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的当家主母》 第一章 私会 郑国元初,四十七年 初春刚过,春寒料峭,京中的人们纷纷换了轻薄一些的衣物,静待时节轮换。 京中一处位置远离皇宫,面积不大不小的宅子中,小丫鬟彩蝶正端着一碗刚出锅的药,步履匆匆地往夫人的房间走去。 “彩蝶,且将药给我。”陆良玉见她气息不稳,生怕将药给洒了,随即是伸出手来,自己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 彩蝶吐了吐舌头,乖乖将药递给了自家小姐,尤其不忘吐槽道:“小姐,若不是二太太房里的人一直占着厨房,怎么会连夫人的药都耽误了时辰。” 陆良玉面上古井不波,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了。 彩蝶心下不满,只得是跟在小姐身后,尤且是在告状道:“小姐,你是不知,那二太太房中的人有多么嚣张……” “无须多言。”陆良玉开口阻止道,走了两步,接着是叮嘱道:“在夫人面前,且不可提什么二太太。” 彩蝶这才是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应该叫赵姨娘。” 陆良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肉嘟嘟的,头上两个花骨朵似的发髻,眼睛倒是不时地转两下,透露出几分狡黠,就是做事有些毛手毛脚的。 眼看着夫人的房门近在眼前,那彩蝶突然是上前一步,开口低声问道:“小姐,今晚罗公子……” “不是早就回绝了吗?”陆良玉嘘了一声,制止了彩蝶近一步的说话声,一脚踏入了母亲的院子。 一眼望去,院中的枯竹实在是引人注目。明明是挺拔的竹子,枝叶却已是衰败泛黄,有些已经发黑了,看来是枯死已久。 府中的丫鬟小厮惯是个滑头,最会捧高踩低。众人心知这夫人不管家,手里没有油水,自是不会上门来清理了。 陆良玉掀开门帘入了内,便是见母亲正倚在窗前,依旧是捧着本书,见她进来,是头都不抬一下。 陆良玉过去,将那大开的窗子关了一半。母亲身子骨弱,是不应该这么大吹风的。 只是母亲一向性子又倔,自是不能多说两句。 半晌,陆夫人才是搁下书来,看向陆良玉手中的药,眉头是微微一皱。 陆良玉这才是捧上了药,细心服侍母亲吃了。 “那罗家竟是一直没有动静?”陆夫人喝了小半碗,便抿着嘴摇摇头。陆良玉立马是接过了碗,递上了手帕。 “年关刚过,估计是还没有预备。”陆良玉只随口搪塞道。 这罗家,便是她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她的未婚夫罗云光父亲是个武将,早些年同自己的父亲同一个地方为官。 那时便是定下了两家的亲事,也算是指腹为婚。后来那罗云光的父亲步步高升,直至坐上了正四品都司的官位。 而陆良玉的父亲陆世仁,却是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前些年,才是堪堪得了一个正六品的奉直大夫。不过是个散官,在京中这官员如云的地界,更是不值一提。 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个缘故,罗家便是一直拖着不谈论婚事。一直是拖到了陆良玉十九岁的“高龄”,依旧是不见罗家的人来提亲。 毕竟,京中女子早婚,多数都是十五岁方及笄就成婚,像她这般拖到十九岁的,实在是罕见。 也难怪母亲一贯是不理外事,却也主动提起此事。 “终究是要提上日程的,倒是成了心病。”陆夫人说了这一句后,照例是要上床去歇息了。 这药大抵是有安静凝神的效果,陆良玉服侍母亲歇息后,放下了内室的帘子,这才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方才那彩蝶便是一直守在一旁,她最是惧怕陆夫人,跟那老鼠见了猫一般。这才是跟了上来。接着是道:“我看夫人今日似乎精神好了几分。” 陆良玉嗯了一声,明显是魂不守舍,对于彩蝶的宽心话,只当作没听见。 彩蝶是个多话的,一路在唠唠叨叨些什么,快到房门时,陆良玉突然是开口问道:“罗公子的事,你尚未回绝?” 彩蝶眼神一亮,立马是道:“还没有,方才熬药多耽误了些时候。”她是真心为小姐好,只希望小姐能多多跟那罗公子接触接触。 “拿来。”陆良玉伸手,接过那小纸条,是入了房内。 屋内,陆良玉细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几行小字,是罗云光的笔迹。她在拜年帖子上看到过。 他是宫中禁卫军的小头目,武人一个,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笔迹便是这般肆意大气。 说来,她同这罗云光交往不多,毕竟时下风化虽有变,但男女大防,依旧是得遵守。 只是,她也确实想知道知道,罗家对于这桩婚姻,究竟是什么想法。一直拖着毕竟也不是个办法。 丫鬟流月恰好是进了屋子。陆良玉也没有避着她。 流月同彩蝶都是同她一并长大的丫鬟,可以说是情同姐妹。彩蝶年纪小,做事跳脱。流月却是同她一般的年纪,做事稳重,她更信任流月一些。 “小姐是决定要去了?”那流月拿起纸条看了看,仔细收了起来。 “姑且是去看看。”陆良玉回答道。心下定了主意,是成还是退婚,总是要罗家一个说法。 …… 是夜,陆家人吃过了晚饭,陆良玉便是在流月的陪同下,往那后花园走去。 毕竟是自家的地界,陆良玉心中还是放心一些。 “一会小姐还是自己过去的好,流月便候在那小路口候着。”流月叮嘱道,还特地是塞给了她一盒香粉。 “小姐,多打扮打扮。” 陆良玉不疑有他,捏住了香粉盒。这般私会,自是于礼不合,还是要派个信任的人把风的好。 她缓缓往那纸条上约定的地点走去,罗云光约她戌时一刻相见,如此算来,怕是要到时辰了。 这晚无月无星,只隐隐能看到点路。陆良玉方停在那假山旁,便是听得有人似乎是过来了。 那人身形高大,乍一看,便是那罗云光。只是,那人越走越近,陆良玉却是隐隐嗅到他身上一股鱼腥味。 罗云光好歹是禁卫军的人,也算是大家公子,虽则是武人,却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怎么身上有这般味道? 陆良玉几乎是在瞬间,便是意识到了今夜的这般私会有诈,立马是转头就跑。 第二章 墙头 陆良玉这边一动身,那头的男子立马也跑了起来,直冲她而来。 陆良玉心吓得是砰砰直跳,暗夜之中,只剩了自己的喘气声。 此处假山颇多,地势崎岖不平,来时的路已是被堵住。 陆良玉看不清路,随意乱蹿,不过跑了几步,竟是快要被逼到了院门的墙角处。 陆良玉眼看避无可避,稳住心神,回头是对着身后那人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陆府?” 那人追了上来,身上的鱼腥味更加地重,嬉皮笑脸地开口道:“大小姐,难道不是你约小的来私会的吗?” 陆良玉心下大叫不好,看来今夜竟是有人故意设计,妄图陷害与她。 明明,她之前细细比对过,那纸条上确实是罗云光的笔迹。就是不知,此事他有没有参与。 陆良玉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慢慢后退,开口劝道:“我不知指示你的人是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我告诉你,我能给你好几倍的钱。” 那人撇撇嘴,是走进一步,调笑道:“大小姐,你可别装阔绰了。府中谁人不知,你是个穷光蛋,堂堂大小姐,还得自己做绣娘去补贴家用。” 陆良玉便知此人必是那赵姨娘派来的了,毕竟,能对府内如此了解,必是府中的下人了。 府中她母亲多病,一贯是赵姨娘管家,人员调配也都是由她安排。 况且她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又如何能与人为敌? 谁能想到,赵姨娘竟是如此作践于她,妄图毁她清白。她实在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招来如此灾祸。 当下是怒骂道:“你若是胆敢动我一下,我定是要你好看。” 那人更是逼进一步道:“大小姐,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日我可就是这陆府的女婿了。” 说罢,那人跨进一步,竟是伸出手来,想要脱她的衣裳。 陆良玉退后一步,已是被逼到了墙角根下了。 此人定是厨房里的下人,力气大的很。陆良玉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抓又挠,不过她一个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挣扎过一个壮年男子。 正僵持之际,只听得那墙头上,一人飞跃而入,却是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堪堪好砸到了那欲行不轨之人的身上。 那人不料天降巨物,被砸了个正着,晕死了过去。 陆良玉惊魂未定,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对着那方才是飞跃入内的男子道:“多谢……多谢阁下……” 话未说完,便是见那人腿上插着一把利箭,神色镇定地冲她摆了摆手。 陆良玉不明就里,上前去,方欲再言,便是见那人又指了指外头,冲她摆摆手,自是叫她快点离去。 陆良玉便是懂了,此人怕是躲避什么逃兵,才误闯府中。虽则救自己也是无心之举,但毕竟救命大恩,她自是不能丢下救命恩人,独自一人逃去。 陆良玉思忖瞬间,回头看看四周假山环绕,便是起身,对着那人道:“得罪了。” 说罢,是架起此人,便是往假山里去。假山多洞,若是躲了起来,一时半会怕是一般人也是找不见的。 陆良玉是个大家闺秀,力气不大,此人却是身形纤瘦,好似只剩了骨头,没有多少重量。 她如此辛辛苦苦地架着此人,不过是走了几步,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便是将他搁了下来,靠在了洞穴岩壁上。 黑暗中,自是看不清那人的脸。陆良玉却是能感觉到,那人似乎不怎么领情,反倒是冷冷地盯了她几眼,这才是开口道:“你还是快些逃得好。” 陆良玉心下知晓此人是外冷心热,大抵是怕连累了自己。这才是低声道:“姑且是躲在这里,避一避便是了。” 那人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上头插着的箭深入骨髓。一股血腥味是弥漫洞穴,挥之不去。 陆良玉便知,这血腥味怕是一时半会是消散不了,引来敌人,是必然的。 那人大抵是看出了陆良玉的犹豫,只转头不再说话。反倒是有一股生死由命,静待死亡的淡定。 陆良玉却是摸到了袖中的那盒香粉,当下是掏了出来,打开盒子,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盒的香粉都洒在了那人腿的身侧。 顿时,洞穴之中,独属于姑娘家的脂粉味,一股香腻之气,是充斥着整个空间,甚至是溢了出去,很快便飘到了远处。 那血腥味,自是被盖了过去。 那人只轻轻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却没有多说。既是多了一个想死的,也好,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洞穴之中,只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见。 半晌,只听得有两人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在暗夜之中,尤其明显,甚至,还能隐隐听到,那两人的刀摩擦腰间的声音。 两人自是没有丝毫犹豫,直奔香味而来。 那人眼神微动,看眼前的女子依旧不走,心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耳听着那两人越走越近,却是听得身侧的女子突然开口道:“罗云光,你明日还要去御前当差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女子清脆温婉的声音,在暗夜之中,显得是尤其响亮。 那人诧异地抬头看着这女子,只见她接着是开口道:“皇帝如此看重你们罗家,你却是只给我送一盒香粉,我就是扬了,也不会用的。” 洞穴外,那两人的脚步声是一顿,不再向前。 陆良玉随即是怒道:“不许你说话!你说话便是要狡辩。”在外人听来,好似真的是那幽会的小情侣之间,在斗嘴一般。 陆良玉话说的是一句不停,这单簧戏一个人唱,却是不容易。 心下是紧张不已,手心都是汗。不知自己这般,能否是骗得过外头的杀手。 毕竟,罗云光是皇帝身边的人,不管是什么来历的人,都是要卖皇帝几分面子的。 真的杀了他,怕是此事不好交代。 “就这样不要说话,凑近一些,抱抱我好不好。”陆良玉接着是道。 为了是让外头的人信服,陆良玉随即是起身,往前几步,好似真的是要抱住那人一般。 外头的人明显是在商量该如何,一时打不定主意。毕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人往这里来了。 外头的人不走,陆良玉却是离那人越来越近,甚至是能看到那人的眸子,好一双俊美的眼睛,在暗夜之中,也能看出一双凤眼,顾盼生辉。 第三章 好戏(一) 陆良玉靠近了那人,心下静待着外头两人能够撤退。 洞外,两行人好似在僵持一般。正在陆良玉以为事情要槽之际,只听得外头,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小姐,小姐你可在?”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试探。 “是流月。”陆良玉激动地道。 外头的两人听到有人声,立马是转身离开。 陆良玉这才是起身,远离了那人,道了声:“得罪了。”随即是道:“我先出去看看。” 一出去,陆良玉便是知道,何以那杀手会离开。 外头灯火通明,一大群人手中提着灯,正诧异地看着她。当然诧异的人中,不包括那得意的陆良荷,还有那故作惊讶的赵姨娘。站在中间的,自是她的父亲——陆世仁。 “小姐,老爷他们突然来了。”那流月突然是跪倒在地,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 “陆良玉,你好大的胆子!”那陆良荷得意地怒斥道,她小陆良玉四岁,还是庶女,一贯是被陆良玉压着,今日终于是得意扬眉吐气。 陆良玉便知道,这出好戏,终于是开场了。 那小厮方被人弄醒,见到眼前之人,是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直称:“老爷,您千万别怪罪小姐,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住嘴!”陆世仁耳听着那小厮叫嚷,已经是暴怒。“来人,将这小厮给我压下去,乱棍打死。” 那小厮哪里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一时吓得是忘记说话。 一侧的赵姨娘立马是拦住生气的陆世仁道:“老爷这是作甚,怎能听这小厮胡言乱语便下了定夺?” 此话一出,就连陆良玉都不禁是感到奇怪,赵姨娘竟是有为她说话的一日?这怎么可能,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不会安好心。 那赵姨娘接着是道:“老爷,这般在外头成何体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果然听到此话,陆世仁大手一挥,对着身侧之人道:“将人给我压到大厅去。” 说罢,是回头对着众人厉声道:“今日之事,若是让老爷我听到一点风言风语,仔细你们的脑袋。” 众人皆低头称是,随即四散而去。 陆世仁袖子一挥,走在了前头,却是看都没有看陆良玉一眼。 陆良玉心下知晓,今夜有人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能否活命,就看自己的一番造化了。 …… “老爷,您先喝口茶消消气。”那赵姨娘端了杯茶递给了陆世仁。 陆世仁接过茶杯,却是不喝,反倒是皱眉冲着站在厅内的陆良玉摔了过去。 多亏陆良玉自进屋以来,便一直聚精会神盯着赵姨娘,对自己的父亲又十分了解,一个不算刻意的闪身,茶杯坠地,杯身四溅,里面的热水是溅到了陆良玉的裙摆上。 “你这小贱人,居然还躲,还不快快跪下给爹爹请罪。”那陆良荷是口不择言,痛斥道。 “我陆良玉清清白白,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陆良玉知晓今晚定会是有很多她难以预料的情况,但她要在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态度摆正。 “我知晓父亲此刻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女儿的解释。不过父亲也算是养了女儿十九年,不妨是想一想,我陆良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此处,陆良玉便是见自己的父亲眉头微展,看来是听进去了一些。 随即是乘胜追击道:“这等下人,就是给我陆良玉提鞋都不配。”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立马是在一旁补充道:“是呀,大小姐是何等尊贵的人,又怎会是那种暗中同小厮幽会的人,那样的地方,那个时辰,一般人也是不会去的。” 这番话一出口,那陆世仁立马是明白过来,厉声问道:“你好好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陆良玉便知这是个好时机,随即是道:“话说出来不怕父亲笑话,那罗家公子约我前去谈婚事,哪曾想这小厮突然冒出来,欲图不轨。” 那赵姨娘立马是笑眯眯地道:“这什么话都由着大小姐一张嘴来说,那罗公子不好好待在家里,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陆府?” “流月,将今日收到的字条呈给父亲大人。”陆良玉知晓,这关键的物证非常重要,至少能够证明,她不是同这小厮幽会。 虽则同罗云光私会的事情也是于礼不合,但毕竟两人是有婚约的,也算是情有可原。 岂料,那流月听了陆良玉的话,却是吞吞吐吐,不敢作声。 “流月!”陆良玉今晚遇此陷阱,需要应付之处颇多,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时间来得及想通。 那流月一听到陆良玉的怒斥,立马是跪倒在地,连声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字条,流月实在是不知道呀。” 那赵姨娘才是得意地道:“你这丫头还是太实诚了点。”言外之意,就是陆良玉其实是逼得她撒谎串供。 陆良玉这才是意识到,原来这流月不知何时,早已是被赵姨娘收买。她与流月从小一并长大,说句情同姐妹也不过分。 彩蝶年纪小,人又跳脱,她有事都是同流月商量,岂料,今日竟是被这流月反插一刀。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竟是背主求荣,也算是我瞎了眼。”陆良玉当下是盯着那流月道。 那流月不敢看她,只低头道:“小姐说的什么字条,流月确实不曾见过。” “我的好姐姐,你还有什么话说?”陆良荷简直是想要放声大笑,这陆良玉一向高傲,竟也有今日。 “老爷,小姐今日确实是同我约会,我这里还有小姐所赠的手帕,请老爷明鉴。”那小厮见赵姨娘给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白布手帕,上头绣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这小厮一看就是个大老粗,哪里用得了这等白布手帕,一看就是私相授受来的。 那赵姨娘手下的丫鬟秀珠立马是接过手帕递给了自家主子。赵姨娘拿到手帕,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道:“这等好的手艺,确实是大小姐的手笔。” “你这贱种,还有什么话好说?”陆世仁气得是大拍桌子,通骂道。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人冷哼一声道:“就凭一个卖主的丫鬟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下人,就可以凭空污蔑人了?” 第四章 好戏(二) 陆良玉听到屋外人的声音,心下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 来人正是陆良玉的母亲,也是这陆家的正房夫人。 只是陆良玉对于自己的母亲是再清楚不过,母亲性子孤傲,却又不谙世事。她恐怕,今晚这个局,针对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陆良玉的母亲一进屋,只见那赵姨娘立马是殷切地上前问候道:“姐姐可算是来了。” 话说着热情,脸上也是带着笑意,但仔细看,眼里却是有几分不耐烦与疑惑。究竟是谁,在通风报信? 陆夫人听得那赵姨娘的问候,却是冷哼一声,她一个妾室,商户出身,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是过来攀身份,叫什么姐姐。 果不其然,这声冷哼出了问题,那陆世仁气得是大骂:“没教养的东西,难怪是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陆世仁,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难不成,女儿竟是我一个人能生出来不成?”陆夫人自是被这番指责激怒了,全然是忘记了自己此行目的,同那陆世仁争执了起来。 陆良玉观母亲脸涨得通红,心下暗道不好。生怕母亲口不择言,给本就困难的形势雪上加霜。 府中老爷和夫人吵架,旁人自是不敢上前劝阻,就在陆良玉以为事情要变得更糟之际,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拐杖声。 拐杖声一下一下,杵在青石板上,在暗夜之中,听起来格外响亮,不知是谁,竟是前去通报了陆老太太。 陆良玉见状,是上前去照常打算扶老太太一把,却是被那陆良荷给抢了先。“祖母,哪阵风把您老都给请来了?” 陆老太太年近六旬,是头发花白,腰背佝偻,腿脚不甚利索,出行必须有人搀扶着。 这人一贯是陆良玉,今日却是给陆良荷得了空子。 见陆良荷嘴甜上前搭话,也不拒绝,却也不回话,只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大厅中间的正位上。 陆良玉只觉老太太路过自己身侧之际,似乎是瞥了自己一眼。她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自是不怵的。当下是将身子挺得更直了。 陆老太太的到来,自是打破了方才的争执,饶是陆良玉的母亲再任性,也是不敢多说一句。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老太太坐正了身子,这才是发话道:“大晚上的,倒是一个个长本事了,生怕旁人听不到。” 陆世仁只觉脸皮发热,不敢回话。 倒是那陆良荷好不容易是抓住了自己这个嫡姐的把柄,又岂能善罢甘休,当下是故作惊异道:“祖母不知,可是出了天大的丑事。” 那陆老太太“喔”了一声,陆良荷便好似是得到了许可一般,将这晚发生的事细细数来,说到最后,还来了句:“同为闺秀,姐姐做出这般事,实在是让良荷难堪。” 那陆老太太冷哼一句道:“你既是知道难堪,还不快快回去,这等事情,哪里能让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场,更勿论是空嚼舌根?” 此话一出,陆良荷顿时傻了眼,这出大戏才刚刚开场,她还没看到陆良玉吃瘪呢,怎么忍心就立马离开,当下是闭嘴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再说什么。 陆老太太既是了解了情况,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下是下了定论道:“良玉还有婚约在身,此事不能闹大,将这小厮逐了出去,且不可让他胡说八道,平白毁了我们陆家女子的声誉。” 话音刚落,便听得那赵姨娘忙道:“这可怎么行?” 陆老太太面色一沉,将手中那柄硕大粗壮的拐杖重重地锤了捶地,也不看向赵姨娘,只道:“这陆家,竟是没有我老太婆说话的地方?”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面上讪讪,只得闭了嘴,却是回头冲着那小厮使眼色,毕竟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布的局,若是伤不到陆良玉半分,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见老太太似乎要起身,立马是跪倒在地磕头道:“老太太明鉴,小的同大小姐确实是早有相识,小的……小的……” 这几句话,却是说的吞吞吐吐,明显是要引人遐想。 “你当如何?”见大厅内无人说话,陆良荷又忍不住跳出来问道。 “小的同大小姐,早有肌肤之亲。”那小厮故作迟疑地说了出来,全然不顾这番话对场上众人的冲击。 此话一出,陆良玉未及开口,便是见母亲急急起身,是伸出一脚踹向那地上的小厮。“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我女儿清誉。” 陆夫人这几句话,说的是怒急了。 那小厮也不挡不避,生生受了她一脚,转而是得意道:“夫人,小的怎么敢胡说,那大小姐身上,左肩处可是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不知小的说的对与不对?” 此话一出,陆良玉便是见母亲脸色煞白地看向自己,眼神之中,似乎是在求自己一个认证,又似乎是在隐隐回忆,究竟女儿肩膀处,有没有这样一颗黑痣。 “来人,带大小姐……”一侧的陆世仁听罢,立马是要想要人前去检测。 “不必了。”陆良玉摆手开口拒绝道。“本是女儿家的私密事,我左肩膀处确实有一粒黑痣。” 此话一出,只见那陆夫人身影一晃,差点是没站稳。陆良荷更是面带喜色,只那赵姨娘见多识广,面色沉重,等待着陆良玉的后话。 “祖母同爹爹也看到了,良玉糊涂,是被贴身丫鬟出卖,不管是什么手帕也好,身上的痣也罢,更私密的事情,怕是贴身丫鬟均是知道的。” 陆良玉说此话,自是痛定思痛。流月临阵反叛,陆良荷是不懂的,但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人精,不可能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良玉恐这下人再说出什么污浊之语,平白辱没了众人的耳。这奸人意图玷污良玉清白,幸得父亲大人来得及时。不若,老太太做主,找个有经验的嬷嬷,验一验,良玉是否是完璧之身,方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此番老太太既是出马,自是要以陆家大局为重,只需陆良玉清白未失,同罗家的婚约尚且作数。老太太便是会保下自己,正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陆良玉才敢如此提议。 此话一出,陆老太太才是眉头微展,看向了陆世仁,道:“家宅不宁,你这做父亲的,应当是护着女儿才是。” 陆世仁脸色有些难看,老太太的话,自是信了陆良玉,怪罪他处理不好内宅之事了。 对着自己的母亲,也不好发作,只得欠身道:“谨听母亲教诲。”随即是对着自己身侧人低声道:“压下去。”至于后面的话,他没有细说,但身侧之人跟他多年,自是懂得。 那小厮不及防备,被蒙住了脑袋,才是拼命挣扎起来,口中囔囔,似乎要说些什么。 “快,堵住他的嘴,免得他胡言乱语。”赵姨娘突然是开口道。 此话一出,惹得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看了她一眼,赵姨娘突然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找补道:“别平白污了大家的耳。” 第五章 祠堂 陆老太太也不在意那赵姨娘的这番辩解,既是小厮的问题解决了,陆良玉又安然无恙,陆家声誉没有受损,对陆老太太来说,就不是什么大事。 当下是干咳一声,一侧的赵姨娘是个机灵的,立马是递了桌上的茶上前。 陆老太太只不接茶杯,任由着那赵姨娘端着茶杯,反倒是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地上的流月道:“这丫鬟我看也年纪大了,留不住了,你是个管事的,怎么处置你看着。” 那流月好似早就预料到一般,只低着头闷闷地道:“谨听老太太处置。” 那赵姨娘应了一声,却是见那陆老太依旧没有接茶杯的打算,只得继续端着。 “兰娟你既是这几日闲着,就过来给我老太婆搭把手。” 这兰娟便是赵姨娘未出阁时的闺名,老太太如此说,自是认定此事是赵姨娘捣的鬼,至少有她在其中搅乱。 “是。”赵姨娘不敢反驳,只得脸上堆笑应道:“能伺候老太太,是兰娟的福分。”面上自是没有露出半点对这处罚的不满来。” 老太太这才是满意地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对着身侧还在吃气的陆夫人道。 “至于柳琴,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执。”这话便是在提点陆良玉的母亲了。“有点空,多学学府上的事了。” 陆老太太既是发话了,自是想着让陆良玉的母亲能够学着管管家,好歹是让府中众人不敢看不起。 赵姨娘被她叫道身侧提点,府中自是少了管事的人。对于陆夫人是个好机会。 岂料,那李柳琴听了,却是眉头一皱,道:“什么繁琐杂事,母亲是知道的,我最不爱这些了。”这话自是在推脱了。 一侧的赵姨娘立马是插话道:“夫人身子骨不好,不好操劳,还是兰娟代劳的好。” 陆老太太无奈地是摇了摇头,这个儿媳妇,怎么说,真是烂泥糊不上墙,扶持都扶持不起来。 明明各家各户均是正房太太管家,她倒好,仗着身子不适,就当了甩手掌柜,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全是赵姨娘在操持。 她倒是清闲了,日日捧着本书只管读来读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陆老太太抬头看了看陆良玉,初春时候,穿着一身不合时的旧扑扑的衣裳,姑娘家长得大了些,袖子处,手腕都漏出了小半截。 这做娘的,眼里却哪里有这个女儿? 罢了罢了,想到此处,陆老太太这才是搁下茶杯,对着陆良玉道:“良玉,今晚你去祠堂里头跪着。” 陆良玉自是不敢反驳,能有今日这个结果,已经是比她预想的要上许多了,当下是低头称是。 “你可知,你哪里做错了?”陆老太太有心是想要提点陆良玉两句,当下是问道。 陆良玉一愣,随即是摇摇头,她只知,自己一向谨小慎微,低调做人,实在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赵姨娘,招来如此灾祸。 若是今日被那贼人得逞,怕是此事便不会如此轻易收场了。想到此处,陆良玉心念一动。 “既是想不通,那就好好跪着。”陆老太太丢下这句话,便是由着儿子陆世仁扶着,往住处去了。 那陆夫人见事情解决了,当下也不多留,只道:“祠堂夜深,你多多保重。”说罢便是脚下生烟,也离开了大厅。 陆良玉回头看了眼依旧是跪在地上的流月,当下是转身出了房门。 陆良荷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当下是愤愤不平道:“母亲,难不成,就这样放过她了不成?也太便宜这个小贱人了。” 赵姨娘也不在意,只退回到了座位上,坐在了方才陆老太太的位置上,指节敲着桌子,望着陆良玉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母亲。”陆良荷不满地又唤了一句,那赵姨娘才是回过神来,悠悠地道:“你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陆良荷才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指了指地上的流月道:“她待如何?” 流月听了此话,是猛地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着赵姨娘。只听得那赵姨娘笑道:“不着急的。” …… 陆家祠堂所占的位置其实不大,毕竟在京中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陆世仁区区一个六品散官,能够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安置下一家老小本就不是件易事。 多亏了那赵姨娘的哥哥,是个做绸缎生意的商户,逢年过节贴补陆家,才换来陆家衣食无忧的日子。 也难怪就连陆良玉的父亲,均是要敬赵姨娘三分。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陆良玉就算跪在祠堂里,心下也是没有丝毫的怨气。 月明星稀,祠堂里点着昏暗的油灯,只两张桌子的长度,狭窄的只能供一人跪拜。上头供奉的正是陆家已经故去的老太爷,还有几个稀稀疏疏的牌位。 祠堂灯暗,陆良玉也看不清,所幸也不在意。 此刻,陆良玉便是跪在那祠堂地上的蒲团上,蒲团不知为何,染上了地板的习气,变得硬邦邦的,跪了不大一会,便觉膝盖硌的疼。 夜晚一阵清风吹过,陆良玉好像被击中一般,平白是抖了抖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外头打更的人刚刚走过,刚刚到子时,往日陆良玉应该是困了,眼下,她却是心中揣着事,精神得很。 “小姐~”外头传来猫咪大小的一声呼唤。陆良玉扭头一看,正是那白日后一直没露脸的彩蝶。 “呜呜,小姐辛苦了。”彩蝶是拿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有给陆良玉挡寒的大披风,还拿了几件旧棉衣服拿来做跪垫。 “这样终究是舒服些。”彩蝶边是细细整理,边是道。 半晌,更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里头裹着几块糕点。“小姐且垫垫肚子。” 陆良玉知道彩蝶一贯是个小馋猫,只摇摇头问道:“今日母亲同老太太,是你请来的?” 彩蝶当下是低下头道:“是我。今日是我连累了小姐。”若不是她执意劝小姐去见那罗公子,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也不会让小姐大半夜的被罚跪祠堂。 “与你无关,是我大意了。”陆良玉摇摇头,她心知,既是赵姨娘给她挖坑,她心中大意,总是会有中招的一日。 “对了,待会天快亮时,你前去方才发现我的地方,沿着外头的假山,偷偷去看看,里头还有人在不?”陆良玉心下一直惦记的却是此事。 那男子虽非无意,救了自己却是属实。就是不知,他还在不在陆府之中。 第六章 退婚 彩蝶听了自己小姐的一番话,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你…该不会……”后边的话,彩蝶只觉得自己不敢再说下去,难不成,小姐竟是真的背着自己在偷人? “你个小脑袋瓜在瞎想些什么。”陆良玉有些哭笑不得。虽则夜深无人,但她还是压低声音道:“你当今晚我是如何脱身的。” 那彩蝶是个机灵的,立马是懂了,当下是点头道:“我待会就去,这可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怠慢不得。” “罢了,等快天亮了再去。你且去歇息一会。”陆良玉摇摇头道。 “彩蝶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小姐。”彩蝶边说着,是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厚棉袄,挤在了祠堂里头。 陆良玉见劝她不得,只得是由着她的性子,自己闭上了眼,心下暗暗思忖,今晚自己的确是大意了,让人钻了空子,老太太大抵也是为了提示自己这点。 “小姐~”一侧的彩蝶却闭不上眼,又小声道。 “何事?”陆良玉语气变得柔和一些。她在彩蝶面前一贯严肃,因着彩蝶年纪尚小,性子跳脱,自觉应该多加管教。 谁料,那做事谨慎的,却是闷不吭声给自己背后一刀,这性子不稳的,倒是能深夜陪着自己在这祠堂静坐。 正所谓,画人画骨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实在难测。 “流月姐姐那般,小姐必然是伤心了。”彩蝶揣摩着陆良玉的心意,小声地提示道。 猛地提起这个名字,陆良玉只觉胸口一痛,脑中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随即是陷入了回忆。 流月当真是同她一并长大,从她记事起,便是有这样一个丫头跟在她后头,扎着双髻。 那时也才五六岁,流月便比一般的丫鬟看起来要稳重些,因而陆老太太才留她下来。 陆家是前几年随着陆世仁升为京官,才得以搬迁到京中来的,老家在蜀地泸州。 母亲是那番不理世事的模样,彩蝶是到了京中才另选的丫头,可以说,流月才是陆良玉在多数时候商量事情的对象。 “小姐~”彩蝶小声提醒道,“小姐可知,流月为何会背叛小姐?” 陆良玉摇摇头,这件事她没来得及细想,却也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她自认对流月亲昵有加,不曾有半分亏待。 “流月姐姐今年二十岁了。”彩蝶只轻轻地提醒道。 陆良玉这才是恍然大悟,是了,流月还大她一岁。 丫鬟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是嫁人的嫁人,亦或者是另谋出路,有几分歪心思的,也想着做个姨太太,那另有志气的,当个管事娘子总是要的。 而流月却是守着她,一般白白耗着,等着那不知什么时候才来的罗家提亲。 流月隶属奴籍,卖身契还在赵姨娘手中捏着,也难怪她会另投明主了。 “小姐知道了便是,莫要再伤心了。”彩蝶笨拙地安慰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过总是要的。”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陆良玉平白觉得心中轻了一些,只微笑道:“不过日子总是我们自己过的,向前看。” 心下却是暗暗发誓,待到出嫁,彩蝶的卖身契,却是不能再留在赵姨娘手中。 彩蝶年纪尚小,见小姐面带笑容,立马是如释重负,打了个哈欠道:“是的呀,小姐,我们一起向前看。” 两人随意拉扯了两句,彩蝶便眼皮子打架,沉沉睡去。 陆良玉跪在那蒲团上,一会是想起那赵姨娘的诡计,一会又想起了那陆老太太的问题,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 一会是记挂着那假山里的男子。那人莫非是什么江湖侠客,要不然怎会腿上中了一箭,却是一声不吭?看着却也不像。 那般漂亮的丹凤眼,怕是女子也自愧不如。不曾听说,京中还有这般的公子。 陆良玉这一晚均是在胡思乱想,始终是在半睡半醒之间。 不知是过了多久,耳听着院墙外头,接近郊外的地方,不知是谁家的鸡叫声是远远传来,听得有几分缥缈与不真切。 陆良玉却是募地想到,那外头两个追杀的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念及此。陆良玉才是猛地睁开了眼,只见外头窗户上,透着那白中泛黄的纸,隐隐可见外头天际有一抹鱼肚白色。 身侧的彩蝶正睡得死沉,陆良玉心下记挂着昨晚的男子,当下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推了推彩蝶,彩蝶一动不动。 陆良玉三番四次推她,彩蝶才是有了意识,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来,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姐怎么了?” “昨晚我交代你的事情,眼下快去。”陆良玉低声道。 彩蝶眼珠子一转,自是记了起来,立马是跳了起来,道:“小姐稍等,我现在就去。” 彩蝶这一去,便是直到太阳出来,均是没有回来复命。 眼下陆家人已经醒来,陆良玉自是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候起身。陆老太太既是叫她跪一夜,没有老太太的允许,她是不可能擅自起身的。 莫不是,彩蝶出了什么意外?那男子挟持了彩蝶?陆良玉一时免不了胡思乱想。 直到陆家人陆陆续续开始洒扫庭院,彩蝶才是一脸无奈地回来了。“小姐,老太太准许回房歇息了。” 彩蝶边说着,边是往起扶自家小姐,被陆良玉按住了胳膊。 “不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陆良玉急切地盯着彩蝶,随即是低声道:“那人?” “小姐,早不见了,我找遍了附近的假山洞,别说人,连根头发丝都没看见。”彩蝶摇摇头道。 “本来老太太通知我叫小姐回去歇息,谁知被那二小姐听到了,硬是拉着我让我帮她找什么珠花。我好说歹说,磨了好一阵子功夫才能回来。” 陆良玉心下一松,不管是如何,此人不在陆府,大概率是平安逃走了。 至于陆良荷耍得这点小把戏,她自是不会放在心里。 那彩蝶立马是扶着小姐回了房间。 跪了一晚上,陆良玉的膝盖已经是没了知觉。 “小姐莫急,我去药房找些药膏来。”房内只彩蝶一个丫鬟,她却是好似一夜之间成熟了一般,考虑问题也开始周全了。 陆良玉方才是眯了会眼,便听得外头似乎热闹得很,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便见那彩蝶从外头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何事?”陆良玉坐直了身子问道。 “小姐,是罗家人,来退婚了。”彩蝶说着,话语间已经是带了几分哭腔。 第七章 自尽 陆良玉便知,此事果然是还有后续的,也难怪昨日那赵姨娘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看来此事的谋划,同那罗云光,确实是有关系。赵姨娘真正的主意,是要打在她的婚事上呀。 “小姐,这可怎么办?”彩蝶毕竟是一个小姑娘,遇上这事,急得简直是要哭出声来了。 “莫急,扶我起来,我前去看看。”陆良玉心下却是比之平日更加冷静,她心知眼下自己没有什么靠得上的人,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彩蝶忙是上前来扶自家小姐,陆良玉昨晚跪了一宿,这膝盖处弯得是直不起来,走路只得踉踉跄跄的。 方才是挪了几步出了门,便是见迎面跑过来了一个丫鬟,是母亲身侧的绿枝姑姑。 陆良玉赶紧拦住绿枝,便听得绿枝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夫人听到罗家来退婚,晕过去了。” “那你快去外头请大夫,母亲那边我去照看。”陆良玉连忙是催着绿枝前去。 绿枝方才要走,陆良玉却又拦住了她,塞了一锭银子给她。“姑姑劳烦请好一点的大夫来。” 彩蝶见绿枝走远,心下知晓,那锭银子怕是小姐最后的私房钱了。这是小姐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眼睛都绣花了才赚到的。心下不由得一阵难过。 两人步子是越走越快,陆良玉心知眼下陆家人估计都在商讨着她退婚的事情,母亲那边无人照看, 随即是忍着疼痛,强行崩直了膝盖,快步往母亲房去了。 待到进了屋子,便见那陆夫人是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彩蝶一下忍不住是又要哭了。 “莫哭,夫人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你去烧些茶水。”陆良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细心地给她掖好了被子,静待医者到来。 她心知母亲虽则不理外事,但心下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母亲这个人,性子急得很,怕是一时之间很难顺过气来。 是了,陆家其他人也好,母亲也罢,均是认为她能攀上这罗家的婚事,是天大的好事。 可惜等来等去,从她及笄开始,一直等到十九岁年关已过,等来的,却是罗家的退婚。 不大一会的功夫,绿枝很快是带着一个须发洁白的大夫回来了,那大夫正细细查看陆良玉的母亲,便见门外又进来了一人,正是那赵姨娘身侧的秀珠。 那秀珠只轻轻瞥了一眼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陆夫人,随即是对着陆良玉阴阳怪气地道:“大小姐,忙着呢。外头老太太同老爷可等着您过去呢。” 陆良玉只当做没听见,回头观那大夫似乎面色凝重,当下是问道:“老人家,我母亲可安好?” 那大夫摆摆手冲她道:“没事,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扎两针就好了。” 陆良玉这才是放下心来,当下是拱手道:“有劳大夫了。” 回头是叮嘱彩蝶道:“你留在此处,夫人有什么事情,既是来找我。”见彩蝶两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摸了摸她的头。 “大小姐,走。”那秀珠神色间对此地是嫌弃极了,催促道。 陆良玉心知此去必是多般险阻,心下却是不怵的,反倒是仰首挺胸,悠悠地往外走去。 路上,那秀珠还待再催,回头对上陆良玉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是不敢再说话。 陆良玉这才是悠悠地跨入大厅,便是见那大厅内死气沉沉,陆老太太脸色晦暗,依旧坐在主位,脸色却是比昨日看起来,是差了不少。 陆世仁则是少见地在抽烟枪,那烟雾是一阵一阵,遮得是看不清他的脸色。赵姨娘依旧侯在一侧。 正中间的桌上,还放着一张暗红的信纸,应该就是那罗家同陆家的婚书。 陆良玉方才是左脚跨入那大厅,便听得那陆世仁重重地拿烟枪磕了磕桌子边怒道:“跪下。” 陆良玉这双腿已是跪了许久,心知眼下不是抬杠的时候,顺从地跪在了地上。 地板微凉,又触碰到了膝盖的旧伤,一时疼得是痛彻心扉,陆良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良玉呀,我们陆家待你不薄呀。”陆老太太是第一时间眉头一挑,叹了口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陆良玉只觉是有几分荒谬,这话说的,便是不把她当陆家人了。 “你可知,罗家方才来,是要退婚的。”陆老太太接着是哑着嗓子道。 陆良玉早就知晓此事,当下是仰着头道:“祖母待如何?” 此话一出,却好似触碰到了那陆世仁的逆鳞,当下是嚯的站起身来,怒道:“你还好意思问当如何?” 陆世仁拿着手中的烟枪指着跪在地上的陆良玉骂道:“罗家人说了,你这贱种私通下人的传闻已是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他罗家定是不会娶你这般失贞的女子。” 陆良玉便知,此事看来罗家是参与了,事情昨晚才刚刚发生,罗家一大早便是前来退婚,若说当中没鬼,又有谁信。 “罗家拖了我四年,如今终于是要找见个由头退婚,齐大非偶,既是要退婚,那良玉退便是了。” 陆良玉早知罗家是另有打算,虽则她已是十九岁的年纪,再嫁怕是难的,但婚,还是要退的。 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没想到陆良玉答应得如此痛快,随即是对视一眼。 陆世仁接着是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唤你母亲过来,在这婚书之上签字。”说罢,是将那婚书扔在了陆良玉身侧。 “母亲眼下未醒,良玉斗胆,自己签了便是。”陆良玉捡起那书信,打了开来,便是看到那早已是斑驳的信纸上,一行漂亮的黑色小篆,写着自己同罗云光订婚之事。 看那字迹,怕是陆世仁的笔迹。 身后的秀珠灵敏,立马是递了一支毛笔上来,陆良玉随即是签上了母亲的名讳。 秀珠接了过去,却是递给了一直站在一侧的赵姨娘。 “良玉,你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你可知,女子失贞,兹事体大。你终究,是要以陆家声誉为重。”那陆老太太却似乎并不满足,反倒是痛惜地对着陆良玉道。 陆良玉心下有些不解,便听得那陆世仁道:“我陆家祖祖辈辈都是书香门第,几辈子积累下来的声誉,可不能毁在你一个女子手里。” 随即便是见那秀珠懂事地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有三尺白练,有锋利的匕首,还有一个小小的药罐,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陆良玉一看,便是懂了。 陆家人,这是要逼着自己自尽呀。 第八章 考验 陆家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赵姨娘是第一个出去的,步伐轻盈的,似乎有几分轻松。 陆世仁也很快走了出去,那只烟枪却是留在了大厅的桌子上。尚且在不时冒着烟。 陆老太太随即也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到了那陆良玉身侧,是微微一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终究是背着手走了出去。 那托盘便是摆在了陆良玉的面前,陆良玉便知,陆家众人只需逼着她自尽,这样便可成全陆家的所谓名声。 陆良玉看着面前的托盘,却是笑了。 难不成,她乖乖自尽后,还能指望着众人提起她,会大拇指头竖起来,称赞她是一个贞洁烈女不成? 她死后,旁人只会将所有污蔑之词加之她身,说她品行不端,说她同那小厮私通,说她是羞愤而死,搞不好,还会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如此黑墨般的脏水泼她身上,她却是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质本洁来还洁去,对她而言,就算是外人误解,她却依旧是要活下去。 …… 远在那镇南侯府,房内的侍卫却是来来回回在焦急地踱步。“侯爷,您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侍卫模样的精壮小子脸上简直是要拧巴起来了。 这人口中的侯爷却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只抿嘴不言。若是陆良玉在此,必定会大吃一惊,此人正是昨晚同她一般躲在那陆家假山洞里的男子。 那侍卫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飞卓方才派人前去查探,那罗家的人前去退婚后,陆家人眼下正在逼着那女子自尽呢。” 那侯爷却是闭上了眼,只道:“既是如此,那便是她的命了。”说罢,是闭嘴不言。 那飞卓却是更加焦急,心下更加是不知这侯爷是如何想的。明明昨晚是他回来后,特意叮嘱他前去查探那名唤作陆良玉的女子下落。 他追随侯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女子如此上心。好不容易是找到了,如今那女子被逼自尽在即,岂料侯爷却好似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但侯爷一贯说话是一言九鼎,不容异议。既是他如此气定神闲,飞卓只能干着急了。 那府上的侯爷却是突然睁开了眼,昨晚那女子的行止,却好似牢牢地在他脑中生根了。 他在朝中多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她一般,整个人身上有着一股不容摧毁的力量,好似从那大地之中生出来的野草一般,柔弱却又无比强大。 这样的女子,会被逼自尽吗? 其实若是她死了,也不过是比自己早走几年罢了。自己这幅残病身子,还是不要祸害人的好。 救了她又如何,就算是娶了她又能如何?侯府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岂是一般女子能待下去的? 陆家的是,就当是个考验。若是她能活下来…… 飞卓本是满脸激动地等着自家侯爷发话,却是见那人又闭上了眼,当下是唉声叹气。 侯爷的心思,真非他们这些下属所能猜透。 …… 那陆家的人等了许久,见那大厅里是安静了许多,心下是有了猜测。 那秀珠是受了主子的命令,壮着胆子在外头等了许久,随即是低着头闭着眼,生怕是看到了陆良玉的死状。 那秀珠边是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边是嘴上不停地念叨“冤有头债有主,大小姐千万别来找我,求太上老君、王母娘娘保佑……” 门吱啦一声开了,秀珠睁眼一看,眼前那人正坐在地上,笑吟吟地盯着她看,哪里是那副刚死的惨状? “大小姐,你这……”秀珠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大小姐还活着,眼前的白练也好,药瓶也罢,均是安然无恙。 “怎么,你还想亲自来勒死我不成?”陆良玉挑了挑眉,有些不屑地问道。 那秀珠对上陆良玉的那双眼睛,似乎是有一种威严一般,让她不敢直视,只得低了头道:“秀珠不敢。” “你去向老太太、老爷他们复命,还有你的主子,就说我有话要说。”陆良玉刚好是缺个传话的,当下是对着这秀珠道。 旁人想要看她死得惨状,她偏偏是要活得漂漂亮亮。 那秀珠应了一声,飞快地出了大厅。 不知为何,在那大小姐面前,她只觉压抑得很,甚至让人不敢直视。这是连面对陆家老太太同老爷均是没有的感觉。 陆良玉只舒服地站了起来,她只觉自己的膝盖是好了许多。一夜未睡,免不了是有些困倦,但陆良玉知道,接下来才是场硬仗。 她必须全力以赴,不为别的,只为能活命。她就不信,若是她不想死,陆家难道还能找个人勒死自己不成? 陆良玉要等的人很快是到了,从陆家众人的脸上,陆良玉均是看出了几分诧异,是了,诧异她为何没有羞愧自尽,反而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良玉,你这是……”那陆老太太是个人精,立马是意识到了陆良玉的难搞之处,随即是叹息一口,自是打算打人情牌了。 “祖母,父亲,”陆良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心知眼下是自己要示弱的时候了。 “良玉在陆家十几载,还未是来得及孝敬长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良玉心下愧疚不已。” 陆良玉说到此处,是挤出了两滴眼泪。这几滴泪,倒也不是全然假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陆良玉更多的,是在感伤陆家众人对她如此残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要逼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尽。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那陆老太太倒是有几分难过,一时是老泪纵横。“既是你知陆家的恩情,更是应该为陆家众人考虑呀。” 陆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就让陆良玉听来十分扎心,她心知陆老太太心下怕是还记挂着远在老家的大伯家两个女儿,毕竟陆家一体,老太太怕是耽误了另外两个孙女的出嫁。 当下是心一横,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道: “良玉无能,让陆家蒙羞了。惟愿是前去庵院,日日礼佛烧香,念经给祖母同父亲祈福,惟愿祖母能长命百岁,父亲大人官运亨通,陆家家宅安宁。” 陆良玉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不然,良玉就算是死,心下也是记挂着陆家,也是一桩遗憾。” 这招请求自去尼姑庵里暂避风头的主意,是陆良玉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好用与否,她确实不知。 , 第九章 威胁 若是陆家真的能留她一条命,那她自是能好好安心礼佛,至于替他们祈祷与否,倒也不是关键。 但后面那几句话,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陆家执意是要逼死长女,那她作为冤死的孤魂,必然是免不了要搞事情了。祝陆老太太长命百岁,便是在质问陆老太太了,做了这等亏心事,难不成还想长寿? 她必是要日日扰得陆老太太夜夜睡不安稳,那陆世仁官运止步于此,闹得陆家上下,鸡犬不宁。 彼时众人逢年过节均是前去寺庙拜佛烧香,对于鬼神之事也是半信半疑。 当下听到陆良玉如此逼迫,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变了脸色,一时竟是不知说些什么。 毕竟这陆良玉看着可不是个善茬,若是果真如她所说,怕是陆家也走到了尽头。 陆良玉心知自己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下是悄悄瞟了眼主位上的二人,见那两人均是脸上阴晴不定,明显是没有打定主意。 陆良玉正打算再加把火,便听得外头有人哭嚎着闯了过来,听声音,正是那陆良玉的母亲李柳琴。 “我的良玉,我的女儿。”那李柳琴好不容易是醒了过来,便是听得那陆家下人道,陆良玉竟是被逼自尽。 当下是不管不顾,一路跌跌撞撞,哭嚎着冲了过来。 她以为陆良玉已然断气,一时是哭得不能自己。她虽则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良玉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又如何能不在乎? 待到推开门来,见到那陆良玉安然无恙地跪在地上,一时竟是忘记了哭嚎。 那陆世仁见她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下生厌,问道:“你来作甚?” 李柳琴这下是反应了过来,怒骂道:“陆世仁,你还是不是人?虎毒还不食子,你竟是逼得亲生女儿去死?” 陆良玉立马是拦住母亲道:“母亲切莫责怪爹爹,爹爹方才已经答应,让女儿前去庵院,暂避风头。” 李柳琴听了,却是半信半疑地看向陆世仁,问道:“真的?” 陆世仁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只得道:“骗你作甚。” 李柳琴听了,却是立马接话道:“那我也要去。” 陆良玉心下一急,心知母亲自是为了她好,但是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到了庵中,必然照顾不周,怕是病情加重。 况且,母亲留在陆府,待到过个一年半载,她打着思念母亲的由头,自是可以重归陆府。眼下二人均是出去,重回陆府,怕是遥遥无期了。 不待陆良玉开口,便听得外头一人走了进来,开口道:“夫人这般拳拳爱女之心,兰娟自愧不如呀。老太太、老爷,还是成全夫人的好。” 来人正是赵姨娘,她一直躲在外头偷听,一听到李柳琴自己跳出来要去外头的庵院。 当下是喜不自胜,本以为就算陆良玉死了,这陆夫人的位置却是难搞。 岂料,这次李柳琴自己主动请缨。现在世道不太平,两个弱女子,在去庵院的路上,出个什么岔子,亦或者是遇到什么劫道的贼人,怕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姨娘一时只觉心下痛快极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对视一眼,当下是道:“既是如此,那就先去庵院住一阵子,对外就说养病的好。” 那陆世仁立马接口道:“就回泸州便是了,路途遥远,还是早点回去收拾,今日午时前能出发的好,赶到天黑,路上也好有个能住的地方。” 赵姨娘抿嘴笑道:“还是老爷考虑的周到。” 几人的这番异常,却是引起了陆良玉的主意。若说答应他们母女二人去庵院便是了。何以会如此急切地赶着她走? 眼前太阳高升,离午时也就差不了几个时辰了。很明显,这几人背着她另有秘密。 想通了这层,陆良玉便是心下决定,就算是走,也是要能拖一日是一日,看看这陆家究竟是搞得什么鬼。 正所谓,穷三担、穷三担,穷人也有三担的家当。更何况陆良玉同陆夫人在陆家住了好多年,就算是再清贫,终究是有许多东西的。 既是前去庵院,丫鬟自是不能多带。那绿枝是母亲自幼的陪嫁丫鬟,也是母亲用惯了的、而彩蝶却是陆家买来的,陆良玉自是没有资格带走。 眼看着一侧的彩蝶是泣涕涟涟,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当下是对着那彩蝶道:“待我走后,你最好是自请去伺候老太太。” 彩蝶哭着应了,眼泪便是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张口便是哭腔道:“小姐,彩蝶想同你一起走。” 陆良玉却是心知不可能,只得是搭着彩蝶的肩膀,安慰道:“你有这份心,我便是知晓了。你放心,将来有一日,你家小姐发迹了,定是会回来要了你的卖身契,还有给你嫁个好人家,看你美美的出嫁。” 这般话,说得彩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边哭边笑道:“小姐取笑彩蝶了,不过彩蝶会一直等着小姐。” “嗯,一定。”陆良玉笑眯眯地道。心下却不是滋味,她自己尚且是自身难保,这般一出了陆家,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眼下,在小自己几岁的彩蝶面前,她却是不能露了怯。 “不过,眼下,小姐有两件事要你去做,你附耳过来。”陆良玉对着彩蝶低声道。 彩蝶听了,是连连点头,听罢,是擦了擦眼泪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陆良玉磨磨蹭蹭,终于是在午饭过后,是收拾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准备离开陆家了。 那秀珠大抵是赵姨娘派来的,连连催促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快点出发。” 陆良玉指了指那些包裹道:“可是这些,我们一时也是搬不了的,少不得是要来回几次。我膝盖疼,我娘病弱,绿枝姑姑年纪也大了些……” “……”秀珠只觉得自己今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竟是来干苦力了。但自家主子催的急,势必要让他们今日离开府中。 当下是狠狠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是好不容易将行李搬上了马车,待到觉得终于是要送走瘟神了。 却是听得那驾车的车夫道:“这马拉稀拉得厉害,腿肚子都拉软了,今天看着是没法走了,姑娘还是等着明天。” 秀珠回头一看,大小姐眼巴巴地盯着她道:“劳烦秀珠姑娘,再帮着把行李搬回去。”一时,秀珠只觉头晕眼花,心下是万分绝望。 陆家的院墙外头,有人将这番话,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第十章 秘密 陆家的马临时出问题,自是陆良玉做的手脚。 陆家人想要赶她走,她却非是不走,偏偏要等等看,陆家究竟有何秘密瞒着她。 而远在镇南侯府,侍卫飞卓,一字不落地将自己在陆家的见闻全部都讲给了自家的侯爷听,讲得那是一个神采飞扬。 “侯爷您不知,陆家小姐可是毫发无损。” 飞卓讲到此处,偷偷瞥了瞥自家侯爷,见侯爷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下眼珠子一转,随即问道:“侯爷可知,陆家小姐被迫今日离开陆家,为何今日走不了?” 床上养病的人少见地抬起眼眸,自是对话题很感兴趣。 飞卓咧嘴一笑,随即道:“陆家小姐可是个精明的,若不是我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那个小丫鬟,可就发现不了她的计谋了。” 说到此处,飞卓故意买关子一般,顿了顿问道:“侯爷知晓为什么?” 侯爷眉头微动,随即摇了摇头。 便听得飞卓道:“陆家小姐,派小丫鬟偷偷在外头买了巴豆,混在了陆家马匹吃的草料之中,马个个腿软得都站不起来了,又如何能走得动道。” 讲到此处,飞卓忍不住拍手称快,回头一看,自家侯爷眉宇之间,也全是欢庆之色,明显是对陆家小姐的做法感到好笑。 飞卓心下暗暗称奇,自家这位侯爷,出了名的清冷,又身居高位,难免带了几分庄重,加之侯府父母的事情,常年板着张脸。 这般欢喜,实在少见。如此看来,自家侯爷对于这位陆家小姐,还是有好感的。 飞卓知侯爷眼下在病中,对这位陆家小姐又好奇地很,当下道:“陆家小姐之所以想留下来,我猜必然是想知道罗家退婚的理由。” 飞卓说道此处,便见侯爷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当下接着道:“罗家之所以退婚,全然是因为,罗家的公子看上了陆家的二小姐陆良荷。” “罗云光?” 飞卓只听得自家侯爷突然开口问道,当下一愣,随即点头道,“是的,罗家公子就是_唤作此名。小的可打听清楚了,此人是宫中的禁卫军内的小头目,正等待升迁,大好的前途。” “罗云光。” 侯爷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此人的名字,什么大好的前途,此人应该说鼠目寸光,错把鱼目当珍珠,可谓糊涂至极。 转眼脑中又响起了那日陆家小姐在山洞中的话,杀手在外,强敌当前,她却如此地镇定,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话语间听不出有丝毫的害怕。 “就这样不要说话,凑近一些,抱抱我好不好。”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陆家小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下脸色一暗。她似乎挺喜欢姓罗的。 “将此事秘密知会陆小姐。”飞卓只听得自家侯爷突然开口,当下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侯爷却闭上了眼,不再赘述。 飞卓从嘴角到眼角的整张脸上都布满了笑意,“侯爷,小的知道,这就前去。”说罢,转身离开。 “慢着,唤七皇子前来,就说我有事相请。”侯爷突然好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随即开口道。 飞卓这下更是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当下领了命令,迅速地前去执行。 眼看着门外的飞卓不见了身影,侯爷却又睁开了眼,一双黑曜曜的眸子里,少见地闪过一丝困惑。 究竟,这样做,对吗? …… 眼下的陆家,陆良玉却再也顾不得这些,美美的躺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昨晚她在陆家祠堂跪了一夜,白日又有各种糟心事,时时刻刻精神都在紧绷着,眼下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惜陆良玉这觉却并未如她所愿,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不过堪堪天微亮,京中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暂时被安置去清扫陆家院子的彩蝶,本想着前来最后跟小姐告别,再来最后伺候陆良玉一会。 待到进了屋子,却在屋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份书信。陆良玉的屋子本就清贫空旷,昨日早已被搬得空空荡荡,就连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均被带走了。 眼下一份书信搁在上面,自是格外明显。 彩蝶是个粗使丫鬟,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心知这封信必定不是寻常物,当下前去叫醒了自家小姐,将那份信递了过去。 陆良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打着哈欠将信件给拆了开来,待到看清信件上的字后,陆良玉精神一振,再多的瞌睡虫均被驱散。 “小姐可要起身……”彩蝶的话尚未问完,便是见自家小姐从床上跳了起来,直奔窗户而去。 陆良玉就着微弱的晨光,细细地查看信件上的字,微黄的信纸上,只写着短短的一行字:罗云光欲娶陆良荷。 字体看上去,稀疏平常。这份没有署名,亦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份信,所讲的消息看似荒诞,陆良玉却一下子就信了。 也只有这一种结果,才能解释得通,何以赵姨娘会不惜寻小厮来毁自己清白,何以罗家执意要退婚。 “小姐?”彩蝶看自家小姐眉头皱得高高的,当下是拿了件外衣过来,给陆良玉披到了身上,随即道:“可别着凉了。” “彩蝶,昨晚托你买的巴豆还剩多少?”陆良玉开口问道。 “还剩一大半,这东西便宜,买了许多。”彩蝶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便听得小姐开口道:“你趁着现在其他人还没起来,全部下到马的草料里。” “小姐,你不打算走了?”彩蝶惊异地看向自家小姐,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陆良玉不屑地笑了笑,陆家人想要逼她走,她却恰恰不走。 她也不是非要死皮赖脸地待在陆家,只是被人阴了这么一把。不把陆家搞得天翻地覆,她就不叫陆良玉。 彩蝶当下欢喜地准备出去,听得陆良玉接着道:“稍等,还有件事,也要你去办一下。” 第十一章 反击 陆良玉一大早便是端着碗熬好的药,前去看望自己的母亲。那陆夫人虽则是年长陆良玉许多,却是为人天真,心下对于前去禅院是个什么生活,一点想法都没有。 只是昨日毕竟是动了气,眼下是躺在床上歇息,见女儿进了屋,当下是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东西可是收拾好了?” 陆良玉点点头,便是听得母亲道:“东西够用就好,只我那几箱子书是切记要妥善保管的。” 陆良玉知晓母亲爱书如痴,当下是点头称是,随即是将熬好的尚且是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上去。 便听得母亲不适地皱了皱眉,接着是问道:“现在就要吃药吗?早膳还未用呢,吃了这药,我可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陆良玉心念一动,随即是道:“既是不愿意吃饭,就算了,先喝药。” 站在一侧还在收拾东西的绿枝姑姑本是打算劝上一两句,毕竟这不吃饭就吃药,可是伤胃的。夫人本就脾胃不好。 转眼一想,怕是小姐同夫人即将离开陆家,均是伤心不已,却哪里有胃口吃得下去?当下只闭了嘴,不再说话。 陆良玉眼看着母亲喝了药,又躺着歇息了,当下是对着一侧的绿枝姑姑低声道:“姑姑一会可莫要吃早膳了。” 说罢,不待那绿枝姑姑有何反应,当下是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陆家人一大早的可是遭了殃,一家大大小小,从陆老太太到陆世仁,再到那十二岁的陆横才,包括那赵姨娘同陆良荷,同底下的一干小厮丫鬟们,一个个均是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地往那茅厕里跑。 明明众人急得要死,偏偏那茅厕还是被人给霸占住了,众人是连催带骂,才是将那占据茅厕的人给骂了出来,竟是大小姐手下的丫鬟彩蝶。 “娘,娘,我这肚子,书院今日一定是要告假了。”那陆横才肉鼓鼓的身子是疼得直在床上打滚,压得床板是嘎吱嘎吱响。 赵姨娘尚且是自顾不暇,看儿子难受,自己是心疼不已。当下是安慰道:“我儿莫急,一会就去告假。” 偏偏一干手下没有一个能出去请个大夫过来的,均是挤在茅厕外头排队呢。 赵姨娘想到此处,是气得支撑起肚子,出去骂道:“都赶去投胎呢,连个请大夫的人都没有。秀珠,秀珠死哪去了?” 可惜那一众丫鬟小厮均是忙着呢,谁也不敢过来触她的霉头。毕竟,这太太少爷房里均是有恭桶的,下人们可是没有这等待遇。 那秀珠明知道主子叫她,眼下却也不敢冒头,只猫着腰躲在人群里,心下是暗暗道,难不成是因为昨日想要害死那大小姐,今日就遭了报应不成? 那赵姨娘骂归骂,她肚子也觉不舒服,随即是又躲进了房间。 那陆世仁自是告了假,好不容易派了个症状轻些的,是请来了大夫,帮着是开了几副药,派人前去药店抓了回来,众人是纷纷吃了下去,才是好不容易止住了前往厕所的步伐。 但一个个早已是虚脱了,腿软得连个送客的都没有,更勿论是前去给大夫酬金。 那赵姨娘心下是气愤不已,回头一看,那人群之中,却是不见那陆良玉的身影,心下暗暗思忖,莫不是那小浪蹄子搞的鬼? 转眼是想到了昨日那拉稀的马,当下是问道:“大夫,众人这般症状,可是有人故意投毒?昨日家中的马也是如此。” 那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徐徐道:“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既是马也出了问题,那大概率是家中的水源出了问题,夫人还是好好关注水的比较好。” 虽则那大夫如此说,那赵姨娘却是半点都没有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反倒是眼睛一眯,暗暗打算着什么。 待到送走了医者,立马是前去那陆良玉住的地方。方才是进了房内,便是见那小丫鬟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道:“二太太好。” 赵姨娘只觉自己胸口便是被扎了一下,也难怪她讨厌来此地。明明她诞下长子,日常又操持陆家,谁见了不称一句夫人。 整个陆府,怕是也只有在陆良玉这里,她能听得到“二太太”这个称呼。 赵姨娘当下是冷着脸问道:“大小姐人呢?” 便是见那彩蝶回复道:“大小姐吃过早饭后便肚子不适,眼下也一直没出来。” 那赵姨娘观这丫鬟脸色苍白,看着不似作伪,当下是脸色好了一些。但愿不是这小贱种搞的鬼。 至于陆府中已经请了大夫开了药这件事,自是没有必要跟她讲了。 方欲离开,便听得里头那陆良玉虚弱地叫道:“彩蝶,你在同谁说话?” 话说着,便是见那陆良玉是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梁是摸索着出来了。是步伐微颤,脸色苍白,鹅蛋脸上是少见的连一丝红晕都没有。 赵姨娘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了几分痛快。这陆良玉长得是好模样,在自己面前也总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这般凄惨的模样,实在是少见。 那陆良玉见到了赵姨娘,只微微苦笑道:“姨娘怎么来了?”此话一出,赵姨娘只觉自己是更加的扎心。是了,比二夫人更加让她难忍的,便是整个陆府,只有那陆良玉一个人,不管在任何时候看到她,均是会甜甜地叫上一句,“姨娘。” 时刻都在提醒着她,她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那赵姨娘只冷冷地道:“来看看大小姐,远行的东西可是收拾妥当了。” 陆良玉勉力一笑道:“有劳姨娘费心了,听说那马匹也受了牵连,今日怕是,出发不了……”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气得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当下是顺了顺气道:“大小姐莫急,我这就派人出去,买匹上好的马回来,耽误不了时辰。” “那就麻烦姨娘了。”陆良玉只抿嘴一笑。 赵姨娘方才是出了门,便听得身侧的秀珠道:“夫人,这一匹马可是要花费不少银两呢。” “就你聪明。”那赵姨娘是白了秀珠一眼,随即是道:“去集市上,给她买一头牛回来。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还要坐马车,坐牛车去。” 那赵姨娘说到此处,是笑了起来。一侧的秀珠也只好跟着一起赔笑。 心下却是暗暗道,真得罪了这大小姐,怕是还有苦头吃的了。 第十二章 讨钱 那赵姨娘前脚是刚刚出了房门,后脚陆良玉便是直起了腰,方才那一幕自是为了哄骗赵姨娘故意装的了。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日上上下下,是有多么狼狈。”那彩蝶提起此事,是乐不可支。 陆良玉心下才是勉强舒适了一些,她可不是什么心软的菩萨,陆家人如此对她如此不厚道,她必是要报复回来才舒心。 她让彩蝶将昨日剩的巴豆,全部是下在了陆家厨房的水缸中,也难怪那陆家人是个个出丑了。 “彩蝶,昨日叫你买的匕首了?”陆良玉心下最是关心此事,那赵姨娘明显已是起了杀心,有远行这么好的机会,她就不信那赵姨娘会不动心。 那彩蝶从袖中掏出一把外表斑驳的匕首,苦恼道:“小姐,你给的银子是不够了,只得买把旧的。” 陆良玉接过匕首,拔出来一看,匕首刀刃锋利,寒光闪闪,当下是满意地收起了匕首,藏到了自己的袖中。 “小姐,你到底还走不走?”彩蝶是疑惑地问道。 陆良玉点点头道:“走自是要走的,陆家既是容不下我,小姐我也刚好不想在陆家待了。” 但就算是要走,她也是不能善罢甘休的,那罗云光同陆良荷,也别想置身事外,她还是有后手等着这对狗男女呢。 苦的是,眼下要办事,却是没有银子。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良玉心下是苦恼不已。 眼下方才是整治了那陆家一次,怕是赵姨娘心下早已是怀疑她了。这第二次,无论如何,是要等到她离了陆家再办。 陆良玉打算躺在床上歇会,毕竟一会还有场戏要她去演呢,不养精蓄锐怎么行。 躺在床上的陆良玉,脑中却是在思索着,今日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给她的呢? 她一贯是单打独斗惯了,这般不知是谁在暗中助她。陆良玉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人,干脆是不想了,直接闭眼舒服地睡起了觉。 不大一会的功夫,便听得外头有人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陆良玉便知,怕是那赵姨娘催人来了。 当下是跳了起来,一脸兴奋地往外走去。侯在一侧的彩蝶问道:“小姐,干什么去?” “讨银子去。”陆良玉微微一笑,赵姨娘想要送走她,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散财童子的本事。 那来的人正是秀珠,只是这次她可是学乖了,后头跟着几个家丁,自是一并叫来搬东西的。 “大小姐……”秀珠眼下同这位大小姐说话是小心翼翼,生怕是惹到了这位。“外头,马车都准备好了。” 陆良玉点点头,装作柔弱道:“那就有劳了。”说罢,是跟着彩蝶在一旁,是看着那家丁们将几个大包裹都搬了出去。 秀珠在一旁是一声不敢吭,眼看着屋内是空空如也,才是小声道:“大小姐莫让老太太、老爷他们久等了。” “老爷也在呀。”陆良玉眼看着日上三竿,随即是大步地跨了出去。这出戏,只赵姨娘一个人,可是唱不成的。 秀珠看着那陆良玉远走的步伐,心下是哀怨道,这小祖宗,哪里能看出是半点腿软的样子。 陆良玉是远远便看到了那陆家人均是聚在了车辆旁,待到凑近一看,竟是一辆牛车。亦或者说,是原来的马车车厢,前面是挂了只大黄牛。 陆良玉看到此景,心下是一阵冷笑,这赵姨娘为了赶自己走,真是不折手段,当下是故作柔弱地走了过去,看到那牛时,是故作惊讶地大喊:“呀,怎么是头牛?”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只觉自己是有些脸上挂不住的。毕竟这陆家管支出的可是她,彼时公卿人家出行都是乘马的,就连那商户也基本是骑马的。只那农户同贫苦人家才是驾的牛车。 赵姨娘又最是一个好面子的,眼看着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在场,当下是讪讪解释道:“这,事情出得急,府中马又有问题,一时之间是找不到什么好马。” 那李柳琴大抵是对陆家没有什么好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远离陆家,当下是道:“牛车也好。”倒是自顾自地上了车,自是不打算再看陆家人了。 陆良玉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当下是顺着那赵姨娘的话道:“是了,我知道,姨娘也是一片好心,本就是想给良玉同母亲买匹马的。” 一侧的陆良荷好不容易是身子好了一些,当下是在一旁应和道:“是了,是了,姐姐可是不要误解了姨娘的一番好意。” 毕竟,能送走陆良玉这个瘟神,她同那罗云光的婚事便可以提上日程,陆良荷心下得意,脸上也是忍不住得开心。 陆良玉便是伸手做了个万福,随即是道:“良玉知晓,姨娘定是要把那买马的银子剩下来,给良玉同母亲伴身,良玉替母亲多谢姨娘的一番好意了。” 说到此处,那陆良玉当下是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向赵姨娘,这一个万福,便是向那赵姨娘做的。 赵姨娘不松口答应给钱,她便是要摆出一副今日不走的模样。 那赵姨娘心下窝火,却又不敢当着陆老太太同陆老爷的面发作出来,但是让她如此爽快地掏银子,怎么可能。 一匹就算是再劣等的马,在京中,也得是花三十多两的银子了。 这就够的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了。 陆世仁只是个六品的文散官,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吃喝。若不是这赵姨娘的娘家哥哥逢年过节补贴一二,哪里够用。 更何况这赵姨娘是商户出身,一贯是视财如命,想要她乖乖掏出银子来,自是难上加难。 陆良玉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是厚着脸皮跟这赵姨娘讨钱。“良玉知晓,姨娘操持家中实在是辛苦,对待良玉也同对待良荷、横才一般,别无二致……” 陆良玉絮絮叨叨,就是不肯走,反倒是开始细数这赵姨娘的好来,这般说,便是让那赵姨娘不好对她区别对待。 “好了,就几锭银子,你给她便是了。”那陆世仁在一侧听得心烦,当下是开口对着那赵姨娘道。 赵姨娘心中憋着一团火,差点是怼了回去,这陆世仁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但眼下看来不给是不行了,那赵姨娘只得是对着一侧的秀珠道:“去库房支三十两银子出来,给大小姐买马。” 陆良玉这才是笑眯眯地收起了万福,直起了腰,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秀珠急急忙忙地去取了银两回来,直到将银两收到了口袋,才是笑眯眯地道:“良玉这就走了,惟愿祖母、父亲身体安康,多谢姨娘美意。” 那赵姨娘眼看着陆良玉上了车,才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下是恶狠狠的道,我倒要看看,这银两你这小贱人有命拿,可是有命能花出去。 第十三章 聘礼 陆良玉这才是上了牛车,悠悠地离开了陆家大门。 陆良玉一上车,便是见母亲手中捧着一本书,当下是道:“你同他们费这般口舌作甚。” 陆良玉心知母亲性子清高,最是看不起这黄白之物,当下也不做声。倒是那绿枝姑姑在一侧替她说好话道:“终究是有点银子好伴身。” 陆良玉的牛车一出陆府,那镇南侯府家已经是得到了讯息。 “侯爷,侯爷,我的好侯爷,陆家小姐可是走了。”那飞卓是急得不像话,随即是来回搓手道。 只见自家侯爷却是在闭目养神,似乎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一般,当下是眼珠子一转,随即是道:“侯爷,你可知,那陆家的姨娘,昨日可是暗中给了那车夫几十两的银子,被那车夫拿回了家。” 果不其然,那侯爷听到此处,是睁开了眼。眺望窗户外,道了声:“快来了。” “什么快来了?”飞卓是奇怪地看向外头,便是听得镇南侯府的房门大开,不知是谁来了。 …… 那赵姨娘好不容易是送走了陆夫人同陆良玉这个瘟神,虽则是多花了几十两,心下却也是痛快的。 陆良荷是个乖巧懂事的,见娘亲脸色高兴,当下是道:“娘,那罗家有说什么时候来提亲的吗?” 赵姨娘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怎么,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提亲的事,你没同那罗家小子商量好?” 陆良荷随即是嘟起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父亲不同意,终究还是嫌弃我是妾室出身了。” 赵姨娘这才是抱了女儿的头过来,柔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不必担心,很快就不是了。我的女儿,我一定叫她风光大嫁。” 陆良荷这才是笑眯眯的用头蹭了蹭母亲道:“娘最好了。” 两人正乐呵呵地说着一些话,便听得外头那秀珠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步伐大乱,面带喜色。 “你这般慌乱作甚,没得规矩。”赵姨娘这几日看秀珠十分不爽,当下是起身怒斥道。 那秀珠却是不在意,只乐呵呵地道:“夫人,天大的喜讯,那罗家派人来提亲了。”她心知赵姨娘听了此事,定是会高兴,这才是争着前来报信。 “真的?”赵姨娘一时之间,是喜不自胜,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罗家居然这么快就同意娶良荷了。赵姨娘少见的激动起来,一时之间嘴咧得就合不上。 “自是真的,那媒人都已经上门了,后面的下人抬了十几担的礼物呢。”秀珠当下是连比带划,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赵姨娘喜得是连连点头,想不到罗家竟是如此看重女儿,毕竟提亲十几担的礼物,足以见重视程度了。 那陆良荷更是喜得脸上红扑扑的,回头对着母亲道:“娘,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这哪里够,快,去里头换身好看的衣服,就上次你舅舅送来的那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赵姨娘立马是指挥女儿道。 自己方欲是换件衣服,又恐是耽误了前厅罗家的人,当下是急匆匆地换了件暗红色外套,带着秀珠往外走去。 待到赵姨娘一进大厅,便是见那陆世仁已经在那里了。今日陆世仁因着身子不适告了假,尚在府中歇息。 当下是冲着那媒人迎了上去,“这就是正四品都司罗家的媒人。”不待那媒人说什么,便是见那陆老太太由着下人扶了进来,赵姨娘是有意要在陆老太太面前表现一番,当下是抛下媒人,前去扶了陆老太太一把。 “这就是那罗家派人来提亲的。”赵姨娘笑靥如花地对着陆老太太介绍道。 话音刚落,便听得那媒人连忙是摇头道:“这是亲家母……” 话未说完,又是被那赵姨娘给打断了,“良荷还在收拾,还是我们先谈的好,老太太以为如何?” 陆老太太只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当下是奇怪地坐定了身子,便听得那媒人道:“亲家母怕是搞错了,杂家可不是罗家派来的。”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的笑容便是僵在了脸上,一时是不知说些什么。倒是那陆老太太是个冷静的,只开口问道:“不知这是何家的下聘的聘礼?” 那媒人才是喜气洋洋地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是那镇南侯府请的杂家前来跑这么一趟。” “镇南侯府?”此话一出,陆家人皆是十分惊诧,毕竟那镇南侯府可是一等的侯爵,又如何是能下聘礼到陆家这等六品小官的人家家里。 况且是从未听过镇南侯府有哪位公子传出过要订婚的事情?“不知这位大姐说的是镇南侯府的哪位公子?” 陆世仁只觉得问话是口干舌燥,心下是怦怦直跳,他一直是沉寂下僚,若是能攀上这等人家…… 那媒人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道:“这可是天大的高枝,正宗的金龟婿,托我来提亲的,正是那镇南侯府现在的侯爷——秦侯爷呀。” 此话一出,那陆世仁只觉眼冒金花,他居然三生有幸,能攀得上这样的人家,当下是道:“好,好,好……”连着道了三个好字。 毕竟,这镇南侯府的侯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人物,年纪轻轻便继承爵位,深得皇帝敬重,贵为各位皇子的师长。 那赵姨娘当下是反应了过来,难不成,自家女儿竟是被这侯爷给看上了?这般前来,怕是要聘为妾室了。 不过听说那侯爷可未曾娶亲,就算是妾,也是罗家这等人家比不上的。这可是王侯之家,真正的贵族。 话说这,便是见那陆良荷身着一身艳丽的锦衣,穿金戴银,是打扮得好不富贵,当下扭扭捏捏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害羞地叫了声:“娘。” 赵姨娘一方面是喜不自胜,面上却是假装生气道:“你女儿家家的,出来作甚,还不快回去。” 那媒人见状,立马是迎了上去,笑眯眯地夸赞道:“这就是大小姐了?果真是长得好姿色,也难怪是被侯爷看重,好一派当家主母的模样。” 赵姨娘沉浸在喜悦之中,被这天大的喜悦给砸到了,头脑都是晕的,自是没有觉察到问题所在。 那坐在主位上的陆老太太,却是突然眼神一变。 第十四章 失踪 那陆良荷捕捉到的,却是话语中的“侯府”二字,当下是奇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中透露出疑惑,怎么是侯府,不是罗家人前来提亲吗? 那赵姨娘一贯是八面玲珑,当下是热络地上前道:“良荷,这可是侯府派人来提亲的,镇南侯府你可知?”心下却是暗暗猜测,莫不是自家女儿背着自己,又结识了侯府的侯爷不成? 一侧的陆世仁终于是回转过脑袋来,回头看向一侧的陆良荷,是极力展示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道:“良荷,外头大人家说话,你先回避。” 此话一出,那媒人脸色募地一变,将那握着陆良荷的手往下一垂,声音也是变得尖了一些,道:“怎么,这竟不是大小姐?” 此话一出,赵姨娘只觉脑袋一花,忙问道:“什么大小姐?” 那媒人瞥了眼一侧面红耳涨不知所措的陆良荷,随即又是堆起笑脸道:“我的好太太,这镇南府侯爷看上的,可是您家的良玉大小姐。” 陆良玉尖锐地怒道:“什么?陆良玉?”怎么会是陆良玉这个贱人,陆良荷一时之间是咬牙切齿,恨得是牙痒痒。 一侧的陆世仁眼看着女儿一副愤愤不平要撒泼的模样,唯恐失了陆家体面,当下是挥手示意秀珠将良荷给带了下去。 那媒人依旧是笑容满面,装作是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道:“是我的不是了,杂家这番,是替镇南侯府的侯爷给您家良玉大小姐提亲呢,这下是弄错了,不知良玉大小姐眼下在哪里?” 此话一问出,赵姨娘同陆世仁皆是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两人互看了一眼,一时是说不出话。陆良玉在哪里?这不是前脚出了陆家的门,后脚估计是朝着京城门直奔泸州去了。 这会看功夫,大抵是出发快有半个时辰了,怕是已经出了京城的门了。 还是陆老太太见多识广,当下只对着媒人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家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家,不必小女子出来的。” 那媒人立马是看出了这一直默不吭声的陆老太太才是主事的,当下是乐呵呵地道:“老祖宗说的对呀,怪我考虑不周。您老看,这镇南侯府家可是诚意满满,这大雁还是今早刚刚猎下来。” 这大梁国彼时成婚,自是要经历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这第一步就是纳采。纳采是男方欲与女方结亲,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 那讲究礼数的人家,彼时必须要用大雁,最好是这男方亲自射下来的大雁最为上等。 媒人接着是指了指院子里的礼物道:“这一等侯爵的人家,纳采礼是绸缎十二,首饰十二,食品十二。这可是正宗的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见那侯爷对陆家大小姐的看重。” 那陆老太太望院子里抬头一看,只见满院子红彤彤的,全是这侯府家送来的礼物。当下是微微一眯眼,问道:“不知这侯府公子今年贵庚?府中可有妾室?” 那媒人脸上一僵,心下暗道,这老太太好不知趣,遇上这样的人家,还如此挑三拣四。 当下自是不能发作,只笑眯眯地道:“这侯府公子今年二十七,大了咱家小姐几岁,但这公子一贯是个清冷的,府中别说妾室,连个通房丫鬟都没得,你老可放心了。” 陆老太太还欲再问,便是听得那陆世仁道:“既是如此,那这门婚事便是定了。” 那媒人一看陆家老爷如此说,当下是乐呵呵地道:“您老既是定了,杂家心里也是放心了。”说罢,是眼神示意,自是要讨个好彩头了。 那赵姨娘依旧是沉浸在巨大的气愤之中,何以陆良玉这样的小贱人,居然是能攀得上侯府这样的公爵人家。 那陆老太太见这赵姨娘是木然地站在原地,脸上顿时挂不住,只重重地咳了一声,对着自己身侧的嬷嬷道:“给媒人取二十两纹银。”心下暗道,果然是个商户出身,这般眼皮子浅,平白是丢了陆家的体面。 那媒人是乐呵呵地等在原地,随即是道:“既是这纳采定了,那杂家可就要去复命了,那侯爷府还等着呢。” 待到收了纹银,才是笑容可掬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杂家后头可还是要再来的。” 眼看着那媒人带着小厮出了陆家的门,院子里只空荡荡地剩下了满院红彤彤的礼物,陆家人脸上,却是不见笑意。 毕竟,方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赶走了那陆良玉,谁能想到,如今却是要请她回来。 只那陆老太太是个拿主意的,当下是道:“既是如此,还不快派人出去,追良玉回来的好。”这话说的,却是有几分难堪。 那陆世仁也不是个含糊的,当下是派了手下的几个得力的人手,叮嘱道:“去挑选几匹好马,务必是悄悄进行,将大小姐追回来,不可惊动了其他人。” 陆家人就这样眼巴巴的坐在了大厅候着,是各怀鬼胎。 直等到午饭已过,那厨房的人过来问了好几次,要不要上饭,均是被陆老太太给挥手挥了下去。 “还是等良玉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陆老太太开口道。 一侧的赵姨娘听了这话,是眼皮一跳,“一家人”,看来这太太转变的是好生快,不知道还以为她真心是将那陆良玉当孙女疼爱呢。 谁料想,这一家人是从日上三竿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愣是没有看到有回来报信的小厮。 那陆世仁有些坐不住了,在大厅踱步道:“不能够呀,那侯爷府的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才过了半个时辰,牛又走得慢,如何能追不上?” 陆家人是等来等去,始终是不见回来报信人的身影。 直到又等了一个时辰,才是见那下人回来复命了。那陆世仁一马当先,是蹿到门口去了,问道:“大小姐呢?” 那小厮是哭丧着脸道:“老爷,小的们将这京中附近几十里的路均是找了个遍,没有看到大小姐的踪迹呀。” 那陆世仁是脸上一僵,这青天白日的,一个大活人,竟是丢了不成? 话说这,便是见那陆府又奔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那负责送走陆良玉及母亲的赶牛车的车夫,那人一进来,是跪倒在地道:“小的无能,夫人同大小姐,不见了。” 第十五章 卖牛 那陆世仁听了此话,是嚯地站直了身子,忙问道:“这…这…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那车夫连连磕头道:“是小的无能,方才是到了那京中大道上,大小姐便是称,想要在临走前,去尝一尝那京中怀福家的糕点,托小的一定要去买。说是离了京城就吃不到了。这小的没办法,只得是将车停在路边,待到好不容易是买了糕点回来。那大街上……” “待如何?”陆世仁忙问道。 “大街上……便是不见了那车马的踪迹。”那车夫说到此处,是吓得声音都快变了。“小的是在周围找了许久,却是什么都没找见。”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脸色一喜,随即是肃容道:“难不成,竟是遇见了贼人?”心下却是道,若是陆良玉能趁机死了最是好,那侯府的婚事,可不就是良荷的了。 陆世仁摇摇头道:“话既如此,那就是没有出了京师,青天白日的,出不了什么事。”但这陆良玉究竟去了哪里呢? 倒是陆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当下是细细地问了那车夫究竟是将牛车停在了哪里,停了多长时间,随即是道:“不必太担心,派几个人去附近问问,那牛车也显眼,老身估摸着,这良玉她们娘俩,怕是还没出京城呢。” 这次倒是被那陆老太太给猜中了。陆良玉心知赵姨娘心下是恨透了自己母女二人,路上定是会不怀好意,这车夫也好,亦或者是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其他人,怕是均会在那荒郊野岭之地下手,到时候直接挖个坑埋了,报个失踪,年的自是找不见了。 之后便是陆良荷代替自己嫁到罗家,赵姨娘也可以顺势当上这陆家的正房夫人。 也难怪这陆良玉会如此想,赵姨娘妄图找下人毁她清白,陆家人又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却是想要逼死自己。她们母女二人,可是陆家众人的眼中钉。 当下是打定主意,支走那陆家车夫后,是自己下了车,牵着牛直奔那京中的卖场去了。 陆良玉的母亲是大为不解,问道:“良玉,你这是作甚?不等那车夫回来了?” 陆良玉笑眯眯地道:“母亲不必担心,这牛车是慢了些,我们先卖了它,后续再慢慢同众人一并走官道回老家。况且,母亲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前去那庵院住着?不若是在庵院附近租个小房子,好歹是不受那些规矩。” 李柳琴对这些事务是一窍不通,心下也不在意,只道:“既是你有主意,那就听你的便是了。” 倒是一侧的绿枝姑姑偷偷地对着陆良玉耳语道:“姑娘是担心陆家的人?” 陆良玉点点头,便听得那绿枝姑姑道:“既是如此,姑娘还不若是随我一并回李家。别的不说,好歹也是小姐从小长大的地方。” 陆良玉心知外公早已去世,唯一的舅舅前些年出去当兵打仗,也一直是音讯全无,只留下一个表弟,也随着舅母不知改嫁到哪里去了。 她孤儿寡母的回了外公家,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怕是免不了要受人算计。母亲天真,她却心知人心险恶。 上次陆老太太问她,可是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现在陆良玉是想清楚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错就错在,拥有了一些旁人没有的东西,被人所嫉妒,却是无法自保。 当下只回绝那绿枝姑姑道:“老家无人,也是不妥当的。还是先住在庵院附近,再作打算。” 绿枝姑姑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劝阻。 陆良玉便是直接是将那头牛带着陆家的车厢一并给卖了,一共是卖了十二两银子。这些再加上临走前问那赵姨娘勒索的银两,不出意外地话,什么都不干,过个三年五载也是没问题的。 待到买了牛车,已是日头偏西,陆良玉便是找了家客栈,先是三人一并吃了些午饭,才是细细去寻那打算前往泸州的镖局亦或者是商旅,打算结个伴。 …… 陆良玉不知道的是,从载她的牛车一出陆府,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监视。 “侯爷,陆家小姐可是走了,再不追,就要离开京城了。”飞卓眼下实在是不知道自家侯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明明是派人前去陆家提亲,却是放任着陆家小姐离开。 “看好人便是了。”那侯爷只捧着本书叮嘱道,接着是在细细地捧着书看,若是有人细细观察,定会发现,那本书,是好久都没有翻页了。 飞卓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当下是自己出去查看情况。不大一会,又是自己跑了回来。 那侯爷只斜了他一眼,便听得那飞卓忍不住是道:“侯爷,陆家小姐没有出京城。你可知,她居然是甩开车夫,将陆家给她的那头牛给卖掉了。” 飞卓讲到此处,是忍不住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这陆家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官员的小姐,居然是能想到去卖牛。 “是个有脑子的。”那侯爷只别过书,简单地评价了一句。心下却是暗道,看来这陆家小姐,还是意识到了危险,终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待到那飞卓离开后,不知为何,侯爷脑海中突然是想到了那陆良玉牵着牛车前去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是勾起了一个弧度。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随即是很快板正了脸,自己娶她过来,让她过几年做了寡妇,怕是她心下不痛快的。 转眼又想,哪怕是寡妇,也是这侯府的遗孀,谅得旁人不敢欺负她。到那时,只需还她自由便是了。 …… 那陆良玉四处打听有没有一并前去泸州的人,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本就明显,自是被那有心寻找的陆家人发现了踪迹。当下是给请回了陆家。 陆良玉也盘算的好,若是陆家假装不知道此事,那还好办。若是陆家有心请她回去,她便是要再去讹那赵姨娘的钱来,毕竟母亲体弱,一直是汤药不断。 大不了是耗在陆家不走了便是。 所以被那陆家人找到时,心下一点是不慌。谁料是踏进那陆家的大门,便是见那陆家众人皆是脸色怪异,盯着自己,却是无人开口,看着是有几分令人奇怪。 陆良玉后背是猛地一发凉,难道自己偷偷卖牛车的事被发现了? 第十六章 福祸 陆良玉虽心下慌张,但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只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笔直地站在原地,眼神微微朝下,盯着那陆家大厅的青石板,等着那陆家人先开口。 那陆世仁第一个是忍不住了,当下是问道:“良玉,你……你怎么认识那侯爷的?” 此话一出,陆良玉眉头微挑,奇怪地问道:“哪个侯爷?” 那陆世仁当她是女儿家不好意思,只故意咳嗽两声道:“什么时候了,还同你爹爹我生分呢?那侯府的人,都已经请人来提亲了。” “提亲”二字一出口,陆良玉是吓得身子微微后仰,失声道:“哪个侯爷?”胸中倒是起来了一股子气,莫不是陆家一时后悔了,打算是将自己卖个哪个七老八十的侯爷当小妾? 这陆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她陆良玉不想嫁的人家,看谁能逼她嫁了不成? “就是那镇南侯府的侯爷呀,良玉你从未见过?”陆世仁话语中还是有几分不信任,只仔细观察着女儿的神色。想看出她是否是在蒙骗自己 陆良玉摇摇头,心下暗暗盘算,这镇南侯府的侯爷是哪位大爷,难不成是死了老婆,想要娶自己过去当续弦? 陆老太太观她不像撒谎,当下只安抚道:“你们年轻人有主意的,我们这老一辈的也就不过问了。侯府家的提亲,我们也应了,之前的不愉快就当作是没有发生。待会派人前去接你母亲回来。” “祖母,这镇南……侯府是什么人家?我怎么从未听过……”陆良玉心知眼下还是有机会的时候,当下是开口问道。 那陆老太太只瞥了她一眼,道:“这婚姻大事,历来就是父母做主。更何况,侯府那样的人家,可是一般人家攀都攀不上,你还是安心待嫁。” 一侧的赵姨娘是阴阳怪气地道:“大小姐真是好本事,这日日是在房中待着,也是能芳名远博,被那侯爷知晓,实在是难得。” 此话便是在暗暗讽刺陆良玉不守妇德,暗自同外男勾搭了。 陆良玉看那赵姨娘的表情,同那话中的语气,便知赵姨娘是酸了。但她一贯不爱痛击落水狗,只微微一笑道:“比不得那些觊觎旁人婚事的。” 此话一出,赵姨娘便是闭了嘴。心下暗暗猜测,这陆良玉难不成已经知晓罗家同陆良荷的事情了?不能够呀,此事极为保密,从不曾告诉第四个人。 当下是眉头一挑,心下暗道,这侯爷再好,也不曾见过,搞不成是个七聋八哑,亦或者是瘸腿麻子脸的,要不然,怎会看上陆良玉? 想到此处,不免是有几分得意道:“听说那侯爷二十七了都不曾婚配,怕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后面的话,她自是没有细说,却是引人遐想。 陆良玉听到那二十七岁之际,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好歹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男人。 一侧的陆世仁只狠狠地瞪了赵姨娘一眼道:“什么妇人之见。那镇南侯府的侯爷我曾在朝堂之上,远远地望过一眼。那等人物,当真是龙凤之姿。” 话语间,自是对着侯爷的万般推崇。 赵姨娘一贯是对陆世仁惟命是从,眼下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做了妾室,矮那李柳琴便是了,怎么就连她的女儿,还是要低这陆良玉一头? 她怎么能善罢甘休,当下是讽刺道:“什么龙凤之姿,不过是有个好爹便是了。” 那陆世仁气不打一处,辩解道:“你懂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镇南侯府的侯爷如今这般地位,可是同他父亲没有什么干系。那老侯爷,早已病逝了。” 赵姨娘方待再问,便是见里屋秀珠匆匆跑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夫人,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她……” 待到看到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之际,是又止住了嘴。赵姨娘只愤愤不平地骂道:“着急什么,投胎呢……”脚下却是往后院去了。 那陆世仁这下是看着自家女儿是越看越顺眼,当下是极力想要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柔声道:“良玉,你……”这莫名关心的话要出口,可不止陆良玉一个人不习惯,陆世仁也是没有熟悉过来。 只得是又咳咳两声,才是问道:“你同母亲怎么了?我听车夫说,一出来,就看到车子是都不见了。” 陆良玉已经是迅速判断出,陆家人觉得自己还有价值,陆家还是要继续待下去。 当下是说谎话不打草稿,只道:“什么呀,我们等了许久,有人说牛车有碍观瞻,只得是拉到其他地方。娘亲说是饿了,我们便是去了饭馆,待出来,牛车已经是没了。” “那东西呢?”陆世仁接着是问道。 “东西只剩下了几件不值钱的,也都在。”陆良玉将脸皮练得极厚,反正只要陆家不追究,她定是不会主动承认是自己卖了牛车。 那陆世仁随即是叹了口气道:“是我欠考虑了。你们母女二人从未出过远门,出了这样的岔子也是难免的。多亏是及时寻了回来,你好好歇息,我派人去接你母亲回来。” 这番话说的,俨然是一个为妻女考虑的好男人。若不是陆良玉饿着肚子同母亲一并被赶出陆家,怕是要信了他的这番鬼话。 人生在世,全凭演技。陆良玉也不好揭穿,只顺着道:“对呀,多亏了父亲。” 待到是往后院去了,只见那下人正在慌乱地收拾着地上的残骸。屋子里,陆良荷气愤尖锐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良玉便知,陆良荷看来是嫉妒发狂,摔了东西。从小到大,陆良荷是处处要同自己争。明明她什么都有,但却是见不得陆良玉有任何东西。 一有不得,便是要摔东西。不过赵姨娘娘家有钱,摔便是摔了。 陆良玉美美地回了房间,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房间,心下却是暗暗道:“这镇南侯府的所谓侯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何以会看上她?” 转眼一想,难不成,那封信就是他写的? 但,此人又是谁呢?娶自己来,又有何目的? 陆良玉从未都信奉,福祸相依。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又能知晓,这嫁去侯府,是好是坏呢。 第十七章 合八字 那陆家本是个小小的六品散官,在这卧虎藏龙的京中,更是显得尤为不起眼。 但眼下,那镇南侯府提亲的媒人方才是出了门,这条消息便是在京中炸开了锅。 不过短短一日,整个京中便都知晓了那意欲同镇南侯府结亲的人家,正是这个少有人知的所谓陆家。 陆世仁这几日是笑得嘴就没合上过,络绎不绝的帖子送到了陆家,邀他前去喝茶,想要攀个关系。许多均是往日陆家连想都不敢想的所谓达官贵人。 更有无数的旧识老友上门拜访,陆家的门槛快是要被踏破了。好多人都是借机来探访一下,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那陆世仁正值得意之际,面上是神采飞扬。只故作淡定地对着前来询问的人道。 来人心下咋舌不已,其中一人是陆世仁昔日的同窗,忙问道:“你可是亲眼看到了那侯爷?” 陆世仁微微一笑道:“婚姻之事,哪里有现在就见小辈的。”这话可是说的毫不恭敬,毕竟,侯爷可是正一品的品阶,当今诸位皇子见了,都得尊称一句“叔叔”。 在陆世仁口中,却是成了什么小辈。 来人对视一眼,心知这陆家是要发迹了。什么吹捧的话均是说出了口。“恭贺陆兄得此贤婿。”“陆兄做了这侯爷的泰山,日后可是要多多照顾在下。”“教女有方”等等溢美之词是充盈陆家大厅。 陆世仁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下却是异常舒畅。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听的话可是人人爱听。 却是听得其中一人幽幽地开口道:“在下听闻陆兄家的长女之前不是许给了那都司罗家了,怎么又同那侯府结了亲呢?” 此人正是那陆世仁在官场上的死对头,微微大他一级的尚宝司少卿,一贯是压着陆世仁一头,眼下见陆世仁如此春风得意,又如何能愿意。只出言问道。 陆世仁脸上一僵,当下是不知该如何回话。良玉同那陆家结亲的事,知晓的人也不少,自是不能直接否认。 但若是说出内幕,自是有损陆家声誉。若是将脏水泼给罗家,那良荷将来是要嫁与陆家,自是免不了是遭人非议。 陆世仁只微微咳嗽两声,正想着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便听得外面似乎乱哄哄有了响声,当下是上前一步,高声问道:“何事喧哗?” 便听得外头小厮进来禀告道:“老爷,是侯府家的人来了。” 那陆世仁是大松一口气,对着众人拱手道:“请恕在下招待不周。” 其他人则是纷纷道:“自是侯府的事要紧。” 这侯府家的人前来,却是为了问名。这是婚礼的第二步,自是男方行纳采礼后,托媒人前来询问女方的姓名同生辰八字,方便后面合八字。 这纳吉依旧是带了礼物同雁,众人明显是不愿错过这番场面,是踟蹰着不提离开的事,陆世仁则是有心在众人面前长脸,故也不提此事,只笑眯眯地迎了那媒人进来。 媒人一番好听的话,将这陆家上上下下均是夸赞了一番,才是取了陆良玉生辰八字的庚帖离开。 临走之际,那众人纷纷道贺,只那尚宝司少卿是故作随意地撇了撇嘴道:“这合八字可是难咯。” 转头是看那陆世仁脸色不好,当下是装作关心地道:“陆兄不要怪我说的难听,这生辰时分属相,全合可是实在难的。你可知道,这大户人家最是在意这点。” 陆世仁心下有气,却也不好发作出来,只道:“既是张兄如此关心,不若同在下一起等着,看那侯府家的回帖如何?” 众人知晓这两个老对头是又对上了,自是不愿错过这场好戏,只个个点头称是,便是要在陆家等着那侯府合八字的结果了。 这陆良玉同那侯爷合八字之事,最关心的人却并非是那将要结婚的两位新人。 那飞卓是从一大早就嘀嘀咕咕,手中是掐着指头不知在算什么,惹得那侯爷均是多看了他几眼。 终于是受不了他那副模样,忍不住是问道:“飞卓,你这是作甚?” 那飞卓一下是跳了过来,不知是从何处掏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册子道:“侯爷,今日可是您同那陆家小姐合八字的日子,我一大早就托人找来了这本合婚书,我算过了,您大陆小姐八岁,一个属兔,一个属猪,这在属相上自是合的,是所谓的……” 那飞卓说到此处,是说不下去了,又开始翻那册子查看。 那侯爷却是看都没看那册子一眼,只自顾自地捧着手在看。飞卓心下好奇不已,问道:“侯爷难道不担心?” “担心什么?”那侯爷是不咸不淡地问道,眼神都不瞥那侯爷一眼。 “担心您同陆小姐八字不合?”那飞卓是快人快语地问道。 “那又如何?”那侯爷是闭上了书问道。 飞卓一时语塞,这八字不合,毕竟是不吉利的。却听得那侯爷淡淡道:“我这副身子,再不合,也不过是将我克死罢了。” 飞卓立马是跪倒在地请罪道:“是飞卓失言了。” 那侯爷只挥挥手,让飞卓退了出去。心下却是暗暗想到,自己的这幅身子,怕是没几年了。就算八字再合,也不过是多活几年罢了。 八字合也好,不合也罢,陆良玉他是娶定了。若是天公不作美,他也只好恣意而为一把了。 …… 那陆府之中,陆良荷则是愤愤不平,揪着手中的手帕道:“凭什么,凭什么,到底凭什么陆良玉能被那侯府给看上。” 赵姨娘只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难过,若是八字不合,那陆良玉是成不了婚的。” 陆良荷却是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只撒泼道:“我不听,我不听,娘,你怎么能忍心看我被陆良玉那个贱人压一头,你无论如何是要帮我。” 赵姨娘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低声道:“不必担心,娘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嫁入侯府,不会白白便宜了那陆良玉的。一定会想办法的……” 赵姨娘声音中多了几分笃定,让陆良荷不自觉地想要信任母亲。 第十八章 大吉大利 众人均是在焦急地等着那侯府的人前去祖庙占卜,这焦急的氛围却是半点没有波及到陆良玉。 陆良玉是好不容易得了闲,正照例伺候母亲的汤药饮食。 “今日那侯府派人前来求八字,倒也是紧急。”陆良玉的母亲对于突然又搬回了陆家,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对于这唯一的女儿的婚事,终究是上了几分心思。 陆良玉没有搭话,只轻轻“嗯”了一声,这镇南侯府是个什么情况,她心下是没有底的。 便听得那李柳琴接着是道:“这几日,我差人暗中打听了,那侯爷倒是什么都好,只似乎身子骨不大好,体弱多病。” 李柳琴提到体弱多病之际,陆良玉不知为何,脑中是回忆起了那晚的男子。他看着身形瘦削,镇南侯府的侯爷,会是他吗? 那李柳琴不知陆良玉早已是出了神,只接着是续道:“听说那侯府之中,上头只留下一个老人家,还有一个叔叔婶娘一大家,不过是另外住的。这位侯爷的父亲同母亲均已是病逝。” 讲到此处,那李柳琴看向自己的女儿,问道:“良玉,私下有人说,那侯爷是个克父母的。”见自家女儿出了神,随即是又提醒道:“良玉?” 陆良玉却是在思忖着,若此人不是那镇南侯府的侯爷,又如何能解释眼前的这桩婚事?这桩婚事来的太过奇怪,她不曾与镇南侯府的人有过任何接触。 便听得母亲微微唤道,随即是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那李柳琴也不见怪,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才是问道:“你待如何看?” 陆良玉只微微一笑,对着母亲道:“就算再难过,也是不会比去外头庵院的生活难。”她不嫁侯府,陆家是容不下她的。那侯府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了。 李柳琴见女儿毫不在意,只得是叹了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要随着女儿去了。 话虽如此,这李柳琴对于那合八字的结果终究是上了几分心,心下总是担心着。 ……… “侯爷,成了,成了。”那飞卓第一时间是得了消息,快马扬鞭是回府报信。 见那侯爷眼神之中十分关切,只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大声念道:“五事其昌,安富尊荣,子孙健壮,积财多福,大吉大利呀。” 那侯爷听到此处,一直紧绷的手指是微微一松,嘴角罕见地勾起一抹笑容。心下暗道,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 只开口道:“将消息送去陆家。” …… 那陆府等着的人渐渐是焦躁起来,闲言碎语免不了是低声传开了。莫不是那八字的结果不利?何以等了许久不见人来? 陆世仁心下焦躁,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嘴上虽然还在说着客套的话,眼睛却不时地瞄向窗外。 待到听到外头有了动静,终于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见那小厮进来请安道:“老爷,侯府的人来了。” 陆世仁忙道:“快请。” 那侯府来报信的,正是飞卓,他将方才的那番话,是原照原的说了一遍,只听得那陆世仁是眉飞色舞,连连拍手道:“好,好,好。” 陆世仁观那飞卓仪表堂堂,是威风凛凛,手中还拎着礼物,只对着一侧的人道:“快,给这位小哥倒杯茶。”是有意要跟那侯府的人寒暄两句。 飞卓只搁下礼物拒绝道:“小的还要回去复命,陆老爷客气了。” 那陆世仁对于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是满意极了,好不容易是见到了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个侍卫,也是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飞卓。 消息传入后院,气得那陆良荷又是砸了几个古董花瓶。“娘,你说说,究竟是要怎么办?这陆良玉怎么会跟那侯爷的八字是什么大吉大利?我可怎么办?” 陆良荷这几日是躲在房内不出屋,要不哭哭啼啼不停歇,要不就是痛骂陆良玉,顺便砸几个花瓶出气。 “良荷,你给我正常点。”赵姨娘看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如今这般,气得是脸色都变了,忍不住是出声劝道。 “这叫我怎么冷静,娘?”陆良荷气得是声调都变了,一向姣好的面容眼下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良荷,娘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附耳过来,且听娘跟你细说……”那赵姨娘只淡淡地道。 陆良荷听了那赵姨娘的话,随即是眉头舒展,脸色渐渐变得好转,随即是眉开眼笑道:“娘,你真好,这次我一定会胜过陆良玉那个小贱人的。” “你还不快点去梳妆打扮,可没几日了。”那赵姨娘看着女儿又精神起来了,笑眯眯地道。 后院的陆良玉却并不知晓这针对自己的阴谋,直到第二日,那陆世仁派人来通知,只道,三月三上巳节要到了,让那陆良玉好好准备准备,同那侯爷一并出去游玩。 彼时大梁虽则风气比之前时是开化不少,但毕竟男女大防需得遵守,即便是已经订婚的男女,也是不能过于亲近的。 但上巳节这天却是与众不同。上巳节这日,人们通常出去宴饮行乐、踏青郊游、水边游乐。 但这上巳节又称女儿节,另名桃花节。是未婚男女可以光明正大一并出去游玩的日子。 陆良玉听得此事,却是问道:“那侯爷……可是同意了?” 那小厮只道:“在下不知,应该是同意了。” 陆良玉心知此事避无可避,便是点头应下了。毕竟,她实在是想知道,那镇南侯府的侯爷,究竟是不是那晚在陆家后花园腿上中箭的男子。 更何况,虽则此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但她终究是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位未来的夫婿。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八字虽说二人是大吉大利,适合成婚的对象,但终究是要陆良玉亲眼看到此人,才会心安。 只听得那小厮又是补充一句,“老爷说了,二小姐也一并跟着去。” 陆良玉忍不住是挑了挑眉,这陆良荷真是阴魂不散呀。 第十九章 奸情 那三月三一眨眼的日子就到。 这日,惠风和畅,那泗水河边的排排柳树早已是抽出了嫩芽,平添了几分春日的暖意。间或能听闻那鸟儿伴着急促的短叫声掠过水面。 河畔早有了无数的人们携着家眷、亲友,一并踏青散心,是好不热闹。 正所谓,春水绿如蓝。陆良玉则是同陆良荷一并,是坐上了陆家的马车,前往那泗水湖上的小船,应约那侯府的邀请。 陆良玉心知这陆良荷是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眼下如此热切地跟着自己,怕是不怀好意。 只笑眯眯地盯着那陆良荷,见她不时地掏出小小的西洋镜来,是摆弄摆弄头发,唯恐今日是不够美。 那陆良荷见对方盯着自己,立马是搁下镜子,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道:“姐姐今日,穿的是素雅了几分。” 这番话语,便是要显摆自己了。陆良玉却是不上套,她不是刚成年的姑娘,会被陆良荷的几句轻易的话激怒到。 那陆良玉见没人应和自己,这独角戏却是依旧要唱下去,只整理了衣服的袖子道:“可怜我这件对襟羽纱衣裳,穿着是有几分偏冷了。” 这陆良荷今日穿的轻薄,显出她曼妙的身姿,配上那副清纯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也难怪那罗云光是着了她的道。 陆良玉依旧没有在意,她对于这种小女儿兴致的攀比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淡淡地道:“既是冷,就多穿点的。” 那陆良荷又摸了摸了衣袖,才是道:“自是比不上姐姐身上的这件衣服暖和。”随即是装作失声道:“良荷都快忘记了,姐姐这件衣服,好像是去年的。” 陆良玉心下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却是冷冷地道:“不是,是前年的。” 陆良玉才是满意地嗤嗤笑了,这几日她被陆良玉压得好苦,终于是能找到机会了,当下是阴阳怪气地道:“姐姐真的是……好生简朴,值得妹妹学习。” 陆良玉心下有些无语,只听得那陆良荷似乎又要在衣服上下文章,随即是对着外头的车夫问道:“可是快到了?” 外头回话的却是秀珠,只开口道:“快了,已经看到湖面了。” 这陆家的马车不大,外出便是让秀珠一个丫鬟跟着,陆良玉身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陆良荷听罢,是迫不及待地掀开窗帘凑了过去,果然是看到那湖面上两只雕梁画栋的船只停泊在此处。 陆良玉透过车窗,却只看到了陆良荷巨大的发髻,同偶尔透出来的水天一色的湖面。 两人随即踱步到了那湖岸边,秀珠似乎是有些做贼心虚低头道:“大小姐……秀珠先扶您上去。” 陆良玉回头看了一脸陆良荷,陆良荷立马是堆笑道:“姐姐先上去,我就在此地一览湖光山色。” 陆良玉眉头一紧,只觉得有几分荒诞,陆良荷这般盛装打扮,难不成只是为了在此次当雕塑站一站?但既是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勉强,只跟着那秀珠登上了左边的船。 一进船舱,陆良玉见那船上一男子正凭栏远眺,当下正犹豫要不要行礼,便见那人听见有脚步声,随即是转过头来。 这下轮到陆良玉惊诧了,此人正是她那好久不见的前未婚夫——罗云光。 这下陆良玉立马是懂了,何以陆良荷会执意要跟着自己过来,却不上船来,原来是为了鸠占鹊巢,代替自己去跟那侯爷见面。 陆良荷好大的胆量! 很快想通了这层,陆良玉转身便欲离去,便听得外头船门的门锁已然落下,自是那跟着一并前来的秀珠干的。 “大小姐,你可千万别怪我。”那秀珠心下暗暗祈祷。 “怎么,一见我就走?”身后的罗云光突然是上前开口道,话语中,自是浓浓的酸意。 陆良玉心知这下是想要走都走不了,这才是回转过头,看向那罗云光。 罗云光在宫中任禁卫军的小头目,是身形高大,时时佩戴着一把长刀,又是世家公子,自是长相不差的。看着有几分英气。 “这不是罗大公子嘛,怎么,今日怎么有空出现在这里?”陆良玉只随口打哈哈道。眼睛四周一转,却是瞄向了大船的窗户。 “陆良玉,你好生风光,明明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几日不见,就勾搭上那侯爷?”罗云光又是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怒火。 陆良玉被他一步逼停在了桌椅上,当下是反问道:“罗大公子在说笑什么,那罗家退婚的婚书还在我闺房收着,要不要我派人前去取来给罗公子看看,顺便好好回忆回忆。我若没有记错,这退婚书,还是罗大公子亲自送来的,可没人逼你。” 陆良玉语气强硬,死死地盯着那罗云光,心思忖着,若是他再进一步,自己一定会拿那桌子上的茶壶砸到他脸上去。 那罗云光被陆良玉的一番话给怼了回去,一时是面红耳赤。这退婚的事,确实是他极力主张,自是一时哑口无言地退后一步。 陆良玉心下一松,随即是听到那罗云光接着道:“可若不是你同那小厮私通,失了贞洁,不守妇德,我又如何会提退婚。” 一提起此事,陆良玉心下是一股子火冒了起来,当下是冷哼一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罗云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陆良玉一点都是不怕他,只道:“什么什么。我问你,谁告诉你的,我同那小厮私通?” 罗云光不曾想,陆良玉竟然敢直接质问自己,一时却是支支吾吾,不敢回话,自是怕招出了陆良荷 “是陆良荷对不对?”陆良玉不屑道:“那晚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你的笔迹,约我戌时一刻前去陆家后花园相见。” 罗云光听到此处,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写……”说到此处,却是住了嘴。他记起来了,他写过同样的内容,但那份纸条,送予的,却是陆良荷。 不过,这纸条又如何能到了陆良玉手中? 陆良玉见状,心下却是在思忖着,此事究竟罗云光有没有参与?她抬头看向了罗云光。 第二十章 快人快语 见罗云光突然是不说话,眉头皱得高高的,眼神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陆良玉心下有了底,接着是道:“你可知,因为你退婚,陆家人逼我自尽。” 这几句话,陆良玉说的是轻描淡写,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经历。但要知,大梁国一向孝道为先,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那时的陆良玉,被未婚夫退了婚。更是被陆家老太太同陆老爷逼着,若是稍微屈服一点,怕早就是命丧黄泉了。 “我……不知……良荷只说……”那罗云光却并非是真正存了歹意,当下是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陆良玉心知他一路是温室中长大的花朵,对于这些阴谋诡计是丝毫不留心。但他做了陆良荷母女的帮凶,却是板上钉钉,当下是不客气地道:“良荷说,良荷说。罗云光,不要怪我看不起你,你既是心中属意良荷,你就大大方方地退婚,我陆良玉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就非你不嫁了。何以要同陆良荷一并是陷害于我?” 面对陆良玉咄咄逼人的目光,罗云光是下意识地偏转了头,囔囔道:“我并非是有意要害你……”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说了。”陆良玉心下对于罗云光是不想再多说一句。 只质问道:“今日我明明是来见镇南侯府的侯爷,何以你会出现在此处?” 大抵是提到了那侯爷,罗云光终于是想起了正事,这才是道:“我还没有问你,你究竟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那侯爷,你真是好手段呀。” 陆良玉心下着急脱身,不欲同他多加纠缠。那罗云光却是误以为陆良玉是心虚了,当下是逼问道:“莫不是,那同你私通的奸夫不是小厮?难不成你同那侯爷早就勾搭上了?” 方欲再问,却是听得外头有人沉声道:“本侯竟是不知,自己的事还轮得到他人盘问。” 陆良玉闻声心下一喜,看向了门口。便听得外头另一男子略带稚嫩的声音急切地道:“快,将门打开。” 那秀珠却是不知还在翻找什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即刻拿出钥匙。 “飞卓,开。”只听得那侯爷冷声道,那大船的门是应声而落,竟是被人给一脚踢开的。 趁着门板跌落、尘土飞扬的瞬间,陆良玉透过缝隙,看到了屋外人的眼,正是暗夜之中所见的那双凤眼,隐隐一丝流泻出来,好生熟悉。 门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人一步一步是缓慢地走了进来,陆良玉只觉身侧的罗云光一时是呆住了。 这是陆良玉第一次看到这侯爷的长相,真正是应了那日陆老爷所说的四个字“龙凤之姿。” 那人身子骨依旧是瘦削的,只是白日之中,便是能看清那紫色的蟒袍通绣九蟒,却好似是随意地披在了此人身上。 那人白皙中透露着几分苍白,紫色的大袍自是显得这份白皙有些不正常。好似长久不曾晒过太阳一般。 一头青色长发倾泻而下,男子的那双凤眼古井无波,看久了,让人只觉不寒而栗。 他缓慢地踱步过来,陆良玉只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身侧的罗云光此时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才是匆忙俯身单膝跪地道:“禁卫军统领罗云光,叩见镇南侯。” 那人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只抬头看向了陆良玉,冲着她道:“出去走走?” 这般邀请,就好似两个人已经是熟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就好似那首诗中写到,“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陆良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人便往外走去,她跟在了后头。从头到尾,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跪在地上请安的罗云光。 …… 直到外头和煦的春风吹拂着陆良玉的脸,身侧的小孩子嬉笑打闹,追逐玩耍的声响,才让她清醒了几分。 陆良玉看向了身侧的侯爷,依旧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在同他一并散步。 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陆良玉才是恍然大悟般道:“你是那晚……” “秦希泽。”陆良玉只见那人指了指自己道,下意识地跟着念叨了一句,“秦—希—泽。”这便是在自我介绍了。 随即是觉得有几分不礼貌,只开口道:“陆良玉。” 那人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 陆良玉便知,这侯爷对于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的。说到此处,又觉得有些说不下去,只看向那人的腿道:“你的腿……” 那晚,她记得那人的腿上插着一把锋利的箭,看着入骨极深。 那人只向前随意走了两步,道了声:“无碍。”自是要让她看到,是好了不少。陆良玉心下一暖,“好了便好。” 两人方欲再说些什么,便听得另一艘船上有人匆匆忙忙地走了下来,“姐姐,姐姐~” 这呼声如此急切,不用听便知是那陆良荷的声音了。 那陆良荷穿着长裙,因着心急,是走几步就踩一下裙子,好不容易赶了上来,这才是解释道:“姐姐,都是下人粗心,竟是将你我领错了船。” 这声音比之以往,是娇滴滴了不少。话虽然是对着陆良玉说的,但人却是看向了那镇南侯,看得是目不转睛。 “姐姐,怎么方才你与罗公子待了那么久?侯爷可是心急了。”陆良荷开口便是要给陆良玉泼污水。 那陆良荷方欲再说什么,却是见不远处那罗云光是追了上来,眼珠子一转,是打起了坏心眼。 见那罗云光靠近,只委委屈屈地道:“是良荷错了,良荷不知姐姐不想提罗公子的事情,姐姐莫要怪良荷了。” “良荷,不必同她解释,她要怪罪就怪罪到我的头上来。”那罗云光大步追上前,对于陆良荷是柔声安慰道,转头对陆良玉则是怒目而视。 “罗大公子你若是眼睛有问题,就快点去看大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怪罪陆良荷了?” 陆良玉心下一时气愤,这一对狗男女想要在自己面前腻腻歪歪也不看看场合。 若是以前她尚且是要顾忌罗云光,眼下二人已经退婚,她才不会忍气吞声。 那罗云光一时是目瞪口呆,不曾想陆良玉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公然责骂他。 “姐姐一贯如此快人快语,侯爷不要见怪。”那陆良荷不急着去安慰罗云光,反倒是回头对着那侯爷又开始给陆良玉上眼药了。 陆良玉回过头,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她方才确实是骂得痛快,竟是没有注意身侧的镇南侯。 只听得那秦希泽微微一笑道:“快人快语……” 此话一出,陆良荷心中一喜,接着便听得那侯爷接着道:“好得很。”心下是重重一沉。 既是那侯爷发话了,罗云光脸色再差,也不敢公然抨击陆良玉。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没有那么笨。 第二十一章 婚期(一) 陆良玉本以为自己今日难逃责备,毕竟罗云光同陆良荷这般围攻自己,倒也不是少见的。 只之前几人均是有收敛,加之每次见面两家长辈均是在场,倒也话语没有如此尖锐。 秦希泽的话,却是她心头一暖。她在陆家,是步步为营,要护着自己那不谙世事的娘亲,处处是让陆良荷母女几分,在陆老太太同陆老爷面前,则是要做懂事的长女。 这般被人没由头的护着,说来有几分可笑,但却是确确实实是她生平第一次享受。 那陆良荷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当下是装作娇弱地道:“都是良荷的错,让姐姐同罗公子生了间隙,要知道,罗公子之前同姐姐是最要好了。” 这话便是要故意引起这侯爷怀疑了,陆良荷心下笃定,这镇南侯必然是不知道陆良玉之前同那罗云光订婚的事情,要不然不会被这陆良玉所蒙骗。 当下是故作惊讶道:“侯爷怕是还不知道,姐姐之前是跟罗公子可是定了娃娃亲。”随即是又故作可惜道:“可惜了,罗公子执意退婚。这是为什么?”说罢是扭头看向罗云光,自是打算将此事坐实。 “不过是些龌龊事罢了。”罗云光方才同陆良玉一番谈话,自是知晓此事有些蹊跷在里面,但又咽不下方才被陆良玉斥责的那口气,只淡淡地道。 秦希泽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二人,心下知晓,陆良玉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就如此快人快语,实属正常。 这二人怕是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发生时,自己就在当场。 陆良玉不忍受辱,当下是反驳道:“不过是心中龌龊之人,看待事情便龌龊了几分。罗云光,你有这个功夫,不若是好好问一问陆良荷,那张纸条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那两人一时是沉默了。 陆良玉方欲再言,只听得远处有人快马加鞭而来,看衣着打扮,自是那侯府的人。 “侯爷,老太太到京中了,叮嘱您回府相见。”那人跪倒在地禀告道。 秦希泽微微一点头,回头是对着那陆良玉道:“祖母常年在外礼佛,改日我带你见她。” 此话便是在同陆良玉解释了。跟在后头的飞卓一时是目瞪口呆,自家这个冷面冷口的侯爷,竟是有一日能同旁人主动交代几句,实属不易。心下暗暗道,看来还是这侯府的主母厉害,这未过门就能让侯爷如此看重。 陆良玉点头应道:“侯府的事要紧。” 二人这般相处,虽则是第一次见面,倒有种老夫老妻相濡为沫的默契。 那侯爷回头是对着飞卓道:“送陆小姐回府。”陆府的人诡计多端,他心下不放心。 飞卓麻利地应了一句,心下暗暗发誓,日后定是要将主母同侯爷一般看重。 眼看着那秦希泽远去,陆良玉心下也觉得索然无味,回头是对着那罗云光同陆良荷二人道:“二人继续,好好探讨一下那张纸条的问题,我就先回陆府了。” 说罢,是由着那飞卓驾车送自己往回走去。 那飞卓是个话痨,又有意识地想要特意在陆良玉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面前刷个好感,当下是对着那陆良玉道:“陆小姐,方才那位,是您的妹妹?” 陆良玉点点头,心下知晓,那陆良荷必是在侯府的人面前出了丑。 “那位陆家小姐一上来便假装是您,故意跟侯爷套近乎。若不是侯爷早就认识您,怕是……”飞卓说到此处,是故意停顿了下来。 陆良玉心中却是早知陆良荷的为人,她事事均是要同自己抢,就连男人也不例外。 她之前从未怀疑过陆良荷同罗云光,不过是因为,陆良荷小自己四岁,也不过是今年才堪堪及笄。不过眼下,却是不在意了。 那飞卓有意讨陆良玉开心,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侯府的趣事。 快到陆家时,那陆良玉突然是开口问道:“飞卓,听闻侯爷的双亲均已不在世,此事属实?” 那飞卓神色一愣,随即是不敢看向陆良玉,只道:“此事您还是亲自去问侯爷的好,小的不敢多言。” 陆良玉心下对即将嫁去的侯府充满了猜测,侯府的秘密似乎被笼罩在种种迷雾之中,亟待人去揭开。 ……… 三月三的第二日,侯府的人便是派人送来了聘礼。各色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加之上好的绸缎、布匹、糕点,烟酒茶叶、名人字画等等,在陆家不大的院中,是塞得满满。 不仅如此,后头还有络绎不绝地抬进门的各色聘礼。 那赵姨娘看得是心花怒放,虽则要嫁人的是陆良玉,她却少见的欢喜起来。 这日,京中各家都在暗中盘算,这侯府家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家底之厚,这结婚聘请主母的十里红妆,非寻常世家所能匹敌。怕是连皇帝家娶媳妇,都没有这个排场。 那侯府的人送了聘礼,便是请由这陆家的人算好结婚的日期,名曰:请期。 “娘,娘~”陆良荷是看着自家娘亲躲在库房中是乐得合不拢嘴,心下气愤道:“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将那陆良玉给嫁出去?” 赵姨娘观女儿嘟着个嘴,当下是笑道:“良荷不必着急。娘自有妙计。” 那侯府的人很快是得到了陆家回复的日期,却是在一年之后盛夏的某一日。 “这也太热了?”飞卓看了看那日期,是连连咋舌道。 “去请人看看,这日期有没有什么猫腻。”那侯爷倒是一贯的冷静,只对于陆家其他人天然地不信任,让他不得不多加防备。 “侯爷,还真让您给猜对了,这陆家给的日子,猫腻大得很。”那飞卓很快是让人算了日期回来。 侯爷抬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那飞卓是对着日期是鹦鹉学舌般将从那算命先生那里听到的话,均是说了出来。 “这日子单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结合陆小姐的生辰八字看,却是大大的不利。选择这日结婚,对于陆小姐是诸事不利的那种。” 飞卓说到此处,眼神中显出几分得意,“侯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见那侯爷兴致缺缺,飞卓也不敢卖关子,只接着道:“我派人去查了那陆家小少爷陆横才的生辰八字,这日结婚对于陆小姐是百事不利,但对于那位陆家小少爷,可是大大的好。” 那秦希泽正在批阅奏章,微微一停顿道:“将此事暗中通知陆小姐。此外,让陆家人改期。” 飞卓有些为难道:“可是这改期说什么理由的好?” 那侯爷是微微一笑道:“就说,结婚日期太晚了。” 第二十二章 婚期(二) 陆家很快是得到了侯府的回复,却是少见地不同意这婚期。“这是为何?”那陆世仁当着侯府媒人的面疑惑地问道。 赵姨娘心中有鬼,只不敢吭声,默默候在一侧。 那媒人是个机灵的,是笑容可掬道:“您老不知,这侯爷已是快到而立之年,自是想要早点将您老的千金小姐娶回家,这一年之后,着实是晚了些。” 陆世仁抬头看向赵姨娘,眼神示意她解释。毕竟这陆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均是由赵姨娘负责。 赵姨娘这几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着墨绿色的蜀锦,是梳着倾髻,少见的戴了压箱底的镶宝凤蝶鎏金银簪,一双细眉是极为高挑。 看着倒是一个干练的当家妇人,她掏出了那套早就练好的说辞,只微微皱眉道: “此事倒是难办的很。毕竟这婚期兹事体大,顾虑颇多。我算来算去,也只一年后的那日是诸事不忌。要不,也就只剩下十日后的三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了。毕竟十天的话,莫说是婚姻大事,就是办个生辰宴会,也是显得太过紧迫了。 那赵姨娘心下得意不已,面上更是忧心道:“这婚期我也是托了人好好算了,务必是要对侯爷同良玉均是好才算的,可不能胡乱来的。” 赵姨娘这番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响,她心下有意让女儿攀高枝,毕竟罗家再是官位显赫,比之侯府这等世家,却可谓是云泥之别。 她心知以良荷庶出的身份,怕是只能做妾。但她自己就是妾室就如何,这陆家的大大小小还不是掌握在她手中? 一年的时间,足够是生出无数的变故了。那罗云光倒是个正直的,不也是拜倒在良荷的石榴裙下。 她相信,凭借着女儿的美貌同自己的调教,那侯爷也是难逃她们母女俩的手掌心。一年后,良荷不过是二八年华,那陆良玉可就惨了,活生生拖成了个老姑娘。 那媒人听罢,也不敢立刻做主,只道:“既是如此,杂家这就去回复侯爷家,您老请好,等着杂家的消息。” 那媒人直奔侯府而去,她这几日奔波于秦陆两家,自是消息灵通,早就听闻那侯府家的老太君在外礼佛,是近日才到府中,婚姻大事,自是要由长辈做主。 眼下那镇南侯府,那秦老太君风程仆仆从五台山一路回到了侯府之中,路上是连个歇息的日子都没有。 脚程如此之赶,全然是因为,家中传信,只道她那长孙是有了要订婚的对象。 飞鸽传书一到,当天秦老太君便是收拾行囊,第二日便直奔京中而来,她倒是要看一看,这是何方女子,竟是让自己那个一贯清冷的长孙看上了。 家婆回来了,那秦家二房的主母自是要好生伺候,只听得那秦老太君问道:“这订婚怎么定的如此仓促?” 秦二婶只苦笑道:“老太君这可是问住我了,您老也知道,希泽心里想些什么,又怎会告诉我们。” 那秦老太君是皱着眉接着问道:“那就是他自己认定的了,这就奇怪了,这些年,明里暗里,也是给他提了好几次,希泽从未是点头应过……” 秦二婶摇摇头道:“我看侯爷这次是来真的,就连那订婚的东西都是自己备的,不瞒你说,我知道的,怕是比您多不了多少。” 秦老太君捻了捻手中圆滑木质的佛珠,这是她常年在外礼佛,在寺庙中养成的习惯。随即是道:“难道就认定了那六品小官的女儿不成?” 心下对于这女子,是充满了好奇。 府中的下人是端了壶热茶上来,秦二婶是亲自接了过来,体贴地给老太君倒了杯茶,这才是压低声音,边说边摇头道:“此事,外头还是有些传闻的。” 那秦老太君眼神一眯,眼中射出几丝锐气,随即是眼皮子一耷拉,问道:“是吗?” 那秦二婶凑近一些,这才是道:“我知晓老太君要问,这才私下托人打听了。那女子有个娃娃亲,是那正四品都司的罗家,前不久罗家却是退婚了。” 那秦二婶说到此处,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老太君,见她依旧是保持着原样,只续道:“后面,侯爷就派人前去下聘了。那陆家主事的,是这女子的二姨娘。” 说到此处,那秦二婶是双手叠在了小腹前,站得笔直,不再多言。 那秦老太君悠悠地端起茶杯,是抿一口,许久,才是道:“既是他看上的,就随他了。” 那秦二婶脸上的肉是微微一抽,随即是堆起笑容道:“是。” 便听得那老太君接着是清了清嗓子道:“不过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免不了矛盾。秦家的大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后面你再寻摸几个得体的大家闺秀,他既是愿意成婚了,终究是要选个合适的。有劳你费心了。” 这等人家,小妾主事,没有规矩,又如何是能养出什么得体的人来,又如何是能当得起这镇南侯府的长房孙媳。更何况,那退婚的事,怕是另有猫腻。 那秦二婶微微一点头,语调是一成不变的道:“我既是他婶娘,此事便是我的分内之事。” 秦老太君还欲再叮嘱几句,便听得外头有人禀告道:“从陆家回来的媒人来复命了。” “请人进来。”那秦老太君方才是发话,便是见那媒人一脸谄媚地进来了。 “给您老请安,您老人家可是气色好得很,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媒人只絮絮叨叨,是将这侯府上上下下,从秦二婶到秦家的桌椅板凳都夸了个遍。 秦老太君也不阻止,听到后面,才是道:“陆家人怎么说?” 那媒人将那赵姨娘的话复述了一遍,便是等着侯府的人来决定了。 那秦老太君瞄了一眼秦二婶,只听得那秦二婶道:“既是侯爷想要早点娶亲,那此事还是过问他的好。” 秦老太君点点头,托下人去询问了。几人便是等在了大厅,有那媒人在,又如何是能冷了场。 不大一会的功夫,下人回来了,只开口道:“侯爷说,十日后既然是个好日子,那就定那天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第二十三章 造假 镇南侯府同陆家成婚的日期就这样定了下来。 陆良玉听到这消息是吓了一跳,满打满算,她同那侯爷相识也不超过一个月,如此快的结婚,实在是让人有些惊诧。 陆家人是忙着置办酒席、写请柬通知各色人等,采购的东西更是一日日堆满了整个陆府库房,不得不堆在了院中。 陆世仁为了此事,还特意是告了假。上司早就知晓此事,是乐呵呵地批准了。 陆良玉就这样成了那待嫁的新娘。 这按照规矩,侯爷是正一品的官员,其迎亲之际,女方家自是要出相应的凤冠霞帔,加上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戴照妖镜,手臂缠“定手银”,绾臂双金环,耳中双明珠,美玉缀罗缨。 这陆家本是小门小户,自是出不起这些,但那侯爷千金为聘,送来陆家的珍宝是数不胜数,自是能支付得起这些。 那赵姨娘却是另有打算,这镇南侯府送来的东西,她自是打算自己独吞一部分,其余的,是要给自己的女儿陆良荷陪嫁出去,哪里舍得在陆良玉身上多花一分钱。 但毕竟这成婚是大事,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比如穿戴之类的,到时候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新娘子的,这可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这赵姨娘是想来想去,倒是真给她想出了个“好主意”。 …… 这日,陆良玉方才是送走了给自己量婚服的裁缝,便是见那赵姨娘手下的秀珠带着几个丫鬟上门了。 几人均是端着暗红色的小盘子,上头盖着红布。那秀珠这几次见了陆良玉,都好比老鼠见了猫,是不敢直视,只低声道:“大小姐,这可是婚礼那日的穿搭收拾,您可是看好了。” 一侧的彩蝶掀开了红布一看,不由得是惊叹道:“小姐,是金项圈。” 陆良玉随意是瞥了一眼,当下是道:“搁下,我后面仔细看看。” 待人走后,陆良玉是挨个掀开那红布,只见那大大小小的几个盘子中,是有那项圈天官锁、照妖镜、“定手银”、双金环同双明珠,一时之间,整个房间是烨烨生辉。 彩蝶头一次见这等好东西,当下是兴奋不已,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金镯子是感叹道:“这就是真金子呀,倒是比我想象得轻了许多。” 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是平白让陆良玉生了心眼,她仔细地掂量着那金镯子的重量,是眉头微蹙。 彩蝶奇怪地看向自家小姐,问道:“怎么了,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 “拿火折子来。”陆良玉心下更加生疑,随即是伸手道。 彩蝶不敢耽误,立马是取来了火折子。便是见自己小姐点燃了蜡烛,将那金子搁在了火焰上方,开始烧了起来。 陆良玉心下也只是怀疑,这份怀疑,不过是基于这么多年对于赵姨娘的了解。 但眼看着那金镯子在碰到了火焰后,随即是变得发黑,甚至是还有了几分变形。似乎凹陷进去了一块。 陆良玉心下是冷笑一声,赵姨娘,真有你的。当下是对着彩蝶叮嘱道:“你去我娘那里,取她的那只金戒指过来,就说我有用。” 彩蝶是个机灵的,自是看出了问题,当下是麻利地出了门。 陆良玉也不含糊,将那首饰同蜡烛、火折子一并是搁在了一个盘子里,自己端在了手里。 待到那彩蝶回来后,将戒指往怀中一揣,这才是道:“去请我父亲到祖母处,就说我有事相请。” 赵姨娘既是想要同她唱戏,那她就好好陪她唱一场戏。 陆老太太对于陆良玉的突然来到,明显是有些惊讶。“怎么不好好准备婚礼,有空来我这儿?” 自从陆良玉同那侯府的婚事定了下来后,陆老太太对于陆良玉便是高看一眼,说话也是不自觉地温顺了许多。 陆良玉随即是摇摇头,面上装作难过道:“良玉是遇到了些难事,不得已前来寻祖母帮忙。” 那陆老太太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道:“还是个孩子,这是什么事,能难得倒我家良玉。”这般看起来,确实是一副祖孙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 陆良玉只有些委屈地将那盘东西往桌上一搁,只道:“母亲今日送了我一个金戒指,恰好那赵姨娘送了婚礼当天要的首饰过来,丫鬟调皮,说什么真金不怕火炼,非是要试一试……” 说到此处,陆良玉抬头看了眼陆老太太,见她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大家都不是个笨的,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她的这套说辞。 这般说话,不过是给赵姨娘留些体面。 陆良玉方欲再说,便是见院外头有脚步声,自是她提前请的陆世仁到了。 老太太屋的丫鬟殷勤地给陆世仁掀开了门帘,他一抬眼,便是见屋内母亲同女儿均是脸色不好,当下是问道:“怎么了?” 陆良玉也不遮着掩着,她此行来,就是要找人给自己出个头。当下是将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捧出了那被烧毁的金子。 陆世仁又不是个傻的,自是看出了问题,当下只细细地揣摩着那金子不说话。 陆良玉当下又故作善解人意道:“良玉心知因为结婚的事,姨娘忙里忙外,定是一个不留神,被人给骗了,要不,咱们报官。” 此话一出,那陆老太太就不得不出声。毕竟此事又怎能真的去报官,那可真是天大的丑闻,陆家姨娘给小姐出嫁用的黄金是假的,足够成了京中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只叹了口气,对着陆良玉道:“此事你无须再理,就安安心心地待嫁便是了。旁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记得,即便你嫁了出去,陆家这个娘家也一直是你的家,陆家的声誉才是最重要的。” 陆良玉乖巧地点点头,道了声:“一切都听祖母的。”说罢,是请了安,便退了出去。 她相信,在这件事情上,陆家人会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说法。 “小姐,听说那赵姨娘最近可是欢喜的很,侯府送来的聘礼可是不少……”彩蝶在一侧悄悄是咬耳根子道。 陆良玉微微一笑,这赵姨娘,实在是贪心不足。本来她若是规规矩矩,那聘礼如何处置,她就随陆家去了。 眼下赵姨娘却是连基本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那就不要怪她陆良玉不客气。 “彩蝶,你去给侯府传一份信,就说我有事相托。”陆良玉悄声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