙外围匆忙一路寻来的时候,路过干涸的池塘,小家伙正看着池塘唏嘘来着,正巧就被急性子的三妮儿拉扯了一把喊快走。 好嘛,多余小身子当即一个趔趄,脚下打滑的一脚踏空,人瞬间就又矮了一截。 第三十章 大饥荒 等三妮儿诧异的回头来看时,一眼就发现了掩盖在荒草堆底下,眼下正装着矮了一截的多余的小狗洞,可把三妮儿喜的呀,抱着多余连连亲了好几口。 “多妮儿,你简直是太棒了,你真是个小福星……”。 一脚踏空的多余,被三妮儿搂着唧唧的亲,亲的她又害羞又生无可恋。 话说,先前她这姐姐还吓的腿脚发软来着,这才多久?立刻就活泼上了? 小孩子呀!啧啧,这情绪来去也太快了? 小大人的多余心里感慨嘀咕着,面上却羞红着一张小脸蛋,连连推开热情的三妮儿,干巴巴的打断三妮。 “三妮姐姐,肉肉肉,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找我爷爷。”。 天可怜见的,长这么大,自己还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别样的热情呢,一时半刻的她有点接受不来,呵呵哒。 “对对对,肉肉肉!走,多妮儿,咱们赶紧爬进去找三爷爷!”。 得了多余的提醒,三妮儿醒过神来,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热情,拉着多余,自己一马当先的带头就往那狗洞里钻。 钻进狗洞,因着要避着庄子里时不时出现的下人,两人又不熟悉地形,三妮儿拉着多余现在偌大的马家庄内瞎转悠,明明觉得就应该在眼前的厨房,姐妹二人却怎么都转悠不到正确的地方,找不到她们急于想要找到的人。 就在她们俩探头探脑的往前院摸索前进时,马家庄外的饥民们,受到庄子内宴席酒菜香气的吸引,已经忍不住的动手了。 “马老爷,马老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可怜人,借点粮食给俺们度过难关,待到明年秋收,俺们加倍的还……”。 “是啊,是啊,马老爷您老行行好,您老是多福多寿的老寿星,可怜可怜俺们,借点粮,给口吃的,俺们也不指望大鱼大肉白面馍,有口吃的,哪怕是稀粥也成呀!”。 “马老爷,借点粮食救救急……”。 高高的深宅大院的院墙外,饥饿的人们昂着脖子,扯着脑袋,一脸凄苦的喊着; 院墙内,特意从外赶回来给老爷子做寿的几个马少爷,特别是在县里给县长当秘书的这位,听到外头此起彼伏,前来打他们马家主意的破落户们,一个个的大言不惭的,还想让他们马家借粮破财? 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讲的好听是借,讲的不好听的,不等于就是抢? 鬼知道明年的年景到底如何?干旱还会不会继续? 他们老马家的粮食自己吃都嫌少,而且即便粮满仓,便是给阿猫阿狗吃,他也不想给这些泥腿子们白占便宜。 马少爷心气高的很,领着一干黑衣护院上了门楼子,望着底下,把他家大门围堵的密密匝匝的泥腿子们,马少爷特别没好气的嚷嚷开。 “滚滚滚,都是些什么东西,也敢上我老马家来找晦气?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今日过大寿吗?居然胆敢来围我马家,爷不怕告诉你们这些下巴里混的泥腿子们,县长大人可是在我家坐席呢!爷可是好心劝你们别闹妖,不然呀,可别怪爷爷手里的家伙事不认人!”。 口中猖狂得意的要挟着,这货还掏出片刻都不离身的一把王八壳子来,这玩意,还是他在许昌当营长的弟弟给送他的礼物,可是好东西! 下头苦求的饥民,见马地主家的少爷这般强横,居然还举着木仓威胁恐吓他们。 许是真被饿极了; 又或许是因为曾经吃过这位少爷的亏; 再不然是想着眼下他们人多势众,法不责众,马少爷手里就那么一把子孤零零的家伙事,即便真有胆子开木仓,那至多也只能打死几个人,他们人多着呢,与其活活饿死,不如拼一把,兴许能给家人抢点粮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有那好事的就窝在人堆里,当起了那挑事的霍霍头子来。 “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别怕,咱们这么多人,对方就一把木仓,想想家里的老少娘们,想想家里嗷嗷待哺的娃儿们,乡亲们咱们既然来了,就没有怕,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乡亲们,咱们干他娘的,吃了他马家的大户,回头家里的娃儿老人们也有条活路啊!”。 好嘛,本身头顶就压着饥饿死亡的大山,有人这么一挑拨,人心浮动的厉害啊。 “对,干他娘的,凭什么他们马地主就大鱼大肉,咱们辛辛苦苦给他当佃户,却连肚皮都填不饱?可怜我家的娃儿饿的头大身子小,眼看就要活不了!呜呜呜……乡亲们,是个爷们的,为了咱家里的老老少少,咱们拼啦!”。 “拼啦!”。 “拼啦……”。 嘭…… 群情激奋的混乱场面下,忽然,一声枪响划破了喧嚣。 这是城门楼上的马家少爷,看到局势不可控制,看到他一直瞧不起的泥腿子们居然真的动了手,一时不忿,激动气愤之下,当然,也是下意识的想要震慑众人,当即就朝着下头的人群开了一木仓。 随着木仓响,下头正在挤挤挨挨撞击大门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紧接着,也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凄厉的大喊一声,“啊,死人啦,死人啦!马少爷杀人啦……”。 再然后,死寂变成了喧闹,刚刚还义愤填膺的饥民,在死亡与鲜血的刺激下,整个人群都疯了。 “狗日的马家杀人啦,乡亲们,咱们干死他娘的!”。 “马地主家粮满仓,杀进去,粮食都是咱大家伙的……”。 死人后,大家暴动而起的场面越发混乱,城门楼上的马少爷万万没想到,自己开出的一木仓,不仅没有结束动乱,反倒是让群情更加的激奋,加速了灾民们的疯狂。 人流迅速的蜂拥而至,那看似厚重的黑漆大门,居然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惊吓之余,慌不择路而逃的马少爷,在跑动中为了自保,又朝着朝他伸手而来的人群接连放木仓,可惜啊,连不断的枪响,这一次它却再也威慑吓唬不住,某些人根本看不上的泥腿子们了。 木仓声,风盛,哭声,喊声,跑动声,东西打砸声,声声入耳,催人性命…… 第三十一章 大饥荒 人们欣喜的,激动的,疯狂的,一股脑的往冲破的大门内涌。 遇到马家庄内的护院下人,这些饥民们也不怕,一个个举着手里参差不齐的各色武器,什么洋叉,什么棒子,什么锄头,什么镰刀,什么柴刀…… 总之,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但凡遇到前来阻挡他们前进的人,大家紧握武器,照着来人就招呼了上去。 大家一拥而上挤破了大门涌入院子,那位刚刚亲爹被马少爷开木仓打死的汉子,看到罪魁祸首正被黑衣护院拥护着往庄子深处逃。 汉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血气顿时上脑,举着手里的洋叉,红着眼睛,恶狠狠的就追了上去,而后一洋叉高高举起,投振而出…… 平日里赶羊甩鞭子打石子多了,好嘛,这准头也没谁了。 一洋叉飞去,当场就把某位急于奔命的少爷给挑了胸膛,洋叉穿胸而过。 周围你挤我,我赶你的众人,那一个个的生怕自己跑慢了,去迟了,抢不到食物东西,见到马地主家的少爷死翘翘了,众人也只不过是短短的惊愣了一瞬间,而后更加急切的,继续如洪流一般,朝着他们心目中的圣地进发。 所有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都跟疯了般,源源不断的涌进马家庄,转眼就冲进了正在摆席的大院内。 院子里,高高的戏台上头,还咿咿呀呀的唱着戏; 戏台下,主位上还坐着个满面红光,穿着长袍套着枣红马褂,拄着龙头杖的马地主,以及身边一身黑灰中山装,胸口别着派克笔的县长大人。 而他们身后的二十几张八仙桌上,那已经上了一大半的好菜,正冒着滚滚的热气,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瞬间吸引大家的目光…… 惊变来的太快、太迅猛! 快到正在簇拥着马地主听戏的各色人等,根本都来不及反应,转瞬间就被蜂拥而至的饥民给攻陷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勾搭人了! 那样好的菜色,那样悠闲的享受,特别是马家庄里头这些丫头婆子们,用大簸箕刚从厨房陆续端出来的,还冒着滚滚热气的白面寿桃、寿包,大白馍馍…… 这些都在吸引着所有饥民的目光,勾搭着他们动手抢啊! “住手,住手!你们这群泥腿子不想活了吗?快住手,不然我要开木仓啦!”,这是马地主当兵的小儿子在厉声大喝。 “不许动,别!县长大人在此,谁敢放肆!”。 “不要抢,不要抢啊……”。 刹那间,惊慌呼救声,阻止声,哭声,喊声,声声入耳,震耳欲聋。 饿绿了眼,抢红了心的饥民们,被这些酒啊肉啊,大白馍啊的吸引下,谁还管你马地主不马地主,谁还认你县长不县长? 捞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跟恶狼一样拨开人群,窜到桌子跟前,根本顾不上手脏不脏的问题,照着自己瞄中的肉菜干粮,伸手就抓,抓了就往嘴里塞,被噎的翻白眼了都舍不得吐出来,着急忙慌的扒拉汤碗,顾不得烫嘴,端起来昂着头就往嘴里倒; 这还算好的,有的人一边抓紧一切时间使劲的往嘴里灌吃的,一边两只手也没闲着,什么寿桃、蹄髈、把子肉,顾不得油腻滚烫,直接就往怀里兜里塞,这是准备又吃又带的; 更有甚者,为了抢夺食物开始大打出手,不是端起盘子敲你的脑袋,就是踹来一脚,踢走霸占着位置胡吃海喝的人,自己挤上去加入战斗; 那些丫头婆子们端出来的大白馍等更是遭了殃,一个个瞬间就被饥民给淹没,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除了这些明面上做出来的熟食,这些已然疯了的人们,目光更是瞄准了别的地方。 比如马地主家的后院粮仓,比如马地主家的库房,比如他家的内院,他家老婆媳妇姨太太们的屋子…… 总之,整个马家庄瞬间成为了战场,抢劫的战场! 在后院焦急寻找厨房,寻找爷爷的多余,只远远的听到一声炸响,而后是轰隆隆的喧闹,再而后是接连七声的同样炸响后,小多余只觉得,整个马家庄都醒了,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三妮姐,不对劲!”,很不对劲! “怎么啦多妮儿?”,着急吃肉,四处寻路的三妮儿不明所以的回头。 看到自家妹妹紧皱着眉头,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她很是不解的疑惑询问。 那么多人涌进马家庄,动静怎么可能小得了? 那一个个疯了一般的往庄子里闯,往宴席上蹦。 那沉重的,杂乱的,众多的脚步,可不就造就了这如地震般的震荡么? 特别是一旦开了木仓后,局面瞬间发展到不可控制,连嚣张不可一世的马少爷们,连老迈很辣的马地主,连高高在上的县长大人全都不落好。 这样血腥残酷的场面,刺激的马家庄内的下人妇孺们,一个个的吓的恓惶逃窜,尖叫出声,凄厉哀嚎,那动静传的很远很远,远到转悠在庄子里迷了路的两小只都听到了不对劲。 “三妮姐,真的不对头,你听……”。 “听什么?”。 “哎呀,你仔细听呀!”。 背被多余拉着甩不开,三妮儿只得无奈配合。 侧耳倾听的她,同样也听到不对头后,三妮儿脸色蓦地一变,赶紧拉着多余的手就跑了起来。 边跑还边喊,“哎呀完蛋啦!多妮儿咱们赶紧走,想来是那些人已经进了庄子里开始吃马地主家的大户啦!咱们得赶紧去,不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开玩笑,就先前,她们单单在门口看到的人就辣么多,这还不提后续在来的人。 来了那么多人吃大户,她们要是动作不利索,那可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一想到此,三妮儿就急的不行。 而得了三妮儿提醒的多余,脚下的步伐更是快。 当然,她可不是为了那什么粮啊肉啊的,她呀,一心惦记着爷爷呢! 天知道,万一真打起来了,乱起来了,她爷爷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刚才那砰砰砰,吓的人心脏突突的陌生响声,她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害怕来着。 不行!必须要尽快的找到爷爷! 第三十二章 大饥荒 下定决心,本来是被急吼吼的三妮儿拉着跑的多余,瞬间就占据了主动,反倒是拉着三妮儿在使劲的跑。 姐妹俩顺着喧闹声音传来的方向,迈动双腿,跟小疯子一样的拼命飞奔起来。 穿过游廊,跑过花园,越过月亮门洞,渐渐的她们开始遇到了人流,然后多余就发现,这些人好像是从前头大门那边跑进来吃大户的饥民们? 一个个的看着根本不像是马家庄里的人,连下人穿的都比他们强。 不要问她为何知道,毕竟穿着打扮不一样呀,她跟三妮姐进来庄子里后,厨房没找到,穿的不如自己赞的下人却见了不少! 好,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姐妹俩听着动静赶到前院,发现不对时,入目的全都是血腥,整个马家庄顷刻间沦为了人间炼狱…… “天!有肉,多妮儿桌上有肉,还有大白馍……”。 “三妮姐姐小心!”。 二人一气冲到前头摆宴席的院子时,入目的全都是乱像。 而乱象之中,多余忧心的是爷爷,可三妮儿关心的,却全都是入目所及之处,被人不顾一切打砸抢劫的,还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席面肉菜。 眼看着边上,桌子跟前大打出手的争斗波及到了跟前,对方避开对手的一拐子就要拐到她三妮儿姐姐脸上。 多余想也不想,因着来不起拉人,只得狠狠的用力一推,同时开口提醒,试图帮着三妮儿避闪过眼前的无妄之灾。 这重重的一拐子避开倒是避开了,只可惜,多余高估了自家这位顾家到了极点,见到了粮食啊肉啊啥的,就走不动道的好姐姐啊! 多余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把三妮儿往前那么一推,正好就把人推到了碗盏倾倒杂乱,桌上却还有肉菜没被抢尽的诸多席面桌子跟前…… 这是把老鼠推进了米缸里了! 只见三妮儿一个踉跄摇晃倒地,却好死不死的,正巧一巴掌撑在了一个,在众人的抢夺中掉落在地,被人踩扁踏黑的大白馍上。 对于大白馍的向往,哪怕脏污了,扁瘪了,三妮儿一点都没嫌弃。 欣喜的一把捡起扁扁脏脏的大白馍,一骨碌爬起来,忙就朝着多余扬手,“多妮儿你看,我捡到大……”。 只是,爬起来欣喜显摆的话还没说完,三妮儿的目光,瞬间就被跟前二十几张八仙桌上,还有围着桌边抢食的人群吸引了过去。 三妮儿嘴里剩下未尽的话,瞬间就被她给吞了回去,转而把脏馍馍往怀里一踹,顾不上身后多余的担心,仗着身子小,人麻利,只给多余留下了句,“多妮儿你在那边别动,我去去就来!”的话,三妮儿瞬间钻入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看着瞬间消失在众多人腿间的姐姐,多余急的呀! 一边是姐姐,一边是爷爷,多余的一颗心都被分成了两半。 下意识的跑上来,想要及时追上冒失的姐姐。 “三妮姐姐,等等我,你别乱跑,危险……”。 只是,多余高估了自己的能耐,才跑出几步,她整个人就被正在桌边大打出手的人给撞了个正着。 由于一个用力过猛,力量加速度的撞击,让小小的多余,整个人如颗可怜的皮球一般,瞬间就被别人的大力道给撞的倒飞了出去。 直到倒飞出去的她,撞上身后不远处的青砖墙,后脑勺跟后背心嘭咚一声。 多余吃痛,下意识的张嘴哎哟了一声。 可痛死宝宝了! 不等倒吸着冷气的多余反应过来,抬起小爪子朝着自己的后脑勺摸去呢,紧接着,让多余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倒霉居然还没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刚才的用力过猛,人家墙壁也是有脾气的。 当多余撞击上去,顺着墙壁滑落墙角时,挂在墙壁上那预示着丰收的,一大串编制成串串的玉米,还有一串大蒜串子,在空中晃动了两下,荡了荡后,就那么无情的,兜头朝着多余砸了下来。 伸手正要去摸后脑勺的多余,小爪子都没有碰到脑壳,只听啪啪两声,可怜的娃,嘴里又是一声吃痛的惊呼:“哎呦!”。 麻蛋的,还来? 等憋屈的多余,气呼呼的下意识一摸,从头上凶狠的拽下偷袭自己的玩意儿,定睛一看。 好嘛,本来下意识发泄般想要甩出去的动作,立马变成了往怀里揣。 开玩笑,这一串包谷米,一串大蒜头,虽然一看就是去年的陈货,还是挂在外头快一年的样子货,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是能入口的食物呀! 眼下是什么时候? 开玩笑,那是一瓣蒜头都能吊命的时候,她是不会嫌弃这偷袭自己的武器→_→,果断的收了! 抢不过别人,送上门的东西,她岂能嫌弃? 顾不上头痛身子痛,多余麻利的爬起来,把两串东西三下五除二的往自己的小身上一绕。 而后左右瞄着,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后,她的视线朝着前方二十几张被人群包围的八仙桌再瞄了瞄。 想了想,一副记住了地理位置坐标的模样,最后咬咬牙,狠狠心,多余还是果断的朝着,她瞧着像是厨房的地方撒丫子的跑。 多余觉得,这样的关键时刻,仅凭着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没了踪影的三妮姐的。 不如先找到爷爷?而后拉着爷爷来,兴许还能找到那见肉忘妹的笨蛋姐姐也指不定。 下定决心,多余跑的可快了。 仗着手脚麻利,还是个小矮子,多余穿行于众腿之间,一路跑来厨房,倒是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毕竟,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院子里的席面上,在马地主家的仓库、库房里,暂时还木有人把目光朝地上看的。 多余很幸运,背着两串东西,吭哧吭哧的,成功的来到了这次承办寿宴而特意启用,此刻还冒着浓浓热气,却已然被饥民包围了的大厨房门口。 “多多,你怎么在这?”。 机敏的多余,抵达大厨房外头后,听到里头的动静不对头,小丫头谨慎的扒拉在厨房门口,小心的伸出触角,探头探脑的,屁股就对着边上一间大门紧闭的倒座房,正朝着里头小心点张望。 第三十三章 大饥荒 其实,这间倒座房是平日里是做柴房用的,只不过因为这次马地主办寿宴,为了给大厨房办席面提供方便,很多的物资都临时安放在了这里。 比如油盐酱醋,比如办席面要用的米面肉蛋等等。 乱起的时候,李三何发觉不对,人老成精的他,立刻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乘着乱起,有下人惊慌的跑回厨房里来报信,厨房也跟着乱了起来的时候。 李三何见势不妙,也是想着趁乱干脆捞点东西回去养孙女,毕竟这么一乱,他后续的工钱与赏钱是不用想了的。 李三何多精明一人,大家都在大厨房里大打出手,先灾民一步瓜分哄抢东西呢,掌握着临时库房钥匙的自己,当然是避开这些跟疯了般的马家庄下人,自己去临时库房搬东西难道不香吗? 结果等他在临时库房里快速的挑选好东西,身上大包小包的兜着宝贵的食物,小心的潜藏着身形摸出来准备跑路的时候。 好嘛,你当他看到了什么? 李三何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 最后无比确信,眼跟前撅着个小屁股,正趴门缝看热闹的人,不是自家宝贝小孙女还能是谁? 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马家庄大乱的时候,偏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天!小丫头不会是胆大包天到,跟着人一起来马家庄吃大户了?个倒霉孩子! 就在李三何惊疑不定之时,一声清脆的喊声把他拉回神。 “爷爷!”。 听到熟悉的声音,翘着屁股偷窥的多余连忙一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身后,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正两眼瞪的比铜铃大,一副吃惊无语表情,望着自己的熟悉身影。 多余惊喜高兴的呀,转身回头就扑到了李三何的跟前,一把抱住了李三何的一双大腿。 把小脸埋在爷爷的大腿上,多余一脸的庆幸。 太好了,终于找到爷爷了! 李三何却不顾小孙女对自己的依赖,一把拉开黏糊的小人。 “多多,你怎么跑这里来啦?你一个人来的?”。 生怕是自家孙女胆大包天一个人跑来,李三何强撑着一颗受惊的老心脏追问着。 多余却抬头,看着自家爷爷的架势,风马牛不相及的张大小嘴巴,给李三何吐了句。 “哇撒,爷爷,您这是发财了呀?”,这么多的东西,爷爷他老人家扛的动吗? 身前身后两个面袋子打结绑在一起,跟背褡裢一样背在肩膀上不说,胸前还抱着个坛子,腰间还同样扎着两个面口袋,也不知道装了些蛤蟆玩意? 反正是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自家爷爷收获颇丰。 对于孙女的答非所问,李三何满头黑线,却不得不严肃的扯着小人精严肃的板着脸。 “问你话呢,老实跟爷爷说,你跟谁来的?”。 开玩笑,就自家这孙女,不是他自己吹,这孩子乖巧的很! 跟着自己回小李庄都一年有余了,这娃也没有随便乱跑过,出门最远的距离,怕就是跟着大妮儿他们去野地里挖野菜了。 马家庄隔着他们小李庄可不近巧,就自家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宝贝蛋,她能认识路? 必定是跟着人一道来的! 可就这小人精平日里的伶俐劲,李三何从不认为,自家孙女会跟着陌生人行动,还一气跑这么老远。 即便是庄子里的熟悉面孔那都不可能,小家伙精明着呢!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家伙跟着她最熟悉信任的人,比如大根子二根子他们来的? 不是没想过大妮儿他们,只是那毕竟是姑娘孩子,李三何不认为,到马家庄来吃大户这样的危险事情,老哥哥家里会让孩子们单独行动。 不过……嘶,那也不对呀! 按照自家老哥哥的人品,来吃大户这种看得见,想得到的危险事情,就自家老爷爷的脾性,怕也是不会让大根子、二根子他们来的? 所以,自家倒霉孩子到底是跟着谁来的? 李三何越发的着急。 不管倒霉娃娃是跟着谁来的,眼下最关键的是,得趁乱带着人赶紧跑路呀! 就眼下马家庄乱了套的情况,连前头,平日里最是牛逼哄哄县长都镇不住,李三何可不认为,就自己这般的老胳膊老腿的小罗罗能从中讨到好,自然是逃命要紧的先。 多余见自家爷爷急了,心底里那点子跟着三妮姐偷溜来,被爷爷严厉追问,怕被打屁股的害怕,瞬间就被抛远。 说来她其实自己也担心失踪的三妮儿担心的不得了。 小小一人忙背着一双小爪爪,无辜又无助的,还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三何连忙道。 “爷爷不气,不气,我是跟着三妮儿姐姐来的,多多很乖,没添乱,没乱跑,没……”。 情况紧急,时不待我。 就刚刚在厨房外跟孙女交谈的一息片刻,厨房内的正在大打出手的下人,还有饥民们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李三何没功夫再听孙女的辩解,心下虽好笑孙女认错利索的小模样,却也知道情况紧急。 急忙一把拉起孙女抄怀里,拔腿就往自己先前看好的逃命小路跑。 多余见状,连忙怕打着李三何的胳膊。 “错啦,错啦,爷爷,三妮姐姐在前头有肉菜的地方,好多桌子,她钻进去吃肉啦……”。 李三何一听,顺着孙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准备避过乱糟糟人群去找人的他,脸上瞬间黑线。 三妮儿那倒霉小妮子,往哪里去不好,非要往人最多,情况最乱的席面去? 怕不是去送死的,个倒霉妮子! 心里气归气,骂归骂。 可李三何的脚步却不带一丝犹豫的当即调转,朝着多余刚才跑来的方向,大踏步的冲了出去,一边冲,一边还交代多余。 “待会爷爷去找你三妮姐,多多要听话,乖乖在边上藏着……”巴拉巴拉…… 什么叫做计划没有变化大? 明明打算的再好,交代的再仔细,李三何却没有预料到,现场的环境比自己预想的要复杂危险了数百倍。 不过好在,在诸多打砸抢夺的人流中,李三何这位老当力壮的老厨子,还是靠着过人的眼力,在人群中第一时间发现了,如浮萍一样,随着人流漂泊无依,已经吓白了脸蛋的三妮儿。 第三十四章 大饥荒 李三何没有丝毫耽搁,一把放下孙女,扫了眼当下自己还算熟悉的地形,指着这处大院角落的一口硕大的太平缸对孙女急切的吩咐。 “多多快去那缸子后头躲着,等着爷爷来找你,听话,别乱跑,要是有人对付你,你只管拿刀砍!”,说话间,李三何先把怀里抱着的小坛子塞给孙女,而后从自己的腰后,果断的拔出了自己吃饭的家伙事,一把磨的光亮的大菜刀塞孙女手中。 丢下菜刀,李三何根本等不及孙女回话,更没顾得上看连连点头的多余,老头儿狠狠心,咬咬牙,转身就冲进了前方大打出手的疯狂人群中。 一手搂着坛子,一手持着菜刀的多余,猫在大大的太平缸后,透过缸子与墙壁的缝隙,紧张而又仔细的望着前方,目光紧盯着人群中,自己最最熟悉的两道身影,片刻不离。 再然后,正当李三何快速而强势的靠近三妮儿身边,一把拽起被推倒在地,差点被人踩踏重伤的三妮儿,眼看着胜利在望,正要转身回来的时候,边上却有两个手持武器的人干上了。 一个手持镰刀,一个拿着铁镐,两人就一袋约莫三四十斤重的小米大打出手,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身边人的安危,忘我的进行着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抢粮战斗。 也是合该李三何倒霉,拉着三妮儿在经过这疯狂的两人时,对方刚好打斗激烈,一个用力过猛,铁镐瞬间偏离了路线,眼看着就要朝着身边的三妮兜头砸下。 出于下意识护着孩子的本能,李三何一把拉扯住三妮往自己的身后护去,同时一脚踹出。 李三何本是准备把铁镐一脚踹开的,却万万没想到,边上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那举着镰刀突然恶狠狠杀来的镰刀男,因着刚刚被铁镐男一脚踹中腹部,吃痛吃瘪后气不过,在李三何一脚踹飞失了准头的铁镐,正准备脱离战场时,偏生倒霉催的躲闪不及,被这个镰刀男黄雀在后的,一镰刀砍中的大腿。 刹那间,锋利的刀锋划破了李三何的裤子,深深的划在了血肉上,鲜血直飞,吓的身后的三妮儿瞬间失魂呆在了当场,除了哭就只会哭。 可怜李三何本身身上就挂着东西负担重,又因着年纪已经不小了,不比小年轻,明显的体力不足,最后大腿还挨了这重重一刀,李三何整个人站也站不住,摇摇欲坠的眼看就要倒下。 身边刚才还打成一团的镰刀男与铁镐男,看到李三何受伤不仅不愧疚,反倒是看着他身上的大包小包,眼里都是亮光,一看就是已经入了魔怔,抢红了眼,杀红了理智的疯狂模样。 “我的,我的!”,镰刀男手握镰刀,目光灼灼的看着李三何身上的粮食袋子,嘴里魔怔着,伸手就来抢。 边上的铁镐男也不甘示弱,抓紧刚刚被李三何一脚踢歪的铁镐,当即举起,一把格挡住疯狂的镰刀男,嘴里大喝一声滚,手下一用力,把镰刀男推离李三何跟前后,自己却是伸出了疯狂的双手,眼里都是势在必得的光,也跟镰刀男一样的魔怔的叫嚣着,“这些都是老子的,都是老子的!”,目标居然直指李三何身上的包袱。 可怜李三何受伤在身,鲜血直冒,还得护住身后丢了魂儿的三妮儿,连连瘸着脚后退,应付的非常狼狈。 他甚至有个感觉,觉着自己这回呀,怕是走不出这人间炼狱般的马家庄了啊…… 就在身边更多的打斗抢夺的饥民们,发现了他身上的大包小包,纷纷眼冒红光,朝着自己伸出罪恶的双手; 就在李三何绝望的闭上眼睛,祈祷孙女能聪明点,见到不对自己赶紧逃的时候; 忽然,耳边是一声声清脆中夹杂着愤怒的稚嫩怒吼。 “啊!滚开,滚开!不许碰我爷爷,不许,不许!我砍死你们,砍死你们……”。 欺负她爷爷的都是混蛋,都是坏人,特别是那个砍伤了自己爷爷的镰刀男,还有那举着铁镐要抢爷爷东西的坏家伙,一个个的都不可饶恕。 原来就在刚才,李三何倒霉催的被砍了一镰刀的时候,窝在太平缸后的多余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先前李三何离开前的殷殷叮嘱? 在小多余眼中,什么都没有爷爷重要好? 失去过,已经没有亲人再可以失去的多余,对待自己的亲人,那是豁得出性命来守护的,正如她豁得出性命,来收集自己根本就不懂不明白的愿力,却只为救娘亲一般。 小丫头一手抱着爷爷交付给自己的小坛子,一手举着菜刀,跟个小疯子一样,叫嚣着就杀入了人群,就只为救爷爷脱困。 仗着人矮力气大,身子还灵活,多余一手坛,一手刀的,杀出了一刀在手,天下我有的狂傲架势。 所过之处,但凡是跟前的人,不管好人坏人,不管对方是强是弱,总之,小丫头把手里的菜刀挥舞的虎虎生风,刀刀见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我劈,我砍,我砍砍砍…… 一刀在手,天下我有! 多余举着菜刀如风一般刮过,冲到自家爷爷跟前,跟小狼崽子样,护在受伤绝望的李三何跟前时,她的身前已经倒下了一片。 没办法啊,小崽子太猛,操作太骚,走位太浪了…… 一路杀来,发现不对的人不是没想过,弯腰抓住这个胡乱砍人砍的飞起的小崽子的,只可惜,架不住小崽子个子太矮,身子太灵活。 每每感觉要抓到人了,却每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手中,从跟前,从眼皮子底下溜过,而回报他们的,不是一刀刚好劈砍了他们的虎口,就是一刀砍掉了他们的手指头。 这还算好的,还有那些只为抢粮食,根本没有防备的蠢货们,被砍碎了蛋蛋子孙根的,被砍到了大腿膝盖骨的,被劈的屁股蛋子鲜血直冒的,呵呵,根本不知凡几…… 小崽子这战斗力也是没谁了,骚气的一米! 这样凶狠护爷的小崽子,居然还真就暂时震慑住了跟前这一小波,抢粮抢的已发狂的人们。 第三十五章 大饥荒 虽然那抱着小坛子,举着染血菜刀,身上还吊着包谷大蒜串,却跟老母鸡一样护着身后老头子,小崽子还一脸严肃狠辣的模样,配合她的装束行头,看的人只觉滑稽可笑。 不过也正因为众人心里错愕与忌惮,一时半刻的,跟前还真就没人敢上来撩虎须,毕竟这小崽子也是个狠人啊!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眼下的小崽子可不就是不要命的么? 来抢粮食就是为了活,他们还是想要命的! 刹那间清空跟前小片场地的多余,顾不得周围忌惮的眼神,牢牢的护住身后的人,恶狠狠瞪着跟前恶狼们的多余,连头都不敢回,只嘴里急切的问询着。 “爷爷您怎么样了,还好吗?能不能走?” 身上的好东西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掉落殆尽的李三何,忍着身体伤口的剧痛,缓缓的点头,伸手拉住身后还在发愣的三妮儿,坚定的安抚着回答孙女。 “还,还好,爷,爷爷,呼呼……爷爷没事,多多,咱们走!”,说着,不顾自己依旧在不停冒血的大腿,李三何拉着三妮站在多余的身后,护着自家孙女背后不漏破绽,爷孙三个就往外走。 看着孙女抱着坛,举着刀,跟横着的螃蟹一样,亦步亦趋配合着自己狼狈的步伐,一边防备着眼前疯狂的众人,一边小心护着自己后退的模样,李三何心里酸涩的厉害。 他家多多小小一个人啊,才六岁,为了自己这个不重要的爷爷,孩子逼不得已狠到了这样的地步,是他这个当爷爷的无能。 为了孩子的安危,心知速速离开眼前的是非之地才是要紧。 怕给孙女添负担,同时也知道,面前的人只是一时间被孙女的疯狂震慑住了,只是暂时胆怯害怕,而且自己又没有再回去捡,刚才地上掉落的粮食的缘故,这些人才会任由他们离开。 倘若他一旦露出,要转头回去捡回刚刚自己掉落的那些粮食袋子,李三何相信,为了一口吃的,跟前这些人一定会再次蜂拥而上,跟他们拼命的。 罢了,迅速的权衡利弊过后,李三何虽然也可惜,那些自己从临时库房带出来的好东西,可比起那些来,自然还是孙女的性命来的重要! 当爷孙三个艰难的离开战场,转道了太平缸边上的角门,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角门后,刚才谨慎未动的一圈人,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 一个个的再次跟被打了兴奋剂一样,兴奋的,疯狂的,全都往李三何掉落在地上的袋子飞扑了过来,大打出手。 “我的,这是我的!”。 “滚,这是老子抢到的!”。 “边去,先到先得,谁抢到手就是谁的……”。 可怜那些被李三何精挑细选的精大米,雪白面,黄橙橙的豆粒儿,还有精贵的干红枣、桂圆、核桃儿,全都被抢夺的人撕破了口袋,撒了一地…… 便是这样,疯狂的人们也没有半丝的嫌弃,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兜着衣摆,抄着手掌在地上扫啊,捧啊,一个个的都魔怔的厉害。 “爷爷,您怎么样了,呜呜呜,您疼不疼啊?还能走吗?”。 一路疾行到了李三何早就瞄准的僻静逃生路,好不容易坚持着出了小小的偏后门,直到离开了马家庄那高高的院墙,站在了外头的天空下,李三何才松下了一口气,放缓了一点点的脚步,试图给自己受伤的右腿缓解一下压力。 而多余呢,在终于护着亲人出了虎狼窝,看着爷爷慢下脚步,伸手去摸大腿上的伤口时,小家伙刚才严肃板着的一张倔强狠辣小脸上,终于露出了害怕与惊慌。 把怀里的坛子跟菜刀,强势的塞给了还在发傻的三妮儿,多余抱住爷爷依旧在流血的大腿,一边关切的问询,一边嗷嗷的掉眼泪。 可心疼死她了! “多多别哭,爷爷不疼啊,多多别担心,别怕!”,李三何忍着头晕,忍着疼痛,呲着牙,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头顶,极尽可能温柔的安抚着孙女。 可惜,多余却不信,轻轻的放轻动作去揭开李三何伤口处的破烂布片,爷爷吃痛后颤抖的嗓音,瞬间揭破了李三何的谎言。 “爷爷骗人,您流了这么多的血,伤口这么深,怎么可能不疼?”。 无奈的李三何苦笑,想要再安慰孙女来着,却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后退避让,不想让孩子看到狰狞伤口的动作,再次扯到了伤口,顿时又痛的李三何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嘶……”,声音一出,怕孩子担心挂牵,马上就解释安慰着,“爷爷真不疼,好孩子,等回去爷爷包扎一下,上点药,爷爷马上就好了,多多乖,别哭啊,爷爷真没事。”。 她不蠢,虽然很多的事情自己不懂,也重来没有经历过,可她还有眼睛,还有心,会看,会感受,会自己辨别。 看着爷爷疼的发白的脸,多余哪里不知道,爷爷这是强撑着在安慰自己。 既然爷爷不让自己哭,那自己就不哭。 小家伙果断的一抹眼泪,擦掉鼻涕,吸吸鼻子,回想着曾经娘亲在禁地时,帮着自己给捡到的小狸猫疗伤的样子,果断的扯起衣襟撩起来,低头用小奶牙一咬一撕,而后利索的沿着口子撕下内衣的衣摆,抓着给爷爷先把大腿扎住。 娘亲说,这样可以暂时止血。 至于那几种自己认识的止血的草药? 想到这里,多余又想哭。 眼下天干大旱,地里又遭遇蝗虫洗劫一空,便是自己认识草药,也采不来草药给爷爷疗伤啊! 没有哪一刻,多余如眼下这般讨厌自己的无能没用。 快速的把爷爷大腿伤口简单包扎,一直警惕着周围听着动静的李三何见状,欣慰的笑着揉了揉孙女的发顶,嘴里温柔的催促,“好了多多,这样就很好了,暂时先就这样!多多啊,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快些走,咱先回家去。”。 第三十六章 大饥荒 多余自然也知道这些,忙就充当了拐杖的功能,扶起爷爷,招呼了一声边上的三妮儿,抬脚就要离开。 边上捧着小坛子,抱着菜刀发傻的三妮儿,直到多余扶着一瘸一拐,一步一个血脚印的李三何走出几米后,这小妮子才茫然回神。 想到三爷爷身上的伤,想到先前多妮儿的勇敢,想到自己的无能添乱,三妮儿的泪水瞬间又夺眶而出。 手里捧着的小坛子,还有菜刀仿佛有千斤重一般,菜刀上还未干涸的鲜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是她的缘故才使得三爷爷受伤的,她该死! 哪怕进入马家庄后,三妮儿的表现让多余很失望,可三妮儿毕竟是个心底存着善良与单纯的好孩子。 看着多余与三爷爷狼狈的身影,三妮儿泪流满面,朝着前方两道艰难挪动着赶路的人影大喊出声。 “多妮儿,三爷爷,我,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声,声嘶力竭的抱歉呐喊,换来了李三何与多余的齐齐回头。 李三何是不会跟孩子计较的,只淡笑着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不计较。 而多余呢,这孩子心地赤诚,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她自然也知道,三妮儿姐姐年纪还小,刚才也是因为太害怕所以吓傻了,她不能跟小姐姐计较,而且小孩子害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当初也是自己骗三妮姐姐跟着自己一道来的,根本责任在自己,况且刚刚三妮姐她还跟自己与爷爷道歉了呢。 那么还计较什么呢? 于是,多余回望着三妮儿的表情虽然严肃,小嘴巴里却是一本正经。 “三妮姐你快点,天就要黑了,你快来帮我扶爷爷回家,我爷爷急着看大夫!”。 三妮儿一听,三爷爷与多妮儿都不怪自己不争气,刚刚还哭的眼通红的三妮儿瞬间就笑了。 没心没肺的清脆的应了一声唉,跑上来占据了李三何另一边,姐妹俩扶着李三何就匆匆返家。 一大早的姐妹俩出发,经过路上的凶险匆匆赶到马家庄,再在马家庄里经过了激烈的打砸抢,再再到李三何受伤爷孙三人逃离狼窝。 三人狼狈的搀扶着赶回小李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李铁子家里,其实早就发现了三妮儿与多余失踪的事情。 可怜李铁子领着两儿子外带儿媳妇们,后来还发动了全庄的后生们,大家沿着庄子附近找了一整天了,却始终没有找到两娃的下落。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始终找寻无果后,看着失望而归的老头子跟儿子、媳妇、热心后生们,老太太不由的一屁股坐在了自家大门槛上,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一下就落了下来。 煎熬了一整天的老太太,两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嗷嗷的就哭泣了起来,一边哭,嘴里还一边唱喊。 “可怜我的三妮啊,我的多妮儿啊……是哪个杀千刀的,把我家孩子拐了去呀……”。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还抱着期待与希望,指望着着是孩子们出门寻吃的去跑远了,一时半刻也回不了家的话,眼下,直到天黑孩子们都未归家,大家的期待与希望就变成了绝望。 毕竟三妮儿即便是性子再跳脱,也从来没有天黑都不归家的情况发生过。 如今世道这样乱,多少人家里没得一口吃食,俩娃儿又那般的小,特别是多妮儿,即便脸上还有该死的蝗虫啃咬出来的疤癞,可那也是嫩生生,白软软的一娃呀! 若是让那些饿昏了头,偷摸吃菜肉的杀千刀看见了…… 李铁子与老太太等人,简直都不敢想那样的结果。 回头等他老弟弟回来,他们可怎么给老弟弟交代呀? 他们家老弟弟,那可是只剩下多妮儿这一根独苗苗的亲人了呀! 一想到此,李铁子也红了眼,跟着还在地上哭唱的老婆子一道呜咽了起来。 族里送他们族长归家的后生们,看到一惯坚韧严肃的老族长如此模样,心里也不落忍,有那心思活泛又心善想劝解的,蓦地脑子一转。 “族长叔,老婶子,你们莫哭,别难过,兴许指不定三妮儿与多妮儿没事呢?这么晚没回来,许是她俩在外头耽搁了,毕竟我可是听说了的,今儿个有好多人去马家庄吃大户呢,兴许……”。 “你说什么?你咋地不早不说!”。 后生话音未落,李大根却先激动了。 铁塔般的汉子跳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急急追问。 结果不等人家后生呐呐的解释完,黑夜中,一声李铁子一家人都熟悉到骨子里的稚嫩童声,瞬间划破了黑夜的宁静,打破了大家都恓惶。 “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你们在干嘛呢?”。 “三妮?”对,这就是三妮儿的声音!“你个倒霉孩子,我问你,多妮儿呢?你今个带着多妮儿到底上哪去啦?你个死孩子……”。 劫后余生归来的三妮儿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回家,等待自己的不是父母亲人的悉心安慰,反而是爹娘老子的混合双打。 可把三妮儿委屈的呀! 要不是后头多余跑上来,拉着李铁子哭求他帮着找大夫,三妮儿还得继续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被爹娘狠狠长记性呢。 小李庄是个大家族,但其实全庄上下并没有什么有钱人。 这时候人没钱,脊梁骨就挺不直,大家生了病又哪里看得起大夫? 要不是后头,庄子里出了个有心眼子的后生,在县城里的药铺干了几年的捡药活计,脑子活泛的偷学了几手,回到庄子里当了个土郎中,他们庄子上的人也是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 不过土郎中就是土郎中,半吊子的医术,医牲口都勉强,更何论是李三何这样的重伤?更可况还有更严峻的事情摆在眼前? 族里大根这一辈行十七的土郎中,土名大林子的后生,用家里仅剩的一点外伤药,给李三何包扎换药完毕后,苦涩的回头跟李铁子回话。 “族长叔,三叔这伤我治不好,只能先用点金疮药给糊弄住……”。 “大林子,那是你三叔,你怎么能说糊弄!”,一听晚辈的话,李铁子就生气了。 第三十七章 大饥荒 可怜被训斥的大林子,那是一脸的苦笑,那是他想糊弄吗?不,他不想的! “族长叔,你侄儿我是什么本事,您不知道?好,即便侄儿我医术高超,可是叔,如今四处大旱,连草都枯死了,草根都被人刮地皮挖了个干净,侄儿手里没有药,想挖都挖不到,连最后剩下的一点去年剩下的金疮药也给我三叔用了,这样的情况下,侄儿拿什么救我三叔?”。 说到这里,大林子也是满心的无奈与愁苦。 不过既然是族里的叔,他这位三叔身世还甚是凄惨,身后还有多妮儿这么个孩子需要抚养长大,根本不能出事。 思来想去,大林子犹豫片刻后继续开了口。 “族长叔,实在要救我三叔也不是不行,咱可以送我三叔去县里,去找西洋诊所,那里头的大夫,据说手里有很灵的针能打,还能把伤口缝起来,不然咱送三叔去县城?”。 这个提议让李铁子不由心动,为了老弟弟,也顾不得那西洋诊所一直以来,又是割肠子又是缝皮子,要价还死贵的传言吓人了。 得了侄儿的建议,李铁子衡量再三,最后决定还是得去赌一赌,总不能看着老弟弟遭罪?即便要倾家荡产,也得帮老弟弟治好呀。 李铁子敲了敲手里宝贝的,只舍得塞几根烟丝省着抽的旱烟杆子,最后拍板,“那就去!”。 结果话音一落,躺在炕上惨白着一张脸的李三何忙就挣扎起身,急忙阻止道:“不,铁子哥,我不能去,大家都不要去!”。 “为啥?这是治病救命的大事,你伤的这么重,流那么多血,不去县里找西洋诊所看,你想勤等着死不成?”。 知道老哥哥这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气急败坏,李三何忍着痛,哧呼着急切道:“铁子哥,不是我脑子梗,害怕西洋诊所,实在是,我这伤可是在马家庄里头伤了的,而今日的马家庄……”。 想到马家庄里如炼狱般的惨状,想到自己领着孙女们跑出炼狱时顺耳听到的一句,说是县长都被捅了刀子的惊呼,他哪里还敢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往县里去? 即便县长不是自己给捅了的,即便自己也不是去吃大户的,可万一马家庄上幸存的人物们,比如县长身后的能耐人,万一他们不讲道理迁怒的话,那他们…… 李三何把自己的顾虑这么一说,李铁子手里的旱烟杆子瞬间嗒落地,砸成了两截。 “老头子!”。 “铁子哥!”。 “爹!”。 家人异口同声的关切看向李铁子,李铁子却看着掉落在地上断成两截的旱烟杆子,脸上露出苦涩的笑,“罢罢罢,反正家里也没得烟丝了,抽不起了,坏了就坏了……”。 苦笑着说完,李铁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心里顿时清明起来,当即就是一咯噔。 人老成精的李铁子,目如闪电的忙看向自家大儿二儿,口中急促的出声吩咐,“不行,这县长都出了事,咱们庄子里又有人去吃了马家庄的大户,事情怕是不大妙!大根二根你们赶紧的,现在就动身,去县里把老三一家都喊回来!”。 吩咐完儿子,李铁子复又看向屋子里的一些族老后生们,“你们谁家里还有人在外头的,也赶紧连夜的把人喊回来……”。 虽然很不想,但是李铁子却心里明白,如今这样的情况,想要活下去,怕是要举族逃荒逃亡了啊…… 众人见李铁子如此吩咐,心里顿时也跟李铁子想一块去了,纷纷唏嘘不已,却不得不急忙告辞,连忙往自家去。 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生活,早就跟这片土地密不可分,家里出嫁的闺女,讨进门的媳妇,哪个身后不都牵连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 若是真要逃亡逃荒,这可是动根本的大事啊,得赶紧回家去商议商议,速速通知外嫁的闺女,在外讨生活的亲人们才是。 众人瞬间走了个精光,大根子与二根子离开前过来寻问李铁子,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铁子除了叮嘱他们哥俩,一定要把三根子一家带回来外,就是叮嘱他们尽可能的给李三何带回救命的药,这才目送儿子们连夜出发离开。 顷刻间,李铁子的院子寂静了下来,老婆子领着儿媳妇们,开始默默的在家中忙活了起来,为即将的逃荒做准备。 李三何见状也不含糊,他自己便是走不动了,逃不了荒了,便是要死了,也得给唯一的孙女留条活路不是? 匆忙提出告辞,抱起他家老哥哥无论如何也不肯收的,自己抢来,三妮儿抱了一路,刚才特特分出来的半坛子盐,李三何被老哥哥用鸡公车推着,带着孙女,固执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到了家,送走了老哥哥,李三何顾不得休息,咬着牙,忍着头晕目眩,还有身体的疼痛不适,拉着孙女拴死了院门屋门,爷孙俩就在家里忙活了起来。 马上要逃荒了,还有可能是孙女独自一人去逃荒,他得尽可能的给孙女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成。 不是不信任老哥哥,实在是老哥哥夫妻俩再好,侄儿们再可靠,可那不是还有侄媳妇么? 况且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看的人跟事多了,在人性面前李三何并不敢去赌,在危难关头,外人会不会舍弃自家的孙女保全他们自己。 所以,尽可能的给孙女打点好后路,以防万一才是真。 顶着受伤疲累的身体,李三何说干就干。 先是写了一封给三个徒儿的信,重点交代了三个徒儿帮着自己照顾孙女的请求,而后画了一张图,标注了三个徒儿的地址,这封信跟地图李三何叠好,仔细的用油布包了,准备回头给孙女带上以防万一。 多余身上带着的玉米串,李三何全都让孙女扒拉了,把硬邦邦干巴巴的玉米粒,拿着自家的小磨盘磨成玉米糁搁一边。 家里先前自己藏起来的白面精米,留出一部份在外,剩下的李三何也准备给孙女带上逃荒。 第三十八章 大饥荒 为了隐蔽起见,思来想去,李三何找出两套孙女最结实抗造的衣裳,连夜点着油灯,操着不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扎了多少回的手指头,这才歪七扭八的把两套衣服重叠缝合成了一套,却在裤子腰口,跟衣服脖子领的地方,都留下了活口子。 李三何除去留下来的那一部份粮食,剩下的那些他尽可能装的,把玉米糁,精白米,细白面,玉米糁,依次往衣服跟裤子中间的夹心灌。 一边灌,李三何还一边严肃而又郑重的交代着身边,一直在关注自己,还殷勤帮忙的孙女。 “多多啊,这里都是保命的粮食,等回头,爷爷给你准备的那些放在外的吃完了,你才能动这里头的知道不? 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定要避着人,哪怕是你大爷爷大奶奶他们,你都要瞒着,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包括大妮儿三妮儿她们!”。 “为什么呀爷爷?”。 多余不明白,平日里他们家跟大爷爷家可亲了,如今到处都缺粮食,而他们又有不老少,自己为什么不能跟大爷爷他们说?跟他们分享呢? 李三何看着歪着脑袋望着自己,一脸执着懵懂,还带着浓浓求知欲的孙女叹气。 他能跟孩子说人心难测,世事无常的道理吗? 不能! 李三何便只能严肃着一张脸郑重道:“不为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多多你只需要记住,这是爷爷教你的,你牢牢遵守就成,别的都不要问。”。 见爷爷一脸的严肃,多余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老实的,乖巧的,点点头,哦的应了一声后,她只能再度关切的看着,他的爷爷头冒冷汗,拖着那条即便包扎好了却依旧在隐隐渗血的伤腿在忙碌。 可怜不管小多余是如何劝解,李三何仍旧固执的,凭着心里那口气吊着,进行着他的忙坚持。 先前他运气好,在马家庄临时库房收罗了不少好东西,本来是指望着带出来给寻女补身体的,可惜,最后都便宜了一群抢疯了的人。 最后他们带来家的,除了孙女身上那孤零零,可怜兮兮的包谷大蒜串外,就只有三妮儿抱了一路的菜刀,还有那一小坛子约莫两斤重的盐了。 先前分给老哥哥,老哥哥一家打死也不要,眼下倒是够自己发挥。 把留下外头的面粉都掺盐和了,借着夜色的掩盖,家里烧了火,烟囱冒烟也不怕,毕竟外头天黑看不见。 李三何加紧时间的把这些加了盐的面,全都搓成了小面剂子,最后撤了火,放铁盘里送入滚热的大灶洞里,炕烤成了只有小多余尾指粗细的炉果。 等都烤好了,一部份李三何都拿油纸包了,这些准备放背篓里,给孩子明面上带着; 剩下的李三何拿着自己拆了的,用粮食口袋缝的腰带,把冷却过后的炉果,并列摆放并折叠腰带包裹住后,扯起肚里有货的腰带,还试着在多余身上绕了好几圈。 左看右看,想想还不放心,干脆又叮嘱孙女,把刚才自己加工过的衣裳裤子都给穿上。 可怜小多余,一套动作下来,便是小身子里再有力气,那也是累的气喘吁吁的。 李三何心疼的打量着逐渐变的笨重的孙女,虽然心疼,虽然也不落忍,可是为了孙女的活命,他只得狠心安慰。 “多多啊,是不是很重很累?”。 多余点头,心说这能不重吗? 家里一半的好吃的食物都揣自己身上了,不重不累就怪的了。 她不过是考虑到爷爷受了伤,万一真要跟着大爷爷他们嘴里嘀咕的那什么,大家一起跑路的话,那当然是自己尽可能多背一些,自家爷爷就能少背一些呀。 为了爷爷能松快一点,刚刚点头的多余忙又果断的摇头,那小心翼翼对待的模样,看的李三何鼻酸。 要是可以,自己哪里想让孙女独自遭罪? 吸吸鼻子,忍下心疼与酸涩还有不忍,准备工作就这些个还不算完。 李三何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哪都是问题,哪哪都没有准备好,准备齐全。 依着他的脾性,都恨不得连整个家都给孙女带上,可惜不能够,李三何便只能想破脑壳的,尽可能给孙女打算。 孙女惯用的小花锄不见了踪影,不得已,李三何只得把孙女曾经挥舞的虎虎生风的菜刀给磨的光亮,这玩意必须得让孙女带上,关键时刻保命用。 另外到处天旱,水是不能缺的,为了以防万一,李三何找到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老葫芦,把里头给掏了,连夜做成了一个水葫芦。 为了让多余背着方便,他还拿着麻绳给葫芦量身编制了一个网兜,最后完工了给多余试了试,小家伙斜背着正正好,等回头出发的时候给孙女装满水,孩子喝水的问题就解决了。 至于喝完了这一葫芦,以后孙女要喝水的问题? 李三何思来想去,目光瞄到给寻女准备好了后路后,也就是外头还剩下的那些粮食,比如剩下的精贵大米面粉,比如自家烤干的南瓜片,还有孙女收获的那些地瓜仔子,还有蝗虫干,还有那一串大蒜等等。 把这些都装自家那辆破鸡公车上,到时候就送给老哥哥一家,只求他们暂时庇护孙女,给寻女口吃的饿不死,给孙女口喝的渴不死,想来这些东西足够老哥哥一家走不短的路; 俩侄媳妇,哦不是,是三个,加上从县里回来的三根子的媳妇,她们心里哪怕再有意见,再自私,再护着自家的孩子,看在自己给了这么多吃食的份上,好歹能看顾自家娃一些,好歹不会在背后跟侄儿吹枕头风,嫌弃他家的娃儿了? 可以说,为了多余这个小孙女,李三何那也是极尽所能的谋划了很多很多。 等李三何按照自己计划的,忙碌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发亮了。 一宿没睡的李三何,本身身体就差,眼下显得是越发的憔悴,连眼睛珠子都是红的,脸上的惨白惨白的。 被多余强迫着,刚刚靠在炕头迷瞪的李三何,几乎才合眼,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这是大根子奉老父亲命,来喊李三何启程逃荒了的信号。 第三十九章 大饥荒 不得不说,李铁子这个族长是很有魄力的,而小李庄的老老少少们,在饥饿,干旱,还有后头马家庄等等的各个大山压迫下来的时候,一个个的也明智的做出了取舍。 说逃荒那就逃荒,都不带一丝卡壳犹豫的。 这不,一晚过去,该通知的亲友,该收拾的家当,准备逃荒的人家也差不多收拾准备好了,除去极个别因着各种原因还不想走,不能走的人家,其他的人全都携家带口,尽可能的带上他们心里值万贯的破家财,只等李铁子一声令下就开拔。 毕竟大家都怕手里有木仓杆子的,万一因为马地主因为被抢,因为县长出事而牵连怨恨,准备报复他们周边的人的话,那可就是比饿肚子更加可怕百倍的事情了啊。 此时不走,难不成等马地主跟县长的人带着兵马杀来的时候再逃? “三叔,咱该走了,大家伙都在庄子口等着呢。”。 看着被老哥哥派来的大侄儿,李三何的眼里充满了无奈。 这孩子是个诚实人,见了自己的面只提逃荒,决口不提老哥哥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药,不用说,看侄儿愧疚的,一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李三何就已经猜到了结果。 不用说,定然是没买到药啊! 李三何苦笑。 想想也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西洋诊所里头的那什么盘什么林的药,自己曾经在北平做大厨子的时候,可是听着有贵人说过的,那是价值千金一支难求。 北平那样大的地方都找不到,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那就更加不要想了。 而且如今到处兵荒马乱的,他们这地界还闹了灾,想必那西洋诊所的情况也不大好,估摸着兴许人家也跟自家那大林子侄儿一般,手里没啥药了? 即便有,那也是不是他们这样的穷苦人能消费的起的。 罢罢罢,想来这就是命呀! 先前自己还在赌,要是侄儿们真能给自己带回来药,他便是厚着脸皮,便是求一求,也是想亲自护着孙女,劳累着老哥哥一家跟着一起去逃荒,拼死也要把孙女送到三个徒儿手中的。 只可惜…… 什么是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李三何如今是再次深深的体会到了。 “大根啊,三叔求你件事成不?”。 “三叔您别这么说,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您是长辈,可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侄儿受不起。”。 本身他三叔就是为了护着自己那不成器的闺女受的伤,而自己又没本事,没能给他三叔带回药,他心里就已经愧疚的要死了,眼下自家叔还这般说话,大根子急的啊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往哪里摆了。 李三何却连连摆手,只祈求的看着大根子,指着自己已经换好了武装,背好了水葫芦,腰间别好了菜刀的孙女,还有那一鸡公车的东西道。 “大根子啊,你三叔我这样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啊,走不了啦……”。 “三叔?”。 “大根子你别急,你听我说。”,李三何打断大根子急切想要阻止劝解的话,他继续道:“大根子啊,三叔老了,还受了伤,根本走不动了。 而且啊,本身你三叔我回来咱小李庄,就是来叶落归根的,如今这样的情况,我一把老骨头还走个啥?走就是拖累啊!死老子都不怕,所以老子不走啦! 只不过啊,我一把子老骨头死了没事,可我家多多还小啊,还有大好的人生,大好的未来。 所以大根啊,三叔求你,求你好生护着我家多多,带着她出去奔个活路成不? 大根你放心,咱多多懂事,你也是知道的,这娃一直以来都很乖的,三叔跟你保证,一路上她绝对不会跟你添乱,三叔也绝不让你们吃亏,喏,这车上的东西都是娃儿的口粮,你拉着,带上多多,赶紧的走!”。 “三叔!您这是什么话!”,自己来接人,人接不到,回去不得被自家老爹一烟杆子给敲死?不行,不行! 被自家三叔嘴里的这些话给吓懵了的大根子,当即急的一摇头,一跺脚,“不行,三叔您再好好想想,咋能不跟咱一道呢?不行,我去喊我爹去……”,等他爹来了,他三叔兴许就不这么固执了,大根子想着。 心里急,撂下话,大根子也不管脸色难看的李三何是如何反应了,总之,接人不成的大根子,带着一脸的懵逼与急切,直接掉头就撒丫子跑了,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的急切。 那模样看的李三何摇头,看的多余也是懵逼。 是!她是人小,很多事自己也都不懂,在大人们眼里,她就合该是憨吃憨玩的年纪。 可是真当她啥都不懂,听不明白大人嘴里的话吗? 不!她真的已经不小了! 自打娘亲失踪,她遇到了那么一个凶巴巴的外祖父后,她该懂的,不该懂的;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事情;她都是晓得的,心里知道的明明白白,大人们别想骗她! 等李三何打算牵着自家被单单丢下的懵逼孙女,前去跟队伍会和的时候,人才推上鸡公车,招呼着孙女准备一瘸一拐的把人跟东西送去庄子口的时候,李铁子领着身后的大根子,跟风一样刮进了李三何的小院。 一进来,老头子就中气十足的发飙。 “三狗蛋子,你他娘的是脑子烧糊涂了啊?这个节骨眼上,你跟老子说什么不走啦?我只问你,你把我当你哥不?”。 李三何…… 叹息着松开拉着鸡公车扶手的手,李三何看着来人苦笑。 “铁子哥,今个不管你如何骂我,弟弟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回来咱小李庄为的是叶落归根,就没有轻易再走的道理,反正我老了,也走不动了,眼下又是这么个样子,与其跟着你们走,回头拖累大家,拖累我家多多,那还不如……”。 “那还不如个狗屁!总之老子不准,老子不批!”,天可怜见的,为了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一直以来沉稳且傲娇的小老头儿,如今也是被气的气急败坏的出口成脏了。 第四十章 大饥荒 “铁子哥!”。 李三何猛地大喝一声,打断了自家老哥哥的发飙,苦笑着敲了敲自己受伤的大腿。 “哥啊,弟弟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我这腿,如今这样的情况,到处兵荒马乱,缺医少药的,等着咱的就是个死呀! 既然都是死,与其成为大家的拖累,走半道上死在外头当个孤魂野鬼的,还没口棺材随便挖了个坑就埋了,我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走,就窝在家里,窝在咱这小李庄上。 最起码在家里有祖宗先人们庇佑,便是去了那头,弟弟也不孤单呀!哥,铁子哥!”。 “你,你……我,我……”。 李铁子本想说不至于的,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只要有他李铁子在的一日,就有他李三何活的一日。 可惜这些话,最后在看到老弟弟溢着眼泪看过来的一张老脸时,李铁子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起来,其实他的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可以,身为老杠杠的他,如何想要临了临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时候,离开生他养他的土地,离开埋葬着世代祖宗的根呀! “行,行,你不走,那我也不走好了,反正咱哥俩都是老杠杠,都是该死的人,走个屁,老子也不走啦!”。 这话,这臭脾气,让李三何说什么好? 本身边上的大根子就因为李三何不走而愧疚的要死,在他看来,他三叔不走,完全就是因为他的腿伤了走不了的原因。 结果这会三叔还没劝解好呢,自家爹又来添乱,真是让他说什么好呢? 爹可是族长,是小李庄全庄上下的主心骨! 要是这老头闹妖,额,是闹脾气,整个小李庄还不得乱了套啦! 自己虽然跟着老爹身后做了几年事,可论起全庄上下最服气的,除了爹,自己不行,他俩弟弟不行,便是连庄上上了年纪的几个族老也不行呀! 所以,“爹啊,您别闹,这正劝三叔呢!不行咱把三叔扛上车,我一路推着我叔不就成啦。”。 大根子这个老实人的提议,瞬间让李铁子的眼神都亮了,看着老弟弟的眼神里都是喜气,看的李三何却黑了脸。 “铁子哥,大根子,我没跟你们开玩笑,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要是你们真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就把我家多多带走,带着去北平,去福顺楼,耿福新,还有远东饭店找我三个徒儿,把多多交给他们抚养,这就是我最后的一点奢求。”。 “李三何!”。 “三叔!”。 李三何的决绝,气的李铁子最后连小名都不叫了,直接喊大名。 大根子也是一脸的愁苦无奈,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家胖乎乎,看着跟弥勒佛一样和蔼的三叔,倔强起来有着堪比自家老爹的杀伤力呢? 可怜小多余,把大爷爷大根叔他们跟自家爷爷的对话看在了眼里,听进了心里,记在了脑中。 她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看到自家爷爷抽出她腰上别着的菜刀,威胁大爷爷他们说,他们是拦不住一个必定要死,一心要死的人,求他们成全他叶落归根的心…… 亲眼看着大爷爷红着眼的失语哽咽; 亲眼看着大根叔拉着一下子泄了精气神的大爷爷,回头还要伸手来抱自己时; 多余悟了。 她爷爷这是要丢下自己,不要自己,把她送给大爷爷一家了呀…… 她不要! 她只想跟爷爷在一起,不要跟着别人! 多余挣扎着,努力晃荡着紧紧抓住自己胳膊的大手,嘴里哭喊着。 “不要,我也不走,我跟爷爷在一块,我爷爷腿不好,我爷爷不舒服,我要照顾我爷爷,我不走,不走……”。 多余使劲的扭动着自己的小身体,努力的抗议挣扎着,小嘴里声嘶力竭的喊着,哭着,闹着。 那一声声爷爷,一句句不走,喊的李三何的一颗心啊,就跟泡在苦水里头又被切开了八瓣一样的疼。 可是为了孩子,他却不得不忍着疼,忍着不舍,急切的挥手打发大侄儿,红着眼,掉着泪,嘴里急切的大喊。 “走,都走!快走!大根子,快点带着多多走,别回头,一直一直走!”。 “不,爷爷,不走,多多不走,爷爷别不要多多,多多听话,多多乖!多多吃很少很少,可以不吃的,都给爷爷,多多照顾爷爷,不走,多,呜呜呜……多,咳咳咳,多多不走……”。 多余哭的只打嗝,气都喘不上来了,李三何却固执的背过脸去,只急忙的朝着大根子摆手,一副打发快快走的模样。 可怜好不容易被老弟弟逼迫着妥协的李铁子,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眼泪鼻涕一把就流了下来。 他一边努力的昂头憋泪,一边嘴巴里恨铁不成钢的碎碎念,一个劲的在气愤骂着。 “你个蠢蛋,死三狗蛋子,你个笨蛋,该死的老家伙,冥顽不灵,呜呜呜……”。 就在场面陷入被动,大根子满心满眼里都纳闷唏嘘,怎么多妮儿突然长了力气,挣扎的还让自己招架不住心里疑惑,心说一晚不见,小妮子咋就重成秤砣子了呢? 却丝毫没有想到,多余身上还有秘密。 就在这时,在庄子口苦苦等待,却迟迟不见老伴与儿子领着人归的老太太等不及了。 眼看着天色慢慢放亮,被同庄子里的人急迫的催促,老太太想想不对,转身就要麻溜的就往李三何家小院来。 才走出两步,窝在自家姐姐身边的三妮儿见了,眼睛咕噜一转,忙就撒丫子跟上了自家奶的脚步。 祖孙二人还没有走到李家,约莫才走出五百米来远,只不见了身后的人群,眼看着前头走过长长的田埂就是李三何的家了,突然,祖孙二人便听到,前头老远传来了多余凄厉的哭嚎。 三妮儿急啊,她跟多妮儿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听到自己发誓要回报,要照着的老妹儿如此哭泣,三妮儿哪里忍得住? 三妮儿瞬间就迈开了步伐,丢开了小脚老太太,脚下生风一般的刮了过去。 人都还没有到跟前,三妮儿嘴里就发出愤怒的一声爆喝。 “呔!哪里来的泼皮抓了我妹,还不快快放下我多妮儿妹妹,小心我打死你……”。 第四十一章 大饥荒 “你要打死谁?”。 “我要打死……哎呦,爷!痛啊!”。 狗屁妮子,还知道痛? 小臭妮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戏看多了,跟着学坏了,蹦哒上来就是这么一出。 只是不等她给多余出头呢,当头就被走的一步一心疼,一走三打晃的李铁子赏了个大脑蹦,敲的三妮那是嗷嗷直叫着抱头鼠窜。 不过也幸亏三妮儿的咋呼,让大根子有了短暂的愣神,就那么短短一瞬间的事,使得多余找到了机会,顺利的脱离大根子的掌控。 小家伙使劲挣脱开大根子的钳制后,小身子一扭一转,顾不得跳车危险,一骨碌飞快的翻下了鸡公车。 跳车后就地一个驴打滚卸力,机敏的操控着小身板站起身后,根本不去看目瞪口呆的大根叔,多余迅速避退的远远的,一副很是忌惮防备大根子再要上前的模样。 可怜大根子,为了护着亲爹以防亲爹闹妖; 为了带着多余离开,以防小妮子耍赖; 为了拉这两位祖宗的上路,为了拉他三叔给孩子准备的一车口粮; 他是用尽了全身的能耐,一人当成几人用。 要不是如此,要不是突然自家闺女半路杀来吓唬人,他哪里至于让小多余趁自己不备,自己个从鸡公车上蹦跶下去,顺利的逃脱了自己的钳制? 看看,眼下这事情给闹的! 多余多精明一娃啊,模仿能力那是超强的。 别的不学,为了能顺利的回去找自家爷爷,居然不学好,学着她爷刚才的发飙模样,使出了同样的逼迫烂招数。 抓起她家爷爷刚才还回来雪亮菜刀,多余直接拔出来就架在自己的白嫩细小脖子上,那模样跟刚才的李三何一样样的倔强虎气。 “大爷爷,大根叔,你们别逼我,我就是要跟爷爷在一块儿,你们要是带我走,我就死给你们看!反正没有爷爷,我也是要死的!”。 当然了,死是不可能真的死的,为了娘亲,为了爷爷,她都绝对不能死,可不能死这话,她当然不会跟眼前的大爷爷大根叔他们说,而且即便自己心里清楚明白,却并不妨碍自己有样学样,临场发挥,学着爷爷同样来要挟一波不是? 爷爷先前不是还说过,只能防贼一时,不能防贼一世么? 她要是想回来找爷爷,大爷爷他们能时刻看住自己吗?只要她想,总有机会的。 多余的决绝,还有她说的话,表达的意思,让李铁子老夫妻俩,还有大根都看在了眼中,也明白了小丫头的意思。 那样的决绝,那样与笨蛋弟弟同出一辙的‘愚蠢’倔强,最终,李铁子只能叹气,无奈的摇头又点头。 罢罢罢,小破孩说的都对,他们只能看得了她一时,绝对看不住她一世,小丫头正要想跑,腿长在她身上,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万幸眼下还没出庄子,孩子找回去还算安全,若是等大家都走远了,孩子再单独偷溜的跑回来?到时候要是丢了娃,他怕自己死都不安生,到时候咋跟老弟弟交代哦? “去,去,大爷爷不带你走了,不过多多啊,你得答应大爷爷,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爷爷成不?”,虽然是奢望,但是他仍就希望,老弟弟跟小孙女都好好的,好好的。 多余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得了大爷爷的点头,她高兴的呀,只差没有一蹦三尺高的跳起来欢呼,连连蹦跶着转身就要开路打道回府。 李铁子看着多余兴奋的如愿以偿的小模样,不由气呼呼的瞪了眼李三何院子的方向,嘴里忍不住愤恨碎碎念着。 “都是你个三狗蛋子丧良心,你自己个为老不尊的老货!看看把孩子教导成了啥模样?都是学的你!笨蛋三狗蛋子!都是你带坏了孩子!”巴拉巴拉…… 心里气归气,嘴上骂归骂,他也不能就这么让孩子就这么走了,还有一车的粮食呢,留下来靠着这些粮,省吃俭用些,兴许这爷孙真能挺过去也不一定? 想到此,李铁子也顾不得怨念了,忙给儿子使眼色,大根见状心领神会的忙点头回应,拉起车扶手,口中连连招呼蹦跶出去的多余,“多妮儿等等,大根叔送你跟车子回去。”。 本来听到大根喊她,多余下意识的迈步就要快跑的,结果听到对方说是送她,最重要的是送他们家的车回去。 多余想到自家车车上,那些都是爷爷放的食物,小家伙忽然舍不得了,毕竟那都是自己与爷爷的口粮撒。 于是,多余不舍的停下小脚步,见对方不作假,真推车过来了,多余拍拍胸口放了心。 当车子到了跟前的时候,多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拉停大根子示意他等等,一时喜的大根子满以为,多余这是改变了主意呢。 “怎么啦多妮儿,是改注意,要跟大根叔走啦?”。 多余闻言果断的摇头,反而是趴在停在跟前的鸡公车上翻找起来。 熟门熟路的抓出一个半大不小的布口袋,多余不顾大根子愣神不解的眼神,吭哧吭哧的拖下车来,正准备拖着袋子往三妮那边去,才要迈步,想想又不对,多余果断的停下,忙朝着三妮儿招手。 三妮儿见状一高兴,满以为多余这是舍不得自己,要跟自己亲香呢,连忙兴奋的蹦跶过来。 不等三妮蹦跶到近前,多余果断的把布袋子往三妮儿跟前一推,想了想又把爷爷写的信从自己心口的内襟里掏出来,一把塞给了三妮儿。 “三妮姐姐,这些都给你,这个信很重要很重要,我爷爷说,这玩意是保命的好东西哟!你遇到难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打开来!还有这个,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给你,给大妮儿姐姐还有哥哥们的准备的,你带回去再看昂。”。 麻溜的说完这些,多余不等三妮儿反应过来,忙走回大根子身边,轻轻拍了拍鸡公车,一挥小手,欢快的喊了声走,便雄赳赳气昂昂的一马当先走在了前头。 她要回家陪爷爷啦! 第四十二章 大饥荒 多余丢给三妮儿一袋东西,招呼着大根子拔腿就往家里跑,那麻溜的小脚步别提有多欢快了。 等一路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多余停下来,先是趴在紧闭的门缝上,探头探脑的瞄了瞄院子里的动静,发现爷爷没在院子里,多余赶紧回头去看身后推车而来的大根子。 眼见对方推着车到了近前,一副要推门而入的架势,多余急了,站在院子大门外,张开双手成大字形,一把拦住了欲要推车进门的大根子。 “多妮儿,你这是?”咋地啦?这孩子又要闹哪样? 多余不知大根子内心的苦逼,小丫头固执的拦着,“大根伯伯,您就把车子停门口就成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那不成!”,开玩笑,小丫头还没有车子大,让她来,她搞得动不? 多余可不管大根子的顾虑,她一个劲的坚持着,“哎呀大根伯伯,大爷爷大奶奶他们还等着你回去出发呢,你别磨磨唧唧,别耽搁时间啦,快走快走,我用不着你!”。 开玩笑,让他进了门还得了?她人是小,但不傻! 防狼一样防着大根子进门,好,多余小心思多,想的多呀,这是怕大根子跟着进去后,回头爷爷再让大根伯把自己弄走咋办? 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严防死守,把这样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态度强势又坚定,大根子左右为难,还是多余接二连三的催促打发,最终在大根子几次三番的确认,真不用自己帮忙推车,被多余催的脑门疼后,大根子才一步三回头的终于离开。 等大根子终于走了,多余这才长嘘一口气,推开院门后转身回去,自己上前卖力的推起自家的鸡公车进门。 哐当,哐当……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动,让屋子里躺在炕上枯躺等死的李三何瞬间醒过神来。 自打刚才孙女跟着老哥哥走后,一直强打精气神的李三何,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卸了。 这口气卸下后,李三何突然发现,自己活着居然是了无生趣。 说来他其实也没打算自己能活,先不提自己腿上的伤没有药医治,便是老天开眼,让自己熬了下来,家里所有的粮食,哪怕的蝗虫干儿,也被自己一股脑的塞给了孙女保命去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家,李三何在把粮食一点不落装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 死他不怕,唯一遗憾的…… 才唏嘘感慨着,回忆着自己这憋屈的一生来着,忽然,院子外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静默等死的李三何皱眉,想了想,还是挣扎的爬了起来。 等他起炕,打开屋门看向院子里时,人家多余已经吭哧吭哧的把鸡公车费力的推进了院子,连院门她都关好了,还顺带把门栓给插上了。 大功告成,拍着小巴掌一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屋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又大惊失色望着自己的爷爷。 “多多你怎么回来啦?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走,快走,爷爷送你去庄子口,快!”,李三何急的呀,这是他见了孙女后的第一反应。 按时辰来看,算着大家赶路的脚程,此刻领着孙女赶上去,兴许还能追得上。 为了孙女,没了求生欲望的李三何,心里顿时迸发出了急切来,不顾伤痛,挣扎着就瘸腿过来了,拉着多余的小手就要往院子外去。 多余却不干了,她回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再说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的呢! 还回去?打死都不去! 努力挣脱开爷爷钳来的大手,多余已经开始吭哧吭哧的脱身上的装备,一边脱一边信誓旦旦,“打死不走,就跟爷爷在一块,爷爷要是赶我走,那我走了再一个人偷偷跑回来,然后就睡咱家大门口,就不走!爷爷你不心疼?”。 不心疼?不!当然心疼! 孩子的表情与语气,还有小家伙的脾性,无一不在告诉李三何,自家娃说到做到。 李三何也是真怕孩子跟她自己说的一样,万一等队伍走远了再自己偷摸跑回来? 一想到此,李三何猛地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与其让孩子独自跑回来面临未知危险,还不如眼下不把孩子送出去的强,万一路上偷跑,她独自一个人遇到点什么事?李三何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只是跟着自己留下的话,李三何拍了拍自己受伤的大腿苦笑。 多余可不管愣住的爷爷呢,她着急啊,也害怕,害怕被爷爷再变卦的驱赶呗。 为了以防万一,谨慎起见,小家伙也顾不得累了,赶紧的在脱光了身上的特殊装备后,忙又咬着腮帮子的努力拉鸡公车,她要把上头的宝贵粮食搬运回屋子,然后原样的藏在爷爷藏粮食的地方。 她可是知道的,眼下就这些粮贵,所以连带自己装备里的粮食,除了如炉果这样的成品不能埋的外,其他的,除了留下本就留在外头的如干蝗虫啊,南瓜干片啊,还有地瓜仔儿外,精贵的都得统统埋好,藏深才成。 李三何见孙女不走,还自己个忙活开来了,可怜的老人家,就只得强打起精神,帮着忙的一身汗的孙女一起藏粮食。 也是,事到如今,如果真不走了,这些就是孙女最后保命的根。 祖孙俩吭哧吭哧齐心合力埋粮复位的时候,李铁子已经是一步三回头,眼中噙着泪水的带领着众人离开了小李庄,离开了生他们养他们的故土。 说来,他还羡慕老弟弟来着; 说来,他的心里还直打鼓来着; 毕竟谁又说得清出,自己的逃荒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而自己又能不能活到最后?又或许,其实留下来的老弟弟爷孙才真有活路呢? 这个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定! 李铁子唏嘘不已,感怀感伤,边上走在骡车边上的三妮儿却高兴坏了,为啥? 因为呀,此刻的她拆开了刚刚自家妹子塞给她的布袋子呀! 三妮儿偷偷拉着大妮儿一道,打开多余塞来的布袋子一看,呦呵,姐妹俩惊喜怀了,为啥?呵呵哒,那还用说,因为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呀! 第四十三章 大饥荒 布袋子里有蝗虫干儿,有地瓜仔儿,还有烤的干干的南瓜片,甚至还有两头蒜,一捧玉米糁,还有巴掌大的布口袋里小半口袋的盐。 这些东西放在平时都是精贵的好货,如今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这一布口袋的东西不是粮食,这就是命呀! 大妮儿胆小,看袋子里这么老多的东西,她没敢私下做决定,忙是捧着袋子小心谨慎的跑到前头,来到自家爷爷身边,扒拉着口袋口子给爷爷瞧里头的东西,李铁子先是恨不得给缩在大孙女后头的三孙女一巴掌,让她收多妮儿这么精贵的东西!后却是被那巴掌大口袋里的盐搞的愣在了当场。 要是自己没看错,这些盐是当初自家老弟弟冒着生命危险,腿还受了伤,才从马家庄搞来的那一小坛子的盐? 当初笨蛋三狗蛋子非要分给自己的时候,他就不乐意要,眼下明明自己回绝了的东西再度又回到了自己眼前,这些盐不由的又让李铁子红了眼眶,嘴里不由的呢喃念叨着:“笨蛋三狗蛋子,蠢家伙,你个熊货!”。 李铁子却不知道,正因为李三何知道自家他这个铁子哥的顽固,知道他的嘴硬心软,所以才在出发前特意准备了这一包东西。 他呀这是先小人后君子,为的就是事先给他们家三儿媳妇打打好预防针,在没有到最后为难的时候,总不至于让她们一开始就打自家孙女鸡公车上的东西。 李三何却哪里知道,自家孙女根本不按他的剧本来,根本就没跟着人家一道去逃荒? 这让李三何一腔的苦心与防备,全都成了一场笑话。 却说随着小李庄大多数的人逃荒走了以后; 随着爷孙俩把粮食再跟老鼠样东藏西存好; 随着他们结束了忙碌; 爷孙俩突然发现,整个庄子,哦不,是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小李庄瞬间失去了人气。 也是。 除了老的实在走不动了,或是顾忌着家中小辈,死也不愿成为拖累的; 或是被家里后辈嫌弃是拖累,逃荒故意落下不带上的; 亦或是家里有别的事情,就比如大人同去马家庄吃大户,人却迟迟不归的; 一巴掌都能数得完的这么几乎人家,里头还算上李三何爷孙俩,整个小李庄里再没有一个活口,便是连只狗都没有了…… 李三何因着腿伤,因着缺医少药,因着连夜给孙女装备行囊,更因为先前送走孙女后,心头吊着的那口精气神卸了。 最终哪怕是孙女回来了,李三何又忧又喜,还想要强打起精神来,却已成惘然。 李铁子他们走的当晚,被多余服侍着拉上炕强迫休息的李三何,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还是睡到半夜里,多余听到身边爷爷不舒服的哼哼声,她机敏的爬起来查看后才发现,爷爷不对劲,全身滚烫的哼唧着,人喊都喊不醒。 面对发着高烧的爷爷,小小的多余束手无策。 她也不是大夫,手头也没有药,还是小家伙努力的回忆起跟在娘亲身边生活,娘亲帮着自己治疗小兔叽的时候顺口说了两句,有关于人若是受伤后会有的表现以及护理后,小多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要降温,要降温……”。 小嘴巴里反复念叨着记忆里娘亲顺嘴一提的话,多余手脚并用的爬下炕,从厨房的大水缸里,小心翼翼的舀起爷爷做完干粮后,所剩不多的一层浅浅的水,把它们全部都收集到一起舀到了木盆里。 即便全都舀干了,木盆也只是刚刚浸过她手背的浅浅一层。 多余护着木盆里宝贵的水,拽着洗脸的布巾子,趴伏在炕边上,借着蒙着白纸的窗户上,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多余打湿帕子给爷爷冷敷。 一边冷敷,小家伙一边还在李三何的耳边低喃鼓励,“爷爷您要乖乖哒,要努力哦,多多需要您,爷爷要加油哦……”。 昏迷中的李三何,正觉得自己仿如走在干涸的大地上,被头顶炙热的多个太阳无情的烘烤着,烤的嘴巴发干,头脑发晕,腿脚酸软人发飘来着,忽然就只觉得自己额头一凉,耳中全都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属于自家宝贝孙女的软糯童音。 李三何想要大声的呐喊,想要回答自家宝贝孙女,安抚她别担心别着急。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任凭他如何张大嘴巴的声嘶力竭,可是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多余全然不知,昏迷中的李三何是如何困兽之斗的,她一边安慰,一边用冷帕子给爷爷敷额头,时不时的还给爷爷擦擦脖子,擦擦手心。 看到爷爷嘴巴起皮干裂了,多余在面对空空如也,再也舀不出一滴水的水缸时,心急如焚的小家伙蓦地想到了,先前离开时爷爷给自己准备的逃荒准备。 自己背负的那只葫芦里头,装着的可是爷爷贴心的给自己烧开了的冷开水呢! 想到此,多余按耐不住的忙就在屋子里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还急迫的碎碎念喊着,“葫芦,葫芦,你在哪?我先前放哪了来着?葫芦,葫芦……”。 嘴里带着急切,多余摸黑在屋里摸索了半天,最终才循着记忆,好不容易在屋子里的小地窖里头,就在地瓜仔跟蝗虫干的边上,找到了她的宝贝葫芦。 就这样,多余重复着给爷爷冰敷,给爷爷擦脖子擦手,给爷爷慢慢喂水的伺候着,从半夜一直坚守到了天亮,木盆里那原本还能浸没过她手背的水,眼下也已经下去了一半,而葫芦里头满满的一葫芦凉开水,眼下也只剩下了半葫芦,这还是她非常节省的缘故。 水眼下好像已经成为了,拦在自己与爷爷跟前的头等大事。 多余小心的摇晃着剩下的半葫芦水,眼里都是忧愁。 没有水,不说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就只说自己的爷爷,没有水,她家的爷爷绝对坚持不下去! 可怎么办呢? 自己去打水吗? 小李庄的那口老井早就干了,爷爷他都是跟着大根伯他们一起,去好远的地方打水的,路上还有经过马家庄来着。 第四十四章 大饥荒 一想到马家庄,多余瞬间就响起了马家庄的乱像,想起了大爷爷他们逃荒的原因,更想起了自己与三妮姐去马家庄路上遇到的危险…… 想到此,多余下意识的抖了抖小身子,小家伙果断的摇头。 不行! 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就自己这样的小胳膊小腿的,别说去打水了,怕是水没打回来,走到半路就被人家打劫回家煮了吃的说。 可不去打水,家里就剩下这么半葫芦水了,节省一些,就算勉强能让爷爷再坚持一天,等一天过后,等这点水也用完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办?她的爷爷又该怎么办? 从来没有哪一刻,多余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无能,有这么的为难过。 看着外头渐渐放亮的天色,最终,多余还是拧了一把毛巾给爷爷额头敷上,又给爷爷干裂的嘴里小小心的喂了两口水,把宝贝葫芦盖好,收收稳当的藏好了。 多余转身从厨房里提出她的专用小水桶,担忧的看了眼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爷爷,最后毅然决然的踏出了家门。 为了爷爷,为了活下去,她必须要找到水。 远的地方,也就是爷爷他们先前取水的地方,自己不敢去,那她就在庄子附近找一找。 兴许庄子里没了这么多的人口以后,或自己能幸运的遇到奇迹,能侥幸找到一点水呢? 毕竟庄子里没有人再打它们的主意,兴许就有了那么一点点了呢? 即便没有,她就去挖点儿湿润的泥巴回来,给爷爷做冷敷也是好的呀! 带着这样浓浓的美好的期盼,多余提着水桶,腰间别着菜刀出发了。 说来可怜,真论起来多余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找水,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是娘亲教过自己哒。 腰间别着菜刀,手里提溜着小木桶子的多余,从出家门开始,沿路在小李庄地势低洼的地方寻觅起来。 只可惜,便是田埂边最最低洼的小河沟子,眼下也完全露出了它的狰狞,除了一条条咧着大嘴巴要吃人的干枯口子,找遍了所有她认为能有水的地方,多余都没有一点儿的收获,哪怕是一点湿泥巴。 没办法,找了一圈毫无所获的多余心急如焚。 她一边惦记着家里爷爷的安危,一边还苦于水资源的匮乏,更是暗恨导致这场干旱的罪魁祸首,还恼火自己怎么不是亲水,偏偏是亲木…… 从昨日开始就滴水未进的小家伙,下意识的舔着自己干裂的唇,小手耷拉在脑门上,遮挡住正午毒辣的阳光,最后的秋老虎发威果然不同凡响。 不能就这么空手而归,这是小多余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思来想去,多余望了望没有活气的庄子,终究还是咬牙决定,再转去庄子里的那几口水井看一看。 特别的最大最深的那一口,兴许到了那里能有一点儿水呢? 小多余拖着疲惫的步伐,转悠光了庄子里的三口水井,那是带着深深的期待去的,只可惜,现实却宁她绝望。 来来回回的爬上爬下,最终才在最后这口,也是庄子上最大、最深、最古老的这口干涸水井里,在她爬下去井底后,多余勉强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而不像别的两口水井,井底干燥,都是干黄的泥沙,一点阴凉与湿意都没有。 “保佑保佑,不管是什么仙人还是妖魔,只要能保佑多多找到水,你们就是好样的!”。 操起别在腰上的雪亮菜刀开挖前,多余还煞有其事的双手合十,在井底下朝着四方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可怜这从来不靠别人,从来不会祈祷的孩子,居然学会了祈祷?虽然祈祷的有些搞笑。 多余可不管这些,祈祷完毕就开干,麻溜的甩开小膀子挖啊,刨啊…… 一开始,一菜刀铲下去带出来的泥土也是干的,随着她渐渐的往下掏挖,慢慢的,干干的泥沙变的冰凉起来,用手触碰,泥沙已经有些胶着,就像是被人洒了点水,有了湿润的意思了。 可是这样的泥沙,多余抓了一把握在手里使了老鼻子的劲,根本没法撰出一滴水来,不得已,多余只能叹息着继续往下掏。 一寸,两寸,三寸…… 多余觉得,自己都快把储存了六年的力气都用光了,也才勉强掏出一米来深的凹洞。 看着脚下显得寒酸,依旧是带着点冰冷湿气,却怎么也攥不出水的泥土,脏乎乎的小手一抹脸颊,多余深深的叹了口气。 顶着小花猫的脏脸蛋,多余抬头,仰望着高高的井口,望着方寸间的天色,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忧心家里的爷爷,也实在是自己再没有力气往下挖了。 多余老成的,不甘的叹着气,拽过边上自打自己下到井后就丢在一边的小木桶,把它提到坑边,多余跳下坑,尽可能的拿着菜刀,把湿气大的一些泥土往桶子里装。 装了大半桶,觉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是她的力气耗干,自己也没能耐带更多,毕竟她还得顺着这长长的井绳往上爬呢。 多余是一个很懂得取舍的明智小孩,装了大半桶泥巴后果断收手。 把桶子拖到井中央,拽着从井口垂落下来的粗麻绳,先把桶子系在了绳子的末端,临了还拉了拉,确认绑结实后,小家伙这才往手里努力的呸了几口。 好不容易呸出一点儿吐沫,小巴掌相互搓了搓,多余这才手脚并用的攀上麻绳往上爬。 十几米深的老井,多余爬了快有二十分钟,真是爬一截,小腿勾着麻绳,小爪子紧紧扣住绳索,小身子攀附紧了晃荡的绳索歇口气,而后又继续往上爬。 这其中的艰难,不是一两个字能说得清出的,不过好在小家伙性子坚韧,终于还是叫她爬上来了。 虽然最后爬上井口,软瘫在井边上的时候,两只小爪子上都是被刀柄跟绳子磨出来的水泡,可惜,多余来不及感受疼,只软糯的安抚了自己两句,“没事的多多,你要坚强!”,而后又再次迅速的忙碌起身,使劲的去摇架在井口的木头轱辘,努力的把刚才自己系在绳子末端的小水桶给摇了起来。 待到狼狈的小多余用一双长满水泡的小手,一手菜刀,一手小水桶,三步一歇气的狼狈往家里回时,太阳已经西斜,夕阳西下了…… 第四十五章 大饥荒 可怜多余,到了家都没有时间闲下来休息一会会。 一回家,多余擦干净一双惨不忍睹的可怜小爪子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查看炕上的爷爷。 发现爷爷又发起了高热,嘴里还不舒服的哼唧着,多余心急,忙用洗脸的布巾子包了一包湿泥巴,卷卷贴爷爷的额头上后,转头又小心的捧着水葫芦,准备倒点水在碗里,然后泡几根炉果喂给爷爷吃。 可怜见的,自己出去了差不多一整天了,她的爷爷也饿了一整天,生了病的人身体弱,必须得吃点好的。 多余小心翼翼的捧着葫芦倒水,好几次都差点打翻葫芦,因为她的一双手实在是太痛,太麻木了。 不过好在抢救及时,虽然撒了几滴水,让小家伙心疼了半天,倒是没有更多的损失,这让疲惫的多余松了口气。 倒了小半碗的水,把几根炉果泡软成了稀糊糊,多余用肿胀起泡还带着些坑洼疤痕的小手,努力的捏着勺子,一边小心翼翼的喂着昏迷中的爷爷,一边还小小声的给爷爷道歉。 “爷爷对不起,多多不乖,回来迟了,让爷爷受苦了……爷爷肚肚饿了对不对?来,我们吃饭饭啊,吃了饭饭,爷爷就有力气啦,身体就能好了,就能棒棒哒!”,说着,勺子凑近,“啊……爷爷吃饱了快快好呀,到时候就能陪着多多啦,多多不想一个人……”。 她很害怕孤单,特别是在得到后再失去,她不想的…… 孩子软糯中带着期盼,欺盼中带着失落的话,听的是那么的让人心酸。 然鹅,这还没完。 喂完手里的,多余压下失落的小语气,小大人般再次舀起一勺子稀糊糊,小心翼翼的喂李三何一口,语气话风一转,紧接着嘴里又煞有其事的保证。 “爷爷别生多多的气,多多今天回来晚了,多多保证,明天不这样啦,明天多多早去早回,还一定会找到多多的水给爷爷喝的……”。 这俨定的小语气,那坚定的小态度,既是对爷爷的抱歉与愧疚,又是对自己的安慰与定下的目标。 只是多余不知道的是,她这样的话听在昏迷中的李三何耳中,只让老头儿觉得倍感心酸,只让他愧疚,让他痛苦,让他哭,让他自责绝望…… 可怜的小多余,即便是如此的努力了,即便是她坚强的一次次的出门找水,把目光一次次的放远,搜索的范围一再放大,在遍地干涸的土地上,想要找寻到水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接连一日,除了那口老井里,依然只能收获的并不能攥出水的湿润泥土外,多余再没有任何的收获。 算起来她已经三天没有喝过水了,口渴极了的时候,她就塞一把湿润泥土在嘴巴里努力吸,努力抿,努力的汲取着泥土里那一点点的湿润。 可即便如此,身体也已经叫嚣疲惫到了极点,任凭小多余再如何的俭省,再如何的小心翼翼,该来的噩耗它始终要来…… 面对一直发着热昏迷未醒的爷爷; 面对已然空了的水葫芦; 心焦如焚的多余,感受到爷爷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坚强的小家伙终是忍不住了,努力的耸吸着酸酸的鼻子,看着一直不见醒来的自家爷爷,轻拍着李三何的身子。 “爷爷您加油,爷爷您要坚强哦,爷爷您要做个乖爷爷,您快快醒来陪多多好不好?”。 一直坚挺到现在的小娃,在面临着缺水的严峻形势,在面临着爷爷生命的生死考验面前,多余无助的就只能用平日里爷爷哄自己的语气哄着对方,安慰鼓励着对方。 哄着哄着,鼓励着鼓励着,可能是因为孤单,又或许是因为爷爷的情况太过糟糕,终于,多余哭了出来。 多余用实际行动上演了一场,什么叫做哭都没有眼泪流。 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拉着李三何的手,一边扁嘴哼唧着,一边喊,一边想要流泪却偏偏流不出来,只能紧紧的拉着李三何的手摇晃着,小嘴巴巴的喊。 可是呀,曾经多少回,只要见到她皱一皱小眉头就会把她搂在怀里哄的爷爷,在她如此难过无助的时候,居然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任凭她如何的喊,如何的晃,如何的伤心难过,爷爷依旧躺在炕上无知无觉。 爷爷的状态,让多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于是,更猛烈的伤心爆发了。 “哇……爷爷,爷爷!呜呜呜,爷爷醒醒,您醒醒,爷咳咳咳,多多害怕,呜呜呜,爷爷咳咳咳,醒醒,咳咳咳,多好怕,呜呜呜呜……”。 多余用力的哭着,咳嗽着,眼眶明明又酸又热,却偏偏没有什么泪水掉落,心里明明酸酸涩涩痛痛的,可她却无法表达。 爆风哭泣的多余拉着爷爷的手,哭的累了,无力的把小脸蛋耷拉在李三何的手心上,侧着小脸望着近在眼前,却已经面露灰败的爷爷,多余继续着她的伤心难过。 就在这时,许是角度的问题,哭的直打嗝的多余,一个哭嗝震的小身子晃了晃,眼角蓦的一偏,她居然发现了炕尾角落的缝隙里夹着两颗南瓜子,是没烤过的生的南瓜子! 她想起来了,这一定是前头自己跟爷爷烤南瓜片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在夹缝里的! 多余是个聪明的孩子,看到那两颗生南瓜子,一开始的时候,小家伙并未反应过来。 只是扫了眼,脑子里大概回忆的想起了,为什么会有南瓜子出现在这里后,转而就不再关注,反倒是转头收回视线,又看着自家爷爷再度伤心难过她的去。 还是又难过了那么一两分钟,心里想着自己不能让爷爷再这么难受下去,必须得搞到水,哪怕是冒险的连夜去爷爷经常打水的地方去,她也得去试试来着。 一时间想到水,多余脑子里蓦地又闪现了其他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小孩子嘛,想法都是天马行空的好。 然后又想到自己的亲木能力,瞬间多余的眼神猛的一亮,立刻止住哭鼻子。 由于收势的动作过猛过快,多余还狠狠的打了个哭嗝,小肩膀都在剧烈的起伏着。 第四十六章 大饥荒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颗是生的南瓜子呀! 多余用前所未有的急迫匆忙的跑过去,小手伸到缝隙里,小心的抠出南瓜子。 仔细感受了一下,确认了下这南瓜子是真的生南瓜子,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后,多余眼神都在啵啵发亮。 变得枯瘦,越发显得麻麻赖赖的小爪子,用力的死死捏着那两颗南瓜子,多余看向炕上昏迷爷爷的双眼里都透着光。 “爷爷你等等多多,多多想到办法了,多多这就给爷爷去打水!”。 不由分说的捏着南瓜子,把曾经给爷爷冷敷后剩下的一点儿脏水倒在小木桶里带上,多余提着小木桶,告别了爷爷,飞速的朝着她天天去挖湿润泥土的老井飞奔而去。 熟门熟路的沿着井绳爬下去,多余把两颗生的南瓜子丢在自己刨出来的,正日渐加深的坑洞里,还贴心的给盖上了些湿润的泥土,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动作甚至是带着虔诚的,把自己带来的那点儿脏水,浇灌在了盖着泥土的两颗救命南瓜子上。 “好瓜子,你是最棒哒!我的爷爷要喝水水,所以你要听话,你要努力,你要发芽,你要长大……”。 软糯糯的说话间,多余两手交叠的握在了一起,搁在眼前,闭上双眼。 然后井底就响起了小多余抿着嘴,狠狠用劲,嗓子里努力的发出使劲的声音来。 “嗯,嗯,嗯,嗯……”,配合着一声比一声上扬的小声调的,是多余不断的努力哼哼声。 小小的两颗南瓜种子在积蓄满了力量后,慢慢的开始发芽,长大,长大再长大…… 根据催发它的小主人的指示,它只留了少许的力量在上头的枝蔓上,剩下的力量,它全东都附着于根部,深深的扎入地下,一米,两米,三米…… 不够,依然不够! 她还是没有感觉到水,多余继续消耗着自己的能力。 五米,六米,七米…… 感觉越来越累,身体越来越冷,头越来越晕的多余,想着家中的爷爷,小家伙不抛弃不放弃,不管眼下的举动,是不是早就已经大大的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她固执的,努力的,继续在源源不断的输出着自己的能力,南瓜根不断的再往地下深扎。 十米,十二米,十五米…… 直到深入地下快二十米的时候,终于,多余感受到了南瓜根最底端尖尖儿,接触到的冰冷潮湿。 这是终于找到水啦! 多余面上一喜,然后……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本身就疲劳过度的小家伙,因为耗能过度,在巨大的惊喜砸来之时,居然华丽丽的晕了过去。 多余也不知道,自己在井底到底昏迷了多久。 她是上午下的井底,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都顾不得去看眼前翠绿挺拔,藤蔓都已经爬上了井口,甚至都已经在开着耀眼黄花的南瓜藤。 多余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头顶井口的天空,那早已经从白日耀眼的蓝,变成了暗夜低迷的黑。 “糟糕,爷爷!”。 多余焦急的一拍脑袋,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的带上自己的宝贝小水桶,顺着绳子利索的爬上了井口,而后操控指挥着那粗壮的南瓜藤,努力的汲水。 把终于打通连接的地下暗河水,通过变异的南瓜藤根,经由粗壮的南瓜藤吸到地面,而后一菜刀划拉开一道口子,多余笑嘻嘻的洗干净小木桶,用它成功的接到了满满一桶清亮的,宝贵的水。 真的是太好了,她的爷爷有水喝啦! 接满水,多余对着南瓜藤口子大口大口的喝饱了水,让南瓜藤停下了汲水后,小家伙麻溜的提留着一桶水,颠颠的往家赶的一路上,心里全都是庆幸与喜悦。 然而,中国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 叫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高高兴兴带着水回家的多余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推开门回到家,见到爷爷,小手拉上爷爷的那一刻,等待她的居然是…… “爷爷,爷爷?爷爷!”,嘭咚一声,多余手中,满满一碗水,唧一声砸在了地上。 原来多余回来后,第一时间先去放了水,紧接着就拿碗盛了一碗端到炕前,准备喂给爷爷解解渴。 这是地下水,还是南瓜藤吸上来的,很干净,不用担心喝生水会出毛病,而且眼下她也没有条件烧开再喂爷爷喝。 毕竟爷爷已经昏迷那么久,也断水那么久了,先给爷爷解了渴再说。 当多余颤颤巍巍的捧着一碗水来到李三何的跟前,嘴里带着欣喜的喊着,“爷爷别急哦,多多马上您给喝水水……”的话音都没有落下。 刚刚触碰到爷爷手臂的多余,瞬间被爷爷冰冷僵硬的身躯给吓到了,手里端着的碗也应声砸在了地上。 “爷爷!”,这是孩子不可置信的凄厉喊声。 顾不得碎了的碗扎脚,多余一把扑在李三何的身上,剧烈的摇晃着。 “爷爷,爷爷,您怎么啦?您醒醒啊,爷爷,您看看多多,看看多多,多多给您找水来啦,爷爷,您睁开眼看看多多啊,别不理多多,别不要多多,呜呜呜,爷爷,爷爷……”。 等不及多余回来的李三何,在昏迷梦中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最终没能等回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女,更甚至没能睁开眼给孩子留下只言片语。 他就这样带着满身遗憾的失去了气息…… 可怜的小多余,这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虽然听说过死啊死的,却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真正的死人。 还是小手慢慢摸着爷爷的身体而上,感受着爷爷身体的冰冷与僵硬,看不到爷爷心口的起伏,触碰不到爷爷的呼吸后,多余才恍然,她的爷爷走了,就跟小兔叽没有了生命后一样样的。 娘亲说,心脏不再跳动后就是死,就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得到了这个认知,多余再也忍不住了,从刚开始慌乱的哽咽,瞬间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暴风哭泣。 不同于刚才的压抑,不同于离去找水前的忐忑伤怀。 眼下的多余,哭的伤心难过,哭的放肆,哭的鼻涕眼泪横流,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虽然她本就还是个孩子…… 第四十七章 大饥荒 多余死死的拉着爷爷僵硬的手,一边喷着鼻涕泡泡,一边剧烈的打着哭嗝,也不去擦拭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的眼泪珠儿,只一个劲儿的在自言自语的低喃,在乞求爷爷的怜悯。 “爷爷,多多乖,多多听话,您别生气,不要走,别不要多多,多多就只有您了,呜呜呜,爷爷别不要多多,不要不要多多,呜呜呜……”。 多余茫然了,显然,这个孩子还没有习惯被抛弃。 世界上最难让人接受的是什么?是在得到后再度失去! 可怜的孩子啊,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在不知亲爹是谁,外祖厌弃,在丢了娘亲后,终于,第一个对她露出善意的爷爷也抛弃了她。 多余想着,难道她真的是讨厌外祖父口中的那个罪孽?那个根本不应该活在世上,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吗? 多余茫然了…… 小家伙自责,内疚,悲伤的哭了一夜,眼泪流了一夜,呆愣愣的拉着爷爷的手拉了一夜。 可惜任凭她如何的祈祷,奇迹也没有发生,爷爷走了,再也不喜欢她的不要她,丢下了她走了。 因为她不是一个乖孩子! 看着爷爷冰冷的身体,多余又想要哭。 只可惜,一整宿下来的掉眼泪,先前匆忙补充的那点水份也早已经耗干,一双大眼睛也早已经肿的跟桃子样,多余再也哭不出来了。 伤心难过的多余,一整宿都在回忆着跟爷爷相遇起的点点滴滴,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忽然她就想到了,先前大爷爷招呼爷爷逃难的时候,爷爷与大爷爷的那番对话。 爷爷说,他要叶落归根,他不要死了都没有棺材睡。 棺材是什么?多余是知道的。 在当初跟着爷爷回来这里,给奶奶还有那叫爸爸妈妈的人下葬的时候,爷爷就搞了棺材给他们睡了的,所以她很清楚棺材长什么个样。 多余甚至还记得,当初奶奶跟那什么爸爸妈妈下葬的时候,爷爷站在那长长的深坑边呢喃的话。 爷爷说,要是他们不睡在棺材里,到了那头会很冷很冷,很可怜很可怜。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头是哪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棺材跟很冷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是回想着爷爷当时的神态语气,多余握了握小拳头。 她不要爷爷很冷,也不要爷爷去了那头很可怜。 为了爷爷,下定决心去庄子里找棺材的多余,操着沙哑的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小声调,对着李三何道:“爷爷您等等多多,多多去给您找您最最喜欢的棺材,您别怕昂,在家乖乖的等着多多,等多多找到了棺材就家来哦。”。 多余就仿佛她的爷爷还好好活着一样,小大人般的跟李三何的尸体自说自话着。 这时候的人死后基本没有火葬的,除非的逼不得已,比如李三何带着闺女、女婿的骨灰回来,那是特殊情况。 正常的情况下,人死后是要在家里摆灵堂,然后放在棺材里头在家里摆放几日,请风水道人选了吉日吉时吉地,而后才封棺下葬。 因为对死的畏惧,对死后世界的敬意,好多的老人,在过一些寿辰的时候,比如五十四,六十四,七十四这样的逢四的寿辰时,就会请了先生给自己看算过后,吩咐家里的后辈,请了好的木匠师傅,给自己打造一口棺材,这个棺材就叫做寿材。 一来是有个好的寓意冲一冲逢四的晦气,希望自己能平安度过这风险的一年; 二来也是想着,毕竟年岁这么大了,万一真出点什么事,万一去了,也不至于一时抓瞎,最起码要躺着去的寿材,还是他们自己看中意的; 小李庄虽然不富裕,可老人嘛,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身后事? 像是年纪但凡大一点,比如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要不是家里实在没钱财的,要不是一时半会的找不到合适的好料子的,或者是看算不到吉日的,应该大多都已经置办下了自己的寿材了。 而天干逃荒来的太突然,即便不突然,大家伙逃荒逃的是命呢,棺材那么重,怎么可能带着一起逃? 在小多余的心里,她是觉得,庄子里一定有哪户人家里肯定是摆着有寿材的! 即便是他们小李庄没有,那他们庄子附近的村庄城镇也一定会有的!大不了她一家一家的找,反正一定要找到一口棺材,让爷爷美美的躺着去那头。 至于运棺材的问题?多余觉得,还是先找到了再说。 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决心,多余从小水桶里舀了一碗水喝了,又吃了两块炉果,小家伙腰间别着菜刀,撸起伤痕累累胳膊上的袖子,小小一个人就出发了。 从她家所在的庄子西头开始,多余一路往东找过去,一家一户都没有错漏。 院门没锁死的,多余直接推门而入; 院门锁了关死的,她就找狗洞钻; 没有狗洞的,多余就努力的想办法爬墙进门; 总之,为了这口棺材,小多余爬上爬下,翻进翻出,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找了多少户人家。 直到从庄西头找到了庄东头,又从庄东头找到了庄北头,最后再从庄北头往庄南头去。 眼见着从旭日东升找到了夕阳西斜,可她苦苦寻觅的东西……唉!。 多余越找,心越沉,心里不由的打鼓怀疑。 难道他们小李庄的人都很穷?难道他们小李庄没老人吗? 不不不!就自己所知道的,明明他们小李庄也有有钱人,也有老人的呀! 可为什么,自己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棺材的影子? 或者是说,自己真的就这么倒霉? 带着深深的自我怀疑,多余没敢放弃,看到还剩下的五六户人家,多余握了握小爪子,决定把最后着几家都找完再说。 可惜啊,小家伙又接连找了五家,就剩下最后,最靠庄子南的这家小破院子时,多余看着眼前这个看着并不与富的小院子,心里直打鼓。 要不是惦记着爷爷,她不想也不能轻易的放弃,最后这一家穷家陋户,多余根本就不打算找的。 第四十八章 大饥荒 多余不过是想着,以防万一,心里还带着侥幸,小家伙才下定决心,想着不进去看一眼,兴许有呢?不然自己绝对不死心。 于是,多余迈步来到了最后这一户的院子门口。 这一家别看院子破,大门也破,还没上锁,可多余上前去推了推,门居然没推动?居然被人从里头反锁住啦? 不过好在,这比自己高不老少,也就到成人胸口的院墙很破败,自己走不了正门,翻半拉子土墙而已,还难不倒她。 多余往自己小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瞄了瞄眼前的大半人高的土坯院墙,选了个看着稍微矮点的地方,人往后退了退,再退了退。 然后一个猛力助跑,多余嘿哈一声,用在禁地扑小兔叽的动作,一个助跑,小脚蹬墙一个借力,瞬间就麻溜的翻上了,这根本不顶事的土培院墙。 院子里的小破屋子里,四个年龄不等的孩子,在听到自家院子外的异常动静后,一个个饿的皮包骨的小家伙们,如惊弓之鸟一样,纷纷簇拥围拢到一起,对着被他们围拢住的,约摸十三四岁样子的少年压低声音喊。 “大哥,大哥,有,有,咱院子外头,有动静!”,这是老二,十岁的小姑娘的警惕。 “大哥,是不是爹娘回来啦?”,这是老三,八岁的小男孩的期盼。 “大哥,我怕!”,这是只有五岁的小姑娘老四的胆怯。 “大哥,爹,娘,回回,小五饿……”这是今年才二岁的老五小弟弟的懵懂。 随着破败土屋里,淅淅索索细小声音同时传来的,是外头院墙上,多余嗒一声,从低矮的土坯院墙蹦跶下到院子里的沉闷动静。 就是这么简单的,并不算高的咚咚一声,让四个小的齐齐捂嘴惊呼一声。 当即齐齐的一把抱住了中心的大哥,这个只有十三四岁,却不得不扛起家中重担,照顾弟妹的大哥。 家中爹娘自打走后一直未归,面对断粮的绝境,对面自家破败小院中突然传来的异动,少年内心难道不紧张害怕吗? 不,他是紧张,也很害怕! 可再紧张,再害怕,在看到把自己团团围住,一个个连带害怕怯懦,小身子不由颤抖的弟弟妹妹们时,少年无奈叹气,低声嘱咐。 “大花,二毛毛,二花,小毛毛你们别怕,赶紧藏藏好,大哥出去看看。”。 安抚好弟弟妹妹们,少年大毛带着谨慎与决绝的,从破败的屋门后找出家里唯一值钱点的铁器,也就是锄头。 一把紧紧握在手中,大毛提溜着锄头,把围着自己担忧不已的弟妹们拨到一边,瘦的皮包骨的大毛狠狠心,咬咬牙,毅然决然的拉开了大门,提着锄头走了出去。 出来的瞬间,还不忘了带上自家那并不厚重的旧木门。 带着决绝的大毛关紧了屋门,捏紧锄头,往刚刚听到发出动静的地方走过去一看。 看到正在自家院子里,上下扑打着身上尘土的人,居然是他们庄子上的熟人,而且还是个小不点时,大毛当场就愣住了。 小不点是谁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很诧异。 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家院子里? 为什么对方没跟着族长族人去逃荒,明明她跟族长家关系那么好? “小多姑姑,你怎么在我家?怎么不跟着大家去逃荒?你来我家要干嘛?”。 大毛接连的疑惑的质问,让将将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拍打着灰尘的多余先是一僵,而后就是一愣。 最后多余才收起了脸上的那一抹,闯别人家空门被人抓个正着的羞囧,不答反问。 “那个,你不是也没跟着大家一起走吗?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多余努力的摆足身为小姑姑的气势。 大毛先是被反问的一愣,紧接着却是苦笑。 自己不跟着一起去逃荒,那是因为,家里早就断粮了,他们一直都是靠着榆树皮跟野草根顶到现在。 为了口吃的,特别是为了小五的口粮,他爹娘在先前听到有消息说去马家庄吃大户的时候,夫妻俩就一起去了。 去是去了,人却一直都不见回来,连族人都逃荒去了,爹娘也依旧没有回来。 他们不走是因为要等爹娘,不走是是因为哪怕是逃难,就他们兄弟姐妹五个这样子的,根本也逃不了荒。所以,他们不得已留了下来。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见这个按照辈份,自己该喊小姑姑的小家伙不愿意说来意,大毛自己也不愿意说不离开的原因,两人明智的就此打住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大毛只问多余,“那小多姑姑,你上我家来干什么?”。 多余自然不可能跟对方说,自家爷爷去了,她是来找棺材的,便只选择性的来了句,“我想找口棺材。”。 至于自己找棺材做什么?多余根本不打算说。 任凭大毛的目光,在听了她的话后,诧异的来回打量着自己,多余也没有再吐口一个字的意思。 大毛清楚,自己怕是从这位小姑姑的嘴里问不出,她要找棺材的原因的。 不过谁还没一点秘密?管她找棺材干什么呢? 这样的世道下,她还有功夫找棺材,还到处翻墙到处跑的也不嫌累,可见是没缺吃的。 也是,想想三太爷是多厉害的一人呀,人家还是厨子呢。 这个年月,饿死了谁,那也饿不死厨子不是? 这么想着,大毛蓦地想到自己身后,正趴着门缝瞧他的弟弟妹妹,大毛眼珠子忽的咕噜一转,看着多余下意识的舔舔唇,语气里甚至带出了诱惑。 “小多姑姑,你找到棺材了吗?要是没找到,我知道哪里有棺材,我可以带你去,不过我有个条件,只要你……”。 对方的话让多余瞬间一喜,望过去看着大毛的眼神都啵啵发亮。 多余欣喜的当即打断对方,嘴里急切的追问着,“你知道?在哪里?”。 大毛见状,知道他求的粮食可能稳了,于是努力的装相,还故意学大人般端起架子咳了咳嗽。 “咳咳咳,小多姑姑,我可以带你去找,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四十九章 大饥荒 为了弟妹,为了一口吃的,大毛不惜装逼忽悠个小孩子。 不是不觉得愧疚,而是在饥饿与生死面前,他没资格谈这些。 急切想找到棺材而不得的多余,却根本不知大毛的心思。 她此刻满脑子里都是快点找到棺材,不想让爷爷失望的急切。 整个庄子,除了发现屋里有人的几家没找,其他屋子她都找遍了却丝毫没有找到棺材的影子。 眼下有人知道棺材的下落,就只是要跟她谈条件而已,多余没含糊,当即就问,“什么条件?”。 大毛直言道:“我要吃的!不拘是什么,能吃就行!”,再没有吃的,他们大的还能坚持得住,可小五…… 多余闻言,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吃的而已。 别的东西自己不敢打包票,吃的她还是有的。 不说爷爷给自己留的,她藏起来的那些宝贝精细粮,就是那些地瓜仔、南瓜片、蝗虫干等等,不都是吃的? 反正这大毛也说了,不拘是什么不是?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对方要自己的精细粮,要光了她所有的存货,自己在老井还有两株南瓜呢,反正饿不着自己。 为了爷爷的棺材,多余觉得,这个交易能做。 当然了,自己的年纪是小,可是她也不傻。 做交易归做交易,该有的谨慎,小多余还是有的。 “我只有一点点,要是你告诉我哪里有棺材,能领着我找到,我可以给你一些蝗虫干,那是我自己烤的,保证干净。”。 “蝗虫干?”,大毛闻言有些呆,不过转眼想着,眼下这个年月,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管它是什么蝗虫干还是什么干呢。 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自己也就是仗着小姑姑人小,找棺材找的急切,才拿个不值钱的消息来占便宜,能换到吃的,哪怕是蝗虫干,他其实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赚到。 这么想着,少年果断点头。 “可以,不过你要先给我蝗虫干,然后我带你去,保证小多姑姑您能找到想要的棺材。”。 多余…… 虽然她很想骂娘,心说自己很急很急,就不能先找后给粮吗? 不过看对方的架势,也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气呼呼的给大毛丢下句你等着后,多余急忙撒腿就跑。 她得快点回家去拿蝗虫干来,不然谁知道到时候这丫的小破孩会不会再改主意?或者再加码? 为了谨慎起见,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多余带着蝗虫干回来的时候,还特意穿上了爷爷给她先前缝制的战袍,往里头放了些地瓜仔,还有南瓜片,以及十来根炉果等等。 这些就是自己最后可以给出的报酬了,只希望那小破孩不要再加码变卦。 回到庄南头的小破院子,多余把一小簸箩,约莫半斤重的蝗虫干塞给了大毛,就急吼吼的拉着少年要去找棺材。 大毛得了蝗虫干心下一喜,顾不得其他狂奔回屋,先抓了四条给弟弟妹妹们一人喂了一条后,把蝗虫干宝贝的一收,自己嘴里也噙了一条干嚼了,带着多余就往自家的隔壁,砌着石头院墙的院子里去。 多余被大毛领着去往隔壁时,小家伙还纳闷来着,赶紧一把拉停了已经一脚迈入门槛的大毛,多余疑惑的询问。 “大毛,这一家我来过了,没有……”。 大毛被猛的拉停,听到小多姑姑如此说,心下了然,这位小姑姑肯定是到自家隔壁找寻过的。 不过想到连自家这样的人家,小姑姑都翻墙进门来查看,那么自家隔壁,这小丫头也定然是查看过了的,而且兴许这小丫头把整个庄子都翻了个遍也说不定。 只是没有? 大毛低头,朝着多余咧嘴一笑。 “有!小多姑姑你跟我来就是,我保证有!”。 自家隔壁的九爷爷九奶奶可是一对怕死的人,不仅怕死,还死抠门! 不过家里两个儿倒是有出息,在他们过五十四的时候,特特选了好木材打了两口的寿材,那时候自己已经分别是八岁十一岁了,都懂事了,看的可是真真的。 如今老两口又没死,寿材肯定还没有用掉。 而且最重要的是,庄子里的大家伙逃荒离开的那一日,天没亮,自己半夜里就听到了外头有动静。 那时候他满以为,是自家的爹娘回来了,所以特特爬起来看。 结果爹娘没看到,反倒是听到动静是从隔壁传来的。 当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自己就下意识的顺道偷瞄了那么一眼。 谁叫自家与隔壁相隔的院墙就那么大半人高呢? 这一看之下…… “小多姑姑你跟我来就是,我保管让你找到棺材,还不止一口。”。 看大毛说的信誓旦旦,多余勉强的安慰自己相信他。 不信也没办法,实在是,整个庄子自己跑遍了,也没有找到呀! 结果等将信将疑的多余,跟着大毛进了隔壁的院子,眼睁睁的看着大毛三下五除二的,把人家柴房给狠狠掀开,疯狂的扒拉柴火垛,露出了柴火垛最里头,被抠门老俩口趁着离开前,半夜行动,故意深深掩藏在柴火垛里头的两口红漆棺材时,多余震惊了。 感情还是自己笨! 只知道团团转的在房前屋后,屋里屋外的找,可惜人家的棺材并不放在那些显眼的地方,反而是藏的严严实实的。 难怪的自己找疯了,找断了腿都没找到呀! 大受启发的多余,此刻根本不知道的是,就眼前的一个事实教育了她做人后,打从这以后,在她心底的潜意识里,就开启了收刮东西要仔细慎重的萌芽了。 “我就要一口就行。”。 找到了棺材,多余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能让爷爷安心的去那头了,可随之而来的运送棺材回家,又成了头等紧要的大事。 多余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甚至还伸出小手试了试棺材的重量。 可惜,人微力轻,便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便是她也算得上是个大力娃了,面对这沉重的棺材,多余仍旧是无能为力。 还是边上的大毛看着多余,试图蚍蜉撼树抬棺材的模样太过滑稽,也想着自己是讹了对方一把蝗虫干的人,自己还得喊人家一声小姑姑呢。 第五十章 大饥荒 大毛心里果断的升起了一抹心虚羞愧,对着多余来了句,“小多姑姑,我家有架地排车,可以拿来运棺材。”。 多余闻言,顿时眼神一亮。 不过这一亮,随着大毛紧接着补上的一句,“你可以喊我三爷爷过来拉车。”时,多余眼里的光瞬间又熄灭了下去。 不想让外人知道爷爷已经没了的多余,避重就轻的道了句,“我爷爷腿伤了,拉不动。”。 多余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借大毛家的地排车,想办法把棺材给弄家去。 大毛听了多余的话,心下了然。 对了,也怪自己只顾着担忧爹娘的安危去了,三爷爷腿受伤的事情他先前也听过一耳朵,只是没往心里去。 眼下小多姑姑说起,自己蓦地就想了起来。 只是想起来后,大毛的心里不由的就觉得怪异。 小多姑姑莫名其妙找棺材? 三爷爷腿伤了? 还有她那肿的跟桃子样的异样双眼?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还是…… 就在大毛下意识在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疑惑着的时候,忽然,身前的小小人又出声了。 “大毛,我借你家的地排车用一下,顺便你再帮我出把力,放心,姑姑不让你白干!”。 看这话说的,多不好意思啊! 大毛嘴上矜持的客气了一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忙就嘿嘿笑着,不等多余再开口,大毛就自找台阶下的点头应承了下来。 多余见状,想着不能当着对方的面,从身上的装备里取吃的,大眼睛咕噜一转又发话道。 “大毛,你先回家去把你家的车推来,然后等我一会会,我去拿点吃的,顺便带绳子来。”。 自顾自的安排好,不等对方回答,多余转身就跑。 循着记忆,想到先前自己寻找棺材时,在人家家里看到过的绳子,多余反身回去取了绳子,顺便把吃的从装备里转移出来,就放在衣摆口袋里兜着,急吼吼的跑回来的时候,大毛已经在棺材前等候了。 在多余给出了两根还算让大毛满意的地瓜仔儿后,两人拿着绳子就开干了。 先是团团转的,把靠在柴火垛外头的这口红漆大棺材给五花大绑起来,而后齐齐用力,嘿呦嘿呦的往地排车上拉。 只可惜,还是那句话,人微力轻,势单力孤。 一个自打干旱以来,肚子重来没吃饱过的皮包骨少年; 一个三寸钉高,还接连疲惫操劳了很多天的颓废小奶娃; 这样的组合,如何拉得动偌大一口棺材?岂不是开国际玩笑? 试来试去,大毛是早就摆手说无奈了,多余也累的瘫在地上颓丧的一米,棺材却死都不肯上地排车。 逼不得已,多余狠了狠心,也顾不得掩藏自己拥有粮食的问题了,把兜里藏着的剩下的地瓜仔,靠南瓜片,甚至还有那些带来的炉果都拿了出来,在大毛跟前比划着。 “大毛,只要你帮我把棺材运上车,这些吃的都给你。”。 天晓得,当大毛看着多余接连从身上拿出这些好东西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么的震惊。 特别是看到,这小丫头最后连白面做的炉果都有,大毛简直惊呆了! 他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再擦了擦眼睛…… 等确认了眼前的炉果是真的,不作假后,大毛心里闪过狂喜。 要是这些都给自己,他家小五的口粮就有了! 这可是连寻常岁月里,自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次的白面做的炉果呀! 虽然很讶异小丫头怎么这么富有?不过这笔生意,自己干了! 大毛几乎是兴奋的,一把夺过多余给出来的东西揣怀里,眼里带着不可抑制的狂喜,嘴里急切的喊着。 “小多姑姑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今个我大毛保证,一定帮你把棺材运回家!”。 还没等多余反应过来呢,大毛就捧着一兜子的食物,连带着刚才自己的报酬,那两颗地瓜仔儿一起,携粮窜回了隔壁的家。 看着对方狂奔的架势,就在多余深深表示怀疑,这货是不是抢了自己的东西要跑的时候,隔壁院子传来了动静。 再然后,多余惊呆了。 原来,隔壁刚才自己闯空门的院子里,不仅有大毛这个大孩子,里头居然还藏着,一二三四,四个小孩子呀! 只是,大毛带着这些娃娃兵来干嘛来啦? 都说是娃娃兵了,带来自然是干活的呀,连报酬他们都收了的说。 再然后,带着各色家伙事到棺材跟前的娃娃兵团,先是狼吐虎咽的啃了南瓜干,地瓜仔,把肚子勉强骗饱了以后,六个小娃就一口棺材开干了。 多余大毛在前面拉,大花二毛毛在后面推,二花小毛毛就拿着从自家带来的几段圆滚木,依次放在棺材下借力。 终于,在六个小娃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他们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终于把这口大棺材给弄上了地排车。 上了车,接下来拉着走就容易多了。 反正已经暴露了,大毛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的领着弟弟妹妹一道,亲自帮着多余把棺材送了回去。 当然了,大毛心里还有个可耻的想法他没说。 自己领着弟妹们如此辛苦的帮忙干活,兴许巨富裕的小多姑姑,能看着他们劳苦功高的份上,再给他们点吃的呢? 带着这样的小心思,多余心心念念的这口棺材,才终于在大毛兄弟姐妹们的帮助下,运送进了她自家的大门。 可怜小多余小小一人,人情世故一点都不通呢,加上先前自己给出去的东西并不算少,所以,她哪里能猜得到,大毛心里的小九九? 待到棺材被卸到了自家院子里,多余满意的围着转了好几个圈圈,看到送完棺材还不走的大毛五个,多余还纳闷来着。 “你们怎么还没走?”,话说自己也没欠账呀? 多余话音落下,大毛的脸上有些讪讪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不过毕竟年纪小,还学不会隐藏情绪嘛。 见多余果然没有再给他食物的意思,大毛垫着脚的,往紧闭的屋子里望了两眼,嘴里下意识的就问。 “小多姑姑,我三爷爷呢?怎么不见他老人家出来?”。 第五十一章 大饥荒 多余闻言,眼神就有些不自觉的回避对方的目光,脑袋一歪,眼睛下意识的看了看棺材,随即嘴里嘟囔着。 “我爷爷不舒服,现在睡着了,你还有事吗?”,没事赶紧走! 多余逐客的意思很明显,大毛也不傻,自然是感受到了的。 听了多余的逐客令,大毛尴尬的挠头笑了笑,而后招呼着弟弟妹妹们,跟多余告了句别后,领着家人就出了多余家的大门。 多余也是心里急切了些,见人家走出了门,她送也不送,跟上去当即嗒一声就把大门给关上了,并且还给落了门栓。 拉着小毛毛都没走出五步远的大毛,在听到嗒关门的声音,还有紧随其后的落栓声音后,他蓦地回头。 两眼紧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院门。 回想着打从一开始见到的多余的模样; 再想到自己帮忙运来的那口棺材; 最后又想到一直没有露过面的三爷爷; 大毛的眼神暗了暗,目光灼灼的盯了多余家的院门很久很久,也在院门外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边上的小毛毛都在闹,问为什么还不家去了,大毛才领着弟妹们回了家。 这时候,决定在院子里挖坑就地掩埋爷爷,顺道的自己也能多陪陪爷爷的多余,她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即将迎来变故…… 打发走了大毛兄妹五个,多余一点也不敢耽搁时间,虽然秋老虎已经过去,可天气依然不凉爽,爷爷去了一整日了,多余得赶紧给爷爷入土为安。 因着棺材太重了,弄回来都费尽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再把爷爷放进去,然后再拉出去到野地里埋?这个多余简直想都不敢想。 思来想去,多余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的院子里,就选在了阳光正好的院子中央,空棺材的边上,多余觉得爷爷睡在这个地方天天有太阳,兴许到了那边就不会觉得冷了,于是扛着锄头就开挖。 累了饿了渴了,多余就吃点东西喝点水,小小休息一会会,完全是凭着心里的一股子精气神,在支撑着她不断的劳作。 直到最后,多余挖了一个,足足能容纳得下两口棺材折叠起来的坑,这才学着先前运棺材时,大毛指点弟妹时的办法,先利用滚木把棺材给放进挖好的坑里,而后再利用家里的被单跟草席,拖着僵硬的爷爷,狼狈的把人往院子里坑中棺材里搬。 其中的艰难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反正等多余狼狈的吃力的,几乎是榨干了她最后的能量厚,她才勉强把爷爷弄进了棺材里头。 多余也知道,自己安葬爷爷的方式不对,葬礼不该是这样的。 只可惜,自己人小力轻,又实在是太累太累了,完全做不到如当初爷爷下葬奶奶跟爸爸妈妈时一样,她只能尽可能努力的给爷爷弄的体面些。 小多余盛了一盆水,帮着爷爷把因为拖动而弄的脏污的脸上手上都擦拭干净,又帮着爷爷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最后念念不舍的再深深看了爷爷一眼,多余才把坑边的棺材盖给推了下去,合十了棺材,还有样学样的,拿着找到的最大长铁钉给棺材封严实。 等狼狈的小家伙把棺材培土掩埋好后,一抹脸上的汗珠,时间已经从昨日的傍晚,变成了今日的午后了。 多余累惨了,最后了的时候,甚至是身子打着飘,脑子闷痛成一团浆糊样,跟游魂一般飘荡回了房间的炕上,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多余睡的很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多余是被一阵吵闹的争执声给吵醒过来的。 睡梦中的多余,对于一直在自己耳边扰人清梦的噪声感到十分不满,而且中间还时不时传来咚咚哐哐的声音,就跟有谁在自家抄家一样的翻找东西般,这让多余觉得很不满。 到底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来自己家吵她睡觉?不知道宝宝有多累多辛苦吗? 等等,在自己家?吵她? 迷蒙中的多余,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开玩笑,自己家可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呀,而自己还在睡觉,那么,请问是谁在自己家来吵自己? 难道是爷爷没有…… 多余心里瞬间一喜,刷一下睁开双眼,小身子一骨碌的就从炕上爬起来。 结果定睛一看,期待的多余失望不已。 眼跟前,在自己家制造噪音,还当着自己面在争执的人,不是先前的大毛还能是谁? 不过,大毛身边的这个一脸凶相,还长的黑瘦的男人又是谁? 多余很肯定,眼前的黑瘦男人自己根本没有见过,对方也绝对不是庄子里的人,所以,他到底是谁? 黑瘦男人看着炕上醒了过来,还跪坐在那睁大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们舅甥的小多余,眼里都是狠辣,看向身边大外甥的目光都不满起来。 “大毛你个死孩子,都怪你,要不是你耽搁事,能让这孩子醒来看到咱?”。 说起这个他就来气。 自家姐姐姐夫是个不中用的,跟着自己去马家庄吃大户,大户没吃到,为了一兜子他都看不上的破黑豆,反倒是把命都双双送在了马家庄里头,最后还害得自己连到了手的一袋子糜子面都丢了,搞得他一连饿了这些天。 要不是昨个傍晚,自家这大外甥匆匆找到自己家里头去找死鬼姐姐姐夫,要不是上头爹娘老子发了话,要不是他们也要去逃荒了,你当他真信这跟他爹娘一样笨的大外甥嘴里的惊呼?还在逃荒前急匆匆的来他们这破小李庄来碰运气收刮? 要知道他可是十里八乡的能人,对周围的情况那是摸的门清。 这倒霉的小李庄,早在马家庄出事后的第二日就举庄逃荒去了的,连带的他都以为,大外甥也带着几个小的跟着一道走了,毕竟他们都姓李。 既然人家都已经举族去逃荒了,那庄子里还能有什么油水可以让自己来刮一下? 不过是因为家里毛都没有一根了,爹娘还非要带着死鬼姐姐家的五个小的一起去逃荒,逼不得已,他才跟着大外甥回了小李庄,到大外甥嘴里,这所谓的很有底子的人家来查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