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他又要摸鱼了》 第一章 试剑 “乖徒儿, “大劫将至,为师要云游四方去寻找那破劫之法。 “此去路途凶险,为师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 “若为师丧命他乡, “这千鹤宗,还有这天下苍生, “就拜托你了……” (我信你个鬼,前世某个糟老头子在几十个俗世美人环绕中,左拥右抱的无耻模样,徒儿我记忆犹新啊) “师傅大义,徒儿敬佩万分。 “师傅且放心去, “有徒儿在一日,绝不让千鹤宗出半点差池。” “如此,我便放心了! “云凡啊…… “为师生平最得意的事, “就是当初力排众议,将你收入我的门下! “对了,我的好徒儿, “为师还有一事要拜托你。” “师傅请讲。” “为师有一个远房侄女,这个……过几天门派大比,要选真传弟子, “云凡,你懂我意思?” “徒儿明白,徒儿定严格把关、加大难度,把攀关系、走后门的害群之马拒之门外,保证做得滴水不漏,让她心服口服的滚出……” “我先把你逐出门外可好?” “师傅不要啊!” …… 云雾缭绕之间,无常峰若隐若现。 云下,是延绵的山脉,铺着大片大片的青,不时有几座古色古香的亭子做点缀,有仙人穿梭其中,飘然而来,悄然而去。 乳白色的晨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山与山的缝隙之间,将山中的阴凉驱逐于无形。 山顶的试剑场外,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群修士,对着场上的两人评头论足。 “闭关了半年,终于能见到红枫出手了! “半年前,红枫就是外门弟子第一人, “半年后,他的实力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安夏虽为女流,但也非等闲之辈, “红枫闭关这半年,安夏可是出尽了风头……” “此番定又是龙争虎斗!” “嘘,莫吵莫吵,他俩要打起来了。” 试剑场中,两名修士相对而立,一者持剑,一者负手。 “师妹,你生得这般皮囊,理应在家相夫教子,做个无忧美妇才是, “又何苦来此自取其辱?” 少年淡淡一笑,神色平淡而自然,宛若他所说的话,是真心实意为那少女考虑,苦口婆心劝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师兄教诲,安夏铭记于心,但安夏心意已决,请师兄赐教。” 少女纤细的眉秀美如柳叶,水晶般的眸子好似透着一丝坚毅的神采,琼鼻、俏耳、粉嫩柔润的薄唇,再配上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有诗云: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有趣,女人。 “你值得我的重视。 “我会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全力击败你,以示对你的尊敬。 “若你败于我手,做我道侣如何?” 少年不再负手,望着少女的眼神已经满是欣赏的意味。 “……对不起,我拒绝。” “为何?” “直说了,师兄, “你太弱了。 “原本想让你先出手,好让你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但现在看来,这简直在浪费我时间。” 飒! 少女话音刚落,一道微弱剑光从她手中出现,至少年的发鬓止。 少女缓缓收剑,在剑格撞到剑鞘的刹那,少年的发鬓也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徐徐坠落。 哗!!! 全场哗然,围着试剑场的众弟子纷纷瞪着铜铃大的眼睛,一个个如同见了鬼一般,不可思议的望着场上的少女。 “你……怎么……可能……” 少年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般,踉跄后退了几步,双手死死的握紧了拳头,因为情绪波动过于剧烈,而导致略微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掌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没什么不可能的,筑基打炼气,那不跟爸爸打儿子差不多?” 少女轻挽秀发,白净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 “筑基?筑基!?” 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震撼的神情。 红枫依稀记得,半年前安夏刚刚入门,是个连凝气都不会的菜鸟。 当时他还有专门留意,打听了几次她的近况,因为安夏……长得很漂亮。 他本想闭关突破炼气八层,获得内门弟子的准入资格,再在收徒大典之前公然对这小师妹表白。 那时实力强大、前途无量的自己,必能轻易俘获这清纯可人的小师妹的芳心。 没想到刚破关,就被这生得人畜无害的小师妹公然下挑战书。 更没想到他居然败了。 还是一招败北。 红枫踉跄后退几步,双手抱头,转身就跑,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不!这不是真的!” “……”少女望着少年狼狈逃窜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悠然抬头,望着试剑场中央的老者轻笑: “元执事,这场算我胜么?” 山间的微风吹散少女披散在腰间的银灰色长发,吹得她的刘海微微摇摆,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洒落在她清澈的眸子,使得她的眼睛泛着些微迷人的光采。 “你什么时候突破筑基的?” 无常峰外门执事元正明,此刻正轻抚长须,望着少女的眼神满是欣赏。 “就在前两天……听说今天要搞什么收徒大典,我就赶紧突破咯。” 安夏伸指在下巴轻点,做思索状,似乎真的已经记不起来突破筑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试剑场外,一片窃窃私语,一众外门弟子,望着安夏的眼神好似在望着一个怪物。 元正明望着安夏的眼神,也带着一丝愕然。 天才,他见过。 还不止见过一个。 飞鹤宗内多少绝世天才,大多都是从外门弟子一路爬上去的。 但这么狂的天才, 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场比试,算你胜出。” “那收徒大典……” “随我来。” 元执事单手掐法决,一道灵光冲天而起,随后远处的飞云峰上,徐徐飞来了一大一小两只仙鹤。 “飞鹤!居然是飞鹤!” “我飞鹤宗的根基,灵兽飞鹤!” “元执事竟如此看重安夏,用这只有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才可乘坐的飞鹤来送安夏去收徒大典!” “这安夏,要一飞冲天啊!” …… 少女与元执事各自飞身跨坐于飞鹤之上。 “众弟子,好生修行,早日入内门,才能算得上真正踏上修行路。” 元执事环顾一周,朗声鼓励一番试剑场周围围观的一众外门弟子之后,驾着飞鹤冲天而起,安夏则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不过半盏茶的光景,层层叠叠的云雾之间, 紫气峰,已近在眉睫。 第二章 顿悟 “我飞鹤宗有九峰,各自掌管不同事务, 元正明朝着紫气峰大殿西南面一名白发黑衣、左脸眼下有一大片烧痕的修士扬了扬下巴: “如阳佟海长老执掌的碎尸峰,专管刑罚和戒律,有时也负责捉拿本门叛徒。” 他又指着大殿西面,一名白衣黑发、面容温和的持剑修士: “庄龙长老执掌的百剑峰,则是本门专研剑法的苦修之地,修行刻苦无比,但其中弟子亦是本门最强。 “那两座峰的弟子是本门众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无疑是入内门最好的选择,当然他们收徒的标准也不低。” 说完,他将身子转向西北方向,望着一个黑衣黑发、头上挽着黑龙发簪、面上有些腼腆的修士: “千幻峰由云鸿志长老执掌,负责研究他宗别派的绝技,以及阵法、符咒等,有时会领命去其他宗门领地观摩战斗,或交流学习。” 随后,他又指向东北一名灰衣黑发、头戴斗笠的修士: “那位是飞云峰的林兴朋,飞云峰负责豢养灵兽以及外交事宜,包括与俗世皇朝、他宗别派的利益交涉,由他们负责。” 他手指一转,指着东面一名红衣红发的修士: “赤炼峰公孙玉明,赤炼峰负责炼丹、制药,算是油水最足的去处,若是想安逸一生,赤炼峰是最佳选择。” 他又转过身来,指着东南方向一名白衣黑发、手持写有“风”字折扇的修士: “石华藏长老执掌的两仪峰钻研功法的改进、创新,每一名两仪峰的弟子功法都独具特色,若你想走厚积薄发、一力降十会的路子,可以考虑两仪峰。 “另外,无常峰和紫气峰不收徒,分别是外门弟子的栖息与授法之地,以及宗门典礼和宗门大会之类的去处。 “飞鹤宗九峰,情况大致如此,你想去哪座峰,一会就展示哪座峰擅长的技艺, “如你想去百剑峰,就展示剑法,想去赤炼峰,就展示炼丹的技艺,如两仪峰、飞云峰这类,展示你的修行境界就可去了。” 元正明抚须微笑:“想来,以你的修为、剑法,除赤炼峰外,其余各峰大可去得。” 安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葱白的手指朝着正北方向一指: “执事方才只介绍了六峰?那儿是哪座峰的?” 元执事顺着安夏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脸一黑,面色有些难看起来。 只见在正北最上首的位置,一名穿着红内村、白外衣,容貌清秀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小憩,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二人依旧能听见从那处传来的轻微的鼾声。 “那…… “那是掌门弟子,云凡长老。” 元执事黑着脸,冷哼一声: “能入青云峰的,无一不是飞鹤宗真传弟子,是有资格执掌飞鹤宗宗门的存在, “但这云凡…… “这云凡长老,不过比你来得早了一年,至今还未能凝气,却被掌门收为真传弟子,我是真的看不透。 “若你想入青云峰,倒也不难,现在云凡……云凡长老执掌青云峰,只要你能征得他的同意即可进入, “但前几日,掌门外出,或许数年不得回,掌门事务也交由百剑峰代为执掌, “若你拜入青云峰门下,恐怕这数年只能由云凡长老指点你的修行……” 安夏望着紫气殿首座上那犹在呼呼大睡的少年,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毕竟是掌门弟子,咱家也不好多说什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选哪家对你最有利。” 元正明轻轻一笑,拍了拍安夏的肩膀,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在下外门执事元正明,今有外门弟子安夏,半年筑基,心性坚毅,勤奋好学,尊敬师长,特此引荐入内门,请各长老掌眼。” 此时紫气殿上执事、内门弟子、各项杂役等来来往往,似元正明般朗声开口的执事也此起彼伏,端的十分热闹, 但在元正明吼了这一嗓子后,那些人一个个将诧异的目光投了过来, 一时间,大殿内的声音都静了一瞬, 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窃窃私语声。 “半年筑基?怎么可能?莫非是俗世中哪家皇族的后人?” “即便是俗世皇族的后人,从小以天材地宝淬炼身躯,恐怕也没有这等资质……” “筑基凝脉相辅相成,半年筑基,这女娃的底子厚实得吓人,恐怕金丹不远……” 大殿内的执事、弟子等人望着元正明身旁的少女,眼中满是震撼的神色,各峰的长老们,也将感兴趣的目光转了过来。 白衣黑发、面容温和的百剑峰峰主庄龙却是低垂目光,轻抚长剑,首先开口: “这女娃,确实半年筑基? “上无常峰之前,可曾有过修炼?” 元执事行礼、开口: “上无常峰后的第一个月,安夏无心修炼,连凝气都未能完成,此事为我亲眼所见,所以她上无常峰之前,确实未曾有过修炼。” 紫气殿内,一片哗然。 “第一个月连凝气都没能完成,也就是说这半年的时间内还有足足一个月,她连修行路都未曾踏上?” “此女,竟恐怖如斯!” “不到半年便筑基,不到半年便筑基啊!” 轻抚长剑的庄龙,此刻也将目光上移,望着安夏的眼神出现了些许欣赏之色。 不过,光是修行速度惊人,还入不得他的眼。 “你修习的是什么剑法?” 他柔声问道。 “我修的是……” 安夏抬头,正要回复,目光忽然被紫气殿上那道牌匾吸引, 只见那牌匾之上刻着“紫气”二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竟同时有杀伐与飘然之像,鬼魅莫测,难以捉摸。 “我……我修的是……” 她强自收回心神,但目光始终被那牌匾上刻着的“紫气”二字吸引,分毫不能移开。 “这是……” 元正明吓了一跳,望着安夏如发了痴般的动作,正要将她唤醒,肩膀却被百剑峰峰主按住。 与此同时,四周的长老、执事、弟子们,也不由得屏住呼吸,放下手中的事务,将视线转了过来。 “她, “顿悟了。” 庄龙的传音悄然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尽管众人心中早有猜测,但此刻还是被震撼得无以复加,望着安夏的眼神仿佛见了鬼一般。 第三章 收徒 顿悟,可遇不可求。 每次顿悟,都是珍贵无比的机缘,若无意中被打断,对顿悟的修士来说,与痛失所爱无异。 顿悟分三种,其中最好的一种,便是“道心悟”,可增益道心,对修为、法门都有不可估量的好处。 其次,便是“剑心悟”,剑心越盛,则术法威力越强,甚至可以剑证道,理论上即便毫无修为,也可剑斩山河。 再次,便是“修心悟”,对修为大有裨益,若有卡在境界瓶颈的修士获得此顿悟,或许比“道心悟”、“剑心悟”更令其欣喜若狂。 此时,从安夏身周流转的狂暴剑气,以及安夏不由自主的握住长剑剑柄的动作, 有过数次顿悟经验的百剑峰峰主庄龙,轻而易举便分辨得出, 安夏此时的顿悟,正是有益剑心的“剑心悟”。 “此女……天生为我百剑峰的继承人!” 庄龙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望着安夏,好似望见了百剑峰的未来。 “紫气……” 安夏缓缓出剑,身周肆虐的剑气如百鸟归林,又如游龙如海,一道一道没入安夏的剑中, 与此同时,那柄平凡无奇的长剑亦缓缓颤动,发出道道充满了韵律的嗡鸣。 “东来……” 她引剑直指大殿之上的那副牌匾,一道虚幻之剑从她手中之剑幻化而出,朝着牌匾之上的“紫气”二字斩落! 一阵虚幻的涟漪从牌匾之上浮现,如同一枚石子没入了湖面,波纹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牌匾上的“紫气”二字,也如同湖面中的镜像般支离破碎,又在下一刹那缓缓重组,化成了两个锋芒毕露的大字: 东来! “紫气东来,紫气东来…… “从紫气换成东来,其中有何含义?” “我记得那牌匾好似是当初掌门亲自书写,莫非掌门在其中留下了什么奥妙,唯有缘者可得之?” “这安夏,前途无量啊!” 顿悟趋近结束,已经无所谓打破不打破了,围在安夏周围的众人,亦不由得艳羡的望着安夏, 此刻安夏已将剑收起,周身的气势越发凌厉,显然此次顿悟对她好处非小。 百剑峰峰主庄龙此刻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望着安夏,神色肃穆,朗声开口,声音传遍全场: “安夏,你可愿成我百剑峰……” 却在此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后发先至,干脆利落的将百剑峰峰主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如此资质,如此悟性! “此为我飞鹤宗未来之肱骨栋梁也! “区区百剑峰,有若池水,如何能作得巨鲲化鹏的舞台! “此人该当来我青云峰!” 众人分开两边,只见一身穿红内衬、白外衣,面容清秀的少年,正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表情,徐徐走来。 “云凡,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龙的眼睛眯了起来,凌厉的眼神中,悄然绽放出道道摄人的冷光,直朝云凡身上刺去。 “我什么意思? “资质好、悟性高的弟子,不应该首先送来我青云峰,反倒要送到你百剑峰去?” 云凡毫不退让,反而上前一步,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你……真是岂有此理, “此时掌门不在,安夏去你青云峰,由谁来教导她的修行? “难不成,由你来? “你凝气了么!?” 庄龙亦上前一步,与云凡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怒意。 “我没凝气便不能教她修行么? “真是荒谬,这是谁定的规定?” 云凡晒然一笑,双手抱于胸前,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掌门云游未归,此时飞鹤宗代掌门是我,飞鹤宗一应大小事务,由我说了算!” 庄龙拂袖瞪眼,怒不可遏。 “可你终究只是代掌门,不是掌门! “且各峰收徒,便是连掌门也不得干预! “邀请她入青云峰,可是我先说的!” 云凡分毫不退,针锋相对。 “你……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二人相持不下,争得面红耳赤, 却在这时,二人身旁一个黑衣黑发、头上挽着黑龙发簪、面上有些腼腆的修士小声开口: “庄龙师兄,云凡师弟, “这么争执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收徒大典的规矩不是要看入内门的弟子的意向,以作为内门弟子归属的重心么?” 正争得面红耳赤的二人齐齐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望向那有些腼腆的修士。 “鸿志师弟,此言……有理! “刚才差点被这黄口小儿绕进死胡同!” 庄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正对着他翻白眼的云凡,转过头去: “安夏,你想去哪座峰,终究还是…… “云凡你干什么!?” 在庄龙、云鸿志等一众长老、 元正明等一众执事、 包括安夏在内的众多内门弟子与来来往往的杂役等众人的震惊目光下, 只见云凡一个飞身便扑了出去, 死死的抱住了安夏修长的大腿, 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 “我的好徒弟啊! “飞鹤宗的栋梁啊! “你不可以误入歧途, “青云峰才是你的最佳选择啊! “行行好, “你就拜了我这个师傅! “要是你不做我徒弟, “掌门要活活剥了我的皮啊!!!” …… 在一众飞鹤宗长老黑得发青的脸色下, 青云峰现任峰主, 飞鹤宗掌门弟子云凡, 此刻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安夏的大腿, 如一个撒泼的泼妇般嚎啕大哭, 其声凄厉,其状惨烈, 令人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若不知根底,还以为这少年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遭遇,心中不由平白升起一股怜悯的情绪。 “云凡! “你做什么!! “你要把掌门师伯的脸给丢尽吗!!!?” 此时庄龙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声音已近乎咆哮, 望着此刻已经丢人到家的云凡,一副怒不可遏的架势。 “我不管! “我就是要收她为徒!” “岂有此理!弟子入内门终究还需看她自己的意……” “我不听! “我不听不听不听! “老天呐,你睁开眼! “这个百剑峰庄龙, “才当上代掌门一天, “就要压迫他师伯唯一的弟子啊! “狼子野心啊!! “他分明是想谋朝篡位啊!!!” “你!” 庄龙此刻的一张脸气得发白,颤巍巍的指着云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转过身去,怒视着碎尸峰峰主阳佟海: “你身为碎尸峰峰主,掌管飞鹤宗戒律,这事你不管管?” 阳佟海脸上顿时一副吃了x般的表情。 (这是庄龙搞不定局面来找我求援来了。 可……可这事我也管不了啊……) “咳咳,云凡,并未有违犯我飞鹤宗戒律,所以……” 阳佟海虚着眼睛,将视线移到别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昭然若揭。 第四章 石屋 “来,徒儿看这边—— “掌门, “也就是你师祖的住所, “是不是很惊讶?” 云凡晃悠着坐在一只显得有些圆润的纯白大鸟身上, 伸手指着青云峰山顶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得意洋洋的对身旁的少女说道。 此刻,少女安夏正坐在一只红头、黑尾、长嘴的白色飞鹤之上,神情恍惚,似乎还没有从之前那震撼的一幕中缓过神来。 “徒儿,你怎么不说话呀? “是太激动了? “哈哈哈,为师十分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毕竟每一名飞鹤宗的弟子,当初都是这么过来的。” 云凡将身下的大鸟按下,身形便随着下沉的大鸟下坠, 少女身下的飞鹤紧随其后,跟在云凡左右。 “我的住所呢,在山腰处, “你瞧,那儿有几处鸟棚,里头的灵兽名唤云鸟,由我们青云峰负责豢养, “鸟棚附近那个石头房子你看到了吗? “就是我住的地方, “旁边还有个小池塘, “养着不少的鱼。 “这儿的景色其实不差,主要是冬暖夏凉,非常舒适! “若是徒儿你有空,可以和为师一起泡澡啊!” “不、不必了!” 安夏有些惊慌的侧了侧身子,望着云凡的眼神满是惊恐。 “唉, “年轻人不懂得享受, “等到长大了, “从日出忙到日落, “从乌发忙到秃头, “哪里还有闲暇, “哪里还有心情去享受啊!” 云凡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驾驭着云鸟悠然降落在那座小石屋前。 安夏不着痕迹、十分隐蔽的鄙夷的望了一眼这容貌清秀、依稀还带着一丝少年稚气的师傅。 虽说修道之人寿命长,容貌的保质期也长, 但分明还是少年模样,却做这么一副老成做派,未免有些太做作。 “这几日呢,你先在我这石屋之中住下, “当初考虑到你师祖很可能会给我收几个师弟师妹回来,所以我打造居所的时候多造了几个房间, “当然,你不可能一直住在这,毕竟这里环境虽美,其实也说不上好…… “你先安心住着,等过段时日我再建一栋房子出来,你再搬出去啦。” 安夏点了点头,朝四周的鸟棚望了一眼,此刻正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云鸟,或扑棱棱的往上飞,或唰啦啦的往下掉; 又有为争伴侣、争食物、争地盘者,打得不可开交,鸟鸣声、扑打声、鸟棚“吱呀”声,乱成一片。 (确实不利于修行,这几日……) 安夏微皱眉头,随后又悄然舒展。 (若道心坚定,即便外物纷腾杂乱,又如何能影响本心!) 想到此处,安夏脚步一顿,眼神空洞, 同时,她周身上下,似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将她环绕, 这是即将再次顿悟的征兆! 不仅如此,此时围绕安夏四周的气势道韵饱满、玄妙无双, 俨然是最难得的“道心悟”! 若是其他峰的长老望见此番情景,恐怕要激动得直接背过气去, 要知道大多数修士,究其一生都未能有一次顿悟, 就连剑道无双的百剑峰峰主庄龙,筑基期时也不过顿悟一次而已! 而安夏前不久才在紫气峰的牌匾下来了一次“剑心悟”, 这才不过半日,居然再次顿悟,而且还是最难得的“道心悟”! 这等天赋,已经无法用天才可以形容, 唯有奇迹,或许才能解释! 栖息于鸟棚之中的云鸟静了下来,齐齐飞至半空, 以安夏为中心,环绕着飞舞, 落叶、飞尘,悉数随着鸟群旋转,宛若山腰之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龙卷风,拔地而起,要将四周的一切吞噬。 云凡面无表情的望着这天翻地覆般的动静,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他朝着四周望了望,从地上拾起一根细长的树枝来, 对着眼神全无神采的安夏的脑门,干脆利落的便是一抽。 啪! “嘤!” 安夏痛呼一声,葱白的小手捂住脑袋,眼神不再空洞,却带上了一丝茫然, 与此同时,四周围绕着的云鸟、落叶、飞尘,悉数恢复原处。 “顿悟可不一定是好事。” 云凡淡然挥手,将树枝丢去一边,面上又出现了和蔼的表情: “来,好徒儿,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安夏疑惑的朝着云凡望了一眼,有心想发泄顿悟被打断的不满,却又对云凡所说的话将信将疑。 对安夏的郁闷,云凡自然不会放在心里, 他走到那座“石头房”的木门前,将门推开,当先走了进去。 安夏紧随其后, 走进那座“石头房”中,她忽然一愣。 这座石头房的外表相当怪异,但终究未超出安夏的认知, 于她心中分析,无非就是用砖块砌起来,然后涂上一层暗灰色的调料作为装饰, 这种建筑方法十分普遍, 对比俗世中花样繁多的建筑,云凡的这座“石头房”不仅没什么特色,还显得相当土气。 但进到房中,安夏便感到,一种既奢华却不庸俗、雅致却不高贵、古典中透露张扬的贵族气息扑面而来: 四面墙上是一块块整整齐齐如水晶般耀眼光滑、却不透明的石面,以白色和奶油色为主; 侧面的墙壁上,是一面半圆的、与地面相连的“水晶”窗户,透过窗户往外望去,窗外的景色清晰可见,没有丝毫的浑浊; 地面由一排排的木片铺设而成,但木片光滑,甚至能看到木片之上微微泛着的反光; 这些物品显然用到了“磨光”工艺,俗世之中也有相似的技巧, 但没有任何匠人能将石头磨得如此耀眼,也没有任何匠人能将木材表面磨得如此明亮! 不仅如此,还有纯黑水晶桌、看上去如海绵般柔软的长椅…… 更让安夏震惊的是, 房顶上吊着的白水晶雕塑,呈花瓣状,随着云凡在房中的某个位置“咔”的按了一下, 在安夏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那白水晶雕塑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将整座客厅映照得富丽堂皇! “怎么样,不错? “当初房子刚建的时候,你师祖还笑话我说什么, “‘住石头房子闷也闷死啦!’、‘就当你废半个月力气建这么个破房子是修行的一部分’等等等等, “结果我房子建成后,你猜怎么着? “他看了一眼我的房子,眼睛就移不开了,一边骂我心思不正,一边让我去把他的木屋装修一遍, “嘴上不屑,身体却蛮实诚的嘛!哈哈哈……” 一边说着,云凡一边将视线望向山顶的那一座小木屋。 (也不知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在哪个小国左拥右抱呢,前世妖魔肆虐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拖了那么久才把仙界的天兵请来……) 第五章 自己建去! 望着出神的云凡,安夏感到有些疑惑。 好在云凡的“神游物外”状态没有持续多久。 “跟我来。” 云凡微微一笑,带着安夏,顺着走廊朝着石屋的更深处走去。 每过数米,走廊左边便有一道门,每一道门都挂着一张空着的牌子,似乎还没人居住; 走廊的右边是一扇接一扇的窗户, 顺着窗户往外望去,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池塘,此刻有数只云鸟,正在池塘上空盘旋。 “你的房间呢,就最里面那一间, “其实每间房的环境都差不多,不过住里面清净些,适合修行。” 云凡打开走廊最深处最后一道门,对安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夏走入其中,望着房间内那金碧辉煌(丧心病狂)的豪华装修,只觉得整张脸都快要僵住了。 (恐怕俗世的那些皇族,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心想。 “考虑到你可能不会使用里面的一些设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云凡以拳抵着嘴,轻咳一声,说道。 “师傅请便……” 安夏有些呆滞的点了点头。 “首先进门左边这个呢,是卫生间,这个比较重要,咱们重点说, “首先,这个叫‘抽水马桶’。” 云凡走入左边的小房间,指着一个宛若白玉雕成的物事说道。 “‘抽水马桶’?” 安夏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是的,‘抽水马桶’,它的作用就是方便,你看上面有两个格子,按下去就会有水涌出,将污秽之物冲走。 “有些人或许用不惯,不过我挺喜欢的…… “如果你用不惯,可以和我说一声,建新房子的时候给你做个蹲式的。 “好了,不说这个,挺尴尬的。 “来,看看这个。” 云凡飞快的转移了话题, 毕竟女孩子脸皮薄,说太多就相当于调戏了。 “这个是花洒,净身……啊呸,沐浴用的, “你看这个把手,扭到这边拉开就会有热水洒下来…… “这玩意相当耗电,一会我教你看电压表,如果电压不够了,你就用墙上挂着的那个管子, “那个叫电热水器,看到那个插口了吗?把那两根铁片插进去,这根管子就会给水加热,瞧,那边有个水箱,和花洒是相连的……” 云凡热情洋溢的给安夏介绍起这些年他在青云峰上收获的劳动成果, 宛若一个招待客人吃自己亲手种出来的果实的老农。 而此时的安夏已经完全傻掉了。 (什么抽……什么桶?) (方便用的?) (花洒?) (电什么表?) (什么热水器?) (什么插口?) 她呆滞的望着云凡不厌其烦地给她介绍这房间各设施,不厌其烦地示范用法, 她看到云凡将把手轻轻一扭,便有数道纤细的清水从那名为“花洒”的物事中流出; 她看到云凡将那名为“电热水器”的物事放入一个水晶水箱,没过一会,水箱中的水便咕噜噜的沸腾起来; 她看到云凡在房中的一个非金非木非石的牌子上轻轻一按,房中的一个水晶器物便大放光明; 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这是在人间?) “可惜的是,我不懂氟利昂的制取,不然我就能给每间房子都装上空调…… “不过风扇我倒是造出来了,来,我教你怎么用……” 将房中的设施介绍了一圈,云凡才有些意犹未尽的,退出了这间已经属于安夏的房间。 此刻,云凡的心情十分愉悦。 花费了一年的时光,凭着第一世工科硕士的知识储备,以及第二世大乘期修士恐怖的记忆力,还有自己掌握的符咒、阵法知识, 云凡成功制造了包括高温锻造炉、模具设备、发电机、蓄电池组、电路、电动马达、抽水泵、供水管道、排水管道等一系列基础设施, 这套房子才终于在数日前完工。 除掌门师傅外,他从未将这套现代化风格十分浓郁的房子介绍给任何人。 倒不是不想,主要是没机会。 在云凡心目中,有资格来这儿住的人,除了青云峰一脉的师徒,也就只有其他峰的峰主了。 毕竟自己前世也受到了他们不少的关照。 但那几位峰主的性子相当的顽固不化,若是自己请他们来住,估计他们不但不愿意,还要骂自己玩物丧志呢。 虽然自己确实是玩物丧志没错。 “一帮顽固不化的老东西!” 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一句,云凡走出混凝土房子,走到房子正门左前方的鸟棚。 鸟棚的正中央,有一只圆润的纯白大鸟, 和其他的云鸟有所不同的是,这只纯白大鸟除了一身洁白的羽毛外,头顶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凤冠, 宛若云鸟中的王者。 “咕咕啊,快点成长起来,我现在又不能御剑,天天骑着普通的云鸟,很丢份的……” 云凡随手丢出一枚乳白色的丹药,被那只带着凤冠的云鸟“咕咕”干脆利落的叼在口中, 行云流水的将丹药吞入腹中后,咕咕仰头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鸣啼声: “呱!” 云凡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揉了揉脸,无比郁闷的嘀咕着: “你到底从哪儿学来的青蛙叫啊? “我就纳了闷了,你和你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咕咕叫不好吗?” 咕咕极具灵性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兄弟姐妹,眼中的鄙夷丝毫不加以掩饰: “呱!” “你学青蛙叫,你很荣耀是?” 云凡差点没气出心脏病来,骂骂咧咧的转身, 却看到, 石屋门口,安夏正俏生生的站着,微风吹过,她的黑色杉裙越发贴身,将她的身段那迷人的曲线完美展露出来, 纤腿细腰、仪态万方,肌肤欺霜傲雪,发丝柔顺醉人。 此刻,她银灰色的刘海轻微飘起,水晶般的眸子中正透着坚毅的神色。 “师傅,我……” “是有什么设备不会的吗? “没事,师傅很有耐心,可以慢慢教你。” 云凡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绽放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不是的…… “师傅,请,请为我建造一座最简陋的茅屋!” 安夏低下头去,有些踟蹰的说道。 “为什么?” 云凡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因为……因为……”安夏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水晶般的眸子再度变得坚毅: “因为,向道之心,不可以已,不可贪图享乐,不可懈怠分毫!” “哦。”云凡点了点头,黑着脸,转过身去: “自己建去!” 第六章 争执 好歹也是两世师徒的缘分,让安夏自己去建房子,云凡是不舍得的。 对他来说,建房子是一个熟极而流的工作, 毕竟尽管前世的前世不是土木工程出身,但经过一年多的积累, 他造房子的经验至少甩安夏两条街出去。 指望安夏一根木头一块砖的把房子搭建起来,估计到时她连剑怎么使的都忘了。 所以云凡骂骂咧咧的花两天时间给安夏撘了个简易自建房后,安夏顺利入住。 望着豪华石屋正对面的那间简陋茅屋, 云凡郁闷的从怀中取出一包“巴马天成”、一个打火机,深吸了一口“精神之雾”。 说是巴马天成,其实就是用毛笔写着巴马天成的纸盒,里头装着用纸卷起来的自制烟丝。 还别说,这味道比前前世抽的正宗巴马天成还够味。 修个屁的真,抽支烟快活似神仙。 一支烟还未抽完,便看到安夏从茅屋中走了出来。 “师傅,您不修炼吗?” 安夏轻移莲步,朝云凡盈盈一礼。 “修炼? “大好的时光,为什么要拿来修炼呢? “除了修炼,还有很多值得做的,有意义的事,不是吗?” 云凡将最后一口烟吸尽,随手将烟p股丢到地上,踩了两脚。 安夏疑惑的望了一眼这正做着奇怪行为的少年, 却没有什么探究的意思,朝着云凡再次行礼: “请师傅指点我修行。” “唉,所以说啊…… “算了算了,我好歹也是你师傅,不指点两句确实说不过去。” 云凡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支笔记本、一支短“铅笔”, “唰唰唰”写下两排大字,“刺啦”一声撕下一页, 放到安夏手中: “呐,看到这上面写的两本书没? “去两仪峰的藏书阁取来, “再去赤炼峰找公孙玉明拿两枚清心丹, “还有千幻峰的云鸿志,你去找他给你拿一把修行用钝剑, “然后去百剑峰和庄龙练剑, “就说是我说的。” 安夏疑惑的接下云凡的纸条,有些迟疑的望着云凡: “师傅,这真的可以吗?” “我不知道,你试试呗, “反正你也没吃亏。” 云凡望着一脸狐疑的安夏,顺手拍了拍她头顶的银发,宽慰一笑: “你放心,我跟七峰峰主其实关系不错, “就算你失败了,只要我出面,他们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的。” “是……这样吗?” 安夏眼中的狐疑神色越发浓郁。 “你这是什么话? “信不过为师么!?” 云凡脸色不好看了: “你师傅我虚怀若谷,也就在你面前肯展露一二,你看其他人,为师愿意搭理他们么?” 安夏怔怔的看着面前这意气风发的少年, 此刻这少年身上宛若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若是这气势是出自一位大能前辈,或许合情合理, 这据说连凝气都没有的少年,自信从何而来? 不过,想到那神奇的石头屋,还有里面那些神奇的“设备”……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这年轻的师傅是怎么把那些神奇的东西制作出来的, 虽说她对炼器、炼丹、符咒等“旁门左道”一窍不通, 但飞鹤宗高深的炼器成果她还是见过一个两个的, 比如她师祖,也就是她叔叔当初给她展示过的“乾坤袋”, 确实玄妙无比,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越是强大的灵器,对使用的修者要求也越高。 而那座石头屋中的东西,却连一个普通人也能用…… 想到这里,安夏心中竟凭空对这少年添了几分信心。 两个时辰之后 安夏骑着飞鹤,一脸沮丧的飞了回来。 “嗯?我的好徒儿, “你不去百剑峰上练剑,你怎么飞回来了?” 云凡纳闷的问道。 “他们说,他们说…… “不合规矩……” 安夏眨巴着大眼睛,无限委屈的说道。 “岂有此理, “我堂堂掌门弟子,找他们拿点东西还要什么规矩!?” 云凡怒气冲冲的唤来一只飞鹤, 在安夏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中,他翻身而上,纵身而起。 半盏茶的功夫, 一阵凄厉、幽怨,有若鬼哭狼嚎的声音, 在飞鹤宗各峰回荡不绝: “老天爷啊!! “你睁开眼看看! “掌门才走了不到两天, “你看看这些人, “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们要排除异己啊! “我青云峰自问没做过什么坏事, “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 “老天爷! “看看这可怜的孩子, “看看这曾经有着天真笑容的孩子,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她犯了什么错! “我的老天爷,你真的太残忍,太无情了!” …… 回青云峰的路上, 安夏的表情还是僵硬的。 她的手还是颤抖的。 她手中提着的布袋中, 修行用钝剑、装丹药的瓷瓶、装功法的木盒等等, 此刻也随着安夏的手剧烈颤抖, 咣当作响。 “你看,这帮人啊,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若不是为师出马, “他们还欺我青云峰无人呢!” 云凡悠然坐在一只浑圆的云鸟上, 宛若一个凯旋的大将军,正和自己的得力下属炫耀自己的功绩。 “师、师傅,其实,其实只要我参与下个月的内门试剑会, “这些东西……” 安夏结结巴巴的说道。 云凡斜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啊,还是太年轻啊。 “我问你,修行修行,这些外物重不重要?” “自、自然是重要的。” 安夏原想否认, 但仔细想了想,不得不点了点头。 “提前一个月拥有了这些东西的你, “和那些一个月后才能拥有这些东西的你,谁的进步更快呢?” 云凡又问。 “可是,这不公平!” 安夏咬了咬牙,纤细白净的手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布袋。 “哈!公平!” 云凡冷笑一声: “你说公平,你和俗世里那些散修说去,和那些拥有绝佳资质,却终生不得入修真之路的普通人说去!” “……” 安夏一愣,随后低下头:“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 “所谓修真界,不过就是一个关系户的世界, “高高在上者,永远高高在上; “落于凡尘者,永远落于凡尘。 “或许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得到了来自高高在上者的传承, “也不过是极端条件下的特例罢了。” 云凡按下身下的大鸟,径直飞回了青云峰。 望着云凡的背影,安夏死死地握着手中的布袋,若有所思。 第七章 永州城 一个月后 安夏跨上飞鹤,朝着紫气峰飞去。 她身后的茅屋之内, 一张看似简陋实际却采用上等材质、精湛工艺制作的木桌上, 那一个月前带回来的布袋,似乎从未打开过。 云凡郁闷的抽完一根“巴马天成”,关上了茅屋的门。 “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倔呢?” 他坐在茅屋门口, 莫名感觉到了一种面对着自己叛逆期女儿的中年老父般的惆怅。 这一坐,便坐了一个上午。 直到晌午时分, 远处天空, 一道骑鹤而来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他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师傅,我赢了!” 归来的少女唇边挂着欢喜的笑颜,笑得没有烦恼微尘,笑得宛若清晨的月季,像是深山里的雾,漂流在树林之间,脱俗于人世之外,令人无从捉摸。 “恭喜你。” 或许是因少女欢喜情绪的感染,云凡嘴边也带着些笑意。 “试剑会结束后,每一名内门弟子,都要接受入门试练。” 安夏轻轻一跃,从飞鹤上落下,朝着云凡行礼: “请师傅与我同行。” 云凡从怀中取出写有“巴马天成”四个大字的烟盒, 抽出最后一支烟,点燃。 “好啊。” “还有,师傅……” 安夏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道: “入门试练后,我想搬去百剑峰, “师伯母在那边建有女弟子院,修炼也方便一些。” 云凡楞了一下,皱了皱眉头: “你和庄龙学剑了?” “……” 安夏低下头:“是。” “庄龙的剑路根本不适合你, “我不是让你学《凝风剑决》吗” 云凡气得牙痒痒。 “庄龙师伯说…… “‘剑法应如朝阳东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少年人,应大海扬帆,迎风斩浪,不应去学那暮气沉沉的剑法,平白失了锐气。’” 安夏抬起头来: “徒儿亦是如此认为,吾辈生,生有所信;吾辈死,死得其所。不苟活而生,唯信念而死!” “…… “既然你都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话了, “我再劝你,岂不是枉做坏人?” 云凡冷笑一声。 “请师傅成全!” 安夏单膝下跪,右手持剑,左手落于膝上,眼神坚定,有若天上繁星。 “我成全你什么? “你若觉得这么做是对的,那便去做好了。” 云凡一口将最后一支烟吸尽,长长一叹。 “谢师傅成全。” “…… “入门试练在什么时候?” 云凡轻弹烟灰,漠然问道。 “明日。” “任务是什么?” “……护送俗世皇族的一路商队。” “哦,知道了。” 云凡将燃尽的香烟丢在地上,踩了两脚,径直起身,朝着石屋走去: “既然回来了,就继续练你的剑,他教你的是《卧龙剑》?” 安夏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 云凡是怎么知道庄龙教给她的剑诀,是什么剑诀? “……是。” “练。” 漠然丢下两个字后,云凡回到他的石头屋, “呯”的一声把门关上,将安夏的视线完全隔绝。 “不过是个连凝气都没有的普通人……” 安夏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再次飞身上鹤,朝着百剑峰的方向飞去。 “对了徒儿,如果你一定要走‘雷之剑’的路数,我这有一本……” 石屋的门突然打开, 云凡拿着一本有些老旧的古书, 眼睁睁地望着安夏骑着飞鹤, 朝着百剑峰义无反顾地飞去。 他不由得苦笑一声, 发牢骚般地骂了一声“淦!”, 又转回身去,关上屋门。 随后, 石屋中传来了一阵似幽怨、似诅咒的歌声: “宝批龙,大不同,半夜起来擦口红; “宝批龙,大不同,画了眼睛戴美瞳; “宝批龙,大不同,穿起裙子骗儿童; “宝批龙,大不同,削尖下巴当网红…” …… 次日 坐在云鸟上的云凡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倒是一旁的安夏神采奕奕,眼睛好似有光芒。 二人驾驭坐骑,在飞鹤宗的上空徐徐飞行。 飞鹤宗九峰,星罗棋布,以炭笔相连,外型与北斗七星大致相似。 贴着“北斗七星”的勺柄,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为这九座山峰输送着生命最或不可缺的基本元素。 顺流而下,是一大片说不上名字的、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随风摆动,宛若一片绿色的海洋; 两边不时会出现大片大片的空地,空地之上是燃着袅袅炊烟的村落, 有时还会有一两个湖泊,水波嶙峋,不时有鸟兽在湖边栖息; 不过大多数时候二人见到的都是横断的山脉,横横竖竖,将这片土地分割。 飞行近半个时辰,二人面前才出现了第一座城池的轮廓。 “永州城。” 云凡感慨叹了口气:“若非乱世,恐怕这城市算得上东南重镇了。” “乱世? “师傅,我不明白。” 安夏转过身来,满眼的疑惑。 “你不需要明白, “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云凡自然没兴趣和安夏解释什么正邪大战、妖魔大战, 当今九洲虽时有小摩擦,但大致一片祥和: 各宗各派实力相差不大,相互牵制。 最大的那个宗门又是个喜欢劝和的性子。 这时候跟安夏说这些,估计安夏会以为自己疯了。 “差不多该降落了, “徒儿,我们下去。” 云凡按住身下的大鸟,朝下飞落。 “诶? “师傅,我们不是直接飞进城里就好了吗?” 安夏忙不迭的跟上,朝近在咫尺的城池望了一眼。 “如果你不想被箭射成刺猬的话。” 云凡嗤笑一声: “你不过才筑基,就算用灵力化为护罩挡箭, “你又能挡多少箭? “如果你真想去迎风破浪,试试你的极限在哪,我也不拦你, “不过我连凝气都没,就不陪你去送死了。” “哦……” 安夏点了点头:“那师傅,要到什么境界,才能于城池之间来去自如?” 这问题问得云凡牙疼, 他朝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女望了一眼,斟酌了一会,说道: “凝脉不行,护壳太脆。 “金丹的话,如果只想在城池走一个来回,且没有遇到城中的高手拦路,那大致是没问题的, “当然如果一直当靶子给别人射,也撑不住多久。 “元婴的话,箭矢的影响就不大了。” 说话间,二人已降落在通往城池的官道上方,双双落地。 第八章 邬家 不远处便是永州城的城门, 从宽敞的城门透过去望,可以望到官道与一条青石板长街相连,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将飞鹤与云鸟各自原路驱回, 朝守城士兵递交了属于飞鹤宗的通关文牒后, 云凡带着安夏,轻装简从,踏入了永州城内。 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街道的正中央,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就着商贩讨价还价的; 初看时,还觉得这永州城几乎可与国之重镇相媲美, 但细细望去,依稀能在繁华与热闹的缝隙之中,窥探到几张面黄肌瘦的面孔, 此刻正躲在这繁华城市的阴暗角落,冷漠的望着这人来人往的烟火气息。 “两位,是飞鹤宗的真人吗?” 正行走间,一个身穿管事长衫、脸上满是疙瘩的人, 合拢着双手,一边躬身,一边朝着二人走近。 云凡朝着安夏望了一眼, 安夏上前一步: “你是?” “见过二位仙长, “在下苏向明,担任邬家大管事, “我家小姐已恭候二位多时了。” 苏向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安夏转过身,朝云凡点了点头:“齐国的皇商之一,便是邬家,接引人也是苏向明。” “那我们现在要去邬家么?” 云凡一副无精打采、不甚上心的样子。 “确切的说,是邬家的分家…… “邬家的主家坐落于齐国的首都江坡, “也是我们这次试练的目的地。” 安夏摇头说道。 “……哦。” 云凡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 “二位远道而来,还请去我邬家歇息,” 见二人不再交谈,苏向明朝二人行了个礼,随后做了个引路的手势: “商队明日出发,若二位不嫌弃,今日在下可为二位介绍这永州城的美食风景。” “介绍风景就不必了,带我们去邬家就好。” “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上了苏向明身后的马车,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邬家分家的宅院。 “欢迎二位仙长!” 迎接云凡二人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婀娜、面容温和的女子, 女子生着一张俊俏的瓜子脸,笑意盈盈,身穿一身青色薄袍,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二人走去。 从外表上看,这女子年纪比安夏、云凡二人还要大一些,但却对二人没有丝毫的轻视, 不仅亲身迎接,姿态也放得极低,恭敬之至。 “在下邬语彤,邬家这一代的子弟中排行第二,一直仰慕飞鹤宗盛名, “今日得见仙容,不甚荣幸之至,还请二位仙长赏光,让在下好生招待,以见在下心诚!” 寒暄几句后, 邬语彤领着二人过了大门、屏风、院子,为二人介绍今晚下榻的客房后, 三人来到大厅, 只见,邬语彤已在大厅设下酒宴,并有丫鬟家丁分侍左右。 邬语彤、云凡、安夏三人分主次落座, 邬语彤坐于上首,悄悄朝二人打量了一眼: 只见那少女修士眉目有煞气,行走坐卧雷厉风行; 反观那少年修士眼睛半闭,一副懒洋洋没睡醒般的模样, 便端着酒杯,朝安夏敬酒: “不知仙长如何称呼?” 只见安夏挑了挑眉,冲着邬语彤摇头: “我要修行,不喝酒。” 邬语彤有些尴尬,好在这时云凡拿着装满了茶叶的杯子,和邬语彤的酒杯轻轻一碰: “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邬语彤感激的一笑,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据家主所说,地位越高的修士一般都不太平易近人,由此看来这少年不是什么大能前辈弟子,应该是飞鹤宗派来历练的。) (倒是那少女,气质斐然,有若冰山般冰冷,却又如秋水般灵动……不过看上去年纪终究不大,应该是什么大人物的弟子或子侄。) 她心想。 “在下云凡,这是我的徒弟安夏,邬二小姐可以直呼姓名,不妨事的。” 饮过敬酒敬茶,云凡的自我介绍让邬语彤更是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正常来说有哪个地位尊贵的修士会自称“在下”的? 至于那名为安夏的少女,怎么就是这平平无奇的少年的徒弟,这也很好解释, 高人嘛,一般都喜欢低调,不喜欢出风头, 装作一名平凡无奇修士的弟子,不引人注目。 “原来是云仙长、安仙长,久仰大名!” 直呼其名,邬语彤还不至于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儿。 “……我很有名吗,我怎么不知道? “对了,邬二小姐,你们邬家做的什么生意?” 云凡轻抿了一口杯中茶叶,有些好奇的问道。 “仙长不知么? “我们邬家,世世代代经营丝绸生意, “从咱们齐国出去,远到鲁国、近到卫国,都有咱们邬家的商行分号。” 邬语彤有些自豪的笑道。 云凡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卖布的。 “所以明天你们要去给皇室送的货物,就是布匹么?” “正是。” “哦豁,或许过段时间后,我会找你们进行一项商业合作。” 云凡感兴趣的朝着邬语彤笑了笑,笑得邬语彤一头雾水。 (飞鹤宗下来的修士,要和我邬家……什么合作?) (商业,也就是做生意的意思?) (可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修士,和我们世俗的商贾,能有什么可交易的?) (买两件衣服?) 邬语彤满头雾水,却装作听懂了、很期待的样子,端起酒杯来,对着云凡: “那我便期待与云仙长的……” “师傅,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还未等邬语彤把话说完,安夏已经站了起来,径直离开酒席。 只见安夏桌上只没了一杯水,其余瓜果菜肴一概没动。 “啊,安仙长,是我招待不周么?” 邬语彤有些慌张的站起: “我一介粗人,不懂得礼数,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仙长千万不要见怪……” “不是,请邬二小姐宽心。” 安夏回头一笑: “修行如行舟,不进则退,吾辈修士,应抓紧每一分机会去修行; “我身上带有干粮,足以维持我日常所需,酒宴之类费时费力,就不必了。” “……” 望着安夏离去的背影,云凡朝着邬语彤耸了耸肩: “别介意,我徒弟就这个脾气。” 第九章 马夫 作为走南闯北的家族子弟,邬语彤见识广博,不仅对大齐国境各大城市的风土人情了若指掌, 还对大齐邻国鲁、卫两国的奇闻趣事略有耳闻, 而云凡重生两世,三世为人的见识,也让邬语彤叹为观止, 一顿酒宴宾主尽欢, 吃饱喝足后, 云凡与邬语彤告辞,决定在邬家逛逛。 饭后散步已经是他这一世重生后养成的重要养生习惯, 每次吃完饭不溜达几圈,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恭敬陪在左右的人,不是灵动可人的安夏,也不是高挑婀娜的邬语彤, 而是那个一脸疙瘩的苏向明苏管事。 看着苏向明一脸谄媚表情的脸上,那坑坑洼洼的奇观,云凡膈应无比, 但让别人从哪来滚哪去这种话, 又不太好意思说出来。 加上自己也确实不了解这邬家的宅子—— 这邬家的分家面积其实挺大的,而且结构复杂, 云凡还真怕自己离开了苏向明就走不出这院子了。 “云仙长,这条路去的是我们邬家的马厩, “咱们邬家养的马虽不如皇族烈马‘飞鱼驹’般骁勇善战, “但也不似‘飞鱼驹’般性子烈; “我邬家‘白灵驹’最是踏实、温驯,脚力……” 苏向明正热情给云凡介绍着邬家的良马,却听到马厩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不要去江坡!!! “我不要去江坡呜哇……” 从声音判断,那哭声的主人年纪不大,大概十岁出头,还未脱稚气。 啪! 一道清脆响亮的耳光,将哭声打断。 “你这遭瘟的!狗入的!没良心的混账黄子! “我养你这么大,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好归宿,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不懂老子的苦心!? “你这个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啪!! 又是一道清脆的耳光,马厩中又传出一阵极度委屈的哭声: “爹,我不要去江坡!不要去江坡! “那个大公子不是好人……” “你,你这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那暴躁的声音再起: “你再说一遍!? “你再说, “你看我不打死你! “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 “邬大公子的丫头,多少人想当都没机会,邬大公子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都修不来的福分! “你不去做他的丫头,难道你要去嫁给那些下贱人的儿子!?” 说到这里,那声音变得婉转起来: “我的好莺莺,你爹我苦了一辈子了, “现在欠了别人一屁股债,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你孝顺一点,孝顺一点好吗? “就当是为你爹分忧,想想我把你养这么大,我为你付出了多少? “就算你不念我的好,你想想,你去当邬大公子的贴身丫头, “你看那个大公子长得又好看,你去当他的贴身丫头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难道爹不是为你好吗?” 那哀婉的哭声渐渐微弱,那“苦口婆心”劝说的声音却始终未曾停下来, 喋喋不休,宛若夏日的夜晚那滔滔不绝的蚊子嗡鸣。 “你们邬家,可真有意思。” 云凡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云仙长, “是我的疏忽,没管好下人,扰了您的心情……” 苏向明有些忐忑的朝云凡瞥了一眼。 “里头的是谁?” 云凡好奇地问。 “是一个马夫,还有他的女儿。” “那个‘大公子’又是谁?” “是、是我们邬家的大少爷,邬俊南。” “这个名字,有意思。” 云凡笑着摇了摇头:“那个马夫欠了一大笔钱?” “对的,对的, “那个马夫叫花永寿,平日最是好赌, “一个月前他在赌场把所有家当输了个精光,差点被人打死, “正好当时邬俊南少爷来永州玩,就顺手把人保了下来。” 苏向明小心翼翼地望着这年轻修士的侧脸, 仿佛已经猜到下一秒这年轻修士会做什么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猜想并没有成为现实。 “哦,这样子啊。” 云凡打了个哈欠: “今天驾驶时间过长,有点疲劳了, “苏管事,可以劳烦你送我回客房吗?” 苏向明意外的朝着云凡望了一眼, 随后应了声是,带着云凡离开。 不久,将云凡送回到客房后, 苏向明跑到邬语彤跟前,将跟在云凡身旁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悉数告知。 “他一点感兴趣的意思都没有?” “回二小姐,没有。” “这云仙长,可真一点都不像个修士, “倒像是俗世里那些高门大户的老油条。 “苏管事,你觉得呢?” “回二小姐,我听说飞鹤宗有九峰,其中飞云峰擅长交际,或许……” “你不明白的,飞鹤宗地位崇高,不论是飞云峰弟子,抑或者是其他峰弟子,都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若看不过眼,想要走那个丫鬟,不会在意我邬家区区一个少爷的想法。” 邬语彤轻抿一口红茶: “或许他下意识不想得罪任何人,又或者,他没有同情心。 “这么油滑的性子,修为定然不甚高明,但却也是最难把握的,若他真有意和我邬家合作生意, “还要多加谨慎。” “是, “对了,二小姐, “那个马夫和他的女儿……?” “既然仙长无意插手,我们又何必横生枝节? “说起来,大哥为人虽然混蛋了点,但若那丫头一直待在那个马夫身边,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得富贵些。 “你先回去。” “是。” 苏向明躬身告退。 邬语彤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敲,眼神中的疑惑始终未能消散。 (这云仙长,到底要和我邬家做什么生意?) 想了许久,邬语彤始终不得要领。 而此刻,云凡正在他的房间, 用炭制铅笔在几张纸黏起来的本子上起草书写着《简易手摇式缝纫机的制作》几个大字, 他旁边还放着一本《裁缝工艺基础》。 前前世作为一名工科狗,云凡阅读过不少有关机械的书籍,包括各种版本的缝纫机, 虽然只是粗略的了解,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得比较浅显, 但更高深的工艺,恐怕就超出邬家的消化能力了。 至于云凡为什么会突然兴起,要写出这两本书来…… 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衣服,质量太差了。 布料粗糙、膈人,还容易坏; 设计没人性,极度不舒适; 穿衣和解衣过程麻烦得要死。 好不容易重生,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第十章 好像也不错 将两本书装订成册,云凡打了个哈欠, 上床, 吹熄了油灯, 躺下。 这个工业不发达的世界,居住体验实在太差了, 就刚到这里的时候,云凡差点被油灯弄成一起密室杀人案的主角。 在床上躺了一会, 云凡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之前在马厩听到的呵斥声、哀求声、痛哭声。 他长长一叹,从床头取出一支巴马天成,点燃。 烟头在漆黑的夜色中忽明忽暗,随时间流逝,逐渐寂灭。 房中逐渐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次日, 云凡被一阵礼貌的敲门声吵醒。 “云仙长,咱们该出发了。” 苏向明那恭敬而带有些谄媚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云凡揉了揉脸,爬起身, 正看到房门缓缓打开, 一排青春靓丽、年轻貌美的侍女, 正整整齐齐的走进来,有的端着水盆,有的拿着柳条, 齐齐朝着云凡盈盈一礼: “奴婢们给云仙长洗漱更衣。” 侍女们身形娇小,腮凝若新荔,鼻腻若鹅脂,脸上还带着些许羞涩,端的是楚楚动人,令人心生怜意。 云凡楞了一下, 忽然觉得, 好像在这个世界生活也…… 还不错? …… 洗漱更衣完毕,云凡走到邬家的客厅, 此时安夏已经在玄关等着了。 “师傅……” 小安夏似乎有心事,望着云凡的眼神躲闪,语气支支吾吾。 “怎么了……?” 云凡端起侍女递来的一杯正冒着热气的红茶,悠哉轻抿。 安夏抬起头,银色刘海下的眼睛中藏着些微忐忑,在忐忑的深处,却又似乎有着坚定不移的神采。 “我,我想买一个侍女……” “唔?” 云凡眉毛挑起,将茶杯放下,脸上一副老怀大慰的神情: “我的好徒儿,你终于开窍了?” 安夏脸一红,脚尖在地上轻点,双手别在身后,有些扭捏的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 “我懂,我懂。” 云凡手指有些颤抖的想从怀中取出烟盒,但想到这里算是公众场合,只好忍住了抽烟的冲动: “怎么说呢,我的好徒儿难得提出要求,我这个做师傅的怎么也得满足, “这样,我一会亲自去给你挑一个,你相信师傅的眼光,绝对能给你挑个最好的, “怎么样?” 安夏摇了摇头: “徒儿……徒儿已经有了看中的侍女……” “哦?” 云凡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随后眉头悄然皱紧:“在哪儿?叫什么?怎么看中的?” “在、在邬家, “叫花莺莺, “就,就昨天看到,就看中了。” 安夏眼神躲闪,扭捏说道。 “花莺莺?” 云凡的眉头依旧紧皱。 (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花永寿、莺莺……) (不会是那个马夫女儿的名字?) 想到这里,云凡的眉头皱得更紧。 行商之人奸诈狡猾,与之交往不得不防,自己昨天撞见那一幕, 未曾理会, 紧接着安夏又遇到。 难道是邬家想在自己二人身边安排一个“钉子”? 想了一会,云凡又摇了摇头,嗤笑自己的多疑。 俗世商贾如果这么不聪明,恐怕早就被灭得连灰都不剩了。 应该只是巧合。 “行,一会我和邬二小姐商量,把那个侍女买下来。” “谢谢师傅!” 安夏欣然一笑,明媚的笑容绽放在她白皙的面容,说不出的美丽。 云凡望着微笑的安夏。 如若绚烂的夏花,在贫瘠的土壤中傲然绽放。 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 “青春啊…… “真是让人怀念的青春啊。” 静坐半盏茶的功夫,邬语彤的窈窕身影出现在玄关后。 “二位仙长,久等了。” 邬语彤走入客厅,盈盈一礼,姿态做足。 “不久不久, “邬二小姐,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云凡轻笑说道。 “商队已经整装完毕,请二位仙人随我上乘。” 邬语彤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邬家来说,马车是极其珍贵的运力, 每一辆马车载的布匹,都价值不菲的银子。 大部分人,包括苏向明苏管事,都没有乘坐马车的权利, 不过云凡与安夏属于特权阶级,自然不能怠慢的安排去骑马, 而邬语彤作为陪同,也同在车厢中。 骑马的舒适度自然低得发指,但马车的舒适度其实也一言难尽, 剧烈的颠簸将云凡刚喝下的茶水都差点吐出来, 不过一次邬语彤没坐稳,曲线窈窕、香软轻盈的身躯直直扑入云凡怀中, 然后红着脸娇羞的对云凡道歉, 自此之后, 云凡忽然觉得其实坐马车也挺不错的。 “邬二小姐,昨天酒宴上我有和你说过有关商业合作的事情?” 颠簸的路程中,云凡取出两本薄纸叠成的本子来,递给邬语彤: “这是我的诚意,你看诚意如何。” “这是什么?” 邬语彤接过本子,朝上面的标题望了一眼。 “《简易手摇式缝纫机的制作》? “《裁缝工艺基础》? “仙长,这是?” “这是我编写的一部缝纫机工艺和衣物制作工艺总结。” 云凡望着窗外,期待下一次马车能碾到什么小坡: “水准不高,你先凑合看,或许以后你们可以试着改进。” (编写缝纫机工艺和衣物制作工艺总结?) (这云仙长,口气好大!) 邬语彤微微一笑,眉头却微不可查的轻轻一皱。 邬家虽然不是全中洲最大的布商,但在中洲布商中实力也排行前列,大齐之内无有敌手, 邬家名下绸缎庄遍及大齐,布行远销鲁卫两国,布匹质量在中洲也颇负盛名; 飞鹤宗确实在中洲有不小的名气,修士中也确实有不少人拥有不可思议的手段, 制作出的法器、法衣、法宝,威力不凡,或许也有不可思议的功用; 但其实深究起来,修士制作出来的东西,自然只能给修士用,凡人是无法使用的, 所以云仙长所谓的改造方法,无非就是用修士手段“改良”缝纫技术, 修士用来或许十分舒适方便,但凡人用来就未必。 修士中也不乏自信过头的家伙, 如这云仙长,或许就是其中一员。 “云仙长,请勿怪我心直口快。” 邬语彤将手中的两本册子放在膝上: “仙家手段,和我俗世的布匹工艺,差异巨大,恐怕无法兼而有之。” 第十一章 合作 云凡从邬语彤的表情上, 一眼便看出了, 邬语彤此时想的是什么。 “邬二小姐请放心,我不是盲目自信之人, “这两部册子中绝无半点与修士有关的内容, “而且就算我想用修士手段研制缝纫机,我也做不到。” 云凡坦然一笑: “我连修为都没有,这两项技艺也是我独自研制的成果, “如何能利用修士的手段研制缝纫机呢?” 邬语彤闻言一怔,有些惊讶的望着云凡: “云仙长说的‘没有修为’是何意?” “就是没有修为天赋,上山到现在我连凝气都做不到。” 云凡豁达的一摊手,朝邬语彤悠然一笑。 “云仙长可是在说笑? “未能凝气,如何做别人的师长呢?” 邬语彤将怀疑的目光转向安夏, 只见安夏将目光转了过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我家师傅确实没有修为, “不过辈分高,加上祖师云游,所以……” 心直口快的安夏丝毫没有给自家师傅留面子的打算。 “原来如此。” 邬语彤点了点头, 不过,对手中的两部小册子, 她却依旧没有什么期待的情绪, 毕竟邬家经营布行多年,能人辈出, 云仙长年纪不大, 就算钻研布艺,造诣又能高到哪里去? 估计也就是些粗浅的常识, 若是拿回邬家, 恐怕会贻笑大方。 不过为表示礼貌,邬语彤还是翻开了手中的那两部小册子, 她决定随意翻两页后,就把册子收起来, 跟云仙长说一句类似: “小女子辈分尚浅,不能为邬家做决定,还请等在下回禀邬家,再将邬家的决定回禀仙长” 之类的话, 再过段时间给云仙长送封信,委婉的回绝云仙长的好意, 如此既不让自己尴尬,又给了云仙长一个台阶下。 但当邬语彤的眼睛落在那小册子中的第一页时,她的眼睛顿时就直了。 “简易手摇式缝纫机,由机头、机座、知传动和附件四部分组成。 “机头是缝纫机的道主要部分。它由刺料、钩线、挑线、送料四个机构和绕线、压料、落牙等辅助机构组成。 “刺料的外型与功能,制作与原理……” “机座的基础构成与制作……” “传动部分手摇器等部件的制作……” “附录:螺丝制作、脚踏板代替手摇器设计方案、皮革简易鞣制工艺……” 一边望着手中的册子,一边念念有词, 一个面容柔美、仪态优雅的美人,此时竟如同得了癔症般失魂落魄, 拿着册子的手都在发抖, 甚至中途马车又一次颠簸,她整个人扑在云凡怀中, 连起身都忘记了, 若非安夏将她扶回原处,还不知她要在云凡怀中待多久。 云凡遗憾的咂了咂嘴,望见邬语彤似乎恢复了些意识,便开口说道: “邬二小姐, “我的诚意,你可还满意?” 邬语彤颤抖着手,将两部小册子珍而重之的收在怀中, 颤抖着声音说道: “云仙长,小女子,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云仙长能答应。” 云凡点了点头: “尽管说就是。” “小女子希望,云仙长,不要和邬家合作。” “哦?” 云凡有些讶异:“那和谁合作?” “和我。” 邬语彤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说道。 云凡挑了挑眉: “邬家的整体实力,要比你一个人要强得多,我和你合作,有什么好处呢?” 邬语彤坐直了曲线美妙的身子: “我可以保证,我给的条件一定比邬家给仙长的条件高; “而且,凭此技术,我自信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邬家大部分权力, “一个稳定的决策者,定然比一盘心思各异的散沙更有合作的价值; “我是整个邬家对绸缎庄最熟悉的人,对布匹工艺有经验。” 顿了顿,她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脸色微红: “如果,如果仙长对我有兴趣,我也可以……” 直到云凡取出这两部册子之前,邬语彤对云凡都有一些轻视。 修士重心境, 所以从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年龄分析, 大致能猜到这名修士在修行界中所处的地位; 云凡实在没有一个修士该有的样子, 相对于安夏,无异于蝼蚁之于天上的皓月。 如今云凡坦诚了自己的境界, 邬语彤却反而对云凡的重视程度, 还要远远的超出了对安夏的重视。 因为她毕竟不是修行界中人, 就算结交了一个境界高深的修士, 作为一个商人来说,她的生意也不会有什么显着的提升。 而云凡取出的那两本册子, 是有可能作为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洲的裁缝行业重新洗牌的大杀器。 对已经在中洲立稳脚跟的邬家,这两本册子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 但对邬语彤来说,这很有可能为她争取到在邬家最高的话语权。 这一代的邬家家主,一直是扎在邬语彤心口上的一根刺。 她不甘心因为自己是女儿身,就连竞选家主资格的机会都没有。 但邬家的资源大部分都掌握在那个好吃懒做、玩物丧志的哥哥手里。 在那个从小就嘲笑她、欺辱她、殴打她的哥哥手里。 她不甘心。 所以现在,当她看到这一束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曙光。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邬家那帮老顽固不想承认自己,却又不得不看自己的脸色的样子;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哥对自己恨得牙痒痒,却被自己玩弄于掌心,无力绝望的样子。 她激动得都胡言乱语了。 “可别,我对你没兴趣。” 云凡连忙摆手: “与合作伙伴暧昧不清是取死之道,和你合作可以,其他休想!” 邬语彤神情一僵,眼神中出现了少许失落,随后又振作起来: “和我合作绝对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会给你证明的。” “不急, “慢慢来, “等你手底下的人能把缝纫机制作和裁缝工艺完全掌握再说。” 云凡下意识的在怀中烟盒摸了一下,强忍住想抽烟的冲动,把手抽了出来: “对了,你有个不情之请,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你要不要听听?” 邬语彤眼睛一亮: “仙长请说。” “嗯,就是,你家是不是有一个叫花永寿的马夫?” 第十二章 有妖气 商队最末尾的一辆马车上。 花莺莺缩在马夫的身边, 她穿着白裤短褐,散下来的蓬乱头发还依稀能看到因营养不良而泛黄的色泽, 上面还沾着不少的棉絮,不知来自何处; 脸上脏兮兮的,因为常晒太阳而显出一层小麦色, 紧抿的双唇发干、发白, 眼神空洞。 “好莺莺, “你看开了不就好了? “去给大少爷当丫头,不比你在这里吃苦挨饿要好得多?” 马夫花永寿挥着鞭子,满面红光: “你知不知道大少爷出了多少银子? “五两! “乖乖,整整五两,五两银子啊! “我拿二两银子去还债,还剩下三两,三两! “我告诉你,我的乖女儿, “那个赌坊的‘赌王’,‘赌王’你听说过没? “他说只要我给他二两银子,他就教给我一个怎么赌都不会输的法子! “到时候我只要学会了,我赚了钱,天天给你买一件新衣服!” 他朝花莺莺望了一眼,见女儿始终没什么反应,便语气一转: “实在不行,我就找大少爷说说好话…… “这些个大少爷,就是图个新鲜,等他对你腻了, “我再花钱给你赎回来,到时啊,我再带你到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城市里去, “给你找个好夫家!” 说到此处,花永寿说得口干舌燥,见花莺莺始终没有意动的意思, 气得直哆嗦: “你个遭了温的混账黄子,你怎么就不懂你爹的苦心?啊? “难道你爹不是为你好? “混账东西,你再愁眉苦脸的,要是让这事儿黄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边说,花永寿一边伸出手来作势欲打,却听到前面传来苏向明的声音: “花永寿!你干嘛呢? “把手放下!” 花永寿愣住,连忙转过头去,脸上换了个谄媚的表情: “苏管事,我可没有偷懒啊! “我、我一直都在专心赶车,我……” “行了行了,你个老马夫走运了!” 苏向明缓缓骑马过来: “准备一下,交待一下你女儿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事, “然后把你女儿送到二小姐的马车上去, “那飞鹤宗来的仙人要收你女儿做侍女呢!” “什么? “仙人要……收我女儿做侍女?” 花永寿眼神呆滞,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他……他们给多少银子?” 苏向明一听,气得拿着马鞭子在花永寿座位旁边一抽: “你这个掉钱眼里的蠢东西! “仙人会缺钱么? “我告诉你,别说大少爷,就是咱们家主见着了仙人都得客客气气的, “你最好脑子给我清醒一点, “要是得罪了仙人,你给我吃不了兜着走!” 花永寿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一个劲的给苏向明赔笑, 待苏向明走后,一巴掌拍在花莺莺的后脑勺: “你个混账东西,现在放心了? “不用去给大少爷当丫头了, “去给仙人当丫头! “这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花莺莺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但随后又被无尽的忐忑淹没: “爹爹,莺莺……不想离开爹爹……” 花永寿一愣,随后眼中久违的闪过一丝温柔的神采: “蠢丫头, “蠢丫头! “做姑娘的,哪有不离开父母的道理? “难道你往后就不嫁人了么?” 他望着花莺莺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有些心软: “你莫怪爹心狠,爹没本事,爹…… “唉,我的好莺莺,你给我记好了, “仙人看得起你,你要感恩人家,好好听人家的话, “到仙人住的地方,你就当牛当马,伺候好人家,哪怕别人打你骂你,你也要磕头谢谢人家,知道吗?” 花莺莺扑闪着她的大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爹爹。” “还有啊,你,你……” 花永寿朝花莺莺脏兮兮的脸望了一眼: “大公子看得上你,估计你还是有几分值得让男人看得上眼的地方…… “要是那个仙人是个男的,而且对你感兴趣, “你就,你就想办法爬上仙人的床, “爬上仙人的床,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知道吗?” 花莺莺眼神变得黯淡了些:“知道了,爹爹。” “好,好,乖莺莺,你快去把脸洗一洗,可别冲撞了仙人,快去!” 洗过脸后,花莺莺坐上了苏管事的马, 不断回头,看着那个脸上笑得像朵花的花马夫,嘴唇一扁, 但终究还是记起了父亲的嘱托,没有哭出来。 行了一段路,邬二小姐的马车已近在咫尺, 下了马, 此时马车的前门帘已经掀开,车内三人,一男二女,正将视线转过来。 邬家二小姐的样子, 虽然花莺莺见得少,但还是十分熟悉的, 精致、美艳, 完美体现了一个大家族子女的高贵典雅, 花莺莺也一直觉得,或许这世间再没有那么美的女子可与之相比。 但见到车厢内的另一个少女,花莺莺顿时被那少女的美丽惊艳, 银灰色的长发、白皙的肤色; 小巧的琼鼻、水晶般的眼睛; 还有薄如蝉翼的樱唇、自然而富有韵律的曲线。 这少女的美丽,甚至更甚邬二小姐一筹! 至于旁边的那少年,一身描着墨竹的外袍、一件红色的内衬, 虽不如他身旁的少女般惊艳,但眉目清秀,神情温柔, 虽气质慵懒,眼中却别有神采, 这样好看的仙人,应该不会打自己的下人? “这侍女,怎么有些傻乎乎的啊?” 云凡望着傻乎乎呆站在屋外的花莺莺,皱了皱眉头: “好徒儿,你看要不要换一个?” 见仙人似乎有些不满,苏管事连忙在花莺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你干嘛呢? “还不快给二位仙人请安?” 花莺莺这才从愣神中醒转,慌慌张张的行了个礼, 似乎是忘了什么动作,花莺莺行的礼行得乱七八糟,看得苏向明、邬语彤二人直皱眉头, 不过安夏却没有介意的意思,目光坚定: “我就要她!” 云凡又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巴马天成烟盒, 终究还是忍住没抽。 借着深呼吸抑制着翻涌不休的烟瘾。 他忽然脸色一变,抬头朝着商队的尾部望去。 “云仙长,您,怎么了?” 云凡异样的动作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邬语彤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有妖气。” 云凡吸了吸鼻子: “筑基的花妖。 “已经有人遇害了。 “邬二小姐,让车队收拢。” 第十三章 调虎离山 在云凡话音落下的刹那,安夏已经持剑冲了出去。 云凡等人也陆续下了马车。 商队缓缓收拢,一众护卫围成一圈, 只见安夏越众而出,持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纵身一跃而起, 于马车顶部交错跃进,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但去到商队的尾部, 她落下地面, 疑惑的望着四周, 宛若一个遍寻猎物而不得的白鹭, 正迷茫地打着转。 “怎么回事?” 云凡朝安夏的方向喊了一声。 “只有尸体,没有妖怪。” 安夏缓缓往回走,警惕的望着四周, 但四周除了如惊弓之鸟般的护卫、家仆之流, 丝毫没有妖物出没的蛛丝马迹。 “有死伤吗?” 邬语彤侧过身子,朝苏向明问道。 “死了一个……” 苏向明朝花莺莺瞥了一眼: “一个马夫。” 花莺莺身子一僵, 忽然撒开脚丫子,朝商队的尾部冲去。 没过多久,从商队的尾部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爹爹! “爹爹啊……” 归来的安夏皱起了眉头:“那样的爹,也值得她这么伤心么?” 云凡转头望了她一眼: “就算有千般不是, “那也是那孩子的爹不是? “不过,若那是我爹, “我估计我会弑父。” 噗哧! 邬语彤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衣襟下宛若藏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大白鱼。 云凡隐蔽的望了一眼,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即将喷涌而出的鼻血, 随后神情又是一愣: “不对,那妖物还没走!” 他朝着商队的前方一指, 众人转头望去, 便看到商队前方官道的东面,一颗栽种用以计算里程的树上, 其中一根几乎快要垂落到地面的枝条,上面挂着一朵成人脑袋大的血红的花, 此时花朵中央,正探出来一根粗长的花蕊, 以闪电般的速度,刺穿了一名护卫的胸膛。 随后一团古怪事物, 从护卫的胸膛之中, 通过花蕊长长的管道,运至花朵内部, 完美的展露着移动的轨迹, 最后, 那花朵竟极具人性化般地, 打了个长长的嗝。 “还敢行凶!” 安夏怒不可遏,再次纵身而去。 但未行几步, 那花妖便闪电般收回了花蕊, 血红的花瓣朝着中间收缩, 从花朵、变成花苞, 又变成花蕾, 最后退化成一片青叶, 缩回了树枝之内。 飒! 安夏干净利落的出剑,一道几乎肉眼可见的剑气穿过树枝的根部, 随后安夏身形连闪, 几道明亮的剑光将树枝分成了数段,如落雨般散落在地面。 “这孩子的‘雷之剑’基础已经掌握得如此纯熟了么? “不愧是我的弟子啊…… “不过还是‘风之剑’更适合她,过刚易折……” 云凡皱了皱眉头,随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算了,人嘛,只有吃过亏,才懂得正视自己的错误。” “师傅,那只花妖到哪里去了?” 安夏气冲冲的转过身来,朝云凡喊道。 “我看看……” 云凡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朝安夏身边望去:“还在那棵树上。” 安夏一愣,转过头,便看到身旁的树上又出现了一朵血红的花, 从那棵树的另一根树枝上探出身子来,其内的花蕊朝着安夏身边的另一名护卫闪电般刺出, 随后当着安夏的面,将那名护卫的心脏刺穿。 “混蛋!” 安夏手中长剑绽放出蓝色长芒,手腕轻转间,精准狠辣地将树枝斩落。 花朵落地,竟猛地膨胀起来, 扭曲的花瓣化作一张人脸, 板结着, 对安夏露出一张扭曲的笑容, 一道嘲弄的声音从中传出: “废物,我当着你的面杀人,你又能如何?” 话一说完,花妖竟漂浮起来,飞快地朝着林中飘去。 “你……别想走!” 安夏气得脸通红,提着剑就追了过去。 “徒弟回来!那东西分明在用计!” 云凡高声大喊, 但已经气得上头的安夏充耳不闻,闷头冲进了林子里,转眼间消失不见。 “这个傻徒儿……” 云凡叹了口气。 “云仙长可是在担心安仙长的安危么?” 邬语彤侧过头:“不如我让几名护卫去追她回来。” “怎么可能追得上?”云凡苦笑:“她我倒是不担心, “她来头不小,估计应该有几件保命的法宝。 “我担心的是,那个花妖的目的,不是请君入瓮,而是……” 他突然转回身去, 望着商队的尾部方向, 从官道尽头缓缓走来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全身被包裹在一件黑色长袍之中, 只露出一张布满了诡异纹路的脸。 “……调虎离山。” 云凡又叹了一口气:“居然中了如此简单的计策,我那傻徒儿,唉。” “无妨的,既然算计的重心在我们这边,想来安仙长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邬语彤微微一笑, 随后轻移莲步,朝着那黑袍男人走近; 同时,苏向明紧随其后, 抽出腰间长剑, 剑芒于剑身中吞吐不定。 剑意化形,此为筑基! “这苏向明居然也是一名修士,藏得可真深。 “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商队不可能没有安置属于自己的修士, “而且安置的修士必定是信得过的人。” 云凡跟在二人身后,暗暗摇头:“可惜就是长得磕碜了些。” 走到商队尾部, 邬语彤喝退左右护卫, 随后柳眉倒竖, 凌厉地望着那黑袍男子, 语气不善: “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杀你。” 男子抬起头来,言简意赅。 “为何杀我?” “你猜?” 男子狞笑起来。 “若有人许你好处来杀我, “或许我能出两倍的报酬,买你放弃。” 邬语彤镇定地望着黑袍男子,毫不怯场。 “卑贱的人,还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男子狞笑着:“你是想乖乖上路,还是我送你一程?” “放肆!” 苏向明勃然大怒,越过邬语彤, 手中佩剑竟脱手而出, 如离弦之箭, 带起一路的风沙走石, 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朝着男子汹涌而去! “云之剑?” 黑袍男子不屑地冷笑一声: “招法粗劣, “修为虚浮, “战意匮乏, “杀你,我不用三招。” 只见那黑袍男子从长袍之下伸出一双异常臃肿的巨掌, 双手一合,便将那飞来的长剑合在掌心, 随后轻轻一折, 那柄长剑,便如同纸做的一般,被轻而易举的扭曲。 第十四章 成全你 “体修?” 苏向明脸色一黑,撤后两步, 与剑罡剑气、御剑五行法等剑修不同,体修的战力主要体现在近身肉搏,最是难缠无比, 所以见到那黑袍男子徒手掰折了自己的飞剑,苏向明下意识都就想拉开距离,避免与那黑袍男子肉搏战。 但看到身后的邬语彤、云凡等人,又停下了脚步。 (不……不能退,如果我退了,邬二小姐,还有云仙长……) 云凡没有修为,是之前邬语彤与云凡商议时,他在马车外无意中听闻的。 所以他并不觉得,云凡对上那黑袍男子,能有丝毫还手之力。 他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来, “唰”的一声撑开,遥遥对着那修士, 念了一声: “去!” 一道汹涌的火焰, 在折扇的煽动间, 自扇面喷薄而出, 化作一条有麟有角、牙爪狰狞的火焰红龙, 朝着那黑袍男子扑去! 身为一名非宗派的、家族供养的修士, 苏向明掌握的所有手段, 威力都乏善可陈, 但胜在全面, 如以剑法对付体修容易吃亏, 他就不用剑法, 用克制体修的五行之道, 弥补威力上的不足。 轰!!! 一阵剧烈的轰鸣声, 从红龙与黑袍修士相撞的位置传来, 只见那一处已被黑烟覆盖, 泥尘扬至半空, 不时有火光、爆裂声传来, 令人望而生怖。 “死了么?” 苏向明脑门上有些微汗, 有些似不堪重负的粗气, 正当他勉力拿起折扇, 试图朝那一处再扇一条火龙, 却听到身后云仙长喊了一声: “躲开!” (躲开?) (躲开什么?) 苏向明有些怔神,随后突然感觉胸口一痛,整个人竟飞到半空。 嘭!!! 一双膨胀得有些吓人的巨掌,缓缓地收回, 黑袍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从黑烟中走出, 周身上下,包括毛发、衣袍, 没有出现丝毫损伤。 从烈火黑烟走出的黑袍男人, 朝着犹在空中未能落地的苏向明嗤笑一声, 随后将视线缓慢移向邬语彤。 “邬二小姐,你是想自行了断,还是让我送你上路?” 黑袍男人狞笑着,一步一步朝着邬语彤二人走近,一双臃肿恐怖的大手,青筋直冒, 同时,他的身周有一种怪异的扭曲感,如火焰灼烧时,将空气扭曲的模样。 “凝脉……” 邬语彤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抖。 凝脉修者, 已经是如邬家这种大家族, 所能拿出的最高层面的战力。 谁会为了杀一个家族的二小姐,请出一位凝脉修士? 未免也太看得起她邬语彤…… “护卫,拦住他!” 邬语彤咬了咬牙,一挥手,十数名对邬家忠心耿耿的护卫呼喝着朝黑袍男人扑去, 但那黑袍男人只是挥手放出几道劲气,便将那些护卫打得吐血。 “凡人之躯,也敢拦我?” 黑袍男人狞笑着缓缓走近,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哭泣声, 他侧头望了一眼,便看到路边一具尸体上,正趴着一个女童,此刻正抱着尸体的手臂哭泣。 他烦躁的扬起手,一道劲气已在他手中酝酿。 趁此机会,邬语彤身形后退几步,拉住了云凡的袖子: “云仙长,我们快逃,逃去山野林间,或许还有出路!” 但云凡的身形丝毫未动。 “你先走。” 他缓缓地说道。 “云仙长,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邬语彤焦急的说道。 “我不能走,你先走。” 云凡轻轻一笑, 竟缓缓踱步,朝着黑袍男人走去。 “你……” 邬语彤愕然望着毫无畏惧的朝着黑袍男人走去的云凡。 只见他一边走,一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抽出一根白纸卷成的白色小棍子, 叼在口中, 随后取出一个带有火石的东西, 轻轻按下, 一道火苗从中窜出,将那根小棍子点燃。 “嘶……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云凡走到那黑袍男子跟前。 黑袍男子也对他的举动感到疑惑,手上酝着的劲气缓缓消散。 “你要杀邬二小姐, “我没意见。” 云凡抬起头,朝黑袍男子轻轻一笑: “虽然她算是我的生意伙伴候选人, “但我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毕竟护送商队是我那傻徒儿的任务,不是我的。” 黑袍男子缓缓朝着他望了一眼:“哦?然后呢?” “然后嘛,我这个人,比较宠徒弟。” 云凡深吸了一口气,将烟雾吐到了黑袍男子的脸上, 不过烟雾却在半途中被一层无形的气罩隔开。 “所以?” 黑袍男子嘴角一勾,脸上的诡异纹路越发狰狞。 “这个孩子,是我徒儿指名要的, “她啊,难得和我这师傅提要求,我这做师傅的,总不能不满足她。” 云凡一只手用两指夹着烟雾,另一只手缓缓地伸入怀中: “所以,能不能卖我个面子? “或者,你想死的话,我成全你。” “成全我?” 黑袍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极端好笑的笑话: “你还想成全我? “笑死人了!” 他捂着肚子,整个人笑得一抽一抽: “你一个凡俗之辈,拿什么成全我? “拿嘴巴?” 他满脸的嘲讽神色, 弯下身子,将路边那个趴在尸体上的女童掐着脖子拎起来: “我知道你是飞鹤宗的, “我听说这次商队有两名飞鹤宗的修士护卫,你就是其中之一? “其中一个筑基期,被我役使的花妖引走了, “另一个来头不小,但天赋奇差,没有半点修为,连凝气都做不到,就是你?”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女童拎起,掐着她的脖子, 无视女童的哭喊、踢打,手掌缓缓用力: “别人怕你飞鹤宗,我可不怕,你飞鹤宗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最多我不杀你,你师门长辈也不会来找我麻烦。 “但没有丝毫修为的你,又能做什么?” 在黑袍男人臃肿大手的恐怖力道下,花莺莺逐渐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痛苦。 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慢慢加速; 她感觉到一阵持续不断的耳鸣; 她感觉到大脑似乎变得迟钝,思维一片空白; 她感觉浑身难受无比,整个人都几乎完全麻木了。 她从喉中发出一道哀鸣,泪迹未干的脸庞憋得发青, 她这一刻忽然感觉,这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只想活下去, 不论是做什么大少爷的通房丫鬟, 又或者做仙人的暖床侍女, 哪怕是去青楼当一个万人骑的妓女, 也比这样痛苦的死去要好一万倍。 她渴求般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云凡, 看着那张清秀、温柔的脸, 忽然在心中升起了期盼, 仙人不都是高高在上、有玄妙的法术、有鬼神莫测的能力的吗? 仙人一定会救自己的? 但在之后,听到那个掐着他脖子的怪人,口中说出的话, 花莺莺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登时便如同刚燃起的炭火,被一盆沙土干脆利落地统统熄灭。 原来,仙人也有……没有法力的仙人…… 她眼中的光芒暗淡,感觉到,自己或许就要死了。 她很难受,不甘心, 她不想死, 但, 终究…… 还是要死了…… 正当花莺莺终于放弃挣扎,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却在这时, 她看到那个清秀、温柔的少年, 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对准了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人畜无害般笑着: “你看不起我? “嗯? “是不是看不起我?” 黑袍怪人嘲讽般哈哈大笑: “是,我就是看不起你,你又能怎样? “没有修为的人,就是猪狗, “即便我再怎么宰割……” 呯!!!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在花莺莺耳边、 在黑袍男人耳边、 在邬语彤, 以及四周倒成一片的护卫耳边, 轰然炸响,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又如同万丈高山忽然崩塌, 震耳欲聋, 这一刹那, 几乎所有人都脑子一片空白, 朝着云凡身前望去。 一个已然破碎的罡气护罩。 瞪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黑袍男人。 些微坍塌、凹陷的胸口。 以及黑袍男人太过震惊,而无意识松开手,落在地面的花莺莺。 “yf-01式自制大口径左轮, “云氏枪法第一式——破甲。 “粗制滥造,见笑见笑,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送你归西。” 云凡轻轻晃了晃手中那黑乎乎的东西,朝黑袍男人一笑: “或者,我给你一个逃命的机会,要不要?” 黑袍男人的眼角一抽, 忽然转过身去,如一条脱了缰的野狗般,撒腿就跑。 “云氏枪法第二式——减速。” 呯!!!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黑袍男人惨叫一声, 竟是右腿被击中,血流如注,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云凡叼着烟,双手持枪,朝着倒地挣扎,试图爬起身继续逃跑的黑袍男人走近。 “云氏枪法第三式——致命一击。” 呯!!!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黑袍男子的头颅如同一朵绽放的花瓣般,缓缓砸落在地。 “云氏枪法第四式——光荣补刀法。” 呯!!! 呯!!! 呯!!! 连着三声巨响,花瓣依次于黑袍男人的心脏、丹田、下阴三处绽放。 “云氏枪法最终式——用嘴。” 云凡将手中的左轮收回,轻轻朝着正冒着烟的管道口吹了吹,将管道口上正徐徐冒着的青烟吹散。 “我就是用嘴成全你,可还满意?” 第十五章 收获 回飞鹤宗的路上, 云凡骑着云鸟, 一边手搂着花莺莺,一边手夹着烟。 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巴马天成”,云凡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的马车,几乎没有停顿。 这一口烟瘾,实在憋了太久了。 就像在旅途的大巴上憋了一路的尿意,忽然得到释放。 又像老公出了两年差的少妇,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热情奔放的小奶狗。 就差不多那种感觉。 而此刻, 在云凡的身边,安夏也骑着飞鹤。 一手提着花妖的残躯,一手提着黑袍男人的人头。 “师傅,我们这么拿着别人的战利品回去,真的合适吗?” 安夏有些犹豫、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 为了避免在飞鹤宗暴露自己的左轮后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云凡与商队众人统一了口径,将击毙黑袍男人的功劳,套在了苏向明的头上。 而云凡堂而皇之将苏向明的战利品要走的无耻行径,令安夏心中颇有微词。 “我的好徒儿, “你听听,你听听!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 云凡自然不愿意在道德上落于下风,夹着烟的手猛地一拍大腿: “要是没你引开那个花妖, “那个苏向明早就被这个邪修和花妖联手给打死了, “咱们这算救命之恩! “不是救了人家苏向明一个, “是救了人家一车队的命! “咱们就冒领他个功劳怎么了? “再说了,冒领功劳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少在这里发正义春了。” “这、这是个什么道理!” 安夏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不过,没想到那个苏管事,竟然也是一个凝脉期的高手! “我却没有看出一星半点…… “这世上可真是藏龙卧虎, “若不是苏管事在,或许我也要死在那个黑袍人手中, “师傅,就算我们领了战利品, “那枚黑袍人的凝脉玉髓也应该留给苏管事的。” 云凡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除了感慨徒弟的好骗外,也开始为这傻徒儿的傻气感到担忧。 这样的性子等以后独自历练的时候,估计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不过细细想了想,其实自己倒是不用操心这种破事。 毕竟这傻姑娘背后可是站着一位能把仙界十万天兵请下来的后台呢。 从云鸟上伸了个懒腰,云凡开始盘点着这次陪徒弟入门试练得到的收获。 首当其冲的第一项收获,是与邬语彤的生意合作。 其实云凡挺缺钱的, 毕竟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云凡可是硬生生造出了一条产业链出来。 不说别的, 光是供给高温锻造炉的燃料,都快掏空了云凡的家底, 若不是有掌门师傅的支持,云凡也没那么快能把一系列设备给造出来。 而云凡还远远未能满足。 毕竟衣食住行,也就才刚搞定住房这一项, 吃的穿的,还有培养那只呱呱叫的云鸟,对云凡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事。 别的不说,就说这世界连内裤都没有! 这能忍? 不能忍也没办法,搞这些东西都是要钱的。 所以,一条稳定、收益好的财源,是云凡继续为今后生活条件的改善所必要的条件。 第二项收获,是怀中搂着的这个名叫花莺莺的、约莫十岁出头的女童。 此刻她正哆哆嗦嗦的缩在云凡怀中,眼神满是因受到了惊吓而浮现出的恐惧的神采。 自从经历“差点被黑袍怪人掐死”事件后, 她就时刻黏在云凡身边,一步也不肯远离, 要赶她走,她也不闹,也不出声,就站在原地哭,哭得梨花带雨,哭得抽抽噎噎。 她就是不出声,一边哭,一边看着云凡, 看得云凡满满的罪恶感。 (可是老子把你要过来是为了让你照顾我徒弟的饮食起居,不是让你做老子的跟班啊!) 尽管心中骂骂咧咧,但让他真的跟这小姑娘说这种话,又有点不太忍心。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找邬语彤再要一个丫鬟给安夏就是了, 横竖也就几两银子的事,邬语彤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的。 但安夏就宛若一个被石灰封住了的鸡蛋,愣是油盐不进。 云凡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第三项收获,是从黑袍邪修身上搜到的好处。 草木精怪乃至一切除人类以外的生命因灵气产生的异变,都被称之为妖物。 妖物以人类作为主要食物来源, 而且人类元灵饱满,吞噬人类,对妖族的修为也有不小的提升。 而邪修,就是役使妖物,吞噬人类,反哺自身的修士。 邪修通常出没于深山老林,尤其爱埋伏于官道中段,等过往的落单旅人出现,便痛下杀手。 ……这种土匪风格,导致那黑袍邪修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些土特产外,就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 好在黑袍邪修体内凝成的凝脉玉髓好歹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不论是给安夏自己用,或者拿回宗门兑换贡献点,都是不错的选择。 最后一项收获,是云凡看中的重点。 从花妖身上摘下来的,尚存活性的,一阴一阳两根幼苗。 如果前世大乘期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 这两根幼苗的名字分别是八宝草、破元草。 药用品阶堪比五品的药材。 当然并不是品阶越高,药效越强, 实际上大部分高品阶的药材,对低阶修士的效果是一样的, 只不过低品阶的药材对高阶修士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只有高品阶药材炼制的物品能对高阶修士起作用, 所以才体现出高品阶药材的珍贵来。 五品,对应着修士中的元婴层次,已经是当下修真界无限接近最高层次的药材了。 由此分析, 云凡发现自己终究还是看走了眼,这花妖虽然品种是个普通品种, 但外型可能在妖族中还是个宝器, 不然去哪能借到这么优质的种,生出这么两根稀罕玩意? 果然不论是在妖族还是在人族,颜值都是非常重要的属性, 如果不是被那个黑袍男人悄悄掳了去, 按照它的交际能力,只要给它把俩孩子生下来养大成妖, 再攀上哪只“大妖物”,估计未来妖族的贵族阶层中,有这只花妖的一席之地。 时也、命也、运也! 云凡感慨的摇了摇头, 朝远处望去, 此刻飞鹤宗九峰的轮廓,已在云凡视野中若隐若现。 第十六章 生活的意义 “师傅,师伯母已经为我在百剑峰安置好住所, “我就不回山了。” 安夏驾着飞鹤,飞到云凡身前: “另外,这些战利品, “我会上交,然后将真实情况禀明庄龙长老的。” 云凡颤颤巍巍的抽了一口烟, 尽管并不甚在意此行的功劳、奖励, 对安夏的反应也早有预料, 但看到安夏如此干净利落、如此坦诚、毫不拖泥带水的把她的打算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 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逆徒!) “你要在百剑峰住了吗? “住多久? “还回来吗? “回来还和师傅学剑吗?” 云凡一边颤颤巍巍的抽着烟,一边颤颤巍巍的说道。 “对不起,师傅, “我不回来了, “我觉得,庄龙师伯的剑道更适合我。” 留下一句毫不留情的话, 安夏义无反顾的朝着百剑峰飞去。 “我现在该说什么? “‘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 “我这师傅做得,可真是憋屈透顶!” 云凡气得直嘬牙花子, 无奈对这个耿直的徒弟毫无办法。 总不能把她绑回来强制♂教学? (算了,随她去。) 此时青云峰山门已近, 云凡抱住怀中的花莺莺,按住身下的大鸟,朝着身下的山门钻去。 “你走运了, “我这里的住所,绝对是全九洲最上档次的。” 云凡直接驾云鸟飞到混凝土屋前,打开房门,顺手开灯: “里面的房间,除了进门左边第一间,那间是我住的, “其他的房间你随便挑一间。” …… “嗯?” 停了一会,没有听到花莺莺的回应, 云凡便将视线转过去, 看到花莺莺还在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角,但一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樱桃般的唇微张, 呆呆的望着石屋中的装饰, 一动不动,宛若一具精美的雕像。 一路好吃好喝的供着, 加上在路途中的客栈找机会给花莺莺洗了个澡, 此时的花莺莺已经不再是那个脏兮兮的模样了, 一龚蓝色翠烟衫,散花绿草百褶裙 打理得整整齐齐、泛着微弱金色的头发, 有如天空般清澈的眼睛, 不算白皙但十分健康的肤色, 单从外貌论,花莺莺已能算得上美人胚子, 再加上虽然娇小的身躯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纤瘦, 但毕竟到了发育的年纪, 曲线饱满的翘臀、微略发育的小胸脯, 还是有几分诱人, 让人不得不感慨那位邬家“大公子”的眼光毒辣。 “你怎么了?” 云凡伸手轻轻在花莺莺的眼前晃了晃,吓得花莺莺一抖, 随后她颤抖着微张的樱唇,颤抖着小小的身子,将满是惊讶、不可思议神色的大眼睛转向云凡: “唬……唬唬唬唬唬阿!!!” 这一刻,小姑娘的眼中,宛若有星辰闪耀: “好好好漂亮的房子啊!” 这一声听得,连三世为人、老而弥坚的云凡之心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这、这反应才对嘛!) (就是这种反应才让人有成就感嘛!!!) 想到当初请掌门师傅入住时,那一脸的“不屑”, 虽然之后掌门师傅又腆着脸请自己给他建一座木屋,但云凡的心,已是切切实实的被伤到了。 还有就是除青云峰之外其余七峰峰主, 用玩物丧志的理由当着云凡的面狠狠把云凡从头训到脚。 再之后就是自己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儿,参观时一脸麻木、平淡的神情, 甚至之后还要自己给她重建一栋最简陋的木屋! 尽管云凡前前世是工科硕士,前世是大乘期修士, 但归根到底,云凡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是人就有需求,是人就有欲望! 自从上一世“成为世间最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欲望如遭遇了暴雨的山火般被熄灭后, 这一世,云凡的欲望就已变得无比简单。 他只是想给身边的人分享快乐。 生活便利的快乐、追求生活质量的快乐。 就如此简单。 但努力近两年的成果, 被当成他们修行的阻碍? 被当成玩物丧志的东西? 虽然确实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没错…… 但云凡一颗充满了分享精神的心,也已被伤得千疮百孔。 而此刻,花莺莺那双宛若星辰般闪耀的眼睛, 那耀眼的光芒落在他的眼中, 就如同干涸的土地忽然迎来了一场充满了生机的春雨, 重新点燃了云凡对生活的激情! “当然漂亮!必须漂亮!!! “我告诉你,全九洲都找不到这么漂亮的房子了! “这特么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建的!” “唬唬唬唬唬阿!!! “几个月就能造出这么漂亮的房子! “好厉害!!!” “这算什么!!! “来,跟我进来,还有更厉害的!” …… “这是花洒,会喷水!” “唬唬唬唬唬阿!” “这是水龙头,会喷水!” “唬唬唬唬唬阿!!” “这是抽水马桶,它还是会喷水!” “唬唬唬唬唬阿!!!” …… “这是灯,按这个,会亮!” “咦咦咦咦咦咦!” “这是风扇,按这里,会有风!” “咦咦咦咦咦咦!!” “这是电热水壶,按这里,会把里面的水烧开!” “咦咦咦咦咦咦!!!” …… 怀着无比的热情, 热情洋溢的将房间中的所有设备给花莺莺介绍一遍后, 云凡张开双手,望着花莺莺微笑: “以后,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喜欢吗?” 花莺莺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来: “什、 “什什什么? “这, “这这这是,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给我住的? “真的是给我住的?” 享受着花莺莺那忐忑、期盼的眼神,享受着她眼睛深处那雀跃、激动的心情, 云凡无比坚定的对着花莺莺点了点头: “对!它属于你了! “以后,它就是你的家!” “家……” 花莺莺的眼睛忽然盈满了泪花。 “诶?诶诶诶? “你这个爱哭鬼,你怎么又哭了? “喂喂喂喂,我说你……” 云凡手忙脚乱的擦着花莺莺的眼泪,心里慌得一批: “你哭什么啊? “你怎么了你啊?” 花莺莺咬着嘴唇,一边哽咽,一边望着云凡的脸: “我真的,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 云凡沉默了一会,朝花莺莺点了点头,又问: “你以前住哪里啊?” “马棚。” 花莺莺擦干了眼泪,但依旧抽噎着: “我,我和我爹爹住马棚, “他说马棚是天底下最好的房子, “那些,那些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住的房间和马棚差不多, “所有人都住在马棚里, “有些人连马棚,都没机会住, “我现在才知道, “原来爹爹他, “爹爹他,骗我。” “……” 云凡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巴马天成”,忍住抽烟的欲望,朝着花莺莺笑了笑: “走,我带你参观其他地方。” 第十七章 咕咕的愤怒 身为云鸟中的王者, 咕咕相当安逸。 咕咕是一只云鸟妖,开了灵智的云鸟妖。 它的母亲是一只普通的云鸟,但它的父亲来头不小。 一只三阶的、前途无量的凤凰鸟。 原本它以为,它的人生就是跟在父亲身后,扛起妖族的大梁,让世界感受痛苦。 但自从那一次,它的父亲带着它狩猎, 遇到了那个周身上下没有半点灵气波动的人之后,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随手一击便将它的父亲,轻而易举的轰成了烂泥, 他当时心里有多震惊,现在就有多安逸。 这特么还反抗个屁! 如今,它住鸟棚,享受着数十只云鸟的恭敬,以及那人不时投喂的充满灵气的丹药, 它忽然觉得,如今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这一日,咕咕在鸟棚之中百无聊赖的将头埋在自身的羽毛之下。 除了它头上那代表着云鸟之王的凤冠外,它最自豪的,就是它身上藏着的一根羽毛。 一根它蕴养了好几年的、火红的、即将发育成熟的凤凰羽。 这是它父亲留给它的,不下于云鸟凤冠的强大遗产。 而它之所以到现在都未能飞,就是因为它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根羽毛上, 它谋划着, 只要再蕴养两天,让这根羽毛发育完全,就能像瘟疫一样传遍它周身, 变成一个周身火红、头戴凤冠的“半凤鸟”。 这是它成为真正的凤凰一族的敲门砖。 到时,它就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这里的生活虽然还不错, 但它有追求有理想, 它的理想就是吃人。 可是那个可怕的家伙不给它吃人。 妖是要吃人的,不吃人的妖生,不完整。 它舔舐着自己的那根火红的羽毛,忽然,听到鸟棚之外,传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对话声。 “看,这里是我飞鹤宗豢养的云鸟!” “唬唬唬唬唬阿!!!” …… (像两个傻子。) 咕咕鄙夷的朝着鸟棚外翻了个白眼, 然后身子自然的挺起, 将流线型的鸟身曲线展露, 尤其是高高仰起的头上,那鲜红欲滴的凤冠,更是如一从绽放的荆棘花,尽情释放着它的美丽。 它是云鸟中的王者,凤凰一族的后裔,它有至高无上的威严, 而美丽、高贵,就是它的尊严。 脚步声渐近,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的那个是豢养它的恐怖家伙,小的那个是有一头淡金色头发的小姑娘。 在看到它的那一刹那,那个小姑娘整个人都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 (哼,被本王的尊贵气质震撼了么?) (预料之中,毕竟本王可是云鸟中的王者,凤凰一族的……) 正当咕咕缓缓将视线上移,为观众展示它的高贵气质, 却听到那小姑娘颤颤巍巍的喊了一声: “好、好大一只鸡!” 好大一只……鸡? 咕咕整只鸟傻在原地。 “咦,你为什么觉得它像一只鸡?” 那人的疑惑声音出现。 “因为它有鸡冠阿!” 小姑娘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无邪。 越是天真无邪的声音,越伤人。 咕咕眼神充血, 身为云鸟一族的王者,凤凰一族的后裔, 它不允许有人将它与下等种族的鸡做对比,这是对它的侮辱!!! 这一刹那,它浑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云鸟一族的进攻动作, 它要用极具威慑力的进攻姿态, 把那个小女孩吓哭! 它要让那个小女孩知道,这世界上有些妖,是不能得罪的; 它要让那个小女孩知道,这世界上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但预料中小女孩被吓得嚎啕大哭的景象并未出现。 只见那小女孩眼中出现的惊喜的神情,指着它的胸口处, 宛若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 说道: “那里怎么会有根红色的毛? “好漂亮!!!” 这一刻,咕咕忽然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如同泰山崩于前,缓慢而坚定的朝着它笼罩。 “咦? “我也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根红色的毛。 “不过既然你喜欢, “我拔下来送给你啊。” (拔下来送给你啊) (拔下来) (拔) 咕咕脸色一慌,浑身冷汗直冒, 猛地就想后退。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我成为凤凰一族的唯一跳板, 要是被你拔了,我这辈子就只能…… 啵~ 一只稳定有力的大手,坚定而稳健的将它那根火红的羽毛拔了下来。 一个凡鸟,反应如何能比得过前世是大乘期的云凡? 它眼睁睁看着,那个恐怖的家伙把它的红色羽毛拔了下来,献宝一般送到那个小姑娘面前: “给你拿去玩啊。” (拿去玩啊) (玩啊) 咕咕忽然好想哭。 它想扇自己一巴掌,好好的去吓一个小女孩干嘛。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不懂吗。 只要再蕴养两天, 只要两天! 为什么自己要犯贱,去给两个傻子展现什么“云鸟之王”的尊严! 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 它眼睁睁望着那个恐怖的家伙,带着那个拿着它成为凤凰一族的希望的火红色羽毛的女孩, 缓缓地走出了鸟棚。 它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到底要怎么活着你们才满意? 它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里到处充满着人类对妖族的压迫, 妖族到底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 …… 许久之后, 一团足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从它的心中熊熊燃起。 (就算,就算我这辈子也逃不出那个恶魔的手掌心,) (我也要顽强的站起来,) (这是妖族的脊梁,绝不向人类屈服的不屈意志!) (就算我永远只能当一个人类的坐骑,我也要让曾经压迫、欺侮的的所有人,) (付出他们无法忍受的代价!!!) 它的目光坚定,将小女孩的模样死死的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仰起头来,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却极具反抗意识的一声: “呱!!!” 声震四野,万鸟齐鸣。 “死青蛙又发什么疯?” 云凡转过头,朝着乱成一团的鸟棚望了一眼,随后又换了一副温和面孔, 揉了揉花莺莺的脑袋: “走,跟我去看看药园。” 第十八章 敲门 青云峰的药园, 其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药材。 多是一些必备的药品、驱虫的药草等。 将从花妖处得到的药材种下, 云凡望着同在药园阵法中的花莺莺, 笑了笑: “这是你今后的主要任务, “浇水、施肥、除草, “这里的药材不多,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 “唯独这两株药材,你要看好了,万万不要出差池。” “好~” 花莺莺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迟疑的说道: “我,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少爷?老爷?仙长?” “这个嘛……” 云凡单手托下巴,心中忽然鬼迷心窍的升起一个恶趣味的念头: “你就叫我主人。” “主人?是主子的意思吗?” 花莺莺点了点头: “虽然不叫主子叫主人有点奇怪, “但既然是主人的吩咐,一定有主人的道理, “我会好好听话的。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请尽情吩咐我。” 云凡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 太乖巧了。 对比一下安夏,再对比小莺莺, 要不是自己没有资格擅自收徒, 他甚至就当场把花莺莺收成弟子了。 弟子嘛,就是要乖巧懂事的,调教起来才有意思, 一边躺在摇椅上乘凉,一边享受大弟子的小拳头捶着腿儿, 吹着小风,再吃一口二弟子递过来的水果, 闲着没事再给弟子教个一招半式,享受她们崇拜的眼神—— 这才是生活! 什么? 男弟子? 死。 “你这样,每天把屋子打扫一下,按时喂鸟、喂鱼,按时打理药园, “你会做饭? “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以后一日三餐也交给你负责了。” 云凡宠溺的揉了揉花莺莺的头发, 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要不要让邬家给送一套女仆装过来: “嗯,然后是工钱,你以前在邬家一个月拿多少银子?” 花莺莺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疑惑: “莺莺在邬家……没有工钱的, “因为我还没有为邬家做过活。” “这样啊,那你爹一个月拿多少钱?” “我爹……我爹一个月的月钱,好像是六百文。” “六百文?” 云凡皱了皱眉头: “这太少了,说出去丢份,我给你每个月二两。” “二、二两?” “对,先给你二两,好好干, “等过段时间邬家那边的商路通了,我再给你提到四两…… “你怎么了?? “喂? “喂!” 只见花莺莺樱唇大张,两眼一翻, 竟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 百剑峰 “师侄,你入门试练完成了?” 庄龙持剑微笑,望着手中拿着两件物事,骑鹤归来的少女。 “完成了, “回来和师伯学剑。” 安夏点了点头,下了飞鹤, 随后,她将手中两件物事丢在地上,语气有些得意: “路上遇到的一个邪修,还有他驱使的花妖。” “你杀的?” 庄龙饶有兴趣的望着少女。 “花妖是我杀的, “它的主人受到致命伤害,导致它神魂受损, “我趁机以‘破龙式’断了它的根。” 安夏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这个邪修呢?” 庄龙伏下身,在那张满是诡异纹路的脸上一点: “花妖的妖纹,确实是邪修没错,筑基玉…… “嗯? “怎么是凝脉玉髓?” 庄龙将眉头皱起: “居然是个凝脉的邪修? “怎么死的?” “同行的商队中藏着一个凝脉的修士。” 安夏淡淡的的说道。 “邬家的商队?” “是。” “邬家有凝脉的修士,并不出人意料,但邬家的商队也有凝脉的修士,这怎么可能?” 庄龙摇了摇头: “算了,横竖和我飞鹤宗无关。 “对了,有人给你下了一封战书,要在三月后的试剑会战胜你,你接不接?” “……谁?” “红枫。 “你见过的, “就是一个月前被你一招击败那个, “除你之外的外门弟子第一人。 “他资质还算不错,底子也不差, “加上上次被你败得太难看,应该是被刺激到了,刻苦无比, “如今修为突飞猛进,前段时间突破了筑基。” “原来如此。” 安夏点了点头: “我不拒绝每一个有资格挑战我的人。” “不错,少年人,正当有如此傲气。 “去练剑,最近你剑道进境慢了些,似乎有所松懈? “剑道与修为息息相关,不要自得自满,我很欣赏你,不要让我失望。” 庄龙拍了拍安夏的肩膀,回过身,消失于大殿之内。 “我的剑道进境……慢了?” 安夏一愣,秀气的眉头不由得皱紧。 与庄龙学了一个多月的剑,安夏对庄龙的脾性也有了几分了解, 庄龙对弟子的态度,决定于弟子的资质与剑道修为进境的幅度, 就比如此刻周围那些妒忌地望着自己的百剑峰弟子—— 他们是百剑峰弟子,和庄龙学剑比自己更名正言顺, 但限于资质,庄龙对他们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态度对比,反倒他们更像是青云峰弟子。 所以此时庄龙一反常态,变得有些冷漠的语气, 代表着她的剑道进境已经慢到了一种不得不重视的程度。 自上百剑峰这一个月,安夏一直独自练剑,或是与庄龙学剑, 从未与同代弟子比对修为进境, 她也不是盲目自大之人, 所以当庄龙突然点出她的修为进境出了问题, 她立即警醒, 自己似乎已经在筑基初期耽搁了太久。 “是哪里出了问题?” 安夏皱着眉头,回身朝百剑峰女弟子院走去。 —————— 入夜 青云峰上,明亮的灯光, 与相邻七峰微弱的灯火格格不入。 云凡的房间门前。 花莺莺正惦着一只脚,有些扭捏的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有些宽松的白色亵衣,抱着一个比她还高的枕头,脚下是一个带着“兔耳朵”的绒毛拖鞋。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回荡着的,是前几日爹爹在耳边的交待。 “到仙人住的地方,你就当牛当马,伺候好人家,哪怕别人打你骂你,你也要磕头谢谢人家,知道吗?” …… “还有啊,你,你……” …… “要是那个仙人是个男的,而且对你感兴趣, “你就,你就想办法爬上仙人的床, “爬上仙人的床,你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知道吗?” …… 爬上仙人的床意味着什么,花莺莺不清楚。 但从爹爹欲言又止的语气判断,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经过这几天的相处, 花莺莺忽然觉得, 或许,这事…… 不是坏事也说不定。 或许,或许其实是一件好事呢? 她红着脸,踮着脚尖, 伸出圆润可爱的小手, 有些羞涩地在云凡的房门轻轻地敲了敲。 第十九章 你睡床,我打地铺 “莺莺?” 房门打开,云凡拿着一个正腾腾冒着热气的水杯,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他顿了一下,挠了挠头: “是水箱没水了,还是热水不热了? “还是电路出问题了? “或者是有其他的什么事吗?” 花莺莺扬起头来,红着脸, 有些羞涩、有些期待的望着云凡说道: “我来、 “来、来给主人暖床!” 云凡眼角一抽,手一抖,脚步一顿,差点把手中的水杯摔在地上。 他站稳身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来给我暖床?嗯?” “我、我是属于主人的, “给主人暖床,是我分内的事, “主人,您不要莺莺了吗?” 花莺莺握紧小拳头,轻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说道。 云凡心中疯狂咆哮:“我不是!我没有!小萝莉!你不要再勾引我了!老子真的快顶不住了!” 不过他脸上还是故作镇定: “不是不要你…… “主要是你真没必要这么做, “乖,回你房间去,女孩子睡太晚对皮肤不好。” 花莺莺楞了一下,咬着下唇,眼中浮现出委屈的神采: “可、可是……” “你不乖了吗?嗯? “不听话了吗?” 云凡眼睛一瞪,凶巴巴地望着花莺莺说道。 “我、我乖…… “我听话…… “主人不要赶我走……” 花莺莺嘴唇一扁,可怜巴巴的说道:“可我,我怕黑……” 一句“我怕黑”, 如一记重锤,捶在云凡的胸口, 云凡那坚若磐石的心宛若被硬生生地砸开了一道缝隙, 他咬了咬牙, 将门打开: “行行,你进来。” 走入房中,云凡顺手从角落取出一卷凉席,铺在地上, 迎着花莺莺疑惑的眼神, 云凡笑了笑,指着那张又大又柔软的床, 目光坚定而不容置疑: “你睡床,我睡地铺, “不许有意见,有意见就回去自己睡。”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亵衣的结构。 它就是一块布。 腰部、肩部绑着一根系带的一块布。 它的主要作用是用来保护身体的脆弱部位不被被子、床单等布料擦伤。 为了追求舒适感,亵衣一般都比较宽松。 同睡一张床,指望亵衣能完整的发挥遮羞的作用,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若是和这么水嫩嫩的、穿着亵衣的女孩同睡一床, 无疑是对自身意志力的非常残忍且严酷的考验。 哪怕是意志力稍差一些,可能就要行差踏错,走上不归路。 严格来说,花莺莺已经不算是个小孩了。 十岁出头,身材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了。 在俗世,这年纪甚至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但身为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新时代青年, 受现代社会思潮的熏陶, 你让云凡和这么小的孩子发生点什么, 那云凡是打死也不肯的。 良心上过不去。 但总不能真让这么小一个女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那个乌漆嘛黑的小房间里? 那未免也太残忍。 现在好了,一个人睡床,一个人打地铺,完美。 明确分工后, 云凡裹好被子,在凉爽的地铺上进入了梦乡。 花莺莺侧卧在床上,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在地铺上呼呼大睡的云凡, 轻轻咬了咬下唇。 随后,她的目光变得明亮而坚定。 深夜 云凡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抱住。 他下意识摸向枕头下的左轮,眼神变得冰冷。 但动作做到一半,突然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来, 正看到他的身后, 花莺莺那张光滑、细腻的脸, 此时,她正闭着眼,睡得香甜,小嘴儿微张,将柔和、清甜的风,轻轻吹向云凡的鼻尖; 此刻,她小小的身子正缩在被子外,蜷缩成一团,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云凡长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脸,随后无奈地扯过被子将花莺莺娇小的身子盖住。 忽然有点怀念那个胳膊肘子往外拐的逆徒了。 安夏啊安夏,你啥时候回来啊。 你再不回来把你家丫鬟带走,师傅我就真的顶不住了啊。 无比惆怅的望着屋顶,云凡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 此刻正紧紧抱着他手臂的花莺莺, 嘴角勾起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 一个月后 百剑峰 安夏朝一座木桩一连斩出七剑, 剑意化形,七道剑气将木桩斩得七零八落, 化成一地碎木。 但她的眉头紧锁,眼中浮现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这段时间,她感觉每一次出剑, 剑意在体内流转,皆畅通无阻, 但剑意化形后,却有大部分剑意分散,仅余下少数成功化形,令她斩出的剑气威力大打折扣。 这几日尤其严重。 剑道与修为息息相关, 运转的剑法也对修行的功法有所提升, 如安夏修炼的《卧龙剑》,就与她修炼的《盘龙心法》相辅相成, 初时每斩出一道剑气,便相当于运转一次功法, 待修为深厚时,运转一次功法,便需要斩出更多道剑气。 但她今日已斩出三十六道剑气,《盘龙心法》也不过才运转了一次。 这绝不是正常的情况。 安夏也想过是否如青云峰那个性子奇怪的师傅所说, 庄龙的剑路并不适合自己。 但她也尝试过改修师傅赐予的《凝风剑诀》和《风灵心法》,并没有什么改变。 还有两个月,就是内门弟子试剑会。 安夏握紧了手中的剑,咬了咬银牙。 既然要三十六剑才能相当于别人一剑的效果, 那别人斩一剑,我便斩三百六十剑, 别人斩十剑,我便斩三千六百剑, 别人斩百剑、千剑,我便斩三万六千剑、三十六万剑! 安夏运转灵力,朝空处一挥, 一道凌厉的剑气,朝着前方斩去! …… 青云峰 花莺莺从未想过自己会过上如此舒适的日子。 连做梦都未想过。 她紧紧地握着这个月的二两银子月钱, 眼睛眯得像一道月牙儿。 这一个月的时光,打理药园,喂鸟、喂鱼,打扫房间,一日三餐。 充实,但不累。 唯一的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出门时,经常会有鸟粪落在她的头上。 第二十章 一落千丈 云鸟都是用仙人布下的神奇的阵法结界禁锢在一定的范围, 为什么会有鸟粪落在自己头上呢? 花莺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总体来说,在这里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每顿都能吃上肉。 而且还是用千奇百怪的做法,五花八门的材料制作出来的, 好吃得让花莺莺直想哭的肉。 居住的条件也美好得让花莺莺至今还感觉晕乎乎的。 至于穿的,原先这里是没有花莺莺适合穿的衣服。 不过前不久,邬二小姐派人送来了一大车丝绸衣服,作为对云凡的答谢。 其中有不少是给她的。 自此之后,她就每天都有了穿不完的新衣服。 穿一件丢一件都可以穿很久。 在得知自己突然拥有了这么多新衣服的那天下午, 花莺莺又一次不争气的被幸福感冲晕了过去。 这样的生活,已经远远的超出了花莺莺对未来人生的预期。 (而且主人脾气也很好。) 此刻,花莺莺眯着眼睛坐在云凡的床上,晃着两只脚丫子,有些出神的想着。 自己刚开始干活儿的时候,笨手笨脚的,打碎了一个杯子, 主人也没有责骂。 还有那件自己以为的坏事儿, 让爹爹支支吾吾的坏事儿, 让自己感到不安的坏事儿, 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不就是同在一张床上睡觉, 为什么爹爹说起那件事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呢? 花莺莺可爱的歪了歪脑袋, 脸上忽然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或许是爹爹以前也被迫和别人一起睡过觉, 然后, 然后那个人一定有脚气、汗臭, 还爱打呼噜、睡着的时候爱踢人…… 之类的毛病。 花莺莺不由得有些同情自己那过世的爹爹来。 随后又想到自己。 脚气、汗臭,自己肯定是没有的。 不过, 自己睡觉的时候,打不打呼噜,会不会踢人呢? 想到一次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睡倒了过来, 白生生的脚丫子踩在主人的脸上,主人脸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花莺莺脸上忽然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她捂着脸, 用呜咽的语气嘟囔着: “主人不会讨厌我? “我,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我很乖的……” —————— 又过了两个月 百剑峰 试剑场 擂台下, 一众弟子窃窃私语。 数名执事摇头叹气。 庄龙双手环抱胸前,眉头紧皱。 擂台上, 安夏倒在地上,身形狼狈, 一柄长剑抵着她的咽喉。 持剑者,是一名少年。 红枫。 “安夏! “你不是很嚣张么? “不是说我太弱么? “还说你是…… “爸爸打儿子?” 少年红枫肆意的笑着,一身红衣随着山风起舞: “你还说了什么? “说想让我先出手,以防我输得太难看? “笑死我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像条狗一样! “大声回答我,输得难看的人是谁?” “……是我。” 安夏淡漠地抬起头来,语气平静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 “你也有今天! “拿师门资源最多的是你, “受长老指点最多的也是你, “结果呢? “现在整个百剑峰,资质最差的就是你!” 红枫收剑,朝安夏啐了一口唾沫: “以前我还觉得你有几分姿色,想邀请你做我道侣, “你不同意便罢,还百般羞辱! “如今便是你哭着求我,我也不会正眼瞧你一眼, “你道为什么?” 他转回身去,单手一挥, 他身上红袍被他扬起, 如归来的英雄,挥舞着披风, 猎猎作响: “因为如今的我, “你高攀不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竟引得场下众弟子齐齐欢呼,众执事齐齐赞叹。 欢呼声震耳欲聋,赞叹声连绵不绝。 庄龙则是长长一叹,不再将目光望向安夏, 转而将目光移到正缓缓走来,如得胜归来的大将军般的红枫: “你很不错。” “我当然很不错,师傅, “我绝对是您最优秀的徒弟,不论是过去、现在、未来,我都将成为你最骄傲的弟子。 红枫将手握于剑柄,咧嘴一笑: “不仅如此, “终有一天,我会对您拔剑,用您教导我的东西战胜您,取而代之。” “你很狂。” 庄龙嘴角勾了起来,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望着红枫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我很狂,我必须狂, “因为我将成为百剑峰的新任峰主、飞鹤宗最强, “因为我将带领飞鹤宗在九洲开创新的篇章, “因为我将让整个九洲都听闻我的传说! “您等着看, “志在化神的我,绝不是某些废物可比的。” 红枫的嘴角也咧了起来,张狂,肆意,如水下捕猎的鲨鱼,终于在阳光下露出了獠牙。 “是么?我拭目以待。” 庄龙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说你想收安夏做道侣? “虽然她是青云峰一脉的弟子,不过凭你的资质,再加上我的几分薄面, “如果我去说合,或许那边会卖我几分面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您别逗我笑了,师傅, “人是要往前看的, “是,她是有几分姿色,如果是以前,或许我会因与她做道侣欣喜若狂, “但是如今的我光芒万丈,她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道侣?” 红枫豪情万丈,仰天长笑: “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 “她安夏也就配给我洗脚,想做我道侣,不够格!” “好! “我辈修士,就应有如此气魄!” 庄龙拍了拍红枫的肩: “随我来,你方才有几招出得不太好,我再给你提点提点。” “是,师傅!” 红枫红光满面,喜笑颜开。 而红枫身后, 安夏自擂台之上缓缓走下,面无表情。 自从入门试练归来,孤身斩花妖的功绩传至飞鹤宗内, 安夏得各大峰峰主重点关注,各峰峰主对安夏的培养无不尽心尽力。 但从两个月前起,她的修为、剑道,却进境缓慢。 不仅如此,每次成功运转功法,需要斩出的剑,次数成倍增加, 甚至有练剑数日功法却如古井无波的程度。 一个月前,安夏的异状终于引起了庄龙的注意,请来各峰峰主商议解决的办法。 但各峰峰主方法用尽,亦不能挽救分毫。 直到如今,安夏的修为依旧没有丝毫寸进。 反倒是曾被她一招击败的红枫在这三个月内越发刻苦, 闭关三月之后, 修为剑道大进, 一举突破了筑基中期, 终于在今日将她击败。 她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转变得这样快。 周围的弟子们望着自己的眼神冷漠,有一部分带着怜悯。 众弟子围成的人群中, 一个头上扎着头巾的妇女分开左右, 迎面走来, 脸上却没有了当初望着自己时的笑容。 “师伯母。” 安夏低下头去,对着那妇女行礼。 “嗯。” 那妇女淡淡点头,望着安夏说道: “你在百剑峰,也住了三个月了?” “三个月又三天。” 安夏低头回应。 “住的时间也够长了。” 妇女点了点头:“该回去了。” 安夏身形一颤:“师伯母要赶我走?” “不然呢?你还想在这里白吃白喝到什么时候?” 那妇女皱起眉头: “让你住在这里,是惜才,如今你修为不得寸进,还有何才可惜?趁早离去。” “……好。” 安夏低下头去,眼神黯淡。 “可真是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见安夏答应得利落,妇女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走。 第二十一章 变强的理由 没有人挽留,安夏也早有预料。 百剑峰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这里遵从着弱肉强食的法则, 没有天赋,就没有地位; 没有地位,就不能留下。 所以安夏只能走。 安夏的行李很朴素, 所有衣服、杂物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包袱。 她背着包袱,迎着众百剑峰弟子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朝百剑峰下走去。 “千剑不行,就万剑,万剑不行,就十万剑、百万剑…… “可若是百万剑、千万剑都不得,又该如何?” 她迷茫自语,宛若失魂落魄的旅人。 “如今的我,该何去何从?” “百剑峰不能去了,” “青云峰…… “当初师傅收我,也是因为我的资质? “想来他的态度,应该也和庄龙师伯差不多。 “至于那位远房叔叔, “自来飞鹤宗,还连一面都未曾见过…… “我还能去哪儿呢?” 安夏茫然的眼神,朝百剑峰山门正对着的、位于九峰正中央的无常峰望了一眼。 “无常峰…… “世事无常,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 “或许唯一适合我去的地方, “也只有无常峰了…… “也罢, “我便去无常峰斩千万剑、万万剑, “我不信世事永远无常,终有一日……” 她如梦呓般念叨着, 宛若痴迷, 宛若疯魔。 “你斩无常峰斩那么多剑做什么? “想把无常峰斩成平地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安夏耳边。 她惊讶的转过身去,望见不远处的树荫下,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牵着一只云鸟,对着她微笑。 “师傅?” 安夏眼睛一亮,忽然又变得黯淡了些许:“我,我的修为……” “这段时间的这事,整个飞鹤宗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我早就知道了。” 云凡缓缓上前几步,走到安夏身前,伸手在安夏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别想那么多,和我回去。” 安夏忽然感觉眼睛有些湿润, 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朝云凡重重点了点头: “嗯!” —————— 回青云峰的路途,翻两座山的路程实在太过遥远, 若是没有坐骑这最省时、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恐怕要吃不小的苦头。 此时安夏已经不再是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没有了乘坐飞鹤的资格, 索性与云凡共乘一骑, 二人宛若当日从大齐的首都江坡归来,云凡抱着花莺莺共乘云鸟时的动作; 不过,安夏的身高比起花莺莺要高不少, 为防挡住云凡的视线, 安夏将柔软的身子完全缩在云凡的怀中, 同时将脑袋低下,后背弓起,与云凡的胸膛贴得更近, 近到几乎能听到云凡的心跳声。 “师傅,我被击败了。” 安夏小声说道。 “……嗯。” “这是我自修炼以来,唯一的一场失败,师傅,我好不甘心啊。” “……嗯。” “我不想输,我想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修为,我的修为……” 安夏紧咬着银牙,眼圈微微泛红。 云凡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究只是个孩子,即便表现得再坚强,当遇到努力也难以改变的事时,还是会感到迷茫。) (不过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 “其实,你的修为停滞,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云凡轻描淡写,如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般,对怀中的安夏说道。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安夏一愣,咬了咬下唇: “师傅,您……凝气了么?” “没有。” “师傅,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拜入师祖门下的, “不过我猜,我那位远房叔叔比较喜好享受, “而师傅您制作的东西,便是俗世最好的能工巧匠都做不到, “所以,师祖之所以收师傅您为徒,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是。” 云凡笑了笑:“我师傅他,自然是因为我资质好才收我的。” “别骗我了,师傅。 “您上山也快两年了? “两年的时间还未能凝气,这样的资质,绝对算不上好。” 安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猜师傅您在俗世一定也有不菲的身家, “因为只有那些俗世的大家族,才能有闲暇制作出这么多用来享受的东西, “您上了山后,更是近乎与世隔绝。 “所以,您绝不会知道,俗世中人的生活是怎样的。” “……是怎样的呢?” “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安夏苦笑: “丝绸、棉花,都是昂贵的材料,穷人是买不起的, “他们只能穿麻衣,冬天的时候根本不能御寒,只能靠烧有毒的碳取暖, “甚至有些人啊,连碳都买不起; “吃饭要看天收成,收成好的时候,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遇到旱灾、洪灾,收成不好的年月, “师傅,您猜他们吃什么? “吃观音土,吃树根! “甚至一些饿疯了的人,会和相熟的人互换自己的孩子,然后……” 说到这里,安夏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这些我当然知道。) “你家遭过灾?” 云凡关切的问道。 “嗯。” “你叔……你师祖不管你吗?” “他……” 安夏眼神似乎变得有些迷茫和空洞: “他救了我们,但那些曾经帮过我家的街坊邻居们,他没管, “灾年过去后,我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损失, “但, “但那些街坊邻居,也再没有出现过……” 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师傅,您一定没有遭遇过这些事情, “所以您无法理解我想改变这一切的心情, “您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迫切的想变强, “也无法理解修为停滞对我的影响有多严重, “就如同一个富商,也永远无法理解饥饿的滋味有多可怕。” (我当然理解啊。) 云凡心中苦笑,忍不住又揉了揉安夏的脑袋: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傻徒儿, “我的意思是,你修为停滞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因为解决你修为的异常,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什、什么?” “我说啊,” 云凡顿了一下:“我可以解决你修为停滞的问题。” “别、别吹牛了,师傅, “我知道你做那些奇怪的东西很厉害, “但、但是修行的事情,和那些奇怪的东西完全是两回事……” 安夏有些紧张,有些慌乱,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你不信我?” 云凡笑了笑: “或许我要给你证明一下,才能让你相信我当初入飞鹤宗,入青云峰, “凭的绝不是什么奇技淫巧。” 第二十二章 毫无破绽 “你朝我出剑。” 青云峰的山顶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 虽然偶尔会出现些凹凸不平, 有山岩的突起,或下陷的深坑, 但总体来说,比起山腰处郁郁葱葱的针叶树,山顶反倒显得更宽阔了些。 在山顶一座有些简陋的木屋前, 云凡手中抛着两枚石子,朝安夏笑了笑。 “师傅,您……” 安夏一愣,随后眼中忽然闪过了微不可查的兴奋神色: “您,隐藏了实力,对么? “就像话本小说里面的侠客,经常会遇到一些其貌不扬的路人, “而路人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便是什么武林高手, “总会在主角遇到危险时给予帮助, “您就是那个其貌不扬的路人对么?” “……你这其貌不扬套我身上是不是有点伤人?” 云凡气得直嘬牙花子: “我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更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隐藏了实力, “只不过对付你,还不需要什么实力罢了。” “师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安夏摇了摇头:“你没有修为,挡不住我的一剑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 云凡笑了笑:“如果你凝脉了,我确实打不过你,但你只是筑基,打败你的难度并不高。” “可是师傅,我怕伤到您。” 安夏有些犹豫的说道。 云凡朝安夏那张表情有些迟疑的嫩白小脸,不由得感到有些欣慰。 (自家这个徒儿,还是有良心的嘛。) “你不用管那么多,你只管朝我出剑好了。” 云凡将手中的石子抛了抛:“不然,我要怎么向你证明我说的话有说服力呢?” “……师傅,你是认真的吗?” 安夏咬了咬牙,似乎还未能下定决心。 “当然是认真的,出剑。” “那我便不客气了,师傅请赐教!” 安夏叹了口气,神情不甚认真, 只随手将手握在剑柄,身形一转,便出现在云凡身旁, 手腕轻转,长剑自下而上,便朝着云凡的咽喉斩落。 这一剑并不快,因为安夏并不想伤到云凡。 但这一剑稳定、凌厉,尽显锋芒。 “还不错。” 云凡点了点头,身子一转,凭着预判这一剑的剑路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剑, 随后伸出右脚,在急急转身的安夏修长、圆润的大腿上轻轻一拌,竟将安夏绊倒。 “嘤……” 安夏揉了揉被摔得生疼的屁股,薄唇轻抿,从地上爬起, 望着云凡的眼神有些惊讶。 “认真点出剑啊,我都说了你伤不到我的。” 云凡抛着两枚石子,朝安夏笑了笑。 安夏的眼睛变得越发明亮,整个人不由得认真起来: “我要用《卧龙剑》了,请师傅赐教。” 话音刚落,安夏手中的长剑周围的空气竟变得扭曲,如火焰灼烧时,将空气扭曲的模样。 剑意化形,筑基修士的标杆能力! 只见安夏身子一伏,手中长剑一震,便是一式“蚀月”轰然而出! “蚀月”虽不是《卧龙剑》中最强的剑法,但胜在剑势中平,一剑连一剑, 如惊涛骇浪,海啸吞城,延绵不绝, 若无威力刚猛的招式将这一式“蚀月”破去,便会如一叶扁舟,陷入暴雨狂风的海面中,风雨飘摇,顷刻之间就会覆没! 这一剑,凌厉如电光, 但剑势刚成, 一枚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石子破空而来, 于电光火石之间击中了她手肘, 她的整条手臂竟如触电一般抖了起来,连手中长剑都握不住, “噗”的一声,长剑落到了草地上。 云凡将手中仅剩一枚的石子抛了抛,朝安夏笑了笑: “剑势凌厉,剑如闪电,你的‘雷之剑’已经有了不小的火候, “但你没有抓住‘雷之剑’最关键的要点。” “请师傅指教。” 安夏彻底认真起来,望着云凡的眼神,如一只捕食的小兽般凌厉。 “‘雷之剑’最重时机, “它的要点, “不是出剑如何凌厉, “也不是快若闪电, “而是以静制动, “静待时机,找到破绽,或是敌松懈时, “剑若流星,一剑毙命!” 云凡笑了笑: “《卧龙剑》的精髓,原本就在那个卧字上, “当初我便和你庄龙师伯说过, “不要追求剑势,不要追求快剑, “‘百年卧龙,一朝腾空’才是《卧龙剑》的要诀, “他那个脾性,更适合走‘雨之剑’的路子, “可惜他性子执拗,和我说什么: “‘我正是坚持了自己的道路,才有如今的成就’, “呵…… “直到如今,他还未改过来,一直贯彻着他那一套‘迎风斩浪’, “动若脱兔倒是贴切,静若处子不见半分。” “如何‘卧’?请师傅指点!” 安夏的目光越发明亮,如两块蒙尘的、晶莹的水晶,其上的灰尘被拭去后,在阳光下绽放着璀璨的光辉。 “很简单,闭眼。” 云凡欣赏般地点了点头: “闭上眼睛,用灵力感悟。 “灵力充斥于世间万物, “甚至连普通人体内都有自行运转的灵力, “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灵力于世间的分布, “而你感应灵力,便是感悟对手移动时,从灵力的运转中捕捉到的破绽。” 安夏一愣,随后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若是普通人,或许不懂所谓‘灵力运转中的破绽’指的是什么。 但安夏对灵力有种天生的敏锐,自她能感应灵气时,便能感觉到灵力并不是永远均衡的。 哪怕是普通人,行走坐卧间,人体内的灵力都会自行运转。 而只要运转灵力,就会打破那一部分灵力的平衡, 出现灵力部分强、部分弱的情况。 哪怕是在灌注于剑刃处运转的灵力,也有时强,有时弱。 只要击中薄弱的地方,便会将一整块灵力的运转停滞。 之前师傅的那一枚石子,应该便是击中了自己灵力运转的薄弱处,才导致自己那一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她合上水晶般的眸子,用心感应着四周。 感应灵气,是每个修士入门必学的基础, 除感应灵气加以吸收外, 有时也可感应其他修士的灵力,以大致分析受感修士的实力处于什么境界。 无法感应灵气,就无法凝气,也就无法进入炼气期。 对感悟灵气的过程,安夏并不陌生, 于瞬息之间,她便感应到四周那充盈的灵气, 宛若置身于水中,用身体感应着水压般的感觉。 安夏压抑住心中振奋的心情,握紧剑柄, 将感应的触须往外延伸, 终于感应到身前不远处,正在扔石子的云凡。 随后,安夏娇小的身子猛地僵住。 (毫无破绽!?) (怎么可能!?) (为什么师傅体内的灵力……) (是完全均衡的?) 第二十三章 凝气 看到安夏脸上神情表现出的异样, 云凡先是有些疑惑,随后才想明白, 这是前世的习惯带到这一世了。 自己好歹前世是大乘期修士,灵力运转之间怎么会出现破绽? 就算有破绽, 以安夏筑基期的修为,又怎么可能看破。 便觉得有些尴尬。 难怪等半天都不见安夏出手,还以为安夏真有点儿‘雷之剑’的天赋呢。 (制造点破绽。) 云凡朝满脸苦恼的安夏望了一眼, 手中的石子朝天空一抛, 安夏的眼神便随之一亮。 她看到随着云凡抛石子的动作,云凡手臂上的灵力运转回路出现了一个十分明显的缺口。 这缺口便是破绽, 也是云凡浑身上下唯一的破绽。 所谓的破绽,除了薄弱处, 还代表着一层隐藏着的含义: 必中之处。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一处缺口,斩出了气势如虹的一剑! 这一式,名为“奔雷剑斩”, 取的是卧龙腾空后,一飞冲天, 气势滂沱如若奔雷之剑! 此剑讲的是一往无回,出招无后路,一剑定胜负! 此剑没有后招,是《卧龙剑》中的终极之剑,威力最强,速度最快! 剑若奔雷,剑气如虹! 长剑途径之处,空气宛若被划开的水面,带出了一条条几乎肉眼可见的纹路! 这一剑,带着的是必中的信念! 但, 出剑后的瞬间, 安夏的瞳孔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缩。 (怎么回事?) (破绽呢?) (刚才还在的!?) (这么大一个破绽,就不见了!?) 不过一瞬间,云凡手臂处的破绽,竟凭空消失了。 在安夏茫然疑惑间, 破空声再起, 还未等安夏反应过来, 便感觉到肩上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右边整条手臂感觉到一阵酥麻, 手中的长剑顿时脱手,再也握不住, “噗”的一声,又一次落到了地上的草坪。 “看到破绽,甚至都没想过那个破绽是不是对手故意露出来的,你就急急忙忙的出剑了, “好像生怕那个破绽会插上翅膀飞了似的, “所以说啊,我当初告诉你,庄龙的剑路不适合你。” 云凡从怀中抽出一根“巴马天成”,深吸了一口: “‘雷之剑’不仅需要锐气,还需要适当的稳重, “不够稳重的人,在这条路上会走得相对艰难。 “你锐气有余,稳重不足, “从这条路子开始着手,只会走得越来越慢; “而且庄龙那个老东西本性稳重,教徒弟却一个劲的教锐气, “你和他学久了,锐气见涨,稳重却近乎报废, “你看你现在一身灵力锋锐如刀,很难不伤经脉的, “也难怪你这几个月修为不得寸进了。” “原来如此……” 安夏空着双手,怔然站在原地:“原来我……一直练错了么?” “不然你还以为你练对了,只要厚积薄发,假以时日必能一飞冲天么?” 云凡转过身,朝着身旁的空处徐徐地吐出一口烟雾: “你要是还想修行,就只有自破道心,重新筑基,从《凝风剑诀》练起, “《凝风剑诀》主修的是稳重,从这条路着手可以补益你锐气有余而稳重不足的剑心, “错了就是错了,走的路子不对,就老老实实想办法改, “那些自认为脑壳硬能一头撞破南墙的,最后无一例外都已经撞死在南墙下了。” “我……” 安夏嫩脸一红, 想到之前自己在心中下的“千万剑”、“万万剑”的决心, 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成那“撞死在南墙下的人”。 “请师傅……” 于是安夏屈膝跪下,朝云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银灰色的长发散落于草坪, 如下着雪的草原上,飘了一层莹白的霜: “……指点我修行!” “……” 云凡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随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就冲你的人品,你不求我,我也会教的。 “起来。” 安夏站起身,有些忐忑、有些腼腆。 云凡望了她一眼,伏下身,拾起地上的长剑,语气平和: “安夏,我问你,攻伐之术有哪几路?” “风云雨雷四路。” 安夏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 “那么,这四路的特点是什么?” “风势、云险、雨疾、雷惊。” “具体呢?” “……” 安夏沉默。 “对其他路的攻伐之术一窍不通,今后对敌时,又如何针对?” 云凡叹了一口气: “人力有时而穷,所以初学剑时,只能选一路, “但修士者,夺天之造化也,造化无穷而人力无穷, “到了一定的阶段,便需得四路皆通,方能千变万化而游刃有余。 “我不求你现在能对四路攻伐之术都了若指掌, “但你应该了解这四路攻伐之术最基本的特征, “以免今后你学其他路数时重蹈覆辙。” 他将最后一口烟吸尽,将燃尽的烟头丢在草地上踩了两脚,望了望手中长剑,微微一笑: “我给你示范一遍,你记住我所出每一剑的感觉,别漏了我说的每一个字,听到了没?” “示范一遍?” 安夏有些怔然。 (示范一遍是什么意思?) (四路剑法都示范一遍?) (可这是连庄龙师伯都做不到的事情,师傅这么年轻,真的能做到吗?) (而且师傅只是普通人,体内灵力浓度与外界相同,无法将灵力释放而出,就算挥舞一个空架子,又有什么用?) “哦,对了,差点忘了。” 在安夏茫然间,云凡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拍脑袋: “我现在‘没有灵力’,用不出剑法。” “……” 安夏有些无语。 “好好,其实我不想凝气的, “享受人生可要比修炼有意义多了,” 云凡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安夏的头上揉了揉: “不过看在你有点像…… “……的份上,我就稍微打破我的坚持, “你等我凝个气先。” 说完之后,云凡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眼睛。 安夏一愣,茫然的望着云凡,忽然脸色一变,感觉云凡体内的灵力似乎出现了异样。 她闭上眼睛,感应着云凡体内灵力的运转, 随后愕然发现, 云凡体内自行流转的灵力,此时在丹田处竟已凝成了一个气旋。 (师傅……凝气了?) (而且这凝气的速度,甚至比我还要快一线……) (可他不是没有修为天赋,至今连凝气都做不到么?) “好了,凝气成功了,真是令人熟悉而又厌恶的感觉啊,” 云凡睁开眼睛,撇了撇嘴,不屑的嗤笑一声:“什么凝气,不就是涡轮增压么。” 第二十四章 笼中鸟 “师傅,你不是说你没有修炼天赋吗?” 安夏薄唇轻抿,水晶般的眸子满是疑惑不解。 “哈? “难道我有说其实我有修炼天赋吗?” 云凡眼皮耷拉下来: “好,既然你问起了,我就告诉你,其实你师傅我身患绝症,终我一生也不能突破炼气期, “心灰意冷之下,我才不愿意凝气,只一心享乐的。” “真、真的假的?” 安夏满眼的将信将疑。 前不久还是资质不行,不能凝气; 现在又变成了身患绝症,不能筑基。 云凡的这个让人感到熟悉的说法,实在没有什么可信度。 “我骗你干什么啊?” 云凡瞪了她一眼:“少废话,学剑!” …… 青云峰山腰 石屋门前 花莺莺坐在一张竹条编成的躺椅上, 齐肩的头发被两根皮筋扎了两边双马尾, 随着花莺莺晃着脚丫子的动作同时摆动着; 娇小而不失莹润的身子,穿着丝绸制的凉爽的旗袍,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抓着一面蒲扇, 另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拿着一片西瓜。 躺椅旁边放着一个桌子, 桌子上有三个木托盘, 托盘上摆满了一片片红红的西瓜。 (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太美好了。) (等主人回来了,和主人一起分享这一份美好。) 花莺莺眼睛眯得像个月牙儿,一边感慨着,一边正要将手中的西瓜送到嘴边。 但却在这时,天空之上突然飘来了好几块白色的不明物体, 划过一道粗暴的抛物线, 如突如其来的暴雨, 将花莺莺和花莺莺手中的西瓜、 乃至桌子上的托盘, 都被一片带着异味的白色覆盖。 正要将西瓜送到嘴边的花莺莺,整个人都怔住了。 “今天已经两次了…… “两次了……” 她嘴唇一扁,泪水盈满了眼眶。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啊…… “呜……” 她擦着泪水,走到石屋的屋檐外, 朝天空望去,却看到一片晴朗,连半只鸟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三个月来,从天空莫名其妙落下鸟粪的频率,似乎有增长的趋势。 且不论如何提高警惕, 只要走出石屋,那从天而降的鸟粪都会从匪夷所思的时机、匪夷所思的角度, 精准命中花莺莺或与花莺莺有关的物品。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 直到现在,花莺莺都未能找到那只幕后黑鸟。 她很气。 气得整张小脸又红又鼓。 可她也很无奈。 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种事,她也不敢和云凡说。 自己又解决不了。 随着时日的增长,被鸟粪袭击的次数增多, 花莺莺原本晴朗的心情,此时也变得有些灰暗。 她握紧小拳头朝着天空挥了挥,气呼呼的跺了跺脚, 返过身去,狼狈的收拾起那一片狼藉。 石屋不远处 鸟棚 一只头顶凤冠的云鸟望着花莺莺狼狈的身影, 无声的笑着,笑得乐不可支。 (这是来自凤凰一族后裔的报复。) (这就是得罪了凤凰一族后裔的下场。) (忏悔,人类。) …… 许久之后, 花莺莺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擦干净桌椅,摆好托盘, 又切了一个西瓜,将一片一片的西瓜摆放整齐。 然后俏生生坐在竹椅上,目光望着远方,翘首以待着主人的归来。 云鸟顶着鲜红的凤冠,悄悄从鸟棚弹出头来,看到花莺莺已经将那一片狼藉清扫干净, 不由得“呱呱”冷笑两声。 (今天不论你摆多少次,我都……) 正欲故技重施, 却突然从视野的边角处,看到远处的山路上有二人正徐徐走来, 其中走在当前的身影令它感到无比熟悉。 它顿时怂了,整只鸟干脆利落的就缩回了鸟棚。 “主人~~~” 同样注意到了那二人的花莺莺拿着两片西瓜,像一只欢快的鸟儿,一路小跑着跑到云凡身前: “主人,吃西瓜吗~~~~” “主人?”安夏有些诧异:“是主子的意思吗?” “是的。” 云凡点了点头,接过西瓜,伸手在花莺莺的脑袋上揉了揉:“谢谢莺莺~” “嘻嘻,莺莺很乖的~” 花莺莺双手放在身后,挺直了胸膛,带着笑意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无比可爱。 望着主仆二人互动的这一幕,安夏却又一次愣住了。 (互为主仆,可以如此尊卑不分么?) 不尊礼法、不敬仙人,是俗世中最离经叛道的事, 她之前在俗世也是大家族子弟,深知规矩和礼法的重要性, 以礼法约束百姓,称之为教化, 教化不兴,则百姓必生谋逆。 以严规约束家仆,称之为治家, 治家不严,则家仆必生二心。 她犹豫了一会,似乎觉得师傅驭下的宽松姿态有些不妥,恐怕养出一个噬主的凶仆来, 但犹豫了一会,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发言的立场。 虽然已踏入修行路,对俗世中的礼法不甚看重, 但修行路也自有其规则, 除对强者有必要的恭敬外,对自己的‘引路人’也应心存尊敬。 这便是修行界的礼法, 徒弟怎么能教师傅怎么做事? 有违礼法。 而且不久前,师傅那惊艳的四剑还历历在目, 安夏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师傅如此深藏不露,应该不是什么无知之辈,想来不可能不清楚规矩的重要性,) (而他却依旧如此……) (想来师傅自然有师傅的道理。) “徒儿?” “在。” “你还打算住你的木屋吗?” 云凡转过身,右手下意识握住了怀中的烟盒。 安夏沉默了一会,扬起头来,朝云凡笑了笑: “嗯。” “……随你。” 云凡笑了笑:“如果你轻易改变了自己坚持的东西,你也就不是你了,对?” “是的,师傅。” 安夏点了点头: “不过,我相信师傅,如果师傅觉得我住石屋更好,我便住石屋。” “……住你的木屋。” 云凡摇了摇头:“人总要撞一次南墙才懂得回头的。” “师傅是觉得我资质不佳?” 安夏忽然皱起了眉头,垂于两边的手悄然握紧。 经历过一次百剑峰风波,此时的安夏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候, 而云凡这句隐喻不明的话,令安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 “虽然你的资质在我见过的人中,算不得最好, “但你未来的成就绝不会低, “甚至未来…… “未来的九洲,那时的顶尖强者中,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过你终究无法改变这个世界, “因为, “不论是你,或是我, “都只不过是笼中之鸟, “只不过这个笼子比较大罢了。” 云凡笑了笑,从怀中抽出烟盒,朝石屋走去。 望着云凡的背影, 安夏皱着眉头思索云凡留下的话语, 但越想越是茫然, 索性摇了摇头,朝木屋走去。 第二十五章 厂 次日清晨 云凡睡到了日上三竿。 简单洗漱, 吃过花莺莺呈上来的早点—— 煎饼卷子, 在安夏平淡的道别声中, 花莺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 云凡骑着一只通身纯白的云鸟,朝山下飞去。 自从安夏回了青云峰,花莺莺被赶到了安夏房间里, 云凡终于不用在需要下山时早出晚归,担心小姑娘一个人住心里害怕了。 倒也不是不能带小姑娘一起下山, 只是这云鸟、这药园,还有那一池子的鱼,总要有个人看着。 现在好了,云凡想下山多久下山多久,想啥时候回来啥时候回来。 终于实现了时间管理层面上的自由。 顺着河流一路朝着东北方向飞去,飞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飞到了永州城。 云凡按下大鸟,落在永州城门前,朝守门士兵出示了通关文书后, 顺着永州城街道,朝着邬家分府走去。 三个月时间,就是头猪,也差不多能拱出一台缝纫机了, 拿着《简易手摇式缝纫机的制作》这本自己亲自编写的教科书, 还有自己的无条件技术支持, 包括冶金工艺、可用代替材料表、锻造工艺, 以及各种必要的设备等; 再加上自己前段时间气急之下直接当场配了一台缝纫机出来,作为示范物, 没理由那个邬二小姐现在都把握不了缝纫机的制作要点。 按正常流程,现在应该已经进入批量生产的环节才对。 走到邬家大门,经门房通报,邬二小姐便欣喜的迎了出来,朝云凡道了个万福。 她身后跟着的是苏向明苏管事, 自上次与黑袍人一战后, 苏管事身受重伤,直到如今才稍微缓过来了些,前不久也才刚刚接手邬家的管理。 上次行商之前面对云凡时,苏管事便一副孙子样, 行商之后云凡一枪崩了黑袍怪人,苏管事便换了一副态度—— 从孙子降格成了曾曾孙子。 直接降了两辈。 首先云凡身份高,飞鹤宗长老、掌门弟子身份,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供人仰望的存在。 另一个就是云凡的实力。 一招灭了一个凝脉,云凡的实力有多强? 至少金丹了? 这实力倒是和云凡的身份相匹配。 一个飞鹤宗内门弟子都能让邬家的家主毕恭毕敬的,一个实力符合身份的飞鹤宗长老呢? 所以苏向明一出来,脑袋都差点躬到了地上。 “苏管事,你跟我这秀瑜伽呢?” 云凡朝那个屁股对着天的苏管事白了一眼:“正经点,再跟我这一副孙子样,我毙了你。” 苏管事身子一颤,忙抬起身来,脸上对着谄媚的笑容:“仙长教训得是,小的受益匪浅,十分感谢仙长的指点!” “……我指点个鬼。” 云凡叹了口气,朝邬语彤点了点头: “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制作成果。 “对了,上次那个袭击你的凝脉邪修,查出来是谁指使的么? “飞鹤宗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还没,虽说那邪修针对的是我,但我自认最近没得罪过什么人才对,” 邬语彤轻轻一笑,侧身带着云凡走入邬家分府,一面走,一面笑着: “仙长中午留下来么? “我让下人给仙长准备吃食。” “吃食?” 云凡一愣:“准备多一些。” “好的,我会让下人准备的。” 邬语彤没问为什么, 伸手招了一个丫鬟,在耳边吩咐两句, 随后带着云凡,走到邬家后院的一处空旷的院子。 俗世国度大部分还处于封建王朝状态,重农抑工商, 需要批量制造的机器不多, 基本没有自动生产线, 所以工厂除铸币厂等皇家产业外,大部分都是作坊形式, 就一个围起来的大院子,大约五十多平,就算是一个大作坊了, 缝纫机的体积小,但想批量制造,却也绝对是大工程, 毕竟除了机身组装,还要锻造模具材料,还有一系列冶金设备—— 光是这些东西,若是没有云凡的技术与设备双支持,邬家没几年功夫是绝对造不出缝纫机的。 仅靠五十多平的院子制造缝纫机,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好在邬二小姐财大气粗, 哪怕只是邬家的一个分府,也有一百多平的院子,索性便拿来做制造厂。 看到院子里摆着的十台娇小玲珑的手摇式缝纫机,云凡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这东西,简直就是裁缝的神物!” 邬语彤眼睛宛若在放光:“我已经开始筹备,大批量接单,然后用数量……” “我劝你还是把眼光放长一些,不要老想着和同行竞争,同行的钱才是最好赚的。” 云凡笑了笑,说道: “你可以考虑制作缝纫机,然后卖给同行,每台卖几百两银子, “以后你家走精品路线、高档路线,赚达官贵人的钱,不比走量要实惠得多?” “云仙长所言极是!”邬语彤兴奋地点了点头: “云仙长每随口一言,都振聋发聩,令我敬佩不已!” “夸张啦。 “对了,你的人有多少个会用这台机器的?” “这……” 邬语彤脸一红:“目前,只有我一个……”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我已经在着手培养下人,学习使用这部机器了。” 能熟练掌握缝纫机的使用,只需几天功夫便可; 而各种成品的制作,却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才能熟练学会,而且这也才只是初级水准。 邬语彤从小接触裁缝行业,对制衣有实践基础, 加上云凡的那本令她惊叹不已的《裁缝工艺基础》, 极大的拓宽了邬语彤的视野, 又加上云凡亲自手把手教学, 邬语彤才能在不到两个月学会了缝纫机的使用, 没有邬语彤这得天独厚的条件,这不到两个月时间,摸清缝纫机的门道都难, 想到这两个月的教学过程,邬语彤不由得又有些脸红起来。 “嗯,不错。” 云凡点了点头:“有件事拜托你。” “仙长请说!” 邬语彤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带几个人给你, “大概七、八个左右, “在你这儿干点零活, “找点谋生的门路; “或者你安排他们做点别的, “不过他们要经常花时间和我学东西,所以你斟酌着来; “然后你看着给点例钱,能让他们养活自己就成。” “是仙长的手下吗?” 邬语彤好奇的问道。 “不。”云凡摇了摇头: “只是几个孩子。” 第二十六章 学馆 永州城西 与街道相差两排楼的一座院子中, 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这座院子门前,站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外袍、红色内衬,眉目清秀的少年, 右边的,是一个穿着青袍,身材高挑婀娜、面容俊俏的女子。 “邬二小姐,请稍等一会, “那几个孩子正在读《礼法》, “等他们下课我们再进去。” 那眉目清秀的少年朝着女子歉意的笑了笑,伸手入怀中,取出一个写着“巴马天成”的纸盒来, 随后又从纸盒中抽出一根纸卷送入口中。 女子有些讶异的朝着云凡望了一眼:“云仙长,这几个孩子是……?” “孤儿。” 云凡朝着身旁的空处吐出了一口烟雾: “我在城外领养的流民, “那些人穷得活不下去,只能把孩子转卖了, “甚至有些特别穷的, “连钱都不要, “只想给自己的孩子一条活路, “所以我把他们的孩子带回来了。 “对了,你现在不是还在培养学用缝纫机的人手吗? “给他们也学一下,当是给他们多一条谋生的手段。” “这,当然没问题,” 邬语彤面上神情不变,心中对云凡的评价却悄悄降了几分: “云仙长真是智慧过人, “这些孤儿于贫困中来,定然对仙长感恩戴德, “找到一门正当营生,赚到了钱, “只要还有几分良心,便应当给仙长些孝敬, “实乃持续生钱的摇钱树啊。” “……邬二小姐,你误会了。” 云凡摇了摇头: “想赚钱,我的办法多得是,不稀罕他们的那丁点孝敬, “也没兴趣把他们当摇钱树。” “啊? “那云仙长领养他们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让他们学一门谋生的手段呢?” 邬二小姐心中对云凡的评价回升,但对云凡的行为依旧感到疑惑。 “我想让这个世界有些变化, “而这些孩子,是我为我想做的事做的一点尝试, “至于…… “为什么要拜托你教他们学手艺,很简单,因为我想给他们留下一条后路, “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我的尝试失败后就没了活路; “还有就是,我最近在做一项很烧钱的研究,我没钱养他们了。” 云凡苦笑一声: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外如是。” “……云仙长说话真是高深莫测。” 邬语彤回以一笑,却琢磨不透云凡话中深意。 约半盏茶的功夫,院内读书声止, 云凡将烟蒂丢在地上踩灭,伸出手来,在院门口轻轻敲了敲。 “是谁?” 门内传来一声虽有些苍老,却十分雄浑的声音,声音中似乎带着警惕的意味。 这院落附近僻静,少有人烟,此时突然有上门访客,院中人便不由得带了些警惕。 “是我。” 云凡笑着说道。 门中静了一会,那声音忽然似恍然大悟般: “恩公!” 于是,院中同时传来了几道稚嫩的声音, 宛若欢呼般喊着: “云老师来了!” “云老师来了……” 大门打开, 一位满头花白、穿着长衫儒袍,面目和蔼的老夫子缓缓地退开两步, 在他的身后, 几个穿着对襟儒生袍的、约莫八、九岁的童子兴高采烈的跑了出来, 扯着云凡的袖子,围着云凡打转。 “见过孔夫子。” 云凡先是和老夫子行了个礼, 待孔夫子回礼后,将视线转向众童子们, 伸手摸摸这个的头、掐掐这个的脸, 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放松的神色: “同学们,我不在的日子,有没有听孔夫子的话?” “有!” 众童子嘻嘻哈哈的笑着: “《义学》、《孝经》、《仁爱》、《箴言》,我们都学完啦, “《礼学》,孔夫子也准备教完啦!” “是吗?不错呀。” 云凡有些欣慰的笑了笑。 这些经书并不是云凡从前前世带来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原本就存在的东西。 这个世界没有四书五经,但经过时间长河的流逝,依旧从人的道德品质,发展出了类似的东西。 交通不便、信息迟滞的封建时代,能借以约束穷乡毗邻的刁民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些封建礼法了。 而且对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来说,这种管理的方法是极度契合的, 即便是拿出另一个世界的现代民主专政,甚至另一个世界古代的三权分立、人权、法制、无为而治等治国理念,都不如这个世界已经发展成熟的这套封建管理体系更适合这个世界。 所以没必要拿出另一个世界的四书五经,因为就算把那些东西写出来,充其量也就让人觉得:‘这人怎么写了这么一大堆是个人都懂的废话啊’。 语文和思政,只需要让这些孩子按这个世界的礼法学就好了。 “云老师,今天讲什么故事呀?” “上次的《五动苍穹》还没讲完……” “我要听《陀螺大陆》!” “我、我想听《花千蛊》……” 众童子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 一边扯着云凡的袖子,一边央求起来。 “今天不讲故事。” 云凡笑了笑,说道。 “啊……” 众童子有些失望: “今天要上课吗?” “上《数学》,还是《物理》?” “我、我其实,我觉得《物理》很有趣……” “呜呜呜,物理烦死了!” “我最讨厌物理了,‘学物理,如雾里,勿理物理’!” 望着一众童子苦恼的小表情,云凡无奈的笑了笑: “今天也不上课,就跟你们说一件事, “这位是邬姐姐,以后你们有空的话,去邬姐姐家帮帮忙, “最近我手头比较拮据,以后你们的生活费,就靠自己努力,知道吗?” “哦——” 一众童子有些茫然,但依旧乖巧的点了点头。 “孔夫子,你的话……” 云凡转望着那穿儒袍的老者:“你的修金,我会按时交给你,这些孩子,还请你多上心了。” “恩公这是什么话! “承蒙恩公于赤野救在下一命,恩公便是在下的在世父母,怎好向恩公要银子!” 孔夫子神色一正:“只需管我吃住,这修金,我也没有用得上的地方。” “那我成什么人了? “你的银子不能少,你要知道这不是横财,而是对你所学知识的尊重。” 云凡笑了笑: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今天你休息一天,我带孩子们出去转转。” 孔老夫子愣了下,有些感动的点了点头: “恩公请便。” 第二十七章 另一种途径的成仙之路 带着几个孩子到了邬家,和几个孩子一起吃过宴席,云凡便与邬语彤告别。 不过那几个孩子却是留下了。 按照云凡的吩咐,邬语彤尝试着让这些孩子学习缝纫机的使用, 她原本对这些孩子能不能学会这一类机器没什么信心, 毕竟孩童懵懵懂懂,怎么可能做如此精细的工作? 她只想等这些孩子错漏百出,不得不放弃,再给他们安排一些相对简单的工作。 但出乎她的意料, 这些孩子都十分聪明, 一点都不像城外的那些唯唯诺诺的流民, 一开始确实有些笨手笨脚,但他们并不畏惧失败, 每当犯了错误,下意识想的,是“自己为什么会错”,而不是“我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极难得的品质。 刚带着这些孩子学了一个下午,邬语彤心中就升起了一种感觉: (或许他们能完全熟练掌握缝纫机的时间,比她那些已经有过一定缝纫基础的员工还要短。) 这让原本有些轻视这些孩子的邬语彤心里有些改观。 更让邬语彤感到奇怪的是, 这些孩子似乎有一种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求知欲。 他们会好奇缝纫机的原理; 会好奇缝纫线编织图案的原理; 会好奇制作衣服成品的原理。 她的那些手下只会问该怎么做, 而不会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些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邬语彤心中升起疑惑, 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些永远保持着旺盛好奇心的孩子? 天色渐晚,那些孩子的热情还未熄灭。 见此,邬语彤也不打算打搅他们的热情。 正巧此时,苏管事捧着一本账单,走到邬语彤身前:“二小姐,这个月的账单,账房已经算过结果,请过目。” “唔,好。” 既然那些孩子还没有走的意思,邬语彤打算索性先忙一会儿。 接过账单,邬语彤找了个桌子,取出纸和笔来, 开始对着账单写写画画,计算邬家分府这一个月的账目。 随着账单一页一页的翻开,邬语彤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望着那一页几乎写满了数字的稿纸,冥思苦想。 “这里算错了。”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听得她一愣。 她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儒生袍、扎着古怪发式的女孩, 正站在她的身后,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手中的稿纸。 “什么?” 邬语彤轻轻一笑,心中却不甚在意。 (一个孩子,懂得什么?) “邬姐姐,这里算错了。” 那女孩伸出手指,指着稿纸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我看看, “唔,确实……” 正想随口肯定那女孩的话,满足这孩子的虚荣心, 眼睛望到稿纸上的那一处,邬语彤忽然愣住。 她对着上面的数字,在稿纸的空白处算了一会,有些惊讶的望着那个女孩: “好像,真的错了…… “你会数术吗?” “啊呀!” 那女孩脸一红:“我、我的数术是最差的……” “……” 邬语彤愣了一会,忽然问道: “除了数术,你们还和云仙长学了什么呢? “可以告诉姐姐吗?” “啊,我们学了,很多,”女孩犹豫了一会: “不算孔夫子的‘语文’,一共有四科, “分别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 “可以教给姐姐吗?姐姐可以给你一些银钱作为回报。” 邬语彤有些好奇的说道。 “钱吗?” 那女孩眼睛一亮: “好,我可以教你我会的,一节课十文钱!” 爽利的回应, 让本以为会被拒绝的邬语彤有些愕然无语。 ———— 世上没有能用纸包得住的火。 看到同伴用云老师教的课程轻而易举的赚到了钱,几个学馆的孩子羡慕得牙痒痒。 所以经过一次激烈的争吵,那几个孩子以六比一的悬殊的势力对比,争取到了“平均授课”的权利。 于是邬语彤一天要上七节课。 和这些孩子学习,源于对云凡的好奇, 原本邬语彤并不觉得这些孩子教的知识有多深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邬语彤对这些课程的好奇,已经盖住了对那个神秘的云仙长的好奇。 和《礼学》、《箴言》之类以纯心证的理论名着相比, 这些学问更严谨、更严密、更深奥,几乎每一样知识,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参照物。 (这是一门发现、检验、总结的学问,价值无法估量!) 望着自己手中一本精致的本子上,记着的知识点,邬语彤的心抑制不住的呯呯跳了起来。 她记得缝纫机的设计图纸上似乎有很多难以理解的符号, 若不是经过云仙长指点,她根本看不懂那份设计图纸。 那些精密、神奇的缝纫机,是云仙长凭着这些学问制作的吗? 还有,苏管事说云仙长没有修为,可能是用什么宝物掩藏了自身的气息, 但当时云仙长解决那个黑袍人时,用的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如果,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如果云仙长是真的没有修为, 如果那个东西,也是凭着这些学问制作出来的, 就像那些缝纫机一样,小巧、精致,却蕴含着无穷的潜力, 连普通人都能用它对付一个凝脉修士, 那么…… 这条路,或许是另一种途径的成仙之路? 与对资质要求极高的修真之路完全不同的, 一条只要用心钻研,就能有所成就的路? 邬语彤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脸也有些不自然的嫣红。 她拍了拍颇具分量的胸脯,将浮躁的情绪安定下来, 微红着脸,朝门外望着。 今天是邬语彤同学上课的第七天。 她盼七位“小老师”盼得望眼欲穿。 却在这时,邬家分府的门口出现了一个她绝不愿意见到的身影。 “我的好妹子,你在这等你偷情的相好么?” 一个面目端正、左脸上却长着一个黑色大痣,穿着一身富贵袍的青年, 悠然出现在邬语彤的视野,望着邬语彤的眼神满是调侃的意味。 邬语彤神情一顿,脸上的红晕褪去,表情变得冷漠:“见过家主。” “原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家主,我还以为你想对我取而代之,自己坐上这家主之位呢!” 那青年冷笑一声,摇着一柄折扇,望着邬语彤的眼神满是鄙夷: “在永州生意做了一年出头,就觉得自己出息了? “能耐了? “了不起了?” 他一步步走近邬语彤,眼神变得凶狠: “你怎么就敢接我的单子? “嗯?” 第二十八章 你怕了? 这左脸上长着一颗黑痣的青年, 是邬语彤的亲哥哥, 邬俊南。 前不久邬俊南得知自己看中的那个马夫女儿居然被人买了—— 虽然把那个马夫女儿买下的人是仙人, 整个邬家都惹不起那仙人背后的势力, 但他心中也是异常恼火。 那小姑娘, 他一看就看对眼了, 主要是身段脸蛋都不错, 而且年纪小好调教; 这等尤物不论是拿来把玩,或者拿去送人,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 若是养好了,送到喜欢这口的贵人手里, 怎么也价值个几千两纹银。 这一下子几千两没了,换了谁都恼火。 当然,仙人他自然是惹不起的,不过自己的亲妹妹,他倒是恨上了。 但恨上了也没办法, 毕竟二人同在一个家族,又一个在主家、一个在分家, 明面上针对肯定不行,暗地里又没办法搞什么小动作。 所以他本打算生段时间的闷气,也就算了。 但前不久邬家主家本打算接的一批大单子,突然被别人接了去, 一问,接了这单子的居然还是他们邬家的人, 这邬俊南登时就恼了: 你永州这么大一个盘子,你不吃,你吃我江坡的单,是不是有病? 他对邬语彤的迷惑行为感到迷惑不解,于是今日特地登门拜访, 质问自家这个亲妹妹意欲何为。 “家主这是何意? “据我所知,一个月前你还以人手不足为由拒绝了他们的单子, “既然你主家缺人手接不了,我分家接单有什么错?” 邬语彤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这一问,邬俊南更生气了: “邬语彤,你也好歹算个分家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叫坐地起价?” (我当然知道什么叫坐地起价,但我不接你的单子,怎么显得我比你有本事?) 邬语彤继续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微微低头,可怜巴巴的说道: “这,我的好哥哥,妹妹我主持分家不过三年,我真的不知道坐地起价是什么意思, “请哥哥指教!” “你!” 邬俊南指着邬语彤,气得脸都变形了,不过缓过一会后,脸上突然出现微笑来: “你是不是想搞我,嗯? “我为那个单子准备了那么久,腾出了那么多人手,你突然接了去, “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哥哥这是什么话,我邬语彤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 邬语彤作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我们好歹也是一家人,哥哥你何至于要对我升如此猜忌之心?未免也太过份了些……” “哼,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会不知道?” 邬俊南冷哼一声,脸上笑容越发浓郁: “你无非想借家族内部的压力, “逼我不得不把准备好的人手、资源送到你这来, “不仅要帮你,还要把功劳拱手让你…… “不过你这如意算盘是打错了, “我确实很看重这单子,但我也未必非吃不可; “过几个月就是冬季, “大单子或许没有,但小单子还是足以支撑我付出的资源的。” 他冷笑着,伸手拍了拍邬语彤的脸蛋: “好妹子,你也别太天真了, “你搞不了我的, “但我想搞你,办法多得是; “布匹方面我确实短不了你, “不过嘛,人手,我一个都不给你,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留在分家的好手,统统招回去, “不是一个,也不是几个—— “是全部! “明白了吗?全部!” 几句话说完,邬俊南已经准备好迎接邬语彤脸上那慌张的小表情了。 他从小就喜欢这个调调, 吓人,让人畏惧,会让他感到自己是个有威严的人。 “他们都怕我!” 每次看到自己鞭笞的下人眼中浮现的恐惧神色,他心中就不免感到得意。 即便是他的亲妹妹,他也不惜拳打脚踢,以维护自己的威严。 如今成为家主以后,他倒是很少做这种事了。 因为家族里的人,都怕他, 包括他老父。 而家族外的人,他又不敢招惹,生怕惹到不该惹的人。 所以邬家如今生意依旧红火,他却不免感到有些寂寥。 而如今, 这个分家的妹妹却突然壮了胆子,敢跟自己动手脚。 他其实没有生气。 反而找到了一种久违了的征服欲。 他甚至不想让自家的妹妹那么容易就求饶, 他所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邬语彤强忍着害怕,和他对抗到底, 然后在绝望中失败, 损失了一位大主顾对邬家的信任, 被家族清算责任, 最后在恐惧的眼神中, 被身为家主的自己执行家法。 想到那时, 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脸上的恐惧会有多浓郁, 他就兴奋得几乎要浑身战栗。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预料中那个慌张、害怕,瑟瑟发抖的邬语彤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一个微笑的、自信的邬家二小姐。 “哥哥,其实, “江坡也好、永州也好, “市面上,所有邬家能接的单子, “不论大小,都被我接了。” 她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两颊绯红: “不是一个,也不是几个…… “是全部哦,我的好哥哥。” “你、你疯了!? “这么多单子,你他妈吃得下吗!?” 邬俊南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就是整个邬家都搞不定! “要是你失败了,别人会对邬家怎么想? “你这是在败坏邬家的信誉!” “你急了,哥哥。” 邬语彤轻轻笑着: “你为什么急? “是不是怕了?” 这句话宛若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中了邬俊南的软肋。 “放、放屁! “我我会怕? “我怕什么!? “简直,天大的笑话!” 邬俊南浑身发抖,呼吸变得粗重: “我这是警告你,你在拿邬家的声誉开玩笑! “你接了那么多单子,如果到期不能完成, “除了要赔付一大笔赔偿, “邬家的信誉也要被你毁了! “你到底,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所有的后果,我邬语彤一力承当,就不劳你费心了。”邬语彤笑着说道。 “你!你!” 邬俊南指着邬语彤,手指发抖: “邬语彤,你要发疯,我可不陪你, “从今往后,邬家主家与邬家分家彻底分离,你要玩火你就自己玩,你要去死你就自己死!” “分家协议,如果由家主提出,要给分家家主足够的补偿。”邬语彤点了点头:“我要永州的那几家布坊,还有那几批江坡的布匹。” “呵,补偿, “好,那我就补偿你,我就看着你把永州的盘子玩烂,到时你磕头求我我都不会让你入邬家的门!” 邬俊南拂袖、转身,勃然而去。 邬语彤目送着兄长远去的背影, 忽然有一种“伸手入怀中,取出一个纸盒,抽出一根纸卷送入嘴边点燃”的冲动。 就像大夏天吃了一口冰镇西瓜, 或者大冬天的泡在温泉里, 说不出的快意。 第二十九章 燃得莫名其妙的学习热情 江坡 回到邬家主家后,邬俊南雷厉风行的召集人手, 于各大合作商行、金主的消息端放出邬家主家与邬家分家彻底分离的消息。 不论是内部、或是外部, 与邬语彤撇清关系的过程没有遇到阻力, 除了家中老父母些微不足道的抗议, 其他一切顺利。 但邬俊南心中,始终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到底在怕什么啊?) (分家所有的好手全都在我这边,难道她还能自己一个人把那批单子给解决了?) 邬俊南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 (感觉心口闷得厉害,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他望着身边那些唯唯诺诺的下人,望着他们惊惧的眼神, 突然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邬语彤太冷静了。 冷静得完全不像一个玩火自焚的人。 她或许有很大的把握,完成那些单子。 那么多的单子, 别说邬家的分家,就算分家主家合力,也吃不下; 但如果真的被她做到了,邬家分家将会名气大振, 而毅然决然与邬家分家撇清关系的邬家主家, 会变成市井之流们茶余饭后取乐的谈资, 变成行业中引以为戒的对象。 邬家主家的处境会变得艰难, 而他好不容易在邬家树立起来的威信,或许会变得岌岌可危。 不仅如此, 他总感觉,目前邬语彤所做的事只是他所见的冰山一角。 或许在冰山完全浮出水面后,邬家主家的处境远远不止是变得艰难那么简单。 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敲了敲,脸色变得阴沉。 许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 “王管事,你去分家一趟。” “属下需要做什么?” 一个身着管家服的人,转至他面前, 拱了拱手,神情敬畏。 “给分家的邬语彤送她要的补偿, “就东仓库里那批发霉的布,懂了吗?” “……是。” “对了,想办法给邬家仓库的布匹泼点水,还有永州的那几家布坊, “最好从下水沟取的水,懂了吗?” “属下明白。” “很好,去。” 望着下属离去的背影,邬俊南又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呵,妹妹……) (没布,又没人,) (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 云凡今天老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抽出一支巴马天成,点燃, 在香烟燃尽的刹那, 他突然找到了导致自己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太好学了。 这几天学馆的七位学生,好学得异乎寻常。 其实最开始,在创办学馆时那些孩子有这么好学,他不会觉得奇怪的, 毕竟知识嘛,有用的东西他们会不想学? 云凡也和他们说过很多遍, 学这些知识,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 它们可以让这个世界的人避免大部分的灾难和痛苦,建设和谐友爱的家园。 身处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应该十分渴望改变这个世界才对。 然而,他们不想。 不想就不想,只要学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知识的伟大之处, 到时他们自然就会好好学、用心学。 可一年多了。 他们还是不想学。 没那个心。 自己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让他们好好、认真学点东西有这么难吗? 事实证明,太难了。 可能不论是在现在或是在古代,或者不论贫穷还是富有,又或者不同身份地位的差别, 小孩子都有厌学情绪的。 虽然他们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云凡能看得出来其实他们是不想学的。 不想学,学习进度就差了点意思,总不能把知识用填鸭式教育给他们硬灌下去? 那种方式培养考大学的好手倒是一灌一个准,但这儿的“大学”也不考这些啊。 他是要培养科研助手的,不是培养应试教育出来的“钳工”。 这个问题让云凡有过一段时间的苦恼,甚至连去城外收养流民孤儿的热情都有些消退。 但在今天—— 他看到了什么? 以往坐卧不安、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小同学们, 此刻正一个个乖乖坐好,眼睛炯炯有神,用心做笔记, 更不可思议的是,以往几乎无人回应的上课提问, 他们居然会抢答了? 不仅会抢答了, 还举一反三了? 甚至还为了争论一道题的解法差点打起来? 要不是自己及时制止了那个抡凳子的男生,还捂住了地上那个高呼“云老师说了,真理万岁!”的孩子的嘴, 今儿学馆就要变成全武行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成了这样? 云凡在已经抽空了的纸盒摸来摸去,眼神茫然。 突然,他目光转移,发现了一个细节。 他看到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双马尾自然源于他的恶趣味,可他不记得自己有给这孩子买糖葫芦。 (给邬家做帮工得的钱买的?) (可邬家结工钱不是按月结吗?) (她哪来的钱?) (提高警惕,如果是什么坏人送的加料糖葫芦……) 云凡走到那个女孩跟前,指着糖葫芦: “秀秀,这糖葫芦是你买的吗?” 被称为秀秀的女孩楞了一下,望着云凡的脸犹豫了一会, 随后伸手拔下一颗糖葫芦:“给你吃!” “……老师不吃。” 云凡汗了一下:“这个糖葫芦是邬姐姐送你的吗?” “不是呀,是我买的!” 秀秀咧嘴,把学馆众童子给邬二小姐上课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云凡说了一遍。 “这样啊……” 云凡恍然大悟,随后哭笑不得。 原来调动孩子的学习积极性这么简单。 就这心得,拿回前前世说不定能拿个诺贝尔教育学奖(大雾)。 既然搞清楚了秀秀的糖葫芦不是怪叔叔送的, 还搞清楚了这些孩子这段时间变得这么好学的原因, 云凡心里的担心也就放下了。 反正横竖是好事,就随他们去了。 至于这些孩子们拿他的知识出去卖钱这事,他其实并不在意, 自古以来,各项研究无不从烧钱而成,今学童竟有因赚钱而好学者,此科研之路大昌也。 拜此所赐,云凡的上课热情都上涨了两个百分点。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给邬二小姐未来的利润分成调高一丢丢,以感谢她为科研之路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 不过,想了想自己那可怜巴巴的积蓄, 想到自己瘪瘪的钱包, 云凡觉得…… 还是…… 日后再说。 第三十章 邬姐姐为什么不专心学习研讨会 ———— 秀秀今天老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抽出一张稿纸,翻开, 准备总结归纳今天的知识点。 但在手抓住铅笔杆子的前02秒, 她突然找到了导致自己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这几天邬家的那位大胸姐姐,安静得异乎寻常。 其实最开始,来邬家帮工时, 如果那个大胸姐姐有这么安静,她不会觉得奇怪的。 毕竟这种学来不知道干嘛用的东西,谁会感兴趣? 也就云老师感兴趣了。 可她没想到, 大胸姐姐不仅感兴趣,还花钱和她学。 看来那些不知道用来干嘛的知识,还是有用的。 至少可以和大胸姐姐换钱。 但这几天,那个时刻保持着旺盛好奇心的大胸姐姐突然变得忧郁、沉默, 就像小时候云老师讲的什么“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一样, 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虽然她没有睡。 这个情况让秀秀无比的苦恼,甚至连备课的热情都消退了许多。 犹豫许久后,她终于下定决心, 有些忐忑的走到邬语彤身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邬姐姐, “你今天,不学了吗?” 正望着后院出神的邬语彤身子颤了一下,回过神来, 朝着秀秀露出了一个笑脸: “当然学呀, “你今天不方便吗,秀秀小老师?” 被称为“秀秀小老师”的秀秀脸蛋微微一红,随后有些糯糯的开口: “我、我是见邬姐姐有点心不在焉啦, “学习,学习是要专心致至,才能有最好的学习效、效……” “效率。” 一旁一个梳着中分的男孩走了过来:“学习效率很重要,云老师说的。” “邬姐姐,你有什么心事吗?” 这时,周围的几个孩子也围了过来, 对邬语彤这几天出现的注意力不集中、上课不专心听讲等问题, 引起了几位小老师的高度重视, 于是在秀秀首先开了口后, 几位小老师决定围绕着邬语彤这几天的学习状态展开第一次“邬姐姐为什么不专心学习研讨会”。 “啊,抱歉,我这几天被一件事情困扰,所以……” 邬语彤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不如这样,等过了这几天,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再和几位小老师学习。” 此话一出,七名童子顿时大惊失色。 “是、是什么事情呢?”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觉得、我觉得学习比较重要……” 他们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让邬语彤继续学习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邬语彤好歹也是一大分家的家主,如何不懂这些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邬语彤不由得有些好笑: “好啦好啦, “你们上课之前不是要‘备课’吗? “这些日子就当给各位小老师备课, “在我忙完之前,我会每天都给你们补一节课的银两, “就当是犒劳各位老师的备课辛苦啦。” 众学童先似齐齐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忽然面面相窥,一个个欲言又止,似乎有话不吐不快。 秀秀犹豫了一会,站了出来: “邬姐姐, “备课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能收你钱的……” 她咬了咬牙,似乎有些不甘心般,话锋一转: “或许我们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让我们先帮你一起把事情忙完。” 众学童也一齐开口: “对,让我们帮帮你。” “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就收你的钱,这是没骨气,我们是有骨气的‘芸芸学子’。” “或许集思广益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云老师说的。” “那个叫齐心协力!” “是集思广益!你懂不懂啊,文盲!” “你才文盲!大文盲!” “反弹!” “反弹无效!” 邬语彤无奈的笑了笑:“其实……” 众童子陡然静了下来。 关系到他们发财之路的邬语彤,拥有着仅次于云老师对他们的威严, 所以邬语彤一开口,便拥有近乎县官老爷的‘惊堂木’般的效果。 “其实就是缝纫机的问题,缝纫机种类太多,学起来太难了……” 邬语彤苦笑: “前段时间接的单子比较多,布匹货源紧张, “本想先用一批布料先顶过一阵子, “但没想到送布匹的那个黑心的家伙,给我送了一批发霉的布来, “还偷偷雇了人,往我家的布料倒脏水, “所幸还存有一小批货,能满足最急迫的那几单的需要,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现在急需用‘针织机’制作一批布来,但手下人老是学不会, “除此之外, “我家的裁缝都被召回了主家,所以不能靠手工制作衣服了, “只能靠云仙长传授的‘机器’; “靠机器制作衣服还要用到‘包缝机’、‘平头锁眼机’等等, “那些机器的使用,都没几个能学得下来的人……” 缝纫机除缝合布料的机器外,还包括了针织、绣花、绣边等功能机器。 任何一台机器想掌握都需要时间。 而现在掌握了至少一台机器的使用方法的,算上邬语彤,也才三个人。 这让邬语彤十分苦恼。 此刻,众学童也在面面相窥。 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备课了, 满眼都是教文化课的钱, 哪有心思学什么缝纫机? 邬语彤也没强制让他们学, 所以这缝纫机他们也不会。 这忙怎么帮? “我们…… “我们比别人对云老师‘发明’的符号更了解, “对设计图的理解比别人更快,” 秀秀突然站了出来,眼神明亮且自信: “除了‘针织机’,还有‘包缝机’等; “我们可以分组和邬姐姐学习各个缝纫机的使用方法, “然后把使用方法编成课程, “我们可以总结心得, “然后把总结出来的知识点归纳成一节一节的课程, “召集需要学习缝纫机使用方法的人, “对要学习使用缝纫机的人分批教学, “一节课一节课的教……” 众童子眼前一亮: “对,我们可以开设‘缝纫机’课程。” “应该是有关缝纫机各种机器的课程,比如‘针织机’课、‘包缝机’课……” “每个人负责一台机器,分工合作,各自带课……” “那个,我们上课有没有……” 双马尾的秀秀突然有些迟疑的开口。 众童子顿时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齐齐将视线转向邬语彤。 “当然有!” 邬语彤的眼睛亮了起来:“每节课二十文!” 呜哦~~~ 众童子顿时喜笑颜开,齐声欢呼起来。 邬语彤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邬俊南的手脚,实在太过下作, 毁了的那一批布,着实有些打乱了她的阵脚。 不过好在,这近乎绝望的局势, 渐渐有了曙光。 她望着正欢呼雀跃的孩子们,恬然微笑,心中不由感慨: (小孩子真是可爱啊!) (以后若是遇到了意中人,生下孩子,自己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吗?) (忽然有些期待了……) 不知怎么,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云凡的样子。 想到那张清秀、年轻的面容, 她莫名其妙的感觉双颊有些发烫。 (他……他的孩子,也这么可爱吗?) 第三十一章 幕后黑鸟身份揭晓 三个月后 青云峰 “师傅,我去了。” 安夏长身而立,银发随着山风挥洒, 手持长剑,微低下头, 朝云凡行弟子礼。 “嗯,去, “祝你顺利。” 云凡躺在一个太阳椅上, 神情惬意的朝着安夏挥了挥手。 此时已近十月,天气已带着些寒意, 阳光也不如五六月时刺眼, 但云凡脸上却依旧戴着一副墨镜, 手中拿着一杯梨汁, 脸上半盖着一顶草帽, 神态宛若一位在夏威夷海滩度假的现代绅士, 只不过他身上穿的那身道袍配上这副神态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令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其实云凡也不是不想穿一条沙滩裤,再搭配一件“衣冠禽兽”型短袖白衬衣加花领带, 但这种打扮穿出门遭受的阻力实在太大, 他以前试过一次, 试着用丝绸自己缝了件短袖, 然后用麻布做了个领子, 大致模拟衬衣的外观, 然后出门溜达了一圈, 顺利收获了漫山遍野“看傻逼”般的眼神, 就很难受, 穿道袍虽然麻烦点,但至少不会被别人当“傻逼”看。 (这个世界,连穿衣自由都无法实现,实在太憋屈、太难受了,) (综合生活质量,和前前世的现代相比也差了一截,) (就连换季水果都吃不到……) 目送着安夏骑鹤朝着紫气峰飞去, 云凡轻轻叹了一口气,晃了晃手中的梨汁, 头朝旁边微侧,对旁边的少女笑了笑: “莺莺,下手重一些, “我最近老骑鸟下山,腿有点酸。” 旁边的少女点了点头,一双为云凡捶腿的小手加了几分力气, 捶得云凡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嗯,也就这点让人有些不舍了……) (万恶的特权主义……) 为云凡捶腿的少女有一头混着几分淡金的黑色长发, 细长睫毛覆着的黑色瞳孔如同神秘的宝石般闪烁光辉, 如琥珀般晶莹的皮肤, 浮现出樱色的脸颊, 还有吹弹可破,如果冻般娇嫩的红唇, 如小鹿灵动,又如小鸟依人。 只是此刻,少女眼中悄然浮现出几缕忧虑的神采。 (这几天,遭遇鸟粪的频率下降了,) (但还时不时会出现一次,)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主人没有遭遇这种问题,安仙长也没有遭遇这种问题,) (那只云鸟为什么要针对我呢?) (它什么时候才肯停手呢?) 一边想,花莺莺一边捶打着云凡的大腿, 眼神渐渐有些失焦。 “嘿、嘿! “你捶哪儿呢?” 在逐渐上移的小拳头即将捶到那不可知之地前, 眼疾手快的云凡闪电般出手,将那只晶莹的小手握住, 眼角狂跳。 “啊,我,我……” 花莺莺小脸变得嫣红,犹豫了一会,大眼睛悄悄骨碌碌一转, 有些怯懦的说道: “对、对不起,主人,我刚才,我刚才想事情想得走神了……” “想什么好事儿呢?” 云凡没好气的说道。 花莺莺两根手指在胸前对点,视线游移,小脸微红: “主人说, “主人说再过几天那两株药材就要成熟了,我在想, “我在想主人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主人, “主人又这么有本事,那么厉害的坏人,主人随随便便就干掉了, “主人这么看重的药材会有多珍贵呢?” 这一番马屁下来,拍得云凡相当舒爽,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 “这个嘛,其实嘛, “也不是很珍贵啦,嗯,不过,既然你好奇,我就给你说一下。” 他伸出一根手指,洋洋得意的在花莺莺眼前晃了晃: “那两株药材嘛,一株白、一株黑, “分别叫八宝草、破元草, “两株药材都是五品,嗯…… “也就是对大修士也能生效的东西。 “先说这个破元草,这个破元草嘛……” 云凡有些尴尬,将视线上移: “这个破元草嘛, “其实就是泻药,用途不大, “不过其实还算值钱, “因为便秘这个事情嘛, “不单只普通人有,大修士也有啊……” 花莺莺天真地瞪着大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云凡: “真的吗? “原来仙人也会……那个吗?” “当然会,哪怕是大乘……咳咳。” 云凡神色一肃: “这个不重要,也就值点钱, “重点是这个八宝草, “这个就厉害了, “它结的果子用途相当广泛, “而且效果强大, “给人服用,可以改善天赋,增进修为, “若是养得好,再配以独门手法做成美食, “吃下去几乎相当于一次小顿悟; “当然副作用和顿悟是一样的, “对正处于高速成长期的修士来说,顿悟虽然能提升资质, “同时也会消耗修士未来的潜力, “也就是‘上限’这种东西, “所以这果子不适合给年轻修士服用, “但对老年修士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而若是把这果子除人以外的动物吃, “比如给成长期的小动物吃,可以让它更进一步的进化, “让它提前进入成熟期。” 云凡指着鸟棚方向说道: “里头那只呱呱叫的鸡,记得吗? “养这么大了,还不会飞, “就是因为它品种不纯, “两种血脉相冲, “导致它至今还没突破成长期,所以到现在还没能飞起来。”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仅如此,它的性格也可能受了影响,哪怕我早已经给它开了出鸟棚自由行动的权限, “它就是死活都不肯出来, “我初步猜测,应该是因为成长期的鸟比较怕生,所以不敢跑出来, “所以培育这八宝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喂它的, “你主人我想骑它已经想了很久了。” 正一副崇拜表情的听着云凡解说那两株药材功用的花莺莺, 听到云凡不经意间从口中露出的几个字, 忽然整个身子僵住。 (‘我早已经给它开了出鸟棚的权限’……) (‘给它开了出鸟棚的权限’……) (‘它可以出入鸟棚,在青云峰自由行动’……) 原来,它就是那只幕后黑鸟!? 花莺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神色。 “然后,就是对植物的作用, “如果把八宝草的果子捣成汁, “稀释成液体, “给稻谷的谷子籽泡上一段时间, “就可以改良稻谷的品种,令粮食大幅增产!” 云凡没有注意到身旁花莺莺异样的眼神, 自顾自说着对这株八宝草所寄予的厚望: “工业的基础, “除了能源、原材料外, “还有人手和一定的物质基础, “这二者都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没有人手和物质基础, “工业革命根本发展不起来; “但此刻大量的劳动力被产量低、生长慢的粮食束缚在田里, “若想解放生产力,就要解决粮食产量和耕种周期的问题, “如果有了八宝草果子汁水浸泡过的稻谷, “对工业来说,就仿佛人体的血管有了血液, “工业体系庞大的身躯将得以运转……” 第三十二章 信 紫气峰 百剑峰、赤炼峰、飞云峰、两仪峰、千幻峰、碎尸峰六位峰主, 齐聚大殿, 面色凝重。 “这半年来,陆续有邪修针对我飞鹤宗护送商队、清缴妖族的任务横加干扰, “且实力强大、目的明确, “不为劫财,也不为伤我飞鹤宗弟子, “只为摧毁护送目标以令任务失败, “诸位,有何看法?” 飞云峰峰主林兴朋身子前倾, 一只手扶着斗笠, 一只手半撘半撑落在桌面, 眉头紧皱。 “中洲没有邪修滋生的土壤,整个中洲都没有邪修宗派, “突然出现这么多邪修,只可能是其他洲流入的。” 白眉白发、左眼有一道伤疤的碎尸峰峰主阳佟海坐得笔直, 伸手在桌面上的地图轻轻一指: “与我中洲相邻有六洲, “其中北芦洲野蛮混乱、礼崩乐坏; “蓬莱卧虎藏龙,少与人争; “蜀洲三宗分天下,暗流汹涌; “除这三洲,荆南洲、东封洲、南汉洲,都是一宗一门的天下,存在邪修的可能性不高。” 他将手指收回,面色冷漠: “所以,找到针对我们的邪修的线索,就在蓬莱、北芦洲、蜀洲三处, “但也不排除那些邪修来自西海的可能性。” “说了这么多,不跟没说一样嘛?” 林兴朋苦笑一声: “咱们要是在辽洲多好,辽洲只与静海洲相邻, “从辽洲绕到北芦洲、荆南洲,都要横穿大洋, “如果辽洲境内出了什么生面孔,只需要怀疑静海洲就好了。” “辽洲?” 两仪峰峰主石华藏摇了摇头: “辽洲还是算了, “物产贫瘠、来往不便, “也就比北芦洲强一些。” 百剑峰峰主庄龙伸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回归正题。” 众峰主面面相窥,随后望着面前的地图发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总不能只是给我们找麻烦,没有其他目的?” 林兴朋摇了摇头,坐回原处, 拉下斗笠盖住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下马威。” 忽然,一直闭口不言的赤炼峰峰主公孙玉明直起身来,指着北芦洲说道: “一年前,北芦洲的混乱似乎有变得平静的现象, “三十六蛮宗不再彼此征伐,反而休养生息, “而且从那时起,我这边求购丹药的单子逐渐增多, “多是些锻体用的材料, “这说明去往北芦洲的商路或许已通, “北芦洲的混乱局势也或许已经开始趋向平和, “以北芦洲的情况,获得这种‘平和’只有一种可能性, “就是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存在干预了那边的局势, “终结了群龙无首的情形; “但北芦洲物产贫瘠,想要永久保持平和是不可能的, “所以对外扩张是必然趋势。 “如今骚扰我们的邪修以体修为主, “北芦洲的蛮子传承也是最适合邪修,所以我认为,北芦洲的可能性最大。” 他伸出手指,指着中洲北边, 隔着一片大海的, 一块多是山地、丘陵的陆地, 然后划过一条长长的海路,指向中洲的飞鹤宗所在之处, 他微微歪着头,漫不经心的开口: “如果他们想在中洲分一杯羹, “无疑找一个距离海岸近一些, “最好是排位靠前、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强的宗门下手, “先是威逼,然后利诱,最后各退一步, “顺利扎根。 “很不巧的是,我们飞鹤宗距离海岸实在太近了些, “他们上岸的目标第一时间锁定我们也是理所当然; “更巧的是,我们掌门出门云游的事情并没有隐瞒, “一宗掌门这么长时间未曾现身,难免会引人多想。” 嘭! 只见庄龙一只手拍在桌子上,满面怒容:“岂有此理,一群食人的邪修,欺我飞鹤宗无人么?” “……代掌门,北芦洲修士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林兴朋挑起斗笠,微皱着眉头: “那边化神期实力的蛮子没几个,但元婴期实力的相当多, “而且实力强悍、悍不畏死, “以往他们尽管一直处于内乱状态,却没有几个大宗门敢往那边伸手, “由此可见一斑, “哪怕从北芦洲只来了一个蛮宗, “也够我们受的。” “他说得不错。” 石华藏站起身来,扇尖轻点额头: “此事,还是等鲁、卫那两家宗门,以及大齐背后的七曜宗表态。” 他将折扇合在手心, 望着地图北面那布满了山川和丘陵的北芦洲: “其实让出一些利益和地盘,对如今中洲的局势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中洲这么大,一起合作或许能分到更大的好处, “怕只怕,这些蛮子旧习难改, “不肯按规矩来, “非要延续邪修吃人的那一套……” “嗯?” 却在这时,庄龙眉头一皱,抬起头来。 只见大殿之外,一只浑身金色的鹰当空而至, 由远及近,朝着大殿飞来, 那只鹰的眼神锐利如剑,利爪泛着寒芒, 周身上下泛着明显的灵力波动, 显然实力并不寻常, 它身上套着一层轻薄的护甲,显示着它并不是一只野生的金鹰。 “妖?” 庄龙脸色一沉,站起身来, 同时,其余五位峰主也同时起身,各自摸向自身的兵器。 臾! 一声嘹亮的鹰啼, 那只金鹰缓缓地降落,却似乎完全没有攻击的意思, 它的体型庞大,约二人高,此刻正俯视着飞鹤宗六峰主, 缓缓上前两步,在庄龙当先挡在它面前时,它才轻蔑地停下了脚步,从口中吐出了一枚纸卷来。 随后,它缓缓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望着庄龙如剑般的眼神,缓缓开口: “这是、我家、主人、让我送来的。” 有些口齿不清的说完了这一段话, 金鹰转过头, 缓缓展翅, 随后回过身去, 无视六峰峰主冰冷的目光,朝着大殿之外飞腾而起。 “送信的? “帮谁送的信? “要不是两方交涉不斩来使,区区一只凝脉妖……” 赤炼峰主丹药、炼器等, 对下毒暗算的防备也颇为精通, 此刻公孙玉明满面怒容, 当先走出,走到地上那枚湿漉漉的纸卷旁, 正打算伸手,眼角却突然一抽。 “这……这……” 公孙玉明异常的状态引起了其余六峰峰主的注意, 他们同时凑到了公孙玉明身旁,脸色凝重。 “怎么了,玉明师弟?” 庄龙持剑望着地上的纸卷,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 “倒、倒也没什么……” 公孙玉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上面全是那只鹰的口水,就这味道大概从出生到现在没涑过口,你们谁……” 话未说完,五大峰主哄然四散,朝着大殿之外,走得毫不犹豫,走得干净利落: “鸿志师弟,听说月前你收了个徒弟,天赋如何?” “还、还好,比不得师伯你手下的红枫,不过阵法一道还算过得去……对了,华藏师兄,我徒儿的功法还得多劳你费心了。” “这有何难!我倒挺看好那小子的,今日试剑会恐怕赶不上了,或许下一次你那徒弟能出点风头……” …… 五峰峰主越走越远,头也不回, 神情自若、神态悠然, 宛若旭日东升,几个前往江岸的垂钓者, 任由晨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公孙玉明眼角狂跳、目瞪口呆, 这时候突然念起来云凡的好来。 云凡虽然是掌门弟子,但排辈排倒数第一, 公孙玉明……排倒数第二…… (这时候要是云凡师弟在该多好……) 第三十三章 被挑衅的咕咕 对云凡说的什么‘工业体系’、‘粮食增产’, 花莺莺没有兴趣。 米种得多一点,对她有影响吗? 没有。 建立什么‘工业体系’,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没有。 现在不就过得挺好的? 有吃有喝,有热水洗澡,还有穿不完的新衣服。 花莺莺已经很知足了。 其他人的生活水平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纯粹瞎忙活。 完全不感兴趣。 她唯一在意的是, 那只‘鸡’, 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呢? 已经半年了, 虽然如今她遭遇“白云盖顶”的频率相比以往有所下降, 不再像以往般丧心病狂到一天两三次的地步, 但哪怕隔几天一次也受不了啊。 如今, 她终于在云凡口中得知了罪魁祸首, 便不免开始思考那只‘鸡’针对自己的动机来。 自己得罪了那只‘鸡’吗? 可从到青云峰开始,她就没有和那只‘鸡’有任何交流—— 她嫌弃鸟粪的味道重, 加上这几个月来接连不断的心理阴影,她除了给鸟食槽补充食物外, 甚至都很少去鸟棚溜达。 自己都完全没有得罪那只‘鸡’,为什么它要针对自己呢? 花莺莺茫然的望着鸟棚,苦恼的挠了挠她的小脑袋。 然后,她愣住了。 她缓缓地、一点一点的将脑后的发簪抽出来, 看到发簪的头部,绑着一根火红色的鲜艳羽毛。 她恍然想起,这根羽毛, 似乎是主人第一次带她来青云峰时,送给她的礼物。 而这根羽毛, 好像就是从那只长着‘鸡冠’,不仅不会飞还呱呱叫的云鸟身上拔出来的。 是因为这根羽毛? 难道就因为自己拔了它的一根羽毛? 她忽然感到有些冤枉。 不就是一根羽毛,至于这么记恨自己吗? 都半年了啊。 而且按主人的说法,这根羽毛算是‘杂毛’,对云鸟的生长发育不好。 拔了这根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拔了这根毛的人,是主人啊…… 凭什么针对我? 花莺莺有些委屈,但她不说。 找云凡的鸟算账,她也不敢。 毕竟云凡心心念念的就是骑着那只云鸟下山。 因为他觉得很威风。 虽然花莺莺完全搞不懂骑一只鸡一样的鸟飞来飞去有哪里威风了。 总之,这是云凡看重的鸟, 她不敢动。 她犹豫良久,还是决定试图化干戈为玉帛。 她将发簪上的羽毛拔了下来,朝着鸟棚走去。 此刻,鸟棚中 咕咕仰起了它高贵的头颅, 正享受着身旁几只卑微云鸟的侍奉。 它是云鸟中的王者,万中无一的凰族血脉。 它是尊贵与优雅的化身,完美与…… 好, 寄人篱下, 还被拔去了成为凰族的唯一希望, 尊贵、优雅、完美什么的都和它挨不上。 但不妨碍它在这个鸟棚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尽管这地位只局限于这个鸟棚。 虽然它也时时刻刻想离开这里,去寻找它身为妖族的荣耀和尊严。 但…… 算了。 暂时还走不了。 别说走,现在飞都飞不起来。 不过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除了不能吃人外, 吃的是新鲜的鱼,喝的是清澈的水。 就连身旁那几只土里土气的雌云鸟, 仔细看去,也有几分清秀。 既然走不了了, 不妨先享受人生。 (大鸟妖当如何?) (大鸟妖当如是也!) 它眯着眼睛,哼着一首不知名的鸟歌, 随后伸出翅膀尖端, 轻轻挠了挠它胸口处的羽毛。 这里,曾经有属于它的梦想, 这里,曾经有让他重获自由的希望。 这里是它心中永远的痛。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 那个导致了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 遭受了它残酷无情的折磨。 如今它也已不打算再追究什么。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去纠结于过去,耿耿于怀,毫无意义。 所以,它仅仅只折磨了罪魁祸首半年,就大度的决定原谅她了。 鸟嘛,要往前看的。 它更应该着眼于未来,蛰伏忍耐, 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找到一个最完美的机会, 悍然暴起, 杀人噬主, 夺走那人的传承, 抢走那人的宝物, 然后重回妖族大家庭, 以凰族后裔的身份, 君临天下。 一个很朴素的愿望。 它眯了眯眼睛, 眼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忽然, 它敏锐的察觉到鸟棚之外, 似乎有什么动静。 它挥了挥翅膀,屏退左右, 高昂着头,漠然望着鸟棚的必经之路。 隐忍、蛰伏, 已成了它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它被云鸟簇拥的情形,难免会引人注意。 它是个谨慎的妖。 脚步声渐近,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出现在鸟棚的门口。 (又来投食?刚才不是刚投过?) 它心中有些疑惑,但依旧高昂着头颅,保持着骄傲的神态。 疑惑,是软弱的体现。 一位尊贵的皇者,不应被人看到它的软弱。 它轻蔑的视线望着那明眸皓齿的女孩缓缓地朝着投食槽走近, 随后在它疑惑的眼神中, 缓缓地朝它走了过来。 (干嘛啊你?) (人类,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很危险?) (你还过来?你想死我成全……我虽然不能成全你,但我可不是好惹的!) 在它隐含着警告的目光下, 花莺莺战战兢兢的走到它的面前, 伸出一只莹润的小手来, 手心缓缓地张开, 一根凌乱、褪色、掉毛的淡红色羽毛,出现在她的手心。 “还、还给你!” 花莺莺强忍着害怕,战战兢兢的伸出手, 在咕咕不可思议的目光下, 将那一根羽毛插到了咕咕的胸口, 然后转回身去, 噔噔噔噔地一路小跑, 一往无前的朝着鸟棚之外跑去。 宛若一个羞涩的姑娘, 在给她的情郎送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咕咕愣愣的望着女孩连蹦带跳跑出鸟棚的背影, 又望了望胸口上那根可怜兮兮的羽毛, 整只鸟傻在了原地。 (挑……) (挑衅我?) (人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它缓缓地低下身去,叼起那根淡红色的羽毛, 双目如若喷火。 (王者威严,不容挑衅!) (人类,你会知道,挑衅一位妖族的王者,会有什么下场!!!) (为了妖族的荣誉!!!) …… 跑出鸟棚之外的花莺莺呼呼喘息, 她的心砰砰的跳, 却又如在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般如释重负。 (我把羽毛还给它了,) (它应该不会再欺负我了?) (呜呜呜,那只鸟好吓人阿……) 她心有余悸的朝着鸟棚望了一眼, 随后又转回头去, 噔噔噔噔的几步,跑回了石屋之中。 第三十四章 比剑(一) 紫气峰 试剑会 观众台上, 六位峰主正襟危坐,谈笑风生, 俨然一副兄友弟恭、和谐友爱的场景。 除了其余五位峰主的位置距离赤炼峰峰主稍嫌远了些, 其余一切都温馨和睦。 (往日需要丹药时,一口一个师弟叫得亲切……) (哼……) 公孙玉明黑着脸朝自家的五位师兄望了一眼, 一边用一块湿漉漉的手巾使劲的擦着手, 一边将视线移向比剑台。 比剑台上,一个红衣黑发、锋芒毕露的少年,正对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勾着手: “你先出剑,不然怕你输得不服。” (这红枫真是……) (好嚣张!) 公孙玉明嘴角一勾,饶有兴致的望着那锋芒毕露的少年, 目光中露出欣赏的神色: (虽看似嚣张,实则攻心为上,此人却是个深藏不露的性子。) 果然, 比剑台上,那被红枫招手的少年,脸被红枫的轻蔑气得涨红, 怒意上涌,竟旋身挥剑, 不管不顾朝前挥出一道刚猛剑气, 势要将红枫一剑击败。 但比剑若是比修为谁强谁弱, 试剑会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毫无章法的一剑斩向红枫的面门,被红枫侧身轻松躲过, 随后以剑身轻飘飘地在那少年膝弯一拍, 竟将那少年拍得跪了下去。 他转到那少年正面,以剑抵着那少年的咽喉, 如奚落一只落水狗般笑着: “你这两下子,还修的什么真? “倒不如回老家种田是真!” “哈哈哈……” 试剑台下轰然大笑, 公孙玉明微笑摇头: (这孩子,哪都好,) (修为也好、天赋也好,) (就是嘴欠了些。) 比剑结束,那跪地少年狼狈而走, 红枫施施然下场,嘴角几乎咧到耳边, 他高昂着头,朝两边望了一眼, 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于台下闭目行于众弟子之间,却如行云流水般穿行, 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不是安夏么?嗯?” 他走上前几步,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 “你来比剑啊?” “嗯。” 安夏抬起头来,眼睛却是闭着,宛若在感受着什么。 “什么境界了?” 红枫望着安夏怪异的行为皱了皱眉, 随后环抱双手,居高临下地说道。 “筑基初期。” 安夏闭着眼睛,神情波澜不惊。 “筑基初期?嗤,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三个月你又在原地踏步, “真是把掌门一脉的脸面丢尽了!” 红枫嗤笑一声: “要不是你师祖是掌门, “你这样的货色,早就被赶出宗门自生自灭了, “哪还有机会待在宗门白吃白喝?” 他伏下身去,望着安夏那张白皙精致的脸颊,似惋惜般叹了口气: “唉,刚筑基就顿悟,剑心通明的天才,怎么混成了这幅模样?” “……师兄说完了么?” 安夏歪了歪脑袋:“说完了让开,挡住我看比剑了。” “你……” 红枫愕然,随后冷笑一声: “原来你是来看比剑的么? “也是,以你现在的水准,上台也只能欺负一些刚入门的弟子了, “你慢慢看, “不过念在和你同门,我劝你一句, “不要看着看着心血来潮, “升起上场的念头, “最后落得个自取其辱, “我好歹也是你同门, “到时我也面上无光啊。” 他哈哈笑着,越过安夏走出几步, 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安夏的身影。 只见那道身影修长且美丽, 于人潮中,宛若汹涌河面上巍然不动的行舟人, 正立在一叶扁舟上,平静的凝望着四周的风雨。 他莫名感到有些烦躁。 (老子最烦的就是这幅态度。) (我身为百剑峰真传弟子,) (实力强大、天赋超绝,未来一片光明,) (你一个到现在都没能突破筑基初期的家伙,跟我装什么清高?) (一个女人,没有实力,没有天赋,不抓紧想办法把自己包装起来嫁出去,难道不怕未来成了黄脸婆没人要嫁不出去吗?) (呵,还站在那里装什么清纯!其实早就想找个倚靠了,我还不懂女人?) (赶紧巴结我不就好了,如此优秀的我难道不是你的最佳选择吗?) (不然你还想嫁给那些卑微的蝼蚁,一辈子像头猪、像条狗一样活着?) (我明明已经给过你提示了,只要你好好跟我道歉,从洗脚婢做起,花点心思学学怎样能哄我开心,一点一点靠侍奉和努力获得我的认可,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证明你是个好女人,然后赐予你应有的名分,甚至给你做我女人的机会,为我生个一儿半女,) (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苦心?) (妈的,蠢女人。) (天赋差,脑子也蠢,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你等着,等我成为飞鹤宗执事、长老,美女弟子投怀送抱,到时你连给我做洗脚婢的资格都没有!) 正当红枫念叨着类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哪怕我背负职责,需一只手托着飞鹤宗”之类的话, 比剑台上的新一轮比试在电光火石间已经出了结果, 随后主持比剑台的执事口中喊出了下一轮比剑的两个名字: “安夏、韦承悦!” 红枫一愣,皱了皱眉头, 随后将目光朝那道修长而美丽的身影望去。 不只是他, 周围那些围观的弟子,也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了过去。 韦承悦不是什么名人, 只是两仪峰一个十分普通的内门弟子; 以往的内门弟子试剑会中不见有什么名气, 平时的生活中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迹, 一手雨之剑造诣说不上高也说不上低, 道心、剑心,以及修行的速度,都十分中庸。 倒是安夏, “前百剑峰真传弟子”、“曾表现出傲人天资,却一落千丈,泯然众人”、“曾经的天赋最高者,如今的飞鹤宗笑柄”, 等等等等, 尽管飞鹤宗新话题一波接一波, 安夏也已经销声匿迹了三个月, 但这些有关安夏的话题依旧持续发酵着, 或者说,期待着。 期待那个陨落的天才,能再一次崛起,一鸣惊人, 宛若在期待着一碗能让他们更加振作的精神鸡汤。 如今比剑台上终于出现了那个如幽幽谷底雪白兰花般的身影, 不仅比剑台下围观的普通弟子, 还有分散在四周维持秩序的执事, 就连观众台上,六峰的六位峰主,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的朝着比剑台方向望去。 第三十五章 比剑(二) “代掌门,都说风水轮流转, “你说今天这安夏会不会再次一鸣惊人, “重新证明自己,成就一段佳话呢?” 两仪峰峰主石华藏摇着折扇,朝庄龙微微侧了侧身子。 “不知。” 庄龙漠然望着比剑台上的两道身影,神色淡漠。 “少年人心性大多敏感, “你就不怕她重新恢复了超绝的天赋,对你怀恨在心么?” 石华藏以扇捂面,揶揄的望着庄龙笑道。 “只要她还是飞鹤宗的人,对我怀恨在心又何妨?” 庄龙摇了摇头: “先看她这场比剑比起以往如何, “怕只怕,她连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她的情况着实有些诡异, “千鹤宗的所有剑法,还有公孙玉明的丹药、林兴朋的见识、云鸿志的外宗武学、以及我对功法的钻研, “所有办法都试过了,竟还是对她的情况束手无策,果真是……” 石华藏以扇尖轻点着额头,一副无奈的神情: “不过,她在筑基初期中,也算颇强, “甚至一些普通的筑基中期修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承悦, “估计撑不住三招就会败下来, “这实力倒也算不上强, “但对飞鹤宗来说,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至少比那个云……” “那个,师兄,我觉得,嗯…… “我觉得我那个本家的师弟…… “他或许……有办法?” 一向腼腆的云鸿志忽然轻声开口,神情有些迟疑。 “他有什么办法?连凝气都做不到,还指点别人修行?” 一旁的庄龙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怕误人子弟倒是真。” “应、应该不至于,至少他……” 云鸿志有些迟疑的开口, 还未说完,却被庄龙瞪了一眼: “若他真的懂得修行是什么,会连凝气都做不到?” “他只是天赋……” 云鸿志话说了一半,愣了一会,犹豫着,终究还是把话憋回了腹中。 此刻,场上的二人也已见过礼, 各自拉开距离, 持剑相对。 在主持比剑的执事挥手, 还未退出比剑台的刹那, 韦承悦就竟已当先出手, 剑气覆于剑身上, 凝而不发, 长剑自东向西、自南向北, 剑路带着剑气划出一道道剑影, 看似凌乱,却又似乎蕴含着一种玄妙的规律, 这种规律并不复杂, 甚至有些简单粗暴, 简单得好似街头斗殴时混混手持木棍乱挥, 模样显得滑稽可笑。 坐在观众台上的公孙玉明暗暗摇头,看着韦承悦乱七八糟的剑路叹了口气, 显然有些失望: “雨之剑的剑路一向走的是以快取胜, “出剑越快,剑路越容易重复, “所以再复杂、再繁多的剑路, “都会有被看破的时候, “故此雨之剑一向追求最简单的剑路, “将速度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几乎不追求剑路的繁复和变化, “但不追求不代表彻底不用, “韦承悦的这一路《暴雨梨花剑》未免也用得太过匠气, “看来这个韦承悦试不出安夏如今的水准如何了…… “嗯…… “最大的问题还是修为不够, “韦承悦也毕竟不过筑基初期, “若是阳师兄出手,剑身上如若燎原的剑气, “在奇快无比的出剑速度之下, “甚至能将半个紫气峰几乎完全覆盖, “那才叫‘其势如雨’、‘暴雨梨花’。”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拾起一枚水果, 正要送入口中,忽然一愣。 他将拿着水果的手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脸色不由得变得难看起来。 (该死的鹰妖,这味道简直丧尽天良……) 他随手将水果递到自己的真传弟子手中,神色和蔼、神态温柔:“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水果。” 对六峰恩怨情仇丝毫不了解的那名真传弟子喜笑颜开的接过了公孙玉明的“宠爱”, 乐得几乎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 心里甜滋滋的,像被人拿针管注射了一罐子蜜进去, 正要欣喜若狂的和自家师傅表达感激之情, 却看到自家的师傅身子一僵, 整个人坐起来,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比剑台。 他有些疑惑,不明白师傅这是怎么了, 便也顺着师傅的目光望去, 只见比剑台上, 韦承悦出得乱七八糟的剑路简直不堪入目, 甚至就连石华藏都有些羞于和别人说这是自家两仪峰的弟子, 按理说这样乱七八糟的打法在“昔日的天才”面前只会有一招败北的结局, 但不可思议的是, 韦承悦不但没有一招败北, 甚至在这场比剑的过程中隐隐占据上风!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韦承悦的剑路有什么门道?” 庄龙一愣,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朝石华藏望去, 却看到石华藏也同时将疑惑的目光望了过来。 “这剑路是我教的,他练得比我期望的还差上许多,哪有什么门道?” 石华藏疑惑地说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 庄龙朝着比剑台一指, 只见比剑台上, 安夏出剑不仅丝毫没有挽回颓势的趋势, 甚至一副疲于招架, 不久就要败下阵来的模样。 “那好像是《凝风剑诀》。” 飞云峰峰主林兴朋忽然开口:“安夏的剑路换了。” “还有功法,她之前不是修的《卧龙心法》么?为什么换成了最差的《凝风术》?” 石华藏也做起身子,神情凝重。 “你们还记不记得半年前云凡从我们这死皮赖脸的要去了几样东西?” 庄龙皱着眉头,望着比剑台上的情形神色不豫。 “对,我记起来了,云凡从我这儿要走了一部功法,好像就是《凝风术》。” 石华藏似有些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还有几枚丹药,和辅助阵法; “不过那时候他没过多久就还回来了, “我还以为他……” “石师弟,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庄龙冷笑一声: “云凡他连凝气都没有,还想带徒弟? “若不是后来安夏被我带去了百剑峰,她的表现恐怕比如今这副模样还要不堪!” “唉,我那本家的师弟,或许也是有些不甘心的……” 云鸿志端起一杯清茶,幽幽一叹。 比剑台上的对战依旧在继续, 韦承悦依旧是一通乱七八糟的剑路, 安夏也依旧是一副疲于招架的样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夏似乎终于艰难的掰回了些许优势, 不再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巧合 铛! 一声沉重的兵器交鸣, 韦承悦的剑朝着上方偏了三分, 他的攻势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空档, 这非剑法本身之过, 纯粹只是韦承悦的修为太低,技巧太差。 这个空档代表着韦承悦的剑势已破,只要扩大这个剑势的缺口, 攻守之势的逆转将不可避免, 而雨之剑,是几乎没有防御招数的剑路, 所以安夏朝着这个缺口出剑,韦承悦勉强挡了几剑后, 他便再也挡不住安夏的反攻, 心知再无获胜的希望,只好无奈认输。 整个过程宛若两个飞鹤宗最差、最普通的弟子,在比剑台上打了一场毫无观赏价值、毫无技巧深度可言的烂架。 整场战斗过程,关注着比剑台的一众飞鹤宗弟子尽皆沉默, 间或杂有几声无奈叹息。 随后, 输赢两方各自见礼, 主持比剑台的执事公布了胜利的结果, 比剑台下众内门弟子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她比的什么剑,就那两下子,还飞鹤宗天才呢,我感觉我上去我也行啊……” “昔日的天才少女,终究还是落幕了啊……” “可惜了,如果她的修行没有出问题,一直顺风顺水下去, “或许未来咱们飞鹤宗能再出一个庄龙师伯那样的人物, “到时名气打出去了, “来飞鹤宗修行的人更多, “我们也能沾点光, “混点资历……” “不是还有红枫么?” “红枫?红枫是厉害的, “但比起安夏还是差了些, “要知道当初安夏是刚突破就顿悟, “而且还是‘剑心悟’……” “可惜了,可惜了啊……” 无视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与异样的目光, 安夏缓缓走下比剑台, 她的眸子若古井无波 神色平静, 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她的心绪分毫。 突然, 一道身影在此时越过众人, 迎面而来, 脸上满是讥讽的神色。 “实力不仅没有提升, “甚至比起以往,还变弱了三分, “去青云峰闭了三个月关, “就闭出了这个效果?” 他咧着嘴笑着,活像一只看到自己的猎物一头撞到的木桩上的老猎人: “啧,啧啧啧, “你未免也让我太失望了? “昔日的天才, “你看看你现在落魄成什么样?” “……” 安夏轻轻叹了一口气: “师兄有事么?没事就让开,我还要练剑,没空陪你聊天。” 被安夏冷漠的语气给噎住, 红枫不由的一愣,脸上的讥讽却分毫神色不减: “练剑? “你还练什么剑? “从筑基初期无限接近中期的强者, “到现在连最差的筑基初期都几乎要打不过的弱者, “你练了三个月的剑,练出来这样的结果, “你不觉得继续练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么?” 他嗤笑一声, 拍了拍安夏的肩膀: “就算再给你三个月、六个月、一年, “你又能怎样? “难道从筑基初期练回到炼气? “放弃,你不适合修行这条路, “你就不是那块材料!” 他上下打量着安夏玲珑有致的身段, 重点在纤细的腰肢与修长的大腿上盯了几眼, 又将视线转回安夏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 不由得舔了舔唇: “真的, “师妹, “我劝你放弃, “你的顶点只有这么高, “未来也只能做一个最普通的飞鹤宗筑基初期弟子, “你的未来已经完了, “不过…… “其实你面前还有一条路, “不要说我不给你机会。” 他凑近安夏耳边,轻声笑道: “你知道的,我现在身边,缺一个婢女, “我知道我未来前途如何, “得不到我认可的人,是没资格留在我身边的, “所以这个位置我一直留着, “你修行前途已经完了,但可以依附于强大的人身边, “同样可以获得不低的地位, “这或许是你唯一能改变未来的机会了。 “你考虑一下?” “依附于强大的人身边?” 安夏退后一步,抬起头来,朝着红枫笑了笑: “谁? “你吗? “在我看来,你依旧是一个卑微的弱者, “远称不上强大, “想让我依附你, “你还不够资格。” “你……” 红枫握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已然恼羞成怒, 正要开口说一些撕破脸的、难听的话, 却忽然听到比剑台上, 主持比剑的执事忽然喊出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安夏、红枫!” 比剑台周围再次哗然, 无数目光朝着这边的两道身影交汇, 目光中满是惊讶的意味。 “呵,呵呵呵……” 红枫先是一愣,随后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 “你刚刚说我…… “依旧是一个卑微的弱者? “说我还远称不上强大?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当我成为飞鹤宗的顶梁柱, “地位高高在上, “你以为那时你还有机会、还有资格做我的婢女么? “这场比剑,来得正好, “来,师妹, “来看看你和我的差距, “好让你清醒一点, “不要老是以为自己真的炙手可热,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冷哼一声,一挥红袍, 越过了安夏,朝着比剑台走去。 “……” 安夏转过身,低下头去, 跟在红枫身后,走上比剑台, 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被银灰色头发挡住的阴影之下, 安夏纤薄的樱唇悄然勾起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弧度。 观众台 “怎么回事?” 从紫气殿到比剑台,一直不发一言的, 掌管戒律的碎尸峰峰主阳佟海皱起了眉头, 将凌厉的目光望向比剑台上主持比剑的执事。 “禀报各长老,呃,排比剑名次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那执事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将手中的名次表挥了挥: “前两轮出现了轮空,然后……” “因为轮空不算输赢,自行补缺? “……嗯,知道了。” 阳佟海点了点头,手指在扶手上轻点,将头朝庄龙微微侧了侧: “代掌门,你认为呢?”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庄龙偏过头去,将视线朝着阳佟海偏移了些许: “何况,就算缓两轮进行比剑,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嗯。” 阳佟海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朝比剑台上的执事竖起掌示意: “照常继续。” 第三十七章 挡住了 得碎尸峰、百剑峰二峰峰主首肯, 这场显得有些仓促的比剑得以继续进行, 虽然对一个人接连比剑两场稍显不公, 但从之前的比剑中, 安夏对韦承悦那狼狈不堪的表现, 以及作为对手的红枫,那被众人认可的强悍实力, 二者相对比, 众人对这比剑的不公也就不再纠结这许多, 毕竟, 就算安夏状态完好又如何? 终究不过是输的下场, 也就无所谓有没有状态了。 一片窃窃私语声中, 红枫、安夏二人先后走上比试台, 分立两旁。 主持比剑的执事挥手示意比剑开始, 二人脚下却未动分毫。 “师兄不出手么?” 安夏合着双目,双手持剑, 以剑尖相对,遥遥指着红枫说道。 “嗤! “你说什么?” 红枫活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掏了掏耳朵,咧着嘴, 对安夏笑道: “你让我先出手? “你配么?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什么‘昔日的天才’么? “省省, “我不先出手,是给你留脸呢, “给你点机会表现一下,至少不输得这么难看, “不然你以为我出手, “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 他持剑朝着安夏挥了挥,一脸的不耐烦: “来,动手。” “我不需要什么表现的机会,师兄动手。” 安夏闭着眼睛,缓缓开口道。 “我说,从刚才开始,你就闭着眼睛, “你这眼睛是瞎了么?” 红枫挑了挑眉,望着安夏紧闭着的双眼,忽如其来的感觉到有些烦躁。 他磨了磨牙,将心中的烦躁强压下去,朝着安夏冷笑: “我不先出手, “不然一会出手了,别人说你是闭着眼睛的, “说我欺负瞎子胜之不武, “所以师妹还是你先出手。” “……” 安夏愣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安夏恭敬不如从命。” 她上前一步,剑气覆上剑身, 但却没有如以往燎原般的情景, 剑身的剑气,厚度也不过堪堪能将长剑覆盖, 如给剑身套上了一个剑鞘般, 看上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势, 这一剑自上而下, 瞄准的是红枫的肩膀, 稳定扎实, 但剑身上的剑气没有丝毫变化, 代表着安夏根本没有动用剑招, 这仅仅只是普普通通、朴实无华的一剑。 正面对上这一剑的红枫微微抬起头来, 望着那奔着自身肩膀而来的、朴实无华的一剑, 嘴角一勾,显出了些许嘲讽的笑意, 随后他侧步转身, 与安夏拉开距离, 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安夏那朴实无华的一剑, 随后他举起手中长剑, 长剑剑身上凝起了一层厚实得几乎将他半个身子遮住的剑气, 那剑气汹涌、厚实, 如同沸腾的开水, 不停的翻滚着, 将剑身、乃至红枫身周的空气都几乎完全扭曲, 难以看清剑气中红枫的模样。 “卧龙—— “闪空!” 他如同喝了假酒般,癫狂的咆哮着, 手中长剑剑身上的剑气, 也越发沸腾起来, 渐渐凝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如同水流凝成的长龙, 盘桓在他长剑上空,随着他舞剑的姿势, 发出了一声声震四野的龙鸣, 随后红枫一个箭步,朝着安夏冲了过去, 手中长剑直刺, 长剑上空的长龙也随之朝着安夏猛扑, 所经之处,宛若在空气中留下了道道涟漪, 如此恐怖的景象,代表着这剑气长龙中拥有的毁灭般的力量! 剑若奔雷,剑气如龙! “筑基后期? “怎么可能?” 正拿着第十三张湿毛巾擦手的公孙玉明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愕然望着场上红枫手中剑上, 那条巍峨魁梧、声势骇人的长龙, 脸上现出惊容。 同时,距离此处颇有些距离的五个观众台上, 五峰峰主脸上也各自出现了程度不一的惊讶神情。 “这一招, “是只有筑基后期才能用的‘斩空闪’? “这红枫, “居然已经突破到筑基后期了? “可他三个月前不才刚刚突破到筑基中期么? “怎么才过了三个月,他又突破了?” 石华藏将半张脸遮在折扇之下,疑惑地开口。 (一个月时间,) (从炼气八层,一直突破到筑基初期。) (红枫能在短短时间内突破筑基已是不可多得的天赋了,) (没曾想他竟又用了三个月时间,) (从筑基初期,一举突破了筑基中期,) (这已然可称得上傲人天资,) (而如今,他竟又用三个月时间,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这红枫,这红枫天资竟如此之高,莫非……) 五峰峰主面面相窥,随后似乎从各自的表情中,读出了彼此的想法: “这红枫,应该也顿悟了, “而且是和修为相关的‘修心悟’, “借着‘修心悟’一举突破到筑基后期, “天赋仅比曾经的安夏弱了一线……” 眼神于电光火石之间交流后, 六峰峰主又将视线转移回了比剑台。 对他们来说, 关于红枫与安夏的比剑,胜负已经毫无疑问。 而如今他们考虑的, 是在比剑结束后, 如何培养这个突然给了他们一个惊喜的内门弟子, 如何用足够诱人的好处, 把这个异军突起杀出来的黑马牢牢的栓在飞鹤宗内…… 此刻, 比剑台上剑气如虹, 嗡鸣如隐雷阵阵。 长龙破空,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气势, 朝着那看似十分娇弱的身影压了下去。 没有人认为在这一剑下安夏能安然无恙, 甚至主持比剑台的执事也已经走上前几步, 准备从红枫手中救下那个“昔日的天才”来。 但下一刹那, 比剑台上,突然发生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变故—— 只见安夏依旧闭着眼,不慌不忙, 手中长剑剑身上的剑气依旧稀薄得如一个朴素的剑鞘包裹着剑身, 但那剑气的外表却不再古井无波,而是出现了轻微的变化, 只是这变化微乎其微,令人难以判断她是否用了剑招; 她斩出的剑往回收住,架在身前, 整个动作稳定扎实、四平八稳, 显得平平无奇, 就像飞鹤宗刚入门的外门弟子在与同伴演练剑法招式般, 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性, 反而充满了匠气, 甚至比起刚才韦承悦的表现来说, 还要有过之而不及。 但就是这朴实无华的招架, 面对那气势如虹般汹涌而来的剑气长龙, 竟如大海中遭遇海浪拍打的礁石,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 悍然将汹涌扑来的长龙撞得粉碎, 不仅牢牢挡下了红枫这惊才绝艳的一剑, 甚至就连安夏脚下都未动分毫! “什么!?” “这怎么可能?” “挡住了……她竟然挡住了!?” “她的剑气,明明只是筑基初期,为什么……” 比剑台下,一片哗然, 六位峰主,也不禁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惊得目瞪口呆。 第三十八章 后手 斩空闪,由《卧龙剑》最终剑式“奔雷剑斩”演化而成, 唯有筑基后期以上才能用出, 这一式没有后招,是《卧龙剑》中威力最强、速度最快的终极剑式! 剑出无后路,一剑定胜负! 别说筑基初期, 哪怕是凝脉初期,想正面挡住这一剑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可安夏区区一个筑基初期, 之前与韦承悦的对战中的表现也是在筑基初期垫底的程度, 为什么能挡住这连凝脉都未必能挡住的一剑? “你…… “为什么能挡得住我的剑?” 红枫愕然后退,望着安夏的眼神如见了鬼般: “你只不过筑基初期,为什么能挡得住这一剑?” “我为什么不能? “你这一剑有什么门道吗?” 安夏轻轻一笑:“可我觉得很一般嘛。” “你!” 红枫大怒,手中长剑一转再一刺, 剑身剑气沸腾, 又是一条狰狞长龙幻化而出, 重重地撞在安夏的长剑上, 但安夏依旧如海中坚不可摧的礁石, 稳稳地接住了红枫的“斩空闪”, 脚下亦如磐石般, 纹丝不动。 “又挡住了!如此轻而易举……” “怎么可能!” 比剑台下,众内门弟子、执事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 已然惊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没可能的,没可能的! “你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的剑!” 红枫冷汗直冒,剑势一偏, 剑身上的剑气便猛地一涨, 宛若一轮满月, 猛地将安夏笼罩, 同时, 他的长剑划过一道道如新月般的轨迹, 剑势如同狂风骤雨、大雨倾盆,宛若无数张看不见的嘴, 将笼罩在四周如满月般的剑气一点一点的吞噬, 缺口如星光点点、密密麻麻, 剑气每一次出现被吞噬的痕迹, 便有一道刚猛无匹的剑气朝安夏轰去, 一剑接着一剑, 一招连着一招, 一时间整个比剑台,几乎被如海啸般的剑气吞没。 “吞月”, 由《卧龙剑》剑招“蚀月”演化而来, 非筑基后期不可用, 此剑招一出, 关注着此番比剑的众人又是惊得一阵鸡飞狗跳, 修行剑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尤其是刚刚突破境界,开始接触高深境界的剑招, 由于没有修过高深剑招的经验, 短时间内能修成一招已是难得, 但红枫不但修成了“斩空闪”,还修成了“吞月”, 而两剑无一例外,都是《卧龙剑》中最难修的剑招! 若不是红枫对剑招的领悟天赋异禀, 便是红枫突破筑基后期的速度比众峰长老猜测的时间还要快一些! 红枫的资质、实力, 已经大大超出了众长老、众弟子执事等人的预料, 已经强到不可思议,甚至比曾经的安夏还要高出一线, 若没有意外,红枫将会是接下来这段时间飞鹤宗最最重点培养的真传内门弟子! 但, 偏偏就出了安夏这个意外! 只见居于宛若惊涛骇浪般的剑招中的安夏, 身形如一叶扁舟,陷入暴雨狂风的海面中,风雨飘摇,仿佛下一刻就会覆没, 但她的神态却如闲庭信步般, 随手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便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如海啸般的剑气, 甚至连眼睛都未曾张开! 这般行为,落在关注着这场比剑的人眼中, 仿佛在传递着一个明显的信息: “你,连让我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受此侮辱,红枫脸色涨得通红, 手中剑招更加快了三分, 剑气如河,浩瀚如海, 但面对着安夏稳如泰山的防御, 红枫始终没能取得像样的战果, 不仅如此,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剑势渐渐变得有些疲于奔命, 出招的速度也慢了三分, 明眼人都看得出, 红枫此时已是黔驴技穷,强弩之末。 终于, 在一次剑招循环已尽, 红枫的剑势出现了微不可查的卡顿, 这一剑的破绽十分隐蔽, 但安夏还是抓住了时机, 手中长剑剑身的剑气如若沸腾起来, 她停下了招架的动作, 转而悍然朝着红枫的咽喉出剑, 这一剑快、准、狠, 似乎出自《凝风剑诀》, 又比《凝风剑诀》上的任何剑招都要高出几分, 这一剑对着空门大开的红枫, 眼看着红枫败北已成了定局; 但六位峰主眼力超绝,望见这又准又狠的一剑, 却不住的摇头叹息。 “安夏这一套《凝风剑诀》, “剑路与原版有些微出入, “应该是苦于《雷之剑》不能助她修为提升, “所以另辟蹊径,从《风之剑》中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子, “方才能以弱胜强, “用筑基初期的修为硬憾筑基后期的剑招, “此番天赋、聪慧,实为难得, “若换了普通的筑基后期,恐怕真要倒在安夏的剑下, “但无奈红枫这小鬼实在狡猾, “看似灵力不济,后继乏力露出破绽, “实则攻心为上, “灵力不济、后继乏力只是表象, “他的灵力还远远不到用尽的时候, “所以露出破绽也不过表象而已!” 公孙玉明一边用第三十二张湿毛巾擦着手,一边似感慨般叹了口气。 其余五峰峰主也大多和公孙玉明看法相似, 庄龙更是以传音术法, 告诫主持比剑台的执事: “不用管,红枫藏了后手。” 果然, 看似因灵力不济而露出了破绽的红枫, 望见安夏的这一剑悍然朝他斩来, 他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嘲讽般的笑容, 随后收身后撤, 朝着后方猛地跳出一大步, 右手猛地一挥,手中的长剑已然脱手, 朝着前方飞去; 如卧伏深海的巨蛟,一朝化龙腾空, 附在剑身上的恐怖剑气, 化成了一条如有实质的剑气巨龙, 险之又险地越过了安夏的长剑, 朝着安夏的身躯轰去! 长剑脱手,以气御剑, 虽然这是以《云之剑》的路数运使《雷之剑》的剑诀, 路数不对,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但决定比剑胜负的,除了修为高深、剑法高明, 还有虽非正道,却效果奇佳的“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谁能猜到一个修习《雷之剑》的天才,会突然用出来一手《云之剑》的路数? 这便是红枫的狡猾之处! 他自信这一剑无比隐蔽,猝不及防之下恐怕连凝脉修士都要中招, 虽然这一剑的威力破不了凝脉修士的防, 甚至威力都不足以杀死一个筑基初期修士, 但这一剑, 击败一个毫无防备的安夏, 足矣! 巨龙腾空,大局已定。 红枫志得意满地朝着安夏那张精致白皙如瓷器般的脸望去, 准备欣赏她美丽的脸上那即将浮现的错愕神情。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了一双如水晶般清澈、明亮的眼睛, 望着他时, 带着如他先前一般的嘲讽意味。 第三十九章 回旋之舞 从上比剑台前, 到安夏接连挡住了红枫两道剑招, 安夏就一直是闭着眼的。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红枫还以为安夏可能是真瞎了。 但此刻, 安夏眼睛睁开的刹那, 红枫忽然有一种感觉, 自己的剑招、剑路, 甚至自己的一切的一切, 包括自己佯败的小动作, 都在安夏的眼皮子底下“望”得一清二楚。 就像准备好的戏法被人看破,当众被人揭开了用以欺骗的“道具”, 慌张、不安、惊惧,种种情绪齐齐涌上红枫心头。 “糟!她使诈!!!” 红枫面色狂变,急急想召回他投出去的长剑, 但在安夏出手的刹那, 一切都已太晚, 那裹着长剑的巨龙并没有撞到安夏的身上, 反而被安夏提前收回的长剑架住, 显然她对这“出其不意”的一剑早有准备, 不过这一回,那剑身上的巨龙并没有被撞得破碎, 反而在安夏的引导下, 围绕着安夏的身子转了一圈, 她以手中的剑引导着飞舞的巨龙, 宛若舞着一条长长的缎带的舞女, 在比剑台上跳了一个回旋之舞, 又裹挟着红枫那一剑上一往无前的巨龙剑势, 加上她剑身上正逐渐递增的狂风般的剑气, 如腾空飞舞的龙遇到了风云际会, 又如炽烈的火中浇了十二缸油, 在二者相融的刹那, 澎湃的灵力爆发开来, 疯狂四溢, 那狂暴的剑气疯狂的朝着红枫如潮水般涌去, 一时比剑台上如江翻海倒、天崩地裂, 一些修为较低的修士, 竟忍不住要闭上双目, 以免被这扑面而来的剑意刺伤了眼睛; 这一剑,别说红枫没有预料到, 就连观众台上的六峰峰主也没有预料到, 此刻看到这已远远超出了筑基境界的一击, 不由纷纷变了脸色, 持剑的剑修和未持剑的剑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修士, 若是红枫中了这一剑, 修为尽废都算轻的, 最大的可能,还是被此剑的剑气撞得粉身碎骨, 一代飞鹤宗天才就此殒命! “救人!” 先前吩咐主持比剑台执事不用管的庄龙, 此刻后悔得肠子都快悔青了, 当即拍案而起,声如洪钟, 其余五位五峰峰主, 也忙不迭朝比剑台冲了过去, 相比之下, 比剑台上的执事的反应还要慢了半拍, 原先他距离二人最近, 也是最有把握将二人救下的, 但他此刻还以为这一切尽在代掌门的掌握之中, 直到代掌门拍了桌子急得脸都变色了, 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即出手—— 但此刻那呼云唤雨的长剑巨龙, 距离红枫的脸已经不足三尺, 哪怕他多生两条腿,恐怕也来不及把红枫从那一剑下救出来了。 (完了,这个红衣服的娃子要死了,) (我这算不算保护不力?) (虽然这事是因为代掌门让我不用管,) (但这事这么丢脸他肯认吗?) (就算他不顾脸面认下了这个责任,) (我让代掌门丢了面子,他肯定记恨我,) (我是不是就差不多混到头了?) (亲娘咧,影响仕途啊……) 他脸色也变得惨白,哭丧着脸,眼睁睁地看着那长剑朝红枫撞去, 而他却始终差点距离, 更不用说距离更远的各峰峰主了, 一切似乎已变得无法挽回, 死亡,将是红枫的唯一结局, 但就在那巨龙即将轰到红枫身上的那一刻, 安夏持剑的手一扬, 那被她手中长剑裹挟的红枫的剑, 竟就这么被她挑了起来, 汹涌的巨龙也随之一飞冲天, 带起了周围大片大片的沙尘, 洒向四周, 那涌向红枫的剑气, 被这一挑泄去了大半, 仅剩下一小部分轰到了红枫的身上, 尽管如此, 那残留的些微剑气也将红枫轰得整个人飞了出去, 轰得红枫于半空中吐出血来, 道道细长的血雾遗留在天空, 模样极为凄惨, 若非庄龙及时赶到,将尚未落地的红枫一把抱住, 落地时遭遇的二次撞击,恐怕会使红枫当场昏厥过去。 见状, 从四面八方赶来救人的长老、执事们不由得齐齐松了口气, 脸上写满了庆幸的神情, 于此同时, 他们望着安夏的目光更为惊艳—— 自古剑招尽力施展便能放不能收, 尤其安夏还借着红枫的剑招还以颜色。 尽管如此,安夏却还是将剑招控制住了, 由此可见这一招的威力, 还远远达不到安夏尽力施展的上限…… “我师傅说,越是狂妄的人,越有可能耍小聪明,因为没底气还狂妄的人,早就被人打死了。” 无视着周围异样的目光, 安夏收剑入鞘,望着被庄龙扶正身形,眼神中犹带着惊慌的红枫笑了笑: “你很狂,可惜我更狂, “所以你的小聪明,在我面前, “只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你……你隐藏了修为, “咳咳咳……你一定隐藏了修为……” 被庄龙扶正的红枫一面咳着血,一面挣扎着怒视着安夏道: “你现在,你现在凝脉了? “一定凝脉了? “就算不是凝脉,最差也是筑基后期, “不然你怎么可能挡得住我的一剑? “咳咳咳…… “你,你为什么要装成筑基初期的样子, “就为了博取众人的刮目相看么? “安夏,你好幼稚!” “哈?我幼稚?” 安夏眯着眼睛歪了歪头,任由银灰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挥洒: “筑基初期打败筑基后期,很难么? “偏你装作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怕是还没见过连修为都没有人能打败筑基期修士?” “胡、胡扯!” 红枫瞪圆了眼睛:“没修为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修士……” “好了,红枫。” 庄龙拍了拍红枫的肩膀,转头望着安夏: “你找到你的路了?” “是。” 安夏点了点头,白皙的脸上带着笑意。 “修为无碍了?” “是。” “为什么还是筑基初期?” “我从炼气重修了。” “……原来如此。” 庄龙点了点头,朝着安夏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既然修为无碍了,就随我回百剑峰, “你的那间屋子,师娘一直空着。” 安夏一愣,张着小嘴: “既然那间屋子一直为我空着,为何当初赶我下百剑峰?” “那是为了历练你。” 庄龙面不红、心不跳的望着她,毫不犹豫地开口, 此话一出,不仅安夏, 就连庄龙怀中的红枫,望着庄龙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这厮,好厚的面皮!) “谢过师伯的好意了, “但安夏已有去处,也分得清谁是真心待我, “所以不愿再伤了某人的心。” 安夏眼神炯炯,嘴角一勾, 那张如瓷器般白皙的脸蛋露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更何况,连自己适合练什么剑路都不清楚的人,还是别误人子弟了。” 第四十章 不许骂我师傅! “误人子弟?” 庄龙皱起了眉头。 “是。” 安夏点了点头。 “何以见得?” “我师傅说的。” “你师傅说的?” “是。” 安夏轻轻一笑: “对了,他托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 安夏伸出一根葱白般的玉指,轻轻点了点下巴随后装作一副恶形恶状的样子: “他说, “‘你这个装腔作势、没脸没皮的狗东西,要是再敢抢我的宝……’” 她顿了一下,白皙的脸颊悄然浮起两片红晕: “他说, “‘你要是再敢抢我的宝贝徒弟,我就天天去你山门骂娘,从清晨骂到傍晚,从山野骂到厅堂,保证骂的每一个字都不带重复的,绝对能骂得你周身舒爽、心旷神怡……’” “那个混账!” 庄龙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怒喝一声, 但话一出口, 安夏白玉般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不许骂我师傅!” 她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望着庄龙,咬牙切齿地开口: “您当初对我惜才,亲自教导我剑术, “虽然您的教导并不适合我,但我也感念您的恩情,尊称您一声师伯; “但我修为出了问题时,只有我师傅依旧待我如初, “并且也是我师傅指出了我修行的错误, “教导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我师傅对我的好,我铭记于心, “虽然您也算对我有恩, “但我不许你对我师傅不敬!” “你……” 庄龙愕然的愣了一会,随后似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 “你从炼气重修《凝风剑诀》,是…… “他教你的?” “是。” “从《凝风剑诀》演化出来的那几招,莫非也是他教你的?” “是。” “……” 庄龙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 “他毕竟只是个连凝气都没有的普通人, “你以为他懂什么修行? “不过是瞎猫装上了死耗子罢了! “你跟着一个连修士都不是的人学修行,不觉得很滑稽吗?” “我只知道你对我修行上出现的问题一筹莫展,而他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问题。” 安夏脸色有些冷: “曾对他不敬的,失去了修为的我,他不计前嫌,尽心指点, “就算是签了卖身契的婢女,他也温柔相待, “他是如此温柔的人; “而师伯您, “眼中却只有有用与无用之分, “有用之人视若珍宝,无用之人弃如敝履, “您的做法并非有错, “但我不想再因为修行上出现了问题,被您判定毫无利用价值,赶下山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自豪地说道: “而且,我师傅他,也不是不能修行, “他只是不屑于修行, “于他而言,修行无趣无聊, “只要想修行, “突破境界也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修行之道,本就是弱肉强食, “我有什么错?” 庄龙冷笑一声: “等你修行到凝脉,估计那个毫无修为的家伙就无法指点你的修行, “到时你就知道你的选择是如何幼稚! “你说他不屑于修行? “呵,笑话, “他不是不屑,分明是不能; “我承认, “他确实是有几分小聪明, “但他的体质天生不适合修行, “这是掌门和我们一起确认过的, “他用这话骗你,无非是……” “可他凝气了。” 安夏扬起姣好的脸蛋,赌气般说道。 “是…… “是…… “你说什么!?” 庄龙先是一愣,随后目中爆发出一道恐怖的精芒。 与此同时,安夏感觉到, 除庄龙外,还有五道炽烈得骇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那五道目光炽烈、滚烫,仿佛要将她融化, 她茫然环顾四周, 发现五大峰峰主竟飞快地围了过来, 这几位长老此刻的神情中, 充斥着震惊、骇然、不敢置信, 他们瞪着双眼,几近乎发怒的模样, 但她却没有从这几位峰主的表情上感觉到愤怒的情绪。 “你……你说什么?” 庄龙喘着粗气,虎目圆睁, 宛若一只凶芒毕露的雄狮, 散发着无比恐怖的气势, 将安夏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说您的做法并非……” “说你师傅!!!” “啊我我他……他是个温柔……” “他凝气了,是不是!!!” “……” 安夏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道道冷汗从她凝脂般的脸蛋上划过, 她战战兢兢的望着这个凶芒毕露的师伯, 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忐忑的开口:“他、他凝气了……” 一个人修为如何, 只要有心查探,总能查出结果来, 何况以庄龙的实力,看破云凡的修为也只需要一眼, 所以安夏心知, 此时的隐瞒没有丝毫意义。 “他凝气时是什么情景? “他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 “你回忆一下,仔仔细细的和我们说一遍!!!” 庄龙瞪着眼睛,上前一步, 气势再度上涨三分, 这恐怖的气势威压下, 安夏早已乱了分寸, 不得不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将当日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六峰峰主静静地听完, 望着安夏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 庄龙阴沉着脸, 朝安夏挥了挥手: “你先回去。” “啊?” 安夏怔怔一愣,眼神在六位峰主脸上难看的神色转来转去:“我、我师傅怎么了?” “没怎么,你先回去。” 庄龙阴沉的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阴沉的笑容, 看得安夏直觉得渗人。 “那我,那我先回去了……” 安夏犹豫了一下, 咬了咬牙,转过身, 无视比剑台下众内门弟子惊异、崇拜、艳羡的眼神, 朝着紫气峰山门外绑着的青云峰专属飞鹤跑去。 (师伯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古怪?) (我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师傅……) (我……) (我是不是给师傅闯祸了……) 望着安夏迈着轻盈的步子越走越远, 众峰峰主依旧沉默着, 宛若六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立在比剑台上。 “师、师傅,我,我的伤……” 在庄龙怀中还受着伤的红枫又吐了一口血, 为防师傅师叔们把自己忘了, 导致自己伤重不治, 他只好硬着头皮, 开口将走神的众师傅师叔唤回神来。 “公孙玉明,你把他的伤治好, “注意点,不要给他留下什么暗伤。” 反应过来的庄龙将红枫轻轻推到公孙玉明怀中, 望着四周: “吩咐下去,比剑暂停,众长老随我去紫气峰东来殿议事, “公孙玉明,安置好红枫后即刻过来。” “好。” 公孙玉明接过红枫无力的身躯,点了点头。 庄龙等人朝着紫气峰大殿走去, 比剑台下众内门弟子也被执事驱散, 公孙玉明抱着重伤的红枫, 朝紫气殿上的“医疗处”药庐走去。 第四十一章 传说 “六师叔,将我放下来, “我……我觉得我应该能走……” 去往药庐的路上, 红枫红着脸,嗫嚅着对公孙玉明说道。 其实以红枫的伤势论, 想要自由走动还是有点难度的。 如果强行下地,恐怕伤势会加重。 红枫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个抱人的姿势实在…… “你能走? “算了,我刚才查探过你的伤势, “放你走到药庐,你的伤会加重的。” 公孙玉明摇了摇头, 此刻他正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红枫抱在怀中, 姿势暧昧无比, 更绝的是, 不论是红枫还是公孙玉明, 二人都素喜红衣, 配上二人暧昧的姿势, 活像是一对新婚之夜幸福相拥着入洞房的恩爱新人…… 这尴尬的情况, 就算再迟钝的人, 感受到周围弟子的那些异样眼神, 也差不多该反应过来了, 至少现在红枫觉得他很尴尬, 只可惜公孙玉明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才一时没有察觉不妥。 这个情况, 令红枫有些坐蜡, 睁眼睛看着师叔,尴尬; 闭上眼不看师叔,更尴尬。 左右为男之下, 他咬了咬牙,试图没话找话缓解尴尬: “师、师叔, “那个云师叔,他……他是个什么人?” 这个问题, 除了缓解此刻的尴尬状况的目的外, 其实还有一半是他真的好奇, 这个云师叔到底是个何方神圣。 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长老, 飞鹤宗七长老云凡, 也是掌门唯一的真传弟子, 这相当引人注目的身份已经让几乎所有飞鹤宗的弟子耳熟能详, 大部分飞鹤宗的人, 都熟悉这个名字, 但要说真正对这个名字底下的人有所了解的, 却没几个, 因为这个传说中的七师叔和飞鹤宗其他峰少有来往, 除了偶尔能看到他骑着云鸟下山外, 大多数时间他都缩在青云峰, 俨然一副游离世外的模样; 所以红枫对这个神秘人物的了解, 仅限于一些没什么根据的流言, 而且这些流言大多也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若只是单纯神秘, 红枫倒也不会真的对这个七师叔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但这个七师叔不仅是安夏的师傅, 而且从刚才安夏和庄龙师傅的对话中, 红枫还了解到这个七师叔, 解决了连六峰峰主合力都不能解决的, 安夏的修行问题,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 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就算眼界眼光再高,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但刚才一众师叔和师傅的过激反应, 令红枫感到无比疑惑, 就算云凡对剑法有极其高明的眼力, 就算他是掌门弟子、飞鹤宗七长老,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 难道说自己“其实不想凝气的,享受人生可要比修炼有意义多了”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再顺利凝气,装作修炼对他轻而易举的样子, 就可以取信于人, 让飞鹤宗众长老刮目相看,震撼莫名?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别说飞鹤宗众长老,恐怕飞鹤宗的外门弟子都不会被他唬住, 不然飞鹤宗长老们的刮目相看也未免太过廉价。 “你云师叔?云凡?还是云鸿志?哦, “你是想问云凡?” 公孙玉明一愣,将视线转向怀中的红枫:“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我随便问问……” 四目相对,红枫感觉相当不自然, 强忍着怪异的感觉, 硬着头皮说道。 “好奇? “好,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只是顾及到那几个家伙的面子, “所以才没人提起…… “哼,他们让我干脏活, “也别怪我揭短, “既然你问了,我就把那家伙给你讲讲。” 公孙玉明从鼻中冷哼一声,嘴角微勾: “在说那家伙之前,我且问你,你觉得整个飞鹤宗,谁的天赋最强?” “这,应该是……掌门师公。” 红枫耍了个小聪明,搬出了全飞鹤宗最高的大山。 “不,掌门师伯的天赋,比起庄龙师兄的天赋还要差一些, “他只是靠着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令人艳羡的运气, “才有如今的成就, “虽然对修士来说, “运气,也是天赋的一部分, “但我们单单说修行天赋。” 公孙玉明摇了摇头: “掌门师伯的天赋不是最好的, “对了,庄龙师兄的修行天赋也不是最好的。” “那是……阳师叔?” 红枫又猜。 “阳佟海师兄的天赋,倒是比庄龙强上一线,但依旧不是最好的。” 公孙玉明复又摇了摇头。 “那是石师叔?” “不是。” “林师叔?” “也不是。” “该不会是安夏?” “她的天赋,我看不懂,但也不是她。” “那,那……” 红枫犹豫了一会,忽然脸一红:“那,是我?” “放你娘的屁!” 公孙玉明破口大骂: “你想什么好事儿呢? “直接和你说了,那个人就是你云凡师叔!” “啊?” 红枫一愣: “他?可刚才安夏不是说他自称身患绝症,终生无法突破筑基吗?” “这你也信?” 公孙玉明白了他一眼,冷笑: “他当初也是普通人一个,可你知不知道他当初怎么进的飞鹤宗?” “怎么进的?” “他借着你林师叔下山和俗世皇朝交涉的机会, “用一枚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珍贵丹药, “和你林师叔打了个赌。” “打赌?赌什么?” “他赌你林师叔用不超过筑基期的灵力和他交手,撑不过一招。” “这……他好狂!” 红枫愕然。 飞云峰林兴朋的修为, 比起百剑峰的庄龙、碎尸峰的阳佟海, 要差一大截, 但由于经常外出历练的缘故,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哪怕是庄龙、阳佟海, 对上林兴朋也要打起八九分精神来, 除此之外, 不论是两仪峰的石华藏、千幻峰的云鸿志, 与林兴朋交手,也会在数招之内陷入苦战, 要知道剑修的实力不单只是灵力修为, 还有对剑道的领悟, 对林兴朋来说, 哪怕只剩下筑基初期的修为, 或许也可和凝脉初期的修士掰掰腕子, 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 想要一招击败, 哪怕已将实力压制在筑基期的林兴朋?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他……他失败了?” 红枫问道。 “不,他胜了。” 公孙玉明摇了摇头,神色凝重: “他用一枚石子击败了林兴朋, “没用什么高深的招式,也没展露出什么强大的修为, “就只是随随便便的丢了颗石子,林兴朋就败了, “简直邪了门。 “对了,这事我没亲眼看见, “但以林兴朋的性子,他不会骗我。” “不、不会?” 红枫瞪着眼睛,一脸震撼莫名。 “这就吓到你了? “更邪门的还在后面!” 公孙玉明咧了咧嘴, 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第四十二章 邪了门的云师叔 “其实那时候, “以你云师叔表现出来的潜力,还不足以成为掌门弟子, “毕竟掌门辈分高, “做他的弟子直接就和我们同辈, “要是随便收一个没有修为的人作为飞鹤宗的掌门弟子, “我们肯定不愿意的。 “当然,掌门想做什么我们管不了, “毕竟我们是小辈。” 公孙玉明摇了摇头: “不过掌门大概也知道我们的想法, “对我们的想法也比较看重, “所以当时云凡能用一枚石子将修为压制在筑基期的林兴朋击败, “表现出来的潜力最多也就够跳过外门弟子,直接成为内门弟子——甚至真传弟子。 “不过,那时云凡也没把打赌赢的赌注用在成为飞鹤宗内门弟子这一点上, “他赌赢的唯一的要求, “是让林兴朋送他来飞鹤宗,声称要和飞鹤宗的高人切磋一下剑术。 “飞鹤宗与外宗的修士交流也不是第一次, “像你云鸿志师叔管的千幻峰, “主要职责就是这个, “所以你云凡师叔的要求, “也不算太难满足—— “他有没有修为倒不重要了。” 公孙玉明目光远眺,眼中露出回忆的神色: “当时,我们正在紫气峰议事, “看到林兴朋回来了,还带着你云师叔, “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一遍, “了解了云凡来飞鹤宗的目的, “然后我们就问他,想怎么个切磋法? “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红枫屏住呼吸,不由被故事吸引得出神。 “他说,我要打十个!” 公孙玉明笑了笑: “不是十个弟子,是十个长老—— “当然,前提是修为压制在筑基期的长老, “可当时我们连上掌门也不过才七个人, “哪来的十个给他打? “所以你师傅就恼了, “直接拿剑对着他说:‘你先打得过我再说。’ “你云师叔也没意见, “两个人就动手, “结果你应该猜得到, “庄龙也败在了你云师叔手里……” “六师叔你骗我的? “我猜不到! “我师傅怎么可能输!?” 红枫愕然。 “事实就是他输了, “而且不仅输了,还连输了十二场, “那时你师傅还托大, “说不用兵器也能打败你云师叔, “结果被你云师叔拿着根竹条抽倒了三次, “然后你师傅换上竹条和你云师叔对打, “又被抽倒了三次, “最后拿了把长剑来, “仍旧不是对手; “你云师叔嘴也是贫,一个劲说你师傅是庄稼把式, “大喊着换人换人, “打到后面都不耐烦了,直接坐在地上拿竹条和你师傅打, “结果你师傅还是打不过,硬生生被抽倒了十二次……” “这、这怎么可能!!!” 红枫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似的,活像是出差两年的丈夫听到自家老婆即将分娩, 那一瞬间简直就五味杂陈。 “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还在后头呢! “这家伙简直邪了门, “我们偏不信邪, “他不是要打十个吗? “我们也凑不齐十个, “就六个人围上去, “想试试他的上限在哪儿, “结果你云师叔真就滑溜得跟泥鳅似的, “我们六个人一起上, “连他衣角都摸不到啊, “被他给逐个击破了, “然后他就将视线转向掌门—— “当时我们以为他会挑战掌门的, “掌门已经很多年没出手了,说实话我们也有点期待掌门出手会是什么光景, “我们也好奇你云师叔对上掌门是势如破竹,又或者是棋逢对手,或者一败涂地? “但是他没有, “他就望着掌门,笑着说: “‘我这个徒弟,你收不收?’, “我告诉你, “当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四周忽然弥漫起了大雾, “将整座紫气峰给笼罩, “要知道当时我们可是在山顶, “山顶哪来的雾? “这可真邪门透顶, “不仅如此, “在大雾出现的时候, “你云师叔身上还大放金光,将周围的雾气染得跟镀了金似的, “还似有道音环绕、龙凤齐鸣, “当时紫气峰附近整个天地,都仿佛凝滞, “唯有你云师叔立于诸般异象之上, “宛若一尊不染人间烟火的神只, “一派谪仙气质, “仿佛凡间万物都要对他俯首……” “太、太夸张了……” “不夸张,后来我去问了, “问他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才知道, “原来他当时顿悟了, “悟的是一颗‘大道无垢、心性无尘’的道心。 “所谓天赋卓绝者, “顿悟都伴随着异象, “当初安夏顿悟时, “能未学剑法而御剑, “凭空一剑让曾经的紫气殿硬生生变成了东来殿, “这就是异象的展现; “这天赋别说中洲, “即便是放眼整个九洲, “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惊人天资, “而你云师叔不仅顿悟时异象惊人, “最重要的, “还是他连半点修为都没有,居然也能引发异象…… “和他相比, “安夏的资质简直不值一提!” “云师叔,竟恐怖如斯!” 红枫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到前不久自己经历“修心悟”时, 除了修炼速度变得快一些,竟一点异象的征兆都没有, 不由得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随后,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疑惑的问: “那,云师叔为什么说他身患绝症,终生无法筑基?” “哼,他最开始说的还是‘天赋有缺,终生无法凝气’!” 公孙玉明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来飞鹤宗至今也有两年多了, “一直未能凝气, “起初我们也有疑惑, “不明白他这么好的资质, “为什么就是不能凝气? “他的资质举世无双, “剑心、道心, “无人能出其右 “但他却踏不上修行之路一步, “这未免也太可惜, “所以我们就想帮他一把, “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于是他刚入门的那段时间, “我们六峰峰主齐心协力, “四处借阅资料、 “尝试各种方法, “但却一直未能找出, “他的症结所在; “而且我们请他配合尝试, “搜集来的各种修行方法时, “他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诸多借口; “加上掌门也不知为何, “对他多有偏袒, “所以我们也就不太方便, “多干预你云师叔的事, “久而久之, “我们都放弃了, “还以为他确实是 “‘虽于道心的感悟有天人之姿, “‘但却受天地所限, “‘所以在修行一道上的资质反而奇差, “‘终生无法踏上修行之路。’ “我们虽唏嘘不已,但也无可奈何; “之后, “已然确定他既然不能修行, “让他待在飞鹤宗也没有意义, “本想把他赶下山去, “但看在掌门的面子上, “便留他在青云峰, “可万万没想到, “他居然说出‘其实不想凝气,享受人生可要比修炼有意义多了’这种话来!” 公孙玉明冷笑起来: “口口声声说‘天赋有缺,终生不能凝气’, “结果需要凝气时,眨眼就凝气了, “又编出一句‘身患绝症,终生不能筑基’…… “哼! “把我们六峰长老当傻子么? “他就是懒! “就是怕苦! “他就是想在青云峰捣鼓他那些奇技淫巧,玩物丧志! “他有这等天人之姿,想不修行就不修行? “做什么梦呢! “你师傅、师叔们可不惯着他那没出息的性子! “他不想修行, “我们就逼着他修行, “要是任由他把那么好的天赋荒废了, “我们, “可要向飞鹤宗的列代祖师谢罪的!” 第四十三章 理论知识要扎实 青云峰 鸟棚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屋中 一个精致又简朴的灶台前 云凡将一个装满了蜂蜜和酒的喷壶, 对着洒满了麦芽粉的烟叶轻轻喷得均匀; 随后将烟叶倒进一口装满了黄豆的锅里。 一边拿一个废铁回收利用制作的铲子,将一锅烟叶拌匀, 一边叼着一支“巴马天成”,吞吐不定。 他最近感到有些困扰。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学馆里头那帮小孩子的学习热情陡然下降了好几倍。 这让他相当郁闷, 也终于明白为啥“用钱就能提升学习热情”这么简单好用的招数在前前世没能评上诺贝尔教育学奖。 万恶的缝纫机! 云凡恶狠狠的吐了一口烟雾, 恨恨地腹议着。 其实他也想过禁止那帮孩子去教去学缝纫机的使用方式, 但一方面, 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另一方面, 他需要邬语彤的生意为他提供的经济来源, 而那几个孩子也确实对邬语彤的生意起了不小的帮助。 所以这一切, 云凡也只能闷在心里。 云凡心里苦,但云凡不说。 他一边想着孩子们的学习问题,一边正要吞下第二口烟气, 忽然看到山的另一边有飞鹤飞来的动静。 “师傅~ “师傅~ “我回来了~~~” 人还未至,声音先到, 如涓涓细流的泉水般的声音, 带着几分喜悦,又似乎带着几分迫切和焦急, 令云凡不免感到有些疑惑。 喜悦,他自然理解, 毕竟他手把手教了安夏三个月剑法, 一个小小的试剑会, 难道安夏还能输了不成? 赢了自然是开心的。 可为什么这么慌张? 云凡不由皱起了眉头, 将嘴边的烟头在灶台上一掐, 待安夏下了飞鹤,欣喜若狂的朝他跑过来时, 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胜了?” “胜了,师傅!” 安夏喘着气,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连着比了两场,全胜! “我、我打败了筑基后期! “我……” “嗯,知道了。” 云凡打断了她的话, 一边翻炒着锅中的烟叶,一边老神在在的开口: “胜了就胜了,有什么好说的? “在我的指点下,胜了有什么奇怪? “你若是败了, “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轻轻的掂了掂锅,将烟叶翻得弹起来, 表情却依旧如万年不化寒冰的寒冰般冷漠: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 “每逢大事有静气! “你总是记不住!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啊啊, “对、对不起,师傅, “是我轻浮了,我、我……” 安夏被云凡数落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明日有一个内门弟子任务, “我、我这就去练剑!” “孺子可教也。” 云凡点了点头,对自己的严师形象十分满意。 “对、对了师傅,还有一件事……” “说!” “师伯问我是怎么解决了修行问题的时候, “我、我不小心把您凝气的事情说漏嘴了……” 当啷! 一声清脆的锅铲与锅的相撞声, 回荡在这间精致又简陋的小木屋, 摔了锅铲的云凡分毫没有将锅铲捡回来的意思, 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 嘴唇哆嗦着开口: “你、你说啥?” “我说,我不小心把您凝气的事说漏嘴了。” 安夏迷惑的眨了眨眼睛, 有些天真、有些可爱地说道。 云凡愣愣地望着安夏那张纯真可爱的小白脸, 半晌,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烟盒, 犹豫了一会,随即放弃, 他咬了咬牙, 原地转了几圈, 随后一跺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吾命休矣!” “师、师师傅,我闯祸了吗?” 这一句“吾命休矣”吓得安夏小脸苍白, 连声问道。 “那倒没有,反正早晚也有这一天的。” 云凡苦笑一声:“倒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被我那几个师兄盯上了,恐怕以后就没那么多时间教你了。” 毕竟两世的师兄弟, 那几个师兄什么性子, 云凡清清楚楚。 被那几个师兄盯上, 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不仅没时间教安夏, 或许甚至都没有多少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了。 云凡很闲吗? 不闲, 维修一系列水电风电设备, 下山教孩子学习, 一系列化学制品研发, “八宝草汁泡水稻种”试种, 还有一系列基础设备的制作。 哪怕有阵法、法宝辅助, 这些东西也是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的。 现在看来, 在那些师兄打消他们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之前, 这些项目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停滞不前了。 “师傅您说的话……徒儿不明白……” 安夏有些茫然的歪了歪小脑袋, 脑门上仿佛浮现出几个大大的问号。 “你不需要明白,这事儿对你也没啥影响。” 云凡笑了笑: “你打了他们脸, “估计以后, “除非你亲自上门求他们指点, “不然他们是不会管你怎样的。 “嗯,对了, “这段时间你的修行也是一个问题, “跟我来。” 话一说完, 云凡自然而然的拉着安夏的手朝小屋外走去, 动作大胆得令安夏不由得嫩脸一红, 不过想到这个师傅平日里不拘一格的性子, 加上这三个月的适应, 安夏也大概清楚这个看上去年轻得过分的师傅并没有什么轻薄的意思, 只是自然而然的习惯罢了, 虽还有些感到脸红, 还有些异样的感觉, 但对师傅的尊敬加上有些羞于启齿, 安夏并没有拒绝云凡这个牵手的动作。 没过一会,二人走进石屋, 打开了云凡屋子的门, 云凡拉着安夏走到一架书柜前, 从书柜上取下了几本书, 一股脑地塞到了安夏手中: “这几本书,应该够你学蛮久了, “理论知识要学扎实啊, “学得扎实了,就不会遇到那么多修行上的问题了, “一般的问题你自己都能解决, “当然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 “里面还有一本《疑难杂症分析汇总》……” 安夏朝云凡塞在她怀中的几部厚厚的书望了一眼, 不由得愣住, 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 《灵气的认识与吸收》 《灵气的转化与使用》 《‘四剑法’的理解与应用》 《剑意的凝练》 《剑意与灵力的配比与应用》 《符文的初步认识与操作(选修)》 《剑意的外放与应用》 《剑意在剑法中的形态与对剑法的影响》 …… 第四十四章 六峰峰主的决心 次日 安夏抱着一个沉甸甸的书袋, 坐在一只被压得一脸绝望半死不活的飞鹤背上, 朝着云凡脆生生地挥了挥手: “师傅再见!” “去去,路上注意安全~” 云凡挥手回应, 脸上一副和蔼表情, 活像是送女儿上学的老父亲, 压抑着心中的不舍, 与疼爱的女儿告别。 “这一去,又是好几天呐……” 望着安夏头也不回的骑着飞鹤坠下了山崖, 云凡欣慰又有些不舍地轻叹了一口气: “徒儿大咯,长翅膀飞咯~” 他背着双手,悠哉悠哉地迈着八字步, 活像一位在自家园子里散步的老地主, 一步三摇地回到了石屋。 此刻, 石屋的楼梯前, 花莺莺正蹲在门口,委屈巴巴的望着鸟棚出神。 云凡走过楼梯,望见花莺莺可怜兮兮的样子, 便顺手撘在花莺莺柔软的秀发上轻轻地揉了揉。 “啊,主人,我、我……” 花莺莺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 正看到云凡望着她, 笑意盈盈的开口: “在想什么呢? “我说啊, “最近你老魂不守舍的, “有什么心事吗? “还是不舒服? “或者你想去玩了?给你放天假怎么样?” 望着旁边笑得温柔的云凡, 她愣了一会, 不由得嘴一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两天, 花莺莺感觉她已经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在云凡看不到的地方, 她几乎无时无刻, 都在遭受着那只怪鸟惨无人道的欺凌和压迫。 不仅有铺天盖地的鸟粪, 还有偷偷丢在她衣服里面的虫子。 还有很多,很多。 她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 (或许主人会为我做主的……) 她抱着这个简单而卑微的念头, 朝云凡投去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 “主人,那只奇怪的鸟……” 还未说完,便看到云凡腾地站了起来,脸上已然变了脸色: “居然来得这么快!” 在花莺莺茫然的目光下, 云凡慌慌张张地朝着身后望了一眼, 随后转回身,蹬蹬蹬蹬地朝着石屋中跑去, 头也不回, 宛若逃命般, 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 “十万火急!一会再跟你谈……” 花莺莺茫然地望着云凡的背影消失在石屋中, 宛若在看她负心、绝情的意中人, 在利益面前,毫不犹豫的将她抛下。 (主人不管我了……) (呜呜呜呜……) ———————— 青云峰外 一行六人, 驾着飞鹤, 正对着青云峰无形的大阵阵门。 所谓大阵, 说得气势恢宏, 其实只不过由一些蕴着灵力的丝线搭建而成, 防御力乏善可陈, 只能用来防御一些蛇虫猛兽。 但破阵时的动静相当不小, 只要有人攻破了阵法, 九峰必有人来援, 所以所谓大阵, 更多起到的是警戒作用。 飞鹤六位峰主没有青云峰的通行证, 进不去青云峰的山门, 也不会多此一举惊扰其他峰的执事, 不过这难不倒六位飞鹤宗长老, 五人视线转向边缘处的云鸿志, 望得生性腼腆的千幻峰峰主脸色一红。 只见他驾着飞鹤飞上前去, 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碟, 印在青云峰的阵门上。 少顷, 阵门大开, 六人鱼贯而入, 飞到了青云峰半山腰的大片空地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右边的一个庞大的鸟棚。 然后, 是正前方, 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工池塘,以及池塘旁边的小木屋。 再然后, 是左边的一个古怪石头做成的屋子。 屋子前, 蹲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正委屈巴巴的望着他们。 “云凡在这儿吗?” 庄龙上前几步,冷漠地说道。 那小姑娘脆生生地朝着屋中一指, 随后又低下头去, 委屈巴巴地数蚂蚁。 “……” 庄龙与其余六位峰主对望一眼, 当先迈入了石屋大门, 其余峰主紧随其后。 在大门推开的刹那, 石屋内传来了一道高亢、有力、气势恢宏的诗声: “我本——布衣! “躬耕于——青云!” 庄龙一愣, 脚下不由得顿住, 跟上来的几位峰主也停下了脚步, 面面相窥。 随后, 那房中, 又传来了那朗诗的声音: “苟全性命于,飞鹤…… “不求闻达于,九洲…… “掌门,不以我卑微, “而置我于乱世安身……” 庄龙等人缓缓迈步,经过一扇正往内撒着阳光的落地窗, 穿过走廊的通道口, 在第一扇门前停下。 只听那门中,又出现一段铿锵有力、慷慨激昂的陈词: “煮豆,燃豆苗! “豆苗,锅下哭…… “本是,同根生! “何苦,何苦……” 说到此时,那声音已然带上哭腔, 听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庄龙不为所动, 一脚踹在那传出声音的门上, 只听嘭的一声, 大门洞开。 门内一片黑暗, 只能靠依稀从门外投进去的微弱的光线, 勾勒出一个手中握着一卷书的, 有些萧瑟,有些悲凉的身影, 那身影缓缓将手中书卷放下, 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嘶哑, 有带着几分辛辣和醇厚, 如一瓶陈年的老酒, 淋在心头, 听得人压抑、苦闷, 无所适从: “你……来了?” 庄龙道:“我来了。” “你……不该来。” 庄龙皱了皱眉头:“我已经来了。” “你,毕竟还是来了。” 那身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毕竟还是来了。”庄龙道。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仿佛泥塑木雕的两人,对峙着,那门外的光芒,越发昏暗。 “你来干什么?” 那身影最终打破了沉默。 “来劝你修行。” 庄龙干脆利落,一字一顿,没有半点迟疑。 那身影沉吟片刻,冷笑了一声。 庄龙大怒:“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我冷笑,自然是冷笑的意思。” 那身影轻抚衣袖,气势渊渟岳峙,一派大家风范。 “你!” 庄龙更怒,正要上前将此人擒下, 却看到房间陡然大亮, 房间角落, 出现一尊以实木雕刻,无比威严的飞鹤宗祖师雕像! 只见那之前还一派渊渟岳峙,一派大家风范的身影, 此刻竟一个飞身朝着那雕像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那雕像的“裤脚”, 扯开嗓子便嚎啕大哭起来, 其声凄厉、幽怨, 有若鬼哭, 尖锐的声音撕破了这山腰小居的宁静, 划破长空, 在飞鹤宗九峰上空回荡不休: “祖师爷啊!!! “你睁开眼!!! “你看看这些人, “掌门才刚走,他们就要在青云峰弟子头上拉屎啊!!! “我云凡自认没做过什么坏事, “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松懈, “这些人,这些人怎么敢逼上青云峰来, “还敢在祖师金身前, “逼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这是欺师灭祖, “这是大逆不道!!! “这等徒子徒孙,竟还有脸面……” 话未说完, 云凡只觉怀中抱着的祖师金身一震, 随后在他惊愕、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庄龙缓缓收剑, 祖师雕像,也已断成了两截。 “今天,别说区区一个祖师爷雕像, “就是祖师爷重生, “也别想阻止我把你带去百剑峰!” 庄龙狞笑着,摩拳擦掌,缓缓朝云凡走近。 “不、不是? “庄龙!你敢毁我飞鹤宗祖师金身! “你、你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你、你不要过来啊……” 一向百试百灵的招数, 忽然一朝失效, 云凡慌了, 他怕了, 脸色煞白, 连连后退, 但房内的空间有限, 当云凡感觉到后背顶到了冰凉的混凝土墙壁时, 终于意识到了一件惨痛的事实—— 大势已去,吾命休矣! 他绝望地望着飞鹤宗六位峰主将他团团围住, 望着他们狞笑的脸, 咕噜一声, 咽了一口唾沫。 —————— 石屋门前的楼梯上, 蹲着一个小姑娘。 她茫然地望着六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将她的主人朝着石屋之外拖去, 笑得一脸狰狞, 笑得得意忘形。 她看到她的主人正一脸的惊恐, 嘶声狂呼, 拼命扒着周围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在坚固的石头墙上、 在实木的门框、木桌上, 留下了道道清晰的白印, 但终究抵不过六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她看着他瞪着绝望的眼睛, 被一点一点的拖着远去。 她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 第四十五章 大手笔 三天后 紫气峰 六位峰主齐聚, 目光焦距在穿着红袍的公孙玉明身上。 “……总之,那封信的主要内容, “就是想让我们, “让出护送商队的利益, “否则, “就一直骚扰我们护送的商队,导致护送任务失败。” 公孙玉明双手撑在桌子上,眉头紧皱: “他们的点掐得十分准, “护送商队任务没什么油水, “一般只是用来给内门弟子试练用, “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售卖飞鹤, “也不靠这种任务维持飞鹤宗的运转, “但我们对护送任务的内门弟子十分看重, “任务的成败也直接关系到飞鹤宗的信誉, “不得有失, “而他们立足未稳,急需稳定的经济来源支撑,所以算准了我们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条件。” “我们可以让给他们,然后骚扰他们护送的商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林兴朋一根手指挑起了斗篷, 眼神若鹰隼般锋利。 “这恐怕行不通。” 公孙玉明摇了摇头: “北芦洲三十六蛮宗, “喜欢玩金鹰的, “便是‘花蛮’移山宗了, “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 “他们广收弟子, “却对弟子的安危浑不在意, “奉行弱肉强食, “我们的骚扰对他们不痛不痒, “而且我们派去骚扰的人手如果被他们反埋伏,反而可能会让我们得不偿失。” “那我们就心甘情愿的把利益让出去么?” 林兴朋不甘心的皱了皱眉头。 “或许我们可以把护送任务让给七曜宗, “让七曜宗和那些蛮子死磕去。” 石华藏轻摇纸扇,扇得额前的几缕长发轻摇。 “七曜宗恐怕没有那么多弟子来接手这些护送任务……” 庄龙长叹一口气,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 “此事,待过几日移山宗那位蛮宗长老来,再看看他们意欲如何, “如果他们姿态低一些,分出去一些利益也不是不行, “比如, “让他们接手任务时,给我们一部分的‘保证金’,以及在他们获得的收入上,抽取一部分作为我们的引荐利润……” “师兄怎么最近说话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林兴朋将视线偏移,望着庄龙揶揄的笑着。 “像谁?” 庄龙挑了挑眉,有些讶异的问道。 “开口‘保证金’,闭口‘引荐利益’……” 林兴朋哈哈一笑:“还能是谁?” “哼,这黄口小儿, “修炼不上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玩出花来了!” 庄龙冷哼一声, 同时将视线转向云鸿志: “那小子现在情况如何?” 云鸿志似乎在神游物外, 被庄龙劈头这么一问, 顿时吓了一跳, 愣了一会,才红着脸说道: “我想,应该是没问题的。” “真的没问题吗? “据我所知,这小子对阵法也颇有天分。” 公孙玉明表示怀疑态度。 一旁的林兴朋笑了笑,抬起头来: “呵,公孙师弟多虑了, “我用以往积攒的人情请动了五光散人、青禾真人、葬海真人亲自出手, “由庄师兄和阳师兄, “耗费了上百把上等灵剑, “轰平了三座山峰,打通了五处山谷,凿出九眼深泉作为阵基, “赔了血本, “用一千多枚筑基玉、两百多枚凝脉玉髓作为阵眼, “七十二枚魔物核心作为阵心, “出动全宗弟子用半个飞鹤宗的存货布下的四象剑阵, “整座大阵的范围比飞鹤宗还要大了一倍有余, “如此手笔,别说云凡,恐怕布阵的人也没办法靠着阵法造诣硬生生将这阵法破开!” 林兴朋捻着斗笠,语气中不无得意: “莫说是咱们中洲的几个宗门, “就算是掌控了一整个东封洲的摩柯寺, “也没有过这么大的手笔! “不仅如此,五光散人阵法造诣整个九洲无出其右者, “青禾真人、葬海真人阵法造诣也颇为精通, “也是我早年机缘才有幸得以结识, “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见面就一口一个老匹夫, “在他们布阵时大放厥词, “将几位阵法大家激怒, “使出生平所学,还要亲自主持阵法一个月, “在一个月内将阵法威力和效果最大化, “这般阵容,莫说区区一个云凡, “就是掌门在阵中, “恐怕也未必能将阵法强行破开!” 他侧着身子, 食指顶着斗笠, 眼睛眯起, 嘴角微勾: “此刻,那阵法已下了层层禁制, “固若金汤! “莫说是他想出来,就算是我们想让他出来, “也要等两年光景, “等阵法中的材料灵性消耗一空, “阵法停止运转, “方能将他放出, “甚至强行破阵也不行, “联手从外破阵不难,但阵法中的云凡也可能有性命之危, “所以完全杜绝了这小子请外援的可能, “我告诉过他, “想从阵法脱困而出,只有将修为突破筑基,剑意化形,才能初步获得阵法的认可, “但他以为如此就能破阵而出么? “呵,未免也太过天真, “在阵法持续的有效时间内, “修为境界的突破,也只是给他几分喘息之机, “待他突破修为,心生懈怠, “这大阵便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林兴朋勾起的嘴角越翘越高, 近乎狰狞, 声音也变得飘忽不定: “不仅如此,我还珍藏了几枚从北芦洲得到的三品丹药‘万蚁噬心丹’, “取自北芦洲金光宗一位金丹邪修的遗物, “此物功效一般, “不会致死, “但若不将修为提升, “就将不时承受万蚁噬心之痛, “痛得即便金丹修士也难以承受, “却又不至于痛得令人轻生, “但即便是修为提升,也只不过稍微缓解一两日…… “哼, “就让他好好享受, “享受几位当世一流阵法大家的悉心照料, “享受阵中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剑意罡风, “享受每日十次的万蚁噬心之痛……” 越是描述,林兴朋的声音越是阴森, 而越是阴森,他的嘴角便勾得越高, 说到最后,他竟冷笑起来, 笑得狰狞,笑得骇人, 笑得连带其余的五位峰主, 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一时这飞鹤宗的议事堂中, 阴风阵阵、诡异无比, 如十八层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 在嘲笑着凡人的卑贱和弱小。 “说起来,这三日我们都未曾去过四象大阵, “既然今日提起,我们去那边转转,欣赏那小子的惨状,如何?” “师兄所言甚妙,师弟我正有此意!” “善!” “妙!” …… 第四十六章 观棋知阵 飞鹤宗往东二十里, 过了河, 有一片, 被三座被削得平整的山峰, 以及金光、巨木、死水、岩火包围起来的区域, 正泛着朦胧的光芒; 一层浓得像乌云般的雾气笼罩在其上空, 将其内的一切遮挡, 雾气之内, 透出的光芒将这片灰色的“云朵”衬出了清晰的纹路。 在那片布满了灰雾的区域旁, 一座削得平整的平顶山上空, 正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 在那一处平顶山的截面上占据了不小的面积, 亭子之下显得有些空旷, 广阔的空间之中, 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台子, 边上坐着三个悠然自得的老人, 正望着台子上的棋盘捻须轻笑。 “五光道友,你的阵法造诣越发精通了!” 右边那穿着青袍,摇着蒲扇, 脸上一颗黑痣的老者轻轻捻下一枚黑子, 眼中充盈着赞叹之情。 “承让,阵法之道,唯有苦心钻研罢了。” 左边一个消瘦黄须,身穿黄袍的老者傲然一笑, 脸上有藏不住的得意神情。 他落下一枚白子在棋盘的正中, 按在满盘棋最关键的阵眼之上, 此刻棋盘局势扭转, 黑子大势已去, 仅余下几处角落勉力挣扎, 但也已无力回天。 就这般局势,还是五光散人有意让子的结果, 若非五光散人有意让子, 恐怕此刻棋盘之上的局面还要更极端一些。 中间一个穿着暗红长袍的老者斜瞥着朝那黄袍老者望了一眼, 暗暗心惊。 黑白棋, 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说易,是指这黑白棋连三岁小儿都能轻易掌握规则。 说难,便是这棋路千千万,变化多端, 棋力高深者对弈,亦如两位剑道大家对决, 惊险万分。 严格来说, 棋道和阵法毫无关联。 但五光散人对事物变动的算计强得骇人听闻, 明明对棋道一窍不通,却硬生生凭着对棋路的计算, 走一路、算十路, 逼得青禾真人大败亏输, 可见五光散人对阵法造诣,已经高到了什么地步。 顶着二人敬畏的目光, 五光散人捻着长须,洋洋自得, 忽然耳朵一动,朝亭外的天空望去。 只见那蔚蓝无垠的天空之上, 有六人骑鹤结伴而来, 有说有笑, 神态悠然。 不久, 那骑着飞鹤飞来的六人徐徐降落, 当先一个白衣黑发、面容温和的持剑修士上前一步, 对三位老者拱手: “三位真人,那小子如何了?” 五光散人抬头望了望来人, 轻捻长须,眼神微眯: “不是在下夸口,此大阵有四位剑修、四位阵法大家齐心协力,在下也施展平生所学。 “日后不敢说,到直至今日,却是在下学艺这些年颠峰之作, “若耗费如此人力物力,还困不住一个炼气期的小娃子,我们引颈自刎罢了。” 只见他洋洋得意的一挥手, 他身前棋盘上的棋子近乎一扫而空, 仅余下一枚他方才落下的白子立于棋盘正中, 稳稳立着。 “想看见大阵里头的情景,需要用道法驱散灰雾,十分麻烦, “所以我用棋盘模拟阵内生灵、阵眼、阵心、阵核, “观棋盘变化,可知阵内一切动向, “十分方便。” 他又在棋盘的四周分别布下四枚黑子, 在黑子落盘的刹那, 黑子便围绕着棋盘中央的白子旋转起来, 忽远忽近、忽快忽慢,端的玄妙无比。 “这是四位剑修道友置入其中的剑意, “如此精纯凌厉的剑意,在下于九洲游离多年,也见得不多,佩服佩服! “这四道剑意以大阵运转, “无时无刻不在侵蚀阵中之人的精神,令其痛不欲生, “若非我将剑意的威力调低了九成, “恐怕那小子能被这些剑意活活磨疯过去!” 他指着棋盘边缘角落的一枚黑子, 随后那枚黑子便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从那枚白子的上方划过, 又蛰伏于角落。 “这是庄道友的雷龙剑意, “剑意若雷霆般凌厉,精准狠辣, “每每出手便一鸣惊人,令人叹为观止!” 他又指着另一枚黑子, 只见那一枚黑子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于那枚白子上空停顿许久,随后离去。 “这是阳道友的绵雨剑意, “剑意连绵不绝、水泼不透, “于雨之剑一道已有极高造诣!” 他又指着另外两枚黑子: “石道友和林道友的风之剑、云之剑, “也颇有可取之处,令我的大阵增色不少啊!” 他洋洋得意的捻着胡子, 微闭着眼睛,一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模样。 “五光散人谬赞,三位真人的阵法造诣,也令我等大开眼界。” 庄龙又拱了拱手, 目光望着棋盘上的那一枚白子: “可这剑意如此凌厉, “白子却一动不动, “为何我这师弟…… “一直不受这剑意的影响?” 听得庄龙这番话,五光散人冷哼一声, 微仰着头: “俗世间有句俗语,叫温水煮青蛙, “这大阵这么利害, “若一开始就用最强的威力, “就不怕他承受不住,崩溃了? “我也只是为了让他适应之后剑阵中的剑意,那越来越恐怖的威力, “才给他缓冲几日罢了! “也罢, “算算时日,他也已经被禁了三天, “也差不多能承受阵法中更强的剑意了, “我便让你看看他在阵法剑意之下不堪的样子, “你可不要心疼!” 只见他信手从旁边捻来两枚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一共六枚黑子,围绕着棋盘正中央的白子疯狂运转起来! “看好了,阵起无回, “剑意如万剑穿身, “你师弟不过炼气修为,若不能努力运转灵力,提升修为, “便会在无尽的痛苦中痛到昏迷、复又痛醒,循环往复, “堪称终极酷刑!” 五光散人一挥衣袖, 那六枚黑子便如同闻到了腥味的猫般, 朝棋盘正中的白子扑去! 随后, 那六枚黑子接连不断的划过棋盘正中那枚唯一的白子, 宛若这棋盘面上是一片刚刚烧开的水, 正疯狂的沸腾起来! 那枚白子,会随着这些黑子的攻击而有所动作么? 在场九人摒住了呼吸, 全神贯注的望着这沸腾的棋盘, 良久。 五光散人望着棋盘上依旧一动不动的白子,有些恼火。 “不曾想,你这师弟的意志相当坚韧, “这等威力的剑意,都能承受得住!” 他冷哼一声, 又拈起数枚黑子洒在棋盘上, 如旺盛的火种浇了一勺油, 那些黑子沸腾的景象越发壮观, 几乎如同一片黑色的火焰,在棋盘上空燃烧! 但, 那一枚白子…… 却依旧一动不动。 “这,你这师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阵法已经启动了九成, “别说他一个炼气期, “就连金丹修士也要痛苦不堪! “他、他究竟……” 五光散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又抓了一把黑子,洒在棋盘上, 但始终不能对那枚白子产生任何影响。 就在这时, 一个弱弱的声音, 冷不丁的出现: “师弟他…… “不会是死了?” 第四十七章 就这? “……” 众人齐齐朝出声的方向望去, 八道目光齐齐投在云鸿志脸上, 望得生性腼腆的他脸色一红,弱弱开口: “毕竟师弟只是炼气期而已……” “不至于, “剑意,又不是剑气, “不仅伤不到他的肉体, “还有可能增益他的剑心, “怎么会死?” 五光散人摇了摇头,犹自望着棋盘出神。 “会不会是…… “他的意志不足以承受剑意的磨砺, “被活活磨晕过去了?” 藏海真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可能。” 五光散人拂袖,站起身来, 朝身后被灰雾弥漫的大阵望去: “走,看看去, “看看里边那小子发生了什么?” 飞鹤六峰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陆续坐上飞鹤, 随着青禾、藏海二真人,以及五光散人身后, 齐齐朝着四象大阵的正中央飞去。 此刻被灰雾笼罩的大阵金光隐隐, 其内似有风雷之声, 轰然不绝, 众人飞至大阵的上空正中央, 五光散人取出一支黄澄澄的葫芦来, 对着灰雾大阵轻唤一声: “赦!” 咻! 刹那之间,他身下对着的约七八尺方圆的灰雾便被他收入了葫芦之中, 伴随着灰雾的,还有一片作为“阵中世界天顶苍穹”的金光。 随着灰雾、金光散去, 金光之下透出了作为阵法本体的, 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丝线, 将众人拦住, 不过这些丝线并不能挡住众人的视线, 透过丝线往下望去, 只见阵法正中央的平地之上,正侧躺着一个穿着白色外袍、红色内衬的少年, 少年周围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 有张牙舞爪的蛟龙,身上的鳞爪纤毫毕现; 有密密麻麻的蝗虫般的细针,泛着令人胆寒的银光; 有缓慢而扭曲的风卷,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吞噬; 有飘然飞舞的蝴蝶,洒着晶莹的花粉,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暗藏杀机。 这些旋转、沸腾, 围绕着少年飞舞的, 几乎将整个大阵占据的恐怖剑意异象, 接连不断的穿透那少年的身躯, 在这些异象的衬托下, 少年的身影仿佛金色的沙漠中混着的一粒白色沙子, 显得渺小而卑微。 “坏了,你们这师弟……恐怕是真出事了。” 五光散人摇了摇头: “先前我听你们说你们这师弟如何如何, “还如此劳师动众布下这大阵, “我还道他是何等天资…… “没想到这才三天,就已意识崩溃…… “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大阵即便是元婴修士也未必能破开, “金丹修士也要痛苦不堪, “何况他一个炼气?” “五光散人,我这师弟可有生命危险?” 庄龙皱着眉头说道。 “短时间内,应该没有, “不过时间长了就说不准了。” 五光散人抚须微笑: “此阵法为我巅峰之作, “无懈可击, “蕴养在其中的剑意几乎没有损耗。 “剑意虽可增益剑心, “但若是没有足够的意志, “只会徒耗本源, “本源缺失,性命堪忧! “我看这大阵是不能再持续了, “你们这师弟,根本没有你们所说的天资, “甚至称得上平平无奇, “你看才用一成的剑意磨了他三天,他就快死了! “只是这阵法已趋至完美,能放不能收, “反正我是没法把这大阵完好的收起来了, “为今之计, “只有劳烦庄道友进阵中一遭, “护住那小子的身躯, “然后由几位道友配合阳道友从外部将此阵法攻破, “否则这小子不出一日, “必死无疑! “唉,如今看来,这大阵非但没能对你们这师弟的修为有半点好处, “反而后患无穷啊……”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庄龙叹了口气,抽出剑来, 正要跳下飞鹤, 跃入身下的阵法, 突然身形一顿, 疑惑地朝身旁的五光散人望去: “五光,我师弟他…… “好像没有失去意识?” “嗯?” 五光散人一愣, 眼中出现了疑惑的神色, 不由眯着眼睛, 俯下身去, 仔细的辨认大阵之下的那道白色身影, 只见阵法之下, 群魔乱舞中, 那白袍、红衬的少年竟缓缓伸出手来, 任由铺天盖地的剑意从他体内穿过, 无视着周围群魔乱舞的景象,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 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他翘起二郎腿, 一只手挠挠屁股, 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纸盒来, 抽出一根纸卷叼在口中, 用一枚引火器点燃, 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将烟雾长长吐出, 有些失望地说道: “什么四象大阵, “嗯? “就这? “就这? “不会有人用了那么多的材料, “就布出这么个破玩意? “不会? “不会? “那可真是挺令人可悲的, “我请条狗来布阵都比这强啊。 “唉…… “还研究阵法研究了一辈子? “噗哧~ “哧哧哧哧哧哧~” 在场众人修为最低也在金丹期之上, 莫说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就算四周是闹市, 他们也能清晰听到一个村夫的呓语。 云凡的这一番毫不客气的点评, 落到了众人耳中, 连话末尾轻微的那声“噗哧”都听得一清二楚, 宛若一记精准狠辣的背刺, 在得意洋洋妄图收割战利品的众人后背狠狠刺了一刀, 正中靶心。 五光散人气得都发抖了: “这、这这黄口小儿!!!” 他目眦欲裂, 一张脸扭曲得几乎分不清原来的模样, 手中捻着的长须“嘣”的一声断了好几根, 他颤抖着唇, 转头望着一脸茫然的众人, 脸上绽放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他拿狗来跟我比! “他怎么敢拿狗来跟我比!!!” 他瞪着眼睛, 颤颤巍巍的捏着手中的葫芦, 目光在飞鹤宗众峰主身上游移: “这口气,老夫忍不下去! “我要入阵, “亲自操控阵法, “让那小子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啊这……” 众人面面相窥,显然有些迟疑。 “五光散人,你不是说这阵是可入不可出的……” 庄龙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忍不了, “我忍不了! “就算让我在阵里守两年, “我也要让他领教老夫的手段!” 五光散人气得脸通红,捏着葫芦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哆嗦着结结巴巴的说道: “放心,放心,放心! “我有分寸, “有我亲自出手,也不会让那小子出岔子! “等两年后出阵, “我还你们一个修为高深的师弟!” 他冷笑一声, 咬牙,咧嘴, 纵身一跃跳下飞鹤, 坠入阵中, 随手一抹, 将葫芦中的金光、灰雾重新覆盖于大阵之上, 彻底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第四十八章 不安 永州位于齐国东南, 与鲁国相邻, 两国约三分之一的商队贸易, 都从永州途经。 在永州去往鲁国边界的一条官道上, 一路看上去有些狼狈的商队, 正缩成一团。 似乎刚刚经过歹人的袭击, 商队有几辆马车已经被损毁, 令商队不得不停下来修整; 几名稀稀落落的护卫分布在四周警惕, 一个身穿管事长衫、脸上满是疙瘩的人, 正坐在其中一名护卫身旁, 一边用纱布包扎着手臂处的伤口, 一边将目光朝着四周打量。 忽然, 一名身穿玄色道袍、银灰色长发的清丽佳人缓缓出现在他身旁, 眉头紧皱着。 “苏管事。” 她薄唇微张,轻声开口。 “啊,在的在的, “……安仙长有何吩咐?” 苏向明转过头来, 躬着身子, 望着那银发丽人, 脸上满是谄媚的神情。 “你……不是凝脉。” 安夏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这……我…… “我当然……不是。” 苏向明楞了一下, 朝安夏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其实我也早该想到的, “一趟普通的护送任务, “邬家怎么会派一位凝脉的修士同行?” 安夏叹了口气: “那一日,那个凝脉的邪修, “是谁干掉的?” “这个,这个…… “我不能说。” 苏向明苦笑了一声。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当时商队里也就那么几个人。” 安夏眉头舒展,嘴角微勾: “明明没有半点修为, “却能杀了一位凝脉邪修…… “我师傅他是怎么做到的? “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知道是谁, “你也没必要继续瞒着我。” “安仙长,请你不要难为小人了, “这个我真不能说……” 苏向明苦笑着: “虽然我也算不上什么守信的人, “但不论从他的实力, “又或者他对邬家的重要性来考虑, “我都不能违反和他的约定。” “哼,不说就算了, “既然师傅不愿让我知道, “自然有不愿让我知道的道理。” 安夏深吸了一口气,朝身后的飞鹤宗方向望了一眼: “师傅他,真是令人看不透……” “安仙长修为高深、前途远大, “安仙长的师傅,自然也是高深莫测的。” 苏向明又将身子躬得低了些,脸上的神情越发谄媚。 “对了,你师承何处?” 安夏忽然似想起什么般, 望着苏向明说道。 “惭愧, “在下没有师承, “不过家父曾是七曜宗的一名执事, “拜家父所赐, “我才得以走上修行之路。” 苏向明那满是谄媚的眼中, 闪过一丝怀念的神采。 “那为什么不去七曜宗, “反而在俗世做散修?” 安夏好奇地问道。 “那是因为……” 苏向明苦笑着: “他们嫌恶我这张脸,不允我入门, “以至于我如今已近知命之年, “也不过才堪堪筑基。” “你父亲呢? “当初不教导你修行么?” 安夏又问。 “家父……家父……” 苏向明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七曜宗门规, “非七曜宗长老, “未经七曜宗允许, “不得外传七曜宗功法, “家父不过一名小小执事, “自然没有外传功法的权利, “不过他当年得罪了七曜宗的长辈, “丹田被印了一掌, “废去了修为, “后灵力倒卷, “逆冲经脉, “自知命不久矣, “故才冒险将七曜宗的修行功法刻录成几部典籍, “在临终前悄悄托付于我。” “那你怎么敢告诉我? “不怕我和七曜宗告密么?” 安夏望着他说道。 “那倒无妨, “那部功法也是他们从其他地方收录而来, “不是什么高深功法, “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家父也早已身亡, “即便掌管刑罚的七曜宗弟子知道此事, “大概也懒得和一个死人,和一个已近知命之年的筑基修士计较。 苏向明摇了摇头: “就算他们真的一时兴起,想找我追究我父亲的过错, “但邬家与七曜宗也有合作, “我作为邬家的管事, “自然受到邬家庇护。” (果然,师傅说得没错,高高在上者,永远高高在上,落于凡尘者,永远落于凡尘。) “……原来如此。” 安夏点了点头, 不再对苏向明的修为来历感兴趣, 朝四周望了一眼, 发现商队已大致整顿完毕, 便与苏向明知会一声, 返身回到了她的马车前。 邬语彤忙于永州的布匹事物, 无暇与商队同行, 这节车厢便成了安夏的专属, 所以安夏掀开车帘时, 车厢内空空荡荡, 唯有一方小台、两排空座椅。 小台上摆着一个麻布书袋, 似乎因为之前的颠簸, 书袋中的书已有几部落在地上, 书页散得到处都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将散落的书页收拾起来, 收拾利落。 等她将书袋摆好, 坐在车厢的座椅上时, 恰巧商队出行, 马夫挥起鞭来, 伴随着马蹄的踢踏声, 车厢复又开始晃动。 这种程度的颠簸, 若是换成一个普通人, 别说是看书, 恐怕想稳稳当当的坐着也颇为费力, 但凭着筑基期的修为, 车厢晃动的影响对安夏来说,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翻开一本云凡赠予的, 封面上写着《‘四剑法’的理解与应用》的手书, 开始阅读。 这本书的内容是关于四大剑法的异同与修剑的方向, 也是她最期待的内容, 毕竟修剑者若不爱学剑,那还修什么剑? 但云凡有过交代, 先学完《灵气的认识与吸收》、《灵气的转化与使用》, 打好基础, 循序渐进才是修行的正道; 所以她才一直耐着性子, 用三天时间读完了那两部关于灵气的典籍, 直到今天才将这部书翻开。 原本她以为, 将这部书翻开后, 她会看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甚至她还为此准备了一瓶辟谷丹和一壶水, 以免看得太投入时, 因饥渴而不得不停止阅读, 但此刻, 她望着书页上说不上潦草也说不上端正的字迹, 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这不安的感觉不知来于何处, 令她有些心烦意乱, 以至于这部令她期待了三日的书, 她非但没能投入其中, 甚至连半个字也看不下去。 她抿着樱唇, 眼前忽然浮现出三日前, 云凡喊出那句“吾命休矣”时, 那张惨白的脸, 以及说出那句“反正早晚也有这一天”时, 那无奈而苦涩的笑容。 (师傅为什么要隐瞒他杀了一个凝脉邪修的事实?) (为什么,师伯们对师傅凝气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隐隐的不安感令安夏心浮气躁, 宛若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 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望着手中的书, 却连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不得不将书籍合上, 怔然良久后, 鬼使神差地将视线下移,望着台上那已有些破旧的书袋, 忽然想起不久前, 苏向明说的那一段话。 “……家父自知命不久矣, “故才冒险将七曜宗的修行功法刻录成几部典籍, “在临终前悄悄托付于我。” 自知命不久矣…… 临终前的……托付…… 安夏白皙的脸庞,忽然变得更白了几分。 (不会?) (师傅……) 第四十九章 被逼急的兔子 云凡很郁闷。 非常郁闷。 郁闷中有一分难受、两分迷茫、三分惆怅、五分委屈。 他的面前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丝线, 拦在他身前。 这是作为阵法的屏障, 由四位技艺精湛的阵法大家、四位修为精深的剑修联手布下。 许进不许出。 透过丝线望去, 能看到一个消瘦黄须,身穿黄袍的老者, 正跳着脚骂娘。 “老大爷,拜托您讲讲道理好不好? “明明是您自己跳进来的, “您现在怪我不带你出去?” 云凡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阵中的老者再次跳起脚来, 破口大骂, 云凡听了一会, 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 “您让我放您出去? “不是,我怎么放啊? “您这个大阵,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厉害, “您还特地把阵法的威能调到最高, “我能走出来都不错了, “还要带您出去? “难度很大的好不好?” 他伸手在大阵的丝线上拍了拍, 劝慰般的说道: “好了嘛, “没办法了啦, “别闹了好不好?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嘛, “呐,做人呢,最要紧的就是开心。 “出阵这件事呢,是不能强求的。 “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饿不饿?我让师兄们煮碗面给你吃? “你放心,我云凡又不是什么坏人, “等我回去啊, “我把我种的菜先收了, “然后再去跟我师兄们谈谈, “让他们把你放出去……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都说了关我屁事啊!?” 云凡望着阵里的五光散人脸上越来越黑的神色, 一时竟有些顶不住压力, 不由得脚底抹油, 转身开溜。 四象大阵距离大阵距离飞鹤宗大约二十里, 对不会御剑,也没有带着坐骑的云凡来说, 距离相当遥远。 散步回去大约四五个小时, 跑回去也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 要不是云凡看到四象大阵边上的一座平顶山, 山上的一个宽亭子, 亭子里有两个看上去傻里傻气的老头, 边上还栓着三只坐骑, 他都几乎忍不住要突破境界好御剑赶路了。 如果飞鹤宗的六位长老得知废了半个飞鹤宗的人力物力, 用掉了三个天大人情请来了三位阵法家, 起到的效果还不如把云凡独自丢在深山老林让他徒步跑回来, 估计会气得吐血。 “喂, “搁这儿下棋呢?” 云凡爬到平顶山上, 朝一脸呆滞的两位真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自顾自的把五光散人的飞鹤解了下来, 翻身上鹤。 “你……你怎么出来了? “五光散人哪去了?” 青禾真人捏着枚白子, 望着鬼魅般猛地出现的云凡, 愕然问道。 “哦,他啊, “他说一进大阵就跟回家一样, “超喜欢在里面待着的, “大阵里面的感觉, “比外面感觉好多了, “在外面又无聊,都没有朋友玩, “就是在大阵里面待着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云凡轻轻地揉了揉鹤头, 将飞鹤脖颈揉得立起, 随后振翅高飞, 将一脸凌乱的青禾、藏海二真人留在原地, 茫然对望。 “不对,那小子…… “那小子还是炼气!” 修为稍高些的藏海真人首先反应过来, 愕然开口。 “他怎么出来的? “五光散人呢? “没出来?” 青禾真人也一脸懵逼,转头望向四象大阵。 少顷, 二位真人来到四象大阵的边缘, 望着阵中本是主持大阵之人却反而被阵中剑意攻击,痛得满地打滚的五光散人, 震惊得近乎失语。 “不仅从大阵中跑出来了…… “还…… “还把大阵的归属印记抹掉了?” 藏海真人喃喃说道。 “那小子…… “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 青禾真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感到有些脊背发寒。 幸亏他们有归属宗门, 不能像五光散人一样一个冲动就冲进大阵里待两年, 不然他们的下场恐怕也…… 两位真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飞鹤宗 青云峰 云凡骑着飞鹤飞回山门, 然后一脚踹在飞鹤屁股上, 将飞鹤踢回了飞云峰。 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连带着腹部、四肢、头部、肺部都跟着一起痛起来, 活像是一万只蚂蚁钻到了身体里, 附在血肉之躯上一点一点的噬咬。 三品丹药“万蚁噬心丹”又发作了。 云凡打了个嗝, 揉了揉肚子,犹豫良久, 决定还是把身上的毒给解了再说。 解毒的药材, 青云峰的药园子里没有, 不过可以用成熟的八宝草叶子骗过丹药的药性, 令它消停一段时间。 另外, 八宝草的果子可以让云鸟提前突破成长期。 这也是他一直在期待的事, 万万不能出纰漏, 所以在大阵中估算八宝草成熟的时间差不多了, 他就赶紧跑了出来。 云鸟是青云峰负责培养的, 飞鹤宗除飞鹤外的第二种坐骑。 虽说金丹修士已经可以稳定御剑升空, 但灵力徒耗不说, 主要御剑升空是踩在剑上面的, 剑飞出去插人, 或者拿着剑砍人, 人不是就掉下去了? 所以对修士来说,坐骑还是有用的。 比起飞鹤, 云鸟的速度更快, 变换方向时也更灵活, 飞行作战的表现也比飞鹤要稳定。 相对的, 云鸟的培养难度更高。 以现在云鸟的稳定性表现来说, 还不足以在飞鹤宗普及, 也不适合拿出去卖钱。 因为云鸟性子比较野。 当然, 对云凡来说,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再野能野得过前世是大乘期修士的云凡? 别说云鸟, 前世真凤凰云凡都骑过。 所以云凡一直觉得自己骑普通的云鸟有点掉价。 毕竟你让一个开过玛莎拉蒂的回头天天开一辆二手五菱宏光,那他肯定也不乐意。 捉到这只混血云鸟时, 他失手一枪崩了这只云鸟奇丑无比的父亲, 然后当他发现那只鸟是未成形的凤凰鸟时,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今想到自己终于能骑一只好一点的坐骑了, 云凡就一阵阵的欣慰。 慢悠悠的晃到石屋跟前, 突然看到花莺莺又可怜巴巴的蹲在台阶上。 比起几天前, 花莺莺似乎变得憔悴了不少, 眼神灰暗, 看到云凡回来后, 她的眼神中才恢复了几分神采。 她抬起头来,委屈巴巴的开口: “主人……” “才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憔悴啊?” 云凡有些心疼的捏了捏花莺莺的脸蛋,说道。 陡然间被云凡关心, 花莺莺浑身一震, 似乎找到了几分勇气, 决定不管不顾的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说出来: “主人,那只头上有鸡冠的鸟……” “啊,你说我那只宝贝鸡啊? “对, “我就是为了这个回来的, “给它培养的药材差不多成熟了, “喂它吃过, “以后它就不是鸡了—— “它以后能飞了,哈哈哈…… “嗯? “你脸色好差,是感冒了吗?” 云凡望着花莺莺忽然变得煞白的脸色, 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没有, “我,我这是为主人高兴呢!” 花莺莺捏紧拳头,强颜欢笑。 “你感冒了可不能强撑着呀, “先回房间里躺着, “今天不用上班了, “哦对了, “我一会拔两片八宝草的叶子给你含着, “它对感冒还是有点作用的,哈哈。” 云凡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在心里暗暗感慨: (可爱的女孩子果然是上天赐给人类的宝物。) (真可爱啊。) 只是他没有看到, 他宽大的手掌下, 花莺莺鼓鼓的腮帮子, 以及宛若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般通红的眼睛。 ———————— 池塘边。 药园。 八宝草已经被云凡摘了去, 仅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以及旁边的一株半人高的、结满了白色果子的小苗。 忽然, 一只藕芽似的、宛若能挤出水来的小手悄然出现在那株小苗旁, 颤抖着, 绷紧着, 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朝着那株小苗接近。 顺着那只藕芽般的小手往上望去, 能看到那只手的主人, 一双曾经清澈干净、天真无邪的眼睛, 此刻, 却泛着宛若被逼到了绝境的幼兽般的眼神。 她望着那几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果子, 悄悄咽了一口唾沫。 看上去很好吃,但她知道,这不能吃。 她缓慢而坚定的将那株小苗上所有的白色果子摘了下来, 又犹豫了一下, 藕芽似的小手一用力, 将整株小苗都拔了下来。 韶颜稚齿的脸蛋上, 她的表情逐渐失控。 许久后, 花莺莺手中托着一盆用白色果子和小苗的根茎捻成的汁液, 出现在靠近鸟棚旁的锅炉房前。 她伸手,轻轻推开了锅炉房的门, 只见锅炉房中, 有一口盖着盖子的大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缓缓地靠近灶台, 伸手掀开大锅的盖子时, 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这样……) (是不是做坏事啊?) (主人对我这么好,我……) (可是……) 她似乎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托着装满了白色果子和小苗汁液的碗, 银牙紧咬, 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正在这时, 一阵扑棱棱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出现, 随后, 她感觉到身上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头到尾地淋了一身。 她缓缓地将视线下移, 看着身上白色粘稠的液体, 以及几只扭曲的小虫正在她身上蠕动。 她想到这几天的遭遇, 想到有次吃饭时, 吃到碗底, 翻出来一大片蠕动的虫子, 她吐得昏天黑地的日子。 想到有一天她睡醒, 她的身边爬满了虫子。 这一刻, 她失去了理智。 她竟微笑起来。 她不疾不徐, 有条不紊的将手中的那碗汁液倒入锅中, 又勺出些汤来, 将碗中的残渣晃干净, 复又倒入锅中, 循环往复。 随后, 她盖上锅盖, 微笑着, 走出了锅炉房。 —————— 许久之后, 云凡嚼着八宝草的叶子, 手中拿着一条猪肉, 推开了锅炉房的大门。 “这八宝草的果子还蛮多的嘛, “光是给那傻鸟吃,未免也太浪费啦, “完全就是暴殄天物嘛! “说起来, “我那几位师兄虽然一个劲的折腾我, “但出发点也是为了我好嘛, “这大阵虽然扯淡了点, “但也是真金白银的拿出了半个飞鹤宗的积蓄和老大的人情, “这情分, “不回报一下,说不过去嘛。 “而且, “我也得找他们好好谈谈了。 “不能总耽误我改善生活条件的研究进度呀。 “所谓吃人的嘴软, “给他们做一顿用八宝草汁浇灌的菜, “他们一定会惊喜到跳起来的。 “我也要证明一下嘛, “就算我不修炼,对飞鹤宗也还是有贡献的。” 他将猪肉放在砧板上, 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子, 落刀如雨。 第五十章 噩梦前夕 紫气峰 六位峰主端坐于桌前,面色凝重。 “那封信上说, “移山宗要派一位长老来和我们交涉, “算算时间, “差不多就是今天了。” 公孙玉明叼着袖子上的红丝带, 拿着一个精致的木镊子, 伸向桌子上的一个碟子中, 将一封信翻了过来。 (我当初怎么就没想过这个方法呢?) 他懊恼的想着。 “其实赚钱的门路, “让出一点也无所谓, “我们飞鹤宗人少, “吃不下那么大的盘子; “但那个北芦洲来的蛮子宗门, “实在有些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林兴朋挑起斗笠, 将视线落在大桌上的盘中, 望着盘中的信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们毕竟生活在那种环境里, “习惯了用拳头而不是用嘴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所以展示武力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了, “就他们的习惯而言, “没有直接诉诸武力, “已经算是给足了礼数。” 石华藏却轻摇折扇, 眼睛似合非合。 “我飞鹤宗不融入俗世皇朝, “也不打算参与各洲之间的暗流, “正是因为师傅坐化前留下的那一句‘和气生财’, “这近十年光景, “都从未与别的宗门有过摩擦, “这移山宗莫非是欺负我们老实么?” 林兴朋向后靠在椅子上, 被斗笠遮挡的眼神泛着冰冷的光芒。 “他们有三个元婴。” 一直沉默着的庄龙忽然开口, 蹙着眉头, 脸上是说不出的烦躁。 “而且是比同境界修士更强些的元婴。” 阳佟海也应和着, 一边抚摸着脸上的那道伤疤,一边平静地开口: “虽然他们的其中两个元婴暂时被拖在北芦洲, “但以信中语气的坚决, “恐怕他们俩过来也只是迟早的事, “还有他们的那些弟子, “可不是我们宗门底下那些没怎么杀过人的小修士能比的。” “如果掌门没有出去云游, “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嚣张。” 公孙玉明叹了口气: “毕竟我们刚好也是拥有三个元婴的。” “我认为,此例不可开。” 林兴朋将双肘架在桌上, 双手托着下巴, 坚定的说着: “有一必有二,而再二再三, “若不坚定拒绝,他们……” 还未说完, 紫气殿的大门处忽然晃进来一道人影, 望着他们一愣: “哟, “你们这开会呢? “真是巧了, “省得我一个个找你们…… “一大早就开会,都饿了? “要不要吃点?” 众峰主茫然将目光转向门口, 望着那道穿着白袍红衬的身影, 只见他手中托着一大盘柔柔冒着轻烟的, 色香俱全的菜肴, 盘子的面积极宽, 托着小山似的菜肴, 竟如一柄遮阳伞般, 隐隐将那身影遮住。 此刻, 那身影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随着那道身影的移动, 六峰主的视线也随之游移, 直到那身影将手中托着的盘子放到了六峰主面前的桌子上, 随后变戏法般啪啪啪啪拍下了六副碗筷, 自顾自的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望着六位峰主笑道: “我说各位师兄, “别这么看着我成吗? “怪让人害羞的。” 云凡迎着六道混杂着惊愕、茫然、疑惑、郁闷等等等等种种情绪的眼神, 伸着食指在脸上挠了挠, 见六名峰主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由叹了口气: “各位师兄, “咱们都是老熟人了, “开门见山, “以后没事儿,也别折腾我了, “没用的, “只要我不想修炼, “没人能逼着我修炼, “知道? “我有自己的追求, “志不在此, “对我来说, “修行乏味、无趣, “令人昏昏欲睡, “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愚蠢行为, “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在修炼上, “何妨及时行乐呢?” 他伸着食指, 反背着用指甲盖在那大菜盘子的边缘轻轻地敲了敲, 语气平淡而温和: “这个呢, “八宝草汁浇灌的食物, “八宝草你们有没有听过? “是我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的。 “它不适合给如日中天的年轻修士服用, “但对你们来说, “如虎添翼, “好处不小, “嗯…… “我厨艺还是不差的, “你们看, “我就算不修炼, “对飞鹤宗也还是有贡献的, “何必逼着我去修炼呢?” 他环视着众师兄一圈, 随后撑起身来, 似乎感觉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便作势欲走。 “等一下, “五光散人哪去了?” 忽然,林兴朋抬起头来, 望着云凡开口: “是他把你放出来的? “为什么他不来见我?” “呃……五光散人是哪个? “是那个穿着屎黄色衣服的老头, “还是那个穿着便血色袍子的老头, “还是那个一身绿得发慌的老头?” 云凡一乐: “这三位都组成红绿灯了—— “其他人我不知道怎样了, “那个跟我一起跳进大阵的穿着屎黄色袍子的老头, “他被他自己布下的阵法困住了, “现在疼得哭爹喊娘呢!” 他笑了笑,摆了摆手, 站起身, 转头就走, 边走边说道: “抽空你们去把他放出来, “我这会有点儿困了, “先回去睡一觉, “你们继续聊呗。” 云凡悠然离去,渐行渐远。 几大峰主修为最低也有金丹期, 若想将云凡拦下轻而易举, 但此刻没有人出手阻拦, 只眼睁睁地望着云凡的背影消失在紫气殿的大门。 六峰主沉默良久, 却不知是谁当先叹息了一声, 打破了沉默。 “这么好的天赋,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修炼呢?” 公孙玉明把玩着手中的红丝带, 一脸的郁闷: “如果我有他那条件, “恐怕现在早就元婴了。” “我看不止,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或许他能化神也说不定。” 林兴朋双手托着下巴, 语气飘忽不定: “东封洲那位摩柯院的院长, “年轻的时候也是惊才艳艳, “可比起云师弟来, “还是不如远矣。” 林兴朋的这番话一出口,引得公孙玉明惊讶地望了过来: “你和那位摩柯院的院长熟悉?” “……那倒没有,听说的。” “去! “你听说的你说个屁!” 公孙玉明笑骂一声, 随手拿起筷子, 正要下箸, 却忽然楞了一下, 视线斜瞥: “庄师兄,您是代掌门, “您先请。” “你让堂堂代掌门试毒不成?” 望见这一幕的林兴朋哭笑不得, 直接伸手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 随后眼睛一亮: “这……好像真是八宝草啊!” 话音刚落, 竟有五双筷子齐齐落下, 如群龙夺珠, 控鹤擒龙, 朝着盘中的菜肴“小山”发动总攻! 第五十一章 五朵金花美似仙 (谨慎观看) 没过一会儿, 那大伞般的盘子, 其上的菜肴,便少了一半。 这已近乎十个成年人的饭量了。 但对平日运转灵力消耗巨大, 胃口极佳的修士来说, 这还远远达不到正常的食物摄入量, 所以六峰主还未到饱腹的地步。 正当六峰主打算再接再厉, 将盘中小山般的菜肴吃光, 忽然, 紫气峰外传来了一阵经久不息的笑声,宛若天雷滚滚, 声音震耳欲聋, 震得人耳膜生疼, 若不捂着双耳, 甚至可能要被震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由远及近, 伴随着一阵嘹亮的鹰啼, 六峰主下箸的动作不由停住, 将视线朝着那声音的来处望去。 只见远处的天空, 一个大如车马、模样如皮球, 目测约七八百斤的胖子, 正骑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金鹰, 缓缓飞来; 那胖子见已近了紫气峰大殿的门, 便纵身一跃, 从金鹰之上跳了下来, 那庞大的身躯落地之时, 震得地面扬起了一圈肉眼可见的灰尘, 如陨石落地,声势骇人。 落地之后,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 向前“跳”了两步, 震得身上的肥肉如水波般颤动, 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柄油津津的折扇来, 唰的一声打开, 螺旋桨般冲着脸上摇了起来, 一边摇着扇子, 一边徐徐开口, 吐气开声, 那声如洪钟的声音再度响起: “春天——花会开! “冬天——它不开! “夏天——开不开? “夏天——他也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下,移山宗诗圣真人! “风花雪月,陈大有! “前来,拜会飞鹤宗各位真人!” 他高昂着头, 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肥胖的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这幅充满了矛盾的画面落在飞鹤宗六峰主眼中, 一时竟有些失语。 场面一度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随后, 见飞鹤宗六人一脸震惊的表情, 依旧没有动作, 陆大有不由得更为得意, 他将折扇一收,背着双手—— 这个动作对他相当有难度, 为了完成这个“负手前行”的动作, 他肥沃的胸膛拼了命地向前挺起, 头仰得更高, 整个人更像一只大皮球了。 “天上——鸟飞来! “在下——我也来! “在下今天过来, “就是为了与你等说那个事情, “就是那个, “你们知道的?” 他走到围坐着的众峰主身前, 蒲扇般的大手朝桌上轻轻一拍, 只听“嘭”的一声, 桌上的盘子弹了起来: “从今往后一万年, “中洲的大大小小所有生意, “我移山宗承包定了! “若你们不服,我移山宗…… “咦?” 他恶形恶相地正要放出狠话, 忽然鼻子嗅了嗅, 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盘菜肴之上: “格老子的, “瞧老子发现了什么? “一大盘肉!” 他面露喜色, 两腮一缩, 嘟起大嘴便是一吸, 那盘中食物竟被他整个吸了过来, 随后他大嘴一张, 那一盘子菜肴,竟被他全数吞入了腹中! 望见这陆大有目中无人的举止, 各峰主眼神略带寒意, 林兴朋手中长剑都已悄然浮出半分, 半空却伸出一柄折扇来, 将他的长剑压了下去。 他转头望着面无表情的石华藏, 正要开口说什么, 忽然身形一颤, 脸色剧变, 缓缓地低下了头去。 “哇! “这味道,八宝草! “没想到老子跑过来一趟,还能吃到这等好东西, “真他娘的值了!” 陆大有舔了舔肥厚的嘴唇, 响亮地砸了咂嘴, 似乎在回味着那菜肴细致柔嫩的口感, 但顷刻间, 他满面油光的脸上, 红润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他哆嗦着嘴唇, 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脸上的肉都随着他的动作而颤动着。 “破、破元……” 咻! 噗噜噜噜噜…… 刚说得两个字, 一股赤黄色的水柱就从他的屁股后面喷了出去, 水量惊人, 宛若山洪崩泄, 又好像藏了好几杆子高压水枪在他肠子里, 凶猛的冲击力使得这柱黄水撞在地面时, 撞出了如他嗓门般震耳欲聋的回响…… “你们, “你们真他娘的,他娘的, “真他娘的卑鄙!!” 他颤巍巍地指着桌上六个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峰主, 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又后退了两步, 庞大的脚掌踩在湿漉漉的地上, 溅起几朵规模不小的水花, 他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不是, “你们他妈的有病啊!? “哪个正常的人会往他妈的菜里放他妈的破元草啊? “还他妈的八宝草和破元草混着吃, “你们他妈的, “他妈的刚才吃那么兴奋, “你们, “神经病你们, “神经病啊!!!” 他歪着嘴嘶嚎, 身下黄色水柱却时刻不停, 显然这位诗圣真人平日的存量惊人, 厚积薄发, 时至今日, 才一泻千里, 水漫金山。 他骂了几句, 但飞鹤宗的六位真人却仿佛石像般, 巍然不动, 他越是骂, 越是虚, 心里也越是发毛, 这六个面无表情的飞鹤宗真人, 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简直邪了门的, 看到他这狼狈的样子也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他怕了, 他觉得这个邪了门的飞鹤宗……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邪门。 非常邪门。 就他妈的邪了门! (走,马上走,必须马上走!) 他脸上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坠落, 顾不得掩饰拉到虚脱的狼狈模样, 一边排着长长的金色水柱, 一边迈开肥硕的双腿, 冲向到那只惊恐而绝望地望着他的金鹰面前, 此刻, 他肥胖的身躯一反笨拙沉重的模样, 灵活得宛若一只蝴蝶, 一边排着仿佛无穷无尽般的黄金水柱, 一跃翻上金鹰那瘦小的身躯, 在一声沉重的闷响后, 他驾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金鹰, 缓缓升空, 朝大殿外飞去。 望着移山宗诗圣真人陆大有远去的背影, 身处充斥在整座大殿的无处不在的恶臭气味中, 六位真人依旧面无表情, 宛若六具毫无生机的石像。 良久之后, 六人中才终于出现了动静。 只见庄龙首先起身, 迈出一步, 在其他五位峰主夹杂着惊讶、敬仰、妒忌等等情绪的目光中, 缓缓走出座位。 “先……走…… “一步…… “失陪……” 他阴沉着脸, 一字一顿地说着, 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咬牙切齿, 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五位峰主默然无语, 静静地望着庄龙的身影缓缓地离开了会议桌, 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 心痛、委屈、无助、愤怒, 五味杂陈。 大殿门口, 一大群执事集结在此处, 手持着武器, 茫然地望着那之前还气焰嚣张从天而降的胖子真人, 此刻竟活像恨爹娘少生了两根翅膀, 驾着金鹰拼了命朝着紫气峰之外飞去, 不由都有些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红枫混在执事中央。 以他百剑峰首席内门弟子身份, 以及仅差一步迈入凝脉的修为, 已经足以随着一众执事执行任务。 此刻他望着骑鹰离去的, 那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的胖子, 脸上也生出疑惑的神情。 “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胖子和师傅师叔们打了一场, “输了? “那……该不该拦……?” 良久之后, 他听到执事队伍中忽然出现一阵骚动, 转头望去, 却看到东来殿门口出现了庄龙那挺拔的身影, 正缓缓地、一步一步的朝着东来殿之外走出。 他面对着凑近身前的执事等人, 缓缓地挥了挥手, 一副渊渟岳峙的大家风采, 只是说话时一字一顿, 显得有些怪异: “你们…… “通通…… “先…… “撤下山去……” “是!” 见代掌门无恙, 众执事便放下了心, 依从庄龙的命令四下退散。 很快, 偌大的紫气峰,变得空旷起来。 庄龙不由得在心底里暗暗松了口气。 (应该还忍得住……) (再坚持一会,) (再坚持一会……) (等人走完了,我就……) 他这口气还未松完, 一个人忽然冷不丁的从他面前冒了出来。 “师傅!你没事?” 只见红枫伸出手来,一把搀住了庄龙的手, 眼中满是担忧的神情。 “滚…… “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惊吓, 吓得庄龙几乎要夹不住了, 他绷着一张脸, 脸色憋得跟猪肝似的, 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句话, 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师傅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我红枫虽然自信狂妄, “但尊师重道还是明白的!” 看到庄龙这幅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坠落, 身躯摇摇欲坠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红枫不由得心疼起来: (师傅多硬气的人啊,居然痛成这副模样,可见他的伤有多重!) “请师傅允许我搀扶您至卧室, “请让弟子亲自服侍师傅, “以全弟子的孝道!” “……” 庄龙脸色黑了下来, 拼了老命从红枫手中把手抽出, 径直越过红枫, 缓缓迈步, 朝紫气峰边上的茅厕走去。 (这个红枫……) (怕是脑子有毛病……) (不行了不行了,快忍不了了……) (再、再坚持一会,走到茅厕我就可以……) 正当庄龙怀着坚定的信念, 一步一步的朝着不远处的茅厕走去, 突然, 他感觉到后背一重, 有什么东西扑了过来, 将他抱住, 嘶声大呼: “师傅你不要强撑了! “我是您的弟子,我的这身本领,是您给的!” “请师傅信我一次, “让徒儿我……” 噗噜噜噜噜…… 话未说完, 红枫便感觉庄龙的身子猛地一震, 随后一阵响亮的液体声打断了他深情款款的告白, 伴随而来的, 是一阵中人欲呕的恶臭。 红枫都惊呆了, 脑子里浮现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但又一个个被否定, 又一个个冒出来……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目光呆滞的望着庄龙猫着腰, 缓缓地躬下了身子, 庄龙的身下,是一片刺眼的金黄。 “师傅? “您,您在干什么? “您什、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您……” 他颤抖着, 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一阵阵的抽痛, 他觉得这个世界变得不真实了, 他怕了, 他慌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睡醒了。 然而, 他并不知道, 命运是一个连锁的多米诺骨牌, 当第一面骨牌倒下的刹那, 将引起一连串的连锁效应, 恐惧,令他暂时失去了思维能力, 而在他脑子一片空白的空档, 他错过了唯一能躲过他悲惨命运的机会…… 噗!!! 一道被阳光照得晶莹透亮、耀眼夺目的金色水柱, 掀开了庄龙的衣摆, 裹挟着惊人的冲击力, 重重的砸在了红枫那张张目结舌、犹带着震惊、茫然、疑惑等重重情绪混杂的脸上, 随着打击感十足的“嘭”的一声, 红枫竟被轰得飞了起来, 一时间, 将红枫口鼻灌满的,流质与固体混杂的质感, 那沉重的撞击, 中人欲呕的恶臭, 以及那金色水柱在阳光下散发着的耀眼光芒, 狠狠动摇了红枫仅存不多的理智, 他从地上爬起来, 稀里哗啦的吐了一地, 随后竟连看一眼他的师傅都不敢, 踉踉跄跄的朝着东来殿的大厅跑去: “各……呕…… “各位师叔,不好……呕…… “不好啦,我师傅他……” 他踉踉跄跄的跑到了东来殿, 跑到了那大厅上端坐的五人跟前, 他踉跄的脚步突然猛地顿住。 在昏暗的油灯光芒之下, 五位飞鹤宗地位尊贵的长老, 缓缓地站了起来, 一张张被油灯灯火印得明暗不定的脸上, 望不见任何表情, 双手下垂, 只睁着双眼, 宛若死人一样地, 望着他。 随后, 仿佛是一种玄妙的默契般, 随着第一道金色水柱噗噜噜的汹涌而出, 第二道、第三道…… 一共五道强而有力的水柱,狠狠地与地面相撞, 强大的冲击力将水花溅起, 宛若五朵金花般, 在庄严肃穆、气魄宏大的东来殿中傲然绽放。 红枫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他望着这一地的金光, 望着那五朵傲然盛开的金花, 望着五位立于金花之上, 宛若俗世仙人般的身影, 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缓缓地变得平静, 过了一会, 他的嘴角一抖, 竟微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 “什么啊,什么东西啊…… “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一定是梦,这一切都是在梦里…… “我没疯,都是假的,我在梦里, “嘿嘿,嘿嘿嘿…… “我在梦里,哈哈哈……” 他勾着嘴角,流着口水, 傻笑着, 双眼逐渐失去了焦距。 第五十二章 赶紧跑路 云凡骑着他的云鸟, 安然、闲适。 晃悠悠地朝着青云峰飞去。 他心情很好。 三辈子的人生经历, 虽然这些人生经历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宅在屋里, 但与他人接触的总次数还是比别人只活了一辈子的高的。 所以, 凭着他相对丰富的阅历, 他轻而易举地从几位师兄的脸上读出了妥协的味道。 令人愉悦的味道。 本来嘛, 他来飞鹤宗也不是为了修炼的。 仅仅只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研究改良机械与农业的改良发展, 以及对前世的人际关系割舍不下。 修炼? 修炼有什么用? 修炼是能用真火炼出一包味精来,还是能掐个法决变出来一条内裤生产流水线? 连内裤都没得穿的生活, 也不知道那些三流小说的主角是怎么忍受得下去的。 云凡就没法忍。 人生嘛,还是要走自己喜欢的道路才有意义。 他骑着云鸟悠然回到了青云峰。 然后看到花莺莺小姑娘跪在山门, 哭得梨花带雨。 不由得就有些纳闷, 走上前去, 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声音温和地说道: “莺莺,干嘛呢? “为什么跪在这里?” 花莺莺抬起头来, 嘴角下沉,小脸上犹带泪痕: “主人,我对不起你……” “什么对不起我呀?” 云凡不由得有些好笑: “是又把盘子砸了,还是不小心把哪条鱼喂死了? “你呀,刚来的时候就这个样子, “让你别这么生份,你不听; “其实啊,对我来说, “青云峰上无大事, “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 牵着花莺莺的手将她从地上牵起来, 指着房子边的鱼塘说道: “高山引水作业对普通人,甚至对修士来说, “都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你看那个鱼塘,换一个普通人来, “肯定是很难像我这样在山上开辟一个鱼塘的, “但我不一样,我有涡轮机呀, “哦,你不懂涡轮机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 “你主人能轻而易举的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 “所以对这些东西也不会有多重视, “你打碎了几个碗, “喂死了几条鱼, “这些问题就连普通人都不会觉得麻烦的, “更何况我呢? “对我来说,这些问题都能轻松解决, “那么,什么问题才会让我觉得头疼,你知道吗?” 云凡笑着问道。 “唔唔,我不知道,主人……” 花莺莺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子, 娇小的身子还时不时的因为惯性而抽噎着。 “是安全问题啊,傻丫头!” 云凡哈哈一笑: “就比如上次你拿水管冲洗插排导致电路跳闸那件事, “对我来说, “解决电线熔断、机械故障,都是轻而易举、简简单单的事, “但我那时候可担心坏了, “你可知道我担心什么? “小莺莺,电路短路很危险的, “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 “那可怎么办呀? “对比几只鱼、几只鸟、几张盘子, “当然还是我的小莺莺最重要, “你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 “才是最让我头疼的问题啦。” “呜呜,主人……” 花莺莺扁了扁嘴,一副感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云凡受不了这个,连忙将正题拉回正轨: “好啦,让我听听你又做了什么能被我轻松解决的事情, “看我轻而易举的把问题解决咯, “然后一起下山去钓鱼好不好?” “唔唔,好!” 花莺莺可爱的小表情由阴转晴, 有些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只头上长着鸡冠的,嗯,云鸟, “它,它老是欺负我!” “嗯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很生气,它真的很过分,所以我今天报复它了……” “哦,这样子啊~” 云凡点了点头。 凤凰血脉的云鸟, 确实很稀罕没错, 但也不是没有代替品。 何况从小莺莺的语气判断, 那只鸟应该没有被弄死。 那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你怎么报复它的呀?” 云凡微微一笑,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我给它喂了八宝草旁边的破元草果子和叶子汁……” 花莺莺悄悄望了一眼云凡的表情,有些忐忑。 “哦,这样子啊。” 云凡点了点头: “嗯,这事儿,下次你直接告诉我, “然后我去揍它一顿就好啦, “破元草,嗯…… “其实挺值钱的……” “对、对不起……” “没事儿,就当是给小莺莺出了口恶气, “古时候有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的周幽王, “今日我舍破元草不要,为莺莺出一口恶气, “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嘛。” “咦,主人,莺莺是美人吗?” “……不是,你目前只是个美人胚子。” “哦……” 花莺莺有些遗憾的低下头去。 云凡见状,不由轻轻一笑, 揉了揉花莺莺的脑袋: “放心,莺莺很好看的, “以后也一定会变成一个大美人的! “嗯,对了,一般来说动物的嗅觉都很敏锐, “那只呱呱叫的鸡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吃下去, “你是怎么骗它吃的?” “我、我……” 花莺莺脸一红,有些扭捏地说道: “刚才主人给它做吃的,我气不过, “就趁主人中途离开的时候, “把破元草果子和叶子的汁液倒进了八宝草的锅里……” “哈哈,没想到你还蛮聪明的嘛! “居然给你抓……到……这……机会……” 一副慈眉善目模样, 牵着花莺莺的手回山门的云凡脸上突然猛地一抽, 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 “你干了……啥?” 云凡的声音干涩、嘶哑, 像嘶嚎了一天一夜的泼妇, 夜里逐渐失了声。 “我,我把破元草果子和叶子的汁液倒进了八宝草的锅里……” 花莺莺小心翼翼地偷瞄着云凡,心情越发的忐忑不安: “主人,我,我是不是犯了大错……” 云凡依旧不回应,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 花莺莺顿时就慌了: “主、主人,对对对不起, “莺莺认错, “请主人责罚我, “不要赶莺莺走……” 还未说完,花莺莺感觉自己的脸被轻轻捏了一下。 “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你的错啊。” 云凡的话语依旧温柔,脸上也平静无比: “好了, “你先回去, “先回去收拾东西。” “主人不要赶莺莺走呜呜呜……” “放心,不是赶你走, “你顺便帮我收拾我的衣服,我跟你一起走,快一点。” 云凡脸上抽搐了一下: “咱们主仆俩得赶紧跑路下山逃命, “晚了咱们就真的要完犊子了!” 第五十三章 咕咕中道崩殂 青云峰 鸟棚 刚吃过晚饭, 云鸟们上下翻腾、边跳边叫, 与同伴们一起歌唱, 声音悦耳动听, 仿佛在诉说着, 与风儿说话,与花儿共舞。 咕咕却只觉得他们喧闹。 它很烦。 这些云鸟虽然和它是同一个物种, 但却只有着有限的灵智。 它那个不争气的老爹也是。 它们都是生灵。 而它, 是妖。 这些普通的物种, 根本不懂得身为妖族的伟大。 它轻蔑地朝那些载歌载舞的云鸟们望了一眼, 不屑地冷笑一声, 随后缓缓转过头,望着鸟棚之外, 那湛蓝色的天空。 阳光的温度,被阳光晒过的羽毛的味道, 从天空之上穿梭而过时,那呼啸的声音。 以及人肉那柔嫩的口感。 这才是一只鸟妖应该去追求的东西。 它们不懂。 不过没关系, 它有信心在有生之年, 完成妖族崛起的重任, 将万物生灵, 从人类手中拯救, 打破这世间万物皆为人族奴役的命运。 年轻时,它曾随父亲游历四方。 见过潮起潮落,也见过繁花似锦。 但见得最多的,还是人族的暴行。 它亲眼看到它暗恋的那只可爱的小云鸟,被人类抓了去, 迎着脑袋一刀拍去了半条命, 然后开膛破肚, 流得那两个人类一手的血, 可那两个人类还在笑, 似乎在庆幸自己难得的好运气。 它亲眼看着它心爱的小云鸟就这么被拔去了一身柔软、洁白的羽毛, 丢进了滚烫的水中, 变成了那两个人类的食物。 临死之前, 那可爱的小云鸟, 那双美丽的眼睛还在瞪着, 仿佛在疑惑,为什么人类会伤害它呢? 为什么呢? 它不知道。 也不想为人类辩解。 从那之后, 它觉醒了妖族血脉, 一生只为颠覆人类而努力。 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多远, 它也不知道。 但它相信,终会有这么一天的。 它低下头, 吞下了食槽中最后一块, 专为它准备的食物。 这是它的晚饭。 和以往不同, 今日的食物似乎含有一些微妙的成份。 它分辨不出食物中的成份是什么, 但毫无疑问, 这些成份对它的进化十分有利。 或许是那些人类不懂得里面的东西对它的价值, 又或者是那些人类想让它变得更强,以便更好的利用它。 它不关心。 它看到它身上的羽毛开始泛红, 它的凤冠越发的鲜艳, 它感觉自己似乎正朝着凤凰一族的形态进化。 因被拔去了身上唯一一根凤凰羽而有些低落的心情, 也不由得变得晴朗了些许。 如今, 它可以飞了。 逃离这里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 不仅有血脉纯度的变化, 还有修为方面, 也出现了些微的精进, 从无阶,逐步迈入了一阶。 它豪情万丈, 它踌躇满志, 它觉得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正当它幻想着离开这方寸之地,去鸟棚之外寻求真正的自由的情景时, 它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 它从未感受过这种痛苦。 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在它腹中搅动,一点一点的挖它的肠子。 它慌了, 它怕了, 它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 菜里有毒。 是谁要加害本王? 电光火石之间,它想到了那个娇小、怯懦, 每日都会准时来送食物的身影。 它想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它对那人类孩子变本加厉的加害。 它想到了那个孩子眼中敢怒不敢言的神色。 它似乎明白了什么。 它望着身前空空如也的食槽,不由得苦笑起来。 偏偏是今天……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只差最后一步, 等夜深人静的时刻,它就能破开鸟笼的桎梏, 逃离这充满了奴役与阴谋的方寸天地。 命运竟如此不公么? 啊,是了, 它曾经在人类世界中听过一句话。 一个人的格局,决定了他未来的成就。 从它被绝望击溃, 毫无意义的将怒火倾泻在一个小角色身上时, 就已经注定有今日的功败垂成。 命运此物,竟巧妙如斯! 它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眼中含着一滴清澈的泪珠。 腹中的剧痛, 绝望的处境, 令它有了一刹那的茫然。 但很快,它恢复了清醒。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那个恶毒的人类小孩给我下了毒,如果我不能在死前抓住机会,把妖族的薪火传下去……) 它的眼中复又出现了坚定, 叼起胸口新长出的、又微小又红的羽毛, 轻轻一震, 那根火红羽毛上的毛丝轻飘飘地朝着四周的云鸟飞去。 这一刹那, 它身上隐隐泛红的羽毛复又变成了白色, 它象征着王者的凤冠,也逐渐变得黯淡。 (我的同族们啊,我的生命已经即将走到了尽头。) (但妖族的生命,不能就此结束。) (这些羽毛,是我的妖性本源,也是我赖以成为妖族的东西。)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们。) (请带着我的这一份,努力的活下去!) (妖族,永不为奴!) 它勾着鸟喙, 望着鸟棚外的风景, 放松了身体对那如刀绞般的毒的控制, 默默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随后…… 噗噜噜噜噜噜! 它一愣, 突然感觉腹痛感不存, 转头望去,只看到身后一大坨白融融的东西。 它懵了。 (原来我没被下毒?) (就只是拉肚子了?) (……) 就,挺尴尬的。 原来是想多了。 它松了一口气, 怪只怪自己这突然恢复的实力让自己激动得有些失去理智, 才闹出来这么大一个乌龙。 还是先把那些羽毛收回来, 等自己进化成凤凰的血脉, 再助它们进化, 这样更快,也更方便得多。 它理了理胸口处的羽毛, 平静下尴尬的心情, 随后抬起头来, 正要将刚才释放出的羽毛回收, 却在这时, 它看到鸟棚的门口走进来一个白袍、红衬的少年,朝着它轻轻一笑。 它不由心中一颤, 装作一副痴呆的模样,呆呆地望着这从鸟棚之外归来的身影。 “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随便捉来一只鸟,居然是妖。” 那少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它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它本能后退一步,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五指修长的手出现在它眼前, 捏着一枚黑色的钉子,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它的眉心, 在被钉子没入的刹那, 它感觉自己的灵智被大幅压制, 妖性也在以能感受到的速度急剧消逝着。 它逐渐变得浑浑噩噩, 与普通的云鸟别无二致。 它失魂落魄般地被那少年牵着离开了鸟棚。 临走之前, 它撑着仅剩不多的一点点灵智,朝身后的云鸟们望了一眼。 (我的同族们……) (妖族,真的要靠你们了……) 第五十四章 寂静的青云峰 许久之后, 与青云峰相距不远的紫气峰上, 同时出现了六道剑光。 如水蒸气沸腾般的剑气划破长空, 在天空之上留下六道狭长的痕迹。 那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象, 唯有金丹真人才可施展的御剑升空。 如在平时, 飞鹤宗真人为了节省灵力,一般都是驾驭飞鹤出行, 唯有赶时间时, 或极少数情况, 才会御剑升空。 此刻这壮观的景象,不由得让一众飞鹤宗弟子看得痴了。 六道剑光穿破云海, 飞到青云峰前。 这回, 他们没有等云鸿志用阵盘破解青云峰的大阵, 一人一剑, 将六道剑光如流星坠落, 轰在大阵之上, 如六根锥子同时刺中一层薄薄的纸, 势如破竹, 大阵被轻而易举的轰破。 握剑在手的六位真人顺势坠落于青云峰之上, 石屋之前。 石屋静悄悄, 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云凡早已离去, 仅留下一池鱼、一棚鸟、一片药园、一座石屋、两座木屋。 “他走了。” 林兴朋压着斗笠, 声音嘶哑而狰狞,如九渊中爬出的恶鬼。 “就这么算了?” 公孙玉明咬牙切齿:“不打断他一条腿,我不甘心。” “他会去哪里?” 石华藏下意识做着摇纸扇的动作—— 不过他手上空空如也, 他的纸扇上边沾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一时又没有替代品, 导致他现在的样子相当尴尬。 “以云凡那寡淡的人际关系,想知道他的动向,恐怕难了…… “或许安夏知道? “庄龙师兄,你从安夏口中听过有关云凡的事没?” 林兴朋偏过头去, 望着站在六人正中央的庄龙说道。 “我怎么会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庄龙冷哼一声: “都是无所谓的事, “难道他今后就不回来了么? “等他回来时再收拾他也不晚。” 他向前两步, 拔出剑来: “这屋子, “太过便利, “不利于修士苦修, “为云凡今后回青云峰不再误入歧途, “斩了如何?” “可。” “善。” …… 庄龙眼神一凝, 手中长剑出鞘, 不见剑气纵横、亦不见声势骇人,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 剑意化形而出的剑气却在石屋上斩出了一条线, 再由他伸掌轻轻一挥, 一道几不可见的灵力掌风从他手中挥出, 直直撞在那石屋庞大的身躯之上, 随着石屋轰隆隆的一阵闷响, 那石屋竟已塌了一小半。 (这么硬?) 庄龙心中愕然, 他年轻时连俗世皇宫都斩过一剑, 一剑下去那皇宫便已然崩塌, 而多年过去, 他的修为精进, 对云凡这石屋不仅斩了一剑, 还多轰了一掌, 却仅仅只能轰塌一小半, 足见这石屋有多牢固。 “还是我来, “我更擅长破坏。” 阳佟海越过庄龙, 长剑出鞘, 一道狭长的剑罡出现在他长剑的剑身, 见风而长, 直至几十丈长, 能完全笼罩整座石屋为止, 随着阳佟海手腕一抖, 这狭长的剑罡便随着他的手腕疯狂的转动起来, 石屋便如同砧板上的肉般, 在细细碎碎、密集如雨的剑光之下, 被切成了碎末。 “走,看来今天是抓不住他了。” 庄龙叹了口气, 转过身去, 正要离开, 却在这时,林兴朋皱了皱眉头: “那边的鸟棚,好像有些不对劲。” 庄龙停下脚步,将视线朝他望去: “怎么了?” “云鸟不喜静,那里怎么会这么安静?” 林兴朋压下斗笠,朝鸟棚走去: “我去看看。” 其余五位真人各自对望了一眼, 随后并排跟在林兴朋的身后,走到鸟棚门口。 鸟棚由无数枚木片以木钉相接搭成,仅余下一个简陋的木板门, 以及数张不大的藤窗。 走到木板门的门口, 林兴朋轻轻将木板门推开, 便看到十几道猩红目光, 齐刷刷地朝着他转了过来。 迎着目光望去, 能看到十几只云鸟,此刻正围成一处, 静悄悄的立着, 这无言沉默的鸟群, 令人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若是换了一个普通人, 望见这幅场景, 视线望过来时, 恐怕早已吓得背过气去。 “妖?” 林兴朋皱了皱眉头: “一棚子的妖? “云凡怎么养出来的这么一堆东西?” 他按住了手中的长剑,缓缓抽出: “既然被我看到了,就让我顺手解决了。” 其余五位真人负着双手, 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不过望着鸟棚中的云鸟终究有些遗憾。 飞鹤还是很赚钱的。 云鸟也赚。 不过变成妖的云鸟,就不值什么钱了。 可惜, 这一棚子的云鸟就这么废了。 哗啦啦! 受林兴朋的气势惊动, 一众云鸟扑棱棱的朝鸟棚的顶部冲去, 鸟棚顶部的茅草瓦片, 以及铺设在茅草瓦片之上运转起来的阵法丝线, 均未能挡住群鸟的齐心协力, 随着一阵如火焰被浇熄般的声音, 屋顶被接连破开了十几个大洞, 瓦片扑棱棱如落雨般坠了下来, 飞出鸟棚的云鸟们四散, 整个过程中, 它们的行动无言默契, 仿佛早就对这次逃生有过完整的计划。 此刻, 林兴朋面上波澜不惊, 手中已将长剑抽出, 大致朝那些云鸟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随后将长剑滞于空中, 手中法决牵引, 长剑便在他的引导下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足足十六把寒光湛湛的飞剑与他头顶旋转着, 随着他剑指一引, 十六道飞剑便如海中捕猎的鲨鱼般, 划过十六道笔直的轨迹, 精准的将先前那十几只朝着四周奔逃的云鸟脑袋洞穿, 随后又在那些云鸟上空游弋着, 如穿针引线般不时穿透它们的身躯, 直到确认它们彻底死去, 才缓缓飞回林兴朋手中, 融汇成原先的那一把。 “都解决了。” 林兴朋收剑入鞘,遗憾了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些妖修为太低,没有形成妖核。” “无须计较, “云鸟本身的价值,都比这些妖核要高得多。” 石华藏摇了摇头,叹息道: “布下那个大阵的花销,让我们损失了不小的元气…… “光是贩卖飞鹤,短时间内难以弥补我的们损失, “代掌门,或许我们需要开辟一个生财的路子了。” “移山宗那边的问题还未解决, “今日之事对我们、对移山宗的影响,还有待商榷…… “我们回东来殿再议。” 庄龙点了点头, 抽出长剑,令其悬浮于身前, 随后他迈出一脚, 踩在飞剑之上, 人随剑走, 当先朝青云峰之外飞去。 其余五位真人也相继请出长剑, 御着剑光跟在庄龙之后。 青云峰再度归于寂静。 直到, 从永州方向, 一位骑鹤的银发少女, 缓缓地朝着青云峰飞来。 第五十五章 你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青云峰遥遥在望。 安夏心中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她心脏砰砰直跳, 紧咬着薄薄樱唇, 两只素手攥着一个装着书的包裹,攥得发白。 这几日, 苏管事那句“命不久矣、临终托付”, 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她莫名其妙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令她隐隐不安。 (师傅……) (你……是否安好?) (是否真如苏管事所说……)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水晶般的眸子直直望着远处那座屹立的小山峰, 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 希望自己心中的预感不要发生。 忽然,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驾着飞鹤直直朝着青云峰降下, 落在从山峰通往山腰的石阶,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令她心凉了半截。 台阶上,是一只已死去多时的云鸟, 那只云鸟的脑袋上、身上, 破开了数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此刻, 它正睁着不安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天空。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只已经死去的云鸟? 安夏知道云凡最喜欢的东西, 云鸟当首位, 甚至她还知道云凡一直以来的愿望, 就是将那只云鸟之王培养成型, 作为自己的坐骑。 云凡是不可能杀了他最喜欢的东西的。 如果是别人杀的呢? 安夏清楚, 以云凡的性子, 如果真的有人敢杀了他的云鸟, 现在他的控诉声、痛骂声, 恐怕早已响彻整个飞鹤宗。 但现在, 不单只飞鹤宗,就连青云峰都静得出奇。 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带着腥甜的浓烈的血腥味, 以及这诡异的寂静, 令身旁的飞鹤有些不安, 安夏轻拍安抚, 待飞鹤平静后, 继续朝山腰处走着。 没过多久,台阶上又出现了一只死去的云鸟。 安夏的心上,也不由得遮上了一层阴霾。 (青云峰真的出事了……) 她脚步加快,走下台阶, 路上接连出现的三四只死去的云鸟, 死状大同小异, 极其惨烈, 安夏拐下两个转角, 在最后一处遮挡了视线的巨石前, 她停下了步子, 犹豫着, 始终不敢迈出最终的那一步。 此时已近傍晚, 冬日的夕阳徒有温暖的颜色, 却没有丝毫温度, 冰冷的阳光洒在安夏的身上, 令安夏不由打了个冷颤, 隐隐的不安、不祥的预感, 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 将她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安的握着剑柄, 牛奶般白皙的小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她娇小的身子蹲了下去, 抱着双肩,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师傅……” 她呢喃着, 那几只云鸟的尸体给了她幼小的心灵巨大的冲击, 以至于她现在有些不敢面对, 那已然发生的残酷现实。 夕阳西斜, 光线逐渐变得黯淡。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下定了决心, 从那一块巨石之后绕了出来。 残阳如血, 黯淡的光芒之下, 出现在安夏面前的, 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遍地鸟尸。 崩塌、破碎的石屋残骸中, 似乎藏着泉眼, 一股股清水正往外溢着。 整座青云峰静得像一面镜子。 恍然间,她仿佛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六峰真人在得知云凡凝气之后, 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为什么得知自己能修行的事暴露于六真人身前, 云凡会吓得脸色煞白,并在自己出行前, 将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书籍,交付在自己手中?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她想到那一日收徒大典时, 云凡抱着她的大腿哭喊的情景, 那声嘶力竭、宛若啼血的话语,犹在眼前: “我的好徒弟啊! “飞鹤宗的栋梁啊! “你不可以误入歧途, “青云峰才是你的最佳选择啊! “行行好, “你就拜了我这个师傅!” …… “老天呐,你睁开眼! “这个百剑峰庄龙, “才当上代掌门一天, “就要压迫他师伯唯一的弟子啊! “狼子野心啊!! “他分明是想谋朝篡位啊!!!” …… 她想起那一日, 云凡为了给她取来合适的剑法、功法, 在六峰山门撒泼耍赖的身影, 那声嘶力竭的话语: “老天爷啊!! “你睁开眼看看! “掌门才走了不到两天, “你看看这些人, “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们要排除异己啊! “我青云峰自问没做过什么坏事, “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 这声泪俱下、肝肠寸断的控诉, 如今想来, 几乎已经将所有的因果说得明明白白, 站在这一切背后,虎视眈眈地望着青云峰的几道身影, 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此刻回忆起,安夏只感觉浑身发寒。 飞鹤宗这平和的外貌下,究竟藏着多少阴谋、多少血泪? 掌门真人的弟子,为什么活得如此卑微? 掌门…… 都说掌门云游四方, 事实真是如此么? 安夏心中浮现出一个令她止不住有些战栗的念头: 或许, 掌门已死。 死于六峰峰主手中。 云凡知道这一切,但他不敢开口。 六峰峰主也需要一个替他们管理青云峰的人,加上云凡不能修行, 所以才留了云凡一命。 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线, 接连不断的将安夏所知的一幕幕画面、云凡以及六峰峰主的一句句话语相连, 将这起事件的所有脉络呈现在安夏眼前。 她与掌门有亲缘关系。 六峰或许知道了她的这一层身份,对她有所忌惮。 云凡是掌门弟子,对掌门感情深厚, 不忍见自己被六峰峰主加害, 所以冒着引起六峰峰主注意的风险, 以堂堂青云峰峰主的尊贵身份, 丝毫不顾他人的目光, 硬着面皮, 用耍无赖的形式将自己纳入门中。 他又担心六峰峰主对自己的修行动手脚, 所以再一次撒泼打滚,只为给自己求得合适的功法。 但六峰峰主心眼狭小,依旧对自己颇有忌惮, 所以哄骗自己上百剑峰与庄龙学剑。 尽管云凡极力阻止, 但因为心中对云凡有所轻视, 那时的自己毅然而然的离开了青云峰, 住在那六峰峰主的眼皮底下, 自己也被花言巧语哄骗,学了一路暗藏玄机的雷之剑。 自此, 修为不增反降, 泯然众人。 想到自己毅然而然离去,前往百剑峰学剑时, 师傅的眼神该是如何绝望和无奈, 该是如何的痛心疾首? 想到此处时, 她不由得心如刀绞。 尽管如此, 师傅依旧没有放弃自己, 在自己的修为一落千丈后、被赶下百剑峰后, 师傅为了将自己扭回正途, 也为了和自己证明他拥有指点自己的能力, 他不惜暴露自己可以修行的事实, 毫不犹豫地凝气, 以凝气修为, 斩出了惊才艳艳、惊世骇俗的四剑, 她永远忘不了当时, 那动若雷霆、宛若能将整片天地切开的一剑; 那剑化万千、宛若遮天蔽日铺天盖地的一剑; 那堂堂大势、宛若剑中裹着天地之威的一剑; 以及那眼花缭乱、宛若要将这天地剁个粉碎般的剑雨。 师傅的天赋,真的很高。 宛若高山仰止,连烈日也无法掩其锋芒。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的师傅虽天赋惊人,但生性怠惰, 不喜修行。 怎么会有人不喜修行呢? 非是不喜,而是不能。 她终于理解了那一日, 她被赶下百剑峰, 回青云峰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 云凡苦笑着说出的那一句: “世界很大,可我们终究只是笼中鸟罢了。” 他痴迷于享乐, 但他心中真是这么想的吗? 被六双冰冷的目光盯着, 他不敢暴露分毫, 只能伪装着, 沉溺于享受, 他的心中该是何等的苦闷? 但若修行,便会死。 尽管如此, 他哪怕冒着被发现后杀死的危险, 也仍旧要扶持自己走上了正确的修行之路。 这是多大的恩情? 安夏不知道。 她只记得她与师傅学了三个月 便得意忘形了。 在三个月后的试剑会时, 她像个傻子一样,洋洋得意的跟六位峰主夸夸其谈。 谈师傅不是不能凝气,只是不想凝气。 谈师傅那惊艳的四剑。 谈师傅那善意的谎言。 或许师傅也早已料到了这一天, 身患绝症也只是他为有可能出现的未来留下的后手。 但六峰峰主怎么可能会信? 就算云凡真的身患绝症, 他们也只会先下手为强, 以免日后在阴沟里翻了船。 可笑自己还以为是在为师傅正名, 却不知道自己亲手害了师傅的性命。 她颤抖着, 缓缓走到石屋前, 屈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安夏!你要记住这些人的样子,一个一个,牢牢记着,” 她哽咽着, 额头死死地抵在犹带着血腥味的地面上, 喃喃自语: “飞云、千幻、百剑、两仪、赤炼、碎尸…… “他们一个个,手上都沾满了师傅的血! “安夏, “安夏, “安夏! “你一定要记住他们的样貌! “一定要记住他们每个人的样子! “千万别心急报仇, “要慢慢地等着…… “等到你手中的剑足够锋利, “等到你拥有强大的实力, “参与此事的所有人,一个也别放过, “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 第五十六章 平等 永州 云凡牵着一只已满脸生无可恋神情的云鸟, 带着花莺莺小朋友, 朝永州城门。 从飞鹤宗到永州的路程, 他们只飞了一小段, 剩下的路都是靠走的。 没办法, 主要是咕咕肚子里的泻药药效还没散完, 一路飞一路拉, 没飞到一半就虚脱了。 一路风尘仆仆, 走得云凡的白袍都变成了灰袍, 污渍洗都洗不掉, 当他终于看到永州城的城门, 一种横渡荒漠, 终于得见人烟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拦下一辆停在城门的马车, 决定到邬家之前坚决不让脚落地了。 累。 如是半个时辰, 云凡带着花莺莺来到邬家门前。 “二小姐去江坡了。” 苏管事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 朝着云凡拱手: “云仙长赐予的‘缝纫机’真乃神物, “这三个月来……”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 云凡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有些郁闷地望着苏管事:“你家二小姐去江坡干什么?” “自然是……” 苏管事回忆了一会,模仿着邬二小姐的语气: “嗯,邬二小姐说,她要‘从一个德不配位的家伙手中夺回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哦豁,帅气。” 云凡叹了口气: “我在你这儿住两天,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云仙长下榻此处,是永州邬家的荣幸啊!” 苏向明大喜过望,连连拱手。 “这么着,苏管事,你再帮我个忙,可以不。” 云凡点了点头。 苏向明板正了脸: “云仙长说的这是什么话! “您对邬家有大恩, “我又是邬家的人, “您让我帮忙, “就是刨去了我这老家伙的命, “我也不会推辞!” “苏管事,你言重啦, “其实就是请你保密, “不要让我来到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现在身份有些见不得光…… “正好,你家二小姐去了江坡, “我也不敢在这儿待得太久, “我修养两天就动身去找你家二小姐, “这事儿你不要让别人知道,可以么?” 云凡说道。 “云仙长,您……您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苏管事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 “算是麻烦…… “所以请你好好保密。” “请仙长放心,小的一定守口如瓶, “也会管好下人的嘴巴。” “那多谢你啦。 “先给我空个房间出来, “你不知道我们路上吃了多大的苦头…… “我倒是没事, “小姑娘快支撑不住啦。” 云凡哈哈一笑,把花莺莺推到身前, 左右开弓将花莺莺小麦色的嫩脸蛋捏向两边,将那副满是疲惫、困倦的表情捏成了搞怪模样。 “好、好,请跟我来—— “邬家西厢房一直给云仙长备着一间客房, “时时有人打扫, “不给任何人住的。” 跟着苏管事进了邬家大门, 云凡带着花莺莺朝邬家的客院去, 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花莺莺眼中似乎藏着心事, 稍微思索, 便伸手揉了揉花莺莺的脑袋: “小莺莺,嗯…… “虽然这会才过了大半年, “还没到你爹的忌日,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 “明天咱们去给你爹扫扫墓怎么样?” 花莺莺抬起头, 满是疲惫的眼神中浮现出两分神采: “唔,好…… “谢谢主人。” 云凡又揉了揉花莺莺的脑袋, 默默在心中感慨: (多好的孩子啊……) (她爹对她那么差,她还记得给她爹扫墓呢。) (可惜就是摊上了个没出息的爹。) 正出神, 忽然, 一阵接连不断的高声呵斥从途径的倒座房传了过来。 “我让你清晨早起,你倒好,睡了个日上三竿! “老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随着呵斥声出现的,还有一阵清晰的鞭子鞭挞声, 以及一个年迈的老人, 痛苦的呻吟。 倒座房贴着大门, 也是通往西厢房的必经之路, 这不小的动静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苏向明朝云凡歉意一笑: “抱歉,云仙长, “一个小管事, “呵斥下人, “希望没有扰了云仙长的心情。” “无妨的。” 云凡摇了摇头, 面色依旧平静: “继续带路,我们俩都累了。” 苏管事不再言语, 转回头去, 领着二人穿过二门、内院, 将云凡的云鸟咕咕栓在马厩, 随后带着二人去到西厢房, 专为云凡预留的房间。 “您有什么吩咐,可以去东厢房,或者正房, “一般都会有人的。” 苏管事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主人……” 花莺莺忽然轻轻拉了一下云凡的袖子: “那个老爷爷,好可怜……” 云凡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是很可怜啊, “这把年纪了, “难免有些老糊涂嘛, “实在不应该这么苛刻。” “主人也觉得那个老爷爷好可怜吗? “那,主人要帮一下那个老爷爷吗?” 花莺莺好奇地说道。 “我帮他…… “我帮他倒是很简单, “只要把他买下来就可以了。” 云凡笑了笑: “但是我把他买下来, “那个管事还会再买一个回来, “被买回来的那个依旧会被欺负; “这样买下那个老爷爷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样的人, “全九洲数不胜数, “我救不完的; “而且比他过得更难的比比皆是, “你刚才在城外应该有看到流民…… “他们都吃不饱穿不暖的, “相比起外面的世界, “他在邬家虽然遭受鞭挞, “好歹能活下去。” “哦……” 花莺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又轻轻抓着云凡的衣角: “那,主人,如果我也睡到日上三竿, “你……你会不会……” “莺莺,我们是平等的。” 云凡朝花莺莺望了一眼,忽然说道: “至少在我这里,我们是平等的, “没有主仆之分, “我让你叫我主人, “也只是我的恶趣味…… “我不认为人有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我没有权利对你做出任何侵犯你人身权的惩罚, “嗯,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扣你工钱。” “扣、扣工钱?” “嗯…… “说起来,你给我的八宝草汤里放破元草, “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事已经够得上扣工钱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 “没时间和你计较, “正好现在有时间, “咱们谈谈你工钱的事儿…… “你这个月工钱要扣掉百分之二十, “也就是四百文, “不介意?” “嗯、嗯……” —————— 次日 永州邬家院子后的荒地 花莺莺跪在一座孤零零的坟前, 一张一张的烧着纸钱。 “爹爹,我来看你啦。” 她默默地烧完最后一张纸钱, 朝墓碑轻轻磕了一个头: “莺莺过得很好,请爹爹不要挂念, “主人对我很好,很温柔, “没有欺负我, “莺莺犯了错, “也没有打我骂我…… “请爹爹保佑女儿诸事顺利, “保佑女儿平安健康…… “也…… “也请爹爹保佑主人诸事顺利, “平平安安……” 说着说着, 花莺莺的脸悄悄变红, 头伏得更低了些, 声若蚊呐: “还、还有, “请爹爹保佑, “保佑我和主人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五十七章 偶遇陆大有 又在邬家待了两天, 咕咕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 能飞了。 从永州去往江坡,上千里路, 若没有咕咕这个交通工具, 云凡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到那儿。 当然,也不是没有马车, 靠坐马车到江坡也就几天的事, 但以现在的工业程度, 坐上千里路的马车, 毫无疑问摇晃的车厢能把人活活震散架。 已经领略过一次马车的威力, 云凡是宁可冒着在永州被飞鹤宗发现的风险等咕咕痊愈, 也不愿意坐那能磨死人的马车了。 在咕咕痊愈的第一天, 云凡就与苏管事告别, 抱着花莺莺飞离了永州城。 沿途一路风景, 初看时还有几分雀跃和新鲜, 但看得久了, 审美疲劳了,也腻了, 看云下的风景也就和看一幅逼真的画差不多了。 别说坐过飞机、当过大乘期, 三辈子看过无数次这云下风景的云凡, 就连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花莺莺都看腻了, 上了云鸟一个劲的嘀咕着: “什么时候才到啊? “好久哦……” “这才起飞一小时呢!” 云凡哭笑不得: “江坡距离咱们这儿挺远的, “按咱们这速度来算, “再忍两三天。” “哦……” 花莺莺有些气馁的伏下头, 将脑袋伏在咕咕的羽毛里。 自从咕咕被云凡修理过一次后, 咕咕就仿佛变了一只鸟似的, 乖巧、可爱, 温驯、恭良。 深得花莺莺喜爱。 对之前咕咕所做的恶事, 也在一次咕咕讨好的给她跳了一支舞, 而冰释前嫌。 当然花莺莺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在云凡的控制下发生的, 并不属于咕咕的本意, 但也不妨碍花莺莺对咕咕不再是敌视的态度了。 她抱着咕咕的脖子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 忽然感觉咕咕的身躯一震, 开始缓缓朝着下方降落。 “那儿有个客栈,我们去修整一下。” 云凡指着身下官道旁的一处,乐呵呵的说道。 随着二人缓缓降落, 花莺莺揉了揉眼睛, 跟着云凡拴好咕咕, 朝着那间客栈走去。 “奇怪了,虽说官道上的客栈一向冷冷清清, “但我也还没见过哪路官道上的客栈冷清成这幅德行…… “更何况这可是通往江坡的官道, “这一路人来人往的, “没道理一个出来迎接的店小二都没有?” 云凡拉着花莺莺, 嘀嘀咕咕的靠近了客栈,正要张开嗓子把掌柜的嚎出来, 忽然鼻子轻嗅, 脸色微变。 “凝脉的妖气? “还有……血腥气?” 他脚步一顿, 拉着花莺莺扭头就走。 倒也不是他怕区区一只凝脉期的小妖, 只要他怀里那支左轮祭出来, 这种等级的玩意就是两枪一个, 但是挡不住那小妖身后可能站着更高级的邪修啊! 这个时期的妖族还远远未能成气候, 一个两个都是被人族奴役的命, 但想奴役一只妖族, 便要承受被妖族反噬的风险, 所以一般来说邪修控制下的妖族, 都比他们的修为低一到两个境界, 这只妖族的修为相当于凝脉的程度, 它的主人必定在凝脉之上, 对上那个级数的对手, 他未必输, 但也未必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能不受伤为什么自找麻烦? 所以云凡打定了注意要走, 但还没走出两步, 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 那从云凡身后悍然袭来的物事, 竟先于声音抵达, 俨然比音速还超出一线! 若换了一个普通人, 或许这一击之下, 已然必死无疑, 但云凡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 身子微侧, 躲过从他身后呼啸而过的物事—— 一柄折扇。 他探手入怀中, 转过身来, 眼神变冷。 只见那冷冷清清的客栈之中, 走出来一个体型庞大, 约莫七八百斤重的胖子, 走路的动静如山崩地裂般, 他满脸悲怆的走了出来。 “鹰鹰,我的小鹰鹰,你不要死啊……” 他蠕动着肥厚的嘴唇, 双目含泪, 怀中抱着一只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的金鹰。 他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金鹰身上也被血迹糊了一身, 从他之前悍然出手袭击云凡的行为分析, 不难猜出这些血迹的来历。 “鹰鹰,鹰鹰, “你最喜欢吃人肉了, “我现在给你弄好多好多人肉吃, “你一定要恢复过来啊……” 那体型庞大的胖子眼神一发狠, 攥紧拳头, 双腿微曲, 整个人做出了一副猛兽进攻前的扑击姿势, 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云凡, 令人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会朝着云凡扑过去。 云凡也松开了牵着花莺莺的手, 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体型庞大的胖子, 怀中的“yf-01式自制大口径左轮”也已经露出了一半。 但在下一刻,他忽然放松, 放开手中的左轮, 语气清晰而飞快地说道: “喂,我知道怎么治好那只鹰妖。” 嗵! 已经扑出去一半的胖子急急刹住攻势, 但庞大的体型带来的惯性令他一时立足不稳, 脸朝地摔了个倒栽葱, 满满当当的吃了个狗啃屎、一脸泥, 但他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时的自己有多狼狈, 顶着一脸黑泥从地上爬起, 迈开两条柱子般的大肥腿, 甩着一脸的横肉, 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 狠狠瞪着眼前那个白袍红衬的少年: “你、你说什么?” “我说啊……” “呜哇……” 这时候,被这胖子的庞大体型, 以及他浑身上下满溢的杀气给震慑住, 堪堪才反应过来的花莺莺因为心中涌起的恐惧情绪, 被吓得咧嘴哭了起来, 这一阵哭声听得胖子心烦意乱,蒲扇般的肉掌一扬, 正要朝那小女孩一巴掌拍过去, 却忽然感应到一道冰冷的目光, 以及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般嘶哑的声音: “你敢!?” 这一道声音令胖子的巴掌顿住, 一阵恐惧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在心中油然而生, 不由得令他骇然, 要知道他的修为可是元婴—— 不仅如此,还是比同境界要强上几分的元婴, 居然会因为这修为不过炼气一二层修士的一句话而感到恐惧?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琢磨这少年身上的异常了, 他收起心中的轻视, 抱起怀中的金鹰递到云凡面前, 朝这少年低下头去: “格老子的, “对不起,是老子太心急了, “老子在这里跟你道歉, “请你原谅老子, “拜托兄弟帮帮忙,救救老子的鹰鹰!” 第五十八章 破! 云凡冰冷的目光稍缓, 没有接过这胖子手中沾满血迹的鹰, 转过身去, 轻轻将花莺莺抱在怀中, 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别怕别怕, “有我在呢, “这胖子是个傻子, “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你看我让他给你道歉, “没事啦……没事啦…… “莺莺最勇敢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偏了偏头, 毫不客气地瞪着那胖子: “还愣着干什么? “道歉!” 那胖子一愣, 堂堂元婴, 要给一个猪狗一样的普通凡人道歉? 天底下有这种事? 如果他真如此做了,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面子怎么挂得住? 似乎看穿了胖子在想什么, 云凡皱起了眉头: “怎么? “以为自己是个元婴就了不起么? “我手底下杀的元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今儿要是不道歉, “我不介意在这名单里加一个你。” 胖子又是一愣, 对这少年越发捉摸不透, 倒不是因为他的那句“手底下杀的元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整个九洲明面上的元婴加起来恐怕也不过一两百, 他去哪里杀的一千八百个元婴? 简直是用蛇皮袋子把狗屁股包起来——狗屁不通。 令胖子惊疑不定的是, 这少年怎么知道自己是元婴的? 没有同等的修为, 低境界修士感应高境界修士最多也只能知道对方强于自己, 但究竟有多强、强出多少, 那是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感应出来的, 尤其这种刚刚凝气踏入炼气的小修士, 那简直是见谁都跟见了高人似的, 怎么可能一眼就把自己的修为看破?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修士五大境界, 五选一给他蒙中了? 不过, 此刻他没有心思多考虑其他, 他的金鹰危在旦夕, 救这金鹰的命迫在眉睫, 这少年又似乎有救这金鹰的方法, 多番考虑之下, 他转身面对那被吓哭的女孩, 将肥胖的头颅低得几乎贴到了他的肚皮上: “对、对不起,是老子的错。” “……” 云凡瞪了他一眼, 见花莺莺不再哭了, 便轻轻揉了揉花莺莺的头, 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从胖子手中接过金鹰。 那只金鹰的体型比普通人还大些许, 几乎快赶上那胖子的体型, 落到云凡手中时, 那只金鹰的身躯有一大半都被拖在地上。 他拨开金鹰腹部的羽毛打量了两眼, 又翻了翻那只金鹰的眼睛, 抬头望着那如小山般庞大的胖子: “我可以治好它,你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 那胖子一愣,心说我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好处了, 你还想和我要别的? 他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 “你想要什么?” “这个得看你有什么。” 云凡漫不经心的说道。 胖子的表情阴晴不定, 捏了捏拳头, 随后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解开外袍弯腰铺在地上, 随后又解开腰间的一个小布袋, 只见那巴掌大的布袋中, 朗朗当当的掉出了足有半人高的一大堆东西, 从各种各样的兵器到各种各样的丹药瓶子, 以及书籍、玩物、 乃至肉干、换洗衣物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堆在他面前, 他抽出一把长剑来, 脸上讨好的说道: “上等灵兵分水剑……” “这种垃圾东西,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云凡摇了摇头。 胖子身子一僵, 又从那堆小山样的东西中抽出一本功法: “搬山功……” “还是垃圾。” 云凡摇了摇头, 见胖子眉头皱起, 便不耐烦的开口: “这东西对你来说还算珍贵,但我又不修炼,要这玩意做什么?” “……” 胖子楞了一下,咬了咬牙, 从那堆东西中抽出一个铃铛来: “这是一件上等法宝……” “还是垃圾。” 云凡叹了口气: “你别这一副不识货的表情看着我,这东西我一眼就看穿了, “能释放出一道相当于一名普通元婴全力一击的法宝, “就珍稀程度来说确实珍贵, “但相信我, “对我来说,这玩意真就垃圾一个。” “你……” 胖子望了望那只半死不活的金鹰,不由得急了: “你倒是选一件不垃圾的, “东西全摆在这,你自己选!” 云凡也不客气, 将怀中金鹰放到地上, 蹲在地上开始一件一件的挑起来, 挑一件、丢一件, 满脸都是嫌弃的表情: “玄阴丹?垃圾。 “玄火丹?垃圾。 “九转龙凤丹?垃圾。 “八星印?垃圾。 “定天镯?垃圾。 “焚天匕?垃圾。 “功法?垃圾。 “一大堆垃圾玩意, “没一个能看的…… “又一个,哼。” 这相当不客气的评价听得胖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同时也暗暗心惊,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势力养出来的二代, 明明认得这些, 连他一个有宗门底蕴的元婴都觉得无比珍贵的东西, 却全当成垃圾看待? 不由对这少年的背景越发捉摸不透, 开始回忆自己熟知的九洲各大宗门中, 哪个宗门能养出这等眼界的弟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 那一堆东西越挑越少, 胖子越发紧张, 他不知道这少年是否真能将金鹰救下,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了, 这少年就是治好金鹰的唯一希望, 如果这少年对他的东西全都看不上眼, 这少年还会治他的金鹰吗? 他不由得感到忐忑不安。 好在那一堆东西快见底时, 云凡挑拣东西的动作顿住, 拾起一枚布满了青锈,看上去似乎颇有年份的铜钱: “这东西,就作为报酬。” 胖子定睛望去, 不由愣住。 不为其他,主要是他对这枚铜钱实在没什么印象了。 他一个元婴期, 平时出去要花钱, 不说跟在他身后的跟班会不会为了讨好他而出钱, 就说他要给钱的人—— 敢收? 所以别说铜钱, 什么银两、金条、灵石, 他通通不带的。 他兜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枚老铜钱? 他细细回忆,才从记忆中翻出来些许发黄泛旧的老画面。 似乎是一个金丹老道人卖给他的。 除那枚铜钱之外, 那老道人还有一个叫做“罗盘”的东西,被他以为是藏宝盒, 随手砸碎了。 不论是罗盘,又或者是铜钱, 他都琢磨不出有什么玄妙, 就随手收着了。 至于那老道人, 自然被他喂了鹰。 想到这少年对他手中一大堆珍贵之物不屑一顾, 却对这铜钱青眼有加, 不由胖眼微眯, 细细打量这少年两眼, 讨好般笑道: “我这鹰……” “我这人一向说话算数,放心,我说能救你的鹰, “就算它被人大卸八块我也能救回来, “何况它只是被人下了蛊?” 云凡收起铜钱, 蹲下身子捡起一枚石子, 随后挥拳朝金鹰的腹部重重一击, 还未等脸色大变的胖子有所动作, 只见那金鹰浑身一震, 一只通体漆黑的蜈蚣竟被金鹰从口中吐出, 还未扭动几下身躯, 就被云凡眼疾手快一石子砸死, 成了肉泥。 “钱货两清, “合作愉快。” 云凡笑着说道。 “合作愉快。” 胖子也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随手挥了个法决, 那巴掌大的布袋膨胀起来, 如有灵性般将地上的东西逐个吞噬。 那只金鹰也在几声微弱的咳嗽后醒转。 “时间不早了, “我们还要赶路, “找别的客栈住去, “先行离去了。 “你看这好好的一个客栈被你弄得…… “还怎么住啊?” 云凡语气似埋怨般,朝胖子拱了拱手。 “恕不远送。” 胖子轻轻抚摸着从地上踉跄爬起的金鹰, 脸上笑容依旧, 却显得比先前冰冷几分。 见此, 云凡也不再多言, 牵着花莺莺的小手, 朝身后被栓在树林中的云鸟走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 胖子的眼神彻底变得冰冷, 从布袋中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斧头握在手中, 他冷笑一声, 将肥硕的身子微转几分,将握着斧头的手向后拉, 正要将斧头朝那少年掷去, 却看到那少年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 口中轻轻吐出一字: “破!” 第五十九章 我这是给您献宝呢! 在少年打响指的刹那, 胖子突然有种危险临身的危机感, 就像一只发现自己被毒蛇盯上了的兔子, 浑身一紧, 额头浸出了几滴冷汗来。 他对危机的直觉一向很敏锐, 所以危机感临身时,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危机感的源头—— 布袋, 丢到一旁, 双手结法印, 凝出一层如有实质的灵气护罩, 挡在那此刻正大放光芒, 仿佛一枚发光发热的小太阳般的布袋前! 轰!!! 布袋的光芒耀眼到了极点,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到了胖子凝出的灵气护罩之上, 如摧枯拉朽般将那层薄薄的灵气护罩撕碎, 显然胖子低估了这爆炸冲击力的可怕, 千钧一发之际, 他一咬牙, 一跺脚, 四周的灵力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涌入胖子肥硕的身躯中, 又被他转化成了一层又一层灵力护罩挡在身前, 弥补第一层灵力护罩被击碎的空缺, 但在恐怖的冲击力面前, 那一层又一层的灵力护罩依旧如纸糊般被逐个击碎, 尽管他最终挡住了爆炸的冲势, 但爆炸的余波依旧令他有些不好受, 些许冲破了防线的灼热气息笼罩他的全身, 灼得他的衣服破了几处, 呛人的黑烟熏得他整个人仿佛一大块黑炭似的, 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口中泌出一丝血迹, 显然受了些伤。 “喂,胖子。” 那少年缓缓转回身来, 朝此刻身形狼狈的胖子微微一笑: “你刚刚,想做什么?” 一边说着, 他又伸出右手, 做出欲打响指的手势。 “别,别别别, “老子可以解释,真的, “听老子解释!” 胖子一看那少年要打响指, 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连连摆手, 满脸惶然。 他从北芦洲最凶险、最荒凉的部落一路杀到北芦洲最大势力之一、三十六蛮宗的移山宗, 从一个小小的炼气蛮子,成长为北芦洲有名有姓的元婴大蛮, 去过蓬莱群岛、东封洲、中洲、蜀洲、南汉洲、荆南洲, 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人, 交过手的敌人不计其数, 杀过剑修、体修、阵修、法修, 尤其三十六蛮宗更是以出招千奇百怪闻名于世, 他都见识过, 但他从没见过一个身上半点修为都没有, 出招没有半点预兆, 单单只是打个响指, 就能破了他十几层灵力护盾的人, 甚至别说见过,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招法路数简直邪门之极, 防不胜防, 虽然自己仓促之下并未有所准备, 只要自己认真起来, 做到毫发无伤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但从那少年的表现来看, 他似乎也没有认真出手的意思, 从这一点上分析, 这少年的实力是真的深不可测, 甚至表现出来的手段看, 已经堪比普通的化神修士, 与其交手, 他或许只有狼狈逃亡这一个下场—— 就算跑还未必跑得掉, 他曾被一名化神追杀, 一路从蜀洲逃到了东封洲, 又从东封洲逃到了蓬莱, 虽然被那化神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但终究还是从那化神手中成功逃脱, 从此他相信只要自己一门心思逃跑, 他有信心能从任何人的追杀中逃脱, 但这少年他实在看不透, 这一个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的响指彻底将他的信心炸得粉碎, 动动手指, 无视距离, 瞬间就炸, 威力还猛; 就连当初那个追杀他的化神, 也没展现过这么邪门的手段啊! 对上这么个邪了门的对手, 他果断认怂, 低下了他肥硕的头颅。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来听听。” 云凡收回右手,挑了挑眉毛。 其实就算不收回右手, 再打一个响指, 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毕竟藏在胖子那布袋里的高爆手雷也只有那么一枚了。 “我其实,我其实……” 胖子脸上冷汗直冒, 急中生智, 指着地上的斧头说道: “我这是,我这是给您献宝呢! “您瞧瞧,多好的斧子! “就,就想送给你玩儿! “这不是,这不是想交个朋友嘛!” “交朋友?哈!我最喜欢交朋友了!” 云凡脸上一乐:“你这是要去哪儿?要不咱们一起走,结个伴儿?” ———————— 飞鹤宗往东二十里 四象大阵前 飞云峰峰主林兴朋望着阵中的五光散人, 一脸无奈。 藏海真人、青禾真人有宗门职责在身, 早早离去, 五光散人则被困于大阵中, 脱身不得。 破解这个大阵其实很简单, 只需阵中的修士有金丹修为,承担阵破时爆发的灵力波动; 随后阵外再有几名金丹联手,一齐朝大阵的几处阵眼出手, 大阵便告破, 困于阵中之人也可脱困。 事实上, 前几天飞鹤宗六真人已来过此处, 要救五光散人出阵, 但…… “五光散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出阵呢?” 林兴朋无奈地说道。 “无需多言! “老夫怎会输给一个黄口小儿!” 五光散人承受着两道元婴、两道金丹级别,共四道剑意冲杀, 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但目光坚定, 语气斩钉截铁。 林兴朋又叹了一口气。 自从五光散人入了大阵, 阵外已经没有人有能力控制这大阵的运转, 所以五光散人时时刻刻承受着这四象大阵十成威力, 堪比日夜被酷刑煎熬, 生不如死, 但他却打死也不肯出来, 究其原因, 只不过是因为和一个少年赌气, 不愿服输罢了。 “五光散人, “你听我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那个师弟邪了门的, “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应该也不是用阵法之道离开的大阵, “你又何必要坚持在这里找破解之道呢?” 林兴朋不厌其烦的说道。 林兴朋也是出于好意, 但他并不知道, 对一个阵法大家来说, 这句话是何等的侮辱! “你说,他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能破了老夫的大阵!?” 五光散人气得跳脚:“老夫用阵法堂堂大道,却破不了!?”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兴朋苦笑,伸手挠了挠斗笠之下的头发: “我是说, “他可能有什么法宝, “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靠那些东西出去的……” “放屁! “放屁! “臭不可闻! “老夫亲眼看他一步步走出去的, “他有没有用到法宝, “难道你还比老夫清楚?” 五光散人咬牙切齿: “贵宗可真是卧虎藏龙, “老夫到现在都没看明白他是怎么走出这四象大阵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 “于阵法之道上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羞辱, “老夫咽不下这口气! “兴朋老弟, “你别多管闲事, “找到破解之道前, “老夫绝不出大阵一步!” 望着五光散人的身影又被剑意吞噬, 林兴朋长长一叹, 喊道: “五光散人,若你想出来了, “就和每日送饭的弟子说一声……” 一层厚厚的乌云将四象大阵笼罩, 大阵之中, 剑鸣轰隆, 狂风呼啸, 无人回应。 第六十章 张元 三日后 江坡 一位骑鹰的胖子自永州方向来, 飞至大齐皇城之内, 在两列金童玉女的齐声迎接、漫天挥洒的花瓣、整齐的皇家仪仗队方队表演的欢迎仪式中, 胖子降落在迎宾大道, 乐呵呵的朝着一位穿着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 “齐国——真是大, “今天——来逛逛! “天上——飞下来, “看到——全是人! “老子移山宗诗圣陆大有,来你这儿住几天!” 那穿着金袍的中年男子眼角微抽, 拱手回礼: “原来是北芦洲陆真人!得见陆真人远道而来,七曜宗蓬荜生辉! “皇宫之内已准备好宴席与下榻之处, “环境简陋,还请陆真人不要嫌弃!” “啊,啥?宴什么?下什么?” 那胖子一愣, 茫然不解, 便挠了挠头: “我说张宗主,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 中年男子默然无语, 复又拱了拱手: “皇宫里已为陆真人准备好酒菜, “还有环境雅致的客房, “还请允许我为陆真人接风洗尘。” “好说好说!” 陆大有哈哈大笑, 朝远远缩在中年男子身后, 那畏畏缩缩、穿着龙袍,约莫二三十岁的家伙望了一眼, 随即收回目光。 俗世皇族, 自然只能在俗世作威作福。 他们是仙人,云间高高在上的仙人, 地位自然是比皇帝高的。 所以他没有丝毫与这在俗世中贵不可言的皇帝打招呼的兴趣。 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中年男子身旁, 跟在中年男子身后, 随着他往皇宫之内移步, 眼角的余光中, 望见那穿皇袍的家伙谄笑着跟在一边, 不由得心生厌烦, 便在那穿皇袍的家伙屁股上踢了一脚: “起开!” 凡人身躯, 如何能抵得住元婴修士的一脚? 那穿皇袍的家伙被踢得滚去一边, 踉踉跄跄的爬起来, 仰着头,躬着身子, 脸上依旧满是谄媚的笑容。 听见动静, 那中年男子竟转头望着那穿着皇袍的家伙, 厉声呵斥: “狗东西, “滚到后边去! “——不知道自己有多卑贱么? “还敢跟陆真人走得如此之近, “愚不可及!” 又朝着陆大有微微一笑: “这狗东西不懂事,惹人烦, “不过我七曜宗还需要这狗东西打理齐国, “还请陆真人原谅则个。” “好说好说!” 陆大有便笑起来, 心情大好, 走路时肥肉都多抖了几轮, 他走在中年男子身旁, 继续朝皇宫之内移步, 一面走,一面抽出折扇轻摇, 丝毫不似在飞鹤宗时那一副找茬的嘴脸。 去飞鹤宗时,他可以很狂妄。 飞鹤宗七长老、一掌门, 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和掌门弟子, 其他长老的修为大多都不算高。 大概估算, 整个宗门加起来也就两三个元婴,加五六个金丹的水平。 属于移山宗付出点代价就能尽数屠戮的水准。 所以他自然很狂妄。 而这七曜宗为中洲第一宗门, 掌控中洲第一大国, 实力底蕴不是飞鹤宗可比。 不说明面上已知的十几名元婴真人, 单说这中年男子, 七曜宗宗主张元—— 这可是曾连杀北芦洲三位元婴大蛮的狠人! 那三位元婴大蛮的实力与他自己相当, 甚至隐隐高出一线, 若他与张元交手,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有很大概率会死去。 所以他不敢造次。 张元是整个中洲的最强者, 也正因有张元, 北临凶残的北芦洲, 东临强势的东封洲, 南部又被蜀洲、南汉洲、蜀洲遥遥相对, 综合实力并不算拔尖的中洲, 才未曾被各洲势力浸透得一团乱麻,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 不过…… “张宗主,你听说过云近南吗?” 陆大有也不说他此行的目的, 却一边朝皇宫之内走着,一边腆着肚子,斜着小眼睛, 笑眯眯的问道。 “不曾。 “是北芦洲新出世的元婴大蛮么?” 张元背负双手, 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是一位……诗人。” (平生不识云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这张元,竟连云近南也不识得?) 陆大有见张元竟不识得此人, 不由暗暗摇头, 一种浓浓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长长一叹: “我陆大有生平作诗无数, “自号诗圣, “北芦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却不曾想, “前两日在来江坡的路上,遇见了一位旷世奇才, “那一日他偶然兴起所做, “一首惊世骇俗的诗词, “竟听得我热血沸腾,久久不能自已! “如此诗才,我陆大有生平仅见, “自愧不如!” 张元虚着眼朝陆大有望了一眼, 心说你这能做出“齐国真是大,今天来逛逛”,还敢自号“诗圣”的家伙, 真的懂什么是诗? 不由得心下鄙夷, 不过转念一想, 或许这北芦洲来的蛮子是真的对诗心向往之, 只是自己不会作诗呢? 不由得好奇的问: “他做了什么诗?” “你也懂诗?” 陆大有惊奇的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差点没把张元气得直接动手。 不过三十六蛮宗同气连枝,他也不想和北芦洲这帮蛮子闹得太僵, 于是将脾气强压下去:“我中洲野蛮之地,自然是不懂诗的。” “我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你八成是不懂诗的,就算告诉你,你也体会不出那‘万古诗帝’云近南的佳作有什么绝妙之处。” 陆大有似乎听不懂张元口中的嘲讽之意,哼哼两声,自顾自地说道: “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 “那我便大发慈悲的说于你知, “那‘霸天诗仙’云近南当日做了什么旷世奇诗, “满足张宗主的好奇心!” 这一口一个“万古诗帝”,一口一个“霸天诗仙”, 把张元的好奇心完全吊了起来。 虽说仙人高高在上, 连俗世皇族都只是其任由摆布的棋子, 对俗世间那些文人也抱着轻蔑的心态, 但毕竟仙人也需读书识字, 加上文字自有其魅力, 所以喜爱诗词的仙人也不少, 对诗词, 张元说不上喜欢, 倒也略知一二, 见这陆大有如此推崇, 不由饶有兴致的开口: “我倒是想听听这什么诗帝、诗仙,做了什么佳作。” “那你可要站稳了,不要被这空前绝后的诗的气魄给吓倒!” 陆大有轻摇纸扇, 肥嘴微勾, 步子踏着一种玄妙的韵律, 光看这神态,竟隐隐有几分气吞山河的气势, 令张元不由又有认真几分, 他侧耳聆听, 只听那胖子朗声唱道: “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 张元瞠目结舌。 “紫电,这玄真火焰九天玄剑我惊天变!” “陆真人,我认为这不算……” “乌云,我驰骋沙场呼啸烟雨顿!” 陆大有仿佛完全沉浸在这气势滂沱的诗中,对张元的话语充耳不闻, 语气转得低沉,用一种嘶哑而略带悲伤的语气,悠然唱道: “说多情自古空余恨,我手持了弯月刃! “说天地沦陷气吞山河, “崩! “大权我手得……” “……” 好不容易等陆大有把那歪诗唱完, 张元悄悄松了口气, 见陆大有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忍不住开口说道: “陆真人,我认为这并不算诗词……” “什么!? “这还不算诗词? “莫非你不懂诗么!?” 陆大有见了鬼般的看着张元, 看得张元差点又兴起了动手的冲动。 他长叹一口气, 委婉的说道: “这世间诗词千千万, “对比那些灿若繁星的诗词, “那什么云近南的诗词,真不算入流……” “什么!? “你竟说这空前绝后气势滂沱的佳作不入流!” 陆大有惊愕万分, 将折扇一手, 往手中“啪”的一拍: “那张真人念个入流的诗我听听, “我看看有什么诗能跟‘人间诗神’云近南的诗比!” “这有何难?” 张元自得一笑, 心想你既然喜欢诗词, 我中洲千年沉淀, 那些俗世的凡人中还是出了几个可堪造就的家伙, 为官为政都值得一用, 他们所做的诗词脍炙人口, 难道还压不住你一个野蛮之地的粗俗“诗圣”么? 他眼睛微眯, 声音沉稳, 语调抑扬顿挫, 一字一句之间, 极具感染力: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注) 念毕, 他悠然自得, 用眼角的余光望着那胖子, 心说一首歪诗就让你惊骇欲绝, 我这中洲千年积累, 大浪淘沙出来的佳作, 你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正志得意满间, 却见那胖子一脸茫然, 转头望来: “听都听不懂,什么狗屁不通的,能叫诗? “看来你是真的不懂。 “算了, “跟你这没文化的粗鄙之人没什么好说的。” “……” 张元脸一黑, 气得狂翻白眼, 心里油然生起一种把这胖子打出去的冲动。 第六十一章 我不想努力了 江坡 邬家主家 邬俊南目瞪口呆地捧着一份布帛, 手掌重重在桌面上一拍: “这怎么可能!” 与邬俊南相对, 一个白须老者负手而立,冷眼相望: “事实就是如此, “邬语彤在交货日前将所有布匹单子顺利完成, “不仅数量足够,质量也比邬家主家的单子完成得漂亮。” “有这种事!?” 邬俊南又将手掌朝着桌面一拍, 脸色变得冷峻: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此事……必须彻查, “我上次去永州听说她在分家捣鼓什么东西, “或许她受高人指点,或从哪里学了一种新织布机的做法……” 他抬起头来,望着那白须老者: “漱老先生,还请麻烦你跑一趟, “看看那蠢女人到底捣鼓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最好能把那东西偷来…… “此事十分关键, “事关我邬家兴亡, “还请漱老先生不要推辞!” “……” 白须老者眼皮微抬,波澜不惊: “何须如此麻烦?” “漱老先生有何高见?” 邬俊南大喜。 这漱老先生不喜权力, 但却是在邬家地位仅次于家主的存在, 一名货真价实的凝脉期修士。 也是邬家能在江坡立足的本钱。 漱老先生相当稳重,平时不发表意见, 但话一出口,便言出必行, 此时有他发话, 自己那个妹妹恐怕要倒霉了。 “何必那么麻烦。” 却见那白须老者缓缓抬起手指, 手指之上凝着不断翻滚的恐怖的灵力波动, 对着邬俊南的胸口一指, 在邬俊南不可思议的目光下, 一道翻涌的无色灵力眨眼间穿透了邬俊南的心脏。 “呃! “漱明磊,你!?” 邬俊南捂着胸口不断涌出的血液, 踉跄后退, 身子撞在身后的椅子上, 撞得身后的家具咣当作响。 “既然邬语彤已经表现出足以担当家主的资质, “我为什么还要支持你呢?” 漱明磊缓缓收手, 将头转向一边,望着门口轻轻一笑: “进来。” 从大堂的正门, 走进一位穿着青色薄袍,身材高挑婀娜、面容温和的女子, 朝邬俊南微微一笑: “哥哥,别来无恙。” “邬语彤,你!?” 邬俊南惊愕的朝那女子望了一眼, 哇的吐出了一口血, 瞪着血红的眼睛, 却不再看向那女子, 转而朝漱明磊望去: “漱老先生,咳咳…… “请你相信我, “我的能力绝对强于她……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可以证明, “我可以证明……” “混账!” 这邬俊南不说还好, 一番话出口, 漱明磊瞪圆了眼睛: “你以为,当初邬语彤要不是念在兄妹之情把家主之位让你, “你以为这邬家家主还轮得到你坐么?” “什、什么?” 邬俊南一愣,满脸的茫然: “当初明明是我凭着我的眼光, “在那次危机中力挽邬家于倾倒, “才从那个老家伙手中把邬家的权力夺来……” “我当初是瞎了眼,才陪你演那场戏!” 一个威严、浑厚的老者声音忽然从内院方向传来, 只见内院方向, 一个头发稀少,发色银白,身形佝偻,满面皱纹的老者, 缓缓朝此处走来。 “老家伙!?” 邬俊南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你怎么出来的!?你和娘不是应该在地牢……” “你那点手段,难道真能制住我不成? “在地牢的,只是我的两名心腹。” 那老者冷哼一声, 一拂袖, 身后两个遍体鳞伤的人从老者身后走出, 一男一女, 那男的衣服和老者一模一样, 原先和老者相似的满脸老相, 随着此时将妆卸去, 露出一张瘦削的脸, 正笑眯眯的望着邬俊南。 “对亲生父母,也能下这么重的手!” 老者冷笑着: “我是不在意你的品行如何, “我老了, “时日无多, “只要你能将邬家撑起来, “哪怕你弑父弑母、残害亲妹又如何?” 他挥了挥手, 令身后二人退下, 望着邬俊南的眼神满是凌厉: “但你错就错在, “看不清局势, “情绪用事, “为人处事一塌糊涂!” “呵……竟是……如此……” 邬俊南自嘲的一笑, 身子一软, 终于缓缓瘫倒在地, 断了气息。 老者冷哼一声, 走到邬俊南身前, 轻轻合上邬俊南依旧迷茫睁着的双目: “你志大才疏, “由你执掌邬家, “才是邬家灾难的开始! “……我儿,安心去, “等到了黄泉, “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输在何处!” “父亲,原来您……” 一旁的邬语彤轻掩檀口,美目流转, 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 “哼,你装这一副样子,糊弄鬼么?” 老者笑骂: “你若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恐怕早就来救为父, “又怎么会跑去永州,眼不见、心不烦?” “这,自然是因为彤儿一介女流, “目光短浅咯~” 邬语彤低下眸子,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 “你这丫头,一句无心之语,竟记到现在!” 老者指着邬语彤 哭笑不得, 随后语气变得正经起来: “丫头,为父老了。” “嗯。” 邬语彤低垂着眼眸, 不言不语。 “我当初,想着这一家之主的位置, “实在太过关键, “让你一个女娃执掌,终归是有些不妥。” 老者叹了口气:“如今想来,为父错了啊。” 邬语彤睫毛轻颤, 低声轻笑:“父亲怎么会错?若有人敢说父亲错了,女儿我第一个不饶他。” “哈哈哈哈哈哈……” 老者哈哈大笑, 拍了拍邬语彤的肩膀, 缓缓转身, 朝内院走去。 “丫头,今后邬家,就交给你了。” 他一面走,一面说着, 语气轻松惬意, 似放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般。 “谢父亲信任。” 邬语彤嘴角一勾, 望着老者的背影, 眼中却有雾气。 “家主。” 漱老爷子立于一旁: “你父亲托我转告你, “没什么大事,不要去打扰他, “他要陪着老夫人走完最后一程。” “……知道了,谢谢漱老爷子。” 邬语彤轻轻一叹, 转回身去: “还麻烦漱老爷子帮我看顾邬家几天, “我要回一趟永州, “交代一些事情…… “有一位贵人, “我是如何都慢待不得的, “待永州那边事了,我再回来主持邬家一应大小事务。” “什么贵人?” 漱老爷子轻抚长须, 似恍然大悟般:“是教你制作那些机器的人?” “是的,他……” 邬语彤正待再说, 却看到从大门处进来一家丁, 朝着邬语彤说道: “邬二小……家主, “门外来了个公子哥, “自称玉面飞龙云近南,” “说是和家主认识, “一直在说些奇怪的话,托我转告您。” 邬语彤眉毛一舒, 嘴角一勾: “嗯? “他说什么?”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 有些忐忑的说道: “他说…… “他说, “‘邬姐姐,生活好累啊,我不想努力了,包养我好吗?’” 邬语彤白净的脸上登时红了个通透: “他、他他怎么说这么羞人的话!” 跺了跺脚, 她红着脸转过身来, 望着漱老爷子说道: “看来,永州我是不必去了, “那贵人自己来了。” 第六十二章 打牌 飞鹤宗 青云峰 师傅走的第一个月,想他。 安夏静静地打捞着那一片已经发臭的池水, 眼泪宛若决堤。 除这一个小池塘之外, 药园的一园子药草, 也已经被虫子、杂草, 侵蚀一空。 尽管安夏曾试着努力挽救,但就如同这一池子发臭的水, 她终究做不到她不擅长的东西。 至于月前那遍地的鸟尸, 早已经被清理得干干静静, 埋在山下的泥土中。 能证明这群鸟尸曾经存在的证据, 是那一座座小土堆边上, 静静屹立着的数十枚墓碑。 她为每一只为守护师傅而死的云鸟都起了名字。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好的事。 好不容易将一池子死鱼打捞到一个麻袋中, 安夏将麻袋扛起, 准备将这些陪伴师傅的时间比自己陪伴师傅的时间还要长的鱼, 逐个起名字。 就像那些云鸟一样。 然后,埋在山下的小土包, 和那些云鸟, 以及师傅的衣冠冢葬在一起。 “师傅如果泉下有知, “肯定会笑我很无聊?” 安夏擦了擦眼泪, 扛着麻袋, 泪眼婆娑的想着。 ———— 江坡 邬家 下飞鹤宗逃难的第一个月 打牌。 其实云凡要做的事挺多的, 比如不敢回青云峰, 他藏起来的那一整套现代化设备就不能用了, 所以现在住在没有电灯、没有自热水电的环境, 感觉相对有些不太方便。 虽然身为邬家的座上宾, 这些小事都会由一个个娇柔可爱的婢女代劳, 但他还是觉得不太方便。 其实如果想给自己做一套供水设备、供电设备, 借邬家的劳动力给自己搭把手, 倒也不是做不到。 但问题是…… 他没钱。 邬家分润的红利不多, 反正是不够打造一套完整的供水供电体系的。 好在邬家正在建造的那一批缝纫机, 还算是给云凡留了点发财的盼头。 之前邬家恐怖的出货量, 估计都已经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这玩意肯定不愁卖。 当然工业基础需要足够的生产力, 大齐国内也需要有足够的内需刺激生产, 为了搞活经济, 云凡把被八宝草炮制过, 已经完全改变了内部结构的一小包稻谷种子交给邬语彤, 让她交给几个心腹, 给城外的谷农分发出去。 或许会有几个不识货的直接把自己送出去的稻谷种子泡成茶喝掉, 但总会有几个会相信的。 到时, 这一月一熟、亩产量近八百斤的稻谷, 必将风靡大江南北。 想到这稻谷, 云凡不由有些感慨。 这用灵力魔改过的稻谷, 若不是一月一熟这个特性比较牛批, 单论亩产量甚至还比前前世的杂交水稻差一丢丢。 不愧是我们的天父和救主、人类的曙光、光明的先驱。 简直牛批。 不然有空也试试杂交几株水稻试试? 云凡陷入了沉思。 沉思良久,他否决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你让一个读工科的去种地, 那肯定不会啊。 “没人要?我先出张3。 “邬二小姐,到你了。” 思索间, 云凡朝桌上丢出了手中的牌, 将目光转向一身薄青袍, 有些笨拙地抓着手中牌的邬语彤。 没事做,那肯定要打牌啊, 钱又没有,又不想去找江坡的那些二世祖斗蛐蛐, 只能自己做一副牌,自娱自乐了。 却见邬语彤轻轻一笑, 抽出两张牌压在那张方块三上: “王炸。” “不是!?我就出张3,你王炸我!?” 云凡嘴角一抽, 但惊愕只是一瞬, 惊愕之后, 他脸上浮现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呵,任你神机妙算, “你绝对没猜到我最后捏了一个炸!” 他将手中的底牌翻开, 四张七赫赫在目: “我这四张七在手, “那就是尚方宝剑, “一举定乾坤的绝杀! “你手中还有十七张牌? “不论你出什么牌,你都输定了, “难道十七张牌,你能秒我!?” “飞机。” “…… “…… “莺莺,给邬姐姐倒杯卡布奇诺。” ———— 飞鹤宗 青云峰 师傅走的第二个月,想他。 今天的青云峰,下雨了。 安夏轻轻翻开一页手中的《五年凝脉三年模拟》, 望着窗外淋淋沥沥的小雨, 长长的叹了口气。 按理说, 既然杀了云凡, 飞鹤宗的那些真人应该一不做、二不休,连自己也杀了就是, 为什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他们却一直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 “……大概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她勾着薄薄的樱唇, 冷笑着。 想到师傅给自己解释这句话时, 自己还疑惑,世上真有如此无耻的人么? 她现在懂了,世上真有如此无耻的人。 “不论如何, “我总是要为师傅, “为我那死去的远房堂叔守护这青云峰的。” 她拾起桌边的长剑, 站起身来, 朝正下着淋沥小雨的屋外走去。 “这雨下得妙极, “正可稍缓我心中的怒火。” 她立于雨中, 缓缓舞着那一套云凡亲手教她的凝风剑诀。 雨,逐渐变大。 雨中舞剑的安夏, 手中的剑却越发沉稳。 她出剑越出越快, 心中却一幕幕的回忆着, 云凡生前,与云凡相处的那些日子。 她想到那日, 云凡立于红透了双颊的她身后, 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为她演示着凝风剑诀的剑路。 她想到那日, 她受了风寒, 发了高烧, 当时已是深夜,飞鹤、云鸟俱不能飞, 没有修为的云凡背着她跑了两座山, 去赤炼峰问药时, 云凡被汗水打湿的后背。 她想到那一日, 夏日炎炎, 云凡亲手做的冰凉清甜的莲子汤。 以及,天气转凉时, 无视她要借艰苦磨砺修行的意愿, 态度强硬的盖在她身上的那张厚被子。 她一边舞着剑, 一边流着泪, 那散逸的狂暴的剑气, 在她周围围成了一圈, 扭曲着、舞动着, 仿佛要连这滂沱的暴雨都一齐蒸发。 良久, 风停, 雨止, 安夏抱着双膝, 坐在石屋的废墟上, 望着被暴雨打得浑浊的池塘, 感觉心里被掏空了似的。 凝视良久, 她缓缓张口, 望着安安静静的池水, 轻轻地哼着云凡生前教她的一首民间小曲。 清澈而空灵的声音, 在青云峰上空游荡着: 下雨天了怎么办 我好想你 少你在一起 回忆没有意义 为什么眼前的背影 已不再熟悉 有你的场景 没人能代替 陪我听雨滴…… ———— 江坡 邬家 下飞鹤宗逃难的第二个月 打牌。 第六十三章 龟公皇帝 一月一日 “云凡啊云凡, “你怎可如此堕落! “先前立下的, “改变这世界,让这世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你都忘了吗!?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连输了四十七场牌局的云凡毅然而然的拒绝了邬语彤继续下去的邀请, 大步流星朝邬家的偏院走去。 既然要改变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工业农业都要齐头并进, 人才必不可少。 士农工商, 士,也就是人才, 排在第一。 人才的培养, 也就是教育, 教育对整个世界的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所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社稷。 又所谓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又又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云凡等得起。 然而…… “你、你说什么?” 偏院 云凡虎目圆瞪, 望着身前的男孩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这男孩叫陆学文, 约莫十三四岁年纪, 在学馆七童子中年纪是最大的。 他头上梳着个中分, 似乎正经历着变声期, 嗓音有些沙哑。 “云老师,我觉得读书没有用。” 他认真的望着云凡,一字一顿的说道。 云凡摸了摸怀中的烟盒, 面不改色地说道: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因为我教邬姐姐上‘文化课’,每节课只有五十文钱, “而我教其他人制作和使用缝纫机, “每节课有一百文, “而且我帮忙检查缝纫机的质量时, “邬姐姐还会付我额外的工钱。” 陆学文认真地说道。 “缝纫机…… “学文化课对这些实际操作的东西还是有很大的作用的, “你看物理就是……” 云凡耐心地说着, 但还未说完,就被陆学文打断: “可是老师,学文化课对我使用和制作这种神奇的机器有什么帮助吗?” “可以学得快一点。” “可是那些工人学得也不慢, “使用缝纫机的时候也用不到文化课的知识。” 陆学文认真的说道: “我知道它们是很神奇的知识, “它们很深奥, “但它没有意义, “您当初和我说,学完文化课需要多久?” “……大约最少十六年。” “老师,十六年, “如果我真的学了十六年, “那时我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 “学会这个未必能让我们挣钱的文化课, “我的未来该怎么办呢?” 陆学文认真的说道: “我不想十六年一直被老师的羽翼庇护, “我要成家、立业, “报答老师的恩情, “学馆的同学们, “他们也耗不起这么长的时间, “所以请老师谅解—— “我们还是会和老师学文化课, “但我们希望能自己安排时间, “我们想挣钱。” “……” 云凡面无表情地望着这正一脸坚毅地与自己对望的陆学文,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随便你们。” “谢老师成全。” 陆学文脸上的表情浮现出喜色。 云凡见此,更是暗暗摇头, 又说道: “文化课还是要学一点的, “我给你们减一点课程, “孔夫子的语文课也酌情减一些怎么样? “他毕竟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这个……” 陆学文忽然有些扭捏起来: “我觉得,语文课还是要上的, “再增加一些课程也可以。” “为什么?” 云凡有些愕然。 “因为……” 陆学文犹豫了一会,说道:“我觉得,我用心一些,应该可以参加科举……” “科举?” “对,我要当大官。” 陆学文抬起头来,眼神坚毅: “老师常说, “官商勾结才是这个时代的商人长远发展的唯一道路, “以我们对缝纫机的知识, “我们可以挣第一笔钱, “钱不能一直攒着, “要流动才能做大…… “所以我们迟早要做生意的, “如果我们要做商人, “则必须要有官场的上的庇护, “弟弟妹妹们还小, “语文的学问不如我好, “所以我打算走官场之路, “庇护他们……” “……” 云凡挠了挠头, 心里有些烦躁。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壮志未酬三尺剑, 故乡空隔万重山。 教育事业受阻, 规划中道崩殂…… “随便你们。” 云凡拍了拍陆学文的肩膀, 转身离去, 走出了偏院, 一路回到西厢房自己的房间, 望着桌上未画完的蒸汽机设计图纸, 却感觉有些迷茫。 “为什么成功的道路上总是充满了艰难和险阻?” 他从怀中的纸盒抽出一支“巴马天成”, 正要点燃, 房间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三下, 他不由一愣, 将烟收起, 问道: “谁啊?” “主人,是我, “莺莺呀! “我们去打牌~~~” “不去。” 云凡郁闷地说道: “你主人我很忙的, “为了拯救水深火热中的百姓, “天天忧国忧民, “为挽救国计民生社会事业而时刻准备着奋斗, “哪有空打牌!” “邬姐姐说她不打了,漱爷爷打。” “什么?那个牌技稀烂的老头?” 云凡大喜: “等等,我马上到。” —————— 同月 江坡 皇城 寝宫之外, 身着龙袍、样貌威严的皇帝此刻正战战兢兢的躬着身子, 朝寝宫床上的帷幕内那不断翻滚着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念着一部册子: “安宁城、南平城大旱,逢雪灾……” 一字一顿,抑扬顿挫, 深刻展示着皇帝念奏折的熟练程度。 随着皇帝抑扬顿挫的语句, 那帷幕中的身影仿佛依循着一种节奏感, 一阵一阵有节奏的啪、啪、啪、啪从那帷幕中传来, 同时, 还伴随着男女欢好时压抑的喘息, 以及不时传来的呻吟。 良久, 皇帝的册子念完, 那幕中人也将帷幕掀开, 仅披着浴袍的张元缓缓从中钻出, 一边系着裤腰带子, 一边朝皇帝笑了笑: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你的老婆,可真是个尤物, “不论用多少次, “都滑不溜手,十分好用, “比你前几日纳的那十四岁新妃子都强。” 皇帝身躯一颤, 身子更弯下几分: “宗主满意就好。” “满意自然是满意的, “只可惜你那老娘去得早,不然那滋味才叫……” 张元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过了一会, 他才砸了咂嘴,缓过神来: “最近大齐有什么和修士,或者大家族有关的事情吗?” “有、有的!” 皇帝战战兢兢地说道: “邬家易主, “新家主靠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制作出了一批织布机器,恐怕会对纺织业造成巨大冲击……”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张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告诉我。” “是、是大事,宗主。” 皇帝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不知来历的人近几个月还研制出了一种一月一熟的稻米, “产量惊人, “恐怕和修士有关…… “不似普通物事, “此物影响甚大, “普及开来或许会改变大齐现有局面, “好坏难料, “小的深恐其中有阴谋,但邬家有飞鹤宗庇护,不好调查……” “飞鹤宗? “小宗门罢了…… “嗯…… “不过还是有两个能打的。” 张元点了点头: “不论那人来头如何,在我大齐境内搅风搅雨, “总是不合规矩, “不论他要做什么,你去把他做的事搅糊了, “听明白了没?” “……是。” “那就交给你去办了, “对了, “你有空好好调教一下你老婆的房中术, “我看她有几招还有些生疏啊。” “……是、是,小的遵命。” 第六十四章 闹事的农民 江坡 邬家 下飞鹤宗逃难的第三个月 打牌。 其实老是打牌,云凡也有点腻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 玩久了就想干正事, 正事干久了就想打牌。 云凡现在就想做点什么。 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不论什么时候做都不晚的事——做教育, 如今也遇上了空前的阻力: 那几个学馆的小孩, 满脑子只想赚钱。 人怎么可以这么庸俗、这么肤浅? 云凡很苦恼。 要不…… 还是直接填鸭式教育,把他们培养成工具人算了? 正当云凡坐在空空荡荡的偏院, 暗暗在心里打着大逆不道的主意, 偏院门口忽然出现一道窈窕有致的身影。 “云仙长。” 邬语彤轻移莲步, 走了过来, 在他身旁坐下, 身子微侧, 任三千青丝挥洒, 笑颜如花: “云仙长,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开心?” 云凡一愣, 转头朝邬语彤望去, 目光越过那快被撑破的青色薄衫, 望见她怀中似乎抱着一部有些厚重的册子, 册子上写着他的亲笔字迹: 《数学》。 “咦?这书怎么会在你这里?” 云凡望着邬语彤怀中的数学书说道。 “这个…… “是我和秀秀借的。” 邬语彤将怀中的书抽出, 在云凡面前晃了晃, 连带着她快被撑破的薄袍下那两条活蹦乱跳的大白鱼也跟着晃起来: “我觉得上面的知识很有趣, “如果云仙长有空, “可不可以教我?” “这,当然可以!” 云凡大喜, 虽然邬语彤年纪比那几个小屁孩大得多, 但学习这种事是不分年龄的, 顶多就是邬语彤平时比较忙, 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学习上—— 这总好过完全不想学习只想赚钱的态度了。 “云仙长是在为什么事担忧呢? “或许我可为仙长分担一二。” 邬语彤又说道。 “还不是学馆那几个孩子……唉!” 云凡叹了口气: “本来想说把那些孩子从永州接过来, “我又离了飞鹤宗、离了永州, “我可以将心思放在好好教导那些孩子学文化, “没成想他们一个个只想挣钱! “如此肤浅…… “果然,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或许学习这件事也是讲天赋的, “没天赋的人只会半途而废。” “云仙长, “我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邬语彤正襟危坐, 俊俏的瓜子脸上浮出几缕笑意: “请问云仙长, “如果一个人在沙漠, “快要渴死了, “结果发现了一口井—— “你跟他说再走百里就有绿洲, “但必须离开这口井, “你觉得他会冒着在路上渴死的风险, “离开这口井去寻找虚无缥缈的绿洲吗?” “……或许不会。” 云凡摇了摇头: “但,安于现状、不思进取, “满足于眼前…… “如果那口井枯干了怎么办? “不拼命走出沙漠,这一辈子都毁了。” “可是云仙长, “您终究不是他们的父母, “他们对您也没有来自于血浓于水的信心, “所以他们面临着两大难题。” 邬语彤指着手中的数学书, 冲着云凡轻轻笑了笑: “他们不敢确信你能陪他们走到最后, “也看不到这些知识是否有真实的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您手中有水壶, “可以保障在接下来的路上的生存需求, “也确切看得到绿洲, “而他们一无所有, “也不敢相信虚无缥缈的未来, “所以他们只能拼命的抓住眼前。” 她又伸出一根手指来, 指着她胸前几乎要将青色薄衫撑破的宏伟: “而我,之所以对这些知识有兴趣, “除了我本身背靠邬家, “不会因衣食住行而惶惶不安; “还有亲眼目睹了云仙长制作的神奇的机器,以及云仙长明明没有修为,当日却凭着一件物事击杀了一名凝脉的邪修—— “我有水壶,也看得到绿洲, “所以我有兴趣到沙漠的另一边看一看, “那些孩子一无所有, “又如何敢离开那口井呢?” “……” 云凡怅然良久, 叹了口气:“原来问题出在这。” “其实也不算什么问题。” 邬语彤将数学书埋在胸前: “经义诗集,那些做人处事的道理对快要渴死的人又有什么作用呢? “但贫困潦倒之人也不乏用功读书者, “为的可不就是出人头地? “其实云仙长只需强迫他们学这些知识, “待他们学有所成, “体会到这些知识的好处, “他们自然就会学下去了。” “……有道理。” (看来我还是要先用填鸭式教育填好基础……) 经过邬语彤一番劝导, 云凡心中大逆不道的主意不但没有打消,反而越演越烈, 宛若星星之火,逐渐燎原。 蹲在云凡身后正为云凡轻轻捶背的花莺莺眼中, 也悄然跃动起了小火苗。 (主人喜欢有人学这些东西……) (我也要学!) (我……我偷偷和邬姐姐学,给主人一个惊喜!) 解决了心障, 云凡自回自己的房间不提, 邬语彤留在偏院中, 正翻着手中的《数学》课本, 却听到邬家之外开始嘈杂起来。 “怎么回事?” 邬语彤皱了皱眉, 正要挥手遣一名家丁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却看到另一名家丁跑了进来, 面色苍白: “家主,不好了, “大门口忽然围起来一大群农民, “手持镰刀短棍,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他们喊什么,有听得清楚么?” 邬语彤秀眉微皱, 望着那家丁说道。 “听不大清楚……” 家丁犹豫着说道: “不过,漱老爷子已经出面……” “嗯,知道了。” 邬语彤点了点头, 合上了手中的数学课本, 朝偏院外走去。 一小时后。 “你说…… “那些农民因为粮食增产, “被收购粮食的粮商压低粮价, “日子过不下去, “却来找我们讨一个说法?” 邬语彤愕然望着漱老爷子说道。 “嗯。” 漱老爷子点了点头: “大概估计, “这些闹事的农民背后, “除了那几个粮商, “一定还有那几家被我们挤压了生存空间的布商的怂恿, “不仅如此, “应该还藏有别的影子, “不然不敢这么大胆的。” “……上面的人?” “或许。” “……” 邬语彤叹了口气: “应该是了, “我们的背后是飞鹤宗, “除了上面的人,还有谁敢影响我邬家的利益? “恐怕我们是无法请官府出面了, “如今之计, “也只有满足了他们的胃口, “再徐徐图之……” 第六十五章 小小的惩戒 江坡 邬家 下飞鹤宗逃难的第四个月 云凡独自坐在一张张画满了填鸭式教育流程、文化课知识点总结、考题精选、出题方法教程、蒸汽机设计、高温锻造炉设计等图纸的, 显得有些杂乱的房间中, 默默点燃了一支“巴马天成”。 随着云雾的吞吐, 云凡暗暗下定决心, 以后再也不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活了。 有这闲工夫打牌他不香吗? 什么“改变这世界,让这世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简直有病。 嘭嘭…… 门外忽然出现了一阵敲门声, 听得云凡眉头一皱。 这个点正是卯时, 也就是凌晨五点到七点左右。 正常来说, 这个世界的人都起得很早, 卯时, 甚至寅时起来的都有, 但邬家上下, 哪个不知道他一天要睡足六个时辰, 睡到中午十二点才醒的? 敢在卯时就敲他的门,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打了个哈欠, 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左轮, 走到门口, 毫不拖泥带水的打开了房门。 昏暗的晨光下,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金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浓眉大眼, 样貌温和, 活脱脱一个中产阶级严父形象,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 望着云凡的表情和蔼可亲。 “你就是云近南?” 他说道。 “……不错,在下云近南, “阁下可是七曜宗张元?” 云凡表面云淡风轻, 但心里却悄然生起了几分警惕。 自从化名云近南, 隐姓埋名来到江坡, 他从未与外界有什么交流, 甚至连门都没怎么出, 怎么会引来这么一尊大神上门? 如今身处邬家这个舒适圈, 未曾居安思危, 防身物品只有一把左轮, 对付金丹之流或许还能自保, 对付元婴修士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而这七曜宗宗主张元, 虽然声名不显, 但在前世同一时间线的不久之后, 他可是人称化神之下无敌, 中洲如雷贯耳的人物…… 对自己这一个小人物, 亲自上门, 为的是什么? 别说他已经化名成名不见经传的云近南, 就算调查出他的来历, 他也不过是飞鹤宗一个普普通通的掌门弟子, 在飞鹤宗人憎鬼厌的第七长老…… 好, 看来这一连串身份还真有可能导致张元亲自上门, 但他并不认为以七曜宗的情报能力足以查出自己的身份。 他对张元的目的越发迷惑。 “你认识我?” 张元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云凡。 别说酸腐秀才、粗俗大汉, 哪怕普通的王侯将相, 大多也没机会知晓他的身份的, 此人若非身处修行界, 怎么会认得出自己? 而且这云近南一身白袍, 鲜红内衬, 不论从雍容的气质或是处变不惊的神情, 这人都不像是普通人的样子, 难怪陆大有会与此人为伍—— 没两把刷子, 光有那狗屁不通的诗才, 以蛮宗那些蛮子杀人不眨眼的性子, 怎么可能会对此人如此推崇, 却没有将此人强留身边? 如今他的身份被一眼看破, 张元不由得更确认了这个想法。 “怎么会不认识呢? “七曜宗宗主嘛。” 云凡笑道。 “你和移山宗的陆大有认识?” 张元也笑了笑道。 “哦,他啊,认识。” 云凡点了点头: “我俩对诗词有着相同的热爱, “路上一次偶遇, “我与他吟诗作对, “不由惺惺相惜, “怎么, “你也仰慕我的诗名, “来向我求诗的么?” 张元眉角一跳, 脸一黑: “我不求你的诗, “不过我替陆大有邀请你, “有空来皇宫坐坐, “可否赏光?” “那等我有空先。” 云凡脸上的笑容不变: “还有别的事么?” “有。” 张元伸出拢在袖子中的手, 伸出手掌, 几粒米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东西, “还有那个用来织布的机器, “是你做的?” 云凡朝他手心的米望了一眼, 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 “以后要在大齐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最好先过问我的意见。” 张元握紧手中的几粒米, 稍微研磨, 随后把手张开, 手中的几粒米已经被他碾成粉末, 随着微风飘散。 “这是对你的一次小小的惩戒, “下次做事之前,先想想有可能会出现什么后果。” 云凡一愣, 脸上的笑容收起。 他直直地望着张元那漠然的双眼,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很好。” 张元缓缓将手收回, 朝身旁挥了挥手, 一只七彩孔雀出现在张元身旁, 伏下身去, 任由张元跨坐其上。 孔雀站起, 将张元托起来, 振翅而飞, 掀起重重沙尘。 临去之前, 张元朝云凡冷冷的撇了一眼, 宛若巍峨的高山,俯视着在尘间挣扎的凡人。 云凡缓缓松开了怀中的左轮, 转而取出一支烟, 点燃。 随后朝门外走去。 数分钟后, 他走到了花莺莺的房间前, 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之内, 花莺莺穿着单薄的白色亵衣, 正酣睡在一张嫩黄色的鹅毛床上, 一双匀润紧实、浑圆姣好的腿子, 正牢牢夹着松松绒绒的被子, 轻轻地磨蹭, 间或伴随着她轻声地呢喃: “主人……” 云凡松了口气, 缓缓将房门合上, 朝西厢房外走去。 邬家的西厢房区别于普通人家的西厢房, 几乎相当于一个缩小的偏院, 住此处的人, 除客人外, 一般都是邬家女眷住的, 邬家人丁单薄, 邬语彤也没什么姐妹, 倒显得西厢房有些单薄了。 一路行出, 在西厢房小“院落”的门口, 云凡看到两个守卫在门口的家丁倒在地上, 脖子上流淌着两行鲜血。 “这就是他的惩戒? “这种程度……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云凡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出神。 别看张元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前世他可素来以血腥残忍闻名, 与其对敌者无不心惊胆战、闻风丧胆, 如今给自己一个“惩戒”, 居然只是轻拿轻放, 杀了两个家丁就算了? 莫非前世的张元是因为后续的一系列事件,才导致的性情大变? 不, 张元性情残忍的根本原因, 是因为他修行路上那一路顺风顺水接连不断的“道心悟”…… 邬语彤? 不,就算他再残忍, 此刻的他还尚存理智, 杀了邬家的家主, 相当于打邬家背后的飞鹤宗的脸, 他不可能做出这么失去理智的事…… 正思索间, 他忽然看到从北房处急急忙忙地跑来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家丁, 上气不接下气地望着他说道: “云、云仙长, “家主…… “呼, “家主请你过去, “偏院的那位, “那位老先生, “被杀了……” 第六十六章 传道者(一) 孔二, 孔夫子的名字。 孔夫子生在贫困之家, 排行老二, 于是就有了孔二这个名字。 虽然名字简陋, 但他从未有过更名的念头。 生得平凡, 好在死时的葬礼,可以享受富贵人家的待遇。 不过在云凡看来, 这一切对孔二来说都没有意义。 死后无知无觉, 再隆重的葬礼他也不可能感受得到, 而葬礼的意义, 不过是让生者好受些罢了。 孔二那简单而庄重的葬礼结束后。 内院客厅 云凡望着正在搭建的灵堂出神。 身旁, 身着单薄青袍的邬语彤轻轻扯了一下云凡的衣袖, 眉目间藏着几分担忧: “云仙长,学馆的那些孩子们受了不小的打击, “精神有些不对头, “您要不要去安慰一下他们?” 云凡知道她担忧什么, 轻轻拍了拍她雪白的柔荑: “过几日先, “先等他们缓几日我再去开解。” 说着, 他又打量了一眼邬语彤的模样, 和平日的一丝不苟相比, 邬语彤的两颊各自垂落着两条乌黑的细发, 显得比以往更为憔悴些, 她脸上的神态似乎已疲惫至极, 却强撑着朝他露出了一张温柔的笑脸: “云仙长这么看我做什么?” 云凡轻轻伸出手去, 在邬语彤惊讶的目光下, 将邬语彤两颊垂落的两束调皮的乱发捋到耳后, 轻声问: “你最近很累?” “累……倒是有一些的。” 邬语彤笑道: “做家主的,哪个不累? “习以为常罢了。” 云凡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 却看到一个家丁冲了过来, 神色慌张: “家、家主, “我们在江坡四个城区的铺子同时被官府的人给占了, “说里面的缝纫机是官府所有, “孙掌柜、刘掌柜、周掌柜他们, “也为官府佐证, “还说是要改邪归正……” “你说什么?” 邬语彤身形一晃,脸色苍白: “那帮混蛋…… “怎么这么不要脸!?” “怎么了?” 云凡扶住了邬语彤的身形。 “邬家出了……叛徒!” 邬语彤抓着云凡的袖子: “那几个掌柜都是我邬家分出去的门面…… “他们手里掌握着几乎全部的缝纫机的建造和使用技术, “邬家这段时日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制作的那批缝纫机落到了官府手中, “又有那几个掌柜的支持, “我们…… “我们已经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 云凡点了点头。 他轻轻拍了拍邬语彤的后背, 将她扶正, 直视着邬语彤清澈的眼睛: “事情还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不过是几件缝纫机, “对我来说想创造像这样的能挣钱的东西很简单, “失去的我们总能有办法弄回来, “不用太放在心上, “至于那个搞风搞雨的人, “如果不把他解决, “终究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事我已有对策, “我准备闭关几天, “这几天劳烦你帮我收集一些材料,有用。” 望着云凡处变不惊的神情, 邬语彤心里也不由安定了几分, 她定了定神, 一手抓着云凡的衣袖, 一手抚在胸前: “请云仙长安心闭关, “不论需要什么材料, “邬家都会尽全力满足。” “……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云凡点了点头, 朝西厢房走去: “为我在偏院准备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 “还有我的高温锻造炉, “先给我搬过去。” “好。” 望着云凡远去的背影, 原本有些心神不宁的邬语彤, 此刻不由得定下心来,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云凡的支持。 如果云凡也束手无策, 邬家这近半年来的准备都将付诸东流, 虽然邬家受飞鹤宗的庇护, 但也难免元气大伤。 这绝不是她和她父亲所愿意看到的局面。 —————— 七日之后 云凡背着一个齐人高的长木盒, 两本厚厚的书, 从偏院中走了出来。 “云仙长。” 邬语彤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急匆匆的迎了过来。 “学馆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云凡望着邬语彤说道。 “他们…… “这几日都在为孔老夫子守灵, “心情还是不怎么好。” 邬语彤摇了摇头: “孔老夫子和他们亦师亦父, “照顾他们生活起居, “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 “每日对他们嘘寒问暖, “无微不至, “他们表面对孔老夫子厌烦不已, “但实际对孔老夫子有深厚情谊……” 齐国的风俗, 一般是先下葬, 后守灵, 为死者守灵七日, 已达死者近亲的程度了。 “把他们叫过来。” 云凡叹了口气: “叫到偏院来。” “好。” 半盏茶的功夫, 学馆七童子便在邬家的偏院集合。 他们的脸上犹带着泪痕, 灰头土脸、垂头丧气, 满脸悲伤。 云凡环视着这些垂头丧气的孩子,缓缓开口: “这里就是孔夫子死的地方,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一出口, 宛若按到了什么开关, 一众童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云凡不由得挠头不已。 他是真不怎么会安慰人。 两世宅男,没情商的。 好在活了那么久,终归有些耐心, 他抽了张椅子, 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七个童子嚎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甚至还有闲工夫倒了杯茶。 良久之后, 哭声渐止, 云凡淡定的问道: “平静下来了么?” 众童子抽抽噎噎地望着他, 默默点了点头。 “有什么想说的吗?” 云凡望着他们问道。 “孔夫子,是个好人, “他没有伤害过,没有伤害过别人, “为什么会这样……” 双马尾女孩秀秀抽噎着说道。 “因为他弱,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因为他又老,又一无所有。” 云凡漠然说道: “在这个世界,弱小就是原罪。” 七童子愕然望着他, 这番惊人的话,竟听得他们连抽噎都因惊愕而停止了。 “我教过你们,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这是动物的本能, “我们所处的环境群狼环伺, “我很好奇你们居然还想经商…… “还想官商勾结? “这个世界, “商人们真正的庇护者是一个一个大大小小的宗门, “就算你们真的组成了一套官商勾结的班底, “一个实力强大的修士就足以把你们所有的努力统统毁灭, “而且就算有宗门庇护, “庇护你的宗门实力弱小, “你也会被强者蹬鼻子上脸, “你也只能忍气吞声。” 云凡指着偏院一座缝纫机的半成品,说道: “你看, “我们的缝纫机很赚钱, “就有人妒忌我们, “所以仙人就来了, “杀了一个孔夫子, “又杀了好几个默默无闻的家丁, “以此警告我们, “在仙人眼中, “孔夫子和那几个家丁都是没有修为、没有利用价值的凡人, “他们的命和猪狗一样, “就算杀了他们, “也没什么关系的, “而真正在利用缝纫机的是邬姐姐, “她也是普通人, “那人为什么不杀?” 他的手指在邬家的院子环了半圈,轻轻说道: “你们看, “邬姐姐的生意做得大不大? “邬姐姐背后的宗门也很大, “所以那个人没有杀邬姐姐, “那个人知道邬姐姐需要你们, “所以也没有杀你们。”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 “既然我是你们的老师, “那我总要教你们一些道理, “我今天教你们的道理, “就是你只有变得比欺凌你的人更强大, “成为最强者, “你才能不用仰人鼻息, “才能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第六十七章 传道者(二) “老师,我想变强! “我想成为……最强者!” 中分头陆学文抬起头来, 眼神发狠, 眼睛亮得吓人。 “精神可嘉。” 云凡朝他望了一眼, 点了点头: “你想怎么变强呢?” “我听邬姐姐称呼老师为仙长, “我听说世上有修士, “云老师是修士吗?” 陆学文问道。 “嗯……确切来说,不是。” 云凡摇了摇头, 看到陆学文失望的眼神,不由补充: “不过,我会教别人修行, “我还有一名弟子, “已经半步踏入仙人的门槛了。” “请老师教我修仙!” 陆学文大喜, 身子一矮, 朝云凡跪了下去。 “请老师教我修仙!” 同时, 其余六位童子也齐齐朝云凡跪下, 齐声开口。 “我可以教你们怎么成为修士, “对我来说, “教你们修行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但是, “这个世界是讲天赋的, “不是什么人都有修炼的天赋。” 云凡放下茶杯, 叹了口气: “在天地异变…… “总之, “在当前这个时间段, “修士只有六大境界, “炼气、筑基、凝脉、金丹、元婴、化神, “而你们的资质嘛…… “秀秀天赋不错, “勤加修行, “或许可以筑基, “其他人, “终其一生, “也不过是炼气的成就罢了。 “你们天赋如此, “再怎么努力, “也终究成就有限, “而那个杀了孔夫子的人修为不仅是元婴, “还是元婴中的最强者, “你们终其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 “怎、怎么这样……” 众童子浑身一颤, 眼神变得绝望起来。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陆学文颤抖着身躯问道。 “修行天赋, “有就是有, “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其他办法。” 云凡淡淡回应。 众童子逐渐沉寂了下去。 浓浓的绝望气氛, 逐渐将此处环绕。 “也不用这么难过嘛,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何必去想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 “自寻烦恼呢?” 云凡背靠在椅子上, 蹲着茶杯轻轻吹着杯子上的浮沫。 “老师, “你…… “有办法的,对吗?” 忽然,秀秀一把抓住了云凡的裤脚, 望着云凡的眼神带着希冀的光芒。 “我当然有办法。” 云凡低垂眼睑,轻轻抿着茶叶。 “老师……” 几位童子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我有办法, “我甚至可以直接把那个家伙人道毁灭, “让他人间蒸发。” 云凡又说道。 “老师,你……” 几位童子的眼睛更亮了几分, 安静的偏院中仿佛响起了几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但是……” 云凡望着他们笑了笑: “这世界修士是杀不完的, “就算我把这家伙解决了, “还会有另一个元婴, “甚至化神, “甚至未来更强大的存在…… “他们要抢你们的钱, “抢你们的爱人, “把你们当猪狗一样奴役, “我不可能护你们一辈子, “我做了太久的宅男, “这辈子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想去冰山雪原游泳, “想去草地看看狼群, “想去大海看看比山还高大的章鱼, “我不可能护你们一辈子的。” 他拿着茶杯在桌子上轻轻地敲了敲: “你们总要找到让自己变得强大的方法。” “我们该怎么做?” 众童子希冀地问道。 “你们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让那个家伙人间蒸发的吗?” 云凡摊了摊手: “我半点修为都没有, “凡人一个, “怎么让一个哪怕在仙人中也高高在上, “仅差一步就到达最高层次的最强元婴人间蒸发呢?” “老师,您是让您的弟子去杀了他?” 陆学文心情激动地说道: “您有个弟子,已经半步踏入仙人的门槛, “一定能杀了他的!” “所谓御剑而登仙, “成为仙人,至少需要到达金丹的层次, “我那个徒弟连金丹都没达到, “怎么对付一个元婴修士?” 云凡摇了摇头。 “那您,是请您的仙人朋友……” 陆学文又说道。 “不,我所认识的仙人朋友, “最强者也不过是元婴后期, “修为、天赋、剑意, “都比他差一线, “不是他的对手。” 云凡又摇了摇头。 “那您是……” 众童子犹豫起来。 “不久之后,我将会用这些东西构建起来的,称为文明的东西,将那个高高在上的仙人毁灭。” 云凡指着偏院角落, 那些童子堆叠起来的课本说道。 “文化课?” 众童子面面相窥。 “是的, “这是一条凡人的成仙之路, “拥有这些东西, “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与高高在上、移山倒海的仙人分庭抗礼。” 云凡收回了手指, 端起了茶杯,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后将杯子摔去一边, 站起身来, 将手中两本厚厚的书嘭的一声砸在桌上: “不是所有凡人都能成仙, “但凡人并不低人一等, “人或许会有财富、地位、天赋上的差别, “但人格上所有人是平等的, “每个人在精神上都是平等的,都应该被尊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谁也不可以侮辱谁也不可以看高自己, “作为一个人是拥有最基本的尊严生命和自由的, “一个人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可以争取修为争取财富争取地位, “但没有资格压迫弱小的人, “这是不对的!” 他环视着七个呆滞的童子, 沉声说道: “我将要去往皇宫, “和你们证明, “我如何以凡人之躯, “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扯下尘埃, “将他们践踏在泥土之中, “向你们证明人可以用科学的力量获得尊严, “获得平等的话语权, “获得在这世间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作为猪狗生存下去的资格!” 他顿了顿, 深吸了一口气: “我希望这次的事情, “可以让你们警醒, “科学才是人类守护自己的利益, “保护自身安全的唯一方法, “我在我的房间放有我所掌握的所有科学知识,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学习文化, “完完整整的将我所有的知识消化, “然后朝更深、更远处探寻, “成为知识的火种, “将科学的光芒, “在这个荒凉、野蛮的世界散播出去, “让这个世界的凡人也能拥有自保的能力。” 他望着七位童子的眼中悄然燃起的火焰, 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说道: “然而……这还不够, “凡人的数量太过庞大, “哪怕用科学武装自己的肉体, “精神上的虚弱, “也会使得凡人们分崩离析, “被那些高高在上者逐个击破。” 他指着桌上那两本厚厚的书, 微笑着: “其实原本, “我不想把这些东西教给你们, “因为这个世界自有他运转的体系, “贸然改变恐怕只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但现在看来, “这个体系似乎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牢固, “只要我提前给你们铺好路, “下面, “我给你们隆重介绍, “这两件能将凡人的思想团结一致, “将精神武装起来的武器—— 第六十八章 入皇宫 当日 皇宫城门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穿着白衬衣、红内衬, 背负着一个长条木盒的少年。 在这少年出现在皇宫城门的半个时辰之后, 一队小太监, 领着一行仪仗队, 两行宫廷侍女, 朝这少年走了过来。 这是迎接金丹修士的规格, 仅次于元婴修士的欢迎仪仗, 不可谓不重视。 云凡心知这大概是沾了陆大有的光, 在他飞鹤宗的身份未暴露的前提下, 他来这皇宫的城门, 别说仪仗队和宫廷侍女, 恐怕还未靠近城门就被赶走了。 “这位可是‘诗仙’云近南?” 那太监腆着一张涂满了白粉底的脸, 笑眯眯的凑到云凡身前。 “是的, “张真人、陆真人一齐邀请我来皇宫做客, “可否带路?” 云凡说道。 “这个, “哎呀呀,可不巧, “这会儿张真人、陆真人都不在皇宫, “您看是要改日再来,还是先随老奴在皇宫转转?” 那太监一拍手, 脸上满是惋惜的神情, 不过眉毛乱跳, 嘴上挂着的笑容也充满了耐人寻味。 或许换个人来, 就能看得出这太监脸上那赤裸裸的暗示, 但云凡吃技术饭的, 没兴趣了解这些弯弯绕绕, 也没多在意, 只点了点头: “那你带我去转转。” 闻言, 那太监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三分。 云近南何许人也? 张真人说得十分清楚。 一个会几首狗屁不通的歪诗, 得陆真人赏识的粗俗诗人。 这算什么地位? 打个比方, 云近南是靠歪诗讨好陆大有, 而他身为张真人的亲信, 也是靠阿谀奉承讨好张真人。 在地位等级上, 他们相差不多。 但算起这等级的含金量, 那差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首先, 自己跟着张真人时间比较长,感情深厚, 这云近南和陆真人,认识才不过几天; 张真人是中洲最强宗门的宗主, 而陆真人在北芦洲,身处宗门不算最强宗门,他也不是宗主, 宰相门前七品官, 狗脾气也随主人的能力, 在这方面,自己又胜一筹; 再就是听说这云近南做了错事, 做了错事, 就是待罪之身, 无形中又低了一个档次。 虽说有客远来, 主人不在, 自己依从张真人的吩咐前来接待, 带他四处转转是应该的; 但地位比自己低了这么多, 怎么就一点事都不懂, 连包银子都不塞? 听这傲慢的语气, 连个请字都不带! 怎么这些诗人, 一个个都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难道作诗会让人变傻么? 想当初就有一个诗人, 很得张真人的赏识, 来到此处居然还想让自己脱靴—— 想到如今那自命不凡的诗人, 被自己做成人彘丢进茅坑后的凄惨样子, 太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望着云凡的笑容染上了三分冰寒。 不过, 这云近南毕竟是张真人、陆真人点名要见的人, 他这会万万不敢有什么得罪的心思, 只暗暗在心中冷笑, 等这云近南在陆真人、张真人眼中失宠后自己如何如何, 嘴上却谄媚地笑着: “请随咱家来!” 跟着这太监, 一路朝皇宫内走去, 穿过城门、午门,绕过宏伟、庄重的养和殿、中平殿、安平殿, 似乎能依稀听到其中有条不紊的进言声; 又穿过金风门, 走过一口大铜缸, 走到金风宫、玉露宫, 能看到鎏金铜亭、露台假山附近, 一个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娇羞地朝这边望着, 望得红了脸颊, 望得躲在树丛后, 却不自主地悄悄探出头来打量。 或许别人受到这样的待遇会不由自主的飘飘然, 以为自己真有多么迷人, 殊不知这些宫女只是待在深宫太久, 见着个新鲜的男人都觉着稀罕。 反正云凡就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展览的猴子。 不过他心大, 对这些人无礼的探视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关注点都在这金碧辉煌的建筑群, 欣赏着巍峨的建筑之美。 前前世为了博士学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前世又大多数时间都在青云峰闭关, 直到邪魔修士相继入侵, 妖魔崛起, 他才开始崭露头角—— 崭露头角之后又接着日常闭关, 为了心中的理想未曾有一刻松懈。 别说大齐的皇城, 就连前前世近在咫尺的、买门票就能进的紫禁城, 他都没去过。 所以现在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皇城就这么出现在面前,难免有些激动。 这一幕落在太监眼中, 不由对云凡的观感又降低了几分。 (真是一个土包子!) (连皇城都没见过,居然还用金丹修士的待遇……) (这叫什么?这叫德不配位!) 强压着心中的鄙夷, 太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嘴角一勾, 忽然出现了一道促狭的笑意。 他弯下身子, 涂满了脂粉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发腻的笑容: “云先生, “过了金风玉露宫, “就是大名鼎鼎的大齐御花园, “咱们大齐的御花园远近闻名, “常有大人物前来观赏, “就连陆真人对咱们大齐的御花园都赞不绝口, “云先生要不要去御花园看看, “顺便留下几句流传千古的名句呢?” 这番话可是中了云凡的意了, 御花园是干嘛用的? 刨除用以选秀女、后宫佳丽赏玩等功能, 跟前前世那些铁皮棚子下花团锦簇的花鸟市场的区别在于, 御花园能体现出这个国度的最高园林技艺, 它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体现出这个时代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魅力、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和谐统一的艺术品, 很有观赏价值。 “好,带我去看看。” 云凡哈哈一笑, 拍了拍那太监的肩膀: “兄弟怎么称呼啊? “没想到你还挺上道的, “一会见到你家张真人给你美言几句啊。” “……” 太监脸上微微一僵, 强挤出来一个难看的表情: “咱家姓文,叫文公公就好。” “好啊,文公公,带路。” 良久之后 踩着铺满了各色石子的甬路, 来到御花园中, 云凡心情大好。 前前世紫禁城御花园的图片他看过, 似乎因为近代一系列事件的影响, 前前世那座紫禁城的御花园中没什么花,也没什么池塘。 而这大齐的御花园, 池塘花园分布得错落有致, 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 令满心期待的云凡无比满足, 不由得向内深入了些许。 只是在踏入御花园之后, 云凡没有留意到的是, 御花园中的花草, 已悄然长高几分, 太监文公公, 也悄然后退了几步, 望着云凡视角之外, 如蛇般朝云凡蔓延的蔓藤, 以及蔓藤上那一朵朵生着獠牙的艳丽红花, 冷笑着。 (土包子,尤其是一时得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的土包子,) (就该好好地吓一下,) (去去土气,) (就大概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第六十九章 狗皇帝? 云凡一转头,发现自己被一大群巨大的花妖草妖包围了。 枝蔓疯长, 鲜花绽放, 漫天都是雾蒙蒙的花粉, 满地都是扭曲着的小草。 就像一个来自小人国的居民,不小心闯入了巨人国的领土, 连花草的体积都比他的身躯要庞大。 尤其是正朝他的身体缠绕而来的蔓藤, 还有缓缓朝他“飞来”, 绽放着的花瓣中央, 那闪着锋寒的獠牙。 若是换了一个人,或许会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得魂不守舍。 但云凡杀的妖,恐怕比他见过的草还多, 自然认得出这些妖是观赏种妖物, 被下了禁制, 无法伤人。 对这些妖,他只感觉到厌恶。 他漠然取出一枚黑色的钉子, 随手掷入一株含苞待放的花口中, 缓缓开口: “死。” 御花园外, 正满心盼望着云凡出丑惨叫的文公公感到有些疑惑, 为什么那人被这么多狰狞可怕的妖怪包围, 却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到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些花妖时, 吓得大小便失禁的样子, 文公公开始怀疑, 莫非那个愣头青一样的少年就这么吓昏过去了? 他懊恼的拍了拍手, 正要从怀中取出用来驱散这些花妖草妖的“驱妖粉”, 却忽然在那小山一般的花妖草妖群中, 听到了一个平淡而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 “死!” 在声音出现的刹那, 那整个数百米方圆聚拢而来的妖怪, 仿佛像突然被人抽取了生命力般, 瞬间变得枯萎, 花瓣一片片掉落, 蔓藤、草妖转瞬间干枯, 原先红红绿绿的景象, 竟瞬间变成了一片灰黄、破落, 没有丝毫生机的情形。 那一片枯花败叶之上, 站着那白衣红衬的少年, 正朝着他微笑。 “文公公, “怎么你们这御花园, “一朵真花也没有啊? “没意思, “太没意思了, “带我去好玩儿的地方, “不要让我看到妖怪了, “我讨厌妖怪。” 那少年微笑着, 笑得文公公心里发寒、两股战战, 额头的脂粉随着冷汗嗤嗤地流了下来。 (他把那些妖怪杀了?) (好几只三阶藤妖,几十只二阶花妖,上千只一阶草妖……) (全杀了?) 他浑身一个激灵, 下意识朝那少年跪了下去: “请真人恕罪, “老奴并非有意冒犯, “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求真人网开一面……” “你有什么罪呢?” 云凡缓缓走到文公公身旁, 每走一步, 文公公就吓得一抖, 走到文公公身旁时, 文公公已经抖得宛若在筛糠, 牙齿格格格格的打战。 这少年,最起码也有金丹修为。 被自己的主子请来的金丹真人。 若是因为自己不敬, 而被这少年杀死, 没人能说出半个错字。 甚至就算这少年不杀自己, 仅仅只表露出半点不满的情绪, 自己的主子还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给这少年赔罪。 自己这回…… 踢到铁板了! 他绝望地低着头, 不敢看那少年的眼睛。 “你无非就是想吓一下我, “你看你现在被吓成这样, “咱俩扯平了。” 云凡轻轻地拍了拍这太监的肩膀: “这儿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没有?” 文公公身躯一颤, 脸上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有、有! “好玩儿的,好玩儿的……” 他脸上的惊慌失措持续了好几秒, 才堪堪缓过神来, 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去处, 谄媚地笑着说: “当然有, “皇帝的朝会, “您要不要去参观下?” “参观……朝会?” 云凡一愣: “这合适吗?” 在云凡印象中, 皇帝的朝会那是极为庄严、极为严肃的, 讨论的都是一国机密, 这能让自己一个外人进去听? “这,哪有什么不合适的, “那个窝囊废好玩得很!” 文公公抖着脸上的脂粉, 媚笑着: “您若是感兴趣, “老奴带您去看看, “去耍那个傻子玩, “保准您乐不可支呢!” “……” 云凡将信将疑的朝他望了一眼: “带路。” 从御花园一路往回走, 穿过金风玉露宫, 穿过金风门, 穿过安平殿、中平殿, 走到养和殿的大门, 只见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立两旁, 身穿大红袍, 头戴高冠, 还有一年轻官员正立于大殿正中慷慨陈词; 而大殿之上, 皇帝身着皇袍, 正襟危坐, 似乎在用心听那年轻官员的奏章。 “您随我来!” 文公公朝云凡一笑, 在云凡愕然的目光中, 朝金銮殿正中走去。 他犹豫了一会, 心想反正是张元邀请自己来的, 这文公公应该不至于想坑自己, 索性跟在文公公身后, 朝金銮殿中走去。 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金銮殿中, 令云凡啧啧称奇的是, 这些个文武百官, 各自静静站着, 身不动、眼不动, 竟当自己二人如透明般, 莫非他们中了什么幻术? 还是自己身处幻境之中? 云凡疑惑地摇了摇头,什么幻术能对一个前世是大乘期修士的自己起作用? 抱着这份疑惑, 云凡跟着文公公一路走到了金銮殿的最上方, 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 随后, 在他愕然的眼神中, 文公公一脚踹翻了那身穿皇袍的皇帝身前的桌子, 恶声恶气地说道: “朝咱家的贵客磕个头!” (这是在做什么?) 云凡怔怔的望着文公公的动作, 还未等云凡反应过来, 更令云凡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皇帝朝文公公谄媚的一笑, 随后从龙椅上下来, 极其熟练的朝着云凡跪下, 重重的磕了个头: “大齐皇帝徐嘉祯, “给贵人请安!” “你、你这是……” 云凡指着那皇帝, 愕然望着文公公问道。 文公公见他没什么抗拒的意思, 心道果然如此, 这些修为高深的修士, 都喜欢享受一种将高高在上者踩在脚下的快感, 每次领那些张真人的贵客前来, 那些贵客开始还会有些别扭, 到后面每次都兴致勃勃的要来这么一出, 看来这“诗仙”也不例外, 便低着身子笑道: “您坐在这高椅子上, “让这卑贱的东西跪在您前方, “看他像条狗一样处理一国政要, “您可觉得有趣?” “这……” 云凡目瞪口呆的望着文公公, 又望着跪在地上的皇帝, 只觉得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文公公见此, 便嘿嘿一笑, 挽着云凡的手臂, 将云凡拉到龙椅之上坐下, 又朝地上的皇帝脑袋上重重地踹了一脚: “狗一样的东西, “还不快忙活你的事去!!!” 第七十章 请贵人享用! 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 望着九五之尊像条狗一样跪在自己身前, 一本正经的处理政务, 是什么体验? 大概会有一种权御天下的错觉。 云凡却觉得挺没意思的。 太无聊了。 看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怎么治水灾、救饥荒, 看他们吵得面红耳赤, 云凡却只觉得聒噪。 所以他没坐一会就想走人了。 文公公显然看出了云凡的不耐, 但他的表情仿佛写满了“早在预料之中”的神色, 他拍了拍手, 朝金銮殿两边示意, 随后, 只见金銮殿两边的小门中整整齐齐的走来了两行腰细腿长、婀娜苗条的幼嫩宫女, 每个宫女都仅身着浅色肚兜、薄纱细罗, 露出大片大片白腻的嫩肌, 款摆着秾纤合度的腰肢徐徐行来, 她们手上各自端着一盘瓜果点心, 走上金灿灿的高台, 依次序伏在云凡身前, 端着瓜果, 望着云凡笑意盈盈, 齐声开口,声音软软糯糯: “请贵人享用。” 一时如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这些宫女为什么穿得这么少?) 云凡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疑惑压下, 心想或许这是大齐皇室的风俗也说不定, 自己前世也没去过什么皇宫, 少见多怪不可取。 他朝文公公望去: “就算有瓜果吃, “在这儿看别人上朝也未免太无聊了些……” 文公公却神秘一笑, 身子压低, 凑到云凡耳边: “大人, “这请贵人享用的东西, “可不仅仅是瓜果……” “不仅仅是瓜果? “那还有什么没拿出来么?” 云凡正疑惑间,忽然整个人一愣。 “大人说笑了, “这请大人享用的东西, “当然是美食、美女一齐享用,” 文公公笑得促狭: “看别人上朝有什么意思? “享受美人喂的瓜果美食, “享受在这些低贱的凡人面前与绝色美人纵情的鱼水之欢, “这才是人间乐事!” “什、什么鬼?” 宅了两辈子、不是在修炼学习就是在杀妖救世路上的规规矩矩的三好学生五好修士云凡, 听到文公公这金銮殿公开py的玩法, 整个人都傻住了, 一脸的“还有这种操作?”表情, 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世面见得少, 原来修士的生活不仅不枯燥乏味, 居然特么比前前世的现代有钱人还会玩! 他望着围在身前, 伏在自己身下, 双颊红扑扑、 脸蛋粉嫩嫩的各式美人, 只感到脑仁似乎有些疼, 轻轻揉了揉额角, 朝文公公望去: “咱们有别的玩不? “我不喜欢这个。” 身为男人,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个? 三辈子单身狗, 至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这个! 他快喜欢死了! 但这大庭广众公开py, 他是真的接受不来! 太羞耻了! 还是下次再找机会给文公公暗示下, 晚上偷偷给自己送几个娇俏可人的小宫女享用…… 云凡的这番拒绝, 大大出乎了文公公的意料。 还有男人不喜欢这个的? 实力到了一定的程度, 只想坐拥江山美人, 品尝瓜果美食, 哪还有别的什么玩法? 他愣了一小会, 望着云凡那张少年独有的唇红齿白的脸,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仿佛明白了什么。 “别的…… “自然也是有的……” 他表情复杂的望着云凡那张疑惑的脸, 轻轻咳嗽一声, 挥手让一众娇滴滴的宫女退下, 复又拍了拍手。 只见金銮殿的侧面, 两行穿着深色肚兜、轻纱罗裙的壮汉朝高台之上行来, 一边走一边展示着他们健壮的身材,发达的肌肉在金銮殿中闪闪发光,筋肉突出隆起,像骨一般坚硬, 他们放声喊着: “请贵人享用……” 云凡都看傻了, 一张脸吓得煞白, 屁股下的龙椅都坐不稳了, 他掏出左轮, 手指一直在抖, 颤颤巍巍的指着文公公哆哆嗦嗦地喊道: “快、快让他们退回去!” …… 朝会还未结束, 云凡就败退, 背着木盒逃出了金銮殿。 你问他怕什么? 从武力上来说, 他就算不用左轮, 也能和凝脉打成平手。 这帮壮汉看着威猛强壮, 但充其量也就能欺负欺负炼气修士, 连筑基期都打不过。 他为什么怕? 虽然他现在用的是化名, 但他没有易容啊! 要是和这帮人再待久一点, 针对他的风言风语就来了…… 以后自己走在街上, 被人一指: “你们看,就是那家伙! “我那天亲眼看见他一个人和十几个筋肉莽汉纠缠在一处巴拉巴拉……” 他还要不要活了? 而且这种破事, 街头巷尾最喜欢津津乐道,而且经久不衰…… 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儿啊! 惹不起,溜了溜了。 甚至连刚刚兴起的, 想暗示文公公晚上给自己送几个娇滴滴的小宫女享用的念头, 也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姓文的, 脑子有泡, 要是误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晚上把十几个娇滴滴的大汉送到自己房里, 等自己一睁眼, 这群莽汉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们的胸肌里, 粗声粗气的喊道: “请大人享用!” 麻蛋, 光想想都觉得快要窒息了。 这皇宫的人有病! 他脸色苍白的跑出了金銮殿, 却正巧看到了施施然从午门踱步回来的张元。 张元身穿金色道袍, 眼角深痕如刻,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朝云凡望来, 不由有些讶然: “云近南? “你这是?” 云凡苍白着脸, 哆哆嗦嗦地说道: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看到云凡这个模样, 张元便心里有数了, 不由朝文公公瞪了一眼: “你带他去御花园了?” 文公公一愣, 整个人都慌了, 脸色煞白, 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是的……” “下不为例。” 张元点了点头, 心中对云凡不免又看轻了几分。 几只花妖都能吓成这样? 之前还以为是个人物呢。 废物。 要不是需要结交陆大有, 一巴掌拍死你个废物。 他也不理云凡的反应, 径直越过云凡, 不紧不慢地说道: “陆真人有事外出, “要过两日才回来, “这几日你且在皇宫住下, “待陆真人回来你再去陪他。” “……” 云凡摸了摸背后的木盒, 随后又松开, 望着张元的背影点了点头, 又朝文公公望去: “今晚我住哪?” 本以为自己要被张元重罚, 却没想到被轻拿轻放, 刚从劫后余生缓过劲的文公公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强挤出来一个谄媚的笑容, 望着云凡说道: “金风宫、玉露宫, “您看喜欢住哪间屋子, “就住哪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