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是和尚》 第一章 一老一少 “左章!别闭眼!” “作对!坚持住,医院马上就到了!” “姓刘的你特么给老子快点开!” 一辆疾驰的警车中,随着一声声宛若癫狂的呼喊声响起,头脑昏沉的左章缓缓睁开了双眼。 短暂的迷茫过后,昏迷前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清醒了过来。 可是,与神智的清醒同步恢复的,还有胸腹数个位置的剧痛,以及能让他清清楚楚感受到的自身生机的流逝。 “对对!就这样,别闭眼!”一名负责给左章止血的便衣同伴眼见左章短暂昏迷后又睁开了眼,欣喜若狂的呼喊道: “作对!将来你爱和谁作对就和谁作对!我们绝对不磨叨了!” 负责开车和坐在副驾驶的两名警员见状,连忙大声的开口附和,生怕左章又昏迷过去。 然而,拼命和头脑中越来越重的困倦感作斗争的左章,却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越来越沉的眼皮。 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左章不甘的趁着眼皮重新闭合的刹那,视线一一扫过车内的三名同伴,无奈一笑, “恐怕……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双目闭合的左章便觉自己被无边黑暗瞬间侵噬…… …… 咚嗡…… 黄昏,当西沉的红日带着余辉没入绵延的山脉之后,一座不知位于何处的寺庙之中忽地响起一记浑厚的钟声。 “又来……烦死了……” 钟声未落,刚刚将整个寺院清扫干净的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眉眼耷拉着撇撇嘴, “每次都等我把整个寺庙都扫撒干净才撞钟,真是缺德带冒烟的……” 嘟囔完,五官俊朗可精神却有些颓废的左章叹了口气,缓步来到硕大的木质寺门前。 只见他把手中宽大的笤帚放在门后,熟练地闭合门扇挂上门栓,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自己关门的双手,接着便无精打采的向寺庙大殿后方走去。 片刻功夫,左章穿过一个角门,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殿外。 笃笃笃…… 敞开的殿门中传出一阵轻缓明朗的木鱼声,让人听之静心。 只是左章在听到木鱼声之后,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带着一脸无奈走进了殿门。 小殿内空间不大,仅有一尊看不清面目的木质九尺坐佛。 而这坐佛也不用细细打量,只是随便看一眼,就能看出这尊佛像雕工粗糙材质粗陋,仿佛是一名蹩脚匠人胡乱赶出来作品。 在佛像前方,一名瘦小干枯看不出具体年岁的白须老僧正双眼微阖盘腿端坐,手捧着一个乌沉沉的木鱼轻轻敲着。 “老秃驴,别敲了。” 左章看也没看老僧背后的佛像,随手捡过小殿内一个蒲团放在老僧对面,拍了拍身上灰扑扑的僧衣便歪着身子坐下,“整天敲个没完,你也不嫌吵得慌。” “晚课时间到了。”面对左章的出言不逊,白须老僧不以为意的放下手中的木鱼木槌,笑呵呵的睁开双眼:“开始。” 左章闻言顿时黑了脸,却无可奈何的盘起双腿端正坐姿,双手成拈花状轻放膝头,闭目诵念起了一片晦涩艰深难辨音节的经文。 而随着他的诵念,左章瞬间进入了一种心神莫名沉静的状态中,紧接着前一世的记忆宛如江河决堤般涌上心头! 父母…… 同事…… 疾驰的警车…… 仓惶奔逃的歹徒…… 直冲而来的汽车…… 一桩桩一件件,仿若电影亦如走马灯,在左章脑海清晰而迅捷的闪过,仿若刻意提醒他不要遗忘一般。 而与此同时,心神沉静的左章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周有无形无质的莫名气流涌动。 他知道那是这方世界中的天地灵气,可是他虽能清楚的感受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影响那气流分毫,更别说与之沟通或者引之入体了。 将晦涩艰深的经文诵念了三遍之后,左章悠然停口,睁开双眼恢复了先前的惫懒歪坐姿态。 “感觉如何?”始终静静看着左章的白须老僧开口问道。 “还是没什么用。”左章不耐烦的摆摆手,“这罗汉金身我练了十四年,除了增长力气增强体质,完全没别的作用啊。 “半年前更是连力气都不长了,我可是听你说这罗汉金身造化玄奇才练的。 “这十四年要是搁别人身上,光玩系统签到都能签出来数不尽的神功妙法,所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门新功法了?” 谁知白须老僧闻言却是笑了,不以为意的说道:“继续晚课。” “继续个屁啊。”左章双手一摆慵懒的撑在身后地上,缩肩塌腰歪头撇嘴道: “这都十四年了,我脑子里的东西早让你掏光了,哪还有你没听过的。” “没了?”白须老僧饶有兴趣的看着坐没坐相的左章,轻飘飘地说道:“许你一顿配果酒的肉食。” “真的?”很是懒散不羁的左章顿时坐直身子,两眼放光的看着白须老僧确认道:“说话算话?” “我何时诓骗于你?”白须老僧笑吟吟的拿出一串佛珠,拿在手中一边拨弄一边说道:“开始。” “我想想!”左章搓搓手,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件东西,名叫手机,它能……” “千里传音,万里相视。”白须老僧若无其事的打断左章的话头,“十四年前便听过了。” “啧,老秃驴记性倒好……”左章摩挲了一下下巴,歪头思忖片刻,再度开口道:“我们那里还有一件东西,名叫飞机,能够……” “载人翱翔,转瞬千里。”满脸笑意的白须老僧再次截断了左章的话头。“十四年前,你说与我听时,与手机仅差三晚。” “老秃驴你最强大脑啊你!”同样记得轻轻楚楚却指望白须老僧老糊涂的左章翻了个白眼,手撑脸颊皱眉思索道:“有一种东西,叫电脑,能……” “千般功用,造化玄奇,听过了……” “呃……还有一种东西叫汽车……” “铜皮铁骨,载人驰骋,听过了……” “靠!发电机,能……” “转化能量,驱动机械……” “淦!空调……” “操控温度,送暖制冷……” “基督教!” “听过……” “资本主义!” “听过……” 渐渐的,在白须老僧一声声淡然自若的“听过”中,左章从一开始的洒然自如变成了气急败环,并赌气般的倔强嘶吼出一个个名词,期望能找到白须老僧不曾听过的东西。 只可惜,当绞尽脑汁的左章将自己所有能想起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之后,才发现白须老僧真的全都听过,且一件都不曾遗忘过! “老秃驴!你记性这般好是要逼死人么!”发觉自己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左章咬牙捶地,“我说过的事情你竟一个都忘不了…… “等等!” 正说着,左章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灼灼看着白须老僧,一字一句的确认道: “老秃驴,是否只要是我的所见所闻,且是你没听过的,不拘我给你讲什么都行?” “不错。”白须老僧老神在在的拨捻着手中的佛珠,“但须言之有物,不得妄言虚假。” “那好,你且听着!”左章说着盘腿坐直,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这庙荒废不知多少年岁,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 端坐佛像前的白须老僧见状,笑呵呵的闭上双眼,坐姿不曾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听着。 而眼见白须老僧没有再打断自己的话头,左章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继续说道:“忽然有一日,这荒庙中来了一个老和尚。 “这老和尚一到荒庙便住了下来,且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开始着手修缮这处荒庙。而任谁也想不到,这老和尚开始修缮荒庙的第一步,却是去山下化缘。 “短短三个月,他走遍了这荒庙周边百里内的每一个城乡村县沟坎堡坳,向每一个人化了缘,就连四肢残缺的乞儿和藏身深山的逃兵都没有放过。 “可奇怪的是,这老和尚每次化缘都不曾开口索要金银财物等东西,只说尽心便好。 “被化缘的人出尽家财他不嫌多,只道一声我佛慈悲他也不嫌少,从始至终都是这种不知所谓的神棍做派。” 左章说着顿了顿,细细看了几眼距自己不过数尺的白须老僧,发觉对方依旧双眼闭合一副淡定静听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就这样,三个月后,老和尚带着他化到的种种事物独自回到荒庙,开始凭一己之力进行修缮。 “而仅仅六个月后,旧时的荒壁残垣就变成了一座占地近三十亩的崭新寺院,再没有了曾经的破败模样。” “我佛慈悲。”依然闭着双眼的白须老僧忽然开口,拨弄着佛珠轻声道:“这便是你从寺中香客口中听闻来的么。” “装模作样……”左章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寺院修缮完毕,老和尚也不曾更改寺名,只是下山遍告曾经被他化缘的众人,说正心寺已然修缮完毕,可以前来拜佛焚香。 “之后,他便再次回到正心寺中,独自一人守着这处仅有他一名和尚的寺院,应对香客修行扫撒。 “就这般又过了一年,终日不离寺院的老和尚忽然抛下寺院下了山,赶赴万里之外的一处村庄,掳掠了一名孩童……” “掳掠?这个词用在此处……”淡然听着的白须老僧嘴角翘起,闭着双眼缓缓点头道:“倒也算得当。” “老秃驴……”左章横眉撇嘴,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那孩童不满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天真烂漫?”白须老僧双眼微睁,笑吟吟的扫量了一眼面上毫无愧色的左章,摇头笑道:“这个词却是用错地方了。” “你管得着吗!”左章挑眉回斥一句,然后续道:“那孩童正年幼,家中又有疼爱他的双亲和两名兄长。家境虽说清贫,却也算是一家和睦。 “只可怜就是这样一个和睦之家,竟被这老和尚用三百两纹银拆了个零零落落。 “而在带走不愿离家的孩童之时,他甚至还威胁这名孩童如若不跟他离家,就将其就地打杀! “老秃驴,你听听,这是一个出家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话语中质问和讽刺意味异常露骨的左章说罢,便面带冷笑斜乜着白须老僧。 而白须老僧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还有吗?” “嘿,有啊。”左章冷笑一声道:“那老和尚带着孩童回到正心寺,强行给他剃度,让他做了一名小沙弥。 “那孩童本不就不愿出家,哪里愿意困居寺庙,便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能够逃脱这老和尚的魔爪,一次次的尝试逃出去。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尝试,都踏不出这寺门半步,更被这老和尚逼着修习什么佛法,蹉跎了人生中大把的时光。” 话至最终,左章眉眼耷拉的歪了歪脖子,毫不顾及形象的仰天躺倒在光洁的地面上,而白须老僧则不为所动的笑笑:“心中怨气倒是不少。” “怨气?哈哈!”白须老僧毫不在意的态度并没有激怒左章,反而让他揶揄笑道:“老秃驴,我六岁起,便被你困在这寺庙之中。 “自从到了这里,你就逼着我做和尚,每天除了打扫寺院便是修行。 “五千三百七十二天,我踏不出这寺门半步,只能在方寸之间打转,难道还不能有点怨气?” 说罢,左章正了正自己头顶的僧帽,然后惬意的将双臂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双眼半睁半闭看着屋顶的房梁随意道: “讲完了,记得答应我的果酒和肉食。” 白须老僧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笑:“既然你与老僧说了一件奇闻,老僧也回报你一桩往事。” 左章无所谓的晃晃脚尖,面上不为所动,只是微阖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这老秃驴一天憋不出一个屁,今日怎的话多起来了? 白须老僧见状也不在意,再度闭上双眼淡然开口道:“不知多少年前,佛门一名小沙弥为领悟佛法真谛,离开寺院,开始他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苦行。 “岁月流逝,小沙弥渐渐变成了一名老朽不堪的僧人,虽然依旧未能领会佛法真谛,却屡屡能在苦行途中听到佛祖降下的佛旨。 “十五年前,这名昔日的小沙弥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便回到他曾经苦行时修建的第一座寺庙,并准备将之作为自己的圆寂之所。 “可是没过多久,他却再次于冥冥中听到佛旨。” 白须老僧话音刚落,仰躺地面晃着二郎腿的左章心头骤然一惊,紧接着便觉寒意遍体,浑身上下顿时僵直如石! 第二章 险死还生 “猜到了?”依旧闭着双眼的白须老僧微微颔首,云淡风轻道:“佛祖降下佛旨,言说有域外天魔夺舍潜伏,欲行灭世之举,让那老僧去斩妖除魔。 “于是,那老僧离开寺庙,多加探访,终于找到了那个伪装成六岁孩童的域外天魔,并将之在未及成长前带回了寺庙。” 此刻心头骇然难当的左章念头飞速转动,回想被白须老僧带回正心寺后的种种见闻过往,忽然灵光一闪,面带嘲讽实则紧张的试探道: “看来这老和尚不怎么听佛祖的话啊。” 白须老僧闻言缓缓睁开双目,只见眸中有难以名状的光华隐隐流转,“你怎知那域外天魔不会死?” “会吗?”左章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里,可面上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甚至还悠闲的晃了晃二郎腿,“那么果酒和肉食就是我的断头饭了? “若真是如此,老秃驴你也太小气寒酸了些。” “心神不宁,何必强作镇定。”白须老僧微微一笑,眸内光华悠然隐去,“你可能不知,那老僧苦行多年,遵从佛旨打杀的域外天魔,已有五个。” 话音刚落,左章强自放松下来的躯体再度一僵,心头惊骇难当: 似我一般的穿越者还有五个! 且都被这老秃驴打杀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面色凝重的翻身坐起,死死盯着白须老僧的双眼,“老秃驴,你要做什么!” “我佛慈悲。”面对左章的质问,白须老僧不置可否的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老僧给你取的法名?” “法名……”左章脑海中顿时闪过两个字,面上忽然涌现几分恼怒,语气坚定的咬牙反驳道:“狗屁法名!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老子都叫左章!” “也好。”白须老僧闻言笑笑,放下手中佛珠双手合十浅声道:“能不能吃到老僧答应你的饭食,且看你的造化。” 话音刚落,白须老僧口诵佛号,一种无形无状却莫可抵御的浩荡波动便从他身上荡漾开来!眨眼间便将左章席卷其中! 骤然间,心怀戒备的左章顿觉胸中慌乱烦闷异常,一股难以名状的暴躁猛然涌上心头! 不知白须老僧还有何等手段的他骇异之下只能疾步而退,只两步便跃出小殿远远站定,而胸中异样和心头暴躁也在他离开小殿后迅速消散! “老秃驴!你到底要做什么!”凝聚心神细细体察内视的左章见自身无异,稍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于心中生出极不和谐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寻找那不和谐感的来源,连忙弓身架步站在殿门外,满含戒备看着依旧盘坐殿内的白须老僧,心念闪动急思对策。 “你身为域外天魔,又何必心存侥幸。”白须老僧理所当然的说道:“老僧自是要遵从佛旨,斩妖除魔!” 说罢,白须老僧再宣一声“我佛慈悲”,枯瘦黝黑的右手骈指成掌,冲着殿门外的左章平平一推! 刹那间,一股浩浩金光从白须老僧掌心迸射而出,转瞬便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压直奔左章而来! “老秃驴你发什么疯!” 左章只觉白须老僧刚刚抬手那金光便来到自己面前,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仅能本能的抬起手臂挡在胸前,渴望能抵御那浩浩荡荡的茫茫金光! 嗡…… 瞬时间金光临体,左章只觉脑海中猛地一震,原本全神凝聚的精神意识瞬间溃散! 无论是记忆还是念头,尽皆不见踪影,整个脑海仿若被金光洗涤一空般化作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左章忽然清醒过来,然而头顶的月亮却被明晃晃的太阳所取代,同时自己也不再站于小殿前,而是置身于正心寺的大殿外。 不过真正让他惊诧的,却是他看到了一个头戴僧帽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正蹲坐在寺门的门槛后,眼巴巴的看着寺门外。 这小沙弥六七岁年纪,相貌清秀五官俊俏,一双黑宝石般明亮剔透的眼睛时不时的转一下,显得灵慧非常。 刹那间,左章目光一凝,认出那便是刚刚被带入正心寺不久的自己! “老秃驴搞什么东西?” 心生讶然之下,左章缓缓走到年幼时的自己身后,满怀好奇的探手去拍那显瘦弱小的肩膀。 然而,他落下的手却毫无滞碍的穿过了那幼小的身躯,仿若哪里空无一物一般! “幻境?”左章正要细细打量四周,就见门外一个足球大的灰影蓦然跳进四门,乖巧的蹲在年幼的自己面前,却是一只灰毛兔子。 左章见状,心头顿时涌起一段记忆,不由撇嘴笑笑。 下一刻,年幼的左章笑哈哈的揪着灰兔耳朵将之提起,开怀笑道:“哈哈!小爷的肉食来了!且看小爷……靠!” 话至半途,年幼的左章忽然面色一变,转头瞪着小殿方向骂道:“老秃驴你还要点脸不!这是只怀着崽子的母兔子!诚心恶心我是!” 稚嫩的童声响彻寺院,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而骂过之后,年幼的左章不爽的将灰兔轻轻放到地上,黑着脸道:“赶快滚!小爷不吃带崽子的!” 那灰兔茫然愣怔片刻,晃晃脑袋翻出门槛,不慌不忙的窜进了寺外山林中。 始终旁观的左章见年幼的自己满脸郁闷,不由笑笑,却见四周悠忽一颤,幻境瞬间烟消云散,而年幼的自己则化作一蓬闪烁着微光的沙尘,涌入自己眉心! 猝不及防之下,左章戒备体察自身,却发觉并没有丝毫异样,心头顿生疑虑。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新的幻境骤然出现,正心寺依旧如故,而年幼的左章也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却是手捧着一颗水灵灵的大桃子蹲在寺门后啃着。 在寺门外,一大一小两只猴子眼巴巴的看着左章脚边的几颗桃子,虽满脸羡慕,却不敢贸然上前。 年幼的左章见猴子露出这番神情,面带不爽道:“看什么看!后院的桃树一年才结二十颗桃子,我还不够吃呢!” 然而那两只猴子却不仅不为所动,反而面带讨好的凑上前几分。 “麻烦!”年幼的左章郁闷轻哼,随手捡起一个桃子丢出门外,见那大猴子一把捡起放到小猴子面前,无奈一叹后又将一颗桃子丢给大猴子。 “滚滚滚!再不滚抓你们进来烤着吃了!”不爽的喝骂一声,年幼的左章麻利的兜起剩下的桃子,头也不回的回转后院。 接着,幻境再度消散,年幼的左章又化作一蓬光沙,涌入皱眉思索的左章的眉心。 依旧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左章心头疑惑更重,可紧接着幻境便是数次变化。 每一次上演的皆是他困居正心寺十四年间所发生的往事,且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自己,总会在最后化作光沙涌入他的眉心。 “老秃驴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让我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何用意?抑或说…… “是那光沙有古怪?” 百思不得其解的左章见自己并无异样,便索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当看电影一般看着那些事情在自己面前上演,只觉得很是有几分趣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左章看到数天前的自己将一名骚扰女香客的无赖子踢出寺门,并化作光沙涌入自己眉心时,始终没有察觉自身有异的他忽觉脑中一阵剧痛! 这剧痛来得极猛极快,眨眼间就仿若要将他的脑袋炸开一般! 痛极的左章惨嚎一声捂着头软倒地上,只觉脑袋里有数之不尽的钻头由内而外不停地钻打,直痛得他连意识也无法凝聚!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快要一命呜呼的左章忽觉颅中剧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涣散的意识也再次凝聚。 可当他喘着粗气睁开眼时,却见自己依旧站在小殿前,只是身上的僧衣僧帽却被汗水尽数打湿,仿若自己刚被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老秃驴……”意识迅速清醒过来的左章看向小殿中,咬牙皱眉道:“你特么有病啊……” 然而不等他说完,端坐殿中似乎永远都不会起身的白须老僧忽然笑问道:“为何不杀我?” “什……么?”左章只觉脑中混沌一片,完全捉摸不透白须老僧的想法。 “你对我没有起杀心。”白须老僧轻声说道: “十四年前我将你从家中带走时你没想过杀我,困居正心寺的十四年间你也没想过杀我,刚刚我说要杀你的时候你依然没想过杀我。” 左章闻言心中一动,诧异问道:“若我动了杀心……” “若你在这十四年间动了哪怕一丝杀心……”白须老僧说着自然而然的笑笑,“都会在我刚刚的那一掌下神魂俱灭。” “有病!”明白自己在无形间渡过一劫的左章顿时松了口气,心念一闪讶然问道:“你之前打杀的五个域外天魔曾经想杀你?” “不错。”白须老僧点点头。 左章顿时恍然,“那刚刚的烦闷感和暴躁感,是在引动我心中对你的杀意?” 白须老僧笑呵呵的点头承认,“六个域外天魔,数你最为聪慧。” “听你这么夸我,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左章撇撇嘴又问道:“刚刚的幻境和那些金沙是怎么回事?” 白须老僧也不解释,只是笑容可掬地反问道:“罗汉金身半年不得寸进,你现在且试试?” 左章闻言愣了一下,连忙盘腿坐定诵念经文。 而这一次,随着他的心神沉静,不仅上一世的记忆没有再出现,体内经脉中还多出了一些细若游丝的气流,沿着经脉缓缓游动! 只是这气流运行间全然不与外界灵气交感,仿若无根无源一般,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一遍经文念罢,体内气流恰恰流转周身经脉一周,汇聚于丹田位置。 左章细细感受,隐隐觉得自身久未增长的力气似乎又长了一丝,颇感惊喜的同时也有些纳闷,“这是……” “那是真气,今后你便能继续修习罗汉金身了。”白须老僧点点头,“罗汉金身七重境界,你今日算是踏入了第一重。” 左章见白须老僧似乎谈兴颇浓,不由纳闷的多打量了他几眼。 要知道自从他被白须老僧掳回正心寺中之后,便鲜少见他开口说话,且即便开口也是强逼自己修行,根本不提寺外之事,弄得他只能从香客口中打听外界的事情。 可那些香客都是周边山村县城的寻常百姓,整天东长西短的哪有他想知道的东西,弄得自己到了这方世界二十年,依旧孤陋寡闻的和个土包子一样。 想到这里,左章眼珠一转,正要打听一些想知道的事情,却见白须老僧冲自己招了招手道:“智障,你来。” “靠!”左章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了毛,勃然羞恼瞪着眼睛大声喝骂道: “你才智障! “你全家都是智障! “还有你那个狗屁佛祖也是智障!神经病!” 骂完,左章气咻咻的转身,也不理会白须老僧的招呼就向厢房方向大步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觉一阵无形劲风从背后袭来,眨眼间便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仿若一只无形巨掌一般把他凌空摄起,拽向了小殿中。 “老秃驴你有完没完……” 左章对这般遭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很快放弃了注定徒劳的抵抗,摆了个舒服的侧卧姿势,垂头丧气的等着落地的那一刻。 小殿中,白须老僧双手合十不见有所动作,笑吟吟的看着缓缓落在地上的左章,淡然道: “给你剃度时,却是不曾料想这个法名在你们的世界会是那般含义,是我思虑不周了。” “知道错了就改啊。”左章手撑脸颊侧卧地上,脸上满是无奈和不爽,“让你改你又不改,整天智障智障的叫,你以为你很幽默……” “法名上了度牒,却是改不得了。”白须老僧摇摇头,“将来你行走世间,便给自己另取一个法号。” “法名法号有屁用,我又不想做和尚……”左章很光棍的摇摇头,旋即猛地怔然,瞪大双眼盯着白须老僧,惊疑不定道: “行走世间?老秃驴,你今天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第三章 决意赴死 “我要去往极乐佛国了。”白须老僧若无其事的说道:“在你看来,便是要死了。” 左章闻言惊骇坐起,上下打量白须老僧半晌,摸了摸头顶僧帽皱眉道:“慧觉和尚你玩真的?” “我何时诓骗于你?”慧觉老僧颔首笑道:“明日辰时,你便自由了。” “你明日辰时便要死了?”左章眉头皱的更紧了,却觉面前的慧觉老僧与往日里根本没什么区别,心头涌起无限疑惑,“为什么?” 慧觉老僧微微抬头,深邃如渊的双眼仰望,视线仿若洞穿屋顶直入苍穹一般,“苦行多年始终没能领悟佛法真谛,便去极乐佛国请佛祖解疑。” “就因为这你便要寻死?”左章完全无法理解慧觉老僧的思路,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修佛修得你脑子都秀逗了。” “在你的故乡,不也有舍命求真之人么。”慧觉老僧收回目光,直视左章双眼笑道:“明日辰时过后,这正心寺便是你的了。 “之后不论是拆是焚是卖,皆由你做主。” “老子又不做和尚,要这破庙有屁用。”神色莫名的左章转身看了眼小殿外,然后再度转向慧觉老僧,指着自己的僧帽问道: “我就想问,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看着一脸认真点戳着自己脑袋的左章,表情神态始终未曾有太大变动的慧觉老僧终于失笑道:“万千烦恼丝一朝落尽,不正是你们世界强者的发型么?” “强个屁啊!”左章一把扯掉头上的僧帽,气急败坏的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了一圈,“老秃驴你给我戳的这几个疤癞丑的要死! “十四年了!我想尽办法也消解不掉,没头发遮掩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顶着僧帽!” 只见左章光到反光的秃头上,七个大小不一形态怪异的烫疤毫无规律的分布在头顶各处。 大的如拇指甲盖一般,小的则如黄豆大小,仿若被什么人用不同器具烫上去的一般,远远看去便如一个癞头和尚。 “这戒疤……”慧觉老僧收敛笑容沉吟道:“你还是顶着比较好。” “神经病……”抗议过无数次的左章早知慧觉老僧会这般说,撇撇嘴将僧帽戴回头顶,不爽起身道:“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没有我就要回去休息了!” “明日一切照常。”慧觉老僧说罢闭上双眼,转瞬间便入了定。 “就这?”刚刚还扬言要走的左章见慧觉老僧这般淡然,却是有些焦躁了起来,“拜托!老秃驴你明天就要死了,今天除了吓唬我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吗?” 然而仿若化作一尊雕像一般的慧觉老僧却没有给予他一丝的回应,不由让他越发郁闷。 “不知所谓!管你去死去活!” 说罢,左章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大步流星出了小殿。 然而心烦意乱之下,左章也没了休息的心思,转身来到了小殿边的石台上。 这石台一丈方圆,上面摆着一尊五尺高三尺宽的铜钟。钟身光洁没有丝毫纹饰,就连钟顶的钟钮也只是光秃秃的一个半圆铜环。 只见左章神色复杂的站在铜钟边,伸手握住钟钮,只轻轻一提便将重逾千斤的铜钟一把拎起! 左章细细感受一番,随手向上一抛,铜钟便直直飞起丈余高! 而当铜钟裹挟着恶风坠落而下时,左章却是看也未看,另一只手臂轻轻舒展当空一捞,那流星般坠落的铜钟便稳稳地停在他手掌上! “看来刚刚长力气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轻哼一声,左章心中想着慧觉老僧圆寂的事情,意兴阑珊的将铜钟放在石台上,踱着步子来到寺门前。 他打开门扇盘腿端坐在门槛后,静静盯着门外夜色中的山景,伸手向前探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探出门外的时候,一股滞涩感骤然出现,紧接着他的手掌便似是触碰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玻璃一般,被死死的挡在了门内! 见自己依旧出不得寺门分毫,左章摇摇头收回手掌,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而想着想着,左章只觉脑中杂念纷纷,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今生的种种。 上一世他本是一名刑警,因为在一次任务中拦截驾车逃窜的歹徒而重伤牺牲,醒来时却莫名奇妙的成为了这个世界中的一名稚龄孩童。 一开始,骤逢惊变的左章面对自己的新身份和这一方世界时,很是有些不适应。 可是以稚龄童子的身份在这方世界生活了数年之后,父母和两位兄长的关爱还是让左章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于是,放下心中负担的他便想借用上一世的经验和记忆大展拳脚,让这一世的父母兄长能过上尽可能好的生活,也让自己能享受一世。 可不曾想还没等他将想法付诸实现,慧觉老僧就突兀的闯进了他的家中,用三百两银子将他从家中买走。 而时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父母兄长在看到雪花白银时的心动,以及将自己送出家门时的决绝。 之后,不再以家人为念的左章便困居正心寺中,一边想着如何逃离,一边随着慧觉老僧诵念佛经修习罗汉金身。 就这样,十四年时光匆匆而过,只是左章万没有料到,那个渐渐被自己当做亲厚长辈的慧觉老僧,会突然选择赴死! 想到这里,左章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盯着寺外夜色自语道: “老秃驴…… “你究竟要做什么啊…… “极乐佛国中…… “到底有什么秘密……” 数个时辰后,天色微亮,厚重悠扬的钟声再次响起,将一整晚都没合眼的左章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 “已经卯时了?”左章嘀咕一声想起昨夜慧觉老僧说一切照旧,便叹了口气将脑中杂念尽数甩走,盘腿坐定,默默运转慧觉老僧教给他的罗汉金身。 这门功法是慧觉老僧当年带他回正心寺后不久,一字一句传授给他的。 而自打修习罗汉金身以来,左章就觉自己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不仅视听嗅味四觉日趋灵敏,体魄也是一天赛一天的强健。 见罗汉金身能同步增强自身的眼、耳、鼻、舌、身五识,左章便本着不修行便白活的穿越原则,修行越发勤勉。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这罗汉金身虽能强化他的五识,可修行时总会让他回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他也曾就此事询问过慧觉老僧,得到的答案则是前世宿慧根深蒂固不宜消解。 而现在想来,慧觉老僧的话纯属搪塞之词,否则如何解释上了一重境界之后便不再有记忆涌上心头了? 眨眼间,左章已经催运体内真气运转了一遍罗汉金身,心神恢复宁静的他便如往常般起身扫撒收拾,准备迎候前来拜佛上香的香客。 过不多久,当红日跃出地脉并将明晃晃的阳光挥洒在正心寺的屋顶时,寺门外的登山石梯上远远走来一人。 “嗯?谁人来的这般早?” 站在寺门内的左章微感诧异,毕竟正心寺地处偏远,即便距寺最近的村落也有十多里。 再加上这方世界交通落后以及正心寺位于山巅攀登不便,要在天亮时分赶到,恐怕一个多时辰前便要动身。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好奇的远远打量来者。 这是一名身穿天青色华服的男子,年龄在三十许,虽然五官紧凑身形圆润肥胖,可他顺着石梯急速攀登时却气息舒缓步履轻盈,显然不是寻常香客。 就在左章打量来者的时候,肥胖男子也远远地看见了他,略一愣怔便笑哈哈的挥手高呼道:“智障小师傅,别来无……” 喀喇! 呼! 啪! 骤然间,一连串的异响打断了肥胖男子的话头! 却是一块地砖被面色阴沉的左章从脚下地面硬生生抠起抖手一甩,那砖便裹挟着沉闷风声流星般袭向笑容满面的肥胖男子,最终结结实实砸在肥胖男子堪堪挡在面前的掌心上! “嘶……”吓了一跳的肥胖男子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实心青砖,只觉手心麻痛不已,不由看着黑着脸的左章苦笑道: “智……呃,左小哥,你下手也忒重了。这要是寻常人,就被你一砖拍死了……” “寻常人也不会屡教不改。”左章哼了一声,看着走到面前将青砖双手递还的肥胖男子,冷着脸问道: “张世山僧会不辞辛劳清早登门,不知有何见教啊?” “哎呀,左小哥,怎的这般生分!”名叫张世山的肥胖男子摆了摆手,贼眉鼠眼的回头瞅了瞅登山石梯方向,然后才凑近左章低声问道: “慧觉大师要圆寂了?” 将青砖放回原位跺了两脚的左章动作一滞,皱眉看向眨巴着小眼睛的张世山,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天爷!竟是真的!”张世山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昨日晌午我正在醉花楼喝酒,忽然就听到慧觉大师的千里传音,说他将于今日辰时去往极乐佛国! “你也知道,我身为县里的僧会,这种事情必然要当场求证,所以才会大清早的登门。 “对了,他还着我带上这个,说是可能用得着。” 说着,张世山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铜钵盂,口诵佛咒伸手一招,手中便多了一个硕大的食盒。 左章一看食盒,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而嗅到食盒中隐隐散出的味道后,不由了然撇嘴道:“这是他答应我的东西。” “难怪。”张世山闻言直接将食盒交到左章手中,珍而重之的收好钵盂由衷赞叹道:“慧觉大师真乃得道高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引人深思啊。” 果酒和肉食能让你深思出个啥…… 拎着食盒的左章心中鄙视一句,很快回想起昨夜间慧觉老僧所言的种种,再没了站在寺门前迎候香客的心思,转身向大殿后方走去。 “诶,左小哥,等等我!”张世山见状眼珠一转连忙跟上,“快带我去聆听慧觉大师教诲!” 然而刚走了两步,左章忽然驻足,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张世山,轻声问道:“张大哥,我且问你,这正心寺是何年何月建成的?最后又为何会荒废?” “何年何月所建……”有些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挠挠头,皱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这我却是不大清楚,毕竟上一任僧会交予我的籍册中也没有记载。 “不过呢,僧会司记录周边寺庙的籍册中,可溯的年岁最早能追到五百年前,所以这正心寺应该最少建于五百年前。 “至于荒废的原因,我就更不清楚了。” “五百年……”左章努力压制着心中震惊,目光复杂的看向小殿方向。 第四章 重获自由 眨眼功夫,两人来到了慧觉老僧所在的小殿外,左章听着殿中十四年来从未变过的木鱼声,深吸一口气将食盒放在地上,这才拾阶而上快速进了殿内。 “老……咳,师父。”左章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眼珠乱转的张世山,轻咳一声后冲着枯瘦干枯的慧觉老僧双手合十道:“张僧会到了。” 双眼微阖的慧觉老僧先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左章两眼,然后才面带微笑转向张世山,放下木鱼颔首道:“劳烦张僧会了。” “大师说的哪里话,不劳烦,不劳烦!”张世山连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然后带着几分局促搓着手问道: “不知大师去往极乐佛国之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确有一事。”慧觉老僧笑吟吟指着神色难明的左章。“今日辰时之后,智……我这徒弟便是正心寺的主持了,烦请张僧会册封记录。” 张世山闻言偷偷扫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左章,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大师放心,在下定当照办! “相信正心寺传承必然能在智障小师傅手中发扬光……嘶!” 话至半途,张世山忽觉自己小腿迎面骨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话头登时被打断! 而当他扭头看去,却见面色阴沉的左章正冷冷盯着自己,顿时知道是这个极度讨厌自己法名的左章下的狠手,不由缩了缩头。 “张僧会,我与师父有几句话说,烦请回避。”左章冷着脸冲张世山合十施礼,然后等张世山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离开小殿后,转向慧觉老僧询问道: “老秃驴,你要去极乐佛国做什么?” “你很在意?”慧觉老僧淡然笑笑,复又闭上双眼,拿起木鱼轻轻敲着,“往后这寺里便剩你一人了,莫要懈怠了修行。” “靠!装模作样上瘾了你!”左章一见慧觉老僧这般做派,便知道他不会再开口说什么,顿感心头烦躁难当,狠狠揉了揉头顶的僧帽转身离开了小殿。 殿门外,身材肥胖的张世山正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假作欣赏状,而见左章走出殿门连忙迎了上去低身问道:“左小哥,慧觉大师……”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左章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皱眉看着张世山,若有所思道:“难道去极乐佛国的和尚很少?” “哎呀,左小哥,何止是少!”张世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慧觉老僧所在的小殿方向,凑近左章小声道:“你从不下山可能还不知道。 “万里之外的周国举国崇佛,可近百年内能去往极乐佛国的大德高僧也不过屈指之数! “而咱们晋国佛门不兴,反正我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高僧能去到极乐佛国的。 “反倒是有不少骗子借此行骗被当地僧正僧会戳穿,下场惨不忍睹呐。” 左章闻言沉吟片刻,然后缓缓问道:“所以你不想这件事情宣扬开来?” “和左小哥说话就是轻松!”张世山眨巴着小眼睛,又凑近左章几分掩口低声道: “咱们晋国高祖立国之初就不信任佛道两门,历代国君更是依遵祖制对佛道两门严加戒备。 “而我观慧觉大师和左小哥你们也没有将此事宣扬开来的意思,咱们索性就悄悄的恭送慧觉大师算了,你说可好?” “悄悄的把事情办了?”左章打量着面前张世山,见对方面带希冀紧张,歪头琢磨道:“这是张大哥你的意思?还是府州里都纲和僧正的意思?” “哎呀,左小哥你这时候与我装什么糊涂!”张世山轻啧一声连连摆手, “我一介武夫,在县里兼着一个不入流的僧会,又不拿朝廷的俸禄,谁信我所辖的穷乡僻壤里能出一个大德高僧! “再说即便是有人信,依着咱们晋国国君和文武百官对佛道两门的忌惮,对佛门的打压必定随之而来! “到时候正心寺首当其冲,你我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呀,左兄弟你听哥哥一句劝,慧觉大师去往极乐佛国的事情咱哥俩就烂在肚子里,千万莫要传出去!” 听张世山这般说,左章瞬间明白张世山想要明哲保身,于是本就不打算宣扬此事的他索性就坡下驴道: “也好,张大哥就当我师父年岁已高无疾而终了。” “敞亮!”张世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直起塌了好一会的腰背,笑呵呵的与左章扯东扯西闲聊起来。 只是左章却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了片刻,就听小殿中木鱼声忽然一顿,紧接着慧觉老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佛慈悲,时辰到了。” 左章闻言连忙跨进小殿,却见慧觉老僧依旧双目闭合盘腿端坐,神态安详慈和得很,根本不像将死之人。 然而就在心情复杂的他不知该说是些什么时,却见慧觉老僧原本稳定绵长的呼吸竟然毫无征兆的骤然停顿! 紧接着,慧觉老僧瞬间散发出一种苍朴寂然的意味,仿若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一般,就这样再没了半分活人的气息! “师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左章顿感措手不及! 心头剧震之下左章正要上前查看,却忽见慧觉老僧身上光影一闪! 一个与慧觉老僧生前一般无二的虚幻身影骤然出现,脱离了毫无生气的慧觉老僧躯体,起身走到了自己身前! “终于肯心甘情愿的喊我一声师父了。”慧觉老僧虚影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看着左章微笑颔首。 咚咚咚…… 轮番剧变之下感觉脑子即将宕机的左章傻傻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忽地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撞击声。 而待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发觉是紧随自己进了小殿的张世山不知何时跪伏地上,正面带惊慌虔诚的冲着身前数尺空空如也的位置叩头不已! 心头一片茫然的左章看了几眼,大脑很快重新恢复运转,见张世山对自己和慧觉老僧虚影视若不见,不由低声问道:“老秃驴,他怎么了?” 慧觉老僧也不在意左章换回了对自己的称谓,轻声笑道:“相由心生,我相即心相。 “此时在他心中,老僧乃是一副身高三丈横眉怒目的凶恶罗汉模样。” “相由心生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左章吐槽之余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面前的慧觉老僧虚影,却觉对方慈眉善目笑容祥和,完全一副亲厚长者的模样,顿时疑上心头,“老秃驴你莫不是在骗我?” “且问你自己的本心去。”慧觉老僧虚影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指指左章身处的小殿道:“自你来了正心寺我便没离开过这里,你始终未能一探究竟,想必已是心痒难耐。 “待我走后,此处也随你处置。不过,你需记着,今日酉时须将我遗躯封入小殿佛像之中。 “等到有朝一日你能将佛像焚化时,切莫手软,可记住了?” 火化遗躯…… 左章心感疑惑正要询问,却见慧觉老僧虚影表情异常认真的叮嘱道:“你需谨记,此方世界对域外天魔敌意极重。 “若想安安稳稳度过此生,便缩身正心寺中,万万莫要下山。” 左章闻言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说什么,然而慧觉老僧的虚影蓦然一弹手指,一抹金光便闪电般没入自己眉心! 刹那间,一股玄之又玄的信息骤然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恍惚了瞬间! 而当他回过神来,原本站在他眼前的慧觉老僧虚影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怀畏惧跪伏地面的张世山在不停地诵念佛号。 老秃驴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吓人…… 心头莫名有些压抑的左章扫了眼张世山,鄙视的摸了摸僧帽,抬头看向与往日没什么差别的屋顶。 片刻后,左章轻叹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俯身搀扶张世山,“张大哥,我师父已经走了。” “我佛慈悲……大师慈悲……” 身躯肥胖却动作灵活的张世山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将他扳了起来,汗津津的脑袋上满是问号,“呃……?” “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左章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对张世山的狼狈相视若未睹道:“我就任正心寺主持的事情,还得麻烦张大哥了。” “啊?哦……好说好说!”忙不迭答应下来的张世山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地心有余悸道:“慧觉大师真乃世外高僧大能啊!” 所以说他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吓人啊…… 左章心中吐槽,却是没心思理会明显有些被吓破胆的张世山,安抚几句便将心神不定的他送走。 而当张世山宽硕的身影顺着登山石梯向山下走去时,站在寺门内的左章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只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洞开的大门和高不过三寸的门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一下缓缓将手掌伸向门外。 三寸…… 两寸…… 一寸…… 随着左章满是汗水的手掌一点点穿过大打开的寺门,那似乎已经铭刻在他记忆中的滞涩感没有再出现,而曾经阻挡了他五千多个日夜的无形坚壁也消散无踪! “呼……” 看着自己顺顺当当伸出门外的手掌,左章急促的吸了一口气,心神激荡的抬脚跨过门槛,急不可耐的跃出寺门! 而当他站定寺外的刹那,清晨的习习凉风和明媚的阳光毫无遮挡的将他笼罩,让他顿觉心旷神怡,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贪婪的感受这阔别十四年的自由! 然而,就在左章的全副心神都沉浸于再度恢复自由的喜悦中时,登山石梯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熟悉的脚步声。 察觉有异的左章瞬间从兴奋喜悦的心境中脱离出来,睁眼看去,却见一个身着天青色华服的胖子正急速攀登而上,眨眼便来到寺门外,正是刚刚离开正心寺不过片刻的张世山。 “嗯?”张世山远远瞧见左章展开双臂闭着眼睛,似乎还准备原地转圈,不由讶异问道:“智……呃,左小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咳,正在悼念师父。”左章尴尬的咳了一声,连忙收敛心神转移话题,“张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你看我这脑子!”张世山一拍脑门凑上前来,“本来这次登门除了见证慧觉大师圆寂以外,还有一件事要办,却是刚才心神震荡忘却了。 “左小哥,不知你愿不愿意下山做一趟法事?” 下山…… 简简单单两个字落在左章耳中,却仿佛带着无边的诱惑一般,瞬间勾起了他心中被强摁了十四年的渴望! 而心生波澜之下,左章转头望向山外,却见天广地阔云高风远,心头顿生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之感,是他困居正心寺十四年间从未有过的体验! 刹那间,只觉身上枷锁烟消云散的左章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向往,看了眼身后在广阔天地间连方寸之地都不如的正心寺,眼神蓦然坚定! 老秃驴,你与我有恩,这正心寺我自会替你看顾好。 可我既是域外天魔,便容不得自己缩身蝇头蜗角之上! 这方天地既然对我敌意极重,那便让我看看它究竟有何奥妙! 第五章 重获自由 顷刻之间,心念电闪的左章便定下主意,打算借着慧觉老僧留给他的身份,逐步探索这方世界。 于是,感觉下山做法事便是一个契机的左章略作思忖,意味深长的看向张世山问道: “能让张大哥出面的,要么不是寻常人,要么不是寻常事,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对吗?” “左小哥智慧通达,厉害厉害!”不知左章脑中顷刻间转过许多念头的张世山笑哈哈一笑,送上一记马屁后点头道: “说实话,我听了你教我的法子,确实挣下不少家业。可是家大业大之后,来往的却都不是寻常人了。 “这一次是庆州城孙记钱庄的东家孙元伟兄长因病死了,而他兄嫂向佛之心甚笃,便想请几位高僧超度兄长亡魂。 “不过呢,左小哥你也猜到了,这些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说辞。孙元伟真正想找的,其实是能帮他摆平家中蹊跷的高人。” 左章闻言笑笑,盯着张世山的眼睛咧嘴道:“能把人整死的蹊跷,张大哥你觉得我能摆平?” “左小哥何必自谦。”张世山腆着笑脸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慧觉大师能成就极乐佛国罗汉,左小哥自然不是寻常人比得了的。 “况且孙元伟兄长的尸身我验过,确系因病而亡。且这病是因旦旦而伐过度纵欲引出来的老病根发作,医治不及才死了,并无怪异之处。 “至于孙元伟所说的蹊跷,是他说他兄长月余前自府城归来后,便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似的,整日里在自己的后宅与妻妾丫鬟厮混。 “这不,才一个月出头,一条精壮好汉便将身子搞垮,引出旧患一命呜呼了。” “看来这孙元伟与自己的兄长不太和睦啊。”左章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僧帽轻声问道:“人死灯灭,他如今来找人驱邪,是不想自己出事?” “左小哥真是洞悉人心。”张世山点点头,扫了眼登山石梯的方向,见已有早来的香客出现在山腰处,便加快语速道: “那孙元伟要面子得很,不想家丑外扬,更不想因此坏了名声生意,这才让我打听与他不相熟的高人。 “而且他也说了,只要能助他安定家宅且严守秘密,他愿以重金酬谢!” “张大哥你还在乎重金?”左章闻言笑着揶揄道:“我看是这份人情更值钱一些。” “哎呀,左小哥,这不还是你当年教我的嘛!”张世山见状顿时明白左章松了口,连忙顺着话头问道:“那我这就让孙元伟那边准备?” “邪祟……”左章稍作沉吟,眼珠一转回想起慧觉老僧留在他脑海中的玄奥信息,转瞬有了计较,冲着张世山亲切笑道: “奔着张大哥的面子,我便下山一趟。 “不过张大哥你需帮我弄一张新的度牒,用作我下山行走之用。 “法名嘛……便叫智深。” “这个好办!”张世山闻言大喜,笑哈哈拍着肚子答应下来,与左章约定了下山的时间,便急不可耐的下山去了。 送走张世山,静下心来的左章遥望山巅之下的山景,又看了眼陆续出现在登山石梯上的香客,舒舒坦坦的长出一口气,转身走进寺门,直奔后院的小殿。 来到小殿外,响了十四年的木鱼声没有再出现,左章的耳中却隐隐约约出现了那令人心平气和的笃笃声。 “啧,该洗耳朵了……”左章驻足站定片刻,不适的摸了摸僧帽,这才拎起自己放在小殿外的硕大食盒,举步进了小殿。 殿内,慧觉老僧的遗躯依旧维持着盘腿端坐的姿态,而脸上带着祥和笑意的神情也不曾有丝毫的变化,除了没有呼吸,一切都仿若往日一般。 “老秃驴……”左章面色复杂的坐在慧觉老僧遗躯面前,长叹一声后将慧觉老僧遗躯身旁的木鱼挪到一边,“……听不着你敲这破木鱼,我也能清净清净了。” 说着,左章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坛果酒三碟肉食,摆在面前吃喝起来。 片刻功夫,面无表情的左章将果酒和肉食统统填进腹中,抬手用僧衣胡乱抹了抹嘴。 “一点味道也没有……”语气莫名的嘀咕一声后,左章坐直身子看着慧觉老僧的遗躯,轻声道:“老秃驴,我要下山一趟,且在你这里寻些用以自保的神通。” 说罢,左章双目闭合双手合十,模仿着慧觉老僧遗躯的动作飞快入定,然后轻诵一声“我佛慈悲”。 话音刚落,左章就觉一股骤然坠落的失重感猛地袭来,险些让猝不及防的他脱离入定状态! 幸得左章被慧觉老僧逼着苦修十四年,入定功夫深之又深,紧守心神下堪堪熬过了失重感带来的强烈不适。 而待到失重感消失,左章缓缓睁开眼打量四周。 只见慧觉老僧的遗躯尚在,可自己与慧觉老僧遗躯所在的地方已不是之前所在的小殿,而是一处光线柔和的广阔空间。 在这一方空间内,仰视不见其顶,遥望难寻其边,广阔的难以形容。 然而这处空间除了广阔以外,还十分拥挤。 只因这里如同一个藏经之所一般,密密麻麻的竖着一个个简朴古拙的高大木质书架,且上面摆满了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的无名典籍。 好奇心起的左章摸着僧帽细细打量,只见每个书架相隔不过数步,恰能容他从容通过,便站起身来走向最近的一个书架,伸手去取存放其上的无名典籍。 “你要寻什么……” “卧槽!” 背后突然响起的话语声顿时把毫无防备的左章吓了个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双脚猛地发力一跺,整个人便如流星般跃出三丈多远! 然而刚一落地,左章就觉那道声音莫名熟悉,心头一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话语声传来的方向,顿时恼羞成怒瞪眼骂道: “靠!老秃驴!你特么玩诈尸啊!” 只见左章目光所及之处,随着他一同进到这方空间的慧觉老僧遗躯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面带慈祥笑意的望着左章, “去往极乐佛国的是我,在你面前的也是我,何来诈尸之说?” “一天天没完没了的装神弄鬼!”从未想过慧觉老僧会再次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左章不由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抚平心绪后快步来到慧觉老僧面前。 然而刚刚站定,他却忽地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小殿中悲伤悼念慧觉老僧,顿时又有几分羞恼涌上心头,没好气的皱眉叉腰问道: “我不管你什么我不我的!为什么你又活了?这处空间又是怎么回事?” “这处空间……”慧觉老僧自然而然的回避掉左章的第一个问题,指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与典籍笑道:“我为其取名为须弥境,存放着我终生苦修所得。 “这里有神功妙法,也有奇闻秘事,还有我为你量身打造的本命神通,只要你想要,这里的一切便都是你的。” “这么好?”左章看了看四周数之不清的无名典籍,若有所思道:“原来你去极乐佛国之前所说的话和留在我脑子里的信息,是想把我骗进来啊。” “我何时诓骗于你?”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笑笑,旋即眼神认真了些许,“这么快便进了须弥境,想必你主意已定。” 左章闻言默然片刻,神色沉静的环视四周后坐在慧觉老僧面前,将张世山请他下山做法事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要下山一趟。” “随你。”慧觉老僧淡然颔首,“可是想找些保命的东西?” “不然呢?我可是天地不容的域外天魔。”左章说话间恢复了惫懒模样,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掌,“先来几个本命神通。” “胃口倒不小。”慧觉老僧失笑,随手一招一本典籍便飞向左章手中,“这门神通正合你用。” 左章伸手去接,然而他刚一触到典籍封皮,那无名典籍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这……不就是你教我的罗汉金身吗?”左章细细分辨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讶然道:“不对!怎的还有新内容?老秃驴你竟然藏私!” “不藏私的话,你半年前就把自己练死了。”慧觉老僧理所当然的笑笑,“你也真是心大,我给什么你就练什么,也不怕把自己练出个好歹来。” “你要害我用不着这些小伎俩。”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好奇的查看脑海中罗汉金身的新内容。 而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部分新内容与原本罗汉金身的不同之处。 原来,慧觉老僧先前教给他的是罗汉金身的修行法,现如今交给他的则是罗汉金身的神通法。 两门功法各有玄妙,其中修行法修的是真气修为,神通法练的是本命神通。 同时神通法必须以相应境界的修行法真气修为做基石,运使真气按照特定路线游走和锤锻体魄经脉窍穴,才能练成相应的本命神通。 所以,罗汉金身的七重境界,便对应着七种本命神通! 想到这里,左章顿时兴奋起来,巴不得一口气修到罗汉金身最高境界,肆无忌惮的横行世间! “用你们世界的话来说,你恐怕在想屁吃。” 最是熟悉左章的慧觉老僧瞬间看穿了他的臆想,笑了一声后语重心长道:“修行只有厚积薄发才是正道,一蹴而就哪会有好下场。” “用你管!”左章不爽慧觉老僧打断自己的幻想,翻了个白眼好奇问道:“老秃驴,这世上真有妖魔邪祟?” 慧觉老僧点点头,“这世上既有诸般神佛与你这域外天魔,自然也有数不清的妖魔邪祟。” “真有啊……”左章略作思忖好奇追问道:“那凡人如何自保?” “何必问得这般委婉?”慧觉老僧似是洞悉了左章的想法一般,摇摇头失笑道:“此世间,似我一般的人物虽少,可是能将如今的你镇压的却不知凡几。 “所以,你行走世间之时,切不可暴露你域外天魔的身份,否则身死魂灭便在顷刻之间。” 一听慧觉老僧这般说,饶是左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脸色却还是有些垮。 慧觉老僧见状,笑呵呵的继续说道:“这世间,不止佛门在寻找扑杀域外天魔。 “道宗、武者、文脉甚至妖族,只要有所怀疑,便宁愿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只不过,域外天魔犹善隐藏,且知晓域外天魔存在的也不是地位寻常之人,是以你只要小心行事,当无性命之忧。” “就是苟呗。”意识到形势严峻的左章咧咧嘴,回想自己曾打算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大展拳脚,不由为自己被慧觉老僧困在正心寺中感到侥幸。 而想到这里,左章忽地意识到什么,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问道:“老秃驴,为何这般优待我?” 慧觉老僧不置可否的避过左章的问题,转而说道:“罗汉金身妙用无穷,却无招无式弱于争斗。 “是以你下山行走之时,还需几套傍身的武技。” 说完,慧觉老僧又招来三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 未及反应的左章只觉眉心一涨,然后脑海中便多了三套武技。 只略作思索,种种招式便清晰的在脑中闪过,仿若自己已经能倒背如流一般。 “灌顶之术虽便捷,却也需你苦练一番方可掌握。”慧觉老僧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些拳脚功夫乃是佛门弟子习练的基础武技,以你的能力,掌握纯熟不过盏茶工夫。 “至于张世山所说的邪祟,当是不入流的精怪。你带着我的木鱼前去,便是有什么变故,也可保你万全无忧。” “就那个和棒槌似的玩意儿?”左章闻言,面露嫌弃的同时也打定主意,今后无论何时都要将慧觉老僧的木鱼随身携带,“老秃驴,邪祟和精怪有什么分别?” 慧觉老僧答道:“精怪乃是人族以外的万物生了灵慧之后的统称,亦即是妖族,而邪祟则是吞噬生人血肉精气的精怪。 “凡是被邪祟吞噬血气的人,死状都与常人不同,很好辨认。” 好奇宝宝一般的左章顿时恍然,“难怪胆小如鼠的张世山也敢承揽这种事情。” 慧觉老僧笑了笑:“这世间颇多玄妙,你久居寺内不曾见闻,自当好好体验一番。 “不过你既然决定将来下山行走,便找机会将一两个瞧得上眼的带回寺里,也好替你在外出时守着正心寺。 “且去。” 慧觉老僧说罢,也不等左章说什么,笑呵呵的一挥衣袖。 猝不及防的左章顿觉眼前一阵恍惚,再度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正心寺的小殿中,而慧觉老僧毫无生机的遗躯依旧端坐于他面前! “靠!老秃驴真是死性不改!” 被赶出须弥境的左章愣了一下,瞬间回想起曾经被慧觉老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过往时光,冲着慧觉老僧遗躯撇嘴咒骂一声。 骂过之后,感觉心中舒畅些许的左章看向殿中的燃香,却见与自己入定时相比竟是无甚变化,心头不由一惊! 须弥境的盏茶功夫,竟只是外界的刹那…… 惊诧之下,左章倍感神奇的同时也静下心来细细回忆,见罗汉金身新的一章内容与三套武技丝毫不落的出现在海中,顿时松了口气。 “罗汉金身是水磨工夫,短时间内难以精进。”左章嘀咕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三门武技上,“罗汉拳,伏魔棍,水上漂,名字简直土爆了……” 不过左章嘴上嫌弃,人却长身而起,在小殿中就地演练起来。 只见他沉心静气认真回忆,照着脑海中的武技蹲步抱架,然后一丝不苟的弓步出拳! 呼…… 刹那间,一阵令人呼吸窘迫的堂堂拳风带着闷响猛然刮过,将小殿内燃香的袅袅烟柱吹得散乱不堪! 我去!我特么是绝顶高手啊…… 震惊于自己出拳威力的左章见状,心头顿时兴奋起来,继续照着记忆中的拳谱一招一式演练。 顷刻之间,阵阵狂猛拳风在左章一招一式间席卷而出,仿若在小殿内掀起了一阵无序而狂乱的风暴! 然而,随着左章对罗汉拳越来越熟悉,原本又急又猛的拳风很快减弱,不一会就消失不见。 反倒是一声声闷雷般的震响自他出拳挥掌间频频爆发,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最终,当左章将罗汉拳演练到第七遍的时候,闷雷震响也在悠忽间消失! 而左章原本一板一眼标准至极的动作,已变得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举手投足间更带着一股从容洒脱的韵味! “天才如我,果然学什么都快!”彻底掌握罗汉拳的左章心怀得意收拳站定,装腔作势的正了正僧帽抖了抖衣袖,做绝世高手状扫量四周。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此间除了慧觉老僧的遗躯外再无别的观众,不由遗憾的翻了个白眼,开始习练伏魔棍与水上漂。 就这样,左章将这三门武技彻底掌握纯熟之后,才施施然离开小殿,神清气爽的来到大殿外迎候前来拜佛的香客。 眨眼间,红日迁移再次来到傍晚。 而当最后一名香客离去,左章如往常一般关上寺门扫撒完寺院,然后掐着时间带着工具于酉时再次回到小殿,在慧觉老僧的遗躯前站定。 “老秃驴,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不过……” 神色莫名的左章打量了两眼遗躯,撸起袖子绕着木质佛像一边转悠一边嘀咕道: “不过你既然说要我将你的遗躯在酉时封入这尊佛像之中,还让我将来把你们一同焚化,便一定有你的用意。 “所以呢,你也别怪我粗手粗脚对你不恭敬……嗯?这是什么?” 一声轻咦,却是正寻思从何处下手挖洞的左章在来到佛像后方时,看到了一个近似椭圆的纹路。 而细看之下,他忽然发觉这处纹路似乎是一道暗门的轮廓! “老秃驴忒鸡贼!”好奇心起的左章搓了搓手,靠近观瞧,眨眼间就弄明白了暗门的开启方式,不由得意笑道:“却还是难不住本天才。” 说罢,他伸手摁住暗门轻轻一旋,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后,那暗门就轻轻巧巧的打开。 而待左章满怀好奇地探头看去时,却发觉暗门内是一个下宽上窄仿若圆锥的空洞,且其大小只比慧觉老僧成端坐姿态的遗躯略大。 “准备工作做得这么到位吗?”瞬间明白这处空间功用的左章摸了摸僧帽,轻叹一声回到佛像前方。 他先是冲慧觉老僧遗躯合十施礼,然后才面带恭敬的将其端起,动作轻缓的放入洞中。 然而就在左章动作轻缓的封闭暗门时,也不知是光影闪烁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慧觉老僧遗躯面上那原本安详慈和的笑容,似乎浅淡了一丝! 这一丝变化极其微弱,再加上发生在暗门闭合的瞬间,心中思绪复杂的左章自是丝毫没有察觉! 而当他用力将暗门封闭,回到佛像前目光复杂的看向这尊粗糙简陋的佛像时,寺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了张世山的呼声: “左小哥!万事俱备,快随我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