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不为奴》 第一章 莫名 “死丫头,还不赶快起来?你父亲马上就要起来去铺上了,你姐姐也快要起来了,你难道想一大家子等你一个?” 沈时宜正在熟睡,突然身子被一股莫大的力气翻腾起来,沈时宜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从硬板床上腾空,重重的掉到地上,失重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起来。 坐在地上的沈时宜惊慌的睁开眼睛,她大学毕业之后,攒了一些钱没有上交给父母,在过完年后偷偷请假,准备圆自己去西藏旅行的梦想。 一个人出门的她本来就心中惊慌,好不容易在火车上睡着,只觉得刚闭上眼睛,就被人连被子一起从床上掀起来,此时的沈时宜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莫不是她的担心是对的,她真的因为单身上路,被人盯上了? 沈时宜的脑袋,瞬间闪过自己被迷晕,卖到深山老林的画面,强自镇定下来,沈时宜抱紧双腿,看向自己面前那个瘦高的黑影,“你想干嘛?现在到处都有监控的。” 说着,沈时宜眼睛往四周看去,企图发现一两个闪着红点儿的摄像头。周围黑漆漆的,但是模模糊糊能看出来,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沈时宜眼睛转动,心里越发没底,竟然是木制的,现在山沟里都是水泥红砖房子吧?自己是被卖到哪个原始山沟里了吗? 没等沈时宜展开更加恐怖的联想,她的额头被眼前这个瘦高的身影迅雷不及掩耳般重重的摁中,一个尖利中带着狠意的声音响起,“死丫头,又装疯卖傻是吧?没有用,赶紧起来干活儿!先去烧一锅热水,你父亲和姐姐要用,再把昨天剩的粥热一热,剩菜就给你了,你父亲忌讳这个,你赶紧去重新炒一盘儿菜给你父亲!”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沈时宜又蒙又惊吓,身体却不自觉的被眼前这个看不清面目的妇人带着狠意的唠叨支配,条件反射般的夺门而出,熟门熟路的来到厨房,熟练的蹲下来生火。 就这样,身后妇人尖利的声音还没有停止,而是还在喋喋不休的唠叨,“你那鞋就不能好好穿?拖拉坏了没人给你买新的!还有这床铺!一会儿做完饭回来叠好!就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老娘一辈子生了四个,就没有像你这么不省心的!…” 蹲在灶前的沈时宜听着这堪比飞机落地的巨大噪音,眼睛不知何时模糊了,眨眨眼,原来是眼泪糊住了眼睛,此时正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染,沈时宜似乎看到了一个跟自己同名的女孩儿的一生,她出生时,因为隔代遗传,像祖母,所以倍受祖父祖母的喜爱,家中也算是小有资产,所以小时候的她,是家中的小霸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比小四岁的弟弟还要受宠,跟祖父祖母住在主屋,每天吃的点心,都被姐姐、妹妹、弟弟们眼巴巴的看着。心情好的时候,沈时宜就会给他们一些点心,让他们开开荤。 但是这种小太阳的生活,随着祖父祖母随着一场风寒离去发生了改变。祖父祖母接连死去,已经五岁的沈时宜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被母亲赶出了主屋,住到了家中最小的房间,点心玩具也被没收,分给了姐妹和弟弟。沈时宜甚至来不及哭着挽留,就被母亲连打带骂的发配了一堆活计,从早上烧水煮饭,到白天的洗衣服打扫房间。 父亲只是冷眼看着,在沈时宜小小的身子坚持不下去时,给她一颗糖。这让沈时宜倍感温暖,让她觉得这个家,还有父亲疼爱她。 直到昨天,她终于找到机会跟父亲单独相处,提出自己想跟姐妹一样学刺绣,或者跟弟弟一样去学堂上学,被父亲一口回绝,沈时宜才终于认清现实。 已经九岁的她,在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心里也渐渐知道,整天的烧火做饭没有前途,家中的老妈子都比她有力气,比她做得好。所以她想像姐妹一样,学刺绣,或者上学,学点本事出来,脱离现在的苦日子。 父亲的回绝,击碎了她仅存的幻想,一夜过后,年仅九岁的沈时宜身体中,住进了来自后世的沈时宜的灵魂,但是身体中残存的沈时宜的绝望和记忆,还在影响着现在的沈时宜。 所以听到母亲的唠叨和驱使,沈时宜本能的被眼泪模糊了眼睛。 瞬间来龙去脉的贯通,让现在的沈时宜呆了瞬间,紧接着她擦干眼泪,看着面前已经红火的炉灶,“以前的沈时宜会哭,是因为对家里人还抱有幻想,现在已经从偏上辈子相似的家庭长大的自己来了,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沈时宜暗暗发誓。 “死丫头!水都快烧开了,怎么不吭声?一天天就跟个闷葫芦一样,一点事情都做不好,家里的柴也是花钱买的!” 额头再一次被手指狠狠地点中,沈时宜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的没有蹲稳,顺着这力气倒在地上,“母亲”尖利的声音带着焦急,带着狠意,随之响起,“哎呦,你这死丫头,地上多脏,你的衣服还要不要了!哎呦,你这死丫头!” “好了!一大早的不得清净,闹腾起来没完了是吧!” 一声熟悉的呵斥声音响起,是“原身”的父亲,沈兆坤起来了。 这要是以前,原身每次听到父亲喝止母亲的声音,都会以为父亲是在帮自己说话,现在沈时宜只觉得,原来的自己想多了,任谁一大早听着“母亲”那尖利的声音,都会觉得吵的人头疼,想让她立刻闭嘴。 在没有人关心,只在乎你能不能干活儿的人家,沈时宜低着头,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带着原身的记忆,规规矩矩的做好。她若是闹失忆或是说自己不是“沈时宜”,等待她的,绝不是什么好下场。 半晌,家里人都吃了早饭,父亲带着姐妹,三人去了家中的绸缎庄,弟弟则出门去上学,母亲见家人都出了门,吩咐沈时宜收拾碗筷,便出门串门去了。 诺大的沈家,此时只剩了沈时宜和一个老妈子在家。 “二小姐,太太让你收拾碗筷,那我就先回家了。晌午边儿上我回来给家里做饭啊!” 说完,老妈子也溜了,诺大的沈家,此时只留沈时宜一个人。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章 朋友 沈时宜在厨房吃了剩的饭菜,又利落的将碗筷洗好,才从有些昏暗的厨房出来。站在宽敞的沈家院子当中,沈时宜有种分不清古今的茫然。 沈家是殷实人家,从后世而来的沈时宜从原身的记忆中,可以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她从小吃的点心,穿的绸缎,都在证明这一点。祖父祖母死前,家中有仆人若干,她和祖母在主屋,就有一个嬷嬷专门照顾,祖母虽然偏心沈时宜,但是对其他兄弟姐妹也不差,他们的一应生活起居,都有专人照料。记忆中,母亲虽然是凭借美貌被父亲看中,撒泼打滚闹着从乡下娶过来的媳妇儿,祖母虽然不喜却并没有为难,自从母亲成婚之后,虽然会偶尔看祖母的脸色,却从一个农家女,成为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太,养尊处优,一应家中活计,都有下人伺候。 沈时宜的脚步在空荡荡的沈家转悠,现在时值深秋,以前祖母喜欢花草,不论春夏秋冬,院子中都郁郁葱葱,还有暗香阵阵,沈时宜小时候,最喜欢在祖母的视线中,在花草中穿行欣赏。 而现在的沈家,除了院子东侧那颗桃树还在,其他花草的身影已经从原先的丰茂变得零落,只有几盆耐寒的菊花开的热烈,似乎知道自己再不开花就会被借口抛弃一般。母亲自小种地,没有打理花草的情趣,自祖母死后,一些需要精心打理的花草便被母亲一点一点扔掉,现在还剩下的,都是耐寒又耐旱的。 “时宜,又在想你祖母了,你小心点儿,被你母亲看到,她有要找由头教训你了。” 突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沈时宜冷不丁在空荡荡的沈家见到活人,吓了一跳。 “干嘛,你家又没有锁门,我就进来了,你怎么总这么胆小,又被我吓到了。” 来人毫不见外的走上前,对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拍拍胸脯,平复一下砰砰跳动的心脏,看向来人,这是邻居重家的女儿,钟春,她跟沈时宜以前并没有交集,沈时宜对于她的记忆只有被祖母牵着出门时,钟春躲在角落羡慕的眼神。后来祖母亡故,沈时宜沦落成为家中的“小帮佣”,钟春便三五不时的趁着家中无人来接近沈时宜。 以前的沈时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钟春总爱来看自己干活儿,却也觉得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可以跟自己说说话。 “沈时宜,你这衣裳还挺好看的。” 钟春走过来,拉着沈时宜的衣袖,眼睛放光的说到。 现在的沈时宜不再是以前那个渴望“朋友”的沈时宜,她收回被钟春反复摩挲的衣袖,淡淡的回答,“这是母亲找出来的最后一件祖母给我准备的衣服,以后,我也没有了,所以不能给你。” 钟春被沈时宜说破,有些讪讪的收回手,进院里来第一次不再四处打量,而是将目光放在沈时宜身上,“时宜,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的衣服虽然都是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衣服,但是我也不会要你的,毕竟你母亲不喜欢你,以后说不定不会给你做衣服,那你就该和我一样,再也没有新衣服穿了,只能捡弟弟妹妹剩的衣服穿。” 钟春嘴里说着同病相怜的话,眼睛却不自觉的在沈时宜的脸上扫过一遍又一遍,她总觉得今日的沈时宜有些不对劲儿,以前的沈时宜听到祖母亡故,母亲不喜的话,眼中总是流露出忧郁的神色,就好像她还是以前众星捧月般的大小姐一般,拥有不合时宜的伤春悲秋,殊不知,她现在就是跟自己一样,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自己给自己争抢,便什么都没有的小可怜罢了。 察觉到钟春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观察自己,沈时宜直视回去,瞬间,钟春偷偷观察的目光仿佛被烫了一般收了回去。 “时宜,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钟春有些尴尬的说到。 “昨天是我生辰,过了生辰,我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沈时宜意有所指的说到。 钟春却误会了沈时宜的话,觉得怪不得她变得跟自己生疏了,原来是怪自己没有跟她祝贺生辰。 钟春撇撇嘴,沈时宜就是这般,小时候过过大小姐的日子,就总是喜欢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她们这些人,能吃饱穿暖,不受打骂的活着就很好了,过什么生辰?不过是浪费钱罢了! 钟春自以为找到症结,讨好的冲沈时宜一笑,“时宜别不开心了,还不是我娘,昨日说什么都不让我出门儿,非要让我腌咸菜,我昨天腌了整整一大缸咸菜呢,可把我累死了。所以你的生辰礼我就没有送过来,生辰礼过了就不能再送了,这样,明年,明年我给你准备一个更大的礼物,好不好?” 按照钟春对沈时宜了解,她一向是善良过头的,明明自己都过得艰难,却听不得别人过得不好。若是往日,沈时宜听自己这么说,早就不会纠结那个本就不存在的生辰礼,而是会心疼自己又被母亲使唤干活儿,说不定还会拿出自己珍藏的点心给自己,那自己今天就算没有白来。 钟春说完话,期待的看着沈时宜,沈时宜却不为所动。 钟春母亲自小重男轻女,所以钟春从小就是饿不死罢了,从三四岁能走稳开始,便帮着家里洗洗涮涮,所以,虽然钟春虽然比原身大一岁,却还没有沈时宜长得高,虽然不至于面黄肌瘦,却也是长得干巴巴的,头发枯黄,脸色也暗,只有一双大眼睛,在脸上忽闪忽闪的,算计中透着些神采,此刻她眼睛盯着沈时宜,就仿佛黄鼠狼见到鸡,透着隐藏不住的渴望。 沈时宜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下有些厌恶。 钟春看得很准,不论是现在的沈时宜,还是以前的沈时宜,虽然自己过得不好,却也见不得旁人受苦,属于善良过头的那种人。 但是现在的沈时宜长到大学毕业,因为这种性格在社会上吃了亏,所以就收敛了自己的多余的善念。她的善心,只留给跟自己同频的人。 此时带着强烈目的性的钟春,自然不可能被沈时宜接受,正准备说话时,门口传来动静,沈时宜还没反应过来,钟春却像上了发条一般,迅速的蹦起来窜出去,空气里还残留着钟春不甘心的话,“你母亲回来了,我先回去了,咱们下次有机会再说话。” 带着没吃到点心的不甘心,钟春迅速从后门离开。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章 八字 “钟家那个死丫头又来了是不是?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她就是来骗吃骗喝的,你就是听不懂。算这丫头跑得快,下次让我逮到,看我怎么教训她!” 江氏回到家中,在院子里一边叉着腰,一边不甘心的说到。说完,看向坐在菊花旁的沈时宜,白嫩的手指指着沈时宜,“饭蒸上了吗?菜炒了没?还傻坐着干什么?等会儿你父亲回来,饭菜还没好,他若是发起火来打人,我可不拦着!” 沈时宜此时没有了早上的惊惶,她被母亲江氏指着,慢慢的起身,看着这个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女人。 江氏以美貌被父亲沈兆坤看中,此时即便已经过去十多年,还是风韵犹存。皮肤是不同于普通农家女的瓷白肤色,身段儿婀娜,头发乌黑,只这三点,就让她从一众女人中脱颖而出,有了美貌的底子,即使没有读过书,没有气质加成,只是一双杏眼,便胜过天下九成女子。只是她可能是太过不修口德,所以下半张脸随着上了年纪,脸颊有些凹,有些刻薄相透出来,损害了她的美貌。 江氏被沈时宜看陌生人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慌乱了瞬间,脑子里闪过“中邪”两个字,嘴里却还是不饶人的呵斥着沈时宜,“看什么看!没见过你母亲我?还不快去做饭!” 沈时宜也不争辩,就从廊下绕过院子,往厨房去了。 见沈时宜乖乖听话,江氏松了一口气。沈时宜从小因为长得像祖母倍受婆婆宠爱,此时越长大,就越发的像,刚才看着自己不言不语的模样,让江氏想到了自己初次踏进沈家时婆婆的模样,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你,好像能看穿人心却懒得搭理的样子。 江氏想到自己男人有一次酒醉后的话,沈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出身,就因为娶了破落官家小姐的婆婆,才发了家,在城里有了绸缎庄。 又想到自从公婆去世,家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的绸缎庄,想着前几日丈夫看着老二沈时宜,居然异想天开的觉得要不要让老二试试操持生意,说不定能像婆婆一般,把生意起死回生,江氏摇摇头,丈夫也是病急乱投医,即便婆婆真的有能耐,老二才多大?她能学几分婆婆的本事? “嘿嘿,太太,太太今日回来的早。” 马氏从影壁墙后转出身,却不料碰到正看着沈时宜离去方向发呆的江氏,有些讪讪的说到。 江氏此时心思不在她身上,也知道马氏是个贯会偷奸耍滑的,若不是她工钱要的便宜,自己早就把她撵走了。 江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赶紧去做饭。老二虽然对家务日渐熟练了些,但是灶台太高,锅铲太重,炒菜做饭她还是拿不起来。 马氏诧异今日太太怎么嘴下留情,饶过了她,却也不敢耽搁,沈家虽然落魄不少,但是从来不拖欠自己的工钱,自己还是赶紧去干活儿的好。 看着马氏匆匆赶往厨房,一向心里没什么主心骨的江氏难得的看着院中的菊花,想念起婆婆来。虽然在婆婆手底下受拘束,但是不用操心银钱。想着以前家里七八个下人伺候的好日子,串门子回来的江氏回到主屋,躺在侧间的软榻上一边歇息一边胡思乱想,“若是婆婆还在,她是万万没有这串门子回来就躺着的惬意日子,婆婆规矩大,除了午觉,白日里不许躺着。但是这想躺就躺的日子虽然好,却短了银钱。下次自家姐妹兄弟再来,自己都没有钱接济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江氏,难得的有些心事。 “哎!” 沈兆坤午时带着两个女儿回到家,坐到主屋的桌前便开始唉声叹气,他的两个女儿站在他跟前,都有些不敢触霉头。 “这是怎么了?” 侧间,软榻上迷糊了一会儿的江氏听到堂屋的动静,整理好头发出来,关心的问道。 沈兆坤回头,看到江氏鬓发微松,忍不住皱眉,“白日里就躺着,成什么样子!你在家倒是清闲,也不说做些家务,从欢翻过年都五岁了,该去大学堂了,你闲了也给从欢做身衣裳,让他上学时穿。” 沈从欢如今只在街头的范秀才跟前识字,有了基础,翻过年才好送到书院读书。 知道丈夫是心中烦闷,所以才找茬,江氏也不跟夫君犟着来,只温柔一笑,“我刚才想事情出了神,眯了一会儿,没躺。” 沈兆坤挑眉,自家娘子是个空有美貌却无心眼儿的,平日里做什么事只由着性子来,今日竟然还想事情?沈兆坤故意顺着江氏的话问下去,“你想什么事情出神,跟我说说。” 没想到江氏还真不是随口找的借口,而是正儿八经的坐到夫君跟前,还郑重的打发走两个女儿。 见江氏郑重,沈兆坤不由得坐直身子,莫不是真的有事?难道丈母娘家又过来要钱了?以前仨瓜俩枣的打发了就是,但是如今铺子里生意惨淡,怕是拿不出钱。这次,怕是要在丈母娘还有小舅子面前跌面子了。 沈兆坤有些苦恼的想着。 “当家的,你说过,自从婆婆下嫁,家里光景才一日好过一日。但是平日里又不见婆婆插手家里的生意,所以,你说婆婆是不是就是八字儿好,旺家?” 不妨媳妇儿说出这些话,沈兆坤愣了一下,才顺着江氏的说法想下去。 “也不能这么说。”沈兆坤有些迟疑,“我记得小时候,母亲经常跟父亲一起在铺子里忙活,后来是家里生意稳定下来,母亲才回到家中。想来,母亲也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才能让父亲张嘴闭嘴都是母亲的功劳。” 江氏撇撇嘴,“公公看婆婆,自然是什么都好,大小事情都要顺着婆婆来,可不是婆婆真有什么真本事。” 自家姐妹总是羡慕自己嫁的好,说夫君对她有多好,殊不知,公公对婆婆才是真的好,不然,也不能婆婆一场风寒去了,没多久,他也跟着走了。 “便是八字好又如何?母亲如今已然故去。” 沈兆坤说着,心下也有些难过。父母还在时,他只觉得父母总把自己当成孩子,什么事都不让自己当家做主。但是如今父母故去不满两年,他就充分体会到父母的好。有父母遮风挡雨,他才能安心的过自己的悠闲日子。但是如今父母不在了,需要自己撑死一个家,养活一大家子,他才体会到世事的艰难。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章 顶替 “婆婆走了,咱们不是还有老二嘛!” 江氏有些急切的说到。 “我娘从小就跟我说,这人的八字不合,是相处不来的,必定要八字相和,才能相处融洽。夫君你想想,为什么婆婆对谁都淡淡的,连孙子也不甚待见,只对老二那么亲近?” 沈兆坤顺着江氏的思路,“你是说?” “就是啊,夫君,你说,当初老二一个小孩子,不能说不能笑的,为何婆婆跟她投缘?那一定是八字相和,天生投缘。就像我,天生跟老二八字不合,这也不是我这个当妈的刻薄,而是天意如此,没有办法。” 江氏为自己的偏心早就找好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丝毫没有想到,是她自己生了老大一个闺女之后,日夜期盼生下儿子,见老二还是女儿,让她期盼落空,她便迁怒老二,月子里也不肯好好照料,她婆婆谢氏这才出手,将老二接过去养大。 时间真是把双刃剑,会让心虚的人忘记自己的过错,心安理得的过日子,也会让心有所念的人,越发思念。 江氏忘了当初的缘由,只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安装在婆婆身上,越发激动起来,凑近自家夫君,悄声说到,“夫君你不知道,今天我从外边儿回来,老二就在院子里看花儿,都说谁养的随谁,婆婆过世的时候,老二才不过六岁,都说小孩子七岁才记事儿,你说,她跟着咱们这么多年,竟还是跟婆婆在世时一样,这不是天生投缘是什么?还有老二的神色,跟婆婆一模一样,我今日冷不丁看见,就心里发虚,就仿佛跟婆婆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江氏这么说着,眉头皱起,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多年对婆婆的敬畏刻在骨髓中,让她对跟婆婆越发相似的女儿亲近不起来,昨日是老二的生辰,其实她知道,即便自己拿屋里最差的点心推给老二,她也会开心很久,毕竟是个小孩子,好哄的很,但是到最后她都没有开这个口,眼睁睁看着老二眸子里的光熄灭,这种感觉让她有种成功报复婆婆的快感。至于女儿的失望,她只是不舒服了瞬间,便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女儿跟她不亲,她也用不着为她费心思。 沈兆坤听到江氏的分析,明明知道江氏空有美貌,没有脑袋,她的说法也没有任何靠谱的根据,但是他内心还是有一些被说服。 绸缎庄在父母过世的三年中,每况愈下,以前见父母经营,他总觉得是很简单的事,不就是买进卖出吗?随着铺子里流动的钱越来越少,他这三年,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将家里的积蓄贴补到铺子上,眼看到冬天,铺子里轻薄的布料早就该下架,进些厚料子来卖,但是沈兆坤却一日拖过一日,不是他不想进货,是夏日这批薄纱料子他没有挣到钱,根本没有余钱去进货。若是再从家里拿最后的积蓄去进货,若是到年底,跟去年一样,货没卖多少,钱也用光了,那他们一家六口年关都过不去,只能守着一铺子的货底子出去要饭去了。 沈兆坤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听到媳妇儿的话,胡乱点头,“那今天下午,就让时宜跟我去铺子上吧。” “今天?”江氏惊讶,“这么急吗?老二整天在家里,灰头土脸的,我今日给她洗个澡,换身衣服,明日再去吧。” 沈兆坤依靠父母多年,本就没什么决断力,如今江氏提出老二的八字好,沈兆坤心里就存了一丝希望,父母没得靠了,他想靠女儿的八字,让生意好起来,所以就带了一丝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依靠”的急切,不满的看了一眼媳妇儿,“你就算不喜欢时宜,对她也别太过分,她一个小姐,整日做饭打扫,像什么样子,家里不是有下人吗?” 江氏听着丈夫的埋怨,撇撇嘴心下腹诽,你一个月就给那么点儿家用,哪里还养的起下人?但是嘴上却顺从的满口答应,“没让老二做什么,我小时候家里家外一把抓,她都九岁了,我不过让她帮忙烧个火洗个碗罢了,知道了,今天就不让她干了,好吧!” 沈兆坤也并不是心疼女儿,而是觉得不能马上带到铺子里,心下不满罢了,眼下被江氏一句话搪塞过去,他就不再多说,只等着明天带着收拾干净的时宜给自己带来财运了。 正在厨房烧火的沈时宜不知道,她即将被母亲推出去当招财童子去了。若是她不能按照父母的预想,给铺子里招来财运,等待她的,除了母亲一如既往的不喜,恐怕还要面对父亲的失望,以后的处境恐怕比现在还要惨。 被马婆子支使着将饭菜端到堂屋,沈时宜也没有反驳。 有时候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的小事,对小孩子来说就很辛苦。马婆子当然知道小孩子手嫩,带着锅气的热菜会烫到手,但是刚才面对太太瞬间的心虚和卑微,让她心下扭曲,她就是要折磨沈时宜,谁让你是太太的女儿,又不受宠呢?活该替你母亲受过! 沈时宜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端起盛满热气蒸腾的菜的盘子,稳稳的朝堂屋走去。 在沈时宜的记忆中,沈家的一应家中物件,都是祖母精心挑选的,就像手中的瓷盘,不是平常人家用的薄薄的盘子,而是定做的,胎足厚重,看起来十分气派,听说,这是她在娘家时常用的样式。 但是如今这个祖母定做的盘子,如今却端在她最疼爱的孙女的手中,沈时宜修长的手指此时已经用上全力,关节开始泛白,热气蒸透了盘子,小孩子薄薄的手指肚开始觉得热气烫手,但是沈时宜面上丝毫不显,成年人的忍耐力此时发挥了作用,她稳稳的将盘子放到桌子上。 正坐在主位等着吃饭的沈兆坤见沈时宜端着菜进来,想到她的“八字”可能是沈家绸缎庄唯一的机会,若是这次再进货卖不出去,他们铺子就要关门,一家子再没有营生,沈兆坤脸上,出现了“慈祥”的笑容。 等闺女将盘子放到桌子上,沈兆坤便端着父亲的架子,摸着特意留的长须,招呼沈时宜,“时宜真是有能耐,在家干活儿也越来越有模样了,以前盘子端不稳,如今长进不少。”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章 铺子 面对父亲浮于表面的夸奖,沈时宜装不出小孩子被夸时的喜悦模样。哪怕这个便宜父亲问问她手指疼不疼,她也不会连个敷衍的表情也做不出来,沈时宜想着,低下头,不让上座的父母看到她不合时宜的冷漠。 沈兆坤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旁边的江氏不满,“你父亲跟你说话,你低着头干什么?家里谁欺负你了不成?” 江氏习惯性的不满沈时宜,她身边的三个孩子也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不吭声。老二从小跟在祖母身边,跟他们不是一国的,以前母亲是暗地里数落老二,如今越发正大光明的当众呵斥罢了,他们习惯了。 沈兆坤抬手阻止江氏的训斥,“好了,时宜还小,有些害羞不是很正常吗?时宜,来过来,坐父亲旁边。一会儿吃了饭,让你母亲给你洗个澡,换身新衣服,你前几日不是求我带你去铺子上学手艺吗?明日父亲就带你去!” 沈兆坤的话让沈时宜惊喜,她猛地抬起头,冲父亲露出笑容,“谢谢父亲。” 虽然天上掉馅饼,可能是陷阱,但是沈时宜现在不去想那么多,能走出家门就好。整日在这个没有理由的讨厌自己的母亲手底下,她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忍不下去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见女儿露出笑容,沈兆坤也跟着高兴,“就这么想去铺子里学手艺?你可知道,在家是最舒服的,出了门学手艺,不但辛苦,学不好,师傅可是要打骂的。你问问你的姐妹们,她们是不是巴不得待在家。” 沈时宜看向对面的两个女孩子,年龄大一些的姐姐沈宝珠,鹅蛋脸,跟母亲最为相似,杏眼琼鼻,穿着鹅黄比甲,观之可亲,比自己大了三岁,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年龄小一些的,黑黑的眼珠子透漏着不一样的精气神,是家中最机灵的,沈时宜作为家里的二女儿,尚且不为母亲所喜,更别提老三了,她还是女儿,若不是她出生没多久母亲再次怀孕,并且去庙里烧香时,被“高人”指点,这一胎是个男孩儿,母亲一时开心,觉得是老三带来的弟弟,作为家里的第三个女儿,老三的日子应该是家里最难的。对了,老三的名字,母亲不顾公婆的反对,坚定的叫了招娣。 “招娣”这个名字,本来是江氏给沈时宜准备的。 江氏四个孩子,老大沈宝珠是父母情浓时所生,所以是江氏和沈兆坤的掌中宝,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到了沈时宜,因为江氏太过过分,婆婆谢氏不得已才插手,将沈时宜抱走,并亲自给取了名字。 “时宜”这个名字,意思就是她不得父母喜爱,没有靠山,希望小小的她可以以自己的快乐为主,不要因为旁人的不喜而伤心。 而且江氏唯一的儿子,沈从欢的名字,也是公公顺着沈时宜的名字娶的,什么“顺颂时宜,百事从欢”,就让她越发不喜。 因为这两个缘由,江氏从来不叫沈时宜的名字。 老三沈招娣,因为遂了江氏的心意,也因为她带来了弟弟,再加上她自己机灵,知道奉承照顾家中唯一的男孩儿,所以,日子总算没有那么难过。 沈招娣一向机灵,也知道自己在家里没什么靠山,当即便顺着父亲的话,看向沈时宜,“是啊,二姐,你不知道我跟大姐多羡慕你可以待在家里。在铺子里学手艺开始,我的十个手指头,就没有消下去过,被针扎的肿的老高。” 老三举着自己的细长的有些红肿的手指给众人看,耍宝的样子让众人发笑。 沈兆坤笑罢,摆摆手,“你还说,你姐姐当初学刺绣,不过一个月就入门,就你,心思定不下来,三个月了,还是老是能扎到自己,待会儿去铺子路过回春堂,给你买瓶药膏抹一抹,省的你以后连布料都抓不稳!” 沈招娣听了,喜出望外,“谢谢父亲,父亲放心,我有了药膏,一定好好学刺绣!” 沈家从祖母那代有了自己的绸缎庄,算是发了家,本来对于家中的女孩儿们,是打算请人上门教刺绣的,但是可能是觉得唯一的儿子撑不起家门,祖母便下了规矩,让家中的女孩儿过了六岁生日之后,就去铺子里跟绣娘学手艺,也是让家中女孩儿多见见世面的意思。 沈时宜的记忆中,她从能走会说开始,祖母便开始教她刺绣,她第一次绣出小鸭子那次,高兴的拿给祖母看,祖母摸着她被扎的手指头,有些心疼的跟她说,“时宜这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天生是写字弹琴的手,如今让你拿了针,就是想让你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待祖母不在了,写字弹琴这些风雅之事没有用,还是自己有真本事,才不用求人。” 当初的沈时宜不懂祖母的意思,只知道祖母让她练刺绣,她就认真的练,听说家中的绸缎庄就是祖母靠着刺绣的本事置办下的产业,她练好了,也能跟祖母一样有本事。 江氏和沈兆坤很少来上房这里,自然不知道沈时宜早就在祖母的教导下启蒙,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刺绣手法。 不过如今的沈时宜,没有拿过针,自然要从头开始。 说来讽刺,自己女儿原本的模样,作为父母的沈兆坤和江氏并不了解,倒是让如今的沈时宜可以随意发挥。 吃了午饭,沈兆坤带着两个女儿再次出门,江氏回屋躺着去了,嫁到沈家十多年,她早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 沈时宜则被吩咐,去厨房烧水,把自己洗刷干净,明天清清爽爽的去铺子里,作为主家小姐,别给沈家丢人。 沈时宜不在乎母亲言语中的贬低,而是带着雀跃的心情去厨房烧水,迅速的洗澡洗头,然后坐在廊下,趁着今日的好日头,晾晒长长的头发。 手中拿着篦子,细细的梳理着长发,沈时宜的眼睛,透漏着生机。 “时宜,你怎么这么高兴?难道沈家叔叔给你带好吃的了?” 钟春不知何时溜进院中,看着沈时宜,试探着问道。 沈时宜看着眼神透着算计的钟春,因为心下高兴,也没了早上的厌恶,“没什么,厨房还有剩下的半个馒头,你要是想吃就赶紧去拿,一会儿马婆子回来就没了。” 钟春还是脚步飞快的去了厨房。 她对沈家厨房比自家还要门清儿,也不敢多拿东西,只拿了锅上剩下的馒头便出来,边大口吞着馒头,边不满的嘟囔,“只有馒头,没有点心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章 钟春 见沈时宜仿佛没有听见自己抱怨的话,钟春也识趣的不再多说。以前的沈时宜是个软和的性子,听到自己抱怨东西不好,会马上倾尽所有的拿出好东西出来,即使自己舍不得吃,也会给自己,但是今天的沈时宜明显不一样了,她不会惯着自己。 钟春在家中活的艰难,就是靠这样小动物一般的直觉,才能少挨些打骂,顺利蒙混到如今。 钟春悄悄的坐到沈时宜身旁的廊子栏杆处,边假装惬意的晃着腿,边偷偷观察沈时宜。 沈时宜的头发很厚,坐在太阳下晒了半晌,篦子梳了半晌,还是十分湿润,但是她也不心急,只一下一下慢悠悠的梳理着长发,察觉到一旁钟春瞟过来观察的目光也不在意,就这样自顾自的梳头,仿佛十分享受阳光。 钟春到底只有十岁,家里虽然有个秀才父亲,却从来视家中女儿如无需,任凭自己夫人打骂孩子,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圣贤书中。 所以钟春身为家中大女儿,别说跟同样是大女儿的沈宝珠比,便是跟如今爹不疼娘不爱的沈时宜比,都更加艰难。 但是好在钟春自出生起,就没有享受过长辈的爱护,她像杂草一样长大,所以,不会像之前的沈时宜一般,因为享受过祖父祖母独一份的偏爱,起过蒙,读过书,所以接受不了感情上的落差和生活无望,忍受不下去,苦闷之下,才换得自己前来。想必小时宜是跟自己调换了吧?有了自由的生活,她想必能过的好一些。 “时宜?时宜?你怎么走神了?你在想什么?” 钟春的确察言观色了得,沈时宜目光片刻愣怔,她就察觉到,呼唤起来。 沈时宜回过神,清明的眼神看向钟春,钟春夸张的抖抖胳膊,“时宜,你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这目光,跟以前的沈奶奶好像啊!” 钟春说的是祖母谢氏,她虽然不喜热闹,为人清冷,但是对待小孩子十分慈爱,这条巷子里的小孩子都十分喜爱祖母。钟春这个从小没有人疼爱的,自然更加喜爱祖母,因为只有这个老太太,会每次看到她,就给她好吃的点心,她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点心,就是沈奶奶给的,所以祖母虽然故去三年,钟春却还是时不时想念老太太,和她的点心。 沈时宜听到钟春的话,收回目光,又重新一下一下开始梳理头发,半晌才开口到,“像我们这样的小孩儿,还是早些长大的好。” 钟春听了,用力的点点头,“可不是,我早就盼着长大,长大了力气足了,就不用怕娘打骂了,还能出去挣钱。等我挣了钱,就甩到我娘面前,让她知道,我跟只知道读书的爹才不一样,我能挣钱!” 钟春握紧拳头,光是想象那一天的到来,就觉得无比畅快。 沈时宜听到钟春的话,眼睛不经意瞟到她的手上。 钟春对旁人的目光敏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沈时宜的用意,她有些尴尬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将手伸到沈时宜面前,“没用的,沈奶奶早就看过我的手了,她说我干活儿太早,手指头早就不灵敏了,做不成绣娘。” 说着,钟春收回粗糙发红起干皮的手,“再说,我的手若是摸到布料,那布料就该废了。” 钟春看向沈时宜,“我本来还以为你变了,其实你跟沈奶奶一样,都是看着冷清,其实是大好人。你不用担心我,我虽然做不了绣娘,但是有一把子力气,可以卖力气挣钱。” 钟春说着,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双手张开,拥抱着还有一点点温度的太阳,“我早就打听好了,等这个冬天过去,明年一开春儿,商贾们来往的多了,我就去南城门那里接活儿。南城门那里商贾最多,他们有钱,又需要向导,那些小乞丐他们用着不放心,我这样的本地人正好,不过是帮他们指指路,搬抬行礼,一次便能有三个大钱,我跑的勤快些,一天怎么也能跑个三五趟,若是运气好,得些赏钱,一天也能有十几二十个钱呢!娘说了,我们几个吃白饭,一天要吃掉两个大钱,待我挣了钱拍在她面前,堵她的嘴,到时候,我看她还说什么!” 说着,钟春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摆摆手,“我才不去洗衣服挣钱,早些年就是跟着娘洗衣服把手都冻坏了,做不了绣娘。只要躲过这个冬天,日子就好了。” 钟春总是这样有生命力,沈时宜听着她的打算,并没有说别的,只提了个小小的建议,“你不去洗衣服,能躲过一天两天,总要回去睡觉吧?能躲多久?” 天气开始变冷了,钟婶子一年中最挣钱的时间到来了。钟春这么能干,她才不会让钟春躲过整个冬天。 钟春有些苦闷,“就是说啊,给商人当向导,必须得打扮齐整些才好揽活儿。若是我今年又把手指头冻的跟萝卜一样,等到明年夏天才能消肿,那还有什么机会挣钱?商人们就春夏来的多,盛夏之后,他们就来的少了。” 钟春瞬间苦闷起来。 “娘那个人,说又说不通,我都跟她说了,修整一个冬天,明年春天开始挣大钱,她非是不信,还说我是想偷懒。” 沈时宜想了想,“你可以去找你爹。” “不行不行不行!”沈时宜话还没有说完,钟春就夸张的摆手,“若是爹知道我去给商人当向导,非训斥我不可。爹虽然不打人,但是他要是生气了,娘打的就更狠了。” 沈时宜摇头,“你别跟你爹说太多,就在他身边给他磨墨,打下手,你娘虽然指桑骂槐,但是不敢去你爹那里把你薅出来。” 钟春听了,眼睛一亮,但是又瞬间熄灭,“但是我听到爹读书就犯困,撑不到三日就会被爹赶出来。” 沈时宜无语,“你想想你的手指头,是跟在你爹跟前磨墨,还是要去洗衣服,你自己看着办。而且,你最好能跟着你爹认几个字儿,这样明年去当向导,想必客人能更多些。” 联系到挣钱,钟春才有了精神,“对啊,那些商人更喜欢用识字儿的人当向导。好!我决定了,这个冬天,我要跟着爹偷偷多认几个字儿!” “钟春你个死丫头,又躲去哪儿了!还不快回来做饭!” 沈家宅子外面,钟婶子的大嗓门儿响起。 在这个巷子里,天长日久的,谁家都不愿意惹麻烦,所以钟春能躲的地方,只有沈家。 此时钟婶子就在沈家宅门外边指桑骂槐,钟春听了,讪讪一笑,看着沈时宜,“我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聊。” 说着,从后门一溜烟儿的跑的不见了身影。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章 铺子 “咱们这铺子,在整个东南街上,也是数得着的。门面开阔,货物齐全,早些年你祖父在的时候,每到入冬,那进货的马车都得排队拿货,即使轮不上他们拿货,那些小商家也要挤进来看看咱们家的货,去别处找一样的进。” 沈时宜跟在父亲身后,听着父亲忆往日繁荣时光,面上 也跟着回忆起来,她想到每年入冬,祖母都要加班加点的盘点铺子库存,进货买卖,祖母虽然不到铺子去,在家却也不得闲。 “二楼就是绣娘所在。你还没有拜入绣娘门下,还不能上去。宝珠,你带着妹妹先去二楼等苏师傅,记得手脚勤快些。我跟你二妹在一楼里间这里先等一会儿。” 沈宝珠的目光瞟了一眼沈时宜,便带着三妹往楼上去。三妹沈小弟招娣冲沈时宜俏皮的眨眨眼,跟在大姐身后,往二楼而去。 时下手艺人收徒弟是很讲究的。楼上是苏师傅教徒弟的地方,沈时宜贸然上二楼,就是冒犯了苏师傅。 因此,沈时宜跟着父亲来到后房,这里整个院子都是沈家置办下的,门脸处是铺子,后边的几间房,可以做库房,还有个两个临时起居的屋子,进货卖货来不及回去,可以在此留宿。 而且这里还有个小小的院子,院子中一颗大大的槐树,树下有木制的桌椅,没事儿的时候,可以生了小小的火炉,在树底下喝茶吃饭,也是忙里偷闲十分惬意。 但是对沈兆坤来说,这处桌椅,是他最常待的地方,因为他很少有忙的时候,前面两个伙计忙活,就足够了。 沈兆坤熟门熟路的坐到院中,招呼沈时宜,“过来坐,咱们绸缎庄,这布料最怕火,所以只有这院子里,有这一个小火炉。你过来烤烤手,省的一会儿苏师傅考验你时,你手僵硬的通不过。” 沈时宜跟着父亲招呼坐过去,受伸到火炉旁,感受些微的热气。 沈时宜的手长的很好,不然祖母也不会总是拉着她的手感叹。此时沈兆坤冷不丁看到沈时宜的手,愣了一下,又抬头看向沈时宜,不知怎么的,有些话脱口而出,“你合该是个男孩儿的。” 怔了瞬间,沈兆坤才接着说到。 “你的手,跟你姐妹都不一样,同样是纤长,你姐姐妹妹,都是纤纤玉指,骨肉和度,那才是拿针的手。你的手,骨节分明,合该是个男人的手,不适合拿针,只适合拿笔。苏师傅一向严格,你这手,恐怕苏师傅不会收。” 说着,沈兆坤叹了口气,“本来想着让你随便学学,主要是想让你待在铺子里,借你的八字带些财运来,没想到出师不利,也怪我,以前竟没发现,你的手长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沈兆坤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苦恼。 沈时宜听着却眼皮一跳,试探的开口,“父亲,最近铺子里,生意不是很好吗?” 沈兆坤在父母荫蔽下长到三十出头,最是没心没肺,心里藏不住事儿。眼下听女儿问生意的事儿,便毫无遮掩的将铺子的现状倾囊相告,“何止是不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这几年我进的货,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是卖不掉。明明我是跟着旁人,进的都是时下最火热的花色和布料,但是放到咱们铺子里,就是无人问津。咱们津门,做的都是大宗生意,以前咱们铺子的货刚到码头,就被各地的商铺抢购一空,如今,只能做些散户的生意勉强糊口了。眼下又到了进冬货的时候,但是咱们铺子里卖的钱,只够吃喝,若是要进货,又要动老本儿。你祖父祖母留下的钱,已经快要见底了,若是这次拿家里的钱进的货再卖不掉,咱们这个铺子就开不下去了。” 沈兆坤说着,眉头紧皱,难得的发起愁来。难道他们家的铺子,要在他手里关掉?这以后祭祖,如何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怎么面对父母容颜?这些日子,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睡不安稳,他怕睡着了梦见父母,无颜面对父母失望的目光。 沈时宜听了,也是不自觉皱眉,没想到铺子里的情况,已经到了如此境地。 “父亲,我想在铺子里,四处看看。” 沈兆坤沉浸在内疚中,随意的摆摆手,让沈时宜随意。 沈时宜刚才听到父亲的话,便先去了屋子里,查看库存。 沈时宜打开门,头九十度的仰着,在她面前,是几乎堆到房顶的布料,这样的高度不是一摞,是整整一屋子。咽了口唾沫,沈时宜关上门,去到另一间屋子,深吸一口气,郑重的打开大门,果然,入目的又是堆到房顶高的,一屋子的存货,连这些绸缎上的光泽,都因为久被尘封,变得有些暗淡。 沈时宜就这样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打开,库存的冲击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撼到后来的麻木。看了一圈,沈时宜才回到火炉旁,手再一次伸到火炉旁,温暖一下冰冷的指间。 刚才听到父亲说,家里生意艰难,其实钟春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说句不客气的话,祖母出手之豪奢,以前的沈时宜不懂,但是现在的沈时宜懂。别的时候不说,只每年冬日,那一箱子一箱子的象牙宝石,真金白银,沈时宜就见过不知多少。 祖母故去的那年冬天,祖母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以前从不带沈时宜出去,那次却一反常态的带着沈时宜和这些宝箱,一同来到了码头。 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宝石真金被装上船,沈时宜看向祖母,看着孙女不解的目光,祖母温暖的手抚摸在沈时宜头顶,“祖母年岁大了,你父亲又不是个能顶门立户的,囡囡又太小,若是有个万一,这也算是一条退路。” 沈时宜不懂祖母话中的意思,祖母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叹口气,带着沈时宜回家。 这件事,被祖母勒令保密,沈时宜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是她的记忆中,沈家豪富,自己自家吃喝几辈子,都是花不完的。 但是,沈时宜凉凉的目光放到父亲身上,不怕二代没本事混日子,就怕二代想发奋图强,做出一番事业。 沈家的钱,若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做生意,几辈子花不完,但是偏偏沈兆坤没有本事却想做大宗生意,把家里的金山银山,都毫不客气的换成了眼前几屋子的布料山,而且,他眼前正在蠢蠢欲动,企图把家里仅存的现银再次兑换成布料。 此时,沈时宜只觉得自己手痒,努力控制,才克制住自己想打砸些什么的冲动。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章 危机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沈兆坤苦闷完抬起头,冷不丁看到沈时宜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紧,差点儿没坐住,摔下凳子。 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母亲再生了。 惊吓过后,沈兆坤内心又有了丝隐秘的喜悦,女儿越像母亲越好,说不定,铺子真的有救了。 沈时宜不知道父亲隐秘复杂的想法,只淡淡的说到,“父亲若是让我学刺绣,恐怕救不了咱们铺子。” 沈兆坤听到女儿开口,见她婴儿肥的脸,虽然清冷却带着稚嫩的声音,心下的喜悦一闪而逝,苦闷重新笼罩在心头,“哎,死马当做活马医罢。” 沈时宜不理会父亲的丧气话,只紧接着开口,“不过,祖母曾经教我看过账本,跟我讲过铺子多年的经营心得,若是父亲有详细的库存册子,说不定,我能从中找到跟以前相似的处境,想出办法也不一定。” 沈兆坤以前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父母本事平平,现在经过生活的磨砺,他已经清楚的认识到,是自己本事平平,父母都是有大本事的神人,竟然能从无到有,置办下诺大家业。 眼下听到自己女儿竟然得“神人”母亲的教导,有几分母亲的生意心得,立刻便敬若神明,当即起身,不管被他碰倒的凳子,飞快的跑出去,“你等会儿,我去找掌柜的要库存册子!” 沈时宜看着父亲的背影,摇了摇头,起身扶起被他碰倒的椅子,重新坐下来。 沈时宜刚才也不算说谎,她小时候跟在祖母跟前,祖母确实经常跟她说些铺子上的事情,说到自己的得意之举,也会得意很久。 小小的沈时宜不明白祖母在说什么,只知道祖母很有本事,却不能出门,只能跟自己说,小小的自己也十分给面子,见祖母说到高兴处,便跟着鼓掌助兴,祖母便更加高兴,说的更加透彻。 但是,那些终究是纸上谈兵,沈时宜从来没有自己实操过,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她明白一件事,虽然自己什么成色还没有试过,但是,总归是比父亲要强的多吧? 沈时宜自信的这样认为。 没一会儿,掌柜的便跟着沈兆坤回到院子,跟在沈兆坤身后,从起居室中,将库存册子搬了出来。 厚厚的一摞放到桌上,尘土飞扬。 掌柜的狐疑的目光落在沈时宜身上,看向沈兆坤,“东家,老夫人虽然有不输男子的本事,但是二小姐还小,又是女孩子,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到铺子里来吧?您真的相信她能让铺子起死回生?” 面对掌柜的质疑,沈时宜并没有反驳,只静静的看着掌柜的,又看向父亲。 沈兆坤却没有老掌柜的质疑和郑重,仿佛是将千斤重担般的库存册子推到沈时宜面前,摆摆手,“老周,我知道你对铺子尽心尽力,但是咱们眼下不是困境缠身吗?我母亲的本事,你知道的不多,我可是一清二楚的。便是当初,父亲遇事不决,也要回去问过母亲才能决断。时宜从小跟在母亲身边长大,不说将母亲的本事学个七八成,就是学个两三成,咱们眼前这点儿困境,都能迎刃而解。对吧,时宜?你自小跟在祖母身边,有用心学习你祖母的本事吧?” 沈兆坤轻声问着沈时宜,眼神却带着重重深意,让沈时宜感到了压力。原来父亲并不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有这样给人压迫感的时候。 沈时宜没有多想,她此刻的想法只是想盘活沈家绸缎庄,不想明年春天开始,生活没有了着落。 “嗯。”沈时宜重重的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沈兆坤眼中莫名的神色散去,脸上重新恢复松松,只见他手拍上老掌柜的肩头,安抚的说到,“放心吧,老周。我母亲当年将沈家从一穷二白,扶持起来,她的传人,怎么也比咱们强。走吧,你这几日也跟着忧心许久了吧?我见你这几日在铺上都心不在焉的,定是晚上没睡好,走,我请你喝一杯,松松神!” 周掌柜听到东家这么说,有些不自在的收回逼视沈时宜的神色,磕磕绊绊的解释道,“让东家见笑了,这马上就该进冬货了,我这里是真是愁的夜不能寐,这才在柜上分心了,这这就回柜上去,万一有大客户来,我也能即时接待。” 沈兆坤揽住周掌柜肩头,不由分说的将人拉走,“嗨,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这几日也是愁的不行,如今看见曙光了,咱们一起喝一杯松快松快,我可好久没这么好的兴致了,你可不能扫我的兴!” 老周显然被沈兆坤说动,便不再坚持回柜上,而是呵呵一笑,跟上沈兆坤的脚步,“东家,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眼看就要出门,沈兆坤倒还记得沈时宜,摆摆手,头也没回,“时宜,一会儿你看完账本,跟着你姐姐回去吃饭,就别等我了。” 沈时宜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就这么值得信任吗?” 想了想,沈时宜觉得,应该是祖母本事大,所以父亲才会如此信任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萝卜头吧? 摇了摇头,沈时宜去屋中拿出新的账本和笔墨,开始重新整理手中的账本。她要将各个布料的厚度花色和价值理顺并且牢记于心,这样才方便她接下来的行动。 沈时宜收起最后一本库存册子,抬起头,扭动发酸的脖颈时,才恍然发觉,原来日头西沉,阳光已经发橘发暗,连身边的炉火都熄灭了,只剩下灰的蓬松的灰烬。 “二小姐,这会儿申时末,铺子该打烊了,大小姐和三小姐早就回去了。” 此时,铺子上仅剩的一个小伙计从铺子处露出一个头,见沈时宜已经停下手中的笔,松了一口气说到。 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眼下太阳马上就要落山,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沈时宜帮着小伙计一起给铺子落下门,小伙计有些不好意思,“二小姐,这些门板太重了,您别动了,让我来就行。” 沈时宜拿起一旁的门板,跟在活计身后,学着他的模样,将门板放好,“是我耽误你回家的时辰了吧?” 小伙计见沈时宜如此,也是加快了动作,边干边热情的回答沈时宜的话,“二小姐,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您是主家,您都在忙,我怎么能回去呢?再说,我家就在城南,离这里不远,晚回去些也没事儿。我爹娘跟我说了,老东家开恩,让我这个半大小子过来做事,他们都让我在铺子里要尽心尽力些,不要吃白饭。” 沈时宜这才知道,这个伙计是祖父祖母留下的人。 “看你年纪还小,你还记得老掌柜他们呢?” 沈时宜不禁说到。 第一次,主家小姐这么平易近人的跟他说话,伙计虽然觉得这个二小姐人小说话老成有些违和,却还是激动的回答,“当然记得了,老掌柜人很好,和气的很,每年年前,还能见到老夫人,老夫人每年过年都会给咱们红包和点心,那点心好看的呦,咱们家几辈子,见都没有见过。” 沈时宜听了,莫名看伙计有种亲切感,“我就是祖母带大的,一晃眼,祖母都走了三年了。” “是啊,老夫人那么好的人。” 伙计被沈时宜的情绪感染,也跟着语气低落到。 “好了,咱们回吧,明天见!” 门封好,沈时宜跟伙计告别,往东城家里走。 伙计留在原地,有些担忧,二小姐一个人,会不会不安全,就这样一步三回头的往家走去。 沈时宜虽然是第一次亲自出门,却并没有露怯,眼神自然坦荡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和收摊的铺子,她虽然年仅九岁,却因为从小吃的好养的好,个子长得很高,江氏即使不喜欢沈时宜,却也不至于苛责她吃不饱,因此,一身锦袍的沈时宜走在路上,得到的都是街上的劳碌人敬羡的目光。 这个点儿还在外忙碌的,大都是劳碌人,苏子衿目光看过去,平和和气,让一旁接收到目光的人,不自觉的回以笑容。 一个富家小姐,还如此友善,就是这样容易得到善意。 沈时宜不自觉的想着。 此时的沈家,晚饭早已上桌,甚至在老四沈从欢吵闹声中,已经开始动起筷子来。 “我们回来时,喊了老二,她那会儿正在看账本,可能没有听见,我们姐妹二人也没有发觉她没有跟来,就回家了。” 沈宝珠试图解释为何没有跟沈时宜一同回家。 但是家中并没有介意的人。 江氏给宝贝儿子沈从欢夹了一筷子鱼肉,嘴里淡淡的说到,“她自己不操心,怪不着你,她一会儿,总归会回来的,快吃饭吧。” 沈宝珠被母亲劝了一句,松了一口气一般,舀了一勺自己最喜爱的丸子汤,开始吃饭。 老三沈招娣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转,什么话都没有说,夹了一筷子自己面前的菜。 沈兆坤跟周掌柜喝了几杯,下午便回来睡了一会儿,此时正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听到沈宝珠说老二看账本看得认真,嘴角带着笑意,喝了一口面前放的温热的解酒汤。 沈家饭桌上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虽然自从婆婆谢氏走后,有些荒废,到总的来说规矩已经养成,还是有些体统和习惯在的。 晚饭很快吃完,沈宝珠作为大姐,带着沈招娣,沈从欢去书房,练刺绣的练刺绣,连写字的练写字,互不打扰。 江氏则跟沈兆坤回到侧间软榻上,侧躺着说话。 马婆子皱着眉,边嘴里无声的嘟囔着二小姐就是会躲懒,边收拾碗筷,顺便将没有吃完的荤菜收集起来,准备一会儿带回家。 “夫君,你就这么放心老二?她就是跟在婆婆身边,几年,但是她到底是年纪小,能学到什么本事?我看,她就是想偷懒,不想在家干活儿,也不想学刺绣,怕扎手指头,所以才说会看账本!” 江氏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小女儿的用心。 沈兆坤脸上带着吃饱喝足的餍足,眯着眼,斜倚在软榻上,一边自得的拍着腿,一边懒洋洋的反驳江氏,“母亲以前,确实教导过时宜,我有几次从铺上回来,都撞见过。” “婆婆走的时候,老二才六岁!她一个小不点儿,懂什么…”江氏不服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兆坤打断,“你懂什么?我母亲,那可是京都大家小姐出身,若不是跟家里闹了矛盾,才不会流落到津门这个小地方!她那一身本事,不说博通古今,也是经天纬地,不然,能从无到有,置办下沈家这诺大的家业吗?” 见丈夫如此盛赞婆婆,江氏不服却也反驳不了,婆婆开口,有时候她都听不懂,所以,她面对婆婆,是最没有底气的。 沈兆坤见江氏闭嘴,这才接着说到,“我这个人,向来是不爱这些世俗经济的,也就是当初父母乍然离世,不得已,我才承接的沈家绸缎庄。如今有老二能继承母亲遗志,打理铺子,我这个做儿子的,也算是顺利将家中产业传承下去了,以后祭祖,面对父母排位,我也算有所交代了。” 沈兆坤的话,说的江氏越发糊涂。当初公婆说丈夫志大才疏,撑不起家业,所以老两口苦苦支撑,每年都要忙碌到大年三十。那会儿,丈夫可是跟公婆闹了好几场,要接受家业的?怎么现在公婆去了还没有三周年,丈夫就不爱这世俗经济了? 就在江氏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又听丈夫紧接着说到,“既然是时宜接受了家业,那我手中这笔钱,就不用再往铺子垫了,你不是早就想再打套头面首饰吗?明儿就去,打套纯金的!我也多年没有去过天福楼了,改天,夫君再带你一起去,那里的厨子做的饭菜,那才叫饭菜,家里的马婆子做的,也就是能入口罢了。对了,家里就马婆子一个下人,不像话,你明天叫人牙子上门,再挑几个得用的。” 江氏顿时不再纠结什么丈夫的本来志向,只觉得被巨大的幸福砸中,这种感觉上一次,还是年轻时,她被丈夫相中,嫁到城里来那次。 “好,好,好,都听你的,夫君,你不去铺子真是太好了!” 江氏殷勤的起身,给丈夫捏肩捶腿,她不知道丈夫这种转变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这种转变,简直是太好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章 托付 沈兆坤享受着妻子的小意殷勤,只觉得现在才是他该过的日子。 以前他从父母手接过铺子,可能是长久的不被父母认可,所以他便卯着劲儿的想要证明自己,结果越努力,库存越多,银钱越少。好在这次他幡然醒悟,将铺子交给时宜。 时宜是母亲的“徒弟”,有她接手,即使以后铺子关门大吉,那也是时宜学业不精,母亲教导不利,跟自己可没有关系。祭祖之时,他也能理直气壮的面对父母牌位。 没了身上压迫自己的那座大山,沈兆坤只觉得天朗气清,日子和美有盼头。他盘算着,自己手里剩的这笔钱,以后就是自己的压箱底的钱了,至于进冬货?那是铺子的事儿,时宜的事儿,跟自己没有关系了。自己不是给铺子留下了几屋子库存吗?好赖卖一些,也够铺子维持了。这些钱,铺子那边休想动用。这些,可是自己的“养老钱”。 沈兆坤想着有这笔钱,只要不铺张浪费,比以前父母在时节省一些,还是够他用一辈子的,沈兆坤就忍不住心下偷偷得意,还好他悬崖勒马。 人一旦没了责任心,便仿佛重开天地一般。沈兆坤如今便是如此。 他不再想着什么继承沈家绸缎庄,发扬光大,而是将这个发扬光大的责任,交给沈时宜,自己过自己的清净日子去。至于以后沈家家业断绝,铺子关门,这个责任可不是他沈兆坤的,而是沈时宜没有能耐。 沈时宜不知道,一个巨大的“馅饼儿”(陷阱?)已经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摁在了自己头上。 沈时宜此时,带着初次出门的欣喜,一路慢慢悠悠,从铺子到沈家,本来两刻钟的路,愣是被她走了一个时辰。 待她回到沈家,等待她的,只有主屋一盏小小的灯火。 沈时宜走进主屋,正堂之上,饭菜已经撤下,打扫干净,连一份点心都没有留下。沈时宜站在正堂侧间门口,向内轻声说到,“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沈兆坤清了清嗓子,声音从屋内传来,“时宜回来了?好。今日父亲考虑不周,明天,明天父亲给你置办一辆马车,单独供你驱使。” 说到这里,沈兆坤似乎被谁掐了一把,哎呦一声,然后紧接着开口,“厨房的活计你也精通,你自去给自己弄点吃的,就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去铺子里忙,就不用再过来请安了。以后铺子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为父这几天还有别的事儿要忙,明日就跟你母亲出门去了也许还会带着宝珠和从欢,你明日起来没有见到我们,只管自去铺子里,啊,今日为父已经敲打了周掌柜,他会听你吩咐的。好了,去做饭去吧。” 这些话,沈兆坤甚至不想跟沈时宜当面交代,只隔着屏风,含含糊糊的交代下来,仿佛最平常的嘱咐一般。 其实他心里知道,便是沈时宜真的是母亲教导出来的接班人,母亲走的太早,沈时宜能学个几分?他跟在父母身边十几年,面对眼下铺子的困境束手无策,沈时宜又能有什么办法?除非她能点石成金,将库存的布料都变成金子,不然,沈家绸缎庄,进冬货的最后一笔钱被他带走,根本开不了几天门就要被同行挤兑的关门大吉了。哪有大冬天卖薄料子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再回来。象征性的责骂时宜几句,说她辜负了母亲的教导,自己的信任,这件事,便也就过去了。自己在津门绸缎庄这个行业,“体面”的退了出来。以后拿着最后的体己钱,当个平凡富家翁,也就是了。 既保住了面子,又保住了里子,可谓一举两得。 沈时宜此时已经换了旧衣服,坐在灶火前,晃动的火苗映着她瓷白的面庞。 她眉眼和脸庞继承祖母的大气,高挺的鼻梁,跟父亲一模一样,还有这瓷白的肤色,其实遗传了母亲,但是各花入各眼,家里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祖母的缩小版。 她并没有将父亲的“托付”的话放在心上,父亲说话,常常是说的很好听的,但是从来没有实现过,她在过去的三年,已经领教过了。此时,她脑袋中,那些积压布料的资料,不自觉的在她脑海中闪动,库存中,冬天的厚料子和春夏的薄料子,就数量来说,是薄料更多一些,但是价值来说,自然是厚料压的钱更多。人的审美都是随着天气和环境改变的,那些薄料,现在是回天无力,但是厚料子,还可以想想办法。 津门这里陆路四通八达,又是水路的倍看和终点,所以,这里是布料的中转站,南方的布料从水路运到津门,又从津门散布到北方各府。所以,津门这里大的绸缎庄,做的都是大宗批发生意。这个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流转,因为压钱压的太狠。如同绸缎庄,一批布料没有押对宝,积压下来,便会周转不灵,连续两次押错宝,就死无葬身之地,只能低价将库存处理掉,从小商铺从头再来。 沈兆坤连续三年积压库存,早就成为津门大小绸缎庄眼中的笑话,大商家隔岸观火,小商家摩拳擦掌,只等着沈家绸缎庄处理库存时,狠狠压价,咬掉沈家的一块儿肉,甚至分而食之。 沈家如今最简单的破局之法,就是在今年的冬货上,若是压准了,不但能盘活资金,还能顺带销售一批库存出去,这样,沈家才能存活下去,甚至重新占据绸缎行业大商家的地位。 沈时宜想着,也许明天,她要去各大绸缎行转一转,她两眼一抹黑,也只能跟在其他人之后,学些经验,揣测今年的趋势,或者,跟随谁一起进货试试水。 这些,都得等以后摸底再说。 沈时宜打定主意,抬起头,发现锅里的水,已经倍看到浑浊了,煮面看来是不行了。沈时宜找到马婆子常常藏馒头的地方,拿出一个馒头,就着锅里的水,凑合了一顿晚饭。 心里有了方向,馒头吃起来都带着甜味儿。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章 初印象 只留下一封信。第二天,沈时宜因为心里有事儿,便早早起床。大宗货物的交易卯时便会结束,她要赶早去。 昨天夜里,沈时宜怕沈兆坤起的晚,打扰他的好梦,便在昨夜睡前将这件事提前告知了父亲,所以现在,沈时宜一个人起床,没有等姐妹,收拾好自己,带着馒头便要出门。 “时宜!” 沈兆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时宜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她没想到早上一向起的迟的父亲会特地起床。 看着拿着馒头的沈时宜,沈兆坤脸色有些沉,“今天你坐我的马车去,老付已经在门口等你了,马车速度快,路上耽误不了多久,你可以在家吃了再去。” 沈时宜看向手中的馒头,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她对旁人的关心向来没有抵抗力,“谢谢父亲,我在马车上吃。这是我第一次去看早市,心里着急,在家里坐不住。” 深秋凌晨,隔着一个门槛,迷蒙中就看不清面孔,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兆坤只觉得此时的时宜模糊的面孔,越发跟母亲的脸庞重叠相似,他清笑一声,“你跟你祖母还真的一个模样,做事都喜欢赶早。好了,你去吧,到那里小心点儿,别太往前挤,那里来往的都是搬运货物的苦力,碰着人不讲理的。” 沈时宜点头,又觉得父亲可能看不见,便又重新开口,“嗯,我就是远远的看看,看谁家出的货多,谁家生意好,不往前挤。” 父女两个人,一个有心事,一个天生寡言,此时便没了话头,半晌,沈兆坤摆摆手,“去吧,沈家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沈时宜没有听清,“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好像托付什么一样。沈家以后就要看你们了?也对,沈家的家业,总归要一代一代传下来。” 沈时宜疑惑了瞬间,便扭头往外走,三两步身影便消失在影壁墙后。 柜上的老师傅老付果然等在门口,“二小姐来了,咱们走吧。您起的够早的,咱们今天不用太赶。” 老付看到沈时宜,热情的打着招呼。以前,老夫人带着二小姐去过柜上,所以作为柜上的老车马老付对沈时宜并不陌生,不过以前,她是在老夫人怀里抱着,如今是自己跑着出来罢了,再看到她跟老夫人神似的面孔和手里的馒头,老付只觉得,沈家还是有希望的,只要能挺过今年。 老付跟着老爷夫人风风雨雨多少年,从来没有想过,沈家这次会撑不下去。马鞭甩了个鞭花儿,马车轱辘转动,带着沈时宜往津门早市而去。 沈时宜这边出了门,沉寂的沈家也活动起来,人影憧憧间,有了以前的几分人气。 沈时宜不知道家里的动作,她此刻一个馒头下肚,老付已经带着来到了南门,这里靠近码头,一艘艘大型商船之上,一个个赤着上身的苦力在深秋的凌晨身上冒着蒸腾的热汗,正在热火朝天的卸货,为了不弄脏布料,肩头垫着劳保的布头,扛着一米多高的布匹稳稳的穿梭在码头之上。 另一边,是一个个穿着长袍的掌柜的,正在应付着各地的客商。客商们带着车队,挥舞着银票,挤长袍掌柜的身前,要掌柜的给自己优先安排出货。 当然,这些掌柜的跟前,客商有多有少,热门的几家绸缎庄,客商们挥舞着银票也挤不进去,在焦急的排队。 已经买到心怡货物的客商则劈开人肉钻出来,带着自己的伙计和车队,从热闹的津门码头散往各地。 冬天对商人来说,是争分夺秒挣钱的好时候,但凡有些志向的商人,此刻都是奋力争先,生怕落在旁人身后,少挣了本来属于自己的钱。 沈时宜站在马车上,在人群边缘,努力往脑子里记这些商家购买的货物品类,至于那些热门的大商家,只有那么几家,她早就记在心里,一会儿人群散了,她可以一家一家的上门观摩。 “津门码头,总是这么热闹。” 老付坐在马车上,有些感慨的说到。 “以前咱们沈家,才是这里的魁首,津门里大大小小的东家,都要掌柜的看咱们的货物来进货,省的货物积压,卖不出去赔钱。” 老付在忆往昔,沈时宜听着他的说法忍不住心疼火热,能执津门绸缎庄的牛耳,那是何等的风光。 眼下人人都在为钱奔忙,没有人注意沈时宜这个小不点儿正张着嘴,眼馋的看着人群企图加入进去分一杯羹。 不过两个时辰,人山人海,喧嚣倍看的津门码头就沉寂下来,天亮了,早市也结束了。买到货物的客商各回各家,城里的掌柜的则完成了今日的交易,回到柜上盘点库存,迎接新货,准备明天再接再厉。 “走吧,二小姐,看了这么久,回去歇歇神儿。您不是还要去几个大绸缎庄转转吗?咱们可没有时间耽误,那些大庄子,可够您看很久呢!” 沈时宜平复下倍看的心,坐回马车,“嗯,付叔,咱们回吧。” 整整一日,沈时宜没有停歇,边走边吃,让付叔带着自己,走遍了津门所有的大首绸缎庄。 “付叔,您先回去吧,这几日,都得麻烦您辛苦一下了。” 付叔脸上古铜色的皱纹散开,“二小姐如此勤奋,老倌儿我驾车算什么辛苦?明日寅时,小老儿准时在门口等您!” 送走付叔,沈时宜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兴奋和满足,往家里走。她想,她好像找到目前,自己努力的方向了。 转过影壁墙,沈时宜还没有发觉不对劲儿的地方,她今天太高兴了,所以不自觉忽略了家中不对劲儿的地方。直到她里里外外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影,才终于反应过来,今天家里,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带着一丝丝预感沈时宜走进主屋,熟悉的从一旁的博古架上,摸到火折子,点燃屋里的蜡烛之后,沈时宜这才发现,在主屋的饭桌之上,有一个果盘儿,上面零散的放了几个不太新鲜的枣子,果盘底下,有一封写着沈时宜亲启的信。 沈时宜盯着那封信,半晌,才伸手去拿。 毫无意外,这是一封告知信,信上写着,沈兆坤和江氏,带着三个儿女,一家人出门去了。当然,还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说是梦见父母,在父母三周年忌日之际,准备去乡下老家祭奠一下父母,顺便带着一家人,去京都游玩一番,散散心。 沈从欢作为宝贝儿子他们肯定要带着,宝贝女儿宝珠,也不能让她留下来吃苦,三女儿招娣机灵,说动了从欢,让他哭闹着带着她一起,总之,他们告知了苏绣娘,又跟巷子里的秀才给从欢告了假,带着三个儿女,早已出发走了很久了。 信中再一次强调,“铺子,就交给你了,时宜。你从小跟在祖母身边,深得祖母的本事,待为父从京都回转,等着看沈家绸缎庄在你手中发扬光大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一章 抛弃 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沈时宜忍不住笑出来,只是笑容中,带了几丝苦涩。 早就该知道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经历,早就告诉了沈时宜,家人,不过是有血缘的人罢了,并不代表感情有多深,也不要寄予太多的指望。 没有指望,就不会失望,也就不会难过。 沈时宜收拾好心情,举着蜡烛走到厨房。厨房清冷的空气告诉沈时宜,这间厨房,已经一天没有开过火了,这样说来,马婆子应该也被江氏“放了假”,在沈兆坤和江氏一家人回来之前,她没有现成的饭菜可以吃。 也对,她这三年来,不是就在厨房度过的吗?怎么只去了铺子两天,就忘了自己原本生活的模样? 沈时宜熟练的生起火,也许是没有让马婆子有机会过来搜刮,厨房里还剩了一些食材,白面,几个南瓜,半缸米。看着这些食材,沈时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父亲沈兆坤,是不是忘了给自己留最重要的东西? 沈时宜顾不上做饭,从厨房冲出来,重新来到主屋,各种台面上都找过一遍,又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这才终于确定,沈兆坤,真的没有给她留钱。这下子,沈时宜明天再去各个绸缎庄寻访就没有必要了,因为即使她找到笃定可以挣钱的货品,她也没有钱可以进货。好在父亲还将铺子交给了她,她吃饭倒不成问题,铺子里随意卖些货物,她就有钱吃饭了。 想到自己竟然被赋予厚望,白得了那么大个铺子,沈时宜就觉得哭笑不得,抛开别的因素不说,父亲对她,还真是放心啊。也对,铺子的契约手续都在他手里,沈时宜可以动用的,也只有那几屋子的库存而已。等他游玩归来,房子还是他的房子,铺子还是她的铺子,万一沈时宜再将库存清掉,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时宜~” 钟春又一次神出鬼没,出现在沈时宜身后。 “你父亲母亲今日带着你三个姐妹兄弟回乡下去了,浩浩荡荡的拉了几车子东西。我还是听隔壁倒夜香的说话,才知道你没有被父母带走,被他们单独留下了。” 钟春脸上有些担忧,又有些气愤,“你父亲平日里看起来一碗水端平,怎么比你母亲还要心狠?竟把你一个人留下!不然,你就过来跟我们家一起吃饭吧?只要几个大钱,我娘还是能管你吃饱的。她虽然爱骂人,有时候气急了爱打人,但是还算是讲理,不会昧下你的钱。” 钟春此时看沈时宜,觉得她简直比自己更可怜。对于比自己更可怜的人,钟春就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嫉妒心,而是积极为沈时宜出谋划策起来,当然,也不乏一点点小小的算计,若是沈时宜真的能给钱,她一个小姑娘能吃多少呢?娘肯定会觉得划算的。 沈时宜面对钟春的怜悯,倒是收起了刚才突如其来的震惊和多愁善感,此时她已经振作起精神,看向钟春,“我不去你家吃饭,父亲将家和铺子都交给我,我就要当好这个家。” 见沈时宜如此说,钟春只觉得沈时宜是被父母抛弃,一时发傻,“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当家?快别发梦了,你能活到沈老爷回来就算阿弥陀佛了!” 钟春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沈时宜看到她着急,听着她为自己打算的话,脸上却出现笑容。此时她的笑容,并不是无奈苦涩的笑容,而是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钟春姐姐不用担心我,这次对我来说,是机会才对。与其看日复一日的父亲母亲的脸色过日子,我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扎下根基,以后即使父亲母亲回来,我有了根基,也可以跟父母亲平等相处,不用再看他们脸色。” 小小的钟春不知道沈时宜话中的深意,她只觉得沈时宜疯了。从小沈时宜就羡慕其他兄弟姐妹跟父母相处融洽,以前她还有祖父祖母,现在,在她被抛弃之后,她终于疯了,开始说胡话了?小孩子怎么能跟父母平等相处呢? “算了,你现在遭受打击,都有些胡言乱语了,我不跟你计较,明天我再来找你,你若是想在我家吃饭,明天准备好钱,知道了吗?” 钟春说完,匆匆回家去了。 沈时宜一个人留在诺大的沈家宅子里,越发冷静下来。她觉得,刚才的失落,一定是因为原身的影响,对于现在的沈时宜来说,这是天大的机会不是吗?一个可以建立自己独立生活根基的机会。 胡乱做了些吃的,沈时宜回到自己房间,天气越发的冷,但是暂时还能忍受,沈时宜想着自己的现状,她需要有一个吃饭的地方,但是绝对不是钟春家,跟着钟家吃糠咽菜她肯定受不了,最好是雇个人过来,给她做饭,每天回家冷锅冷灶,吃个饭就要花将近一个时辰,她懒得折腾,最好雇佣的人可以知根知底,是个老实本分的。沈时宜面前闪过铺子里的伙计还有车夫付叔,这两人都是沈家从祖父祖母时候的老人了,应该可以信任。还有铺子,进冬货的打算落空了,她眼下连吃饭都要指望铺子里存货卖钱,进货的钱更是没有着落。 将自己蜷缩进被子里,沈时宜边重新做打算,边下定决心,这次机会,她一定要抓住,她要让父亲沈兆坤回来时,在铺子里再没有立足之地。 他不是要甩锅,将铺子交给她沈时宜吗?那以后铺子是好是坏,跟他沈兆坤都再也没有关系。 这家沈家绸缎庄,以后就是她沈时宜的了。 自己的铺子,当然要尽心尽力,当作自己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根基。 想到这里,沈时宜几乎躺不下去了,若不是天气太冷,沈时宜恨不得当即就坐起来为她自己的铺子起死回生再思量算计,多想一些办法出来。 攥紧被子,沈时宜努力回想祖母跟自己说过的铺子的历史。她的记忆中,总觉得祖母好像跟她说过,沈家绸缎庄当初也经历过类似的困局,那时,祖母是如何破局的呢?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二章 对策 “我想起来了!” 沈时宜突然从床上蹦起来,她想起来了,祖母当初跟自己讲古,那次货物积压的危机,她跟自己说过! 当初沈氏绸缎庄初成立,作为外来户,想要在津门立足,遭遇了当地几大绸缎庄有意无意的排挤,凡是他们沈氏的货品,别的绸缎庄都比沈氏便宜一成。等沈氏反应过来被针对时,冬天已经过半,他们的货物积压已经成为现实。别的绸缎庄已经开始清冬货库存,主卖春夏薄款时,他们的冬货还有整整一屋子。 那会儿沈氏不过是刚刚涉足大宗交易,还没有如今连续积压库存的财力。不过一次失误,就让沈氏现金流断掉,若是库存清不掉,那沈氏就会被一夜打回原形,回到乡下种地去。 但是那次其他绸缎庄在隐隐针对沈家,在整个津门,沈家的料子即使赔钱也卖不出去。 那次祖母是如何破局的?她选了最笨的办法,你不是不让我在津门卖吗?那我就带着我的货,去别的地方卖! 但是因为错过时机的关系,冬天过去了大半,整个大乾,所有的绸缎铺子无论南北,都在卖春夏薄款,沈氏的厚料,根本卖不出去。 那次祖母破釜沉舟,变卖了沈家所有的产业,组了一只车队,将沈兆坤托付给老乡,跟祖父一起,闯关东,走草原,去了自古以来的流放之地。 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众人只知道在那次之后,沈家才彻底在津门站稳了脚跟,津门绸缎行的大小商家那次之后,才认可了沈家在津门的立足。 “祖母可以,我一定也可以。”沈时宜回忆着祖母的音容,坚定的对自己说到。 身子不自觉的发抖,沈时宜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踩在床上。 她没有重新钻回被窝里,而是拿起一旁的夹袄穿起来,既然有了破局之法,她就再也待不住了,要赶紧准备起来。 父亲沈兆坤心志不坚,他即使打定主意要把沈家绸缎庄倒闭的锅扣在沈时宜身上,但是说不定会半路改变主意,或者突然不忍心,提前从京都回到津门。那样的话,他回来自己还在外面,说不定他会重新接手铺子,重新开始。 毕竟,沈家绸缎庄在津门也算是老字号了,若是没有库存积压的这件事,沈兆坤完全可以用手中剩余的钱重新开始。反正他已经想开了,不再插手大宗生意,只是安心经营一家零售的小铺子,沈兆坤还是可以轻松胜任的。 自己一定要速战速决,迅速的出发,将库存清理掉,然后回到津门,扎扎实实的接掌沈家绸缎庄! 沈时宜顾不上重新烧火做饭,那太浪费时间了,用凉水匆匆洗漱之后,沈时宜梳好头发,换好衣服便往门外冲去。 车夫老付正在沈家宅门口等着,见沈时宜匆匆忙忙,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他以为还要等一会儿,主家小姐才会出来,果然是跟老夫人一样的急性子。 “慢些,不着急,昨天是码头上的大出货,今日是小出货,时辰会晚一些。” 车夫老付经验充足,劝着沈时宜说到。沈时宜跳上马车,冲付叔摇摇头,“咱们用不着去码头了。” “怎么?”老付有些不解,昨天二小姐还看得眼中火热,今日就没有兴趣了,莫不是又是像少东家沈兆坤那般三分钟热度? “付叔,先走吧,去铺子,咱们边走边说。” 沈时宜的眼神往左右示意,老付转头看了看周围,虽然眼下还早,周围只有零星的光线晃着亮,但是保不齐谁家的院墙后面,就有一双耳朵。老付了然的点头,没有深究,甩动鞭花,马车轱辘转动,缓缓离开巷子。 待沈家门口重新安静下来,巷子中几户人家,果然探出头来。昨天沈家两口子带着三个孩子出远门,各家都看在眼里,眼下沈家只有沈时宜这个不受待见的老二在家,无论是担心还是别有用心,此时出头查看的人家不在少数。 马车拐到大路上之后,老付憋不住开口,“二小姐,路上几乎没有人,可以说话了。” 沈时宜此时缓缓开口,“付叔,当初跟祖母一起闯关东的车队,还有几个人在?” 不用多说别的,只听这句话,老付就知道,沈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若不是如此,二小姐不会重提这件事。 “还有几个老伙计,二小姐,要去找他们吗?” 老付沉声道。 “去吧。” 马车里,沈时宜郑重道。 鞭花响亮,马车再一次改变方向,往当年的老伙计住所方向驶去。 路上,沈时宜将沈兆坤带着江氏并三个孩子回乡下并且此时可能已经转道京都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并且将父亲的亲笔信让付叔看过。 亲眼看到少东家的信,并且看到信上明确将沈家绸缎庄交付给二小姐沈时宜,老付心中百感交集,太多的话堵在喉咙,最后只吐出一句话,“东家决定了,咱们就跟东家走。” 此时沈时宜不再是主家小姐,而是他正式的东家。 老付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能耐,没有读过书,也不会打算盘,但是他经过的事情也不算少,年轻时跟在老爷夫人身后,也算是走南闯北过了,少东家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少东家不算是恶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儿,他就是被父母遮风挡雨多年,比较…比较…“独”,对,就是“独”。 就是比较重视自己的感受,不是那么能照顾别人。 少东家从小就是独一个,没有兄弟姐妹,在老东家和老夫人撑着的天地中长大的,尤其在乡下时,习惯了旁人顺着自己,不会去想到照顾别人的感受。 就像这次留下沈时宜,他自觉沈时宜在家做饭三年,饿不死自己,又跟老夫人学了些本事,铺子里的伙计又都是积年的老人,可以信任,便理所当然的躲了出去,利用二小姐,给自己一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机会。 嗨,老付心里为少东家辩解半天,却觉得少东家还是如当初刚进铺子一般莽撞。 但是没办法,少东家是他们这些老伙计看着长大的,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埋怨批判少东家,而是辅佐二小姐,保住沈家绸缎庄。 老付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沈时宜,见她稚嫩的面庞上,仿佛跟老夫人相同的坚定,忍不住想到,“不管二小姐能不能拯救沈家的字号,他们这些老伙计,只管尽自己最大的力罢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三章 纠集 “老伙计,老成!出来!” 老付的鞭子砸在地上,响起的鞭花声音,对于旁人来说,可能是清晨助眠的杂音儿,但是对于当年同吃同住一同出行的老伙计来说,却仿佛是回到记忆中的号角一般熟悉和响亮。 很快,这个窄窄的门户就从里面打开,披着夹袄,头发有些灰白的一个精干老朽从门后探出身子,见到老付的马车之后,脸上露出惊喜和惊讶的神色,指见这老倌儿看见老付之后,从门后跳出来,带着急切和利落,嘴里带着丝毫不见外的埋怨,“你这老头子,咋的?闲得发慌,来我这里逗闷子了?大早上的不睡觉,看来还是年轻时候睡太多了,当时就该让老东家派你多出去几趟,你就知道早上睡饱的好了!” 老成的铁手拍在老付的肩膀上,带着畅快,高声调侃道。 他们这些老伙计,自多年前车队解散之后,很久没有见了,老成突然看到故人,心里高兴。 老付见到故人,也是同样心下开怀,但是今天突然知道沈家生死存亡的情形,让他畅快不起来,面对老伙计的亲近,老付只压低嗓子,郑重的问出一句话,“老成,你如今,还能跟着东家,走一趟关东吗?” 老成听到这句话,才发现老付神色郑重,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才收敛脸上的笑意。 沈时宜此时掀开马车帘子,露出她和当初的老夫人神似的面孔。 郑重的老伙计,稚嫩的小东家,老成不用太多言语,就明白了沈家绸缎庄如今的处境。 “你等着,我去驾车!” 没有多说什么,老成转身回家。 老付和沈时宜就在门外的马车上,静静的等待。 成家的院子并不大,老成进去之后,翻箱倒柜的将年轻时候的装备找出来,很快就惊动了家里人。 “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这些东西翻出来了?” 老成的老伴儿,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年轻时,每次老成出去,她都要在家担惊受怕三个月,好不容易他们有了些积蓄,在城里落了脚,如今再次翻找起来,难道老成一把年纪,又要走关东? “东家给我那件狗皮褥子,你给我收到哪里去了,赶紧找出来,我去驾车,一会儿,你给我送出来。” 老成神色郑重,不由分说的嘱咐老伴儿一句后,便出门驾车。 屋外,儿子成大有儿媳还有小孙孙,已经披着夹袄被惊醒,等在门外。 成大有有些担忧,“爹,您这是去做什么?” “别问太多,我出趟远门,回来给你们带好东西。” 跟早些年一样哄人的话,成大有瞬间明白,父亲要出远门。 以前成大有还小,不懂出远门意味着什么,只期盼父亲每次出远门回来,给他带的糖人儿,如今他也有了老婆孩子,自然知道此时寒冬将至,出远门意味着什么,眼见老父亲去驾车,成大有知道父亲脾气倔,他劝不住,只能上前拉住马缰绳,“爹,您别去了,我替您去!” 老成拍掉儿子的手,“我还在,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顶门户,再说,你出过津门吗?” 老成拽着缰绳,牵着马车从角门出去,来到老付身边,此时他的老伴儿已经拿着狗皮褥子等在门口,接过狗皮褥子,老成摆摆手,示意家里人都回去,“回吧,我最多三个月就回来了!” 老付一甩鞭花,沈时宜最后一眼看着依依送别的老成一家,放下帘子,回到马车里。 老成也熟练的甩动鞭花,驾着马车跟在老付身后。 寅时末,依稀能看清路,老付带着沈时宜,一家一家的找到多年的老伙计。没有劝说,也没有犹豫,沈时宜和老付带走的,就是老成这般二话不说,携意气就跟随而来的老伙计,旁的但凡有一丝犹豫推脱,沈时宜都示意付叔离开,不要纠缠。 就这样,两个时辰后,在老付的身后,已经跟随了五辆马车,五个老伙计,其中有两个儿子多不放心的,也带上了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子。 “吁~” 随着一声吆喝,沈家老伙计的车队,停在了沈家绸缎庄门前。 此时不过卯时刚过,天蒙蒙亮,东南街这条商业街上,只有几个小伙计在开门板。 “东家,你来了!周掌柜昨天就没有来店里。”小伙计石头,见到沈家马车,急匆匆从铺子里跑出来,在马车前低声对马车中的东家说到,“周掌柜早就另有打算,您那天敲打他之后,他就干脆不再来铺里,听说,他已经跳槽到了常家,当了铺子里的二掌柜!” 沈时宜掀开马车帘子,石头见不是东家沈兆坤,有些惊讶,“二小姐,东家呢?” 老付此时看着石头,沉声道,“掌柜的走了便走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会儿就别说了。石头,跟咱们一起装货!” 石头不知道,怎么在自己看来天塌了一般的掌柜跳槽这件事,成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此时在二小姐的带领下,开始忙碌的装车,将在后院儿库房里,积压的陈年老货搬出来,装上马车。 很快,门口的五辆马车已经装满,又有几个脸熟的老师傅带着雇佣的车队过来。 此时日头已经升高,东南街上,慢慢的有了行人,但是街上的人顾不得自己的事儿,只远远的围在沈家绸缎庄的门脸儿前,对着长长的车队指指点点。 “哎呦,这陈年老货,那花色,给我我都不穿。听说沈家少东家被人忽悠着买了一批陈货,我还等着沈家低价清库存捡漏儿呢,原来竟是这种花色,怪不得他家不清货,这拿出来,谁买啊!” “可不是,我姥姥都不穿这种布料了,这沈家的东家,进货的时候脑袋被门挤了吗?” 周围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很多,沈时宜却都没有听到。她此时正那些库存册子,对照自己划出来的库存,正在指挥众人装车。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四章 出发 开弓没有回头箭。沈时宜知道自己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天然的不被人信任。所以,她若是想做什么,只能凭着一股意气埋头往前走,千万不能拖延。 否则,一句从长计议,到最后,可能连付叔都不会跟她走,而是劝她别冲动,等少东家回来。 眼下,老付带着一班对沈家热血未凉,义气犹在的老伙计,卯着劲儿将冬货库存全部装车,当然,他们几辆马车根本不够,此时不是沈家当年开疆拓土的时候,那会儿,沈家车队最巅峰时,有上百人,现在,还在津门的值得信任没有二话的老伙计,只有他们几个,所以,他们找可以信得过的车队雇佣过来,一起装车,总算是在午时前,装车完成。 “石头,周掌柜走了,柜上的钱我都收拢起来,这些给你,权当日常的开销,铺子就交给你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在乎你每天做多少生意,只要求你每天开门关门,让旁人知道,咱们沈家还在,你能做到吗?” 铺子里,一般会留一些零钱,沈家绸缎庄作为东南街上数得着字号的铺子,流水钱不是一笔小数字,沈时宜将柜上的银票收起来,将零碎的现银留给石头,看着面前的石头,郑重的交托到。 小伙计石头的脸上,尽是被托付的坚定,“东家放心,我能做到!” 他不再称呼沈时宜二小姐,而是跟着老付叫沈时宜东家。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不会辜负东家的信任。 “好了,守好家里,我们走了,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待我们回来,沈家就会重新热闹起来!” 沈时宜拍拍石头的肩膀,转身坐上付叔的马车,往北城门而去。 石头目送车队消失在街头,脸色坚定的回到铺子里,从今天开始,他要守好家里,等东家回来。 迟则生变,盯着沈家绸缎庄甚至沈家的人,不在少数,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先是沈兆坤带着全家出城去京都,让众人一头雾水。还没有人想清楚,沈兆坤是当了逃兵,还是去搬救兵的时候,沈家老二更狠,一个女娃子,竟然当机立断,带着沈家的库存的冬货和沈家的老伙计,消失在津门。 “眼睁睁看着即将到嘴的肥肉飞走了!” 暗中,有人捶胸顿足。 “算了,沈家留一个女娃子带着冬货出城,谁知道路上会不会碰倒劫匪,最后人货两失。那可是山海关,竟然也敢闯!说不定刚出关就喂了黑熊了。” 有人不怀好意的揣测。 此时的沈时宜,正裹着付叔给的狗皮袄子,坐在马车车头,往一片白茫茫的关东而去。 “小东家,当初雇咱们的时候,可说好了,这次出门,一人五十两,咱们才抛家舍业的跟小东家出的山海关,如今咱们已经按照约定出了关,您是不是先付一半的钱,安一下咱们众伙计的心?否则,这再往下的路,咱们就不敢保证,能不能跟着您走下去了。” 当日沈家老伙计急火火的去车行雇车队,陈阿力贪图高报酬,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便跟着沈家伙计出了津门。没想到,在路上他们才搞明白,本以为沈家在津门也算是有字号的人家,没想到,沈家人全跑光了,只有一个女娃子带队走关东。 车队伙计们合计几天,终于在出关这天忍不住了,让车头儿陈阿力出面,跟沈小姐谈判。 先付一半车费,自然是坏了规矩,但是他们一路辛苦,总不能白受罪,最后打水漂吧? 众车队伙计,隐隐站在陈阿力身后,看向沈家的小东家。 老付见车头儿反悔,当即就要站起来跟陈阿力掰扯,沈时宜却拉住了挡在身前的付叔,走到陈阿力跟前。 “我听付叔说过,陈头儿是津门车队中,有名号的,凡是你们经手的货物,必然保证最后毫发无损的交付出去,路上也任劳任怨,从没有临时涨价的情况出现过。” 津门是个货运大港口,车队,苦力,不在少数,竞争也十分激烈。 付叔当初去雇佣车队时,就是选的有口碑的车队,否则,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还带着大批货物,还是不要出津门的好,容易尸骨无存。 陈阿力听到小东家开口,心下不知为何,仿佛吃了一半的定心丸。 就像他们一开始认为的,沈家在津门,是叫的出字号的。他们这些泥腿子,平日里若是有机会,靠在沈家绸缎庄名下,就算是熬出头了,不用再四处找活儿干了。 但是这一路上,他们心下愿景落空,原来雇佣他们的,不是沈家的东家沈兆坤,而是沈家二小姐,一个半大女娃子。 落差之下,难免人心浮动,担心沈家倒台,拿不到沈家许下的高额报酬,这才跟主家当面对质。 没想到,沈家二小姐虽是女娃子,但是丝毫没有怯意,而是大大方方站出来对峙说话。 就这一下,就让陈阿力放下了一半的心。 “哪里。” 陈阿力被沈时宜大大方方的当年夸赞,忍不住拱手回应。 沈时宜接着说到,“想必诸位也是听说过沈家的字号,才会跟着我这个二小姐出关,而没有当即便返回津门。” 沈时宜眼睛看向陈阿力,和他身后的众车夫,“既然诸位选择跟我出来,就不妨信我这一次,跟我走到底,我虽年幼,但是说话算话,若是这次出门,达到预期,诸位的车费,都翻一倍,若是达不到预期,每人五十两的辛苦费,我还是掏的出来的。” 众车夫听到沈时宜许诺,当即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他们也都是津门讨生活的普通人,若是能翻一倍,自然是天降馅饼,但是,这小东家说话靠谱吗?众人有些怀疑。听说沈家家业艰难,不然,也不会让她一个小姑娘出面。 就在众人怀疑之时,沈时宜再次开口,“没错,沈家绸缎庄,如今正处在生死存亡的时候。” 沈时宜明明白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沈家的处境,反倒是让私语的众人不再交头接耳。 沈时宜的眼睛看向众人,不闪不避,“沈家绸缎庄积压的货品不在少数,若是这次出门,没有达到预期,货物清不出去,沈家绸缎庄,恐怕就不会再涉足津门布匹的大宗生意,而是安安稳稳做些零售的生意,养家糊口罢了。” 沈时宜说到不再涉足大宗生意,声音有些低沉,但是随即声音又高亢起来,“不过,即使是养家糊口,凭我沈家的字号,就是养家糊口的小生意,也足够付诸位的辛苦费的,诸位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沈时宜声音变得轻松,“实在不行,沈家还有东南街上的铺子,三进的大宅子,咱们都是津门知根知底的人家,你们知道我,我也听说过你们,所以你们放心,我跑不了的。就是我年纪小,你们可能不放心。” 敲打的话说完,沈时宜接着像是给自己吹牛一般说到,“不知道你们见过创立沈家字号的沈老夫人没有,小妹不才,从小天赋异禀,被老夫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就是跟你们,我说句实话,我父亲,怕是连我三成的本事都没有。所以,如今我把父亲打发去京都的姨奶奶家,让他去给在京都做官的姨夫拜年,我自己则留在津门,带着沈家的绸缎庄走出困境。” 一个穿着狗皮袄子的雪团一般的小姑娘,说着吹牛的话,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弭,众人此时,只觉得忍俊不禁。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五章 曙光 “我!沈时宜!”沈时宜重重的拍着自己的胸脯,神色郑重的下着保证,但是在众人眼中,穿着如同球形的小女孩儿,十分的天真娇憨,“要像我祖母一样,重现沈家字号的辉煌!到时候,诸位都是在我沈时宜最困难的时候,拉过我一把的人,大富大贵的我不敢说,但是沈家以后的大宗交易,就交给你们车行了!” 说到这里,沈时宜补充到,“当然,你们若是干的不好,有意懈怠,我还是要换人的!” 见沈时宜挠头,说出这番“反悔”的话,众人忍不住跟着一笑,陈阿力身后,甚至有几个讲义气的直脾气车夫,拍着胸脯大声回应沈时宜,“放心吧,小东家,只要你以后翻身,将沈家绸缎庄的大宗交易都交给我们车队,我们保证给你卖命干活儿!” 保证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时宜连忙摆手,“嗨,大家都是讨生活,做生意,我可不要你们卖命,你们踏实干活儿,我就不会少你们一个子儿!” “哈哈!好!你这个东家,我提前认下了!” “小东家仁义!” 一场对峙消弭,天寒地冻,众人就地收拾好,带着各自的思量,各自安歇。 陈阿力看向沈时宜安歇的马车方向许久,最终,闭上眼睛睡去。 沈时宜这一番话,先是明明白白说出沈家的困境,让众人不再私下疑神疑鬼,又大大方方表示,沈家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不会给不起车费,还敲打了众人,都是津门知根知底的人家,若是以后还想要好名声,继续吃车行这碗饭,就踏踏实实的跟着她干,沈家不但在津门是有字号的人家,还有京都的官家亲戚在,可不是没有根底,随意任人欺负的人家。最后,又画大饼,缓解一下紧绷的气氛。 沈时宜的一番真诚表白,外加唱念做打,成功的缓解了车队跟主家的矛盾。都是正经人家,都是求财,没有必要闹僵。津门屁大点的地方,他们车队既然以前打出了好名声,自然是知道名声带来的好处,也会努力维持自己的名声。 在谁都不了解谁的情况下,名号和名声,就是彼此信任的根基,好在,众人都是本分人,事情说开了,就不再别扭,而是一心做好眼前的事。 众人畏关外如虎,除了走投无路的人,没有人会选择主动前往关外。 沈家车队一行人,走了不过五天,关内还是深秋时节,关外已经进入白茫茫一片的猫冬季。 沈时宜裹紧身上的狗皮袄子,整了整头上的狗皮帽子,只有这身装备,才能抵挡寒气侵袭,她扶着付叔的肩膀站起身,付叔当年多次出关,算是熟门熟路,眼下见二小姐眺望远方,开口劝解道,“二小姐不必心急,咱们就快到石城了。” 沈时宜惊喜,“这么快?” 老付摇头,“二小姐,这还快?” 老付心里知道,若不是前几日东家一番真诚表白,打动了这帮苦力车夫,他们如今早就闹起来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任寒风凛冽,任劳任怨?比起天气的恶劣,人心畏难,才是真正出关的难处。好在他们这次误打误撞,顺利到了石城,有一个好的开头,接下来众人有了信心,这趟行程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大家伙儿,咱们再走快些!前面就是石城了,进了石城,咱们就好好修整几日!” 沈时宜站在马车上,招呼身后的车队,众人一听,心下开怀,赶路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进了石城,老付熟门熟路带着车队来到城中最大的客栈。 关外苦寒,特别是下雪之后,就更加少见商队出没。眼下沈家车队浩浩荡荡而来,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注意,尤其是马车上,有布料从毡布下透出来,更是让见到的人眼睛发亮。衣食住行,衣在最前,布料可是硬通货。 沈家车队一行二十多辆大车,沈时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包下了一整座客栈,用来安顿人员和货物。 掌柜的是个豪爽的关东汉子,见沈时宜大手笔包下客栈,当即带着伙计帮沈家一行人安顿修整,自然也看到了沈家带来的厚料。 “掌柜的,别忙了,咱们有事儿想问问你。” 老付跟在沈时宜身边,招呼掌柜的过来说话。 胡掌柜的是个标准的关东大汉,身高八尺,再配着身上的狗皮袄子,更加显得彪悍异常。 “客官有话尽管问,咱们石城,过了夏天,就很少有商队来往,你们是我店里独一份的生意,我自然要照料好你们!” 掌柜的走过来,眼睛却对车上堆的高高的厚料舍不得移开眼睛。 老付跟沈时宜对视一眼,接着开口,“小老儿是津门过来的,有些年头没有来咱们石城了,请问掌柜的,咱们石城大集,还是逢五吗?” 掌柜的爽快开口,“可不是,还是逢五大集,说起来,就在后天,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今年咱们关外下雪早,再往北,已经下过最少三场雪了,说不得早就大雪封山了,咱们这里气候还没那么煞人,但是也不好说,说不得哪天一场大雪,就把人封在家里了。所以后天的大集,肯定热闹,能出来置办东西的人家,都要过来尽早置办齐整。” 沈时宜和在场的车夫们听了,心下高兴,还好,他们算是赶上了。 “那掌柜的,石城大集具体是在哪里,咱们这次从津门带来了一批厚料子,就想在大集那天出些货,好置办些关外特产。” 沈时宜坦诚的对这豪爽的客栈掌柜的说到,并且顺手掀开一旁的马车毡布,露出里面闪着光泽的厚料。她带来的厚料,都是沈兆坤的眼光进的货,可以说是完全的直男审美,就是大红大紫,还有繁复的花纹,一看就“贵气逼人”的那种。 毕竟,能让一向眼界高的沈兆坤吃下暗亏,这批料子本身成色不错,只是不符合津门等北地如今偏素雅的审美罢了。 但是这批一看就质感十足的,光泽流转的好料子,却让客栈掌柜的看直了眼睛。 沈时宜吃力的从马车上抱下一卷布料,小身板晃晃悠悠的,要递给客栈掌柜的,胡掌柜的及时出手接住料子,沈时宜松了口气拍拍手,看向面前的壮汉,“听说关外汉子豪爽,咱们津门来的也不能不够意思。掌柜的,这料子就是咱们的见面礼,这几日就麻烦你了,还望掌柜的多多关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六章 打算 见这个规模不算小的商队竟然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坦荡到无城府的女娃子当家做主,胡掌柜脑袋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丫头应该是关内有些根底的人家的大家小姐,不然,即使他们关外女子地位已经够高了,但是这么多的布料,竟交由眼前这个半大女娃子做主,没有些根底的人家,哪里玩儿的起。 胡掌柜内心有所猜测,脸上表情越发热情,抱着布料笑的开怀,拍着胸脯保证,“后天的逢五大集,就在石城南门,到时候,十里八乡的人但凡能出门的,都会过来。小姐您放心,我老胡在石城别的没有,地头儿熟,认得人多,您这批货过来,我肯定要给您多宣传宣传。” 沈时宜闻言,脸上更是绽开笑脸,“那就多谢掌柜的帮忙了。” 沈家二两多辆马车,但是跟随的车夫有将近四五十人,这是老付定下的,他有经验,知道关外苦寒,人少了耐不住,这样一辆车两个人轮换着赶车,也能让初次出关的人有个适应的过程,毕竟相比于这批布料出货后的利润,多带几个车夫的费用,都是小意思。 而且这些车夫都是壮汉,这一路他们平安抵达石城,没有发生别的意外,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因素。 客栈包下的院子中,沈时宜此时跟老付正在主屋烤火,其余众人已经在温暖的大通铺上进入了梦乡。 老付正在跟沈时宜交代这关外的一些规矩,和他们多年前在关外做生意的一些经验,两个人再火炉旁,一个讲,一个听。 若是此时有车队的人或者是刚认识的胡掌柜过来,肯定会发现,此时却面无表情的听着老付的经验之谈的小东家,看起来跟平日里爽朗健谈的模样很不一样。 沈时宜本就不是什么开朗的性子,但是这次出门事关重大,她不能让一丁点的不周到,误会,发生在车队中,因为他们主弱臣强,她不能给底下人突破底线,产生冲突的机会。 因为一旦冲突起来,说句实话,她压不住。 人有时候是这样的。平日里被尊卑,主仆,契约等关系束缚,若是一时头脑发热,就会不计后果。平衡的关系被打破,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心胸计谋,就很难恢复如初。 所以这一路上,沈时宜一反常态,从平日里深沉寡言的模样,强迫自己变得开朗健谈起来,这样大大咧咧的模样,才能更让人放心,更好的消弭冲突。 好在,他们这次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成功到达石城。 “付叔,”沈时宜看向面前跟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的沈家老人,老付面对沈时宜稚嫩的脸上不合时宜的深沉目光,也是不自觉心下一紧,打起精神,“东家,您说。” 从津门出来后,老付这声“东家”也是越叫越顺嘴了。 二小姐这个年纪的人,他这辈子见过的人中,就没有一个人有东家这份定力。 二小姐这一路上,始终坐在他的马车上开路,面对茫茫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关外大地,自己是来过,心中有数,但是二小姐凭借的,只是自己的定力。 身后车队中,除了在队伍中稳定人心的老伙计们,连车队头头儿陈阿力这个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大汉都耐不住,忍不住心里没底的闹到主家面前,一方面是因为沈家主弱,另一方面就是畏惧这关外的茫茫大地。 只有二小姐,小小年纪,愣是端的住,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急躁出来,白天,在马车外众人看得见的时候,都是眼含希望的看向远方,车队中的人,受她的乐观影响,才能安稳的前行。 这个时候,若是二小姐稳不住,表现出急躁和不耐出来,他们这个车队,说不定早就散架子回津门去了。 而且老付心下知道,这几日看起来始终乐观,开朗,健谈的模样,并不是二小姐的本性,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二小姐总是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的模样。 压抑本性,只为了带领队伍顺利抵达目的地,这份狠劲儿说来容易,但是在逆境中,还能这般稳得住,随着车队越走越远,老付心中也越发的敬服。 此时,他不再是出于忠诚和道义,喊二小姐一声“东家”,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人,纵然还是半大女娃,也能带着他们,重现沈家绸缎庄的字号! 沈时宜没有发现自己面前这个老伙计眼中越发笃信的光彩,她只是想着下一步的计划,“付叔,后天的大集,对咱们很重要。刚才胡掌柜说,再往北,可能会大雪封山,所以,我是这样想的。明天,您找一个车技好,最好来过关外,对这边有些了解的老伙计,轻装上阵,骑马过去探探路。咱们后天的大集过后,若是可以的话,再往北,往下一个城镇走一走。我有预感,越往北,好东西越多。但是也不能太贪心,最多只走一个城镇咱们就回来,后天是十月初五,咱们最好能赶上十五那天的大集,再来一波。并且初五大集那天,咱们也不仅仅卖货,药材,毛皮,野货,有什么算什么,咱们都收,都能换咱们的布料。这样的话,到十五那天,想必咱们能出更多的货,瘦更多的关外特产。到时候,咱们看看情况,若是后天出货不多,咱们就多派些人,将货物大头拉到再往北的城镇去,若是出的货多,那就少折腾。毕竟咱们这次出门,还是要以稳以快为主,收益还是次要的。” 沈时宜将心中的打算跟付叔全盘托出。 老付听了,点头,“东家,我知道了。明天就让老曾带着他大儿子往北探路。他们是咱们自己人,本事也好,一来一回,三天时间怎么也够了。还有出货的事儿,您看着安排,咱们都听您的。咱们已经到了石城,车队那边儿,也算是踏实下来了,这边往北,往西,都有城镇,这边出货出的不多,北边大雪封山,路不好走,咱们可以往西,那里交易的,可都是毛皮和宝石。” 沈时宜点头起身,“好了,又拉着您说了半晌的话,一路奔波,您赶快去休息吧,这两天好好修整,一切,就要看后天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七章 开门红 沈家车队中年轻力壮的车夫们,第一次来北地,新鲜劲儿上来,第二日在石城逛遍了大街小巷,甚至还跟本地人,去野外转了一圈。 相反的是,沈家车队中,上到沈时宜,下到沈家那些老伙计,都没有露面。 到了第三日逢五大集这天,沈时宜又重新带着开朗笑容,出现在客栈。 “胡掌柜,麻烦您了,咱们第一次来,全靠您帮忙,若是这次有所收获,待我回了津门,一定要让父亲给您送一份津门特产过来,也算是咱们两家的交情了。” 正跟在沈家车队旁的胡掌柜听了,脸上笑意更深,“嗨,还麻烦老东家干啥,小东家回津门还记得我,就够让我高兴了。”说着,他又高声招呼伙计,“动作快些,老福,你先去集上占好位置,一定要是最醒目的地方,知道吗?我们随后就赶过去!” 说完,胡掌柜扶着马车,马车上堆的高高的厚料露出来,路上的行人见了,忍不住纷纷跟胡掌柜打招呼,问询一二。 毕竟胡掌柜是本地人,更好说话些。 “都是津门来的好料子,是津门老字号沈家绸缎庄带过来的,他们就是想收些关外特产,你家里有打的好毛皮,捡好的送过来,也能换匹料子走!” 一边出城,胡掌柜一边大声招呼熟人,待出了城,就更加热闹。 城门口处巨大的空地已经陆续到了各地来的商户和猎户,他们大都是本地人经营,眼下沈家带着大批厚料过来,简直在集上醒目到极点。 本来准备送沈家过来就回去的胡掌柜,一到集上,就被各种熟人围着打听。 胡掌柜眼看自己成了这集上的“红人儿”,也不走了,直接站在老福占下的位置,高高的站在马车上,与有荣焉的介绍着津门老字号沈家的厚料。 “你们看,这光泽!这颜色!这花纹儿!咱们关外,哪有这么好的货?我跟沈小东家说好了,不仅能拿银子买,还能用山货皮料来换!谁家有好皮子,好药,都拿过来,看见没,那几个老掌柜的,他们是积年的老掮客了,肯定能给你们的山货皮毛,换一个好价钱!” 胡掌柜说的老掌柜,是沈家那些走过关外的老伙计,他们拿着尺子,负责收皮货山货估价,给料子。 瞬间,沈家的摊位就被关外壮汉们围了起来。关外地大物博,银子可能不多,但是山货皮料,只要是勤快人家,都有些存货。沈家的厚料,一看就是扎实的好料子,往常关外,可没有这种好东西,还有机灵的,离石城有些远的人家,此时已经让人在这里看着,别让这沈家走,他们快马赶着马车回去取货,更远些的人家,此时急得跺脚,“哎,城里来的,咱们离这里远,你们下次大集,还来不来?” 老付在高处总览全区,此时听到有人招呼,高声回应,“咱们十五大集后,就要走了,老乡,下次请早!” 关外出行难,所以每次大集,人都特别多,因为这是关外难得买药置办东西的机会。这次的石城大集,更是分外的热闹。 别的摊位,客人寥寥,只沈家厚料的摊位,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非凡。 别的摊位的商家,也不恼,因为他们知道,沈家下次大集之后就要走了,昙花一现的商家,耽误不了旁人,反而那些商家,还拿着自己的货来沈家换厚料,同样的道理,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老倌儿,我这次别的没带,就带了半麻袋木耳,你能给我换不?” 有老乡挤到拿着尺子的老掌柜跟前,试探着问道。 木耳不值钱,他也就是家离得远,来不及回去,过来试试,不行他就下次大集过来,把家里的榛蘑还有那年猎鹿采的鹿茸过来,关内都喜欢那些东西,说不得能多换些布料,做个绸缎大袄。 老伙计打眼儿一看,就知道是上等木耳,在津门,可是上好的干货,一包一两的上等干木耳,就要卖到几百个大钱。不过木耳不好运输,因此他只说到,“你这半袋子,最多换一尺料子,你换吗?” 那老倌儿高兴的一拍大腿,“换,就那个紫色的,哎,给我一尺,给家里老娘做个绸缎帽子!” 老伙计一尺多三分儿,给老倌儿扯下布料,老倌儿掀开棉袄,“给我放进来,我这手糙的很,别把料子摸坏了。” 沈家布料花色颜色可能各花入各眼,但是这光泽,在白雪和日头的映衬下,更加的显眼,老倌儿看着这闪着光泽的紫色料子,满意的驾车就走。他得回去拾掇拾掇东西,把家里好东西收起来,下次再来换。若是过年拜年的时候,给媳妇儿和老娘都整上个绸缎大袄,在雪地里一站,那气派,就别提了!还有闺女,也得备上,若是出嫁的时候有一身儿那个水红色的绸缎儿小袄儿,那也是十里八乡头一份儿。 老倌儿回头看了一眼那在白雪中闪着光泽的水红色料子,又加紧了回去的步伐,他还栓了一个大货,这次也起出来,给闺女换嫁妆! 打定主意,老倌儿的马车消失在石城大集上。 沈时宜也没有闲着,给各个老伙计打着下手,准备吃食和热水,一天下来,还要安顿众人吃顿好的,再盘点货物。 “东家,大家伙儿都累了一天,歇着去了。” 老付过来跟沈时宜通报,沈时宜手中拿着出货册子,听到后点了点头,“付叔,我把您当自家长辈,您就别拘礼了,坐下歇一歇。” 老付“哎”了一声,坐到沈时宜对面。 “今天出货,看着热闹,其实比我预期的少了些。” 沈时宜放下册子,说到。 老付要说什么,沈时宜见了摆摆手,“没事儿,您不用安慰我。这次大集,咱们没有准备好,别人也没准备好,下次,伙计们会更加熟练,来换货的人肯定更多,咱们这些天要做好准备,等明天去探路的人回来,就赶紧出发,去昌城!这几天,大家伙儿辛苦一下,待回去,我给大家包红包儿,大家也好好过个年。” 老付见不用自己安慰,东家早就有所准备,笑呵呵的点头,“咱们这些老伙计,就等着东家的过年红包了!” 以前老东家在的时候,每年年底都会给伙计们准备红包,有多有少,大家都高兴高兴。待到少东家掌事,已经两三年没有了,如今二小姐提起,老付自然跟着高兴,似乎已经看到沈家重现往日荣光的模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八掌 回家 “沈家人回来了!” “哪个沈家?” “还能是哪家?沈家绸缎庄!” “他家?他家不是都灰溜溜的滚蛋了吗?怎么,沈家少东家又回来了?” “嗨,谁传的瞎话?刚才老方从城外过来跟我说了,沈家带着大批的关东货,从关外回来了!那油的发亮的毛皮和宝药,装了整整二十几车呢!” “呦,是吗?他们这会儿在哪儿呢?” “刚才老方说看见他们进城,这会儿恐怕,都到了东南街了!” “哎呦,那敢情好,我正要去东南街那儿置办年货呢!老伙计,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去?” “走着!”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但是作为津门最热闹的商业街,东南街从进了腊月,街面上的逛街置办年货的人就络绎不绝。 往日里守着铺子,不苟言笑的小伙计石头,此时故作老成的脸上尽是止不住的笑容,他一边小跑着帮着车队众人卸货,一边跟每一个看到的人打招呼。一个人在店里憋了两个月,他如今仿佛要把这两个月的沉默都补回来。 “二小姐,这皮子真好!您看这油量的光泽,还有这颜色,咱们津门,可是少有成色这么好的毛皮!” “付叔,您别动了,您去铺子上坐着这会儿,顺便看店,我年轻腿脚快,我来卸车!” “哎,这间屋子避阴,就别放毛皮了,人参鹿茸这些宝贝就暂放在这里收着!” … 小石头有些聒噪的声音听在众人耳朵里,众人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只觉得有种踏实劲儿。谁能想到,他们莽莽撞撞出关,如今竟真的顺顺当当回来了,还收获不菲? 沈时宜此时穿着整张的狐狸皮小袄儿正在铺子门口指挥众人卸货,忙碌起来,津门的阳光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燥热。 见众人有条不紊的卸货,沈时宜干脆靠在沈家铺子的柜台上,歇口气。 “二小姐,有礼了!” 几个富态的老爷,穿着镶着毛皮儿风毛边儿的大袄,笑容可掬的走到沈时宜身边儿,拱手招呼到。 沈时宜站直身子,抱拳回礼。 “见过几位掌柜。” 沈时宜年纪小,身量也不算高,火红的毛皮更衬得她多了几分稚气,但是在场的几位掌柜的都没有将她当作小孩子看待,而是恭恭敬敬的当作沈家东家,在跟她交谈。 “东家,这是东南街街口,宝芝堂的掌柜的,这位是咱们斜对面的皮货行的潘掌柜,还有这位,是霓裳阁的孙掌柜,以前老东家在的时候,跟这几家掌柜交情不错的。” 在柜台歇脚的老付此时已经站到沈时宜身后,为她介绍面前众人。 “几位,这位是咱们沈家绸缎庄现在的东家,沈时宜,沈家二小姐。” 虽然知道沈兆坤把沈家绸缎庄交给了家里的二小姐,但是真的见到真人,又看到沈家的老伙计如此尊崇这位二小姐,几人心里都是心思各异,但是面上始终是一团和气。 “二小姐今日刚回津门,诸事忙碌,咱们过来就是打个招呼,明天会宾楼,中午您抽空,咱们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霓裳阁的孙掌柜出言邀请,沈时宜点头,“几位前辈不来,我稍后也要去邀请几位前辈的。这样,明日我借您的宴做东,请诸位吃饭,您可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霓裳阁的孙掌柜听了,脸上笑意更深,跟几位掌柜的相视一笑,“好说,咱们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有什么请不请的。这样,那咱们就说好了,明天见。” “明天见。” “好,沈小东家先忙,咱们就不打扰了。” 将几位掌柜的送铺子,沈时宜看着铺子门口围着打量看热闹的众人,拱拱手,便又接着回到铺子。 “二小姐,这些货,您都盘过两回了,今天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劳累了这一路,可得好好修整修整,下午我让小石头跑腿,让我家那口子给您把家里归置好了。这几日先凑合着过,改天寻摸到靠谱的人,我就给您送过去。” 这一路在马车上,去的时候都心里压着石头,没有心情聊天,满载而归时,沈时宜心下开怀,跟付叔说了很多她记忆中的祖母和如今的父母,老付已经知道,二小姐的处境,比他想象中更加艰难,沈兆坤比他想象的更加没心没肺,所以一回来,老付别的先不管,先让人去给二小姐收拾好家里,别的条件没有,最起码能让二小姐回家吃完热饭。 沈时宜摇头,“付叔,您先回去吧,代我跟陈阿力他们告个罪,刚回来,千头万绪,改天再跟他们致谢。” 老付知道二小姐虽小,主意却正的很,当下不再多劝,转身出门。 “石头,过来。你这些日子都住在柜上吧?今天再辛苦一天,明日我过来换你。二小姐估计还要再盘库,你多帮着端茶递水,劝她记得吃饭,知道吗?” 石头脸上的稚嫩在这两个月中消退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稳和坚毅,此时看他郑重点头,老付心下放心不少,迈着步子出了后院儿,跟等在门口的陈阿力等人招呼,“诸位辛苦了,这是东家早就给诸位准备好的红包,诸位别嫌少。至于车资,一人五十两,不是个小数目,待明日东家去银楼兑了银票,稍后再给诸位送到车行。” 陈阿力此时,再也没有当初刚出关要钱时的蛮横,而是一脸的笑意。 说句现实的,出了关,他们有资本跟主家叫板,回到津门,沈时宜是高高在上的沈家字号的东家,他们呢?说是车行,不过是一些苦力车夫抱团儿罢了。平日里给东家过来请安,都见不到正主的面,一个管家下人,都能把他们打发了。 “东家真是太客气了。”收下颇有分量的红包,陈阿力等人脸上笑意更浓,腰弯的更低,“东家为人,我们自然是相信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年底了,再过来给东家拜年!”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十九章 石头 “东家,先吃一口热乎的,再盘货吧!” 小石头看着沈时宜忙碌的背影,端着食盘跟在沈时宜身后说到。 沈时宜托着木制的托盘,上面放着库存册子和毛笔,小砚台,这样更加方便她一气呵成的盘点。 听到小石头的话,沈时宜转身看了一眼食盘上的粥和小菜,又转身回去继续盘点,嘴里却嘱咐小石头,“去给我下碗面,多准备点儿,省的没你的份儿。” 小石头错愕,却又有些高兴,连忙转身去准备,“您稍等我一会儿,拿上就得!” 沈时宜似乎没有听到小石头话中的欣喜,继续盘货。 这些货她在路上盘了两遍,睡梦里都是睁着一只眼看着自己的货,如今货物上架归仓,她对眼前的货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此时盘点起来,自然是快速无比,扫一眼颜色,就知道是哪里收来的皮毛,看一眼袋子,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所以小石头端着热腾腾的清汤面回来的时候,沈时宜已经放下了库存册子,端过来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你也吃,别光顾着我。” 沈时宜示意小石头也坐下来吃。 小石头迟疑片刻,终于也做下来,在二小姐大口大口吸溜面条的声音中,忍不住也大口吃起来。 没一会儿,一碗面条下肚,沈时宜毫无形象的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回家了,外边儿的饭,再好也吃不踏实。” 小石头听了,只觉得心里高兴。 从二小姐见到自己开始,就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这份信任和自在,让他心里暖呼呼的。这两个月一个人守店的苦闷,似乎随着二小姐回来,随着二小姐这声感叹,也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吃饱了,就这么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沈时宜没有人可以倾诉,其实她从出关开始,心里始终有一根弦儿在绷着,即使付叔全心全意的辅佐,沈时宜也不会松神片刻,好在,结果是好的,她们及时的回来,并且收获颇丰,也就是在此时,沈时宜才完全放松下来。 一碗面吃完,沈时宜心神松懈的疲惫感袭来,让她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她不用再在老付这些老伙计面前,展现自己的沉稳,也不用在陈阿力等人打量的目光中,表现的胸有成竹,满不在乎,她此时,可以毫无形象的做自己。 石头觉得,此时的二小姐跟在白日里,众人面前端着东家范儿的模样不同,是在毫无顾忌的做自己。 就是这种“区别对待”,让石头心甘情愿的为铺子付出,为二小姐付出。 因为二小姐,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这种“自己人”的对待,他清楚的能感觉到。 甚至他觉得,此时此刻在沈家绸缎庄中,所有的下人伙计当中,包括老付他们,二小姐觉得他石头,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走了,我回了。” 半晌,沈时宜强迫自己从一碗面的满足感中走出来,起身准备回家,她要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回来了,咱们沈家没有倒,今天你可以放心睡。” 沈时宜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然后驾着门口老付留下来的马车回家。 她出关这些日子,驾车的技术突飞猛进。别说城里的平地,便是打滑的冰雪地面,她也不怵。 沈时宜走的洒脱,她身后的石头却忍不住眼泪争先恐后的冒出眼眶。赶紧反锁上门,石头这才让自己哭出声。 沈家最值钱的厚料被小姐带走,但是剩余的货物也不少,他到底年纪小,怕有人趁沈家动荡,趁火打劫。 整整两个月,他就在铺子里,也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现在好了,就像小姐说的,她回来了,满载而归,整个津门的人看在眼里。沈家的字号没有倒!就不敢有宵小打他们沈家的主意! 这一晚,石头睡得很沉! 沈时宜驾着马车回到家里,门口有点好的灯笼,厨房有烧好的热水。 这应该都是付叔让人来的成果。 给自己打好热水,沈时宜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的狐皮小袄披在身上,沈时宜开始收拾残局。 不说出关两个月,从来,她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倒掉最后一桶洗澡水,沈时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终于可以美美的去睡一觉去了! “时宜…” 突然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女子声音,让沈时宜心跳漏了一拍。 待反应过来是钟春的声音之后,沈时宜内心咬牙切齿,改天她一定要将后门那个狗洞给堵了,省的钟春在沈家神出鬼没! 拍了拍胸口,沈时宜面无表情的看向从柱子后转过身的钟春。 两个月不见,本来就干瘦的钟春更加干瘪了,头发在烛光的影射下,都没有一丝丝的光泽。 “进屋吧,外边冷。” 沈时宜带着钟春带到自己房间,有付叔使人生的炉子还没有熄灭,沈时宜又忘里加了几块儿碳,钟春动也不动的坐在炉子旁,以前的生气全都没有了,一声不吭,眸子垂着,看向地面。 良久,钟春才开口,声音尽量恢复以前的声调,却带着一丝勉强,“太好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沈时宜没有吭声,她知道,钟春这样,明显是有事儿,她在等。 钟春见沈时宜没有反应,苦笑,“你就是这个闷葫芦的性子,所以才不讨喜。但凡你能像招娣一样愿意奉承你父亲母亲,你父母肯定会想你祖母那样,待你像心肝儿一般。你可比招娣会奉承人。” 沈时宜听了,还是沉默。 钟春也不需要沈时宜毫无意义的回应自己,她此时就是想跟时宜说会儿话,所以,紧接着,钟春再次开口,“小时候,我看你那么奉承你祖母,你祖母也拿你当心肝儿一般,还说你马屁精。你不知道,我转头就学了你的手段,回去奉承爹娘,一开始我确实过了些好日子,后来,我就觉得没意思了。假模假式的,就为了那半个馒头,我还不如跟你说句好听的,你能给我一整盘儿点心呢,我家里人几辈子都吃不上的点心!” “所以你不去奉承你父母,我也理解。就是有时候恨铁不成钢。你又不是不会,拿出你三成本事出来,你父亲母亲保准就被哄晕了。你跟我不一样,我奉承爹娘,就得半个馒头,你能得的好东西多了,我也能跟着你混吃混喝。” “算了,我听今天来你家给你打扫的人说了,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能管那么多人,还能挣很多很多的钱。你跟我不一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章 钟春 “我要走了。” 钟春要说的话,终于说出口。 沈时宜也是第一次抬头,给钟春一个眼神。 对上沈时宜的目光,钟春努力一笑,“我不在家扑腾了,没意思。我要去别处了。” 沈时宜吃饱了,又洗了澡,劳顿了两个月,本来一心想去睡觉,此时,她脑袋有些迟钝的转了转,“你爹娘把你卖了。” 疑问的话语,被沈时宜肯定的说出来。 钟春含笑点头,“嗯,你别担心,找的人牙子,我娘这点儿慈心还是有的。” 沈时宜皱眉,“那也总归是奴籍,去官府登记了吗?不如你来我家做工吧,一月多给你些银钱,你娘应该能同意。” 钟春苦涩一笑,“我爹不会愿意的,咱们一个巷子住,他怕出去丢面子。” 这世上总归是有人会有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近的怕丢面子,卖的远了就不怕?” 沈时宜不解,却也懒得说别的。这种人,接受他的做法,比改变他的想法更容易些。 “我私下买了,送你到关外避避风头吧。等到时候去官府给你赎身,” “已经收钱签了契约了,是知府大人府上。我母亲还指望,我能当个妾室通房,到时候能提携父亲得个小吏出身,父亲虽然没有明说,也是有这个奢望的。若是你父亲还在,他出面,还可能找找人将我要回来,你就算了。官面上的关系太复杂,你只老老实实打理铺子,不去跟官府打交道。凭着沈家的余威,还能撑到你长大些。” 钟春虽然从小在家里附近的一亩三分地儿长大,却也知道,官府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打交道的地方,平日里巷子里执勤的官差过来,他们巷子里的人呼吸都要放轻,更别提直接找到知府府上了。 钟春的话,沈时宜无力反驳。她可以自己顶风冒雪的去关外闯荡,却没有办法同样莽撞的去知府府上。 见沈时宜沉默,钟春反而一笑,“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这黄毛丫头的模样,谁看得上我?反正我在家中也是做活儿,到知府大人府上,同样是做活儿还能有工钱,不比在家强吗?” 沈时宜没有听进去钟春的自嘲,只想了想说到,“你还小,去人家府上,不要掐尖儿冒头儿,跟管事的妈妈处好关系,待过几年我给你出钱,你把自己赎出来,到时候就跟在我身边,我将你安置在绸缎庄,你可以当个伙计,或是学着当个绣娘,总归能自食其力。” 说起来,沈时宜跟钟春并没有什么青梅情意,两个人一个骗吃骗喝,一个给她骗,都是不被父母疼爱的女孩儿,不过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罢了。 此时钟春被卖,沈时宜觉得,不管是为自己,还是原来的小钟春,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钟春在火坑煎熬。 钟春听到沈时宜为自己考虑,本来被母亲卖掉,心里无望,已经接受命运的她,不知为何突然眼眶发热,猛地转过身,用帕子拧掉突然流下来的鼻涕,“你记得你说过的话,不然,我饶不过你!” 说罢,钟春便跑去后院儿,一溜烟儿从狗洞处消失。 沈时宜看到钟春拧鼻涕,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便冲着她的背影承诺,“我会放在心上的。” 钟春走后,沈家三进的院落再一次变得空荡荡的。沈时宜回到自己房间,想着明天要做的事,在心里准备起来。 她只有先保住沈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到时候才能能力拯救别人。 第二天一早,沈时宜就强迫自己起来。 从关外成功回来,只是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才是沈家绸缎庄的关键时刻。 “二小姐,我过来接您了。” 门外,老付准时过来,接沈时宜去柜上,就像以前接老东家和少东家一样。 “来了。” 沈时宜坐上马车,心里还在盘算一会儿去见三家掌柜的事。 “几位掌柜都是厚道人,想当年,跟老掌柜他们关系很好的。” 老付赶着马车,边跟沈时宜说着自己对三个掌柜的印象。 沈时宜却不敢苟同。面对拿着糖的稚儿,便是乞丐也会凶神恶煞的试图抢夺,平日里再和气的人,在面对利益的时候,也会试探性的多占一分。 “付叔,您先回去吧,有时间帮我找个帮佣,家里太冷清了。待会儿我跟几个掌柜的吃完饭,走回铺子,就当消食儿了。” 老付不放心,这次过来,本来想站在二小姐身边,给二小姐站站桩,没想到二小姐先一步开口,想要把他打发走。 老付表情僵硬瞬间,随即释然,“是,二小姐。那我先去忙了。” 目送付叔走远,沈时宜才走进会宾楼。 她不能让付叔在这里,影响她的主见。 这次沈家绸缎庄面对同样等级的掌柜,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主意,即使付叔是为自己好,也不能干预。 老付如今已经五十出头,他何尝看不出二小姐的心思。落寞了瞬间,老付重新打起精神,“二小姐不是平常小孩子,不能看她小,便想替她拿主意。那毕竟是东家,还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东家,不是谁都可以随意糊弄的。” “当家的,你怎么回来了?这一大早,你就折腾的一大家子不得安宁,不是说要带着二小姐跟其他几家掌柜的谈事儿吗?还穿了长袍过去?” 见老付的马车回来,付大婶儿有些奇怪的招呼到。 此时老付脸上有些发红,连忙进屋脱下长袍,“去把我的短打外襟拿出来,这袍子穿上,走路都迈不开腿,真是不方便,我穿着它赶车,坐着都不方便!” 付大婶儿听了,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进屋,将当家的外襟拿出来,给他换上。 老付脱下长袍,虽然有瞬间的不舍,却还是将长袍递出去,穿上自己的旧衣,只觉得哪儿哪儿都舒服,“叫老大媳妇儿过来,她平日待在家里,跟你磕磕碰碰的,如今有个好机会,看她去不去。” 付大婶儿反应过来,当家的说的是给二小姐打扫院子这件事,试探的开口,“老大媳妇儿年轻毛燥,还是我去吧。” 老付摇头,“还是叫老大媳妇儿去吧,她不是总说自己活泛吗?这次机会,就让她试试。”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一章 处理 “二小姐,跟三位掌柜谈的如何?” 沈时宜跟三位掌柜吃饭,一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未时末才回到铺子上。 见沈时宜面色沉重,守在铺子上的小石头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钟春这才从思量中回过神,“挺好的,几位掌柜都是我的长辈,也算是照顾咱们了。” 这次谈判,几位掌柜给的价格不算很高,当然,也不能算低,只是如今是腊月年下,她手里的都是关外来的宝货,若是平日里,肯定要贵个一两分才是正常,如今,几位掌柜给出的价格,都是平日里的进货价。 他们几人同气连枝,吃准了沈家绸缎庄如今缺钱进货,不肯抬价。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无可避免的。 这样说来,三家掌柜的愿意以“正常价格”收购沈家带回来的货物,的确是照顾沈家是津门老字号,并没有故意为难。 另一方面,沈时宜心里还有一层担忧,津门和京都距离并不算远,若是她不能马上将带回来的货物变现,若是父亲沈兆坤得到她押货回来的消息,父为子纲,他一句话,就能将自己辛苦出关两个月的成果夺走,重新让自己回到那个被母亲支使着干活儿的“小可怜”。 所以,相比于故意压价实则紧张的三位掌柜的,她才是最晚争分夺秒的人。 摁了摁胸口,那里是她出关两个月,用库里积压的厚料换回来的银票。厚厚的一打,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石头,苏师傅也休息很久了,一会儿你去请她回来,库里还有些积压的薄料,咱们如今虽然有钱了,却错过了订货时机,现在定新货已经来不及了,待过了年开春儿,只能想办法卖这些库存了。” 订货可不是一个电话的事,需要她去码头找江南大商订货,大商将她的订单带回去,快也要半个多月。若是再早上一个月,江南大商那里有现成的货物,再行船半个多月北上送到津门,沈时宜勉强还能赶上薄料这个时节。 但是如今已经进入腊月,江南大商准备的货物已经卖个七七八八,若是沈时宜此时下单,说不得商家就要临时调货赶工,再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等沈时宜定下的货物到达津门,不用卖就成了库存。 沈兆坤当初承接沈家绸缎庄,就因为不严谨,做事拖拖拉拉的,导致沈家无端给沈家添了几笔库存。 石头听了沈时宜的话,重有些迟疑,“不如铺子关门我再去?我这会儿去找苏师傅,铺子上没人…” 沈时宜摆摆手,“我不是人吗?快去吧。” 小石头脸上纠结,“哪里能让二小姐充伙计?二小姐,咱们还是请个掌柜的回来吧。” 沈时宜对这件事有自己的想法,只摆摆手,“你快去清苏师傅吧,我在铺上顶一阵儿。” 石头闻言,掀开柜子的隔板,“那我快去快回!”便一溜烟的跑的不见了身影。 沈时宜站在隔板后面,一面充当临时的伙计,一面心里盘算铺子接下来的走向。 钱她要暂时攥在手里。父亲沈兆坤不知何时就会回转津门,她要给自己留个后路。但是铺子也不能就这样冷清下去。说到底,沈家绸缎庄才是她目前最好的机会。 在这个时代立足,仅仅有钱是不够的。说句不好听的,她攥着钱,若是有一天被人打了闷棍抢走了钱财,她去官府报案,官府都不见得会受理。你一个女娃子,报案被抢了那么多钱,你的钱是哪里来的,莫不是凭空臆想的吧? 但若是她能作为沈家绸缎庄的东家,将沈家绸缎庄经营的蒸蒸日上,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能耐,如此,她才能在津门,有一席之地,凡是听说过沈家绸缎庄名号的人,都不能小看她。 到那时,她即便凭空指着一个人,说那人偷了她的钱。即使是沈时宜随口编造,官府也会慎重对待。 待遇因为社会地位的不同,千差万别。 腰缠万贯,却要小心翼翼的活着,随便一个小贼就能断送她的生活,那她还不如跟在父母身边,虽然每每会被驱使干活儿,起码过的安心。 她要做的,是以女子之身,在这个时代立足,富裕又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实现这个目标的基础,就是沈家绸缎庄。这是能让所有人看到她能力的舞台。 现在放在沈时宜面前的阻碍,一个是沈家错过订货季,一个就是可能会出面轻易夺走自己东家头衔的父亲沈兆坤。 铺子经营不起来,虽然根本的原因是沈兆坤埋下的因,但如今沈家绸缎庄是她沈时宜在管,所以这经营不善,才能不足的名声,得要她沈时宜来承担。 这也是沈兆坤原本甩锅的目的。 “东家,东家!苏师傅请来了。” 有外人在的时候,石头都会尊称沈时宜东家,这也是小石头的机灵之处。他知道二小姐看重这个身份,也知道二小姐年幼,旁人会因为年龄而轻视,一声“东家”,会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沈时宜回过神,起身迎接,“苏师傅。” 苏师傅是从江南北上而来的刺绣大师,当初被祖母谢氏招揽,在沈家绸缎庄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当初祖母在的时候,重用苏师傅,她设计出来的纹样,往往能够跟布料相得益彰。 时移世易,祖母故去之后,苏师傅变成沈家几位小姐的刺绣师傅。 领教过苏师傅本事的绸缎庄,想要出高价挖苏师傅,苏师傅之所以还没有另谋高就,一方面是祖母谢氏的伯乐之恩,另一方面,也跟她的经历相关。 每一个有所成就的女性,都有一段坎坷的人生经历。因为若是人生遂意,很少有女性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来闯荡。这毕竟是男权的天下。 苏师傅也是如此。所以不管是出于谨慎也好,还是报恩也罢,她如今站在沈时宜的面前。 二小姐从小跟在她祖母谢氏跟前,言传身教。她希望,面前的二小姐能学到她祖母的真传,恢复沈家绸缎庄以往的荣光。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二章 计划 “苏师傅请。” “二小姐请。” 两人在铺子上,隔着柜台对视一眼,相同坚毅的眼神,让两个人仿佛有了某种默契,沈时宜开口请苏师傅上楼,苏师傅也顺水推舟的答应。 “库里的春料我去盘点过了。还是父亲的老眼光,品质没有问题,就是花色轻佻,可能是因为冬料花色太老成,卖的不好,所以矫枉过正了。这是我挑出的所有库存不在少数的布料,咱们一起研究研究,怎么能将这批布料顺利卖出。” 沈时宜开门见山的说到,并且将库里的布料搬到二楼,跟苏师傅一起研究。 见二小姐直奔主题,苏师傅虽然有些差异,但是也不是矫情拖拉的人,当下便展开手边的一匹水红色料子,观察上面的花纹。 沈兆坤作为男子,对于布料的功力只在质地上,质地没的说,花色却有些拿不准。就像眼前的布料,颜色明亮,花色若是清雅一些的碎花,想必会有不少妙龄女子喜爱,但是这批布料的花色,偏偏是大朵大朵的牡丹和玉兰,瞬间就降低了格调,连带着这不凡的质地都被人忽视。 “倒是可以绣些深色的叶子和落花来压一压这股“俗气”。但是这花色太飘,就怕被人一眼淘汰,没有发挥的余地。” 沈家绸缎庄是做大宗生意的,面对的都是眼光毒辣的各地绸缎庄掌柜,他们从津门批发布料回到当地零散售卖,所以,便宜和好卖,永远是他们进货的宗旨。 沈家这批货若是想要卖出去,除了作为库存的价格优势,最好也能让那些散货掌柜的们能感受到这料子好卖的点。 “花色就麻烦苏师傅尽快设计出来,我这几日会尽快找个裁缝师傅过来,将布料做出几身衣服出来。这样,您既可以根据衣服来更好的设计纹样,我也可以将这些衣服展示出来,让各地的散户一目了然。” 苏师傅听了点头,“好,我回去会尽快设计出来。” 送走苏师傅,沈时宜回到柜上,让石头叫来付叔。 “付叔,咱们关外带来的货物清掉了,这车费您给陈阿力他们送过去吧,以后说不得,还有合作的机会。” 老付的马车一般会在后门处等着送货,如今柜上生意冷清,他倒是乐得跑腿。 “您放心吧,我这就给送过去。这些车夫,一年能攒个十几二十两就能过个肥年,如今东家这大笔银子爽快的送过去,陈阿力他们还不感恩戴德?” 本来就是陈阿力他们应得的,却被付叔说的好像他们占了多大便宜一般。 人都有世俗的一面,沈时宜点头,让付叔赶紧去,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也是付叔尽心帮助自己,自己却对付叔还没有小石头亲近的原因。 志同道合的伙伴,从来难得,人情冷暖,将就不得。 “石头,贴张告示出去,咱们绸缎庄,该多招些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有付叔儿媳妇儿里外忙活,沈时宜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回去有热饭,洗澡有热水,回屋有暖炉。这样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沈时宜自然不会亏待人家,给足了帮佣的钱,也让付大嫂做事越发麻利。 冬日天寒地冻,巷子里除了倒夜香的,都还没有动静。经常来沈家“串门儿”的钟春,也在前几日离开,所以沈时宜驾着马车去柜上,除了头几日有人新鲜之外,此时众人已经不再稀奇她一个女娃子整日外出抛头露面,而是心里盘算,这沈家绸缎庄如今就剩她一个,什么时候会关门。 到了柜上,石头已经把炉子生了起来,沈时宜接过石头递来的暖手炉,熟门熟路的进了柜台。 “这几日来咱们铺上看货的人多了些,但是出货不多,倒是本地的散客买的多。二小姐请的霓裳阁的裁缝做的衣服,再配上苏师傅设计的花纹试样,很多散客指名就要那一种。” 霓裳阁就是上次包揽沈家关外带来的各种稀奇颜色皮毛,如今正是做冬装最忙碌的时候,霓裳阁掌柜的承情,所以还是派了师傅给沈时宜,为她按照布料费心定制了几身衣服,经过苏师傅的装饰之后,如今就展示在沈家绸缎庄的柜台之上。 沈时宜翻看着昨天的成交记录,点了点头,“已经不错了,春料在下手时,本来就容易让人犹豫。因为天气使然,看不出效果。定咱们这些料子的人,做出的新衣都是准备当作过年的新衣服。到时候衣服穿出效果来,想必买的人会更多。” 沈家绸缎庄订货,因为是定的大货,所以需要提前两个月,最迟提前一个月。但是沈家绸缎庄散货,却不需要提前那么久。客商都是津门附近的北地绸缎庄,便是沈家的衣服在过年时才显出效果来,也不妨碍效果发酵后,众客商临时订货。 石头见沈时宜不着急,面上也带出笑意,“自从咱们的成衣挂上之后,散客比以前多了两倍还不止。大家都这么喜欢,想必翻过年,这批料子会卖的不错。二小姐,咱们其他料子要不要乘胜追击,也同样做出成衣来?” 沈时宜摆手,“先捡货多的,让苏师傅设计花样,霓裳阁年底是最忙的时候,咱们不好再次上门。再说,一个铺子里,有一两样货物带着,其他货品也能搭配着走。人情不要一次用绝了。” “知道了,二小姐。”石头点头,“对了,这几日陆续有人上门,想要应聘伙计和车夫,还有几个经验老道的,上门毛遂自荐,做掌柜的。我让他们未时正在过来,二小姐可要抽出时间。” 沈时宜听了点头,“年底街上人多,是该多招几个伙计,翻过年,咱们出货多了,车夫就不够用了,再说,付叔他们年纪大了,也要多找些人,及时承接。掌柜的就不用了,你在柜上也好些年了,还懂得都懂,翻过年,你也去霓裳阁做身合适的长袍。” 在柜上,穿长袍的都是掌柜的,石头听到二小姐的话,激动的不能自抑,有些嘴上推脱,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二小姐直率,不喜欢客套,他万一推脱,二小姐点头同意,那不是亏大了吗? 石头挠头,又觉得这个动作不稳重,没有掌柜的样子,便缩着嘴巴,僵着手,硬生生的回到,“二小姐放心,这柜上就是我的家,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 沈时宜一边看着账本,一边“嗯。”一声,仿佛这是一件不能再平常的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三章 来信 “二小姐,您先去后头吃点儿饭,眼看到了年底,早上这些人是小意思,下午才是最忙的时候呢!” 寒冬腊月,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石头却将长袍下摆扎在腰上,好在有高高的柜台阻隔,外面的客人看不到。此时他送走几位客人寥寥对同样站在柜台内帮忙的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此时也是有些狼狈,津门地处平原,交通方便,又是有名的货物丰沛,热闹商都,所以越到年底,街上从各地而来的农人富商络绎不绝。这些人目标明确,就是来津门置办年货的,所以买起东西来,都是精准利落。 沈时宜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东家的体面,将头发都高高的挽起,梳了个利落的圆髻,简洁的莲花白玉簪簪住长发,穿着方便动作的窄袖外襟,她如今半大的年纪,打眼一看,只让人觉得是主家过来帮忙的富家公子一般。 柜上如今已经又找了三个伙计,但是人多的时候,客人们催的急,伙计们又是新来的,难免着急,沈时宜便在几人身后查漏补缺,一早上下来,连口水都没空喝,一气儿忙到现在。 听到石头招呼,沈时宜才恍然发觉,如今已经到午时了。 “今天太忙了,我去隔壁小摊儿上买些烧饼羊汤回来,咱们今儿凑合凑合,待到年底,咱们出的货够多,每人一个厚厚的红包!” 沈时宜拍拍身上的线头灰灰,有些意气风发的说到。 石头听了,带着几个伙计跟沈时宜道谢,“东家,这不是咱们应该的吗?不过您这么说了,那我们可要下死力,等着拿您的红包儿了!” 石头带头儿,柜上新招来的伙计,也是沈时宜和石头共同相中的,不怕不机灵,就怕不实诚。此时几人听到中午东家请吃喝,还要给红包儿,只觉得早上的忙碌算不了什么,再多一倍的人他们都能顶得上。 “就是,咱们应该的,东家,您不用给我们红包儿,咱们必定不惜力气的干活儿!” 沈时宜听了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意思到了就可以,沈时宜不耐烦推来挡去的废话。 在隔壁老伯的羊汤摊位上三五口吞下去两个烧饼,一大碗羊汤,沈时宜端着老伯给的砂锅和一大兜烧饼往回走。 好在两家隔的不远,沈时宜又时常光顾,端着老伯特意给留好的砂锅,沈时宜从后门进入铺子,将羊汤和烧饼放在院子里树下的桌子上。 这里有沈时宜特意准备的一个火炉,羊汤放在这里,可以多热一会儿。 “趁这会儿人少,赶紧去吃饭。” 见沈时宜回来,石头便开口,让几个伙计先去吃,他随后再去。 石头如今在伙计眼里,也是石掌柜了,他开口,几人便都往后院儿去吃饭。 此时柜上只剩两人,石头这才露出一起少年气,拿着今天的开票册子递给沈时宜,高兴的合不拢嘴,“二小姐,您看,今儿一早上就出了二十多匹料子,其中咱们库存最多,做成衣裳的这两样,出的最多,加起来有十五匹,下午才是客人采购的高峰期,再出个三四十匹不在话下。到年底还有半个月,照这么下去,咱们库里的春料,不用各地绸缎庄来批发,自己就消化掉了!” 沈时宜自己也在铺子忙,知道这几日生意好,但是没想到这么好,看着出货册子,还有柜上少了一小半儿的货,心下也十分开心,看向石头,“你是掌柜的,库里的货你心里清楚,一会儿看着给伙计安排一下,将存货多的指给伙计们,让他们多卖那些。在柜上,我会尽量少说话,以你为主。” 石头听了,点点头,“您放心,有您撑腰,我肯定能把柜上管好。” 过了午时,进铺里的人果然一窝蜂似的涌来,有石头和沈时宜帮衬,伙计们才没有乱了阵脚,而是如同打鸡血一般,嘴巴不停,手也不停,一边给新客介绍布料,一边给老客扯着料子。沈时宜的规矩,三尺以下饶三寸,三尺以上饶半尺,年关这么忙,没必要为那一星半点儿的跟客人扯皮,有那功夫,多卖些比什么不强? 见沈家绸缎庄做生意这么敞亮,本来还在观望的人也都涌进沈家绸缎庄,人都有从众心里,人少的时候,挑来挑去,只觉得哪个都不合心意。人多的时候,来不及细选,跟风买,买不上感觉还吃亏了。 就这样,在伙计的引导下,在人潮的涌动中,沈家绸缎庄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封门关店。 “早些回去,路上顺路尽量的一起走,明天还要忙呢。” 石头打发走伙计,跟二小姐一起盘库,做到明天开门,心里有数。 粗略盘一遍,就到了戌时末,“二小姐,我送您回去吧?” 石头见天色不早,开口说到,沈时宜摆摆手,“别,我可没有铺子值钱,你得给我看好铺子。” 出了铺子后门,老付已经驾车等在门口。 自从铺子里开始忙碌之后,老付又重新担当起东家的车夫,不过以前的东家是沈兆坤,现在的东家是沈时宜。 “付叔就是太紧张了,我驾车回去不会有事儿的。” 沈时宜坐上马车,开口说到。 老付手里鞭子甩出鞭花,马车缓缓往沈家方向走去。 “二小姐。” 在沈家做工的付家大嫂今日没有早早回去,而是等到沈时宜回来。 “公爹。” “嗯,你有什么事跟东家交代?” 老付开口问道。 “今日差人送来一封信,是京都谢家送来的。” 付家大嫂说着,将手里的信递给沈时宜。 沈时宜没有听说过什么京都谢家,但是不难联想,沈家只有祖母姓谢,每年祖母往谢家送年礼,那厚厚的礼单她是知道的。 再加上沈兆坤迟迟流连京都不归,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想。 接过信,沈时宜没有拆开,而是看向面前的付叔和付家大嫂,“时候不早了,付叔和大嫂先回去吧,这几天是关键时期,咱们都要休息好才是。”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四章 年礼 将信件仔细的折叠好,放入信封,沈时宜将看完的信放入炉火中,任由其点燃,仿佛要烧给祖母知晓。 沈兆坤身为祖母谢氏的独子,隐约知道自己母亲出身京都官宦之家,这次去乡下走亲戚后直接转道京都,打着去京都游玩儿去天福楼吃地道酱肘子的名义,其实心中有隐秘的期盼。 谁知,就是那么巧合,身在京都的沈兆坤,每月初一十五都带着家人去京都最大的寺庙上香祈福,有一天,正好让他碰到了谢家老夫人,他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直愣愣的上前拜见,说仿佛看到了死去的母亲,心中一时激荡,难以忍耐。 接下来,众目睽睽之下,便是洒泪认亲环节。 信中,沈兆坤激动的描述道,他自小是母亲带大,知道母亲气度出身皆不凡,没想到,竟然是京都谢府出身?! 沈兆坤的惊喜几乎溢出纸面,他只给自己女儿写了两页纸,其中大半都在描写谢家的不凡,说谢家世代为官,即便在京都也颇负盛名,现在谢家老夫人,是祖母的亲娘,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是身体硬朗的很,连带的写了一句可怜自己母亲早逝,便又浓墨重彩的描述谢家当家人,是母亲亲弟,如今是户部尚书,不但位高权重,还十分惦念他的母亲,沈时宜的祖母,但是祖母为何跟谢家断了联系,沈兆坤信中并未提及。只说谢尚书留他们在京都,沈从欢如今正是开蒙的年纪,按照沈家的传统,应该入族学读书。又说谢家族学,便是在京都都是颇负盛名,从欢也是合该以后有出息,竟然在最合适的年纪认回谢家。 从信中不难看出,他被巨大的惊喜迷晕了,已经乐不思蜀,甚至在信中庆幸,当初母亲就在族中找了个老实巴交的族亲,以他的名义开办的沈家绸缎庄,是多么的高瞻远瞩,他如今还是良籍,谢家人已经承诺,可以给他谋一个小吏出身,以后,沈家从他开始也算是改换门庭了。 信的最后,叮嘱沈时宜,他沈家就合该是走仕途的人,自然不好再去碰那些商贾贱业,让她将沈家绸缎庄变卖,带着银票上京。 还嘱咐沈时宜,沈家绸缎庄也算是老字号,低于五千两,不要出手,他在京都,等着沈时宜带着银票入京。 沈时宜拿着信,有些哭笑不得。 她心心念念的沈家绸缎庄,如今算是被父亲弃若敝履了,她完全不用担心父亲回来从她手中拿走铺子了。如今的情境,沈兆坤经商受挫,又被官家尊贵荣享的生活迷了眼,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会津门了。 毕竟这个时代,除了皇家,谁能尊贵过官宦人家呢?沈兆坤这般“力争上游”,急于摆脱商户身份,也是无可指摘的。 想了想,沈时宜提笔给父亲回信,她先是将祖母每年给谢家巨额年礼这件事说出来,然后告诫父亲,亲戚虽好,若是没有自家产业,在别人眼中岂不是打秋风的?她如今在祖母的教导下,还能够勉强维持沈家绸缎庄的生意,以后逢年过节的年节之礼,让父亲不必担忧,她会按照祖母的老例,按时奉上,不会让父亲在谢家难做人。等以后父亲在谢家,在京都立住脚之后,再找机会将她接上京去便可。 沈时宜在信中一片拳拳女儿心,相信以沈兆坤那般自我的人,会同意沈时宜的安排打算。 如今,沈时宜已经知道,沈家绸缎庄并不在父亲名下,只要拖过明年,沈时宜就有把握,将沈家绸缎庄运作到自己名下。 既然祖母可以以族亲的名字开办沈家绸缎庄,那她沈时宜也完全可以借他人的名义,摆脱父亲的魔爪。 沈时宜想到了石头,她若是将沈家绸缎庄运作到石头名下,明面上,就跟沈家毫无瓜葛,这样,即便是父亲勒令沈时宜交出绸缎庄,沈时宜也可以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自己只需要私下和石头契约好,这件事就可以万无一失。 想到这里,沈时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在家一向心高气傲的父亲,竟然在京都谢家的名望下折腰。若是祖母知道,她教养出来的儿子,竟然对她出身的地方如此趋之若鹜,也不知是何感想。 沈时宜心里有了打算,便揉了揉眼睛,躺到床上,迷迷糊糊中,忍不住猜想,祖母当初,是为何和谢家起的矛盾? 第二天一早,沈时宜先将信件寄出,才去了铺子。 “东家,您怎么来的这么早?铺子里怎么也要到未时以后才上人,如今才卯正,还有一个多时辰,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石头正指挥三个伙计在铺子里忙活,将昨天卖空的铺子补一些货出来,就看到沈时宜驾着马车过来,连忙上前说到。 沈时宜摆手,“有些事情,这里交给伙计,你跟我一起。” 石头见沈时宜正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两人一起来到后院儿库房,将最中心处的一个空屋子打开,这里放的,都是沈时宜从关外换来的宝货。普通的那些,当然,相比于市面上已经很好的货物,她已经全部出货给其他掌柜,留下来的,都是沈时宜舍不得出手的好东西。 “把这个参装起来,还有这两件毛皮,还有这些干货,别的…算了,给成现银吧。” 沈时宜忍着心疼,将库中卖相最好的野山参,包装起来,还有两件毛色稀有的皮毛,一些市面上难得见到的干货,一起封箱。 石头看着二小姐一边心疼,一边又忍痛割爱的模样,没有过多询问,只照着二小姐的吩咐打包装起来。 “再去钱庄,兑换些银元宝出来,跟这些货物一起,在码头找家大的货运商行,送到京都谢家。” 沈时宜知道,无论如何,今年的礼不能薄,大宅门儿里捧高踩低,她要用这些礼让父亲涨些面子,让他知道她在津门还是有用的。等明年她将铺子成功过户,钱也不会少父亲的,他不是要五千两吗?都给他。从此他沈兆坤和沈家绸缎庄,便毫无瓜葛。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五章 过节 自从送走年礼之后,沈兆坤只来了一封信夸奖沈时宜,便再无消息。也不说让沈时宜卖铺子了,也不提让沈时宜上京,似乎已经默认了,让沈时宜留在津门赚钱这件事。 沈时宜对此毫无怨言,甚至乐在其中。 她的名字,就被祖母寄予厚望。让她不要因为无人可依而自伤,要自得其乐,活得自在,如今,她向这样的生活,迈出了一大步。 “东家,回去吧,盘库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未时东南街就要封街,初六再开市,到时候街上不会有一个闲人出没,咱们初六一起再盘。”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石头已经给三个伙计放了假。 进腊月开始,热闹了一个月的东南街,变得冷冷清清,有好多商铺今日已经闭门过年,石头本来也被沈时宜放了假,但是他不放心,这是他当掌柜的第一年,他想守到底。 没想到来到铺子,就看到二小姐已经拿着册子再算账,账本是每日一清,按理说二小姐对册子上的内容已经核对过了,结果今日,她又在核对。石头看了,只觉得眼睛一酸。 明天才十岁上的二小姐,不过是一个人无聊,所以才找些事情做罢了。 面对石头眼底的不忍,沈时宜并无太多情绪,这样才最好,比起跟父母姐妹一起过年,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 “你回去吧,别让石大叔觉得我这个东家用人太过,年三十儿也不让休息。我这就回了。” 沈时宜摆摆手,石头忍了忍,不再多说什么,顺从的从铺子出来回家。 他的家在南城,又乱又破,哪里好邀请菩萨坐下金童玉女似的二小姐去自家过年? 石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沈时宜也不再装模作样的盘货。这里的货物,从她第一次盘开始,就在她脑海中不知过了多少遍,闭着眼睛,她都知道库里有什么哪里还用盘库?她不过是在有人的时候,假装有事做罢了。 在铺子坐到封街,沈时宜才回到家中。走进巷子,没有碰到一个人。巷子里的人家,无论穷富,这会儿都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包饺子,没有人注意到沈时宜孤零零一个人回到家。 沈家三进的院子买的属实大了些。沈时宜在沈家转悠,往常不曾看过的屋子也一一推开。 当初祖母在的时候,带着沈时宜住在主屋,那会儿母亲江氏跟祖母谢氏,面和心不和,带着沈兆坤和三个孩子,住在前院儿的三间房中,没事儿也绝不去主屋拜见请安。 下人都在靠近后门的最后一进居住。 那会儿家中虽然不热络,但还算有人气儿。 如今,下人也都遣散了,付大嫂也回去过年了,沈时宜给自己搬家,搬回到主屋。 父亲信上说,大姐沈宝珠十分受老夫人喜爱,留在身边教养,只大小丫鬟就配了五六个,三妹招娣也是跟着享福。虽然没有细说,但是沈时宜觉得,住在谢家跨院儿的沈兆坤和江氏还有如今在谢家族学读书的沈从欢,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在少数。 这样看来,沈家最多的时候,院子里也就七八个下人,是赶不上谢家的舒坦和富贵,所以,自己的父母,沈兆坤和江氏大概率是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将沈兆坤两夫妻剩余的铺盖收起来,沈时宜将自己的东西挪到主屋。 新年新气象,她如今也步步向上,再次住到主屋了。 烧了盆热水,沈时宜从下午擦到天黑,才算是将自己的新屋子收拾齐整。 付大嫂给沈时宜包了三盖帘儿的饺子,就怕过年六天,沈时宜不够吃,还准备了足够的米面肉菜。 要不说,父亲母亲在京都乐不思蜀呢?有专人照料生活起居,还这么贴心,真是让人觉得舒心。 沈时宜给自己煮了一碗饺子,吃完洗了碗又去烧水洗澡,将自己收拾利落之后,沈时宜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的书桌上,摊开字帖。 她跟着祖母的时候,自然启过蒙读过书,但是这一笔毛笔字却不太成型,毕竟她做了三年家务,已经荒废了。如今,沈时宜在家的时候,有空便要练一练,不求写的多好,最起码端正能见人罢? 沈时宜在灯下写着大字,只觉得,不管前世今生,自己果然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无聊的人和事打扰。 夜深人静,上床睡觉的沈时宜想,希望父亲收敛起独生子的娇娇之气,在谢家能跟人家相处融洽一些,这样,她才有更多不被打扰的好日子可以过。 此时,京都,谢家。 平日里肃穆的松涛阁今日热闹非凡,主位上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满面富贵,搂着一个十几岁眉目如画的小丫头,看着一家子其乐融融,也笑的开怀。 “老太太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搂着标致的重外孙女,就心满意足了。您有宝珠,我也有锦珠,锦儿,来,到表婶儿这里来,婶子疼你。” 如今六岁,翻过年七岁的招娣,如今改了名字,随宝珠的名字,叫了锦珠。 此时在大嫂子林氏的召唤下,小步着上前,脸颊红透了,黑漆漆似墨丸的眼睛,看着格外水润。 谢家人口不算太繁盛。老太太谢氏只得一子一女,长女谢蕴本来被家人寄予厚望,却被小妾陷害,名声受损,所以只能避走他乡。儿子倒是争气,少时中举,娶了同样官宦世家林家的女儿,如今也两子一女,开枝散叶。 如今,老太太熬走了老太爷和几个妾室,分家跟着儿子过活,又机缘巧合,和女儿独子重逢,正是心满意足的时候。全家人看老太太脸色,话题自然围绕着沈家一家子。 谢家大儿媳如今只有一个儿子,看锦珠格外喜爱,搂着锦珠不撒手,“早就听说,家里的大姑奶奶年轻时是个有名的美人儿,可是从没有见过,如今我总算是窥见一二分,看着真是喜人。” 这话说的松涛阁静了瞬间,还是林氏的夫君,谢子善马上开口,给妻子解围,“这你可看错了,姑母当年,可不仅仅是貌美,听说琴棋书画,女红书法,不输男儿。锦儿,你如今还小,跟你姐姐好好学,知道吗?” 沈招娣,不,如今是沈锦珠,眼睛亮亮的看着两位长辈,“嗯,锦儿一定好好学。” 谢家老太太眼睛笑意弯弯,搂着沈宝珠,“这些小辈儿中,也就宝珠有一二分你们姑母的风采。” 沈兆坤一向没心没肺,“嗨,若说是像,老二时宜才是~”沈兆坤的话没说完,被旁边江氏拿手指狠狠拧了一把。 “什么?” 谢老太太到底上了些年纪,耳朵不是很灵光,只目光看过来,沈兆坤连忙摆手,“没事儿,呵呵,宝珠的确是有长姐风范。”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六章 四年 “二小姐,这是今年冬料的出货清单,还有薄料的进货单,咱们年底春料已经出了大半,今年开春儿早,现在已经将重点放在薄料上。江南陶家的掌柜还有翟家年三十儿就将最好的一批料子样品送到了柜上,您看看,看好了咱们就该定货运货了。车行的陈头儿刚走,不知有没有跟您碰倒头,他已经将人手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货到临近府城。” 又是一年开年,大年初六,码头还没有活过来,石头不用起大早去安排货运,便一大早来到了铺子上。 石头,大名儿石成顺,沈家绸缎庄的石大掌柜,穿着一身石青色雷纹暗纹长袍,一双崭新刷白千层底,手中托着一摞新旧账册,往沈家铺子后院儿的正堂迈步走去。 过去四年,沈家二小姐从关外积攒了第一桶金,再加上那年冬天散客清货,让她侥幸保住了大宗生意的资本,在开春儿的第一次大宗生意中,慧眼独具,押中江南新兴大商户陶家的印花薄料,又大赚一笔,自此,沈家二小姐沈时宜年纪虽小,在津门布匹行业,却有了一席之地。 如今四年过去,沈二小姐已经将沈家绸缎庄和大宗生意彻底分开,石成顺跟在沈时宜身边,既是沈家绸缎庄散客店铺的大掌柜,又协助沈时宜总管沈家布料的大宗生意,可谓是南城祖坟冒青烟儿的典范人物。听说他如今已经买了大宅子,带着家人搬出城南,让石家老父母过上了衣来张手,呼奴使婢的好日子。正是因为如此,城南更加流传着石头,石成顺的“不凡事迹”,甚至将他作为典范,教育子女。 此时,沈家绸缎庄新老伙计们都眼看着石掌柜进到正堂,按照年资排队站在院子里,等待一会儿掌柜的给他们分配活计。 石成顺,石掌柜简单的将沈家最近的几件大事儿向东家,沈二小姐沈时宜汇报一番,放下手中托着的一摞账册,肃立一旁,等着二小姐开口。 四年过去,随着二小姐几次重大决策的魄力和慧眼,如今,不仅仅是在石掌柜这些亲近人眼里,甚至在整个津门布匹行业,都有了一丝威名。 此刻石掌柜没有了当初跟二小姐两个人带着三个新人臭皮匠支撑沈家绸缎庄的亲近和忙乱,而是越发从心底敬重二小姐。 只见二小姐还是一身短袄褶裙,穿着第一年从关外带回来的皮毛做的皮毛坎肩儿,雪白的风毛趁着肤色越发玉色透明,脸上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看起来比四年前,更加不动声色。 石掌柜眼睛紧盯着东家的脸色,沈时宜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将石头递来的已经熟记在心的账册又翻开捋了一遍。 “陶家掌柜的回去了吗?” 听到二小姐开口,石掌柜连忙上前回禀,“您料到了?往年只有陶家会在年前送料子给二小姐选,小姐选哪种,陶家就会大力生产哪种。如今翟家也学着陶家提前给咱们送料子,让陶家掌柜的得了信儿,他这个年都没有回去过,昨天找到我,想透过我给您送信儿,说想约您谈一谈。” 沈家二小姐沈时宜平日里沉默肃穆,不喜交游,做事一板一眼,重规矩守承诺,跟平常那些喜爱热闹的商人性子不太一样,津门布匹行业的人都略有耳闻。因此陶家掌柜的没有贸然上门拜访,而是通过石掌柜的来递信儿。 沈时宜合上账册,看向石头,“有事儿坐下说,每次都要我请你,我向来不爱客套,若是下次你再站着,以后在我面前,就都站着吧。” 这几年逐渐变得老成的石掌柜露出一丝以前“石头”的微笑,撩开长袍下摆坐到沈时宜对面,“听您的。” 沈时宜这才开口,“年前的账我看了,就算是了了,眼下,咱们最主要的就是订货。陶家和翟家的货各有千秋,我本来想以陶家为主,三七分,剩下的一些人家,各自零星订购一些,你看着安排。现在既然陶家掌柜的在这里,等我跟陶家掌柜的谈完之后再下定,提前说一声,省的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石掌柜点头,“那我待会就去通知陶掌柜。” 说完订货的事儿,接下来,石掌柜再次开口,“咱们铺上的伙计,最长的,做了四年,对于铺子里的货物和琐事都十分熟悉了。我如今铺子码头的两边跑,有时候还要忙着给各地的客商安排送货。这铺子里,是不是选拔出来一个管事的,在我不在的时候,能拿个主意。” 石成顺自己就是伙计出身,他自然知道底下人的想法,而且沈家的伙计有他这个现成的伙计翻身做掌柜的例子在,都十分上进想要力争上游。如今沈家今非昔比,事物繁忙,石成顺这才提出来,先选拔出一个管事出来,也是给伙计们一个希望。 沈时宜点头,“那就在三天后,举行一个比赛,谁能夺魁,谁就当管事。咱们铺子上,一向是谁更用心,谁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石掌柜点头,“好,待我将考题拟订出来,给您过目,到时候,您坐镇,咱们公开比试。待会儿出去,我就把这个消息跟伙计们说一声,也让他们准备准备。” “嗯。”沈时宜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还要去通知陶掌柜。” 石掌柜起身,又被沈时宜叫住。 “咱们铺子的成衣,今年准备跟绸缎庄分开经营。你出题时,跟苏师傅一起出题,将成衣铺子的管事也一并选拔出来。对了,我今天带来了一个人,以后就在成衣铺子做事,你平日里多照看她一下,她如今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别人欺负都不知道还手的。” 石掌柜听到二小姐带人来,忍不住愣了一下。据他所知,二小姐不爱奢靡享受,平日里家中也只有付家大嫂和另一个看门户的五大三粗无家可归的老寡妇,没有别的亲近的人。而且沈家人如今都在京都,也没有旁的亲人,那能是谁呢? 带着疑惑,石掌柜出了堂屋,看向院子里的伙计们,的确,在人群最后边的角落,有一个低着头的女子,是个生面孔。 石掌柜将三日后公开选拔管事的消息说出来,众人无不激动莫名,人人都面露兴奋。 只有角落处东家带来的女子仿佛没有听到这个信儿一般,面色平静。 待人群散去,石掌柜走到女子身边,“你是新来的?” 那女子柔顺一礼,盈盈拜下,石成顺如今有些见识,知道这是哪个大家族的奴婢规矩,“见过掌柜的,我是钟春,今天新来成衣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七章 新人 “咱们东家已经在东南街街尾那里,买下了铺子,待天气转暖,就要将你们成衣处挪到新铺子去。你是新来的,这几天跟苏师傅好好学本事,三天后的考核,尽力而为。” 见石掌柜跟新来的女娘说话,众人有意无意的注意到了,待石掌柜出去忙,便有耐不住性子的人上前试探。 “哎,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咱们铺子,年前年后都没有听说招人,我妹子看着跟你年纪差不多,若是招人,我妹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沈家绸缎庄在津门是多少人眼中的出路,能进沈家绸缎庄做事,在家人邻里眼中,算是出息了。这里东家为人厚道,只要不犯错,从来没有借口扣工钱之类的,若是年头年尾或者年节之时,铺子忙碌,还会主动包红包加钱。 再加上沈家东家和掌柜的都是公正和气,厌恶嘴甜心滑之人,所以众人做起事情来,也没有别处的憋闷,只要事情做好,不用去担心别的歪门邪道。 平常百姓,能有个不受窝囊气挣个安稳钱的好营生不容易,因此沈家绸缎庄在津门百姓中,不仅仅是良心商家,更是良心东家。 进到沈家绸缎庄的伙计,算是烧了高香了,不仅仅是姐妹兄弟,邻里亲戚也会让他们时时留意招新,他们也想进沈家绸缎庄做工。 如今冷不丁出现一个新人,而不是一批新人,众人心里难免嘀咕。 于秋梅是去年年底进的沈家绸缎庄的那起人之一。她家也算是南城的殷实人家,因此于秋梅相比于旁的女孩儿,双手很有优势,不但没有平常人家女孩儿手上通常会有的干燥起皮,骨节冻伤,还十指细长,骨细肉丰,是一双天生适合拿针线的手,于是,便被苏师傅收进沈家绸缎庄,带在身边教导,为今年成衣铺子的开业做准备。 因为在家中受宠,境遇也不错,于秋梅虽然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在南城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可是说话却经常不过脑袋,此刻她就因为心中好奇,便直接找上新来的,开口问道。 钟春此时跟四年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若是钟家人此时上门,想必第一时间也认不住来。 是的,钟春没有归家,而是找了机会在知府府上年前放出恩典,允许一批到了年纪的下人自赎自身时,果断跟沈时宜通信,得了银钱赎身之后,便直接跟在沈时宜身边,就像当年沈时宜承诺的那样,钟春直接进铺子做工,养活自己。 此时,面对面前这个想要在众人面前争先出风头的女孩儿,钟春低头一笑,声音又稳又低,“我姓钟,名叫钟春。本来该四年前进铺子,后来有了变故,便拖延了几年。” 于秋梅听着钟春的话,只觉得浑身发痒,没有细究就转身跑回几个跟她一同在苏师傅跟前学艺的伙计跟前,用很大的声音窃窃私语,“哎,她跟咱们不一样,她是奴婢出身。你们听她说话,那一股子奴味儿,迎风飘二里!我都不用问就闻出来了。” “真的?我还没见过当过奴婢的人是什么模样。” “我知道。我们邻居家孩子多,养不起,就把大的卖了。后来那女孩儿出息了回来找兄弟,哎呦,走路都是飘着走,说话就说话,非要扭头侧身,看着就别扭的不得了,跟咱们寻常人家不一样。” …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谈论见过的大家婢,间或有人加入进去,炫耀自己的见闻,钟春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提着裙角来到二楼,将一会儿苏师傅要教授技艺的地方的桌椅板凳都擦一遍。 石成顺得了东家的令,出门请陶家掌柜的功夫,再回来,便得知铺子里多了一个“新闻”,那就是钟春是奴婢出身。 “都闲的没事儿干是吧?人家是奴婢出身,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出身,值当你在这儿大谈特谈?” 掌柜的突然在身后出现,让柜上几个伙计吓得魂儿差点儿飘出来。 在柜上私下议论别人,众人面色讪讪,有眼力的赶紧拿着抹布,鸡毛掸子,开始整理柜台和货品,跟掌柜四年的张大宝自觉有些面子,跟掌柜的求饶,“咱们没有恶意,就是觉得稀奇,私下议论了几句,以后再也不会了。” 众人听了,也跟着点头。 石成顺听了,这才转了脸色,“安心做事儿,少说闲话。” 留下一句话,石成顺去后院儿跟东家汇报跟陶掌柜约好的时间,却不知,他一走,几个伙计都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钟春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是她话中“四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还是让众人有所猜测。 四年前,是沈家绸缎庄最低潮的时候,那个时候,沈家绸缎庄别说没有生意,连伙计也只有如今的石掌柜一人。 那钟春的身份,众人虽然不知道,却不难猜测,她不是认识掌柜的,就是认识东家。 眼下正是管事竞争前夕,突然出现一个有根底的陌生伙计,众人哪里能不胡思乱想。 柜台这里还好,绸缎庄的管事,大概率是跟随掌柜的最久的几人之一,楼上成衣处才是真的恶意满满,因为难保,钟春这会儿来到成衣处,就是来跟众人争这个管事位置的。 “好了,这些花样和配色,咱们就先教到这里。今天虽然刚开门儿,但是咱们成衣处还是有几单定制的生意,彩云,你跟红菱一人负责一单。剩下的也别闲着,彩云和红菱做衣服,你们就跟在身边多看多学。想当年,我们那批人哪里有人手把手教,都是跟在师傅身边打杂自学的。你们多用点儿心,以后成衣铺子开起来,生意多了,挣得也多了,咱们便是女子,也能跟男子一般,顶门立户。” 苏师傅如今有些上了年纪,没事儿就爱讲古。几个来的时间长的学徒自顾自的做事,众人各忙各的,只有钟春,听着苏师傅的话,眼中异彩连连。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八章 排挤 “这里用不着你,你去给师傅烧些热水去吧。” 彩云冷淡的对钟春说到,钟春也识趣,见彩云不喜,便退出她的身侧,默默去做旁的。 钟春做过丫鬟,别的不说,十分有眼色。因此彩云开始铺布料,划衣线的时候,钟春便开始递尺子,递样板,递彩粉,每次都比旁人快了一步,彩云却没有给钟春好脸色,直接将她支走。 彩云是这里除了苏师傅外手艺最好的,不但刺绣配色设计花样全能,还会量体裁衣,是成衣处管事的有力竞争者。而且她年纪比众人都大上一两岁,旁的小女娘还在为每月领工钱而欣喜的时候,彩云已经为自己打算了很远。 她如今的目标,就是在沈家成衣铺子做管事,然后一步步像石掌柜那般,做一个铺子的掌柜。 虽然津门女掌柜凤毛麟角,但是,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呢? 而且,彩云手艺好,自然也不乏有人挖角,每次家里人都会因为别人的口吐莲花而心动不已,彩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沈家绸缎庄。 放眼整个津门,像沈家这样从东家到掌柜,人口简单,没有什么瓜瓜葛葛的铺子,哪里去找? 别的不说,便是门口卖羊肉汤的小摊儿,还有两个儿子媳妇儿争摊子呢,更别提其他铺子里,什么东家的远房亲戚,掌柜的小舅子之类的,乱七八糟,不胜枚举。 若是她能成沈家成衣铺子的女掌柜,不但挣得多,在家说的起话当得起家,甚至还能借此,找个好姻缘。 已经十七岁的彩云头脑清楚,打算长远,钟春这个“异类”一出现,就引起了她的高度警觉。 众人本就对钟春有些议论,见彩云排斥钟春接近,几个女学徒便联合起来针对钟春。 她们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只是抱团儿冷淡钟春,有时候在伙计们在后院儿等着吃饭时,还当众议论什么为奴做婢的,钟春对此只默默听着,没有多说一句。 沈家绸缎庄的伙计倒班吃饭,楼上的学徒便不用如此,刚到午时,便叽叽喳喳的等着吃饭。 石成顺跟陶掌柜约好午时正在会宾楼见面,作为中间人,石成顺此时过来跟东家一同前去,没想到刚进后院儿,便听到众人有意无意的排挤钟春。 开年事务繁杂,石成顺听着众人议论,又看了看对此毫无反应的钟春,才算是明白东家说的脑子转不过来,欺负不知道还手是什么意思。 这世上之人,不论身份高低,都有自己的气性。 乞丐还不食嗟来之食呢,钟春有嘴有手,面对别人的欺负却不知道还嘴,“难道是丫鬟做久了,习惯了顺从,已经不会反抗了?” 石成顺皱眉,觉得钟春这样,看着正常,实则问题还真是不小。 但是眼下他还有事,只能过后再找机会了。 往前迈步走出阴影处,石成顺的身影出现在一些人的眼里,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 石成顺没有说什么,只跟众人点点头,便去堂屋里找正在忙碌的沈时宜,“二小姐,快到时辰了。” 沈时宜一看桌上的沙漏,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毛笔搁置,案上可以隐约看到,沈时宜此时正在画一些成衣图样。 “走吧。” 沈时宜放下袖子,跟石成顺说着,率先走出堂屋。 “吃不惯就跟厨子说一声,或者你自己会做,就去做些自己爱吃的。” 沈家规矩不大,吃饭时并没有苛求时间和样式,忙的时候吃快些,无事的时候便松快些,有自己喜欢的,也可以用铺子厨房的料自己做,只要不浪费就行。 沈时宜仿佛没有察觉旁人的眼神一般,跟钟春打过招呼后,便走出铺子,马车正在门口等着,赶车的人,还是老当益壮的付叔。 鞭花响起,马车往前行驶,后院儿的众人却仿佛傻眼一般,看着钟春说不出话。 本来大家就对钟春的跟脚有所猜测,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东家一向寡言,平日里没事儿,东家就是点头,有事也是找石掌柜说话,所以众人虽心中敬重东家,却都不敢跟东家说话。 眼下,东家竟然主动跟钟春说话,众人看着钟春仿若无事的安静模样,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暗戳戳的猜测,众人还能阴阳几句,这下东家大大方方跟钟春打招呼,便是出于对东家的崇敬,她们嘴里阴阳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二小姐来了,蓬荜生辉啊!” 沈时宜的身影出现在会宾楼,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热情招呼道。 能不热情吗?沈家二小姐是个长情的,自从四年前在会宾楼跟三位掌柜的吃过饭后,每次宴请都来会宾楼,有些了解沈时宜习惯的掌柜的,邀请沈时宜谈事情,也要定在会宾楼。 其实沈时宜只是懒得去别处罢了,这里的菜色她都吃过了,去别的地方,还要重新熟悉布局和菜色。听说有的酒楼起名字很花,一个疙瘩汤,非要起什么翡翠白玉汤,一个鸡架,也要起什么凤凰楼上凤凰游,她万一点错菜,岂不是尴尬? “掌柜的忙吧,这里我熟的很,自己上去。” 掌柜的热情招呼,吸引了一楼大堂之上,部分人的注意,沈时宜无意跟人寒暄,便摆摆手,径直上了二楼。 见二小姐大步流星上楼的背影,掌柜的一笑,招来伙计,“去,给二小姐上一壶花茶。” 小二是个活络的,见掌柜的被二小姐留下,便开口取笑到,“您明知道二小姐孤僻寡言,不喜人多,却偏偏每次二小姐过来,都要特意大声招呼,招来旁人注目,再这么下去,您小心二小姐有一天不来了。” 掌柜有些得意的捏着胡子,仿佛一只恶作剧成功的猫,“让你去上茶,这么多话。” 小二一甩白布巾搭在肩上,提着大茶壶笑着迈步上楼。 大堂之上,有人见掌柜的如此,忍不住高声搭话,“老钱,二小姐腼腆,你再这么逗她,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二小姐翻过年来才十四吧?父母不在跟前,祖母又早逝,小孩子脸皮薄,不好说你,我们可都有嘴呢!” 津门是个小地方,又繁华,商户之间大都认识,即便没有见过面,也有所耳闻。沈时宜小小年纪,挑起沈家字号,让沈家起死回生,不亚于白手起家受人敬佩,也因为年纪小没有父母依靠,这些商贾难免有看自家晚辈的亲近感,此时吃饭的时候起了这个话头,众人便跟着起哄。 在这些热络的本地人中间,有一桌人临床而坐,看着众人话头起来,忍不住有些奇怪,“爷,这个二小姐,是不是就是咱们名单里的沈家绸缎庄的东家,沈时宜?”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二十九章 瓜葛 临窗而坐的两人,其中一个身穿素色宝蓝长袍,身量细窄精干,肤色微深,双目有神,此时听着众人议论声,小声问对面的人。 他对面坐着的人此时端着茶盏,看向二楼牡丹厅的方向,手指骨节分明,看着就充满力量,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即使是坐在饭桌前,背也是直挺挺的,眉如剑眼深沉,明明是摄人的长相,却因为凛然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因为他坐的方向是面向门口,所以刚才沈时宜迈步进来,第一时间就被他看见。见她打过招呼便迈步上楼,他的眼睛也跟着看向二楼。 “四公子?” 方一鸣疑惑的顺着面前之人的目光看过去,面前的起公子这才收回目光,“去跟掌柜的将水仙厅定下来。” 方一鸣听了,当即起身,将牡丹厅旁边的水仙厅定下来,跟自家公子一起上到二楼。 “公子,这会宾楼是津门老字号了,这包间儿的密闭性一般,咱们坐在这里,仔细些就能听到旁边的谈话。不过,咱们这趟似乎运气不错,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方一鸣喋喋不休,四公子一个眼神过去,方一鸣立刻噤声,这时,隔壁沈时宜跟陶掌柜谈话的声音,模糊的传了过来。 陶掌柜可能上了年纪,也可能想要保密所以说话不但声音低,还有些含糊,沈时宜则不然,她说起话来一板一眼,字正腔圆,因此虽然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稚嫩,言语中却有掷地有声的气势,让人不由得不重视。 “陶掌柜坐下说话,咱们这么多年,我什么脾气,您是知道的,有些话,我就开门见山了。” “翟家的布料,说实话,不比任何人家差,而且诚意十足,大家都是做生意,在商言商,我没有理由拒绝翟家的布料。” “我知道您的想法,承蒙陶掌柜看得起,我这几年也是侥幸押中,不见得每次都能押中花色。您也不要太倚靠我这里,我压力很大。” “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每次我定下花色,都要根据花色设计花纹和样式,以确保布料大卖。前几年,陶家借此也算是赚了不少,能帮到我的上游商家,我也是觉得十分荣幸。” 说到这里,旁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又掷地有声的说到,“但是这做生意,总归要互惠互利,没有老是白嫖一方的,您说是吧?” “白嫖”这个词说出来,方一鸣刚入口的茶水噎了一下,他对面不动声色,面色冷肃的四公子也皱了皱眉,又很快平静下来。 “二小姐说笑了,咱们陶家是很有诚意的。东家说了,以后二小姐选中的布料,都给您两成的优惠。二小姐,两成啊,东家开口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刨去运费,咱们卖给您布料的利润都不知有没有两成这么多。” 陶掌柜声音过后,牡丹厅安静片刻,似乎是沈时宜在考虑。很快,旁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陶掌柜,说实话,您背后的东家,魄力十足,差点儿便要动摇我的想法了。” 顿了顿,沈时宜字正腔圆的声音再次传来。 “抱歉,陶掌柜,我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但是咱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我想将我这个想法,率先支会陶家,若是陶家拒绝,我再去找别家。” 紧接着,沈时宜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今,沈时宜常年沉浸在布料行业,也算是对这个行业有了些了解。她第一年因为设计衣物清掉库存,让她摸到了这个方面的门道,这些年,说实话,陶家布料质地不错,但也是配合沈时宜的搭配和设计,才能如此热卖。 陶家跟着沈时宜的东风,也赚了不少。如今有别家找上门,陶家魄力十足的优惠两成,根据沈家每年出货的数目,真心让人心动。 但是沈时宜不满足只做布料交易,她想要凭借自己的设计能力,在布料源头分一杯羹。 沈时宜话说的明白,陶掌柜便不再多劝,“您容我几天,我跟东家商量过后,再给您答复。” 沈时宜此时,黑白分明的杏眼看着面前的老掌柜,眼神清澈却仿佛能洞察一切,让陶掌柜眼神忍不住避了避。 “陶掌柜,当初跟您合作开门红,我沈家才能顺利东山再起,您的情我记着。这次,您跟东家联络,十天半个月,我也等得。当然,我希望结果是好的。不过,即使合作不成,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是陶家产业,我这个外人张张嘴便想分一杯羹,说的太轻易了些。我今年,还是将选中的陶家花样提前给您,至于别家,还是比您家晚半个月,统一定大货。” 说着,沈时宜起身,举起面前的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咱们这么多年的默契,也希望咱们明年,继续合作愉快。” 沈时宜话说的明白,我不在乎你是否故意拖延时间,翟家,沈时宜也暂时不会联络,来日方长嘛,眼前陶家拖延一年,沈时宜以后看清了陶家做派,便没有以后了。 陶掌柜跟着沈时宜起身,苦笑着说到,“都说二小姐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有规矩,我如今算是领教了。这杯茶,我喝了,希望咱们以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陶掌柜虽然在铺子上有些话语权,毕竟不是东家。此番回去跟东家商议,的确是托词,只能说,期待有个好结果了。 牡丹厅的话说的干脆,饭也吃的利落,没一会儿,隔壁就传来散场的动静,方一鸣眼睛看向四公子,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四公子端着手中的茶盏,一口一口的喝着茶,眼中思绪翻涌。 见四公子久久不出声,方一鸣嘴巴闲不住,忍不住开口,“公子,咱们不跟上去吗?听说从何知府府上出来的梅香,原名钟春的,如今就在沈家铺子上做工。咱们不跟着沈时宜,可没有机会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找到钟春。” 说完,方一鸣忍不住打嘴,“也不对,若是沈时宜跟传说中一样,咱们也不用跟着她。听说这个沈时宜从四年前接手铺子开始,除了出关,每天都是两点一线,铺子,家,家,铺子,从来没去过别处。听说沈家这些年出货量巨大,挣得钱如山似海,这么多钱,这个沈时宜却还像个苦行僧似的,真是让人费解。这人听声音,应该是个鲜妍的女孩子,却活成这个死样子,也不知以后能不能找到夫君,能受得了她这般无聊,哈哈!” 方一鸣自娱自乐的笑起来,却猛地发现,对面的四公子眼睛正盯着他。方一鸣猛一哆嗦,福灵心至,“也对,像沈家二小姐那般古板无聊之人,除了她之外,他还见过一个,就是眼前的四公子!” 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方一鸣眼珠子转的飞快,“对了,刚才那个掌柜的似乎跟沈小姐挺熟络的,我下去跟他套个话!” 说完,方一鸣窜出屋子,躲开四公子摄人的目光。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章 见面 “四公子,不管用。楼下这些人,看着是满嘴跑火车,实则问道点儿上的时候,谁嘴里都没有一句实话,只跟你东拉西扯的,还说我是外地口音,打听我的跟脚。” 号称去套话的方一鸣,没一会儿便泄气的回来,坐到四公子面前,不无抱怨的说到。 “咱们这次从徐州一路北上,为了避免打扫惊蛇,让底下人过几天再陆续进城,眼下无人可用,四公子,不然,拿着令牌去津门巡防营调些人手?” 四公子凉凉的瞥了一眼方一鸣,“津门就在京都眼皮子底下,私盐的案子,在徐州都透出风声了,反倒在津门,你听说过一星半点儿吗?一个是行事隐蔽,另一个就是上下一心,所以才能瞒的如此严密。巡防营那里的人,不能动。” 方一鸣刚才是顺嘴说的巡防营,如今听四公子的话,也跟着点头,“这的确是。若不是咱们在徐州的眼线找到津门知府的蛛丝马迹,咱们根本想不到,这私盐已经从江南,牵扯到运河源头。但是何知府在津门经营多年,看似千丝万缕,实则滴水不漏。年前何府放出的那批下人,能摸底的咱们也都查过了,他们都是何府从外边买来做工的,真正的心腹,都还在知府家中,过着人上人的好日子。这梅香,也就是钟春,也跟其他人一样,是何府买来做工的,您怎么就盯上她了?” 四公子沉吟,“被放出来的下人回家之后,多多少少会有些变化,毕竟在知府家中为奴多年,但是钟春的变化却更加反常。眼下人手不足,咱们只能盯住最要紧的一处下手。待咱们的人陆续到达津门,这些人,最好都要排查一遍。” 方一鸣听了,不再多问,他知道眼前的四公子一向心细如发,能察觉到旁人忽视的细微之处,“那您说,咱们该怎么接近钟春呢?她如今只跟沈时宜有过接触,又是个深居不出的,连家都没有回过,无从下手啊。” 四公子听了,不知道想到什么,拿着令牌在手上把玩。 … “东家,这是京都来的客商,说要在咱们铺里定货。” 沈时宜正在案前根据今年陶家送来的新料设计衣物。自从第一年吃了这成衣的红利,沈时宜就养成了习惯,每次订货,她都要尽力设计出几款成衣出来,不但能多卖散货,还能反向拉动大宗生意。这些年,也是靠着这项用心,沈家绸缎庄的生意才能蒸蒸日上。 听到石头的声音,沈时宜走出门。 此时一些老客户订货,石头作为掌柜,一般情况下都能自己做主,安排出货,眼下石头找过来,定然是这个客商有特别之处,石头安排不了,才引荐过来。 “东家,这是京都来的客商,开口就是上百匹布料的大生意。两位公子,这是咱们沈家的东家,沈二小姐。您的具体要求,都可跟我们东家谈。” “见过二小姐。” 两人中其中一人,抱拳行礼,沈时宜也抱拳回礼,便指着堂屋内,“这里敞亮些,咱们便在这里说话吧。” 说着,沈时宜转身,坐到上首,两人中的一人,跟沈时宜隔桌而坐,另一个则在下手椅子上坐定。 石掌柜跟进来,给几人倒了茶,便静立在沈时宜身后。 预想中谈生意的画面没有出现,两位锦袍公子进了正堂,只端着茶喝了一口,其中一人四下打量,另一人则将目光放在沈时宜身上。 石成顺忍不住开口,“您二位是第一次来津门吧?咱们二小姐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在津门也是叫的出字号的。您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这谈生意,不谈怎么能成呢?” “咳咳…”坐在下首的宝蓝长衫的公子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那我就先说罢。我要今年江南那边,最新最好的料子,各色花样各五匹,只要东西够好,银子不是问题。” “额,您这,”见多识广的石掌柜听到这位公子的话,都有些结巴了,“方公子,您就别开玩笑了。” 眼前二人,正是方一鸣两人。此时方一鸣听掌柜的这么说,眉毛立起来,“我说真的,没有开玩笑。” 说着,还从怀里掏出银票,“怎么,担心我付不起钱?” 石成顺见他这副做派头大,忍不住转头看向东家。 沈时宜从面前这位方公子手中的银票上收回视线,摆摆手,“石头,你先下去吧。” 石成顺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习惯性的听东家的。眼下的情况他相信,东家一定能处理的了。 见石头走出院子,沈时宜这才看向桌子对面那位,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打量自己的人开口,“这位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谁家做生意,开口就是不差钱?冤大头吗?面前的两人看起来精明强干,若不是冤大头,那就只能是另有所图了。 沈时宜向来说话直截了当,那位方公子还要不依不饶,“我们都说了,来做生意的,钱都给你摆出来了,你是瞧不上我们吗?” 沈时宜没有废话,“您要是坚持这么说,那好,把银钱给我,我这就叫石掌柜进来,给您安排出货,亲自送到码头,如何?” 方一鸣这才不再叫嚣。他们来就是为了来见沈时宜,这一竿子被扔到码头,那不就是跟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吗? 见这位方公子果然不再说话,沈时宜目光再次看向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男子。 “在下姓秦,秦景深,奉圣命调查私盐一案,从徐州追查到津门,如今,案件牵扯到津门知府,你今日收入铺上的钟春,就是曾经知府府上,被改名梅香的丫鬟。我们怀疑梅香可能在知府府上,接触过一些隐秘事件,对我们调查知府涉及私盐案件,有所帮助。所以,沈二小姐,还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时宜没想到,她第一次接触到公门,会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她自己说话直接,没想到,今天碰到的人更加直接,她不过随口一问,面前之人直接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冰水,沈时宜瞬间觉得,手心儿都凉了。 跟沈时宜的震惊反应不过来不一样,方一鸣也不可置信的看向秦景深,“来之前不是说了借口查问,尽量不让旁人怀疑他们的身份吗?怎么好像就自己出了个丑,秦景深却将底细给别人漏了个地朝天,自己这是被耍了吗?还有,连名字都不遮掩,就差明着跟二小姐说出他的身份了,幸好二小姐不是京都人,应该猜不到景深的来历。” 方一鸣惊疑的在内心疯狂质问。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一章 莫名 “这是我的令牌。” 秦景深将手中令牌递给沈时宜,沈时宜接过拿在手上,这是一枚青铜虎牌,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坠手。 沈时宜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天,自己不过是看面前二人气质不凡,说出的话也不在行,不像是做生意的,本以为是谁家公子哥儿想来试试水,没想到随口一诈,竟然诈出虎牌。 沈时宜哪里见过虎牌,她此时只是骑虎难下罢了。这二人气度不凡,应该不是随口编造过来戏弄人。沈时宜既不想让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跟钟春对峙,也不敢贸然报官。若他们说的是真的,知府牵扯到朝廷大案当中,若是这消息泄露,让人知道了沈家绸缎庄牵扯其中,虽然自己身价不凡,也应该顶不住“专业人士”的报复。 “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在沈时宜脑海中略过,沈时宜不由得瞪向对面那个轻易抛出惊雷的男子,这种机密事件,不是应该保密吗?怎么随意泄露,牵扯旁人? 转瞬间,沈时宜脑海中略过千万种可能,最终,沈时宜将手中虎牌扔回给对面之人,扔下一句“等着!”,便匆匆走出堂屋,去叫钟春过来。 见沈时宜扔虎符,方一鸣的心也跟着虎符飘起来,见秦景深秦四公子接住虎符没有特别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沈二小姐知不知道她扔的是什么?知不知道她是冲谁扔东西?好在四公子今天好性儿,没有当场黑脸。” 方一鸣瞅了瞅四公子的脸色,见没有不豫之色,这才试探着开口,“四公子,咱们不是说要机密行事吗?您怎么…?” 秦景深把玩着手中虎符,最后轻笑一声,收入怀中,“沈二小姐从四年前一个黄口稚儿,就承托起沈家濒临破财的家业,你觉得仅仅是幸运二字可以概括的吗?她心思之通透,做事之谨慎,从这四年中无一处差错,稳扎稳打蒸蒸日上,没有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却能让同行没有威胁之感反而口碑人缘儿俱佳,就可以看出来,此人拎得清,信得过,咱们欺瞒与她,反而可能走弯路,适得其反。” 秦四公子的话,让方一鸣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从京都到徐州,像她这个岁数做事,不说纰漏百出,便是做对了,都难免咋咋呼呼,让人跟着悬着心,像二小姐稳重到这般地步的,的确少见。不过,”说着,方一鸣看向秦景深,“既然二小姐独自承托家业如此不易,咱们冒冒然将二小姐牵扯进私盐案件中,是不是不太妥当。虽然有您出马,那何知府肯定跑不了,但是他毕竟在津门经营多年,到时候事情翻出来,何知府倒是享受够了,合该被处置,二小姐却还要在津门经营,到时候,难免有人会故意为难二小姐。” 谁家还没有三五个亲友,何况何知府在津门多年,门生故吏,姻亲旧友,甚至于人牙子,下人,小厮,米面粮油等等供应,都是利益相关,牵扯到津门的方方面面,何知府倒台,这些人可还在津门。到时候案子翻出来,众人都知道二小姐牵扯其中,随意给二小姐使个绊子,那二小姐别说如今的生意,能好好活下去都不容易。 平日里,四公子做事谨慎,从不轻易牵扯旁人,便是牵扯,也尽量私下里进行。如今他们大拉拉找上门,又毫无顾忌的透出身份和事情出来,让二小姐以后如何自处?难道这位爷看上了二小姐的手段和才能,想将二小姐带在身边做事? 方一鸣不由得阴谋论了,他觉得,按照面前四公子一贯的行事作风,这才是最可能的猜测。 “你这是什么眼神?” 方一鸣自以为高深,在秦景深看来却鬼日迷眼的表情,看得秦景深不由得皱眉。 方一鸣私以为识破秦四公子的计谋,面上一片坦然,“没什么。”便傲娇的扭过头去。 见方一鸣这个熊样子,秦景深虽然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但却知道,他一定是老毛病犯了,敢在自己面前炸刺儿了,正要说话镇压一二,却看到刚才消失的沈二小姐出现在门口。 “人我带来了。” 钟春不明所以的跟着沈时宜来到正堂,见两个陌生人在此,却没有多问,只低头跟在沈时宜身后。 她这副模样,跟以前在沈家院子里跟沈时宜聊天时那副话唠的模样,天差地别。 “梅香?”秦景深开口,“知道我们来的用意吗?” 钟春听到“梅香”这个名字,不自觉浑身一颤,求助的目光紧紧盯住沈时宜。 沈时宜皱眉,“别拿审讯犯人那一套吓唬人,有话直接问,钟春这里,肯定是知无不言,不会有所隐瞒。” 秦景深听到沈时宜的话,点了点头,“好,就听二小姐的。钟春,我来问你,你可曾在何知府家见到什么奇怪现象,所以才性格大变,变成如今这样木讷自保的模样?” 钟春看了一眼沈时宜,低声开口,“并没有,何知府在津门一向口碑很好,对我们这些本地买进府的人也并不苛责。你们可以问问其他跟我一样放出来的人,大家都这么说。” 秦景深眉头皱起,“我们过来,自然是抓住了何知府的马脚,不然,不会过来浪费时间。我跟二小姐已经如实说过了,何知府牵扯私盐大案,我们奉圣命过来调查,即便你不开口,我们也能从其他地方找到突破口。” 听到私盐二字,钟春终于不再做出低头模样,而是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的瞪着面前之人,“你既然知道何知府牵扯私盐,为何要将二小姐牵扯进来?你可知道,那私盐贩子有多凶残?他们杀人不眨眼的,他们的眼神比针还要刺人,血比深冬腊月的水还要冰,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过来害时宜,害我!” 钟春说话间,不可自抑的低声咆哮起来,凶狠的看着秦景深就要冲上去,仿佛要将面前这个拉自己和时宜进漩涡的人咬上一口泄愤。 沈时宜不妨钟春会突然这么激动,急忙抱住钟春,“好了,好了,没事儿的。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二章 盯梢 好不容易等钟春冷静下来,她又恢复往日地头木讷的模样,任面前的人怎么问都不开口,只看着沈时宜,说要回楼上,苏师傅今日教接针针法,她要回去学。 沈时宜跟着劝解几句,让钟春将知道的说出来。 她们被牵连进何知府的案子中开始,要做的只有帮面前之人尽快固定证据,扳倒何知府,才能重新安稳下来,否则一天拖过一天,面前这两个外地口音之人在津门这个小地方,扎眼的很,一旦让何知府率先反应过来,这两个过江龙可以自保,她们这些被牵连的小鱼小虾就会遭遇灭顶之灾。 但是钟春一向是有些固执在的,无论沈时宜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你先回去学针法吧,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胡思乱想,既然有人奉圣命过来调查,那何知府早晚会露出马脚,你只要在铺子里安安稳稳待着,等到那一天,我再带你回家。” 沈时宜轻抚着钟春的后背,保证似的跟她说,钟春的脸色从刚才的苍白逐渐恢复正常,沈时宜又倒了杯茶,让她喝下压压惊。 “时宜,我没事儿了。你如今是个有本事的,我听你的,别处哪里也不去。” 钟春看着眼前抽条儿比自己还高半头的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点头,语气仿佛哄小孩子一般轻柔,“这就对了,这两个人奉圣命而来,自然最是重名声,他们不敢逼迫咱们做不想做的事儿的。你先回去吧,我这里送送他们。” 钟春听了,从刚才沈时宜扶着她坐的椅子上起来,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儿,“嗯,我先上去了,一会儿迟了,苏师傅该不高兴了,她如今,还挺看重我的。” “嗯,”沈时宜重重点头,“石头也说了,苏师傅看重你的踏实,这次管事大比,若是你手上功夫好一些,未必没有机会做管事,以后我是东家,你做掌柜的,咱们还是一起,多好。” 秦景深和方一鸣在刚才钟春发疯之后,就被沈时宜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两人站在一旁,看沈时宜温声细语的哄着钟春,只面面相觑。 中午在会宾楼,沈时宜面对江南陶家掌柜的,声音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刚刚面对他们,一句话掀出方一鸣马脚的机敏,此刻又做出一副天真温软的模样,安抚钟春,一时让两个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沈二小姐的真面目。 看着秦四公子盯着沈时宜的样子,方一鸣不由得在四公子身后嘀咕,“到底是大商,还真是机变。” 被秦景深莫名一眼,方一鸣摸了摸鼻尖儿,不再多言。 此时沈时宜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钟春回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让她安心。 眼见钟春上了二楼,沈时宜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二人,“两位有没有得力的手下,将钟春监视起来。” “哎呦喂,”方一鸣夸张的没站稳,看向此时沉着一张脸的沈时宜,“刚才还姐妹情深呢,如今就让人监视?” 沈时宜懒得理耍宝的方一鸣,而是看向更沉稳些的秦景深,“你们说奉圣命查私盐,我不知道圣命有没有给你们期限限制,但是我想说,在津门,若是你们不能速战速决,就尽快退出津门,等有把握的时候再来。” 沈时宜虽然是女子,但是她做事向来是行动派,喜欢速战速决,而且喜欢独行。她有限的耐心是用来做事的,而不是给拖拖拉拉的伙伴消耗的。 眼下沈时宜皱眉看着没有正形的方一鸣,眼里是毫无遮掩的不耐烦。 方一鸣也是宠着长大的,见沈时宜对自己不耐烦,当即就开口,“你这是什么表情?嫌弃吗?便是在京都,也从来没有人敢嫌弃小爷!” 沈时宜对毫无预警就把自己拖去漩涡的两个人哪里会有什么好脸,直言道,“眼下我被迫跟你们一个阵营,抱怨的话多说无益,但是若是你们有计划,就要赶紧落实,拖拖拉拉的,最后容易竹篮打水。这里是津门,你们两个京都口音的外地人,有多扎眼知道吗?” 说着,没有给方一鸣反驳的机会,沈时宜便看向秦景深,“你们既然认为钟春是突破口,那就不能因为疏忽,让钟春在想通之前,消失在你们的视线中。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节外生枝。” 人的想法不可预测,所以,沈时宜才会做如此安排。 从钟春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若是这个时候,钟春因为害怕,或者因为不想连累别人,自行离去,她一个弱女子,身份敏感,出点儿什么事儿,都会让旁人的视线集中到沈家绸缎庄。 沈时宜不是圣母,她向来的处事原则,是在明哲保身的基础上,有能力的基础上,再去帮助别人。她不会让旁人,有机会连累自己。 看着面前面色肃整的沈二小姐,方一鸣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秦景深皱眉,“我们手底下的人,为了不引起注意,都是分批进入津门,最早的一批,后天下午到。津门是交通要道,有京都口音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两个人不跳出来,应该不算扎眼。” 沈时宜反驳,“既然你们觉得不扎眼,怎么不一起进入津门?” 沈时宜这话,二人无法反驳。 这个世道,士农工商,身份一看便知。穿短打的苦力,不修边幅,穿麻布的老农,即使穿上长衫,那古铜的肤色,也会暴露他的身份。便是家里攒着钱,让后代子孙读书认字,穿上长衫,那也去不掉身上的局促。商贾巨富家中倒是有钱,穿上长袍,摇着扇子,装一装读书人还有些可能,但是世家公子,即便拿上算盘,也掩盖不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气质。 秦景深方一鸣二人只拿着一个令牌,沈时宜就相信二人是公家钦差,换个人,看沈时宜能不能信? 这二人气质如此出挑,想必出身不凡,这也是沈时宜选择助二人迅速行事,了结知府的原因所在。 “没有手下,那就你们亲自上阵,盯着钟春,我这里可以提供吃住。” 沈时宜开口。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三章 交浅言深 “好!” 秦景深看向方一鸣,“你先顶一顶,今晚我会飞鸽传书,让底下人尽快北上,最快明晚,你就能解放了。” 方一鸣没想到眨眼间,自己就被分配了盯梢的活计,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儿,“我?” 沈时宜见有人盯梢,放下心来,脸色缓和,“你以前可能没有盯过人,用心些就好,做事儿就怕用心,今晚就拜托你了。” 方一鸣看了看秦景深,又看了看沈时宜,“,关键时刻,还得看我。在哪儿盯?” 沈时宜走向自己的桌案,提笔将沈家绸缎庄的布局图划出来,指着后门说到,“铺子晚上封门之后,整个铺子只有后门一个出口,但是钟春从小就机灵,各种狗洞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会儿我先替你看着些钟春,你在沈家铺子围墙这一圈儿排查一遍,确认有没有漏洞出口,晚上我得回家,我这个人的规矩知道的人不在少数,不能随意改变行程,所以,就只能拜托你了。” 方一鸣听到沈时宜的话,看向秦景深,见他点头,只得苦着脸出去搜寻狗洞,还得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偷偷摸摸排查。 方一鸣出去,沈时宜的目光就落在秦景深身上。 “我护着你回去。”秦景深主动开口,“你顾虑的对,何知府在津门经营许久,我和一鸣四处打听何家放出的这一批下人,说不得早就被人看在眼里。我们冒冒然上门,不能真的让你被连累。” 沈时宜听了秦景深的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就拜托秦公子了。” 沈时宜盈盈一礼,又变回刚才那个出来谈生意,有礼有节的东家,仿佛她刚才没有变脸一般。 … “这就是沈二小姐的待客之道吗?把客人晾在一边,自己忙自己的?” 沈时宜做起事情来,十分专注,没有太多的客套。被忽略许久的秦景深见沈时宜画完手中的衣饰图样,又开始拿出册子勾勾画画,忍不住开口。 “秦公子这般贵客,时宜平日里见都见不到。还请您不要见外,将这里当作自己家,不用理会我这个主家。” 嘴里说着不用理会她,实则是沈时宜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儿,压根儿不搭理旁人。 若是往日,秦景深倒是希望某些人可以自觉一些,不要一直凑过来,现如今有了跟自己的独不相上下之人,秦景深只觉得在屋里待的无聊的很,想跟面前这位二小姐多说说话,打发时间。 “沈二小姐小小年纪,为何总是一人出入?听说二小姐父母健在。” 秦景深没话找话,跟一些没有分寸的无聊长辈一般,开口就问旁人为何这般生活,沈时宜忍着不耐烦从册子上抬起头,看向一旁喝茶之人,“秦公子来津门多久了,有没有查到何知府的蛛丝马迹?说句实话,何家虽然在津门经营多年,但是敌明我暗,何知府或许有些城府,但是何府的下人心腹却破绽百出,秦公子若是有心,想必十天之内就能找到证人证据,将何知府收监。” 一直低头做事的沈时宜终于抬起头,一开口却是杀人诛心一般的提问,向来都是他开口呛别人的秦景深瞬间就明白,沈家二小姐,相当不喜欢旁人无端提及她的父母,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她就像刺猬一般,炸起身上的刺,让人知难而退。 秦景深知趣的没有继续询问沈家夫妇的事情,这件事,找别人打听也能知道,没必要触沈二小姐的逆鳞。 “哦?若是二小姐来调查这件事,会如何做?还请二小姐指点。” 秦景深转移话题,沈时宜没有继续口出恶言,只要不谈及自己,别的事情,沈时宜都能跟着谈论几句,面前的人明显来历不凡,沈时宜也不想随意交恶。 “若是我来查何知府,自然是从他的心腹下手。先在周边游弋,找到心腹的把柄,再一击必中。” 秦景深点头,“二小姐说的有道理,只是若是他心腹行事谨慎,一时找不到把柄呢?” “那就找他心腹的心腹,或者家人。自上而下,拎出一串儿出来。就算何知府行事缜密,他的心腹也是精干之人,那心腹的手下,家人,也都是如此吗?据我所知,有毅力,有能力,又洁身自好之人,都有些心高气傲,不会随意屈居人下。附庸他人之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破绽在身上,或是贪图享受,或是仗势欺人,有破绽的人,把柄不难找到。” 秦景深听的点头,人能约束自己,却约束不了旁人,家人族亲,心腹手下,牵扯众多。有人居庙堂之高,家中却为三尺宅基跟别人争执不下。种种事情翻腾起来,都能这位高官的把柄被人攻坚,何况,何知府并不是完人,他自己尚且爱财如命,冒着朝廷抄家砍头的危险也要参与到私盐这趟浑水中,人以类聚,他身边的人,就不用多说了。 为官被人称颂又无可指摘之人,自古唯包拯一人而已。 “你如今手下人也不在少数,你自己勤勤恳恳,怎么能预防身边人损公肥私,做事敷衍呢?” 秦景深又问沈时宜,沈时宜向来孤僻寡言,偏偏秦景深是公差,她又不好甩在一边不理会,只得耐着性子,回答秦景深的问话,指了指桌子上的账册,“铺子最是简单,进货出货,数目明确。若是出货不利,我自然要找掌柜的问明原因,掌柜的自然会督促伙计,若是督促无果,就只能辞退。不过,我这铺子待遇,是东南街上数的上的,只要拎得清,督促及时,便不会有人拼着饭碗不要,也要贪这一时之利。” 秦景深点头,看着桌上一摞册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操劳,也不知你父母,算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前些年年纪还小,抛头露面无人指摘,一年年大了,到时候闲言碎语,人言可畏。” 沈时宜听了忍不住皱眉,“我自有打算,秦公子不去看看方公子吗?他以我对钟春的了解,今晚和明早,可能真的会有事发生,您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若是钟春真的从铺子溜走,你们该如何应对。”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四章 计成 今年开春儿的早,还不到元宵节,津门晚上的风已经软和下来,没有寒冬时候的凛冽。 钟春抱着手里的小包袱,贴着墙跟儿一步三回头的走着,虽然有些机警,但她却不知道,墙上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处,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方一鸣穿着夜行衣,隐在高处,跟着钟春的路线,一处一处的变换位置,看他爬墙的身手,如燕腾空,竟然格外的利落。 眼看着钟春往预料的方向走去,方一鸣忍不住嘀咕,“还真让沈时宜猜对了。” 钟春却不知道她一举一动被人猜个正着,此时她心如擂鼓,在这个寂静黑暗的街头,心悬在嗓子眼儿,仿佛一点点异动就能让她的心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小时候的钟春是不怕黑的,也只要天黑之后,她才能从自己屋里溜出来爬狗洞去沈家院子里找些吃的。 原来沈家也是有些人气儿,晚上屋里院子里,都有几盏灯,后来沈家两个老人相继去世,沈家的人渐渐少了,院子也越来越黑了,她也习惯了黑夜,可以在夜色中,精准的找到厨房里剩的馒头等吃食。 若是自家不是越过越破败,钟春觉得自己跟沈时宜可以做姐妹的,但是在母亲那次跟自己说把他卖了之后,她的心就一点点凉了,虽然沈时宜承诺,等她有钱了找机会帮她,但是偏偏她在家时因为饥饿习惯了晚睡,进了何府没多久,钟春又一次睡不着溜出睡觉的房间时,竟然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 平日里看起来和蔼的刘管家和刘妈妈,夜里仿佛变成夜叉一般,将人捂着嘴拖走的一幕,印在她的脑海中。那晚她蹲在暗处,听刘妈妈说,她屋里放着什么私盐册子,没想到这批新来的小丫头中,竟然有人识字。仅仅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那个心高拔尖儿的丫头,就被拖走处置了。从那以后,钟春不管在何家哪一处当差,总是低着头,把自己当作透明人一般,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何家,竟然又有人追来。 那种熟悉的提心吊胆的感觉袭来,钟春在铺子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她紧紧抱着怀里自己脱籍的文书,趁着夜色离开这个她本来想停留的地方,她想着,去家里看一眼,明天城门一开,她就要离开津门。 时宜给的钱还有剩的,只要出去躲一阵儿,等何知府的事情落定,她就可以再次回来。 没有她的连累,时宜也不会有事儿,等她回来,还可以回到铺子里。 钟春一路走,一路在心里这般想。 这路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头儿,钟春甚至不敢再往前走了,幸好巷子口熟悉的大柳树的黑影,映入钟春的眼帘,钟春这才松了口气,熟悉的地形给了她些许勇气,钟春再次迈开腿,却不妨一些异样的动静传来,钟春第一时间熟练的缩到墙根儿。 三个黑漆漆的影子鬼鬼祟祟的摸进巷子,钟春的心此时已经堵在嗓子眼儿,她捂着嘴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沈时宜家,是这个巷子进入第四家,钟家就在沈家隔壁,本来想将钟春带走,没想到在铺子那里扑了个空,眼下去将沈时宜带出来,她最有可能知道钟春的下落。暂时留钟家一家性命,留个人监视钟家,若是三天之内钟春没有出现,就结果了他们!” 轻飘飘的仿佛不带一丝人气儿的话语传到钟春耳朵里,她心都停止跳动了。怎么办? 钟春瞪大眼睛看着三人消失在巷子口,生命的恐惧让她一动也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仿佛一眨眼,钟春再次回过神,面前就占了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人手里的匕首泛着光,似乎有血滴低落。 “带走!” 钟春木鸡一般,被人堵上嘴巴带走,马车不知晃了多久,钟春被人拖下马车,扔到院子里。 “说,今天那两个京都来的人,都问了你什么?你是不是在何家拿走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是不是刘妈妈房里的账本?” 带血的匕首就在脖子上顶着,那一丝丝的冰凉让人头皮发麻,钟春压抑不住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拿!你们看,除了我的改籍文书,我什么都没有!” 面前之人拽过钟春递来的包袱,东西少的随意扒拉两下就看的清清楚楚。 “你把东西藏哪儿了?你真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京都那两个人为什么上门找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我就将你父母兄弟拖过来,你说一句不知道,我就杀一个人…” “去,把钟家人带过来。” 冰凉的话没有一丝温度,钟春仿佛被冻醒,“别,我说,我都说!” “我就是看见过刘妈妈和管家杀人,那年,我们几个新进府,刘妈妈以为蔓儿识字,怀疑看到了她的私盐册子,就把她杀了。从那以后,我就从来不会单独去刘妈妈房里,什么私盐册子,我没有见过,更没有拿过,真的!” 恐惧淹没了钟春,她说话时,哭腔带着鼻涕,几句话说完,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个人已经崩溃,不会再有任何隐瞒。 “你们杀了我吧,我自从被我爹娘卖了,就发誓再也不回钟家,你们也知道,我从出了何府,就一直在铺子里做工,别处哪里都没有去过!” 沉默过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斩草要除根。” “别—” “别…,我知道,刘妈妈的册子,每月一本,每年一销,她怕别处不安全,就放在她在何家后院儿房子的炕洞里!我带你们去拿,别杀我家人!” 除了天生冷性之人,除了天生受尽父母宠爱之人,别的,无论家里多么不堪,都对家中断不了念想,钟春也是如此。 钟春将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整个人脱力如一摊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妄想逃跑,想想你父母。后天子夜,我派人待你一起取账本,若账本是真的,你的命,你父母的命,都给你留下,不然…” … 已签约,稳定跟新。萌新求收藏月票(^_^)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五章 若无其事 “二小姐,这,钟春她,…” 石成顺石掌柜,此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开年的第一天,过的也太刺激了些。 先是东家带了钟春来店里,晚上就叫他假扮黑衣人,跟今日来铺子的两个京都客商假扮黑衣人,吓唬钟春。 他的眼力,自然知道这两个京都客商是假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要跟着他们做这些?若不是二小姐的命令,他在刚才其中一人亮匕首的时候,就真的相信,这两人不是善类,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眼下三人搞定钟春,为了避免钟春起疑心,他们把钟春绑了放在石成顺临时找的南城一处破财的院子里,只有其中一人留下,在暗处以防万一。 此时石头跟着其中一个京都客商回到沈家,见到二小姐,终于忍不住腿脚发软,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询。 沈时宜叹了口气,“石头,若不是为了取信钟春,我是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的。你就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明天照常去店里,钟春不见了,你也正常过来询问我,不要让别人把钟春的事联想到你身上。” 钟春从小时候起,就是有些机警在身上的。巷子里挨饿的小孩儿不在少数,只有钟春敢爬狗洞进沈家找东西吃。 白天,看出钟春的隐瞒,沈时宜为了速战速决,就跟秦景深商量,晚上用她的性命来吓唬钟春,让她开口。否则一天天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人都是有些欺软怕硬的。对待对自己好的人,会不自觉的有脾气,但是对上那些不讲理的暴徒,就好说话多了。 为了取信钟春,沈时宜不得已安排三个黑衣人一起行动,就是为了不让钟春联想到是白天问话的二人。 此刻无辜将石头牵连进来,沈时宜也是无奈,只能寄希望于秦景深二人尽快解决问题,让她和石头不被牵扯进去。 看着石头离开的背影,沈时宜叹了口气,看向另一边的秦景深,“沈家绸缎庄已经牵连进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解决,还我们一个清净。” 秦景深听了挑眉,“今晚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你预料之中。赔上自己的命才让钟春开口,你不觉得冤枉吗?你今日跟钟春的交流,我以为你是把钟春当作好姐妹,才出手帮她,并且破例让她进沈家绸缎庄做学徒。” 沈时宜深吸一口气,“若是没有你们搅和,我和钟春,也许以后有机会成为好搭档。眼下横生枝节,发生的一切,我并不意外。钟春进何家四年,我们曾经那点儿情意,这四年消磨的还剩多少,谁知道呢?拿曾经的情意,赌让她违背人性,突破性命的恐惧站出来保我,这种明知道会输的赌我不会去赌。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正常的吗?因为恐惧,钟春错过了让我活命的机会,因为恐惧,说出了她白天不想说的话。至于对父母家人的维护,那是人的天性,我这个只是顺手给过她几顿饭,一个工作机会的“姐妹”,就不要妄想去在她心里的份量了。” 沈时宜说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秦景深伫立良久。 是因为从小被父母抛弃,所以让她能如此淡然的看待自己成为被人轻易放弃的一方吗? 若是石头此时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就会发现,钟春在何家多年产生的奴性,让她在平日里跟旁人相处时,没有了普通人应该有的气性。别人阴阳怪气,区别对待她,她却忍气吞声,不敢上前撕破脸。多年为奴,让她没有底气这样做。 这跟今晚的沈时宜何等相似?钟春因为害怕,选择了保自己的性命,又为了保护家人,将心底的隐秘脱口而出。却牺牲了沈时宜的命。 这虽然是一场戏,沈时宜还活着,但是在钟春的认知中,她清楚的看到有人要去杀沈时宜却缩在角落不出声,直到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才开口。 这难道不是区别对待吗? 家里人打骂,并且卖了她,沈时宜经常接济给她吃的,还帮她赎身,给她安身立命之所,换来的区别对待,沈时宜看似淡然的接受,实则跟钟春一样,面对别人的区别对待,没有吭声。甚至连表露出不满也没有。 她这看似通透的一面,难道不是另一种方式的没有底气吗? 想到白日里,每次提起沈家人,每次说到她自己,她就仿佛炸了毛的猫一般。说起铺子里的人和事,却侃侃而谈。秦景深第一次感觉到,沈家那对父母,留下小女儿独自支撑沈家,不但是冷漠,简直是可恶。 … “东家!” “嗯。” “东家!” “嗯。” … 穿过不断招呼的伙计,沈时宜来到了铺子后院儿的正堂之上,如往常一般,铺开纸笔,为铺子今年定下的面料设计衣物。 “二小姐,明天伙计考核选拔管事,有些题目我拿不住,您看一看。” 石掌柜还是一身素色锦袍长衫,雪白千层底儿靴子,一看就知道家里人和他本人,对他这份工的认真。 “我看看。” 石成顺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沈时宜,沈时宜低头看着,细细思索,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半晌,沈时宜指着册子建议到,“面料的分辨和保养这方面的题目,好像有些多,可以选择难一些的问题,占一半,接待散客和订货商的应对,也占一半,这样选出来的管事,才能更好的帮你打理铺子。” 石掌柜听了,点点头,“也对。有些伙计基本功扎实,就是待人接物差了点儿意思。这样考核下来,他也能知道自己差在哪儿了。” 说罢,石掌柜拿起自己那个册子,“我回去再斟酌一下改改,待会儿再拿来给东家过目。” 沈时宜送走表现的松弛自然的石头,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庆幸石头当掌柜的多年,见得人事儿多了,果然还是有几分城府的。 “东家,钟春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石掌柜走了不久,苏师傅又过来,平日里清净的堂屋,今日似乎有些热闹。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六章 遇袭 “钟春不是住在铺子里吗?她能去哪儿?” 沈时宜挑眉问道。 苏师傅摇头,“谁知道呢?昨天我还说这孩子坐的住,哪知道今天就不见人影儿了。听说钟春是您带过来的,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苏师傅面上的惋惜不似作假,往日里也有人家心思不定,学艺毕竟是个苦差事,也有人家送了女子过来,隔天就反悔的。以前苏师傅都没有多说什么,这次可能真的看好钟春吧? 沈时宜站了起来,走向苏师傅,“您别担心,钟春是个有耐力的,她前几日刚才别人府中出来,恢复自由身,可能一时心情不定也是有的,这样,我一会儿让人去她家里找找,看是不是她父母心疼,留她在家多待几天。” 苏师傅点头,“这也倒是有可能。女儿好不容易从人家府上回来了,不知吃了多少苦,父母心疼,留在家里多松快松快也是人之常情。” 沈时宜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 送走苏师傅,沈时宜让人把石掌柜找过来,就站在堂屋门口吩咐石掌柜,“钟春可能去看家里人了,你一会儿亲自去看看。若是她父母不放心,放几天假也使得,人伦常情嘛,可以理解。” 石掌柜满口答应,“东家您放心,我把手上的册子改好,马上就去,就差一点儿了。” “嗯,你记得这事儿就行。” 吩咐完,沈时宜回到屋里继续忙碌,石头也拿着册子回到铺上。 沈家绸缎庄一切如常。 … 回到家的沈时宜没有按时休息,而是端了一杯热茶,守着炉子在等着什么。 “我的人已经拿到册子了,若是确认无误,就会马上行动。这次,牵连沈二小姐,实在抱歉。” 秦景深还是昨夜那一身夜行衣,独自前来。 沈时宜听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之人,抱拳回礼,“山高路远,希望咱们以后,不再有交集。” 若是何知府的事情顺利了结,他们自然不会再有交集,秦景深知道沈时宜话中之意,却还是忍不住皱眉,“二小姐经商有成,若是说话再圆滑些,想必事业能更上一层楼。” 沈时宜听了冷笑一声,“秦公子说笑了,我一介女儿身,跟众东家掌柜的谈生意,本来就处于劣势,若是我在说话圆滑,就更加被人取笑轻视。就事论事,才是我做事的原则。” 秦景深被沈时宜刺了一句,却无法反驳,她说得对,一个人想碰倒什么样的人,首先自己就要是什么样的人。酒肉之人谈生意,也必要和酒肉场上的人谈,若是沈时宜开口圆滑,那跟她谈生意的人,想必也是开口圆滑的应付。只有她直来直去,才能避免跟她谈生意的人,油嘴滑舌的口花花。 想着沈时宜不仅仅是风光的一面,平日里也可能会碰倒形形色色的人,她都要靠自己的心智来面对自保,秦景深不自觉又想到沈家父母,若是她有父母可依,就不用自己去面对这些,最起码有父亲可以替她抵挡一些恶意。 想要开口询问,却又想到沈时宜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她父母,便又闭上嘴巴。 就这犹豫的时节,沈时宜已经把门关上,只有声音传来,“今夜还要麻烦秦公子守夜了。您那里什么时候搞定,我这里什么时候安全。在此之前,还要麻烦秦公子了。” 秦景深失笑,谁能想到,他秦四公子,被一个小女孩儿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守夜? “你放心吧,我会尽忠职守到底的!” … 沈家空房间许多,沈时宜在主屋居住,秦景深就选了主屋旁边的配房,这里虽然窄小,但是说实话,出门在外,比起家里,哪里的条件在他看来都差不多,没什么可挑的。 黎明时分,向来是最困人的。一阵异常的脚步声,却将秦景深惊醒。一身夜行衣的秦景深轻手轻脚的起身,透过门缝听着大门外的声响。 这里是东城一个普通的巷子,围墙不算高,主屋又靠近大门,所以,秦景深可以听到脚步声靠近,想了想,秦景深还是出了配房,来到沈时宜的屋里。 推开门轻微的嘎吱声响起,秦景深手一顿,屋里沈时宜便应声而起。她竟然也是没有睡安稳。 “床后边儿有个暗格,要先躲躲吗?” 沈时宜没有说别的,直接看着秦景深问。 “先躲一下。” 沈时宜听了便带着秦景深走向床后,这是一张拔步床,沉重的根本挪动不了,沈时宜人小力弱也做不了别的,她就是在有一次突发奇想的时候,将床后面的墙壁开出了一个空挡,并不精密,左右两边都有博古架遮挡,从床上后壁处开了一个类似门扇的出入口。 两人进入,只能并排站着。 没多久,就有黑衣人摸了进来,黎明时分,屋里屋外一片漆黑,这人在床上用手摸索,没有人,便转身点燃蜡烛,举着烛台在屋里查看第一个地方,就是床底。 床底自然是没有人,此人又举着烛台,在屋里四处查看。 沈时宜觉得自己此时的呼吸声比擂鼓还要响亮,秦景深站在沈时宜身侧,感受身旁的人呼吸放缓,扭过头,从头顶看下去,黑乎乎一片,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他却仿佛从影子里分辨出了她的眼睛,此时在烛火中反射着光。白日里,沈时宜的眼睛是明亮摄人的,通透到让人不敢随意直视,不知道此时她的眸子里,是不是收敛起了那明亮的光芒,也有些害怕呢? 黑衣人在屋里没找多久,就被屋外的动静吸引,走出屋子。 秦景深清楚的听到沈时宜在人出去的动静传来时,小心翼翼的,慢慢的,长长的出了口气。 “我的人…” 秦景深刚开口,就被沈时宜捂住嘴。 此时的沈时宜有些生气,虽然人出去了,但是说不定是疑兵之计呢?说不定那个人在门口,正等着他们放松之后露出马脚。 多年看电影的经历让沈时宜觉得,这会儿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谁能绷住谁才能活的更久。 瞪了一眼放松中计的某人,也不管别人能否看到,沈时宜手上用力,务必不能让秦景深再次出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七章 突然 “公子,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重新推门进来,沈时宜听着这动静,应该跟上一批进来搜人的黑衣人不是一批。 秦景深拿下沈时宜捂住他嘴巴的手,轻声道,“是我的人。” 沈时宜这才明白,原来他刚才开口,是想说他的人已经到了。 平复一下因为恐惧而崩崩跳的心,沈时宜从床后的板子上摸出开关,开启后门板走出去。秦景深紧随其后。 “四公子,人都擒住了,还有隔壁钟家来人,都是何府管家带队。” 此人黎明前的黑暗转瞬即逝,天空已经从纯黑色变成了深蓝色,通过清晨熹微的光,一个一身深色劲装之人低头在秦景深面前回禀道。 秦景深听了点头,“将人都弄到马车上带走,留下两个守在这里。” “是,公子!” 见此人利落的安排人手,又转瞬离开,精干的模样看得沈时宜眼中冒光。 沈时宜做了东家才知道,像这样一个得力属下,有多幸运。石头虽然忠心也有能力,但是精干这方面,还差了一点。 沈时宜一直在寻找可靠的护卫人选,但是,不管什么时代,文武艺都是高端技能,普通的商户没有机缘的话,根本收拢不到可靠又艺高之人。 沈时宜看向面对年前这批精干手下却仿佛寻常的秦景深,也就是这些官宦世家子弟,才能用名望收拢这些高端人手。他们这些普通人,就不要妄想了。 察觉到沈时宜的目光,秦景深看过去,“你不用担心,这两个人会一直护卫到何知府收押,你身边危机解除,才会离开。” 他以为沈时宜是刚才吓到了,殊不知沈时宜此时看着他精干的手下,心里正在打主意。 “嗯,我知道了。马上收夜香的人就会过来,你们还是赶快收尾吧。” 沈时宜摆摆手,好说话的到。 秦景深意外,却不知沈时宜的心思,只看向面前领头之人,“听到了?带人去南城,跟方一鸣汇合去吧。” 折腾了一个早上,沈钟两家终于恢复了安静,卯时正,老付准时驾着马车停在沈家宅门口。 “二小姐,这是?” 见沈时宜身后跟着一名陌生精干手下,还是男子,老付不由得皱眉,昨天儿媳妇儿回来,并没有提起沈时宜身边多了个人。 沈时宜摆摆手,脸色如常的钻进马车,“我不是一直在找护卫吗?这就是,他这几天会跟在我身边。” 见二小姐不愿多说,老付知趣的没有多问。他这些年已经多少对小姐有了些了解,二小姐年纪虽小,主意正,也不喜欢别人刨根问底,那护卫看着也是精干寡言之人,就跟老付一起坐在马车另一边,一句话也没有。 老付甩起鞭花,照常往铺子去。 沈家绸缎庄今日考核,选拔管事,不论是伙计还是二楼的学徒,此时全身心都在这件事上,东家身边多了个护卫,他们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若不是东家挑剔,早该找个护卫了。 午时开始,沈时宜带着护卫在铺子里顶班,好让伙计们可以一起参加考试,石掌柜和苏师傅一起监考。 “呦,二小姐,您这当东家的还亲自守铺子啊,伙计们可该打了。” 有老客户过来,见到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家二小姐守在铺子里,忍不住打趣一二。 沈时宜面对这些老客户自然是笑脸相迎,只见她脸上挂着有些腼腆却没有丝毫局促感的笑意,看着老客户,“伙计们今天参加管事选拔的考核,我就出来顶一阵儿。您要什么,跟我说,我给您裁。” 老客户没有看料子,而是看着沈时宜说到,“这开春儿家里都不用做新衣服,也就是我那小子,这不是要去书院了吗?给他裁一身儿清爽的,出去也好看些。” 沈时宜听了脸上绽开笑容,“呦,去书院可是大事儿,不能凑合。您看这石青色,这是定染的颜色,除了我家,别处都没有,虽不是绸缎,穿上绵软不比缎子差,还便宜一多半儿呢!您看,比一般的青色深,却没有深到发闷的程度,少年穿起来,趁人的很。您家的小子做衣裳,五尺就够了,我再给您饶半尺,还能做双鞋,做个头巾,整上一身儿,更好看些。” 沈时宜利落的搬下一匹料子,扯出来让客人看。 来人笑意吟吟,上手摸了摸,“掌柜的大气,听您的,就扯这块料子。” 沈时宜利落的拿着尺子量上五尺,又量出半尺给客人看,拿着剪子下剪子时又多上三分儿,布料开了口子,沈时宜双手用力,利落的将布料劈开,叠成方块儿,用一旁的软布方巾给客人包起来,“诚惠三百一十文,您给三百蚊得了,剩下的,就当给您小子买支笔,祝他学业有成。” “哎呦,谢谢沈东家金口。” 说着,从袖袋里掏出银钱付账,沈时宜熟练的称银子铰银子找钱,又热情的送别客人。 护卫在一旁看得稀奇。他早上在沈家宅子里,见沈二小姐对谁都是一副清淡寡言的模样,还以为这位小姐就是这般冷淡的性子,没想到,她对客人竟然如此热络,不过三百蚊,就如此热情。 沈时宜察觉护卫的情绪,总算是找到机会搭讪,“这位大哥,家是哪里的?有没有兴趣来津门做事?津门这里虽是小地方,但是繁华不输京都啊,薪资优厚,生活简单,离京都又很近,快马一天来回。” 这护卫虽然不明白面前的二小姐为什么突然这么热络,但是鉴于自家公子对她还是挺看重的,特意让自己等人护卫,也不敢怠慢,当下抱拳回道,“在下是京都西门左骁骑麾下,家中祖居京城。” 沈时宜仿佛被敲了一个闷棍,这随手指派给自己的护卫,就是个有根底有出身的,于是只能讪讪的拱手回礼,“原来是左骁骑麾下,怪不得看起来就英明神武,久仰久仰。” 见沈家二小姐笑吟吟搭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吭声,护卫挠头,是自己刚才哪里说的不对吗?却不知,沈时宜是招揽刚开口就碰壁,对于沈时宜来说,这种明显不可能招揽的人,她才不会多废话一句,在与人交往方面,一向寡言的沈时宜,就是这么“功利”,没用的话一句都没有。 求收藏,求月票,各位老板,新人狠需要支持哦。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八章 回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津门知府,突然就被关押了,还要送往京都受审。听说是牵扯到私盐大案,上面来人直接给扣下的。” “呦,是吗?这刚来春儿,咱们津门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有些让人心慌啊!” “你慌什么,何知府在津门多年,你见过几次?他被押走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看你这话说的,咱们在津门做生意,以前何知府有私盐路子,看不上咱们这三瓜俩枣的,或是来个新知府,新官上任,谁知道咱们的日子,会不会有变数!” “这都说不准,听说是从京都六部委派的,也不知是谁。” “嗨,咱们就该吃吃,该喝喝,不该操心的别操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也对,咱们都是小生意,这会儿且轮不到咱们着急,咱们就跟在那些大商家后边,该干嘛干嘛吧!” 津门作为交通要道,自然会有漕运,货运等大商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独一份儿的大生意,津门布匹行业的几大商家也跟着碰头聚了几次,但是也没有什么头绪,沈时宜接到邀请,并没有前去,她还能凭借年纪小,得几年优待,所以一些应酬,她向来是能推就推的。 “林平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知府虽然被押解进京,但是私盐案子牵扯甚广,说不定哪个暗处之人就会迁怒于你,有林平在,我,我们也能放心。” 铺子后院儿正堂之上,秦景深指了指近来跟着沈时宜的护卫说到。 沈时宜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当下冲着林平一笑,“林护卫,接下来就再麻烦你一段时间了。” 林护卫虽然话少,平日里却尽职尽责,有他跟在身边,沈时宜连睡觉都前所未有的安稳。 林平拱手,“二小姐不必多礼,四公子的安排,卑下一定竭尽全力。” 沈时宜回头,看向秦景深,“自然,还要多谢秦公子的周到。” 秦景深不妨一向冷清的沈时宜对林平留下如此热情,挥挥手,让林平先下去,看向坐在对面沈时宜,面色郑重的开口。 “我每次提起你父母,你都有些不耐,但是这次你先不要打断我,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离开津门,林平跟在你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你以后是如何打算的?就留在津门做生意?听说你明年就要及笄,你父母又不在身边,难免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做你婚事的文章。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慎重对待。而且我看你并不甘于立刻成婚,津门说到底是小地方,往日里人情味儿重,对你来说是好事儿,若是他们开始关心起你的终身大事儿,同样也会让你觉得困扰。若是你不想被旁人影响,不如将绸缎庄搬到到京都经营,有我照看,别的不敢说,若是有人找你的麻烦,我还可以帮衬一二。” 沈时宜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刻听秦景深为自己打算的话,沈时宜没有如前几次一般皱眉,秦景深说的,正是沈时宜担忧的事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这个世道并不是说说而已。早些年大乾开国之初,皇帝甚至还动了男子二十往上,女子十五往上若是还没有婚配,就由官府配婚的想法。 这种官府配婚的律法虽然没有最终确定下来,但是若是不论男女,若是老大不婚,那可是不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若是沈时宜坚持不婚,她就再也不是津门人人钦佩的担起家业的女东家,而是人人可以说嘴的不孝之人。 世情如此,沈时宜并没有打算以身试法,挑战世俗。 她一直在思索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且沈兆坤两父母如今在京都,难保不会什么时候想起来她这个女儿,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不提早为自己打算,到时候只能被父母摆布。 见沈时宜皱眉沉思,秦景深知道,自己应该说中了她的担忧之处。 “如何,考虑进京吗?沈东家一向是雷厉风行的,若是有意,可以在我离开前,给我回话。” 看着面前之人,她虽然被秦景深被迫卷进何知府的私盐案子中,但是这人也算是负责之人,临进京还想着关照自己,沈时宜面上挂上微笑,“秦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几天我会好好考虑秦公子的想法,说不定哪天,我到京都,还要麻烦秦公子。” 秦景深看着面前这个难得露出笑脸的女孩儿,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劝。 面前之人是个通透有主见的。牵扯到私盐大案中,虽然自己已经嘱咐手下的人保密,但是何知府的管家毕竟是在沈家落网的,有心之人肯定能打听出来沈时宜和钟春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眼下何知府刚刚被抓,他背后之人不敢轻举妄动,等他们这些人一走,沈时宜就是敌暗我明,现成的泄愤的靶子。 这些事,以沈时宜的通透,她应该知道后果,听说她父母也在京都,难道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才执意留在津门? 秦景深心思转动,却不知再如何开口相劝,想了想,将随身带的玉佩解下来,递给沈时宜,“说到底,还是我连累的你,这玉佩给你,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麻烦,就去衙出示这个玉佩,会有人帮你。” 沈时宜伸手接住玉佩,好奇的看着,也许是知道面前之人马上就要离开,沈时宜面对秦景深没有了往常的拘束,而是当着他的面,好奇的询问,“画本子里,总是拿玉佩当作信物,这玉佩难道有什么特别的记号吗?否则为什么可以拿来当作凭证?” 秦景深见沈时宜难得的露出孩子气,不自觉嘴角带笑,“并不是玉佩有什么特别,就是质地比较好,不易得之物,适合当作一个敲门砖,实际上,有用的不是玉佩,而是我的名号。” “哇哦~”沈时宜被秦景深无形中装到了,“秦公子的名号。” 秦景深被沈时宜夸张的样子逗笑,“怎么了?” 沈时宜摆摆手,“没有,我就是在想,我的名号什么时候能像秦公子这般管用。” 秦景深听了,不禁失笑,沈时宜这个人看着小小的,喜欢板着脸装大人,实际上还真是好强的很。 “二小姐,不好了,少东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眼生的管家,此刻正在您家里等着,叫您赶紧回去呢!” 石头慌张的跑进屋,打断了沈时宜秦景深二人难得坐下来聊天的时间。 沈时宜听了,面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消失,如临大敌一般的站起身,秦景深有些不满石头的莽撞打扰,隐晦瞥了石掌柜一眼,看向沈时宜,“是你父亲回来了吗?那正好,听说他如今在京都,你正好可以跟你父亲商量一下入京之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三十九章 沈兆坤 “福叔,您老何必跟着奔波,我把时宜带到京都去不就得了吗?肯定不会误了老太太的生辰。” 沈兆坤标志性的声音响起,这种已经成年却还是夹杂着吊儿郎当的声音,一入耳沈时宜就记在了心里。 她有时候会想,到底祖父和祖母两人,给予了沈兆坤多少慈爱和宽容,才能纵的沈兆坤孩子都十几岁了,还是这般无所畏惧,让人听了就觉得小时候肯定欠揍的说话调调。 一个沉稳的老年声音响起,“坤哥儿不用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走南闯北习惯了,何况津门跟京都离得这么近?老太太自从知道您将二小姐一个人留在津门,担心的几天都没有睡好,让我一定要赶紧把二小姐带到京都,亲眼看一看过的如何才能安心。坤哥儿,不是老奴倚老卖老,您这件事,做的太过了些。” 沈时宜走到宅门口,就听到影壁墙之后,沈兆坤跟管家的声音传来。 这些年,每年年礼和银钱,她都没有少给,这才得了几年的清闲日子。沈家绸缎庄早已被沈时宜转到了石头名下,这件事只有她跟石头两个人知晓。沈兆坤闹腾起来,这一关也不好过,不到万不得已,沈时宜也不想跟父亲闹翻。 “怎么不走了?” 秦景深看着身边停下脚步的沈时宜。 本来秦景深说稍后再来拜访,给沈时宜和父亲团聚留下叙情的时间,但是沈时宜却热情邀请秦景深到来。她跟沈兆坤,哪里来的父女情分可叙?有外人在,她还能自在些。 面对秦景深的询问,沈时宜面上挂上笑脸,“这就走。” “是二小姐吧?我是京都谢家人,这次过来,是跟着您父亲沈兆坤一起来了。来喜,跟管家说一声,二小姐回来了!” 沈时宜不习惯家里有太多人,所以家中只有付大嫂和范大婶儿两个人伺候沈时宜简单的日常起居。 如今,付大嫂和范婶儿两个被谢家下人的架势吓住,缩在一旁,见到沈时宜回来,才高兴的挥挥手,仿佛终于有主心骨了一般。 钟春冲两个人摆摆手,两人便自顾自的忙去了,在她们心中,小姐回来了,就没事儿了。 沈时宜跟秦景深两个绕过影壁墙,沈家正堂门口,就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身影。 少的那个,真是沈兆坤,他如今三十出头,虽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却还是面白无须,一副不经世事的骄矜模样,一看便知,他这几年在京都谢家,过的很好。 老的那个,虽是管家,却穿戴的满身富贵,身上的衣料在沈家绸缎庄算是一等品了。此刻看着双目有神的看向沈时宜,不待沈时宜走近,便走出屋子迎了上来,“这就是二小姐吧?真像啊!果然是跟当初的大小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口中的大小姐,自然不是沈时宜的大姐沈宝珠,而是沈时宜已故的祖母谢氏。 老管家面对沈时宜,态度比对着沈兆坤要更加热情,他的眼睛打量过沈时宜之后,又将目光放在沈时宜身旁的秦景深身上。 “二小姐,这是?” 沈时宜开口就装傻,“您是?” “你这丫头,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呆,这是你祖母娘家的老管家,你叫福爷爷就好。” 沈兆坤过来说到。 福管家笑眯眯的摆摆手,“是老奴没有说清楚,当年小姐的祖母未出阁时,就叫我福叔,您是大小姐的孙女,咱们主仆不将就那么多,您还叫老奴一声福叔就好。” “福叔。” 沈时宜淡淡的打了招呼,转而给二人介绍,“这是秦景深,秦公子。” “秦公子,这是我父亲,沈兆坤,这位是京都谢府的福管家。” 见二小姐跟沈兆坤一家截然不同的态度,人老成精的福管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一旁的秦景深,“秦公子这名字,我听着耳熟,不知您是哪里人?” 秦景深一身暗纹锦袍,身量挺拔,气度不凡,打眼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眼下福管家客客气气的询问,秦景深也执礼回应,“京都人士。” “怪不得,来者是客,咱们快进屋。” 福管家客气,沈兆坤却直接开口,不满的说到,“时宜,你一个女儿家,怎么随便跟男子来往?今日你福叔过来接你,咱们一家子有话要说,你带客人回来,算怎么回事儿?” 数落完沈时宜,又转身看向秦景深,“秦公子,不好意思,今日家中有事儿,就不便留你了。” 福管家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也不阻止。老夫人正在家中心急火燎的等着看二小姐真容,眼下,却是不宜跟外人寒暄,耽误时间。若是顺利,他们明天一早出发,明天下午就能将二小姐带回去,跟老夫人交差。 秦景深听了沈兆坤无端数落沈时宜,有些皱眉,没有多废话,从怀中拿出令牌往二人面前一亮,沈兆坤还稀里糊涂的,福管家倒是机敏,当下便收起印在脸上的笑意,“见过天使,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包涵,您请屋里说话。” 沈兆坤别的不行,倒是拉的下脸,刚才还板着脸此时已经跟在管家身后,客客气气的躬身相迎。 他在京都多年,靠的都是眼色和脸皮吧? 沈时宜看着沈兆坤的模样,忍不住想到。 众人进屋落座,秦景深便率先讲了沈时宜协助钦差扳倒何知府的事情,听到最后,秦景深说为了沈时宜的安全,最好让沈时宜进京,忍不住站了出来。 如今私盐案子在京都也是多有传闻,没想到自家二小姐还牵扯其中。他本来就是要带二小姐进京,如今更是顺水推舟,“秦公子说得对,津门还是不安全,二小姐一介女子,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今后还是跟着老夫人在京都的好。” 沈兆坤也拍板儿,“是啊,时宜年纪也不小了,以前在津门,也是为了支撑家业,没有办法。如今铺子听说已经走上正轨,你就跟我回京都,这里父亲会留下得力人手接应,到了京都,老太太定然会给你寻一个好夫婿。” 几个人,三言两语就替沈时宜做了决定。 “时宜,还愣着干嘛?快去收拾东西,咱们快马加鞭,今晚还能回京吃上晚饭呢!” 沈兆坤见老二时宜闷闷的样子又犯了,忍不住推了一下,让她赶紧动起来。 秦景深皱眉,他说出这件事,可不是为了沈兆坤用来强迫沈时宜的。 “沈二小姐,你的意思呢?” 秦景深出言问询。 沈时宜听了,看着屋里正看着自己的几个人,“我的意思就是,我是不会离开津门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章 条件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 沈兆坤听到沈时宜说出的话,第一反应就是瞪着眼睛上前,好在场上还有两个他忌惮的人,因此很快收敛了神色,“时宜,别跟父亲闹脾气,快去收拾东西,你不知道,你太祖母听说你之后,将自己主屋后边的碧纱橱收拾了出来,就等你你去住呢!你不知道,整个谢家,你太祖母也只跟你祖母这么亲近过。这次入京,也算是你替你祖母尽孝了!” 这个世道,一个尽孝的帽子扣下来,就压的人不敢反驳,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沈时宜出去也会让人指指点点。 沈时宜却不会轻易被沈兆坤绑架,“父亲母亲带着大姐三人在京都替祖母尽孝,女儿从小受祖母养育,还是留在津门,替父亲尽孝吧。初一十五,清明寒食,女儿都会替父亲,多在祖母坟前多上一柱香的。” 沈兆坤从小在家中就是独一份儿,进了京都因为母亲的缘故,不管内里如何,面上儿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都对他客气有余,所以他这一辈子,看到的都是笑脸,沈时宜还是第一个直接忤逆他想法的人。而且还是往日在家中的小透明,靠他施舍好脸色过活的沈时宜。 沈兆坤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你连父亲都要忤逆吗?” 这话一出,沈时宜站在堂上面色不变,旁边的福管家和秦景深都坐不住了。 “坤少爷可别这么说,二小姐还小,一时转不过弯儿来,不愿离开祖地,也是人之常情。您好好跟她说,别吓唬二小姐。”说着,转头看向沈时宜,“二小姐,这当父母的,纵然有疏忽,总还是为你好的。老奴知道,坤少爷将二小姐落在津门多年,冷不丁儿的让你进京,你肯定是心里有疙瘩,一时过不去。但是二小姐,这津门再好,总归不如在父母身边的好。京都您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还有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是老祖宗身边得力的婢女,您到了老祖宗身边,就是独一份儿的宠爱。您明年及笄,别的不说,京都大把的官宦子弟,老祖宗定然给您挑个最好的。” 福管家说着,走到沈时宜身边,“二小姐,您是不知道,老祖宗对大小姐,记挂了多久,当初找到遇到坤少爷之后,便让坤少爷留在京都,让咱们谢府大老爷给安排了出身,如今是礼部员外郎,快成官身了二小姐!您如今也可以算是官家小姐了,何必在津门这个小地方耽误年华?您看看您在津门过的是什么日子?就那两个粗手笨脚的伺候,您跟咱们回到谢府,身边的大小丫鬟就不下五六个,专门伺候您一个人的,二小姐!您想想?那金尊玉贵的日子,还留恋这里干什么呢?在谢府,这铺子都是底下人做的营生,二小姐这般仪容,每日只绣绣花,看看书就好,这沈家绸缎庄您若是放心不下,您留个得力的管事的在津门就好。这铺子有咱们谢府做靠山,便是津门知府也要礼让三分,哪里用得着您为这小小的铺子费心?” 沈兆坤此时也站了起来,接着老管家的话往下说,“就是,时宜,以前咱们沈家如无根浮萍,连做生意也艰难的很。如今咱们有根儿了,这铺子,随便跟知府打个招呼,旁人就不敢随意争锋。你啊,如今也是官家小姐了,就安心享你的富贵,安心跟我上京,这铺子你放心,父亲会妥当处置的。” 在绝对的权威面前,沈时宜连讲道理的权利都没有。 就像面前的福管家和沈兆坤,他们一句话,就想让沈时宜安心待在内宅,她费心经营的铺子,自然跟她再也没有关系。她甚至不能直接说个“不”字儿,否则便是忤逆。 话说到这里,沈时宜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说到,“这沈家绸缎庄,是祖母的心血,父亲瞧不上,也经营不好,还是让女儿来的。而且,当初父亲把进货的钱全部拿走,只留下一个烂摊子给我,为了沈家绸缎庄能度过难关,我已经将铺子质押了出去,如今,这铺子虽然是我在经营,却已经并不是沈家的产业。总之,这铺子,父亲就不要插手了,反正每年的银票年礼,我从没有少过您的,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以后每年还会有银钱给父亲,若是您非要查根问底儿,那这铺子,以后您一毛钱都拿不到!” “你!” “父亲!您忘了,当初您给我来信,让我把铺子卖了,卖五千两给您送过去。如今我每年给您的银票就不只五千两,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沈时宜仰着脸,坚定的迎着沈兆坤暴怒的双眼。 沈兆坤上前几步,手伸出来又落下,在沈时宜面前踱步。 沈兆坤一向是识时务的。他经营铺子时,为了保全名声,能将铺子扔给半大的沈时宜,四年来不闻不问。到了京都,为了京都的富贵,能在老夫人跟前卖乖撒娇。总之,为了他的顺心日子,他没什么不能做的。他的责任和担当,早在他决定抛弃沈家绸缎庄那天开始,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他的眼里,只要能活的轻松滋润,别的都可以妥协抛弃。 眼下,虽然沈时宜冒犯了他父亲的权威,但是每年五千两银票,是他在京都活的滋润的根基。若是他跟沈时宜撕破脸,万一真的连每年五千两都没有,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踱步了片刻,见沈时宜脸上的坚持,沈兆坤深吸一口气,“好,铺子我不会再过问,但是若是每年的银票少了,那就鱼死网破!”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另外两人听到的反应,沈兆坤摆摆手,“好了,铺子的事儿,到此为止,眼下,你去收拾东西跟我上京,老夫人正等着你呢。” “我会上京,但不是现在。” 沈时宜斩钉截铁的开口,沈兆坤听到沈时宜再次推脱,刚才铺子之事的妥协积攒的怒火瞬间爆发,举着巴掌的手便要落在沈时宜的脸上,福管家和秦景深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砰”的一声,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出乎预料的,看起来细瘦脆弱的沈时宜出手,竟然挡住了沈兆坤这个成年男子的含着怒气一巴掌。 只见沈时宜脸颊绷紧,手上青筋爆出,“父亲扔下我这四年,我一个女子出门做生意,为了不被旁人武力威慑,女儿的手腕儿,每时每刻都带着沙袋,回到家中,也要时时锻炼,就是为了有一天,别人冲我举起巴掌的时候,我可以不受这份威吓。好在,女儿还算争气,这四年没有让任何人的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父亲,女儿这四年来,锻炼的成果如何,没有给沈家丢脸吧?” 沈兆坤的脸色铁青,他听不进沈时宜的话,不在乎沈时宜话中的嘲讽,自从四年前离开津门,这个女儿的身影,在他心中已经渐渐模糊了。此刻,他只觉得颜面扫地。三番五次被自己的“女儿”这般顶撞,偏偏钱袋子被她掐住,动手也被他挡住,沈兆坤心里的火气蒸腾起来,再也没有理智可言,“来人,快来人!给我把这个忤逆不孝之人拿下!” 此刻,他只想用鞭子将面前的女儿抽的皮开肉绽,才能泄他心头的火气。 下人不明所以,但是听到主家召唤,还是有几个守在门口的人冲了进去。 福管家此时在沈兆坤身后,看着这个坤少爷发疯。他发现,本来以为的“小可怜”二小姐,如今竟然如此强硬,若是让坤少爷教训一番也好,坤少爷作为父亲,教训子女天经地义,等二小姐被打服了,上京之后才能让人放心。否则她这刚强的性子,万一气到老祖宗怎么办? 福管家在身后事不关己,乐见其成,秦景深却不能任由眼前这些下人冲撞沈时宜,当下站了出来,挡在沈时宜面前,“成什么体统,还不都给我退下!” 秦景深气度不凡,威严甚重,一时竟靠卖相吓住了众下人。 沈兆坤暴怒起来,根本没有理智可言,指着刚才还对着弯腰行礼的秦景深,“这是沈家家事,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否则,小心被牵连!” 说完,不等秦景深说话,便指着下人们呼喝,“快上前,把这个不孝女给我押住!” 下人们不知道秦景深身份,只听到主吩咐,便一窝蜂的上前。 秦景深此刻也起了怒气,他没想到,沈时宜这般人材,她的父亲竟然是如此无脑无德之人,面对扔下四年的女儿,不但没有愧疚,反而几句话就喊打喊杀,还有他刚才认钱不认人的嘴角,真的是亲生的吗?秦景深怀疑。 几个小厮护卫不过是样子货,对付弱女子还能逞逞能,但是面对秦景深,甚至不用秦景深出手,他手下一直跟着沈时宜的林平一人一脚,就将人踹飞,一个个躺在地上开始哀嚎。 他们这些管家护卫,何时受过这种窝心脚?当下,这哀嚎声便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沈兆坤指着这些下人,又看向秦景深,“秦公子,您虽然是钦差,也不能插手我管教女儿。快些退开,否则,我回京之后,必让大伯父当今户部尚书,参您一个有违人伦!” 听到坤少爷竟然牵扯老爷,福管家看戏看不下去了,立刻出来打圆场,“坤哥儿消消气,跟自己女儿怎么还真生气呢?儿女都是债,您得耐心教导才是。” 说着,又看向沈时宜,“二小姐,您难道真的想在这穷乡僻壤过一辈子?您没有见识过京都的繁华,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富贵,在津门活得潇洒,心高气傲些,老奴也能理解。但是老奴还想劝一劝二小姐,不妨跳出津门,去京都看一看。坤少爷年轻气盛,对您少了些耐心,您身为女儿,多包涵包涵他。听说大小姐生前最疼爱二小姐,如今大小姐生母正盼着二小姐回京看上一眼,二小姐,不为了别的,单单是为了您祖母,您也该替她回去见见老夫人。待见过老夫人,看过京都繁华之后,您还想回津门,谁还能拦着您不成?至于沈家绸缎庄这个铺子,您看重,就自己打理,坤少爷不是也答应了吗?” 看着面前这个倚老卖老,一口一个大小姐,坤少爷的老管家,沈时宜心下只剩冷笑,这是见糊弄不成,改为诱骗了。她如今在津门自己家中,都能被这几个谢家家仆动手,这么到了谢家,不知会面对什么。 就因为沈兆坤这个父亲,她即使被打被逼迫,也无处说冤屈,连报官都不能。因为父为子纲,便是她被沈兆坤打死,也顶多是背个不慈的名声,连一点点的惩处都不会有。 沈时宜不会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这个一扔就是四年,对自己一点儿慈心都没有的“父亲”手下。 “我刚才说了,我会上京,但不是现在。” 同样的一句话,刚才她招来了父亲的暴怒,现在沈兆坤见有人护着,暂时拿沈时宜没有办法,也不喊打喊杀了,而是开口跟沈时宜谈条件。 “那你说,什么时候上京?” 看,即使父女亲人之间,也是要有反抗的资本,才能谈条件的。 沈时宜看了一眼秦景深,沉吟片刻,“三日之后,我自行上京,你们就先走吧,津门如今动荡,你们还是别流连太久了。” 见沈时宜竟然得寸进尺,指挥他们先走,沈兆坤还待生气,被秦景深瞪了一眼,又缓了缓语气,看向沈时宜,“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我便是多派几十号人把你绑走,也没人能管的了,”说着,还瞟了秦景深一眼,“这毕竟是沈家家事!” 沈时宜讥笑一声,“我沈时宜在津门立足,靠的就是诚信和口碑,说出的话,自然是算话!” 沈兆坤沈时宜内涵,更加暴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狠狠地指着沈时宜,“哼!我们走!” 福管家没想到坤少爷这么不给力,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不是在谢家府里,而是在津门。若是在他的地盘儿,福管家看向沈时宜,轻笑一声,“二小姐,老奴就先回府,等候二小姐大驾了!” “他福管家一辈子,在谢府给老太太办差,还从没有办不成的时候。二小姐有种,咱们府里见!”面上带着笑意,心里满是主意的福管家,拱手告辞,跟着沈兆坤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一章 求助 “让秦公子见笑了。” 沈家又恢复平静,空荡荡的堂屋,没有了沈兆坤的咆哮和福管家的笑容,好像大戏落幕一般冷清。 沈时宜看着面前的秦景深说到。 秦景深紧皱的眉头松开,看向沈时宜,“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这谢府,眼看着就是狼窝,但是父母之命,沈时宜又不能违背。 津门又有潜在的危险,不能久留。 至于远走他乡,沈时宜和秦景深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这个世道,没有家族和根底的人,就如同浮萍,随意的一场大火,一个流贼,就能结束她的性命,并且不会有人追究。 眼下的两难之境,让秦景深忍不住替沈时宜抱不平,这么一个乖巧又能干的女儿,供养沈家一家在京都奢华生活,沈家一家不但没有丝毫心疼感恩,反而如此凉薄,动辄打骂。秦景深忍不住要问,“真的是亲生女儿吗?怎么会偏心至此?”却不好问出口。沈时宜已经如此境况,自己再问,无异于是在她的伤口撒盐。 沈时宜若是知道秦景深所想,恐怕会笑出来。早就死心的人,哪里会有伤口?如今沈兆坤包括沈家其他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如今的她。 “我看前史,大乾似乎有女子为官的前例在,当然,我不奢求为官,但是,能不能找个公门的文书护身。”沈时宜知道秦景深身份不凡,所以才试探着提出一个想法,“当然,我不会空手拿,前朝不是有捐官的说法吗?我也可以。” 秦景深听到沈时宜的说法,思索一圈儿,忍不住摇头,开国之时,确实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在,但是自从天下安定,百姓归心,女子的出路就越发的少,这世道,毕竟是男子当权,对沈时宜这般有能力的女子来说,终究是有些不公平。 见秦景深摇头,沈时宜紧接着补充,“二十万两!随便一个公门出身都可以,我不挑的!哪怕是个八品小官儿,有正经的差事,能让我堂堂正正出入内宅,就可以。” 沈时宜喊出二十万两,又加紧解释,不奢求什么高门名号,但是这话却在秦景深皱起的眉头中,越说越小声,“不行吗?” 沈时宜沮丧,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有正经的官家差事,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出入谢家,否则,她一旦进入谢家,被人以为她好的名义软禁,就求助无门了。毕竟,她的父母姐妹都不在她这一边,除了亲人,她一介女子,还有什么人能为她主张公道呢? “二十万两?”秦景深忍不住重复一句。 “对,二十万两!这是我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所有积蓄。若是不够,今年年底还能更多,就是赶不上了,若是早知道父亲这个时候来,我就不要陶家的干股了,折成银钱,也能多个几万两…” 秦景深伸手抚了抚额头,摆摆手,阻止沈时宜再说下去,“你先等一等,你父亲知道你的身家吗?所以他才这么气急败坏?” 秦景深想,为了二十万两银子,难怪刚才沈兆坤状似疯魔一般,原来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沈时宜赶紧摇头,“没人知道我有这么多。父亲可能打听过沈家绸缎庄如今生意好,以为我可能有一万两或者两万两的私房。毕竟,他当初接手沈家生意的时候,账面上也只有两万两。” “那你是如何?”秦景深真的好奇,沈家十几年经营,也不过余下两万两,沈时宜接手沈家绸缎庄不过四年时间,是如何有这份家业的,要知道何知府牵涉进的私盐大案,十几年下来,也不过是攒了不到十万两,就这,也是天子震怒,朝野侧目的程度。 “除了以前绸缎庄的大宗生意,我如今的散客生意在津门也是数得着的,还有每年进关的队伍,虽然不起眼,但是那才是大头儿,不过那部分我要跟陈头儿分润,还有江南的布匹,我这里既然是大宗生意,每年的布料我都能押中,为什么要把这些钱都给江南布商挣呢?我自己也可以,跟陶家谈生意,也不过是遮人耳目而已,毕竟若是有人认真核算,我每年进货出货的数据都是核对不上的,因为进货远没有出货多。还有销货部分,我签了北地几处绸缎庄,每年送货上门,他们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能分润一半利润,为何不做?所以…” “所以这些林林总总的生意,给你带来了二十万两的收益?”秦景深接口。 沈时宜点点头。 秦景深深深地看着沈时宜,忍不住道,“何知府若是有你这本事,哪里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参与私盐大案,只盯上你的生意就足够了。” 说完,秦景深猛地回过神,“你这分身家,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传出去,你恐怕就不得安宁了。” 自古财帛动人心,沈时宜一个还不到及笄的幼女,若是旁人知道身负巨款,无异于稚儿抱金过闹市。 沈时宜摆摆手,“我知道轻重,连付叔和石头,也只知道我念旧情,殊不知,每一份生意,我都是单线联系,除了当事人和我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今,我只跟你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景深听了沈时宜这话,忍不住心中悸动,又马上平复,看她那副模样,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她总是一副头铁的样子,虽然有能力,却还没有开窍,不知道他为了她,已经一再破例,也不知道面对父母强权时,婉转应对,刚才若不是自己在场,沈兆坤暴怒之下,她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秦景深这边以为沈时宜刚硬,殊不知,今日若是秦景深不在场,沈时宜面对父亲也不会如此强硬,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若是秦景深不在场,沈时宜就会老老实实,还会假扮的高高兴兴的跟着父亲回京都。至于沈家绸缎庄,她父亲能搞砸一次,自然还会有第二次,她能拯救一次,自然也有能力,重新打造属于自己的生意王国。 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一点沈时宜的,也只有钟春罢了。只有她知道,若是沈时宜想讨好一个人,她想做什么事,总是能做成的。就像小时候,明明一样无能为力的年纪,一样的父母不慈,钟春却要去沈时宜手上讨东西吃,一个给予者,一个接受者。这样对立的身份,才让钟春深刻的意识到,沈时宜就是一条变色龙,她可以根据环境,自动调整自己的态度和应对,沈家祖母自从从铺子上退回家中,一向是有些万事不沾身的孤僻的,后来却宠爱沈时宜到得罪儿子儿媳的程度。若是没有这点儿本事,只会头铁硬刚,早在沈时宜出关的时候,就被弃尸荒野了。 眼下的秦景深却不知道沈时宜的这一面,他如今只是担忧沈时宜的处境,又震惊于沈时宜赚钱的能力。 “你这般才能,若是从此埋没于谢家内宅,实在是可惜。我会尝试给你写封信,求一个出身。若是成了,以后谢家无人敢找你麻烦,若是不成,就只能暂时在吏部给你一个护身符。” 秦景深眼神深远,看着沈时宜的眼睛,悠悠说到。 “这一切,就看你的运气了。” 以他的身份,尚需用“求个出身”这个字眼,沈时宜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是当下,他听了秦景深为自己所做的打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秦公子还没有离开,多谢公子为我操劳,除了亲人缘分,其他方面,我一向运气很好!” 看着沈时宜重新绽开笑脸,秦景深也忍不住下定决心,“写封信,一定要好好写,才能给沈时宜一个好的前途。”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二章 钟春 “你回吧,晚上喝碗安神汤,好生休息,我今日飞鸽传书,最晚后天就有消息传来,到时候,咱们再一起上京。” 沈家宅子今日格外热闹。 先是出门探亲,四年不归的沈兆坤回来,紧接着,沈家又传出争吵声音,似乎是少东家要打小东家?不待众人听出个所以然,沈兆坤带着一行人又匆匆离去。 眼下小东家沈时宜在门口送别一个眼生的公子,看样子出身不凡,这沈家是发达了?否则怎么沈兆坤煊煊赫赫的衣锦还乡,沈时宜也跟贵公子有了交往? “本来秦公子明日就要启程,眼下,还要为我耽搁时间。” 沈时宜有些自责的垂下眼,不待秦景深安慰,便握着拳头说到,“说“谢谢”太没有诚意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秦公子的。” 秦景深的出身,从出生起就众星拱月,好话不知听了多少,不知为何,同样的话沈时宜说出来,就让人真的相信,她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这么想。 秦景深也跟着沈时宜认真的神态回复道,“明日押解何知府进京不会耽误,会有旁人代劳,也许,举荐你这样一个人才进京,才是我这趟出来最大的收获。” 士农工商,在一个家族之中,大都是为官做宰的做主家,没有读书才能的则沦为附庸,为家族赚取钱财。因此在朝廷之中,不知何时有了不成文的鄙视链,做官的看不上能赚钱的,仿佛沾染上世俗经济就被玷污了一般。 殊不知如今的朝廷,处处需要用钱。大到军饷粮草,赈灾救援,小到文武百官的俸禄,后宫嫔妃的花用,不但国库吃紧,皇帝的私库也不富裕。偏偏挣钱的人才难寻。户部也只能做到截流,开源之法却毫无头绪。 这次之所以掀出私盐大案,清正官风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朝廷缺钱,这些盐商和上下官吏还偷税走私,损公肥私,实在是可恨。 眼下沈时宜赚钱有道,说不得能入了圣上的眼,给她一个出身庇护。 若沈时宜是男子,这份挣钱的能耐,在家族中即便没有为官的有话语权,也是能在家族中有一席之地。 时人重宗族,有沈时宜这般能耐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振兴家族。 偏偏沈时宜是女子,而且动辄得咎,不被父母理解支持。若是她甘于平淡,以后就专心困在内宅,安心的做个千金贵女,等着嫁个金龟婿,秦景深也不会插手,但是偏偏,福管家说的这些,都被沈时宜弃若敝履。 她有着不一样的追求,期待完全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被父母家族摆布。 这般有能为又不“恭顺”的女儿,碰倒没有慈心和耐心的父母,后果如何,有着绝对世俗权威的父母,应该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代价就是折断沈时宜的双翼。 秦景深此时站出来,给需要人才的朝廷和身陷困境的沈时宜牵线搭桥,若是陛下有这个魄力,抛弃男女成见起用沈时宜,哪怕是个小小的八品出身,想必沈时宜也会给陛下一个惊喜。 秦景深正是想到这里,才最终承诺帮忙。他这次出来,是为国库吃紧奔波,若是直接带个点石成金的财神爷回去,不比押解何知府更加重要吗? 秦景深想到此处,恨不得立刻回到客栈提笔给陛下传书。 送走秦景深,沈时宜站在沈宅门口,看着秦景深离开的方向,心中期盼不已。 若是秦公子那里能成,她就能暂时摆脱谢家和父母的摆布。 若不是周围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太多,沈时宜恨不得此刻点一柱香冲着秦景深离开的方向深拜三次。虽然她不信这个,是临时抱佛脚,但是也只能这样求个心安了。 沈时宜从来不习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父母也不可以。但是这次,只能看秦景深的了。 “时宜…” 钟春的声音在沈时宜身后响起,巷子里探头探脑的人更加恨不得将脖子拉长三寸,耳朵再灵敏一些。 今天热闹的沈家沈时宜和钟家卖去为奴刚回家的钟春碰在一起,会说些什么? 八卦的心在整个巷子跳动。 沈时宜转身看向钟春,“你如今归家,铺子那里还去吗?” 钟春眼中染上感激之色,她知道沈时宜不说无用的话,此时开口,就是允许她还能进铺子做工了。 钟家这几天被两波黑衣人轮番上阵吓得不轻,知道是因钟春引来的祸事,早就将回家的钟春好一通收拾,只是为了秀才家的体面,钟春面上显不出来,实则已经遍体鳞伤。 钟春被打时想,看来她被卖这些年,家里的日子越发过的艰难,所以家里人才这般暴戾吧? 因为她的犹豫,害了沈时宜,虽然如今沈时宜完好无损的站在沈家门口,但是她和沈时宜都心知肚明,她恩将仇报,欠了沈时宜一条命。 这种情况下,沈时宜竟然还能给她机会,钟春惊喜之余,心下难过。 “时宜,我对不起你。我这条命是父母给的,我已经还了他们一次了,这次你还能让我进铺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做工报答你!” 说着,钟春擦擦眼泪,“刚才你父亲回来,是不是想把铺子夺走?咱们女儿家,就是这般身不由己。我还以为,我这几年在何家为奴,每月的俸禄都给父母,他们会对我好一点儿,但是没有。时宜,你别像我这么傻,这铺子姓沈,你做的再好,给家里挣得再多,都不是你的,刚才我见你看秦公子背影,时宜,你听我说,秦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出身比知府公子还要更好,你若是能抓住秦公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着,钟春像小时候一般握住沈时宜的手,“时宜,我知道你有能耐,心高气傲,但是没有用,咱们女子,最要紧的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个好人家。你看我父母,当初也是情投意合,但是如今呢?还不是整日为柴米油盐争吵?你若是能攀上秦公子,以后就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还不用你像如今这样风里雨里的辛苦经营铺子,到时候,自然有下人为你分忧。” 说着,钟春紧紧抓住沈时宜,“秦公子这般出身,你干等着没有用。他们的正妻,只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要太天真,信了秦公子的甜言蜜语。看得出来,他是喜欢你,但是不会为了你跟父母作对。我在何府,见了多少花容月貌的小丫鬟,跟少爷花前月下,最后还不是被夫人卖掉?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先不求名分的跟在秦公子身边,待以后珠胎暗结,秦家就不会不认你,母凭子贵,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要给你个姨娘的名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三章 参差 “时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这些,才是肺腑之言。咱们女子,为家里贡献再多都没用,这些家业,最后都是留给他们儿子的。咱们呢?到了年纪被父母嫁出去,以后,娘家不是家,婆家也不是家,只有荣华富贵才是真的。时宜,不要觉得我让你当姨娘是让你自甘堕落,秦家那种家世,你以后再生下一男半女,那就是一辈子的锦衣玉食。一时的名声受损,换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笔账,你要拎得清!错过秦公子,你还不知道要被父母嫁到什么人家,若是像我父亲这般,看着体面的秀才人家,那就是一辈子吃不尽的苦。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是没有用。男子向来不爱女子的本事超过他,就是他吃你的喝你的,到头来还要打压你。你看我母亲,做了一辈子的工,养父亲一辈子,都没有得父亲一个好脸儿,若是家中略宽裕一分,他还要送到青楼楚馆。听说前些年若不是弟弟病了一场,父亲就要拿我的工钱,纳个小妾进门儿。” 钟春的脸色,再没有了当年的明媚,有的只有麻木和凄苦。 她此刻,看着是在劝沈时宜,实则是在借此说出心中的迷茫。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日夜苦熬回到家,得到的不是欢迎,而是打骂?她这么多年给家里的银子,是不是全喂了白眼狼,还不如像其他姐妹那般,梳妆打扮自己,得个好归宿的好。当然,如今的好归宿也烟消云散了。 女子,还是要为自己打算。钟春觉得自己终于领悟了这个真理,如今迫不及待的要分享给唯一真心对待自己的姐妹。 她说的做姨娘,享富贵,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她眼下是没有机会,但是时宜有啊!与其给辛苦经营沈家绸缎庄,为沈从欢做嫁衣,不如早早攀附秦公子,为自己做打算! 看着钟春急切真诚的双眼,仿佛要把自己的血的经验全部说出来给自己听,沈时宜笑了笑,抽出手,将钟春耳边有些狼狈的发丝捋到她的耳后,轻柔的开口,“再过三天,我就要去京都了,以后你一个人,自己长些心眼儿。这世上好男人不多,要睁大双眼仔细挑选,别违心凑合。你父母那里,早日支愣起来拿捏住他们。你有工钱,他们指着你过日子,你小时候很聪明的,总会想到办法让自己过的痛快的。女子,不只靠男人一条出路,钱握在自己手上,才是正经。” 钟春被沈时宜给自己捋发丝的轻松动作惊到,愣在原地,听她轻柔的话语。 好像从记事起,就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自己。不知道为何,时宜仅仅是帮自己捋发丝,她的心就仿佛泡在热水里,被父母责打的伤痛,好像在这个瞬间消失了。 “我跟你走吧。” 钟春突然说到。 她不再想将她有限的人生经验灌输给时宜,而是想跟在她身边,时宜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人,钟春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沈时宜一笑,“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做自己一辈子的靠山。刚开始可能会很难,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会好吗?” 钟春问道。 “会的。” 沈时宜在沈家宅门口,送走钟春。 她从来没有圣母心,只是从钟春的身上,看到自己前世的影子,所以才忍不住拉她一把。但也仅限于此了。每个人都过的艰难,做不了谁的救世主,钟春以后如何,只看她自己了。 “二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见钟春离开,巷子里的人再也忍不住八卦的心,开口询问。 这一句仿佛打开了局面,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开口询问,满足好奇心。 “刚才走的那个公子是谁啊,是你父亲认识的人?反正看着不像是咱们津门的。那一身气度,想必是京都的贵人吧?” “二小姐,你父亲怎么刚回来就走了?咱们这些老邻居,还没来得及跟他叙叙旧呢!” “你想什么呢?你没看到沈兆坤如今穿的人模人样的,如今发达了,成大老爷了,哪里还会跟你这个泥腿子叙旧?” “时宜,你父亲走的时候,我看脸色不太好,他是不是生你的气了?你以前还好,如今一日日大了,还是要懂得避嫌,女孩子能赚钱自然是好,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守妇道。” “嗷呦,说什么妇道不妇道的,时宜这般能耐,若是男子,简直不要太抢手!就是女孩子也不打紧,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吧,时宜?” “时宜,你这些年没少赚钱吧?什么时候也提携提携咱们老邻居?听说你铺子都开到关外了?哎你别瞎想,我可没有去打听你,也没有跟别人乱说,就是那年看到一队关东大汉过来,自己胡乱寻摸的。” 沈时宜听在场的人叽叽喳喳,并没有生气,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以前她也有过歇斯底里跟旁人争执的时候,后来发现没有用,就不再浪费力气了。 “范婶儿,把父亲从京都拿来的点心给大家尝尝,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尝个鲜儿。” 沈时宜听个差不多了,让范大婶儿拿出着点心出来,果然,点心一到手,众人便无意多留,京都的点心,到底稀罕,沈兆坤爱面子,买来装样子的点心也是京都老字号的,看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众人拿着点心,哪舍得在街门口站着吃了,而是纷纷告辞回家,将点心留给家里人细细品尝或者是留着过年过节时待客用。 “小姐,你真的要去京都了?” 范婶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她一个寡妇,娘家不留,夫家不收,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主家为人又厚道,自然不舍得离开。 沈时宜点点头,往回走,范婶儿跟在沈时宜身后,就听她说到,“您的为人,我是信的过的,这宅子我不打算卖,您就留在宅子里帮我看房子吧,有一天您有了别的出路,就给我个信儿,我提前做好打算。” “哎!” 范大婶儿一边儿暗暗擦着眼泪,一边重重的答应。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四章 入京 “走吧。” 秦景深骑在马上,看向身旁的沈时宜。 沈时宜收回回看津门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秦景深。 从三日前秦景深说要给自己求个出身,沈时宜便开始安排在津门的事务,石头不用她操心,已经能够很好的经营沈家绸缎庄,关外的生意,沈时宜已经跟陈阿力商量好,每年的销货,从津门挪到京都。津门毕竟是小地方,关外的好东西倚靠码头便利转运各地才能出手,如今她去京都,可以开个铺子,专门做这个生意。至于别地的绸缎庄,沈时宜在京都更方便联络,那里毕竟是京都,北地心脏。 而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沈兆坤和谢家管家在津门出现不过半天,就坐实了沈家绸缎庄的背景是京都谢家,沈家绸缎庄在津门的地位,隐隐的更加稳固了。 安排好一切,沈时宜迎接到了秦景深带来的好消息,便在一大早就跟着秦景深出城,今日便是她告别津门,去往京都的日子。 “嗯,走吧。” 津门和京都距离极近,快马不过大半天,沈时宜便跟着秦景深一行人,来到了京都城门口。 “果然是气象不同。” 津门的热闹在码头,而京城的热闹,仿佛是整个城池的蒸腾和喧嚣,沈时宜在排队入城的城门口,就感受到了这份繁华。 “我这里要去交差,你呢?” 秦景深勒马,看向沈时宜。 在福管家和沈兆坤的影响下,此刻在秦景深心中,谢府不亚于龙潭虎穴。 沈时宜一笑,“到了京都,怎么能不去见见老夫人呢?我祖母走的早,如今又有直系长辈,自然要去拜见。初来乍到,若是老夫人垂怜,近日来,我恐怕就要暂住谢府了。” 秦景深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这才是应有之义,只是不免有些担忧,“若是有情况,叫人去朱雀街第三户找我。” 沈时宜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朱雀街住的都是什么人,当下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袱,“已经麻烦秦公子很多了,如今拿到了官凭,有这张纸在,我若是还被困在谢府,那就是在下的无能了。” 众人排队进京时,秦景深晃了晃令牌,就顺利进京,沈时宜没有蹭他的令牌,而是小心的从包袱里拿出官凭,借此通关后,又小心的收起来。 见秦景深牵着马看自己这般“炫耀”,沈时宜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嘿嘿,就是试试,管用不管用。” 秦景深被沈时宜这般动作逗笑,紧接着翻身上马,“限期七日,记得早日去报道入职,咱们改日再见。” 沈时宜挥手,送别秦景深一行人,拉着自己的马往谢府所在的东街米巷。 谢府也算是几代为官,如今谢府大老爷官至尚书,此时算是谢家最鼎盛的时候,住所自然也不会寒酸。 牵着马,站在东街大宅谢府门口,沈时宜感受到了官家的不同气派。 如沈时宜,她虽然有钱,但是家中只范婶儿一人,宅门口也是跟巷子里其他人家一般,尽量不出挑。 眼下的谢家大宅,只门口就有若干人值守,见沈时宜牵着马站在门口,还有人过来驱赶。 “小丫头,这里是谢家大宅门口,若是无事就赶紧离开,省的冲撞贵人。” 这小厮年岁不大,穿着一身制式的下人短襟衣裳,冲着沈时宜百无聊赖的挥着手,沈时宜第一次看到官家下人的做派,果然有那么一丝丝宰相门前七品官儿的架势。 沈时宜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小包袱,她得了个八品的出身官凭,虽然不知道官凭所写的内库司是做什么的,但是就品级来说,谢尚书是二品,他门前的小厮也应该比宰相低一品,那就是八品,跟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沈时宜忍不住一笑。 “哎,你这丫头,傻笑什么?赶紧走!” 小厮走下门口的高台台阶,驱赶的动作更加不耐烦。 “看你一身儿衣服,也像是体面人家出来的,赶紧走,别找事儿!” 沈时宜初来乍到,也不想在门口闹一出,给众人留下“傻愣”的初印象,当下便收起笑容,开口到,“叫福管家出来,就说沈家二小姐来拜见老夫人了。” 沈时宜收拾得齐整,看着样貌不凡,气质出众,应该不会随意胡言乱语,小厮被沈时宜的话惊到,“您先等一等,我去叫福管家。” 说着,便拔腿就跑,生怕被后边的人钻了往管家身边凑的空子。 沈时宜牵着马站在门口等,还被几个有眼色的让着往门房坐坐,沈时宜摆摆手,“多谢几位小哥儿好意,不用了。” 门口的小厮从听到她姓沈,是老夫人这几日念叨的沈家二小姐便打起了精神,眼下见这位二小姐说话客气,也是不自觉躬身带笑,陪着沈时宜等候。 没一会儿,福管家从内宅匆匆而来,迈过高高的门槛儿,未语先带笑,“哎呦,二小姐,您可算来了,老太太派人去码头接应您了,怎么您还独自过来了?定然是底下人粗心,没认出来您,等会儿他们回来,看有他们好果子吃!”管家假意的吹胡子瞪眼,随即又伸手忘里迎奉沈时宜,“快进来,快进来,老夫人这些天,可是望眼欲穿哪!” 福管家让着沈时宜进门,刚才那个叫人的小厮有眼色的接过沈时宜手上的缰绳,替沈时宜牵着马。 沈时宜手腕儿翻动,一颗碎银子落在手心儿,抬手扔给替自己牵马的小厮,“我这马平日里少出门,今日赶了大半天路,麻烦小哥儿照料了。” “奴才顺才,谢二小姐赏。您放心二小姐,奴才一定给您照料好这马。” 顺才在周围人羡慕的眼光下越发高兴,大声应承下沈时宜的交代,牵着沈时宜的马仿佛得了天大的好差事一般。 沈时宜摆摆手,跟着福管家往沈家走去。 沈时宜觉得,对比谢家的大宅,自己在津门的三进宅子,仅仅是能住人罢了,要说宜人气派,还得是谢家这样的。 这宅子一步一景,沈时宜又喜爱天然,所以跟在福管家身边,时不时便被院中树木景色吸引,忍不住驻足欣赏。 “我的二小姐,老夫人都急得不行了,您还看景儿呢!以后住在谢府,有您看的时候,咱们快走吧!”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五章 江氏 沈时宜到了京都时,午时已过,她又一路慢悠悠的走过来,沿途看了看京都的街景风物,此时差不多已经申时正。 半下午的时候,谢府女眷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沈时宜随着福管家刚走到后院儿的松涛阁,便听到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 福管家跟沈时宜解释,“老夫人慈心,不让小辈儿们跟着晨昏定省,嫌小辈儿们睡不好,所以每日下午,众人都会来到松涛阁给老夫人请安。二小姐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儿想必众人都在呢!” 说着,福管家领着沈时宜往里走。福管家如今也已经头发花白,在谢家待了一辈子,不是自家胜似一家,并不用特意避嫌。 守门的小丫头见到福管家领着一个眼生的小姐过来,早就伶俐的进屋汇报过了,待沈时宜和福管家过来,便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屋,“老夫人正等着呢。” 福管家落后一步,沈时宜抬脚先行,进得屋内,沈时宜只觉得屋里富丽堂皇,闪的她几乎眼花。 屋里正中,一个大大的瑞兽香炉,袅袅青烟后,一个头发银白的雍容老妇人,正征征的看着自己。 随着沈时宜越发走近,老夫人神色越发激动,众人都识趣的不再开口,只眼睛落在祖孙两个身上来回移动。 堂下一步一步走上前的女子,身量细瘦所以显得高挑,一身淡青色锦袍,头发利落的绾成小圆髻,眉目如画,眼瞳清亮,明明长得柔和貌美,搭配上那利落的行动,竟让人感觉到一种雌雄莫辨的英气。 眼下她迈步而来,不过转眼便来到众人跟前,还未躬身行礼,就被老夫人走下主位的软榻,拉到怀里,“我的英儿啊,你竟忍心离开我那么久,你可知母亲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你,想你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碰倒坏人,日子过得顺心不顺心…” 沈时宜不妨被人猛地搂在怀里,她身量高些,面前的老夫人又伤心的直不起身子,此时只揽着她,靠在她肩头,带着檀香味儿的老人,仿佛在她耳边一声声的埋怨,沈时宜双手张开,有些不知所措,她向来不习惯跟人太过亲近的。 此时堂上其他人也走过来,围在两人身边,手帕点在眼头,为老夫人的哭泣动容。 福管家也跟着擦了擦眼泪,任由老夫人发泄一会儿,在沈时宜背都僵硬之后,才上前劝阻老夫人。 “老祖宗,二小姐今日刚回咱们府上,她又是大小姐带大的,您应该高兴才是啊,您这般伤心,不是让小辈儿手足无措嘛!” 老夫人痛快地哭了一场,擦了擦眼泪,起身松开沈时宜,“儿啊,你可别吓着了,老祖宗是见你跟你祖母如此相像,一时忍不住。” 说着,伸手拉住沈时宜的手,沈时宜忍了忍,转了转胳膊,老夫人便没有如愿握住她的手,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儿,她老人家也没有在意,只带着沈时宜往主位软榻上坐下,近近的打量着沈时宜,然后抬头对一旁的众人说到,“我往日里说我的大姐儿好,你们就跟着我附和,今儿让你们见见真人,这孩子,跟我那苦命的大姐儿,竟有八分像!” 老夫人一脸得意,搂着沈时宜肩膀让众人看她,仿佛炫耀似的。 沈时宜有些蒙,前一刻搂着她哭,这会儿又得意炫耀,人家都说老小孩儿,看来情绪果然多变,她都跟不上这情绪的转变。 收敛起刚才被老夫人真切痛哭引出来的眼眶中的湿意,沈时宜在众人打量她的时候,也看向众人。 “老祖宗,要我说,这孩子跟当初的姐姐,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似的。长得有八分像,气度也像了八分,刚才她从帘子那里背光走进来,我还以为又看到姐姐了!” “你说的对,我刚才,也仿佛见到了大姐儿。”老夫人跟着感慨一声,然后看向沈时宜,“孩子,我是你曾祖母,眼下抹眼泪儿的这个,是你舅祖母常氏,她当年跟你祖母,可是亲的亲姐妹似的。” “舅祖母。” 沈时宜要起身行礼,却被老夫人拉住,便笑着点头打招呼。 这位妇人看起来是个开明爱笑的,当下也笑着点头。 说着,又又指向这个雍容妇人下首,“这是你伯外祖父的大儿媳妇林氏,你就叫她舅母就好。她是个好的,如今管着家,你以后有什么想吃的用的,只管跟她张口。” “舅母。” 年轻的舅母林氏更加热情外放,当下起身走到沈时宜跟前,不由分说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初六那天,咱们一大家子一起说话,话赶话就说到了姑祖母。您说我那大姐儿长得像姑祖母,我心里还高兴,她得您的意。那会儿姨母说她的女儿才最像,我还不以为意,如今见到正主儿,我才明白,我那大姐儿兴许跟姑祖母长得像,这气质可是南辕北辙,竟是两个模样!” 这一通亲戚关系说出来,让沈时宜脑袋发晕。她向来是有些独的,自家人尚且还好,隔了几辈子的关系,也就是这官宦人家的长孙长媳才能如此擅长这些吧? 沈时宜看着面前的林氏,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身段儿略丰腴,装扮又华丽,眼睛晶亮有神,行事得体又热情,沈时宜想,若是她头上有两重婆婆要应对,她应该是不可能像林氏这般如鱼得水的。 这才是官宦人家标准体面儿媳妇的模样吧? “舅母。” 沈时宜笑着点头。 林氏拉着沈时宜的手,笑着答应,“好孩子,你那姐姐如今出了门,不能时常得见,咱们娘两个可要多走动走动,你跟你姐姐隔了京都津门两地,却长得如此相像,这正是咱们的缘分。好孩子,以后就把我当亲的,万事别跟我客气。你曾祖母心疼你,特地选了松涛阁的跨院儿让我收拾出来给你住,一会儿你看看,若是舅母有什么疏忽的,你只管开口。可怜见的,在津门一个人支撑门户,管你多能干,舅母也心疼你。” 说着,林氏眼眶再次发红,手帕摁在眼角,让另一旁始终端坐的江氏有些坐不住了,跟着起身走到林氏身边,看着沈时宜,“你这孩子,你舅母对你这么好,你可要记在心里,知道吗?” 说着,又看向林氏,“嫂子,要我说这孩子还是跟我们一起住的好,咱们都在府里,隔的又不远,怎么还要劳烦你两处操劳呢?” “这孩子在津门野了这么些年,如今到京都了,我这当娘的也该早起把她管教起来,省的她顽性发作,白费了你和曾祖母的一番好意!” 说着看向沈时宜,“一会儿跟我回去,跟津门一样,就住在我们边儿上!” 江氏淡淡的吩咐沈时宜。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六章 浮于表面 江氏的话,给温情脉脉的气氛浇上了一盆冷水。 看着冷淡下来的老夫人和神色中仿佛透着一丝不耐的林氏,沈时宜忍不住心下暗笑。 江氏若是个开窍的,在祖母手底下多年,也不至于还是如今这个模样。她虽然没有什么眼色见识,但是却仿佛茅坑中的石头一般,又横又硬,靠感化是改变不了的,只有强势才能让她服软儿。 林氏应该是见惯了江氏这样不识趣的模样,当下便开口,“住哪里也不耽误你管家女儿,老太太一片好意,你就不用再说了。” 对,就是如此,讲道理,委婉都没有用,只有这样直接说,江氏才能听。 但是今日江氏不知为何,明明神色对林氏有些讨好,却还是顶住了压力,“夫君说了,还是让她回来住几日,再到老夫人身边去。这孩子野了几年,主意大了,好话好说的顺着不管用,得让她知道怕,她才能听话。当年我在家里时,她被我治的老老实实的,如今,还是让我调教一番,在给老夫人送过来。” 江氏这么说,林氏狐疑的看向沈时宜,这孩子她看着相貌不俗,气质不凡,不像是江氏口中的顽劣,但是江氏和沈时宜都这么说,她也不敢不当回事儿,毕竟这孩子在津门,独自生活了四年。 林氏犹豫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沉着脸,江氏是沈时宜亲生母亲,江氏这样坚持,她作为曾祖母也不好强硬的留下人。而且管家从津门回来后,回话时也暗示了沈时宜性子硬,当下老夫人看向沈时宜,“时宜啊,你先跟你母亲回去,过不了几日,曾祖母就接你回来,啊!”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在沈时宜身上,若她是个稍微有些心软的人,在这种温和目光之下,就会点头答应了,但是偏偏沈时宜清楚的知道,若说谢家其他人还讲些道理,或者还考虑利弊,江氏则是纯纯的头铁,她理所当然的要沈时宜服从她,若是不服,打服饿服便是,她对沈时宜,似乎是对着早逝的祖母谢氏,不是母女,而是天生的仇人。 沈时宜看着询问自己的曾祖母,又看了看目露凶光的江氏,最后看向林氏,“舅母,不必替我安排了,我这次入京,是有公事在身,就不住在谢府了,省的不方便。” 沈时宜一开口,若不是她卖相还不错,这屋里第一次见她的人恐怕都要认为她开始胡言乱语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公事”。 曾祖母探究的看着沈时宜,林氏面上带着尴尬,“你这孩子,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林氏出身官宦世家,若论家世,是在场之中最好的。良好的家世给了她好的出身,教养和见识。相比于在场其他人,林氏是个读过书的,她自然而然的认为,沈时宜口中的“公事”是面对父母没有办法而随口胡诌,说出来唬人的。 听说时宜做生意四年,支撑沈家,看来果然是商人接触的太多,左了性子,学会商人拿一套张嘴就满嘴胡说的劣性。 这么一想,她跟自己女儿长得相似的滤镜瞬间褪去,也许这时宜只是卖相好,实则涵养行事,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规矩,反而像她母亲说的一般,有些顽劣。 也是,她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被教导过什么规矩体面,有江氏和沈兆坤那样的父母,能教育出什么拿的出手的女儿出来。 林氏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江氏身后的宝珠,锦珠身上,她们有幸被老夫人教导,在谢府耳濡目染,才有了自己女儿三分风采。看来,果然是出身不同,人才差距便十万八千里,林氏此时对沈时宜的喜爱,在几句话间,消退了九成。 沈时宜不知道林氏的想法,知道也不会在意。这世上,向来先敬衣衫再敬人的,这“衣衫”除了穿着打扮,还要看家世根底。士族出身的人,天然被高看一眼。沈时宜出身商贾,还未接触,便要被人打上不学无术,满身铜臭的标签。毕竟这个时代,只有读不起书,或者读不好书的人才会去经商,天然比旁人地位地上一筹,被人低看一眼。 面对满屋子看稀奇的眼神,沈时宜没有多解释,直接拿出官凭,递给林氏,“嫂子管家,不知有没有见到过舅祖父和舅舅的官凭?” 林氏迟疑的接过官凭,一眼就看到了鲜红的漆印,“这,”林氏看看沈时宜,又看向手中的官凭,“这,时,时宜,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林氏说话都磕绊了,众人瞬间明白,沈时宜说的公事,应该是真的。 众人不相信沈时宜这个刚来的“外人”,但是绝对相信林氏。 见林氏如此,江氏伸手便要去拿她女儿的官凭,沈时宜先一步伸手,将官凭拿了回来,细心的折好放进怀里,“弄坏了可是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要牵连人的。” 江氏讪讪的收回手,她此时脸上,不可置信占了七成,但是又有一成惊喜,又有一成得意,还带着一丝不甘,“你这闺女,怎么胡闹!那公门是好进得吗?别做不好再牵连我们。”说着,看向林氏,言语中带着压不住的炫耀,“她舅母,小孩子可能是一时撞了大运,你看那官凭,应该是真的吧?” 林氏官家夫人的体面常常让江氏嫉妒的眼睛发红,但是没办法,如今她夫君说是礼部员外郎,实则是个首领官罢了,人家看谢尚书的面子手下他,说是若是以后上手,便找机会升任文书,但是如今几年过去,沈兆坤在礼部还是编外人员,差事不会办,只会跟人攀关系请客喝酒。 没想到,她夫君多年求不得的官凭出身,竟然让她闺女先得了。但是这个闺女,怎么偏偏是她最厌恶的二女儿?宝珠多好的闺女啊,比沈时宜不强百倍? 一时间,江氏心里难得的百感交集起来。 林氏嘴角强笑,自然是真的,“官凭若是造假,满门抄斩都不够。”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七章 趁乱 “舅母说的对,这官凭自然是真的。” 沈时宜说着,从软榻上起身,她不习惯被人搂在怀里,明明没有什么感情,又何必假做亲近。 走到一边,沈时宜拱手,“曾祖母,舅祖母,舅母,这官凭上写的内库司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时宜不在家里住,也不是不顾亲戚情分见外,实在是听闻,舅祖父是户部尚书,和内库司还是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不然,在陛下眼中,纵然我只是个八品小官,也会影响舅祖父在朝中和陛下眼中的情绪。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还是为舅祖父为重,避避嫌吧。松涛阁的跨院儿,我是无福消受了。父亲还是跟着曾祖母和舅祖父住在谢家,我也要避避嫌,省的连累谢家,那我可难辞其咎了。是以,时宜这次上门,就是来谢家认认门儿,等我安顿下来,咱们再开始走动,也是亲戚之间的情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安顿一番,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趁着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时宜便大步往门口而去。 曾祖母还有江氏不甘心的想伸手阻拦,又因为沈时宜刚才一通户部和内库司牵连,影响仕途的话说的不敢开口阻拦。 说到底,这个家的倚靠是谢尚书,对他有不良影响的事,她们都不敢冒险。 沈时宜没有听到阻拦的声音,心下微微松了口气,脚步不停的往门口走去。 “外甥孙女,这是去哪儿?到家了,怎么还有往外走的道理?” 还差一步便能够到门帘时,帘子却被提前掀开,一个男子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肤色微暗,双目有神,颌下蓄有短须,搭配眼角的皱纹和有些下垂的嘴角,看起来不怒自威。开口就是外甥孙女,沈时宜便知道,这是自己的舅祖父,也不知是不是在门口听到了什么。 抛开其他,只看外貌,除了气质不同,其实,这屋里他跟祖母是最像的,尤其是那双眼睛,给沈时宜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时宜还没有说话,身后,林氏的声音响起,“公爹,时宜竟然有内库司的官身!” 可能是觉得身音有些尖利,林氏顿了顿,找补到,“时宜说,怕自己内库司的官身,影响公爹名声,毕竟公爹是户部主官,需得避嫌,所以,这孩子竟然连留都不肯留,就要出去住!” 谢尚书走进屋子,帘子落下,沈时宜看着帘子,只觉得就差一步,只能饮恨跟帘子告别,转身对着谢尚书行礼,“舅祖父,时宜见过舅祖父。” 谢庆善看得出来是个有些严肃的,此时面对沈时宜,点了点头,“你内库司的差事,不知是如何得来的,不过不管如何得来,你在家里住,都不会影响老夫,你就不用多虑了,安心住在家里。你曾祖母想你许久,你如今总算进了家门,就安心在曾祖母身边侍奉几天,也算是你的孝心。” 沈时宜脱身无望,只得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古板模样,“舅祖父不必吩咐,孝顺曾祖母本是应有之义。而且我是祖母抚养长大,替祖母尽尽孝心也是应该。只是外甥孙女如今新得的差事,虽然位低不显眼,却不能因此影响舅祖父。祖母曾经说过,谢家只靠舅祖父光耀门楣,她不能助舅祖父一臂之力,实在愧对谢家。祖母遗恨,孙女实在是不能辜负,所以,作为祖母的孙女,我还是出府别居的好,但是,每日公事忙完之后,我都可以上府里来,在曾祖母膝下承欢,这样也算是两全之法。” 沈时宜这般忠孝两全的说法,让对面的谢庆善皱起眉头。 沈时宜搬出早逝的祖母,让他心下也跟着怅然。抛开身份,在场的所有人中,他和母亲还有面前这个外甥孙女,才是最亲近的关系。 别的不说,她这跟姐姐如出一辙的长相,还有被姐姐亲手抚养长大的经历,都足够谢庆善动容一二。 谢庆善做官多年,自然能听出沈时宜大义凛然话语下的诉求,她不想住在府里。 若是她一个小孩子,谢庆善大大可以无视沈时宜的想法,大手一挥,只随着母亲心意安排。 但是如今她提起自己姐姐,谢庆善就不能完全无视沈时宜的说法。 “这样吧,谢府东南角,有一处独立的小院子,能自由出入,离松涛阁也不算远,你跟你父…” “舅祖父!”沈时宜抬起头,看着谢庆善,“时宜惭愧,为了内库司的差事,不能整日承欢祖母膝下,如今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能在曾祖母身边替时宜尽孝,时宜心中才能稍稍有些安慰,若是因为我,让父亲远离曾祖母,不能承欢膝下,那时宜,实在是心中愧疚。那样的话,我还不如远离谢府的好。” 谢庆善见沈时宜打断自己,第一反应是皱起眉头,只是老夫人终于从一连串的意外情况中反应过来,此时连忙开口,“时宜不要去别处,就在梧桐院,你父亲母亲就还在老地方!” 谢庆善见母亲开口,总算点头,“那你就单独住在梧桐院儿吧。” 沈时宜面上带上惊喜,“多谢舅祖父安排!” 谢庆善见沈时宜住处安排好,便看向屋内一屋子的人,“母亲,外甥孙女这些年独自在津门,如今初来京都,还身负差事,我带她去书房,问问她这些年的境况,若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也好及时…” 谢庆善话还没说完,便被老母亲打断,“快去吧,这里人多嘴杂,说不得正事儿,你快去,我好好的曾外孙,怎么就承了公门的差事,她一个女娃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谢庆善掌户部多年,也只有老母亲能这般随意对待了。 “好,那儿子告退。” “曾祖母,孙儿先跟着去了。” 两人出了屋子,只觉得眼睛也轻松了,头脑也轻快了,沈时宜不用招呼,跟在舅祖父身后,大步往书房而去。 屋里,众人迎奉着老太太落座,因为沈时宜意外的公门身份,众人一时间都各有思量,反倒无人说话。 惯会看眼色的沈锦珠此时眼睛在众人身上划了一圈儿,凑近大姐,“姐姐,二姐真是大不一样了,竟然敢跟舅祖父说话…” 在沈宝珠的瞪视下,沈锦珠知趣的闭上嘴巴。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八章 半脱身 “竟真是内库司的官凭。” 谢庆善仔细看了官凭过后,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带着讶异的说到。 想了想,看向对面老老实实站着的沈时宜,“坐吧,不用拘束。” 沈时宜坐到椅子上,只坐小半边儿,谢尚书积威甚重,沈时宜自然不敢贸然动作。 谢庆善扫了一眼沈时宜拘束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出神。 他并不是才知道沈时宜的存在,早在沈兆坤贸然出现的时候,他就派人打听过沈家在津门的底细。不过那时沈时宜带队去了关外,跟他派去的人正好错过,那次他的人查明了沈家果然是自己姐姐一家,谢庆善便放下了这件事,接受了沈兆坤一家住在自己家,在母亲跟前承欢膝下。 也许是公务繁忙,也许是因为沈兆坤那对父母有意忽略的缘故,四年过后,终于在老母亲知道沈时宜的存在后,他才终于想起来派人去将她接过来。 本来以为姐姐过世时,沈时宜还小,纵然她是姐姐亲手养大的,但是看沈兆坤两夫妻那副模样,谢庆善对沈时宜也没有抱多少期待。 上次福管家回来,说了沈时宜对父亲的顶撞和争执,本以为是个被铜臭侵染的商人,没想到她摇身一变,竟有了内库司的官身。 “这官凭是谁给你的,你细细说来。” 谢庆善看着面前的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为人寡言孤僻,但是面对舅祖父,既是强权,又是长辈,沈时宜自然老老实实说出始末,没有必要的时候,沈时宜不会撒谎。 “津门何知府牵扯进私盐大案,翻过年那会儿,钦差上使来到津门调查这件案子,我那时收留了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姐姐进铺子,没想到,邻家姐姐是刚从何知府府上放出来的丫鬟,这般情况下便跟钦差有了交集。后来,我助钦差让邻家姐姐开口,误打误撞找到了何知府倒卖私盐的证据。钦差宅心仁厚,收押何知府之后,怕我在津门被人报复,又见我支撑沈家家业,也算是经营有道,有些才能,便举荐我入了内库司。本来是试一试,没想到竟真的给我这个小女子发下官凭。我自小在津门长大,竟不知当今陛下如此不拘一格,给我一个女子机会,所以,我才对住在府内有些犹疑,毕竟是内宅,我整日进进出出,一身世俗经济,没得污染了内宅的清净。” 沈时宜说着,标准的挠头模样再次出现,“当然,孙女如今蒙手圣恩,初来乍到,心中激荡难平,还想为陛下尽一份自己的心力,所以,怕住在内宅,怕不是会耽误公事,所以,才想离府别居。” 沈时宜玉白的小脸儿上露出腼腆笑意,“舅祖父不会笑话我吧,一个八品小官,竟然还想着报效朝廷。” 沈时宜这话,仿佛说了始末,又仿佛什么都没说,此刻生涩腼腆的模样,让谢庆善忍不住想起自己刚中进士,入户部做文书的时候。那会儿,自己也是踌躇满志,尽管每日整理文书,摘抄书籍,也认认真真,仿佛认真些就是在报答朝廷,为陛下尽忠一般。 后来,慢慢发现,日子磨人心,初心在龌龊中,好像被侵染。 谢府自他为官开始,便重子弟读书,府中书院出了不少秀才举子,他的儿子,谢子善也是从族学出来中的进士,后进了国子监,清贵异常,但是却太过较真儿,没有进六部的天份。虽然比起姐姐的儿子沈兆坤强的不知多少,也是天资有限。 孙儿申文倒是机敏有余,就是心思不定,眼下已经年纪不小了,还是个举子。 看着面前这个比文儿小了三四岁,却已经拿了官身的沈时宜,她以女子身有了官身,竟是比文儿还要更快一步了。 谢庆善这个老人家在宦海沉浮多年,看得自然不是眼前的一两件事,而是更加看重谢家的未来。 本来,他以为谢家的未来,在儿子谢子善,孙儿谢申文,甚至外甥沈兆坤,外甥孙儿沈从欢身上,没想到,如今,竟又多了一重助力。 内库司名不见经传,若不是他掌户部多年,也不会注意到内库司。 内库司,顾名思义,就是为陛下服务的专职司处,里面都是陛下拾遗的经济人才。算上沈时宜,内库司如今也只有三个人。 这个内库司虽然被中了进士的读书人鄙视,但是,毕竟是陛下私库,距离陛下,比一般人更近,机会也更多。 当下,谢庆善捻着胡须,面上带着笑意开口,“既然钦差举荐你入内库司,对你来说,就是恩人,你跟我说说,举荐你的钦差是谁,同朝为官,下次见面,别的不说,道声谢还是要的。” 沈时宜不知道面前的谢庆善看到个官凭,已经想到了谢家的未来,和晚辈的互利互助,当下,只是腼腆开口,“是秦景深秦公子。” “秦景深秦公子?” 谢庆善捻着胡须的动作顿住,“秦,景深?四皇子?” “嗯?”沈时宜腼腆的表情都有了瞬间的愣怔,“倒是有人喊他四公子,原来是四皇子吗?呵呵…” 沈时宜迅速在脑海中回忆,有没有不小心得罪过对方,或者出言不逊? 应该没有,吧?沈时宜想。 “竟然是四皇子!” 谢庆善坐不住了,忍不住起身在书案后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走到沈时宜身边,仔细盯着沈时宜看,似乎想看出来,一向以冷酷挑剔着称的四皇子,是如何看上沈时宜这个小女子,并且愿意将她举荐到内库司。 看着这张比当年的姐姐更加精致的容貌,若是其他皇子,谢庆善甚至都觉得,四皇子是被美色所动,举荐到内库司是为了博美人一笑罢了。 可那是四皇子!朝中谁不知道,皇后为了四皇子不近女色的性子发愁?如今年近弱冠,别说皇子妃,侧妃,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听说,玄武大街的四皇子府上连飞过的苍蝇都是公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四十九章 获支持 “你这副模样,怎么就入了四皇子的眼?!” 谢庆善自己为沈时宜竟然得四皇子青眼不淡定的走来走去,回头一看沈时宜,除了刚开始惊讶四皇子的身份,紧接着便一副傻乎乎毫不在意的模样,谢大尚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啊?舅祖父,您说什么?” 沈时宜反问。 “没什么!”谢庆善摆了摆手,重新回到书案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谢庆善到底是积年老臣,很快反应过来,“还没有问过,你父亲当初将一家快要关门的铺子给你,本来老夫以为,你过不了多久就要来京都投奔你父亲,没想到,你竟然独立支撑四年之久,还学你祖母,每年给府中送年节礼,想必你在经商一道,能力不俗。” 谢庆善肯定的说到。 四皇子铁面无私,女色不能让他动容,但是人才可以。若是沈时宜没有能耐,他也不可能将人举荐到内库司。 就是不知道,她这份能耐有几分了。 谢庆善问沈时宜铺子的事儿,沈时宜面上带了一丝骄傲和得意,仿佛小孩子被人看到闪光点一般,还要忍着不翘尾巴,实则谁都能看出她的心思,“都是祖母教导有方,我不过是学着祖母教导的经验按部就班,就将沈家绸缎庄在津门发扬光大。舅祖父,”沈时宜眼睛晶亮的看着面前的长辈,“您若是有机会去津门,报我的名字,别的不说,东南街上的几个老掌柜还是会给外甥孙女几分薄面的。” 眼前的女孩儿微微扬着头,似乎为自己功绩骄傲一般。 谢庆善为她这小孩儿心性会心一笑,随即又殷殷开口,“时宜四皇子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你得了四皇子的赏识,得以进入内库司,以后,最重要的就专心办差,四皇子是皇后嫡出,以后少不了有你的好处。但是,别的地方就不要多想了,知道吗?” 沈时宜挠头,面上又带了一丝憨憨之气,“舅祖父,别的什么?进内库司,自然是要认真办差。我虽是女儿身,其实心中,还是有些建功立业的雄心的。以前,父亲母亲看重弟弟从欢,我心中就有些不平,那会儿我就想着,从欢虽是男子,以后不见得有我有出息,有我孝顺。眼下得了机会,我要让父亲母亲看看,我不比从欢差!看他们以后,会不会后悔亏待我!” 沈时宜借着孩子气的口吻说出了以前的小时宜心底最真切的想法。 谢庆善见沈时宜似乎还没有开窍,一副跟父亲母亲弟弟争气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眼下重要的难道是家里人的矛盾还有差事吗?重要的是四皇子啊! 若是平常女子,这会儿恐怕有意无意的会把心思放在四皇子身上,琢磨四皇子,以期达成不敢想的大出息。 沈时宜呢?竟然心思全在跟弟弟争宠上。 谢庆善一方面觉得隐隐的可惜。他家的女孩儿跟四皇子有交集,以后万一有远大前程,算了算了,不可能,一个不近女色的天潢贵胄,一个商贾女子,这已经不是云泥之别了,只是想想,谢庆善心中就自动掐灭这个念头。 另一方面,谢庆善为沈时宜的不开窍暗暗欢喜。 不开窍的好。人的心思最难隐藏。沈时宜这般的小孩子气,直性子,若是有了痴心妄想,下一秒就会被赶出内库司,她这样不开窍,才能暗纹待在内库司。不说离陛下近,还跟四皇子有了一份香火情。以后若是四皇子承继大统… “舅祖父?舅祖父!” 沈时宜手在谢尚书的面前晃动,谢庆善从两朝荣宠的幻想中回过神,看向面前有些冒失的沈时宜,“时宜啊,你明日在家好好修整一天,后天就去内库司报道吧。舅祖父知道你心里对父母亲留下你在津门,心里有气,你放心,我会好好训斥他们,不让他们过去梧桐院打扰你的。” 沈时宜闻言,惊喜的起身,她所烦恼,可不就是沈兆坤两夫妻吗,他们是自己的父母,父母命,不敢违,虽然沈时宜有办法对付他们,但是能从根源上解决,沈时宜自然更加高兴。 “谢谢舅祖父!” “呵呵!”谢庆善捻着胡须,面上跟着沈时宜带上笑意。 若是此时有外人进来,恐怕会觉得这外祖孙两人,竟然相处的如此融洽? “好了,你一路风尘,早就累了吧?梧桐院那里往年是你曾祖父休居之地,那里有个容妈妈,是府里积年的老人儿了,她性子平和,做事周到,就让她负责你的起居。” 沈时宜顺势起身,“多谢舅祖父体贴,外孙儿就先下去了。明日再来给舅祖父请安。” “去吧!来喜,给孙小姐带路去梧桐院儿,告诉容妈妈,以后,二小姐就常住梧桐院儿了。” 沈时宜从书房退出来,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福管家。 “二小姐!” 福管家笑眯眯的打招呼。 沈时宜也笑着拱手回礼,“福管家。” 然后,便飘然离去,让给沈时宜领路的来喜瞪大了眼睛。 “福管家,您忙,老爷让我给二小姐带路,我先去追二小姐去了。” 说完,没敢看福管家的脸色,便小跑着追沈时宜而去。 谢家家大业大,虽然人口并不是很多,也没有轻浮的风气,几个主家爷们儿也没有将乱七八糟之人纳入府中,但是就是一重一重的院落,沈时宜从仪门贴着谢府外墙都感受到了谢府的气派。 想着祖母将一船一船的金银货物送往谢府,沈时宜忍不住想,祖母当年心中是将这里当成家的吧?所以才年年不落的惦念着。 “二小姐,在津门可能是有误会,福管家人挺好的,您以后在谢府,少不得跟福管家打交道,跟福管家好好相处比较好吧?” 来喜见沈时宜跟大老爷相处的融洽,忍不住多说两句,跟二小姐拉近关系。 沈时宜听了来喜的话,点点头,“你能说一句管家好,可见福管家为人还算可以。我对福管家没有恶意,只是天生寡言,有机会,你帮我跟福管家解释一二吧。” 来喜听了,只觉得二小姐说话,怎么听,怎么顺耳,也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感受,“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带到。” 来喜回了话,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暗戳戳往回看二小姐,二小姐面色沉静,眼神幽远坚定,明明是花一般的相貌,却让人生不起绮思,仿佛天生气度却不凌人,跟刚才他在门口时,听到的二小姐跟老爷的对话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觉得,近来听到的二小姐的传闻,好像都不太对。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章 梧桐院 “二小姐,热水准备好了。” 房妈妈在沈时宜门口回禀到。 “嗯,知道了。”沈时宜从主屋走出来,随手将门关上,“有劳房妈妈了。”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房妈妈历经岁月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没有满面的笑意,也没有横眉冷目,只有平静,“二小姐,随我来吧。您初来乍到,不清楚梧桐院儿的布局。” 沈时宜跟在房妈妈身后往配房侧间走去。 这梧桐院儿果然是没有叫错名字,院子是个二进的精致小院儿,主屋加上东西厢房,后面还有一进,是下人居处和库房。 屋子不多,院子倒是又大又宽敞,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这种简单舒朗的布局跟谢府的精致有些迥然不同,正和沈时宜的喜好。 她虽然会为精致和景色驻足,但是也仅仅是欣赏罢了,自己住的,还是以简单开阔为主。 而且院子一角还有个小小的空地,听房妈妈说那里是当年祖母的父亲谢老爷子偶尔松松筋骨,练练拳脚的地方,沈时宜就更加满意了。她每天早晚无聊时,也会学着练练太极拳,八段锦,虽然并不会增加什么武力值,但是手脚绑上沙袋,总会是让她能长些力气和灵活。若不是她境遇不好,收不到一个会拳脚的师傅,她早就想练一练了,谁强都不如自己强嘛。 “二小姐,到了。” 沈时宜边走边看着一侧疏通筋骨的小校场出神,房妈妈见了,也并没有打扰,只淡淡的回禀沈时宜地方到了。 沈时宜回过神来,下意识挂上笑容,“有劳房妈妈了。” 说着便进了浴房,留下有些愣怔出神的房妈妈。 “二小姐跟以前的大小姐,真是像啊。” 站在门口的房妈妈有些失神的想。 “妈妈,您去歇着吧,我们在这里伺候。” 浴房门口有两个小丫头,跟谢府中机灵爱笑的丫头不同,这两个小丫头肩宽背厚,属于一见就比较粗粗笨笨的那种,面上也没有让人一见就觉得喜庆的笑容,而是翘着嘴角也显得木讷。 房妈妈见两人都在,开口说到,“小夏,小秋,那你们在这儿候着,二小姐有什么需要,若是不明白,就过来找我。” 小秋小夏老实的点点头,房妈妈便自去自己房间休息。 她住在浴房角门后边那排下人房最左边那间,那里离主院儿近,方便她第一时间知道主院儿的吩咐。 “小姐,您好了。” 沈时宜出来,见门口换成了两个她今天刚来时房妈妈介绍过的丫鬟,点了点头,“小秋,小夏?” “小姐,反了,奴婢是小夏,她是小秋。” 沈时宜脸上挂出笑容,“是吗?”她仔细看了看,发现眼睛大一点的是小夏,脸盘小一些的是小秋,两个人长得不像,但是莫名有种相像的气质,所以沈时宜一时有些分不清。 “我知道了。” 沈时宜在小秋的带领下回到院子,小秋忙前忙后的,给沈时宜找布巾绞干头发,又拿着篦子细细给沈时宜梳头。 两辈子以来,这是沈时宜第一次让人这么服侍。不得不说,还真是挺舒服的。 “小姐,奴婢手重吗?” 小秋在沈时宜身后一边梳头,一边问道。 “挺好的。” 沈时宜闭着眼睛回答。 梳了九十九下,小秋又去一旁,抱来了一个铜制熏炉,给沈时宜熏头发,这样既能干的快些,还能有香薰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 淡淡的香味儿飘到沈时宜鼻尖儿,她开口询问。 “是梧桐花的香味儿。”小秋回答,“咱们院儿里没有香料,是房妈妈每年在梧桐开花的时候,收集的一些花朵,晒干用罐子装起来,需要用的时候就在炭上炙烤一番,便出来这种淡淡的香味儿。小姐若是闻不惯,就将惯用的香料告诉我,我告诉房妈妈。如今咱们梧桐院儿也有主人了,想必能去府上领些香料回来。” 沈时宜摇头,“我不爱用香,这天然的味道就好。” 小秋似乎有些失落的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下去吧,我去院子里走一走,一会儿自去安歇。” 沈时宜这般说了,小秋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后排的下人配房。 “小姐睡了?” 小夏正在房妈妈屋里等着小秋回来。 小秋点头,“没有,小姐说一会儿走走便要睡了,让我先回来。” 小夏一拍手,“不对吧?听说主院儿的小姐们,跟前一天都不能少人,晚上睡觉还要值夜。妈妈,我们两个果然是不太机灵,您可要教练我们。” 房妈妈见两个丫头实心眼儿的样子,忍不住笑,“你都不敢往小姐身边凑,自己收拾浴房,让小秋过去,这会儿急什么?” 小夏哭丧着脸,“我这不是怕小姐心里不满意,回禀了老爷,到时候,我们连梧桐院儿都待不下去了,要被撵出府去。” 房妈妈不妨小夏人小,心思还挺重的。这粗苯些的丫鬟,本来就是苦命人,自然心里会有担忧。 “放心吧,即使你们做不了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做个粗使的还是足够的,有我在,保准不让你们被撵走。” 小夏和小秋这才放下心,随即又有些皱眉,“妈妈,我看二小姐挺好说话的,我们就不能做个大丫鬟吗?” 房妈妈好笑的点了点两个丫头的额头,“才留下来就想着往上够了?你们能不能做大丫鬟,眼看你们够不够贴心,这是二小姐能决定的,不是我能决定的。”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眼中燃起斗志。 “妈妈,您先休息吧,我们去伺候二小姐。” 两个丫头争先出去了,房妈妈摇摇头,在软榻上斜躺着,等着听这两个丫头撞南墙回来的动静,这个二小姐,可不是殷勤些就能讨好的。 果然,她躺下没多久,两个丫头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也没好意思再来打扰她,自去回房休息去了。 前院儿,沈时宜在小校场打发了两个小丫头,练了遍八段锦,疏通一番筋骨,便回房去睡了,明天还要去府里,应付那一家子形形色色的人,可是要耗费不少精力。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一章 再见面 “你怎么穿着一身男子衣袍?” 沈时宜一大早便来到内库司。这里跟众人上朝的地方不在一个方位,而是在正门西侧,靠近马厩。那里是安置文武百官马车马匹的地方,有专门的通道。沈时宜也是从马车专用通道,进得内库司。至于她为什么刚来就知道这么个避人的“捷径”,那自然是谢庆善谢尚书的功劳,他觉得他谢家有人在内库司,还是低调些好,因此还给沈时宜准备了男装。 此时秦景深走进内库司,看到正在书架前查找资料的沈时宜,自然是有些诧异的问道。 沈时宜放下资料,张开双手,左右转了装,“怎么,我觉得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我早就想尝试了。” 沈时宜如今还是细瘦干瘪的身材,身量又高,将头发利落的梳起来,只用一根玉簪,真的有种雌雄莫辨的英气美感。 反正她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秦景深却皱起眉头,本就冷肃的面孔让内库司其他两个人更加埋头,生怕被连累。 “你本就是以女儿身进得内库司,没必要遮遮掩掩,即便让旁人知道,因此攻讦我,也无所谓,我敢举荐你,自然能受的起这些。” 秦景深好像想到了别的地方,沈时宜有些莫名,不过还是开口,“我今日就是穿个稀奇,明天就换回去了。” 秦景深这才点头,“好,明日就换回去。” 说完,看向一旁的两个内库司中人,“走吧,陛下退朝之后,要见一见几位,看今年内库司的日程是如何安排的。” 沈时宜恍然,今年开年之后,每一天都过的十分精彩,险些让她忘了,如今不过才正月十八而已。想到这点儿,沈时宜忍不住锤手。 “怎么了?” 另外两个人正苦着脸,毕竟一会儿要去汇报工作,还是去陛下面前,他们心里正忐忑,却不妨沈时宜捶手,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吸引了众人注意。两人对视一眼,还以为沈时宜第一次来就要面圣,心里激动,没想到,沈时宜万分惋惜的开口,“听说元宵节京都有花灯节,哎,早知道,我就提前来京都几日,开开眼界了,这下好了。还要再等一年!” 秦景深失笑,在两个内库司人惊奇的目光中收起笑容,淡定的扭过头,“好了,来了京都,有的是机会。走吧。父皇面前不用紧张。” 沈时宜跟上秦景深,“父皇?四皇子,不藏着掖着了?” 沈时宜跟在秦景深身边,两人身后,两个内库司老人愁苦的脸上,现出一丝八卦。本来以为这是谁家的大小姐,来内库司体验体验,没想到,竟然跟四皇子这般亲近。 悄默声的,两个内库司老人跟紧了前边儿正在说话的两人,伸长了耳朵,想要多听些八卦。 前边,秦景深迈步走着,看向一旁的沈时宜,“谢尚书出了名的谨慎,他知道你的官凭之后,能不让你说出始末?我在津门也并不是有意隐藏,不过是办差要紧罢了。景深是我的字,我单名一个瞻字。” 虽然这些,谢庆善可能都跟沈时宜说过了,秦瞻还是再次跟沈时宜说了一遍。扭头看沈时宜嘴里无声的念叨着他的名字,秦瞻回过头挡了挡嘴角。 “先在乾德殿等一等吧,前朝那里,还要等一会儿才能退朝。” 秦瞻将众人带到乾德殿后,这般说到。 内库司老人齐齐抬头,看了四皇子一眼,随即挪开目光。 明明随便指派一个小黄门就可以的差事,四皇子偏偏亲自过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四皇子一定…很看重这个沈时宜吧? 今天早上看到沈时宜,本来觉得她平平无奇,此刻,两个人忍不住想,能让四皇子如此看重的人,想必一定能力不凡,两个人对视一眼,准备等会儿抱大腿,一会儿陛下问话,就让沈时宜在前头,他们附和就好。 多年同坐内库司冷板凳的两个人,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他们两个人其实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在翰林院被人排挤,恰逢陛下需要人入内库司整理文书,他们一头撞进来,一直到如今,少的三年,多的四年,已经将这个冷板凳坐的够够的了,眼下有了新人,还是四皇子看重“能力出众”的新人,不由的心里冒出希望,万一能带着他们折腾出点儿业绩呢?能借此调出内库司也好。 一千多个日子的冷板凳,已经将他们消磨的够够的了,哪怕重新出去跟别人尔虞我诈,争奇斗艳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像多年前那个愣头青的自己一般,再主动退出争斗。有争斗才有进步嘛,两个人这些年也算是悟出了子弟道理。 不过,若是两个人真的机灵,也不会在发现四皇子跟一个女子走的近之后,第一反应是女方能力强了。 怎么说呢?这份单纯,两位还是老实待在内库司比较好,出去容易被人吊打。 “陛下!” “父皇!” “微臣参见陛下!” 圣上的归来,打破了乾德殿众人沉默中的思量。 “诸位爱卿平身吧。”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沈时宜跟在秦瞻身后起身,就听到头顶声音响起,“这位就是新来内库司的沈时宜沈东家吧?抬起头,让朕看一看。老四可是将你的本事吹得天花乱坠,这内库司,朕可就指望你了。” 两位内库司老人的头低的更低了。 沈时宜抬起头,看到主位上的陛下,一身明黄常服,气度不凡,皮肤微黑,双眼夺目,在这双眼睛的逼视下,沈时宜再次低头,“四皇子抬爱,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陛下的样子,有些出乎沈时宜的预料,她还以为是像谢庆善那样的和善人,没找到,竟然浑身有种武将的蒸腾和压迫感。 沈时宜初来乍到,内库司一贯没什么作为,所以这次会面,很快就结束。 沈时宜走在回去内库司的路上,忍不住想着陛下的模样气质,还有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没有察觉,两个内库司老人已经普通随从一般,跟在沈时宜身后。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二章 吃饭 “哎,两位大人,我一时走神了,您二位先请。” 沈时宜回过神来,伸手请两位老人先走,两个年轻的老人急忙摆摆手,“嗨,咱们内库司人员简单,也没那多的花花说头,达者为先,沈大人在陛下面前说竭尽全力,咱们两个别的能耐没有,给沈大人打打下手,查查资料,写写文书,还是在行的。” 两个人推拒着,不往前走,沈时宜又不是那种让人让出火气的,就干脆跟两个人并排而行,好在宫中别的没有,地方宽敞,三人并行,在往内库司走的甬道中,你客气来,我客气去,一句一句的等回到内库司,一大早的那种陌生倒是消失了不少。 “沈大人,您说,想往关外发展,这里是我找到的关外两郡的资料,还有这些年,关外的天灾汇报。” “还有这些,关外特产在京都历年的价格波动。” 沈时宜面对三两下就找出一大堆相关资料的两个内库司老人,第一次对二人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 他们也许自恃文人清高爱瞧不起人,又说话耿直,还心思浅显爱挂脸,但是行动力没问题啊,对于本职工作,也许没什么建设性开拓性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做事情不行,做后勤可以。 沈时宜笑着点点头,“杨兄,李兄,没想到,你们对内库司的资料库如此清楚,这么快就把东西都找出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哪里哪里,”胖胖的李大智摆摆手,“咱们两个在这内库司,平日里没事儿,就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所以,沈大人只管说要哪本,我分分钟给你找出来。” “是嘛!”沈时宜拿着手上那本京都历年关外特产价格波动册子在手上看了看,这么详尽难得的资料,两位仁兄都当做闲书打发时间了,果然是人才,“那就麻烦两位大人了,除了这些幽州郡的资料,我还想看看并州郡还有朔方郡的详尽资料,有一本算一本,都拿过来吧。” 两个人整日在内库司枯坐,如今总算有了差事,虽然是今天来的新人给指派的,两个人也感觉到动力十足,当下便去内库司库房找资料去了。 沈时宜送走两位老人,将幽州郡的资料整理好,从那本《幽州朔方宝录》开始看起,那里详细记录了关外各地特产,因为产量,采摘等不易,所以在关内一物难求。 有事做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李大智,杨延巳第一次觉得,内库司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 “竟然已经申时末了,沈大人,咱们散衙时辰到了,走吧,留下的这些,正好明天用来打发时间。” 李大智停下笔,放下手中的表格。 这是沈时宜制作的,给李大智和杨延巳用来记录并州和朔方郡特产的目录。 杨延巳也已经掸了掸衣袍,站到李大智身边,看样子,两个人应该约好,一起散衙。 沈时宜识趣的摆了摆手,“二位大人先走吧,我看完这一点儿再走。” 李大智笑了笑,“也好,我们两个还说要去天福楼喝杯小酒,沈大人虽然身负官差,毕竟不适合跟我们同进同出,那我们就先走了,咱们明儿见。” 送走两个人,沈时宜便去一旁守库的小黄门那里打听。 “这位公公,咱们内库司的册子,能带回家看吗?” 小黄门笑的眼睛弯起,“沈大人可别折煞咱们了,您就叫我小云子就行,您要带哪本,在咱们这里登记一下即可,一天最多带三本。” 沈时宜松了口气,“那就好,就是这几本。” 小云子一手字意外的好看,沈时宜看着觉得比自己一手狗爬要好看的多。 “在做什么?” 秦瞻从内库司门口过来。 内库司也只两排屋子,一排给沈时宜等人办公,一排就是这里的库房。院子小小的,从门口就能看到底,秦瞻从门口过来,转瞬便到了沈时宜跟前。 “登记几本册子,带回家看。” 沈时宜指着正在登记的册子说到。 “四皇子。” 秦瞻摆摆手,示意小黄门继续,又看向沈时宜,“今日你第一天上衙,一起去吃顿饭,庆祝一番?” 沈时宜想了想,点头,“好,京都的好馆子我知道的不多,就等四皇子领路了。” 秦瞻笑了笑,没有多说。沈时宜叫他四皇子,让他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没着没落的。本来以为自己隐瞒身份,她或多或少会说几句,没想到,沈时宜就跟没这个事儿一般,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件事。 “沈大人。” 小云子将登记好的册子递给沈时宜,秦景却顺手接过,“走吧,我的马车在外边。” “天福楼。” 沈时宜看着面前的三层高楼,念出了招牌。 “怎么?听说过这里?” 秦瞻很少在外面吃饭,这里还是他问身边的人得来的信息,说是天福楼是京都最好的馆子。 沈时宜含笑摇头,“嗯,好像李大人和杨大人在这里小聚。” 秦瞻还反应了瞬间,才想到她说的是内库司两个毫无存在感的工具人,没有多想,便迈步走进天福楼,跟身边的沈时宜说到,“走吧,咱们上二楼。” 沈时宜跟着秦瞻往二楼走。 一楼热闹喧嚣,二楼人少些,也清净些,再往上是三楼包厢,听说需要提前预订。 两人落座,秦瞻对着小二摆手,“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来。” 小二看了一眼明显眉清目秀,女扮男装的沈时宜,犹豫了片刻,还是躬身退下。 没一会儿,一个巨大的盘子上来,上面卧着一个比沈时宜头还大的红润油亮的猪肘子,还有几盘份量极大的凉菜,以及几道看着就下饭的荤菜。 一瓶细口老白干儿散发着烈烈的酒味儿。 “两位客官,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秦瞻看着一桌菜,此时拳头已经在桌下握紧了。 “呦,沈大人,您原来也好这口儿,我们还说这馆子不适合女子,没好意思邀请您一起。下次,下次咱们一起吃肘子!” 李大智热情的过来招呼,说完冷不丁看到脸色冷峻的秦瞻,顿了顿,“四皇子!”然后转身就走。 沈时宜嘴巴忍不住笑,连忙夹了块儿肘子放进嘴里,“嗯,肥而不腻,好吃。” 秦瞻这才脸色缓和,“这京都的馆子,我也不常过来。下次吧,下次我找个合适的地方,再请一次。” 沈时宜摇头,“这里就挺好的。吃着痛快。”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三章 沈兆坤 “你去哪了?” 沈时宜回到梧桐院儿,冷不丁从堂屋传来含着怒气的声音。 沈时宜征了征,看向一旁的房妈妈和小夏,“以后把谢府进梧桐院的门锁住,我不喜欢有人可以擅自出入我的居所。” 小夏有些慌张,房妈妈倒是淡定,“是,二小姐。” “你在你父亲面前,就是这个样子?还有,我是你父亲,你的院子就是我的院子!”沈兆坤向来将沈时宜看做自己那不起眼的需要讨好自己才能过的好些的可怜女儿,眼下见沈时宜不搭理自己,又吩咐闭紧门户,就不再在主屋坐着学着谢家舅父威严的模样,而是气急败坏的对沈时宜发起了脾气。 “你如今长本事了,一介女儿身,竟然恬不知耻的进内库司当差!那是你能去的吗?若是让旁人知道我沈家女儿跟男子一起当差,整日厮混在一起,你让旁人如何看待我沈家?还要连累你大姐三妹抬不起头,我告诉你,赶快把内库司的差事辞了知道吗?明天再让我知道你进内库司,我打断你的腿!” 沈兆坤一番暴跳如雷的发作,让小夏和小秋噤若寒蝉,房妈妈看向沈时宜,没有说话。 沈时宜自顾自的将内库司带来的册子递给小夏,然后又将手里提着的一包东西递给小秋,“去,把我的册子放进书房,把这肘子放锅上热一热,你们还没有吃饭吧?这是我在天福楼打包的肘子,你们一会儿尝一尝。” 沈兆坤见自己被无视,简直要吹胡子瞪眼了,好在他还记得上次在沈府举起巴掌时,被沈时宜拦下,当下,上前逼近沈时宜几步,指着她吩咐,“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忤逆不孝之人!” 天色太暗,沈时宜这才注意到,沈兆坤竟还带了下人过来,此时几人就要过来摁住沈时宜,沈时宜这才开口,“我是朝廷的八品命官,谁敢动我,就是藐视朝廷,你们都在京城脚下,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吧?掂量掂量,沈兆坤一个六部寄身的帮办,连官身都不是,能替你们顶住朝廷的处置吗?” 沈时宜即使被几个下人扭住胳膊,还是不紧不慢的开口。 “再不放开,明天顺天府衙役上门拿人,便是谢家都不会保你们。”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手上不敢用力,全是做出样子给沈兆坤看。毕竟,他们吃喝都是沈兆坤掏钱,被养足的爪牙,自然要听主人的。但是爪牙也是有脑子的,听沈时宜这么说,再看她毫无惧色的样子,当下便迟疑了。 房妈妈此时站了出来,板着面孔,“还不放开!别说二小姐有官身,即便没有,你们竟然敢忤逆老爷,在梧桐院儿动手?” 几个小厮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听房妈妈疾言厉色的指责,当即便放手。 沈兆坤被沈时宜一个没有官身触痛了痛脚,指着沈时宜,“你一个内库司的八品小官儿,敢说我?我在六部,不是官身也比你强!好,你们不敢动,我敢!把棍子给我,今儿我非把这死丫头打服了不可。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怕父母了,我告诉你,没门儿!你就是做了皇后,还是在闺女,我打你,你就得受着!不然,我明天就参你一个忤逆不孝,看你还怎么做官!” 沈兆坤气急败坏的举着棍子过来,不出意外的被沈时宜拦下。 沈兆坤从小体弱,才被父母宠的太过,沈时宜从小沙袋不离手,竟然力气差不了多少,沈时宜拽不过去棍子,沈兆坤也打不下去。 房妈妈见父女两个都是动真格的,连忙驱散几个小厮,带着小夏小秋上去分开两人。 “坤少爷,老奴当初也是在老太爷身边,看着您母亲长大的,如今就托大劝劝您,赶紧松开,老爷如今看重二小姐,您不要太过分了!” 沈兆坤要是会听劝,就不会不管不顾的闯进梧桐院儿,打上门了。 谢尚书早就吩咐过沈兆坤,要安分,但是沈兆坤从小没有吃过苦,并不知道轻重。他只知道,他向来看不上的闺女做了他梦寐以求的官,他心里过不去,便吃了几杯酒,带着几个往日里喂饱的小厮闹上门来。 沈时宜看着沈兆坤年过三十还依然带着不顾后果的任性的脸,挥手让房妈妈下去,“您带着小夏小秋回避一下,我有话跟父亲说。” 房妈妈不放心,但是二小姐一向让人信服,此时看着她平静的表情,房妈妈便不再多留,带着两个丫头避出院子。 沈兆坤不知道沈时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色厉内荏的喊到,“你快放手!这是你做官之人的孝心吗?父母打骂,你作为子女只有受着的份儿,你信不信我明天找了御史参你一本!” 沈时宜甩开手里的棍子,沈兆坤松了口气,下狠心握紧棍子就要给沈时宜一个教训,不妨沈时宜先一步出手,匕首顶在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沈兆坤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来人!快来人!” 沈时宜手下用力,嘴里声音放轻,“父亲,您再喊一声,我手上力道不稳,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从来没有见过沈时宜这般冷厉的眼神,沈兆坤不知为何,嗓子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父亲,这把匕首从我九岁出关那天,就放在我怀里,没想到,如今竟然顶在您的脖子上。上一次,还是在关外没有赶上住宿,在野外杀野狼的时候呢!” 沈时宜又冷又轻的声音就在沈兆坤耳边,竟让沈兆坤忍不住哆嗦起来。 他从小众星捧月,被父母捧在手心儿,如今又靠着谢尚书这座大山,所有接触到的人都在捧着他,这辈子第一次受伤,没想到是被自己亲生女儿给开的口子。 沈兆坤缩着脖子,企图离匕首远一些,谁知道沈时宜手上劲儿竟那么大,也不知道捏着他后颈哪里,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你~敢~动我!” 沈兆坤的色厉内荏几乎溢出来。 沈时宜淡淡的开口,“在这座谢府,我比您更加受舅祖父得意,您没有看出来吗?” 沈时宜叹了口气,“您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呢?您难道没有发现,女儿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你能任意对待的小女孩儿了吗?” 沈时宜其实不想跟沈兆坤讲道理,因为根本没用。 “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会回禀舅祖父,将您驱出六部,彻底做个白身。反正您这个帮办的身份对于谢府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我就不一样了,我今日见了陛下,过几日还要亲自面圣回禀。您在京都这么多年,见过陛下一次吗?若是驱出六部您不在乎,我还会让舅祖父将你遣送回津门。您觉得,舅祖父会不会同意?” 沈兆坤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沈时宜收回匕首,“我给您个建议,您若是想验证我的话,就带着脖子上的伤口去见舅祖父,看他是会处置我,还是将您拘起来,直到伤口看不出来再放出来?” 沈兆坤在梧桐院儿闹了一通,带着人狼狈的离开。回到自己院儿中,面对江氏大呼小叫的模样,想了又想,带着快要愈合的伤口找到舅父。 “舅父,您看看,您可别被那小丫头骗了,她心狠着呢!”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四章 面圣 第二天,沈时宜不出意外的被谢庆善叫到了书房。 谢庆善看了沈时宜许久,才缓缓开口, “这次的几个奴才,我已经都打发了,你父亲这些日子,也不会再去闹你,以后,再走这样的事情,你不用自己动手,回禀给我就好。” 谢庆善如此说。 “多谢舅祖父!” 沈时宜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似乎对自己出手给舅祖父添麻烦有些不好意思。 走出谢尚书的书房,沈时宜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自己还是早些有自己的人手比较好。 有人就需要有权,有权需要有事做才可以。 沈时宜回到梧桐院儿,将自己带回来的册子翻看一遍。 就这样过了五天,每天,沈时宜都带着两个内库司老人看资料,今日,沈时宜看着自己和李大智,杨延巳整理出来的资料,若有所思。 “沈大人,出关虽然挣钱,但是却是个辛苦活儿。有钱的不屑出关,没钱的有没有能力出关,咱们内库司,非要找这个辛苦活儿吗?” 李大智大大咧咧的说到,杨延巳也跟着点头。 他们二人这般说话,自然是看出了沈时宜的想法。不得不说,内库司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李大智佛系,是因为家中是某地大商家,他们李家在当地也算是大家族,他是家族中第一个得中进士之人,有钱有身份。另一个杨延巳出身寒门,但是他却难得的心胸开阔,进了翰林院后发现做官跟自己多年理想好像南辕北辙,便急流勇退,进了内库司,索性他家中人口简单,寡母早逝,妻子也甘于清贫,善于持家,他每月的俸禄都能攒些钱,想改善伙食时,只管跟着李大智混吃混喝就可以。 两个都是少年得意之人,眼光见识还是有的,给沈时宜打了几天下手,自然也知道了沈时宜的想法,此刻劝解到。 沈时宜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李兄,杨兄无欲无求,小女羡慕的很,可沈某是个俗人,需要立些功业来立足,所以这关外一行,势在必得。关外虽苦寒,其实真的准备好走出去,也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沈时宜这话,让李大智和杨延巳沉默下来。 他们年少中举,又侥幸上榜,有了官身,走出去,不论是宗族中,还是在世人眼中,都已经是高看一眼的大人物。 但是沈时宜不是。她即使有了跟他们一样的官身,却是女儿身,就像沈时宜说的,她需要实实在在的功业傍身,才能让一些流言蜚语闭嘴。 这几日朝中也有注意到沈时宜之人,但是,一来,内库司不属于六部,是陛下私库,百官不好置喙,而来,沈时宜一个八品,说实话,就当是给举荐人四皇子一个面子了。所以,虽然偶然有御史参奏,也并没有闹出大的风波出来。这些奏本都被陛下留中,部堂高官也只当没有看见。 对他们来说,沈时宜,蚂蚁一样的人物。 但是沈时宜不能任由自己被人说嘴,她需要做出事情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内库司官员,这样,她才能安心。 李大智和杨延巳按时散衙出来,他们身后,照例是伏案忙碌的沈时宜。 “沈大人真是个要强的。” 李大智咂咂嘴。 杨延巳有些犹豫,却还是跟着李大智一起,“看着吧。” “日头一天比一天长了。” 秦景深再一次出现在内库司,内库司的小黄门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时宜拿上自己登记好的册子,看了看日头,“确实,前几日散衙时,天色微暗,这些日子,赶上大晴天,还能看见落日呢。” 两个人寒暄着,顺着宫墙边儿的甬道往宫外走。 “听说你上了折子,陛下看了很感兴趣,想要明日召见你,让你亲自详尽的解说一二。” 沈时宜听了,脸上露出笑容,“那可好。” “关外苦寒,如今那里应该还是冰天雪地吧?你如今就要过去吗?” 沈时宜点头,理所当然的说到,“那是自然了。等到冰雪消融,那些老客商们都出发进关了,我再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只能捡人家剩的,我得赶在人家前边儿过去。” 秦景深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想说,他举荐沈时宜,不是想要让她去受苦的,但是他却知道,这话说出来没意思,沈时宜向来是有主见的很,旁人的三言两语她不会动摇。 “走了。” 沈时宜钻进马车,跟秦瞻告别道。 沈时宜出门不爱乘马车,更爱骑马,但是毕竟是在宫门口,她需要避讳别的文武百官打量的眼神。 沈时宜想,总有一天,她可以在宫中的马厩中,安置自己的马,大大方方的骑马离开。 “你的计划很好,但是这出关的人手,需要你自己招募。朕只能给你安排人手护卫。” 陛下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沈时宜规规矩矩的立在乾德殿中,恭敬回禀,“陛下放心,有护卫,微臣就能给陛下一份满意的答卷。” “哼,”陛下哼笑,再次开口就带了笑意,“你这女娃子,倒是好强,那朕就等着你的答卷了。你一会儿拿着令牌,去西城大营点人,能带多少人,看你的本事。” 一个小黄门捧着令牌,送到沈时宜面前。 沈时宜拿上令牌,躬身告退,不出意外的,碰到了四皇子秦瞻。 “如何?” 沈时宜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去西城大营点人。” 见沈时宜发自内心的高兴,脸上难得露出孩子气,秦瞻也跟着高兴,“走吧,我跟你一起。西营首领是个耿直的,你拿着令牌,他不会为难你。” 沈时宜巴不得有人领着,当下跟在四皇子身后,扯虎皮,拉大旗,顺利的拉来一队护卫。 … “听闻你明日就要出发?” 谢庆善看着面前这个小辈儿说到。 自从上次沈兆坤告状之后,谢庆善便想着,沈时宜初来乍到,知道沈兆坤是个纸老虎,便直接动刀子让他知道惧怕,虽果决却未免狠辣,这让他对沈时宜难免有了再看看的想法,因此,除了梧桐院儿三个下人,没有给她任何人手。 没想到,到京都不过几天,她便要出京做事,甚至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这份急躁,让谢庆善本能的不喜。 沈时宜规规矩矩的坐在舅祖父身前,“是的,舅祖父,时不我待,等天气转暖,人就太多了。” “你要去哪里,可需要家里准备人手?府里的人各司其职,若是需要,得从京都附近的庄子上调集人手,拟订名单,安置家里,少说需得三五日,若是谁凑巧不方便,再更换人手,就需要更久的时间。你该早些跟我说,再去向陛下回禀。” 沈时宜摇头,“舅祖父,我一个小辈儿,怎么好在府里大动干戈,这次出去做不了什么,就是探探路,旁的还没有头绪。” 谢庆善见沈时宜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摆摆手,让沈时宜退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五章 出发 “二小姐这毛皮大氅不错,就是这贴身穿的衣料不够绵软,老奴这些天带着小夏和小秋给小姐做了些,单独装在这个赭石色的包袱里,还有这个袜子,也包含了放一起。那鹿皮靴子虽然挡风,却不够暖和,您里面儿穿上给您做的千层底儿的软鞋,里面儿蓄了棉,轻巧又暖和。还有这些手帕,没有绣花儿,小姐用一用扔了也不心疼。” 房妈妈带着两个丫头一边打包,一边给沈时宜看着,省的她用的时候找不到。 收拾到最后,房妈妈叹了口气,“小姐出门,哪有不带丫鬟的?别的不说,给您归置东西,有个做伴儿的也好。” 沈时宜摇头,“这有什么?这次是四皇子跟我一倍看的人,比往日里的人可靠多了。您不知道,四年前我去关外那次,那才真是刀不离手呢。” 沈时宜撕着房妈妈烙的饼,本来夜里沈时宜不怎么吃东西,但是没想到这饼月尝越香。 房妈妈将沈时宜薅着吃的那张饼拿出来当她面前,把其他干粮收拾好,“这饼子烙的干,听说关外天气凉,能放半个月,您平时别吃这饼,错过饭点儿的时候,再吃上一张,别硬嚼,硌牙,慢慢团着吃,又养胃又顶饿。” “还有这咸菜,就着饼子嘴里不干巴,也是别多吃,水不方便的时候更要少吃,太咸,再齁着。” 到最后,三人给沈时宜收拾出来几大包的东西,看得沈时宜直叹气,“这,我出去都是骑马,可怎么带?” 房妈妈拍拍包袱,“这有什么不好带的,奴婢都给您包成两份儿,挂在马背上掉不下来就行。您出去在外,这包袱一日比一日扁,不耽误。” “好吧。”沈时宜勉为其难的答应。 到了第二日,沈时宜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却没有去校场锻炼,只收拾齐整后,便牵着自己的马,驮着两大包东西从巷子往外走。 房妈妈三人在门口看着沈时宜的背影,不自觉的抹了抹眼泪儿,“二小姐这么乖巧,偏有一对狠心的爹娘。” 小夏恨恨的说到。 房妈妈见小姐走出巷子,翻身上马,拉着两个丫头往回走,关上门户,“去把跟主院儿连着的那道门锁了。小姐爱清净,咱们得把门守好了。” 小秋默默的跑几步,将连着谢府的门挂上锁头,狠狠的锁住。 … “四皇子?你怎么来了?” 晨曦朦胧,出城的人寥寥无几,沈时宜却在城门口看到了秦瞻的身影。 “你这一去,归期不定,我在府中待不下去,便干脆早些起来送送你。” 秦瞻闻言调转马头,看向同样骑着马的沈时宜,又看了看她身后,“就你一个人?” 沈时宜一早出门,心中有些即将出门远行的兴奋,此时见人特地来送,就更加高兴了,说话语调都高了三分,“自然就我一个。” 秦瞻皱了皱眉,招来小旗官和试小旗官姜勇,吴森,“沈大人的人身安全,就交给你们保护了。” 秦瞻的身份,平日里连他们总领都见不到,更别提他们这些无名小卒了,眼下见四皇子吩咐,两人脸色郑重,抱拳保证,“便是沈大人掉一根头发,蹭破一点儿油皮儿,卑下等都以死谢罪!” 秦瞻这才缓和了脸色,看向身边的林平,“往日你没有叫我失望过,这次你跟在沈大人身边护卫,也要打起精神,加些小心。” “四爷放心,卑下明白。” 秦瞻这才又看向沈时宜,“早去早回。” “放心吧。” 沈时宜摆摆手,夹紧马肚子,便当先走人。 秦瞻在城门口久久驻足,沈时宜没有回头过一次。 … 春天就是如此,绵软无力,开始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好像就差那一股劲儿,然后突然有一天,太阳开始明亮炙热起来。 松涛阁在猫了一整个冬天之后,今日终于将帘子掀开,让暖和的阳光照进堂屋。宽敞富贵的堂屋里,还是如往常般,众人围着老夫人凑趣说话。 “上一次,我说叫时宜过来,你们非说时宜当差忙,这次我可算准了,是休沐的日子,春喜,去把二小姐找来,我们娘俩说说话。” 春喜停下捏着老夫人肩膀的手,看向堂下其他人。 林氏是个机灵的,此时率先开口,“祖母,您老人家可别挡小辈儿的前程!” 老夫人看向林氏,“怎么说?” 林氏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语气哄小孩儿一般的夸张,“您是不知道,时宜在内库司受重用的很,前几日进内库司没几天,就被陛下派了差事出京去了。您是不知道,那内库司还有几个老前辈的,偏偏时宜受重用,这还不是前程来了?” 老夫人虽然也是官眷,夫君却是个国子监的清贵官职,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也就是儿子稳步高升之后,才有了如今荣享的日子。平日里她是只管享福,别的杂事一概不管,今日冷不丁听林氏说陛下重用时宜,有了些恍惚之感,“到底是大姐儿养大的,跟她一样的要强。” “您是说姑祖母吗?”林氏凑趣。 老夫人来了话头儿,“可不是,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姑祖母,是个要强的,以前家里俸禄不够,都是大姐儿…” 眼看老夫人又被岔开话题,众人心下都松了一口气,认真听老夫人讲古。 沈时宜此时,已经到了朔方的上郡。 “大人,咱们就在这里停留?” 出门一月有余,沈时宜一行人也褪去了毛皮大氅,穿上了相对轻薄的棉衣。 此时,林平望着上郡清冷的府城,还有府城外连绵的大山,有些一言难尽的问沈时宜。 沈时宜点点头,指着城外滚滚河水,“你看,有山有水,还有码头,真是宝地啊!” 若不是林平一路来跟在沈时宜身后,知道她轻易不开口,开口比然有的放矢的性子,林平差点儿就要认为,沈大人是在开玩笑了。从热闹繁华的京都来到鸟不拉屎的西北朔方,真的是来给陛下分忧来了吗?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六章 做事 “沈大人,您是认真的吗?” 沈时宜点头,“自然,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上郡的知府虽有着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城外靠近山口的那一片荒地卖给了沈时宜。 “大人,”从衙门出来的林平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大人,您认真的吗?上千两银子,就买那一块儿山地?” 沈时宜缓缓开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夜光常满杯”?” 林平总归是京都长大的,有些好东西即使没有见过,也听说过,当下开口,“自然听说过,听说那是远古时候,西域进献周王的贡品,俗称“夜光杯”,《海州奇闻录》也有记载,“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听说在夜晚,对着皎洁月光,把酒倒入杯中,杯体顿时生辉,光彩熠熠。” 沈时宜听了,点头,举目望向城外巍峨的高山。 “您是说,这“夜光杯”的原料,就是这在这荒山上?”林平讶然。 沈时宜点点头,“自然,不然,买荒山做什么?” 沈时宜反问,林平哑然。 沈时宜出发前,看过大量的地方志和山川河流的标志,这里是最靠近中原的祁连玉产地,沈时宜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她并没有什么威望,没有人会有耐心,等待她从无到有的经营有成,所以,她才选了一种可以快速见到成效的东西来证明自己。 “夜光杯”的噱头和远大钱景可以让陛下和底下人对她迅速产生信心,这样,她以后想做什么事情,自然是事半功倍。 此时的上郡,已经汇聚了石头从津门给她找来的能工巧匠,只要能将第一只“夜光杯”制作出来,下一步,她在上郡搜集羊毛,生产琉璃的计划,才可以一步一步的开展。 … “沈大人,这山壁陡峭,您还是回去等吧。” 林平和姜勇带着护卫和当地的向导以及石头找来的能工巧匠在城外连绵的石头山上攀爬,此时,已经过去多日,他们一次次失败回城之后,沈时宜终于坐不住,跟着众人一起寻找原材料。 她记得以前旅行时,亲眼见过一次。“再往上些!” 沈时宜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抬头往上,坚定的说到。 工匠们有些犹豫。他们是为了挣钱过来的,若不是津门沈家绸缎庄的字号响亮有信誉,又给了不菲的定金,他们才不会跟着沈家二小姐做这匪夷所思之举。 自古以来,寻龙点穴,找寻矿脉,非有大本事,大机缘,还要数十年如一日,才能给后代子孙留下福荫,沈家二小姐如此急功近利,才半个月就要行险,几人都不太情愿。 偏偏沈二小姐身份贵重,又身先士卒,让众多不情愿的声音横在喉咙说不出口。 “走!我来开路!” 林平率先走到前头带路,沈时宜紧跟其后,众人面面相觑,却不得不跟着往上爬。 “就是这种!” 突然,沈时宜手里拿着一块儿漆黑如墨的石头,兴奋的喊到。 只见沈时宜此时站的地方略显陡峭,她站在一块儿突出的石壁旁,一手巴着山石固定身形,一边举着石头像众人示意。 眼下已经春末夏初,今日阳光又烈,沈时宜手中的石头似乎有些玉质的凛冽。 “小心!” 林平在上面,看到沈时宜手中抓着固定身形的石头似乎有些不稳,刚开口提醒,那石头就仿佛苹果被掰开两半一般,从山体脱落。 沈时宜手空了瞬间,心也空了,就好像她梦里千万次梦到的那般,她从房顶的梯子上往后仰着摔倒,明明有意识,却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虽然沈时宜站的位置很高,却正好倒向两山之间的空地,加上此时山上地皮儿经过几场雨水的浸润,已经长出一层毛茸茸的青草,所以沈时宜也只是裸露的肌肤被被硌出了几个口子。 “还好,我今天知道爬的高,温度会低,特意穿了一层棉!” 沈时宜是下意识护着手中的玉石原石摔下来的,身体卷起来,倒是护住了脏腑。此时,她举着石头像着急追过来的众人示意,“看!这石头看着不起眼儿,却是玉质的,你们看,跟普通石头摩擦,身音明显清脆,摩擦的那一面在阳光下有反光,你们对着阳光看一看!” 本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众人看着沈大人如此,憋了憋鼻子涌上来的酸涩,为首的老匠人伸手接过沈时宜递过来的石头,仔细看了看,“好了,沈大人给咱们拿了样品出来,接下来,咱们若是还找不到东西,就可以回津门了。” 说着,手臂挥动,“跟我上去测一测,看能不能找到规矩。像这种天生矿物,只会在矿脉周围出现,不是零散的,咱们加把劲儿,若是找到了,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众匠人精神抖擞的往上爬,跟刚才有气无力的样子明显不一样。 见人都走了,沈时宜这才龇牙咧嘴的抱住胳膊,“我这胳膊肘子肯定是硌到了,林平,快给我看看!” 沈时宜侧过身子,示意林平。 林平一个八尺汉子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这哪里是胳膊肘子,整个后背的棉絮都蹭飞了,鲜血浸出来,林平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拿出来,递给沈时宜一瓶,“大人用手帕往脸上手上敷些药粉,背过身去,我给您往背上洒些药粉。” 沈时宜接过药粉,用手帕小心翼翼的往疼痛处敷药,碰到伤口,沈时宜咬着牙不敢出声,就这么一边瑟缩着一边给自己上药。 “四皇子…”林平开口,却不知怎么,面对不断浸出鲜血的伤口说不下去,憋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大人其实是个聪明人,您应该知道,您本不用如此辛苦。” 沈时宜偷工减料的给自己上了药,等药粉干涸伤口的功夫,看向林平说到,“人生在世,不吃这种苦,就要吃那种苦,幸运的毕竟是少数。像我这样亲缘薄又孤僻的,想要过的自在些,是要比旁人多受些苦的。我宁愿受些身体的苦,也好过心里受煎熬的苦。” “好了,别替我心疼,这疼一阵儿就过去了。”沈时宜觉得伤口差不多干涸,不再往外浸血了,率先迈步往山下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七章 信 “三月二十三日,晴,沈大人爬山亲自寻找玉料时,不甚坠落,脸部,双肘,后背擦硌伤,四皇子不必担忧,大夫说,只手肘处伤口活动频繁,可能留疤。不过大人出面颇有成效,已经找到玉料,夜光杯总算有了眉目,相信不久就能回返京都。” “三月二十八日,晴,十数名工匠受大人感染,日夜赶工,终于制成第一只夜光杯。其纹饰天然,杯薄如纸,光亮似镜,内外平滑,玉色透明鲜亮。今夜刚好月光皎洁,酒入杯中,杯体顿时生辉,光彩熠熠,不似凡物。大人以令牌六百里加急,送入宫中,另有一只送到四皇子府上,兴许卑下信到之日,殿下便能看到大人成果。” “四月初八,大人以津门沈家字号通知各地,夜光杯即将出世,想必不日夜光杯就将热销各地,大人也能早日回京。” “五月十五,夏日暴晒,大人亲往上郡朔方各地,签下羊毛协定,收购羊毛无数。看来归京日,遥遥无期。” “六月二十,暴雨。大人以沈家绸缎庄的字号,招募的一批织女进入上郡,加上本地女子,纺羊毛成布匹,取名暖烟罗,轻似云,暖如火,巧夺天工,想必今年入秋之后,就会在北地各处开花结果。” “七月初七,大人与工匠改良纺车,羊毛布匹已然运往各处,北地绸缎庄已然闻风而动,趋之若鹜,纷纷囤货,看样子,大人归期就在近日。” “七月十五,北风起,暖烟罗暂时告一段落,大人已经在交代接下来的事务,想必归期就在这几日。只是,大人近来跟陛下要来铁匠若干,不知有和打算。” “七月二十三,上郡城外河流渐歇,露出河床,大人与工匠取沙烧制,竟制出琉璃状奇物,看来暂时归期不定。” … “双寿!” “爷,您叫我。” “备马,我入宫一趟。” … “父皇,听闻沈时宜在上郡制出了琉璃,这件事兹事体大,儿臣请旨,前往周全。” 皇帝在乾德殿后面的书房,此时正悠闲的捧着书看书,却不妨老四过来主动请缨。 “我还以为你夏日就坐不住了,没想到拖到如今。” 皇帝不紧不慢的翻过一页书,淡淡的开口。 秦瞻肃着一张面孔,“儿臣本以为,沈大人夏日就会归来,没想到,至今毫无动身的迹象。” “臭小子,”皇帝手中的书突然飞过来,差点儿砸中秦瞻,让一旁伺候的小黄门吓了一跳。 “你竟然窥探朕的钦差!” 若是旁人被陛下如此指责,早就伏地请罪,但是偏偏四皇子乃是中宫嫡出,从小就沉稳睿智过人,陛下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秦瞻住乾德殿的时间,比在皇后的坤仪宫还要长。因此,爷俩说话,很有些打是亲骂是爱的亲近在。 “你不是说就是看中她的才能吗?这半年,你脸越拉越长,行事越发直接,丝毫不讲情面,百官见你比见鬼还要怕,为个女子,成什么样子?真是没出息!” 皇帝骂的都不坐了,而是直接起身遥遥指着秦瞻的鼻子骂。 秦瞻还是肃着一张脸,没有丝毫惧色,直接开口,“若不是您总是想着厉兵秣马,国库哪里会不够,哪里还用旁人替您操劳赚钱?” 若不是亲眼得见,谁能知道,向来体贴百官的陛下,会有如此暴怒的时候,谁又知道,向来在朝中素有威仪,少年稳重的四皇子在陛下面前,会是这般少年意气的顶撞模样。 “你还埋怨上朕了,若不是朕让你查私盐,你会去津门?你个不识好歹的!” 秦瞻听了,不再顶嘴,而是躬身请旨,“父皇,夏日暖烟罗出世时,沈时宜就在往西域传信儿,引来一些西域商贾猎奇,如今琉璃出世,恐怕会更加引人注目,而且冬日北地蠢蠢欲动,儿臣请旨,前往上郡,坐镇军中,以防万一。” 若是寻常天家父子,哪里会直言谈论军事?但是偏偏大乾建国伊始,开国皇后并不是娇小姐出身,而是跟皇帝一起卧薪尝胆的贤内助,所以从开国以来,大乾有这样一种传统,皇后不管是不是中宫独宠,却都是个顶个的底气十足。 这代帝王,本就是有雄心壮志的,又娶了军中宿老英国公的独女,秦瞻不管是出身,才能,还是跟陛下的感情,在皇子中,都是独一份儿。别的不说,只出宫开府来说,旁人都在勋贵街,只秦瞻一人,在皇宫脚下的朱雀街,就可以看出。 眼下,四皇子请旨,皇帝趁机口头上说了几句,还是很快同意,“去跟你母后说一声,她那关,可比朕这里难过的多。” 秦瞻脸上一喜,拜谢圣上,便去仪门之后的凤仪宫中。 “你去上郡做什么?那里的风,正是刮骨的时候,你穿毛皮都冻骨头。” 皇后一开口,就知道,她年轻时,并不是养在深闺,而是对西北边陲极为了解。 秦景开口,只说那里西域边陲,似有异动。 皇后狐疑的看着儿子良久,突然一本册子飞出,险些砸中秦瞻。 果然,夫妻两个一样的脾性。 “打量我在宫中,就不知道外边儿的事儿了是吧?你舅舅在高平镇守,那里已经三年无战事,今年草原气候异常,你父皇蠢蠢欲动,羌人早就避走西南,又哪里来的异动?” 秦瞻被皇后说的哑口无言,只能闭嘴。 “又是这个死样子,从小就是这副蚌壳模样,也不知你未来妻子如何能忍你这脾性。”皇后说着,却拗不过儿子的倔强,摆摆手,头疼道,“去吧,顺路去看看你舅舅。你表妹在京都时,就爱跟你玩儿,你去了,别忘了给你表姐表妹带些礼物。” 秦瞻这才躬身谢过母亲,回去准备。 “你们说说,他这副脾性,究竟是像了谁?”皇后再一次向儿子妥协,忍不住跟身边的嬷嬷抱怨。 嬷嬷忍笑,“所谓一物降一物,您就是心疼四皇子罢了。” 皇后也不过是面上生气,被嬷嬷一句话说的就笑出来,“这个冤家。我年轻时,多年不孕,还帮陛下纳了不少宫妃,谁知道,突然就有了他,他小时候也是多少人宠着长大的,怎么就成了这闷葫芦的性子?” 嬷嬷开口,“娘娘,您忘了,殿下从小惜言,嘴上不说,心里看得明白的很。” 皇后闻言,倒是点头,“也是,算是个心明眼亮的。”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八章 上郡 “林平,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回京都?” 姜勇等人跟林平虽然出身不同,到底相处了半年多,林平也不是端着架子那种人,因此几人在上郡城外,搭着肩膀,随意的聊着天。 林平物似主人形,平日里也是话不多,此刻抱着剑在上郡城外离码头不远处的河流平缓处,看着不远处靠近山脚那里,一个细瘦的身影带着一大批工匠,拿着图纸正在比对,而她对面,一座乌黑阔大的地基正在拔地而起。 “想回随时就能回去,谁想回,跟我报个名,我顺便将替补之人敲定。” 林平一脸无所谓的开口,姜勇等人便讪讪而笑,“开个玩笑,大男人建功立业,志在四方,如今跟着沈大人,正是积攒功勋的时候,谁会回去?不过是无聊时聊天打屁罢了。” 林平眼睛盯着沈时宜,又时不时抬头看着顶上巍峨高耸的山脊,虽然这两座山的山势都是向远处蔓延,并不在众人头顶上,但是毕竟太过巨大如龙盘踞一般,林平总觉得这巨龙盘卧一般的大山,会在下一秒翻个身将底下的人全部压在身下。 姜勇看林平脸色一刻也不放松,自己也给小旗中的其他人使个眼色,让他们站直些,别懒洋洋的。 吴森站在姜勇身侧,此时看着林平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林护卫,不用如此紧张吧,这里是上郡城外,面前又是群山环绕,左右又都是我大乾境内,除非那些羌人会飞着越过群山,否则,没有人敢过来捣乱。” 他们之所以如此放心,是他们中人,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如此蟠玌如巨龙的高山。 在没有看到这座山之前,虽是北地出身,平日里也见过不少高山,但是他们并不相信一座山能有多高,能有多巍峨,能有多壮观?看到西北祁连山脉之后,他们才算是心服口服,就是有山,能看着就让人心头惧怕,从内心臣服,只想匍匐在这神山脚下。 而眼下沈时宜就将烧制琉璃的工坊选在了山脚下,这里山势环抱,面临河流,真真是个极好的地界儿,怨不得沈大人初到上郡,第一件事就是买下这片荒地。 谁能知道,这河滩待夏日急流褪去之后,竟然都是宝贝呢?恐怕这会儿上郡知府又悔又恨,眼睛都红了吧? 吴森姜勇等人的话,林平自然也知道,但是自从上次沈大人在众人面前跌落山下,险之又险的平安无事之后,林平就总觉得,沈大人身边,埋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而且,他前几日接到飞鸽传书,说殿下不日就将抵达上郡。 殿下行踪不能透漏,林平瞥了一眼旁边站在太阳下强打精神还是有些眼睛迷蒙的姜勇众人,忍不住心中同情,享受这秋日最后的暖阳吧,待殿下过来,你等就只能感受到寒风凛冽了。 而且,谁让你们话说的太满,还保护沈大人不破一丝油皮儿,否则以死谢罪。前些日子沈大人浑身浸血,不知破了多少油皮儿,你们这些人全都陪葬还不够。 林平有些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劲儿在心里暗戳戳的涌动,殊不知,“告密”的人,就是他自己。 “你们怎么都在?我就在上郡城外,这里又没什么危险,不用护卫。” 沈时宜带着匠人再次确认图纸之后,便不再停留监工,她在城里的铺子,还是挺忙的。 是的,沈时宜在上郡城中,开了铺子,专卖她在上郡开发的特产,夜光杯和暖烟罗,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买琉璃制品,反正不管是何物,都是供不应求的好东西。 铺子里每天都挤满了大乾各地闻风而来的大小商家,沈时宜一现身,马上就有心明眼亮的商家围拢过来献殷勤。 “沈掌柜回来了?是去工坊了吗?咱们得货什么时候能到?便是不能全部到货,先到一部分也行啊!” “就是,沈掌柜,先给一些就行,剩下的,咱们以后再来拉,这是银票,您今儿能给我些货,这银票我就全压这儿了。” “就你有?沈掌柜,我们也有啊!” “沈掌柜,看,银票!” 众人举着银票拦着沈时宜要货,林平姜勇等人早就习以为常,拦着众人不让众人靠近沈时宜,剩下的护卫在前头给沈时宜开路,往铺子后头走。 沈时宜一边儿和气的拱手,一边儿说着解释的话,“咱们工坊已经加班加点儿了,诸位再耐心等等,一有货,马上就给诸位安排出货!诸位放心!天冷之前,保证让诸位都能出发,不会误了诸位的归期的!” 沈时宜笑着解释安抚一通,才终于到了后院儿,订货的商家都被拦在铺子里,沈时宜这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到家了,你们歇着去吧,我去入一下账。” 沈时宜摆手,让众人散去,她则进了后院儿堂屋,拿着铺子前几天的出货账本,细细的开始会账。 虽然只是几天的账,但是铺子每天流水数额巨大,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一手毛笔,一手算盘,沈时宜算的聚精会神,终于左手算盘停下,右手记下最后一笔之后,沈时宜才搁下笔,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伸个懒腰。 “哎呦,东家!你怎么来了?” 冷不丁抬头竟然看到秦瞻出现在自己面前,沈时宜笑着脱口而出说到。 “东家?” 秦瞻重复道。 其实他刚才就已经到了院中,不过看到沈时宜正在聚精会神的做事,不忍打扰,便让底下人下去,她自去到堂屋沈时宜面前。看她一手算盘,一手记录,认真的模样,让秦瞻下意识放轻呼吸等待,不忍打扰。 没想到,她看到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叫自己“东家”? 看着她此时下意识绽放的笑脸,秦瞻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她脱口而出的“东家”,竟然是个十分亲昵的称呼。 “你可不就是我东家吗?这铺子挂在内库司名下,我是掌柜的,你不就是东家吗?少东家!”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五十九章 到来 听沈时宜解释,又听她叫自己少东家,秦瞻抿了抿嘴,心里肯定了这个称呼。 “你过来一下。” 秦瞻看着眼前的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不明所以,还是起身走出桌案后,走近秦瞻,“怎么了?” 秦瞻突然俯身,靠近沈时宜。 秦瞻身高八尺有余,即便在男子中,身高也很出挑,沈时宜虽然不算矮,在秦瞻面前却“矮了一头”,只到他肩膀上面一点点。 此刻秦瞻突然俯身,正好凑到沈时宜脸前,沈时宜下意识的放轻呼吸,却见到秦瞻此刻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的脸颊,距离太近,沈时宜看到了秦瞻深色的瞳孔还有睫毛。 时值八月,太阳一日比一日落山早,沈时宜觉得自己一天没做什么,只出城监工,回来算算账,怎么就傍晚了?上郡是个山野之上的府城,太阳的最后一缕金色光线都能照射到上郡,也照到了秦瞻的身上,让沈时宜眼睛仿佛被刺伤,落下眼皮躲避从秦瞻背后刺过来的金色光线。 沈时宜还没有再次开口询问,秦瞻终于直起身子,“还好,听说你前一段儿脸颊擦伤很严重,好在没有留疤。” 沈时宜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随口回答,“一点儿小伤,早就没事儿了。” “是嘛,小伤?”秦瞻的语气变得莫名,“听说你那次之后,一连半月,每天夜里都会被惊醒,要喝安神药才能入睡。”秦瞻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瞥着沈时宜,“后怕极了吧?那种没着没落,从高处坠落的感觉。” 秦瞻的声音凉凉的,幽远的语气似乎将沈时宜重新带回那种失重的恐惧感当中。 沈时宜不再嘴硬,求饶道,“别说了,再说,今晚我又要喝安神汤了。” 秦瞻这才住口,眼神看向沈时宜的胳膊,“怎么样,有没有留疤?” 沈时宜失笑,捂住额头,“怎么林护卫什么都跟您说,我还以为他每日飞鸽传书,写的都是要紧的事儿。”沈时宜调侃林平一下,然后郑重开口,“真的没什么事儿,都是皮外伤,也没有留疤,就是吓着了。我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胆量一般般,多历练,经得事情多了就好了。” 秦瞻被沈时宜这般打算气笑,忍不住弹了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个脑瓜崩,“还是吓得不够,竟然还想多经历经历!你挣这么多钱,不都花了,装备留给谁?给你父母?” 沈时宜因为四皇子的脑瓜崩僵了片刻,随即又被他的话吓到了,来不及细细思量,便猛地摇头,手也跟着摆动,力道大的都有残影了,可见沈时宜的抗拒,“别,四皇子,我先跟您交代一下,若是我万一不幸英年早逝,我的钱绝对不留给父母,都捐给朝廷,用来赈灾还是开救济堂都行,就是千万别留给我父母!他们有手有脚,有银票,用不着我操心!” 秦瞻不知为何,明明担心她,两个人的谈话走向却总是围绕着受伤,这会儿甚至还说到“英年早逝”了,秦瞻拍拍桌子,冲着沈时宜说到,“赶紧拍拍桌子,去去晦气。童言无忌,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见秦瞻一向冷峻的面庞竟然也做出这般举动,沈时宜笑着点头,然后跟秦瞻一起拍桌子,嘴里学着秦瞻念念有词,“童言无忌,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 一直到厨下上了晚饭,沈时宜跟秦瞻坐到饭桌上,沈时宜的嘴角还是翘着。 “什么事这么开心?” 秦瞻给沈时宜夹了一筷子这里特色的鲤鱼肉,询问一直笑着不停的沈时宜。 沈时宜鱼肉放进嘴里,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觉得四皇子来了,我接下来可以偷偷懒了,所以觉得开心吧。” 秦瞻听沈时宜说话,看她高兴,也跟着嘴角向上,“那怎么办?我只是路过上郡,还要继续赶路,往高平去。” 沈时宜听了,嘴角掉了下来,“算了,果然不能奢望太多,明天我还是自己去监工吧。” 秦瞻是故意说要走,见沈时宜不开心了,忍不住又后悔逗她,当下开口,“去高平,也不是很急,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完成再走。” 沈时宜听了,又重新绽开笑容,“不用帮我完成,那样太耽误您的时间,您就明天在上郡城外的琉璃工坊露个面,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沈时宜虽然是内库司出身,扯着陛下和四皇子的大旗,在上郡这里得到不少支持,但是如果四皇子亲自现身,那影响可不是沈时宜的话可以比的,到时候,不但工匠会竭尽全力,上郡的大小官员更加会鼎力支持。 沈时宜本来预计,上冻之前,琉璃工坊可以大致完工,还有一些后续完善的工作,只能留待开春儿了,这下子,有四皇子这剂强心针,想必加班加点,可以在上冻之前,将琉璃工坊全部完工,到时候,陛下的亲信过来接手琉璃工坊,她还可以回京过年。 也不是沈时宜想家了,更不是想念父母,而是上郡这里,冬日可不仅仅是滴水成冰,恶劣的气候让人连门都出不去。沈时宜可不想在屋子里闷一整个冬天。 还有琉璃工坊,这里虽然是她沈时宜费心费力的建设的,但是建成之后,兹事体大,琉璃制品甚至可以作为两国邦交之礼,陛下派亲信接手,沈时宜也可以松口气,她可不想一辈子被绑在上郡这个地方。大乾好山好水好风光的地方多的是,还没有人类的污染,她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走遍这些造化钟神秀的名山大川。 而且,陛下也算是仁慈之人,沈时宜虽然自己调侃自己是掌柜的,但是,她也在铺子里找了一丝丝的股子,说句没出息的话,沈时宜靠着上郡铺子,一辈子吃喝不愁。 虽然她早就吃喝不愁了。但是,上郡的铺子跟津门的绸缎庄不是一回事儿,靠着陛下的威名,谁敢大上郡铺子的主意? 沈时宜梦想的,底气十足,光明正大,肆意生活的日子,有了那么一丝曙光。 沈时宜想到回京后的美好前景,忍不住嘴角笑意更深。 秦瞻见状,忍不住调侃,“我就那么重要吗?露一面就行?”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章 城外 听了秦瞻的话,沈时宜从美好幻想中抽身,重重的点头,“殿下身份贵重,对咱们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那好,明天我替你站站台。” “嗯,多谢殿下,来,殿下尝尝,这边的羊肉鲜嫩的很,一点儿膻味儿都没有。还有这鱼,鱼羊为鲜,要说美食,朔方这里真的数得着的,比京都强在材料新鲜,您多吃点儿,回京可吃不到了。” 沈时宜想用人的时候,殷勤劲儿上来,比谁都会讨好人。 秦瞻为沈时宜周到的模样欣喜,也从善如流的配合着 … “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安!” “请殿下安!” 如沈时宜所预料,上郡城外的琉璃工坊,见到四皇子大驾光临,一个个脸上带上兴奋的潮红,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四皇子的方向,一个个干活儿更加卖力,就希望能引得四皇子注意,跟四皇子说上一句话。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以后跟孙儿们说起来,他跟四皇子说过话,孙儿的羡慕目光不说,十里八乡的,他们也算是个人物了。 秦瞻只是站在琉璃工坊前看个图纸,就引得众人干劲儿上来热火朝天。 “已经打好地基了,石料就近从祁连山取材,看样子,一个月就能完工。” 秦瞻对照着图纸,跟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撇了撇嘴,“您没来的时候,大家可没有这个干劲儿,进度也没有这么快!” 秦瞻嘴角向上,“若是需要,我就多留几天。” 沈时宜摆摆手,“那倒不用,鸡血打多了,大家也没劲儿了,就一天就行,殿下不是还要去高平吗?不耽误您的正事儿了。” 秦瞻闻言,“哼,”了一声,“你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现实,有用就巴结,无用丢过墙。殊不知,你这做派,可是走不长远的。” “是嘛?”沈时宜眨巴眼,“我还以为我掩饰的很好,原来本性已经暴露了。那怎么办?殿下,您给指条明路,我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秦瞻咳嗽一声,“自然是用你的真心了。”“有心才是真,真诚才动人。” 沈时宜沉吟,“我一直觉得,我别的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够真诚,所以才一路贵人相助。” 沈时宜看着秦瞻,瞪大眼睛,一副表示自己真的很真诚的模样。秦瞻看着沈时宜这般,没忍住点开面前这个瞪着眼睛耍宝的人,“就这么开心?” 秦瞻当然知道,沈时宜今日这般作为,可不是开窍,就是在耍宝罢了。 往日里她总是有意无意的皱着眉,一副沉重幽远的模样,偶尔心情好,才会开两句玩笑。 在上郡呢,她发自内心的轻松了不少,未语先带笑,说话也放松多了,就像此时,在自己面前耍宝,这轻松肆意的模样,是以前的沈时宜绝对没有的。 沈时宜重重的点头,秦瞻都怕她把自己头点掉了。 “当然开心了!”沈时宜的语调都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这次回去,我可是带着厚厚的银票回去的,铺子就在这里,以后每月每年,都有不菲的出息,这里的基业,能证明我没有辜负陛下的期待,是一个合格的内库司官员。以后,我的官袍也可以穿起来了,也能正大光明的走宫门出入宫殿,旁人问起来,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跟别人说,我是四皇子在津门发现的野外遗闲,别的能耐没有,就是会赚个小钱儿。嘿嘿…” 想着以后自己理直气壮的模样,沈时宜忍不住开心的笑出来。 从她接手沈家绸缎庄开始,旁人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即使她没有靠某些人的帮助重振家业,某些人还是会对她指指点点,沈时宜只好总是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稚儿模样,不敢得意忘形,因为她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很容易被人煽动对立针对。那样,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家业就会面临重重困难。 沈时宜总在想,自己的生意做到什么程度,她才能以女子身份理直气壮的站在人前呢? 如今,她愿望达成,她是奉皇命办差,还卓有成效,谁置喙她,就是怀疑陛下的眼光,她完全可以做一个得意忘形的小人,一朝得意,正大光明的跟文武百官走在一起不怯场。 秦瞻听着沈时宜这番说辞,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鼓励她,安慰她,没想到手随心动,真的抚上了她的头顶。 沈时宜和秦瞻都是一愣。 秦瞻的手,又大,又温暖,那种温暖干燥的触感,沈时宜曾经想象过,那应该是父亲怀抱的滋味儿吧? 随后,沈时宜低下头,任凭自己借着秦瞻的手,感受她曾想象过的情感抚慰。 这是得意时,长辈的安慰,也是失意时,父亲的鼓励。 秦瞻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拍了拍沈时宜头顶,好像鼓励她一样。 两人身后,昨晚已经受过责罚的姜勇,吴森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默契悄无声息的退后很远。 “说!”姜勇突然手肘勒住林平的脖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殿下对沈大人有意!啊!你就看着哥们儿们吊儿郎当的,自己悄咪咪凑近乎!你可知道,咱们兄弟昨天被四殿下打的多惨?板子都打断了,今儿咱们一瘸一拐的还得在沈大人面前装的没事儿人一样,你是不是看得很爽?” 林平被姜勇凄惨的话语逗笑,让他发泄一下,然后一个蝎子摆尾,把姜勇扣在身下,压着他的脖子,“怎么,还想跟我动手?你们自己没眼色,还想怪我?也不想想,四爷什么时候近过女色?我这个大活人成天在你们面前,你们没想过我为什么来吗?蠢货!” 姜勇被林平压着,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被林平松开后,龇牙咧嘴的坐在地上,“谁能想到,四皇子一向不近女色,竟然看上沈大人?这找谁说理去?你说我们没有看出来,我看,最没看出来的,是沈大人才对?谁知道自己有望成为皇子妃,还冒着生命危险找玉料?沈大人才是最迟钝的人才是。” 姜勇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看着远处两个人,不知为何,为四殿下有些担忧。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一章 别扭 上郡靠近大乾西北边陲,京都进入八月偶尔还有秋老虎横行,但是上郡这里,已经到了一年中最舒适的时节,穿一身单衣活动,不冷不热,又秋高气爽,只晚上会有些凉意。 沈时宜作息十分规律,若是事无紧急,便入夜亥时入睡,卯时初起身。 寅时刚过,院子外打更人“梆梆”的声音响起来,沈时宜便准时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 她喜欢这种敲击木棒的声音,柔和,夜里,这柔和的声音也能传出很远。 天气微凉,沈时宜抱着被子不想起。这是她难得惬意的时候,四皇子秦瞻来到上郡,沈时宜便让这里的管事将一应事务报给秦瞻,一来是表示自己心下坦荡,没有私心,而来也是趁机偷偷懒。 她想着,待城外琉璃工坊建好,她就能回京都,靠着上郡的功劳歇几年。 当初她肩上担负着沈家绸缎庄,又无依无靠,时时都要小心谨慎,唯恐一步走错,万劫不复。眼下好了,她如今给陛下办差,不用再做那个提心吊胆的东家,只需要做个尽心尽力的掌柜的就好。 又有靠山,又旱涝保收,而且自己这趟差事超额完成任务,陛下满意,自己的位置就稳了。 做东家和掌柜的最大的差别就在这里,在内库司做皇家掌柜的,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摸鱼。 琉璃工坊和暖烟罗还有夜光杯,都收益不菲,自己每月百中取一的抽成,都够自己几辈子花不完了。 沈时宜想,回到京都摸鱼,又有钱,又有闲,她可以先在京都晃悠一番,待京都的大街小巷赚遍之后,开了春儿,她还可以以给新的计划考察的名义,下一趟江南,去各地多转转。 无论前世今生,各种古诗词中的景色都让沈时宜心生向往,有“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还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更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沈时宜想,这可不是后世只见人头不见美景的时候,如今,她可以“公费旅行”,尽情体会山川之美。 躺在床上赖床的沈时宜抱着被子,甚至给自己定了计划,人人都说江南好,欲把西湖比西子,她没道理不去江南一趟。 最好三月出门,烟花三月下扬州,她要在运河坐船,顺流而下,一路良辰美景,想想沈时宜便忍不住笑出声。 “吱嘎…”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沈时宜猛地想起,这上郡铺子后院儿中,此时并不是只住了自己一个,昨夜上郡知府给四皇子接风,后来四皇子不愿劳师动众,就没有去官衙休息,而是就住在了铺子厢房。 清早时,声音格外醒目,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四皇子便放轻脚步,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经过沈时宜的门前停顿片刻,又往院子里而去。 直到马蹄铁清脆的声音想起,沈时宜才反应过来,四皇子说了,他只是路过上郡,只在上郡停留一日,今日就要出发去高平。 听着门外林平赶来,四皇子轻声叮嘱林平的声音,沈时宜轻轻拉动被子,将自己裹紧。 她没有必要去送行。 沈时宜想。 虽然,毫无疑问,四皇子对自己有伯乐之恩,但是自己还是不要太上赶着,省的四皇子有负担。 就当作自己不知道四皇子的离开吧!沈时宜这样想着。 门外,林平的目光瞥了一眼沈时宜所在的房间,可能沈大人不知道,习武之人的耳朵是很灵敏的。尤其是眼下不过寅时刚过,连鸡狗都在睡觉的时候,一点点声音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他明明听到了沈大人房间的声音,但是门却没有打开。 林平看着面前跟自己叮嘱的四皇子一眼,他相信,殿下一定也知道,沈大人已经醒了。 “城外的琉璃工坊我看了,里面都是巨石和木材,所有意外,后果严重,你跟在沈大人身边,要小心,及时提醒她,最好不要轻易去工坊内部。” 秦瞻仿佛没有察觉沈时宜的动静一般,轻声叮嘱林平。 “我此去高平,若是顺利的话,三天可回,最多不会超过五天,到时候,我会留在上郡,等琉璃工坊建好以后一起回京。这几天时间,你要多操些心。” “属下明白。” 林平跟四皇子一样,压低了声音说话。 “好了,你回去吧。” 秦瞻走出铺子后院儿,牵着马出了巷子才翻身上马。 林平看着四皇子身影跟护卫汇合,才转身回到铺子后院儿。 沈时宜已经出现在院子里活动身体。 “沈大人。” 林平跟沈时宜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沈时宜的错落,只觉得林平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以前的亲近。 沈时宜这个人,对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要求。眼下她虽然察觉到林平的冷淡,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回了一声“嗯”。 两个人都没有提四皇子消失一事。沈时宜没有明知故问秦瞻什么时候走的,林平也没有特意提起,四皇子走时对自己的交代。 “沈大人,今儿您去石料厂,累了一天了,多吃些。” “嗯,好。” “林护卫,您平日里不是挺喜欢这个八宝羹的吗?特意给您点的。” “麻烦姜小旗。” 两个人都客客气气,可是饭桌上气氛还是僵的不行。 沈时宜不奢求旁人对自己热情和善,林平则是觉得,四皇子处处体贴,却被沈时宜冷待,替主子抱不平。 两个人之间别扭的气氛持续了一整天。 姜勇左右招呼,两个人却都客气有余,毫无热情,仿佛放凉的瘦肉粥一般,吃起来又腥又别扭。 “你怎么回事儿!”饭后,沈时宜回房盘账,姜勇逮住落单的林平,勒着他的脖子问话,“还是你说的,四皇子看重沈时宜,让我们上心,你呢?怎么突然对沈大人这副死样子?你就不怕沈大人跟四皇子说,换了你?” 林平无所谓的说到,“换就换。” “不是,为什么啊?” 姜勇松开林平,不再打闹,他是看出来了,林平对沈大人真的有不满,两人别扭的源头,大概率在林平身上。 “你这样对沈大人,沈大人都没有说什么,你这样不对啊,怎么能欺负人呢?沈大人一个虽是大人,却年纪还小,你这有点儿欺负人了啊!”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二章 说开 “我欺负她?沈大人那副心肠,可是石头做的,谁也伤不了,谁也捂不热!你别自作多情了,还欺负人家,人家根本不在乎!” 林平被姜勇说到痛点,忍不住出言嘲讽到。 姜勇见林平反应这么大,忙问缘由,“怎么回事儿?昨天四皇子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就这样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难道,昨天四皇子表明心意,被沈大人拒绝了?” 姜勇摸着下巴,忍不住出言猜测。 林平不想多说什么,姜勇加把劲儿,“看来我猜对了。也是,四皇子模样人品能力出身,哪儿哪儿都没的说,就是性子有点儿冷,小姑娘冷不丁的被表白,不答应也是正常。我跟你说,林兄,要说小姑娘喜欢什么,还得是拿着拿着扇子装模作样的书生,那…” 眼见姜勇越说越没谱儿,林平赶紧打断,“瞎说什么?四皇子义礼无双,是那帮酸人能比的吗?他才不会那般孟浪唐突别人。” “那是为何?” 面对姜勇的逼问,林平忍不住将今天早上的事情说出来。 然后义愤填膺的看着姜勇,“你说,殿下对沈大人多体贴,她呢,就连出来送送也不肯,何等冷脾性?昨天还跟殿下谈笑风生,转眼间又这般冷淡。她这般冷热不定,我都替殿下委屈!” 姜勇听了,咂咂嘴,“你觉得,四殿下知不知道,沈大人已经醒了,却不去送他这件事?” 林平理所当然的说到,“自然知道,殿下从小习武,又有天分,五感比常人更敏锐!” “那你觉得,四殿下都不计较,你在这里别扭什么?四殿下是个能被人轻易蒙蔽的人吗?人家两个人,不知道你瞎掺和什么。你若是心里不平,就说出来,但是没必要打着为殿下好的旗号欺负沈大人。人家对你可没有你这般阴阳怪气的。” … 跟姜勇谈过后,两个臭皮匠虽商量不出来什么,林平却在第二日跟沈时宜单独相处的机会,将心中不明问了出来。 “四殿下远行,您明明醒了,为何不出来送一送?” 沈时宜其实隐约猜到林平别扭,是因为这件事,但是他这般明明白白的问出来,倒是让一向做事胸有成竹的沈时宜红了脸。 “原来你们都知道,我以为自己装的挺好的,我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吧?” 装睡被人知道,沈时宜尴尬不已。 “一来,我觉得,我再穿衣梳头,不一定赶上送四殿下,倒是耽误四殿下的时间,”沈时宜开口,“二来,我觉得,还是不要送吧。四殿下身份贵重,他与我是伯乐,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上赶着,四殿下也会觉得麻烦吧。我觉得,与其献殷勤,尽心办差,才是对四殿下最好的报答。” 听了沈时宜的话,林平一阵无语,语气艰难的开口,“您觉得,您跟四殿下是什么关系?” 沈时宜想了想,“一个开明的伯乐,和一个尽心办差的得力下属!” 沈时宜坚定的说到,“四殿下如今是我的少东家。就像我和石头,我是东家,他是我的掌柜的,我信任他,他敬重我。我跟四殿下也一样,四殿下信重我,我同样敬重四殿下,也会竭尽所能,报答四殿下给我的机会。我知道,我一个女子,四殿下也是顶着压力举荐的我。我一定要做出模样来,才能回报四殿下对我的恩遇…” 听着沈时宜这番东家、掌柜的的论调,林平简直想扒开沈时宜的脑袋,看看是怎么长得,怎么跟别人想的差这么远? 林平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沈时宜却会错了意,再一次解释自己的言行,“其实我并不是有意慢待四皇子。就拿我自己来说,我虽然给了石头机会,但是他好好做事,就已经是报答我了,多的大可不必,那样会让我觉得麻烦,被打扰。我做过东家,所以如今做四殿下的掌柜的,我才想着,把事情做好,别的没用的殷勤就不必了。” 沈时宜说着,看向林平,“也许是我太孤僻了,所以让你觉得不好,不过,我并不是有心的…” 沈时宜尽力解释自己的想法,林平听着她这样有些词不达意,反反复复的解释,恍然发觉,“沈大人如今十四岁,跟家人正常相处的时间,是在她六岁之前,祖母未去世的时候,甚至那个时候都不是,因为,她父母兄弟从小就跟她不亲,长到如今,沈大人也许做事有章法,有本事,但是跟旁人相处起来,其中分寸的拿捏,她没有例子可循,比稚儿还要生疏。” 认识沈时宜以来,林平第不知多少次咒骂沈兆坤父母两个。怪不得沈大人每天忙里忙外,从不跟旁人聊天打屁的瞎磨时间,应该是她闲下来,不知道如何跟旁人相处,也不习惯跟旁人亲近,所以才每天每天不停的做事吧? 林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理解了沈时宜往日里行事的缘由。 “是我太小心眼儿了。”林平突然道歉,打断了沈时宜自我怀疑的碎碎念。 沈时宜愣了一下摆摆手,“不是不是,根子还是在我这儿,我若是当时出面跟四皇子告个别,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林平摇头,“沈大人行事为人我看在眼里,却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就心里怪罪沈大人,是我的不对。” 林平坚持的道歉。 沈时宜松了一口气。 她做事还算有些章法,也舍得让自己吃苦,但是跟人相处的分寸,她真的没有自信拿捏。 她真的是觉得自己的错,才引起的不必要的误会,林平坚持道歉,让沈时宜心下放松。 “好了,那这件事就过去了,对吧?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山上,早些歇着吧。” 回到房间的沈时宜想,这没什么意义的误会,真的还挺折腾人的。她想,果然,她适合一个人住,每日出门,就是出去做事,这样,就能避免误会产生。 独居是福啊,沈时宜再一次肯定。 秦瞻不知道,自己的属下,给他未来道路搬来一块巨大的绊脚石。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三章 归来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野外的风,渐渐的冷了。 沈时宜今日十分应景的穿着一身枯叶黄的袄裙,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全部梳起,绾成小圆髻,难得的戴上了珍珠花丝小花簪,她已经自认为隆重,实则黑压压的头发还有枯叶色的衣服都十分素静,好在她颜色不错,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才显得这身装扮清丽脱俗。 此时沈时宜端坐在马上,正带着林平姜勇还有上郡知府他们,在城外迎接四皇子秦瞻。 经过前几日林平的别扭之后,沈时宜觉得,必要的礼节,还是要遵守一下,否则容易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尴尬。 所以,在林平说收到四皇子传书,明日即将回返上郡的消息之后,沈时宜便决定空出半天的时间来迎接四皇子,还特意通知了知府他们,以示隆重。 正当沈时宜自觉周到的时候,四皇子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远方。 比去时护卫更多,黑压压一线,渐渐压过来,让知府等人都有些心下不安。 渐渐的黑线逼近,原来是程家军,黑边红底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程字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大人莫怕,是程家军,自己人。” 林平怕沈时宜不知道,解释道。 沈时宜确实不知道,程家在大乾几代的护国威名,她此刻只觉得,这百十人的队伍,令行禁止,每前进一步,马蹄就仿佛踏在自己心上一般,让沈时宜内心忍不住跟着颤动。 不过,只区区百人就有如此威势,上次听四皇子说高平驻扎二十万大军,若都是这种成色,沈时宜似乎明白了,为什了陛下如此威视的原因了。原来不是守成温和之人,而是如此有侵略性的上主。 看着面前威严的程家军,沈时宜对自己以后赚钱游山玩水的好日子更加期待了,总觉得未来可期呢。 “参见四殿下。” 沈时宜跟着知府一行人下马参拜,秦瞻也跟着下马,“平身吧。” 目光在面前众人身上扫了一遍,秦瞻回头,看向自己表妹,“平乐,你不是要见沈大人吗?我来给你引荐。” 一个红衣少女本来还端坐在马上,模样有些漫不经心,听到表哥说给自己引荐沈大人,才从马上到翻身而下。 “哦,是制出夜光杯的沈大人吗?是哪个?” 少女一双丹凤眼,眉飞入鬓,英气十足,一身窄袖劲装,身侧别着点缀宝石的鞭子,热烈之气扑面而来,活力四射的模样,看得知府身后的沈时宜艳羡不已。 “沈大人,你来。平乐,这就是沈时宜,沈大人。” 秦瞻招手,沈时宜从知府肥肥的身后走出来,他给两人介绍到。 “沈大人,这是英国公的孙女,我表妹,程平乐。” “原来你就是沈大人?夜光杯我很喜欢,用夜光杯喝酒,普通的酒也变得滋味儿难得。就是夜光杯有钱难买,家中那套被我父亲收了起来,轻易不让使用。眼下咱们认识了,沈大人,你可要给我安排安排,给我留上一套,多花些钱也可以。” 沈时宜自己是个孤僻的性子,却喜爱热烈开朗之人。眼下程平乐小姐这般热烈似火的气质,正长在沈时宜的审美点上。在沈时宜心里,对别人好就是应该直接表现出来,听了程小姐的话,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夜光杯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了,人手不足,恐怕不能给程小姐插队。”眼见平乐小姐肉眼可见的失望,沈时宜连忙补充,“不过,我手里有工匠们开模时做出的样品,程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那里挑选。” 程平乐的丹凤眼亮起来,上前拉住沈时宜的手,“走吧,这可是第一套啊!我父亲如今正在收集所有形制的夜光杯,只是那双凤杯还有牛头觥还没有搜集到,我若是有一套双凤杯,父亲都要羡慕我了。” 沈时宜不由自主的跟着程小姐往城里走,平乐小姐的手是温暖的,似乎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修长又有力,手上用力,带着沈时宜快步往城中走,毫不在意旁人的想法,还往后打着招呼,“表哥,我们先走了。” 沈时宜回头向众人招手示意,然后便跟着程小姐进了城,然后直奔上郡奇物铺子。 林平等人看得傻眼,他们本来还以为两女相见,必有交锋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走势。 秦瞻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摇头苦笑,“诸位大人本不用兴师动众。咱们走吧,进城说话。” 上郡的街道此时行人匆匆,已经不是当初沈时宜刚来时的冷情模样。 上郡知府迎奉着秦瞻进城,忍不住嘴角向上,“沈大人的本事,咱们底下人是心服口服的,不愧是上使,内库司的女官,不过大半年,就让上郡焕然一新。如今,便是入城税每日都翻了十倍,奇物铺子新品传出风声时,甚至城门都开始拥堵。早就听说过江南繁华,如今咱们上郡虽然地处西北,想必也不比江南差多少吧?哈哈…” 知府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沈时宜带来的,可是实打实的政绩和真金白银。 谁能想到,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自己就从一个被排挤的不得意之人,成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上郡知府呢?眼看三年高升有望,他自然把沈时宜视做天降福星。 等众人到了奇物铺子,只见各地客商拿着银票正等在门口,众人也不嫌弃,从角门进去,只见院子中间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形制和颜色的夜光杯。 如今夜光杯在外面千金难求,听说在江南已经炒到了上千两,正是因为利润可观,所以外面的客商才会流连不去。 眼下知府等人看到夜光杯,联想到夜光杯如今的世价,忍不住呼吸急促。 知道这铺子是吸金兽,没想到,随手一些东西拿出来,就是几千两的东西。 再看林平等人,他们已经对这些东西免疫了,毕竟见得多,各自手里也有沈大人给的赠品。 程平乐此时宛如掉进米缸中的老鼠,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有这么多颜色?看得我眼花,不知该拿哪一套了!” 说着,她目光从桌子上挪开,看向沈时宜,“我都喜欢,不如你开个价,或者,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管跟我说,只要我有的,都给你,咱们交换一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四章 交换 “什么都可以哦!” 程平乐手指竖起来,看着沈时宜,眯着眼睛,诱惑着说到。 林平下意识看向四皇子,随即又收回目光,真是该死,四殿下又不是物件儿。 沈时宜想了想,她并没有特别喜爱的东西。挣钱也不过满足内心的不安全感罢了,其实沈家绸缎庄当初每年挣得钱,都够她花用不尽了。 如今她在内库司,有了官身,又有奇物铺子每年的分红,更加不差钱儿,一时间让她想要什么,沈时宜想不出来。 摇了摇头,沈时宜指了指这一桌子成套的夜光杯,“你看着拿吧,给我剩下一两套回去装饰书房就可以。其实,我不太喝酒,拿着也都是摆设。你喜欢,就给你好了。” 上郡当地的知府等人,听到沈时宜的话,眼睛都红了。 以前觉得沈大人是女子,又是内库司人,天家上使,他们就客气些对待就好。早知道沈大人如此大方,他们就早过来献献殷勤了。 几人悔不当初,程平乐却喜上眉梢,冲过去拉住沈时宜的手,难得的露出小女儿娇态,“时宜,你对我太好了,以后咱们就是好姐妹了,别的地方不好说,在京都和朔方,有事儿你报我的名字,好使!” 沈时宜被程平乐晃着,心下也跟着开心,“那好,我以后就狐假虎威了。” 两个女孩儿开心,众人也跟着嘴角上扬。 接风宴上,程平乐果然是酒中豪客,用沈时宜送的夜光杯一杯接一杯,直接将做东上郡官员喝倒,还不尽兴,召来护卫,“把我的夜光杯先给我送回去,路上注意颠簸,别弄坏了。” 见自家小姐如此,程家心腹护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沈时宜一眼,沈时宜摆摆手表示不在乎,随即,在有些朦胧醉意的程平乐坚持下,成套成套的夜光杯被装进箱子,准备一会儿送往高平程家。 宴席散去,已经是月亮高挂,知府等人已经被手下送走,秦瞻,程平乐还有沈时宜一行人,从上郡酒楼往回走,他们今天都在奇物铺子后院儿暂时安歇。 其实沈时宜早就给四皇子他们准备了住处,但是今天被程小姐热情的拉着手,一整天下来,沈时宜都没有机会开口,如今,程小姐有了醉意,更加不好给送走了,只能今晚在奇物铺子后院儿安歇。好在上郡地广人稀,沈时宜买下的铺子十分宽敞,后院儿十几间房间,足够使用了。 “别扶着我,我没醉!” 喝了酒之后,程平乐眼睛比白日里看着更加水润明亮,她此刻摆脱贴身丫鬟的手,过来抓住沈时宜,“时宜,咱们虽然刚认识,但是却一见如故,时候还早,咱们一起坐着说说话吧。” 说着,便拉着沈时宜的手带着她往院子中的桌椅处走去。 程平乐的丫鬟,看得急得跺脚,却拿她们家小姐没有办法,只能去屋里抱了毛皮出来,给她家小姐垫到椅子上。 秋色凉如水,夜色正微凉。 秦景见表妹撒酒疯,也没有办法,只能示意林平去把自己的毛皮大氅拿出来。 “披上吧,上郡天凉。” 秦瞻身高八尺,大氅在沈时宜身上,几乎拖地,就着大氅坐在凳子上,果然没了冷的感觉,甚至有些微微出汗的燥热。 秦瞻也披了外衣,跟两人一起坐在院中,将其他闲杂人等打发了,只剩他们几人。 “时宜!时宜…”程平乐似乎酒意上涌,刚才在酒宴上看着还清明,此时渐渐有些醉意了,她抓着沈时宜的手,喊着她的名字,“你真是了不起。” “我从小跟在父亲身后练武,自问不比哥哥们差,但是父亲就是不让我上战场,让我那些哥哥们去,他们哪里比得过我?武艺,策论,比我差远了!” 抱怨一通,又拽着沈时宜开口,“你知道我自从听了表哥说起你,我多羡慕你吗?” “小小年纪,就能出关经商,一举打出名号,保住家业!我父亲听说你的事儿,都夸你有能为!甚至还有了官身!你知道吗?我也有个郡主的封号,却不过名号罢了,跟你自己谋取的官身,虽然品级高一些,其实差的远了!” 说着,眼睛亮亮的看着沈时宜,“我父亲管着我,不让我上战场,时宜,你教我挣钱经商吧!我不奢求像你一样,一出手就是一年军费,少一点儿够我们自家一年花用也行!到时候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花我的钱,看他们还敢管着我!” 酒意发散,程平乐说话,越来越慢,最后,几乎是靠在沈时宜胳膊上呢喃了。 见自家小姐醉去,程平乐贴身丫鬟才伸手,此时,程平乐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被丫鬟成功扶起,“四皇子,沈大人,替我们小姐告个罪,我们先扶小姐回去了。” 看两个丫头熟练的样子,看来程小姐,是真的爱喝酒。 沈时宜看着三人的身影离开,心想。 “想什么呢?” 秦瞻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就仿佛清泉冲击那种,带着凉意,又十分清俊。一字一句十分清楚,又好听。沈时宜以前总觉得,身音能有多特别,见到秦瞻以后才发觉,这样底气十足,又随意好听的声音,真的存在。 沈时宜被程平乐的醉意感染,忍不住心思发散,她想,秦瞻的声音,是所有人挺过都不会忘记,也不会跟旁人混淆的声音吧? “醉了?” 秦瞻的声音带笑,调侃着说到。 沈时宜这才回过神,看向秦瞻,“没有,就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程小姐会跟我们一起回京都吗?还是过些日子就回去?” 秦瞻点头,“表妹这次出来,也是要入京。你若是觉得不方便,那就让她先行一步。” 沈时宜摇头,“程小姐性子热烈开朗,我看着她明媚的模样,觉得心情也跟着开阔了,咱们一起走正好。秋日景色萧瑟,正需要程小姐这样的人,给咱们提提神。” 秦瞻被沈时宜这个说法逗笑,“我见你总是一副沉静模样,还以为你内心强大,不会被外物影响。” 沈时宜摇头,“我特别容易被外物影响,不过我闷习惯了,所以您没看出来。春天阳光灿烂的时候,我就跟着情绪高涨,夏日也跟着烦躁,秋天景物萧条,我也跟着心情低落,到了冬日,除非太阳出来或者下雪,大多时候的阴天我是不想出门,也不想见人寒暄的,只想守着火炉自己呆着。” 沈时宜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当然,这些情绪起落,还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平日里您看不出来,说明我控制的还好。就是有一种情况有些不太好。” “哪种?” 秦瞻追问。 “就是阴雨连绵的时候,多日不见太阳,到处湿答答的,人也跟着消沉起来。” 沈时宜将自己的想法跟秦瞻说出来,也是想着,给自己以后办差打个预备,就是冬天自己要猫冬,尽量不要打扰我,其他时候看情况。 秦瞻不知道有没有领会沈时宜“打工人”的小心思,此时只说到,“那你不适合去江南,江南最爱阴雨连绵。” “嗯,我可以少雨的季节再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五章 返回 “时宜,这就是砂子烧出的琉璃?这也太神奇了吧?谁能想到,这么精美贵重的东西,竟然是砂子烧制的!时宜,你真是太厉害了!怪不得连我父亲都说你是陛下的吸金兽,果然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面对程平乐一阵彩虹屁,沈时宜心下被夸的开心,嘴上还是要谦虚,“哪里哪里,这琉璃小意思了,也就是这里砂制异常,乃是上流激流千磨万砺,冲刷出来的好材料,不然,普通沙子可做不了原料。” 程平乐还是一阵夸赞,“那你更加了不起了,这砂子我都没看出来跟旁处哪里不一样,听说当初你到上郡,一眼就看出这个砂质好,第一时间买下了这块儿荒地。真是有眼光!不过,你给皇帝姨父做事,这块儿地不买,直接征用也是可以的。” 沈时宜摇头,“也用不了多少钱,还是买下来放心,以后天长日久的,省的扯皮。” “哦~” 自从那天趁着酒意,程小姐说要跟沈时宜学经营,这些日子,她跟沈时宜可谓是形影不离,沈时宜去琉璃工坊,程小姐也跟着去,沈时宜回铺子算账,程平乐也跟着沈时宜一同学习。 林平跟在四皇子身后,看着程小姐搂着沈大人的胳膊,寸步不离的样子,忍不住瞥了自家殿下一眼,程小姐霸占了沈大人,别说自家殿下,便是他们这些人有正事汇报,都撕不开程小姐。谁让她是英国公的孙女,朔方镇守大将军的女儿呢?说起来,上郡这里,还是程家镇守之地。 沈时宜自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她喜爱独来独往。但是独的时间长了,偶尔也羡慕别人的热闹。 此时,程小姐的热闹性子感染了沈时宜,她被程小姐粘着,并没有不耐烦,反而多了一丝对旁人没有的包容。 面对十几岁青春鲜妍的小女孩儿,谁都会更有耐心吧! 沈时宜有时候看着程平乐闪着光芒的热烈双眼,忍不住这样想。 “沈大人,你也吃啊!你说都可以,我就选了自己爱吃的。你不喜欢吗?今儿是中秋节,咱们都没有家人在身边,咱们自己也要好好过个节!” 程平乐眨着无辜的丹凤眼,看着放下筷子的沈时宜道。 沈时宜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嘴角扯开笑容,“没关系,你吃,我本来就没有怎么活动,饭量不大,不用吃太多。” “怎么会?”程平乐指着一旁的林平,“林护卫说你平常饭量挺大的,是不是我点的你不爱吃?你跟我说,下次我换别的点。” 沈时宜瞪了林平一眼,这才开口,“可能是体质问题。这上郡的羊肉温热滋补,本是贵重的好东西,但是天天吃,我可能有些虚不受补。” “哦~”程平乐恍然,“我说呢,那下次我点枸杞百合粥,咱们喝粥去去火。” 沈时宜点头。 中秋佳节是大乾比较重要的节日,这一天,便是上郡酒楼都早早关门,掌柜伙计都回去跟家人团聚过节。 奇物铺子也给诸位伙计放了假,沈时宜跟程平乐还有四皇子几人推了上郡官员的邀请,在奇物铺子后院儿,自己简单的过了节。 程小姐出门,带了自家的厨子,别的不说,月饼做的一绝,又酥又香,沈时宜晚饭没有吃多少,夜深众人睡去后,便自己又出来院里,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赏着明月,惬意不已。 “喝点茶水,润润喉。” 秦瞻穿着整齐,提着茶壶出现。 沈时宜本应起身相迎,但是此刻佳节月明,她受天时感染,不想动弾,只是抬头冲秦瞻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 秦瞻给沈时宜倒了杯热茶,又给自己同样倒了一杯,坐在沈时宜同侧,跟她一起赏月。 “平乐最会得寸进尺,你性子冷情,可能一时觉得新鲜,带着她出入,时间长了,两个人都别扭。你若是不方便开口拒绝,明日我替你开口,省的你想要独处,还要在深夜找时间。” 沈时宜没有反驳,抿唇一笑,“你看出来了?我耐性有限,辜负程小姐的热情了。” 秦瞻摇头,“你本没有义务一直带着她,她也未必真心想学,别的不说,她小时候一看书就打瞌睡,现在,你带她几天,她恐怕只学会了如何看账本,至于对账,她还差的远,算盘都不会使。” 沈时宜想起程平乐僵着手指打算盘的样子,忍不住想笑,“程小姐有自己的长处,算盘可能不太适合她。” “那你还尽心教她?有这个功夫教教别人,那人说不得都能出师帮衬你了。” 沈时宜接口,“殿下不是也跟着学了吗?还有林平和程小姐的丫头,这么多人一起,每人学一点儿,我也不算是做了无用功。” 秦瞻听了失笑,又提起茶壶给沈时宜倒了杯茶,沈时宜双手接过,嘴上客气到,“真是,四皇子身份贵重,怎么能劳烦四殿下呢!” 秦瞻眼睛瞟了一下沈时宜,“不想动就别客套了,我不是你东家吗?你这掌柜的给我赚了这么多,我替你倒两杯茶,也算是收买你了。不日咱们就要回京,你记得东家这杯茶,可别被人轻易拐跑了。” 沈时宜失笑,“您这般平易近人的东家哪里还能找到?我自然是跟着您了。放心,旁人八抬大轿来抬我,我都不走。” 秦瞻听了这话,目光垂下来,定定的看着沈时宜,“恐怕这次回京,你父母要给你找一台八抬大轿了。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时宜摇头,“那可能不能让他们如愿了。” 秦瞻追问,“你想如何对策?” 沈时宜看向秦瞻,“自然是晓之以“礼”了。只要钱给足了,他们应该暂时不会为难我。还有个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过,可能需要东家帮忙。” “什么?”秦瞻盯着沈时宜,“你说,不管什么,我这个东家,都给你办到。” 沈时宜举起手指,“将我过继到别人家!” 秦瞻气急失笑,“你这是什么办法?没有缘由,你父母才不会放弃你这个财神女儿,将你过继给别人。” 沈时宜争辩,“哪里没有缘由?你不觉得,我不是父母亲生的吗?哪里有这般区别对待儿女的。想来,我应该是他们捡来的。如今我亲生父母找来,他们别想拦着!”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六章 返程 上郡城外,四皇子一行人返京,上郡各级官员全部过来送行,当然一起来的,还有上郡奇物铺子的新掌柜。 上郡奇物铺子虽开业不过短短半年多,却在大乾有了不小的名声,人人都知道,这铺子的好东西千金难求,来这铺子做现成的掌柜机会,自然也是让众人争的头破血流。 作为胜出者的掌柜虽然明面上没有品级,却是皇帝的心腹小黄门,自幼擅长算筹之数,沈时宜跟这个新掌柜交接时,也诧异于这名小黄门的聪慧,比石头这方面的本领虽差一些,却也是难得了。 “走吧!” 秦瞻看向沈时宜。 “舍不得这里,就闲了再来看一看。” 沈时宜将目光从远处的上郡城收起来,“没什么舍不得的,咱们走吧。” 四皇子一行人开拔,上郡等人送佛离开,便相携着回城小聚。 这大半年,自从上使沈大人到来,他们就总是提着一口气,如今总算是送佛送到西,上郡知府率先开口,“潘掌柜,咱们都要去上郡酒楼那里吃杯水酒压压惊,您要一起去吗?” 潘掌柜含笑,仿佛弥勒佛一样,顺水推舟,“以后还要诸位上官多多关照,这顿就由我来做东,请诸位一起。” “那怎么好意思…哈哈!” “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簇拥着钱掌柜离开。人走茶凉,人心总是如此现实。 上郡这里一片祥和,四皇子一行人的气氛就不是那么高涨。 一行人都是骑马快行,直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在午时初刻停了下来。 “就地休息。” 四皇子一声令下,他的护卫便雷厉风行的开始埋锅,虽然出门在外,不用多丰盛,一些热水还是需要的。 程平乐的护卫也是久经沙场的精干之人,此刻跟在四皇子护卫身后,就地休息。 姜勇等一个小旗之人在四皇子和程小姐的护卫面前,显得逊色的多,此刻只拉着林平嘀咕,躲在一旁。 “沈大人带着咱们,又是爬山,又是涉水,才有了果子,京里便有人过来摘走了。虽然咱们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上郡,但是总归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姜勇在西城大营待习惯了,身边都是军伍之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遮遮掩掩说小话,林平也跟姜勇等人对脾气,此刻听他们这么说,只得安慰,“不是他们,还有旁人。难道你能放着京都的家业留在上郡?沈大人不是提前问过咱们了吗?若有想留下的,她会帮忙安置,结果呢,一个都没有。既然不想留下,就别多说这些没用的了。” 姜勇被林平说的哑口无言,又有些劲劲儿的,“咱们辛勤耕种,却被旁人摘了桃子,我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林平拍了拍姜勇的肩头,“我知道你舍不得,上郡的铺子是下金蛋的鸡,搁谁身上都舍不得,这不是没办法吗?”林平不太会安慰人,但是他知道,想要让一个人迅速心里平衡起来,就要找出一个比他更冤的人,当下,林平指着沈时宜,“沈大人才更有资格舍不下,她都平静接受了这件事,你一个大男人,心胸也开阔些!” 世人心里都有侠客梦,但是不是谁都受得了侠客的苦。 即使是四皇子出行,路上也是一律从简,更别提那千里走单骑的侠客了,风餐露宿更是常态。 被林平等人觉得更应该不平难舍的沈时宜,此刻拿出自己在上郡准备的点心,正两口一个的往嘴里塞。 平日里吃点心,是消磨时间,这会儿拿来充饥,又干又噎,就着深秋八月底的寒风,沈时宜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 “怎么就这么急!” 热水还没有烧好,四皇子只得拿了自己的水囊递给沈时宜,沈时宜一口水下肚,点心总算是被压了下去。 “咳咳…”沈时宜拍拍刚才憋住的胸口,咳嗽几下喘匀气息,这才开口,“没想到上郡这里冷起来,冷的这么快,前几日还气候宜人,转眼就白霜遍地了。我骑在马上,只觉得冷飕飕的,下了马就想赶紧吃口东西。” 正好,有护卫将热水送开,秦瞻伸手给沈时宜倒了一碗热茶,“给,先暖暖手。” “表哥,我的手也冻着了,你怎么不说先给我倒一杯!” 程平乐不甘示弱,拿着杯子递到秦瞻眼下。 秦瞻伸手挡开,接过杯子,“你有找我的功夫,自己就倒好了,又不是没人服侍。” 程平乐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丫头,“小金,你可没有我表哥的眼力劲儿!” 这话一出,气氛不知为何静了瞬间。 “哎!”可能自知失言,程平乐又匆匆开口,“时宜,你那么好的铺子,就这么给人家了,心里舍不得吧?” 转开话题,程平乐嘴巴又开始巴巴的说个不停。她是英国公的孙女,镇守大将军的女儿,自来说话,是不用想什么后果的,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姨母说皇帝姨父什么都好,就是对钱太紧张,没有大家之气。以前给军费,就是扣扣搜搜的,还想着让军士们自己开垦种田。如今这奇物铺子,时宜你刚给经营起来,陛下就迫不及待的着人来接替你的位置。时宜你放心,等回京,我一定让姨父补偿你!” 程平乐拍拍胸脯,跟沈时宜做担保。 沈时宜赶紧摇摇头,人家是一家人,说话自然随意,自己还是得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这铺子是我上书,奏请陛下安排人接手的。” 程平乐不信,“时宜你就别骗我了,这铺子一天的流水,看得我都眼红,你就这么主动给出去?” 沈时宜连忙表态,“这铺子虽挣钱,也是背靠陛下才能如此安稳,原先还好,如今,谁都知道这个铺子是个下金蛋的,谁都想揩些油水下来。我这性子太耿直,不适合留在上郡,跟各方明知道来揩油人虚以委蛇,打圆场。” 说到这里,沈时宜一笑,“再说,上郡冬天太冷,我这个时候抽身,还能入京过个暖呼呼的冬天。”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七章 训斥 程平乐听了沈时宜的话,张大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半晌才终于开口。 “我父母都说我任性,我看你比我任性多了。这么赚钱的铺子,说扔就扔下了,就因为…” 程平乐一时无言,缓了半晌,才又一屁股做到沈时宜身边,“时宜,你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真的很适合做我的嫂子。以后程家有你当家,我这个小姑子即便终身不嫁,想来你也不会嫌弃我吃家里的米。” 程平乐靠着沈时宜的胳膊,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时宜的眼睛,“时宜,我大哥在边关,以后回京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二哥在京都,皮肤白皙,文质彬彬,还算顺眼,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不好?” 沈时宜刚想开口,秦瞻的清冷声音从旁边传来,“只两刻钟休息时间,平乐,你不饿的话,我们该上路了。” 程平乐瞪了秦瞻一眼,不情不愿的松开沈时宜,拿起丫鬟递来的东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他们一行人回京,每日都有行程安排,会尽量安置在驿站。 程平乐军伍家族出身,自然也知道轻重,匆匆吃了饭,便飞身上马继续赶路,只是还是不服气的偷偷瞪了秦瞻一眼,骑马凑在沈时宜身边,“到了京都,咱们再约时间哦!” 沈时宜一笑,没有吭声。她刚才本来想跟程平乐说她没有成婚的想法,但是被秦瞻打断,就没有必要此时再说出来。 毕竟她的这个想法,在如今是惊世骇俗的,即便程平乐身为程家小姐,性子舒朗,也会认为沈时宜是信口推脱。 毕竟世情如此,身处高门也不能免俗。 众人再次上马启程,朔方郡多山,在马上举头望去,一路群山遮蔽,绕过这座山,还有下一座,而且越往东,山体水土越松散,他们在山脚下转来转去走了两个时辰,眼看天色暗淡下来,队伍却突然停了下来。 “殿下,前方一座山体垮塌,官道被阻,若是绕路,今晚恐怕到不了西河驿站,而且往南绕的话,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就怕会有小股羌人出没。奴才翻过滚落的山石过去看了一眼,幸好垮塌的范围不大,咱们人不算少,可以清除之后再通行。” “去吧,注意山上的落石。” “是,四殿下。” 说着,面前的斥候便指挥众人去开路,程平乐见状,也让自己的护卫去帮忙。 “咱们下马休息一会吧。” 秦景对身后的程平乐和沈时宜说到。 “还以为马上就到驿站,能吃口热的,没想到快到了却被堵在这里。” 程平乐怏怏不乐的下马,嘀咕到。 沈时宜不知该庆幸还是可惜。这样如行军一般,骑马长途赶路,一口气到了还好说,若是中间停顿,一会儿再上去沈时宜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顶不住了。 不过她向来要强,自然不会跟旁人说,只借着暗淡的天色,旁人看不到的情况下,侧过身偷偷龇牙咧嘴深吸一口气冷气缓解一下。 “时宜,来这边避避风吧,可能还得好久,总不好一直干等着。” 朔方的风,硬的很,比关外还要硬,只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冷,此时又是深秋,朔方这里入冬早,这风就更加刺骨。 “来了。” 沈时宜狠心的迈步走过去,她腿上虽然疼,但是此时不找个风口避避风的话,等会儿可能就被吹硬,变得透心凉。 程平乐选的这个避风口是两山之间的夹角,一踏进这个避风口,似乎呼啸而过的风就看不到他们了一般,从三人身前绕了过去。 程平乐笑眯眯,“时宜,怎么样,我选的这个风口是不是很好?” 沈时宜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瞬间暖和多了。” 秦景看着沈时宜的脸色,借着月光,她的脸色也能看出来有些发白,想起几次沈时宜说自己冬天要猫冬,不喜朔方天寒,可能就是体质不耐寒,不然她这个要强的性子,不会时长挂在嘴边。想到这里,秦瞻起身,“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乱走,我去捡些柴火过来。” 沈时宜想起身帮忙,却被程平乐一把拉住,“表哥,那你快去快回!” 等秦瞻走了,程平乐才看向沈时宜,“这里是山脚下,山上虽然荒凉,却也有不少歪脖子树,捡几个柴火罢了,没必要去帮忙,咱们女孩子就多歇会儿。” 程平乐说着,抱住沈时宜的胳膊,“真冷,咱们两个一起还能暖和些,你走了,只剩我一个,那我也太孤单太冷了。” 一个人一个脾性,沈时宜听程平乐这么说,也不坚持出去帮忙了,靠近程平乐,两个人挤一挤,真的暖和多了。 朔方的旷野,是真的千里无人烟的荒凉,夜色越深,寒风呼啸的声音就在耳旁撕扯,秦瞻出去没一会儿,沈时宜跟程平乐,还有她贴身的丫鬟小金,就不由自主的越靠越近,仿佛她们周围,有虎视眈眈,择人欲噬的野兽。 “表哥怎么还不回来。” 这种环境中,程平乐抱怨都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招惹来什么东西。 丫鬟解释,“咱们身边都是些土山,想要柴火,需要去先前路过的石头山那里捡。” 程平乐声音更加哆嗦了,“那你不早说,要知道这么远,我就不叫表哥去了。” 沈时宜拍拍越来越害怕的程平乐,“没事儿,咱们在这里,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有柴火才能安全暖和些。再说,四殿下骑马来回,也很快的。” 众人说起话来,程平乐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而是有些没心没肺的说到,“我这不是怕蛇嘛,咱们背靠山脚,听我大哥说,朔方这千里群山中,有一座蛇山,只是不知道具体方位,那蛇不就是晚上行动的嘛。” 沈时宜打断,“这个时候就别说蛇了,想想就害怕。” 程平乐说蛇时,沈时宜总觉得身后的两座山上有蛇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风声都仿佛变成了蛇滑动的声音。 三人噤声,很快,面前传来动静,似乎是脚步声,只是天色太暗,众人瞪着眼睛看向前面,都看不到人影。 “是四殿下回来了吗?” 小金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吧!” 沈时宜心口颤动,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声音不是人的脚步声,又切切实实是脚步声。 沈时宜将随身携带的匕首取出来。 黑暗会放大人们的恐惧,平时大大咧咧的三个人,此时已经抱着缩成一团,张大眼睛看向前方。 “呜呜呜~” 突然一阵嘶吼声传来,沈时宜瞪大眼睛,“啊—”的一声,拿着匕首扑上去,一种刺进肉体,温热的血浸在手上的触觉,让沈时宜回过神,停止尖叫。 “时宜!” “时宜!” 两个方向都有声音响起。 程平乐担心的喊着“时宜”,从山角出来,身后,秦瞻也终于带着柴火回来,火把燃烧起来,终于重见光明。只见沈时宜手下,一个兔子被从脖子处插入匕首,已经早就咽气了,沈时宜手上是血,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还以为是狼…” 看着程平乐和秦瞻的目光,沈时宜喃喃自语到,“我还说呢,怎么这么容易就干掉了,原来是兔子。” 程平乐跑过来抱住沈时宜,“刚才风声撕扯,还有脚步声,我也以为是狼,吓得都不敢动。时宜,你太了不起了,竟敢冲出去保护我们。” 沈时宜手上有血,不方便拉开程平乐,只好安慰,“没事儿了,这刚好有兔子,不知道,能不能烤了吃。” 听沈时宜这会儿还想着吃,程平乐这才破涕为笑。 “我知道哪里有水,咱们一起去吧。表哥,你这次不能自己去了,把我们留下,刚才,差点儿把我们吓死。” 秦瞻其实出去捡柴不过两刻钟,没想到回来就见到沈时宜手上鲜血,杀了一只兔子。秦瞻也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是兔子。 正后怕的秦瞻听到程平乐这么说,自然答应,可不敢再让几人单独呆着了。 几人乘着浓重的夜色,举着火把,没有了白日的拘束,有程平乐带头,有说有笑,比白日里的疏离中更多了一丝随意的亲近。 … 好在,只两个多时辰的忙碌,官道就被清开,众人重新上路。到了驿站,已经是深夜,沈时宜跟着众人翻身下马,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已经没了知觉。 “贵人们里边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驿丞带着驿卒们迎上来,客气到。 即使不知道众人身份,只这批人黑压压的护卫,就让驿丞明白,这是大人物莅临了。 “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回房休息。” 秦瞻这么吩咐,众人都跟着应诺。沈时宜也庆幸,幸好是这样。她如今已经到极限了,若是先回房,她恐怕就离不开房间了。 就着驿站准备的白面馍馍,还有大块肉,沈时宜狠狠地吃了许多。她累了一天,手脚都酸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若是肚子再不填的满满的,她会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好在第一天赶路,大家都有些疲累,饭桌上,无人寒暄,众人只匆匆吃了饭,便准备回房休息。 程小姐大概也是第一次骑马赶路,被丫鬟搀着回房,沈时宜挺着腰,僵着腿往自己房间里走,却不妨,有双手架住了她一只胳膊。 “不…” 沈时宜下意识的拒绝还没有开口,秦瞻的话先说了出来,“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这种身体疲累的时候,沈时宜也没什么精力跟人家推搡退让,便靠着秦瞻的一边儿支撑力往回走。 没人搀着的时候,沈时宜觉得自己也能行。有人帮一把,沈时宜又觉得,也许自己也该找个贴身伺候的,虽然有时候会觉得麻烦,但是关键时候用起来,真香啊。 “这药你洒到热水里,在泡上一刻钟,可以消解一些身体疲累。” 沈时宜接过药瓶,眼睛发亮,“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宫廷秘药?” 秦瞻失笑,手指点在沈时宜额头,“乱想什么?就是普通的解乏药。你平日里就只什么都自己扛,殊不知,有些小东西,用起来还是有些用的。你如今也有钱了,也不用像以前一个人支撑家业般时时紧张,偶尔享受一番才是。若是有个丫鬟,这些小东西,都不用你自己准备,旁人自然给你备好了。” “嗯,知道了。” 沈时宜点头,“麻烦殿下了,我回京会尽快培养一个得力的丫鬟出来,这样,也省的殿下惦记。” 沈时宜说完进房间休息,秦瞻却因为沈时宜的话愣了愣,才转身离开。 上郡距离京都距离千里,沈时宜一行人,走了十天,才终于抵达京都。 “时宜,我先回家了,改天去找你。你也可以来勋贵街来找我,我们家就在勋贵街北第一家。” “英国公府谁不知道?有时间我会去的。” 沈时宜寒暄过后,抱拳向程平乐和秦瞻告辞,便独自转身离开。 姜勇他们,入京后便要回去续职,林平是秦瞻的护卫,物归原主。 看着沈时宜单独牵马离开的背影,程平乐只觉得沈时宜才是她想象中的自己,“真潇洒啊!” 程平乐不自觉喃喃出声。 秦瞻看了一眼自己没心没肺的表妹,“可不光是潇洒,还很强大呢。” 程平乐撇了撇嘴,“表哥你刚才眼珠子都快随人家去了。” “走吧,送你回英国公府。”秦瞻没有搭理表妹的调侃,径直说到,“送你回去,我还要去跟父皇交差。” 程平乐跺了跺脚,“你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回家之后,我就不能再随意出来了。”说着,可怜兮兮的拉着秦瞻的袖子,“表哥,我错了,不该笑你的。你先别去交差,带我在京都逛一逛吧。我也有好多年没回京都了,感觉都陌生了。” 秦瞻不为所动,“你不是说要找沈大人出来吗?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当先打马,往内城走去。 程平乐不甘心,却又不敢真的不听表哥的话,自己跑出去,只能不情不愿的骑马跟上。 沈时宜这边回到梧桐院,将将坐下,带回来的行礼,房妈妈带着小秋小夏还没有收好,角门处便传来了敲门声。 小夏有些疑惑的去开门。 这梧桐院儿,这大半年清净的不得了,怎么小姐一回来,就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一看,竟然是福管家。 “二小姐,老爷让您去一趟书房,有话问您。” 房妈妈起身,“福管家,二小姐刚回来,水都没有喝一杯,什么事儿这么急?” 福管家还是笑眯眯的,“房妈妈,咱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主子的想法。不过是按吩咐办事罢了。” 沈时宜起身,“走吧,我回来,本来也要去给舅祖父请安。” 虽然已经是深秋,谢家宅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花团锦簇。 沈时宜虽然自己不爱在自己的居所折腾这些花草,却很欣赏这份心思。 看了一路的花草,沈时宜疲惫的心情仿佛被治愈了些许。 “老爷,孙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 谢庆善的声音响起。隔了大半年,谢尚书的声音让沈时宜觉得熟悉又恍惚。 福管家避身,请沈时宜进去。 沈时宜敛起衣袍下摆,迈步进入书房。 却不妨,一本书从书案的方向砸向门口,沈时宜不妨,被砸中额角。 沈时宜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兆坤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孽障!你还有脸回来!”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八章 反抗 没料到沈兆坤竟然也在谢庆善的书房,更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发难,沈时宜虚捂着额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福管家脸上的表情,是这个意思。 沈时宜想着。 沈兆坤指着沈时宜,脸上有终于打中沈时宜的痛快,更多的,是咬牙切齿的凶恶。 这份赤裸裸的恶意,让一旁的谢庆善都有些刮目相看。本来以为沈兆坤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只会死皮赖脸的巴结人,没想到,他还有这份嘴脸。谢庆善的目光盯了沈兆坤一会儿,才转向受伤的沈时宜。 沈兆坤此时无暇顾及在舅舅面前装模作样,而是情真意切的心痛道,“上郡的铺子,你一声招呼不打,就交给了个阉人,你是不是傻,是不是缺根筋儿!你不知道提前给家里来信,让舅舅运作人手吗?那铺子是你挣下的,即便是陛下,也要给舅舅面子,将铺子交到咱们的人手上。现在呢,啊!你什么都不说,也没个信件回来报信儿,自己就回来了?你怎么不死外边!” 这个“死”字说的情真意切,如雷在耳,谢庆善终于开口阻止,“兆坤,时宜年纪小,没有经验,你耐心些教导就好了,怎么还打骂上了。” 说着,又看向沈时宜,“别听你父亲的。他一时气急攻心,才口不择言。平日里,还是挺惦记你的。”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时宜,也不怪你父亲急躁,上郡的奇物铺子,便是在京都也是大名鼎鼎,你父亲前些日子得知这铺子是你一手操办起来的,跟旁人炫耀了好久,提起来就以你为荣。你这般作为,可是让你父亲在同僚友人面前,丢了面子。” 谢尚书的话,让沈兆坤想到同僚这几日看自己异样的眼光,又想到自己跟一座金山擦肩而过,本来已经坐下的沈兆坤再次暴怒的起身,举着巴掌就来到沈时宜面前。 沈时宜恍惚的听着面前两个人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又看了看指间在额角沾到的血迹,一股戾气没来由的涌上头。 她若是个委曲求全的,不会咬着牙披着毛皮去关外闯路子,而是会借着沈家的面子,在津门苟延残喘。她若是没有气性,能委屈自己屈居人下,就不会四年来抱着金砖,在沈家夜夜睁着一只眼睛睡觉,而是早就去信谢府,递上投名状。 她做的每一件事,吃的所有的苦,都是为了自己可以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的立足于世,而不是时时刻刻卑躬屈膝,别人打了左脸,还要安慰自己没有打右脸,没有在外人面前打丢了面子。 即使身为女子,沈时宜知道自己前路漫漫,有些苦可以吃,有些委屈,死也不能受。 沈兆坤毕竟是个成年的男子,他含怒出手,谢庆善本来假意阻拦,看情况不对,又赶紧出声,“来福,快拉住他!” 但是已经晚了,守在门口的来福打开门,就看到表少爷的巴掌已经到了二小姐头上。 沈时宜可以躲来,但是她受够了沈兆坤这般如同对待流浪狗般,随意施暴的态度,一向冷清的沈时宜面上涌现潮红,她咬着牙,一脚踹向沈兆坤。 两败俱伤。 沈时宜躬身,一脚踹出去。沈兆坤的巴掌也没有如愿落在沈时宜的脸上,而是落在她的后背。 上郡苦寒,沈时宜在上郡,一天都没有停歇,如陀螺一般,忙完这些忙那个,没有一刻停歇,才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重建一份人人眼红的基业出来。 此时,沈时宜细瘦的身形,在她躬起的后背更加明显,脊梁骨的形状透皮可见。即使穿着夹衣,也硌痛了沈兆坤的手。 可见他这一下,力气之重。 沈时宜却仿佛没有痛感一般,一脚将沈兆坤踢了出去还不够,还要再上去,却被福管家抱着腰拦住。 沈时宜此时满脑子只有她当初掉落山崖那次的失重感,那次之后,她不只连续半个月失眠,即使半年之后,想到那次的经历,她还是会头脑一片空白。 被福管家下死力拦住,沈时宜够不着沈兆坤,一向如蚌壳一般紧咬的嘴终于第一次在她父亲面前张开。 “这铺子,是我差点儿死了一次,才挣来的,也是我顶着伏天的太阳,在上郡一地一地的跑来的,更是我亲眼看着,一砖一瓦,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建起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能让你在这里冲我咆哮!” 沈时宜这般失态疯狂的样子,是沈兆坤和谢庆善不曾见到的,他们此刻皱着眉看着沈时宜,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沈时宜在两人冷淡到仿佛看麻烦的眼神中清醒过来,不再说自己的辛苦,而是冷笑一声,“我实话告诉你,你知不知道这铺子是你亲手丢掉的!” 沈兆坤这才眼珠子活动,有了反应,“你说什么?是你这死妮子不会办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时宜冷笑,“父亲从小将我抛下,但是我其实不会怪父亲,毕竟是父亲给了我独立的机会。”沈时宜理了理头发,接着说到,“其实,这大半年我在上郡,看别人收到家里人寄来的京都特产时,就在想,毕竟是家里人,我在这里挣下基业,总该跟家里人分享。但是我这个人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示好,当时我就在想,家里人,不论是谁,哪怕只给我寄封信,问问我在上郡吃住惯不惯,我也会提前跟家里通个信儿,让家里人来接手铺子。” 沈兆坤眼睛瞪大,沈时宜却又加了一把火,“您在京都,只是听别人说那铺子兴旺,但是不知道有多旺吧?那我跟您说,一天的流水,就有几千两!” 沈兆坤眼睛快瞪出来,谢庆善也跟着微微睁大眼睛。 沈时宜假意叹了口气,“这么旺的铺子,交给别人我也舍不得。但是没办法,我连一封信都没有收到,我虽是内库司官员,但也算钦差,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私下联络家里,再说,舅祖父和父亲,也并没有给我得力的人手不是吗?” 看着两个人发黑的脸色,沈时宜心下痛快,“父亲就算了,舅祖父消息按说不该这么闭塞,怎么等到陛下人手都过去了,您才反应过来?晚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六十九章 压制 沈时宜的话,让刚才激烈的冲突一时冰冻下来。 察觉到沈兆坤隐晦埋怨的眼神,谢庆善心下忍不住暗骂,这个蠢货,被沈时宜三言两语就搅乱了立场。 谢庆善沉声开口,“时宜,你的话虽有些道理,却不是你这般做的理由。你身为主管,难道一次联系家里的机会都没有吗?便是没有得力的人手,那些京都客商,可是要看你的脸色,你开口让他们给家里带信儿,他们会敢不带吗?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 沈兆坤也从错过金山的懊悔中回过神,“就是,你别巧言令色,你就是心里没有宗族,无父无母无法无天之人!咱们沈家,没有你这样的…” “兆坤!”谢庆善阻止沈兆坤的话,“时宜年纪小,又专精经营一道,人情世故上难免欠缺。你跟江氏又从小抛下她来到京都,这些年没有给时宜足够的父母的教养和关爱,时宜才如此绝情。说到底,是你们两夫妻做的不好,不能都怪到时宜头上。” 谢庆善的话,沈兆坤还是要听的,只见他低下头,似乎在认错,沈时宜却知道,以父亲的性子,他会后悔错过金山,却不会后悔错过对沈时宜的关爱。因为在他的世界中,所有人都该无条件的为他好才对。就像祖父祖母一样。 “还有你,时宜,你不该因为一时误会,误了家族!若是有上郡的铺子做基业,咱们谢家,沈家,兴旺百年不好说,最起码你父亲,你,你的兄弟姐妹,都会因此受益。你大姐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是有上郡的铺子做加持,便是嫁入侯爵府,都是有机会的。届时,你父亲也成了侯爵岳父,你兄弟也能有个好的前程。” 谢庆善一席话,让沈兆坤重新将怒火对准沈时宜身上。 沈时宜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谢庆善的话还在继续,“好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多说无益。兆坤,一会儿你让江氏去给时宜赔个不是,说到底,也是当初江氏不慈,才让你们父女产生误会。” 沈兆坤鼻子火气蒸腾,却还是点头,粗声粗气的答应着,“舅舅,我回去就让江氏去。” 谢庆善满意的点头,“时宜,你母亲给你赔了不是,以后,可不要再继续怪罪父母。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父亲一时忽略你,也是想在京都,给你们兄弟姐妹,搏个前程。若不是你父亲先一步成了六部候补,你的官身,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到手吧?” 谢庆善停下来,看向沈时宜,沈兆坤也抖了起来,扬着头,仿佛舅舅的话是真的,是沈时宜误会了他的一片苦心。 “嗯。”仿若蚊蝇一般的声音,让沈兆坤下巴抬得更高,谢庆善也点头,接着说到。 “当然,时宜的本事,在京都也是少见的。陛下能让你做内库司官员,也是不拘一格的慧眼明君了。你们君臣二人,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佳话,哈哈!” 谢庆善笑出声,沈兆坤摸不着头脑,也跟着笑出声,“哈哈,啊,哈哈哈!” 福管家向来是跟随主人步伐,大笑出声,还怼了怼沈时宜,拱手到,“二小姐大才!” 沈时宜冷笑出声,回了这个福管家一礼。 见沈时宜脸色缓和,谢尚书再次开口,“这次回京,上郡那里已经翻篇儿,陛下想必会对你多有嘉奖,不过,舅祖父还是建议你先推辞,毕竟,一次功劳,便是封赏,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将这次功勋跟下一次的积攒到一起,这样,你也能平步青云!” 谢尚书的话中之意让沈兆坤惊讶,只见他瞪大眼睛,看向谢庆善,“舅舅这是何意?两者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谢庆善捻着胡须一笑,看向沈时宜的眼睛,“时宜,这次陛下封赏,最多将你晋级七品,做个内库司的主管,但是八品跟七品,有什么区别吗?都是芝麻小官儿罢了。你若是下次的功勋一起封赏,届时,舅祖父发动旧故亲朋,一起上奏陛下,建议封你一个县主的称号!时宜啊,县主虽无实权,却是爵位,以后这个称号,可是能留给后代子孙的,而你,凭借县主这个称号,便是嫁给公爵人家,也是有机会的。沈家从你开始,也算是与国同休了!” “与国同休”四个字,让沈兆坤呼吸急促,“舅舅,真的能吗?” 谢庆善点点头,“陛下这些年为银钱烦忧,如今时宜能为陛下解忧,一个县主封号而已,不过六品勋爵,咱们陛下是个有魄力的,想必不会吝啬一个封号。” 沈兆坤激动的走近沈时宜,双手似乎想来抓住沈时宜的手臂,被沈时宜错身让开,他空下双手,还是搓搓手,脸上荡着笑容,“时宜,听到了吗?你弟弟读书,天份一般,咱们沈家,就靠你了!” 沈时宜看着沈兆坤这副激动的不能自己的模样,转头看向谢庆善,谢庆善笑着点点头,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说法。 “如何,时宜,你若是有能力,舅祖父便助你一臂之力!” 沈时宜脸上露出笑容,“那就提前谢过舅祖父了。本来,我还想趁着这次功劳,在京都歇一阵儿,眼下有舅祖父操心时宜前程,那时宜一定今尽全力,把县主这个称号拿下来!” 谢庆善脸上露出喜色,“哦?时宜,你刚从上郡回来,就又有别的生财之道了?过来,坐这里,详细说说。” 沈时宜摇头,只说到,“舅祖父可知道,上郡的铺子为何红火吗?” 谢庆善摇头,“说来惭愧,舅祖父虽然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银钱,却也只是花钱的本事,像时宜这般,生财的本事,舅祖父可不会。” “舅舅不用妄自菲薄。经商,小道耳,津门会这个的,到处都是。像您这般掌管天下钱粮的,才是正道。” 谢庆善捻着胡须,含笑听着沈兆坤的话,这才开口,“这些不足说,还是说说时宜吧。时宜的本事,在商贾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你说出来,舅祖父给你参考一下。”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章 计划 面对舅祖父的善意和和蔼,沈时宜仿佛无所顾忌,直接开口,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趁着脸上那一流儿血迹,显得格外的违和。 “舅祖父,这大乾之富,富在江南。以前我没有本钱,这次上郡那里成功,想必陛下会给我更多的支持,下一步,我想去江南,盐是座金山,大乾人口亿万,每个人每天都要吃盐。所以这次,我想打打盐引的主意。再说,上郡苦寒,我从小吃惯了苦,在上郡还待不住呢,这次,就选江南这个好地方,若是这次还能侥幸成功,我便留在江南,亲自经手这份基业。” 沈时宜说的容易,仿佛已经金山在手,享江南富贵了。沈兆坤呼吸悄悄急促起来,催促沈时宜,“时宜,过来,来,坐到舅祖父面前,把你的计划详细说说,让舅祖父给你参谋参谋。” 沈时宜也不客气,在父亲的殷勤下,大马金刀的坐下来,额头上的伤口在烛光下好像没有那么明显了,只是黑黑红红阴影,细看有些瘆人。 不过此时,谈起利益,无人关注这个伤口。 谢庆善看着沈时宜大大咧咧的动作,含笑点头,“果然是我谢家麒麟儿,跟你祖母如出一辙的不拘小节。” 沈兆坤一旁凑趣,“自然自然,咱们都是谢家后代。” 沈时宜摆摆手,仿佛不耐烦两人啰嗦一般,径直开口,眼睛里满是精光,“想必舅祖父也知道,上郡的夜光杯,还有暖烟罗,都是我主导才制成的。说句不客气的,这经商,一进一出,挣不了多少,独家的买卖才能挣钱!天工开物您知道吗?那里有记载一种古法制盐之法,我已经加以改进,若是我拿到盐引,只我一家之盐,顶得上现如今所有盐商的产量。您想想,届时,大乾盐价不就掌握在我的手中吗?我甚至可以低价给盐商供货,让他们卖我的盐!盐商们虽不满,但是有陛下做我后盾,我又不会赶尽杀绝,只是想在江南,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罢了,八大盐商还经常更替,加我一个又如何?盐商富贵几何,不用我说天下皆知吧?” 沈兆坤越听腰越弯,此刻,他已经蹲在了沈时宜面前,“真的吗?你有新的制盐之法?八大盐商世袭几十年,他们能不知道?” 沈时宜从袖口拿出一打资料,这是她空闲时候,想的接下来的赚钱方向。 她向来是停不下来的,只有走一步,想三步,她才能踏实些,没想到今晚,却是用上了。 沈时宜不妨,被沈兆坤一把抢过去。 “父亲这会儿倒是动作灵敏。” 沈时宜的讥讽,沈兆坤没有理会,他所有心神都在手上的两张纸上。 见沈时宜没有不满,谢庆善看向福管家,福管家上前一步,将东西夺过来,递给谢庆善。 “对!舅舅您看,我又看不懂!” 沈兆坤凑到谢庆善身边,看着两张纸中,其中一张,是制盐之法,另一张,一条路线图。 谢庆善看了一眼路线图,就放到一边,看另一张制盐图。 “这是什么?晒盐?这能行?如今八大盐商,都是煮盐,所以盐价才会居高不下。” 沈时宜胸有成竹,“自然,这是我反复验证过的,您看这图,尺寸我都标注好了,池梗高半尺,每个八尺见方,从上到下,一步一步来,盛夏一日,平日三到五日,就能晒成一茬,而这些晒盐池可以反复利用,早晚不停,盐的产量拉到最高,而本钱,紧紧是几个工人罢了。” 谢庆善眼睛盯着图纸,他曾经是年少登金榜的两榜进士,少年才子,即使经年过去,这图纸他扫一眼,便能记住个七七八八,眼下,他认真看了几遍,这才微微一笑,将图纸叠起来,交还给沈时宜,“这种好东西,你怎么随身携带?快收起来!” 说着,又将另一张路线图也折好,递给沈时宜,“益州地图,那里是天堑,你画这里做什么?” 沈时宜接过两张图,胡乱塞进袖口,“这东西贴身放着我才放心。再说,上面的数据,我早已经记住了,这是为了万一面圣时,有什么说的不对的,也好将这两样东西丢出来,保我一条小命。毕竟,我自知说话太直,伴君如伴虎,兴许陛下看我得力,能忍我一时。” 沈兆坤在一旁急得扎耳挠腮,“你傻啊,你把图纸给陛下,陛下随便派个人去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要你!” 沈时宜扬着头,一副对父亲看不上的表情,“陛下是正人君子,再说,这差事,陛下也不能亲自去。有我这个得力属下,不用白不用。” 谢庆善捻着胡须点头,“时宜真性情,是朝廷之福,但是,”话锋一转,“有时候还是要留个心眼儿,毕竟朝中,最不缺的就是人。” 沈时宜面上谦虚,“您说的对,但是,”眼睛直直看向谢庆善,“有些才能,是天生的。凡夫俗子羡慕不来。” 这句话,让没心没肺的沈兆坤都沉默瞬间,福管家看了老爷一眼,谢庆善沉默瞬间。 “好了,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这两张图,先不要给陛下。过犹不及,你太上赶着,有些应得的好处都要错过了。” 沈时宜点头,“那自然,这本来是我保命的,我还要靠着这两张图,养老呢。您说了县主封号,我才拿出来给您过过目。” 谢庆善见沈时宜主动提起县主封号,便说到,“这封号先不要急,等老夫找几个好友,一起倡议,还要看陛下的态度,若是陛下答应,皆大欢喜,若是陛下迟疑,那你再拿出这法子不迟。” 沈时宜点头,“您跟陛下君臣多年,我听您的。” “好了,你先回去吧,一路劳累,早些休息。” 沈时宜闻言起身,抱拳一礼,“舅祖父,那这件事,就靠您了,外孙儿,等着您的好消息。” 说完,沈时宜放开手,撩起外袍,大步走出了书房。 福管家等待了一会儿,才去到门口。 “老爷,二小姐已经走出院子了。” 谢庆善点头,抓起一旁的毛笔,提笔就将刚才看到的两幅图画了出来。 “舅舅,您不是说,先笼络一二,等时宜再去开一份基业,到时候给咱们接手吗?” 沈兆坤见舅舅拿着那副制盐图,沉思的表情,忍不住说到。 谢庆善的目光看向沈兆坤,那眼中的阴冷,让沈兆坤打了个寒颤。 “舅舅,怎么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一章 想法 “兆坤,江氏那里,你先别让她去找时宜,省的节外生枝。” 谢庆善如此开口,显然跟他们计划好的不一样,但是在舅舅阴沉的目光下,沈兆坤根本不敢反抗,当下点头,“听您的。不去。” 谢庆善这才缓和了语气,解释道,“本来以为,时宜不顾念家族,咱们才要想办法,把她手里的铺子谋划过来,让江氏道歉,也是缓兵之计。如今,这计划,先暂时放一放。等这份制盐之法验证过后,再行计划。说不得,到时候就不用你们两夫妻跟沈时宜低头了。” “舅舅,您是说,直接动手?可是,她不是说了吗,有的人,天生会经营,就像外甥,不就把铺子搞砸了吗?咱们这么早行动,是不是不太好,还是等时宜把新铺子开起来,再行谋划。时宜这孩子单纯,以前,我给她个糖,她就只跟我亲近。眼下虽然独了些,也好哄。她这孩子,没人对她好,咱们就像计划的那样,先吓唬吓唬她,再让江氏道歉,再给她做几身衣服,带她出去吃顿饭,这孩子,想必还能回转过来,为家里着想。” 沈兆坤虽然害怕,却还是低着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谢庆善听了,哈哈一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时宜总归是沈家人,是我的外甥孙女,我再生气,也不过是把她关在家里,训一训她的脾性罢了,还能对她如何?” 顿了顿,谢庆善接着说到,“你兄弟整日埋头在国子监,是个不理俗事的,以后谢家,还得你跟你兄弟扶持,才是正理儿。如今时宜若是能转过性子,为家族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 沈兆坤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舅舅,我会将时宜的性子掰过来的。” “嗯,”谢庆善点头,“你这些日子管这些江氏,别让她去时宜面前胡说,惹怒了时宜,时宜这孩子性子暴戾,若是她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沈兆坤点头,“您放心,舅舅。我会劝住江氏的。” 沈兆坤起身,“那舅舅,我先回去了。我怕江氏这会儿去梧桐院儿。” “快去吧!” 谢庆善一脸和蔼。 走出书房的沈兆坤,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凉,他没有深思,只加快脚步回自己居所,果然,等沈兆坤回到小院儿,江氏正在清点人手,准备去梧桐院儿。 “待会儿你们进去梧桐院儿,别理那个死丫头说的什么,将她给我绑了,关进房间里。我是她母亲,管教她天经地义,道歉?呸!便是皇帝都管不着我教育女儿!等她成了亲,还得指着娘家撑腰,以后,只有她回来娘家看脸色的时候,没有她在老娘面前耀武扬威的道理!” 沈兆坤这会儿在院子门口,听着江氏张狂的声音,脸色一沉,“住口!胡说什么?时宜是朝廷命官,哪能任由你们如此?” 男主人出现,院子里的仆妇低下头,没了刚才的气势,江氏却不怕,她皱着眉头,“不是说了那死丫头眼里无父无母,让我去教训她吗?怎么如今变卦了?” 见江氏什么都往外说,沈兆坤连忙阻止,“瞎说什么?”转身看向仆妇们,“你们听着,今天你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事儿都没有,知道吗?” “是。” “下去吧!” 驱散了仆妇,沈兆坤拉着江氏回房,小声跟江氏商量,“本来舅舅的意思,是你唱白脸,他唱红脸儿,让时宜受受惊吓,以后知道惦记着家里。谁知道,时宜这个死丫头,一点儿心眼儿都没有,她舅祖父说两句好话,她就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这财帛动人心,我怕,不但是时宜,连我这个知情的,也有危险。” 江氏瞪大眼睛,“你是说杀人?不能吧,舅舅可是二品大员,又不缺钱,平常连黑脸都没有的人,怎么会动手?” 沈兆坤舒一口气,“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是,这话说回来,千里做官只为钱,时宜说的计划若是成了,那可是世袭盐商,几辈子的富贵!虽然做官清贵,但是若能两者兼得,谁不为家族打算呢?谢家底下两辈儿,都是不争气的,还没有时宜有能耐。人心难测啊…” 江氏见沈兆坤又夸沈时宜,撇了撇嘴,“你就瞎想吧,一天天,除了胡思乱想,还会什么?好了好了,老二那里的事儿,我不管了,你以后自己折腾吧。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烦人!” 江氏脱了外袍,爬上床准备睡觉,沈兆坤也跟着躺下,却做了一夜噩梦,半夜甚至梦到母亲,让他小心舅舅。 沈兆坤被梦惊醒,本想下床倒杯茶,却不妨,看到窗外黑影晃动,好似有人在窗外,瞬间,床都不敢下了,以往住的惬意的谢府,这会儿仿佛周围全是鬼魅。 “老爷,坤少爷解散了仆妇,回去就睡了。” 福管家小声的跟正看着制盐图出神的谢庆善说到。 “来福,你说,这法子,除了时宜,还有兆坤,还有你,还有人知道吗?” 福管家后背绷紧,“这不好说,时宜小姐性子孤僻,为人清高,可能不会跟旁人炫耀,但是她毕竟年纪小,若是有人不经意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从上郡到京都,这一路,小姐跟他们朝夕相处。” 谢庆善叹气,“是啊,早该给时宜派个人过去的,眼下她进进出出一个人,被人看去了也未可知。” “算了,先去安排人按着这法子做,若是能制出盐,再从长计议。” 福管家接过图纸,一看,有两张,“老爷,这个益州地图怎么处理?” “那是天堑,会出人命的,烧了吧。” “是。” 福管家退出去,谢庆善想着这制盐图可能带来的好处,沈时宜的话,有些道理,只是她为人太过孤僻,不但对家族无益,甚至会让朝中议论沈家和谢家家教。这制盐之法让她去实施,最后得个虚名,不如收归家中,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家业。 随即,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仕途,若是以制盐图跟盐商交换,说不得,有他们助力,自己还能再进一步。 沈时宜回到梧桐院儿,房妈妈三人吓得魂魄皆非,围着沈时宜忙活了半晌,将伤口包扎。 沈时宜打发了房妈妈三人,在书房,独自坐到深夜,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动,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二章 困 “小姐,我刚刚出门买东西,门口那里突然多出两个护院儿守门给拦住了,还说以后小姐吃喝都由府里供给,无事不要出门。” 房妈妈的脸上带着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对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此时在小校场散步,她额头上有个伤口,虽然额头上只一层皮儿,看着吓人罢了,房妈妈却千叮咛万嘱咐沈时宜不能剧烈活动,省的伤口长不好留疤。沈时宜听话的不乱动,她也不想让自己额角留下难看的疤痕。而且她皮肤白,若是有疤,会十分明显。 绕着小校场走了几圈儿,身体微微发热,沈时宜就停下了脚步,看向神色担忧的房妈妈。 “妈妈不用忧心,我额头有伤,这几日正好在家养伤。等额头的伤口长好了,我再带你出门儿。” 见自家小姐神态自若,房妈妈也跟着松了口气,小姐胸有成竹就好。 “小姐,老奴炖了燕窝,给您补一补,您趁热回房吃一碗吧。吃了饭,该换药了。” 沈时宜从善如流,回到房间吃房妈妈精心准备的早餐。 咬了一口千丝酥,沈时宜满脸满足,“妈妈,您的手艺,独一份儿,我出去就特别想这一口儿。” 房妈妈脸上笑的慈祥,“喜欢就多吃些,老奴天天给您做。” “妈妈,您也教练我们,以后小姐出门,我们也能跟着给小姐做。” 小夏凑过来搭话。 这次沈时宜出门半年,两个小丫鬟闷坏了,以前待在梧桐院儿没觉得,眼下有了二小姐,她们心也跟着活络起来,就想什么时候跟着小姐一起出去。 沈时宜听了小夏试探的话,也跟着点头,“你们两个是该多学学,省的劳累房妈妈一个人。” 虽然沈时宜还没有松口说带她们两个出去,却总归是个好的信号,小夏和小秋簇拥着房妈妈,就要去学千丝酥。 “你们去吧,我去练字。” 沈时宜放下碗筷,说到。 房妈妈这才带着二人去厨下,从和面开始,精心教导。 沈时宜则进了书房,将袖口的两张图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回袖口,开始研墨。 写字可以静心,沈时宜提笔就是一个多时辰,还是房妈妈端着新出锅的点心过来,沈时宜才停下手,将毛笔搁在一边。 “这是新出锅的千丝酥,小夏她们亲手做的,小姐尝尝正不正宗。” 沈时宜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点点头,“好吃。” 小夏和小秋在门口等着,听到小姐这般说,也是高兴不已,“小姐您等着,我再去做些,咱们晚上再就着粥吃。” 说着,小夏带着小秋高高兴兴的往厨房走了,书房中,房妈妈含笑看着两个小丫鬟的背影。 “她们两个都是没心机的,主子喜欢,也不能一天三顿的吃啊。” 说着,转头看向沈时宜,“这里原来是老太爷的院子,老太爷爱清净,不理俗事,所以,那些有上进心的,都找关系调出梧桐院儿了。后来,大小姐从这里走了以后,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两个没心眼儿的跟我做个伴儿。” 房妈妈说着,看向沈时宜,“您祖母,大小姐当年,也在梧桐院儿住了许久,当时跟老夫人和大少爷闹了矛盾,不许她出门,大小姐还是钻狗洞出的梧桐院儿呢。对了,我还记得,那狗洞在厨房后边儿泔水桶旁边儿。那天晚上收泔水的小哥儿过来,我提泔水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嗨,我真是老了,怎么突然跟二小姐说起您祖母当年的糗事儿了,您可别跟别人说,大小姐虽然早逝,也是个要面子好强的,不然,也不会在津门找了夫婿又闯下家业。” 沈时宜就好像静静的听房妈妈讲古一般,神色安静,房妈妈也是一脸回忆,说到后面,房妈妈才反应过来,“快午时了,老奴去给您做午饭,小夏那里,应该做了不少,您放心,那千丝酥虽然看着精致,却是个耐存耐放的,下次您出门儿,当干粮也是使得的。” “嗯。”沈时宜点头,“中午我想吃些肉,昨天流了血,今儿可要好好补一补。” “行,小姐想吃什么,尽管跟老奴说,老奴上天入地给您找出来。” 房妈妈端着点心出去,沈时宜重新拿起笔,练字可以静心,沈时宜的字,明显比早些时候好的多了。 这是沈时宜回到京都的第三天,若是往日,她无论如何也要去内库司销假报道了,毕竟上郡的事务是她主持的,她这个主理人总要在陛下面前有个交代,否则一个居功自傲的印象,就能抹杀沈时宜大半的努力。 只是此刻的沈时宜却看不出半点儿心急,踱步在校场慢悠悠的走着。甚至还去房妈妈说的狗洞那里看了一眼。 这三日,可以说是她将近五年来,最悠闲的时间,什么都做不了,只每日从早到晚的看着日头升起又落下。 “小姐这是在看什么?” 房妈妈出现在沈时宜身后,轻声问道。 沈时宜回过头看了一眼房妈妈,“在看这些梧桐树,长得真好,如此粗壮,没有几十年的功夫长不出来吧?当年祖母居住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一颗是她亲手栽种。” 房妈妈将手中披风给沈时宜披上,温和道,“自然是有的,这院子中的树,隔三差五的就会补栽一棵。这树就跟人似的,从栽种时候的细细一棵,前十几年的时间便长成参天大树,看着枝繁叶茂,很有气象,实则根基不深,哪年风雨,还倒了一棵。这后十几年,好像没有变粗也没有变高,实则根基越扎越深,也经得起风雨了,只是有时候年景不好,雷劈或者虫害,一个不小心,就会折上一两棵。” “是嘛?”沈时宜站在围墙根儿下,看着墙边的的粗壮梧桐,伸手抚摸,“这几棵一定不是祖母补栽的,俗话说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树皮如此粗糙,定然是有些年份了,我祖母在的时候,这几棵树就已经有了,房妈妈,我猜的对不对?” 房妈妈顿了瞬间,“自然,这几棵听说花匠说,是年份儿最长的。” 说完,替沈时宜将披风拢了拢,“小姐,这里是东墙根儿,阴的很,您还是别在这里久待了,省的过了阴气儿害病。” 沈时宜展颜一笑,“我这个人糙的很,不是娇养长大的,这些小小不言的阴风邪气对我没有用,当年我在关外冻了十几天,一碗姜汤下去,又重新活蹦乱跳了,可是让些有心人失望不已。” 房妈妈站在沈时宜身后,半晌才勉强挂上一丝笑意,“回吧,巷子外头不知住的什么破落户,吵吵嚷嚷的,扰了您的清净。” “嗯,回吧。” 沈时宜不再坚持,紧了紧披风往回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三章 程平乐 “小姐,您怎么起这么早,这又不上朝不进市的?” 小夏一边给沈时宜梳头绾发,一边打了个哈欠说到。 沈时宜身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屋里有火龙,这个时节在屋里穿着单衣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凉意。这也是沈时宜要回京都的其中一个原因。笑了笑,推开小夏往头上匝金簪的手,沈时宜拿起自己从上郡带回来的白玉簪子,利落的打扮好,又将一旁挂出来的绿色官袍拿过来,穿在身上。 小夏的困意已经没了,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官袍,很有些雌雄莫辨的沈时宜,“这官袍您今天,怎么穿上了,这袍子在您屋里挂了有大半年了吧,以前,您不是不穿吗?” 沈时宜将斜襟扣子一个个扣到脖子处,整理好小立领的领口,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官帽,对着镜子周周正正的戴在头上。 然后才对着小夏一笑,“如何,我穿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威严立整?” 沈时宜双手张开,在小夏面前转了一圈,小夏仿佛才回过神,嘴里啊啊乱叫的跑出去,“房妈妈,你快来看,小姐穿官袍了!” 此时也不过寅时正,时间还早,沈时宜起来时,只有一个小夏打着哈欠过来伺候。此时小夏喊声传出去,没一会儿,小秋扶着房妈妈就快步赶到了沈时宜的房间,果然见沈时宜一身官袍,高挑细瘦的身材穿起官袍竟然也撑了起来,有种不辨雌雄的风流飒爽。 “小姐莫不是晃神了,门口还有二人拦着不让出去呢。小姐这般出去撕扯起来,有失体面…” 房妈妈犹豫的说到。 沈时宜摇头,“妈妈,津门距京都,快马一日来回,眼下这是第四天了,我自然可以出门了。” 房妈妈脸色不定,只看着沈时宜穿着官袍出门,走到门口。梧桐院儿大门打开,一身红衣的程平乐竟然就在门口。 红衣刺眼,跟着出来的房妈妈指着程平乐,“小姐,这是?” 不待沈时宜说话,程平乐手中的鞭子就打在房妈妈身侧,带着火气威风的鞭子声让房妈妈往旁边缩了缩身子,脸色也变得难看。 “你这老奴,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看不出我身后,英国公府的旗身吗?” 房妈妈往程平乐身后瞟了一眼,低着头,努着嘴,“老奴老眼昏花,认不得。不过想必英国公府的小姐,不会如小姐这般野蛮。” 程平乐向来是肆意无拘束的,眼下被一个老奴刺了一句,鞭子当即就甩了过去,房妈妈应声捂着脸颊退倒在一边,小夏和小秋惊呼一声跑去扶住房妈妈。 “一个奴才,敢以下犯上,我今儿就让你睁开眼睛看看,什么人是你不能惹不能碰的。” 程平乐说话不紧不慢,声音却带着威严,房妈妈捂着脸不吭声,小夏看向沈时宜,“小姐,您就看着她打房妈妈。” 沈时宜摊手,“房妈妈嘴太快,竟然敢得罪英国公府的小姐,要知道,即便是舅祖父谢庆善谢尚书,也不敢这么对英国公府说话。想来是房妈妈多年在谢府,已经看不清外面的世道和人了。程小姐今日当场发作了还好,证明程小姐不是个爱找后账的,若不然,英国公府的帖子递到谢尚书面前,谢尚书不处置了房妈妈,对英国公府可交代不了。” “走吧,别跟这些刁奴废话了。我前些天递了帖子,昨天又亲自上门,谢尚书竟然都推三阻四,我找到这梧桐院儿的巷子里,又被这刁奴拦住,说你出门不在家中。怎么,今儿不糊弄人了?要不是昨儿我过来找时宜没带足人手,早让人将你这欺主的刁奴绑了去见官!” 被程平乐指着鼻子骂,房妈妈头低低的垂着生受着,反倒是平日里被她训斥的小夏和小秋眼中冒着火气,瞪着程平乐还有沈时宜。 “房妈妈一心为了小姐,小姐竟这般凉薄,真是让人心凉。” 小夏看着沈时宜说到,“亏房妈妈还带着我们做小姐最喜欢的点心,真是白废了我们一片心!” 沈时宜脸上神色不变,没理会小夏的质问,看向一言不发的房妈妈,“昨天程小姐上门,妈妈怎么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吗?还是您已经禀报了谢尚书,所以觉得我这个孙小姐面前,说不说无所谓了。” 房妈妈的声音从低处响起,她还是捂着脸没有抬头,只是阴沉到,“父为子纲,老爷是小姐舅祖父,您的衣食住行皆是老爷给的,自然要听老爷吩咐。” 沈时宜听了,轻笑出声,“怎么,这会儿不说大小姐我祖母了,只说老爷了?” 房妈妈听沈时宜这般问话,低头捂脸,一声不吭。 沈时宜也懒得跟这位多少年来都忠心不二的老仆说什么,只看向一旁的程平乐,“多谢你来接我,咱们走吧。” 程平乐举手示意,身后程家护卫将一匹黑马牵过来,“昨天来找你,竟然不让我进门,我就让人在巷子最里边儿闹出动静来,果然,你猜到是我,今儿一早就出门等我,咱们果然是心有灵犀。” 程平乐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沈时宜。 沈时宜也是脸上带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自然过来等着你。” 这是她们进城时约好的,可不是一句毫无意义的虚言托词。 “走吧,咱们边走边说。” 沈时宜闻言,翻身上马,程平乐挥手,身后两个健壮男仆被英国公府的人推到房妈妈身前,众人扬长而去。 “早知道那天,我该亲自送你回来的。” “不用,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吗?” “还说呢,你额头那块儿是什么?那个老头子,竟然还敢对你动手?” “你想多了,这是我父亲亲手打的,谢尚书才不会让自己落下把柄。” … 时间还早,深秋初冬的早晨还带着夜色,四周安静的吓人,只有前面两个少女说话的声音,一句一句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前院儿禀报老爷?” 房妈妈冲着两个护院儿呵斥到,两个护院儿刚才被制服,吃了不少暗亏,此刻听了房妈妈的呵斥,顾不得疼痛,龇牙咧嘴的往前院儿给谢尚书报信儿去了。 “妈妈…” 小夏迟疑的喊着房妈妈。 “去将小姐的东西收起来!” 声音虽然严厉,好在没有呵斥,小夏和小秋缩着脖子,往沈时宜的房间跑去。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四章 碰面 “谢尚书真是鞠躬尽瘁,身居高位还忧心天下百姓。前几日您上交的制盐图户部已经验证,确实可行,刚才陛下可是对您的制盐法称赞不已,更重要的是,之后,大乾百姓吃的每一口平价盐,都有谢尚书的功劳啊!” “哪里哪里…” “哎~谢尚书不必过谦,有如此功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次,谢尚书要是不能入阁,我等都不能答应!” “对,谢尚书大功,咱们应该在陛下面前为谢尚书张目,我看,不如我等这就去拟订折子,联名上书,奏请陛下!” 老远,沈时宜就看到谢庆善谦虚的摆着手,“哎,不过是侥幸研制的制盐之法,陛下英明,自有决断,即便是不奖励我,我身为户部尚书,为百姓谋福祉不也是我应该做的吗?诸位千万不要太过夸大,谢某汗颜啊…” “谢尚书太过自谦了!” “就是…谢尚书这般大功,无私献于朝廷都说是应该,那我们可真是无颜面对啊…” … 早朝退朝,户部众臣还有谢庆善往日的故交好友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都围绕在谢庆善面前,夸功炫耀。 也是,这是难得出风头的时候,平价盐一出,甚至堪比英国公大胜归来,他们自然得意,有立场在承明殿门口显摆一二。 往日里竟看别人夸功,陛下对户部不满已久,如今终于轮到户部出风头,众人自然要享足了众人艳羡的目光。 承明殿内,不时有人从中走出,路过这群大声炫耀,侃侃而谈之人,有的拱拱手,表示恭喜,有的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还有的不服气,觉得略有些成绩便夸个没边儿,以前他们得胜归来,可没有这般小人得意。 沈时宜就这般逆着退朝的文武官员,往承明殿走去。 一路上,有看到沈时宜的人,装作没有看到,也有看到了,斜上一眼,便不再注意,还有的会停下来,跟身边的人指着沈时宜指指点点,不知说着什么。 沈时宜一身官袍,身形细瘦,眉清目秀,雌雄分明,文武百官都是消息灵通的,开年之时,内库司进了一位女官,大家都有所耳闻,此时乍然见到,有的人事不关己不理会,有的人本能皱眉躲来,也有的人,好容易见到真人了,便在一旁指点。 沈时宜不为所动,径直逆着人流,往承明殿走去,不出意外的,跟谢庆善一众人对上了目光。 沈时宜出门时,谢庆善早已上朝去了。正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勤恳,才让谢庆善这个不算有背景的人如今身居高位,执掌一部。 眼下他看到沈时宜,眼眶稍微缩了片刻很快又恢复如初。若是前几日,制盐图刚交上去,沈时宜跳出来拿着图纸指正他,可能会让满朝议论纷纷,但是现如今,“他的制盐法”已经被验证成功,也被陛下赞赏,木已成舟,沈时宜此时再跳出来,可以说除了指责,不会有任何回报。 一个重臣一个毛头女子,该信任谁,还用想吗? 本来,他想着先下手为强,待图纸验证之后,若是失败,让房妈妈打探一下失败的细节。若是成功,就解了梧桐院的门禁。毕竟,沈时宜也是官身,也是她办差回来这个空隙才能软禁几天,谢庆善本来还想,若是陛下问起沈时宜,他还要找个大夫说沈时宜身体抱恙,拖延一段时间。 不过眼下图纸已经验证成功,事情也已经一锤定音,沈时宜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 瞬间,谢庆善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眷顾,不然,为什么沈时宜前几日不出来,偏偏今天在朝堂大局已定的时候,才走出梧桐院儿? 天时地利都在自己这里,谢庆善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看向身边诸位同僚时,眼神也更加温和。他一向是个老好人,在六部主官中,人缘儿和口碑都是最好的。虽然这些年陛下问责户部办事不利,但是并不影响他在众臣心中,老好人,有苦衷,尽心办差的印象。 眼下,便有为主官打抱不平的户部属官抱怨。 “陛下也不知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前些年国库吃紧,户部殚精竭虑,开源节流,眼下,谢尚书又献上制盐法,可以大大缓解国库压力。陛下放着谢尚书这般国之栋梁不理会,竟去民间寻访什么人才,还是个女子?!若是以前,咱们就不说什么了,如今谢尚书大功于朝廷,朝廷若是不给个说法,咱们可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 “哎~别这么武断,不过是个内库司八品小官儿,陛下愿意咱们也没有意见。听说这个女子还算是有这才能,比内库司那两个吃干饭的强,上郡那里的铺子知道吗?就是眼前这小女子折腾出来的。” “不过一个铺子,顶得上户部的一根小手指吗?更别提咱们户部如今献出制盐之法…” “哎,承明殿前,休得胡说!” 众人毫不顾忌的你来我往,在沈时宜面前肆无忌惮的评说着。 沈时宜听着这议论声,也不理会,径直走到谢庆善跟前,“舅祖父不愿时宜出门,但是皇命在身,时宜今日要来陛下面前交差,便将门口的护院儿小小得罪一二,还请舅祖父见谅。” 察觉到众人惊异的眼神,谢庆善捋着胡子哈哈一笑,“诸位同僚,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姐的孙女,如今被陛下恩召,入内库司为陛下分忧。” 说着,便转头看向沈时宜,“我给你派护院儿,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毕竟梧桐院儿偏僻。” 众人刚才对沈时宜议论纷纷,眼下又听说沈时宜是长官后辈,不由得有些尴尬,但是看两个人说话的意思,两个人似乎有些冲突误会,一时间,众人噤言,生怕一句话不对,闹了笑话,平白得罪人。 沈时宜见谢庆善这般说,也是直接到,“我毕竟是沈家人,又自小独惯了,可能不能领会舅祖父的疼爱。今日我便搬出谢家别院,在这里跟舅祖父禀告一声,省的有人误会我不告而走,有失礼数。” 众人面前,承明殿下,不是个说家长里短的地方,谢庆善只捻着胡须,顺着沈时宜的话,“好,时宜一向是个有志气的,不然不会父母在堂,以一介女儿身独自在津门闯荡。好在,如今你被陛下恩召,如今一家人在京都团聚,你以后要用心给陛下办差,也要抽时间孝顺父母,你母亲又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你了吧?” 听谢庆善这么说。众人议论声起,不管发生什么,不管这爷孙二人是何立场,有没有误会,大半年不给母亲请安,就是不孝。 众人看着沈时宜的目光微妙起来。 沈时宜含笑,“我从小在祖母面前长大,前些年替父母亲在祖父祖母坟前故地尽孝,如今有幸被陛下赏识,召入京都,又忙于差事,大半年不得归家,归家后,又被禁在梧桐院儿,也罢,有姐妹兄弟在母亲跟前,父母亲想必也能理解我的苦衷。舅祖父,您说呢?” 谢庆善哈哈一笑,“时宜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咱们在承明殿前,只论官身不谈私事。时宜如今为陛下分忧,终年忙碌又颇有成效,是我等楷模啊,啊~” 说着,看向众人。 谢尚书的目光下,大家都露出笑意,算是奉承,心下却有些不满,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怎么可能向这个内库司的八品小官儿学习?还穿着官袍,那不伦不类的样子。 “沈大人,陛下召见。” 小黄门出现,打破了众人尴尬附和的场面。 沈时宜拱拱手,跟着小黄门稳步往承明殿而去。 “一个内库司的女官,竟然也上承明殿来,真是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有人阴沉到。 “小儿顽劣,不知深浅,性子又燥,好大喜功又受不得管束,哎!” 谢尚书一句话,给在场众人心中,定下了沈时宜为人的基调。有了他作为舅祖父对沈时宜的评价,在外人跟沈时宜没有深交的情况下,就会先入为主的被厌恶。 众人看着谢尚书仿佛恨其不争的摇头,仿佛心中有了某些领悟。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五章 面圣 “你这差事办的不错,想让朕赏你什么?” 沈时宜进了承明殿,就听上首陛下威严的声音响起来。 沈时宜躬身,“为陛下办差,微臣本就该竭尽全力。不过,微臣如今在京都还无处落脚,若是陛下能赐微臣一处宅邸,微臣感激不尽。” “你这女子…”陛下笑骂的声音传来,任谁看到沈时宜交上的账本和真金白银,也不会对着她板着脸,毕竟,她算得上是难得的得力属下。 “本来朕还想让你做内库司丞,正儿八经的六品属官,如今你又开口要宅邸,你说,朕是赐你升官还是赐你宅邸?” 沈时宜低着头,恭敬的站在诺大的承明殿内,没敢抬头看陛下的神色,只是恭敬的俯身拱手,“全凭陛下心意。” “哈哈,好,那朕就多赏你一座宅子,后谭街那里,有一座宅子,本是一个老御史告老还乡还回来的,虽不大,好在地界儿不错,挨些朱雀街,上朝散衙出入方便。那里还有几个官奴,朕就不往回收了,你接着用就是。” “谢陛下。” 沈时宜俯身拜谢。 “这就谢了?这可不值当。朕打算让你做内库司丞,掌管内库司,官六品,虽然品级不高,但是责任重大。这次你上郡的差事办的不错,既敛聚了钱财,有没有取利于民,更没有与民争利,不错,接下来,你就照着这个当向,继续努力。” 威严的声音带着满意和夸赞,沈时宜也跟着心下开心。因为陛下完全领略了她的用心,这让她有种知己之感。她在上郡的铺子,若售卖之物,全部是“中看不中用”的奢侈品,是富人官绅竞相追逐的东西,却对百姓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能造福一方百姓,让贫瘠的上郡有了改善民生的机会。 别的不说,只夜光杯,本来是山上漫山遍野的不值钱的石头罢了,如今制成夜光杯,当地百姓参与其中,开采制作,获利不菲。 沈时宜感于心意被赏识,莫名激动,“是,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那谢尚书的制盐法是哪里来的?” 突然,头顶传来陛下有些慵懒的声音,沈时宜忍不住往上瞟了一眼,见陛下靠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面上表情似乎有些戏谑,又有些威严,沈时宜想了想,还是据实上报,“是卑职的一点儿浅显构思,还没有来得及完善,所以没有上报陛下。那天舅祖父偶然得知,兴许是报效朝廷心切,便将图纸上报朝廷,其实,那,图纸,还有些缺陷。” 沈时宜说完,承明殿上静了瞬间。 沈时宜不能趁机歇斯底里的指责谢庆善。他毕竟为官多年,有自己的口碑在,若是做的不够好,不够圆滑,根本不会步步高升。 就这样一个在众臣和陛下看来德高位重之人,沈时宜冒冒然出口指责,众人不会考虑沈时宜说了什么,而是第一印象,就会将沈时宜视为信口开河的小人。即使后来证明沈时宜是对的,让人也会认为她这个人为人咄咄逼人,难以管教, 这是她跟父母在外人面前争执之后,血的经验。 天然身份的差距带来的,难以弥补的差距。除非她以后闯出自己的名号,有了众人皆知的口碑,她的话,才有份量。才会在她出言指责旁人时,更加有份量,下意识让人站在她的这边。 “小狐狸!” 半晌,头顶的声音响起,竟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和吐槽。 沈时宜不明所以,她好像跟陛下接触不多,难道是爱屋及乌,因为秦瞻对自己格外信任?沈时宜不由得这么想。 “你有打算就好,退下吧,散衙之后,会有小黄门带你去后谭街,你的居所。” 头顶威严的声音响起,沈时宜来不及细想,躬身告退。 “是,陛下。” 回到内库司,久违的两个内库司守门人正在内库司门户之内,等着沈时宜。 “沈大人,不对,沈司丞,沈主官,咱们以后,可要靠您照顾了。” 李大智率先拱手,恭喜沈时宜,杨延巳也不甘示弱,在李大智身侧,拱手看向沈时宜,“沈大人,您出去这大半年,真是让我们想死了,以后有什么差事,就尽管差遣我们两个,咱们别的好儿没有,就是吃苦难劳,不怕做事儿!” 这两人在沈时宜来之前,已经清闲多年,结果来了一个沈时宜,匆匆来匆匆走,他们心态便发生了变化,待沈时宜再次回京,不过大半年光景,竟然已经置办下了内库司第一份儿家业!这让他们两个有些坐不住了,当下便下定决心,要跟在沈时宜身边,也做些实事出来,整日浪费光阴,让两个被排挤的“流放之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本来就是在六部因为做事格格不入被排挤,以前的是无事可做,眼下有了机会,难免会有当年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出来,想振作起来。 沈时宜脸上带笑,摆摆手,“咱们一起共事,哪里有什么主官不主官的,都是互相帮忙罢了。” 沈时宜看了看头顶,“今天清早我等早朝之后,才见到陛下交了差,眼下这马上就午时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沈时宜开口,李大智率先站出来,“早给您准备好了,咱们这里的院子是单独隔出来的,跟宫里谁也不挨着,所以自在的很,眼下初冬正是进补的时候,您从上郡回来,想必哪里的新鲜牛羊肉没少吃吧?今儿一起尝尝咱们这里的肉,那又是一番滋味儿。” 沈时宜跟着李大智两人去了后院儿,竟然真的有一铜锅,李大智得意一笑,“这里的银丝炭是我从家里拿的,量足足的,咱们即使在院子里,也能暖和和的吃一顿,还能不忘身上沾味儿,风及时的就给吹走了。” 沈时宜冲李大智二人竖起大拇指,“日子过得真好,有滋味儿!” 三个人围炉而坐,一边儿等着开筷子,一边儿说话。 两人对沈时宜朔方之行心下羡慕,问话络绎不绝,什么朔方的山是不是真的雄壮,朔方的水是不是真的肆意横流,还有那里的田地,听说贫瘠的很,那里的人不知以何生存… 沈时宜知无不言,说了一通,两个人感叹声此起起伏,人对于山川大地的向往是天生的,眼见比他们小这么多的沈时宜竟然走到了朔方,他们这么多年京都都没有出去过,更加坚定了心意,对着沈时宜殷勤不已,只说下次有事儿,就派他们二人代劳。 三人吃的尽兴,回到书房,小黄门过来禀报,“沈大人,四殿下有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六章 安排 四皇子所在的宫殿,在武英殿的旁边,名为春熙阁,据说是专供四殿下办公落脚之地。 沈时宜跟着小黄门一路走到春熙阁,只觉得这里环境清幽,跟自己所在的内库司在清静上有的一比,当然规模和华丽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沈时宜边走边四下打量,这春熙阁不但正堂气派,东西厢房也是华丽精致,院子更是纵深阔大,沈时宜看着院子里的小校场,这里有刀枪剑戟等武器在架子上次第罗列,还有石锁等打熬力气的器具,若是伏案忙碌累了,在院子里练一练,缓缓心情,也是相当不错的。 “四殿下,沈大人到了。” 小黄门禀报的声音,唤醒了沈时宜对校场器物的专注,回过神,躬身站在正堂门口。 “进来吧。” 小黄门躬身,沈时宜迈步进了正堂春熙殿。 阔大光明,宽敞利落,本来在审视一下眼中相当不错的内库司瞬间被衬托成了小黑屋。 沈时宜忍不住看向春熙殿前墙处的窗户,果然是上郡琉璃工坊制作的透明琉璃,俗称玻璃。 “等明儿,不,一会儿回去就给上郡的铺子写信,让他们给自己安排透明琉璃过来,内库司的窗户,也要都换上!” 沈时宜暗自想着。 “过来。” 听到秦瞻的声音,沈时宜从琉璃上的目光收回来,绕过隔断屏风,走到正堂侧间处。果然,秦瞻正在一排排书架前的书案上忙碌。书案正在琉璃窗户下面,冬日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户洒满了半个屋子,秦瞻大大的书案也被阳光完全笼罩。沈时宜想,若是在这张桌案上打个瞌睡,想必是人生一大美事! 换琉璃窗户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四皇子。” 秦瞻案上有好几摞奏折,他眼下正拿着一本奏折正在看,听到沈时宜的声音,头也没抬起来,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过来,走近些。” 沈时宜走过去,她跟四皇子还是不见外的,毕竟是自己的少东家,当初不打不相识,上郡回来的路上,也算是同吃同住了,当然,是各自住。 沈时宜走到桌案前,秦瞻才从奏折中抬起头,“把官帽拿了,看看你的伤口。” 沈时宜恍然,原来是让她走近些,才能对着阳光看清楚伤口。 沈时宜将戴了大半天的官帽拿下来,伤口处涂着药粉,是当初秦瞻给沈时宜的金疮药,伤口外帽子里面,垫着干净的白布,沈时宜将白布拿下来,指着伤口到,“已经愈合了。这额头上的伤都是看得怕人,其实只是一层皮儿,再大的口子都好长得很。况且,我这口子又不大。” 秦瞻起身,离得近了,才感觉到秦瞻身高的压迫感,沈时宜没有来得及退后,便被秦瞻的手扶住了头,他手稍稍用力,让沈时宜的头往自己的方向凑,手指轻轻抚过沈时宜额头上的伤口,动作轻柔的让沈时宜尾巴骨发麻,同时又俯身过来仔细查看,让沈时宜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呼出的气喷在近在咫尺的人脸上。 “伤口倒是长好了,但还不是你戴帽子的时候。” 沈时宜觉得秦瞻看了半晌,自己呼吸都憋不住的时候,秦瞻才起身。深呼吸一口气,听到秦瞻的话,沈时宜赶紧开口,“本来也不打算一直戴着,这不是戴上之后没什么感觉吗?我一向觉得官帽应该挺沉的,没想到这么轻,咱们尚衣局的手艺真是绝了,怪不得当初苏师傅满口的夸赞尚衣局的手艺才是天下一绝。” 沈时宜不是个话多的,此时说话却又急又快,又冷不丁提起苏师傅,纯粹是没话找话,为了打破自己的尴尬。 “那苏师傅有没有跟你说,宫里的祛疤药更是天下一绝?你这伤了,也不说给我带个信儿,就希望伤口能自己长好,还是谢尚书能在关了你之后,再良心发现,主动让你出来。” 沈时宜没想到提起八竿子打不着的苏师傅,都能被秦瞻顺着话茬说一顿,只接过秦瞻递来的祛疤药,仿佛理亏一般,低着头不说话。 秦瞻叹口气,“也是我失策,早该想到,以你父亲的贪婪急躁,定然会找上你。而且没想到,谢尚书这个老好人也一改对外的温和做派,竟然也对你出手。” 秦瞻的声音从轻转重,看着沈时宜的眼睛,“谢尚书是积年老臣了,他这个岁数,有些事不做则已,做了,就不会留下退路首尾。这次你只是被软禁,是侥天之幸,他便是真的狠下心,将你送到乡下强行嫁人,在朝中狡辩你行事不端,有伤风化,旁人也替你做不了主,这等家事,最多也不过是个申饬罢了。你不该这么轻易,就拿出制盐图,须知财帛动人心,即使是尚书大人,也不例外。” 看着秦瞻紧皱的眉头,和严厉的申饬,沈时宜当下说不出玩笑的话,被人认真对待的时候,她舍不得应付,当下便说到,“那天我回到谢府,被父亲和谢尚书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对待,隐约觉得,他们应该有个计划来针对我,而且有父母在前,我不能轻易摆脱。所以我才将制盐图拿出来,诱之以利。果然,有图纸在手,谢尚书就换了态度,也阻止了我父母按计划行事。” 沈时宜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的心思当然不止于此。 在她被沈兆坤一个砚台打破额头的时候,她的心底就涌出了凶性,沈兆坤和谢庆善一唱一和的时候,沈时宜又感到了危机。 那时候沈时宜想,既然有人想对自己下手,那自己自然不能束手就擒,于是,犹豫了许久的制盐图,被沈时宜果断拿了出来。 天下之利,莫大于盐。 有这份制盐图在手,谢庆善就成了众矢之的。 沈时宜一向认为,做人要与人为善,对上尊敬,对下和气,轻易不要撕破脸。但是一旦撕破脸,就不能留着这人反击,时不时的恶心人,要一击致命才是最好的方法。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沈时宜自认为足够善良,在敌人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她会放人一马的。 当然,这些话,是跟谁都不能说出口的隐秘。 秦瞻听了沈时宜的解释,也点头,算是默认了沈时宜的做法,“你身边无人可用,终究是有隐患。听说父皇赐了你宅子,那宅子就在朱雀街后,我让林平过去帮衬护卫,至于伺候的人,你可以放心,都是知根知底的。还有你父母,我会让一个小黄门过去,接你父母进你的宅子,他们在谢府,终究是对你牵制太大。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小黄门警告你父母,想必天家威仪之下,能让你父亲冷静一段时间。那宅子我知道,分东西两院儿。你爱清净,又自小跟父母分开,那便独自住一边儿,这样也省的相互打扰。” 沈时宜看着秦瞻思索着她接下来的日子,用手背摁了摁嘴角,她想,她此刻在秦瞻眼中,是个随时面临危险的小白兔吧?不知道等谢尚书到时候求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四皇子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她心机深沉?若是谢尚书以后再发生什么意外,四皇子会不会更加难以置信? 沈时宜咳嗽一声,秦瞻看向沈时宜,“四皇子厚爱,时宜心领了,林平护卫,微臣就笑纳了,至于别的,我自己会处理。您没有接触过我父母,不知道他们的脾性,他们是贯会得寸进尺的。您若是吩咐小黄门去接他们,下一步,他们就该折腾我想进宫赴宴,结交贵人了。” 沈时宜对沈兆坤公母两个再了解不过了。在他们眼中,一切皆有可能。他们如今心中最大的心愿,应该是让沈宝珠嫁入公侯府邸,然后给沈从欢一个蒙荫出身,彻底成为这京都,除了陛下之外的第一等富贵闲人。 当然,这梦想被沈时宜的舅母林氏打击的多了,眼下,他们也明白这可能是妄想,但是万一呢?沈时宜可还记得,她被打中额头那天,沈兆坤对谢庆善这个舅舅画的大饼有多么心动。 秦瞻听沈时宜如此说,只得点头,“你先处理,尽快将你父母接到身边,毕竟,谢尚书为人深沉,你还是不要有把柄在他手上的好。” 沈时宜向来立身端正,慎己克制,轻易不会给人留下把柄,便是她想去琉璃工坊定透明的琉璃,也会肯定会拿银子砸出来,不会留下话柄被人指摘。但是她唯一的“把柄”,就是身处谢府的这一家人。 有时候就是命,半点儿不由人。若是可能,沈时宜希望自己的父母亲人都是能讲通道理的。而不是生活的越久,隔阂越深的有血缘的陌生人。 “我知道。” 见沈时宜点头,乖乖的样子,明明还是雌雄莫辨的少年,却要为父母烦忧,秦瞻伸手抚摸沈时宜的头顶,“算了,别的事情都要慢慢来,你早晚记得抹药。” “嗯。” 沈时宜点头。 “走吧,我这里也没事儿了,早就说请你吃顿好的,就是不知道哪里合适。平乐虽离京几年,到底是地头蛇,她说今日她挑地方,这会儿想必早已在宫门口等着呢。” 沈时宜听了瞪大眼睛,忍不住心里吐槽,“人家正等着,你是真的不心急啊。” “怎么?” 秦瞻走出书案,见沈时宜脸色不定,开口询问。 沈时宜摆手,“没有,咱们快走吧,别让平乐等急了。” 秦瞻还是不紧不慢的八字步,“她不急,平乐从小外向,她在宫中熟人多的很,此时只怕正在宫门口,跟众人寒暄。” 沈时宜跟着秦瞻走出宫门,果然见程平乐正在一个护卫寒暄。 “时宜,快过来!”程平乐见沈时宜和秦瞻,赶紧举手招呼。 沈时宜一走过去,就被程平乐拉过去介绍,“这是我姐妹,当朝唯一的女官,沈时宜!”说着,又拉着沈时宜的袖子,指着对面的男子,“这是我陈伯伯安定侯的小儿子陈庆安,如今在宫中做护卫队长。庆安哥,你以后可要多照顾我姐妹些,她若是受了欺负,我可找你的不是。” 陈庆安穿着一身铠甲,远观威严,近看竟是瘦削脸庞桃花眼,如今笑眯眯的看着程平乐,又看向沈时宜,“沈大人是宫中传奇,陛下和四皇子的面前的得力属下,我都要沈大人照顾才是。” 沈时宜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程平乐见二人说上话,这才点头,“你忙吧,改天休沐,我再请你出去,我们先走了。” 说着,程平乐就挎着沈时宜的胳膊往旁边的一两双头马车上走,沈时宜只来得及摆摆手,便被带走。 秦瞻跟陈庆安点点头,跟着二人上了马车。 “如今都大了,庆安也成了宫中护卫,有正经差事在身,再说,宫中那么大,碰倒的机会少之又少,求人也不知道庙门在哪里。” 秦瞻看着程平乐说到。 程平乐吐了吐舌头,靠近沈时宜,“四哥一有机会就要教训我,我这不是心疼时宜在文武两殿孤立无援嘛!那四哥你这么说了,以后可要多照顾照顾时宜,别总是冷着一副脸,不爱理人的模样。” 秦瞻目光看向沈时宜,“你若是有事,就让小云来春熙阁报信儿。” 沈时宜点头,“谢四皇子。平乐,你为我张罗,也要谢谢你。” 程平乐摆手,“我不进前朝,自然不知道谁能帮上忙,想帮忙帮不到点儿上。” 沈时宜摇头,“心意我领了,再说,多个认识的人,说不得以后就多条路。” 程平乐这才笑开来,拉着沈时宜介绍一会儿要去的地方。 “锦绣招是京都最大的娱乐场,那里不仅仅有各地美食,还有歌舞表演,舞女陪侍,只要花的起钱,还能请来花魁作陪。这花魁可不是那等俗人,都是名满京都的才女佳人。去过一次你就知道,这世上还有这等温柔乡,销金窟。我在高门,除了家里,最想的就是锦绣招!” 程平乐没口的夸赞,让秦瞻黑了脸,也让沈时宜期待满满。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七章 牡丹姑娘 程平乐熟门熟路的进了锦绣招,招呼老板娘给他们三人找个包厢,沈时宜和秦瞻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二人寒暄。 “程小姐,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啊。” “老板娘一天见那么多人竟然还记得我?” “那是当然了,当初程小姐跟在两位程公子身后,可是咱们锦绣招的常客。” 见老板娘提到自己两个哥哥,程平乐嘴角的笑意僵住,连忙给老板娘使眼色。 老板娘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一见程小姐神色不对,当即就止住了寒暄,顺着程平乐的眼色往她身后看。 秦瞻一贯的肃穆威严,身长挺拔,老板娘一见眼睛一亮,又扫到秦瞻身旁的沈时宜,眉清目秀,秀气逼人,虽一身男子打扮,却难掩女儿家的精致,跟旁边的男子一样的面无表情,眼底却透着光,让人望之觉得疏离又和气。 老板娘阅人无数心里对这两人咋舌不已,却还是一脸笑意的瞟着程平乐,“程小姐,您身后二人人中龙凤,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程平乐自然乐得如此,可是要开口时,却觉得语塞,一个是四皇子,一个是当朝唯一的女官,虽然来锦绣招不是什么说不出去的事情,她却有些犹豫了。 沈时宜见程平乐语塞,嘴角含笑,看向老板娘,“在下沈时宜,初来贵宝地,见过老板娘。” 旁边的秦瞻还是肃着一张脸,老板娘却不在意了,直接舍了程平乐,迎到沈时宜跟前,“哎呦,竟是沈大人?咱们锦绣招今日真是蓬荜生辉啊!沈大人不知道,咱们锦绣招可是有好多女子,对你好奇的很,这样,今儿我做主了,您三位上三楼,牡丹姑娘今儿懒怠待客,见到您却一定欢喜。” 说着,不等三人反应,便召来一个小二,让他去三楼让牡丹姑娘准备,“就说沈大人来了,别的不用多说!” 小二一甩白色巾帕,利落的往楼上去。 程平乐张大嘴巴,挎住沈时宜的胳膊,“时宜,你何时在锦绣招有了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能让牡丹姑娘招呼?” 锦绣招的牡丹姑娘是个称号,并不是单指个人,是锦绣招的招牌清官儿,要牡丹姑娘作陪,一个是要提前邀约,另一个也要看牡丹姑娘的心情,若是得牡丹姑娘的青眼,牡丹厅分文不取,若是不行,那上三楼牡丹厅一趟,足够普通人家十年的花费。 程平乐等人自然不介意那点儿花费,只是好奇。 老板娘安排好了,见程平乐调侃沈时宜,便挥着手帕,“误会了,程小姐,咱们不过是倾慕沈大人的本事和为人罢了。” 说着,老板娘一双热情的眼睛,直盯着沈时宜,“咱们锦绣招每日迎来送往,津门那里的豪商也接待过不少,沈时宜沈家二小姐的名号,早就听说过。那会儿,咱们锦绣招上下,就想什么时候见识见识沈东家,没想到,沈东家入京,摇身一变,竟成了大乾唯一的女官,成了沈大人!沈大人,你可是咱们女子的骄傲呢!我们锦绣招上下,早就想邀请沈大人,就是您神踪不定,咱们还没求到庙门,没想到,您今儿竟亲自来了,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您说呢!” 老板娘一个飞眼儿过来,沈时宜脸颊不自觉冒出红晕,她虽然心思还算剔透,却没有练厚脸皮,被人这般热情挑逗,当即便红了脸。 “得老板娘青眼,是沈某的荣幸。” 沈时宜推辞到。 老板娘见沈时宜脸红,更加喜爱,靠近沈时宜,挽上她另一只胳膊,“沈大人不嫌弃,便叫我贞娘吧,走,咱们上三楼,好好说说话。程小姐也一起,咱们当初也是意气相投,今日叙叙旧。” 秦瞻第一次被人冷落在后,却并没有不满,只稳步跟在三人身后。 锦绣招的大堂宽宏阔大,中间彩条垂下,从东到西,竟不能一眼看到底。 一进大堂,除了阔大的大堂,第一个入眼的,就是正冲着门口的舞台,那是每日午时和酉时表演歌舞的地方。 舞台两侧有楼梯,供人上下,舞台之上,又是两级台阶,一直顺延到三楼,二楼处也有一处小舞台,然后从舞台出延伸出两处楼梯,可上二楼长廊,只有三楼,是从大堂正中,一直沿着正中的舞台往上,径直到达三楼,这期间,整个锦绣招的人都可以看到正在往三楼走的一行人。 这是对花魁的优待,也是众人艳羡的对象。 “那是谁?竟去了三楼?不是说牡丹姑娘今日身体抱恙吗?这个老板娘,竟然敢强迫牡丹姑娘接客?” “不会吧,贞娘一向维护她们楼里的姑娘,想必是什么难得的人物吧。” “便是皇帝来了,也不能强迫牡丹姑娘啊!” 酒肉下肚,歌舞升平,是容易让人心神荡漾,说出一些平日里不好说的大胆之言。 这份轻松惬意,也是京都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喜欢来锦绣招的原因之一吧。 有人艳羡,有人嫉妒,有人猜度,自然也有约不上牡丹姑娘人的愤怒,众人的目光盯着沈时宜一行人往三楼去的身影。 “牡丹姑娘出来了!” 大厅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目光纷纷抬头,想要一睹芳容。 只见三楼牡丹阁中门推开,一席绿衣的牡丹姑娘竟然走出牡丹阁,亲自出来迎接。 若是普通人穿绿衣,很容易被衣服衬得灰头土脸,但是即便是隔了一层甚至两层楼,众人看见牡丹姑娘,第一眼,便觉得她清灵如仙子,那女儿露出的白皙肤色仿佛会发光,那黑压压如云朵的头发还闪着光泽,看不到五官,只看形态,肤色,和头发,便知是个飘飘如仙的美人,沈时宜看到这位迎上来的牡丹姑娘,那五官明艳又和谐,竟是个长相顾盼神飞,又气质清灵如水的女子,是她生平仅见。 虽是女子,沈时宜也被牡丹姑娘容貌所摄,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沈大人怎么呆住了,随奴家进来吧!” 沈时宜就这般被牡丹姑娘拉着,进了牡丹阁,待她再回过神来,只见程平乐看着她痴痴的笑,秦瞻也皱着眉,老板娘和牡丹姑娘用手帕摁着嘴角,低头含笑。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八章 聚 “时宜,你这般看着牡丹姑娘,再把人家看羞了。” 程平乐笑嘻嘻的对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挠头,不好意思的看向牡丹,“无意冒犯,还望牡丹姑娘海涵。” 牡丹倒是大方一笑,为沈时宜倒了一杯茶,“牡丹在锦绣招做事,早就没有寻常女儿的羞怯了,倒是沈大人难得来锦绣招,今儿,定要让牡丹一定好好招待一番沈大人。” 牡丹姑娘平日里面对的都是一些巨商富户,达官显贵,却对沈时宜这般热情,让一旁的知道一些牡丹姑娘身价的程平乐有些惊讶,她看向有些不好意思的沈时宜,“时宜,你可不知道,牡丹姑娘可是不轻易待客的,上一次我跟大哥来锦绣招,牡丹姑娘一舞被叫出了一百两的天价,更不用说如此小意殷勤的伺候你了,咱们今儿跟着你,真是沾光了。” 沈时宜还能说什么,她对于老板娘和牡丹姑娘的热情有些难以招架,只好挂上招牌微笑。 牡丹姑娘温软的身子靠近沈时宜,沈时宜不动声色的往一旁缩了缩,牡丹姑娘展颜一笑,逗弄似的揽过来沈时宜的胳膊,“沈大人想看奴家跳舞吗?奴家可以专为沈大人舞一曲。” 沈时宜还没有说话,程平乐先跳起来拍掌赞同,“真的吗?多年前惊鸿一瞥,我还时时想念,今日竟然有机会,时宜,别犹豫了,快同意吧。” 沈时宜听了,侧过身子看向牡丹姑娘,“姑娘不是宣称今天身体不适吗?还是不要勉强了。” 沈时宜喜爱歌舞,但是却不会让自己沉溺其中,所以她有些纠结。既想看被程平乐惦记多年的舞有多绝,又害怕自己被温柔乡感化,沉溺。 她就是这么一个时时刻刻警惕自己不要沉沦的人。 牡丹姑娘勾唇一笑,脸上艳光绽放,看向一旁的老板娘,“贞姐,准备准备吧。” 贞娘喜不自胜,当即起身,“你们等着,我去安排!” 牡丹姑娘临时献舞的消息传出来,包厢中的客人全部打开门,有的心急的已经在走廊上扶着栏杆,占好了位置,大厅中的客人更是群情汹涌,纷纷叫好。 “苏兄,咱们今儿可算是来着了,竟然能看到牡丹姑娘献舞,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往日里,没有上千两银子的豪客出手,可请不动牡丹姑娘大驾!” 清倌儿自来讲究个色艺双绝,牡丹姑娘的容貌难得一见,舞蹈更是一绝,当初一舞,直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成了锦绣招的招牌,入主牡丹阁,可见其舞蹈感染力。 很快,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被关上,乐师们纷纷入座,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也被锁住,舞台上轻烟飘起,牡丹姑娘对沈时宜一笑,便往楼下舞台上而去。只一个起身,就说不出的婀娜妩媚,沈时宜和程平乐的眼睛追着牡丹姑娘莲步轻移往舞台上走的脚步走出牡丹阁,在走廊栏杆出,看着牡丹的身影。 此时大堂之上,已经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苏兄,你坐着干嘛,起来啊,我跟你说,小弟荷包扁扁,错过今儿,以后你再想看牡丹姑娘跳舞,小弟可请不起!” 被称作苏兄的男子一身棉布青色衣袍,明显是个清俊的读书人,只头上一支温润碧玉簪能看出,他出身应该不是外表这般朴素。此时他被同窗拉起来,皱着眉看向二楼舞台处,扭动身姿的牡丹姑娘。 “美则美矣,就是难脱一个俗字。” 他身边的学子听了这位苏兄的话,梗了瞬间,随即转过头,不再劝苏兄,而是专注的看着牡丹姑娘,“苏兄自便,小弟不强求。” 说完,恨不得踮着脚往上看。苏兄虽皱眉,却因为身量高挑,比身旁的师弟看得更加方便。 二楼舞台处,牡丹的身姿正随着舞曲旋转,身上的披帛飘荡起来,露出被披帛遮挡的隐约雪白皮肤,裙摆也随她热情的动作跳动起来,随着节奏,有种让人跟着她跳动的魔力。 沈时宜是个克己的,程平乐已经随着牡丹的身姿小幅度扭动起来,便是二楼诸多非富即贵的男子们,也在此时跟着牡丹姑娘扭动起来,还有情绪上头,拿着银子铜钱扔上舞台来打赏的。 一曲舞毕,沈时宜跟着程平乐鼓起掌来,大厅和二楼处更是吆喝声不断,让牡丹姑娘再来一个。 但是牡丹不为所动,身姿婀娜的走回三楼,来到沈时宜身边。 “今儿三楼是哪家贵女,出手如此阔绰?” 众人随着牡丹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沈时宜和程平乐二人的身影。 京都勋贵官绅富商极多,锦绣招又是京都最好的酒楼,自然时不时有贵女前来休闲享乐,此时大厅和二楼包间,就有不少贵女被自家兄长夫君带来散心。贵女们包下牡丹姑娘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沈时宜和程平乐看着眼生,不像是经常出入享乐之处的人,所以众人难免好奇。 “平乐?早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 二楼包厢处,一位贵公子大声跟程平乐招呼。 程平乐往声音处看过去,“李二哥?!你也在这里?” 能被程平乐称为李二哥,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是京都李侯的儿子,跟程平乐等人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平乐,早说要给你接风,不妨今日碰上了,赶巧不赶早,哥哥我这就上去!” 这明显是冲着牡丹姑娘来的,若是往日,程平乐出手包下牡丹姑娘,自然不介意发小过来,只是此刻一来秦瞻在这里,他的身份不方便露头,另一个是今天的主宾是沈时宜,她不好做别人的主。 当下,程平乐赶紧摆手,阻止李二哥,“二哥,改天吧,今天我这里有贵客。” 程平乐既这么说了,李二哥也是个识趣的,看了一眼程平乐身边的沈时宜,见牡丹姑娘自始至终站在那人跟前,自然知道程平乐说的是真的。 “那就改天,过两日南城庙会,我给你下帖子。” 程平乐抱拳承情,跟沈时宜还有牡丹姑娘回到包厢,隔绝了二楼大厅无数打量的目光。 此时李二哥那里,也是一群人出来玩耍,见李二哥蹭局失利,忍不住纷纷开口询问。 “二哥,这两个小娘子是谁,竟然这么不给二哥面子?” “就是,二哥的名号到哪里不好使过?二哥你一句话,咱们替你打上去!” 一群勋贵之后,少年意气,无法无天,此时见兄弟受挫,都纷纷叫嚣起来。 李二哥不愧是这群人领头的,没有被几人几句话激起来,而是悠悠的喝了一杯酒,“是程平乐,你们去吧。” 程平乐名字一出,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众人纷纷没了声息。 每个圈子有不能冒犯的人存在,京都大小勋贵中,英国公府是地位超然的存在。即使不提身份地位,程家那两个公子,也是程平乐这个大小姐的绝对后盾,谁敢捋老虎屁股,有血的经验警惕后来人。 “不是还有另一个吗?也是女子,这京都,除了程平乐,还有谁?” 程平乐不仅仅是英国公府大小姐,也是皇后的侄女,皇后自己没有女儿,可以说,这京都,即便是宫里的几个公主,也没有程平乐地位稳。当然,明面上程平乐从来没有主动冒犯过公主,双方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惹不起程平乐,众人默契的转移话题,柿子捡软的捏,勋贵子弟别的不会,能屈能伸这项技能从小就会。 “也是个生面孔,不过,那人跟程平乐年龄相仿,程平乐又刚从朔方归来,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当朝唯一女官,沈时宜。她近来,也是刚从朔方回来,据说,是跟四皇子和程平乐一起回的京都。” 沈时宜不会知道,她向来不在人前现身,在京都却有不小的名号, 当朝唯一的女官,这身份就让人难以忽略。还是四皇子推荐入的内库司,在上郡点石成金,大半年的时间,便让陛下私库充盈起来,这每一个标签儿,都让沈时宜这个人难以被人忽略。 更何况,陛下这一年,显见的阔绰起来,连各方军费都给足了,自然让朝中的文臣武将也都注意到了陛下身后那个敛财的女财神,据说她现在已然官至六品,差一步就能登堂入室,进承明殿上大早朝,这样的人物,自然早就入了京都各方人物的眼。 若说以前,沈时宜是个进入各方人物视线的小虾米,现在,在沈时宜还没有察觉时,她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 掌权的文臣自然容不下女官,牝鸡司晨就是他们从小在书本上学到的经验和教训,而且沈时宜擅经济,还卓有成效,甚至还能补足军费,自古文武对立,敌人的朋友,天然是敌人。 武官们对沈时宜比文官们要友好一些。本来武官信奉的就是真本事,能者上弱者下,沈时宜有赚钱的本事,间接援助了各方军资,自然会有些好感在,但是也仅限于此。眼下,沈时宜蹲在陛下的内库司,他们只当看不到,若是沈时宜再进一步,入了大朝会,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最后的一方,就是清贵的勋贵人家了。他们对于男女之别,并不是如鲠在喉,只是格外在意沈时宜被四皇子举荐和最近颇得圣心这件事。毕竟,勋贵人家中,当家的主母,都是清贵异常的出身,有这等母亲管教,所以这些勋贵子弟对于女子掌权,并不是多么反感。只是她聚财生财的本事,如今在勋贵人家中被人称道。 勋贵子弟生来富贵,最讲究体面,自然花销也更大,眼下一代一代传下来,外表风光,内里都是经济文章。 眼下沈时宜的本事,是众人眼中另一种“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会赚钱?你怎么不行?亏你还是勋贵出身,人脉关系比她强不知多少,就是本事,稀松的很! 这是最近勋贵人家偶尔会说起的话题。 因此,这位李侯家的公子,一眼便认出来三楼上的女子是沈时宜,也就不奇怪了。因为早就私下关注很久了,弄到沈时宜的画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听到沈时宜的名字,众人又是一阵安静。 “这个程平乐,自小粘上毛就比猴儿还精,这次又让她捷足先登了。” 有一位锦袍公子跺脚恨到。 众人听了,深以为然。 程家在京都立足,背靠陛下和皇后的支持,各方面资源一向是快人一步。眼下好容易有了个经济人才,按照李二哥的说法,沈时宜还没回京,程平乐便跟沈时宜攀上了交情,可不是快人一步吗? 勋贵子弟们感叹程家下手快,殊不知,这自来锦绣招,还是文人墨客聚集的更多些。在二楼的另一处包间就有谢庆善等人,正在宴饮小聚,刚才牡丹姑娘惊鸿一舞,还有三楼的主宾,他们自然也看在眼里。 “大人,竟是沈时宜,您的外甥孙女!” 这句“外甥孙女”说出来语气阴阳怪气,在场之人却无人皱眉,都领会其意。 他们是谢庆善的手下,在户部跟着谢庆善为官多年,自然是心意相通,臭味相投的同僚。所以才会在散衙之后,又单独小聚。 此刻,谢庆善捻着胡须,听着手下官员的话,并没有马上开口,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 “文全,你家公子,如今是在翰林院?” 被叫到的人,马上接口到,“是,多谢尚书大人疏通,如今是翰林院六品编修。” 这人说的低调,心下却自豪,翰林院清贵,是所有文人心中的圣地。不翰林不入阁,在翰林院每前进一步,就能甩下多少读书人,一步步走向金字塔顶尖。所以,他儿子不过加冠之年,就能官至六品编修,让他如何不骄傲? “明年春闱,各地举子已然入京,想必最近陆陆续续有人前去拜访。他们恐怕还不知道京都有了牝鸡司晨之事。举子虽未登榜,却是朝廷预备人才,得让他们知道,眼下竟有女子,无才无德,胸无点墨,却先他们一步登堂入室,迷惑陛下…” 这人被谢尚书点拨,嘿嘿一笑,“尚书大人说得对,刚才我就看到几个眼熟的举子,似乎前几日来府上拜见过犬子,不如下官请他们上来,一起喝一杯,也算是帮他们引荐领路了。” “好,咱们也见识见识,年轻人的朝气。” … “苏公子是吗?楼上钱大人有请…”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七十九章 传闻 “你去!” “你去吧!” “我这不是囊中羞涩吗?” “我请你!” “一言为定!” 这天一大早,沈时宜在整理资料,李大智杨延巳二人就在一旁推推搡搡,沈时宜装作没有看见,终于,两个人还是扭扭捏捏的走到沈时宜面前。 “沈司丞,沈大人~” 李大智先肉麻的喊了一声沈时宜,让沈时宜忍不住抖了抖胳膊。 “有事儿说事儿。” 李大智跟杨延巳对视一眼,这才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说到,“大人,听说您跟牡丹姑娘有交情,咱们两个想借您的交情,见一见牡丹姑娘。” 沈时宜抬起头,李大智赶紧补充,“您放心,钱我们有,就是没有门路,您给我们引荐我们决不孟浪,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好跟旁人显摆显摆。您不知道,近来各地举子进京,京中各大酒楼不时有文会举行,我们二人也算是文官出身,想在各地举子面前出个风头,嘿嘿!” 李大智向来是没什么大志,眼下想在读书人中得些羡慕的目光,也是他难得的追求了。 杨延巳在一旁附会,他家住的巷子里,位置还算不错,最近也陆续有各地举子入京。虽然他是官身,但是内库司的身份却不好轻易说出口,因此想用别的方法吸引举子注意。 他们这些刚入朝的小官儿跟各地举子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各地进京举子固然需要他们这些前辈指点经验,以后入朝为官有个依靠。但是他们这些前辈也想跟各位千里马广结良缘,以后说不得人家一朝高中,他们就可以在朝中有所助力,相互扶持。 便是当朝高官也会腾出时间结交有名的举子,若是结交的举子一朝得中,又是一件互惠互利的美事。 京都中近来如此热闹,他们二人自然也想加入其中。 而京都最大最热闹,聚集举子最多的地方,就是锦绣招。 所以,他们两个才会特意找沈时宜想要用牡丹姑娘的招牌,吸引举子的注意,融入其中。 沈时宜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二人好不容易求到自己面前,便拿出上次牡丹姑娘给的玉佩,“你们拿着去问问看,若是需要排期,你们便等一等。” 李大智接过玉佩,激动莫名,“真是托大人的福了,我入京多年,都没有有幸近距离接触过牡丹小姐,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沈时宜摆摆手,“你们自去吧,记得带足银钱。” 李大智啪啪拍的胸脯震天响,“您放心,咱别的没有,就是有俩臭钱儿!” 李大智和杨延巳拿着玉佩躲到一旁,嘀嘀咕咕许久,一会儿便传来嘿嘿嘿的声音,沈时宜第一次觉得,这两个没心眼儿不上进的,还能如此猥琐。 沈时宜如今住在后谭街,只她一个人住在三进宅子里,比津门的沈宅还大了一倍,沈时宜独居在东院儿,觉得无比的清净。而且还有陛下赐下的官奴伺候,又能干,又省心,沈时宜觉得,自己的日子虽然有波折,总归还是在节节高升了。 “小姐。” 沈时宜散衙回家,管家吴才在门口迎接,脸上不再带着笑意,而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小姐,您父亲带着一家人,过来投奔您了,眼下一家子都在西院儿,正等着您呢。” 吴才作为沈时宜的管家,自然知道沈兆坤和沈家其他人的存在。 说实话,像京都的宅门儿,沈家这算是人口简单了,不但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等亲戚,甚至家中没有小妾嫡庶的纷扰。 但是各家有各家的愁,沈家这里最大的弊端,便是父母不慈,女儿又能力强,不会乖乖受父母摆布。 吴才看得清,当家人是沈时宜,这才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过来禀报沈时宜。 沈时宜摆摆手,“才叔,西院儿那边你就照常安排人伺候便是。” “老二!” 沈时宜跟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从西院儿的仪门中便大步走出一个人,正是五年不见的江氏。 时间似乎对她很仁慈,五年都没有在她脸上刻上一道痕迹,乌发红唇,反而越发明艳,岁月果然是偏爱凉薄之人。只过自己的痛快日子,不管他人死活,就能永葆青春。 都说父母是儿女的镜子,沈时宜想,自己从江氏身上继承的大概就是她那凉薄的心性了。 只不过江氏的凉薄明明白白毫无顾忌的表现出来,沈时宜却藏在心里罢了。 只见她站在门前,怒气冲冲的指着沈时宜大步冲着沈时宜走过来。 沈时宜此时跟管家在大门口说话,江氏这般,让门口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神头神脑的想要一探究竟。 管家摆摆手,沈家宅的大门被缓缓关上,江氏见状,又更加嚣张,“关门做什么,是不是心虚?咱们在谢家住着,本来以为你是个省心的,没想到,你竟然在外面乱来胡搞,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你什么?传你牝鸡司晨,行事苟且!你这个没用的,之后,不许再去锦绣招,更不许见牡丹姑娘,把你那个八品小官儿给辞了,以后就安心待在内院儿,不许出门,知道吗?” 江氏一通骂,让一旁的才叔等奴才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早知道沈大人父母是个混不吝,但是没想到这么没有眼色。这沈家宅院儿是沈大人名下,他们作为父母,过来居住,谁也不敢拦,都要好生伺候着,但是,别的,那都是妄想了。 比如现在,江氏所言。 沈时宜听江氏喊的头疼,看向一旁的才叔,“叫徐妈妈过来,扶她回去。” 江氏听沈时宜这么说话,越发要扑上来拧沈时宜的耳朵,被一旁跟着她的丫鬟抱着腰拦住,“夫人不可啊,大人身穿官袍,您这般冲撞,即使是大人母亲,让人告上去,也会得朝廷责罚的。” 小丫头的官奴出身,说话一套一套的,江氏被小丫鬟的话吓住,不敢再伸手,转而指着沈时宜的鼻子,“老二,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早知道,你小时候我就该坚持把你送走,哪里能容你如今这么轻视我!都是那老不死的,说什么她来抚养你,不让我操心,怎样?还不是早早的走了,留下你这个丧门星拖累我,拖累你姐妹兄弟!要不是你,我们在谢府待的好好儿的,从欢正是考科举的重要时候,都被你毁了!你这个灾星,生来就是克我们的!” 沈兆坤本来想江氏先出头,他在后面安抚,没想到江氏嘴巴这么毒,这下可糟了。 沈兆坤从仪门后冲出来,三两步跑过来,捂住江氏的嘴,“你瞎说什么!还不跟我回去!” 江氏在谢府看够了脸色,又自觉灰溜溜的从谢府出来丢了面子,如今见到毁她儿子前程的前世仇人,今生债主,沈时宜这个灾星,只觉得不吐不快,沈兆坤一个男人,差点儿制不住她,“我就要说,她生下来就是灾星,我娘说了,我第二胎是儿子,是她挡了我儿子的路,不然你看,谁家女儿能做官?还不是偷的我儿子的仕途命数?她若是做了官,从欢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大师说了,咱们沈家就一个官星,她占了我儿子就没了!” 江氏越说越激动,沈兆坤差点儿没拉住她,让她冲到沈时宜面前。 其实沈兆坤如此,也是因为他心里对江氏的说法有些信服。 自来,世事不随心,便会求助鬼神。 江氏尤其如此。 她坚信,她是个好命的人,不然不会嫁到沈家。她这么好命的人,怎么会连续生三个女儿?都是沈时宜,怀她时,人人都说,这胎男相,生的时辰又好,合该是文曲星落地。 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儿! 江氏从那时起,就认为是沈时宜挡了她儿子投胎的路。占了她儿子的文曲星的命数! 不然,她一个女子怎么做的官? 沈兆坤犹疑,下人们听了江氏的话,眼神也变了,难不成,这是真的?沈大人是占了一个男孩儿的文曲星命数,所以才做了官? 鬼神动人心,那是因为它能解释所有不寻常的事情,抹杀个人努力的因素。把一切归到命数,而不是自己才能不足,努力不够,这样,人们会更容易接受这个说法。所以鬼神之说,才能在底层被万千人所信服,被万千百姓,视做心灵抚慰。 沈时宜深吸一口气,她向来跟沈兆坤一家井水不犯河水,是家人,能怎么办?但是没办法,江氏失了畏惧之心,太过分了。 “父亲,”沈时宜低喝出声,打断了江氏的歇斯底里,“用不用我明日上衙之时,顺便向顺天府替您递交休书。” “休书”两个字,江氏彻底噤声,只瞪大眼睛看着沈时宜,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沈时宜,再也说不出咒骂的话出来。 看,江氏并不是没有脑袋,她也知道害怕,所以,沈兆坤说管不住拉不住,只不过是放纵罢了。 “这是你母亲,哪有撺掇休母的!” 沈兆坤训斥沈时宜。 沈时宜看着沈兆坤,“我自小是祖母抚养长大,见不得旁人羞辱我祖母。刚才江氏信口说的老不死的,合该早逝,这等辱骂我祖母的话,在场的人可都听到了。就凭这几句,就说明她是个不敬不孝,更是个不慈之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沈家的儿媳妇儿?您是祖母的儿子,听到这些话,竟然都没有反应吗?父亲,祖母究竟怎么对不起您,让您这般轻视她?” 沈时宜这话,让沈兆坤低下头来,阴沉着脸,半晌,才一巴掌甩到江氏脸上。 江氏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兆坤,沈兆坤却没有回头,只是看向沈时宜,“这样够了吗?” 沈时宜摇头,“你不该问我够了没有,而是应该问问您自己。您作为祖母唯一的儿子,母亲被人羞辱,身为儿子,应该怎么维护自己的母亲。” 沈兆坤拧眉,“你祖母向来慈厚,不会计较这些。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传闻,城中各地赶考的举子都在联名上书,说你牝鸡司晨,行事苟且,不宜为官。你是咱们沈家唯一一个做官的,你弟弟做官之前,你的差事官身可不能丢。这件事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儿,你想好怎么应对没有?听说,就这几天,举子们的倡议书就要递到天子案前了。就算你有能力,陛下也不会为你而忽视众举子的倡议。” 沈时宜刚才就听到江氏提起这件事,但是江氏说话没有重点,眼下沈兆坤这么说,沈时宜才算了解,当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回吧。” 沈时宜知道,沈兆坤不愿意,她这个做女儿的不能越俎代庖,替父亲休妻,刚才说出来,不过是吓唬江氏罢了。眼下有正经事儿,沈时宜也懒怠再跟这两夫妻拉扯,浪费时间。 “时宜!我有话跟你说!” 沈兆坤沉着脸,脸色是难得的正经。 沈时宜看他一眼,这才摆摆手,让人放沈兆坤过来东院儿。 江氏不甘心的看着两人进了东院儿,自己被小丫鬟劝回西院儿。 “你知不知道这次是谁发动举子,要害你?” 沈兆坤跟着沈时宜进了书房,沉声说到。 沈时宜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自然是谢庆善。” “你知道?” 沈兆坤意外。 “我跟谁都无冤无仇,能这么大费周章的针对我,除了谢尚书,还有谁?” 沈兆坤跟着沈时宜坐在她对面,“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害你?” 沈时宜无所谓到,“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自然是制盐图,谢尚书不想我说出不该说的话,只要我离开内库司,一介草民的话,对他这个尚书大人来说,就更加没有份量。” 沈兆坤摇头,“不止如此。这些年我在谢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那天你给了谢庆善制盐图之后,我才终于想到了,谢家最不对劲儿的地方,在于,凉薄!” 沈时宜挑眉,看向沈兆坤。 “别人家都有儿有女,有亲戚往来,但是我在谢家多年,过年过节,只谢家两人儿媳妇的家人偶尔过来,谢家这边的亲戚,一个都没有。起初,我以为是谢家高门,旁人不好意思来打秋风,后来我才知道,谢家的女儿,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谢庆善拿出去联姻,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被谢庆善安排出去,给自己铺路,便是他的姐姐,你祖母,当初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逃出谢家,名声受损之后,去了津门,再也不回谢家。你姐姐宝珠,当初刚到谢家时,老太太就说要给宝珠寻一门好亲事,但是至今,没有带宝珠出过门。还有你,你回京之前,谢庆善跟我商量,你是官身,能嫁入勋爵人家,给从欢铺路。可是那人家是武将世家,哪里能给你弟弟助力?只是能推的谢庆善更进一步罢了。” 沈时宜静静的听着,沈兆坤沉声说着,“我知道,这些可能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一个两个不来往,不好说谁对谁错,所有亲戚都不来往,谢家这里真的没有不妥吗?” “那天,你前脚受伤回去,舅舅后脚就临摹出来你那两幅图。他那阴沉的模样,让我心底发寒。那天晚上,我就发现了,房间外有人监视。当天,我做梦还梦到了小时候,我问母亲,别人都有舅舅,我怎么没有,你祖母曾跟我说过,你舅舅是个吃人的,他会把旁人都吃了,壮大自己。如今,谢庆善从一个末流官家子弟,长成了当朝尚书,执掌一部,他的本事自不用说,旁人只有靠着他的名声过的,哪里能反抗他。我如今带着家里人搬出来,也是心里存疑罢了,没有证据。只是你母亲和姐妹兄弟都还对谢府有幻想,所以对你会有些误会,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兆坤说到最后,忧心忡忡。 他隐约有种感觉,谢尚书家不对劲儿。但是他自己都不确定,如何能说服别人? 时宜这里,是因为她被谢庆善贪了制盐图,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所以,他才找到时宜,说出自己对谢庆善的感官。 “用不用我去朝廷揭发谢庆善冒用你的制盐图?” 沈兆坤突然这么说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章 发酵 “你敢吗?” 面对沈兆坤的话,沈时宜只淡淡问出了三个字,沈兆坤便泄气的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我不敢。” 沈兆坤是户部首领官,甚至是个连官身都不是的帮闲,他怎么敢告发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 他能想象到,他若是告发,回到户部,会面临所有人的嘲笑,别人会说他忘恩负义,为了自己女儿,攀咬尚书大人。 那等千夫所指的情境,沈兆坤只想想便觉得不能呼吸。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对的。 沈兆坤看向沈时宜,“时宜,你是个有能耐的。那天你拿出制盐图,就是想坑一把谢庆善吧?对吧?” 面对沈兆坤期待的眼神,沈时宜摇头,“你都觉得我在坑人,谢尚书为人深沉,能轻易被我坑到吗?那图是真的。” 沈兆坤一下子有些泄气,“我还以为你会留一手。” 沈时宜心下暗哂,正常人都会防备突如其来的好处,谢尚书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将图纸交给朝廷,这样,成功了他有好处,失败了也可以说再研究研究。 但是,朝廷那里反馈过来的消息,果然已经成功了,让谢庆善放松了警惕。他觉得,就是沈时宜年纪小,存不住事儿,所以让他捡了便宜,既然制盐图已经没有闪失,那沈时宜这个制图之人,就可以处置了。 沈时宜肯定,这次举子联名上书这件事,背后肯定有谢尚书的影子。 见沈时宜这般沉吟着不说话,沈兆坤按耐不住,“你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认识一些人吗?快叫管家联系联系四皇子,还有程小姐,说不定明天朝会上,便会有人发难,你提前跟他们通气儿,也好准备准备。” 沈兆坤是真的害怕了。 他怕自己猜测成真,一家子落到谢庆善手里,被人随意摆布。眼下,只有沈时宜能护住他们了。 此时,他才隐约有些理解,为什么母亲当年离京都这么近都不回家,还每年往谢府送大批金银,这是在买他们的自在日子罢了。他自己主动撞到谢府,辜负了母亲的安排,眼下,只能靠女儿了。 沈兆坤急切的看着沈时宜,期待这个从小就被母亲教养长大的女儿解救他们一家于水火。 “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这么没有心机,竟然当着谢庆善拿出制盐图。哎,若不是制盐图威力太大,让谢庆善动了心思,说不得,你和我们,还能安稳些日子。” 沈兆坤有些泄气,也有些埋怨的说到。 沈时宜懒得很沈兆坤打嘴官司,当下摆摆手,“管好家里人,让他们最近不要出门,就是帮我了,至于旁的,你就别管了。” 听沈时宜这么说,沈兆坤顿时喜上眉梢。他可能没本事,没见识,但是有眼色,知道沈时宜这般,应该是有办法了。 当下,沈兆坤脸上的愁容散去,“就知道你有办法,那我就先走了,你放心,这几天你母亲跟你姐妹兄弟都不会打扰你的。” 沈兆坤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沈时宜无语。 刚才还乌云压顶,这会儿又云开月明,一脸轻松,这副无知无畏的样子,让沈时宜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无语。 “等一下!” “怎么了?” “不仅是这几天管好,若是谁越界到我这里来,我不介意下手替父亲管教一二。” “知道了知道了!” 沈兆坤摆摆手,大摇大摆的走出书房。 沈时宜看着他那副德行,一时间忍不住想,不然就等谢尚书将这一家人榨干之后,自己再出手救下?这样,想必他们不会在自己面前这么得瑟了。 … 第二天,沈时宜刚到内库司大院儿,李大智和杨延巳就一脸愁容的看着沈时宜,脸上犹犹豫豫,一副有话要说,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模样。 沈时宜摆摆手,“我都知道了。”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在沈时宜身后,“大人知道就好,这会儿想必已经有对策了吧?” “那肯定的,大人一向料敌先机。” “昨天咱们两个去牡丹阁,就听着底下人群情汹涌,说什么沈大人你包养牡丹姑娘,行事苟且,还贪墨内库司利益,弄虚作假,牝鸡司晨,蛊惑陛下,哎,不知道说的多难听。牡丹姑娘出面替大人辩解,让他们没有证据不要乱说。那些吃不着葡萄的酸人还说,大人金银珠宝,把牡丹姑娘迷惑了,等沈大人你跌落尘埃,一文不名的时候,才知道大人是真金还是沙砾。我呸,满朝文武,那么多人,名声狼藉的也有几个,他们怎么不把旁人拽下来,只拽沈大人?还不是柿子捡软的捏?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实则都是小人之心罢了!” 李大智和杨延巳愤愤不平的将昨天的事说出来,沈时宜即便不去锦绣招,也能想象出牡丹姑娘对阵众多空谈举子的无助和愤怒。 “今儿你们还去锦绣招吗?” 沈时宜看向面前的两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咱们倒是想去支持牡丹姑娘,声援沈大人,但是这锦绣招花费不菲,咱们一个月也就能去一次。” 如今锦绣招是最大的举子聚集地,他们去锦绣招,还能替沈大人说几句好话,虽然好像没什么用。群情汹汹的时候,一两个逆流的水花很快会被淹没。 沈时宜摇头,“我出钱,你们去。我眼下不适宜出面,人多嘈杂的时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你们替我将这银票给牡丹姑娘,这几日,想必她为了我,声誉受损,影响不小。” 李大智两人这才展颜,手下银票,“大人是小财神,咱们就不跟大人客气了。大人您担忧的对,牡丹姑娘站出来支持大人,若是再接旁的客人,难免被有心人为难,这笔钱想必能让牡丹姑娘度过这次风波。” 头牌也是要赚钱,才能维持体面。沈时宜这笔钱,就是用来维持牡丹阁的体面。 “沈大人,前面退朝了,四殿下请您去春熙阁一趟。” 突然,一个小黄门进来禀报。 李大智杨延巳二人松了口气,四皇子介入,沈大人应该稳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一章 危机 “你是如何打算的?” 春熙阁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比内库司暖和多了。 沈时宜进了春熙阁,径直走向熏炉。这里是火墙取暖,熏炉不过是点缀罢了。 沈时宜双手烤着火,嘴里无所谓到,“能有什么打算?群情汹汹,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时宜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书案后的秦瞻忍不住起身走过来,“刚才朝会,有御史当众给陛下递上了各地举子联名倡议书,要求陛下将你黜落,陛下虽然压下了那折子,但是幕后之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总不会是昙花一现。到时候众说纷纭,就没有你辩驳的余地了。你有什么办法,跟我说一下,咱们一起动作起来,要尽快压制住这股风气。否则一旦形成舆论浪潮,便是陛下都不一定能顶住压力护住你。” 秦瞻虽然跟沈时宜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堪堪不到一年,却对她做事谨慎还是有些了解的。眼下只是担心她不知道民情汹涌的后果,这才特意找来告诫一二罢了。 沈时宜听秦瞻为自己担心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种提醒担忧的话,本来应该是沈兆坤来说的。但是他父亲只顾着担忧他们两夫妻还有那两个宝贝儿女,根本顾不上她的压力。 秦瞻看着身边的女孩儿,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注意过,她这个人很爱走神儿,但是因为脸上总是端着一副正经的表情,所以很少有人发现,只是显得人有些呆。 眼下她脸上是思索的表情,眼神却已经飘到很远,若不是在她身边,根本没人发现,她不是在思考,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在发呆罢了。 沈时宜眨了眨眼,放弃对沈兆坤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向一旁的秦瞻。 眼神对上的刹那,秦瞻摁了下嘴角,掩住笑意,看着沈时宜,“怎么,想出对策了吗?” 沈时宜不知道秦瞻发现了她走神儿,端着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孔,“嗯,既然是举子们在闹,那不如给他们找件正经事儿,让他们转移注意力,这样,我这边压力少一些,才能更好行事。” 秦瞻迟疑,“说是这么说,但是眼下他们被挑动的情绪十分高涨,恐怕一时难以扭转。”说着看向沈时宜,“今日你散衙,坐我的马车走,我怕你碰到不理智的举子。” “嚯,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我还以为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呢。没想到他们这次倒是有行动力,竟然还敢动手了。难道是看我是个女子,所以觉得软柿子好捏?” 沈时宜语气夸张的调侃,秦瞻却跟着附和,“对啊,若你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他们还要考虑一二,不跟你动手,纸笔杀人。偏偏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有信儿传出来,几个举子要替天行道,教训教训你。” 沈时宜无奈摇头,“他们若是能讲武德,一个一个来,我不介意跟他们比划比划,一帮读书人,动手我还真不怕。就怕他们一拥而上,不讲道义。” 见沈时宜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秦瞻也是无奈摇头,“算了,先吃饭吧,内库司那里你暂时先别回去了,等散衙,我送你回去,省的有出头之人在你面前跳脱。” 早上的朝会,因为举子联名上书,耽误了时间,眼下已经快要午时,春熙阁的饭已经好了,沈时宜就留下来蹭顿饭吃。 “津门那里的新制盐法制出来的盐已经运到京都,据说那盐味道清淡,品质上乘,所以户部打算将这盐放在京都和江南售卖,也算是户部的另一大进项。制盐图是谢庆善拿出来的,自然是他来主管新盐的经营,眼下谢尚书近来风头无两,新盐散发各地之后,入阁的事,恐怕会再次提起。” 近来朝中只有这两件大事,沈时宜那里虽然舆情闹的沸沸扬扬,但是众臣们的注意力显然更加侧重谢尚书和新盐。毕竟一个六品小官儿,罢了就罢了,跟他们关系不大,但是谢尚书一旦入阁,那可是户部一系跟着鸡犬升天的大事儿,甚至朝堂格局都会为之一变。 据说近些日子,每日有官员想着法儿的找关系,跟谢庆善攀关系,锦绣招那里,几乎有了谢尚书的个人包间儿。因为他几乎每晚都要过去。 沈时宜夹了面前的菜放进嘴里,“新盐这么快就运到京城了?我以为还要再等一等。” 秦瞻给沈时宜夹了块儿肉放进盘子里,随意的说到,“谢尚书盯得紧,底下的动作自然就快。听说今日盐运到户部大仓,买家就已经上门,边入库边出库,户部那里,都去跟着点银子去了。” 沈时宜闻言,眼珠子不由得转动了一圈儿,接着忍不住一笑,“您说宫门口有些激进的举子,等着当面教训我?我想去个地方,还要麻烦四皇子保驾护航了。” 秦瞻叹气,“你总算是听进去了。” … 吃过午饭,沈时宜耐不住,却还是压着性子在熏炉旁看了会儿书,等外面日头明显偏斜,这才当下书,摩拳擦掌的起身,“四殿下,咱们走?” 秦瞻起身,“走吧,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到宫门口,此时还没有到散衙的时辰,宫门口除了护卫,就只有远处一群青衫举子等在树下,执着的要做清除“朝堂毒瘤”的急先锋。 沈时宜一身装扮,刚走到宫门口,便被一旁的举子认了出来。 自来做官讲究体统,旁的官员,不说身形有没有走样,有思路来总是架着官袍,迈着八字步。只沈时宜,身形虽高挑,在官袍的衬托下,更显得细瘦,手抓着宽大的衣袖,走起路来敏捷迅速,不像旁的大人那般“有气派”。 “那是沈时宜吧?” “没错,就是她,除了她,谁能这般没有体统?一点儿为官的威严都没有,果然是女子,披上官袍,也不像个做官的。” “她身边是谁?穿的一身黑红锦袍,好像地位不低。” “能是谁?跟个女子一起走,还毫不避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咱们现在过去,还是等她落到?” “走吧,他们就两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可是正义之师,我看谁敢阻拦!” 众举子七嘴八舌的议论过后,便跟上了沈时宜一行人。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二章 冲突 “马车走慢些吧。” 沈时宜掀开马车车厢处的帘子,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跟来的十几名举子,好心的说到。 秦瞻摇摇头,不知道沈时宜卖的什么关子,“他们说话毒的很,你确定要受他们无畏的羞辱?不若想别的办法。” 沈时宜摇头,“这些人随随便便否定别人,甚至还想当面羞辱,我这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人虽然长着嘴,但是可不是能随便乱说话的。不修口德的人,怎么能不付出一点儿代价!” 沈时宜说的轻飘飘的,还不时打开帘子,看身后的举子有没有跟上。这跃跃欲试的模样,让秦瞻忍不住想,她这是要做什么坏事儿? “四殿下,沈大人,户部大仓到了。” 马车外,小黄门禀报,秦瞻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接沈时宜。 沈时宜习惯性的将手搭上去,被秦瞻用力握住手,沈时宜顺着秦瞻的力道也蹦下马车。 “你看你看,光天化日之下,成什么样子?这女子为官,免不了跟男子拉拉扯扯,有伤风化,所以沈时宜还是回家去吧,她为官,只会让满堂文武都不自在。” 马车后的举子被马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带着,此刻有些气喘吁吁的跟在马车身后。 有举子见秦瞻伸手扶沈时宜,便喘着粗气指指点点的说到,那声音,让沈时宜听的清清楚楚。 她向来爱独自做事,从不爱旁人时不时的辅助,即使是跳下马车这样的小事。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好像习惯了一样。沈时宜看着自己的手,想着下次还是避一避嫌比较好。 那喘气指点沈时宜的举子,没有发现,一道凛冽的目光,凌迟在他身上。 沈时宜没有过多被影响,她此刻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是户部大仓,在宫门西侧。此时,有众多户部大小官员正一脸欣慰兴奋的看着面前入仓出仓的景象。 “尚书大人,这还是咱们户部大仓这些年来,第一次这么热闹。” 这位年轻的户部绿袍官员,还略稚嫩的脸上留着谢庆善同款小胡子,跟在谢庆善身边殷勤的说到。尤其是看见那边排队的商贾举着银票在大仓门口买盐,搬盐,更是如此。 盐道向来是肥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以前他们这些户部小官没有机会,也没有门路,可以出任盐官,现在好了,他们尚书大人带着他们鸡犬升天了,谁想到,他一个六部五六品的小官儿,能经手盐运买卖?这都是托谢尚书的鸿福啊! 想到这里,这位户部员外郎忍不住更加躬身,殷勤的跟在尚书大人身边。 “尚书大人日理万机,还亲自过来督管指挥,真是咱们的荣幸啊!” 谢庆善摆摆手,眼中盯着一袋袋的盐,“这是第一批,一定要慎重,入库和出库账本一定要记录清除,满朝上下如今正盯着这里呢。你们也小心些,待以后都熟练了,日子也长了,就好了。” 这人嘿嘿一笑,“属下明白。” 搬运记录这些粗活儿,都有首领官等帮闲来做,谢庆善等人在一旁指点一番,正准备离去,恰好碰到了过来凑热闹的沈时宜和秦瞻。 若是沈时宜一个人,众人懒怠搭理,但是四皇子在,谁也不敢怠慢,当下小步上前,俯身行礼,“见过四殿下。” “平身吧。” 秦瞻背着一只手,摆手道。 谢庆善起身,眼光扫向沈时宜,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来,是想做什么,或者跟四皇子说了什么。但是他也不在乎,木已成舟,沈时宜如今再说什么,都不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影响。 “时宜跟着四皇子一起过来的吗?你这几天出入要格外小心,有些激进之人,会跟在你身后阴魂不散,要不要舅祖父这里给你派些人手?” 谢庆善开口,将沈时宜当做小孩子参哄着,谢庆善身后一般人,眼睛看都不看沈时宜,显然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沈时宜睁大眼睛,“官场无亲戚,谢尚书说的是跟在我身后那些举子吗?听说他们跟谢尚书很熟,要不要把他们找过来,谢尚书当面劝说一二,那下官就真的承情了。” 说着,沈时宜不等谢庆善说话,便举着胳膊挥动,招呼身后一杆举子上前。 众举子本来看前面官员众多,景象忙碌,还在犹疑着不敢上前,本来想今日先放沈时宜一马,没想到,沈时宜大大咧咧的招呼他们过去,显然是这一路都在溜着他们玩儿,当下,几人黑着脸上前。却不妨,沈时宜汇合的当先一人竟然是谢尚书,众举子纷纷行礼。 “拜见尚书大人!” “拜见诸位大人!” 沈时宜神色惊奇,“哦,谢尚书在举子中果然威望不小,随意一般举子过来,竟然第一个认出谢尚书?!” 沈时宜说话阴阳怪气,众官员心中有数,却沉吟不语,只那些举子年轻气盛,当下指着沈时宜,“你一介女子,又是小辈儿,怎么跟自己舅祖父如此说话?看来,你这人不但行事不周,为人也肆意妄为,本来我等还心存犹疑,眼下看来,我等倡议将你这毫无体统的小女子逐出朝堂,果然是对的。” 沈时宜不在乎这人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只眼神看向谢庆善,“舅祖父,这是谢家的哪个亲戚吗?不然怎么如此了解谢家事?我反正从来没有公开说过,您是我舅祖父。” 谢庆善捻着胡须,淡笑出声,“时宜虽是女子,却本事过人,我自然不介意旁人知道,你是我谢家后辈。至于这些举子,是本官近来在锦绣招认识的青年才俊,今年春闱,他们应该都有高中之才。为朝廷引荐人才,也是我这个一部主官应有之义。” 谢庆善话音刚落,刚才不出声的户部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大人日理万机还要关注如此小事儿,是我辈楷模啊!” “大人一向平易近人,你等举子,识得谢大人,是你们的幸运,知道吗?” “有谢大人指引,你等前程可期啊!不过,一定要走正路,咱们谢大人最恨背后搞鬼之人。”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三章 推 众举子在各自家乡,能见到的最大官员,不过五品学政罢了,眼下被一众部堂官员指点,心中激动莫名,当下便躬身一礼,“学生谨记诸位大人教诲。” 一群人中,总有一个聪明的,或者自诩聪明的。当下,一个面目方正,身材略矮微黑的举子站出来,指着沈时宜,“部堂大人如此平易近人,你作为部堂大人的后辈,不但没有学到一二分大人的品德,反倒扰乱朝堂,给部堂大人摸黑,若我是你,早就羞愧的自请辞官,闭门思过去了,哪里还会在众人面前挑拨风雨!” “就是,有些人,即便是官袍加深,也是枉然。” “你这小女子,还是不要跳脱出来,做跳梁小丑了,你以为自己做些经济文章,就有人能高看你一眼吗?别人不过看部堂大人面子,懒得搭理你罢了。你若识趣,早些回到闺房去,省的以后嫁不出去,辱没部堂大人名声!” 秦瞻听的脸色发黑,沈时宜却率先站出来,盯着那举子的指点,冷笑一声,“都说读书人空谈误国,看来是真的了。你们这些人,不知世事,不明实情,只会人云亦云的跟着别人叫嚣,真是不知所谓!做官,可不是会写些锦绣文章就能做的,只有空谈的本事,还是回书院跟你们这些同道中人谈去,不要出来惹人笑话!” “你!”那举子微黑的脸色立刻变得黑红起来,“你这小女子,牙尖嘴利,不知所谓!我等锦绣文章做的都是济世救国之策,岂是你这满身铜臭的商人可以比的?天下大事,可不是会挣几个臭钱儿就能做的!” 沈时宜一笑,“这么看来,你们还很了解我。” 那举子脱口而出,“谁不知道你是津门布料贩子,区区商贾,竟然有脸入朝为官,大谈经济之道?你可知道,这天下钱粮,都是由户部总筹。官吏薪资,各地赈灾,军饷分配,这些你懂吗?不就会挣几个臭钱儿,就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瞻的黑脸绷不住了,将沈时宜拉到身后,“你是说本殿下举荐沈时宜沈大人,举荐的不对了?” 那举子本来斜着眼睛看沈时宜和她身后的男子,一句“殿下”出来,这人眼睛差点儿抽搐了,忙躬下身子,“学生不敢,学生不是那个意思。” 此时,谢庆善出面打圆场,“四殿下,这些举子报国心切,可能还青涩稚嫩了些,所以说话没轻没重,但是他们对朝廷一片丹心,这是毋庸置疑的。” 到底是老狐狸,开口就戴高帽,将秦瞻架起来。 秦瞻眯着眼睛看向谢庆善,“谢尚书是说,只要有人心怀朝廷,便是指着满朝文武的鼻子骂,众人也该虚心接受是吗?那这样吧,明日开始组织京中举子,在承明殿上畅所欲言,想必谢大人跟众举子如此亲近,这等小事应该可以安排的了吧?” 谢庆善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四皇子是个说一不二的,若是真的让他安排这件事,满朝文武就都让自己得罪了。 当下,谢庆善躬身,“四皇子高见,是下官思虑不当了。钱宁,还不跟四皇子请罪道歉!” 那脸色红到发黑的举子连忙就要请罪,秦瞻却一甩袖子,“不用跟我请罪,你自己说的什么,该向谁请罪,自己计较。” 那举子看着沈时宜,咬着牙不敢开口。 他在锦绣招拍着胸脯跟谢尚书保证,要给沈时宜一个教训,让她知难而退,但是如今低头的话,谢尚书那里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再去?谢尚书这里关系断了,这次科举参不参加,意义都不大了。都说谢尚书即将入阁,自己即便高中,阁臣一句话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自己即便做官也毫无前途可言。 可是四皇子…瞟了一眼四皇子的脸色,钱宁黑着脸,就要给沈时宜道歉。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算了!”沈时宜一句话,让钱宁抱着心思瞬间活了过来。 沈时宜看着一脸庆幸的钱宁,“你不是说经济文章不管用吗?你面前这位谢尚书因为制新盐有功,听说要被举荐入阁。新盐何至于有这么大的功劳?还不是为朝廷开辟钱路?你既看不起我的经济小道,自然也跟着看不上谢尚书了?” 钱宁的心跟坐过山车一样,翻来覆去的死去活来又死去,只觉五内俱焚,脑子当场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击。 还好他身边的同伴这会儿还算仗义,看着沈时宜,“盐自古是民生之本,谢尚书此举可不仅仅为了经济,而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吃上平价之盐,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谢庆善捻着胡须微笑,沈时宜却“嘁”了一声,“什么为国为民,若真是为了民,那这些盐怎么都卖给那些大商户,平民百姓,一个都没有?你们睁开眼睛看看,那些买盐的都是些什么人?” 众人顺着沈时宜的手看过去,果然,过来排队买盐的,都是京都有名的大商家,其中,甚至还有众人都十分熟悉的锦绣招的掌柜。 谢庆善脸色发黑,新盐口味清淡,被人认为是比以前的盐更加高级美味的东西,因此第一批来买盐的,都是走了门路的各大商家。眼下被沈时宜指出来,谢庆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好说不好听,他一个户部尚书,难道还要谄媚商贾,对百姓区别对待不成? 那替钱宁解围的举子还算是有些急智,当下,解下自己的荷包,“在下手里还有十个铜板,不知道能买新盐否?” 谢庆善身后的员外郎也是个机灵的,当下站出来,“自然,十个铜板,可买二斤!谁还要买盐,跟我来!” 当下,这位员外郎带着一串举子去往出仓口,登记买盐。 看着那本来信誓旦旦要来教训自己的人去买盐,沈时宜面上神色莫名,一言不发。 谢庆善也捋着胡须,冲神色素然的秦瞻含笑点头。 没一会儿,众举子都掂着一包新盐过来,看向软柿子沈时宜,在场的都是大佬,沈时宜则是他们的进身之阶。 “沈小姐,如何,我十个铜板,买了二斤,比我等家乡的盐价低了五成!” 钱宁也跟着凑趣,“沈小姐,您看,这一大包盐,就可供一个五口之家,吃上一年呢!尚书大人此举,真是利国利民啊!” 沈时宜咬牙,“是啊,尚书大人制的盐,你们买回去,可千万要供起来,日日朝拜,说不得能保佑你们后半生步步高升呢!” 谢庆善和善的摆摆手,“时宜,又说气话,盐买回去自然是吃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哪里会供起来。” 众举子纷纷应和,“自然,回去我们就用新盐做饭菜吃,尝尝部堂大人研制的新盐口味有多好!” 沈时宜继续阴阳怪气,“那你们可要小心,入口的东西,不能随便的。不如你们留下地址,我明日派大夫上门,省的你们无亲无故的上京来,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 “时宜!”谢庆善板着脸训斥到。 沈时宜撇撇嘴,不再说话。 那钱宁是个嘴碎的,“我等都住在黄门巷子,进巷子第四家,沈小姐关怀,我等愧领了,明日就等沈小姐派人,给我们庆平安脉了。” 沈时宜咬牙,“自然,普通大夫还不行,我明日请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上门,给你们请脉!” 说完,沈时宜转身上了秦瞻的马车,秦瞻看了众人一眼,在众人噤颤的目光下,也上了马车。 “小狐狸!”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四章 助 “昨儿晚上北风呼号了一夜,这会儿还没停,这天阴沉的很,大人,马车里给您放了油纸伞,您散衙了就早些回来,今儿恐怕会下大雪。” 丫鬟小翠给沈时宜披上大氅,有些唠叨的说到。 沈时宜透过无色的琉璃窗户,感受着外面阴沉无光的天色。 越到深冬,早上的天就越发黑沉,往日天气好时还有些熹微的蓝光,如今,外边黑沉沉的,一丝星光都看不到,只沈时宜住的东院儿,因她每日上衙点卯,一盏琉璃灯笼在黑乎乎的院子里散发着暖融融的蜡烛光芒。 呜~呜~ 小翠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北风嗖的一下灌入屋子里,险些将小翠吹回屋子里。 门口的小红提着灯笼,陇着暖手炉,正靠在门板上躲避呼号的北风。 见沈时宜按时出门,小红提着灯笼转身送沈时宜出门。 “咱们的琉璃灯笼真是不错,就是太贵重,我都怕它碎了。” 小红是个机灵的,夜色中送沈时宜出门,嘴巴说个不停。 “我看今儿这风声,街上的人肯定要少一大半,大伙儿都在被窝里舍不得出来呢,也就是大人,还得上衙,真是辛苦。” 夜色深沉,院子里的树只有黑乎乎的一团黑影,天上果然一颗星星也无,沈时宜独居的东院儿,平日里看着不大,如今沿着走廊有着,没有参照物,只觉得天地之下只有她们二人前行,很有些寂静的孤缪感。 小红这般碎碎念着,倒是让这院子多了一丝人气儿。 “把灯笼给我吧,你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沈时宜开口。 这种北风呼号的天气,伴着风声入睡,是沈时宜记忆中难得很惬意的时光。这是自然天性的赠予,于自身条件,有钱没钱没有关系。 小红在沈时宜身前没有停顿,脚步不停的给沈时宜带路,嘴里道,“大人不用替奴婢心疼,奴婢送您上衙,还能回去睡个回笼觉,您可没这个机会了。” 小红说话伶俐,也不矫情,沈时宜难得的多了聊天的想法。 “你是如何成为官奴的,家中就是京都人士吗?” 小红果然还是快人快语,听到沈时宜的声音,没有打一丝磕绊,“我父亲以前是京都辖下一个县城的知县,但是他从不理俗物,每日里只知道吟诗作画,将县里一应实事交给底下人做。母亲虽然要强,对这些事情却不懂。后来三年一任,考核中等,上面竟然要将我父亲升官。这一交接就出了大问题,县里出了大窟窿,还有几件冤案,父亲便被朝廷撤职关押,我们这些女眷也被罚没入官奴。不过,要我们说,也算是活该,幸好父亲及时被拿下了,也省的我们跟着担惊受怕。” 沈时宜听着,只觉得天地之大,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多少人渴求权利而不得,有些人却毫不在乎。 “你不觉得冤吗?明明父亲什么都没做,却被下大狱,还连累你们。” “嗨,冤什么,当初我们跟父亲关押着转运京都的时候,那些被判了冤案的人拿臭鸡蛋砸我们。我们如今为奴做婢,也算是赎罪了,毕竟是父亲犯下的过错。” 说到这里,小红轻快的语气停了瞬间,“就是父亲如今在大狱,过的有些太舒坦了。母亲每次拿了工钱,还要给父亲打点,买书进大狱给他。有书看,这做大狱的日子对于父亲来说,也太舒坦了些。真该让他一辈子再看不了书,才能让他赎罪一二。” 说完,小红便转了语气,回头瞟了一眼沈时宜,“我这么说,大人不会觉得我狠毒吧?” 沈时宜摇头,“哪有什么狠毒,你说得对,你们被连累还如此辛苦,始作俑者,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才是。” 小红这才松了一口气,“就是。我每次想留些钱,不能让母亲把钱都给父亲打点了,母亲还说我狠心。我觉得我一点儿都不狠心,是她太无情才对。弟弟如今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呢,却只顾着父亲。” 沈时宜听了,轻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旁人的家务事,不便随意置喙。 可能是沈时宜难得跟她们这些下人说这么多话,小红回头瞟了一眼沈时宜,踟躇半晌才在东院儿门口说到,“大人,您去衙门之后,夫人总是想进咱们院子来。妈妈已经拦过几次了,但是天长日久,总不是个事儿,夫人总归是主子,妈妈也不好太强硬。” 沈时宜这才恍然,也对,江氏从来不是个省心的,她这几日不在自己面前出没,不代表不来东院儿。 沈时宜想了想,“眼下先避一避,待我腾出手来,再想对策吧。今日你让管家将东院儿从外边儿锁上,你们出入就从角门那里走。” 虽然得了个缩头乌龟的答案,小红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一会儿我就去找管家才叔!” 可见,真的是被江氏折腾的不轻。 沈时宜摇摇头,让小红止步,自己往大门处走去。 “大人。” 才叔已经在门口马车处等着,沈时宜迈步上了马车,回头嘱咐才叔,“东院儿的门,以后我出来,你就从外边锁上,不准任何人进出。” 才叔自然明白,主家老爷夫人是个混不吝的,小大人这也是没有办法。 当下躬身点头,“您放心吧,我定然给您看好门户。” 马车上有一小铜炉,在呼号的北风中,散发着可贵的温暖。 沈时宜在马车上,守着小火炉,听着这嘶嚎的北风,只觉得,大戏开场,这北风,平添几分助力。 六品的沈时宜不用去朝会,到了宫门口西角门处,沈时宜下了马车,便从甬道往内库司走。 迎面走来一对护卫,为首的,竟然是程平乐当初给沈时宜介绍的安定侯之子,陈庆安。 陈庆安显然也看到了沈时宜,当下摆手让护卫先走,他停下来跟沈时宜打招呼。 “沈大人,多日不见。” “陈大人。” 沈时宜跟陈庆安相互拱手拜见。 “平乐让我多照顾沈大人,但是沈大人深居简出,咱们都没有机会多见几次。今日是我们小队城门执勤,沈大人有事儿,尽管过来。” 陈庆安寒暄起来倒是自然,沈时宜却带着些局促,她面对生人还好,熟人也还行,就这般不生不熟的,有些拿不准分寸,万一人家是客气呢?岂不是显得自己太不可客气了? 当下,沈时宜有些局促的挠挠头,“今日说不得还真的有事要麻烦陈大人。” “哦?”陈庆安好奇。他真的只是寒暄而已,没想到沈时宜真的有事。但是看在程平乐的面子上,也不会推辞就是了。 “沈大人请说。” “今日卯时末,可能会有大夫或者小厮过来宫门口报信儿,您见到了,找人通知我一声,我即刻过来。” 宫门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需要好几道手续,沈时宜想做的,不过是第一时间了解情况罢了。 “小事儿,沈大人就放心吧。” 陈庆安拍胸脯,只要不是违背宫规,带人入宫,这的确是小事。 沈时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多谢陈大人。” 两人分别,没走几步,陈庆安回头,看着披着大氅的沈时宜的背影,走路很稳,一步一步,跟程平乐的跳脱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自上次程平乐交代,他回去也跟父亲安定侯提起过沈时宜,他们的看法,都是静观其变,旁观罢了。眼见得沈时宜在满是男人的朝堂一步一步扎下根基,偶尔父亲提起沈时宜来,也是忍不住点头。 陈庆安想起刚才沈时宜挠头的模样。忍不住摇头,转过身往宫门处走去。 北风继续嘶吼,宫门口处的巨大广场更是给了北风发挥的空间。那北风好像八百里加急的骏马,不要命的撞到城墙上,变得稀碎,然后用重新卷土重来,一次次的撞过来。 门口的卫兵抱着长戟,好似定海神针一般,在风池中定的死死的,没有一丝晃动。 陈庆安本来在一旁的配房中烤着火炉,喝着热茶,惬意的很,但是现在,却时不时起身,往外看上一眼。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这听着北风,喝着茶,这么有滋味儿的时候,您非要一趟一趟的。难道是外面有雪女将来,勾了您的魂儿?” 军伍中人,一向是打成一片的才吃得开。更何况,宫门守卫,每一个都有根底。不是勋贵子弟出身,就是平民大营中的佼佼者选送入宫。 陈庆安这个小队中,两者都有,平日里说话,也是随意的很。 面对底下人开玩笑,陈庆安也不恼,只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那是谁?” 宫门广场外,竟真的有人影过来,刚才那个好似的宫门卫惊奇到。 早知道,宫门口可万年都不会有什么不速之客。 陈庆安也看见远处那团黑影,当下便叫来手下,“别声张,去叫沈时宜沈大人过来。” 能入宫做护卫的,心眼儿多的有,心眼儿正的也有,护卫听到陈庆安的话,没有多问,当即往宫里内库司走去。 待宫门外那人跌跌撞撞的被北风蹂躏着左摇右摆走到宫门口,又畏惧着宫门威严,不敢上前时,沈时宜已经脚步匆匆的跟着护卫来到了宫门口。 “沈大人!” 一声急切的呼喊,被北风扯碎,旁人根本就听不到这人说了什么,只看到这人神色惊恐。 沈时宜上前几步,那人原来是回春堂坐诊大夫胡大夫的药童,平日里在回春堂也是颐指气使的小头头,眼下在宫门口可不敢摆威风,脸上带着惊恐,手卷着对着沈时宜耳朵吼,“大人,快看看去吧,您今日让胡先生看得几个举子,都拉肚子了,情况有些严重,胡先生让您赶紧拿个主意!” 紧接着,这药童上前一步,在嘶吼的北风中还下意识的小声,郑重的说到,“胡先生说,一下子十几个人这么严重的拉肚子,别不是瘟疫吧?京都,百万人众,可不能有瘟疫啊,否则,人心乱起来,不知会死多少人。” 药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知是冷风灌的,还是被自家先生沉重的脸色吓得。 沈时宜听到这话,当即转身,用手招呼陈庆安过来。 陈安庆迟疑片刻,还是抛下弟兄们,走到沈时宜面前。 他想不通,什么事会让沈时宜这般忌讳,甚至不惜让他手下误会。 沈时宜顾不上别人的想法,将胡大夫的顾虑跟陈庆安说了,陈安庆瞬间脸色凝重起来。 “事不宜迟,沈大人,赶紧跟我去叫陛下吧。来人,把这个小厮堵了嘴,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开口说一句话!” 陈庆安招呼底下人,底下人虽然平日里跟他嘻嘻哈哈,但是正经事儿却从不拉胯,看陈庆安如此严肃,当下便堵了药童的嘴。 入宫的甬道上,陈庆安在前,沈时宜在后,两个人小碎步快速的往宫里走去。 此时陛下正在承明殿上朝,两人身份不够,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两人先去了春熙阁。 沈时宜自认为在春熙阁还算是有些面子,当下便找来一个小黄门,让他去叫四皇子回来。 小黄门自然知道朝会时,承明殿不能擅自进出,但是沈大人开口,他还是立刻匆匆赶去承明殿。 也不知这小黄门用的什么办法,没一会儿,秦瞻便匆匆赶来。 看了一眼陈庆安,秦瞻走到沈时宜面前,“出了何事?” 秦瞻没有问为什么,直接问她出了什么情况。 沈时宜便低声,将回春堂坐镇大夫去给昨日那十几个购买新盐的举子请平安脉,然后所有举子一起拉肚子不止,情况严重,怀疑有不明瘟疫的事说了出来。 秦瞻这才恍然。昨天沈时宜行事,他虽然知道必有深意,却没想到,竟是这种方式。 这是一件闹剧,却也是机会。 秦瞻转瞬间心思转动,然后看向陈庆安,“去把药童带来,我去请父皇。一会儿,你带着人直接去乾德殿。时宜,你跟我来。” 朝会之上,有心人先是发现四皇子被一个小黄门叫走,正在思量,莫不是后宫有事儿?没一会儿,就见四皇子带着沈时宜一个女人竟然堂而皇之的走到承明殿内。 当下,便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五章 问 “四皇子,” 有御史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站了出来。 “沈时宜虽是内库司女官,但是不过六品,承明殿这等圣地,不适宜沈时宜进入。即便这女子是四皇子举荐,还是请四皇子以朝廷法度为准,让沈时宜立刻离开。” 沈时宜站在秦瞻身后没有说话。 秦瞻回头看了一眼出列的御史,面无表情。 那御史面对四皇子肃然的神色,也是硬着头皮躬身相请。 若是往日,沈时宜这般登堂入室,是一件需要被大批特批的一件事,说不得还会引起某些别的风波。 而且如今京都城中,还有举子串联上书,废去沈时宜的官凭,换成内宫品级。 如此风口浪尖儿,沈时宜竟然跟着四皇子大拉拉走进承明殿,属实是拨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有经年沉稳的老臣,已经将目光从面色深沉的四皇子,到淡定的沈时宜,又瞟向高台之上。 “景深,何事闯早朝?” 高台之上,陛下威严的声音响起。 朝堂上,议论纷纷的声音才低了下去。 秦瞻径直开口,“请谨公公附耳过来。” 四皇子出乎预料的话更是上朝野上下纷纷侧目,那出列的御史见状,有些进退两难。 四皇子人品贵重,行事周正,从来不会故弄玄虚,做小人做派。眼下招呼陛下身边谨公公过来,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众臣眼睁睁看着四皇子在谨公公耳边耳语片刻,谨公公听了神色惊奇,瞪大眼睛,脚步匆匆的走到圣阶之上,附耳报给陛下。 众臣此时好奇心升到了顶点,只能看着陛下也龙目微睁,看了一眼四皇子,又看向沈时宜。 “退朝!景深,你跟我来,还有沈时宜,一起过来。” “退朝——” 承明殿大殿之上,众臣如无头苍蝇一般,站在原地。有心思敏锐的,已经凑到了谢庆善跟前。 虽然沈时宜只是区区六品,但是托最近举子联名上书的福,在朝野很有些名声。而她的舅祖父,户部尚书谢庆善,最近也一改往日低调存在的作风,在新盐之上,出了一些风头,竟然隐隐有入阁的传闻出现。 眼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四皇子当朝出入,陛下又反常的退朝,总归不是小事。 谢庆善被人围着,脸上是敦厚的笑容,心下却更比好奇的众人,有了一丝焦急。 他比众人多了解的一个地方在于,不仅仅是对陛下和四皇子的一贯印象,恰恰是对沈时宜的了解。 从他初次听说沈时宜年仅九岁,便撑起沈家家业,到后来管家对沈时宜无礼的描述,还有第一次见沈时宜时,那腼腆的模样,到后来沈兆坤带着脖子上的伤口跟他告状,他就知道,沈时宜是个做事目的性很强且有行动,有手段的人。她总是各时宜的找出最恰当的方法,解决面前的事情。 但是沈时宜的年纪和一贯含笑的表情,总是给他错觉,这还是个温室里的花朵,天真单纯且有些本事,故而行事锋芒毕露,不懂做人的道理。姜总归是老的辣。 但是眼下,刚刚沈时宜跟在四皇子身后,脸上恭敬中眼神却还是透着一丝笑意,这笑意让谢庆善没有了以往对她的看法,反而心底有些发寒。这个从小连父母偏心凉薄都能接受良好,且日益步步高升的女孩儿,真的还天真单纯不谙人心? 谢庆善那里强颜欢笑,忧心忡忡,朝堂另一边,三位阁臣周围,也是围绕着不少人。跟谢庆善不同的是,谢庆善身边,都是六部小吏,户部居多,阁臣身边,都是各部主官,位高权重。 “王阁老,陛下从没有如此过,今日不知是何事,我等要不要去乾德殿拜见,也好给陛下分忧。” 王阁老满头白发,年逾古稀,是人中之瑞,众人只看他神色平和,心中就跟着放缓了焦躁。 “陛下刚才并无惊惶之色,我等不用多操心,早些回衙办差是正经。左大人,明年开春的春闱,是眼下的重中之重,京都举子人心惶惶,为了一个女官四处串联,联名上书,真是无稽之极。别说我朝有女官的先例在,即便没有,沈时宜在内库司,名副其实,已然站稳脚跟,那些举子咬文嚼字就想抹杀旁人功劳,这等只知空谈的举子,你可要注意一些。” 王阁老这个年纪,已经是从心所欲的年纪,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国子监祭酒左纪年被说的点头,“是下官太过束手束脚了,没有及时处理,待回去,下官便会定出章程,于下月初定下文会,让这些举子的心都放在正道儿上,省的一天天闲的只知无事生非。” 王阁老点头,众人见两人说到日常事务,心也跟着定下来。 “今年风调雨顺,是该举行个文会,彰显一二。眼看没几天就要进腊月了,不如就在城外的梅苑进行。那里腊梅正开,实在是个好地方。今日若是再下上一场大雪,正是吟雪赏梅的好时节!” 王阁老却不给捧场的人面子,“还没进腊月,就想着松散了?咱们可要到二十之后才能歇着。眼下这场雪来势汹汹,常平仓那里的粮食赈济要准备好,四个城门的粥棚今日就搭建完毕。还有药品,太医院那里伤寒备药是否完备,都要点查清楚,省的事到临头,准备不及。” “是是是,咱们听阁老的。” 众人边说边往外走,没有注意,一旁的武官阵营中,安定侯被小黄门小声叫走。 武将在朝堂上,向来存在感不高,也就是几个向来心明眼亮的人注意到了,却没有声张,跟着众臣走出承明殿。 乾德殿内,沈时宜已经将新盐的弊端禀报陛下,得知新盐若是工序不足,或者经验不够,产出的盐一次用的多或者长期服用,会导致腹泻,皇帝在上首沉吟良久,才让人传来陈侯。 “将那十几名举子控制起来,不要让他们的事情传出来,造成瘟疫传言。让太医院将止腹泻的备用药品发放到各药堂,让大夫们安抚好那些病人,不缺药,京都就不会有恐慌出现。” “诺!” 陈侯领命而去。好在今日北风嘶吼,人们少有出门,控制住几个举子还是不在话下。 “沈时宜,你可知罪?咱们尚书大人,可是被你坑惨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六章 闹 “微臣有错,请陛下恕罪。” 面对陛下问责,沈时宜没有犹豫的撩起官袍,跪下请罪。旁边的秦瞻不妨沈时宜这般利落的请罪,手伸过去都没有及时拽住沈时宜。 “哦?你是什么错?跟朕说说。” 皇帝刚才不过是见老四带着沈时宜趁机走上朝堂,开口调侃罢了。偏偏沈时宜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在堂上,倒是让他的调侃进行不下去。因此,此时皇帝的声音显得越发莫名起来。 陈侯跟着小黄门进入乾德殿,便看到沈时宜跪在陛下面前,四皇子站在沈时宜身边,陛下则坐在书案之后,两个人的目光都看着沈时宜。 安静的走到一旁,陈侯便听到沈时宜清脆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寻常人没有的坚定和利落。 “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京都众多无辜之人受病痛之苦,是微臣的错,这次太医院所需药品,以及御医和京都诸多大夫的问诊费用,请陛下给微臣一个赎罪的机会,微臣愿一力承担。” 事实不明,讲求证据。沈时宜跟舅祖父谢庆善的争执,因为有四皇子这个媒介在,陛下和四皇子天然信任沈时宜,并且放任沈时宜冷眼旁观事情发展,眼下闹出了事情,沈时宜只想承担自己应该承受的东西,这样,才能对得起陛下和四皇子对自己的宽容。 沈时宜话音落下,场上静了瞬间。陈侯呼吸放轻,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看陛下和四皇子表情,应该不是小事。 “好,既然你愿意承担,那这次新盐事件,就由你负责处理,朕不希望,这件事会发酵到影响新盐信任的程度。” 陛下冷肃的声音响起,沈时宜头地下去,“是,陛下,微臣领旨。” 沈时宜头铁,皇帝瞟了一眼四皇子,心说人家可不是个想一味被施恩的。被沈时宜顶了一下,皇帝没好气的看向一旁的陈侯。 “来了就来了,做贼一样轻手轻脚,怎么,你心虚?” 被陛下迁怒,陈侯苦笑,“陛下,臣这不是怕打扰陛下说正事儿嘛!” “就你机灵!”陈侯已年近四十,被陛下笑骂却还是一副嬉笑模样,看得出来,平日里在朝会上不起眼的武将,跟陛下私底下关系似乎很亲近。 “这件事本用不着你,但是牵扯朝中重臣,还是需要你给压压阵。沈时宜,陈侯这次就协助你办差,你们二人,务必给朕办的圆满。” “诺!” 事不宜迟,沈时宜和陈侯径直出了乾德殿,出宫的路上,沈时宜跟陈侯说了这次办差的前因后果,得知是谢庆善主张的新盐出了纰漏,陈侯心里已经一百个愿意了。 文武自古是冤家,能见到文官重臣出纰漏,陈侯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后来听到自己儿子也参与其中,陈侯隐约明白,这件差事落到自己身上的原因了。 “小沈大人,你就说吧,咱们这会儿先去哪里。陛下让我辅助你,我就带着手下的兵,听你的。” 沈时宜被一脸胡须,身带一丝匪气的陈侯这般豪气直爽的对待,脸上又泛起一丝少年腼腆的笑意,看着陈侯,客气到,“那下官就造次了。首先是买新盐的那批举子,他们住在黄门巷,那里人多眼杂,居住的举子也多,控制住他们,是重中之重。下官倒是有安置他们的地方,但是他们跟下官有些冲突,若是安置在下官那里,万一出了纰漏,下官百口莫辩。听说宫中护卫在北城门处,有一处军营,可都让陈公子通融一二,将人暂时安置在那里,他们吃的新盐多,症状也更严重一些,还往陈侯能给找来御医,别让他们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药材,下官随后就送过去。” 好家伙,看着腼腆,说出的话是真不客气。一番话,将他们父子两个都给安排上了。 两人人在甬道处边走边说话,眼看到了宫门口,陈侯召来守门卫士,“将你们陈校尉叫过来。” 陈庆安在值守区等得焦躁,他早上跟着沈时宜见了四皇子,知道京中发生了一件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大事,心中的念头涌现,危机时刻显身手,这正是他做出功绩的时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安稳坐住。 被手下人通知的时候,陈庆安几乎是窜出值守房间,小跑到沈时宜面前。 “沈大人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尽管吩咐,不用客气。” 看自己儿子这般热切,又看小沈大人还是一贯的温文笑意,陈侯没忍住踢了儿子一脚,“没看见你爹我?是我让人喊你去的!” 陈庆安嬉笑着闪到一旁,冲亲爹拱拱手,然后看向沈时宜。 他从早上就看出来,这件事是沈时宜主导的,此时沈时宜跟自己父亲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一起,总不会是沈时宜这个内库司的过来辅助父亲吧?那肯定是沈时宜主管这件事。 陈庆安这点儿心思还是有的。 见陈庆安通透,沈时宜也不多客气,当下说到,“黄门巷那几个举子,我希望陈校尉能将他们安置在城北大营。” 陈庆安听了,甚至没有再去看自己父亲一眼,便直接回去安排值守,然后带着人手告辞而去。 眼下黄门巷人多眼杂,早些安置好那些举子,才能少一些不良影响,须得争分夺秒才行。 陈侯看着儿子急吼吼的背影,摇了摇头,“还要多谢沈大人给小儿机会。” 沈时宜恭敬回到,“哪里哪里,在下初入官场,只认得陈兄一个,还是承蒙陈兄帮衬才对。” 陈侯没有再多说。宫中护卫是勋贵子弟进身之阶,若是平常人家,熬一个品级护卫出来,也是荣耀了,但是陈家不是,陈庆安需要这次机会,从护卫参与到政事中来,这中间,就需要一个契机,眼下,就是这个机会。 “西城大营的人片刻就能到,沈大人,接下来是去哪里。” 陈侯看着沈时宜,开口问道。竟然是真的完全以沈时宜的安排为主。 沈时宜寅时起身时,外边的北风就不停的呼啸,此时大约是辰时末,酝酿了一整夜外加两个多时辰,雪终于下了下来。 沈时宜伸手,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这京都东西八大街区,南北十几条通路,其中小巷不计其数。昨日购买新盐的,都是各大商家,有实力去那里的,大多在东西两城,那里药堂有七十八间,其中最有名的,有三家,一会儿人手到了,先去玄武路上的安乐坊领药,先去那三家最大的药堂,再挨家上药堂分发,其中缘由,只说是大雪所致,陛下仁慈,朝廷赈灾,别的不要多说。”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七章 暗流 “还有,每次大雪,朝廷都会在四个城门处架棚施粥,需派几队得力的,将药材交给施粥的官员,让他们煮成药粥,分发给全城贫民百姓。只要他们不出问题,其实,那些能吃到新盐的,也都不会有问题。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拉肚子,一剂药就好了,只要新盐这边控制住出处,不继续食用新盐,就不会再出什么事。” 沈时宜说完,陈侯点头,恰好此时陈侯手下的西城大营人马赶到,黑压压的军甲,压迫之感扑面而来,让城门处出入的大小官员心中惴惴,频频回头。 陈侯这边给西城大营的佐领布置任务,那边城门口处,不出多大会儿,竟然有一些大小官员在远处指点。 太平年间,哪里能见到宫门不远处,有军甲出没。 没一会儿,王阁老竟也出现在城门处,见到果真有军甲出没,竟直接抬腿往陈侯这里走来。 “各小队,先去玄武街上的安乐坊取药,然后带着药品及时赶赴各家药堂,送药上门。同时,记得警告这些药堂,冬日天寒雪大,不得囤积涨价,漠视人命,不然,国法伺候!” “诺!” 佐领带着手下的一总人马转身,向着京都各处分散开来,就像一条条黑蛇,迅捷的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留下两队人马,留在原地。 “陈侯,你这是做什么,宫门重地,岂可随意点兵?!” 王阁老老当益壮,质问的声音中气十足,陈侯则是一脸笑意,“王阁老,您说的对,所以,我这不是没在宫门前吗?” 陈侯说着,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分界线,这里是满地草莽,跟宫门口处的青石广场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这里也是北城大营换防的地方。陈侯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文官的忌讳,刚才,就是他让西城大营中人,停在这里点兵。 既然没有犯忌讳,王阁老也不会咄咄逼人,只是看着陈侯问道,“陈侯突然点兵,是这城中有我等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这实在是六部失职。” 陈侯摆摆手,指着沈时宜,“都是沈大人仁善,见京都大雪,怕有灾情,便奏请陛下,出钱出力,给京都各处散些草药。陛下感于沈大人善心,便着末将辅助。”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谁都听得出陈侯在说笑,兵营的兵,可不是随意可以调动的。非皇家家国重事,轻易不会出动。但是陈侯有名的老滑头,他这样说,众人的无法。 王阁老将目光看向沈时宜,“说来,内库司虽不是六部,却也是朝臣,咱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 沈时宜周周正正躬身一礼,“下官沈时宜,拜见阁老。” “快快起身,我这把老骨头,见到朝中新人,总是心中欢喜。我老了,你们还年轻,之后这大乾,还要靠你们辅助陛下。沈大人年初刚入朝,便去了朔方,年尾就跟陈侯一起办差,想必是踏实肯干,才会被陛下看中,我老了,看到这踏实的年轻人,就心中欢喜。你平日里独在内库司,咱们无缘得见,有空,沈大人也可以在六部走动走动,跟诸位朝官熟悉一二。” 王阁老说的情真,沈时宜面上欢喜,带着一丝激动,“您老这般说,时宜心中感激莫名,若是有机会,时宜定然入六部向您,向各位请教。” “嗯。”王阁老顺了顺花白的胡须,点头含笑看了沈时宜一眼,这才招呼众人转身,“走吧,沈大人的药想必已经到粥棚了,咱们各处督导官员有没有去到各处,可别比陛下和沈大人晚了。” “阁老放心,刚才散了早朝,各位大人已经去了四城,城门口处的粥棚,卯时便已点火,此时粥怕是已经熬好了,等不及沈大人的草药了。” … 等王阁老一行人走出好远,沈时宜才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看向一旁背着手的陈侯,“侯爷,咱们走吧,户部的库房,才是重点。” … 王阁老一行人回到衙司,没一会儿,就听户部首领官来报,说是陈侯和沈司丞带着人手,封了户部大仓,谢尚书已经前去交涉。 王阁老等人闻言,又气势汹汹的起身,来到乾德殿门口。 大雪飘飘扬扬,已经将宫中的青砖地面铺成了白色。 小黄门立在乾德殿高台上,“请阁老们觐见!” 三位阁臣进入乾德殿,只见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四皇子秦瞻在一旁的桌案上,手边堆着两摞折子,手里正拿着一本,正在参看。见众阁臣到来,秦瞻淡然的放下折子,起身跟众阁臣示意。 “请陛下安,请四皇子安。”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真是好精致,诸位也是好兴致,竟然今日联袂过来找朕。谨生,去,给我们搬来一桌火锅过来。咱们君臣今日,暂时放下这些俗事,好好自在的吃一顿。” 几个阁臣被皇帝堵了嘴,互相看了看彼此,还是王阁老上前一步,“陛下,陈侯和沈时宜带人封了户部大仓,说是您的圣意。” 皇帝摆摆手,“嗨,没什么大事儿,沈时宜是津门出身,听说津门出产的新盐口味儿独特,沈爱卿便过去看看。你们知道,咱们大乾的盐,一向是八大盐商的盘中餐,这新盐出世,她也是为了新盐的流通去想对策去了。想必您们也听说过,沈时宜在流通经济上,还有些建树。小事罢了,别影响咱们君臣小聚,谨生,还愣着干嘛,铜锅呢!” 谨公公躬身笑着答应,“陛下,已经抬过来了,就在正堂那里呢,只等您和四皇子,还有几位阁老移步了。” “好!”皇帝哈哈一笑,“咱们去正堂,那里有上郡献上的无色琉璃,咱们隔窗赏雪,也是一大妙事。” 几位阁臣没想到,事没问出来,他们还被陛下留在了乾德殿,也不知户部大仓那里,有没有闹起来。那里可是六部的禁脔之地,眼下陈侯和沈时宜带人过去,可谓是触碰到了六部的底线。 这毕竟是官仓,而不是陛下私库。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八章 涌动 “沈时宜,你是内库司司丞,可管不到户部大仓,快些将人撤去,否则一会儿阁老们过来,小心你这六品官身!” 谢庆善指着沈时宜,厉声说道。 沈时宜站在户部大仓门口,恭敬的看向一旁的陈侯。 陈侯也径直站了出来,挡住谢庆善的手,陛下让他过来,这就是原因。沈时宜毕竟位卑,冲突起来不利。他就不一样了,眼前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冲撞他?被他打,那可是白白被打,谁让他是超品的侯爵呢?往日里让着这人抓着笔杆子的文官,那是没有办法,今儿奉旨而来,谁来也没用! “谢尚书,谢大人,这是陛下命令,让沈司丞负责新盐的处置,您反对,就去找陛下去说!” 谢庆善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他献上制盐图,派心腹去制盐,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正是该建功立业,出成果的时候。 接下来,不管是朝廷开辟盐司,还是和江南盐商交流,他作为拿出制盐图的户部尚书,都是避不开的首选之人。若是他负责这些事务,自然能聚集一批人手,到时候,他有权有人,还有盐,盐就是钱,入阁之路,已经平坦无波。 谁知?就这样被沈时宜拿走了? 谢庆善被这反转激的说不出话,不敢指着陈侯,转而看向沈时宜,“便是你是天潢贵胄,也不能这般夺人功劳,都这般,以后朝堂之上,还有谁会为朝廷尽忠职守?陛下如此作为,岂不是寒了我等老臣的心?你等着,我这就去面见陛下,让陛下给我一个说法!” “对,我等跟尚书大人同去!这朝廷,是有法度的,不是让人随意玩弄的!” 谢尚书带着户部的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这是你舅祖父?” 陈侯看着谢庆善大步流星激动到踉跄脚步问沈时宜到。 沈时宜点头,身音轻缓,“我祖母的弟弟,却是是我的舅祖父。” 说着,沈时宜收回看向谢庆善背影的目光,向一旁的陈侯拱手,“还要多谢陈侯出面,否则,刚才说不得他们人多势众,还要起一场冲突。” 陈侯摆摆手,“他们往日里高高在上,一副清高模样,我早就看得不顺眼了,这次正好出口气。” 说完,他看着沈时宜,着实有些好奇,“听陛下的意思,这新盐制法,是你研究出来的,所以才会对新盐的弊端一清二楚。若是我,这次京都大规模腹泻事件,我会任其发酵。你如今站出来在陛下面前挑破这件事,也该趁机挑明谢庆善的虚伪面孔,何必还要给他留有余地?” “若我是你,就带着那十几名举子上朝会,在文武百官面前,当众戳穿谢庆善的真面目!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个欺世盗名,连自己外孙都要抢占功劳的无耻之徒!” 陈侯一向对有些只会空谈,一事无成的文官看不上眼,眼下知道谢庆善身居高位却行事苟且,立身不正,自然更加唾弃,若不是顾及沈时宜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当场说着,就要唾弃出来。 沈时宜则摇头,“新盐最重要的,就是流通。眼下新盐量少,无法跟八大盐商较量,下官位卑,在盐商眼中,自更加没有份量。还是让谢尚书出面吧,毕竟谢尚书支持者众,自身也足够位高,皮糙肉厚的,顶得住盐商的压力。” 陈侯听着沈时宜闻言雅语,险些跌倒。看这小丫头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怎么说话这么直接?他喜欢。 陈侯也是老油条了,听了沈时宜的话,半晌,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有魄力,小狐狸。” … “大人,咱们不是直接去乾德殿状告陛下吗?怎么来伏羲阁了?” 户部众人有些不解,问为首的谢庆善到。 谢庆善有口难言,他哪里有底气去找陛下? 当下,指着伏羲阁,“阁老们是咱们的主心骨,咱们自然要先找阁老们陈情,让他们带领我们找回公道!” 说是往日,谢庆善是不会这般贬低自己,抬举阁老们的,但是没办法,他心里没底,想让阁老们替自己出头。毕竟,沈时宜是四皇子举荐,若是沈时宜巷四皇子告状,说他偷了制盐图,他虽然不怕对峙,但是流言蜚语就此可就止不住了。名声有瑕疵,给他的入阁之路平添几倍的难度。 “诸位大人,阁老们刚才去乾德殿找陛下问户部大仓的事,现如今还没有回来。听说陛下留饭,恐怕,要到午时末才会回转。” 所谓士气,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起初,众人跟着谢庆善去户部大仓兴师问罪时,被陈侯阻抗,无奈回转。如今又在伏羲阁吃了闭门羹,众人心气儿散了不少,当下没了刚才叫嚣着找陛下要公道的喊声,只看向谢庆善。 谢庆善更加心虚,心气儿也散了,看着众人心神已经消散,他也没有办法,人心不可用,让他独自冲锋,他没有底气。 当下,谢庆善摆摆手,“咱们先回户部,写陈情折子,明日早朝,当众递交,让陛下给咱们一个交代。户部大仓,可不是内库司的人能碰的!” 谢庆善撇开了自己,单独喊出口号。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大人说得对,咱们回去写了折子,当众向陛下要个说法!” 秀才造反,十年未成。 户部众人气势汹汹的在宫里撞过来走过去,如今,又回到了户部衙司,坐着写折子去了。 沈时宜那里,已经将库中的新盐全部运出,交给了西城佐领。 “这一场雪下的太大,明日恐怕就会厚厚的一层,影响出行,这些盐,就用来清除路面积雪,也算是发挥余力了。” 陈侯听的咋舌,真是奢靡,竟拿盐化雪,若是传出去,旁人还不知如何议论。 京都自来人多眼杂,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第二天,随着撒盐化雪这件前所未有的奢靡之事一起流传开的,还有户部尚书的新盐传闻,听说不能吃,会拉肚子。 “海里那么多海水,若是晒盐能行,自古怎么没有人去做?肯定是不能入口。可笑谢尚书学富五车,位高权重,竟想不出这其中的道理!” “可不是,听说那几个举子本来想巴结谢尚书,结果,拉的不成人形,眼下天寒地冻,不好好将养的话,明年开春的春闱,怕是都耽搁了吧?真是吃鸡不成蚀把米!” …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八十九章 争 今日的早朝,暗流涌动。 谢庆善站在朝堂之上,只觉得浑身如针扎一般的不自在。 一夜之间,新盐竟被爆出出了问题,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明明看起来洁白如雪的新盐,为何会吃了拉肚子呢?昨天京都各地拉肚子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是东城西城的富贵人家。 富贵人家人多嘴杂,也心明眼亮,不是一两句话可以糊弄的。 眼下新盐的弊端在私底下暗暗发酵,谢庆善有预感,肯定有头铁的御史会站出来指出新盐之事,谢庆善此时,只希望这件事可以缓和一二,最起码给他时间去捋清楚事件脉络,搞清楚新盐的问题,有了底气,他才能从容面对指责,而不是如今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让人看出他的虚弱。 只需要一天,不,半天的时间,他就能找出办法,先稳住局势。 如往常一般来上早朝,却如同被黄钟照顶被底下人告知流言的谢庆善此时还有些发懵,同时心中暗暗期待。 “陛下,昨日京都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隐约有瘟疫之说,又有新盐致腹泻的说法。今日微臣上朝,竟然看到西城大营的军甲用新盐化雪,这等奢靡之事,真是前所未有,绝不是我大乾所推崇的。其中若有内情,还请陛下明察,尽快张榜给京都百姓一个明白,否则发酵起来,民心不稳,影响恶劣。” 御史大夫纪诚向来是板着一张脸,嘴角总是紧紧抿着,微微下垂,鼻如鹰勾,眼带寒光,是百官便是看上一眼,都觉得扎眼的刺头。 眼下纪诚出面,语气冷酷,似乎在问责陛下,使得百官更加噤若寒蝉。 本来就因为流言心里发虚的众臣,此刻恨不得给纪御史磕一个,让他别说了,没看到早朝之初,陛下的脸色就紧绷着吗?风雨欲来之时,纪御史偏偏还要火上浇油,这火不知道要烧到谁的身上。 百官看似跟往常一样,实则都提着心,缩着脖子,放轻呼吸,等待陛下发作。 “谢尚书,你说,昨日京都人心惶惶,所为何事?” 陛下音色莫名的声音,让众人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了背锅的,他们躲过这次暴风雨了。 就是可怜了谢尚书,一夜过去,从热门的阁臣候选,成了一头雾水的罪魁祸首,众臣暗暗瞥向谢庆善所在的方向,谢庆善神色凄然中带着惊惶,走出序列,躬身一礼。 “陛下,这件事微臣也是今日早朝,听百官议论,才得到一点消息。请陛下给微臣一天的时间,微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一个交代!” 若是往日,谢庆善这番话说的算是很有担当了,也没有拖延,只要一天的时间。但是这次,牵扯到瘟疫流言,又有新盐化雪这么大的动静,可以知道,待早朝过去之后,京都舆情必然倍看。若是朝廷没有及时张榜布告百姓,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影响。 说不得,有心思谨慎的,会即刻出城躲避瘟疫,到时候城门拥堵,富人官绅逃出京都的现象,会更加惹得流言进一步动乱人心。 这般相互作用之下,别说一天,半天都等不了。 谢庆善的话音落下,上首皇帝久久不语,也让文武百官的心跟着悬在半空。只几个知道内情的,还老神在在,看着诸位同僚那惴惴的模样,好似看戏。 其中,就有陈侯。往日里都是文官胸有成竹,武将摸不着头脑,今日反过来,他看戏看得乐不可支。 “既然谢尚书还蒙在鼓里,那朕就找个明白的人过来,替你善后。传沈时宜。” 谨公公得令,站在承明殿的高台之上,“宣,沈时宜觐见!” 一身深绿官袍的沈时宜低着头,从承明殿门口脚步沉稳,一步一步的走到谢庆善身旁,撩起官袍,跪倒在地,“臣,沈时宜,参见陛下。” 就在刚刚,百官朝拜之时,沈时宜就来到了承明殿门口,等待陛下宣召。此时,她跟谢庆善一起站在百官中间,心中一片平静。 百官们虽心下惴惴,看着沈时宜这般“登堂入室”却还是有些扎眼。 “平身吧。沈司丞,谢尚书如今还摸不着头脑,你来给谢尚书解释一下,昨天发生了什么。” 沈时宜起身,恭敬的对着谢庆善一礼,才开口说到,“这件事,还要从前天下官跟尚书大人意气之争开始。前天下午,有十几名举子跟在下发生冲突,后来他们一起购买新盐,微臣当着户部诸位大臣的面意气使然,说要请回春堂的大夫上门问诊。昨天卯时末,便有回春堂伙计来禀告下官,十几名举子竟全部出现了拉肚子的严重症状,回春堂胡大夫素有名声,他认为事情诡异,可能是有瘟疫的嫌疑。于是下官便上报四皇子,四皇子觉得兹事体大,便跟下官一起见过陛下。为了不让流言传开,陛下便派陈侯跟下官一起,封锁消息,转移了十几名举子。后经查证,十几名举子是因为食用了新盐,才会腹泻不止。” 百官听到这里,不厚道的松了口气,这就好只是新盐,不是瘟疫。 谢庆善却脸色灰白,竟然真的是新盐出了问题,他的一丝侥幸破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就在刚才,他还期望,真的是瘟疫作祟。 沈时宜顿了片刻,接着说到,“后来,陛下当机立断,给四城粥棚和西城东城各大药铺送去了止泻的草药。后来,果然东西两城,陆续有人买药问诊,都是昨天在京都各大饭庄酒楼用过餐的客人。而这些饭庄和酒楼,也是前天第一批购买新盐之人。为了避免产生更坏的结果,昨日下官和陈侯已经派人将各处剩余的新盐重新购买,和户部大仓的存货,一同销毁。而销毁的办法,就是用新盐化雪,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谢庆善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灰白的脸色涌上潮红。 他最近因为新盐得了多少奉承,眼下,就有多少屈辱。“废物”两个字,如同响亮的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谢庆善指着沈时宜,眼含怒意却发作不得,咬着牙只吐出两个字,“沈大人好手段,干净利落,不留后手。” 说着,谢庆善深吸一口气,拱手面向陛下,“陛下,微臣有错。有了新的制盐法,应该私下试验过后,再上报朝廷。奈何,盐之一事,兹事体大,微臣只想着为了避免盐商争夺,要尽快上报朝廷,却没有留意,可能会有的后果。见新盐晶莹剔透,便放松了警惕。好在沈大人补救及时,没有酿成大错。当然,也是陛下圣明,当机立断。臣退朝之后,一定会将户部大仓和津门新盐司处的人手全部调回,将还未调入京都的新盐全部就地销毁。” 谢庆善到底是老臣,慌乱过后,心情很快稳定下来,想出弥补的办法。先是说自己也是一心为了朝廷好,才做事急躁了些,又很快补充弥补的办法,就是将新盐的痕迹消除,以防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沈时宜在谢庆善身旁,听着他身音沉稳的说话,脸上神色不动。 上首,皇帝终于哼笑一声,“当机立断的是朕,为谢尚书奔走补救,以至于一场混乱被及时制止的,可不是朕,而是沈司丞。谢尚书,你不好好谢谢吗?” 这点儿气,谢庆善自然能忍下。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件事沈时宜根本就是知情的。她早在拿出制盐图时,就已经挖好了坑,等着自己去跳。 没关系,这一点点的小风波,动摇不了他的根基,顶多是丢丢面子罢了。 谢庆善看着面前的沈时宜,心中感叹,到底是女子,太过心软。若他有这样的机会,非要等京都闹的天翻地覆,再出来收拾乱局。那样一来,不但能扳倒对手,自己还能借此高升。而不是像沈时宜这般,什么都没有发生,便急吼吼的跳出来。 眼下,想必有心之人都能看出来,沈时宜比他这个尚书大人更加了解新盐,这才能预见风波,平息混乱。 但是那有什么用呢?新盐如今已经不成了,自己还是尚书,她还是个六品司丞。 谢庆善眼中甚至有些恨其不争。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就为了让他丢面子? 谢庆善拱手,“沈司丞,多亏你有先见之明,这才平息了一场可能发挥的混乱。我替户部和京都可能遭殃却被避免的百姓,多谢沈司丞仁心。” 谢庆善这话,说的情真,但是内里的嘲讽,知道内情的人,自然听的出来。 站在文官之前,一身紫袍的王阁老,听了谢庆善这暗含得意和嘲讽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就这心胸和肚量,还妄想入阁?倒是沈时宜,明明有机会让谢庆善万劫不复,却很有分寸的收手。只是让明眼人知道,那制盐图是她的,仅此而已。心胸气度,仁心手段,都让人刮目相看。 王阁老第一次,侧身看了那个被暗讽却神色平静的沈时宜,虽是女子,却强过这朝堂之上大多数人。 就在有人摸不着头脑,有人恍然,有人暗讽,有人不屑,有人刮目相看的时候,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一声清笑传出。 “谢尚书,你替京都百姓谢沈司丞,不如替自己谢谢她。沈司丞所做的,可不是紧紧平息一场可能发生的混乱而已。” 皇帝的话,让众人的心再一次提起来。 这早朝对于今日的百官来说,真是刺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只觉得心口这口气,放下又提起,放下又提起。当然,觉得最刺激的,还是谢庆善。 他憋着一口气,低声问陛下,“请陛下明言。” 皇帝继续说话,只是语气中带了一丝调侃,“沈司丞已经研究出给新盐去毒的方法,昨天,沈司丞用收缴上来的新盐,提纯新制,只需要简单的一步,就能将新盐毒性去除,重新变成口味清淡的贵价盐。你说,你是不是要重谢沈司丞?” 大起大落不外如是了。本以为已经是弃子的新盐司,又活了?! 谢庆善欣喜莫名,还没说话,却被皇帝打断,“本来这新盐司,从始至终是谢爱卿经手,但是刚才谢爱卿亲口说,要将新盐司的人手调过来。这倒是难办了…”皇帝的声音沉吟片刻,看向沈时宜,“既然谢爱卿放弃新盐司,那就沈司丞来接受吧!” 谢庆善这口老血吐不净了,一口一口的,在这个早朝之上,充满了刺激。当下,不顾出尔反尔的颜面,谢庆善抢着开口,“陛下!新盐司是户部心血。微臣刚才说的,只是微臣一人之见,户部左右侍郎,还有众多属官,他们为新盐司付出的心血,微臣不能一人代表!请陛下给户部上下,一个机会!” 刚才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百官,此时看急着抢地盘儿的谢庆善,眼神中都是鄙视。 如果说刚才还不明显,现在呢?作为拿出制盐图的人,对新盐毫不了解,反而是沈时宜,对新盐的毒性,和改良方法如数家珍,沈时宜还是谢庆善的外甥孙儿,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抢了小辈儿的东西,得了名利,本想甩锅,这下,见到机会又抢上了。 老家伙真是够不要脸的。 有人心中吐槽到。 但是谢庆善还是顶着压力,坚持要将新盐司捏在手里。去他若说,新盐司是户部上下的功劳。甩锅的时候,他能代表众人,眼下利益当前,若是因为他,户部上下失去新盐司这块儿肥肉。底下人的怒火,都要他来承担。身为老狐狸的谢庆善自然知道,底下人跟着你吃肉喝汤可以,共患难?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第一个反咬你一口。 “陛下,老臣认为,户部独立支撑新盐司,有些捉襟见肘,能力不足,需得另有贤能,才能保证新盐司不再出错。” 谁都没想到,王阁老此时站出来,要分一杯羹。 谢庆善盯着王阁老清瘦的背影,眼睛滴血,却也知道,新盐司这块儿肥肉,不再是他们户部的禁脔,他被沈时宜摆了一道,给了虎视眈眈的众人机会。眼下,只能忍痛割爱,跟旁人分享新盐司的成果了。 “陛下,王阁老德高望重,有阁老派人监督,新盐司想必能更加安稳。阁老的建议,臣同意。” 眼看两人瞬间达成一致,慢了一步的众人忍不住捶胸顿足,多好的机会,多大的肥肉?平日里,一个盐道转运使都让众臣争破脑袋,更何况眼下是个“新盐司”? 谁都没有在意沈时宜的看法,她一个六品,就是有陛下金口,也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章 退 “哦,王阁老推荐谁?” “臣举荐内库司沈司丞,跟户部一起,执掌新盐司。” 王阁老的话,惊掉了众人的下巴。谁都没想到,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然此时有了交集。 便是一直面色平静的沈时宜,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前面的王阁老一眼,恰好和王阁老回首的视线碰撞。王阁老和气一笑,沈时宜也回笑一礼。 谢庆善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的眼色,脸色难看。 曾几何时,他也是看好沈时宜这个后辈,想要委以重任。但是,那更多的是出于家族人才凋零的考虑。 谢庆善忍不住想,若他是阁老,他也会这般平和的给年轻人机会,而不是下场跟别人争名争利。 谢庆善闭了闭眼,忍不住想,有朝一日,他入阁之后,也会如王阁老这般,和沈时宜等年轻人打好关系。但不是现在。 “臣附议王阁老的举荐。沈司丞一向擅长经济之道,又对新盐有些研究,想必能胜任新盐司的差事。而且沈司丞还是津门人,回到故地,想必更加如鱼得水,能将新盐司发扬光大。” 谢庆善妥协般奏请陛下。 沈时宜此时不再沉默,上前一步,“陛下,微臣年纪小,经验浅,说话做事不爱留余地,新盐司还要跟江南盐商共举盐业,微臣的性格,恐怕不适合跟盐商和新盐司老人打好关系。所以,为了新盐司,微臣只能多谢王阁老和谢尚书的好意。” 沈时宜说话铿锵有力,谢庆善却不分青红皂白,“沈司丞如今是六品,新盐司主官是三品,便是副手,也是五品以上。沈司丞还是多考虑一二,错过今日,以后内库司可给不了沈大人什么升迁的机会。” 谢庆善差点儿便将“不识抬举”四个大字明晃晃的说出来。 他的话虽有道理,但是他的语气,却让一些人皱起眉头。 谢尚书平日里看着和善,为何行事如此莽撞?别说沈司丞刚刚帮了你,便是普通后辈,也不能这般出口训斥。 即便沈司丞是晚辈,谢尚书要教训,也回家里教训,大庭广众,朝堂之上,做事有失体面了。 事关利益,谢庆善本就急躁,沈时宜又是他从心底看不上的女子和小辈儿两重身份,而且还给他下套使绊子,谢庆善自觉,自己没有指着鼻子骂已经是很有修养了。 立场不同,态度也不同罢了。 沈时宜仿佛没有听见谢庆善的话,还是拱着手,坚定的等待陛下裁决。 “老夫对沈大人不太了解,如今沈大人如此说,那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陛下,这人选,待老臣等几个阁臣商议之后,再重新向您举荐。” 与急躁的谢庆善不同的,是王阁老的态度。即便沈时宜婉拒了他的好意,他也并没有生气,而是退了一步,将事情先定下来,人手再议。 皇帝摆摆手,“别再议了,除了沈时宜,昨日,陈侯和其子陈庆安,带着西营人马,忙前忙后,劳苦功高。陈侯位高,执掌西城人马,自然不适合派到津门,那就让陈庆安去津门,共监新盐司。好了,就这么定了,退朝!” 平日里的早朝不过例行公事,今日的早朝,跌宕起伏,精彩绝伦,谁也没想到,最后的彩蛋,竟然落到了陈侯一家身上。 王阁老和谢庆善天然是文官阵营,自然不希望武将渔翁得利。但是陛下说的也有道理,陈侯昨天出人出力,他参与其中,让人无可指摘。 叹了口气,王阁老走到沈时宜身边,“前几日就说让你得空来家,可能是客气话。这次,老夫看你行事进退有度,心胸开阔,着实心下欢喜。你说你行事锋芒,不善言辞,老夫可不这么认为。你底子是好的,就是缺乏教导罢了。你别介意,老夫到这个年纪,说话就不自觉倚老卖老。” 沈时宜摇头,恭敬的站在王阁老身边,王阁老见状,也是欣慰,“好,看你也是个不善交际的,以后,咱们有机会共事的话,就知道彼此了。” 王阁老转身离开,带走一群眼光莫名的臣子。 他们不懂,沈时宜刚才在朝会上,并没有说太多,为什么王阁老会这般对她印象好。 不过王阁老为人,朝野上下都很认同信服,当下,便因为王阁老的话,对沈时宜有了基础的好感,纷纷点头离去。 沈时宜抱拳回礼。 不论是身份还是地位,她都该谦卑一些。 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去,一直待在原地的谢庆善此时,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沈时宜,嘴巴翕动,最终还是没有口出恶言,只指着沈时宜,手指着沈时宜晃动半晌,留下一句“不知所谓!”便甩袖走人。 这次,他身后的跟随者,少了很多。 四皇子秦瞻,一向是朝堂上的旁观者。此时,他从高台侧面走下来,走到沈时宜身边。 陈侯等勋贵几人,也走到沈时宜跟前。 “还是托沈司丞的福,这次就谢过了,以后但有所请,尽管直说便是!” 陈侯哈哈一笑,对沈时宜说到。 沈时宜拱手,“都是陈兄和陈侯帮衬,不然下官孤身一人,什么都做不了。” “客气话不用多说,都在心里了。今儿真是高兴,我请客,咱们兄弟几个喝一杯!四皇子,赏脸一起?” 陈侯面对四皇子,带着亲近和恭敬。 四皇子摆摆手,“陈叔自去吧,景深不喜饮酒。” “还是老样子!那咱们就先走了!” 几人从文官嘴里抢了肉,自然是扬眉吐气的去大吃一顿。 这次早朝,一改往日的蜻蜓点水,不知不觉,竟然有了一个多时辰。 秦瞻看了看一旁的沙漏,看向沈时宜,“走吧,请你出去吃一顿。” 沈时宜跟在秦瞻身后,两人在马车上,路过宫墙告示处,发现昨天的暗流,已经被一纸布告平息,沈时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怕了?” 沈时宜失笑,“昨天牵连人数恐有上千,今日就这样平息了。怎么不后怕。” 牵连无辜之人,沈时宜虽然在谢庆善那里出了一口恶气,却也悬着心。好在昨天处理及时,并没有闹出什么大事出来。 “为什么不去津门?那可是连升三级。” 秦瞻和沈时宜坐在马车中小桌两侧,秦瞻状似随意的问道。 沈时宜开口,“我在朝会上,说的是真的。新盐司就是争抢话语权,争夺利益的地方。我不适合。” 秦瞻苦笑,“上郡那里如此,津门也是如此。你还真是高风亮节。” 秦瞻不知道是失落还是苦笑,打趣沈时宜到。 沈时宜见秦瞻侧过头,忍不住说了一丝自己的真实想法,“新盐司直面江南盐商,利益相关,就让谢尚书在前面挡着吧。反正,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制盐图是我沈时宜的,他谢庆善就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他如今为新盐司忙碌,对抗江南盐商,也算是为我做嫁衣裳了。毕竟,我不缺钱财,只却名声和根基。眼下,谢尚书助了我一臂之力,还为我挡住盐商的敌视,这不是大善人吗?” 秦瞻这才笑出来,忍不住给沈时宜一个脑瓜崩,笑斥到,“这就得意了?” 沈时宜缩缩头,点头,她觉得这样就够了。 秦瞻忍不住摇头,说她笨吧,她将当朝尚书耍得团团转,说她聪明,她不知道,有些人一旦得罪,就得一棒子打死,才能永绝后患。 秦瞻想着户部的几位堂官,陷入沉思。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一章 腊月 “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红给沈时宜挽好头发,有些迟疑的问道。 小红和小翠都是沈时宜身边的丫头,也是仅有的两个大丫头,旁的,不过是些粗使下人仆妇罢了。但是沈时宜向来寡言,喜欢安静,行动间十分规律克己,上衙时,寅时起身,在院中空旷处扎马步,练练拳脚套路,然后上衙去,申时末回到东院儿,吃饭,练字,看书。而且,自家小姐常常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总是在思量着什么。规矩上更是严谨,食不言寝不语,练字看书就更加安静。她跟小翠在小姐房中,也向来不会随意咋咋呼呼的玩笑说话。 所以面对沈时宜难得的表情松快,小红忍不住试探的问出声。 沈时宜透过上郡那里带回来的琉璃镜,看到小红脸上的好奇,便说到,“许是快过年了吧,心里高兴。” 小姐一开口,小红就心下一松。自家小姐总是如此,不说话是,神色幽远,让人不敢打扰,但是你若是有话询问,她也会和气的回答,从没有端过主家的架子。 明明是个和善的,小红却总不敢轻易打扰自家小姐,总觉得日常那些琐碎不值当打扰小姐。 眼下小姐开口,说心里高兴,她也跟着心下开心,“总算是有些东西,能让小姐开心的了。” 这话脱口而出,小红愣了瞬间,又摇摇头,“今儿腊八,徐妈妈让厨子熬了八宝粥,您一会儿打完拳脚,便赶紧用一碗。奴婢闻着可香了。” 沈时宜点头,看了眼镜子中,头发已经用一根碧玉簪挽好,便起身,只着一身棉制的交领中衣,在院子里活动拳脚。 小翠刚才听到屋里有说话声,走过来问小红,小红脸上还带着笑意,“原来咱们小姐喜爱腊月,今天挽头发时,嘴角还带着笑。” 小翠夸张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总算咱们小姐还有些人气儿,平日里见她神态,我都不敢随意说话。” 小红拍了小翠作怪的手,“像什么样子,赶紧去将粥盛上来,一会儿小姐练完拳脚,粥整好不烫嘴。” 小翠嘻嘻一笑,“也不知小姐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以前御史千金在的时候,难得见你上心,不过是应付差事罢了,旁人都跟着以前的小姐走了,偏你留下来。眼下又巴巴的对这个小姐周到又贴心。” 她们是官奴,也是几经辗转,小红跟她可不一样,她惯常是个妥帖的,以前,可比她得宠多了。 小红想着自家小姐惯常无表情的脸,幽远清冷的仿佛能羽化成烟,总奇思妙想的觉得她跟自己有些同病相怜。不过自己已经认命,小姐还在背负重担前行,因为孤独,所以才寡言罢了。 小红摇摇头,将心里的胡思乱想甩开,“快别说了,赶紧去准备吧。” 小翠也是没心没肺的,听小红点她,便嘻嘻一笑,转身去厨下提早餐盒子。 沈时宜吃了八宝粥,浑身热乎乎的坐进马车。 “昨夜悄悄下了好大一场雪。咱们府里人勤快的很,一大早就堆起雪堆,出来才见到,这场雪,比前几天下的还要大呢,不过这次,可没有盐来化雪了!” 车夫老范稳稳的赶着马车,感慨似的说到。 沈时宜掀开马车门帘,看到满地雪反射出明亮的光线,老范手中鞭子杆儿敲着马臀,让马走的慢些稳些。 沈时宜点头,“是啊,这雪真大。” 后谭街离宫门不算远,沈时宜的马车慢行,到了宫门口也不算晚,跟诸多文臣武将在宫门口碰倒。 “沈司丞!” “李大人!” “沈司丞!” “范大人!” “沈司丞。” “杨大人。” … 从沈时宜上次承明殿之后,她就经常碰倒有人跟她打招呼。沈时宜为此特意找了四皇子,悄悄的认清了跟自己打招呼的众臣,这才做到如今清楚认出打招呼的诸位同僚。 众臣都还需在承明殿前等待上朝时辰,沈时宜自去了内库司。 她想,这也是她没有升官的好处之一吧,可以不用在寒风中等待。晋级五品之后,可就没有这份福利了。 “沈司丞!” “沈司丞!” 李大智,杨延巳到时,见沈时宜已经在主案之后,连忙拱手行礼。 沈时宜起身还礼。 不知什么时候,内库司的两人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敬重,却更多了一丝客气。 内库司大堂上的炉火噼啪作响,惊醒了正在看账本的沈时宜。沈时宜看向一旁的沙漏,“已经午时一刻了。两位,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一向猴急着干饭的李大智嘿嘿一笑,“咱们不是看沈司丞在忙嘛。” 沈时宜摆摆手,正待说两个人不用如此拘谨,双寿进门,打断了沈时宜将要说出口的话。 “沈司丞,昨日谢尚书,已经启程去了津门,如今京都的新盐司对于新盐的分级还不是特别清楚,殿下请您去春熙阁一同用饭,顺便请教新盐之事。” 双寿圆脸笑眼,说话也是十分和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沈时宜的错觉,总觉得李杨二人,站的更加笔直恭敬了。 “走吧。” 沈时宜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双寿往春熙阁走去。 李大智,杨延巳二人见沈时宜身形出了内库司,齐齐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彼此的反应对视一眼。 “大智,你一贯大大咧咧,如今怎么在沈大人面前如此拘谨,也做得太明显了些。” 李大智不理会杨延巳的话,只探着脑袋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彻底放心,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杨延巳,“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沈司丞对咱们一向和气,你紧张什么?” 杨延巳叹了口气,“沈大人还是那个沈大人,但是那次承明殿对峙之后,我总觉得沈大人身上,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李大智紧走两步,踢向杨延巳,被杨延巳侧身躲过,两人嬉笑片刻,李大智才终于说到,“说真的,我觉得沈大人做的对,这件事是谢尚书太过分了,抢占外甥孙儿的功劳。沈大人又没有赶尽杀绝,这次去津门,也是四殿下的意思。” 说着,李大智咂咂嘴,“但是吧,一个经年老臣,平日里也是和善的,冷不丁被迫在年底去津门,总让人觉得沈大人手段过人。” 李大智看着杨延巳,“你没有发觉吗?近日百官对沈大人,越发的敬重了。”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二章 反响 “呦,没看出来,李兄还挺慈心的。” 杨延巳瞥了李大智一眼,回到自己的桌案处,继续给沈时宜整理最近要用的益州地方志。 李大智见杨延巳如此,跟着追上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跟沈大人一起,我还不知道她的为人吗?这些话都是最近外边传的,不是我说的。” 杨延巳看着李大智,“旁人说话,你也跟着人云亦云?既然如此,咱们道不同,还是不一起吃饭了,也吃不到一起去。” 李大智见状,连忙拉扯杨延巳,“杨兄~我这也是无心的,昨天旁人跟我这么说,我可是当场就把那人撅回去了。” 李大智再三磨缠,杨延巳才终于松口,“就这一次,我本以为沈大人单纯孤僻,现如今看起来,有段心机都不缺,不是个任人摆布的。这样的主官,我还打算跟着沈大人做一番事业出来,你若是立场不定,就趁早调出内库司,给旁人腾地方。最近过来找我打听的同僚,还是挺多的。” 李大智顿时哀嚎,“我何时说要走了,咱们三个才是一国的,你们休想摆脱我,我生是沈大人的人,死是沈大人的鬼!”李大智表了态,又拉着杨延巳,“快来,我带了天福楼的肘子,咱们一起分了吃了。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了,你吃了我的肘子,可得给我保密,别让沈大人知道。” 杨延巳架不住李大智拉扯,便跟着他到侧间用饭。 其实他也知道,李大智没什么坏心,就是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不知道人心险恶,又嘴巴碎,喜欢跟旁人拉呱八卦。若他真的对沈大人有意见,也不会这么大拉拉说出来。他刚才的话是玩笑也是点拨,沈司丞虽是女子,但是能力心机手段都不缺,跟着这样的主官,才能让人死心塌地,因为前程可期。 “我还带了些天福楼的素菜给沈大人,谁知四殿下派人截胡了。那咱们就辛苦些,都给吃了。” 李大智没心没肺的说到。 杨延巳听他如此,笑着摇头,“碎嘴的是你,惦记的也是你,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你这菜再好,也插不了四殿下的队。” … “吃点儿旁的,别只逮着那一道菜。” 秦瞻看着沈时宜动作迅速吃着面前那一盘儿醋溜鱼,忍不住摇头,“你爱吃这道菜,也不用一气儿吃仨月,吃的做这道菜的御厨都想亲自来你面前给你磕头了。” 沈时宜将米咽下,擦擦嘴巴,“御厨也不用这么客气,每次都做这菜。只要是好吃的,我都爱吃,给我换换也行。” 沈时宜吃饭上,是有一点儿死心眼儿的,也懒怠,喜欢吃什么,就一直吃,懒得再接触新的菜品,也少有吃腻的时候。 “刚才双寿说,您找我来问新盐的分级,我把东西带来了,有现成的样品,和配套的册子说明,您看一下。我觉得还是分为三等比较好,粗制的这种,比煮制的盐便宜三到五成,可以迅速在民间铺陈开,还有这些精制的,提纯过,口味儿更好,可以在津门和京都率先铺陈开,这些精盐,晶莹雪白,品质上乘,可以往江南地区走一走…” 这些是一早沈时宜就计划好的东西,说起来自然顺畅得很,秦瞻听着她的想法,看着她拿出的准备好的样品,突然开口,“你今日有事?” 沈时宜愣了瞬间,然后点头,“平乐请我去锦绣招,说今晚申时末牡丹姑娘有节目,我们约着一起去捧捧场。” “怪不得你越说越快。” 秦瞻“哦”了一声,摸着下巴点头道。 沈时宜腼腆一笑,“殿下哪里没有听清,我再说一遍。” 秦瞻拿走沈时宜手上的册子,翻了翻,放到那几罐新盐上,“双寿,去,将这些东西给陈庆安送过去。他此时应该在户部大仓那里。” 陈庆安初次接手政务,兢兢业业的很,恨不得吃饭睡觉都抱着户部的账本和各地地方志,散衙也是夜深了才往陈侯府上回去。 陈侯见幺儿如此上进,也是欣慰的很,这几日还特意来内库司转了装,这几日朝野上下有些无聊之人议论沈时宜行事锋芒,他这也是给沈时宜出面撑腰。 “你们自己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真是不够意思。” 秦瞻声音凉凉的说到。 沈时宜听了心中一虚,“这不是个殿下忙碌,不好打搅吗?而且殿下清誉,去锦绣招让人看见,也不太好。” 如果说沈时宜克己程度是生活规律,那秦瞻的克己程度就到了枯燥的程度。他每日的奏折,事务之繁忙,可以说,睁开眼到天黑,没有一刻空闲的时候,听说每日寅时练武,卯时上朝旁听,回到春熙阁就是看奏折,偶尔还要跟陛下谈论政务,一直忙碌到戌时,戌时后还要练字静心,看书怡情,每日唯一的空闲时间,也就是吃饭这点儿功夫了。 沈时宜在春熙阁,也是刻意吃的快些,免得自己耽误四殿下难得的休息时间。 “无妨,近来朝中只新盐这一件大事。如今,外有谢尚书亲自去津门主持大局,内有陈庆安兢兢业业,我没什么事情可忙的。” “那就一起?” “既然你都开口邀请了,那本殿下就给你这个面子。” … “时宜!快来,咱们赶紧走,一会儿迟了,牡丹那里也不好做,她毕竟将牡丹阁给咱们留下了。” 沈时宜走出西宫门,程平乐的马车就在这里等着,见到沈时宜的身影,便站在马车上,招呼她赶紧过来。 沈时宜挠挠头,往侧边闪了闪,秦瞻的身影出现在程平乐面前。 “表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西宫门这里平时因为偏僻所以来往的人少,沈时宜早早散衙,为了避嫌,特意约的程平乐在西宫门口碰头。秦瞻出现在西宫门,自然让程平乐惊讶。 随即,她目光看向沈时宜,沈时宜上前几步,走到程平乐身边,“殿下今日整好无事,跟咱们一起去锦绣招。” 程平乐恍然,“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表哥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所以特意给你庆祝。” 秦瞻听了,猛地看向沈时宜,“生辰?”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三章 生辰 “表哥,原来你不知道啊!” 程平乐挺了挺胸脯,颇有些自得的说,“原来表哥你不知道啊,看来只有我知道了?” 程平乐挎住沈时宜的胳膊,有种还是她俩亲的自豪感,看着秦瞻炫耀到,“前几日陈庆安找我,说要谢谢时宜帮他一把,问我时宜什么时候生辰,他好名正言顺的送礼谢谢时宜。我就问了,还好问的早,不然,今年的生辰就过了。” 说着,程平乐还拍了拍胸脯,“今日去锦绣招,也是陈安定掏的钱,他说我是时宜朋友,让我替他选礼物,我这才有钱请时宜去锦绣招。今日表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就跟着我们吧,今日我掏钱请了,慷陈庆安之慨。” 秦瞻听了,脸色微微发黑,双寿此时也将秦瞻的马车赶了过来,他拽过沈时宜,一把将她托上马车,“你那马车太小,盛不下太多人,时宜跟我一起,走吧。” 程平乐“哎”一声,见沈时宜已经被塞进马车,便耸了耸肩,转身回到自己的马车之上。 秦瞻跨步上了马车,车轮转动,往南城而去。 “我竟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 秦瞻幽然的声音响起,沈时宜摆摆手,“我从不过生辰,今日也是平乐邀请,不过是我们出去的由头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所以就没特意跟谁提。” 语气自然的让秦瞻语气一个窒,喉咙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秦瞻摸了摸袖口,有看向腰间,他向来是穿戴板正简朴的,身上只衣料不凡,并无多余的装饰,伸手去解腰间的玉佩,又顿了顿,“我在津门给你的玉佩…” 沈时宜拿起腰间坠的荷包,打开,“我放这里了。” 四殿下的玉佩,那是可以应急的令牌,沈时宜自然贴身携带,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呢。 秦瞻见此,脸色缓和不少,将玉佩捋好,将手指上的扳指拿下来,递给沈时宜,“我入眼的东西不多,一时半会儿,选不出心仪的生辰礼物。这扳指是我常戴的,还算顺眼,送给你,算是今年的生辰礼了。今年就这般草草糊弄了,待来年,定好好的给你选一件。” 沈时宜连忙摆手推辞,“殿下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爱戴收拾之类的,您给了我,真是好东西明珠暗投,从此不见天日了。还不如您自己戴着,还能物尽其用。” 秦瞻伸手拉过沈时宜的手腕儿,她向来爱穿窄袖的衣袍,此时被秦瞻一把抓住,“听话。”沈时宜无奈,将手张开,秦瞻将扳指套到沈时宜大拇指上,“大了些,这个先凑数,我比一比,改天送你个合适的。听林平说,你近来跟着他练拳脚,练射箭,这扳指,你射箭的时候也可以用。” 秦瞻说着,将大拇指伸出来,跟沈时宜的比一比,记住尺寸,才放开沈时宜的手腕儿。 沈时宜觉得气氛不太妙,便不再拉扯,省的更加尴尬,便连忙点头,“谢殿下好意。” 说完,便将戴着扳指的手指攥到手心,将一旁的马车帘子掀开,自言自语,“这腊八还真是热闹,街上人都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秦瞻看着沈时宜被路边雪映出来的清亮眼瞳,看着路边行人叫卖,似乎对外面的热闹十分稀奇的样子,看了半晌,才缓缓松口,“是啊,过了腊八就是年,从今日开始,街上人就越来越多了,五城兵马司那里,今日也开始在各街市组织巡逻,防止乱象。” 沈时宜听到秦瞻的话,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嗯,这些天要辛苦这些将士了。” 说完,沈时宜恨不得咬舌头尖儿,这聊的也太尴尬了些,转移话题也不用这么明显。 秦瞻似乎清笑一声,“是,五城兵马司不但要负责皇城警戒,还要巡逻城内,有时候一些杂乱官司也需要他们出人警戒。真是辛苦啊…” 沈时宜听的脸色发红,越发认真看着路边热闹,似乎要从马车上的小窗口钻出去似的。 秦瞻见状,不再逗她,转而说起过几日的宫中宴席。 “腊月初十,宫中大宴,虽然惯例是邀请五品以上大小官员同乐,但是内库司不在此列,每个人都可以参加。届时,你和内库司几人,坐到我身后,不用往序尾过去找地方。” 听秦瞻说起“正事儿”,沈时宜松了口气,转回头,“是,那咱们就跟着殿下蹭吃蹭喝了。” 秦瞻摇头,“你还是吃饱些再来吧,宴上的食物都凉了,没什么可吃的。你又不喝酒,不爱交际,除了宫中歌舞,对你来说,那里没什么看头。” 沈时宜点头,“有歌舞也好,锦绣招一次还上百两呢,宫中歌舞比哪里不强,免费的。” 秦瞻身不住手指发痒,点了沈时宜一下,“也就你这么说了。” … 锦绣招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沈时宜跟秦瞻下了马车,程平乐已经站在锦绣招门口。 “走吧,你跟着我们,可是有专用通道。” 程平乐带头,带着两人从侧门直入牡丹阁。 “可算是来了,我还怕你们有事耽搁了。” 牡丹姑娘见人过来,热情的过来拉住程平乐和沈时宜的手,眼里尽是不同往日的单纯和欣喜。 女孩子间的情意热情都是如此简单。 程平乐也是一样,“从昨日我就盼着来了,咱们待会儿就看你了。” 沈时宜也跟着露出笑意。秦瞻反倒被忽略在一旁。 “你们先坐,我去开个场,一会儿就来。” 腊八是年的开始,锦绣招今日格外气氛热烈,还有特意准备的表演。 沈时宜和程平乐照旧打开牡丹阁的厢门,看舞台处,牡丹的精彩舞蹈。 “越发仙气飘飘了,旁人在她面前,只扭动身体罢了,只牡丹才是真的舞蹈。” 程平乐赞叹的说到,沈时宜点头,不能更同意。 牡丹阁一向是锦绣招最令人关注的地方,此时她们二人露出面目,马上被楼下没有订到牡丹阁的人所关注。 “竟又是她们!”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四章 找茬 “兆坤兄,你混的可不如你闺女啊,啊?哈哈…” 底下,竟是沈兆坤跟同僚们在大堂饮酒。 其实,也算不得同僚,因为他们都是各处的司务,不入品的小官儿,放在百姓中,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实则在明眼人眼中,实在上不得台面。 因此,几人虽都是有闲钱的,眼馋牡丹姑娘,却不敢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跟别的大人物抢。 眼下,见牡丹阁是京中有名的女公子,程平乐和沈时宜,程平乐是程国公家的小姐,无人敢置喙,便将矛头对准了沈时宜。 沈兆坤被人说的莫名挠头,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见自家闺女竟然又在牡丹阁包场,忍不住火气冒上来。便是儿子,跟老子在青楼楚馆见了也要避嫌,更别提跟女儿在这风花雪月的地方碰头。 但是沈兆坤总算不是个软弱的,被人当面调侃,当下便回怼过去,“这锦绣招,满京都的男男女女都能来,我闺女自然也能来,而且,她还是跟程国公女公子一起来,就更是争气了,比他老子强!” 沈兆坤是个混不吝的,这话说出来,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恭维了。 “可不是,能攀上程国公家的女公子,那是京都多少人都得不到的福气。” “嗨,你当沈大人是咱们这些帮闲?人家沈时宜可也是朝堂上的一号人物!” “当然,这个沈大人说的是女公子沈时宜,可不是老沈你。” “是,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哈…” 众人又羡又妒,只恨自己没有沈时宜这般有能耐的女儿,对着沈兆坤,自然说话,三分真心,七分阴阳怪气,就是一个拱火。 沈兆坤面上笑着逞强,内里自然窝火。他也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好强的时候,若沈时宜是个儿子,自然千好万好,偏偏是个女儿,还比他强出十万八千里。 沈兆坤带着火气喝酒,他身边的人自然看出来了,因此彼此对视一眼,见好就收。毕竟沈时宜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拱火太过,牵连到他们身上,才真是引火烧身。 哪知道,大堂上,看沈时宜不顺眼的,还有旁人。正是被沈时宜激的买新盐的十几名举子,他们年轻力壮,早早进京准备科举,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总归是不太缺钱。此时这些人见到沈时宜可谓新仇旧恨。 “钱宁,不要冲动。沈时宜身边,是程国公女公子。” “世瑜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沈时宜明知道新盐的弊端,还让我等以身试法,耽误了多少日子,受了多少罪。我自己倒罢了,这次过来,就是试试水,你可是被夫子家人视做希望寄托,若是因此影响了你的前途,那沈时宜便是杀了刮了都抵不上你三年光阴。” 钱宁口中这位世瑜兄姓高,名世瑜,家贫却才高,是直隶府的会元,这次也是受人资助,来到的京都。他这般出身,读书靠的就是刻苦,身子自然没有钱宁这等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壮实,一场病去,拉肚子两天,使得他颇感元气大伤,这次腊八,也是他们从军营回京之后,第一次出门,没想到竟碰倒沈时宜。 此刻沈时宜高高在上,惬意的享受着国色天香的牡丹姑娘时不时的眉目含笑,自然让其余人等嫉妒不已,更何况他们这些年轻举子? “好!—” 此刻,二楼上的牡丹姑娘一个甩袖,整好到沈时宜面前,被人叫好,沈时宜和程平乐也跟着鼓掌叫好,自然让这桌自认为天之骄子的举子们看得目眦欲裂。 高世瑜见此,手中抓着钱宁的力气也松了。 钱宁哪里还不懂高世瑜的心思,当即就起身。 此刻,牡丹姑娘收回水袖,转身拾级而上,眼看就要回牡丹阁。 众人正叫好留人的时候,钱宁高声呼喊,“牡丹姑娘!” 一声呼喊,格外响亮,让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声源处,见是一个略矮微黑的年轻男子,却身穿学子服,众人顿时了然。 这锦绣招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常客,京都人尽皆知,普通人在此不敢造次,只有三年一次的春闱,有外地学生到来,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每次在锦绣招都要闹出不少笑话出来。 锦绣招的妈妈贞娘此时已经迅速出来打圆场,一来,学子可能前程远大,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二来,年轻人容易热血上头,没有分寸,又耳朵软,几句好话下去,很可能就能消除这个闹市之人的情绪,因此,贞娘脸上带笑,赶到钱宁身边。 “这位客官,是否觉得牡丹姑娘一曲惊天人,没有看够?您且等一等,牡丹姑娘去换装,今儿腊八,诸位贵客来锦绣招就是图个热闹,咱们牡丹姑娘也必要让大家伙儿看得尽兴!” 贞娘一句话,说的众人叫好,偏偏钱宁打定主意出口恶气,叫住又重新转身的牡丹。 “牡丹姑娘,你这天香国色,如何要便宜那假公子,真小姐?那等牝鸡司晨之人,能比得过货真价实的公子?您不妨看看咱们这里,都是品学兼优,前程远大的举子们。牡丹姑娘不妨目光放远一些,您伺候好那女官儿,能有什么好儿?说不得她自个儿都好不了几天,就会被满朝文武男儿赶出朝堂,跌落尘埃。您若是服侍好我等,待明年高中,纳你为妾也无不可,你又何必跟那小女子浪费时间!” 钱宁若是正常说话,牡丹在锦绣招摸爬滚打,未必听不得这些话,只是钱宁说的流里流气,尤其针对沈时宜,她作为京都首屈一指的头牌,自然也是有脾气的,当下看向贞娘,“妈妈,这等人您还留着干什么,喝了几杯酒就敢在这里撒酒疯,还不打出去!” 钱宁见牡丹姑娘跟自己说话,越发情绪上涌,“锦绣招开门迎客,怎么,我们在这里花了钱,还不能说话了?” 钱宁看向四周,“怎么,咱们在大堂的,就这么让人看不上?老板娘,你说,若是看不上,不让说话,咱们这就走,以后也不登你这高门!” 这世上最不缺看热闹起哄的,大厅上的人,当即起哄,让贞娘也不好马上赶人。 钱宁越发得意,抬头看向沈时宜,“牡丹姑娘急了,怎么难道你伺候好那沈时宜,真能得着什么好?” 沈时宜面上不动,看向底下那个开口就针对自己的人,正欲开口,却被秦瞻叫住,“今日你生辰,没必要理会这些人,我让人将他丢出去就是了。” 沈时宜自然知道,有些人就是单纯恶心人,你一旦跟他计较,就正中他的下怀。 沈时宜看着秦瞻点头。 却不妨,多灌了几杯酒的沈兆坤此时仿佛被点燃了引线,砰的一声炸开。 只见他踢倒凳子起身,指着三楼的沈时宜,“还不给我滚下来回家,丢人现眼的东西!”
投推荐票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返回书架 第九十五章 出手 沈兆坤猛地发作,让所有人目光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钱宁也是一愣,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竟是同道中人。 沈时宜被人指着骂,程平乐第一个跳起来,“敢欺负我程平乐的朋友,你活的不耐烦了!庆叔,给我丢出去打一顿!” 一直在一旁守护的程庆闻言,拱手告辞在三楼,谁都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沈兆坤的酒瞬间醒了大半,“我是沈时宜的父亲,你是她朋友,动我也算是不敬尊长吧?!” 程平乐看了一眼沈时宜,沈时宜还了一眼,她顿时底气更足,“本县主的尊长,是当朝大将军,是程国公,还有陛下和皇后,你是哪根儿葱,来本宫县主面前充尊长?” 沈兆坤向来是在舒适区称王称霸,从不敢越雷池,眼下可好,酒意上头,竟然惹了这么个霸王。 “沈时宜,你还不说句话,难道非要看旁人打到你父亲身上,这就是你的孝道吗?” 众人直呼精彩。 人人都爱八卦,眼下八卦都演到眼皮子底下了,还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女官沈时宜的八卦,底下人瓜子干果儿也不吃了,只眼睛闪亮亮的上下打量。 这沈兆坤虽已经到中年,卖相还相当不错,素净的面庞,胡须有型,浓眉大眼,一身宝蓝锦袍,若是不开口,旁人第一印象肯定很好。 沈时宜被沈兆坤再三指明道姓,也不坐了,从廊下起身,看向底下。 这人侧坐着时,远看着就知道这是个清俊的,眼下起身露出正脸,众人心底忍不住暗呼一声。不同于牡丹姑娘打扮的娇艳,一眼夺人,也不同于程平乐的俊眼修眉,沈时宜这正脸一露,就是跟沈兆坤如出一辙的素净脸庞,比寻常女子圆脸中多了一丝棱角,眉眼比沈兆坤精致些,可能是肖母,眉黑长,眼透亮,嘴唇红润,长在过分在素净的脸上,冷不丁的让人觉得仿佛是刚着色的画中人。 平日里她总是眼神幽远,离得近了,第一眼就被她的眉眼所夺,倒是不注意她的长相。如今离得远了,就仿佛那画上的人活过来一般,透着一股子幽远的清冷。 沈时宜从三楼往下看,沈兆坤却觉得沈时宜的视线有如实质般让人不舒服。 他这会儿酒真的醒了,想起来和自己掉了个个儿被“发配”的舅舅。 沈兆坤就这点儿好,识时务,想起来沈时宜不动声色整治舅舅谢尚书的手段,便想着认怂,“我这头疼的厉害,先回去了,时宜,你也赶紧回,晚了你母亲惦记。” 说着便要迈步离开。 他向来是混不吝的。情绪上涌什么事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还没有敢作敢当的男儿勇气,认怂的快,滑不溜手,让人又气又无奈。时时如此,真是可恶至极。 “父亲,”沈时宜的声音并没有加重加高,也就是这会儿大家都提着耳朵,闭着嘴巴看热闹,所以,沈时宜的声音才毫无遮挡的入了众人的耳朵,也入了沈兆坤的耳朵。 沈兆坤抬起来的脚又放回去,“怎么?” “虽然从欢还小,需要银钱铺就前程,父亲也不用如此简朴。当初您在津门,可是有名的豪客,怎么到京都就这般委屈自己。贞娘,好叫你知道,我父亲应是在一楼,上不得二楼三楼,心中不忿,才出言扰了大家的清净。这样吧,我这个做女儿的替您做主,今日锦绣招全场,我父亲请了,下次我父亲再来,还请大家给他个薄面,留个好位置。” 有人失笑,有人哄笑,有人起哄,“谢沈老爷大方!” 贞娘听沈时宜如此,也笑着扭身上前,伸出双手,“沈老爷大气!” 锦绣招是个销金窟,更别提今儿还贵客满盈,全场下来,更是个天文数字。 沈兆坤憋红脸,从袖口掏了掏,他虽从小衣食无忧,但并不是一掷千金的纨绔做派,生平花钱最豪的时候,就是败沈家铺子那几年,再说他又被江氏管的紧,碎银几两,来锦绣招吃一顿酒还勉强可以,要说给全场买单,实在是做不到。 眼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一起喝酒的同僚此时早就溜的没影儿了,更是窘迫,讪讪的看了老板娘贞娘一眼,便抬起头。 沈时宜这才恍然,“对了,管家今儿跟我说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您还没有领,那这般吧,今儿这钱,我替您掏了,就从您的例银中出。” 沈时宜出门,有用的东西向来怕带的少窘迫,此时一掏袖口,就是几张大额的银票。 “扰了诸位的雅兴,算是给大家赔罪了。” 沈时宜话音落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沈小友,咱们几次三番,没有机会深交,今儿如此有缘,沈小友又如此大方,不妨请老夫上去喝一杯。” 人影从二楼里面的包间出来,竟是王阁老。 大堂之上,不少人影起身拱手,王阁老也拱手一圈还礼。 “沈司务,沈小友跟我喝一杯,沈司务还算放心,不算胡混吧?” 沈兆坤满面通红,他被沈时宜说破,要女儿养家,从女儿手中拿钱,此时是脸也丢尽了,拱拱手,“阁老说笑了。”逃也似的走了。 众人落座,对三楼的沈时宜更高看一眼。 始作俑者钱宁此时已经如坐针毡,高世瑜也后悔不叠,刚才该拉住钱宁的,一念之差,眼下骑虎难下。 果然,王阁老人老心明,将目光看向了一开始出言不逊的钱宁,“举子们春闱前还有心情出来玩乐,指点当朝臣子,想必是胸有成竹了。不过为人还是谦逊些的好,以一己之私,口出恶言,终究不是什么君子作为,书中箴言,诸位还是要多读几遍,用心领悟。” 那十几名举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神色灰败的起身,“谢王阁老教导。” 钱宁自不必说,此时已经如丧考妣,高世瑜更加无地自容,待阁老身影没去,再无颜留下,灰溜溜的离开。 王阁老果然去了三楼,一进牡丹阁,竟先看到秦瞻也在此。 王阁老匆匆上前拜见,“见过四殿下。” 秦瞻起身,指着身旁的位置,“王阁老不必多礼,请坐吧。” 王阁老是个人老成精的,惊讶过后,走到秦瞻副座,一边落座,一边自嘲,“早知殿下在此,老夫何必夺人功劳。” 话说的促狭,小老头说完,看秦瞻和跟过来的沈时宜,两个人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锦绣招楼外,沈兆坤和一干同僚,还有钱宁等人,莫名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拦住,说是他们扰乱秩序,要押往顺天府,等家人来保。 众人都是有身份的,叫嚣不已,五城兵马司抓人的校尉只恍若未闻,押着众人走。 几人被押着无法挣脱,一时间后悔不已,只觉得,早知道锦绣招背景深厚,此刻是锦绣招背后之人出手了。早知道今儿达官贵人多,何苦在里面闹市自讨苦吃,只高世瑜转了转眼珠,觉得,未必是锦绣招的人,这京都,达官显贵太多,他们就如同蚂蚁一般,被人随意捉弄。 想着这些,高世瑜神色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