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领主》 第1章 春秋小领主 春秋战国时期用氏不用姓,姓只是部落名称和称号。 姓统其祖考之所自出。 氏别其子孙之所自分。 氏亦能因封地改建、职业变动而更改。 所以,吕武并不是姓吕,只是封领在“吕”,他的姓是林。 也就是出自林部落的武。 现在称氏而不呼姓,或以职位作为前缀。 所以,他哪怕现在叫吕武,以后封领出现变动,或是职位更为显赫,随时也会出现新的名字前缀。 以当前年代的形式,也能解读是比干后裔。 原因?林姓源自子姓,而子姓是比干的后代。 他在半个月前魂穿到一具少年的身体里面,醒来时周边全是跪地嚎哭的男女,还有一名快哭瞎了的奶奶。 只来得及看清楚自己在某个四周全是茅草屋顶的院里,他眼前一黑就又失去知觉。 一群人发现死人复活,先是一惊,而后大喜。 惊自然是惊讶死了还能复活。 喜则是喜悦该陪葬的人,可算不用陪葬;要被贩卖的人,能继续在这个家族待下去;该四散的人,不用去面对前景未知的将来。 老奶奶抱着死而复生的孙子,不断大呼没有绝后。 再次醒来,吕武花了一天的时间,初步搞清楚自己的状况。 穿越,那肯定是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叫吕的地方,因此也叫吕武。 这片吕地以魏氏为尊。 魏氏是晋国大夫之一,同时也是这个被山区隔断,有两个口的地区的最大领主。 并且,地之所以叫吕,是魏氏进行命名。 吕武这个家族是依附魏氏的众多小贵族之一。 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年仅十四的少年,没有镜子,他只能从水的倒影里面看到模糊的长相。 穿越到什么时间?他一听晋国,又听说去年发生过众贵族响应国君号召,众贵族消灭赵族(赵氏)主宗的大事,猜出了大概的历史节点。 他好像记得哪本书上提过,晋国一开始叫唐,郁闷为什么不是魂穿到盛唐,怎么给直接一穿就是两千六百多年,给穿到了春秋时期。 周王号分封的诸侯国,侯转伯,转公,姬姓晋氏,首任国君唐叔虞为周武王姬发之子,周成王姬诵之弟。国号初为唐,唐叔虞之子燮即位后改为晋。 所以,吕武其实也没有记错。 并且《诗经小雅》以初始国号认证,上面没有“晋风”,只有“唐风”,也是一个证明。 “主?” “干嘛……,咳咳,何事?” 来者是一名无法从长相看出年龄的男子。 之所以无法确定年龄,主要因为每一个人成年之后,做什么劳动,精神承受压力的多寡,都会直接影响到长相。 “主,陶已制成。” “哦。” 半个月以来,吕武最大也是最受不了,莫过于生活质量的恶劣。 他还需要庆幸一点,穿越过来是一名贵族,即便是小贵族,也远比穿成平民或奴隶幸运无数倍。 盖因这个时代不为贵族难有人样。 这个年代的房屋,不是夯土的墙壁,便是随便扎了藩篱充填草料成了墙,屋顶则是以茅草制作而成。 哪怕是大贵族或公族、国君,砖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前,住得不是夯土就是木坂搭成的房屋,至多屋顶用瓦片。 用石料建房这事,过于奢侈,只能造特殊用途的小房子。 吕武立刻从木质地板站起来,兴冲冲地向着后宅区跑去。 他居住在一个四周用夯土弄了矮墙围起来的大宅,内分了三个住宅区域。 前宅是仆众的生活区,住的是一种排舍。(按照这年代,叫隶坊,房屋叫隶舍。而隶就是奴隶的意思。) 中宅自成一个内院,有着错落的几个房屋。 后宅则是厨房、马厩、牲口圈、柴房……等等。 所以,现在的后宅区并不是住女眷,是被用来当后勤区域。 不知道是档次不够,还是当前没有讲究那么多,看不见花园、池塘,倒是中宅院内有一处亭子。 宅院中有树,却是自然生长起来,不是从它处挪来,没有经过精心的修剪。 大多数的屋子只是原始的泥土地,只是经常踩踏的关系,变得十分厚实,甚至看去光滑。 吕武专用的房屋是唯一一间拥有木板当地板的建筑物。 他所在的家族是晋国的一家小贵族,并且有封领。 贵族的封地一旦被收走,不犯罪为前提,便是落魄贵族,离开生活的家乡则是流浪贵族。 若是因罪而罚,罚没封地而没有削掉贵族身份,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失去封地又没有贵族身份,大概率会死于非命。(获得那些地盘的人不希望他活着。) 吕武穿越到了公元前582年,春。 至于几月,以阴历计年的太初历需要到西汉才制定。 看史书,关于春秋的历史记载,一般都是某年春,某年秋,基本上没有明确的月份。 所以了,后人在命名这段时期,也就称为春秋了。 去年,受于赵庄姬(嫁给赵庄子的女人)的操作,姬姓名獳(晋景公)的这一位国君号召众贵族对赵氏群起而攻。 赵同、赵括(不是纸上谈兵的那个)猝不及防,惨遭杀害。 姬姓众女憎恨原、屏(赵氏封地)之专,向其族举起屠刀,将这些年为嬴姓(赵氏)所压制而积累的仇恨发泄出去。 一时血染宗庙,赵氏惨遭灭门。 赵氏的财产、封地、武士、仆众被瓜分,独留一子。 此便是赵氏孤儿。 当然,那些离吕武很远。 他已经对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改善当前的生活环境,使自己过得更舒服一些。 其余? 当然是先稳一波,搞清楚更多的事情,再来定下更长远目标。 吕武所在的家族是小贵族。 小到什么份上? 说是封领,其实就只有四周边长十里。 大贵族的封地,四周边长都是以千里作为基础单位。 这半个月,他将自己的封领看了一下,范围内只有一个村庄。 而村庄既是他们这家小贵族的食邑,有村民数量五百余,算是领民,用后代的说法则叫佃户。 索性,封领大半是平地,还有一座矮山以及有一条溪水含括进来。 要是周边的山和河流,没有被分配给贵族,就是国君的财产。 不是主人就不能去动。 不能动的限制是所有行为。 也就是一旦较真的话,哪怕去山上割草、砍柴,河中挖掘水沟引水入田、捕鱼、泛舟……,都属于犯罪。 若是贵族的封地,除了铜矿之外的资源,其余所有权则都在领主手中。 来到后宅区。 吕武直奔一排木架。 上面摆着几个造型各异的陶器。 分别检查了一番之后,他笑咧了嘴,说道:“善!” 他尤记得刚刚醒来的那几天,身体虚弱到不行,吃的东西单调不提,还都与猪食无异。 说是猪食,不是单纯的难吃,主要是什么食材都被煮得稀烂,甚至会变成粘稠的不知道啥玩意。 没有好的烹饪用具,有再好的食物都煮不出花样。 现在人们煮东西的方法很粗糙,要么是放到陶罐白水直接煮,能奢侈地撒些盐都算是美味;再来则是烧烤,还是不放任何调料的那种,完全地贴近自然;也能是吃脍,就是把鱼、肉切成薄片,直接生吃。只不过一般是生吃海鲜。 吃的食物暂时讲究不起来。 除了食材限制之外,更多的是缺乏香料。 吕武却想决定自己能使用什么样的餐具,包括选择用什么样的工具来煮,不是什么都装在陶罐,煮成一滩糊糊。 对于现代人来讲,现在这个年代等于要什么没什么,任谁穿越过来都能过过发明家的瘾。 要是拥有海量的知识,掌握多种实际动手的技能,成为发明家则是铁钉板板的事情。(前提是不被视为妖怪烧死) 为了能制陶,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光手把手教还不够,连陶轮都弄了出来。 “小一些的是碗;汤盅可以用来盛汤;瓦锅可以用来炒菜;盘子……,等炒菜先弄出来;水杯当然是用来装水……”吕武没在自言自语,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看向家老,问道:“可大肆贩售陶器?” 家老为难地答道:“主,陶为范氏大族营售……” 家老现在并不单纯指管家,还包括家中老臣。 他是臣下臣的一种,为吕家效忠多年。 第一批陶器算不上多么精美,却比市面陶器更加耐看,并且吕武选择的陶土能让陶器更加耐用。 最重要的是款式众多! 范氏? 吕武没有接收“前身”的记忆,一些功能则继承。 比如,能听和说现在的话。 写字则需要学习和练。 他不清楚范氏是哪个,却知道能被称为大贵族,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招惹。 范氏是晋国现在的八卿之一。 同时,范氏是“有陶氏”的一支,有两千年制造陶器历史,是把持晋国制造陶器的大家族。 “村中贩售……”吕武希冀地问:“可否?” 家老答道:“可。” 现在是春秋,后世的相当多词汇还没有被创造出来。 人们说话通常会很简约。 比如家仆会称“主”,不是称呼“家主”。 吕武半个月更多的时间是用来了解自己生活在什么地方,怕露马脚暂时没花太多心事了解家庭状况。 从一些奴仆的交谈中,他得知这位“前身”是独苗,父亲几年前战死疆场,其母悲痛追随而去,家中亲人仅剩一孤老,也就是祖母。 “如此……”家老细细想了一番,低叹道:“秋末国战,可过了。” “国战?”吕武一惊,问道:“要打仗?” 却不知,说国战不一定是要打仗,该缴的税则必须在秋收后上交。 家老对吕武行了一礼,要去找老祖母汇报好消息了。 “说清楚啊!”吕武对着家老的背影喊话,道:“跟谁打仗,我也要去?” 家老跑得没影子。 其他国家的贵族不知道。 晋国发生战争时会发布动员令,贵族即便没有受到征召去战场,给予国君的税却会被临时加大额度。 这个加大额度却不是想加就加,是将来年需要缴的税,先拿出来。 而来年……,可能会被收更久远未来的税。 一次两次这样干没关系,却不代表能永远提前收税。 即便是国君也不能。 有个限度的同时,各个被提前收税的人家,真不用再去缴已经缴了的那些税。 吕武所在的小家族之前得到上级贵族的通知,今年需要提前预支明年的税。 至于国家为什么要预支,上一层的贵族并未告知。 当然,说“税”只是便于理解,不然春秋国君向贵族收税,其实叫“征”。 才刚穿越过来,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够吕武多喘口气,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一听会上战场就有些懵。 他来到祖母的宅院,进去之后看到家老在与祖母汇报什么。 有鉴于祖母该哭该笑之后,几次接触比较严厉,他站在远处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 家老说完事,再次离去。 老祖母对吕武招了招手,等吕武离得近了,说道:“武,你询问家老,国战之事?” 吕武点头。 一心想要先改善自己生活质量的吕武,他很清楚家庭现在的状况,有许多计划还在等待实施。 再则,打仗?他真心不觉得以现在自己的小身板,上了战场能活着下来。 真要上战场,就不能等他养好身体,又或是长大? 老祖母低叹了一声,说道:“秦国有异动,白狄亦有不寻常,你可知了?” 史书记载:公元前582年,秦与白狄伐晋。 第2章 这就是春秋时代 后来,吕武搞清楚一点,他自己未必会被点名奔赴战场,家族却一定要派出武士听候调遣。 现在是春秋时期,情况跟汉、唐、宋、明,真的不一样。 并且是在晋国! 但凡是个贵族,不是能单纯依靠贵族的身份享受,必须承担相应的义务和责任。 依附自己的武士以及领地属民,首先就是挂在贵族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鱼肉属民?人家跑掉也就是了。 属民跑去上告,有的是贵族愿意站出来主持公正。 鱼肉武士阶层?晋国被自家武士干掉的贵族可不少。 现在可是春秋,死于刺杀的国君亦是不知凡几。 所以,真不能轻易作死。 而税,作为国家一份子,谁都该缴,只是贵族产出大,承担也就多。 贵族受到国家征召参与征战是一种荣誉,同样是建立功勋的途径。 属民和自由民想上战场为国效力还没有那个荣幸。 所谓自由民,要么是祖上阔过(出过贵族),不然就是武士的后代,他们就是所谓的“国人”。 倒是奴隶上战场的机会比属民或自由民大,但他们通常干的是一些体力劳动。 拿奴隶当炮灰? 晋国是一个军果主义国家,贵族都很珍惜能够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武士也需要卖力杀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获得战利品,以及攀爬向更高的阶级。 能上战场的都是专业的“战争机器”,也就是平时专门训练杀人技巧的群体。 现在泛华夏文化圈的各个国家,除了西边的秦国和南边的楚国之外,打的交战还是一种君子战争,也就是约定地点,再互相开片。 不想打了,投降能输一半。 贵族被俘会享受到贵族该有的待遇,交赎金也能赎身。 除非是灭国之战,又或是城池攻防战,不然战争不但让女人走开,自由民、奴隶基本上没资格参战。 但是,自由民和奴隶,却是需要承受战败后的痛楚。 比如加税,又或是被掳掠财物,甚至是人被当成战利品;奴隶被当成赔偿物,交给胜利者。 当然了,楚国现在可不认为自己是华夏文化圈的一份子,他们很骄傲地说自己是蛮夷。 吕武从家老那里旁敲侧击地普及了这个年代的“常识”,再一次庆幸自己魂穿到了一名贵族身上。 即便是作为一个小贵族。 日升日落,又一个在睡梦中被蚊虫叮咬的夜晚过去。 吕武醒来时第一时间伸手饶痒的位置,睁眼看到的是茅草屋顶。 梳洗? 牙齿是用充满韧性的植物叶子(一般是柳枝)和手进行清理。 用盐清理口腔的话,不是什么盐都行。 牙膏那是压根没有的。 清水洗一下脸,再拿葛麻布擦一擦,一套梳洗就算走完了流程。 既然知道除了缴税之外,还需要派出武士参战,吕武就有必要了解一下家族有多少名武士。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其实贵族的交税只是纳赋,也就是出兵力,包括亲自前往听命,不是交钱或粮食。 这一些他之前并没有专门了解,倒是有见过一两名武士,但不知道家族到底拥有多少名武士。 他没有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吃朝食的时候,直接问了在一旁的家老。 家老没有多疑,甚至欣慰吕武问起,直接答道:“主,可用武士八名,其三为老卒,余为轻兵。” 所谓的老卒就是已经参与过战争的步兵,他们一般有自己的武器。 轻兵指的是无法自备甲胄和武器的人,不是指什么兵种。 他们是依附在吕武家族的群体,以西方的说法,就是骑士之类的人。 吕武一听有些武士连武器都没有,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他问:“依旧例,需派几名武士?” 家老再答:“十五。” 吕武脑子里闪现四个大字:沃特法克?! 这样一说的话,家族连征召需要的武士数量,都不足? 他想问很多问题,却是忍了下来。 半个月足够观察出很多东西了。 这个家族以前咋样不提,到了吕武这一代明显还在下滑。 已经得到上级贵族的暗示,老祖母最近忧心忡忡,显然是在想办法。 吕武首先想到的是从奴仆中挑选,一想却觉得有些不太合适。 毕竟,要是奴仆合适的话,老祖母不可能没想到。 家老犹豫地说道:“主,或可运陶至临村贩。” 吕武知道春秋,但他也就是知道春秋,还知道一些历史名人,重大历史事件。 社会习俗、律法、人情往来,包括贵族应该怎么社交之类,一概还需要学习。 从而,他也就不知道想卖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去贩售。 比如家老提议将陶器运去隔壁村卖,那个村子要是某个贵族的封领,没有协商为前提算是侵犯到该贵族的权益,有协商则是需要出一些血。 吕武从家老的提议确认了一点,老祖母缺钱,缺到有些没顾忌的地步了。 而老祖母之所以急需钱,以当前的状况来看,是需要钱雇佣武士。 有些家族破败到供养不起武士,他们也就会脱离那个家族,成为无主武士。 同时,一些武士没有了依附的家族,又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会成为流浪武士。 以上两个类型的武士,他们都很愿意被短期雇佣,有贵族……尤其是大贵族想收留更是求之不得。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吕武还有了新的觉悟。 不是这个年代的贵族……,或者晋国的贵族自觉自律,就是用糊弄形式派出人手的代价会很大。 与家老交谈完毕,吕武决定去后宅区。 一个家族的兴衰从很多方面能够看得出来。 春秋时期并不是没有享受的法子,住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有多少名奴仆,等等的很多都能体现出一个家族的实际状况。 吕武之前没特别注意家里的大型牲口。 这一次来到后宅区,他很刻意去观察了一番。 首先,马厩里的两匹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并且照顾得不是很好。 牲口圈里的五头牛,看着倒是很健康,显然有被悉心照料。 羊却是只有不到二十只,看不见鸡鸭成群。 吕武还特别数了数后宅区干活的奴仆,老老少少加起来的人数十八名。 他像是闲逛似得将所有住宅区逛了一遍,统计下来的奴仆,拢共有二十六名。 刚穿越过来那会,他还纳闷自己怎么都是个贵族,咋就没个暖床的妹子,睡觉、起床、梳洗、吃饭……反正都没人服侍,显得一点都不贵族。 而知道一些事情之后再去观察,结论就会非常明显。 用来作为劳动力的牛被细心照顾,马却是那个模样。 堂堂的家主,小贵族也是贵族,却没有专门伺候着的奴仆。 一切无不说明这个家族真的破败了。 另外。 现在并没有什么打工契约,说是仆,其实就是奴隶。 武士有自己的家庭,除了当差之外,平时是居住在自己家。 他们有自己的奴隶干各种事情。 晋国已经进行改革,执行了兵农合一的国策,但武士除了春播与秋收,还是不干农活。 所以了,武士的主要职业还是干一些跟暴力有关的事情。 有针对性地观察了一圈,吕武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本来还以为既然是个贵族,怎么都能当一当二世祖。 结果? 第一个是家族现在的状况不允许,再来是需要付出贵族该有的责任和义务。 不能好好照顾领民,他们跑了就会无法制造产出,家族也就没有无法得到供养。 武士则是延续家族存在下去的武力,也是满足国家征召的基础。 一个家族连该出的武士都出不了,等待的下场是被收回封领。 “需要想办法挣钱!”吕武之前弄制陶只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能赚钱也只是顺带。他了解到一些新情况,心态变得急迫起来,想道:“没有完成义务,承担不起责任,现在是贵族,不代表永远是贵族。而想要完成那些,现阶段急需钱!” 在春秋时代,钱并不是万能。 但是在所有时代,没有钱则是万万不能。 咋? 吹玻璃? 还是酿酒? 又或者弄香水? 还是弄餐饮? 吕武将一些穿越同行干过的事情,根据自己现在的处境,给想了一遍。 他在脑海中列出一个个项目,再砍去短期内无法完成的那些,独留一个觉得最为靠谱的选择。 “去大城市搞餐饮,需要店铺……”吕武觉得自己家拿不出来钱来买店铺,改了想法:“路边摆摊犯法不?” 炒菜到宋朝才有,但平底锅并未出现。 吕武已经知道这个时代出现冶铁技术,用来造兵器未必过关,打造铁锅……,又不是要打造什么厨房精品用具,打几口铁锅应该不难? 没有太多的调料,可以从做法方面下手。 即便只是放一些可炒的菜,弄炒各种肉,难道不比白水煮肉和烤肉吃着香? “豆浆油条,行不行?”吕武去库房看过了,有各种豆,还非常多。小麦也有一些,想买也容易。他有了想法,脸上却是很愁苦,想道:“石磨现在有,磨豆子和小麦都不是问题。关键是特么油啊!” 现在没有花生,植物合成油也别想。 肥肉煮油,鱼煮油,成本超级大。 总而言之,不管是什么油,都贵到离谱! 所幸,家里的豆子很多,是非常多。 而各种豆子现在统称叫菽,其实是现在大多数人的主食。 稻?北方种起来很不划算,基本上没人去种,要精粮也是种麦。 北方有种大麦和小麦,现在有面食品,但发酵法还没有发明,因此面食都是硬邦邦的玩意。 吕武开始薅头发,低声痛苦地呢喃:“弄个炸油条,我还得先炼大豆油?!” 当然,他还得将面的发酵给弄出来。 另外,他也没搞清楚想象与现实。 比如,摆摊那是绝对摆不成的。 尤其是豆浆油条。 而这,就是春秋时代。 第3章 先找根粗大腿抱一抱 吕武简直受够了这个想要干什么,都需要从制作工具步骤开始的时代。 他在制造陶器时,需要先做的是合适的落沙筐,想要制作落沙筐又需要重新做刀具。 在制造陶轮时,搭框架的过程中又做了不少的其它工具。 所以了,发明真的是来自生活。 吕武不知道的是,他的祖母对奴仆下了严厉的封口令,严令一切不许外传。 而老祖母的封口令很现实。 吕武死而复生之后,一些言行举止与以前不同,更能制造各种东西。 老祖母很不愿意往孙儿被占了身体的方向想,只能祈祷是知识天授。 现在,想要炼油,不一定是大豆油,也能是其余油,但都需要工具。 幸亏吕武在穿越前喜欢看一些考古节目,不然哪怕懂得制造电力机器,没有整个科学体系支撑,也就是各种东西没被发明创造出来,他自己也搞不出来一整个体系。 想要炼大豆油,需要先将大豆炒到七八分熟,再使用压榨的方式来出油。 这个跟吕武的一些计划形成了重合。 比如打一些铁锅。 “哦,家中没有铁匠?”吕武不小心说了一个春秋没有的词,问道:“那家里的金属工具是买的咯?” 家老几乎没有听懂。 吕武也就一个字,几个词,慢慢掰着才让家老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 大贵族肯定有自己的冶金工匠,只是一般制造一些自用的东西,包括武器和防具。 占晋国市面金属用具贩售份额最大的却是魏氏。 封领的村庄没有冶金作坊,附近的村庄一样没有。 吕武想要打造铁锅,需要到一个叫“吕”的大城。 而吕城属于魏氏,是他们的众多城池之一。 家老得知吕武要去吕城,很羞愧地说:“主,车已损坏。” 贵族嘛,出门肯定要乘车。 而车是战车,不是后世很常见的马车。 那是一辆用木料为主框架,缝着皮革的战车,称为革车。 战车是吕武那位“前身”父亲立下大功得到的赏赐。 也就是说,不是个贵族就有战车。 它几年没有被使用,家道中落也缺乏保养,坏掉了。 吕武去看了战车,第一眼看到的是缺了一边轱辘。 而现在的车都没有车轴,轮子是直接装在车架上面。 没有车轴十分危险不说,等于转弯需要很大的弧度。 别看只是一个轮子,以吕家当前的实力压根就制造不出来,缺乏专业人才是其一,再来是没有必要的工具。 为了出一趟门,吕武还要制造一个轱辘,从而又“发明”需要的工具? 简直疯了! 吕武不是真正的贵族,家庭实力也摆不出贵族架子,闷声道:“步行!” 家老脸上的羞愧更加明显。 出门需要吕武亲自去禀告老祖母,还得到允许。 老祖母深深地看了一眼吕武,问清楚要干什么,说:“可。” 以为这样就能出门了? 当前时代的大多数区域都是无人区,野外各种猛兽,导致村庄都要费很大的工夫围起一道篱笆墙,防止野兽进入村庄。 除非是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也就是在野外碰上了野兽能应付或是逃跑,不然孤身一人出门,很大概率就回不去了。 不止是各种野兽,需要小心的还有毒虫、蛇等毒物和野人。 这个野人指的是不住在村庄、城市里的那些人,他们头上没领主、不交税、不遵从领主法或国法。 贵族可以任意地杀死或俘虏野人。 野人的胆子足够也能干抢劫、杀人等等的事情,并且很喜欢对落单的人下手。 因为种种因素,吕武只是要出门而已,八名武士被召集了过来,村落里也喊来了三十名年轻力壮的属民,组成了一支包括他和家老在内,一共四十人的队伍。 吕武不会骑马,再来两匹本来被用作拉战车的马,瘦得不成样子,也没法骑。 八名武士果然只有三人有金属武器,但他们并没有防具;剩下的五个则是手持棍棒。 属民干脆就是两手空空。 吕武看到家老亲自背着一个沉沉的兽皮袋,听到里面金属磕碰的“哗啦”声响,示意家老将兽皮袋交给自己。 既然是进城,哪怕吕武只是想去打几口锅,肯定是要花钱;家老不是太笨的话,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将需要买的东西给买了。 而只看见一辆空荡荡的牛车,纯粹是吕家没什么好卖。 属民想卖东西,也不敢在担负保护领主时,携带过去卖。 吕武将手伸进兽皮袋,掏出了两枚制钱。 春秋的货币并没有形成统一款式,晋国的货币是一种铲的形状。 它是一种空首布形似农具铲,体大而厚,首部较长,几乎为布身的二分之一;首有方形銎,可以纳柄;皆耸肩,尖足,裆部有圆形和方形两种,裆又可分为大弧裆和浅裆两种;布身多有三条凸出的垂直纹,为农具铲面与铲首加固而制作的加强筋之遗痕。 吕武在铲币上看到了字,能辨认出字体是大篆,只是看不懂代表什么意思。 一路之上,哪怕是沿着道路行走,依然能够道路两旁不远看到时不时出现的各种动物。 大多数是无害性质的兔子、雉、獾、鹿、……等等。 偶尔能看到老虎。 成群结队的狼群最为危险,但他们没碰到。 老虎、豹子,乃至于熊,看到都不稀奇。 吕武在经过一个路段时,甚至看到了象群! 这一点并不奇怪,春秋时期的中原真的有大象,还都是野生象。 从清晨开始出发,直至日头有些偏西,中途驱散了突然冒出来的一头老虎,他们来到了吕城。 这是一座有着夯土城墙的城市。 从远处看去,城墙并不显得笔直,大体上是一种不规则形状的四方形,并且看着并不大。 城墙高度约四米,看不出有多大的宽度,没有建造城楼,但一定有城门。 家老缴纳了入城的费用。 吕武看到交了两枚铲币,心想:“要有入城费,两枚的铲币的购买力怎么样,便宜还是贵?” 他不知道的是,老家只是缴纳自己和他、武士该出的入城费,属民并没有算在其内。 而会这样,纯粹是属民按照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不被算是人,至少不是自由的人。 所以,这是一个连缴税都需要资格的时代。 属民不贩售物品可以免税进去,却是走身份低下专属的门洞;他们要是买东西再出来,可就要交税了。 进城出城的人并不多。 有十几名士兵散漫地值岗。 一名收税小吏负责收税记税。 城门口看不到摊位。 人站在城门口向内看能看到一条宽大的泥土路,也能看到那些只有一层的茅屋。 入了城门才知道城墙边上的百米范围内不存在任何房屋,即便有建筑物也是军用价值。 “看不到几个人……”吕武纳闷地想:“就这,叫大城?” 他不知道的是,春秋时期并不是居住在一个城池,等于永远地在城池住下去。 这个年代,建城的初衷是因为军事价值,后面逐渐转为非军事用途。 城属于大贵族所有,居住在城池里面的除了属民,就是一些暂居人口。 而暂居的人口不允许拥有城内的一寸土地,想住下来就得去租。 一个城池居住久了,可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会进行举城迁徙。 主要原因其实是现在没地下排水系统,缺乏充足的劳动力也不允许有专业的城市清洁工。 平时当然有进行清洁,只是生活久了造成各种脏乱,形成一种污染,也就需要搬出去,什么时候再回来则另外提。更可能,干脆就废置了。 店铺管理者听了来意,一脸困惑地问:“恶金制锅?锅为何物?” 春秋当然有锅,但不叫“锅”这个名字。他们叫“镬”。 因为铁会生锈的关系,它被现在的人称呼为恶金。 吕武刚才已经介绍了自己,先讲是谁的儿子,才说出自己的氏和名,最后讲自己来自哪里。 这个流程很贵族。 目前绝大多数人没有姓氏,只有名。 吕武捡来一根长形物体,走到外面,示意那人走过来,开始在地上一边画图,一边解释。 其实要是有纸的话,画在纸上会更清晰,但现在没纸。 羊皮倒是能记录,关键贵到不划算。 吕武除了讲关于怎么打造铁锅之外,还提到了另外一些东西,只是都很克制。 店铺管理者越听越激动,干脆就拜服下去,说道:“武子,皂石定然禀告主人。” 皂不是氏或姓,意思就是他奉命管理这里。 石则是他的名字。 吕武一听就笑了,他已经知道这个年代什么都匮乏,并且干什么都要看身份。 他想小打小闹当然可以随意,想要真正干出点样子的话,小贵族自己当发明家很危险。 最恰当的做法,是找根大腿来抱。 吕家依附于魏氏,却没有足够的资格直接找有魏氏血脉的人,需要迂回那么一下下。 吕武怎么都有个贵族的身份,不虞成为一个工具人,只是分多分少而已。 他先要抱住魏氏这条大腿,再来看看魏氏的胃口会有多大。 取决于魏氏的选择,他再决定将“搬运工”发挥到什么程度。 他们来吕城当然是打铁锅,另外吕武还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聪明人。 现在,看的就是魏氏有没有从中看到吕武的价值(才能)了。 第4章 成败在于今日 吕武还是低估了这时代大贵族的魄力和眼光。 他回自己的封领,半个月后,魏氏来人了。 半个月对于现代人或许很久,可现在是做什么都快不起来的时代,已经算是极有效率。 也就是说,魏氏显得很急。 来的是魏氏嫡系血脉之一的魏相,他是吕锜的儿子。 而吕锜是魏寿的儿子,分家之后称吕氏,但两氏其实还是亲如一家。 比如吕锜的儿子还是冠着“魏”的氏。 魏相并不是直接来。 他派出了自己的家臣先通知吕武,约定了什么时间会来。 这也是相当贵族的一套做法。 既是证明了自己身份的不简单,也是表达了对主人家的尊重。 老祖母对魏氏,哪怕是已经“别出”了的魏氏族人到来,显得非常的的慎重。 一直待在自己屋里难得出来一趟的老祖母,她亲自指挥众奴仆对家宅进行了大扫除。 而家宅收拾干净了还不够,通往家里的道路,奴仆去清理了杂草以及各种杂物,还弄来了新的土重新覆盖了一遍。 要不是约定见面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吕武有理由相信老祖母会做得更加夸张。 “武,魏氏乃我附主。”老祖母带着十足的殷切,说道:“武,你需把握啊。” 老吕家依附魏氏,吕武是知道的。 只是,一名已经别出了的魏氏子都能让老祖母这么慎重,可以想象小贵族与大贵族的差距有多大。 而现在的魏氏还没有真正地发迹,并不算晋国的顶尖贵族。 不用老祖母多提醒,设计出这一件事情的吕武,他本来就对这一次会面充满了期待,怎么可能不重视。 在某天的上午。 有一队魏氏的人先过来,人数约有百个左右。 一名魏氏的家臣先来到吕家,之前见到谁都不讲话,直至见到吕武才告知魏相就在后面,很快就要过来的消息。 这名魏氏家臣自称御彻。(叫彻,他是替魏氏某大人物驾车的御手) 连御手都能是家臣,说明现在不是谁都能当车夫。 这个很合情合理,识字而又有别的技能,在春秋时代就是人才。 其余人都是武士。 他们没有进入吕宅,分为几队人开始在周边巡弋,或者说进行风险评估。 御彻找各种理由在吕宅内走了一圈,像是看完了什么,没有任何歉意地对吕武说道:“竟已如斯?” 这是看到一个家族的破败。 吕武却知道御彻是在查看宅里有没有埋伏之类的。他有感觉到被冒犯,心里不喜也摆在了脸上。 御彻却是改变了话题,讲起了在后宅看到的新鲜事物,试探吕家最近有没有招揽到什么人才。 很真实。 吕家的一切都能看得出破败不是一时半会造成,是经过了长久的时间形成。 这样一来的话,说明吕家本身并没有人才,突然出现了新鲜事物,只会是外人带来。 吕武却不理会御彻的试探,只是保持着不爽的表情,但该招待的却不怠慢。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更大的队伍到来。 那是一支人数超过千人的庞大队伍,光是战车就有五辆,其中的一辆便是魏相的座驾。 吕武充分认识到了什么是大贵族,并且知道魏氏还是受到了赵氏被灭的影响,担忧自家嫡系血脉出门的安全性。 毕竟,晋国的众卿内斗从来都是血淋淋。 赵氏被灭的余波还在持续影响,忠于赵氏的武士一再刺杀参与灭门的众贵族。 各个贵族也趁这个机会打击敌对贵族,杀了人再往赵氏余孽头上扣黑锅。 吕武看到的魏相是一个美少年,但看不出有养尊处优的痕迹。 魏相约是十多岁的年纪,言行举止方面受到严格的教育,体现出一个贵族所该有的仪态。 吕武亲迎魏相,将之接进宅院,却很识相地停在视野开阔的亭子,等待魏氏的武士去各个房屋进行检查。 “国中纷乱……”魏相本来要解释,讲了几个字停下来,改了个话题,说道:“恶金为众家(贵族)所弃,武为何以恶金制锅?” 那一天,吕武指导匠人打了一口锅,既是为了今天弄些菜式,也是展现自己价值的一部分。 武士检查完毕,留下一部分,其余人退了出来。 吕武将魏相请进了室内,分别就坐之后,说道:“家道艰难,招待不周,请‘上’勿怪。” 谈正事,自然是要“登堂入室”以示尊重。 吕武这才解释为什么要用铁去制造锅,尽可能地用现在所能表述出来的语言,又讲了受热、导热、制热的一些原理。 他并不知道魏相被称为晋国的第一才子。 哪怕现在魏相只是表现出聪慧,没有晋国第一才子的名声,智力以及思维也该形成一定规模。 魏相细细地品了一下,不像是来谈生意,反而追问起了吕武提到的一些知识。 一些没搞懂的东西,魏相会反复提问,直至完全弄明白,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魏相站起来稽首一礼,说道:“武,得(名)师教授?” 知识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地获得,肯定是有所积累,再得到教导。 吕武可以编造出无数的谎言,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懂那么多。 比如睡梦中得到神仙的入梦教导,又或是得到老天爷的垂青被灌顶,或是遇上了很厉害的老师。 神仙和老天爷会是一个不错的说法,并且想找证据压根就找不到。 厉害的老师? 首先现在是春秋,厉害的人没一个不出名,并且有着背景很深的跟脚。 魏氏绝对有那个能力去查清楚最近谁来过吕家,甚至做到查清楚封地内都有哪些陌生人。 所以了,虚构出一个很厉害的老师,是最差劲的选择。 吕武说道:“重金求书,未得;我自小喜欢琢磨,偶然查检金乌照射兵器,得出此论。” 现在想买书,压根就买不到。 并且书其实就是竹简。 任何一家有一套记载竹简的书,不管上面记着什么,都会被视为宝物。 金乌就是太阳。 吕武说是自己研究得出来的知识,魏相立刻就信了。 没有多么复杂的原因。 首先吕武是贵族,肯定识字,本身就高人一等。(知识上) 再来便是吕家破败,作为还没有行冠礼的实际继承人(还是唯一),以魏相的思维会觉得吕武想方设法打算重振家族。 一个想要重振家族的人,无所不用其极都是平常的。 偶然间琢磨出了一些什么新知识,绝绝对对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魏相再细细观察一下吕武,看得出平常有在很刻苦地锻炼身体,一双眼睛很有神并且灵动。 吕武被看得有些发毛,站起来说道:“不若,我亲自庖丁,予上品尝。” 现在孔丘(孔子)还没有出生,没有儒家,更没有孟子,自然也就无法跳出来喊君子远庖厨。 连李耳(老子)都还没降生,孔丘想要从老子的一些着作中得到灵感创建儒家,也得有。 事实上,以后的百家,现在很多还没有出现。 魏相更加重视吕武讲的一些没听过的观点和知识,只不过吕武已经回避,也就跟着来到厨房,想看看怎么用铁锅烹饪。 现在的菜种类极少,像是葵、韭、葱、薤、蓼、苏、姜、芸、蒜、荠、芥、茱萸、芜菁、襄荷、芜荑等。 吕武能够弄的花样也就不多。 仅仅是油爆葱花就是春秋没有的一道烹饪手法,魏相看得一愣一愣的同时,闻到了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 根据吕家所能获得的蔬菜,再加上一些被现在人当成主食,其实现代是配料的东西,炒了一些小菜色。 除了炒菜(有些弄了瘦肉)之外,吕武还弄了清蒸螃蟹、炒虾、炒虾仁、炖鳖……等等的一些菜式。 缺乏一些调料和佐料的关系,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自然不怎么样,吃起来口感也绝对一般般。 但是! 现在的人都吃的什么? 即便是贵族,吃的食物也仅仅是用更多的厨房用具来烹饪,吃法和吃的口感方面单调到乏味。 魏相看着摆在案几上的众多菜色,再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吕武,没吃之前就赞叹道:“武,为‘牙’。” 这个“牙”是对烹饪极其厉害的人,发自内心的赞叹。 比如一名在烹饪和对吃很有研究的人,他叫“易”,后来就被称呼为易牙。 现在执行的是分餐制。 平民百姓缺乏家具,都是端着装食物的东西,随便在什么地方吃。 贵族则是分别安坐在自己的案几,不会凑到一块。 也就是,不会吃同一餐盘里面的食物。 吕武没有谦虚,示意魏相再看看用餐工具。 春秋当然有餐具,并且很多餐具都有自己的特定用途。 像是用来割肉的匕首、手钗(还不是装饰用物)、箸(筷子)、勺子(各种)。 广泛使用的就以上四种。 吕武准备了多种用途的盘子和碗,又多增加了充满现代特色的餐具,但因为吕家没有冶炼匠人,都是采取木制。 魏相看不懂多种餐具有什么用途。 吕武作为主人拿出了新鲜的用餐工具,自然是亲自示范了起来。 不提各种餐具的使用方式,魏相用筷子夹起一些菜色,放进口中嚼了起来。 而吕武则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魏相,等待得到回馈。 第5章 割献之礼 魏相的回馈既是平淡也是浓烈。 自小受到的教育不会让魏相在身份不平等人面前,表现出过于过于激烈的举动。 可是他吃得眼睛都瞪大了,说明口中的食物给他带去了足够多的惊喜。 没有出口评价,有的只是一道又一道菜色尝了一遍,后面对喜欢的菜色发起了进攻。 吕武知道贵族讲究“食不言”,尽管很想当解说家,却需要按耐住。 而在他宴客的时候,不断有家中的奴仆来来回回,给老祖母汇报消息。 奴仆自然不能入室,他甚至不能靠近房舍五步之内,只能远远地从大门张望一番,再跑去告诉老祖母关于魏相的一些举动。 因为词语匮乏的关系,再加上奴仆见识有限,只能不断用“下箸急”、“频用勺”、“面相狞”、……等等一些词汇。 老祖母需要很强的脑补能力才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她猜想吃东西都能吃到满面狰狞,说明魏相不止是满意,该是吃到灵魂颤栗。 魏相吃到实在吃不下,放下用餐工具,坐在原位对着吕武行了一套坐姿的稽首礼。 他站起来,欲言又止了一下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再次一礼,转身离去。 这个离去,是放下了一些礼物,带着人直接离开吕家。 礼物包括一辆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马车,还有将近两百人。 这两百个人当中,各种匠人的数量有四十,年轻的女仆和男仆足有一百一十,武士有五十。 作为魏氏家臣的御彻,他这一次对吕武的恭敬远超之前,先奉上了不完整的礼物清单,也就是一面串起来的竹简,却没说合作该是什么样的方式。 来都来了,魏氏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合作的方案。 没有说出来,只有一个解释。 魏相在接触完吕武之后,认为之前定下的合作方式不合适,需要回去商定新的合作方案,再来最终确定。 不了解春秋社交习俗的吕武,他却不代表是一个傻子。 临走前,御彻将装有奴仆丹书的箱子交给了吕武。 丹书就是一种用红色朱砂写在竹简上的卖身契,到了吕武的手上,说明他们之后归于吕家了。 御彻脸色很怪异,地说:“匠人、壮士丹书,随后奉上。” 这说明魏氏本来没打算将匠人和士兵送给吕家。 而现在将人当礼物送出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些对老吕家可能会显得很贵重。 对魏氏来讲,不过是拔一毛。 该走的全走了。 吕武需要将招待魏相的过程,详细地在自己脑子里回溯了一遍。 老祖母却是让家老来请吕武过去。 “武啊,今后,事不必告我。”老祖母在刻意地掩饰自己的激动,淡淡地说:“竭力担之。” 之前吕武就察觉到老祖母看自己的眼神很怪,一些事情是无意中做出去,某些事情则是刻意去做,一再试探老祖母的“底线”。 现在,他知道老祖母因为某些原因放弃观察了。 吕家不得到转变,破败会成为一件既定的事实,就看什么时候连贵族都不是了。 今年国家要有大动作。 物资,吕家暂时其实还有一些。 武士却需要从外部雇佣。 老吕家能撑过今年,或许还能多撑几年,但能撑到什么时候? 现在,吕武只是去了吕城一趟,勾引来了魏氏的嫡系血脉,并且显然被看重。 老祖母费心费力都不一定能成功雇佣到武士,却看到吕武轻易从魏氏那里得到了五十名武士。 被换魂,或是其余什么事,老祖母只看重吕武身上流的是吕家的血。 甚至,即便吕武不是吕家血脉,只要振兴了吕家,侍奉吕家的祖先,对老祖母来说也足够了。 春秋,看重的不是谁身上流的是不是谁的血,贵族之间互相过继稀松平常,只要能祭祀祖先,都不是问题。 当然了,吕武因为不懂春秋贵族社交,他还是从御彻的一些话,才知道魏相留下的那些人,今后归于老吕家所有了。 从老祖母住处离开,他迫不及待地去了匠人处。 中途却遇上了家老。 “主。”家老跪地叩拜,将头贴近地面,颤声说道:“匠、士之家人,需与魏氏谈。” 吕武从家老匮乏的遣词用字上听懂了。 也就是说,匠人和武士的家人没搬过来之前,哪怕是有丹书,都不算做完整。 吕武的心思没在这上面,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直奔匠人的地方。 现在匠人的身份并不低贱,只不过要区分是家族奴隶还是自由人。 魏氏能将匠人送出去,肯定是家族奴隶。 吕武到了地方。 新换了个环境的匠人,他们看到吕武立刻跪地行礼,看上去还有些害怕。 他们其实并不乐意从堂堂魏氏大贵族的家奴,成为一个没听过小贵族的财产。 吕武和颜欢色地问:“你们都会什么?” 匠人寻了一遍自己懂的词汇,大多数没听懂吕武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个别匠人连蒙带猜吕武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专业。 有一个带头,又看吕武明显是那意思,余下的匠人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四十个匠人,制金专业的就有三十,五个是木匠,五个是瓦匠。 吕武一猜也是这样。 毕竟,他与魏氏的合作是关于金属,魏相带过来的当然就是相关专业的匠人居多。 他正与匠人交谈,家老又来了。 家老已经准备好了“割献”所需要的东西,就等着吕武过去。 所谓“割献”,简单的说就是一套确认从属的关系。 而“割献”一般只用在“士”这个阶层。 吕武到了地头,看到的是已经烤好了的羊。 老吕家穷得只剩下二十只羊,却是宰了一只用来烧烤? 它被随便地摆在一块大木板上面,能看到自带的油脂正在流淌,并且木板边上还有一柄青铜匕首。 在接下来,武士一个个用匕首割好羊肉,放在木盘上奉献给了吕武。 而吕武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割献”,却能不懂装懂地吃下食物,并思考武士献上食物之后退到一旁是个什么情况。 即便每人只是割了一小块羊肉,积少成多也是很大的量。 五十名武士,他们割肉献上,眼巴巴地看着吃撑了的吕武。 他看向还有很多肉的烤羊,又看了看眼巴巴在等什么的武士,说道:“分而食之。” 虽然不懂,却也算是符合了“割献”的流程。 他还吩咐一旁的家老再去宰羊。 匠人对老吕家缺乏信心被他看出来,武士基本一个样。 已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还差一两只羊? 跟谁不懂收买人心似得。 至于需要再宰几只羊,相信家老会根据实际情况。 后面家老会请示吕武,要从封领的哪几个地方挑地,给武士造屋子和耕作用地,才算是真正地完成了确定从属的一套礼仪。 吕武现在满脑子想的是,该怎么来用那一批匠人…… 第6章 蒸蒸日上的老吕家 老吕家一下子给增加了两百人口。 如果没有新的收益途径,不会因为增加人手而得到振兴,该是从缓速的衰败,变成速度极快的破产。 老祖母让吕武想做什么就去做,她不止是嘴巴行动,默默地规划好了新的口粮,拿出不多的财货准备盖新的屋子,还打算回娘家求援。 她本来想要到吕家支撑不下去,才要尝试回娘家寻求帮助。 现在,她看到了吕武能够重新振兴家族的希望,甚至或许还能更进一步,提前启用自己的底牌了。 吕武那么久了都不知道自己祖母叫什么。 很多的晚辈,都是从外人那里知道自家长辈的名字。 毕竟,作为孙子当然只会称呼奶奶,不可能直接喊名字? 吕武还是从魏相来家里备下的礼物,才知道自己祖母被称呼为吕韩氏。 也就是说,老祖母是嫁给了老吕家的韩家人。 “祖,将远行?”吕武初步搞清楚了匠人都能干什么,要进行规划时,听家老来汇报,随口应道:“晓得了。” 家老欲言又止,忍无可忍地提醒:“当送。” 华夏文化讲的是百善孝为先。 吕武则是来自现代,不是说不知道百善孝为先,只是很多礼节早不是那么讲究了。 “哦,这样啊……”吕武放下手头的事情,甚至亲自规划起了老祖母出门该带多少人,心想:“回娘家,应该要慎重一些,不能显得太寒碜了。” 这一次老吕家阔绰了! 吕武亲自挑选出三十名武士,又让家老去将属民中的青壮都喊来,组成了一支比他出门更庞大的队伍,还将魏氏留下的马车以及车夫派出去。 老祖母得知行头都是吕武准备,看吕武的眼神变得柔和。 而之所以招来属民中的所有青壮,有吕武自己的想法。 他不好直接问有多少青中年男性劳动力,趁着祖母要出门,过一遍眼。 家老不敢糊弄主人。 属民得到应招不敢不来。 来的青壮却有七十六人。 近五百属民,有七十六名青壮,看来这个封领的人口构造还是挺健康的。 不,或者说是健康过头,导致了另类的不健康。 找了个机会,吕武问了家老,关于属民的家庭状况。 他从家老的一些只言片语中,推算出了不乐观的现状。 五百多的属民,男女比例是男二女一,老年人的数量只占了其中的两成不到,孩子占了三成。 会是现在的状况,原因是老吕家的老家主战死后,家里的应征只出了武士,没有携带青壮一块去战场。 这年头贵族出征打胜了能根据功劳获得战后赏赐,战场上的一些战利品也不用全上交。 跟随出战的武士和青壮,他们回来之后需要将至少六成收获,拿出来奉献给主人家。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比如出征打胜了,得到了其他国家的进贡,国君应该适当地给予贵族赏赐(分红。并不被算在某次出征的功劳簿内) 老吕家的吕武还小,只送武士出征,没有贵族率领,其余的贵族就不会将那些武士当回事,获取战利品的机会也就很少。 甚至,没有贵族随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老吕家的武士在干,送死也会被优先挑选他们去。 这个就是老吕家的武士,现状越来越糟的原因。 家族没有了额外的进项,无法回馈给属民,甚至属民还需要奉献,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比如,老吕家无法购买女奴来给予属民当婆娘。 所以了,目前只懂剥削属民的贵族,注定没什么前途。 吕武没有讲什么豪言壮语,他要是真的长编大论,估计家老也听不懂。 在接下来的数天,因为青壮被老祖母带出去,新来的武士、匠人和奴仆住所,自然也就需要他们亲自参与建设。 优先给予武士分配好地,武士该获得的奴隶,老吕家有心无力。 匠人则是暂时居住在原来奴仆腾出来的地方。 他给匠人分配了工作,主要还是原计划的制造陶器,再拿去卖,好来先期改善家族的经济。 当然,魏氏送来匠人,主要还是跟铁锅有关,该干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落下。 比如,先搭建用来打造铁锅的各种炉子,和必须要有的工坊。 吕武知道怎么样才能将集体的力量,用更合理的方式发挥出来,指挥着众人先从收集材料开始。 现在盖房屋说讲究那是讲究,但还是极其的不讲究。 弄来泥土。 找来足够多的各种草。 没有挖地基那么一回事,单纯就是和泥之后混着杂草开始砌墙,用篱笆给两面夹住,并留好该有的门窗,等待干燥也算是成型了。 到时候再挖好一个坑,插好承重柱,将搭好的屋顶框架弄上去,与承重柱和墙壁固定好,一间屋子也就算完工了。 等待魏相再次来,看到已经成型了的居住区,站在原地不知道思考什么。 这一次魏相不是单独来……,他实际上也不可能单独来,肯定要有随行的护卫力量以及奴仆。 他还带了一些身份差距不大的朋友,一起来老吕家。 吕武迎接了到来的庞大队伍,看到魏相的同时,也看到了几个气质不凡的少年郎。 魏相站在原地盯着住宅区一小会,惊叹道:“何其速也!” 他才离开多久?走之前,能记得绝对没有那些房屋。 吕武觉得很正常的事情,甚至还觉得盖房子的速度有些慢,于春秋人看来,却是神速了。 一个看着右手有些不方便的年轻贵族,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相,美味何在?” 这人叫韩无忌,是晋国下军将韩厥的长子。 韩厥,现在晋国的八卿之一。 因为幼年摔断了右臂,目前的医疗手段也就那样,没有医好导致右手不但不方便,甚至有些畸形。 他将嫡长子的身份让给了自己的弟弟韩起,自己则当起了一个能任意吃喝玩乐的快乐小伙。 另外的几个少年,则是魏氏子弟。 魏氏现在只是大夫,还不是晋国的“卿”之一。 贵族讲究的是什么人就和差不多同等身份的人交往。 韩无忌因为自身的关系,注定进不了韩氏的领导层,自然也就无所谓,能与魏氏子弟快乐玩耍。 “对,对,美味。”魏相打算找机会再问一问吕武那些房屋的事情,迎合了韩无忌一句,看向吕武,说道:“多有叨扰。” 这就是上次吃的爽,才会再一次亲自过来,并且带上了小伙伴。 要不然派个家臣将匠人、武士的丹书送来也就是了。 吕武看了一下庞大队伍,又发现已经归于自家的武士、匠人神色都有些激动,哪能还看不出什么。 庞大队伍之中有着不少的老少,他们就是匠人和武士的家人。 甚至,魏氏一送就决定送到彻底,连武士原来的奴隶也带了过来。 这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交易,做一顿饭什么的,吕武哪会介意,他甚至该因为魏相来吃饭而感到开心,尤其是魏相带来了族人以及韩无忌。 要是魏氏和韩氏的族人特地来老吕家吃饭传出去,不止是有面子那么简单,还是一种能狐假虎威的资本! 第7章 唯美食不可辜负 只是出个门而已,带上数十人已经足够夸张,一带数千人则是超级夸张。 在现代,即便是巨富,带数十人都会显得夸张。 谁会带数千人一起出门? 国家元首都不至于。 偏偏,春秋时期的晋国,身份地位越高,出行时带的人就会越多。 尤其是有赵氏灭亡的影响,带的人多寡就不止是关乎到面子,自己的小命总是要顾着点? 吕武张罗款待的东西去了。 家老则是在魏氏家臣的配合下,清点魏相带来的东西。 由于老吕家没有冶炼矿石的配套设施,魏相带来的是二十车已经冶炼好的铁锭。 家老清点时发现,有一车的布匹喜得跟什么似得,倒是让魏氏家臣看了暗自笑话。 其余就是各类的粮食,一些包括贵族用品,杂七八杂的东西。 “香!”韩无忌难以用更多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看法,一边看吕武烹饪,一边赞叹,转头看向魏相,说道:“实也。” 魏相却说:“不欺足下。” 在晋国“足下”是一种敬称,典故出自《左转》里面晋文公与介之推的故事。 介之推就是那个被晋文公成功上位之后,放火烧山,给烧死的大功臣。 老吕家的封领之内有一条溪。 现在是没有污染的年代,即便是一条溪的出产也会十分丰富。 吕武从魏相上次的吃相,得出魏相会再一次过来的结论,并且还猜中会带亲朋好友过来。 没人能够抵挡美食的诱惑。 没人! 他为了款待,特地每天备下新鲜的食材。 需要每天准备,主要是没良好的冷藏用具。 备下食材。 魏相没来就在当晚烹饪掉,吃爽了吕武自己的肚子,老吕家仅剩的家臣,也就是家老卓也跟着沾了光。(老祖母不在家) 其余人,包括武士、属民和奴仆,他们却是没有份的。 是即便哪怕吕武和家老卓吃不完,也不会有他们的份。 这个关乎到春秋十分看重,且是不可逾越的上下尊卑阶级。 现在,吕武在烹饪的地姜葱炒虾。 这一道菜式所需要的材料,目前大部分都有。 活虾当场被洗净和控干。 热锅之后放入适量的油,放入姜丝爆香,又再次放葱爆香,随后直接倒入活虾,盖上盖子稍微等待以免活虾蹦跳出来,掀开盖子进行翻炒。 没有生抽的关系,吕武用了这个年代有的酱,只是放了少许,再颠上适量的盐,一道菜色也就算做完。 他之前发现魏相比较喜欢重口味的食物,特地又根据能收集到的食材,给做了一些口味比较重的菜色。 忙活了一个小时左右。 菜烹饪好就被分别装入一些盘子或其它承载物上面。 几名贵族从头看到尾,他们知道吕武是在进行烹饪,可是看不懂过程,只能时不时发出惊叹声。 吕武依然还是在有木地板的房屋进行款待。 上一次房屋里只有两张案几。 魏相过来时发现,来多少客人就摆了多少张案几,有些案几看上去还很新,意味深长地看了吕武一眼。 吕武却是很坦然。 有女仆将分好的菜一盘盘地端上来,又流水一般地撤下去。 有男仆将时刻在煮的汤罐,连炉子一块搬进来。 最后,抬来了煮酒用的炉子和酒,一应准备就算齐活了。 以前老吕家难得来一位客人,家里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案几。 笃定魏相会再来的吕武,他特地让木匠进行赶工,才有了今天那些新案几。 只是,他也不知道魏相会带来多少人。 索性的是,赶工做出来的案几,数量足够。 这年代贵族宴客很讲究,但老吕家真讲究不起来。 比如,缺了主持宴会的家臣,没有职业素养优秀的侍女在旁伺候。 至于音乐? 这年头不是谁都有资格听音乐。 老吕家自然是没有音乐可听。 吕武按照现在的习惯进行祝词。 也就是进行宴会的开场白,欢迎几位贵族的到来,再先敬酒以示礼节的完整。 之后,他们就可以吃了。 但是,除了魏相之外的几名贵族,他们看稀奇似得看没见过的餐具,一些餐具不懂怎么使用,再来也不知道菜式吃起来有什么讲究,面面相觑。 一些菜色魏相之前已经吃过,迫不及待地使用餐具品尝起来。 他的吃相即便是急切也能做到优雅。 不懂这个时候春秋贵族礼仪的吕武,他走动着帮几名贵族介绍菜色,一边示范怎么使用餐具。 他们有了吕武的提示,再看魏相吃得欢乐,还是等吕武坐回自己的位置,才开始吃。 这一次宴客,吕武虽然是东道主,坐在主位的却是魏相。 原因?除了魏相地位高之外,他还是吕锜的儿子。 这块地区叫“吕”。 吕武哪怕是东道主,可是地位比几名贵族都低下,自然该由魏相去坐主位。 “美味!”韩无忌吃得肚皮鼓了起来,无比赞叹地说:“此后,食不知味也。” 韩无忌的意思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吃到这样的美食。 有了一个先讲话,食不言的沉默也就被打破了。 “武,我已知你意。”魏相举起了酒盏,说道:“甚善!” 吕武每次跟他们交谈,都需要从极短的一句话去细细的品读,才能大致上搞懂说得是什么意思。 魏相大致上肯定了这一次合作,同时称赞吕武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懂得有了新发明之后与人分享。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吕武懂得拉上魏氏一起赚钱。 吕武去吕城打铁锅吊来了魏氏族人,为的就是展开合作。 但合作不仅仅是献出打铁锅的技术,推广新的烹饪之后,只赚贩售铁锅的技术分红。 想要在大城市经营饮食,需要足够的家族实力。 魏氏不算晋国的顶尖贵族,实力方面却是不差,至少有足够的面子让其它贵族产生忌惮,不敢去横加抢夺产业。 而吕武有了魏氏当靠山,避免了技术和产业被抢夺之外,以后再搞出一些什么,即便是让他人发现了,魏氏有了这一次合作的基础,就是拦在其它贵族的大石头。 因为有韩无忌在场的关系,吕武需要先试探魏氏是不是要拉韩氏一起下场,才能将需要进行什么合作慢慢讲述出来。 魏相看懂了吕武的暗示,爽朗地说:“尽说无妨。” 很好,接下来就是吕武的表演时刻了! 第8章 步步为营乃为上策 没有口若悬河。 吕武甚至还要注意自己的遣词用字,避免讲出几名贵族听不懂的词汇,又要进行一大串的解释。 只是哪怕他再小心,还是有挺多的词汇是现在所没有,讲出来不免会被提问,再进行一一的解释。 有时候,解释一个新词的过程,会需要解释更多的词,搞得吕武很心累。 其余几名贵族怎么样,没有什么表示。 魏相是负责商谈与问话的人,每每会对吕武讲出一些没听过的词,听完解释之后频频点头。 “武,异也。”韩无忌很无奈地笑着说:“俚语之多,怪哉。” 这是一个十里不同音和百里不同语的时代。 他们对吕武会讲一些没听过词感到奇怪,不深深细想的话,就会像韩无忌那样,觉得是各地区自己的独有词汇。 他们大体上搞懂了吕武的想法。 一些在大铁锅用到的技术将献给魏氏,然后吕武单独以铁锅“专利”入股的方式,与魏氏一块搞餐饮。 “可。”魏相假装停下来思索一番,又道:“师于你。” 他已经亲眼看到吕武会做很多菜色,想要搞餐饮,太普通赚不了什么大钱,需要派厨子(这时候称呼为庖丁)来学习吕武会的那些菜式。 吕武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趁机提出了一些请求,比如运陶器出去卖的时候,能不能得到魏相的帮助。 是魏相,并不是魏氏。 吕武没那个资格让整个魏氏替自己背书。 魏相问道:“武,亦制陶?” 刚才上菜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很多款式新奇的陶器,其实早就在内心里有了疑问。 吕武又用那一套自己喜欢瞎琢磨的说词,给含糊地揭过。 韩无忌笑呵呵地说:“士氏不可辱。” 晋国因为赵氏被灭的动荡还没完全平息,八卿占了其二的赵氏灭亡。 晋国原本有十二卿,众贵族为了替补卿位进行一番血淋淋的争斗之后,晋景公却是将卿位调整只剩下了八个卿的位置。 士燮是那一场争斗的胜利者之一,晋升成为上军将。 他是祁姓,之所以被称为士氏,其实是祖上有人成了晋国士师(法官),他的儿子以官为姓,子孙称为士氏。后来因为职位变动和得到封地,分成刘氏、范氏、彘氏三支。 所以士燮只是追其祖的一个称号,平时还是范氏的一员。(死后谥号“文”,史称范文子) 士燮上军将的职位很显赫,范氏也是晋国所有想贩卖,或正在贩卖陶器,不可逾越的大山。 韩无忌也就是吃了老吕家一顿,吃得无比满意,否则还懒得去提醒。 晋国高层的事情,不是吕武这个小贵族该去掺和的事情,他现在也没想去招惹大贵族,只是想要改善家族的经济拮据。 吕武连忙说贩卖的陶器数量不会多,更不会去一些大城贩卖。 他现在的想法是先去一些村庄卖,看能不能把瓷搞出来,再走高端的奢侈路线。 魏相细想了一番,答曰:“可。” 达到目标的吕武不再提什么要求,甚至都没有问股份怎么分配。 只因为他多少知道古代贵族才不会亲自下场去管那些“琐事”,该是由家里的管事(现在是家臣)去争。 要不然贵族亲自去争得脸红耳赤,不好看不说,传出去也会很丢人。 韩无忌和几名贵族吃到不想动弹。 有很多疑问的魏相邀请吕武出去散步消消食。 而老吕家的家老卓,他找了一个机会,将魏氏带来的礼物,挑重要的给吕武说了一遍。 “主?”家老卓既是欣喜也有苦恼,问:“回礼?” 华夏礼节,讲究收到了礼物就要赠予回礼。 老吕家比如很多小贵族都很穷,更别提去跟魏氏相比。 吕武却说:“不必赠还。” 他去吕城大铁锅的时候,教那些匠人一些新的技艺是白交的? 技术已经献给了魏氏。 除了铁锅技术外,一些锻打技术就不是技术了? 所以,魏氏送来老吕家的礼物,就是回礼。 技术当然比那些礼物贵重,但地位不平等,只能是那样了。 所以,老吕家能安心地收下那些东西,不必再准备什么回礼赠予。 家老卓得了答案,欢天喜地地离去。 站在一旁看了全程的魏相,等家老卓离开才走过来,指了指之前来时没看到的建筑物,问道:“其速,何也?” 用庞大的人力物力去盖一所房舍,速度快一些其实没什么。 老吕家却用了八天的时间,不但所需要的材料备齐,房舍也造出了三十来间,着实是惊到了魏相。 魏相觉得哪怕老吕家早准备了要盖房子的材料,造房舍的速度也太快了。 现在是一个词汇匮乏的时代,注定了理论体系的有限。 吕武思量了一下,讲了讲很粗糙的管理学。 先从想要用到的人是什么素养开始,合适去干什么就采取什么样的任用,再刨解怎么去进行组织的理由,过程中进行必要的指导,又提到了采取什么激励方式。 魏相全程没有插话,等吕武停了下来,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的提问。 其实,即便魏相没有那么多的问题,吕武也会制造机会进行引导。 春秋时期是身份相对没有天花板的时代,前提是有足够的才能,也要懂得人脉社交,一双不瞎的眼睛。(孔子他爹就从一介白身,攻城时扛个城门落闸让溃军有时间撤离,被赏识晋升成为了贵族) 吕武当然要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才能,控制一个不到“惊艳”程度的底线,以期得到更多的赏识。 他用了几个步骤,让魏相来发现自己的才能,是一种很自然而然的过渡,不是一下子给予惊吓。 正处在上升期的魏氏,他们的家族环境决定了对待有才能的人,会给予更多的尊重,想的是进行招揽;不会像是老牌保守派那样,不是自己家的就会去进行扼杀。 魏相一句“仕否?”,证明了吕武的冒险,获得了成功。 “未及冠。”吕武没有拒绝,只是拿自己的年龄说事,又重重地说道:“待来日!” 将近一个月,吕武也不是白在春秋时代呼吸空气。 他从见识不多的家老卓那里获知,想要向上爬要有途径。 而这个途径就是必须有大贵族赏识,提供职位。 简单的说,不独是晋国,是所有国家,他们把持着这个那个,下面的人想要进步,获得他们提供的机会,是唯一的办法。 这个“唯一”包含所有,哪怕出征都是,更别提得到一些职位。 而现在吕武想的是先让家族的现状变得好起来,将自己的“根据地”建设好。 他可不敢一下将步子迈得太大,免得扯到蛋。 ……………… 国君死了才会称呼谥号。 为了方便谁是哪国的国君,作者菌就直接写谥号了。 第9章 奇怪的组合 魏相等贵族少年走了。 即便老吕家不需要再给魏氏回礼,怎么也该准备一些小礼物,送给这些贵族少年。 吕武准备的是一些新花样的陶器作为礼物。 这里是他的一个防范未然。 直白是说,就是有新东西一个家族单独用太显眼。 有两个大家族的子弟在用,其他人发现了新鲜东西,地位太低的不敢去问,地位高的长辈则不会过问这种小事,小辈问及的话,老吕家又能扩展新的人脉。 魏相临走前跟自己同来的少年评价吕武,说有吕武这样的人作为家主,老吕家不愁兴盛。 魏氏子弟知道魏相比自己聪明,自然相信魏相的话。 不管事,只负责吃喝玩乐的韩无忌,他只在乎能不能派厨子也到老吕家学烹饪,并对魏相发誓不会用于商业用途。 上升期的魏氏需要广结善缘。 魏相当然满口答应下来。 至于压根就没问当事人这种事情,他们主观上进行了忽略。 吕武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更为急迫的事情上去。 武士的家人和奴隶都来了,他们总不能风餐露宿? 老吕家不想武士生怨,自然要加快盖房舍的速度,该分配的粮食和其余用具,越短的时间给出去越好。 要说他们之前全部对换了个主人充满各种悲观,几天下来有抱负又聪明的人,根据自己所闻所见,已经产生了心态上的变化。 比如一个叫锉的武士,他亲自看到了吕武怎么指挥他们,进行分工以及分队,再进行集体劳动。 他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新主人其它暂时不知道,对指挥军旅的素养是自己所见最为厉害,不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又拿一个叫方的匠人来看,他看到了吕武对匠人的重视,能听到吕武讲很多新理论,还能实际地将东西做出来,认定老吕家哪怕是个小贵族,也会是相当富有的小贵族。 更多的人看来,吕武为了武士和匠人能更早有自己的房舍,亲自指挥来进行劳动,觉得吕武至少是一名顾及从属感受的领主。 老的那一批属民,他们看到了这个家族再次振兴的可能性,甚至会远比以前的任何一个时刻更加兴旺,有的只是开心。 至于奴隶会怎么看?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进行建设的时候最能体现出一个集体的活力,能帮忙的属民自发过来,武士和匠人受到气氛感染,用更多的热情去投入劳动。 吕武将自己该干的事情做完,打算歇一歇的时候,家老卓来禀告,说是有贤士来投靠。 既然都说是贤士了,家老卓肯定有过考较,并且自认不如。 吕武很高兴啊,他这段日子最为发愁的就是老吕家压根没人才,以至于什么都要自己来。 只是这个贤士有点怪。 他是一个中年人,穿着方面看不出贤士该有的“雅”,甚至看着非常狼狈,并且还负着一个背篓。 而背篓里面装着什么,吕武暂时看不出来。 这个人看上去满脸菜色,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艰难困苦,一副饱经沧桑不说,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死了的感觉。 现在穿衣服,一般就是穿深衣,也就是把衣、裳连在一起包住身子,分开裁但是上下缝合的服装。 平民的深衣为了省布料会收紧一些。 当然,他们也能穿不正规的衣服,例如一件像是汗衫上衣,下面只是穿着短裤衩。 贵族穿深衣,与平民比较就是布料好一些,颜色多一些。 现在这年代,衣服的颜色越鲜艳越多,代表着财富与地位。 这位贤士穿着一件看上去很旧却洗得极干净的淡红色深衣,人也收拾得很干净,但衣服有着很多的补丁。 什么时代都讲究个穷文富武。 没有足够多的钱财,想成为博古通今的贤士,梦中会成功的。 吕武猜测老吕家在大建设会吸引来一些人才,等了那么些天可算等来了一位。 他没见到人之前各种期待,不奢望来一个大能,但…… 两人见面,没来得及互相行礼,背篓里面却是传出了婴儿的哭啼声。 吕武与贤士(他还没自我介绍)眼神对视了一眼。 “且候。” “我……” 吕武心想,暂时看不出中年人有什么才能,但招揽人心嘛,从婴儿开始做起。 贤士忙着查看婴儿,顾不得吕武离开。 吕武是去命奴仆挤来羊奶和牛奶,然后亲自装奶的碗和小木勺递给未通名的那人,柔声道:“热的。” 刚才贤士只是抱着婴儿在轻拍后背,没拿出点什么来给婴儿吃,看到吕武递上碗,接过去先自己每种喝了一些。 吕武越看越觉得这中年人古怪。 不是说中年人拿到东西自己喝奇怪,是他两种都喝,却只是喝一点点,更像是在试一试有没有毒。 中年人试喝了之后还等了一小会,确认自己没什么不适,开始将食物喂给了婴儿。 吕武不动声色地问:“子(先生),何方来?” “失礼了。”他深深一礼,再次直起腰的时候喘了两口粗气,说道:“自赵地来。” 这么说,这是一个来自原先赵氏封地的人。 “赵氏灭,在下心惊躲避于山林。”中年人的确是一口赵地的口音,这一点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掩饰,道:“路经此地,看出足下是一名有为的(领)主,起了投效之心。” 吕武问道:“可有姓氏?” 中年人说道:“唤賏。” 賏(yg)是颈项上的装饰物。 考虑到现在取名的习俗,他家……或者他祖宗,是弄颈项首饰的? 但吕武一听中年人来自赵地,原先躲避在山林之中,还带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婴儿,有了更多的联想。 他开始与自称賏的中年人进行交谈,问及了很多方面,发现中年人其他的并不熟悉,倒是知客方面很熟练。(不排除是中年人刻意表现的伪装) 賏与吕武交谈,本来还以为只是小地方的小领主,有点抱负想发展好领地,大概很好糊弄。 没想到一阵交谈下来,他一些半懂不懂的东西明显无法忽悠过吕武,被迫拿出一些真本事。 吕武在考较賏的同时,脑子里在不断地进行权衡。 他实际上已经大致猜出一大一小是什么跟脚,只是无法百分百确定下来。 如果一大一小真的是吕武猜想的那两个,他就需要好好思量到底收不收留了。 第10章 程婴与赵氏孤儿? 因为口音无法掩饰的关系,自称从赵地而来。 并且带着一名岁数不大的婴儿,看着还相当的落魄。 能是谁? 吕武觉得这家伙看不起谁呢! 明明是带着赵氏孤儿的程婴,欺负自己是个小贵族,脑子不好使,见识也不够,是!? 但是还真别说,要真的是普通的小贵族,并且年龄不大,接触到的层面不广,消息闭塞之下,真的会被瞒骗了。 程婴以亲生儿子代替赵氏孤儿被摔死,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但瞒过了国君和众多贵族,连带赵氏的铁杆盟友韩氏都骗过了。 偏远地区的小贵族,即便是知道一些什么,肯定也会相当有限。 架不住吕武是穿越者啊。 他的思维散发也不是现在的人所能比的。 收不收留呢? 程婴喂完婴儿之后,将婴儿收回背篓又给负到背上。 尽管很刻意地掩饰了,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吕武,好像随时都要暴起伤人,又或是带着婴儿逃离。 实际上,赵氏被攻灭之后,程婴就以自己的亲儿子代替赵氏血脉被摔死为代价,保住了赵氏主宗最后的血脉。 随后,程婴带着赵氏孤儿逃遁进了山林。 这年头野外真的不是什么乐园,随时随地会遇上各种猛兽和毒虫,风吹、日晒、雨淋之下有个身体不适,生个小病不得到救治会拖成大病,来个一命呜呼。 程婴甚至以陷害好友至死为代价来保护赵氏孤儿。(相传是公孙杵臼自愿的) 这年头陷害挚友比干掉自己儿子,还要违背道德,更为人不齿。 所以,可以想象程婴保住赵氏孤儿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很多时候光有决心并不够,他进入山林,仗着自己的身手平安了一阵子,找到山洞还能栖身,可是随着携带的剑崩断,再来是栖身的山洞被熊夺去,身体早没有了刚逃命时的健康,感到难以为继才从山里出来。 程婴的打算是想要找个小村落暂时修养,等待身体好了,用各种手段弄来武器和一些必需品,再带着赵氏孤儿重新入山躲藏。 短期内增加了很多从属,又一副要大开发模样的老吕家,是程婴认为最好的目标。 一个家族短时间内增加太多人,预示着这个家族一段时间内会形成一种社交方面的混乱。 要大开发,证明这个家族财货充足,并且正是野心勃勃的阶段,对招揽人才有更多的容忍度。 最最最重要的是,程婴观察下来,发现老吕家的只有一老一小,家臣也只有一个。 他对自己的剑术很有自信,觉得即便是有什么不对劲,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干掉这家的一老一小,趁着夜幕逃遁不成问题。 正在思考中的吕武,他要是知道程婴抱着没来就有杀人夺物的心思,绝对会立刻召唤武士进来,怎么也要剁成肉泥。 “子之才,非我所需。”吕武倒不是发现了程婴的居心不良,平和地继续说:“或可暂为门客?” 程婴理解了吕武的意思。 老吕家无法将程婴收为家臣,但是愿意暂时进行收留。 吕武不给程婴再次讲话的机会,召唤家老卓进来,吩咐为程婴准备住所。 程婴明显表现出了失望,行了一礼之后,跟着家老卓身后离去。 要不是知道赵氏孤儿以后还能重振赵氏(主宗)家族,吕武连暂时收留这一大一小的心思都不会有。 至于告发他们? 吕武知道晋国的国君和众贵族还在通缉赵氏主宗的余孽,悬赏也很丰厚,但并没有起了告发或是直接抓住的心思。 不是什么善心,纯粹是他依稀记得韩氏与赵氏是的铁杆盟友。 真的告发或是抓住赵氏孤儿,信不信前一刻吕武得到悬赏,几天后老吕家被韩氏的家族私军给踏平了? “结个善缘挺不错的……”吕武坐在原位,继续思考道:“这个程婴胆子也够大的。他肯定知道魏氏和韩氏的子弟有来过,还敢大咧咧带着赵氏孤儿过来。不怕被认出来?”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觉得有些不放心,命奴仆去将家老卓请过来,问了是怎么安排那一老一小。 “主。”家老卓很不解,说道:“有才,不聘?” 没有追求的家族,有没有人才都无所谓。 已经有兴盛的迹象,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 家老卓与程婴一番交谈,自认不如程婴的才能,很希望家族能够得到有才能的人投效。 换作是其余的人,即便只是能力一般般,吕武为了起到千金买马骨的作用,不但会进行聘用,还会给予超出那人才能的待遇,营造出爱才的决心与度量,以期望吸引有才能的人过来投效。 关键那是程婴和赵氏孤儿! 吕武没做多余的解释,询问安置一大一小的情况,又吩咐家老卓别留痕迹地将他们安排在不起眼的地方。 家老卓不聪明,见识也不怎么样,不代表完全没脑子,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用刻意去管他们。”吕武补了一句:“却不要怠慢了。” 家老卓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 一大一小的到来对吕武是一个插曲。 他有在关注后续,更多的精力还是在建设封领上面。 而在老祖母离开半个月后,回来了。 出去时多少人,回来时还是多少人。 同时,没有增加新的马车。 吕武自然是要进行迎接,看到队伍没变化,再看老祖母短短半个月却是增添了更多的老态。 他心里知道老祖母回娘家并没有获得助力,带回的只是伤心与失望。 到现在他都只是知道老祖母是嫁给了老吕家的韩家人,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韩氏。 另外,贵族通常只是和贵族婚配,说明老祖母的娘家再不济也是小贵族。 “武啊。”老祖母还是走到了宅院门口才像是回过神来,说道:“库可尽取。” 吕武之前也没客气,需要什么就拿什么。 老祖母突然间的交代,应该是求援不成,心态方面出现了大问题,觉得自己对振兴家族难以有什么帮助,要彻底放手了。 “祖。”吕武伸手拉了一下老祖母的长袖,说道:“随孙一观。” 刚才老祖母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睛捕捉到了老吕家的新变化,脑子大概没有处理接收到的信号。 老祖母被吕武搀扶着巡视了一圈老吕家。 她这一次可没有下意识忽略,看完再回到宅院,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屋子,带着吕武来到了家祠。 一进去,老祖母就是泪眼两筐,用着很大的力气拉着吕武来到供奉牌位的地方,抢先跪拜了下去。 吕武看着不多的牌位,犹豫了一下,跟着跪了下去。 老祖母跪着,开始了对着牌位不断的呢喃与絮叨…… 第11章 静极思动 按照周礼,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才算是真正成为大人。 这个“大人”讲的是能帮家族履行一些责任,承担起一些职位。 但并不一定需要到二十岁才行冠礼,有特殊情况随时都可以。 吕武不久前刚知道“自己”原来才十四岁。 而之所以会知道,是老祖母在唯一家臣,卓的见证下,给吕武举行了冠礼。 越是身份显赫,行冠礼的礼节也就越隆重和复杂。 平民的冠礼则是改变一下头发款式,也就算完成了。 如果正常的话,老吕家怎么都是一个小贵族,唯一继承人要行冠礼,肯定会邀请一些身份相当的人过来观礼,甚至请来身份高一些的人主持。 但老吕家破败了,刚有了兴盛起来的迹象,老祖母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等不到老吕家重新振兴,迫不及待地给吕武举行了只有一名家臣作为见证者的冠礼。 冠礼一结束,吕武从老祖母的手里接过了一把青铜钥匙以及一卷竹简。 给钥匙代表的是以后由吕武来决定老吕家的一切方针,家里以他为实际也是唯一领导者。 那一卷竹简则是贵族证明,同时写清楚老吕家的封领从哪里到哪里,范围有多大,里面的大概地形描述。 后面,家老卓将装有丹书(卖身契)的箱子全交给了吕武,代表吕武从那一刻起掌握了所有武士、属民、奴隶的生死。 从随便绑了个马尾辫,到束发插上了簪子,改了个发型就等于迎来新人生。 吕武却是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造完了武士以及匠人需要的房舍,该给武士分配土地,是家老卓的工作。 需要将作坊放在哪里,做出什么样的规划,家老卓承担不了的这项工作,落到了吕武手里。 一个冶金作坊,首先要有熔炉,吕武按照一些考古节目看来的印象,再结合匠人的实际意见,选择了最为常见的竖炉。 制造这么一个熔炉可简单不到哪去。 首先需要挑选合适的泥土来建造炉底与炉缸,一般是选用混合材料制作法,也就是合适的黏土再铺上细砂,随后渗入木炭末和碎铁矿的混合料逐层夯实。 大部分都是由匠人来进行设计和制造,吕武发现他们特地留了一些口子,一问是要被用来放“橐龠”。 那两个字读音为tuoyuè,就是古代鼓风吹火用的器具。 吕武有领先两千七百多年的眼光,但未必比匠人更为专业。 所以了,专业的活交给专业的人士。 程婴在冶炼作坊建造到一半的时候出现。 他时刻将婴儿带在身边,看到老吕家在建造冶炼作坊,看了一两天,不知道是看不下去,还是觉得不能吃白饭,给予了匠人一些指导。 匠人可不敢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觉得程婴的意见有道理,请示了吕武,得到同意才按照程婴的意见去进行修改。 忙碌的时候,时间会过得非常快。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吕武送走了第一批来学怎么烹饪的厨子,猛然间发现该交代的事情已经全在进行,无法再开设什么新项目了。 在那一段时间,魏相等贵家子弟并没有再来,倒是出乎了吕武的意料。 他原以为几位大贵族子弟会三两天头过来吃喝的。 冶炼作坊的第一批铁锅打造出来,派人通知魏氏之后,魏相派出队伍来将第一批打造好的铁锅接了回去。 魏相还让家臣给吕武来了一封信。 当然是用竹简写。 说很期待再来老吕家吃美味,只是最近非常忙,没有机会。 另外又说试吃了学成归回厨子的菜,觉得并没有吕武做的好吃。 最后,告诉吕武关于开酒楼的事情已经在进行,让他等待好消息。 老吕家与魏氏的合作,明明技术和想法都是吕武提供,魏氏却占了其中的六成,韩氏占了三成半,吕武只得了半成。 也就是分为一百股的话,魏氏得了六十股,韩氏得了三十五股,吕武才分到了五股。 吕武对此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他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让各家贵族,同意在自己的地盘上开设酒楼。 并且,打造铁锅的所有东西,包括买地建楼,食材等等,包括人工,都是魏氏和韩氏出。 话说,还有什么不满意? 吕武还有一个项目是魏氏和韩氏不掺和的。 他真的想要去弄路边摊,也就是卖豆浆和油条。 当然不是他亲自去摆摊,会将需要的工具造出来,再找来愿意的属民,由属民去各个村庄或是城市进行经营。 先期会是老吕家全额投入。 赔了全算老吕家的。 能赚钱的话,摊子的一应东西会以贷款方式赊给属民,然后老吕家在这项事业第一年占六成的股份,逐年减少,直至到占一成,永久拥有分红权。 这种方式比周扒皮还周扒皮,但在春秋却是独一份的做法。 以至于吕武对愿意冒险的属民解释完,他们非但不觉得吕武是在剥削,还觉得吕武是天大的好人。 其实,属民给领主干活是白干活,没工资的这个说法。 吕武却教会了属民营生手段,并承诺帮忙创业。 因此,即便老吕家永久性占了一成分红,属民需要自己出人工和承担后勤,他们也只会感恩戴德。 又是一个半月过去,静极思动的吕武快受不了时,家老卓告知是时候为属民干点什么了。 这年头的贵族要为从属做什么? 可以任意指派属民,却要带属民走上富足生活,是一个很粗糙的概括。 吕武得知应该集结武士,带着他们将周边的动物杀一批,清剿领地范围内的猛兽,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而这个其实就是领主的责任。 “可算能动弹了!”吕武霍地从懒散进入到兴奋状态,又问:“我的甲胄和武器呢?” 家老卓早有准备,只是将甲胄和武器拿回来时,吕武却是看得直皱眉。 很明显,皮甲和武器都是老吕家“祖传”下来。 也就是吕武“前身”那一位父亲留下的。 皮甲陈旧,对吕武来说还显得偏大。 他将青铜剑从木鞘里抽出来,发现剑刃的崩口很多,好像再弄一下都能当锯子用了! 家里有冶炼作坊,还有铁锭,怎么不去打造铁质兵器? 只因为不是能打造铁器了,就等于能制作出能用的铁质兵器! 目前青铜技术都还没有发展到巅峰,对铁的技术只是初步应用阶段。 也就是以现在的技术,不是造不出铁剑。 但是,信不信铁剑与青铜剑对砍,断的是铁剑,而不是青铜剑。 吕武视线像是在看着青铜剑,只是眼瞳没有焦点,他在想:“提高温度能冶炼出更纯的铁料;锻造手法的话,我倒是记得一些;只是要好好回忆一下,加入什么东西,也就是什么配方,才能使铁料的质量达到制造兵器的标准?” 第12章 领主活动 华夏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发展出了铁器,只是到西汉的汉武帝时代,铁器的质量与各国相比,其实并不占优。 汉武帝派出张骞出使大月氏,目的是找大月氏进行联盟,一块夹击匈奴。 张骞历经千辛万难可算是找到了大月氏人,但大月氏人已经重新建国,名字叫贵霜,他们觉得阿三很好欺负,不愿意东返再去跟穷凶恶极的匈奴人拼命。 应该是为了让汉帝国与匈奴拼得更血腥一些?大月氏人虽然不愿意与汉帝国结盟,却提供了自己的冶金和锻造技术。 得到贵霜冶炼工艺的汉武帝如获至宝,西汉的冶金技术也迎来了新的发展。 现在是春秋时期,铁自然已经被创造出来。 如果分一个层次的话,春秋时期对铁的冶金技术,应该只是一种很初始的阶段。 也就是说,能够将从铁矿中冶炼出铁料,但在制作成物品的技术工艺上面,比不过对青铜的使用。 吕武亲眼见证了匠人对铁料的利用,发现即便是打造铁锅,反复地锻打之后依然显得稀松多孔。 应该是因为温度的不够,以及锻打的次数不足,导致了铁料里面含有大量脉石渣子。 这种铁,现代人称之为海绵铁。 “现代的质量是别想了……”吕武脑海中出现了几个方案,想道:“西汉时期的渗碳工艺我记得一些,锻造技术也有,反复试验应该能得到验证;大马士革刀剑制造法,我倒是记得非常清楚,一些技术可以用,但中原的铁矿未必合适。” 所以了,只是要围猎而已,吕武又进入到“发明家”模式。 这事急不得。 吕武自然不会真用满是豁口的剑,他带上了一张弓以及一个箭囊。 而这里又出现了问题。 弓的问题不大,弓身看着挺新,用牛筋做成的弓弦也韧性十足。 问题出在了箭矢上面。 “这特么是矢?”吕武手持一杆一点都不笔直的箭,摸着木杆,想道:“这是蒲柳做的箭杆?缺乏成熟的工艺,无法将箭杆做得笔直。箭镞(箭头)和箭羽倒是没问题……” 箭矢不够笔直,预示着一点准头都不会有。 射箭技术再好的射手,射这种箭杆不笔直的箭,其实也只是靠一个手感来蒙,不存在真正的精确度。 用蒲柳来作为箭杆,也就是木头的箭杆,称之为矢。 使用竹子或芦苇来作为箭杆,称之为箭。 前者因为自身重量的关系,射程比较远。 后者因为轻飘飘的关系,射程比较近。 同时,杀伤力不止看箭镞,其实跟箭杆也有关。 吕武对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下意识脑子里又开始进行思维散发,琢磨着该制造哪些工具来加工箭杆。 老吕家现在一共有五十八名武士。 其中的八名是老吕家的老人了,另外的五十名是魏氏送的。 武士们被集合到一起。 来自魏氏的那些武士,他们之中超过一半拥有甲胄,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柄金属兵器。 甲胄以藤条编甲居多,少量的皮革甲,没有金属甲。 武器基本上是长戈,仅有少数佩剑。 老吕家本来的八名武士,他们看了看新同伴,再看看自己,脸上出现了忧虑。 不说武器装备上面的差距,即便是体格,两者的差距都有些大,他们有些怕自己会被主家放弃。 来自魏氏的武士不知道是不是排挤“老人”,他们早已经按照一排十人,列成了五排的一个纵队。 八个“老人”则是自己站在了一侧,他们努力想要学习型同伴排成列,只是依然排的不整齐。 吕武到来,巡视了一圈,走到了众武士的正前方,问:“徒,往前一步。” 春秋军制中,徒是正卒,羡是预备役。 霍地,五十名“新人”中,有三十一人向前迈了一步;“老人”里只有一人向前迈了一步。 吕武又喊:“伍长,向前一步。” 这一次,没有人移动半步。 按照周礼,军队的最低单位是一“伍”,但基本不以“伍”的数量指派行动,至少也需要一个“两”;也就是一辆战车和二十五名徒步的步兵组成;一“卒”则是四辆战车和五百名士兵构成。 晋国已经不再依照周礼的制度组建军队,最为明显的是到了“旅”这个单位之后,晋军的士兵数量增加了三倍,也就是达到一千五百名士兵。 这时候有伍长,但是没有什长。 五人组成一“伍”,再加上带队长官的伍长,合起来便是六人。 “伍”往上就是“两”,也就是二十五人的长官,他被称为“两司马”。 吕武也是恶补了一番,才大致上搞懂了晋国的军制,一喊之下见没人上前,不得不说其实感到很失望,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魏氏可以送武士,却不会送军官。 “此番狩猎优异者……” 吕武开始画大饼了,约定只要表现优异,他就会进行提拔起来成为军官。 这一下,武士们莫不摩拳擦掌,卯足了劲就想好好表现一番。 定期剿杀封领范围内的动物,是领主每年的“活动”之一。 不然动物太多的话,对农田的损害会很大。 不杀光,自然是不干杀鸡取卵的事。 不但不会杀光,发现已经有身孕的动物,还会放弃捕杀,抓到了也会放生。 剿杀猛兽则是时不时就会进行一次,免得猛兽伤人吃人。 五十八名武士是围猎的主力,还有三百多男女老少的属民,他们将参加这一次“活动”。 老吕家没战车,甚至都没几匹马,将动物从大范围驱赶到准备的“口袋”完全依靠徒步。 而形成一个包围圈,再将动物或猛兽驱赶到一个地方,既是围猎。 吕武不活动不知道,带人捕杀之下,发现自己的封领内的那座小矮山竟然有一头虎。 他指挥时也看到了武士的剽悍。 五名武士合作协同,以伤了一人为代价,其中的一名武士成功地将手中的剑刺入老虎的口腔。 他们杀掉老虎后,将老虎的尸体抬到吕武边上。 哪怕吕武全程见证,他们还是很骄傲地将过程用匮乏的语言口述了一遍猎杀过程,对领主彰显自己的武勇,在其余武士和属民面前收获荣耀。 而那名武士之所以选择冒险从老虎口中刺入,为的是献一张完整的虎皮给自己的领主。 围猎进行了半个月,除了一头老虎之外,他们还干掉了一头熊,其余各种动物数以百计。 围猎的成果,处理之后,吕武根据功劳开始进行赏赐。 肉会分发下去,武士获得的量比属民多,剩下的则全归领主所有。 皮革则可分可不分,吕武问了家老卓的意见,提拔起来的几名军官需要厚赐,其余则不用。 “主,仆已又憔且悴。”家老卓非常严肃地说:“主当纳贤。” 意思是,老吕家越来越蒸蒸日上,他作为唯一家臣已经感到心力交瘁,建议吕武该招揽人才了。 第13章 善回以善;恶回以恶 现在一万个人当中都不一定有一个识字。 同时,识字的话也不一定拥有成套的匹配技能。 识字的话,不是贵族,就是落魄贵族或贵族后代,他们愿意被其他家族收纳作为家臣,但进行选择时会非常挑剔。 吕武倒是想要招揽人才,但他很清楚以老吕家目前的情况,哪怕真的招揽到了谁,注定不会是什么大才。 当然了,老吕家现在也不需要大才,能招揽到识字又自带技能的人才,就算是捡到宝了。 想要招揽人才该怎么做? 现在没有人才市场。 贵族有权利在自己的封领挂牌,到了大城市则没这个权利,但是能找到人并进行面谈。 所谓“挂牌”就是选择在显眼的位置挂上写有招贤内容的木牌,一般还会写明待遇。 吕武在自己的封领进行了“挂牌”,派出一些机灵的属民组队前往附近的城市进行打听。 除此之外,他就无法做更多了。 “贵人有才。”程婴一脸困惑地说:“为何籍籍无名?” 这段日子是程婴逃亡后过得最舒服的。 他原本打算待最多五天就走,发现吕武做的一些事情令他看不明白,看下来却发现提高做事效率,并且充满了各种没听过没见过的学问,知道越留越久风险越大,还是留了下来。 在这个人才匮乏的时代,有才能的人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该发亮就发亮,从而有了自己的名声。 程婴很不明白一点,老吕家在过去并没有什么名声,看正在进行大建设,也足以证明过去家族状况不咋地,怎么能培养出吕武这样的有为的领主呢。 知识从来都不是凭空出现,必然是有着传承。 程婴观察下来,能肯定老吕家并没有躲藏隐士,更没见过吕武拿什么书在看。 而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 程婴现在还在逃亡,却已经开始思考怎么让赵氏主宗复立,并且在进行累积,包括知识储备。 “多事,未顾及。不知近来可好?”吕武才不会揭穿程婴的身份,又说:“围猎多获野味,賏可自取。” 没冰箱、冻库,捕猎的动物太多,只能是做腊肉或做成肉脯、肉糜了。 而做腊肉的手段不必吕武去教,是春秋早就有的手段。 吕武却搞了新花样,也就是做腊肠。 程婴认认真真地答谢,却又问了刚才的问题。 “賏可为我之家臣?”吕武见程婴没回答,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此,不言也。” 你特么的,不能真正地效忠我。 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住老子的。 老子的学问怎么来的,你管得着吗? 问你麻痹呢问。 程婴却不打算放弃,没有半点眼力介儿,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般,今天问不到就明天接着问,搞得吕武很不耐烦。 过了几天,着实受不了的吕武,看见程婴又带着婴儿来自己眼前晃悠。 “賏,贩陶之途。”吕武盯着程婴的眼睛,问道:“可否代劳?” 离老吕家最近的村庄也超过了七十里。 春秋一里大概是四百米,那么离老吕家最近的那个村庄,用现代的算法就是距离二十八公里。 程婴想了想,答曰:“敢不从命。” 吕武却又说:“彼处有山,山上有黑石,且问售否。” 一场围猎活动之后并没有让他想要重新宅起来,去了最近的村落逛了一圈,找到那座村庄附近的山地竟然有露天煤,没法找人打听煤山有没有主人。 吕武手底下真的没有可用的人,他这一次既是想支开程婴,也是认为办到那些事情难不住程婴,算是一举两得。 “黑石?”程婴好奇地问:“赵地多此物,何用?” 吕武笑而不语。 春秋晋国的疆域包含现代的山西。 而山西以什么出名,不用多说。 现在的人其实知道煤很容易燃烧,烧起来的温度也是远超木材的上限,但却没有进行广泛的利用。 程婴带着商队走了,他当然也没有忘记带走赵氏孤儿。 这里就该换成吕武不得不多想了。 说好了逃亡呢,先来老吕家也就算了,怎么还大咧咧带着到处乱溜达。 “青!”吕武大声喊了一下,等待一名武士进来,吩咐道:“领十徒,及賏。若有奔离之举。诛大劫小。无有成,立禀。无异,言以护周全。勿归,勿遣。” 干掉了,肯定是要回来的。 没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去了再有人离开队伍,会显得过于异常。 青是吕武新提拔上来的家族私兵军官之一。 他在老吕家的老人,没有多大的才能,却有一身勇力。 最主要的是,青在老吕家最为落魄的时候都没逃走,忠诚度还是有保证的。 吕武现在可以容忍手下笨,但忠诚要有保证。 “玛德,这个家伙真没将自己当外人,怎么看也都有些不对劲。”吕武想道:“程婴是怎么证明那个婴儿就是赵氏孤儿的呢?” 肯定是要有一些证据,不会是抱来一名孤儿指着说是谁,那就是谁了。 至于滴血认亲? 赵氏孤儿的爹,已经死了。 并且滴血认亲也不靠谱啊! 程婴最近一直在观察吕武。 吕武也在观察程婴。 他看出程婴有些不对劲,有那么一段还显露出某种程度的有恃无恐,直至老吕家让武士归心了,程婴才进行收敛。 既然程婴不怀好意,那就别怪吕武回报以恶意了,是? 现在,吕武就想搞清楚程婴怎么来证明婴儿就是赵氏孤儿。 一旦摸清楚并掌握用来证明的证据,干掉大的,收留小的。 这事完全能做啊! 并且绝对会是一件大赚特赚的买卖! 他无法确认自己的行为有没有让程婴察觉到,想着支开程婴让耳根清净,又能借程婴的能力办成经商的目的。 同时,也是一次试探。 总之,怎么都该先试探一波,看看程婴到底会不会趁机想溜。 至于青发现程婴要跑将其杀掉,会不会导致赵氏孤儿没办法复立? 吕武左思右想,这一波他怎么都不会亏。 倒是程婴要事察觉出什么真的跑了,一定会记恨老吕家,搞偷袭都够老吕家受的;要是日后赵氏主宗复立,老吕家更有得受。 所以了,管天管地管空气,会不会改变历史什么的,先管好自己才是真实。 从那一刻之后,吕武开始了心态很稳的等待。 第14章 是时候窥探外面世界了 程婴在历史的评价上是千古忠烈的代表之一。 他的忠烈对于侍奉的主上来说,自然是一件正面的事情。 历朝历代的各个统治者,包括无数的上位者,他们巴不得所有人都像程婴这么忠诚,自然是要大书特书,告诉人们:你们要学哦! 而程婴付出忠诚的代价是什么? 亲生儿子被摔死。 陷害曾经的挚友、同僚,导致他们全族被诛杀。 其实,吕武只是知道程婴保护了赵氏孤儿,并不知道程婴还都干了些什么事。 他要是知道程婴为了保护赵氏孤儿都做了什么,未必会进行收留。 毕竟,他“初来乍到”还没收服一批亲信,家族的状况也比较不乐观,怎么会去收留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狠人。 程婴离开。 吕武亲自去看了程婴的起居室,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值得留意的东西。 重新复原之后,他转念一想,似乎也正常? 程婴即便是有能证明赵氏孤儿身份的东西,也该是贴身携带。 而吕武并不确认程婴到底有没有那个东西。 在接下来的日子,吕武重新让自己忙碌起来。 金属作坊已经打造完了该做的铁锅,魏氏送来的铁锭却还有剩余。 这年头金属利用最为广泛的是铜,从武器、钱币、皿器、装饰物到农具,一概离不开铜这种金属。 在领地内发现其余矿产,除了铜矿之外,领主都能自由开采并使用。 老吕家并没有什么矿产,吕武能利用的也就是魏氏留下的铁锭。 他一边根据自己的记忆,看看能不能将制铁工艺改革换代;一边根据自己的亲自体验,增加作坊的可用工具,计划再建一些熔炉。 可能是铁锭在这个年代用途不广,足够便宜的关系? 又或者是魏氏错误地估计错了需要消耗的量。 他们送来的铁锭数量十分充足。 先是送来了二十车,后面又有三十车,以至于打完了所需数量的铁锅之后,还剩下三分之二。 吕武一再试验,发现温度不够高,哪怕反复锻打依然无法让铁变得更加纯粹,近一步的实验也就无法进行下去。 想要再进一步,需要想办法搞来煤。 其余该弄的东西也准备好,试验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质量不好的铁用来制造兵器或甲胄是对小命的不负责。 只不过,用来打造少量的实验性农具,却还是可以的。 闲不下来的吕武无法研究冶金,将注意力转到了民生上面,实验性地先带着铁匠制作了割麦用的镰刀。 制作的过程十分繁琐,同时吕武又在制作镰刀的过程中必须“发明”另外一些工具,导致匠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除了干正事,他最近还很喜欢去矮山头乱逛,总能发现一些明明是食物,却被现在的人所忽略的食材。 比如一些野菌。 当然了,并不是每一种野菌都能吃。 吕武挑了几种,有几样很确定没毒,只是人们没有研究出相应的烹饪手法,不知道该怎么正确食用而已。 正当他在研究怎么将各种找回来的菇烹饪出菜式时,之前离开的商队回来了。 “不负所托。”程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得色,说道:“陶已尽贩;购黑石亦成。” 吕武对程婴能办成这些事并不觉得意外。 这是一次成功的外出,不但将携带的货物卖光,还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得到吕武的赏赐后,武士和属民兴高采烈地散去。 程婴不想多说就想走。 吕武却是必须了解一下过程,同时问问那边的贵族是个什么情况。 那边的贵族同样是个小领主,叫作梁挈。 按照程婴的说法,梁挈很欢迎老吕家过去做买卖,但要求老吕家将货物直接卖给领主,不是卖给他的属民。 程婴事先有受过吕武的交代,自然答应了梁挈。 也就是说,在零售和批发上面老吕家都能接受。 而临近的那个小贵族选择了吃下货物,老吕家被动地做起批发生意。 吕武还没有来得及点算贩售的收获。 程婴却直接告诉吕武,他只是收取了少量的铜币,更多的是粮食。 而吕武很重视的煤,程婴以白捡的方式带回了一车,并告知吕武,以后想再获得煤,可以找梁氏商议,但梁挈明确说不负责运输。 车装了煤。 粮食只能是人扛,大伙却没有怨言。 “贵人,多舂麦、米。”程婴面无表情地说:“梁氏多种麦,亦有稻。在下窃以为,贵人需更多,与梁氏有约,将进购。” 吕武前一段时间大多数时间是在搞食物,为了研究面的发酵,不断地在捣弄米麦。 他控制不住地眯了眯眼,为了掩饰将头转到别处,再用赞叹地语气说道:“子之才,唯吾所缺。” 程婴继续面无表情地说:“賏窃为之。贵不怪,幸也。” 说完之后,程婴又告诉吕武,需要吕武亲自拜访梁挈,将合作正式确定下来。 吕武答应下来,又过问了一下程婴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程婴却也不客气,提到想从吕武这里解开一些疑惑。 两人交谈了一会,程婴得到解惑主动离去,琢磨着将学到的知识消化,再来继续问。 青在程婴离开后,悄悄地过来。 他对吕武进行了很详细的汇报,包括程婴一路上干了什么,又是怎么跟梁挈进行商议。 说完之后,他老实巴交地拜了下去,等待吕武进行下一步的吩咐。 吕武当然知道程婴有才能,要不然也不会成为赵氏(主宗)的家臣,甚至成了赵氏的托孤之臣。 要知道程婴在赵氏当家臣的时候,正是赵氏最为风光的时刻。 那个时候赵氏一门两卿,甚至旁支也出了一个卿,晋国拢共六个军,赵氏直接或间接就控制了三个军。 赵氏有多么风光,对国君,乃至于是对其余贵族,威胁就有多大,一些行事作为没有收敛,也就导致了灭门。 但包括晋国和列国却认为赵氏主宗的灭亡起因于赵盾弑君。 吕武知道自己压根无法将程婴收为己用。 要是对程婴有什么其余心思,吕武也该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露出马脚。 拜访梁挈的时间被吕武定在了队伍返回的三十天之后。 那一天也是陶器累计量足够的时间,他将会带着这一批陶器过去,同时有充足的时间准备礼物。 他倒是想亲自接触一下梁挈,判断梁氏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再根据实际的接触,评估有梁氏这么一个“邻居”是好是坏。 为了知道梁氏更多的信息,吕武即便再不怎么乐意,还是去找了老祖母。 “梁氏?”老祖母一听,稍微皱起了眉头,说道:“略有耳闻,其性甚贪。” 这个略有耳闻讲得太符合实情了。 两家虽然是邻居,可是有七十里的距离呢。 却说明老吕家与老梁家之前没有恩怨纠葛。 这个令吕武很是爽心。 至于梁氏贪不贪,对吕武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啊! 第15章 真贵族,老骄傲了 古人会不会比现代人笨? 那肯定不是笨! 只是古人的见识比较少,并不代表没脑子。 穿越之后的穿越者,绝对会带着穿越者的骄傲。 可能是觉得自己聪明。 又或者是看到那么多没见识的人,觉得自己比他们聪明。 然后,骄傲的穿越者被土着打死,没在历史上泛起一点点的涟漪。 吕武也有属于穿越者的骄傲,但他只是明白自己的见识比现在的人多,懂得也多得多,却不会瞧不起古人。 比如来了两次魏相,又好比后面来当客人的程婴,吕武就知道他们要有与自己相同的见识,会是何等的猛人。 吕武的优势在于经过系统化的学习,学的还是经过两千六百多年一再进步累积的知识。 另外一点,他看过非常多的东西,有那么些动手去复制的能力。 伟人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吕武的理解是,怎么都要把自己先给催眠了,不再去畏惧,给自己更多的自信,找到正确的方法,再去干某件事情会更加容易成功。 决定窥探世界从自家邻居开始做起之后,他很稳地派出武士,主要是摸清楚周边的地形,再回来进行描述。 天可怜见的。 语言匮乏的时代,吕武听回来的人描述,经常听到的关键词除了“川”便是“山”,前面可能再加上“长、短”、“峭、平”。 川就是平原的意思。 山当然就是山。 走了几里的平原,爬或绕了几座山,信不信他们都描述不清楚? 结果,他发现自己越听越糊涂,想画出一张简易地图都办不到。 其实这才正常。 哪怕是到了现代,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不是一个人就会观察地形并牢记。 而在古代,懂得勘察地形又能对距离能进行目测,无一不是人才。 知道了梁挈比较贪婪,吕武就针对性地准备了一些礼物。 他挑了质量最好的陶器,又选了制作好的一些腊肠,甚至亲自监督打造了一套中看不中用的铁甲。 这一套铁甲其实就是用陶土先弄了磨具,再浇灌铁水,采用的就是铸造法。 冷却之后,废了很大的功夫去细磨,实在无法磨平的地方就钉出细孔来,即是固定住内部的皮革,也能配上装饰品,看上去显得十分华丽。 但也仅是华丽而已,并且很重,穿上还弯不了腰。 受限于铁的质量,防御力是有,但遭到钝器重击可能就裂了,甚至箭矢一射都能射穿。 “此物华也。”程婴满是嫌弃地说:“为恶金所造?” 吕武就说是要当礼物。 程婴听得一愣,开始了“哈哈”大笑。 原来,压根就没人会穿铁甲。 不穿的原因也很简单,都知道制铁工艺不过关,再来就是铁很容易生锈,穿了粘满身铁锈不提,还会出现各种皮肤病。 吕武“呵呵”笑了几声,转身就走。 没三天,他重新带着一副甲胄过来。 “其速,劲也!”程婴看到的是一副看上去铜灿灿的盔甲,并且上面还有缎带以及柳絮,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问道:“何以教我?” 吕武只是在那一副铁甲外面熔了一层薄薄的铜,再利用钉孔技术反复使用绳子固定。 这就是为什么甲胄,会有布上贴着铜片的缎带这种东西。 为了这么一件甲胄,三十来名匠人忙碌了整整二十四天,直至到了要出发前,才算是弄出了这么一件样子货。 而吕武当然不会告诉程婴那么多。 挑选了三十名武士,又召唤来五十名青壮,带上十七辆马车,吕武率领队伍出发了。 这一次吕武可是有乘坐战车。 战车就是原先没了一个轱辘的那一辆,被换上了一个轱辘,又清洗干净,但一样还是没有车轴。 家老卓说什么都要当御(驾车的)。 青则自请戎右(负责右边的战士),为此还跟竞争对手干了几架。 吕武当然是正主。 一辆“革车”的人员配置也就算齐了。 队伍只有八十来人,算不上浩浩荡荡,更没打出什么旗号。 吕武乘坐的战车当然是在最前方,车左跟着负着背篓小跑的程婴,身后第一序列是二十名武士,第二序列则是五十名青壮,最后面则是十七辆马车和牛车。 另外的十名武士,他们分散在队伍的周边跟着移动的同时,也是进行侦查以及作为预警用。 一路上,再次看到了荒无人烟的自然面貌。 其实因为没什么人往来,也就没有路,走的都是杂草丛生或光秃秃的平地。 需要等人走多了,路才会形成。 吕武不放心程婴跟自己乘坐同一辆车,他让程婴去乘坐马车,可是程婴却死活不愿意。 而程婴不愿意的原因很简单,是个贵族都不愿意做装载货物用的马车。 他带着赵氏主宗的唯一血脉,怎么能做出玷污赵氏主宗荣誉的事情来呢? 至于老吕家的老祖母为什么愿意乘坐马车? 首先是老吕家没多余的荣誉。 再来就是这年代荣誉只属于男性,与女性无关。 为了内心的荣誉,程婴宁愿用跑的,跑到自己一身灰尘和草屑,不顾背篓里面的孩子到底能不能受得了。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也只能为赵氏主宗保留这一点骄傲了。 当然,那些都是吕武的脑补。 战车由两匹马来拉动,只是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大概也就十五迈的速度。 不是不能更快,是完全没那个必要。 再则,吕武对没有车轴的车着实坐得有些心虚,并且没有防震,更没有刹车,速度快了一边的轱辘辗到一块石头发生颠覆,绝对会悲剧。 有炭笔,但是没纸张,用羊皮太奢侈,他只能将沿途的地形牢记在脑海之中,打算回去按照记忆画张简略地图。 中途夜幕降临,队伍只能停在荒郊野外暂驻。 程婴看到吕武将车辆安排在外围,又让人砍来树木建立起简易拦截线,同时安排武士进行值岗,说道:“以贵人之能,可为帅。” 这个帅并不是什么元帅,是一个师的最高长官。 而晋国一个师的建制可是有一百辆战车和七千五百士兵。 吕武自家知道自己事。他笑笑,没有搭话。 一夜无事。 东方重新泛起鱼白时,新一天的朝阳升起前吃完朝食,他们将砍来的树木搁在路旁,重新开始上路。 直至差不多正午,绕过了一个山,才看到坐落在一条西边的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的建筑物布局看上去很拥挤,周边却是有着大片大片的农田。 吕武只是看了村子和农田几眼,眼睛就转到了距离村子不远处的矮山。 那里,漫山的黑色。 第16章 啧啧!这场面…… 吕武目测了一下煤山,再观察村庄。 他从村庄的建筑物上进行猜测,该地的居民应该是在一千五百到一千八百之间。 这种人口数量的村子,其实已经算是规模很大了。 老吕家的封领内,只是计算属民,人口也就五百多。 任何年代,人口的多寡都代表着劳动力和兵源。 而在广泛利用机器之前,人口的重要性更高。 梁氏至少有一千五百名属民,也就难怪能开辟出那么多的农田。 当然,这个跟村子坐落在溪水边上也有直接关系,不然缺水之下,想开辟农田也办不到。 吕武所率的队伍停在了山的边上。 程婴自告奋勇进村,通知梁挈,老吕家的交易商队来了。 不久之后。 村子里出来了一支队伍。 当前是两辆革车,跟在后面的有个百来人。 “足下便是吕氏武了?” “在下正是。想必足下便是梁氏挈。” 吕武在看梁挈,看到的是一个,穿着多种颜色混搭起来的丝绸深衣,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的束发,还插着一根铜簪的中年人。 同时,梁挈自然也在观察吕武。他发现吕武那么年轻稍微吃了一惊,随后再看吕武的打扮,见吕武只是穿着一套麻布淡蓝色的深衣,眼眸里面闪过轻蔑。 这年头,穿的衣服颜色越多,代表着越华贵。 能穿丝绸,则是华贵中的华贵。 所以衣服的颜色多寡,到底鲜不鲜艳,都代表着财力。 会这样是当前什么都匮乏,想要染出更多颜色的布,需要收集的材料就越多,并且也要有那个技术。 一番不尴不尬的寒暄之后。 梁挈这才看向老吕家的武士,一看却愣住了。 魏氏的武士以雄壮魁梧闻名晋国,一个个看上去透露着凶悍的气质。 而他们现在属于老吕家。 吕武其实也在观察梁氏出来的人,他看到几个白人,情不自禁瞪大了眼睛,很快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个时代东方大陆有白人? 其实还真的有。 晋国的北边是白狄与胡人的地盘,但胡人并不是白种人,白狄是一帮尚白的古羌人。(鲜虞氏建立的中山国) 胡人并不固定居住在一个地方。 白狄建国之后,倒是固定居住在一个地方了。 游牧而居的胡人,他们从西边带来了白色人种,一般是作为奴隶。 而白色人种肯定不是从欧洲弄过来,大概率是西域那边抓的。 安静了一小会,梁挈掩饰尴尬地大笑了几声,邀请吕武进入村子。 两辆革车相距两米,并驾同行。 作为东道主的梁挈大声地为吕武介绍自己封领的粗略情况,讲着讲着变成了在炫耀。 比如,老梁家不但历史悠久,还一直在兴旺发达。 在他的手里开发了多少农田,北上的时候,击败了多少胡人,抓了多少俘虏之类。 这种炫耀很有必要。 展现自己的实力,想合作就使合作方更有期待感;想搞事,要掂量掂量双方的实力差距。 吕武时不时地出声回应一下,内心里却是在想:“吕地以北是胡人的地盘,梁氏跟老吕家一样虽然靠近边疆。可并不是直接在边缘位置啊?” 他却不知道一点。 春秋时代是华夏民族开拓进取的一个时代。 这个年头的贵族,他们要是封领在周王国的边疆,没实力的早被胡人给灭了,有实力则会自发性地向外占领土地。 这种扩张其实是一种无奈之举。 只因为不将安全圈向外扩展,作为定居在某地的农耕民族,田地被破坏就等于没饭吃,一再被袭击会死人也会搞得人心惶惶。 其它国家不知道,但是晋国是十分鼓励北疆贵族去找胡人不痛快的国家。 其中的关键是,作为霸主的晋国,一点不怂胡人会来报复。 胡人集结军队想要进行大规模战争的话,晋国更是求之不得。 进入村庄。 来自老吕家的全部属民和十名武士跟着家老卓,留在梁氏庄园外面。 会有梁氏的家臣招待家老卓,同时按照上次的约定,完成这次交易。 吕武则是带着程婴以及二十名武士,进入了梁氏的家宅。 回到了家的梁挈,他先安排好吕武暂时歇脚的地方,告了一声罪就离开了。 在梁挈走之后,一批早在等待的梁氏奴仆,她们端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出来。 这一批都是女奴,只是姿色并不怎么样。 她们主要伺候吕武进行必要的洗尘。 比如伺候吕武脱掉外衣和靴,拿出去外面将灰尘拍掉。 帮吕武整理坐战车颠簸得有些乱掉的发型,清洗脸庞、手、脚。 等这一批女奴忙完之后,她们退下的同时,另外一批女奴又来了。 新的女奴穿着与刚才那批的朴素不一样。 她们穿的是一身很像襦裙的套装,只不过并不是真正成型了的襦裙,并且露出的肌肤有点多。 拿着各种东西到来的她们,先是在地板上铺下一层草席,又给复上了一层毯子,几个枕头叠得高高,再搬来一个“u”的木头架子抵在枕头后方。 请吕武过去躺下。 她们分工很仔细,分别给吕武按摩,肩旁、手臂、手掌、大腿、小腿、脚掌;一个专门喂水果;另一个端着蜜水。 这一刻,吕武忍得很辛苦才没有泪流满面。 这才是贵族该有的生活? 哪像老吕家,作为领主的他,什么都要自己来。 程婴怀抱着睡着婴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的角落,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见识过大场面的程婴,他要有什么想法的话,只能说梁氏的女姬姿色很一般,并且伺候人的技术过于粗糙。 吕武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按住,霍地直立腰坐起来,挥着手让她们退下。 人啊,后颈是能随便被动的吗? 甚至是脑袋,也不是能随便被乱动。 要是抱住脑袋再一扭,会不会死看情况,但绝对要一时间失去行动力,也是极易被勒住脖子。 后颈被敲击则会昏过去。 哪怕是左右有武士在警戒。 就算笃定梁挈没理由害自己。 吕武也不允许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 女人也不行! 外面先是传来脚踩踏木质地板的踏步声,随后便是一阵长笑出现。 伴随着笑声,梁挈走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名女姬,笑声被掐断了。 第17章 我不要当贵族之耻啊! “足下,此事……” 梁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自家的女姬干了什么让吕武不高兴的事情。 要是大贵族的话,自家的女姬惹客人不高兴了,肯定是大手一挥让武士进来拉走女姬。 至于是拉出去打,还是拉出去杀了,看主人的心情。 梁氏看着很富有?这一点从那批女奴和这批女姬都能看得出来。 现在的生产力极其低下,任何的劳动力都是弥足珍贵的。 成年男女是主要劳动力,孩子懂事后都要帮着干活,老人也没闲着的时候。 不富有的话,谁会专门培养伺候人的女人? 需要将她们买下来,请来专业的人士耗时持久地专门进行教导。 懂得教专业伺候技能的人,真不是想请就能请得到,代价还很大。 在这期间,她们无法创造什么产出;即便学成之后也不允许再去干农活,要不将手弄得粗糙了,还怎么伺候人? 再则,长期干农活的女人,风吹日晒的,能美到哪去? 专门用来伺候人的女人,她们不但不用参与农事劳作了,还要琢磨着怎么打扮自己。 而想要打扮需要很大的耗费。 所以了,没有足够的财力作为支撑(基础),哪一家毛病了会专门养这么一种人? 梁挈当然不可能让武士过来将这批女姬拉下去杀了。 主要是梁氏也舍不得杀,要不然再培养一批很耗钱。 面对梁挈的问话,吕武总不能说自己太稳了。 梁挈见吕武端坐不说话,挥手让女姬下去,等待跟随的奴仆搬来坐蒲,屈膝跪坐在吕武前面,说道:“梁吕为近邻,往昔未多走动……” 开始一番尬聊的梁挈,他选择遗忘掉刚才的事情,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时,程婴却是轻“哼”了一声,等梁挈看过去,他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直接与梁挈对视。 “哈?哈哈!”梁挈一阵尬笑,就是不提刚才的事情,重新看向吕武,问道:“吕氏需黑石?” 吕武为了掩饰尴尬,面无表情地轻轻点了点头。 “如此啊……”梁挈拉了一个长音,扭头看了一眼程婴,见其已经对自己转为怒目而视,重新看向吕武,说道:“彼之所需,挈有也。本估高,今廉矣。” 我特么虽然不知道黑石头有什么用,可那是我的东西,有人买就想高价卖。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只好便宜卖给你。 梁挈再次转头看向程婴,看到的是程婴已经闭目安坐。 “足下有此良臣,何愁不兴?”梁挈没有掩饰自己的羡慕,又说:“附士之壮,仕有何忧?” 有良臣能辅佐家族,不愁兴旺。 麾下的武士看着善战,不怕无法获立军功。 吕武哪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梁挈认栽了,却是有点小情绪。 要不然当着吕武的面,梁挈羡慕有这样的家臣,又赞叹武士的排面,很不合适。 吕武面带微笑听着,但就是不给予搭腔。 估计是发泄完小情绪了,梁挈话题一转,讲起了北边的胡人。 话里话外就是胡人好欺负,不去欺负都觉得不好意思。 然后,他问吕武,有没有兴趣组队去搞事。 关于这点,吕武对北边的胡人缺乏了解,才不会谁提一下,大大咧咧就想去搞事。 再则,他其实还没看懂梁挈是个什么情况,初次见面而已,咋就想着组队了? “可。”程婴没睁开眼睛,说道:“疆之北皆残,可征。” 梁挈立刻用很期待的眼神看向吕武。 程婴并不是吕武的家臣,他只是客居而已。 吕武很喜欢程婴刚才的配合默契,却不代表程婴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梁挈说:“容我思量。” 梁挈不再提一起搞事的话题,转到了商业的事情上面来。 他说梁氏的粮食产出很足,与周边几家有长久并稳定的贸易,问吕武要不要也向梁氏购买粮食。 这点吕武很直接地答应下来。 上一次梁氏只付了少许的货币和布,绝大部分都是粮食。 老吕家已经同意梁氏来作为陶器的二道贩子,有所改变的只是日后结账专门收取粮食罢了。 而不管粮食还是布,其实也是货币,年景不好的时候,甚至胜过钱币。 等吕武听梁挈问要不要奴隶,瞬间就来了精神。 晋国是中原霸主,经常会带着一帮小弟(属国)出去,主要是跟自称蛮夷的楚国交战,时不时也需要痛扁一下周边几个不听话的小弟。 有战争就会有俘虏,再来是战败国的赔偿,奴隶的渠道一般都是这么来的。 只是,国家掌握的奴隶基本上会被大贵族吃干抹净,即便有漏下的也是一些歪瓜裂枣,小贵族需要也只能买了。 梁挈一见吕武很有兴趣,招呼了家臣,过了一小会才带着吕武出了庄园。 他们来到的是一个两面山壁包夹的谷地。 这里的出入口扎了栏栅,布下了数量不少的武士。 里面则是一圈有一圈的篱笆墙,每个圈里面都有着一些手脚被捆绑的人。 看穿着服饰,绝大多数就是所谓的胡人,少量则是穿着华夏衣冠。 吕武走了一圈,表面上对梁挈的推销左耳进右耳出,甚至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即便是再不懂春秋知识,也知道买胡人是一件极其亏本的买卖。 慨因胡人特么不会种地,怎么教都很难教会的那种。 而种花家买奴隶基本上是为了增加种地人手。 吕武为什么要做出嫌弃的姿态?说明他其实想买。 老吕家当然也需要种地,只是封领范围有限,能开辟出新农田的地皮不多了。 他却没打算走大地主路线,要不就白瞎了领先这个时代两千六百年的知识累积。 梁挈也就是看吕武年轻,以为会很好骗。那么卖力推销,吕武却是一点都不掩饰嫌弃,还怎么尽情表演下去? 而就在他带着吕武返回庄园,心里无比失望时,吕武开口了。 “此番前来,在下多有失举之处。”吕武让武士抬来一口藤条编织成的箱子,亲自将箱子掀开,指着里面铜灿灿的甲胄,说道:“此礼,友也。” 就让这件盔甲来作为我们建立友情的礼物。 然后,你收了之后,该以什么来作为回礼? 一时间,梁挈的眼睛无法从那件甲胄上离开,贪婪地注视着甲胄的每一个细节,但内心却无比挣扎。 其实,这也是吕武错误地估错了甲胄的价值。 即便是一件中看不是那么中用的甲胄,在没发现它不中用之前,真不是一个小贵族能买得起的。 梁挈爱装逼,脸皮厚,又狡猾。 可他还是华夏文化圈的一名贵族。 贵族收了初次来拜访客人的礼物,至少要回以等价的礼物,不然就该成为贵族之耻了。 第18章 谁会是笨蛋呢? 吕武当然知道这年头送礼物也是有讲究的。 比如,什么样的人该送哪种礼物,免得对方拿不出回礼。 程婴同时知道这个礼节,但他知道是一回事,他并不是吕武的家臣,愿意说是情分,不说也不算什么。 现在,吕武拿出了中看不重用的华丽甲胄,并说是送给梁挈的礼物,本来就是事先备下的计划。 要是梁挈立刻推辞,并暗示吕武,自己拿不出来等价的回礼。 吕武不想当一名恶客,其实应该将甲胄收起来,换上另外的礼物。 只是梁挈看到甲胄的时候感到震惊,随后心生贪婪不愿意拒绝,又踟蹰着自己能用什么来换。 场面一时间也就僵住了。 最后,梁挈很真诚地说:“贝(钱)两箱;山间之隶,尽归武子;敝(自谦称呼)亦回以三十车粮;山间黑石,今岁武子可自取之。” 那个山谷里面的奴隶大约七八百的样子? 一车粮食大概是现代的一千斤重,三十车不算在正常交易该出的数量里。 另外,梁挈还答应吕武一年内能够不经告诉,取走任意数量的煤炭。 吕武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番,点头表示这样也能接受。 这里,他却也试探出来了,梁氏的财力没想象中那么足。 而梁挈也看出吕武是在对老梁家进行试探。 他知道回礼不算等价,多少是有些底气不足,接下来对待吕武也就更客气了一些。 出来一趟,与邻居达成了一些合作意向,还在交易份额外,弄到了七八百奴隶以及三十车粮食。 知道那些事情的老吕家武士以及属民,不顾场合进行了欢呼。 因为多了七八百奴隶的关系,吕武需要更多的人手,只能让家老卓带着十名武士返家。 两天之后,家老卓带来十五名武士以及四十名青壮,来了。 而在这两天,梁挈不是在家中设宴款待吕武,便是带着吕武游览自己的领地。 两名小贵族进行自己的社交,一点都没有耽误麾下做事。 老吕家的属民将货物交割出去,装上了此番的收获,又特地去煤山,将空出来的三辆牛车装满了煤炭。 等待家老卓返回,吕武知道有些急,却是向梁挈购买了很多的麻袋。 青带着随行的武士再去山谷,将已经属于老吕家的奴隶带到煤山,分发麻袋再监视奴隶装煤炭。 结果吕武走的时候,除了武士和车夫之外,属民和奴隶都肩扛一麻袋的煤炭。 梁挈有问过吕武黑色的石头到底能做什么。 吕武却每次都避而不谈。 梁挈倒是很稳得住,他觉得黑色的山是自己的,不信吕武一年之内能拉走多少,迟早能窥探出煤炭的用处,获知价值。 以前老梁家对黑山只有嫌弃,发现好像有什么用途之后,很开心能变废为宝。 在吕武率队离去之后。 梁挈带着装有那套甲胄的箱子也出门了。 他是个小贵族,很清楚自己不能穿华丽的甲胄。 小贵族与小贵族对等。 小贵族与大贵族不对等。 所以,献给大贵族? 他怕大贵族的回礼不足够,带着众多武士出了封领,直奔胡人的地盘而去,想的是卖给胡人首领。 而且,老梁家的奴隶也被清空,肯定是要“补货”的嘛。 带着收获回转的吕武。 由于带着众多的收获,走的速度远比来时慢了很多。 夜幕再一次降临前,他们在距离之前宿营七八里外的旷野,选了一块平地作为临时营地。 搭建营地时,程婴找到吕武,问道:“来日,梁氏知甲无用,岂不为敌?” 其实那件甲胄也不是完全没用,只是防御力真的不太行。 吕武笑着说:“足下为我吕氏忧?” 程婴微微皱眉。 他真的想知道吕武为什么要那么干,一旦梁挈真的察觉到甲胄有问题,两家可要成为仇敌了。 而吕氏与梁氏的友好关系才建立,双方还达成了长期合作的意向,吕武怎么都不该为了占一次便宜,去做那样的事。 “梁氏之主实为贪婪。”吕武笃定地说:“重宝难持,梁氏亦然。如此,賏可知了?” 现在已经有“怀璧其罪”这个成语,并且还很出名。 同样的道理,小贵族有宝物是一种灾祸,只因为没那个实力去保护那件宝物。 程婴深深地看了一眼吕武,内心再一次感到了惊讶。 而他们交谈时,营地却是出现了喧哗声。 原来有奴隶要逃跑,被武士追上。 武士当场杀死了三个反抗的奴隶,其余追回。 逃跑的奴隶是趁看守没注意,捡了地上的石头,磨断了捆绑自己的绳子。 吕武下令检查绳套。 他当着众人的面惩罚了看守不利的武士,嘉奖挽回损失的武士。 若是犯错了又进行挽回,武士犯下的错依然被惩罚,嘉奖却没有。(不鼓励玩忽职守) 惩罚是处以鞭刑。 随后,吕武又让挨了鞭子的武士去将刚才追回来的奴隶杀掉,用以震慑其余的奴隶。 他这一套举措下来,并没有武士感到不服。 主要是因为晋国的国情在,再来是他处理的方式对武士来说,已经很温和了。 不然,犯错的武士被杀掉,又或是进行该年代最流行的砍手、砍脚,割耳、割鼻啥的,武士再不服,也是被砍或被割的命。 这个时代有封地的贵族,领地内任何事情都是领主说了算,其中包括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去处理。 那就是所谓的“领主权利”,其中包括了立法权、执法权、审判权。(真正的封建领主) 即便是国君,不想成为“封建公敌”的话,是无法绕过贵族,去贵族领地执行什么权力。 下令杀人的吕武没什么心理负担。 当然不因为他是天生杀胚。 干掉胡人而已,目前的华夏文明圈只把胡人当成一种野兽。 而吕武,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春秋人,可是几千年文化的熏陶下,对杀胡人只会感到欢喜,心生不仁反而会是毛病。 一个小插曲过去。 得到足够震慑的奴隶,没人敢再尝试逃跑。 翌日。 庞大的队伍接近老吕家的封领,远远地就看到路口挤满了人。 他们看到队伍归回,不知道路口等待的哪个人率先发出欢呼。 队伍中的属民以欢呼回应。 随后,欢呼声响彻了遍野与村庄。 安全回到领地的吕武肯定也高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他能理解人们为什么那么高兴。 只因为封领增加了奴隶,等于多了干活的人手。 再则,领主用这一次行动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属民看到了封领兴盛的迹象。 而这是一个领主与属民,荣辱与共的时代! 第19章 试验进行时 离得近了,村子里的人才看到归回者大多数弄了个浑身漆黑,愕然之余大笑起来。 煤炭是黑色,什么东西粘上肯定也会满是黑灰。 属民和奴隶一路扛着装有煤炭的麻袋赶路,麻袋并不密封,肯定会掉下黑灰,自然而然也就被弄成了黑人。 被嘲笑的属民并没有感到恼火。 他们很骄傲地对嘲笑自己的人挺起胸膛,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辛苦,以及黑石头对封领的重要性。 结果,嘲笑的人不再笑,很羡慕地看着变成黑人的一伙属民。 吕武站在村子门口,一边看着庞大的队伍进村,一边大声宣布对武士和属民的奖励。 奖赏很丰厚。 跟着出门的武士以及属民,莫不眉开眼笑。 事实上,不管是武士还是属民,他们为领主做事是天经地义。 也就是说,他们受到领主的庇护,为领主干活是回馈,没工资是合情合理的。 领主因为看重某件事情,认为应该进行赏赐,算是武士与属民的另外收获。 宣布完奖赏,吕武又交代带回来的奴隶应该怎么安排,其余的事情则不用他过多去操心。 像是粮食、布匹等物,家老卓会记录并入库。 煤炭则是送到工坊。 程婴很好奇吕武要怎么使用那批新到手的奴隶,有疑问也就问了出来。 “我领地内的灌溉系统不行。”吕武其实真没发现什么灌溉系统,说道:“领地有溪,不缺水源,可以挖掘沟渠,分布灌溉系统。” 别说,目前多数列国并没有掌握灌溉技术,真的需要人去肩挑手扛。 要是不缺溪流的地区,比如南方的楚国,倒是摸索出了一些相关的概念出来。 讲医术的话,则是秦国最为高明,他们甚至有一支队伍行走在列国行医。 那一支医疗队伍,列国称为扁鹊。 (黄帝时有一名神医叫“扁鹊”,春华夏文化圈的医疗组织也就叫扁鹊,直至一个医术十分牛逼的秦越人(名字)得到认可,扁鹊也就被秦越人冠名了) 要是列国的国君生病,甚至会派人前往秦国求医。 因为没有灌溉系统的相关理念,程婴一听就懵了。 吕武不理会懵掉的程婴,先回去梳洗了一番,随便扎了个马尾,带着湿淋淋的头发赶到了工坊。 匠人之前已经见识过烧煤炭的好处,得知吕武这一次带回了不少的煤炭,眼巴巴就等着了。 上次的煤炭只够吕武进行小试验,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启炉!”吕武命令开始生火,走到了一间小屋,再出来时亲自扛着一箩筐的木炭。他需要试验的太多,吩咐匠人,道:“去弄些马尿来。” 匠人不知道吕武搞马尿是要干什么,带着满头雾水,去了。 想了想的吕武,让不需要的人离开,只留下想用的匠人,以及效忠老吕家多年的青、林、直三名武士。 他当然是为了进行必要的保密,武士则是保证自己的安全。 然后,他又让直去弄来动物油脂。 弄马尿和动物油脂当然是为了淬火! 熔炉已经加温足够,吕武亲自放入铁锭,等待铁锭融化完毕,用工具将熔炉整个抬起来,将铁水倒入了模具之中。 接下来就是进行锻打。 吕武的小身板,力道当然能挥锤,可是力度并不足够,持久力也不行。 他指挥匠人进行反复的锻打,冷却之后就再弄进熔炉熔成铁水。 一再的熔掉又锻打,反反复复了上百次。 这是在去除铁中的矿脉渣子,使铁变得更加纯粹。 这一天也就在反复锻打中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是在进行反复锻打作业,直至吕武觉得经过锻打的铁料足够,才进行第二道步骤。 第十二天,吕武才让匠人将木炭砸碎并捣成粉末。 铁重新被丢进了熔炉,加入了一份称量后的木炭粉,进行仔细的搅拌,使两种材料变得均匀。 重新取出来锻打的时候,不再是随意地挥锤,会将铁料打成长形状。 到了这个步骤,再一次地加温时,不会再次完全熔成铁水,只会让长形状被烧得透红。 取出来之余,淬火是使用马尿以及动物油脂的双淬法。 一系列的步骤看得参与的匠人直瞪眼。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打铁还有这么多的步骤,并且要搞那么多的花样。 “摆来!”吕武带着满满的期待,匠人将长条铁摆在木板桌上,立刻凑了过去,盯着东西看,一边暗自评价:“看纹路是那么一回事,不知道配方比例对不对,有没有达到想要的坚硬度。” 硬不硬还要看试验。 吕武亲自将长条铁摆在了两块中间没有受力点的石头上面,对手持锤子的匠人,道:“砸。” 匠人即便再没有文化,也知道是要试一试硬度,起了一个势,奋力砸了下去。 一声金属的交鸣出现。 锤子砸在了长条铁上面,弹力让锤子被荡开,长条铁则是被一弹掉到了旁边。 快步走上前的吕武将长条铁捡了起来,拿在手中反复地查看。 长条铁出现了一定幅度的弯曲。。 吕武再次将长条铁放在石板桌上,并让匠人反复去砸,看看会不会砸裂或是碎。 再次检查之后,他控制不足那颗雀跃的心,大声吼道:“老子果然牛逼!” 含碳21~43为生铁,特点坚硬,脆,可铸造不可锻造。 含碳003~21为钢,特点坚硬,有韧性。可铸造和锻造。 含碳小于0033熟铁,特点软。 含碳大于43为废铁。 匠人听不懂吕武在喊什么。 他们看得懂吕武的表情和举动,知道成功之后跟着兴奋起来。 虽然分了很多天,可是第一次就制作成功让吕武充满了喜悦,但他并没有立刻收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反复变更了铁料与木炭的比例,又或是不再加木炭,改为在铁料里面加煤粉。 同时,不再适用双淬法,分别单独适用马尿或动物油脂,也进行了冷水淬火。 不同的步骤。 不同的材料比例。 每一次取得的成果都不一样。 现在大肆炼钢当然没有可能,甚至生铁都不会有太大的量。 一切只因为生产过程过于繁琐,再来是要求有点高,导致废品率也跟着增加。 吕武只是进行试验,没想过搞出一个钢铁王国出来。 某天,一直忙碌到深夜,本来白白净净的吕武又一次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人,他却是笑得无比满足。 得知将会暂时停工之后,匠人不再欢喜,他们频频用闪躲的眼神打量吕武,看神色还充满了担忧与害怕。 吕武发现匠人们的举动,眼睛注视了过去…… 第20章 化身基建狂魔 匠人们感到害怕就对了。 他们在整个试验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太少,其实就个当个工具人。 说明哪怕没有他们,换作是其余人,吕武依然能够完成自己的实验。 既然不重要,又参与了全过程…… 听说过吗? 关于知道太多的下场。 吕武看过去。 三名匠人立刻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口呼:“饶命!” 这些天,吕武其实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杀掉参与试验的匠人。 他使用的冶铁技术是现在所没有的,并且获得了成功。 匠人们来自魏氏首先就不保险,再来是连他们都不敢保证能够保守住秘密。 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为了保住一个秘密去杀人,会一再重复地发生。 吕武不发一言地离开。 他想杀,但是不能杀。 匠人才刚到来,杀了这些铁匠,不但其余的匠人会察觉,不再卖力给老吕家干活(甚至逃亡),连带来自魏氏的武士也该有所联想。 现在是老吕家最需要平稳和团结的时候,明知有风险也只有冒险留下参与冶炼和制作的铁匠。 青和直、林,他们对视了一眼,走向了还跪在地上的三个匠人。 “今夕往后,尔等便自居一处。若与旁人言语、奔逃,杀无赦!” 事实上,吕武都不确定自己要将新技术封锁多久。 老吕家没有铁矿,煤炭取自梁氏。 匠人方面只有数十,注定无法形成够大的冶铁规模。 为了保住连自己都不知道会藏多久的新技术,吕武觉得杀掉本来就缺少的铁匠是一种很亏的行为。 再则,新技术成功了,肯定是要进行利用。 难道老吕家能奢侈到制作一批,就杀掉一些铁匠的地步了? 控制自由,划出专门的工作区,才是吕武当前最佳的选择。 “先让他们制作出足够多的铁料和半成品……”吕武压根就没有想过将所有技术都给魏氏,他思考道:“先进行技术积累,也能打造出一些成品,规模性质的列装则暂时没必要。” 说白了,老吕家才多少人,又能武装起多少士兵。 可进行积累是每个家族都会做的事情,吕武不能明明能办到,却不去做。 吕武的构思是,接下来就该制作铁甲,但要先将防锈给搞明白了。 后面的数天,五柄成品的铁剑被制作出来。 不,其实已经不止是铁剑,已经算是初级钢的级别,但且先那么叫着。 但是,质量其实也就是可以用的程度,与现代钢材依然是无法比。 吕武分别给了青、林、直各一柄,用以奖赏他们的忠诚,却交代不要轻易使用。 剩下的两柄铁剑,他一柄自用,一柄则是用作储备。 铁剑不算剑柄,剑身长度六十厘米,算上剑柄的总长度七十五厘米;剑身面最大宽度五厘米;越往剑尖宽度越小,直至直捣剑尖;只开一边的刃,另一边比较厚;开刃的一边,双面凿出了血槽。 其实就是一柄直刀,但现在没有“刀”这个字,也没有刀的概念,相似的武器都叫剑。(就算是到了现代,保留华夏太多文化的脚盆鸡,也是将刀视为剑。) 铁剑后端剑镡上了一个“环”防止脱手,剑茎折肩部的护手采用了易于打造的“十”字形状,剑柄套上圆木再反复缠绕麻绳用以防滑;配上一个皮革外表、内部木质的剑鞘。 因为护手是十字状的关系,再配上皮革剑鞘,整体看上去更像是一柄西式风格的铁剑。 但并不是吕武要打造出西式风格,纯粹就是工艺限制,再来是选取材料方便。 吕武让那三个铁匠继续制作。 他们每两天就能制作完成一柄。 以铁锭的量来计算,不进行补充地消耗,应该是能制作出五百柄铁剑? 但吕武不能全部制作剑,他打样地制作出了戈矛,让铁匠制作一百个戈矛,余下则是打造大斧和小一些的斧头。 而华夏文明圈的列国,士兵现在其实只是用戈,也就是没有矛。 使用戈矛的是楚国,他们将自己的武器称作戟。 有活干的三个铁匠才算是真正地安心下来,一再感谢吕武的不杀之恩,并诅咒发誓一定会尽心尽力。 在吕武忙碌于冶金事业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其余事情。 其他的匠人不能让他们闲着,没什么好干的就去制作弓和矢。 结果,匠人们特么不会制作弓和矢,又需要吕武去选材,又指导做出新的工具。 简直特么的一言难尽。 同时,今年的春播早就过去,挖掘水渠建立灌溉系统只能做一部分。 比如,先将衔接溪的那一部分开挖。 当然不是直接就连接着溪来挖,是先考察地点,选好合适的衔接口,相距溪水五六米的位置,划好了水渠的宽度,决定挖深多少米。 直接连着溪挖,玩水漫游戏吗? 从梁氏那里得来的奴隶绝大多数是胡人,仅有四十来个是列国人。 他们又分来自郑、滕、薛、徐、雍、许、小邾……等等国家。 仅仅是四十三个人而已,却是来自十七个国家,弄得吕武满脑袋的问号。 他特地将来自列国的奴隶挑出来。 不是为了放归,他可没伟大到这一地步,是将他们划为农夫,不会像胡人往死里用。 挖好了先期的渠,吕武又让武士监督着奴隶开始修领地内的路。 四周边长十里,也是自家的地盘,怎么能不弄好路呢? 可能是用得太死,给予的待遇也不怎么样,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死了二十四个奴隶。 七个是过劳死、病死。 十七个是逃跑过程被杀,或被追回来杀掉。 对此,吕武还是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胡人不是人啊。 而胡人只是一个总称,他们来自大戎、小戎、犬戎,也有各种的狄人。 对待胡人不光他觉得不是人,华夏文明圈都是这种观念。 在建设领地的同时,吕武没忘记能去梁氏自由弄走煤炭的事。 他专门组建了一支运输队,来来回回从梁氏那边将煤炭给运回来。 期间有梁氏的家臣过来,说是来进行友好回访,其实是窥探秘密而来。 梁氏家臣一来就被无微不至地关照,去个茅房都有老吕家的武士跟着,想去一些地方又被限制,没能窥探到什么就回去了。 这种事情就别二哥笑大哥,哪一家都是这么干的。 像吕武在老梁家的时候,他也无法想去哪就去哪,能去的都是梁挈愿意让看的。 到了夏季,大部分的属民进入无事可做的状态。 吕武看到太多人无所事事,又不能摊派事情让他们去干,免得被说残暴。 他真不想让大部分人都闲着,免得闲到只能打架和抓虱子。 “卓,左近可有隶市?” 隶市就是卖奴隶的地方,一般是在城市里面。 家老卓答曰:“吕城已空,可往霍城。” 两个月没去吕城而已,搬空了? 老吕家是男多女少的现状。 作为领主的吕武,他为属民找老婆也是职责范围。(实名羡慕) 在这个年代,属民与其他贵族治下的属民通婚很稀有,一般是同一个领主境内的人家进行婚配。 另一个途径就是去抢敌国的女人。 再来就只剩下买女奴这一办法。 吕武觉得自己有钱了,怎么都要考虑到领地的男女比例,再来是保证封领的婴儿自然增涨率。 决定了,去霍城! 第21章 哦嚯,老吕家阔了 不但需要买女奴,其实老吕家有太多的东西都需要买了。 买女奴还有讲究。 比如,她们的年龄,有没有生育过。 最佳的女奴是有生育过,代表她们的身体健康,并且已经经过了考验。 太过年轻,又或是过了生育的最佳年龄,一般都算是次等货色。 至于属民会嫌弃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 他们甚至会因为领主的“贴心”而感到满意,要是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会高兴到跳起来。 吕武从家老卓这里初次听到以上论调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了解春秋,很纳闷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观念。 然而,都是被现实给逼的。 医学不发达的年代,女人生孩子跟过鬼门关差不多,年代越往前因为生孩子而死的女人越多。 现在,哪怕是贵族都不那么讲究血脉。 并且因为贵族是利益既得者,他们在很多方面需要去带个好头,包括安排好寡妇的再嫁。 说起来可能有人不信,但一直到宋代,寡妇再嫁的话,官府可是要给嫁妆,并且当靠山,不至于让寡妇嫁了遭受欺凌。 战争多发,作为战场主力的男人大量战死,一旦寡妇守节,多了一个难以创造产出的群体不说,人口还怎么增涨? 所以,谁要是鼓励寡妇守节,压根就是在跟他们过不去。 鼓励寡妇守节是从北宋的程颐开始倡导,但在当时其实并不是主流。 到了元才开始流行,到明才盛行,到了“我大清”则是到了一种极致。 至于为什么要鼓励女人守节,其实很一言难尽。 说白了就是掌握国家话语权的儒家,他们的脊椎被打断了。 儒生失去了一个作为男人的自信,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和过错才去进行提倡。(任何时代,小民都没有话语权) 再则,只要是个读书人,还是大儒教中人,国家灭亡了,一样还能在下个王朝当官,人口多寡事关国防什么的,关他们屁事。 而“我大清”为什么会发展到极致?几十万人,最多几百万人,统治数亿,巴不得全特么别生了,自然灭种才是最理想的。 当然! 鼓励寡妇再嫁,与不在乎妻子给现任丈夫头上种植青草是两回事。 吕武还在回忆各个朝代的情况。 得到命令武士和被召唤的属民,他们已经集结过来。 看着眼前的武士,以及到来的属民,吕武觉得很欣慰。 老吕家真的阔绰了啊! 以前只有一辆少了个轱辘的革车。 现在已经能凑三辆革车。 武士经过吕武的选拔,增加到了八十名。 领主当然有选拔武士的权利,只是也代表着领主失去了一批纳税人。 武士需要缴的不是“税”,他们要付出的是“赋”。 简单的说,他们只需要卖命。 比如,听从征召去当差,又或是进入军队成为士兵。 吕武当然不会将家族的所有武士带走,只召来了三十名,其余的武士需要留下来保证领地安全,主要是看管那批胡人奴隶。 属民则是来了一百一十人,他们知道领主是要去购买奴隶。 有传言说领主是在为单身属民感到忧虑,想要去采购一批女奴,他们一个个打从心里愿意跟随。 这一次吕武没有携带要贩售的商品,却是带上了家族所有能带走的车。 一辆车上有着两口木箱子,里面是堆放整齐的铲币。 同时,这一辆车还堆了一些布匹,然后用遮掩物盖了起来。 另外一辆车则是专门装载布匹,一样被遮盖起来。 车队中还有三辆专门用来装各种粮食。它们可以作为货币,也保证了队伍不会饿着。 只是有那么一辆车专门携带炊具,真的就有点那什么了。 铲币、布匹和粮食其实一样都是货币,等于吕武携带的资产并不少。 为了增加安全性,吕武可是有做事先的准备。 “善射者,往前一步。” 武士出来了五个。 属民犹豫了一下,站出来了三十七个。 武士擅射的比例竟然比属民还少? 这个真没什么稀奇的。 武士除非是专门走射手路线,不然他们会将时间更多地花费在打熬身体,以及锻炼主战兵器上面。 属民没事干的时候可以去捕猎,他们一年中没事干的时间很多,不会专业的近战格斗技巧,其实也没钱去制作兵器(铜),自己造一把弓相对简单很多,只是箭矢的质量注定堪忧。 吕武掀开了脚边的一块大布。 一张张放在地上的弓和一壶壶的箭囊就显露了出来。 弓所使用的材料并不一致,有些是用柘木,有的则是檍木或柞木,竹弓倒是一张都没有。 不是吕武嫌弃竹弓,是他的领地里没有竹林。 依次让属民进行试射完毕。 吕武选了十五人作为弓手。 不论是武士还是属民,看到箭矢那么笔直,无一例外都有些发愣。 每次说话都需要解释再解释的吕武,几个月下来除非必要,不然真的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对家臣进行词语解释是互相尊重。 跟武士和属民,没那必要也就省点口水。 他安排好了队伍的人员分布,大手一挥之下,队伍以战车打头,出发了。 吕城在老吕家的东北边。 霍城则是在老吕家的西南边。 不管去吕城还是霍城,相同的就是没有现成的路,全部都需要走荒野。 他有思考过是不是要向外修路,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干,不是不想干,主要是负担不起。 再来还有个很关键的问题! 吕武有权的只是在自己的封领,出了封领他但凡干点什么,不是在侵犯其它贵族的权益,就是侵犯到了国君的权益。 所以了,哪怕吕武有那个能力去修路,也该是获得其余贵族或国君的允许。 他们尽量挑选平坦地形向西南而行,有些树林和山却不是想避就能避开。 而遭遇到了树林和山,武士就会紧张起来。 几次没发生什么事情让吕武多少对武士的紧张感到莫名其妙,每次都请示先派人进去搜一番。 他很有逼数没有发布多余的指令,从善如流地听取意见。 事实也证明武士的小心很有道理。 比如这一次再遭遇树林拦路,进去侦查的武士出来禀告,说是树林里面有人,并且数量还不少。 “主,此间伙(指很多)已知我等到来。” 吕武听得眨了眨眼睛。 这是有人要伏击他们? 第22章 俺又不是天生杀胚 什么情况,这是? 队伍中的财帛泄露,引来了贪婪之辈? 还是,老吕家以前有仇敌,逮住机会要进行伏击? 他们出发之后,已经向西南走了将近五十里路,不是没有遇上过人,只是遭遇了都是互相戒备着拉开距离,根本没有进行接触。 这年头就是这样。 野外碰到人了,除非是事先认识,不然真会避免发生近距离接触。 毕竟,荒郊野外的被杀了,除了凶手之外,谁也没看见。 再则,国君的威严到不了荒郊野外,又不是在贵族领地里受到领主庇护,被杀了大概率是白死。 所以了,野外碰见了陌生人,自己都跑了,他们还刻意追,绝对不是怀着什么好意。 吕武连连下令。 武士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出身于魏氏的武士,他们的素质很高,没多少时间就已经站好了队形。 每一名武士之间的间距大约一米。 这是因为他们大多手持战戈,一米的间距是为了方便使用战戈时,不会磕碰到同僚。 被选为射手的属民,他们则是有点手忙脚乱地持弓跑到了武士的后面,每人之间也是相距一米,紧张地手握弓,没拉开弓弦地搭着箭矢,等候命令。 没有正儿八经武器的另外属民,他们配合车夫将各辆牛车和马车摆成了一个半圆形,再躲到车辆后面,紧张兮兮地张望着。 三辆战车停在原地没动,车头对着人影绰绰的树林,像是随时都会发动冲锋。 树林里的人没出来。 吕武则是在问青,能不能绕过这一片树林。 青有些奇怪地看着吕武,道:“主,此林之中为野人。” 啊? 野人,怎么了? 吕武看向进入待战状态的武士,发现他们都有些雀雀欲试,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武士平时吃饱了就是在锻炼杀人技巧。 野人则是流落在荒郊野外,过着饱一餐饿几天的生活,平时的休息也绝对没有质量可言。 一帮是武装齐备的专业暴力机器。 另一些则是良莠不齐的野人。 吕武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树林里的人,只是枝叶过于茂密了一些,里面的光线很黑暗,只能看到一些影子在移动。 “彻一,出击!” 瞬间,第一排的十名武士嗷嗷叫着冲锋而上。 “彻二,左边;彻三右边;包夹!” 第二排和第三排的武士也都冲锋上去。 树林里的人看到对方出击,一部分迎了上去,更多则是转身就跑。 两边很快就发生了接触。 碰面的第一个刹那,野人那边惨叫着倒下了七八人。 正面的十名武士,他们在接触到野人并杀死杀伤一批之后,追着转身就跑的野人,追着从背后一阵掩杀。 一小会之后,吕武下了战车,迈步走向树林。 青以及林赶紧跟上,紧紧地护卫在吕武的左右。 射手们互相看了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看到吕武招手也就赶紧跟上去。 这是一场根本没有任何悬念的单方面追杀。 不到半个小时,先期冲进树林的武士,开始三三两两地押着俘虏回来。 吕武打量那些袭击自己队伍的野人,一看之下难得能见着有片缕遮身,大多数其实就是光着屁股。 野人之中,大多数是青壮年(男女),看不到多少孩子或老人。 他们蓬头垢面看上去很脏,并且一个个基本上比较瘦。 吕武在原地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武士们一个不少地回来,并且压根就没人受伤。 武士杀了多少暂时没统计上来。 被俘虏的野人数下来,有一百二十七个。 “主,些许野人逃向深处,凌未敢深逐。” 这个自称凌的武士,他其实不是怕打不过野人,主要是自己的领主还等着消息。 吕武还是在看那群野人。 他们之中没人识字,也就不识数,压根就不知道己方来了多少。 至于为什么会来,其实是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早就看到了老吕家的队伍,明知道队伍中有数十名武士,带着侥幸心理想抢些粮食好活下去,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交代树林里也就他们一伙,已经没有其余人了。 队伍之中只有吕武这么一名贵族,还是全部人的领主。 他其实很想知道碰上了这样的事情,其余贵族会怎么办。 “捆绑起来,带走。” “主,伤患?” “带走。” “唯!”(唯命是从) 队伍进入树林没有去收敛尸体,直接穿过树林离开了。 要是其他的贵族,肯定是会将俘虏到的野人全杀了。 吕武一来不是土生土长的春秋人,再来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对待胡人会很残忍,对其余人则没有那么大的杀性。 其实,主要还是老吕家缺人。 他因为这么一件事情,都在思维散发,能不能勾引野人加入老吕家,为家族的建设添土(砖)加草(瓦)什么的。 在接下来的路途中,吕武可就不再那么放松了。 为了探清楚一些情况,他甚至加大了武士探索的范围,记录下有野人活动痕迹的区域,也是防止再发生险些被伏击的意外。 可能是队伍里的一百多个野人震慑到了其余的野人,没有野人再来袭击。 四天之后,远处的城池已经遥遥可见。 经过四天,原本的一百二十七个野人,剩下了一百一十二个。 那十五个是因为伤势过重,死在了路途上。 吕武没去考虑有没有人光着屁股,他想管……,其实也管不了。 队伍在野外,哪来的功夫裁剪衣裳。 再则,意图袭击他们的野人也不该有那个待遇。 离城池越近,碰上的队伍也就越多。 还能看到这个地区的武士,他们成群结队沿着城墙边进行巡逻。 恰恰是有当地的武士在巡逻,互相碰上的队伍才不像在其它地方那样,遇见了不是互相拉开距离,就是随时可能开打。 霍城的占地面积看上去要比吕城大。 它的城墙高度达到六米,厚度则不好看清楚,某些城墙段有武士在站岗,城门口的值岗武士也远比吕城多。 不认识为前提,各支队伍遭遇了,依然会可以保持距离,并且没人会瞎打招呼。 轮到吕武这支队伍该进城时,城门小吏问得比较详细。 小吏得知吕武是来采购奴隶,一时间爆发了很大的热情,甚至喊来了霍城的同僚,说能全程服务。 他对其余的队伍可没这热情劲头。 而吕武则被搞得满头雾水。 第23章 祁奚是谁 老吕家就卓这么一位家臣。 去吕城和梁氏,不会出门太长的时间,卓自然是能够跟随吕武出门。 这一次到霍城,仅是出发都要走四五天,回去肯定会花更多的时间。 作为唯一家臣的卓,他需要留在领地,暂代吕武领主的责任。 比如,监督领地内的建设进度,看好家族的那些奴隶,守好属于领主的财产。 至于老祖母也在这种事情? 吕武没有行冠礼之前,老祖母是能参与到家族事务中来,甚至老祖母有一锤定音的权利。 等待吕武举行完了冠礼,老祖母作为一名女性,哪怕她是吕武的长辈,但是实际上已经不具备领导家族的权利。 也就是说,老祖母哪怕有什么意见或想做什么事情,只能通过吕武去做。她不再有发号施令的权利。 大小贵族是这样,国君的家庭也是这样,哪怕周王室都是相同的情况。 这个跟男尊女卑扯得上关系,但实际上还“是唯名与器不可假人”的规则。 简单说,不能令出多门,免得造成混乱,也是防止听取命令的人接收到假命令的手段之一。 卓的见识不广,他无法在出门前给予吕武更多的建议。 吕武当然不傻,可他真不是那么了解春秋时代。 一名叫豪的小吏过来,他先自我介绍叫胥豪,片刻不耽误就开始为吕武介绍霍城的奴隶交易现状。 胥也就是小吏的意思。 吕武知道这年头取名很有讲究,品读着“豪”是个什么意思。 豪告诉吕武,他们这一支队伍在这个当口来霍城买奴隶,太会挑时间了,要是再晚的话,很可能就挑不上好货色,或是干脆就买不到了。 吕武不动声色地问:“为何?” “数月前,白狄与秦来犯,霍城大胜。”豪骄傲地昂了昂头,又很快低了下去,以示对吕武的尊敬。他并不是完全尊重吕武贵族的身份,是不愿意冒犯到可能的买主,又说:“隶多壮年。” 什么!? 秦国和白狄已经来攻打过霍城? 吕武眉头一挑,他猜测至少是三个月前。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穿越过来,否则老吕家离霍城不算太远,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而这个吕武却是有些想当然。 现在可不是大洋彼岸发生点什么,对岸没一小会就能从媒体上了解到信息的时代。 除非是霍城顶不住了,国君对周边的贵族发出了号召,不然谁都窝在自己的家里过日子,没有知道消息的客人来互相串门,几十里外发生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优哉游哉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老吕家没地图。 或者说,地图这种战略物品,没一定的身份别说有一份,看一眼的机会都不会有。 导致吕武根本不知道霍城就是晋国西北疆域最前沿的城池。 而自从赵氏主宗被灭之后,包括老吕家在内的十来个贵族,他们的领地向北,除了吕地的魏氏能够依靠一下,只能期望于国君了。 同时,吕城已经暂时被魏氏放弃。 等于说,吕城被魏氏放弃之后,他们这些小贵族已经失去了屏障。 北方的白狄或是戎人一旦发动入侵,他们就会直面入侵者。 进入城池的吕武马上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一座城池看上去并不老旧,只是看不到各种闲杂人等,以士兵的数量最多。 再看街道,一眼望去看不到像是民居的建筑物,入眼的不是兵社就是库房。 其实这样就对了。 霍国在公元前661年被晋国灭亡,后面晋国复起了霍国的国君后代,也就有了霍氏。 可是数十年之后,霍氏又把自己玩没了。 霍城一开始被晋国国君赏给了有功之臣,没多久这个有功之臣也完蛋。 主要是霍城西边是秦国,北边是胡人,真不是谁都能扛得住。 而能扛得住的大贵族,他们压根不想得到这么个祸害成为自己的封地,免得自家的实力一再被消耗,又无法取得什么收获。 近数十年霍城也就成了国君的直属领地。 霍城是晋国西北边的军事重镇,里面哪怕有平民也不是纯粹的市民,可能是常驻士兵的亲属什么的。 吕武跟着豪来到奴隶交易市场。 这里有着很多并排的隶舍,也能看到很多值岗的士兵。 “哦,来自吕的武?”一名中年人替代了豪,他自称胥斤原,很客气地与吕武攀谈了几句,问道:“不知武子需何等隶?” 胥斤不是姓也不是氏,其实就是奴隶的监工,他叫原。 称呼武子,主要是一种讨好,不算认可或崇拜。 吕武主要是来买女奴,也就说了目的。 “啊,如此么……”原眉头一挑一挑,成了皱眉模样,迟疑着说:“秦、狄皆壮,秦隶可为农夫,狄可农可牧。” 那都是废话。 秦国和白狄来攻打霍城,战败之后被俘的不都是青壮年吗? 尤其是秦国,他们同属华夏文化圈,没抛弃既定规则之前,能上战场的不是武士,也会是其他贵族招来战场服务武士的属民。 不管是武士还是属民,来的都会是青壮年。 白狄算是胡人,但他们其实已经进化到半农耕和半游牧的时代,放牧是祖传的技能,农耕则还在学习当中。 吕武才不管原怎么皱眉,他就咬死自己只想买女奴,并且表现出对男奴没半点兴趣的态度。 “不知武子需几多女隶?”豪忍不住插话,说道:“女隶厚(贵),贵人果真无需隶?” 吕武装作迟疑。 老吕家离霍城不远,却不知道霍城囤积着一批奴隶,可见霍城有大批奴隶待售的消息传播不广。 大贵族肯定知道消息,可是他们更乐意自己出战的时候去进行俘获。 他们出战俘获只需要给麾下武士很少的支出,向其他贵族购买,觉得会很不划算。 “霍城女隶几多?”吕武一听有上千,纳闷这还叫少?只是听到男奴隶足有一万七千,立刻觉得女奴隶是有点少了。他心想:“有那么多的战俘,秦国没来赎回,白狄也没动作,霍城应该是快养不起那么多奴隶了。” “如此这般……”豪提出吕武购买一百名男奴隶,霍城赠送一名女奴隶的交易方式,眼巴巴地看着吕武,问:“武子,愿否?” 吕武这一次是真的犹豫了。 而这时,一名身穿甲胄的中年男子过来。 他先看了吕武几眼,又观察一下吕武带来的武士,开口说道:“若无错处,此‘魏卒’也?” 尼玛! 魏氏的武士有那么好认的吗? 吕武与来者见礼。 原小声哔哔,将与吕武交谈的过程和内容简约地复述了一遍。 中年男子叫祁奚,他是霍城目前的最高领导,出身于晋国公族。(就是‘举贤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那位) 另外,赵氏被灭之后,晋景公将赵地给了祁奚,他还有另外一块食邑在祁,也就成了祁氏。 他是姬姓。 所以,祁奚既是公族也是大贵族,他目前的军职是中军尉(管理军纪),直属上司是八卿之一的栾书。 讨灭赵氏主宗时,除了三郤(即郤锜、郤犨、郤至)最为狠之外,该数祁奚最卖力了。 如果吕武是地地道道的春秋人,以小贵族的身份听到祁奚的名字就该瑟瑟发抖,还要祁奚说什么就是什么。 关键吕武不是啊。 祁奚接管这次交易主导权。 吕武开始认认真真地祁奚讨价还价起来…… 第24章 太有逼数的小领主【为盟主贺!】 祁奚也是够无聊或者够闲的了,才会偶然间得知有贵族来采购奴隶,亲自过来主持。 他还是心向国君的公族,很清楚这么一大批奴隶没卖出去,每天都在消耗国君的小金库。 关键是特么真的没人来买啊! 卖不出去其实不单纯是消息闭塞,主要还是因为晋景公的一些作为导致大贵族心生间隙,有那么点想要给国君一点颜色瞧瞧的意思在内,才搞成这么副模样。 会亲自来,除了无聊和够闲之外,还因为祁奚得知来买奴隶的吕武很年轻,携带的武士有些不凡。 这年头能让不凡的武士依附,不是大贵族,就是表现出了折服人的智慧。 不管是哪一种,祁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也是不错的。 他到来之后,确认武士肯定出身魏氏,判断吕武跟魏氏的关系很不错。 国君一直在找机会改善与贵族的关系,魏氏就是国君努力的目标之一。 晋国的公族也希望能够获得更多大贵族的支持,好让更多有公族血脉的族人取得职位。 祁奚与吕武交谈下来,构成了初步的印象。 他觉得这个小家伙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讲话的风格也很有意思,开始觉得这一次接触或许会成为一件趣事。 要是哪天吕武真的发展起来,今天祁奚和吕武的见面将会成为一件美谈和雅事。 而雅事嘛,春秋贵族很吃这套的。 吕武哪里知道祁奚脑子里会想那么多东西,他很尽心尽力地在砍价。 祁奚说道:“你若应,可也。” 吕武眨了眨眼睛,等待提问。 祁奚问道:“魏氏,因何赠士予你?” 吕武笑着答道:“小子与相子相识,交谈甚愉。相子怜小子,赠予效力的机会。” 祁奚惊奇地看了一眼吕武。 他可是见过魏相好几次,并且知道魏相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伙子,还清楚魏相得到魏氏的大力栽培。 一个有聪明名声在外的大贵族子弟可以与一个荒野小贵族交谈甚欢,还确定了某件什么合作事项? 那就好像是现代的王校长在街边遇到了一个路人,两人交谈下来成了挚友,还愿意带路人一块玩、一块发财那样。 怎么都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情。 祁奚笑吟吟地多看了吕武几眼,走过去与那个叫原的奴隶监工交谈了一小会,不再返身找吕武,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吕武看着祁奚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与这个年代的贵族交谈,尤其是大贵族进行交谈,对吕武来说真的太累人了。 不止需要保持一名贵族该有的仪态,还得小心翼翼地说话。 他为了砍价,还在引导话题,探清楚祁奚至少跟魏氏不是敌人,又引导着让祁奚问及自己跟魏氏的关系,好最终拉出魏氏这张虎皮来用一用。 而很显然,魏氏的虎皮真的有用。 原微微驼躬着身躯来了,他说:“武子购三十男隶,可再购女隶一人。愿否?” 吕武从原的举止以及话中,得出还有再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沉默了一下下,选择不再讨价还价,利索地答应了原的建议。 原有点意外,他本来还以为吕武会仗着上司交代,尽可能地压价与多采购女奴隶,没想到吕武会这么干脆利索,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虎皮终究是虎皮,不是一面盾牌。 吕武可不想某天祁奚与魏氏的族人见面交谈,谈起了今天的事情,自己做得太过份导致魏氏不喜,甚至做得太过火变得厌弃。 再有一个,吕武还是希望能给祁奚留下足够好的印象。 毕竟,老吕家周边的大城就剩下霍城。 这里还是军事重镇,祁奚又是目前的最高领导。 之前老吕家得到通知,秦国和白狄都有异动,天晓得会不会杀进晋国境内。 老吕家可是就在这一块随时会成为战场地方,给当地最高军事长官留个好印象,即便无法获得好处,也不该给留下坏印象。 吕武开始挑选奴隶。 一个又一个隶舍看过去,每一个隶舍里面都有二十到三十个奴隶不等,全部被捆绑住手脚。 隶舍装下十五个人都会显得拥挤,一下子关着二三十人就是挤到了一块,没半点活动的空间,只是挤着坐在地上。 吕武并没有看到谁都买,他是先跟原参观了一圈,过程中用礼貌的态度对待原。 小吏一般也是贵族,没个贵族的身份,起码也要是贵族的后代,要不在这个时代压根别想混上个职位。 原没有介绍自己的氏,显然是一个失去了领地的破落贵族,暂时仗着祖宗给的血脉混口饭吃。 这样的人其实很在意是否得到足够的尊重。 吕武本来还想着塞红包……,咳咳,就是给好处,只是不确认这年头红包该怎么给。 给好处的方式不对,很容易弄成仇人的。 原却没等吕武想清楚,命人抬来两口大箱子,很是尽心尽力地翻找竹简,认认真真的一个个挑。 “武子,何不多购?”原很良心地说:“廉也,速也。” 吕武提出的购买数量就三百,等于能有采购十名女奴隶的份额。 他觉得购买三百已经是一件很冒险的行为,要不是真的太急缺女奴隶,甚至只愿意采购一百到一百五十名的男奴隶。 霍城的奴隶真心便宜。 付铲币的话,一枚铲币可以购买一个男奴隶。 付布匹的话,一匹布能购买十二个男奴隶。 粮食则是一斗就能换一个男奴隶。 布匹和粮食的价值无恒定,需要看是在哪里,又看当年的光景。 吕武带来了两箱货币,每箱分别一千铲币。 这些钱是梁氏回礼的一部分,魏氏那边的餐饮业分红暂时没送来。 “三百,足矣。”吕武才不会说,一下子购买三百男奴隶,再加上老吕家本来就有的将近一千五百奴隶,他都怕奴隶暴动直接将老吕家给灭门了。他摇头说道:“若需再来。” 原一脸的遗憾。 他倒是很不像一个卖家该有的样子,帮吕武挑选出来都是健康的奴隶,同时年纪方面也尽量往最有力气的阶段挑,还根据自己的印象尽量选温顺的。 一番挑选下来,三百奴隶中,秦人占了两百五十,剩下的则是善于放牧的狄人。 挑好了奴隶,不是说就能直接带走。 奴隶原先已经被黥面,也就是用烧红的烙在脸上烙字,用以确认这个奴隶到底属于谁的财产。 由于他们之前已经被黥面,也就需要先将之前的字烙模糊了,再烙上新主人的印记……,也即是烙个“吕”字在脸上。 黥面是为了确认属于谁的财产,也是让奴隶哪怕逃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各贵族要是发现自由活动的黥面人,绝对会第一时间逮住,杀掉或是送给原主人,则是看心情了。 他们不是发什么善心,纯粹是在维护社会规则以及自己的利益。 吕武看了一小会,满鼻子都是肉臭味,找到原,说是先接收女奴隶。 同时,他不得不派青拿自己的信物回老吕家一趟,通知家老卓这边的情况,又让家老卓做好一应准备,再让青带二十名有武装的属民过来。 吕武已经想好要怎么用这一批奴隶,前提是他们得听话。他想道:“得想个办法来稳住他们……” 第25章 会来事的小伙 奴隶大多数垂头丧气,他们身体上没什么大毛病,心理上则是遭到了很大的摧残。 谁被烙就惨叫一声,随后被霍城的士兵看管着,押解到一旁。 像是都认命了那般,过程中并没有奴隶反抗。 吕武接收了女奴隶,一数下来竟然有三十七名,还都是适合生育年龄的女奴隶。 这一下,他不送礼都不行,趁着没人注意也就摘下了压住衣摆的玉佩,一脸感谢地塞到了原的手里。 原起先有些错愕,手掌触摸的感觉是玉,摸不出什么质量,也不会去看,笑眯眯地将玉给收进了衣袖里面。 华夏文化讲究君子如玉。 春秋时代,玉的作用远远超过了其余的时代。 在这个年头,玉是一种很文雅的礼物,贵族相交互相赠送玉是一种十分符合礼仪的事情;到了战场上,有机会去俘获敌方贵族的话,不是直接包围擒获,应该先送上玉,暗示那个敌对贵族别反抗了,给个俘虏的机会。 送玉给朋友,送的不是礼物,是友情。 给敌对贵族玉,再进行俘虏,意思其实就是不将敌对贵族视作商品,给予了同阶层该有的尊重。 既是,尊重作为敌人的贵族,也是在尊重自己的阶层。 同时,敌对贵族收下了玉,以后家里来赎人,给钱就能解释是在买那块玉,并不是自己成了可以买卖的商品。 另外,要是家族不来赎人,贵族也会被脸上黥面,玉就成了汤药费了。 上了战场的属民、武士啥的,他们就没这待遇了。 原要是现代人的话,得评价吕武是会来事。 他只是按照祁奚的交代,能给方便就尽量给方便,不算是自己搞暗箱操作。 也是看在吕武待人有礼的份上,他很愉快地在完成上司的任务,没想到还能被赠送一块玉,心情就更好了。 吕武倒是想给祁奚送些礼物,只是身份不平等,再来真没带什么贵重礼物,想想也就作罢了。 男奴隶的黥面在继续。 林带着一些人留下来继续关注。 吕武则是带着人去了东市。 现在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有两个市集,一般会在东面和西面。 东市是卖杂物的地方,含括各种粮食、器具等等,其中也有兵器。 西市则是卖家禽和大动物(活)的地方,其余像是皮革、筋、骨等等,也是在这边。 老吕家暂时不会大肆列装铁质兵器,吕武肯定要购买一些青铜武器。 这也是吕武为什么会带上那车布匹的原因。 相比起奴隶的便宜,武器贵了非常多。 以货币计算,没将杆给算在内,仅仅是一个青铜戈就要十二枚铲币;长度约五十五厘米的青铜剑,要价二十六枚铲币;一问皮革盾,开价六枚铲币;还有等等其余的装备。 “我了个妈!”吕武一圈走下来,市面上不同的店铺,相同的武器价格一致。他小心肝一颤一颤,想道:“一个戈头就是十二个男奴隶。我要是想武装一百属民,等于至少一千两百个奴隶没了!” 而那只是装备戈,没算上衣裳、步履和甲胄。 领主当然能武装属民,只不过武器还是归于领主所有,算是借出去的。 差不多就是领主的临时武装,平时不长年累月地训练,战斗力高不到哪去。 真正的武士,他们需要自备好武器,并且出战时还得自带生活用品,其中包括平时吃的粮食。 武士会这样,是他们不用给领主缴税。 不缴税,那就缴赋,社会规则就是这样的。 吕武找了一家挂有魏氏家徽的店铺,没扯自己跟魏相认识的虎皮,询问有没有一百五十个戈和十五柄剑的存货。 结果,店铺里不但皂长(店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吕武,连带伙计都用鄙夷的眼神偷瞄吕武。 这些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吕武身上,没看吕武都带了什么人过来。 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哪里来的土包子,不知道魏氏是晋国最大的武器制造方和批发商,还是武器销售界的扛把子? 吕武无视了他们的态度和眼神,又问:“售锭否?”(卖原料不) 皂长这一下没掩饰自己的鄙夷了,冷笑了几声,说道:“何处小子,敢言制兵可胜我主。” 你特么哪里来的混小子,不知道我老魏家在武器制造界的霸主地位吗? 几名武士脸色很奇怪,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一声大喝,又摆出了护主的姿态。 店铺里的人,他们没有因为老吕家武士的动作有什么惶恐,甚至用表情鼓励武士赶紧闹事。 尼玛,敢在老魏家的店面闹事,闹一个试试!? 只是,他们越看那些武士,越加感觉到不对劲了。 瞅着,怎么很眼熟吖? 吕武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他在衣袖里找了找,掏出一块竹牌放在皂长前方的木板上。 竹牌上有图案,左边是一个有蛇尾巴、头疼三叉的窈窕女人;中间是一根禾苗;右边则是一条双头龙。 这个竹牌是魏相在确定与吕武合伙做项目后给的。 上面的图案是魏氏的族徽(崇拜的图腾)。 皂长看到竹牌先一个愣神,随后脸色转为错愕,再从错愕转为惶恐。 他哆嗦着嘴唇从柜台里面绕出来,一个“噗通”对着吕武跪倒,并顺势拜了下去。 其余的伙计因为站位不同无法看清竹牌。 他们看到皂长跪了,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跟着跪就对了。 “我特么本来想低调的啊!”吕武先是讲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再沉声说道:“可有售料?” 脑袋抵在泥土地板上的皂长,答道:“贵人,此处只售兵(武器)。” 吕武让武士将装有货币的箱子抬进来,数了该付的钱,道:“取兵。” 皂长这才站起来,呼喝伙计赶紧地将货物拿出来。 吕武装逼也就只能装到这份上了。 杀掉这家店铺掌柜,弄死伙计,甚至是痛打一顿,没必要的事情。 反正这家店也不敢瞒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会遭到什么处置,看吕武对魏氏有多重要了。 吕武等人拿东西离开。 皂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忽溜跑到门面后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由于不适合出发,他们当然是要在霍城留宿一夜。 居住的地方都是现成的。 只是需要付出极少的租金。 食物什么的都自己带了,但是需要向本地人购买柴薪。 翌日清晨,吕武先去拜见祁奚,没见到祁奚,对出来说话的那人,请求代为进行辞别。 比来时更加庞大的队伍也就离开霍城,踏上了归途。 第26章 幸福的烦恼 吕武来一趟霍城,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大场面。 春秋时代,一个城池驻军数万,有着一两万的奴隶,真的就是一个大场面的地方。 这年头的生产力低下,不是强国根本负担不起一支数万军队,去某个地方长时间的驻扎。 这一支军队,上到将领,下到士兵,他们驻扎期间所有的消耗都算自己的。 只是他们这一次服役之后,免了未来一段时间内不必再交税或是交赋给国君的负担。 不是强国,哪有贵族和武士能承受这样长时间的服役? 小国的话,贵族和武士承担一次战事消耗都要叫苦连天,更别提去某个地方长时间驻扎。 吕武带着队伍离开。 正在办公的祁奚打听了一下,听到吕武只是买了三百名奴隶先是一皱眉。 他大概是觉得吕武不识趣,都大开方便之门了,还只买这么点。 一点都不懂为国君分忧啊,这是! 只是过了一小会,祁奚又想到了什么似得,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甚佳!”祁奚呢喃道:“未因廉而多购,不以势而欺主,君上或可得一良才。” 没有因为能占便宜而大肆占便宜。 的确是跟魏氏有很好的关系,连魏氏的符牌都有,却没有仗着权势去跟下人较劲,也没有去欺负谁。 这样的人是个懂得审视自我的人,一定会崛起的。 踏上归途的吕武在盘点这一次出门的得失。 总体来说,失真没失去什么,得却是有很多的收获。 见识了更宽广的世界,得知了西南方向的大体地形,还了解到了霍城当前的现状。 吕武最为重视的还是在霍城获知的情报。 那里的驻军数量有增或减,他是不清楚的。 只知道当前霍城还有三万的驻军。 其中有一个是晋国的“中”军,也就是直属于中军将栾书的军队,一共有五百辆战车和一万两千五百名士兵。 其余则是霍城本来的边防军。(可能是当地贵族联防) 吕武没在城里看到太多属于中军的士兵,说明他们并没有驻扎在城内,该是在某个前沿营盘? 那么只说明,秦国那边正在酝酿战争。 这样一来的话,今年最迟到秋末,战争一定会爆发的。 要说刚穿越回来那会吕武抗拒上战场,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随着了解越多,他已经知道在这年代身为贵族,上战场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不想去,得到征召也必须去。 再则,不上战场,哪来的功勋去更进一步? 现在,吕武觉得自己该好好地准备一下,争取以最好的状态踏上战场,建立功勋扩展名下的封领。 归途之中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也就不用累牍长篇。 回到封领,再次受到属民的迎接与欢呼。 家老卓第一时间过来汇报。 在吕武离开的几天,老吕家的土地上都发生了什么,消耗了多少什么种类的东西等等。 “賏可有异动?”吕武得到答案,拉着长音发出一个“哦——”字。 家老卓很不理解地说:“主,知其有异,何不逐或杀之?” 程婴啊,千古忠烈之一。 吕武却不是那么在乎历史对程婴的评价,他要是能找到怎么证明孤儿就是赵氏的那一个,肯定会将程婴杀了。 关键是一两个月过去了,他压根就没发现程婴带着什么稍微特殊的东西,并且程婴也没有私自离开老吕家的领地。 要真的是藏了什么能证明赵氏孤儿身份的东西,程婴应该会很重视,带在身上不免会时不时检查一下还在不在;藏在野外也不会选择离老吕家很远的地方,必然要经常去看看被人拿走了没有。 但是! 程婴没特意地在乎某个什么东西,也没有在老吕家领地乱逛,更没出过老吕家的领地。 “难道没有什么能证明赵氏孤儿的信物?”吕武觉得很不对劲,困惑无比地想道:“难道就靠他那张脸,能证明孩子就是赵氏孤儿?” 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毕竟,一旦程婴真的保住了赵氏孤儿,还在合适的时间将赵氏主宗独苗亮相,以他之前在赵氏主宗的地位,还有一段合情合理的故事,可信度还是挺高。 要是赵氏孤儿与长辈面貌像,那就更完美了。 “其实,如果晋国上下真的觉得赵氏主宗应该复起……”吕武又想道:“即便孩子与赵氏没有血缘关系,他们认为是,不是也会是啊。” 吕武还是觉得再看一看。 这一段时间,程婴很老实安份,并且会很主动地帮家老卓去处理一些事情,还都能办得挺妥当的。 吕武正想着程婴与赵氏孤儿的事情。 有女仆进来禀告,说是程婴求见。 相隔数天之后,吕武再一次见到的程婴,看见时却忍不住一个愣神。 不是几天不见的程婴来了个大变样,是他竟然没将婴儿带在身边! “(领)主。”程婴当然发现吕武明显的愣神,先见礼,随后说道:“治之隶,多矣。恐成祸事。” 老吕家在吕武刚穿越来的那会,武士只有八名,属民五百多个。 以上只是算了武士和属民,没有将奴隶给算进去。 实际上,哪怕老吕家落魄,还是有将近一百个奴隶的。 后面,吕武去了梁氏,带回了近八百名奴隶。 去霍城路上俘获了一百多野人。 这一次,他又从霍城带回了三百个奴隶,还都是战场被俘的士兵。 现在对待奴隶,养熟了的不用时时刻刻地捆绑,却依然会进行严密的看管。 新购买的奴隶则是要熬上一段时间,并且会时时刻刻控制自由。 由于冶炼技术的关系,没有那么多的链子来作为脚链之类啥的,却会给奴隶上枷。 也就是在脖子部位上一个沉重的木枷。 而“枷”又分很多种类,有些一上就脑袋和双手被死死锁住;有的却是只给奴隶增加负担,却能让他们双手用来干活;还有一种只是锁住双臂或双腿的。 所以了,奴隶干活没效率,除了不情愿之外,还因为行动受限。 吕武能不知道武士、属民与奴隶的比例差距太大,会很危险吗? 他一路上观察新买的奴隶,狄人其实挺老实,一些秦人在缓过劲之后却有点贼了。 老吕家的属民也就那么多,提拔一些属民之后,武士也就八十名。 一名武士一般能看管十名奴隶,只不过要武士够老道。 像是刚刚被吕武提拔起来的那些武士(其实只是临时的领主武装),一名能看管五个奴隶都算优秀。 老吕家现在有接近一千五百个奴隶,只有八十名武士显然不够! 第27章 谁还没点小傲娇 一名贵族麾下的武士不是越多越好,要考虑到能不能负担得起。 在春秋时期,一般是每二十户家庭来供养一名武士。 这个供养并不是平民直接拿粮食、钱给武士,他们交税的对象只有自己的领主。 而武士只交赋,不交税。 封领里面的武士变多,代表给领主交税的人变少。 而一旦产出不足,导致领主交不起赋,岂不是悲剧了? 这个赋一定是交给国家,并不是为国君服务。 在晋国,国君的权力其实不怎么样,真正行使国家权力的是那些“卿”,国君更多的时候就是个印章。 通常情况下,贵族的服役,也就是纳赋。 比如,一年服役一个季度。 而在合理的服役期限内,他们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准备,不够可以向国家借,却一定要还,也要交租金(或利息)。 超过合理的服役时间之后,上到受征召的贵族,下至参战的武士和被带去的领民,就该由国家来承担他们的消耗。 当然了,要是国君不要脸的话,也能拒绝供应贵族超过服役期间的消耗。 老吕家只有四周边长十里的封领,属民也就五百多。 要是正常情况的话,吕武名下不超过二十五名武士依附,才算是合理。 他之前已经将武士名额增加到八十,严重超出了老吕家所能合理负担的极限。 所谓的负担,老吕家产出不足的同时,还要划出土地给予武士家庭耕作,甚至要给予基础数量的奴隶。 吕武敢这么干,自然因为老吕家不是纯粹依靠农耕收入,有在弄陶器贩售,还跟魏氏有餐饮合作。 要真的完全依靠种地积累,信不信老吕家到明年需要纳赋的时候,直接宣布破产? 隔壁村的梁氏,他们也在搞副业,家族武士的数量并不少。 “知。”吕武平静地看着程婴,问道:“亦有算计。” 他没问程婴时刻不离手的婴儿,今天怎么没带着了。 程婴很意外地看着吕武,稀奇地问:“如何?” 老吕家的封领就那么大,看着还没有其余的什么产出。 做买卖的话,能保证陶器一直畅销吗? 然后,与魏氏这种大贵族合作,随时随地都会被找借口推迟分红。 程婴不明白吕武是哪来的自信。 其实就算是吕武自信能交得起赋,老吕家现在最关键的是奴隶的数量太多,管理不善,乃至于监控疏忽,随时会出大事情。 “我欲与隶互约。”吕武站起来,走到外面的走廊,站定后说:“释隶为民,可否?” 程婴听得张大了嘴巴,看吕武就像是在看外星人。 现在成为奴隶不一定一辈子都是奴隶,其实要是有人愿意赎身的话也能成为自由民。 列国不断交战,被俘的士兵成了战胜国的奴隶。 可是一旦战败国出钱赎回,被俘士兵也就恢复了自由身。 而奴隶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包括他们的命。 因此,奴隶不可能累积足够的财帛,来为自己赎身。 领主倒是可以大发慈悲,解除某个人作为奴隶的身份。 只不过?只有贵族抓人(或买)来当奴隶,主动又无偿释放奴隶的这种例子,比天上落下的陨石还少。 程婴很不礼貌地做出了一个掏耳朵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吕武,说道:“恐为众之敌也!” 哪怕有贵族真的主动释放奴隶,也是那个奴隶干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又或是以奴隶的什么得到主人的认可。 从古至今,有发生过贵族与奴隶做出什么约定,要大批给奴隶恢复自由身的事情吗? 有的。帝辛啊,然后他被姬昌等一帮奴隶主联合起来灭了。 程婴惊讶吕武的脑子到底装了什么,减少自己的财产不说,还会引起其余贵族的敌视。 吕武从程婴的反应得知,自己正在干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却是有些懵了。 没记错的话,历史上最先大批释放奴隶的就是赵氏啊? 而吕武没记错。 赵氏对于同类来说是一个很奇葩的贵族,不但率先大批释放奴隶,还干了挺多让其余贵族觉得啼(憎)笑(恨)皆(无)非(比)的大事,包括进行胡服骑射的改革。 程婴是不是赵氏的家臣了?他有没有振兴赵氏主宗的信念,怎么连赵氏的理念都不知道。 事实上,赵盾时期,赵氏就已经在分批释放奴隶。 然而,因为赵氏自己都内部不统一,外面的贵族也敌视赵盾释奴行为,消息被进行了全方面的封锁,导致程婴压根不知道。 “武之隶、之民……”吕武从程婴的反应,大致猜出自己的行为很不合适,却有着穿越者的傲娇,微微昂起脑袋,倔强地说:“皆吾也!” 草! 不是说好我的领地我做主吗? 该交的税,交! 该纳的赋,纳! 要干什么连国君都管不着。 要是有贵族不爽,来给我舔腚啊! 就要那么干了,咋地!? 吕武一甩长袖,离开自己的屋子,一边吩咐牢牢紧随的青,道:“众隶,集于广。” 将奴隶们集中到空旷的地方,本领主要发表领导讲话了! 奴隶被分散出去干活,集中他们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最先围拢向宽阔空地的是众多属民,他们还不知道自家的领主要干什么,低声议论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了。 尽管吕武每次出去都有携带收获回来,属民其实还是不乐意自己的领主老出门。 主要是老吕家只有吕武这么一颗独苗,家族的整体实力方面也不行,无法提供更好的保护。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们刚刚有起色的小日子,岂不是要到了头? 吕武趁这个时间在好好地反省。 看来一次性地大批释放奴隶,真不能轻易去干,要不传出去铁定要遭到贵族敌视。 可是不给奴隶盼头,老吕家的人口阶级构成又太危险。 本来在各处的奴隶已经被押解着集中过来。 吕武却是先在给属民喊话,提到这一次出门带回了多少女奴隶,说明是个什么分配安排。 属民听得很认真,单身又或是家里有老光棍的家属,祈祷领主能给自己分一个女奴隶。 吕武的分配方案很简单,哪一个或一家表现最好,就会获得一个女奴隶。 第一批的名额有十名,限期到冬季结束。 种地产出,听候召唤的积极性,乃至于能给出什么好建议,都算是表现好。 属民听完之后继续低声议论。 吕武看着越聚越多的奴隶,又扫了一眼明显是在看戏的程婴,扭过头去咽了咽口水。 玛德! 总之,身为穿越者的骄傲,不允许被践踏! 第28章 领主太特么难当了! 春秋的封建是真正的封建。 贵族家的领地,不管发生了什么,外人根本就管不着,其中包括了国君。 要是国君想管,他需要找贵族谈话,用任何的方式让贵族听话。 一旦贵族不乐意,他不怕被报复的话,完全能够不甩国君的脸色。 当然了,贵族对自己的领地拥有所有权利,其余贵族也有看他不爽,去进行打击报复的权利。 所以了,尽管其他人管不着领主想在自己的领地干什么,但他们能蓄意孤立,乃至于去挖坑将看不顺眼的贵族给埋了啊。 领主的领主法是为了保护自己,包括治下武士、属民,其实也是约束。 国家的律法是为了约束包括国君在内的任何人,也是在保证社会能够正常运行。 没有规则,谁都为所欲为,真正的丛林法则,只会造成混乱。 有那么一种情况却是在任何时代都通用。 惹了众怒,什么法都不好使! 吕武有点不敢大开阔斧了,但画饼肯定是要画的。 他开始对奴隶进行讲话,先告诉奴隶,老吕家不是一个严苛的家族。 这一段话得到了属民的欢呼。 随后,他说是要与奴隶们进行约定,一旦哪一些奴隶表现得优秀,得到了他的认可,将会将丹书给销毁,恢复该名奴隶自由民的身份。 讲完后,现场静得落针可闻。 属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感到无比的错愕。 奴隶则是压根不信,觉得又有哪个人会干出这种蠢事。 吕武就只是画个饼,真的释放奴隶也只会小心翼翼,不去刺激其余的贵族。 他完全不管众人的反应,开始大声讲述一些规定。 包括属民要是干得好了,不但可以分到一个女奴隶,还能从他这里获得奖赏。 他还举例,说被挑选成为武士的属民,就是一个很好的明证。 老吕家多了不少武士这件事情,属民已经知道。 只不过属民以为只是临时的领主武装。 他们听到那些人会成为真正的武士阶级,先一阵愕然,再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尤其是被挑选为武士的家属,他们叫得比谁都激动,甚至流下了泪水。 俺家出武士了,以后不用交税,成为有权利上战场的“士”啦! 一个家庭因为出了一名“士”,整个家庭的阶级也就起了变化,他们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有那个资格被贵人看上,指不定哪天能立下大功劳,也混个小贵族的身份。 来自魏氏的武士大多在频频皱眉。 他们的家族可能世代都是魏氏的武士,小的时候被挑选出来,再使用魏氏独家的方法训练成为杀人机器。 真要拼命搏杀的话,他们觉得自己一个人能轻松对付新被赐予武士身份的五个人。 结果,那些人特么跟自己一样是“士”了? 简直是在侮辱和糟蹋“士”这个阶层! 吕武有点无语,他没说选拔出来的二十多个属民全都是“士”,等待欢呼声弱了一些,看向了旁边的家老卓。 忠心耿耿但不聪明的卓被吕武看得有些困惑,等程婴上去耳语几句,才算是反应过来。 家老卓及时地站出来讲话,将情况也说得清楚明白。 听完的属民,家中没被选中的人还好,家里有人被选中的则是心生落差之下感到无比失望。 这个时候又该吕武出来讲话,言明第一批会提拔十人成为武士,人选也将从已经被挑出来的那些人中去选。 曾经以为自己成功,结果还没真正获得成功,有多高兴就有多失望之下,又听见自己已经获取到“门票”了,刚才有多失望就爆发出多少奋斗的决心。 吕武对他们充满了干劲肯定喜欢。 都去拼搏和奋斗呗。 谁行谁上,便宜都是老吕家的。 确认了属民可以转为武士,奴隶的触动并不大,他们倒是明白了老吕家正在上升期,处在底层人员最容易打破头顶天花板的阶段。 实际上,贵族需要对麾下的武士进行扩编,一般都会优先从自家的属民中去提拔,迫不得已才会对外招揽武士。 用后世的话来讲,家养的比较靠得住。外来的人就算再有能力,谁特么知道会不会随时背叛。 另外,属民被自己的领主提拔,以后要是发达了,身份变得比领主还高,一旦去嘚瑟的话,很快又会坠入谷底。 那是没人会喜欢一个不懂感恩的人。 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韩厥就是受到赵盾的赏识才真正发了迹,韩氏也才有机会成为晋国的“卿”之一。 他一直都感念赵盾对自己的赏识和帮助,进而感激赵氏主宗,发达之后就成为了赵氏主宗最为忠实的盟友。 也就是赵氏主宗被灭得太突兀和迅速,不然韩氏超大概率是和赵氏主宗一块迎战众贵族。 胜了,赵氏和韩氏一块升天。 败了,赵氏和韩氏也是一块升天,只不过这个升天是真的举族升天。 吕武让武士牵来一匹白马,再次重申与属民、奴隶的约定,钢剑奋力捅进了白马的下颚,顺势托着柄头向上猛顶,剑直接穿透白马的脑袋,露出了剑尖。 那一瞬间,白马都没来得及嘶鸣一声,全身上下一颤,僵硬着四蹄直接向侧边轰然倒下去。 立刻有武士上去将白马的脑袋抱进一个大木盆。 在场的武士眼睛都在看吕武……,他正在用衣摆擦拭的那柄剑。 另外,他敢那么干也是事先知道自己好像异变了,身板看着不怎么强壮,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只是,他一直都在藏拙,没示人。 武士对吕武刚才的那一桶有自己的评价,姿势只能说马马虎虎,可是特么直接捅穿脑袋了啊! 脑袋全是骨头,很硬的骨头。 这都能直接捅穿? 那柄剑,该多么的锋利? 杀白马以盟誓?这是吕武不要脸“抄”刘邦的作为,区别是刘邦还得有三百多年才出生。 所以了,谁抄谁,不就明摆着了嘛! 家老卓用手沾了一些马的血,走过去在吕武的额头和嘴唇分别抹了一下。 吕武下意识就想躲,只是想到了什么又没躲。 他感受着额头的温度,和嘴上的腥味,坦然地环视众人。 其实这是一个很正经的盟誓过程,只不过杀的不一定要是白马。 一旦做出这样的行为再说话不算数,人们相信发誓者会被在冥冥之中监视的神弄死,并且家族会凄凄惨惨。 善于观察的吕武,他怎么会忽视来自魏氏那些武士的不爽。 现在的老吕家底子太薄,他能选的只有安抚。 因此,他当着所有武士、属民和奴隶的面,大声赞扬了(魏氏)武士的尽忠职守,又公布将会进行赏赐。 得了面子又有收获的武士,思想单纯的一些人,恨不得立刻为吕武抛头颅洒热血。 所以,其实这个年代的人很容易满足,又挺好忽悠的。 吕武对这结果挺满意。 哪些奴隶会成为自由民,他说了才算,能控制好数量,不会真的闹太大。 武士的前途和命运也被他主导。 说白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而看了全程的程婴,他脸上的若有所思就没停过…… 第29章 吕武的新阶段 仅仅是一天而已,程婴从吕武身上看到了太多。 作为小贵族有一颗坚定发展自身的决心。 遇到麻烦了,能够灵活地去进行补救,并且加深属民对领主的信心与期待,又安抚了本来有些躁动的奴隶。 更为难得是,增强了外来武士的忠诚度。 要说吕武有些什么问题的话,程婴思来想去只有做事过于惊世骇俗这一点了。 不过,惊世骇俗对大贵族是缺点,对小领主则会是优点。 哪一个家族的发迹过程,没干点惊世骇俗的事情? 真要一切都平平稳稳,想发迹根本不可能! 程婴以前对吕武只是感到好奇。 现在,他对吕武则开始转为佩服。 能有全盘的发展规划,本人还能有敏锐的观察力,能够面面俱到地安抚领地内的所有阶层。 程婴认为有这样的家主,只要中途不发生变故,老吕家的兴盛会是一种必然。 集中过来的奴隶被带走,分别前往何处继续劳动。 属民热烈地讨论了一小会才散去。 吕武则是看着亲手干掉的白马,眼角一抽一抽的。 他刚穿越过来的那会,老吕家才两匹不成样子的马。 后来,魏相送了两次礼物,包括拉车的十六匹马。 同时,吕武又搞了骚操作,从梁氏那边顺了八匹马。 近期跟梁氏交易陶器,梁挈支付的东西有点杂,除了货币、布匹和粮食之外,马也是其中的一种。 累积下来,老吕家的马匹数量达到了三十七匹。 这些马的好坏,吕武只能从牙齿和体格去进行判断,根据不靠谱的结论,其实也没太好的货色。 那一匹被捅穿脑袋的白马,本来是吕武挑出来要给自己训练骑术,结果嘛…… 回到自己屋子的吕武,他很奇怪程婴怎么没来烦自己,沉思了一段时间将家老卓唤了过来。 “可增五十名壮。”吕武觉得都是搂草打兔子,属民当前闲着也是闲着,说道:“为羡。” 临时的领主武装而已。 既然已经挑出二十多人了,不在乎再多增添一些,给他们去进行激烈的竞争。 家老卓已经放弃思考自家的领主到底要干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他顺从地应命,再下去执行命令。 “卓。”吕武喊住了要离开的家老卓,复道:“择隶除去枷,使之。” 家老卓还是木木地应命。 唯一家臣这种要好好当个工具人的态度,让吕武脑仁有些一涨一涨的。 是与奴隶有约定了。 吕武当然是认真的。 奴隶会不会当真? 他总要去试探一波,先选择在老吕家服务很久的一些温顺奴隶,去除限制身体自由的工具。 青和凌得到召唤很快过来。 他们恭敬地对吕武行礼,等待指示。 吕武吩咐青负责监视被去掉牵绊之物的奴隶,又让凌负责训练领主武装。 “主。”凌无比为难地说:“魏之术,主不可仿之。” 还有这说法? 吕武真心觉得魏氏的武士好用,并且一个个看上去雄壮威武。 出身魏氏的这些武士,哪怕不懂怎么训练武士,还能忘记自己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 他也就想要依样画葫芦,先给模仿着。 结果,不行??? 凌看到吕武皱眉,惶恐却又坚持地说:“主,祸事矣。” 本来吕武还以为凌的忠心不在老吕家这边,吃着、喝着、住着老吕家,连带享受高福利,却还对魏氏忠心耿耿。 看起来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每一家大贵族都掌握自己的“独门秘籍”。 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谁去窥探都代表不怀好意,刻意模仿则是严重挑衅。 别以为魏氏现在对老吕家挺友善,一旦让他们知道老吕家用魏氏训练武士的方法在训练自家武士,信不信魏氏立即翻脸? 时节已经进入夏季。 确认今年会爆发战争的吕武,他还得出一个结论,爆发战争的地点就是附近。 老吕家需要派出十五名武士前往报到,听候不知道谁的调遣。 吕武知道老吕家现在很弱小,可也不能因为弱小就什么都不干啊! 再则,他可不认为老吕家会永远弱小,建设根据地的同时,培养一批武士,怎么都不算是坏事。 “如此啊……”吕武想了想,说道:“我可授之。” 其实他真不懂怎么去训练春秋时期的武士(士兵),但生长在信息发达的年代,哪可能不掌握一些锻炼技巧。 凌讶异地看着自家的领主,惊讶领主怎么什么都会。 由于吕武的表现过于惊艳,凌还真满怀期待。 吕武跟凌来到训练场。 事先得到消息的武士,包括那批临时的领主武装,没有任务的已经集中过来。 该怎么训练士兵? 用现代的那一套,哪怕是训练特种兵的方式,肯定是不符合实际的。 不是说特种兵的训练方式没用。 古时候的冷兵器作战,讲的真不是个人的武勇,用训练特种兵的方式只能搞出一些刺客,又或是培养专业斥候。 吕武其实也不懂怎么去训练特种兵,只是看多了电影、连续剧啥的,知道一些大概。 在练兵方面,一些技巧则是通用。 例如强调服从,培养协同能力。 吕武先跟他们谈心,增加互相之间的信任度。 搞清楚晋军的军服款式和颜色,他立刻吩咐下去,制作统一的军服。 同款式的服装能够增添团队的向心力,使他们觉得都是一伙的。 再接下来,吕武决定改善一下伙食。 毕竟,想要训练的话,营养肯定是要跟得上,不然就不是在训练,是在干草菅人命。 吃了上顿没下顿,营养不足就不说了,身体虚再去进行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不是草菅人命又是什么。 所以,后勤跟不上的话,能训练出精兵才是有鬼了。 信不信一百个参加训练的人,七十个不是废了就是被练死?剩下的那三十个,寿命也会大幅度的缩减。 前期是在进行准备工作。 吕武命人制作出了一百五十套同一款式的战袍,等待都穿上了新战袍,才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晋国的军服颜色为红色,布料则是麻布。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老吕家为了将布料染成红色,花费的代价并不算小。 吕武为了增加军官的荣誉感,又特地趁着一些空闲制作一些甲胄。 新制作的甲胄大部分材料选择皮革。 而皮革在上次领主活动的时候,获得了不少。 甲胄的一些要害部位上了铁片,又弄了一些柳絮作为装饰品,因为分布的关系,使得甲胄看上去增添了精美感。 穿上了统一的战袍。 军官获得了新的甲胄。 武士们列队往那里一站,气势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第30章 四个老吕家没了 吕武还没有参与过这个时代的战争,也只是从魏氏武士身上得知一些信息,对这个年代的武士该是什么样子才算合格,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既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训练从体能开始会是一个正确的方式。 属民和奴隶得到命令,看到合适的石头就搬到吕武居住的院子。 这些石头会进行加工,弄成重量不一的石锁。 同时,吕武让奴隶清出一个操场,并且弄来木桩打造各种训练器材以及设施。 一阵忙碌下来,半个多月的时间就那么没了。 在这半个月,临时领主武装的青壮吃好、喝好,仅仅是需要训练队列站位,一个皮肤本来就挺黑,却是壮了不少。 因为一再被强调纪律,再来也是来自魏氏武士的带动,渐渐有了武士该有的“形”,但也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吕武亲自制定了训练方案,还带着他们熟悉训练器材以及训练方式。 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月,不拉上战场的话,看着其实还挺像模像样。 “不算植物类的粮食,一个月消耗将近八百斤肉食!”吕武在检查练兵消耗,看着数据眼角控制不住一抽一抽,低声念下去,道:“算上赐予的战袍,借出去的武器,还有各种设施以及工具……” 暴力组织真不是谁都能组建。 仅仅是一个月罢了,以吕武穿越过来前老吕家的经济状况,等于没了至少四个老吕家。 根据吕武的安排,每一名参与训练者,每天消耗的肉是二两;植物类的食物,主要是菽和粟,每人每天消耗三斤四两;同时配上了水果,大多数时候是橘子,偶尔是杏、李、枣。 当然了,吕武又打破了这个时代的一个规则。 参与训练的武士,战袍和武器都可以借,平时的吃和喝却是都要自备,但这些都被吕武给包圆了。 知道情况的家老卓,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以为吕武是特意这么干,没有进行提示。 在老吕家作客的程婴,他则是以为吕武又在搞什么新花样,煞有其事地暗暗记住,更不可能去多话。 武士(含临时领主武装),他们一开始挺心惊胆战,直至已经完全无法将消耗还给领主,有武士小心翼翼地跟吕武多哔哔了几句,吕武则是没当回事,他们也就完全放弃挣扎了。 他们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该还给领主肯定会还,只是看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还罢了。 心疼归于心疼,吕武却是无比满意武士对训练的认真,看到选拔上来的临时领主武装人员渐渐像个武士,更多的是喜悦。 “不能只有消耗啊……”吕武心疼得小心肝直抽抽,他想道:“之前已经在探查周边的野人分布,是时候该去收获了。” 不管是居住在哪里,不缴税,没有为领主(国君)进行各种服务,都算是野人。 而这年头野人的来源挺复杂。 可以是某个领主破产或死了,属民和奴隶没有被接收,失去了缴税和服务的对象,成为了野人。 也能是一场战争下来,士兵逃跑之后没有归队,选择躲避起来,时间一长被认为已经阵亡,自己选择当一个野人。 而在这年代,一旦被确认阵亡了,想要再继承原来的身份去“活”的困难度之高,超乎想象。 属民或奴隶,乃至于是武士,他们逃了又没被收留,其实也是野人。 再来就是男野人与女野人结合,生下不是野人又是什么。 奴隶尽管是奴隶,但他们至少还有领主会进行保护。 野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社会地位比奴隶都不如。 比如,没谁会一点都不心疼地去挥霍自己的财产(奴隶),但是杀再多的野人也不会有人心疼。 吕武要有行动,肯定是要先搞清楚情况。 各个贵族会去捕捉野人吗? 要是捕捉到了野人,能不能收纳起来成为自己家的奴隶,又或是拿去卖。 答案是有贵族会抓野人,但基本不会留在自己家族当劳力。 “这么说,是野人桀骜不驯?”吕武之前抓了不少野人,用下来觉得还可以。他困惑地想道:“还是其它什么原因?” 他又进入思维误区了。 各个贵族对待奴隶有很多的区分。 特别有用的奴隶,自然是会给予很好的待遇,甚至会给予超过武士或属民的待遇。 一般的奴隶,自然就是一般的待遇。 还有一种可要可不要的奴隶,杀着玩都是平常。 吕武没动不动就杀人玩乐的毛病,他甚至因为奴隶都是自己的财产,舍不得死了一个。 结果,老吕家的奴隶,特别有用的都会给予好待遇,其余奴隶只要听话也不会虐待,该给吃、喝就给,会安排屋子给予休息。 一般人家还要为吃、喝、用度发愁,成为老吕家的奴隶在劳动的同时,待遇哪怕不好也不至于太差,自然也就不会也无法爆发更多的怨气。 一开始还有新来的奴隶会想逃跑,被抓住自然是杀无赦。 后来,奴隶发现待遇其实还行,安份了下来。 等待吕武与奴隶盟誓。 他们哪怕不卖力劳动,也想等着看看吕武是不是真的会释放奴隶。 一些当了真的奴隶,则是卖力干活。 上次吕武除去了一些奴隶的牵绊,一个月下来并没有奴隶逃跑,也算是增加了他的信心,对待奴隶自然就更宽仁了一些。 吕武习惯性地自我审视下来,发现以老吕家当前的状况,完全可以再增加人口,决定行动起来。 那么又有新的问题了。 他必须搞清楚出动家族私兵,要不要找谁报备一下,再取得同意之类。 老吕家的顶头上司是魏氏,他在派人去魏氏之前,先问了家老卓。 这位放弃思考的家臣,他履职之后就没碰上这种事情,无法给予吕武答案。 倒是凌被问起,一脸茫然地说,魏氏要搞什么活动,只要不是执“旌”成军,没听说向谁进行过请示或报备。 “旌”其实就是旗帜,于现在是很有正治意义的一种东西。 魏氏是大贵族。 老吕家只是小贵族。 吕武决定稳一波,还是派人去魏氏请示一下。 一来一回十二天过去,请示的人跟魏相的队伍一起回来了。 “武,甚是思念。”魏相看到吕武露出笑容,又比较严肃地说:“闻武欲操戈,特来一观。” 啥情况啊这是? 第31章 装逼吧?遭雷劈了! 老吕家虽然依附魏氏,可是这种依附并不是太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其实就是找个“渠道”。 平时老魏家并不会随意差遣老吕家去干点什么,需要兵力的时候进行召唤,乃至于是启动什么大工程来借人。 作为回报,老魏家需要给老吕家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而那个机会其实就是“渠道”的一种,使老吕家能够完成一名贵族该缴纳的“赋”,有机会去获立下军功。 挂靠在大贵族名下还有另外一个好处,上面有靠山,其余大贵族要小贵族去送死,总要顾着同为大贵族的一些面子。 例如韩厥,他就是获得了赵盾的赏识,给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韩厥很争气地抓住了那个机会,才有了韩氏现在风光的基础。 这次魏相来老吕家就一个意思。 魏氏已经开始在搞餐饮,得到了很热烈的反响,挣不挣钱其实关系不大,重要的是其它的效应。 作为发起人,也是烹饪新手法的创造者,吕武没有过问过餐饮行业的情况,识相地没有催促分红。 魏氏的其余人未必还记得吕武这么个人,可是魏相不会忘记。 魏相就是来看看吕武是怎么率领军队,根据自己的观察,再决定要给予什么层次的机遇。 按照老惯例,吕武亲自下厨烹饪了诚意满满的菜式,举办宴会款待魏相以及随行的家臣。 魏相在吃饭时没有食不言。 他先是起了一个话头,再由一个叫宋彬的家臣谈起魏氏在搞的餐饮业。 按照宋彬的说法,新式菜色在新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酒肆每天都是爆满状态,甚至预约都到了明年。 新田是晋国目前的都城。 晋国前后进行了五次都城搬迁,远的不用多说,成公六年(公元前585年)的时候,晋国放弃了“绛”这个旧都,改新田为新的都城。 为什么会频繁迁都? 除了军事威胁和周边土地变得贫瘠,可能也是旱灾、水患,主要原因还是“垃圾围城”了。 没谁愿意住在满是臭味的城市,而现在没有成熟的排水系统。 想象一下,平时的生活垃圾,再加上水沟里满满都是人和动物的尿液、粪便,生病率又突破了天际,不跑还等什么? 吕武当然知道新菜式会受到欢迎,并且会给魏氏带去新的机会。 各个家庭,不管是大贵族、小贵族或平民,以前吃的都是猪食,偶然间吃到了新烹饪手法的美味,他们肯定不乐意再为难自己的嘴、舌头和胃。 觉得跟魏氏交情不错,又或是脸皮够厚,肯定也要身份平等或是比较高,会向魏氏讨要新的烹饪手法。 这样一来的话,魏氏倍有面子的同时,能够按照自己的选择扩展人脉,又或是与哪些贵族形成友好关系。 这个,真就不是能单纯以金钱来衡量了。 得益于上面那些,吕锜首先就想起了新菜式的发明者与创造者,然后又惊动了魏氏其余的当家人。 魏相这次是带着正治任务而来,要是吕武真的在军事上有才能,魏氏肯定要给予足够的回报。 如果吕武没什么军事才能,回报会改另外的方式,极可能是塞一大堆的武士、钱财、属民、奴隶之类的。 封地的话,吕武没有立功为前提,魏氏想给也只能是用借出的方式,无法真正归到老吕家名下。 说到底,晋国是个军果主义的诸侯国。 在晋国当贵族,不管是小贵族还是大贵族,不懂军事只能是个谁都不会高看一眼的废柴。 尽管只是一些小提示,吕武却是敏锐的抓住了。 他开始赞扬魏相赠的那些武士,然后很谦虚地说,自己最近有感于领地奴隶增多,不得不训练临时一批领主武装。 赠出去的武士被称赞,魏相感到极度的有面子,举起酒盏邀请吕武共饮,接着看向了宋彬。 这个宋彬,其实就是来自宋国的彬。 他刚才像是在进行什么考较似得,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吕武。 一系列观察下来,吕武给宋彬的印象只能说不错,算不上优秀。 这个也是吕武有逼数,才不会在魏相面前有过多的表现,更多的精力是用在约束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春秋时代的贵族。 宋彬没有给予魏相回应。 魏相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站起来说道:“如此,鉴之无妨。” 这是要去看看吕武到底都训练出了什么人。 他们停了酒宴,来到吕武特地开辟出来的操场。 而这时,七八十名武士正在挥洒汗水进行训练。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是在使用训练器材和设施,少部分则是在锻炼战斗技巧。 吕武、魏相等人的到来并没有让所有武士停止训练。 只是离吕武等人比较近的武士,看到了会束手行礼。 远一些的武士,他们该干么还是继续干么。 吕武走到旁边的屋子,出来时嘴里叼着一个木哨,深吸一口气再吹。 “哔哔哔——” 哨声响起,武士们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奔跑着过来排队。 魏相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操场上那些没见过的设施吸引,等待武士的队列形成,才将视线转回来。 作为参观者之一的宋彬,他只是扫了几眼那些设施,更多的注意力则是在观察武士。 总共七十六名武士在操场,他们听到哨声过来,十人一行,排成了八列,其中一列只有六人。 魏相感觉有些惊奇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认不出谁是自己送出去的武士,谁又是吕武自己挑选出来的临时领主武装。 大贵族子弟嘛,没可能记住自家武士的每一张脸,他只能从武士的行动上进行辨认,看有没有自己家族武士的行事影子。 仅仅是因为认不出赠出去的武士就让他感到吃惊,然后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吕武。 “相子。”吕武知道魏相那眼神代表什么,不好直接解释没模仿魏氏,稍微介绍了自己的训练方式,复道:“徒有其形,还需战之,后观。” 魏相很认真地在听吕武进行解释,听下来又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得出吕武训练方式与老魏家挺像。 他一直在观察吕武的微表情,同时也相信吕武胆子没那么大敢逼问武士魏氏的训练方法,只是还需要再留意一段时间。 吕武并不想好事变成坏事,只是一时间无法证明什么,心情变得老压抑了。 第32章 来自魏相的提醒 这一个月以来,吕武对武士的要求其实并不多。 武士学会什么叫服从,听到命令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开始在执行命令。 现代人经过研究,训练服从性,不想搞出人命为前提,没有比练军姿或队列更合适的办法了。 吕武就反复地折腾他们,动不动让站一两小时的军姿,再要求他们反复地排列队形。 除此,武士并没有被吕武要求再做点什么。 他们却有自己的习惯。 出身魏氏的武士,他们平时就保持着持续的锻炼,使自己吃(保)饭(命)的手艺不至于生疏了。 新被提拔起来的那一批人,他们因为还有选拔那一关,会更严格地要求自己。 谁都不想被淘汰,训练时倍加认真,能自由活动了则是开始模仿出身魏氏的武士怎么使用武器。 弱者学习强者,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样一来的话,老吕家的武士,可不就有魏氏武士的影子吗? 吕武让武士们站在原地,他则是带着魏相去就近参观那些训练器材和设施。 特么的! 光哔哔显然解释不清楚了。 这些训练器材和设施,魏氏有吗? 一圈看下来,幸好是魏相够聪明,品懂了吕武想表达的意思。 “武之妙想,仅见耳。”魏相觉得吕武跟自己是同类,也就是一样聪明。他也想通了,哪怕吕武学魏氏的方法来训练自家武士,也只能学到皮毛,说道:“此番,武要演兵?” 吕武觉得和聪明人交流就是爽快,将自己的想法大体上描述了一下。 老吕家周边有野人。 那些临时领主武装训练了一个月,是时候拉出去实战一下。 而去围猎野人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夜幕降临之后,吕武再次设宴。 同时,他吩咐家老卓准备足够多食物,请示过魏相之后,将食物装车,送去了魏氏武士驻扎的营地。 这一送,吕武穿越前好几个老吕家的储备量又没了。 其实也能不支应粮秣,但老吕家需要魏氏的地方太多,自己困难也不能表现得太吝啬。 魏相每一次过来都会带着数量庞大的武士,连带仆众也是一大堆。 老吕家的屋子就那么多,数千来自魏氏的武士和仆众,自然是需要自己搭建营地。 有美食打底,再加上吕武应对得当,宴会自然是尽欢而散。 魏相没留在庄园,回到营地过夜去了。 昨天,吕武有些担忧程婴心里没逼数出来瞎晃悠。 幸好程婴还是很有逼数,老吕家来客人之后,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屋子没瞎晃悠。 他们却是没想过一点。 化名賏的程婴不是在推销自己吗?知道有大贵族来老吕家,他却没有出来展示自己,显得很不正常。 翌日。 东方还没有放亮之前,魏氏营地就已经炊烟道道。 同样的,老吕家的村子也升起了一道道的炊烟。 吕武今天特别起了个大早,天没亮就起来梳洗,要用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新一天朝阳的升起。 他亲自弄了早点,等待天色放亮,拧着一个食盒,带上几名武士,穿过偌大营区来到了营地魏相的大帐前。 “武。”魏相应该是刚刚起来?他没出去迎接吕武,等待吕武入账,有些睡眼惺忪地招呼道:“陋室不便……” 陋室? 这个大帐的内部空间比吕武的卧室都大,地上铺着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地毯;一些木台在左右两边架起高度,摆上案几和坐蒲;正中间有一个三脚架的香炉,它正在冒出一缕缕的烟,散发着某种香味;两侧的边上,一些铜制的装饰品立着,它们是一些灯架,正在燃烧着油灯。 就这,还是陋室? 吕武那个看不到铜制艺术品的卧室,岂不是狗窝? 这年头的坐,其实是屈膝跪坐。 换作平时的话,吕武爱是什么坐姿就什么坐姿。 现在,他不能太过随意,找了个位置以标准的屈膝跪坐的姿坐好,说道:“相子,武带来一味。” 魏相来了点精神。 吕武将豆浆和油条从食盒拿出来一份。 自然会有魏氏仆人进行传递。 豆浆还在冒着热气,仅仅闻上去就很香。 油条用荷叶包着,免得一抓上去就是满手的油。 吕武率先示范怎么吃。 吃豆浆油条,肯定是要拧着油条的一边,再将油条浸入豆浆一小会,拿起来再吃,才算是在吃豆浆油条。(其余吃法都是异端!) 魏相有样学样,一吃就有点停不下来。 其实这个年头舌头能品尝到的味道真不多,并且想要粘点油,基本需要吃肥肉或啃油饼。 肥肉直接吃,太腻了。 油饼啊,发酵法没被研究出来,硬那是真的硬。 事实上,面没有经过发酵,甭管是弄什么面食,都会有些硬。 经过数个月的失败再失败,吕武本着失败是成功它妈妈的真理,可算是让失败生下了成功,将发酵法的“发明”给实现了。 所以了,吕武搞油条,又或是想弄包子、馒头……等等,没障碍了。 同时,为了搞豆浆,他连带弄出了豆腐。 豆浆的甜味是加了适量的蜂蜜。 这年头可没糖! 所以了,吕武一开始也是忽略了。 他想要搞豆浆油条摊子并不现实。 没开始就结束,只能自己当小吃,偶尔弄一下。 不过,发酵法的研究成果是个创举,带来的好处多不胜数。 “武,真真‘牙’也!”魏相吃得很爽,并且有些胃胀,急需活动一番,提议道:“今日便行,如何?” 不是要去围猎野人吗? 吃饱了啊! 很适合溜达,再娱乐一番。 没错,对魏相来说,捕或杀野人,就是一项跟围猎动物没什么区别的娱乐。 这一次是吕武要检验武士的训练成果。 尽管魏相带来了两千多武士,他们却不会参与到围猎当中。 同时,让魏相单独跟吕武的队伍走,他自己愿意,家臣也不会同意。 结果就搞成了明明老吕家的武士会是主角,队伍里却有魏氏五百武士随行的场面。 队伍太过庞大,还有十来辆战车,隐蔽性什么的压根就别想了。 吕武心里暗暗叫苦,放弃了一些看样子不可能成功的行动目标,选择了几个难度有些大,却是对方不会轻易逃跑的目标。 那些不会轻易逃跑的野人,基本上是有开辟出农田的野人。 他们只是不上税,也不给领主服务,不代表没劳动技能。 魏相当然知道自己的到来给吕武增添了麻烦,可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是上位者一种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心态。 比如一个富人他觉得一百万只是零花钱而已,却不知道普通人想要有一百万需要用一辈子去累积。 还有,顶级富豪的一个小目标就是一个亿,却是普通人无数辈子都无法完成的目标。 但他们并不是故意的。 只是他们真无法理解……或察觉,自己以为很正常的事情,对普通人来讲,一点都不正常。 老吕家的武士还是非常给力的。 被转赠的武士,他们不知道是不要让老东家后悔,铆足干劲要在老东家面前表现。 而那批新被提拔起来的青壮,他们还想着改变自己的阶层,为子孙拼搏一个光明未来,自然会更加的卖力。 因此,过程是曲折的;结果却是美好的。 天的看下来。 魏相笑吟吟地对吕武说:“武,须有心计。” 吕武脑袋顶上冒气一个“呃”加一排问号。 心计不是贬义词吗? 魏相让吕武要有心计,啥意思? 第33章 俺要发达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一直都是在进行围猎野人。 吕武还在琢磨魏相让自己更有心计一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思考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导致魏相觉得自己很有心计。 中途,魏氏那边再来人,魏相不得不离开老吕家。 他在临走之前与吕武又深谈了一次。 大意上讲的就是,魏氏并不是什么坏贵族,相比起一些贵族还十分的大方。 啦啦之后没蹦出一个小魔仙。 讲了一些意有所指的的话。 魏相带着自己庞大的队伍,走了。 宋彬却是留了下来。 起先,吕武以为宋彬是被魏相留下,直至某天的清晨宋彬找来,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来自宋国的彬,他经过半个多月对吕武的观察,认为吕武是一个脑子很灵活并且力求发展的小领主。 他还几乎走遍了老吕家的封领,查看了所能观察的情况,发现老吕家在大搞冶炼,同时也在兴建水利系统。 更重要是什么?他知道魏氏要栽培吕武,也多少清楚韩氏受了吕武的恩惠而没有表示,认定吕武的是个有前途的贵族。 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对魏相提及,几次找到吕武问了不少问题。 吕武都习惯会被一再询问,挑一些能讲的告诉宋彬。 然后,宋彬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他说自己原本是一个贵族,只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封领,宋国已经没有他的发展空间,选择来中原霸主国……,也就是晋国寻求新的机遇。 这年头的战争爆发很频繁,时时刻刻都有贵族失去自己的封地,变成了没有封地的落魄贵族。 有些贵族在失去家业之后,会选择留在本国想要夺回封地。 但他们通常无力再夺回属于自己的封地,不想落寞下去大多会低头谋求新的出路。 晋国是中原的霸主国,于列国却不再是霸主了。 现在的霸主国是楚国,但楚国并不认为自己是华夏的一员。 很多落魄贵族会选择来到晋国,投靠一家大贵族,宋彬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魏氏觉得宋彬并不适合在自己的家族发展。 本来宋彬要去再找下一家,魏相却找到他,说是推荐一个正在上升期的贵族。 至于宋彬愿不愿意服务,看他自己的意愿。 吕武做出很高兴宋彬愿意到老吕家发展的态度,内心则是在思考,这家伙是不是魏氏安排过来的间谍啥的。 不是没可能,对? 现在的老吕家对魏氏就是一只小虾米。 魏氏真要对付老吕家,一指头摁死的事。 所以了,吕武接纳宋彬会成为一件既定事实。 贵族接纳家臣有着很严格且隆重的仪式。 家老卓一点都没有地位正在遭受挑战的自觉,兴高采烈地安排了仪式。 吕武在卓以及家族武士的见证下,接受了宋彬的割献,赐下了礼物,连带住所、奴仆也该安排妥当。 宋彬对吕武没有第一时间明确自己的职位,不显得多么迫不及待。 贵族接纳家臣之后,肯定是要观察一番,发现这人有什么擅长的地方,再安排职位。 成为老吕家臣下臣的宋彬,他迫不及待地要展现自己的作用,请求接下来对野人的围猎由他进行指挥。 这是宋彬将自己的定位,往军事方面倾斜。 吕武自然应允下来。 “彬有才,却非贵人亟需。”程婴在魏相走之后重新活跃起来,评价道:“贵人所需者,为文也。” 老吕家正在建设期,急切需要的是懂得建设的人。 吕武觉得程婴的话太有道理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在宋彬成为吕武的家臣之后,他对吕武解析了魏相那些话的意思。 魏氏因为吕武获得了方方面面的好处,他们哪怕是装,又或者不是那么乐意,都该给予大大的回报。 用给予吕武的回报,来证明魏氏是一个懂得欣赏有才能之人的家族。 他们不但会给予回报,还会做得很是轰轰烈烈,证明自己的人品,也是吸引其余贵族跟魏氏展开合作。 从那一番解析中,吕武又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绝对会上战场,超大概率还是去魏氏所在的军团服役。 结果,魏相走后的第十七天,派来魏氏家臣进行通知。 霍城的“中军”马上就要被调离,新进驻的是“下军”。 而吕武需要在秋收之后,率领两个“两”前往霍城听候调遣。 也就是说,吕武接下来将得到什么征召令,又该带多少战车和士兵,去哪支军团服役,魏相提前告知了。 这个消息让吕武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搞餐饮不止是魏氏,韩氏也参与了进来。 但是韩氏明明从吕武这里获得了诸多的收获,却是长时间没有什么表示。 这年头,收到了好处而没有表示,是很不贵族的行为,会被唾弃与鄙视的。 所以了,韩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觉得搞明白的吕武,他开始了为参与战争进行准备。 给他用来准备的时间只有三个月不到,甚至随时都会接到命令,带着该带的战车与武士离开封领。 魏相离开后的第二十四天。 当时吕武正在亲自当铁匠,他有了一把好的武器,觉得都要亲自上战场了,必须要有一副能保命的甲胄,肯定要亲自打造一副出来。 中途,家老卓来禀告,说是魏氏送来了两辆战车以及三十五车的粮秣、两百把长戈、二十五柄剑。 另外,还有一支五百人的武士,他们将会驻扎在吕武的封领内,直至吕武服役完毕回来,他们才会拔营离开。 那一刻,吕武真真觉得魏氏太贴心了。 老吕家消耗太大,尽管有陶器买卖的收获能向外购粮,却是陷入捉襟见肘状态,需要等秋收后才能缓过来,结果老魏家来支援了。 不止是物质上的支援,连保卫老吕家的武力也派了过来。 其实吕武也明白,魏氏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收获,远比他们赠予的要多得多,但事情却不是那么算的。 “主。”宋彬一次围猎归来,听说魏氏已经事先透露,又得知吕武会去下军服役,难以掩饰兴奋地说:“今次,主或可再进一步。” 很明摆着的事情。 魏氏和韩氏已经为吕武进行了铺垫,上升的渠道已经开放。 接下来就看吕武在战场上的表现,但凡不出错就会有功劳,老吕家这是要发达了。 宋彬比较积极地请命:“主,臣求战!” 吕武肯定是愿意。 他真不是那么懂春秋的军事,有宋彬这么一名家臣跟随,能得到时时的提点,是好事嘛。 宋彬又说:“听闻下军将治军甚严。主若无出彩,功必微。臣自当为主,筹谋。” 靠! 原来不是去走个过场镀个金! 终究还是得拼命??? 第34章 出发,俺纳赋去 要是吕武穿越到汉和唐,绝对能依靠自己的“发明”和“创造”过得非常舒服。 至于宋和明?因为社会氛围的关系,单纯搞发明创造会比春秋更惨。 在宋或明混个功名?读书科举的话……,呵呵,能和一帮屁事不干,钻书里的虫子比? 穿越到宋和明,吕武真不信比读书,穿越者能跟那时代的人较量。 穿越带着成熟的思维过去,现代人的思维跟当代不是一回事,想纯净也纯净不了了。 等于是,一输就是输在起跑线上了! 他穿越到了春秋时代,还是军果主义的晋国。 在晋国这个国家,没有军功就等于哪怕现在拥有什么,长时间不获立军功就该衰败。 原因相当简单。 没有武士愿意追随一个在军事上没有任何建树的领主。 无法获立军功,封地也得不到增加,再失去武士的依附,导致交不起“赋”,结局也就注定是个悲剧。 得益于晋国上上下下的风气,打仗方面他们还真不怂,大多时候遭到挑衅就是刚,还真的越打越强了。 想着要保命的吕武,他接下来一直窝在作坊,一边打造自己的甲胄,另一边也没闲下来。 老吕家前一段时间围猎获取了不少的皮革,抓捕野人除了有人口的收获之外,其实也获取了一些战利品。 野人平时也会打猎并储存皮革,他们无法进入大邑进行交易,只能与同为野人的群体交易,可是交易量注定不大,更多的皮革只能搁着。 老吕家针对野人的围猎进行了一个半月,抓了将近六百个男男女女的野人,其余的缴获没多少,各种皮革却是多达两千多张。 吕武很清楚这次出征意味什么,武装自己的同时,没忘记那些要跟随出征的武士,准备一些皮甲总是靠谱的。 这个年头武士的甲胄,绝大多数其实是藤甲或木甲。 藤甲自然是用藤条来编造,一般是编成平面板,放在身前和背后再用麻绳系住就算成了;还会编一些护肩、护臂之类,用以作为配套。 他们用来编造的藤条没有经过桐油的浸泡,只是取藤条的坚韧,防御力跟用桐油浸泡再编制的藤甲没得比。 木甲当然是用各种木头来当甲胄的主要材料,只是相对于藤甲来说,没什么防御力的关系,仅是能起到自我安慰效果。 另外,搞出木甲这玩意,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一旦晋国抽调贵族带兵参战,可是有一定的要求。 例如,需要多少的甲士之类的。 当然了,穿木甲去报到,碰上了较真的统帅,少不了被训斥,又拒绝承认某贵族带来的是甲士,依然以未完成标准进行记录。 吕武研究了两天,根据现有工艺决定还是弄札甲。 札甲其实就是方形的甲片直接用皮条,绳索互相穿组,甲片横向纵向均互相叠压的一种甲胄款式。 掌握铸造法与锻造法之后,制造札甲的工艺不算有难度,只是制作时间略久。 担忧可能会来不及制作完成,他还决定打造板甲。 这个板甲当然不是全身套起来那款,就是需要用到铸造技术,铸出符合体型需要的铁板,再配以皮革进行加工,留下一些钻孔用以皮条与其它配套互相固定并束紧。 当然了,吕武都已经实验出了初代钢,用的肯定会是钢板。 本着一套板甲是弄,几十套也是弄,吕武干脆就改了一些已经完成的皮甲款式,准备趁着还有时间,打算能打造多少板甲就算是多少。 而在打造板甲的过程中,他又想到了能不能将溪水利用起来,搞出一套现阶段能做出来的水利锻造设备。 他一番查看下来,老吕家的溪水流速显然并不合适。 同时,之前大批打造出来斧头被拿出来,它们只是差了一个开锋的程序,原本是准备用来砍伐树木。 全部拿出来分配给匠人进行开锋,却没有分发给武士。 另外,他还命匠人赶造一批小型的斧头,并且用来弯把的柄,打算用来当作投掷型武器。 这是吕武打算竭尽全力在这一次服役中表现,必要的时刻将会将新式武器拿出来。 时间就在忙碌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时节来到收割的季节。 吕武在忙也不能不重视农作物收割,制定好作坊的匠人工作量,将精力转到农务上面来。 晋国是处在多山地的区域,仅有少量开阔的平原,并且肥沃的平原农耕区绝大多数是掌握在大贵族手里。 老吕家有四周边长十里的封领,农田却是只有一千三百亩。 晋国的农田分为公田和私田。 贵族的田亩都是私田,也就是有什么收获都是自己家的。 公田则是属于国家所有,由司徒(相当于农业部长,却有征发徭役的权利)管辖,收获当然是国家的。 现在的主要农作物是各种豆子,会栽种一些小米或麦、稻之类。 另外,桑树也被算作农作物的一部分。 老吕家秋收完毕后,家老卓向吕武进行汇报,当年拢共收获了八千九百七十七石各类粮食。 春秋时期一石是现代的五十公斤,也就是今年老吕家的封领收获了四十五万多斤的各种粮食。 听上去数量好像挺多? 但现在的一个成年男子,一顿饭会吃掉两三斤的各种植物类食物,女人、老人和孩子怎么也有个一斤或数两。 他们的大胃王其实是被逼出来的。 毕竟,摄入的油水越少,对食物类的粮食需求就越多。 老吕家现在算上武士和家属、属民、奴隶,人口达到了两千三百多。 所以了,不以贸易形式来获取粮食,老吕家办不到自产自足。 吕武之前已经在大肆购买鸡崽、鸭崽、鹅崽,只是缺乏渠道的关系,数量一直都上不来。 他又在鼓励多多养猪。 哪怕短时间内没有成效,只要持之以恒下去,迟早能看到老吕家封领里的鸡、鸭、鹅成群,一户养个头猪。 这样一来的话,不但老吕家的伙食质量会大增,对植物类粮食的消耗也会减少。 秋收后的第六天。 霍城那边有队伍过来。 他们送来了征召命令,指明吕武出战,又该多少战车和多少名士兵。 通知完老吕家之后,霍城的队伍一刻不停地赶往下一家。 而接到命令的时候,吕武想带去出征的那一套札甲,只是做到了一半。 板甲因为制作工序少得多的关系,倒是造出了二十多套,但就别要求能有多好看了。 临近出征前,吕武按照华夏习俗去拜见了老祖母。 而因为老吕家只有老祖母这么一位长辈健在的关系,她亲自安排送行。 只是在吕武出发的当天,老祖母并没有露面,主持送行仪式的是家老卓。 能到场的属民则是全来进行观礼。 礼仪没太过复杂的地方,无非就是祭奠祖先与各方神明,请求他们注视着老吕家要出征的人,庇护他们不在战场被流矢所伤(杀),能够在战场上取得收获,荣耀而归,等等。 同时,老吕家搭建了“棘门”,出征队伍从“棘门”而出,就代表进入到出征状态。 所谓的“棘门”,原先是帝王外出,在止宿处插戟为门,称“棘门”。(棘,通“戟”。) 后来逐渐出现了演变,然后数次演变成为不同的习俗,回归到成为君王仪仗的一部分。 老吕家的“棘门”,其实就是一种用荆棘和各种材料搭建起来的拱门。 出“棘门”预示着进入服役状态。 等待归师回军再走“棘门”则是代表解除作战姿态。 所以“棘门”其实也能当成凯旋门的一种。 吕武自己乘坐一辆战车,配以御手与戎右,成为一个战车组,他们身后跟随着徒步的二十五名武士;跟着的那一辆则是宋彬为“主”,再加上御手与戎右,一样有二十五名武士牢牢跟随,更后面则是装载物资的车辆以及属民。 而这一次,他还征发一百二十名属民作为民夫。 这年头,贵族出征,算是纳“赋”的话,粮食要自己携带。 属民不是要去战场上拼杀,主要是服务领主和武士,也是看管携带的物资。 在满山的秋叶,以及遍地枯黄杂草的季节,吕武将要第一次履行作为贵族对国君(国家)的义务了。 第35章 是不是过于张扬了一些? 这是吕武在这个年代迎来的第一个秋天。 春秋时代的秋季,不知道是地里位置的关系,又或是气候本来就跟现代不一样,他觉得比自己在现代的时候还要冷。 这一次去服役,他并不知道会服役多少时间,进行了充足的准备。 除了该带的粮草、兵器、护甲、帐篷以及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外,老吕家还备下了将近三百套的冬衣。 当然了,吕武又犯下了一个穿越者的错误,本来该由武士包揽的物资,他很谨慎了多备下了不少。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武士、属民得到召唤出征,任何的物资其实都该自行准备,领主不用负担。 只有超出了武士和属民的服役期限,后勤的负担才会落在领主身上。 因为吕武要携带的东西太多,队伍中的马车也就多了一些。 武士对吕武的举动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觉得摊上这么一位领主有点无奈,但感到无比的放心。 没有武士愿意动不动就欠领主物资,怕的是自己还不上,真到了要还的那一刻,该用命去还。 自然,武士的命本来也是在领主手里,只是心甘情愿和不甘不愿去拼命的区别而已。 属民则又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拥有的财产太少,领主愿意给就愿意接受。 简单说,属民大多还是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没有武士的思想负担。 上一次他们去霍城,出发到抵达一共耗费了七天的时间。 按照每天走了将近三十里的脚程,老吕家距离霍城应该是在一百三十里到一百五十里之间。 明明是三七二十一,怎么不是二百一十里? 因为路,它不是笔直从老吕家通往霍城啊! 这一次,吕武花了五天的时间来到霍城。 比上一次快了两天的原因很真实,走了一遍之后,他们不用再耗费时间勘察路线。 而且,上一次驻营留下的木头设施也都还在,能节省下不少时间用在多赶路上面。 根据征召命令,吕武需要在十五天之内抵达霍城。 他们却是在接到征召之后,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来了。 霍城从表面上来看与上次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吕武看到城墙之上站岗的士兵不但增多,亮出的旗帜也全部改了。 同时,城墙的墙面多了一些之前没看过的东西。 例如安装了拍杆,摆满了坛坛罐罐,叠起了檑木与石头。 靠近城墙的区域,摆着数量极多的拒马,还凸起了东一个西一个的土堆。 这些都是之前所没有的东西。 一看之下,明显增加了大战临近的紧张感。 吕武的这一支队伍靠近霍城三十里时,不止一次遇上了巡逻的军队。 由不得他一次两次地亮出了自己拿到的那个征召令。 来到城门外时,队伍被拦停了下来。 一名身穿甲胄的中年人,他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自报官职是军尉,负责检查受征召到来的队伍成份。 赶路时肯定不会全部全副武装。 吕武一听要检查,下令武士着甲,自己也开始了换装。 这一下子,吕武披上了板甲,然后在青的帮助下又配上了护肩、护腰、甲裙。 其余的武士,他们的甲胄套装缺失了护腰和甲裙。 一支钢铁军队也就亮相了。 “此……为恶金?”军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款式的甲胄,忍住了好奇,又查看是否都有列装兵器,检查完毕后,才问吕武,道:“为何?” 什么为什么? 其余武士的一套甲穿起来,要害的防护肯定有保证,只是太过于赶工的关系,造型上真没多么好看。 吕武这一套不一样。 胸前板甲经过了细磨,看上去光滑有反光。 札甲没有全套完成,兜(头盔)、护肩、护腕、护臂、裙甲、护腿,却是赶了出来。 吕武现在就是胸前一块黑幽幽且能反光的钢板,肩、手腕、手臂、腰两侧、胯部、膝盖、小腿,都有札甲款式的配套保护。 讲真,这么一套金属甲胄穿在身上,重量达到了二十公斤左右,看着却是有如行走的钢铁人,显得威风凛凛。 军尉并不是没看过人穿铁甲,但布局方面只能说乱糟糟,看上去不但没觉得好看,还显得无比怪异。 他问的是铁甲会生锈,吕武怎么选了这么一种金属。 吕武显然听懂了,苦笑说道:“无它,拮据。” 军尉听到答案愣了愣神,道:“此物,华也。” 吕武见军尉还不放行,都开始以为是在索要好处,想着是不是递红包啥的,结果军尉记录吕武带来的都是甲士,给放行了。 晋国军中的军尉是什么呢? 简单的说,就是辅助将军的官职。 晋国的每一军都由军将来担任最高长官,再配置一名军佐来充任参谋长,还有司马(军法官)、舆尉(斥候长)等一些官职,直接服务最高长官。 然后,就是帅(师长)、旅帅(旅长)、卒长、两司马、伍长。 同时,其实还有领来庞大私军的将(不是军将,只是将军),还有服务于将军的军尉。 这名军尉给吕武的交代就是,进城之后直接去城东军营,等候安排给某个谁,划归到他那一“卒”的建制。 吕武来到营区,里面早就进驻了人。 营地里的人看到又有新的部队到来,离营门近的都放下手头的事务,好奇地进行观看。 “武子!” 一声大喊让吕武转头看过去,看到了接触过一次的梁挈,抬手挥了挥进行招呼。 应该是吕武的穿着相较这个时代甲胄过于特殊的关系? 梁挈边上的几名贵族立刻问吕武是什么来头。 其实,这个营地也是小贵族的集中区域。 他们受到征召过来,可是带来的兵力都不多,一般是要增补到某个大贵族的直接指挥体系下。 “挈子。”吕武进了营地,不熟络也要装得熟络,与梁挈热情呼应,又说道:“久也,念也。” 好久不见啊,我都有点想你了。 梁挈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再转了个话题,看着吕武身上的甲胄,惊叹地说:“此物,华也。与武子所赠,大有不同。”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称赞吕武的甲胄华丽,甚至都忘记嘲讽是铁制作的。 吕武能告诉梁挈上次送的是样子货吗? 肯定不能啊! 他一再被称赞甲胄华丽,又看到其余贵族羡慕嫉妒的眼神,纳闷自己是不是太装逼了。 “要不……”吕武闷闷地想道:“平时还是朴素点?” 第36章 与众不同的老吕家 选择了营区驻扎位置,吕武忙里忙外地忙了一圈,夜幕也准时地降临了。 夜色之下的霍城,城墙段上布置了火把,城墙外的五十米处也都布置了篝火,尤其以城门口外围点的篝火数量最多。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被突袭。 城内,却有司马派出执法队进行同时,严格规定哪些地方能起篝火,哪些位置则是要放置火盆,有些地方则不是有一丝火光。 吕武所在的营地是小贵族集中地。 他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多认识几个人,找到机会扩展人脉。 有梁挈这么一个看似交游广阔的润滑剂在,吕武与其他小贵族很快就渡过了刚认识时的拘束。 他们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大多是在吹牛逼。 比如,某贵族讲自己去过哪些地方,认识的人(特指贵族)有多少,他们多么的看重自己,什么的之类。 还有贵族炫耀自己参加了多少次战争,表现是多么的优异等等,觉得自己在这一次之后,肯定会让上司看到自己的优秀,获得好职位,又或是增加多少封领的面积。 轮到梁挈吹牛逼,他吹的是自己时不时去欺负北边的胡人,每次能抓多少奴隶。 当然了,他还免不了吹嘘自己领地的富足,点了吕武、霍角、间原等几个小贵族的名字,说都在进行贸易,还主要是他卖东西给他们。 包括吕武在内被点到名字的小贵族,很给面子地回应,说是有那么一回事。 一个叫原密的小贵族有点看不过去,嘀咕了几声,说梁挈不就是欺负了胡人嘛,好像其余贵族欺负不了似得,充分表示出了自己的不屑。 而这个叫原密的小贵族并不是在无的放矢的进行嘲讽。看他的氏是原,排除祖先一再迁徙的可能,绝对是原地的贵族。 原地在赵地以北,是一个布满了沼泽的区域。(不是宗周的那个原,是邯郸以北,后来改为甲氏) 那里归于赵氏的时候就没经过多少开发,甚至被狄人进行了渗透。 简单的说,原地那边华夏贵族的数量很少,狄人的部落却是非常多。 能在原地立足的贵族,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 梁挈没直接呛原密,甚至没有回击,改了话题引到了吕武身上,谈起了前一次吕武送他的甲胄,又提到了吕武在批发陶器的事情。 关于吕武的甲胄,他们之前都已经亲眼见识过,只是不知道彼甲跟此甲完全是两个样。 原密或许觉得吕武跟梁挈是一伙的,对吕武启动了嘲讽模式。 先评价铁甲的坏处,少不了讲生锈带来的恶果之类。 又提到老吕家贩陶,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大肆宣扬是要跟范氏正面互刚吗? 提到了范氏,不少小贵族都是脸色一变。 吕武挺纳闷原密怎么逮谁喷谁,却不得不解释清楚。 挑战范氏这个贩陶业霸主,哪怕真的要挑战,找死了才大张旗鼓。 “此人位于原地。”梁挈偷偷跟吕武讲:“原地多狄人,必是深受其害。” 别跟这倒霉蛋一般见识,他这个苦逼的封地在“原”,平时压根就没好日子过,还不知道啥时候家破族灭。 吕武问道:“因何纳赋?” 梁挈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是知道了,不想说。 还是压根就不知道? 赵氏主宗已经覆灭,赵氏成了祁奚封地之一。 原地和屏地原属于赵氏主宗的封地。 等赵氏主宗一灭,赵地倒是有了新的封建领主。 另外的原地和屏地则被看成了鸡肋,压根就没有大贵族愿意接盘,小贵族则没那个资格去接盘。 上面没有一个大贵族作为靠山,像原密这种封地在原地和屏地的小贵族就彻底苦逼了。 包括但不限制于没有个大靠山顶在前面,平时的纳赋也出现了问题。 不想被削减封领,必须完成纳赋行为。 原密肯定是找到了路子。 这就是原密为什么明明是原地的贵族,跟霍城这里距离那么远,却跑过来纳赋的原因所在。 只是原密绝对满腹的牢骚与委屈,以至于成了人形喷子。 吕武归纳了信息。 别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他却是觉得原密既然能在狄人遍布的原地站稳脚跟,还找到路子纳赋,显得很不简单。 首先证明原密的家族武士不差,还有贵族愿意罩着,或许是个不错的临时队友。 有原密这么个人形喷子,小贵族饭前的社交有那么点不欢而散的各自离去。 要是原密只喷吕武,他绝对是要回击。 关键是原密逮谁喷谁,吕武才不愿意当那个出头的椽字。 同时,他发现原密得罪的人着实有些多,打消了找原密当临时队友的心思。 他们虽然是在营地,霍城却是不会管吃管喝。 也就是说,他们需要自己去寻找水源,也要自己生火造饭。 营地里却是有专门的灶台,由于绝大多数得到征召的贵族还没有到齐,灶台的数量十分充足。 吕武来到春秋吃了将近一个月的猪食,说什么也不乐意再委屈自己。 哪怕是出门在外,他都带上了自己的炊具。 没有那个条件去搞足够的食材,灶台摆上陶罐,先生火将稻米煮成了饭,好了之后进行冷却;再去将肉糜、葱、腊肠先爆炒一下;随后烧一罐沸水;一切程序完毕,米饭再混着其余的食材一块煮一小会,煲仔粥也就算是成了。 在吕武进行烹饪时,周边其余贵族的臣属都傻眼了。 他们哪里闻过那种爆炒的香味,觉得仅仅是香味都能用来当做配菜。 宋彬在打下手,他在老吕家印象最深的就是吕武关于吃的讲究,一再吃下来的感悟是跟着自家领主有美食吃。 吕武也就弄了两罐煲仔粥,一罐他自己享用,另一罐则是给宋彬。 老吕家其余的武士和属民。 担任辅兵角色的属民负责伙食,武士等着吃就好了。 武士习惯了每顿食用肉,他们带出来的不是肉脯就是肉糜,很不讲究地水都没开就先洒些油,混合着植物类食材一块煮,差不多好了就弄些盐巴,晚餐也算是成了。 属民自带的都是植物类的粮食,煮一些这种豆、那种豆,一顿就那么应付过去了。 吕武和宋彬当然是回到自己的帐篷吃。 老吕家的武士则会待在外面,他们有意无意会靠向其他家族的武士,吃的那个叫“啧啧”有声。 其他家族的武士,他们闻到了肉味,再看看自己陶罐里面一点油花都没有的糊糊,表情瞬间有些郁郁了。 第37章 这是碰上不要脸的了? 吕武率队到霍城报到的前六天,除了一开始军尉的安排之外,后面压根就没有出现上级军官。 他与一些小贵族厮混在一起,请吃了几顿饭,互相之间也就熟络了。 从一些交往中,他得知一样是小贵族,可是也存在了区别。 比较富裕的小贵族,背后一定有着不小的靠山。 因为有人支持,他们想要发展什么也才能不被打扰。 要不然的话,有发展的心思,也找到了办法,出现大贵族要来抢夺成果,小贵族压根就没有抵抗的实力,不是被侵占了发展成果,就是干脆在某个黑夜被灭了满门。 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从晋灵公之后,晋国的国君普遍弱势。 晋国的大部分权利被众卿瓜分得差不多。 而这些“卿”争斗起来十足的血淋淋,导致贵族阶层之间的争斗也充满了各种血腥。 一旦利益足够大,大鱼吃小鱼的吃相非常难看,小鱼与小鱼之间的优劣淘汰也讲究不起来。 其中以郤氏最为嚣张跋扈,他们已经不止一次侵吞比自己弱的贵族利益,偏偏其余的卿又无法团结。 除了郤氏之外的各卿,只要郤氏不去侵犯他们的利益,真不乐意招惹郤氏,结果就是郤氏越来越嚣张,连时任的元帅栾书都不放在眼里。 当然,大贵族即便是干了什么,他们的实力就摆在那里,不顾名声也不要脸,仅仅也是坏了名声,谁还能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小贵族本来就弱,再搞出坏名声出来,随时都要小心有大贵族出来主持正义了。(收割) 在这六天,前前后后有贵族前来报到。 吕武的这一边营区渐渐变得拥挤起来,其它区域本来空着的营地也变得充实。 在第七天,吕武得到了通知,他直接被调入“下军”,要去找一个叫荀罃的“下军佐”报到。 他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荀罃其实是中行氏。 中行氏的出处是一个任命事件。 晋文公称霸,设三军三行,城濮之战,荀林父为晋文公御,一年后,晋文公作三行以备胡,以荀林父为中行将,自此荀姓产生新的支系——中行氏。 其余的小贵族都在等着调配,最希望的就是调入“下军”成为主力的一员,一点都不希望继续留在杂牌混合部队。 他们这些人听说吕武直接被调入“下军”,很直接地摆出了羡慕嫉妒的态度。 吕武等人收拾好东西,走出营门时碰上了原密。 两个人遇上之后,看对方都在搬离,问清楚互相的状况,免不了一阵面面相觑。 确认过眼神,他俩都属于关系户。 事先已经清楚了“下军”是驻扎在霍城西边城外,他们也就结伴一起出了城。 一路上,原密倒是变谦虚了,扭扭捏捏地对吕武因为之前自己的不礼貌进行道歉。 吕武这几天下来已经看清楚原密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是队友了,原密也就苦着脸讲一讲自己的过往。 说白了,老原家真的相当倒霉,他们很早就是依附赵氏主宗的中等贵族之一。 起因是老原家响应了赵氏主宗的号召,他们从开发完善的赵地搬到原地。 老原家正要大搞家族的军事活动,也就是清除或驱离附近的狄人部落时,赵氏主宗一夜间覆灭了。 身处狄人部落众多的原地,背后的靠山一下子没了,成了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边缘家族,一再坚持的同时,一两年来得是出了死力气才没覆灭。 其余搬过去的家族,大多数不是覆灭在狄人的攻打下,就是受不了进行了搬迁,仅有极少数还在原地挣扎着。 “经年,我家不复。”原密脸上没有了苦逼,变得振奋了一些,继续往下说:“幸得韩氏垂怜,方有转机。” 韩氏与赵氏主宗是铁杆盟友,一直在找机会让赵氏主宗得到复立,肯定也要顾着点赵氏主宗的铁杆小弟,免得等赵氏主宗真复立没几个小弟会很难堪。 原密讲完自己的事情,问道:“武子?” 吕武就将自己愿意说的情况,简单地讲了一遍。 这一下原密有些傻眼。 他看吕武的表情很奇怪,除了羡慕就是嫉妒,同时还有了不是那么明显的讨好和巴结。 尼了个玛! 同时被魏氏和韩氏看上了吖! 这特么,一样是需要发展的贵族,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原密更清楚一点,能够被大贵族看上也分情况。 像他们老原家,韩氏会顾着纯粹是出于赵氏主宗的情份,老原家实际上并无法直接挂靠上韩氏。 吕武的情况不一样,是魏氏和韩氏主动在帮忙安排。 两支队伍出了城门,没走上五里路,径直来到了城外“下军”营地的一个辕门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 这一次吕武事先就让武士全副武装。 同时,他也自己换了一副皮甲,没再穿那身过于装逼的钢铁战衣。 通传之后,他们在辕门这边等待。 过了比较长的一会,一名穿着便衣的中老年人过来。 他看上去皮肤黝黑,有着留得比较短的山羊胡以及鼻下的两个翘胡子。 “吕武?原密?”荀罃先看了看带头的人,又审视两人带来的武士,只看到已经全副武装的老吕家武士,属于原密的武士则正在忙碌又紧张地着甲。他看着吕武,点了点头,说道:“率魏氏之卒?你可暂为一‘卒’之长。此(原密)为你麾下两司马。” 一个“卒”拢共由四个“两”来构成,也就是四辆战车和一百名士兵。 吕武带来了两辆革车和五十名武士。 原密的队列中也有两辆战车,武士却是过百。 他们的人手其实足够了,战车也刚好,但是还需要等待两个“两司马”过来组合,才能成为一个建制“卒”的单位。 晋军从“旅”才算是打破周礼的军队建制,由二十辆战车和一千五百名士兵组成。 划归了建制,荀罃让原密该干么就干么去,却是带上了吕武回到自己的帐篷。 “武,我知你名。”荀罃脸上带笑,笑得有那么点……不怀好意?他示意局促的吕武找个地方坐下,命人给上了一碗水,复道:“魏氏、韩氏由你获良多,可有中行氏?” 小子,老夫早听过你的名字了,还知道你给魏氏和韩氏带去了不少好处。 我家也是大贵族啊,你是不是要有什么表示? 吕武表面笑眯眯,内心则买买批! 草! 这是遇上了不要脸的大贵族了? 这么红果果地讨要好处! 第38章 智氏家主 晋国的大贵族通常的时候还是要脸的。 他们哪怕要巧取横夺,也不至于这么明晃晃。 荀氏是大贵族没有错,并且远比魏氏更加的牛逼。 要知道,荀氏可是先后出任了好些个“卿”,不是荀罃有出战楚国被俘的过往,他也不至于比自己的侄子荀庚官阶低。 荀罃被俘是十五年前(公元前597年)的事了,他六年前(公元前588年)被父亲荀首用异母兄弟谷臣给换了回来。 这年头被俘了其实没什么,只要保持对本国的忠诚,不做什么丢脸的事情,于名声其实毁坏的程度并不太高。 名声无损,威严却不免是要没了。 荀罃回国之后一直都是在消沉期,未在履任什么职位,导致自己的侄子都爬到了他的头上。 去年,也就是公元前583年,晋国不但发生了赵氏主宗覆灭的大事,中行氏的智氏家主荀首也病逝了。 中行氏其实是有三支,为中行氏、荀氏和智氏。 荀罃在荀首病逝之后继任了智氏家主的职位,他必须要有所作为,可是太高的职位早就有人去占坑,鉴于中行氏的确是个大贵族,轻易获取了下军佐的这个职位。 堂堂一个军团的参谋长,逮住一个来报到的小贵族,开口就索要好处? 这…… 吕武一听叫荀罃,其实荀罃是谁他并不知道,却知道中行氏、荀氏和智氏同气连枝。 尼了个玛的! 这是比魏氏还牛逼的大贵族,却远比魏氏更加不要脸。 “小子(自谦)岁微,幸得魏氏、韩氏垂怜,方可效力。”吕武碰上了这么一个家族实力强,又是军团实际大佬之一,真的非常脑壳疼,小心翼翼地说道:“赠二氏之法,小子未敢泄漏。” 荀罃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什么话,意思大概是:小伙子,编,接着往下编,我听着呢。要是不给点实际的好处,给小鞋穿事小,信不信哪里会死人,派你去哪里。 “小子得天之幸,偶有所得。”吕武知道自己碰上一个贪婪又不要脸的大贵族了。他略略地将水利工程讲了一些,复道:“此法,欲赠予魏氏、韩氏,或可由长者先行一观。” 你特么个不要脸的老家伙啊! 老子背后也是有人的! 有一个关于水利系统的工程,老子既然想献出去,你占一份好了。 当然,其实吕武之前并没想过要将水利工程的概念献给魏氏和韩氏,他被逼得必须拿出点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就拉上了魏氏和韩氏。 荀罃抿了抿嘴唇,狼一般地盯着吕武看了一小会,再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果为妙人!” 然后呢? 爹都拿出有价值的东西了,你个老家伙倒是来点实际的啊! 荀罃偏偏不,他只是说了一些虚话。 比如,看好吕武,让这位小伙子多多努力,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 实际的好处,那是一点都没有的。 吕武有些脑仁发胀地出了荀罃的军帐,抬头看了看天色,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一度想去找韩厥,却很清楚自己根本没那个资格。 所以了,荀罃敲诈了一通,暂时捅不到韩厥那里去。 他也想过一点,就算魏氏和韩氏知道那又怎么了,除非他们本来就想跟中行氏过不去,不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特么的!”吕武往自己的驻区走,一边想道:“事情都这样了,我就别再做无用的愤懑。倒是该想一想,怎么让中行氏给点实际的好处。” 回到了自己的驻区。 宋彬最先迎了上来。 他汇报驻扎情况,以及被调来的另外两个“两司马”都是谁,有多少辆战车,带来了多少武士以及民夫。 现在的军队都是临时征召成军。 能带武士来报到的都是贵族。 每一名贵族,他们才不会真的只携带要求名额的武士,能负担得起就多带一些,免得战时消耗的兵源补充不上。 吕武不得不去见一见。 除了原密之外,另外两个来报到的分别叫师翰与峭品。 这年头名字的前缀很千奇百怪,那个前缀不一定就是姓氏,可能也是某位祖先的职业。 吕武能搞明白师翰的“师”是个什么意思,却搞不懂峭品的“峭”是什么个情况。 师翰,他的父亲或是哪个长辈,又或是他自己,是个掌握了某种技能,并且当过贵族老师的人。 后来,吕武搞明白了峭品的“峭”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指住在山上的人,他的姓是苏。 要是追述起来,峭品其实是殷商苏国的后裔。 作为一“卒”之长,吕武必须搞明白自己麾下小贵族都有什么特色。 原密首先介绍自己的情况。 他告诉吕武,老原家很擅长打森林战,平原作战也一点都不发怵,一定要以他为彻一。 所谓彻一就是排在最前面的部队,往后会称为锋锐,也就是冲锋在前的角色。 师翰则比较低调,年轻的同时,看上去也比较腼腆,只说吕武有什么命令,他都会努力去完成。 峭品只是简单地说,他家没战车,带来了三十二名擅长山地战的武士。 吕武大概了解情况,开始与他们进行商议。 诸如一个“卒”,由谁和谁来凑齐四辆战车,每一个“两”的兵力构成。 确认是老吕家和老原家来出战车,也就等于说,一旦有什么收获,老吕家和老原家拥有更多的分配权利。 这一点没谁有意见。 毕竟,想要组成完善建制,战车是必需品。 在士兵的构成方面,他们则是每人出二十五名武士,保证四个“两”的完整性。 其实说白了,武士就是战兵,他们负责上战场拼杀。 贵族们带来的属民,则是作为民夫或辅兵的存在,专门保障战兵的后勤。 没有被选入建制的武士,他们算是后备兵源。 确认好了建制之后,吕武接下来就是静候通知,等待获知是被划入哪个“旅”,再去找旅帅报到。 而这个需要等所有受到征召的贵族都到来。 他一边适应军旅生活,另一边与麾下的两司马演练配合协同,一等就是等了半个月,才得到通知,明白自己是属于哪个旅帅麾下。 见旅帅的过程没发生什么事。 旅帅叫程滑,他是荀姓程氏。 吕武经常会被春秋的姓氏搞得头晕脑胀,分不清楚程滑与中行氏到底有没有关系。 程滑是一个看着憨憨的中年人,确认麾下到底有哪些人,就没再管了。 包括吕武在内的贵族,他们对碰上了这么一个上司,有各自的看法。 大多数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第39章 咱们跟秦军拼了 带兵参战的小贵族其实并不多么忧虑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一个狡猾而又贪婪的家伙。 很多时候,狡猾而又贪婪其实是一件好事。 对小贵族来讲,上司贪婪就会争取立功的机会;狡猾则可以争取避免接下必死的任务。 遇上了一个憨憨的上司,代表着这个上司超大概率不懂得去争夺权利,无法为下属争到好的立功机会,甚至会脑子抽了去抢没什么功劳却又极度危险的事情干。 吕武确认自己属于哪个“旅”,与几位同为卒长的同僚见了几面。 那些卒长大多都是老行伍了。 好些人十几年前是卒长,到了现在还是一个卒长,压根就没挪过职位。 他们经验老道,却没有了多少奋发而起的雄心,只想着好好地完成这一次纳赋,不希望冒什么风险。 一些看着年轻的卒长,他们跟吕武一样显得野心勃勃,渴望能在这一场战争中证明自己。 而年轻的卒长未必就是一个家族的家主,可能是某个家族的嫡长子之类,代替父亲带着家族武士纳赋来的。 吕武没想刻意地表现什么,却会尽力地与他们进行社交。 多认识一些贵族总是有好处。 要一块上战场,多少知道对方的性格,甚至能够保命。 吕武在与他们交往时,用的是美食开道。 总的来说,很少人能抵御美食的诱惑,没几天的功夫,吕武的军帐成了几名卒长时不时的聚餐所在。 他还会有意无意地提起智罃,大多是一些赞美的话。 几个贵族彻底被吕武的厨艺所征服,哪怕没有多强的善意,也难以生出什么歹心。 他们有些不懂吕武怎么会时不时提到智罃,并且对智罃还多有赞扬,以为是在拉智罃当虎皮。 实际上,吕武是小心眼发作,却无法也无力去对智罃怎么样,用反向法来提醒智罃——你个老家伙拿了好处,倒是表示表示啊! 而他并不知道智罃在晋国众贵族中是出了名的有进没出,偏偏还有着不错的名声。 大贵族不要脸到能有好名声,可见只要家族实力够强,干什么都不是事。 长达一个多月的过渡期就这么过去了。 在这一个月,吕武没有闲着的时候,他一再与自己麾下的两司马演练配合,也是在加强自己对春秋军队的理解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军营里有了一些传言。 说是,秦国和白狄到现在都还没来,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结果,那些说秦国和白狄不会来的人,他们很快就被“啪啪啪”一阵打脸。 气氛变得紧张是营地核心升起了韩厥的将旗。 那是一杆又粗又大的木柱,于六米高空悬挂了一面带有图腾的旌旗。 图腾是由左右两大部分构成。而右侧部分又可拆分为上下部分,分为左、右上、右下三部分。 左侧部分实际上分为上中下,其中中间的一个“太阳”图形纹是核心,上下各有三个“十”字形纹,共计六个“十”字纹。 而右侧上部为一头野猪,下面是个方框,方框外围有四个云形或火焰形图纹,分别居于方框四周。 以吕武的图形捕捉理解,那就是一个用各种玄妙图形组成的“倝”字。(韩) 下军将升起了自己的将旗,预示着已经发现敌人的踪迹,并且大概确认了敌人的数量。 韩厥升起将旗之后。 军司马成了最为忙碌的人。他一直巡弋营地各处,确认各个“师”的组成。 比如,哪个“师”有多少辆战车,又有多少甲士,武备是不是整齐。 要是发现谁的麾下不合格,军司马就会训斥一“师”之“帅”。 结果,作为师长的帅必定会将火气发泄出去,记一笔谁被军司马检查为不合格,破骂赶紧找该找的人去补齐缺失的东西。 需要去补齐什么的贵族,他们要么是一脸晦气,要么就是骂骂咧咧。 一切只因为要是向“公家”借了东西,他们这一次没立功的话,纳赋等于倒欠了国君资源,立功能获得的赏赐也会大打折扣。 “卒,属(下)欲往司戈盾处。”师翰急的有些额头冒汗,又道:“需卒(长)签发。” 司戈盾其实就是保管兵、戈、盾牌的后勤官。 师翰带来的武士没甲士,甚至也没有盾牌,他必须去补齐。 其余的三个两司马,他们倒是显得老神在在。 吕武怎么都来春秋时代半年多,该恶补的东西早就补了上来,利索地在一个条形的竹简写好证明,又刻下了自己的族徽。 师翰满脸感激地对吕武行礼,随后急匆匆地走了。 老吕家当然有族徽,只是被吕武给改了一下。 所谓的族徽,其实就是每一个贵族祖长传下来,又或是自己设计的图腾。 吕在很久以前指的是铜锭,金文中的“吕”字干脆将两口填实,成为铜锭的直观图像。 老吕家的图腾当然会有两个“口”,而两个“口”进行余部交叠,被一只昂首的火鸟的爪子给抓着。 营地内一片忙碌的模样,各级军官哪怕之前不想折腾,到了这个当口也该尽责了。 吕武得到通知,赶紧去旅帅的军帐。 他到来时,已经有两名同僚在场。 他们一致对吕武稍微挤眉弄眼,脸上却是满满都是苦逼表情。 等待另外两个卒长过来,主位上一直拿着竹简看的程滑可算说话了。 “秦增大兵,携陈、卫、郑、齐、曹、邾、薛多国而来。”程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有些木木地说:“此,大战不可免也。” 几个卒长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再一次齐齐看向程滑。 公元前589年,鲁成公和楚国公子婴齐、蔡景侯、许灵公、秦国右大夫说、宋国华元、陈国公孙宁、卫国孙良夫、郑国公子去疾、齐国大夫、曹国、邾国、薛国和鄫国在蜀地(今山东省泰安市西)结盟了。 这也代表晋国失去了霸主地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重新制霸。 而卫国和齐国,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其实一直在蛇鼠两端,一边参与多国结盟,另一边却还是晋国的盟友。 但齐国一直以来不甘心失去霸主地位,又因为晋国什么都学齐国(管仲治国之术)才能成为下一个霸主,对晋国是又怕又鄙视,总有一种莫名的叛逆傲娇感,时反时复地搞得晋国众卿的心态都要崩了。 “余无畏。今,以秦为劲。”程滑用着木木的表情简单地说明情况,然后下令:“二三子,奋力可也。” 其它小国就算来了也是送菜,咱们做好跟秦军拼了的心理准备。 第40章 我来闪亮登场! 尼了个玛痹的! 还没真正开打,顶头上司就预言要跟来犯的秦军拼了。 这是怂了? 还是对战事取胜没信心??? 不管是哪一种,对吕武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程滑话讲完,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几个卒长可以退下了。 卒长们出了军帐,又是一阵阵的面面相觑。 年老的一个卒长叹了口气,示意啥都别说了,老老实实又本本份份地跟着憨上司混着。 只是卒长的吕武,他无法获知更多的消息。 事实上,秦军带着一帮盟友过来的同时,正北面也有狄人组成的大军在向晋国边疆逼近。 秦国来了四五万人,有多少战兵需要等他们亮出旌旗,才能真正地确认下来。 各个小国却不会亮出旌旗。 会是这状况,一来是小国出兵少,不能喧哗夺主,再来就是不敢彻彻底底地惹怒晋国。 在紧张的气氛中,又是渡过了两天。 在新一天到来的时候,吕武走出自己的军帐,宋彬早就在账外等待。 “主,秦人亮旌,示以军。”宋彬看着挺兴奋,又道:“前,秦将派大夫史颗致师,不得道义,羞愧而归。” 亮出旌旗,昭告自己来了多少个军团。 致师就是两军阵前的一次见面,分为派几个人又或是主将上去友好谈话;派出猛将互相单挑;见面约谈哪一方还是干脆投降算了。 吕武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没听见有什么大动静,两军咋就完成了一次致师了呢? 至于史颗是谁,他就更不知道了。 宋彬的意思很清楚,秦国是无缘无故地来侵犯晋国,属于出师无名的那一种,结果在阵前被驳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史颗掩面驱车回去了。 他见吕武没搞懂状况,开始履行一名家臣的责任,为吕武讲解这一次秦国大夫史颗装逼失败意味着什么。 简单的说,秦国来进犯晋国纯粹就是嬴姓、赵氏、名荣的秦君(秦桓公),又一次脑子抽了的瞎胡闹。 在此前,秦国一再与晋国交好,两国长期还有很频繁以及拥有历史悠久的联姻关系。(秦晋之好) 秦国因为跟晋国关系稳定,有足够的精力以及机会致力于跟西戎过不去,他们花了几百年的时间专门对付西戎,双方杀了个血流成河,以秦国取得优势而告一段落。 估计是秦国觉得西戎不再是威胁,开始谋求东进,已经有两次欺骗晋国,但两次都被晋国打得满头包,给龟缩了回去。 这一次秦国呼朋唤友,其实列国只是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少少派了些军队参与会猎(参战),甚至个别国家只是来个大夫应付着,真正响应的也就白狄。 而白狄并不是华夏文化圈的一份子,列国间要是有个鄙视链的话,他们绝对是最底层。 秦国大夫史颗装逼失败,他回去没有多久,秦军营地出来了一些队伍。 他们直奔着晋军城外营地而来。 发生些什么事,吕武当然还是不清楚的。 后面,他听到有人说,卫国不跟秦国一块瞎胡闹,跑去向韩厥致歉却没见到人。 见卫国来人的是智罃,他狠狠地敲了卫国一笔,表示原谅卫国脑子被门夹的行为了。 得知还能这样的吕武嘴角一抽一抽。 没等他感概完春秋的战争有点胡闹,程滑来命令了。 他们这一个旅需要进行集结,然后开拔出营。 实际上是五个旅要出营。 命令来自韩厥,要出动一个师跟对面的秦军好好玩一玩。 真正到了战时,晋军营地内反而没有了紧张感,得到了命令的各“卒”找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听从指令排在什么位置,跟着哪根旌旗一起出门就是了。 吕武身穿金属战衣,握着一把长戈站在战车之上。 他的御手是青,戎右是凌。 宋彬则是成为另一辆战车的“主”,御手是林,戎右则是锉。 两辆战车的后面都跟着二十五名徒步的武士,他们就是紧跟战车行动的步兵了。 老吕家不但吕武太过于吸引眼球,武士的甲胄有异于各个贵族,也是频频受到注目。 晋军出营,先在自家的营地边上列阵……,也就是各个“卒”听从指示,该去待在什么位置。 对面的秦军也在战鼓的轰隆作响中,大批的战车和士兵从营地里出来。 吕武频频看向本军那杆最粗最大的旌旗。 每一次那杆旌旗有摇动,代表着一个命令被下达。 随后,会有乘车或是徒步的“尉”,一边大声公布命令,另一边没停地移动着。 出战晋军得到的命令是列成两行。 简单说,就是出战军队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吕武所在的旅被摆在出战部队的最前方,他又恰好是在“彻头”位置,也就能够目视到对面的秦军到底在干些什么。 要是从高空进行鸟瞰。 东面的一大片红色就是晋军;西面一大片杂色的则是秦军。 会是杂色,主要是秦军将士并没有统一战袍的颜色,以至于看过去能看花人的眼睛。 晋军的脚步声本来并不整齐,向前推进的过程中,脚步慢慢形成统一,一阵阵整齐“踏踏踏”的迈步声掩盖了战车轱辘的滚动声和马嘶声。 第一次上战场的吕武其实对什么都好奇,他不但会观察对面的秦军,还会时不时左顾右盼地看看自己人。 因为是“彻一”的关系,他所在的这个“卒”的四辆战车与其余“卒”的战车,都是并驾齐驱的行进姿态。 吕武在看别人,他其实也是别人的一道风景线。 原密还是第一次看到全副武装的吕武,看到那一身被阳光照射能反射的金属甲,再看款式从未见过,看上去是那么的华丽丽,满心的羡慕嫉妒。 不止是原密一个人看到。 实际上,晋军很多都能看到站在马车上显得威风凛凛的吕武,他们很克制地没有交头接耳,很纳闷己方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猛将兄。 以现在的观念,没点本事敢在两军交战时穿的华丽,其实就是很显眼的靶子,必定会遭到密集箭雨针对,对方勇猛的人也会生出邀请单挑的兴趣。 吕武知道自己成了焦点。 他知道这么穿很华丽,不管是为了防御力,还是想要有所表现,都是必须的。 “此……”韩厥没出营地,他在营内靠前的高塔之上,一眼就看到了甲胄能反射阳光的焦点人物,问旁边的智罃,道:“何人?” 智罃也不知道,他对下方不知道谁大喊了几声,让过去搞清楚。 对面的秦军也在惊奇。 他们远远地就能看到对方有一个自带“光环”的某某谁,心里不由暗暗起了警惕之心。 带兵出战要雪耻的史颗,他用手遮在自己的双眼上方,抵在了额头的位置挡住阳光,无意识地看着吕武的方向,暗下决心:“耻也,辱也!必雪之!” 第41章 这是古典战争 某种程度上,成为战场较为受人瞩目的吕武,他内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却是一点都不会怂。 这一套金属甲胄经过反复地试验,早就证明防御力有保证,他的战斗技巧并不怎么样,可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大力气。 再来,这是两军对垒,又不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单挑对面的数千秦军。 那么长的时间与车组人员训练下来,又一再进行对战模拟,吕武并不感到陌生了。 比较现实的是,他真的需要立功,哪怕有风险也必须去尝试! 这个就好比如韩厥得到赵盾的赏识。 去拼了,失败迎接死亡;成功则是收获前途。 很多贵族的前程就是获得上位者的赏识,靠搏命去挣来。 已经逐渐搞懂春秋贵族法则的吕武,他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例外。 晋军率先抵达作战位置,可是并没有对还在行进中的秦军发起冲锋,同样没有发射箭矢。 目前华夏文明圈的战争还比较君子。 国家与国家爆发战争了,军队进入战场范围,一般会两军当着对方的面,明晃晃地扎营。 要开战之后,出战的军队都会等待对方将阵型摆好。 会是这样,跟当今岁月为什么要进行战争有关。 大国之间打的是争霸战,主要是想打服对方,让对方承认己方的强大。 因此,战争一般也就成了“征”之战。 所谓的“征”之战,大国打小国是为了获得小国的“贡献”。 简单说,将对方打服,迫使失败方每年进行上贡和听候调遣。 要是一再频繁地吞并小国,该是好几个大国联合起来,去打那个侵略性过度的国家了。 大国打大国则是为了争取国际地位。 秦国一再挑战晋国,其实就是为了获取国际地位,并不是以灭国为战争目标。 晋军率先列好阵型。 站在战车上的吕武看了一会秦军的动向,扭头看向了己方的队列。 第一彻的晋军,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视线会情不自禁地看向吕武,一切只因为吕武过于显眼。 阵型分布成了前后两个梯队,前面自然是吕武所在的这一批。 所有的战车都被摆在了最前方,每一辆战车后面都站立着二十五名徒步的士兵。 战车的款式并不一致。 非常多的战车都是革车,也就是没使用金属防具,会在一些需要防护的地方弄上皮革,拉车的马匹没有半点的护具。 一些战车则会在正前方和左右两边搭上一两面木质包金属的盾牌,战马身上会披上皮革甲,它们更加符合兵车的标准。 吕武的战车上,他腰间悬挂战剑,手里握着长戈,车壁却还有弓与箭囊,甚至挂着几把小斧头,同时也有一面盾牌被放在易于拿起来的位置。 作为御手的青,他的责任就是控制好战车。 戎右的凌,他需要负责的事项挺多,既是盾牌手也是弓箭手,必要的时刻也需要操起长戈。 老吕家的武士,他们穿着胸前有一块铁板的戎装,头盔、护肩、裙甲等其它配套则是藤条编成或皮革缝制。 除了甲胄之外,大多数武士是手持战戈,仅有少数的武士手握战剑。 他们却是都有一个皮革背囊被负在背后,里面插着一柄柄小斧头,甚至裙甲左右两侧也都别了两柄斧头。 这些斧头全是铁质,背在背上的都比较小巧,握柄是一种有弯曲的木头,长度约三十厘米;腰间那两柄斧头就比较大了,握柄同样带有弯曲幅度,长度也达到了六十五厘米。(参考消防斧) 吕武麾下的三个两司马,师翰和峭品的士兵很传统,倒是原密的士兵有些特色。 他们之中大多数穿的都是藤甲,少量是皮革甲,武器不是戈就是剑。 比较特别是原密的士兵,他们背上有木匣,插着一根根短矛。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原密那些武士背着短矛是个什么意思,吕武却知道是标枪来的。 其它各卒的组成,要么是很传统,却也不缺乏存在特色的兵种。 硬要说出战士兵之中以什么兵种最多,是弓箭手占了五分之一! 对面的秦军一阵忙碌后可算是将阵型给摆好了,他们摆出了三行的阵型。 一辆插着某种旗帜的秦军战车向前继续驶进。 晋军这边是程滑的战车迎了上去,他的战车上也有一杆旗帜。 两名战场指挥官的距离拉近之后,互相彬彬有礼地问候行礼,高声说了一些场面话。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也就前排的双方将士能听见。 比较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没什么好说的,要回各自的战阵,是御手控制好拉车的马匹,战车上的人跳下去,抬着战车在进行转向。 这一点没什么好奇怪的。 现在的车没有车轴,想要转弯需要绕很大的幅度,可不就需要大力士跳下去扛着挪位? 程滑回到战阵。 对面的史颗也在差不多的时间回去。 战场上原本轰隆作响的战鼓声停了下来。 吕武正在观察时,却听到己方战阵中,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什么。 晋军战车上的人开始下去。 徒步的士兵则是单膝跪地,双手摆出投降状地高高伸向天空,将脑袋低了下去,嘴巴里念叨着什么。 吕武不懂会学,其余贵族怎么做,他也跟着怎么做。 晋军都跪地当然不是要投降,他们是按照自己的传统,进行战前的祈祷。 他们在干这事的时候,对面的秦军一边看一边讨论。 结果是晋军这边很有节奏感地在吟唱祈祷,秦军战阵则是太多人说话出现了“嗡嗡嗡”喧哗声。 祈祷完毕的晋军,该上战车的人上去,士兵重新站立起来。 所有的贵族都在看本阵的“旌”,等待下一步指示。 秦军那边率先敲响了战鼓声。 随后,晋军这边的战鼓也被敲了起来。 只是战场上双方的“旌”都没有做出什么指示。 而这时,秦军那边冲出来了七辆战车,身后却没士兵跟上来。 他们在看到对方时都是一愣,觉得干不过对方的战车主将率先放弃,几个不服输的战车主将则是在大眼瞪小眼。 “致师?”宋彬大声对吕武喊道:“主?” 啥意思? 吕武不动声色地看向宋彬,心里却清楚自己穿得太招摇,冲出来的秦军是要找自己单挑。 而这,符合计划! 紧张,吕武自然是会有点紧张的。 吕武握住长戈的手浮现了青筋,看向了自己的御手与戎右,又看向了不远处的程滑,想要得到什么示意。 程滑还是一脸木木的表情,发现吕武在盯着自己看,眼睛没眨一下就直勾勾地看着吕武,没给半点提示。 奔驰出秦军本阵的战车,有三辆直奔吕武所在的位置前方,他们缓缓地降慢了速度,先后对吕武行了一礼。 吕武回了一礼。 秦军战车主将发现同袍也在干相同的事情,又是一阵互相之间的怒目而视。 看到这一幕的吕武哪里还不明白。 这特么是果然盯上了自己! 他开始观察对面都是些什么人,琢磨着程滑有指示之后,自己上去能不能打得过…… 第42章 请见证我的武勇 大概五分钟之后,不知道是程滑反应慢还是什么情况,一直没有什么指示? 邀战的秦军战车,等了一小会还没看到吕武出去,已经大声地在喊些什么东西。 而秦军的战阵那边,秦军士兵开始发出大笑声。 晋军在沉默,只是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没有命令不能随意出击的吕武,他可算看到了程滑一个点头。 他拍了青的后肩膀一下,将手里的长戈放好,手里的家伙变成了弓,一手则是在抽箭矢。 作为戎右的凌则是扛起了盾牌,随时准备挡住射来的箭矢。 青一甩缰绳,大声喝了一声:“驾!” 拉车的马匹踏蹄动了起来,一阵小跑之后加速,使战车驰骋起来。 看到吕武出去迎战,晋军阵列中的将士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 手持战戈的晋军士兵,拿着战戈举起再往地面一杵,一下一下非常有节奏。 握剑又持盾的晋军士兵,则是用战剑敲击盾牌。 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吕武加油鼓劲。 两军阵前的那三辆秦军战车,有两辆主动地向左右两边拐去,剩下的那一辆,车上的秦军贵族再次向吕武遥遥地行了一礼。 一直在观察情况的吕武,一边对那名秦军贵族行礼,另一边则是注意另外两辆秦军战车的动向,发现他们拉开距离之后缓缓停了下来,心里稳了一些。 到了要展开对决之时,秦军和晋军的将士已经在大声地呼喝各自的战号。 两军的战鼓也是敲得震天响。 位于营盘内的韩厥,等待智罃派出去的人回来禀告,才算知道自带“光环”的人是谁。 “将主?”智罃试探地问道:“出击否?” 韩厥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没有给智罃半点回应。 智罃问的是,一旦吕武有危险,要不要抢救回来。 韩厥的性格决定了一点,哪怕是给予回报,也要对方有能力去收获,才不会因为私自的感情去左右一场战争。 战场之上。 吕武的这一辆战车已经完成加速,他很努力地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努力要追上自己的那一辆秦军战车。 正常交战,两军会拉开三里的距离。 这一次,晋军与秦军互相的间隔只有大概有一里(400米),让出来的空间还是挺足够的。 只是,全速驰骋的战车,它们因为一些技术缺失的关系,转个弯都要有几十米的空间,绕个圆圈就是一百多米的直径。 它们不会是在一定区域内来回绕,跑起来很难控制范围,好几次都是逼近到两军阵列的百米范围内。 发起单挑的秦军贵族叫什么,吕武没机会问,他只知道对方已经射了三箭,两次落空,一次射中战车的革皮,箭矢还插在那里。 吕武却是一次攻击行为都没有。他一直让青尽量保持距离,直至双方一次面对面的交错而过,才挽弓射出第一箭。 他射出去的箭矢被对方的戎右给挡了下来,而对方回了一箭同样被己方的戎右凌举盾挡住。 那名秦军贵族很快又射出第二箭,可能是太赶的关系,偏了很大的距离。 吕武看到对方直接将手里的弓丢出去,拿起了长戈对自己举了举,瞬间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这样互相拉开距离射下去,今天的一整天就是他们追着互相射箭,射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秦军贵族在邀请短兵相接。 这一幕被战场上的双方将士看在眼里,他们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期待致师者决定生死时刻的到来。 吕武短时间内心里做好了权衡。 那个秦军贵族看着块头挺大,却只是穿着一身皮甲,使用的是一杆长戈。 吕武瞬间有了决定,重重地一拍青的肩膀,吩咐道:“驱!” 两辆决斗的战车再一次互相拉开距离,随后完成了调头,笔直地朝着对方进行冲锋。 看到这一幕的双方将士再次爆发出呼喝声,为己方的人鼓劲。 因为是战车对决的关系,除非是要玩命,不然没可能直接展开真正地对冲,一般都是交错着呼啸而过,趁着短暂的近距离进行交手;要么就是并驾齐驱,打个激烈的交锋。 两辆敌我战车的距离在拉近,吕武微微下蹲稳住自己的下盘,手里的战戈向下斜着伸出去;对面的秦军贵族也是相同的举动。 这一名秦军贵族距离拉得足够近,才发现自己的对手是那么的年轻,脸上立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起了轻视之心。 只是,他的喜悦也仅能维持不到三秒。 在战车交错而过的瞬间,双方的战车主将都是操戈攻击,但吕武用自己的戈杆格挡住对方啄下来的战戈,一手却是握住了敌人的戈矛再猛地一扯。 战车主将在战斗的同时,各自的戎右也没闲着。 秦军的戎右很突兀地拿起弓箭要射,没等他挽弓搭箭的动作做完,一柄短小的斧头飞过来,直接破开皮兜劈中他的前额。 没有惨叫声,有的只是鲜血飞溅,脑门被劈开的秦军戎右侧翻下车,被摔下去的惯性带着一阵翻滚。 原来是戎右凌按照吕武事先的吩咐,等待距离拉近了投掷出小号战斧。 秦军的战车主将,他也没想到吕武在操戈回击的同时,还能抓住机会拉扯自己的战戈。 这样的事情没几个能办到,他见吕武年轻,更不觉得能做到,以至于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他眼角看到自己的戎右阵亡,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身躯控制不住向前倾,脑袋下的脖子被一杆战戈勾住,自己的视觉是从战车飞了出去,看到了战车上一具颈部喷血的无头尸体,随后永久地陷入黑暗。 一个交错的瞬间,吕武杀掉了对方。 两辆战车交错而过的短暂刹那发生了那么多事,着实让万千观战者感到目不暇给。 等他们反应过来,吕武所在的战车已经开始在缓慢降速。 晋军看到吕武干掉了对方,立刻爆发出响彻天地的欢呼声。 与之比较,秦军那边则是什么动静都没了,安静得很。 吕武所在的战车完成降速,换成他在临时当御手,凌和青跳下战车搬着挪位,要改换行进方向。 他们刚刚完成又重新让车动起来,战场上出现了很大的喧哗声。 原来是有一辆秦军战车的主将很不贵族,趁着吕武这一辆战车在调整方位,要从后面发动偷袭。 吕武一直都在眼观八方,对那一辆敌车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他却是假装没看到,又让青和凌不要慌张。 战场上出现喧哗声,要偷袭的秦军战车主将立刻射箭,只是被挡了下来。 吕武装出一副惊慌的表情。 他这表情离得远了看不真切,想偷袭的秦军战车主将却是能看得很清楚。 这个秦军战车主将屡射不中,又发现吕武惊慌了,示意自己的御手加速拉近距离。 吕武的表演等对方靠近到二十米,示意戎右凌拿起弓箭进攻,他则是远远地对着那个秦军战车主将行礼,表现得很贵族。 而不久前,宋彬已经下令战车前驱。 正儿八经的决斗(致师),宋彬可以心安理得地观战。 可是秦军竟然要偷袭,他带着满腹怒火,必须上前护主。 宋彬的战车直奔另一辆正在向吕武战车靠近的秦军战车而去,还能听到他在高声骂着什么。 晋军那边的将士也早就在破口大骂。 只是,秦国的不讲究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多次跟楚国结盟,尤其这一次还跟白狄一块入侵晋国,华夏文化圈之耻的帽子早就戴上了。 晋军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切欢呼声。 之前,发生了什么? 第43章 霸主国的战斗力 第一次参战就被邀请致师(决斗、单挑)的吕武慌吗? 要说完全不慌,他都骗不过自己。 只是,慌跟怕其实是两回事。 浑身上下武装到牙齿的吕武,他很清楚自己身穿甲胄的防御力,哪怕是被战戈命中,不会在第一时间丧命,伤会多重则看情况。 而被箭矢射中嘛?只要不是射脸门,或是对方射术精湛专挑甲片空隙,肯定无法造成穿透。 观战的双方将士,他们先是看到秦军战车主将一箭射中吕武,还没做出欣喜或惋惜的表情,却见吕武在战车交错而过的瞬间投掷出一柄什么。 投掷而出的当然是战斧,却是被对方的戎右用盾牌挡了下来。 吕武在刹那间完成了另一个举动,他将手里的战戈掉了个头,用底杆的部位投掷向对方战车的轮子。 那个秦军战车主将还在看被战斧劈穿的盾牌,庆幸自己的戎右反应及时,不然自己被掷中绝对死定了。 他却是猛然间听到一阵木头的“嘎吱”响,没来及做出任何的反应,整个视野里都在天旋地转,脑子里刚判断自己的战车翻了,却立刻失去了意识。 晋军那边因为看到要偷袭的敌人被收拾,心里解气叫得那个叫畅快。 秦军则是知道理亏,又见偷袭不成反而被收拾,觉得晦气的同时感到沮丧。 吕武的这一辆战车的速度已经拉起来,他们正在向宋彬的战车靠拢,一起收拾掉另一辆想要偷袭的秦军战车。 连续四次对决,吕武都解决掉了对手。 尤其是后面的两辆秦军战车都是偷袭。 晋军见证了吕武的武勇,爆发出了欢呼,士气在这一刻提升到了顶点。 吕武示意青驾车向秦军战阵,一边对着秦军的方向行了一礼。 由于距离的关系,大多数秦军看来,吕武是在对他们行礼。 个别脑子比较直的秦军贵族,以为吕武是在向他们发起致师邀请,已经有贵族开始对自己的车组下达指示。 更多的贵族则是心生迟疑。 毕竟,吕武刚才可是当着他们的面,看似很轻松地解决了己方的挑战者。 接近到秦军战阵约五十米左右,吕武等待青控制战车开始转弯,张弓对着明显是秦军出战主将的人射出了一箭。 他的本意是射秦军主将,也就是那个叫史颗的秦国大夫。 箭射了出去。 史颗看到吕武对自己射箭,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听到了绳索断掉的动静。 吕武射出去的箭没射中史颗,却是射中了秦军旌旗,导致旗面掉了下去。 秦国贵族挑战失败,又用偷袭的方式想要窃取胜利。 偷袭成功的话,只有胜利者才有发言权。 关键是偷袭失败还反而被杀,秦军的士气遭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们基本都看到吕武射箭,又看到己方旌旗被射落,发出了无意识的哀嚎声,内心的沮丧达到极致。 在这时,一直没什么指示的晋军旌旗,它向前重复倾了三次。 那是整个人看上去木木的程滑,下令第一梯次的部队对秦军发动攻击。 秦军那边还处在旌旗被射落的哗然中。 史颗没有了用来指挥的旌旗,只能大声命令部队迎战。 只是秦军士气低落,又面临失去了指挥道具,慢的不是一拍半拍。 人在营盘高塔上的韩厥和荀罃在面面相觑。 他们对吕武的武勇感到惊讶,却又对程滑的反应迟钝很不满意。 实际上,他们觉得在吕武解决偷袭的秦军贵族后,程滑就该趁着秦军士气低落下令发起攻击。 结果? 程滑竟然浪费了第一时间的机会,给了秦军将士平复心情的空档。 要不是吕武后面又做了那些举措,再一次严重打击了秦军的士气,程滑也总算抓住机会下令出击,程滑作为一名战地指挥官明显不合格。 不过,后来吕武的那些举动,再有程滑下令出击,看上去倒是配合默契。 只是,韩厥和智罃都清楚,程滑只是运气爆棚,跟指挥能力无关。 战场之上,战车的轱辘在地面上转动,驰骋起来会有很大的动静。 出击中的晋军,他们一个个早被吕武刺激的血脉喷张,满怀杀敌的热情。 每一辆战车后面都跟着跑步追随的二十五名士兵,他们被车轮与地面摩擦而起的尘烟给笼罩了进去,无法看清楚前方的状况。 吕武发现己方的第一梯队发起进攻,高声让宋彬跟着自己的战车调整朝向,与己方的士兵会合,加入到这一波攻势。 从高空进行鸟瞰。 晋军发起进攻之后,秦军跟着做出反应。 东面是一片红色的潮流在向前推进,西面则是一片杂色也在向前。 红色看上去队列不乱,形成了一条不是那么规则的直线,整体地向前迫进。 杂色则是发动了并不整齐的冲锋。 他们向前冲了一段距离之后,本来不规整的线条又被拉扯得歪七扭八,很快就有了冲太快的突出部。 晋军向前推进中,大批的弓箭手不断射出箭矢,一批又一批地射死射伤秦军,或是阻隔了秦军向前推进的路线。 大批晋军弓箭手的不断射箭,再一次打乱了秦军的冲锋阵型。 有些秦军还是闷头在往前冲,一些远程部队则是留在原地开始与晋军弓箭手对射。 吕武所在的“两”,该到位的士兵很快就跟战车完成会合。 前方已经发生接触,他的这一个“卒”需要会合并组成战术队形,稍微与友军有些脱节。 接触上的双方,战车在轱辘转动的轰隆作响中,不是战车与战车纠缠,就是直接辗向了密集的步兵。 战场上,一时间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晋军这一边阵型比较严谨,有针对性地让开空隙,诱使冲得太猛的秦军冲得更猛一些,再完成合围进行歼灭。 而因为晋军弓箭手占了出战部队五分之一的关系,总是能用远程箭雨阻隔秦军的互相靠拢,围杀的效率也不是一般的快。 开打之后,不到两刻钟(半小时)的样子? 秦军已经完全没什么阵型可言,他们顶着晋军弓箭手带来的伤亡,非常卖命地突击,随后突得太猛的那一部分被吃掉。 晋军打起来则是有那么点不紧不缓,过于重视阵型的关系,看上去战术甚至有些死板。 当然了,列国针对晋军作战的死板创造了一个词,叫好整以暇。 秦军在反反复复的突击过程中,领军的史颗突然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多少自己人,又看到一张张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脸庞,心里有些慌了。 当前年代还不是秦国制霸的岁月,秦军更不是那一支能横扫六国的秦军。 现在的秦国只是西北部一个被看不起,却又在努力和无所不用其极,想获得国际地位的国家。 吕武打着打着发现自己这个“卒”包围了一辆有旗帜的敌军战车,再看清楚车上的人是谁,下令进行合围。 一直努力跟紧吕武的宋彬,他很大声不断喊着什么,只是战场上的吵杂声太多,被掩盖了下去。 宋彬察觉到吕武想干什么,没来得及有什么建议,看到了士兵改武器为战斧,还看到己方的另一个“两”的士兵也手握短矛。 他大声的喊叫声中,该掷斧和投矛的士兵已经完成自己的动作。 只见,大批身穿杂色的秦军士兵被淹没在战斧和投矛之中,惨叫声响成了一片,遍地躺满了死尸与伤患。 吕武在兴奋地喊着叫着。 原密、师翰、峭品也是相同的举动。 他们都知道自己捞到大鱼了,作为“两司马”的三个小贵族,他们频频地看向自己的“卒长”吕武,不断用眼神怂恿:上啊,弄死,或是俘虏啊! 吕武当然想那么干了,却是听到了宋彬急切地在喊自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宋彬不断用眼神示意。 吕武顺着宋彬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程滑已经在靠近,平时一张总是木木的表情,换上了喜笑颜开。 其实,吕武哪知道在春秋,真不是想俘虏谁就能俘虏。 战场上,假装不知道对方是谁,干掉也就干掉了。 可是进行俘虏的话,春秋需要的是尽可能的身份对等。 简单的说,春秋时代自有规矩存在。 小兵没资格去俘虏敌方贵族;小贵族就算能俘虏敌方大贵族,也要先去问问敌方大贵族愿不愿意被自己俘虏;对待国君的话,不管是小贵族和大贵族,都没资格去俘虏。 宋彬在做的就是提醒自家领主别犯浑,老老实实包围秦军出战主将,等程滑过来完成俘虏的程序。 而反应过来的吕武,他搞懂情况后,理智上清楚,情感却不允许,还是很蠢蠢欲动! 第44章 面见主将 程滑驱车上去,没靠近就已经手握美玉,脸上带着十足的热切。 而实际上,交战并没有因为秦国大夫史颗陷入重围结束。 到处都有晋军在绞杀还在抵抗的秦军,以至于战场上还是弥漫着尘烟,能听到各种呼喝声以及惨叫声。 站在战车上的史颗,他耳朵里被己方伤兵的哀嚎和呻吟所充斥,满脸纠结地看着程滑手托着一块玉递向自己。 心情很差的吕武想要离开,他要给青下令时,却看到原密、师翰和峭品都带着一脸的满足。 史颗接过美玉,很颓废地下了战车。 程滑的戎右也下了战车。 这一名戎右走上史颗的战车,将那杆旗帜给拔了起来,收拾一下只留下旗面,将旗杆给丢到一旁。 而想走的吕武看到自己的属下满脸喜色,想了一下也露出了笑容。 不管是现在还是后来,但凡有功劳都是领导的。 与后世有些不同的是,现在要是出现纰漏,锅同样是领导的。 他们的自尊心决定了一点,无法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过错推脱给下属。 春秋时代,领导占功劳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创造让领导立功的下属,该获得的好处也不会缺。 这个叫领导吃肉,少不了下属跟着喝汤。 当然,其实也是贵族骄傲的一种体现。 程滑又恢复了木木的表情,他看向了吕武,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到程滑这个举动的其余人,压低声音发出了欢呼声。 “主!”宋彬无比振奋,道:“入彻,战也!” 进入阵列,继续立功! 脑子转了过来的吕武,心态已经平复了下来。 他刚才出的风头已经够大,又干出了“辅助”旅帅俘虏秦国大夫史颗的大功劳。 两军将士注视下,没有谁能抹了这些功劳。 交战还在继续,不到骄傲自满的时刻。 宋彬就是想让更多的友军和敌军看到自家领主的身影,加深他们的印象,好在接下来的论功行赏中更有底气。 所以了,有没有一个好家臣,在这个时候就凸显出了作用。 晋军的彻一已经完成攻势,彻二早就接替彻一顶在了最前方。 史颗失去对秦军的指挥后,秦军那边有贵族接替了指挥权。 秦军并没有因为战事不利而退却,大批的战车和士兵先后进入战场。 他们却被晋军彻一和彻二不断轮替推进,像极了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攻势,拍死在战场上。 战线一直在向秦军的营盘推进,很快秦军的营盘内敲响了鸣金声。 所谓的鸣金,其实是敲打一种钲。 这种钲就是一个有长柄的倒置铜钟,敲打它只有一个意思,承认打不过了,示意己方部队撤退。 面对秦军没有丝毫队形的逃奔,晋军却是停止了追击。 能乘势杀进敌军营盘,却放弃了进攻,换作其余年代会被骂白痴。 可现在是春秋,是个打仗还讲礼仪的年代。 秦军撤入己方营寨。 晋军则是开始进行战场打扫。 站立在战车上的吕武正在与站在地面的原密、师翰、峭品交谈。 他们的家臣则是指挥着家族武士捡战场上的东西。 一般是捡起武器,扒掉敌方士兵身上看去完整的甲具。 也会有士兵去将看上去完整的敌我双方战车,给集中起来。 留在战场上的秦军是抢手货,引发了晋军之间的争抢。 很多士兵在收拾战场时,免不了扒拉敌军是不是携带什么,掏出一些货币会露出欣喜的笑容,掏到家书之类也会收集起来。 并不是在战场上捡到什么都归于自己,他们需要上交给自己的领主。 然后,领主可以趁军司马还没派人统计战利品私藏一些。 战场上找到的家书,晋军会在随后派人送还给秦军。 很快,晋军这边的战车大多堆满了兵器和甲胄。 这些东西都是在战场上收集而来,大多数带着血迹,以至于多数战车在回营地的路上一路留下血迹。 出战的部队回营,得到了其余袍泽的注目。 各个领主带来的属民,他们被指示出去收集战场上的尸体。 秦军的尸体会在随后被装上车,送过去。 晋军这边的战死者,还有留在战场的伤患,则会带回营盘。 吕武回到自己的营地,一边将金属战衣卸掉,更换一身轻便干净的皮甲,另一边听取伤亡统计情况。 他这个“卒”的伤亡并不严重。 出战四辆战车,回来时变成了九辆;一百名士兵中,轻伤二十六人,重伤两人,失踪了十四人。失踪不是战死,便是重伤被遗留在战场上,可能也是临时与队伍走散;却是带回了两百八十七个战俘。 其余战利品的话,战戈捡了四百二十六杆、剑七把,各色货币两百余枚,一些小型的首饰类八个,布匹十二捆,还有比较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能有这些收获,离不开吕武在战场上的惊艳亮相,导致其余贵族不敢或不好意思争抢。 在宋彬的提醒下,吕武才知道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决定留下什么,又上交些什么。 三个“两司马”则是眼巴巴地等着吕武做出决定。 吕武不是那么清楚战利品的分配情况,将选择权交给了宋彬这位家臣。 差不多是吕武刚跟宋彬说完话,外面来了一伙人。 他们通知旅帅程滑让吕武过去。 吕武不能怠慢,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军容,带着几名武士来到程滑处。 结果,程滑留下人通知吕武,说自己被召唤到中军大帐,吕武一到就过去。 本来吕武就在猜测程滑想跟自己说什么,又或是想对自己干什么,一听去中军大帐也就抛开了多余的胡思乱想。 他先遭遇了荀罃的打劫,明白不是所有大贵族都像魏氏和韩氏讲道理,又对程滑的印象有点糟糕,不免是会多想些什么。 想去中军营盘并不容易,尤其程滑压根就没留下什么通行信物,又或是留人领路。 导致吕武这伙人要去中军大帐,一到关卡就被拦下,等待“关主”一层层上报,拖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来到中军大帐外面。 这里聚了不少贵族,他们看到吕武来了,每一个人的心思都不相同。 吕武看到了友善的目光,也看到了一些贵族明显的嫉妒,少不了一些没什么特殊想法的贵族。 没多久,吕武得到通知,可以进去了。 他进入军帐立刻闻到了油脂的味道,看见里面坐了不少人,一时间没找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程滑。 油脂味是因为里面点了油灯,并且数量不少。 他再看向主位时,看到的是一名威严的中年人正在看着自己。 坐在主位的当然是下军将韩厥,他左边座位的第一顺位是下军佐荀罃,右边座位的第一顺位却是秦国大夫史颗。 战俘能堂而皇之地进入中军大帐,还能坐在右边第一顺位? 大帐内的众人,爵位起码是下大夫起步。 按照军职来算,吕武没资格过来。 以爵位来算,更没资格入内。 他下意识觉得事情或许会有些不寻常。 第45章 你们秦国不地道啊! 第一个出声招呼吕武的人是荀罃。 作为下军佐,荀罃是下军中地位仅次于下军将韩厥的人物,等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热情,以至于在场的贵族先是一愣,随后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了吕武。 而吕武呢?他赶紧行礼的同时,发现贵族们看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联想到荀罃的贪婪和狡猾,一颗心立刻警惕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程滑站立起来,先对韩厥与荀罃行礼,然后严厉地对吕武喝道:“速来!” 有时候痛斥是出于爱惜。 严厉地对待某个人也不会是真的不待见。 吕武听到了程滑用上了“速”这个字,小跑着来到程滑的身后站立。 坐在主位的韩厥轻皱眉看了荀罃一眼,又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吕武所在的位置,抬手轻轻地敲了身前的案几几下。 手指与案几的敲动,发出了“叩叩叩”的木头声响。 荀罃眯了眯眼,看一眼韩厥,老老实实坐着了。 站立的吕武则是在看程滑的后脑勺,猛然间发现这个旅帅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懂得护犊子。 他却不知道一点。 遇上了事,不去保护下属的长官,谁还乐意卖命? 当然,程滑也是担着很大的风险,他不算是什么大贵族,却是扫了荀罃的面子。 而他这么干,保护下属能得个好名声的同时,主要是回报吕武给予俘虏秦国大夫史颗的机会。 没看见帐内的贵族,他们看程滑的目光都变了吗? 日后,愿意与程滑亲善的贵族,肯定是会增多的。 所以,程滑是冒着风险没错,却也获得了更多贵族的善意。 作为俘虏的史颗全程都在盯着吕武看。 由于吕武已经改换了甲胄,他一开始真没认出吕武是谁。 经过荀罃和程滑的那么一出,再结合程滑的表现。 史颗虽然打仗有点不行,却不是完全没脑子,马上有了联想。 吕武早发现史颗一直死盯着自己,但只是回看了一眼,态度显得很平淡。 下军将韩厥开始讲话了。 说的是一些晋国与秦国如何如何,提到了秦国和晋国长期的联姻历史,又讲到了近些年秦国的不地道。 身为俘虏的史颗脸色变得越来越尴尬。 荀罃接过了话题,大谈特谈秦国与楚国的关系,很不明白秦国为什么要跟周室麾下诸侯国的死敌楚国,去搞什么蜜月期。 “此为国势。”史颗有点没成为俘虏的自觉,带着愤懑又说:“列国多欺秦,我心戚戚!” 这是国家大事,我这个大夫也是顺应局势。 你们这些家伙,长久以来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俺们秦国明明强大了,你们还不承认。 打啊,那就打到你们这些家伙承认俺们变强了。 “嗟呼!”荀罃一脸的惊讶,道:“夫之无道,懑天不予?其自欺,非人欺也。” 哎呀?我了个靠! 别特么扯犊子了,你们就是一帮欠收拾的货色,贱到老天都看不过去。 都特么好几次被打得满头包了,能消停点,别再胡闹了吗? 秦国真的输给了晋国好几次,其中两次还败得很难看,导致史颗想硬气一下,都拿不出底气。 他面无表情地说:“今,晋非伯也!” 伯就是老大的意思。 所以,史颗的话,大概是:别嚣张,你们晋国已经不是列国公认的霸主了。 这一点却是说到了晋国众贵族的痛处。 晋国就是在晋景公领导下失去霸主地位,尤其是“邲之战(两棠之役)”这一场败得很难看。 荀罃也是在那一场战争被俘,视为今生的奇耻大辱,导致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现在晋国这么乱,跟失去霸主地位有关。 只因为晋国只要众卿团结,一定能够成为霸主国,但通常成为霸主国之后,众卿也就会斗了起来,再因为内斗导致内部乌烟瘴气,给了他国可乘之机。 当前的晋国就是混乱期,不是没有卿想结束大贵族之间的倾轧,可惜的是没有一个能压服众卿的存在。 一些贵族从座位上蹦起来,口吐芬芳的同时,手舞足蹈地叫嚣要给史颗好看。 他们却只在自己的座位边上表演,没有真正地冲上去。 会这样,倒不是他们忌惮秦国,只是遵守贵族的规矩,同时也是给程滑面子。 之所以又扯上了程滑,只因为俘虏史颗的是程滑,导致程滑对史颗有全权的处理权。 是真的全权处理权,哪怕下军将韩厥都无法绕过程滑去处理史颗。 “武?”程滑没转身更没回头,问:“舞剑否?” 吕武听出了程滑声线里的杀意凌然。 剑舞当然不是上去跳舞。 程滑是要让吕武与史颗来一场决斗。 周边的贵族却是扭头看向了吕武,又将视线转到了程滑身上,脸上满满都是赞叹。 荀罃则是不断用表情怂恿和鼓励。 程滑没给吕武回答的时间,他站起来对韩厥行了一礼,说道:“主(下军将),滑请史大夫与麾下共舞。” 口吐芬芳的晋国众贵族停了下来,再齐声大喝:“善!” 韩厥又在皱眉,他是下军之主,并没有因为打赢了一场,觉得战争就全面获得胜利。 在临出发前,栾书有过一些交代。 元帅栾书……,他也是中军将,还是晋国目前的执政。 总之栾书很是忧心忡忡地对韩厥表示,晋国现在经不起大折腾,主要是内部不稳,不希望与秦国爆发长期的大战。 同时,栾书还告诉,说是君上(晋景公)约定吴国会盟,打算拿吴国当棋子来逼迫楚国停战。 简单的说,今年的晋国经不起大折腾,栾书示意韩厥在跟秦国交锋时,控制好战事烈度。 韩厥让史颗来中军大帐,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可是,史颗作死一再挑衅。 另一边,程滑也是脑子不好使,没看出韩厥的用意。 史颗很早就想问了,看着吕武,大声问道:“汝,何也?” 吕武没搭理史颗,他只是微微躬身看着韩厥,做出等待指示的态度。 “滑子。”韩厥叫的是程滑,却是看着荀罃,复道:“兹。” 荀罃挑了挑眉头,对韩厥点了点头,对程滑说道:“任军尉。” 程滑非常明显地愣住了。 他很懵逼,自己是立功了没错,咋就从旅帅,变成了军尉。 旅帅是实职。 军尉看着非常风光,能够时刻为将军服务,但其实就是一个衔。 说白了,军尉就是一个过渡,迈过去就是前途无量,停滞不前就永远没有实权。 韩厥看向了还是躬身姿态的吕武,说道:“武任假旅帅。” 这是论功行赏? 只不过是一个暂代,不是真正的任命。 史颗已经明白了什么,举起案几上的一壶酒,凑到嘴边“咕噜咕噜”地喝完,大喊:“剑来!” 原本没明白的晋国众贵族,看到史颗的行为,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们的理解是,吕武升任旅帅的功劳其实还不够,将史颗干掉才会是真正的旅帅。 不少贵族控制不住自己,露出了实名羡慕的表情,暗自嘀咕道:“杀一人,便为下大夫?” 他们主观地忘记了一点。 吕武之前在战场的表现也很惊艳。 第46章 杀死你,是为了成全你 来之前,吕武可是恶补了不少知识。 晋国是个什么职位,不简单的只是职位,还代表着爵位。 想担任旅帅必须是个下大夫。 所以了,吕武要是把握住这次机会,他就迈入了晋国的中级阶层。 众贵族起身。 有士兵进来将案几等物搬开,使中间变得更加空旷一些。 史颗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剑,又不知道谁给递了一面盾牌。 他在整理自己的长袖和腰带,却是解开了束冠,成了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 这其实是他在用自己的行动侮辱晋国众贵族。 吕武很想回去穿上自己的那身钢铁战衣,只是很清楚根本没有机会。 他的“前身”一直都在很努力地训练格斗技巧,可惜的是并没有继承下来,但一些肌肉记忆其实是还在的。 这半年多以来,他从未放弃锻炼,关键是没个好的老师,格斗技巧很普通。 重新坐好的众贵族,他们等待吕武和史颗都站好后,开始有节奏地打着节拍。 吕武只是单手握剑,没有选择盾牌。 他按照这时候的礼仪,对着史颗躬身行了一个执剑礼。 史颗却是傲慢地昂起头,用剑拍了一下盾牌,剑身磕碰到盾牌的铜皮,发出了金属的交鸣声。 一套礼仪流程走完,进入到了对决的时刻。 要是观赏性的剑舞,他们这个时候就该游走起来,还要做出很夸张的肢体动作。 而这一次虽然也是表演,但却是一次生死决斗。 吕武全神贯注地盯着史颗,却见对方一手持盾向前,一手正握剑柄,踩着小碎步就发起了进攻。 观看的贵族已经停止打节拍。 他们睁大了眼睛,等待第一次交锋的结果。 吕武很冷静,也必须保持足够的冷静。 他平时有锻炼,也没少跟自家的武士对练。 比较关键的是,武士跟领主对练都是收着来,哪会真的搏命? 那种练法,就是在喂招,不存在生死搏杀的气氛。 没有多少时间给吕武用来思考,他避开了猛砸而来的盾,又险险地侧身闪过了直刺而来的剑。 刀砍、剑刺、棍扫、锤砸。 什么武器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 真正会用剑的人,没谁会用剑去砍人,只会掌握“刺”这么一个精髓。 事实上,刀砍,除非是砍掉脑袋,不然很难一下子将对方砍死,伤也是被砍得皮开肉卷,伤不到内脏;用剑刺的话,只要是刺中四肢之外的部位,一中就是刺到体内伤到内脏器官,不死也绝对会令对方重伤。 史颗的打法非常凶悍,两次攻击都没中也不退却,死死盯着吕武,追上去又是刺了一剑。 因为需要移动脚步来避让,吕武处在一种左闪右躲的姿态中。 他没去理会观战者各种奇怪的声音,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史颗身上,找到史颗再刺不中脚步乱了的机会,侧身用肩膀和左臂向前猛顶史颗的盾牌。 这一顶,史颗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脑子里错愕吕武的力气怎么那么大,控制不住向后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 后退中的史颗看到吕武大步开迈而来,下意识觉得不好,举盾就往前一荡,却是听到了一声啄木的动静,随后一阵惊呼声响起,下一秒右边的胸前传来了炙热感。 他低头一看,看到的是剑已经刺入自己的胸膛,衣服已经被血染红。 刚才吕武的动作没有任何花俏,他只是趁着史颗脚步未稳,抓住机会大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刺出手里的剑,剑尖穿透盾牌的木质结构位置,瞬间再用左手接替右手握住剑柄,再猛地右手抵住剑首使劲一推。 他的一套动作,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史颗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吕武,抿了抿嘴要举起战剑,手臂抬到一半被吕武伸手握住。 他身体里的力气在消失,胸腔里面一片不正常的火热,眼前也是一阵阵的金星直冒,大口喘息时,口腔里的血沫不断涩出来。 其实,他也不想赢这一次决斗,打算用死亡来保证自己的荣誉,以及对秦国的忠诚。 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做足表演,力压吕武再明显一些的放水,就被干掉了! “彩!!!” 吕武在众贵族的大声呼喝中抽出了自己的剑,带着腼腆的笑容,习惯性地就要拉起衣摆,却是拉个了空,只能用手臂的布料擦拭剑身上的血。 倒在地上的史颗,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吕武看,呼吸却是带着一种鼓风的杂音效果,越来越多的血沫从嘴里,甚至是鼻孔,可劲地往外冒。 这是肺部被剑穿透,功能损坏不说,红细胞活跃起来,入侵了肺部,再被输送着到气管,控制不住就得往外涌。 木质的地板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片,血迹从木板细缝涩了下去。 韩厥面无表情地看着。 刚才觉得被侮辱了的荀罃则是喜笑颜开。 大多数的贵族已经在恭喜吕武,只是做得比较矜持。 一些贵族看着已经不再呼吸却睁大双眼的史颗,则是在皱眉。 “敛之,送归于秦。”韩厥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自己的额头,看着吕武轻轻挥了挥手,又扫视了一眼众贵族,说道:“霍之战……” 吕武没听见韩厥后面说的都是什么,他退出了中军大帐,抬头看向了天空。 外面的那些贵族见吕武出来,有几个凑了上去。 天空很蓝,云朵像极了,就是阳光有些刺眼。 凑上去的贵族在问吕武,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吕武刻意让自己看上去很腼腆,简单地说都发生了什么。 得到答案的贵族显得比较错愕。 俘虏了秦国的大夫,却是在主将大帐杀掉? 他们急切又再问是因为什么。 吕武没添油加醋,只说那个秦国大夫太装逼,把自己坑死了。 众贵族也就了然。 都成俘虏了,却是讽刺晋国失去了霸主地位,还当着下军佐荀罃直接嘲讽。 这样一来的话,下军将韩厥肯定是要顾着同僚之情,又有程滑这个能做主的人提议决斗,史颗的死也就符合了流程,秦国那边知道了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对来。 甚至可以说,秦国超大概率也是希望史颗死掉,再把史颗的行为包装一下,一个本来要承担战败责任的悲剧英雄也就诞生了。 而在史颗做出那些行为后,韩厥也认定史颗必须死。 一旦史颗不死,回去后必然会是坚定的攻晋派,韩厥不允许秦国出现这么一名大夫。 吕武回到自己的营区。 后脚,下军的校正亲自过来。 晋军的校正,主要是管军官培训、临战兵力调配调整、战车驾驶人员的教育与培训等。 他是来给吕武调配部队,同时口头宣布吕武成为一旅旅帅的任命。 临战时也就这样,吕武也就是一个暂代旅帅一职的军官,需要等这一场战争结束,又或是结束服役期,跟随军队回新田,是不是真的成了旅帅,等众卿商议后再经由国君同意,才会有正式的任命文书。 一旦吕武正式成为旅帅,他也就成了一名晋国大夫阶层。 当然,只是一名下大夫。 第47章 两不相欠了 吕武很有自知之明,他对于自己被当成猛士有些小开心,更多的是烦恼。 主要是他被秦军贵族邀请致师,偏偏还在致师中获取了胜利,难免就给双方一种印象,他真的挺猛。 他现在知道看上去木木的程滑一点都不笨,甚至可以说程滑还非常的有脑子。 再怎么说,史颗也是程滑的战利品,一旦程滑不乐意,智罃就算再怎么不爽又怎么样。 偏偏程滑宁愿放弃控制史颗,再获得赎金的选项,将史颗丢了出来。 那是程滑这个老小子在展示自己的态度,博取晋国众贵族的好感,讨好中行氏,又给众人一种愿意栽培有前途下属的大度印象。 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一系列的选择和操作下来,程滑今后的前途也稳了。 习惯于自省的吕武,他回到自己的帐篷将今天发生了什么给复盘了一下。 一切还是源于他穿那一身钢铁战衣,过于吸引目光,导致了后续的事情发生。 “主。”宋彬忙完了自己的事情,请示之后进入军帐,满脸喜色地说:“营中传闻,主任旅帅职?” 吕武平静地点头。 宋彬行站立稽首礼,赞叹地说:“主之谋,大善!” 吕武却开始问宋彬。 比如,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旅帅,不是暂代的这种,需要走完什么程序。 宋彬这位老吕家的新晋家臣,的的确确凸显出了自己的作用。 一些行伍方面的东西,吕武无法详细地去进行处理。 宋彬负责的就是一些细化的事情,帮助吕武将队伍管理得妥妥当当。 吕武已经认可了宋彬的能力,有些事情也就愿意找宋彬解惑。 宋彬开始为吕武介绍。 在其余国家,成为一名旅帅的程序要简单一些,立下了足够的功劳,经过国君的审批和允许,任命也就下达了。 而在晋国,程序方面会显得复杂一些。 晋国的大部分权利都不在国君手里,尤其是军队被各大贵族牢牢地把持。 所以了,想要在晋国出头,先决条件是获得至少一位卿的赏识。 “主与魏、韩亲厚,亦恩于中行。”宋彬很有把握地说:“魏虽非卿位,乃有大功而不显;韩乃卿,亦有慧眼之明(与‘名’同意)。” 这样一来的话,吕武至少不会被两个有卿的家族排斥,甚至会得到支持。 同时,不是还有魏氏这个实力不错的家族当靠山吗? 宋彬觉得吕武这一次晋升哪怕不是十拿九稳,怎么也有个七八成的成功率。 七成或是八成,成功率已经不算低了! 吕武一边听了一边频频点头,却说:“魏、韩之德,经此了(liǎo)也。” 宋彬当然知道魏氏和韩氏帮助吕武这一次,有什么欠的就算是一次性还完了。 他做了一个哑然失笑的表情,道:“主之能,尽矣?” 吕武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能拿出那些东西,就能掏出来更多,差别是要不要拿出来而已。 “主。”宋彬笑吟吟地问:“暂藏锋芒?” 吕武是该进入到低调期了,不能再有太强的存在感,免得继续出风头,惹出一些擅嫉的贵族来找事。 而在接下来,秦军一直闭营不出,晋军这边也没有主动邀战的兴趣。 也就是小小地打了一场之后,双方进入到了对峙阶段。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的过去,来到了下雪的季节。 在这一段时间里,吕武没有像刚成为卒长时那样,动不动就拉出一整个“卒”进行演练。 他虽然是个假旅帅,可是指挥权却是真实的。 他这旅麾下有十五名卒长,其中的十个“卒”为单纯的步兵组成。 晋军的一个“旅”由五个有战车“卒”构成主力梯队,剩下的步兵类似于补刀选手。 也就是说,晋军的一个卒由四辆战车和一百名步兵组成,到了旅这个建制之后,步兵却是增加到了一千五百名。 吕武接手的是程滑的“旅”。 他看了名单,发现程滑带走了自己的家族私兵,使这个旅缺失了六辆战车和多达七百二十五的步兵。 负责调整各个建制兵力的校正,他调了战车组和步兵,补充到吕武的这个旅。 吕武从名单得出一个结论,他的这个旅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建制。 其它的建制,一般是某贵族带过来的家族私兵组成。 简单的说,就是从上到下完全属于一个家族。 像是韩厥,他就带来了两个完整的韩氏“师”。 同时,智罃在中行氏三家的支持下,带来了一个完整师。 晋国一个军由五个师构成,下军将和下军佐依靠家族实力就带来了三个完整师,剩下的两个师就是由被征召的贵族拼凑而来。 哪怕是拼凑,其实也存在讲究。 比如有些小贵族,他们的实力允许自己指挥的那个“卒”全是家族私兵;中等贵族则是带来了一个完整的“旅”;家族实力不允许,只能是好些个贵族凑成一个完整建制。 吕武是卒长时,会与麾下打成一片,到了成为旅帅,一反常态没再去与麾下熟络。 前面跟吕武混熟了的师翰、原密、峭品,他们在吕武成为旅帅之后,见到了吕武也不再是之前的态度,会变得恭敬无比。 时间还在继续一分一秒地流逝。 下了雪之后,秦军没有要撤退的迹象,他们像是要钉死在这边。 实际上,一旦开始下雪,也就预示着两国不打到不死不休的份上,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了。 一些新的消息被传到军营。 这一次入侵晋国的不止有秦国,还有北方的白狄。 根据一些无法考证的消息,白狄的入侵不但被魏氏的吕锜率领家族私兵给挡了下来,还得了一个大败亏输的下场。 吕武比较关注的是,吕锜干掉了一个白狄首领,缴获了一件看上去很华丽的甲胄。 白狄虽然被华夏文明圈子影响很深,但他们的冶炼技术其实真的不怎么样,哪里能打造出一件全金属铠甲? 吕武特地让人唤来梁挈,一问之下也就没跑了。 老吕家的邻居,也就是老梁家的梁挈,他现在是吕武这个旅的一个两司马。 梁挈真想不到只是几个月而已,自己与吕武就有了天差地别的差距。 这个差距指的不是家族实力,是双方的身份已经不再同属一个等级。 他当然是吕武问什么就答什么,也做出了非常明显的跪舔姿态。 吕武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的新阶层,没搞什么礼贤下士那一套,问完话就让梁挈退下了。 “魏氏获得了那一套中看不中用的甲……”吕武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想道:“吕锜肯定能问出甲的来历,梁挈被扒拉出去,就该轮到我了啊。” 他必须要想清楚,怎么应对这一件事情带来的后续影响。 第48章 啥!赵氏主宗复立了? 吕武在出征时携带了足够的冬衣,天气变得寒冷之后,冬衣被发了下去,家族武士和属民的保暖也就有了保障。 不少贵族则是没想到战争到了冬季也没消停,没有携带冬衣出征。 他们需要紧急派人回去通知家族,准备好足够的冬衣,赶紧地送过来。 在冬衣没有送来之前,缺乏冬衣的士兵和属民,他们出任务基本上被冻成了狗,平时则是待在自己的帐篷根本不出来。 吕武已经渐渐成了这个时代的贵族,有好东西没有与其它贵族分享的意思,自然也不可能将多余的冬衣拿出来。 在与秦军对峙的阶段,程滑有过来几趟。 程滑还是那一副木木的模样,每次也不多说什么,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完事了利索地离开。 根据一些不可靠的消息,只要这一次晋军不大败亏输,程滑完成服役之后,会由下大夫转为中大夫。 这个当然不完全是吕武给程滑带来的“礼物”,是程滑之前就有了累积,借这一次俘虏秦国大夫,又处理得让不少贵族很爽,完成了一次华丽晋升。 因为有那么点香火情的关系,程滑才乐意来吕武蹭吃蹭喝,也算是表达想要继续保持联络的意思在内。 当然,还有另外一些贵族也会过来,相处愉快就多来,觉得一般般来一次也就不再来了。 只是因为吕武总会搞出美食的关系,很多贵族都愿意来吃喝,每次都会带上那么些礼物。 在不需要出战的这一段时间里,吕武更多的时间是用来搞清一些必须了解到的事项。 要是晋升没有被“卿”搅黄了,国君也认可吕武的晋升,他不止在军队中会成为一名旅帅,爵位也将晋升成为下大夫。 这个并不止是职位与爵位的上升,牵扯到的东西非常多。 首先,名下的封地肯定是要增加。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吕地的情况,一通想下来能想起的东西却不多。 很多贵族得到晋升,但他所处的位置已经没有“空地”,是属于某个贵族的封地。 土地是那个贵族的所有物,他没有义务在其余人立功后,将自己的财产拿出来作为新功臣的奖赏物。 这样一来的话,立功的贵族会得到其余位置的封地,形成一块飞地或搬过去另外发展。 很可能也会出现一种情况,明明是爵位得到晋升,该获得的封地却是迟迟没有落实,成了一个空有爵位却封地不匹配的贵族。 吕武可没奢望魏氏会割出一块地皮,也就需要看一看老吕家周边是不是“公地”了。 而“公地”就是公共财产,不属于某个贵族,也不是国君的私人所有,算是挂靠在国家管理下的土地。 他需要烦恼的还有更多的事情。 比如,一旦晋升成为下大夫,等待下一次受到征召,需要携带上阵的武士数量也必须增加。 要是没有按照名额携带武士报到,第一次是属于记过的处理,第二次则就该被列入考察名单,等第三次还是无法携带足够的武士会被削减封地规模,甚至干脆被撸掉爵位。 所幸,晋国还是讲人性化的国家,新晋升的贵族,有五年作为缓冲期。 等于在那五年内,没有完成贵族义务是情有可原。 超过五年,一切就是公事公办了。 在某天,吕武得到了召唤,需要去主将大帐听取命令。 他来到大帐时,该来的贵族还没有到齐。 不少相熟的贵族凑到一块闲聊,讲的是服役期已经到了,他们应该是能回家。 吕武已经跟一些贵族混熟了,自然是要凑过去闲谈几句。 不久后,智罃来了。 他本来都要直接进入大帐,看到吕武却是拐了个弯走过去。 这一幕被所有贵族都看在眼里,他们看到的是智罃低声与吕武不知道交谈了什么,一小会之后大笑着转身走入大帐。 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吕武,猜测吕武到底和智罃讲了什么,怎么能让智罃的心情那么愉快。 该来的贵族差不多到齐。 韩厥也不可能去等没来的贵族。 他简短地讲了下军当前的情况,提到会延长服役期。 一时间,贵族们发出了哀嚎之声,将对延长服役期的不满,明确给表达了出来。 韩厥没理会众贵族的抱怨,又说本来与吴国的会盟黄了。 不但吴国没有按照约定到“蒲”进行会盟,连派人给个解释都没有,导致晋国在齐、宋、鲁、卫、郑、曹、莒这些国家的国君面前丢尽了脸面。 这一下,脾气火爆的贵族立刻出声痛骂。 从那些贵族的破骂中,吕武听明白过来,搞懂了吴国是一个调皮的国家,好几代国君做事不靠谱,每每都是率性而为,失却信用已经不是第一次。 偏偏晋国需要吴国给楚国找不痛快,导致明知道吴国不靠谱,还是需要惯着。 韩厥等待众贵族骂够了,抬手往下一压,道:“君上病疾未愈,不可至霍。” 晋景公大病是前年的事情了,长时间以来病情不断地反复,并且越来越严重。 韩厥没理会众贵族的交头接耳,接着说道:“势难也!赵氏复立于赵(地),已得君上允。我等专(心)于霍,无需忧于北之狄。” 选择当个好听众的吕武脑子一下就懵了。 话说,程婴不是带着赵氏孤儿躲在老吕家吗? 赵氏复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程婴还在不在老吕家。 那个婴儿是不是赵氏孤儿??? 对了! 赵氏主宗覆灭的时候,赵氏孤儿到底几岁? 吕武脑子有些乱糟糟,没听清楚韩厥接下来又都讲了一些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收留的不是程婴和赵氏孤儿,也许是赵氏主宗为了保证真正的赵氏孤儿安全,设立的一些烟雾弹什么的,并且还不止安排了一队,是好几队用来混肴视听的假队伍。 可是也不对啊? 吕武现在就想搞清楚一点,赵氏主宗覆灭时,赵氏孤儿到底是几岁了?! 不少贵族则是在问韩厥,超过服役期的话,他们的消耗到底是算谁的。 这一点韩厥明确给出了答案,一应消耗都算国家的。 听到明确答案的众贵族,他们心里尽管非常不爽,怨怼却是少了很多。 而这个时候,外面却是传来了声势浩大的喧哗声。 韩厥正在开会呢! 他听到喧哗声先是脸色一变,没掩饰自己的愤怒,大声就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消息传了过来。 秦军那边正在收拾营盘,不是要冒雪进攻,就是撑不住要撤军了。 第49章 慷他人之慨 韩厥必须搞清楚秦军有什么意图,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会议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众贵族则是要回到自己的营地,集结好兵士随时等候下一步指示。 他们其实很盼着秦军赶紧撤军,好回去新田论功行赏。 秦军没有让他们失望,收拾到一半干脆也不忙活了,撇开脚丫子麻溜地向西而去。 但是,秦军并没有走干净,大部队在撤退的同时,有一支秦军向着晋军营盘而来。 这支秦军不是要来干仗,以右大夫说为首,来找晋军要赎回史颗。 韩厥作为下军将,知道秦军已经撤退为前提,选择亲自接见秦国右大夫说。 这个“说”,就是那个秦人的名,没有个前缀,使人难以搞懂封地在哪,祖先又是谁。 下军佐智罃没想闲着,他向韩厥请示之后,准备带着家族私军去秦军丢弃的营盘溜达一圈。 由于智罃只进不出的名声太响亮,谁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只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他们的职位没智罃高,韩厥在见秦国来使不好去找,只能干瞪眼了。 吕武正在羡慕智罃能去秦军丢弃的营盘发财时,有个中行氏的家臣来了。 这个中行氏的家臣叫周文,转达智罃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小子,冲啊,还等什么! 周文说着递了一块符牌给吕武,笑嘻嘻地又跑了。 这是什么个情况? 不管是什么情况,得到了出兵符牌的吕武,他立刻下令早就整装待发的部队开拔出营,并且带上了自己的属民。 得到命令的各卒长先是一个愣神,随后他们爆发出了欢呼声,带着十足的热情跟随在吕武的后面出发了。 在吕武率军进入秦军废弃的营地前,中行氏的队伍早就冲了进去。 他停在秦军废弃的营地外围,带着队伍绕了一个圈子,找来各个卒长,划分了各自搜索的区域,又事先说好找到了什么是个什么分配法,才下令各“卒”进入营地。 秦军走得很匆忙,丢下的东西并不算少。 大半的帐篷被丢弃,随地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杂物,甚至还能找到被滞留在营地里的秦兵或是秦人民夫。 吕武发现还有秦人在营地里,没去瞎胡逛地乱找,命麾下武士将能找到的秦人,进行各种问话。 被抓住的秦人倒是比较配合,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这样一来的话,其余人还在瞎逛游的时候,吕武已经带人找到了一些兵器储备库以及被服、衣裳、布匹储藏室。 秦军看样子真走得挺匆忙,不是完全放弃储备库,却是丢下了不少,甚至有几个储备库根本就是堆满了各种物资。 他也没想着藏着掖着,将之前散开的各卒,派人给召唤集中过来,拿足了自己认为该拿的东西,吩咐宋彬去粮食储备区,自己则是带着部分家族武士去找智罃。 中行氏出动的人远比吕武这边多得多,几千人扑进了营地,地毯式地进行搜刮。 智罃看见吕武过来,刚想说话,却见吕武行礼并告知某处的储备,秦军并没有全带走。 他比较奇怪地问:“何也?” 都冲进营地了,谁找到就是谁的,不是讲礼貌的时候啊! 吕武腼腆地说:“武年幼,未敢多贪。谨记智伯之恩,故来告之。” 智罃盯着吕武看了有一会,拍了拍吕武的肩膀,道:“善!” 他让吕武跟在自己身边,派出家臣带人去吕武说的区域。 没有多久的时间,有人回来向智罃禀告,说是的确发现了秦军的三个储备库,留下的东西不少。 这人犹豫了一下下,又说:“主,婢知武子家臣,往它处而去,多车回营。” 智罃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挥手让这人离开,转头看向吕武,问道:“何物?” 吕武还是一脸的腼腆,说道:“小子地寡,贫也。家臣彬得令,往来运粮。” “哈哈哈!”智罃笑得很大声,说道:“多物未取,往来运粮?何至于此!” 对于大贵族而言,尤其是占了很多肥沃土地的中行氏,他们最不缺的就是粮食。 他又喊了家臣,吩咐带人去帮吕武运粮。 一番搜刮,差不多到中午时分,有新的队伍加入进来。 智罃却是没功夫再搭理吕武,像是个守财奴一般,亲自堵在了离己方营地最近的秦军营地辕门口,谁来都不给进。 那些家族实力不比中行氏的贵族,他们连官职都没有智罃高,被堵了无不心里暗骂晦气,只能去找其它的出入口。 许多心里有火气的贵族,他们干脆让士兵破坏栅栏,不特么走辕门了。 吕武则是觉得搜集够了,带着自己那一旅的部队回到营地。 一番清点下来,他笑得咧开了嘴巴。 该分给各个贵族的东西,他分得非常清楚,于他们的见证下一一分了下去。 才刚分配到吕武麾下,马上就能获得好处,一时间各个卒长对吕武的爱戴简直突破天际。 由于吕武懂得找好东西,分配又公正,他们对吕武的好感度也是急速飙升。 所有的东西,拿出原本的四成用来上交,剩下的六成,吕武独得三成,其余都分了下去。 这样的分配谁都说不出个什么。 后面,韩厥得知了情况,包括吕武在内的一些贵族很老实巴交地该交的就交,智罃和另外几个贵族则是应付式地交了一些就算完事。 韩厥内心当然不喜,没顾忌智罃也是其中的一个,将他们叫到大帐训斥了一遍,甚至撸了一个旅帅的职位,严令该补的都要补齐。 其余贵族心惊胆战地将该交的补齐。 智罃却依然糊弄。 韩厥想再发怒,被自己的家臣劝了下来。 主将劝了没用,该是军司马履行职责。 后来,吕武还是在全军拔营,要去新田的路上,听说了智罃的事情。 下军离开霍城。 新军则是在新军将赵旃的率领下,已经在赶来霍城的路途中。 这个赵旃也是嬴姓赵氏,是赵氏的旁支。 只不过他的封地是在邯郸,因此也叫邯郸旃,但平时大家还是叫他赵旃。 两支军队在路上相遇。 韩厥与智罃带着小股人马,去对面找赵旃和郤至(新军佐)。 他们不知道谈了什么,回来时好多人看到智罃一脸的铁青。 吕武的心思却早不在这边。 他这一次出征不但消耗被战利品给补足,甚至还大赚特赚了一笔。 另外,韩厥之前说赵氏主宗已经复立,吕武完全搞不懂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吕武现在归心似箭,就想知道自己家那个賏是不是程婴。 第50章 被针对的国君 这一次服役期结束了,很多带兵参战的贵族都是周边的领主,他们却不是直接回家,需要跟下军将韩厥去国都新田。 去新田主要是走完出征的程序,再来也是进行功劳评定,等待走完了程序才能解散各自回到领地。 只是,包括吕武在内,封领在周边的贵族,他们留下了必要的武士数量,有什么战利品则是让家臣率领另外的武士跟属民先带回去。 吕武带来战场的家臣只有宋彬一个。 带战利品回去的事情,自然也就由宋彬来完成。 他还得到了吕武的嘱咐,回去之后立刻找一找賏(程婴),要是賏已经不在老吕家,需要立刻派人通知吕武。 下军沿着汾水边上,一直在向西南方向行军。 可能是他们来时开辟了通道的关系,往新田走的时候,是沿着一条不那么像样的大道。 这一行军,一走就是走了将近一个半个月,才抵近到新田边的河对岸。 固然是下雪天的关系,跟道路各种不完善也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汾水并没有在冬天结冰,想要踩着冰面去到南岸显然不现实。 其实哪怕结冰,也要看冰层厚度。 他们转道向西走了小半天,来到了一个跨河桥梁处,分批过了桥,才算是到了南岸。 而这里有一支队伍早在等待。 那支队伍摆开了颇大的阵仗,由一个持“节”的高官负责接待韩厥以及智罃。 那个“节”是一根竹竿(或木杆、金属杆),顶端有着一个三叉戟的款式,弄上了不少动物的皮毛以及尾巴,代表的是国君的意志。 另外的迎接人群,他们在出征部队靠近的时候,开始在没有音乐的搭配下,跳起了舞蹈。 这群跳舞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穿的奇奇怪怪,身披各种兽皮,弄得披头散发,脸上戴着狰狞的面具。 说是在跳舞,更像是在跳大傩。 简单的说,其实就是一种很有宗教风味的仪式。 出征的大队,一列紧跟着一列从跳舞的场地边上路过。 吕武的战车路过时,他很感兴趣地一直在看,发现即便是跳傩舞也需要很多的体力,很多夸张的动作都能从一些动物上找到肢体影子。 而这个就没错了。 舞蹈其实就是从模仿动物的一些肢体动作开始,后来再由艺术家慢慢加工以及定型,演变成为后世的各种舞蹈种类。 “君上病情……”董唯就是一个与吕武交流熟了的下大夫,他与吕武处于并驾齐驱的姿态,说道:“重也?” 晋景公病重对他们这些中下层真不是太好的事情。 董唯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复道:“有难矣!” 吕武要不是知道董唯是依附荀氏的贵族也是家臣,还真当董唯对晋景公忠心耿耿了。 这年头,臣下之臣非君之臣。 也就是说,几个卿或大夫是国君的臣子,可是这些卿和大夫的臣属却不是国君的臣子。 国君能对自己的臣子下令,却无法对臣下臣,直接下达什么命令。 董唯的担忧很有道理。 晋国的国君再没实权,也是一国之君,能起到稳定国家局势的作用。 平时有国君,各个卿争斗起来都那么的血淋淋,要是君位出现变动,又该轮到那些卿为了争夺权力较劲。 而在晋国,各个卿较劲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通常会让依附自己的贵族当先锋,打起来也会是依附各个卿的贵族先去打。 很多时候依附各个卿的贵族在干仗,他们杀了个血流成河,可是上头的卿却特么哥两好起来,等于他们白死人还捞不到好处。 出征部队来到绕了一段路,来到了新田的东城门。 吕武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架子很大的棘门。 这个棘门远比老吕家那个更加的讲究,看上去也华丽了许多。 部队穿过了棘门,等于是完成了服役的义务。 武士立刻松懈了下来,他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打算去城里找乐子。 贵族看到武士那样也不生气,一样是满脸的乐呵,呼朋唤友要去娱乐了。 轮到吕武率领自己的家族武士通过棘门,他事先通知武士保持集结状态,武士并没有立刻四散离开。 他不知道其余贵族是怎么回事,委婉拒绝了几个交好贵族的邀请,自己则想着先找个下榻的地方。 等找到下榻场所之后,武士爱玩就去玩,免得都不知道该回到哪里集合。 新田没人来管这群征战归来的部队去向,只是出征归来的部队不回到各自的地盘,司寇注定会进入到一阵忙碌期。 吕武租了一个片地方,示意不需要值班的武士可以出去撒欢了。 他自己则是先去城里逛了一圈。 新田作为晋国刚搬迁过来的国都,整座城池看上去挺新,但也就那个样。 武士们去的是一些风化场所,找什么乐子也就不用多说。 吕武其实也想看看这年头的那啥地方是怎么样,只是稍微想想也就作罢了。 晋国行的是管仲治国之术,不禁风化场所的经营,甚至隐隐约约间还有些鼓励。 新田是国君的老巢,大多数风化场所就是国君委派人手经营,每次出征部队归来,走完棘门就是国君大赚特赚的时刻。 吕武逛了一圈,没发现自己想玩的项目,回到住所猫了起来。 他需要待在新田等待军功评定,只是已经知道晋景公病重,忧心会等上非常久,甚至事情会黄了。 这一等啊等的,天很快也就过去。 宅够了的吕武,他打听到了新田也是晋国最大的奴隶市场,闲不下来就带上武士过去。 大贵族外出打仗,为了表示对国君的尊敬,有什么收获都需要先贡献给国君,再由国君以赏赐的方式赐回。 国君不是亲征的话,小贵族可交可不交。 大多数时候,其实就是大贵族与国君走个流程,表达出君臣和睦又相亲相爱的局面。 国君会根据自己的喜好或心情留下一些,但除非是国君傻了,才会完全将大贵族贡献上来的东西收下。 有时候,国君为了表达对某个大贵族的亲厚,甚至会回赐更多的东西。 哪怕国君只是每次少许地留下一些,积少成多也是很足的数量,导致的是国君根本不缺想卖的奴隶和货物。 吕武来到国君经营的奴隶市场,发现一丝丝的诡异。 这一幕他在霍城已经见识过了一次,没什么人来向国君买奴隶,场面看上去很是冷清清。 而在不远处由三郤经营的奴隶市场,看上去是那么的热闹。 吕武站在国君经营的奴隶市场前面,他发现附近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又看到经营奴隶市场的国君人手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进去。 这情况很明显不对劲,搞得他都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了。 第51章 好事连连 有些时候人可以特立独行。 只是更多的时候,太过于特立独行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吕武牢牢记住自己定下的准则,该高调的时候可以高调,需要低调就该认明智。 他发现了情况的诡异,没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之前,决定只是进去看一看。 来都来了,是不是? 走到了外面又不进去,会不会被扣个不敬国君威严的帽子? 怎么都要稳一波。 进去看一圈,买不买则另外再说,谁都挑不出错来。 吕武看也不是简单的走个形式,比较认真地与负责人交谈,才不会一进来就是那种“俺就是走个过场”的态度。 这里的皂长跟霍城不一样。 他是那么的骄傲与矜持,一副爱买不爱的姿态充满了逼格。 吕武全程笑呵呵,皂长不介绍,他也就不问价。 “便是荒野之人,”皂长脸上带着冷笑,道:“敢予我等脸色。” 不愧是给国君办事的人,词汇挺多的。 吕武瞧稀奇似得看向皂长。 什么时候为奴为婢也能这么嚣张了? 这是看出吕武的底细,皂长将自己心里的邪火发泄了出来。 吕武却不知道,晋国国君的奴婢一般都挺嚣张。 他收起笑容,上上下下地看了皂长一圈,又转头对随行的武士点了点头。 “作甚?”皂长宁愿吕武当场发火,变得心虚,色厉内荏地说道:“不购,便走。” 吕武很干脆地转身,一点犹豫都没有离开这个奴隶市场。 他其实真的不生气。 那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小人,担忧现任国君病逝后职位不保,内心极度的恐惧与抑郁,选个人发泄邪火。 出来后,凌低声说道:“主,何时杀之?” 贵族不可轻辱,尤其是以奴婢之身去侮辱贵族。 吕武思考了一下,问凌现任的司寇(警察总长)和士师(大法官)都是谁,又让凌进去将刚才那个皂长以及几个旁观者带出来。 凌等几名武士刚才就满肚子火,只是吕武没吩咐,他们只能忍。 很快,那个皂长和几个见证者被带出来。 皂长先是叫嚣,等待发现吕武等人带着他们往屠岸贾(现任司寇)的府邸而去,变成了讨饶。 周边的人不少,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了一小会才知道皂长敢对一名贵族不敬。 同为贵族的人,他们听后立刻怒了,像是自己见证了全程那样,喊着要去给吕武作证。 其实,他们连吕武是谁都不知道,却知道一样作为贵族,不能轻易被挑衅,侮辱那是更不行的。 要不然的话,贵族的尊严怎么保证,还怎么高人一等!? 春秋时期,除了国君有正式的办公场所之外,其余各卿或大夫并没有自己的国立衙门,一般不是在宫城,就是在自己的家中进行办公。 吕武带着皂长来到屠岸贾的府邸外。 因为是一大群人过来的关系,屠岸贾府邸早就知道了,并且清楚是个贵族遭到奴隶人的侮辱,来找司寇告状和立案。 事情没什么波折,屠岸贾跟晋景公的关系很好,但什么时候奴隶人能肆意侮辱贵族了? 屠岸贾直接签发了立案程序,却是一再观察吕武,发现吕武一副真实的愤慨模样。 他派人去奴隶市场查问,一番详查下来,确认吕武所言没有半点虚假,排除掉吕武是一个趁国君要死了来碰瓷壮大名声的大胆贵族。 司寇立案,审判该由士师(大法官)来进行。 只是一个奴隶人而已,犯得着出动司寇和士师? 其实并不需要,但没人觉得吕武做得有什么不对。 晋景公病重,晋国算是处在特殊时期。 同时,事情又牵扯到了国君。 知道事情过程的贵族,无不赞叹吕武是个谨慎而又很贵族的人。 没有任何的意外,那个皂长被士师判定有罪,杀却不是由吕武来杀,被拉到街头直接一剑捅死,更被拉去城外的乱葬岗丢掉。 病重中的晋景公当然不会知道发生了这么件事。 公族知道了,莫不骂声连连。 看不懂现在的时局,是那个白痴自己找死。 知道的一些大贵族也没当多大的一回事,他们正忙着筹谋一旦晋景公薨了,该怎么来保证手里的权力不受损,又或是更进一步。 只有韩厥知道之后有点反应。 他不是觉得吕武做得不对,任何一个贵族遭遇那样的事情没有反击,传出去都要被当成软蛋。 是个软蛋其实没关系。 一旦谁都知道那个贵族是软蛋,等着被瓜分! 吕武不知道春秋贵族是什么个情况,一些事情则是共通的。 他们来到新田的第十七天。 吕武的住处来了一队人。 这些人带着明显的喜色,提醒是关于晋升的事情。 关乎到自己的前途,吕武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原来是关于霍之战的功勋评定有了结果,韩厥作为那一次战争的指挥官,下发了各个参战贵族的军功评定结果。 吕武在致师中没有堕了晋军威风是一功,帮助程滑俘虏秦国大夫又是一功,决斗中杀死史颗一样是功劳,连带后面去秦军营盘收获都算是大功。 他一直都清楚上头有人的好处,有立功的渠道,也有不被其余贵族阻拦的靠山。 只是,他并不知道一点。 由于杀掉那个皂长的影响,没有一个卿对吕武的军功评定有反对意见。 这些卿比任何贵族都会更加地维护贵族权威,尤其是在晋景公病重到都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的现在。 吕武给了好处送走那一批人。 在场的武士立刻大声地欢呼了起来。 从拿到下大夫凭证的那一刻起,吕武也算是一名晋国的中下层贵族了,代表着老吕家迎来了新的阶段。 只是,新增的封领却是没有下文。 吕武将之前写好的文书,也就是关于灌溉系统的章法,命一些武士送去魏氏、韩氏和智氏三家人那边,再让武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收拾到一半,魏氏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吕武见过一面的魏颉。 “武子。”魏颉比魏相要年长几岁,身材也要魁梧很多,他笑吟吟地对吕武说:“好事。” 吕武当然知道是好事,只是不确定到底什么好事。 “赵氏有女初长成,欲与武子成就互好。”魏颉看到吕武脸色变得呆滞,以为是惊喜傻了,又说道:“我家与韩氏,亦会陪嫁。” 等等! 赵氏是哪个赵氏来着? 至于陪嫁? 这年头贵族女出嫁,要是大贵族的话,好几个血缘关系家族都会选自己的女儿跟着陪嫁,也会奉上嫁妆。 交好的贵族,一样是会出女人跟着陪嫁,只是关系一定要好到死党的程度。 魏氏跟赵氏当然不是死党,但他们一样不会放弃吕武这么个潜力股。 吕武知道结成姻亲是建立关系网的一部分,以前也料定结亲的对象,不是魏氏就是韩氏。 毕竟,他一直是在跟这两家大贵族接触,才能也被赏识,联姻是迟早的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怎么会是赵氏女作为主嫁人选。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并不是个例。 复立后的赵氏主宗像批发那样,嫁了不少族女。 只是,并不是每个新郎都有来自韩氏和魏氏的陪嫁女。 第52章 这才是赵氏孤儿 随着魏颉述说,吕武渐渐搞懂了情况。 提出婚嫁的是韩厥。 至于韩厥是听了谁的意见,魏颉并不清楚,但魏颉隐隐约约听说背后有那么一个人。 另外,听魏颉说,赵氏主宗复立,尽管国君送还了赵氏主宗的一些财产,赵氏主宗目前却是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正是这样,韩厥才决定陪嫁一个韩氏女。 毕竟,赵氏主宗嫡女出嫁不能显得太寒碜,是? 这样一来的话,吕武却是一时半会回不了家了。 他的住所变了个地方。 新的落榻场所是由韩厥提供,一个看上去占地颇大的庄园。 如果按照既定程序,吕武需要赶紧派人回家找来长辈。 可是,老吕家现在也就一个老祖母。 而女人在这个年代的地位并不高,老祖母虽然是老吕家的唯一长辈,却是只能听之任之,无法做出什么干涉。 知道了老祖母无法抛头露面,吕武还是派人回家通知老祖母。 在他看来,老祖母听到能娶到大贵族的女儿,肯定是会很高兴的。 几家相续收到了吕武派人送过去的礼物。 他们一看立刻明白了礼物的珍贵。 因为礼物接收的时间问题,他们以为是吕武当成聘礼送来,感到极度的满意。 至于与婚姻事情无关的智氏(中行氏之一),智罃进行了脑补,再来也是韩厥那边说项,派了自己年幼的儿子荀朔过来帮吕武的忙。 荀朔真的非常年轻,却是显得年少老成。 他是带着家臣来帮吕武张罗婚姻该准备的事项。 当然了,干活的肯定是智氏的家臣。 接连几天,吕武都是脑子乱糟糟的。 他笃定自己会发展起来,有那个信心和耐心,也认为自己有那个本事。 只不过,他没想到进展会那么迅速,并且扯上了刚刚复立的赵氏主宗。 话又说回来,赵氏主宗不是覆灭了吗? 说好的只遗留一个赵氏孤儿,怎么还有女眷幸存? 其实,赵氏主宗不止有女眷在那一场动荡幸存了下来,甚至还不少。 毕竟,任何一个家族的发生仇杀,男性才会是敌人的必杀目标。 在某一天,吕武在荀朔的带领下进了宫城。 他们是来宫城见赵氏主宗目前的家主,也就是赵武。 早就想知道自己家那个是不是赵氏孤儿的吕武,听说这一趟会见到赵武,心情非常复杂地与荀朔来到宫城。 吕武看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也见到了赵庄姬。 这个孩子不敢与人对视,总是会低着脑袋,使得看上去比较懦弱。 他就像是赵庄姬的复读机,每每需要被一道蔓帘隔在后面的赵庄姬说什么,才会开口进行复述。 吕武看到了六七岁的赵武,怎么都该知道自己家那个不是赵氏孤儿,也开始怀疑賏到底是不是程婴了。 这一次见面本来只是一个流程,但事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赵武复述赵庄姬的话,问吕武既然给了韩氏和魏氏聘礼,怎么迟迟没有给赵氏。 关于这个礼节的缺失,吕武不好说是个误会,不然就该重新拿出礼物去韩氏和魏氏作为聘礼。 他很委婉地介绍自己的情况,爵位刚刚晋升,不知道新增的封领是个什么情况,关注家族的未来,又无法随意进出宫城,不是故意要进行怠慢。 赵武生活在宫城是个连国君都不知道的秘密。 韩氏或许是知道的? 当然,那些事情随着赵氏主宗复立,变得不是那么至关重要了。 吕武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奉上。 那是满满当当的一大堆竹简,包括了吕武已经给韩氏、魏氏和智氏的灌溉系统,又多了一些关于管理的浅谈,以及冶炼方面的一些技术。 这个是吕武进行试探。 他觉得那个賏超大概率就是程婴,韩厥背后那个出主意的就是程婴没跑了。 程婴在老吕家待了那么久,该看的都看了,能学的也基本学会。 因为领主“专利”的存在,吕武给出那些东西,只是授予使用权。 关于赵氏孤儿的历史记载很模糊,并且有着非常多的版本。 这么一个历史迷雾笼罩之下,由不得吕武不谨慎。 他现在只庆幸一件事情,没有贸贸然就将程婴干掉。 如果那个賏不是程婴,赵氏主宗的下嫁就会与魏氏有关。 而魏氏肯定又会牵扯上韩氏,一样是简单不到哪去。 吕武决定该想的想个周全,不该知道的就装糊涂,却是要极力地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那些东西赵庄姬应该是看不太懂,却会明白其中的价值。 她之前对这一段婚姻是什么态度不再重要,不再让赵武作为传声筒,亲自与吕武交谈了起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比较直接,说赵氏主宗虽然历经了坎坷,可是赵氏几代人的经营还是留下了足够的人脉,只要有那些人脉,赵氏重新强大起来是必然的事情。 而这,其实在当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关系。 同时,她提到了吕武新封领的选地,认为吕武该争取选在赵地附近。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认为吕武既然有能力也在发展,与姻亲家族比邻,守望相助才会是正确的选择。 吕武却没有赵庄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去选择封地的位置,哪怕能选也希望不要离旧有封地太远。 他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老吕家没什么底子,无法将一块荒废的土地在短时间内开发出来。 赵庄姬转了话题,提到吕武能不能成为赵氏的家臣。 吕武却是非常明白地进行了拒绝,表现出没任何商量余地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的话讲得太生硬和直接,拉出了魏氏作为挡箭牌。 可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关系,赵庄姬没有了谈兴,随便又聊了一小会,示意吕武可以离开了。 在回下榻住所的路上,吕武的脑子还是有些乱糟糟。 他等待回去了才想起来,谈话的全程压根没提到要出嫁的赵氏女叫什么,年龄多少岁,父亲是谁,等等完全没提到一个字眼。 而这一段日子也是吕武最忙的时候。 新田的贵族都知道新出现了一个风头人物,与赵氏主宗联姻,韩氏和魏氏都出女陪嫁,同时中行氏也掺和了进去。 他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只知道有一家贵族又要快速崛起了。 后来,他们发现公族也掺和了进去,以祁氏为首,好几家公族派出家臣去了吕武住的地方串了门。 本来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的程氏,程滑更是亲自去了一趟。 还不止那样,事情的发展正在越变越传奇。 比如三郤在某天也派家臣去拜访了吕武。 攻灭赵氏主宗的主力就是三郤,祁氏也是最为卖力的一家,他们却对赵氏主宗的女婿表达了善意,使得很多贵族看不懂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身在漩涡中心的吕武却是将事情看明白了。 给几家献上灌溉系统的事情还是走漏了风声,后来掺和进来的家族,他们为的是分杯莄。 同时,三郤之所以掺和进来,主要是跟赵庄姬有关。 “武!”魏相在某天风风火火地过来,看见吕武也没掩饰着急,语速极快地说道:“婚事,从速!” 吕武被搞得一愣,随后联想到了晋景公的病情。 第53章 一正妻,三从夫人 吕武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漩涡。 别看那么多大贵族出面,又对吕武表达了善意,到底是真的和善,还是某些大贵族在筹谋什么,一切都还说不准。 并不熟知春秋历史的吕武,他隐隐约约地发现,韩氏、赵氏和魏氏好像形成了一个同盟,只是暂时不清楚三家会走得多近。 魏相来时有过透露,仅是六七岁的赵武已经与范氏女定了亲事。 他告诉吕武,赵氏主宗的复立已经不具备障碍,别看赵氏刚复立什么都缺,就是不会缺了人扶持,希望吕武拿出该有的态度来正视这次婚姻。 其实,那也是魏氏知道吕武拿出了不少东西,又担忧赵氏拿不出来足够的陪嫁,导致吕武这么个纽带人物心生怨怼,破坏了魏氏、韩氏与赵氏的大事。 吕武早就想明白了,自己是在上升期没有错,拿出了不少的知识理论是重点,能作为三个大家族的纽带才是真正的关键。 等于说,吕武是有才能没错,三个大贵族重视的不止是他的才能,还想以他作为纽带,稳固刚刚建立起来的盟友关系。 当然了,吕武还知道一点,出谋划策的人对自己的了解远超其余人。 接下来的几天也证实了吕武的想法。 韩氏、魏氏和赵氏频频有人来到吕武住处,他们并不直接见面,每每需要吕武借着婚事去联络某些人,转达一些话或转交一些东西。 自己的婚事掺和了其它事情,吕武其实有点小情绪,但很清楚晋国的局势诡异,参与到韩氏、魏氏和赵氏的图谋并不是一件坏事。 很多人想掺和,他们还没那个资格。 因为晋景公的病情一再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掉,吕武的婚期很快确定下来。 在这个年头,国君要是薨了,平头百姓哀悼一下也就该干么继续干么,贵族却是要因为国君的死亡受到更多的限制,包括举丧和不能婚庆。 一旦国君薨了,国家的战事也会停下来。 举行婚事不是回到老吕家,是智氏借了个地方,又出动庞大的人力物力协助。 老吕家没什么底子,吕武自然也就邀请不到多少宾客。 来参加吕武婚礼的贵族,其实都是跟韩氏、魏氏和赵氏有关联的那一批,真正算是吕武的客人只有程滑这么一人。 婚礼的各种礼仪和习俗不表。 送新娘子的三支庞大车队先后过来,三家的家主却是都没有到,只是派出了家臣。 有点觉得被冒犯到的吕武后面才了解到这个时代的习俗。 女子嫁人时,女方的家长是不出面的。 真会来人,也只是小辈出场。 宾客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阵欢庆之后,婚礼也就算结束了。 因为吕武有好吃的名声,他总是要准备能令宾客满意的食物。 这样一来的话,少不了是要调来新田酒楼的那批庖丁,再由吕武亲自制定菜色。 因为来参加婚礼都会带礼物,吕武也需要在事后进行回礼。 等待客人都离去后,吕武不免需要与充当自己证婚人的智罃沟通,商定应该回以什么礼物。 智罃能来当证婚人,出力最多还是韩氏与魏氏。 不然的话,吕武真没那个资格让智氏的家主智罃出面。 吕武喝得有些熏熏然,回到了婚房一看,好些个女人穿着盛装,见到自己就屈膝拜了下去。 这里面有吕武的正妻,也就是赵氏的一名贵女。 她出身于赵氏主宗,是赵同最小的女儿,名曰?(jg)。 光看名就知道一点,出生时反正并不受到赵同的重视,不然也不会取个什么含义都没有的名。 韩氏陪嫁的是一个嫡出女,名唤妏(wèn),是韩起的二姐。 魏氏陪嫁的也是嫡出女,名叫晗(hán),是魏相的四姐。 总之,没有一个是嫡长女。 吕武一看却是有些不对劲,不止三个女人穿得隆重,是有四个! 他并不知道谁是谁,甚至都还没见过她们长得怎么样。 里面还有着明显是侍女的不少女人,她们一样跟着跪拜了下去。 可能是长时间没得到回应,有那么一个穿着盛装的女人抬头看了一眼吕武,发现吕武看过去,她立刻又低下了头。 “起身。”吕武走到旁边,一屁股坐到了案几后面的坐蒲上,改为屈膝跪坐看着已经站起来,却是依然都低着脑袋的所有女人,抬头捏了捏自己的前额,温和声道:“既已连理,不可不识。” 她们踩着小碎步来到吕武身前案几的边上,齐齐地坐了下去。 坐当然是一种屈膝跪坐。 她们有的用好奇目光打量吕武,可能是觉得满意,会露出微笑;有的则是依然低着头,还有一些捏衣角的小动作。 吕武趁着这个机会,大体上看清楚了她们的长相。 其实,长得好不好看,娶都已经娶了,退货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大贵族家的女儿,不需要参与劳动,也会打扮自己,哪怕长得不好看也能用气质来弥补。 她们之中,光以外表来猜测年龄,大多是年过十六,甚至有看着像是将近二十岁。 吕武过了年也就十五,等于是娶了几个年龄比自己大的女人。 这件事情在交换婚书的时候,他已经知道,没因为几个女人年龄都比自己大,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主……”年纪最小的这个应该就是赵?,她很迟疑地问:“将就寝?” 吕武看向赵?,给了一个微笑,却是看向了其余的人。 赵?的话声落,来自赵氏主宗的侍女又再一次跪拜,起身后来到吕武身边,伺候着帮吕武脱掉外衣;有的则是过去将早准备的梳洗用品,包括热水、布巾、等物拿来。 吕武并不识货,不然能看出这些侍女伺候人时有着很强的宫廷特色。 现在的妻子,称呼自己的丈夫有什么叫法? 贵族家庭,妻子就是喊丈夫“夫主”,平头百姓则是称呼“良人”。 而丈夫称呼妻子的名称就更多了,并且各国有各国的叫法。 她们进行了自我介绍。 前三个吕武都猜对了,第四个却是来自赵氏旁支,也就是赵旃所在的家族。 她才是赵氏真正意义上的陪嫁女,名唤辛。 除了赵?,韩妏、魏晗和赵辛按照现在的定义都是从夫人,也就是从嫁的女人。 一娶就是四个女人,还连带着来了一大堆长得不错的侍女,吕武感觉自己简直是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至于说他担不担心老吕家被吃净抹空? 这个是根本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几个女人能占的便宜也就是拿些资源回娘家,请求吕武共享知识。 吕武要是拒绝,顶多就是内宅不宁。 她们背后的娘家真要干些什么,也不会过于明目张胆。 嫁女儿,再将亲家吃干抹净这种事情,田氏还没干出来,等于贵族的既定规则没被打破,真没有家族会忧虑这个。 初见而已,吕武无法判断几个女人的性格。 他当然也不可能与她们全部来个大被同眠。 即便赵?是她们当中最为弱势的那个,但赵?是作为正妻,其余从夫人再强势又能怎么样。 吕武需要遵守贵族的习俗,第一夜陪的是赵?。 当然了,他才十五岁而已,该干么就是干,却是需要悠着点。(汉字艺术,自行领会) 第54章 确认封地所在 翌日。 天还没有放亮,吕武就醒了。 他却发现原来赵?早早地就起来,呼唤来侍女给自己进行梳洗与更衣,房屋已经收拾了干净,吕武也在睡梦中就被梳洗完毕和穿好了衣服。 能不把人吵醒就伺候完毕,尽显被教育得当。 吕武起来后发现自己对发生了那些没有察觉,脑子也因为喝了不少酒而感到疼痛,心想:“我昨晚睡太死了?” 赵?看到吕武醒来,停下梳妆走到塌边,行了一礼之后问候道:“主?” 现在没床。 睡觉时,只是在地板上铺了一层毯子、草席、等其它之类,就是榻了。 吕武给了赵?一个微笑,又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女,说道:“因何早起?” 赵?弱弱地说:“新为人妇,需熬羹。” 新的妇人早早起床给丈夫弄食物,是春秋的习俗吗? 她又弱弱地说:“主亦需早早赠予来客回礼。” 吕武还没看礼单呢。 他只是一个眼神而已,得到示意的侍女走出去。 没有多久,一口箱子就被抬了进来。 箱子里面装的是竹简。 有些则是一个半片的竹简。 更多则是一片片竹简编成了册。 吕武将礼单看了一遍,他努力回忆智罃的提醒,吩咐该给谁送什么样的回礼。 这件事情很重要。 什么样的身份结婚,来客准备的礼物必须符合规格。 一般人不会刻意挑珍贵的送,价值方面追求符合礼仪规范就够了。 需要回以什么样的礼物也有讲究,一般就是回赠礼物价值的一半就行。 吕武很快就将事情处理完毕。 他将事情做完时,赵?和一帮姐妹来了。 她们先后向吕武见礼。 魏晗行完礼就坐到了吕武的身边,亲自帮吕武准备用餐。 韩妏掩面一笑,也坐到了吕武边上,甚至拉着吕武的手臂就抱上了。 剩下的赵辛有些手足无措地站了一小会,看到吕武用手指了指边上,乖乖地走过去坐下。 从这些举动就能大概看出她们都是些什么性格。 并且,吕武能看出韩妏与魏晗以前多有接触,但她俩似乎跟赵?和赵辛都不熟。 同时,赵?是跟谁都不熟悉。 吕武相对还是比较纳闷的。 赵?怎么都是赵同的女儿。 以前老赵家很风光,即便赵?再不受重视,贵族间该有的社交总不至于完全断绝。 再来,赵氏与韩氏的关系很深远,两家的儿女没道理疏远了才对? “天何不早黑?”韩妏有那么点大胆地说:“今夜,主进我屋。” 这都什么和什么? 才是新一天的清晨,就盼着夜幕快点降临了??? 赵?没什么表示。 魏晗立刻笑得浑身都在颤,换个位置与韩妏咬耳朵,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赵辛依然是低着头,偶尔抬头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已经在打闹的韩妏与魏晗。 吃完了的吕武站起来。 有些回礼只让家臣去送就可以了,一些回礼则需要吕武亲自上门。 他先带人去了程滑的府邸,见到程滑简单地聊了一小会。 后面,他又去了智罃那边。 一直到下午,智罃才放吕武离开。 而吕武那一件金属甲胄,离开智罃家的那一刻起,不再属于自己了。 简单地说,智罃打劫了吕武。 智罃倒是没有贪婪到过份的程度,他只是要了甲胄,没问制造技术。 接下来的几天,吕武先后陪着几位夫人,又分别带着她们回到自己娘家在新田的府邸一趟。 吕武见其余人都没发生点什么太特别的事情,跟韩厥的见面则是谈了不少。 韩厥在军中是一个看上去很威严的人,他在与吕武接触时则是表现出了属于长者的一面。 只是,吕武最为关心的封领,先后对几个试探口风,谁都没有给出什么答案,甚至连暗示都没有。 另外,他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情。 赵氏主宗是复立了,晋景公也答应将赵地重新归于赵氏主宗,但并没有实际的给予,导致赵武还是一直住在赵庄姬处。 察觉到时局很不对劲的吕武选择深居简出,倒是与几位夫人有了更多交流的时间。 平时,吕武则是替韩氏和魏氏办一些事情。 比如,见一见韩氏和魏氏不适合直接出现的一些人。 某天,吕武得到召唤去见栾书。 这个是在走一个“面试”流程。 吕武与栾书的见面显得很单调。 栾书充分表现出了一名长者的气度,没有过问除了考较之外的其余问题。 考较时,吕武也才知道原来自己追溯起来还是比干的后裔,也算是一个血脉上有跟脚的人。 他是林姓,也是跟脚,林姓源自子姓,才说是比干后裔;吕氏只是目前的主流称呼。 而这一点在目前非常重要。 追溯上去没个好祖宗,功劳够了也不可能在评定中有太好的奖励。 毕竟,现在讲的是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 一直到一个月后,执政栾书(也是元帅)的文书才发了过来。 吕武新增的封地被选在一个叫“阴”的地方,以阴城为中心,四周边长一百五十里尽归老吕家拥有。 因为没有地图的关系,他只能从文书的一些描述猜测大概的情况。 这个“阴”是在汾水边上,他的封地直接将汾水的一部分河段给含括了进去,但新封地的十之五全是山地。 这个山地现在的名字叫“霍太山”,后世它被改名为太岳山。 要是按照现在的习俗,吕武的前缀应该改了,叫阴武。 只是,改不改全按照本人的意愿,他当然不可能去改。 阴地比邻“杨”和“彘”,汾水对岸除了“吕”就是“霍”。 等于说,吕武依然与魏氏是邻居,同时也跟几个中等贵族的封地有了接壤,小贵族亦不少。 往西南的话是霍城;往北是大戎;东面是一个叫介上的山脉;“杨”的南面是中行氏的封地。 “多山,贫也!”宋彬是吕武身边的唯一家臣,大事肯定要参与,深皱眉头说道:“比邻秦,不祥也。” 新封地其实没跟秦国接壤,还有个近千里的距离,顶在前面的贵族多得是。 而霍地其实面积很大,含括“楼”、“交刚”、“箕”,一直抵近到大河(黄河,但水还不黄)的东岸,过河就是秦国疆域。 只是,现在各国的疆域其实非常模糊,边界处除非筑城固守,不然荒无人烟的地方真不好说是谁的。 晋国与秦国的战争只是进入到休战期,谁都能看得出来以后的几年还有得打。 吕武现在最为重视的是“阴”地原先有多少人口,他们算不算成为老吕家的人了。 然后,那边的唯一一座城池,也就是“阴城”是个什么样子。 这些都不难打听,吕武找了自己的小舅子魏相一趟,得到了相对详细的资料。 根据魏相的透露,那个“阴城”实际上已经被废弃,也就是说吕武得到的其实是一座空城。 而“阴”地在册的人口,除了有将近六千人算是在老吕家名下,其余属于官方的奴隶并不是吕武的财产。 好不容易有座城,结果特么早就废弃了? 吕武有些心理安慰的是至少能增加六千多的属民,等于一下子让老吕家的人口翻了差不多三倍。 “武?”魏相笑嘻嘻地问:“甲为智(家)主所夺?” 这是智罃得到了那一套金属战衣之后,穿去参加众卿的聚会显摆,搞得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提到智罃就让吕武头疼。 其余的贵族多少还讲点礼尚往来,智罃每每只进不出,哪怕有所回报也是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装大方。 像智罃这样的贵族,于现在真的是一朵奇葩。 偏偏各个家族没感到厌恶,甚至觉得有点意思。 吕武在送出甲胄时就知道智罃免不了会显摆,也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 “相。”他已经不用刻意对魏相使用敬称,道:“予我铜锭,赠还金甲。” 魏相早就在等这一句了,大笑着答应下来。 至于冶炼技术和制造技术,魏氏想要也会心甘情愿让吕武奉献出来,才不会用抢的方式。 吕武则是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构思怎么去发展新领地。 他不知道的是,想回去没那么快,还有一个历史大事件等他参与。 第55章 等等,杀谁?! 确认了封地的位置,手续方面已经全部完成。 吕武需要思考在新田采购什么带过去。 某一个夜晚,韩无忌来了。 在这个年代,一到夜幕降临之后,人们就不再出门。 富贵人家还能点上油灯做些什么事情。 平常人家在太阳落山后就该睡觉。 吕武来到春秋的时间不算短了,还没有历经过夜幕降临有客人拜访的事情。 “武。”韩无忌被请进室内,脸上没有了平时会挂着的笑容,屈膝跪坐而下,肃声道:“你我为亲,些许事,知之可也。” 吕武在迎接韩无忌时,韩无忌还带着笑,等进入室内韩无忌变成了严肃表情,他立刻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头。 至于说双方已经成为亲戚,有些事情不用互相隐瞒这种事情,就是个说法而已。 吕武跟着换上严肃的表情,道:“谨闻之。” 韩无忌稍微沉默了一小会,随后开始讲起了赵氏主宗为什么会覆灭的原因。 赵氏主宗的覆灭,公认的说法就是赵氏自己太嚣张。 其实是赵氏主宗太强大了,强到众卿无比忌惮,国君也睡觉都睡不安稳。 一个家族一旦谁都感到忌惮,他们又没有趁着自己强大的时候横扫一切不服,预示着越是强盛,灾祸的降临也就越无法避免。 韩无忌没有讲太详细,隐隐地提到国君谋划对付众卿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其余的卿拒绝了与国君的联姻,偏偏赵氏主宗欣然接受。 当时,那么多卿都能看明白国君的盘算,没道理赵氏主宗看不出来。 可是,赵氏主宗还接受了国君的联姻。 吕武的理解是,赵氏主宗之所以同意与国君联姻,应该是赵氏主宗知道自己强大到令谁都感到忌惮,想着依靠联姻与国君达成互信。 其实,很多事情现在再提起都是属于马后炮。 包括国君与赵氏主宗的联姻,是一步要从内部瓦解他们的布局。 几个参与覆灭赵氏主宗的贵族,也是一早就参与了那场博弈。 很多事情不能深究,赵氏主宗的复立却需要一个亮相。 吕武在静静地听。 他在思考一点,韩无忌夜里过来,讲了关于赵氏主宗的那么多猜测,是想搞什么。 “血仇本应由赵孟(赵氏宗主)来报。”韩无忌与吕武眼睛对视,似乎是想看看吕武会不会退缩,一字一顿地往下说:“时也,势也,不可迟也。” 然后呢? 吕武已经完全听懂了。 赵氏主宗肯定是要进行复仇,只是需要分好阶段,有些参与者需要在复立后立刻报复,免得其余贵族还当赵氏主宗是软蛋,又或者觉得赵氏主宗这都能忍,爆发的那一天会更危险,认为还是及早全部收拾掉为妙。 复立后不能有大动作,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韩厥给赵氏主宗的重新亮相选了一个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余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目标。 吕武问道:“何人?” 韩无忌讲出了一个名字:“屠岸贾(gu)。” 司寇屠岸贾? 赵氏主宗覆灭的主谋之一,还是负责串联的执行者。 吕武见过一面,印象里是个性格温和的中年人。 他又问:“何时动手?” 韩无忌不禁露出了愣神的表情。 他之所以愣住,是惊讶于吕武什么都不问,直接就问什么时候动手。 屠岸贾是司寇,也是一名大夫。 这年头就是一个有封地的“士”,出门也会带上十来名武士,有很充分的护卫力量。 大夫出门不带上一百以上的武士,好意思出门吗? 职位是司寇,代表屠岸贾这位大夫的家族实力不差,不然没可能从众卿的嘴边抢下一块肉。 要知道,晋国的众卿,哪个不是身兼多职。 而职位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占下位置,没有卿会舍得放过。 韩无忌都事先准备好了无数种说词,就等着吕武拒绝或迟疑,好尽情地表演一番。 其实吕武不干脆,他只是清楚既然韩无忌夜里找来,自己拒绝的余地不大。 杀屠岸贾必然会有困难,只是有再多的困难也不是吕武的。 韩厥,又或者还有其余的谁,他们想杀屠岸贾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该做的准备必然早就妥当。 轮到韩无忌来找吕武的这一天,代表的是时机已经成熟,行动方案策划完毕,等待实施罢了。 有一点倒是令吕武比较苦恼,他琢磨着,自己在晋国的名声,好像被定性,就是个猛将兄了? 韩无忌回过神来,说道:“武,且随我来。” 看! 果然是该做什么准备全做了,就差个猛将兄,又或是等着拉吕武入伙。 吕武要带武士,韩无忌没有阻止。 他们摸黑来到某条街道的一处庄园。 里面一片黑漆漆,却是能借着月光,看到院子里散落着一些人。 以吕武的猜测,各个室内的人肯定更多。 甚至,不止这一处庄园有人手,其余的地方必然还有。 韩无忌离开了一小会,带一些人过来介绍给吕武。 他们大多是跟赵氏有关的人,可能是原本的家臣、武士,也能是附庸贵族。 吕武从韩无忌的行为中看出一点,自己加入到这一次行动,才算是被真正地接纳,不然就算是姻亲也存在区别。 互相认识之后,他们并没有聚在一块。 韩无忌带着吕武带一间室内,开始为吕武介绍明天的行动方案。 并没有存在什么太复杂的步骤。 首先,针对屠岸贾的行动是秘密也不是,该知道的其实都知道。 也就是说,一些卿和大夫,他们清楚即将发生什么事。 他们跟韩厥……,可能还要加上赵庄姬,互相之间已经进行好了沟通,或是得到了某些利益上的好处,一致觉得屠岸贾就是该死,不会揭穿,也不会提供帮助,但更不会阻扰。 “武,再随我来。”韩无忌将吕武带到了一间点燃油灯提供照明的密室内,指着里面摆着的武器和甲胄,说道:“尽选之。” 吕武是战剑不离身,却没有穿甲胄。 他的钢铁战衣被智罃抢劫了,想穿也只能穿胸甲或皮甲。 密室内摆着很多造型各异的武器,还有几套甲胄,其中一套为鱼鳞款式的铜甲。 吕武先拿了铜甲,又走到武器架边上,看着款式众多的长短武器,先拿了一把看上去很重的全铜结构的长锥,又将手伸向了一柄阔剑(双手剑)。 韩无忌看到吕武选了那两样武器,忍不住赞叹道:“武,真猛士也!” 吕武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猛士,他没把握才不会拼死命,只是仗着力气大罢了。 武器和甲胄都选好,接下来就是等天亮。 又或者说,等待真正的下令者,发起行动! 第56章 刺杀?不!是复仇 吕武的内心很平静,一点都没有要参加历史大事件的紧张感。 他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情,自己初次杀人后没有任何的不适应,别说控制不住想吐这种生理反应了。 “也许……”吕武躺在了一张榻上,闭着眼睛等着睡意袭来,意识有些模糊前,想道:“我真的是一个天生杀胚?” 想完,人也进入睡眠状态。 他休息的屋子外面,青和凌左右站岗在门边。 其余来自老吕家的武士,他们则是待在吕武所在位置旁边的房屋内休息。 这些人只是隐隐约约知道要发生大事了,至于是要发生什么事,并不清楚。 其实,他们也不用清楚,根据领主的指令,将事情办好就足够了。 天色还没有放亮。 吕武从睡梦中被唤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青模糊的身影,除此没其他人。 “主?”青是在距离吕武两米外的位置,成一个屈膝跪坐的姿势,行礼过后,说道:“韩子有招。” 吕武下意识看向窗外,天色依然黑暗,看不到丝毫的光亮。 他出来门外再抬头一看,天上的星辰已经没剩下多少,东方只有一颗闪亮的星星。 庄园内却是该醒的都醒来了。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席地而坐在吃朝食。 在外不比在家,吕武却是个贵族,该有的梳洗流程不会遗漏。 等待拿到了食物,是冷掉了的某种大饼。 这玩意啃着非常硬,口感出奇的差。 吕武让人拿水来,一问水就是从水井里打来,没有经过煮沸,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将大饼给泡了。 在老吕家,早就规定不能随便喝生水,有条件必须喝经过煮沸的水。 今天他们需要很大的体力,不吃东西不行,不喝水则是绝对的不行。 他心想:“一次两次而已。现在也没什么工业污染,不是臭水沟的水,又或是泡着排泄物的水,不至于一下子中招?” 众人正吃着东西,韩无忌带着一个叫齐温的赵氏家臣来了。 跟在韩无忌和齐温后面的人,他们提着一些箩筐,里面放了一些长形的布。 用来干么的? 肯定是用来蒙脸的呀! “在下温。”齐温跟不少人打了招呼进行问候,来到吕武边上先自我介绍。他好奇地打量着吕武,又说:“足下大名,在下早有耳闻。” 这人不像是在客套,好似真的听谁详细介绍过吕武的情况。 吕武同样在看齐温。 他知道齐温能被韩无忌带过来,必然是身份上有些不简单,再听自报名号,明白这人是赵氏主宗很得信任的家臣,能力方面肯定差不到哪去,只是不清楚擅长什么。 一段没什么营养的寒暄过后,齐温需要招呼的人有点多,自然没可能一直待在吕武这边,找其他人去了。 “温原为我韩氏家臣,父予赵孟(赵氏宗主)。”韩无忌没在看吕武,眼睛扫视着周围,说道:“其人善营造,为赵氏不可缺。” 韩厥对待赵武真的没话说了,又是策划赵氏主宗的复立,连家臣都给安排妥当,是不是连重新起家的物资都给备妥了? 一众人在沉默中吃完早餐,又是在沉默中穿甲和检查武器。 吕武以为韩无忌会离开,没想到他一直都在自己边上,确认韩无忌不是这一次行动的指挥。 东方的朝阳升起,给大地带来了光和热。 新田这座晋国的都城,天色没放亮之前,一道道炊烟从大地升向天空。 等待天地间有了光亮,吃完朝食的人就该忙碌起来。 吕武本来以为会趁着天色没完全放亮,能有光线提供照明视野,街道上又还没有行人,会趁机前往伏击处。 他没想到的是,做好准备的人根本没离开这处庄园,只是穿衣披甲又手持武器,席地坐在庄园靠近街道的墙角下。 他们全是手持近战武器的人。 一些弓箭手则是站在了茅屋边上,而旁边准备了不少的木梯,显然是展开行动时要上屋顶。 那么情况就很清楚了。 他们待的庄园就是屠岸贾会经过的地方,静静等待动手的信号也就是了。 吕武已经穿上了那套鱼鳞铜甲。 不得不说的是,他的身体还没完全发育好,尽管有个一米六多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身材却是不壮硕,导致甲胄需要勒得很紧才不会显得松松垮垮。 十五岁却有一米六多接近一米七? 晋人普遍高大,成年后超过一米七的比比皆是,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也不算少。 再来是,贵族的饮食营养的增益下,身高普遍比平常人要高大和健硕一些。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基因,晋人从不缺乏优质兵源,同样情况的还有齐国和秦国。 吕武知道这种情况后的想法,是难怪秦、齐、韩、魏、赵以后会成为战国七雄之五,原来都是有天然优势在。 一声大喝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非常突兀地出现。 随后,连续的喊话声以及惨叫声响成了一片。 吕武看向了韩无忌,却见韩无忌蒙脸只露出的那双眼睛里透着紧张。 这个庄园的弓箭手开始登梯,上了茅草屋顶后,张弓就是连续的射箭。 “诛杀屠岸氏,便在今朝!” 又是刚才的那个声音,喊得非常大声。 原本席地坐在墙角的众武士,他们站起身,很利索地跳起来,攀爬着便翻过了围墙。 吕武身穿重甲,自然是翻不了墙。 他拍了一下像是傻了的韩无忌,呼喝自家武士跟上。 出门后,能看到街道上一片狼藉。 很多武士被弓箭射杀或射伤,幸存的武士则是靠拢向一辆马被射死后停下的战车。 屠岸贾持剑站在战车上,由几名持盾武士护卫下,不断大声地喊叫着一些什么。 越来越多从街道两边涌出来的蒙面武士,他们目标一致地对屠岸贾所在的位置攻杀而去。 吕武脚步没停,只是难免在出风头与低调两个选项中摇摆。 蒙脸武士的数量远超屠岸贾携带的护卫。 再来是一方早有预谋地伏击,另一方则是突然受袭。 袭击一方第一波箭雨就解决了受袭方大半的武士,后面又接连射箭,直至己方武士杀向前才停止射箭。 今天的事情给吕武提了个醒,不管是去哪里,又或者身份地位怎么提升,别忘记出门在外布下足够距离的警戒圈。 他跑着跑着,来到被包围起来的屠岸贾五步范围内,看到因为局势过于紧张,屠岸贾的防御出现漏洞,助跑状态下掷出了手里的长锥。 “屠岸贾伏诛;屠岸氏今日除名!” 这话当然不是吕武喊出去,又是那个一开始喊话的人在喊。 吕武总觉得那个声音听着很耳熟,就是那人喊得也太声嘶力竭了一些,声线有些扭曲。 他背着阔剑停在原地,看着胸膛穿透长锥,再被力道带着飞出去,钉在距离战车两米外一面夯土墙壁上的屠岸贾,心情有点小复杂。 而其余的蒙面人,解决完屠岸氏的武士后,有一个算一个都看向了站在原地的吕武,他们的心情更加复杂。 俺们拼死拼活,不如长锥一掷? 只是,他们也清楚长锥多重,掷出去还能带着尸体飞出去被钉在墙壁上,又是代表着什么。 没人敢于不服,带着各种想法,有序地进行撤离。 第57章 春秋凤凰男 屠岸贾被当街杀死的事,在众卿有意压制下,引起的风波被限定在很小的范围。 过了不到一个月,似乎谁都忘记晋国有过屠岸贾这么一个人。 甚至,屠岸氏的封地遭到攻击,族中男子尽被杀死,一样没给晋景公病情不断反复的局势下,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赵氏以这样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归来,却是又消失在了众贵族的视野之内。 使得原本很紧张的一些贵族,渐渐将提起来的那颗心,重新放回去。 那天之后,吕武就当自己没参与赵氏的复仇,专心思考建设封地需要什么,能在新田采购到,尽力地收集。 三个后,能买的物资都采买,没有的也买不到,吕武跟该告别的人告别,踏上了前往封地的路途。 他们这一次没有过桥,是直接从新田的东门出去,要去的是吕武新得到的封地,也就是“阴”那边。 吕武出门时带了两辆战车、五十名武士和一百多位属民,马车数十辆。 离开新田时没出门就跟着一大批人和物资,等待出门还一再有队伍汇聚过来。 赵氏主宗给的嫁妆不算丰厚,却有三百武士以及各种奴隶两千五百人,其余的物资装了近一百二十车。 吕武却知道那些部分是赵庄姬拿出来,大多数却是韩氏支援,为的是不让赵氏嫁女显得过于寒碜。 韩氏则是给了八百名武士和一千奴隶,物资为整数的一百车。 魏氏的嫁妆,先前派去帮忙看好老吕家的那五百名武士,奴隶则只有四百人,物资六十车。 赵氏旁支没出武士,奴隶也只有三百人,物资八十五车。 当然了,一定是含括武士的家属和财产。 再加上其他宾客给的奴隶和物资。 结果,吕武的队伍,人数达到了一万六千多人,车队更是显得庞大。 娶四个老婆而已,却是拖家带口地多了一万六千多人,吕武用自己给当代演示了什么叫春秋凤凰男。 只是,等这些贵族也有婚事进行邀请,吕武肯定也需要散财就是了。 除了武士和奴隶之外,几个老婆的家族其实也推荐了一些人才。 魏氏给吕武推荐的都是善于开发的人才。 韩氏的推荐则是军事侧重。 赵氏……,他们刚复立,自己更缺人才,歪瓜裂枣也不好意思推荐。 吕武有选择性地聘用了几个,也在各个贵族嫡系的见证下,与他们完成了封建仪式,确认了从属关系。 春秋给人当家臣,其实并不是无法解除关系,双方你情我愿的和平分手就可以了。 很多家臣就经过了奋斗,自己也成为一名贵族。 从老封领赶到新田的宋彬很有忧患意识。 他之前不争不抢,多了一些同僚之后,更加卖力地表现自己,对首席家臣的地位表现出了志在必得的态度。 有了妻子后,吕武又闹幺蛾子了。 他改造了一些车辆用来让自己的几位夫人乘坐,传到贵族圈子被私下嘲笑。 事情却也有两面性。 有嘲笑的人,就有感到极度舒适的人。 几个联姻的家族无疑对吕武的行为感到满意。 连居住在深宫的赵庄姬知道了,都特地派人给赵?送来了一小箱子的首饰。 吕武自己当然是一路乘坐战车。 他多与新添的几名家臣交流,也会抽出时间跟武士中的军官增进感情。 几名家臣中,他发现各有所长。 内政方面是一个叫虞显的人比较厉害。 他来自周王室治下,是那边一个贵族的嫡系子孙,到晋国不完全是为了找机遇,更多是想增涨见识。 目前周王室是处在晋国的保护之下(尊王攘夷),周室下的贵族想历练,又或是逃亡,一般是选择到晋国。 像虞显这种人注定不会一辈子当某个贵族的家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向家主请辞。 他也明显告知吕武,之所以选老吕家是因为从零开始的建设,希望能够更好的锻炼自己。 军事的话,吕武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本着跟宋彬相处愉快的关系,会有一些不是那么明显的侧重。 吕武会时不时地邀请不同的家臣同车,一边赶路一边各种聊。 这一回程,因为道路的原因,再加上队伍庞大又复杂,走了一个月才抵达“阴”的地界。 关于封地叫“阴”的这件事情,吕武其实很想改个名字,不然以他现代人的思维,总觉得“阴”听上去怪怪的。 他也有权改地名,只是会显得无比招摇,琢磨着还是先缓一缓。 队伍进入“阴”的地界,早早得到消息先过来的卓,他很努力地想要先弄出一个舒适的环境,却是有那么些能力不足。 等待吕武到来,看到的是一个建设十分之二三的营地,还发现来的人比较多。 他一问,才从卓那里知道,原来是有周边的一些贵族派出人手帮忙,其中就有来自老梁家的劳动力,甚至梁挈都亲自过来了。 以前梁挈与吕武是同处在一个阶层。 梁挈亲自看到了吕武在“霍之战”的表现,也打听到吕武与几家大贵族的关系,早早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等待吕武带来了庞大的队伍,梁挈还是感到无比的失落,接受双方已经不再是一个等级的事实。 导致的是梁挈再次见到吕武时显得很局促,并且有那么点小心翼翼。 吕武没有一朝翻身就可劲折腾人的心思,只是也不会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对待梁挈。 其实,他倒是想平易近人,但一再被家臣提醒,只好端着点。 梁挈对吕武的态度并没有多余的想法。 要是吕武表现得过于平易近人,梁挈才该感到心惊胆战,琢磨吕武是不是惦记着老梁家什么了。 指挥队伍扎好营盘,吕武又派出家臣到各个人口居住点进行通知。 告知他们头上有了新的领主是必须走的流程,旧有的一些话事人需要过来认主,好知道以后税该交给谁,同时争取能继续将话事人当下去。 作为领主的吕武,他可是有权调动领地内的一切人事任命,包括委任和解职。 吕武则是带着人去了废弃的“阴城”,走了一圈只看到荒凉与破败,有种自己就像是在逛一座鬼城的错觉。 “古人并不比现代人笨,他们选择在哪里建城都是有讲究的。”吕武上了残破的城墙,眺望周边的地势,心里想道:“这座城是在汾水与霍太山的正中央,周边的平原也分错着不少的溪流……” 他目测下来,看出“阴”这座城池大概能容纳下五千人左右,以他带来的人口绝对会显得拥挤。 而这,等于需要进行扩建。 这里曾经发生过了什么? 能从田野中看出农田存在过的痕迹,却是到处被各种植物所覆盖。 吕武倒是知道这里以前属于谁,可是想了解更多,知情者只是简单地告诉了一些。 原本拥有这片封地的贵族,他们在一场站队中选择错误,偏偏不甘愿接受错误带来的代价,覆灭在了家族私斗中。 由于这边靠近边疆,周边被大贵族给包圆,地理环境方面也显得不怎么样,想接盘的没资格,有资格的看不上,成了国家管理的土地。 吕武无意识地用手拍着夯土女墙,一边想道:“我现在最首要的是将农田重新翻整出来……” 居住地的话,清理城市再入驻是最佳的选择,外面也需要建设一些农庄。 不是他不想将“阴”城全部推倒重建,关键在于现在没那个能力。 “对了……”吕武目光看向了群山,想道:“也要派出武士进山探索,摸清楚地形,找一找里面有什么。” 现在的山区,里面少不了会有野人,只是数量多或少。 老吕家正是最缺人的时候,多一份劳力总是好的。 第58章 又一“创举” “賏……”吕武对面坐的是卓,他问:“可在?” 卓现在充满了干劲,也因为老吕家在吕武的手中成为下大夫,并且与大贵族联姻,带着无限的崇拜。 “賏在。”卓很满足地笑着,说道:“持陶贩之,偶有远离。” 这就解开了吕武的一部分困惑了。 他因为在新田见到了赵武,陷入了很大的困惑当中。 猜测的赵氏孤儿出现了错误,导致他也不再那么肯定賏就是程婴。 可是,賏不是程婴的话,很多事情又无法解释,致使吕武陷入了一种思维循环。 跟赵氏、韩氏和魏氏联姻之后,他倒是确认了一件事情。 不管賏是不是程婴,对老吕家已经不再具备威胁,吕武也就不用那么急切地想见到他。 现在对吕武来说,赶紧将带回来的人安置好才是首要。 对城池的清理已经在进行当中,只不过一时半会肯定做不完。 吕武需要将精力投入到对周边的考察。 “阴”这座城池是处在汾水与霍太山的正中间,也就是一片平原的位置。 它的周边有着很明显被开发过的痕迹,只是长久荒废之后,植物野蛮生长,显得非常茂密。 虞显给吕武的意见是,派出武士对周边进行清理。 包括捕杀猛兽和动物,寻找盗贼进行消灭。 宋彬本来有心与虞显一分高下,后来清楚的虞显的身份,知道虞显随时会走,竞争意识不再那么浓。 他附和了虞显的建议,并请命去负责那些事情。 一名叫卫睿的家臣则是建议放火去烧,将原本为农耕区的地方全烧了。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意见。 吕武倒是有些感到意外。 之前,他还以为这时候的人没掌握那种耕作手段。 只是,卫睿只说要烧,却没有提出应该弄出“防火墙”的说法。 所谓“防火墙”可不是用来抵御病毒。 其实就是清出足够大的区域,杜绝火势不受控制地蔓延出去。 吕武特地与卫睿聊了一下,试探下来证实了一件事情。 卫睿知道用火烧可以快速清理掉植物,却不知道烧了之后,灰烬能起到增加土地肥沃的效果。 这年头想做什么,很少有人会去进行正儿八经的规划,都是有一个想法,进行准备就干了。 吕武集合了家臣的意见,再根据自己的一些想法,弄了一套发展方案下来。 “主!”虞显非常激动,拿竹策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道:“此物,至宝也!” 他拿到的只是属于自己分内事的那一部分。 其余的家臣手中,也有着自己接下来需要负责的部分。 他们尽管没有交流,却是能看出些什么,一个个都显得很激动。 这些人接触过的人和事不算少,有些甚至为不止一家贵族服务过,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哪家想干什么,会将所有事项列出来,再书以文字写清楚步骤。 吕武含笑接受了众家臣的赞美。 ppt而已,他自己则不觉得干了什么大事,现代人要做事先规划是基本行为,将更可能多的方方面面考虑进去也是基础操作。 关键现在是春秋时代,不是没人懂得规划,是压根没人想过要归纳起来,再去书以文字,并且将想干什么,会遭遇到什么困难,列出种种应对措施。 所以了,吕武又仗着后世的知识,完成了一项创举。 宋彬霍地站起来,肃声道:“今日之事若有泄漏,我等皆有罪!” 几个家臣有不同的反应。 大多数非常认可,清楚某个家族研究出了什么,没有跟所有人分享的义务,藏着掖着才是现在的正道。 少数的一两个家臣,比如虞显则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他是来学习的,接触到了新的知识不能去用,感到失落是必然的事情。 而认可的人之中,他们见证了这样的事情,却是无法出去跟人吹牛逼,总觉得爽度缺失太多。 吕武对宋彬感到前所未有的满意。 都清楚了自己要干什么,负责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办事的效率也就起来了。 他们来“阴”这个地方的第六天。 忙东忙西像陀螺的吕武,他根本没时间继续与自己的四位夫人腻歪,也才想起来应该将几位夫人送回汾水对岸的老封领。 几位夫人倒是没什么怨言,她们或多或少都受过家族教育,清楚身为家主的吕武将精力放在家族建设才是正确的。 因为附近河段没有架起桥梁的关系,过河自然是需要用到渡水工具。 先行过来的卓等人,他们就是依靠木筏,一批又一批地过河。 船?这时候肯定有船,但真不是哪个地方都有。 几位夫人中,韩妏对乘坐木筏过河有着极大的恐惧,其余夫人也没好到哪去。 吕武一再得到不会出事的保证,还没拿出最终的决定,最害怕的韩妏却是决定由自己先渡河了。 “主。”宋彬是越来越拿自己当老吕家的第一家臣来看了,直言劝谏,道:“虽为贵女,不可弱之。” 这个时候,吕武正漫步在经过火烧的荒土地上,满靴子和小腿的布料都沾上了灰烬。 更多的奴隶在武士的监督下,查找土地上的植物根茎,时不时还能发现被烧死的各种动物。 他们先砍伐了周边的树林,将木材给储存了起来,分区放火烧了平原。 站在旷野,能看到四周的土地全是黑色,呼吸的也都是焦臭的味道。 一阵大风刮来时,能卷起地上的大片灰烬,导致空气里飘着灰糊糊的一大片尘埃。 吕武并不是故意找罪受。 他总是需要亲眼看看自己的土地,考察之前开发到了什么程度,规划下的发展方案有没有符合实际。 就在忙碌中,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几位夫人渡河后的第四天,老封领那边来了队伍。 吕武得知賏也到来,放下了手头的事情。 不管賏是不是程婴,他都不是吕武的家臣,硬要说有什么关系,只算是门客。 他刚来,必要的梳洗完毕,求见了吕武。 而吕武本来还不是百分百确定,賏的主动求见,倒是让吕武知道,要是这位“神秘人”有什么事情的话,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刻。 第59章 实锤,是程婴! 吕武并不认为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是平白无故,又或是凭空得来。 他刚来到春秋时代,老吕家处在衰落破败阶段。 是他规划了发展道路,明白老吕家的人脉构成,搭上了魏氏才实现了初期的发展目标。 在搭上魏氏时,不是依靠嘴皮子不断上下磕碰,空口白牙地忽悠来各种资源。 认真算起来,吕武给予魏氏知识去换取那些资源,其实是魏氏赚了。 他来春秋已经快一年的时间。 如果按照既定发展路线,他会窝在吕地,花上几年的时间,累积足够的人力物力,才会逐渐谋求新的上升渠道。 而人生在世,哪有做了规划就一定能按部就班去完成的事? 吕武将后来发展出现的变动,锅扣到了程婴身上。 只是,他无法确定出征是不是程婴的某些图谋。 要是出征也是程婴的暗中操作,预示着赵氏与魏氏早就暗中联合,吕武也该感到挫败。 毕竟,他花了很大的精力来与魏氏接触和交流,控制节奏让自己的才能得到展示。 一切都是别人的安排? 他就该怀疑人生了。 “贵(人)。”程婴对吕武在等待自己并不意外,行了一礼之后,脸色平静地坐到了吕武安排的座位上,眼睛与吕武对视,说道:“以贵之才,在下初到,洞悉我名?” 吕武颔首。 程婴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问道:“欲杀我,何也?” 吕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婴看,说道:“足下初到,心已歹意,可杀之。”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程婴感到意外。 他又说:“可有伏士?” 吕武已经与赵氏联姻,该防的肯定还是要防着点。 他才没有安排什么刀斧手在外面,只是安排了三名心腹武士。 一个在程婴座位的下方,还有一个在他的后方,只不过是挖坑躲在了里面。 另外一个则是在吕武左侧的地下,得到示意能出来护卫。 吕武没回答程婴。 “时至今朝,婴仍无知。”程婴为吕武的诚实感到钦佩,却猜不出暗藏的武士在哪,也不会去问。他脸上首次不再平静,带着浓烈的好奇,道:“贵之才,果真天授?” 还是那一句话。 任何知识都不会是凭空而来,必然是经过积累,形成了传承。 老吕家一看就不像是一个有知识积累的家族,不然哪怕没有发展成为大贵族,也不至于衰败下去。 其实,现在的任何一个大贵族,祖上基本上都阔过。 很多大家族追述起祖先,必定能够找到一个名声赫赫的人物。 而这些“祖先”的发迹其实就是智慧积累的一个过程,又用他们掌握的知识率领一个群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干出了轰轰烈烈的大事。 吕武只是看着程婴,一点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他没有义务去为程婴进行各种解答,甚至还能因为程婴在进行窥探将之杀了。 要是换作真贵族,的的确确是会立刻将程婴杀了。 不需要其它的理由,只因为程婴在窥探老吕家的“独门秘籍”这一条。 即便是吕武真将程婴杀了,再给出理由,赵氏和韩氏心生间隙,也要为吕武杀了程婴而叫好。 每一家贵族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会去窥探别家的秘密,却不能鼓励谁都去做。 问题是,吕武并不是生长在这个年代,并且也没有经历过正儿八经的贵族教育。 “在下多有逾越,谢贵(人)仁慈。”程婴原来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他说:“婴已尽责,不久人世矣。今寻贵,事了便往都(城)。” 赵氏孤儿有很多的版本,所有的版本中程婴都会有一个相同的谢幕。 吕武知道的版本不多,对程婴会做出什么选择却清楚。 这个,也是他不想与程婴计较太多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干了多少事的程婴,他只有以死来为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当成谢幕,一段佳话才能流传下去。 不是很懂这个年代人们思维的吕武,他认为这个不是程婴能放肆的理由。 “贵(人)初显,缺贵(人),寻魏氏为正途。”程婴在肯定吕武的谋划,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吕武,用着蛊惑的语气继续往下说:“在下为贵(人)增一臂力,只为相辅。” 联姻会成为天然的盟友。 在春秋时期,结成亲家之后,只要不出意外,相扶相持也就成为必然。 并且! 没有谁来当第一个规则破坏者之前……,也就是没人在联姻后进行背刺,贵族对联姻而成的相扶相持根本没戒心。 所以了,目前形成联姻的家族,哪怕是夫妻反目成仇,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哪怕不是太牢固,也不会暗中捅刀子。 而这里需要排除一点,也就是与国君成为亲家,不算在此列。 只单纯讲贵族圈子。 吕武已经搞懂程婴的想法。 程婴看到了吕武的潜力,相信自己的眼光,认定吕武会带着自己的家族成长起来。 赵氏主宗已经得到了韩氏的庇护以及帮助,他们也相信韩厥会尽心尽力地帮助赵武成长起来。 人无远忧必有近虑。 赵武能得到韩厥的全力相助,但是韩厥之后的韩氏后辈呢? 将全部心思花在来复兴赵氏主宗的程婴,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人,他们这一帮致力于让赵氏主宗得到振兴,又长久兴盛下去的家臣,是不是需要进行更多的盘算? 程婴问道:“贵(人)可知,(赵氏)因何有此一难?” 吕武不能回答是因为赵氏主宗太招摇且霸道,两次参与了弑君,赵盾这一代更是亲自部署怎么弑君;尤其是赵氏的一些族人,他们因为家族的强大,肆意地欺凌另外的贵族。 当然,他更不能说出自己知道的《赵氏孤儿》版本。 比如,赵氏主宗会覆灭,还不是因为赵氏的内部关系混乱,谁给谁戴了绿帽子。 往更阴谋论的方向猜测,说不准孟姬(赵庄姬)嫁入赵氏主宗都是晋国公族一个阴谋,为的就是从内部瓦解赵氏,再群起而灭之。 灭赵氏主宗是国君发起,参与的贵族却是极多,表明真不是一家两家恨赵氏主宗不亡。 要不是晋景公最近一直做噩梦,韩厥劝说的方向也对,赵氏主宗的即便会复立,也不会那么快。 另外一点,晋景公是在赵氏主宗的扶持下才成为晋国的国君,他猜测自己没多少年好活了,需要给自己留下一个身后名,导致前脚刚号召众贵族灭赵主宗氏,后一脚却是自己允许了赵氏主宗的复立。 “武子。”程婴对吕武改了称呼,脸色也变得有些阴郁,说道:“今,避无可避也。” 看来,是吕武一直的沉默让程婴感觉到有些不妙了? 第60章 想要当“猪”的吕武 这是一个动不动就搞株连的时代。 一人犯错,整个家族蒙羞。 要是一个家族想针对谁,不会只是针对个人,必然将对方的整个家族都针对进去,并且还会带上有血缘关系的三族。 所谓“三族”是指父族、母族、子族。 程婴说吕武躲不过去了,指的就是吕武跟赵氏主宗的联姻已经成为既定事实,还有哪些家族会针对赵氏主宗,吕武一样会被针对。 毕竟,谁都不希望会有被报复的那一天。 吕武慌了吗? 他一点都不慌! 按照历史谱写好的剧本,赵氏主宗会再一次兴盛起来,并且联合魏氏、韩氏来三家分晋。 知道一些历史剧本的吕武,他对自己成为赵氏、韩氏和魏氏的姻亲,实际上要感谢作为筹谋者的程婴。 当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知道的只是一个美好的结果,其中的曲折没有相关印象。 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摸清楚了这个时代的一些规则。 在这个年代,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 以他的能力,或许能够让老吕家崛起,但也会止步于下大夫爵位,财富方面则不是越多越好。 春秋讲的是经过几代人的积累,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原因当然是“血统论”的横行。 第一代崛起,创造好了足够的基础。 让第二代人站在父辈的肩膀上,依靠积累的名声和财富,使得其余贵族承认这个家族有资格与他们并列,算是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到了第三代,就是真正收获的一代人了。 吕武与赵氏、韩氏和魏氏结成姻亲,他的子孙中有了三个大家族的血脉,等同于捅破了本来的天花板。 这样一来,只要吕武有那个能力,老吕家也就不需要花几代人的时间得到众贵族的承认,少了晋升路线上的排斥与刁难。 只是从另外一点来讲,赵氏、魏氏和韩氏的敌人,理所当然也会敌视吕武。 他在新田的那一段时间,很努力地想要搞清楚人际关系,的确也搞懂了一些。 三郤在赵庄姬活着的时候倒不会怎么样,等赵庄姬这个女人死掉之后,他们必定会是赵氏主宗兴起的最大障碍。 其余的公族即便不想看到赵氏主宗再次兴盛,他们自己却是有着更大的麻烦。 晋国的众卿与各大贵族,不会允许公族获得多少权力。 并不清楚这一段历史的吕武,他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小心的是郤氏。 而郤氏是所有“卿”都忌惮的存在。 甚至作为元帅(也是执政)的栾书都被郤氏压制。 吕武并不认为栾书会甘心被郤氏永远压制着。 这一点从他去见栾书,能从栾书对待自己的态度上,察觉到比较明显的端倪。 栾书也在寻找盟友,意图收拾郤氏。 现在晋景公的病情一再出现反复,众卿以及各大贵族的精力大多被牵扯。 接下来晋国会进入到内部相对的平稳期,或是晋景公的病情得到好转,也能是晋景公薨了,局势才会出现改变。 当然,以吕武的猜测,不动则已,一动绝对会是大场面。 吕武开口说话了,十分平静地说:“我已筹谋,先予一物。” 他清楚“舍得”该怎么去理解,有些时候付出了才有回报。 程婴早就看到了自己身前案几上摆的竹简,坐下后就好奇地想知道是什么,需要有很强的自制力才没拿起来看。 竹简有二十五册。 分别以文字书写着各项发展方案。 程婴本来只是想草草地翻一翻。 他打开了第一捆竹简,首先看到的是目录。 这里,吕武又搞了一次当前时代所没有的事情。 那就是“创造”了目录这种行文格式。 程婴都不用一册一册地观看竹简上的内容,仅仅是看完目录就能大概明白都是写了些什么。 里面的内容其实就是吕武根据家臣的建议,再加上他的一些想法与规划,整理又梳理了一番,搞出类似于论文的玩意。 简单的说,就是怎么来从无到有将一块领地开发起来。 吕武知道赵氏主宗有底子,他更知道那一场家族浩劫后,再有底子也被“洗”了一遍。 沉浸在文字中的程婴时不时会惊讶地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吕武,心惊是什么样的学识,才让吕武能搞出这么一套领地开发理论出来。 “婴闻武子于新田多获赏识?”程婴是问吕武是不是将这套知识散得到处都是。他没停止观看,继续说道:“此经略,必使晋,国力大涨。” 这不是什么赞美的话。 等于是在嘲讽吕武也太大方了,拿出到处散的知识回报自己(赵氏)。 但是! 程婴不得不佩服吕武懂得做人,极力地在避免被其余贵族敌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吕武讲了一句现在还没有的话,没太在意程婴品味一下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我如此,赵氏亦然。” 任何时刻总是要朋友比敌人多才好。 无法成为朋友,让更多的人在自己遇上事,能保持中立也是一种成功。 程婴还在品味那一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话,越是品味越感到仅仅是一句话而已,却是充满了丰盛的果实。 不但能够用在家族经营,甚至拿来作为布置国策的基础,也是一句至理名言。 “武子老成。”程婴觉得吕武也太稳重了,一点都不像是少年。他非常有深意地说:“晋为伯。” 没错,晋国作为列国曾经的老大,一直都在致力于重新制霸。 而霸主从来都不需要与所有国家成为朋友,需要的是那些国家听话。 吕武则说:“吕由我而兴;赵以赵孟(赵武)而盛。” 孟,是春秋时代人们对晋国赵氏历代宗主的尊称,非特定单指一个人。 孟,长也。 所以,赵孟的意思就是,为赵氏大宗的宗主。 吕武也是跟赵氏主宗成为姻亲,很特地地搞清楚了这么回事。 程婴放下手中的竹简,非常慎重地对吕武行了一个大礼,脑袋抵在地上,殷切地说:“可为师乎?” 不是他自己要拜师,是在为赵武恳求。 甚至都不是要拜师,只是恳请吕武带一带赵武。 而这是程婴对吕武是最高的肯定。 吕武却是感到纳闷。 程婴只是赵武的家臣,怎么好像能为赵武做任何决定。 而似乎,程婴不止能帮赵武做主,赵氏主宗那边的什么事都能插上手? 吕武脸上泛起了笑容。 有韩厥的庇护和照料,赵武即便有波折也会被韩厥挡下来。 韩氏、魏氏与赵氏主宗结盟了。 元帅栾书为了压制三郤,不会放弃拉拢这个团体。 赵氏主宗重新崛起的所有因素都已经具备! 一直在表现自己的吕武,他当然要来当这么一个风口的猪,期待被吹起来。 第61章 领主指令 程婴走了,前往新田。 一直在致力于发展起来的吕武,他在程婴走后立刻投入到领地的建设当中。 “阴”地很早之前就失去了自己的领主,被划归到国家的管理名下。 只是由众卿管理的地盘太多太大,他们连自己的地盘都管不过来,哪有多余的精力顾及不会给自己增加多少收益的土地。 这样一来的话,“阴”地虽然是国家名下的领地,却是成了一块缺乏管理的土地。 顶头上没一个真正的领主,生活在这一片土地的人就彻底苦逼了。 他们无论有什么样的想法,又或是带着多少建设热情,没有得到允许,什么都干不了。 无法建设,该上缴的东西却还是要交,能想到该是何等的凄凄惨惨戚戚。 几天前,吕武见到了“阴”地各方来的代表。 这些代表一来就哭,看到吕武就好像是看到了长辈一般,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过得太难了。 吕武以为这些人的叫苦是希望免于剥削,没等他升起警惕之心,代表眼巴巴地求着参与领地建设。 而这其实是当前年代,属民与领主的共生关系。 头顶上没有一个靠谱的领主,无法得到保护缺乏充足的安全感,又没有一个能带头生产的老大,心里会控制不住地犯嘀咕。 “阴”地这边的人在安全方面倒是没什么困扰。 毕竟,他们再怎么样也是生活在国家众卿共同管理下的土地,再跋扈的贵族也没敢任意欺凌,免得有哪位卿觉得他们在找茬。 只是光有安全是不够的! 他们总要吃饭,希望自己生活的地方能越变越好。 吕武当然会对领地里的人事进行调整,只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整个“阴”地的在册人口有六千四百二十七人,没写明到底是几岁。 而能上名册,代表是一名男性。 这年头,女性,包括十一岁以下的男孩子,都不会被记录在籍。 晋国至少还会尽力统计有多少男性,有些列国却是连记录都没有。 吕武看了花名册,讶异于女性的社会地位之低下,也困惑现在“户”这个单位到底有没有产生。 所谓的“户”,也就是统计有多少个家庭,以一个家庭为一“户”来作为基础单位。 等他后面与家臣交流,却又得到已经出现“户”为单位的民政管理体系,只是没有像是管理武士那般严格。 按照周制: 五家武士居住一起,成为一“比”,需要出五名士兵;五个“比”为一个“闾”,出二十五名士兵;再往上则是“族”,出一百二十五名士兵;五个“族”为一个“党”,出士兵六百二十五人;五“党”为一“州”;五“州”为一“乡”。 五个平民之家为一“轨”,设轨长;十轨为一里,设“司长”;四里为一连,设“连长”;十连为一乡,设立一名“良人”。 而这其实是很讲究的贵族才会严格执行,并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人才以及管理才能来办到。 吕武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领地乱糟糟。 他太清楚掌握了领地的人口构造意味着什么了! 见完那些代表之后,他发出了第一道领主指令,要求各个代表回去,统计管理辖区内的人口状况,等待自己的召唤。 不知道多少年没接收到领主指令的那一帮代表,听完吕武的命令直接喜极而泣。 吕武对此比较纳闷,觉得这帮人的演技真没的说。 他说到底真不是地地道道的春秋人,过来又成了一名小贵族,无法体会属民的心情以及愿望。 所以,不同的阶级存在区别! “阴”城周围的平原已经分批燃烧。 吕武一直在关注清理进度,迫切希望在春耕到来之前,尽可能多地梳理出能耕作的土地。 这个不但是作为领主的他着急。 家臣和武士,包括属民,没有一个人会不着急。 延误了春耕,没有了收获,领主固然是要悲剧,他们又能好到哪去。 而这,其实就是封建时代的一种荣辱与共。 万众一心之下,也是吕武没那么多的讲究,动员了所有了能干活的男女老少齐上阵,又进行了合理的分配。 春耕来临前的半个月,他们不但将原有的五千多亩旧田收拾好,又开发了将近两千亩的新田。 土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清理完,土地还需要进行翻整。 这点耕地当然不够。 只是短时间内也就只能这样,需要在后续继续开辟耕地。 虞显早早就统计了所能动用的耕牛和马匹,还得知吕武在新团购置了大量的犁,时刻绷紧的那一根弦可算是松了一些。 现在,吕武就站在农田边上,看着战马套上犁在农夫的引导下耕地。 用马拉犁在晋国是一件比较平常的事情,甚至北方的列国也会用马来拉犁。 吕武没觉得有什么惊奇的地方。 华夏这边的北方,时间越是往上推,马拉犁就显得越正常;时间往后退,马拉犁才逐渐成为一种异常举动。 旱田,使用马来拉犁,速度方面比牛快。 水田的话,使用马来拉犁则就不那么合适了。 从小到大生活在城市的吕武,他压根就没有参加过耕作劳动,懂的知识要么是来自正经的教育书本,不然就是各种课外书籍,或是纪录片和影视作品。 而在现代想接触到什么信息都不难,区别是到底有没有兴趣去看和学。 很多的信息则是被动灌输,就是别奢望能记得太过清楚。 “犁的演化过程……”吕武脸上迎着微风,鼻子里闻到的是土地的味道,视野中是忙碌的人群和农田,心里想着:“是个什么样的来着?” 他现在需要庆幸自己喜欢历史小说。 而一些小说的作者,其实不会特地去详细介绍犁,讲到了也不会区分哪种犁适用于什么田地。 毕竟,读者压根就不想看这个。 “用金属犁带取代木头犁。这个是我最先需要干的事情!”吕武看到的就是木头的犁,效率太过于差劲。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使用金属片的犁,自己却一定要弄,又想道:“这一次春耕是赶不上了,争取在下一次耕作前搞明白。而我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将人口分布的事情搞定!” 他领地下记录在册的人口,算上从新田带过来的那一批,总人口数量达到了两万五千多人。 有多少没在册的人,他暂时不清楚。 封地比之前大了那么多,只是两万五千多人根本填不满,需要有合理的分配,才能用最短的时间,来对领地资源进行充分开发和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