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逐鹿》 第1章 物种不同 “大宝！大宝” 朦胧中，似乎有谁在黑暗远处呼喊着自己，陆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为什么自己会被泡在黏糊糊的液体里？为什么身体是蜷缩着的？为什么伸个腿都感觉困难？ 不过在这粘乎乎的液体里睡觉，似乎比之前任何记忆中的都要更舒坦、更惬意。 微微睁眼，看不到任何光亮，困意却如同潮水般涌来，很快又将他淹没。 昏昏沉沉的环境里，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 “大宝！大宝” 泡在液体里却没有任何窒息感，四周总是黑糊糊的，总是觉得睡得不够，会觉得奇怪，但似乎困到连思考都不愿意。偶尔醒来只在瞬间，意识深处的呼喊时隐时现，听不清是谁又在调侃自己，谁在发出清脆笑声，随着各种隐隐约约的声音，一帧帧没有色彩的画面也在若隐若现。 周而复始中，昏昏沉沉又过了不知多久，一阵强烈的挤压感才给他带来稍微真正意义上的清醒。 “这是神马状况？” 睡觉睡到自然醒本来是陆宝的最爱，只是现在黑暗中强烈涌来的挤压感和身体的虚弱状况终于让他意识到所处环境的不正常。 “什么东西在挤我？为什么感官那么迟钝？双手似乎先出去了，感觉到有风，有微弱的阳光，碰到草了？” 挤压越来越强烈，周围蠕动挤压他的似乎是大肉肠？还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一丝突然出现的强烈光亮刺得他紧闭上双眸。 “终于头出来了！” “妈蛋！” “我是谁？我在哪？”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来到外间世界的第一瞬间，不顾强光刺眼，鼓起全身力气睁开眼后，三流野鸡大学毕业的炮灰业务员陆宝同志突然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三观具毁、人设崩坏！ 黄昏落日下，远处模模糊糊的青山峦嶂，近处灌木成林，厚密灌木掩盖的草丛中，一头雌性梅花鹿正挣扎着将他陆宝，或者应该说将它，生出来！ 此时此刻，陆宝的上半身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吊在母鹿后腿之间的半空中。 它是倒吊在半空中第一次打量到这个世界的，后半身还在母鹿的身体里。 “搞毛啊！穿越是很平常，可把物种搞错就麻烦了！” 陆宝试图吐槽一下，可身体构造的巨大差异，让它却只能吐出“呱呱咕”的叫声，听起来声音倒有些类似蛙鸣，只是没蛙类叫声那么尖锐响亮罢了。 母鹿很有耐心，一边艰难地生产，还一边很有母爱地回头来舔陆宝身上的液体。 “唧！” 后半身也终于出来了，陆宝掉到草上，头先着地。 清晰的痛楚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刚出生的幼儿，摔坏了脑袋算谁的？” 习惯性逃避一切难题，先开口吐槽，不过发出的声音还是：“咕呱！呱咕呱！” 说不出言语，爬不起身，蒙不上脸，躺在草堆里，陆宝只觉得万念俱灰。 没错，四肢都变成了蹄子，两眼的视角比人类大很多，但是中间部分被嘴唇遮挡了一小块，视线也没人类那么远，这就是一只标准的偶蹄目哺乳纲真鹿亚科梅花鹿小崽子。 “老天爷，你玩我！” 作为一名业绩平平的炮灰业务员，最大爱好是窝在出租房里做宅男，只是心血来潮想要勤奋一下，交叉路口红灯亮起时为派发几张传单跑到排队的车里去而已，怎么就遇上马路杀手，突然到了这个世界？ 你个臭司机看不惯我没车一族乱穿马路扰乱交通，也不用轰着油门恶狠狠地将我送到这个世界来啊！ “穿越就穿越，可这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呱咕呱！” “能不能再死一次？让我穿回去！” “咕咕呱！” 刚出生的小鹿，大概没有哪个有陆宝这么噪呱得厉害，担心引来捕食者，旁边母鹿焦躁地把它身上的生产附着物舔舐干净，又用头拱了陆宝几下。 见陆宝不愿意尝试站起来，母鹿只得侧卧下身，将肚腹朝向陆宝。 膨胀的几颗小咪咪，一股淡淡的乳香味。 会哭的娃儿有奶吃！ 要不要吃？要不要活？ 这一次思考持续了大概三秒钟，陆宝就在本能驱使下乖乖凑过头去吸吮。 比纯牛奶口感好多了！ 吸吮着乳水，余光打量四周，免不得又胡思乱想：远处是哪里的原始阔叶林？林木茂密，花草繁盛，完全看不到半点人类痕迹。 树梢与天空中各种五颜六色的归巢飞鸟叽喳嘈杂，树枝上有松鼠时隐时现，大群猿猴在打闹嬉戏，生态真心不错！ 信息时代生活的曾经里，陆宝属于样样通样样松的典型，凭借各种生物外观，他最多能认识小半常见的生物。 现在除了能作出大概判断处于温带气候，而现在估计是草木繁盛的夏季外，再一无所知。 丛林法则下生存的其它物种可没有人类那么娇贵，趁太阳都还未完全下山，几口奶下去，这具鹿崽子身躯就有了些力气，可以能够四蹄站起，再半小时后能够尝试奔跑跳跃。 万物有灵，皆喜生忧亡，虽然被老天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来到这陌生的世界，但在能确定死亡不是生命彻底终结之前，陆宝觉得还是要开始爱惜自家的鹿命。 反正前世人身也只是茫茫人海中一个完全没有亮点的家伙，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住前世的父母，可我是不知道怎么穿回去，反正按国家现在的法律，就算违章乱穿马路的是自己，那司机和保险公司也得赔些钱给二老。 既来之则安之，万一活出个精彩的鹿生呢？ 胡思乱想中，黑暗渐渐笼罩了下来，野地中虫鸣此起彼伏，母鹿半潜在草丛中，两支耳朵高高竖起，警惕地不停转头打量黑暗中的四周状况。 母鹿的警惕紧张模样无比清晰地传递了信息——此地并不安全！这让幼小的“他”或者“它”不敢再肆意发声吐槽，以免招惹捕食者上门。 幸好身量小，可以躲在灌木底下，可以埋头装鸵鸟。 好悲催，穿越到非人类身上也就罢了，还不幸是一头野鹿，食物链底端的存在！ 泪汪汪的幼鹿，只能将头又凑到母鹿腹下，吸口奶压压惊。 唯一庆幸的是虽然穿越错了物种，性别倒没搞错，他感觉到了，两条后腿之间还是有条小毛毛虫趴着的。 熬到不知半夜几点钟时，母鹿突然绷紧身驱慢慢爬起，双眸对准一个方向死死盯住。 陆宝顿时绷紧心弦，母鹿的表现吓坏了他，外面完全被灌木遮盖，他身量矮小看不到远处，也听不见任何异常响动，只能往灌木深处再钻一下，就留一个鹿腚在外面。 度秒如年两三分钟后，陆宝没能看见，黑暗中不远处有两只发着绿光的凶眼突然冒了出来。 母鹿用力跺了一脚，如被惊吓般“呱”地一声叫，猛然向反方向的黑暗中窜出去。 “瞄嗷！” 冒着凶光的捕食者紧跟着追了出去，周围一阵树摇草飞。 “听声音应该是猫科，豹子还是老虎？山林里狮子很少的？”母鹿起步时扬起的灰尘全撒在陆宝后腚上，猎手追击前的那声低吼只在一二十米外，足以让他忘记所有只顾瑟瑟发抖。 耳朵里传来激烈的追逃声，不顾荆棘将鹿头直接埋入灌木中的陆宝开始在心中默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妈蛋，这不靠谱的母鹿怎么自己跑了？” 刚涌上这个念头，看过很多自然节目的他才醒悟过来：“我傻了！刚出生的幼崽不就是个拖油瓶？母鹿这是要故意现身把敌人引开！” “牺牲自己，伟大的母爱！可它也千万不能死，我还没断奶呢！” 千万千万不要一尸两命！ 小鹿撅起的屁股在灌木外瑟瑟发抖，灌木里，鹿眼泪汪汪。 万幸，幼鹿煎熬大概两个多小时后，母鹿终于甩开猎手安全归来，在灌木林外“呱、呱”先两声叫唤，好歹稳住陆宝那残破的心灵，然后带着幼鹿换个地方，继续潜伏下来。 刚出生的第一夜就已足够惊魂，好歹熬到天明，母鹿才带着陆宝小心翼翼翻上山脊，山脊上除了二十多只羚羊觅食，还遇到两头落单的雄鹿，朝母鹿“呱、呱”地叫着，母鹿警惕地打量了一会，确认没有威胁，带着陆宝继续上路。 那两头雄鹿头上犄角包着茸皮，现在是鹿类生产期而不是发情期，倒也没有过多纠缠。 刚过山脊，视野就豁然开朗。这边的林区也是绵延到半山，下面则是草坡，树林边缘同样有几种猴类小群体，林中树枝间跳跃奔跑不停的众多松鼠，乱叫着的鸟也很多。林区下面的广阔缓坡草地很大，绿油油的草坪上，约有七八十头雌性梅花鹿正在分散进食，它们身畔大多伴着一头幼鹿，或肚腹还在鼓胀。另外四周散乱吃草的一岁鹿也有二十来只，它们是去年的幼崽，还未成年。 整个鹿群正处于生产高峰期。 鹿群中央，一头高壮得完全不科学的雄鹿在不紧不慢地悠闲啃食青草，目测之下，它的头部到地面大概比身边雌鹿高出一倍还要多，加上同样高度的一对大犄角，气势逼人。 “这还是梅花鹿？驼鹿有这么大吗？山脊上两只成年雄鹿不都是正常的体型？” 不管陆宝如何惊讶，身畔母鹿从看见鹿群那一刻轻快的脚步表明，这头完全不合常理的大公鹿应该就是眼前鹿群里面的王，鹿群里所有已生产小鹿和待生产小鹿的父亲，应该也是陆宝现在这副鹿躯的父亲。 “就算你有一副好身板，七八十头母鹿这数量也夸张了些？小心什么时候搞得精尽鹿亡！” 跟在母鹿身后小跑向鹿群，曾经的大龄宅男闷骚光棍汉暗在心中吐槽完毕，又嘀咕起：“我记得看过科普，野外梅花鹿群能有二三十头已是算规模大的！” “刚才遇到的两只雄鹿明显还在生长新角，大公鹿这大犄角却是完整的，是生长速度远胜于同类？还是营养过剩，去年的鹿角压根就没有脱落？” 曾经观看科普节目时，陆宝恰好看过一期关于梅花鹿的介绍，知晓梅花鹿为降低消耗，每年冬季前会脱落头上犄角，第二年开春后重新生长，到发情期前生长完毕。 完全想不通这些不合理的地方，不过从诞生在这新世界出生开始，脑子里本就是一团浆糊，再多加几个又能如何？ 胡思乱想间，母鹿已领着陆宝翻下鹿群，踏踏小跑入鹿群，一直来到中央巨大公鹿面前。 大公鹿低下头，让母鹿仰起的头能够到自己的口鼻，相互轻轻摩擦两下，算是打完胜利生产归队的招呼。 站在大公鹿面前，再仰头打量，才发现它真的是一个庞然大物，不计同样高度的大犄角，目测至少也有两米五，当它目光紧盯着自己时，强烈的压迫让陆宝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它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似乎比别的鹿更灵动？ 若是被它的巨大蹄子踩踏或踢到，别说自己，就是成年人也绝挨不住！ 念头闪动间，大公鹿已低下头，用它那巨大的舌头在面前的幼鹿身上舔了两下。 好，不但舌头大，力气也很大，它舔第一下的时候，陆宝就已经被推倒了。 惹不起！认怂！果断认怂！ 任由对方恶心的舌头在自己身上舔来舔去，陆宝连个屁都不敢放。 万幸归队仪式很快结束，后宫实在庞大，子嗣众多的大公鹿兴趣放在陆宝身上不过几秒钟，马上就走开了。 母鹿并没有被冷落的不满，开始在四周寻找鲜美的嫩草，补充生产后急需的营养，陆宝再吸吮一阵奶水后，也可以在稍微安全的环境下试探周边环境。 说起来，昨夜里是凭借母鹿出色听力提前发现的天敌，已经给陆宝留下深刻映像。而鹿类除听力外，嗅觉更加不凡，至少陆宝现在这副身躯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它母鹿与产下自己的母鹿身上味道的不同之处。 虽然视力是弱项，看远处一百米外就感觉到模糊，但陆宝和他的鹿妈这娘儿俩，闭着眼都能凭借独特的声音和味道，在鹿群中轻易找到彼此，绝不会出错。 因此，陆宝才敢于迈出探索的步伐，稍微离开母鹿远些。 鹿群中的其它幼鹿，最大的应该也就比陆宝大十来天的模样，体形上只是稍微占些优势，偶尔会弹跳玩耍一阵，但都不敢离自家鹿母亲太远。 要是跑去和幼鹿们玩耍，那自己真变成一只傻鹿了，左看右看其余幼鹿雌鹿中应该再没有自家这般的另类穿越者，陆宝就将它们丢开，探查着周边思考。 考上三流野鸡大学之前，陆宝曾在山区生活过很长时间，宅在出租房也经常观看科普节目，虽然不敢说精通，生物常识还是懂一些的。 从昨晚出生到今早随母鹿归队，到现在探索鹿群活动范围周边，沿途的植物物种他至少认识一小半。 认识植物很正常，关键是近距离仔细观察的话，这些似曾相识的物种，都有似是而非的感觉，外形很相似，但碰触到的质感和曾经认识的东西感觉并不完全相同。 一株最寻常的艾蒿模样植物，与以前端午节经常接触的那种相比，其味道也绝不相同，这里的似乎浓得有些过度，陆宝靠近多嗅一会，就有饮酒过多熏熏欲醉的感觉。 除了植物，动物也如此，大公鹿就不用说了，林边上蹿下跳的那些猿猴群中，有一种看模样和猕猴很相似，但后腿特别粗壮，跳跃能力也强得离谱，陆宝亲眼看见其中一只在地上抓虫子的，不知受到什么惊吓，突然从地上直接跳起，一下就蹿上高达三十多米的树梢。 这样的蒿草，这样的猴子，这样的大公鹿！ 虽然有着同样的日月，同样形状的植物，这里还是地球吗？ “呱！呱！” “呜呜！喔！喔！” 附近所有食物链底端的动物突然躁动的不安叫声惊醒陆宝，在他鹿类的近视眼四处打量下，松鼠们开始隐藏，猿猴群群体上下乱窜叫吼，相互警告。 位处高处的动物先发出警告，大公鹿反应神速，第一时间就往前窜了出去，紧接着反应过来的雌鹿也开始启动，跟着它们的鹿王狂奔。 好，陆宝只有跟上。 整个鹿群都在奔逃，不知躲藏在草丛哪里的半大野猪也蹿出两头，往鹿群不同的方向跑走了。 烈日下，似乎有一片阴影正在靠近这里。 是什么？ 随鹿群奔逃中，陆宝转头想确定一下，只是瞬间之后，两只鹿眼中瞳孔顿时就放到最大。 极度恐慌中，两条前腿绊到一根树枝，鹿崽子“啪叽”一下摔了出去。 太阳光底下，一头神骏的巨鹰正在俯冲追逐。 双眸无情锐利，巨喙冰冷，粗大的爪子反射着阳光，更吓人的是，那双翅展开恐怕不下五米！ 这是什么鸟？该称它鹰还是雕？ “我这刚开始的催悲鹿生唉！” 第2章 号声 心胆欲裂，大脑只剩一片空白的陆宝想起身迅速逃命，可惜四支稚嫩的蹄子连蹬好几下都没能站起来。 巨大的阴影转瞬已到头顶，陆宝闭目等死。 一阵强风迎面扑来，风力居然将陆宝压得直接紧贴在草皮上。 然后，风过去了，巨大的阴影从陆宝头上掠过，阳光再次照在鹿崽子身上。 “咦！这大鸟没抓我？” 睁眼转头再看，巨鹰对他这唾手可得的小猎物视而不见，已经俯冲向前，直冲到鹿群里抓起一头成年母鹿，才冲天远去。 大公鹿踢踏着缓缓停下步伐，冲巨鹰离去的背影怒吼：“嗷！呱！嗷！呱！” “日，大公鹿也只敢放马后炮！”陆宝略喘着气：“我刚才跟着鹿群瞎跑什么劲？以这大鸟的身板，我现在还不够它一盘小点心的” 惊魂稍定终于寻到自家鹿妈的陆宝又想不通了：“这么大的鸟？该叫鹰还是雕？反正不能算隼，也不是鹫！这里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地球！” 暂时来说，靠着体型小的优势，巨鸟对陆宝的威胁性还在昨夜的猎手之后，不过天知道此地还有多少危险存在？ 围在大公鹿身边的鹿群渐渐安定下来，只剩一头幼鹿在旁边不安地“呱呱”叫着，它是方才巨鹰猎物遗留的幼崽。 最后，一头不知因什么意外丧失了孩儿的成年雌鹿收留了它。 大早上遭遇巨鹰袭击，让陆宝迅速认清现实：“我现在哪里有时间东想西想？除了先活下来，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命！是锻炼！跑不过对手也得先跑过队友才行！要探索这个陌生的世界，至少也得等我先长大成一头成年鹿！” 巨鹰对他现在的小身板不感兴趣，不代表其它猎食者也这样！ 而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猎手，现在的陆宝只有跟着鹿群逃跑和就地隐藏这两个天赋技能，隐藏太过被动而且很挑环境，剩下唯一可用的主动技能不迅速加强怎么行？ 天见可怜，以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大宅男陆宝，这一刻终于明白生命在于运动的真谛。 吸饱鹿奶，装着人类灵魂的幼崽在草坪上开始玩命奔跑弹跳，只剩三四分力气时回母鹿身边喝奶，休息一会，接着再跑，如此往复。 随时可能出现危险，不敢把力气都耗光，诞生为鹿还没有满一天，陆宝已经知晓了丛林法则下的生存方式。 休息的时间里，还要牢牢记住母鹿吃过的草类，以保证将来不吃到危险的东西，毕竟艾蒿只是味道变浓太多倍，其它植物呢？ 新世界诞生第一日的惊心动魄，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巨鹰袭杀过后，整个早晨算是在平静中度过，中午时或因温度太高，也无袭扰事件发生。 但下午大概四五点钟时，一头老虎埋伏了鹿群；黄昏时，七八头豺狗又来袭扰。 后面出现的老虎和豺狗，总算和陆宝原本世界中的模样相差不大，不像先前那鹰违背常理的巨大。 这两次袭击事件中，大公鹿终于显示了头上大犄角和粗壮四蹄的用武之地，它居然靠一己之力赶走了那头已经扑倒一头母鹿的黄虎，让鹿群未受损失；豺狗袭击时大公鹿左右冲踏，当场踩死一只豺狗，只可惜豺狗们分兵协作，还是趁乱拖走两只幼崽。 然后，夜幕降临，开始重复昨天的故事。 晚上出现最多的猎手是豹子和豺狗，若不是大公鹿威武，鹿群又得减员。 在这些惊心动魄的奔逃猎杀中，还夹杂着极使人烦恼的东西：生活在野外，除非是冬季，否则永远少不了蚊虫的叮咬，在没有天敌的难得安宁时间段里，无休无止的蚊虫开始出现，其它四蹄食草动物好歹还有长尾巴可以帮忙驱赶，可陆宝穿越的是鹿，天生小短尾。 现在的陆宝，在清醒状态下被蚊子叮咬，连拍死蚊子都做不到，只能通过频繁运动和抖动皮肤减少被叮咬的时间，否则就得任由蚊虫们猖狂享用。 鹿群走到哪里，蚊虫就跟到哪里，大部分时间有“嗡嗡嗡”的讨厌煽翅声。 到了第二天，陆宝就学会了和其它鹿一样在泥里面打滚，同时开始期盼下雨。 当然，以野生鹿类的身躯来说，不至于淋一场雨就得病？在这原始的野外世界里，任何得病或者受伤的野兽的结局，你懂的。 比起前世身为宅男时的感受，陆宝真的一点也不会感觉枯燥无聊，因为屁股后面永远有东西在追赶，反正追来的东西要么想吃他的肉，要么想喝他的血。 直到第八天来临。 之前的七天，鹿群转来转去，却也只在周围四五个山头下来回觅食，陆宝估计这就是本鹿群的活动范围。 七天七夜的时间里，遇到过其它两群规模小些的鹿群，还有岩羊群、羚羊群和野牛群数次，野猪家庭很多，喜欢单独行动的貉、黄鼠狼、貂、麂、獐、山鸡、雉、野兔就更不用提；另外陆宝随着的鹿群还总共被豹子袭杀过五次，被巨鹰袭击一次，被老虎埋伏四次，被狼合围两次，被豺狗袭扰八次，被巨蟒偷袭一次，被黑熊追过三次，最气人的还被猿类偷袭了一次，摸走了一支小鹿崽。 鹿群的生产季节，大概也是捕食者最多照顾鹿群的时节。 这七天里一次次惊心动魄的逃亡，猎手与猎物之间斗智斗勇斗速度，陆宝眼皮底下，大公鹿竭力保护着的鹿群还是损失成年母鹿三头，幼崽十余头。 眼看这么多“同类”在短短一周内被吃掉，陆宝觉得自己鹿生未来所有死的可能性中，唯一不存在的是老死。 身为猎物，老幼病残就是最明显的目标，现在的陆宝还是其中之一，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为什么不能穿越为巨鹰、老虎、黑熊？实在不行，会爬树一跃三十米高的猴子也成啊！ 第八天早上，只出现过一次的巨鹰没有来，猿猴也没下树来偷幼崽，豺狗被大公鹿踩死三只后已经收敛了许多，老虎、巨蟒、黑熊、狼不见踪影，应该算难得的一个好日子。 所有的不平常，在太阳出山后约莫两个小时时发生。 陆宝当时正在鹿妈身边练习急停转向，他的鹿躯已经比刚出生时大了一圈，也灵活多了。 “呜呜呜”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陆宝蹄子一崴，险些跌倒在地。 几疑是幻觉，陆宝赶紧凝神再听！ “呜呜呜呜” 鹿眼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响声真真实实明明白白存在，不是幻觉！ 没有听错，没有错！应该是电视上出现过的牛角号的声音！ 这世界有文明存在！ 有人类就在附近？就在山那边？ 我现在是鹿身，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而且还未断奶离不开鹿群，要不要去寻找？要不要去当个吉祥物般的会卖萌的宠物？ 找到人类混吃混喝，总好过在这野山林里被一些东西等着吃肉，被另一些东西等着喝血！ 心头还在兴奋中患得患失，四只蹄子已经向着牛角号响起的方向迈开步伐了。 “怎么回事？不是我自己想走！” 这一下突然惊骇，仔细挣扎一下，才又抢回身体控制权，立定站住。 放眼看去，神秘的牵引力量并非只针对陆宝，身边所有幼崽、所有母鹿、还有那唯一的巨大公鹿，都已经开始朝一个方向启动，并未遵循什么鹿王在前的规矩，它们似乎全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着，只能不由自主地迈动四蹄，向同一个方向移动。 “怎么回事啊” 鹿群动了，陆宝能怎么办？ 才八天大的幼崽当然只有跟着！ 天上地下，也并非只有鹿群如此。 飞鸟不再叽喳嘈杂，全都闭着嘴向牛角号响起的方向疾飞。 在森林的边缘，猿猴下树、松鼠下树，虎、豹、野猪、熊、獐、麂、蛇、兔，越来越多的动物涌出树林，顺着草甸开始赶路。 眼前是完全诡异的一幕，除了飞鸟抖动翅膀、动物们踏过地面的声音外，就再没有其它任何动物发出任何声音。 天敌没有捕食，彼此竟都相安无事，只顾着往前赶路。 这是什么鬼情况？自然类节目里没有介绍过啊！ “呱咕！” 恐慌蔓延全身，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陆宝在鹿群中胡乱叫两声，试图打破这种诡异。 “咕咕！” 大公鹿回声相应，并转头望了过来。 稍微安心了些，至少大公鹿此时是正常的，能感觉它并不怎么害怕，双眼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似乎还有些欣喜的情绪？ “砰！” 谁撞到我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大力让陆宝险些歪倒，扭头时，一头花豹甩着尾巴正迅速穿过鹿群，往前面赶去。 “亲娘唉！” 第3章 妖怪 众多飞禽走兽赶赴的方向，就是牛角号响起的方向。 牛角号一直未停太久，应该是在不停换气换人吹。 用不了多久，有飞行优势的鸟类早已上前去不见踪影，走兽群则变得越来越拥挤，一路遇山爬山，遇水蹚水。 跨过第三座山头的时候，陆宝身体右侧是他的鹿妈，另一侧则紧贴着只淌着哈喇子发着恶臭的豺狗，鹿妈对这种状况完全视而不见，豺狗一路上也没多看自家这美味餐点一眼，两边都是痴痴呆呆，只有中间的鹿崽子是清醒的，在惶恐中左看右顾。 虎豹与羊鹿肩并肩，熊罴与豺狼头挤头，向着同一个方向友好前进。 这是朝圣之路吗？ 陆宝刚开始听到牛角号声时，声音不是太响，但也并不微弱，感觉不远不近，似乎就在当时鹿群所在的山背后，但鹿群一路行来，那牛角号发出的声音没有大一丝，也没有小一丝，还是那样不远不近地响着。 各种动物汇集起，组成一条条赶路大军，半途逐渐合拢共进，导致队伍越来越庞大，动物种类繁多，怕被大家伙们踩到，陆宝已经从鹿妈身畔挤到大公鹿肚腹下，随大公鹿一起前进。 走兽大军中所见大多数的物种都还算认识，也有少数完全没见过没听说过的夹杂在其中，比如一头貌似剑齿虎身躯却头上长着独角的野兽。 不是说角只在食草动物身上出现么？ 真的太诡异，说不出的诡异，不论是巨虎长角还是安静前行的队伍，都完全违背科学性。 这个世界各种怪异和诡异太多，陆宝只能麻木地认命。 大公鹿应该是正常的，可它此时也只是沉默地走在队伍中，除了注意脚下不踩到陆宝，根本没有反抗逃离的想法，应该没多少危险。 沉默的队伍一直朝着北方走，过掉第三座山头就已出了陆宝所在的鹿群平日活动范围，但这远不是尽头，直到随走兽群翻越过第七个山头，又穿过大片密林，快出林时，才看到之前赶来的鸟儿们全在这边树林上密密麻麻呆立着，没有任何扑腾和叽叽喳喳的叫声。 陆宝是兽群中的矮个子，林中走出好一会后，才从大公鹿两条巨大前腿的缝隙里看见，前方二三十里外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峰顶部高耸的巨石好似一块巨大石笋，高高耸立着。 当然，视力不好，画面有些模糊。 兽群进入开阔地，队伍不那么拥挤了之后，陆宝又看清楚，前面八九十亩的开阔地，离兽群四五百米处开阔地边缘，有用大石块搭建起的一个粗糙高台，约莫十来米高。 视力实在是短板，此时，他只能看到高台上有二十来个高高矮矮的模糊人影，其中一个正捧着牛角号“呜呜”地吹。 “人类！终于发现人类！” 高台最外面停有一只猛禽，那神骏又巨大的独特模样，没搞错的话应该就是几天前袭击鹿群的那只巨鹰，天敌中最超乎正常的存在。 “怂个球！实在受不了这种倒霉日子了，老子要拼一把！” 高台前足够宽阔，兽群到达这里后开始稀稀疏疏分散开来，终于没有了拥挤的感觉，陆宝决定咬牙去搏一搏！ 血淋淋的丛林完全不适合和平环境长大的陆宝生存，就算要作为鹿活过这一生，他也更愿意成为一头被驯养的鹿。 咬着牙，陆宝四蹄猛地一踩，飞速往远处高台窜去。 鹿妈痴痴呆呆还没恢复，对此完全没反应，大公鹿则焦急地“呱呱”乱叫，不过四蹄只是轻轻迈步，没敢急速追来。 从熊掌、虎爪旁边跑过，一溜烟过去数百米，来到高台下，并没有任何动物阻挡陆宝的步伐。 兽群中也有两道别有意味的目光看了过来，高台上巨鹰的锐利双目早死死盯着跑动的幼鹿和后面的大公鹿。 成功就在眼前，巨鹰除了盯死他，并没有别的异动，大公鹿已经追赶过来，陆宝往高台四周略望一望，找到台阶，怀着冒险一搏的信念，不管不顾窜了上去。 “帮帮忙！救救我！s！我是人” “呱！呱呱！” 一边登台口里一边大喊，完全忘记了发出来的都是“呱呱”声音的事实。 “嘶！” “妈呀这是什么怪物？”登上高台看清楚的第一眼，陆宝顿时瞳孔猛缩呼吸骤停，急刹停得太快导致直接摔倒，屁股擦得生疼。 紧闭双眼躺在地上，身体里犹如又装进去一只小鹿，在“砰砰”地乱撞个不停：“这绝对不是地球！什么鬼地方什么鬼东西啊？” 方才瞟过高台边缘的巨鹰后，他终于看清了高台上二十来个形形色色的“人”！ 巨鹰身边捧着个大牛角鼓胀腮帮子还在不停吹的那位，脸部圆润肥胖，脖颈粗大，原本都还算正常，只不过头顶上多长出一对弯弯的牛角，双肩以下未着片缕，胸前覆白毛，后背与侧面则覆盖着黄毛，而且整个胸膛比人类要粗大一倍以上！它肥大的屁股坐在高台地上，盘起的后肢就是两只大牛蹄！ 这完全就是半人半牛的怪物！ 那一眼能够确认，其余生物大多和吹牛角号的一样，全长着人头，不过身躯就五花八门，是些蛇身、蝙蝠身、猪身、熊身、豹身、蛙身、鼠身等，有的上肢如吹牛角号者有人手，有的胸腔也为人身，有的则除了头全是动物爪子躯干。身材上也高高矮矮各不相同，蛙身、鼠身、蝙蝠身者坐在地上，估摸着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高，站着吹号角的牛身者则近三米。 怪物们全都屁股着地，蛇身的那位高扬着头将尾巴盘拢。 怪物簇拥着唯一的一根木桩上，是稍正常些的一位。他的四肢、头脸、身躯完全和人类一样，不过身材瘦小一些，嘴上长着两颗突出的大龅牙，身后翘着一条齐人高的蓬松巨尾，除腰胯上围着一块兽皮裙，其余身体都裸露在外。 都是什么东西？妖怪？某位科学家捣鼓出来的实验品？会不会吃我？ 不管不管！太可怕了，还是装晕先！反正不能睁开眼！ “咦？”坐在木桩上的那位龅牙已经出声：“这般小的崽子便开灵智，能挣脱引兽角之声，倒也难得！” 他说的并不是汉语，可我为什么能够听懂？不管，继续鸵鸟到底。 “本丁今日倒不明白你想说什么！”那龅牙继续说：“碧眼，且抱过来！” “得令呐！” 没多久，感觉到一双手将自己捧起：“老爷，这崽儿还装死呢，小心肝‘砰砰’跳得可快，估摸是吓坏了！” “抱过来！” 身体被抱着一跳一跳地往前，没过几下，四手移交了自家。 被一只手抱在怀中，另一只手顺着自家背上皮毛抚了两下：“莫怕莫怕，你若能得些机缘，日后少不得也是本乡本土的自家妖怪。” 原来是妖怪？这个世界有妖怪！ 这不科学！ 唯物主义思想在这个世界就完全不适用！科学不适用！ 龅牙又道：“老黄别吹了，差不多就得！” “哎哟喂，可累死俺老牛，老爷您看，他们几个也不说来换换手！” 周边怪物们开始起哄架秧子：“谁不知老黄力大、气大，用得着俺们换？” “就是，这般在老爷面前露脸的事，就该你老黄来！” 听着周边妖怪们七嘴八舌，不似太过凶恶模样，陆宝才渐渐有些安心下来，悄悄睁开眼偷看周边。 那吹牛角号的虽然停下，高台底下绝大多数动物却还痴痴呆呆的，密密麻麻各种飞禽走兽汇集在一起的盛况，也足够吓人。 鹿类视力不好，高台下陆宝只能看个大概，被那“引兽角”唤来的走兽类就以羊鹿两类最多，各有数千头左右的数量，其次是成群的野牛和野猪，妖怪们的牛角号到底覆盖了多大范围？ “老样子，十天口粮一万五千斤，先拣老弱病残挑！” 怀抱着陆宝的龅牙发号施令：“开工罢！” “老爷，前日二将军可是又抱怨了！”陆宝稍稍调整鹿头，看到这次出声的是位人首猪身者：“这些年他一直抱怨咱挑的口粮尽是些老肉，没多少嚼头，俺们是不是也稍微带几头嫩滑可口的回去？” “他不是嫌肉老，几番挑刺不过是馋别的，哼！”龅牙冷哼一声：“大王山规，为保小妖来源不绝，凡妖怪不得食本山开灵智之活兽！” 猪身的缩了脖子不再言语，龅牙却意犹未尽：“二将军尽只顾他自家，难不成本老爷还要顺着他？别说已开灵智的，本丁管着口粮重任，哪里敢任着各妖性子来？每十日就得供给一万五千斤肉，若不是顶着抱怨次次拣老肉病肉去交差，一旦开了口子，只怕各个吃顺了嘴，日后都要本丁捡嫩滑的回去，几十年后断了根，兽群没了，本老爷这妖身就得被大王爷爷和三位将军摆了宴席！” 旁边身躯才两尺高的蛙妖接嘴：“就是，再说咱老爷的老爷是大将军，理二将军作甚！” 听声音这小蛙就是刚才抱起自己并戳穿自家装死的碧眼，身高估计才一米二三。陆宝又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口粮就是这些飞禽走兽！听龅牙的意思，妖怪们还懂得可持续发展？” 第4章 征粮日 众妖说完话，除龅牙抱着陆宝这头幼鹿还在台上高坐，其余都往台下去挑选口粮，他们辨识兽类自有一套，凡选中那年岁老的、有病的、残疾的、体弱的飞禽走兽，只在面前叫唤一声，被选中的兽类就会乖乖随着行至高台底下。 妖与兽之别想是泾渭分明，这些妖怪并不太以出身同类为念，那头猪妖就亲自挑出两头野猪来，牛妖也选出了野牛。陆宝所见，被选中的“口粮”有豹、野猪、熊、野牛，也有老鹳、乌鸦等禽类，鹿羊兔山鸡类食物链最底端的老弱病早被天敌自然淘汰得差不多，数目反倒少，各只二三头而已。 也不知是怎么估算的重量，待百来头飞禽走兽被挑选出来，龅牙打量几眼，起身对台下众妖道：“尚缺三千四百斤，猪、羊、鹿再各挑五头，准备回山罢！” 抱着陆宝起身到高台前面，龅牙伸手摸向巨鹰羽毛：“你倒是抓紧寻机缘化妖，到时可记得一定入咱们丁！老爷俺估摸着是妖将无望的，能不能得飞就指望你了！” 巨鹰竟然点点头，原来它也能听懂妖语！ 龅牙这才将陆宝放到台上，抬手拍拍他的屁股：“你也回群去！” 估计赖着不走说不定会成为二将军之类的口粮，陆宝只得“呱呱”胡乱叫两声，离开这个高台。 迎着大公鹿责备的眼神返回鹿群，妖怪们已经开始领着口粮离开高台，往大石笋山峰方向走去。 那里应该就是妖怪们的老巢。 老弱将成为妖怪口粮，陆宝觉得自己确实已经没了老死的可能。 不过，另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摆在了面前！ “这个世界居然有妖怪！” 一群妖怪很快消失在视线尽头，陆宝伴随着大公鹿无聊地等了两个小时，开阔地里的飞禽走兽才陆续恢复神智，几万只数量的走兽飞禽开始吵闹，嘈杂声可想而知，大公鹿也“呱呱”高吼着聚拢自己的妻妾儿女。 不知被妖怪们震慑还是听到牛角号的后遗症，虽然神智回复清醒，这一刻食草和肉食动物统统全失去胃口般，乱归乱，惊惶也有些，却没有捕食现象出现，飞鸟在前，兽群也开始各自离开此地，返回自家地盘。 回去的路上，走在鹿群中鹿妈身边，陆宝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做妖怪！” 诞生来这里的第八天里，陆宝认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最大不同，也终于找到自己继续在残酷生活折磨中挣扎活下去的目的。 鹿群踏着朝露上路，回归自家地盘时已是下午，这一来一回竟然走了上百里路程。 沿途没有任何天敌前来捕猎，几十头豺狗与鹿群相伴而归，距离相当近，鹿和豺狗们一路全萎萎的，都是有气无力模样。 当天晚上，猛兽们仍偃旗息鼓。鹿群里除了大公鹿和陆宝，成年鹿统统对近在咫尺的嫩草视而不见，幼崽们则未进食吸奶。 未开临智的全都饿了一天，妖怪们征粮日就是兽类的斋戒日。 蚊虫叮咬虽然不停歇，鹿群总算是得安宁一日，陆宝也没吸几口奶，他和其它幼崽倒不一样，不是受外因影响，而是满脑子只顾想着：“我要做妖怪！” 要做妖怪，摆脱兽身的桎梏，去领略完全不同于地球不同于物质世界的风情，去弥补上辈子不曾经历过的精彩与不甘。 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来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别人一起穿越、能不能再回去这些问题通通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不再是一名普通到仅能在城市混凝土森林中维持温饱的炮灰业务员，可以不再有对平凡生活的不甘，可以做妖怪！可以去修炼！ 有妖怪，那会不会有神仙？这是不是一个修仙修真的世界？ 对前世亲人有些愧疚，可这里更有向上攀登的欲望！ 穿越至此，不一定要有看过小说中的主角那么厉害，可身具前世记忆一定会有些优势，只要能牢牢把握住，自家妖怪之路比起其它兽类一定要顺畅许多！ 兽类都可以，凭什么揣着人魂的自家不行？ 从龅牙与众妖怪聊天中可以推断，大公鹿、巨鹰明显属于开灵智的兽类，下一步是成妖，而自己由于自带前世记忆，天生就开灵智！ 我要做妖怪！ 可是怎么才能成为妖怪？ 地球上国人常说年老成精、年老成妖，今日见过真正的妖怪，年老的兽类都成了口粮，拼年纪可不一定能成妖。 统领众小妖的龅牙，虽然躯干四肢都已是人形，可从那对龅牙和身后蓬松的大尾巴来看，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类似松鼠成妖，按他对巨鹰所说，成妖需要“机缘”！ 机缘？ 大公鹿和巨鹰，就是得了机缘才开灵智的！ 只会追逐生存本能的飞禽走兽的机缘，而且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想来想去，最大概率是在食物上！ 一定有特别的、与众不同的食物，才能让动物获得机缘，诞生灵智，最终成妖！ 八天来身边所知接触过通灵智的，就只有大公鹿和那只巨鹰，那么多飞禽走兽中只遇到两个，虽然很大原因是自家来到这世界时间还短，接触的还不够多，但也足说明这类机缘并不常见！ 要不要紧跟着大公鹿？ 陆宝凝视大公鹿好一会，想想还是摇头。 就眼前现在来说，鹿群中它还有几十个幼崽在嬉闹，就算血缘上是父子，化妖这样的机缘肯定也不会轻易舍得让渡！ 混在鹿群中，不可能遇到自己能独享的机缘！ 还是要单干才有希望！ 这可能需要耐心和恒心，还有一点运气——找到机缘之前自己必须没被天敌吃掉，龅牙说过，大王严禁本山妖怪捕食开灵智的活兽，野兽可不在此列！ 大公鹿和巨鹰开了灵智，同时它们本身很强，自己生而带灵智，却还只是一头没断奶的幼崽！ 若现在离开鹿群漫山遍野去找，十成十的结果都是两三天内，自家先被捕食者吃掉。 望着身边的鹿妈，陆宝比任何时候都急迫期望长大，迅速成为一头四蹄粗大有力的成年鹿。 知道目标在哪，心里挠心挠肝的急迫，但现实完全不允许，断奶之前，还是好好随着鹿妈先把能食用的百草认识清楚！ 作出判断和决断后，在痛苦的煎熬中，陆宝恢复正常的鹿生。 因为第二天起，猛兽们又开始狩猎活动，鹿群在各处奔逃，大公鹿在竭力抵抗。 惊心动魄中度过又十天，远处再次吹响牛角号，龅牙领众妖征口粮。 并不是每一次都有好运气，这一次陆宝没敢再去登高台，只随着大公鹿行止。 没去高台上，混在兽群中细心观察，倒是确实发现了兽群里另几个体型远超同类、举止不似被夺魂的开灵智兽类。 回来后，他发现猛兽们当天再次失去捕猎欲望，母鹿未吃草、幼崽未吸奶，树梢猿猴全精神萎靡，松鼠都藏回洞中。 这一天，除了开灵智的，万兽斋戒！ 这一次回来再两天后，陆宝这具幼小鹿躯已经能随母鹿嚼用一些嫩叶，虽然离完全断奶还早，但也是一件好事。 刚学会反刍，咀嚼胃袋里未消化的食物，夜里又被豹子埋伏，眼看着豹子就在大公鹿反应回来之前将幼崽拖上树，就在十多米远目睹这一悲剧的陆宝下定了决心。 他其实已经不用再随队前往高台，浪费一日的时间看群妖选口粮！ 能挣脱牛角号的召唤，比起其它兽类就是优势！ 趁妖怪征口粮之日万兽离家、天敌斋戒的机会，离开鹿群独自去探索周边，几乎没有天敌的危险，只要黄昏前在鹿群归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归队就行，就算某次发生意外错过，当晚猛兽不捕食，也还有时间弥补。 虽然要冒一点险，虽然每隔十日才有一次机会，但也比现在只能干等要好得多，而想要成为妖怪摆脱食物地位的心情是完全的迫不及待！ 暂时安全的时间里仔细想好计划，陆宝将大公鹿的鹿群活动范围周边划分为几块，以备一块一块地慢慢去探寻！ 探寻机缘应该由近到远，但是尽量不要离开大公鹿地盘太远，因为某处也有可能隐藏着开灵智却未去参加妖怪选口粮活动的猛兽！ 有了计划准备，下一次牛角号响起时，他就趁大公鹿不注意，在路边灌木林中躲藏住，看着鹿群远去。 “开始，加油！妖怪生涯在向你招手，大宝！” 虽然到处都还有兽类赶路，其中不乏猛兽，可看它们呆呆傻傻的模样，可以不用担心。 时间有限，可舍不得浪费！暗中给自己鼓劲一下，陆宝在诞生于这世界的第二十八天踏上寻找成妖机缘的道路。 密林里、山崖、陡坡、河涧，越是险峻之地越是搜寻的重点，因为陆宝相信寻常地点就算有，各种动物日常活动过的地方也不会留给他。 这个时候，陆宝又有些埋怨为什么没穿越成一只羊，若是身为羊类，那些陡峭之地也可以如履平地了。 只是任你险峻之地，也时常有岩羊、飞鸟光顾，哪里真找得到未开荒之地？ 而真正的难题是，机缘长什么模样？怎么保证自家发现机缘却又不会错过？ 一日里自然是徒劳无功，未发现任何特殊的物品，直到太阳渐渐偏西时，才急赶往众兽归来路上等待鹿群。 等待的时间里，陆宝一次又一次告诫自己：这是意料中事情，机缘注定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是个长期的活计，急是急不来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在这样的幼鹿生涯里，陆宝随鹿群平日躲避猛兽袭杀，忍耐蚊虫叮咬，每隔十日寻觅一次自家的成妖机缘，直到秋来冬去。 陆宝与今年夏季出生的幼鹿们一起在满三个月时断了奶，看深秋时节大公鹿对其它精水灌满鹿头不顾体型实力悬殊前来挑战的雄鹿战无不胜，笑大公鹿巨大体型趴在娇小母鹿们身上爽快的“呱呱”声，然后在隆冬时节拱开覆盖的厚厚雪层寻找可以咀嚼的草根。 冬天寒雪覆盖倒也有好处，蚊虫绝迹不说，雪地里捕食者们多藏不住身，只要不是偷袭，大公鹿可以对付大多数独行的捕食者，除了天上巨鹰，鹿群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天敌，一时减员大大降低。 然后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夏季到来时，鹿群里开始陆续有新的幼崽出现，陆宝到这世界已经满一年。 小鹿一岁了，身躯从头到地已经一米多高。 初夏时节，他的鹿妈不幸被一头黄虎扑倒叼走，陆宝成了一头没妈的小鹿，但也是在这个夏季，陆宝第一次看见自己需要的机缘长什么模样。 第5章 鹿王之殇 牛角号响起，又一个妖怪收口粮之日，陆宝独自一个在林中溪水边遇到一头野牛。 这头野牛体型很正常，并不像大公鹿、巨鹰那样远超过同类。 野牛既不似之前见过开灵智的非正常动物模样，也没有听从牛角号召唤去成为待选的口粮，这有些奇怪。之前独自探索的日子里，体型正常、落单而未响应号召的兽类陆宝已经见到过好几次，猛兽食草的都有，只是并未有任何一只搭理陆宝，都匆匆赶路而已，赶路的方向并不是牛角号响起的那边。 这只野牛并未赶路，它正用有力的蹄子一下一下刨着地面，刨出的泥土堆积一旁，淹没掉它的另一只蹄子。 大致判断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但陆宝还是保持住警惕，站在三十米外远远看着。 野牛跑不过鹿，就算自己只是一头未成年的小鹿，三十米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野牛只在陆宝出现的第一时间淡淡瞄了这边一眼，然后接着刨它的土。 牛蹄力量很大，每次都插入泥土半尺左右，没过多久，一块类似生姜的植株根茎被小心翼翼全须全尾地刨了出来，野牛鼻中轻轻喷口气，根茎上的泥土顿时被吹去大半。 “嘿嘿，小鹿儿是不是想要？” 野牛突然口中吐言，吓得陆宝身体一晃。 “嘿嘿嘿！” 轻笑声中，野牛竟慢慢开始变化，先是牛头变成人头，接着化出一双人手，是个长着络腮胡的汉子脸，他拿起姜块状根茎：“俺老牛早听巡山的兄弟们说，南坡附近有只开了灵智的小鹿，在收口粮之日满山寻机缘，就是你？” 野牛原来是个牛妖，陆宝恍然明白。 想着本地妖王有禁令，妖怪不许吞食开了灵智的活兽，反倒不用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呱呱”两声算是回答。 视力不佳，三十米外看得不太清楚，叫过两声，他又大着胆子跑到牛妖身边仔细观看那根茎。 这姜块状的根茎整块呈血红色，肉嘟嘟的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天然就带着诱惑，在吸引陆宝去吃它。 牛妖将姜块在肚腹处体毛上随便擦两下：“可惜这灵药不是你的！” 这位牛妖是个调皮的，手中根茎炫耀地晃了又晃，直到小鹿口中许多津液滋生，才把根茎扔入自家口中，咀嚼两口吞下去：“这是俺老牛的机缘！” “药力不错，可惜还是不够身子化形！” 戏弄完陆宝，方才摇摇头，又变化为完整野牛身，趴在地上道：“得，赶紧寻你自家的机缘去，俺老牛也要走了！” 待野牛晃荡着身躯离开，陆宝双眼放光，低头在刨出的土堆旁仔细观看。 虽然这次机缘近在咫尺却被牛妖所得，很有些遗憾，但得到的信息也足够让他振奋精神。 果然没猜错，所谓机缘就是不一样的食物！ 原来妖怪们还经常巡山，只不过都不显露变化人形的妖身，只现野兽模样，平时自己未能察觉而已，身边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妖怪！ 原来代表机缘的灵物长这个模样，有这种味道！ 土堆旁边一株还带着土的植株，应该就是方才牛妖所吃根茎的地面主干部分。陆宝用蹄子扒拉着仔细观看，叶片与姜叶相似，不过要更茂盛些，每个生长叶片的节头上都有三四片长叶子，上面还吊着些绿油油似灯笼的果实。 长这个模样，我一定要牢牢记住！ 咦！ 等等，这种植物我好像在见过不少？ 见过肯定不止一次！方才来这的路上都还遇到过！ 陆宝顿时有些小激动，叼起牛妖遗弃的植物，凭着记忆赶紧往来时的路上慢慢寻找。 叼着这支植株，头脑似乎也变得更清醒了，努力回想走过的道路，终于在一棵杉树旁寻到一株，丢下口里的仔细作对比，外形完全一模一样，连植株上结的果实都一样。 陆宝奋力往下挖刨开泥土，可恨尚未成年，力气太小，累出一身汗才将根茎全挖出来。 阳光下，这块根茎只是青色，没有灵动诱人的感觉，而先前牛妖吃掉的呈血红色，到底是不是一样？ 不管，总不至于有毒吃死鹿，先吃了再说！ 学不来牛妖随口连泥土吃下，陆宝将根茎带到溪水边冲刷干净，才尝试着咀嚼吞掉，确实有一股独特的药香味，与牛妖所吃的相差不大。 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反应。 直到日头渐往西，到了必须归队的时间，鹿躯似乎还没有任何异常。 到底算不算机缘？ 日头渐渐偏西，要是夜晚来临前没能回归鹿群，就得在黑暗中四处游走寻找鹿群，若到明早还未找到，独自在外流浪的未成年鹿估计就只剩死路一条。陆宝不敢再多耽误，将两株植株躯干统统叼在嘴里，往鹿群回归之路赶去。 同往个妖怪征粮日一样，兽群还是那个时间点准时回来，不时有不安的叫声在兽群中响起，但没有兽类打斗、猎食。 分散回到这边的野兽数量已经大大降低，陆宝很快看到领头的大公鹿。 陆宝正想和以前一样悄悄混回鹿群，大公鹿突然疑惑地抬起头，抽鼻在空气中嗅了嗅，偏转鹿头往他看过来。 接着，庞大的身躯跺得草坪轻颤，很快来到陆宝面前，看到被叼着的两珠植株，再仔细嗅嗅：“呱！呱！呱！” 它想表达什么？ 大公鹿虽是开了灵智，智商却也有限，陆宝估计它也就十岁左右小孩的智商水平。这一年来，大公鹿明显知道陆宝每次征粮日脱离鹿群，却从未有追究或模仿行为，或者对它来说，鹿王的兽类本性更胜过理智。 此时此刻，反正彼此听不懂，陆宝也“呱咕呱”乱叫几声表示回应。 大公鹿围着陆宝转圈，不停抽动鼻子嗅，“呱呱”地叫。 陆宝表示我听不懂，说不明，无能为力。 直到天黑之后，大公鹿才不甘地放弃两下沟通行为，转身离开。 但它的奇怪表现，无疑又让陆宝判断出，大公鹿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机缘，并正是凭此开了灵智，它能分辨出两株植物中有与机缘相关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将两珠植株丢在地上，远远分开，陆宝在这边嗅嗅，再到另一株那去嗅嗅，终于凭借鹿类的超强嗅觉在几乎一致的味道中感受到一丝差异。 牛妖遗弃的那株植物，多带着一股独特的清香味，这种清香味微弱到几乎不能察觉，若非鹿类的嗅觉出众，而且特别仔细分辨的话，简直都要错过。 这清香味很微弱，但也很有玄妙的感觉，真正闻到过后就不可能再忘记，专注去嗅这种味道，似乎就有极好的提神醒脑功效！ 两株植物为什么叶片、果实、根茎的外表全一模一样？ 是不是牛妖寻到的机缘植株，本同自家挖出的植株是同类，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产生了变异，才成为妖和兽的灵药机缘？ 特殊味道才是寻找机缘的真正法子？ 摸索一年后，陆宝觉得自己快要看见曙光。 可惜现实还是一样残酷，在猛兽爪牙与蚊虫尖嘴间又侥幸地挣扎了两个季节，期间二十多次牛角号声响起的日子里，仍然一无所获。 熬过寒冬，春季来临的时候，陆宝前额开始发痒，接着慢慢长出两个凸起的茸角尖。 小鹿开始长大，到夏季就整两岁了。 秋季来临的时候，头脑发昏的外来雄鹿在荷尔蒙支配下挑战大公鹿，陆宝也开始感受到自家幼小身躯里泛起的阵阵躁动。 雄性荷尔蒙超负载绝对是件苦恼的事情，特别是鹿类这样旺盛的物种，可问题是前世宅男没有女友还可以靠左手和右手解决，悲催地穿越在鹿类身上怎么办？蹄子可以用吗？ 像大公鹿那样找个母鹿爬到它背上解决？ 呃 陆宝想吐。 从这个秋季起，他开始无比羡慕灵长类动物。 熬过秋季，森林里枯萎的黄叶掉光之后，荷尔蒙渐渐平息下去，情况终于才好转回来。 不过这个冬季初雪没多久，巨大的变故就降临在这个大鹿群上。 白雪覆盖的枯草下，不知什么时候埋伏了一头巨大熊罴，鹿群其它成员经过时它一直保持不动，直到大公鹿过来。 巨熊瞬间暴起，抖开满身的覆雪，直扑向大公鹿！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杀！ 以大公鹿雄壮的躯体和犄角锐利程度，陆宝一直以为没什么生物敢于正面袭击它，那只巨鹰都不行！ 眼前的变故完全出乎他意料。 大公鹿也懵了一下，然后怒吼着扑向巨熊。 母鹿和幼崽们吓得四散而逃。 这头熊罴直立起来足有四五米高，体型上完全碾压大公鹿，陆宝可以发誓，自己参加少有的几次妖怪收粮日绝对没有见过它。 冬季里大多数熊类不是要冬眠吗？ 看它的巨大体型，如果不是外来的，就只有一种可能，这熊也是开了灵智不受牛角号召唤！ 就在陆宝眼前，两头巨兽瞬间斗得落雪四溅。 大公鹿犄角锐不可挡，然而巨熊力气惊人不说，巨大的身体还异常敏捷，偷袭的第一下又让大公鹿前蹄折了一只。 巨熊多次避开鹿角，绕到大公鹿屁股后面去偷袭，大公鹿只能一次次被动转向应敌。 这完全是不顾后果的厮杀，到最后，巨熊与大公鹿居然都不再畏惧受伤，拼死相搏。 要知道，在残酷的野外丛林世界，任你凶猛的野兽，都极忌惮受伤，一条小小的伤口也可能导致失去生命。 可是这一刻，两头巨兽不再有任何迟疑，完全死拼！ 虽然也几次刺伤了巨熊，但巨熊凭借皮粗肉厚完全不受影响；大公鹿后臀挨了两巴掌后血肉模糊，加上折掉的前腿，速度大为下降，完全处于劣势。 这还是陆宝第一次为大公鹿揪心，可惜自家四条小腿加头上小鹿茸完全帮不上忙，其它母鹿和幼崽也完全没用。 大公鹿就在陆宝的揪心中，被巨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活生生拍死！ 第6章 化妖 大公鹿不甘地倒下，还未完全断气，巨熊已将嘴对到大公鹿一处伤口，吸吮喷洒出的鹿血。 原本还站在远处观望的鹿群开始惊骇奔逃。 陆宝随着跑出一段路，立定回头呆呆地看那巨熊喝饱鹿血，撕扯大公鹿的肉啃食。 这个世界有妖怪，但陆宝还从没亲眼看过妖怪展露真正的力量，他到这里三年，巨鹰和大公鹿就一直是顶尖力量的代表。 如今，那伟岸的身躯倒下了，突然得让陆宝措手不及。 前世为人，对这一世鹿身的鹿妈和鹿爸两只动物自然不会有多少感情，但是继鹿妈之后伟岸的大公鹿突然倒下，还是令他觉得沮丧。 失去大公鹿的保护，鹿群今后的日子将更加艰难，而他原本要等到这个夏季，犄角完全成型的时候，才会因鹿王不允许鹿群中出现第二头成年雄鹿而赶走。 而现在，他要提前面对诸多困难了。 鹿群已经跑远，他还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看大熊撕扯着吃掉小半个大公鹿的鹿肉，看到巨鹰终于飞过来与大熊抢食。 直到巨鹰争不过大熊，不甘地退开数步守着，中途鹰眼不怀好意地瞄过来，陆宝才一个激灵清醒，转身奔逃而走。 相比起来当然是大公鹿的肉更有价值些，巨鹰没有追赶，只守着看巨熊吃肉。 奔出去没多久，陆宝听见有嘶哑低沉的吼声从后面响起：“俺老熊终于成妖了！” 这个鹿群在冬季本来不怎么减员，但失去大公鹿之后，处境突然变得艰难起来，很快分散成三四群各奔东西，虽然各自很快又有了新的鹿王入主，但都不如大公鹿远甚。 陆宝跟随其中一支鹿群在各地奔逃，还是每十日离群去寻一次机缘，仍然是一次次的失望而归，毫无所获。 到开春的时候，他体型已经完全长开，甚至比成年母鹿还要高大，行为习惯也变得越来越像一头野生鹿而不是人，随时随地保持着警惕，睡眠则越来越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 第三个春季开始，他头顶的鹿茸开始长出第三个枝丫，然后开始越来越长，直到和体高差不多高大，在初夏时逐渐褪去茸皮，露出里面坚硬的角。 然后又是一个鹿群沸腾、人魂鹿身烦恼的秋季。 这个世界三岁后的秋季里，陆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鹿王驱逐出群去，要么打败老鹿王成为新的鹿王。 犄角成型后，陆宝选择自己离开，并非是害怕斗不过远不如以前大公鹿的鹿王，而实在是害怕荷尔蒙沸腾的季节里，自己忍不住会爬到一头漂亮的母鹿背上去。 奶奶滴，为什么灵长类动物有灵活的手指，我们反刍类的就都长的是蹄子？ 还没有正式发春的现在，只要有雌鹿那漂亮的大屁股在面前晃动，这副身体本能都会忍不住热血涌上头，有某种冲动在体内不断产生。 可老子是人啊！ 一头鹿王有多少妻妾？为什么不是那些高喊着性别不是问题、物种不是问题的好汉们来穿越此物种？从此过上幸福鹿生？ 唯只有远远离开雌鹿，才能保障自家不会完全丧失理智。 从此，他成为一头孤独的独鹿，离群独居，遇到鹿群就主动避开，再没有同类彼此站岗放哨，每次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而且他的打算完全落空，孤独流浪的雄鹿同样不会有多少理智，陆宝在冲动暴躁的时候会用犄角和头去撞树，直撞得枯黄的树叶大片大片地落下。 艰难熬过秋季，冬天掉落犄角，又在春天开始重新生长。 生存处境更恶劣，但好处也是明显的，不用再随鹿群行动，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寻找成妖机缘。 离开大公鹿原来的领地范围，以妖怪们征收口粮的高台为中心，陆宝从南跑到东，到北，再到西。 一天天，身体越来越壮实，在恶劣处境中学会生存，很少再有陆地动物能追得上他，豺狼的围攻他能轻松看出破解，只要不被埋伏骤袭、只要危险不来自空中巨鹰，他开始变得安全。 一年年，增添的肥膘在奔跑中消去，化为结实有力的肌肉。 逃过狼吻虎口，避开熊掌豹牙，穿过昼夜交替，跑过四季轮回。 跑到来这个世界第九年的时候，陆宝开始担心，因为鹿类寿命一般只有不到二十年。 他不知道在有限的鹿生里能否寻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幸好，转机出现。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公鹿九岁冬季的某一天，陆宝在一块向阳坡地上拱开积雪，本意只为寻些枯草或草根充饥，才拱开些雪，一股久违的特殊的淡淡香味便涌入鼻中。 虽然已经时隔八年之久，虽然极淡极弱，但这股独一无二的清香味陆宝绝对不会忘记。 陆宝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飞快地拱开周围覆盖的积雪，仔细寻找起香味来源。 清香味的源头在一棵不知名的小树下，有株枯萎的蔓藤缠绕着那小树。 不管香味是小树所发还是蔓藤所发，没说的，先开刨！ 小树在这世界很常见，能确定枯萎的蔓藤叶也在鹿类的日常餐谱上，不过数年前牛妖在陆宝眼前所获得的灵药，同样与同类植物天差地别。 刨开地下几分，一块如同萝卜般垂直着生长的根茎露出了头，清奇独特的药香味顿时大浓！ 嗅一嗅，就有神清气爽提神醒脑的感觉！ 香味来自那株蔓藤的根茎，泥土包裹的外皮呈灰色，有些皮皱。 再往下刨半尺，圆柱状根茎粗细程度还未产生变化，陆宝已经认出来：“这不就是前世煲汤时经常用到的山药么？” “也好，不管它是不是机缘，总之吃不死鹿就对了！” 浑身充满力量，两条前蹄轮换着使劲刨，终于将这节山药全须全尾弄了出来。 九年的等待实在难熬，陆宝根本没有平常心去对待这根山药，将它丢在积雪上，蹄子按着随便擦几下，一口便啃了上去。 咬开的断口与普通山药一样呈白色，不像他看过的姜块状根茎，外观看不出变异的感觉。前世陆宝没生吃过山药，所以无法比较味道，不过这一口下去，满口生津，嘴里全是独特的香味，没有半点生涩的感觉。 随着嘴里的咀嚼，似乎这部分全化为了甘甜的水，水流进肚里，似乎又全化为了清凉的气，融入四肢百骸中去。 居然能够感觉得到，这些气体没有进胃，也不会再有反刍的机会。 这绝对就是妖怪们所说的机缘、灵药，不会有假！再没有任何犹豫，陆宝将剩下的“山药”全“嚓嚓嚓”吃进嘴里，落袋为安。 越来越多的液体化为清凉的气流，融入四肢百骸，改变一个个身体细胞分子。 很快，明显的改变发生，两眼视线清明了些，耳朵听得更远了些，嗅觉更灵敏了些，四蹄更有力量了些，肚子也更饿了些。 似乎所有器官都得到加强，远处的林木、山峦、甚至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感觉大好，就是肚子实在有些饿。 做了九年近视眼，现在终于可以看清楚更远的地方，堪比正常人类！ 嗅觉大增，而且特别对这股清奇香味敏感，相信下一次再遇到，一定不会要离那么近才闻到了！ 鹿躯有了质的飞跃，但鹿还是鹿，并不是妖。 好歹有大公鹿、巨鹰例子在前，陆宝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仅凭一次机缘，只寻到一株灵药还不足化妖。 欢喜着在四周“呱呱”叫上一阵，比之前最快更快的速度飞奔一阵，发泄掉满心欢喜，才发现肚子已经要造反了。 当务之急，先在覆雪下刨些草根满足肚子的需要，再在附件好好找一找，看有没有其它机缘。 只是没想到烦恼来得这么快——食量竟然翻倍提高了，这可是在最难寻找到食物的季节。 好不容易填得几分饱，回到原地仔细寻找相同的蔓藤，果然又发现四五株同样的，可惜全没有清香味，同牛妖那次一样，不死心刨出后都是普通的山药，再没有机缘。 不过没关系，视力、嗅觉、力量大增，认识了异变的生姜状植株，认识了异变的山药，相信第二次机缘也不会太遥远！ 在这个艰难觅食的冬季，陆宝信心大增。 只不过，随着食用过变异山药，身畔怀着敌意的猎食者又开始变多，追逐时间变长，冬季过后身边讨厌的蚊虫也跟得更多，大群大群的，万幸皮肤已经变得坚硬许多，除了容易保护的脆弱腹部，蚊虫轻易不能破防。 某次猎物与猎手之间的对峙时，盯着他滴口水的一头豺狗双眸发光，陆宝居然从那目光中看出野兽的欢欣和贪婪来。 那绝对不是看向普通猎物的眼神，陆宝方才有所明悟，获得机缘的同时，自家也变成了特殊的存在，成为这些猎食者的机缘，就如同之前的大公鹿遭遇巨熊伏击，巨鹰要去争抢鹿肉。 再一次开春之后，随着食物充足胃口大开，陆宝的鹿身开始了第二次发育，又一次猛长个头，甚至比幼鹿时期长得还快，才到夏季，他在涧边喝水时自照，发现自家已经变得和当初的大公鹿一样雄壮威武。 头上的鹿角锋锐到甚至可以直接刺入石块内，而且冬季再不会掉落。 被他踩踏、角挑的死伤猎食者变多，普通天敌逐渐不敢来招惹他，现在只需要提防巨熊、巨鹰那样临近化妖的存在。 他不是鹿王，没有统领的鹿群，不会在固定地盘觅食，巨熊那样的存在想要伏击他也没有可能。 袭击再次减少，又不用负担一个大鹿群，陆宝终于拥有更多寻找机缘的时间。 在这片区域里，山药远没有牛妖发现的生姜状植株多，陆宝在每年春夏两季都发现不少，可惜全都是普普通通的，未产生过异变，秋季时这种植物地上部分也会枯萎掉，就要难寻许多。 不过好运又来，第十一年深秋时节，被暴走的荷尔蒙逼得几乎发疯的大公鹿连奔过几座山脉，耗掉大半体力只能在一处山坳里停下粗喘时，居然又嗅到那股独特的清香味。 找到灵药时已在二十米开外，足以说明现在他嗅觉大增，比起当初来说，对这股独特清香味的敏感度呈几何倍提升，普通兽类任它嗅觉厉害，也要临近一两米内才会有所察觉。 这次发现的就是类似生姜的那种植物，地上部分已经枯萎，挖开后却呈淡红色，估计效果与当年牛妖所获得的有所不如，陆宝记得牛妖寻到的血红透亮。 不过就算药效不如，再次食用过后，身体又得到一次强化，最后居然还剩下几丝气感在肚腹中盘旋。 这股气感几次想往头部涌去，不过分量还差着些许，几次都未能成功，最终只能乖乖盘踞在它肚腹里。 大公鹿身躯再一次生长，直到头到地接近四米才停下来，还不算两米多高的大犄角一对，身体其他方面也同样强化。 第三次机缘在隔年初春，找到的植株还是类似生姜根茎的，食用后巨大的鹿躯各方面已经不能有任何加强，尽数化成了气感，一股儿都涌上鹿头。 一阵变化过后，鹿头化形出人头。 到此方世界第十三年，陆宝由兽化为妖。 第7章 钻山洞 溪水边，清澈水面上倒映出一个新的面孔，眼睛很大，但脸颊瘦长，皮肤枯黄粗糙，光看头部外貌的话应该有三四十岁的模样。 这不是他前世的长相，而且有些说不明的邪气。 “还是算了，化妖已是万幸，模样什么的没必要太揪心。” 顾影自怜好半天，陆宝才长出口气，顾念起别的。 妖者，成于蠃鳞毛羽昆而别于蠃鳞毛羽昆，邀天之幸，得天地钟灵，自然有许多灵异之处。 化妖之前，陆宝的鹿躯已有接近四米高，加上两米多高的犄角，名副其实的巨鹿一头，远超当年的大公鹿。 鹿头转变为人首的那一刻，就是化妖成功的刹那，当时陆宝身体僵直，四肢百骸各处连续不断的气感在“嗖嗖嗖”地往新凝聚成的人头汇拢，感觉麻麻的。 就连茸皮褪后没了神经系统没有知觉的犄角上，似乎也有气感在流动。 僵直着不能动弹，一直持续大约五六分钟，直到大脑中“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被捅开，才打破身体的僵直。 “呀呀呀！老子终于能说话了啊！” 那一刻，陆宝先仰天怒吼一声，眼里挤出两滴心酸泪，悼念不易的鹿生。 成妖就能口吐妖语，这是天赋的本事，不用重头去学。 如同婴儿知晓寻找乳液般自然而然，除了能开口言语，他同时明白自己先前的僵直状态，是因为化妖身体异变时获得了一个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肌骨再生。 由本相心脏、头顶与两者之间流淌的精血生成。 只要不是致命伤，身体任何部位受到伤害都可以愈合并慢慢生长回来，不过速度缓慢，而且这项神通是被动的，只对自己有用。 说到实处，就算陆宝损失掉两只眼珠，只要有神通在，一两年的时间也能慢慢长回来，但若别的生灵受伤，陆宝并不能帮忙医治。 任何妖类受创后都能缓慢恢复，但若伤势过重，就需要折损妖气去弥补保命，陆宝有此神通，不用折损妖气。 妖气，就是之前突然进入僵直状态时感受到的气感。 僵直状态气感捅破脑中某处时，和身体特性结合诞生的特别技能，就是神通，这属于幸运，并不是所有妖怪化妖时皆有，也不是同类所化之妖天赋神通相同。 除了天赋神通和再一次强化的肉身，成妖最大的变化是对身体的掌控度大幅度提高。譬如能够内视，知晓现在自家一身妖气绝大部分汇聚在头部骨骼上，其它部位只有少许；可以在人头与鹿头之间随意转换，鹿头时也能吐人言；身躯也能大小随心变化，最大可大到陆宝化妖前的四米高，最小可以小到正常雄鹿大小，也就是一米三左右。 还能够隐隐察觉，自家的肉身充满了活力，要六七十年后才会走向下坡路，寿命已经大为增加，至少和穿越前的人类差不多。 最后，妖气天然震慑所有兽类，蚊虫更不敢再来近身。但是显露人头的时候，妖气不能避免地要外泄，很难收住。 这些都是化妖获得的变化。 将身躯变大变小，一会鹿头一会人头，兴致勃勃玩了好一会，陆宝才发现就算犄角也在随身躯大小变化而变大或变小，但用人头一直顶着它的话，站着都嫌累，日常活动就更不用说了。 没法子，只得老实将人头收起，变回普通正常公鹿模样，辨别清方向，往石笋山方向奔去。 那里是妖怪们的老巢！ 既然有幸化妖，自然要到妖怪群中去扎堆讨生活，明摆着妖怪也需要修炼，也分三六九等，陆宝自己可不知道修炼之法。 体型变回正常鹿类赶路，遇到一只花虎要打他主意，陆宝待它扑至面前才骤然释放出妖气，将花虎吓得屁滚尿流，狼狈而逃，算是出了多年的一口怨气。 心情愉快，一路翻山越岭急奔过几十里，直到远远看见那高耸的巨石笋才放慢脚步。 越是临近，又患得患失起来，忐忑着慢慢靠近石笋山，看见四五条被踩出的道路，每一条都有七八尺宽。 这是陆宝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道路，它们是各种生物用蹄、爪等踩出来的黄土路，雨水淤积时踩下的大脚印现在已经晒干，各处可见。 巨笋峰下的山头很高大，占地也甚广，远超周边山峰，远看着山上林木郁郁葱葱，也有怪石突起。 慢慢再走近，只有五六里地时，大山已变得看不完全貌。 陆宝顺着就近的道路往山那边走，在一处流淌下溪水的山沟旁，见到其它延伸出去的道路全在这里汇拢起来，道路顺着溪水沿山沟蜿蜒而上，溪水两侧，许多灌木虬曲地扎在石缝中。 入山口的一侧有块三四米高的石块耸立，迎向山下这面不知被什么利器削去，光滑断面上刻有几个字体，陆宝仔细观看，虽然天生般会讲妖语，却不认识上面的字。 “本地新妖，前来拜山！” 在石块路标前忐忑着叫唤两声，并无人答他，只得收拾心情，顺着道路开始上山。 刚顺山沟踏出三四十米，突然有尖细的声音响起：“站住！哪里来的野鹿，胆敢闯俺靖平山钻山洞？” 陆宝被吓一跳，忙抬头打量，山沟两边已各跳出一头妖怪来，左边的个子矮，鼠身人头，右边正常些的则是个虎妖。 被两个妖怪目光灼灼地盯着，陆宝学着妖怪们口气，有些紧张地答道：“俺是本地的，刚化成妖……” “哪个不晓得你是本地公鹿成妖？”那头鼠妖说话，就是先前喊话吓唬陆宝的，他挥舞着两条小手臂，声音尖细得很：“早就看见你了，走得这般慢腾腾，还假模假样胡乱叫唤！可知新晋小妖想要上山，需得有体己送俺们？” 体己？公开讨要好处？妖怪社会这般明目张胆讨要卡拿？全身上下空无一物的陆宝张口结舌，不知要怎么回答他。 “得，刚化妖的尽都精穷，九耗你为难他也没用！” 得虎妖开口解围，陆宝才忙应道：“改日俺定补上心意，现时真是无物奉上！” 鼠妖又盯他看好一会，才不耐烦摆手：“得，日后定要记得贴补俺！” 初来乍到，陆宝认怂，赔笑着答应：“是！是！一定！一定！” 他还在鼠妖面前伏低做小，山沟后草丛忽然“噗”地一声，飞起一只鹞鹰，直往山腰上去了。 “胜风已经去报信了，”陆宝肯认小，鼠妖脸色也缓和下来，对他道：“你自己顺路上去罢，俺们还担着守山门的差事呢！” 就这山沟乱石？妖怪的山门未免也太原始简朴了些。 在心里嘀咕几句，告别鼠妖和豹妖，陆宝再次赶路。 一路顺溪水，往上爬了二十来里山路，道路终于转向，平坦着往右侧拐去，到这里，听见轰隆的瀑布声和妖言嘈杂不断。 往右拐的道路再走两里地，迎面山脊上有用粗木搭建的一座土台，台上站着三个妖怪，只是陆宝在下，一时看不清种类。 道路就从土台下经过，刚走近些，楼上又有粗豪的声音大声问：“新来的鹿妖，可有体己相送？” 看来妖怪们风气败坏，陆宝无奈，只得又谄笑着：“新晋小妖精穷，实在无物奉上，改日！改日！” “都是穷小妖！”楼上嘀咕一声，接着三个声音一起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 陆宝等了小会，见楼上妖怪们只顾着自家玩笑，不再理他，方才继续前行。 翻过坎坡，眼前是一个两条山脊环抱的平地，两条山脊交汇的山壁上有个黑黝黝的大溶洞，洞口约莫六七丈高，五丈宽，有四五米宽的山涧水从溶洞口右侧流淌出来，左侧则是入洞道路。 大溶洞前的平地有十来亩，被两条山脊环抱在中间，最外侧则是悬崖，溶洞里流出的山涧顺着陆宝对面的山脊根脚边流淌出七八十米，到悬崖处形成瀑布掉落下去，很有些壮观。 溶洞上方又歪歪斜斜写着三个字，就是山下所谓的山门处刻的其中三字，陆宝不认识，但想来应该是鼠妖口中的“钻山洞”。 溶洞前平地靠山涧一侧，摆着一张百年老树切成的案桌，周边摆几条木凳，不过桌凳上都无妖就坐。旁边倒是阵阵泛着黑的妖风妖雾滚滚，四五十个半人半兽的妖怪正在那里，多数身无半缕，只少数几个腰上围着兽皮裙，有发呆晒太阳的，有嬉笑玩耍的，有拌着嘴的，有正在打架的，不但黑雾袅绕，声音也嘈杂得狠，一个个嗓门都大，盖过瀑布水流声去。 没谁教过到了此地该如何见礼，陆宝只得顺着路过去，在平地外道口立定开口：“本地新晋小妖前来拜山，望请收留！” 顿时，发呆的、玩耍的、拌嘴的、打架的都停了下来，全拿眼来打量他。 冷场了一会，一个只有双腿还保持鹿腿，其余头、手、身躯都化人形，腰披着兽皮裙的鹿妖出头：“你这同宗兽亲总算是成妖，俺们已等得久了。今日上山，可有体己相送？” “精穷！日后若有定然奉上！” 初识的妖怪开口就是讨要体己，连同为同类的鹿妖都不例外，陆宝已然习惯，只得再原话回答一遍。 好在那鹿妖也只是随口一问，陆宝答过后，他再问道：“同为鹿妖，以后少不得亲近，俺叫贺妖，你有名不？” “鹿…陆宝。” “新晋小妖倒少有名字的，陆宝？谁取的？” “额……做梦梦到的！” 贺妖微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深究，指着溶洞道：“俺领你进去罢，大王与大将军、二将军都在家！” 陆宝便跟着他步入溶洞内。 其它妖怪之前一直安静，只等着两个鹿妖攀谈，现下他们入洞，妖群中突然响起一阵窃笑声，让陆宝不知所以。 洞内并不是意料中那般漆黑，壁崖上与流水里到处都镶嵌着发光的圆珠、亮石，将洞内照得莹莹发亮，顶上全是倒吊的钟乳石，视线无阻，如同梦幻世界一般。比起外间原始自然的环境来说，溶洞内更符合非唯物世界的定位，总算不再那么粗狂原始。 不黑，但因为有流水，倒是有些潮湿，很多地方长着苔藓。 地面不是天然的崎岖状，明显被修整过，陆宝一路走过都平坦。 进洞百米就是一个天然大厅，位置颇高，不再那么潮湿，面积约莫有八九百平米，在各种发光珠石照耀下，除了贺妖与陆宝走进来的通道，还有两个侧洞与大厅相连。 大厅内也有一二十名妖怪聚集。 外间玩耍的全是男妖，这里倒有女妖存在，她们身上都披着极少的兽皮，此时与男妖们一样，各聚成一堆轻声嘀咕，远没有外间吵闹。 正对着进门通道上有个两尺高石台，上面摆着张石床，床上有男子正在酣睡，贺妖上前，附着他耳朵轻轻叫：“二将军！二将军！” “何事烦我？” 男子咕哝着醒来，抬起头问话。 贺妖手指陆宝：“新晋小妖，前来拜山！” 二将军撑着手坐起身，再下地来，睡眼朦胧地看向陆宝。 见过的妖怪已经不少，但这二将军还是陆宝第一次看见人形化得如此完整的，若不是在这妖洞中，简直都难相信对方是妖类，之前收口粮的松鼠妖虽人形四肢齐全，却还有着龅牙和大尾巴，特征明显。 这位二将军体型与正常人完全无异不说，还有几分英俊，肌肤也不似其他妖怪那么粗糙。 陆宝正想着，二将军眼觑着他，嘴里喃喃念道：“鹿身百宝！鹿身百宝！” 念过两遍，似乎清醒了些，二将军变色厉喝：“哪里来的野妖怪，敢擅闯我钻山洞？” 话音刚落，这位英俊男子嘴巴一张，现出血盆大口来，一口就咬在陆宝脖颈上。 第8章 老曲 脖上鲜血狂飚而出，感觉剧痛，偏偏被对方妖气震慑着，动弹艰难，陆宝吓得魂不附体，心头惨叫：“苦也！咋刚成为妖就丧命在此！” 眼见生死攸关，还是贺妖及时开口劝道：“二将军，他是我靖平山雄鹿成妖，并非外地来的野妖怪！” 二将军再吸一口血，才松开了口：“怎不早说？” 淡淡一句责问揭过此事，眼睛一瞟陆宝，二将军道：“既然有幸成妖，日后更要勤勉修行，早日脱去粗鄙兽身才是。贺妖，领他去见过大王与大将军，先安置至伙房待众妖丁选才，也顺便习我妖类礼仪、本山山规！” “小妖遵命！” 贺妖得令，见陆宝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脖颈上鲜血长淌着，他又未化出手臂按不到伤口，便伸出一只手替他摁住，止住狂飙的鲜血：“还不给二将军磕头？” 无端遭灾受这么一吓，受了伤还得给这妖怪磕头？这是妖怪的规矩？ 人在屋檐下，该认怂还得怂，妖怪堆里应该不是什么好讲理的地方，陆宝只得憋屈着四蹄跪倒，随贺妖磕头后离开。 两头鹿妖还未爬起身，二将军又打着哈欠上床去了。 不知是被吓还是失血造成的后果，起身的时候，陆宝感觉有些虚弱。 离开溶洞大厅，贺妖选一个侧门入内，再往前已完全看不到之前的地下河流，走百多米又是一个稍小些的溶洞，大将军就居住在这里。 这位妖怪大将军所化人形膀大腰粗，国字脸，肌肤与二将军不同，反倒与普通妖怪一样粗糙，近两米的身高，看着就似一堵墙般壮实，性格木讷，话很少，并没有为难陆宝，几句话就将两个鹿妖打发去见大王。 两位鹿妖再次往里，不是所有妖怪高层都与二将军一样，陆宝稍稍安心。这次再往里走，洞穴就变了模样，不再是天然形成的洞窟，顶上钟乳石消失不见，四边洞壁修整得平整，岔道也开始变多。 越往里，岔道变得越来越多，洞窟越来越复杂，众多珠石光芒相映下，妖怪洞穴深处就是一个庞大且充满朦胧美的地下迷宫，陆宝走得晕头转向，都不明白贺妖为何不会迷路。 二将军咬那一口估计伤到血管，陆宝再生天赋下愈合速度很慢，只要贺妖稍微松手，伤口就往外冒血，只能一路上用手帮他摁着，两个走的并不快。 好在洞窟内都通着风，没有气闷感。 陆宝估摸着时间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寻到大王居所，有完全化人形身着衣裙的女妖出来问明原由，进去禀告。 这是陆宝第一次看见身着衣裙而非兽皮的妖怪，不由有些好奇，忍不住仔细看了看。 “这是大王姬妾，你莫作死！”看他盯着不放，贺妖想岔了，点醒一句，又忍不住疑问道：“俺们兽体未褪尽的，难免依本能行事，但秋季还早，你脖上又还在飙血，怎会此时犯色心？” 陆宝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待叫进去，看清妖王是个光头，身量不高，身材适中，只是尖着嘴，让陆宝怀疑是否为猿猴成妖，毕竟妖王人体更不可能还有兽体特征残留。 妖王居所是连环的几个洞室，外间犹如客厅，石桌石椅一应俱全，几个里间全用发光珠石穿起的珠帘隔断，在朦胧光线下隐约看见些石床石柜。不管内外，都是些莺莺燕燕，女妖不下十个，全是完全化形的，男妖则只有在高椅上独坐的妖王一个。 贺妖按着陆宝脖子，两个一起大礼参拜毕，待磕头起身，妖王问：“新晋的小妖怎伤了？” 之前大将军也问过，贺妖忙再次回道：“回大王爷爷，二将军先前被叫醒，不合犯了床气，没看得清楚就下口，实在是意外！若不是小妖叫得快，这新晋的鹿脑袋都得给他咬了去加餐！” “狼妖倒日辣，就是不肯为本王省省心！”大王无奈叹口气：“得，还是本王给他了断手尾。” 说完话，大王令贺妖放手，又叫陆宝上前，对嘴往他脖颈上来。 先前的血还在冒，陆宝又吃一吓，身子禁不住往后一缩。 屁股上顿时吃一脚，贺妖在后面骂道：“大王爷爷可怜你哩，天大般的福气，你还敢让？” 听贺妖话语悻悻地，陆宝不由尴尬，妖王倒忍不住“噗嗤”一笑：“他也是吃一堑长一智！” 上前轻轻在伤口处吹口气，又笑：“要是本王真想咬你，你能躲得过？” 陆宝已感受到脖颈上皮肉发痒，肌肉在飞速生长，伤口几秒便完全愈合，比自家肌骨再生天赋不知厉害多少，得妖王这一吹，估计事后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半点。 这次不用贺妖教导，陆宝自家跪下磕头：“谢大王爷爷！” 妖王回椅子重新坐好，摆手道：“起来罢，你这初来乍到的，本王本当赏份见面礼，为你疗伤算是抵过！” 本来就没指望能得什么见面礼，陆宝自然不会太失望，只是对妖怪们贪便宜的性格又有了更深的认识。 “新晋小妖，可有名字？” “回大王爷爷，小妖梦里得了名字，叫做陆宝！” “梦里得名？这是什么缘故？”妖王疑惑一句，又不满道：“身为鹿妖，便自称姓鹿，岂不是轻易叫外人看破跟脚去？这且不好，还是我替你改一改？” 陆宝都不敢解释自家姓的并不是鹿，妖王不容拒绝地道：“鹿身百宝，你梦中既得了一个宝字，就叫百宝！” 三言两语就强行给陆宝改了名，还意犹未尽道：“要顾及你梦中之名，没得取好，可惜了！可惜了！” “给你疗伤是一礼，赐名又是一礼，你这新晋鹿妖倒得了双份见面礼，强过其他小妖远甚，日后在钻山洞可要用心办差，莫忘本王恩典！” 陆宝忍着心中恶心，跪地磕头谢恩。 见过一面，妖王同陆宝这新晋小妖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便开口让贺妖领着退出去。 离开妖王地宫老远，陆宝才敢小声问贺妖：“原来二将军是狼妖？” 贺妖面色古怪，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 看这同类已经没有多少聊天兴致，陆宝怕犯他忌讳，不敢再追问。 按原路返回至最外间的大厅，这次没叫醒二将军，贺妖领陆宝往另一个侧洞里走。这边是一直顺那条地下水道前行，不过两三百米就到底，再往前水道洞口低矮窄小，估计只有蛙妖、鼠妖之流才能进去探路了。 水道终端也是一个溶洞大厅，比二将军所在大厅还要大些，顶部有十多平米大的开口，日光从头顶照射进来，使这洞厅光亮许多，不过开口四周全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 这里应该就是妖怪们的伙房，大厅左侧散养着数十头野兽，不过无论虎豹财狼野牛野猪全乖得不敢动弹，也没有声音，就是腥臭味很大。 角落里堆满柴禾，靠墙壁有石块垒起的巨大灶台，灶台一侧有数量众多的石锅、蒸笼等，台上还摆放着几个陶罐，应该是装调味品的；另一侧则是簸箕装着的瓜果时蔬，尤其显目的是一大堆青红相间的辣椒。 本方世界有辣椒倒是不意外，之前陆宝寻成妖机缘时早碰到过大片大片生长的。 洞壁四周，还挂着些斗笠、鱼篓、箩筐、簸箕之类的竹具。 估计还不到做饭时间，伙房大厅里现在只有两个妖怪在睡觉。 到了这里，贺妖就完全丢掉身上拘谨，看看角落里躺的两个妖怪，开口吆喝：“日辣了！老曲还没寿终呐？俺们上上下下就等你那三百斤开席面哩，你倒尽活得够！过来过来，这伙计交给你！” 待角落里的羊妖爬起身颤悠悠走过来，他才对陆宝道：“俺们小妖日常之事，这老家伙是个通晓的，不懂的只管问，你且先随他学些礼仪规矩，等满月时看可有哪家管事妖丁愿选你！” 又对山羊妖扬起拳：“且看明白些，这位是俺同族，老货若怠慢了，少不得沙包大的拳头喂你，就算山规不敢违，总也可以打个半死！” 老羊妖脸上已全是皱皮老斑，下巴上一撮胡须花白，倒是个胆小的，虽然也化有上肢手臂，却不敢与贺妖比划两下，堆着笑应他：“钻山洞哪个小妖不晓得贺妖日辣，俺老羊哪敢哩？” “得，交给你，俺就洞前做耍子去了！” 临走又对陆宝道：“因是同族兽亲，俺才特意关照，日后若得了好处，可莫忘送些体己与俺！” 得老山羊和陆宝奉承两句，贺妖才拍拍陆宝鹿后腿，趾高气扬地走了。 目送贺妖离开，角落里另一个小妖才敢跳起来，先围着陆宝转一圈：“新来的，可有体己？” 这位是蛤蟆成妖，丑陋的疙瘩布满蛙身上下不说，化出的人脸上也是如此，整个一麻子脸，浑身还带一股恶臭。 不过同自家一样新晋，连手臂都还没有的小妖也要欺负新妖？几句话糊弄过去，看这两小妖都不算凶恶，三个一起坐到角落边时，陆宝开口问：“俺是新晋小妖，本名叫陆宝，大王给改名为百宝，本事低微啥也不懂，也和贺妖一样叫你老曲可好？妖怪之事还望提点一二！” 对着新妖陆宝，老山羊也放松些，捻着胡须道：“便是本山大王爷爷，原本也不过山中兽类得机缘化为小妖，一步一步才有今日，那时哪个晓得哪个更日辣？” 捻着山羊须，老山羊慢慢道：“妖怪出身来源甚杂，种类繁多，要俺全道个明白也不知咋讲，不如你问，俺拣知道的答你！” 对两妖话语，资格略深些的蛤蟆妖完全不关心，由他俩攀谈，自家又扯着哈欠闭眼睡觉去。 陆宝先试探着问：“老曲可知本山为何名靖平山？本洞为何叫钻山洞？” “钻山洞是俺们大王自己取的，与他本相有关。至于靖平山的典故，还是老哥哥俺活得久些，正好晓得，换个小妖来恐就说不明白。 “六百年前这山本名白狐山，山主是狐妖王。这位女妖王化妖时得了一幅好皮囊，生得美貌无双，就常往数百里外人城附近勾搭男子，后被元婴修士察觉，亲自追到本山，将妖王连同一山妖物打杀得干干净净，那修士将白狐山改名靖平山，刻字在峰顶，方才要扬长而去，不想还没飞远，便遇到俺们一位老祖宗，被生生打杀了，元婴都被煮吃，老祖又传令不许涂改峰上的字，就一直叫靖平山，后来才被俺们大王占了作山场。” 数百里外就有人类？没想到一开始就问出自家最感兴趣的东西来，陆宝丢开美貌狐妖不管，丢开什么老祖不问，急先追问：“人类人口可多？哥哥认得人类修士？” “自从上古时天道弃妖，改眷人属，多少万年繁衍至今，人类丁口自然兴旺！人类修士俺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若真不幸遇上了，还不将俺捉去煮一锅羊杂汤？” 本来只负责介绍妖怪之事，不想眼前鹿妖对人类世界更好奇些，老山羊语焉不详，陆宝不死心再问：“便只是你听说的，人类修士本领如何？对俺们妖怪咋样？” “对俺们妖怪？自然是只要遇到，便抓去看门、当坐骑，这是尚好的，稍微恶些的，直接打杀了一锅焖煮！”山羊妖摇着头：“若说到本事，同等境下应当是俺们妖类体魄神通更强些，只是人类修士极善造物，法宝多、手段多，倒不好比较！” “修士多不多？” “凡人类城池，必有众多修士护佑，想来是不少的！” 被羊妖说得都有些迷糊了，陆宝疑惑问：“既然天道在人，修士甚强又多，又容不下俺们妖类，这靖平山咋还能有这许多妖怪？” “你不知俺靖平山这一带，有六位妖王占山，都是靠离着圣猿山近，又曾有老祖现身，人类大修士才不敢轻易来犯。不过圣猿已有千年沉寂未现，附近也渐不得安稳，六百年前白狐山就是一例，料来俺们大王爷爷也不安心，才在洞底再打下许多地洞安家。” “圣猿山？” “圣猿爷爷是妖中大圣，号称搬山大圣，二百年前俺刚化成小妖，就听当时的妖丁老爷说起，自打这位圣祖沉寂不显，人类得西进三千里占地！” “圣猿爷爷为何沉寂？” “这你可就要为难死俺，莫说俺这等小妖，便是俺们大王，估计也不得知晓。” “圣猿山在何处？有多大？” “听说俺们靖平山再往西两千里，就属圣猿山地界。至于有多大，俺也实在不知，只常听西边来的妖说圣猿五千峰，妖王三百六。” 五千山峰？确定没有夸张？这是一条巨大的山脉了？ 陆宝咋舌。 若老山羊所说不假，自家这妖怪身向往的人类世界暂时是别想了，不过老羊妖修为有限，虽活得够久，估计眼界不怎么高，只好等以后再慢慢打探。 第9章 问答 陆宝将问题转到其它方面：“妖怪与修士境界如何划分？” 这鹿妖终于不再追问奇怪偏门的难题，老山羊也得稍松口气，回答顺畅起来：“如俺们这般兽身未褪尽的，少有神通，不懂术法，本事低微，通称为小妖，是为不入流，只好与人类武夫、养气士同等；若有幸褪去兽身人形尽现，便成妖丁，与修士炼气士同等；若……” 对此陆宝早藏有疑问，忍不住打断老羊妖：“化出人身竟然是妖丁标准，为何妖怪都需化人身？” “额，”老山羊脾气好，被打断也不生气，转为耐心解释道：“人形七窍四肢，有正经十二、奇经八脉，可安三魂六魄，神智清明，最得天地钟秀，大利于修行，凡兽类化妖，第一步便得化形成人，方可修炼术法。正因为此，上古时天妖女娲娘娘才以俺们妖类所化最完整之形捏土造人，不料人道大兴，妖道反倒受弃，害俺们妖族后世子孙受了多少气！” 原来本方世界还有这等典故，感觉与地球似是而非？ 老山羊大着胆子稍抱怨过天妖女娲一句，闷着声不再说话，陆宝消化掉先前内容，又接着问：“妖丁之上呢？” “妖丁之上乃是妖将，若不化本相，能以人形御空便是妖将，等同于修士筑基；妖将结出妖丹成为妖王，等同修士金丹；再往上妖祖等同修士元婴、妖圣等同修士化神、天妖等同真仙，各有何等神通，就不是俺这等小妖能知晓的了。” 虽然不能全部解惑，但老羊妖在小妖群中倒真算得见多识广，能向它了解现状是陆宝的运气。 “老曲，本方世界里既然有妖类与人类，可还有它类…它类物种存在？” “物种？额，天地生灵众多，自然是有的！”老山羊道：“本山怪类有三个，就俺们这伙房里都有一只小山精，属精怪之身，现在不知到四野里哪疯耍去，明早饭时你便可得见。” 说过一句身边，老山羊再道：“上古以降，本有巫、妖、魔、怪四大族类，人族大兴后，又有鬼族兴，故而当今之世六族生灵共存！” 陆宝又来了兴致，问：“老曲可知六族现况？” “俺老羊从未出过靖平山地界，只偶听大王爷爷闲谈：当今之世，巫族隐居，人族陆地三分有二，其余四海与陆地由妖魔鬼怪杂居！” “此方世界有多大？陆地多大？四海多大？” “俺老羊真不知晓！” 老羊妖摇头，陆宝只好将问题转到其它方面。 “那大王爷爷是什么兽成妖？” “大王爷爷是穿山甲成妖，名讳为填水乙，别号填水王；大将军是野牛成妖，名讳就叫黑牛；二将军…嗯，对，二将军是狼妖，名讳为郎君；三将军是柳树成妖，名讳为木鬼。” 既然兽类都能成妖，对于柳树成妖陆宝就没多少惊讶了，不识此方世界文字，又不明白为何木鬼不是槐树妖，只问：“为何俺今日未能拜见三将军？” “三将军今年担着看守灵桃树的差事，并不在洞中，除他麾下妖丁外，小妖平日难得相见。” “灵桃树？” 陆宝问到灵桃树，老羊妖突然精神一振：“对，俺靖平山往西三百里，灵桃峰上长着一株灵桃，已不知有多少年。花开六十年方谢，一年果熟，总有一二十枚果，所结灵桃乃是足足玄级中品的灵药，真正日辣得狠！俺们这末等小妖，若有幸能得食一枚，侥幸不被药力撑死，立时便得四肢化形晋升妖丁，寿元也可增许多！” 最后几个字老山羊加了重音，想来是极在意的，陆宝心思也活泛起来：“玄级中品灵药？老曲，灵药分几级？俺能得化妖，全凭三次机缘寻到灵药，如那等有化妖机缘的，品级又如何？” “啧！你倒想想，你所得化妖机缘还需三次方成，那灵物能是何级何品？” “嗯，玄级之下？” “错！” 羊妖露出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接着道：“俺们小妖只是不入流，需服食数次方得化妖的灵药，又岂能入流？世间真正灵药，共分天、地、玄、黄四等，各等又分上中下三品。俺们由兽类化形，凡需多次才得成的机缘灵药，通属药力不济的不入流，不在四等之内！便是最末等的黄级下品灵药，兽类得幸食一次，十有八九要暴体而亡，侥幸能撑住的立时便可化妖，哪里还需服用数次？” 对于灵药，老山羊有很深的怨念，口沫子飞溅不说，声音大到将蛤蟆妖都吵醒，他仍不管不顾，又补充道：“现如今，只黄级下品灵药，一次也要日辣得够你这新晋小妖化出双臂来还有余！” 陆宝所见，满山妖怪最多的就只是化出双臂的小妖，有人身的少，妖丁境界就更少了，可见褪掉兽躯之不易。既然这般珍贵，肯定稀少且难寻，陆宝也流出哈喇子来：“好寻么？” 老山羊翻个白眼，都懒得答他。 他两个谈兴正浓，蛤蟆妖左右看看，终于决定不再睡，开口道：“两个憨货聒噪得紧，老子去洞口耍，让你俩总得！” 看蛤蟆妖带着火气蹦跳离开，陆宝回过神来，问：“三将军看守灵桃树，是防别家来抢么？” “怎么不抢？”羊妖深吸口气，吐出气后再开口：“俺曾听大王爷爷说，妖王境界欲再往上，与妖气多寡已经无关，不得妙法食炼再多灵药也是无用，然玄级中品灵药也弥足珍贵，断不会让与别个，这附近六位妖王，全都是冲着这株灵桃才于本地开山场！” “大王爷爷与食虎王、追风王两位结为兄弟，专为与另三位妖王争抢灵桃。那灵桃峰上，六位妖王都派遣妖将常年驻守，不许外来生灵靠近灵桃树，但凡满甲子之数灵桃花落结果，必有一番好厮杀！” 成妖后还要上阵厮杀的，陆宝顿时整个感觉都不好了，连忙问道：“俺们小妖本事低微，抵不得用，应当不会上阵罢？” “哼！哼！”老山羊开始冷笑：“若不用厮杀，大王爷爷养这满山四五百小妖作甚？” 小妖数量问题不是陆宝目前要关心的，他哭丧着脸只顾问山羊：“厮杀死伤可多？现今离灵桃结果还有几年？” 老山羊想都不想，娴熟地报上：“上次厮杀是三十二年前，伤者不计，本山小妖与妖丁战亡一百多口，那阵日子，俺们连着吃了好多顿席面，靠席面就新晋了十来位妖丁，最后实在吃不完，还做了些腌肉存着！” 不是燃眉之急，陆宝重重吐出气：“原来还有二十八年！” “咦！”老山羊倒奇怪了：“你这新晋小妖算数日辣，哪里学来？” 陆宝一时语塞，只能扯开话题：“老曲你活得这般久，几次厮杀怎样保住性命的？” 这下轮到老山羊支支吾吾，最终双方都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既然厮杀不可避免，陆宝免不得又问：“小妖如何修行？” “初一演武，满月时修炼。平日若无差事，可以自去寻机缘！” 一个月就修炼两三天？ 陆宝觉得有些凌乱，不死心问：“俺看山门下与洞口写得有字，可是咱妖怪文字？洞里可有修炼书籍传承？” “妖怪文字？” 陆宝言语处处不像新晋小妖，不过妖怪中就没有几个精细的，老山羊虽愈发奇怪，却没有追问下去，耐心解释道：“俺们妖怪自家可没文字，只从人族那里学了来，书纸更是少见。” “老曲你可识字？” “识字！识字！”听这个问题，老山羊有些得意了，竖起大拇指来：“俺活得久，识得二十五个字，本山小妖中第一！” 山羊说识字，陆宝本还欢喜，没料到后面的话让他凌乱不已，认识二十五个字也好意思称认字？还本山小妖中第一？ 不过能学一点是一点，咬着牙，陆宝问：“改日教俺可好？” “成！” 老山羊点头答应，倒是来者不拒。 文字传承之事先放下，陆宝再问：“小妖不用修炼神通法术么？” “俺们小妖妖气孱弱，神念更弱，哪能修什么法术？”老山羊又摇头：“小妖修炼，不过是演武时训练军阵，满月时随将军学吞吐月精淬炼妖气而已。” “至于神通，四五个小妖里才得一个邀天之幸能有，又因本相天赋尽各不相同，除了平日里多用用，如何去修炼？” 消化完羊妖所说，陆宝觉得前途有些黯淡。 若是这般下去，二十八年后铁定还是一个炮灰小妖，说不定到时活下来的妖怪们还能多摆上一桌全鹿宴，他不甘心地再问：“小妖只能用神通，神通不可以习得么？” “难！便同族妖怪的神通也不一定能习得！” 老山羊说的是难，不是全无可能，陆宝精神稍振，急切地追问：“是难还是全无机会？” “难！需得有造化才得学会别妖的天赋神通！” 有希望好歹得试试，陆宝放下心思，再想想离满月还早，从此要在妖怪堆中打混，其它问题可以慢慢向老山羊请教，开口道：“二将军让学规矩礼仪与山规，尚请老曲教俺！” 第10章 脱角 捻着胡须，老山羊慢慢开始念：“本山山规三条，乃大王爷爷亲定：凡获灵药不许私藏；争斗时不许打杀同山妖怪；不许食本山开灵智之活兽！” 念完后，老羊妖又补充解释：“灵药是指黄级以上，不入流的唯妖丁、小妖在意，不在其内。山规若敢违一，下场便是做成席面。” 得了难觅的上品级灵药也得上缴，最底层的小妖还有多少出头之机？陆宝收起心中不满，再问：“妖怪礼仪呢？” 老山羊先打量陆宝鹿身，反问：“你今日上山，可吃了二将军的吓？” “是，被二将军咬了一口，后来大王爷爷给治好了！” “被咬？”羊妖怔住，好一会才恍然道：“是了，都道鹿身百宝，平时二将军也只是吓吓新晋之妖，今日多贪你一口鹿血而已！” 听这话的意思，其中应还有猫腻，陆宝略有些迷惑：“为何会这般？” 老羊笑呵呵：“二将军最喜立威，吓唬小妖。靖平山众小妖与新晋小妖讨要体己，但凡有一个得了好处，都会提点其中关窍，不叫吃二将军这一吓，你无体己相送，自然谁也不会说破，只是不想你还被多咬上一口。” 原来如此，陆宝只能苦笑，新晋小妖精穷，有几个送得出体己？又想便同为鹿妖的贺妖明明知晓关窍，却装着不说破，原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相比之下眼前老山羊倒是个厚道妖，既没有向自己讨要体己，又极有耐心地解释一个个问题，便直起鹿身，前蹄互搭着学前世古人作个揖：“多谢老曲为俺讲得通透，先前直随贺妖叫唤，还不知哥哥名讳是？” 这世界确实与地球有很多相似之处，作揖果然在这里也算一种礼仪，虽然以鹿身做起来不伦不类，老山羊受他一礼后还是开怀笑道：“俺们伙房内不用多礼！俺是山羊化妖，得最初的妖丁老爷取的名字，叫做曲盘！” “俺化妖之时，也稍明白自家寿数几何，想来小妖都如此，老曲你当也是知自家之寿的，俺看你神色，山中小妖想借你开席面恐还得好等！” 陆宝带着玩笑话的讨好，无意间倒正碰到羊妖痒处，老妖得意地哈哈大笑，又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道：“俺化妖时也是得天赋神通的，神通乃是活力，借着老天爷恩赐，别样虽尽不如意，本山妖怪要借俺身子开席面，少说也得再等上四五十年！” 待陆宝也笑着将鹿身复靠回洞壁，羊妖接着道：“俺们妖怪礼仪，第一件先说于你听，就是重人身轻兽体，小妖中本就兽体越少实力越强，也就越得看重。山中遇兽显本相，为的是不吓唬到兽类，若是兽类跑得多了，口粮少不说，也断了小妖来源；与同伴相聚，顶着个兽头则要被看轻，说不定还有刁钻的来寻衅生事。” 怪不得一个个小妖聚在一起，就全是半兽半人的，我说他们怎么不嫌累！ 说了这么久的话，本来陆宝刚将头颅转换为鹿头，听老羊妖这么说，忙又换回人头来：“老曲不知，俺头上犄角实在是重，用这人头顶着，不多时就累得厉害！” “这是你妖气未经月精淬炼，肌骨不够硬。俺们妖怪第一得用的兵器法宝无不是自家身躯所化而来，盖因与自家最是契合不过。俺们这些头上有角的，原也算一项长处，日后用妖气锤练，化为刀、矛之类，都是趁手。俺先教你个小法子，将角取下来。” 轻轻念句拗口的口诀，连续三遍后确认陆宝记住，老山羊才告知道：“这是‘脱体咒’，只算小术，小妖都会的，念此咒取下的角或长牙，只是暂脱本体而已，神念犹存，与本体感应未断，算不得真断落，若安放回头上，接骨就能恢复如初，最是好用不过。” 陆宝欢喜着轻轻念动咒语，妖气涌动，头上大鹿角果然就与骨肉自动分离，“嗒”一下掉了下来。 虽然掉落，但这对鹿角仍然像还在自家头上一样，果然有所感应。 “鹿角内附有妖气神念，除非你妖身已亡，否则只要不收回其中妖气，神念感应不断，其它小妖、妖丁便是拿去也无法炼化，妖将以上可炼化，不过也要花费不少功夫！” 本来鹿类每年可再生长一次角，但自从陆宝第一次机缘得了灵气后，就变得和早前的大公鹿一样，再没换过角。听到其它小妖拿去也用不了，妖将以上估计看不上，便张口叼起鹿角，放到柴禾堆旁去放置。 等陆宝放好鹿角回来，老山羊接着道：“除重人身轻兽体外，小妖之间倒也没什么禁忌，打闹嬉骂随意，了不得相互斗过一场，不打死对方违背山规就无妨！” “至于对高一层的妖丁，管着自家的妖丁需得呼为老爷，俺小妖就得小翼伺候，每日问安，尚得会看眼色、通晓关节，万不能将他得罪了，否则打骂责罚、剥皮抽筋，又或禀了大王爷爷，直接开席面，除了自家老爷，其他妖丁需尊称为丁目；妖将通称将军；妖王通称为大王，本山妖王还得分男女加爷奶；妖祖称老祖，俺等倒遇不上；再往上更不可能用到，不过身为妖怪也需谨记在心，妖圣称大圣或圣祖；天妖男的称老天祖，女的称娘娘。” “这便是妖怪礼仪，看你不是蠢笨的，说一遍可记住了？若是有违，小心就要遭殃！” 简单来说就是强者为尊，特别是县官不如现管的妖丁面前，暗在心中回想一遍，确定不会再出错，方点头：“记住了！” 又问：“小妖都需有妖丁统辖么？” “当然，本山上下就俺们这伙房里没有妖丁管辖，只二将军兼管着，”先前还开心地笑，此时老山羊却有些尴尬，不过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过些时日陆宝自知的：“伙房里除了你这般新晋小妖，便是各位丁目挑剩下的。” 为快些翻过这个，说完他又迅速接上：“本山差事众多，都需各丁目分摊，统领小妖完成，逢差时小妖不可缺席，闲暇时倒无妨，各自去耍。” “本山有多少位丁目？各管着多少小妖？” “妖丁之数？待俺算算。”老羊妖开始扳着指头计算：“大王爷爷身边四位管事妖丁，一位是亲随行走，一位管着姬侍，一位管着库房，一位管断案；大将军麾下亲随一位，巡山妖丁六位，征粮妖丁两位，这就…嗯，共九位；二将军麾下亲随一位，巡山三位，山门两位，共…六位；三将军麾下亲随一位，巡山一位，拾粪一位，共三位。本山就有……” “二十二位妖丁！”陆宝已经帮他算出，又奇怪问：“还有拾粪的？” 老山羊点头：“二十二位管事妖丁，还有大王爷爷身边十二位姬妾，大将军身边两位，二将军身边五位，这些姬妾女妖都不管事，却也是妖丁，共有共有多少来着？” 到最后，他懒得自己计算，倒反问起陆宝，陆宝忙将答案告知：“姬妾妖丁十九位，共有四十一位！” “嗯，不错，四十一位妖丁！”老山羊点头，又接着回答先前的问题：“三将军是树木成妖，他麾下树妖亦有几个，俺们小妖排泄之物若埋在树妖扎根之地周边，大大有益，说不定还能伴生出些不入流灵药，当然有专职拾粪妖丁。” “各管多少小妖？各差事好歹如何？” “丁目所辖小妖不等，少则管着七八个，多的有三四十，全看丁目可愿多增麾下小妖。至于差事，自然是亲随妖丁麾下最受小妖羡，不管随大王爷爷还是三位将军，体己多不说，修行时还能得些指点，算一等一的肥差；巡山差事最重，故设十位妖丁分任，每日四丁分巡东西南北，一丁巡中央；最无味则是山门妖丁，守门之日不许走动出声，难熬得紧；征粮妖丁清闲，每隔十日才当差一次，不过油水也少，别丁辛苦，不入流的灵药妖王年节时必有打赏，征粮丁无赏；拾粪妖丁身上都是臭味，好在三将军以私房贴补，算不得差。” “你算账这般日辣，大王爷爷身边库房妖丁处当能得用，不过差事轮不到俺们小妖来挑拣，只看各位妖丁老爷是否要人，库房又是要地，不会要你这般新晋的。” 老山羊没有介绍替妖王管理姬侍和断案的，这些要职估计和库房一样难进，陆宝已有些了然，问：“小妖只能任丁目挑选，自家并无选择之权？” 曲盘点头：“除非几位丁目同时争抢要人，将军定夺后方可由小妖自择！” “以老曲见识，俺最可能去哪丁？” “嘿嘿，新晋妖丁，若非天赋出众，没化出手臂的几个肯要？多半就先留在俺们伙房内，若不然，就是去巡山！需知多收一名小妖，妖丁每三年便得多纳库房一株不入流灵药！” “纳灵药入库房？” 老山羊猛点头：“俺们伙房无妖丁管辖，自不用说，其余除了大王爷爷所属四位妖丁、三位将军亲随妖丁和山门妖丁，都是如此！” 会有妖丁收下自家这只有人脑袋的小妖么？陆宝还以为只是暂时留在伙房，若是要化出手臂才有妖丁肯要，这得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去？还是去唱大王派我来巡山？ 伙房没有妖丁，二将军兼管，那是万万留不得的，陆宝追问：“巡山不好么？” “你方才没听明白？巡山差事重，每隔一日就得当差，每次少说得耽误大半天功夫，尚且不能独行，虽然终日在外满山跑，但与同伴一起寻到的不入流灵药却也藏不住，或与伙伴分，或上缴妖丁老爷。” 听到这里，十三年辛苦换来的化妖狂喜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陆宝现在满心忧虑，又勉强问：“伙房如何？” 老山羊老实，尴尬一阵后如实答道：“伙房都是各丁挑剩下的，每日要打柴造饭、寻找调味之物，耗时不说，只能住在本山附近，这边妖怪众多，机缘极难遇” 陆宝沉默，山羊也闭了口，伙房里就只剩水流潺潺声回响不绝。 过了好一会，陆宝才再问：“俺们这靖平山山场，究竟有多大？” “靖平山山脚往外百里，都是本山山场，唯西北方与食虎王地界相接，到本山估计只有七八十里。各方边界都有俺们靖平山的牛妖尿味标记，若闻到猪尿骚气甚浓，那就是西北食虎山地界，可不能乱闯！” “俺们地界为啥是牛尿？” “因大将军是本山第一得用的，俺靖平山小妖里就牛妖最多，食虎山则猪妖多！” “抓到外地来的妖怪，都是开席面么？” “那倒不至于，若本山抓到外地妖怪，先盘问根底，有来头的自然放了，外来的野妖怪或有仇的要么拜入本山听使唤，要么就开席面！” 这样说来，本事低微的小妖恐怕连逃跑都不易！ “俺有些饿了，伙房啥时候做晚饭？” 本来不饿，但心灰意冷中想起如今成妖，牙口、肠胃已经改变得能够食肉，十多年寡淡鹿生就此结束，少说也能嚼一顿肉纪念，化解心中苦闷，故而有此问。 不想老山羊轻笑道：“伙房每日造饭两次，辰时大造，小妖可得食；晚间则只管大王与三位将军吃食。” “那俺到外头自家寻去！” “成！” 陆宝新来，没有差事在身，今日是完全自由的，老山羊并不阻止，只是道：“明日辰时前回来即可，俺们没有丁目老爷管着的，每日煮肉打柴便是差事，不然被二将军抓了缺，做成席面也是有的。” 刚晃动到大犄角旁，听老羊妖话后陆宝又颓然倒退回去，他只化出一个人头，四个蹄子不好用不说，烹饪工具也全无，生火也不会，难不成在外间捕到野兽吃生的？现在出门，下山就得两个小时，明早还得赶回来，何必再费事？ 成妖之后，日不吃饭本也完全不会饿。 第11章 毒气 伙房里又沉默好久，陆宝才再开口问：“老曲，俺听你们常说‘日辣’二字，这是何意？” “这是俺们本地方言，大抵就是‘厉害’的意思，这个不用俺多说，明早到洞口一瞧，自然就明白。” 老山羊说了明早自晓，陆宝就不再问这个，改道：“也罢，现在左右无事，劳烦老曲教俺识字可好？” 老羊妖自无不可，柴堆里取一截枯枝过来，开口道：“看好了，本山小妖，不识字则罢，识字必先记这五字！” 陆宝凑近去看，羊妖用枯枝在阳光照射的地面积灰上一边歪歪斜斜书写，一边教他念：“靖平山钻洞！” 因为“山”字重复，连起来读应该是“靖平山钻山洞”，陆宝恍然，仔细看这文字，笔画顺序有些像汉字，比前世的繁体字还要略复杂些，和小篆倒有些相似，不过绝然不是同一种文字。 写完字，老山羊再捻着胡须叮嘱道：“头一个月，你便认这五个字，记不住就去俺们洞口再看，这是时时见的，要识字必用心些，可莫学那只蛤蟆！” “一个月只识这五字？” 陆宝惊讶不已，再盯着地面看一会，用蹄子扒乱积灰，重新一笔一划书写起来。 用鹿蹄子写的字，笔迹自然算不上有多工整，不过比刚才羊妖所写的还是要美观许多。 曲盘看着鹿妖一个接一个，将“靖平山钻山洞”六个字全写完，笔画不差分毫，瞬间涨红了脸，抬手指着陆宝：“你百宝你也有天赋神通？是明智类么？” 刚要否认，陆宝突然脑中一转，点头认下：“是！” 老羊妖这才松口气。 “嘿嘿，还有的字呢？老曲今日一并教了！” 既然识字速度快被解释到神通上去，老山羊这脾气好的厚道妖自然也不推脱，陆宝要求下，将剩下他认识的字一并教了，不过是从一到十、百、千、万十三个数字，再加日、月、星三字，加羊、妖二字，最后是曲盘自己的名字，连上之前教过的五字，共二十五个字。 老山羊活这么多年，就只记住这二十五个字。 这些文字与汉字虽不相同，造字逻辑倒大抵相仿，虽然是初识，记起来却并不如何吃力，不过十来分钟时间，陆宝就已全部记下。 伙房洞顶上洒下的阳光才渐偏西，看老山羊失魂落魄的模样，凭两世经验智慧欺负只老羊，陆宝倒有些不忍心了，开口道：“多谢老曲解惑甚多，你且歇一歇，俺也到洞口耍子去！” 告别老山羊，陆宝往洞外走去，经过二将军歇息的大厅时，先前受的惊吓记忆犹新，忙屏住呼吸，顺着洞壁蹑脚开溜。 待到外间洞口外，看日头位置果然才是下午三四点左右模样，几十个小妖还在继续他们的“耍子”，伙房的蛤蟆妖也在其中打闹，鹿妖贺妖倒是已不见。 陆宝才出洞口，就被几个小妖发现，吆喝起来：“新来的来了，新来的来了！” 好几拨打闹的停了下来，尽幸灾乐祸地看过来，显然是都已知晓新晋小妖被二将军咬了一口。 沉寂了一小会，一个牛妖迈着外八字步走到他面前，斜眼问：“新来的，可有本事？够不够日辣？” 哪里都免不得有欺生之事，太过软弱说不定还要再次被坑，不过锋利的鹿角还留在伙房里，看这家伙双臂、胸膛都已脱了兽身，新生的小豆芽妖怪陆宝不用想硬撼。 转动着眼睛，想想之前小妖们联合坑自家，虽然暂时报不了仇，也得先捞些利息回来，顿时有了主意，开口答道：“别的本事俺没有，不过化妖时侥幸得了些天赋，先前伙房里与老曲打赌，再难识的字，俺这新晋小妖见过一遍也能写出，倒是赢了老曲，各位可有想赌一赌的？” “俺不信！” 语言由妖生，文字是人造，鬼画符一样多看几眼就会头晕的文字，有那么好弄懂？立刻就有急不可耐的跳出来，要与陆宝对赌。 对方要赌，却绝口不提赌资，初来乍到实力低微的陆宝忍了又忍，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也没敢提。 感兴趣的小妖先围过来，之前的牛妖被挤在妖群中，不再显眼，也没了惹事的念头。 不想急性子最先跳出来的小妖是个不自量力的，第一个书写的文字都不用他教，陆宝已经认识：“钻山洞的‘钻’字。” 妖怪们大多爱热闹，输掉的小妖很快被挤开，另一个上来写了个“妖”字，陆宝还是认识。 “钻”字多数妖怪认识，“妖”就有些偏僻了，认识的还真不多，小妖们开始啧啧称奇。 老羊妖自夸自己是小妖中识字第一，绝没有夸大丝毫。 溶洞前的这众多小妖，有小半一字不会书写，会写字的，多数所识之字也只在“靖平山钻山洞”几个字范畴之类。 反正自家没有晚饭，今日闲暇的时间大把，陆宝就在洞口平地上陪不信邪一个个送上来的小妖全赌过一遍，也不过多认识了河水、天地、将军、王几个常用字，再有四五个生僻些的，是会写自家名字的妖怪贡献。 连上老羊妖教的，陆宝现在总算认识了近四十个本方世界文字。 仅仅如此，识字一项在靖平山小妖里面就已经是绝对顶尖了，新晋鹿妖上山的小半天功夫，众小妖已经得出共识：这同伴是个极聪明的妖怪！ 借着对赌机会，偷学了文字的陆宝左看右看，牛妖早已走了，再没妖前来挑衅，自家也算是成功融入到妖群中。 拿不出新字，这场赌局结束，小妖们又复散开各自玩耍，陆宝混在其中看他们打闹拌嘴不停，倒也其乐融融，趁机多熟悉些日常。 门口这些小妖却不是全住在溶洞里的，太阳下山时，有些便陆续离开。 陆宝回到伙房洞厅时，隶属于伙房的小妖回来了好几个，果然都是些妖丁们挑剩下的，要么如曲盘那般年老无用，要么同蛤蟆妖般不讨喜，或者实力低微只有头颅化人。 老山羊已经向妖王与两位将军问了吃食需求，大将军黑牛处最轻松，送去一盘蔬果搞定；妖王今日想喝山鸡汤，二将军想吃某种滋补器官，得分别精细做。 陆宝初到，今日本不用当值，不过见老山羊忙碌，也跟着做些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等妖王与二将军的吃食送去，外间已星辰满天，睡觉时间到了。 说起来，以前漫山遍野被日晒风吹雨淋兽袭蚊虫叮咬，这还是陆宝到本方世界后第一次住进“室内”。 怀着与众妖打成一片，混熟后多掏些干货出来的想法，陆宝没有选择在伙房过夜，而是到二将军所在的大厅随众。 除了伙房，这处居处是钻山洞内最大的一个洞厅，夜间有七八十名小妖、四五位妖丁挤在这里，除了二将军，不可能有什么床位、被褥，都只是随便拣块地，躺倒就是。 睡前聊天开始。 妖丁不敢冒然搭话，陆宝争取与其他小妖都聊上天，蹭着参与各种胡吹乱侃，获得些有用没用的信息，直到四下里实在找不到话题，才止住各自拣地方睡觉。 却不料到了子夜前后，享用过滋补食物的二将军精神起来，直接搂着名女妖丁姬妾就在床上打架，半点不避嫌，声音大到几乎吵醒所有妖众。 二将军正在干的事情辣眼睛，但的妖精打架也可以看一看，一众妖怪被吵醒，都盯得起劲，害怕打断二将军兴致招灾，没谁敢出声，最不幸那几位兽体正处于生育繁殖的非常时期的，看到这一幕，眼睛红肿，鼻息粗喘如风箱一般，可是还都要死死咬牙忍住。 不知是身为妖怪本身就强，还是受了那支滋补食材影响，二将军着时折腾好久，大概到半夜二三点后，方才偃旗息鼓。 那几个处于特殊时期的如蒙大赦，这才慢慢恢复正常，大家又各自睡去。 只是好景不长，快天明时，突然而来的一股恶臭直接将厅内所有妖怪熏醒，一个个开始怒声叫骂。 “究竟是哪个？又在俺厅里放屁！” 二将军大怒咆哮着起身，提脚追着几头鼠妖、猪妖狂踹不已。 陆宝可以发誓，前世人生加今世鹿生在一起，还是第一次闻到恶臭如此的毒气，直熏得他眼泪直流，恶心干呕不断，险些直闭过气去。 杀伤力好强！ 溶洞内通风不算多好，这里实在不能再呆下去，陆宝只得悻悻返回伙房，好些小妖也不再睡，径直跑到洞外耍子去了。 听到响动，老羊妖醒了，招手让他过去，小声笑问：“那洞厅如何？” “不知谁放个臭屁，熏死俺了！” 伙房内小妖们一起笑出声，两下隔得不远，刚才二将军咆哮声音大，原来已全都醒了，蛤蟆妖不怀好意地道：“常有的事，俺要是敢睡到那里去，臭屁响后非被二将军踹个半死不可！” 小妖们幸灾乐祸兴奋一阵，又逐渐沉寂下去，羊妖让陆宝睡到他身边。 一个个鼾声渐起，过了一会，山羊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哥哥与你投缘，这才告诉你，切莫外传，上年岁的妖怪多知晓，但轻易不敢说的，二将军是狼妖不假，不过是一只黄鼠狼，他已经有近百年不显真身了。” 第12章 早食 陆宝成妖后丰富多彩的第一日，总算过去。 破晓时分，一个小小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跳跃着大声叫唤：“造饭，造饭了！” 蛤蟆妖迷糊着睁眼，开口骂：“小怪物又到哪里疯了一夜？回来便吵俺们不得好眠。” 小人儿撅着嘴不理他，只在洞各处跳来跳去，直到所有小妖都被他弄醒。 到这方世界后，陆宝睡眠一直很浅，成妖以后可得安眠、找回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梦想在第一夜就成为泡影，昨夜没得好睡不说，大早又被吵醒，心情自然不佳，只得叹口气起身。 记得老山羊说过，这位应该就是怪类的小山精了，陆宝从未见过，免不得好奇地仔细打量。 小山精才有十厘米左右高，但是全身人形，头上顶着片不知哪里刚摘来的青翠树叶，腰胯间则是小块兽皮缝制的皮叉裤，将将护住要害而已，不过做工很是精细，看不出针线痕迹不说，后面连接处是直接钉入小山怪后背肉中的。 老山羊睡眠少，小山怪进来之前早已起身，此时接嘴道：“来认认新来的小妖。” 小人儿跳到陆宝鹿肩上：“你就是新来的鹿妖？我认得你，偷吃了我的黄精！” 陆宝疑惑：“黄精？” “你不认得黄精？”小山精跳了下，伸手往胯下一掏，再伸出来时两手抱着块大东西：“就是这个！” 这小怪站在自家肩膀上，陆宝努力转头回去看，他双手抱着的可不就是成妖机缘的姜块状植株根茎？这根茎已经和他身高差不多大，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不过他抱着的这块只属于普通，没有灵药之效。 “这就是黄精？俺确实吃过两块。” “就是南坡山坳里那株，还没长熟的，我早找到，还想等它熟了再摘，不想被你偷吃了！” 这黄精就算于灵药中再不入流，对满山野兽和小妖来说也是至宝，谁寻到后会舍得不第一时间吃掉，留在荒野中等它完全成熟？ 对方的话陆宝有些难信，老羊妖已经插嘴骂山怪：“得得得，哪个不晓得你小山精，除了藏药寻药，半点本事也无，灵药吃得最多，可曾有半点长进？” “鹿妖便吃了，也是野地里自家寻到的，怎就成你的？再扯下去，还造饭不造饭了？误了饭，俺们几个谁落得半点好？” 小人儿“嚓嚓嚓”几口啃光和他体积仿佛的黄精，抽吸着鼻子，倒有些气愤模样，老羊妖已经不理他，对陆宝道：“他是山怪，名字就叫小山精，平日里最会作怪。” 又对小人儿道：“鹿妖叫百宝，今日便认识了。造饭！” 蛤蟆妖和几个后起来的一起嚷嚷：“造饭造饭！” “我是怪类，自然得会作怪！” 朝老山羊做了个怪脸，小山精才收起表情，问陆宝：“今日新识，可有体己送我？” 陆宝苦笑：“才刚新晋，混身赤条条精穷，改日可好？” “那不可忘了！” 这才开始造饭。 小山精帮着老山羊取火石点火，蛤蟆妖几个先把锅全打满水，抬到灶台上去烧着，挑出五头兽类来，一小妖上前，开口先咬死一只，吸吮好一会兽血，换其他小妖去吸。 老山羊向陆宝解释：“这是俺伙房的唯一好处，你是新来的，最后轮到你！” 陆宝嫌脏，最后也没敢去喝兽血，小山精不是妖类也未喝，其他连同老山羊在内，全吸了个够。 灶火噼里啪啦燃烧起来，炊烟升起，化出手臂的小妖们将咬死的兽类褪毛开膛，清洗内脏，不要的部分直接都扔涧水里冲走。 陆宝分到照顾灶火的任务，不时将放置身旁的柴禾踢进火堆里就行。 待小妖们清洗干净肉食，灶上的水也开始冒热气，几个力气大的将肉撕扯烂，连同下水一起大块大块地丢进大锅里去煮。 肉泛白以后，小山精的作用也终于体现出来，他负责的是调味，指挥着将盐、辣椒和一些陆宝不认识的根茎丢进去。 别说，味道出来后，陆宝闻着还挺香，看来小山怪做菜有独到之处，只不知为何晚间给妖王和妖将开小灶时胆敢不回来，老山羊昨晚做的精细菜还没小山怪这味道好。 小山精好动，跑出去又叫些小妖来，将几口大石锅和蒸笼全抬到洞口外广场上，这里原有粗木案几和木桩凳子几个，小妖们将肉食放在案几上，还有些瓜果根茎也取出摆在一侧。 此时太阳出山未久，前世的话估摸应该是早上九点左右，靖平山四五百妖怪虽仍有半数未到，二百来妖怪聚集却也算得壮观。 更难得的是管事妖丁到了十七八个，钻山洞中众妖姬、妖王填水乙和大将军黑牛、二将军郎君全在洞口，除了昨夜大厅睡觉时小妖指点认识的几位，陆宝多年前就认得负责征收口粮的松鼠妖也在，那么多年未见，他身后的大尾巴已经消失，只有龅牙还在，不笑也能看见。 待食物摆放齐全，满场小妖齐声大叫：“请大王爷爷进食！请大王爷爷进食！” “请大王爷爷进食！” 高呼声中，妖王走上前，他亲随妖丁伏山递上两根长长的木筷，妖王接过，戳起一块蒸笼里的肘子，又从煮锅里挑了副牛肚，看着虽多，却一下全丢入口中，几口嚼烂吞下，放下长筷转首对黑牛：“味道正好，你们用肉！” 妖王转去挑瓜果享用，小妖们又齐声高呼：“请大将军进食！请大将军进食！” 大将军黑牛上前，筷子挑起鸡蛋大一块肉吞下，就放弃掉肉食，走到妖王旁木桩上坐下，翻检挑出几块根茎，一块块丢入嘴中去。 “请二将军进食！” 轮到郎君上前，长筷捞起大块肉食，一口吞下，再捞再吞，一连足吃了十几坨肉，总计怕不下三十来斤，方停下皱着眉道：“味道是香，只是肉老难嚼，何时能改用些嫩滑的？” 这是十数年如一日的抱怨，妖丁众中松鼠妖转过身，只当他又放了个屁。 二将军算是吃饱了，慢悠悠离开肉食，瓜果这些素食他看也不看一眼。 小妖们才再次高呼：“请老爷们进食！” 这下十几个管事妖丁与洞中妖姬全围上前大嚼，他们中多半已看不出兽身种类，老羊妖又没介绍过，除了认识的松鼠妖，其余只能看喜食肉还是喜食素大概分成两类。 喜肉食的胃口都很大，众目睽睽下进食速度倒都很快，不过瓜果蔬菜只是摆设，够妖王和妖将享用就成，压根没有多少，等最后一位妖丁吃完离开，素食早被拣得干净，肉却还很多，妖王才开口：“孩儿们用！” 这下，众小妖一拥而上，再不讲什么礼让，乱哄哄的全直接用手你争我夺起来。 十多年没吃过肉食，陆宝也免不得挤上前，只是嫌力气不够大，几次都被推出来，还是小山精看他在外围着急，在乱中抢到块带骨肉丢出来。 不想鹿类兽性本能还在，陆宝一口咬下，腥膻味虽不重，油腻口感却受不了，不过略尝两口就丢掉。 等小妖们抢食完，免不得一地狼藉，不知何地飞来许多乌鸦、鹞鹰，并不怕妖怪们，落地将肉屑、碎骨全啄食干净了。 这边，妖王兴致尚高，令小妖撤去粗木案几上炊具，坐在木桩上开口叫道：“孩儿们开耍耶！今日看哪个够日辣！” 群妖哄笑，一个个全吆喝起来：“嗷嗷嗷！” “日辣日辣！” 一位妖丁笑着大声道：“今日俺有虎妖参赌！” 他身后小妖中就有一名虎妖苦着脸跳出来，这位妖丁再伸手往嘴上一抹，手中多出个物件：“昨日赌赢的狼妖牙，就是俺赌本！” 虎妖从他手上接了狼妖牙，恭恭敬敬放到妖王填水乙面前案几上。 不远处另一位妖丁嘲笑道：“瞅你这小家子气，还是昨天刚赢的哩！俺有三头牛妖参赌！” 他身后果然出来三位牛妖，被嘲笑的妖丁还未反击，旁边已有嚷嚷开的：“三头牛妖参赌，赌本就得下三件！” “俺又不是不知道规矩！”那妖丁同样在嘴上一抹，拿出两件物事，得意洋洋道：“蛇妖蜕皮一件，紫蚕丝一茧抵两件！” 三头牛妖中的两个同样捧了东西，放到妖王面前。 伙房小妖全挤在一起看热闹，见所有妖怪都认可这位妖丁的话，陆宝好奇地问：“紫蚕不是妖类罢？它的茧能抵俺们小妖之物两件？” 蛤蟆妖不耐烦道：“紫蚕就是紫蚕！邀天之幸上山第二天就得见宝贝，还不先睁大你鹿眼看清楚？瞎叫个啥？” 还是老山羊耐心充足，开口给他解惑：“紫蚕活于山林中，极是孱弱，无风不得活，遇吓即死，沾雨露则结茧无色，若有幸得吐蚕丝，丝呈紫色，才称为紫蚕。若茧中蚕化蛾而出，其茧立成飞灰，靖平山地界寻常年也难得一茧。这紫蚕丝极柔极细极韧，刀兵难伤，欲断毁非得以烈火烧烤个把时辰不可，倒是修家制法衣的好宝贝，若是遇那急需凑数的，莫说小妖之体两件，一茧换妖将之物也能成事！” 小山精就呆在山羊头上，插嘴叹气道：“一茧抵得甚事？便给我编个扎头发的发巾，没茧也不成哩！” 老山羊也颔首：“就是因难凑齐，平日里价才贱了。” 陆宝仔细打量那摆到木桩上的蚕茧，才有人类小拇指大，全茧果然都略带淡淡紫色。 这一会功夫，要参赌的管事妖丁已上升到十来个，拿出的赌资牛角、鹿角、虎皮、蛇皮、狐皮、貂皮、虎牙、狼牙陆续摆满了木桩。 赌资中除了紫蚕茧，其余全是小妖身上物件，有些甚至是小妖死后才可得的，譬如那狐皮、虎皮、貂皮。妖怪们没有钱币概念，要交易只能以物易物，其中因估值不明自然少不了许多差价存在。 妖丁们聚众赌博，站到场中的却全是小妖，现下场中最多的是牛妖，有六个，其余是些猪妖、虎妖、羚羊妖、鼠妖之类。 陆宝认识的松鼠妖也派了个猪妖出来参赌。 至于怎么赌，山羊妖、小山精、蛤蟆妖等都不肯透露，只是一个个坏笑着让陆宝自己看。 是不是角斗之类的？ 第13章 日辣 到妖丁中再没有人出声参赌，妖王填水乙才问道：“没有了罢？” 无人应答，他点头道：“赢家通吃！买定离手！紫蚕茧难得一见，今日俺靖平山兆头好，好事成双，本王也给你等添个彩头。” 往身上一抹，拿出一物摊放在手中，却是枚发着荧荧青光的甲状物，约莫有鸡蛋大小。 将它丢在木案上，妖王笑嘻嘻冲场中小妖扬手：“孩儿们拼力些，看谁能为你家老爷赢去！” 这下群妖发出“哇”地狂呼乱叫，小妖尽都沸腾起来，妖丁们也没有淡定的，最先派虎妖出战的上届赢家妖丁大吼道：“大王爷爷，俺还有小妖欲赌！” 妖王摇头：“买定离手，你没听说过金口玉言么？” 妖将黑牛皱眉看着那妖丁，瓮声斥责：“错过便是错过，退下！” 郎君倒是对填水乙笑道：“若早晓得今日大王肯添彩头，俺也要出两个亲随小妖参赌了！” 填水乙咧开嘴得意地笑：“就是要出其不意，才有意思！月前俺甲又掉落一块，用在今日也是临时起意。” 看那昨日赢家妖丁悔恨着退下，旁边几个未参赌的也是一副懊恼模样，陆宝问身边伙房小妖：“又是宝贝么？” “大王爷爷身上鳞甲，你说是不是宝贝？” 蛤蟆妖满脸兴奋，拍着前蹼欢跃：“今日赌得大，天耶！他几个莽货若不脱层皮，老爷们哪里肯依？” 果然参赌妖丁们都为自家出战的小妖打气，各种耳提面命、威胁利诱，被派出战小妖却个个哭丧着脸，有几个眼眶中已有泪水泛起。 乱了一会，妖王开口喝令：“取辣来！” 便有他亲随小妖取来一个大兽皮包，放到场中打开，里面全是红彤彤的小辣椒。 却与煮肉时调味用的不同，陆宝看去，全都是极辣的朝天椒、小米辣之类，光看着就有热气在腮帮子里窜的那些种类。 “清场，你等参赌妖丁为自家小妖选辣罢！” 妖王发令后，场中无关妖众开始退开，让出中间场地来。管事妖丁们围到辣椒堆旁各自翻检出一小堆来，派三名牛妖参赌的妖丁挑了三堆，那包裹很大，挑剩的最后都还有小半。 妖王填水乙身边走出队亲随小妖，各从妖丁手里接了辣椒，每个一捧。 “日辣！日辣！嗷！” 围着的小妖观众们魔障了一般，个个涨红着脸，吼出的声音山呼海啸般连绵不绝，跳跃着狂吼着；管事妖丁们也抛开矜持，面红耳赤挥动手臂大声疾呼；妖王、妖将脸上笑吟吟，瞳孔却都有些放大。 就像集体打了兴奋剂！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参战的场中小妖苦脸咬牙就地坐下，两条后腿打开到最大。 妖丁级别的好脸面知羞耻，多用兽皮之类将身上要害处挡住，满山四五百小妖却多数为无遮无挡的半兽人，参战小妖坐地双腿这么一张，个个露出下面硬挺挺的大萝卜来，尽都剑指着苍穹。 “哦，呜嗷！日辣！” 晨风中，歇斯底里的呼喝声中，一个个大萝卜受气氛感染，在围观下变得更加坚挺。 陆宝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被指派出来做赌博棋子的小妖，在这季节里兽体本相应全处于发情期。 “开始！” 填水乙一声令下，盖过了围观妖众的呼吼乱叫，捧着辣椒的妖王亲随小妖一个个都两手握住使劲发力捏揉，堪比妖怪榨汁机，辣椒顿时尽破碎，让椒油淌了出来。 他们双手搓搓，各相准一个参战小妖靠过去，弯下腰，手中碎屑与椒油尽抹在那两腿之间的大萝卜上面。 “日辣！日辣！” 抹啊抹，涂啊涂，涂抹均匀，蛋也不放过。 “日辣！日辣！嗷！” 终于涂抹完毕，亲随小妖们退开让观众看清楚。 围观妖众的狂呼乱叫一直就没停歇消减过，此时更是直上云霄。 陆宝如被雷击：“原来这就是日辣，吓得老子一身汗！” 待回过神来，就是忍俊不住的连串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妖王填水乙在哈哈大笑，木讷沉闷的黑牛也在咧着嘴乐，郎君在地上打滚，蛤蟆妖从这头跳到那头，老山羊胡子被扯下来几根，小山精悄悄往胯下摸。 这是妖怪们每天最欢乐的节目！ “嗷！” 场中煎熬的牛妖终于忍不住，第一个哆嗦着眼泪鼻涕齐流怒吼出来，他这一声吼，顿时拉开场中鬼哭狼嚎的序幕。 “啊！哦！呜嗷！喔！呃！” “俺的兽娘唉，吃不住啊！” “要死逑啊！” 声声惨、声声颤！ 如此关键时刻，三名女妖扯去身上兽皮，跳到大萝卜们面前，放浪形骸地摇头摆尾，又挑逗起惨叫煎熬着的小妖们。 女妖们跳得很欢乐，小妖们叫得很凄惨。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小妖们全身冒出、滴淌，又在晨风中化为热气腾腾的烟。 那头羚羊妖，两腿间大股散着骚臭的尿液飚了出来，六头牛妖鼻子上则全挂上了鼻涕，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妖怪身体就是彪悍，陆宝估计若是人类遇到这种情况，还没抹上辣椒那话儿就要先被吓软了，说不定一生都是阴影，还要留下后遗症，这些参赌的小妖虽眼泪鼻涕尿液冷汗齐流，却都一直坚挺着。 只不过，再强悍也有个限度，第一位受不住败下阵的是个鼠妖，看他腿间东西发软倒下，围观的小妖哄然大笑。 “嘘！嘘!嘘！” 倒下来却就是输了，鼠妖只得惨淡离场，起哄声、嘘声四起中，他家妖丁老爷扑上来老远就是一脚飞踹。 那鼠妖哭泣惨叫着讨饶，然后在妖丁恨恨目光中一路躬身外八字飞奔，直接跳下旁边河中，去浸泡冲洗自己受伤的部位。 欢乐总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看到这一幕，填水乙、郎君笑得前仰后倒，其余妖怪也是拍掌、蹦跳、嘘声、跺脚不断。 真不是那鼠妖不中用，紧接着，场中又是几个软倒，大家都差不多到顶了，牛妖、虎妖、羚羊妖陆续含泪离场，火烧屁股一般躬身迈着外八字跳到旁边山涧中去冲洗。 参战的一个个败下阵，围观小妖们嘘声不断，嗷嗷直叫声也不断，这一场野兽派对，场面实在欢乐沸腾之极！ 这是何等无聊才会想出来的歪点子？ 兴奋爆笑过后，在妖群中仔细想一想，陆宝觉得自己有些懂这样无厘头至极的事情了——从生物的残余习性来看，钻山洞里所见的女妖丁们多半是妖王和妖将的禁脔，妖丁以下难以指染，这与很多兽类至强王者才有生育权的情况一样，残留着兽体的小妖们发情季难免痛苦，至少明面上已不愿意再寻低级的兽类生灵解决，闷久难免生事端。不知哪个缺德鬼便支出这般点子来，即娱乐大众，又能帮陷入荷尔蒙之痛的小妖熬过难关，至少参赛之后，遭受重创的小妖必定是要萎靡好一段时间的。 不过看别人是欢乐，发生在自家头上就是悲剧，陆宝胯下一紧，急问身边：“俺伙房小妖也会被派出参赌么？” 老山羊、小山精、蛤蟆妖与周边几个伙房的全瞟向他，小山精笑嘻嘻答道：“伙房归在二将军麾下，二将军来兴致的时候，也会使唤伙房小妖参赌。” 我不要，我拒绝！ 俺老鹿难熬的那个秋啊，这下子说不定还要更难熬了！ 唯有成就妖丁，才能完全避免下场，成为让别人欢乐的对象？ 现在才只是初春时节，到秋季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还要完成双臂、躯体、后腿三个部分化形才晋升妖丁，十三年才得由兽化妖，满山那么多小妖，妖丁才得多少？陆宝自知完全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成功，身为小妖要怎么才能避免被选上？ 而且，伙房是贪婪狡诈、还随时放臭屁的二将军直辖，万万不可继续呆下去。 小妖呼妖丁为老爷，看这些妖丁对小妖呼来喝去、拳打脚踢都有，确实也如同使唤奴仆一样，今日上场参战的小妖就没几个是自愿的，每逢秋季管事妖丁铁心要自家上场咋整？ 陆宝胡思乱想期间，场上的欢乐气氛也逐渐接近尾声，一个又一个的大萝卜变成死蛇软软趴下，然后跨着外八字艰难离开赛场，心急火燎地跳入山涧中冲洗。 最终的冠军出炉，是那位派出三头牛妖拿紫蚕茧做赌资的妖丁获胜，舍得投入才有产出，妖多获胜几率果然大些，坚挺到最后最能日辣的是一头牛妖，那妖丁不但赢回自家紫蚕茧，还得了许多物品，其中包括妖王穿山甲鳞甲一片。 赢家通吃。 第14章 走后门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欢乐节目结束，散场的时候，陆宝问老山羊：“妖怪还记时日的？今日是哪天？” “初一演武，满月修炼，每月两件大事，万不能错过，岂可不记时日？今日是狼年二月初八！” 二月初八，离满月之日就还有六七天左右。 日辣是妖怪们每天最重要最欢庆的节目，不过时间不长，只是早餐之后的小段时间，欢乐结束之后，剩下的时间就开始各行其事了。妖王与两位将军自己回洞，有差事的妖丁和小妖们出门做事，剩下的或散去自寻机缘，或聚在洞口耍子，或就找个地方懒洋洋趴着不愿动弹。 “俺们要干啥？” 赌赛结束，小山精又一溜烟跑掉，面对陆宝的问题，老山羊捻着胡须道：“俺们去寻柴禾，你虽还没化出手来，好歹出生种族力气大些，能多背些！” 果然跟着伙房小妖们去伐木小半天，背了不少木柴回来。听说是日日如此的，伙房小妖自由寻觅机缘的时间当然就少，更坚定了陆宝离开伙房的心思。 谋划需乘早，背柴禾回来在伙房内思量好，次日同样欢乐的日辣节目之后，他顶着犄角下山，跟上了松鼠妖一众。 “妖丁老爷请留步！” 待其他妖丁分别离去，只剩松鼠妖领着麾下四五个小妖赶路时，陆宝迅速追上，开口叫唤。 松鼠妖与小妖们转过头来，待他赶上，松鼠妖不耐烦地问道：“你这鹿妖，唤本老爷何事？” 旁边猪妖哼哼道：“要是敢消遣俺家老爷，揍你个半死！” 陆宝跑近，忙谄笑道：“老爷不记得俺了？多年前老爷还抱过俺哩！” 松鼠妖仰着头想想，笑了：“原来当年小鹿崽儿，如今成妖了？” “是，老爷记性好！” “找老爷俺可是有事？” 陆宝赶紧道：“小的新晋上山，如今被遣在伙房里打杂，尚没个去处，便想着老爷或念旧情，收留下俺伺候左右。” 思来想去，这么多妖丁里面唯独认得不太凶恶的只有这松鼠妖，且松鼠妖作为妖怪居然是个讲“原则”的，居然硬顶二当家多年，以性情推论，应该算较好相处的，投奔他总好过两眼抹黑如货物般被挑来拣去，结果无外乎巡山或者山门；又或留在伙房，做那节操全无的黄鼠狼二将军手下，旦夕只是忧心。老山羊介绍过征粮妖丁清闲，虽然没有年节打赏，投奔征粮丁后自家却有更多时间探索修炼之道和寻找机缘。 最后一个原因，松鼠妖是黑牛大将军麾下妖丁，黑牛虽然木讷，但好歹看着稳重可靠些，这是新晋鹿妖唯一能抓住的主动权。 “嗯？”新晋小妖浑浑噩噩留在伙房十年八年也是常有的事，主动找大佬投靠的行为倒是罕见，再说松鼠妖在妖丁中又是修为较低的，才刚把身后大尾巴完全炼化掉不久而已。 听陆宝说完，松鼠妖“呵呵”冷笑两声，道：“征粮日久，认得新晋小妖不少，不想事与愿违，黄了鹰妖，今日倒来个鹿妖。” 昨天参赛日辣败阵的野猪妖赶忙凑趣：“老爷，须怪不得老妖们言，世事无常哩！” 松鼠妖叹口气，摇头道：“俺这丁里小妖已经不少，你这鹿妖是不知做老爷的难处，按所领小妖多寡，每三年需纳同等数不入流灵药上贡库房，若是不满数，就得亲自下场日辣，本老爷可丢不起这脸面！你又是个新晋的，手臂都未化成……” 松鼠妖倒絮絮叨叨说开了，言外之意并不愿收留他这只新晋鹿妖。 眼看事情要黄，陆宝暗念脱角咒，待两支大犄角掉在地上，他四蹄跪倒在地：“俺不比别的，是自幼就仰慕老爷风采，愿常伴老爷左右，只望老爷怜悯一二，收留在身边使唤。新晋小妖身无长物，唯两支鹿角随俺化妖，好歹得妖气滋养，略有用处，今日愿献于老爷，虽无大用，老爷留着打赏小妖，又或充赌资也是成的。” 与妖丁们接触得虽然还不多，但陆宝见过的小妖，多开口就要讨要好处，推此及彼，风气已可见一斑。 原本听过老山羊介绍，自家身上之物日后若能炼化为兵器，算是第一合用的器物，他还想省下这对犄角。可是讲出旧识、故人之情后，松鼠妖丁也不在意，不肯收留，只好咬牙将身上唯一能拿出手的这对大犄角献出去。 眼前有燃眉之急，陆宝觉得自家这全靖平山修为最低的小妖就算头顶着利器也没什么用处，且鹿角会重新再生长出来，将来总不至于完全无物可用，还不如拿出做人情。 眼下还顾不得长远。 新晋的鹿妖省事通关窍，松鼠妖倒是意外，回头开口叫：“碧眼！” 听到老爷召唤，多年前曾戳穿陆宝装死的蛙妖两眼中绿芒一闪，将陆宝从头到脚全看过一遍，才躬身禀告道：“老爷，这鹿妖倒是个有造化的，化妖时得了项神通，似为枯木逢春一类！” 小妖还有此般本事？能看穿自家身有何种神通？ 完全出乎意料，陆宝又吓一跳，曾在老山羊等赌字小妖面前假装的智慧神通，这就被戳穿了？ 蛙妖双眼绿芒应该也是一种天赋神通！ 听蛙妖所言，松鼠妖这才点头，道：“既然是有神通的，难得又懂感恩，罢，老爷俺满月时就收了你这鹿妖！” 老爷开口同意，猪妖立即从地上拾起两只鹿角，冲着陆宝瞪眼：“还不将角上感应神念撤回？” 陆宝心神感应着，将鹿角上妖气慢慢引导回体内，随着妖气回撤，内视一样的感应也逐渐消失。 主动将妖气完全撤回，断开感应，从此，这对犄角就算与他没了关系，脱体咒失效，再也不属于鹿妖百宝，接不回去不说，其他妖怪也可以将之轻松炼化。 当然，这对犄角不过野兽化妖时所得，妖气才滋养过几天，松鼠妖也不会太看重，无非是参赌日辣时多了件赌本而已。 除了本可以继续滋养使之成长的陆宝自己，这对犄角对其他妖怪来说都只是件略有灵气的物件，用处不是太大。 猪妖将鹿角递给松鼠妖，松鼠妖张嘴一吸，鹿角便渐渐变小钻入他嘴中去了。 收下礼，松鼠妖问陆宝：“可需本老爷为你取名？” “老爷，俺已有名字，大王爷爷给取名为百宝的！” “那倒也省掉一事，可知本老爷之名？” 陆宝老实摇头：“俺不知晓！” “本老爷初开灵智时，所在山林离那人类居城甚近，曾不幸为猎人所擒，那猎人笑言‘倒长了一张好皮，可卖得二三钱银两’，待俺逃脱至靖平山化妖后，就自取名叫二三钱！” 陆宝忙用力点头：“老爷名讳，俺定然牢记在心！” “那就成，你再回伙房呆几日罢。放心，不白拿你一对角，满月时定先开口讨要下来。” “那俺拜别老爷！” 等二三钱领着小妖们去远了，陆宝才再返回靖平山，去寻找砍伐柴禾的小妖们。 后来问老山羊，方得知几年前巨鹰化妖后，松鼠妖心心念念想要收其至麾下，不料飞禽嗅觉不灵，寻灵药天生处于下风，成妖的甚少，鹰妖化出本相来，能驮还不会飞的妖丁上天，甚是吃香，妖王亲随妖丁豹妖伏山也开口招纳，由鹰妖自择的时候，他攀上高枝入了伏山麾下。 这两日，陆宝在妖王亲随妖丁里确实看到个鹰妖，已经化出了双臂的，只是脚趾一看就属猛禽类，只因巨鹰未现本相，平日见的体型小了许多，没反应过来就是当初的老相识。 又向老山羊打探十多年前晋升的熊妖，却是因为身板魁梧有力，被巡山妖丁狐妖华裘要了去。说起来，那熊妖与这鹿躯虽有杀父之仇，但山规森严，陆宝本来就没多少的报仇心思更淡了。 之前的熊妖、鹰妖，现在的鹿妖，都是新晋之身在伙房略混几日便被要走，注定不会和老山羊常作伴的，与蛤蟆妖之类有天地之别，不过恐生其它事端出来，事成之前，暗中走通征粮妖丁的事情陆宝压根就没告诉别人。 在伙房继续混着日子，了解妖怪常识，看欢庆节目，偷学两个文字，随小妖耍子，拾柴禾造妖怪早饭，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在这短短几日里，陆宝确认了妖怪们最大的短处——他们多数贪图玩耍，耐心很少，肯安静思考的时间也很少，多没有长远明确的目标，可以说绝大多数妖怪都是在浑浑噩噩混日子。 做为内藏人魂的妖怪，这或是他这只鹿妖最大的优势。 逢二之日是征收口粮之日，再四天后二月十二，二三钱领着小妖们将数百头野兽送入伙房，这一天，陆宝也认识了另外一位征粮妖丁。 征粮之事一共由两位妖丁负责，另一位是头猿妖，名为青元，他的丁里小妖全是猴妖猿妖兔妖之类，数量比松鼠妖麾下还多，负责征粮日将采摘的野果、挖掘的根茎送至伙房。 妖丁有人形，修为略深些的已看不出兽身，是之后问过老山羊，陆宝才知道那位是猿妖，并弄明白了猿与猴的区别：猿无尾，猴长尾。 再两天之后，夜空中的明月终于越来越饱满。 二月十四这一天，且喜晴空万里。日落前，靖平山群妖就已聚集齐，除了远在灵桃山看守灵桃的三将军与他麾下亲随妖丁，其余妖众几乎全赶到钻山洞前集合。 陆宝还是初次见近五百妖怪聚在一起，钻山洞洞口广场上挤得黑压压的一片。 妖怪作风，完全没什么废话，离天黑大概两三小时时，妖王将大手一挥：“孩儿们出发！” 填水乙、黑牛、郎君三个便各架起一团黑雾，冲天往山顶上飞去。 “原来真的可以飞！” 虽然无数次确定已经穿越到不一样的世界，这里有妖怪法术，能飞天遁地移山倒海，但初次见到以人身飞在空中的妖怪们，陆宝还是很有些震撼。 第15章 入丁 妖王与将军先走，能飞的一干鹤妖、鹳妖、鹰妖、蝠妖之类化出本相，或搭载着妖丁，或空身飞起，俱都往山顶上去。剩下的妖丁只能领着不能飞的小妖们爬山，陆宝随伙房众妖吊在爬山队伍最后面。 小山精一般白日里都不见踪影，现在妖怪家中就只留下两位怪类之属看家，怪类修炼千奇百怪，各有不同，需要借助月精的很少，留下两个怪类看家最是适合，一位看守着山门，一位看守钻山洞。 妖类各都矫健，赶路速度很快，不过靖平山雄壮高大非常，从山脚下完全能看见那巨大的冲天石笋，钻山洞上来却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攀登到顶峰，半山腰到顶估摸都有四五十里山路。 巨石笋上正中央刻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陆宝早已经学会，正是“靖平山”。 三个大字旁边还有几行铭文小字，虽能看清楚，却读不出来，只看出前后笔迹不一致，后面的笔迹娟秀，似乎为女性所书，其中他认识的字三四个。 巨石笋之下是大片缓坡地，妖王等飞上来的早已在缓坡高处等着。到了这里，群妖开始按各丁分散开来，东一簇西一簇地坐着轻声说话。 赶路一个多时辰，新晋小妖都只是微微冒汗。 陆宝挤在老山羊蛤蟆妖他们几个中间，正偷看石笋铭文，缓坡高处郎君突然开口叫：“伙房打杂小妖过来！” 陆宝一怔，随即才醒悟过来，忙随老山羊等一齐跑过去跪地：“二将军有何吩咐？” 郎君并不理跪在地上的伙房小妖，转头对着妖众们道：“近日伙房又新添一鹿妖，按惯例，本月众妖丁可有要补小妖的？” 原来新晋小妖是在这靖平山顶由管事妖丁们挑选。 当然，修炼之日管事妖丁们才能基本来齐。 “其他都是俺们洞里几十次没被挑中的，新晋小妖要么是头鹿，要么是臭蛤蟆，这等货色哪里有可挑的？二将军，俺丁可不要！” “不要！” “不要！” 妖丁们纷纷表态拒绝，每个满月的第一日，老山羊等都要被再羞辱一次，早不知将面皮练得有多厚，一个个不以为意，蛤蟆妖也习惯了，化出手臂前没指望，唯独第一遭经历的陆宝心头砰砰跳，生怕松鼠妖失信毁约，白拿了自家犄角却不肯办事。 “俺要！” 还好，二三钱总算没让他等太久，一声打断其他妖丁的话，开口道：“二将军，新晋鹿妖俺要了！” 二将军转过去看看妖王亲随妖丁群中的鹰妖，回头再对二三钱嘿嘿笑：“争不到鹰妖，如今傻鹿妖也要？” 笑完，他又大声问：“可还有妖丁要这鹿妖？” 无妖丁应答，二将军方才道：“库房记住，二三钱每三年需纳不入流灵药之数再加一个，嗯，应该是十九个了，二三钱寻灵药倒是日辣！” 二将军含枪带棒指向的都是妖丁松鼠妖，陆宝自己总算是过关，从此往后，鹿妖百宝就是二三钱妖丁麾下的小妖。 在山羊妖、蛤蟆妖等伙房小妖惊讶羡艳的目光中，陆百小跑到二三钱面前：“小妖给老爷磕头了！” 这就算是入伙，二三钱丁小妖众中一名蛇妖挥动手臂叫他：“新来的，俺这里来！” 看二三钱没有什么要特别交待的，陆宝才移动过去，蛇妖笑道：“俺老蛇叫五步，新来的啥名？” 走通松鼠妖丁门路那日，这蛇妖没在，陆宝只好再次自我介绍：“五步哥哥多关照，俺叫百宝。” 蛇妖毫不见外地拍着他鹿躯肩膀：“看这膀子就知道好力气，早知道你是俺们丁的，上山时就该让你背着，呆牛、懒猪都不肯背俺！” 又向某位牛妖：“呆牛，这鹿妖名字与你倒相近，不定又是俺们大王爷爷取的！” 牛妖并不作声，陆宝疑问：“何以见得？” 蛇妖解释道：“呆牛是本丁三头牛妖之一，名叫狗宝，你叫百宝，岂不是相似？不过本丁只有呆牛的名字是大王爷爷取的。他还是野牛的时候兽体孱弱，本来被挑做口粮送进洞的，是大王爷爷识破他肚子里长了灵药，就没让伙房小妖咬死，剖开他肚皮先取出牛黄，是黄级下品灵药，因此有功，给救活后又赐下不入流灵药点化成妖，大王爷爷再给亲自取名的。” 若如此，牛妖也该叫牛黄才契合，而不是什么狗宝，对靖平山这位妖王取名的恶趣味，陆宝总算更明白了些——妖王本是穿山甲成妖，名字偏偏要叫填水乙。 “懒猪就是胖猪妖，他的名字是俺们老爷取的，叫老瘟。他上山那年，不知哪里来的该死病魔过境，使俺们靖平山遭了瘟，如你这般长四蹄的兽类不知死掉多少，老爷就给他取名叫老瘟。” 蛇妖是个话多的，絮絮叨叨介绍完两个伙伴，才再次抱怨道：“这两个都该遭瘟的白长一把子力气，上山就不肯背俺！” 牛妖狗宝嘟着嘴：“俺又不是真傻，背你干啥？” 这位牛妖陆宝尚只是初见，瘟猪则在陆宝上山第一日表演过日辣。 牛妖说完，猪妖嘴里也哼哼着道：“你自家又不是不会走！” “俺又不像你们长蹄子的，路上乱石刮得肚子会酸！” “信你个锤子！” 牛妖和猪妖一起对蛇妖翻着白眼，牛妖又对陆宝道：“这臭蛇最是无赖，你若信他，日后少不得要被赖上！” 看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山顶上妖怪们都在闲聊，二三钱不管这边，今后告别伙房，要和这丁里的小妖扎堆，陆宝凑趣问蛇妖：“哥哥你呢？为啥叫五步？” 陆宝问话，蛇妖瞬间变回青色蛇头，口中“嘘嘘嘘”吐出信子，再变回来：“看到没有？俺有剧毒，凡被咬中的五步内必死！听说人类有个皇帝要杀他弟弟，让他弟弟走了七步都没死，还不如俺呢！” 毕竟人魂对蛇类天生畏惧，陆宝先被他突然变出的蛇头吓了一跳，接着忍不住苦笑：你骗那些没文化的小妖就行了，老子当宅男的时候多少看过科普片，不知道五步蛇长什么样子么？不知道但凡长你这种椭圆蛇头的大多数没毒？不知道你大概率属于宠物店有卖的青翠蛇只是体型巨大化了？ 刚才吓得陆宝脸上变色，蛇妖恶作剧成功，很有些高兴，“哈哈”一笑，接着再露出狰狞样，恶狠狠地道：“老子吃肉向来连皮整吞，碧眼那厮与俺毛色犯冲，早晚非把那厮给吞下肚不可！” 那边的蛙妖“唰”一下跳到二三钱身旁，脸色已是惨白，本丁牛妖猪妖蝙蝠妖豹妖和蛇妖等一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旁边别丁的小妖也跟着哄笑。 二三钱回过头来，先用力瞪了蛇妖一眼，吓得蛇妖埋下头，才皱眉对蛙妖骂道：“成妖多少年，全没半点长进！” 陆宝也有些意外，妖王定下的山规，蛇妖敢不敢真犯“命案”且不用说，自他第一次食用灵药起，随着体格增大、犄角变锐，自信也随之增长不少，遇到天敌虎豹狼之流已经不会有丝毫畏惧；成妖之后，虎妖豹妖狼妖几日下来也遇到不少，其等对自家神魂确实稍微有些压制，但也绝不至于会害怕到骨子里去。 若永远被天敌完全克制，这修妖还有什么意义？且本丁老爷二三钱是松鼠成妖，在食物链中本也是蛇类餐谱上物种之一，他可会惧蛇妖？ 这只蛙妖，估计实在是天生胆小。 被老爷二三钱瞪过一眼，蛇妖不敢再搞怪，本丁剩下的小妖也全都安分守己，一个个老老实实垂眉低眼。 直到二三钱转去与其他妖丁闲谈，陆宝才又请蛇妖将本丁小妖介绍全了。 每月十四、十五、十六三日算得满月，多数妖怪一月就只能修炼这三天，还要看天气好坏，今夜难得修炼机会，二三钱麾下小妖自然全登顶至此。除了五步、狗宝、老瘟、碧眼，二三钱丁还有蝙蝠妖一名，熊妖一名，鼠妖两名，豹妖兄弟两名，牛妖两名，猪妖一名，刺猬妖一名，鸡妖一名，羊妖一名，豺妖一名，獾妖一名，整整十八个小妖。 加上新晋鹿妖，就是十九个。 本丁小妖平日里都是不在钻山洞混的，既然认识了，离天黑又还有一会，陆宝心急不愿耽误，略带显摆地开口：“俺天赋最善识字，众位哥哥可有与俺一赌的？” 五步冷哼一声，骄傲地道：“俺识得五字！” 得，看他高昂着头傲娇模样都不用多问，他认识的一定是“靖平山钻山洞”中的五个字。 本丁其余小妖也尽差不多，唯独碧眼颤颤惊惊躲着五步，写了个陆宝不认识的“碧”字出来，算是收获。 赌字在小妖中算得极新颖的玩法，二三钱不知何时兜转回来，待小妖们尽败北，也来了兴致，接枯枝在地上连写了“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八个字，念出待陆宝记下后擦去，再让他重新写。 这八字中，陆宝之前已识得“秋冬”，要记的不过其余六字，果然不差分毫写出来，叫妖丁老爷啧啧称奇。 妖丁果然比小妖日辣，多认识的六个字乃是意外之喜，陆宝满怀期待地看着妖丁老爷，却不料松鼠妖虽然称奇不已，却已经失去兴趣，转身走了。 第16章 月之精 随着天色渐晚，月色越来越明亮起来。 可喜今夜万里无云，天幕之上，星辉黯淡，越发映衬着轮盘般的明月突出，在这靖平山顶，山风拂面，漫山妖气压不住虫豸们的鸣叫。 应该和前世差不多大小的圆月，只不过此刻站在雄峰顶上，感觉离得更近些，看上去也就要更显得大些。 大小妖众们一反常态，最调皮的此时此刻也难得没有闹腾，都在静静等待着月精到来，万籁寂静之下，虫豸此起彼伏的声音也更响亮些。 不知是到了哪个临界点，虫豸疯鸣的寂静中，钻山洞大将军黑牛忽然对众妖一声大吼：“众妖听令，采月精淬炼妖气呐！” 漫山小妖、妖丁、妖将连同妖王，这一刻起全都一样，只各以自己最舒适的姿势坐、卧在草皮上，放松心身，接纳并吞吐月精。 陆宝正不知所措，牛妖狗宝看他模样，醒悟过来，在地上瓮声瓮气打破寂静提醒道：“摒弃杂念，只管放松心神，感受月精吐纳入体，用之淬炼妖气就是修炼！” 这么简单？ 指点完这一句话，牛妖急专心顾自家去了，再舍不得浪费半点时间。 陆宝将信将疑地学着身旁小妖趴到地上，也努力去感受备受妖怪们推崇期待的月之精。 十来分钟后，陆宝疑惑地抬起头，茫然四顾。 此时的靖平山峰顶，妖怪们都还在安静做自家功课，一个个满脸享受的模样，倒似那瘾君子正在欲仙欲死过瘾，呼吸悠长，少数别有天赋的甚至含着笑发出微鼾声，似乎已经入梦，梦中也能修炼。 牛妖莫不是骗我？这月精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我都感受不到？ 到这个时候，陆宝才终于发现，相对于浑浑噩噩懒散贪玩好动的妖怪来说，人魂妖身自有无数好处，可短板也是存在的。 明智善思，是陆宝人魂穿越带来的福利，相对妖怪不仅只有识字快一个好处，也将是他在这个群体中最大的依仗。不过有利必有弊，善于思考的人魂要做到摒弃杂念却又很有难度。 只要心存杂念，就感受不到月精。 天生万物，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要最善于思想的人类不去想东想西，做到毫无杂念，这很难，或许只有佛家的高僧才能够轻易做到，也就是所谓的入定。 别看妖怪们平日打闹得厉害，可是心思相对人类要单纯许多，做到心神无旁骛反而比人类容易太多。 完全感应不到满月之精是什么模样，此时又是分毫必争的修炼时间，不会有任何妖怪再来提醒他，陆宝也不想自讨没趣打扰别人。 万一扰乱了气氛，妖王恼怒下来，新晋鹿妖变成一桌全鹿宴也说不定。 没得法子，陆宝只好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再次埋头，努力去感受。 数百妖怪发出长长的鼻息，漫山虫豸在野地中拼命的叫唤，却愈发显得山顶的安宁静谧。 怨不得前世古人诗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等一下，又在分神胡乱想什么啊？ 这一次之后，心神愈发乱了，慌得陆宝急长喘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平心静气。 可惜在有的时候，越是强求，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分心、不要急乱，越是没有用，特别是在这种关系妖生命运的大事情上。 越是拼命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越是各种念头杂乱冒出，越急越是南辕北辙。 陆宝完全无法让心保持空灵状态。 明月静静抛洒着月光，从天幕一头移动到另一头，时间流逝不等人。 从开始的期待，到疑惑，到焦躁，到慌乱，再到最后的无奈颓然。 偏偏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不能打扰到别的妖怪惹来祸事，可以想象他这一夜的煎熬。 好些办法都想过用过，最后只能承认无计可施，一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将放明时，陆宝认命放弃所有努力。 这才只是第一夜，还不到完全绝望的时刻，暗暗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句后，他才心神疲惫地合上双眸。 放下揪心迫急，似睡非睡之际，朦胧中，身边似乎有些凉幽幽的微微流动之气，轻飘飘附着在身边。 体内妖气蓦然一动，点点滴滴从人形头颅骨骼中退出来，通过口鼻与浑身毛孔渗透出去，与身边流动的微弱之气戏耍、交缠、融合，跑在最前头的几丝微弱妖气得到融合之后，开始回涌体内。 这丝丝点点融合后回来的妖气，通过口鼻、毛孔触体的刹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爽感，全身为之舒爽通透！ 陆宝豁然惊醒，周身涌出体的妖气顿时一缩！ 先前的感觉顿时消退得无影无踪，好在睁眼瞬间，陆宝已经发现满月光亮下的世界与之前变得不再一样！ 眼前普照在世间的月光中，分明都夹杂着隐隐约约的丝丝淡银色毫芒！ 这些淡银色毫芒非常微弱，如云似雾丝丝缕缕轻轻飘荡在月色中，陆宝只在睁眼那一刹那捕捉到，待退出状态时，眼前再不得见。 但绝不会看错，陆宝已然确认，先前并非他看花眼，不是错觉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看到感受到，那就是妖怪们口中所说的月之精。 自家先前不受控制涌动出体的妖气就是明证！经淬炼后回体已经产生未知变化的微弱妖气就是明证！ 只有接触过月精者，才能认知、看到月精！ 这里虽然文化背景相似、日月星辰相似、某些物种相似，却真不是前世所生活的那个地球！ 就先前一眼所见，视线中每一个小妖身边都围绕着这些丝丝缕缕云雾状的银色毫芒，二十米外妖丁二三钱周边的要多一些，高处的黑牛、郎君身边更多，最高处妖王填水乙则浑身浸泡在浓稠毫芒中，是吸引月精最多的一位。 修为越高，获取月之精的能力也就越强！ 没有吸纳到多少月精，但陆宝已经忘记之前沉入谷底的心情，浑身上下被巨大的惊喜填满着，若不是怕妖怪们不满，他都想要仰天来一嗓子。 虽然比别的妖怪艰难，月精并不是完全感受不到，绷紧一夜的心弦终于得到放松，精神上的亢奋又让他难以再次入眠去感受，此时天已快亮，时间似乎不够再做些什么，他就微眯着眼，轻松自在地憧憬起未来。 沏一壶仙茶，得二三红颜相伴，洞府门外坐看云起云落。 山风拂面，四野宁静，小妖鹿悠闲巴适得紧！ 妖怪神仙日子，俺老鹿也是可以展望一下的嘛！ 安逸悠闲的状态中，一吐一吸渐渐趋于平缓，连思绪都变得慢悠悠地，不知何时起，又抵达某个临界点，眼前身边再次显出那些丝丝缕缕的月精，而体内妖气亦蠢蠢欲动。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悟，并非一定要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才可行，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能想，而是彻底放松心灵，随心自然所想之处，便算没有杂念。 在这种状态下，收藏在人形头颅里的妖气慢慢从口鼻、毛孔中自然渗透出来，与月精相合，只是一滴滴出来的妖气都很淡，绝对不会太多，都只是点点滴滴分散着，肉眼几不可见。 融合了月精的妖气，返回体内时变得有些黝黑，难怪妖怪们外显的妖气妖雾通通带着黑色。 怪不得叫做吐纳！怪不得叫淬炼！ 吐出妖气，待其与月精结合，产生质变，再次纳回体内！ 自然从口鼻、毛孔中逸散出的点滴妖气，与山顶上挥洒下来的月精相结合，已经产生了某种质变，妖气与月精的自然结合也就是妖怪们所说的淬炼，就像由水遇寒变作了冰，或者说煮开的豆浆里加入卤水最终变成豆腐，定然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因为这些吐出的微弱妖气回归人形头颅之后，感觉上就比未与月精结合的妖气要“重”，要更有力量。 只是自然吐出的妖气，每次实在太少太少，被吸引到身边的月精，也实在太少太少！ 不能强求，强求就不能保持吐纳状态！ 妖气原本没有颜色，与月精结合之后颜色变深，聚合在一起则显深黑色，如同搬运工获得月精顺利返回的泛黑的一点点妖气，再次回体后融入人形头颅的感觉，真的舒坦得要命，胜过马杀鸡不知多少万倍！ 这样的状态下，我愿意保持不吃不喝爽上三天三夜！ “日华将至，全体起身！” 刚刚接触到月精，心里各种开心舒爽，却不料大将军突兀一声大喝，修炼状态瞬间就被打断，让陆宝恨得咬牙切齿，直想冲过去暴揍这位黑牛妖一顿。 妖怪们一一起身，但浪费掉几乎一个整夜时间，只在快天亮时吸纳少量月精的陆宝完全不肯甘心，仍就趴在地上不愿动弹。 “啪！” 背腰上却遭了重重一下鞭击，陆宝转过头，一条青色蛇尾刚收回去，五步“嘻嘻”笑道：“鹿儿不要命了，还敢再吸？” 修炼会要命？陆宝迷糊中，狗宝瓮声好心解释道：“太白星大亮，日华将至，俺们万万不能错吸了…唔……” 太白星就是启明星，陆宝抬头看向东方，果然启明星已经明亮起来。 月之精，日之华，日月精华，为什么妖怪就不能吸纳到日华？牛妖言语支吾不详，陆宝不由追问：“为啥？” 问这话的时候他还趴着不愿动窝，老瘟瞪眼道：“为啥？妖气是油，那日华就是火，但凡错吸一点火星入体，轰！” 为了配合最后的语气词，猪妖双手打开向上，比了一个燃烧的意思，然后又接着说：“就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一堆灰烬，旁人想开席面都是不能！” 蛇妖又用蛇尾捅了一下鹿身，原来二三钱已经看了过来，陆宝只得不情不愿起身，暗中安慰自己，好歹才是满月第一夜，本月还有两次机会。 然后跟着大队妖怪下山，途中果然磨不过蛇妖，没听狗宝和老瘟劝告，背着娇气的蛇妖一路走下山。 以妖体之力，多背个蛇妖并不吃力，只是给那蛇腰蛇尾缠在身上，难免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天有不测风云。 谁也没能料到，天明后本还万里晴空的好天气，午时起却不知哪里飘来的云朵，越聚越多遮去阳光，最终变得阴沉，黄昏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春雨贵如油，本年老天爷格外大方，这场难得可贵的春雨足下了好几天。 只让某位刚知修炼之妙的新晋鹿妖心如刀割。 第17章 居所 妖丁老爷二三钱平时不喜欢住钻山洞内，他这一丁的小妖自然也都如此。 从山顶回来，天已大明，看过当日谁更能日辣的赌博，陆宝只来得及与老羊妖曲盘打声招呼，就随二三钱下了靖平山。 他们下山的时候，天才刚刚变阴。 下山路上，二三钱先教导陆宝些事项：“在俺们丁，随山场初一演武、满月修炼，初二、十二、二十二三个逢二之日办差征粮，除了办差三日遇事需得告假，平日里随意就好，不过居所离老爷俺不可太远。你是新晋的，不晓得俺们做老爷的为难处，该纳上的灵药半点少不得，库房管事、二将军都盯得紧，要防着平日饥荒，还少不得人情往来打点，所以平日里也莫忘去寻灵药，三年交两株灵药给老爷就成。” “与库房一样，灵药老爷只要熟透的，不熟的你自家吃了罢！不过若是三年不足两株之数，当不能怨老爷炮制你” 妖丁有缴纳不入流灵药给库房的额外任务，数量为每辖一名小妖三年缴纳一株熟透的整灵药，二三钱要陆宝三年交两株整，那多出来的一株灵药就是他自家的私房了。 不入流灵药的药力对妖丁本身已经没有多少效果，不过作为硬通货还是比较坚挺的，除了重要日子，平时赌日辣时都少有妖丁舍得拿出来做赌资。 不中饱私囊的妖怪不是好妖怪，二三钱的要求陆宝能够理解，但是难以接受，大着胆子讲道理道：“老爷，俺化妖之前，为寻灵药在满山里跑，十多年下来也只得了三次机缘巧遇，灵药实在是不好寻，三年交上两株熟透灵药恐有些难……” “兽类眼目鼻息能与俺们妖比么？”二三钱还没开口，五步在陆宝背上扭动着蛇腰，又插嘴：“俺们数百小妖在山场内日日闲逛，灵药多半都已先采了，只有那极少漏网的才轮得到兽类，不过你十三年寻到三株药化妖，运道极佳。” 什么运道佳？是俺老鹿寻药勤奋辛苦远胜其它开灵智兽类好不好？ “五步的话不差，如今你已化妖，寻药之能自然也是看涨！” 二三钱点头同意蛇妖之言，又多说了两句：“这不入流灵药原本不过是山中野药，得机缘吸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化为灵药，还不算难觅，用心些总有所得。那些更得天地钟秀，入了品级的，才是真正难获之物。” 妖丁和小妖都这样说，陆宝这才勉强放下心。 妖怪行速甚快，连只能一蹦一跳向前的蛙妖都没有掉队，蝠妖来福背不动妖丁老爷，自家倒是可以飞，是队伍中速度最快的，一路在前面打前哨。从钻山洞下山就有二十多里路，再一路行到目的地，所花时间不过近一个时辰而已。 二三钱所居之地在靖平山东北面三四十里外的密林里，是一株六七个人才能合抱的粗大栗子树，巨树部分躯干已经中空，入口就在第三枝树杈上。 妖怪的居所，平时泄露出去的丝丝妖气足让附近野兽躲避，此地倒显得很安静，飞鸟猿猴松鼠什么的半点不见。 到了这里，天色已经愈发阴沉了，二三钱跳上第一根树杈，对小妖们摆手道：“估计今夜不能见月，不用再上山修炼，明日且看天再说话，你等自去耍罢！” 小妖们齐跪着道：“告别老爷！” 到这里就开始四散，豹妖兄弟无回、有来两个随二三钱上树，他俩就住在这株栗树上，平日还充当二三钱的护卫；獾妖阿土在树脚泥土中筑巢；熊妖力士住附近树洞；狗宝与另两名牛妖结伴而行；其余老瘟、蛙妖碧眼、蝠妖来福、豺妖有才、鼠妖、刺猬妖等各有去处。 小妖们就都住这株巨大栗树周围，方便听候妖丁差遣。 还是蛇妖五步留在最后，又爬上鹿背，说道：“俺左右无事，且陪兄弟你先寻个宝地安身再说！” 成妖之前，多数动物早都习惯风吹雨淋居无定所，倒是陆宝内中还有人的执念，想到从此能有个地方定居下来，躲避风雨，心中倒有些热切了。 “五步哥哥平日住哪里的？” 指挥陆宝往外围走着，听他发问，蛇妖转头看看大栗树，在背上压低声音道：“俺以前就与豹妖兄弟同住这栗树上，不过有一日老爷刚睡醒出门，不想俺正化出本相打盹，老爷被吓得跌了一跤，从此不许俺再到这里住。” 陆宝有些无语，松鼠还是怕蛇啊，又问：“那哥哥现在住哪里？” “周围这些树上，全都是寒舍了！”五步冲周边指点着：“有时无聊，也随牛妖他们去挤挤哩。” “狗宝哥哥住哪里？” “往西七八里地，有个凹进去的石崖下就是牛家府邸，一会俺带你去瞅瞅。” 天色昏暗，两头小妖一路闲聊着，开始在周边寻找适合长期定居之所。 五步问鹿妖对居所有什么要求，陆宝一心想着要能躲雨露冰雪，就要求寻个洞穴。 只是要找的地方不能离二三钱的大树洞太远，陆宝最小体型也是正常鹿身，周边适合的两三个树洞、石洞早都被常住小妖们占完，哪里能有空的给他？绕着那棵大栗树外围找了几趟，顺路还在栗树北方十来里地的山涧里吓唬了碧眼，也拜访过三头牛妖居住的凹石崖下、鼠妖居住的地洞，总是一无所获。 眼看天空越来越阴沉，注定有一场雨水来临，今夜靖平山顶借月精修炼是别想了，但若是要在雨中过夜，还不如回钻山洞伙房去混一夜。 “五步哥哥，不如俺先回钻山洞，”蛇妖帮忙的热情很高，陆宝只得沉吟着道：“明早老爷去赌日辣，俺随着回来，再烦请哥哥带俺找。” 不想蛇妖是个好面子的，满怀热情带新晋鹿妖找了半天毫无所获，脸上很有些挂不住，听陆宝要回钻山洞，连忙拦住：“天生洞穴寻不到，还砸不出一个么？莫急，且看哥哥的！” 带着陆宝转回三头牛妖居住的内凹崖下，五步叫道：“呆牛，出来帮忙呐！” 这石崖下种了些荆棘将周边拦住，只留一道开放的出入口，听五步召唤，三个牛妖都出门来。 另两位牛妖一个所化人头面相显老得厉害，得名老憨；一个长得圆胖，取名黄牛，就是十多年前征粮时常吹引兽角的那位。这两个名字都是二三钱给取的，比妖王靠谱多了。 黄牛问：“要俺们帮啥？可有体己相送？” 平日里蛇妖与狗宝、老瘟两个关系最好，黄牛、老憨轻易可不会帮他的忙，五步本也没指望他俩，只是冲狗宝道：“新来的鹿妖小弟叫俺一声哥哥，今天又肯背俺下山，你随俺去给他打个洞窟出来安家！” 黄牛面现惊容，又冷笑道：“为一新晋小妖要耗费多少力气？鹿妖自己不是妖？要什么帮忙？” 五步没吭声，倒是狗宝瓮声瓮气答黄牛：“他把自家角送给老爷，才得入的俺们丁。没得合用的家伙，又还没化手，倒是不好打洞！” 黄牛、老憨不再言语，狗宝厚道，又转头对五步：“成，再去叫上懒猪就是。” 老瘟倒没和另一头猪妖搭伙过日子，他居处离牛妖住的凹石崖下也不远，是用树枝枯草胡乱堆搭起来的一个窝棚，听五步要求帮忙，嘴上虽哼唧哼唧一直表示不满，身子倒也跟着走了。 得了两个交好小妖相助，在新晋鹿妖面前保住面子，蛇妖这才开口问陆宝，要在哪里打个洞安家，要土洞还是石洞。 今日背一天蛇妖，倒得了意外之喜，既然这两个小妖看五步面子肯帮忙，还不如一次搞得好些，地洞总不如石洞舒适，想想这半天走过的地方，陆宝答道：“劳烦三位哥哥，北边山涧碧眼居处往下二三里那块大石壁上，可好打洞？” 陆宝所言那块大石壁切面约莫有两三百平米，后面全是连整的大山石。 仔细回想起那地方，完全只有石头没泥土，却是要费好大力气的，老瘟又哼唧着不情愿，连牛妖也有些犹豫了，倒是蛇妖拍手赞同：“甚好，以后俺去做客，正好顺道吓碧眼那厮！” 又斜眼瞄向猪妖和牛妖：“今日若不仗义帮忙，莫怪俺老蛇闹腾你俩一年半载的，天天和你们一起睡去！” 牛妖猪妖都拗不过五步，只得跟着前去。 陆宝选中的大石壁在山涧的南岸，壁面平整，前面鹅卵石堆十来米外就是水流，水宽三四米，水不深，最深处只淹得到陆宝膝盖。 “在哪里开口？” 石头上打洞自然比土洞要费力许多，不过已经到了这里，狗宝倒也不反悔，双手各拽下头上牛角来，准备开工。 陆宝忙道：“雨季定会涨水，且先弄石头垫高，往中央开高些！” 五步开口赞：“鹿儿想得周全！” “何须石头来垫？” 狗宝轻吸口气，瞬间妖气膨胀肉身，身躯开始化大，立起有四米左右高，顺手在石壁上一指：“这里开下来可够么？” “够了！够了！” 陆宝点头不迭，牛妖将两只牛角用力一插，顿时都没入石壁中去，他左右挥动双臂，很快切下许多碎石来。 “牛哥威武！口子可以开大一些！” 陆宝衷心称赞，五步笑嘻嘻地看向老瘟，猪妖哼哼两声，同样化大身躯，取出自家獠牙上前帮忙，只是两个大怪物挤在一起，反倒有些不好施工，牛妖抱怨两句，猪妖就又停歇下来，先看他搞。 五步、狗宝、老瘟三个小妖修为倒都一般无二，全是仅只化出人头和手臂，胸膛以下还是兽躯，不过也比陆宝现在方便许多，牛后腿、猪后腿站立在地也没见有什么不方便。 这边开始施工，不多时就惊动了上游的蛙妖碧眼，不过有蛇妖在此，他只敢远远躲着观看，打死不敢靠近过来。 五步变出蛇头，迎着碧眼方向“嘶嘶”吐信子，蛙妖立马消失，好一阵后又才缩头缩脑冒出来。 狗宝的牛角是得用的兵器，自家东西最是契合，平日一直用妖气温养着的，锋锐无比，切石比切豆腐难度大不了多少，他力气又大，没多久开出一个两米多宽，三四米高的大缺口来，足够牛妖和猪妖变回正常大小，跳上去往里切石。 这下速度又变快不少。 再往里深入，缺口慢慢变成了洞，蛇妖也跳上去帮忙，用他的蛇尾将前面切下来的碎石扫出洞口。 碎石一直在往外滚落，没想到小妖做工程这般厉害，看了一会，陆宝也跳上去，请他们切到三四丈深之后，往旁边右拐进三四米，再开始做大些的居室。 除了按自家心意指挥，陆宝反倒什么都做不了，三位小妖一直辛苦到下午，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站在雨中，想到终于可以有个遮风避雨固定的家，自然是欣慰，只可恨天公不作美，今夜修炼之事是铁定泡汤，刚食髓知味的鹿妖自然是心疼不已。 第18章 灵药 最后的收尾工作是由五步完成的，他这次没装娇气，不怕身躯酸养，直接来回数次，用浑圆的蛇身将洞穴四壁上凌乱的石块压得平整。 牛妖猪妖出了一身大汗，很有些累了，不过一客不烦二主，陆宝又请他们摸着黑取大石块做成几台石阶放在洞口，方便出入。 到这世界十三年第一个蜗居，拥有没有产权证的所有权，不用支付什么乱七八糟的费用，大半天就打造完毕。里外看看，想着等天晴以后，自家再寻些枯草、兽皮垫下居室，也如同钻山洞里一样搞些照亮黑暗的石珠点缀其中，就更完美了！ 今日多亏三个小妖来帮忙，陆宝身无长物，暂时只能口头表示感谢，应诺日后奉上谢礼，只不过比起之前对讨要体己者的那些敷衍之言，这次要真心实意得多。 外面还一直下着雨，蛇妖牛妖猪妖倒没和他客气，这一夜都没走，等到灰尘石屑渐消后，就都到他新居内趴着休息。 天色已晚，洞内更是黑漆漆的，四名小妖有一句没一句开始聊天，猪妖触摸着平整石壁，羡艳道：“这般住洞里，果然比俺那窝棚安逸，狗宝啥时候也帮俺打一个洞，只要土洞便成，不费事！” 牛妖：“你都说过几十遍了？俺随你，啥时候开整？” 猪妖哼唧哼唧，却又不肯定下开工日子来。 五步道：“这懒猪从来只说不肯干，且好赖还有个窝棚，俺向来只睡树上的！” 若不是被逼着，小妖们做事向来没什么恒心和规划，听到这里，陆宝倒是真心实意地劝他们：“外间四季里风雨霜雪侵扰，能有个洞穴安身，不受其苦总是好的，哥哥们若现在不愿干，待俺化出双手、重长出鹿角，定帮哥哥们也都造个洞穴出来。” 这下牛妖、猪妖、蛇妖都“噗嗤”笑出声，好一会五步才笑道：“难得你有这心，哥哥们先谢了，只是要等你化出人手，不知还得多少时日！俺们做兽时惯在野地中混的，些许雨雪风霜算什么？” 陆宝疑惑地问：“今日五步哥哥不是说不入流灵药不难寻？化人还这般难么？” “比起那些入品的，不入流灵药确实算不得难寻，却也不是遍地都是，俺老蛇一年能寻到两次已是极好的运道，尚得缴纳些给俺们老爷，真落在手里的可不多。” “化出人手需得多少株不入流灵药？” “不入流灵药，也有药力足的，有药力弱的，有熟透的，有夹生的，这倒没个定数。” 蛇妖摇头，猪妖哼哼着接上：“傻鹿儿听好哩，你从兽化为妖用多少药力，化出人手就还得之前的双倍；要想化出人胸，还得从兽到妖再到化出手的总药力双数；要想连脚化出晋升为妖丁，又得之前所有药力的双数。” 陆宝听明白了，就是每一次晋级都需要之前所有药力之和的双倍，这样增长下去越到后面越艰难，他又疑惑着问：“不是每逢满月，还可以吸纳月精修炼？” 蛇妖反问：“昨夜修炼，你妖力可有增长半点？” 陆宝本不好意思说，猪妖却不给他面子：“臭蛇你没长眼？百宝白折腾一夜，就只天快明时修炼到眨眼的功夫，这般少见的笨鹿，咋能晓得自家妖力有没有增长？” 牛妖在旁边吃吃的笑，原来当时他也看见了。 修炼过的能看见周边月精，不过蛇妖昨晚静心修炼，没注意鹿妖，吃惊地问：“当真？” 陆宝只得无奈承认，五步倒吸一口凉气：“祖宗耶！这般笨？识鬼画符一样的字怎又日辣？” 陆宝无言以对，蛇妖叹道：“笨鹿听好，吸纳月精不会增长妖气半分，只不过未得月精洗练过的妖气，散而不凝，便只维持这修出的人身也难，小妖尚如此，到了妖丁老爷以上，妖气受月精洗练得越多越纯粹，肉体越强，法术与天赋神通的本事也越大！” “笨鹿可能听懂？”蛇妖沉吟一会，想到这鹿妖智商堪忧，再详细解释道：“这般说，天地有灵气，但不得人体齐全，难以修炼，只有晋级妖丁之后，才可凭自身慢慢吸纳灵气转化为妖气。世间普通草木等先得机缘将灵气转化过一道，化为可用的不入流灵药，就成了俺们兽类、小妖平日里的机缘，方可靠药力增长妖气。不过初得的妖气如同山里的云雾一般，既不能自生，也没什么力气，轻飘飘的，非得由月精洗练过，妖气云雾才会凝聚成水，真正可用。由兽化妖乃是邀天之幸，天老爷格外开恩赏你一个安稳的人头，不用你再费多少事，但之后，若妖气未经月精洗练，便你所食灵药再多，妖气再浓，化出来的手臂、胸膛也不抵事，软绵绵的没有力道不说，时不时又会蜕回兽躯去。” “就妖丁老爷们所修的法术来说，同样施放一个风炮，未经淬炼过的妖气施放出来，最多能吹动树叶落两片，淬炼凝实的妖气放出来，才可以轻易折断树干！” 陆宝这才明白，妖怪们所谓满月时修炼，仅是洗练自家妖气提高质量而已，像他这样小妖级别的要增长妖气，暂时只能凭借外物之力。要想直接吸纳灵气真正修炼，非得到化出全部人身成为妖丁之后不可，小妖和兽类差别还不大。 陆宝叹道：“原来俺们小妖唯只靠运气晋级！” “啪！” 黑暗中蛇妖尾巴不知扫到狗宝何处，被牛妖一巴掌拍开，五步毫不在意，蛇尾又转去骚扰老瘟，口上答道：“可不是哩！这天地灵药无奇不有，无所不在，就是不肯乖乖到俺们嘴里来！” 陆宝、狗宝都笑，老瘟则恨恨地张嘴在蛇妖尾巴上咬了一口。 与老瘟嬉闹着，五步又道：“俺告诉你，就你洞前这条山涧里，都有黄级中品灵药存在，只是万般难得！” “当真？”陆宝眼前一亮，不过瞬间记起山规，黄级以上灵药是必须上交的，而且若真好寻也当轮不到自家。 “蛇哥从来不骗人！”五步毫不心虚地说着：“方圆数千里的山涧溪流最终都要汇入南边不知多长的腾江里去，俺们灵桃山附近几个山场的溪涧，也是先流入赤沙河，再注入腾江中去，故此水脉相通。左近山涧溪流内都有二宝，一个是银针鱼，只一指大小，虽不是灵药，味却最鲜，是最难得的山珍佳肴，俺们妖气被水所阻，震慑不住鱼类，银针稀少难见，游速极快，实在难捉，平日征口粮时才免了这遭，只有大王爷爷宴请食虎、追风二位妖王，才会另遣鹤、鹳等小妖捕些待客；二是细螭，长不足一寸，浑体青色，却是两脚龙身，平常无角则无奇，然若得了机缘长出角来，就具些许微弱龙气，只是需得活的才有龙气，一两条也没什么用，并不成灵药，唯只味更甚白银鱼而已，需得凑足二两有角的活细螭一起，烹炸蒸煮皆可，就有风云际会、龙气凝实，才是完全的黄级中品灵药！” 非只陆宝，连狗宝、老瘟都听得呆了，等他说完，全开口询问起来。 陆宝问：“山涧里细螭可多？” 老瘟问：“臭蛇，俺咋只晓得有银针鱼？” 狗宝问：“俺咋啥都不晓得？” 五步先答狗宝老瘟：“上上次大王爷爷宴客，呆牛在与群牛献艺演武，懒猪只顾盯着席面淌口水，你们哪里听到三位大王谈话？” 又答陆宝：“你鹿洞前这条山涧，每一二里总该有两三条细螭，不过也莫作妄想，俺听大王爷爷们说，此物在水中行速极快，便是那无角的，又生而有智，鹤妖、鹳妖也捕捉不到，除非堵住口子将整条山涧慢慢抽干，方可抓得少许，还多是无角的。” “就算俺们整个靖平山地界山涧水全数抽干捕捉，恐也凑不齐二两有龙气的细螭哩！” 虽然蛇妖最后的语气是猜测，但这细螭已如此稀少难捉，还要再寻其中得机缘长角的，还得凑足二两重，那该得有多难？ 陆宝对这好东西只有死心，不过此方世界之玄妙，确实难述，身边的奇物能多了解些总是好的，万一以后有机会碰上却错过就是不应该了。 “三位哥哥，左右睡不着，山场附件还有哪些知晓的妙物灵药，有品也好，不入流也罢，一并道来让俺长长见识可好？” “左近千里内第一灵药，灵桃山玄级中品灵桃可知晓？” “大名鼎鼎，在伙房已经听老曲讲解过！” “云演十八芽茶可知？黄级上品灵药！” “这个还是初闻，烦请哥哥教俺！” 狗宝、老瘟不吭声，还是五步来介绍：“山场林中野茶树不少，树种唤做云演，若是某年某株云演茶树得了灵气，春夏两季夜间就会有一二片芽长出，与寻常野茶芽完全不同的，所出灵芽为银白色，然不可使长开，长开则失灵气，采下后失鲜也不成，只能在初出芽当夜采摘，三日内便用。以沸水泡茶，若芽数不足十八之数，只能见茶汤上云雾不凡，不成灵药，若有幸得凑足十八芽，以小碗沏茶，同样有风云际会，第一泡茶汤就得黄级上品灵药之效，非得十八芽才可现玄妙，少一芽无半点药效，多一芽也不增丝毫药力，故名云演十八芽茶。” “紫金薯可知晓？黄级下品。” “不知，哥哥教俺！” “俺们走兽类小妖寻药，向来多凭药香味往寻。这紫金薯生于地下深处，只有不成灵药的在夏日里会发芽，藤叶状似竹叶，二三日便开花枯萎，得灵气滋润成了灵药的，四季不会发芽，只深埋地下，并无药味散发，靠五感极是难寻。单以药效论，无药力的紫金薯呈青色，不入流的为赤色，最佳者显紫金色，就能勉强入品。” “千年参可知?黄级中品的！” “……” 第19章 演武 与三个小妖畅谈下来，陆宝有意引导，蛇妖又是个喜说话的，直到后半夜，猪妖早睡得扯鼾，狗宝则在半梦半醒之间，只剩五步还精神奕奕，有问必答。 对蛇妖五步来说，聊天比睡觉可有意思多了，偶尔还捉弄一下猪妖和牛妖，蛇尾巴被拍飞好多次。可能以往被骚扰得多了，牛妖每被惊醒，并不甚在意，跟着听一会再继续眯眼；而猪妖老瘟居然一直没有真正醒过来，最多在梦中随手拍开蛇尾，口中嘟囔一两句，接着鼾声再起，抗骚扰能力极强。 老山羊曲盘毕竟活得长久，所知可能更多更广一些，但他原本的妖丁老爷死后只能一直混迹伙房，地位在小妖中已远不如五步，近况方面就没五步熟悉，二者所言之物有互补功效。 外间雨未停，淅淅沥沥一直下着，多亏健谈的蛇妖，除了天南地北胡扯一通，加深对本方妖怪世界的认识，陆宝还总算将靖平山山场内特产了解得清楚。 两个聊得兴起，都不觉时间流逝得快，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时间，懒惰贪睡的猪妖居然自己醒了，牛妖也睁开眼来。 醒悟已到时间点，五步意犹未尽地主动止住话题，正色对陆宝道：“天色将明，俺们该去给老爷请安，听候差遣了。看你是个可交的小妖，俺才多叮嘱一句，这是正事，虽然不是每日必须，但也万不能怠慢老爷的，否则自寻死路，笨鹿需得记牢！” 妖丁可不是公司上司和老板，对自家有打骂、剥皮抽筋、上报办席面之权，可说生死操于其手，自然用比对待上司和老板十倍百倍的殷勤也不为过，其中利害伙房里的老羊妖早交代得清楚，陆宝心中也有觉悟。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二三钱这位妖丁老爷，目前是新晋鹿妖最当上心的。 五步好意提醒，陆宝自然诚恳应承下来，又过意不去地道：“昨日劳三位哥哥受累，蛇哥又为俺解惑一夜，实在感激不尽。只是小弟现今精穷，寒舍无一物，略表心意做不到不说，连让客润口充饥之物也没有，实在惭愧。” “小妖多半如此，笨鹿何必在意？俺们三个成妖多年，现在还不如你好歹有这洞府哩！你若嫌寒酸，日后再慢慢置办些物什也就是了！” 猪妖开始催促上路：“走，莫尽扯些皮面话！” 于是四名小妖结伴，淋着雨往大栗树那去。 此时的栗树下，非只就居住此地的豹妖獾妖，其他小妖居然有比他们还早到的，而且在天蒙蒙发亮前，十九名小妖已都到齐，全在树下冒着雨等二三钱醒来。 小妖们来得如此早，只因妖丁二三钱老爷不是个贪睡的，天大明时从树洞中探出头来，打量一番小妖们，又看看天：“下着雨哩，估计山上没几个赌日辣的，本老爷今日自己上山，要随去用早饭的留下，其余可以散了。今夜应当也无月精，若申时前不放晴，不用再到老爷俺这里来。” “小的们遵命，别过老爷！” 妖丁老爷没有额外吩咐，小妖们这一天就都是自由的。 下着雨，多数小妖都不愿随二三钱回钻山洞，只蛙妖碧眼、獾妖和豹妖兄弟愿随行回本山吃肉食，毕竟煮熟又有调味品的，比自家捕食血淋淋无滋无味的生食好得多，其余小妖都不去，不能借月精修炼陆宝也不想去。 告别二三钱，蛇妖五步、猪妖老瘟、牛妖狗宝也不再和陆宝厮混，各要去山中游荡玩耍。 临别前，五步对陆宝道：“你若要逛山寻药，轻易莫现妖身出来吓唬百兽，要是受了惊吓，兽类会逃离山场，若跑得多了，被巡山小妖报上去，连老爷也要吃挂落的。” 野兽是妖怪口粮和后备力量来源，这个陆宝倒想得通，连声应下。 三头小妖也不结伴，各自化出本相，只与寻常兽类差不多大小的，分头去了。 化妖后对普通草叶食欲大减，陆宝路边随便寻些鲜嫩草叶解决掉肚子问题。 寻灵药是当务之急，不过仔细想了想，那是水磨功夫，之前十三年都已过了的，磨刀不误砍柴工，第一日先耽误功夫，将大栗树附近十来里路仔仔细细逛过一遍，熟悉自家周边环境地理，划区域做出相应寻药计划再说。 第二天还是雨不停歇，再之后已经不是满月，每月宝贵的三天修炼期就此结束，在成妖第一个月，陆宝凭借月精吐纳修炼的时间只有一两分钟。 接下来的日子，陆宝藏起苦闷心情，每天破晓前赶至栗树前给松鼠妖请安，只要未被荷尔蒙折腾未被选中参赌的小妖，是否随妖丁老爷去钻山洞口早食、观赌全凭自愿，那节目虽然欢乐，看过几次却也够了，二三钱没有别的交代，他就又复开始漫山遍野搜寻灵药。 成妖之后，爆发力、耐久力得到惊人提升，嗅觉更进一步提升，每日能搜寻的范围自然更大。 不过灵药依然不容易找到，陆宝能做的就是比其他小妖更勤力些，有规划一些，跑得更远些。 陆宝从兽化为妖，一共食用了三株不入流灵药，按照双倍药力晋级的说法，之前那样的灵药需得再找到六株，才能把双手给化出来。五步曾说一年找到两株灵药就是极好的运气，自己比其他小妖勤勉些，最好情况下，按每年两株计算，刨除上交给妖丁的，五六年时间大概就能化出双臂来。 虽然速度比从兽到妖要快多了，但一想到二十八年后灵桃山大战时自己还只是一头炮灰小妖、每年秋季里都有可能被妖丁老爷派去表演欢乐节目，陆宝就觉得危机迫在眉睫，时不我待。 若是能侥幸寻到一株入品级的就好了，就算实在无法隐瞒必须上缴，库房也必定有奖赏发下。 得蛇妖五步介绍，更高级的本地入品级灵药，陆宝觉得需要汇集二两重的有角细螭、十八芽新嫩云演茶、千年参等自己暂时都不用妄想，倒是夏季时紫金薯可以寻一寻，毕竟此物只是埋得深些而已。 白天辛苦寻药，临近黄昏回大栗树附近，这个时间点大部分小妖都回来了，他从蛙妖碧眼开始，一个个全都去拜访认识个遍，几次交往下来，可惜再没有哪个同蛇妖那般与他要好。到了夜间，偶尔也会思考以后的妖怪生涯，难入睡时就再外出跑两圈寻药，直到困顿方回石洞里趴窝。 陆宝保持着新晋小妖的寻药热情，其他成妖多年的可没那么勤奋，多半是漫无目的游玩瞎逛，兼顾着寻药，且大半天后就懒洋洋地回来。 这样想来，将运气这种东西刨除掉，陆宝坚信自家采药成功率应该在大部分小妖之上才对。 蛇妖三天两头过来蹭洞睡觉，并给他的石洞取名为鹿洞，非常直观。继牛妖和猪妖之后，鹿妖也成为蛇尾夜间骚扰的对象，常把陆宝闹醒，陆宝不在的时候，蛇妖也不会客气，直接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就在鹿洞里盘蜷睡下。 陆宝拿蛇妖没有办法，也不愿意疏远了小妖中这难得的朋友，只好一切随他。 数日之后，本方世界二月二十二日，逢二三钱丁的征粮差事，本丁小妖全体不敢缺席，陆宝随着办了一次差，一切都是按规办事，征粮轻松得紧。 然后又是数日，时间到了三月初一，钻山洞群妖演武之日。 陆宝再次开了眼界。 这日大早，刚到大栗树外候着准备请安，陆宝就听到靖平山方向隐约有鼓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并不停歇，五步悄悄告诉他：“这是聚妖鼓，声可传百里，不过野兽与开灵智之兽都听不到的，非得小妖以上才能闻，大王爷爷麾下妖怪凡闻鼓声响，需即刻赶回本山听令！” 聚妖鼓响，二三钱也起得比往日早些，领着妖丁急往山上赶。 众妖演武，是在大将军黑牛呵斥下，妖丁们各领麾下小妖排列，共同组成一个巨大的锥形阵，最外围全是清一色的牛妖，锥尖处就是大将军黑牛的位置，陆宝、老羊妖、五步等排在中央，按要求各化回本相，跟着阵型不停施放妖气来回冲撞，又演练各种情况下快速结阵、走位。 妖王、二将军在高处观武，近五百妖怪卖力表演，果然是黑雾弥漫，妖气冲天。 没有鹿角的陆宝混在妖群中，觉得这样跑来跑去有些傻，自家能释放的妖气又不多，回来后偷偷问五步，蛇妖回答他说：“俺们这阵法，众妖妖气相连，助涨大将军的气力神通，便是遇到妖王级别，也可一战，两军对垒更是有用。” 可能是小妖级别还看不透其中玄机，陆宝只好丢下其它念头，不再去想。 初一演武，初二日又是征粮耽误大半日，自初二那天早上起，陆宝感觉头皮上又开始发痒。 之前有过一次经验，他知道这是新的鹿茸就要长出来了。 应当是受肌骨再生的天赋神通影响，失去老角后，重新长出鹿茸比意料中要快很多。 头皮发痒，醒悟新鹿茸要长出来时，陆宝心想，好歹鹿茸也是味名贵中药，大补之物，说不定也有机会长成灵药？ 如果自家就能长出不入流灵药，自产自销，凭借再生天赋的加成，化出手臂、胸膛、腿脚成为妖丁，有何难哉？ 得内视之妙，陆宝能清晰察觉，就像母亲孕育婴儿一般，鹿茸生长之处会不断汲取他身上精血之气。 存下痴心妄想，不敢告诉五步，他就做了大胆的实验，将原本附于头颅内的妖气与精血之气一起，不断供入头骨上发麻发痒的地方。 受月精洗练过的部分妖气已有实质不同，只是目前实在太微少，倒是舍不得供给。 第20章 乌龙 “救命！” “救命！” 连绵的凄厉惊呼声在安静的黄昏夕照下格外尖刺，离鹿洞还有好二三里路的陆宝听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远处刚归巢的鸟儿也被惊起一大片，在山涧北面树梢上扑腾低飞。 妖怪生活很悠闲舒适啊，这是什么情况？ 又一次寻药未果归来，陆宝有些迷惑，听声音就在自家鹿洞附近，忙加快速度赶过去。 惊惶的呼叫声一直未停，循声寻到鹿洞前，倒让陆宝哭笑不得，蛙妖碧眼正在石块间飞速跳逃，每一次高高跃起时都要惨呼一声：“救命！” 在蛙妖身后，水桶粗细的青色巨蟒正游动追逐戏耍着，它的速度完胜蛙妖碧眼，时不时就用蛇信舔一下蛙妖后腿，让对方下一次跳得更高。 看到是这一幕，陆宝放下心来，又笑呵呵旁观一阵，估计青蛇戏耍得已经差不多，才开口打断：“五步哥哥，碧眼已经被吓惨了，今日且放过他？” 听陆宝说话，青蛇才停下身躯，昂起半人高蛇头，须臾化出人头、双臂，嘻嘻笑道：“今日可吓得他肝裂！” 蛙妖脸上眼泪鼻涕齐流，青蛇停下后，他又向前跳出几大步，还在急声呼救：“蛇妖可恶，百宝救俺！” “蛙哥先到俺洞里躲躲去，俺帮你拦着蛇哥！” 今日形势紧急，之所以一直在鹿洞门口跳逃，碧眼就是指望鹿妖会来救蛙，不过他在陆宝出现前可不敢进洞，生怕被五步堵死在里面，窜逃不得。 “靠你了！” 陆宝应诺拦下蛇妖，早就破胆的碧眼根本不去辨真假，“嗖”一声蹿进鹿洞中去了。 蛙妖进洞，陆宝才换上笑脸，嘻嘻道：“哥哥今日得好耍！” 五步笑得灿烂，忍不住地嘚瑟显摆：“今日俺到他洞里一看，还没回来，俺就变小了先藏下，待他进洞时才张大口一口咬下，压印都留下了，自然吓得他屁滚尿流！” 蛙妖的洞穴陆宝早去拜访过几次，也是一个石洞，不过才有簸箕大小，恰能安下一只巨蛙在内而已。 有山规在，青蛇吓唬青蛙不过图取乐，他显摆一会，又问了陆宝今日有无收获，便将人情留给陆宝做，游动着去寻老瘟耍去了。 陆宝这才进自家洞里。 碧眼惊魂未定，见他进来，忙问：“该死的蛇妖可走了？” “蛙哥莫慌，五步哥哥已经走了！” “天杀的臭蛇，哪天追风大王来做客，想起吃蛇羹，只愿煮了他！” 如今陆宝已经知晓妖王填水乙的两位结义兄弟，追风王为鹰妖，食虎王则是自家同类同族的鹿妖。 碧眼开始嘴碎碎咒骂起蛇妖，比起他来自然和五步关系更好些，陆宝转换话题道：“蛙兄难得一见，不想今日得缘，俺正有疑难要请教！” 蛙妖胆子小，平日多追随在二三钱左右，陆宝又是和五步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蛇妖走得近的，故而不是太爱和陆宝说话，难得今日被堵在洞里，倒是可以攀谈一二。 害怕蛇妖又杀回马枪，跑回自己石洞去等着，蛙妖眼下不敢回家，在这好歹鹿妖还能帮着拦一拦，他也知晓蛇妖只是戏耍自己而已，但天性胆小，怕蛇实在是怕到骨子里，完全无法克服直面蛇妖本相的紧张感。 眼下不敢走，听陆宝要请教什么，也就随口道：“要问什么？” “俺来得不久，便听说哥哥天赋异禀，两眼可发碧光，能查小妖跟脚神通，因此想问问，本丁哪些小妖身具神通天赋？” 蛙妖抬起头，警惕地打量鹿妖一会，才迟疑地开口：“你问这干啥？” 陆宝干笑一下，如实答道：“俺听说神通可学，新晋小妖能学些本事傍身，也是好的！” “啧！整日尽痴心妄想，好好寻机缘化形才是正经！” 之前才被吓得屁滚尿流，现在蛇妖不在，碧眼马上摆起谱来，背起双手装资深：“别人的神通，谁愿意教你？便愿意教了，你又真能学会？” 有求于这小妖，陆宝只能小翼陪着笑：“俺想着凡事有个万一呢？哥哥倒是当闲话说一说！” “这要戳破别人跟脚的，担着干系，知道了，谁肯和俺甘休？” “哥哥只管当闲话说一说，俺百宝口风定是紧的！”机会难得，鹿妖只管哄他说：“晓得哥哥不易，不过先前俺还帮着挡下五步哥哥哩！” 听鹿妖这么说，碧眼面上一时有些挂不住，又骂了句：“该剐的臭蛇！” 终究是本乡本土长大的新晋小妖，不似奸细模样，斜瞅着陆宝，蛙妖终于开口：“别丁的俺不敢看，看了也不敢说，本丁的嘛，嗯！” 略顿一顿，蛙妖整理下思路，再抬头缓缓道：“你要学神通，当知第一易学的神通囊袋，可藏物件在口中，十之七八的小妖都能学会，本丁里俺、豹妖兄弟、獾妖、蛇妖都曾得老爷教导学会，不过不许小妖们私传，需得成了体己人，老爷允许才能学。” “那条该遭剐的臭蛇有一门神通，估摸着是替身类的；”蛙妖出卖五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先说了蛇妖的神通，再道：“豹妖兄弟有神通，合击的；豺妖有才有神通，当是施毒类的；蝠妖来福有神通，音波类；熊妖力士有神通，是增大力气的；獾妖阿土有神通，遁术类！” “本丁就这几个有神通，你自去求学罢！可不能说是俺说的，先走了！” 生怕被继续纠缠，简单说完，蛙妖蹦蹦跳跳出洞跑了。 碧眼还至少说漏了自己双眼神通，不过已经没必要再追问了。 加上碧眼和鹿妖，本丁有神通的小妖倒有九位。陆宝记得自家走通妖丁二三钱门路那日，先被碧眼蛙妖神通上下扫过一遍，报于妖丁老爷，旧情、身具神通、贿赂之物三者合一，新晋仅有人头的小鹿妖才被二三钱收下，有碧眼在，本丁身具神通的小妖比例远高于别丁才是正常。 该找谁试着学习神通呢？ 日日找寻灵药，日日不得遇无功而返，这样的日子无疑是枯燥无聊的。 有一日在山中遇到株普通野茶树，茶叶苦涩，陆宝打量半天，拿不准是否五步所说的那种云演茶，想着能有个指望也是好的，便将它连根刨出，叼回鹿洞外挖坑栽下，又口含些山涧水来浇灌。 待五步来时，陆宝问他，果然就是云演茶，山上有不少。 陆宝便央蛇妖、牛妖、猪妖三个关系较好的，每日外出归来时，若有遇到野茶树，都给他挖回来。 对这位新得雅号笨鹿的伙伴内藏的痴心妄想，呆牛、懒猪、臭蛇三个都极尽嘲讽，不过嘲讽归嘲讽，小妖中本就痴愚者多，好歹还是帮他带些茶树回来，装点鹿洞。 然而不得其法，茶树本就是极难移栽成功的，两个月的时间，陆宝在洞门外前后种植下近百株野茶树，最终只有四株得活。 野茶树大都移栽失败，头上的鹿茸倒是一天天在长高。 期间随众妖在靖平山顶修炼到四个满月日，总算略有进步，现有头颅里的妖气大概淬炼到三十分之一的样子。 一直有妖气灌入的鹿茸本来挺正常，不过这一天钻灌木林时，右支鹿茸不小心被木刺刮破了点皮。 刚被刮破的时候，陆宝闻到那熟悉而又令他激动的灵药香味，还在四周转悠着到处寻找，好半天才发现，香味就来自自家头上。 一个脱体咒念过，两支鹿茸掉下来，因是自家施法自动掉落的，切口处一丝血迹都没有，看到右边那支被刮破的茸皮，灵药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 鹿茸确实成了不入流灵药，陆宝自然是兴奋的，他知道怀璧其罪的故事，满心只想着自产自销，当即就引导鹿茸上自家的妖气感应回归，让一对鹿茸与身体正式断开。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妖气与所有感应回归体内，两支鹿茸彻底失去联系之后，他前腿一软，险乎当场跪倒在地。 人形头颅立即就维持不住，变回了鹿头，体内妖气有贼去楼空的感觉。 若不割断鹿茸，待其固化渐渐褪去茸皮长成鹿角，内含的精血之气、妖气自然都会回哺鹿身，而贸贸然割开去，固然得到两支不入流级别的灵药，自身损失却也是极大，且失去的就真的永远失去！ 陆宝境界本来就低得可怜，失去这一对以他精血、妖气养成的鹿茸，至少损耗了六成的妖气！ 新晋小妖顿时知道自己做了傻事，只能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妈蛋，破罐子破摔，老子要吃了补回来！” 咬牙切齿地将破皮那支茸嚼碎吞下，细细体察，药力确实很足，堪比熟透的不入流灵药，但其中有很多滋补成分都与鹿体内所含的能量相冲，只补回大约一成左右的妖气来。 吃哪补哪，但没有听说吃自己补自己的！ 五步曾说成妖是邀天之幸，老天爷额外赏下一颗人头，不用小妖再费力。现在，老天爷赏赐的人头没有了哇！ 断两支鹿茸损失六成妖气，吃一支补回一成，剩下一支吃还是不吃？ 笨鹿眼泪汪汪，怎么算都是亏本啊！ 想了又想，俺这鹿茸在不入流灵药中算得药力充足，对鹿妖功效有限而已，对别的小妖却是良药，若是能寻其他小妖换上一株其它灵药，不至于亏本得那么厉害？ 第21章 失窃 在剩下没有破皮的另一支鹿茸上嗅了又嗅，由于是用脱体咒断下来的，没有灵药之味外泄，终于下定决心，张开鹿口叼起自家的茸角，换个地方藏身到天尽墨。 没有药香味外泄，被人发现灵药的可能就大减。 半夜回到二三钱丁的地盘，陆宝在离鹿洞三四里地的山涧浅摊边寻了块沙石地，刨开大堆细沙，将剩下的鹿茸埋下去，然后填平沙地，再找块石头做好记号。 五步常来他洞里睡觉的，现在关系虽不错，陆宝却不敢冒险将鹿茸带回去，已经是这个惨样子，已真正是不容再有失。 身为小妖却连人头都化不出，这是靖平山头一个？ 待处理好痕迹，陆宝才眼泪汪汪地回鹿洞睡觉，准备到天明打听一下，小妖中有没有会剩余灵药能交易的。 这个可能性当然很小，实在不行，只能苦求松鼠妖二三钱，这位妖丁老爷一定有富裕灵药，试试三年内要上交的灵药可不可以先宽限一下，给自家换一株来应急。 乌龙事件带来的唯一好处是，感觉上自家的再生神通似乎进步了一小丝，受伤后愈合的速度似乎会更快一点点！ 不过眼下可没有办法验证，也没有那个心情！ 待得天色泛白，火急火燎以兽身去给老爷请安问早，还好人头虽已不在，语音能力还没有丢失。 妖怪重人形轻兽体，他这般现身请安，别说小妖们，就连早起的二三钱也心怀不满，在妖丁责问下，陆宝只得含着泪将乌龙事件首尾讲清楚，直让熊妖力士、豹妖兄弟、蛙妖碧眼等一干小妖笑得打跌。 同来请安的五步、老瘟、狗宝三个眼里，这位新交朋友笨鹿的绰号算是彻底坐实了，一点不虚。 二三钱也是哭笑不得，叹气道：“老爷俺虽要收灵药上纳的，暂时倒也不缺你这一支，速去取鹿茸来，先换灵药给你，还回你人头罢！不然带出门去，不知要被多少妖怪笑话！” 得了这口信，陆宝如蒙大赦，急忙忙谢恩奔往埋藏之地去取鹿茸。 只是跑回山涧边，又是一道晴天霹雳轰击下来——远远看见自家藏鹿茸之地，沙土早被刨开，待心急如焚地飞奔过去，两条青色虫子正在刨开的沙堆上蠕动，被陆宝惊动，顿时弹跳而起，两三下后“咚”“咚”地掉入山涧水中，再也看不见了。 陆宝眼前一黑，险乎就晕倒在地。 眼前只有一个空坑在，鹿茸已不翼而飞了！ “哪个王八蛋偷了老子的鹿茸啊！” 不甘心地再刨两蹄子，陆宝凄厉地仰天一声惨叫，刚要发狂，咬牙又清醒过来：“老子是个人，越是如此时刻，越不能失了理智！” 暗念两遍每逢大事有静气，待火气稍降，再原地跺脚绞尽脑汁：“谁偷的？刚才的虫子？它们能扒开这么深的沙坑？” 要知道，为了掩藏味道，陆宝昨晚可是将鹿茸埋得很深，现在才刚天明，他不认为看见的两条虫子一个下半夜功夫就能扒开这么深这么大的坑。 会是谁呢？ 鹿额上冒着汗，目光在涧水边不断寻梭，暂时看不出什么来，又暗道：“从前世科学的角度来说，这里就是犯罪现场，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要找到窃贼，就万不能破坏！” 于是他跳上几块大些的碎石，顺着河岸一寸寸土地仔细巡视。 直到在埋茸地往山涧上游四十米左右，陆宝才停下脚步，眼神亮起：“我就说，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 就算麾下小妖没有参加日辣表演的，二三钱多数时间也会上靖平山去，今日新晋鹿妖发生奇葩的乌龙事，只好耽误些时间，先等用灵药换了鹿茸再上山。 老实说，靖平山小妖中鹿妖有五六个，但都是以灵药化妖气，没谁舍妖气养灵药的，成灵药的鹿茸二三钱至今还没有见过，也有些好奇。 往日走得早，是留出富裕时间来的，今天却被耽误了好久，眼看再不走要错过早饭，二三钱都有些不耐烦起来，正准备开口让不上山的小妖转告鹿妖，等他从本山回来再换，豹妖兄弟中爬得高的无回出声：“来了，来了！鹿妖总算回来了！” 松鼠妖跳高轻轻一瞟，远处果然急奔来一道棕色身影，不是那头笨鹿是谁？ 等陆宝奔近，二三钱没看见他嘴里叼着东西，不耐烦地问：“鹿茸呢？” 没有人脸，猜不出鹿妖的表情来，不过听声音却是气急败坏：“老爷，俺鹿茸被贼偷了！” 等着看戏的一干小妖又是齐呆滞，这什么情况？ 二三钱也不由怔了一下，旋即嘴角抽抽，挤出来般一字一顿问：“莫不是在消遣你家老爷？” 妖丁发怒，一干小妖也都鼓噪起来：“鹿妖莫作死哩！” “莫不是昨夜被梦魇住了？赶早就胡说？” “俺万万不敢骗老爷！”鹿妖忙叫起屈，又道：“不过俺已经晓得是谁偷的，正要和老爷一起回本山抓贼！” “当真？” “千真万确！若是俺说了一句假话，叫老爷剥了皮、抽了筋去！又或禀了大王爷爷，办成一桌席面就是！” 听鹿妖赌嘴，话不似作假，松鼠妖才止住怒气，沉吟着在大栗树树干上走了两步，咬牙道：“罢！老爷俺就信你，不过让你笨鹿以这副样子回本山，老爷俺可丢不起这脸！” 嘴中抹出一株黄精来，松鼠妖道：“这株不入流灵药暂借你恢复人头，但两年内记得要还，老爷俺只要熟透的，别尽拿些样子货来抵数！” 二三钱肯先赊借一株灵药，完全与妖怪爱贪便宜的性子相反，这倒是出乎陆宝意料，他还不知道该不该接时，松鼠妖已将黄精抛下树，又嘿嘿笑：“反正你鹿茸能成药，到时若没能还账，老爷也不剥你皮抽你筋，割你几次鹿茸抵债也就是了！” 刚叼住黄精，陆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如今他已知道割鹿茸损修为，被多割几次，说不定连妖都要做不成了，又退化成山野中一头野鹿去。 鹿妖刚嚼碎黄精吞下，二三钱又开口问众小妖：“今日谁愿随老爷回本山？” “俺！” “俺去！” “老爷，俺也要去！” “俺也去！” 原本不去的，却是听笨鹿要回钻山洞抓贼，都改变主意去凑这个热闹，踊跃报名。 毕竟是妖丁老爷拿出来的干货，二三钱借的黄精药力很足，陆宝吃下后，头颅上总算又恢复三成多妖力，人头能勉强化出来了，不过昨夜亏损的妖力更多，还没有完全补完亏空。 全丁妖怪一起上路回本山，五步熟练地爬上鹿妖后背，偷个小懒。 狗宝和老瘟当初果然没有说错，有过第一次之后，但凡一起外出，五步就要赖在鹿背上不下来，短时间内这蛇坐骑的待遇是别想改变了。 一众紧赶慢赶，到钻山洞洞口外山谷时，穿山甲妖王刚放下长筷子，轮到大将军进食。 到了地头，二三钱丁的小妖们尽望着陆宝，准备看到底是不是真有窃贼，鹿妖怎么抓贼，对方又岂能承认，猜测什么时候吵架什么时候打起来。 不想鹿妖倒沉得住气，没有吭声，没事般先融入到妖群中去，安安静静全无声息。 二将军食用完、众妖丁食用完、小妖们抢完、乌鸦等啄完碎肉、赢者通吃的日辣赌博开始又结束，鹿妖都没采取任何行动。 皇帝不急太监急，陆宝沉得住气，跟来看热闹的小妖们就不乐意了，五步与狗宝、老瘟在旁疑惑地嘀嘀咕咕，蝠妖来福性子急些，上前拍着鹿背问：“咋还不抓贼呢？” “不急，快了！” 陆宝应承着，一边又安静看管事妖丁们领自家麾下陆续下山。 松鼠妖疑惑地向陆宝看了一眼，转头追着大将军进山洞里奉承去了。 这下非只蝠妖，碧眼也忍不住，避着蛇妖视线催道：“你倒是快些，俺还要去寻采灵药哩！” 每日都叫寻药，出去后你们还不是漫山遍野的乱耍，真能有多上心？再说，俺老鹿自己抓贼，又没请你们来！ 陆宝嘴角扯动两下，没有答他。 直到伙房小妖们开始往洞里搬运蒸笼、锅具，陆宝才走到老山羊、小山精、蛤蟆妖身边，打过招呼后问：“要俺帮忙不？” 羊妖手里抬着大锅，刚呵呵一笑，蛤蟆妖抢先道：“那感情好，蒸笼俺给你搁肩上罢！” 羊妖偏头问：“今天咋有闲上山？” “陪俺们妖丁老爷来逛逛，”回过老山羊一句，陆宝再对蛤蟆妖道：“别放蒸笼，没人帮忙扶着，小心跌了！” 又转头问小山精：“鹿茸可好吃？” 被突然一问，小山精猝不及防，被吓得跳起来，离地足有一尺高，急甩着头叫：“不是我偷的！” 陆宝笑了。 他在鹿茸失窃的现场找了好久，才发现上游沙地上的一列小脚丫印，离开作案地点之后，窃贼根本没想着再遮掩痕迹，靖平山地界能踩出那么独一无二小人脚印的，所知的就只有这小山怪一个，不会认错，现在一诈，看反应更是确定了。 一句话之后，小山精也知道答错，他倒不跑，只是懊恼地低着头揪顶上头发。 “还给俺！” 不想陆宝要讨还，他又一纵跳起来，怒眼相对：“凭什么？” 老山羊和蛤蟆妖已经呆了，那边二三钱丁来看戏的也没想到偷东西的会是小山精，都围了过来。 没想到小家伙还敢咋呼，只是体型实在是小，直接给他一蹄子有些不落忍，只好改讲道理：“俺是新晋的小妖，错养了灵药，又无知才自家割下来，使妖力损失大半，人头都维持不住！你可忍心哩？” “骗谁？现在你不是好好的？” 不用鹿妖回答，看戏的五步插嘴：“是俺们老爷好心，先借了他一支黄精，才将将补回些来！” 其他小妖口中说出才更有说服力，感激地看了五步一眼，陆宝再道：“老爷借的要还，不然俺少说要被剥皮抽筋！” “吃都吃了，怎能还你？”小山精先小声哼哼两句，迅速抬头环视一圈后，音量又变大：“再说，以前你不也偷我一支黄精？” 这典故五步他们虽不知，伙房小妖却是全晓得的，看小山精一副混赖模样，老山羊伸手在他头上一敲：“尽乱扯！” “疼！”小山精捂头，咬着牙道：“就算不抵那支黄精，他还答应过要送我体己的，他没给，我自家拿不成么？” 这满山小妖，我答应过送体己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面对山怪的胡搅蛮缠，陆宝也有些头疼了，好一会后才道：“小山精，俺俩到伙房说点私密话？” 第22章 赔偿 请老山羊、五步等留在洞外，陆宝驮着小山精到伙房内私聊。 进伙房以后，眼见没有别人，小山精先大声道：“可别想动粗，我力气是没你大，腿脚绝对比你快，你打不到我的！” 陆宝苦笑道：“听老曲说，你吃再多灵药也没长进的，偷俺鹿茸做啥？” “要你管？万一就有用了呢？” “那也别把俺老鹿害得那么惨啊？” “又不是我叫你以身养灵药的！怪得谁来？再说，就算我不吃掉，那鹿茸的药气也要被细螭吸干，等你去拿，白留一副空皮给你！” “细螭可是青虫模样？能离水上岸？俺埋那么深，它们怎么可能吸到药气？” “天晓得！我到的时候，好几条细螭正爬在那堆沙上面吸，不然我可找不到你埋的地方！” “你不是寻灵药最厉害？” “哼！” 小山精把头偏开，不再理睬他。 看他完全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陆宝只得放出杀手锏，威胁道：“我不管，你要是不还，俺出洞就嚷嚷，说你那小裤衩是个宝贝！” “你去啊！靖平山哪个不晓得我小山精这条裤衩可以装东西，胜过囊袋？” “除了装东西，俺还要说，就是靠这条裤衩，小山精寻灵药才能那么日辣！” “你你胡说乱讲！哪个会信哩？” 第一次见小山精急眼，陆宝终于有了点占上风的感觉，继续道：“俺还会说，凭这条裤衩，小山精能寻到黄级灵药！” “放屁！” 到这里，小山精提着裤衩已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陆宝才笑着慢悠悠道：“管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反正没多久你肯定就会没裤衩穿，以后都得光着腚满山跑！” 陆宝确实是用胡编乱造的话语威胁，不过这条小兽皮裤衩他曾在伙房仔细观察过，做工精细浑然天成不说，后侧还是直接钉进小山精后腰肉里的，对别人或许只是件物事，小山精却一定是极重要不容有失的。 三十六计之无中生有！ “说罢！还不还俺鹿茸？” 小山精苦笑：“真吃了，连根茸毛都没剩！” “那拿其它灵药还我！” 那张小脸纠结着：“我没有啊！” 陆宝转身往外走，小山精在后面忙叫：“你别急，回来，回来商量商量！” 待鹿妖转身，小山精才哭丧着道：“赔你一株灵药就是了！” 陆宝学着妖丁老爷二三钱的派头，昂起头：“没熟透的俺老鹿可不要！” —— 待小妖和小怪两个从钻山洞里出来，众妖面前，小山精说：“好走不送！得空多上山来耍耍！” 鹿妖回道：“留步！有闲下山来寻俺！” 已然是一副前嫌尽弃的模样，围观的妖怪们大感无趣，纷纷四散。 二三钱丁的也没料到热闹没什么看头，都在抱怨白走一趟。 豹妖兄弟是二三钱的近卫，每年妖丁老爷都会赏给灵药的，故而就他哥俩留下来等二三钱，其他的开始下山。 下山路上，蛇妖在鹿背上问：“他真还你了？” 陆宝答道：“嗯，现下没有，说好了以后还俺！” “你咋收拾住他的？这家伙小归小，淘气难治！” “俺说要是不还，俺就脱了他裤衩打屁股弹肉丁儿，把他吓哭，就愿意还了！” “哼！不说拉倒，别整些虚头巴脑骗哥哥俺！” “哥哥恕罪，真不好说！” 到得山下，一干小妖又各去野地里游荡。 当晚子夜时分，鹿洞中悄悄闪出一道鹿影，鬼鬼祟祟赶到自家丢鹿茸的山涧旁时，早有个十厘米高的小人儿站在块岩石上等着，看他来，小人儿撇撇嘴：“走罢！” 领着鹿妖在野地中赶了几十里路，在一个山坳里寻到株黄精植株，小山精指着道：“挖！” 陆宝抽抽鼻子，疑惑地问：“怎么没有药香味？” “咦？这株没成？” 小山精一声惊呼，双手抱着那株黄精枝杆看一会，涨红了脸：“换地方！” 好一会后，又到一地，同样没有药香味，小山精在一个深土坑面前咬牙许久。 果断再换地方，这次还隔着四五十米远，陆宝先闻到淡淡药香味。 待在小山精指点下寻到，鹿蹄子将灵药刨出来，月色下辨别良久，陆宝嫌弃道：“果然没熟！” “先前说好的，熟透就赔一株，没熟的赔你两株，总保你找到就是！” 于是陆宝将灵药服下去，又随小山精转了好几个地点，不是遇到已被挖空的空土坑就是未成灵药的，把小山精气得跺脚，直到后半夜才总算又得了一株，也是没熟透，药力不足的。 一夜下来兜兜转转近两百里，不知道能不能在天明前赶回去，陆宝叼起刚刨出的黄精，对小山精道：“俺急着回去给老爷请安，先走一步！” 小山精一纵步跳到他肩膀上：“我不急着回去造饭啊？搭一程路！” 不给自家管事妖丁请安只是不够殷勤，平时最多惹坏老爷心情，但昨天二三钱刚大方借了一株灵药给他，今日不赶早去的话恐有不妥，陆宝一路拼了命地往回跑。 风驰电掣地赶回，黎明时分，妖与怪在靖平山山脚下匆匆分手。 总算是在二三钱启程上山之前回到大栗树下，果然那獾妖阿土正在猜测未到的鹿妖：“莫不是老爷昨日借出一株灵药，那鹿妖便潜逃了？” 不见百宝到场，此时蛇妖五步也不敢担保的，与狗宝、老瘟面面相觑时，鹿妖气吁吁飞驰过来，隔老远就高喊道：“老爷，俺百宝来给您请安了！” 看鹿妖一身汗水，二三钱面色稍霁，待他在树下跪好，温声问道：“昨夜这是跑哪里耍去了？” 陆宝将口中黄精吐在地上，禀告道：“小山精盗了俺鹿茸，答应赔一株黄精，昨夜俺随小山精四野寻黄精，总算得一株，只是回得迟了，老爷莫怪！” 二三钱点点头，看看地上黄精的色泽，道：“小山精寻药倒是日辣，你们没事时当与他多亲近。不过本老爷不收未熟的，这株你先自用罢！” 陆宝忙谢恩，众目睽睽下将这株黄精又咀嚼吞吃下。 小妖到齐，松鼠妖问：“今日老憨下场为老爷俺赌日辣，你等可有要随上山的？” 老憨是本丁三头牛妖之一，另两个牛妖狗宝和黄牛出声道：“老爷，俺们愿去！” 本丁有小妖出战，牛妖外，鼠妖豺妖等也有几个随去看节目的。 二三钱对留下的小妖们道：“妖元节眼见就到，本丁差事清闲，便另有些差遣下来，昨日大将军已吩咐了，妖元节头两日，你等都往山里去寻云演茶芽，获一芽可赏小妖躯体之物一件，得两芽者赏不入流灵药一株，都勤力些罢！” 说完，二三钱领小妖们出发上山。 一边感受着消化的药力，陆宝凑到五步面前，询问听到的新信息：“蛇哥，妖元节是哪日？” 五步笑嘻嘻道：“鹿儿倒是因祸得福，妖力现下不退反增哩！” “还欠着债的，哥哥莫笑话俺！” 羡艳地唠叨一句，蛇妖才答他：“六月初一妖元节，自古就传下来的，俺们只知每逢此节，天下妖怪都要共庆，倒不知为什么缘故！” 别的小妖已经各自化出本相，散开去了，狗宝问：“百宝，看你出的一身汗，可见是累坏了，今日还去寻药么？” “牛哥，俺要去的！” 老瘟“啧啧”两声：“这样勤快的小妖，为得哪般？” 陆宝先正色一句：“勤勉些总是好的！” 又放低声音：“哥哥们莫恼，若能早些晋升妖丁，俺们自家也做老爷，也有小妖在身边伺候周全，岂不是好？” 五步笑嘻嘻地：“那样的日子，想想就全身舒坦！” 狗宝拍拍老瘟肩膀，老瘟嘟囔着：“你新晋小妖干劲未消，没滋没味过个十来年，再看看咋样！” 这下陆宝都有些黯然了，想起前世做炮灰业务员，开始时也是干劲十足，后来看不到希望，还不是慢慢懈怠了，多少个本该派发传单、联系客户的日子，全躲在树荫下、网里消磨了时光。 上一世的消极懈怠，在这妖怪世界里我一定不能重演，不能再泯灭于众人中！ 暗自打气一句，听老瘟无精打采道：“散了罢，各自耍子去！” 陆宝忙道：“两位哥哥先走一步，俺和蛇哥一起，再问几句话。” 狗宝就变化成一头野牛，老瘟变成一只野猪，各自晃荡着游逛去了。 五步溜滑地游到陆宝身边，爬上鹿背：“走，你还要问啥？” “除了妖元节，俺们妖怪还有几个节日？” “往那边走！”五步选了个方向，指挥陆宝走着，随口答道：“除了妖元节，还有十月初五成王节，是俺们大王爷爷成就妖王的日子，故此只是靖平山妖怪过此节；然后就是一月初一过新年，辞旧迎新！每年就过这三个节。” “伙房内小山精，蛇哥可晓得些跟脚？” “那头山怪，俺新晋小妖时他就已在伙房内打混，听说是在山石腹内诞生，俺们大王爷爷打洞的时候挖出来的，不过这么多年没丁点长进，当年挖出来什么模样，今天就还是那模样！” “传言小山精寻药最是日辣，自家吃又没半点用，多少小妖向他开口讨过，都没能混得半点好处。又是妖王爷爷亲挖出来的，都不敢逼得狠了！” “多谢哥哥解惑，那俺们就散开各去寻药？” “急啥？你且再捎俺老蛇一程，这边哪会有什么灵药给俺们两个？” 第23章 前 和蛇妖分开后，一个白天下来又是寻灵药无功而返，这已经是绝大部分时间里的常态了。 精神疲倦地返回鹿洞途中，陆宝面前山涧中出现一只老鹳，正在那捕鱼。 这个地点已经进入本丁小妖活动范围，寻常走兽飞禽平日都极难见到的，但那老鹳体型正常，陆宝有些怀疑，拿不准对方是普通飞禽还是妖类。 回到这边，他本已经化出人头的，只得又变回鹿头，好奇地在岸边看了它一会。 岸上多出一只梅花鹿，没有什么威胁性，老鹳并不理睬，一动不动如同雕像站立在水中，眼睛死盯着水面。 陆宝拿不准，感觉再看下去也没意思，准备转身悄悄离开，老鹳却闪电般低头一戳，喙上啄了条一指宽的小银鱼起来，在鱼尾巴不停甩动中才得闲瞟上陆宝一眼。 老鹳甩头，将小鱼甩到岸边来。 陆宝这才发现岸边石块下水中还浸着个鱼篓，那条捕获的银针鱼被准确地甩进鱼篓中去。 这就可以确定对方是妖怪而不是普通飞禽了，陆宝忙化出人头，打招呼道：“鹳兄请了，俺是鹿妖百宝，二三钱老爷麾下小妖。” 老鹳点点头，鸟喙张合间，也吐言：“认得的，今年年初新晋的鹿妖！” 陆宝还想与他攀谈几句，不料鹳妖不耐烦地驱逐起来：“妖元节在即，俺受命捕银针鱼，既已见过礼，你速离开，莫惊吓了鱼，害俺交不了差事吃挂落！” “就走！就走！俺老鹿就问一句，听闻这山涧中有入品灵药，鹳兄既然能捉银针鱼，可能捕到细螭？” 嘴里说着话，他已走到水岸边，叼起鱼篓一看，里面只有小银鱼四五条，这种五步大赞过的美味山珍食材只小指粗细，寸许长短，浑身透明仿若无骨，只肚腹上有条白银线条，应当就是因此而得名的，在水中应是极难看清的，而且全身无鳞，网捕不到。 陆宝开了眼界，鹳妖却更不满了，抱怨道：“快走！真耽误了俺差事，俺寻你家老爷说理去！” 陆宝只得悻悻丢下鱼篓，往回退几步，边退边不死心地问：“真不能捉细螭？” “银针是无智鱼类，细螭有智会避险，眼力又甚好，俺只站这里，左近的细螭都不会过来，捉不到！” “那鹳兄可知细螭能上岸几时？” “胡说哪样？俺就没见过细螭上岸！快走！快走！” 陆宝只得转身离开，路上想着：“妖元节不是还有好几天，其他丁的小妖已经在做准备了么？” 回归鹿洞，在干草堆上躺好，一边舒缓昨天白天到现在三十多个小时的疲劳，一边闭目进入沉思。 那小山精绝对有古怪，看他昨夜里行为，嗅觉大不如自家这鹿妖的，可是一夜下来虽然辛苦，却得了两株灵药。 小山精赔的灵药虽然都未熟透，药力有多有寡，但两株加起来也胜过一株熟透的，若不是还欠着妖丁老爷的债务，陆宝现在妖气反倒涨了一截。 妖气有富裕，损失的精血之气却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虚弱感不会立即消失。 从兽化为妖他不过用了三株灵药，还只有山药是成熟的，若不是割去鹿茸元气大伤，精血之气亏损太厉害，这一天一夜他获得的药力已经抵得化妖之前。 若灵药真这般好寻，自己和其他小妖这一天天都是在干啥？ 小山精寻灵药，绝对不是靠嗅觉！ 说起来，今天遇到的鹳妖和山中鹰、鹤、蝠等飞行类妖类，也大多嗅觉不灵敏，飞禽成妖数量虽然远少于走兽，但既然能成妖，可见嗅觉之外其它寻药手段还有不少。 小山精又与其他妖怪不同，昨夜带着自己寻药，中间虽然出错好几次，有的已被其它生灵取走，有的植株没能变异，但所有迹象表明，他寻药有明确的目标，是在有的放矢，比别的小妖撞大运似的满山瞎跑要有效得多。 除了小山精，靖平山还有两位怪类生灵，这种本事那两位还不知有没有，要仔细打探一下。 小山精的特殊，想去想来，只有两个可能。 一者是小家伙有望气之类的秘法神通，知道哪块地方大概率会出现灵药；另一种是这些灵药真的是小家伙自己种下的。 种灵药？ “你就是新来的鹿妖？我认得你，偷吃了我的黄精！” 这是当日伙房初见，小山精对鹿妖说的话，如果说自家吃的那株黄精是他种下的，那还真可以算偷吃。 或许小家伙并没有说错？ 到底是望气还是种植？ 当然，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个山怪都很有必要交好！可以一步步去经营关系，争取多讨到些好处。 小山精的话，此后也有必要重视起来，比如他说过的，细螭上岸吸鹿茸药气！ 自己赶到现场的时候，确实也有见到两条青虫趴在那沙土上，难道还在吸食残留的药气？ 细螭会上岸？为什么鹳妖说没见到过？ 这些细螭是对所有灵药都感兴趣，还是因为自家的鹿茸特别？若什么灵药都会寻味上岸来吸食，应该早就被妖怪们发觉，不会那么难捉才对！ 莫不是前世常说的吃哪补哪？因为这些细螭需要长角，就对俺老鹿的鹿茸特别钟爱？ 如果一切假设成立的话，那要不要再作死一次，再滋养鹿茸去作诱饵，去捕捉细螭？ 若是捕捉到的有角细螭有足够二两，那自己 蛇妖五步介绍过的，细螭可是黄级中品灵药，只要成功一次，就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本山山规，入品的灵药必须上缴，不过我就不信那么大的山场，那么多的妖怪，其中就没有违背山规昧下过入品灵药的！ 无论是小山精还是细螭，都得好好谋划一二，谋求尽快晋级到妖丁，按部就班来的话，运气一直好不出差错也得再有年才能化出双臂，再十来年有个人身，再二十来年才有人腿，这样一路到妖丁，最少得花三十多年的时间！ 丢鹿茸这次是运气好，得松鼠妖帮了大忙，因祸得福，这身养灵药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些，两支鹿茸损耗新晋小妖六成妖力，打回兽身，玩一次就足够把自家玩残废掉。 唯一的好处，是让再生神通有所进益。 何去何从，难以抉择，鹿妖发散着思绪过了一夜。 再照常过两日，离六月初一妖元节只剩两天时间，二三钱丁的小妖们全部被勒令白天休息，养足精神晚间到野茶树多的地区，去仔细搜寻变异成银白色的云演茶芽。 夜间寻宝，那变异茶芽泡茶汤之前又没有药香味，豹妖豺妖獾妖鼠妖他们夜视能力强的就占先机。陆宝的夜视能力不上不下，比蝠妖只略好些有限，但别的小妖能打火把，他还没有手，只能请五步帮忙，捆支火把在自家背上照明。 火把燃烧后剥离的火星、木炭不时掉下来，烫得鹿妖龇牙咧嘴的。 那茶芽甚小，和普通的茶树芽相比，唯一区别又只是颜色不同，这是夜间采茶，一条条枝叶慢慢搜索看过去，黄级灵药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盯看得两眼发酸，但一夜下来，交到二三钱手里的共只有三芽，鼠妖、豺妖、牛妖狗宝各得了一芽，其余包括陆宝全空手而归。 幸好被派出寻茶的不止二三钱丁，不然陆宝都要怀疑妖王最后能否凑够一碗茶。 第二夜继续找寻，陆宝终于在绿油油的茶树尖上发现了一点白，费劲地连枝条咬下，送到松鼠妖手里后，才想起获得一芽的赏赐一件小妖躯体形成的灵物，自家现在一点争斗本事都没有，连本命大鹿角都送了出去，要来有什么用？ 便对二三钱道：“老爷，若是天亮前俺老鹿再得一芽，自是求赏灵药；若不能得，这一芽就算在狗宝哥哥头上，让他得赏！” 果然后半夜牛妖狗宝与鹿妖百宝都再无所获，二三钱就将陆宝找到的茶芽计在狗宝头上，让他去本山库房领赏赐灵药。 狗宝大谢鹿妖，陆宝回到：“当日亏得牛哥辛苦，俺老鹿才有个居所，今日权当谢礼了！” 老瘟不满地插嘴：“俺老猪也曾出力！” 五步还在旁笑嘻嘻看着，陆宝忙道：“不敢忘两位哥哥，得便定然回报的！” 这一二日，适合捕鱼的鹤妖、鹳妖等忙抓银针鱼；另一个征粮队除了抓紧时间采集蔬果、蘑菇、竹荪等，还要将囤积在密林深处的自酿果酒运回本山；多数熊妖奉命采集蜂蜜；女妖采摘鲜花装点山洞内外；库房将以前腌制存下的灵肉、麝香、鹿茸、虎鞭、熊掌之类食材补药取出送到伙房，还有平日舍不得用的陶碗木碗也清洗干净；伙房忙着寻找更多的调味品；如陆宝所在妖丁这样没有它事的则全被派出，分摊采茶、伐木诸事，靖平山妖丁以下就没有一个闲着的。 第24章 妖元节 六月初一，妖元节，靖平山本山群妖聚会。 这一日，连平时驻守灵桃峰的妖怪也多撤了回来，陆宝第一次见到靖平山三将军木鬼，他是树木成妖，化出的人型身材面孔都粗大，也是个话少的，面相却和蔼，只是全身皮肤青绿，又有不少小疙瘩。 一早上开始，小妖们就在山洞外谷地上摆起祭台，以虎、鹰、青鱼三种水陆空动物头骨为主祭品，旁边摆了两盘瓜果作陪衬。 辰时，靖平山妖怪全员到齐，妖王姬妾端上六个陶碗，里面全装着小半碗果酒，一字排开在祭台上面。 妖王填水乙独站在祭台前，妖将以下只能安静站在他三米之后，分成数排，等级分明，第一排妖将，第二排妖丁，后面全是小妖怪。 此时就是吉时，填水乙端起第一碗酒，食指沾些酒，轻弹向空中，然后双手端碗高举，喊道：“敬天！” 老黑、郎君、木鬼领一干妖怪齐跪在地，嘴里同声喝：“敬天！” 妖怪们喊完话，妖王扬手将碗中果酒全倒进嘴里，下面众妖怪伏地磕头三下。 妖王端起第二碗酒，轻洒一半在身前地上，然后双手高举过头，带头喊道：“敬地！” 妖怪们随之高喝“敬地”，一起磕头三下，妖王把酒喝干。 第三碗，穿山甲高举：“敬日！” 第四碗：“敬月！” 第五碗：“敬星辰！” 第六碗：“敬妖！” 如此礼敬六次，陆宝随在妖群中磕了十八个头，古老神圣的祭祀活动才告结束。 然后就都放松下来，伙房造了早饭，全体食用过后，再次表演日辣。 这次参加赌斗的妖丁格外多，赌注也变成灵药，算是重注，三位妖将都有参与，妖王也添了彩头，所有小妖都眼红地盯着摆在妖王面前的赌注。 一浪高过一浪声嘶揭底的呼喝声中，被派出参战的小妖拼命坚挺，最终却是三将军麾下的巡山妖丁获胜，赢家通吃，得了二十多株灵药，算是一下暴富。 日辣结束，妖怪们才叹息着、戏耍着开始准备今日的重头戏——晚宴。 巡山小妖临时砍伐来的许多粗木，被拖出摆搭起充当桌面和凳几；篝火几蓬全都点燃；平日舍不得吃的壮实野兽又屠宰了好些；蘑菇、竹荪清洗得干净；蜂蜜涂上烤肉、腌肉切成大块；虎鞭、熊掌等分别做菜；银针留最后下汤锅。 伙房小妖拿出平时少有的精细，认真对待，又将看见的小妖全指使得团团转。 几名小妖在间隙敲响大鼓，鼓声韵律缓慢，一名名牛妖争相登场，在场地中央围篝火跳起牛舞，有种粗狂而又别样的味道。 直到锤鼓小妖歇气，牛妖们才停下，又有一名熊妖与一名猪妖入场，这次是各现出本相角力。 妖怪们自有各种活动，搞得一天热闹腾腾，陆宝也看得兴致勃勃。 正午时分，日头毒辣，小妖们的闹腾才稍稍止住。却也没有一直冷场，妖王在此时大笑着打破寂静：“暑气难消，岂能无茶？伏山上茶来！” 今日重头戏上场，众妖精神大振，将注意力转向过去。 妖王亲随妖丁伏山转身进入钻山洞，过了好一会，亲自手托两个小竹簸箕出来，里面装的都是新嫩白色芽茶。 接过簸箕，填水乙道：“不是本王不想多取灵茶，只是俺们山场野茶成片之地，才三四处而已，这两日小妖们辛苦采茶，总算凑够两碗云演十八芽之数，趁今日佳节，都赏给有功儿郎！” 这是黄级上品灵药，看一眼都算福气，不知哪个有幸得饮？小妖群情激动中，二将军狼妖接道：“俺们满山妖怪全仰着大王庇佑，才于这靖平山立足至今，若论功劳，大王才当论第一！当饮第一盏茶才是！” 不想马屁没有拍好，填水乙摇头道：“倒不是本王矫情，二将军不需年年皆劝！除了新品，黄级灵药已增不了本王半点妖气，何必浪费？不如赏给儿郎们精进修为的好！” 止住郎君话，填水乙目光在三位妖将身上来回巡视一会，才慢悠悠开口道：“今岁木鬼驻守灵桃峰辛苦，第一碗茶当请他喝！” 木鬼站起身，先向妖王行一礼，才接过一个簸箕，将簸箕内十八片茶芽小心翼翼倒入身边粗木案桌上的陶碗中。 一名美貌妖姬手提陶罐摇曳着腰肢过去，那陶罐里冒着白气，是烧开的沸水，妖姬把沸水倾倒入碗，顿时冲起浓郁的一大团白雾，在茶碗上空凝而不散。 少顷，这团雾气犹如有灵性一般，渐渐压缩起来，从中分出一头，牵扯着展开，却如同一匹白练，白练无风自起舞，舞动四五息后，化作一株苍劲虬曲的白松，再过几息，又化成白鹤展翅模样，如此三变，方才再凝聚回白雾，徐徐钻回茶碗中去。 亲眼目睹如此玄妙，远远躲在树荫下的陆宝张口结舌，只在心中啧啧称奇。 怪不得叫云演茶，果然是反科学的玄幻世界。 待演示的云雾全回归茶碗中，三将军才端起来，也不嫌烫，仰头一口饮尽，点滴不剩。 妖王无效，但黄级上品灵药对妖将效果不差，木鬼在无数羡艳目光中轻轻合上眼，感受药力的激荡冲击时，妖姬又上前给茶碗添满水。 木鬼张开眼，起身再次谢妖王，然后端起茶碗，叫道：“四喜，赏你了！” 麾下陪他一起驻守灵桃峰的亲随妖丁出列，笑唱道：“俺谢将军老爷赏！” 第二泡茶汤同样还有些药力在，不过已经沦为不入流，不再入品级，妖将级别的完全无效，寻常的不入流灵药对妖丁效果也不大，不过这云演十八茶芽甚难遇到，就算在不入流灵药中药力也是顶尖，对四喜而言算未尝过的新品，又是自家将军老爷众目下睽睽赏赐的，不能再转赏小妖，四喜就站着捧茶碗喜滋滋地喝了。 茶汤第二泡之后，再无半点药力。 第一碗茶喝完，这才轮到第二碗。 每年奉命驻守灵桃峰的妖将都有一份苦劳在，妖元节第一碗灵茶赏给木鬼在所有妖怪意料之中，只都眼巴巴期盼着第二碗。 填水乙沉吟一会，出声道：“前月本王至食虎王处赴宴，三家妖丁斗武，大角为俺拔得头筹，为本山添彩，第二碗茶给他，好叫儿郎们知晓有功必赏！” 大角是大将军黑牛麾下妖丁，同样野牛成妖，听到第二碗茶越过三位妖将直接赏给他，都欢喜得傻了，还是黑牛提醒一声，才抢到妖王面前，把头磕得“砰砰”响：“谢大王爷爷赏！谢大王爷爷赏！” 陆宝也随着眼红，妖丁享用黄级上品灵茶，还意味着第二碗茶的第二泡大角会赏给麾下的小妖之一。 第二碗茶泡开，同样凝聚的雾气化白练起舞开端，后面却就与前番不同，演化了大虾和翠鸟模样，再钻回茶碗。 云演十八芽茶，次次不同。 大角喝下第一泡茶汤，让陆宝等妖怪等了好久后才回神过来，果然在群妖前随手将第二泡茶汤赏给他麾下一名小妖。 第二碗茶结束，填水乙“哈哈”一笑，转头吩咐：“妖姬们都上茶来，叫孩儿们消消暑！” 妖姬鱼贯们而出，这次端上数十碗茶，非只妖王和三位妖将，管事妖丁们每个面前都得了一碗。 陆宝还以为云演茶获得大丰收，妖王之前打了埋伏戏弄诸妖，但见接茶各位面色如常，才知想岔了，特意绕到二三钱后面一看，茶碗里只是普通的野茶片，凡物罢了，连不入流灵药都算不上。 添水的妖姬依次为妖将、管事妖丁们添满，这下靖平山有脸面的妖怪全都有了茶喝，待他们品着野茶，妖王填水乙才道：“巡山、山门各丁平日辛苦，今逢佳节，也不可不赏！” 库房妖丁画蛇领着麾下奉上大堆灵药，当然只是不入流的，使得小妖们全眼红，填水乙叫唤着妖丁之名，一个个赏赐下去，只有巡山和山门两丁得赏。 那堆灵药少说近三十株，还都是熟透药力充足的，怨不得小妖眼红。陆宝计算着数量，心知妖丁们纳入库房的灵药，大部分还是在几个年节时打赏了出去。 巡山妖丁赏赐重，各丁最少也得两株，山门妖丁轻些，只有一株。 靖平山设两个山门妖丁，平时轮流看守山门及山脊上土台，小妖还有闲暇单独出去采药，巡山妖丁则隔日轮值不说，有些夜间还得继续巡山，最是辛苦不过。 今日群妖聚会，上有妖王、妖将，下有其他丁的小妖，获赏的巡山丁目、山门丁目都表现得大度，将所得赏赐又转赐平日钟意或有功的小妖，无一私留。 一时间，钻山洞前平地上，到处是得了好处哈哈大笑的小妖，一两个还凑足了妖力直接化形，如陆宝这般眼红的小妖更眼红了。 征粮丁清闲，二三钱并没被叫名得赏，他这丁除了狗宝之前凭采到的芽茶换的灵药，今日已注定一无所获。 第25章 拼酒 气氛热烈的赏赐结束，很快到了晚宴时间。 待伙房小妖将各种山珍美食如梭摆上，妖王抬酒碗说了一句开场白：“今日酒肉管够，孩儿们耍起耶！” 妖王所言不虚，今日果然酒肉管够，另外一位征粮妖丁青元每个征粮日要采集的蔬果根茎不多，够妖王妖将高层们所用就行，比二三钱丁还轻松，他担负的重要任务其实是酿酒，只是所酿果酒平日都藏在库房和密林中，只妖王摆宴时取出些来，哪里有小妖们解馋的机会？ 只有几个年节时，方才允许小妖放开畅饮，也算是对多数没能得到赏赐的小妖的一种弥补。 肉食说敞开供应，但如银针鱼、熊掌那样珍贵的也就妖王和三位将军面前有，偶尔赏赐几块给妖丁级别，小妖那是别想。 妖怪世界，无处不显等级。 天还未黑，正中央先点起蓬大篝火，四周还点缀着支支火把。 酒宴开始。 陆宝面前放了一个看着就有些历史的竹碗，蛇妖五步帮他倒了一碗酒，溅起的酒花下，酒水浑浊，不过却也有股独有的酒香味。 “笨鹿，开酒荤哩，这可是俺们做兽时万万尝不到的滋味，你可莫连舌头一起喝下去！” 今日要的是欢快，二三钱也不会多管束小妖，开坛第一碗，五步与老瘟、碧眼、力士、老憨、狗宝等本丁小妖先敬了自家老爷，转头过来见百宝发呆，便开口怂恿鹿妖喝酒。 陆宝低头在竹碗边缘先抿上一口，果香味很浓，酒味则略嫌不足，估计比地球上啤酒度数稍高有限。 前世在夜摊上就着烧烤，陆宝一个人喝一件二十四瓶装的啤酒都没问题，这果酒口感真心不错，滋味好，轻尝两口之后，他用嘴叼起竹碗，仰头缓缓倾斜，让碗中酒全都流入口中，没浪费半点。 五步、狗宝、老瘟拍掌叫好，又给倒满，教他叼着竹碗去敬妖丁老爷。 二三钱与他酒碗轻碰，喝了一口，叮嘱道：“你初次喝酒的，不知道厉害，好歹收敛着些，莫醉了撒疯，众妖面前丢老爷俺的脸面！” 陆宝面上恭敬地应了，心中却暗笑这妖丁不知俺老鹿酒量。 又央五步给他夹了些菜肴，肉食也可以勉强用些了，比初化妖时好得多，只可惜那银针鱼、熊掌之类的小妖席上没有，未能品到滋味。 妖怪们天性贪玩，骨子里的疯性与酒精甚是匹配，都喜欢那种飘乎乎的感觉，节日里不限量供酒，机会少有，一个个自然都是放开了喝。 陪本丁小妖喝过一会，看宴席上下乱哄哄，鹿妖叼着竹碗开始串台，寻到鹿妖贺妖，与他干一碗，再由贺妖引着，将靖平山几个同族的鹿类小妖都认了个遍，免不得再喝下去几碗。 然后才绕到伙房小妖们的案几旁，菜品做完之后，晚宴上盛菜添酒都由妖姬们负责，伙房小妖算得解脱，可坐下来同饮共食，但这边要显得冷清许多，没什么小妖串台过来，曲盘等也未出去敬酒。 老山羊在慢悠悠小口品着果酒，蛤蟆妖用他一对前蹼捧着木碗猛倒，最可乐的却是小山精，不知摆碗的是哪个缺德鬼，给他面放了一只高脚陶碗，陶碗比他个头还高，小山精只好爬在碗沿上，伸长脖子探头去够酒水。 鹿妖哈哈一笑，叼着空竹碗靠过去，先对老山羊道：“受老羊哥哥关照良多，俺百宝来敬哥哥一碗酒！” 将空竹碗摆放案几上，陆宝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小妖伸手帮他倒酒，最后还是老曲拿起大酒罐，替他满上一碗。 这才得与老山羊碰了下碗，老山羊轻抿一口，陆宝已是喝发了兴致，仰头又喝干。 又顺着伙房小妖一个个敬过去，每个都是一碗先干，没有露出半点瞧不起妖的模样，蛤蟆妖等才渐缓和下来，终于肯替他斟酒、与他碰碗。 最后一个敬到小山精，小山精大半个身子都还探在酒碗里，陆宝用头轻碰陶碗，待他抬起湿漉漉的小脸，才问：“你这小肚皮里能装多少酒水？” 被逼交出两株未熟灵药，小山精自然是对这鹿妖有许多怨气的，听到问话，打个酒嗝后没好气道：“比你能装，咋的？” “俺不信，要不比一比？” 陆宝原本以为自家酒量不错，喝妖怪们这比啤酒高不了多少度数的果酒很难会醉，却不知能喝酒的只是他上一世的人身，他只是魂穿的，鹿妖身躯虽比人身强壮无数倍，却是第一次接触到酒精，这酒又是专为妖怪所酿，岂能没有些后劲？ 开口要和小山精比喝酒的时候，陆宝其实已经有些微醺了，不过牢记着要交好小山精、化解前怨的，按前世经验来说，酒桌上拼酒当然是不错的途径。 不想小山精也有些酒气上头，听鹿妖要赌，一跳巴掌高：“都欺负我个小，比就比！” 听他们两个要拼酒，蛤蟆妖等兴奋起来，正嫌不热闹的忙去又搬了两大罐子酒来，蛤蟆妖举起一只蹼爪：“你俩个倒酒都不便宜，俺帮你们倒！” 起哄架秧子的都有了，今日本就是放任小妖们闹腾的，喝醉的大不了往钻山洞里一丢，老山羊也不劝解，小口细品着酒笑吟吟地准备看热闹。 竹碗和高脚陶碗大小不一，为表示公平，旁边小妖给他们换了两个同模样的木碗，蛤蟆妖将两只木碗倒满酒。 “你小，俺让着你些，先干一碗！” 陆宝说完，先叼起一只木碗，仰头一口全喝干。 “放屁！哪个要要你让？” 不想小山精也不肯示弱丝毫，两手颤悠悠抬起大木碗，慢慢倾倒，酒水均匀地流下，难为他小嘴才只有樱桃大，一碗酒全准确接住，同样是一滴都没有洒！ 伙房小妖们全鼓噪叫好，真不知小山精酒装在哪里去了，肚子不见鼓胀，他再打个酒嗝，斜眼瞅着鹿妖：“别看我个小，酒量可不会输妖！” “哼哼！还请蛤蟆哥哥倒酒！” 待蛤蟆妖将两木碗倒满，陆宝再喊：“第二碗，俺先干！” 仰头又干一碗。 小山精嫌抬碗费事，轻跳一下上了碗沿，歪歪斜斜的却就是不掉下去：“看我的！” 收腹对着下面用力一吸，顿时碗中被鲸吸起一条酒液组成的小小柱子，全都落在小山精嘴中。 一碗酒吸干，小山精在众小妖叫好声中再轻打个酒嗝。 第三碗、第四碗 小妖小怪连干十二碗酒之后，小山精有些遭不住了，在木碗沿上摇晃着酒嗝不断：“嗝！且住，喝得肚子胀，嗝！等我去撒泡尿回来，再和…你喝！” 连下十二碗酒，加上先前独自饮的，那小肚子再能装也是到极限了。 陆宝先前就比小山精喝得多，此时酒劲上头，很有些醉了，只觉得所见四周一切皆是摇晃着的，天在转地在旋，若不是有四条腿，怎么也站不直身子，听小山精要尿遁，摇头不肯放行：“撒逑的尿，先认输认输再去！” “不把你这…你这臭鹿妖喝趴下，谁，嗝！谁会认输？嗝！” “告诉你，以前俺有些同事，都是装撒尿，跑卫卫生间吐完了，再回来装装没事的喝！你吐吐就输了！” 鹿妖大声的醉后胡言没引起旁观者多疑，小山精也只凭本能在朦胧中反击：“嗝！我不吐，只只撒尿！” “俺俺不信！” “不信，不信就一起一起去！嗝！” 蛤蟆妖等哄笑：“你俩一起去，一起去，谁吐算谁输！” 于是，小山精摇晃着跳到鹿肩膀上，在上面继续摇晃着：“嗝！走！嗝！” 天边晚霞渐消，吹着凉风，酒劲来得更快，鹿妖一路趄趄趔趔走向摆宴席的场地边上：“就这里罢，你下来，莫尿在俺肩肩上！” “嗝！女妖还看看着哩，臊得慌！” “俺们妖怪，怕怕啥？” 嘴上不乐意，但小山精一直坚持，鹿妖好歹又歪斜着往前迈出些，在道路尽头处开口：“撒撒罢！” “浪费，嗝！”小山精还是不乐意：“到到林子里去！” 直到鹿妖进入林中一株树脚下，小山精方才不说话了，摇晃着撩开兽皮裤衩“嗝！你别…别偷看！” “俺看你…小竹签，干啥？哈！” 鹿妖讥笑声中，小山精已经遭不住，挺肚皮就在鹿肩上放出一股晶莹透亮的液体，划着抛物线远远落进草丛。 “小混蛋！说了不…不许在俺肩膀上撒尿！” 喝了那么多酒，鹿妖也腹胀，嘴上咒骂着，亦在树脚撒了一泡，鹿类嗅觉灵敏，山风刮回的异味刺鼻，忍不住“呵呵”乐道：“俺老鹿这泡尿，鹿骚味迎风传五里去！” 又问：“你的不臭？咋…咋还有些香？” 关键是在他肩膀上尿的，离得实在是近，味道想不闻到都不行，到好似那淡淡的药香。 小山精猛摇头颅，稍微清醒了些：“我们怪类没有兽体，构体不同，尿液自然不臭！回去罢！嗝！” 第26章 酒疯 撒尿回来，蛤蟆妖等起哄要他俩继续拼酒，小山精却不肯干了，连酒嗝都少起来：“尽欺负我这小个的，蛤蟆妖不是不服气鹿妖被挑出伙房么？有本事你和他拼！” 小妖们都不怕醉翻，不过今日陆宝酒已多，蛤蟆妖便与他拼也只胜之不武，没甚意思，倒不肯受小山精激将。 陪伙房小妖聊了一会，五步过来把他扯回本丁，接着又开喝。 前世与人拼啤酒，陆宝真的很少会醉，但酒量并没有随他一起穿越到妖怪世界，小妖们自酿的果酒也不是啤酒，再喝一会，已然是酩酊大醉，大了舌头，摇头晃脑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一场夜宴喝到深夜，小妖敬妖丁，妖丁敬妖将，妖将敬妖王，又各种互敬与赐酒，热闹不断，酒醉的可不仅陆宝一个，本丁小妖中蛙妖眼睛发红，在五步身后蛇尾上蹦跳着乱踩；五步维持不住人形，露出本相，青翠蛇头斜在案上酣睡过去，被蛙妖欺负，丁点反应没有；熊妖力士不停用自己肩膀撞击一块大石，似乎在止痒；豹妖兄弟搂在一起，互述着对方不知的隐秘；老瘟面前吐得一塌糊涂，一片狼藉；獾妖阿土抱着个酒罐只顾傻乐，谁叫也不理。 平日难得喝到酒，非止二三钱丁如此，此时放眼看去，迎风撒尿的、撒疯的、打架互搏的、傻乐的、酣睡的、化本相的、呕吐的应有尽有，也不仅唯小妖如此，妖丁、妖将们也多半醉酒，露出些疯癫状况。 群妖酒后各种乱象，半醺的妖王填水乙开始还看得开心，乐呵呵直笑，后来渐渐觉得没了意思，不耐烦起来，起身挥手道：“孩儿们只管耍着，本王先回洞歇息！” 场中还能东倒西歪站起来的只剩近百妖怪，都打着酒嗝嚷嚷：“恭送大王爷爷！” 妖王在妖姬们簇拥下离场，大将军黑牛略坐一会后同样选择回洞，再过一会，三将军也回灵桃峰去了。 二将军郎君今日心怀不满，先前已大碗灌下不少闷酒，现下场中就他最大，少不得又有奉承的妖丁连接敬酒，这位黄鼠狼妖将也醉得厉害了。 到山涧边释放了泡尿回来，郎君醉眼朦胧中巡视一遍，眼前东倒西歪的一大片妖怪众，少数还清醒的妖众中，今日得了重赏的大角正与两名妖丁吹牛吹得飞起，不时对碰着酒碗，笑得畅，声音高，还挥舞手臂，如此碍眼，一时所有苦闷化为怒气，抄起案几上一个木碗就砸过去。 “砰！” 虽然酒醉，妖将的准头倒保持良好，木碗砸在妖丁大角后脑勺上，“哎哟”叫声之后，大角侧翻倒地，待晃晃头反应过来，一手撑地，一手摸着脑后的包，开口就骂：“哪个孙子打俺？” 和大角吹牛的一名妖丁方才余光注意到二将军动作，急伸腿踢了他一脚，借伸手来搀扶的机会，悄悄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大角望过去，郎君尚恶狠狠地睁着他。 郎君面色不善，妖丁大角乖乖闭上嘴，借同伴搀扶之力艰难站起，麾下小妖不管，也不和别的妖丁招呼，踉跄着独自一个踏上道路下山。 大角愤然离场，还保持清醒意识的妖怪们面面相觑，他们先前多看见郎君出手，晓得二将军酒品向来不好，都开始停下酒碗，思量如何脱身。 二三钱和郎君多少年来不对付，都已经摆在明面上的，现下大将军黑牛不在酒席上，没有为自家撑腰的，也有些心虚，起意要回去，径自对丁里小妖们吩咐：“老爷俺这就下山，你们要耍的自便，要回的” “砰！” 话未说完，又是一只木碗丢过来，速度极快，二三钱避之不及，又被准确砸在后脑勺上。 二三钱躯体远没有同为妖丁的牛妖大角结实，吃了这一下，身体顿时往前倾倒，扑翻案几，撑地爬起后，往脑后一抹，手上鲜红一片，原来已被砸破头皮。 松鼠妖丁顿时恼怒，他咬着龅牙仇视黄鼠狼妖，却也不敢真个冒犯一位妖将，倒是身后一名鹿妖“哇呀”乱语着，踉跄着向二将军行了过去。 陆宝今日酒醉得厉害，喝到最后，已经诸事不知，周边景物一直天旋地转的。 在各种旋转中，却仿佛看见二将军连续丢出两个木碗，第一个砸翻的妖怪不熟，第二个打翻自家面前的妖丁老爷。 若是在鹿茸被盗事件之前，二三钱也就是鹿妖的妖丁管事而已，畏则畏矣，未必能有什么好感，然而丢失鹿茸时，这位松鼠妖肯主动借出一株成熟灵药，虽然更多是为妖丁老爷自家的面子不失，却真实助陆宝渡过难关，他已记下这份情。 打二三钱的是谁？成妖上山当日咬自己一口的放臭屁黄鼠狼妖！ 酒醉之时，平日一分爱放大十倍，同样的，平日一分恨亦放大十倍！所以，才会有人喝醉后抱着朋友嚎啕大哭，会有人酒醉后大骂大闹。 看着自家敬爱的妖丁老爷被一碗砸翻倒地，施毒手的又是极憎厌的二将军，新晋鹿妖顿时酒气翻腾，血气上头，哪里能记得与对方的境界实力差距，嘴里呼喝着自家也不明白的无意义音符，东摇西晃地扑了过去。 本丁其他小妖，也有看到二将军打翻自家妖丁老爷的，可与牛妖大角麾下的小妖一样，妖将之威毕竟已深入妖心，或有不满，到底不敢放肆，反不如新晋鹿妖发起酒疯来什么都不管不顾。 砸翻两个，郎君酒醉还是未醒，不过心头倒畅快许多，正呵呵大乐，他的亲随妖丁、小妖们全都喝开了，这是在自家山场内，残宴上唯独只剩二将军一个妖将，其余尽是妖丁以下，他们并不觉得有谁敢来放肆，放心得狠，先前被碗砸的也就白砸了而已。 全都没注意斜刺里踉跄着走三步退一步东倒西歪行过来的小小鹿妖。 二三钱看见了鹿妖走向郎君，不过并不信小妖敢对一位妖将做什么，自家头皮被打破了，黄牛、来福正在帮着看脑后的伤，他还恼火得紧，也无暇去关注其它。 松鼠妖越恼火，郎君越得意。 陆宝走到郎君身前的时候，这位妖将还以为对方是来敬酒的，不满地挥手：“小妖滚滚开！” 然后，在本山众多妖丁、小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鹿妖化回本相，踉跄着一鹿头撞在二将军胸膛上。 他没有鹿角，不过酒醉力气大，这一下也用了很大力气。 如果不是没有防备，如果不是酒醉得厉害，陆宝再厉害也不可能顶到二将军郎君。 可是，这一幕真实发生了，就在靖平山众多喝醉和未醉的妖怪眼前。 被一下大力撞到胸腔，酒醉的郎君也离凳往后退了两步，自然反应下，反手往眼前梅花鹿身上就是一击。 妖将一击之力，根本不是只有一个人头的新晋小妖可以抵抗的，陆宝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往后飞出数十米远，“砰”一下摔在山崖上，再因重力慢慢地滑下。 还在空中时，鹿妖就已昏死过去了。 小山精、曲盘、蛤蟆妖、碧眼、狗宝、黄牛、老憨、来福瞪大眼不敢置信！ 所有还清醒着看见这一幕的妖丁、小妖全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二三钱张开嘴，却没有吐出哪怕一个音符。 这事要怎么收场？ 除了梦呓和自说自话的醉鬼们，没有人再敢开腔，全体陷入寂静当中。 “嗝！” 是伙房小妖那边发出的酒嗝声。 郎君皱眉揉着胸膛，在考虑如何开口。 郎君还没考虑好，他亲随妖丁驴妖望川先回过神来：“大胆小妖，孩儿们还不拿下，拖过来待二将军发落？” “且慢，鹿妖今日酒醉，不合顶撞到二将军，是俺二三钱管教不力，给将军赔罪了！” 被望川一声喝，二三钱才反应过来，鹿妖虽然闯祸，却是为他出头，万不能任由二将军发落了去，急忙扑地跪倒，又转身急喝：“来福，速去请大将军来！” 眼看蝙蝠妖挥振翅膀急往钻山洞里搬取救兵，望川挥手指挥小妖：“先将鹿妖拖过来再说！” 他麾下有三名小妖听命向鹿妖昏倒之地奔过去，又有五六个妖丁同时出来阻拦：“且住，断案妖丁可有发落？” 郎君斜眼看去，出来拦阻的这几个妖丁全是大将军麾下，自己两碗连砸大角、二三钱，皆为大将军所属，是有些犯众怒了？ 靖平山三位妖将，以大将军实力最强，麾下妖丁最多，共九位，除了走掉的大角和醉倒没反应的，其他都已出列了，此时目光齐刷刷全盯向妖王直辖之断案妖丁。 喝酒喝得正酣畅哩，咋就有这破事要管？俺虽管着断案，却无论如何也管不到两位妖将头上啊！断案妖丁无奈站起身，犹豫着和稀泥道：“待大王爷爷、大将军出洞，再做处置，可可好？” 老子被撞了一下，还一句话没说过呢！郎君恼怒，只是眼见断案妖丁又派出一名小妖往洞里去请妖王，眼睛一转，打个酒嗝揉着胸软绵绵倒下地。 两三息之后，二将军鼾声渐渐响起。 “二将军醉翻了？” “不是，二将军被那大胆鹿妖撞晕了！” 第27章 回报 陆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稍一打量，就知是躺在自家鹿洞内，而且五步就在旁边睡觉，外面应该是白天。 现在什么时辰？我怎么受伤了？ 内视一遍身体，肋骨、锁骨、四肢骨骼加一起至少碎裂了七八处，小一些的骨裂痕迹就更多！ 处处是伤！ 我这是又被车撞了？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 努力回想，却只模糊记得与小山精拼酒，一起撒尿，后面就全都断片了。 为什么记忆会有短缺？陆宝心中实在好奇，只得出声唤醒蛇妖，问他：“俺这是咋了？” 不想五步被吵醒，哭笑不得地反问：“俺滴鹿祖宗耶，你都不记得了？” “喝太多，断片了！” “断片？”五步嘀咕两声，待大概琢磨通意思，才不爽地瞅着他：“你莫是假装？三天前妖元节，你在酒席上顶撞了二将军！不记得么？” “俺睡了三天？顶撞二将军？俺骂骂他了？” 五步嘿嘿笑道：“没有骂，是用你的头去顶、去撞！嗯，就是顶撞，没有其它意思！” “嘶！”陆宝吓了一跳，难以置信，急要蹦起来，不过只惹得全身巨疼，半途而废，却顾不得疼痛，只倒抽一口凉气，急声问：“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不过俺老蛇当时喝醉睡过去了，没能亲眼所见，如今靖平山哪个小妖不说百宝日辣，妖元节把二将军都撞晕了！” “撞晕？蛇哥你别吓俺，俺咋有这大本事？” 看鹿妖吓得脸都白了，五步才嘻嘻笑道：“俺也不信，不过狗宝他们看见的都这般说，二将军酒醉丢碗砸伤大角丁目和俺们老爷，新晋鹿妖百宝替老爷出头，一头撞翻了二将军！” 说完，五步又抽打着蛇尾恨声不平：“如此大事，俺竟然醉翻了，没能亲见，实在可恨！” 陆宝还是难以置信，几乎怀疑五步在说假话，不过回忆起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又似乎是真？难以辨别记忆中的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鹿妖只能哭丧着道：“五步哥哥，得罪了二将军，那俺不是死定了？二将军没要摆全鹿宴么？” 蛇妖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幸灾乐祸，笑了好一会才告知：“你替俺们老爷出头，虽是得罪了二将军，但给老爷挣了好大脸面？老爷自然护着你的，当时就请出大王爷爷和大将军来，判了二将军生事在前，你个鹿妖酒后以下犯上，却有忠心，又已重伤，便两不追究！不然，早在山上就做成焖醉鹿这道大菜，还能容你活到今日！” 焖醉鹿？大概是焖醉虾焖醉鹅的升级版？ 思想混乱着，不能再去辨别其它，又觉得小命堪忧、前途黯淡，陆宝哭丧着问五步：“俺顶撞了二将军，已是作死，老爷能一直护着么？” “啪！” “蛇哥，疼啊！” 却是五步用蛇尾在陆宝鹿臀上击了一下，鹿妖叫疼声中，五步红眼道：“可知大角丁目这三日都在变着法子折腾他家小妖，就是怨妖元节他麾下小妖没谁敢出头张目的，面上大输给俺们老爷！你这笨鹿虽莽了些，着实胆大，老爷却面上光彩，此后还不得青眼有加？洞里有大王爷爷和大将军做主，二将军又能咋样？得罪就得罪罢，只要大将军和俺们老爷在，平日多避着二将军些也就是了！” 五步解释得清楚，想着毕竟还有山规在，陆宝将心稍稍放落些，又问：“俺睡了这几日，老爷可有吩咐下来？” “叫你先安心养伤，待骨头长愈合了，老爷带你去给二将军赔罪！”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有二三钱护佑着，但肌骨再生天赋效果总还是弱，自己这是要浪费好多时间躺在洞里，不能再外出寻药了？ 肌骨再生虽弱，但也有一项好处，自家凭借神通恢复伤势，不需再额外消耗妖气抵抗伤势，其他妖怪若受重伤，便得不停消耗妖气保命，这种消耗与自割鹿茸一样，失去的妖气无法再自然补回，失去便永远失去，若是伤势太重又一直得不到治疗，耗光妖气也是只剩一死的局面。 满月修炼，借月精淬炼妖气倒不一定非要到靖平山顶，只不过高处近月，效果更好而已，且还要准确掌握每日开始和结束的时间，但凡错吸纳到日华就是自燃成灰烬的结局。 重重吐出口气，陆宝央求蛇妖：“五步哥哥，俺想去见老爷！” 五步无所谓：“那就去见呗！这个时辰，老爷应当已经回府了！” “俺骨裂太多处，走不了路！” 五步瞪大眼睛：“你不是想俺老蛇背你去罢？不知道俺力气小、肚皮怕疼？” 蛇妖耍娇气，陆宝苦笑着央道：“蛇哥帮帮忙！” “叫俺驮你绝对不成！”蛇妖断然拒绝，想想后又道：“最多等到下半晌，狗宝回来，俺去叫他来背！” 蛇妖在鹿洞里陪他这伤号，不知三日来是否一直如此，陆宝自然只有感激的，此时对方不愿意背鹿，也不好再多求，只得耐心与五步聊天，探听妖元节后的事项，熬到下午，估摸着牛妖狗宝已经回来，才由蛇妖去请来帮忙。 在小妖中，狗宝是好说话的，又有节前一片茶芽之情，果然到鹿洞来背了伤重鹿妖去大栗树见妖丁老爷。 看到鹿妖，又望了随来的蛇妖和牛妖，二三钱皱眉责道：“不好好呆着养伤，若是骨头长歪，可莫怪别个！” 陆宝忙低头道：“百宝骨头裂了，不能给老爷见礼，老爷恕罪！不过想着这以后好些时日只能呆在洞里养伤，实在无趣，只好寻些打发日子的事项！” “百宝本事不济，妖元节事本不敢居功，只想着尚有些忠心，老爷必亦快慰的，便来斗胆求老爷开恩，一求免去日辣出赛，二则心向神通，前日得碧眼哥哥指点众家神通，言及第一项易学的便为老爷所授囊袋，故而斗胆来求！” 实在是不想浪费养伤时光，陆宝才显得急功近利的迫不及待来讨赏，所求两事，一个被派出赌日辣是万万不愿意的，有机会还不赶紧求免？二个是要增长本事学神通傍身。 二三钱皱起眉头，他原本就准备好要赏赐敢为自己在二将军处出头，众妖面前大涨了自家脸面的新晋鹿妖，不过主动赏赐与小妖来讨可不同，心头是有些不喜。 只是想着这鹿妖新晋，不懂进退，方才敢在妖将面前放肆的，也就略过，不愿昧下原本定下赏赐，温声道：“老爷不是小气的，前些时日你借走一株灵药，此次有功，那株灵药就当赏你的，不用再还！俺记得你等鹿妖都是在秋季日辣，你既不愿，日后给你免了就是；但凡老爷心腹小妖，囊袋神通俺都肯传，且妖丁以上，此门神通已是遍习，并不算难得，你敢冒死为老爷出头，老爷自将你视为心腹，不需以功抵，传你！” 不想作死一次，回报如此丰厚，陆宝将头埋得更低：“谢老爷赏，只恨骨裂不能行大礼叩谢，待百宝伤愈，再来给老爷磕头！” “成！需记得囊袋神通虽不值什么，却不可私传别的小妖！” “百宝记住了！” 二三钱跳下树来，伸手搭在鹿妖人脑袋上：“你分出一缕妖气，入老爷俺体内来，随俺引导仔细感应个明白！” 陆宝依吩咐，从头颅中分出一缕妖气来，注入二三钱手上。 这种凭借妖气感应对方体内世界，就是将内视扩大过去，不过必须得对方心甘情愿开门袒露，不作遮掩拦阻，否则就算以妖王手段对待小妖，也不可能成。 神通学习，妖怪们只能靠互“看”，靠着慢慢琢磨，言语文字都难以表述清楚。 随着那缕妖气渡过去，陆宝果然“看见”了松鼠妖的手臂构造、妖气分布，不过不敢到处乱看乱钻，那缕妖气老老实实随着二三钱引导，一路进入他头上口舌之间。 囊袋神通妖丁们个个都会，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不过松鼠妖与众不同，原本松鼠口中就有颊囊存在的，故而他神通生成的空间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存放东西自然就更多一倍。 二三钱在体内引导着鹿妖的妖气，让他将这项神通构造观察得明明白白，就是在嘴中舌根左右两侧各开辟一个囊袋空间，长宽高全一致。 这两个囊袋，可看为小，也可看为大。 可以说是通过嘴将存入的死物等比例缩小无数倍，存放到囊袋芥子空间；也可以说囊袋空间另成一界，通过嘴巴的连通存取死物。 活物不能存放。 二三钱的两个囊袋，以大看的话，每个长、高、宽都是一丈有余，可以存放三十多立方米的物品，在需要的情况下，内部正方体的囊袋也会撑成长方体或圆柱状，只是内部空间不变，形状倒不固定。 陆宝仔细前后看过，这项神通是结合松鼠妖人体的嘴唇、舌、口腔和本相的颊囊两侧肌肉在妖气共同作用下产生出来的。 人形、本相，本是妖怪的一体二表，却在神通的形成中共同完成了构建。 第28章 神通（上） 人形、本相，本是妖怪的一体二表，妖怪可以在其中随意选择变换，当显现一种形态时，另一种形态就被掩藏。 仅是掩藏而已，并不是凭空消失，它还真实存在着，就藏在现出的形态之中。 到这时，陆宝才有明悟，妖怪的神通，就是人形、本相两者肌肉、精血等形成独特的构造，于妖气冲击下催生，才产生出的独有技能。 之所以之前对自有神通肌骨再生感悟没那么深，是自家神通全由本相构成，由本相头顶生角处、心脏与之间流淌的一些精血共发源构成的再生，人形头颅部分与之没有任何关系。在当初化妖时，全身充斥满妖气，本相的心脏部分同样如此，所以能生出此神通来，待化妖成功，人头显现，九成妖气归拢到头上，妖力精进化出人形胸膛之前，反倒再不能重演躯体部分衍生神通了。 人形化出哪里，妖气才能分布依附到哪里。 神通学习本质上就是模仿，模仿对方的构造，试着用大量妖气不停冲击，就有一定几率催生出神通，模仿不能有差异，其中又有个体不同，故而才说就算同族妖怪，神通也不一定能互学会。 去除松鼠妖本相的颊囊部分，囊袋神通因为发源的部分构造都来自人形，妖怪们全大同小异，倒是最易学的。 如此看来，神通是肉身与妖气结合产生，法术由纯粹妖气或灵气组成？ 待陆宝将两个囊袋研究透彻，妖气原路慢慢退出去，二三钱才开口道：“你等没有颊囊的，不需学本相部分，以人形开囊袋，只能开一个，不似俺有天赋，倒莫灰心！” 意思就是这个神通不需要学全，只学人体部分构造就可。 看着鹿妖，松鼠妖又道：“你成妖时日短，妖气淬炼得太少，便能粗开囊袋，空间定然亦极小，一则坚持淬炼妖气，二则多使用，方可有长进。要知究竟神通广大，亦或法术高强，终看你在上面花了多少功夫！” 待陆宝点头表示记下，二三钱伸手往嘴上一抹，囊袋中取出一对大鹿角来：“你欲入本丁时，曾献了这对鹿角与老爷俺，前些日子本已赌输出去，昨日又特意换回来，便还给你，虽已彻底断开神念感应的，好歹还是本体脱下，拿回去妖气炼化一二，待化出人手时，也有件趁手之物！” 酒醉后出头一次，祸虽闯得大，好处也不少，陆宝再诚恳道谢。 历来与二将军不对付，常常被针对，除了把百宝当做心腹小妖，松鼠妖也是学那千金买马骨的故事，要做给其他小妖看，否则一个只有头颅化人的新晋鹿妖能有多大用处？ 好处给完，旁观的蛇妖、牛妖果然都一脸羡艳，二三钱转头对狗宝道：“背他回去养伤罢，俺看你多年，虽然呆蠢些，倒是个老实的，日后或也有用处，若愿学这门神通，稍后可自来！” 不想今日背鹿妖一遭，又有此惊喜，狗宝忙磕头谢恩。 二三钱又吩咐蛇妖：“碧眼那厮既然喜多嘴，乱传别妖神通跟脚，你替俺传令过去，让他将自家神通都传了百宝罢！” 冲陆宝眨眨眼，二三钱笑道：“蛙妖除了向俺学的囊袋，自家还有两门神通傍身，看你运气能否学得成了！” 陆宝千恩万谢，还不知伤好后要磕多少头才能抵过。 别过老爷，狗宝把鹿妖再背回鹿洞，那对大鹿角则由蛇妖后面帮他带回。 待狗宝将他轻轻放在干草堆上，陆宝忍疼趴着身躯，又感激道：“劳烦牛哥再受累！” 不想狗宝憨笑道：“背你一遭，倒得老爷另眼相待，肯传授神通，自此俺也成老爷的心腹小妖，该俺谢你才是！” “是哥哥平日不耍奸，被老爷看在眼里，自家造化到了，哪里有俺百宝的功？” 狗宝却摇着头：“前番俺老牛却不开五步面子，不过出些莽力气帮你打造洞室，你便还了一叶灵茶芽，今日又因你落得好处，俺老牛不是个无义气的，从此当你鹿妖百宝为至交，以后但凡有事，只管招呼俺！” 一直与那条臭蛇打混，呆牛、懒猪勉强亦能称得朋友，今日得狗宝交心，交情更进一步，倒是意外之喜，陆宝笑道：“既然至交好友，俺与牛哥就不用再互相言谢，日后且行且珍惜罢！” “俺嘴笨，没你会说话，”牛妖歪头摸着脑袋：“道理就是这样！俺先寻老爷去了。” 牛妖要趁热去请二三钱传授神通，急匆匆离开，陆宝则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学来的神通。 他趴在干草堆上仔细回忆一会后，才发觉不愧为最易学的神通，人形部分根本不用再多模仿，直接就可以集合妖气去冲击肌肉，只待发源出神通。 刚摸索出头绪来，判定妖气要冲击的大致范围，五步已拿着大鹿角往蛙妖住处绕了一圈回来，他再一次吓唬过碧眼，才顺便传了二三钱老爷的命令，回来时乐呵呵的。 不过见鹿妖没有病恹恹模样，五步反倒止住笑，将大鹿角扔在角落里，板脸道：“你这小妖好不晓事，既已问过蛙妖，那厮断不会为俺遮掩跟脚的，当知老蛇也身具神通，要学为何不开口问俺？” 这是兴师问罪了？陆宝忙赔笑道：“知道哥哥待俺亲近，只是一直承蒙关照，尚无以为报，百宝哪里敢厚颜再开口求请！” 五步哼哼道：“俺五步做妖，那些不入眼的，便给了天大好处来求，也要斟酌拿捏后再谈谈价钱；入了俺眼缘的，倒贴物事也要帮上一帮！” 看五步说得认真，不管真假，陆宝先讨好道：“百宝何德何能，得入哥哥眼缘，实是今生有幸！” 五步方变回脸来，嘻嘻笑道：“如今却不急，碧眼就在外面，俺不走他断不敢进洞的，你得观他那两项神通，又得了老爷所传，三项神通不管是否习得，月的功夫总是要的，待你得了闲暇，俺再教你自家本事！” 陆宝称谢应下，五步又道：“今夜俺去猪窝寻老瘟耍去，给碧眼那厮腾地。囊袋神通易学，蛙妖和俺的看家本事都极难的，你可莫抱太大指望，学不得只是平常。其实只待修成妖丁，自有许多法术可学，省力许多，何必此时费力去修别家神通？难学得紧！” “俺全身骨裂，此次不知要养伤到几时的，总不好在洞里终日虚度。” “你这鹿儿倒是真勤勉！除了囊袋这等简单实用的，别家神通，就是主动愿传，似老瘟那般的小妖也不愿费力气去学！” 感叹一声，蛇妖这才游动着离开鹿洞，出去后大声喊：“碧眼，可向老爷求证了？俺老蛇可是敢假传老爷之令的？” 洞外没有什么声音答他，他又大声道：“俺去寻老瘟耍子，今夜不来鹿洞，你这五脏没肝、六腑缺胆的可以进去了！” 瞎嚷嚷几句，这才真正离开。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蛙妖蹿进洞里来，从时间上猜测，估计是蛇妖走后，真又到妖丁老爷处确认了命令真假，方才来传授陆宝神通。 蛙妖进洞来，不顾卧倒的鹿妖招呼，先仔细打量一番里外，确定没有蛇妖埋伏，才冲干草堆上的陆宝抱怨道：“你这鹿妖，还道口风紧，不想将俺卖了个一干二净，除了老爷外，可知俺以后还得受多少小妖的气？” 知道这次无意间把蛙妖得罪了，不过便心头不乐意，妖丁老爷的命令蛙妖也不敢违背的，而且没能想到这胆小鬼居然自有两门神通，确实算得天赋秉异，陆宝好歹给他赔个笑脸，求饶道：“是俺的错，不合在老爷面前漏了嘴，碧眼哥哥担待些！” 想到泄露诸小妖跟脚不说，自家神通还要任这罪魁祸首的鹿妖看个通透，碧眼哼哼唧唧又心疼着抱怨不已，直到鹿妖答应日后定有体己送上，方止住话头。 磨磨蹭蹭好一会，才让陆宝分出妖气，入他体内去看那两门神通。 五步的神通难不成也在头部？否则就算他愿教，俺老鹿也没可能学会啊！ 二三钱的命令，之所以让碧眼教导神通，除了惩戒蛙妖，还因蛙妖的神通全都由头部构件组成。 陆宝所化人形如今只有一个头颅，妖气九成以上都附在头部，能改变肌肉学习的神通也唯有头部才可。 囊袋老爷已经传给鹿妖，再没有其它神通需要藏私，所以蛙妖没有同二三钱一样遮蔽体内，任陆宝妖气在头内游荡，将他头部所有神通发源的构造看得一清二楚。 蛙妖共有三项神通，囊袋他也是会的，口中有一个囊袋空间藏物。 陆宝随妖气感应内视所见，蛙妖第一项自有神通发源于双眼，是为鉴定之眼，他本相双眼明显经过变异，构造与众不同，视网膜集精血之力会发出光去，此神通使用时，光线照射之下，可鉴识生物血脉、精气、神通等。 第二项神通就在囊袋空间前面舌苔上，蛙类舌长，能达到身体的数倍，用来弹射捕猎很犀利，碧眼的这项神通叫口里箭，弹射之力强劲，是由人舌与周边肌肉组成喷射状，本相巨蛙的长舌已被妖气滋养成物型，脱落成了一支绿色长箭，箭体有毒，平日就放在舌后囊袋中，随时可以弹射出去。 待陆宝看完，蛙妖才不甘地嘀咕着日后再不可相信鹿妖之类的话，回自家石洞去。 不想蛇妖诡计多端，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潜回碧眼石洞藏着，待他归家，青色巨蟒张口迎头咬下，碧眼又吃一大吓，再次被追得屁滚尿流，逃到鹿洞外方才止住。 五步掉头游走时，嘴里还笑道：“俺说去找老瘟，你就信么？可不是傻？实与你说罢，今夜俺老蛇看上你家石洞，就在那睡！” 蛙妖又委屈又害怕，只能选择在鹿洞陪鹿妖过夜，这一夜翻过来覆过去的咒骂，骂一会蛇妖，再骂一会鹿妖。 蛇妖本是好意，他怕碧眼不肯尽力，不让鹿妖看全神通根本，方将蛙妖赶过来鹿洞，却不知反倒打扰陆宝清净，害他一夜没能静心钻研三门神通。 第29章 神通（下） 陆宝受命养伤，倒不用再赶早去给妖丁老爷请安，蛙妖则没这个待遇，他还要陪二三钱上山赌日辣的，早早就出门去了。 这才得了清净，能仔细研究起到手的神通。 归根到底，学习神通是对其他妖怪人形、本相肉身的部分模仿，妖怪们之所以觉得难，是因为在这样原始的环境中，他们就算看透了对方构成神通发源的肉身构造，也弄不清楚各个部件分别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只能学个囫囵，自然难得学会。而陆宝前世生活的地球，生物学、解剖学、物理学等都是成系统的，虽然他能掌握的都只是最粗浅的皮毛，但在最开始就明白基本原理的话，模仿起来自然事半功倍，比其他小妖要容易太多。 谁说我没有金手指？多一世完全不同的智慧还不够嘚瑟的？ 不过无论是鉴定，还是口里箭，都与蛙妖独特的身体构造相关，会发出光线的眼、独特的长舌，模仿成功的可能确实不大，陆宝只先将精力放在囊袋上，开始调集妖气去冲击洗练人形口腔部分肌肉结构。 口腔中相关肌肉组织一遍遍受妖气冲刷下来，渐渐果然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位置就在舌根后面。 再冲刷两三日，囊袋应该能够发源显现，但是陆宝停住了。 他想到了二三钱的囊袋，那是两个。 能多出一个囊袋，可以装的东西自然也就多。 二三钱之所以会有两个囊袋，是因为他是松鼠成妖，这项神通构成还多出本相中的颊囊，生成的囊袋空间才与众不同。 多数妖怪的囊袋都只是半成品，要想学全囊袋神通，需要有颊囊，鹿类同样没有！ 能不能模仿出一个？ 颊囊与会发光的眼、独特长舌都不一样，它的构造简单，本质无外乎还是肌肉组成。 二三钱本相口腔肉缝里的颊囊，陆宝在学神通时一并看得通透，不过是肌肉组织更松软、弹性更大一些，没有什么特别的，而兽类中，除了松鼠，猕猴等灵长类动物也是有颊囊的。 模仿造出一个颊囊或许很难，不过自家还有再生天赋，应该能够试试，就算失败了，不都说俺是笨鹿傻鹿么？最多受一段时间伤，反正现在也在养伤，养一处是养，养十处也是养，慢慢总会好的。 坚定了决心，陆宝化出本相鹿头来，控制着妖气，慢慢先在鹿嘴两颊内各剥离出一块肉片，却又不彻底落下，想着怎么改造。 让活生生紧密连在一起的肌肉分离开来，疼当然是很疼，血也出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利用妖气操控该块肌肉，想方设法去降低肌肉组织密度、提高弹性，要先模仿出一个兽类颊囊来。 这不是一两日可以搞定的。 傍晚时，五步带着些鲜嫩草叶又来看他，问他：“蛙妖传授神通可有私藏？要不要哥哥俺再去吓他？” 陆宝嘴里呜呜，摇头表示没有。 五步又问：“可学会囊袋？” 陆宝又摇头。 “你咋了？” 陆宝还是摇头。 把五步弄奇怪了，一个劲追问不休，陆宝只得苦笑着张开嘴，让他看血肉模糊的嘴。 本相、人形，乃是妖怪一体二表，各有不同却又息息相关，本相受伤，人形也同样受伤，不可避免。 蛇妖吓了一跳：“嘴巴里咋伤到？这是自己咬的？” 陆宝这次点点头，五步叹息道：“得，果然是头笨鹿，没听说过谁学神通把自家咬伤的！” “俺还给你采了些鲜草来，这模样想来吃不成了？” 陆宝点头。 不管五步今日说什么，陆宝嘴里有伤都只能点头或者摇头，最后五步无奈道：“陪个哑巴有什么乐子?无趣，俺先走了！” 蛇妖郁闷着游走，倒顺陆宝之意，这样他才能静心继续琢磨改进嘴中肉片组成的颊囊，顺便养伤。 捣鼓近十天，口里伤慢慢好了，倒让他真捣鼓出个似模似样的颊囊来，只是最近说话声音有些不准，如同漏风。 然后才继续妖气浇灌器官肌肉组织，准备生成囊袋神通。 他的颊囊毕竟属于妖造之物，后天形成，与二三钱那天生的有差距，囊袋神通原本预料三日左右就能发源成型，实际却比预料的多出十二日，恰好半个月才正式成型。 加上之前制造颊囊的时间，这就用了二十余日，加上昏迷的三天，妖元节过去一个多月了。 因为受伤，上下容许，征粮日他没去，初一演武没去，满月时也没随众上山顶，只是三天里都央五步和狗宝在上山前先将他搬到鹿洞外开阔地，没有遮拦能晒到月光就行。 待狗宝修炼完回来，才又将他搬回鹿洞。 山涧河谷地带的月精果然没有山顶上浓稠，能借到淬炼妖气的月精少了很多，效果很差。 偏偏三天夜里又都晴得好，月色皎洁，陆宝只得自认晦气。 一个人修炼，每夜还要随时留意着太白星是否现身，怕错吸了日华，燃烧成一片灰烬，提心吊胆下，进入心无旁骛的修炼状态都要更难些。 三天修炼成果令陆宝沮丧，直到现在囊袋成型，方扫掉颓意。 以大论，二三钱的两个囊袋长宽高都有丈余，空间很大。陆宝修成的囊袋也是两个，长宽高却还不足一尺，好似一个小匣子，内部空间才四分之一个立方米，任它变幻形状，松鼠妖丁还回的两个大鹿角也塞不进去。 做妖的时间短，妖气淬炼得太少，力量先天不足，神通又只是新成，陆宝倒能想得通，好歹这囊袋能藏下鹿茸又或灵药，而且有两个，上次的失窃事件不会再发生了。 鹿妖懒洋洋趴在洞内干草堆上，不时叼起面前五步和狗宝带来的嫩草叶，却不是就咀嚼吃下，而是丢到囊袋中去，把草叶全部吞完再吐出，重复如此做，和他鹿身的反刍本倒很相似。 自家有肌骨再生神通，伤势一天天快速好转，第三次鹿茸又反季节地冒出来，间隔时间比上次更短，可见确实神通是进步了。 所以，刷高熟练度是有好处的，囊袋也说不定如此。 想起头上鹿茸，每天都能感觉到精血之气流入头上去，这次究竟还用不用妖气一起养？ 妖气当然重要，再作死损失掉大半，陆宝不信妖丁二三钱还会再借一株灵药给他恢复人头。 可是神通也不能放弃，再生摆明是很有用的，割鹿茸有利再生神通！ 心头还在犹豫难决，妖气却已经在偶尔流动时，一缕缕“无意”中进入鹿茸，进去的立即就被储藏起来，暂时不能回归头颅。 “管它呢，顺其自然，只要不作死把鹿茸割下来，等它顺利长成鹿角，精血之气、妖气自然会回归体内，不至于就是损失。反正我这小妖本事低微，目前与谁放对都是输，妖气留着半点毛用没有。” 打定主意，调动妖气又往鹿茸里钻，心思则放回神通上来。 靠刷熟练度，囊袋进步却缓慢，陆宝练习一天下来，几乎感觉不到囊袋空间有涨大，只好又暂时搁置。 转去琢磨碧眼蛙妖的两门神通，鉴定和口里箭，多日冥思苦想的结果，眼睛变异发光太过反科学，与构造简单的颊囊完全不同，自家没可能做到，鉴定神通注定无望，可以放弃，口里箭倒或有变通之法。 蛙类舌头构造独特，碧眼这门神通，已将本相长舌炼化成箭，陆宝是学不来的，但是他想到替代之法，不求炼出箭，只学弹射之力。 囊袋可以只学一半，口里箭也行！ 回想内视时所见，蛙舌成箭，那碧眼本相的舌头就已经和本体分离，神通使用时，则是靠人形口腔中发源的弹射力将箭射出去的。 这个构造同样很独特，依靠舌头的特殊卷缩，可以与肌腔、咽喉临时制造出强大的压力，施放时发源神通把物品弹射出去。 注定难学，但是有机会。 正是蛙妖囊袋中放置的舌箭，才让陆宝想起，二三钱让自家等小妖学习的囊袋放弃了本相颊囊，并没有学全。 蛙妖本相演化的舌箭已变成器物，可以放在囊袋中，那自己完全可以用别的物体来代替箭，不用再造明显不可能的长舌，只要学会人舌与口腔周边共组形成的弹射就行！ 这项神通只需学半个，再去寻件得用的物品充当箭——洞内放置的鹿角当然不行，太大了。 不补造器官，都不用再分裂肌肉使自己受伤，陆宝想到就做，人头的舌根周边肌肉费力模仿出碧眼口内弹射之前构造，制造压力。 确实不容易成功，模仿了三天，才勉强成型，但要长时间坚持住以待妖气冲击待神通发源出来还是不行。 长时间不同的卷缩，舌头酸痛。 又过了两日，姿势方才勉强能持久些，妖气冲击六天后果然生出神通来。 试看威力，陆宝放根树枝进嘴，藏在囊袋中，张嘴弹射发动，树枝“咻”地飞出，在两米外石壁上都没能留下那怕一个小小印记。 虽然一个多月学会两门神通，但囊袋很小，口里箭威力更弱得惨不忍睹，且还差一件可以做箭的灵物温养，都难抵得大用。 一个多月时间，也就学了两个。 第30章 赔罪 口里箭神通勉强成型后，陆宝渐渐可以走出鹿洞，在一个早晨来到大栗树，向二三钱请安时，松鼠妖丁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看来快大好了，今日便随俺上山，好歹给二将军陪个不是罢，拖延日久倒似俺们故意不恭敬，又要招来埋怨！” 鼠妖、豺妖等齐眼红，听听自家老爷这口气，连着鹿妖一起说“俺们”，这可是真正体己的小妖了！ 陆宝顾不得旁边小妖心思，只听到要去见二将军，心头不免打鼓，五步、狗宝齐声安慰：“莫慌，俺们陪着去！” 猪妖老瘟在旁哼哼两声，倒没说要同去，他想得明白，面对妖将怒火，自家这等不入流的小妖就是去百个也抵不得甚事。 二三钱也安抚道：“大王爷爷、大将军都在哩，断不会让二将军发作起来！” 老瘟立即道：“就是！俺们都去，看二将军能咋样！” 又上靖平山，半道上看陆宝鹿身冒汗，是走得累了，狗宝又化出本相，一路将他背到钻山洞。 钻山洞外早晨日复一日都是同般模样，热闹得紧，不过今日周边小妖看他眼神神个个怪异。 陆宝心虚着一直躲避二将军视线，倒是无意间看见小山精，记起一事，走过去低声道：“今夜到俺鹿洞来，就你盗鹿茸之地往西三四里地远，你当知晓的！” 小山精笑问：“啥事不能在这里说？我可不得闲哩！” 陆宝声音再压低三分：“请你去撒尿！” 小山精笑容僵住，半天才咬牙道：“放心，一定去！” 待今日早食、日辣都结束掉，二三钱才出列，在妖王所坐案几前跪下，禀道：“大王爷爷，前些日子过妖元节，俺麾下鹿妖百宝不合酒醉撒疯，以下犯上，顶撞到二将军，今日百宝骨头才愈合了些，特令随上山来，给大王爷爷请安，向二将军赔罪！” “哦，顶撞二将军的鹿妖来了？”妖王笑吟吟地问黑牛，不过他的“顶撞”二字明显加了重音，调侃之意十足。 不待黑牛答话，郎君苦笑道：“大王，俺那日只是喝得多了，也不怪那小妖，儿郎们面前好歹留些颜面给俺，莫再笑话可好！” 妖王随即哈哈畅笑出声，黑牛、郎君陪着也笑。 一片笑声中，陆宝只得出列上前，众目睽睽下跪在二三钱身后，出声道：“百宝给大王爷爷、大将军、二将军请安了！新晋小妖不知规矩礼仪，妖元节里酒醉张狂，不合顶顶撞到二将军，以下犯上，望大王爷爷恕罪！大将军恕罪！二将军恕罪！” 填水乙、黑牛都望向郎君，等着他发落，众妖面前，郎君今日难得表现大度：“醉酒小事，不必在意，只是酒品不好，日后逢年节少饮些才是！” “小妖遵命！日后断不敢再造次多饮！” 妖王挥退松鼠妖丁和小妖鹿，此事算就此揭过。不过郎君虽表现得云淡风轻，下山路上陆宝却已打定主意，此后除非初一演武、满月修炼、征粮日、年节，自家打死也不再来这靖平山。 额，这样算下来的话，一个月似乎也只上山……四到七八天。 回到大栗树附近，寻个单独的机会，陆宝对蛇妖道：“哥哥，今日俺就厚颜求哥哥教俺神通！” 五步哈哈一笑：“俺就说神通难学，蛙妖的本事学不到罢？囊袋呢？” 又开口安慰：“俺们小妖都如此，几个能有神通的？只靠撞运，运气不好莫怪！” 陆宝犹豫一下，不愿意骗他，老实道：“碧眼有两个神通，眼上那个确实是难，俺学不会，口里那个算是学会了。” “额，嗯？” 五步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问：“囊袋呢？” “会了！” “笨归笨，抵不住运道好哇！”五步将陆宝学会蛙妖一项神通归功于运气，羡慕不已。 陆宝道：“妖丁老爷不许将囊袋私传小妖，蛙妖的口里箭却无此禁忌，俺的肌骨再生也能传，哥哥和狗宝哥哥要学，俺都可以教。” “那感情好！”想到学会蛙妖神通，再去吓唬蛙妖时能多出不少乐子，五步心头倒火热了：“俺先看看！” 陆宝没有手，由蛇妖把手搭在他额头上，输入妖气。 蛇妖是二三钱视作心腹的，囊袋早学，故而陆宝也不作遮蔽，任他妖气将自己本相与人头内都看个通透，又游荡到胸部心脏去观察肌骨再生神通的下半段。 再生神通，两个主要发源点，一个在头顶长角处，一个在心脏，还有流动着的部分精血。 好一歇，五步撤出妖气，先惊讶道：“你有两个囊袋，与老爷一样？” 早知道他会惊讶，陆宝道：“哥哥不记得前些日子俺满嘴的血？就是在造颊囊。” “俺老蛇可没有再生本事，再说神通已成，改不过来的！”五步手抵额头，沮丧道：“你的肌骨再生都在本相上，与头骨鹿角接骨处有关，心脏也是一处，还有精血，俺不会长角，胸部妖气尚无，定是学不来；口里箭那人形舌头卷的模样古怪，俺也难学。” 蛇妖还没化人胸，胸部没有妖力，再说又不长角的，再生神通确实难以教授，口里箭却有几分把握，将舌头如何蜷缩、周边肌肉压缩会产生空气动力、为何会形成喷力弹射的诸般道理讲得尽量浅显，让蛇妖事后自家去琢磨。 听半天不明所以，五步眨巴着眼，疑惑问：“原来你是极聪明的，为啥常做傻事哩？” 陆宝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会，蛇妖才让陆宝分出妖气，看他的神通。 五步的自有神通发源点确实也在人形头颅上，却也古怪，叫做脱袍换位，发源点在额头正中，但既未生在骨骼也不在肌肉血管上，而是在颅腔中空位置，又没有其它肉体组织与之共同发生作用。 陆宝觉得奇怪，这与他之前推测的神通理论完全不一致。 这怎么学？妖气灌注颅腔中空位置会产生神通么？ 蛇妖得意一笑：“笨鹿傻眼了没？” 知道五步爱搞怪，陆宝苦笑道：“哥哥的神通，俺实在看不明白！” “俺老蛇成妖当日，一身妖气就灌注在蛇皮上，却没幸得神通，后来新皮生，脱了旧蛇皮，毕竟成妖时之物，又新旧交替，不似你等脱体咒念下来的部件。俺舍不得旧蛇皮，日日念着它的好，还想着将它炼化成甲，不料化手臂时，头上又有异变，才生出这一神通来！” 说话间，五步往嘴上一抹，取出块干燥的蛇脱来：“俺的神通与众不同，如今四十丈内本体可与这副皮互换位置，保命最是有用！” “与别家不同，俺这神通妖气浇灌的是神念感应，你需得有自身脱体之物，将它再由死念活，与之互生感应，以妖气冲击浇灌神念，神通方成！” 神念？前世倒看过些用意念控制飞行器飞行的科技成果，自割鹿茸的时候，从中退回的其实也是神念。 陆宝不由张口结舌：“哥耶，莫不是天注定？老爷月前刚还了俺的角！” “你鹿儿确有几分运道，不过俺这神通极难学成，需得日日时时以神念打磨的，俺们小妖神念实在太弱，只略胜于无，若非你比俺所识小妖都要勤力，有望成功，俺也不想传你！” “哥哥，俺现在只有一恨！” 五步没有听过相声，不知道捧哏，不过此时自动进入角色，问：“有何恨事？” 陆宝长叹息道：“唯恨满月天不晴！” “啥？” “俺恨妖气淬炼太少，要是囊袋够大，能装下俺的角去，不就得时时以神念打磨鹿角，也能早些学会哥哥这神通？” 陆宝现在的囊袋，一边装一支鹿角都还不行，不过所差空间也不多了。 妖怪无论用神通还是法术，都与淬炼过的妖气息息相关，他成妖时间太短，得了两门神通用处也不大，此时是真心恨不得淬炼过的妖气能多一些，囊袋空间能大一些。 为啥？因为这蛇妖脱袍换位神通虽需要事前做好准备，却真正能保命，但凡爱惜性命的，谁不想学？ 现在近忧有二将军在，远虑则是二十八年后要上战场，陆宝只嫌保命神通太少！ 现下得了个实用的，自是恨不得立马就能掌握。 五步哈哈一笑，他道：“如此说来，俺也恨，俺恨天挂弦月只不满！” 两个小妖哈哈笑闹一阵，方才散了。 陆宝伤势并未完全痊愈，只敢在周边随意走走，黄昏时，到牛崖下叫了狗宝，一齐到他洞中，又将口里箭、再生两项神通让狗宝看了，再把自己理解的道理细细讲给他听。 听了揉和另一个世界知识的讲解，牛妖不明觉厉，觉得两项神通似乎也没有多难学，虽然自家妖气还没有附到胸膛，但今日死死先记下，日后再练再生神通也可。 待狗宝离开，陆宝才在鹿洞中静静等小山精上门。 这小人儿磨磨蹭蹭挨到子时许，方才跑到鹿洞前，轻声喊：“笨鹿百宝可在？” 不等他叫第二声，陆宝回道：“在哩，进来罢！” “里面黑漆漆的，出来说话。” 陆宝曾起意寻些能发光的珠石点缀鹿洞，不过一直未付诸实践，没有月光照到深处，自然漆黑，小山精果然五感并不出众，夜视能力还比不上一些兽类。 陆宝只得出洞，对小山精道：“那就走走罢！” 小山精跳上他鹿肩：“走。” 妖和怪两个散步，结果只有陆宝一个四条腿走路，另一个已经坐倒在他肩上。 沉默着顺山涧往下游走出老远，小山精才幽幽问：“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和俺说道说道?俺老鹿口风可紧的！” 妖元节陆宝酒醉，后面的直接断片，不过却记得与小山精两个一齐撒尿，小山精的尿液晶亮，不臭反有浓烈异香味。他现在的见识还弄不清楚缘由，只知晓必有古怪，今日上山时才顺便诈小山精一诈，对方既然心虚依言来见，自然可以套话的。 鹿妖肩膀上，小人儿举起拳头：“酒醉真是误事，以后我再不多喝！” 想到自家也是酒醉才顶撞了郎君，陆宝深有同感，也叹气：“是咧，酒多误事！” 第31章 合作 他两个口里说的都是酒多不好，而不是喝酒不好，可见戒酒的觉悟是通通没有的。 接着，两下无言，一阵沉默。 小山精已经提心吊胆一个多月，鹿茸事件就晓得鹿妖是个比他还能放混耍赖的，哪知这次又落了把柄，可惜二将军今日居然轻轻放过了。 上次偷他一支鹿茸折了本，现在痛脚再次被抓，肯定又要被讹诈，索性光棍些，鹿妖不肯主动开口，小山精咬着牙道：“我这溲溺，天然蕴着灵气，凡草得之化灵，以之养不入流灵药甚有效；这条裤衩也是天成，实为百宝袋，储物以外，还挡灵气不外散不为其它生灵所察的。既已被你所知，最多两株灵药算封口，再多就妄想！要知我的本事，填水王最是清楚不过，令每年私下纳二十株灵药入库的，若你不知足，非要张扬出去，教小妖们来烦我，我就禀了填水王，你也不落得好！” “小山精啊！” “干啥？” “你不知俺们妖类需得成了妖丁，才可见世间灵气？俺只是见你尿液古怪，随便问上一问，你就这般老实哎哟！” 却是小山精气愤不过，跳起后在鹿脖子上踢了一脚，只是这山怪个小力气弱，其实并不太疼。 在小山精恨恨目光中叫疼两声，陆宝又大笑起来：“哈哈，不想赖上你小山精，要比俺自家寻药好使得多。” 自他成妖以来，受伤前日日在野地里寻药，至今还一无所见，除了妖丁老爷先借后赏的那株，其余收获都来自小山精，若不是自割鹿茸事件使得元气大损，能再在小山精身上勒索到两株灵药的话，都要快够化出手臂了的。 陆宝笑声中，小人儿噘起嘴：“你这鹿妖万般可恶，以后定不再与你往来！” 倒不能真让这位财神爷一般小山怪气狠了，真不与自己往来的话就得不偿失，陆宝收住笑，转开话题：“今夜请你来见，除了甚奇你的溲便，还有一问！” 小山精叉起腰：“还要问啥？告诉你，我小山精也是有脾气的！” “人小，好大个脾气！俺只想问问，那夜你挖俺鹿茸前，可曾见有来吸食的细螭化角？” “咦？”淡淡月光下，小山精惊讶地看向鹿妖：“你想干啥？” 到底做不到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陆宝目光有些躲闪，怪类本就精灵古怪，不是神经粗大的妖物可比，小山精顿时反应过来，跳跃着拍掌：“好哇，原来你想以鹿茸作饵，抓捕细螭！” “嘘！你倒小点声！” 小山精就是个机灵鬼，眼睛转动两下，看鹿妖心虚模样，他压低声音问：“你想偷采入品灵药，自家昧下？” “没有的事！” 陆宝又吃一吓，忙矢口否认，努力编道：“俺是想着若采药成功，献给库房，赏赐想必不少！” “骗鬼估计还成，骗怪可不成！”小脑袋一甩，小山精得意洋洋地道：“现下我也有你把柄，先前说定的灵药就两抵，若不然，我也满山嚷嚷去，就说鹿茸可诱捕细螭！” 想想被喊破后，妖王将自家饲养起来，专门割鹿茸去诱细螭，陆宝打个寒噤，忙道：“小祖宗小声些，两抵就是！两抵！” 终于占到上风，若不是这鹿妖精穷，要鹿茸估计会拼命，小山精都有些想提价了。 看着鹿妖沮丧灰心的模样，小山精得意了好一会，才放低声音道：“你若要抓细螭，需得带上我！” 违背山规就是个死字，被这精灵古怪的山怪识破意图，陆宝都已死心决定放弃冒险计划，没想到他倒要入伙，这下惊讶地转过头来，问肩膀上小人儿：“你不是食再多灵药也无长进么？何必冒犯山规？” “唉！” 小山精叹气一口，接着道：“你们妖类是不知我怪族的苦！我们精怪天生地养，无父母爹娘，或诞于山石，或产在水中，也有冰里长的、火里出的、花里冒的、土里埋的、尸骸里爬的，生得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不说，晋级也是各走各路，只能靠自家摸索，再与别者不同，正因有各种古怪，族名才占了一个‘怪’字。你可知我从山腹中生出来时是什么模样，这么多年下来就还是什么模样，半点本事没涨，世间万种机缘，总要都试上一试，才肯死心哩。再说我吃灵药虽不能涨本事，但可补尿液，若一直只拉不进，想尿也尿不出的！” 听他说得凄苦，陆宝倒生出几分同情心来，同时又生出别样好奇心：“精怪之属如此怪异，他族又如何晋级的？” 小山精出世比鹿妖早两三百年，这问题还真知道答案，回答道：“巫族养肉身，魔族养法术，妖与人兼具肉与法，鬼族养魂，怪族无可知！” 陆宝牢牢记下，这才将话题拐回来：“不知那细螭上岸，吸了俺鹿茸药气，可有化角的？不论是抓了上缴，还是还是做其它，总要抓够有角的二两，才有用处！” 小山精偏头仔细回想，摇头道：“当时夜黑，实在没看清楚，不过若不是对化角有用，它上岸做啥？” “俺也是这样想的，只不知别的妖怪有没有见过细螭上岸？” 只有证实细螭平时不会上岸，却愿意离水来吸食鹿茸，才说明成灵药的鹿茸对这种生灵有非凡吸引力，才有诱捕到足量化角细螭的可能。 妖与怪一起皱眉在月下思量良久，只可惜细螭太难得见，小妖们平日很少有提及的。 要做成这件事，原本就需要帮手的，陆宝之前心中选择的是蛇妖五步，既然被小山精识破，也只有改变对象和他合作了，且仔细想下来，若违背山规偷吃下黄级中品灵药，妖力暴涨，有能种药的小山精还更好遮掩些，便道：“要做成此事，需得先打探清楚，你既是在大王爷爷面前有脸的，就寻个由头问一问，看大王爷爷可曾知细螭上岸之事，若连他都不知晓，又或另有缘故，俺们就赌上一赌！” “好！” “此事十分隐秘，切不可再告于别的妖怪！” “我小山精是那样的么？” “从现在起，便逢节也不许再喝酒，免得酒后说漏嘴去！” “你怕违背山规被开席面，我小山精就不怕？我只能养出不入流灵药，妖王早都看不上眼！妖王常叹怪类肉美，可惜一生得食太少，我身上肉不多，却最细嫩不过，正好做一道好菜的，哪里敢露了馅？我不喝酒，你也不许喝酒！” “要做成这事，俺得割鹿茸下来，很是亏身，你想入伙，需贴补俺些！” 小山精犹豫一下，又瘪起嘴：“早知你这鹿妖无赖，先前两抵的两株灵药补给你就是了！” “不用！” 想着若事情能成，自家只怕还要嫌弃妖气太多，没有淬炼过的妖气都属没用不说，突然暴涨的妖气也会惹人生疑，因此先拒绝了：“俺不要灵药，你补十泡尿！” “十泡尿？太多！” “咋就多了？那夜你带俺几处找寻灵药，不是已被其它生灵挖走，就是没能长成！你十泡尿养下的，最后能得手不也就两三株？” 小山精算算，好像确实如此，不过他总觉鹿妖应别有算计，眨巴好半天小眼，才道：“若无进补，我积攒一天，最多只能尿一泡！” “食一株灵药能攒几泡？” “若是熟透的，一株灵药可额外多得两泡尿！” 对小山精的能力有了更详细的认识，陆宝道：“反正不用急，俺也还需养伤，一天一泡来得及！” “依你！不过你可想好到何处捕那东西？” 两个相约要做贼的，在靖平山山场妖怪中已属于精明角色，一起干件掉脑袋的大事自然不会草率，各方面得考虑周全，小山精问出这个问题，陆宝看着旁边涓涓流淌的山涧，沉吟着道：“这等小河山溪里能存下多少细螭？俺曾听有小妖言，左近山场山涧溪流都是归入赤沙河，再注入腾江去，俺们要有收获，少说要到赤沙河！只不知离此尚有多远，路途可平安？” 附近山涧溪流水小细螭不多只是原因之一，陆宝要远行捕捉细螭，是还想着不在本山场获得的入品灵药，就算将来事发也有一两句辨白的，比如路远难带回之类。 更重要的是，就算小山精想反水告密，出门在外也不容易，若是发现有不对劲之处，可再想法脱身。 小山精肚子里的货也甚多，他识得地理方位，不假思索答道：“听西面来的小妖说，赤沙河源于圣犀谷，穿圣猿山再东流而来。妖王也曾说过，赤沙河最近处离我们山场北方边界只三百多里，从狂牛王地界流过，此去尚需过食虎王地界。” 食虎王好歹与自家妖王是盟友，就算作为外来妖怪被抓住，也不至于只死路一条；狂牛王却是对敌的另三位妖王之一，经过他家山场，遭擒很大可能是被办席面的下场。 第32章 紫金薯 到赤沙河几百里地都有危险，遥远的腾江就更不用说了，那还得穿过人族地界。 陆宝犹豫一会，问小山精：“到两位妖王地界，俺只以本相昼伏夜出，能避过巡山小妖罢？” 这是以自家山场推之及彼，本山小妖中可没有夜间巡山的。 小山精摇头表示不知，他也没敢出过靖平山地界，其实他力气虽小，速度却极快，个子小又好躲藏，并不太容易被巡山小妖发现，可惜妖怪占山为王后，从兽类延续下来的领地意识极重，被抓获后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小山精以前没敢冒险。 这就算初敲定了各自的出资和采药地点，接下来谈将来的分成，又争执半天后，最终还是确定只要凑足二两以上有角细螭，含药力的都各分一半。 待都确定完，已经是后半夜，又约好明日午时小山精下山来送第一泡尿，两下才散了。 小山精和往常一样，在天明前赶回伙房，随老曲等造好饭，熬到早食、日辣结束，众妖散场，他便溜达到地洞深处填水乙居室，假作抱怨几句今年灵药收成不好，再装着随意问妖王可知细螭会上岸。 填水乙疑惑道：“细螭上岸？俺曾闻人类玄天派饲养有蛟，常取蛟血洒于岸边，诱细螭上岸而捕之！俺们山场也有此事么？” “真有此事？”小山精惊呼一声，推翻之前准备的说辞，顺着妖王的话编道：“我是听不知哪个巡山小妖说，东山某片山谷里不知洒了些什么血，好似看见有细螭上岸！” “洒了血？细螭上岸？莫不是有蛟龙之属过境？” 填水乙完全没料到面前的小人儿在胡说八道，反倒重视起来，先问：“哪个小妖说的？” “我是背后偷听到，转头就忘，哪还记得！” 这样的闲话每日不知有多少，妖王也不以为意，只命令身边妖姬：“去问问这几日哪个小妖在东山那片看到过异常血迹，特别是有细螭上岸的，再传令两位妖将，多遣小妖往东面巡山！” 可惜在这残酷的原始山场里，为了生存，哪里没有捕食事件发生过？看到过各种血迹的小妖何其多，又不知妖王所言异常为何者，问来问去，只有一名鹳妖提及，似乎曾在妖元节前见过细螭上岸。 听得回报的鹳妖所言，倒证实小山精言语，妖王顿时紧张，令多派小妖往东面去巡山。 小山精没想到自家几句假话引出事故来，忙一溜烟跑了。 跑到山下，鹿洞里寻了鹿妖百宝，将妖王的话语和事故一说，陆宝也傻眼，忙吩咐道：“你这几日可千万本分些，莫再惹事！” “晓得的！吓死我了！” “俺们得多留些时日，待此事风声过去，再各自告假外出！” “可以！先顾眼前，走罢，我这第一泡尿撒到哪里去？” 正午时分，热辣辣的阳光下，鹿妖肩膀上坐着小山精，在附近几个山头转悠。 “你到底找啥？先前遇几株黄精，都不让我撒尿！” “别急呀，你不知现在已入夏了么？” “呸！就是因入夏，热得受不住，我才烦躁的！” “俺一直在林子里走，哪里热了？” “你不知我小山精养药、寻药，都在夜间么？几时耐烦白日找寻！” “别急，嘘！找到了！” 听陆宝说找到，小山精从鹿肩上探头去看，鹿妖面前地上杂草不多，有四条纠缠一起的藤条，长着好些脆嫩叶片，叶片似竹。 “紫金薯？” 确定鹿妖要选择养的灵药，小山精点头道：“你这鹿妖倒精，紫金薯若成灵药，埋得深不长藤叶，没有药香味，不会被其它生灵偷吃了去！不过这药我种不成，埋得太深，灵气能不能渗透到底下不说，就算成了，我力气小挖一次也要累死，需得是你们大个儿的才成！” “不过先告诉你，我的尿里是蕴着灵气，但只能养不入流灵药，可莫妄想靠我种出黄级的真正紫金薯来！” 说着话，小山精从鹿肩上跳下地，搂起裤衩就准备撒尿，陆宝忙拦住他：“别急！” “干啥？到底要不要尿在这？” “就尿这！不过你也说了，埋得太深还不知你的灵尿能不能渗透下去哩！” “你想咋样？” “等俺这病鹿先刨开，看到紫金薯，你再撒尿淋它！” 看鹿妖果然用蹄子开刨地面，小山精好一会才张口：“鹿妖，你果然是算计得深！” 几处断裂的骨骼刚刚愈合，陆宝也不敢用太大力气，小心翼翼用没伤的一只蹄子挖掘着泥土，问：“俺又算计啥了？” 日头太辣，小山精先躲到一丛灌木树荫下，才开口：“平日小妖寻药，可没谁会出傻力气一株株挖开找紫金薯，你这先挖开看一遍，若有入品或不入流的，都算意外之喜，没有则让我撒尿淋过，明年刨开再看，还会有不入流的收成，运气好，说不定还得了入品的！怪不得不要两株灵药，只要我十日便溺之数！” 陆宝呵呵一笑：“多花力气刨几次，少浪费你灵尿而已，怎就是算计？” 小山精偏着头看他一会，咬牙道：“妖怪堆里可没你这样的！” 难不成告诉你老子鹿躯里的其实是人魂？陆宝咧嘴笑笑，问他：“妖怪堆里都是啥样的？” “傻！糙！躁！顽！”小山精只用四字表达他所认识的妖怪，也不管陆宝能不能理解。 他这边评说着妖怪，却不想山背后正转过来一个妖怪，却是二三钱丁里的熊妖力士，还外显着本相，看到一只梅花鹿在动土，他轻“咦”了一声，咚咚咚地跑过来。 这熊妖本相全身是膘，跑步都会引发地面震动。 此地离二三钱丁所在不远，遇到本丁妖怪并不稀奇，陆宝低头望下小山精躲日头的灌木树荫，这小人儿已经挪到深处，显然不想此时和熊妖会面。 到了近处，凭味道认出刨地鹿儿是本丁的百宝，力士化出人形，瓮声问：“百宝可是寻到灵药了？怎嗅不到药香？” 比起五步、狗宝等多数小妖，力士尚要多出人形胸膛来，只差双腿化形就能成就妖丁的，且非只本相，人形也极彪壮。 因这熊妖是资深小妖，实力强，或许再过几年就会离开本丁做上管事妖丁，二三钱才向来不将他视作心腹，信任程度还不如碧眼、五步、有来无回、阿土和现在的百宝。 小山精不愿意现面，陆宝也化出人头，憨笑道：“听说紫金薯有能入品的，俺就想找找看！” “紫金薯？” 看陆宝顺着根茎开刨的植株，果然是紫金薯藤，力士不由诧异道：“你莫是真傻？但凡成了灵药的紫金薯，都不长藤，虽说会与平常紫金薯连在一起，但你挖上百次，也难得遇一次，可晓得这玩意埋多深的？舍得这力气，不入流灵药早都能寻到” 陆宝摇摇头，继续憨厚地道：“左右无事，挖着玩哩！” 力士咂嘴“啧啧”两声，怪不得听五步等唤他笨鹿，可见是真的笨，倒不好说什么了，左右没事，也不离开，就坐在土堆旁看陆宝使力气。 为了自家能站得进去深挖，陆宝只有将土坑口开得大些，只是土坑深些后泥土难得送上去，熊妖又帮他劈了块木板来扬土。 用蹄子把下面刨开，嘴叼着木板将泥土弄出来，他又是骨裂初愈的，没多久就累得全是是汗。 两个小时后，鹿身全都沉下土中，还没见紫金薯根茎丝毫踪迹，陆宝喘气声已经像风箱发出的一样，想先歇歇力再干，熊妖好奇等着看结果，看他累得停下，不耐烦起来，倒拍着掌吆喝道：“百宝上来，俺替你挖一会！” 陆宝踩着土坑边缘爬上来，只觉浑身骨头酸痛，软倒在地不想再动弹，力士嘲笑道：“没用的鹿儿，看俺的！” 肥熊妖跳入坑中，没伤没痛的又是生力军，实力还强，大手掌往外扬土也省事，果然速度快了几倍不止。 紫金薯埋得真是深，直挖下去四米左右，力士才在下面叫：“可算是出来了！” 陆宝凑近坑口看，力士刨开些硬泥，取出窜在一起的几块根茎：“傻挖半天，就得这么四块，可不是傻？” “丢出来俺看看，俺还没见过紫金薯长啥样哩！” 熊妖就将四块块茎状物体丢出来，陆宝扒拉着仔细看，不像土豆，倒和红薯有些相似，长长的圆柱状，只是四块全为青色，果然尽只是凡物。 五步说过，普通会在夏季长藤出来吸取短暂光照的紫金薯呈青色，不入流的为赤红色，若是变成紫金色，那就是黄级下品。 帮着出了把力气，熊妖从坑里跳出，却只是轻喘：“鹿儿可死心了？这般傻事做一次就够，有这心，还不如漫山寻药去哩！” “是俺不合指望这个，倒累得哥哥替俺出力！” 熊妖拍拍手，抖掉身上泥土，问：“你还不回？” “挖出这么个大坑来，就在回家路上，若是害得哪个小妖不在意跌进去，又是俺的不是了，哥哥只管先回，俺填了这坑就来！” “真是脑子不灵醒！” 等熊妖晃着头走远，陆宝才出声喊：“小山精，出来哩！” 第33章 过境 “我都睡着一觉，你这也太慢了些！” 小山精从灌木林深处出来，果然头上还沾着几根草屑，是睡过觉的，盯那几块紫金薯看一会，又跳进深坑翻找一二，没有收获，才仰起头叫道：“扔下来罢！” 陆宝将四块根茎扔回深坑中，小山精扯开兽皮裤衩，在根茎旁撒了泡尿，再沿着土壁跑上来，道：“过些日子，我也要这样弄，你帮我挖紫金薯出来！” “动了土气的，还不知能不能种成，你且别急，先看看俺明年收成再说！” 挖这么大这么深的坑实在太过耗费力气，陆宝没有手不愿帮忙也正常，动过土气的凡药便得了灵气，能否长成灵药也很难说，小山精想着合谋的细螭之事更有谱，毕竟草木灵药已经吃过不知多少，于他晋级半点无用，鱼虫所成灵药却都还少得试，种紫金薯的事可以等明年看了鹿妖收成再定，也就不再提，只问：“那你慢慢埋坑，我先走？明日还是午时来鹿洞寻你么？” 鹿妖喘着粗气：“明日先别来，让俺好好歇口气，后日来罢！” “活该！” 看鹿妖吃不消的模样，小山精嘻嘻笑骂过一句，顺着草丛跑走了。 陆宝这才慢慢将土踢回坑中去埋平。 熊妖力士回大栗树附近，将鹿妖百宝挖紫金薯之事先与几个交好小妖说了，大家都还只是笑又一个痴心妄想吃了教训的，谁料数日过去，又有小妖不停撞见鹿妖到处挖深坑，才知道他竟还没有死心，个个叹果然是又痴又傻的笨鹿一头，死不悔改。 这段日子陆宝外出时，都以脱体咒将鹿茸取下，就藏在囊袋中，来往的小妖都不知他的鹿茸又长大了。 拖着初愈病体挖掘紫金薯，着实将陆宝累得不轻，直到后面伤处大好，才稍微轻松一点点，好歹将小山精的十泡尿都讨要到手，并在每处做好记号。 后面挖到的紫金薯，没有妖怪来打扰，陆宝都没直接刨出来，尽量不移动那些根茎，只是扒开土看看颜色，全是凡物，等小山精撒了尿，就回填泥土掩埋上。 又经历两次满月，难得晴天多，陆宝甚是珍惜，努力淬炼妖气，希望囊袋空间能再涨大些。 山中小妖谁不是浸淫月精甚久的？这个真是没有捷径可走，才几天时间，能借月精淬炼的妖气实在有限，囊袋只涨大了一点点。 妖元节受的伤渐渐全部愈合，连精血之气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上次自割鹿茸带来的虚弱感逐渐消失，又可以作死了。 五步那里学来的神通脱袍换位，陆宝以神念唤醒大鹿角，每夜回鹿洞都要做上一个时辰，可惜果如五步所说，小妖神念实在太弱，不是轻易能成功的，无论怎么呼唤感应，大鹿角纹丝不动，全没有半点回应。 这期间，追风王派了名会飞的小妖来钻山洞请客，填水王外出赴宴一次。 巡山小妖们在东山那片探寻许久，并无收获，事端已经渐渐平息下去，再拖延鹿茸都要长成鹿角了，应该准备出发去冒险一试。 陆宝考虑过后，初一演武、初二征粮最好不要缺席，便与小山精商量好说辞，都从八月初三开始告假。 之所以要冒许多风险去捕那细螭，是因这不是一锤子买卖，鹿茸还会长的，要是真能确定此路可行，自家到妖将之路就将是一片坦途。 小山精则只为找到晋升的一点点希望，但凡没有服用过的新品灵药，他都会当成至宝，可惜以前能得的机会不多，小妖们又没谁能做前期投资，一个个只想着在他这里捞取好处，讨要体己，有限的机会里，总是一次次失望，又依然不肯死心，只好将那黄精当作出气筒，往死里吃。 这段时间小山精也没有闲着，他央曲盘等几个年老小妖，做了两个小鱼篓，又在厨房内偷了口平日不起眼的熬汤用陶罐，小裤衩能轻松装下。 现在季节不是兽类鹿茸的生长期，陆宝要扮普通野鹿蒙混过境，两支鹿茸必须装在囊袋里，剩余空间就没多少了。 若是飞禽成妖的小妖，可以化本相一口气飞到赤沙河旁，陆宝这走兽出身的只能靠混过去，昼伏夜行的话，单程得要两天时间。 除满肚子编造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假话外，陆宝没再做任何准备，反正以他现在的武力水平，若被狂牛王麾下小妖发现，骗不过去就是一个死字。 八月初二，将征粮送上山，回来路上，陆宝一脸喜色地对二三钱道：“老爷，俺与伙房小山精合伙在某地寻到一株伏地枣，已经花谢，五六日或就能结果，恐被别的生灵抢了先，想与老爷告假几日，就去守着！” 这偌大山场里，不入流灵药当然不会只得寥寥几种，黄精最为常见，只是因为山里有个到处乱跑撒灵尿的小山精爱种黄精，再加上野生自得灵气的，方显得多而已。 陆宝与小山精合编的告假说辞，之所以会选择伏地枣，是因此物天生就是不入流灵药，与黄精、山药不一样，并没有凡物，不过同样难得，植株易见，但便得了灵气，也只百来年后才会开花结果一次，除冬季外，开花倒不再挑时节，一次能开两三朵花，结两三枚果，若得果熟，每枚都是一株成熟灵药。 小山精最近常来寻陆宝一起外出，本丁小妖都知晓的，虽听那株伏地枣是两个合伙所得，却也足令小妖们羡艳。 如今陆宝在二三钱眼中已与别个不同，听他寻到灵药，也是高兴，颔首道：“你入丁当日，老爷俺就说过，除演武与办差日，其它时日都可随意，何须告假？每日例常请安不过是小妖们殷勤，老爷岂是在乎虚礼的？寻到伏地枣是喜事，待你分到手，先纳一颗上来也是好的，虽说限时三年，但熟透灵药难得，免得到时再犯饥荒！” 陆宝应诺，倒不怕回来后没有灵药上缴，反正不管事情成与不成，小山精都会再借出黄精，鹿妖会自残养鹿茸，至少还有鹿茸可以还账，小山精现在拿了把柄，不怕他耍赖。 为了这次前途不明的冒险行动，陆宝和小山精出血都不少，一切都是为晋级闹的。 回到大栗树，待二三钱入洞去，陆宝向五步、狗宝、老瘟告别，三个小妖都只赞鹿妖运气，不知他要出去冒生死之险。 待小山精向二将军告了假下山来，两个会齐，陆宝化出本相，小山精藏在他耳朵后，两个向西北方边界赶去。 以鹿类优秀的嗅觉，不会出错，两个妖怪在牛尿味甚浓之地耐心呆到天黑，估摸着多半巡山小妖已归去，苦命夜里还要巡视的剩不得几个，陆宝悄悄溜过边界。 果然如同老羊妖曲盘说的，一到食虎王地界，猪尿骚味大盛，陆宝装成被捕食者惊吓到的野鹿模样，埋头往北狂逃。 不敢引起怀疑，就只能以走兽的正常速度奔跑，第一夜跑出两百里已经是极限，到临近狂牛王与食虎王边界线上，寻了个密林钻进去不再动弹。 因两家敌对的缘故，这边却不比靖平山边界太平，天明以后，陆宝和小山精看到两边各有不同的兽类组团沿边界线奔走巡查，没听引兽角响，羊鹿能与虎豹同行，鼠类站在牛头上，那就说明都是妖怪所化，他们隔远相对时还相互有挑衅动作。 戒备森严算不上，此地却也不是填水乙边界可以相比的，直到黄昏以后，妖怪变化的野兽才少了些，留下的却又占据了各个视野开阔的高点守夜。 从靖平山到狂牛王山场，地势越来越矮，所谓的高点也不过几个大些的丘陵，但视野足够开阔，两家边界接壤五六十里，陆宝和小山精不知道其中有没有漏洞。 填水乙的山场只西北与食虎王接壤，其余边界外都是无主之地，隔上一二百里后才与其他妖王或人类地界接壤，所以夜间几无小妖巡山，此地却截然不同，天黑后警戒的小妖并不少。 没时间找寻视野漏洞，不能半途而废，等到天黑后，远处丘陵上的小妖没有离开迹象，陆宝咬咬牙，再次以野鹿形象踏着碎步慢悠悠跨越边界。 食虎王也是鹿类成妖，他麾下猪妖最多，但同兽种的鹿妖也不少，有只野鹿入境，狂牛王这边不多时就有牛妖下了丘陵，以本相过来试探。 躲在鹿妖耳朵后面，小山精只觉得心都跳到嗓子眼，忙又往里躲了躲。 不想明显为妖怪所化的野牛过来，百宝竟然没撒腿就跑，而是给小山精上了一堂表演课，先是与野牛一直对视，直到对方超过安全距离才小跑开几步路，再掉头警惕地看着野牛。 野牛逼近，鹿妖再小跑。 两三番之后，牛妖疑心尽去，可巧又有个豹妖化本相过来询问，这头野鹿才如同受到惊吓，突然狂奔逃窜，奔跑的速度还都控制在正常野兽范畴。 身后没有听到任何追赶的脚步声，小山精长长喘了口气，从耳洞中探出脖子来才发现鹿妖身上汗水出了不少，显见先前也是怕的。 入境之后，鹿妖的步伐就变得毫无规律了，有时停下嚼几口草，多时悠闲漫步，只在遇猛兽惊吓后才狂突一段，就算周边没有异常，也绝不开口与小山精说话，一切表现得与只普通野鹿没有两样。 速度变慢许多，不过白天不再潜伏，继续走路。 果然是个精明的鹿儿，骗过那些笨妖怪完全不成问题，哪个妖怪吃饱撑的会一直盯着只野鹿？ 小山精完全放下了心。 第34章 捕捉 赤沙河将狂牛王山场一分二，倒不用再横穿一位妖王地界。 陆宝与小山精在正午时分抵达岸边，见这河面约有二三十丈宽，河中不知富含什么微生物还是矿物，将水染得有些泛红，不是之前想象中因泥沙量大、河水浑浊而得名。 自从决定与小山精冒生命危险合伙来捕细螭，在自家鹿洞内，陆宝已经暗中推演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到了河边，并不就做出决定，而是顺着河岸游走，先观察起两岸地势。 地势比靖平山周边矮了很多，眼前的赤沙河两岸很少有陡峭的山崖，多数平坦，虽然植被茂盛，找个理想之地却也不容易。 直到一处河水弯曲之地，北岸有个山崖，南岸浅滩上足迹众多，显见经常有野兽到此饮水，陆宝才满意地点头，进入狂牛王山场后第一次开口问：“就此地罢，这块坡地下生火，至少南北东三方都见不到火光，只要遮挡一面就可！” 小山精仔细打量一番，也表示同意：“此地甚好！” 野兽多就说明妖怪少至，平日间不经意散发出去的妖气足以使兽类回避，就如二三钱丁居住的大栗树附近，终年野兽全然绝迹。 至于为什么要用火，蛇妖五步说过，细螭烹炸蒸煮皆可成灵药，可没说生吃也行。 定下行止，小山精道：“我个儿小易躲藏，再去周围查探一番，你准备割鹿茸罢！” 小山精沿河岸上下游分别巡视出去十来里，没发现任何妖怪踪迹，返回来时，见鹿妖还没有把鹿茸拿出来。 “还没割呢？” “急啥？晚间再说！” 又要自割鹿茸，上一次的经历让陆宝仍然心有余悸。 若不是小山精答应并已经补偿了十泡灵尿，并且承诺若计划失败，还能先借出灵药补回他的人头，陆宝还真难得下这个决心。 黄昏时，果然有不少野兽到这个河段来饮水，两个小妖怪小心地藏在密林中，没敢暴露踪迹。 等天全黑下来，陆宝才咬着牙将鹿茸上带神念感应的妖气撤回，之前那些日子灌入鹿茸的精血与妖气也就永远失去，与本体再无关联反应，四蹄再次一软，他在这边一直显的是本相，不用实验，心头已明白人头暂时又化不出来了。 和上次亏损的一样多，不过有之前盗鹿茸事件补充了不少，剩下的妖气要多出近一倍，只是不足化出人头而已，虚弱感倒没有两样，是因为损失大量精血之气。 鹿茸离体而去，头顶长角处再受刺激，再生神通确实又略有些变强的感觉。 “你快刨坑出来！” 小山精从裤衩里掏出陶罐和一只鱼篓，陶罐扔鹿妖面前，把鹿茸拣了一支丢到小鱼篓中，扛着鱼篓摸黑飞跑去了。 陆宝叹口气，低头将剩下那支鹿茸又吞回囊袋中去，然后将陶罐盖子留在原地，他叼着敞口陶罐走出密林，在离水边三四米左右的沙地上开始刨土坑。 如何行动是早就商定了的，小山精扛着装鹿茸的小鱼篓，先跑至上游十里地外，将鱼篓往岸边一浸，鹿茸药味就顺水四散了出去。 灵药味对世间多数生灵都有着致命吸引力，才不过息功夫，周边水域里已经涟漪阵阵，不知多少水底生物正在蜂拥而至。 十几息之后，小山精飞快把鱼篓一提，转身又往回跑，跑半里左右，再往河里浸鱼篓，一路逗引着水中生灵。 待回到河弯之地，也就是鹿妖刨坑之地，小山精并不停留，又往下游去继续勾引。 能不能引够细螭过来，现在还只是未知。 陆宝的土坑挖好，将陶罐放进去，让敞口与地面齐平，周边又用沙土压实掩盖好。 选择陶罐也是经过考虑的，小山精见过细螭隔着厚沙土吸食鹿茸药气，可知细螭无需直接进食，便选择了不透气的。 待小山精从下游再跑回来，陆宝这里已经完工，两个打量一会，都觉得满意，小山精才把鱼篓丢水里再浸三四息，然后飞快举起，鹿茸直接倒进陶罐里去。 两个这才后退回之前藏身的密林，小山精扔下鱼篓，捡起陶罐盖子，和鹿妖一起等着看结局。 冒生死大险偷入两位妖王地界，能否成功只看现在。 鹿茸药香味最后在这里出现，岸边水中涟漪一阵大过一阵，然后很快沸腾起来，有好些条大鱼在水面上露出背脊，却只能烦躁地游来游去，小鱼小虾聚集得太多，在水面上不停争抢跳跃着，河水因它们而沸腾。 可惜多数水生生灵嗅不到岸上的气味，上次陆宝在自家鹿洞旁埋鹿茸，并没在水中浸过，细螭都能循味上岸，普通鱼虾却没有这般本事，过了没多久，水中味已消散干净，赶来的捕食者太多，多数水中生灵就只能四散开去躲避，水面又渐渐恢复平静。 陆宝和小山精藏身之地离水边只有十多米，水面刚平静下去，就已经能借着月光看到，不少黑黝黝的小虫子开始离水爬上岸。 别是虾子？ 细螭是水中生灵，上岸后听觉应该不发达，不过陆宝和小山精不敢冒险去赌，看不清晰，心中虽藏着疑问，却都屏声静气，不敢发出哪怕半点响动来。 虫子们慢慢地爬过来，汇集在陶罐敞口旁边沙地上，却只是全围着敞口周围打转。 陆宝夜视能力比小山精强些，借着没有云朵遮掩的月色，已经稍稍松口气，看清这些虫子一扭一扭的，而且无须，绝对不是虾类，应该都是上次见过的细螭。 吸引成功。 陶罐敞口处的细螭只围着打转，后面却还在陆续上岸，细螭越来越多，在岸边已是黑压压一大片。 一妖一怪心都全堵在嗓子眼，前面虫子围着敞口陶罐半天，就没有一只肯下去的。 与普通兽类相比，细螭果然算智力高的，不肯入瓮。 这小妖小怪都是本事低微之辈，除了靠计谋捕捉外，再没有其它抓捕的手段，上次他们俩曾分别见过，有威胁足够的生物靠近，细螭们能一下弹跳很远，直接回到水中去，此时虽然着急，并不敢贸然靠过去。 提心吊胆好半天，水花一响，又跳出只大青蛙来，原来这大蛙虽是两栖生灵，嗅觉却远逊于细螭，水中游速更比不上，到此时才寻到地头来，落后了好久。 大蛙上岸，细螭们顿时骚动起来，却不知从何判断出威胁不大，或者是有族群集体力量可仰仗，弹跳逃回水中去的并不多。 “呱呱！” 大蛙兴奋地叫了两声，辨别出药香味来源，向着敞口陶罐就跳了过去。 一般兽类初次遇到灵药，任你嗅觉灵敏，也得在一两米内才能闻到药香，但这只大蛙笃定的模样，应该是开了灵智的。 大蛙开始行动，细螭们却不肯依了，一条离得近的尾部一摆，直接弹射向大蛙臀后。 细螭有两条腿，加上尾部力量，弹力不弱，那大蛙吃了一击，身子往前轻倾了下，还未回正，又一条弹过来，正击中它前肢。 距离范围之内的细螭纷纷弹打，大蛙大怒，舌头一卷，准确地将一条弹过去的虫子卷住，吞入口中。 细螭有智，有智则缺勇，眼见第一条丧命在大蛙嘴下，其它正准备弹射的竟都一顿，停了下来。 细螭肉味极鲜美，可惜在水中实在是难捉，大蛙应该也是第一次吃到，吞咽后，又“呱呱”叫了两声，眼神贪婪地巡视起身边虫子们。 若不是成妖吸引力更大些，它都要改去觅食周边细螭了。 在这贪婪目光下，离得近的细螭又开始弹跳，不过不再是扑向大蛙，而是水中，“嘣咚”“嘣咚”连响了好些声。 吓退身边细螭，忍着美食诱惑，大蛙向敞口陶罐再跳了一步。 不知出于何种默契，这一步之后，却又有七八十条不畏死的细螭同时射向了大蛙，一条条的击打过后，死死爬在蛙身上。 大蛙又吞了两条，可有了敢死队在前，越来越多的细螭扑向大蛙，要用虫海将其淹没。 被这些虫子死死缠住，大蛙不想失去眼前机缘，不再管挂在身上的美味虫子们，拼命向药香味来源地滚去，最终一头栽入陶罐里。 外围的细螭们顿时急眼，蜂拥着围到陶罐口，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乱糟糟大堆中，前面的不停被挤掉落下去。 “别说二两，半斤都够！快去！” 大蛙身上带下去的已有不少，再加后面掉落的，数量绝对够了，陆宝终于出声叫唤，小山精费力抬起陶罐盖子，将小短腿迈得飞快，急蹿了出去。 原本计划中，怕从地上跑过发出脚步声引起细螭警觉，小山精要先跑到最近的树上，再跳过去盖上盖子，现在有大蛙搅局，细螭注意力全都被引开，可以完全省去这个步骤了。 小山精速度更快些，当先蹿出急扑往陶罐，陆宝也追在他身后跑过去。 两个妖怪突然跑出来，特别是后面来的大个鹿妖吓虫，还没有进入陶罐的大堆细螭吓得纷纷起跳，刹那之后，水面上如同暴雨突至般响起众多落水“嘣咚”声。 陶罐口边缘的细螭也逃出几条去，不过已经无关大局，小山精飞快抵达，抬手就将盖子盖上。 第35章 鱼笑鹰 待陆宝跑到跟前，小山精急声道：“你护着盖子，我进去把那大蛙先弄死！” 大蛙本就是开了灵智的，吃了鹿茸就能更进一步，万一化妖，又或在陶罐里将细螭都压死就不妙了，且就算吃了鹿茸还不能化妖，记忆也会留下，将来把自家用鹿茸勾引细螭的秘密说出去，总是不妙，陆宝当然同意小山精所言，要心狠手黑取掉大蛙性命。 反正狂牛王地界的开智之兽，弄死也不违背自家靖平山山规。 待小山精揭开些盖子，钻进陶罐，陆宝忙又用嘴把罐盖合拢，可惜趁空隙又从边沿逃掉两条。 很快，罐子中传了“砰砰”的撞击声响，是小山精在死斗大蛙。 陆宝倒不担心，小山精很弱，但再怎么说也在妖怪系列，开灵智之兽理应斗不过它，那大蛙体型又不是特别巨大。 过了好一会，撞击声渐渐消失，大蛙应是死透了，小山精在陶罐里瓮声瓮气道：“去把先前丢那的鱼篓拿来，我捉两个！” 大蛙体型大些，若是把它丢出来，不知顺着缝隙还要跑掉多少，陆宝去将鱼篓叼过来，又揭开一小条缝隙，小山精手脚挡着不让后面的细螭逃跑，自家双手举着，蹬罐壁艰难爬出，又让盖上罐盖。 却是一手捏着一条细螭，全丢到鱼篓里，急叫陆宝盖住鱼篓口。 他本就带了两个鱼篓出来的，再从裤衩里取出另一个，小山精才道：“两只鱼篓，先前这个装有角的，后面这个装没角的！” 小鱼篓竹篾编制紧密，从外间缝隙看不到内部空间，陆宝轻轻掀开盖子一角，小山精扔进去两条细螭，正好能看到其中一条，果然混体青色，形状与泥鳅有些相似，只靠近尾部长着两条小短腿，头上凸起两颗米粒大小的灰白点，就是细螭的角。 陆宝大喜，问小山精：“有角的可多？” 小山精摇头：“里面有些黑，我只见到两条，都抓上来了！” 确实是自家想得太美好，陆宝也随着小山精摇头，又道：“且先不管，都抓上来再说！” 于是小山精回到陶罐中去，双手不时抓着细螭上来。 “无角！” “无角！” “无角！” “还是无角！” 一次次上来，抓到的细螭都是无角的，陆宝叼过先前空着的鱼篓，把无角的都装进去。 好半天，才终于听小山精说了一声：“运气，这次抓到只有角的！” 到了子时之后，小山精爬上来，喘着气道：“最后一条，再没有了！” 抓了小半夜，他也有些累了。 无角的细螭装了小半篓，至少有一斤多，有角的则仅五条。 陆宝挖出陶罐，又把里面大蛙尸体、鹿茸都倒出来。 大蛙体型虽不算巨型，却也远超同类，和陆宝在地球上见到的牛蛙差不多，估计只是初开灵智，小山精不知用什么利器在它肚皮上划开一条大口子，内脏都掉了出来。 鹿茸已经残破得紧，主要是被大蛙舔舐掉的，茸皮破损，残余的部分灵药气味大浓，陆宝又将它扔进装无角细螭的鱼篓里。 然后，小妖小怪就守着两只鱼篓，先满怀期待地盯着，继而发愁。 弯月如镰，渐渐移到头顶，尽情挥洒着自己的光辉。 “吃了么？” “没！” 小山精又一次掀开浸在水中的鱼篓盖子，沮丧地通告情况。 看汇集过来的水中生物又多了，陆宝只得将鱼篓叼离水面。 按两个小妖怪之前的猜测，细螭上岸吸食鹿茸，多半是为了化角，所以事前准备了许多，最后捕捉到数量远超预期，自然欣喜不已。 下一步只等它们化角。 细螭吸食鹿茸药气后应该会化角，可问题是它们现在不肯动嘴！ 细螭有智，细螭不傻，身陷囚笼的细螭要绝食！ 这么多细螭，仿佛集体失去胃口，在鱼篓中再没一条开口进食的，先前丢下去的残破鹿茸有多大，现在就还有多大，仿佛鱼篓中浓郁的灵药香味是假的一般。 化角近在眼前，可细螭们不肯便宜别的生灵，不愿在生命最后化角。 把鱼篓浸回水中，还是如此，倒又引动了些水中生灵过来。 “愁死我个怪！难不成真要出奇招？” 看小山精咬牙切齿的模样，陆宝奇怪地问他：“你有什么奇招还没使？” “哼哼！”小山精冷哼两声，裤衩里再摸出一个竹筒来，摇着“哗哗”响：“妖元节的酒，我藏下半竹筒！还想着这次就细螭肉喝酒，故意带出来的！” “你你莫不是想灌醉它们？” 不得不说这是极有创意的想法，惊讶过后，陆宝立即就期待起来，自家和小山精两个在妖元节上都因酒失智，一个泄露了灵尿跟脚一个顶撞到妖将，要是把这些细螭灌醉，说不定真有机会！ 细螭的灵智总不至于超过妖怪去。 振奋起精神，陶罐又一次被利用起来，先将鱼篓中无角细螭和鹿茸都装回去，小山精再倒入竹筒中所有果酒。 “不会浸死了？死细螭可没用！” “不会的？” 眼前事谁都没有经验，小山精也拿不准。 等了一会，还是没听陶罐里有什么响动，小山精钻进去看了一遍，出来苦笑道：“都醉翻了，不过尽懒洋洋的，还是不肯进食！” 没想到细螭们酒品那么好，还死守着最后底限不动摇。 动用小妖怪们平时难得到的果酒，居然还是没有成功，冒险跨越两位妖王地界，自割鹿茸损伤元气，难不成又要失望而归？ 不要慌，不要慌！每临大事当有静气！ 我是穿越者，自带两世智慧，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一定有办法的。 不要慌！还没到宣布失败的一刻！ 小山精怔怔看着陶罐发呆，陆宝心中也在发慌，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断充塞脑中。 细螭平时本就难捉，牺牲自家成灵药的鹿茸，诱捕捉到没想也无用，这细螭未免也太难搞了些！ 难捉，难搞，这次怎么捉到那么多？ 视线转到地上的大蛙尸体，陆宝突然惊喊出声：“惭愧！怎会忘记鲶鱼效应？” 鹿妖先焦躁地在沙地上冥思苦想，来回走过两圈，突然咋呼的声音吓得小山精一跳，问：“啥鱼，敢笑鹰？” 看看另一个鱼篓中五条有角细螭，陆宝再一次振奋起来，叫到：“小山精，你快去捉只山鼠来，要活的！” “干啥？” “别问，快些去！估计俺俩能成！” 小山精疑惑着去了，夜间出来觅食的山老鼠多得是，没多久他就拎着一只尾巴跑回来：“个小，可能用？” “能用，扔陶罐里去！” “啥？就剩那点鹿茸还不被它啃光？” “不怕！啃光就啃光！” “你别心疼就成！” 反正已是无计可施，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小山精果然揭开陶罐盖子，将“吱吱”叫着的活山鼠扔了进去。 虚掩着盖子，有些许月光照进去，里面并不完全漆黑，小山精就扒在陶罐口壁上看着。山鼠被丢进去，第一时间很是惊惶，在泡在酒水中翻出肚皮的细螭堆上踩来踩去，好一会才见到鹿茸，又一会才嗅到药香，然后顿时失去理智，扑上去开始啃食。 山鼠刚啃食剩下不多的鹿茸，装死挺尸的细螭们瞬间受到刺激，一只又一只浸泡在酒液中原本不肯动弹的活了过来，它们本已被灌醉，尽摇头晃脑蜂拥着纠缠上山鼠。 缠上身的越来越多，动弹困难，山鼠也急眼了，不停撕咬抓扯身上的细螭，双方很快在酒液中滚成一大团。 游离在外侧的一些细螭则开始凑近鹿茸，开口抢食药气。 小山精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又暗道：“鹿妖果然好计谋，奸猾得狠，以后到底要离他远些还是交好？” 心神激荡地再旁观一会，小山精跳下酒浆中，一手捉了一条在手，欢喜大喊：“化角了！化角了！” 陆宝再掀开些罐盖，小山精跳上来，眉眼已笑挤成一堆，手中细螭在鹿妖眼前一晃，叫道：“你这啥鱼笑鹰，着实好用！” 陆宝长出一口气，随即有难以自制的狂喜涌上心头。 待陆宝激动着叼鱼篓来装上，小山精又迫不及待跳回下面，将吸食鹿茸后长出角的细螭一条条捉上来。 只是才捉了七八条，小山精又在下面喊：“鹿茸没了，快拿来！” 折腾到现在，最后残余的鹿茸被山鼠与细螭耗光，第一支终于用完，陆宝忙吐出囊袋中藏起的另一支，叼着丢进陶罐。 然后，山鼠与细螭们的争斗继续，被灌醉又被激起性子抢食鹿茸药气的细螭们继续，小山精也继续着把化角后的一条条捉出来。 相较细螭的体型来说，鹿茸算得巨大，但先有大蛙、后有山鼠争食，到两支鹿茸消耗殆尽，最后也只够五六十条细螭化出角来，相对陶罐中众多细螭来说，比例并不大，二两倒是绰绰有余。 帮了大忙的普通山鼠食过灵药，注定又会开灵智，和先前大蛙一样，小山精毫不犹豫将其弄死。 到这个时候，小妖小怪才有时间瘫坐下来，相视开怀畅笑。 第36章 进补 妖怪两个在周边寻取柴禾，准备煮食细螭。 天亮会被远远看见炊烟，夜里则火光容易暴露，两相比较，以这里的地理来说，还是趁天黑煮食安全些。 待准备好柴禾，已经是后半夜，时间紧迫，陆宝忙着拖拽树枝搭墙准备遮挡火光，小山精将陶罐放到河里洗了又洗。 待接些干净河水回来，小山精才掏出伙房顺来的火石，生起火，架上陶罐，准备煮一锅醉细螭。 细螭本是比银针更美味的美食，此时不管有角无角，全都倒进去一窝煮。 那只山鼠没多少用，吃它陆宝也有心理障碍，只叫小山精将大蛙剖了皮，去掉内脏，也一并丢进去煮食。 没想到冒险到狂牛王地界，还能尝到开灵智兽类的肉，怎么说也有些药效的，小山精将只剩白肉的大蛙丢进陶罐时叹气：“你倒是个有福的，尚未成妖，就能与入品灵药同锅煮！” 陆宝无语，小山精又笑对他道：“我吃过好席面不少，莫说开智灵兽，妖怪肉也只是平常，蛙肉都算你的！” 多吃了蛙肉，是不是就要少吃些细螭？一时搞不清小山精想法，陆宝不吭声。 柴火噼啪着燃烧，火光旁边，割茸后虚弱的梅花鹿和一个三寸小人紧盯着陶罐，具暗中咽着口水。 冒烟了，水沸了，很快，陶罐中就到达某个临界点，小妖小怪耳中似乎传来一声虚幻的龙吟，接着一道白雾冲破陶罐盖子，在他俩头顶两丈高处化为一条活灵活现的白龙，须角爪牙俱全，虚空中张牙舞爪好一会，再一头钻回陶罐内。 “药成了！药成了!” 龙气形成，就是药熟，妖怪俩大喜。 小山精手忙脚乱地把陶罐从火上取下，被烫得龇牙咧嘴也不管不顾，展眉笑问：“先吃肉还是先喝汤？二一添作五，分到多少且看运气！” “先喝汤，汤味更鲜！冷了不好喝！” 但凡煮汤的，精华都在汤里。小山精嘿嘿笑着，裤衩中摸出把石刀，看着不起眼，却甚锋利，一刀将先前装酒的竹筒上端节头削去，竹筒改成大深碗，先倒出陶罐中一半汤水来：“你瞧着分得可匀？” 看看陶罐里剩的汤，陆宝估摸着差不多，点头：“匀的！” “那我先喝！” 陆宝同意分配方案，小山精更心急些，等不得汤冷，先认下竹筒中的汤，颤悠悠抬起竹筒就全倒进嘴里。 “嗝！好烫！好鲜！” 将汤水喝得一干二净，小山精先吐个嗝，赞了两声，又叹气道：“做怪许多年，第一次尝到入品灵药，还是味最美的细螭汤，十足难得！可惜药力于我还是半点无用，也只多补些尿而已！” 两三百年过来，看他模样已是习以为常的，陆宝没去安慰，着急自己的那份：“帮俺把汤倒出来！” 小山精也就抛开失落，将陶罐中剩下的肉汤都倒出来，递到鹿妖面前。 身在险地，这时候自然是落袋为安，陆宝也等不得汤冷，仰头一口气将竹筒内汤水全喝了：“好烫！好鲜！还有股果酒香！” 同样赞叹两句，就感受到入腹的汤水热气消散时，一股从未经历过的蓬勃精血之气爆发于腹中。 “日，好撑！” 怪不得曲盘、五步谈及时，都要先加上一句“若不被药力撑死”！ 不过与他们介绍的又有不同，第一时间充盈于陆宝体内，闯荡于每条血管的不是灵气所化的妖气，而是满满的精血之气！ 因再次自割鹿茸造成的虚弱感瞬间就被补满，然后开始饱胀，发撑，头顶上长角处又麻酥酥发痒。 化角的细螭作为黄级中品灵药，凑足二两煮熟成药，就具有微弱龙气，于多数生灵有大滋补，因其蕴含的那一丝丝龙气，滋补得更多的其实是精血之气，其次才是灵气。 陶罐中一锅煮烂，精华都在汤中，对精血之气大补的药效都已在汤中。 精血之气，可补肉身本相，让本相更强壮，可惜数量有点多，鹿妖一时虚不受补，承接不完那么多精血之气。 小山精喝过汤若无其事，那是因这些滋补对他肉身通通无效。陆宝只是新晋小妖，妖体本相不强，就算分到的仅才半锅汤，这富含的精血之气补满之前亏损后也还是太多了些，让他发撑。 精血之气上限提高一截，鹿妖本相日后会更加强壮高大，但目前撑得慌。 被庞大精血之气撑到的同时，才感觉同样庞大的灵气灌入，几个呼吸间就化为妖气，先冲入头颅把割鹿茸损失掉的妖气补满，然后头部充盈满溢出来，无地可呆的妖气再涌惯而下，分流到脖颈后的两条前肢。 涌入两条前肢的妖气分散依附到骨骼和肌肉血管，待流入的妖气越来越多，冲破某个临界点，两只人手就显现了出来！ 不过正如五步所言，未得月精淬炼过，此时现出的两手半点力气也没有，感觉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使唤，到底要显露人手还是鹿蹄，已不由陆宝自家控制，这就给后面归途增加了好些风险，毕竟来时一路装扮野鹿，要想安全回去也得如此，可没有哪只野鹿会跑着跑着突然现出人手来。 庞大的灵气转化为妖气，让陆宝一举化出手臂。 不亏是黄级中品灵药，这才仅是喝完汤带来的变化，陶罐里的细螭和大蛙肉可还没有吃呢。 小山精正盯着他看喝汤后的变化，突然惊讶地叫出声：“哎呀，百宝你又长新鹿茸了！” 陆宝这才发现，头顶发痒的感觉确实已经消失，能察觉到鹿茸在“滋滋”着生长出来，他想用软绵绵的手去摸一摸，可惜双手不听使唤，根本没动弹。 没有摸到，但是感觉无误，之前撑得厉害的精血之气，最终选择从头顶上宣泄，众多精血之气灌入，鹿茸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在生长。 陆宝心中一动，又调动头上妖气进入鹿茸中去，养药。 精血之气、妖气不断涌入，鹿茸的生长速度越来越快，小半个时辰就到达顶点，再往上，除了茸皮，鹿茸内部将慢慢硬化，变成鹿角，精血之气与妖气又会回归本体。 脱体咒、收回神念感应，第三次成灵药的鹿茸又被自割下来。 再生神通又进步了一点点。 这次损失的精血之气，刚刚消去体内撑涨的感觉；减少的妖气则让化出的双臂退去，还回本相两只大鹿蹄子。 陆宝不忧反喜，以前只嫌妖气太少境界太低，此时妖气过多化出人手来，却不是好时机，归途不安全不说，回靖平山也难得解释明显暴涨的妖气。 告假的时候，他与小山精都只说是发现伏地枣，虽然还可以胡扯，特别是归于小山精寻药本事上去，但妖气突然涨得太厉害也会惹疑，难说不会想到私吞入品灵药上来。 现在再生神通得进步不说，生出的鹿茸毕竟也是灵药，至少可以和小山精换药，刚刚好。 小山精不缺灵药，不过轻易不肯拿出，同样不入流，用鹿茸与他换黄精总没问题。 权衡好利弊，陆宝立即开口：“小山精，回山场后，俺用鹿茸与你换灵药可好？一支换一株成熟的！” 小山精已经捻起一条无角细螭，放在嘴中品尝美味，眉毛如月牙般弯起，满脸喜乐：“成，不过你若再来捕细螭，还得带上我！” 小山精答应得爽快，陆宝心头大热，也开始将目光投向细螭肉身。 鹿妖手臂刚又退化回去，便有也还抵不得事，小山精挑了一条有角的出来，喂到陆宝嘴边：“尝尝味儿咋样？” 细螭几乎无骨，又有一种难言的筋道嚼劲，嚼碎后便有独特的香味在口中爆发，无任何腥味，嘴中只有鲜香，虽然这次没有准备油盐，却也是陆宝投生到这妖怪世界尝过的第一美味。 陆宝本来不太习惯肉食的，这次却全无之前感觉，第一条细螭几乎连自家舌头一起吞下去，连连赞：“美味！好吃得紧！” 小山精也喜笑颜开地赞：“日辣！不枉冒险来狂牛王地界走一遭！” 说着话，扔一条细螭进他小嘴中后，又择了一条来喂陆宝。 陆宝这才发现小山精自家吃的都是无角细螭，倒是喂给他的有角，好奇不已：“小山精，你咋不吃有角的？” 小山精笑嘻嘻道：“喝过汤，就知这黄级中品灵药对我还是无用，尝个味儿就够，不似你，须吃些有药力的！” 这小人儿就不是个能吃亏的，边嚼着喂上来的难得美食，陆宝还是将疑问说出口：“你不是说多吃灵药，可以利尿么？” “多几泡尿抵得甚事？”小山精再喂陆宝一条有角细螭，拍着小胸膛着道：“我哥俩天大胆子，才敢撸狂牛王虎须，同来这赤沙河，靖平山哪个小妖还有这等本事？经此一事，我俩就是生死之交，兄弟义气当先，小山精还能不顾着自家兄弟？” 陆宝这才有些明白，小山精是想要交好自己。 这山怪虽然短板明显，不过能种灵药、熟识妖王，巴结还来不及，陆宝也就不再多说，只张口享受送到嘴边的美食。 第37章 遭擒 这一锅灵药煮下来，精华都在先前汤中，有角细螭所含灵气已不多，不过小山精全都让给他，一条条喂下来，积少成多，张嘴吃下三四十条后，陆宝再次化出手臂，精血之气也略补盈了些。 引导精血之气又一次冲去头顶长角处，虽然只蕴含丁点龙气，却也堪能化腐朽为神奇，没多久，鹿茸又冒尖出来，同样长得飞快，陆宝将妖气和神念感应再注入进去。 到陶罐中有角无角细螭美食吃光，小妖怪两个满足得不行，大蛙肉小山精又让出，全由陆宝忍着恶心吃掉。 陶罐中煮的终于全部吃完，鹿茸已经生长完毕，陆宝又一次自割，感受到一丢丢再生天赋神通的进步。 鹿茸成药，妖气、精血不可避免要大损。 人形手臂又一次退去不见，前后四支鹿茸通摆在面前，陆宝对小山精道：“既是自家兄弟，四支鹿茸你便都先收下，回山后再补灵药给俺就成！兄弟你那尿若能预存起来，哥哥还要劝鹿茸莫留下，都请进肚皮去化尿才正经！” 一锅细螭产生这么多药力，这次小山精肚皮中诞生的灵尿也当不少，既然他还一脸若无其事，再多存些问题应该也不大。 归途不一定安全，自然是穷妖怪一起上路的好，没必要留着余财，小山精倒是听劝的，坐下啃食起鹿茸，又不满意地问：“我在靖平山妖怪堆里打混少说两三百年，你百宝不过今年新晋，为啥你做哥哥，我做兄弟？” “你人小！” “放屁！你人还不全哩！” “等俺人全，你也多半还是小人！” 这下小山精真怒了：“鹿妖，打人莫打脸，戳人莫戳短哩！” “是哥哥的错，一时口误，给兄弟你赔不是了！” 鹿妖肯道歉，小山精消了气，倒也不再要争做哥哥。 小山精再吃掉四支鹿茸，当然不可能晋级，不过肚内积攒下的尿液更多些而已。鹿妖体内倒是妖气充沛，目前状态只差些许就能化出双臂，且两次自割下来，再生神通进步颇大，外账还有小山精所欠四株灵药，可谓大丰收。 东方太白星大明，临近天亮，所有收获已吞下肚，小妖小怪踩灭火星，收起陶罐、鱼篓，心满意足地踏上归途。 就算小山精没能找到晋级之路，得尝过妖王都垂涎的美味，又积攒下不少尿液，此行也算得圆满。 陆宝化回野鹿，游荡着慢慢返回，狂牛王地界算得安全出境。 只可惜乐极生悲，越接近成功越容易大意，离开危险的狂牛王地界，再奔跑过大半个食虎王地界，靠近靖平山边界时，小山精在鹿耳朵里藏得不耐烦，不合跳到鹿头上来吹风，才只一小会儿，就被一个变化出本相偶然巡游过来的雁妖在天上发现，喊破行藏。 十多息后，四野应和声大震。 有雁妖在天上盯着，陆宝一阵乱窜完全摆脱不掉，没得多久，几头野鹿合围过来，前面又有野猪拦道，陆宝心头狂骂小山精不安分、十足惹祸精，见已无路可逃，急停下四蹄跪地，化出人头先大声喊道：“靖平山填水王麾下小妖百宝与山怪小山精，路过贵境，绝非有意冒犯！” 这边本就是填水王与食虎王的边界地带，听闻是隔壁盟友家小妖怪，巡山小妖们化出人形，虽持了器械在手，倒不显凶恶模样，只道：“填水王麾下小妖，无事怎跑俺们家来？胆子也太肥了些，不知妖地有别么？若是无跟脚的野妖怪，被俺们抓到就是一顿上好席面，真是填水妖王家的，也得先去见过妖丁老爷和将军，辨识一番，再上报大王爷爷，由大王爷爷发落！” 小山精也苦着脸现身出来，他个子小但速度极快，有六七成把握可以逃脱掉，但鹿妖被扣住，早晚被供出来，便独自回山也落不得好，还不如留下陪着鹿妖。 万幸是在食虎王地界被擒，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食虎王的小妖们却不是这样想的，不知哪个小妖身上摸出根草绳，将陆宝和小山精都绑上，小山精被随意提着，鹿妖则用一根横杆穿上，众小妖抬着去见妖丁，一个个兴高采烈犹如过节，直夸鹿妖长得一身好膘，怕不有五六百斤重，特别是最先发现的雁妖，言语间都在居功，连道若是摆成席面，得让他多吃几口；又有小妖夸小山精细皮嫩肉，一蒸就烂，滋味定然绝佳，可惜俺们没这口福，必只是大王和将军才能尝。 看这些小妖模样，原都巴不得陆宝和小山精不是填水乙麾下才好。 一路抬去见巡山妖丁，问了几句话，又打发抬去见大将军。 靖平山大将军是牛妖，食虎王麾下大将军却是个猪妖，怪不得靖平山牛妖多，这边猪妖多。陆宝他们被扛过来的时候，这位大将军正化出本相，在一个黑漆漆的泥潭中打滚。 泥潭不凡，陆宝有闻到丝丝灵药香味。 小妖们将鹿妖和小山精扛过来，禀告了一遍，猪妖才懒洋洋地化回人身，在泥潭边捡回兽皮围在腰上，问：“你这两个小妖怪，既然自称填水王麾下，可知那靖平山上人事？” 小山精被一名小妖提在手上，晃来晃去的不吭声，陆宝倒吊在横杆上答道：“禀将军老爷，他是伙房小怪，名小山精，暂归二将军郎君节制；俺叫百宝，老爷叫二三钱，是靖平山征粮妖丁，老爷的老爷是大将军黑牛，靖平山上还有位三将军木鬼，俺们家大王爷爷亲随妖丁叫伏山，是豹妖！” 陆宝说的全对，这位妖将点下头，不耐烦道：“既然是填水王家里的，没事到俺们地界来做啥？耽误老爷们正事，实在可恨，将他俩各抽二十鞭，俺请大王发落去！” 估摸着真是填水王家的，席面吃不成，押来的小妖们耿耿于怀，挥鞭子时都卯足了力气，直把鹿妖打得皮开肉绽，惨叫不已，反倒小山精虽然小，看着细皮嫩肉，吃下同样二十鞭子却没什么异常。 抽打完，猪妖将军也禀过妖王回来，面上更不耐烦：“大王还叫俺亲自将这俩货送至靖平山，问问缘由，倒害得俺跑一趟！” 猪妖抱怨，小妖们忙讨好着开解几句，猪妖将军才跺跺脚，最后贪念地看泥潭一眼，将小山精丢到鹿妖肚皮上，手提鹿妖御空就走。 陆宝四蹄被捆，倒挂着第一次飞在空中。 倒着看，下方世界果然和平时看的不一样。 妖将能御空，但其实飞得并不高，飞行速度也不快，还提着个几百斤重的累赘，用时小半时辰才飞入填水王地界。 食虎王家大将军是常见的，看他入境，这边小妖中亦有飞禽化妖的迎上来，奇怪问道：“将军到俺们家可是有事？咋还提了头肥鹿，可是送礼？” 猪妖将军哼哼道：“巡山小妖今日擒到的外来小妖，供说是你家的，俺们大王遣俺给送回来，再问问缘故！” 那小妖疑惑地看看倒挂着的肥鹿，可惜陆宝没有化出人头，他不熟悉味道辨别不出来，还是看见鹿肚皮上的小山精，方才信了，忙道：“将军慢慢来，俺先回山禀告！” 不是惯常在天上的，妖将还飞不过天生有翅膀的小妖，猪妖将军只得点头：“去！” 那小妖煽动翅膀，四周先飞一圈，又叫了些小妖出来与猪妖将军见礼，他自家才先飞走了。 猪妖将军不耐与小妖们打交道，挥退靖平山小妖，提着鹿妖与小山精，慢慢往靖平山飞去，直到山门前，方才降落下地等待。 钻山洞里深，禀告妖王花的时间多，猪妖不耐烦地等好一会后，大将军黑牛才飞下来，瞟过鹿妖与小山精，拱手对猪妖将军道：“知道将军过来，俺们大王已经出洞等着，派俺下来迎！” 两位大将军见过礼，猪妖又提起两个小妖怪，随黑牛一起上山。 妖王填水乙果然已等在钻山洞外，旁边有郎君和几个妖丁伴着，小妖们都退得老远，待猪妖降落，填水乙隔老远先问一句：“多日不见，将军修为越发可喜了，俺那食虎王兄弟可还好？” 即便再多不耐烦，妖王面前猪妖也不敢放肆，忙将小妖小怪丢下，老老实实先躬身见礼，起身后才答：“小的不敢当大王的夸。俺们大王还好，每夜需得三名妖姬侍寝，小妖们都夸他龙精虎猛！” 填水乙哈哈笑两声，才指着地上鹿妖与小山精问：“这两个小妖怪，可是擅闯贵地？” 猪妖点头，将巡山小妖擒获的事又说了一遍，妖王摇头道：“是本王管束不力之过！缘由也尚不知，便当将军面，先问清楚，再加责罚，日后定不许再乱入贵地！” 填水乙示意下，他亲随妖丁伏山走上前，将地上二者松绑，又厉声问：“你两个小妖怪，为何擅自离境，闯到食虎大王地界去？若不是两家向来友善，可知一顿席面就料理了你们？” 好在出发告假之前，与鹿妖已经就各种推演交流过，若被狂牛王麾下抓获如何编假话，被食虎王麾下抓获如何辩解，都备有一套说辞的，鹿妖地位低下，被倒吊久了又有些头晕，小山精说话分量重些，战战兢兢出头答道：“大王爷爷与老爷们容禀，我俩在境内某地发现一株伏地枣开花，苦守了几日，终等到结出果来，因最后一枚果归谁起了些争执，不想突然飞出一只花雀来，衔了果子就跑，我们两个苦追一路，不知怎的就入了食虎大王地界！” 第38章 辩解 听闻伏地枣之名，远远旁观的小妖们都有些羡慕，有些私语声响起。 妖王又问陆宝：“你这鹿妖，不是今年新晋的百宝么？小山精所言可实？” 松开绑，陆宝才刚现出人头，听妖王问话，忙摇头努力驱走久吊产生的眩晕感，跪地开口：“回大王爷爷的话，小妖就是百宝！小山精所言句句属实，那花雀尾巴甚长，还有些金色哩！就是为追这金尾巴花雀，俺们跑得晕头转向，实不知何时入了食虎大王地界！” 填水乙轻轻颔首，郎君却因与陆宝有过节，听得认真，看也看得格外仔细些，见妖王信了，便要挑刺，诧异着插言问：“何等稀奇，地上跑的能追天上飞的？且百宝新晋为小妖上山不过半年光景，为何身上妖气浓郁，倒似要化出手臂来了的？” 没有主动施放妖气，周边妖丁、小妖眼力不行，看不出别的妖怪修为深浅，这是非得妖将以上才有的本事，不过先前妖王没有放在心上，听二将军嚷嚷出来，才开始仔细打量，见百宝妖气果然过多了些。 一名小妖，正常情况下每年能采到两株不入流灵药就算运气极佳。不入流灵药的药力有多有少，但以药力最足的来算，若说陆宝由兽化妖需要大概两株半左右熟透的，化出双臂来怎么也得五株才行，还得全是熟透且药力足的。 鹿妖是山场最新上山的小妖，所有妖怪都还记得是初春时节，到现在才只过半年时间，确实不大可能获得这么多不入流灵药，真当山场五百小妖平日都是没用的？ 仔细打量过后，妖王皱起眉，也起了疑心。 见形势有些不妙，陆宝忙开口解释：“大王爷爷容禀，俺成妖后又长了鹿茸，因是新晋小妖，不晓得厉害，不合暗地里以妖气养鹿茸，又自割了下来，导致元气大损，是俺家老爷怜小妖不易，赐下一株灵药，才将将找补些回来。不想割下的鹿茸又被小山精偷吃，俺察觉后来伙房讨要，小山精还了两株未熟的；这次寻到伏地枣，结得三粒果，小山精就着树枝只咬了一口，便道于他无用，全可归俺，待俺吃下两粒，不想他又反悔，两下才争执起来，那金尾巴花雀得机，抢了那粒被小山精咬过一口的灵果就走，因果子重了些，它叼着也飞得不快，俺们一路死追，直到花雀累了，又被俺妖气吓到，才扔下灵果逃走，小山精嫌脏，又让俺捡吃了！” 小山精之前辩词，是两人在出发之前就编造好的，陆宝这一番话却是临场发挥，全是销售培训时练出的本事，左右只要哄得客户签单，死的都要说成活的去。小山精在旁，听他瞎话张嘴就来，话中又有真有假，还能与自家先前所言衔接起来，果然是算计道行极深的小妖，自家幸亏选择了交好。 按陆宝所言，他虽因自割鹿茸损失颇大，但得了二三钱补益，已经稍填亏空，再得小山精赔偿两株、伏地枣两三颗，与他此时身具的妖气相差就不大了，至于为什么二三钱大方，为何小山精肯出让，当不在本案之内。 妖王稍得释疑，黑牛难得出言一次，在旁接道：“大王，妖元节前，二三钱那厮与俺说过笑话，说他麾下新晋鹿妖自养自割鹿茸，连人头也维持不住，将他脸面丢尽！” “二三钱笑话倒不少，”郎君冷笑一声，犹不肯放过，叫他亲随驴妖：“望川，去唤伙房小妖来说话！” 不一会，老山羊、蛤蟆妖等七八个伙房的都被叫了来，妖王再问，曲盘如实答道：“前些日子新晋鹿妖百宝上山，是说小山精偷了他鹿茸，与小山精讨要，后来两个到伙房内私下计较，俺们并不知后续手尾如何！” 郎君盯上陆宝妖气过多的毛病，小山精也瘪嘴道：“因要去守那株伏地枣，我还与二将军告了假的！” 假话部分都是没有其他证人在场的，听不出破绽，且涉案的还有小山精，这山怪善养灵药，虽然只是不入流，妖将看不上眼，但每年种出的成药不下百株，库房能得小补不说，山怪自家吃回去的不过半数，剩下的哪里去了？还不是满山妖丁、小妖、兽类们受益，年复一年下来，为啥自家小妖数量和质量上一直胜过追风、食虎二位妖王，但凡聚会说起小妖就有脸？还不是因这小山怪暗中有功，万一日后得机晋级再能养出入品灵药呢？鹿妖倒罢，这小山精，莫说没有过错，便真有过错俺也得寻个由头轻轻放过才是。 自家拿定主意，填水乙问了猪妖将军，得知已在食虎王山场各抽了二十鞭子，他摇头道：“食虎王仁厚，抽得少了些，恐他俩记不住！” 转头吩咐：“黑牛，既只是无心之过，各再赏百鞭，好叫他俩长些记性，用刑后小山精送回伙房，鹿妖你先押着，明日让二三钱领回好生管教，定不许再乱闯别家地界去！” 黑牛应声：“尊大王之令！” 妖王又转向猪妖将军：“劳烦将军走这一遭，但请归去后回复俺食虎兄弟，此番是本王御下不严之过，日后定多加管束！待改日相见，再致歉意。” 听填水王处置已毕，猪妖急着回去泡他的泥潭，便不再留，出声告辞欲归。 填水乙苦留不住，只得让黑牛送走猪妖将军。 两位大将军刚腾空飞起，郎君又对妖王道：“大王，听小妖们道，前几日这鹿妖养出了囊袋，小山精也是有储物的，现下已无外人在，以末将之见，自家的小妖怪，到底是探查明白些，断了疑心的好！” 他倒也精明，等到猪妖将军走了才提这事，便真查出些什么来，也不至于让妖王在外人面前丢脸转而迁怒。 陆宝却听得心头一紧，连养出囊袋神通这等小事都被知道，自家这新晋小妖果然被盯死掉，郎君只等着机会发作。也不知同丁的小妖，是有谁受了二将军收买，还是无意间说漏嘴出去的。 知道二将军巴不得寻到鹿妖错处，不过也不能完全无视其言，妖王方有些犹豫，郎君笑道：“岂敢劳大王动手，俺来查就是！” 若是由二将军妖气侵入体内，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便一时错手弄死自家也有可能，陆宝警觉，急开口向填水乙嚷道：“大王爷爷，小妖求等大将军回来，大将军送客，不多时便归，求大将军亲查囊袋，小妖定不敢有丝毫遮掩！” “住口，不知规矩，大王面前，小妖也敢多言？” 郎君喝骂一声，填水王似笑非笑地盯他两眼，温声开口：“不过查探小妖囊袋，费得多少事，本王又不是真金贵如此，无需待黑牛，本王便亲自动手，看个明白罢！” 妖王出手输入妖气，陆宝倒是略放心些，钻山洞三个妖将，如今木鬼驻守在外，黑牛和郎君，一个老实中用追随多年，本事还大些，另一个奸猾似鬼尽惹麻烦，心头偏向谁有智商的都不难猜到。 自家好歹是二三钱心腹，大将军黑牛一脉的小妖，妖王当不会加害。 思虑间，妖王已走上前来，出手搭在鹿妖额头上，出声道：“放开心神，莫作阻挡！” 若小妖不愿，妖王也不能随意以妖气查看小妖体内，但若查探的是二将军，陆宝不敞开心神让他妖气入内，只怕还死得更快些。 眼下，妖王妖气要入体，陆宝忙敞开心神，任妖王神念随妖气进来仔细感应查看。 鹿妖现有三个神通，填水乙妖气查探到，也略吃一惊，不过与本案无关，百宝的跟脚也就没必要说出去，自家心知肚明就是，妖王重点只在他口腔囊袋里。 不过空荡荡的两个囊袋，里面并无一物。 嗯，两个囊袋？ 填水乙怔了一下，待妖气撤回，轻轻摇头道：“空的！” 说完又走向小山精， 小山精回来前已听鹿妖的把四支鹿茸先啃光，不过此时还是苦着脸：“我这百宝袋里，肯定没啥见不得光的，大王放过便是！” 小山精退缩，郎君面上立即期待起来，妖王冷哼一声，也不会于此时同意，走过去扯开他小裤衩，同样道：“敞开心神！” 小山精的裤衩藏物，同样要他愿意外人才能查探内部空间，否则便扯开也只能看到个小肉丁，妖王一定要看，自然不敢拒绝，小山精只得敞开心神由他神念进去。 只是不光看，妖王还将里面物件一样样掏出，除这次出外带去的陶罐、鱼篓、石刀、火石，还有陆宝没见过的两竹筒酒，一把非常小巧的锄头，几块兽皮、齿牙、兽角，一些不认识的种子，未成灵药的许多黄精，小堆发光的原石，七零八落摆了大堆，那小裤衩空间定然不小。 旁观妖丁、小妖们嗡嗡地议论起来，原来这里面好多属于贼赃，今日全曝光出来，小山精的麻烦有得应付，要想失主罢休，说不定还得赔些灵药出去。 第39章 一年 郎君走上前，将妖王取出的物件一样样拿到鼻尖仔细嗅，鱼篓他嗅不出味来，陶罐味道却大，只一下便叫道：“大王，这罐子里有蛙味，当是开灵智之兽的!还有灵药味和些有些微蛟龙气味？” 妖王顿时竖起眉，厉声喝问：“你敢违背山规，食用开灵智之兽？” “哪里有？” 危急关头，小山精也不是吃素的，大声叫道：“山场如今哪有开灵智的蛙类？这陶罐是我和百宝在山涧边捡的！” 怕圆不过来，先将更有算计的百宝扯进来保底。 一起享用的好处，一起背锅也属正常，陆宝倒不怪小山精乱攀扯，不等妖王再问，跪在地上接口道：“真是俺们捡的！当时罐子里还剩半只蛙腿，小山精说有药效，却于他无用，才让俺吃了！” 郎君呵呵笑了两声，满脸不相信：“本山多少小妖讨好小山精不得，你倒日辣，好处小山精尽都让着你！” “俺们俺们不打不相识，又一起追过金尾巴花雀，已结为兄弟，交情自非一般！” “哪里捡到的？可是东山那片？” 陶罐中有龙气？细螭难以捕捉，只存在于言谈中，连他都没口福的，妖王完全没想到细螭身上去，倒记起因之前小妖中流传，自家疑心有蛟龙过境之事。 怕小山精顺着妖王嘴答更扯不清，陆宝忙抢道：“不是东山！俺和小山精是在本山西北向寻到的伏地枣，也是在那捡到的陶罐！” “又转去西北地界了？” 妖王疑惑中，黑牛送完客已经回来，填水乙问他：“俺们山场，现可有开灵智的蛙类？” 但凡本地兽类开灵智，总有些异常之处，巡山小妖、征粮小妖们发觉，都要上报给大将军黑牛备案，待新晋小妖上山，才知是否为本地妖怪。 黑牛刚回来，不知妖王为何有此一问，仔细回想后才道：“山场现有开灵智之兽十一头，已近化妖的狼、山羊、鼠各一，其余八头，并未有蛙类。” 既然不是本山开灵智的，便真被百宝和小山精所山煮食，也算不得罪过，凭他俩应该也难在食虎王地界生火煮食，此事可以不再追问，更要担心的是过境蛟龙，妖王对黑牛道：“他两个按俺先前所言处置罢，你再传令下去，山场所有妖怪都留意些，查查可有蛟龙之属入境！” 黑牛领下令，妖王填水乙腾空而起，自家亲自仔细查看山场各地去了，郎君自冷笑着走开。 再被抽一百鞭子，幸好是大将军黑牛安排的小妖行刑，念着同为自家小妖怪，下手比食虎王那边要略轻些。 作为犯事者，今日已不能再沟通，受完刑，小山精自回伙房，鹿妖则被提到黑牛居所过夜。 第二日，二三钱上山来，受了黑牛几句责斥，方才将陆宝领走。 待到僻静处，陆宝忙给自家老爷赔罪，又把之前的假话说了一遍。 听原本预定上纳的灵药又被鹿妖吃了，二三钱没好气道：“你倒长些心，三年所纳不足，老爷俺也是要动家法的，不然如何服众？” 陆宝赔笑道：“俺虽给老爷闯了祸，但得与小山精共患难一番，倒是结成兄弟，小山精已答应过几日送俺几株熟透灵药，让俺先化出手来，今年定有上缴老爷的！” 二三钱不由摇头失笑：“便是俺未成妖丁之前，也知那小山精古怪，满山小妖谁不想与他攀交情讨些体己？只是山怪刁钻，多年来未能有入得眼的，你倒是得好造化，满山独占了一份！” 陆宝也欢喜，结为兄弟当不得真，不过虽小山精不会真个送灵药给他，两下交换或者先借了应急却再也不难，算是在靖平山妖怪中打通一条重要人脉。 前后一百二十鞭子吃下去，都只是皮肉伤而已，远没有上次被二将军一击伤得重，有再生神通兜底，将养两日也就好了。 小山精则完全没有伤势，那百多鞭子似乎没有打在身上一般，隔日夜间就先送了一株熟透的黄精来，怕寻到未熟的被陆宝惦记上，这次是自家独自去寻的。 小山精开始偿还四支鹿茸的欠账，马上又将迎来满月，不愿意浪费时间，这株黄精陆宝同样没有上缴给妖丁，自家吃了先化出手臂再说。 再一次上山顶修炼，化出手臂来的果然与之前不同，头、手臂同时有妖气跑出体外接纳月精，再各自回归，效率高出几乎一倍。 三天下来，手臂稍微凝实了些，之前像神经坏死的瘫痪肢体，现在则有了些感觉，虽然还是不听使唤。 等小山精第二株还账，陆宝终于交给二三钱，算完成三年任务的一半。 第三株再送过来的时候，仔细考虑一遍，明年应该还有紫金薯打底，灵药目前不算艰难，反倒要防备妖气增长过快，二将军又寻由头生事。毕竟说小山精借一株灵药给他先化出手臂，还有些可信，接二连三的借出来，那该是圣人而不是山怪了。 仔细想了想，这株灵药陆宝私下送了帮助颇大的蛇妖五步，并叮嘱道：“小山精惹事，被食虎王麾下小妖发现，连累我也遭擒，他过意不去，又被俺言语挤兑了，方补贴俺这一株灵药，想着平日得哥哥襄助极多，尚无一物以报，便以它为谢礼！只求哥哥自家知就成，切莫张扬出去，不然再有小妖来讨，俺可拿不出！” “看你前番送灵茶芽与狗宝，哥哥就知你是个大气的，”小妖之间大方到互送熟透的不入流灵药，别处不得知，这靖平山自填水乙称王以来，估计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五步眉开眼笑，从陆宝嘴里接过灵药，挥手道：“笨鹿只管放心，俺明日就说自家在山里搜寻到的！” 这就处置了三株灵药，第四株陆宝叫小山精先余着，需要时再向他讨。 接下来的日子，陆宝老老实实过好一个小妖日常，每日辛苦寻药，得闲暇就以意念——妖怪们称为神念，去感应那对大鹿角，可惜始终没有感应。 没过多久，鹿茸再一次开始冒尖长出，不过细螭药力带来的精血之气已经全转换得与鹿妖体内自家的一模一样，生长速度再没那么快了。 陆宝不想让别的妖怪看见，外出时都将新生鹿茸藏囊袋里，只夜间回鹿洞五步不在时才再放到头顶继续生长。 此后，秋意渐浓，陆宝又陷入难熬的特殊时期，万幸已得二三钱免去参加日辣赌赛，没有遭罪。 有了手，秋季比以前要好熬多了。 时光如梭，随着一次次月精淬炼下来，手臂越来越凝实，最终达到真正的如臂指使，囊袋、口里箭、再生三项神通也受益不小，囊袋空间开始扩大，口里箭的喷射力度变强，再生也更快了些。 鹿茸快要可以收割的时候，陆宝才向小山精讨要了第四株灵药欠账，并且多借了一株，刚进补两株灵药的妖气，随即一次自割又将妖气消耗掉。 然后两支鹿茸再拿给小山精吃掉，欠账依旧为一株熟透灵药。 小山精往来鹿洞越来越频繁，现在满山妖怪都已知晓，小山精与新晋鹿妖弟兄相称，小妖各个想着其中好处，都羡慕得紧，可惜山怪实在刁钻难近，自家等没这个福气。 有了这个打底，陆宝便是再增长些妖气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他现在还不急，只反复再生出鹿茸自割下，又寻小山精换两株灵药找补回来，拿来的黄精实在难保证都是成熟的，看似不赚不赔，其实已将再生神通炼了又炼，便是那每次损失掉的精血之气，恢复的速度也在加快，能跟上自割的速度。 细螭的那一丝龙气蕴含着庞大的精血之气，除了体魄更强健，还有后遗效果，就是鹿妖本相再一次得到生长，虽然这次相对长得不多。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某次寻药时，陆宝循药香味发现一株覆盆子，就是前世好些方言称为刺泡或树莓的，在夏秋两季都会结黑色或红色果实。 陆宝发现的这株覆盆子，上面还剩七八枚果实，一齐散发着灵药香味，不过全都被虫蚁啃咬得残缺不全，他到的时候，虫蚁们仍在进食。 吹落掉虫蚁，陆宝将这些残缺的果实全摘下吃掉，可惜药力很弱，七八粒残缺果实加一起还比不上一株未成熟黄精加的妖气一半多，聊胜于无而已。 好歹也是意外之喜，不能再要求太多。 十月初五日，靖平山过成王节，因妖怪出生时为兽，多半不知晓自家生日是何时，一方统治们便以成王、成祖、成圣甚至成就天妖之日为节，以为欢庆。 填水乙妖王的节日，自然又少不得热闹，追风王、食虎王两位也亲自领妖将到场祝贺，送上贺礼，共享酒宴，其乐融融。 只可惜采茶季节已过，成王节没有灵茶，逊色不少，巡山、山门丁的赏赐倒是依旧。 有了妖元节的教训，酒宴上陆宝和小山精都只敢略饮些酒，万不敢再醉失态。 熬过秋季，入得冬来，陆宝都再没什么发现。 然后就是年节，满山场又一次欢庆，在这年节上，三将军回归，过了年就轮到大将军黑牛驻守灵桃山了。 大将军不在，自家妖丁二三钱缺少撑腰的，陆宝决定新年更要夹着尾巴做妖怪。 第40章 收成 年节刚过，陆宝就见到妖怪们常说的剥皮抽筋之刑。 小妖成妖时日不同，妖丁用心记着的，本年该哪些小妖三年期满，到了该算账的时间。 入丁时蛇妖五步与二三钱说得轻松，陆宝还以为小妖多能完成缴纳灵药任务，不想真正算账之时，倒有小半没有纳够的。 其实冬季来临年关将近时，好些小妖就已经急迫起来，除了没能采够的，有的只寻到未熟透的也在四处寻妖怪交换，这个时候都被狠狠压价，两株未熟的药力加起来超过一株熟透药力不少，却只能按两株换一株来交易，这其中，大占便宜交易得最多的就是伙房山怪小山精。 与别丁比例差不多，今年二三钱丁三年期满被点名算账的七个小妖，未能纳足灵药的便有三个，一个羊妖、一个鼠妖，最后一个是獾妖阿土，二三钱的心腹小妖之一。 初一过年，就没有演武，初二是雷打不动的征粮日，待伙房内交了差事，下山回到大栗树旁，二三钱叫出三个面色苍白的小妖来，道：“老爷俺心善，昨日并没发作，好歹让你三个过上年节，然若不行家法，其他小妖还道老爷管教无方，定生懈怠之心，今日行刑，你三个莫怪老爷手狠！” 未缴纳足灵药，三个小妖都知横竖免不掉这一遭，待二三钱话落，齐化出本相来，跪扑在地上，叫道：“是小妖们不是，烦请老爷行刑！” 二三钱便取出把骨刀来，没要别个小妖动手，先走近心腹獾妖：“与你亲近些，便由你头一个受罢，免得他俩说老爷不公！” 獾妖吓得浑身发抖，嘴里还是哆嗦着叫：“未给老爷纳足，已是小妖之过，尚要劳累老爷动手，更该万死！” “牛妖出来，替老爷给按住！” 黄牛、老憨、狗宝三个就出列，把爬地上的大狗獾死死按住，二三钱用骨刀，先从他两条后腿膝骨处下刀，将皮一点点割开，然后开始剥皮。 整张皮直剥到脖下，方才止住切割下来，只留了头部和四肢小臂的皮未割，失去毛皮，阿土腹部内脏都露了些出来。 然后又把四肢脚筋抽掉小段。 嘴上很硬汉，但真遭刑时，阿土一直惨叫着挣扎，三头强健的牛妖死死按住他四肢，手上都青筋直冒。 炮制完阿土，才又改换羊妖、鼠妖。 妖怪生命力强大，虽只是不入流小妖，遭此惨刑，哀嚎惨叫声不绝，但只要内脏保持完好不被破坏，妖气未耗尽，都不会死去。 今年未完成任务的三个小妖，各自情况又有所不同，鼠妖与獾妖好歹缴纳了一株灵药，羊妖却是运道差全未交，所以最后二三钱令分别对待，鼠妖、獾妖在大栗树下疼十日后给治疗，羊妖需疼到老爷心情好之日，没个定数。 然后，二三钱收下三张兽皮、几段脚筋，都是能充日辣赌资的，略得补益，才令其他小妖散去。 三头剥了皮的肥野兽满地打滚，肉上沾满泥土，肚腹间隙清晰看到各种内脏，陆宝在旁被吓得心头打鼓，宣布认怂，暗道三年满时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交不足灵药。 到了正月十一，哀嚎满十日的鼠妖和獾妖才算免除了旧债务，妖丁老爷给他们疗伤，陆宝又第一次见到法术的使用。 治疗时，二三钱只各给鼠妖和獾妖肉身上吹了一口长气，喷出团团黑绿色妖雾附着到裸露出的肉上，然后各处肉芽冒起，两个小妖皮、筋飞速长回，只不过皮薄筋软，远比不上原先的，毛皮上丁点油光都没有，看着就黯淡，如同大病过一场，想要完全复原还得好久。 鼠妖、獾妖虚弱得紧，十日下来声音早都叫哑了，治疗好伤，还得挣扎着先给老爷谢恩。 事后听五步介绍，这法术名叫“回春术”，能大幅加速皮肉愈合的，不过不能自救，也对骨伤无效，陆宝的再生神通不受骨骼限制，但与之刚好相反，只能自救，不可以为别的妖怪疗伤，目前自疗速度也远比不上回春术。 化妖上山当日，被二将军咬了一口，妖王填水乙也是以此法为自家治疗，不过伤处在脖颈上，陆宝当时没能亲眼所见。 任羊妖继续留树下哀嚎，鼠妖、獾妖只将养一夜，第二日又拖着虚弱身躯随队去征粮。 再过两日，妖怪们集合靖平山山顶满月修炼，陆宝在山顶见小妖果然缺席不少，便参加者中，也有许多毛皮无油光行动不自然看着就还虚弱的。 羊妖足足哀嚎一个多月，才遇到二三钱某日心情略好了些，肯出手为他疗伤，此时羊妖裸露肌肉上已经恢复了一层薄薄的皮膜，因不利治伤，又被撕了去，重新露出血淋淋肌肉，才再施加回春术让他长皮与筋。 连平日算和善的松鼠妖都下狠手，其它妖丁处更可想而知。非但羊妖受大创，体内妖气为抗伤势折损巨大，獾妖阿土、鼠妖也损失不小，因伤失去的妖气与陆宝自割鹿茸损失的一样，已经直接消失，所以绝对没有小妖愿意硬撑受刑，寻到的灵药也要私吞了的。 开春以后，陆宝又在野地中寻到株黄精，不过药力未熟，二三钱不收，只能先自用了。 到这个时间点，陆宝的囊袋空间已扩大许多，只用一个就已经能装下两支大鹿角，外出寻药时，也偶尔可用微弱神念感应囊袋中的它们，比以前便利不少。 口里箭威力同样可观起来，以钝头硬树枝为箭，三米左右口中喷射出去，足插入石中寸余深。 然后，终于等到第二个夏季，收获紫金薯的季节。 这一年多下来，陆宝一直惦记着当初小山精十泡尿种下的紫金薯。 四野中发现今年最先长出的紫金薯藤，他再按捺不住，想要挖开来看收成。 等到小山精再次来访，他把事情一提，两个决定就当晚行事。 收获与播种不同，播种在白天，收获当在夜里，毕竟财不露白。 第一处刨开看的就是最早种下的那处，在大栗树附近不远，当时还被熊妖力士撞破，陆宝做好标记的，如今被各种杂物填满，已看不出去年的挖掘痕迹，上面也不见一株藤叶生长，两个先有几分欢喜。 紫金薯不成灵药有藤，成灵药无藤。 现在的鹿妖双手硬朗，可用工具，挖土速度飞快，却也花小半夜功夫才刨开，取出后却大失所望，当时埋下的四块紫金薯早已经腐烂掉，别说种成灵药，却是根本没有种活。 陆宝一脸失望，小山精安慰道：“哥哥莫急，此处曾被你丁里熊妖撞破，把紫金薯取出看过，原是动了土气的，种不活也属正常，明晚再挖一处试试！” “兄弟你忘了，明晚满月哩！” “我又不是妖类，记不得满月也是常事，那就三天后再来挖！” 好在不用等三天，第三日又阴云密布，见不到月色，不用上山顶，哥俩约好冒雨抹黑出去挖坑。 夏季多暴雨，雷阵雨中，寻到标记的第二处，紫金薯藤夏季里只长两三天，这处恰巧有两支藤生长出来，陆宝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又费力气挖开，当时三块青色紫金薯里，有一块颜色变成赤红，已成熟透不入流灵药，对小山精算是新品，便用一株黄精换了去，可惜试过后对他晋级还是无用。 得了这株，两个精神大振，白天就不再歇息，到处寻紫金薯藤，挖开种植明年的，不过今年种的归属权已经是小山精的了，陆宝只是帮忙出力气而已。 白天黑夜两班倒，连续挖深坑，鹿妖虽然累，精神却亢奋，去年种的第三处接着再挖开，又得一块深红。 陆宝、小山精两个都是大喜，想来紫金薯因埋得深，寻常难得接触到天地灵气，只要未移动过的，得灵尿淋过后，成功率比种黄精高多了，而且还没有药香溢散，基本不用担心会便宜别的妖怪和野兽。 略为遗憾的是要想成灵药，就得争吸灵气，数块根茎一起淋到灵尿，也只得一块最终成药，若是一泡尿下去全能长成灵药，那才真是高产。 当然，那种仅仅是奢望而已，现在已是万分满意，小山精都决定以后夏季放弃黄精，改养紫金薯，自家力气小挖不了那么深，不是还有个鹿妖哥哥可是帮忙么？ 陆宝也不急，和小山精虽然兄弟相称，本质上却是十足十的利益交换，俺老鹿这一把子力气不能全给你用，出力挖坑，自家当然也能记住撒下的多数尿坑，要是明年你一毛不拔，跑得了山怪，还跑得掉紫金薯么？不管明年小山精收获或撒尿再种，就他这小身板，也免不得要找苦力，要想秘密不被更多妖怪知晓，首选当然还是自家这鹿妖。 白天晚上轮流着干，第六个夜晚挖开深坑的时候，简直就是狂喜了，里面窜着数块青色，唯一不同那块，月光下泛着淡淡紫金。 虽然在入品灵药中是最垫底的角色，五步也曾说紫金色的紫金薯只是勉强入品，但这一块不知怎么又变异的，已和不入流的不在一个档次，完全是意外之喜。 满山药材，小山精最适合养的其实不是黄精，而是紫金薯。 哥俩个看着那块紫金色的欢喜半天，陆宝开口对小山精道：“俺是被二将军盯着的，妖气再暴涨必又被查，这块入品的，俺不能吃，兄弟你换去可好？” 小山精最想尝试新品灵药，只要对晋级无用，任何灵药都是几泡尿而已，之前已吃过一株不入流紫金薯，既然无用，入品的也就没多少区别，挠头道：“入品我也就尝个味儿，可不知该换多少药给哥哥！” 第41章 求赏 只以药力来论，一株勉强入品的灵药或只抵得四五株不入流之和，但它真正宝贵之处在于妖丁食之有用，不入流的就算吃过上百株，对妖丁来说也比不上勉强入品的一株药，只有新品不入流才能增加他们少许妖气。 入品换不入流，妖怪们就没有这种换法，人类世界或许会有两下兑换价格，但妖怪不在此列。 去年种下的十处紫金薯都属于陆宝，他确实想不到入品灵药能和小山精换些什么，现在收成太好，却得藏着掖着不敢一次涨太多妖力，总不是长久之计，左想右想后，用力咬牙道：“收成大好，总不能因要防着二将军，就都不敢吃！这株入品的，俺就缴纳出去，捅破了皮，再把种紫金薯之事与大王说明！” 直接坦白告知妖王种药缘由，即使大将军不在，安全应该也能得保障。 小山精的尿液可种出灵药，靖平山上除了这鹿妖，妖王也是知晓的，听陆宝这么说，小山精未多想后果，只道：“随你！” 地球上越级上报的一般都不讨喜，明白这个道理，挖完去岁种下的紫金薯，第二日清晨小妖们请安时，陆宝拿出那块紫金色的紫金薯，当众献到二三钱面前。 之所以不选择私下交付，陆宝是怕自家妖丁动了贪念，反生出别样事端来。 果然，见到陆宝拿出块入品灵药来，不光小妖们咽喉蠕动馋得厉害，二三钱也双眼放光，难以置信道：“你这笨鹿儿，傻卖两夏苦力，还真挖出入品灵药来？” 五步、老瘟、力士等不用说尽眼红，都没想到之前笑这鹿妖傻，却是个有傻福气的，真能得一株入品，胜过寻药两年。 二三钱惊讶赞叹两声，又笑道：“百宝既有此造化，待献药于大王，定可得赏！” 便问谁要随之上山，自家丁里有新鲜事，小妖们又多愿随往。 到了山上，早食还未开始，二三钱先到三将军木鬼旁边，附耳轻轻嘀咕几句，果然也是个明白不能越级上报的。 对妖将有效的灵药在黄级上品以上，勉强入品的同样作用不大，木鬼倒比小妖们能沉住气，直待早食结束，赌完日辣，穿山甲已准备回洞，方才在众妖面前将大将军麾下小妖寻获入品紫金薯的事说了。 妖将无所谓，妖丁免不得关心，小妖们则尽都眼红哗然，入品灵药绝对不好得，除了妖元节集众小妖之力采得的云演十八芽茶，其余几年能见一次而已。 灵药也有药性，入品灵药所含灵力本只是不入流的数倍至数十倍，然而除新品外，妖丁服用不入流却涨不了妖气，入品灵药之所以珍贵，就在于它能增涨妖丁妖气。 不入流灵药用处不大，除天道大兴的人类有种植技术，妖怪堆里入品的实在难得，妖丁平日增长妖气，大多都只能靠自家吸纳天地灵气，持久却又缓慢，得靠时间来堆积。 若不是如此，妖丁多弄些不入流的并不太难，须知在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数量代替不了质量。 神色各异的众多目光中，陆宝双手托着入品紫金薯，出列跪到妖王面前。 后面上山的鹿妖已经化出双臂，现下又寻到入品灵药，仍还在伙房中打混连个名字都没有的蛤蟆妖挥舞着两支前蹼，嫉妒得要发狂，老山羊妖曲盘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你这小妖，事儿倒不少，是个能折腾的！不过还算有些造化。” 有过顶撞二将军、乱入别家地界两件事，妖王已记得百宝模样和气味，看出列献宝的又是他，不由露出些笑脸，叫库房管事妖丁接过紫金薯入库，留待日后赏赐有功，他温声道：“百宝今日献黄级下品灵药，也该赏！嗯……” “小妖斗胆，只求大王爷爷能赐下一片本相鳞甲！” 妖王还在沉吟，陆宝先头抢地突兀地叫出声。 这次功劳，妖王赏下的大概率又是不入流灵药，以妖元节采灵茶芽时的赏赐推算，估摸最少也能得两三株，会羡煞别的小妖，但陆宝成妖虽才一年多，自家生财有道，如今半点不缺灵药，还要担心妖气过多招惹来麻烦，与做野兽时的艰难早已截然不同。 陆宝抢话，旁边郎君马上出声呵斥：“小妖好胆！大王之物，何等宝贵，岂是你能持有？” 妖王身上掉落的鳞甲，平时还真不好估量价值，主要是不成套抵不得大用，偶尔散落的填水乙自家就不重视，兴致好的时候也会随手赏出，又或添做赌日辣的彩头，但以其物性用途看，妖王本相脱体之物，并不就弱于勉强入品的紫金薯，靖平山上现能拥有妖王一片鳞甲的最差也是妖丁，二将军呵斥本在道理之中。 这几年来黄鼠狼妖越来越张狂，不针对黑牛，就要欺压木鬼，妖王几番敲打，当面唯唯诺诺，没多久又故态复萌，填水乙心中不喜，若郎君不出声，说不定自家都要呵斥百宝胆大，但这位二将军出声，填水乙反倒改了主意，对郎君摇头道：“何必苛责，你不知本王鳞甲，于这小妖有大用，他胆子方大了些！” 对小妖来说，赏下不入流灵药更恰当些，但陆宝不要灵药，妖王是看过他神通的，猜到这鹿妖心气儿高，讨要鳞甲去多半是为口里箭所差的发射之物。 每片妖王鳞甲呈圆形，本不符合箭型，得了的妖将妖丁多炼化为护心镜，用来遮蔽要害，防御甚佳，不过鳞片边沿锋利，应当也可充作飞镖发射，口里箭神通需要物体发射出去，倒不一定非得箭形才可。妖王脱体之物，这是整个靖平山山场陆宝能想到充箭的威力最大之物，临场才大着胆子求取。 上次与二三钱求神通，这次向妖王求甲片，都是陆宝先开口，只因他是人，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就算稍有冒犯也想掌握住主动权。 阻止住二将军再多话，填水乙从身上摸出一片青甲来：“本王身上的甲，时有脱落，你既然有大用，赐下一片也无不可，不过本王之物，亦不能轻与小妖。这次献上入品紫金薯之功，改记在你家妖丁老爷头上罢，本王这片甲，就赏给二三钱，他赏你何物再与本王无关！” 陆宝开口本怀着侥幸，不想妖王真拿出一片赏给二三钱，自家功劳反没了，琢磨妖王的意思，是他那里划出条底线，鳞甲不能直接赏到小妖级别，至于自家要再多付出什么代价与松鼠妖丁去换取，就不关妖王的事了。 妖王话语落下，松鼠妖好歹反应过来，忙小跑上前，先跪伏磕头：“二三钱谢大王爷爷赏！” 仰起头，再斜瞟一眼面色不虞的郎君，当着妖王、将军、妖丁和众多小妖，二三钱回头对自家小妖道：“百宝，你乃老爷心腹小妖，只管放心，老爷不似那些刁钻刻薄没度量的，凭自家造化得来的赏，绝不会被昧了去！” 满山管事妖丁，也只小半拥有妖王鳞甲，至少二三钱之前是没有的，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转手就将妖王鳞甲递给陆宝，端是异常大气。 想是怨气累积得久了，转赏掉妖王鳞甲，如此场合，二三钱竟也敢阴阳怪气讥讽两句，是个妖怪都能听出他说的就是二将军，再没别人。 今年黑牛轮值，陆宝倒觉得自家松鼠妖丁该学会隐忍，反正就一年而已，明年到郎君去轮值，天下太平。 鳞甲传到小妖陆宝手里，妖王不管松鼠妖丁与黄鼠狼妖将私底下的龌龊，起身回洞去自家修炼、享乐。 妖将们亦接着离场，郎君进洞时脸色很是难看，三将军木鬼倒笑吟吟的满是欢喜。 陆宝向小山精使个眼色，小人儿会意，蹦跳着追在后面入洞，过了一会，一名妖王亲随小妖返回洞口，传语召唤鹿妖百宝。 随那亲随小妖入洞，好久后才走到妖王居室，陆宝大礼参拜：“百宝给大王爷爷磕头！” 妖王居室内一般只有亲随与妖姬伺候，今日多出个小山精陪在填水乙左手边，小人儿低眉顺眼的倒是少有的规矩。 待陆宝参拜完，填水乙开口问：“鹿妖嫌今日风头不够么？听小山精说，你尚有秘事要告于本王？” 陆宝作出一副惶恐模样：“百宝造次，实是有事不便当众禀告大王爷爷！” “此地都是本王心腹与姬妾，与外间不同，只管说罢！” 看过小山精一眼，陆宝斟酌着道：“去岁妖元节，小妖偶得机察觉小山精尿液蕴藏灵气，便藏了心思，几番刻意往来，终幸得结交为友，央讨到十泡灵尿！” 略顿过一下，陆宝再道：“小山精以前在山场内养的都是黄精，小妖侥幸，灵尿都叫他撒在紫金薯上，今年终成了八株灵药，其一有造化还得入品，便是今日献入库房的！” “嗯？” 听鹿妖说到这，妖王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坐正身躯，先看一眼小山精，再看鹿妖，双眸渐露出精光：“你是说，先前入库的紫金薯是你俩养出来的？” “是！” 第42章 见王 百宝应声之后，填水乙轻闭上双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思考过几息，妖王再睁开眼来，突然起身上前，左手拎起小山精，右手抓住陆宝额头，厉声道：“放开心神，本王要看你俩百宝袋与囊袋！” 听完鹿妖话语，已由不得妖王再以等闲视之，不入流紫金薯能够高产不说，黄级中下两品灵药最适合妖丁进补，靖平山若能有稳定的产出，再过十来年，就能多出几位妖将来。 两个小妖怪，除不入流紫金薯高产外，居然还种出入品灵药？ 这就肯定得必须得重视起来！ 妖王已经不放心，怀疑两个小妖怪是否还有暗中藏私，要探查清楚。 陆宝和小山精都暗叫晦气，当然不敢违背妖王命令，只能敞开心神，任他再次探入妖气查看家底。 小山精百宝袋中杂物颇多，不过灵药从来都是下肚子化尿的，一株都没剩下，贼赃之前已经被翻出过一次，现在再被看也不怕；倒是陆宝今年收获的十处紫金薯，除了第一株种死，后面还有一株未成药，除去入品的，剩下七株不入流，因怕妖气暴涨说不清楚，都没敢吃，全就藏在囊袋里，被妖王看了个一清二楚。 七块不入流紫金薯整齐摆在鹿妖囊袋里，至少证实小妖怪两个所言不虚。 妖王丢开陆宝和小山精，哈哈大笑几声，坐回靠椅，对面前的小妖怪道：“计你们两个大功一件！” 夸赞过一句，妖王提声道：“洞中妖姬听着，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点出去，本王定借她妖躯摆一席好宴！你等先出去！” 妖王亲随妖丁另有别室居住，一下撵出十多位莺莺燕燕去，居室内外再无他人，妖王才对小山怪道：“再多灵药于你只是糟蹋了，此后每年多纳五十块不入流紫金薯进库房！” “凭啥？” 以前每年只私下纳二十株不入流给库房，妖王就替他保守秘密的，现在有了大功，要缴纳的仅紫金薯倒比以前涨了两倍还多，每天撒尿种一处，整个夏季估计也只能有七八十之数，自家还能剩得几块？就算妖王当面，小山精也是怒了。 小山精一跳几尺高，怒目相对甚不恭敬，妖王倒不以为意，给出后续条件：“待灵桃峰灵桃结果，俺三家若得取胜，分到灵桃，本王许你一枚！此后库房中有入品或不入流灵药，凡你未得尝过的，都可许你一试！” 全没想到妖王居然下血本重赏，小山精顿时转怒为喜，双眼放出光来，小小头颅点得如鸡啄米，答应不迭：“成！成！” 满口子答应着，小山精又眼珠子乱转，一眼瞄过鹿妖，发现陆宝也正看着他，急转移开视线去。 看他心虚模样，陆宝心里“咯噔”一声响，要糟！ 仅是偶然种出入品紫金薯，妖王就肯下这许多本钱，自家鹿茸诱捕细螭之事如果揭发出来呢？ 小山精想泄密！ 虽然自家也在不停自割鹿茸养神通，可并不想将之公之于众，山上鹿妖还有几个，却没听说有再生神通的，鹿茸生得没自家快，说不定事泄后，他小妖百宝就要被圈养起来专待割茸用。再说偷吃入品灵药本是一项罪过，暴露后谁知会有何种惩罚，万一二将军要坚持按山规办事呢？ 这项捕捉细螭的本事，目前定要将之深藏，作为保命底牌留着，万一某天被郎君逼到死路上，再拿出来试试是否可以和妖王交易。 心中大急，定要阻止住小山精，陆宝忙开口：“大王爷爷” 填水乙带着疑问看过来，稍微顿了一下，陆宝心中已生出些计较，面露出谄笑，接着道：“小山精灵尿可种入品灵药，山场中功劳第一，无小妖可比，大王爷爷可否再赏些！” 妖王皱起眉：“你这小妖好不省事，还嫌本王赏得少了？灵桃乃玄级中品灵药，可为妖王增妖力的，靖平山除三位妖将偶得赏过，再有谁能得？连灵桃都肯给小山精，尚有其余新品，你倒还嫌不足？” “大王爷爷恕罪，大王爷爷恕罪，小妖为兄弟着想，是脑子一时浆糊了” 填水乙轻轻哼一声，不满地转问小山精：“你可嫌少？” 小山精忙将脑袋摇摆得飞快，听过这一问一答，他马上明白过来，填水乙能拿出的好处就那么多，自家就算再把鹿茸诱捕细螭事禀上，妖王也已经赏无可赏，还不如留待将来。 成功止住小山精的念头，陆宝抹一把头上虚汗，方把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 穿山甲妖王将话转向鹿妖：“你对小山精倒好，不过此事上只出傻力气的，并无多少功，再赏你一片本王鳞甲如何？” 一句话就把陆宝的最佳创意奖抹去，这个世界果然创意不值钱。 陆宝只得委屈地谢恩，妖王从嘴里又吐出一片鳞甲给他，算赏了前功，再道：“此后每逢夏日，本王再遣一名心腹随你俩收种紫金薯，除你等三个外，口风须紧，便是三位妖将也不得告知，否则莫怪本王严惩！” 告诫过后，填水乙再对陆宝道：“你既与之出力气，每收二十块不入流紫金薯，便有你一块罢！” 第二块妖王鳞甲是赏功，现在的不入流以其说力气钱，倒不如算封口费，陆宝心中算算，若紫金薯成药比例不下降太多，二十块得一，自家每年三四块入账总是稳定的，比不上之前预算，但也不是颗粒无收。 将两个小妖怪折腾出的大部分好处收入囊中，言明报酬，妖王又开口道：“鹿妖虽胆大不知进退，倒是个有造化福气的，今日本王心头痛快，指点一句，不使你吃亏。你囊袋里七块灵药，最好每季只用一块，不要一次都吃了！” 自家半年得化手臂，再有两年或又能化胸出来，每季节限定消化一块是何故？ 妖王心情正好，看鹿妖露出疑惑模样，详细解释道：“小妖难得察觉，俺们身上妖气，需得时日与肉体细细磨合过，才能真正融为一体，再经月精淬炼，随妖气强而体魄强，方适再次进补妖气，否则进补次数过多，妖气难免驳杂，难融于肉身，并不利于强体。你等看黑牛、郎君与本王身边诸妖姬，同为妖丁修为，但比之管事妖丁如何？” 陆宝茫然不懂，小山精是知道的，出声答道：“平常二三位妖姬合力，也难敌过一名管事妖丁！” “此言不假！”妖王呵呵笑道：“只因俺们妖怪急色，新晋女妖化出头来上山，只要有几分美貌，哪里还等得她一年年慢慢化形出来，旋即用灵药催长为妖丁，好令其侍寝，故而其等其实孱弱不堪用。六十年满甲子数，俺们六家妖王必起一场大战，战得惨烈，胜败只在一线，不敢留力，妖姬们也需上战场，阵破后以妖丁对妖丁，女妖死伤向来最重，山里才如这般少。” 除了同种类结合，否则妖怪甚难生出妖二代，多少年下来都已形成习俗，产下后代的妖姬才有可能成为正室夫人，洞中妖姬并不受太大重视，妖王说起时脸色如常。 陆宝悚然大惊，去年化手臂，他可不知道还有这种道理。 其它小妖想必也是不知，但灵药难寻，其等每年就一二次机缘，未必会有这样问题，就算不知也没什么关系。 短时间服用灵药次数太多会导致妖气驳杂，所以最好一季只一次进补，一年只四次？ 转念又想，自家在一次次自割鹿茸，能感觉进入鹿茸里成灵药药力的，都是外层新得的妖气，那些淬炼过的、沉淀下来的，全附在骨骼肌肉上不肯动弹，不是已将妖气一次次磨了再磨？其实也起到磨合肉体与妖气融合的作用？这样想着，方得稍稍放心。 果然自割鹿茸是必要且必须的，如今断了神奇的龙气，只有再生神通起作用，鹿茸一个周期生长需要三四十天，期间还得间隔十来天才能再次生长，每四五十天与小山精换一次灵药，进度不算快，掌握好度就行。 出自妖王嘴里的每六十年一战死伤惨重，那就真的是死伤惨重了，小妖化手需要五株成熟灵药，化胸十五株，化腿再四十五株，这样想来，五步、狗宝等仅有手臂的小妖，应该都是上一次大战后才得化妖，怪不得山场里只有双臂的小妖最多；贺妖、力士这些少数只差化腿就可成妖丁的，则是上次大战的幸存者。 死伤如此惨重，再过二十七年自家也要经历这一遭，保命之路时不我待。 待从洞里出来，二三钱已经先行一步，并没有等他，陆宝怕被郎君撞见，不敢在山上久待，转对小山精道：“劳烦兄弟先回伙房与老曲私下言语一声，俺在山下等着，叫他打柴后寻着俺味儿来，莫告诉别个。” 白天小山精一般不留伙房，都在满山遍野寻隐秘之地的黄精偷偷撒尿，最近夏日两个又结伴只顾挖坑寻紫金薯的，知道鹿妖怕见二将军，听这不明不白的话后，也不追问缘由，只点头道：“那哥哥先走一步，两句话而已，我交待了老曲，就来追你！” 第43章 还情 小山精腿短但脚程飞快，陆宝才越过山脊，他就从后追上，轻车熟路地跳上鹿背：“老曲只说知道了，可没说来不来。” “他是个厚道妖，既然肯开口，定然会来的。” “你们征粮丁的熊妖力士咋也没随二三钱下山，还落在我后面出洞？” “俺与他没几分交情，估摸是与小妖们作耍？” 小山精与蛇妖五步一样，都是有鹿骑就绝不自家走路，骑着梅花鹿，两个一起下山去寻隐秘处的紫金薯挖坑。 妖王明天就会遣心腹来做监工，此后收成都要被记录在案，今日估摸是两个合伙最后一次种紫金薯。 沿途路上，倒看到三四处有小妖在挖掘深坑刨寻紫金薯，想来是被鹿妖寻到入品灵药的事情刺激到，小妖们突然来了激情，愿意出苦力尝试。 鹿妖与山怪相视一眼，都有些好笑，这种热情估计维持不了多久。 在某处略偏僻些的地方，寻到株紫金薯藤，觉得地方不错后，小山精在旁等着撒尿，鹿妖卖力挖刨。 挖至下午，见到串连一起的块状紫金薯，立即就收手避免动到土气，小山精撒过尿，鹿妖把泥土回填快一半，一头老山羊才慢腾腾颤悠悠地寻了来，小山精在坑上看见，抱怨道：“你这老羊倒是走快些，一辈子只慢得急死个怪，俺们都快完事走了！” 老山羊呵呵一笑，不理会小山精，只问鹿妖：“百宝，叫俺下山来，有何事计较？” 陆宝后蹄动作不停，一边将泥土踢回坑内，一边化出头来，开口笑道：“俺化妖上山之初，幸得老曲看顾不少，还传俺脱体咒，常感念未忘，今日请羊哥下山来，是有些体己相送，另外再求一事！” 小妖礼仪不能丢，曲盘也化出人头，摇着头呵呵乐：“八百年前摘星王还只是山中小鼠妖时，与一名新晋鸟妖交好，那鸟妖不知为何得了天地造化，化妖时口中诞出枚银铃来，自家识不得宝，作体己转送与鼠妖，凭着此宝，鼠妖终成一方妖王，且实力强横远超同类，当年的鸟妖则早已不在世间。左近小妖多知晓此事，这才坏了风气，但见新晋小妖上山，开口便讨要体己，其实哪里就能得摘星王那般造化了？” 灵桃峰周边六位妖王结成的两个阵营，陆宝所在这方是穿山甲妖填水王、鹿妖食虎王、鹰妖追风王，对敌的是鼠妖摘星王、虎妖云中王、牛妖狂牛王。这方以填水王为首，对面则以摘星王为首，妖怪世界，当然是强者为尊。 曲盘这次说的典故陆宝还是第一次听闻，至今方晓得为何有新晋上山，资深小妖们都要开口讨要体己，老山羊这常在山上混又活得久的果然知晓得多，小山精也是深晓的，可惜等闲不愿谈杂话。 老山羊先摆过古，再道：“愿送体己给俺，自是好事，不过俺老羊与别的小妖不同，先问你所求何事，能成再讨体己；若不成，体己请改送别个。” 活得久，自也足够小心谨慎，与一般小妖唯利是图的性子完全不同，不过陆宝不相信他真能拒绝，嘴里吐出块赤红色紫金薯，笑道：“俺上山时，曾听老曲言也有神通在身，神通名为活力，这块紫金薯不入流，愿送与哥哥，俺不求别的，得与哥哥学这门神通就成！” 得妖王亲自指点过，陆宝才明白，就算灵药充足，晋级之路也不能走得太过急促，目前脱袍换位还看不到成功希望，小妖阶段要想护体保命，只能再多学些神通。 如今看来，满六十年在灵桃峰附近爆发的大战，死亡率比先前预料还要高。在曲长的地宫隧道往外行走时，陆宝已在心中计较开，妖怪们都道神通与法术威力难分高下，只看何者钻研更精深而已，不过法术得妖丁才可学，神通却是小妖就能掌握的本事，那还不趁早再学些神通，认真研习，日后才有可能保住自家小命？ 而已知的小妖神通中，老山羊的活力听名字就是有用的，便起心想学，又记着之前好歹承情，方愿以暂时不能多吃的灵药相换。 百宝要送的体己居然是株灵药？可知为了这些灵药机缘，两名小妖甚至可以互斗到半死的，关乎自家晋级，谁舍得拿来外送？这百宝与小山精成日混一起，果然结交深厚，否则灵药也不当有富裕才对。 这般天大好处肯给出，所求又只是学项神通，老羊妖不受半点损失的，那确实是还情成分占很大了，看地上紫金薯分明已是熟透，至今只有人形双臂的老山羊心痒得厉害，偏想着鹿妖所求的神通，又不由苦笑起来，好一歇后方开口对面前小妖小怪叮嘱道：“你俩口风紧些，莫轻易泄了俺跟脚去！俺这神通，本有两项益处，一来增寿，二来封藏平日不用精血之气，待逢险时再使，本相力气可得增倍，算是极有用，但能否学成且不管，还有些实在短处，不敢轻易传了害别个！” 妖族神通与怪类完全无关，小山精只当是听故事，在旁边并不吭声，陆宝从未听说过神通居然有害的，很有些疑惑：“哪般短处？” 老山羊果然内里实诚，巨大诱惑面前也要将自家缺陷先说明白，再由鹿妖自择： “俺这活力神通，可将平日不用的精血之气封藏体内，藏得越多，待逢险再使出，爆发越能持久，但藏下三日精血之气，到神通发动只剩一日之量，力量增倍时消耗又变大。除此外，封藏精血之气还要耗去些妖气，不可再补回的那种！每封藏一次，数日内妖体如同得了大病般虚弱！” “你等以为俺平日行得慢是因年老么？且再不中用，两百多年妖龄只够化手？俺们小妖平日寻药，只恨不得能跑更快，搜寻范围更广，像俺这般常年病恹恹慢腾腾的，一日才寻多少地头？常要封藏精血，一直如在病中，外出时搜寻得少，偶得的灵药增长了妖气，又在封藏时慢慢耗掉，故而活了这般久，也才化手而已，待近年老迈，更连寻药之心都死了，俺老羊已再不指望得化胸！” 听这一番解释过后，鹿妖和小山精才明白，老山羊妖虽靠着神通增加不少寿数、熬过数次大战，却也被自家神通拖累不小。 一大把年纪，连化胸的十五株灵药药力都不能凑齐，想想真够凄惨的。 周边环境不安稳，要想在甲子大战中存活下来，老山羊只有平时多封藏些精血之气，可惜也因此而常年虚弱，寻药范围不大，收入极低，都不知道当初未退回伙房有妖丁管束时，因灵药任务完不成被剥皮抽筋过几次。 当初在伙房，陆宝曾猜测老羊妖能在几次甲子战中存活下来，靠的应是装死、逃跑之类手段保命，现在才知想差了。 对需要搜寻灵药的其他小妖来说，这项神通确实有些害处，陆宝转动念头，仔细考虑下来，如今靠种紫金薯，完全不必再漫山遍野疯跑，再说还有黄级中品的细螭保底，封藏精血要折损些妖气对他并不是难题，不过需要计算好冲突，每次鹿茸生长都需要精血长期灌注的，不然养不成药。 脑子里想着，又怜老羊不易，陆宝对他道：“这块紫金薯大王爷爷也知晓，并非贼赃，不管俺学与不学，最终能否学会，老曲只收下就是！俺只有一问，你那神通封藏精血，可有时限？” 同在伙房厮混多年，小山精与老山羊也有几分情谊，听陆宝话后，小山精捡起紫金薯，拍掉泥土，跳上羊背，拿了递到老山羊嘴边。 去年鹿妖才新晋上山，还要自己各种提点教导，如今已化出手臂，妖气与自家这积年老妖相仿佛不说，尚有余力接济来灵药，岂不是越发显自家无能？山羊妖忍不住老脸一红，化手直起身，接过改跳到他肩膀上的小山精手中紫金薯，轻啃两口，才肯定地摇头，回答陆宝：“并无时限，平时封藏与否只管随意，但神通一旦发动，不泄完之前封藏精血不会停歇，力量倍增时消耗极大，俺封藏一年的精血，还不够用一刻钟的。” 小妖精血之气比野兽强大很多，但在妖怪中也只是垫底的存在，平时需要作出巨大牺牲才能获取到短暂爆发，随着再生神通进步，自家精血之气恢复的速度也在日益变快，鹿茸成熟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相同时间内封藏的精血之气理应也要比老羊妖更多些。 这样想着，待曲盘啃完剩下的紫金薯，陆宝不顾土坑还未回填完，走过去将手搭上，输入妖气，先看羊妖的活力神通。 不想羊妖虽愿传，陆宝才只高兴了一半，这项活力神通是曲盘化妖时得妖气贯穿全身之机，源于本相两颗肾脏上，所藏精血之气也封存于肾脏内。 陆宝便苦着脸道：“老曲你神通原长在两颗腰子上，俺还未化人胸，内脏几无妖气，尚学不得！” 老羊妖已将紫金薯吃干净，鹿妖便想讨回也是不能的了，闻言只是笑：“既已看过，你自牢记心头，便今日不可学，留待化出胸来也不迟，学成与否不关俺事，财货两讫！” “羊哥，俺还道你厚道来的哩！” 老曲已不再接话，自顾向小妖怪两个挥挥手：“俺走得慢，先回山了！” 第44章 神念 填埋完土坑，由小山精做好标记，两个才分手各回。 心中有事，陆宝不再去山中逛荡寻找额外机缘，直接回了大栗树。 “鹿儿平时勤奋得紧，难得今日这般早归！” 这是蝠妖来福，第一个遇到打招呼的。 “百宝，大王爷爷的鳞甲都得了，当有体己送俺？” 某位鼠妖追上来特意问，陆宝连他名字都没记住的。 “鹿儿今日可又挖到入品？” 熊妖力士走出树洞，带着审视目光问他。 “百宝，俺还帮你造过洞室哩，挖紫金薯不带俺去？” 猪妖老瘟躺在下午阳光中懒洋洋问的。 “鹿儿好造化，让哥哥羡煞，可是来见老爷的？” 这是应付完其他小妖，大栗树下皮毛刚恢复些油亮的獾妖阿土所问。 今日献上入品灵药，求取妖王鳞甲，又被妖王单独召见后，小妖们似乎都热情了好几分，一个个主动来招呼。 这般想着，陆宝回答大栗树下土洞前獾妖：“是哩！阿土哥哥，俺有事求见老爷！” 獾妖便仰头替他叫起来：“老爷，百宝求见！” 高处树干上趴着的有来、无回兄弟两个豹妖只往下瞟一眼，都没作声，树洞内传来二三钱的闷声：“叫他变小些进来，莫踩坏俺地上皮褥！” 以前都是在树下相见，还从未进过二三钱的树洞，听到召唤声音，陆宝微微一笑，先凑近獾妖耳边，轻声道：“阿土哥哥，若得闲暇，过几夜间来鹿洞寻俺，有话想与哥哥私说！” 五步的脱袍换位一时难学，若论其他小妖神通，排在第一陆宝最想学的就是同样能保命逃命的獾妖阿土神通，记得碧眼介绍，獾妖有神通，遁术类。 短时间内食用过多灵药不利强体，暂时用不上的不如拿来换取神通，羊妖曲盘那如此，阿土也如此，遁术类即使再珍贵稀有，这位獾妖年初才刚被剥皮抽筋，实力大损，当经不起灵药诱惑。 小妖们都不愿泄露自家跟脚给太多妖怪知晓，交易要在私下进行，只今晚不行，早上的事情发生后，蛇妖百分百要来鹿洞念叨一夜，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等在鹿洞里了。 耳语过一句，不顾獾妖面上不解之色，陆宝才将身形变到最小，跳上树枝，钻入二三钱洞室中。 树洞里面不大，才十来个平米，倒和陆宝在地球上的租房条件差不多，都没有窗，一个方室一个圆洞的区别而已，光线有些暗。 地上铺着兽皮，踩着柔软，不过都是些凡物，仅是硝制后晒干，去岁冬季来临前，陆宝也与伙房讨了些，铺在鹿洞里比干草柔软，盖在身上也暖和。 松鼠妖正盘坐在块虎皮上，见陆宝进来，和颜问：“百宝，可是有事？” 陆宝变化出本相鹿身，维持住最小的普通野鹿身高，四蹄跪下地，恭恭敬敬向松鼠妖磕了三个头：“百宝来谢老爷今日之赏！” 今早钻山洞前，二三钱异常大气，妖王赏下的鳞甲立即就转赏给了他，虽是为献入品灵药之功，后来因种植紫金薯事，妖王又私赏下一块，但前后顺序不同，不能有后面事就忘记前面的情。 妖怪重人形轻兽体，陆宝变回本相行礼，越是轻贱自家才显得礼越重。 见鹿妖恭敬，二三钱也开怀，觉得不再那么后悔早上的冲动行为了。 “起来罢，自己家里，不必再多礼！” 得了吩咐，陆宝才起身，又化出人形，嘴里抹出两块赤红紫金薯来：“两块不入流灵药，献于老爷，一块抵三年该纳之数，另一块是百宝孝敬老爷的！” 接过两块不入流，二三钱倒有些说不明的味道涌上心头，每三年该缴纳给自家的灵药之外，去年因这鹿妖不省心，自割了鹿茸，怕丢脸借给他一株，后来因妖元节顶撞郎君，自家免去债务做赏，不想才隔一年，又有谢礼献回来。 当初贪一对角才收留鹿妖入丁的，一株灵药倒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了。 手掌轻摩紫金薯皮一会，方要吞嘴里囊袋中去收藏，松鼠妖突然顿住，心里想：这鹿妖虽偶会闯祸，但已以心腹视之。他能结交上小山精，可见是个有造化的，才一年便化臂出来，平时寻药勤勉得紧，多习神通，又有忠心，日后少不得就有用到时。 让鹿妖还回灵药，恩情岂不是就淡了些？ 左右不过一株不入流，除了充足财货，自家用处并不大，却要叫鹿妖一直记着情才好。 想明白后，二三钱笑露出龅牙来：“大王赏下的鳞甲，本就是给你的，老爷俺不过为膈应那可厌二货，顺势而已，哪里就值这谢礼？” 拿起一块紫金薯收到口中囊袋，另一块丢回来，二三钱再笑：“应纳之数，老爷就收下，会记着你三年已纳足。至于谢礼，也当老爷收了，再转赏了你！” 木洞可没有隔音效果，二三钱对鹿妖这般大方，外间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豹妖兄弟与獾妖都是呆了。 手忙脚乱接住紫金薯，陆宝有些惶恐，犹豫该不该收回，见他面上不安神色，二三钱愈发满意，畅快道：“除了新品能增少许妖气，不入流灵药对俺们妖丁并无用处，紫金薯俺得一块已够，你若真想谢老爷，待再养鹿茸为药，自割时送一支来就是！” 松鼠妖丁本是讲笑，倒把陆宝说得惊叫起来：“老爷怎知俺还在自养鹿茸？” 听他话语，二三钱也怔住：“你如今还在自养鹿茸？折损的妖气哩？” 看松鼠妖表情，陆宝才知把自家卖了，只得收起紫金薯，沮丧着如实答：“鹿茸寻小山精换灵药，即可把妖气找补回来。” “你无事自割鹿茸作甚？精血之气若大损，妖体不亏虚么？” “俺的再生神通源于头顶长角之处，需得多割鹿茸，神通才能变强，妖体亏虚可顾不得，再说再生神通也能使精血之气恢复快些，熬些日子就能恢复。” “你倒是日辣，果然无知者无畏！” 二三钱已不知说什么的好，小妖中若有不更事自养躯体为灵药的，试过一次妖气大损，谁还敢接着再养？ “过些日子，你鹿茸再割时，取一支来，老爷俺也与小山精一样，换灵药给你，不白拿你的！”说过这一句，二三钱再问：“可还有事？” “今日得了大王爷爷鳞甲，还想着求问老爷，俺们妖怪炼物可有速成窍门，还是只能以妖气慢慢温养？” 二三钱答道：“俺们比不得人类法子多，他等借助外物可炼物神速，妖怪学不来的。妖族炼物，要得适用，多以自家神念具其型，再以妖气温养改造，所以首重神念，其次妖气，炼物须得一二十年才得粗成，此后再精心打磨，使之威力再增，就难计日月了。” 这番解释下来，按陆宝的理解，就是神念为模具，妖气则是小锤头，挥动小锤头按照模具固定的模样以水磨功夫打磨二十年，其物才得粗成。 没想到炼物还需用到神念，小妖妖气孱弱，神念更弱，学一个需神念的脱袍换位神通，一年多下来毫无进展，要是换个妖怪，早都放弃了。 “那老爷可知修炼神念之法？俺神念实在太弱，抵不得用！” “修炼神念之法？你专心炼物，便算在修炼神念，自会有所壮大，其它莫痴心妄想。须知俺们妖怪得人形完整，成为妖丁时，才得初开识海，神念稍涨，才可以修习法术，待再有百十年打磨下来，神念得机于识海内具现为物，法术神通威力顿时倍增，连老爷俺都未做到，也要羡的。” 陆宝这才死心，想着囊袋中两块妖王鳞甲，以口里箭发射的飞镖只要寻磨石，先把周边打磨锋利就好，另一块则完全不必再想着打造，只上阵时收在要害当护心镜，毕竟妖王之物，等闲妖丁也破不开防的。 神念于识海内具现为物？又是什么道理？ 妖丁老爷都还未能做到的事，离自家现在还遥远，不用问出来惹他不痛快，想想再无别事，告辞退出。 待打发掉沿途热情的小妖们，回到鹿洞，五步果然已等在里面，看见他进洞，惊奇地叫：“笨鹿日辣，非但有造化得了入品灵药献上，还敢开口向大王爷爷求赏鳞甲，居然得逞！速与哥哥说，大王爷爷后来私招你进洞，可有责罚？” 陆宝没好气道：“蛇哥，大王爷爷有令，不许外传哩！” 第45章 土遁 第二天，小山精果然带着妖王心腹下山来找陆宝。 妖王之前说明要遣心腹监督他两个小妖怪，陆宝还以为来的会是亲随妖丁中一名小妖，不想填水乙对此重视程度极高，派来的根本不是小妖，而是库房管事妖丁画蛇本尊。 能担任库房要地管事的，可不就是心腹中的心腹？ 这位管事妖丁和伙房内尚未得名的蛤蟆妖同种，也是蛤蟆成妖，名叫画蛇，身上带着香囊，掩盖住淡淡臭味，见面后先送了人类打造的锄、镐各一把给陆宝，提高苦力挖坑效率。 山林中化出本相一起闲聊时，蛤蟆妖丁向两个小妖怪解释自家名字来源：“俺是蟾蜍成妖，大王爷爷常说金蟾招财，正合他喜欢，可惜金蟾三足，俺新晋小妖时有四足，嫌俺多了一足，待化出手来，剩两腿立地，又少了一足，便总不如意，听说人类有人画蛇，竟在画上添脚，才给取名画蛇。” 画蛇添足的典故还可以这么用？这位穿山甲妖王还真是个有歪才的。 库房管事妖丁虽然看着和善，钱财上却极较真的一位，待当日寻到紫金薯藤，挖坑撒尿又填好土，仔细记录下位置，便逼陆宝和小山精领着他去今夏之前种的地方标记。小山精刚得妖王应诺的天大好处，此时并不在意，陆宝无奈，只得央求道：“丁目，前些日子俺俩是私种了些，但当不计在账上才是。” 画皮摇头，又呵呵笑道：“大王爷爷既立下规矩，入品之下，先待俺库房收够五十之数，总数收满二十株，后面便有你一株，不过库房五十株不入流数当足，你的不由库房账上出，再给了你的，余下就为小山精所有。俺担着库房重任，不可不慎，若明年收不足五十块，又或你等私种之地出入了品的私藏，攀扯不清，岂不是俺的失职？” “要想多得，还得你鹿妖勤力些，如今有了趁手之物，一日挖两处为最佳，只不知小山精可有这许多灵尿？” 这边将鹿妖逼得辛苦，小山精也咬牙，三个来时山岭上突然有灌木无风自动，画蛇转头看过去，一头黑熊正从灌木后绕出来，仔细打量一会这边，化出人形，走过来对地上蛤蟆惊讶道：“俺是二三钱老爷丁里的力士，可是库房管事丁目在此？” 山场小妖中化出胸膛来的并不多，这熊妖力士再有十来年就能成妖丁，画蛇也是认识，放大本相、化出人头同他打了声招呼。 小山精也从藏身草丛中出来，黑熊又与他和鹿妖打了招呼，好奇问：“又在挖紫金薯？鹿儿好造化，今日可曾得？” “哪里这般好运道？俺们不过再撞撞运，如今山里挖紫金薯的小妖可多哩！” 闲扯几句，力士告辞，晃荡着又往前寻药去了。 看着他背影，陆宝微眯起眼，熊妖好像是循着自家味儿来的，是好奇还是有别的企图？ 熊妖走后，小山精开口对画蛇道：“丁目，见你在此，那熊妖定然起疑，再几日别的小妖也当知晓，俺们种下的紫金薯，若被其他小妖觑破，来年先挖了去，如何是好？” 管事妖丁职重，平时几乎不下山的，以后整日陪着两名小妖怪在四野中游荡，惹怀疑也属正常，画蛇皱起眉头，沉吟着道：“日后俺偷偷下山来，你俩游走、挖掘时都藏身远些，不使别个轻易察觉就是！但若真被别的挖去，也不可记俺库房的账，由你俩分摊！此事不可不防，俺回去就禀大王爷爷，就道小妖们将山场各处挖得乱糟糟，到处是窟窿，再有挖紫金薯的，需都将土坑回填！” 受鹿妖挖到入品灵药的刺激，如今山场内到处挖深坑寻紫金薯的小妖可不少，他们和陆宝、小山精最大的区别是管挖不管埋，相熟些的但凡看见新回填土坑，就能猜到是百宝所挖，万一动了心思明年再刨开来看，便要将秘密泄露出去。 画蛇作为库房管事。倒不是只顾征购五十株不入流，他被派遣来监工，主要期待是在入品灵药上，所以才要鞭策着夏日里小山精多撒些尿，陆宝多些卖力，得入品的几率才能更高。 不想种出难得的入品灵药来又被小妖私挖了去，让大家都把土坑回填，能遮掩多少是多少。 说完话，画蛇又令两小妖怪领着，去将之前私种之地标记给他看，东一坑西一坑的，只来得及标记出五六处，天色已晚，又约好明日再来。 待这位和善的库房管事回山，陆宝与小山精都唉声叹气起来。 好一会后，陆宝才振作起精神，对小山精道：“左右只是辛苦一夏，便如画蛇管事所言，往后俺一日挖两处坑罢，你尿可够用？” “还存着些积货，只是抵不得多久，要寻些黄精来吃补！” 摊上这么一位认真负责的监工，两个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妖怪只好辛劳自家，当夜小山精便去寻以前种下的不入流黄精来吃，补充足尿液。 獾妖阿土果然寻了来鹿洞，他今年惨遭妖丁剥皮抽筋，元气大损，面对陆宝拿出的紫金薯毫无抵抗力，立即同意用神通交换。 这项神通为土遁，非常适合逃命保命，算极珍贵难得的神通，源于獾妖人形两只手掌心与本相鼻垫，陆宝仔细看下来，手掌完全没有问题，至于本相鼻垫，虽然模样不相同，但鹿类也是有一个的。 确定这项神通对自家不难，陆宝很是兴奋，欢喜着送走同样欢喜的阿土。 琢磨了一晚神通，第二日再去干苦力，每日改为寻两处紫金薯藤挖坑，待小山精撒尿后回填，然后又领着库房管事妖丁画蛇去标记之前的私种。 画蛇果然都是偷偷下山，白日又藏身在陆宝和小山精周围，不再轻易现身惹别的妖怪怀疑。 紫金薯藤长得很快，一般只长二三日就开花枯萎，不过花期并不集中，整个夏季都有生长的，到满山再寻不到任何紫金薯藤时，夏季已过。 一季辛劳换一年收成，还远比大多数小妖富足，这项买卖原本不亏。 天凉又一个秋。 鹿茸早已经送了一支去给二三钱，松鼠妖丁回赏一株灵药，两下算是交换的。 得歇息下来，又服下一块紫金薯增涨妖力，陆宝也已想通，就算自家可以靠自割鹿茸磨妖气与妖体相融，每年食用的灵药比其他小妖要多些，也会有个限度，今年灵药不缺，明年还有收成期待，没必要再每日浪费时间漫山遍野搜寻其它灵药。 远行捕捉细螭更不可再为。 节省下来的大把时间，正好全用来全力练习神通、神念。 想好之后，待画蛇回山，小山精也不再每日来寻，他就窝在鹿洞附近安心琢磨神通与妖王鳞甲。 他这边刚连续十数日不出门寻药，老瘟与五步、狗宝闲聊时便道：“小妖寻药，不过初时心热勤力，待时日长久，谁不贪懒？你俩瞅瞅，方寻到入品，百宝可不也歇下了？去年还劝俺们来哩！俺们好歹还在外逛荡半日，他倒门都不出了！” 狗宝道：“即便歇下，也比俺们卖力得久些，夏时他到处挖那紫金薯，想是乏了些，便多歇几日也不足怪。” 五步摇头：“这鹿儿是个有计较的，与一般小妖不同，且又能记情，难得得紧。” 两个交好的朋友都只替那笨鹿说话，老瘟觉得没甚意思。 神通虽然没有法术要的数量多，使用时同样要耗妖气，不过这种消耗可以自然补充，根据几日试探妖气的消耗状况下来，陆宝已定下时间表。 再生神通一直是靠自割鹿茸来提升，平时不用再花时间去练习；给妖丁请安回来，随便寻些草叶垫腹，就取树枝喷射口里箭三十次；接着以神念感应鳞甲片至午时；午时稍歇一个小时，待妖气慢慢恢复满；醒来后练习囊袋中取放物品五十次；随后模仿琢磨土遁至天黑；天黑至疲倦入睡前的时间，都用神念试唤醒大犄角。 小妖不能主动把天地灵气吸纳入体转化为妖气，除了靠灵药，基本不能提升自家上限，但已有的妖气使用完毕后，身体还是会被动吸收灵气来填充，以小妖具有的微弱妖气数量，填充起来也快，就和头天力气用光，睡一觉起来又生龙活虎一样。 当然，自割鹿茸损耗的妖气不在此列，凡是被割走的，是自接减掉上限。 每日安排得满满的，虽然很辛苦，但有上一世泯然众人的教训在，只要五步、小山精不来寻自家作耍，计划表就不会被放弃。 闭门不出几天后，熊妖力士又来洞里探他，闲扯几句后离开，思来想去，实在突兀得不符合逻辑，陆宝暗将此事禀告了二三钱。 土遁神通难得，便陆宝自觉难度不大的，也耗时两个多月才得发源出来，初成时只可遁入地下七八秒的时间，最多能跑出四五米距离，就会被泥土将他挤出来，随着练习神通壮大，才得慢慢坚持长些。 遁地时就像在游泳，周边泥土如同水一样会分流过身体，待妖躯行过，又自动闭合起来，所以行过之地不会留下地洞痕迹，但遁地也不能遇到山石，这项神通只对泥土有效，遁不过山石去。 添一项神通，或许就能捡一条命，陆宝很高兴。 第46章 救熊 “啊” “老爷饶命！” 被剥了皮，抽掉四肢脚筋的熊妖在大栗树下佝偻着身躯惨嚎，一身花花红肉。 螳螂捕蝉时，常难察觉跟在身后的黄雀。 急着化为妖丁的熊妖力士收了二将军好处，暗中探查妖丁二三钱与鹿妖百宝日常之事上报。 只是他并非心细的，三番五次之后，惹得陆宝生疑，暗告于二三钱，松鼠妖便遣新心腹狗宝秘随着力士，查明这熊妖几次在钻山洞与二将军密谈。 从上古世界起，不入流小妖并不算正式妖怪，因此规矩传下来，妖丁对小妖处置之权极重，靖平山除自接打杀办席面须得填水乙应允，其余抽筋剥皮只是等闲。等再高一级，妖丁已然入流，妖将对妖丁、妖王对妖将的管制才没那么严格。 力士晋级妖丁已经不远，正因此才更急迫，受不得二将军诱惑，因小失大，这下事情败露出来，别说晋级，在二三钱手上保住性命都已艰难。 看看天色，今早因动刑，已错过钻山洞前早食与日辣，二三钱丢掉骨刀，对地上力士道：“便攀上高枝想飞，也得等翅膀先硬，熊儿你性命还在老爷手里捏着哩，怎就敢生二心？” “啊是小妖糊涂万般不该，老爷旦饶一命，日后刀里来火里去，绝绝不敢半点违逆！” “呵呵！养不家的，老爷哪里就敢留你？” 冷笑着说完，二三钱令道：“豹妖兄弟与阿土留家，看好这攀高枝的熊，余者随老爷上山，请大王开场宴席罢！” 来福一声轻笑，看都不看地上熊妖一眼，上前凑趣：“老爷，熊胆好泡酒，熊掌需蒸得烂些哩，可惜山里多年未开席面，好菜是大王和妖将的，老爷和俺等小妖估计都没口福。” 老瘟也嘿嘿笑：“便捞不到好的，这几百斤好肉，总都能分得几口。” 大家已将熊妖视作死得不能再死的妖怪，探讨着哪里肉更嫩，陪二三钱一路上山去。 到得钻山洞，今日集体活动早已散场，松鼠妖令小妖在洞外作耍等他，他自家进洞去禀告妖王。 今日修炼计划看来泡汤，陆宝与五步等小妖在钻山洞外闲耍了好一会，洞中才奔出只鹰妖来，陆宝识得就是自家还是鹿崽子时遇到的那只巨鹰成妖，如今在妖王亲随妖丁伏山麾下打混的。 鹰妖出洞，鹰眼在场中随意一扫，随即振翅起飞，倏然远去。 看鹰妖飞远，五步嘻嘻笑着下结论：“定然是去唤三将军的！” 三将军是树木成妖，本相需扎根于地下，平日并不住钻山洞内，而是另有山头。 果然，没过多久，鹰妖陪着木鬼一起飞回，就算飞得更快，他也不敢越过三将军，只在后面随着。 木鬼降下，稍点头回过小妖们见礼，又与鹰妖一起步伐匆匆赶进洞去。 大将军轮值不能来，待三将军赶至妖王居室，此事能有资格说上话的都齐了，就妖王、两位妖将、妖丁二三钱、断案妖丁五个而已。 木鬼最后来，待他入座，妖王对他道：“二三钱丁下小妖力士招供承认，勾连外贼探查自家妖丁虚实，二三钱报将上来，欲处死力士，开办席面，俺才叫你和郎君来共议此事！” 勾连外贼？瞟一眼郎君，勾连的是谁木鬼已经心知肚明，此事范不着将自家搅合进去，他中规中矩答道：“俺凭大王做主便是！” 妖王轻轻摇头：“力士晋妖丁在即，又有天赋神通傍身，不可小觑，以俺本意，留在甲子战时也是一份力，本想劝二三钱放他一遭，只是他不肯答应。” 旁边断案妖丁轻声道：“大王，俺们妖怪千万年来的规矩，便是妖王、妖将，也不好插手各妖丁管束自家小妖！” 小妖不入流，如同妖丁的私奴家仆一般，正因如此，以妖王之尊，这事上谈及二三钱时也要用到一个“劝”字，否则何须再请妖将们过来，直接下令了事。 每次灵桃峰抢桃大战，死伤都很惨重，山场里能赶在下场大战前晋级妖丁的小妖并不多，战力宝贵，妖王才想留下熊妖力士一条性命，不过二三钱坚持，他也不好坏了规矩，大将军不在，原指望木鬼与二三钱关系不那么僵，能相劝两句。 二三钱面对妖王跪下，恳切道：“不是小的不依大王之意，只是勾连外贼如同造反，是起心要害了小的性命去，若此事都不肃家法，恐小妖们日后各个如此，小的寝食再难得安。” 松鼠妖说的也在理，木鬼望向黄鼠狼妖，看他如何去救场。 郎君转动着眼珠，缓缓开口：“二三钱说得不差，若为一名新妖丁，倒害了老妖丁性命，于山场更不利！大王，不如便按二三钱之意办宴席罢！” 咦？这是要摆脱自家“外贼”嫌疑，还是为贪几口吃食？又或嫌营救麻烦，索性将那熊妖灭口清净？小妖肉身再强，也只好等于不入流灵药，于妖将可没多少用。 万没料到郎君完全不救那熊妖，别说三将军木鬼，填水乙和二三钱都不由诧异，妖王好一歇后才道：“既如此，就依二三钱之意办罢，明日杀熊开席。” 郎君举止出乎意外，目的虽然得逞，二三钱反倒有些闷闷不乐，众小妖都看得出来，下山路上七嘴八舌将缘由问了出来。 陆宝考虑一会，劝道：“老爷，力士若得知此事，恨的当不是老爷，而是那位外贼。老爷不如依大王爷爷之意，饶他一命，他必感恩戴德，待他成了妖丁，得分散些外贼精力也是好的，不然一直与老爷作对，俺们防不胜防！” 听他为力士求情，碧眼、来福、老瘟、老憨几个都瞪大眼难以置信，五步在他背上问：“若力士不感老爷恩，又如何？” “反正他一心想着晋升妖丁，与俺们老爷本不亲近，便不感恩，老爷也无啥折损！”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是地球上最浅显的道理，小妖们听得懵懵懂懂，二三钱皱眉仔细想想，现在与黄鼠狼妖已如撕破脸，郎君要熊妖死，自家反让他活，至少还能膈应一下郎君，便犹豫着开口：“百宝所言倒有些道理” 二三钱松口，陆宝顿时心头一喜，碧眼蛙妖曾透露过，力士也是有神通的，神通为增大力气类，自家也眼热得紧，只恨灵药有限，不能遍地撒出去求换，今日有趁妖之危的好机会，说不定又能拐来一门神通！ 想到这里，陆宝忙谄笑着对二三钱道：“老爷，那俺先行一步，回家去与力士唠叨几句，好歹叫他不忘老爷活命之恩！” 鹿妖急迫，二三钱略猜出几分他的心思，不过自家决心也下，叹气道：“罢，你去与熊妖说清，老爷俺回山上再禀大王，席面摆不成！” 得了这一声，陆宝忙笑道：“五步哥哥且下来，俺先走一步！” 五步却不依他，摇头拒绝：“路还远哩，你如今力气大，便背着俺也跑得飞快！” 又对二三钱叫道：“老爷，俺随百宝先回去！” 二三钱摆摆手：“不愿再上山的都可先回！” 于是辞别妖丁，陆宝化回本相梅花鹿，四支蹄子蹬得飞快，一心赶回大栗树去，无奈鹿背上还缠着条青蛇，外形虽化小了，二三百斤的实际重量却不会少分毫。 将狗宝等甩在后面，一路飞奔回大栗树，仅落后蝠妖来福一个有翅膀的，直把他累得够呛。 待回大栗树，蛇妖化回人形从鹿背上下来，拍掌道：“笨鹿力气果然大，背着俺还跑得飞快！” 陆宝大喘口气，无奈回他：“俺们鹿类，天生就善跑哩，算不得本事。” 来福最先赶回，已将老爷饶过熊妖性命之事几句说了，就在那与豹妖兄弟、獾妖可惜席面吃不成。 被蝠妖坏事，不知还能否讨到神通，陆宝大恨，忙跑到力士面前表功：“是俺求得老爷饶过你！” 妖怪心眼不多，熊妖力士果然感激涕零，忍着身上疼痛哭道：“百宝，活命之恩不敢称谢，日后但凡用到俺老熊，定是随叫随到！” “嘿嘿，不用日后，真要谢，你那神通传俺可好？” “要得！传你！待俺伤好，随你来学！” 来福奇怪道：“百宝要他神通，学得来么？” 獾妖立马就将陆宝卖了：“蛙妖和俺的神通，百宝也学过，只不知成未成！” 这獾妖阿土终日待在大栗树附近，知道二三钱令碧眼传神通给陆宝，他倒不是成心，只是没心机口快而已，自家神通是被灵药换走的就没说。 旁边蛇妖翻个白眼，没有说话。 “那俺也有神通，你学不学？” 豹妖兄弟神通是合击用的，一般妖怪不可能学成，就没有吭声，来福倒多问一句。 艺多不压身，陆宝从不嫌神通多，目前不寻灵药时间也有，问道：“蝠哥要何物交换？” 来福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要的，便问：“你有啥？” 他想不到灵药上去很正常，因为一株灵药换一项神通实在是亏，土遁学到手后，灵药有限，如今陆宝也不愿意这么干了，这里好几个小妖在，不好细谈价钱，便道：“改日再与蝠哥说罢！” 第47章 变故 力士拣回一命，在栗树下哀嚎十余日后，二三钱又给治好伤，此后果然没有食言，还精神萎靡着就让陆宝看了他的神通。 熊妖力士的神通名为巨力，算是陆宝见过神通发源涉及肉体部分最多的一种，本相背阔肌、心脏、血液和几乎所有筋节都被关联到，又是暂时只能看、不能学的，而且涉及后肢，能学的时间估计比老山羊活力神通还要靠后，得晋升妖丁之后才行，只能看过后牢牢记住，以待将来。 巨力暂时搁置，陆宝又私寻过蝠妖来福，他现在剩的几块紫金薯要留着今年自用，不能再拿出来交易，便告之蝠妖，除他自己的音波类神通，若能再寻一门自家合用神通来，妖丁老爷处要缴纳的任务，便替他来福认下一株，可以请二三钱作见证。 一株灵药换两门神通，来福也是欢喜着应诺，想着同类妖怪神通合用些，最后不知花了什么代价，请来一位陆宝的同族鹿妖，让陆宝看一门源于本相四蹄的“轻捷”神通，这神通陆宝学起来不要太轻松，可惜还是后腿没有妖力，得等晋级妖丁后。 最终只学会蝠妖自家的神通“低嘶”，蝙蝠本来善用的是超声波，来福的神通则相反，以极低音发出的次声波范围内伤敌，源于本相咽喉与耳。陆宝实验好久，始终模仿不出蝠妖耳朵的特殊构造，故而这项神通也只学成一半，能通过咽喉发出音波伤敌，但耳朵没有过滤功能，自家也要受到音震伤害。 蝠妖来福发出的低嘶神通，虽然不分敌我混乱攻击，至少他自家不受伤害，而陆宝发出的低嘶属于自残攻击，杀敌三千，自损也是三千。 这样一来，练习低嘶就是件极痛苦的事，练一回就要承受一次低嘶攻击，会出现头晕、恶心、呕吐现象。不过虽然痛苦，还是得强练，要提高对低嘶的抵抗力和恢复速度，真到使用时才能比敌人先清醒回来，至少要做到杀敌三千，自损只有八百。 —— 陆宝安心修炼着神通，不知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年隆冬时节，靖平山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几日，天都晴得甚好，只林下背荫与远远的山峦高处还有些积雪堆积着，钻山洞口的景象日复一日，数十名得闲又偷懒不想外出寻药的小妖聚在洞口玩耍。 正午时分，天边远远飞来几道个人影，向着靖平山直直过来，并不像过路的，待其等飞近之后，小妖们才发现来的都是生面孔，之前没有会飞的巡山小妖回来报信，也没陪同在左右。 飞到钻山洞上空，方才徐徐降落下来，共有五人，虽高矮不一，却全是人形，一时间看不出所属种类。 种类看不出，修为倒可以知道下限，人形会飞，至少和妖将都是同级别的。 没有本山小妖提前报信或沿途陪同来，那就有敌意！ 小妖们迅速想明这两点，机灵些的不待其等落地，就全撒开脚丫跑回洞中去报信，只剩下七八个脑袋不灵醒的小妖站着发傻，好半天后有个胆大的哆嗦着问：“来者何类？敢敢擅闯俺们靖平山！” 飞入闯山的五人中，一位驼背老者独站在前，满脸皱皮尽显老像，身着灰袍，此时背手而立，只有一番气势；后面齐排站的四人，左手第一位是白衫女子，窈窕身材，容貌十分出色，头顶支珠钗，腰挂着个大白海螺；第二位个子最高，却有些干瘦，不知什么兽皮缝制的衣物紧贴在身上，挂着对青色小钹；第三位壮汉圆脸上满是络腮胡，个子有些矮，只和驼背老者差不多高，身披黑铠，持两只金瓜锤，看着力气不小；第四位男子赤着上身，皮肤却像是长满锈的铁皮，还长有许多黝黑的小刺丁，手里拿一根卷着的长鞭。 胆最大的小妖颤颤惊惊只问了一句，后排右手边那锈铁皮男子厉声呵斥：“小妖滚开，俺们只等你家妖王出来，有话相问！” 听着像是妖怪语气，又没有上来就直接打杀，洞前没能逃跑的七八个小妖稍放下心，此时跑已不敢跑，又都不敢再造次问询。 二将军郎君居处离洞口最近，一窝蜂逃回去报信的小妖应该早都禀告过了，半天还不出来，估计听逃回小妖叙述后心中也发怵，在等妖王出头。 妖王居室离地面深远，来回要用时不少，小半时辰还不见出来，五位不知来历的人形生灵倒全无厌倦，全耐心站着等待，那七八个傻小妖内心煎熬得厉害，一直僵直着陪站在风中。 小半时辰之后，穿山甲妖王才领着郎君与众多妖丁从洞里出来，看到洞前五人，也是一脸惊疑，开口问道：“不知何方贵客，光临俺靖平山？” “你便是本地妖王？” 为首那驼背男子看着填水乙，这才第一次开腔问话。 “本王正是靖平山之主” 不想穿山甲妖王只答了一句话，驼背老者右手往前一抓，面前虚空中顿时现出只带着浓黑妖气的巨大手掌，一把将填水乙抓在手心，拖到驼背老者面前。 “老祖饶命！” 这驼背一出手，填水乙顿时魂飞天外，知晓了对方境界，不明白是哪里犯了晦气，冒犯到这位妖祖，居然被寻上自家门来，万事不管，先开口讨饶。 妖王见面就被擒住，开口称老祖，跟他一起出洞的妖怪都被唬破了胆，二将军反应最快，瞬间调头，倏地飞回洞内去，其他妖怪也乱糟糟地往钻山洞里挤逃。 一直留在洞前的七八个傻小妖离洞口有些远，瞅瞅实在没有逃回的希望，不知哪个福至心灵，带头跪伏下地，一时磕头如捣蒜，嘴里只喊：“老祖饶命！老祖饶命！” 驼背老祖冷哼一声，转头吩咐：“都抓出来罢！” 四名随从中白衫女子嫣然一笑：“鳌相，此等地上妖怪的老鼠洞，十七娘能掏！” 说完话，待驼背妖祖点头应允了，女子便拿海螺走到钻山洞前，对嘴“呜呜”一吹，声音缥缈入魂，轻飘飘传进去，顺着一个个分洞口飘荡，很快充塞钻山洞内各个角落，亡命奔逃的妖将、妖丁和众多小妖听见，便一个个如痴如醉地定住身躯，随即转头往声音源头处寻来。 声音也传到这边，磕头的傻小妖们也失去清明，任声音牵引着走到白衫女妖面前乖乖站好。驼背妖祖的另三名随从只迷茫了稍倾即醒，填水乙比那三位时间要长些，唯独驼背老者是妖祖修为，海螺声对他完全无效。 待填水乙从迷茫中醒来，这位不知哪里来的妖祖开口道：“俺问你，去年你这山场，可是有蛟龙过境？” “小的小的不知！” “啪！” “呃…” 填水乙答了一句不知，那名肤如锈铁皮的男子长鞭挥动，用力抽在他背上。 饶是填水乙有本相鳞甲护体，这一下也抽得鳞甲破裂，皮肉开花，长鞭应当是用秘法炼制，非但一击破甲，还附带有神魂伤害，填水乙好歹为一方之主多年，心志坚定，骤袭下只轻哼一声已算十分了不得。 “万不敢瞒老祖，小的只是听小妖们所说，察觉到些蛛丝马迹，但探查许久，都未曾有结果！” “哦？”这位驼背妖祖不可置否，继续问：“且细细说来俺听！” 命悬一线，填水乙哪里敢有丝毫隐瞒，忙将麾下小妖怪发现蛟龙血引细螭上岸、被遗弃的煮食开灵智大蛙陶罐中暗藏龙气，加上其它道听途说、无中生有的许多事，全一一禀告，又道自家多日探查终无所得。 “有哪些小妖发现？” 去年的事情，还夹杂不少捕风捉影，填水乙哪里记得清楚，努力回忆一会，才道：“嗯，小妖传言得多，好些真假难辨，最言之确确的似乎是个鹳妖，发现陶罐的是小山精和鹿妖百宝，还有……” 把他勉强记得的小妖名都点了出来。 “知宾到洞内看一看，金戈问问其他妖怪。”看先前逃回去的妖怪都被白衫女子吹海螺引出洞，驼背妖祖淡淡一句吩咐后，再问填水乙：“你这山场，有事如何招山下小妖们来？” “小的洞内有聚妖鼓，儿郎们若闻鼓响唤妖，必来！” 深处还有些妖姬之流没能引出来，不过填水乙打造的地下迷宫实在庞大，吹那海螺很费妖气，白衫女妖额头冒汗，已停下不再吹。 腰挂小钹的是知宾，他向白衫女妖笑笑，亲自往洞内去查看漏网之鱼；提鞭子的锈铁皮男子就是金戈，待海螺声停下，郎君等妖怪陆续恢复神智，他上前挥着长鞭，挨个都抽了三鞭，郎君和先前那几个傻小妖都未能幸免，直抽得钻山洞众妖皮开骨裂、又夹杂着神魂巨痛，鬼哭狼嚎声响成一片。 “老爷们的规矩，实诚的只赏三鞭，好歹还给你等留走路力气；奸猾不实的么，嘿嘿！” 金戈拎鞭子趾高气扬地笑，没有哪个妖怪不胆寒。 拿金瓜锤披黑甲的络腮胡仔细问了填水乙，到洞里寻到聚妖鼓，搬出洞口，随即就用他两只金瓜“咚咚”乱敲起来。 第48章 北海来客 陆宝只每月初一演武之日听过聚妖鼓响起，其它时间段里还是第一次得闻。 不过聚妖鼓响，妖怪便得赶去集合，虽然满心疑惑，他还是立即放弃神通修炼，从鹿洞赶往大栗树下，先汇合松鼠妖丁。 时辰还早，外出寻药的小妖们都没有回来，大栗树周围只到了几个如陆宝一样未出门的，二三钱没有多等待，带了直接上山。 从高空俯视的话，聚妖鼓意外响后，靖平山方圆百里广大山场内，无论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所有小妖都放弃所做的事情，往靖平山急冲冲赶去。 一位妖祖、四位妖王组成的豪华阵容就等在钻山洞前，赶回的没有一个能逃脱，全被擒了跪在钻山洞前，先受那金戈三鞭，神魂受创，小妖总要疼得打滚的。 这些恶客先抓了三将军木鬼，接着是些陆续飞回的禽妖，再然后便是住得近回来得快的，二三钱一行就在其中。 女妖姬都无一例外，金戈全先赏三鞭再问话。 陆宝全未料遭此无妄之灾，他不知挥鞭的是位妖王，只觉三鞭吃下来，比上次越境遭罚的一百二十鞭重多了，皮开肉绽不说，肋骨还断裂一处，更严重的是神魂受创，颅内就像有颗尖刺在内，嗡嗡作响不停。 吃下三鞭，头昏脑涨，努力看清妖王填水乙都已经遭擒，郎君那些先被打的精神萎靡，木鬼、二三钱等后来的则都抱着脑袋还在惨叫，陆宝心中还直叫冤枉，不知是哪里飞来的无妄之灾，待听得对方审问去年蛟龙过境之事，更吃惊吓，浑身冒汗，头疼突然都好了。 蛟龙过境？那本是自家和小山精无中生有捣鼓出来的，看眼前阵仗，若被审出来，定然是大祸一件，就算这些恶客愿意轻轻放过，穿山甲妖王与这满山大小妖怪又岂会饶过？ 急偏着头在妖怪堆中搜寻小山精，自家小人儿兄弟跪在老山羊曲盘旁边地上，正在朝他猛使着眼色，背上同样有三道交错的紫色鞭痕。小山精向来不参与拾柴的，待早食日辣结束，便自顾下山，不过尚得不远，他小短腿速度快，听聚妖鼓响后跑回来也快，比陆宝先落得被擒挨打，不过他是怪类，神魂与妖类大不同，便那金戈是妖王修为，挥鞭抽打时不成心取命，受的也只是点皮外伤，神魂完全无碍。 鹿妖惶恐难安，与小山精互使一会眼色，终不能放心，便暗暗打量周边形势，急思索瞒混之策。 驼背妖祖已经问完妖王话，背手冷眼打量场中妖怪；持金瓜锤的继续敲击着聚妖鼓召妖；持长鞭的铁皮男子等着抓打询问后来的妖怪；腰挂小钹的瘦高个刚从洞内赶出些妖姬来，手上还抓着个漏网的乌鸦妖；白衫美貌女妖在旁边细细审一个鹳妖，后面还排着几个待问话的小妖。 那鹳妖曾在去年妖元节前捕银针时与陆宝见过一面，如今脑袋里已成浆糊状，任那女妖王反复问询，他自家已认定真见过细螭上岸食血事，只是地点模糊不清。 小妖中头清脑明的本不多，又已时隔一年之久，白衫女子后面问到话的小妖，也都记不清楚，有的言之凿凿，有的含糊不清，让人觉得似乎真有其事，可惜都只是些蛛丝马迹而已。 白衫女子问过的鹳妖和后面几个小妖，又都让跪回小妖中去，待问完最后一个，提声问：“鹿妖百宝和小山精可到了？” 顿时就有许多小妖把百宝和小山精指认出来。 打量一下两个小妖怪，白衫女妖王怜悯小小的山怪，决定将他放在后面，便招手：“鹿妖先过来！” 陆宝忐忑出列，萎靡着走到她面前，才发现这位决定自家生死的白衫女子，很给人清爽干净的感觉，与本山姬妾女妖全然不同，全无妖娆之态。 “请娘娘问话！” 跪下不知道称呼什么，便先将对女性天妖的称谓用上，总也算变相讨好。 白衫女妖倒不置可否，只用清脆声音问他：“你家妖王招供，你与那小山怪曾拾到藏龙气的陶罐，可有此事？” 之后小山精还要被审问，绝对不能两头对不上，陆宝不敢再添油加醋，只老老实实将去年编造的假话再说一遍。 白衫女妖听完讲述，眼睛定定看着他，陆宝疑惑地看回去时，她展颜忽而一笑，声音变轻柔许多：“可还有未说的么？” 陆宝只觉眼前一亮，周边景色变得模模糊糊起来，只剩女妖美貌容颜在眼前越放越大，一颗心砰砰直跳，让他有种不吐不快之感，脱口道：“姐姐生得好标致，做俺家婆娘可好？” 十七娘哪里想到为诱出小妖心底实话，自家用上魅惑之法，倒惹来这么一句调戏？她不知鹿妖内藏一颗不属于本方世界的闷骚老宅男之心，正因人类思想本就复杂，陆宝感应月精之初才会比妖怪困难，现在生死关头也绝不似其他小妖单纯只怀大恐怖，要命的时候，内心深处还要yy一二，突然被法术所惑，不知不觉说出的倒真是心底最深处的实话。 “好肥的胆子，任由揉捏的小妖儿，也敢调戏妖王？” 变色咬着银牙喝骂一声，魅惑之法顿时破去，十七娘脸含薄怒，朝挥鞭铁皮男吆喝道：“金戈过来，好好招呼这头色鹿！” 陆宝瞬间清醒回来，恨不得扇自家两大嘴巴，含着眼泪急叫：“娘娘饶命，小妖先前魔障了，不知为何口滑，绝非有意冒犯！” 十七娘已不再理睬他，厉声招呼下一个：“小山精过来。” 小山精忙起身，一溜烟越过转行过来的提鞭铁皮金戈，抢跪在白衫女妖面前：“小山精给奶奶磕头，请奶奶问话，断不敢隐瞒丝毫！” 小山精两三句话的时间，金戈已经走过来，狞笑着挥鞭将鹿妖一阵猛抽。 那边，十七娘再问，小山精回答的与鹿妖完全一致，动用魅惑之法，小人儿山怪半点不受影响，盯着她看半天，眼神还是灵动清醒。 这是小山精天然的种族优势，十七娘同样探不出真假，只得作罢，放过小山精，改去妖怪堆中提问别的小妖。 若是认真起来，金戈一鞭就可直接抽死小妖百宝，不过不知为何，这位铁皮男子状的妖王存了些忌讳，又或故意折磨，虽将陆宝抽得极惨，神魂受创到意识全无，但到底没有直接打死。 陆宝口鼻血液不停涌出，意识破碎，连哀嚎都做不到了，骨骼伤势更比去年妖元节还重，奄奄一息躺着，肌肉失去控制地抽搐。 就算兜底的再生神通能缓慢修复肉身，意识破碎后也只是白痴一个，那位铁皮妖王便留他一命，并非真个仁慈。 众妖怪鬼哭狼嚎，场中躺着位没了声息的鹿妖，一位妖祖、四位妖王将靖平山翻查得底朝天，最终并无多少实质内容，直到所有妖怪都问完，那位挂小钹名知宾的妖王走到驼背老者面前，禀告道：“鳌相，那叛逆当已不在此地，只或曾路过！” 驼背妖祖叹口气，望向西方，缓缓道：“是哩，那厮叛逃龙宫已六十年，哪里敢在这弹丸之地久待？多半有何事来过此地，事后又已潜回圣猿山！” “走罢，咱等还是归北海去，禀告龙王后，由他做主！” “此等山妖如何处置？” “传言六百年前，有人族元婴修士于此诛灭满山妖众，旋被妖祖现世将其反杀，连元婴都未逃脱，既然查无所获，俺等还是留些情面，莫真做绝了去，得罪那位妖祖！” 四名随从妖王称诺应允，驼背妖祖这才松开填水乙，欲御空一起飞走。 突然，天边嗡嗡声大作，众人一起转头望去，一物迎着五位恶客正倏然袭来，骤然而起的巨响都是此物发出的破空声。 驼背妖祖冷哼一声，双手向上托举，虚空之中显出一面清黝的龟甲虚影，虚影巨大无比，将整个钻山洞口广场都护罩在内。 须臾之间，飞来的物事击中龟甲虚影，“轰隆”巨大的碰撞声之后，龟甲虚影消散，那物件继续往前飞来。 驼背妖祖面色大变，双手再次往前举起，施放出一面清黝的实体龟甲挡在前面，比先前虚影已小了太多，只有两丈方圆，堪堪护住他们五个。 飞来的物件“砰”一声撞到实体龟甲上，来势方衰，调转头往后飞回。 靖平山小妖们都可看清，那来袭的物件只是一支木杖而已。 不知何时，靖平山前半空中多出一名大红宫装妇人，轻轻将飞回的木杖握住。 驼背妖祖精光内藏，微眯起眼打量那虚空中女子，他身后持金瓜锤的壮汉出声喝问：“何方生灵，敢阻俺北海鳌相之路？” “本方地界，几家妖王杀来杀去，算他窝里斗，老娘向来懒得管，如今海里妖怪也敢来造次？真当老娘好性子的？” 大红宫装妇人在天上两句反问，然后越来越泼辣：“既然敢来，不把你等打嚎，老娘就算你家小妾养的！” 第49章 强横妖祖 半空中的大红宫装女泼辣，话语中尽藐视，持金瓜壮汉勃然大怒，冲驼背妖祖躬身请命：“鳌相，这妇人小视俺们龙宫，便由小的先去试她斤两！” 驼背妖祖轻摇下头：“妖祖修为，甚是强横，你去只是送死！” 壮汉怒火未息：“即便妖祖，也只得她一个，鳌相为妖祖日久，自能抵得，咱还有四个妖王在此，怕她作甚！” 这五个刚到靖平山，大红宫装妇人就已察觉，隐在旁偷听半天下来，大概明白缘故，此时不想与之再多废话，驼背鳌相与金瓜大汉两个还在商讨，她提起木杖往虚空中就是一砸！ 果然性子不好。 这一杖挥动下来，带动高层次的力量，虚空中显出粗大的木杖虚影，驼背妖祖大喝一声，双手再举，又有龟甲虚影现出，不过与之前那次一模一样，两下相遇，龟甲虚影如同纸糊，一触即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辉，消散无踪。 木杖虚影再顺势砸下来，金戈舞出重重鞭影，十七娘射出珠钗，壮汉挥动金瓜锤，知宾小钹响动，所有攻击全迎了上去，驼背鳌相又将实体龟甲祭出在头顶。 与木杖虚影相击之后，长鞭如同死蛇般弹回，珠钗被扫落在地，金瓜锤脱离虎口，小钹的音击徒劳无功，木杖虚影又落在龟甲上，发出“砰”一声响，那位鳌相双足一沉，好歹抗住。 这次得四位妖王助力，鳌相接得轻松，不过持金瓜锤的壮汉虎口崩裂，十七娘口中吐血，都受了些轻伤。 那泼辣女妖祖得势不饶人，收回木杖，反手又是一棍砸下。 “且住！可是西望夫人当面？”眼见木杖虚影再成型，第二击又要重重砸下，驼背妖祖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大声喝道：“北海龙宫绝非有意冒犯，俺等此行只为追查逆贼，未害本地山妖一命！” 女妖祖犹如未闻，这一杖还是落到实处，再“砰”地一声沉闷巨响后，驼背妖祖惨叫一声，双手大震，几乎都要维持不住自家的龟甲。 没了龟甲虚影，没有四位妖王助力，鳌相根本不是这泼辣妇人样的妖祖对手。 天上木杖已经再次举起，虚影巨杖成型，第三击又接踵而至。 十七娘、金戈、知宾和那壮汉面如土色，再顾不得其它，忙都激发妖气到龟甲中去，相助自家鳌相。 “夫人且住！此地为人类所围，已割出圣猿山，北海龙王以为乃圣猿弃地，方才遣咱等来查叛逆踪迹，更不知夫人隐居于此，绝非有意冒犯！” “砰！” 再一击之后，驼背妖祖浑身大汗淋漓，龟甲在空中摇摇晃晃，四位随从妖王被随妖气返回的力量所击，再维持不住人形，俱都现出自家本相来，失去金瓜锤的壮汉化成大螃蟹，知宾化成挥舞着两扇蚌壳的巨蚌，金戈化成大海马，十七娘化成条张牙舞爪的银龙。 到了此时，鳌相和四位随行妖王全在叫苦不迭，鳌相在妖祖中本算年久修为深厚的，本相又善于防守，不知为何在这泼辣女面前竟变得不堪一击。 失落掉金瓜锤的圆脸壮汉才知先前自家想的有多可笑，一位妖祖加四位妖王，在这泼辣妇人面前，别说去围攻，连守都难守住。 那巨大的木杖虚影已经又一次不讲理地砸下来，天上的泼辣女子似乎完全不会累，不会停。 蛮横且又无解，不想被砸死，四位随行妖王只得咬着牙，催动精血之气，将浑身力量全注入龟甲中去，随鳌相死撑。 “砰！” “啊！” 再一击之后，四位随行妖王七窍、关节往外冒血不止，齐放声惨叫出来，鳌相也耗空妖气，脸色惨白得厉害。 驼背妖祖又怒又怕，厉声怒喝道：“西望夫人！十七娘乃咱龙王嫡女，若被打杀于此，龙王必不肯与圣猿干休！千年前之战，势必再起！” 泼辣女妖祖终于收了手，不再提木杖乱砸，只冷声道：“谁叫你等先前不肯嚎的，莫不是要老娘真成你家小妾养的？” 见她终于收手，驼背鳌相才轻松口气，此时他双膝都已沉入土中，忙拔了出来。 拔个脚的功夫，西望夫人身形闪动，再现已在四个妖王本相之中，鳌相心中一紧，来不及阻止，她伸手就捏在银龙脖颈七寸处。 十七娘所化银龙本相，本有十余丈长，被那纤手捏住七寸，身形急速化小，很快变得只两三尺长，无奈徒劳地挣扎着。 “她是北海龙王嫡女？” 螃蟹妖、海马妖、蚌妖关节冒血，怒吼连连，鳌相忙挥手阻止他们三个，老实答道：“是，龙王第十七位嫡女，名十七娘！” “别人家的孩儿，凭地命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说过这句话，西望夫人又恼怒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手中银龙，五指开始发力，忍不住就要将之捏死。 看十七娘在她手中痛苦无力地拍打尾巴，鳌相心已提到嗓子眼，奈何实在打不过这恶婆娘，只得再次提醒：“夫人若害她性命，咱家龙王必再与圣猿开战！” “哼！” 西望夫人猛地将手中银龙甩出去，任由蚌妖与海马妖化回人形去扶看伤势。 十七娘被砸在地上，终于复得自由，她一身白衫就是银龙皮所化，遭此劫难也只是略有些凌乱，化回人形来，一脸惊惧地盯着西望夫人。 “饶她性命，但你等犯老娘地界” 左右扫视一下，纤手一招，十七娘的珠钗从地上“倏”地飞到她手中，西望夫人拿到眼前打量几下，一把将上面珠子摘下，钗身丢回给十七娘，霸气道：“这枚龙珠品相勉强，扣下就算抵过！” 再手指满地狼藉的妖怪：“他等六十年一场大战，便死干净老娘也不会管，伤在你等北海妖手上不成，须有话说！” 钗上龙珠是自家本相之物，怎甘心丢失？对方实在蛮横，不敢讲理，十七娘委屈着接住掷回的珊瑚钗身。 失了龙珠，十七娘日后修为别想再得寸进，但鳌相也不敢帮她开口讨要，只想着回禀龙王后再作定夺。 填水乙先前百般狼狈，不想本地真有位妖祖一直隐居着，一出手就打得同为妖祖的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可不是天外之喜？又觉得大出了怨气，见妖祖手指过来，忙觍着脸小跑过去：“老祖，俺” “滚一边去，以为老娘待见你？” 不想还未靠近，迎来西望夫人当面一声呵斥，填水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灰溜溜跑回自家妖怪堆里呆着。 左右是神仙打架，他们靖平山妖怪完全插不上手。 北海鳌相一眼扫过靖平山妖怪，从妖王到小妖就没有不带伤的，先前还个个噤若寒蝉，眼见有了做主的，形势逆转过来，各种呼痛哼嘶声就都开始冒出来，地上还躺着个最惨的鹿妖，骨骼半碎意识散乱。 为方便问话，海马妖金戈出手狠了些，虽真未杀一妖，除了填水乙和几个山怪，满场妖怪几乎没有不断骨头的，凭回春术可治不回来。 先前所有的雷厉风行，现在都只是麻烦万分。 便那穿山甲妖王，比起金戈等四名随从也不如远甚，此等土鸡瓦狗之流，原本不会放在鳌相眼中，但西望夫人不依不饶，摆明交代不好还不会放过。 沉吟好一会，驼背鳌回头问：“金瓜，俺水族万重淬体法，你可还带着？” 原来螃蟹妖名字就叫金瓜，十七娘得安，他方压住些伤势，捡回自家金瓜锤，听妖祖动问，躬身道：“带着哩！” “拿出来。” 金瓜锤便从口中吐出一大块鲸皮，鳌相双手接过，向填水乙等道：“俺看你等本地山妖，想是从未得传承，妖体尽多孱弱，今日俺等为追讨叛逆至此，误伤小妖，愿以此物作赔礼，两家和解，如何？” “此万重淬体法，水族已传承数万年，虽只于妖将之下有用，也十足珍贵，外传与你等，老鳌回北海尚得与龙王请罪！” 一番话虽是对着钻山洞妖怪们说，鳌相眼睛却只盯着西望夫人，看她可还满意。 西望夫人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北海妖祖拿出的赔礼之物只对妖将以下有用，那自家这妖王今日白丢脸面，岂不是半点好处捞不到？生怕“自家妖祖”西望夫人轻轻放过，填水乙急开口叫道：“俺一方之主，也被抽了三鞭，抵不过！抵不过！” 受西望夫人气也就罢了，平日一根指头可以碾死的也要仗势不饶，看他得寸进尺，驼背鳌相以怒目相视。 被一位妖祖瞪着，压力很大，填水乙心下打鼓，只好扭开头去避开视线，嘴上却半点不松，有厉害护短的本地妖祖在，还涉及到圣猿，料来这些北海妖怪以后再不敢来，死活也要将好处捞足。 第50章 后续 “咚！” 螃蟹妖王将手中刚捡回的两把锤子丢了过来，正落在填水乙脚下，直陷入地面去半尺来深，没有弹跳起来。 金瓜冷哼一声：“这对锤乃精金打造，精金为极沉之物，还有些破法功效，以屑末散落于北海极深之地，甚是难得，孩儿们采寻百年，方够打造这一对的，俺使了多年，今日赔你！” 填水乙提起两把金瓜大锤，掂量两下，又输入妖气，感觉确实不凡，不是本相脱落的还不难炼化，这才露出满意神色，将一对锤先收到囊袋中去。 鳌相舍出万重淬体法，金瓜用一对大锤安抚靖平山地位最高的妖王，现在就剩躺在场中伤得最重的那小鹿妖有些刺眼，见西望夫人还不肯吭声放行，以女妖心猜她的意思，估计是她家阿猫阿狗都不许外人白伤了去，十七娘整理下衣物，轻咬着牙道：“幸好这次是为追那叛逆，奴家出门前尚学了龙魂归乡曲！” 走到趴地上全没了知觉的鹿妖面前，大白螺递到嘴边，十七娘蹲下身开始“呜呜”地轻吹起来。 这次与先前洞前引妖的曲调完全不同，在场的所有妖怪，听到后只觉心神清明，所有烦躁不满都渐渐散去。 被海螺声专门针对的小妖陆宝，那碎裂的神念意识在一片片慢慢缝合重组，意识当中，一帧帧人生妖途的画面重新成型不断闪过，最终越来越快，又消失在脑海更深处。 他自家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终于恢复些许神智，醒来先呻吟：“额，疼啊” 能够醒来，就不会变成白痴，而且神念破碎后再复生，破而后立，反倒壮大几分。 十七娘一曲吹奏过，小鹿妖得了清醒，只不知凭他的微弱妖气能否抗住重伤，今日事总要有个了局脱身，不能再让龙王嫡女出血，金戈几步走过去，掐破手指递到鹿妖嘴里，叫：“咱海马妖王的血，让你吸一滴，再不济也抵得不入流灵药，尚有强健体魄之效！” 小妖实在不入流，他等四名妖王一位妖祖，身上好东西不少，却没有适合小妖的物件，倒不如给滴血补补身子。 与上次妖元节受伤不同，被那白衫女妖唤醒之后，陆宝倒恨不得又能晕死过去，除火辣撕扯开的皮肉伤外，全身有数十处骨骼碎裂，头内也还刺疼不已，瘫在地上，汗水泪水鼻涕都在不受控制往外冒。 海马妖手指带血进入嘴里，除腥味外，有妖气与精血之气蓬勃生发于口舌之间。 疼得厉害，正恨不能寻到个发泄物，有东西入口中，还是大补之物，陆宝顿时用牙死死咬住，贪婪地大口吸吮。 这是拼尽全身疼痛的咬合力气，入口的便是根铁棍，也要给他咬折，但金戈妖王修为，本相铁皮防御又远超其它妖类，陆宝牙齿并没有破防。 没能破防，血倒又吸了些。 若不是旁边有个凶神恶煞的妖祖婆娘难讲理，金戈恨不得一脚踢死面前的小妖，小翼控制着力道不让鹿妖再受伤，连甩几下才将手指拔出来，已被吸出好几口血去，他恼火道：“你们山里妖怪，连个小妖都这般贪得无厌？” 怕海马妖言语又惹恶婆娘不饶，鳌相打断他，问：“西望夫人，俺们已都赔礼过，可还有话说？” 西望夫人冷笑着反问：“那还不快滚回北海去，等着老娘造饭摆席？” 鳌相将记载着万重淬体法的鲸皮丢给填水乙，向西望夫人拱拱手，这才带四名妖王随从飞天而起，那恶婆娘果然没有再拦阻。 随后，红影一闪，实力强横性子不好的本地女妖祖也消失不见。 —— 极高云从中，妖祖鳌相领四名妖王，往北海方向疾飞。 一位妖祖、四位妖王，被一个恶婆娘搞得如此狼狈，脸面大失，谁不沮丧？ 此行非但目的未达到，丢了脸面，亏损的也不小！ 十七娘、金戈、知宾三个黯然不肯吭声，金瓜忍不住，飞行中顶着高空烈风，闷声问前面带头的老鳌妖：“鳌相，这位西望夫人可是要成圣了么？怎那般难敌？” 老鳌妖其实真名虚危，官拜北海龙宫丞相之一，才被称为鳌相，听到金瓜问话，他叹口气，摇头回道：“千年前大战，俺们龙宫并未见过这位，只是战后遣了好些能出水的小妖往圣猿山去打探，回报中有一条，其地妖王们私下常言：圣猿五祖，难敌夫人一个。当时尚以为只是讹传笑话，不想真强横如斯！” 知宾也不服气道：“便算上那西望夫人，圣猿山也只得六位妖祖，咱们北海龙宫妖祖可有十五位！” 回头看一眼还是垂头丧气闷飞不搭话的十七娘，虚危苦笑一下，应道：“圣猿山不如咱龙宫传承万万年有序，妖王以下无甚出彩的，只不知为何能出搬山大圣与西望夫人两个异类来。” “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十七娘虽与你三个一样，也是当年大战后才出生的，但她自幼在龙王龙婆身边，当晓得圣猿之强，当年一战，俺们水族泯灭无数，龙王重伤七百年方养好，龙婆也受创不小！” “所以那叛逆外逃，定然是往圣猿山去，”十七娘终于抬起头，愤愤地开口：“就是知龙宫不敢去惹那圣猿！” 鳌相轻“嗯”一声，声音很快消散在高空烈风中，他又提声道：“咱龙宫上下已受辱千年，千年来只有俺们龙宫怨圣猿，圣猿山没记恨龙宫的道理，今日还要再受西望夫人的气，不过是俺们这等老朽的技不如人，要想一洗前耻，还得你等孩儿们自强！” 稍提下志气，虚危再解释：“那西望夫人，小妖们后来探知到不少，言其为搬山大圣正室夫人，成妖比搬山大圣还早，圣猿山千年前大变故后，夫妻失和，才双双再不得见，不想西望夫人竟隐居此地。若非知些秘闻，俺今日也猜不出她来！” 金瓜脸上已缓和许多，又恍然道：“怪不得人类西进三千里占地，独留下此地不敢吞，数百年前元婴修士被打杀，也只不了了之。” 虚危再道：“当然，便打得过，真惹急了西望夫人，指不定圣猿又现世！有西望夫人在，你那对金瓜锤就别想再讨回，待回龙宫禀过龙王，再往库房内另取一件兵器用罢！” “末将的金瓜锤好换，十七娘的龙珠却是本相之物，丢了如何是好？” “唉！只有禀过龙王，徐徐图之了。” —— 一干大妖怪全都离开，靖平山钻山洞前妖怪们才叫着晦气爬起身，收拾场面。 妖丁们施展着回春术给众妖疗伤，皮肉伤都能治，独骨裂的不行，只能自家将养，还好除了某个口滑的小妖，其他骨裂的多勉强能行走。 其实最终结果如此，妖王填水乙心中是窃喜的，确定本地有妖祖保地，人类不敢犯境不说，他自家得了一对金瓜锤宝贝，麾下儿郎们虽多受伤折损些妖气，但得了龙宫万年传承下来的淬体之法，又还有小山精种下的灵药年年收成，多的都能弥补回来，下个甲子战时胜算大增。 若不是因被擒问话，被喝来喝去，着实丢脸面，填水王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现在还只能装出一副恨恨模样。 那边见血肉开花骨骼碎裂的鹿妖还摊倒在地，起不了身，二将军郎君大声问二三钱：“百宝可还能活？前些日子你黄了熊宴，今日莫不能补一场鹿宴？” 二三钱不理睬郎君，只和麾下小妖一起过去查探。 五步、狗宝、老瘟、力士围拢过去，轻手轻脚将鹿妖抬起，骨碎的最忌讳不专业人士翻动身体，陆宝能感觉被抬起过程中好些碎骨都插到肌肉和内脏中去，若不是在这不讲科学的妖怪世界，自家早已再难得救活。 那几口海马血滋补下来，陆宝终于能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叫疼。 海马妖王之血远比不上龙气，不过上次得的细螭所含龙气只有丁点，海马妖则被陆宝狠吸了好几口，精血之气滋补比上次还足，且没有上次进补的龙气暴烈，能感觉到身体各处在强化，伤势也在再生神通作用下缓慢恢复。 二三钱、五步、狗宝都是知晓他有再生神通的，见鹿妖还有口气在，好歹死不了，待伤势恢复也不会折损多少妖气，都放下心，二三钱又上来施放回春术治疗皮肉。 陆宝先前躺的地上，鹿血已经有一大汪，身体上还在不停往下滴，豺妖有才是个不讲究的，张口在下面接了几滴，大喜道：“百宝的血滋补得紧，弃了岂不可惜？你们站开些，莫踩到血！” 接了好几口，回春术已起作用不再流血下来，他又不嫌脏，化出本相把地上连干涸凝结的一起舔食了。 这边抢救着鹿妖，那边填水乙暗欢喜一阵，又想起一事，招呼郎君、木鬼：“寻有手艺小妖，造一副西望老祖长生碑，俺们当日日供奉，以谢老祖庇佑！” 若不是手艺比不上人类匠师精巧，填水乙都想命小妖雕刻西望老祖石像日日供奉，石像做不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 刻长生碑并不难，便有年老小妖受命，忍着骨裂之痛取青石切成碑面，由识字的妖丁妖将凑齐字，刻上“供奉护佑妖众西望老祖长生”几个字，镶嵌在钻山洞洞口石壁上。 不多时就弄好，填水乙驱使伙房小妖拿来贡品，领全山场还能下跪的妖怪们跪拜，又令以后每日都得如此。 填水乙好生献殷勤，还想引得妖祖再次关注，寻个能撑腰的，不过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之后千万年，那位泼辣强悍的女妖祖都再未到过钻山洞。 然后，才令小妖们自散。 第51章 无主之地 突逢这么大变故，巡山、日辣等事不得不暂停掉，诸事不管，妖王先与两位妖将、识字的妖丁一起研究那记载在鲸鱼皮上的万重淬体法。 二三钱令狗宝、力士等小妖将百宝抬回大栗树去，他自家留下参与研读。 活得更长久，灵智更高，妖丁以上识字数量自然不是小妖可以比的，但也好得有限，便是妖王填水乙自家，五百多年活下来，能记住的文字也不过二三百个，平均两年才记一个字。 这许多妖怪凑一起，前后花了五日功夫，总算将鲸鱼皮上七百多字的淬体法凑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靠着连猜带蒙，将内容勉强读通。 填水乙大喘口气，心头畅快，这万重淬体法满山场就对他一个妖王无用，总算通读出来，想着可以安心去操演炼化那对龙宫异宝金瓜大锤，便有些心急，对妖丁们道：“此法珍贵，不可泄将出去，非只为敌的摘星王等，便食虎、追风二王处，也别使知晓的好，小妖只许各选心腹得用的授传，连你等在内，谁敢露出风声去，本王定要借他摆场宴席！” 郎君眼珠子一转，出声道：“大王，俺们都得了修习之法，只大将军尚守在灵桃峰，不好少了他去！”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妖王觉得都要重新认识一下黄鼠狼妖，疑惑道：“不过个把月就到年底，待黑牛年节回来，与你换防即可得习。” 妖王反对，郎君就闭上嘴不再说话。 二将军居然此时念着黑牛，在场的都有些不敢相信，又听到妖王出言反对，大将军麾下的几个心腹妖丁倒有些不安，妖将对麾下妖丁虽没有妖丁对小妖那么大的管束力，终也还是要有几分殷勤的。 郎君都能记起，他们这些被管的妖丁反倒无动于衷？ 狐妖华裘看看左右，同为黑牛麾下的妖丁都有些意动，就出头道：“大王，大将军排位于靖平山妖将之首，俺们下面的妖丁都得修习这淬体法，没道理大将军倒要推迟延后月半，恐有些不合情，左右不过遣会飞小妖过去知会一声，请他回来一趟就是！” 他一开口，黑牛麾下的妖丁都出言附和，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否则倒有些不尊重自家大将军，妖王点头同意了。 “灵桃峰上六家妖将都在，这不年不节的，请他回来，须惹别家生疑，”二将军又开口，眼神略有些躲闪：“不如遣个背熟的妖丁辛苦走一趟。” 妖王刚强调过不能泄露风声，派名妖丁跑一趟，亲自将万重淬体法念给大将军听，更隐秘些，可众妖丁中并无一个是飞禽成妖，大家都不会飞，来回路程需得好几天。 大将军麾下在此的八名妖丁面面相觑，驴妖望川在旁冷声道：“大将军麾下，平日满口尽表忠心，今日俺倒见了！” 受他一激，牛妖大角怒道：“俺便走一遭，将此法亲送与将军！” 妖王摇头不同意：“读这劳什子淬体法已耽误五日，总不好一直放山场不顾，小妖受伤的多，巡山差事眼见更重，离不得你，征粮妖丁去一个罢！” 二三钱与猿妖青元一齐躬身应诺：“俺愿往！” 填水乙想想，便指二三钱道：“年关将近，青元需再多备些酒酿，便二三钱走一遭！” 因小妖都带伤，狗宝驮不动陆宝，这次是大家合力将他抬下山的，半道上，同样骨折又没了坐骑的五步游走着笑鹿妖：“今日来这五个晦气的大妖怪，俺们个个受伤，不过全比不得你日辣，如你这般一年一次骨头碎着玩的，少说也是富贵妖，换个穷酸的可折腾不起！” 小妖们尽都受伤，骨裂得损耗妖气修补，若是陆宝这样重的伤势确实承受一次都要破产，多数不知道鹿妖有再生神通，见与他交好的蛇妖五步还有心情打趣，只以为鹿妖与小山精交好后是真的富，能亏得起。 狗宝、力士、老瘟、碧眼等都笑，头疼虽好了些，身体上因行走被颠簸着却更疼，陆宝完全没力气还嘴，只得由他们去。 笑完，老瘟也接了句：“为着那龙女，便骨头全碎百宝也是乐意的，你等没见那俏模样，若真被百宝与龙王讨来做婆娘，啧啧！” 这下就是全体哄笑。 一路闹腾到鹿洞，小妖们将陆宝安顿在兽皮褥垫上，尽都告辞离去，五步本想留下唠嗑，但看他有气无力说不了话，就觉得甚无意思，今日大事在小妖中还不知要产生多少话题出来，岂能没有他五步声音在，安慰几句也溜走寻别个去了。 耳边这才终得清净下来，陆宝开始内视察看情况。 伤势先不关心，没有错，神念得壮大了几分，各项练成的神通也进步了一点点，虽然幅度很小，但是与昨天确已不同。 与神念不同，神通由肉体与妖气共同组成，能都得强化的唯一原因，就是今天吸了海马妖好几口精血之气，妖体得到强化，神通也就随之进步。 如此说来，除开一身伤痛，自家倒是因祸得福。 以前二三钱说过，神通要变强，与熟练度和淬炼妖气多寡有关，但既然是由肉体与妖气共同构建，当然也该随肉体强而强，只不过除了晋级，妖怪们增强肉体并不容易，才没有被提起。 去年与小山精一起诱捕吃下的细螭，所含丝丝龙气中精血之气极足，肉体也得到增强，不过当时几项神通都只是初学，便有些进步也没察觉出来。 这次吸到的海马妖之血，内藏精血之气充足，但远没有龙气那么暴烈，入体后温和缓慢地分散到各处去细细滋养强化肉体细胞，最终多数能化为己用，不用再从头顶宣泄出去养成鹿茸，获益还要超过上次黄级中品的细螭，小半天下来，陆宝就已感受到了神通的进步。 看来以后修炼任务又多了强化肉体一项。 以前不知怎么去强化肉体，但有今日之事，小妖们下山时已说过，那驼背妖祖受西望夫人所迫，就赔了靖平山一个什么淬体法，岂不就是强化妖体的？ 既然只适用于妖将之下，想必妖王也不会太藏私，待养好伤，定要求着松鼠妖丁，让自家习得此法。 陆宝的心里迫切了起来。 不想养伤五六日后，熊妖力士来看他，告知：“妖丁老爷二三钱带着豹妖兄弟、蝠妖来福、獾妖阿土几个出远门，往灵桃峰寻大将军去了！” 看来暂时还得不了那淬体法，鹿妖只得先放下，慢慢用妖气将刺入内脏与肌肉中的碎骨挤出，又一处处搬运拼凑接洽断裂处，免得以后长歪掉，未化人形的躯体中妖气虽少，这点矫正的力气倒还是有的。 —— 灵桃峰位于靖平山以西，隔山场边境还有三百来里。 往西出了填水王地界，倒没有哪家妖王占地，一直到灵桃峰都属于无主之地。 这等无主之地，野兽很少，但也有些野生小妖，来福在空中看见两个半人半兽全不遮掩妖体的来窥探，忙飞下禀告了，又好奇地问二三钱：“老爷，此地也有妖丁、妖将统辖么？” “哪里会有？”一边化出人形，吓退那两个野小妖，二三钱解释起来：“俺们边界外无主之地都只有野小妖，等他们成了妖丁，便只有求到六妖王门下才可修习法术。藏这四野里的小妖，妖王嫌他们没多少嚼头，不愿多事来寻，若知有野妖丁、野妖将，食其肉得大补，早都来抓了回去摆席面！” 阿土在旁小声嘀咕：“那这边灵药应好得些，不似俺们山场！” 知他抱怨的是三年需纳足灵药交给妖丁一事，二三钱轻哼一声，再道：“此地虽无妖丁管束，但也全没半点规矩，小妖相互厮杀吞噬只是寻常事，命不保夕乱得紧，若不是妖王嫌野小妖本事低来历不明，不愿收留，哪个野小妖不愿到六妖王门下寻撑腰的过安稳日子？俺算运气好，为兽时初开灵智就迁到山场内，得算靖平山本地妖怪，否则就得等化妖丁后大王才肯接纳，那得经多少厮杀？留得几个能活？俺们靖平山里，便有大角、睚眦两位是无主之地妖丁之身入门，你问问他们过往可惨！” 平时话不多的豹妖有来道：“老爷，虽是艰难，这边出来的妖怪争斗本事也大些，如今俺们大王请客或出门，都要带着大角、睚眦两位丁目，三王聚会时为他赢得好些脸面哩！” 豹妖说得倒不差，小妖私下出境之事不好拿出来说，二三钱一时无话可答。 自家兄弟说话不讨喜，恐惹得妖丁老爷不高兴，无回开口转换话题：“老爷，山上许久没摆过席面，俺们馋好肉食已久，此地小妖既然无主，待到灵桃峰大将军处交了差事，回程时捉一个烤了吃可好？” 第52章 伏擒 “勿生事端，此地不可久留！”二三钱摇头否决豹妖提议，回头见四个小妖都有些丧气，他解释道：“大将军说，俺们家里那位心眼针尖大的，便常偷到灵桃峰方向打牙祭，俺们家如此，另五家想必也有的，若是摘星王三家的妖将过来偷猎，撞到俺们，岂不是糟？” 小妖肉对妖将没什么用处，来此捕猎那就真只是为口腹之欲，几个小妖才知此地也有风险，忙都打消劝老爷猎捕野小妖的念头。 一路疾行，天黑后在河谷中打尖，来福在周围转了一圈，想寻个小妖请老爷去捕猎，可惜那些野小妖倒又都躲藏了起来。 再跑一个白日才赶到灵桃峰下，寻到自家黑牛将军，把靖平山变故仔细禀告了，请遣退小妖，二三钱将淬体法背给黑牛和他亲随妖丁麝妖元寸两个听。 七百多个文字内容，二三钱口述了十多遍，黑牛和元寸两个花七八个时辰才勉强记下，隔日又复查，重新提点遗漏和不熟之处数遍，第三日告辞回家。 回程时，一路却有些鹞鹰鹤雁掠过，来福在天上奇怪道：“来时只见荒凉，回程飞禽倒多！” 无主之地没有山规约束，野小妖们不管什么本相妖体，只管自家畅快行事，凡兽被惊吓外逃得多，所以荒凉，飞禽走兽都不容易撞见。 话音刚落，他看到前面道路上方飞起一个人形，向自家等过来，顿有些吃惊，忙低头大声喊叫。 “老爷，前面飞来个人形哩，不知是不是俺们妖类！” 一句话刚喊完，突然感觉胸口透心凉，然后前胸后背一起巨疼，低头一看，不知哪里来的一支飞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箭尾还在外面轻轻抖动。 “娘的，这月晦气未断，来时还贪嘴要吃小妖，不想自家倒被摆了席面！” 这般想着，来福失去了力气，从半空中落下，砸在二三钱面前五十米处地上，变成一头四尺长的大蝙蝠。 “老爷，可是北海的妖祖又来了？” 阿土和豹妖兄弟都被突然变故吓得发抖，袭击来至空中，来福刚才又喊过对方是人形，定然是妖将以上修为，莫不是北海妖怪们惹不起西望老祖，专来寻靖平山妖怪晦气？ 来福丢掉性命，二三钱也惊疑惶恐，待看清半空中袭杀者飞近，脸上顿变铁青，双眼一缩，喝道：“哪里有什么北海妖怪？是摘星王家豪猪妖将！” “分头逃！” 摘星王家这位妖将一身豪猪刺都已修炼成箭，大战时最利大批袭杀妖丁、小妖，上次灵桃峰抢桃大战时二三钱曾亲眼所见，不敢再停留片刻，喊了一句提醒自家小妖后，急化成只黄毛小松鼠，知道左边百来丈外就有一个林子，化成一条黄影往那扑去。 妖丁老爷喊出对方身份来，竟然是敌对妖王家的，落到来者手中更难有活命，丝毫不比面对北海妖祖轻松，豹妖兄弟忙也各自逃命，对方会飞，只能选择与老爷一样，往草木茂盛之地逃窜。 獾妖阿土见事不对，弯腰往地上一扑，土遁去了。 二三钱最先开始逃跑，速度也远胜小妖，他本相化到最小时，只要入了林子，躲藏甚便，眼见距离最近密林边缘只有十来丈距离，方有些喜意，林前突然又闪出一道人影，张嘴一吹，一道黑色妖气迅速成束条状，一下裹缠就住松鼠肉身。 “狸妖将！除驻守在灵桃峰的，摘星王家妖将怎全都来了？” 二三钱的心沉入谷底，被黑色妖气死死缠住，丝毫动弹不得。 狸妖将上前，一把就将小松鼠抓在手中，然后留在原地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豪猪妖将一手提着一条豹尾巴，将豹妖兄弟的尸体拖拽过来，远远就出声道：“大将军，那獾妖有遁土神通，被他逃了，俺们可还要搜捕？” 可怜豹妖兄弟的合击神通，在妖将面前半点没用，倒是之前没有准备的话，獾妖的土遁难被破解。 狸妖将点头：“你领孩儿们仔细搜查，那小妖也不可轻放归去！俺带松鼠先回去见大王！” 豪猪妖咧嘴笑：“这豹妖、蝠妖三个妖身，大将军都先带回，摆宴不用再等俺们！只是与大王说，若是松鼠宴，非得等俺到才可开席！” 两名妖将几句话说完，才各又分头离开。 刚才狸妖站的脚印底下，一头野獾慢慢冒出来，身躯还在瑟瑟发抖。 —— 派出去八九日二三钱还未回来复命，妖王填水乙就有些生疑，遣亲随小妖到大栗树下来问询，这边更没一个小妖知晓缘由。 又到下一个征粮日，二三钱还未归，山上山下都知道出了意外，妖王一边使伏山下山领征粮丁五步、力士等小妖将口粮征交，一边派飞行小妖到灵桃峰去打探。 大将军黑牛处问过，是已经返程了的，沿途搜寻下来，全无所获。 又过好几日，獾妖阿土才逃得一命回来，将遭伏的详细经过禀告填水乙。 摘星王麾下妖将会来抓捕二三钱，穿山甲妖王实在难以想通，有些怀疑是自家二将军搞鬼，但派妖丁送淬体法去给大将军虽是郎君首提，二三钱却是自己亲点出去的，自家妖将，总不至于为些许私怨就暗通敌酋！ 究竟是有意埋伏，还是偶遇撞到？有意的话，铁定是为北海妖怪拿出来的万重淬体法，是郎君设的局？还是摘星王识得西望夫人，那位妖祖告知他？又或另还有奸细混在靖平山上？ 百般疑惑，心中实在难安，只能暗中令两个心腹小妖先盯着郎君。 但也没多少用，待过了年，这位郎君就要去灵桃峰轮值，带去的都是他亲随小妖，那还怎么盯？ 妖王如芒在背，却又无计可施，烦恼不已。 填水乙在地宫中烦恼，待獾妖阿土回到大栗树，将遭袭事一提，对征粮丁里的小妖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这其中，就包括鹿妖百宝。 一直自割鹿茸到现在，再生神通已经进步许多，陆宝这次伤势恢复得比想象中还快些，五步、狗宝、力士哭丧着脸赶到鹿洞时，他正试着凭自己力气勉强站起。 已顾不得恭贺鹿妖伤势好转，五步把噩耗一提，晴天霹雳之后，陆宝真是觉得天都要塌了。 阿土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二三钱遭难，但摘星王与自家穿山甲妖王对敌多年，落在他手里，难道还能活命？就算得活，又还能回来？ 相处虽然才近两年时间，陆宝真觉得松鼠妖不错，庆幸在成妖之初选对了妖丁，愿意与他真心交往，这种交往或许有点不对等，不过哪个小妖能例外？ 这么一个难得的不错的妖丁，就那么死在死在黄鼠狼妖手上？ 比起妖王填水乙来，对郎君映像恶劣的陆宝，完全已将二三钱遭袭的祸根认定在郎君身上。 挡在前面的松鼠妖丁死了，以后自家这小小鹿妖还不得任由黄鼠狼妖揉捏？ 即藏着恨，又怀着慌，待陆宝从呆滞中醒过来，忙问他们三个：“老爷被摘星王擒去，那俺们咋整？” 五步苦笑道：“如今巡山妖丁抽不出闲置的来，征粮清闲，大王爷爷令伏山先暂管着，待有妖丁新晋，再重分差事。伏山丁目是自有小妖使唤，俺们这些失了主的，须将引兽角交出去，明日都回伙房去打杂，然后待选。” “伙房？” 伙房就由二将军管着，便马上到轮值灵桃峰的时间，陆宝也不敢拖着伤残躯体去呆最后剩下的一个多月。 自从得陆宝救下一命，力士如今与他也亲近起来，明白鹿妖对伙房畏之如虎，他道：“有门路的已开始寻门路去了，俺也不敢在伙房久待，好歹寻条路出来，便只去熬到满月之日罢！” 听熊妖这么说，陆宝倒想起他离晋升妖丁已不远，问道：“熊哥多久能化腿？若你成了妖丁，俺们都好投奔哩！” 力士苦笑着摇头：“灵药难寻，以往管事妖丁有缺时，大王爷爷也会择快晋升的小妖出来，令库房多供给灵药，助其化腿。俺与七八个小妖相差本不大，但今年背运，被剥皮抽筋折损妖气不少，只怕再不能入大王爷爷的眼，入了别丁，尚要缴纳老爷数目，恐得一二十年才有望化腿！” 听熊妖说完，陆宝只得断了这念头。 鹿洞里几个小妖都黯然沉默，冷场了一会，好不易才混成妖丁心腹小妖，如今又泡汤的牛妖狗宝道：“俺们这大栗树周边是要冷清了，伏山丁目不说，便日后换新丁目来管这征粮，恐也另有住处！” 陆宝还在犹豫自家何去何从，牛妖说完后，他试探着问：“牛哥和蛇哥可有去处？” 蛇妖摇头：“老熊有自家主意，三将军门下有位妖丁处俺有几分薄面，本想邀你、呆牛、懒猪一起去投，不过呆牛说他要去投大角！” 第53章 库房 五步说了打算，熊妖力士也吐出真话：“俺这样的，知道不长久，去哪家都难成妖丁心腹，左右要求人，还不入送些体己出去，寻门路直接成为将军亲随妥当，待晋级后，与将军亲近些，也好请教修行法术，本来大将军最好，不过恐生波折，等不得他回来，就想着去求三将军亲随妖丁！” 只要不在郎君麾下，大将军和三将军处都没大的问题，他这种快晋级妖丁的最好先与主家攀好交情，只是除非被争抢，否则小妖没有选择权，大将军亲随妖丁还在灵桃峰，若不先敲定主家，被随便一个妖丁开口要去就祸福难料了。 狗宝道：“老憨、黄牛约俺一起投大角门下！俺们靖平山妖丁，大角丁目与别个不同，甚得大王爷爷看重，同为牛妖，他或能照拂着些，且去年妖元节事后，他对笨鹿便另眼相待，一直念叨着，百宝去投他也不差，臭蛇和懒猪也可同去作伴！” “老瘟哥哥怎么说？” “他说没想好，随俺们都成！” “本丁其他小妖呢？” “有的有去处，有的只能回伙房任挑，碧眼命最好，巴结上了伏山丁目，估摸着日后就是大王爷爷亲随！” 遭此骤变，熟悉的小妖明天全要往伙房去，连这鹿洞都要住不成了，再考虑一会，陆宝拿定主意，开口对三个交好的小妖说：“俺顶撞过二将军，总要遭他惦记，伙房是一天不敢去的，大角丁目处巡山也不安稳，只好不与哥哥们一起，蛇哥与牛哥莫怪！” 五步点头：“总是自家小命要紧，俺们有交情，到哪里不可以聚的？你想好去哪家了？” “嗯，尚要烦劳狗宝哥哥，今日就背俺上山去见大王爷爷！” 牛妖也有断骨未愈，鹿洞到钻山洞距离可不近，不过他没有一句牢骚，憨厚地点头答应下来。 左右打量一番鹿洞居室，没想到居住还没满两年就得放弃，而且离开得如此措手不及，免不得有些难舍。 形势不由人，再难舍也得作出决断，好一会后，陆宝请他三个把地上兽皮褥等杂物收拢过来，一件件存到囊袋中。 最后力士和蛇妖出力，把陆宝抬放到牛妖本相背上，他忍着搬动带来的疼痛，在牛背上开口：“熊哥多防着些那位心眼小的，能不去伙房最好别去！慢慢熬着，俺们总有长久一起的时候，哥哥们都珍重！” 道别过，牛妖就驮着鹿妖上山。 这次走得慢，半天才到达钻山洞，当然不会在二将军所在大厅停留，陆宝让牛妖驮他直往地底深处去求见妖王。 因二三钱意外遭擒，填水乙还正烦心着，没心思炼化那对金瓜锤，听说二三钱麾下小妖百宝、狗宝求见，猜出些来意，令放他们进来。 陆宝妖体比蛇妖五步重太多，怕不有六七百斤，这一路背上山来，道路遥远，虽然走得慢，骨裂未愈的狗宝也是大汗淋漓被折腾得够呛，到了妖王面前，又不能把重伤的鹿妖丢下地，便只化出人头，背着他颤悠悠下跪行礼。 “给大王爷爷见礼！” “百宝伤重，不能见礼，大王爷爷恕罪！” 两个小妖一起出声见礼，填水乙看得一愣一愣的：“你这牛妖倒个够义气，咦！本王好似记得……” 听妖王先问他话，狗宝跪在地上瓮声瓮气问答：“回大王爷爷，俺叫狗宝，就是肚里长牛黄那个，在伙房被大王爷爷救下来，名字也是大王爷爷给取的！” “嗯，是了！”填水乙也就想起他来：“原来你也是跟着二三钱？” “是，俺随俺们老爷二十多年了！” 填水乙恍然，又问：“你家老爷死了，你可有去处？” 狗宝老实回答：“俺们几个有交情的商议着，想去投大角丁目！” 陆宝在牛背上，见填水乙有些伤感模样，插话道：“大王爷爷，去年俺们老爷方传了狗宝囊袋神通，将他视作心腹小妖，不想今日……” 说到最后，陆宝竟真感情流露，有些哽咽，填水乙不由叹气：“可惜了那松鼠！” 居室中沉默好一阵，妖王才回过神来，对尚驮着大鹿跪在地上的牛妖道：“你入大角丁下后，让他将淬体之法传你，便说本王吩咐的！” 北海妖祖带四个妖王来那日，山场妖怪几乎全在场，晓得本地妖祖逼着他们赔礼的淬体法，不过现在已经传开，山场管事妖丁都只肯传心腹小妖，并非个个有份。 有了妖王这一声帮忙，狗宝就不用因二三钱的消失而受影响，同样可得传。 狗宝忙又磕头谢恩，心中暗道：“鹿儿果然是个有福的，每驮他一遭，俺总能得些好处！” 打发了牛妖，妖王才将目光转向百宝，询问他：“伤尚未好，便让牛妖驮你来见俺，有何话说？” 陆宝在牛背上轻泣：“大王爷爷是知晓的，小妖不敢去伙房待选，想着或能求大王爷爷给条活路，许俺到库房妖丁门下听用，俺……俺会算账！” 有夏季一起挖紫金薯的交情，熟悉之后，陆宝觉得画蛇性格也好，且属于妖王直属，与三位将军不同，狼妖再刁钻恶毒，也犯不到库房头上来，到这边才能得安稳。 库房是重地，是否收小妖画蛇一个说了不算，还得妖王点过头，所以陆宝才先来求填水乙。 穿山甲妖王想想，这百宝要每夏卖苦力种紫金薯，收进库房来，让画蛇管着确实便宜些，便同意下来。 “本王允了，你自去与画蛇说！” “谢大王爷爷，百宝求今日就于库房内养伤！” “距满月不过几日而已，你都不敢去伙房？”被这鹿妖又搞得一阵心烦意乱，妖王怒问：“真畏二将军如此？” 能有告刁状的机会，陆宝不会放过：“大王爷爷明见，俺上山当日就被咬过一口，现今梦到都会被吓醒哩！那位心眼又只有针尖大……” 填水乙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了，许你先去库房养伤，牛妖驮他去寻画蛇！” 这就把两个小妖轰出来。 只要不涉及财货，库房管事妖丁画蛇甚好说话，妖王应允后，果然就同意收下陆宝，让他在库房内先养伤，下个满月修炼第一日，众妖丁择小妖时，自有他说话。 不过等狗宝将鹿妖送入一间库房丁的小妖居室内，告辞后离去，画蛇又当看热闹的几个小妖面交待鹿妖：“不论之前于二三钱处灵药缴纳如何，过年记你新入丁，前账不记，新账起记，三年须得纳两株不入流与老爷俺！” 松鼠妖那是交纳足了的，三年之期还剩一年才满，自家可就吃亏了，陆宝忙讨价：“老爷，夏日里俺刚将三年之数纳足，翻年才满两年哩！” “你旧老爷的账记不到俺头上来，”画蛇摇头不同意：“若不然，你去伙房混到明年底，待三年期满再来俺库房？” 夏季还要在一起收种紫金薯，百十块灵药的来往交情，要不要这么较真？居然用伙房吓自家，陆宝只得苦着脸认输：“知道了，请老爷翻年就记上账！” 虽被画蛇抹掉一年的时间，但其实二三钱处也省下一株不入流——与蝠妖的交易，两项神通换为来福完成一株缴纳任务，两项神通都已到手，蝠妖和二三钱却同时遇难，灵药已省下了。 陆宝同意记三年应纳新账，画蛇就不耐烦再多话，吩咐一名同室的羊妖与他解说库房差事，自家得意洋洋走了。 今年鹿妖收获好几块不入流紫金薯，他当然相信二三钱处的缴纳任务已经完成。 库房设在填水乙打出的地宫里，在去妖王居室的一条岔道上，不过没有妖王居室那么深，重重石板门封闭着，上面挂三把锁。妖怪可没有制锁的精细本事，三把锁都是人类世界弄回来的，平时小妖轮流管两把小锁的钥匙，最大一把由画蛇亲管。 这边是条死路，到库房就是道路终点，库房往外半里开辟有五间同样大小的居室，最里间由画蛇独居，其余的归小妖们，陆宝入住养伤的一间还有四名舍友，略有些拥挤，虽在地下，但镶嵌了不少发光珠石，并不太黑暗，又有通风口相连，气闷感也不重。 画蛇吩咐解说的羊妖名孝廉，也是有人形胸膛的，他向陆宝解释道：“俺们库房原有十六个小妖，加你就是十七个，每日留四个轮值看守库房，不当值的都可随意，便不回来歇也无妨。” 每四日当值一次，差事不重，陆宝问他：“哥哥今日不当值么？” “不当值，当值哪能在此闲聊！” 随意说过两句，孝廉就算完成妖丁交待的任务，没心思再理会鹿妖，寻他的皮褥睡觉去了。 这时已是晚上，除了一个当值的，晚间同室倒都回来，全得见后，发现三位小妖都已化出胸来，比二三钱麾下小妖可强多了，估摸着是嫌新来的鹿妖抢了房间空间，修为低又还是重伤号，都不怎么想搭理陆宝的样子。 虽一起住在一室，反没有与大栗树下小妖们的亲近感。 至少性命无忧，抛开这些不管，陆宝先安心养伤，画蛇近期内并不会安排他轮值。 第54章 蒙出来的淬体法 满月将至，同室小妖攀不上话，还好五步、狗宝、力士等都在伙房，与小山精、曲盘一起来看过他，陆宝请求过满月上山顶前先来将他搬出钻山洞外，才没浪费一夜月精。 冬季在寒风中吞吐月精修炼一夜，天明后浑身都挂着白霜，不过妖怪们个个如此，不避寒暑，在山顶修炼的还更冷些。 地宫深远，搬出搬进很麻烦，陆宝决定这三天都呆在洞外，现在已勉强能站立起，待三日满后，估计凭他自己力气也可以慢慢走回去了。 陆宝只怕入伙房编制落到二将军管制，抽筋剥皮都随那黄鼠狼的意，又可胡乱寻由头禀妖王摆席面，至于明晃晃违背山规来加害，料黄鼠狼妖是不敢的，不然也不会由他一个小妖活到今。 满月第一日，众妖丁在山上挑选伙房小妖，百宝名字也得纳入库房丁。画蛇天亮后回来，看到卧在洞口霜白满身的鹿妖，便告知满月结束将淬体法传他，还得意地当众大声道：“俺们丁全是大王心腹得用小妖，个个当传此法！” 这点确实遭别丁小妖嫉妒，库房丁小妖都是穿山甲妖王记在心上的，至少每个库房小妖的名字妖王都叫得出来，比外间各丁门下强多了。 新妖丁老爷偶尔也会显摆一下，其实属于闷骚型。 五步和老瘟果然随狗宝、老憨、黄牛三个牛妖一起拜到巡山的大角丁门下；其余有才、阿土等也各都得了新老爷收留，碧眼果然入了伏山丁，攀上高枝；力士送出四件小妖脱体之物，得入三将军亲随妖丁四喜门下。 树倒猢狲散，转眼之间，靖平山大将军麾下二三钱征粮丁再不复存在。 临往大角居处侍奉新老爷之前，五步又来见陆宝，笑嘻嘻对他道：“再得一两株药，俺也要化胸了，于寻药上要多出些力气，巡山差事又重，鹿儿好生养伤，得空俺再来看你！” “哥哥寻药要紧，便不得闲，每月还有演武修炼，总能得见几面！”听说蛇妖快要化胸，陆宝也替他高兴，笑着叮嘱道：“淬体之法蛇哥也莫不放心上，狗宝哥哥得了大王爷爷关照，力士凭实力可得，俺只担心哥哥，大角丁目处千万殷勤些，得成体己心腹小妖，早日学会淬体法！” 小妖之间不许私传淬体法，五步倒并不如何忧心自家：“若不是你叫俺一声哥哥，俺还以为得叫你声老娘！走了！” 满月时间过，陆宝已在洞前寒风中呆足两日三夜，吐纳月精淬炼妖气，果然伤又好了些，可以慢慢走回住所。 画蛇这日回来，果然就将淬体法背与陆宝听，前面的小妖传了十几天，他丁里鹿妖已是最后一个，这位妖丁记账日辣，记忆力却不是太强，他自家也还要修炼此法的，七百多字的内容背到中间居然卡住，涨红脸左右想不起来。 正巧居室内不当值的小妖们都在外面，没谁给他解围，背不下去，画蛇恨恨地跺脚两下，拿着钥匙出门去了。 他是管库房的，有此便利，令库房前看守小妖和他一起打开库房，取出鲸鱼皮又来寻鹿妖。 万重淬体法上七百多字，画蛇识得并不多，不过对照了两个认识的关键字，好歹又回想起内容，接着往下背。 别的小妖学这淬体法，用时多在三四天，最笨的一个耗掉画蛇七天功夫，所以没想着一遍就教会鹿妖，背完第一遍，他又重头开始。 鹿妖凑脑袋过去盯着鲸皮上文字，努力把画蛇背的内容与鲸皮文字对应上，又见这淬体法文字上画了好些小红圈，待妖丁老爷背完第二遍，他提出疑问：“老爷，鲸皮上这些字为何画了朱圈？” “这些是靠前后文猜出来的字，不一定准，大王特地画出来的！” 看鲸鱼皮上画了红圈的多达一二百处，陆宝被雷得外焦里嫩，修炼之法，不是一字之差有天壤之别么？还能靠着连猜带蒙修行？ 画蛇则继续背起第三遍。 连续背过五遍，画蛇结束今日传授，问鹿妖可记住了些，陆宝也还不能全文背下，不过对着鲸鱼皮慢慢往下读，倒只错了两三处。 趁画蛇啧啧称奇，鹿妖问他：“老爷，这皮暂时留俺这里，由俺学会上面的字可好？” 毕竟能确定的五百多个字，陆宝也不敢保证自家听几遍就全部记得。 画蛇把脑袋摇得飞快：“淬体法记在这块皮上，山场独此一份，老爷俺拿出来对照，亲自盯着，就已是担着天大干系，若被外间的晓得，定要说俺以权谋私，哪敢再留你手里？出了差错，俺这蛤蟆肉不知你吃不吃？” 既然宝贵，为何不抄录几份备下？ 陆宝试探着道：“那俺抄下来可成？” “天耶！这般多字，几时才能抄完？便能完要抄错漏多少？” 妖怪对于文字畏之如虎，陆宝哭笑不得：“请老爷借些朱砂来，俺半个时辰定抄完一遍，若错五字以上，任老爷剥了皮去！” 画蛇难以置信，但见鹿妖信誓旦旦，就果真跑去拿了些记账的朱砂来。 陆宝前世毛笔字见不得人，在这也用不上，只从囊袋杂物中寻出颗平常的虎牙，沾上朱砂在块兽皮上快速抄录起来。 地宫中只有些亮石发着朦胧光线，很是昏暗，不过对妖怪影响不大，只是陆宝骨伤未愈，字一时写不快，写出来的也都歪歪斜斜。 但在画蛇眼中，才过半刻钟，已相信鹿妖确有此等本事，又见他额头冒汗，想是伤势发作的缘故，叫停道：“老爷信你说得不差，今日便罢，待你好些再抄录！” 第一天完成一半，全文七百多字的淬体法，画蛇第二日再教陆宝背时，就被全抄录下来。 鹿妖也宣布已背下全文，画蛇考问一遍，果然一字不差全都烂熟。 蛤蟆妖丁很有些惊讶，同意陆宝暂时留下他自家抄录的兽皮卷学字，且要求鹿妖伤大好后，再抄两份入库。 一下学了那么多本方世界文字，陆宝有些高兴，但也仅此而已，至少这篇连猜带蒙错处定多的淬体法，他暂时还没有胆子去学，准备先看看别人的效果再说。 七百多字有些长，同为库房丁的其他小妖，对淬体法都还处于反复背诵力求不忘的阶段，也时有忘记的，又会去请教画蛇，若画蛇也记不住，就不再开库房，转来陆宝这里看，两三次后，小妖们都不再去劳烦妖丁老爷，直接就问鹿妖了。 有了此事，库房丁小妖们对陆宝才不再那么冷淡，也开始有言语互动。 与同室羊妖孝廉渐渐混熟，陆宝曾问他名字由来，羊妖解释说：“俺是上次灵桃峰大战得活下来的，本来另有名字，是大王爷爷赏功时，道俺们羊羔打小就跪着受乳，最合孝道，才给俺改作此名。” 大栗树下往事慢慢淡去，熟悉起库房丁，身体逐渐好转，那篇万重淬体法他背得烂熟，连圈起的众妖不识之字都全记下字型来，才丢开一边不管，多半时间又回转到练习神通和神念温养鳞甲上。 神念意识被那海马妖鞭子抽碎，再得听龙魂归乡曲重组，倒壮大了一小半，温养妖王鳞甲时进步明显，不过用来感言唤醒自家唯一那对大犄角还是毫无所动。 地宫中通着风，到底常住不习惯，需要力气的神通又还不能练，早上陆宝也会漫步走出洞去，吹风赏雪晒太阳看看日辣表演。 冬季凛冽寒风下，日辣这项欢乐节目也没有停下，不过参赛小妖都是一年四季可以繁殖的鼠、兔等类。 凑热闹几天，小妖们口里常念的“俺听大王爷爷说过”这种情况终于出现，某日日辣结束后，妖王填水乙兴致高些，没有立刻回洞，而是与小妖们摆起古事来。 自从入了征粮丁，他很少上山围观日辣，又得二三钱免去参赛，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撞到。 “最近一两百年从西边过来的妖怪，莫不都是些傻的？要往俺们这来，再改往南多行几百里路，绕一绕，就有个大水洼泊子，怕不有六七百里长，北端是为人类所占，南岸却是妖族苍鹭王地界，与俺们这边全然不同，从他家地界过，并不为难过路小妖怪的，哪里还用冒大险横穿人类地界？三百年前本王便曾路过苍鹭王地界，看那水洼泊子里有好多水鸟，最多就是白鹭，怕不有几十万头之数，飞起来遮天蔽地，壮观得紧！” 填水乙说过一阵，喝两口妖姬递来的茶水，又转开话题：“世间妖怪都道蛟龙不凡，那龙王嫡女你等都已见，除生得美貌些，也没甚日辣处！你等莫以为龙王带着王号，便和本王一样只是妖王，人家那是万万年传承下来的王庭，自家王侯将相称呼而已，北海老龙王成名多年，与他那龙婆两口儿都是妖圣之尊！那日来的除了龙女，尚有妖祖鳌相，不过本事也稀松，被俺们老祖一顿棍子乱锤，龟壳都险先给他敲烂，估摸着是占本相长寿的便宜，不知怎么窥了些大道，才成就妖祖的！” “得，本王得闲说些，不过让你等多长长见识，自家晓得就成，切莫胡乱出去嚷嚷，讲得口干，今日散了！” 摆谈到此结束，妖怪们散场各寻耍子，陆宝才掉头回地下居室去。 第55章 说走就走 回居室内练神通顺便养伤到下午晌，屋外地洞通道远处突然传来粗重喘息声，他走出去一看，一头花纹巨虎背驮着两个小妖，步履艰难正走过来。 地宫隧道宽敞有限，那巨虎双眼绿光如同两个车前灯一般，咋一看还唬得鹿妖一跳，旋即才反应过来是本丁住隔壁居室的三个小妖，只是不知为何其中两个伤得甚重，现下只能软绵绵趴在虎背上。 虎妖前肢上也有血迹，皮肉破裂，也不知是跑了多少路才赶回来。 “怎的了？可要俺帮忙？” 虎妖嫌弃地看同样还在重伤的陆宝一眼，没有搭话，径自驮着两个同伴回了自家居室，然后又匆匆出门。 好一会后，画蛇尾随虎妖赶回来，一路骂着进到那边居室：“你几个不省心的，非要气死老爷俺不可！” 陆宝看不出头绪，看蛤蟆妖丁正恼怒，又不好追进去问，只得纳闷着回去养伤。 待到晚间孝廉回来，陆宝将事情一说，羊妖就明白过来：“你可知俺们小妖出境寻药之事？” 陆宝摇头表示不知，孝廉解释给他听：“俺们山场，除西北与食虎王边界接壤，东、南二方两三百里外才有人类村落，正西三百里外是灵桃峰，再几百里后才是别家妖王地界，无主之地可谓甚广，其等地只有不多的小妖存在，兽类也少，灵药略好寻些，且还有额外好处！” 说到这里，孝廉止住话斜眼瞅过来，陆宝忙识趣接上：“什么好处？” “无主之地，并无妖丁，也没甚山规管束，若于此地撞见外间小妖和开灵智之兽，只管打杀了食用，自可增添俺等妖气！” 孝廉说着，又“嘿嘿”一笑：“不过无主之地小妖历来好斗，常在生死堆里打滚的，比俺们山场里长大的不知要凶残日辣多少，你这般的去了不过送死，需得化出胸来，再个结成伙，方敢出去闯荡几日，寻些找补！不然只在山场内寻药，化胸后都不知得多少年才得晋妖丁！” 小妖最后化腿一关，需要四十五株熟透不入流灵药的药力，所需实在庞大，平时熟透的还要先留出来缴纳给妖丁老爷，对普通小妖来说，只靠老实寻药的话，得百年左右才有晋级希望，没有额外机缘的话，好些说不定都老死了。 陆宝这才明白，小声问羊妖：“那隔壁三个就是出境去寻药，才受了伤？” “是咧，他等三个结伙外出，这次不知惹到哪个凶恶的，还能留着性命回来已是不错！” “出境寻药，妖丁老爷不管么？” “事关晋级大事，哪里管得住？丧了命回不来的，就只怪命不好！别说俺们老爷，大王爷爷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罢了，左右能添几个妖丁，下场大战时也多些战力！” 陆宝方才明白，又问为什么无主之地只有小妖，孝廉也解释了。 埋头想一会，陆宝再小声问：“羊哥当也出去过？可曾到过人类村落？” “去那作甚？嫌死得不快么？”孝廉对鹿妖的问题很有些不解：“积年老成的都晓得，临近俺们的边远村落里都是些凡人，吃了没啥用处，又常有武夫、养气士来巡查，他等有法器傍身，又能飞快报讯，招惹了只是寻死，但凡发现小妖靠近踪迹，报上去，就有练气士或筑基修士来打杀，谁会去寻那晦气？俺也只在山头上远远打量过几眼！” 同室小妖每天总有一个当值，聊了这一会功夫，另外两个不当值的也回来了，被他们打断话语，好一歇后，陆宝才再幽幽问：“不知人类村落中，识字的可多？” 孝廉不由笑起来：“晓得你学字日辣，莫不是想去与人类再学些？俺倒知道的，人类各村落里都有教授先生，专教孩童识字！” 陆宝已不再言语，不一会，轻鼾渐起。 —— 就算有再生神通加成，这次伤势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得痊愈。 过了年节，大将军回归，换二将军去轮值灵桃峰，三将军兼管了伙房，陆宝这样的小妖才觉得日子略轻松了些。 库房丁小妖都是妖王面前有些脸面的，成妖时日又长，除了新加入的鹿妖，全已化出胸来，这边便没有每日向妖丁老爷请安的惯例，能免掉不少跪礼，陆宝自然巴不得，也就入乡随俗。 过了年，陆宝开始轮值库房差事。 库房差事不算重，出库入库记账是妖丁画蛇的事，四个小妖居室每天各出一个去看守库房，轮流保管两把钥匙就行，除了年初妖丁们缴纳灵药入库，逢节取出些外，其余时间存取物品很少。 其它三个居室都是四天一轮值，羊妖孝廉他们这间现在多住了个鹿妖，五天才轮一次，算是空间拥挤的回报。 参与轮值之后没几天，孝廉他们四个同居室小妖突然变得热情起来，态度转变弄得陆宝摸不着头脑。 再过几日，舍友小妖们才一起向陆宝坦白，他们想要结伙出境去寻“机缘”，用时难定，不在时想请鹿妖顶班。 以前各居室的也都这样，三个结伙出门，留一个在家顶班当差，如今这间同室多出妖气孱弱的鹿妖可以顶班，就想去试试四个一起的收成。 库房前守一天一夜，能够顺便练习神通和炼物，陆宝并不觉得是多困难的事，其他小妖则生性多动，每守一天都是煎熬，其他室友全不在，顶班的就要连着守好些天，因此很难无偿请到，以前孝廉他们妖气相当，都是轮着顶班，谁都不吃亏。新来的鹿妖修为低，他们不愿带他结伙，只要顶班，所以才会觉得不好意思，磨蹭了几天才开口，保证不超过五天，甚至已做好补偿的准备。 陆宝考虑了一夜，第二天答复孝廉道：“哥哥们要俺顶班，须依俺两事：一是哥哥们这次出境，莫往西去，东、南皆可，替俺探出条通往人类村落的路径，其余不限，路上没有日辣野妖怪挡着就成；二则过些日子俺也要出门，哥哥们也各替俺顶班一日。” 第一件事不难，第二件事则与鹿妖成了平等交易，孝廉他们四个并不占便宜，因此有些犹豫。 陆宝笑道：“哥哥们若做成这两事，日后再要俺帮忙顶班，只要不逢夏季，都好商量！” 羊妖这才欢喜着应下，跑去与另三个同室小妖商量好，准备几日后就出发，方向正南。 几天之后，将陆宝顶班之事禀告过库房管事妖丁，四名室友在画蛇的唉声叹气中踏上出境作案的道路。 出门前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五日，实际却用了七天，孝廉四个同室才都带着兴奋回来，陆宝在他们身上嗅到未散完的血腥味，还有个同室受了点伤。 假装忘记室友们逾期的事，陆宝只问自家要的安全道路，孝廉倒真没忘记，与他仔细说了一条沿什么河谷，什么样山崖前，什么陡坡的道路，断断续续的，忘记之处又与几个同伴确认，好一会才介绍完出边界后的两百多里路，最后道：“别处没见小妖，独那片白泥地对面林子里，先前有个野猪妖拦路，甚是凶残，如今已被俺们四个打杀烤吃了，从那再往前三四十里，有个山岗，上面有间破败的山神庙，站山神庙前就能看见人类村落！” 又放低声音：“你若要去，须得趁早，不然别处野小妖又来拦了路，倒怪哥哥们骗你！你在画啥？” 原来趁孝廉介绍的功夫，陆宝已从泥壁上抠了块黄泥，将孝廉所说沿途地理特征都画在块兽皮上，羊妖伸头过来看看，赞道：“百宝妖气还弱，心倒是真细！何时出去？” 陆宝抬起头，笑道：“现在！” 羊妖孝廉一脸懵。 “就劳烦哥哥们替俺顶班！” 北海鳌相赔礼的万重淬体法，山中妖怪们是连猜带蒙读出来的，陆宝还一直不敢尝试，别的妖怪倒尽已修炼，到现在虽没闹出命案来，但陆宝问过几个，都说作用不大，肉体只是略加强少许，要见功效估计还得长久。 副作用不确定，陆宝还是不敢修炼。 不过守着金山却只能乞讨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他迫切想要将淬体法全文真正弄清楚。 再说，穿越成了妖怪，这世界生活的人类总要去亲眼看一看。 这就是陆宝如此急迫的原因，土遁能一次遁逃出二十多息、妖王麟甲边缘日益锋利、低嘶和口里箭威力增长则是敢出行的底气，只要不真背时，安全系数还是很高的，神通用对，不见獾妖阿土都从妖将手里逃得性命回来？ 想明白后，反正之前就说好了的，立即将差事反丢给孝廉他们四个，他自家去寻画蛇告假，蟾蜍妖丁愕然道：“你你才多少妖气，也想出境去寻药？” 出境寻药是少部分妖怪中公开的秘密，但陆宝不承认：“老爷，俺些许修为，哪里就敢出境？不过是在库房前守得久了，脑袋发晕，想到四野里多逛逛，顺便寻寻机缘哩！” 画蛇狐疑地盯着他，好一会后咬牙骂：“你骗鬼！有紫金薯收成，你哪里还需长时寻药？被猪油蒙了心的，伤势刚好就不安分，出境去到底为哪般？” 陆宝笑嘻嘻道：“老爷，您这样骂，猪妖们听了定然不依！” 第56章 进村 见陆宝嬉皮笑脸不肯正面回答，画蛇无奈，终究跺脚道：“滚罢！夏日不远，几百斤鹿膘真送了菜，老爷俺还能落得几块不入流入袋！” “那就辞过老爷！” 鹿妖行过礼，真就小跑着去了，画蛇在后面大声喊：“你个傻鹿儿，好歹寻几个同伴一起上路！” “俺在外间有同伴哩，老爷放心！” 最后这句陆宝也是骗蟾蜍妖丁的，交好的小妖五步、狗宝都还未化胸，现在巡山差事又重；唯一一个化胸的熊妖力士入了三将军亲随妖丁四喜麾下，随意不能离开将军身边，都不好叫着一起外出。 至于假兄弟小山精，除了命硬、跑得快和肚子里的灵尿外，有什么用？带去给自家惹祸么？ 陆宝还算运气不错，前后自寻的两位妖丁在妖怪中都算心善能相处的，出门前说句假话好歹让老蛤蟆安心些而已。 出钻山洞下了靖平山，化出最小的梅花鹿本相来，陆宝放开四蹄往南狂奔百来里路，黄昏时抵达边界。 这边边界外是无主之地，平时山场资深小妖越境出去的不少，巡山小妖们早都心知肚明，其中虽有几个记得去年献入品紫金薯的鹿妖气味，奇怪修为低的百宝也敢独自出境去寻药，但这边向来管进不管出，死活是自家的事情，都没有来干涉。 沿边界寻了好一阵，才找到羊妖孝廉所说的河谷道路，陆宝一头闯了进去。 四个室友小妖刚走过一遍，某些扎营待得久的地方，陆宝还能嗅到他们留下的体味，走过的足迹也不时能看到，证明所行没有偏差，遇到无主之地野小妖的概率不大。 寻着孝廉所说的明显地标一路向南，天明后接着赶路，沿途意外的顺利，野兽都没遇到几只。 要保证体力在安全范围之内，出境后近三百里路走了两天两夜，在某个河谷地段睡了一小觉，中间又休息几次。 终于寻到一片白泥地附近，羊妖孝廉他们四个大战野猪妖的痕迹还新鲜着，地上好些折断的树干和本相巨大化后留下的脚印，不远处溪流附近又看见篝火灰烬，还有一地猪毛和丢弃的残骸。 过了这片林地，沿低矮丛林再往前几十里，突现一座拦路山岗，爬上山岗，孝廉说的破败山神庙就立在上面，这是陆宝在这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建筑，却早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地下到处是瓦砾，房梁、支木多断裂倒塌，只有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的四堵土墙还耸立着。 站在山神庙旁，再向南眺望，下面是块很平缓的山坡谷地，远处阡陌纵横，连接起一片不小的田园农地，由远而近后，一个用柴墙围住只有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就在立足的山岗下面，以茅房居多，有炊烟升起，有鸡鸣狗吠，有妇人骂儿。 那下面，就是没有我。 鹿妖站在山岗上，唯有泪两行。 心中千转百回，最终也只有一生如梦四字。 —— 山神庙废弃已久，陆宝一直在上面看到落日完全沉入地平线下，也没有任何人上山来。 半山腰郁郁葱葱，就连打柴的，也不用爬那么高。 等到天黑，陆宝也将满心的失落与惆怅藏好，寻着小路悄无声息地摸下去。 人类的偏远村落，也常会有武夫和养气士巡防，六百年前白狐王都因此死于非命，小小鹿妖需得万分警惕。 在一处必经的要道上，陆宝发觉一块黑漆漆盘装物不似自然产物，小心靠过去，先嗅到铁锈和淡淡血腥味，最终确定是铁制的兽夹，猎人猎捕野兽用的。 不过铁器锯齿粗大，非止野兽，被这样的重型兽夹咬到，小妖也要受伤。 后面的路就绕着走得更加小心，凡是可疑之地绝不踩入，又另外发现两处兽夹和一处陷阱。 之前在山上就听到村子里有狗吠，狗的听力和嗅觉灵敏得吓人，靠近柴墙后，陆宝改为一步步挪动前行，丁点声音不敢发出去。 天虽全黑下来，此时却还有些早，好些人家尚未入睡，他自家的听力也超强，听到隔柴墙老远的好些地方都还有人声。 山岗在村落正背面，这个方向柴墙并未留得有门，陆宝不相信听力和嗅觉不如狗，耐心等了好半天，也没察觉到有任何异常的声音和味道。 能够确认，柴墙里面没有什么防备措施。 放心靠过去，刚把化出来的手搭上柴墙，突然“滋”一声响，两只手掌大烫，如被火灼伤，急忙缩回来，月光下摊手一瞧，已经有点焦糊了。 “汪汪！” 这柴墙不知使了什么秘法，对妖气会起作用，这一下异常响动顿时惊动里面的土狗，有一头率先叫出声，接着七八条狗一起狂吠起来。 糟糕！ 陆宝调头急往山上逃窜，跑出三四里地，钻半山腰林中不动弹，再盯紧下面看。 村子里好些人未睡，有些还就坐在家门前对月唠嗑，先前狗吠声大作，有人披衣提叉出门，有人点灯，有人呵斥孩儿，村里热闹好一会，成年男子们打火把顺柴墙巡视了一圈，并没在陆宝触动柴墙之处停留，应该未察觉异常，夜里也没谁出柴墙外来查看。 巡视后毫无所得，人们才又都分散回家，各处有喝骂自家土狗声。 “一、二、三…！” “七条大狗，五只幼犬，村子小，离得都不远！” 趁这一阵喧闹，陆宝已经记清村里有狗的几家房屋位置。 被主人呵斥一阵，后面又再没异常响动，狗儿们终于渐渐息声，最后零星几声犬吠后，村子又恢复了平静。 初春虫鸣甚少，只伴随夜风吹过树梢如海涛，陆宝一直在林中耐心等待，两三个小时之后，万籁寂静，才又决然起身，再次小心翼翼摸近柴墙。 这柴墙虽然有些神异，却只是死物，对其他不会飞的小妖或许有用，多学神通的鹿妖不算难解，离得还有十几米远，他双手往地下一扑，土遁。 进入泥土中如同游鱼般前进，预估着距离，待神通快耗尽，才向上钻出来，已站在村子两户茅屋之中。 这两户就有一家养了狗，陆宝方钻出来，那狗张嘴：“汪！呜……” 才吠了第一声，就被鹿妖骤然释放出的妖气震慑住，后面改为可怜的“呜呜”低泣，夹紧尾巴爬伏倒地，头埋下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村中一时妖气大浓！ 非只这家的狗，全村的狗都仅警觉叫出一两声，就被迅速蔓延过来的妖气吓得屁滚尿流，后面的声音都急吞回去。 非只是狗，妖气弥漫过去，所有村子里饲养在屋外的猫、牛、驴、羊、马、猪、鸡，畜禽统统受大惊吓，萎靡地伏在地上。 除了初一演武日，这还是陆宝第一次不作保留地在外面将妖气完全释放出去。 妖，成于蠃鳞毛羽昆五大类生物，又别于此五类，生命形式已天然凌驾其上，无意间释放出去的妖气就能吓得飞禽走兽们惊惶躲逃，如大栗树周边几无兽类敢靠近；若有意为之，这些生物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所以征粮时很简单，被挑选出的口粮会自己跟着妖怪上山，又在钻山洞伙房内乖乖待宰。 房屋挡住四处弥漫的妖气，睡在里间的凡人们倒几乎没受影响。 之前来不及阻挡的几声狗叫，也惊醒一些睡得浅的，陆宝慢慢将外放的妖气收回，站在村落正中，竖耳倾听各家屋中传来的响动。 这个世界，语言由妖生，文字属人造，人类的语言与妖类一模一样，都能听得懂。 旁边这家就有个老婆子从迷糊中醒过来，开口叫：“老倌儿，狗又叫哩，你不出去瞅瞅？” “瞅啥瞅？不是没叫了？许是跑过的耗儿、跳过的蛤蟆，连老三家的猫过来打架它也要嚎几嗓子！” “忙些睡，明日还有三垄地要薅草哩！” 老婆子就乖乖没了言语，他家儿子儿媳睡得沉，完全都没醒来。 偏西靠山涧水边那户人家，应该是猎户，因为独他家养了两大两小四条狗，屋里的男人低沉着声音喊问：“大黑、二花，今夜是咋了？” 他的两条爱犬已经匍匐在地上不敢作声，猎户连问几声没有回应，蒙上头又睡去。 夜半三更的，狗叫声持续不长，便家家如此，只有村子的柴墙正门处看门的老叟起身出来，提了把斧子摸黑四下游看村落。 他对村子每个角落都熟悉得紧，就算月色不明也不会跌倒，但以鹿妖的听力和嗅觉，与他捉迷藏不要太简单，陆宝悄悄移动着，一直置身他视野盲区的阴影里。 看门人在村里游走一圈，先前并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直到走近村子牛棚，看见里面萎靡倒地的全村七八头耕牛，才吃了一惊，刚要扯开嗓子喊人，一团乌黑的妖气已经先一步罩下。 人类由天妖女娲捏土造出，天生神智清明，与妖不同，看门老叟被妖气笼罩住，也仅是浑身酸软，倒在地上使不出力气而已。 第57章 求学 陆宝看清楚妖气中跌落了斧子软倒在地的看门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叟，胡须茂盛，精神饱满得紧。 “莫大声，俺不伤人！” 被妖气笼罩，周围一片漆黑，作为看门人的老叟已完全看不清周边，但他也知道是什么东西进了村子，现在喊谁来都只是送死，待妖气撤回些去可以开口，便心惊肉跳着，软绵绵小声道：“妖怪，吃我们凡人没啥用处，就算你吃绝我坡脚村村民，过两日就有巡查的来，修士老爷知道有妖怪进村伤人，循着人魂紧追不饶，定要将你开肠破肚、熬汤煮肉！” 初次接触这个世界的人类，陆宝本还想与老叟好好聊一聊，听到他没甚力气却又充满威胁的话语，才想通对于人类来说，自家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异类，两者间隔着万丈天堑，不可能再有过多交集，还能聊什么话题？ 这个小小的人类村落，在自家妖怪生涯中最多只能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只要还想活得自在，就不可能再深入到人类社会中去。 按下心中苦涩，陆宝恫吓着转问起此行目的：“老头，老实告诉俺村里谁识字，俺不伤人；否则，全村一个个吃着问！” 摸进村子找识字的？妖怪的奇怪理由，老叟难以置信，可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判断不出真假，面对凡俗难敌的妖怪，此时此刻也只有姑且信之，看门人吃力道：“还望你这妖怪守信，人类为万灵之首，我们坡脚村里人都识些字！不用再找别人，我就会，我们到门房那说话就成！” 这世界文化普及率高啊！想着要把稳些，陆宝再问：“学问最好的是哪家？” 自荐识字妖怪不理，居然还要找学问高的？看门人只觉得稀奇，想将妖怪引到门房失败，不知妖怪性子又不敢不答：“张四郎学问好些！村里娃儿都在他家学字，就是东向那瓦房，外间竹篱笆院子，门口种了梅花的，父女两个住着。” “你带俺去！” “我我没力气。” 陆宝便将妖气全收回，再对他恐吓道：“你莫乱喊引人来，不然俺都吃了！” 老叟好半天才慢悠悠爬起来，不敢张望陆宝模样，往前面低头引路。 这般小的村子，走到张四郎家门口不过几分钟时间，果然院子竖着竹编的两尺高篱笆，门口还有株梅树。 “你去敲门，好好与他说，俺寻他学些字就走！” 陆宝在后面吩咐着，看门人只得暗祈祷着上去敲窗沿，低声喊：“老四！老四！” 屋里有老者被惊醒，不耐烦地问：“谁啊？” “老四，是我，看柴门的王六！” “王大胆？深更半夜干啥？你小声些，莫吵到我家梅姑！” “那你出来说话！” 王六不说清来意，屋里的老者有些不耐烦，又怕他继续喊叫吵醒女儿，只得披上衣物，摸索到堂屋门边，拔开门闩。 前脚刚跨出门槛，张四郎借着些月色，一眼见到看门人王大胆身后站着的半人半鹿高大妖怪，后脚在门槛上一绊，“扑通”摔趴在地：“哎呦，妈呀！” 一声惊叫后，张四郎顾不得刚摔得老膝盖老腰生疼，急起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外间动静大了些，张四郎的女儿也有听到，在屋里问：“阿爹，王六伯寻你有事？” 张四郎大急，忙回头大声喊：“梅姑别出来！” 喊完又转回身，磕头频率更快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张四郎的女儿满心疑惑，放心不下，并没有听从老父的话，在里面摸索着穿起衣衫，也出门来看。 陆宝听见张四郎女儿穿衣的声音，就一直没发话，等她出门。 这位张梅姑是典型的村姑装扮，短衣襟，胡乱用头巾扎着发，不过容貌清秀，身段也甚好，出门来看见朦朦胧胧的半人半鹿高大怪物，大吃惊吓，张嘴就要破声尖叫，陆宝急将妖气笼罩过去。 看见自家女儿软绵绵倒地，生怕她被妖怪吃了，又或掳走，张四郎把头磕得更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陆宝这才开口解释：“张四郎，听说坡脚村里你学问最好，俺便寻你学些字体，不伤人命，若你女儿不乱叫唤，俺就放她起来！” 妖怪入村学字，张四郎虽是破天荒听说这般荒唐事，但妖怪既说了不要人命，他好歹得安心些，哆嗦着爬起来，先交待女儿：“梅姑莫叫唤，大王不伤人，只与我学字！不伤人，只与我学字！” 张梅姑被妖气笼罩着，全身酸软，口里难言，但耳还能听，她老父反复交待一会，才丢掉惶恐，待感应到妖气减少恢复些力气，艰难应道：“知道了，阿爹，我…我不叫！” 得了张梅姑保证，陆宝才收回妖气，说：“俺们到你家里说话！” 坡脚村教授先生张四郎、看柴门的王六王大胆、张梅姑三个都知道就算惊醒全村人过来，一众凡人也不够这妖怪打杀的，听了吩咐，只得全心惊肉跳进到屋里。 鹿妖最后进门，将房门合上，又别上门闩。 妖怪进屋，房门别上，更是逃无所逃，张四郎只能期盼这小妖说话算数，待心神稍定，想到对方要学字，不敢耽误了，开口吩咐女儿：“梅姑，掌灯来！” 村姑中，梅姑平日也不算胆小，只是今晚面对妖怪这么近，实在超出了正常范畴，生平第一遭，才止不住恐惧，浑身发抖脑子发僵，听老父亲要掌灯，是平日极习惯的对话之一，纯粹未经思考就条件反射地反驳：“阿爹，灯油可贵哩！” 陆宝听得直翻白眼，掌灯也只是给你们三个用，俺老鹿只要有点月光就行。 亲自把妖怪带到张四郎家，千万不要给他家惹来灭门之祸，看柴门的王六甚是愧疚，他不愧外号大胆的，此时见梅姑晕了头，忙叫道：“梅姑先去掌灯，我取柴来生起火，就不用灯了！” 先前的话刚出口，梅姑已知说错了，忙转身摸黑去寻家里的油灯、火石，听到王六的话，回道：“王六伯，我家柴禾都在屋外！” 她的意思是门已被妖怪别上，不知那妖怪可允许出去取柴。 “你去取柴来，不过别想着跑，又或叫人！” 不想妖怪一声吩咐后，又亲自打开门让王六出去。 再快能跑过妖怪？且现在跑出去叫人来也只是妄送命，还要多搭进去几条，王六能担任村子看柴门之责，除了胆大，见识也有几分的，这妖怪既然能越过柴墙进村，定有特别之处，在他还没有现恶意之前，听话不惹怒对方才是最好的选择，果然乖乖抱了捆柴回来。 梅姑今夜恐慌得厉害，平时尽熟悉的自家屋里也出错几次，膝盖碰到里屋的床角生疼，又到处摸不到火石。 王六搬柴禾进堂屋，妖怪重新将门别上，她都还没寻到油灯，心慌意乱，越急越寻不到，生怕妖怪等不得脾气发作，眼泪都急出来。 突然间，手里被塞入什么东西：“你打火，俺不会！” 听声音就在身边，妖怪原来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里屋，梅姑又全身绷紧不敢动弹，直到对方等不及，不耐烦再次催问：“怎还不打火？” 梅姑才惊醒回来，捏捏手中物事，可不就是打火的火石？ 两手颤抖着，“嗒嗒”好几下，火石火花直冒，却就是不肯燃起。 再好一会后，“嚓”地一声后，蚕豆大的火种终于点燃，旁边递过来油灯，张梅姑借着这点火光，才看清旁边递油灯的妖怪脸颊很长，看着就满脸邪气，吓人得紧。 獐头鼠目本就不是什么好词，陆宝鹿头化形出来虽与獐不同，到底科属相差不大，脸相近似。 待油灯点燃，妖怪捧着转身回了堂屋，张梅姑才稍回了神，看着一拐一拐出去的两个大肥鹿后臀，心底才暗啐：“呸，原来是个鹿妖！” 陆宝回到堂屋，将油灯放到桌上，便请张四郎过来，又提来水桶，向他请教起文字。 淬体法上不识的字陆宝都熟记在心，沾水在桌上逐一写出，让张四郎教他，中间又夹杂几个认识的防止老头弄假。 待认识了四五十字，梅姑已帮着王六将柴火引燃，她心疼灯油，壮着胆过去得了妖怪允许，就将柴火移过去，又吹灭了灯。 再过一会，淬体法上不认识的字陆宝全部学完，学字机会难得，确定不会忘记后，便问张四郎家中可有学字的书本。 张四郎就是村里教读书的，家中自有藏书，听了妖怪要求，让梅姑去他卧室寻了本启蒙书本出来。 这书是为孩童启蒙用的，除了涉及的朝代和人物，内容与地球上的千字文大体相同，文字不难，而且上面好些字陆宝已经认识，对照着学起来很轻松。 启蒙读物一句句背诵方便记忆，若有书本在手，连着认识的字为参照，隔些天遗忘也不容易。 妖怪摸进村里，只是求学文字而已，并不涉及多少深奥学问，柴火照明虽省油，烟雾却大多了，惹得张四郎咳嗽不止，看柴门的王六见着不难，过来替换开张四郎，教妖怪学字。 没过多久，启蒙读本又学完，陆宝尚心痒难耐，将启蒙书籍按在手下，开口再求学些。 第58章 黄展 张四郎咬咬牙，亲自到卧室里费力拿了本厚重的书籍出来，递给妖怪看：“这本《解字》囊括今世几乎所有文字，尚有注解，大王若能通识，文字上日后再无难处！” 陆宝大喜，又请王六接着教这本《解字》。 可惜这本书上偏僻少用的字就多了，注解也不容易懂，是专给学问深几层的读书人查疑用的，王六不过山中农夫，幼时受些教导不做白丁，方便修士选道童而已，本没认全，选道童失败后又已弃学，偏僻字不识的多，只得频频求助于张四郎。 梅姑在旁看了半夜，妖怪还算安分，老父亲受不得烟味，就上前替下王六。 教授先生的女儿，识字当然要远超王六，《解字》上的偏僻字她基本认识，注解也能解释清楚。 时间有限机会难得，烟熏中陆宝努力学习，可惜这上面的字要全记住不忘就吃力了些，不知不觉到天蒙蒙亮，厚厚书籍才学了十来页。 王大胆壮着胆出声提醒：“大王，天快亮了，山里人家起得都早！” 虽然完全不惧凡人，但另生出事端就不太好，陆宝难舍地合上书，对张四郎道：“俺这就走了！张老丈，这两本书送俺如何？” 教了这一会，梅姑已慢慢放开紧张，听妖怪开口要拿走书，又肉疼起来：“书比灯油金贵得多，启蒙的还罢了，修士们会再赐下，《解字》这本比我家房子还值钱！” 早看出两本书上文字都是手抄的，陆宝暗道：“什么金贵物事了，老子要是穿越在人类这边，弄个印刷术，搞个几千本出来不是简简单单？” 只是梅姑说完后，看张四郎也一脸肉疼不舍的模样，应该真是他家值钱之物，陆宝不愿强占，就请王六先出去放风，别让妖怪出门撞到早起的村民。 囊袋中紫金薯已经全部吃完，只剩最近养的两支鹿茸还未割了找小山精换，待屋里只剩下父女俩，陆宝便将鹿茸自割下来，身体虚弱一晃后，他递给张四郎：“这支鹿茸是灵药，算俺求学的束修，也是惊吓你等的赔礼，卖了抵你家灯油钱和书钱，又或自用修行都成！” 在这个不缺妖怪和神仙的世界，张四郎和梅姑父女俩也早知灵药珍贵，听他拿出的鹿茸就是灵药，又惊又喜，又免不得要怀疑真假。 不过怀疑的话可不敢当妖怪面说，不管真假，张四郎忙叫女儿把鹿茸先藏入内室，他自家点头应下交易，亲眼看着那本金贵的《解字》被妖怪收入嘴中。 然后鹿妖出门，与望风中的王六打声招呼，偷偷摸摸到柴墙附近，待茅屋挡住那三人的视线，一个土遁离开村子。 兴奋着离开坡脚村，爬到半山腰的林子前，陆宝又犹豫着：“淬体法算是学全了，但人类村落难得来一次，此后必引起修士注意，日后要再学字不知可还有机会，这本《解字》里虽都有注解，但注解晦涩难懂，还是有人教导来得便利！” 便犹豫着，往密林中躲藏进去，打定主意这个白天盯着村子，若有外人来，就转身回靖平山去；若无外人进坡脚村，晚间再去寻张四郎父女求学一夜，自家拿出鹿茸，学一晚就走太亏了些。 要防外人进坡脚村，倒不用只死盯着远处道路看，偶尔瞄一眼就成，他不觉得疲倦，又将启蒙书与那本《解字》拿出来，温习昨夜所学，果然记得太多，启蒙书还罢了，《解字》上偏僻的几个字已经忘掉，往后面的新内容翻，也有好些注解读不懂，又没有拼音，发音也不会。 鹿妖守信未伤人，天亮时离去，王六和张四郎父女都心安下来，坡脚村里三个又凑回一起。 王六先向张四郎父女赔过不是，再对父女俩说：“村里多少年的规矩，凡有妖怪踪迹必禀告修士老爷们，我门房里藏的通灵纸笔今正当用，你父女随我一起去上报！” 这是为全村安全考量，并不能以那妖怪未伤人就隐瞒下来，应听修士老爷们吩咐，张四郎和梅姑都无不可，随王六到柴墙门房去。 每个人类村落建成之初，便有修士相助，在柴墙上张贴符纸防备大部分不会飞的小妖，村里还留有通灵纸笔，紧急时可与修士报信，不过昨夜妖怪没给看门人回门房上报的机会，王六也不敢轻举妄动。 张家父女随王六进了门房，村里人都见过且知晓的，里面靠北墙上已贴多年的那张泛黄宣纸，上面空无一物，就是修士们留下的通灵信纸，王六又从里间布满积灰的箱子里摸出一支竹笔来。 那竹笔笔毫已经秃了大半，王六将之递给张四郎：“老四字好看，学问又好，昨夜事都知情，就请你来写！” 现下不是谦让的时候，张四郎接过这支不用沾墨的笔，就在纸上写了“有妖夜进坡脚村，讨学文字”。 妖怪进村学文字太过罕见，对面负责的修士估摸也难信，王六和张家父女等了好一会才见纸上泛起黄光，现出“死伤如何”四个字。 待黄光隐去，文字也都消失，张四郎想着妖怪称家里的鹿茸是灵药，自家等肉眼凡胎的不识，最终还是得请教修士，王六是知根知底的老人，完全信得过，就直接在后面续写“未伤一人，束修鹿茸，称为灵药”。 人类与小妖同等的初级修者，分为两类，一类以打熬肉身，强健体魄为主，称为武夫；另一类体内温养灵气，叫作养气士。待晋级上去，武夫体内可养灵气，养气士也可以打熬肉体，才统叫为练气士，与妖丁同级。 方圆六百多里地界里的人类城市与村镇，所属势力叫鹤鸣观，这观里初级修者多走养气之路，武夫很少。 负责值守通灵信纸的也是位养气士，名叫黄展，人长得矮胖黝黑，外形性格都不讨喜，在观中不甚得用，观中养气士多有要职，又或清闲，今年就他一个被安排守在与各方凡夫俗子沟通的通灵房，各处都早交待过不是妖魔鬼怪灵异大事不许动用通信纸的，一般几年没有一起此类事件，平时几乎无事可做，死守着通灵房寡淡得厉害，又旦夕不能离开，吃住都只能在这房中，见到信纸上传来“灵药”二字，眼都有些移不开了。 人类传承有序，人口众多，在居住地附近要开荒垦地、伐木造房、采樵生火，自然环境被破坏得多，已很难寻到野生灵药，鹤鸣观年年寻有灵之地种植下些灵药，不过产量很有限，僧多粥少，像黄展这样的边缘人物，几年才能轮到一株不入流，虽还有修炼功法，他也已多年没有寸进，寿终前晋为练气士的希望不大。 对面村夫肉眼凡胎的，定然辩不出灵药真假，不知是真是假，黄展有些心热，又写着问：“何种妖类？化形如何？” “似为鹿妖，只见双臂！” 看到这八个字，黄展心里“砰砰”直跳，强按捺着计较开：鹿妖拿出鹿茸送礼，难不成是傻妖怪自养的？鹿茸向来成双，若真成灵药，那小妖当还有一支，妖气真只够化出双臂的话，并不难敌，且都说鹿身百宝，小妖肉本就富含灵气，鹿妖更甚，若能打杀了鹿妖，便无灵药，鹿血、鹿肉都是大补！无论如何，坡脚村值得自家跑一趟，便那小妖回了深山，再不现身，留下那支鹿茸也该亲眼去看看，真是灵药的话，自要弄到手里来。 他忙在通灵纸上回下“勿声张，一切照旧，今夜修士来”几个字，待对面又回了一句“尊老爷令”，便断开与坡脚村通灵纸的感应连接，起身收拾全部家什，能用的都是些咒符，又提了装门面的松纹剑，急跑出外，央一位交好的师弟替他守几日通灵房。 好歹求到交好的师弟点头，他便奔向鹤舍，跑出一段路后才突然惊醒：“各村外墙都贴有禁妖符，虽没甚大用，但鹿妖不会飞，看门人不犯错，也难进村中才是。妖丁不会现半兽之身在村民前丢丑，想来那小妖有些神通在身？倒不可太小觑了，反将自家亏进去！灵药有限，又不能与别人分享，不好求助别个。” 寻思着又转回观内，寻到他师父，告知有鹿妖入村之事，又哭着将在通灵房的苦楚反复提起，若修为不进，明年只怕还是他看守。 他师父是名筑基修士，倒不会为不入流灵药和小妖肉身动心，被他磨得没脾气，才无奈道：“那六家妖王地界，有极厉害的妖祖隐居，玄天派才传令给我们各派，便是间隔两边的无主之地，也不许我们修士进入，更不许再往里迁村落。如今难得有小妖不知死活进村，既是你的机缘，我便借捉妖网给你！但需仔细，几个弟子中，数你混得最不如意，这次再不能得，就是自家造化福缘不够，莫再来寻我哭闹！” 借到师父的捉妖网，黄展心满意足，才抹干眼泪告辞，急冲冲赶往鹤舍，向管事的要了只鹤妖，乘坐着赶向坡脚村。 第59章 落网 鹤鸣观中饲养的妖鹤颇多，多只有初化人头的新晋小妖修为，不过与妖怪堆中截然不同，妖鹤平时在观中修士面前不许显露人头，只以本相示人还显道观仙气些，专供不会飞的练气士以下弟子出门时骑乘，道观也是因此而得名。 黄展骑着鹤妖飞行甚快，得张四郎等通灵信息是在早上，赶到坡脚村一二十里外还只是正午时分。 来时路上，黄展已经想明白，若那小妖徘徊在坡脚村外尚未远去，定然也会警惕盯着村子，不可惊动了，因此尚隔着一二十里就降下妖鹤，同样等着天黑。 耐心熬到天尽墨，黄展又多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村民们已尽睡下，那小妖若再进村子，必已展开行动，他才令妖鹤摸黑起飞，再赶过去。 等再次降落，已到柴门前，黄展先打出一道静音符，防止声音远传，这才上前轻敲响门，里面立即传来王六警惕喝问声：“谁？” “鹤鸣观老爷来哩，莫高声，轻些开门！” 静音符只将三丈范围之内的声音笼罩住，怕看门人离柴门远，额外弄出些动静惊动小妖，黄展急喝声说明。 待看门人轻手轻脚打开柴门，他将妖鹤留在外，自家闪身入内，才急问道：“今夜那妖怪可还来？” 王六摇头：“老爷吩咐一切照旧，我今夜就不敢出门去看，但也听得几声狗叫！” 这个回答黄展还算满意，便让王六将昨夜事仔细说一遍，指引了张四郎家所在，然后他捏着静音符，又摸些除味粉撒在身上，悄悄地摸过去。 待能看见张四郎家瓦房，一眼见窗中有火光透出，黄展大喜：“妖怪果然又来，天送造化与黄老爷！” 靠近这家院子篱笆，连细细碎碎的读书声都能听见了，仔细解释字意的是个女声，估计就是张四郎之女梅姑，连着第二次熬夜，听声音有些疲倦，黄展心头暗笑：“小女子好生胆大，敢收妖怪作学生！” 跨进院内，在柴禾堆旁埋伏住，黄展开始等待机会。 除了张四郎偶尔咳嗽两声，他倒也听了一夜的教读声，很有些不耐烦，不过捕捉这小妖最好能出其不意，不然被逃掉，骑着妖鹤也不一定能追上。 等到天蒙蒙亮，张四郎出声提醒，里间学了一夜字的男子声音才道：“多有打扰，那俺就走了！” 静音符已经用到第六张，听到门闩响动，接着门轴“吱”地打开了，那教课的女子问了声：“今夜你还来么？” “俺也不知！” 说着话，里面的鹿妖就跨出门槛来，看清那半人半兽的模样，正是好时机，黄展立即将手一甩：“摄！” 却已将一身温养的灵气为引，把师父借的捉妖网释放出去，正从鹿妖头上罩下。 鹿妖一脸惊愕地转头过来，在网中还问了句：“你是谁？” 捉妖网由门中炼器高人炼化，赐给黄展师父的得用法器，转克妖类，若被网线罩住，就能禁锢住妖怪一身妖气，交错的网线不是凡物，可比柴墙上禁妖符厉害得多，但这法器以活捉为主，没有灼伤感。 这网邪门得厉害，陆宝才开口问了一句，身体顿时一僵，全身妖气如同被冷冻，再不能流动丝毫，他再维持不住人形，化回本相梅花鹿，萎靡着倒在地上。 肥鹿入网后倒地不起，黄展这才哈哈大笑两声，走过来拽紧网线接口：“大胆小妖，敢侵我人族地界，今日合当受死！” 满身妖气被禁锢住，陆宝暗中连试几次，肉体力气还在，但这网虽看着轻飘飘的，感觉却重如山峦，他在下面挣扎不开，而没有妖气辅助，任何神通都发不出来。 梅姑扶着张四郎，父女俩一起走出来，惊讶地看着自家门前这一幕。 “道爷，这鹿妖只是学字，并未伤人，也不曾无礼，可否饶他性命？” 知道是鹤鸣观修士，张四郎先开口为网中梅花鹿求了一句情。 黄展开怀大笑：“你等村夫哪知妖怪可恶，初时有求于你，方显得有礼，此时纵他必暴起伤人！” 使不出任何妖气，逃脱不得，陆宝在网中很是心慌，忍不住接口道：“道士，莫说伤人，俺这一世长这般大，除了走路刮下几个虫儿，连个鸡都还未伤过哩！” 黄展瘪嘴道：“谁信你？” 又转首笑对张四郎：“妖怪留下的鹿茸，拿来我看！” 看这位修士面上笑嘻嘻的，语气中却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张四郎顿时大为懊悔，早知就不将鹿妖留下的鹿茸上报了。 现在修士老爷已经知道，后悔无用，只得无奈吩咐女儿：“把鹿茸拿出来，请道爷为我们辨认一二！” 他并不傻，话语中先将鹿茸的归属权定下，矮胖道士还是笑嘻嘻的，也没有反驳。 待梅姑拿了鹿茸出来，矮胖道士接过，在鼻间一嗅，露出陶醉神色，好一会才再睁开眼：“不错，确实是灵药，不过内含着妖气，你等凡夫俗子吃了对身体无益，还是换些银钱合用！” 陆宝浑身酸软着，正后悔因贪心，居然再次进村来，终落得遭擒性命难保，听道士这般说，不由狂翻白眼，在网里骂道：“道士不是好人，既成灵药，妖气自然已转成灵气的，哪里有什么区别了？” 胖道士笑吟吟地：“妖怪胡说八道，专骗村夫愚民！” 骂了一声，将鹿茸收入怀中，矮胖道士蹲到陆宝面前，问：“鹿儿，鹿茸是你以身自养的？” “哼！” “你莫不是傻的哦？不过若你还愿意自养鹿茸，道爷带你回观去，得多割几次鹿茸，好歹胜过就宰杀掉几顿吃完滋补的，你也得多活些时日！” 前世活在太平世界，今世为鹿，为兽时亡命奔逃的时候很多，但还从来没有落入敌手过，这种生死关头陆宝也没经历过多少，听得心乱如麻，矮胖道士又问：“鹿茸成双，还有一支在哪？” 陆宝这才开口回答：“在俺囊袋里，可惜使不出丁点妖气，俺拿不出来！” “莫不是想骗道爷松开网，好逃？等把你宰了，你那囊袋里什么物件不是道爷的？” 被他说中，陆宝再不吭声，矮胖道士才拍拍手站起来，笑道：“得，先带你回观去，央师父种下念头咒儿，便不怕你不听话不肯养鹿茸！” 就要打呼哨招呼妖鹤过来，不想张四郎家女儿突然跃出来：“道爷说鹿茸换银钱，银钱哩？” 是顺嘴说过，黄展尴尬地在身上摸摸，掏出十来两散碎银子：“道爷身上只得这些，待回观再与师兄弟们借些来给你家！” “那不成，州县城衙门里，献上一株灵药赏银少说也有几百两，道爷是神仙人物，过了今日，我们小民到哪寻您去？” 要真强拿走，这对村民父女俩也阻拦不住，不过若这少女满世界嚷嚷开去，自家十来两碎银子买下株灵药，欺负乡民，名声臭掉不说，观里问明白也要惩罚。 不过修士对银钱没有概念，谁会带几百两银子出门？又见少女模样清秀可人，黄展就耐着性子解释道：“俺们观里出来的，谁会赖你几百两银子？” 张梅姑美目睁圆：“空口白牙的，这哪说得准？” 黄展左右无奈，身上咒符不能给，狠狠心将道袍脱下来：“这是我们观里的道袍，便压你这，等道爷回观凑齐银子，再来寻你换回！” “这等破烂道袍，也值几百两银子？” “如何不值？须知非为道袍，还是我们鹤鸣观的脸面！” 梅姑将信将疑地接过道袍，才道：“且信你，不过我家灵药卖得亏了，须让妖怪把书还回来，才能让你带走！” 这村姑虽长得眉清目秀的，身段也好过城中勾栏女子，却有些胡搅蛮缠了，黄展收起笑容，问：“什么书？” “一本启蒙，一本《解字》，特别是《解字》，比我家房子还金贵呐！” 黄展皱眉道：“俺带妖怪回去，待给他种下念头咒，你家书自然让他乖乖吐出来，到时与银子一并送过来！” 张梅姑便一屁股坐到地上，打散秀发，扯开嗓子嚎哭出声：“鹤鸣观的道爷欺负人，赖我家银子不讲理啊！” 张四郎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家女儿，平日虽然银钱上精细些，完全不顾仪态还是破天荒儿第一遭，如换了个人般难以置信，不过若能讨回两本书也是好的，特别《解字》是自家心头肉。 本想张口喝骂的，也改主意闭上了嘴。 在这大早上，梅姑放声嚎哭，声音传得老远，左邻右舍便还没起床的也都被她惊醒了，看守柴门的王六最先跑过来看。 清秀女子也不过山野出身，究竟不能高看一眼，被她撒泼闹翻开去，以后传回观里，再说自家仗势欺负女子，那真是别再想在鹤鸣观混了。 黄展一声厉喝：“噤声！” 待稍止住少女声响，他再皱眉问网中妖怪：“鹿妖你拿了他家的书？” 有此转折机会，陆宝心里“砰砰”直跳，回答道：“两本！” 第60章 变强 矮胖道人寻思着，捉妖网无往不利，这小妖妖气孱弱得紧，倒不用太怕出乱子，略提起些网线让他稍稍恢复点妖气，够吐出书来就成，若有异动，只需撒开手，大半身子在网下量他也跑不了，待拿了书，左右安抚住眼前泼辣村姑，自家才好脱身待鹿妖回观去。 拿定主意，黄展便板脸警告：“道爷将网提起些来，你吐出书来还这女子就罢！若敢有别念头，道爷抽了你的筋！” 陆宝眼珠一转，恐答应太痛快倒惹他起疑，喊道：“不还！说过送了俺的！” 矮胖道士险些被他气笑，怪不得都道妖怪痴愚的多，如此局面下竟然还认不清形势，冷哼声中，松纹剑往下一刺，直入鹿臀四五分肉中去。 血花四溅，陆宝痛呼一声，忙叫起来：“还她！还她！道爷莫再伤俺，鹿血失多了可惜哩！” 黄展才拎着松纹剑，警惕地将捉妖网略提起些，让少数网线离开鹿妖身躯。 这些网线提起，部分妖气果然可以流动了，陆宝大喜，嘴里叫道：“书还你！” 前蹄飞速化回人形，却就往地上一扑，土遁！ 鹿妖动作飞快，与囊袋中取物截然不同，黄展才知不妙，急将提起的网线松开。 整张捉妖网已失去支撑力量，轻飘飘地落下，哪里还有鹿妖的影子？ 陆宝今日被偷袭遭擒，一时气难平，想这矮胖道士除了捉妖网，也不像有多大本事的，在地下泥土中划出去五六米，拨开土又钻出来。 道士尚看着地上空荡荡的捉妖网发懵，陆宝张嘴向他一吐。 口里箭！ 临出口时，因从未杀过人，到底心头不忍，选了平日练习用的直木棍喷射出去，而不是颇具威力的妖王鳞甲。 练习口里箭的直木棍，他囊袋里平日都放着一小捆。 “啊！” 双方其实离得近，黄展没有反应的余地，这一击正射在他后背上，就算只是根普普通通的木棍，入肉也有四五分厚，不过黄展体魄差鹿妖多了，受击后惨叫着身体向前踉跄跌倒，拿不住捉妖网，松纹剑也脱手飞出去。 转眼间局势就反转，张四郎、梅姑、王六和几家刚披上衣服出门来的邻居都难以置信，张大了嘴。 鹿妖飞跑上前，先捡了松纹剑，又用剑拨一拨捉妖网，感觉这网离开道士的手，失去灵气操控就只是件死物，试探着伸手碰碰，确实已对妖气无反应，便抓起吞到囊袋中去。 收掉捉妖网，屁股上的伤对他来说只是平常，陆宝看一眼院外出门越来越多，发现妖怪又心惊肉跳不敢靠近过来的村民，觉得还是快些走为妙。 走到道士身旁，他先吆喝起来：“道爷，俺听说修士肉与小妖一般，吃了大补哩！” 听他这么说，道士浑身一颤，张梅姑在旁又急又怕，喊道：“你…不许吃人！” 冲梅姑眨眨眼，陆宝“嘿嘿”一笑：“道爷，您怎么说？” 黄展身体颤抖着，手已经伸到怀中，待握住两张咒符，嘴上才回答道：“两下就算扯平……” 说着话，道士突然转过身来，扬手撒出两道风符。 看到他的动作，几乎同时，鹿妖嘴里一喷，又一支练习用的树枝射出，穿透黄展右肩胛骨，道士一声惨叫，又仰倒在地。 养气士同小妖一样，体内灵气尚起不得大用，便使用捉妖网也只能作个引子，这些咒符都是师门长辈平日炼化了给他等防身的，两道风符化为两道凌厉的风刃，从鹿妖身上掠过，割出两道血淋漓的大口子来。 没能伤到骨头，对经历两次大伤的鹿妖来说只是小问题，再生神通已经在开始修补伤势。 “道爷的符端是厉害，可还有？” 鹿妖又走过去，黄展见这妖怪吃了两记风刃，尚犹如没事一般，自家却已半身无力，这样换伤可吃不住，急将还有力气的左手高举起：“真没了！” “那就把鹿茸还来，不然把你生吃了，俺老鹿懒得生火！” 鹿妖恶狠狠地再说一句，黄展判不出真假，忙掏出怀中鹿茸，不舍地再看一眼，也就丢过来。 陆宝已经提着松纹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去，矮胖道士大声叫道：“莫伤我性命，捉妖网是鹤鸣观记录在册的，劝你最好还回来，否则观里练气、筑基修士定要追杀不休，你小妖逃不了的！” “呸！老鹿倒知道六百年前元婴修士追到靖平山，被俺们老祖胡乱拍死，连元婴都一锅煮吃了！道爷说的练气、筑基修士吓死俺们小妖！” 蹲在他身边，嘴里说着话，陆宝将松纹剑吞下，按住道士未受伤的左手，另一只手伸过去。 妖怪手上了身，矮胖道士终于顾不得在村民们面前丢脸，忍不住惨叫出声：“妖爷爷饶命！” 惨叫着讨饶好几句，矮胖道士才发现这鹿妖只是在自己怀里掏东西，剩下的七八张咒符都被拿了去。 在这么多村民面前表现不堪，黄展涨红了脸，又羞又恼，伤处又疼得厉害，狠话也不敢撂半句。 道袍之前已经赔给了张梅姑，再被鹿妖摸过一遍，外物都清得精光，他浑身上下除了小衣，已真的空无一物了。 掏完矮胖道士身上所有物品，陆宝才满意地起身，将所有收获收进囊袋，最后看一眼院子外哆嗦着聚成群的村民们，轻哼一声，化回本相，迈着四蹄冲出张四郎家小院。 坡脚村村民们都看着这妖怪变化成一只健壮的梅花鹿，突然越过张四郎家竹篱笆出来，围成一圈的人们急往外撤出一个大圈。 村民无人敢拦，鹿妖便冲出人群，顺着道路直冲，最终直接出了敞开着的柴墙正门，一路跑远去了。 待鹿妖远去，矮胖道士才哼哼着爬起身，略检查下伤势，就恨恨地吹动呼哨，招呼妖鹤过来接他。 “道袍还你！” 鹤鸣观制式道袍丢过来，黄展一把接到手，不会感恩半点，倒咬牙切齿地对围观村民们道：“张四郎家女儿与鹿妖有染，合谋暗算，道爷一时不察，方才吃了大亏！” —— 怕真有高阶修士追来，陆宝不顾身上三处在冒血，沿着来时的路，往靖平山狂奔。 一路上，心头又有些止不住的兴奋，第一次正式与敌交手下来，虽然靠着很大的运气成分，但最终结果表明，自己已经不是真的那么孱弱。 那人类道士，没了捉妖网，居然这般不堪一击。 俺老鹿的神通，还没出全力哩！ 逃奔回去的路上，他真的忍不住有些得意，化妖后花在神通上的功夫，真的没有白费。 唯一可惜的是字还没学完，张梅姑的善意多半也无法回报。 无主之地地广妖稀，来时没有意外，归途也还安稳，都没碰到野小妖。 等跨过边界那一刻，陆宝就彻底放下心，北海妖怪来那日自家受重伤，神念破碎，没能亲见西望老祖的威风，但事后听小妖们说起过，有如此不讲理护地盘的妖祖在，又有六百年前元婴修士被打杀事件，不信人类高阶修士真敢为个小小养气士再追到山场。 放慢速度，回到靖平山钻山洞地下库房，孝廉看见他，止不住欢喜道：“鹿儿回来哩！” 鹿妖只逾期半天就回来，不用再艰难地替他顶班，几个室友自然都高兴。 陆宝也不与他们计较，自觉去将轮值的同室小妖替换回来，顺便在库房门前养伤，还有另三个居室的值守小妖在侧，矮胖道士身上的收获不好拿出来，就顺便考虑起怎么修行纠正过的万重淬体法。 其实轮值小妖都不安分，那三个邻室轮值的听说新来的鹿妖单独越境出去，如今带着伤，却是全须全尾的回来，都忍不住好奇，一直问东问西，陆宝好不易才将他们三个打发掉，又拒绝一起耍子的邀请，自家缩在角落里假装养伤。 北海妖祖赔礼来的淬体法，靖平山妖怪高层不认识靠猜蒙出的有一两百个文字，其中有几十个正确，错字但意思相近的也不少，其余错字中，与原意相差最大的是“脾”字，被山妖们猜成更重要的器官“肾”，原文“妖气刺脾”一句错读为“妖气刺肾”，一字之差，意思已经大不相同，除此外次一等的错误也还有几处。 万重淬体法，北海妖祖拿出时候想也是考量过，其实并不太利于山中妖怪炼体，“重”字是重量的重，“此法欲精进，需往深海有重压之感之地”，“受压愈重，法愈深”，功法上已说得明明白白，要精进需得借助水压炼体，海妖可以往深海修炼，山妖却不容易满足这个条件，所以靖平山修炼过的才都说进展缓慢。 非止需要水压，还要用妖气刺激部分内脏，化腿后才生成的下丹田有藏精之效，更是修炼万重淬体法的重中之重，对于只化出头颅和手臂的鹿妖来说，如今不是不可以修行，不过效果远远达不到最佳。 效果不佳，也要开始修炼，时不我待，鹿妖不想浪费时间。 得了淬体法后，其它妖怪也在想办法寻找适合的修炼环境，可怜靖平山周边连个深水湖都没有，一些小妖就在瀑布下修炼，有内息的还将自己埋入深土巨石下，总之之前各种尝试都有，错误功法下修炼进度不一。 第61章 转变 轮值结束之后，他才出洞寻了个隐秘之地，把从矮胖道人那捞来的好处一件件掏出察看。 捉妖网上面附有修士神念，他一个小妖没本事破除，尚不能收放控制，只好又揉成一团放回囊袋。 松纹剑神异很有限了，稍待着些破邪效果，鹤鸣观养气士人手一柄，没有任何禁制，上手就能用。 剩下的几张咒符，用丝丝神念感应，立即就能知道各自的作用，输入妖气能激发出法力效果来，还剩一张风符、三张火符是攻击类的，不过陆宝亲自受过，看不上它们那点威力，只对剩下的两张静音符有点兴趣。 其它杂物看不出什么有用。 清点了一遍，大头还是在捉妖网上，舍不得真闲置不用，满山妖怪，想想还是寻填水乙亲自出手解除禁制把握大些。 考虑好说辞，陆宝又回地宫深处，求见妖王。 填水乙令他进去，笑骂道：“本王居室，常时进出的少说也是妖丁，山场五百小妖，有几个敢像你鹿妖随意求见本王？” 陆宝心道我也才求见你两三回，平均半年还没有一次，怎么就算经常出入了？ 心里在吐槽，嘴上说的却是：“禀大王爷爷，俺都是有事哩，否则也不敢随意打扰！俺这几日偷偷出境去，不想得进人类村子里，得了机会，将万重淬体法上文字都学了回来，方才敢来与大王爷爷讨赏的！” “咦？” 填水乙叫了一声，惊讶道：“前几日画蛇来禀本王，说你抄录几份淬体法备份入库，正想着怎么赏你，怎又潜到人类村寨去了？此事当真？” “小妖脖子上家伙还想留着吃肉，哪里敢来消遣大王爷爷？” 妖王已不能再练这门淬体法，之前就未花功夫去背记，听鹿妖信誓旦旦，便叫亲随去唤画蛇，开库房取鲸鱼皮来对照。 靠猜蒙出来的字上面都画了红圈，陆宝全已能反复指认，填水乙再与画蛇一起问他经过、人类村中见闻，鹿妖全如实答了，又拿出两本书来作证。 待填水乙尽信，不由“呵呵”大笑起来，鹿妖果然是个有造化的，这么难学的字都短短时间就学全了回来！ 松鼠妖二三钱只会背不能写，他遭擒后，摘星王山场便得了淬体法内容，也是之前靖平山错蒙出来的，修正本自家要小翼防范，只择心腹妖怪修炼，断不能再让对面得了去！ 二将军尚难释疑，他那一脉妖怪，也要先瞒上些年。 因松鼠妖意外被摘星王擒走一事，填水乙已经烦躁了好久，今日突逢喜事，心中阴霾至少去了一半，甚是高兴，咧嘴笑问：“鹿儿要本王赏你何物？鳞甲还要不要？” “两片鳞甲已足用，烦请大王退去左右，小妖有事求私禀！” 不知他又有什么隐秘事，填水乙此时尽高兴，便都依他，传令妖姬与亲随小妖们全都退出去。 闲杂妖众鱼贯退出，陆宝还与碧眼蛙妖打了声招呼，至于兽类时认得的巨鹰，成妖后没有交集，便装不认识了。 画蛇眨巴着眼睛，看鹿妖目光转向他，却不开口，惊奇问：“俺是你老爷哩！也得出去？” 陆宝叹口气：“得，您是俺老爷，愿留下就留下！” 画蛇轻哼两声，他是妖王心腹妖丁，见鹿妖神神秘秘，更要理直气壮留下了，看这小妖到底讨赏什么隐秘物件。 待再听不到外间声响，陆宝才谄笑着对填水乙道：“不敢再要大王爷爷鳞甲，小妖冒死走这一遭，补全淬体法，想来功劳也略有几分，可能与大王爷爷讨些别的赏？” 妖王心情正好，戏谑道：“越境之罪尚未清算，鹿儿悠着些，说来本王先听听！” “山场小妖个个都在越境，大王爷爷哪里清算得过来？俺只想请大王爷爷开恩，赏下三事！” 三事？这鹿妖真要狮子大张口了？填水乙笑容慢慢收敛起：“哪三事？” “第一事，小妖成妖后，得伙房曲盘与原征粮丁五步两位照拂不少，如今五步方改投大角丁目门下，尚不得与丁目亲近，曲盘在伙房又无妖丁关照，可怜得紧，求大王爷爷允了他俩学这淬体法！” 只要是自家山场土生土长的小妖，多值得信任，修正过的淬体法又不是传一个少一份，除二将军门下，传谁不是传？这就只是小事，不过吩咐一句话而已，若三件事都如此，倒是不难，填水乙眉头略舒展开来，再等他下文。 第一件事只是引子，顺手帮五步和曲盘一把而已，陆宝瞅瞅自家妖丁老爷，接着道出下面所求：“第二事，此番在人类村里，俺从那矮胖道人手上夺了件法器，只是尚附着神念，不能得用，欲请大王爷爷出手，替俺消了法器上的神念！” “法器？” 填水乙和画蛇两个一起惊讶出声，附了神念的法器品级可不会低。 “快拿出来看！” 话既说出口，那肯定要拿出来的。 陆宝才将囊袋中裹成一团的捉妖网取出，妖王已一把抢过，慢慢感应着察看，蟾蜍妖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仔细察看过后，妖王面上再露惊喜，断然出声：“驱散原本神念不难，此物专克俺们妖气，与人对敌却没甚大用，不过最低当由妖丁使，才见其妙，若给妖将，威力更增！这捉妖网不能留给你这小妖，本王再多与你些赏赐，换它赏给三将军，甲子战时可得大用！” 听说妖将使用威力更大，妖王要给三将军，画蛇就死了心，不过好奇难免，搓着手道：“大王，俺也瞅瞅！” 陆宝听得眼泪都快掉出来，心头大急，真没想到自家夺回来的捉妖网，妖王一见居然就要强行收走。 不怪陆宝大意，这捉妖网只是法器，还比不上北海金瓜妖王赔的那对金瓜锤宝贵，填水乙所以失态，只因妖怪炼器速度实在太慢，妖气温养的法子太笨，耗时很久，百来年才出一件勉强可用的器物，数量和质量与人类都完全无法比，北海龙宫也是靠着传承日久，会些炼物之法，库房里宝物才略多些。 这张捉妖网之所以宝贵，是其炼制材料特殊，人类再炼制出克制妖气的功效，若放在靖平山妖将手里，威力大增，甲子战时出其不意撒网，说不定就能坑死对面一两个妖将。 陆宝心中天人交战，待下定决心抬起头，画蛇已接过捉妖网仔细端详，一脸的羡艳，填水乙也还在盯着看，都忘掉鹿妖才是原本的物主。 要妖王改变主意可不容易，他只得小心着道：“大王爷爷，此物赏与三将军，不过是为满甲子时灵桃峰大战，现下还有二十多年哩！” 妖王疑惑地看向他，陆宝大着胆子将后面话说出来：“好歹是俺冒死抢回来的，便由俺先保管至抢桃战前，若到时俺尚不成妖丁，这器物就交俺家老爷或三将军用，可成？” 意思是等成了妖丁，这捉妖网就不交出来换赏赐了？蛤蟆妖丁听到，诧异地放下捉妖网，望向胆肥的鹿妖。 妖王皱起眉，顿时暗恼：“鹿妖不知好歹、不识时务，是有每年紫金薯收成，认定到时能成妖丁？若不是修正淬体法的功尚未赏，左右才是一名小妖，便强夺了来又能如何？” “不过能从捉妖网下逃脱，还反夺了回来，可见真是个有造化福缘的，弄坏面皮有些不值，又把蛤蟆妖放在木鬼之前，若不应允他，蛤蟆儿估摸着也要不满！” 考虑好一会，百宝终究才刚建一功，不好就夺了捉妖网让他寒心，甲子战确实还早，现在是不用急，到时捉妖网便只在妖丁手中也能接受，唯只怕鹿妖不安分，又出境时死在外面，连累这网也要丢失。 脸色难看好一会，妖王才勉强点头：“便依你，不过鹿儿若要再出境，此宝需交你家老爷收入库中，不许带出去！” 先前见填水乙脸上神情不定，陆宝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待终得同意下来，才长吐出口气，额头上已全是汗水。 被这一转折破坏掉先前兴致，穿山甲妖王不耐烦地从画蛇手中抓回捉妖网：“待本王消除上面神念，便还你！先前所说三事，尚有一事为何？” 填水乙语含不满，陆宝已无法挽回，只得硬着头皮再道：“俺被这网罩住时，浑身妖气都被死死定住，不能动弹丝毫，便想着此网克俺妖类，修士想来炼造有不少，将来对敌，遇之就只有一死。第三事便想求问大王爷爷，俺等小妖遇人类此等法器，妖气如何才能转动？” 妖王哼哼着道：“此类宝物，材料也难寻得紧，人类又哪能有多少了？若真被此类宝物所困，修行日久淬炼月精多的自能硬撑，勉强运动妖气，除此外，额…” 又仔细想想，填水乙才再道：“体内妖气自爆一部分，或可搅得其余再转动起来？” 妖王用的是疑问句，连他都不太确定。 “体内自爆？” 成妖时日太短，妖气经月精淬炼得少是陆宝最大的短板，第二个答案妖王都还不确定，又弄不清楚该怎么自爆，自然免不得疑惑。 “嗯，妖气自爆一小撮，妖体或会受创，不过妖气应可得搅动起来，得小片刻不再受禁锢。” 妖王已经改为肯定语气，陆宝想自家定要琢磨出来，否则以后再遇同类器物，没人救命就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第62章 准备 三件事说完，妖王就撵起陆宝来：“鹿儿快滚，本王花几日功夫炼化了捉妖网，就叫你家老爷转给你，不用再来这里讨要！” 陆宝只得跪拜后老实退出，心中不安，却不就走远，在回库房的道路上等自家蟾蜍老爷。 画蛇又留着与妖王讲了好一会话，才退出来，待见到鹿妖在路上等他，乐呵着先开口：“还以为你这鹿儿胆大到没边，在这等老爷俺，可也是怕了？” “老爷担待则个！”陆宝赶紧谄笑着，将口囊中松纹剑吐出来，双手恭恭敬敬递给蛤蟆妖：“这把剑也是那道人处抢来的，今日献与老爷！” 画蛇闻言先是欢喜，待接过仔细一看，撇嘴道：“呸，还以为与那捉妖网一般，原来只是摆样儿的，有个屁用！” “老爷，好歹算小的一份心！” 这松纹剑确实是样子货，与小妖脱体之物未炼化的只相仿佛，对妖丁半点无用，除了充赌资，聊胜于无罢了，库房丁麾下全是妖王心腹不说，除了新来的鹿妖还都是资深小妖，多半能赶在下场甲子战前晋级妖丁的，哪里好派出去赌日辣？故而画蛇从来不参赌。 虽然不堪用，好歹算是个顺手得来的物件，不要白不要，画蛇收起，开口道：“得了，你那捉妖网再宝贝，对俺们大王也无用，不过惦记下轮甲子战罢了，不会真与你计较，且将心放回肚子里罢！” “尚望着老爷在大王爷爷面前为俺美言两句，不然俺真是没日子过了！” 一路讨好着画蛇回了库房。 过了几日，画蛇果然将捉妖网送还给陆宝，又告知妖王下令后，大角妖丁已将正版淬体法传给蛇妖五步，伙房里的老羊妖则由三将军麾下亲随妖丁四喜去亲传。 陆宝这才稍心安，准备与几个交好小妖商量，做一个大打气筒出来，一起修炼淬体法。 捉妖网被妖王抹去之前神念，变成无主之物，但陆宝自家神念还弱，根本驾驭不了，只能就这样使用，与那矮胖道人一样可以收放，不过若被别人夺去，反手就能对付他。 这捉妖网收起来后，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团，完全没了先前臃肿的样子。 —— 夕阳西下。 二三钱故居大栗树下，五步的人形身高只与一株放倒的粗硬木差不多等高，他弯腰朝里面吆喝着：“狗宝你快些，需细打磨的都交给老曲慢慢整，俺们明日还得巡山，路远早些回去！” 和曲盘一起下山来的小人儿从树洞里跑出：“牛妖两个角日辣，我看化物不远了，切木一路飞快哩！” 熊妖力士站在三四丈外，正与鹿妖百宝说话：“如今俺和五步他们都没多少闲时，百宝这法子可真有用？” 五步、狗宝、曲盘、力士四个，就是陆宝邀请来一起打造大打气筒修炼的伙伴，五步狗宝交好的猪妖老瘟，陆宝与他并不怎么亲近，又还没得妖丁传他淬体法，便没有叫来。 小山精则只是听到风声，赶来凑热闹而已，他又不是妖身，那万重淬体法学了也半点无用。 这边陆宝回答着力士：“有用无用，俺也不敢拍胸脯担保，总要等做出来，哥哥试过才知道！” 老曲推着许多木块碎片出树洞来，喘气道：“容俺先歇歇，累死老羊了！” 在场的只有陆宝和小山精晓得他的神通，知道老山羊要在体内封藏精血之气，常处于虚弱状态，五步不明内情，不满瘪嘴道：“力气活都是呆牛在前面干，你个老货倒先喊累！” 你个蛇妖还一直在外面闲着呢，倒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曲盘已经习惯被嘲讽，并不与五步斗嘴，只在心头腹谤着，出洞靠着株树喘气。 妖怪们多不喜欢泄露自家跟脚，陆宝也不说破老山羊神通，笑道：“俺们手糙，打磨精细活离不得老曲哥哥的，这淬体法若练出效果，老曲哥哥身子也当能强壮些！” 精血之气每封藏一次，身体就要虚弱好些天，老羊妖参与过几次，深知灵桃峰抢桃大战的残酷，但凡体内精血之气满盈，就要封藏起来留着保命，所以平时身体尽虚弱。不过这次又得百宝照拂，得了北海来的淬体法，也估计修炼出成果后，虚弱状态应能得缓解些，听鹿妖这么说，不由背靠树喘着气乐呵。 五步白老山羊一眼，再往树洞里喊：“呆牛快些，今日把这树洞打到底，俺们就回去，剩下都丢给老曲弄！” 陆宝一拍额头，对蛇妖道：“哥哥莫只顾喊，倒忘了丈量，真打通了漏气，可就没用！” 被他提醒一句，五步不由吐舌：“急着回去，一直只顾催他，险些忘了！” “呆牛出来！” 听到外面招呼，狗宝才带着一头木屑钻出来，手提两支已具弯刀雏形的牛角，憨厚一笑：“俺估摸也快到底了！” “量过就知道。” 五步回了句话，地上捡起一根长木棍，探入高大的树洞中去，待抵到底部，外面已只剩半臂左右长短，树洞已经打进去三丈左右。 丈量用的木棍与截下来的这根巨粗木等长，见已切进去那么深，陆宝笑道：“够用了，不必再切。” 得他这一句，力士与五步都钻进去看树洞大小深浅，陆宝再对曲盘道：“剩下的都由老曲你来，你精细些，务要将周壁都打磨填补得一般光滑浑圆，往里推塞的时候才不会漏气。” 若不是鹿妖这次帮了大忙，替自家求得妖王开口，老曲已经不指望能学得淬体法了，因此甚记情，闻言乐呵呵笑答：“这活儿快不了，便都不管打柴，俺每日也要待山上日辣完收掉炊具才能下山，天黑前还得赶回去为大王爷爷煮夜宵，身子又虚，来回路上用时就不少，便你让牛妖画着弧切木进去的，三丈来长估摸也得一二十天功夫才打磨得完，且你这法子可真有用？” “俺也不知有无用处！”陆宝苦笑一声，又道：“既然这般耗时，老曲你从外面洞口处开始整，先做两三尺长出来，俺估计就暂时够推的了！” “若两三尺够用，倒只要几日功夫就成！” 再说几句话，五步和力士看完，已经从树洞中退出来，蛇妖对陆宝道：“呆牛切得够深，明日还得巡山，俺们就先回去，过几日待老羊弄完，你再来叫俺们！” “蛇哥且慢，晚些再走！” 大角的巡山丁居所接近边界，回去道路还远，鹿妖开口叫停，五步、狗宝一起疑惑地看过来。 陆宝沉吟一下，才开口道：“俺有一要紧事，想与哥哥们同享，尚请诸位哥哥口风紧些，莫外传出去！” 五步被这话逗笑，对狗宝道：“俺可是口风能紧的？如今鹿儿隐秘倒多！” 狗宝也在一旁憨笑，熊妖力士道：“若是真隐秘，不说也罢，俺们口风都当不得紧，泄出去可就对不住你！” 陆宝摇摇头，对力士道：“真泄开来，大王爷爷都要寻俺的不是，若查到哥哥们头上，说不定还要挨罚！” 听他这么说，五步、狗宝、曲盘、力士面上都收了笑，小山精眼睛一转，喊道：“我去外间给你们放风！” 小短腿跑得飞快去了。 四个小妖倒都没跑，静等着百宝下文。 小山精跑了就跑了，陆宝开始坦白：“前几日俺越境出去，在人类村中遇到个养气士道人，夺了他的捉妖网！” 资深小妖越境去拼机缘只在暗中，并非个个知晓，巡山丁晓得多些，不过狗宝、五步入丁时间还短，还没接触到，他们三个都没能反应过来，只力士咋舌道：“百宝你好肥的胆儿！没有得用伙伴，俺都没敢出去哩！” 五步这才知道鹿妖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以置信地问：“你打得过人类道士？还夺了他的宝贝回来？” 陆宝便将捉妖网从囊袋中吐出，拿给他们看：“也是那道人本事低微，又大意了，才让俺得手！此物对妖气克制得厉害，按大王爷爷猜测，俺们小妖若被罩住，要想得动弹，只有部分妖气自爆！” “俺拿出来给哥哥们看，是想着以后说不准会与人类修士对敌，难免会遇到此类物件，当先有个防备！” 嘴上说着话，陆宝就将捉妖网往五步头上一罩，地上很快软绵绵瘫倒一条大青蛇。 捉妖网若落在神念和妖气都有极大飞跃的妖丁手上，还有大小随意、一定距离内自动锁敌飞出等变化，但在陆宝这小妖手上，就只能与那本事低微的矮胖道人黄展一般，妖气只作个引子，近距离内像普通渔网一样使用。 被网罩倒，鹿妖拉住网口结头源源不断输入妖气，五步顿觉身上压了座山，妖气又全被定住，神通都不能使用，在下面叫道：“晓得厉害了，鹿儿快放俺出去！” 平时五步甚爱恶作剧，所以也对他恶作剧一次，陆宝这才笑嘻嘻将网收回来。 待五步爬起化回人头人手，先叹气：“鹿儿日辣，此物下都能逃得性命，还将它反夺回来，神通精熟几样了？” 陆宝笑而不答，不好意思说明是人类女子张梅姑设法救下他一命，不然他当时也逃不脱。 第63章 淬体 力士倒看得跃跃欲试：“百宝也罩俺试试！” 于是力士、狗宝、曲盘都被捉妖网罩了一次，尝到妖气被禁锢只能任由宰割的无力滋味。 轮着都试过一遍，陆宝将捉妖网交到五步手里：“哥哥也罩俺一次，出掉先前的气，不用惦记着又要整俺！” 五步拿起捉妖网，果然不客气，也从陆宝头上罩下，看着梅花鹿软绵绵倒在网下，他拉着网口结头，装模作样叫：“大胆鹿儿，一身好皮肉，尚敢闯俺人类地界来，可不够摆几盘菜的！” 陆宝在下面呵呵一笑，叫了声：“爆！” 五步、狗宝、曲盘、力士便听到他身上真“砰”地轻爆了一声，接着捉妖网软绵绵落到地上，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惊奇好一会，才见鹿妖从旁边土中钻出来，四个小妖发现他左手小指上皮肉俱已不见，露出森森白骨。 体内妖气自爆并不是难事，若是修为到妖王以上，实在无路可逃要与敌俱毁时自爆出来，不但全身化为粉末，便是临近的妖祖吃上这一击也不好受。小妖级别妖气孱弱，自爆只能伤害己身，还伤不了敌，难只难在自爆部分妖气，而不是浑身一起引爆。 陆宝琢磨几日，已经想明白如何隔开妖气，令部分自爆，就等着别人帮忙用捉妖网罩住，实验妖王话语的可行度，今日借五步手做了。 看他左手尾指上白骨森森，曲盘皱眉责道：“闹了玩哩，倒把自己弄伤成这样！” 鹿妖更重的伤都只是家常便饭，五步、狗宝知陆宝有再生神通，力士不知但也能猜出些，便是没妖丁帮忙释放回春术也不如何担心。 果然自爆部分后带动妖气运转，可以逃脱，狗宝挠着头道：“过几日得闲，俺也试试自爆驱动妖气！” 听他这么说，陆宝便知他私下也已将自家传过去的再生与土遁练成。 五步拿着网笑道：“这网有趣，若用去吓碧眼，不知要吓成哪般模样！借俺玩几日？” “哥哥唉，大王爷爷盯着要的，哪里敢借你！” 五步便悻悻地闭嘴。 再过几日，老山羊果然将那树洞口往里三尺木壁都打磨得光滑浑圆，待陆宝得知消息，又在日辣时寻几个都交待了，于是五步、狗宝寻小妖调班，力士请假，五个小妖约定隔日再回大栗树。 曲盘已将伙房中积攒的兽皮拿出许多，全交陆宝收在囊袋里，又搓了些结实的皮绳备用。 待五个小妖聚齐大栗树，牛妖砍了根碗口粗直木杆出来，鹿妖和熊妖将兽皮用绳一层层绑紧在木杆一端，绑得越来越厚，直到必须紧紧用力才能赛进树洞去，切木洞的时候，出口本就略敞了一分，待兽皮恰紧塞进去会非常紧密，不容易漏气。 陆宝叫着狗宝、五步、力士一起，合力将切出树洞的粗硬大木抬到一块山石前，尾部抵死在山石上。 前期准备大功告成，陆宝心痒难耐，第一个钻进去，对外面四名小妖道：“现在能推起来半尺就成，若觉得松了再使力推，俺在里面半刻踢一次木壁，哥哥们听着些响动，好一歇没声响就拔出去，莫把俺真压死在里面！” 五步四个都笑，曲盘笑道：“说得神神道道，俺活两百多岁，还没听说小妖有被气压死的哩！” 气压的力量，等他们试过才知道，陆宝不再辩解，先钻到里面，叫：“推！” 声音传出来瓮声瓮气的，蛇妖、牛妖、羊妖、熊妖就把绑了厚厚兽皮的木杆那端塞进去。 里间瞬间就黑了下来，陆宝摸着木壁大声喊：“哥哥们用力！” 羊妖没有力气，外间三个小妖一起使力，过了一会，四周空气压强果然骤升上去，连呼吸都有些困难，陆宝强忍着不适，化出本相，按万重淬体法行功路线运动起体内妖气。 空气压力与深海海水一样，来自四面八方，身体每一处都受到巨大压力，分配均匀，比山妖们想出的其它法子都好太多。可惜陆宝才第一次修炼，因化形不全，胸膛以下妖气都不如意，勉强运行一圈就大汗淋漓，不过凡妖气顺畅通过的地方，明显感觉到皮肤、肌肉都在产生变化，似乎是变得坚韧了。 坚持得越久，效果越好，陆宝咬牙在木壁上踢了一脚，继续第二次运功。 就算只推进去半尺也不容易，外间三个憨小妖还在用力抵住，陆宝第二次运功直接到昏厥，还是曲盘好一会没听到踢木的声响，急叫了停，让他们把木杆拔出来。 往里推的时候很费力气，拔出来也不轻松，待把昏迷的陆宝拉出来，五步咋舌道：“天耶，俺们天天呼出吸进的这气真有这般古怪？” 百宝昏迷，便没哪个小妖能答他。 待将鹿妖弄醒过来，长呼吸几口气后，很快就生龙活虎没啥大问题，又直道修炼效果不错，老山羊也按捺不住了：“这次换俺进去，也听着些响动，年岁大了莫死在里面，你们倒好开席面！” 检查一下捆绑的兽皮未散，换老山羊进去，这次陆宝也跟着在外面推，塞进去半尺后就停止再推，但也要死死顶住木杆不退出来，片刻不能放松力气。 待好一歇没有响动，拔出木杆拉出老山羊，同样已经昏厥过去了，不过他不是强行行功，而是后面已经呼救不成。 待老山羊醒了，大口喘咳几声，才道：“不成，须改改，若里面连踢两脚，便是真受不住了！” 换五步进去试过后，狗宝、力士最后进，他俩是之前就修炼过的，出来都赞这法子比以前各种方法都更有效，鹿儿果然聪明。 于是第二轮修炼开始，又一个一个轮着进去，在外面的则出力推杆施加压力。 这样修炼淬体法的效果是好，就是不轻松，不管里面修炼还是外面推杆都不容易，一直搞到黄昏，老山羊要回去给妖王和大将军准备夜宵，方才停下，此时五个小妖身上已全都是汗水。 老山羊只觉虚弱的身体有了些微改善，力士大口喘气着擦汗，又直呼痛快。 五步和狗宝同样如此。 除了陆宝和老山羊，其他三个都忙，只能约定隔一日来练一次，只要不缺席两个以上就正常举行。 力士此时倒后悔入了亲随妖丁，以后每次修炼都要请假，须得寻些好处先讨好妖丁四喜，免得到时为难。 陆宝答应过四个同室小妖在他们外出时顶班，此时也有些后悔，且夏季已经不远，每天还得卖苦力挖紫金薯。 这样苦恼着，才会更珍惜每一次修炼，每天轮到陆宝进树洞去，从没有连踢两次木壁主动让放出来的，都要狠心淬炼到昏厥才罢。 身为人时放弃的时候实在太多，他已经知道从来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空闲的一天修炼神通，日子不知不觉过得飞快，很快山野中又可见紫金薯藤生长出来。 又到采收和种植的季节，为了隔日修炼淬体法不中断，陆宝拉着小山精一起求画蛇，将挖掘的时间改到晚上进行。 夏季里，画蛇免除了陆宝的值守，他便不再回钻山洞，有空闲的那个白天回原来的鹿洞补觉。 不过意外也终于出现，去岁种下的紫金薯，有两处被其他妖怪挖掘开，取走了灵药。 管账的画蛇妖丁勃然大怒，暗禀了妖王填水乙，要求调动全山力量一起追查，找回失窃的灵药。 妖王无奈道：“便使嗅味儿日辣的去查出来，那小妖推说不知是库房所种，只当野地自家长的，已经吃下去了，本王难不成还叫他吐出来？本山小妖吃的，吃了就吃了罢！” 画蛇方止住追究的心思，问妖王：“如今已有盗挖的，那贼一时得了手，定还要再变本加厉偷挖，消息再走漏，明年盗挖的又会更多，俺库房收不齐数咋办？” 妖王哼哼两声：“既然有了盗挖的，小山精的底细就不能再藏着，将他本事告知出去，再把你们种的标记起来，本王便传令，这些紫金薯为库房所有，以后再敢盗挖，查出就开席面！” 将小山精能产灵尿的事告知全山妖怪，种植紫金薯的事也公之于众，妖王又怕小山精遭内外之敌惦记，将他从伙房调到库房辖下，还特许不用轮值。 这下除了夏季，小山精便彻底没了差事。 采收去年紫金薯的时候，陆宝想着偷懒，使土遁神通遁到下面去看，有灵药便摘上来，可惜不能带着小山精一起土遁，采收可以，种植时还得出苦力。 不想辛苦了一夏，快结束时，妖王又有命令传下来：新增替库房与小山精种植紫金薯的差事，每得二十株不入流出力者就有一株犒赏，明年起安排有功的小妖轮值。 陆宝听到这个命令时满心苦涩，创意这玩意儿在妖怪世界不受重视，才一年时间，自家首倡之功就彻底没了，之前种植紫金薯属于隐秘，妖王不欲更多小妖知情，就让他一个卖苦力，让他捡了好些便宜，现在公开，就不再给鹿妖独享好处了。 非但如此，传令的画蛇还道：“妖王知有些小妖具土遁神通，下令库房日后每种植一处，务要记清该地原有几块紫金薯，烂在地里的不管，但若少了一块，便要令彻查！” 第64章 虎妖 除了獾妖阿土和俺老鹿，新近教过有鼻垫的狗宝和力士，小妖中尚有几个会土遁？ 因捉妖网舍不得献出去，这是被妖王针对了？ 当时自家说的是甲子战前不成妖丁，捉妖网就交出去，穿山甲妖王断掉卖苦力收种紫金薯的好处，是想要俺在甲子战前成不了妖丁？ 画蛇传完妖王命令，也是一脸怜悯地看着鹿妖，叹气道：“今年还都是你鹿儿种的，明年收成逢二十取一照样归你，再之后就没有了哩！” 陆宝听得心烦意乱。 好在小角色而已，妖王也不真是完全坑他，之前的账目是要结清的，夏季结束时，去年陆宝和小山精拼命种下的共收获十一块黄级下品，一百三十多块不入流，入品的不关小妖事，画蛇给他凑成整数，算了七块苦力费。 不入流不算，库房共得了十一块黄级下品，除了玄级中品的灵桃，这是穿山甲妖王当家做主历史上最丰收的时候，画蛇整个夏季都乐呵呵的，据他透露，妖王心情也好得狠。 小山精同样收获极大，连全年二十株灵药的任务一并交纳了，共入库房七十株不入流，他都还剩五十多块紫金薯装进百宝囊的。 陆宝满心郁闷，便打起假兄弟的秋风，趁没人时恶狠狠地对他道：“交好许久，俺还从未与兄弟你开口讨要过灵药，以后每年匀七八块给俺！” 紫金薯大丰收，如今地位愈发重要，小山精已笃定便偷捕细螭之事发作，妖王也不会为难自家，若有机会细螭事还能再向妖王卖个好价钱，鹿妖下场可不一定，便笑嘻嘻道：“我们哥俩相处，一向有来有往，不可坏了规矩，哥哥莫想多哩！” 陆宝当然不敢真得罪他，自家偷捕细螭的罪过还捏在他手里呢。 夏季结束，鹿妖在郁闷中进入又一个秋季。 这最令他烦躁的季节里，孝廉他们再次结伴外出，又让陆宝顶班七八天。 等他们归来，老山羊他们照常举行的淬体法修炼陆宝已错过四次，便索性赌气再主动放弃两次，也要到外面去散散心，看看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张梅姑父女，感谢之前援手相救，再将从矮胖道士手里夺回的不入流灵药送归。 时隔半年之久，陆宝相信坡脚村会多出些防护手段，但若说哪个练气士、筑基修士在那一直等着埋伏个小小鹿妖，他是不信的。 因此，他又寻画蛇告了假，因妖王定下的规矩，还主动将捉妖网交给蛤蟆妖保管。 无主之地野小妖数量其实有限，隔半年再按原路走过，他想着也应该畅通无阻才是，不料在块坡地上遭了埋伏。 陆宝所化梅花鹿经过那块坡地的时候，一头尾巴黑色的黄纹虎正在坡地边缘舔舐背上的伤口，看见梅花鹿，立刻就不顾伤势，站起身来，双目紧盯这边不放。 两下距离有些远，便自家只是兽类，不靠偷袭，老虎也追不上梅花鹿。 看见这只虎时，陆宝还想，无主之地小妖肆无忌惮，从不肯收敛妖气，这边野兽都被惊吓得外逃，甚是少见，倒不知哪里受伤的山虎又跑这里来。 梅花鹿盯着天敌老虎打量，对野兽来说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兽中王的威风如何肯干，低吼一声后，它向着鹿儿小跑了过来。 距离远不适合冲锋，它又带着伤，看那小跑过来的模样，应该只是想把鹿儿惊走，维护自家兽王威严而已。 黑尾巴与虎皮上颜色不符，这有点罕见，但老虎的表现实在就是地地道道的野兽模样，应该不是妖怪所化，最近鹿妖心情一直郁闷，正想寻个撒气的，就留在原地等它过来。 化妖之后，多少妖怪都还对野兽时的天敌难以忘怀，如碧眼蛙妖对蛇类的恐惧延续至今，见五步本相就怕；如穿山甲妖王的盟友鹿妖王给自己取号食虎王，那是残余的某种怨念未消。 陆宝再面对之前十几年野兽生涯时的天敌，就会忍不住戏弄，他显本相时，最爱等着猛兽扑到面前，才突然释放妖气出去，看对方被吓得毛发直竖、惊惶惨叫的模样。 受伤的黑尾老虎一路小跑过来，梅花鹿居然呆呆傻傻的不逃，自然就怒火中烧，它不介意为自己添上一餐，速度越跑越快，进入冲刺距离后，更是猛扑过来。 “啊哈！” 待森森獠牙、利爪只相距四五米远，陆宝嘴里才怪叫一声，调集妖气向这老虎猛然罩过去。 这头兽中之王果然惊骇地急停住，背上虎毛一根根直立起来，虎嘴里发着惨叫，踉跄转身。 鹿妖咧嘴开始笑。 妖气中没有压服它的意念，老虎就没有趴下，还能调转身躯准备逃跑，慢动作一般，随着老虎调头，那根黑尾巴甩动幅度也很大。 “啪！” 相距还有四五米远，虎尾无论如何应该甩不到鹿妖身上来，可是就在瞬间，那条怪异的黑尾巴骤然变长了数倍，狠狠地抽打在鹿妖腰上。 陆宝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身躯飞在空中，面上才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老虎再次调转身来，眼中满是戏谑。 “你等山场出来的妖怪，都这般蠢么？” 看着老虎相继显化出人头、双臂、胸膛，飞出两三米远重重落地的陆宝暗骂一声该死，这虎妖装野兽动作未免装得也太像了些。 “咋就见得俺不是这边的野小妖？” 嘴里拖延一句，陆宝再暗查伤处，还好小半年淬体法不是白修炼的，就肋骨断掉两根，别处都无恙。 虎妖人形的脸圆黄，额上还有个如同刺青一般的漆黑“王”字，嘿嘿一笑后，十个手指上弹射出利爪，合身扑过来：“到俺肚子里就晓得了！” “嘶！” 对方虽是化出胸膛的小妖，陆宝也想试试干一架，并不就逃，张嘴先放出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神通。 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低嘶！ “呜啊！” 两下本离得近，虎妖正合身扑过来，迎头受到这次声波冲击，顿时停下步伐，双手利爪瞬间缩回，蒙住自家耳朵先放声惨嚎。 陆宝也在惨嚎，这低嘶神通威力越来越大，可惜自家也不好过，在声波下恶心得直想干呕，只仗着习练久了的些许抗性，晃荡着鹿脑袋先清醒过来，向着虎妖再张开嘴，口里箭发动！ 一道青蒙之光向着虎妖飞速射去。 此一击务必要建功，陆宝发射出去的是妖王鳞甲！ 这片鳞甲用妖气温炼了许久，又是妖王脱体之物，威力非常可观，陆宝自信只要击中，绝大多数小妖不丧命也要重伤。 由此可见，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自认为人多一些，面对矮胖道士时心中不忍，连续射出的都只是练习用木棍；而对这虎妖，却几乎没如何考虑，张嘴就是妖王鳞甲。 陆宝势在必得的一击，鳞甲飞射过去，野生虎妖却察觉到危险，双手仍捂住耳朵，嘴里仍在惨叫，后腿却一弹，身子“倏”一下腾空而起。 虎妖会飞？ 陆宝张口结舌，难以置信。 除了飞禽成妖的，妖怪要想能飞，必须得到妖将修为，这虎妖是个妖将？ 妖将要宰个小妖还费什么事情？调戏俺老鹿么？ 双眼盯着半空中的虎妖，陆宝心头打鼓，准备一个不对劲就土遁逃命。 虎妖妖躯就像化为一件薄薄的衣袍，在空中张大，随风飘荡出一二十丈去，方才回归重力法则落下。 不像是飞行，应该只是某种临时腾空的技巧，神通？ 忍着肋骨断裂带来的伤痛，陆宝起身往前疾奔。 虎妖落地，被那声波攻击所带来的痛苦才渐渐缓和下来，他放下手，惊疑不定地盯着鹿妖，看对方化成一道棕影，从身前二十丈外掠过。 古怪声波后还有超强一击的鹿妖要逃？要不要追？ 很快他就知道猜错了，明显是山场里出来的鹿妖跑出去四五十丈后，化回人形，从地上捡起块清蒙甲片来，轻擦拭掉垢物，塞入嘴里，再回头与虎妖遥遥对峙。 若是有两三百年时间，把这片妖王鳞甲炼化成通灵如意的法宝，发射出去后当然会自家飞回来，可惜陆宝炼到现在，用来做飞镖的妖王鳞甲连初具灵性都还没达到，只是威力比凡物大而已。 另一片准备做护心镜的鳞甲没时间温养，囊袋里其它“箭支”更只是普通硬木树枝。 口里箭发射鳞甲出去，威力当然巨大，但只有一击之力，用过肯定要拣回来，不能遗失掉。 鹿妖捡回鳞甲，先前那种威力的攻击就很有可能再发出来，虎妖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两个妖怪遥遥对峙着，好一歇后，虎妖才开口问：“你这鹿妖真只化出手臂的？怎就敢到俺们无主之地来？” 断裂两根肋骨，感觉并不如何影响行动，陆宝笑着应他：“俺只化出手臂的，本事低微得紧，不过对付一两个野小妖倒也不愁！” 真近身肉搏的话，虎妖对鹿妖神魂上有些压迫优势，更别说鹿妖没有趁手兵器，没练过肉搏技巧。不过鹿妖神通古怪，看不透底细，丛林法则之一是没有十足把握时，最好不要殊死一搏，免得被别者渔翁得利。 虎妖冷哼一声，再看陆宝几眼，将他牢牢记在心中，转身往密林里走了。 先前假装野兽装得十足十，一击不成，又立即果决离开，让陆宝稍微明白些无主之地的残酷争斗，不知虎妖还有没有古怪本事，他也不敢追去。 怪不得都说这边的野小妖，比靖平山山场生的要日辣许多，其等在残酷环境下长大，性情狡诈、行事果决、精通神通，这名虎妖身上已表现得淋漓尽致，确实不是土生土长相对平和的山场妖怪可以比较的。 待虎妖进入密林，再看不见，陆宝也化回本相，边修补着裂骨上路，不过走时下意识离那片密林已经远远的。 待鹿妖离去，密林中虎妖又慢慢踱步出来，走到先前争斗之地，仔细嗅一会味儿，自言自语道：“胸膛都还未化的小妖，又未结伙，到俺们无主之地来干啥？” 第65章 受诬 中途遇到虎妖，陆宝受了些伤，后面的路就走得不快。 待远远能看见那道山岗，攀上去就能看见坡脚村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村落里进过妖怪，不知道人类会加强哪些防备，陆宝不敢就贸然过去，远远先等着，至少天黑后，具备夜视能力的自家能有些优势。 夜幕完全笼罩下来，鹿妖才警惕着登上山岗。 还没有登顶，他先闻到股人味儿，带些淡淡的香气，而且熟悉，如果没有记错，就是那张梅姑的体香。 陆宝惊疑不定，谨慎小翼地一步一步登顶上去。 山岗上，原本破败的山神庙已经被拾缀过，和上次来时改变很大。 倾斜倒塌的木柱已经扶正归位，满地破碎瓦砾被扫了堆成一堆，屋顶虽没有新瓦，却重新铺上了厚厚的茅草，门框用块大木板完全遮挡住，窗上也蒙了块破布帘。 原本破败的山神庙，倒像有人居住了一样。 陆宝满心惊疑，围着山神庙绕了两圈，山岗上还是只嗅到张梅姑一个人的味道，庙里面有呼吸声悠长，也只是一个人，似乎正在睡觉。 “咚咚！” 绕一圈回到门前，陆宝实在疑惑，便咬着牙，在挡门的木板上轻敲两下。 “谁？” 里面确实是梅姑的声音，很警觉，又有些惶恐的味道。 不知为何，陆宝突然心虚起来，只会呆呆回答：“是俺，鹿妖！” 里面沉默了好一会，没听见有穿衣服的声音，倒有脚步声靠近门板，接着各种杂声响起，是在拿掉抵门的物件。 陆宝心头生出明悟，一个女子独留在这山岗上，想来她很害怕，是合衣睡的，每晚又将门死死抵住。 抵门的东西有点多，张梅姑好一会才全搬开，又撤掉门板，盈盈步出来，身着一身白孝，手里还提着把柴刀。 被她在黑暗中打量着，陆宝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苦涩地问：“你父亲故去了么？可是因为俺？” 张梅姑在黑暗中轻轻点头，嘴里吐出的话仿佛是在说不相干的别人：“那天以后，村里人都在传我和鹿妖有染，把我爹气得吐血，卧床两个月后撒手走了。” 完全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陆宝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俺只是学字，你们村里守门人是知情的，他没为你家说话？” “王六伯一直在替我说话，可惜他的话哪里比得上修士老爷？村里实在呆不下去，就是他帮我把这山神庙收拾出来，又常送日用！” 张四郎被气死，张梅姑遭此不公待遇，陆宝满心憋屈得要死，他活了两世，本不是个心狠手黑视人命如草芥的，此时也不由咬着牙道：“怪俺！只怪俺留了那道人一命！” 当时自家若狠下心将矮胖道人打杀了，张四郎家哪里还会遭此诬陷？ 修士说出的话，在普通村民意识中比圣旨还管用，遭构陷的弱女子如何辩白？如何澄清？ 张梅姑凄然一笑，修士老爷不过一句话而已，她家就落得如今局面，她都已经认命，悔不该当初心善救这不相干的鹿妖：“你还来做甚？” 陆宝从口里抹出块紫金薯：“当初陪你家鹿茸，那道士胡说内含着妖气，这块灵药却是天生地养的，本就是俺欠你家的，赔你！” 鹿妖双手递来，张梅姑轻轻接过，止不住多日的委屈，种种坚强瞬间破碎，眼泪如开了闸般，成线流淌下来。 丢掉紫金薯和柴刀，梅姑就蹲在山神庙门口掩面大哭出声。 陆宝找不到言语相劝，只能任她发泄，就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山岗上一阵又一阵山风吹过，入了秋，天气有些转凉，梅姑直哭了半夜，身子又受寒气侵袭，连打喷嚏不止。 陆宝这才开口劝：“这块灵药，本就该你家所得，你一个人在这山岗上，风寒霜重，吃了得增些体力也是好的！” 人类天生完整，最得天道眷顾，寿命本就比一般野兽长，吃过灵药得强身健体不说，体内有了灵气，就能成为最末等的养气士，与小妖同等，寿命又增加四五十年，以后晋级练气士所需也要少得多，不像兽类要浪费药力先化人形。 几个喷嚏打过，张梅姑也收回心神，止住泣哭，捡回紫金薯，再含泪问他：“若我拿了这灵药，亲献到鹤鸣观去，可能求一个公道？” 陆宝仔细思考后，回答道：“这灵药只是不入流，俺估计值不得鹤鸣观的名声，也不会有重要人物见你，不如你自家吃了，待以后寻到修炼之法，有本事了自己再去问他。” 张梅姑听后，就当着陆宝的面，张嘴将尚沾着泥土的紫金薯大口大口啃掉。 待她吃完，再站起身，对鹿妖道：“人无良，妖倒守信，感谢你尚不忘送灵药回来，现下两清，只张家虽小门小户的，我爹却容不得半点污名沾身，此后此后请不要再来此地！” 说得决绝，看张梅姑下定决心的凄然模样，陆宝心中一疼，答口道：“好，以后俺再不来寻你！” 张梅姑这才长舒口气：“药已送到，那就请回！” “等你把门抵好，俺就下山回去了！” 听鹿妖这么说，梅姑再不废话，果然就回转山神庙去，费力地把重门板拖来挡上，再将之前许多物事一一抵在门上。 陆宝在门前又站一会，听到她回身上了床，呼吸声渐归于平静，才转身离开，走的时候，故意将蹄声弄重些。 “嗡嗡！” 刚走下山岗，后面嘈杂声大作，陆宝茫然转头看去，山神庙旁边小山包里突有一柄剑破土而出，“嗡嗡”响着飞到半空，认准他疾刺而下。 这是触动什么禁止，惹动陷阱了？ 那剑在月色下闪着幽幽冷光，看着就不凡，绝对不是矮胖道人装门面的松纹剑可比。 陆宝急变向两次，那剑尖也随之改变方向，竟是已锁定，摆脱不得的模样！ 陆宝大吃一惊，前腿急化为手掌，往地下扑去，土遁！ 手掌与泥土相触，他立足方圆两三里内土地全都冒起阵阵红光，显出地面上如同网状般的丝丝红线，纵横相连着，却是将下面泥土都封住了，陆宝遁不下去。 再抬头时，那柄剑已经近在咫尺，陆宝忙张嘴吹射：“噗！” 口里箭！ “当！” 发着青色光芒的妖王鳞甲堪堪射在剑尖上，好歹是妖王之物，材质上佳，自带的威力也不可小觑，鹿妖炼化的虽还不到火候，碰撞之后也使来剑偏了准头，没刺中要害，一剑刺透他前腿，带翻鹿妖后钉在地上。 “啊！” 剑刺入体，就与当初触碰到的柴墙一样，带来巨大灼伤感，让他妖体如焚，痛彻心扉，忍不住仰头惨叫出声。 体内妖气如同正阳下的积雪，丝丝缕缕被消融磨去。 他伸手去拔，刚触摸到剑柄又急缩回手，同样的灼烧抗拒妖气。 第一声惨叫就惊动了山神庙中张梅姑，她不知有什么变故，急从床上爬起，摸到房门边，几次伸手到抵门木桩上，又都止住。 只是外间山岗下鹿妖惨叫不停歇，实在瘆得慌，忍不下去，最终还是咬牙搬开抵门木桩，拉开门板出来。 一个禁地符，一把诛妖剑，对付一头有土遁神通的鹿妖绝对足够了，设下陷阱等待后，堂堂筑基修士自不会留在偏僻小山村内苦等小妖再来。 山岗上飞剑发动的那一刻，数百里外鹤鸣观中一名筑基修士睁开眼，冷声喝道：“元印来见我！” 几里外的弟子房中，筑基修士的大弟子元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披衣急跑到师傅居室外，躬身问：“师父，您叫我？” “你那不成器的师弟，把我捉妖网失陷在个鹿妖手上，如今鹿妖入彀，应已被诛妖剑所斩，你去坡脚村后山上山神庙将我诛妖剑、捉妖网都带回来！” “弟子遵命！” 元印只是炼气士修为，也还不能飞，又赶去鹤舍借了只妖鹤，连夜驾鹤赶往坡脚村。 张梅姑出门赶过去，见鹿妖被一把长剑钉死在地上，佝偻着身躯不停哀嚎惨叫，她惶急着问：“怎么救你？” 虽得妖王鳞甲挡一下，未刺中要害，陆宝也被烧得快昏厥过去，妖气飞快消融着，万幸得梅姑赶到，急惨叫着：“啊！帮俺把剑拔出来，俺拿不动！” 张梅姑狠狠跺下脚，终究心善，不忍心这守信的鹿妖死在眼前，咬牙上前来，双手把剑拔出来，又急丢开在地上。 这剑只对妖气有反应，对她没什么伤害。 “嘶” 最后的灼伤感离体，陆宝才抽着冷气嘶叫两声，又忍痛急对梅姑喊：“你速回去，抵好门，恐就有修士来察看，再于你不利！若问起，只推睡熟都不知！” 两个都不知道设下陷阱的修士还远在几百里外的鹤鸣观，听陆宝话后，梅姑忙又慌慌张张跑回山神庙里，堵门上床装睡。 陆宝凭感应到附近捡回妖王鳞甲，见并没有丝毫破损，放心收起，再弯腰去拿地上灵气耗完不再动弹的诛妖剑。 与造器时立意活捉的捉妖网不同，就算没有灵气支撑，这剑左右只是灼伤妖气，试了两次，他都握不住剑柄，也不敢收入囊袋中去。 陆宝想想，从囊袋中抹出根皮绳来，套了绑上诛妖剑，急要先离开这片禁止土遁的地方。 尚无修士来袭，要离去时，他扯破嗓子，使出自家最大的力气对上面喊：“又得你救一命！这些破烂玩意拦不住俺的，以后俺还来！” 这才拖着诛妖剑叮叮当当跑下山。 第66章 第四年 元印骑鹤赶到山神庙时，天已经大亮，住在山神庙中传言与鹿妖有染的女子还在高睡，房门紧闭。 师父布下禁地符的地方，地上非但没有鹿妖尸体，连诛妖剑都已不见，只剩些干凝的妖血。 元印吃了一惊，忙掐指感应诛妖剑下落。 稍后，他便抬头往无主之地打量，玄天派早传令禁止修士进入无主之地，但低阶修士冒险偷入发财的也不少，捉妖网丢失已让师父大为火光，那不成器的师弟黄展被严惩重罚，元印不敢再丢了师父的剑，掐指与诛妖剑生出感应，就咬牙驾鹤追了进去。 陆宝伤得重，跑不快，用绳拖着剑一路逃下山，到了土遁能用的地方，才稍放下心，对这不能触摸的剑也有些发愁。 搬两块巨石来砸，石头全碎裂开剑还浑然无损，看着不是他现在蛮力可以破坏的。 收不能收，丢舍不得丢，砸又砸不烂，只得再拖着一路跑。 直跑出六七十里路，天色渐明时，脑后半空中突然破风声大作，似乎有生灵正往自家背后扑来。 “修士追来了？会飞的！” 想都不想，看也不敢回头看，陆宝当机立断，马上弃剑，双手往下一扑，果断土遁走。 黄影飘落下来，却是之前袭击过鹿妖的虎妖，鹿妖已不战而逃，地上却留着把一看就不凡的宝剑。 没料到鹿妖居然会土遁神通，虎妖抬头四下打量，怀疑他会再从哪里冒头出来，只是好一会并无所见，不由奇怪地嘀咕起来：“这鹿妖怎丢把剑给俺？” 弯腰伸手去拿，刚触碰到又急缩手回来，抽搐着嘴捧手，轻嘶声不断，也被灼伤得生疼。 再等一会，鹿妖完全不见踪迹，地上的剑可以断定是从人类修士那偷来的，不过确实是把好剑，虎妖也舍不得就弃之不顾，又捡起陆宝丢下的皮绳，拖着往密林中去藏身。 过了小半个时辰，元印就凭着感应追到，甚奇师父说的是鹿妖，现在拿剑的却是个虎妖，不过也不耽搁，直接从天上两个落雷法术轰下来。 炼气士的法术哪里是小妖能抵挡的，虎妖被打得皮绽骨裂，丢下惹祸的宝剑，不惜妖气巨大损耗，连连使出之前躲避妖王鳞甲的神通来，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好远，这边到底离传说中的妖祖近，元印收回剑不想再多事，虎妖才得脱身。 虽得脱身，虎妖却已伤筋动骨，要贴进去不少妖气才能将养好伤，不由大恨：“那鹿妖好生可恶，偷了宝物引失主追来，倒嫁祸给俺，日后不要再让俺撞到，俺记得你的味儿哩！” 虎妖另觅地养伤，被他惦记上的鹿妖百宝带着伤躯，已慢慢走回靖平山。 在坡脚村后山上被诛妖剑灼烧去不少妖气，万幸那剑被梅姑拔出以后，妖气又开始缓慢恢复。 眼目前来看，凡是受伤失去的妖气，再生神通作用下都能够恢复回来，比别的妖怪可要好很多。 一拐一拐回到钻山洞库房，妖丁画蛇瞧见，冷笑道：“你这大胆鹿儿，可知无主之地的凶恶了？还好俺们大王远见，让你把捉妖网留下，不然在外送了命，连累这宝贝都要丢掉！” 陆宝没好气道：“是哩，小的好不易才逃命回来，老爷可能将网还俺！” “老爷俺会贪你的网么？” 画蛇又嘀咕好一会，才将捉妖网取了还他。 回来就要轮值，再守一天，到大栗树下寻到五步他们几个，略解释过受伤缘由，又随着一起练淬体法。 短时间内不敢再去寻张梅姑，只好安安心心各种修炼。 得了陆宝想出的法子，那淬体法进步果然甚快，老山羊就说他的虚弱状况明显在好转。 随体质飞速增强，各项神通也在明显进步，不过囊袋、口里箭的熟练度渐快刷满，单靠练习已不再有进步，月精淬炼妖气也缓慢得紧，现在也只能靠体质增强加强这两项神通了。 除了这两项已刷不动熟练度的，能刷的也出了麻烦。 麻烦来自低嘶神通，蝠妖来福的这项神通，是他自家耳朵构造特殊，能有效过滤自己发出的音波攻击，陆宝本只学了一半，能发不能过滤，自家也要被波及受伤。 翻过年去，二将军郎君回归，三将军木鬼当值灵桃峰，与陆宝交好的力士也只能随行，一起修练万重淬体法的小妖少了一个。 到晚春时节，随着神通进步，音波攻击不是肉体变强可以抵挡的，陆宝越来越难忍受那种恶心感，直怀疑再修炼下去，低嘶再变强些，一旦施放，别说敌人，连自家说不定都要被震昏厥，难道交战时只能赌外围没有拣便宜的？又或赌谁醒得快？ 这种不确定性不是陆宝能接受的，便四处询问相熟妖怪们，可知谁有何种神通或法子可以抵挡音波类攻击。 到处问不到结果，妖王填水乙已不敢再去寻霉头，其他的四处求问，连大将军处都寻由头去告求过，只全是一无所得。 最后问到在妖王亲随中混的碧眼，这蛙妖答：“你口风稀松，别家跟脚俺哪里还敢泄给你！” 听他言语，倒是知道的，陆宝想，若自家也有他的鉴定神通，平时定会忍不住偷偷查看别的妖怪跟脚，其他小妖好奇心更重，如此说来，蛙妖确实有可能知晓。 左右哄着追问，碧眼只是不松口，把鹿妖弄得很无奈，咬咬牙，囊袋中吐出块紫金薯来：“当初口风不紧，害哥哥吃了许多挂落，是俺百宝的不是了！也亏得哥哥，俺才得了好几门神通，倒一直未得机会谢过，这块灵药便当赔罪与谢礼如何？” 种植紫金薯之事如今全山皆知，哪个小妖不眼红鹿妖百宝在其中卖苦力两年，混到十足好处？见他果然是个富裕的，蛙妖咽着唾液急伸手来接。 陆宝缩手让开，眼盯着蛙妖：“俺只求知哪里得学抗音波的神通或法子，还望哥哥告知！” 鹿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为了眼前灵药，蛙妖只得告诉他：“你断莫再卖了俺去，惹别个不与俺干休！便大王爷爷亲随丁里，有位叫大吉的小妖，是老鸹成妖，身具神通，可破紊乱妄狂！” 说完，一把夺了陆宝手中灵药，跳着走了。 陆宝这才恍然记起，北海大妖怪们来的那日，钻山洞中就有个乌鸦妖不受十七娘的海螺声影响，是被另外一位妖王亲自擒出洞的。 老鸹，不就是乌鸦么？ 急忙又去妖王亲随中寻这乌鸦小妖大吉，人家的神通，如何肯轻易外传？免不得又祭出百试百灵的法宝，送出紫金薯一块，求学到名为“乌啼”的神通。 这门神通，发源于鸦妖本相脑垂体与咽喉两处，倒是现在就能学的，学成后本体就具有宁心守神之效，若主动施放，还能破妄邪狂乱等负面效果。 乌啼神通很有效，光一个宁心守神就使自家再不受低嘶影响，但为学它共付出两块灵药，是陆宝求学神通至今花费代价最大的一次，以后紫金薯来源又已被妖王断掉，不可谓不肉痛。 想着坡脚村山岗上还有个受自己连累的人类女子，是应该负的责任，再不另觅条财源出来，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这一年，是陆宝化妖的第四年，也是上次甲子六妖王大战后突然多出的大批新晋小妖开始爆发化胸膛的一年。 这年初，因年节时巡山丁得赏的灵药，五步走在前面，先化出胸膛，狗宝、老瘟等也已离化胸不远。 五步他们这样的小妖数量最多，钻山洞前，隔十天半月就有小妖炫耀尚不稳定的人胸。最近小妖们倒多喜气洋洋的。 力士那一批上次大战的幸存小妖，晋级妖丁的爆发时间则还要十多来年。 因缺了位征粮妖丁，妖王填水乙选中一位与力士同批的虎妖，得了库房里补贴的灵药，终于在夏季前成功晋级为妖丁。 为新晋妖丁有小妖使唤，山上早有惯例，就在陆宝当值那日，库房又取出十五株不入流灵药交给这位新妖丁，令他在伙房挑出五个原本的口粮，赐予灵药化妖。 新妖丁有了五个新小妖使唤，妖王令他顶替狐妖华裘的巡山差事，华裘则成了新的征粮妖丁。 这个夏季的紫金薯收获，还是算陆宝的，不过卖苦力的已经多了一个小妖，也是同力士一批有胸膛的，就等着晋升妖丁，多出他后，陆宝只管收，另外来的这位收获在明年，只管种。 陆宝还想着省力气，都用土遁下去摘紫金薯，不想画蛇已经信不过他，非要都挖开看到结果，陆宝只得依他。 新来这位倒会偷懒，要鹿妖采收的时候莫动到其它不成药的土气，请小山精再撒上尿，他回填上土就算种了一株。 收完这次，紫金薯与陆宝就再没了关系，他郁闷着，想到又时隔一年，那些修士应没这么多耐心，当可以再去看看张梅姑了。 夏收一结束，鹿妖就问孝廉他们几个何时结伙出门去，自家还等着顶班哩。 第67章 捆魂索 上交捉妖网，得了再次外出的机会，陆宝又与老山羊讨了些伙房积攒的兽皮，想着人类生活与风餐露宿的妖和兽不同，张梅姑拿去可以换些银钱。 变回本相，鹿妖撒开四蹄又沿老路狂奔。 不过完全没有料到，那头虎妖尚在那块坡地等他，待发现时，虎妖在下风处，又装成普通野兽模样小跑过来。 黄虎黑尾巴别无分号，陆宝也一眼认出，鄙视道：“虎妖，骗俺一次就罢，还能次次再骗？” 虎妖沉默着只管冲过来，时隔一年，陆宝也想和他交手试试，便化出人形，在原地等他。 不想提防着他的虎尾，虎妖这次却变了战略，靠近之后，一声大吼止住步，额头上那漆黑的“王”字变成虚影，离体飞过来，就打在鹿妖身上。 那虚影似乎带着先天压制，陆宝看它飞过来，居然忘记了躲避，待被击中，骨子里对天敌捕食者的惧意顿时放大十数倍，一时手脚酸软，神魂颤栗！ 已知悉鹿妖有土遁神通，怎么不防他逃跑？虎妖要一击见功，这次见面就先使出压箱底神通来，吓得鹿妖失措，虎妖才化人形腾空而起，在半空中一扭身，尾鞭化出阵阵黑影当先击出，接着十指上寒光闪烁，他又提着利爪合身扑上。 虎妖三项神通一起发出，务要将鹿妖留下。 这一刻，陆宝无疑是幸运的，若不是低嘶威力渐大到自己都难以抵挡，没有付出两块灵药新学到神通的话，指不定就要丧命于此。 “呱！” 乌啼！ 千钧一发之际，陆宝神通发动，学的叫声虽不像真正乌啼之声，神通效果却一样，一举破除放大无数倍的神魂压制。 但虎威鞭击已经躲避不及。 “啪！” 时隔一年又吃一击鞭尾，在无主之地讨生活的虎妖各方面长进却没陆宝这么大，去年同样一击让陆宝断了两根肋骨，今年被击中虽也巨痛，骨骼却都只有些裂纹，并未断开，身体也未被击飞出去。 鞭击之后，虎妖已经扑上来，近身缠斗陆宝尚不习惯，看他十指上冒着寒光的利爪，吃一下绝不好受，容不得他近身，鹿妖又再张嘴： “嘶！” 上次着了道，虽没料到鹿妖这么快摆脱自家神通的神魂压制，虎妖原也防着他的低嘶，只是想不到鹿妖进步神速，这声低嘶比起去年来威力又大了一截。 虎妖尚在半空中，被低嘶所震，一时头昏脑涨，双眼迷糊，耳膜也出血，心知不妙，在半空中强行一个扭身，撑着鼓最后力量再一次虎跳，立即消失在陆宝面前。 虎妖交战经验丰富，反应极快，陆宝的口里箭都没来得及射出去，他已经跳走了。 有了乌啼，陆宝本身不再受低嘶伤害，但从低嘶改为口里箭需要换气，只是换口气的功夫，虎妖已在半空中完成第二次跳动，就像踩着空气还能发力一样。 待虎妖远远摔落下地，低嘶的余韵仍未消，他忍着头昏脑涨，努力张开眼睛，发现鹿妖并未趁胜追击，方才放下心。 这一次再相遇，自家压箱底的神通都已用处，对方只是山场小妖不说，妖气也比自家孱弱，却居然还是斗不过，让虎妖有些沮丧。 这还是不善争斗，要结伙才敢来无主之地闯荡的山场小妖吗？ 虎妖的跳跃神通灵活，半空中无借力处也能再施展不说，一下还能跳飞很远，极难追到，又不知还有没有底牌，自家争斗神通全已曝光，陆宝也不敢追他。 势均力敌，双方都不敢再战，两个小妖在野地上对峙一会，鹿妖先化回本相，偏头离开。 虎妖迷起眼，瞧着渐渐消失的梅花鹿身影。 鹿妖次次从这边经过，路线固定的么？ 一路向南，陆宝隔日又能远远看见有山神庙的那道山岗。 同样熬到天黑，害怕之前禁止土遁的法术，陆宝小心着绕开近路，改从侧翼登山。 鹿妖并不知晓，捉妖网失落，诛妖剑也失利险些丢失，那矮胖道人的师父没脸寻外援，只凭黄展师父这一脉的话，除非自己或几个练气士弟子亲自来坡脚村守着，否则已拿他这小妖没办法，作为筑基与练气修士，在鹤鸣观中自然也有事务缠身，他这小妖又一年半载才会现身一次，会土遁逃跑方便，又未伤人命，筑基与练气修士哪有这闲功夫？ 虽然捉妖网丢失可惜，可上次险乎又搭进诛妖剑，黄展师父如今自认晦气，已经暂时没心思再对付鹿妖了。 谨慎小心地登上山岗，山神庙旁边多出两小垅开垦出的菜地，种了些葱姜韭菜，门侧又搭起个鸡舍，里面养了四五只母鸡，有的抱窝有的在啄食。 陆宝绕着山神庙前后左右仔细看过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周围只有张梅姑的味道，山神庙里面也只听到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最后回到门前，陆宝在门板上轻敲几下，听到里面悠长的呼吸声骤停住，他开口道：“梅姑，你不用出门，俺就送些皮货来，你请村里那看柴门的帮你换成银钱，添些家居日用就成！” 里面果然没有下地的声音，也不答他话，陆宝再叹口气：“皮货俺就放在门外，待天明你再出来拿，俺这就走了。” 走到山岗那边，往下看坡脚村，都省灯油和柴禾，村里乌漆嘛黑的早没有半点光亮。 想着这些村民居然相信谣言，难容下同村一个小小弱女子，偏生自家生为妖怪，这种事出不上力说不了话，再露面说不定还要适得其反，不由又连叹几口气。 左右无计可施，陆宝就更恨当初的矮胖道人，怪只怪一时心慈手软，以后再遇此类事，不能再留隐患害到别个。 在山岗上吹了半夜风，天开始蒙蒙亮时，怕张梅姑出门撞见尴尬，陆宝才又从山岗侧翼下山去，这一路再无别事。 回到钻山洞，画蛇对他这次居然半点伤未受就归来，很有些惊奇。 陆宝倒想起一事，问画蛇道：“老爷，俺见那人类建有山神庙，却又破败了，真有山神么？为何会破败？” “所谓山神土地城隍，不过都是些阴神，属于鬼族！”画蛇一边掏捉妖网还他，一边答：“人类生来完整，魂魄比俺们妖怪强好些。本来死后魂魄自散归天地，但有些生前或凶恶、或有特异，魂魄更壮，死后阴魂也不散，凶恶刁钻的成了恶鬼，不恶的则弄些果报显灵，唬得凡夫俗子们时常供奉，他好从中汲取念头儿强壮魂体，修炼鬼道，只要劝人向善、安居受苦的，修士们反还要助他等成事，故此人鬼两族来往甚多。那些或争斗时受创，或遭天劫的阴神，熬不过去烟消云散，没了果报显灵，渐渐无人再供奉，庙宇自然也就破败了。” 陆宝这才明白，其余各族成鬼都难，只人类最容易，所以人族大兴后，鬼族才得兴起。又可惜张四郎魂魄并不强壮，想是死后就烟消云散，否则有他照应女儿，哪还用自己再糟心。 摩挲着手中捉妖网，他又问：“俺上次听那人类道士说，给妖怪种上念头儿咒，妖怪就会乖乖听话！老爷，念头儿咒是何法术？俺们小妖可能学？” 画蛇瞅一眼陆宝，冷哼道：“这法术俺们妖怪用得少，不似人类。心尖上被种了念头咒儿，一个念头就能左右你生死，你敢不听话么？不过种咒需得受种者自愿，否则种不成！既是法术，自要到妖丁才可修习，除了脱体咒那等小术，小妖哪能修习法术？” “那俺们小妖要拘个外间野小妖，令他不得抗命，可有什么法子？” “你抓无主之地野小妖作甚？山场可不许收留，还不如打杀了开席面！” “老爷，俺就那么一问！” “嗯？要拘得野小妖乖乖听话，自身还只有小妖修为？”画蛇沉吟着缓缓摇头：“俺从没听说过！” 陆宝无奈，只得告辞画蛇先去库房前当差。 过了两日，陆宝又去求见大将军黑牛。 对他们这些二三钱旧部，黑牛倒念着些情，待他进去，闷声问：“百宝又来问啥？” 上次鹿妖就来问过如何抵挡声波攻击，可惜黑牛没有给出答案。 黑牛在妖怪中口碑不差，陆宝大胆问道：“大将军，俺想来求问，小妖要如何才得拘住外间的野小妖，使他乖乖听命！” 黑牛闭上眼仔细想好一会，反问他：“你脱体咒如今念得可熟？” 自家鹿茸一直在长，妖怪们面前却从来不显，都是脱体咒念掉下来藏在囊袋中的，天天要用，能不熟吗？ 问的是拘束小妖，怎么扯到脱体咒去了？陆宝带着疑惑答他：“已精熟！” 黑牛点点头，解释道：“脱体咒不止可脱角、牙，练得精熟的，便尾、筋、皮初切下来时，及时施以脱体咒，保其活性不失，感应未断，回体亦可得再生。以你等修为要拘住野小妖，或只有抽根脚筋出来，以脱体咒令它感应未断，再请大王炼成捆魂索，打入对方体内，随时可得感应到，若敢不听令，略紧些魂索，就要他痛不欲生，再使些力气，魂魄也要破碎，顷刻丧命，当不敢不听话！” 听说要劳动到妖王，陆宝苦笑道：“大王爷爷近日不待见俺，将军不能炼那捆魂索么？” 黑牛摇头：“俺倒不是不能炼，不过须得十来年才可成功！” 这下陆宝也无语，总不好要求这位妖将别的事情不干，为自家一个小妖炼器十来年？ “若大王爷爷炼，须得多少时日？” “左右个把月，就可得成！”想着松鼠妖还在的时候，几次提起都赞这鹿妖百宝是他的心腹小妖，虽好闯祸，却着实为他挣了些脸面，如今松鼠妖已不在，鹿妖近年不知为何恶了妖王，被免掉种植紫金薯的肥差，逼得尚未化胸就常往境外去拼机缘，黑牛倒也有些怜悯他，心软道：“你既不便见大王，且抽根脚筋下来，俺替你去求！” 第68章 一敌二 脱体咒同样可以作用与皮、筋、尾等部位，不过不能像角、牙一样自动脱落，需要先切除下来，若脱体咒不熟，连不上感应，这切下来的肉体部分就要废掉，所以算有些小风险。 要抽出脚筋，当然不可能自己动手，黑牛拿起牛角刀，问他：“你选只腿罢！” 本相梅花鹿是四条腿，陆宝想想，后腿关系到逃命，倒是目前双手没有武器可用，力气小些也无妨，就化出本相，对黑牛道：“劳烦将军动手，左前腿！” “自家趴地上，忍着些疼！” 待鹿儿趴下，黑牛便用刀将他左前腿上毛皮切开，顺着骨骼缝隙轻轻将脚筋割下来，递到他面前：“速感应着念脱体咒，冷掉就无效了！” 黑牛手法娴熟，做妖丁时都不知给多少小妖剥皮抽筋过。 听说冷了就无效，陆宝忙收起杂念，感应着面前的脚筋念起脱体咒，好在常用的，没有出错，很快生出感应，变得与脱下的鹿茸一样。 因是脱体咒炼过的，与本体感应未断，身体只当这截脚筋还在，便鹿妖再生神通日辣，左腿处也不会再长出新的脚筋来，若将之再放回腿内，它也还能与断裂处长合，重新起到作用。 见鹿妖脱体咒已经成功施加在脚筋上，黑牛道：“你先回去，这截筋俺拿去央大王，待炼出来，再还给你！” 没开口要任何好处，这位大将军便肯帮此大忙，陆宝不由感激道：“大将军之恩，小妖永记在心！” 不过是一个小妖的感激罢了，黑牛并不在意，只挥手让他先离开。 失去一截筋，化出人形来左手就算废掉，没什么大力气，好在他没武器可用，逢争斗双手只土遁时要用，也不需要什么力气。 化回人形，向大将军告退出来，又一天淬体、一天神通地按部就班修炼，耐心等待。 至于开辟新的财源，陆宝暂时还早不到思路，幸好今年收成还在。 如此再过个多月，黑牛果然遣亲随到库房丁来招陆宝去见，将妖王用鹿筋炼成的小小一截捆魂索交还他，交待道：“用时需先擒住对方，令其放开心神，任此索从七窍内钻入体内，就可得成！不过俺们山场不收野小妖，你拘住了也不可带进来，只能放在外间助你。” 陆宝又恭恭敬敬谢过，磕了头出来。 得了捆魂索，等到自己轮值过后，陆宝再一次外出，不过这次没有向画蛇请假。 请假就得上交捉妖网，这次他想留着对付虎妖。 而轮值一天之后，他本有四天闲暇时间，不去看张梅姑的话，紧着些也够用了。 这么快就再次出门，就是为寻那虎妖，胜擒则三四日就回，妖王应该不会察觉，败的话死都死了，哪里还用在乎偷带捉妖网出境。 有捉妖网在，要败也不容易。 只是沿之前道路一路狂奔到坡脚村背面上岗，却意外未遇到那虎妖。 没抓到虎妖，见张梅姑有什么事？ 时间有限，陆宝掉头急往回赶。 归途上，孝廉等诛杀野猪妖的白泥地附近林边，虎妖却正在下风处等着，看他跑回来，放声问：“鹿妖，你一次次往人类村落里跑哪样？若嫌活得烦，几百斤鹿肉送给俺好了！” 还以为冒风险带捉妖网出来，最终只是白跑一趟，看见他现身，陆宝大喜：“原来你在此地！” 虎妖哼哼着，正准备诱鹿妖过来，却见那鹿妖不用引，第一时间就向着密林这边冲了来。 交手三次，两次都是虎妖主攻，完全没料到鹿妖会主动，虎妖倒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 不过鹿妖奔过来，正合虎妖的意，此时也不废话，待对面跑得近了，喝声：“夺！” 面上“王”字虚影顿时离体，飞向鹿妖。 见虎妖神通先动，陆宝嘴巴一张：“呱！” 乌啼！ 声音是鹿叫而不是乌鸦鸣，不过一样破去虎妖神通，陆宝趁势再进。 “动手！” 两下离得已经非常近，害怕鹿妖发出低嘶，虎妖出声先吆喝出来。 “倏！” 听到虎妖招呼，密林中一把打着旋的弯刀掠出，正对着陆宝脖颈处飞来。 陆宝瞳孔一缩，有埋伏！ 难不成只许你们山场里的小妖一次次结伙来狩猎，就不许俺们无主之地野小妖联手？ 虎妖眼中闪过戏谑。 常跑这条路线的鹿妖棘手，几百斤鹿肉常在这边晃荡，发现凭自家一个吃不下后，虎妖就当机立断，寻了能针对土遁的临时盟友过来，准备一起围杀，已经在这条路周边打混不短时间了。 有利则合，无利则散，本就是无主之地野小妖们的行事准则，虎妖又不傻。 鹿妖来的时候他和联手小妖已经发觉，不过彼时对方位置在下风处，怕泄了味道让鹿妖警觉远遁，才远远躲着未现身。 等鹿妖回来，已经不容易嗅到新加入的小妖味道。 有埋伏！ 先前没有察觉，密林中突然飞出弯刀，陆宝心神也不由一乱。 弄不清楚虎妖拉来几个同伙，捉妖网不敢轻易撒出去，先撤退为佳，陆宝当机立断，弯腰往下一扑，让过飞击来的弯刀，土遁！ 身子顺利沉下土中，只是最后一眼瞟过，那虎妖嘴角似乎正挂着得意笑容。 不好，虎妖见过我土遁神通，既已设下埋伏暗算，岂能没有防备？ 弯刀只是虚晃吓唬，真正陷阱在地下？ 转瞬之间，顾不得再多想，陆宝双手划开泥土，又急往上蹿。 同一时间里，虎妖身后密林里，有“咚”地一声巨响传出。 那是某种生物在大力跺脚，驱动附近地面如同波浪一般连续震荡过来。 鹿妖只来得及钻出半个身子，震荡之力已经从他身下泥土中穿过，后半身遭受连续打击，五脏六腑在巨力震荡下顿时绞痛，使他“噗”地喷口血出来。 修炼万重淬体法时间还短，淬体得再厉害，也只是骨骼肌肉皮肤得到强化，脏腑依然脆弱得紧。 虎妖十指上利爪冒出，狞笑着扑了上来。 密林里，一头牛妖也现出踪迹。 除了这两个，还有没有别的小妖埋伏？ “嘶！” “啊……” 情况不明，陆宝先一声低嘶阻止两个小妖靠近，再仰头一声狂叫，人形化为雄鹿，体型越长越大，挣开还陷着的后半身泥土，直到成为一头离地五米多高的雄壮鹿类，四蹄站稳，俯视袭来的两名小妖。 对面两个小妖吃下记低嘶，都不好受，却没有预料中影响那么大，那牛妖侧身时，陆宝才看见他耳朵孔里塞了些兽皮，想是虎妖交待过，早有预防。 密林边缘不宜争斗，怕还有埋伏，趁两小妖还未摆脱低嘶，大雄鹿忍着腹中绞痛转身先逃。 还好，虎妖舍不得鹿肉被分得太多，认为与鹿妖差距不大，再寻一个帮手就够了，鹿妖跑出十多丈回头，后面只有牛妖从地上追过来。 虎妖已化为一片黄云，跳在半空中扑来。 被牛妖神通克制，不敢再使用土遁，但若只有这两个小妖的话，倒不是不可以一战！ 外逃出五十来米，密林中不再有妖怪出来，身后破空声大作，想是虎妖已到，陆宝突然停步，趁扭头极速化小本相，回冲向后面来的牛妖。 高大雄鹿虽然变小，但虎妖与他错身之间，右手五指还是在鹿身上抓出五条血淋淋的抓痕来，黑尾在空中也灵活一甩，“啪”地抽在鹿头上。 连续使用神通太耗妖气，不过此时已经顾不得，牛妖也就冲到面前，完全顾不上伤势，陆宝再次张口：“嘶！” 又一次群体攻击的低嘶！ 陆宝遍访靖平山，也只得知乌鸦妖一个乌啼神通，能克音波类攻击，其余小妖都没这福气，若不是堵住耳洞，挡下大部分伤害，虎妖和牛妖都难接下低嘶。 就算如此，两个小妖也是头脑昏涨，陆宝张嘴向牛妖：“噗！” 鹿妖口里能放暗器，虎妖告知过的，牛妖急忙强撑着扭头躲避。 “倏！” 一根一尺左右长的树枝从他耳侧射过。 鹿妖这是不管身后自家的攻击，想先拿下克制土遁的牛妖再逃？虎妖心头闪过明悟，扑得更快，十指直取鹿妖后脑勺。 两次口里箭之间需要换口气，但牛妖头脑还有些昏涨，身体不够敏捷，刚躲避开树枝，重心还未调整回来，陆宝已先换好气，口里箭重新准备好，再次：“噗！” 顿有一道青光出口疾射而出。 不管第二下出口的妖王鳞甲效果如何，陆宝迅速低头，避开虎妖利爪，翻身倒在地上的同时，已转瞬间化回人形，右手在嘴上一抹，拿出件东西等着。 牛妖那边“砰”一声爆响，血肉横飞中，虎妖已再强行发动神通，在半空中再次转向回来，十指直插鹿妖咽喉。 然后，鹿妖右手一扬，一张大网就当头罩了上去。 落入网中，什么利爪、腾空、黑尾，一时间通通失去作用，虎妖无力地跌下，连网一起落在地上。 陆宝这才喘着粗气起身，拖着网结绳去看牛妖。 妖王鳞甲这一击，正打在牛妖胸膛上，整个鳞片都直切进去，将他脏腑碎裂，已经是不能再活了。 送张梅姑使唤的话，其实牛妖更适合些，陆宝叹口气，拖着网里几百斤重的虎妖，走过去帮着牛妖断气。 就用牛妖牛角炼化成的两把弯刀，割破牛喉，再剖开肚腹，把妖王鳞甲取回来。 鳞甲上血污沾了很多，虽然装入囊袋不是直接吃下去，陆宝一时也不想让它从自家口中经过，就先握在手里。 连续快速几次使用乌啼、土遁、低嘶、口里箭，体内妖气也消耗得快要见底，收回鳞甲，就先坐在一旁喘气。 捉妖网中，此时才有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爷爷，俺晓得错了，不该瞎了眼冲撞到爷爷！” 第69章 弄风 就算这虎妖懂自爆之法能再运转妖气，凭他的神通应该也不可能闯出捉妖网去，不用太担心，陆宝上前拔了他耳朵中塞的兽皮，没好气道：“废话少说，虎妖，你想死想活？” “想活哩！爷爷，俺想活哩！” “想活就放开心神，乖乖待俺捆魂索入体！若不然，虎骨、虎鞭全都大补得狠，俺带回山一锅煮了，摆席请客！” 虎妖见识不足，疑惑地问：“爷爷，捆魂索是啥？” 陆宝从囊袋中取出自家脚筋炼化的物件，提在手里冷声道：“你放开心神就是了！” 凭捆魂索这名字，虎妖也知道不妙，哼哼唧唧还想着推诿，陆宝已不客气，提牛角刀就将他后腿膝盖处毛皮割开：“俺们山里的妖丁，最爱给小妖剥皮抽筋，既然你不愿，俺就先拿来练练手，免得将来成了妖丁手生，被小妖们笑话！” 左右无主地界荒凉得紧，跑一天也不一定能遇到一个小妖，被救的可能实在太小，见陆宝动真格的，虎妖才忙着认怂：“爷爷，俺知错了，你把那劳什子捆魂索放进来！” “哼！放开心神！” 无主之地的野小妖落入敌手，九成九都是被吃掉的命，这什么捆魂索虽一听就很不妙，但至少暂时能保住性命，虎妖暗叹着运背到极点，和牛妖二打一居然还被山场出来的没用小妖擒住，这鹿妖也实在古怪，非但一身神通比野小妖丝毫不弱，还不知从哪里偷来极厉害的网，困得自家无法动弹，早知如此，何必去招惹他。 暗叹着时运不济，虎妖乖乖放开心神，任鹿妖摆布。 大将军介绍说捆魂索可从七窍进入小妖躯体，陆宝想着毕竟是自家的脚筋，以后说不定能收回安放回原位使用，太恶心的窍门不能进，就将捆魂索一头放到虎妖耳孔边。 这节捆魂索，由妖王用陆宝脚筋练成，一端刚接触到虎妖耳肉，立即就扭动着活了起来，如同一条小小的蛇，扭动一会，察觉到虎妖就开始往里面钻。 这东西是活的？要钻自家脑袋里去？那还怎么活？从未想象过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比自家被宰掉吃肉还恐怖，虎妖吓得眼泪狂飙，若不是被捉妖网定住动弹不得，肯定要疯狂挣扎起来！ 陆宝也看出虎妖的大恐怖，怕他心神大乱坏事，斥道：“放开心神，俺保你不死，不然另抓个小妖来用！” 另抓个小妖用，没用的自然就只考虑是煮还是烤了，命不由已，再恐怖也比丧命要好，唯一只盼这鹿妖守诺，虎妖最终哆哆嗦嗦着放开心神，任那恶心的捆魂索从耳洞中爬入，在自家头颅里四下游走。 游走一会，那玩意在头内似乎寻到了目标，潜伏到了额头上，缚住某样虎妖不知的存在，就此安静下来。 虎妖茫然不解，陆宝却根据感应，察觉到自家的脚筋在虎妖上丹田中缚到一头几乎透明的小老虎，应该是虎妖的魂魄，这才满意地收起捉妖网。 咦？这就放开俺了？ 心中恐惧依旧，身体却诚实得紧，后腿一弹，虎跃！ 下意识要远离此地，虎妖身体腾空而起，往二十丈外飞去。 待降落下来，再回头看那鹿妖，还在原地抱手冷冷看着，一声不吭。 要不要就逃？ “再跑远些！” 虎妖还在犹豫，不想二十丈外的鹿妖开始鼓励他跑：“跑远些，俺才知晓捆魂索多远有效！” 鹿妖主动要跑，不管有无算计，那还客气什么，虎妖撒开腿就逃。 意识中一直能感应到捆魂索存在，陆宝不再管虎妖，转到牛妖尸体面前，开始发愁。 这牛妖死后，尸体恢复妖体本相——就是小妖平时能涨到最大的本相。 牛妖本相尸体，约有六七米长，三米半高，肌体健壮，至少一吨重！ 陆宝两个囊袋进步了这么久，每个也才四尺见方长款，将里面东西收拢一下，再腾些空间出来，最多也只能装下三分之一的牛肉，剩下的怎么办？ 全扔了吗？ 牛妖到如今地步，胸膛都已化出的，不入流灵药吃过不知多少，他的肉饱含着多少药力？若不是妖肉富含药力，小妖们会都盼着开席面？就算陆宝这一世鹿类出身，天生更爱素食，就算对吃曾具有人形的妖类还有些抗拒心理，也不想浪费掉。 不要想它是小妖肉，只想着是牛肉就行，前世吃得少么？ 管他，先装起能装的再说！ 提起牛角弯刀来刚准备开割，因左手无力，才想起如今有苦力在，不用自家事事亲为！ 感应意识中的捆魂索，虎妖倒拼了命在跑，就这一会功夫，已逃到十余里外了。 本来就要试试捆魂索的威力和有效范围，陆宝感应着让自家那截脚筋紧了紧。 只是略紧了紧，感应中的快速移动瞬间就停了下来，呆在原地不再动。 陆宝等了好一会，那截脚筋还是没再动弹，莫不是这轻轻一下，虎妖就死了？ 有些难置信，陆宝试探着，用比之前小得多的力气再轻轻勒一下。 这一下之后，感应中的脚筋又弹了起来，接着再开始飞速移动，不过这次方向已经调回，在向着自家奔来。 再过一刻钟，虎妖就出现在视线中，隔老远先高喊着：“爷爷，俺乖乖回来了！千万莫再动那玩意儿！” 风驰电掣地跑近，陆宝看清他七窍尚在溢血。 飞快跑到身前，虎妖顾不得头上的血污，先露出谄笑：“爷爷，此后俺就是你家孩儿哩，何事都只管吩咐！” 捆魂索效果不错，陆宝露出微笑，把手中牛角弯刀递给他：“将这牛妖肢解开罢！” “爷爷要烤来吃，还是带些回山场去？就俺们两个，这般大的牯牛一顿定吃不完！” 接过刀开始卖力干活，虎妖显出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只是嘴里不停歇。 “牛血便赏你了，肉没你的份！” “哦！” 目前关键是弄清楚掌控自家生死的鹿妖喜好性格，妖怪魂魄本就比人类孱弱得多，捆魂索略动一动都要受大创，牛妖之肉有没有份并不重要，虎妖一边埋头将剖开后再流淌出的鲜血吸掉，一边在腹中盘算如何套话亲近。 待他吸掉这几刀下去新涌出的牛血，陆宝才开口问：“虎妖可有名？” “有，有！爷爷，俺名是自家取的，叫做弄风！” “又不是飞禽成妖，为啥取这名？” “爷爷，你没听过龙从云，虎从风么？”虎妖睁大眼睛，努力向鹿妖解释自家名字不同寻常：“且还有虎虎生风之说，俺化妖时生出神通虎跳，仿佛就能在半空飞行弄风哩！” 对这名弄风的虎妖几样神通，陆宝早好奇得紧，唯可惜牛妖已被打死，一身神通不能再看，完全浪费了。 陆宝从不嫌自家神通太多，便对虎妖道：“待你解完牛，神通让俺看看！” 没想到落在鹿妖手里，往日种种要全卖得干干净净，神通跟脚保不住，弄风心头郁闷得要死，嘴上却乖巧答道：“左右不亏别的，爷爷要看，值当什么？” 如此一大头牛，足够虎妖分解一阵子的，除了物炼过的牛角弯刀，整块牛皮也有用，还有几条脚筋，切下后都被陆宝先收了。 接着割下一块块牛肉，难收拾的牛肚、牛肠也清洗后装走，待两个囊袋快装满，陆宝最后又收了许多美味牛排。 最后还剩许多肉、两支牛前蹄、牛头和一地牛骨头，陆宝问虎妖：“你有囊袋么？” “有哩！” 一会鹿妖要看神通，囊袋搞不得假，弄风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陆宝对他说：“东西都拿出来俺看！” 原来还没赔干净，虎妖心头咒骂着，乖乖将囊袋中藏的东西全吐出来。 陆宝翻着看，竟没多少凡物，大多是小妖残留的角、牙，还都是精品。 陆宝将里面的三寸左右獠牙挑出来，共四颗，准备用来取代口里箭用的树枝：“这些归俺，其它收回去！” 好歹没被全拿光，虎妖忙把剩下的收回，听鹿妖又命令道：“拣好的肉，将你囊袋都装满！” 原来有收获的，这下弄风兴奋了，剩下的牛肉精华尽割了装好，也像鹿妖一样塞满囊袋才罢。 然后，陆宝开始看虎妖神通。 除了装物品的囊袋，虎妖还有三项神通。 尾鞭，发源于那条变异成黑色的虎尾巴，神通发动时能突然变长几倍攻击敌人，出其不意，威力也可观，可惜鹿类天生小短尾，这神通陆宝学不成。 虎跳，发源于两条后腿膝盖处，可腾空一二十丈，宛如飞行，是虎妖化妖时所生得神通。 虎威，发源于额头毛皮上“王”字，对大多数妖类有神魂压制作用，又是独一无二的部件，陆宝同样郁闷。 本世界人类文字，倒也有少数几个演变得和陆宝上一世地球一样，“王”字就是其中之一。 看完弄风几项神通，陆宝奇怪地问：“俺们成妖时，能得一项神通已是邀天之幸，看你三项神通都与虎类相符，不似外学来的，难不成造化不凡，化妖时竟得了三项么？” 弄风看看鹿妖，掂量一会说假话的后果，终还是诚实答道：“哪里可能有天大造化，俺化妖时也只生成虎跳，尾鞭与虎威都是后来生的！” 知道鹿妖还要追问，说完他又解释道：“爷爷这般山场里的，活得甚安稳，所以少有知道，俺们妖类若逢大变故，得些感悟，再自生出神通也是常有的事，不一定都得外学！” 第70章 安排 听虎妖言语后，陆宝若有所思，一会后才再好奇问：“神通天赐，但少见无用的，俺们若有一日能成妖将，自然就会飞，到时你这虎跳神通岂不成了摆设？” “爷爷啊，俺们小妖有几个能成妖将？且这神通专能无中生有，便于妖气竭尽时，也可再跳一二次，怎便说无用了？” “原来到了妖将，虎跳也还可做补益。虎威神通又如何？俺还是初见毛皮上也能发源神通，当初如何生成？” 虎妖的尾鞭神通学不来无话可说，但虎类皮肤上天然生成的“王”字纹，居然也可以成神通，就委实古怪了点。 弄风挠头答他：“这俺也道不太明白，只是成妖以前，各种走兽见俺只有奔逃的份，哪个敢招惹俺？成妖后，同样妖类反倒都敢朝俺呲牙亮蹄子，全无往日的威风……” 说到这里，虎妖小心翼翼看一眼陆宝，见他没有动气的预兆，才继续接着说：“俺心头不忿，便常想着成妖前各般得意，不想竟得机将这得意融入额头花纹上，生成了神通！” 听明白原委，见虎妖已停下解牛动作，想来他那不比自己小但只有一个的囊袋也装满了，鹿妖就道：“你本相化大，俺将剩下骨肉都捆你背上！” 地上还剩两支大牛蹄，一个牛头，外加不少带肉骨头。陆宝想着骨头熬汤也是好的，不可浪费，便将两支大牛蹄与能捆的牛骨全捆上让虎妖背着，他自己右手拎着牛头，又调头往坡脚村山岗方向慢慢移动去。 战斗早已结束，但脏腑内伤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奔跑疾行不得，只好一路慢走。 虎妖跟在后面一路暗骂：“天杀的鹿妖，怎又不回他山场去，只往人类地界跑，得了这许多好肉，还要去偷宝贝么？不怕反送了菜，人类修士将他一锅炖了？且让爷爷背这两支牛蹄与许多牛骨上路，他自家倒只肯出一只手拿物，尽糟践爷爷！” 虎妖不知道鹿妖左手上的筋已化成捆魂索进入他颅内，所以左手无力，拿不得重物，又连问都不敢问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只能一路装出老老实实模样跟在后面。 脏腑被震伤得厉害，赶不快，预定的四日内是无论如何赶不回钻山洞了，事已至此，陆宝便不再急，领着虎妖徐徐走向那破败山神庙所在的山岗。 交战之地离人类边界本不远的，好半天才到那山岗脚下，陆宝叫道：“弄风，你先爬上去，不管遇着什么，都莫耽搁，到顶就回来！” 虎妖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陆宝不容拒绝地命令道：“跑快些，俺就在这等你！” 颅内捆魂索紧一紧，自家就要痛不欲生，弄风实在不敢违抗，虽不知鹿妖什么意思，还是只能听命，背着重物往上岗上跑去。 用虎妖做一次探雷针，待弄风安全跑回来，陆宝再淡淡道：“走罢，上山！” 到底让白跑一趟干啥？真是变着法子消遣爷爷！虎妖心头狂骂，嘴上却讨好着：“爷爷，那上面建着个破房子，先前门外站了个女子在喂鸡，见到俺被吓得一跌，只会乱叫，长得倒标致！若不是爷爷还在下面等着，俺都想戏弄下哩！” 陆宝一言不发，带头往上面爬。 两条大牛蹄虽是肉少些的前腿，却也足够重，虎妖才刚跑下来，吭哧吭哧又背着跟上山，做了次负重往返跑。 待上到山岗，先前喂鸡的女子已经不见，房门用木板死死抵住，门外剩个丢下的簸箕，里面装的糠皮洒得到处都是。 或是被虎妖妖气惊吓到，鸡已全跑得不见。 还能听见门内有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想来那人类女子真被吓得不轻，弄风正得意着，却见鹿妖走上前去，“咄咄”轻敲两下门，开口叫：“梅姑，是俺鹿妖！” 弄风张口结舌，心头暗叫：死逑了！爷爷还以为偷宝贝，哪里晓得是来偷人的？ 听到鹿妖声音，里面粗喘声顿时平静下来，又过一歇，各种抵门物件都被挪开，先前喂鸡女子出门来，急语道：“刚不知哪里来了头好大老虎，还背着骨头！” 话音刚落，才看见站在远处的大老虎，女子又尖叫了一声，脚下连连后退。 此时再不自救是傻蛋，虎妖忙扯断背上皮绳，扔掉碍事的牛蹄牛骨，化人形扑过去，跪地连磕十几个头：“弄风给奶奶磕头了，方才有眼不识，惊吓到奶奶……” 几句话后，偷偷抬起头来，鹿妖相好的女子脸上已煞白一片，眼眶中泪水欲滴，不再是害怕模样，却改为委屈至极？ 人类女子脸色变得那么快？ 再往旁瞄，鹿妖脸色铁青，看着自家的目光几乎快喷出火来？ 虎妖尚纳闷哪里错了，突然察觉意识中捆魂索似乎紧了一紧，魂魄不稳，接着就四肢无力，如有千万只蚁虫在颅内不停啃咬。 “啊……爷爷，俺错了！爷爷，俺……啊……” 先前只吃过一遭，此时不知又犯了什么忌讳，惨遭惩罚的弄风凄厉嚎叫着满地打滚。 虎妖突然的惨状吓得张梅姑一跳，让她忘记委屈，手足无措地看着老虎打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陆宝终于松开捆魂索，虎妖已经浑身冒汗，七窍流血，只能软绵绵趴在地上喘气。 “起来，见过张……张姑娘！” 再听到鹿妖吩咐，虎妖顿时忘记了酸软，飞快爬起来跪下，将头深深埋下去：“小妖弄风给姑娘磕头，望姑娘恕罪！” 他已经不敢再讨巧多废话一个字。 陆宝才对张梅姑道：“这虎妖，如今命在俺手里捏着，俺叫他以后就在这山岗下待着，有事你可叫他！” 全没想到虎妖是鹿妖捉来保护自己的，但想想虎妖之前的称呼，正是张梅姑避之不及的事，她急摇头道：“我不要，你叫他……叫他自回山林去罢！” “不必在意，你在村里养过狗么？权当多养了条狗！” 张梅姑还是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就是你，以后也别再来，上次我不就说过？” “你既然心软拔了那把剑，又救俺一次，俺便也说过，定会再来！” “别…别不讲理！” “你这女子，见过几个妖怪讲理的？” 鹿妖开始耍无赖，一介弱女子又能如何？张梅姑咬着牙问：“究竟要怎样，你才肯不再来？” 被她这一问，陆宝倒不由怔在当地。 是啊，张梅姑落到如今地步，是有自己的责任，但究竟要做到哪一步，自己才算落得心安？ 只因自家不心安，就要搅得眼前女子不安宁，更难回归人类社会去么？ 认真想了好一会，陆宝才又开口：“可恨俺是妖怪，寻不到人类修士修炼之法给你！但你若能成炼气士，俺就从此不再来！” “炼气士？那都是修士老爷……” 陆宝摇头打断她话，伸手指那边被虎妖丢在草地上的牛蹄、牛骨：“这些骨肉是头牛妖留下的，俺吃不完这许多，连虎妖囊袋里的，都留给你，待你全吃了，能抵过好几株灵药！” 听鹿妖这般说，原来囊袋中牛肉是运来给这位女子的，全没自家的份，旁边虎妖心中又不忿，不过刚尝过一次捆魂索紧紧的滋味，晓得厉害，此时极有眼色地将囊袋中藏的牛肉都取出来。 看虎妖又取出百来斤牛肉，张梅姑惊道：“你一时吃不完，我哪里又吃得掉？” 妖王填水乙曾说过，若灵药进补太多太快，未与肉体成功磨合过，便成妖丁也多无用，人类想来也差不多。 不想将张梅姑养成钻山洞妖姬那样的废物，陆宝道：“吃不完便都腌起来，慢慢吃！且这虎妖若是肯听话，你便如养狗一样，也不时赏他两块！” “可以多赏两块，姑娘，俺比狗听话许多！” 对妖怪来说，拿狗打比方又不是辱骂，关系到切身利益，虎妖忙在旁插话表忠心。 陆宝看他一眼，再道：“虎妖若听话，你凭心意随便赏他几块肉就是；若得罪了你，每次你就在门前这柱子上刻一道划痕，得罪深就划长些，罪过小划浅些，俺隔段时间再来看，多一条划痕捆魂索就紧一次，划痕长紧重些，短则紧松些，划痕超过十条，又或梅姑你遭了难，俺直接勒碎他魂魄，重新换个小妖来伺候！” 虎妖听得心惊肉跳，跑到陆宝指着的柱子前，往上面打量一遍，眼泪都快掉下来：“爷爷，这上面本就许多划痕哩！” 风吹日晒多年，柱子上岂能没有些划痕，不过应该不难分辨新的，陆宝不答虎妖先前的话，只对他道：“你若尽心护着梅姑，待她成了练气士，俺就收回捆魂索，放你条生路！” 这人类女子既不是你相好，又不是你兽娘，何必对她那么好？虎妖腹谤着，嘴上忙答：“爷爷放心哩，就算为多得几块肉食，俺也定尽心！” “然有一样要记住，除了起意害梅姑的，否则平时尽避着人，莫使人类看见你，更不许伤人，为梅姑招来麻烦！” 听着他絮絮叨叨，已将一切都安排了，梅姑不由苦恼地扶住额头，偷偷往屋内瞄了一眼。 不知道腌肉很费盐的么？银钱不足，难不成藏床下不敢示人的那一叠上等兽皮，真要请王六伯卖了，再买盐回来？ 第71章 剥皮 告别梅姑和虎妖，从山神庙下来，要不要逃离靖平山的想法从陆宝脑中一晃而过，最终还是否决了。 这次私带捉妖网越境，本就违背妖王命令，又出了意外脏腑受伤，赶路速度一快就绞心地痛，完全不可能在轮值差事前返回靖平山，两罪并罚下来，还有个结怨的二将军在旁，妖王填水乙会不会处死自家开宴席？ 可能性很大，陆宝不得不忧心。 不过再想，若填水乙要追逃，四方无主之地就不是可以藏身的，再往外则是人类地界，对妖怪并不友好，往深处去，小小鹿妖不被人捉去种下念头咒，也是要到锅里去的结果。 更关键的是，要护着张梅姑做到自家问心无愧，就不能离开此地太远。 陆宝前世只是个泯然众生的普通人之一，所剩不多值得自我称道的之一就是做人问心无愧，二三十年人生活下来，心中有过的阴暗想法确实不少，但从未付诸过实践，活得不起眼，但所作所为并无对不住别人的地方，当然，偶尔丢两个烟头在地上对不住环卫阿姨就不用计较了。 唯一能逃去的地方或许只有摘星王等三位敌对妖王山场，若献上正版的万重淬体法，不被人家开席面就可以融入进去，但他们有两家在西方灵桃峰数百里外，最近一个狂牛王与靖平山之间都还隔着个食虎王地界。 要往那边逃，需要的时间太长，填水乙真要追逃，都不用别的法术，嗅觉视觉出众的妖怪一大把，不会飞的怎么可能不被追上。 既然逃不掉，还不如乖乖回去认罚，主动将捉妖网交出去赌一把，赢面也是有的。 反正已经学会妖气自爆，以后能应对此类法器，捉妖网再金贵也比不上性命宝贵，待俺老鹿神通大成，捉妖网算得什么？ 实在不行，老子再献上捕捉细螭的本事，总可以增加筹码，死活搏一搏！ 自我安慰着，陆宝顾着脏腑，慢慢往靖平山方向赶。 走出百里地之后，弄风体内的捆魂索就再感应不到了，想来妖王炼制的这件法宝，有效范围就只有百里。 只要捆魂索还在虎妖体内，基于同样不敢往人类世界去的原因，陆宝不信弄风敢逃走。 一路缓行，回到靖平山地界已经是第六天，才进入边界，巡山小妖们看见他，二话不说一拥而上，先绑了，不用他再走路，抬着就往靖平山去。 其实小妖每次偷出境去，巡山妖丁察觉后都会报与妖将知晓，再由妖将私禀过妖王。 怀璧其罪，鹿妖是被妖王重点关注着的，六天前外出的消息报上，填水乙问过画蛇并未告假的，捉妖网也未上交，顿时就恼了。 无关紧要的小妖，便真叛逃掉几个妖王也不甚在意，所以并未防小妖外逃，鹿妖这也是惯例，只等着他回来再罚，不料该鹿妖轮值当日，画蛇又来报，百宝尚未回归，懈怠山场差事。 妖王这才有些急，不知百宝究竟是死在外面，还是携宝叛逃掉了，传令妖怪们但见鹿妖百宝便抓回来。 又隔一日尚不见回，正想着要不要派几名巡山妖丁到无主之地查探一番，小妖们先将鹿妖擒到靖平山。 事情闹得大，不好再私下处理，妖王都亲自出洞来，大将军黑牛、二将军郎君全到场，周围还有好些妖丁、小妖旁观，嚷嚷开席面。 一眼看见鹿妖百宝，恼怒中的填水乙大手一挥：“没说的，抽着问！” 便有断案妖丁麾下小妖提了鞭子出来，填水乙嫌小妖没力气，令他退下，改由断案妖丁亲自施鞭笞。 断案妖丁“啪啪”的鞭打声中，妖王才冷笑着问：“鹿儿好大胆儿，可是不将本王放眼里么？” 鞭击很重，又带动腹内绞痛，这个时候没别的办法，陆宝只有老实讨饶：“大王爷爷饶命，小妖知错了，不合违大王爷爷令，又逾期才归！东西还在哩，这便将它送归库房，任大王爷爷赏谁，再不敢惦记！” 在场妖怪多，特别是二将军也在，陆宝不敢将捉妖网三字吐出，毕竟妖王在防着二将军，怕更惹得填水乙生气，便说得隐晦些，在场只有填水乙、画蛇两个懂他语意。 填水乙露出森森白牙，狞笑着道：“本王稀罕那物件么？俺妖王之令，任你这小妖视为无物，只怕日后各个都要笑俺山规不厉，王令不畅！” “啊！丁目手轻些！大王爷爷，俺成妖来，好歹功劳苦劳也有几件，求换大王爷爷饶俺一命当也够！” 听他这么说，填水乙冷哼起来：“哦？你尚有哪般功劳能换命？” “啪啪”的鞭击一直不停，断案妖丁下手很重，不过他是施刑老手，力度控制自如，最终决断没出来之前，只让鹿妖血肉开花，伤痛难忍。 陆宝淬体法又小有所成，倒没被打断任何一根骨头。 妖王能给开口表功机会，陆宝就觉得命不该绝，忍着连续鞭击道：“没有俺，小山精种不出紫金薯，库房不能年年添许多进项，此一件！没有俺，那……那字儿今还是错的哩，便两件了！” 第一件事满山都已知晓，不用再隐瞒；第二件修正淬体法错字，二将军郎君尚被瞒着，如今只些妖丁心腹小妖知晓，与捉妖网一样，陆宝也只是含糊带过。 “呸！这两功本王难不成没赏过的么？” 鹿妖生死关头还护住两处关键信息，不使自家防备的郎君知晓，所说的两件功劳也确实足夸，嘴上虽还不松口，妖王倒略有些犹豫了，转身问道：“画蛇，你家的小妖，你怎么说？” 如何处置门下小妖，妖丁的意见很重要，蛤蟆妖心不算狠，想想鹿妖若真献上捉妖网，那就还有一功没表，带捉妖网回来当日鹿儿又将自己与三将军木鬼并列为可得此物的妖怪，也当记情。除了二将军郎君，妖丁并不馋小妖肉，画蛇开口答道：“违背妖王令，懈怠值守，都属死罪！但鹿儿于山场确有几桩大功，俺以为，死罪可免，活罪不饶！” 管着鹿妖的库房妖丁如此表态，妖王轻轻颔首，再问：“两位妖将以为如何？” 大将军答道：“俺觉着，百宝妖气孱弱，几次独自出境去，又都活着回来，或许有几分本事在身，留他一命，待妖气再多些，小妖中也可得力！” 出境的事不是所有小妖都知，听大将军这么说，围观者中就有些窃窃私语声，是在询问知情者。 二将军郎君道：“这小妖顶撞过末将，俺若说放了，外间要说末将假模假样；若道打死摆宴席，外间又都要传末将刻薄。总之随大王爷爷的意就成，左右不过一个小妖，值当什么？” 二三钱之事过后，郎君就一直低调，妖王一直派心腹暗查着，但半点破绽寻不到，眼下这事又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是要坚持低调到底了。 二将军不表态，大将军与犯事小妖的妖丁老爷都主张留一条命，断案妖丁的话就不再重要，其他妖怪更没发言权，填水乙才将手搭上陆宝额头：“让本王看你囊袋中物事！” 断案妖丁暂停了鞭打，陆宝忙放开心神，让填水乙妖气探入查看。 妖王仔细查看鹿妖体内，捉妖网果然还在，除此外两个囊袋塞得满满的全是小妖肉，没有别的私藏，鹿儿神通倒又多了，左手缺了条筋，原来十余天前大将军来求炼化的捆魂索是给了百宝。 看清楚后，填水乙才再冷哼一声：“便依你家妖丁老爷的，鹿儿捡回一命，要好生珍惜！” 得大将军和画蛇相助，不用再告出细螭之事就得活命下来，陆宝方松口气，不想填水王后面又道：“再赏两百鞭后，画蛇将他皮剥了，晾在钻山洞外十日，以儆效尤！” 回忆起之前阿土、力士等遭剥皮的惨样，陆宝瞬间遍体生凉。 又不知鹿茸诱捕细螭事说出后对自己是福是祸，此时竟是生生不敢再开口讨饶。 宣判结果出来，这案子才算了结，填水乙摔着手回洞，黑牛、郎君再看一会鞭刑，也都走了，妖丁们有兴趣的不多，唯独小妖们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待断案妖丁抽完两百鞭，画蛇上前叹气道：“好好一张鹿皮，都被你抽破了，俺剥下来已抵不得用！” 不愧是妖丁，抽完两百多鞭也不显丝毫疲态，断案妖丁笑呵呵道：“俺只管俺的差事，哪里管你这张鹿皮？” 画蛇叹着气，叫几个力气大的按住鹿妖四肢，才道：“百宝，这许多妖丁小妖看着哩，好歹给老爷涨点脸，少叫唤几声可好？” 这世界法则很多违背科学常理，陆宝遭过更重的伤，但剥皮之刑实在想想就可怕，此时都没心思回答自家妖丁老爷。 画蛇只当他已被断案妖丁打狠了，就不再管，自取刀从他后腿膝盖处开始破皮开剥。 看着别的小妖受刑时，因皮肉分离甚快，就好像从身上揭起一块膏药那么简单，真正轮到自己才晓得，每一块肌肤都与痛觉神经相连的，被一片片生生撕开来，岂有不疼的道理？ 四个力气大的小妖按着，陆宝还是在不停挣扎，口里忍不住哀嚎连连。 撕开毛皮裸露出来的肉体，风吹到都如被针刺。 这一次遭刑，疼痛感唯有北海妖怪们来那日，被金戈鞭击可以相比。 第72章 新神通 每有秋风从钻山洞门前吹过，都要引得陆宝裸露在外的肌肉一阵抽搐，痛不欲生的痛。 裸露的一边，就像有三万六千颗针，分分秒秒不停地在刺；落地的另一边，沾挨着泥沙就像在被火烙。 翻过来滚过去地惨叫，又不敢四肢匍匐——肚皮大开，怕内脏掉出来。 切肤之痛以前只是一个成语，现在则变成了现实，真真正正的切肤之痛。 海马妖王金戈的鞭击创伤魂魄，那种撕裂疼痛感更厉害，永不会忘，但毕竟只持续短时间，挨到后面陆宝彻底失去意识，身体便再疼痛也感觉不到了，不比这次被剥皮，要足足痛着哀嚎十日，二百四十个小时以上。 此时能昏迷过去无疑是幸福的，确实昏迷了几次，可惜都只三四息后又生生疼醒回来。 第一日，痛得喊天不灵，叫地不应，浑身冷汗直冒，眼泪见风就飘。 第二日，嗓子就有些嘶哑了，得讯的五步、狗宝、老瘟这一天齐来看他，可惜前后共搭不上两句话。 对妖怪们来说，只要不死不残，就不是什么大事，五步他们笑嘻嘻似安慰实戏谑几句，看完日辣又都下山去。 第三日，逢到本月第一个满月，满山场小妖都回钻山洞，等着一起上山借月精淬炼妖气，见了没皮的鹿儿惨叫不止，便个个幸灾乐祸地围过来，指指点点议论不休，陆宝已疼到疯狂，被烦得厉害，张口一道低嘶神通发出去，震翻周边二三十个，其他的才捂着耳朵骇然远退开，再不敢靠近。 妖怪们上山顶去修炼，当夜月精洒落在鹿妖身上时，陆宝尚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哼哼，全身抽搐，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淬炼，一夜上好月精被浪费掉。 第四日、第五日小妖们都不敢再靠近过来烦他，但同样没能采到月精，本月难得三个晴朗的满月日，全生生浪费。 痛到极致渐开始麻木，后面才稍微好些。 到了第八日，再生神通作用下，裸露肌肉上终于结出一层薄薄皮膜，全身火辣辣的，但感觉神智回体，可以稍微正常思考关注些事情了。 不再被疼痛感支配掉大脑，鹿妖第一时间先检查囊袋中的牛妖肉，好在里面空间类似真空环境，保鲜很不错，现在还没有腐坏。 然后，才仔细感应起自家新生出来的这层皮膜，又薄又柔软，感觉很像生鸡蛋外面那层蛋膜，一捅就破。 比起原先的肌肤，这膜还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但已是新皮毛的雏形，想起当年某位羊妖凑不齐缴纳的灵药，惨遭二三钱剥皮，同样结出这样一层薄皮膜，后来松鼠妖丁为那羊妖施展回春术疗伤，又将这层满是泥沙的薄皮膜撕掉，相当于被剥皮两次。 陆宝并不想痛满十日后再被剥皮一次，暗怨自家再生神通，现在复原实在不是时候。 若不接受疗伤，待这沾满沙石的皮膜长成鹿皮，真还像块皮么？ 陆宝驱动妖气到这层皮膜上，尝试能否把粘上肉、挤进肉的沙石剔除掉。 本相锁骨以下含妖气太少，下面的沙石根本扞不动，只有两条前腿能化人形，骨肉上附的妖气多，可以感应着一颗颗慢慢挤出细碎沙石。 每剔掉一颗沙石，皮膜上就多出个小小血洞，于是又开始痛。 剔掉左前大腿上一小片沙石，那里就变得麻糊糊一片，在用妖气扫除最后细微泥沙时，陆宝心头嘀咕：“倒有些像在皮肤上写字。” “写字”这个念头刚涌上心头，鹿妖突然灵光大动！ 虎类额头上天生的“王”字，倒与地球上汉字一模一样，算是两个世界少有的同样字。 而虎妖弄风凭这个种族天生的“王”字，居然生出一项神通！ 皮毛上神通，很是罕见。 自家毛皮上原本无字，但现在新皮膜初生，可不可以凭后天努力，用神念与妖气结合，刻出字来？再凭这字发源神通？ 刻同虎妖一样的“王”字？ 仔细想想，弄风是虎类成妖，作兽时处于食物链顶端，长久养成的捕食者精气神，符合“王”字风范，才能形成对其他妖怪的神魂压制，才发源的虎威神通！ 自家作兽时则身居食物链底端，见捕食者就逃，哪有什么威风煞气可言？若去学弄风，指不定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不能完全学虎妖，该在毛皮上刻什么字？又该灌入什么样的精神念头形成神通？ 小妖神念孱弱，要灌入的神念感应生效，就必须是自己最刻骨铭心、最难忘怀的精神记忆！ 闭目冥思回想小半刻，尝试着调动神念选择，不料意识刚动，微弱神念就主动接触左前腿上那片刚扫干净沙石的模糊皮膜，皮膜上细小肉粒们突然自动了起来，瞬间组成一个鸡蛋大的文字纹路。 突然间发生的异动不在掌控中，陆宝睁开眼，惊讶地望向自己左大腿。 先前他才刚有这个念头，念头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显现了出来，这个字生成完全出乎意料，而且字与神通同时构成。 这个鸡蛋大的纹路组成并没有什么笔锋，就是端端正正的本方世界一个“痛”字！ 陆宝在已故张四郎那里学到的字之一！ 痛！ 前番被金戈鞭击，这次惨遭剥皮，脑海中对疼痛的通通念头，都融入这个皮膜上的浅浅肉色字，妖气稍微接触，就有神通发源！ 多么痛的领悟！ 这是陆宝发源神通用时最短的一次。 虎妖弄风的“王”字神通，名叫虎威，鹿妖百宝的“痛”字新神通，形成时就能自悟，名叫同感！ 若神通发动，“痛”字就可化为念头虚影击敌，凡被击中的对象，若无法免疫，就要感受一次鹿妖被海马妖王鞭击、被穿山甲妖王下令剥皮后的痛感！ 生成神通这般容易？仔细回想一遍，陆宝才有所感悟，在最强烈的感官记忆下模仿弄风的虎威神通，同感神通才那么快得发源成。 感官记忆获取并不困难！ 除了痛，还有什么感官记忆能够让所有生灵都刻骨铭心？ 惨被剥皮，但本相左前大腿上多出一个字，领悟到新的神通，算是因祸得福。 不知道皮肤长完全后还能不能再得，有机会要把握！ 陆宝陷入沉思。 好一会后，他才想到些关节，回神过来，狂喜着用嘶哑的声带吼道：“老曲！老曲在哪？谁去帮俺请一下伙房羊妖老曲！” 这几日下来，早惨叫得声带破裂，声音嘶哑到模糊，难以听清。 鹿妖被剥皮惨嚎几天，此时突然乱吼乱叫，远处玩耍的小妖们都吃了一吓，跑得又远了些。 前几日的低嘶震翻一片，便都晓得鹿妖不大好惹，除了交好的，没哪个小妖现在敢靠近他。 嘶哑的声音吼叫不停，全没个小妖来搭理，又搞得陆宝急火攻心，偏着头左右乱瞧，好一会才在小妖群中瞅见个熟悉的，就是原本伙房无名的蛤蟆妖，如今已化出双臂，加入到山门丁里，得了管事妖丁赐名。 被剥得光秃秃的鹿妖目光盯着，蛤蟆妖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扭过身子，只把后背露给他看。 “噗！” 一根树枝喷射出去，打到蛤蟆妖屁股时，因距离太远，没能射入肉里。 “干啥？” 虽未入肉，但也打得蛤蟆妖尾骨生疼。 这个方向只有孤零零一个鹿妖，树枝来源一清二楚，蛤蟆妖转身就向这边怒叫起来。 “帮俺去叫老曲！” “啥？” “帮俺去叫老曲！” 说过两次，蛤蟆妖其实已经听懂了，不过不愿意为鹿妖跑腿，继续装着糊涂，一遍遍再问逗弄。 陆宝连答几遍，见蛤蟆妖只是一脸傻样，急怒交加，“噗”一声又吐根树枝射过去。 离得远，这一下蛤蟆妖跳开躲过，不过也记起自家实力现在不如鹿妖，只要不打死，山规并不禁止小妖之间私斗，为免将来被报复，才不甘愿地蹦跳进洞去喊老山羊。 偏生陆宝之前痛糊涂了，今天是炼体日，老山羊已下山与五步、狗宝一起修炼淬体法去了，蛤蟆妖进洞白跑一趟，没寻到曲盘。 出来更没好脸色给鹿妖。 鹿妖只好耐着性子剔除皮膜与肌肉中细小沙石，熬时间等待。 待天色渐晚，曲盘才从山下回来，陆宝急叫到面前，对他道：“伙房里最辣的辣椒，帮俺弄几斤来！还有明日宰杀野兽，苦胆汁也全取给俺！” 声音嘶哑，又连说几遍，老山羊才听清楚，倒不问他要干什么，只捻着胡须答道：“苦胆汁容易，最辣的辣椒天天日辣都要用，恐凑不出多少！” “哥哥好歹帮俺一二！” 陆宝央求一句，看他的惨样，老山羊跺脚道：“罢！先给你用，俺明日去野地里寻些来补上就是！” 如今淬体得法，老山羊已经无需再慢悠悠行走，不过百多年习惯难改，别的妖怪才以为他还是老态未变，其实寻够几斤野辣椒已经不难。 待老山羊装了小簸箕尖椒出来，陆宝叫他就将簸箕放在鹿头旁边。 然后在曲盘惊愕目光中，鹿妖把头别过去，大口大口嚼咽起里面最辣的辣椒。 “老爷！老爷！”羊妖孝廉跑进画皮居室，大声喊道：“外间小妖进来传，俺们丁的鹿妖在外面痛得疯魔了，魔鬼椒都在论斤吃哩！” 第73章 先生 到第十日刑期满，在伙房开早饭以前，画蛇就来替鹿妖疗伤，后面两日疼痛轻些，陆宝嗓子好转了不少，开口求道：“老爷，俺两个前腿不用再换新皮，老爷只帮俺胸膛以下的换掉可好？” 本相左右两条前腿皮膜上多了鸡蛋大三个字，因还都只是浅浅肉色，并不怎么显眼，蟾蜍妖丁并未注意到，虽听得奇怪，倒也依他所言，只撕下鹿儿锁骨以下的皮膜，再施加回春术疗伤。 这等于又被剥皮一次，撕掉夹杂满泥沙的皮膜，又让陆宝痛彻心扉，惨嚎不已，好在这次持续时间不长，待画蛇释放出回春术，又有新皮飞速长回，欺骗过痛觉神经。 只是换掉新皮后，不管鹿本相还是人形，此时都变得有些另类怪异，鹿相的两条左前腿、人形的两支手臂，就都只有层薄薄皮膜覆盖，要些时日才能长完全。 惨痛的十日终于熬过去，陆宝这才取出捉妖网，避着其它小妖视线偷偷递给画蛇，以后这网就不再属于他了。 捉妖网要交入库中，由妖王来决定最终归属权，但蛤蟆妖丁也是有机会争一争的，画蛇心情大好，问道：“你既献出宝来，可要向大王求赏何物？” 后面两日疼痛感降低以后，陆宝已经考虑好这个问题，随口就答：“小妖只求免掉差事，便如小山精一样，只在库房挂个名可好？” 差事虽小，倒不是蟾蜍妖丁能决定的，他只点头道：“待老爷俺问过大王，再来答你！” 陆宝同意，两个就止住对话，各自在洞门前散开。 今日又是自家小团体到大栗树修炼淬体法之日，陆宝在洞口前等着早饭、日辣结束，老山羊安排好别的小妖去打柴，才叫他拿上些调味品，一起下山。 画蛇没注意到鹿妖手臂上多了三个浅肉色字，曲盘却已知鹿妖疯狂吃辣椒和胆汁为的哪般，山路上，老山羊忍不住问鹿妖：“你手臂上生的三个字，真都是神通？” “是咧！俺啥时候骗过哥哥？” “这三字咋读？教俺可好？” 想起老山羊识字二十五，曾自称小妖中识字第一，陆宝就不由想笑，问他：“亏得哥哥当初教俺识字，这三字可想学？” 老山羊咧嘴乐道：“俺不似那些蠢笨的，甚爱学字！” 陆宝便猛点头：“哥哥聪慧，自家选一个罢，要学哪个字？” “何必再选，三个一齐都学！” 被老山羊逗乐，陆宝十日来的凄惨苦闷稍得解开，大笑着道：“一个个来，哥哥要学，俺都愿教，先选一个！” 鹿妖表现有些奇怪，老山羊不疑有他，指着他左臂上方的“痛”字道：“俺晓得，这是你得的第一个字，便先学它！” 指着字的手臂尚未放下，鹿妖左臂上那字已经飞出，在空中变大为一道虚影，直飞扑入曲盘额中。 “啊！痛痛痛……” 这道虚影入颅，老羊妖顿时就躬起身躯，变回本相在地上打着滚地喊痛。 神识中，自家也像被剥掉皮一般，又有针锥在刺，钻心透骨的疼痛滚滚袭来，叫老山羊忘记所有，只痛得打滚。 待他惨叫过四五息，陆宝才将他体内的虚影招回来，又化回文字盘踞在左臂上：“这字俺若不叫回来，可在你体内呆半刻时光，待神通精熟，还能再久些！” 才几息功夫，老山羊已经鼻涕都淌出来了，还出得一身冷汗，爬起来怒吼：“叫你教俺识字，咋用神通击俺？” “哥哥，这‘痛’字先前你已连读好几声哩！俺咋没教你？” “这…这…这字就念‘痛’？” 老山羊张口结舌中，鹿妖再戏谑地问：“还剩两字，要学哪个？” 先前吃一击还心有余悸，老羊妖抹掉鼻涕，忙将头摇得飞快：“俺们小妖都笨，灵智不如你，想来是不合学字的，俺学一个就够了！” 戏弄一番老羊妖，陆宝心情好得许多，两个再继续下山。 待到大栗树下，五步、狗宝两个离得远的不参加早食、日辣，倒先到了。 小山精没有差事，如今满山疯跑，最近都不怎么回钻山洞过夜，知道鹿妖今日刑满，也来了大栗树凑热闹。 两下汇合时，老山羊脸色还惨白着，小山精看他精神不对，奇怪地问：“老羊咋哩？” 老羊妖哆嗦着瘪嘴：“俺与百宝学字，从未见过难认如此的，可吓得够惨！” 他们三个都不信，五步嗤笑道：“鬼画符一般的字是难学，不过没听谁被字吓成这模样的！” 老山羊便斜视着他：“不信你也学一回？” “学便学，百宝写出来俺看看！” 见蛇妖被老羊妖引入彀中，陆宝也不说话，独居右臂上那字顿时飞出去，化为一道虚影钻入五步头内。 “辣！辣！辣！水！给俺水！好辣……” 看五步和自家一样遭遇，老山羊心头舒坦了许多，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又问陆宝：“这便是‘辣’字？” “是哩，你那几斤山椒就化得这个字！”口里答着羊妖，陆宝将“辣”字召回，又对尚满脸通红张开嘴大口喘气的蛇妖道：“哥哥自家想学的，要怪也怪老曲！” 辣感消失，五步好一歇才缓回气来，虽被辣得够呛，汗水眼泪齐下，第一时间倒没找鹿妖和羊妖算账，只是奇声道：“咦！鹿儿开窍了哩，近日都已会玩笑，不似以前无趣！” 上次捉妖网就弄了一次恶作剧，陆宝笑笑不答。 小山精在旁看得稀奇，叫道：“百宝，我也试试！” 陆宝身上三字，都是同感神通的不同应用，右臂只有一个“辣”，左臂则排着两个字，除了“痛”，还有一个“苦”字，是尝过伙房十几个胆汁后苦得痛哭得出的感官记忆，小山精主动想尝试，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陆宝神通一动，最后那“苦”字便飞出化为虚影，罩向小山精。 虚影一闪而入，过好一歇后，小山精奇怪问：“这是什么字？没味儿么？” 小山精丝毫不受精神攻击，北海龙王嫡女十七娘身为妖王修为，亲自施展的魅惑都没起作用，就别说一个小小鹿妖了。 陆宝悻悻收回“苦”字，转问狗宝：“老曲、蛇哥都学了，牛哥也学个字？” 狗宝摇头：“晓得你做先生日辣了，俺就不再试！” 陆宝笑嘻嘻道：“咦！还说你们都试了字，俺好请吃牛肉哩！不学字没得吃！” 狗宝瞪大眼：“这又是啥话？要吃俺的肉？” 陆宝才将囊袋中牛排取出四大块来：“这次出门弄死一个牛妖，肉都还存着哩！” 这下狗宝、五步、曲盘尽都瞪大眼。 小山精抽搐着鼻子问：“是小妖肉？我已好久没尝过！” 在场几个小妖怪中，就小山精和老山羊活得久，吃过的小妖席面很多，不过那些席面几乎全山小妖都在场，抢起灵肉来个个如狼似虎，他们两个没多少本事的不过能捡些残羹而已，哪里会得陆宝拿出的这么几大块。 五步与狗宝还没参加过六十年一次的灵桃峰大战，没见过几次正经妖肉席面，待听小山精说出小妖肉来，曲盘、百宝都不反对，眼睛已经直了。 “今天俺们不淬体，改烤牛肉吃！狗宝哥哥，这肉是你同类小妖所出，你吃不吃？” 狗宝大声叫道：“俺们日日巡山淬体，哪里还得空去寻药？不过是同族小妖，又不是俺兽娘，死都死了，为啥不吃？” 五步也猛点头：“笨鹿请俺们吃肉，先前辣俺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 还有个“苦”字没有见功效，总觉得不完整，他俩个说完后，陆宝笑嘻嘻道：“羊哥与蛇哥可去寻柴禾，狗宝哥哥要吃，尚得先与俺学个字哩！” 鹿妖要把恶作剧搞完才肯罢休，狗宝皱眉苦着脸问：“是个啥字？” 陆宝就将神通发动，“苦”字虚影闪入狗宝头颅内。 “额……好苦！” 苦不堪言，狗宝顿时恶心干呕不止，同样眼泪水都淌出来，待陆宝收回字，方苦兮兮地问：“好苦，这就是‘苦’字么？” 陆宝笑着点头，才让三个小妖去周边拾捡柴禾，准备烧烤。 小山精雀跃着问：“哥哥，他们都有事做，我做啥？” 陆宝答他：“俺们兄弟相处，一向有来有往，不可坏了规矩！兄弟你拿灵药换肉吃就好，其它不用做，等俺们把肉烤好就是。” 这是小山精曾经说过的话，此时被鹿妖还回来，也怨不得谁。 好久没吃过小妖肉了，免不得嘴馋，小山精只好悻悻扯开裤衩，摸出两块紫金薯来：“那俺与哥哥换值当两株药的肉！” 无主之地被陆宝打杀的这个牛妖，已经化出胸膛的，全身骨肉中含着三十多株药力，鹿妖分出大半去给张梅姑，剩下的虽多是精华，也就值十余株灵药而已。 两株灵药应当交换多少肉出去？陆宝也不清楚，想着给个大概就好，小山精也不会太计较的，便先将两块紫金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