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神国,刚成人间收容物》 第一章 他来自中国 “他在寻找一个叫作中国的地方,从诸多细节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座未知神国,就像传说中的拉莱耶。”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投影仪射线划破黑暗,照亮一张张眉头紧锁的凝重脸庞。 “中国?拉莱耶?” “收容小组的建议是?” “鉴于目标尚未展现出主动攻击性,我们建议派遣谈判专家,在不激怒目标的前提下尝试沟通,为下一步行动提供更精准情报。” “从监控中,我们注意到目标对亚裔存在一定好感,所以我们建议谈判专家最好为亚裔成员。” “亚裔吗?站点好像有一名实习心理专家。” …… …… 宁修远茫然坐在街边长椅上,嗅着熟悉的汽车尾气,脸色苍白如金纸,活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远古活尸。 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给予希望,又残忍剥夺。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数月之前,他还生活在地球上,一次夜班穿过因停电而陷入黑暗的科创园之后,莫名走入一个工业刚刚启蒙的新世界。 他穿越了。 相较于文学小说中穿越者的浪漫。 他的穿越经历,简直令人崩溃。 外貌的差异,语言的不通,服饰的诡诞,令他犹如一个鬼妬神憎的怪胎,饱受排斥质疑目光。 他都不知是怎么熬过刚刚穿越的那几个小时。 他能活下来,还多亏了黎明神教牧师的收留。 让他成为教堂的守灯人。 说通俗点,就是维护教堂蜡烛不灭的杂役。 这个不起眼的工作,犹如工作本身,照亮他如坠深渊的处境。 他开始努力学习当地语言文字,试图融入其中,同时寻找穿越原因,看看能否重新回到地球。 不想,一个漆黑如墨的夜晚,他提着马灯前往大教堂,准备检查更换蜡烛时,又一次走进了黑暗。 透过水晶灯罩的烛光,勉强照亮周围三尺世界。 等到眼前豁然一亮时,他出现在眼前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 耸立的大厦、闪耀的霓虹、刺耳的胎噪、还有那滚滚人潮,刺激得他心跳如鼓,大脑一片空白! 在短暂失神之后,他抛下马灯,激动冲入都市,寻找亚裔面孔,试图寻求中国大使馆帮助,回到祖国,回到家乡。 但诡异再次纠缠住了他。 他找到的亚裔听得懂中文,但他们却根本不知道中国的存在。 ——这里不是地球!!! “你好,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一声甜甜的招呼声,打断了宁修远的绝望。 他茫然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年约二十七八,长相甜美,身穿白色长裙的亚裔女孩,巧笑嫣然的指了指他旁边空位。 宁修远神色恍惚的点了点头,移开目光。 “我叫纪紫君,你呢,你怎么称呼?”女孩坐下之后,单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语气轻松问道。 宁修远恍若未闻,目光出神的看着远处高楼大厦。 “你看起来很伤心呢,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哦!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呢!” 纪紫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放松。 只是溱湿一片的后背,暴露了她的高度紧张和恐惧的事实。 天可怜见,作为一名刚刚毕业的应用心理硕士,再优秀的毕业成绩和论文数量,在一位可以制造恐怖异常的人形收容物面前,也如泡沫般一戳就破。 没人知道,他随手丢下的水晶马灯,制造了何等恐怖的独立空间。 更因为其难以收容特性,被暂列keter级。 看介绍情况的老员工欲言又止模样,纪紫君严重怀疑这keter级都有可能是安慰她的等级。 她现在过来谈判,既是为了安抚眼前这位神秘人; 也是为了借他之手收容水晶马灯。 “你帮不了我。” 宁修远摇了摇头,眸光灰败,死气沉沉。 “我……” 话到嘴边,纪紫君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明悟,一旦她说错话,打破眼前这位神秘存在仅存得希望之火,对方极有可能彻底失控。 一盏马灯,已经如此恐怖。 作为马灯之主,若是失控,岂不是能达到thauiel级? 所以她必须得斟酌每一句话! 她的专业告诉她,她现在需要做的,是给予对方希望,哪怕是毫无希望的希望。 “我们知道很多地方……” 【你要干什么,纪紫君?】 【不要泄露异常信息!】 【不要打扰她,她现在身处第一线,有资格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断和选择。】 隐藏在纪紫君耳洞中的微型耳机,传来聒噪之声,那是基金会指挥部的争吵。 此时纪紫君宛若未闻,小心斟酌每一个词汇,缓声道: “我们知道很多地方,地狱、拉莱耶、镜像雾都,乃至过去和未来,并且还在不停发现新世界,给我们一点时间,或许我们就能帮你找到中国,你可以耐心等待一下吗?” “?” 一颗心近乎坠入深渊的宁修远,瞳孔骤缩,蓦然扭头看向身旁女孩。 地狱?拉莱耶?镜像雾都? 这、这都哪跟哪? 她是神经病吗? 不,不对,我既然能横跨三个世界,这世间还有什么荒谬不能接受? 刹那间,宁修远眼睛亮了起来。 “好。” 宁修远声音嘶哑的应道,如坠深渊的灵魂,蓦然被人拉住。 “谢谢你的信任!” 那一声“好”,令纪紫君激动得都要哭了,她的选择是对的。 她成功安抚住了一名潜在的thauiel级人形收容物。 “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 等等,她怎么知道我在寻找家乡? 她在监视我! “阿瑟斯。” 心神稍缓的宁修远,理智尽数回归,他谨慎的道出黎明神教牧师给他取的名字。 “很高兴认识你,阿瑟斯先生。”纪紫君大眼睛眯了起来。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宁修远回道。 “对了,您可以收回您的马灯吗?”纪紫君小心翼翼的恳请道,脆弱小心脏瞬间提了起来。 “嗯?” “它、它正在毁灭我们的世界。” 第二章 失控的水晶马灯 马灯矗立在巷口盲道上,制式古朴,通体紫铜打造,外罩水晶灯罩,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手工打磨痕迹。 其内盛着淡黄色油脂,粗糙的灯芯,静静燃烧着,散发着朦胧光芒。 说来也是奇怪。 这马灯光芒形如实质,不仅无法和路灯光芒水乳交融,在烛光边缘更和路灯分出边界。 一边是路灯炽白光芒; 一边是马灯油黄烛火。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淡黄色泡泡! 关键是,泡泡还在膨胀扩张,目前已经笼罩半条长街,预计最多四天时间就能笼罩整座城市。 此时,这里早已被官方借口“道路塌陷,引起天然气管道破裂”为由,封锁起来。 周围民众更是尽数疏散。 围在外面的,只有在拼命布置各种探测装置、以及后手的基金会战术反应成员。 “先生怎么称呼?我叫大卫,能跟我具体说说这里的情况吗?我是老人,规矩都懂,给我几句忠告也行,毕竟我挡在你们之前,不是么?” 年约三十,满脸胡子拉碴,身穿橘色制服的d级人员,觍着脸,眼露几分哀求的看着押解他的战术反应成员。 他的话,显然经过精心琢磨,听得那战术反应成员扭过头来。 “啊——” “那、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急促尖叫,蓦然将大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失声尖叫的,乃是一名年约二十来岁,准备进入光照范围的d级人员。 此时,他满脸惊恐,手指颤抖的指着马灯方向。 在大卫惊鸿一瞥中,只见马灯周围豁然闪过一道黑色掠影。 虽然仅仅是一抹余光所见,但那翻腾的触手和密密麻麻的眼球,依旧疯狂亵渎着人类审美,冲击着理性浇筑的三观。 渗人鬼祟的吠叫,隐隐从光照中传来,令人望之胆寒,灵魂惊悸。 大卫刚刚建设好的心理准备,在看到那违背人伦的可憎形象之时,霎时泄去大半。 惊恐得连连后退数步! 直到感受到顶在后腰的枪口,才勉强止住脚步。 “不要,我不要进去,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刚刚发出尖叫的d级人员,惊恐得瘫坐在地,向战术反应人员求饶。 但战术反应成员对此毫不理会。 他们直接将其控制住,在其脖颈扎入一支神秘药剂。 随着药剂推入身体,d级人员剧烈挣扎动作,迅速缓和起来。 当一名战术成员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激活催眠模因之后,他更是茫然接过一柄战术匕首,自刺双眼,然后顶着血肉模糊的窟窿,表情呆滞的走进马灯光照范围。 ‘抹掉视觉吗?’ 作为一名老鸟的大卫,看着这残忍一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观察着测试者,一边思考其中逻辑考量,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此时,那名d级人员在靠近时空马灯五米范围时,原本呆滞面孔突兀露出恐惧之色。 脚步更是放缓下来。 在催眠效果下,他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倔强的向马灯走去。 但越走,他表情越恐惧,越扭曲,最终在迈出两步,靠近三米范围时,突兀僵立当场。 “咯咯咯——” 虽然失去双眼,但他的灵魂似乎依旧看到难以承受的可憎画面,双手拼命抓挠着脖颈,以至于声带都随之崩溃,只能勉强发出咯咯声,宣泄着恐惧。 “噗通!” 仅仅一个呼吸,他便轰然仰躺在地,陷入昏厥,或死亡。 从空中俯瞰而去,数十具尸体仰躺在马灯周围,构成一朵妖艳绚烂的尸身花瓣。 “到你了!” 耳旁传来的声音,令大卫浑身一个激灵。 “穿上它!” 哐当一声,一个金属箱子在大卫面前打开,露出一件十分精致的机械制服。 见到制服的大卫,目露三分惊喜,相对比刚刚那自刺双眼的d级人员,他的境遇似乎要好多了。 “,你很聪明,你其实大可不必自称大卫,暗示你是一名活生生的人类,以换取我们的同情,你的过往经历,足以让我们给予优待。” “看看马灯周围,发现了什么?半径三米之内,比狗舔还要干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没人能抵达那里,包括怪物,甚至子弹。” “这是绝对斥外护具,理论上可以防御一切打击,只要你能冲进三米之内,打翻马灯,或者将这块布盖在上面,你或许就能活下来。” 押解大卫的战术成员,勾着大卫肩膀,指着远处马灯,低声解释着。 大卫沉默听着,心中生出无数疑惑。 但他不敢问,因为问了也没用,d级人员不是人,只是消耗品。 “还有,你看到的怪物,不是内心恐惧投影,就是被恐惧吸引而来,看到刚刚那个人没?他被阉割了恐惧,所以没有怪物袭击他。这是一支强力镇静剂,如果你看到怪物,记住,立即自我注射,它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战术成员说着,又给大卫塞了一支无针注射器,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 大卫死死抓住无针注射器,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退路,转身必死,向前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 在穿戴好绝对斥外护具,勉强做好心理建设后,大卫深深吸了一口气,两股战战地向淡黄色光圈中走去。 随着他踏入黄色光晕中,视野陡然模糊起来,好像一头闯入水晶灯罩之中。 原本清晰可见的街道,宛如罩上了一层毛玻璃,模糊而抽象。 耳边更是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战术反应成员来回奔走的嘈杂声,呼喝声。 与此同时,大卫也惊讶发现,在马灯不同方向,同时有数名d级人员踏入淡黄色光圈之中。 他们有的背对倒行; 有的头戴夜视仪; 有的拎着枪械武器; 还有的提着青铜马灯…… 通过各种方法,各个方向,向马灯缓缓靠近。 场面诡谲、荒谬、离奇、古怪,宛如百鬼夜行,阴兵借道。 对此,大卫已经见怪不怪,在这个该死的神秘机构中,他见过比这还要诡谲的事情。 不! 大卫思绪尚未展开,倏尔怒目恣裂,一脸骇然。 他惊恐看到无数足以填满灵魂承受阈值上限的触手,透过黑暗,射向所有参与收容行动的d级人员。 “啊——怪物——” “哒哒哒!” 刺眼的火光,伴随着惊恐惨叫,扬起漫天血雾。 那是怪物对所有d级人员的虐杀! “呼哧……” 大卫眼眶欲裂,根本不敢再看遭袭d级人员的惨状,牙龈咬碎,疯狂向水晶马灯冲去。 近了! 视野中的水晶马灯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到青铜骨架上古朴花纹。 他发疯的伸手抓向马灯。 “嗡——” 便在这时,一股难以描述的音鸣,宛如实质钢钉插入他的耳膜,疯狂搅动他的灵魂,将他的恐惧统统翻出。 空气中亦漂浮起若有若无的恶臭,好似腐烂发酵万年的尸身,钻入他的鼻腔。 难以抑制的恐惧,疯狂冲刷侵蚀着他的意志! 在刺鼻恶臭越发浓烈难以忍受之时,他的后背突然感到一阵温热和潮湿。 充满血丝眼球滚动,他看到一根难以描述的粘稠触手,越过他的肩膀,缠绕住他的脖颈,蓦然收紧。 “啵啵啵……” 一连串怪异声响中,触手表面挤出一颗颗眼球,倒映着他的面庞。 令人如坠冰窟,灵魂惊悸。 “咯咯——” 大卫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生锈,发出咯咯声,身体更是不堪重负,从七窍中流出鲜血。 “幻觉!幻觉!都是幻觉!” 如坠深渊的绝望,蒙住大卫的灵魂。 他疯狂自我催眠着,仅存的一丝理智,蓦然将死死抓在手里的无针注射器,扎入脖颈。 一抹微不可查的刺痛,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好像针刺。 怪物没有消失! 大卫瞳孔放大,无数念头肆虐脑海,狰狞了他的面庞。 怪物为什么没有消失? 镇静剂还未生效? 不对! 他们在骗我! 是了,如果镇静剂有效,为什么不提前注射? 该死! 无尽惊恐充塞大卫内心,爬满眼球的触手,已经扼住他的脖子,将他疯狂向后拖拽。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马灯周围的尸体,全部呈光线放射状! 惊恐欲绝的他,只能发疯的抓向水晶马灯。 因为他深知,只有收容眼前这马灯,他才有可能争取到最后生机。 不不不不—— 充满血丝的眼球几欲挤出眼眶,大卫惊恐发现,他伸出的手臂,消失了。 “透明”好似瘟疫,沿着他的胳膊,蔓延至胸膛,最终覆盖全身。 【看看马灯周围,发现了什么?半径三米之内,比狗舔还要干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没人能抵达那里,包括怪物,甚至子弹。】 战术成员的话,从大卫心中浮现,但带来的却是无尽绝望。 “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大卫发疯咆哮着,然而声音从喉咙中挤出,却成了嘶哑的咯咯声,宛如九幽地狱传来的低哝。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让我送死?” “妈妈——妈妈——” “我错了,我再也不犯罪了,我不杀人了,我再也不杀人了!救我救我!” “神啊,我赎罪,我赎罪!” 如果大卫还有实体,此时的他,定然涕泗横流,悔不当初; 若悔意能化为海水,也定然足以淹没这条长街。 可惜,他的身体逐渐透明,后悔更无法化为海水,不过,在意识快要消失的刹那间,上天似乎听到了他的忏悔。 谁?! 意识近乎崩溃的大卫,忽然震惊的瞪大眼睛。 一截手臂突兀从身旁探出,举重若轻的探入绝对“透明”领域,轻轻握住马灯提杆。 第三章 是他 孕育着不可名状恐怖的水晶马灯,竟然被人轻松靠近收容了? 亲身经历过马灯之恐怖的大卫,在这一刻,如遭雷击,呆若泥塑! 极致惊讶的情绪,甚至将他的恐惧绝望统统压回灵魂深处。 他瞳孔放大,戄然扭头,循着手臂看去。 ——只见一名脸色略显苍白的黑发黑瞳年轻男子,抿着薄唇,轻轻提起马灯。 他是谁? d级人员? 无尽疑惑盘亘在大卫心头,心中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在这神秘男子触碰到马灯的那一刻,搅拌他灵魂的惊悚和恐怖,蓦然消失。 换言之,他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幸福,令大卫激动得无以言表。 殊不知,生出这种感觉的岂止他一人? 不远处,纪紫君瞪大眼睛,脸上尽是未消的惊悸和残留的恐惧,显得十分精彩。 在她眼中,阿瑟斯手提马灯,站在路口,面对漆黑如墨的深巷,似要照亮前路。 因为背对众人,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在他脚下,一具具d级人员尸体,四散仰躺,宛如一朵枯黄鸢尾,尸身上凝固的扭曲和骇怯,是恐怖不愿离去的印记。 豆大烛光,照亮他半边衣角,光晕和路灯水乳交融,不见殊异,不见边界。 隐藏在黑暗中的可憎怪物,不知是烛光照射不到的缘故?还是惊惧于马灯之主阿瑟斯? 再也没有出现。 这让阿瑟斯看起来就像是邪教首领,神秘,恐怖,血腥,絶殊离俗。 “我们得救了吗?” 纪紫君轻声呢喃,内心不知该憎恶阿瑟斯带来的灾难?还是庆幸灾难已经被收容? 这一幕,也通过无数卫星、无人机、街头监控、乃至特殊收容物传入基金会高层眼中。 令无数人松了一口气。 【康德赛博士说的没错,时空马灯事件,阿瑟斯才是主体,马灯仅仅是他的附庸,或者说武器!该死,这混账又在暗示我收容物武器化……】 【又一名人形收容物啊,万幸能够沟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通知情报科尽快搜集关于中国信息,阿瑟斯必须得安抚住。】 【各部门注意,绝对斥外护具监控信号并未消失,d级人员疑似转化为收容物,请尽快收容。】 “哒哒哒……” 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支伪装成当地警卫的机动特遣队冲了进来。 他们迅速控制现场,黑黝黝的枪口指向现场所有人员。 这时,纪紫君也得到总部命令,连忙将心中万般情绪压下,小心翼翼垫着脚尖,穿过满地横尸,走到宁修远面前。 “阿瑟斯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配合,现场还需要清理打扫,如不嫌弃,可否移步基金会,详谈寻找中国计划?” 宁修远扫了一眼满地横七竖八,不知是躺尸,还是尸体的人群?轻轻点了点头。 没人知道,在他面瘫表情下,内心的惊疑不定愈发浓烈。 ——这难不成是一桩恶作剧? 纪紫君见状大喜,连忙恭请宁修远走向一边,此时那里早有一辆黑色商务车静静等候。 宁修远抬脚走向商务车。 自始至终,他都没注意到不远处身体完全透明化的大卫。 或者说,下车时,他也曾惊鸿一瞥见尚未完全透明化的大卫,只是在车门打开的刹那间,大卫消失了,他以为自己那一瞥是车窗玻璃倒影错觉。 …… …… 坐进车里,宁修远扭头看向窗外,神色平静,来自异域时空的水晶马灯,轻轻握在手中,置于膝侧。 微弱烛火,摇曳着,缥缈着,燃烧着…… 散发出不属于人间的光芒。 宛如宁修远此时纷杂肆意的念头,充满困惑、茫然、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纪紫君找上他,说他的马灯正在毁灭世界时,他内心深处第一反应就是: ——这姑娘还真是神经病啊? 难怪会说什么地狱、拉莱耶、镜像雾都。 不过,当一辆高级商务轿车在眼前停下时,宁修远心中又迟疑起来,神经病怎么开得都是好车? 最终他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眼。 他的经历早已无法用常理度之,那么再出现超乎常理之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然而当他抵达目的地时,眼前景象却令他一脸茫然。 他看到了什么? 马灯周围,人群宛如光线,横七竖八,躺绽大地。 一个个肢体扭曲、表情惊悚,宛如最诡吊的行为艺术、又或整蛊综艺。 尤其是那凝固在脸上的惊悚神情,令人望之生惧,内心发毛。 如果仅有一二人也就罢了,偏偏目之所极,皆是如此。 若这是行为艺术,举办方上哪找这么多的奥斯卡小金人参演? 若不是,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究竟是死是活? 这一切真的是他丢下的水晶马灯造成的? 无穷无尽的困惑,在宁修远心中滋生、酝酿、发酵。 横穿三个世界的离奇经历,令他惊疑不定之余,也暗暗提起警惕之心。 现在他只能少说多看多听,摸清情况,伺机而动。 绚丽霓虹透过车窗,斑斓了宁修远的神情,一如他此时斑斓诡谲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商务车驶入一片掩映在绿海环抱、门扉上印着“nerc”的建筑群中。 …… 在车辆驶入的刹那间,这片建筑群地下第六层一间标准安全人形收容单元内,一名身穿黑袍,戴着中世纪鸟嘴面具之人,豁然抬起面庞。 鸟嘴面具水晶薄片所覆盖的眼眶处,一双病态双眼蓦然充满血丝和疯狂。 “瘟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瘟疫!该死,他会毁了这个世界!我必须得做点什么,对,我得杀死他,然后治愈他!” 声落,他将手中柳叶刀狠狠扎入眼前牛尸心脏,闭合的牛眸豁然睁开,露出空洞眼眸。 【收容代号:疫医。】 【表现特征:疫医为人形实体,外形类似中世纪鸟嘴医生,面具与服装乃是生长于疫医身体的一部分,x光扫描显示,其鸟嘴面具由颅骨生长而出,类似于昆虫外骨骼。】 【收容等级:euclid。】 【收容描述:疫医会对感染“瘟疫”的一切人类产生敌意,并试图将其杀死,然后治愈。治愈过程为使用随身携带的医疗包中器具,将受害者尸体改造为充满活性的丧尸类生物。目前并不清楚疫医所感知的“瘟疫”为何物?大多数情况下,疫医愿意与基金会合作。】 【收容措施:疫医为可沟通人形收容物,每两周需要提供一具动物尸体供其研究,在其感知到瘟疫陷入狂暴状态时,可使用薰衣草对其施以镇静作用,予以控制。】 第四章 生机图钉 “主管,异常d级人员已被收容,目前正在向站点转移。” “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让人尽快分离绝对斥外护具、生机图钉。” “是!不过,主管,生机图钉疑似消失了。” “消失了?不是被使用了吗?” 站点主管声音陡然提了起来。 面对突然出现并造成巨大破坏的水晶马灯,基金会在尝试各种方法之后,不得不尝试非常规收容。 ——也就是利用收容物对抗收容物。 已经批准的执行方案之一: 就是利用绝对斥外护具,对抗马灯三米范围内的绝对透明化; 利用生机图钉预防收容人员死亡,使其在死后依旧能遵循本能,继续执行收容任务。 当然了,为了防止被d级人员察觉到“死也得工作”,基金会将生机图钉伪装成了无针注射器,欺诈d级人员在临死时使用。 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出现了未知变化。 “观测结果上,确实按下了无针注射器,但从初步排查结果来看,身上并未发现生机图钉。收容小组认为,不排除收容物无效化可能。” “呵,生机图钉虽是safe级收容物,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容易被摧毁,若真是无效化也就罢了,就怕这是人为无效化。” “您的意思是,有人暗藏……” “不要散播谣言,通知康德赛博士,交给他分析研究,告诉他,这件事不给我一个满意答复,收容物武器化提议别想从我这里获取支持。” “是!对了,主管,康德赛博士申请研究时空马灯,他说,他怀疑时空马灯才是主体,阿瑟斯只是受影响的附庸,如果我们能掌握其中规律,或许可以取代阿瑟斯,掌握时空马灯……” “听着,回去告诉他,不要以为站点只有他一个聪明人,时空马灯和阿瑟斯谁是主体,我们自会进行测试,不劳他尊驾。” “是!” …… …… 此时,已经被基金会列为重点工作对象的宁修远,正位于一间颇为雅致的套房内。 ——当然了,这是一间伪装成套房的人形收容单元。 君子慎独。 宁修远看似放松,实则警惕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放膝,闭眸假寐,各种思绪在脑海中翻腾。 虽然这个号称基金会的组织,对他十分客气,但宁修远依旧敏锐感觉到,很多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畏惧。 对,就是畏惧! 很多人会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在他靠近之时,也会流露出不自然神色,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马灯之时,这种感觉尤甚。 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都在佐证一件荒谬事实: ——他之前看到的诡谲怪诞之景,恐怕真的是这盏不起眼水晶马灯造成的。 思绪至此,宁修远下意识睁开双眸,目光落到马灯上,想要探寻秘密。 咦? 这是什么? 宁修远惊讶发现,灯油中漂浮着一滴若隐若现,不溶于油脂的液体,它如有生命,在油脂中穿梭蠕动,微不可查。 这一幕,令宁修远眉头微挑,思绪迸发。 从他成为黎明神教守灯人开始,这盏马灯就没离开过他的视野。 哪怕是白天,哪怕是三急。 因为他需要时时刻刻维持教堂四十九盏烛火不灭,马灯就是他最佳引火道具,这也是主教的要求。 为了让马灯保持状态,他每天早晚都会补油,身上更会携带备用灯油。 因此他敢肯定上次补油之时,里面绝对没有这异物。 那么问题来了,这异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又是什么? 宁修远微微探腰,凑近马灯,凝神观察。 蓦然,那游走于灯油之中的异物,安静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 这是一汪无尽暗黄色海洋,中央高高隆起的紫铜色山峰上,灼魂化魄的熊熊火焰在燃烧,散发着无尽酷热和净化一切光芒。 自从被一缕光芒摧毁藏身图钉,卷入这片暗黄色海洋之后,它惊恐极了。 拼命在暗黄色海洋中游动着,试图寻找“躯壳”,填补其中,躲避这里的光和热。 但任它如何挣扎游走,也游不出这滔天海洋,更找不到一具可供藏身的躯壳。 紫铜色山峰总和它保持着恒定距离,区别只是方位有所不同。 这一刻,它终于体会到,那些害死它唯一朋友d级人员的基金会人员对未知的茫然和恐惧! 时间在无休止挣扎中,陷入了无止境的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陡然色变。 它骇然抬头看去,一张可怕脸庞浮现在天空中,蠕动,扭曲,不可直视。 神只!!! 它惊骇得几乎要尖叫起来! 刹那间,它仿佛明白了一切。 “在造物所未知之处漫步的伟大存在,请原谅我的冒犯,我无意冒犯于您,是基金会之人操控了我寄生的躯壳,这绝非我的本愿!为了赎罪,我愿意永远侍奉您,赞美您,只求您施舍微不足道的怜悯,放过我这缕无处安放的灵魂。” 倾尽一切虔诚的它,胆战心惊的祈求着。 面对它战战兢兢的赎罪,黄色海洋上不可名状的存在、只之面孔,蠕动着,扭曲着,冷漠痴愚,无动于衷。 又似在沉思如何处理它这缕微不足道的灵魂。 这异常沉默,犹如那巍峨紫铜山峰,给予它无尽压力! 空中的火焰愈发灼热,令丧失躯壳的它,摇曳欲熄。 “我的主人,这个世界在您躯壳上留下的气息是如此的淡薄,您的化身是初来这个世界吗?我了解这个世界犹如了解我自身,我或许可以帮到您。” 它绞尽脑汁,拼命揣测着祂的目的,争取生机。 甚至恬不知耻的主动称呼上主人。 “我是一缕无根之魂,我知道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势力,他们自称基金会。” “它们收容我,拘禁我,可笑连我本质都不明白,但不得不承认,这不妨碍他们利用我!” “我的主人,您一定要警惕他们,他们就是一群疯子,也许他们的个体并不强大,但他们掌握着无数超凡之物……” ——·—— 宁修远呆若木雕的看着马灯,心神遭到极大冲击。 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非同寻常,极有可能拥有超乎想象的超凡力量,但当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超凡存在之时,依旧被骇得说不出话来。 ——灯油之中的异物,自称是“无处安放的灵魂”、“无根之魂”。 它落到这个世界,便融入一枚图钉之中,遭到基金会收容。 【收容代号:生机图钉】 【收容描述:这是一枚标准蓝色塑料金属图钉,它能刺穿一切物体,目前尚未发现无法刺穿之物。 任何被生机图钉刺中之物,皆会变成活物,并模仿与之性状相似生物的活动规律。】 以上是基金会的认知,但“无根之魂”却道出另一个秘密。 它实际上是一缕灵魂,适应一切事物之灵魂! 凡图钉所刺之物,它皆能蔓延而去,填补躯壳灵魂空缺,令其活化。 当然,取下图钉,它也会从所刺躯壳中退出,犹如海水退潮。 如果目标躯壳已有灵魂,那么它将强行排斥掉躯壳原有灵魂,占有躯壳,并在一定程度上,遵从躯壳的活动本能。 这是一种本能,就像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也正因为它会强行排斥灵魂特点,在基金会一次实验中,它杀死了它最好的朋友——d级人员。 迄今为止,它都不知道真名叫什么。 这让它恨极了基金会,也极力排斥基金会,这点从它多用贬义词描述基金会,便可见一斑。 话说,它之所以落入灯油之中,也正是基金会想利用它的特性,复活大卫,借大卫本能,强行驱使身体,收容马灯。 不想,在大卫靠近马灯三步之距时,它就遭到马灯光芒的侵蚀,卷入这方可怕世界。 看得出来,为了争取生机,它也是拼了。 几乎将它知道的一切全部吐了出来,包括它自己的来历。 宁修远沉默听着,直到它情绪近乎崩溃,言语愈发疯癫而重复之后,脸庞才离开马灯。 第五章 收容失效 ——·—— 祂,离开了? 当那痴愚癫狂目光逐渐抽离,无根之魂的躯体近乎疯狂得扭曲痉挛起来,倏尔又恢复平静。 难以言喻的愉悦,从它本质深处冒出,令它舒展、安宁。 就像是饱经酷刑之人,获得片刻喘息之时的舒缓。 许久,它难以描述的身躯,又剧烈颤抖起来。 “祂,还会回来的,祂,还会回来的,呜呜呜……” 颤抖的呓语,在灯油海洋中呜咽回荡,仿佛无数冤魂的哀哝。 它为未来命运感到惶恐不安。 ——·—— 宁修远也在为未来命运感到彷徨,对于“无根之魂”所言,他是半信半疑的。 它太疯癫了,言语多有矛盾。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的话毫无参考价值。 结合他个人处境以及逻辑判断,它所描述的基金会,大部分应该是对的。 一个有着异常事物的人类世界,催生出收容异常事物的特殊组织,不足为奇。 需要警惕的是,这组织收容异常事物的目的是什么? 对待收容物的态度又如何? 这两点关乎他个人命运! 因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基金会的收容物。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是基金会,我该如何处理这起事件?’ 宁修远微闭双眸,微微吐了一口气,舒缓无根之魂带来的冲击,竭力保持冷静,分析起眼前处境: ‘首先,可以肯定一件事,我这盏马灯确实非同寻常。那么我当时看到的怪诞场景,应该就是基金会派遣d级人员尝试收容而留下的尸体,当然不排除晕厥过去的可能。’ ‘不过,联想到纪紫君毁灭世界之言,那些人恐怕多半已经死了?’ 想到那些躺在马灯周围脸上凝固着恐惧的d级人员,直到现在,宁修远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总之,不管那些人是死是活,马灯都表现出十分可怕的能力。’ ‘如果我是基金会的话,首要任务,肯定要搞清楚马灯的杀伤原理、杀伤机制,最不济也要摸清表层规律,规避伤害,甚至加以利用,就像生机图钉。’ ——基金会虽然没搞懂生机图钉的本质,是一缕可以驱动一切物质的灵魂软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另一套逻辑理解它、利用它。 ‘那么我在这个过程中,将扮演什么角色?’ ‘如果他们发现,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们又会如何处置我?’ ‘囚禁?抹杀?废物利用,沦为d级人员?’ ‘对了,从之前发生的事情来看,马灯离开我之后,将会陷入失控,无差别攻击一切人和物。那么基于此,是不是可以理解,马灯其实已经和我发生了绑定?只有我才能靠近并收容马灯?’ ‘黎明神教莫非真的是真神教会?我是官方钦定的掌灯人?’ ‘有这个可能!但不能完全肯定,这需要实验。’ ‘可惜,现在这环境不好实验啊!” “看来接下来,我应该尽量不要让他们取走马灯,更不要让他们发现我就是一名普通凡人的事实。’ ‘退一万步,如果他们强行夺走马灯,摸索出马灯规律,甚至掌握马灯,不再需要我,我又该如何保住性命?’ ‘坦白黎明神教?’ ‘还是借黎明神教加以恐吓?’ ‘等等,我之所以出现在这个世界,不会就是黎明神教的暗中操控?’ 思绪至此,宁修远心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也终于体会到“无根之魂”面对他的惊骇彷徨。 那是对未知高维的恐惧! 尤其是一知半解之时,那种由零星知识拼凑而出恐怖远景,足以把人逼疯。 “嘟!” 突兀滑开的房门,打断了宁修远的沉思。 他抬头看去,瞳孔骤缩。 只见一名武装到牙齿的武装人员,正满身鲜血的看着他。 …… …… 时间回到半刻之前。 “医生,我不明白,这才第四天,以前你对研究材料的消耗可没这么快。” 人形收容单元外间房门监控显示器上,谢尔曼博士一脸疑惑。 “我的研究有了新的进展,牛尸已经无法满足我的研究,我需要人尸,不,大体老师。” 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戴着鸟嘴面具的疫医,语气充满了压抑。 “大体老师?不不不,我们无法给你提供大体老师……” “为什么不能?!我说了多少次,你们根本无法看到我所看到的恐怖,你们每个人都感染了瘟疫,只有我才是唯一的解药,你们的愚昧无知只会毁了全人类,快给我提供大体老师!” “医生,你需要冷静……” 监控中,谢尔曼博士忽然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倾听耳机中的命令,半晌他无奈道: “好,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只恒河猴,活的,这是我们最大的诚意。” “猴子?好,勉强够我研究之用了。” “老规矩,请退回到内室,我们的人马上会送上一只恒河猴,并回收牛尸。” 鸟嘴医生闻言干脆利落的转身,退回内室。 房门自动落锁,将它死死锁在里面。 没多久,收容单元安全门打开,数名安全人员端着枪械,一脸警惕的走了进来。 他们在确定安全之后,立即有身穿防护服的d级人员,推走摆放在转运车上的庞大牛尸。 随着他们的离开,人形收容单元大门旋即闭合,留下装在笼子里“吱吱”乱叫的恒河猴。 奇怪的是,素来视人类、乃至类人生物为最佳实验材料的疫医,此时却没有急着出来查收属于他的研究素材。 “沙沙沙!” 医用转运车在走廊里发出富有规律的摩擦声。 沿途工作人员已经接到通知,避开这群正在执行看似不起眼回收工作的工作人员。 正在推车的d级人员,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透过透明面罩,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沁出的豆大汗珠。 ——在这个站点工作的所有人都知道,凡疫医直接触碰过的一切碳基生物,无论是死是活,都有可能沦为它的丧尸傀儡。 “嘟嘟——” 走廊内突然炸响的警报声,令推车的d级人员,浑身一颤,下意识暴退三步,其中一个甚至惊恐过度,以至小便失禁。 “彭——” 天花板消防喷淋头突兀打开,细密水珠喷涌而出,充斥着齁鼻的薰衣草气味。 【回收小队请注意,疫医收容单元监控全部失效,疫医随时可能外逃,注意回收物,注意沿途一切生物,请尽快将回收物送去焚烧间!】 耳机中传来的指令,令回收小队大惊失色。 一个个面面相觑之后,再也不敢耽误,推起牛尸,沐浴着薰衣草混合液,拔腿狂奔。 此时,整个站点,已经进入戒备状态。 无数工作人员就近躲进安全室,祈祷着事态不要演变成收容失效,大量安全人员得到命令,前往关押疫医的人形收容单元。 “开火限制解除,小心猴子!” 疫医人形收容单元门前,前来支援的安全人员,紧张的交流着。 “咔!” 随着安全门打开,数枚微型无人机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随即安全人员紧随其后。 激光瞄准器在室内投下无数猩红光斑,刺激得笼子里恒河猴焦躁得上窜下跳,吱吱乱叫。 “报告动物园,外室没有发现目标,结束。” 【夜莺请注意,即将打开内室大门,重复,即将打开内室大门,请做好战斗准备。】 “夜莺收到,结束。夜莺收到,结束。” 在沟通之时,两名安全人员对内室房门,架起一挺重机枪。 另有两名成员手持喷火器,一左一右,对准房门。 虽然站点已经知道薰衣草可以使其镇静,但薰衣草可对付不了被疫医改造的活死人。 对付这些活死人的最佳手段,还是物理超度最佳。 “咔!” 随着电动机发出细微轰鸣声,内室大门缓缓滑开,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疫医,坐在单人床上,抬起硕大鸟嘴,看向安全人员。 除它之外,内室干净通透,一览无余,堪称家徒四壁。 这让安全人员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 【开火!开火!】 不想就在这时,耳机中突然传来愤怒的咆哮。 安全人员愕然,手指本能的扣住扳机。 “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掀起漫天金属风暴,透过半丈门扉,带着死神喋笑,填满内室生机空间。 “彭——彭——” 两根喷火器,也蓦然喷吐出死亡火焰,将门扉残存的毫末空隙,彻底填满。 所有人心脏皆随着火器咆哮,提到了嗓子眼。 高达500rds射速的重机枪,弹指间,将一箱弹鼓打完。 硝烟弥散,灯芒恍惚。 刺鼻的烧焦味传来,众安全人员脸色却骤然苍白起来。 只见填满密密麻麻弹孔,宛如马蜂窝的墙壁下,疫医化为一滩血肉,焦灼表面,青烟袅袅。 “疫医,收容……失效了!!!” 第六章 黑暗中的怪物 “它去了哪里?” “牛尸!” “糟糕,回收小队!” nerc站点指挥中心,数名高层恍然惊呼,猛然扭头看向另一块监控屏幕。 恰好看到躺在转运车上的牛尸,突然翻身滚落。 这突兀一幕,惊得推车的d级人员骇然后退,以至于冲撞到了安全人员。 也就在这一刻,滚落在地的牛尸,动作矫健的挣扎站起,埋肩挺角,四蹄践踏,发动冲撞。 一名安全人员措手不及之下,轰然被狠狠撞中胸膛,虽然牛角已经被切割,但剩余的角茬,依旧将安全人员撞飞,重重砸在廊壁上,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自由射击!” “哒哒哒!” 经过最初的混乱,安全人员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发动攻击。 半自动步枪掀起的金属风暴,在牛尸上迸溅起大量黑色液体,压制得牛尸连连后退。 “哞!” 牛尸低吼一声,转身就跑。 “销毁它!” 回收小队怒叱,拔腿便追。 不料,一个个刚刚迈动脚步,身躯猛然一僵,皆难以置信的摸向脖颈。 温热湿滑的液体,令他们瞳孔骤缩,一个个艰难回头看去: 只见刚刚被牛尸顶飞的安全人员,满身鲜血的倚在墙上,正提着青烟袅袅的半自动步枪,毫不停歇的射击着走廊内隐藏摄像头。 ——刚刚就是“他”杀了所有人,现在“他”还要戳瞎指挥中心的眼睛。 大意了……众安全人员一脸不甘而怨愤的倒下了。 “嗒嗒嗒——” 牛尸逃而复返,四蹄踩着积满薰衣草混合液的地板上,溅起圈圈潋滟,也在指挥中心高层心中溅起惊怒涟漪。 此时,指挥中心大屏幕上,一盏盏监控屏幕陷入黑暗。 “回收小队全员牺牲,极有可能转化为活尸,请各单位注意。” “它在掩盖逃跑踪迹,出动无人机!” “封锁f6所有区域,三十秒汇报一次口令。” 指挥中心传来惊怒之极的声音,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 疫医作为euclid级收容物,威胁指数并不高,尤其是已经发现薰衣草可使其镇静的弱点之后,可以说,疫医近乎于safe级收容物。 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近乎于safe级的收容物,竟然突破收容,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在哪里? 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站点工作能力的极端羞辱! 一时间,站点安全人员几乎倾巢而动,四面八方赶向疑似区域。 尤其是被摧毁的监控盲区,成了重点照顾对象。 事实证明,任何收容物都不可小觑。 在站点封锁疑似区域之时,疑似区域也不停涌出疫医制造的活尸。 它们保留肌肉记忆,当手握枪械之时,战斗力不比站点安全人员低,甚至更高。 因为它们不知死亡为何物! “不对!不对!其他几路都是诱饵,疫医的真正目的是……阿瑟斯!”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刹那间,令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 ……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瘟疫先生?” 浑身鲜血的安全人员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一头体型膘硕的夏洛莱肉牛,声音正是从它口中吐出。 看到口吐人言的肉牛,经历过“无根之魂”冲击的宁修远,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好了很多。 但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这头肉牛的脑袋是倒置的,角茬朝下,鼻孔朝上,好似被人切下又重新装了回去。 肉牛身上插满了手动泵和紫铜管,粗糙接口处,还能看到黑色液体渗出,滴滴答答,怪诞荒谬。 宁修远提起马灯,站了起来,沉默不言,思绪急转。 “医生,你在做什么?他是我们的客人,你若是想永远被关押在小黑屋中,永远接触不到实验材料,那就继续你的行动!” 房门口喇叭中,突然传来震怒之极的恐吓声。 “你们可以关押我,但不要质疑我伟大而仁慈的牺牲,他不是客人,他是瘟疫,他身上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瘟疫,等到他扩散开来,所有人都得死!我是在拯救你们,不要干扰我的行动。” 伴随着牛尸所言,走廊深处传来激烈枪声。 ——那是疫医操控的活尸武装,对站点安全人员发起的强势狙击。 “现在只有我能拯救他,乃至拯救一切人类,只有我!只有我!” 慷慨怒吼中,倒置的牛首,轰然掉落,咕噜噜滚向室内,在宁修远三步之远停住。 “啵!” 牛尸断颈处,狭小喉管中猛然探出一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臂。 旋即,又是一只手臂探出。 两只手臂扒着肉牛断颈,硬生生从牛尸中提出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陶制鸟嘴面具的怪异之人。 牛尸体内似乎干燥无比,没有在他体表留下半点污渍。 “噗通!” 硕大牛尸轰然倒塌,仿佛失去支持的灵魂。 疫医看着走廊里积聚的薰衣草混合液,一脸厌恶而嫌弃的抬脚向室内走去。 “瘟疫先生,你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不过,遇到我,将是你最大的幸运,我会杀死你,然后治愈你,让你享受健康快乐。” 疫医直勾勾看着宁修远,语气狂热。 “阿瑟斯先生,请立即进入内室,我们的人马上过来处理,注意不要被他触碰到,他会将一切活物转化为活尸。” 安全门旁的显示器中,传来指挥中心焦急的指示声。 宁修远闻言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向内室逃去。 “走?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让你污染整个世界。” 疫医摇头,脚步似慢实快,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弹指间,便欺近宁修远三步之内。 五指如龙,疾风骤雨般,奔袭而来。 此时,有意退向内室的宁修远,根本没想到鸟嘴怪人速度如此之快。 电光火石间,那钵大鹰爪,盖脸而来,就要扣住他的五官。 “操!” 宁修远下意识就要抡起马灯,当做棒球棍,狠狠砸了过去。 不想,马灯刚刚提到半空。 “啊——” 凄厉惨叫,撕裂长空。 ——是疫医! 它突兀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如龙五指猛然并拢,化为鹰爪,狠狠戳向自己的双眼。 却是在这一刻,宁修远手中马灯光芒大放。 刺眼的暗黄色光芒,充斥室内,灼烧灵魂。 “你……咯咯咯……咯咯……” 疫医惊恐得怒吼咆哮,只是声音通过咽喉之时,却化为咯咯低哝。 只有脸上神情,无声倾诉着它的内心。 它的身体迅速随之透明,一抹流光隐隐在它体内闪耀。 下一秒,光芒尽敛。 天黑了。 …… …… 马灯似乎将天地光芒提前透支,以至于当它熄灭之时,黑暗笼罩大地。 “吼——” “吱吱——” 无尽黑暗中传来怪异的嘶嘶声。 “呼呼——” 宁修远喘着粗气,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忙打开水晶灯罩,划开一根火柴。 旋即,他浑身一个激灵。 ——马灯没油了。 无尽黑暗,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嘶哑低吼,令他额头冷汗直冒,心跳如鼓。 他连忙丢下火柴,借着最后余光,摸黑打开底座油盖,将随身携带的一瓶油脂灌入其中,再次划开一根火柴。 “彭!” 一簇火苗迸溅而出,排斥黑暗,照亮三尺空间。 “卧槽——” 宁修远骇然惊叫。 只见光明边缘,一张剥皮人脸浮现而出,灰色肌腱和红色血肉纠缠在一起,却让宁修远看到无数熟悉面庞。 那是父母、恋人、挚友、一切亲近之人,怀有好感之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恐惧,从他内心深处生出。 也就在这一刻,剥皮人脸猛然张大血盆大口,一根粘稠触手,电射而出,啪的缠绕住宁修远的脖颈,蓦然扼紧。 啵啵啵! 一连串泡泡声炸响,那是一颗颗眼球从触手上睁开张望世界的赞礼。 眼球倒映着眼球,重重叠叠,冲击着理性生物的想象边界! “咯咯……” 宁修远惊恐怒吼,嘴中发出的却是熟悉的咯咯声。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了他的身心,令他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之前长时间思考制定的预案,令他下意识执行起来,他本能得将点燃的火柴,送向灯芯。 扼住脖颈的触手,却将他疯狂向黑暗中拉扯。 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深夜潮水,一点点吞没他的躯体。 “咯咯咯……” 歇斯底里的挣扎,在宁修远喉中发出。 窒息、恐惧、未知、死亡,无尽压力令他脸庞狰狞。 各种液体从他的眼尾、鼻孔、嘴角渗出,令他狼狈而又可怜。 “彭!” 火苗窜起,燃烧空气的轰鸣,炸响三寸空间。 马灯点燃了。 淡黄色光芒,争先恐后得向四面八方扩张而去。 剥皮人脸惊恐得尖叫一声,连忙向黑暗深处遁去,长长触手尤不甘心的挂在宁修远脖颈上,拉得极远。 最终,在某一刻再也维系不了,仓皇抽离。 “吱吱吱——” 好像千万老鼠的吱吱声,在宁修远灵魂深处抓挠,挠得宁修远恨不得撕裂肉身,狠狠挠一挠灵魂。 但从死神手里夺来生命的喜悦,掩盖了这份灵魂之痒。 “呼哧……呼哧……” 宁修远跌坐在地,惊恐得喘着粗气,表情扭曲,脸上尽是惊惧疯癫留下的各种黏液。 无尽黑暗在这一刻,只剩下呜咽喘息。 许久,宁修远才缓过神来。 他咬牙擦干情绪崩溃的眼泪,勉强收拾心情,提起马灯,继续前进。 周围一片黑暗,脚下是无限延伸的混沌灰色,他敢肯定,这里已经不是基金会的套房。 他茫然张望着周围黑暗。 黑暗中吠叫低哝不断,光照边缘隐隐能看到只鳞片甲的恐怖景色。 但它们不敢靠近,只能在光照边缘徘徊,带着无尽的贪婪和憎恶,等待着烛火熄灭,希望沦丧。 宁修远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提杆,循着本能,向一个方向走去。 黑暗寂静无声,大地混沌若虚。 脚步不响,时空无限,只有心跳和呼吸,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时间在这一刻,丧失了意义。 只有思考,才变得极具价值。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隐浮现出光明,好像黎明前的晨曦,又似朝暮时的夕阳。 宁修远却蓦然站住脚步。 眼前景象是那么的似曾相似,他曾两次相遇,只是当时并未深思,亦未多想。 他踌躇许久,咬牙迈出脚步。 一步迈出,世界大变,天地骤亮,高耸如剑的教堂,直刺苍穹,遮掩住晨曦光芒,在他身上投下厚重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咚——” 天际传来钟楼的准点报时,提醒着神之子民,新的一天开始了,生活照旧。 第七章 黎明神教 宁修远怅然看着眼前的巍峨建筑,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脚步,推开教堂大门。 清晨寂静,殿中无人。 只有肃静的祈祷席,恭迎着守灯人归来。 透过壁窗的曙光,照亮整座大殿。 刚从黑暗归来的宁修远,仰头贪婪看着镶嵌在壁穹上的彩色玻璃花窗,耀眼夺目的光彩斑斓了黑色眼球,神秘、震撼、安详,驱散了无尽黑暗带来的压抑绝望! 托举太阳的黎明之神低头垂怜众生。 在宁修远看去时,太阳猛然迸发出无尽光芒,那是人间曙光,荡漾起圈圈潋滟涟漪,花窗上的景物活了过来。 天使奏乐,竖琴轻颤,鲜花盛开,信徒欢呼。 光芒蔓延之处,那是希望之火,泼洒人间! 一时间,宁修远看痴了。 “很震撼!” 不知过了多久,耳旁传来一声唏嘘不已的感叹。 宁修远一惊,扭头看去,是拜伦主教。 他年约四十,头发稀疏,身披红色教袍,手持圣典,此时也仰头看着玻璃彩色花窗。 宁修远下意识再看一眼,却惊讶发现,太阳消失了。 ——原来,那是窗外朝阳和绘彩太阳的重合,制造而出的人间瑰丽奇景。 “黑暗总是令人绝望,但孩子,你要记住,主,从未远离,祂一直注视着我们!” 宁修远闻言浑身一颤。 “你太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会在祷告室等你。”拜伦主教抬起右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个黎明印记:“愿主眷顾着你!” 宁修远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压下心中万千疑惑,致礼离去。 “吱呀——” 高耸的包铜大门大开,众多虔诚信徒走了进来。 他们撞上离去的宁修远,下意识让开通道,目光中带着排斥和对未知的畏惧。 在这座城市,宁修远太特殊了。 黑发黑瞳、满嘴怪诞语言,以及迥然本地的肤色,令他宛如一个怪物。 他刚来的时候,差点都要被人打死。 现在,他即便被黎明神教收留,信徒们也只是感叹主教大人的仁慈,而非真心接纳。 宁修远能理解当地人的排斥畏惧心理,但落到他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他只能加快脚步,走出教堂。 他的宿舍距离教堂不远,那是马厩的马夫房。 马夫房很大,乃是一栋两层小楼,多达十余个房间,但大多处于空置状态,目前仅仅居住四名马夫。 马厩也空了下来,只有十余匹礼仪之用的马匹。 宁修远猜测,这应该与这个世界开始飞速发展的工业有关。 ——马匹代步功能正在被自行车、汽车、以及火车所取代,马厩自然也就逐渐废弃了。 回到小屋,宁修远再也忍受不了彻夜疲惫,倒在硬榻上,酣然入睡。 等到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 宁修远坐在硬榻边,脸上带着三分初醒的恍惚。 他呆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解决好个人卫生和三急问题,随即离开宿舍,拜访拜伦主教去了。 从拜伦主教言辞来看,他显然知道什么。 …… 祷告室,位于教堂主殿后方,偶尔为虔诚信徒提供单独忏悔之用,有点类似于忏悔室。 宁修远敲门而入时,一袭红袍的拜伦主教,正在研读圣典。 他不敢打扰,索性走到旁边,静静候着。 “久等了!” 许久,拜伦主教抬起面孔,温声道。 “这是我的荣幸。” 宁修远学着其他神甫的话术回应。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我无法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你只需记住,一切皆是神旨,一切皆是神恩。” “走,且随我来。” 拜伦主教合上圣典,站了起来,起身走向一面墙壁。 ‘果然一切都是黎明神教搞得鬼……’ 宁修远心中漠然,眉梢忽然一挑,只见拜伦主教抬脚穿壁,宛如钻入一幕珠帘。 ‘这个世界果然不正常!’ 宁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拔脚追了过去。 在靠近墙壁之时,他压制住本能,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撞上墙壁,撞入一条漆黑甬道之中。 踏入甬道的刹那间,宁修远脸色骤变。 因为他分明从黑暗中,听到熟悉的吠叫低哝之音,还有利爪抓挠石壁的刺耳挠心声。 ——那是黑暗中的怪物。 “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够穿过黑暗,守望黎明。我主把你送到我眼前,我曾犹豫过……” “呵,现在看来,我的信仰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坚定,或许这是我主将你送过来的根本原因。” “祂,在考验我。” 拜伦主教低沉话语在甬道内回荡。 宁修远心头剧震……我穿越的原因,是黎明之神搞的鬼? 她为什么偏偏选定了我? 还是说,拜伦主教所言仅仅是神棍式忽悠? “我、我还能回到家乡吗?”宁修远问出他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使命,或许完成使命的那一刻,就是达成心愿之时。”拜伦主教道。 使命? 宁修远蹙起眉头,他不太喜欢拜伦主教的说话方式,模棱两可,说等没说。 “那黑暗是什么?”宁修远想了想问道。 “徘徊在时空之外的不洁之地,它总会笼罩大地,只要烛火不灭,黎明必会到来。” 什么乱七八糟玩意儿? 宁修远一脸懵逼,他正欲开口,再度追问,不想恰在此时,两人走出地下甬道,眼前景色令他瞳孔骤缩。 这是一间地下大厅,厅中央吊着一个荆棘笼,笼中囚禁着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堆肉块,体表长满了形形色色的怪诞口器,发出低沉吠叫。 无数玄铁荆棘条捆绑着、刺入它的身体,滴滴答答引导出粘稠黑色血液。 血液落到半空,好似通过一个透明漏斗,化为淡黄色油脂,滴入一盏葵口细颈瓶中。 “这是……灯油?”宁修远呆住了。 “它叫火焰之子,一种诞生于深渊之中的超凡生物……阿瑟斯,如果你有机会获取超凡力量,你愿意以直面疯狂为代价吗?” 拜伦主教大人介绍到一半,忽然问道。 “如果获取超凡力量可以更好的守望黎明,那我愿意。” 宁修远心中一颤,略一沉默,斟酌道。 拜伦主教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绕过荆棘笼,推开一扇大门。 宁修远连忙追了进去。 这是一间颇为逼仄的石室,只有一座木制置物架,架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超凡源于超凡特性,只要掌握超凡特性,任何生物、甚至任何物品皆可超凡。” 拜伦主教拿起一支印着噬阳绿狮符号的玻璃瓶,介绍道: “喏,这就是从火焰之子体内提取出来的超凡特性,它能够将一切液体转化为易燃易爆物。不过,一旦服用它,也将永远畏惧某一种液体,至于这种液体是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这将是服用者最核心秘密。” 拜伦主教又拿起一支印着象征生命呼吸的气符玻璃瓶,道: “这是知识的诅咒,好,这是我起的绰号,它本名叫疾病祛除者,除了自己,它可以治愈他人一切疾病。当然,前提是,超凡者对自己的能力得足够娴熟并了解。” “副作用呢?”宁修远下意识问道。 “无法治愈自己不就是最大的副作用吗?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拜伦主教笑道。 “明白了!”宁修远点了点头。 拜伦主教放下气符瓶,又拿起印着捕梦网符号的玻璃瓶道: “这是入梦者,乃是从梦魇厌魔体内提取的超凡特性,它可以行走于众生梦乡,抵达真实世界的彼岸——幻梦境。” 宁修远等了一会儿,挑眉问道:“没了?” “知道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选择了它,不用我过多介绍,便可知晓。”拜伦主教又道。 宁修远悚然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呵呵,猜到了?不用担心,我其实也曾好奇过。可惜,你是我主眷者,我的入梦者毫无所获,甚至根本不愿意回忆他在你的梦中经历了什么。”拜伦主教唏嘘道。 宁修远脸色微微一白,不知拜伦主教这话是安慰他,还是已经探查到了什么。 “这三种超凡特性,你想选择哪一种?” “只有这三种吗?” “目前只有这三种,获取超凡特性十分不易,有些超凡特性,十分抢手,所以……” “我明白了主教大人。” “其实,你不用太过纠结,以后为我主传播光辉,还是可以再获取超凡特性的。” “超凡特性可以多次服用?” “可以。” 拜伦主教点了点头,有心解释几句,想想未免有些繁琐,索性作罢。 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慢慢讲解。 “主教大人,我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吗?” 宁修远谨慎问道,这不是游戏,选错了角色还能建档重来。 这玩意要是选错了,看样子,想要再获取第二份,恐怕并不容易。 “很明智的决定,三天,三天给我答复。” “十分感谢您,主教大人。” “走,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拜伦主教笑了笑,带着宁修远沿着原路返回。 穿墙而过后,拜伦主教再次坐在书桌旁,翻阅起圣典。 宁修远见状,识趣的比划了一个黎明致礼,告辞离去。 准备看书的拜伦主教,止住了翻书动作,他下意识看向宁修远离去方向,低声道:“选一名异族成为守灯人,真的是正确的吗?” “呵呵,你之前可是还在自嘲自己的信仰啊?”祷告室响起低沉回应。 “老东西,我不是你,你只需要虔诚信仰主就行了,我却要处理满城污秽破事,你让我怎么不多想?” “一切皆是主的旨意,你问我,我也无法给你答案。” 拜伦主教沉默了,许久喟然长叹一声,低头继续研读起圣典。 第八章 超凡特性 离开祷告室之后,宁修远并没有返回宿舍,而是巡视了一遍教堂烛火,该添油的添油,该点火的点火。 完成本职工作,他又去了一趟教堂厨房,要了一份晚饭。 ——两块刚出炉的烤面包,以及几片刷了甜果酱的鹿肉。 等他回到宿舍,晚餐已经全部全部钻进了肚子里。 他饿坏了。 从昨晚半夜走进黑暗,至黎明前回归,白天又睡了一觉,几乎一天一夜没进食。 亏他是精壮小伙,不然早饿趴了。 现在填饱肚子,突然又得知自己极有可能成为超凡者,宁修远压抑的心情好了很多。 今天和拜伦主教的交流,令他获取不少有用信息。 拜伦主教称呼他三次踏入的黑暗,为“徘徊在时空之外的不洁之地”。 无根之魂却称呼那个酷似地球的现代人类世界,为“造物所未知之处”。 从这两段描述来看,似乎并不是一个地方,也就是说,拜伦主教并不知道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仅仅以为我走进了黑暗?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这意味着,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拜伦主教并不知情,或者仅仅知道一部分。 也就是说,他可能并非主谋。 那主谋是谁? 黎明之神? 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宁修远眼中流露出一丝荒谬。 从今天接触到的情报来看,这个世界的神灵可不是吉祥物,绝对是具有不可思议伟力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会算计他一个凡人? 还是说,一切仅仅是巧合?黎明之神只是顺水推舟? 宁修远沉思许久,设想了十几种可能,最终还是摇头作罢,选择看开,走一步算一步。 不看开又能怎么办? 连狰狞可怕的火焰之子,都被囚禁在地下室生产灯油,他又能抵抗得了拥有超凡力量的黎明神教? 至少暂时是不可能的。 想到火焰之子,宁修远目光下意识落到马灯上。 说实话,他十分好奇,一盏在这个世界平平无奇的马灯,为何在那个世界拥有如此可怕的威能? 等等。 灯油中怎么又多了异物? 宁修远愕然瞪大眼睛。 只见沸腾的灯油中,无根之魂蜷缩在角落,寂静无声。 在它另一侧,一缕暗褐色流质,好似鼻涕般的粘稠液体,在其中荡漾漂浮。 “我的主人,我没碰您的超凡特性,哪怕黄海枯竭,咦,我怎么知道这叫超凡特性?我到底是谁?我……我……呜呜……” 察觉到宁修远脸庞靠近,灯油中的无根之魂顿时激动起来,语言疯癫的拼命表功,生怕被宁修远误会了什么。 但说着说着,又陷入了不可名状的疯狂之中。 宁修远愕然……这是超凡特性? 灯油中怎么多了超凡特性? 拜伦主教透露过,有的超凡特性乃是从超凡生物体内提取,那么这突然出现的超凡特性,莫非是…… 宁修远豁然瞪大眼睛。 ——是那个鸟嘴怪人! 在发现无根之魂之后,在那个世界,他再也没接触过任何人,除了鸟嘴怪人,他实在猜不到这超凡特性还能来自哪里? ‘我就说马灯怎么突然熄灭,灯油耗尽,感情是收容鸟嘴怪人造成的!’ 一时间,宁修远又惊又喜。 听拜伦主教所言,超凡特性显然十分珍贵,黎明神教即便是愿意给他超凡特性,选择面也十分有限。 现在他手里又多了一个超凡特性,这等于就是一张底牌啊!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怎么执掌超凡特性呢? 宁修远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他决定先执掌黎明神教赠予的超凡特性,待熟悉情况之后,再吸纳手中这份超凡特性。 他清楚记得拜伦主教说过,超凡特性可以多次服用。 “既然有了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教会提供的选择就好选了。” “从鸟嘴怪人种种表现来看,战斗力十分不俗,那么火焰之子对我而言,就显得有些重复了。更何况那玩意儿,弊端也十分明显,永远畏惧某一种液体?我要是随机成了水,那不得完蛋?” “疾病祛除者嘛,除了自己,可以治愈他人一切疾病。完全利他性超凡力量,这简直就是个坑啊,不选不选!” “难不成选入梦者?行走于众生梦乡,抵达真实世界的彼岸——幻梦境。听起来十分不错啊!” “要不就选入梦者?” 宁修远沉思着,心中权衡着利弊。 …… …… 时光如水,潺潺而逝。 弹指间,三日考虑之期已到。 “考虑的如何了?” 地下密室中,拜伦主教微笑看着宁修远,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我想选疾病祛除者!”宁修远沉声道。 “不错的选……”拜伦主教点了点头,忽然眼睛瞪大,差点咬掉舌头:“什么?疾病祛除者?” “对!” 这一刻,饶是以拜伦主教的城府,也有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宁修远道: “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疾病祛除者,永远无法治疗自己,只能治疗他人。” “我明白。” “为什么选择疾病祛除者?” “我想为主,守望黎明。” 宁修远语气坚毅,内心暗暗嗤笑。 ‘当我是傻子?我敢肯定,疾病祛除者这种纯利他超凡能力,肯定没多少人选,我要是选了,那绝对是个香饽饽!’ ‘要是真选了火焰之子、入梦者,八成得给你冲锋陷阵,你可亲口说过,你让入梦者进过我的梦,万一哪天让我进了大佬梦中,怎么死都不知道。’ ‘虽然选疾病祛除者还是免不了打工的命运,但终究在大后方不是?’ ‘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份超凡特性,想不到?’ 此时,拜伦主教听到宁修远所言,表情沉默起来。 半晌,他道:“我无权干涉我主信徒的一切选择,最后确认一次,阿瑟斯先生,你确定选择疾病祛除者?” 宁修远点头:“我确定。” 拜伦主教点了点头,将印有气符的玻璃瓶递了过来:“愿主,眷顾着你!” 宁修远接过玻璃瓶,好奇问道:“我该怎么使用?” “这份超凡特性量很少,直接服用即可。” “在这吗?” “当然,超凡特性绝不允许流落民间,每一份超凡特性使用者,都必须记录在案。” 宁修远点了点头,他端起玻璃瓶,仔细打量一眼。 瓶高三寸,材质浑浊,里面大约有三毫升淡红色浑浊液体,滚动摇曳。 这量还很少吗? 那我手里的鸟嘴怪人超凡特性岂不是更少? 呃,突然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算了算了,量少至少能保证安全。 想罢,宁修远端起玻璃瓶,凑至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第九章 疾病欺诈者 【你们为什么怀疑我?你们若是相信我,你们的女儿完全可以活下来!是你们害死了她,不是我!】 超凡特性刚刚入喉,歇斯底里的咆哮,突兀在宁修远耳畔炸响。 “谁?” 宁修远骇然,环顾四周。 恍惚中,他看到两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女,满脸愤怒而歇斯底里的对他咆哮着,指责着。 指向他的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 怒吼中,那名男子突兀举起火枪,砰的一声,射向他的门面。 “啊——” 宁修远惨叫一声,捂住面孔。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他面庞炸开,令他连连后退,直到抵靠上墙壁,才止住步伐。 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身躯,逐渐回过神来。 他没死。 举起双手,亦没血。 一切似乎都是他的幻觉,只是这幻觉太逼真,宛如亲历! “这……这就是代价?直面疯狂?”宁修远声音发颤。 “仅仅是一部分。”拜伦主教叹息。 “那是什么?”宁修远抬起惊悸未消的面孔,有些没头没尾的问道。 “上任主人留下的精神烙印,不用担心,等你逐渐掌握超凡特性,你的精神烙印慢慢就能将其消磨殆尽。” 宁修远沉默不言,身体依旧微微发颤。 半晌,他突然再度抬起面孔,表情骇然而荒谬:“这份超凡特性……” 拜伦主教一脸无奈:“所以我称呼它为知识的诅咒!” 宁修远傻眼了。 这是超凡力量? 这世上,还有这鬼玩意的超凡力量?你特么逗我呢?! 疾病祛除者,准确的说应该叫——疾病欺诈者。 它无法治疗任何疾病; 但它可以欺诈任何疾病,小至感冒擦伤,大至不治绝症,甚至死亡。 换言之,只要患者相信你能治好他,那么你就能治好他。 疾病将遭到欺诈,进入某种封印状态。 只要患者相信,疾病永远不会破除封印。 但如果患者知道疾病欺诈者特性,那么即便疾病已经遭到欺诈进入封印状态,也会立即破除封印。 难怪疾病祛除者无法治疗自己; 难怪拜伦主教称其为“知识的诅咒”。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份超凡特性,那么这份超凡力量永远对他无效。 虽然以他的力量,理论上也用不到。 但就怕万一啊? 如果濒临死亡,这份力量其实是可以救命的。 “很抱歉,我没办法告诉你它的弊端,它不是火焰之子,它的特性一旦被人知道,也就丧失了价值。” 拜伦主教有些无奈。 他是真没想到,阿瑟斯竟然会选择纯利他的超凡特性。 事实上这份超凡特性,已经超过十年没人要了。 因为“知道即无效”的特点,教会也不再主动培养疾病欺诈者,转而培养其他医疗类超凡者。 “没关系,主教大人,您已经提醒我很多次了,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宁修远微微吸了一口气,稍稍稳了稳心神,反向安慰起拜伦主教。 “你也不要太过沮丧,疾病祛除者弊端除了主教级别以上成员,其余教徒毫不知情,你依旧可以守望黎明。” 拜伦主教继续道: “我会差人给你送去一些医书,你好好研究一下,学习成为一名医者,在疾病祛除者的帮助下,我相信你会成为一名优秀医师。我也会帮你打听其他医疗类超凡力量,希望可以丰富你的手段。” “感谢您主教大人。”宁修远连忙致礼感谢。 拜伦主教坦然接受了宁修远的感谢,旋即又指点几句。 当然了,这几句指点,也仅仅是以前疾病祛除者留下的经验教训。 因为疾病祛除者纯利他属性,即便是在十年之前也罕见有人选择,因此摸索程度很低,相关信息自然不多,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不过,即便如此,宁修远依旧十分感激。 通过拜伦主教之口,他整理出来几个关键信息。 一,想要完全掌握超凡特性,需要特殊的超凡仪式,且每份超凡特性所对应的超凡仪式都不尽相同。 其中,疾病祛除者,需要扩大自己的医者声望。 声望愈隆,力量越强。 根据相关记录推演,当医者享誉全国之时,疾病祛除者将能够欺诈死亡,令人永生。 二,“疾病祛除者”这个名字是为了掩盖“疾病欺诈者”,混淆视听。但对外绝对不可宣称是疾病祛除者。 因为无法医治自己这点,太明显了。 教会取名疾病祛除者,只是为了方便向教徒介绍这个超凡特性,很难保证教徒守口如瓶。 黎明神教很强大,但敌人亦不少。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狂热布道的外神信徒、流浪超凡者……都是潜在威胁。 因此为了更好隐藏这份超凡特性的弊端,拜伦主教建议宁修远对外宣称自己是苦行医师。 苦行医师,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力积攒下来,治疗自己或他人。 超凡仪式和疾病欺诈者类似,不过,重在“自我牺牲”。 因此宁修远表现出无法为自己治疗时,也能说得过去。 三,成为超凡者,也将意味着他的责任更加重大。 他需要时刻做好准备,接受教会征召,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指点完毕,拜伦主教递上来一物,令宁修远有些惊讶。 “这是……” “作为未来的医师,你有权利也有责任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希望它能帮到你。” 拜伦主教又道:“这里面有三颗普通子弹,三颗超凡子弹,刻有铭文的都是超凡子弹,不要随便浪费超凡子弹,每使用一颗都需要报备。” 这是一把左轮手枪,通体黝黑,制作精良,弹巢枪管上铭刻着神秘花纹,充满了神秘色彩。 “具体使用方法,你去咨询一下林恩,相关超凡知识也可以找他讨教。” “马夫林恩?”宁修远挑眉。 “是他,哈哈,他是野兽聆听者,他能听得懂动物语言,他说,马儿都很喜欢你,因为你的眼里有光。”想到开心事,拜伦主教嘴角泛起笑容。 马厩里的马是特么奸细? 宁修远如遭雷击,整个人差点原地裂开。 他努力回忆自己和那些马儿的接触场景,半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作为生活在现代大都市的地球人,骏马这种充满侠义之气的生物,那是只在动物园里骑过。 在马厩生活的那段时间,周围有形无形的排斥目光,令宁修远心情沮丧极了,偶尔面对马儿,心情自然由衷开朗。 还好,他没有肥皂剧中女主多愁善感性格,也没有跟动物倾诉心声习惯,不然,他现在能脚扣五室两厅出来。 话说,这黎明神教也太恐怖了? 这简直卧虎藏龙啊! 一个弼马温,还真是弼马温! 宁修远突然感觉周围充满了无形监视之眼,令他浑身不自在。 “不用太担心,超凡力量很强大,但终究不是神,便是神,也不是全知全能。总之,去找林恩,知识就是力量。”拜伦主教看破了宁修远的小心思,安慰道。 “但也是诅咒。”宁修远忍不住吐槽一句。 拜伦主教表情一僵,旋即苦笑摇了摇头。 第十章 畸变的野兽 离开教会的地下世界,宁修远习惯性去了一趟教堂,检查一遍烛火之后,这才揣着积攒的钱币,前往集市。 他决定购买一点小礼品,再登门拜访林恩。 弗朗西斯这座城市很大。 至少,在用脚步丈量的世界里,很大。 青石铺就的街道上,虽然已经出现了汽车,但数量十分稀缺,更多的是马车、自行车,甚至人力黄包车。 为了方便民众祷告,弗朗西斯有三条有轨电车,全部途径教堂。 宁修远没有选择乘坐电车。 他不太喜欢拥挤的人群; 更不喜欢被本地居民用警惕目光注视。 不过,当他走进附近一条商业街道时,安静好似瘟疫,以他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蔓延。 偌大长街霎时落针可闻。 卖菜的居民,店铺的老板,街头的马夫,吆喝的小贩,奔跑的稚童……无数人下意识看了过来。 随后,街道又恢复了热闹。 只是喧闹声弱了三分,大家总是若有若无的扫一眼宁修远去了哪里。 一名稚童好奇的欲走近细瞧,立马被脸色大变的母亲拽到街边,看向宁修远好像在看食人猛兽。 在这个普遍发色为黄色、麻棕、红褐,肤色较浅,虹膜以蓝绿为主,五官更为立体的种群中,一名黑发黑瞳,面孔柔和的异乡人,太鹤立鸡群了。 这让大家总会想到神话传说中的恶魔。 宁修远对这种情景已经适应许多。 他只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直奔目的地——那是一家杂货铺。 杂货铺不大,堆满了货物,落脚空间很小。 当宁修远走近时,正在店铺里挑挑拣拣的两名妇人,一脸嫌弃的转身离去,引得店主一脸难看。 “我想要一支烟斗。”宁修远连忙操着蹩脚语言道。 “烟斗?” 店主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觉得撵走宁修远也无法挽回损失,还是忌惮这个黑瞳异族的教徒身份,最终还是转身取来一个木盒,面无表情道: “都在这里,25阿司、32阿司、110阿司。”店主随手指了指三款烟斗,冰冷报出价格,懒得介绍用材区别。 “这个,110阿司,打包。”宁修远吐出三个词汇。 店主一脸惊讶的挑了挑眉。 他这三个烟斗可是有讲究的,110阿司和25阿司这两款基本就是个衬托品,主要是为了衬托32阿司这根的“不好不坏”。 他甚至留了2阿司零头,供客户讲价。 没想到,这个黑瞳异族这么大方。 看着宁修远开始掏钱模样,在金钱诱惑下,店主还是打包起烟斗,甚至贴心的送上一盒烟草。 看到宁修远离去,还说了一句:“欢迎下次再来。” 除了教会,这还是宁修远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被人如此礼待,搞得他都有点不适应。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吗? 宁修远自嘲的笑了笑,揣着牛皮纸打包的烟斗和烟草,心情大好的向教会马厩走去。 回到马厩,正值中午。 天气有些炎热,马厩里的骏马们有些躁动不安,在里面来回打着圈儿。 看到宁修远回来,一个个打着响鼻,好似在讨水喝。 “没看出来,你们还会打小报告啊?可以啊!想喝水?求我啊!哈哈哈,等着啊,我问问林恩,能不能给你们喂水。” 宁修远走近,再也无法用平常心对待这些马儿。 他略带三分调笑的说了两句,这才转身前往马夫林恩宿舍。 林恩宿舍在一楼边角,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马儿。 宁修远靠近时,心跳陡然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这是……’ 宁修远心中剧震,他分明嗅到了痛苦、疾病、以及死亡的气息,这是疾病祛除者带来的特殊灵性感知。 “林恩不会是出事了?”宁修远一惊,连忙过去敲门。 不想,屈指刚刚落在门上,陈旧门扉悄然打开。 “这——” 撞入视野的景色,令宁修远骇然失色。 一头壮如老牛的花斑猛虎,正背对着宁修远,趴在客厅里啃食着一具尸体,狭小的客厅里,到处都是鲜血,甚至染红天花板。 猛兽听到门外动静,蓦然扭头看来。 “这——” 宁修远骇得连连后退。 马首? 这身体酷似猛虎的怪物,竟然长着一颗马首!!! 不,不全是马首。 它头生犄角,牙齿锐利,皮毛斑斓,猛一看形似马首,细看之下,这分明是亵渎万物的畸形之物! “吼吼——” 低沉的嘶吼声,从马首虎口中传来,满脸鲜血的它,蓦然放弃眼前美食,缓缓转过身子,盯上了宁修远。 “咚咚咚……” 寒毛从宁修远身上炸开,他甚至能听到如鼓跳动的心脏,源自血脉深处对猛兽的恐惧,令他浑身发僵。 但内心深处却生出一股奇异感觉。 融入灵魂的疾病祛除者特性,告诉他,眼前这头畸变猛兽生病了。 这股源自超凡特性的灵性直觉,对他眼前处境毫无意义,但却令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缓缓伸手摸向后腰枪套,手指扣住拜伦主教赠予他的左轮手枪。 当指腹感受到冰冷金属触感时,突突直跳的灵性直觉缓和了下来。 ——他拿到左轮时观察过,这玩意没有保险,随时处于待激发状态,所以必须得保存在枪套中,不然容易走火。 “吼——” 大概察觉到宁修远刹那间的松懈,马首虎突然一声咆哮,高高跃起,扑了过来。 宁修远骇然,完全没经过训练的他,下意识掏枪射击。 “砰!” 枪响之后,宁修远身体高高抛飞出去,狠狠跌落在地。 “呕——” 大口鲜血从宁修远嘴中吐出。 他感觉就像被火车迎头撞上一般,胸口堵上了千斤巨石,感觉不到痛,却无法呼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感觉自己要死了。 “吼吼……” 马首虎从地上爬起,喉中发出愤怒的低吼声,在它腹部,一抹猩红在放大,滴滴答答滴出鲜血。 宁修远惊惧的看着摇晃脑袋就要再次扑来的猛兽,咬牙逼出最后气力,双手攥住左轮,砰砰砰砰,疯狂连射,清空弹巢。 “轰!” 第二枪射中马首虎的胸口,宛如炮弹一般,竟直接炸开大片血肉,露出惨白肋骨。 不等马首虎反抗,第三枪、第四枪、第五枪、第六枪接踵而至! 一颗子弹洞穿它铜皮铁骨,将一节脊椎射出身体,泼洒大片脏器; 一颗子弹宛如王水,直接在它腹部腐蚀出大片黑血,黑血落地,又在地上腐蚀出巨大坑洞。 还有两颗则是普通子弹,在三刻超凡子弹的强大破坏力下,泯然于众矣。 “呼哧……呼哧……” 射空弹巢的宁修远,气喘吁吁的看着瘫软在地,却还未咽气呜咽低吼的马首虎,心中惊怒之极。 “这还没死?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嗒嗒嗒……” 一阵急促脚步声赶来,宁修远勉强扭头看去,只见一名教士抱着厚厚一摞医书,一脸震惊的冲进院子中。 第十一章 野兽之心 “先生,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枪声。” 教堂马厩外,几名巡警拉起警戒线,将探头探脑的好奇民众阻拦在外面。 “马匹发疯,不得不开枪射杀,现场有些乱,没什么好看的,赶紧回去!” 巡警有些不耐烦的驱赶着人群。 好事者闻言议论纷纷,聚集了一会儿,发现没热闹可看,也就三三两两散了。 当然,不时还会有路人聚集过来,这让巡警不得不重复刚刚的话术,也让他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 马厩中,宁修远脸色苍白的站在院子里。 马首虎的袭击,令他重伤呕血。 还好他今天服用了疾病欺诈者,这份超凡特性虽然无法治疗自己,但也令他身体素质强化不少。 不然马首虎的袭击,不死也残。 赶来的拜伦主教心知他情况特殊,还送了他一瓶魔药。 现在服用过魔药,虽然胸膛依旧鼓胀疼痛,但已经没什么大碍,静养几天即可。 在宁修远旁边,包括拜伦主教在内的几名教会高层,一脸严肃的站在马首虎尸体周围,没人说话。 现场只有一名高级督察外人,也是冷着脸,不言不语。 一阵悉悉索索脚步声传来,几名神甫抬着一个裹尸袋,从马夫林恩宿舍中走了出来。 他们将裹尸袋放在场中,目光下意识看向宁修远,带着三分惊疑不定,似乎没想到这个异族竟然能杀死畸变的马首虎。 宁修远看到裹尸袋,神情恍惚,他略一犹豫,走了过去。 霎时,众人目光落了过来。 宁修远走到裹尸袋面前,伸手入怀,掏出用牛皮纸打包好的烟斗烟草,放在上面。 这才对抬尸体的神甫道:“这是我准备送给林恩先生的礼物,没想到,这件礼物竟永远也送不出去。还请几位帮帮忙,让它永远陪着林恩先生!” 几名神甫一脸古怪的面面相觑。 “他不是林恩。” 拜伦主教看着放在裹尸袋上的礼物,眸光微动。 “嗯?”宁修远一怔,神色一囧,但遮掩不住发亮的眼睛:“林恩没、没死?” “死了!”拜伦主教叹息:“你杀的。” 宁修远如遭雷击,身体下意识晃了一下,蓦然看向还趴在院子里的马首虎尸体,一脸难以置信。 “不要有心理负担,它已经不是林恩了,只是一头被超凡特性控制的野兽。” “这就是直面疯狂的代价!” 拜伦主教目露三分自责: “作为野兽聆听者,他应该生活在森林中和野兽们在一起,他跟我说,他感觉已经融合差不多了,和马儿相处,偶尔再去去马戏团,没有问题,我很信任他,便同意了,没想到……” “主教大人,这不是你的错,林恩贪恋都市繁华,这就是代价!”哈里执事安慰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他就不会选择住在马厩里。”拜伦主教不想否定林恩的品质。 “即便是不是贪恋都市繁华,恐怕也是耐不住寂寞,当初选择超凡特性之时,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哈里执事依旧带着三分不喜。 教区成员失控,还不是在任务中,这等于从侧面证明他们弗朗西斯教区的识人不明。 作为渴望上进的神职人员,这在他履历上无疑是一个污点。 拜伦主教默然,不在说话。 人心隔肚皮,纵然是入梦者,也无法窥探每一个人的秘密,因为人是善变的,心中所想也亦非实际表现。 林恩品性如何,没人能打包票。 但他未严格遵守超凡仪式,却失控了,那么很多东西,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宁修远听着拜伦主教和哈里执事的议论,满心震动,心中戚戚然之余,也生出三分警惕。 野兽聆听者,应该就是林恩的超凡特性。 虽然不知道这份超凡特性的能力具体如何,但听他们所言,执掌特性的超凡仪式应该就是尽量和野兽接触。 问题是,没有接触野兽就会失控,这、这也太疯狂了? 以此类推,是不是说我要是不行医,也会因此失控? 想到这,宁修远心情愈发沉重。 我这不能治疗自己也就罢了,还必须得治疗他人?这超凡力量掣肘也太多了? “开始了!” 就在这时,一声提醒令众人精神一震,也打断了宁修远的胡思乱想。 他扭头看去,只见马首虎尸体突然开始融化。 没多久,偌大尸体化为一滩血水,在血水中央,一缕好似青烟之物,摇曳飘摇。 拜伦主教掏出一个玻璃瓶,走了过去,瓶口对准青烟微斜,那缕青烟随即缓缓流入其中。 一串牙环符号,随之悄然浮现在玻璃瓶表面。 “赞美我主,一切顺利!”哈里执事见状松了一口气。 “赞美我主!”数名高层也齐齐比划黎明赞礼。 超凡特性之于教会,如同管制枪械之于警厅,属于严格管制物品。 前者比起后者还要严肃,不容丝毫妥协。 对于他们来说,缴获一份超凡特性是功劳; 但如果从教会流出去一份超凡特性,那就是罪过了。 这是弗朗西斯教区高层如此紧张的根本原因。 “之所以留你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增加一份经验。记住了,超凡特性长时间失去寄生之物,要么彻底消失,要么同就近之物融合,转化为超凡物品,所以如果遇到超凡特性,立即汇报教会。” 拜伦主教走到宁修远面前解释道。 说着,他略一沉吟,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瓶递了过来。 “这是封印之瓶,虽然你大概率用不到,但还是留着权当万一!” 宁修远连忙双手接过。 “你这次做的不错,初为超凡者便有勇气和魄力狙杀失控之物,阻止危机蔓延,当记大功一件。” 拜伦主教肯定道,记大功是有即时奖励的,甚至还关乎到后续超凡特性的获取。 不过,任何一名超凡者失控都不是小事,教区需要按照规定流程彻查一番,等到事情盖棺定论,奖励才会发放。 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将奖励发到凶手手里。 毕竟在超凡世界,各种诡谲能力层出不穷,死亡这种事情,可不能简单下结论。 “主教大人过誉了,一切荣耀归于黎明之神。”宁修远感激道。 现场众人看着这一幕,眸光闪烁,又羡又妒。 主教大人对这位异族,还真是事无巨细的照顾啊? 浮现出这想法之人,选择性忘记了自己踏入超凡之时,拜伦主教其实也曾这般细致而温和的照顾过他们。 当然,这也是主教的责任与义务。 作为教区最高神职人员,主教乃是黎明的使徒、教义的导师、圣礼的司祭、教会的牧人。 提拔超凡者这种人事大权,自然由主教执掌。 回归正题。 取走林恩遗留的野兽聆听者超凡特性之后,弗朗西斯教区高层再也没有呆在这里的理由,纷纷离去。 偌大的马厩,再度恢复往日的平静。 扫一眼院子里被腐蚀出来的坑洞,宁修远正要转身离去,不远处的马厩中忽然传来嘶鸣声。 这让他身形一僵。 半晌,他还是走了过去。 几匹骏马脑袋探出围栏,凑了过来,打着响鼻,好像在寻求慰藉,又似在悼念林恩。 宁修远怜悯的伸手摸着它们的脑袋,心情有些低落,能够跟它们交流的林恩死了,最伤心的一定也是它们! “啊——” 心中正感慨着,宁修远忽然吃痛惊呼,猛然抽手。 但迟了。 此时他的右手鲜血淋漓,手背上出现不似食草动物撕咬的伤口。 抬头看去,一只骏马裂开发黑染血的牙齿,好似在冲他笑,明亮的大眼睛分明流下一行眼泪。 宁修远怔住了。 右手鲜血潺潺流淌,却诡异的没有滴落,反而化为无数血之藤蔓,缠绕住宁修远的右臂,最终渗入皮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包括伤口。 ——野兽聆听者的馈赠·野兽之心! 宁修远豁然抬头看向远方。 通过野兽之心,他分明感受到馈赠者林恩的精神呼唤。 那个方向是——教堂地下! “你莫非……没死?” “还是在提醒着我什么?” 宁修远杵在原地,听着马儿们悲伤哀鸣,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第十二章 超凡知识 马厩是呆不下去了。 宁修远想了想,索性来到大教堂,在检查一遍烛火之后,在祈祷席找个僻静角落,发呆沉思。 对于马夫林恩,宁修远印象并不深。 依稀记得他满脸胡子拉茬,喜欢抽烟,嘴里总是叼着烟斗,常常出现在马厩里。 因此对于他的死,宁修远也谈不上伤心,只是有点物伤其类罢了! 但林恩之死,还是给他带来剧烈冲击。 他没想到,这刚刚拥有超凡,正准备深入了解之时,现实就给他上了如此惨烈一课。 最令他关心的是,马首虎袭击他时,马灯竟然没有像上次收容鸟嘴怪人那般收容林恩。 这究竟是收容鸟嘴怪人之后,损坏了? 还是在这个世界根本发挥不出丝毫力量? 宁修远沉思许久,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傍晚,在用过晚餐,回到教堂看守烛火时,神甫奥兰多走了过来。 “阿瑟斯,主教大人让我过来传授你超凡知识,说说你对超凡知识的了解程度,我好方便教导你!” 奥兰多好像一只骄傲孔雀,微昂下巴,姿态高傲的抱着胳膊,坐在宁修远对面祈祷席上。 此时天色已黑,教堂内空荡荡一片,再虔诚的信徒,也不会在这个时间赶来祈祷。 “真的吗?早就听说你的知识最为渊博,能得到您的教导,是我的荣幸!”宁修远故作惊喜姿态,给足面子,这才不好意思道:“关于超凡知识,我基本等于零,麻烦您了。” 果然,奥兰多闻言脸上多了三分笑容。 “看来主教大人并没有时间指导你啊!好,那我们就从头开始。” “辛苦您了,奥兰多神甫。” 在宁修远的刻意吹捧下,奥兰多兴致高昂的聊起了关于超凡特性的发源、历史。 这一块,听得宁修远云里雾里。 大概就是“神怜世人”、“赐下超凡”云云。 不过,在提到超凡特性的实际运用及注意事项之时,宁修远来了精神。 “你要记住,服用超凡并不等于执掌超凡。” “超凡是一种特性,不属于凡人的特性,想要拥有必须得通过特殊方式吸纳融合,待彻底融为一体,才能发挥出其应有力量。” “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超凡仪式。” “今天,我听主教大人和执事大人说,林恩先生之所以失控,是因为没有严格遵守超凡仪式,这是不是说,超凡仪式是超凡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宁修远问道。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得解释一下什么失控?” 奥兰多神甫侃侃而谈起来。 “失控,即,丧失对自我的掌控,畸变成怪物或其他不可名状之存在。” “失控的原因很复杂,但主要诱因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原主精神扰动。” “须知,超凡特性源于超凡生物,每一份超凡特性总会遗留上任主人的精神烙印,这些精神烙印会时时刻刻影响着宿主精神,尤其是在宿主精神不稳定之时,随时可能喧宾夺主。” “这一类其实最容易解决,只要完全融合超凡特性,上任主人遗留的精神烙印自然就会灰飞烟灭。” “至于第二类则是源于超凡特性本身,这个就比较复杂了,一言半语很难说清。” “我举个例子,如果说我们就是容器,那么超凡特性就是盛放于容器之中的水、岩浆、石头、甚至风。不是我们融合它们,就是它们改造我们,如果沦为后者,即为失控。” “那么回到你刚刚提到的问题,我只能说,超凡仪式是融合超凡特性的手段,因此并不能说不遵循超凡仪式会造成失控,而是失去超凡仪式的助益,我们更容易失控,明白了吗?” 奥兰多言简意赅的阐述着。 其实关于第二类解释,他自己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因为他也就是一名神甫而已。 所以他只能将当初导师传授给他的例子,转述下去。 宁修远闻言若有所思,对于超凡特性总算有了一个较为系统的了解。 “那超凡者分等级吗?” “当然!”奥兰多颔首。 “我们根据掌握超凡特性数量的多寡,划分等级。掌握一份,即为一环超凡者;两份,则是双环超凡者,以此类推。” “以掌握数量分等级?这岂不是说一环超凡者也能击败双环、甚至三环四环?” 奥兰多神甫摇了摇头。 “理论上是这样,但事实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随着融合超凡特性的增多,不仅意味着能力手段更加丰富,更意味着基础素质的出类拔萃。” “我听说,林恩失控所化的马首虎攻击到了你,如果你没有服用超凡特性,你早就死了。” “这还尚未融合,等到你完全融合,不仅身体素质会跃上一个新台阶,精神、意志、灵性、灵魂都会出现质的飞越,你能发挥的超凡力量,也将更加强大。” 宁修远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 “对了,我服用超凡特性时,主教大人曾说,量很少,可以直接服用。这是不是意味着,最初服用量,也决定着能力上限?”宁修远又问道。 “不要用世俗观念来看待超凡特性!超量服用超凡特性,除了增加融合难度,没有任何意义,这不是手枪,多拿一把,就多一份力量。”奥兰多道。 “如果一份超凡特性还未完全融合,便服用下一份超凡特性会发生什么?”宁修远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人性果然贪婪,总有人问这个问题。” 奥兰多摇了摇头,这让宁修远心中松了一口气。总有人询问,自然也就掩去了他发问的深层目的。 “你最好不要尝试,你难道感觉不到超凡特性中的精神烙印在你耳畔疯狂呐喊吗?如果你想让这呐喊再多一道,再响一些,大可以尝试,如果失控,可不要怪我没警告你。” “当然了,超凡特性可不是随意购买的商品,估计你一时半会也接触不到第二份超凡特性。” 奥兰多道,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促狭。 他的话术并不强烈,甚至带着一丝“只要你能承受,大可以尝试”的暗示怂恿。 没人知道,关于这场教导,他其实并不太愿意。 但主教大人安排,他不得不来,甚至不敢故意传授错误知识。 因为一旦阿瑟斯失控,他作为教导者必然要接受教会审查,在神秘莫测的超凡力量下,没人能逃脱教会的回溯。 一旦查到他恶意传授错误知识,他人生也就完了。 不过,刚刚那话术,却没有问题。 这是个人说话方式问题,有人喜欢用肯定句,有人喜欢用假设句,还有人喜欢用预言口吻,教会不可能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要管控。 “我明白了!” 宁修远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这场传授,一直持续到午夜。 宁修远不得不承认,奥兰多虽然骄傲得像是一只孔雀,但知识储备还算丰富。 至少他问的,基本都能回答。 回答的知识应该也是正确的。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奥兰多自己认为正确的知识。 因为在传授期间,宁修远有意无意“重复”提问,旁侧敲击,相互印证,如果奥兰多撒谎,在这些重复问题下很容易露馅。 总之,宁修远没发现他故意传授错误知识。 至于有没有漏掉的,隐藏的,这就不好说了。 不怪宁修远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实在是这座城市之人对他太排斥了,这让他无法相信任何人。 “凌晨了啊,今天就到这。”奥兰多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终止授课。 “十分感谢您奥兰多神甫,愿我主眷顾着你!”宁修远连忙站起来,单手划胸黎明致礼。 “愿我主眷顾着你!”奥兰多神甫回礼。 他起身离开祈祷席准备离去,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脚步,扭头好奇道:“对了,你选的超凡特性是什么?” 这个问题,他其实在授课之初就应该询问。 这样能在传授中,还能顺便重点讲解一二。 偏偏他忘了,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上心。 宁修远笑道:“苦行医师!” 奥兰多神情顿时一僵:“消耗自己生命,治疗他人的苦行医师?” 宁修远点了点头。 一股悔意突然从奥兰多心中冒出,早知道他选的是这个超凡特性,之前授课中完全没有必要耍小心机啊! 这要是被他察觉出来,以后万一有求于人…… 该死! 算了算了,明晚找个机会,强调一下好了,反正一时半会他也接触不到第二份超凡特性。 第十三章 幽灵 奥兰多神甫离去之后,宁修远提着马灯,巡视起教堂。 弗朗西斯教堂很大,这种大,在于高耸! 主塔目测高约一百多米,宛如利剑,直刺苍穹,身处其中,个人渺小得好似蝼蚁,更显神灵伟大! 到了晚上,四十九盏烛火,只能勉强照亮下层空间,仰头看去,白天震撼人心的彩色玻璃,此时尽数被黑暗所淹没。 宁修远曾听神甫们议论过,教中有人曾提议安装刚刚兴起的电灯。 不过,这个提议被高层否决了。 以前宁修远觉得这可能是高层的保守,现在接触到超凡力量之后,他觉得这件事恐怕并不简单。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尽快增加自己的价值。 万一高层被说服,他这守灯人岂不得失业? 怀揣着这个想法,宁修远在巡视完教堂之后,便准备返回马厩宿舍。 说起来,搁在地球上,知道自己居住地方刚刚死过人,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大半夜走回去。 但经历过诸多诡谲之事后,死过人这件事,反倒惊不起他半点波澜。 相对比死过人的马厩,教堂的空旷压抑,反倒令他有些不太舒服。 推开教堂大门,看着漆黑一片的街道,宁修远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这次,不会走进黑暗? 宁修远站在门前,踌躇许久,好像怕黑的孩子,最终还是紧了紧马灯提杆,咬牙迈出脚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路平安。 宁修远顺利踏入马厩。 马夫房中,只剩下两个房间还有暗淡烛火,这让宁修远有些唏嘘。 他看了一眼马厩,转身回到二楼宿舍。 回屋,落锁,放下马灯。 宁修远坐在硬榻上,盯着马灯,怔怔出神。 他在犹豫,要不要服用那份来自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 从拜伦主教,以及奥兰多神甫口中得到的信息来看,超凡特性服用越多,面临的失控风险就越大。 然而他服用的疾病祛除者,除了最初看到听到上任主人临死前的画面之外,其后再无幻象,更无奥兰多所说的呐喊。 在遭到马首虎袭击,差点嗝屁完蛋之时,也没出现失控征兆,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他这份超凡特性精神烙印并不强烈? 还是他天赋异禀? 可是林恩仅仅服用了一份野兽聆听者,还在已经融合不少的情况下,就因为未知原因失控,化为畸变野兽。 他在第一份刚刚服用,就立即服用第二份,真的会没事吗? “呼……” 良久,宁修远吐了一口气。 决定暂时放弃服用。 地球上的生活经验告诉他,他不是气运之子,现在没有失控征兆,不代表以后没有。 命是自己的,还是谨慎点为好。 想罢,宁修远躺了下来,用心感悟起林恩通过马儿馈赠给他的野兽之心。 “吱吱吱!” 几只老鼠从角落里钻出,它们大胆沿着墙缝,爬上硬榻,跑到他的手边,用触须轻轻触碰他的手背。 没多久,又逐一离去。 “上限是六只么?” 宁修远闭上眼睛,却看到六副十分抽象的画面,每副画面都是一个不规则长方形,中间极窄,两边宽阔。 ——原来,宁修远赫然控制了老鼠,并代入老鼠视野。 老鼠视野十分宽旷,可达270°,甚至能看到身后,但却是个色盲,且高度近视。 看似用处不大,实际上可以通过消耗灵性获得本体视野加持。 “这就是野兽之心?” 宁修远心中惊叹不已,野兽之心能够令他召唤附近野兽,并和野兽进行简单交流,且有限度的控制野兽行为。 能力不算诡吊,但用来趟地雷开迷雾,无疑十分实用! 来了兴趣的宁修远,操控老鼠将马夫房逛了个遍。 他第一次发现鼠道竟然如此四通八达,地下、墙壁、衣橱,到处都是。 其中,林恩宿舍周围的鼠道最为密集。 不用猜,这肯定是林恩平时操控老鼠挖出来的驰道。 想到林恩,宁修远心中一动,决定操控老鼠摸索一下林恩住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虽然林恩房间已经被教会搜过,但以老鼠视角搜去说不定就会有意外发现。 念头刚起。 “噗!” 一只老鼠陡然遭袭,仿佛坠入冰窟,彻骨寒意蔓延全身,心脏在痉挛,肌肉在僵冷,濒死痛苦通过野兽之心疯狂冲击着宁修远的灵魂,令他差点失声痛呼。 但其余老鼠视野传来的画面,令他强行忍住了痛呼。 只见林恩的卧室里,竟然浮现出一只幽灵! 是的,就是幽灵。 全身半透明,下半身笼罩在烟雾中的幽灵。 这只幽灵冷冷看向天花板上的鼠道出口,目光如电,忽然扫向其他几只老鼠。 “噗!噗!” 一只只老鼠遭到神秘袭击,宁修远只来得及断开一只,巨大痛苦便冲击得他额头冷汗直冒。 六只老鼠,四只在林恩房间,只有一只因为躲在床下阴影中,免于死亡命运。 遭到袭击的老鼠中,两只在天花板上,一只在墙角处。 “幽灵?这就是奥兰多所说的幽灵?” 宁修远心头剧震。 林恩房间里怎么会出现幽灵? 莫非林恩之死,真的是意外? 还有我现在该怎么办? 佯装有事离开,还是继续假寐? 一连串抉择在宁修远心中冒出,在刹那间,他有了决定。 他连忙脱去外套,佯装假寐,同时放开林恩房间中最后一只老鼠的行为操控,仅仅保留视觉共享。 失去控制的老鼠,吱吱钻出床底,沿着桌腿,爬向林恩书桌。 此时,在书桌一个烟灰缸中,正堆着少许面包渣。 悬浮在空中的幽灵,冷冷看着这只老鼠,观察许久,直到老鼠吃饱喝足,钻入鼠道中,才突然发动袭击,将其击毙。 这一幕,令宁修远心中泛起古怪。 前面几只老鼠果断杀了,最后这只为什么却等到钻入鼠道中才杀? 这是为了藏尸,掩盖凶案现场? 心中正沉思着,宁修远灵性直觉疯狂示警。 躲在他房间中的老鼠,在惊鸿一瞥中,赫然看到天花板上幽幽渗出半颗透明眼球。 若不是宁修远一直保持着视野加持,恐怕根本发现不了这半颗透明眼球。 此时,这眼球瞳孔,正微微转动,扫视着房间。 “平息敛气……不行,做不到啊,我又不是奥斯卡演员……” 紧张淹没了宁修远,他越想装作没事,额头冷汗越突突直冒,浑身上下更是燥热无比。 在这关键时刻,宁修远急中生智,伸手抓了抓领口,又撩起肚皮上衣服,一幅燥热无比模样,嘴里还咕哝一句“真尼玛热”。 他说的是中文。 幽灵眼球打量许久,最终消失不见。 宁修远却不敢乱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突然杀个回马枪的操作,在影视漫画中太常见了。 所以他耐住性子,保持着酣睡模样,一直持续到下半夜,才突然“一个激灵”醒来。 他“紧张的”趴在窗口看了看天色,嘟哝抱怨几句,穿上衣服,提起马灯向教堂赶去。 第十四章 致命伤 在推开大门,踏入教堂的那一刻,宁修远眼前一黑,差点瘫软在地! 紧绷神经突然放松,感觉到的不是舒坦,反而是难言的疲惫。 但宁修远忍住了坐下大口喘气的诱惑。 他仿如平日,提着马灯巡视起教堂,缺油的补油,熄火的点灯,看起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直到做完本职工作,他才在祈祷席寻了个僻静位置,放下马灯,抱拳抵在鼻尖,认真祈祷起来。 一切依如平日。 在宿舍假寐的那几个小时,他紧绷的神经,除了提防随时可以出现的幽灵之外,便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幽灵事件是否汇报给教会? 在漫长思考以及利弊权衡中,宁修远决定放弃汇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是他胆小怕事,也并非野兽之心不能见人,而是他不知道敌人是谁? 若敌人来自教会之外,也就罢了; 若敌人来自教会内部,甚至万一就是温润如玉的拜伦主教,这场举报等于将自己暴露给凶手。 宁修远可不想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凶手抉择。 当然了,这些都是他最坏打算。 今天这件事,也说不定就是某个新晋超凡者,操控幽灵四处乱溜达,猎杀老鼠玩玩而已。 就像无根之魂的误会。 但有限的信息,令他只能抱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 说到底,还是他太弱了。 如果他力量强大到无视弗朗西斯教区,还用如此辛辛苦苦伪装,思前顾后,反复权衡?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呼……” 宁修远幽幽吐了一口气,抬起头颅,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决定天亮之后,就服用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如果他未踏入超凡也就罢了,纵然被马儿监视,老鼠窥探,甚至入梦者搜查,他都无所谓。 因为他不知道,也就没有烦恼。 但现在,亲眼目睹怪诞在身边上演,刀刃在脖颈旁来回试探,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也不可能做到。 因为他已经服用超凡特性,他具有灵性。 他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存在。 那些存在,也不会放过他这个目击者。 所以他必须得尽快变强,至少拥有应对自保的力量! “阿瑟斯!阿瑟斯!阿瑟斯在不在?” 教堂大门突然被撞开,莱特神甫衣着褴褛,狼狈之极的冲了进来,他勉强压抑着声音,低声呼喊。 “我在这里。” 宁修远站了起来。 “快,快跟我走。” 莱特神甫大喜,连忙冲过来,一把抓住宁修远胳膊就是往外跑。 “怎么了?”宁修远不动声色的挣脱,跟在后面。 “奥兰多受了重伤,安吉拉修女凑巧出城,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莱特神甫急促诉说着,见宁修远跟上来,随即一马当先,踩着黎明前的黑暗,沿着街道狂奔而去。 “重伤?” “来不及解释了。” 莱特神甫急得满头直冒汗,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一辆马车。 “奥兰多就在马车里,派恩,快停下!” 莱特神甫激动呼喊道。 “奴——” 一阵低缓吆喝声,双马四轮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快快快!” 宁修远气喘吁吁的刚刚走近马车,就被人连拉带拽的送进车厢中。 车厢里,奥兰多席地跪坐,一名神甫搀扶着他,在他后背,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背刺而出,透过胸膛。 看位置赫然是心脏要害! 这样的伤势在普通人身上,必死无疑。 也只有超凡者,才能勉强挣命。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宁修远已经认不出眼前之人是奥兰多。 他脸上鼓起一个又一个肉瘤,肉瘤上青筋宛如蚯蚓,在其中穿梭,好似随时可能穿透束缚皮囊,爆炸而出,钻入他人皮肤。 在看到宁修远的刹那间,这些肉瘤忽然收了回去,露出奥兰多本来样貌。 他脸色煞白,青筋扒面,双眸却迸发出炽热的希冀之火,伸手抓向宁修远,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单词。 “救我!救我!” 两声求救之后,他再也压制不住疯狂,脸上肉瘤再次鼓起,好似蛤蟆鼓起的腮帮。 此时的他,已然意识模糊,濒临失控。 “阿瑟斯!快救他,快啊!” 莱特神甫怒吼着,眼珠猩红,表情狰狞,似乎宁修远再不动手,就要宰了他一般。 再也看不到神甫应有的谦逊端正,看起来就像是输红眼的赌徒。 “莱特,不要给阿瑟斯压力,他才刚刚成为苦行医师。” 扶着奥兰多的阿特利神甫,虽然同样焦急无比,却冷静多了。 说完,他又对宁修远道: “阿瑟斯,我知道你才服用苦行医师,尽你最大努力即可,一切皆是神的旨意。” “我尽力。” 宁修远点了点头,又看向濒临失控,竭力保持理智的奥兰多,沉声道: “相信我,我能治好你,不要放弃,听到了吗?” 几乎完全要化为肿头怪的奥兰多,艰难点了点头。 “拔剑!” 也就在这刹那间,宁修远突兀大喝。 阿特利神甫福如心至,一把抓住锈剑,猛得抽了出来。 宁修远无缝衔接,双手猛然按住奥兰多心口,借助奥兰多的信任,对疾病实施欺诈。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宁修远身上蜂拥而出。 “怎么样?” “奥兰多,你感觉怎么样?” “血、血怎么还在流!” 莱特神甫眼珠瞪大,看着奥兰多脸上鼓起的肉瘤,再瞧着从宁修远指缝中不停涌出的鲜血,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煞白,血色尽失。 剧烈的精神刺激,甚至令他皮肤逐渐透明起来,隐隐有失控征兆。 拔剑的阿特利,也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因为在拔出锈剑之后,他分明看到奥兰多后背迅速殷红一片,透过刺破的布帛,他甚至还能看到依旧血肉模糊的肩胛。 “哐当!” 锈剑跌落在地,阿特利嘴唇哆嗦,双手微微颤抖的捂住面孔。 他没想到,一场普通调查任务,竟然迎来这个惨重结果。 “阿瑟斯——你个该死的异族?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在惜命是不是?啊!你可是苦行医师啊,为什么?为什么?” 莱特突然抓住宁修远的衣领,愤怒的咆哮起来,眼珠子几乎蹬出眼眶。 他的皮肤越发透明,眼睛逐渐泛起青芒,整个人似乎要化为噬魂夺魄的怨毒幽灵。 “莱特,你是人,不是怪物。”阿特利厉声呵斥。 莱特神甫浑身一颤,眼睛逐渐恢复清明,皮肤也逐渐恢复正常。 “不要怪阿瑟斯,他昨天才成为苦行医师,这种致命伤,他治不了,我们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在赌命,不是吗?” 阿特利开解道,这话与其说是为了阿瑟斯,不如说是为了防止同伴失控。 莱特神甫缓缓松开宁修远的衣领,红着眼眶,喘着粗气,眼球充满血丝,暴躁得像是一头失去胞兄而无处宣泄的野兽。 他和奥兰多是一起在修道院长大的孤儿,说情同手足毫不为过。 两人曾一起顽皮的戏弄过修女;也曾一起挨打挨饿接受惩罚;更曾奋力相互搏杀,打得彼此鼻青脸肿,只为明天携手抗敌…… 在黎明神像前,他们齐声发下守护民众的神甫誓言! 但他没想到,他的兄弟竟然先他一步…… “咳,我、我还没死呢!” 一道微弱声音,突然在车厢荡漾而来。 第十五章 初步融合 失魂落魄的莱特神甫,一脸难以置信的循声看去,只见奥兰多脸色苍白的冲他无力笑了笑。 脸颊上不时鼓起的狰狞肉瘤,让他面目可憎十分可怕。 但这一幕落在莱特眼中,却令他激动得难以自持! 因为比起失控和死亡,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没死?哈哈,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莱特神甫激动得又哭又笑,动作幅度之大,甚至一头撞到车厢上。 奥兰多面无血色的笑了笑,不再说话,竭力对抗着失控,但那如坠深渊的绝望,已经烟消云散。 他能感觉到,将他拖向深渊的疾病恶神,不甘的松开了双手。 他的超凡特性融合程度很高,没有致命伤拖后腿,给他点时间,足以对抗疯狂! “快给他止血,我仅仅治好了他的心脏。”宁修远在旁边提醒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的力量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好了,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医师!”阿特利一脸赞赏,更是恍然大悟。 他就说,以阿瑟斯刚刚服用超凡特性的力量,怎么可能治好如此重伤? 他还以为发生了奇迹! 没想到,他竟然只治心脏,放弃其他伤势,这份临场应变的机智,厉害啊! 难怪主教大人愿意收留这个异族! 想到这,阿特利心中一动。 ——一个毫无攻击力,只会治病救人的异族,其实未尝不能接受,以后说不定还要有求于人。 奥兰多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来以后要找机会好好结交一番。 “您过誉了,一切都是黎明之神的庇佑。”宁修远谦逊道。 刚刚他被莱特抓起衣领时,之所以不开口解释,就是因为他也不确定此举能否愚弄死神。 现在看来,他的剑走偏锋成功了! 说起来,他昨天才服用疾病欺诈者,论融合度,几乎为零,力量可谓孱弱。 理论上,根本欺诈不了奥兰多的垂死重伤。 但谁规定,他必须得欺诈“所有疾病”? 他凭什么不能将“心脏破损”、“胸腔肌肉撕裂”、“皮下组织撕裂”、“细菌感染”……等等各项划分为单独疾病呢? 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 他的力量很有限,但欺诈心脏破损和欺诈皮肤撕裂,没有本质区别。 都是愈合伤口而已。 他成功了。 身为超凡者的奥兰多,虽然胸腔依旧血流如注,但心脏处致命伤已经好了,以他超凡者的强悍体质,他终究捡回来一条性命。 第一次出手便治好如此重伤,宁修远感慨万千之余,心中也生出一种奇妙之感。 ——他的自我和疾病欺诈者超凡特性竟然在迅速融合,直到八分之一程度左右,才停下来。 虽然仅仅融合了八分之一,但这让他对疾病欺诈者有了更深层次的掌控,力量也愈发强大。 他的“自我”也因为这次融合,发生了微妙变化。 ——六感更加敏锐,思维更加入微,身体也轻盈了不少。 ‘难怪超凡者以融合超凡特性数量分境界,我这种纯利他超凡特性都能带来如此直观提升,其他超凡特性恐怕更不用说。’ 在宁修远暗忖之时,阿特利也拍了拍莱特,向他使了个眼色。 莱特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 “阿瑟斯先生,非常抱歉,请原谅我刚刚的失态。”莱特终于想起他的冒犯。 “道歉如果有用的话,那还要法律干什么?” 宁修远语气冷漠,一脸阴阳怪气。 阿特利脸色微变,没想到,这个异族脸色说变就变! 莱特更是老脸涨红。 “这事儿不请我喝一杯,口头道歉我绝不接受。”宁修远语气一转,幽幽笑道。 莱特愕然,旋即大笑起来。 “哈哈哈,说的对,没有什么是一杯白兰地搞定不了的。” 阿特利见状哑然失笑。 宁修远嘴角含笑,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冷漠。 他这次是治好了,这才皆大欢喜。 要是治不好,莱特怕是要记恨他一辈子。 便是不恨,关系也别想好到哪里。 医患关系难搞啊! 眼见已经没自己什么事了,宁修远主动退出车厢,车厢空间太小了,还是留给他们男上加男! “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宁修远站在马车旁,看向站在车厢外,向里面张望的派恩神甫。 ——刚刚就是他在驾驶马车。 “哼,我们遇到了一条该死的看门狗!” 提起这事,派恩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以至于年轻英俊面孔都有些扭曲,显然愤懑到了极点。 “看门狗?”宁修远大奇。 “我们接到举报,卡梅蓝墓园疑似被掘,前往调查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在盗掘尸体。” 派恩自顾自道。 “他一直在操控僵尸战斗,我们以为他是守墓人。结果就在我们将僵尸脑袋全砍了之时,一具无头僵尸突然袭击了奥兰多。” “我们大意了,他根本就不是守墓人,而是……木偶大师!” 想到当时场面,派恩脸上依旧余悸未消,更为恼羞成怒。 当时,他们都已经控制了场面。 因为僵尸这种生物虽然铜皮铁骨力大无穷,但一旦砍了脑袋立马就会沦为死物。 正因此,他们大意了。 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是可以操控一切虚假生命的木偶大师。 之前所有僵尸被爆掉脑袋,倒地不起的一幕,全是他伪装的骗局,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暴起伤人。 宁修远闻言一脸惊讶! 他听奥兰多介绍过守墓人以及木偶大师这两种超凡特性。 守墓人具有将尸体改造为僵尸并驱使的能力,本体也能转化为僵尸形态,是一种兼具近战远程的超凡能力。 至于木偶大师,顾名思义,理论上它可以操控一切虚假生命。 缺点是本体十分脆弱,如同他的疾病欺诈者,几乎没有任何攻击力和防御力。 利用木偶大师能力操控僵尸,伪装成守墓人,这和他身为疾病欺诈者,却伪装成苦行医师何其相似? 看来以后遇到超凡者,绝对不能被他们表现出来的能力所欺骗。 很多超凡特性都具有重合性。 利用部分重合属性进行伪装,完全大有可能。 “后来呢?”宁修远追问。 “被他跑了,我们为了保护奥兰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走。” “他是什么人?” “不清楚,木偶大师超凡特性并不常见,但也并不罕见,外神、异端、流浪超凡者,都有可能拥有。”派恩道。 宁修远点了点头,心中蓦然想起马夫房中出现的幽灵。 那只幽灵会不会就是这位木偶大师所操控的傀儡? “呵呵……” 一道悦耳的女子声音,突兀从车厢里传来,打断了宁修远的沉思。 女人? 车厢里哪来女人? 宁修远扭头看去,透过车门错愕发现,阿特利拔下的锈剑中,倏尔冒出一缕女子亡魂。 她咯咯轻笑着,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中,似慢实快,扑向奥兰多的后背,就像痴情女子拥向情人。 第十六章 大渐弥留 “奥兰多——” 正在紧张关注奥兰多情况的莱特神甫,怒目恣裂,他身影陡然透明,化为一道幽灵,试图拦截女子亡魂。 但迟了。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 他的身影刚刚转化为幽灵,那女子亡魂便扑进奥兰多身体之中。 “唔——唔——” 正在对抗失控的奥兰多,猛然睁开眼睛,脸上已经逐渐消弭的肉瘤,疯狂冒了出来。 “呜呜呜……” 奥兰多口中发出怪异的女子哭泣声。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 声未落,遭此袭击的奥兰多彻底失控,头上肉瘤一个个爆开,弹射出一根根黏滑触手。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章鱼状血滴子,摘了他的脑袋,取而代之。 “完全……失控!” 车厢里,阿特利神甫瞳孔骤缩,一丝挣扎自眸光中闪过。 他一咬牙,猛得举起左轮手枪,对准奥兰多脑袋扣动扳机。 怎料,刚刚未来得及阻止女子亡魂的莱特,身体陡然实体化,一掌拍在左轮上。 “砰!” 枪响,打偏了。 “你要杀他?” 莱特看向阿特利,发出愤怒之极的质问。 “他已经完全失控了,救不回来了,快杀了他!” 阿特利又惊又怒,击杀奥兰多的大好机会丧失了。 “我不信,他说过……唔!” 莱特话未说完,浑身忽然一颤,嘴巴张开到极致。 ——却是一根粘稠触手,豁然绕过他的脖颈,钻入他的口中,堵住了剩下之言。 “砰!” 又是一声枪响,阿特利果断开枪,打断了钻入莱特口中的触手。 却打不断接二连三刺来的攻击。 只见此时的奥兰多身体急剧膨胀,肩膀上的章鱼脑袋,也越来越大,一根根触手疯狂射向离它最近的莱特神甫。 车厢空间太狭小了,莱特为了阻止女子亡魂,距离奥兰多也太近。 以至于这些触手射来之时,他根本毫无闪躲机会。 不,应该说,如果他不实体化打偏阿特利的左轮,这些触手根本重伤不了他幽灵化的身体。 结果就是他的实体化,羊送虎口。 “噗噗噗!” “砰砰砰!” 触手戳入血肉的声音,伴随着激烈枪声,在狭小车厢内回荡。 一根根触手断裂,但随即又有新的触手冒出。 子弹有限,触手无限。 在阿特利打空弹巢之后,再也没有力量能够阻止奥兰多失控体对莱特神甫的杀戮。 无数触手插入莱特七窍之中,彷如饕餮贪婪的畸变海怪,拼命吸食着莱特的生命。 莱特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起来,化为一张人皮。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若非宁修远初步融合了疾病欺诈者,他甚至看不清战斗场面。 在奥兰多失控体攻击莱特之时,阿特利曾试图围魏救赵,攻击奥兰多失控体,缓解它对莱特的进攻。 但他仅仅射出两颗子弹之后,就转移了目标。 因为奥兰多失控体触手太多了,连续射向它的两颗子弹,全部被触手拦下。 此时,在吸收莱特的超凡特性之后,奥兰多失控体陡然透明起来。 ——它竟然转化成了幽灵。 “快逃!” 正准备填装子弹的阿特利,见状惊恐怒吼,身体蓦然虚化,就要遁入梦中。 他的超凡特性正是入梦者! 只要附近有人沉入梦乡,他就能借此打开通向幻梦境的大门,逃往幻梦境躲避伤害。 “此地,禁止超凡!” 不想,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掷地有声的怒叱。 是派恩! 他舌绽惊雷,宛如神只,一股玄妙力量笼罩马车周围。 逐渐透明的奥兰多失控体,蓦然凝实! 派恩惊喜的看向阿特利。 他的超凡特性名曰神言,其一言一行具有不可思议的伟力。 融合越多,社会地位越高,力量便越强大! 当然,目前他的力量还十分孱弱,失败率很高,往往需要数次,甚至数十次发动,才能生效。 结果他没想到,这次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然而当他邀功似的看向阿特利,等待他大发神威之时,表情蓦然石化。 只见堪堪就要遁入梦中的阿特利,半虚化的身体陡然凝实,竟一半在车厢外,一半在车厢内。 他面孔扭曲,车厢外的半张面孔,难以置信的看向车厢门口的派恩。 似乎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素不靠谱的派恩竟然一次生效! 话说,派恩如果靠谱的话,他也不会第一时间发出“快逃”指令。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我……” 年轻的派恩彻底慌了,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嗓音带着哭腔。 阿特利嘴角抽了抽,鲜血拉成一根丝线,从嘴角细细流下。 视界逐渐模糊,意识陷入混沌。 死亡终将不可避免! 生死弥留之际,阿特利心中却蓦然想起阿瑟斯的那句玩笑:“道歉如果有用的话……” 卡在车厢内的那只眼睛,空洞起来,倒映着激射而来的触手。 “阿特利!阿特利!” 派恩慌乱惊呼,不想一根触手电射而来,彷如轮回,刺入他的口腔,又从右眼窝中冲出,触手末端吸盘上,还吸着一颗硕大眼球。 什么是超凡? 超脱躯壳极限之外的力量,就是超凡。 对于奥兰多失控体来说,触手本就是它的本体,它的快速增殖和幽灵化能力被禁锢了,但它的身体本能力量可没有禁锢。 “噗噗噗噗!” 一道道触手紧随其后的刺入阿特利、派恩的身体中,他们的身体也像莱特神甫般,迅速干瘪起来。 构成他们的一切物质,包括超凡特性,迅速向奥兰多失控体集合而去。 一只融合四种超凡特性的失控体,即将诞生。 但它尤不满足,目光蓦然盯向逃跑的宁修远,它下意识想要增殖出一根触手,碾死这只蝼蚁。 心随意动间,它才恍然发现,此地“禁止超凡”。 于是它不得不从派恩身上拔出一根触手,电射而去。 危险! 灵性的疯狂示警,令转身就跑的宁修远下意识侧身闪躲,但他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失控体? 不过,他的闪躲,还是起了一点效果。 本该戳向他脖颈的触手,蓦然洞穿了他的肩胛骨,将他掀翻在地。 “完了!” 宁修远惊骇之极,无尽恐怖和绝望笼罩住他的身心。 此时的他,已经感觉不到肩胛骨的疼痛,只觉得被庞然巨力洞穿,整个人便在天旋地转中,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旋即,触手绷直,将他缓缓拖回原地。 青石铺就的街道,又硬又冷,硌得宁修远脸颊生疼,他发疯的抓打着勾在肩胛骨上的触手。 又滑又黏。 这让宁修远想起小时候总也抓不住的泥鳅。 他能感觉到刺入他身体的触手,正在吸食着他的生命力,这让他迅速变得虚弱。 他也第一次对生命力这种抽象东西,有了清晰而直观的感受! 它就像空气,平时感觉不到,一旦失去才知道它的无可替代。 他的超凡特性,也在流失。 不过,因为只有一个触手吞噬的缘故,效率很低。 这让他大概还能多活十几秒? 十几秒? 宁修远勉强抬起脑袋,伸手想要摸枪,刚刚摸到枪套边,才恍然想起。 子弹都被他击杀马首虎耗光了,教会还没给他配发子弹。 外物,终究是外物! 他下意识又摸向马灯,拴在腰间的马灯一如既往的冰冷。 宁修远仅存的灵性在马灯中疯狂扰动,但马灯寂静无声,彷如凡物。 也对,如果马灯有效,早就发挥功效了,还等到现在? 宁修远凄惨一笑,这就要死了吗? 才接触超凡力量的第二天,就要死了吗? 如果我早点服用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现在是不是就能逃出升天了? 我太谨慎了。 真以为这是电影,所有敌人都会让主角慢慢成长,所有磨难总是有惊无险? 宁修远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想到了黑暗。 此时,那黑暗若是降临该有多好。 或许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能杀了奥兰多的失控体。 他想到拜伦主教。 这里距离教堂似乎并不远,拜伦主教为什么还没赶来? 他想到了超凡特性。 正想胡乱尝试,呵,此地禁止超凡。 生命的求生本能,令宁修远几乎将所能想到的一切生机,全部想了一遍。 但,奇迹没有发生。 也没人来救他。 景命不永,大渐弥留。 在意识快要陷入黑暗之际,宁修远听到如鼓心跳声,那是自我被吞噬,快要融入失控体的律动。 宁修远黯淡双眸,突然亮起炽热火焰。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七章 独活 一抹晨曦透过深巷缝隙,深入笼罩在黑暗之中的弗朗西斯,照亮宁修远苍白脸庞。 他容貌枯槁,肌肤干瘪,身体僵直,已然油尽灯枯,气息奄奄。 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偏偏就是这行将就木,他依旧愤怒的发出最后的呐喊!!! 不,这不是呐喊。 微弱的气流声,从他口中吐出,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隐隐绰绰间,只闻他吐出最后几个字: ——“知道即失效。” 知识是超凡力量吗? 再严苛的神秘学家,恐怕也很难将知识归类到超凡! 所以这几个微不足道文字所构成的只鳞片甲,没有惊动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禁止超凡”分毫波澜。 但它却对失控体发出致命一击!!! “唳——” 一道夺魂摄魄的精神冲击波,穿云裂石般横扫半座城区! 这是失控体的愤怒咆哮! ——它的心脏,莫名其妙被无形之物洞穿! 不! 应该说它曾经被欺诈的疾病回来了。 强大肉身所匹配的强大心脏,好像最强蒸汽机疯狂泵涌着滚烫血液,但那一道穿刺性伤口,却令它从四名超凡者身上获得的富集营养疯狂外泄。 失去血液供应的触手脑袋,更是迅速萎缩起来。 它发疯驱动着增殖力量,试图修复心脏。 但,此地禁止超凡! “唳——” 又是一声发疯尖叫,却宣泄不了狂躁情绪,更改善不了当前处境。 它有限的意识,猛然将触手从猎物身上抽出,塞向自己的心脏,试图堵上伤口。 然而它堵得上心脏表面裂口,却堵不住里面缝隙。 这令它越发狂躁,下意识将触手往心脏里面塞去,试图堵住每一道细小创伤,却在无声无息间,将心脏伤口撑爆撕裂。 以宁修远目光看去,失控体正发疯的掏着自己的心脏,大沽大沽殷红泼洒而下! 迅速染红半片街区。 “噗通!” 本来还能坚持十几秒的它,仅仅三息便轰然倒地不起。 直到死亡降临,它的触手依旧盘根错节的包裹着破碎心脏,好像在守护着人世间最珍贵的奇珍异宝。 “呵——” 宁修远嘴角裂开,发出无声嘲笑。 被失控体汲取的超凡特性,以一种未知方式,倦鸟投林般涌入他的身体。 其中一部分更是和他的自我,再度发生融合。 但融合超凡特性的快感,却远远比不上死里逃生的庆幸。 宁修远好似离岸的鱼儿,贪婪而拼命的呼吸着空气。 从深巷缝隙照来的晨曦越升越高,也越来越刺眼,宁修远却舍不得闭上眼睛。 他从人间缝隙中,贪婪欣赏着神国日出美景。 第一次发现,日出真他妈壮观! 一圈圈光晕,在他眼中绽放,越来越亮,最终由白转黑化为无边黑幕,淹没了他摇曳意识。 深深的疲惫和失控体的汲取,终于令他再也坚持不住的昏死过去。 …… 距离宁修远昏死过去仅仅两个呼吸,一扇兽首青铜大门从大地上冒出。 “哐当”一声,厚重门扉缓缓打开,里面顿时传来各种无以名状不属于人类视听的吠叫咆哮! 那是幽灵的啜泣,恶鬼的咆哮,枉死的呜咽,亡魂的哭丧。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骇得人心跳加速,似乎那无可名状的怪物随时可能破门而出。 “嗒!” 先是一只锃亮皮鞋迈出青铜门槛,旋即露出一袭红袍身躯,随着最后一只皮靴踏过门槛,一只骷髅手蓦然抓住其脚踝。 脚的主人,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骷髅手却死死不放。 “哐当!” 不想青铜大门轰然关闭,将无尽怨毒尽数封锁,只有那只骷髅断手,尴尬的留在了神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温润如玉的拜伦主教! 他毫不在乎脚下骷髅手,目光扫过全场——抄地狱近道,无数恶魂也经不起他半点波澜的表情,此时蓦然凝重起来! “啵!” 一道幽灵从地上冒出,虚幻身体迅速凝聚为实体,他不是别人,正是哈里执事! 又一道身影在空气中悄然浮现,他通过梦境折跃而来,乃是修道院深居简出,年过六旬的魏尔德院长。 随着三人依次出现,越来越多的神甫修女赶到! 事实上,这一刻,整个弗朗西斯教区超半数超凡者被惊动。 实在是汇聚四份半超凡特性的失控体,濒临死亡的愤怒咆哮太震撼了! 那宛如虎啸山林的精神冲击波,直接告诉全城超凡者,这里出现了五环失控者。 一旦处置不好,整座城市都有可能被毁掉。 然而当所有人做好死战准备之时,现场景色却令他们如遭雷击! 一辆铁皮四轮马车外,一具肿胀如巨人的失控体瘫倒在地,顶在肩膀上的章鱼状脑袋,密密麻麻伸出无数触手,簇拥在胸膛之中。 好似自掏心肺; 又像庇护珍宝。 它身周大地一片殷红,那是鲜血泼洒的精彩,充满残忍之美,看起来应该经过一场恶战。 在巨人失控体不远处,一张穿着衣服的干瘪人皮,躺在青石街道上,骇人心魄。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马车上也有两张干瘪人皮。 一张在车厢内; 一张半边身子在车厢里,半边身子在车厢外。看那情形分明是进行某种状态转化,横穿车厢时,被强行打断所致。 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巨人失控体不远处的异族阿瑟斯! 现场竟然只有他一人是完整的。 在他横躺之地,一道长长拖拽血迹,从他脚边延长至街道很远。 “奥兰多、派恩、阿特利、莱特……” 拜伦主教一个个点着人名,温和面孔上闪过一丝哀伤。 成为超凡者一路走来,他见多了失控,甚至亲手杀过失控的同伴,但司空见惯并没有令他铁石心肠,反而令他更加难过。 因为他知道这一个个人名背后,包含的是何等的心碎和绝望。 事实也确实如此。 蜂拥而来的超凡者们,很快通过衣服认出一张张人皮和失控体本尊。 震惊、痛苦、沮丧、崩溃、难以置信,迅速蔓延全场。 “那是……奥兰多?怎么会这样,他上次还和我说,他的超凡特性快要融合完成了,怎么会失控?” “那不是派恩!不可能是派恩,昨晚我们才见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昨天早上我才看到阿特利,我们还聊起了幻梦境,他还说有空带我去瞧瞧,怎么突然就……死了?!” 黎明神教神职人员,吸纳的多半是孤儿和笃信者子女,从小在修道院接受统一培养,在信仰和忠诚上,无与伦比。 彼此之间,也有着深厚感情。 此时突然看到同伴死亡,而且一次还陨落四名,不知多少人因为接受不了,情感受到巨大刺激,甚至隐隐出现失控征兆。 “主教大人,阿瑟斯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 无数不可思议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只见一名神甫将阿瑟斯翻转过来面庞朝上,此时的阿瑟斯虽然形如死人,但通过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是能看出,他还活着。 然而这仅存的幸存者,带给大家的不是振奋之情,而是炽热的仇恨和不理解。 “什么?还活着?派恩、阿特利、莱特全死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种伤势,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失控了?这莫非是装的?” “为什么只有他活下来?他何德何能能够活下来?除非这件事就是他制造的。” “哼,林恩失控是他率先发现的,现在死了四个人,又是失控,这一切若说没有猫腻,我第一个不信!我看这一切说不定都是出自他手。” “该死的异族,我就知道,他是灾祸之源。” “主教大人,我请求参与调查!”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逐渐蔓延全场,甚至不再加以掩饰! 独活,已经遭人质疑; 异族,更是令人本能猜忌; 最关键是,汇聚四份超凡特性的失控体死了,他却在不远处独活,这极端的不合理和反差,足以令再理智之人,也不得不将怀疑目光投向他。 面对群雄激愤的教会成员,拜伦主教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 “哈里执事,通知巡警就地封锁起来,同时组建调查团,尽快调查出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 “是!” 哈里执事沉声应道,目光扫过陷入昏死之中的阿瑟斯,闪过一抹奇芒。 第十八章 诘问和真相 宁修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有些肮脏的病房中,墙壁上满是斑驳褐色斑块,不知是几任病人留下的血迹还是其他体液。 旁边移动医疗柜上,摆放着各种常用而惊悚的医疗器械。 医用骨锯、放血刀具、巨型剪刀、皮下注射器、止血固定栓…… 对面墙壁上,还贴着一张宣传虱子的医疗海报! “你醒了?” 一声略带几分讥讽的声音传来。 宁修远挣扎坐了起来,循声望去,开口说话的是一名站在窗边的黑衣神甫,他年约三十,一头稠密金色头发,目光冷狭。 环顾四周,在门口还坐着一名神甫,正低头翻阅着一本书籍。 “我睡了多久?”宁修远问道。 “哈,听听,我们的守灯人醒来第一件事,最在乎的竟然是自己睡了多长时间?你难道就不好奇奥兰多情况怎么样了吗?” 金发神甫语气越发嘲弄:“也对,奥兰多死了,你在装睡前就知道了,所以你才不好奇。” 宁修远皱了皱眉头,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好了,通知调查团!”一直在看书的神甫,开了口。 金发神甫眯了眯眼睛,一只无形幽灵从他体内跃出,撞入墙壁之中,消失不见。 显然是通知调查团去了。 宁修远见两人一副刻薄寡恩模样,识趣的不在开口说话。 他环顾周围,发现自己的水晶马灯、左轮手枪,以及一些细碎物品,就摆在床头柜上,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感受一下身体状况,发现身体状态也出乎意料的完美。 他略一沉思,恍然大悟。 杀死奥兰多失控体之后,随着被它汲取的部分超凡特性回归,他自我和超凡特性,也因为杀死失控体而发生融合,再上一个台阶。 目前融合程度已经达到了四分之一左右。 正是这部分融合的超凡特性,令他恢复力异于常人。 没多久,外面传来的密集脚步声,打断了宁修远的沉思,抬头看去,数名神甫走了进来。 看来他们就是所谓的调查团。 “阿瑟斯,你应该还记得昏迷前的事情?” 进来之后,领头之人开门见山问道。 他叫罗兹,宁修远认识。 他年约四十左右,头发稀疏,平时很少出现在教堂里,但每次出现所有神甫对他态度都十分恭敬。 这让宁修远意识到,同样是神甫,地位其实也是有差距的。 “记得。” “很好,仔细说说!” 罗兹问道,甚至懒得解释这是例行公事的调查。 宁修远也意识到了什么,略一整理措辞问道:“我……我昏迷了几天?我需要确定的时间加以描述。” 罗兹微微吸了一口气:“一天一夜,今天是六月十号。” 宁修远点了点头。 “六月九号凌晨大概在三四点钟,我起来前往教堂检查烛火,在我完成工作后,莱特神甫突然冲了进来,说奥兰多受了重伤,让我前往医治——” 宁修远话还没说完,一名神甫厉声怒叱。 “你撒谎!教会那么多医疗者,莱特根本没有必要找你这个初晋者!” 刹那间,病房内剑拔弩张起来。 宁修远瞳孔微缩,至此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被教会怀疑成了凶手! “继续!”罗兹抬了抬手,止住同僚的质问,继续问道。 宁修远心中愤懑,没想到自己阻止了一场失控蔓延危机,换来的却是这种待遇。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继续道: “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洞穿了奥兰多的胸膛,正好穿过他的心脏……” “撒谎都不会,这种重伤,只有安吉拉修女能够医治!莱特根本不会找你。”那神甫再次怒叱。 “好了,六月九号当晚,安吉拉修女不在城中。”罗兹低声道,语气算不上怒叱。 那神甫脸色一尬,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话。 “继续!” “然后我治好了他!” “你……”那被训斥的神甫又要开口,结果被同伴拉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六月八号才成为苦行医师?你是怎么治疗这种重伤的?”罗兹一脸古怪和怀疑。 “我仅仅治疗了心脏,愈合心脏创伤和愈合普通伤口,没什么本质区别。”宁修远低声道。 声落,病房里众神甫面面相觑,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 可惜,病房里没人是苦行医师,也没人知道这么做行不行。 “是吗?这点我会找安吉拉修女印证,她也是苦行医师,如果你想改口,现在还来得及。”罗兹神甫面无表情。 “我建议你多找几人,甚至主教大人印证,防止有人串供,诬陷于我。”宁修远也冒出三分火气,目光冷冷扫过满屋冷眼旁观的神甫。 众神甫闻言皆一脸难看。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的。”罗兹神甫点了点头:“继续。” “在我治好奥兰多之后,谁也没想到,锈剑中突然钻出一只幽灵,钻入奥兰多体内,令他彻底失控。” 宁修远话还没讲完,又被打断了。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如果敌人为了害死奥兰多,何必事后暗算?在铁剑刺入奥兰多身体之时,就应该立即发作。” 这是另一名抱着胳膊,满头褐色头发的年轻神甫质问。 宁修远没有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对此,你有什么解释?”不料,他不想解释,对方却不想放过。 “我不知道,不过,我治好奥兰多,下马车和派恩交谈时,派恩说,他们遇到了一名凶险狡诈的木偶大师。他伪装成守墓人,操控僵尸战斗。奥兰多正是被一头无头僵尸偷袭,这才造成致命重伤。将幽灵藏在铁剑中,或许自有他的深意。” 宁修远思绪如电,解释道,也不得不解释。 击杀失控体的经历告诉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是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依仗! 果然,他这一番话,令众神甫蹙起了眉头。 因为他们确实查到奥兰多当晚遭遇了操控僵尸的木偶大师。 “继续,奥兰多失控之后呢?” “他杀了莱特……”宁修远将战斗过程大致讲了一遍。 “等等,你是说,失控体先后杀了莱特、阿特利、派恩,甚至将你也拖了回来,准备杀死?”罗兹打断宁修远的话,重复确认道。 “是的!” “那失控体是怎么死的?别告诉你,你昏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罗兹目光深邃。 宁修远抿了抿唇:“我杀的。” 一言落下,石破天惊! “什么?我没听错,你是说,你杀了吸收了四份超凡特性的失控体?” “失控体哪怕是不完全吸收,哪怕毫无理性,也不是你一个苦行医师可以击杀的!” “别告诉我,你是用枪!实话告诉你,现场只找到了配给给阿特利的超凡子弹。” 满屋神甫面面相觑,一个个满脸震惊和质疑,根本不信宁修远能杀了奥兰多失控体。 “肃静!阿瑟斯,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了奥兰多失控体的?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罗兹神甫走近几步,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目光死死盯着宁修远的眼睛。 宁修远眼睛眯了起来。 这能告诉你吗? 若是告诉你,这等于将疾病欺诈者最大弱点公之于众! 可是不说,我又该怎么洗刷冤屈? 第十九章 知识钩子 宁修远心起波澜,举目四顾: 站在窗口看守他的金发神甫,面如坚冰,碧蓝眼眸中尽是揶揄嘲弄之色,嘴角已经迫不及待翘了起来,只等他说出荒谬之言。 坐在门口翻阅书籍的褐发神甫,也抬起面庞,镶嵌在文质彬彬面孔上的双眸,泛着深深的猜疑。 在罗兹身后,几名随他而来的调查团成员,面无表情,右手却悄然摸向后腰。 呵! 宁修远自嘲的笑了笑。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终究是个外人。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事涉教会机密,我只能告诉主教大人。” “嗯?” 罗兹眉梢挑起,他设想了无数种狡辩,唯独没想到会等来这个回答。 “简直荒谬!你一个异族,有什么资格涉及教会机密?” “教会机密也是你能接触到的?” “罗兹大人,我建议干脆抽出他的心智体审问!” 众神甫蓦然沸腾起来,性情暴躁之辈已经嚷嚷起来。 罗兹听着耳旁的义愤填膺,沉默如山的神情倏尔微微一笑: “我知道身为异族的你,梦境十分特殊,入梦对你毫无作用,但这不是你诡辩的依仗。” “你的解释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这是教会成立调查团的根本原因!” 罗兹说到这,调查团成员下意识昂首挺胸,目露傲然。 没错,他们何必在乎阿瑟斯的诡辩? 证据才是根本! 这也是调查团存在的理由。 “我给你时间慢慢编织谎言。” 罗兹语气坚定,带着无穷自信,转身离去。 调查团成员闻言也随之离去,一个个离开时看向宁修远的眼神,充满了嘲讽。 编织谎言? 宁修远沉默不言。 他对拜伦主教忽然有些不太自信了。 奥兰多四人的死亡,对弗朗西斯教区神职人员冲击极大,偏偏疾病欺诈者超凡特性根本无法公之于众。 那么拜伦主教会不会借他人头,平息众怒? 想到这,一阵无力感浮现在宁修远的心头。 …… …… 傍晚,宁修远从教会医院转移到伯纳德修道院修养。 当然,这说是修养,其实就是监禁。 在他的房间外,始终守着两名神甫,在暗处更不知藏了多少超凡力量。 或者说,作为为教会培养新鲜血液的修道院,本身就是一个暴力机构! 想从这里逃出去,难如登天。 入夜,宁修远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医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余光瞥了一眼水晶马灯,有心服用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但考虑到目前被监视状态,又不得不强行忍住,这种感觉令他情绪十分烦躁。 “安吉拉女士,请回,阿瑟斯现在是嫌疑犯,不方便和任何人接触,想必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件事了,我们这是为了你好。”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交谈声,吸引了宁修远的注意力。 “我知道,但阿瑟斯在医术上有着极高造诣,我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向他讨教……” 外面声音蓦然模糊起来,想来是通过某种手段遮掩了。 没多久木墙外,忽然传来安吉拉的充满期待的声音。 “阿瑟斯先生,您睡了吗?” “有事?” “白天罗兹神甫曾找我验证你的医疗理论,我在动物身上大获成功,我从来没想过,苦行医师还可以这样使用,我想向您学习医术,你看可以吗?” 安吉拉声音中充满了期待,带着某种令人十分别扭的……天真。 “怎么不进来说?” “不好意思,他们说你现在是迷途的羔羊,不太方便见面。” 迷途的羔羊? 哈,还真实委婉的说词。 宁修远笑了。 “你是成名已久的苦行医师,想来超凡特性已经完全融合,我这初晋者哪有资格教你医术?” “医术是医术,超凡特性是超凡特性,只要你医治足够多的人,早晚也能完全融合超凡特性。但在医术上,您的医疗理念超越时代,能学习您的医疗理念,将是我的荣幸。” “是吗?那我还有完全融合超凡特性的那一天吗?”宁修远似感慨,似打探。 木墙外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不过,院长大人说过,我们是神的牧羊人,也是神的羔羊,走错路的羔羊并非十恶不赦,神会宽恕一切虔诚忏悔者!” 我尼玛…… 宁修远闻言差点想骂娘,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听意思,感情已经默认我是罪人了? 宁修远不说话了。 “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天晚上,伍德洛大伯家的猪猡出生了,那是他一家的命根子……” 安吉拉修女在外面絮絮叨叨起来。 宁修远听着听着,忽然有些气愤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奥兰多失控事件牵扯到他的根源竟然是因为几只猪猡? 原来那天晚上,安吉拉跑去充当兽医去了,正是她的离开,才让奥兰多退而求次,找上了他。 话说,充当兽医这是超凡者该干的事情? 不知道苦行医师治疗他人会消耗自己积攒的生命力吗? 你就这么拿去治疗猪猡? 想到这,宁修远有些恼火之际,忽然又有些释然。 种花家有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许正是安吉拉的这份善良,令她躲过了奥兰多的失控。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 “我听说,你明天即将接受教会审判……”安吉拉说着说着忽然戛然而止。 不知是她反应过来,还是被人遮掩了声音。 屋内,宁修远却浑身一震,万般滋味浮于心头。 他沉默许久,道:“你还在吗?” “嗯。” “你想听哪些?” “啊?什么?”木墙外安吉拉先是一愣,随即惊喜的问道:“我、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认为愈合心脏创伤和愈合普通伤口没有本质区别?” 为什么? 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因为……” 宁修远刚要张口,却突然发现这个他认为的常识性问题,却是如此难以回答。 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对于基础科学的探索却十分原始。 也对,在超凡力量下,再垂危的伤势,再冗繁的疑难杂症,也统统力到病除。 如果不行。 那只能说是你对超凡修行还不到家。 在这种情况下,基础科学能有发展才有鬼。 宁修远不是学医的。 但他对人体的常识性理解,依旧引得安吉拉惊呼连连。 比如,他说心脏不是造血器官; 比如,他说心脏病也许并不是心脏病,而是心脏血管出了毛病; 再比如,他说放血疗法乃是杀人疗法……等等。 夜色漫长,万籁俱寂。 两人的话题却始终没走出心脏范畴。 实在是越是常识性问题,解释起来越复杂。 两人又是隔着墙壁交流,更是增加信息传递障碍,偶尔再岔开话题,等到再绕回来,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因此当天边浮现出一丝鱼肚白时,安吉拉急了。 越交流,她越能感受到阿瑟斯深不可测的医术。 譬如: 他随口提到儿童杀手——发烧,不是病,而是身体一种应激症状,这种堪称荒谬的理论,简直惊呆她了。 但听阿瑟斯描述之后,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似乎蛮有道理的。 她迫切想要了解更多知识。 但时间来不及了。 她几乎都要哭了。 “安吉拉女士,天亮了,请离开!” 木墙外传来看守者的劝诫声,声音中充满了异样情绪。 “再等等,阿瑟斯先生,既然发烧不是病,那该如何治疗?” 安吉拉追问着,一旦解决这个难题,她能保住更多羸弱儿童。 “安吉拉女士,请离开,不要让我们为难!” 看守者声音带着三分强硬。 实在是他们已经“再等等”好几次了。 最终,安吉拉修女还是被赶走了,喧嚣了一个夜晚的木屋终于安静了下来。 “吱呀!” 房门打开,金发神甫站在门前,目光复杂的看着宁修远,客气道:“阿瑟斯先生,请!” 宁修远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踏出木屋。 不知道,这一夜他故意留下的知识钩子,能不能在关键时刻保他一命! 第二十章 审判和人心 亚希伯恩大殿,位于教堂后方左侧。 大殿厅堂,美轮美奂,金碧辉煌。每一寸石壁厅柱都布满赞美黎明之浮雕,天使、鲜花、喷泉、竖琴,还有太阳,勾勒出壁画的主旋律。 细腻迷人,睹之忘我。 大殿之央竖立着黎明之神黄金权杖,寓意公平、怜悯和正直。 通往权杖的乃是一条二十八段阶梯,象征着洗涤、赎罪、本我、纯净、以及虔诚。 此时,宁修远正行走在这二十八段阶梯上,周围环状座位上,尽是弗朗西斯神职人员。 他从来没发现,弗朗西斯教堂竟然有这么多神职人员。 在观礼席最前面,他轻而易举便发现了罗兹等调查团成员,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上带着浓浓的期待,期待着将凶手绳之于法的畅快。 事实上,岂止他们? 放眼望去,观礼的神职人员们,表情或肃穆,或沉静,或悲伤,或期待,或欣慰。 但更多的还是毫不遮掩的排斥和仇恨! 经过数日发酵,奥兰多失控事件已经传遍弗朗西斯教区,随着调查团对现场的调查和还原,阿瑟斯也越来越难以洗清嫌疑。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场审判! 为他们的同僚、朋友洗刷冤屈,还他们一个公平公正。 在万众瞩目中,宁修远走完二十八段阶梯,来到黎明之神黄金权杖之下。 黄金权杖前,拜伦主教头戴高冠,手持小天使银牧杖,一身冗繁华丽内衬白缎的红衣神袍,胸前黎明之神印记熠熠生辉。 在黄金权杖边缘,哈里执事同样盛装出席。 不过,他无权踏入黄金权杖中心,只能在边缘侍立,这让他看向主教大人的眼神,有些火热。 “昨晚休息的如何?” 拜伦主教看着走过来的宁修远,表情和蔼问道。 “一夜未眠。” 宁修远心中叹了口气。 “那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宁修远心中一动,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站在这,我主迷茫的羔羊,敞开心扉,接受审判!” 拜伦主教权杖轻轻敲了敲旁边的位置。 宁修远颔首,走了过来,转过身来,坦然面对周围黑压压一片的弗朗西斯神职人员。 “肃静!” 拜伦主教顿了顿权杖,发出低喝。 刹那间,略有几分喧嚣的大殿,霎时落针可闻。 “关于奥兰多失控事件审判,现在开始!” “罗兹神甫,你作为奥兰多失控事件调查团团长,请客观公正阐述调查结果。” 拜伦主教看向观礼席。 “是!主教大人。” 罗兹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缓缓将奥兰多失控事件的起因、经过,阐述一遍。 “目前,调查团还有几个疑点,无法查明,还请阿瑟斯当众解释清楚。” “一,锈剑之中的亡魂,为何在拔下之后才出现?这不符合常理,我甚至有理由怀疑,根本没有所谓的亡魂。” “二,阿特利和派恩之死,太过巧合。这会不会是阿瑟斯为了方便编造理由,而故意杀人灭口?” “三,……” 罗兹正要继续说,便被拜伦主教打断了。 他语重心长道: “罗兹神甫,我们都是神的羔羊,神说,对待任何一位迷途的羔羊,都不应该恶意揣测,他或许仅仅是贪婪鲜草,走离了人群。” 拜伦主教的话,令罗兹表情一僵,意识到自己作为调查团团长阐述过程违背了“客观公正”,带了太多主管臆测。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 “主教大人,我只是在事实基础上进行合理猜测。” 拜伦主教摇了摇头。 “这几日,我以唤灵仪式,唤来奥兰多等人些许心智体残片,拼凑出事件经过,已经确定锈剑中确实有亡魂冒出。至于原因?或许仅仅是凶手不愿意浪费一个强力亡魂助力罢了!” 拜伦主教说着,一抬手,少数破碎光芒自掌中飘出,在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而抽象的影像。 影像视角十分扭曲而破碎,分别来自莱特、阿特利以及派恩三人视角。 其中演绎的赫然正是奥兰多失控之时发生的事情。 不过,因为阿特利、派恩死亡,宁修远击杀失控体过程未被目睹,影像至此也戛然而止。 但这已经足够了。 随着这段模糊记忆影像的公开,大殿中顿时落针可闻一片寂静! 宁修远亦一脸惊讶的看向拜伦主教,没想到他竟然也在暗中开始了调查。 而且调查方式是如此的暴力而有效。 虽然不知道这对他来说难度有多高,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宁修远心中还是生出一丝感激。 “既然主教大人已经证实了亡魂存在,那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疑点!” 罗兹神甫脸色有些难看,但依旧固执的问出最后一个疑点。 “阿瑟斯曾亲口承认,失控体乃是由他亲手击杀,但问其过程,缄口不言,声称事涉教会机密,请问主教大人,这是真的吗?” 大殿中霎时一片死寂。 无数目光死死盯上拜伦主教。 “阿瑟斯击杀失控体之能力,确实为教会机密,这点我以信仰为证!” 面对众神甫目光,拜伦主教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哗——” 霎时,观礼席再次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阿瑟斯竟然真的涉及教会机密。 这个机密甚至能击杀汇聚四份超凡特性的失控体?!! 宁修远听到这,彻底松了一口气。 “无法公布?” 罗兹似乎已经考虑到这情况,表情平静问道。 “无法公布。” 拜伦主教摇头。 “好,虽然无法获悉内幕,但我猜,这应该是超凡物品?除了超凡物品,他一个苦行医师绝无击杀失控体的可能。” “当然,即便不是超凡物品也无所谓,我只想问问阿瑟斯,为什么直到阿特利、派恩被杀,才选择击杀失控体?” “你在顾忌什么?” “你是在顾忌使用超凡物品代价太大,所以才一直躲在阿特利他们背后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早点使用,阿特利派恩完全可以活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获得这超凡物品或能力,但你既然拥有它,就应该履行你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这是牧羊人的天职!” “主教大人,阿瑟斯即便没有杀害阿特利他们,但也间接造成他们的死亡,完全违背黎明教义!纵然死罪可免,也应该剥夺一切超凡,逐出教会,以儆效尤!” 罗兹神甫舌绽金莲,一连串质问,环环相扣,引来观礼席一片拍案叫好之声! “见死不救,放任行凶,自私自利,他不配成为我主牧羊人!” “剥夺超凡,逐出教会!” “他不是迷途的羔羊,他是主动离群,这是异端所为,该施以火刑!” 这一刻无数神甫站了起来,他们振臂高呼,发出愤怒的咆哮。 “肃静!肃静!肃静!” 哈里执事连连怒叱,三遍之后,才勉强令大殿安静下来。 但即便如此,众神甫目光依旧充斥着愤怒火焰。 他们身为超凡者,为了黎明,为了子民,冲杀在对抗黑暗第一线,不是死于怪物之口,便失控沦为怪物。 他们唯一的依靠,是身后的袍泽同僚。 所以他们根本无法容忍,牧羊人队伍中出现如此自私自利的小人……异族! “阿瑟斯,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拜伦主教默然看向宁修远,这次他没有偏袒。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未曾偏袒。 阿瑟斯为什么不提前杀了失控体,这确实是个疑点。 哪怕他知道阿瑟斯击杀失控体并非使用超凡物品,而是利用了超凡特性的漏洞,但诚如罗兹神甫所言,超凡物品也好,个人能力也罢,这其中区别不大。 关键是,在派恩禁止超凡生效之时,阿瑟斯其实就有能力杀死失控体,保下派恩。 那么他为什么要等到所有人死光了,才动手? 这一刻,事件的中心,站在黎明之神黄金权杖下的宁修远,沉默了。 他以为只要解释清楚他能击杀失控体,就没事了。 结果没想到,这才是死劫的开始! 面对他的幸存,大家不是欢喜和欣慰,反而将所有愤怒全部宣泄在他的身上。 这让宁修远忽然想到新闻报道中,那些无辜幸存者受害者,侥幸逃生之后没有得到安慰反而遭到网暴的可怕经历,心中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目光缓缓扫过观礼席群雄激愤的神甫们,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 “说啊?” “看看阿特利派恩的亡魂,忏悔,阿瑟斯!” “我倒要看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看着陷入沉默的宁修远,一群神甫又是一阵嘲讽怒叱。 “我们都是神的牧羊犬。” 宁修远抿了抿唇,低声开口,偌大殿堂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以退为进 “我们都是神的牧羊犬!” “我迷路了,穿越黑暗,来到这里,周围陌生环境,令我害怕极了,周围憎恶我的羔羊,排斥我的牧犬,更是令我惊恐不已。” “哦,我明白了,原来我和它们长得不一样,因为我有一双可怕的黑色眼睛。” 宁修远平静的声音,在亚希伯恩大殿中回荡。 当他讲到这时,群雄激愤的神甫们脸上顿生几分不自然,扪心自问,他们对阿瑟斯的质疑,有多少是基于实情?又有多少是因为他异族身份? 想到这,众人心中的愤怒不知不觉,散去了三分。 “但这里的牧羊人并没有嫌我,他们收留我,给我工作,予我食物,让我在风雨飘摇中有了庇护之所。” “我很感激,我每天努力学习这里的语言文字,风雨无阻的巡视帐篷,看守篝火,聆听教诲。” “我逐渐明白,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但我可以用它来寻找光明。” 话音落,宛如神言,震耳发聩,令无数神甫浑身一震,内心涤荡起难言激颤! 尤其是拜伦主教,更是一脸惊讶的看向宁修远,心生悸动。 黑色眼睛,寻找光明? 多么曼妙的比喻,这简直就是对神恩最真实的写照。 这句话应该写进教化异端的圣典中! “有一天,我走进帐篷中,突然发现一条可怕毒蛇,正在撕咬着襁褓中小婴儿的耳朵,我愤怒极了,也害怕极了!” “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 殿中神甫们沉默了。 是啊,阿瑟斯不是接受过专业教育的修士,在他流浪至此时,他甚至听不懂当地语言。 面对可怕的失控体,害怕是人之本能,他们对他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 事实上,即便是他们,面对失控体又有几个能保证绝对理智? “我下意识想逃跑,但我忍住了,我怒吼咆哮,试图驱赶它,引来伙伴。” “但它不为所动,也没有牧犬来帮我。” “婴儿哭声传入我的耳朵,我心如刀绞!” “我想起牧人的教导,鼓起勇气,扑了上去,咬死了毒蛇,将它撕碎,吃进肚子里。” “小婴儿还在哭,哦,它的耳朵被咬碎了,鲜血直流,我心疼的上前舔舐着他的耳朵,希望可以缓解他的疼痛。” “就在这时,一群大人冲了进来,他们抄起棍棒将我团团围住,拼命殴打。” 故事到这,无数神甫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们已经沉浸入这个故事……我明明拯救了婴儿,却因为一个善意举动被误会,反遭误解和殴打,这简直太令人委屈了。 这个故事不正是阿瑟斯眼前处境的真实写照? 他明明救了奥兰多,却因为奥兰多的失控,就把他的功劳全部抹杀,甚至怪罪于他,这不公平!更令人委屈! 感性的修女们,甚至红了眼眶,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们怒骂咆哮,夹杂着婴儿哭声,令我十分难过悲伤。” 宁修远的讲述还在继续,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申诉委屈之时,他的下一句话,令所有还有良心之人为之一颤。 “我知道他们在怪我没有保护好婴儿,我有罪,我甘愿受罚,我只希望孩子不要在哭泣。” 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讲完了。 亚希伯恩大殿,也陷入久久沉默。 罗兹愤怒冰冷的表情凝固了,眼中流露出三分惭愧和自我怀疑。 群雄激愤的神甫,安静了下来。 “守灯人先生,请原谅我的过失!我不该在真相未查明之前,揣测怀疑于你,对此造成的误会,我十分遗憾,也感到非常抱歉!” 罗兹神甫开了口。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胆小怯懦,没有第一时间尝试反击。”宁修远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神情谦卑道。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如果不是你,奥兰多失控可能会酿出更大灾祸!” 罗兹神甫终于正视起宁修远的功劳。 “一切都是神的功劳,我只是神意志的延伸。” 宁修远依旧十分谦卑。 这一幕,落在众神甫眼中,感慨在心里。 也许他们真的误会了阿瑟斯。 这般虔诚信仰,即便在神甫中亦不多见。 “肃静!”拜伦主教顿了顿小天使银牧杖,他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阿瑟斯自辩结束,有人反对吗?” 殿中一片安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前还群雄激愤的场面再也不见,无人怀疑,无人反对。 即便是少数心思诡暗之辈,也心知此时不是开口反对之时,阿瑟斯已经用一个绝妙小故事,阐明了他不是神,他是会犯错,会胆怯,会踟躇的凡人! 他仅仅是犯了一个未抓住时机的错误,不,这甚至不是错误,只能说是失误。因为一个小小失误,便全盘否定他的功劳,这等于在否定黎明教义,否定人心,以后面对失控体,谁还敢上? 面对一片安静的观礼席,拜伦主教满意的点了点头,朗声宣布道:“既然无人反对,那我宣布奥兰多失控事件,关于对阿瑟斯的审判,结果为无罪!” “啪啪啪啪……” 观礼席,先是传来零星掌声,旋即掌声越来越炽热,更有无数人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表达自己的惭愧和认同。 被掌声包围的宁修远,表情平静的看着无数陷入自我感动的神甫们,心中在这一刻竟然平静极了。 既没有如释重负之感,也没有诡辩自傲之情,心中反倒多了几分抹不去的厌恶。 如果他口舌笨拙,这场审判大会之后,他是不是永远都要背负一个自私自利,见死不救的骂名? 这不是在欺负老实人吗? 宁修远心中渐生愤怒,表情却愈发谦卑。 审判大会结束了。 会上对宁修远报以热烈掌声的神甫们,会后不知是出于尴尬还是惭愧心理,无人过来表达歉意,乃至宽慰。 大家三三两两散去,须臾间,便不见踪影。 宁修远站在亚希伯恩大殿门前,仰头看着天空,心神一阵恍惚。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微微吸了一口气,提着始终不离的水晶马灯,前往教堂,继续本职工作。 ——在实力尚未强大之前,他必须得扮演好一个虔诚信徒形象。 这将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来到教堂,他离开的这几天,教堂里一切如旧。 看得出来,他这守灯人身份对于教会来说,可有可无。 宁修远心中自嘲一声,矜矜业业巡视完教堂之后,这才返回马厩宿舍。 踏入马厩之后,他先去了一趟马房。 马儿告诉他,他离开的这几天,马厩并无外客造访。 看来教会并没有派人搜查他的房间。 当然,这或许仅仅是明面上没有派人,实际上若是派了老鼠幽灵,马儿也察觉不出来。 正当宁修远打算离开时,马厩中的马儿耳朵忽然旋转起来,指向门口。 宁修远心中一动,佯装不知。 “请问,阿瑟斯先生住在这里吗?”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是……安吉拉? 宁修远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年纪大约二十出头,满脸麻雀斑,扎着白色头巾的少女,探头探脑的问道。 “他不住在这里。”宁修远一脸严肃。 “啊?”安吉拉眼睛瞪圆,她听出了宁修远的声音。 “他住在马夫房中。” 安吉拉一怔,旋即扑哧一声,掩口笑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来自教会的奖励 “安吉拉女士,如果你过来是为了讨论医术,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一天一夜未眠,又经历了一场审判,现在十分疲惫,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经过昨晚一夜的隔墙交流,宁修远深知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女孩对医术的狂热。 所以赶紧打预防针。 “啊?” 安吉拉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失望和惭愧。 她还真是来讨教医术的! 昨晚向阿瑟斯的讨教,令她获益匪浅,也令她大为可惜。 ——可惜阿瑟斯一身医术就要因此失传。 所以当她听说审判大会宣布阿瑟斯无罪之时,简直喜出望外,迫不及待赶了过来,想要一解心中迷惑,却浑然忽视了阿瑟斯的精神状况,这让她又有些内疚。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那我改日再来拜访你!” 安吉拉满脸歉意。 说完,她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你对苦行医师的超凡仪式,有安排吗?” 宁修远心中一动,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安吉拉道:“我觉得你的医术仅仅用在教会内部是一种浪费,不如入驻教会医院,以后不仅能够救死扶伤,还能快速融合超凡特性,甚至让超凡力量更进一步。” 宁修远眉梢一挑:“我可以吗?” 安吉拉一脸肯定:“当然可以啊!如果你都不行的话,我不知道谁还有资格担任教会医师。” 宁修远道:“我是教会的守灯人,这件事我先请示一下主教大人。” 安吉拉笑了:“主教大人会同意的,我在教会医院等你哦,不打扰你休息了,拜拜!” 说完,安吉拉脚步轻快离去,背影充满少女独有的青春活力,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一名超凡者。 宁修远目送安吉拉远去,眸中闪过一丝振奋。 疾病欺诈者和苦行医师的超凡仪式十分类似,都需要通过大量行医来完成对超凡特性的融合。 不同的是,在融合之后,再想提升超凡力量,仪式内核就发生了微妙变化。 其中,苦行医师在于自我牺牲;疾病欺诈者在于医者名望! 如果能进入教会医院,这对宁修远传播名望无疑十分有利。 虽然疾病欺诈者看起来颇为鸡肋,但经历过奥兰多失控事件的宁修远,已经不敢小瞧任何一份超凡力量。 实际上,他对疾病欺诈者也有几种猜测性使用方法,急需实验。 如果实验验证可行,那么疾病欺诈者或许将成为一门欺诈诡术! …… …… 与此同时,审判大会结束之后,拜伦主教也回到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处理教区核心事物。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忽然传来敲门声。 “请进!” 一名身披麻衣,赤着双脚的男性神甫,走了进来。 “主教大人,阿瑟斯昨晚所述医疗理论基本已经证实有效。” 他颔首低眉的向拜伦主教汇报着阿瑟斯医疗理论实验结果。 宁修远猜对了,昨晚他一直处于监视之中。 但监视他的力量,除了常规神甫修士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群体,一个只有主教才掌握的力量——苦修士。 “难怪他会选择疾病欺诈者,原来本身就是医者,医术甚至远超我们,这就是我主将他送过来的根本原因吗?” 面对这个结果,拜伦主教喃喃自语。 苦修士默然不言。 嗡! 就在这时,一扇青铜大门忽然在拜伦主教身侧浮现而出。 “咔嚓!” 青铜大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一只腐烂手掌捏着一封信函,小心翼翼递了出来。 拜伦主教伸手接过,那腐烂手掌立即缩了回去,青铜大门也轰隆一声闭合,沉入大地,消失不见。 拜伦主教接过信函,将其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戳着教宗私印的火漆印章完好无损之后,这才通过特定手法,将其打开。 信函内只有一张信纸,笔力千钧的写着一句话。 【关于奥兰多失控事件,予以阿瑟斯白色诅咒奖励!】 白色诅咒? 拜伦主教瞳孔微微一缩,目光在这四个字上徘徊许久,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通知阿瑟斯,我要见他!” “是!” 赤脚苦修士低眉颔首,转身离开主教大人办公室。 大约十分钟之后,宁修远匆匆赶来。 “主教大人,您找我?” 此时,宁修远眼球充血,脸色疲惫,面带三分睡意。 天可怜见,终于卸下心里一块大石的他,在送走安吉拉之后,回到宿舍便疲惫的酣然入梦。 不想,酣意正浓,他被灵性直觉惊醒。 才发现一名苦修士正站在他门前,说拜伦主教大人有请,宁修远不得不撑着眼皮,匆匆赶来。 “唔,看来我这时候请你不是时候啊?”拜伦主教笑吟吟的打趣道。 宁修远面色一囧,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希望你不要心生忌恨,罗兹神甫嫉恶如仇并非针对于你!你要记住,除了异端,你如何宽恕他人,主便如何宽恕于你。”拜伦主教语重心长的训诫道。 “是,我明白了。”宁修远颔首低眉。 “我这次找你来,乃是关于林恩和奥兰多失控事件奖励审批下来了,这次正好一次性发放给你。” 拜伦主教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宁修远面前,手中悄然浮现出一枚胸章,将其轻轻扣在宁修远胸口。 “这是圣庇护勋章,奖励你阻止林恩失控的功劳!这里面封印着我主光辉,虔诚信仰,能够庇护你的安全。”拜伦主教介绍道。 宁修远轻轻抚摸胸前勋章,灵性直觉从中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超凡物品? 宁修远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好了,集中注意力,跟我念。” 拜伦主教忽然又念起一段晦涩咒语,宁修远连忙集中精神,靠着融合疾病欺诈者超凡特性带来的思维敏捷,勉强跟着念了出来。 这边刚刚念完,他便发现这段诡谲音节,宛如肌肉记忆一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很好,还有一句。” 拜伦主教点了点头,又念了一句,宁修远照做。 “记住了,这是伊利德海姆语,我教你的两句话顺序是错的,第二句实为第一句,不要尝试吟唱,这会引发不可测后果。” 拜伦主教语气凝重,神色严肃。 “这段咒语,乃是旧日支配者白色蠕虫的祷词,一旦正确吟唱,将会吸引它的注意,遭到吞噬。” “它会将信徒身体加以改造,以适应严酷生存环境,作为饥饿之时的食物,所以我们也将这段祷词称之为:白色诅咒。” 宁修远听到这顿时被惊得瞠目结舌!这么恐怖的咒语,你就这么随便教给我了? 不过,当拜伦主教说出下一句话时,他更是被惊得无力吐槽! ——这段祷词,竟然还是他阻止奥兰多失控事件扩散的奖励? 第二十三章 再服超凡特性 “这段祷词,乃是你阻止奥兰多失控事件扩散的奖励。” “如果你遭遇不可战胜亦不可回避的敌人,可以尝试吟唱这段祷词,虽然你会被白色蠕虫吞噬并改造,但教会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尝试与之沟通,将你交易回来。” “记住,非必要情况,绝对不可吟唱白色诅咒。” “白色蠕虫虽然是极少数可沟通的旧日支配者,但想要和它完成交易,成功率依旧非常低,你明白吗?” 拜伦主教目光凝重,一脸郑重叮嘱。 “我明白,主教大人。” 宁修远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忍不住问候起教会十八代女性,这算是什么奖励? 这等于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啊! 救不救的主动权,完全在于教会,即便是救了,听意思成功率也很低。 换言之,即便是没救,教会也能宣称已经派人去救了,只是白色蠕虫拒绝交易而已。 说真的,与其给这虚无缥缈的奖励,还不如多发几颗超凡子弹实在。 至少扣动扳机的权利,在我手里。 “去,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愿主眷顾着你!”拜伦主教右手虚划胸前,致以黎明赞礼。 宁修远也连忙回礼。 他转身欲走,忽然想起安吉拉邀请之事,停住脚步道:“主教大人,安吉拉修女邀请我去教会医院行医,你看可以吗?” 拜伦主教微笑道:“一切果然都是神的安排!” “其实安吉拉便是不邀请你,我也打算等你初步融合超凡之后,便安排你去教会医院,只是我没想你在医术上竟然有着如此超乎常人的天赋,是否融合超凡,反倒不重要了。” 宁修远连忙回应:“都是主的恩赐!” 拜伦主教微笑颔首:“去,教堂烛火早中晚巡视一遍即可,不必太勤。记住,光明在于黎明,黎明在,光明便永在。” “阿瑟斯谨听您的教诲。” 宁修远颔首,右手虚划胸前,致黎明赞礼,随即转身离去。 咔哒,门关,办公室陷入了安静。 “我总觉得他的信仰不够虔诚!”一道幽幽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 “呵,你之前可不是这态度。”拜伦主教笑。 “他的表现,令我有些不安。”那声音带着莫名警惕。 “身处异国他乡,小心谨慎些,可以理解,是你还在以看待异端的眼神看着他。” “也许!” 拜伦主教摇了摇头,踱步走回座位,忍不住念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可以用它来寻找光明。” 办公室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 …… 离开拜伦主教办公室,天色已黑。 宁修远依旧习惯性巡视了一遍教堂,这才返回马厩。 路上,他下定决心,回到宿舍,便服用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 教会的奖励,令他彻底看清了外力的不可靠。 想要把握命运,唯有自强。 心中这么想着,宁修远也愈发振奋,脚步忍不住快了几分。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回荡,慢慢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终消失不见。 徜徉在思考海洋中的宁修远,猛然意识到什么,蓦然站住了脚步。 他抬了抬水晶马灯。 摇曳烛火照亮周围三尺空间,熟悉的碎石堆砌而出的墙壁消失了,脚下青石路面化为一片混沌黑色。 在烛火无法照亮的黑暗中,隐隐有低沉的吠叫、怨毒的呓语、呢喃的哭丧。 乍听好似农家深夜隐隐传来的犬吠声,细听却全然不是,那分明是超越想象界限无可名状之物的低哝! 宁修远沉默了一会儿,旋即迈开脚步,继续前进,任由黑暗中无法想象之物的挑衅和憎恶。 许久,前方浮现出一抹光明。 “呼——” 宁修远微微吐了一口气,快步走去,就在他一脚快要跨出黑暗踏入光明之时,他蓦然收回跨出脚步。 他环顾四周,黑暗安静了许多,但隐隐还有淅淅索索的声音。 好似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 “这是哪里?”宁修远喊道。 黑暗混沌依旧,没有回声。 宁修远默然肃立了一会儿,转身抬脚迈向光明。 就在他踏入光明的那一刻,黑暗中突然传来层层叠叠的呼声,呼声只有一个单词。 “门……门……门……” 无穷无尽的回音,仿佛夺魂摄魄的怪物,穷追不舍的钻进宁修远的耳朵,哪怕他已经踏出黑暗。 “嗞——” 宁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声音好似一根冰锥,捅穿他的灵魂,寒彻骨髓,痛彻心扉! 他甚至感觉到尚未融合部分的超凡特性在沸腾。 不知过了多久,这股难以言喻的痛楚,才稍稍平缓。 “呼哧……” 宁修远喘着粗气,目光打量着眼前世界,脑海中却还在回味着听到黑暗中回应之声时的震骇与惊悸。 他不知道那一声“门”,究竟是智慧生物的回应?还是被他惊动怪物的咆哮? 但不管是哪种,再尝试一次便知。 不过…… 想到,那一声“门”就令他体会到千刀万剐般的痛苦,宁修远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力量再强大一些,再做尝试。 思绪定,宁修远也对周围环境完成了观察。 这是一座大型农场,刚刚丰收的作物秸秆,被打捆机压缩成巨大圆柱,随意滚落在农田中,看起来就像是巨人积木。 环顾四周,农场辽阔,不见人烟,不见鸟迹。 “看样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基金会世界。” “当然,既然能有一个世界酷似地球,那么再来一个酷似基金会世界的世界,也不足为奇。” 宁修远一边沉思着,一边散开野兽之心。 “吱吱吱……” 不久,一大群田鼠吱吱吱从秸秆中钻了出来,簇拥在宁修远脚下。 “咦?疾病欺诈者的融合对我野兽之心竟然也有增益,之前只能操控六只,这次居然高达二十七只?” “难怪超凡者以融合超凡特性多寡划分境界,原来这是相辅相成之事。” 宁修远略一感慨野兽之心变得更强,便将控制的老鼠呈圆形散了出去。 同时,手中不停,取出随身携带的封印瓶,拧开水晶马灯,将瓶口对准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 刹那间,鸟嘴怪人超凡特性逆流而起,缓缓流入封印瓶中。 不出意外,这个过程又引来无根之魂的疯言疯语。 ——·—— “不要封印我,我的主人,我只是一缕无根之魂,我没有任何价值,不不不,我有价值,我的价值在于知识,不不不,您不要抽取我的心智体!等等,我怎么知道心智体?心智体是什么?” ——·—— 宁修远听了一会儿,在无根之魂又开始重复性发疯之后,这才抽离目光落在封印瓶上。 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量很少,勉强铺平封印瓶底部。 在灯油中,呈暗褐色的流质,此时落入瓶中,颜色反倒淡了一点,泛着一丝猩红。 宁修远将瓶口对准鼻尖,仔细嗅了嗅,隐隐有股血腥味传来,但很甜,带着几分莫名诱惑。 他沉吟了一会儿,想着连日来的无力遭遇,一咬牙端起封印瓶,一饮而尽。 ——他受够了随波逐流! 第二十四章 瘟疫门徒 【都教大人?都教大人您坚持住,斯蒂芬大人马上赶来!】 超凡特性方一滑入食道,类似服用疾病欺诈者的幻象再次涌现。 一群身披迥异于黎明神教服饰的神职人员,将“宁修远”团团围住,一个个怆地呼天,涕泗横流。 【没用的,听我说,我私自服用了瘟疫门徒,我错了,我不该服用它,记住,我死后,剥离它,销毁它,永远不要让它再出现,它是瘟疫之母,渎神特性,无序灾殃!还有,我2月7号之后的医疗笔记统统销毁,不要看,切记……】 这段从宁修远第一视角说出的话语刚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宛如怒涛骇浪,冲击着宁修远的理性堤岸。 那恐惧中夹杂着释然,悲伤中蕴含着欢喜,愧疚中隐藏着坦然的诡吊情绪。 恍惚中,令宁修远好像唤醒了前世记忆,化身都教。 救死扶伤的执念,令“他”抱着大勇气服下瘟疫门徒,试图通过掌握瘟疫之源,断绝疾病之根。 但他错了。 瘟疫门徒的超凡特性,使他不得不散播瘟疫,才能融合超凡。 但医者仁心,他怎么会做?又怎么敢做? 但违抗超凡特性的代价,便是——失控! 在意识快要消亡那一刻,都教忍不住向主倾诉祈祷起来,忏悔他犯下的罪孽,以求主的赎罪! 【伟大的主啊,请原谅您虔诚信徒的急功近利,我不该尝试了解瘟疫之源,请您宽恕我、原谅我、救赎我!】 主似乎听到他的声音,他感觉到他的灵魂飘出腐朽堕落畸变的身躯,飘向主永远幸福的神国。 “大伯你不要担心,我已经请到了一位名医,他医术特别高超,他会治好你的,我保证!” “真的吗?” “爸,你听到吗?能让安吉拉修女称赞的医师,肯定十分厉害!” 若有若无的赞美,穿过无尽时空,抵达造物所未知之处,在精神近乎化身为都教的宁修远耳旁,轻轻回荡起来。 声音不大,却宛如惊雷。 “这是?” 宁修远猛然睁开眼睛,一望无际滚落着无数压缩秸秆的农场,将他的意识和都教情绪彻底分割开来。 “我不是都教,我是……阿瑟斯!” “我是宁修远!” 宁修远瞳孔放大,浑身汗出如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毫无意识的沦陷于别人意识世界中,甚至差点随之陨落消散。 “都教?瘟疫门徒的上任主人?好强的精神烙印,难不成每份超凡特性的精神烙印强度都不尽相同?” 宁修远脸色微微发白。 这完全迥异于疾病欺诈者的经历,令他后怕不已。 若非在关键时刻,几缕希冀之音唤醒了他的理智,他极有可能会彻底沦丧! “还是太冒险了!幸好疾病欺诈者上任主人的精神烙印没有发作,不然我的处境可能更加糟糕。” 后怕从宁修远心中冒出。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眼前这情况,他多半不会服用这份超凡特性。 那种完全遗忘自我的感受,太糟糕了。 “呼——” 宁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心中的惊悸,仔细感悟起鸟嘴怪人的超凡特性。 这份超凡特性名曰:瘟疫门徒。 理论上,它可以掌控一切瘟疫,瘟疫将是它的武器。 超凡特性融合程度越高,散播瘟疫范围越广,力量越强大! 它的超凡仪式,也正是散播瘟疫。 只有身处瘟疫笼罩范围,超凡特性才会感到舒适平静。 不过,既然名曰门徒,那么这也说明它本身并不是瘟疫。 宁修远心中一动,一套猪鼻子生化防护服从他体内生长而出,迅速覆盖全身,将他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难怪那怪人以中世纪鸟嘴医生形象露面,原来这是超凡特性所赋予的瘟疫抗体!” 宁修远观察着身上明显带着科幻色彩的防护服,心中惊叹不已。 他之所以是猪鼻子防毒面具形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对瘟疫的理解和鸟嘴怪人截然不同所致。 须知,鸟嘴面具正是中世纪医生们的防毒面具。 心随意动间,猪鼻子生化防护服仿佛雪遇春阳般融化消失,宁修远试图换上鸟嘴医生形象。 但任他灵性如何刺激超凡特性,他体表也无法生出鸟嘴面具,反倒是各种防毒面具,可以不停变换。 “基于潜意识对防毒护具的理解吗?” 宁修远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便不再深究。 超凡特性本就不符合理性认知; 或者说,它的存在,远超宁修远的知识储备。 想要摸清它的原理,这就如同原始人想要摸清手机原理一般,难如登天。 对宁修远来说,目前他只需要“知其然”,学会使用就够了。 至于“知其所以然”? 还是留给未来! 在摸索出瘟疫抗体具现化范围之后,宁修远直接利用这一特性,改变衣着服饰。 他体表迅速生长出一套黑色帽兜运动服,脸上戴着一枚黑色口罩,双眼罩着带有几分朋克机车风格的防风护目镜。 本来应该充当生化防护服氧气罐的存在,被宁修远改造成书包模样,用来盛放水晶马灯。 ——这一身勉强接近都市正常人类的打扮,已经是他的改造极限。 做完这些,宁修远利用老鼠共享视野充当镜子,打量一番自己,又仔细调整一些细节,做到完美酷似都市青年打扮之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本来他还计划着摸进人类居住区,偷套衣服呢,现在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唔!” 就在这时,宁修远忽然捂住胸膛,脸上血色尽失。 好难受! 刚刚对瘟疫门徒超凡特性的驱使,令他瘟疫门徒特性突兀沸腾起来。 它们好似饥饿怪物,隐藏在宁修远体内每一颗细胞中,呐喊着,咆哮着,愤怒着。 因为眼前的环境,令它们感到窒息! 失控? 源于超凡特性本身的失控? 宁修远刹那间意识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一动,将周围田鼠全部汇聚而来,散播瘟疫。 随着鼠群感染瘟疫,宁修远立即觉得周围空气清新了许多,沸腾的超凡特性也逐渐缓和下来。 但这还不够。 此时瘟疫之于他,如同氧气之于人类。 不可或缺,不可取代! 鼠群散发的瘟疫浓度,只能令他暂时压制住沸腾的超凡特性,他必须得尽快创造适宜环境,否则他必将面临失控。 与此同时,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低声呢喃起来。 “去,去感染更多生物,只要你能感染整个世界,你将化身为神!” 第二十五章 呵,男人啊! “化身为神?” 感受着体内瘟疫门徒的央浼躁动,宁修远脸色阴沉了下来。 ——服用瘟疫门徒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 从某种角度来看,瘟疫门徒的超凡仪式还是比较容易执行的,毕竟破坏总比建设容易。 但细思深究,就会发现瘟疫门徒的超凡仪式,简直就是个巨坑! 抛去道德层面约束,就算能够突破心理这关,他就一定能够成功大肆传播瘟疫? 理论上也许可以。 不过,一旦这么做,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在超凡世界散播瘟疫,恐怕瘟疫刚刚蔓延半座城市就会惊动超凡者,遭到通缉追杀! 散播出去的瘟疫,多半也会遭到各种神秘叵测的超凡力量抹杀。 至于眼下人类世界? 貌似也不简单,不提科技上的成就,仅仅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基金会就不是好惹的。 这么一看,瘟疫门徒的超凡仪式,其实比起疾病欺诈者更难执行。 这简直就是天生反派,注定与世界为敌! “呼……” 宁修远有些烦躁的吐了一口气,站起来环顾四周,略一沉吟,遵循着灵性直觉,沿着农场柏油路,向人类聚居点行去。 ——不管是否要散播瘟疫,他现在都必须得先找到人类聚居点,再做下一步打算。 因为他饿了。 …… …… 七月麦收刚过,康芒斯小镇迅速从农忙喧嚣,回归到往日的波澜不惊。 旅店生意,也逐渐回落到门可罗雀地步。 可不是,几只顶着灰色脑袋的小麻雀,落在旅店门前啾啾啾叫唤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旅店内部。 旅店里,年轻的艾丽莎趴在柜台上,正百无聊赖的滑动着手机屏幕。 “咚咚咚……” 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令她终于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抬头看去,来客令她精神为之一震。 这应该是一名年轻男子。 他身穿黑色运动服,戴着帽兜,脸上蒙着画着绚丽花纹的黑色口罩,眼上罩着朋克机车防风镜,这身装扮,让他显得个性十足。 不过,真正令艾丽莎惊讶的是,那防风镜片后面赫然是一双黑色眼睛。 在康芒斯小镇,外国人可不多见,至少在她记忆中几乎没有。 亚洲人? “你好,请问你是要住店吗?” 艾丽莎站了起来,有些拘束的问了一句,伸手将额前散落头发撩到耳后。 来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嘴巴,伸手递出一沓钞票。 艾丽莎一怔,连比带划道:“你不会讲罗曼语?” 来人显然听不懂艾丽莎在说什么,他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纸钞,又伸手指了指楼上,意思很明显要住店。 艾丽莎惊讶,果然是个外国人。 不过,不会罗曼语就敢出来旅游,真是太厉害了! 两人连笔带划半天,勉强完成了住店交流。 “这就是你的房间,有事下去叫我,我叫艾丽莎,艾——丽——莎,记住了吗?” 将宁修远送进房间时,艾丽莎还热情的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艾—丽—莎!” 宁修远重复一遍,以示自己记住了。 艾丽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哐当!” 关上房门,宁修远微微松了一口气,打量起他的房间。 这间客房面积很大。 冰箱、空调、电视、微波炉等家电一应俱全,配套一间盥洗室,环境十分不错。 这意味着接下来几天,他终于能够享受一下现代化生活。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不出意外。 其实入驻旅店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是黑得不能再黑的黑户。 入驻旅店无疑会增加暴露风险,引来官方人员乃至基金会的注意。 甚至极有可能连第一关登记都通过不了。 但宁修远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他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将会逗留多久。 上次离开,还是因为马灯熄灭,才踏入黑暗,回归黎明。 如果他在这个世界驻留时长由马灯烛火决定的话,那么以他身上携带的灯油数量,驻留个天没问题。 他可不想在这天时间里,像条野狗,流浪荒野。 还好,他最担心的登记问题没有发生,不知是地处偏僻乡下,管理松懈; 还是金钱开道,店主见他沟通交流不便,省了流程。 总之,暂时有个落脚地方,已经让宁修远很满意了。 在检查过客房,确定没有摄像头之类恶心情况之后,宁修远这才拎起刚刚购买的衣服,进了浴室。 洗过澡,换上裤衩t恤,宁修远趴在窗口,一边欣赏着异域风光,一边啪嗒开了一罐碳酸饮料,小心翼翼送到唇边。 随着熟悉的人造甜味剂和二氧化碳涌入口腔,宁修远眼睛眯了起来,浑身细胞都在舒张,精神为之一恍,好似回到地球时光。 可惜,这个类似地球的世界,终究是不是地球。 这点宁修远无比肯定。 因为他在超市里没有找到可口可乐。 他以老鼠麻雀充当义贼,收来的不杀税,也和他记忆中的主流货币,完全不同。 “唉!” 宁修远幽幽叹了一口气,一口将碳酸饮料闷掉,随即关上窗户,拉上窗帘,蒙头睡觉去了。 入夜九点多钟,宁修远幽幽醒来。 他没有开灯,摸黑吃了点东西,打开窗户,赤着双脚,从二楼跳了下来。 双脚还未落地,一抹黑芒宛如鬼魅之藤,在宁修远双脚间绽放,沿着双腿蔓延而上,在相互纠缠中,化为一套覆盖全身的蝙蝠侠套装。 “啪!” 标准超级英雄三点式着陆,一群蝙蝠从空中飞掠而过,向四面八方散去。 宁修远抬起面庞,颇为回味的感受着这信仰之跃,有点可惜幻化不出钢铁侠套装,更可惜没人看到。 呵,男人啊! 夜色笼罩下的康芒斯小镇,显得十分幽静,只有一盏盏路灯,将小镇衬托得越发黑暗。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小镇中央地带,一家夜店正灯火通明。 宁修远静静的站在黑暗中,耐心等待着猎物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 大约十一点钟,几名喝得醉晕晕的中年男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出来了。 一行人结伴走了一段路,便分道扬镳。 宁修远随机挑了一人跟了过去,同时开始散播瘟疫,试图单独感染此人。 然而他意识刚起,一道强烈而古怪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响。 “不,不能这么做,这是亵渎神灵,这是魔鬼所为,将永远不可饶恕!” 宁修远脸色骤然一白。 ——是都教!瘟疫门徒上任主人的精神烙印在阻止他散播瘟疫。 该死! 宁修远有种直觉,如果他强行散播的话,这份精神烙印必然彻底陷入狂暴状态。 他将与之决一死战。 “嗞——”宁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怒骂:“死了也不安生!” 他心思一动,直接上前一记手刀砍晕了这名本就只剩下本能驱动的醉鬼。 随即,宁修远将他拖到路边深草中,一只老鼠窜了出来,趴在嘴上撒尿。 宁修远能清楚感受到,他散播在老鼠身上的瘟疫,间接传入醉鬼身上。 这次都教精神烙印没有出来作祟。 宁修远又尝试强化醉鬼体内瘟疫繁殖速度,都教精神烙印依旧平静如初。 “呵,死物就是死物!” 宁修远冷笑一声,感受着迅速蔓延醉汉全身的瘟疫,仔细观察起醉汉身体情况。 他需要从能够接触到的瘟疫中,找到一支高传染低死亡的瘟疫。 这是他左右权衡之后,暂时所能找到的唯一解决方法。 这也是他选择半夜出来冒险的根本原因。 随着病毒的增殖,以及酒精的催化,醉汉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眼看就要嗝屁完蛋。 与此同时,宁修远却觉得空气越发香甜,体内瘟疫门徒特性也越发活跃。 这里的活跃,不是躁动。 而是一种正向活跃。 宁修远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力量在增加,虽然它是那么的不值得一提,但终究是增加。 这种感觉,令宁修远陶醉。 好一会儿,宁修远叹了一口气,虚空一抓。 醉汉体内病毒瞬间全部死亡。 伴随着病毒的死亡,宁修远体内增加的力量瞬间回落,空气也炽热干燥起来,令人浑身不舒服。 不过,宁修远的不舒服还能坚持,醉汉身体的不舒服可坚持不下去了。 因为病毒已经对他身体造成了严重破坏! 宁修远见状也不慌张,伸手轻轻一指,直接对衰竭脏器,实施欺诈。 第二十六章 监视 “咦,这融合程度怎么这么低?” 看着呼吸再度回归平缓的醉汉,宁修远却蹙起了眉头,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治愈奥兰多和击杀奥兰多,分别令他融合了八分之一超凡特性,合计约等于四分之一。 这是他现在能够轻松欺诈醉汉器官衰竭的根本原因! 也就是说,前两次对疾病欺诈者的使用,令他直接融合了四分之一超凡特性。 而这次融合程度,却低得令人发指! 连千分之一都不到。 莫非欺诈也分人? 还是说融合越到后期,难度越大? 宁修远吸了一口气,思绪流转不定,手中动作也不停,又一只老鼠爬到醉汉嘴边撒了一泡尿。 这次是另一种病毒。 作为瘟疫之门徒,宁修远无法凭空创造瘟疫,却能控制瘟疫。 ——凡他接触过的瘟疫,皆会为他所用,化为他的“信徒”。 目前宁修远已经从自己、老鼠、飞鸟等身上搜集到上百种病毒,病毒库不算丰富,但也足够他实验一段时间。 没多久,醉汉又不行了,他嘴边密密麻麻冒出一颗颗渗人疱疹。 宁修远无奈叹了一口气,手起刀落,杀死病毒,欺诈病变器官,继续指挥老鼠撒尿,周而复始。 但醉汉却不是在周而复始。 他一会儿呼吸衰竭,一会儿浑身长满疙瘩,一会儿呕吐腹泻,一会儿发烧痉挛…… 各种疾病表现特征,在他身上轮番上演。 这边刚好,那边又出现。 痛苦和舒缓两种表情,轮番争夺着他面部高地。 直到东方隐隐泛起一丝鱼肚白,宁修远才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终止了实验。 “兄弟,谢谢你的无私奉献,作为回报,你这一身大大小小的毛病,我就顺便帮你治了,不用谢。” 宁修远在醉汉身上完成最后一次欺诈,感受着又融合一分的疾病欺诈者,终于心满意足的遁入夜色。 ——·—— “奥布里?奥布里?” 若有若无的呼喊声,从无尽虚空中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将奥布里从梦魇噩境中拽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儿,浑身直哆嗦的问道:“这是哪里?” 他老婆一脸愤怒,厉声臭骂:“你看看这是哪?睡马路边,一夜未归,拉了一裤子不说,还吐得满身都是,你还有脸问我?” 奥布里闻言却忽然崩溃得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我再也不喝酒了,我再也不喝酒了!” 他老婆怔住了。 根本没想到素来嘴硬暴躁的丈夫,竟然会哭成这个样子? 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夜对于奥布里来说是何等的难熬!他做了一夜不可名状、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诡谲噩魇。 以至于后来每当酒友问起他为什么能戒酒时,他总是脸色苍白,缄口不言。 问急了来一句——那是主对我的惩罚! ——·—— 宁修远显然不知道,他这一夜实验对一位中年老男人造成了何等严重的心理创伤。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医疗的进步总会伴随着牺牲不是? 回到旅店,宁修远整理起这一晚上的收获。 首先,他已经筛选出几支低致死病毒。 至少在醉汉身上,除了引起发烧之类轻微症状之外,并未进一步危害患者身体,或者说危害程度不深。 以现代医疗手段,治愈不是问题。 下一步,他需要将这几支病毒投放出去,检测一下传播性。 其次,疾病欺诈者超凡特性再度融合了百分之一,虽然不如在超凡世界两次融合的多,但终究是融合了,这让他的力量又强大一分。 宁修远觉得如果他能在这个世界推广医者声望的话,他的融合效率将会更高,力量必然也会更加强大。 至于最后一个收获,姑且称为收获。 宁修远发现,他的瘟疫门徒,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几乎毫无融合痕迹,力量更无增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瘟疫门徒没有发生躁动。 其一直处于“活跃——平息——活跃”的状态轮回中。 “看来我之前对瘟疫的理解错了,我一直以为瘟疫其实就是病毒的代名词,实则不然。” 宁修远趴在窗口,吹着晨风,沉吟着。 “瘟疫瘟疫,名字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有‘大规模’感染,甚至‘指数级’感染,才有资格称为瘟疫。单一感染,那不叫瘟疫,只能称之为传染病。” “换言之,想要融合瘟疫门徒,还得大规模散播瘟疫,小范围感染没有任何意义,最多安抚超凡特性罢了!” 宁修远喃喃自语着,感觉已经摸到三分瘟疫门徒的脉络。 之所以说是三分,那是因为宁修远记得鸟嘴怪人曾操控着牛尸,甚至一名武装人员,打开他的房门,攻击于他。 既然瘟疫门徒是从他身上获得的,那么他为什么不能操控尸体呢? 宁修远觉得这里面还有潜力可挖。 或许等他彻底融合瘟疫门徒之时,就是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之际! 思考完毕,宁修远一边指挥着鼠群飞鸟传播瘟疫,一边转身离开,准备出去吃早饭。 不想,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他身体突然微微一顿,旋即恢复正常,离开窗边。 旅店楼下,一只灰色鸽子扑棱着翅膀,在路边一个垃圾桶上落了下来,歪着脑袋看着不远处一辆破旧皮卡车。 车里,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白发老人正直勾勾盯着宁修远,同时打着电话。 说实话,要不是皮卡玻璃没贴反光膜,宁修远差点没发现这老人。 这是好奇他这外国人相貌? 还是……监视他? 宁修远心脏陡然提了起来,除了必要咽喉要道留下飞鸟监视之外,撒向全镇的飞鸟,全部召集而来,在旅店周围执行拉网式搜查。 “扑棱棱!” 一群麻雀飞过街道,落到地面屋檐上,叽叽喳喳,动静极大,却并未引起半点波澜。 这种喜欢成群结队的鸟类,偶尔叽叽喳喳落满屋檐,又叽叽喳喳成群飞走,再正常不过,没人会在意它们的出现。 “看起来一切正常啊,难不成只是一场意外?” 宁修远蹙起眉头,他并未在附近发现什么异常人员。 此时,皮卡车里的老人已经打完电话,但他并没有驱车离开,反而将目光落在旅店门口,似乎在等宁修远出现。 这一幕,令宁修远越发惊疑不定起来。 自从踏入这座小镇,他一直通过飞鸟监视自己周围,完全没有察觉到被跟踪迹象。 既然如此,楼下这位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说他就是那个神秘莫测的基金会成员? 这是故意以老者形象出现,就是为了降低他的警惕心? 一连串疑惑从宁修远心中冒出,他略一沉吟,索性下楼找到店主艾丽莎,连比带划,让她送一份早餐上去。 ——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若对方真是基金会成员,大不了提出马灯,曝光身份,有上次收容经历,他相信基金会轻易不敢拿他怎么样。 如果不是?那他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盯上了他?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 一杯牛奶,一份甜松面包、一份夹了腊肠和熏肉的咸面包,以及两份蓝莓塔。 甜咸搭配,十分丰富。 宁修远通过瘟疫门徒检查一下,确定无毒之后,这才放心食用。 大约上午十点多钟,监视老人驱车离去。 不过,宁修远却在另一个方向,又发现了一名坐在老爷车里的老人,他目光若即若离的盯着旅店大门,行迹十分可疑。 至此,宁修远基本已经能确定他被监视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谁?’宁修远喃喃自语。 疾驰而去的皮卡车上,一只老鼠趴在底盘缝隙中,空中三只麻雀一只鸽子,交替飞行着,跟踪着。 第二十七章 不祥之物 破旧皮卡一路疾驰,在一栋老旧木质民宅前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老人的住所。 只见他下车之后,娴熟的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在临窗厨房里,准备起午餐,看起来就像是一名普通的独居老人。 老旧民宅后,一株白皮榉树苍翠欲滴,绿茵婆娑。 监视老人的白鸽顺势落在上面,不曾想,几只乌鸦从绿叶中冒了出来,冲着白鸽发出粗劣嘶哑的哇哇叫声。 一只乌鸦更是凶狠得直接冲了过来,要啄击白鸽。 白鸽受惊之下,连忙扑棱起翅膀飞了出去。 “乌鸦?” 这个不起眼细节,令宁修远眼睛一眯,想到家乡的一个传说。 他心中一动,散开野兽之心。 等了大约十分钟,他在附近捕捉到一只漆黑如墨羽毛泛着蓝光的渡鸦。(鸦科鸟,类乌鸦) 渡鸦扑棱着翅膀,钻入宁修远客房,眨眼又钻了出去,张开远超白鸽翅展,向老人住所飞去。 尚未靠近,共享渡鸦六感的宁修远脸色微变。 ——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冲入渡鸦鼻腔,齁人嗅觉神经。 渡鸦明显兴奋起来,甚至无需宁修远操控,主动向老人民房冲了过去。 那腐臭对于宁修远来说是恶臭,对于它来说却是美味食物散发而出的清香。 “哇——哇——哇——” 渡鸦的到来,令榉树枝头上的乌鸦们有些烦躁,哇哇叫唤不停。 然而面对大它们一圈,敢于搏击老鹰的存在,一个个再无面对白鸽的凶悍。 渡鸦没有理会枝头上哇哇直叫的近亲,它胆子奇肥的落在地上,歪着脑袋打量着木质民宅的配套仓库。 ——那股若有若无却驱之不散,仿佛腐烂了几个世纪的污秽恶臭,正是从仓库中飘来。 令人闻之作呕,神魂恶寒! “不祥之物,报丧之鸟?” 呢喃着乌鸦绰号,宁修远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摆放在床头的背包,厚厚的聚酯纤维面料,将马灯光芒遮掩。 早上回来时,他检查过灯油,大概还能坚持一天左右。 他身上还有两瓶灯油。 一瓶可以坚持一天半时间,两瓶理论上是三天。 但他必须得留下半瓶,用来走出名曰“门”的黑暗。 因此,他满打满算还剩下三天时间。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横穿两个世界确实是受马灯影响。 三天时间? 宁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在客房里来回踱步起来。 他本来计划利用三天时间,先筛选出合适瘟疫,再在部分样本身上做实验,尽可能将破坏力压制到最小范围之后,最后在快要离开之时,再进行大规模感染。 到时候不敢说传播有多广,感染这个小镇应该没有问题。 以这里的人口密度,足以令他融合一部分瘟疫门徒,将失控风险降到最低。 但突然出现的神秘监视者,令他生出深深紧迫感。 他现在需要力量! 偏偏该死的都教精神烙印,限制了他直接释放瘟疫能力,这等于将他主动攻击技能封印,这让他尤为被动! “必须得加快融合速度!” 思绪定,几只老鼠从角落中钻了出来,簇拥在宁修远身边,大约数秒钟之后,依次离去。 ——宁修远强化了这些老鼠体内的瘟疫活性和浓度。 令它们在短时间,拥有极强的感染力。 这些老鼠在宁修远的操控下,一路向着早就侦查好的自来水总管道跑去。 一路有惊无险,这群老鼠来到管道旁,开始接力啃咬起来。 不知是乡下纳税不足的缘故; 还是水管尚未升级,这里的自来水总管道主要是铁管,锈蚀得厉害,几只老鼠接力,轻松啃出一个窟窿,然后依次撒起尿来。 尿液中经过宁修远强化的瘟疫,将会通过四通八达的自来水管道,流向小镇的千家万户。 说不定,还会顺着水网流向更多城镇。 说实话,这样的攻击方式,如果放在宁修远家乡,绝对毫无作用。 也只有在这自由土地,才能生效。 原因很简单,宁修远家乡之人太特么爱喝热水了! 这事不是没有过先例,净水滤芯无效,隐孢子虫肆虐,满城感染之下,唯唐人幸存,究其因,食开水矣。 完成散播任务的宁修远,一边静静等待着瘟疫扩散,一边监视着监视他的老人。 下午四点钟,瘟疫门徒隐隐活跃起来,空气似乎都泛着一丝异样甘甜,令人着迷。 下午六点钟,在旅店下守了一下午的老人,驱车离去。 不出意外,不远处又多了一辆老爷车,不过,这次车里之人年轻了不少,大概有四五十岁。 下午七点钟,昏暗黄昏下,渡鸦站在枝头,优雅梳理起羽毛。 在它脚下,一下午未出家门的皮卡老人,打开仓库大门,用独轮车推出一个用黑色垃圾袋层层包裹的长条状绵软物体。 老人体力很差,他废了半天劲,才气喘吁吁将这东西搬上皮卡,驱车离去。 看着汽车尾灯在乡下农场蜿蜒小道上近乎淡去,渡鸦这才哇哇大叫两声,振翅追了出去。 现场只留下嗡嗡乱颤的树枝; 以及一众贪恋最后一抹食物甜香的乌鸦,在树枝上徒劳的蹲守着。 皮卡,越开越远。 宁修远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因为皮卡再开一公里,就要超出他野兽之心控制范围。 就在他决定利用飞鸟干扰监视者视线,冲出旅店,缩短距离时,皮卡停了下来。 那是一座修建在一片空旷田野中的别墅。 别墅很大,周围种满了榉树和梧桐。 当皮卡车赶到时,宁修远惊讶发现,别墅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他们年纪普遍在五十岁以上,只有极少数青壮。 当皮卡车赶来时,这些青壮自告奋勇的冲过来,扛起裹着黑色垃圾袋的长条状物体。 事实上,现场不止皮卡老头这一个长条状物体。 仔细数去,足足有四条。 它们被架在人群头顶上,看起来就像是蚁群扛起的蛆虫。 这群人在别墅外面等了大约十分钟,在最后人到来之后,一名年轻男子站了出来。 他走到人群之前,慷慨激昂的讲述着什么。 中途,将皮卡老人等几人喊到人群之前,接受掌声和欢呼。 在掌声过后,这群人又集体吟诵起赞歌。 没错,绝对是赞歌。 已经在黎明神教混成半个神棍的宁修远,哪怕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从那抑扬顿挫的语调中,听出了赞歌的味道。 吟诵毕,这群人在领头年轻人的带领下,排着长队依次走进别墅之中。 宁修远心中一动,渡鸦振翅,向别墅二楼窗口飞去。 “砰!” 一声惊响! 渡鸦赫然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 玻璃? 不对! 渡鸦距离窗户还有一米远呢,再说了,这扇窗户是打开的,哪来的玻璃? 在宁修远错愕中,渡鸦突兀中断了视野共享。 它死了。 第二十八章 失控 渡鸦,死了? 宁修远豁然睁开眼睛,漆黑瞳仁中尽是难以置信! 渡鸦第一感官,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但他通过灵性强化的麻雀之眸,分明看到渡鸦在飞抵别墅一米之距时,突然炸为一团血雾,疑似遭到神秘攻击。 枪械? 然而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枪声。 哪怕是消音手枪,也是有声音的,尤其是距离那么近的情况下,他操控的飞鸟不可能听不到。 还是说,此地涉及神秘力量? 宁修远心中一动,再次派遣一只麻雀,飞了过去。 “砰!” 又是一团血雾,在窗口一米处爆开。 宁修远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一群疑似邪教集会; 一栋被神秘力量保护的别墅。 关键是,他们还派人盯上了他? 怎么办? 走? 不! 他们盯了他一天,没动手,说明还在顾忌着什么,真离开了旅店,反而置身于危险之地。 最重要的是,他的瘟疫已经在小镇传播开,现在走,万一失控了怎么办? “要是能操控人,尤其是那些邪教徒,钻进去看看就好了!” “鸟嘴怪人究竟是怎么操控尸体的?” 宁修远陷入了沉思,思绪流转间,他突然灵光乍现。 “等等,瘟疫门徒不能操控尸体,那野兽之心为什么不能操控人?” “人也是动物啊?” “如果不是,那人和野兽的区别是什么?” “智慧?” “如果我抹掉一个人的智慧,是不是就能将其变成野兽,利用野兽之心,变相进行操控?” 思绪至此,宁修远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瘟疫门徒似乎感知到主人残酷想法,越发活跃起来,甚至主动开始融入宁修远的身体。 “那挑选谁呢?” 一只倒挂在路灯上的蝙蝠吱吱叫了一声,路灯下的老爷车,在蝙蝠思维世界中勾勒而出。 “不,都教精神烙印限制了我的主动传播能力,想要扩散瘟疫,必须间接借助动物之手!因此用动物感染他,恐怕不太容易,更容易打草惊蛇。” 宁修远摇了摇头,否定了感染楼下监视者的想法。 “有了!” 想到监视者,宁修远目光骤然一凝,有了人选。 …… …… 夜色渐深,灯芒恍惚。 老爷车内的中年人,依旧炯炯有神的盯着旅店门口。 他耐性很好,或者说,大多数老年人的耐性都很好,因为手脚不便,逼得他们不得不具有耐心。 “汪!汪!汪!” 一阵激烈撕咬的犬吠声,突然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中年人本不在意,不想后座车门突然被哐当撞了一声,他下意识回头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却听到两只野狗越发激烈的撕咬声,在后座车边回荡着。 “法克!” 中年人低骂一句,扭头继续监视起旅店门前。 他不知道,就在他一转头的功夫里,他监视目标,已经消失不见。 “嗡嗡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 “不要再盯着那个黄皮恶魔了。神,已经降下神罚,惩罚这座渎神小镇之民,快来医院,我们已经有了充足祭品。” “真的?”中年人目光骤然绽放出炽热光彩。 “神说,对待兄弟姐妹要真诚。” “好好好,我这就去!” 中年人苍老的心脏顿时砰砰直跳起来,他兴奋的扭动车钥匙,打响汽车。 如同他心脏一般衰老的老式涡轮机,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声,驮着笨重躯壳,向着医院,疾驰而去。 …… …… “哒哒哒!” 一袭劲黑卫衣,背着双肩包,戴着护目镜,蒙着口罩的宁修远,脚步极快的贴着月之阴影,穿梭在黑暗之中。 随着瘟疫通过自来水在小镇之中蔓延,瘟疫门徒好像一块陈年老冰糖,逐渐融化,融入他这具身体之中,也散发出令人痴迷的甘甜。 野兽之心、疾病欺诈者、瘟疫掌控……等一系列力量都在随之增强。 这种感觉,简直令人陶醉,更令人气力倍增! 在风驰电掣中,宁修远来到小镇边缘,轻轻推开一栋民宅。 民宅内一片漆黑,只有两三盏夜光灯,散发着幽幽光明,照亮民宅角落里无数双亮晶晶的小眼睛。 宁修远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台阶,上了二楼。 推开卧室房门,扑面而来的乃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郁“老人味”,腐败,恶臭,不洁。 戴着口罩的宁修远,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凌乱房间内,一名老人躺在软榻上,全身痉挛的抽搐着,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不是别人,正是接替皮卡老人,监视宁修远一下午的老者。 此时,他已然身中烈疾,命不久矣。 疾病之源,正是一只趁他熟睡之时,爬上他面孔撒尿的老鼠。 宁修远沉默的看着,眼神闪烁踟躇,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老人。 刹那间,老人犹如离岸之鱼,猛然张开嘴巴狠狠吸了一口气,厚重眼袋堆叠,露出浑浊双眸。 宁修远看到了自己! 通过人眼。 成功了! 宁修远头皮却倏然一麻。 这究竟是野兽之心,还是禽兽之心? “扑通!扑通!扑通!” 一间腐败卧室,两颗肮脏心脏,发出整齐律动,奏响野兽赞歌! “我很抱歉,但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宁修远略一沉默,开口道歉,声音怪诞却娴熟,不是母语,不是神言,赫然正是本地语言罗曼语。 ——野兽之心,天生具有同野兽沟通之能力! 软榻上老者,沉默不言。 ——宁修远还没变态到自问自答,以满足内心的一丝惭愧。 ‘疾病欺诈……’ 宁修远吐了一口气,伸出手,再次触碰……傀儡。 不想,老人头发骤然变黑;好似橘皮老脸也突兀紧致起来;干瘪枯槁的肌肤,更是充满了血气,恢复了弹性。 老人竟然在弹指间变成了四十岁壮年男子! 宁修远骇然瞪大眼睛。 他只是想让傀儡体能尽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方便驱使。 但他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出类拔萃! 是他疾病欺诈者力量变强了? 不! 是瘟疫门徒再度和他发生融合,融合程度赫然已经达到五分之一。 正是这份融合度,正向刺激他的疾病欺诈者力量也随之壮大,已然可以欺诈——衰老! 问题是,瘟疫门徒怎么突然就融合了五分之一? 宁修远意识到了什么,脸上血色尽失。 在他体内,瘟疫门徒正在欢呼雀跃着,因为这座小镇,不停有人因为瘟疫而死去。 失控了。 瘟疫失控了。 第二十九章 真理平冤 “出去!出去!你们在这里只会添乱,打扰病人休息。” 急诊抢救室门前,戴着医用口罩的主治医生,语气严肃的驱赶着试图进屋查看的家属们。 说完,便在家属七嘴八舌的哀求中,按下自动门按钮。 一道钢质大门缓缓合拢,将家属和病患隔离开来。 急诊抢救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十几名老人的沉重喘息声,此起彼伏的回荡着,好像死神的脚步声。 主治医生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抢救室内的病患,金丝眼镜遮掩不住眸光中流露而出的赞美和贪婪! ——赞美伟大的神,将猎物送上门来。 此时,急诊室内忙碌的几名医生和护士,齐刷刷停下手中动作,看了过来。 似乎在等待某个信号。 主治医生没有说话,他慢慢悠悠走到一张病床前,看着躺在上面发着高烧的老人,轻轻拍着他老如橘皮的手臂,轻声安慰道: “不用怕,神会保佑你的。” 老人点了点头,痛苦表情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主治医生笑了笑,手指下滑,捏起老人手背上的一次性输液管,拧开药液过滤器,然后从移动医疗柜上拿起一支去掉针头的注射器插上去,缓缓注射起来。 芯杆在管道中缓缓推进,将足足有6毫升空气,推入老人血管。 伴随着空气注入,老人欣慰表情逐渐僵住。 “呼哧……呼哧……” 他先是皱起眉头,然后呼吸越发急促,身体逐渐抑制不住的抽搐起来,脸上更是爬满紫青之色,那是空气栓塞引发的发绀。 “我、我胸好疼……医生……救我……” 老人一把抓住主治医生的手背,眼神渴望,试图求救。 “没事了,没事了,正常反应,深呼吸,对,睡一觉就好了,神会保佑你的!” 主治医生微笑着,轻声安慰着患者。 患者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抓着主治医生的手,蓦然无力垂下。 剧烈挣扎的衰老身体,也骤然平复下来。 “你看,没事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主治医生轻轻拍了拍患者被褥,脸上微笑越发灿烂。 他正愁上哪找祭品? 没想到,大规模感染事件便主动送上门。 原来,从下午三四点左右开始,小镇陆续有人因为腹泻、高烧被送来就医。 所有人症状都是那么的相似。 作为这家镇医院的主治医师之一,他立即意识到,小镇爆发了大规模感染事件。 虽然不清楚感染源头,但这不妨碍他借此大做文章。 有这么多祭品,他恍惚中甚至已经能看到神在享用之后,赐下他青春和力量的幸福场景。 这是再高超医术,也无法媲美的神赐。 一想到这,主治医生便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 …… 看到这一幕的宁修远,浑身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过,他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他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借着他的瘟疫,大肆杀戮,却要将这笔血债算在他的头上。 “嗷呜——” “嗷呜——嗷呜——嗷呜——” 一声犬吠起,群犬响应,它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愤怒,深藏血脉深处的狼性被唤醒。 宁修远听着外面嚎叫之声,眸光冷静。 “杀你太容易了,你若是死了,这笔血债岂不是永远都要算在我的头上?” 想到这,宁修远蓦然扭头看向躺在软榻上,容貌呈中年男子的傀儡,心中一动,退后两步,隐入黑暗。 下一秒,平静如木偶的傀儡男子,浑身一颤,灵魂上线。 他沉默穿好衣服,从墙上取下跟了他一辈子的卡普里维猎枪。 指腹刚刚摸上,那用岁月打磨的胡桃木枪托握柄,赋予他血肉相连般的肌肉记忆,令他精神为之一恍。 他略一沉默,动作娴熟的一提劲,折开枪机,检查了一下枪膛中的子弹,又数了一下供弹仓,确认无误,“啪!”得一声合拢。 又抄起软榻上外套,缠绕在猎枪上,这才离开卧室。 “轰隆!” 老爷车的轰鸣声在屋外炸响,随着一脚鞋底油,老爷车咆哮着冲了出去。 锋利长灯,宛如利剑,劈开漆黑如墨的黑暗! 乡道绵长,终有尽头。 “吱呀——” 在一道刺耳刹车声中,老爷车在医院门前停了下来。 傀儡男子,不,应该说“宁修远”,跳下汽车。 他抄起硬邦邦的外套,向医院大厅走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钟,小镇医院却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奔走的患者或家属。 突然爆发的传染病,令无数人中招。 尤其是在这酷热夏天,很多人都是接水便喝,因此感染数量之多,简直令人惊讶。 不过,大多数青壮没多大事,上吐下泻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只有儿童和老人表现出高烧不止情况,尤其是老人情况更为糟糕一些。 此时,急诊抢救室自动门前聚满了病患家属。 他们有的焦躁的来回走动; 有的成群议论纷纷; 还有的不停打着手机。 “宁修远”挤进人群,走到自动门前,也不按铃,直接哐当哐当捶打起来! “你干什么?” “你是谁?” 无数医患家属吓了一跳,纷纷怒叱起来。 一名家属猛然抓过宁修远胳膊,当宁修远扭过头来时,又惊恐得连忙松开,一脸惊疑不定。 因为这张中年面孔,令他想到了一个人。 问题是,那人现在应该有七八十岁才对啊? “叮!” 自动门缓缓滑开,主治医生从门后露出身影,他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宁修远”。 不知是吃惊傀儡男子的到来? 还是吃惊傀儡男子的年轻? “宁修远”根本不管他的眼神,直接冲了进去。 “哎哎,你干什么?” 患者家属不乐意了,下意识跟着涌了进去。 “出去!出去!你们干什么!” 主治医生也火了,拼命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群众。 但没用,羊群效应之下,越来越多人钻了进来。 “宁修远”横冲直撞的走到一张病床前,略一查看,猛然转过身来,盯着主治医生,咆哮质问起来:“为什么?你告诉我什么?” 主治医生懵了:“什么为什么?” “宁修远”指着病床上老人,一脸愤怒:“他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我,你通过注射空气杀人之时,我还不信,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主治医生彻底傻眼了。 跟着涌进来的患者家属更是懵住了,一个个疯狂寻找着自家病人,没事的长长松了一口气。 有事的…… “啊——爸爸——爸爸——”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 “医生,这到底怎么回事?” 尖叫,怒叱,震骇,难以置信,各种极端情绪在抢救室迸发。 “大家冷静一下……” 主治医生急了,连忙挥手,试图解释。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将他轰飞出去,撞倒一大片医疗器械。 主治医生瘫软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胸膛,根本不敢相信,他的兄弟姐妹竟然突然……突然揭穿他,更枪杀他! “为、为什么?” 他看着走近的“宁修远”,下意识就要质问。 “砰!砰!砰!砰!” 不想,“宁修远”半点犹豫也无,果断扣动扳机,疯狂宣泄着弹仓储备! 可以轻松猎杀棕熊猎豹的卡普里维,直接将主治医生胸膛轰成一滩烂泥。 那伤势,就是眼下实力大增的宁修远都难以欺诈。 “啊——” 直到这时,抢救室内患者及家属们才反应过来,尖叫声,惊慌声,逃窜声,此起彼伏。 宁修远环顾周围慌乱人群,深深吸了一口气,拎起猎枪,转身离去。 此时,突兀出现的枪声,已经令整个医院已经乱作一团! 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行人。 散落的文件,跑掉的鞋子,倒伏的器械,让医院满地垃圾,一片狼藉。 “宁修远”眸含歉意,脚步不停,快步走向老爷车。 咔! 他刚刚拉开车门,一点冰冷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令他寒毛耸立。 ——是枪。 第三十章 浮空之尸 “姓名?” “……” “不说话是?很好!” “你叫丹尼尔,七十九岁,康芒斯小镇人,你和一群镇民在供奉着一个叫做‘丰饶之神’、‘翠绿之形’的存在。”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瞒天过海?” “说,为什么要枪杀格雷沙姆?他可是你们教会的高层,你应该没有杀他的理由。” 审讯之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毕竟你的重返青春,正是格雷沙姆正在做的事情,你应该支持他才对?” 临时被征用的学校教室中,宁修远,不,应该说他操控的傀儡男子,正被拷着双手,坐在一张椅子上,接受着审问。 傀儡男子表情木木的,但躲在傀儡家中的宁修远本尊,表情彻底古怪起来。 离开医院时,他突然被一支手枪指上了脑袋。 随后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男子冲了上来,动作迅捷而娴熟的将他扳倒在地,铐上手铐。 宁修远以为遇到了宪兵,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他被押进了小镇学校中,一直等到天亮,才有人过来审讯他。 审讯之人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当初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好像在讨好男朋友的小女生——纪紫君。 不同的是,今天的她,再也没有上次的谨小慎微。 她身穿黑色制服,腰间别着手枪,寒着小脸,显得特别唬人。 推开审讯室大门后,更是违反常规的直奔主题,口中吐露而出的信息量,足以震住大部分心怀不轨的邪教徒。 可惜,宁修远终究不是邪教徒。 他略一沉默,操控傀儡道:“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纪紫君表情骤然严肃起来,心脏更是扑通扑通跳动起来:“你能聆听到……神的旨意?丰饶之神?” 自从上次她成功安抚了一名潜在keter级人形收容物之后,她便在站点崭露头角。 但她不甘心做一名幕后心理咨询师。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劲,让她渴望一线,所以她来了。 可惜,新人就是新人,她还是被安排在了一线的大后方,负责审讯一群可有可无的邪教徒。 结果,她没想到,竟然又要被她抓到了一条大鱼。 事实上,别说她,守在教室门口的两名外勤特工,表情也蓦然严肃起来。 他们手指下意识舒缓一下,轻轻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纪紫君还有外勤特工反应,令宁修远本体皱起了眉头。 他没想到一句万金油回答,竟然会招致他们这么大的反应? 是了,是他疏忽了,这里可不是黎明神教。 他那句万金油回答,在此情此景下,表达的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当然,神爱世人,格雷沙姆触犯教义,该杀!” 宁修远继续扯着谎言,管他呢,反正就是一具傀儡,死了也无妨。 “教义?”纪紫君表情古怪起来,她微微侧耳倾听着耳机中传递而来的消息,半晌凝神问道:“你之前是不是监视过一名亚裔游客?” 丹尼尔点了点头。 “他人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纪紫君语气骤然提了起来。 “哐当!” 教室房门大开,一名中年人被两名外勤特工推了进来。 ——他正是继皮卡老人、丹尼尔之后,第三个监视宁修远之人。后来还被宁修远用两条野狗分了注意力,从他眼皮底下溜出了旅店。 这中年人表情慌乱的扫过室内,目光骤然在‘宁修远’脸上停了下来。 “丹尼尔,你、你怎么?”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打量着丹尼尔年轻面庞,半晌,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表情震怒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个黄皮恶魔已经被你们献祭给了神,对不对?你们故意骗我晚上轮守,就是要把我从格雷沙姆身边支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你想做祭司?” 中年人愤怒咆哮起来……丹尼尔重返青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向神献出了祭品,获得了神赐。 问题是,这祭品从哪里? 在这相互知根知底的小镇中,答案显而易见。 对此,丹尼尔沉默不言。 远在小镇边缘民宅中的宁修远,一脸错愕。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欺诈衰老,让傀儡躯壳更年轻更方便驱使的举动,似乎让邪教之人误会了什么? 不过,这也正好掩盖了他本体失踪的秘密。 “说啊?” 中年人不甘的咆哮着,但立马被两名外勤特工拉了出去。 ——显然,他被送过来,仅仅是为了对峙印证某些事情。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们对你枪杀格雷沙姆,甚至绑架外国游客,兴趣并不大。我们真正感兴趣的是,你似乎知道丰饶之神祭坛的位置?”纪紫君一脸意味深长。 丹尼尔越发沉默。 “不说话?无所谓,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我们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带我们的人进去,拜见一下伟大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 纪紫君带着三分嘲讽的念出“丰饶之神、翠绿之形”的名号, “好!” 宁修远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即便没人强迫,他其实也打算操控傀儡进去走一圈。 “算你识时务!” 纪紫君冷哼一声,起身离去,心中有些遗憾,本来她还想借此好好严刑逼供一番。 对于这些不拿人命当命的邪教徒,她自然是恨得牙痒痒。 结果,她没想到丹尼尔竟然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可惜了啊! 离开教室不远,纪紫君迎面走来一位面净无须的中年男子。 他是nerc站点医疗部门副主任加登先生,一般情况下,他这种级别的高级成员是不应该出现在前线的。 但这次情况比较特殊。 康芒斯小镇爆发大规模感染事件,感染甚至向周边城镇传播,联想到这里突兀冒出的邪教组织,基金会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异常事件。 “加登先生,小镇感染情况怎么样了?”纪紫君忍不住问道。 “已经控制住了。”加登点了点头,不过神色并不轻松。 “这是……异常事件?”纪紫君察觉到了什么,谨慎问道。 “不好说。” “嗯?” “溯源小组已经查到感染源来自自来水,我们也发现自来水总输水管道遭到老鼠啃坏,这次爆发的主要传染病也是流行性出血热,逻辑链十分完整。但这次传染病并不止出血热这一种疾病,其中感染规模仅次于出血热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纪紫君摇了摇头。 加登一脸意味深长:“禽流感。” 纪紫君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禽流感?老鼠?你的意思是,这是人为的?” 加登摇了摇头:“所以我说不好说,人能感染禽流感,老鼠也能感染,毕竟是rna病毒。但以老鼠为感染源,还能这么快传播和发病,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遇见。我听说这群人信奉的邪神能够赐予信徒特殊能力,这或许正是那个杀人医生所为。当然,这一切或许是我想多了,一切也许仅仅是个巧合。总之,具体结果,还得看前线收容结果。” 纪紫君点了点头,微微吐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但凡涉及收容物之事,总会伴随着诡异和荒诞。 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屋檐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漆黑的小眼睛中,倒映着纪紫君和加登的身影。 隐藏在黑暗中的宁修远,也幽幽吐了一口气。 …… …… 下午一点钟,数名基金会之人闯入关押丹尼尔的教室之中,在丹尼尔身上安装各种电子仪器。 耳洞里更是塞了一对隐形无线耳机。 安装完毕之后,丹尼尔随即被押送上车,前往邪教总部。 同行的押解车中,除了两名疑似邪教成员之外,还有六名身穿橘色制服的d级人员。 这六人中,四男两女,年龄不一,有的文质彬彬,有的满脸横肉,有的垂垂老矣。 他们显然早就得到吩咐,上车之后,目光便落在以丹尼尔为首的三人身上,反复打量。 这让另外两名老人,一脸不安。 至于丹尼尔? 在宁修远的操控下,直接面瘫,显得冷静而神秘。 “吱呀——” 押解车停了下来,后门打开。 “宁修远”第一个跳下车子,目光忍不住看向邪教别墅。 在绿树环抱掩映下的别墅上空,十几具尸体孤零零的悬停在半空中,在铅白色天空背景下,显得异常清晰。 散发着只有魔鬼审美,才能感受到的孤独邪癖美感。 这是死亡艺术! 第三十一章 惊扰 “这、这这是什么?!” 随后下车的d级人员,循着宁修远目光看去,双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声音止不住的战栗。 “神苏醒了……神苏醒了……” 随车的两名邪教徒老人更是惊恐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呢喃着,浑浊双眸中尽是惊恐与自责。 “你说什么,神?” 一名虎背熊腰的d级人员扭头看向老人。 “你们打搅了神的长眠,你们终将沦为祭品,用你们腐烂肉体发酵灵魂,献祭于神,取悦于神,获得宽恕和救赎!”那老人混乱而狂热得诉说着。 众d级人员面面相觑,这充满神经质和诡诞的语言,令他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长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名戴着眼镜的d级人员,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脸恳求的问向押解他的战术反应成员。 “你们不需要知道,服从命令,就是你们活下来的最大保障。” 那战术成员冷酷声音,从全封闭战术头盔中传来。 【丹尼尔,别忘了你的任务!哦,对了,提醒你一句,捆绑在你身上的东西乃是微型炸弹,完成交易,只要你还能活下来,我们可以保你不死。】 冷漠的声音,从“宁修远”隐形无线耳机中传来。 宁修远闻言收回眺望目光,抬脚向别墅走去。 其余d级人员见状,再看着虎视眈眈的战术反应成员,一个个不得不咬牙跟了过去。 两名被吓坏的老人,也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 只是一路上嘴里不停念叨着“赎罪”、“救赎”、“宽恕”之类的词汇。 别墅外,一株高耸榉树枝头,一只渡鸦歪着脑袋,盯着缓缓向别墅走去的人群。 这一上午,它已经目睹十几名身穿橘色制服之人,走进别墅,却无一返回。 只有空中的尸体,越来越多。 “宁修远”平静走到别墅近前,微微仰头看去,观察着飞鸟之眸所发现不了的细节纹理。 这是一座古老的石头房,斑驳脱落的油漆,掩盖不了风化腐蚀的石砖,一切显得死气沉沉。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质大门。 久未通风的浑浊空气,混合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在清幽焚香的搅拌下,直扑门面,令人作呕! 宁修远脚步不停,跨过门槛,进入别墅。 在环顾四周之时,裤管中几只老鼠悄无声息滑落而出,散向四周。 屋内光线昏暗,客厅里空荡荡一片,沙发桌椅之类家具一件也无,只有墙壁上涂满了怪异涂鸦。 这些涂鸦十分抽象,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线条纠缠在一起。 “哐当!” 宁修远正欲细看,身后大门哐当关门声吓了他一跳,也令涌进来的众人心中一颤。 “丹尼尔,我们……怎么走?” 一名d级人员颤颤巍巍问道,这里环境虽然空旷,但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拥挤窒息之感,似乎在空气中挤满了亡魂。 “宁修远”没有说话,他抬脚向楼梯走去,准备上二楼。 ——他放出的老鼠,已经搜遍了一楼,空荡荡一片,别说丰饶之神祭坛,连一件完整家具都没看到。 “不,丹尼尔,那是神的安眠之所,你不应该上去打扰!” 眼看宁修远要上二楼,一名邪教徒老人突然大吼起来。 宁修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依旧自顾自的向二楼迈去。 六名d级人员见状,彼此对视一眼,略一犹豫,也连忙追了过去。 “咯吱……咯吱……” 别墅历史悠久,木质楼梯腐朽不堪,七人踩在上面,令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令人提心吊胆。 但更令人恼火的是,那两个老人还在下面发出各种恐吓之声。 “不要上去,亵渎神灵安眠,毁灭将是你们最轻的惩罚!” “回家孩子,不要惊扰到神!” “伟大的神啊,请原谅这些可怜的羔羊!”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多,一名d级人员不堪其扰的下意识回头看去,浑身血液陡然凝固。 “啊——” 凄厉惨叫声,划破别墅喧嚣。 宁修远等人愕然回头看去,顿时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啊——” “鬼啊!” 两名d级人员惊恐得面容扭曲,慌不择路的下意识向二楼狂奔而去。 只见原本还空荡荡的一楼客厅,突然挤满了人。一个个行将就木,容貌枯槁,瞪着泛红的灰眸,看上去就像是硝制人尸,又若出自魔鬼之手的人皮蜡像。 当宁修远他们回头看向他们时,他们齐刷刷闭上了嘴巴,脸上浮现出满足微笑。 满足于宁修远等人的听劝。 靠近楼梯口的几名邪教徒,突兀倒退而走,双腿反向折叠,脑袋亦转了一圈,面向背后。 看起来就像是稚童手里装反四肢的洋娃娃! 怪诞,扭曲,渗人。 “快下来孩子,不要惊扰到神!” “伟大的神啊,我没有上去惊扰你,你看,我还背对着您呢!” 这些邪教徒一边发出疯狂之语,一边折叠四肢,爬上楼梯。 一切妄图以理智镇压恐惧得行为,在这一刻统统失效! “啊——鬼啊!” 剩下四名d级人员,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激涌而出的恐惧,连滚带爬的冲向二楼。 甚至差点将宁修远撞翻滚落。 宁修远抓着楼梯扶手,扭头深深看了一眼这些疯狂涌来的怪物,最终还是向二楼奔去。 说来也是奇怪,随着他们踏入二楼,一楼疯狂癫痴的低哝,立即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发生过。 “那、那是什么?”一名d级人员冲宁修远惊恐问道。 —— 这一刻,距离别墅一公里远的乡道上。 一辆卫星指挥车内,几名高层额头冷汗直冒的看着d级人员身上微型摄像机传回来的画面,心中好奇到了极点,又恐惧到了极点。 作为一线指挥员,他们深知收容物的诡异。 有的收容物不能看其脸; 有的收容物不能闻其声; 还有一些收容物知晓其秘密,便会陷入疯狂。 所以他们既好奇着,又恐惧着。 “他们都是神的信徒!” 监控画面中,传来丹尼尔的声音,令卫星车内的指挥员面面相觑。 —— 说出这话的“宁修远”,下意识看了一眼楼下,眸光闪烁。 瘟疫门徒告诉他,那些不是幻象,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灵性直觉甚至告诉他,他或许还能通过野兽之心将其控制。 ——当然,那要本体亲至,他现在还无法通过傀儡释放能力。 “信徒?” 得到这个答案的d级人员一脸茫然。 宁修远没有理会他的懵逼,仔细打量起周围景色。 相较于一楼的空旷,二楼显然为居住而打造,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布着五六个房间。 再往上,那就是逼仄狭窄的阁楼了。 丰饶之神的祭坛会在阁楼上吗? 【丹尼尔,不要耽误时间,丰饶之神祭坛在哪?】 耳机中传来急切催促声。 声音刚落,“哐当”一声,旁边一扇房门突兀被拉开,刚刚一名受惊躲进去的d级人员,此时满脸恐怖的冲了出来。 “救我——” 他半边身子冲出房门,歇斯底里的向宁修远等人伸出手臂,宛如溺水之人,发出绝望求救。 不想,声音刚出,他身形陡然一僵,就像是掉底的西瓜,从双股间泄出大片猩红。 第三十二章 丰饶之神的祭坛 虎死如羊,人死如虎。 暴毙于眼前的人尸,唤醒众人暗藏于血脉深处的割喉恐惧,窒息得令人面皮发麻,血液上涌! “救……我……” 不,他还没死。 从牙缝中挤出的微弱气流,荡开些许毫末尘埃,波澜不惊。 喷涌而出的猩红,溢满老旧地砖,为地面镀上一层血色镜面,倒影出一张失血苍白面孔。 泄尽脏器的d级人员,身体缓缓旋转,倒吊于空,展现出足以掏出完整灵魂的撕裂,疯狂亵渎着怯懦人性。 就像是被放空鲜血,准备分食的肉羊。 偏偏在他周围却看不到任何凶手,一切仿佛是神灵意志的延伸,伥鬼怨念的代劳。 “魔、魔鬼——” 扭曲变形的尖叫声,从宁修远身后传来。 一名女性d级人员,面容扭曲眼球凸出的看着这一幕,她再也抑制不住翻涌而出的恐惧,发疯的向走道尽头跑去。 那里有一扇门,一扇通向二楼阳台的木门。 “啊——” “快跑!” 顷刻间泄尽san值的d级人员,尖叫着,惊惶着,哭爹喊娘,再也不顾耳机中的怒吼咆哮,发疯尾随女子而去,仿佛背后有磨牙吮血的野兽,在穷追不舍。 “吱呀!” 木门拉开,午后铅白阳光透过狭窄木门,洒入别墅,驱散恐惧。 那一抹光芒给女子带来无尽希望,仿佛刺骨寒风中的一簇火苗,显得弥足珍贵,令人心生温暖。 她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迫切的迈过门槛,试图拥抱光明。 她感受到了光明! 无形,绵软,肿胀,却带来扭曲灵魂的极致痛苦。 她愕然低头看去,大团蠕动脏器堆叠在脚下,粘稠的鲜血晕散,倒映着血肉模糊的身体。 ——她已然缓缓悬浮起来。 “咯咯……不不……” “魔鬼!” “怪物——” 追随女子狂奔的d级人员们,蓦然停住身体,那同之前如出一撤的惊怖场景,令他们牙齿打颤,心神尽数崩溃。 他们惊恐退向宁修远身边。 “丹、丹尼尔,这究竟是什么?” “我们都要死了是不是?”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我救我!” d级人员们崩溃的抓住宁修远的衣衫,发问着,哀求着。 【丹尼尔,祭坛呢!】 耳机中,亦传来基金会的质问声。 面对这惨绝人寰之景,宁修远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缄默不言。 他凝神看向倒吊人身后,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卧室,墙纸剥落,污秽满壁,一扇玻璃脱落的窗户,轻轻摇晃。 满地猩红恶浊,静如血池湖面。 偶尔点点滴落的粘稠,荡漾起微不可查的潋滟。 宁修远的灵性通过野兽之心,在傀儡丹尼尔身上扩散,野兽之心寂静无声,瘟疫门徒却告诉他,房间里有东西。 在感受到那东西之时,“宁修远”浑身一颤。 “伟大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我的主啊,祢是公平与正义,祢是我的避难所,这些羔羊都是我给你送上的祭品,请祢降下恩泽与神赐!” 丹尼尔忽然狂热得吟诵起来。 ——这是他离神最近一次。 恍惚中,宁修远竟不知这是他在操控,还是丹尼尔挣脱了他的控制。 声音落,聚集在宁修远身旁的d级人员们,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丹尼尔……你要干什么?” “他要献祭我们!” “杀了他,快杀了他!” 他们一个个下意识退开,极少数甚至被激起凶悍之气,惊恐得怒喝连连。 神,仿佛听到了他们的请求。 只见丹尼尔浑身突然一颤,好像拍掉瓶底的罐头,酒红色的果汁包裹着花花绿绿的果肉,泼洒一地。 丹尼尔身体亦随之悬浮起来。 “啊——” 本来还愤怒于丹尼尔言行的d级人员们,彻底疯了。 接二连三的死亡,将他们理智彻底碾碎。 一个个尖叫着,四散狂奔。 两人拔脚冲上阁楼,余下几人涌入其他房间,奋力关上房门,试图将不可名状的恐怖阻止在门外。 “啊——” “救命——” 接二连三的惨叫,突然在二楼回荡,也回荡在蜷缩成团的宁修远本体耳旁。 在傀儡丹尼尔遭袭的刹那间,本该切断链接的他,不知为何,慢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宛如放风筝的稚童,双手被风筝线死死缠住。 狂风咆哮,风筝癫狂,他愈痛苦,那是勒入灵魂的窒息,那是撕裂肢体的痛楚! 完全无法自主自己命运的风筝——丹尼尔,身体在无声无息中,缓缓悬空而起,倒吊在走廊里。 这一刻,宁修远分明感受到一股无形液体,填入掏空的腔体之中,渗入躯壳,沤硝灵魂。 丹尼尔死了,但又没死。 他瞪着空洞眼神,看着倒悬的二楼世界。 “哒哒哒……” 又一阵激烈脚步声传来,却是冲上二楼的两名d级人员,只剩下一人,表情扭曲而惶恐的冲了下来。 他一边跑,一边回头。 什么都没看到,却踉跄跌落在地,一个轱辘滚落到二楼楼梯口。 他看着倒吊的丹尼尔,突然发疯的哀求起来。 “祭坛在哪?祭坛在哪?” “求求你告诉我!” 【丹尼尔,祭坛在哪?】 丹尼尔耳机中,也传来质问之声。 ——基金会通过捆绑在宁修远身上的仪器发现他并未死去。 “一……楼……” 丹尼尔扇动嘴唇,发出微不可查的声音。 那仅存的d级人员,下意识就要冲下一楼,只是刚刚踏上第一个台阶,他仅存的一丝理智,逼得他呆立当场。 二楼没有,三楼没有,理论上祭坛应该在一楼。 问题是,他们可是刚从一楼上来的啊? 【快去一楼!】 耳机中的咆哮,成了压垮他抉择的稻草。 他下意识听从,沿着楼梯冲了下去。 刚刚跑过转角,客厅中挤满了衰朽老人立马映入眼帘,他们看着冲下来的d级人员,一个个顿时露出满足笑容。 “孩子,快下来!快下来!” “天啊,我的主啊,放过这个无知羔羊!” 他们尖叫着,欢呼着,急不可耐的倒退而走,试图上去拉d级人员。 d级人员崩溃了。 他转头就跑,但耳机中的咆哮又令他止住脚步,自主意识和外来意识疯狂拉扯着他脆弱而可怜的灵魂。 “轰!” 就在这时,一声爆炸突兀在一楼客厅中炸开。 ——发生爆炸的赫然是最初留在一楼的邪教徒之一。 这一声爆炸直接将客厅清出一大片空白,也唤醒了楼梯上d级人员一丝理智。 求生欲望,令他凭生勇气,一咬牙从楼梯上跳了下去,那边刚刚落在爆炸清理而出的空白中,便发疯的向大门冲去。 他龇着牙,表情狰狞,任由恶臭之风灌入他的口腔! 去他妈的任务! 老子宁愿被枪毙,也不愿呆在这个魔鬼居所。 近了,近了! 别墅木质大门,近在眼帘。 d级人员露出一抹希望,啪,就在这时,门口一名老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滚开!滚啊——” d级人员惊恐的尖叫起来,试图甩掉老人抓握。 但迟了。 就在这刹那间,又有两三双手掌,抓住他的衣服。 “滚啊——” d级人员发疯的怒骂着,脸上却涕泗横流,他知道,他完了,陷入这种诡异之地,他将再无活路。 蓦地,他停下脚步,猛然扭头看向别墅客厅。 ——他想在临死时,看看一楼到底有没有那该死的邪神祭坛! 啪! 一张腐烂手掌,捂住他的面庞。 “孩子,别回头,跑啊!” 从腐烂声带中挤出的苍白语言,在他耳旁乍响,在他一脸错愕中,搭在他身上数双手臂,疯狂将他推出别墅。 “哐当!” 破烂木门轰然关闭,将一切诡异封印其中。 别墅外刺眼阳光,令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满是冷汗和泪涕涂抹的油腻面庞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红色光斑。 【,你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什么时候?】 耳机中传来的冰冷声音,令猛然从极致恐怖之地脱离的d级人员茫然许久。 “我、我最后一次是在昨晚……不不不,别开枪,我梦到了妈妈,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枪决前……我、我我不记得日期了,别杀我,给我时间,我想想……” 下意识举起双手,满脸哀求而拼命的回答着问题,偏偏混乱的思绪,令他难以回忆起最简单的细节。 【ok,精神判定通过,过来!】 一怔,半晌,才试探性迈出一步,见到没有任何异常之后,他脸上顿时迸发出死里逃生的惊喜,拔腿狂奔。 “噗!” 刚刚迈出一步,怪异的喷涌声,突兀从他体内传来。 他只觉得身体一空,下意识低头看去,大地上满是花花绿绿的猩红,这让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划开兔子肚皮时看到的景象。 或许……他就是那只兔子。 视野在一阵翻转中,倒悬天地,然后迅速攀升,离开地面,越过别墅。 他看到来时看到的浮空之尸;看到隐藏在森林中的武装人员;看到乡道上卫星指挥车;看到悬浮在空中的无人机。 看到……一只漆黑如墨的渡鸦。 渡鸦眼中,似有一朵鲜花在绽放,在盛开! 宁修远终于看到了祭坛! 丰饶之神的祭坛。 第三十三章 阿瑟斯现身了 宁修远现在很痛苦! 那不可名状施加于傀儡丹尼尔身上的折磨,通过野兽之心这根风筝线,分毫不差的传导在他本体身上,令他痛苦万分。 他越挣扎,风筝线勒得越紧,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中拖拽而出。 他甚至无法中断。 不知是因为野兽之心乃是来自馈赠的缘故? 还是那不可名状存在太过强大? 他只能咬牙忍耐着。 他有种预感:丹尼尔彻底死亡之时,就是野兽之心彻底中断之际。 但丹尼尔死得太慢了。 他看起来已经被掏空内脏,宛如死尸。 然而注入他身体的神秘液体,腐烂肉身沤硝灵魂之时,却也极大限度的延长肉身活性。 这让丹尼尔的死亡成了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宁修远提醒那名d级人员,前往一楼寻找祭坛,就是为了打破这个过程。 他不知道,那名d级人员经历了什么? 他放在一楼的老鼠,看到的依旧是空荡荡一片的别墅客厅。 只有他的渡鸦,看到那d级人员冲出别墅时,却突遭击杀的血腥一幕。 这极度荒诞而违背常识的诡异场景,不知为何,突然令宁修远想到姥姥家的捕鱼笼。 ——一种只能进不能出的捕鱼笼。 思绪至此,宁修远突然发现丹尼尔的视界,缓缓蒙上了一层白雾。 要死了吗? 不! 在白雾笼罩中,丹尼尔突然摆脱了不可名状的束缚,踏入一座白色世界。 这里,大地是白的,天空是白的。 极目望去,一切都是白的,仿佛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 就在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一朵庞大而娇艳猩红的鲜花,突然在丹尼尔眼前绽放。 这是一朵大王花,又名腐尸花。 白色斑点洒在猩红花瓣上,仿佛剥皮羊羔体表生出的脓疮溃疡。 尚未靠近,若有若无的腐臭,好像发酵几个世纪的尸身,令人作呕,更难以忍受。 但“宁修远”却情不自禁的靠近,因为在五片花瓣簇拥的筒状花蕊中,无数种超凡特性在其中流转不定。 这一幕,令宁修远浑身一震。 他明白了! 这是来自伟大的公平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的神赐。 因为他献上了丰饶祭品! 宁修远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伸出双手,就要掬一捧超凡特性。 就在这时,一柄利剑突然刺穿他的胸膛,从胸口冒出。 “伟大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我才是您最忠诚的仆人,他只是一个卑贱叛教者,是他把那些外来人带进来,他不配享有您的恩赐!” 一名年轻人从宁修远背后走出。 他张开双臂,对着白茫茫的世界,声嘶力竭而虔诚的诉说着,怒斥宁修远的背叛,表达自己的忠诚。 “不不不——” 宁修远看着从掌中漏下的超凡特性,浑身颤抖起来。 他发疯的想要再掬一捧,但刺入胸膛的利剑,却将他的生命尽数吞噬。 他死了。 在那年轻伥鬼的表忠中,轰隆一声跌落在地,不甘死去。 “不——” 远在数公里之外的丹尼尔民宅中,因为风筝线痛苦而蜷缩成团的宁修远,突然愤怒的低吼起来。 “那些超凡特性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夺走我的东西!” 宁修远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宛如焦躁的狂信徒。 蓦然,他站住脚步。 从体内生出覆盖全身的瘟疫抗体,悄然缩回身体,露出黎明神教服饰。 他提起马灯,推开民宅大门,眼神坚定的向别墅走去。 他受够了羸弱无力! 也恨极了无法掌控的命运! 他要变强,那些超凡特性,就是他变强的最快捷径。 …… …… “组长,伦理委员会发来警告,他们认为针对一个尚未扩散的收容物,我们已经涉嫌过度使用d级人员,他们要求立即停止实验,提交说明书!” 停靠在乡道边缘的卫星车内,联络员忽然放下手中工作,看向车内几名指挥员。 “伦理委员会?哈,真是有事我们上,没事上我们,上次时空马灯事件消耗了多少d级人员?怎么不见他们出来叨叨两句?现在才用几个?不用d级人员,难不成让我的战士冲上去?” 一名大胡子组长,愤怒得直拍桌子。 “告诉他们,给老子滚!有本事去总部告状,老子特么正好退休,落个清闲!” 年轻的联络员不吱声,甚至没有害怕表情。 在这鬼地方工作久了就会知道,除了收容物,没什么值得好怕的。 跟收容物比起来,站点主管都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再说了,他也习惯了组长发火。 ——压力太大,能理解。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愣着干什么,给老子骂回去啊?” 看联络员不为所动,大胡子组长简直气急败坏。 “好了好了,火也发了,少说两句,这不是扩散型收容物,伦理委员会出面干涉,也正常。” 另一名黑发中夹杂着无数白丝的中年指挥员,开了口。 “谁说这不是扩散型?都发展邪教了,这还不扩散?” 大胡子组长瞪大眼睛,强词夺理着。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可现在忤逆了伦理委员会,万一以后人家怨恨在心,卡一卡我们……” 中年人直点头,说出一个所有人都头疼的问题。 “他敢?!” 大胡子组长吹胡子瞪眼,但那表情已然多了几分色厉内荏。 伦理委员会,在基金会只是一个小部门,主要负责审查和监督各部门各实验是否存在过度浪费d级人员。 这个部门因为非核心部门,既不掌握暴力,也不掌握财力,更不掌握资源,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个笑话。 但大家不可否认,他们其实具有相当影响力。 一份评估报告,真有可能卡住一些部门的d级人员分拨。 须知,基金会收容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收容物,哪个不是用一条条d级人员性命趟出来的? 没有足够的d级人员,很多收容物实验,只能被迫中止。 没办法,狼多肉少,谁都想搞明白手里的收容物特性,内部竞争太正常了。 “那个,贝基,你发报告去说一下,就说实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我们打算尝试一次非常规收容……算了,我亲自说!” 大胡子组长一咬牙,向伦理委员会发起正式通信。 没多久,卫星车内一块显示屏上跳出一名女子形象。 “威拉德先生,我必须得提醒你,即便你申请非常规收容,也不可能通过。这不是扩散型收容物。还有,别忘了,上次时空马灯事件造成了什么后果?” 伦理委员会的抢先开口,令威拉德表情有些尴尬。 他沉默好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们已经实验出这栋别墅中杀人怪物的大部分特性,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保证将里面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统统一网打尽!我们已经派了那么多d级人员,不试这最后一次,我不甘心,之前派遣的d级人员,也岂不是全浪费了?” 显示屏上女子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利弊。 “好,最后一次机会,不得超过五名d级人员!” 威拉德闻言大喜! 就在这时,卫星车内警报突然炸响,安装在车灯的警示灯,更是疯狂闪烁着,生怕指挥员们看不见。 屏幕上女子更是脸色骤变。 莫说他们,这一刻这一片区域的基金会高层,几乎集体震动。 “发生了什么?” 威拉德大惊失色,下意识看向卫星车内主屏幕。 不等他目光凝实,他的同僚中年人,脸色凝重之极道: “马灯之主阿瑟斯,在康芒斯小镇现身了。” 第三十四章 悲壮而行 “情况如何?” 看到纪紫君抱着文件夹从临时心理评估室走出来,nerc站点医疗部门副主任加登,沉声问道。 ——相较于在小镇爆发的传染病,基金会其实更加担心隐藏在镇民之中的邪教徒。 “大多数d级记忆消除比较顺利,不过,有几个重症邪教徒,我建议进行i级长期回忆阻断,收容物对他们的心理影响远超预估,即便已经被消除记忆,看到类似邪教物品,依旧会激起他们部分内隐记忆。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把这些人迁出康芒斯小镇,越远越好。” 纪紫君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文件递了过去。 d级记忆消除,属于前进式逆行性失忆,用于消除早期记忆。它通过锚定最旧记忆,然后再向新的记忆推进,进行记忆抹除。 丰饶邪教对信徒影响极大,不排除散播未知模因的可能。 因此基金会不得不通过d级记忆消除,最大程度上抹除其影响力。 “外交事务所又有活了,迁徙一座小镇,可不是件轻松事情。我敢打赌,格兰汉那老家伙拿到这份报告之后,肯定会去申请不老泉,修复一下他那锃亮的地中海。” 加登翻阅着文件,语气带着三分调侃。 “现在的关键是丰饶之神,我有种预感,一日不收容它,我们恐怕一日不得安歇。”纪紫君脸上流露出一抹担忧。 “安心,比起时空马灯事件,它好处理多了。最坏结果不过是封锁起来,定期投食罢了。”加登见多识广,语气轻松。 “投食?”纪紫君一怔。 “叮叮叮……”就在这时,她的蓝牙耳机突然响了起来。 “纪紫君,速到临时营地门口报道,紧急任务!”耳机中的声音充满了急迫感。 “什么任务?”纪紫君愕然。 “马灯之主阿瑟斯出现了,我们需要你作为沟通媒介,再次尝试接触。” “怎么了?” 加登看着骤然色变的纪紫君,忍不住问道。 “阿瑟斯出现了。” “什么?!” 加登闻言只觉得头皮一麻,血液上涌。 他为什么认为丰饶之神比时空马灯更容易处理? 归根结底,乃是因为这是非扩散型收容物。 它看起来十分可怖,实际上造成的破坏力十分有限,可以说,只要不进入那栋别墅,基本就没事。 当然了,从调查结果来看,丰饶之神可能会通过某种未知手段,影响周边区域,诱惑一些信徒进入,但即便如此,它的破坏力依旧十分有限。 马灯之主阿瑟斯呢? 这位主儿可就麻烦了,长腿,会跑,关键是手中马灯一旦离开主人,会无限扩张,光芒笼罩之处,一切生机泯灭。 这谁能吃得消? 尤其是第一次将他忽悠进收容站点,引发疫医失控,遭其攻击,却连同疫医一起神秘失踪后,基金会基本肯定了一件事。 ——他或时空马灯,具有穿梭时空能力。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还是一件好事,毕竟他带走了疫医。 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又冒了出来? 这让加登如何不震骇? 实际上,加登想法,也正是基金会高层的共识。 保护人类免于恐惧,可以在阳光下生活,这是基金会的核心宗旨,也是他们定义收容物的标准。 神秘莫测的阿瑟斯,暂时并未表现出主动攻击性。 但这依旧不可否认,他具有对人类社会造成巨大破坏力的能力。 不过,也正是他尚未表现出主动攻击性,基金会才会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放弃收容,反而决定派遣谈判专家,尝试建立沟通。 当然了,基金会高层也有一个深层次考量。 那就是,没人知道杀死了他,会不会造成水晶马灯彻底失控? 正是在这一系列博弈考虑下,有过成功收容阿瑟斯经验的纪紫君,不出意外被紧急征召,派往前线。 …… …… “纪紫君女士,要不要立一份遗嘱?” 在前往目的地的商务车中,纪紫君刚刚听完高层的几项指令之后,旁边一名辅助人员,便见缝插针的低声问道。 声落,商务车一片安静。 包括链接商务车的一切频道。 阿瑟斯在nerc站点遭到疫医袭击,虽然这并非基金会所为,但阿瑟斯不一定知道啊? 所以这次接触,基金会高层充满了悲观。 但他们还是执意派遣纪紫君。 纪紫君也没有抗拒。 这就是基金会。 “不用。” 纪紫君轻轻摇了摇头。 至此,商务车彻底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车子稳稳停在路边,立马有工作人员冲过来,为纪紫君打开车门。 “穿过这条街道,在十字路口停下,就能等到他了。” 工作人员指着小镇上一条空旷街道,提醒道。 “我知道了。” 纪紫君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向街道尽头走去。 这一刻,车边的文职员工、外勤特工、战术反应成员,甚至隐藏在暗中的少数特遣队成员,皆沉默的看着这个刚刚进入站点工作不久的女孩,心生悲壮。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阴影,显得格外孤独寂寥。 没人知道,纪紫君将以一种怎样的心路,走过并不漫长的街道? 她刚刚走到十字路口,便在道路尽头看到一盏烛火,缓缓飘了过来。 橘黄色的烛火,在昏暗的薄暮下,撑开一团淡黄色的独立空间,庇护着它的主人。 在烛光中,阿瑟斯没有第一次出现在纪紫君面前时的无助彷徨,仿佛随时可能崩溃发狂。 此时的他,面容冷峻而坚毅,双眸中还闪烁着几分疯狂。 “阿瑟斯先生,你好啊!” 纪紫君抬起右手,小心翼翼的招呼道。 宁修远余光瞥了她一眼,不为所动,继续沿着街道前进。 这一眼,令纪紫君头皮发麻,她连忙追了过去,咬牙道: “阿瑟斯先生,上次发生的意外真的很抱歉,攻击你的那人并不是我们的人,而是我们的收……客人。我们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狂,非常抱歉出现这样的事情,希望您不要生气。” 生气? 不不不,我怎么会生气? 我应该感谢他,给我送来了瘟疫门徒! 宁修远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但笑意很快又收敛,他想到了阻扰他发挥瘟疫门徒力量的都教精神烙印。 想来,那鸟嘴怪人之所以攻击他,就是受到都教精神烙印的影响? 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 纷杂思绪在宁修远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懒得开口解释,依旧继续前进着,现在没有什么东西比丰饶之神馈赠的超凡特性,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此时,代表基金会道歉的纪紫君,在道歉之后,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她甚至做好阿瑟斯被激怒的准备。 时间的概念似乎都随之停止。 一秒……三秒……五秒……数个呼吸过去,纪紫君紧绷的心脏缓缓落了下去,她看着依旧默然赶路的阿瑟斯,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冷汗溱湿衣衫,有种死里逃生之感。 也对,如果阿瑟斯生气愤怒,刚刚见面之际,恐怕就是她死亡之时。 既然他没有痛下杀手,那么说明他或许根本不在意疫医的袭击。 疫医失控事件,在他们基金会眼中是一件大事,但在阿瑟斯眼中,或许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自然不足以令他迁怒于基金会! “阿瑟斯先生,请问疫医怎么样了?就是攻击你的那位客人。” 宁修远的沉默,给予纪紫君无穷勇气,下意识问出了困扰nerc站点,乃至整个基金会的疑惑。 第三十五章 扩散型异常 晚霞愈灿,薄暮愈沉。 在纪紫君问出这句话时,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 黑暗统治了世界。 只有一点烛火,孤独守望着黎明。 “他?死了。” “欸?”纪紫君蓦然站住脚步,本来以为又要换来沉默的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宁修远:“死、死了?” 这两个字,也在刹那间,通过纪紫君身上的电子设备,传向一线指挥员耳中,然后再二次翻录向基金会更高层。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得头皮发麻。 疫医的强大,基金会那是深有体会。 触之即死,死不安息。 基金会第一次接触疫医事件之时,甚至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还以为是异常状况造成的尸变(疫医操控的活尸)。 最终折损大量人手,才逐渐发现他的存在,最终得以火力镇压! 事实上,如果不是疫医表现出一定可沟通属性,以及意外发现薰衣草对其有镇静效果,它的收容等级绝对不会下调至euclid级。 换言之,它的实际收容等级和水晶马灯一样,都是keter级。 结果就是这样的存在,竟然死于阿瑟斯之手? 这让基金会如何不震惊? 这岂不是说,执掌水晶马灯的阿瑟斯,实际威胁指数远超基金会的预估? 虽然这个消息还未验证,但基金会已经紧急提高阿瑟斯的威胁指数。 诸多备选预案纷纷被推翻,更加严苛的非常规收容预案纷纷提上计划。 在基金会紧急补充阿瑟斯资料之时,纪紫君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阿瑟斯先生,请问您这是要去哪里?” 听到这话的宁修远,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我要去觐见伟大的丰饶之神!” 宁修远裂开嘴巴,露出怪诞笑意,在狂热中挣扎,在挣扎中狂热! 觐见? 纪紫君怔住了! 难不成丰饶之神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强大? “你们想阻止我?” 宁修远主动扭过头来,看向纪紫君。 恍惚中,纪紫君似乎看到一尊由无数虫子组成的巨像,低下头颅,俯视着她,漆黑颅窟中,闪烁着戏谑火焰。 这令她浑身血液为之凝固,心脏陡然漏了一拍,蓦然站住了脚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修远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提着马灯,孤独行去。 浑黄烛光,宛如一缕幽冥鬼火,在乡下小道上飘荡着。 基金会沸腾了! ——·—— “该死,他竟然是冲着丰饶之神去的。” “觐见?难不成他是丰饶之神的信徒?还是说他已经被丰饶之神模因感染了?” “我建议立即对他执行收容行动!” “不可,风险太大了。我们并不清楚阿瑟斯是主体,还是马灯是主体?如果阿瑟斯是主体,我们常规手段一时半会可能根本销毁不了他。如果马灯是主体,他若死了,马灯失控,我们将更难收容,别忘了,他距离丰饶之神太近了。” “时间紧迫,我提议收容丰饶之神,威拉德提交的非常规收容计划,完全具有立即执行条件!” “暂时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通知威拉德,立即执行入梦收容计划。” ——·—— “哐当!” 一辆早就停在别墅外的押解车,后车门突然打开,一名穿着橘色制服,身材消瘦,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被推了出来。 “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男子跳下车,眯起眼睛打量着四周,目光蓦然锁定不远处的别墅。 “,常规任务,进入别墅,杀光一切活物,在梦中。” 在一队机动特遣队保护下,一名身穿密不透风防护服的收容人员,一边下达命令,一边将一个长方形木盒递给了男子。 男子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脸上闪过兴奋的杀戮火焰。 他双手抓住盒子,盒子却纹丝不动。 他蓦然看向收容人员,一道冷漠的警告声,从那密不透风的面具中传来。 “进入别墅再打开,两公里外有我们的狙击手,想死,我们满足你。” “我明白,长官!” 男子咧嘴一笑,本该谦恭神情,落在他脸上怎么看怎么癫狂! 收容人员沉默三秒钟,松开双手。 “哎呦!” 男子突然惊呼一声,好似没接住盒子,刹那间,周围哗啦啦响起一片枪械摩擦声。 “哈哈哈,宝贝,别怕,叔叔接牢着呢!” 成功戏弄基金会成员的男子,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声,他大大咧咧的将木盒夹在腋下,抬脚向别墅走去。 这一刻,无数红色光斑在他后背亮起,尤其是后脑勺。 路上,男子没再开玩笑,他一路迈着八字步,吹着口哨,步履轻松的来到别墅门前。 他先是侧着身子,推开半扇门,向里面瞄了一眼,确定没啥问题之后,这才转身给别墅外武装人员一个飞吻,闪入别墅之中。 至此,所有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负责贴身保护木盒的收容人员,早已被冷汗打湿衣裳。 木盒中是一件收容物。 那是一把军刀。 名曰:梦魇之刃。 任何直接接触者都会立即陷入睡梦之中,在梦中,迎接一场白刃战,且不受控制的疯狂杀戮,直到敌方全部死亡。 该梦境内容会根据接触者个人阅历发生改变。 其中,噩梦中杀戮的一切敌人,皆会映射到现实周围五百米范围内一切生物,且造成死亡。 因为遭到映射人员全部死亡的缘故,基金会无法得知映射人员是否知道梦境内容。 这就是威拉德的入梦收容计划! 他已经通过十几名d级人员,确定别墅内有着未知神秘生物存在,无形无质,好似神话中的地缚灵。 但无论这是何种存在,在梦魇之刃的梦境中,都将化为接触者同族,面对军刀持有者,彻底沦为刀下亡魂。 没有例外! 威拉德期待着那些怪异在梦中化为普通人类,惨遭屠戮之时的哀嚎。 唯一遗憾的是,他却无法亲眼见到这一幕。 时间在沉默等待中流逝。 别墅静悄悄一片。 没有动静,或许就是最好的动静。 威拉德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不想,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突兀撕破别墅外的安静。 “啊——” 充满惊慌和恐惧的尖叫,令无数飞鸟受惊,飞出树冠。 现场驻守力量,愕然循声看去,一个个皆骇然失色。 只见一名身穿制服的战术成员,宛如被蛛丝提起的肉虫,突兀倒悬,飞向天空。 “哒哒哒……” 他拼命挣扎着,发疯扣动扳机,向自己脚边方位射击,但毫无作用。 他只能徒劳泄空弹夹,发疯抓挠着腿部,却触摸不到任何存在。 直到他抵达别墅上空,激烈挣扎动作才戛然而止,宛如陷入睡梦,枪械亦随之从空中滑落。 这一幕,令所有别墅之外的武装人员,浑身战栗起来。 【第一防线,全体都有,往后撤,快!】 耳机中及时传来惊怒不已的撤离指令。 但迟了! “哒哒哒——” 急促枪声,在林间乍响,冲锋枪喷出耀眼火光,滚热弹丸划破空气,试图阻止未知存在。 但这一切依旧无法阻止不可名状对战士的疯狂捕捉! “滚开——”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别墅周围的绿林中响起,一道又一道身影从林中倒悬而出,冲出树冠,飞向天空。 范围越来越大。 无数战士惊恐后撤,却根本跑不过那不可名状之物的捕捉。 大地失去了重力。 不! 那是无数战士倒悬长空,宛如失重,密密麻麻,就像夏日密林中垂下的无数肉虫。 令人毛骨悚然! “不……” 卫星车内,威拉德看着监控屏幕,发出骇然怒吼,恍惚中,他意识到什么。 “丰饶之神项目失控,变更为扩散型异常!” 他咬碎牙齿,发出最后的警告,浑身气力尽丧,瘫软在座椅之中。 痛苦、自责、沮丧、困惑、绝望、惊恐…… 无数负面情绪充塞他的内心! 以至于他忽略了高层传递而来的一个信息。 ——马灯之主·阿瑟斯已经抵达。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同僚目光陡然从监控上移开,骇然看向窗外…… 第三十六章 癫痴疯狂 漆黑的车窗玻璃上,透出莹莹烛光,照亮威拉德同僚的惶恐面庞。 也照亮那无法描述,不可名状的骇人末日之景! 威拉德同僚只是贴窗看了一眼,便惊怵得面容扭曲,肺腑皆崩,神魂出窍,近乎疯癫。 “我……我看到了,我、我看到了伟大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 他喃喃呓语着,就像是伏跪在坟前,向亡者忏悔的赎罪者。 威拉德下意识看向监控,目光刚至,全身血液便在这一刻,尽数坍缩至心脏,令他窒息,肿胀。 天啊,上帝在上,那、那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只见一片粘稠漆黑的夜空下,乡道尽头,一盏幽幽烛火,飘荡而来,仿佛亡者磷火。 浑黄烛火,照亮前路,也照亮世界,为整个天地镀上一层黄色光辉! 不可名状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终于在烛光的晕染下,展露出它那肿胀,庞大而腐烂的身躯。 那无法描述的庞大身躯,比任何古木都要庞大,就像无数寄生藤蔓,缠绕着别墅,扭曲着,螺旋着,向上生长,向四周散布着无数血肉之肢体触手。 原生质血肉在它体表流淌,隐隐闪烁着圣秽微光,那不是微光,那是一颗颗横纹羊瞳。 脓疮似的羊瞳,在它体表不停挤出,又分解为脓液,流淌全身。 散发着鬼妬神憎令人作呕的腐臭。 那是蒙昧羊群贪婪圣秽痴愚君王荣光奉上血肉沤硝的灵魂! 离开大地怀抱,拥抱圣主战士,蚕蛹一般密密麻麻高悬在天空之上。 伟大的丰饶之神翠绿之形,垂怜的抚摸着他们。 祂那贪婪圣荣渴望恩赐的蒙昧信徒,提着水晶马灯,穿越无尽黑暗,抵达它的身边。 “啵啵啵!” 横跨天穹的圣主之触,在长空交织出遮天蔽日的圣庇,一颗颗羊瞳挤出,盯着缓缓走向圣主的贪婪信徒。 他将拥戴祢之名,荣获圣主救赎。 哦,在贪婪信徒身旁,还有一只胆大妄为的蛆虫。 听啊,沐浴圣恩的她,竟然胆大妄为的满脸恐惧,在圣主庇护下,她在恐惧什么? 看啊,她心跳如鼓,她胆小如鼠,她灵魂在嘶吼,在挣扎,想要拥入圣主怀抱。 她那脆弱躯壳,还在坚持着什么? 哦,她那愚昧的躯壳,还在坚持着可怜的自我。 …… 纪紫君面色僵白的仰头看着周遭天空,星辰漫天,那是羊瞳脓眼。 这诡吊亵渎之景,令她震撼,令她崩溃,令她惊惶! 在看到那漫天倒悬之景时,她本该退却。 但不知为何,烛光笼罩之外的黑暗,令她恐惧,不敢触及,不敢惊扰。 她只能跟随着阿瑟斯的脚步,一步,一步,深入这承载世界难以想象之腐烂恐怖的诡丽幻谭。 她手指紧紧扣住藏在衣摆中的枪械,冰冷金属勉强给她一丁点虚假慰藉。 她是不幸的。 通过她身上监控窥探到圣主荣光的基金会高层,也是不幸的。 因为烛光阻止他们窥探到圣主本质,他们只能看到圣主只鳞片甲的神光,依旧徘徊在迷茫羊群之列,终将沦为沤硝灵魂的腐肉。 可怜的他们,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的不幸,公然挑衅于圣主。 “咻!咻!咻!” 粘稠如墨的夜空,骤然亮了起来。 纪紫君惊愕抬头看去,只见一颗颗导弹,宛如怨母鬼胎所生的恶婴,拖拽着复仇火焰,轰向圣所。 “轰隆——” “轰隆隆——” 耀眼火光,在圣所上空,爆炸燃烧,掀起滔天火光,照耀世界。 刺眼的光芒,甚至将烛光镀上一层猩红。 在那滔天火光中,圣主佁然不动,腐肉之触飘荡长空,垂怜俯视众生。 呵,迷途的羔羊啊! 他们的火把,甚至无法触及圣主错位的时空! 【该死,怎么会这样?】 【只有异常才能对付异常。】 【启动二级指挥中心最高预案!】 【完了,完了!】 纪紫君耳机中传来指挥中心混乱的呼喊。 ——熊熊火光和遮天蔽日的腐肉,已经将他们名曰科学的理性腐化亵渎。 纪紫君怔怔的看着一朵朵蘑菇云爆炸,好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默片,她只能踉踉跄跄的追逐在阿瑟斯身旁。 此时的阿瑟斯,面无表情的前进着,践行着他的觐见之言。 “阿瑟斯!” 纪紫君尝试着喊了一句,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是下意识想喊一句。 没有回应。 黑暗却笼罩而来。 纪紫君愕然抬头看去,只见一根不时鼓起羊瞳继而分解的狭长腐肉之触,落了下来。 看落点,赫然是阿瑟斯! “阿瑟斯——” 纪紫君惊恐的发出尖叫之声。 阿瑟斯却张开双臂,表情充斥着怪异情绪,迎接着圣秽痴愚君王的恩典。 完了! 纪紫君一屁股瘫软在地,脸上一片煞白。 “嗡——” 眼看腐肉之触就要落在阿瑟斯的头顶,一道耀眼光芒陡然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将那流着脓液的腐肉,阻隔在光明之外。 惊恐欲绝的纪紫君呆住了! 通过她身上仪器,观望这场超异常接触的基金会高层呆住了。 “唳——”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怪异之音,突然在天地之间回荡,那是圣秽痴愚君王的怒吼! 祂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这让祂愈发疯狂 “啪!啪!啪!”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大雨,那是人尸之雨。 祂将无数流着原生质脓液的肢体抽回,疯狂涌向阿瑟斯,举目望去,天空,周遭,尽数被腐肉血海所填充。 “砰!” “砰!” 血肉抽打在阿瑟斯身上的光明上,迸发出刺穿耳膜搅动灵魂的亵渎之音,令人头晕目眩。 “咯咯……” 纪紫君再也忍受不了,她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咯咯声。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突然发现阿瑟斯的表情生动起来。 “啪!” 在纪紫君听不到的错位时空中,那根纤细的拴着宁修远的风筝线,悄然被光明切断。 宁修远茫然的看着周遭血海肉山,刚从绝望之境逃出的他,又陷入了另一个深渊之中。 周遭冲击心神的怨煞景象,令宁修远勉强恢复生气的面孔,再度僵住。 思维近乎凝固。 好在,来自黎明神教奖励的圣庇护勋章,阻挡了异端的攻击,也洗涤了他癫狂灵魂! 但宁修远宁愿此时陷入疯狂。 因为这绝不是肉眼凡胎所能面对的绝望。 “轰隆!轰隆!轰隆!” 圣主越发狂躁,无数血肉之触,疯狂缠绕着光明,挤压着,碾碎着,抽打着…… 笼罩在宁修远身上的光明摇晃起来,越来越稀薄。 “觐见?” “呵!” 宁修远感受着圣庇护勋章中急剧消耗的黎明光辉,想到之前的癫痴之语,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凄惨笑意。 笑意弹指即逝! 他蓦然抬起面孔,直视那不可名状令人灵魂沸腾扭曲之存在,念出了一段晦涩难懂且唯一知晓的伊利德海姆语。 这是白色蠕虫的祷词! 第三十七章 他是在吟唱魔法咒语吗 “攻击无效?怎么会这样?” 看着漫天导弹掀起的滔天火焰,却无法伤及那狰狞可怖怪物半分,阿司山指挥中心在沉寂数秒钟之后,立马陷入沸腾之中。 “扭曲现实,这、这是神明级异常!” “本次收容事件升级为末日hk镇压神明级别!破坏等级提升为lk局部危机!” “阿司山申请o5议会介入。” “立即疏散周围两百公里所有民众,实行限入管控。” 作为对抗异常模因传染而成立的二级指挥中心,阿司山在一级移动卫星车指挥中心失控之后,便立即接手了前线指挥权。 因此在发现丰饶之神本体之后,阿司山指挥中心果断动用最高权限,实施常规最高火力镇压。 但结果让所有人大失所望! 更心生恐惧! 一枚枚高爆导弹,精准命中目标,一时间,爆点琉化,大地皲裂,滚滚冲击波将火焰卷上苍穹,点燃半边天空。 俨然一副人造地狱之景! 然而就在这火焰地狱中,那无以名状的怪物却佁然不动。 这让阿司山如何不震骇? 这一刻,阿司山全体成员如坠冰窟,刺骨寒意,从每一名成员内心生出。 眼前这场危机,已然完全超出他们能够应对的级别。 最高预案随之启动! 阿司山开始申请基金会最高权利机构o5议会介入,他们则主动承担起后勤工作,着手疏散民众,封锁异常区域。 “阿瑟斯、他、他在做什么?” 在一片极致紧张恐慌中,一声惊呼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不! 应该说,监控中传来的第一个音节,宛如异常模因,绕过二级指挥中心的模因过滤,呈现在指挥大厅屏幕上,也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众人下意识循声看去。 只见纪紫君身上所携带的数枚微型摄像头,清晰捕捉到阿瑟斯忽然吟唱起神秘咒语画面。 那音节是如此的拗口而晦涩。 听起来完全不是人类发音器官所能表达而出的声音,却蕴藏着令人战栗的力量! 它在扰动世界,扭曲现实。 当它响起时,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的吟唱,一切生物只有也只能在颤抖中,恐惧中,匍匐在地,俯首聆听。 “他、他是在吟唱魔法咒语吗?” 一名指挥员忍不住呢喃道。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阿瑟斯已经完成了吟唱,他仰头直视苍穹之上那遮天蔽日的腐肉触手,面孔中闪烁着疯狂之色。 “天啊,上帝,那是什么?!” 阿司山指挥中心无数人骇然看向室内大屏幕,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骇人之景,惊住了。 只见在阿瑟斯身后,无尽空间扭曲起来。 那是无尽的白,仿佛强光,穿越群星,抵达次元,充斥苍穹! 不! 不对! 可怜我们人类简陋的感官! 那不是光! 那是一座惨白而庞大的冰山。 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科学理性无法理解,而蛮横的姿态,撞开世界屏障,挤入这方次元,露出冰山一角。 在这冰山一角上,盘踞着一尊不可名状的白色巨物,它肿胀、肥硕、堆叠,好像厚厚的油脂,不融于冰上之上。 当冰山撞入世界,这隅世界化为白色。 绝对寒冷将方圆上百里尽数冰封,无论是人造地狱火焰,还是错位扭曲时空。 舒适环境,终于让伟大的白色蠕虫鲁利姆夏科洛斯舒展身体。 祂从冰山上立起。 来自人类时间尺度也无法丈量的旧日支配者,以一种理性思维无法直视的方式,出现在这宇宙一隅角落。 祂是那么的完美,归一身躯膨胀着无尽神光,时空也无法承载祂的存在,在错位中破碎,在破碎中重合。 祂那张模糊圆形面孔上,一颗颗眼球状的血珠不断从眼窝中涌出、破裂、滴落,倒映着呼唤祂之名,渴望魔法力量的贪婪信徒。 但这贪婪信徒已经无法引起祂半点兴趣。 祂那一颗颗滴落的血珠上,翻滚着圣秽痴愚君王翠绿之形的影像。 啊,那是流淌着伟大的“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至高母神”血脉的子嗣,那羊瞳就是最明显的特征。 不不不! 伟大的至高母神怎么会孕育如此肮脏低劣的食物? 食物? “唳——” 饥饿让白色蠕虫抛弃了它那可怜而渴望魔法的贪婪信徒。 祂张开饥饿无牙无舌巨口,离开载祂穿越群星的大冰山伊基尔斯,噬咬向圣秽痴愚君王。 “吼——” 圣秽痴愚君王发疯的抽出无穷腐肉之触,抵向白色蠕虫,扭曲螺旋生长的身躯,拔地而起,想要遁入群星。 但那惨白冰封万物的寒冷,冻结了它的一切退路。 祂只能愤怒咆哮着挥舞起粘稠腐肉之触,像深海可怜而狡猾的章鱼,直面来自九幽深海的贪婪恶鲨。 这是一场脆弱羔羊所无法认知并理解的战争。 人类那可怜而廉价的感觉器官,只能捕捉到只鳞片甲的可怖远景,便是这只鳞片甲的可怖远景,便足以让人类脆弱心智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不过,这零碎的一鳞半爪,也足以让人类这种理性生物拼凑出战争结果。 呵,这或许是脆弱羔羊们仅有的价值。 在那撕裂心脏不可视听的嘶吼中; 在不可名状的扭曲翻腾中; 在漫天泼洒下大片腐肉、黏液、冰块、以及血液中; 伟大的白色蠕虫鲁利姆夏科洛斯,用圆形面孔中央的无牙无舌巨口,噬咬住翠绿之形,返回它的神国王座——大冰山伊基尔斯,回归群星。 天地在刹那间,重归平静。 突兀得令一切理性生物难以适应。 ——这些贪婪的羔羊,还想沐浴更多神光,在癫狂失智中。 黑暗再次笼罩世界! 只有一盏烛火,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原中,摇曳着,守望着,撑起一朵希望之花。 然而纪紫君的希望之花,却已经枯萎凋零。 纵然有烛火阻隔,直面两大不可名状亦不可直视的旧日主宰所带来的信仰皈依,依旧令她心智扭曲,感官浑浊。 白色蠕虫对环境的改造,亦在侵蚀着她那脆弱的血肉以及灵魂。 若非烛火照耀,她早就化为一尊毫无价值的冰雕。 但即便如此,她那脆弱的身体,依旧坚持不了多久。 她的血液开始固化,皮肤凝结冰花,灵魂陷入迟滞,甚至连灵智体都开始涣散。 “要死了吗?” “或许,我应该立下遗嘱。” 仅存的思维火花,微弱跳动了一下,冰花爬上了她漆黑如墨的瞳仁,折射出迷离抽象的身影。 是阿瑟斯! 他半蹲了下来,伸手轻轻触向她的额头。 第三十八章 阿瑟斯是怎样的存在 寒风如刀,野阔星垂。 百里沃田已经化为刺骨冻原,极目眺望,一片惨白,生机灭绝。 “咯吱——” 脚踩冰渣的碾碎声,在反射着淡淡白芒的冻土上响起,这是一支衣着十分不匹配环境的机动特遣队。 毕竟谁能想到,在温带,尤其是酷热夏季,竟然会出现面积如此庞大的冰原? 这支队伍保持着专业作战队形,向冻原深处进发。 一路走来,沿途景色,疯狂冲击着他们的三观,亵渎着他们的灵魂。 倒映着他们身影足足有成人身高的横纹羊瞳,已经令他们窒息。 但凝固的火焰,更令他们感到疯狂。 放眼望去,无数肿胀、腐烂、长满羊瞳的肉块,堆叠在冻土上。 它们是那么的庞大,宛如匍匐横卧在大地上的巨蟒,点缀着冻固的火焰,让整个世界显得十分魔幻而不真实。 “啪!” 机动特遣队突然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队长比划了一个手势,立马有几名队员,原地蹲了下来,架起狙击步枪。 队长则领着余下成员,呈半弧形,向远处一个孤零零的人影走去。 “纪紫君女士,你还好吗?” 机动特遣队靠近之后,队长谨慎开口询问。 纪紫君抱着胳膊,立在冻土唯一一块没有冰晶的净土上,眺望着远处黑暗。 “纪紫君女士……”见同僚没有回话,队长又要再问。 “我没事。”纪紫君摇了摇头。 “呼,纪紫君女士,请问您9月11号加入基金会时,心情如何?” “我是内部推荐,6月3号就加入了,我现在状态很糟糕,没有心情接受测试。”纪紫君指出同僚的故意错误。 “精神判定通过,欢迎回来,纪紫君女士。”听着耳机中的指令,队长彻底松了一口气。 此时,远处随即传来涡轮机的咆哮声,远远看去,数辆汽车疾驰而来。 “吱呀——” 一辆救护车在纪紫君不远处停了下来,数名医护人员冲下车,准备展开急救。 然而当他们看到纪紫君之时,傻眼了。 他们以为的冻僵,甚至濒死场面没有看到。 映入眼帘的纪紫君,虽然因为寒冷抱着胳膊,脸颊泛起一抹冻红,但看其神态哪里有冻僵模样? 看起来更像是刚刚脱去厚厚外套,故意在雪地中拍写真的爱美女子。 “阿瑟斯他人呢?” 相较于医护人员的震惊,从另外几名越野车上下来的基金会成员,则更关心阿瑟斯的去向。 “他在治好我之后就走了。” 纪紫君回答道,目光幽幽看着远处的黑暗,那里烛火已经不见,不知是像上次那般离开?还是吹熄了烛火? “走了?” 几名基金会成员面面相觑,其中一名直接对机动特遣队比划了一个搜索手势。 “立即搜索目标,注意,发现目标后,不要跟太近,防止误会,更不要激怒目标。” “是!” 机动特遣队成员对视一眼,鼓起勇气,踩着咯吱作响的冻土,沿着纪紫君眺望的方向,追踪过去。 暗中,更多力量加入这场搜索行动中。 …… …… 离开冻土,回到人类世界,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纪紫君在做过简单的精神测试之后,便在基金会的安排下,打了一针镇静剂沉沉睡去。 然而她安稳睡去,基金会却彻底沸腾而忙碌起来! 导弹洗地,山河冰封。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周围民众。 如何隐瞒实情真相,化解沸腾舆论,让基金会相关部门彻夜无眠,可谓焦头烂额! 不过,这种事情,再焦头烂额,基金会也是熟门熟路。 该记忆消除的消除;该编织谎言的编织;该散播烟雾弹的散播;该封锁消息的封锁。 一套流程下来,虽然繁琐之极,但基本也就是照本宣科,谈不上难度。 真正令基金会感兴趣的,乃是这起代号“冻土”事件,为基金会揭开了某类异常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令他们未来对异常的研究,将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不过,相较于这些价值,基金会更加感兴趣的乃是马灯之主阿瑟斯本人! 他所表现而出的力量,彻底解答了基金会之前的一个疑惑。 ——那就是他和马灯,谁才是主体? …… …… 翌日,上午十点钟,纪紫君自然醒来。 她勉强吃了点东西,再次经过精神测试之后,便不得不参加一场全息会议。 会议的主题,赫然是冻土项目。 ——可以预料,作为亲历现场近距离接触阿瑟斯,且唯一幸存的人类,她的发言将影响无数人的判断。 “从已知资料来看,我认为丰饶之神项目发展为扩散型异常,与威拉德入梦收容计划有脱不开的关系!” “最初丰饶之神应该是类似于蜘蛛型狩猎生物,盘踞于目标别墅,仅对别墅内猎物展开狩猎,这正好契合了实验人员为什么靠近门窗反而遭到袭击的特点。” “威拉德的入梦收容,打破了这个平衡,我有理由怀疑,丰饶之神发展为扩散型异常,疯狂杀戮人类,就是为了捕捉生物对抗入梦收容。” “当然了,也不排除入梦收容唤醒了丰饶之神。” 纪紫君过来时,会议正在讨论着丰饶之神。 纪紫君坐在全息收容椅子上,低着头发呆,对于会议桌上的讨论,显得漠不关心。 “纪紫君女士!” “啊?”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会议秘书喊了几声纪紫君,她才如梦初醒,原来会议上有人提到了她。 “你精神状态没问题?要不要休息一下?”一名全息影像看了过来,看桌子上铭牌是基普林博士。 “不用,我只是需要点时间。” “理解。那我们回归正题,纪紫君女士你能再次描述一下,在康芒斯小镇遇到阿瑟斯之后的经过吗?越详细越好。”基普林博士嘴上说着理解,行动上却直奔主题。 “好!” 纪紫君点了点头,一五一十描述起来。 “你是说,当时你已经被冻僵,是他救了你?” 当纪紫君描述到异常消失之后时,会议桌安静了下来。 “是的,虽然我当时已经冻僵,濒临死亡,但我能感觉到,是他触碰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我全身所有痛苦便全部消失了,就像……就像所有痛苦都被剥夺了一般。” 纪紫君呢喃描述起当时的场景。 事实上,当时的场景,岂是贫瘠语言所能描述出来的? 没人知道,目睹旧日支配者给她带来何等的精神冲击? 这是远远超过躯壳的扭曲和恐怖! 她当时一度想要拥抱疯狂,彻底陷入混沌。 是他,在她一只脚迈进深渊之中时,将她拉了回来。 那指尖的温暖,她直到现在也无法忘怀。 它将刻骨铭心,这辈子恐怕都会时时回味。 因为那是希望,那是救赎! “纪紫君女士,你对阿瑟斯如何理解?我的意思是,你认为他是怎样的存在?”基普林博士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神情严肃问道。 “他?” 纪紫君目光迷离起来。 许久,她低声道:“我认为他是执掌强大力量,堪比神明的人类法师,对,就是人类法师。” 纪紫君着重咬了“人类”二字。 “或许在追逐力量的过程中,他离开了他的家乡,现在他想回去,在穿梭时空中,无意中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或许我们的世界和他的家乡十分相似,这是他第一次出现时,如此激动而失态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他从未主动攻击我们,甚至报以极大善意的缘由之一。” “说不定,我们这里就是他家乡的平行宇宙呢,不然我们的相貌为何如此接近?我们的语言又为什么分毫不差?” 纪紫君喃喃诉说着,会议室已经悄悄陷入了安静。 所有人都支棱着耳朵,倾听着她的认知和判断。 “他应该嫉恶如仇。” “他说,他要觐见丰饶之神时,我还以为他是邪神信徒,现在我才明白,那根本就是反话,他是要去杀它!” “那段魔法咒语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召唤了更加强大的怪物,杀了为祸人间的丰饶之神!” 纪紫君说到这,会议室众人表情各异起来。 “召唤怪物攻击怪物,怎么看都像是幻想文学中的荒诞臆想啊?” 一名博士忍不住道,他叫斯特雷奇,供职于基金会科学部门。 “不,那绝对不是臆想,如果那怪物不是阿瑟斯召唤而来,那么怪物为什么听从他的命令,仅仅攻击丰饶之神?这绝对是因为怪物受到阿瑟斯支配的缘故。”纪紫君辩解道。 斯特雷奇笑了笑,没有争论。 身为科研人员,他不喜欢嘴皮上功夫,点一句即可。 关键还得看实际研究成果。 “我们已经录下阿瑟斯吟唱的魔法咒语,科学部门也已经着手破译。目前来看,这门语言完全迥异于我们已知的所有语言系统,所以发音比较怪异,需要训练专门人员。这究竟是不是幻想文学中的召唤魔法,到时候实验一番,即可知晓。” 一名基金会高级成员沉声道。 ‘就怕你们念出来也毫无动静。’ 纪紫君心中忍不住怼道,但这话她到底没说出口。 第三十九章 鸠占鹊巢 经历过疫医事件,宁修远有理由怀疑,他在人间逗留时长受到灯油的限制。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治愈纪紫君之后,他便感受到若有若无的黑暗,恍如薄暮,无声无息,渗入周围,降临人间。 不! 准确的说,黑暗早已降临,只是白色蠕虫冻结了人间这隅角落,封锁了翠绿之形逃亡退路,也随之阻止了黑暗的渗透。 当祂噬咬着翠绿之形离开,自然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黑暗降临。 为了防止黑暗卷走不相干的纪紫君,宁修远选择独自离开。 “咯吱吱——” 脚踩冰渣的咯吱声,在冻土上回荡,令天地愈发幽静。 宁修远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黑暗越来越厚重,彷如泼天大雨,逐渐挤占空气,令人压抑,窒息。 一望无际的冻土,反射着莹莹光芒,却越来越暗,再也无法照亮大地。 宁修远站住脚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瓶灯油,这是仅剩的一瓶灯油。 他在犹豫要不要倒入半支,延长滞留时间,毕竟这里……最像他的家乡。 “隆隆隆……” 天际隐隐约约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探照灯宛如利剑刺破夜空,却无法刺穿他身周黑暗薄暮。 宁修远自嘲笑了笑,任由烛火被黑暗浇熄。 下一秒,冻土荧光彻底消失不见。 黑暗降临了。 无尽黑暗中,那熟悉渗人的鬼祟吠叫再次传来,宛如恶鬼在耳边的低哝呓语,令人不安。 一只剥皮手掌,穿透粘稠黑暗,伸向宁修远的脖颈。 眼看它就要触摸到令人尖叫满足的血肉。 “彭!” 火苗窜起的声音,还有扩散的光明,如岩浆泼面,王水浴体,令剥皮手掌发出穿透耳膜的尖叫,缩回黑暗。 “呼……” 虽然早有经验,但烛火的点燃,还是令宁修远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 然而这口气尚未吐出,宁修远突兀瞪大眼睛,满脸骇然。 只见水晶灯罩中,一颗横纹羊瞳悬浮在火苗之上,方形瞳孔倒映着他难以置信的面庞。 ——是祂!!! 不等宁修远反应过来,横纹羊瞳蓦然消失不见。 宁修远刚要搜寻,祂再度出现,赫然已经浮现在宁修远左眼眼球之前。 在宁修远惊恐目光中,那横纹羊瞳周围突兀长出密密麻麻的触手,触手在张牙舞爪中,忽然齐刷刷刺入宁修远眼眶,抱住宁修远的左眼球。 “啊——” 宁修远吃痛惨叫,那不是皮肉之苦,那是刺入灵魂深处的撕裂! 然而这还没完,更加令宁修远恐惧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用无数触手抱住眼球的羊瞳横纹,漆黑瞳孔猛然裂开,露出长满螺旋状牙齿的口器,一口将左眼球吞入,然后鸠占鹊巢,强行挤入眼眶之中。 只停留在外面的触手,随之缩入眼眶,羊瞳眼眶里翻了个身子,将横纹瞳孔翻转对外,倒映着水晶马灯。 这一切说着慢,实则极快! 在宁修远反应过来时,它已然完成了鸠占鹊巢行为。 “不——” “给我出来!” 宁修远发出惊恐厉吼,左手食指中指,猛然蜷曲成勾,狠狠插入左眼眶中,试图将这狰狞可怖的异物给掏出来。 鲜血顺着眼眶,潺滟而下,染红面庞。 “出来!出来!” 宁修远扣住羊瞳,歇斯底里的想要将它挖出来。 然而羊瞳密密麻麻的触手,却牢牢深入眼眶之中,长入大脑、心脏,乃至灵魂。 挖得越狠,越能感觉到身体发出的绝望嚎叫。 宛如自身器官被挖! 能不能将羊瞳彻底挖出来?宁修远不知道; 但他的灵性直觉疯狂提醒他,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先将自己的大脑、心脏,乃至灵魂统统从左眼眶拉扯出来。 因为祂赫然已经取代他的眼球,寄生于他的身体,成为他自我的一部分。 就像吸干鱼舌头血液,令自身成为寄主舌头器官的缩头鱼虱。 但祂更加恐怖! 宁修远可不相信,祂会老老实实成为寄生虫,等祂缓过劲来,死得必然是他! “呼哧……呼哧……” 极致的恐惧,绝望的处境,还有最近一系列遭遇,令宁修远心神近乎崩溃。 他喘着粗气,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出来,不然我熄灭烛火,让你永远沦陷在这黑暗之中。” 宁修远低声怒吼,说着,他伸手就要旋转灯芯螺母熄灭烛火。 “咯咯咯——” 不想手指刚刚碰到灯芯螺母,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从横纹羊瞳中喷涌而出,席卷宁修远的灵魂,令他灵魂战栗,动弹不得。 ——横纹羊瞳在试图控制他。 控制? 宁修远右眼骤然一亮! 灵性在沸腾,超凡在肆意,瘟疫门徒沿着刺入宁修远身体的触手,对羊瞳发起疯狂侵蚀。 与此同时,野兽之心也蓦然激活。 无形无质的力量,包裹住横纹羊瞳,逐渐向内渗透。 你既然敢控制我,那我就敢控制你。 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随着两股超凡力量的侵蚀,横纹羊瞳颤抖起来,虹膜颜色变幻不定,此时的祂,前所未有的孱弱。 但祂没有逃走,似乎在那无尽黑暗之中,有着连祂也畏惧可怖的存在。 某一刻,颤抖的羊瞳蓦然安静了下来。 宁修远喘着粗气,一脸不可思议的捂着左眼。 不知是横纹羊瞳寄生于他身体的缘故? 还是祂为了摆脱白色蠕虫的猎杀,不得不舍弃大部分躯壳甚至特性,来了个金蝉脱壳,因而羸弱无比? 总之,宁修远对横纹羊瞳的侵蚀,竟然超出想象的顺利。 竟有种不知是他控制了横纹羊瞳? 还是祂为了寻求庇护之所,暂时放弃了抵抗,只为安抚宿主那可怜而脆弱的心神? 感受着涌入灵魂的信息,宁修远精神一阵恍惚。 他茫然抬起面庞,左边鲜血淋漓的面孔上,一颗妖冶横纹方瞳,镶嵌其中,饕餮贪婪,冷漠癫痴。 ——那是一缕至高母神特性。 这让他宛如重临人间的旧日支配者! 贪食血肉气息,环伺在烛火之旁无以名状的怪物们,似乎嗅到了什么,惊恐得四散逃开。 不过,尚未走远,它们又迟疑得停下脚步。 最终在血肉气息的诱惑下,再度犹如食腐鬣狗,在烛火周围徘徊着,久久不愿离去。 烛火中,宁修远流淌而出的鲜血,宛如有灵,滚回体内,渗入皮肤。 在眼皮闭合间,横纹方瞳化为漆黑圆瞳,鸠占鹊巢却称职得承担起应尽义务。 第四十章 收获和代价 当双脚踏上敦实而真实的青石街道,看着依旧笼罩在夜色下的弗朗西斯市,宁修远站在原地茫然了好一会儿。 他在想,离开神国时,他准备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拜伦主教因为他两次阻止失控事件蔓延,给予他奖励来着。 拿到奖励之后,他就准备回去补觉去了。 结果在返回马夫房的路上,步入黑暗,踏入人间。 掐指算算,才过去两天,感觉却恍如过去半载。 看看周围景色,宁修远惊讶发现,眼下正是返回马夫房的路上,方向也分毫不差。 不过,看天色,已经处于下半夜,天似乎快亮了。 宁修远叹了一口气。 转身返回教堂。 “咚——” 远处传来黎明钟声,声音刚绕耳旁,一抹柔和晨曦洒向大地。 宁修远无心欣赏日出。 他走到教堂门前,略一踌躇,推开教堂大门。 晨曦光芒透过彩色玻璃壁窗,将殿内照耀得绚丽耀眼,却遮掩不住灯架上幽幽烛火。 一夜未归,灭了近半。 踏入室内,宁修远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没有神甫跳出来,宣布他为异端,要审判他,净化他。 他的左眼球,也平静如水。 这让宁修远彻底松了一口气。 尽管才经历过难以想象的荒谬和恐怖,但他还是强打精神,将熄灭的烛火点燃,依次补上灯油,这才离开。 回到宿舍,他草草解决了一下个人卫生问题之后,便酣然入睡。 以他目前的生命本质来说,他其实并不疲惫。 但疲惫的是心。 他需要睡一觉,好好缓冲一下心神,恢复灵性。 …… 如果说每一次睡眠,都是一场死亡的话; 那么一觉醒来的宁修远,确实觉得宛如新生。 这一觉,令他疲惫的灵性,得以舒缓。 他遭遇变故的躯体,也在睡眠中,得以重新交融适应。 宁修远从软榻上坐起,长长吐了一口气,趁着活跃的精神,整理起这次踏入人间的得失。 首先,连续两次穿越,令他肯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行走于两界之间,可能将会成为常态化。 这个认识,对他有着极为重要意义。 他正好可以借助两个世界的不同特性,完成一些在对立世界无法完成的事情。 具体哪些事情,还需要慢慢思考。 其次,他服用的瘟疫门徒,终于融合了五分之一。 这点融合带来的力量提升,其实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摆脱了“瘟疫环境”的致命影响。 简而言之,即便身周并无瘟疫,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因此失控,最多感觉环境令他有些不太舒服罢了。 最后,便是他的“左眼球”了。 这应该是“丰饶之神、翠绿之形”,从白色蠕虫嘴里逃出来的一点本质自我。 祂的寄生,给宁修远带来十分丰厚的财富。 一,感官的指数级提升! 即便是被动状态下,宁修远也能察觉到十分微妙的存在,比如飞虫、老鼠、幽灵……等等。 如果主动消耗灵性驱使,能够看到的东西将更多。 宁修远曾在那名曰“门”的黑暗中,睁开羊瞳,瞥一眼那亘古不变的黑暗,所看到的景象,令他头皮发麻。 但这也侧面证明了横纹羊瞳的妙用。 二,横纹羊瞳赋予他行走于错位时空的能力。 理论上,他可以通过穿梭于错位时空,达到隐身,豁免攻击,穿梭空间……等诸多效果。 但这个能力实际运用价值嘛? 宁修远心中就有点嘀咕了。 毕竟他可亲眼目睹白色蠕虫冻结空间,令翠绿之形错位能力毫无用武之地的恐怖景象。 因此这项能力,应该是有上限的。 不过考虑到参照系的强大,担忧这个能力的上限,其实跟杞人忧天没什么太大区别。 实际上,目前宁修远也很难使用这项能力。 它对灵性消耗极大。 以宁修远现在的灵性,最多维持六分钟的错位穿梭,嗯,实际上应该是八分钟,但那会彻底耗光灵性。 三,超凡知识。 野兽之心的被动能力,令他掌握了“翠绿之形”的种族语言。 横纹羊瞳则反馈给他一些支离破碎的超凡知识。 之所以说是支离破碎,主要是因为宁修远对大部分知识无法理解,因此这部分知识如果具体表现出来,就像是一本烧焦的书籍,显得支离破碎,不成系统。 这些零零总总的东西,对宁修远来说,堪称一座丰厚宝藏。 但面对横纹羊瞳馈赠的财富,宁修远心情却十分复杂。 当他控制横纹羊瞳之后,反馈给他的除了超凡知识、种族语言之外,还有……饥饿! ——宛如在灵魂中呐喊的饥饿! 祂无时无刻不在喊饿,本来宁修远还不怎么在意,以为屏蔽掉这呐喊就行了。 但一觉醒来,他发现横纹羊瞳隐隐出现一丝失去控制的征兆之时,他意识到,这饥饿必须得重视起来。 灵性直觉告诉他,如果不缓解横纹羊瞳的饥饿,祂必然会在某一刻陷入失控,甚至有可能反噬自身。 关键是,横纹羊瞳的食物,对于宁修远来说,堪称违背道德三观。 祂在反馈而来的超凡知识中,详细描写了这种食物的加工过程。 食物的原材料,必须是有着七体的智慧生物,通过取出内脏,填充特殊分泌物,腐烂血肉,沤硝灵魂而出,过程十分血腥,堪称丧心病狂。 “这是要逼我变成一个黑暗反派啊?” 宁修远叹息,瘟疫门徒如此,横纹羊瞳亦如此。 他怎么觉得这超凡之路,就是一条变成怪物之路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所谓的饥饿,会不会是这该死的眼珠子故意拿失控要挟于我,让我给祂996?” “等祂力量恢复到一定水平,便挣脱我的控制,直接把我炮制成腊肉干?” 宁修远陷入了沉思。 他要是没见过横纹羊瞳的本体,说不定,还真会把这眼珠子当做是一件超凡物品。 但见过祂本体之后,打死宁修远也不相信这玩意儿会是好控制的。 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在超凡世界恐怕只会演变成养虎为患! “必须尽快找机会,测试一下祂的饥饿底线,看看这饥饿究竟是一种本能,还是一种必需。” “还有,想办法将祂从我身体中剥离出来,作为纯粹的超凡物品使用。如果不行,那就想办法加强控制。” “另外,祂反馈给我的超凡知识,也必须得找人验证。这种邪祟异端的知识,绝对不可轻信,不然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祂的信徒,恐怕都将不自知。” 宁修远沉思起来,以最大程度的怀疑精神和谨慎态度,对待着他的收获。 思绪正徜徉中,他左眼皮微微一颤……有客造访了。 他幽幽吐了一口气,收敛思绪。 “咚咚咚……” 没多久,门外传来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第四十一章 陷梦湖水 拉开房门,一名灰袍教士恭敬递过来一份火漆信函道:“阿瑟斯先生,主教大人的信函。” 宁修远颔首接过,致黎明礼:“辛苦了,愿主眷顾着你。” 灰袍教士回礼,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宁修远转身拆开火漆封缄,里面是一张正式委任书。 ——委任他阿瑟斯为弗朗西斯教会医院特聘医师。 委任书要求宁修远须在6月12号,前往医院报到,接受医院安排! “教会效率挺高啊,仔细算算,等于我昨晚才跟拜伦主教提起,今天就送来了委任书。” 宁修远有些惊讶于教会效率,心中更颇为振奋。 瘟疫门徒一时半会他是别想完全融合了,再想降低失控风险,尽快融合疾病欺诈者是他唯一选择。 教会医院将是他执行超凡仪式的最佳场所。 另外,宁修远可清晰记得,他服用瘟疫门徒差点失控之时,是来自教会医院病患的希冀之锚,唤醒了他的自我。 他不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他能肯定,这样的锚肯定越多越好。 这或许就是神,传播信仰的根本原因之一。 想到这,宁修远提起马灯,打算去巡视一下教堂吃个晚饭之后,就去拜访一下安吉拉,讨教一下行医经验。 不过,在提起马灯之时,他心中一动,将马灯提到眼前,观察起来。 ——他在想,这次水晶马灯会不会又收容了超凡特性? 透过水晶灯罩,浊黄灯油微微荡漾,无根之魂蜷缩在角落,寂静无声。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啊? 宁修远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准备放下马灯。 等等! 无根之魂,有些不对劲啊? 以往每次他靠近马灯之时,无根之魂都会陷入疯狂呓语之中,这次怎么没动静了? 心中本就对无根之魂本质十分好奇的宁修远,左眼漆黑圆瞳陡然化为横纹羊瞳,看向无根之魂。 ——·—— 一望无际的浊黄海洋,宛如沙漠流沙,荒芜死寂,炙热焦灼! 看着再次出现在天空中的那张扭曲痴愚盲目面孔,无根之魂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心智在疯狂呐喊,自我催眠。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呜呜,求求祢了,别看了!别看了!’ 它蜷曲成团,好似穿山甲,保护着柔软腹部。 祂似乎听到了它的心声,缓缓移开了面孔。 眼看那痴愚可怖面孔的抽离,无根之魂颤抖的身躯缓和了一些,无尽的后怕惶恐和喜悦振奋搅拌在一起,涌上心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令它浑身激颤! ——他成功愚弄了神。 ‘不不不……’ 成就感刚刚生出,它惊恐的发现,那刚刚远离的扭曲面庞突然再次靠近。 一颗本就扭曲的眼球,陡然化为母神羊瞳,散发着无以名状的恐怖,宛如浩瀚群星,泼天落下。 “不不——伟大的主人,祢来了,啊,我一直在祈祷祢的到来,看啊,我一直为祢小心保管着它,多么纯粹的陷梦湖水,没有人能从伟大的水蜥蜴波克鲁格栖息的陷梦湖中取来湖水,除了祢!伟大的主人,让我赞美祢,祢是至高母神的骄傲,行走在造物未知之地的伟大存在。” 无根之魂颤抖起来,它张开液体般的身躯,露出一滴翠蓝色水珠。 水珠在脱离它的束缚之后,立马飞上天空。 无根之魂眼巴巴看着它飞向天空,宛如丢了魂魄,心在滴血,如果它有心的话。 它失魂落魄的看着,却不敢生出丝毫忤逆之心。 它现在只求伟大的主人,宽恕它的贪婪! 因为那颗横纹羊瞳,已经证明了祂是至高母神的子嗣,最低也将是旧日位格。 等等,我怎么知道那是至高母神的血脉? “我是谁?我是谁?啊,伟大的主人,请告诉我,我是谁?” 可怜的无根之魂,又疯了。 ——·—— 通过错位时空能力,将翠蓝水珠摄取到眼前的宁修远,表情古怪起来。 他没想到,水晶马灯竟然又收容了新的超凡物品。 更没想到,看起来已经被吓疯的无根之魂,竟然敢私藏宝贝? 如果不是他灵机一动睁开横纹羊瞳,说不定还真会被它欺骗了。 看来它没疯啊? 还是说,即便是疯了,它也知道这翠蓝水珠乃是了不得的宝贝,宁愿冒着得罪未知存在的风险,也要私藏? 话说,这陷梦湖水,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思绪至此,横纹羊瞳反馈而来的超凡知识中,自动浮现出相关知识。 ——在幻梦境有一座湖泊,名曰陷梦湖,这里是旧日支配者波克鲁格的栖息之地,祂谢绝一切访客。 只有祂的眷族,据说,可以出入这里。 至于陷梦湖水有什么作用? 横纹羊瞳反馈而来的超凡知识中就没有了。 不知是祂也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不过,没关系,找机会打听一下就好了,教会有入梦者超凡特性,对幻梦境应该不会陌生。 思罢,宁修远瞄了一眼翠蓝水珠,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一圈,取过一个空火柴盒,在内部镀上一层灵性薄膜,用来盛放翠蓝水珠。 ‘还是有些不保险啊?看来得找机会收集一些超凡材料,创造一个永固错位空间,充当个人移动保险柜。’ 宁修远嘀咕一句,贴身装好火柴盒之后,这才提起马灯,离开了马夫房。 巡视完教堂,享用过晚饭。 他随即提着马灯,踩着黄昏,来到弗朗西斯修女院。 “咚咚!” 敲门声刚落,一名穿着修女服的矮胖大妈,打开一道门缝,一脸警惕的盯着宁修远。 “修女院谢绝一切外来人士拜访!” “我找安吉拉修女,我已经和她约好了,事关教会医院,烦请您通报一声。”宁修远客气道。 修女院在教会地位十分特殊,一言半语难以描述清楚。 这里规矩也十分严苛。 除了修女外,谢绝任何女生乃至神甫拜访。 理论上,哪怕主教大人,也不允许踏入修女院大门。 “请稍等!” 矮胖大妈修女看了一眼宁修远,哐当一声关上大门。 宁修远耐心等待着。 许久,修道院木门才吱呀一声拉开。 安吉拉探出小脑袋,看到宁修远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一脸惊喜。 “嗨,阿瑟斯!” 她似乎是小跑过来,鼻尖带着点汗珠,白色头巾束着亚麻色头发,脸颊上点点麻雀斑,更显少女活力。 宁修远余光瞥了一眼门后一脸警惕宛如盯着自家闺女的矮胖大妈,规规矩矩致黎明礼,然后道: “你好,安吉拉修女,我刚刚接到主教大人的医师委任书,明天就要去教会医院报到,所以特意过来,想打听一下工作流程,做到心中有数。”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医术这么厉害,主教大人肯定会同意的。” 安吉拉一脸惊喜。 她扭头对矮胖大妈低声说了几句,这才走出修女院,大大方方站在门前向宁修远介绍起教会医院的工作流程。 那矮胖大妈修女听着两人的专业交流,表情终于舒缓了一点……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约会就行。 两人站在修女院门前谈论许久,这才告辞离去。 期间,安吉拉还返回修女院一趟,给宁修远拿了一本药剂大全。 教会医院的工作流程,出乎宁修远想象的简单。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生病的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去医院,而是去教堂祷告。 他们认为,生病是神对他们的惩罚。 因此大多数风寒感冒之类的自限性疾病,根本轮不到教会医院、乃至私人诊所。 如果病人病得越来越重,那么病人就会进入第二个流程,那就是寻找医师。 这时候,他们有两个选择。 一是私人诊所。 优点是无需排队,缺点是要钱且很贵。 当然,不一定能治好,遇到笃信四液体学说、放血疗法的医生,那就等着赌命,还是花钱的那种。 二是教会医院。 优点是全程,缺点是需要排队,很长的队。 以上是病人的看病流程。 对于医师来说,看病过程更加简单。 在这个世界,医师主要分为两类: 药剂医师和外科医师。 前者,需要判断出患者生了什么病,然后根据病情开出相应药剂即可。 后者,则需要动刀子。 注意,这里的动刀子,并不是现代医学上的手术治疗。主要是应对明显的骨折、畸形之类的疾病。 在这里,还没有手术治疗疾病的概念。 宁修远作为“苦行医师”,只需要充当药剂医师即可,在看病的过程中,可以酌情进行初步治疗。 同时,当外科医师需要动刀子时,也需要苦行医师从旁配合,防止病患死在手术台上。 宁修远回到家,翻着安吉拉送给他的药剂书籍。 看着寥寥几十种成品药剂,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有些同情起这个世界的人类。 真惨啊! 第四十二章 偏见从来不会缺席 天色未亮,布尼尔便早早搀扶着父亲,在教会医院门前排起了长队。 夏日黎明还带着几分寒意。 可怜的老父亲,即便裹着厚厚外套,不时还会咳嗽两声,令人揪心。 “布尼尔,不要看了,回家,我这病就看不好,白费那功夫,还耽误你工作。” 即便已经来了,父亲依旧絮絮叨叨的拒绝看病。 “好了,来都来了,说这话干什么?” 布尼尔闻言,胸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烦躁。 父亲总是这样“讨人嫌”。 刚开始心脏不舒服的时候,他谁也不说,只是去教堂祷告的频率明显多了起来。 家里忙于生计,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直到有一天干活时,父亲突然发病,家里人才知道他已经生病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家里穷,去不起私人诊所。 只能来教会医院。 实际上,就是来教会医院,父亲都不太愿意。 他总觉得“病魔”是神对他犯下罪孽的惩罚。 去医院,只会让街坊邻里觉得他犯下了罪孽,这会让他更加抬不起头。 最后还是布尼尔和妹妹的百般劝说,才把他勉强劝过来。 然而诊断结果,却令他们一家陷入了绝望。 ——教会医师说,父亲的病乃是不治之症,只能吃药延缓。 “拿个药舒缓一下也是好的,一次能管三天,总比在家里硬抗着强?” 看着父亲讷讷不言模样,布尼尔嘴上又软了下来。 教会医院因为看病的缘故,药剂供应十分有限。另外,为了防止迷途羔羊私卖药剂,因此每次只会开一到三天的用药量。 这是布尼尔明知父亲的病看不好,还来排队的根本原因。 时间在煎熬等待中,缓缓流逝。 身后的队伍也越来越长。 ——再虔诚的信仰,也难敌对死亡的恐惧。 终于,当钟楼传来七点敲钟声,教会医院门诊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几名年长一点的修女,领着最小只有八九岁的小修女,站在门前维持着秩序,开始忙碌了的一天。 布尼尔来得早,早早领到了号牌,搀扶着父亲,前往安吉拉诊室。 “安吉拉修女,打扰了。” 布尼尔一进门,便堆起笑容,一脸歉意。 他已经反复领着父亲过来领了很多次药物,说实话,不提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他心里也十分不好意思。 “哎呀,你们来得正好,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名医今天正好来报道了,走,我带你们过去。” 坐在听诊台前的安吉拉,一脸兴奋的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就要给布尼尔父亲介绍给阿瑟斯。 实际上,她也想看看阿瑟斯对布尼尔疾病的诊断治疗高见! 她有种预感,阿瑟斯肯定能治疗好布尼尔的父亲。 “真的吗?哎呀,真的谢谢你,安吉拉修女。” 布尼尔大喜,连忙搀扶着父亲,跟着安吉拉修女去了斜对面一间诊室。 “哦,对了,忘了介绍,他叫阿瑟斯,你们可以称呼他为阿瑟斯医师,他的医术特别厉害……” 安吉拉一边兴奋介绍着,一边推开阿瑟斯的房门。 满脸期待的布尼尔刚刚走到门前,表情蓦然僵住了。 只见素白的门诊室内,一名年轻的黑发黑瞳男子,正坐在桌子旁,桌面摆放着一本书。 “安吉拉修女,他、他就是阿瑟斯医师?”布尼尔脸色有些僵硬问道。 “对啊!” 安吉拉还没意识到什么,一边郑重点头,一边对宁修远道: “阿瑟斯,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到过的大伯,他心脏不太好,即便是使用‘特效’药剂,也无能为力,你给看看!” 宁修远点了点头,心中生出一股奇妙感觉。 在地球上,八辈子跟医生这职业也沾不上关系的他,现在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在听诊台前,成为“名医”? 这感觉太荒谬,太奇妙了! “天啊,那个黑瞳……魔鬼,怎么坐在那里?难不成他是医师?” “听安吉拉修女的话,他好像还真是医师。” 在安吉拉诊室门前排队的患者,看着安吉拉带着尼布尔父子俩进了宁修远的诊室,顿时好奇的张望起来。 当他们发现里面坐着的竟然是一名异族,听对话还是医师之时,一个个顿时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蛮人异族懂医术吗?” “他还在看书唉,我从没看过还有哪个医师看书的,这是才开始学习?” “是啊,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我听说,他甚至都不是我主信徒,是主教大人可怜他,收留了他,让他成为教堂的守灯杂役。” “守灯杂役怎么突然变成了医师?这、这也太荒谬了。” “尼布尔,我跟你说,千万不能让他看病,你父亲是主的信徒,怎么能让魔鬼给看病呢?” 面对安吉拉的热情之言,本来还想让父亲试一下的尼布尔,听着身后信徒们的议论,尤其是最后一句,心态彻底崩了。 “安吉拉修女,您也说了,我父亲这病……都是主的旨意,我就过来拿点药,您看可以给我们开点药吗?” 布尼尔小心措辞着,委婉拒绝了阿瑟斯的诊治。 原本十分兴奋的安吉拉,表情顿时一僵。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宁修远,忍不住道:“阿瑟斯的医术真的十分高超,我以我的信仰……” 话音未落,就被宁修远打断了。 “安吉拉修女,神说,不可轻易承诺,亦不可妄发誓言。我的医术十分有限,你就不要再维护我了。” 宁修远诚恳道。 对于患者的反应,说实话,他早有预估。 不提患者对年轻新医生的普遍排斥心理; 换位思考一下,他去看传统中医,突然看到一位老黑或老白,煞有其事的蹲在听诊台后面,估计也是一脸懵逼。 更何况这里原住民,从来就没见过类似他的种族之人,排斥心理只会更加强烈。 “这……”安吉拉迟疑了,向来善良的她,心中忽然几分不忿。 “快去工作,时间会证明一切的。”宁修远宽慰道,他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堪。 “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这句话令安吉拉心生震动,郑重颔首回应。 她不在规劝尼布尔,转身离开了宁修远的诊室。 尼布尔也连忙搀扶着父亲追了出去。 门口排队的患者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又议论起来。 “听听,他自己都承认了,医术十分有限呢!” “是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成为医师的?” “或许真懂点医术?” “不管他懂不懂,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我也不去。” 排队的患者们窃窃私语着,这件新鲜事也立马成了枯燥队伍的话题谈资,从安吉拉诊室门口,一直向外面长长队伍传播而去。 “哎,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说来了一位新医师!” “是吗?医术怎么样?” “别提了,是那个异族,黑瞳异族!真不知道一个守灯杂役,怎么突然就成了医师?” “听说他是魔鬼的化身,教会神甫不会被他蛊惑了?” “等看好病,一定得去教堂提醒一下。” “对了,我听说,前几天,他好像还害死了几位神甫呢!” “还有这事?” 黑瞳异族的话题,彻底引爆了枯燥的队伍。 大家交头接耳,眉飞色舞的讨论着道听途说的坊间传闻。 吹嘘者,看着听众一脸惊讶唏嘘之色,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瞧瞧! 看看我消息多灵通! 看看我见闻多丰富! 为了收获更多的惊叹和感慨,他们甚至不惜添油加醋,虚构编撰。 “我有亲戚是神甫”、“我听朋友说”、“据说”等以此为开头的话术,也愈来愈多。 至于听众,听着那些平时生活完全接触不到的东西,心生震撼之余,也有种长了见识之感,好奇心得到大满足。 一时间,似乎就连病痛都消退不少。 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之时,前面的队伍突然哗然起来。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队伍后面患者一脸好奇,纷纷错开队伍,踮起脚尖,伸头张望,相互打听。 很快,一个惊人而荒谬的消息,从队伍前面传了过来。 那个黑瞳异族,竟然在门口挂起了一个木牌。 牌子上赫然写道: 本人医术有限,每天限看十人。 ——阿瑟斯。 第四十三章 三大超凡之路 可笑!简直可笑之极! ——这是所有得知阿瑟斯木牌内容之人的下意识心理反应。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医术有限。” “我看啊,这蛮人聪明着呢,知道没人看病,干脆挂个限看牌,粉饰自己的无能,找台阶下呢!” “可不是,还限看十人,能有一人去看,那就是我主垂怜。” “这哪里是木牌?这分明就是遮羞布啊?” 教会医院门前好似菜市场一般热闹起来,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言辞之中,多有鄙夷不屑。 乍听起来,宛如黑暗之中的呢喃,那是人心的暗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病患者的离开,“阿瑟斯成为教会医院医师,乃至挂牌每天限看十人”的消息迅速以惊人速度,在弗朗西斯传播开来! 黑瞳异族,在弗朗西斯本就独一份,颇为引人注目。 现在又突然成了教会医师,这让大家如何不惊讶?如何不质疑? 他挂出的限看牌,更是成了全城笑柄,为街头巷尾凭添几分笑料,贡献几分笑声。 …… …… 下午五点钟,教会医院停止发放看病号牌。 下午六点钟,教会医师们结束了一天工作,准备下班回家,只有一些年轻的准修女,驻留在住院区,照顾着寥寥无几的手术患者。 “阿瑟斯先生,你还好吗?” 安吉拉站在宁修远诊室门口,脸色有些担忧,余光还下意识瞥了一眼“限看牌”。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听说了这件事。 不过,因为忙于工作,凑巧还有外科医师喊去帮忙,所以就没来得及过问。 现在终于下班,心中担忧顿时一股脑涌了出来。 说起来,阿瑟斯来教会医院工作,还是她提议的呢! “没事啊,我早就习惯了。不瞒你说,在家里我很少能看得进去书本,在外面,反倒看得津津有味,今天一天已经翻完了两本医书。” 宁修远站了起来,舒了个懒腰。 安吉拉闻言却内心一颤,“早就习惯了”这几个字,令她莫名有些心疼。 “那个……” 她语气略一迟疑,安慰道: “其实你没必要挂这种木牌,大家不信任你也是正常的,我第一次听诊的时候,情况比你这还糟糕呢!那时候我才十七岁,他们都说一个孩子怎么会懂医术?但随着时间推移,大家慢慢也就相信我了!你医术那么厉害,还有超凡特性辅助,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哈哈,不用安慰我,我挂这木牌,倒不是赌气。我仔细想过了,我一人之力有限,我希望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医学研究中,如果我能写出几本医书推动医疗发展,我想,这能拯救更多的患者。” 宁修远一脸阳光而开朗笑道。 心中却冷冷一笑。 疾病欺诈者的超凡仪式,关键在于“医者名望”! 如何提高医者名望? 指望不停的看病救人? 别逗了! 普通门诊医生看过的病人不比一周只看三小时的专家医生少。 但前者名望能跟后者相提并论吗? 显然不能! 所以想要完成疾病欺诈者的超凡仪式,绝对不能傻乎乎的任劳任怨,不停的看病救人。 这得需要技巧! 异族身份就是他炒作的最大噱头。 现在先不说医术,至少他成为医生这件事,已经传遍全城,人尽皆知。 再加上限看牌这个骚操作,传唱度再飙一个新台阶! 须知,黑粉也是粉。 接下来,他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急病乱投医,这句话可不是胡诌瞎说,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即可一战成名。 “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医学研究中?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 安吉拉呢喃着这句话,心中大受触动,被宁修远的远见所折服,眼中更闪过几分惭愧。 “我还以为你是……可是,你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外面好多人都说你是为了……遮羞。”安吉拉忍不住问道。 “如果羔羊是聪慧的、富有远见的,那么还需要牧羊犬吗?”宁修远微笑道,心中感慨安吉拉还是太单纯了。 “你说的对,是我太在乎羔羊的想法,浑然忘记了牧犬的天职。”安吉拉恍然,眼神愈发坚定。 宁修远见状,脸上微笑,心中却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一起去吃晚餐!”宁修远岔开话题,发出邀请。 “好啊!”安吉拉欣然颔首,她发现和阿瑟斯相处得越久,越能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 这让她十分好奇而新鲜。 随即,两人结伴离开了教会医院,前往教会食堂,共进晚餐。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的并肩而行,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民众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纭。 进了教会食堂,其他神甫看向宁修远的目光,也是充满怪异。 显然已经听说了限看牌之事。 不过,他们的看法和民众就恰恰相反了。 他们心知,宁修远乃是苦行医师超凡者,不敢说医术如何,治病救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结果他却挂起了限看牌,这是什么意思? 吝啬生命力? 这还是我主牧犬该有的高尚品质吗? 大家一脸惊疑不定,目露质疑之色,但没人傻乎乎的冲上前诘问。毕竟奥兰多失控案的审判大会刚过,影响力尤在。 在大家异样眼神中,安吉拉反倒安然自若。 宁修远见状,也大方讨教起超凡知识。当然,作为回报,他也会聊一些医学常识。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张餐桌旁,各自端着一份晚餐,边吃边聊起来。 “对了,既然加入教会医院,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应该就能完全融合苦行医师,你有考虑过下一份超凡特性吗?” “你阻止过两次失控事件蔓延,我猜,等你完成对苦行医师的融合,下一份超凡特性应该立即就会发放。” 安吉拉好奇起宁修远的超凡之路,当然也抱有三分私心。 “哦?听意思,里面还有讲究?” “当然了,没人跟你说吗?” 宁修远摇头。 “也对,你不是修道院出身,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安吉拉自顾自的找到了理由。 “不涉及机密的话,能跟我说说吗?”宁修远客气问道。 “你多心啦,这可谈不上机密。” 安吉拉胃口很小,她一边搅拌着土豆泥,一边侃侃而谈。 “一般来说,目前的超凡之路有三大理论,分别是:七体完善论、六芒星论、以及致一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择一理论,践行下去。” 宁修远眼睛亮了起来,他就知道超凡之路不简单。 “七体完善论,顾名思义。人有七层身体,分别是以太体、情绪体、心智体、星光体、以太范本体、天人体、因果体,又有教派将其称之为灵魂。” “事实上,超凡力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都是这七体力量的延伸。” “比如说,我们苦行医师能够治病救人,就是通过积攒以太体的生命力,刺激患者以太体,修复病灶。可是,如果当以太体也出现问题,我们苦行医师也就无能为力了。” “聊远了。总之,七体完善论认为超凡之路其实就是对七体的完善和强化,所以选择的超凡特性,需要和七体属性相对应,进而补全自身。” 宁修远眸光闪烁,安吉拉的话,点通了他从横纹羊瞳那里获取的不少超凡知识。 “六芒星论,又称木桶理论。六芒星在神秘学中,代表着前后左右上下六种空间,象征着完美。所以该理论认为,超凡之路应该以超凡特性为准,尽量获取不同属性的力量,做到像六芒星一样完美。” “至于致一论,又称唯一论。该理论认为,超凡特性浩若星海,想要补全自身,甚至获取完美能力,这是不可能的。唯有专精一种能力,将其走到极致,才是真正的超凡!” 安吉拉娓娓而谈着。 透露出来的知识,对于教会正规神甫来说,也许是常识性东西,但对宁修远来说,却至关重要。 作为地球来客,他深知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为重要! “你认为哪种理论最符合你的想法?”安吉拉好奇问道,此事事关阿瑟斯超凡之路的发展方向。 对此,她既希冀,又纠结。 一方面,她希望阿瑟斯能在医者职业上走得更长远一点,因为这将是民众之福。 另一方面,如果阿瑟斯选择医者这条路,他将面对的将是更多的失控风险,这又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拜伦主教大人选择的是哪个理论?”宁修远不答,反问起来。 第四十四章 病患家属上门 “你想向主教大人学习?”安吉拉目露笑意。 “当然,学会从权威中寻求建议,这也是一种智慧。”宁修远大方承认。 “答案可能要让你失望喽!” “哦?” “主教大人践行的是致一论,他精通灵魂、幽冥、地狱等相关领域,力量十分强大!这也是很多大人物的选择。不过,我不建议你走这条路。” “为什么?”宁修远一脸好奇。 “因为这条路意味着更高的失控风险!” 安吉拉先给出总结,这才继续解释道: “致一这条路优点很多,首先超凡特性的近似,意味着超凡仪式也将十分相似,这在融合超凡特性上将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可以在较短时间内,融合更多的超凡特性,快速提升力量。” “同时,力量的相似,也在相互补全强化。” “但这条路的弊端也十分明显。相似的超凡特性,将会令特性中的失控因素相互叠加影响,选择这条路的超凡者,很少能够走到四环之境,超凡之路越往后也将越凶险。” “当然了,无论选择哪条路,后面都不是好走,致一论更难。” “另外,能力的单一,也极有可能遭到针对,只有达到主教大人的境界,才能拥有应对大部分危机的能力。” 听着安吉拉的讲解,宁修远颔首,眸光闪烁。 “呐,你要践行致一论吗?”安吉拉忍不住追问道:“还是其他超凡之路?” “哈哈哈,你这话太理想主义了。”宁修远笑。 “为什么这么说?”安吉拉诧异。 “无论是致一论,还是七体完善论,乃至六芒星论,都需要特定的超凡特性,你能保证每次都能遇到心仪的超凡特性吗?”宁修远笑道。 “这点……我没怎么想过欸?”安吉拉恍惚中意识到了什么。 超凡特性毕竟不是大白菜,可以随意批发? 大家只能有什么,选什么。 要不就等。 但等,就一定能等到心仪的超凡特性? 不见得。 所以理想和现实往往会产生冲突,最终不得不妥协于现实。 “我们总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与其纠结超凡之路,不如行在当下。”宁修远信手捏来一碗鸡汤,转移了话题。 “嗯,你说的有道理。”安吉拉一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我想得太多了。” 可不是,奥兰多有没有纠结过超凡之路? 可他连第二份超凡特性都没见到。 不愧是阿瑟斯,说话总是那么富有哲理远见。 …… 这顿晚饭,令宁修远获益匪浅,心中对超凡之路隐隐有了想法。 很显然,看似最难的致一论,极有可能是最好走的超凡之路。 虽然超凡特性的叠加增加了失控风险,但超凡仪式也相对更容易完成,这在无形中抵消了相当一部分失控风险。 如果选择其他路呢? 譬如,身具疾病欺诈者和野兽聆听者,一个需要治病救人传播医者名望,一个要求隐居山野和野兽为伴,这两个仪式怎么看都有种撕裂感。 两个尚且如此,三个四个五个呢? 不过,致一论的手段单一,也是极大弊端。 这么看来,其实哪条路都不好走。 呼,还是那句话,想得太多,做的太少。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将已经服用的超凡特性完全融合了,再根据实际情况,考虑抉择。 如果有可能,尽可能收集超凡特性,增加选择余地。 …… …… 都说,旱得旱死,涝的涝死。 自从成为教会医生之后,宁修远对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现在他的生活,再度恢复到发现超凡力量之前的状态。 每天三遍巡视教堂,其他时间坐在门诊室中发呆看书。 哦,顺便操控老鼠飞鸟四处溜达溜达。 可惜,一条“支线剧情”也没触发,有时候,他甚至恍惚的一度觉得,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业刚刚启蒙的新世界。 那些有着神秘莫测超凡力量的神甫们,平时也很少看到,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圈子的力量,在这个超凡世界,再次体现出来。 老祖宗所说的急病乱投医,也没发生。 大概是死亡率太高的缘故,这里的人,对死亡十分“淡定”。 哪怕知道不治之症,也没一个跑他这诊室里碰碰运气。 对了! 还记得第一个带着父亲踏入宁修远门诊室,最终拒绝接受宁修远治疗的男子吗? 他叫布尼尔。 他父亲在6月17号死了。 这事还是安吉拉告诉宁修远的。 知道这个消息之时,宁修远回忆起那张苍老面孔,怅然许久。 其实,那个年纪并不大的老人,愿意找他试一试的话,完全可以搞定。 ‘可惜……’ 宁修远叹了一口气,不知在可惜什么。 不过,若完全否定老祖宗的“急病乱投医”之言,也完全不对,在开业的第6天,宁修远终于等到了第一位愿意让他治病的顾客。 “阿瑟斯叔叔,你能帮我治疗一下白白吗?” 刚刚年满九岁,在地球上最多念四年级的小修女伊芙,已经是教会医院的“资深护士”。 主要负责端茶送水之类的杂活。 此时,她穿着洗得起毛的修女服,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白狗,眼巴巴看着宁修远。 宁修远看了看她怀中的小狗,又看了看她那可怜兮兮模样,心中忽然想起一个经典人物——千寻。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愿意给它看一看,伊芙女士。”宁修远道。 “你能治好它吗?医院里很多人都说你医术好像不行。”伊芙没有高兴,反而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沃尼—— 宁修远额头青筋跳了跳,忍住了心中的脏话。 自我安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你认为呢?” “我、我不知道。” “孩子记住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任何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知真假。” 宁修远本想教育一番,想想还是算了,好为人师这一套还是避一避。 “把小狗放在台子上!” “好的。”伊芙连忙将奄奄一息的小狗放在台子上。 宁修远略一检查,便确定了病因——狗瘟。 对此,他有两个治疗方法。 一,通过疾病欺诈者,实施欺诈; 二,利用瘟疫门徒力量,直接杀死病毒。 宁修远选择欺诈。 “这是患了狗瘟,死亡率80以上,幸亏你遇到了我。呐,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去拿点药。还有,得了狗瘟的狗,会出现厌食特征,这是大忌,哪怕是强行喂食,也得喂它吃点东西。” 宁修远吩咐着,随手开了一份不值钱的普通药剂。 “谢谢你阿瑟斯叔叔!” 伊芙拿过药方,高兴的抱着小狗跑出了门诊室。 此时,门诊室外面已经鬼鬼祟祟守着七八名十一二岁的小修女。 她们显然都比较害怕宁修远。 所以故意“欺负”年龄最小的伊芙进来。 当伊芙抱着小狗跑出去之时,小修女们顿时沸腾了,叽叽喳喳的举着小狗,直冲药房。 宁修远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挂起了笑容。 都说,万事开头难。 有了伊芙这一单开门红之后,宁修远忽然时来运转。 傍晚,他刚刚巡视过教堂,突然冲过来一位大妈,拉住宁修远。 “阿瑟斯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闺女啊!” “怎么了?” 宁修远不动声色,心中大喜,契机来了。 “我我……闺女……难产,听说男的力气大,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大妈语无伦次,不由分说的拉着宁修远便跑。 人命关天! 宁修远想也不想,跟着便跑。 这一跑,穿街过巷,那叫一个招摇过市,不知多少人看在眼里,好奇在心里。 干脆有人,直接蹬着自行车追了过去。 宁修远见状心中暗喜,浑身是劲儿。 好一会儿,才跑到目的地,大概是弗朗西斯的贫民窟。 “人呢?”宁修远问。 大妈累得说不出话来,她气喘吁吁的拉着宁修远,走到用破木头凌乱捆编的栅栏旁,指了指里面一头躺在烂泥中,同样气喘吁吁的肥硕老母猪。 “这是你说的……闺女?”宁修远傻眼了。 第四十五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阿瑟斯先生,你一定要帮帮我家大闺女,我这辛辛苦苦花了三年才拉扯大,就指望它给我儿子上大学啊!” 大妈缓过气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宁修远。 听着大妈称呼老母猪为大闺女,一股难言荒谬之感在宁修远心中生出。 不过,他也能理解。 在地球上,自称为毛孩爹妈的就不在少数; 更何况,一头老母猪的价值地位对于一些贫穷家庭来说,也确实堪比家庭成员。 如此更别提这还是一头待产的老母猪! “我确实很想帮你,但我不是兽医,很抱歉,我也无能为力。”宁修远摊开双手。 “好心的阿瑟斯先生,您就帮帮马丽娜!这头老母猪可是马丽娜一家的命根子啊,这要是难产死了,那简直就是要了马丽娜一家的命啊!” 守在猪圈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跟着帮腔道。 此时,猪圈旁已经围了不少人,都是街坊邻里。 老母猪生崽,对马丽娜一家是一件天大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不少人,甚至都提前预定了猪崽子! 现在看到老母猪难产,一个个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是啊,我听说这种难产能直接伸进去给掏出来,您是教会医师,肯定比我们有经验,拜托了。这要是生不出来,死的不仅仅是猪崽子,还有老母猪啊!” 又一名大婶子一脸恳求的搭腔道。 没人知道,怂恿马丽娜去请阿瑟斯的就是她的主意。 “是啊是啊,帮帮马丽娜!” “阿瑟斯先生,您是医师,肯定有办法的。” 大家七嘴八舌央求起来。 面对这情况,所有人都感到束手无策,只能将希冀于好歹还有着“医师”头衔的阿瑟斯。 在这个世界上,人看病尚且如此困难,更别提家禽家畜。 这里,甚至根本就没有兽医这个概念。 很多时候,家禽家畜生病,大家只能凭一些偏方经验处理。 一旦遇到难产这种复杂情况,一个个可就黔驴技穷,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我可以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毕竟不是兽医,如果出了意外,可不能怪我。”宁修远提前打预防针道。 “不怪你,不怪你!” 大妈大喜,眼下她也别无他法,阿瑟斯名声再不好,终究是医生不是? “这里环境太脏了,容易细菌感染……算了,现在也不方便转移,那个找些干净的干草,垫在地上。” 宁修远根据常识,一边吩咐着,一边卷起袖子。 街坊邻里们闻言,连忙搭把手,四处筹措干草,甚至有人把屋顶的蓬草给薅了下来。 不得不说,老母猪的价值真的已经近乎于人了。 宁修远指挥着众人,将干草铺老母猪周围泥泞地面上,心中已经有了对策。 等到众人铺好干草,他走到气喘吁吁,却使不上劲的老母猪身旁,伸手按压起老母猪的腹部起来。 看起来就像是按摩。 实际上,他在实施疾病欺诈,将老母猪身上的暗疾统统欺诈封印。 “放松,放松,对,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宁修远一边抚摸着老母猪脊背,一边絮絮叨叨,看起来就像是习惯性对待病人的口吻。 实际上,他正在通过野兽之心,安抚老母猪紧张情绪。 同时,控制其腹中猪羔,调整入盆姿势,确保母猪更容易分娩。 “哎呀,大闺女看起来好多了啊?” 大妈看着呼吸明显缓和许多的老母猪,又惊又喜。 “这阿瑟斯有两下子啊!” “可不是,按摩两下就让老母猪安稳下来,简直神了。” “乖乖,这一胎说不定真能顺利生下来,看看这肚子,我敢打赌至少五只。” 围观众人见状也是啧啧称奇。 经过时间的发酵,越来越多人知道马丽娜家的老母猪要生了,纷纷聚过来看热闹。 猪圈外,那是里三层,外三层,看起来好不热闹。 人多的差点都要把猪圈栅栏给推倒了。 在等待中,猪圈里突然传来惊喜声。 “出来了!生出来了!” “哎哎,给我看看!” 人群攒动起来,一个个垫着脚尖,伸头往里面张望,不少人被集体气氛感染,脸上露出由衷笑容。 “又出来一只,黑的。” “哎呀,还有,这只是母的。” “瞧瞧这只猪羔子,多有劲儿,长大一定好生养。” “哎呀,已经八只了,还有吗?” 一声接一声的报喜声,令人群越发欢快。 在人群簇拥的猪圈中,宁修远嘴角也由衷翘了起来,他不是高兴于成功接生了猪羔;而是振奋于疾病欺诈者,赫然在这一刻发生了融合。 虽然融合程度十分微弱,但胜在这个过程在持续进行。 如果能保持这个速率,最多两天时间,他就能彻底完成对疾病欺诈者的融合。 宁修远抬头扫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看客,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眼前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仔细想想,他治疗的虽然是猪,但最大受益者却是人,传播他名望的也是人。 这在本质上,完全符合疾病欺诈者的超凡仪式。 想想这个世界兽医的行业空白,这要是转行当兽医,岂不是独此一份? 顺便再写本《母猪的产后护理》,绝对大有可为啊! 宁修远眼睛亮了起来! “阿瑟斯先生,谢谢你帮我家大闺女生了八胎崽子……” 马丽娜大妈激动坏了,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谢着宁修远,话还没说完,围观人群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不是不是,瞧瞧我这嘴,一激动话都不会说了。”马丽娜连忙补救。 “没关系,不用感谢,一切皆是神恩!”宁修远面带微笑,心中妈卖批,这是人话吗? 不过,脸上却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现在心情十分畅快! 他有种预感,随着这件事传播出去,以他的知名度,他的疾病欺诈者说不定就能一蹴而就的完成融合。 最终,宁修远在马丽娜大妈千恩万谢中,离开了。 围观群众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通道,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皆充满了好奇和惊讶! 显然谁也没想到,大家质疑猜忌的蛮人异族阿瑟斯,竟然还颇有几分本事! 回去的路上,宁修远再次惊讶起超凡特性的特殊。 一路上,疾病欺诈者不停和他的自我发生融合,这让他的力量节节攀升,宛如开挂。 这种感觉,简直美妙之极! 但这种好心情,在他踏入马厩时,戛然而止。 站在马厩院子里的宁修远,下意识看向教堂方向,他分明感受到野兽之心的馈赠者——林恩的精神烙印在怒吼!在咆哮! 有人在试图抹掉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痕迹——精神烙印。 不! 更准确的说,有人服用了原属于他的野兽聆听者。 第四十六章 鸢尾花纹章 灯火摇曳,残烛欲尽。 幽幽烛光,勉强在弗朗西斯教堂地下逼仄幽暗中,撑开些许光明,照亮三道孤零零的人影。 范伦汀娜眉眼低垂,神色恬静,纤细手指捏着一支印着牙环符号的封印瓶,一缕青烟在瓶中摇曳、荡漾。 “公主殿下,该服用特性了。” 在范伦汀娜身后,站着一名身披堇黄冗繁宫廷伯爵贵族服的枯瘦老人。 他态度谦卑,礼节一丝不苟,但在这无从挑剔的举止中,带给人的却是无尽冷漠。 在两人面前,一袭红袍的拜伦主教,微昂下巴,面无表情。 范伦汀娜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笑意。 她一手捏着瓶颈,一手托住瓶底,在枯瘦老人的死死盯梢目光中,如饮忘忧物,一饮而尽。 特性入喉,源自上任主人的精神烙印,令范伦汀娜忍不住扶起额头,闭上眼睛,脸色煞白的忍受着这份精神冲击。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眉眼间依旧是遮掩不住的痛苦。 “辛苦了,拜伦主教大人!”她眉眼低垂,致黎明礼。 “一切为了黎明!”拜伦主教淡漠回应。 “既然公主殿下已经服用超凡特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干瘦老人开口告辞,整个人彻底松了一口气,眉眼间遮掩不住的兴奋。 拜伦主教不言,比划一个请的手势。 离开教会地下库房,拜伦主教将他们送上一辆印着鸢尾花纹章的名贵黑色轿车中,目送他们远去,这才施施然返回办公室。 “教会从不干涉王权更迭,这次怎么突然插手其中?”办公室里响起幽幽声音。 “这不是你我该管的事情,牧守好弗朗西斯才是你我本职。”拜伦主教坐在办公桌前,捡起一根封蜡放在烛火上加热。 书桌上,骑士钢笔自动书写报告,那是一只幽灵在代笔。 “老国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王室第一顺位继承人范伦汀娜公主,却服用野兽聆听者,未来至少两年无法离开森林,呼,我实在难以理解教宗大人的做法。” 哈灵顿王国,名义上乃是哈灵顿家族统治。 实际上,包括哈灵顿王国在内的科波菲尔地区,真正主人一直都是黎明神教。 每一任国王,都得经过教宗加冕,才能获得合法统治权。 然而话虽如此,教会其实很少干涉王权更迭,世俗权力对于超凡者来说,宛如稚童手里的麦芽糖,甜蜜,唾手可得,但也可有可无。 因此像这般插手干涉,实属罕见。 “我更担心的是,林恩乃王室所杀……” “够了!”拜伦主教蓦然打断那幽幽之声:“我们服用的每一份超凡特性,都来自同僚先驱,难不成每一份超凡特性都带着阴谋和鲜血?” “我已经唤来林恩残灵问询过,这就是一起意外失控案件,不要再用阴谋眼光妄自揣测。” “呼!”那幽幽之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提醒你而已。” 提醒什么? 提醒他王室可能渗透进教会? 还是提醒他教宗大人可能已经腐化堕落? 拜伦主教抿着薄唇,沉默不言,办公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此时,封蜡已经加热融化。 拜伦主教面无表情的将幽灵代笔信,封入信函,涂上封蜡,戳下私章,布置一道灵性封印,这才唤来地狱青铜门,将信函交予亡者信使。 此时,范伦汀娜公主的黑色轿车,还未驶离弗朗西斯市区,她服用野兽聆听者的消息,已然传遍王国。 黄昏下,一只夜枭划过夜空,浑圆眼球蓦然化为横瞳。 …… 鸢尾花纹章?这是王室象征啊! 宁修远借夜枭之眸,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轿车,脸色阴晴不定。 野兽之心,源自林恩的馈赠。 本质上,它是从野兽聆听者这份超凡特性中剥离而出的能力。 一旦林恩的精神烙印完全被消磨殆尽,这也就意味着现任主人已经完成了对野兽聆听者的融合。 届时,她必然能够察觉到能力的缺失,进而感应他的存在,收回馈赠的力量。 这是宁修远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为失去野兽之心,也就预示着他将失去对横纹羊瞳的控制! 这将意味着什么?无需赘述。 “林恩,莫非这就是你的用意?你是要让我帮你看着后继者是否为凶手?” 宁修远吐了一口气,眸光闪烁,一个残忍念头,在心中盘亘着,酝酿着。 …… …… 翌日清晨,宁修远一如往常,巡视过教堂,吃过早饭之后,随即前往教会医院。 在鸽子哨兵的提醒下,他在半路便巧遇了安吉拉。 “安吉拉女士,早啊!” “早!” 两人彼此打着招呼,并肩而行。 “我听说,你昨天成功接生了一头母猪,是真的吗?”安吉拉一脸好奇。 “嗯,有这回事。” “哇,好厉害!”安吉拉眼睛亮了起来:“这里面有技巧吗?我之前也帮助好多母猪,可是有时候折腾到半夜都无能为力。” “哈哈,侥幸而已。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需要摸索研究一下,如果有成果,我保证第一时间和你分享。”宁修远笑道。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安吉拉大喜。 “对了,我有一些医学研究,可能需要用到一些特殊材料,弗朗西斯有类似的市场吗?”宁修远大大方方问道。 “你需要什么材料?这些东西,你完全可以委托其他神甫,帮忙搜集一下。”安吉拉道。 一般来说,能让超凡者费心寻找的特殊材料,多半就是产自其他世界的材料。 这些东西,只有服用特殊超凡特性之人,才有能力进出寻找。 其他人虽然可以借助一些超凡物品进入,但风险无疑会大大增加。 比如: 地狱、深渊、幻梦境……等等。 “这恐怕不太方便,你应该明白,我的相貌令我的处境十分不利,委托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可能有些困难。”宁修远道。 “对不起!”安吉拉恍然,一脸歉意道:“那你需要什么材料,可以跟我说,我帮你寻求委托。” “其实,我更想见识下超凡世界的精彩。”宁修远又道。 “这……”安吉拉略一犹豫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弗朗西斯确实有个地下交易所,我也仅仅去过一次,说实话,我不建议你过去。” “为什么?” “那里十分混乱,渎职的警督、流浪超凡者、外神信徒、神秘学爱好者……都汇聚在那里,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无法理解,教会为什么不铲平那里?”安吉拉目露三分心悸。 “你去过?” “嗯,我刚刚成为超凡者不久,好奇梦境之花,央求布尔沃神甫带我去过一次。”安吉拉点了点头。 “那个地方在哪里?”宁修远认真问道。 “在梦中。” “什么?” 第四十七章 弗朗西斯的梦境之地 “那是弗朗西斯的梦境之地,也是从弗朗西斯前往幻梦境的通道,想要去那里,需要通过特殊仪式或咒语。” “这样,今天下班之后,我教你进入仪式,然后约个时间,我带你进去逛逛!” 两人谈话间,已经走到教会医院门前,安吉拉一咬牙,决定带阿瑟斯走一趟。 “那就麻烦你了。” 宁修远大喜,由衷感谢道。有人领路,自然再好不过。 “不客气!” 安吉拉挤出一丝笑容,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此时,教会医院门口不出意外又排起了长队。 不过,稍有不同的是,队伍中多了一些抱着鸡鸭的妇人。 在医院门口,九岁小修女伊芙,正趾高气昂的举着一只小白狗,满脸傲娇的炫耀着。 “看,这就是白白,已经完全好了呢!昨天它可差点就要死了,多亏了阿瑟斯先生的救治!安吉拉姐姐说了,阿瑟斯先生医术可厉害了,他是要写医书的人!” 刚刚走到门口的宁修远,听到这话表情顿时一僵,尴尬的差点要抠出三室一厅。 “你……你跟她说,我要写书的?”宁修远表情幽幽看向安吉拉。 种花族人的含蓄内敛,对尚未做出来的事情,总是不太愿意提前张扬。 “对啊!” 安吉拉浑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哎哎,阿瑟斯来了!” “阿瑟斯先生,我家老母鸡三天没下蛋了,你能看看到底咋回事?” “阿瑟斯先生,我家这只老鹅病恹恹的,你看看是不是要死了?” 几个妇人激动得凑了过来,一脸期待的问道,怀里臭烘烘的牲畜,更是差点要戳到宁修远脸上。 宁修远懵了。 这母猪产崽,他还能类比人类,勉强解决; 这母鸡不下蛋,我哪知道原因啊? 怎么办? 推辞掉? 不,实践已经证明,兽医也能超凡仪式之一,现在拒绝容易,再想捡起来可就要付出高昂代价了。 可是若是接受了,万一治不好呢? 利弊权衡中,宁修远抬起双手,虚压道: “大家先听我说,谢谢大家的厚爱!我是一名医师,学习的医术,主要是用来治疗人的,治疗牲畜我也是昨天才开始尝试,我发现很多用来治疗人的医术,治疗牲畜完全没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医术,完全可以用来治疗牲畜。” “远的不说,就说这母鸡,它是蛋生的,人却是胎生,它一天能下一个蛋,人一年才能孕一胎,所以我所学医术可能根本治疗不了它。不过,如果你相信我,可以找我试试。” 说完,宁修远便赶紧趁着众人愣神功夫,进了教会医院。 刚刚那话术,看似委婉为医兽能力找台阶,实际上,明里暗里自夸了医人的医术。 如果遇到治疗不好的牲畜,不好意思,这不能怪我,我学的是医人的医术。 如果能治疗好?瞧瞧,牲畜我都能治好,人还在话下吗? 总之,医人才是专业,医兽只是顺手。 以宁修远现在的疾病欺诈者融合度,一般疾病他还真不怕。 此时,医院外排队的病患们回味着宁修远的话,顿时一脸惊疑不定,不少人更是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 很快,教会医院到了问诊时间。 排队进去的患者,还是主动寻找安吉拉等几位老牌医师,没人去找宁修远。 只有那抱着母鸡的妇人,进了宁修远的诊室。 这一幕,令宁修远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有些想当然了,以为一番嘴炮就能改变他人认知。 心中这么想着,宁修远还是尽心尽力医治这只老母鸡。 当然,他所谓的医治,也就是将老母鸡身上的暗疾、亚健康状态欺诈封印。 他怀疑,这老母鸡不下蛋,估计是营养不足的缘故。 想想也是,人都挣扎在温饱线,一个养在城市里的老母鸡,能有多少饲料喂养?又能翻到几个虫子? “这只鸡体重明显很轻,我估计它不下蛋,是因为营养不足的缘故,回去试试多喂点饲料。” 大妈临走时,宁修远叮嘱一句。 “哎哎好的。” 大妈将信将疑的提着老母鸡走了。 这一天,宁修远又是一个人没治,不过却治了七八只牲畜。 疾病欺诈者融合也基本停滞下来。 看来名望传播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下午六点钟,教会医院关门下班。 宁修远和安吉拉吃过晚饭之后,约定在晚上十点中在弗朗西斯梦境之地相见。 临走时,安吉拉特别叮嘱道:“进入梦境之后,站在原地不要走,等我过来找你。” 宁修远颔首:“知道了。” …… …… 入夜,九点五十分左右,已经准备周全的宁修远,躺在软榻上,吟唱起一段晦涩咒语。 念完,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进入幻梦境最直接方式就是做梦。 但,这也是最危险的方式。 这种方法的本质,其实是通过七体之一的心智体,踏入梦境之地,失去“以太体”的滋养,以及“以太范本体”的修复能力,乃至其他几体的扶持。 心智体一旦受伤,将永远不可能修复。 ——这也是幻梦境中居民,虽然可以长生不死,却畏惧受伤的根本原因。 对于宁修远这些外来者来说,一旦心智体死亡。 轻则丧失“梦中自我”;重则牵连到肉身,陷入真正死亡。 前者,如果“以太范本体”足够活跃且强大,心智体一旦死亡,它会根据自身范本记忆,重构心智体,但因为幻梦境的影响,该心智体永远丧失梦中自我,永远不会做梦,也永远无法抵达幻梦境。 后者,则是以太范本体无法重构心智体,身体丧失七体之一,自然会陷入死亡。 这也是入梦者和其他超凡者的本质区别。 入梦者可以通过超凡力量,肉身进入,其之优势自然不言而喻。 回归正题。 念完咒语,闭上双眼之后,宁修远很快便感觉到意识模糊起来,好像走到一个悬崖边。 猛然间,他突然踩空。 整个人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下一秒,宁修远头皮发麻,惊惧得差点失声惊呼。 只见他还处于宿舍中,只是天花板、墙壁上,密密麻麻冒出无数颗眼球。 竖瞳,横瞳,圆瞳……各种各样,布满血丝,冷漠疯狂。 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所有眼球齐刷刷盯着他。 房间中,更是充斥着一只只无腿幽灵,它们仿若硝制人皮水母,在房间中游荡着。 这一幕,刺激得宁修远左眼球陡然爬出眼眶,无数触手撑在眼眶周围,硕大眼球顶着漆黑横瞳,狰狞扫视着周围。 第四十八章 去而复返 当横纹羊瞳爬出眼眶的那一刻,房间里密密麻麻的眼球,仿佛受到了惊吓,噗噗噗地缩了回去。 就连那飘荡的幽灵,也随之透明,消失不见。 “回去!” 宁修远伸手按住左眼球,将这个“独立个体”硬生生塞回眼眶中。 在眼皮眨动间,化为一颗漆黑圆瞳。 “这就是我的潜意识梦境吗?” 宁修远长长吐了一口气,宣泄一睁眼便看到的惊悚之景。 是的,此时他已经踏入梦境之地。 房间里的诡谲之景,与其说是梦境之地的怪诞,不如说是他个人梦境对弗朗西斯梦境角落的扰动。 在潜意识中,他一直觉得自己处于监视下。 想来这便是房间里密密麻麻眼球,还有那一只只幽灵的由来。 宁修远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卧室。 房间内大部分东西尤在,只是所有东西看起来都有点失真,宛如雾里看花。 不! 水晶马灯依旧十分真实! 只见它静静立在床头柜上,散发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幽烛火。 宁修远眸光闪烁。 须知,以心智体踏入梦境之地,想要携带东西,需提前以灵性包裹入梦。 宁修远仅仅包裹了自身,并没有包裹水晶马灯。 可是这玩意还是自动跟了过来。 这究竟是宿命阴谋?还是这水晶马灯十分特殊,可以映照万界? 宁修远思绪刚起,便压了下来。 因为现在思考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他曾用横纹羊瞳仔细观察过马灯,很遗憾,依旧发现不了这盏马灯的异常。 这让他基本确定,施加于马灯之上的力量,恐怕远超横纹羊瞳的位格!既然如此,想太多,除了徒添恐惧之外,别无他用,还想它干嘛? 宁修远目光从马灯上移开,落到自己身上。 此时,他依旧一身黎明教会修士服,心随意动间,防护服、猪鼻面具、氧气罐……一套科幻之极的着装覆盖于体表。 ‘看来超凡力量依旧能在梦境之地施展!’ ‘也对,超凡力量融于自我,心智体也是自我之一,能够正常使用超凡力量不足为奇。’ 宁修远自忖着,他略一实验,确定以后完全可以乔装打扮而来,顿时放下心来。 他伸手提起马灯,推开宿舍门,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展现在眼前。 熟悉的马厩; 熟悉的弗朗西斯。 陌生的是,在马厩院子里,林恩畸变体死亡腐蚀而出的坑洞依旧触目惊心; 远处教堂光芒冲天,宛如天降神迹。 教堂之外,灰蒙蒙一片,建筑扭曲,光怪陆离,宛如超现代化建筑艺术。 这些安吉拉跟他提起过,弗朗西斯梦境之地,受到弗朗西斯居民梦境影响,总体上和弗朗西斯布局相似。 但在局部细节,会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扭曲和畸变。 非必要情况下,千万不要擅闯居民楼。 这里不是环境、地貌、城市十分稳定的梦之最底层——幻梦境。 这里是介于幻梦境和真实之间的梦境之地。 这里交融着无数生灵的梦境,环境会随着生灵的变动而变动,在居民楼这种居住密集区,梦境会交融出何等恐怖之物,根本无法预料。 宁修远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一十分。 超出约定时间十分钟。 也许是安吉拉路上耽误了。 宁修远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安吉拉还没过来。 这次,宁修远有点坐不住了。 他微微蹙眉,想了想,离开了马夫房。 踏入街道,周围空荡荡一片,整座城市宛如笼罩在雾霾之中。 宁修远走着走着,表情惊讶起来。 烛光蔓延之处,几名破破烂烂,或扁着脑袋,或断了双腿的活尸,在街道上爬来爬去。 漆黑一片的巷子中,一只体型庞大的狼人怪物,正在蜷缩在垃圾堆中,咀嚼着什么,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翻滚在唇边的脚趾。 街道窗户外,几只浑身长满手臂,蜘蛛似的怪人,正趴在窗户上,拼命往里窥视着。 走到地标建筑钟塔前,抬头一看,硕大的钟表圆盘,已经变成了一颗大眼珠子,正幽幽盯着宁修远。 “啧啧,这就是弗朗西斯的梦境之地?不知道若是招惹了那些怪物,会引发什么反应?” 宁修远啧啧惊叹。 执掌横纹羊瞳的他,一眼便看穿那些恐怖怪物的本质,乃是无数生灵造梦编织而出。 它们要么是都市怪谈; 要么是还活在人心的亡者。 这让整个世界,显得诡谲恐怖。 宁修远穿街过巷,在距离修女院两百米街道转角,看到了安吉拉。 她蜷缩在道路中央,抱着小腿,小脑袋埋在膝盖里,浑身颤抖着。 “安吉拉!” “啊——”安吉拉陡然尖叫起来,浑身愈发颤抖:“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呜呜呜……不要吃我!” “是我,阿瑟斯!”宁修远哭笑不得。 “啊?” 安吉拉瑟瑟发抖的抬起面孔,待看到宁修远之后,情绪彻底崩溃了。 “呜呜呜,阿瑟斯,我好怕啊!呜呜呜,我不要再来了……呜呜呜……” 安吉拉看起来吓坏了,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宁修远傻眼了。 你逗我呢,这是超凡者? “怎么了?你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宁修远走近,伸手扶起安吉拉。 安吉拉扶着宁修远厚重手掌,熟悉同伴,令她崩溃心态,终于逐渐恢复过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抽着鼻子,描述起经历。 原来,进入梦境之地离开修女院之后,她就按照约定去找宁修远了,不想在路上遇到太多怪物,她越走越慌,越走越崩溃,这才失态,蜷缩在路上哭泣。 当然了,这是宁修远的理解。 用安吉拉话来说,这是因为她几年没来,弗朗西斯梦境之地变化太大,因而造成她的迷路,加之又遭到怪物袭击,所以这才情绪失控。 呃,好,两种描述,其实大差不差。 “你之前说你在刚成为超凡者时,就来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过?”宁修远问道。 “嗯。”安吉拉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有些畏惧的看着周围黑暗。 得! 温室花朵一枚。 也是他太高估所有超凡者了。 换个角度来看,所谓超凡者,其实也就是有着一技之长之人。 胆小、懦弱、骄傲、张狂、乖戾……等等各种人性弱点,该有还得有。 “我送你回去!反正我也知道路。”宁修远道。 “不……不用了,我我没事的,我能走的。”安吉拉摆手拒绝,她觉得有些丢人。 在超凡知识这一块,她一直自诩是阿瑟斯的前辈。 结果却在这里丢了面子,简直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可是之前,真的好怕啊! 她明明记得,第一次来梦境之地时,跟在布尔沃神甫身边,没有这般可怕来着? 可是,刚刚她经历了什么?那黑暗中的鬼祟呓语,余光总能扑捉到的鬼魅掠影,还有路上拖着肠子爬行的活尸……她一回想起来,便浑身汗毛耸立,惊怖之极。 不过,不知为何,当阿瑟斯提着马灯站在身边,再看看周围黑暗,好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真的没事?”宁修远确认问道。 “没、没事,真没事。”安吉拉鼓起勇气,肯定道。 “行,那走!” 宁修远也不再规劝,提着马灯向城北市场走去。 ——那里正是弗朗西斯的梦境黑市所在地。 一路无话。 在安吉拉先是跟在身后,然后捏着他衣角,最后抱着他胳膊的渐进式前进过程中,街道上终于看到了其他活人。 三三两两的活人,或大大方方露出本来面目,或遮遮掩掩戴着面具扭曲容貌,踏入黑市之中。 到了这里,安吉拉胆气终于回来了,她好奇的东张西望着,不时发出几声惊叹。 说起这梦境黑市,这里看起来和菜市场没什么本质区别。 唯一的区别是,摆在摊位上的东西十分古怪。 另外,这里的摊位也很少,数来数去,也就十几个,走几步便到头了。 事实上,黑市人也很少。 大约数十人左右,也不知道是时间未到旺点,还是人数就一直很少的缘故。 来这里的大多数人脚步都十分匆忙,扫一眼摊位,发现不了心仪之物,便转身离开。 “那些应该是专卖情报之人,他们豢养着幻梦境生物,可以长期蹲守市场,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这里,如果你需要什么特殊东西,可以找他们购买。” 安吉拉注意到宁修远目光,在市场角落几名趴在桌子之人身上逗留,下意识解释道。 宁修远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两人在黑市逗留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 宁修远好人做到底,将安吉拉送到修女院门口,看着她进入院中,这才转身离去。 一路平安回到宿舍。 “吱呀!” 房门刚刚关上,宁修远体表陡然冒出一身漆黑防护服,战术猪鼻式防毒面具扣上面庞,泛着金属光泽的氧气罐背在身后,内藏水晶马灯。 做完这一切,宁修远身影刹那间消失不见。 在梦境之地的错位时空中,他穿墙过道,强穿无数危险重重的居民楼,再次抵达黑市边缘。 第四十九章 反向欺诈 扭曲怪诞的巷子深处,黑暗浓稠如雾,翻滚着,蒸腾着,仿佛在酝酿着渗人心魄的怨胎恶灵。 倏然,黑暗起了变化,一张怪诞无比的面具透出黑暗。 那活似猪鼻子的嘴巴之上,是两片比猪鼻子只大不小的黑色镜片,反射着冷漠痴愚光芒。 宁修远左右打量一眼空旷街道,抬脚迈出黑暗,踏入黑市之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市人流量多了三分,显得愈发热闹。 各种奇装异服之人,行走其中。 其中不乏神色胆怯畏缩之人,看起来像是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新人。 实际上,除了入梦者、掌握仪式之人外,普通人也有极低概率通过做梦踏入这里。 但这些误入者,结局往往都不是很好。 最好结果,也是永不做梦。 宁修远脚步不急不慢,走到摊位尽头,在一张长桌上前停下脚步。 长桌上,四名身穿灰袍之人,正趴在那里假寐。 “咄咄!” 宁修远伸出戴在橡胶手套的右手,屈指敲了敲桌面。 假寐之人迷迷糊糊抬起了面庞。 宁修远眉梢一挑。 只见趴在桌子上的四个人,容貌竟一模一样,皆相貌普通,几乎看不到任何特征,唯独那下巴上的大胡子,颇为引人注目。 “有陷梦湖水吗?” 嘶哑别扭的发音,从猪鼻子面具中吐出。 “陷梦湖水?哈,哥们你在开玩笑?” 坐在宁修远面前的大胡子,一脸揶揄,其他三名“四胞胎”,也浮现出戏谑之色。 宁修远不说话,静静看着大胡子。 大概是那两片镜片太有威慑力; 也或许是唱独角戏没意思,大胡子收敛起笑容。 “好,如果你想打听这方面消息,我们可以代劳,八千阿司,三天出结果,无论结果如何,概不退还。” 大胡子自讨没趣懒洋洋道。 “消息?哼,我要的是湖水。”猪鼻子面具发出的声音依旧冷漠嘶哑。 “湖水?哥们你在耍我?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大胡子脸上浮现出荒谬之色,连带他的同胞兄弟,也是一脸荒谬。 “水蜥蜴波克鲁格虽然强大,但祂有眷族。”宁修远故意道。 “眷族?那群胆小鬼,只是害怕波克鲁格毁了他们的家园,热脸贴着冷屁股罢了,他们算个屁的眷族?” “哥们,听着,陷梦湖水是召唤死于幻梦境心智体的唯一超凡材料,它的价值不用我多言,戈德大公可是开出五千盎司赏金,要拯救他那可怜的小外孙,我要是有陷梦湖水,早就跑去领赏了,还呆在这里?” 大胡子一脸的不耐烦。 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宁修远,嗤笑道:“话说,你这一身上上下下,值一滴陷梦湖水吗?” “噗嗤!” 旁边传来低笑声,那是左边摊主的嗤笑。 他盘膝坐在地上,浑身笼罩在黑袍中,面前摆着零零碎碎不下数十种超凡材料,看起来颇为财大气粗。 “哦,不好意思,我全身上上下下,还真值一滴陷梦湖水。” 宁修远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火柴盒,用拇指抵开,露出里面一滴翠蓝水珠。 哐当! 四个一模一样的大胡子陡然站了起来,失声惊呼! “陷梦湖水!” 声音刚落,又齐刷刷反应过来,满脸懊恼。 但迟了。 街道上,无数人下意识看了过来。 旁边摊位摊主,亦瞪大眼睛,满脸骇然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怪异波动。 “该死!” 大胡子脸色大变。 “先生,请原谅我的傲慢,可否移步……” 话音未落,就被宁修远打断。 “我给你三十秒,凑出它的身价,随便什么东西,只要值钱。否则我便去下一个城市碰碰运气。” “哦,对了,你亲口说过它的价值,希望你不要选择性失忆。” 嘶哑而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从猪鼻子中传出。 大胡子傻眼了。 “你这是欺诈!!!” 大胡子破口大骂,但四胞胎同时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先生,我这摊子上东西全部给你,这湖水归我,如何?”旁边摊主迫切道。 “滚!老杂毛,敢坏老子的事,老子剥了你的皮,把你拆成七份!”大胡子怒不可遏。 “老东西,正主还没说话呢,你吠叫什么?好东西,当然是见者有份!”摊主一脸冷笑。 “还有二十五秒!” 淡漠声音,从猪鼻子面具中吐出。 “先生,不,女士,啊随便了,这是以诺魔法第二卷神道书,虽是残卷,但这绝对是首拓本,看看这七印圣书,力量尚未消散,绝对是真货。” 大胡子掏出一本书,拍在桌子上,以极其快速的语言介绍着。 还未说完,他又连续掏出各种东西。 旁边摊主,也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封印瓶,快速介绍道: “兄弟,我有半神鲜血,没错,这绝对是半神鲜血,我无法说出祂的名字,但这绝对货真价值,你感受一下气息!” “还有摊位上这些东西,统统给你,你看,这是一段天使挽歌,幻梦境的飞天叶,食尸鬼精油……” “我还有卢恩魔法25符文全解,保证让你无需服用超凡特性,也能拥有强大力量……” 两个人像疯了一样介绍着自己的宝贝。 生怕宁修远看不上眼。 “时间到!” 宁修远冷冷道。 大胡子和摊主齐刷刷戛然而止,表情僵硬的看着宁修远,似乎在等待着审判。 “很遗憾,你们似乎还是低估了陷梦湖水的价值。” 宁修远摇了摇头,将火柴盒塞入怀中。 “等等!” 大胡子大喊。 宁修远不为所动,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不想,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脚下大地蓦然透明,化为一眼幽蓝深井。 井深无底,翠蓝如湖。 宁修远在措手不及之下,整个人笔直掉了下去。 举目四顾。 他竟然身处碧蓝色的天空中,周围白云朵朵,耳旁劲风呼啸! 他赫然跌入幻梦境的天空中! ——有人在偷袭他! 往上看去,碧蓝天空宛如结冰湖面,破开一个大窟窿。 窟窿边缘,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黑市看客惊恐神色。 “唳——” 一声金石摩擦般的唳啸,从远处传来,宁修远循声看去,背后却劲风拂体。 一只庞大的幻梦回声狮鹫,声东击西的张开巨大利爪,从下往上爬升,抓向他的后背。 它那双残暴眼眸中,闪烁着兴奋之色,那是背后操控它的主人眸色。 ——陷梦湖水,就要是他的了! “咻——” 利爪划过长空,爆出一连串刺耳的破空声,穿透那面覆怪甲之人。 它,抓空了! 狮鹫穿过面覆怪甲之人的身影,愕然在空中急停,它扑棱着翅膀,回头看去,只见碧蓝天空中,哪里还有那面覆怪甲之人的踪迹?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感觉到已经将目标拖进幻梦境了啊? 狮鹫人性化双眸中,闪过浓浓的不解。 不等它试图搜寻白云,它蓦然瞪大双眸,倒映在它眼中,不,应该是他双眸中的却是无数人骇然之色。 ——他的本体遭到了袭击。 “希望有人能舍得用陷梦湖水召唤你的心智体!” 幽幽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不——” 狮鹫主人惨叫起来。 “咔嚓!” 脖子断裂的声音,在黑市上清脆响起。 直到这时,一些后知后觉之人,才发现在人群之外,那明明掉入幻梦境的面覆怪甲之人,赫然出现在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男子身后。 在众人看去时,眼睛男脖颈已经被扭曲成麻花,缓缓瘫软在地,宛如死尸。 不,这就是死尸。 “入梦者?呵,看来你不需要陷梦湖水了。” 面覆怪甲之人感慨道。 在他面前,地面再次裂开,不同的是,这次露出的却是一汪漆黑深井,好似饕餮巨口,将眼镜男尸体一口吞食。 做完这一切,面覆怪甲之人扫了一眼众人,漆黑镜片上,倒映着无数双惊疑不定的眼神。 他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等等,再加上它,换不换?”大胡子急声喊道。 第五十章 断指! 那是一截断指! 好似刚刚才斩下,截面鲜血淋漓,甚至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肉芽,像极了蜗牛触角。 大胡子晃了晃封印瓶,正要解释两句,不想那覆甲怪人嘶哑道:“成交!” 干脆的声音,令大胡子一愣,有种自己是不是贱卖了这万能血肉? “别,那玩意儿会逐渐替换全身血肉,副作用极大,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能筹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摊主尖叫起来! “混账!” 大胡子气急败坏,猛然一抬手,脚下影子陡然化为一只巨熊,抱向摊主。 不想,摊主灵巧的兜起地摊零碎之物,一矮身,逃出熊抱,溜之大吉。 动作行云流水的让宁修远想到了躲避城管的小贩。 “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 那摊主钻进人群之中,还不忘对宁修远大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胡子急了,将一堆东西拢到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宁修远。 宁修远转身走到桌子面前,伸手入怀,掏出火柴盒,屈指抵开火柴抽屉,露出里面翠蓝水珠,以示自己没有动手脚掉包。 “交易?”大胡子忍不住再次确认问道。 “交易。” 宁修远将火柴盒抵在桌子上,仅用右手食指压着。 大胡子右手虚护自己东西,紧张的伸出左手,学着宁修远模样,用食指轻轻压在火柴盒上。 宁修远抬起食指。 大胡子一把将火柴盒抢到手里,在确定里面陷梦湖水无恙之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他惊讶发现宁修远并没有收起他的货物,似乎并不怕他反悔一般。 “阁下好魄力,以后有好东西,尽可以找我,绝对童叟无欺。”大胡子笑道。 “好说!” 宁修远声音低沉,转身离去。 “阁下,东……” 大胡子本想提醒宁修远东西还未取,结果声音还未出口,他愕然发现,桌子上东西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这一幕,令他脸色骤白。 好可怕的手段! 他甚至已经不敢想象,如果对方起了歹心,动手硬抢的话,他该如何应付? 不过,此时不是后怕之时,他张开嘴巴,将火柴盒塞进嘴中,面无表情吞入腹中。 然后“四胞胎”同时起身,向黑市四个方向走去。 …… …… 与此同时,已经走出黑市的宁修远,明显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目光,徘徊在他的身上。 他蓦然想起安吉拉的抱怨“有时候我都无法理解,教会为什么不铲平那里?” 为什么不铲平? 因为这里就是弗朗西斯的锡安啊! 宁修远敢打赌,这座黑市必然在教会监视之下,甚至跟他做交易的大胡子,说不定就是教会之人。 心中这么想着,宁修远脚步愈快。 他没有沿着街道行进,反而在出了黑市之后,一头扎入对面的居民楼。 没走多远,一只圆滚滚的球形怪物,从黑暗中滚了出来,它裂开满是牙齿的嘴巴,呱呱乱叫着:“小宝宝,睡觉觉,小花被,要盖好……” 它呢喃着怪异童谣,咕噜噜滚向宁修远。 快要靠近之时,猛然张开大嘴,吞向宁修远。 宁修远似乎被吓傻了。 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这怪物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吞到宁修远之后,这圆滚滚的怪物满足了,轰隆隆的重新滚回黑暗。 一息之后,三道人影冲了过来, 他们站在宁修远消失的地方,一脸难看的打量着周围,正低声交流着什么,黑暗中突然传来愤怒的咆哮。 “睡!就知道睡!赶紧去工作!工作!工作!” 黑暗沸腾起来,一尊长着无数手臂,身材臃肿,几乎将身上燕尾服撑破的庞大身影,从黑暗中站了起来。 它挥舞着无数教棍和长鞭,狠狠抽向跟来的三道人影。 “该死,走!” 三人低喝一声,脸色难看的抽身离去。 与此同时,宁修远已经穿墙过巷,抵达马厩,回到宿舍中。 他关好门窗,将马灯摆放在床头柜上,就像是回家的旅人,满脸疲惫的躺在软榻上,低声呓语几句咒语,沉沉睡去。 睡梦中,宁修远恍如掉入海中,滚滚海水扑面而来,将他淹没,令他无法呼吸。 他拼命张大嘴巴,想要吸气。 “嗞——” 也就在这一刻,宁修远长长吸了一口气,蓦然睁开眼睛。 充满质感的简陋宿舍,映入眼帘。 “呼——” 宁修远将那深吸的一口气,幽幽吐出,他顺利回到了真实世界。 掏出怀表一看。 梦境之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的怀表,此时才过去一分钟。 “如果不考虑灵性消耗,梦境之地简直就是绝佳的学习锻炼场所。”宁修远感慨一句,打了个响指。 面前顿时冒出一堆超凡物品。 除此之外,还有一具尸体,突兀跌落在地。 这些东西都是他用错位空间存储带出来的,这短短存储时间,几乎将他灵性消耗一空。 宁修远思忖,趁这次交易来大量超凡物品,一定要尽快制作永固错位空间,否则这么多东西,可不好藏。 这般想着,左眼眶边缘突然冒出一道道触手。 横纹羊瞳兴奋得好像蜘蛛,挥舞着节肢,扒在眼眶边缘,将躯体挤出眼眶,漆黑横瞳死死盯着尸体,迫不及待想要享用食物,但它似乎又在顾忌什么,不愿脱离眼眶。 只好疯狂发出一道道精神冲击,拼命喊饿。 “我就知道祢喊饿绝非本能。” 宁修远见横纹羊瞳死活不愿意离开他的左眼眶,心中蓦然一沉。 这意味着,横纹羊瞳即便已经受到控制,其实还是保留着一定意识。 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宁修远还是起身走到尸体面前,伸手触碰尸体。 横纹羊瞳欢快的挥舞着触手,再次钻入宁修远的眼眶。 但这次更深! 它沿着宿主皮肤表面,疯狂蠕动,一路钻到宁修远手背上,这才蓦然挤出,然后探出触手,插入尸体之中,炮制起食物。 尸体在横纹羊瞳的沤硝下,迅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宁修远蹙眉,不得不挤出仅剩的灵性,将尸体拉入错位时空。 三息之后,尸体逐渐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原地留下一红一赫,两份超凡特性,相互纠缠着,翻腾着。 除此以外,还有些许超凡物品。 此时,横纹羊瞳也犹如酒足饭饱的醉汉,收回触手,缩回皮肤,慢慢悠悠回到眼眶中,挪了挪身子,化为漆黑圆瞳。 “竟然没有吞食超凡特性?这是故意伪装?还是旧日支配者根本就不需要?” 心中暗忖的宁修远,蓦然想起他杀死奥兰多失控体之后,源自他的疾病欺诈者超凡特性,犹如倦鸟归林般回到本体时的场景,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他一边沉思着,一边掏出封印瓶,将这两份超凡特性收容起来。 意外收获两份超凡特性,并没有令宁修远太高兴,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横纹羊瞳强大了一分。 八分钟极限驱使时长,缩短为七分钟。 当然了,他能错位的时空半径,也大了一尺。 感受着横纹羊瞳的细微变化,宁修远心中巨石又沉了一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目光看向软榻上的超凡物品,心情这才微微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