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她只想种田》 第一章 逃荒路 是年,乱世。渝州以北,三年大旱。 一眼望去,纵目所及之处,已无一处绿意。 竟全然是些光秃秃的被折去枝叶的土树干,看的让人心里发慌。 顾大年一边劈柴一边偷偷打量着独自在一旁生火做饭的小闺女。 越看便越觉得自己这个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闺女有些怪异。 可要说具体奇怪在哪里,顾大年还真说不清楚。 一路逃荒下来,走了有大半个瑜洲府。 那些一起从顾家村逃出来的人,如今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都不见了踪迹。 自个儿的老伴儿和儿子儿媳也不知道去了哪处,还活着没。 最可怜了的是那才三个月大的小孙子,还未叫上他一声爷,便早早去了。 到如今,只留了他和七丫头两人。 还不知道这往后的路是要走的多远,糟心的日子还能熬上几日。 “爹,这柴劈完了这捆就别劈了,留着些力气,明早要走的路还长。” “这怎么能行!我昨日答应了镇上周家的管事,要给他们家送五捆柴过去。 一捆柴值三个大钱,五捆能得十五个大钱。我这才劈了三捆,还差两捆哩。” 顾大年摸了一把汗,低头絮絮叨叨。 大旱三年,渝州俯的粮食贵的好似金豆子。 往常里十来文能买上两斤的苞米面如今都涨到了八十文一斤。足足翻了十六倍还无处可买。 顾大年口中的十五个大钱最多不过买上三两苞米面。 这点苞米面还不够他自个儿填上一日的肚子,却整整要忙上两日才能赚得。(ps:1斤换算成16两) 往年好光景时,这种赔本的活计自是没人要做的。可换到如今却是人人都抢着干。 顾大年能寻到这份活计还是因年轻时与那周家管事有过一星半点的交情这才求得。 顾七见顾大年不听劝也不恼,只是神色如常的道: “我今早去镇上讨要吃的,碰巧看见周家后院的院门敞开着,外头停着两辆马车和一辆驴车。 周家的几个下人正忙着打包装箱往上头堆物件,只怕不出明日周家便也走空了。 你若在拖沓下去,这五捆柴想来只能自己留着烧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顾大年一听这话便着急了,连带着拿着斧子的手都有些哆嗦: “柳青山昨儿清早才于我说的好好的呀!怎地今天就反悔了。 周家是临平镇上的大户,听说周家的老宅在这镇上都有上百年的光景了,咋就说搬就搬呢。闺女你别是看晃了眼? 那周家老宅后门外有一棵两人粗的老梧桐,梧桐边是有一口百年老井。 井口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周字,闺女你看清了没?” 柳青山说的就是周家的那个管事。 早前是顾家村邻村柳家的大儿子,和顾大年差不多年岁。两人是儿时的玩伴,穿开裆裤时没少一起上山捉兔下河摸鱼。 等年岁大时,顾大年便一心扑到田头做活。 而柳青山则被家里头送出去送到周家的铺子里伙计,跟帐房的先生学进出盘算的手艺。 当年出去时不过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到如今四十有余才坐上周家外院管事的位置。 顾七知道顾大年口中周家后院的那棵梧桐树。 只可惜早两年就掉光了叶子,如今更是枯的全然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若不是年岁长久,那些错杂繁杂的老根扎的太深,只怕早就被逃难到镇上饿疯了的灾民给刨了吃的精光。 至于梧桐边上那个刻着周字的老井三年前就干了水,如今黄土都快盖过半了。 眼看着快过了晌午,顾大年依旧在一旁絮絮叨叨问东问西,顾七自顾自的烧着火也没作答。 显然顾大年也不在意自家闺女回不回他话。 他只是觉得有些话堵在胸口不说说他心里难受。 其实从一开始顾大年就相信了顾七说的话。 周家是真的要逃了,自己劈了一日的三捆柴怕是卖不出去的。 可是有些事就是如此,你信归信却一时半会儿就是接受不了。 知道顾大年是心里头难受,顾七也不打断他,由着他念叨。 只等锅里的野菜叶子炖树根煮透了煮烂了才道: “先垫垫肚子。等下午我就将这三捆柴背去周家问问。 他们若还要便留下,若是不要了,我再去别家打听。” “要是卖不出去可怎么办?”顾大年蹙着眉焦心道。 “不管卖的出卖不出,明日都得走。” 顾七将锅子里的树根汤盛了一碗给顾大年,又往里头多填了两勺野菜叶子。 “又要走,咱这是要往哪里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吆" 顾大年说着不免哀声叹气起来。 他们已经走了三个月了。从顾家村走到柳县,又从柳县走到如今的临平镇。 都走了大半个渝州府了,却发现越走就越觉得走不到头。 “哪里有吃的就往哪里走,哪里有活路就往哪里走。” 顾七的声音有些空,好似不是在说给顾大年听,而是在说与自己听。 “临平镇上的住户如今已经空了六七成了。 若是老天爷还不下雨,只怕临平镇外的小安河也撑不上几个月了。 山脚下的树根前几日就被灾民挖光了,就是这临平山上的也所剩无几,明早定是要走的。” “可不是。想活着就得走,眼瞧着走到阎王殿那天也算是到头了。” 这种丧气话顾大年不是第一日说。顾七从穿来那日起便断断续续的听着顾大年说着这样的话。 如今三个月过去,却也没看见顾大年有一星半点想轻生的念头。 每日里自己煮的树根野菜汤他也都要先喝了大半,方才骂骂咧咧的将剩余的拿给自己。 这会儿,顾大年一边沮丧的骂着贼老天,一边却是手脚麻利的将锅里的叶菜叶子树根烫都刮拉个干净。 眼见着一滴都滴不出来了才将手上的空锅子不情不愿交还给顾七。 想着又不甘心,忍不住提高了声量怒斥道: “七丫头,今儿的菜根汤怎么这么少,足足比昨日的少了一半。 你整日的都在都寻思什么?尽想着好吃懒做了?” 第二章 心知肚明 顾七没再答话,只是随意的找了一处老枯树半靠着坐下,着转头嘲弄的看了一眼顾大年。 直看的顾大年心里头发怵。半晌才,缓了缓声量小心道: “闺女,你莫要怪爹吃的多。 你瞧着爹脚下的这三捆子柴火,从昨个儿一直忙到今日,入了夜都没停手过。 你再瞧瞧你爹背上的这层汗,这可都是费力气的活计呀。 闺女,你听爹说,你如今还小,身子骨还未长开,也吃不多。你便依着爹,少吃两顿不碍事的。 等往后爹发了大财就给你买上一桌子的好菜,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七打量着顾大年脸上的一阵红过一阵的愧色,只觉得脊背一阵发麻。 饶是这一路上遍地饿殍、骷死之人满地,也没有让顾七有这种浑身血液都觉得被冻的发凉的寒意。 顾七觉得自个儿的胸口有些发堵。 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上的干裂,便把头扭去一边,不再拿正眼看顾大年。 她又怎么会看出顾大年脸上的慌乱? 可是那点微末种慌乱和愧色,又怎么抵的上他心里头的贪婪。 不用多想,顾七就知道这样的话顾大年用来哄骗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女儿只怕不下数十次了。 如若不是这般,自己又怎么有机会重生到这具身体里? 顾七的嘴角不自觉的挑起一抹冷笑。 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细想。 有些时候想的多了,心里那道槛就更过不去了。 顾大年还要再叙说什么,可见顾七将头扭转过去,他便也识趣的住了嘴。 只是那双深深凹陷进去有些疲惫的眸子,此时再看顾七的瘦小的背影却闪过一丝恐惧。 只怕这世上没有人比顾大年更清楚。眼前这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小女儿明明在三个月前的夜里是断了气的。 顾大年如何会不知道那丫头是被自己给活活饿死的。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一路上能寻到的吃的一共就这么多,不是她死就是自己死。 顾大年觉得自己不是不伤心,只是没那力气去伤心。 阿七是他最小的幺女。他记得逃难前自己也没少在家里抱着宠着疼着。寻着好日子就去镇上给她买那些粘牙的糖果子吃。 顾大年隐约还记得这丫头小的时候和自己最亲近。 才牙牙学语的小人儿,平日里瞧见谁都吐着泡泡张嘴傻乐,可唯独是看见自己的时候,会奶声奶气的叫着自己爹。 想着顾大年的鼻子有些发酸。 可是那双枯黄凹陷的眸子里却掉不出一滴眼泪来。 饥馑荐臻、析骨而炊。 不是没有过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的时候。 只不过是见惯了,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逼着人心死,逼着人心狠,逼着一个个好端端的人活的像个畜生。 也许是因为愧疚,又许是想着终归是自己的亲生的。 眼见着在自己怀里已经凉透了的小女儿,顾大年没舍得将她随便扔到一边的路上任由街上饿疯了的灾民将取抬走煮了吃。 反倒鬼使神差的抱着闺女上了临平山。 顾大年本是想随便找个地儿将顾七埋了也算是个解脱。 不想一路走下来不过才一个时辰,怀里那具早已经凉透的了小小身体又突然暖和了起来。 顾大年原本还没在意,只道是日头太热,自己又抱着太紧才会这般。 怎么也想不到他怀里明明没了气的小女儿竟然真的活了过来。 顾大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顾七睁开眼睛的那瞬间。 那双眸子冰冷的好似恶鬼回来索命一般。 顾大年不愿再细想,低低的叹了口气,转身去一旁寻了草绳将劈好的柴火捆做一捆,道: “闺女,要不你先歇着。等下再到山里头去转转看,给自己寻些野菜叶子垫肚子。” 说着顾大年又想到了刚刚自个儿抢食的模样,不由的老脸一红: “这这柴的事情,等下爹会去镇上找你青山叔说说,能卖出去一捆是一捆。” “罢了,还是我去。”顾七抬眼苦笑一声。 若是真由着这个便宜老爹去,只怕一文钱拿不到不说,还能给你带一身伤回来。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属老鼠的,命中带衰、五行缺揍。一路走下来,不管关不关他的事,总能莫名其妙的被人拉去胖揍一顿。 也是他命大,每次都被打的去了半条命,却任是好好的活到现在也没归西。 顾七伸手去抚摸自己因饥饿而凹陷了进去的小腹,随后扶着树干勉强起身去将顾大年捆绑好的柴火背到身上。 顾大年见状识趣的上前帮忙,将剩下的两捆柴一并叠到顾七的身上。 原身不过才十二,小小的身子枯瘦矮小的好似一叶芦苇,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轻易的折断。 也就是这样一叶芦苇,却足足背起了三捆人高的干柴,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山下走去。 镇上穿着正经衣裳的人越来越少,只有沿路的难民成群的结伴倚坐在街道两边的铺子门口。 或是指望着身后的铺子能突然从里头将开门,又或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街上来往的路人,就指着遇见个落单的能抢些银钱吃食。 已经没力气将身上的干柴卸下,顾七就只能一股脑儿的连人带柴瘫坐在路边。 头顶刺目的阳光照的人眼晕,意识有些晕晕乎乎,顾七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昏睡到过去。 强忍着困意,顾七握着手中被削的锋利的树枝,咬了咬牙,狠狠的扎向自己的大腿。 一股转心的痛直冲脑门,让顾七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三章 野兽营 看了看大腿上渗出在点点猩红,顾七随手抓了一把路边的泥灰往伤口抹了抹,直到瞧见腿上的鲜血不再冒出来。 从顾家村一路往南走了三个月,顾七的大腿上已经密密麻麻多了几十处伤口,均是干枯树枝所伤。 顾七现在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她只知道她不能死在路上,一旦倒下,她便是其他灾民口中抢夺的食物。 其实莫要看顾七身体瘦小,力气已经远远要大于同龄的姑娘,甚至比一般差不多年岁的男娃子还要大些。 要不然也不能背着足以将脊背压弯的柴火硬撑着从临平山背到临平山镇里。 可是顾七依旧觉得自己的这幅新身体真的太弱了,弱的让她恨不得将自己重新扔进野兽营里再回炉一遍才甘心。 想着顾七不由苦笑起来若是能回到前世,她有何必在这里遭罪?她甚至有些怀念起儿时被关进野兽营的日子。 那些日子虽然时常被打的血肉模糊一身是伤,可至少比如今的世界要干净直接许多。 甚至很多时候自己拼死反击在绝境处生将对手击倒在地时,竟还有一种痛快淋漓的舒畅感。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对战方式时常被自己的好友苏幕笑是受虐狂和虐待狂的综合体。 苏幕,不知道她现在可好? 自己突然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只怕那个世界里也只有她还会想起自己为自己难过。 不自觉的顾七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胸口,明明是光洁一片。可顾七仿佛还是能感觉到那个曾经生生烙印在她心里的丑陋伤疤。 如果没有这个伤疤,顾七或许真的会以为自己曾经的那个世界是干净的,只是如今她也看不清了。 她四岁被送入野兽营,十六岁才从里面走出来,身边的对手只再教会她一个道理,变强,变强,变强! 十六年以来顾七唯一的信念也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强,很可笑的单纯着固执着,别无其他。 直到她十六岁后正式从野兽营走出来执行任务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看似平静温和其实远远要比在野兽营要残酷的多。 很长的时间里,周遭的喧嚣和冷漠让顾七习惯性的将自己和那个世界隔绝开来。除了每月月初必须要执行的任务外,顾七都只把自己锁在练功房里。 好像只有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沸腾的血液和几乎要断裂的胫骨才能让顾七平和下来,安静下来。 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让顾七觉得她还活着。 苏幕曾经这样说过顾七,说顾七太狠,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人本是最适合做她们这行的。可偏偏顾七的心又太敏感太细腻,这样复杂的情绪会让顾七活的很累。 怎么好端端的又去想那些事情? 顾七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腹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未到眼里却换成了一丝嘲弄之色。 都快饿死了还有心情去缅怀过去。顾七呀顾七,你可真够矫情的。 顺手从背后的柴火里掏出一本刚刚从路边捡来的书卷,卷成一捆往小腹前的腰带里一塞,随后又将自己破烂的腰带系的更紧了些,将小腹完全压住。 好像真的不是那么饿了。顾七无奈的笑笑。这个方法是她从其他灾民处看来的做法。 虽然不管饱,但至少不会觉得肚子空落落的。 周家的宅里离的并不远,顾七稍作休息了片刻,扶着门板起身背着柴往周家老宅走去。 只走了几步,便看到有两个神色怪异的难民朝着自己走来。 顾七眼中微寒,冷笑一声,朝着那两人看去。 顾七的眼神不算凌厉,可是那种充满死气的冰冷还是让两个难民打了个寒颤不由的退后了一步,不敢再动。 这是两个想上来打秋风的难民,这类人一路上顾七见过不少。多是还算青壮的年轻男子,下手的对象也不过是老弱妇孺。 顾七刚刚重生时也和顾大年遇到过几次这类拦路抢劫的,可惜的是顾七和顾大年的身上早就被搜刮干净了,连山上挖的树根都是有多少吃多少。 说句玩笑的,连他们自己都在自己身上搜不出个东西来,更何况是这帮人。 寻常见搜不到东西,大多呼一声晦气,便也走了。 这种拦路打秋风的难民和平日偷鸡摸狗的混混劫匪是不一样的。土匪混混虽然也是缺钱,可是缺的不是救命钱,他们有的是时间折腾,就是折腾不出花来也会打你一顿出气。 可流民却是因为饿的没办法才走了这条道。若是遇到个比他们还穷的自然也不想再折腾了,打人也是很费力气的。越折腾越饿,死的也就越快。 大旱头年还有人家卖儿卖女补贴家用混口饱饭吃,也不乏有人在逃难的路上抢了半大的小子闺女贩去人牙子处卖钱。 可是时至如今,连渝州府境内的人贩子都快饿死了,便是那些有钱呼奴唤婢的大户人家也都开始缩衣减食,将可以省去的闲人都大发走,还有谁愿意花钱买张口吃饭的娃子? 就是往常最有出路的女娃子如今也没人看的上了。不为别的,只因为渝州以北大大小小青楼娼馆都被关了干净。 饱暖思说的便是这个,肚子问题都解决不了谁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个隐晦勾当。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白要都懒得要。你若真愿意,拿出一斗白面来保准能换两个俏丽丫头来。 这也是顾七到现在还是一副女娃打扮也不在意的缘由。在乱世,人命抵不过一口吃食,活着的时候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差别? 不过都是一个个行走的肉食,沿路那么多双打量你的眼睛,不过都是等着你趴下的那一刻,好饱食一餐而已。 第四章 死不了 顾七知道眼前的这两人对自己没兴趣,他们有兴趣的是自己身后的柴火。 这些柴火既不能吃又不好用的,根本不值钱。若是值钱就根本轮不到顾大年去砍伐,这帮难民早如蝗虫过境将临平山递给扫荡一空了。 到底是白得的,这一大捆柴火也能换上几个大钱,又见背着柴火的不过是个枯瘦的小丫头便动了打劫的心思。 其实刚刚顾七坐下时,有这个心思的可不止这两人。只是当别的人在看到顾七面无表情的将削尖的树枝插入自己大腿时,均是吓的脊背发凉再也不敢动歪心思。 不是当时顾七的表情太惊悚,反而是因为顾七当时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那些个大老爷们自认便是自己将这树枝插入腿里也得咬牙切齿的,可眼前这个看着瘦弱矮小最普通不过的小丫头居然是一副子若无其事的模样。着实看的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 只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能清楚的意识到危险会在潜意识里规避掉自己的风险,可有些人却不是这样想的,就比如说眼前的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刚才确实被顾七眼里冰冷的死气给吓的瘦腿发软,可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转念之间在他们的眼里顾七依旧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黄毛小丫头。 “小丫头,把柴留下!不然”两人中稍矮一些的男子上前一步厉声道。 两人沿路也抢过不少人的东西,也有被别人抢过,知道这样半大的小姑娘是最不禁吓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多费力气去抢。 然,这次却算错了对象。 顾七冷笑一声都懒的看他们转身就要离开。 “艹!小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三咱也甭废话直接上去抢了就是。”另一个穿着灰黄色破烂衣裳瘦长的男子见顾七不识相,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咧着满口的黄牙叫嚣道。 在这种时候,多留一分力气就能多留一口气,谁都不想多浪费时间,便是连强盗都懒的尽职敬业,讲那许多开场白,直接上手抢便是。 顾七的身体太过瘦弱,体内力道不足,好在掌中刺的手法本就主攻轻便灵巧,只要速度够快,力道却反倒成了无关紧要。 那灰黄袍子瘦长男子原想欺身越过顾七,直接将她身后的柴火强抢了,却不想顾七只是稍稍一动,左手瘦长的如同枯枝的掌心之上,竟赫然出现一根明显比旁的柴火细长尖锐许多的柴枝。 柴枝略粗的一头被顾七握在掌心,细长的一头却已然直指黄袍男子的喉间,将黄袍男子生生拦截在三尺之外。 顾七略一抬头,面容平静,可眼神却冰冷的刺骨: “滚!” 顾七的声音并不重,却足以让围绕在她身边的哪几个难民忍不住心胆发颤。 一时间,街面上静的可怕,只剩下男人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那柴枝细软其实并不足以伤人,可真真让这些人心惊的是,谁也没发现那柴枝细长的一端到底是何时落在瘦长男子喉咙处的。便是那被柴枝点中喉心的瘦长男子也毫无知觉。 仿佛只是一道寒意闪过,那尖锐之物便已然刺入喉咙莫入皮肤表面,无声无息,竟如鬼魅一般。 良久,静立在原地的瘦长男人忽然喉结滑动,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柴枝点中处有些湿冷,并不算疼,却十分诡异。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站立在他身侧的同伴却在这一瞬间猛然睁大了眼,只因那柴枝的间断竟然涌现出一抹殷红的血丝,缓缓滑落,莫入男人的衣衫之中。 “老老赖我们我们走。” 稍矮的男人伸手拉拉那个站立不动的瘦长男人,见瘦长男人并没有反映,竟忍不住双腿发颤,随后转身就跑,连头也没回过。 “不过是柴枝,还死不了。” 自己的时间不多,顾七并没有打算在这两人身上多浪费力气。她低声一叹随口说了一句便背着柴火转身离开了。 半晌,那个站立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瘦长男人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顾七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 宽大的青石板步道之上,顾七的身形很小,瘦的离谱。她身后柴火去足足有她身量的两倍之多,显得怪异之极,惹得行走在路上的人不自觉的频频侧目。 周家是临平镇的大户,顾七原就来过一次,很快就寻到了位于临青路上的老宅后院的小门。 小门被打开着,门外依旧有马车停驻着,却没有佣人婆子再忙进忙出收拾物件。 顾七记得自己今早看到的是两辆马车和一辆驴车,可现下却只剩下了其中一两马车,想来是要搬运的物件已经送走了。 “你是谁?来周家做什么?” 顾七正愣神间,却见小门内跑出来一个八九岁模样穿着青衫小褂的童子。童子身上背着不小的包裹,见到满身破烂的顾七原是一愣随后便有些厌弃的道: “走走,周家今日不开火,想讨要吃的尽早去别处。” “柳管事可在?” 童子的话并没有让顾七觉得有丝毫羞愧之处。她原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本就不比乞丐好上多少。 若说起来在长达三个月的逃荒路上,她和顾大年确也没少做那伸手讨要之事,只是后来的世道越来愈发不好。 即便顾大年在人家门口磕破了脑袋,也未能换的一口吃食。这才听了顾七的话,进了山里以树根为食。 “你找柳管事?” 那童子见顾七并不是来讨要的脸色一缓和,摆出主人家的架势挑着眉眼将顾七上上下下打量一翻道: “你找柳管事做什么,莫要说你是管事家里头的哪门子亲戚? 我可不信这话,光这几日就寻来了四五个,哪来的这般多亲戚?” 第五章 卖柴 “我不是柳管事的亲戚。”顾七并没有理会青衫童子不耐烦的脸色,只是将身上的柴火放下道: “管事的,昨日叫我爹打了柴火今日送过来。” “嗯,柴火?”青衫童子闻言一愣,最后道:“你先等等,我去里头叫柳管事。” 说着青衫小童便不再理会顾七匆匆了跑进后院,连小门都未掩上。 只是即便离的远些,顾七还是听到了青衫小童口中的念念有词: “柳管事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老爷小姐昨日就走了,今儿个咱们做下人的收拾收拾东西也该跟着少爷出发了,怎么还叫人送柴火过来?” 果然,连周家都打算迁离临平镇了。 顾七看着小童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叹。 半晌,一个身穿和刚才小童一般款式青衫的中年男人从里头走出来。中年男人的腰间系着和小童身上蓝白相间全然不同的青黄的腰带,腰带上系着一块木质挂牌。 男人的年纪应该是顾大年差不多,却显然比顾大年看着年轻且精神。 这人应该就是顾大年口中的年幼时要好的同村好友柳青山,如今临平周家的外院管事。 “你是替你爹顾大年来送柴火的?” “嗯。”顾七点头道:“我爹说您昨儿个与他订了五捆柴火。他打了一日也只捆了三捆,怕您等急了便让我先给送过来,说是另外两捆尽快给您打好。” “也都怪我昨天没弄清楚少爷的意思,只当我们还得在镇子上住几日便叫你爹打了柴。却不想” 柳青山说着忽然止住了话头叹气道:“唉。你回去和你爹说,让他剩下的两捆柴不要再打了,往后临平镇就再也没有周家,我也得走了。” “那这三捆柴呢?”顾七指了指地上的柴火抬眼看着柳青山,并不在言语。 柳青山闻言诧异看向那堆起来足足有大人身量的三捆柴火,又看了一眼自己跟前这个才不过十一二岁还未足自己半腰高的小女娃略显吃惊。 女娃的身形枯瘦,脸色发黄脏乱,紧抿的双唇,眼眸凹陷。 若不是自己亲眼瞧见,柳青山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干瘦的好似风一吹就能倒的小女娃子竟然背着三捆足有她身量两倍大小的柴火一路从临平山走到了镇上。 “这三捆柴火你带回去去,府里不要了。”柳平青虽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拒绝道。 砰!~砰!~砰! 顾七直直的跪倒在地上,紧咬着牙关朝着李青山磕了三个响头,却依旧不言语。 “你这丫头,这是要做什么。” 柳青山慌忙上前要去扶起顾七,却不想顾七看着瘦小,可任是在柳青山的拉扯下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 柳青山有些无奈,叹气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倔强的。罢了,原就是我先与你爹说的,如今失言不要总是不妥当。 这样,这柴火你依旧背回去,要卖要扔随便你。我原是答应了你爹要五捆柴火,出三文钱一捆,如今你背来了三捆,我便算给你十文钱,也算全了我和你爹儿时的那点情分。” “谢过柳管事。” 顾七闻言起身接过柳平青递过来的十文钱,屈身行了礼这才重新背起了地上的柴火,正要离去却见柳平青又开口叫住了她。 “孩子,没吃饭。” 柳平青看着着顾七单薄的肩上一道道渗过衣物染的通红的血痕,忍不住眼眶发酸。他从自己的衣襟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裹递给顾七道: “这里有两个饼子,你先吃着垫垫肚子再走。” 顾七接过油纸包有些愣神,随后放下柴火又朝着柳平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顾大年生了个好娃子呀。”远远的看着顾七离开的身影柳青山喃喃自语。 “什么好娃子?” 一个身着玄色褂袍,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书生模样的少年提了个竹篓子从后院出来站在柳青山的身后好奇道。 “大少爷。” 柳青山听到身后来人的声音,忙转身行了礼,接过玄袍少年手上的竹篓子恭敬道:“是我小的儿时玩伴的女儿。” “嗯,”玄衣少年随意的应声显然并不关心柳青山话中的内容:“可都收拾妥当了?” “回大少爷,都妥当了。且再等过半个时辰将宅子里的人数清点下就成。” “嗯。”玄衣少年闻言点头道:“那一个时辰后启程。” “是。”柳青山恭敬的应声,将竹篓子摆放进了马车里,最后悄声离去。 只留下玄衣少年定定的瞧着周家大院前方青白的石道有些出神。 第六章 南行 临平镇上原有六户富贵人家,早前便搬离的有三家,除去今日要走的周家便还有两户。 顾七寻了个人影少的地方啃了半个饼子,将剩下的饼子小心的藏进贴身里衣里,打算先去里的近些的陆家瞧看看。 陆家虽还比不上周家大宅名头响亮,却也是临平镇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最总要的是,陆家似乎并没有动迁离心思。只要人不走,总得生火做饭,想来还是肯要柴火的。 “你来寻谁?” 陆家大宅的小门被谨慎的打开了三分之一,从里头探出来的圆脸婆子一脸警惕的看着顾七问道。 “府上可要做饭烧水的柴火?” 顾七斜了斜身子,好让门缝里头的圆脸婆子看清自己身后背着的柴火。 “怎么卖的?”见顾七并不是来讨要吃食的,圆脸婆子的神色松了松,只是那小门任就开到三分之一处,没有要再打开的意思。 “三文钱一捆,有三捆。”顾七恭敬的答道。 “倒也不贵。”那圆脸婆子低声自言了一句,随后对门外的顾七道:你且先等等,我去问问伙房的管事。” 顾七等了片刻,便见陆家大宅紧闭的小门被人从里头打开,这次却是开的彻底。 出来的人约年纪莫四十来岁,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眼睛十分大,看着有些滑稽,并不吓人。 “就是你要卖柴火?” “嗯。” “喏,九文钱。”络腮胡子的男人从袖口掏出就个铜板交给顾七道:“柴火就放在这里,你且走就是。” “嗯。”顾七点头,将身上的柴火卸下。 “柴火卖掉了?”见顾七回来的这么早,顾大年吃惊道。 “卖掉了。”顾七依旧寻了自己早上歇息过的老枯树坐下从怀中掏出九文钱和一个饼子递给顾大年道: “三捆柴一共九文钱,饼子是柳管事送的,你若饿了先吃半个。今日还要连夜赶路,我劝你省着吃。” 顾大年接过九文钱,乐呵呵的的藏进了自己的腰带里。随即盯着油纸包里的饼子,眼睛发亮:“姑娘,你可真行。” “吃,等下就收拾收拾准备赶路。” “这么急,不再歇歇?”顾大年咬了口饼子,小心的捋了捋油纸包里碎下的饼渣子,用食指捻起往嘴巴里送。 “周家今日就要搬了,大抵也是往南走,我们便跟在他们身后,也不怕走岔道。” 顾七有些累,并没有心情再理会顾大年,随口答了一句便闭上眼睛思索着往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行,就听你的。咱跟着周家走。” 顾大年吞着口水有些舍不得的将剩下的大半个饼子收了起来。随后便又翻出腰带里的就九文钱来来回回的数了又数,显得十分得意。 顾七闻声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她的手似是无意的放到了自己的胸口,而那胸口之下,赫然藏着柳青山给她的十文钱。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且荒诞的世界里得到的第一笔银钱,虽然少的可怜。 “七丫头,你说周家的马车咋还不来,莫不咱等错地界了?” 顾大年不耐烦的顺手在地上捡了把黄泥抹在脸上,好似这般就能遮一遮头顶毒的能活生生把人烤焦的日头。 “在等等,他们要往南走,定然会选这条渝凌官道。”顾七依旧盘坐在原地,声音平和静静的看向临平镇方向,显然有着十成的把握。 顾大年本还想说什么,可看到顾七的神色最终还得将想说的话吞了回来,有些郁郁的摆弄着地上的干草。 嘚!嘚!嘚!~ 顾大年正愣神间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敲击声。顾大年猛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喜过望: “可是周家的人来了?” “嗯” 顾七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看向远方从沙雾中奔急而来的油布的雕车,朦胧间却见车尾处赫然插着赤纹黄旗,旗纹中上书一‘周’字,正是自己白日在周家后院看到的那辆。 “走。”顾七背起背篓对身后的顾大年道。 “闺女,你瞧人周家有马车。走的急,咱这般跟着可赶得上?” 看着周家的马车从自己身边记驰而过,顾大年有些眼热。自己遭的这叫什么罪,且在看看人家的日子。都是来人世间走一遭,咋这命数却差了这般多。 “无妨的,咱们跟着走就是。” 此行往南,路途漫漫,周家主仆众多,饶是主家有马车代步,却也走不得多远。顾七打听过,再往前不到百里就是远安镇。周家的马车行的这般急想来便是要去远安镇会和。 从临平镇到远安镇正经走官道要行三日,若是从附近的村子绕小路则能省上小半时日,顾七带着顾大年一路打听后算计着脚程,加之周家的车行的不快,直至远安镇。一路也未相差太远。 两人走了大半日,昨日留着的半个饼子吃净,直到路过临近的村子,顾七便让顾大年拿身上的九文钱,换了十来个红薯。顾大年心疼的不行,却也不敢再这种时候拧了顾七的意思。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这闺女,现今儿,性子越来越硬,若是真是这种时候拧着她没说不准真能把自己这老爹丢在路上不管了。 顾大年的心思,顾七懒得去猜。又行了一日,见一路再没其他流民,顾七便让顾大年先寻了地方休息。 等回来时,顾七身上的十文钱则有三文用在了探路上,另有五文换了两壶水。 当然顾七做这些都是背着顾大年的。 现如今,瑜洲府境内,早已水贵如油,也就只有顾大年这样天真的人还能好无负担的轻易打发了幼女去沿村讨要水粮,并坚信顾七每次轻而易举问来的路,带来的水都是因为有好心人相助。 第七章 换粮 远安镇安排在镇门口驻守巡逻的衙役要比临平镇多些,好在这些衙役只是防治山贼和寻事踩踏,并没有把流氓拦截在外的也意思。 入镇的流民只要有序的排队,提供相关户籍证明就能入内,也不需要缴纳钱财。 入镇后,简单安置了顾大年,顾七从怀里摸了一文钱寻了镇口的乞子问了周家人的动静。得知远安镇镇西有座大宅子,往年都是空着得,只有一个管事婆子照看。 这几日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听说是打前头临平镇过来的。 “可知道那宅院的主家姓什么?”听着动静倒像是周家人,顾七想来想又问那小乞子。 小乞子摇头:“外头匾额上倒是写了字,可我也不认得,要不然我带你去瞧瞧?” “远吗?” “不远,过两条街就倒了。”小乞子得了银钱,十分卖力。 顾七回身,看了眼自顾自躲在角落休息的顾大年,见他面色尚可,便跟着小乞丐朝着前头的街道走去。 远安镇现如今也不比临平镇好多少。沿街过去,已见有不少宅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乞子难民,也不见有家丁小厮出来驱赶,显然宅院的主人早就搬走了。 渝州府的旱情什么时候能结束,谁也不知道,朝廷的救济粮早就下到了州府,可惜杯水车薪,下头的各镇县根本照顾不到。 受灾最重的几个村子,早在前两年就没了人影,有多少人死在了逃荒路上,没人能统计出名单,也没敢上报。 各县镇内有府衙把守,情况要好些,特别是已经就临近渝州府边境的远安镇,并没闹出什么乱子。 只是镇上有些能力,能投奔其他州郡的人家,小半年前就走光了。 小乞子带着顾七拐了两个路口就到了一处偌大的宅院前,庭院门口还停着几辆没来得及驱走的马车。几个小厮整帮着搬运物件,顾七看了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正是昨日跟在柳青山身旁的小厮。 抬头再看宅院的匾额却写着是余府,想来是有亲。顾七也不在意,只要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就行。 出渝州府的路怎么走,自己不熟,顾大年也不熟。此时跟着周家的马车一块走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与小乞丐告别,顾七蹲在附近树下歇了小半时辰,见周家的人马都进去了,瞧着暂时不打算走的样子,便起身回了顾大年歇脚的地方。 “你去哪了,找到吃食没?”顾大年见顾七回来,半眯着眼睛问。 “没有。”顾七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歇脚的难民道:“周家的人已经安置,周家女眷多,想来今天走不了,我先去附近找找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你若歇够了,也去找找。” “这远安镇我看着还不如前头临平镇。”顾大年撇嘴:“一路来连亩地都没看见,能找到什么吃的。” 顾七懒得理会顾大年的抱怨,只交代了一句自己小心,便走了。 刚刚进镇子时,顾七留意到镇门边上有几个支摊的人,瞧着穿衣打扮像是惯常行脚的江湖人。 是也,三年乱世,现如今普通人家可不敢轻易出来支摊,若是被饿疯了的流民抢了,现也没有官家帮你断案,只能自认倒霉。 也就是这些常年行走江湖,身上带着功夫才不怕流民乞丐。 顾七在几个摊位前驻足了片刻,发现摊位上的东西还挺齐全,生米面,熟窝头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少量的腌肉干菜和出门常见的草鞋,绳索,匕首砍刀。 另外除了能拿出来的东西,有两个摊位上还竖着几个牌子。顾七辨认了上头的字,其中一家大意写着出租出售马匹,驴车牛车,回收铁器,回收粗粮细粮药材。旁边一家则写着聘招赶脚的车夫和搬运货物的脚夫,下头另写着收年岁小的男女童,这一条则备注了需要签卖身契。 顾七看着神色平淡,从穿越来这里开始,沿路看到的因日子过不下去,为了一筐红薯,半斗粗粮卖儿卖女的数不胜数。就连顾大年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打过把顾七卖掉的心思。 只是有些奇怪,每每这个念头刚起,很快就又因不知什么缘故压了下去。顾大年的左右摇摆顾七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懒得去计较罢了。只要顾大年一日不动手,就全当什么也没发生。 此时临近正午,摊位前依然有人驻足停留,询问。买东西的人不多,典当物品的人反而多些。 顾七身形瘦小站着人群后面不算起眼,倒是那个挂着雇佣牌子的摊主打量了顾七几眼,见顾七没有上前的意思,也就没了再看的心思。 长的又黑又瘦,这种年岁的丫头,半筐红薯就能换两,多的是有人送来,来路清楚明白,当场就能给按了契书。往后送去哪里也不怕有人寻事。 他可不是拐子,也不差几框红薯,真犯不着在这种事上给自己找麻烦。 顾七身上的十文钱。路上花了八文,前头给了小乞丐一文,剩下的一文连买半个粗粮窝窝都够呛。除去这一文钱她和顾大年身上值钱的也只有一把镰刀,和一些药材。 出瑜洲府,一路还要走多久,沿路还要遇上多少流民土匪顾七不知道。镰刀是不能典的,能换钱的也就只有前几日山上挖来的几根黄芪和半包已经晒干的紫苏叶。 黄芪精贵,只是形似野树根,寻常农户灾民认识的不多,这才被顾七捡了便宜。 紫苏叶倒是常见,且对治疗治时疫风寒等有不错的效果,顾七每每见到了就采一些,晒干备用。 “收药材吗?”顾七等了一会儿,见摊子边上的人散去,一手抚在腰间的包裹上。 摊主抬眼,见只是一个干瘦的小娃,身上衣服破烂,脸上还挂着伤,一看就不是镇上的人,这种流民一路过来哪还能有什么家底子,也没太在意道:“药材收,不过先说好了,坏了的可不要。” 第八章 打劫 “有紫苏叶收吗?” “收。” 一听是紫苏叶,摊主来了兴趣。如今世道不好,药材便显得愈发稀缺。紫苏叶用处多,正适合时下的行情,许多地方都收。 “先看看成色。” 紫苏叶不算值钱,也没有流民敢在行脚的江湖人跟前作乱。顾七大大方方的将包裹取出打开平铺。 摊主取了几片打量道: “晒制的还不错。就是量少了些。这一包能换个三十文,你是要钱还是要粮?” “要粮,都给我换成干窝窝头。”顾七想了想道。 想来最晚明日周家的人马就要出镇,在出渝州府之前,脚程不会慢。 自己和顾大年两人没有行脚的车马,折算下周家人歇脚的时辰,预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要粗粮沿路搭伙做饭太浪费功夫了,不如窝窝头省事。 闹荒前,一文钱能换两个窝窝头,现如今,一个干窝窝头值五文钱,也是有市无价。 寻常粮铺早就关了,愿意出让口粮的不多,也只有倒卖药材铁器人口的行脚人能有固定的口粮兑换,只要东西不要银钱。 一袋晒干的紫苏叶换了六个窝窝头。拿旧布包了勒紧了裹腰上。回身撇见远处瘫坐的几个乞丐流民,时不时往这边打量。 顾七也不在意转而又问摊主:“收黄芪吗?” “你还有黄芪?”摊主一喜:“成色怎么样,数量多吗?” 顾七取出一节递出去:“数量不多,你先看看。” “切过了?瞧着不像根部。”摊主疑惑。 “有些年份了,根枝cu长,不好拿。只取了几段来。”顾七说的是实话,不过取出的却不是最好的那几节。 年份足够的野生黄芪是好东西,渝州界的行情换不了好价钱,另外黄芪形似树根随身带着不起眼,灾民不识货远比带着银钱安全。 “瞧着有八年以上,这次换银子?” 仔细查看了皮面,又颠了掂分量眯起眼看着摊前这个黑瘦不起眼的小丫头,轻笑: “没想到还是大主顾。 丫头,我也不骗你,寻常这种分量的黄芪一块能换二两银子,不过现在我这收只能给五钱。你有多少,我这收多少。” “不多,统共四块。给我换二两。”顾七也没犹豫,侧身取出提前包好的另外三块黄芪。 远安镇地处在渝州边境往南紧邻与江州,出了渝州,一路向南,江州多河道,旱情自然缓解。 二两银子不出意外足够走到江州府内。 “丫头,没人来接你?” 钱货两清,身形胖宽的胖摊主伸手指了指远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的流民,揶揄道。 他在远安镇摆支摊也半月有余,对这附近流民乞丐作的做风一清二楚。 行脚帮,江湖人的摊子,这些人不敢找麻烦,但对于落单来典当的人却很少会客气。 镇上原有的人家自然也清楚,要典当换粮,少不得找几个家里的壮劳力一起出来。免得回去时被人盯梢。 最容易着了道的就是外来客,或是一无所知走投无路的附近农户,出了这条街保准被人围上。 顾七神情平静的看着远处,转而挑了摊子上一把小巧的粗工制匕首问:“什么价钱?” 摊主挑眉:“你要这个?算你五钱银子。” 顾七想了想的从刚刚收入的银两里取出六钱:“换一把匕首,外加两个窝头,再来二十张饼粗粮饼。另外给我一碗水。” “成交。”摊主轻笑收了银钱,递上打包好的面饼,窝头和水,饶有兴致的等着看一场热闹。 打架是个体力活,得吃饱。 时辰尚早,顾七也不急,将有些分量的粗粮面饼包紧捆在后背,方才斯条慢理的就着水将两个口感不算好的干窝窝头吃完。 这是顾七穿越一来吃的最完整的一顿,长久未感知过的陌生饱食感,让顾七的胃有些许的不舒服。 是该来点饭后运动了。 镇上有衙役巡逻,不好闹出人命,只见点血,问题不大。 果不其然,才拐出一条街,身后陆陆续续跟着的流民就加快了脚步包抄上来。 顾七侧身打量下周围的环境,选了一条小巷拐入。 运气还不错,是条死巷,两边住户的院落早已落了锁,四处堆放着落满灰尘的杂物。 顾七心情颇佳,挑挑拣拣,还真捡到一只品相不错的竹篓子。 出渝州府还不知道要走几天,有着篓子,运气好沿路还可以收集些药材,比包裹好使。 “小丫头,把你身上的粮食银钱留下。” 顾七刚把捡到的竹篓安置到角落处,身后巷子口同一家陆续围堵上来七八个身形高瘦,面色饥黄的中年男子。 顾七转身,笑了笑:“不急,先说说你们身上都有什么?” 许是没想到,一个被围堵的小丫头见到自己这伙人不但不惊慌失措,反而还面上带笑。一时间几人也没仔细留意顾七话中的意思,只相互看一眼,暗想: 该不会是遇到了傻子了,真作孽。 “小丫头,看你年虽小,咱也不为难你,把你身上的东西都留下,我给做主,安生放你离去。” 带头的是个肩宽背厚的年轻男人,看面色要比身后的几个流民好上许多。说罢还朝着顾七一瞪眼,呲牙威胁道: “若是不乖乖放下东西,小心哥几个绑了你,把你卖给人伢子去。” “可惜了,卖你们几个想来不值钱。也不知道行脚帮收不收挖矿的劳力。” 顾七后退几步随意活动了下筋骨,吃饱喝足后,逐渐恢复的体力加之这段时间的适应,让顾七使用起这具身体来愈发的契合:“别废话,动手。” 粗制的匕首,舞动起来不见刀锋,顾七一脚轻点墙沿,终身一跃,在身前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匕首已经轻巧的划过脖颈。 顾七控制了手劲,男子的脖颈处留下一道窄长的口子,微红的鲜血渗出,却只是刮破了点皮肤,并未真正伤到经脉。 第九章 拳法 轻瘦的身形侧身越过,匕首挽动,刀锋已经刮过第二人的右臂。 这一刀顾七加了三分力气,足以伤到此人的肌肉层。 紧接着只听一声接连一声的痛呼,匕首快速划过抽回,手腕微震带出一阵生钝感。 顾七蹙眉:“果然是便宜货,不好使。” 身体高度差太多,体能力量不足够,灵巧有余,速度却还是打了折扣。收拾普通人足够,若是真遇到练家子,还是得避其锋芒。 回身一脚踩在最后一人的小腿处,听着那人跪地后一只膝盖骨头磕跪在粗石板上的声音,顾七分神给自己的身体做着评估。 穿越来这界面,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动过手,这一伙送上门的时机刚好。 “现在可以说说,你们身上都有什么了。” 顾七一脚踩在为首之人的脸上,最近不自觉挂起笑意,这好像是苏幕从前的习惯,果然近墨者黑。 “那那你想怎么样?” 被踩着脸,王封只觉全身的疼痛在这一刻都汇聚在了脑袋上。 然,现在自己这伙人成了别人手下待宰的羔羊,想反抗也找不到办法,只能忍气吞声艰难道: “大姐,祖宗,我我们就是一帮流民,前段时间才走到远安镇上的,什么没值钱东西,要不然也不至于出来打劫了。” “是吗?” 顾七半蹲下,挑了王封的下巴,看了看:“这脸长得圆润,最近没少吃。” “”王封默。 “行了,没时间和你们费功夫,把你们身上带的钱都拿出来。 有多少拿多少,要是被我发现谁少拿了一个铜板,我就卸谁一根手指。” “”众人皆默。 他们这是出门没算黄历,得罪了女霸王,为什么打劫比他们还专业? “吃。”那帮流民身上的银钱不多,零零散散加起来统共一两碎银子,外带十几文钱。 顾七没有再去置办其他吃食,只拿了一个窝窝头递给顾大年,将其他物件收拾了,放进从巷子里捡来的那只竹篓子里。 “你哪里来的窝窝头?”原以为又只能吃些烂树叶子烂凑合的顾大年惊奇。 “别管那么多,你先垫了肚子。”顾七想了想又道: “不知道周家明日几时走,等你吃饱后,随我去周家安置的余府附近等着。” 顾大年被堵了一嘴,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扫了一眼背在顾七身上的竹篓: “窝窝头还有?” “还有,如果运气好,省着吃应该能撑到下一个落脚点。” 顾七没有把身上银子给顾大年的打算,只是一些吃食却没必要隐瞒。 顾大年咽了咽口水,没在追问下去,就着水囊里剩余的水将手里的窝窝头吃完,又小心翼翼道: “水水没了,要不你再去找人家讨要些?” “”顾七默 她是最近对顾大年太好了,还是太好了? 罢了,将顾大年带到余府附近安顿好,顾七取了水囊,打算去附件找找水源,若是实在寻不到,只能再拿钱买些先应急。 至于装着全部家当的竹篓子则依旧随身背在身上 顾七倒不是怕顾大年会带着东西跑了,而是怕顾大年带着东西会被人打劫,就顾大年这身板,还不够人打两顿的。 顾七运气不错,在用水这方面,远安镇的情况要比前头几个镇好很多,稍打听了几句,便知镇中还有几处水井在产水,其中最大的两处现在由衙门代管。 隶属于远安镇的镇民可凭借户籍书每日兑换一桶井水以作日常使用,若是另外还需用水则需要十文钱一桶购买。 如果是没有远安镇登记在册的外来户则每桶都需要花十五文钱购买。这价钱若是放在寻常年间自然是天价,可放在现在这种情况却已经十分仁慈。 顾七将身上佩戴的五个水囊都灌满水,因不足半桶,管制此处的典史便做主收了顾七八文钱。 回到余府附近的安置处,见顾大年还在打盹,顾七便取了随身带着的书卷,翻阅起来。 这册书卷是顾七在流亡的沿途随手捡来的,原是用来学着其他流民那般压肚子填饿用,用着用着便一直留到了现在也没舍得丢。 顾七其实也不是第一次拿出来看了,只这书也不知是那家的落魄书生掉,又或者是山头穷道观里熬不下去的酸道士丢的。 书卷封面已经破损,勉强能还能看清上面有一个''缈''字,一个''道''字。 至于里头抄录的字倒也是好字,就是这内容却不是什么正经内容 皆是类似于“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等等之类,玄之有玄的,看得人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 罢了,反正现在也无处可去,又填饱了肚子,暂时不用再为几口吃食奔波。顾七想了想决定还是再看看,许是能有些用处。 重生到这里,虽然已经有些时日了,但顾七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却很少。 顾大年是个寻常农夫,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自己是什么村子里的人,原本归属于那个镇县管制,家里头有几口人,再多的顾七便也打听不出来了。 就连这个地界所属的朝代具体叫什么,也是翻了户籍后头的文书落款才知道。 现在隶属元启年,国号为康。显然本不是顾七所熟知的任何一个王朝。 连着看着十几页,顾七只觉越看越晕乎,正准备放弃时,却忽然翻到数目中间竟然夹着几幅简易白描图。 内容顾七看不明白,可图却能看清楚。 竟然是一幅拳法?! 顾七惊奇,继续往下翻页便发现,每隔七八页就会夹杂一两页拳谱,没有规律,像是随意插入装订的。 翻完完整本书卷,顾七一共发现十二幅拳谱。掐头去尾的,显然不完整。 第10章 分歧 “怪不得,当初就觉得这书卷厚的过分,原来是暗藏玄机。” 顾七学过拳法,在野兽营的时候有专门负责教学的教练,基础套路各家拳法都会学一点,主要学的却是枪械和杀人技巧。 只是这本书里的拳法却和顾七以前熟知的现代拳法差距很大。 许多招式的伸展甚至有些违背人体学,但细看又莫名的流畅,不像是寻常拳法。 顾七看的有些心痒,单手不自觉的随着拳谱模拟起来。 摆弄几招后便觉得很多身法施展不开来,有些不过过瘾,干脆起身找了附近有一处破落竹林,勉强能遮身,也算够用。 这拳法招式粗看简单,只练起来,却越练越觉得其中妙处无尽。几招下来,顾七出了一身热汗,活像是与人打了好几架,可偏偏身体却不觉得疲累,反而随着招式变动愈发觉得轻便灵活。 顾七食髓知味,一手翻阅着拳谱,一手拉开架势。 这拳法不像寻常拳法一味的致刚制强,每一招每一式,施展到极致,似有一股无形的韵味萦绕在周身,这是顾七从前做再多的体能训练都不可能出现的玄悟状态。 其实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二三十年的人,顾七一开始本能的觉得这种说不清的感知挺扯淡的。 但几个循环下来,身体的感知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练习这套拳法的益处,妙不可言。 完全的大型真香现场。 修行无岁月,顾七这一练,直到身体逐渐脱力,腹中饥饿难耐之时,已是月挂枝头上。 简单修整后,就着半壶水吃着干窝窝头,看着满天繁星,顾七忽然就觉得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自在,轻松,不用过着每天都把脑袋朝着枪口上的日子。 虽然现在穷了点,苦了点。身边还跟着个一言难尽的老爹,但只要走出这渝州府,入了江州地界,一切都能从头开始。 出了竹林,顾七顺手捡了些干枝烂叶,往顾大年落脚处走。 顾大年这会早就一觉睡醒,正咬着细干草一边碎碎念着世道不公,时运不济,一边无所事事的打量着一路上来来去去的人流。 “周家有动静吗?”顾七放着背篓,将捡来的干树枝干叶拢了拢,取了火折子点燃,支上锅子,准备烧水。 “你咋才来?” 顾大年等着等着,时间一久,少不得心里埋怨:死丫头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走就走,还把粮和水都带走了,自己这么大个子,一个干窝窝头也顶不了一天呀。 顾七挑眉,问:“怎么,有事?” “没没有。”顾大年有些泄气:“窝窝头还有吗?” “拿着。”顾七取了一张粗粮面饼给顾大年。 “面饼,这东西好,就是干的很,比窝窝头还干,不好咬。”顾大年惊喜。 “干一点,路上带着好存放,你等水烧开后温着吃。” 顾七自然不知道顾大年刚刚的想法,就是知道了,多也是懒得理他。天天吃的烂树根的日子才过去几天,现在一个干窝窝头都堵不住嘴,往后干脆一个都别吃了。 “吱呀。”伴随着轻微的木门摇晃声,天色蒙亮,余府的后门被缓缓打开 顾七睡的轻,抬眼看见几辆装载货物的板车和下人婆子使的马车有序的驶出。 顾七收拾了东西方才叫醒顾大年:“周家要准本出发了,你先起来吃点东西垫着,之后路程紧,能歇脚的地方不多了。” 顾大年精神不济,垂着头不悦的呢喃:“咱非得跟着周家走吗?出了渝州府,咱们人生地不熟的,往后怎么过日子?” 见顾七不吱声,顾大年又道:“我看着远安镇不是就蛮好的吗? 咱现在能弄到粮也能弄到水,凑合着熬一熬,等旱情缓解了,咱就往回走,回村去。 咱家的房子总不能一直空着没人收拾,还有十几亩田呢,等往后下雨了,日子自然能好过起来。” “那你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顾七神色木然问。 “”顾大年被问的一时无话。 朝廷的救灾粮早就发空了,几月前渝州府的府衙还请了天师到各地施法求雨,可是接连几场法事下来,别说一滴雨了,就连风都没怎么刮过。 渝州府旱了三年,就像是得罪了老天爷。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下,旱情什么时候才能退去,谁也说不准。 “那那也不能一直不回去。 娘,你几个哥嫂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还有你那小侄子,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咱要是还在渝州府境内,往后回村也容易些。 等出了渝州府,人生地不熟的,往后还怎么回来,怎么团聚。” “你现在就想回顾家村?”顾七蹙眉,看着顾大年一言不发的样子又道: “你如果想回顾家村,或者想继续留在远安镇,我把我身上的粮和水都给你。”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顾大年一愣,有些心惊。 顾七面色平静:“我的意思你清楚。我不会留下来,如果你想留下来,或者你想回去,粮食和水都给你。” “你你这女娃子怎么这么狠心?你要丢下你爹不管了?” 顾大年神色慌乱,转而又气的脸色通红:“你要一个人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要饿死你爹我吗?你这是大不孝!” “不孝吗?”顾七神色勾了勾唇,嘲讽一笑:“不孝就不孝,随便你怎么想。 今日周家一出发,我便会跟着走,你若想一起走就跟着。若是不想走,也随你。” “我我,你做什么要怎么逼我!” 顾大年红了眼睛:“咱身上没银子,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出渝州府。再说了,等到了江州咱要房没房,要地没地,日子也过不下去呀。” 第十一章 马匪 一个时辰后,余府外的街道上,几十辆整装待发的车马停满了街道,顾七站在街尾等待。 看来这次要走的不仅仅是周家一户,两家一起走,这么多婆子仆役看顾,车马必然快不了。更有利于自己赶路。 另外,顾七看到陆续还有穿着劲装的男子牵着单马汇集,看神情和衣着不像是普通宅院里的护卫,倒像是常年走南闯北的镖局镖手。 周家和余家原本的护卫就不少,却另外还请了镖手? 顾七蹙眉:看来出渝州的这一路不太平。 不过倒与自己这方关系不大,自己和顾大年两人往路上一站,估摸着见到富裕点的土匪还能给两个大子打赏。 更别说还有前方周余两家家大业大吸引火力。 等周余两家的车马陆陆续续的走出远安镇,顾七嘱咐顾大年道:“我们也走,他们人马多,我们不需要跟太近,隔远些,辨的清路就行。” “嗯。”顾大年沉闷的应了声。 顾大年心里其实还是不想出渝州府的,可是不跟着顾七走,他一个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上的口粮足够,水不多,省着点喝也能走上两日,白天赶路,入夜,顾七还是要寻着空地练两个时辰的拳法。 越练,顾七越觉得自己大概是捡到宝贝。 这拳法的神奇之处就是,哪怕白天赶路再累,只要顾七能咬牙坚持将这拳法练下来,便越会觉得周身舒畅。 仿佛周年累积在体内的郁结晦涩都会随着拳法的施展逐渐溃散,连同着疲惫,汗水,一起排出体外,畅快淋漓。 路上歇脚能选择的余地不多,顾七练拳并没有刻意避开顾大年,有几次顾大年起夜都能看到夜色下,瘦弱的少女,伴随着月光大开大合,玄妙的韵律萦绕周身。 顾大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更加沉默了。 一连走了四日,顾七的运气不错,沿途发现了一条还未完全干涸的小溪。简单用粗布过滤了略显泥沙,虽还是有些浑浊涩口,却总好过没有。 周余两家的车马行的很稳,每日固定的脚程,固定的歇脚时长。两家的女眷下车马的次数不多,显然出发之前是受过嘱咐的,很有章程。 一路走得平稳,并没有出现顾七原本担忧的事情。 又接连走了三日后,从平稳的官道逐渐转变成环绕的山脉,顾七便发现,周余两家的车马隐隐速度变了。 由于人数货物众多,不便急行,起先顾七还未察觉,直至这日白天原本的固定歇脚时间被取消,紧接便发现着入夜后,周家的人马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情况,顾七才发现事情可能不对劲。 “咱咱们还走吗?”一日不歇脚的接连赶路,顾大年的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不走了,先歇歇。”顾七寻了山脚下一处背阴面,支起火堆烧了水,将剩余不多面饼和沿路顺手挖的野菜野果一并递给顾大年。 顾大年缓了口气,有些担心:“那我们不跟着周家走了?” 顾七想了想,没有把自己的担忧告诉顾大年,只道:“等明日白天,咱们跟着车马印迹走也一样。” 周余两家,既然事先雇了了镖局的人马,显然对这条道的情况很熟悉,也自有应对的办法,这种时候自己没必要带着顾大年上去凑热闹。 走了这几日,路上能见到的流民已经不多,除了周余两家的马车,顾七只见过两家商户的车队路过。现下官道上的车马痕迹很好辨认。 烧热了水,烫着面饼就着野菜汤,简单填饱了肚子,父女两各有各的心思,相顾无言。 “到了江州府,还要继续走吗?” 夜色将深,顾大年拨动着柴枝,低声问,也不知道是在问顾七还是在问自己。 顾七沉默了片刻,道:“若是江州府光景好,就不走了。” 想了想,顾七又安抚:“先在江州府安稳下来,若是往后渝州府的旱情缓解,我会送你回顾家村的。” “真的?”顾大年神色缓和,有些紧张道: “以后咱们真能回顾家村吗?这一路可不少路咧。” “到了江州府,我先去寻个活计做。 等攒够了银钱,往后想去哪里,或租借车马,或寻了商队都容易。” “攒银钱,哪那么容易。到了江州,咱们连亩地都没有,怎么赚。”顾大年有些不自在。 在顾家村种了一辈子地,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有一把子力气,什么也不会。世道艰难,想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顾七其实不是很能理解顾大年对土地的执念,但这并不妨碍顾七可以选择试试过顾大年想过的生活。 山村,农家,田地,安逸而平稳,和过去的生活完全不同,兴许会是个不错的开始。 第二日晨起,两人顺着官道上的车马痕迹一路向南,走了约摸三十几里,忽见官道左侧一处山道上,散落着几个破碎木箱,几件被马蹄踩踏后泥泞破烂的衣服布匹。 顾七走近些,便发现好几处树木上刀剑砍划的痕迹。看来周余两家真的车马真的遇到劫匪。看这四处的踩踏痕迹,还不是寻常土匪,是有组织的马匪。 好在地上虽有些零星血迹,却并没有见到尸体。 另外,左侧山道,一路向上只有马蹄奔驰的痕迹,不见车轮印。而官道向南却已有不少车轮印记,痕迹比之之前要凌乱,显然走的很急促。但至少说明周家的人马与马匪对上,并没有吃亏。 “快走。” 顾七拉了还有些呆愣的顾大年,指了指山道:“别看了,这上头是马匪老巢,咱们走官道。等到了下个村子,再看看能不能找些吃食和水。” “马马匪?!” 顾大年一听,立马歇了想继续打量的心思。他虽没见过世面,却也听老一辈说过,马匪杀人不眨眼的。 第十二章 捕猎 许是担心被马匪盯上,这一路都不用顾七特意叮嘱,顾大年自己就加快了脚程。 行至中午,两人简单吃了些,也没有停留歇脚,只这抓紧了赶路。 直到入夜后方在寻了僻静处生火休息。此处已经临近边界,一路过来早已没了人烟,更不见村镇。 不过顾七却留意到这片区域的山脉逐渐葱郁起来。 不少树木枝叶繁茂,顾七顺手拔了拔了一把沿途的杂草,轻轻碾碎,沾了一手翠绿粘稠的汁液,比之临平山上的枯萎颓之态已是败完全不同。 顾七嘱咐顾大年做些吃食,自己则打算往山上走走。 草木长势好,除了此地偏僻荒无人烟的缘故,更因为此处有水源。水囊里的水已经不多,没有足够的水粮会影响明日的脚程。 顺着草木枝叶的生长痕迹,顾七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条从山上往下潺潺而来的水流。蜿蜿蜒蜒汇聚成一条小溪。 溪水不大,水质却格外清澈。 顾七尝了一口,水质干净带着清甜的气息,是这段时日里顾七喝到过的最好的的水。比之在远安镇花银子买来的井水都还要好上很多。 顾七将身上的水囊都装满溪水。见小溪边上地势还算平摊,便又趁着夜色打了一个时辰的拳。 大汗淋漓后,用溪水给给自己好好擦洗了一遍。虽然没有干净的新衣可换,也清爽了许多。 从穿越过来开始,用水一直都很艰难,日常吃喝都顾不上,洗漱自然更不容易。平日里若能省下点水,至多漱个口刷个牙,运气好时也就抹把脸。 像今夜这样能仔仔细细把自己收拾干净,连着的那把枯黄的头发都能好好洗一洗实属奢靡。 收拾干净,拢了头发,扎了个马尾,顾七沿着溪流在附近找到了些野果。 顾七尝了一颗,口味酸甜,算不得多好吃。胜在汁水充沛,很是清爽,干脆一并背了下去给顾大年改善伙食。 下山的路上顾七还意外发现了一窝鸟蛋,个头不大,足有六个。对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荤腥的顾七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这具糟糕的身体,太需要补充蛋白质,增加肌肉了。 果然树挪死,人挪活。 有了水源,草木葱郁,只要再往南走,情况只会越来越好,到时候或许还能见到许多动物。 想着再也不会像呆在临平山时那样,整个山头都光秃秃的方圆几十里别说活物了,连个草疙瘩都难找的绝望感,顾七不由松了一口气。 现在夜深不方便行事。 顾七决定等明日白日寻个时间再上山看看。若是能猎到点山鸡之类,这一路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了。 有了鸟蛋的加餐,顾大年的脸色也好看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败之气。听顾七说明日想再上山看看时, 顾大年自告奋勇:“那明日爹随你一起上去,爹给你搭把手。” “不觉得累了?”顾七撇了一眼顾大年。 顾大年也不觉得尴尬,憨笑道:“吃饱了,就有力气,累不着。” 顾七没有拒绝,虽然顾大年能在捕猎上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捡些柴火,收拢些野菜野果也是好的。 第二天晨起,两人饱食一顿,一路向南,临近巳时。 顾七带着顾大年沿着一处山势,进了林子。这里群山连绵,又常年没有人烟,怕有野兽出没,顾七没带顾大年进太深的林子。 只沿路指了些野菜野果让顾大年采摘,遇到可用的药材,则顾七自己上手,小心采挖。顾大年不懂药性,又没有趁手的工具,盲目上手,容易破坏草药的根须。 “先在这出休息。”寻到了一处水洼,顾七嘱咐顾大年看顾好行李顺便补充水囊,自己则取了匕首往另外一处走去。 刚刚她就留意到这里的野果,有一些小型动物啃食的牙齿印,仔细分辨四周的土壤和草叶痕迹,也能看出这里必然有山鸡野兔之类小型的猎物。 没有猎枪,也没有弓箭,顾七只能用匕首耐心的给自己削了一把小弹弓,用编竹为弦。顾七的手工活做的一般,简易的弹弓弹射力度不强,好在近距离打个山鸡却也足够。 循着痕迹,顾七运气不错,很快就看到一只山鸡。 “还挺肥。” 顾七小心的隐藏身形。微眯眼,持着弹弓的手转动,只听一阵石子穿透空气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便时一声鸡鸣。石子以足够的力道顺利打在野鸡的脖颈处。 割了一条藤枝将野鸡绑了丢在一旁,顾七侧耳听到草丛后面还有动静,便往里走了几步,果然又看见两只野鸡,不远处还有一窝野鸡蛋。 现在天气炎热,又着急赶路,太多肉食不好储存。顾七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赶尽杀绝。 起身两枚石子接连射出,惊的两只野鸡慌乱飞串。顾七轻松收了野鸡蛋,带上先前那只已经半晕的倒霉野鸡去与顾大年回合。 两人下山简单的收拾了野鸡,调味料不够,顾七掏空了野鸡的腹内,往里塞了一些野山菊和野果。又用味酸的果子挤出汁液涂抹在鸡肉表面。 炖汤耗时太久,又不方便携带,还是烧烤最佳,吃不完还能带着赶路用。 一窝野鸡蛋足够十个,生野鸡蛋不方便携带,顾七将鸡蛋都水煮了。 和顾大年两人就着粗粮面饼,各吃了两个野鸡蛋,又吃掉半只野鸡,将剩下的食物收拾起来,在竹篓上铺满树叶青草遮阳,衬着天色还亮,继续赶路。 “丫头,前面有火光?!” 两人走了一路,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留宿。正打算再走一段时间,顾大年率先看见了不远处的火光,惊喜道。 第十三章 不解风情 “是周余两家的马车。”顾七的视力要比顾大年好些,纵身踩上一棵大树,寻着火光看去,周余两家的车马有特殊的标记,很好辨认。 “他们不是早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顾大年奇怪。 “两家女眷多,车马走不快,看样子是打算再这里扎营。” 顾七看见周家的仆役婆子正拉开了架势,有的在搭建着灶台,烧水做菜。有的则砍伐了竹子就地扯着油布扎棚子。 有不少女眷被贴身丫鬟婆子搀着走下来,四处闲逛。全然不同于前几日的匆忙露宿时的仓促。 这样侧面说明这里比较安全,不会在遇到特别大的威胁。 另外也说明了,现在这个地界属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位置。距离下一站可以落脚的村落镇县还很远。 要不然这些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的也犯不着在这荒郊野岭扎营,瞧这全员忙前忙后的架势,许是等明日清早还走不了。 顾七带着顾大年挑了距离周余两家不远处的一块背山平地歇脚。 自然没有大户人家那些个排场,两人一路上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早已习惯。只简单支了火堆,将今早采来的野菜煮了一锅,又把半只烤鸡热了热,就着白煮野鸡蛋热统统吃了一顿,十分满足。 唯一让顾七郁闷的是,原先带着的窝窝头和粗粮面饼都吃空了。 这也意味着,若是不尽快赶到下一站村落或城镇,两人将没有主食了。 蛋白质重要,优质的碳水化合物同样很重要,自己这具饮养不良的身体,很需要饮食均衡。 当然,顾大年完全没有这方面感受,有肉又有蛋,怎么都比吃粗粮面饼有味道。从前在顾家村时,家里人口多,一年到头想吃口肉也不容易。今天这两顿吃的,顾大年觉得像过年了一样。 吃饱后,顾七一边给身前的火堆添着柴火,一边留意着周家那边的动静。 心想着不知道这些少爷小姐缺不缺新鲜的肉食,若是缺,自己或许可以赶在明日清早先进山一趟。用野味和她们换些馒头饼子之类,实在不行,换点红薯山芋也成。 正想着,却见那边率先过来了两人。 其中一人身穿玄色衣袍,身形修长,面容俊秀。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风流,身上的装饰品不多,只头上束冠的白玉簪子在火光下莹莹生辉。 而另一人则穿着黑色劲装,腰间配着长刀,落后玄衣男子一步,显然是那人的随从。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问话的那名随从。只见他快速上前一步,挡在玄衣男子面前,警惕的打量了顾七和顾大年一眼。 顾大年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被那随从一看,就有些紧张的缩了缩,又茫然的将目光投降顾七。指望着顾七出来说上一句。 顾七今日选择靠近周余两家的营地歇脚,就不担心会被盘问。以周家雇佣了镖手的谨慎 态度来看。荒郊野岭,遇到尾随的陌生人不盘问才比较奇怪。 “过路人。”顾七想了想又道:“去往江州府的。”目的地相同,往后一路总能遇上也能说明缘由了。 那随从还要问什么,却见那玄衣男子拦了拦,笑问:“姑娘倒是与在下同路,敢问姑娘是前往江州府何处?” “”顾七默,这人还真能问,自己不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又没路引又没地图的,江州府有那些地方,她也想知道。 “姑娘不方便说,无妨。”周裕行了一个书生礼,微笑道:“在下周裕,在家行三,字宣文,此行正与家人前往江洲府江陵郡。” “周三公子有礼,在下顾七。”伸手不打下笑脸人。顾七起身点头示意还礼。又干脆的询问:“江陵郡距离此处多少脚程吗?” 周裕借着火光细细看了身前女子的样貌,容貌倒是清秀,就是干瘦了些,又不易察觉的打量了其身上的衣着,笑道:“还有五日左右。” 五日,也不算多远,看来江陵郡应该时离渝州府最近的郡府了。 顾七想了想又问:“公子可知附近何处还有村落可以落脚? “最近的也要走上三日。” 周裕不是第一次来往江州渝州两地,对江陵郡其下各县镇村落还是十分熟悉的。 顾七原本想问问周裕愿不愿意换些粮给自己,可一想自己手上现在没有野味在,平白无故的有什么都没有,也不好说。 就算了。等明日白天,进山后再说。 这一想,空气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竟再无话可说,气氛尴尬。 顾七抬眼,见周裕与那随从还站着,就有些无语,自己这里板凳没有,茶水也没有,自然不方便留客。所以这两人为什么还不走? 周裕此时也有些无语,寻常他出门在外,也不是没有与或同行或路过的年轻女子打过招呼,会出远门的女子,大多不太在意陈规旧礼又或者是家境不如意的。 往往只要自己放下自带自报家门,便能顺利相邀,即便不能一路相伴,也能凑一块说上几句。 只今日这是女子,虽年纪尚小,样貌也清秀文静,看衣着家境又实属糟糕,可脾气却显得有些冷硬,说话语气也毫无女子应有的柔美娇俏之色。 其实原本发现扎营附近有其他人外来人,他大哥是想亲自来查探的,只他觉得一路上有些无聊,便揽了这门差事。 走进一看,见只是一个衣着破烂的粗陋大汉,和一个清瘦秀气的小姑娘,便已经卸下了防备。不过是凑巧碰到的流民罢了。 又见火光下,这小姑娘看着有几分秀丽,本就无事可做,就起了心思闲聊几句,却不想是个不解风情的。 许是太小了? 周裕蹙眉,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顾七的眉眼和身板,确实还么长开的样子,太小了。难怪还什么都不懂。 第十四章 想把顾大年丢了 想着,周裕的脸色缓和些。 仿佛看不见眼前的尴尬,面上带上惯有的和煦笑容,柔声问:“姑娘若是还未确定落脚的地方,不如明日与我们一道走。 世道不安稳,相逢即是缘,能相互做个伴总是好的。 正巧,这江州府小可走过几次,甚为是熟悉,这一路也好与姑娘讲讲江州府的风土人情。” “……”顾七冷漠脸。 本来就是一直是一起走的,不过是一前一后的事情。只是这人笑的像狼外婆一样,要干什么? 顾七实在不知道要和这人说什么,只这一路少不得要仰仗周家,不说话,好像又说不过去。只能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周裕心头一乐,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只要自己表现的亲善一些,还怕说不上话? “姑娘可用过晚膳,不如随我去营帐里坐坐?”周欲裕再接再厉。 “吃过了。”顾七任然冷漠脸,见周裕还待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已经吃饱了,谢谢。” “……”周裕被堵的脑仁疼,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怎么连话茬都不会接。 气氛再次尴尬… “前几日得了些果子,我几个妹妹都十分喜欢。”周裕再接再厉:“姑娘如果不想走动,我让周顺去拿过来。”说罢朝着身后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周顺抽了抽嘴角,答应了声便退去。 三少爷还真的是……不挑嘴。这才多大点人,明明就一小孩子。 顾七看着周裕打发了随从,只觉自己是遇上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明明是出来打探情况,还没问出什么来,却把随身的护卫赶走了。若是自己真是居心叵测的匪徒,这瓜娃子现在已经得手了。 以周家的财力,一个公子哥少说能换一套宅院。 另外,这傻儿子现在是在与自己说什么?莫非是搭讪? 两辈子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顾七只想说,老子现在还未成年。 “周…周少爷。”一直被周裕选择性忽略的透明人顾大年,见自家女儿居然能与临平镇的大户周家的公子搭上话,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这样的大户人家,手指上随便漏点下来,都够他这样的泥腿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财帛乱人心。抛去一开始的慌张,顾大年小心翼翼道:“我家丫头不懂事,平常就是个闷葫芦,您别介意。” “顾大叔说笑了,不打紧的。”周裕轻笑,语气和气,姿态却轻松,显然并没有真正把顾大年放在眼里。 像顾大年这样随时曲着身小心翼翼等着讨好自己的人,实在太常见了。 只一贯的家教礼仪让周裕即使在心里看轻某些人时,面上也不会露出半分不得体来。 可顾大年却全然看不清。 见这周三公子对自己客客气气,不难相处的样子,不由虚荣心大涨。 想着竟从顾七身侧的背篓里取了两白煮野鸡蛋,大着胆子,讨好道:“周少爷要不要尝尝这个,我家闺女今早寻来的,新鲜的。” 周裕原本见顾大年那双黑乎乎的手掏着什么拿给自己,全然没兴趣,甚至生出几分厌恶。 可又听是顾七早上寻来的,便来了性质。 再仔细看顾大年手上,原来是两个野鸡蛋。未蜕皮的,拿着到也无妨。到时候拿去给身边小斯加餐。 顾七见顾大年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前,若无旁人的拿口粮给别人,还不带和自己商量的,只觉自己脑仁青筋控制不住的跳动。 最近真的是太给他脸了。 “周少爷,你们明日何时启程,能否带俺和俺闺女一程。” 送了野鸡蛋,顾大年自觉已经和周家少爷搭上了关系,不由的顺杆子往上爬,想着给自己谋点好处,讪笑道: “乡下人,也不用坐那好车,就您家后头拉货的就行,没有马车,驴车也成。这一路真快走的我直不起腿来了。” “这自然不成问题。” 周裕嘴角勾起,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边随意答应着顾大年的话,一边视线却完全落在顾七清瘦的小脸上。似是在等待着顾七的表态。 所以,这是什么? 为五斗米折腰? 吃嗟来之食? 顾七忍住心里蠢蠢欲动想打人的冲动,面无表情道:“一切有劳公子了,敢问车资是多少。” 这一问倒是把顾大年和周裕都问闷了。 顾大年:不是蹭车吗?为什么还要给钱? 周裕:不是想顺杆捞好处的吗?问车资是什么意思?你当小爷是行脚帮的牙人,还是拉人头做买卖的车夫? 顾七:搭顺风车,给钱,合理。 周裕还是第一次碰到这般说话的女子,说她油盐不进,倒也都回了话,说她识时务,这回的话又这般的不识趣。 气氛第三次尴尬,好在这时周顺提了点心和一篮子水果过来,很快打破了周裕的窘迫。 周裕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一开始有的那点风花雪月的心思这会儿算是歇了大半,只该有的体面话却还是要说: “顾姑娘说笑了,不过是顺路的事情。” 说罢示意顾顺将点心水果递上:“家中有个膳做点心的厨子,是我大哥从前在江南一带寻来的。 这次出门匆忙做的不算多,倒也有几样还算拿的出口。顾姑娘不妨尝尝。” 顾七有些头疼,这一路到底呈了周家行方便的情,不接太打脸,接了又是吃人嘴短。 周裕似乎早就预料到顾七不会接,也不在意,转而笑着对顾大年道:“顾大叔也尝尝?” 顾大年有些受宠若惊:“俺俺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精细的吃食。” “那更要尝尝了。”周裕一笑,示意顾顺将点心递给顾大年。 果然顾大年没有舍得推辞。脸上的笑意更是怎么也藏不住。 不过是盒点心,也值得这样。周裕心下有些看不上,面上却不显。 顾七这会已经懒得再想要不要干脆把顾大年丢路上算了。只想着明日进山能运气好些。 收了不该收的,就要送回足够抵用的回礼。 第十五章 柔弱不知事 送出了东西,周裕倒也没再停留。 目送周裕带着随从离开,顾七松了口气,却没心情再与顾大年争论是非,只独去自寻了空地练拳。 次日清早,天还未凉透,顾七独自一人带着背篓上山。没有顾大年,少了顾虑,顾七决定不在山外围徘徊,寻了路便往林深处走去。 时间紧张,寻常涉陷阱时间来不及,顾七能用上的也只有之前制的弹弓和匕首。 好在顾七运气不错,刚进林深处,没走多久就遇上了一只兔子。石子飞射,直中兔子眼睛。简单收拾了兔子,顾七继续往前。 既然要与周家做换,只一只兔子肯定是不够的。 狡兔三窟,有了一只,说不准有一窝。 顾七仔细打量周围的草木痕迹,寻着野兔留下的痕迹往前。 这林子深处极少有人入内,草木繁盛,连条像样的能落脚的路都没有,顾七小心避开周侧的荆棘野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的的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是一处多草少树木的缓坡,不远的地方还积着一滩小水洼。而水洼附近则有一疑似兔窟的小洞。 顾七没贸然行动,又在四处寻了寻,果然找了两处差不多样子的小洞。 顾七找了一些干草枯枝将两处小洞堵了,取了火折子点着,自己就蹲守在较大的窟窿外。 运气不错,干草烧起来没多久,顾七就听到前面窟窿穿来了淅淅索索的细微动静。 还真有? 顾七本来也只是试试,没想到运气极好。就是不知这一窝有几只。 正想着,带头的兔子便已经熬不住,左顾右看的蹦了出来。 顾七眯眼,手中弹弓瞄准,只待那兔子蹦出一丈外,石子飞出。一子一个,每一枚石子精准的射在兔子眼睛中。 加上先头那只,一共有四只,一这波蹲着非常划算。 将没死透的兔子捆了丢进背篓,顾七继续往前走,周家人口多,若真需要新鲜野味打牙祭,多少都不够收的。 有多的,能换些主粮来则最好。 还不等继续往前走,顾七忽然听到一声鸣叫。 定睛一看,不由大喜。 “居然有鹿!” 野山鹿浑身是宝贝,这玩意足够值钱。顾七慢慢匐下身体躲藏,不敢轻易发出动静。 野山鹿灵敏又胆小,一旦惊动了,徒脚可不好追。粗制的弹弓也没有攻坚射程远,且力道不足够,不能一击必杀。 这只野山鹿现在在顾七的眼里,那就是移动的银子,绝不好贸然行动了。 好在这山林平时几乎没有人进出,这只野山鹿似乎的警惕心也不高,正慢悠悠的低头觅食,一时没有要走远的意思。 顾七屏气凝神,一点点缓慢摸索过去。 财帛动人心,为了逮到这只野山鹿,顾七这时竟是比从前出任务还紧张几分,不过走了几步,背后就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直到行至不足三丈处,顾七方才手持弹弓连取三枚石子,分别瞄准野山鹿的眼睛,与两只前腿。 只听三声破空声,石子接连而去。 顾七随之跃身而起,同时快速将事先插在腰间的匕首紧握手中,只听那野山鹿发出哀嚎之声,前腿扑倒在地。 顾七便扑身而去,匕首快速刮过山鹿的脖颈,一刀毙命。 若是盛年,一只成年野山鹿的价值足以换得几百金,如今是在路上,自然要打个对折。不过也足够顾七置换的,再则鹿血也是难得的好东西,且不能久放。 顾七割了藤条绑上山鹿,又折了大叶裹在鹿身之下,便半扛半托拉着野山鹿一路往山下行去。 没办法,顾七现在的体力还是太差了些。徒手抗山鹿,她倒是想,可惜做不到。 顾七走到山下,见周余两家的仆妇小厮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捡柴烧火,瞧着像是做早食。 四处看了看,顾七并没有看到与顾大年相熟的那个管家,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周家三公子周裕。 罢了,多少也是说过几句话的熟人,还是个能做主的人,总好过再去找其他。 “顾顾姑娘?” 周裕正与随从四处闲逛,猛地看到一人拖拉着一头野山鹿从山下走来。正想细看,边见那人居然朝着自己走来。 等走进了一看,周裕不由有些呆愣住。 这一身破烂衣裳,干瘦的身形,清秀稚嫩的小脸,不是昨日见过的顾七顾姑娘又是谁。 只是,这顾姑娘身上抗拖着的足有她身形那边高的成年野山鹿又是怎么回事? “三少爷。” 顾七将野山鹿卸到身前,扯了嘴角,微笑道:“这是我今日清早从山上刚打下来的,没敢耽搁,现下里头鹿血还是热乎的。 不知三少爷府上,可愿意收了。” “这这是你自己打的?一个人进的山?” 周裕不自觉的吞咽了口口水,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贫穷 柔弱 不知世事? 第十六章 拼单同行 “三少爷?”见周裕不说话,顾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鹿血不能久放,得先取出来才行。” 周裕回神,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却另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穿着月色衣衫的男子。 男子面容与周裕有几分相似,只剑眉下一双眼,眼尾锐利微微上扬,眼瞳深邃,是与周裕完全不同的沉着气质。 男子的声线干净清冷:“这头野山鹿周家全收了,不知姑娘打算卖多少银钱?”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周裕有些奇怪。 “母亲有话与你说,让我来喊你过去。”说话的正是周家大少爷周裕的大哥周璃。 “可是这里”周裕看了看顾七有些犹豫。 “这里我来处理。”周璃拍了拍周裕的肩膀,低声吩咐:“快些过去,莫要让母亲等急。” “是,大哥。” 周裕自小就有些怕自己的大哥,这会儿也不敢反驳,便匆匆离去。 见周裕离开,顾七将视线落回周璃身上,点头问好后道:“大少爷,我不要银子,我想要换粮食。” “一整头成年野山鹿,价值不菲,姑娘真的要全换粮食吗?” 周璃垂下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拨动着袖间折扇尾缀流苏,目光落在顾七被汗液浸透的额发上,声线冷淡中带着几分一人入神的魔力。 “除了换取能一路走到江洲府江陵郡的口粮外。”顾七顿了顿,调整了神色道:“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在下与家父想要搭乘府上的车马同行,不知这头野山鹿剩下的价值可否抵去同行车资。” “自然足够。” 周璃轻笑:“也用不了这么多。这头野山鹿送至江洲府,市价能在三百两之上。 我是行商之人,自是要压一压价钱,且做两百两问你收货,你既是要换口粮与车马,便再扣去五十两。我再另给你一百五十两可行?” 野山鹿除了鹿肉鹿血外,鹿心鹿鞭也能卖上不错的价钱。 当然,正在值钱的确实鹿茸,在前世的现代社会,一只养殖的成年公鹿,光鹿茸就可以卖出十几万的价格。 这还仅仅只是规模化养殖类的价格,若是野生更是天价。 只换做如今,鹿茸的供求关系不如现代社会那么大,但足够年龄的成年野山鹿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顾七换算了下,自然知道周璃给出的价格,很公道。 没有刻意的压价,也没有平白多给。全然在商言商的姿态,确实让顾七对周璃的为人行事多了几分好感。 不过同样的,顾七也知道,能在现在这种情况,给予最公正的价格,其实才是最大的救济。 这份人情顾七能领,却也不能领这么多。 想了想顾七道:“除了口粮和车资,另给我五十两即可。另外一百两便算作路上借用镖行的钱。” 虽然以顾七的身手并不需要,不过终归是蹭了别人家花钱雇佣的保镖,拼个单,很合理。 借用镖行的说辞让周璃忍不住嘴角微翘,只他也不是推来送去的性格,轻笑道:“那便随姑娘的意思。” 说罢又招了小斯过来吩咐了几句道:“姑娘且等等。我让人先将东西送下去出去,一会另会有银票送来。” “不急。” 顾七取了腰间的水囊,灌了几口,缓和了满身的热意。又放下身后的背篓,从里面另拿出两只兔子递给周璃身旁的另外一个小斯道: “劳烦大少爷帮我将这两只兔子送与三少爷。” 周璃拨弄着流苏的手指顿了顿,眼神微暗,正打算说几句托词, 却又听顾七继续道:“是昨日家父收了糕点的回礼。” 家父所以不是自己收的? 周璃神色缓和,眼底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道:“姑娘放心。” 顾七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周家的一个管事便送来了五十两银票。 顾七穿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银票,好奇打量了一眼。见上面印着洪宝商行的商号,最下方另有户部的红印,显然是可以各州府流通的官票。 顾七收了银票,道谢后正准备告辞,却被周璃拦了下来。“姑娘不如随我去看看车马。” “不必了。”顾七微蹙眉:“寻常能装货的马车或者驴车都可以。” “既然姑娘付了银钱,自然是需要当面清点物件,银货两讫才是。”周璃说着,伸手往前引路:“姑娘这边请。” 顾七挑眉,看来周家的少爷们都很闲呀。 不过看看便看看,顺便去拿了口粮,正好能赶上午食用。 周璃的随从做事很周到,顾七过去时,已经命人清理出了一辆空马车。不是顾七原先以为的普通板式马车,竟是带着车厢的。 车厢不大,用的浅色油布遮顶。应当是宅院里有些身份的婆子管事常用的出行马车。 “用不着这么好。” 顾七是实话实说,不过是借一路脚程,能走快些,不费腿脚就行,没必要用上车厢。 “姑娘给的车资足够。周家商行出货童叟无欺,段不会以次充好。”周璃的声线比寻常人要低沉一些。 明明说着最寻常不过的话,却有能轻易让听的人沉迷信服的魅力。 第十七章 杀兔儆顾大年 得,生意人口才就是好。 左右自己也不吃亏。顾七点点头谢道:“谢过大少爷照拂。家父还在等我回去,我便不留了。” “阿峙,去将顾姑娘要的粮食取来。”周璃这次没有再挽留,叫了随从吩咐道: “你等下先取一小袋让顾姑娘带回去,剩余的便帮着顾姑娘送到马车上。” 见顾七带着一小袋细白的净米回来,顾大年的眼睛都直了:“竟是研磨干净的上等白米,闺女,这东西可金贵着,你怎么弄来的。” “今早进山猎了点值钱的,与周家换的。”顾七没有多解释,更没有将身上的银票给顾大年的意思。 不是她多想,顾大年是个没主见的,更靠不住。 等到了江洲府,想安顿下来,需要花的银钱不会再少数。之前卖黄芪剩余的几两银子加上这次的五十两银子,想要在江陵郡下各县镇上买个宅院是不用想的。 寻个临近的村子,自己建个不大的小院倒或许有戏,且也要看那些村子收不收外姓人,到时候少不得还要以银子开道。 “看来周三少爷果真愿意帮我们?”顾大年一边生火准备熬粥,一边欣喜道:“姑娘,咱这回可真遇到贵人了。 你说咱到了江陵郡,若是找不到安置的地方,能不能也求求周三少爷帮忙,给咱找个住处,或者收留咱们一段时间? 再不济也能给咱两找个活计,到时候吃喝也不愁了。” 顾大年越想越美,顾七的嘴角却抽了抽道:“不如你去求了那周三少爷,让你入府做个老仆,保准有地方住,还吃穿不愁。” “那怎么成,那不是卖身为奴了! 咱们可是的良籍,以后你那小侄子还要读书的。我这做爷的要是卖身成了老奴,像什么样子!你这闺女,莫要在胡说。”顾大年又怒又气,红了脸。 “气什么,我瞧你不是很乐意跟那周三少爷打交道吗?” “那能一样?!我一汉子,人少爷能图什么”顾大年辩驳一句,只后头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人少爷是图什么呢?”顾七冷笑: “你又想人周家收容与你,替你找住处,还想周家再给你寻了活计。往后是不是还想着周家再给你送些银子傍身?” “你想的倒是很不错,只那周家也不是开善堂的。 你一泥腿子周三少爷又无所可图,所以凭什么呢?” “那那不是” “那不是什么?”顾七嗤笑一声:“说不下去了? 我替你说,那不是还有我的么。 女孩子家长成了,终究是这些出路。卖了做婢也没什么,说不准运气好,还能给人做妾,是吗?” “我我没这意思。”顾大年被问的有些白了脸色。 “我信你最好是没这个意思。” 顾七从背篓里取出一只兔子,手中匕首转了个花。随之一刀落在兔子的肚子位置,一边说着一边匕首利落的给肚子扒了皮。 顾大年看着那只被拔了皮的兔子,额头青筋跳动,两耳后,冷汗直流。 顾七回来之前问周璃的随从阿峙要了点盐和枯茗(孜然)。 中午的兔子抹了野果汁,烤的油光发亮表皮微翠,再撒上盐和枯茗,顿时交肉香四溢。 野菜白粥配上烤兔肉,顾七这一顿吃的神清气爽,然而顾大年的面色却一直没缓过来。 平常一到开火做饭,不管是什么都能吃的狼吞虎咽的顾大年,今日却没敢碰那只兔子,一个人慢吞吞的喝着菜粥,食不知味。 毛色完好的兔皮也能卖不少银子,只硝制皮子需要至少两三天的时间,路上不方便行事,只能浪费了。 周家的队伍,午后出发,顾七提前带着顾大年先上了马车等待。周璃做事周全,给顾七另配了一个车夫。 马车就跟在周余两家车马队伍的最后面,与装载粮货的车马一道,不用与周府其他人遇上。 车马行的不快,但省了连日的脚程,又是跟着大部队一起,有护卫镖手看顾着,让顾七连日来紧绷的心弦轻松不少,不由斜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起来。 车马摇摇晃晃,晃的顾七昏昏欲睡。 耳边顾大年一路上碎碎念着:“真的是享福了,前头几个月走的磨破了好几双草鞋底。你爹我的脚底皮破了好,烂了又好,都厚了好几层。 闺女,你身上有银钱吗?” “有一些。” “那等进了江州府,咱先置办两双好鞋,与你那青山叔一样的厚底的,穿着舒坦。” 顾七想了想,没有反驳。 心道:除了鞋子,到时候衣服也得置办几件换洗。不求多好,干净舒适就行。 总穿的像个乞丐一般,在遍地流民的渝州府倒也不起眼,可进了江州府还是这般模样,就不方便行事了。 就在出发前,顾大年碰上了到后头轻点车马物资的柳青山。两人攀谈了几句,顾大年便交代了这一路的来龙去脉。 柳青山显然也没想到顾大年竟然有能力带着女儿一路往江州府去,且还和大少爷搭上了关系,借用的车马同行。 诧异之余,也是替顾大年高兴,如今留在渝州府没有出路,等到了江陵郡有自己帮衬着,日子怎么也过的去。 第十八章 小旗村 车马走走停停,一连走了五日。期间顾七断断续续的进了几次山,打的猎物不多,够一路吃喝,也陆续换了一些银钱。 直至跨过江州府路界,柳青山下了马车,寻到后方问顾大年: “大年,在往前走就是江陵郡了,你和七丫头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顾大年私心里原是想着让柳青山帮忙给他在周府找个安身处,可一打量顾七的神色,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路上,他是越来越怵着丫头了,神叨的很。 “青山叔,想与你打探下,江陵郡下可有愿意能接收外来户的村子?最好距离县镇近一些的。”没理会顾大年的纠结,顾七认真问。 “江陵郡下,有个何松镇,这回同行的余府小姐夫人们便是要去何松镇的老宅陪伴余府老太太。 我记得余府有几个庄子就在何松镇下头的小旗村,村子就在镇郊附近,寻常车马走上一刻钟就能到镇上,近的很。 村子里有许多村民在镇上都有产业,因此小旗村在十里八乡算的上顶富裕的一处。加之小旗村距离官道也近,往常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多,民风开放,并不如何排外。 你们如果还没想好去哪来落脚安顿,小旗村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青山随着周璃跑过几次江陵郡,又因着周府与余府有亲,往年里跟着主家去过何松镇拜访,对何松镇周边村落也算熟悉,想来想去就觉得兴旺富裕的小旗村很合适去。 顾七听了也有些心动,又问道:“着小旗村的田价几何?” “小旗村不仅距离何松镇近,村子里还有两条水系环绕,因此小旗村附近的田地比起其他地方要肥沃好耕。我记得余家庄子里的产出也一直不错。 自然田价也要贵些,好些的上等良田,能卖上八两银子一亩,普通些的中等耕地则要五到六银子一亩。差一些的孬地也得四两银子一亩。” 顾七盘算着手头的银子,若全部换成田地也就能买个五六亩良田,想了想又问:“那如果要在村子里安置,卖一块宅基地建房得花多少银子。” 柳青山知道顾七一路上打猎换了一些银子,便道:“若要在小旗村内另外买非耕地建房,这地价不便宜,再算上材料钱,请人的开销,至少得准备百两银子。” “怎么这么贵?!”顾大年听的一呆: “在咱顾家村,要置一块地,顶多也就七八两银子就成,再盖三间青砖大瓦房,砌个院子出来,三十两银子保准砌的结结实实漂漂亮亮。怎么到着小旗村就要上百两了。” 柳青山轻笑解释道:“江州府下江河众多,漕运发达,历来便富庶。 除了南来北往的商客,附近几个州府往江州府来落脚寻工的人最多,想要安置下来的更多,这地价自然就金贵。 不说江陵郡郡城内的,就说小小何松镇上的宅子,随随便便一处便要几百两银子。 这还是位置不佳,老旧破小的。若是位置好些的,在置办的大些,千金也算少的。 前头便说了,小旗村就在何松镇镇郊不远处,镇上宅子贵重,村上也自然便宜不到哪来去。” 这下不止顾大年了,就是顾七也有些惊愕。 原来房价这东西不只在现代社会贵的离谱,而是历来好地段的就贵。 说白了,还是供需关系决定的。偏僻的地方,十几二十两银子就能置办,黄金地段千两万两都不算多。 “若是暂不打算买地建房,可方便租赁?”没办法,形势逼人,以顾七现在手上的银子,卖地自建想也别想了。 “凭租倒是方便的。小旗村上,很多村民在何松镇上有产业,留在村子里的旧屋多是用来出租的。整院的贵一些,单租一屋的便宜些。”柳青山道。 这就是整租和合租的区别,顾七想。 和顾大年讨论了下,顾七决定先在小旗村安置:“青山叔不知小旗村距离此处还要多远?” “何松镇就在往前十几里的地方,等下咱们的车队便先要去何松镇的余家老宅落脚。等到了地方,我陪你们先在镇上找个客栈安顿,你们也顺道置办些衣物鞋袜。 我刚问了大少爷,主家也要在何松镇逗留几日,时间宽裕,等明日我陪你们先找个牙人去小旗镇问问租赁的事情。”柳青山道。 “劳青山叔这一路照顾,顾七现在身上也无所物可赠,只能先在这里谢过,等来日我与爹安顿好后,定会携礼上门再谢。”顾七郑重道。 柳青山闻言轻笑:“你这丫头,客气什么,不过是些小事情。” 顾七没再言语,心下却是记住了柳青山的好意。 大恩大德来日再报这些太虚假了。实在些,等安顿好后多进几次山,抓些野物回来。往后或换钱买礼,或留些皮色好的皮毛硝制后再给柳青山送去。 面对柳青山,其实顾七有些惭愧。那日再临平镇,顾七用顾大年的几捆柴问柳青山要了十文钱。最后柴也没收,还额外送了她两个饼子果腹。 顾七知道这十文柴钱,是柳青山私下自己贴补的。 当时的情况,顾七现在再想,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磕几个头,多少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如今再见,柳青山却在为自己和顾大年两人忙前忙后,这才让顾七心下更不好受。道谢也是真心实意。 第十九章 何松镇 柳青山帮忙找的客栈在何松镇镇西侧,位置较偏些。 好处是距离西镇门非常近,且价钱也便宜。 在客栈房间安顿好,出门前问了顾大年,顾大年嫌累不愿在出门,顾七便一个人去了街上。 背篓里还有四只野兔,是进镇前刚猎的,还没死透,也能换个几钱银子。 顾七安置的客栈并不做吃食,顾七出门前问掌柜的打听了几句,知道往前一条街有家食店,专做酱卤肉食,也收兔肉。 走了一刻钟,顾七便找到了这家叫做苏氏熟食的铺子。 铺子门店不大,生意却兴隆。 除了铺子里已经开吃的,还有不少食客在门口排队等待,也有仆妇婢子打包带走。 顾七寻了门口跑堂的小斯问:“贵铺收兔子吗?” “收的,你跟我来。”小斯也是来来往往见惯了的,当下引着顾七去了后院,一路还介绍道: “你说第一次来。咱这铺子后院还有一处角门,若是你以后还有野物送来,可以走那角门进来。 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后厨招呼:“王师傅,有人来送兔子来了,您出来看看。” 一般大酒楼,这类事物都有专门的采办负责,寻常的小酒肆小食铺却没有那么讲究,大多掌柜的看过就成,若是掌柜的不在,后厨负责的大师傅也能代收。 “是家养的还是野山兔?”王师傅撩开门帘从厨房里走出来,身形高大,带着半旧的围裙,一说话,白胖的脸就泛起一阵红。 “是野山兔,刚打的,一共四只,这里收吗?”顾七说着从背篓里将兔子取出来。 “收,当然收。野兔香的很。” 王师傅上前抓了兔耳朵看了看:“还挺肥的。不过你这是带皮子一起出?” 见顾七点头,王师傅笑道:“我这是食肆,可不做皮毛生意,带皮子收我这也给不了高价。” “无妨,您看着给。”这点顾七心里也有数。 单做肉食,兔子肉值不了多少钱。不过是因放不长,聊胜于无罢了。硝制皮子大的行当,还是得等租赁了房子后,有个能晾晒的院子才能做。 “既然这般,我也不坑你,算你两钱一只,统共八钱,连肉带皮都留下来。”王大厨想了想道。 这价钱要比顾七原本预期的还好些,顾七点头:“就按照您说的来。” 出了苏氏熟食铺,顾七去了成衣店。 买布制衣来不及,买二手典当的旧衣,顾七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只能多花些银钱买成衣。 成衣确实金贵。如今的纺织业不发达,不说养蚕织纱,就连棉花种植都不成熟。 大康朝边境处倒是也有种植棉花以棉絮织布的,只是产量少了点。寻常老百姓还是用葛布居多。 葛布粗陋,手感不好,但十分结实耐用,很适合做外衣,劳作也方便。当然价钱也要比细布便宜不少。 顾七给自己挑了两身细布做的贴身底衣,又挑了两套葛布的外衫。一套暗青色,一套蓝灰色,都是耐脏的颜色。 又比着顾大年的身形,给他也里里外外挑了两套。总共花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都足够一个小农户,一年的吃喝嚼头了。 如今却只能换几套最低价的成衣。这物价花的顾七都觉得肉疼,心疼。 前世的顾七虽然因身份不得自由,但在开销上确十分自由,花钱也从来都是大手大脚,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花掉说不准那天人就走了。 想着,顾七不由苦笑,一语成畿,自己还真是走了。 顾七不知道顾大年的脚码,出门时也没记得带脚样,便先给自己买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穿着确实舒服,价钱也昂贵。 当然比起衣裳来,也能接受的多,一双八十文。若是自己买料提前叫绣婆定做,只要五十文就成。 付了银钱,顾七问铺子掌柜借了厢房,当下就将自己身上的破烂换了下来,好在出门前已经洗过澡,也不怕弄脏。 刚才顶着这一身破烂走进成衣店,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虽没有多说什么,那眼神也够让人尴尬的。 大概路上的乞丐都比自己要穿的整齐些,何松镇的富裕程度可见一斑,远非临平镇能比。 出了成衣铺,见时间还早,顾七便顺势将何松镇几条主街都逛了一遍。 何松镇外连接着漕运分支,因此商贸非常繁华,除了寻常的衣食住行医一条龙,花楼,茶铺,镖局,走脚行也有多家。 除了这些,镇东和镇西还各又一处坊市,方便周边的村民或者商客进镇来支摊做些小买卖。 顾七打听了下,镇东的坊市毕竟大还连着马市,租金较贵,一日八文,南来北往的商客居多,东西也新鲜有趣。 镇西的坊市小一些,主要卖些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租金便宜,一日四文。 盘算了手头上的银钱,顾七决定先去药房走一趟,将剩下的黄芪卖了。以免之后要用以前的地方多,临时再凑更麻烦。 何松镇最大的药房就是余氏药房。怕欠的人情太多,顾七没有敢麻烦柳青山,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余氏药房。 “姑娘是要看病还是配药?”顾七刚一进店门口的,伙计就迎了上来。 “贵药房收药材吗?”顾七问。 “倒是收一些,不过得先让药师验过才行。”余氏药房的伙计都是有分工的,见顾七不是看病买药,便让另外一个活计带着先去见药师。 “这黄芪不错,年份足够,制的也好。”药师将顾七拿出来的黄芪一一检查后,道: “你这些我都收了。余氏药房收黄芪一惯是按照称重算的,一共二十两银子,姑娘你看可行?” 一共还有十一块黄芪,换二十两银子,这价格给的不高不低,但比起之前在渝州府远安镇上行脚帮五钱银子一块的收购价,这价格已经让顾七很满意了。 第二十章 贫富差距 “这衣裳可真好,簇新的,你是成衣店买的?这可要不少钱。” 顾大年比划着新衣服,乐的有些找不着北:“里衣还是细布料子的,你爹我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 没想到这回走一遭,还能穿上这么舒坦的料子。现在就差一双好鞋了,换了草鞋,你爹我洗洗干净,走出去也是像模像样。” “你今日没去,我不知你的脚码。明日要随青山叔去一趟小旗村,往后再给你换。” “不急,不急!”顾大年呵呵傻乐:“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正事要紧,爹心里有数。” 次日卯时,顾七和顾大年约了柳管事在附近的食谱吃了早食,便一道去牙行打听。 小旗村的离地位置优越,平日里短租和长租的生意颇多。做这行的牙人问清要求后,找出一卷手卷,给顾七画出了两处位置道: “现在小旗村里肯独门独院出租的房子不多了,你们既然不愿意合租,那就只有这两间了。 你们看看,这一处是在小旗村的村口,距离官道近,进镇也方便。一共五间主房,一个柴房,厨房耳房都全,有个前院。 前头住的是个商客,几日前刚退租走的。退租时我去过一趟,房子收拾的还不错,当然价钱也比较贵点一个月租金一两二钱,押金半数,租金可一月一付。” “什么,一个月就要一两二钱?”顾大年拍着胸口是真的有些被吓到: “这还是村子里的房子吗,在咱们老家,到镇上租房也不用这么多银子了。” 牙人想是早就见惯了,笑笑继续道: “小旗村距离镇上也不远,那院子修缮的勤快,你们若是租下也不需要多打理。 还有另外一处,就比较偏僻一些了。在小旗村最里头,靠着小旗村的南山。 这户院子有些老旧,有三间主房,耳房和厨房也有。就是都小了点,不过这家院子大。有个前院,也有个后院,后院还有一口井。 这家还未租赁过,前头是屋主自留的,空了有小半年,你们若是长租最好修缮下。另外这家屋主,要求租金半年一付。” “这家要求也太多了些。”顾大年一听租金半年一付,心里头又跟着打鼓。加上听起来这宅院位子还偏僻,房子还旧。 “这家租金要低许多,六钱银子一月,押金也是半数。”牙人补充道。 这院子挂在牙行已经有小半年了,因着位置实在太偏,靠着南山又不安全,院子还破旧,来往的商客都不喜欢租那处。便一直空到了现在,这价钱也从一开始的每月八钱降到了六钱。 如今这家瞧着是要长租的意思,要是能赁出去,也是一比进项。 “能否今日就先去看看那院子?” 顾七听着倒是有些心动的,自己不是商客,没必要占着村口的好位置。 另外这院子就在南山下,地处偏僻,自己往后要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太多人盯着看,并且进山也容易。 再则,租金虽然要半年一付,但租金便宜也吃的住。 “自然是可以,你们可带车马来?”牙人问。 “就停在门外。”说话的是柳青山。 小棋村虽然距离何松镇不过一刻钟的车马功夫,但大夏天的步行过去还是很费事的,柳青山早有成算,便提前带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来。 “那感情好。”牙人笑道:“铺子里原也有两辆备用的驴车,只今早都出城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没想古代中介服务挺周全,还包接送的。 马车一路行进小旗村,沿路并无村人阻拦或者驻足打量,显然小旗村的村民早就习惯了村子里的外向客进进出出,见怪不怪。 因着顾七对那处靠近南山山脚下的院子更有兴趣,马车便没有在村子口停留,直奔村子最里面。 “就是这里了。 这院子的屋主在镇上开着一间米铺,半年前全家都搬去了镇上住,院子便一直空了下来,无人打理。” 牙人一边打开院门将人往里头引,一边道:“房子虽说老旧了些,这院子确实足够大,你们往后若是想做些营生,应当用的上。 这里是前院,前面那处是正房搭着一间耳房,左边那两间是厢房也搭了间耳房,右边的就是厨房,厨房边上那处还空着,你们若是长租,可以自己建个柴房用。” 看到院子里的三间主房是正经的砖瓦房,虽说长久未修缮有些破败,却还是让顾七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一进门是和半塌的土坯房,这修葺起来就麻烦了。 砖瓦房结实,清理后,找两个师傅简单修缮下问题也不大。 而此时顾大年也没闲着,一间一间的屋子挨个看过去,越看越觉得满意,全然没了在牙行时的不乐意。 房子确实旧了些,脏了些。但怎么也是结结实实的砖瓦房子,收拾收拾住起来也舒坦。 逃荒前,在顾家村的老家,自己一家子住的就是土胚房。 村子里不是没有富足的改建瓦房的,但那都是极少数。 自己这一家子老老少少的这么多口,一年到头几亩地忙活下来,也就勉强混个吃饱,盖青砖大瓦房真的是想也没想过。 这小旗村真的是富裕呀! 这么好的房子,说不住就不住了,说空着就空着,败了都没人打理。换做自己可真的舍不得。 又回想到进村一路上看到的其他村民的院子,一眼望去也都是高高大大干净利落的砖瓦房,有些甚至是白墙黑瓦比着镇上的宅院一般做法。顾大年的心里镇的又羡慕又感慨。 就是不闹灾荒,顾家村和这里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二十一章 租房买田 “这处院子最难得的是有后院还有一口井。我带你们先去看看。” 牙人引着人绕过主屋,后院几乎是贴着南山脚建的。 院子不大,院子中心有一口井。 顾七张望了下,发现里头井水居然满的几乎接近井口。水面上虽然飘着一些落叶杂物,但还是能看出来水质很清透。 看着这口水井,顾大年的眼一下子就红了。 田没了,家也散了,这一路走了足足有小半年,就是为了能见到水,用不完的水。 就连柳青山此刻都唏嘘不已。 周家势大有钱,手底下的管事仆妇日子也比寻常人家好过。 但是渝州旱了整整三年呢,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口的井一点点的干掉,毫无办法。 因着这口井加上房子后面的南山,顾七和顾大年都很满意这处院子。也就不打算再看村口的另外一处,直接就跟着牙人回牙行,签了租约。 租约订的是一年期,租金半年一付。押金是半月的租金,牙行的抽头由屋主那边出。 “这是院门钥匙,房间的钥匙都留在屋里了。院子的所有东西你们都能用,若是用不惯也可以都换掉。” 这宅院本来就破旧,又空了半年多,因此屋主并没留太多要求。 牙人将钥匙和签好的一份租契递给顾大年: “租契一共四分,你们和屋主各一份,牙行留一份,还有一份明日等下便会送去衙门留底。” 付了银子,顾七问:“外乡人在小旗村可有什么忌讳?” “这倒也没有特别的忌讳。 小旗村地界大,原就是由两三个村子并到一处的。加之几十年来外来新落户,人口自然繁杂些。 就落户在籍的村人目前就能分出七八个姓氏来。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李姓人家,你们往后想方便行事,不妨买些礼物送去村长哪里。村长姓李,就是李氏的现任族长。 其次人多的是王家,再次之是顾家,倒是与你们是本家姓,应当好相处。 在后面袁姓,刘姓金姓等等都有。” 牙人想了想道:“只要不惹出大事来,小旗村的管束不多。” “那不是村里的人,能买村里的田地吗?”顾七问。 顾大年在旁边一听这话,有些忐忑。 前头路上,闺女就说了要买几亩地。当时那境况他也没多当真,能吃饱喝足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可这会再听到,就难免少不得多了些念想。 他旁的活计也不会,只有种地拿手。若是没了田,日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 乡里人,田就是心头的底气。哪怕只有一亩也是个念想。 “可以买,咱何松镇内买田买地不忌讳落籍的事情。” 又有生意上门,牙人自然高兴:“你们且等等,我找找牙行里登记的。” 说罢,又找出了另外两卷卷册翻开,不一会便翻出了小旗村字样的几处标识道: “现下小旗村在赁在售的田地统共有三十来亩。 其中有上等三亩良田,一亩中耕地,距离你们刚刚租赁那院子不远,很是方便。 只是这家不愿意分开卖,你们要的话就得全部收走。” “那要是多少银子?” “走得是行价,上等良田八两一亩,一共三亩,二十四两,中等耕地因只有一亩则只算五两银子,总价二十九两。” 这价钱倒是和之前柳青山说的差不多。 顾七估算了下自己手头上的银子:除掉之前的开销和刚刚的房租外,还有六十多两。 之后再找人简单修缮下房子,配置一些家具被褥日用买些米粮吃食,最多也就花掉七八两银子。 日后人情往来,行事备用再留个二十两左右,倒也足够,这地可以包下来。 想着,顾七便道:“那便要了,这田契现在就能签吗?” “自是可以。只要您这边定下,签好契书,付了银子,便不用多跑了。后头的事情牙行都会给您办好。 等田主那边签订了过户书拿到田契,送去衙门留底过明后,另会叫人将田契文书给您送去,前有约莫要五日左右即可。” 居然还有最多跑一趟,送货上门的服务,牙行的制度很先进呀。 “那田上现在可种了粮食?” 柳青山对买卖田地有些心得,农户家即使要卖的田地也不会平白空着。 “原先种着一些麦子和包谷。” “那还要等收吗?”顾大年也跟着回过神来了。 春小麦,三月下旬播种,一般七月中下旬就能收割,算算日子就是这两天的功夫。 “定下后,牙行会派人去通知原田主,在五日内将田里的作物收走,若是来不及收走收,则需另行按行价付田租给你们。” “这般倒也合适。” 顾大年盘算,江州府要比渝州北暖和很多,这个月份收了春小麦,正好可以种上冬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