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永昼》 第二十五章 气疯司正大人 “要你一人前来,你偏偏带上她,是耳朵有病还是脑子有病!” 都正司一楼内,格蕾·萝丝把风飖安顿在二楼,然后风风火火返回一楼问讯室,冲火旭劈头盖脸痛斥道。 火旭舒舒服服的半躺在座椅上,冲一旁的狄雷扮个鬼脸,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一人也好,两人也罢,都是被尊驾掳进都正司的,这可怪不得我。” 嘴上说得轻松,火旭心底其实慌得一比,回想起皇后看风飖时的眼神,他觉得今天带着风飖长时间滞留于紫阳广场,实在是有点冒险! 而在他心目中,风飖的身份被打上了一个更大的问号。 “呜!”格蕾·萝丝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满脸痛不欲生的样子,一头浅色长发几欲炸开。 “狄雷!”用指关节敲着桌面,格蕾·萝丝气哼哼的道:“仔细问,不放过任何细节,最好问他一上午,免得他外出找抽!” 狄雷咧开嘴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一副乐见火旭吃瘪的样子。 “司正大人。”门口人影一晃,只见太史葵秋打声招呼,径直走了进来,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入座,仍端着副略显严肃的表情,慢条斯理的道: “外地强者违禁飞越都城近郊,奇事一桩啊!既然都正司正在核查此案,我葵秋便得旁听,不能错过。” 格蕾·萝丝蹙眉,显然有些为难,又无权撵走太史,只好淡淡的应道:“太史请便。”旋即走近火旭,盯着他的眼睛,以严厉的语气低声警告道: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管紧你的嘴巴!” 火旭摸摸脑袋,摊摊双手,分明是在承认自己正如格蕾·萝丝方才所言,脑袋有病,所以并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格蕾·萝丝气得咬牙切齿,眼角余光触及葵秋端视的眼神,无奈的收起一脸怒色,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太史葵秋把玩着那支随身携带的元力笔,有点得寸进尺的道:“问讯结束后,我还想留这少年一会,单独与他理论。” “葵秋先生竟然要与他理论?”格蕾·萝丝差点惊掉下巴,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好像管不了太史的闲事,就想眼不见为净。 格蕾·萝丝快步走向门外,途中道:“这是太史自己的事,悉听尊便。” 葵秋深望火旭一会,盯着格蕾·萝丝的背影道:“这位少年谈吐不俗,我今天定要与他畅谈一番。” “我看好你哟!”格蕾·萝丝方踏入门外的走廊,即将被门框遮住身体之际,回头甩给火旭一道轻蔑的笑,讥讽道。 在火旭对面的桌案边就座,拾起一支元力笔,狄雷态度还算和气,温声道:“火氏少年,咱们开始吧。” 火旭咧嘴笑笑,想起狄雷先后在时轴、格蕾·萝丝逼视下露出的可怜相,觉得此人背不起太重的锅,不如拿些废话敷衍一阵,而真正的猛料,要等格蕾·萝丝亲来讯问时,才能抖出。 “我叫火旭,都城人,生于五氏盟火氏一族,十五岁······不,得算精确,哦,截止今日,应该是十五岁又十个月零九天。本人现居五氏盟元少院,家中无直系亲属,父亲火利、母亲海伦、伯父火锋,他们十年前奉命远征北海,至今未归。” “我从六岁起,开始吃百家饭,经常与焌爷爷、灿爷爷、煜爷爷、封婆婆、繁奶奶·····” “停。”狄雷刻印刻得手酸,连忙叫停提示道:“你不用说得如此详尽。” 火旭摆了个非常夸张的吃惊表情,反过来提醒对方:“巡察先生,司正大人有言在先,不准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您可不能抗命啊!谁知道证人的个人信息里有没有她感兴趣的细节? 您应该知道司正大人的脾气,她那人一向待人严苛,下属办事若有不周,你们可敬的司正大人啊······嘿嘿,仅用眼神便能将别人的心窝戳穿!”火旭进而吓唬道。 哗哗哗······ 狄雷如得令一般,赶紧垂下头,挥笔刻印,把方才漏记的半句话补齐,幸亏记性不差,记完后飞快的审查一遍,还好,好像没记错耶! “那天是康靖十年八月十九日,一个难忘的晴天,天空非常晴朗······不,好像有云,西边的天空不时有流云飘过,可惜我没数,不知其数。那么大的天空,总该有一万朵流云吧······” 葵秋歪在座上,兴味索然,以指抠掌,以脚抠地。 哗哗哗······狄雷额上开始冒汗,很想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臂,可火旭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诸如那天的天气、风向风力,柳林中的动植物种类、形状,一只伊人鸟在产卵、两只白毛猴在交配等等,凡此种种,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偏偏语速又快,即便速记员在场恐怕也刻不下来。 狄雷感觉握笔比握剑更难,速刻比战斗更累,越来越吃不消,直想强令火旭住嘴,然而方才那番吓唬非常有效, 以往格蕾·萝丝在狄雷心底投射的阴影面积有多大,此刻后者咬牙坚持的毅力便有多强。 “那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趣事莫过于一场动员大会。”轻轻一跳,火旭麻利的跳上木椅,蹲在上面,眉飞色舞的道: “可敬的萝丝参事登台作报告······不,是念稿子,念了一大段,我只听清了三个字:爽翻天!哈哈哈······是爽翻天。她接着念,我又接着听,又是三个字,尊敬的巡察先生,您猜是哪三个字?” 狄雷下意识的抬起头,火旭见状,立马拍手道:“没错,爽翻天!哈哈哈······” 朝狄雷挥挥手,火旭故作神秘的道:“至于萝丝司正在哪里爽翻天,因何事爽翻天,这可是个秘密啊,巡察先生,您感兴趣么?” 狄雷的脑子大概懵了,好奇的瞪大双眼,居然流露出了某种程度的期待感。 噔,噔,噔······廊上有人步履沉重,鞋跟极富节奏感的猛烈敲击着地板,狄雷的心房随之震颤。 门口那头标志性的浅色长发甫一出现,狄雷便直愣愣起身,握笔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司正······大人。” 星目含芒,面若寒霜,碍于不速之客葵秋在场,格蕾·萝丝怒气冲天,却发作不得。 那对星目移向桌案,落在刻字玉簿上。 二十几片玉簿,刻字数量绝对不少于万字,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元力笔都拿不惯的狄雷是怎么做到的。 可洋洋洒洒万余字,尽是些事关风花雪月、花鸟鱼虫的废话,记录人的专业素养哪去了! 还有······爽翻天?他居然把上司的糗事记录得如此详尽,我的天啦! 于是,目中隐去的寒芒倏然浮现,直刺狄雷的双眼。 “下去吧,我来!”格蕾·萝丝沉声道。 “属下遵命。”狄雷脸色煞白,目含几分暴涨的惧意,但其间更多的是彻底解脱后的释然。 “我问你答。”重重的入座,格蕾·萝丝冷视火旭道:“康靖十年八月十九日正午,你是否看见了翠山附近的飞越者?” “看见了啊。”火旭跳下木椅,落座,双手置于膝上,正襟危坐的道:“一共五人,五道紫色气团,五名飞越者显然都是元烈强者,只是我没看清他们的衣着,也没能与他们交谈,所以不知其性别、年龄、籍贯、长相······” 直到这时,此前听得意兴阑珊的葵秋才“嗯”了一声,精神大振。 “没问你这些!”格蕾·萝丝头往前探,把颇具威慑力的眼神愈发清晰的暴露在火旭的视线之中,一字一顿的道:“话不可乱说!当时一道强光掠过天际,是星爆么?” “不是掠过天际,而是掠向翠山。”格蕾·萝丝分明在暗递眼色,火旭却视若无睹,兀自道: “那道强光绝对是某位神秘强者发出的攻击光束。让我想想,想想,哦,对了,我看到的好像是三彩强光,红、蓝、黄······没错,是三彩强光······” “一派胡言!”格蕾·萝丝拍案而起,怒道:“明明是星爆,你为何瞎扯?从元师到元昊,七阶强者都只能发出单色光束,何来三彩能量强光!” “我印象中的那道光束是有三种颜色啊,你没见过的就是假的?”火旭转而求助似的望向葵秋,一脸无辜的道:“太史先生,莫非司正大人想强令我做伪证?” 葵秋连忙起身,深以为然的道:“请司正大人保持冷静,这少年······火旭又不是作恶的嫌犯,没理由在都正司受委屈!你别让太史馆为难,我可不想在史册上记下一笔,说都正司司正格蕾·萝丝逼迫一名无辜少年虚构符合她本人主观意愿的证词。” “我······”格蕾·萝丝语塞,双手一摊,简直是欲哭无泪啊。挣扎半天,最后无奈的放缓语气道: “火旭,你年少,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说,更不能跟着幻觉走,显得自己很无知,先静静吧,想清楚之后再开口。”转对葵秋道:“太史先生不如先移步休息室用茶,歇息片刻。” “不不不。”葵秋一口回绝道:“强者违禁飞越都城近郊的故事越来越有趣了,我可不想搁凉此事。” 盯着葵秋的脸看了一会,火旭冷不丁道:“太史先生,您觉得当初北海之战的官方结论是否存有疑问?” 一抹骇异之色悄悄浮上格蕾·萝丝的眼角眉梢。 葵秋只是微微一怔,旋即道:“关于北海之战,官方结论出台之前,由康靖大帝陛下亲自主持,相府、宗人府、武道府、礼藩院四方合议,全程都显得非常慎重,当时我也在场,没疑问啊。” 火旭摇着头,故作老成的道:“如果官方结论成立,帝国远征的强者全中了北海人的诡计,悉数陨落,那么,既然北海人拥有如此雄厚的实力,眼见帝国青壮强者遭受毁灭性打击,他们为何不一鼓作气,兵临城下,逼迫帝国作出妥协,予取予求的大获其利,反倒莫名其妙蛰伏下来,让北境维持了十年和平?” 葵秋眉眼间神色一震。 摸摸毛都没长一根的嫩滑下巴,火旭续道:“巧的是,都正司在五名元烈强者飞越的翠山一带发现了五枚残玉,应该是当年帝国分发给北征强者的专用配饰。” “竟有此事!”葵秋大惊,转而冲格蕾·萝丝急道:“事关重大啊,司正大人不该瞒我!” 来不及作出哪怕是一个字的解释,格蕾·萝丝控制住几近崩溃的情绪,指着火旭有气无力的道:“你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滚!” 风飖听见动静一口气跑下一楼,火旭瞧见门外的她,轻松的笑笑,上前拉住她的手,向外奔去。 “回来!”良久之后蕾·萝丝悠然回神,然而,这声迟来的呼叫已追不上那对远去的少男少女。 第二十四章 羲和太史 紫阳广场位于宫城紫阳门外,都正司正好坐落于广场对面,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 就像都正司并不存在似的,火旭的目光长时间落在紫阳门内。 某个身份特殊的人每天辰初时分会准时出现在紫阳广场,风雨无阻。 火旭打算等着此人现身。 没过多久,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紫阳门,他身着藏青色袍服,头戴峨冠,手执元力笔,在一面大号玉册上刻印,也不避讳四周的路人,口中念念有词。 “康靖十年八月二十一日,羲和帝国国相莫斯于紫阳门便殿与北海国梅馨公主会晤······” 此人是羲和太史葵秋,职级低微,却拥有举世无双的便宜行事之权,可自由出入包括有大帝、国相或其他要员在场的各类会议场所,任何人不得阻拦。 而且,太史可将记录的国事随时公告于天下,无须接受任何审查。 瞥见葵秋,火旭故意拉高声调说起了怪话:“咳,只会记流水账的史官不是好史官。” 风飖:“······” 平白无故喷太史干嘛? 记流水账?双眉一挑,葵秋径直走到火旭身边,神色古怪的道:“依你看,史官该如何记载国事?” “大凡史官都有个通病,只载其事,却隐去来龙去脉,所谓微言大义,不过是史官掺入了些许个人好恶罢了,根本就没打算让世人看明白。” 淡漠的扫葵秋一眼,火旭续道:“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吧,阁下的记载大有问题。十年前,太史馆所撰史籍有言在先:帝国万余名强者、元士远征北海郡平叛,堕入北海人诡计,悉数陨落。 而今天在太史的笔下,北海郡竟成了北海国,某个豪族女子摇身一变竟成了梅馨公主,世人不免犯疑,如此前后矛盾,阁下又不说明原因,莫非太史馆想遮掩什么? 而且,时隔十年之后,太史馆忽然改口,公开承认北海郡已是北海国的既成事实,这便意味着羲和帝国做出了巨大妥协。 可帝国为何要单方面妥协?是因为帝国纯粹的胸怀广博,还是因为岩郡、沃兰郡正想步北海人后尘裂疆而治,帝国担心北海人与之联手,故而策略性的摇出橄榄枝?太史语焉不详,有愚弄世人之嫌。” 前天从时轴口中得知岩郡、沃兰郡意欲反叛的消息,火旭将一系列时政资讯串联起来,一番剖析下来,却也入木三分。 微微一怔,葵秋感觉被塞了满满一嘴,略显不悦的道:“年纪不大,知道得倒不少。哼,等会和你理论!” 这当口—— 咚! 鼓声骤起,乐声高奏,十多名衣着华丽、姿容端雅的年青宫娥踏着鼓点,拥着一名盛装女人缓缓走出紫阳门。 “皇后殿下驾到!”紫阳门附近有人高声道。 皇后沿正红色甬道款款前行,她年约四十,却有着副三十岁左右的容颜,如刀的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半点痕迹,明眸流转间,雍容的仪态,温婉的气韵,像和风一样吹开了围观者的笑脸。 游人无须跪拜,也不必山呼千岁,只须自觉避到稍远处,不妨碍皇后通行即可。 皇后殿下!目光一亮,葵秋就想迎上前去,扭头看看火旭,又收回迈出尺许的前脚,压低声音道:“少年人,别走开,等会我定要和你理论理论!” 火旭心中暗喜,面上却一脸无辜,还貌似无奈的耸耸肩。 四周无皇室禁卫警戒,身边无男性强者扈从,皇后只带十余名丽衣宫娥出行,置身于游人如织的广场,最后竟离群而出,在十二名身着锦袍、排成一排的少男少女身前驻足,含笑与他们一一拥抱。 “听说皇后是二星元宰,皇族排名前十,宫廷排名第三,实力超群。”火旭望着葵秋以试探的口吻道。 一旁的风飖瞥见皇后,目含冷意,脖子一扭,视线移向广场之外。 “咳咳,你忘了那些隐逸强者。”葵秋纠正道,一边执笔刻印,一边念念有词:“康靖十年八月二十一日辰时,皇后殿下移驾紫阳门广场,接见皇家武道府五名新晋元士和七名新科九级元少。” 侧目斜视火旭,葵秋刻意补上一句:“此事纯粹是依循惯例,没什么来龙去脉!” 火旭回之以轻哼。 大概是那声轻哼惊动了皇后,皇后徐徐转动珠翠摇曳的螓首,目光锁定火旭,微微眨动美目,悄悄隐去眼底瞬间浮现的那抹惊色。 那少年颇为亮眼。出众的颜值倒在其次,他眉眼间的气韵,天然透着分悠远、深邃感,神秘得令人莫名心动。 呵! 皇后莞尔一笑,手臂徐动,大有招他近前见驾之势。 忽然,她的的目光移向风飖,先是落在那副深色面罩上,然后往下移,等看清风飖的身姿之后,皇后脸上温婉的浅笑不复存在,眼底现出深深的讶异。 那分讶异渐渐放大,最终占据了整个瞳孔,疑云似的光盖过眸子里的黑亮,像意念凝结的问号,久久悬在美眸之上。 “这······” 让风飖跟在身边,实在是草率! 火旭察觉到皇后异样的神态,心头一紧,连忙移步挡住皇后的视线。 “火旭,你来这里干嘛!” 随着那道熟悉的喝问声落下,格蕾·萝丝幽灵似的现身,挡在风飖身前,加固由火旭一人筑就的单薄人墙。 暗中一把拽住火旭,格蕾·萝丝朝皇后禀道:“皇后殿下,卑职正等着这名少年过去做笔录,让他协助都正司核查五名强者违禁飞越都城近郊的案子。” 皇后仍在愣神,毫无反应。 “皇后殿下!”格蕾·萝丝拉高语调催促道。 皇后悠然回神,微微一顿,极富感染力的浅笑像深植于面部每个细胞之中似的,只须双眉微展,便倏然流露出来。 “既然如此,萝丝参事请便。”皇后颌首应允道。 转身随格蕾·萝丝离去前,火旭瞥一眼木然呆立的葵秋。 “翠山那桩案子?”葵秋恍然自语,旋即扬起手中玉册,冲火旭的背影道:“少年人,等我片刻!” ······ 都城大大小小数十个宗门的长老、护法齐齐候在都正司大门外,许多普通人分布在稍远处,乌泱泱的达千余人之多。 人们似乎早有预约,齐聚此地,等着火旭的到来。 远远瞧见火旭,南暄门护法边城率先迎上前,心急火燎的问道:“火旭,你真瞧见了那五名飞越者和那道强光?” “起开!谁也不得妨碍都正司执行公务!”格蕾·萝丝厉声斥道。 在一群巡察的夹道保护下,她双手分拽火旭、风飖二人,腾起蓝色光团,直接飞入都正司大门。 第二十三章 水氏玉器店 “等等!” 一个老头掀帘而出,此人年近古稀,身材偏瘦,精神矍铄,秃顶,头顶上亮晃晃的一片“不毛之地”,秃顶之下生着一圈卷曲的斑白头发,典型的箍桶头。 此人身着黑色袍服,胸口缀有九道红杠,标明了他的九段元士身份。 水老头! 火旭一眼认出他是水氏玉器店的店主水榭,算是自己的老熟人,嘴上讨好的道:“水爷爷别来无恙。” 水氏修炼者后继无人,撇开强者水之芷、水之湄两姐妹,全族唯一的元士便是眼前这个年逾花甲的秃老头。 十年来,水氏未出一名新生代元士。 盯着那颗闪着油光的秃头,想到水氏的尴尬处境,火旭有点同病相怜的摇摇头,移目看向货架后被玉器半掩的元晶墙壁。 昏暗的光线下,元晶墙壁不时冒出耀眼的流光,一闪即逝,显而易见,曾有强者在此结界,凭流光的色彩可以瞧出,当年布下结界之人,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元坤强者! 数千年前,水氏的辉煌远非当时的火氏可比,其元坤先祖留下的结界便是明证。 遗憾的是,自那名元坤先祖陨落后,水氏开始走下坡路,修炼者的天赋一代不如一代。 加之十年前那场北征葬送了全族所有的男性强者和新锐元士,几乎赔光了积累数万年之久的家族底蕴,所以,与火氏一样,不经过长时间的震荡筑底,水氏的修炼体系怕是很难重回正轨。 目睹墙壁暗处接连闪过的流光,火旭不禁凝思:“这里藏着何种宝物,居然要劳烦元坤强者亲手结界?”想得入神,眼眸不由得滴溜溜转了起来。 “少献殷勤,你叫我祖宗也没用!” 打量火旭许久,脸上原本带着些许和气与几分笑意,忽见这少年眼珠乱转,贼头贼脑的,水榭顿时沉下脸,没好气的道,一把夺过水鹤手上的玉佩,浑浊的目光对着玉佩仔细扫描一遍。 确认玉佩没被掉包后,老头双眉一展,长舒一口气,将玉佩归位时,露出一副成功阻止不轨之徒骗走心肝宝贝后的释然样子。 随即用一根手指头戳向水鹤的脑门,如置身于陶缸里一般嗡声道:“你个傻孙儿,拿这么贵重的玉佩赠给外人,是想让咱爷俩从今往后喝西北风过日子?” “在元稚院的时候,火旭和我是······同学,他不算外人。”水榭低着头,眼睛不时朝上翻,战战兢兢又不太甘心的嘟囔道。 水榭哭笑不得,双手叉腰,训斥道:“孙儿,你真是傻得可爱!他姓火,你姓水,水火······” 差点顺嘴说出水火不相容这样的话来,想想又觉得两氏的关系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便低声哼道:“明明是两姓人嘛!” 本想前来探探水榭的口风,看水氏族长水之芷是否像传说那样身体抱恙,可听了水榭方才那番话,火旭竟撇下正事,嘴上没了规矩,挤兑道: “水老头,不就是一枚玉佩么,先赊给我,过些日子我自会前来付钱,我又飞不到天上去,你担心什么?哼,整个都城商界就数水氏玉器店小气!” 不知为何,每次与水榭斗嘴时,他都会放下胸中那个宏大的世界,挥散脑中深重的算计,瞬间变回洛菲城内某个有些小聪明亦有些顽皮的寻常少年。 “赊?我水氏玉器店可从未赚过火氏一枚银币啊,你火氏一族不再像十年前那样财大气粗了,即便那个代族长火璟到场,要他花一万银币买一枚玉佩,恐怕也会扣扣索索老半天,才肯肝疼肉疼的问问价。 你小子现在没你伯父罩着,口袋里揣着一丁点零花钱,便想大手大脚赊账,穷疯了吧你!” 水榭觉得仍没骂爽,移步过来,冷冷盯住火旭道:“想耍无赖?除非你与爷爷我竞斗并赢了我,否则,休想从本店白白拿走一根毫毛!” 水榭是九段元士,火旭才七级元少,实力有天壤之别,与水老头竞斗无疑是找抽! 捂着脸想了又想,火旭猛的扬起头,咧嘴笑道:“一老一少竞斗多没意思,诶,我有个难题,若是难倒了你,你会怎样?” 偏偏水榭是个倔老头,在火旭面前从不服老,也不承认智商不在线,听火旭说要拿难题难倒他,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饶有兴致的道: “嘿嘿,爷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奔七十的人了,有何难题能难倒老夫?谁都知道水氏玉器店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快说快说,若难住了老夫,这枚玉佩归你! 若是难不倒老夫的话,从你被元少院淘汰的那天起,便来水氏玉器店做店员,当然喽,这里的待遇非常不错,包吃包住的哦,嘿嘿,不过,两年之内没有薪酬。” 你个黑心老板!火旭暗暗骂道,心中有些担心,惹上眼前这个倔老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往后真的被逼做奴工,那便惨了! 善解人意的风飖连忙拉住火旭的衣袖,附耳道:“算了,小旭哥哥,我只是觉得这玉佩有些特别,便多看了几眼,并不是真的喜欢它。” 火旭拉风飖转过身来,背对着水榭,悄声道:“玩个游戏而已,很好玩的,你不用担心。” “真的很好玩吗?”风飖顿时来了兴致。 火旭笑笑,贼兮兮的道:“等会我难住水老头,咱俩拿着玉佩便走,让他抓狂去吧。” 一抹脸,转过身,冲水榭略显神秘的道:“我有个朋友,前不久他的连襟的岳母娘去世了,我那朋友想去哀悼现场致哀,却不知道如何称呼连襟的岳母娘,不便题写挽联。老头,你可知道如何称呼? 给你三分钟时间,时间一到,你若答不上来,我便拿着玉佩走人。” 水榭白眉一皱,脸相瞬间成了便秘相,沉吟一会,自言自语似的道:“这连襟之间本来就不是特别亲的血亲,又扯到非血亲之人的岳母娘,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嘛! 哎哟,如今的年轻人爱凑热闹,什么亲戚都走,简直是瞎胡闹!” “还剩一分钟。”火旭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提示道。 “喔······哦······这特么得用上多么奇葩的称呼啊!”水榭支支吾吾半天,双手胡乱摆动,愣是想不明白,料时限已到,脸上一阵肉颤,神情错乱间,竟下意识的将玉佩递向火旭。 “时间已到!”火旭喜不自胜的取过玉佩,拉住风飖的手,二人如风一般飞出店门,片刻后就成了长街尽头的两点小影。 水鹤抠着头皮,嘟囔道:“诶,奇怪,连襟两人娶的女人不是一对······亲姊妹么?连襟的岳母娘不正是火旭那个朋友的岳母娘么?” 岳母?岳母啊! “哇!”水榭骇然睁大双眼,懊悔不迭的顿足道:“傻孙儿呃,怎么不早说?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一万银币,足足可抵两个月的纯利啊,两个月,老夫竟在为那小子打义工!” 见爷爷的脸色有些吓人,水鹤直往后退,小声嘀咕道:“自己反应不过来,还说我傻。” 火旭拉着风飖,二人一路奔至紫阳广场,才停下来喘气。风飖弯着腰,大口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等喘气声变得稍弱之后,就直起身扶着火旭的肩膀笑道: “水爷爷······把玉佩递给你的时候,人是傻的,脸是······绿的,胡子都在颤抖,咯咯咯······你可把老人家给戏弄惨了!” 火旭也笑,“老头当年娶的是一名独女,他没连襟,缺少亲身感受,要想在三分钟内转过弯来,还真有点难为他。” “白拿人家的贵重玉佩······不太好。”风飖的语气里透着分尴尬。 “谁说是白拿?我早说过了,是赊!”火旭分辨道。 风飖眸光微凝,“你还想再去水氏玉器店?” 火旭回望来时的路,目中浮起一抹深意。 第二十二章 刹那永恒 “格蕾·萝丝大声吩咐我去都正司做笔录,那番话肯定落进了各宗门强者灵敏的耳朵。今天他们必会分成两拨,一拨守在南宫少年竞斗馆,一拨守在都正司门外。” 天色微亮,火旭穿着那件压箱底的锦袍,临窗思索。 康靖大帝古蔺·无疆,皇后呼兰·雪婵、国相莫斯,宗人府宗正古蔺·莽域,礼藩院正卿古蔺·浩波,皇家武道府执事古蔺·昊枢,帝国这些最显赫人物的名字一一掠过他的脑海。 “风起于青萍之末,我会在都正司扇动起风的翅膀。”心头浮起此念,火旭不禁淡然一笑。 目光扫向桌上十片玉牒,其上刻印着相同的“猛料”,一旦曝光,足以掀起滔天巨澜。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相较于赫赫在上的帝国政要,铁龙、时轴之流只配充任“小鬼”,而要制服贪婪狡诈的“小鬼”,他却不得不请出“阎王”。 好在庙堂上的那些显赫人物比“小鬼”易于接近,多数政要注定会被他的惊世之举拉入同一阵营。 想到这里,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虚掩的房门被人砰的一下推开,高妹火芙出现在门外。 目光锁定火旭,她大大咧咧的背倚左侧门框,抬起一条大长腿,脚蹬右边门框,非常蛮横的“锁死”房门。 离开窗口,火旭走到门前,一手搭在火芙“锁门”的脚踝上,若非碍于堂兄妹的情分,他真想粗暴一回,用手量量她的大长腿究竟有多长。 他有些猥琐的倾斜身子,脑袋缓缓朝火芙的俏脸凑近。 火芙没有闪避,腮帮子微微鼓起,唇角弯出危险的弧度。 “我知道璟伯父说话······欠妥,但你也不该拿宫正署堂堂宫正撒气,惹恼时轴,你的日子不会好过。哼,蠢货!白痴!” 她本在劝抚火旭,末了竟破口痛骂起来,嘴一咧,露出两颗白晃晃的小虎牙。 火旭感觉自己的鼻尖在不寒而栗,终于没敢凑得太近,缩回脑袋,撇嘴道:“我不傻,没打算到处树敌。你也不想想,火氏大把大把的财富去哪了? 我再驯服,时轴也不会手软,与其让他躲在背后使坏,倒不如逼他走到明处,一旦露出马脚,自有人收拾他。” 微微扭曲的五官终于恢复正常,眨眨眼睛,火芙嗔道:“铁山可不比木森,他又帅又强,你挑战他,真是脑残! 别的不说,只说竞斗技法,你的火灵拳属于启蒙级别的小儿科把戏,代族长也不会帮你,而铁氏财力雄厚,怕是昨天晚上就把元士甚至天圣强者级别的技法赐给了铁山。” 她不仅强调了铁山的“强”,而且貌似不经意的言及铁山的“帅”。 “没办法,都是铁龙逼的!想挑别人,也得铁龙肯啊。”火旭道。 火芙叹口气,放下“锁门”的长腿,缓声道:“就算你赢了铁山,铁龙也未必放过你。” 火旭边往外走,边摸着鼻梁道:“我承认,你的提醒很有道理。正想找你呢,桌上的十片玉牒交给你了,我若出事,你便暗中把它们分发给都城前十大宗门。记住,别暴露自己。” 把手甩到身后,做个告别动作,他腾腾腾的快步下楼,心中想着火芙要是偷看了玉牒上那堆猛料,会不会一下子抽过去。 瞟瞟桌上玉牒,火芙没有拒绝,奔至楼梯口追着腾腾腾的脚步声,嚷道:“铁山若像木森那样破了相,我······跟你没完!” 火旭头也不回,“你倒是可盐可甜,却把盐全给了你堂兄。” “是远房堂兄!”火芙俯视楼梯上的人影,伸长脖子较真道。 ······ 在离廊桥南端仅有数步远的湖岸边,火旭回望来路,尽管瞧不见人影,但他知道,云熙、山海、竹喧、风凌四位教习一定在不远地方暗中跟随着他。 而在即将赶来此地的风飖身边,萝丝参事绝对担负着秘密保护者职责。 释然的淡笑一会,他凝眸“复盘”。 都城水深,居庙堂之高的帝国政要,处江湖之远的顶尖强者,无不被某种无形的绳索捆绑,其命运皆决于风云际会的帝都胜地。 要在这个充满了权谋算计的都市之内,开启一道由自己控盘的游戏模式,谈何容易。 心中反复掂量着“退路”——找一处可供兜底的容身之所和“引信”——寻一个炸翻洛菲城一潭死水的切入点这两件大事,直到胸有成算,他才将视线沿廊桥悠然移向远方。 元晶桥面内置特殊原料,通体蔚蓝,像一条平展的碧带,枕着未名湖粼粼的波光,笔直铺向洛菲城外城。 廊桥左右两侧,分别是未名湖湖畔的三秋桂子、湖中的十里蕖花。 廊桥另一端,则是都城外城的参差十万人家······ “直接去南宫少年竞斗馆吗?” 清脆的语声中,风飖一步踏出桂林,头顶朝晖,恍如从晨曦中走来。 今天她换了身粉裙,裙摆迎风微舞,宛若蝶翼。 粉裙包裹着正在发育的少女胴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那道深色面罩也在玲珑身姿的映衬之下,变得不再违和,而是透出某种神秘的美感。 “你忘了,萝丝参事让我先去都正司做笔录。”展颜一笑,火旭淡定的道。 轻轻摇摆身体,风飖手托下巴,缓步走近廊桥,道:“萝丝参事大概是想借故拖延时间,看能否为你换个好说话的竞斗对手。” “她是不会成功的!相府无意揽事,都正司也就玩不过宫正署。”火旭摊摊双手道: “她太喜欢看衰别人了,也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殊不知,竞斗事小,更大的功夫须花在竞斗场之外。” 眸光微微荡动,风飖端视着火旭的双目,从中读出他内心的从容,这才平静的问道: “既要做笔录,又要竞斗,你还有时间做大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火旭笑道:“都是顺路可做的小事,顺路借用一个人的嘴巴,顺路打听一个人的近况。” 风飖也笑:“那好,去一趟闹市区不容易,你只管做事,我负责玩。” “说得好!”火旭咧嘴大笑,“人生不止是修炼、竞斗,还有大把值得品味的悠闲时光。” “快上廊桥!咯咯咯······” 风飖拉起火旭的手,在廊桥上一路小跑,一路播撒银铃般的笑声。 跨过最后一段廊桥,穿过外城一条窄窄的长巷,二人进入人声喧哗的主城区。 漫漫长街似乎仅有咫尺之遥,一切都不值得目光留恋。唯有那座白色的拱桥留住了他们的脚步。 倚着栏杆,火旭与风飖并肩望向底下的河面,清澈的河面平滑如镜,映出一对略显稚嫩的少男少女身影。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白桥,碧水,还有随风飘舞的黄叶,无边的秋色中,一对相依的少男少女盯着河面,都没看自己的影子,却在打量对方的水中模样。 如兰的气息近在耳鬓。 “小旭哥哥,你说,河面能否刻印咱俩的合影,永远留存下来?” 见火旭发怔,风飖转身跑开,留下一串娇笑声和一缕淡淡的幽香。 火旭朝那袭摇曳飘旋的粉裙追去,心底有分迷醉,迷醉中依然保留着七分清醒。 “飖儿,咱们先去水氏玉器店逛逛。”想起正事,他追上裙影后笑道。 ······ 火旭、风飖走进装饰得典雅气派的水氏玉器店,发觉里面没有顾客,老店主不知去了何处,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微胖少年,直愣愣的靠在梁柱上,望着屋顶发呆。 “嘿嘿嘿······是你,火旭!还有这位······嘿嘿嘿······是风飖!”倚柱少年闻声投来目光,看清来人的模样,愣了许久,终于嘿嘿笑着迎上前来。 一见那人不能聚焦的目光和脸上的憨态,火旭便知此人的脑子肯定出了点问题,凝眸想了想,总算想起了三年前在元稚院修炼时,那个没唤醒元神,却意外坏掉脑子变得傻萌傻萌,不得不提前退学的水氏学员。 “哦,你是水鹤!”火旭吃了一惊,拍拍水鹤的肩旁,这傻小子立马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风飖只是虚对着水鹤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柜台前,久久盯着橱窗内的某个部位看。 “水鹤,听说你之芷姑姑身体抱恙,你最近见过她吗?” 也没抱太大的指望,火旭以闲聊的口吻问道。 水鹤憨笑着摇头。 火旭不再追问,指指风飖那边,冲水榭笑道:“我去瞧瞧。” 走到风飖身边,火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柜台里摆放着一枚标价一万银币的玉佩,约有半个手掌大,通体翠绿,晶莹剔透,非常精美。 定睛细看,发现玉佩上隐隐有暗纹,而那些暗纹好像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字形,骇然像个“飖”字! 摸摸“羞涩”的袍兜,火旭直想拉起风飖直接走人。 水鹤小跑过来,二话不说,拿起那枚玉佩,递给火旭,“拿去吧。” “我······没钱!”火旭尴尬的压低声音道。 “嘿嘿嘿······不收钱!”水鹤笑道,双眼都笑成了一线天。 哇靠,天上掉馅饼了,还有这样的好事!火旭咽了咽口水,眼中放出略显贪婪的光芒。 第二十一章 召唤星力 不,不对! 遥望天边黑红相间的暮云,火旭目光闪动,忽然意识到,若他不具备上述两种能力,刻印着“百爝燎原”的玉牒就不会化作齑粉,他也不可能全然接纳其上的信息。 被有缘人得到但暂时没法修炼的功法、技法,刻印它们的玉牒自会完好无损,这是常识。 譬如刻印《玄火诀》的玉牒,因为其上的部分信息无法传入火旭的神识,所以它并没有崩碎。 呼! 意识到自己拥有驾驭“白爝燎原”技法的潜能,火旭急于验证,当即飞纵而起,落在一棵大树前,也不敢离得太远,与那棵大树保持着一丈左右距离。 天边最后一抹残红消尽,入夜了,却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他弓步站立,如玉牒信息所指引的那样,抬起双手如剪刀般交叉于胸前。 青色光斑在掌间生成,不到一秒钟便凝成青色光团。火旭骤然挥掌,一束火苗自掌间倏的腾起······ 初次试练,能成一爝,堪称奇迹! “呜!” 随着双臂的挥动,光团晃了晃,却滞留于掌上,未被挥出. 那束附着性极强的火苗灼烧着手掌,火旭还来不及高兴,便痛得咧嘴呜鸣,他连忙敛起光团,扑灭火苗。 得益于白爝燎原技法的反向刺激,他能轻易参透化元力为炎力的奥秘,这点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他应该同时也具备推离气团的能力啊。 怎么会这样? 呲着牙,火旭再次凝眸沉思,想着进入玄火庐之后,他的表现有何异常的地方。 入庐后一切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他多了一副“内脏”。 可太素灵盘的物灵尚未苏醒,那副特殊内脏形同于无,不会引起先祖残魂的任何关注。 难道······与那些入庐的先辈相比,他的元神修炼稍显另类,感知的世界竟然是浩渺的星空······ “星空!” 一声轻叫滚出喉咙,火旭灿然一笑,朝那座光秃秃的山顶飞纵而去。 曾几何时,在层面更高的神人中界,包括前世的他在内,少数修炼者时常抢在临战前,以元神力量作导引,面对苍穹,召唤星力。 来自苍穹之上的神秘星力,总是比元力更加亲和人类,一经人体接纳,便会无视气田的存在,直接散布于经络之中,召唤者不用跨越力量达标门槛,随手即能将它挥出。 可惜羲和星球处于圣人卑界内,在此面对极度遥远的星辰和黯淡的星光,修炼者很难从中获取足够充沛的星力。 但火旭不用贪心,只需借助些许星力便能激活那套施展不开的“白爝燎原”技法。 此刻,他心明如镜。 这样的明了不属于顿悟,包括方才挥出一爝火苗时,其实也不能算是对化元力为炎力奥秘的参透。 那种无意识状态下所获得的异禀,却来自于元神层面的深度觉醒! 相比于识神层面的记忆复苏,元神层面的觉醒要深刻得多,且影响深远。 个人实力提升到一定程度,若遇合适功法、技法激活,他前世所拥有的某种异能会通过此生的元神觉醒,直接变成此生异能的重组元素。 可以预见的是,越往后,他的觉醒次数就会越多,前世的修炼成果终将一一化作今生的基础能力。 这种转化并非简单的复制,而是契机触发下的自然截取与升华。 而且,基础之上,还有无限上升空间! ······ 夜色几乎完全吞没了少年的身影,却遮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他伫立于山巅,双手向天,目视苍穹之上寥落的星辰。 那不是虔诚的祈祷,而是深邃而又长久的凝视。 元神力量从混沌中破壳而出,进入一个清明世界。 随着探测距离的飞速拉近,那些黯淡的星辰纷纷现出朦胧的轮廓。 他感知到,一个星体发出幽蓝幽蓝的光,那是“浮罗星”,一个与羲和星球高度类似的星球,已被羲和人命名。 元神探测点越过浮罗星的视界,仍在向远空延伸。 哗······ 绵柔而又浩渺的能量波动之下,亿万颗闪烁的星辰呈现于同一个视界之内,挤满深邃的苍穹,将苍穹铺排成视觉上的平面,描摹出一副无比璀璨的天然美图。 一束光,一束清幽的蓝光,从方才的视界射下,直抵那处光秃秃的山顶。 火旭眼底浮出闪亮的光点,光点盈盈欲滴,终于游离瞳仁,快速拉伸,化作流动的光影,刺破夜幕,直指苍穹。 眸光与天光在空中交接,然后交互。 一团流霜般的星辉自天空垂落,清淡的星辉洒在山顶,火旭顷刻间被流光包裹,像透明蚕茧中的直立入梦人。 温润的星力钻入他的四肢百骸,灵魂与肉体都在沐浴。 吞没万物的无边黑暗仿佛根本不存在,星辉和沾染了熠熠流光的那道人影,就是世界的全部。 这个只有星辉与一道人影的世界无比真实,却又近乎魔幻····· 一个时辰后,火旭第二次站在山脚下的那棵大树前,猛然挥动交叉于前的双臂 轰! 青色光团散成百道气缕,燃起三点火星,拖着一串若有若无的光点,朝那棵大树疾速掠去。 大树一阵狂颤,訇然作响,三束火苗牢牢附在树干上,迎风跳动。 “成功了啊!”火旭咧嘴畅笑,狂喜中没忘快步上前扑灭火苗。 他回到原地,再次抬起双臂。 ······ 子夜时分,火旭一路飞纵回到元少院,一只脚刚踏上广场,便听见破风声骤起。 一道白色光团冲出柳林,低空掠近,白光映出铁虎猥琐的面孔及其臃肿的身躯。 “哗!” 光团尚未抵达广场上空,云熙便飞出院墙,凌空逼迫铁虎落地。 嗖!嗖! 两道黑影紧跟在云熙身后纵入广场,白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是山海、竹喧二人。 “火旭,回去!”与铁虎同时落地的云熙沉声吩咐道。 “你们这些教习,个个都是神经病,白天铁某有件配饰掉在这里,深夜回来找找,莫非惊扰诸位的清梦了?啊!”铁虎气哼哼的道。 云熙回以冷眼,“一件配饰而已,白天不急,子夜才外出忙活,尊驾这昼伏夜出的习性倒是奇特,哼!” 云熙与铁虎的嘴仗还将打一阵子,火旭无意听下去,纵身跃进宿舍楼内院,一眼瞥见 楼顶之上,微亮的灯光之中,风凌倚栏而立,夜幕都遮不住她眸光里的那抹清丽。 “四位教习同院留守,这情形还是头一回啊!”他在心底感叹道, “火旭哥哥!” 轻呼声中,一道小影自楼道口飞来。 风飖差点扑进火旭怀里,尚未站定,一双微微颤抖的温软手掌就搭在了火旭被夜风吹凉的手背上。 待要开口发问,却见他眼中似有星辰,面带微笑,显得无比轻松、自信,她竟闭口不言了。 而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火旭知道,风飖必是守在门外或楼道口等了很久,从午后等到日暮,从入夜等到子夜。 他心中有分愧疚,浑然忘了广场上那个尚未被云熙撵走的不速之客,抛下所有的风险意识,云淡风轻的笑道:“飖儿,我去做了番功课,现在,我准备好了!” 他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乐观情绪感染了风飖,将她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尽。 “嘻······小旭哥哥,明天别手软,揍到铁山告饶!”风飖笑道。 第二十章 先人的馈赠(下) 六段元士? 六段元士啊! “玄祖父,我叫火旭,请问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体内经络尽快归于正常?”堪堪按捺住深深的渴望,火旭不甘心的问道。 庐顶上的元力云封存着玄祖父的残魂,也只有元亨阶别以上的强者,陨落后才能在特定环境下留住残魂,维持百年不散。 只是,元亨强者的残魂无法凝出人形与生者对话,一切交流都得以映射字幕的方式进行。 停顿数秒钟,庐顶黑影上再次映出白色字幕: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保存的记忆并不完整,没法帮你。别再打扰我,我的残魂所剩时日不多,还想硬撑一段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 也是,一名七级元少,再怎么突破也无法一举跻身于天圣强者行列,即便成为六段元士又能怎样? 若忽略年龄、前后对比差异度等因素,成就一名六段元士,把他搁在强者如云的羲和星球,却依然是渺小的存在,意义的确不大。 那道残魂头一次面对实力弱得掉渣,连元师都不是的后人,大概会深感灰心、失望吧? “唉!”火旭摇头叹息。 虽然深感惋惜,但他已经知足了,以准九级元少之身,再想点其他法子,应该极有希望赶在年满十六岁之前,顺利晋入元士行列。 这种意义远胜于赢得一场竞斗! 更何况,祖先另有赏赐,还有新的惊喜等着他。 火旭站在重来的微风中,任由满室的芬芳熏沐,直到体表变干燥,才穿好袍服,恭恭敬敬的伏地,冲庐顶上的元力云三叩首。 礼毕,火旭起身屏气敛息,伸出双掌对准庐顶。 掌上泛起青色光斑,不到一秒钟就凝成青色气团,凝气速度比此前每次修炼之后的试身都快了好几个数量级。 每位有幸踏入玄火庐的修炼者都能额外获得一种秘藏功法或技法,至于库藏建在何处,这不是入庐者该思考的问题,一切都靠机缘。 换句话说,要看何种功法、技法图谱能够感应到并接受修炼者发出的元神召唤。 反正谁也不会空手而归,总有一款适合来此修炼的家族后人。 火旭飞纵而起,朝庐顶猛然挥动双掌,掌心似触碰到了一堵绵厚的软墙,轻微的反震之下,他连忙收掌落地。 竟有两片薄薄的玉牒自庐顶同时飘落下来,其中一片玉牒刻印着《易火焚天纪》技法。 易火?焚天?这样的用词很容易将他的意念带入前世记忆中。 火旭颇感错愕,却没心思纠缠字眼,当即驱动元神力量感知玉牒上的信息,将其全然接纳,发现其上只有一重技法:百爝燎原。 “百爝燎原?这与易火、焚天有毛的关系啊!”若不是因为《易火焚天纪》来自祖先的恩赐,火旭绝对会当场大爆粗口。 转念一想,庐内库藏技法都是为有资格入庐的天圣强者预备的,自己区区一名元少七级,能得此技法,已经算是祖上破格施恩了,管它的名称是否涉嫌挂羊头卖狗肉呢。 “砰”的一声,浮于空中的《易火焚天纪》玉牒碎裂,化作齑粉散入气雾之中。 另一片玉牒却刻印着修炼功法《玄火诀》,火旭连试好几次,始终不能参透其间的奥妙,无法完整接收玉牒上的全部信息。 他放弃了努力,伸手抓住悬空的《玄火诀》玉牒,收入太素灵盘物灵内。 至此,他在玄火庐的主要任务已告结束,仅剩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走到石门右侧高悬的石牌前,瞥见石牌之上吊着一件奇怪的锥状物,关注片刻,他移目往下看,仔细看着二十一位先人在石牌上刻下的文字记录。 刻字分为两栏:第一栏,名字;第二栏,元神感知的世界。 竟有十八位先人在第二栏刻下了相同的文字:模糊空间。 剩下的三位中,一位名下刻的是“山脉”,另一位刻的是“原野”,而伯父火锋名下刻的竟是“大地”。 “我感知的世界明显与众不同,该如何刻字?”火旭暗忖道。 正犹豫着,忽闻头顶上传来嘎嘎的闷响声,那件悬吊的锥状物自行垂下,贴近石牌,在火锋的名字下面飞快刻出“火旭”二字,并在“元神感知的世界”一栏内,重重的刻下两个字—— 星空! “星······空。”默念着这两个字,火旭走出应声而开的石门,耳闻石门重新关闭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目光投向峭壁下暮色笼罩的苍茫大地。 核心实力如愿获得大幅提升,他却高兴不起来,心海仍被疑虑占据。 莫非那番谋划漏算了什么? 背倚峭壁,火旭凝眸沉思。 修炼者真正的生存之道并非一味变强,而是心智为上,元力次之。 任你再强,哪怕是强如元昊,这世上也总有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手段干掉你。 数万年来,羲和星球上有太多的高阶强者非正常陨落,死于诡计。 像元亨弗克那样,栖身于蛮荒之地落霞山脉,常年消极避世,倒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避险方式。 而火旭的处境尤其糟糕,自身实力低微,没法避世,不得已与时轴、铁龙等强者为敌,随时都有可能被碾成渣。 赢了铁山或其他元少学员又能如何?他越是证明自己优秀就越是等于作死,会刺激那些强者使出更阴毒的手段。 不过,火旭已经深思熟虑过,想好了赢得竞斗胜利之后,如何脱困的应对策略,那种策略应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过程虽说有点惊险,但安全系数反而更高。 难道挥之不去的疑虑来自竞斗本身? 火旭早为此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铁龙、时轴使用非正常手段,一夕之间将铁山的实力强行拔升至低段元士的高度,那么,他施展“浮光九幻”身法,仍能与之相持。 当然,以启蒙级别的“火灵拳”技法,他可以有效攻击对手,却无法重创拥有低段元士实力的铁山。 竞斗时长拖得太久,一旦被元士那种强度的元力轰中一下,火旭便彻底玩完了。 不过,眼下有“白爝燎原”技法在身,加上“浮光九幻”身法加持,竞斗开始后,他自信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击败拥有低段元士实力的铁山。 “哦,百爝燎原?”火旭目光一滞,终于明白了疑虑来自何处。 若要驾驭某种新技法,以他的悟性,只须花上一个时辰练习,即能达到六成火候,眼下他的时间还算充裕,这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白爝燎原”与启蒙技法完全不同,若想熟练掌握这种技法,就必须具备两种惊人的能力。 首先得具备将元力转化为炎力的能力,燃出百爝方能燎原。以往修炼“小火诀”并未给他打下炎力基础,他所能动用的力量却只有元力。 实战中将元力随时转化为炎力,这是天圣强者的专利,元少乃至元士想都别想! 其次,得具备将能量光团推离本体的能力,否则,百爝不会燎原,只会引火烧身。而能够挥出能量光团或光束,发动远距离攻击的,也只有天圣强者才能做到。 “元少弱鸡进玄火庐,还真是不受祖宗待见啊,随便扔个有用没用的技法就把我打发了!”火旭沮丧的道。 第十九章先人的馈赠(上) 站在莹山北麓的峭壁之下,撩开自上方垂下的藤蔓,火旭掏出玉符,找出峭壁上那块先前被藤蔓遮掩,微微凸起的长条形元晶片,将玉符凸起的部位嵌入其上的凹槽 顿时,条形元晶片上红光闪烁不停。 从刺藤上拔一根大刺,用右手捏着,刺向左手食指,不一会,殷红的血冒将出来,凝结成滴,浮于食指指尖处。 火旭用左手食指轻轻按住元晶片,把血滴涂抹其上,闪烁不停的红光随之消失,紧接着,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峭壁豁然中开。 这里竟是一扇浑然天成的石门! “遗传基因就是通行证啊。”火旭有些感触的叹道,旋即收回玉符,缓缓走进石门之内。 身后的石门徐徐关闭。 数道斑斓的光线从庐顶投射下来,虽然不是特别明亮,但在它们的照耀之下,火旭仍能看清庐内情形。 石庐内部呈半球状结构,顶部形状如穹庐,某种云状物随庐顶的弧度平滑延伸,覆住庐顶,乍看之下,疑似一层紧贴庐顶的薄膜。 他的玄祖父——那个世间罕见的元亨强者陨落前,曾以强悍的元力云遮蔽庐顶,并将余魂留存其间。 各阶天圣强者都能借助诸如元晶材质等的储能器皿,挥出元力加以储存,作为日常生活中的动力来源或通讯媒介。 元亨以上阶别的强者还拥有另一种能力,即在临终前挥出体内能量,形成元力云,裹住残魂,依托密室或穴洞,留魂百年甚至万年之久。 余魂不散,元力云亦不会散去。 此刻,一片一片的黑影浮于庐顶之上,那黑影似云非云,亦真亦幻,随着火旭的到来而徐徐翻涌起来。 火旭神情肃穆的朝庐顶三鞠躬。 石庐底部是整块的平滑石板,地上刻着两团火焰状的图案,彼此相距数丈远,显而易见,接下来的元神修炼与元力修炼须分开进行。 紧挨着里侧石壁的那处火焰图案与一方水池相邻,其上悬吊着一个翡翠般的元晶碟,碟内放有一小块绯源晶。 “竟是绯源晶!”火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除了正中间部位和那方水池,庐内其它空间均被似雾非雾的氤氲之气虚掩。 玄火庐大门终年紧闭,里面却无哪怕是一丁点的霉味、腐臭味。 火旭嗅了嗅,感觉空气非常清新,微风携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面而来。 他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通风口连通外面,至于风从何来,他并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从玄祖父建成此庐开始,到我的父辈这一代为止,四代人中,前前后后共有二十一位先人来此突破修炼中遇到的困境。我已经是第五代人第二十二位入庐者了,仍在享用祖先留下的遗产,多谢先祖在天之灵保佑!” “可每人一生之中只能入庐修炼一次,我才十五岁啊,现在就用掉此生唯一的入庐机会,是不是早了点?” 停在门口,火旭略显踌躇的念叨起来。 他依稀记得伯父火锋曾对他讲过,自己的父母直到出征前都没机会入庐修炼,而伯父二十四岁的时候,为了突破晋入元宰行列的困境才来此寻求帮助。 一名小小的元少学员根本不值一提,若有中高阶天圣强者帮助,其修炼中遇到的困难很容易得到解决。 遗憾的是,火氏没有天圣强者,族中没人帮得了他,为了克服眼下这点微不足道的困难,火旭居然打算消耗掉如此宝贵的人生机会,要做出这样的抉择,实在是太艰难了! “别婆婆妈妈,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啊!” 心意笃定,火旭径直走到正中间那团火焰图案之上,解开袍服,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微风歇止,芬芳不再,室内一片沉寂。元神在寂然中复苏,复苏的元神把他带进了一个灿烂的世界。 那是浩瀚的星空······不,它或许就是浓缩了的整个宇宙! 无数天体分布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或远或近,或明或暗,颠覆了火旭此生关于微观世界的一切固有思维。 原先认定的宏观世界原来如此渺小,只是无垠宇宙中一个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微观小点······ 修炼中的火旭没能从中吸收到半分能量,不过,元神的感知距离却在无限延伸。 他感知到一个碟形星系之中,一道灰色气旋疯狂翻卷,顷刻间占领了几乎整个星系。似乎受到某种未知力量的阻遏,狂暴气旋忽然开始收缩,最终缩回到初始爆发点。 这大概是宇宙中最强劲的空间风暴吧? 一片规模巨大的星云之内,亮着阴森森的光,温度奇低,一切能量都不复存在。这里应该是宇宙中最寒冷的地方,最低温度非常接近绝对零度! 元神还感知到两颗致密天体相撞······那是真正的伽马射线暴!在射线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天体瞬间气化或解体,其核心部位的最高温度应该高得不可思议,仅次于传说中的普朗克温度。 还有那个被称为“文明之弧”的星系群落、那片被太易始火焚灭的太素之境,其远影都在元神的扫描之下一一呈现出来。 ······ 这次元神修炼用时很长,当元神感知的世界彻底消失,他从入定状态醒神之后,内心仍在长久悸动。 两世的元神感知影像,竟然形成了神奇的重叠! 他意识到,能够重叠的部分,是两世无差别的强大元神力量和非凡悟性,这把他的未来隐隐指向一个惊人的高度。 而不能重叠的,是基于两世不同的界域、迥异的资源环境,各自适配的两套修炼体系。 他对羲和星球的修炼资源缺乏深度了解,所以,无法通过简单截取前世记忆的方式,来破解今生的修炼难题。 不过,他已经看见了希望之光! 深吸一口气,火旭起身走到另一处火焰图案之上,双手捧着元晶碟,再次入定。 九滴百草液、九滴熟水从庐顶滴下,落入碟中。 一团温暖的淡红气雾自碟中飘旋而起,气雾愈来愈浓,终于罩住了他的全身。 渐渐的,他的体表泛起亮色,亮色愈来愈明显,终于发出淡红微光。 身边的池水染色,水体随着他体表颜色的变化而同步变化,愈来愈艳的红光忽然刺破雾罩,向庐顶投去一道星河般的投影。 庐顶上黑影狂卷,一点亮光刺破深邃的黑暗,透射出来,似先祖余魂发出的亲和信号。 火旭身体上的红光忽的一闪,随后归于黯淡。在体表亮色褪尽的那一刻,体内气田出现一阵短促、轻微的震颤,。 “有突破!” 虽说正式结果还有待于经元鼎检测确认,但火旭料定自己的等级大概率已经突破到了元少八级,不禁大喜,当即凝神,重新入定。 又有九滴百草液、九滴熟水落下。 体表又一次泛起亮色,亮色愈来愈盛,池水随之变成深红色,红光骤闪,庐顶重现星河般的投影······ 然而,身边的红雾渐渐消散,体表微光褪去,来自祖先的恩赐宣告结束。 “只差一点点啊!”火旭不无惋惜的道。 庐顶黑影上映出一道白色字幕:天赋上佳,实力很渣。此番入庐,你本可一举晋为六段元士,但你的经络过于孱弱,无法承受大突破,修炼只能到此为止。 第十八章 破开枷锁 “奇怪,那究竟是何种奇物的物灵?只可惜我元力受制,无法探测清楚 身后再次响起那道古怪的声音,火旭闻言长舒一口气,紧绷的面部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还好,此人探测不出那道物灵属于宇宙间屈指可数的宝物之一——太素灵盘,这等层面的恐怖强者若发现了太素灵盘的秘密,天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告辞。” 心中惧意暗生,火旭身形一晃,情急之下施展出“浮光幻极”身法,只想尽快遁去。 “别急着走,遇见我是你的造化。哼,这点雕虫小技在我看来纯属笑话!” 随着那道古怪声音的第三次响起,狂潮般的能量气流席卷而至,紧紧裹住火旭凌空的身体,将他牢牢定在那里,不能动弹分毫。 绵绵气流暗蕴磅礴之威,轻易镇压了他正在释放神识的元神力量。 火旭骇然失色,心想自己儿时从伯父那里获得“浮光幻极”秘谱,自十二岁起每日勤加练习,至今已小有成就,施展起来相当的娴熟,属于他敢于挑战铁山所凭恃的底牌之一。 此前除了风飖,还没人知晓他的这张底牌。 “浮光幻极”是基于空间切换法则而创立的一种遁形身法,将来火旭一旦成为元宰强者,施展“浮光幻极”身法时,转瞬间即能漂移至百里之外。 眼下他实力不足,每次切换的空间距离不过丈许,连续九次切换之后,可瞬间遁至十丈之外。 饶是如此,火旭关键时刻拿它保命却已经足够,即便面对一名元士,甚至当着元师强者的面,在对方猝不及防之下,他也能以此身法短暂脱身。 今天他施展“浮光幻极”时隐蔽性极强,可那个刚刚从麻痹状态中恢复了些许活动能力,元力不足先前半成,近乎残废的神秘人,仍能瞬间锁定他的身形,并将他死死制住,这不能不让他大感震惊。 “他是何方尊者,正常实力怕是比元昊强者都高啊!”火旭无比惊骇的暗忖道。 身后响起衣袂破风声,意识到神秘人此刻已然凌空,他很想回首看一眼那人的身形,忽感一缕绵实的元力钻入体内,火旭的身体顿时僵住。 那股元力直抵他的气田,旋即,剜肉般的痛感传遍周身。 “呜!”短促的负痛哼鸣之后,他咬牙生生忍住。 只过了短短数秒钟,神秘人便又一次发声:“若非元力受制,我还真想把那道物灵剥离出来,看它究竟属于何种奇物。罢了,留在你体内也好。 往后无需借助药力,你的元压、气息即能被它完全遮蔽,便于匿踪,而且,你还能白得一个独立空间,省去佩带元晶镯的麻烦。” 体内剜肉般的痛感彻底消失,代之以愈来愈淡的隐痛,而体外如潮的元力也在缓缓减持,直到他的身体平稳落地,强悍的元力才收敛殆尽。 林中重归宁静,许是因为他实力太弱,感知不到神秘人元压、气息的缘故,且被静谧的氛围拥抱着,神智恍惚间,火旭怀疑方才的经历只是一种幻觉。 而此时真实的他,不过是一名孤独的旅者而已,四周本就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然而,沉寂中,无需放眼四顾,他也能察觉到四周弥漫着愈来愈浓的神秘气息,这种气息既熟悉有陌生,不该属于羲和星球。 而脚下的大地已被某种无比强悍的力量完全主宰,那股力量深不可测,如苍穹般浩渺,在它面前,自己简直轻如一粒纤尘。 重获行动自由的火旭稍愣片刻,受泛滥的好奇心驱使,他缓缓扭动脖子,又想回头看看神秘人。 “别回头!” 那人语气极冷,透着分煞气:“在我改变主意,将你身体切开剔出物灵之前,迅速从我的视线内消失!” 心中有分抗拒,可身体很老实,火旭飞身狂纵,转眼间便隐没在茫茫林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稀疏的林木之外,莹山北麓葱茏的植被映入眼帘。 火旭停止飞纵,脑中立马浮现出那件怪异的袍服、那副精巧娇嫩的下巴,随即,一丝疑窦掠上心头。 明明与神秘人有过某种形式的深度交流,可在他的印象中,只留有那件令人过目不忘的怪异袍服、那副令人记忆隽永的精巧下巴,还有那人超乎羲和人认知范围的惊人实力。 而他的容貌、性别、年龄、来历,都成了难解之谜。 但火旭没有深想,思绪受神秘人那番言语的牵引,滑入另一种意念之中。 “往后无需借助药力,你的元压、气息即能被它完全遮蔽,便于匿踪,而且,你还能白得一个独立空间,省去佩带元晶镯的麻烦。” 目光一凝,火旭驱动神识沉入体内,但见那道盘影已被剥离出来,完整的悬浮于气田上方。 “我终于摆脱了物灵的桎梏!”他大喜过望的喃喃道。 曾经无数次尝试,他都没法移动盘影半分,不料因为一场偶遇,那个神秘人举手间便将困扰他多年的难题轻易消解, 无意间救人一命,竟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他兴奋得唇角都在颤抖。 若非神秘人出手,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摆脱那道箍身的枷锁。 反复回味神秘人说过的话,火旭终于明白过来,有了那道完整的盘影,往后在所有天圣强者面前,他的元压、气息都可以做到单向屏蔽,而只要实力足够,其他强者在他面前都会单向透明。 火旭抬起右手,再次催动元神力量,神识从气田上往左臂游走,刹那间,一团经络状的红色斑纹赫然映在左手手腕上。 掏出随身携带的银符,意念方动,银符便瞬间掠向红色斑纹,落入太素灵盘物灵之内。 他发现,那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大得可以装下整座莹山。 摒弃杂念,火旭席地而坐,双手结印,神识重新沉入气田,就想修复生来即受太素灵盘盘影压制、有些变形的九个气灶。 对羲和人而已,拥有玖珑气灶的修炼者千年一遇。 而火旭体内的气灶却是寰宇罕见,比玖珑气灶更加高级的“玲珑气灶”! 玲珑气灶形似于玖珑气灶,但相较于后者,前者除了完美的绽放形态与之相似之外,最显著的区别便在于内部结构,灶壁的柔韧度、过载能量的均匀度堪称最优。 受物灵长时间压制,他变形的气灶乍看上去与玖珑气灶无异,不过,等他花费一两年时间,循序渐进修复受损的气灶之后,终有一天,他将重新拥有玲珑气灶的惊世异禀。 此刻,他的神识完全覆盖气田、气灶,心中却是一阵狂震,因为气田上未留下任何剥离盘影时本该存在的创痕,九个气灶也尽数打开,开放形态无比完美。 一定是那个神秘人顺手给他疗愈了创痕,修复了变形的气灶! 心中滚过一股热流,火旭激动莫名,缓缓起身,回望来时的方向,茫然问道:“你明明满怀善意,却为何不想让我看清你的模样?” 蔽日的林木遮断了他的视线,回答他的······唯有风声。 “我应该彻底忘却此人!” 联想到昨天那道强光和五名下落不明的飞越者,火旭压住心底的荡动,不再迟疑,转身就朝莹山方向飞纵。 如今唯一的遗憾,便是经络孱弱的状况短时间内难以得到改观,他知道,那个神秘人大概也帮不了他。 第十七章 神秘人 “火旭,多吃点山蛤。” “火旭,多吃点团头鱼。” “火旭,多吃点月芽菜。” 教习竹喧将自己食盒里的菜肴分一半给火旭,嘴上不时催他多吃。 火旭摸摸脖子,竟神奇的找到了吃断头饭的感觉。 “竹教习,你自己吃,我可不是饭桶。” 竹喧是位女性,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不丑,当然······也不怎么好看。 同桌的云熙只顾闷声干饭,忽然咽下满嘴饭菜,苦着脸,冲火旭说起了丧气话:“放开吃,多吃一顿是一顿。” 火旭翻翻白眼,嘴角抽搐。 两丈开外,风凌一人占一桌位,独自用膳。山海捧着食盒,身形飘逸的走过去,在风凌对面笑嘻嘻入座。 “跟屁虫!”这边竹喧噘嘴嘟囔道。 火旭耸动鼻子,闻到了一股子醋味,于是,眉眼间浮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从竹喧脸上移至云熙油亮的额头。 “云教习,您得抓紧啊,否则,山海教习要是成了家,您还单着,那就不好看了。” 脖子僵直,眼神阴郁,喉结一阵滚动,云熙好像噎住了。 “目无尊长!”表情从冷峻过渡到舒缓,只用了一息时间,首席教习面露怜悯之意,不无同情的道:“我要是你,莫说嬉笑,就是吃饭也没胃口,早躲在某个地方安抚悸动的灵魂,或者对天祈祷去了。” “嘿嘿嘿······”火旭没心没肺的笑。 “诶,火旭,明天竞斗事小,你被铁山击败,顶多受点伤,应该不会致命,关键是······败了之后怎么办?” 拧着眉头,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竹喧凑近火旭小声道:“快点托萝丝参事去相府说情吧,国相大人素来厚待各宗门,而且······据说,他曾经与你伯父交往甚密。 有国相大人出面交涉,铁代盟主不能不给面子。” “萝丝参事大概说不动国相吧?”火旭撇下食盒,摸摸油腻的嘴,笑道:“不过,我有办法让国相随我的调子起舞。” “噗!”云熙喷饭。 竹喧直接僵住,好像真噎着了。 “除了国相,还有宗人府宗正、礼藩院正卿、皇家武道府执事,这些帝国最显赫的要员不能闲着呀,我得为他们找点事做。”火旭自言自语道。 “嗝!”竹喧捂着胸口打个嗝,然后扭头冲云熙耸肩:这孩子病得不轻。 云熙一脸黑线,眉梢都快耷拉到颧骨上了。 一把拉正歪斜得很不像话的下巴,云熙耐着性子道:“礼藩院正卿大人还是算了吧,原因······你懂的。”嘴一咧,觉得自己给一个吹牛少年捧哏,简直是痛不欲生。 “诶!”拍拍后脑勺,火旭从座上弹起,“只想着四府院主官,我居然忘了康靖大帝和皇后,粗心啊!” “别说了行么!你应该尽量博取萝丝参事的同情,再想想如何让时宫正看你顺眼些,这样比较现实。”云熙压着一肚子邪火,苦口婆心的劝道。 若非看在火旭命运悲催的份上,他绝对会拿这个吹牛吹爆天的少年立威,几巴掌招呼过去,扇得他怀疑人生。 “饱了,去喝口水。”火旭冲四名教习笑笑,慢吞吞走向后门,嘴上念念有词:“我是一只蝴蝶,歇在雨林深处,轻轻扇动翅膀,风暴席卷都城·····” “哎唷!”一声带着痰音的苦闷哼鸣滚出喉咙,随即目光一滞,云熙直接挺座上了。 此刻,风飖正在楼上用膳,四名教习也急于举办一场“论蚍蜉梦想撼动巨树”的座谈会,火旭正好脱身。 ······ 头顶正午时分的骄阳,火旭在灌木丛内快速穿行,直奔玄火庐所在地莹山。 小半个时辰后,他越过一条蜿蜒的溪流,钻入茂密的森林之中。 掏出吊坠于颈的一枚翠绿玉符,那是打开玄火庐之门的钥匙,火旭看了又看。 当年他的母亲海伦北征前,将这块玉符亲手穿线,挂在年幼的火旭的脖子上,吩咐他不要让玉符片刻离身,不可示之于人,并说越是实力强大的时候使用它,效果越彰。 那场景,火旭至今还大致记得。 若不是被铁龙、火璟逼到深渊边上,且自己的手掌刚好抵住了它,他怕是想不到玉符的存在,尽管它每天都贴着自己的胸口,沐浴时总在眼皮底下晃个不停。 提前启用本该在未来派上大用场的传家宝,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过不了眼下这一关,他便没有未来。 何况,与铁龙、时轴之流打交道,得多找几张底牌,有备无患。 “可恶的铁龙,该死的时轴!” 暗骂一声,将玉符塞入袍服领口内,待要起身飞纵,视线忽然触及数丈远处一团鲜亮的碧影,他猛的怔住。 一棵大树的底部挂着一套带有斗篷的奇怪袍服,宽幅广袖,通体碧翠如翡,做工万般精致,却非羲和星球上元少、元士、天圣强者的制式袍服。 细看之下,他发觉那不是一件被人弃置的空袍,而是有人穿着它! 那人背倚大树席地而坐,双脚蜷缩在袍摆之内,怀抱一大束鲜花,面部被斗篷完全盖住,两手隐于袍袖与花束内,身姿在宽大的袍服包裹下没有露出明显的棱角。 看了好一阵,火旭仍不知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死是活。 微微透光的斗篷映着一对熠熠生辉的彩色光点,似两道沾染了宝石色彩的魅惑眸光。 火旭有些茫然,分不清那一对光点是眸光还是此人随身配饰所发出的两处反光。 此光若出自人的眼眸,如此奇特的彩瞳实在是有违他三世的认知。 心怀执念,火旭急于赶赴莹山,所以不想在此耽误时间,他收起好奇心就想纵身离去,可目光还是鬼使神差般落在那人怀中的花束上,随即,双脚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迭梦花! 迭梦花是一种紫色的奇花,花型细长,花瓣娇艳欲滴,花香清新沁人心脾。每逢盛花时节的黄昏,它的花朵会自动离开植株,浮于离地数米高的空中,随风飘出很远,一路发出幽梦般的微亮紫光。 在羲和帝国,洛菲城城郊是迭梦花的唯一生长地。 “你是外郡人,而且年纪不大,我猜的肯定没错,否则你不会采摘这么多迭梦花抱在怀中。方才你大概对着它们深嗅了好一会,所以,此刻你的身体已丧失了大部分感觉,处于麻痹状态。” 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火旭缓步走近那人,笑道。 迭梦花无毒,却有麻醉功效,行人走在迭梦花花丛中,或与漂浮的迭梦花擦面而过,身体机能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唯独不能嗅它,行人若沉迷于那缕奇香,凑近迭梦花深嗅一阵,后果会很严重。 眼前这人必定来自外地,又因为年青好奇心重,故而狂采狂嗅迭梦花,吸入过量花粉,导致自己失去行动能力。 “若不施救,你极有可能窒息而死。”言毕,火旭在那人身前蹲下,右手伸向一丛褐色的披地矮草。 那是倭芬草,其汁液可化解迭梦花药性。 采下些许倭芬草,火旭抬起双手,上下相对,凝神间光斑乍现,片刻后,如岚的青色气雾在双手间生成,气雾开始旋转,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终于卷起置于掌上的倭芬草,将其粉碎,分离出残屑,聚拢飞溅的汁液,压缩淬炼。 渐渐的,一颗乳白色的药丹在气雾中成型。 换作是天圣强者,须臾间即可淬炼出一粒倭芬草药丹,而火旭仅具元少七级实力,不得不为此足足花了一刻钟时间。 抬袖拭去额上汗珠,他左手托着晶莹却不太规则的药丹,右手伸向那人遮面的斗篷,怀揣一分一睹其真容的期待感,嘴上道:“服下这粒倭芬丹,你很快便能恢复部分行动能力,至少能像正常人那样走动,不会再有性命之虞。” 呼! 没有能量波动,他甚至感受不到半分元压,可就在那人死一般的沉静中,一股激荡的气流骤然掠来,荡开他的右手,亦荡起他左手上的那粒倭芬丹。 火旭整个人如僵化了一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斗篷微微飘起,露出一副玉雕般的精巧下巴,似有某种神秘力量牵引,滞空的倭芬丹漂浮过去,紧贴着下巴上掠,落进那张看不见的嘴里。 飘起的斗篷垂落下来,遮住那副精巧的下巴,于是,那人所有的身体部位全隐于袍服之内。 那对彩色光点却在此刻闪动,火旭终于确认,闪动的彩光真是此人的眸光! 突然间,他有些懊悔,担心自己的善举会招来无妄之灾。 “迭梦花药力一旦渗入血液、骨髓、经络,即便是顶尖强者,也得花上大半年时间才能将它完全淅尽。 服下倭芬丹后,阁下短时间内只能恢复半成元力,先扔掉那束花,再找个地方静心调理吧,我还有事,不便奉陪,告辞。” 丢下此话,火旭匆匆起身,背对神秘人,朝莹山方向阔步走去。 “等等!”身后响起一道古怪的声音,如经过了变声处理一般,那声音既像男声又像女声,听起来感觉非常别扭:“你体内有一道天生物灵,当真是罕见!” 话音未落,火旭蓦然心惊,千防万防,不料今天那个不传之秘还是暴露在了一个陌生人面前! 而此人在元力严重受制的情况下,竟能感知太素灵盘物灵的存在,可见其元神力量之强大,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第十六章 残酷的现实(六) 各宗门强者大多意难平,但在时轴等人的威逼下,只能遗憾离场。 不过,火旭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莽撞少年,他当众发出挑战,必有所恃,想到这层,人们不禁对定于明天的竞斗充满期待。 外人尚未走远,憋了一肚子邪火的铁虎便凑近铁龙耳语起来:“三弟,何不让山儿今天直接上台揍扁那小子?山儿比他足足高两级,可以碾压啊!” “你不懂!”铁龙赏给大哥一个白眼:“我亲眼目睹过,火旭竞斗时有一股魔性,以往山儿连番输给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事大意不得,待我私下里与时宫正商议妥当,再做定夺不迟!” 话音未落,铁龙便朝铁芯莲打个手势,后者招呼铁氏学员集合,跟随铁龙、铁虎离场。 木华朝木枋使个眼色,二人面无表情的走下高台,领着木氏学员离场。 就连心怀忐忑的火氏学员、满腹不忿的火捻,也在火璟的厉言催促下,黯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旭心中却是波澜不兴,若无其事的看着偌大的广场渐渐变得空旷起来。 不过,当视线触及远处一道本不该出现的身影时,他还是吃了一惊,隐去已久的风氏族长风云,竟在这个时候半隐于柳林边,悄悄迎候两名风氏少女上路,却不管自己女儿的去向。 虽然脸上仍残留着一抹忧色,但格蕾·萝丝紧绷的神经终究是松弛了下来。 她走近火旭,悄声道:“实力隔了两级,挑战铁山,你有胜算吗?” “我的竞斗对手未必是铁山。”玩味的瞟一眼格蕾·萝丝,火旭笑道:“要不是尊驾失算,掂量来掂量去的法子不管用,我也不会行此险招。” 柳眉轻挑,眸中嗔意浮动,格蕾·萝丝冷哼一声,旋即缓下神色,极力压低声音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握有底牌,所以值得一试吧?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那张底牌无效!八十多年前,火盟主的曾祖父······哦,也就是你的玄祖父筑成独立于火氏秘库的玄火庐,此事旁人不知晓,我却略有耳闻。 正常的修炼者进入玄火庐,都能获得程度不一的突破,而你恰恰不正常,别指望玄火庐能给你带来惊喜。” 都正司隶属于相府,国相莫斯曾与火旭的伯父火锋交往甚密,当年从火锋口中得知玄火庐此等绝密消息,再悄悄告知自己的直接下属、都正司司正格蕾·萝丝,这很正常。 所以,闻言后火旭没觉得意外,只是耸耸肩,神态自若的道:“那也未必。” “别人很难感知你元压、气息的强弱,但我不同,我能随时测出你实力上的细微变化,坦率的讲,自去年秋试以来,整整一年时间里,你的实力没有任何变化。 这一切······都源于天生的巽萝体质,给出了你极低的修炼上限。唉,别人是天才,你却是······天残!” 格蕾·萝丝兼任皇家武道府参事,长期负责甄别皇家武道府元少学员的天资,先后测出三名巽萝体质的少男少女,故而非常有经验,不难发觉火旭体质的异常及其实力上的细微变化。 稍显冷酷的声音掠过耳畔,火旭微微张目,眸光没有丝毫的波动。 对“巽萝体质”这四个字,他并不陌生。 通常而言,巽萝体质的修炼者经络孱弱,无法承受元力周游全身所带来的强悍过载,属于天生废材,再怎么勤奋修炼也是白搭。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体内气田、气灶被太素灵盘物灵压制,全身经络受到关联性影响,然而,这与巽萝体质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人有魂,物有灵,太素灵盘诞于太素之境,层面太高,如今依附于火旭肉身的物灵绝非羲和星球这等蛮荒界域的强者所能窥测,莫说格蕾·萝丝,就算羲和星球诞生一位万年一见的元昊强者,他也察觉不到火旭体内那道神秘盘影的存在。 换句话说,火旭能感知盘影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前世他与太素灵盘形成了魂、灵交融的紧密联系,而非源于他的元神力量与元力。 格蕾·萝丝探不出太素灵盘的秘密,产生明显误判,火旭对此了然于胸,却不动声色的道:“天生废材就天生废材吧,赴玄火庐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台下的时轴敛起气团落地,回首盯着格蕾·萝丝,极不耐烦的催促道:“各宗门对翠山那件事颇为上心,今天组团前来查探,此事非同小可。 想必礼藩院、宗人府、武道府、相府四方主官都在等候你我前去禀明详情,萝丝参事却在此迁延耽搁,不怕误了大事吗!” 格蕾·萝丝举步往台下走,途中驻足,回首冲火旭高声道:“明天竞斗前先去都正司做笔录,免得时宫正不放心。记住,说话时当心一点。”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便怎么说。”火旭冷冷的道。 “你!”时轴狂怒,犹豫着是否暴掠过去狂扇那个作死的少年一顿耳括子。 格蕾·萝丝半是恼火半是无奈的深望火旭一眼,转身腾起光团凌空,冲时轴嚷道:“时宫正不急了?存心拖延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时轴嘴角抽搐,抛下一声重哼,猛然挥手,率十余名部属紧随格蕾·萝丝飞离广场······ 澄亮的目光遥送格蕾·萝丝飞空的背影,火旭喃喃道:“我的底牌······何止一张!” 人去台空,现场只剩火旭与云教习二人。风飖终于得以脱身,一路飞纵,转眼间纵上高台。 怔怔的看了火旭一会,欲言又止的云熙掠至广场外的小道,与山海、竹喧、风凌会合,四人耳语一番,分赴广场四周警戒。 星目闪烁,暗香浮动,风飖凝立于高台之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宣泄,而是柔声道: “其实,远赴落霞山脉探险,就你我二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闻着风中幽香,望着那对星目,火旭咧嘴便笑,笑了许久,才悠然道: “未来我们拥有了足够强的实力,可以去落霞山脉探险,但不是现在。更何况,我们不该把命运交由别人攒着。” 明丽的眸光忽然沉下,风飖咬牙道:“还是那句话,召来隐世强者,灭掉铁氏满门!” 火旭抬起头,出神的遥望空中的飞鸟、天边的流云,神色极其淡定,就连他的语气也像飞鸟那般闲逸、流云那般缥缈: “在飞蛾眼中,蛛网太大,可飞蛾若有智慧,它还是要看清整张蛛网,甚至要看清结网的那只蜘蛛。 铁氏算什么?充其量只是蛛网上的一根细细蛛丝而已! 放心吧,致命的风险不该属于我们,狂风卷起的时候,那些显赫人物都像无根的浮萍,漂在水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拍碎,而我们这些看似渺小的蝼蚁,却能脚踩大地,可以无惧风浪。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极致的淡定只属于两种人。 一种是一无所有的人,无所眷恋,淡定是他们本该有的处世态度;另一种是胸有成算的人,因为早有预料,心中有数,所以遇事都能淡然处之。 火旭既是前者,也是后者,后者的成分占比更重一些。 从发觉胸口那块玉符的用处的那一刻起,火旭便看见了重新搭牌的希望,原来的一手烂牌,因为玉符的加入,可以配成一把好牌······ 淡定的情绪似乎具有传染性,经火旭声音的洗礼,风飖的眸光重新归于明丽,她幽幽柔柔的道:“我知道自己只会瞎操心,你能胸怀一个无比宏大的世界,又岂会被小小的铁氏、宫正署难住?” 纵下高台,她甩给火旭一个更加明丽的眼神:“明天我陪你进城!” 第十五章 残酷的现实(五) “狂妄!你还能有别的选择么?”说这话时,火璟没掩去眉眼间的那抹鄙夷。 铁龙踩火旭,尽管伪装得极好,倒了一大箩筐冠冕堂皇的说辞,但他的演技远远算不上上乘,旁人自然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火璟则不同,他来自火氏,论辈分是火旭的远房堂伯,叫嚣得比铁龙还响,这让各宗门强者开始怀疑火旭是否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火氏别无选择,只能采用看似极端的法子逼他走上正道。 而且,五氏盟或许早定下了周全之策,火旭的落霞山脉之旅未必如想象中的那般凶险。 各宗门强者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集体哑口。 “当然有!”火旭高声道。 他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能让火璟其人一再刷新下限,败完火氏的财富,还想毁掉火氏的后人。 照说,一顶火氏族长的小小头衔和铁氏扔给他的零碎骨头不该具有如此魔化人性的诱惑力。 不再有半分的礼敬,火旭直视火璟,想着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令火璟在各宗门强者面前“裸奔”。 “十年前,我伯父为火氏留下巨量财物,如今我长时间不能突破,也不敢贪心,只想求得一枚庚等戾丹、二两黄源晶试一试,若靠此二物能侥幸突破升级,恳请诸位长辈准晚辈留在元少院继续修炼; 试后若无效,晚辈自然是无话可说,甘愿去落霞山脉历练。”火旭平静的道。 庚等戾丹和黄源晶虽然贵重,却是各宗门修炼必备之物,一枚庚等戾丹、二两黄源晶,合计价值不过二十万银币而已,与火锋当年留给火氏一族的巨量财富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所以,火旭的请求并不过分。 不仅不过分,而且作为火氏候任族长,关键时刻,火旭就算从自己伯父留下的遗产中,拿取更稀罕的庚等以上戾丹、比黄源晶更贵重的绯源晶用于修炼,也合情合理。 可火璟有点猝不及防,心中一慌,竟红着一张老脸道:“火旭,你的要求非常过分,火氏财力······有限,没法······弄到戾丹、黄晶源。” “啊!” 惊叫声又一次响彻广场。 旁观者错愕不已,火氏坐拥独家经营且利润丰厚的衣坊产业,滚滚财源羡煞无数家族,其现金流不可能中断,根本不需要动用往年积累填补窟窿。 可是,火锋留下的那笔数目惊人的遗产呢? 难道火璟败家败出了惊人的水准,竟把每年衣坊的巨额利润连带火锋留下的海量财富全败光了? 听见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热议声,火璟耷拉下脑袋,额头上冷汗直下,神色慌乱的看一眼铁龙。 铁龙下意识的移目看向时轴。 嘴角弯出迷人的弧线,目含一丝讥讽,火旭笑道:“连一枚庚等戾丹、二两黄源晶都拿不出来,我伯父留下的遗产去哪了?哦,此刻代族长在看代盟主,代盟主又在看时宫正,莫非······欲知那笔遗产的去向,最终得问时宫正?” “住口,嘿!嘿!” 极具威胁的冷笑声中,时轴暴掠至火旭身前,狞笑着待要发作,却被闪电般追来的格蕾·萝丝生生挡住。 “火旭只是在询问那笔遗产的下落,时宫正不知便不知,何必大动肝火?”格蕾·萝丝劝道。 亮得吓人的目光渐趋黯淡,荡起的散发终于垂落下来,危险的对视迎来终点,时轴猛挥袍袖,撇下格蕾·萝丝及其身后的火旭,转身朝台边沉沉走去。 紧挨着台沿驻足,时轴背负双手,俯视台下强者,冷笑道: “别以为时某不知你们来此的真正目的,诸位行事动机不纯倒也罢了,竟然还以看客的身份,觍着脸对五氏盟的家事妄加议论,看来,都城各宗门安逸日子过得太久,早忘了自己的本分! 嘿嘿,礼藩院正卿大人早有指令,宫正署即将与各宗门宗主逐一晤谈,给大家找点正事做,免得你们闲得心痒舌头也痒!” 火旭刚撕开一道黑幕,时轴便当场掷下威胁重话,各宗门强者即便长着榆木脑袋,耳闻目睹此番情景,也该开窍了。 原来,实力低微的五氏盟仍受宫正署看重,这并非源于五氏盟昔日的功勋与皇族念及旧情,而是因为火锋留下的海量财富实在是令人眼红,眼红那笔财富的,赫然是宫正署。 宫正署背后站着权势熏天的礼藩院,而礼藩院背后,还隐藏着羲和皇族的无形之手! 时轴方才那番话几乎是在明白无误的警告众人:火氏一族的今天有可能成为其它宗门的明天,等各宗门宗主依次受到传召,前往宫正署进行所谓的“晤谈”时,怕是谁也逃不脱那只无形之手翻云覆雨般的操控。 众强者心底皆是一寒,所有的不安分、不甘心都被某种无形的威慑力震散,谁也不想贸然发声,让本宗门扮演那只可悲的出头鸟。 捕捉到各宗门强者屈服的信号,铁龙抖擞精神,道:“火旭,铁某和火代族长都是为你好,庚等戾丹、黄源晶这些珍品是元士、天圣强者必备的修炼资源,却不适用于元少学员。 切莫心存幻想,如今助你突破修炼困境最有效的法子,便是送你赴落霞山脉历练!” 遭受胁迫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一位强者敢于声援火旭,不过,火旭的目的已经达到。 物伤其类,疑虑与敌意会像病毒一样在各宗门间传播开来,宫正署及其背后势力不出点血怕是不足以杜悠悠之口,而无论是笼络,还是压制,都需要时间。 “既然代族长不愿在我身上耗费资源,铁代盟主也是此意,那好,我选另一条路走。依照《羲和帝国天圣条例》,我有权选择挑战,战胜一名九级元少可获得一次补试机会;战胜一名本季新晋元士可获两次补试机会。”火旭不紧不慢的道。 “胡说!”时轴猛然转过身来,瞪着火旭斥道:“铁代盟主遵循火氏先例,已为你选好一条路,你却没完没了的胡搅蛮缠,实在是冥顽不灵!” 此刻的时轴笑容尽失,代之以一脸怒意,这在各宗门强者看来,无疑是破天荒的特大新鲜事。 他们不清楚时轴面对帝国那些赫赫在上的风云人物时,会是怎样一副面孔,但非常清楚时轴面对眼前这些普通人时,惯有的神态。 在众人的印象中,时轴总在笑,微笑,大笑,冷笑,狞笑······反正都是笑。 能让这个“三笑夺命阎魔”头一次失笑,头一次摆出一张盛怒臭脸的,竟是五氏盟这名小小的元少学员。 奇迹啊! 各宗门强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数人心头不禁涌上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这还没完。 只见火旭微微侧头,明亮的眼波直接顶向时轴逼人的目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火旭不再淡然相对,而是厉声怼道: “你放肆!试问,火氏先例能大过《羲和帝国天圣条例》,嗯! 《羲和帝国天圣条例》于九年前由康靖大帝签发颁布,天下无人敢违,阁下身为宫正署堂堂宫正,竟敢无视大帝陛下颁布的律例,是觉得康靖大帝的权威本就可有可无,还是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完全有资格代替大帝陛下颁发指令?” “你······”时轴盛怒之下出言不慎,被火旭抓住把柄断然反击,塞了满满一嘴,此刻却是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失言是宫廷大忌,特别是当着格蕾·萝丝的面,他涉嫌损及康靖大帝的威严,此事若传扬出去,被政敌借题发挥,那可是要惹来极大麻烦的。 时轴懵了。 火旭无力杀人,却能诛心,便在猝不及防的诛心重击下,人见人怕的“三笑杀人阎魔”先是失笑,接着失言,还留下任人操弄的话柄,颜面尽失。 这对堂堂宫正而言,简直比被人夺命更可怕! 台下强者毫不吝惜自己的眼力,一道道玩味的目光反复在时轴的灰头土脸上扫描,窃笑声像针锥一样狠狠扎着一代宫正的耳朵。 眼看这场戏已完全偏离剧本,连时轴这门几乎无坚不摧的重炮都哑了火,铁龙的底气早泄了个一干二净。 更要命的是,那一道道玩味的目光也没放过铁龙,似在反复发出灵魂拷问,逼他表态。 没法拒绝,也没法敷衍,铁龙只得顺着火旭的意思问道:“你想挑战谁?” 火旭伸手指向台下的铁山:“我要挑战他,本院新晋翘楚。” 瞥见火旭一个劲戳戳点点的指头,铁山俨然忘了连续三次竞斗败给火旭的不堪往事,阴着脸,一把推开身前的两名学员,就想飞纵上台,却被铁龙以眼神制止。 扫一眼仍在发愣的时轴,铁龙一时间踌躇不定,在台下无数道目光的使劲催促之下,他终于发声: “今天不行,这是大事,要慎重。还是定在明天吧,明天上午,便在南宫少年竞斗馆,你当众发出挑战,以竞斗胜败决定你的去留,请名望极高的南宫家族做见证。” 这番话语意含糊,并未直接点明让铁山应战。似乎意识到了含糊其辞很难糊弄住台下那些思维敏锐的强者,铁龙连忙切换话题,郑重其事的道: “若是输了,你该不会再提别的要求吧?” “我若输了,次日即可启程远赴落霞山脉历练。”火旭淡淡的道。 “贤侄,秋试后放假十日,其实你完全可以过几天再发出挑战,也可以挑选火芙做竞斗对手,可惜啊,话被你说到这份上,也只能如此了。”铁龙不无惋惜的道。 台下强者闻言直摇头,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嘁,少特么惺惺作态!就算火旭想拖些日子,再向本族那名九级少女发出挑战,你铁龙也不肯啊!” “榨干火盟主的遗产,还把人家唯一的侄儿往绝路上逼,铁龙可真够狠的!” “滚,快滚!”从窘迫心境中缓过神来的时轴愤怒咆哮,腾起蓝色气团飞临台下,号令宫正署十余名部属,粗暴驱离各宗门强者。 第十四章 残酷的现实(四) 二十五年前,火氏年迈的老族长火畑归隐山野,族中实力相当、等级最高的五名强者互不服气,在由谁接任族长一事上起了争执,各方相持不下。 最终各方达成妥协,为公平起见,不问身份,在火氏少年中遴选一名天赋最高的元少学员充当候任族长,正式上任前,族中事务暂由五名强者联合看守。 经过层层比试、考校,十五岁的火锋脱颖而出,成为候任族长,正式接任的条件是:年满十八岁,且上任时限届满前已经晋为天圣强者。 满十七岁后,火锋的实力却长时间徘徊在六段元士的水平上,眼看正式接任日期日益临近,短期内实现天圣梦想无望,情急之下,火锋自请远赴落霞山脉历练,得到五名看守强者首肯。 落霞山脉遍布凶猛的戾兽,自然也富集着世人重金难买的戾丹、被戾兽无意间保护下来的珍稀矿石、药材等独特资源,所以,那里成了无数年青元士不惜拿命豪赌,冒险淘金的乐园。 远赴落霞山脉,既能获取梦寐以求的修炼资源,又能通过与戾兽及其他元士日复一日的战斗,积累经验,提高悟性,显著加快修炼突破进程。 不过,那是一趟近乎疯狂的死亡之旅,高达八成的冒险者将会死于戾兽之口或同类之手,少数幸运活下来的人则成了人生赢家,等他们重归故里时,其实力至少比同龄强者高出整整一个大阶。 火锋便是这少数幸运者中的一员,只过了大半年时间,即以九星元师的傲人身份从落霞山脉荣归,如期登上火氏族长之位。 而火锋之所以成为幸运者,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机缘的眷顾······ 火旭当然知晓伯父的那段传奇经历,也明白今天火璟抛出这个几乎被人遗忘了的火氏“先例”,其意图绝不是为了助远房侄儿走出修炼困境,而是要送上一道用华丽外装包裹的索命炸雷。 原以为,适度屈从便能平稳降落,可现实处境比预想中的结果残酷百倍——即便忍辱受屈也保不住性命! 火璟再一次刷新下限,火旭忍无可忍,积攒许久的怒气即将如决堤之潮奔涌而出。 他的脑海里生出不祥的预感:火珏大哥今日爽约,多半······ 火旭不忍往下深想。 “无稽之谈!”玉尘斥道:“落霞山脉是那些年青元士、低阶强者的天下,老夫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元少学员敢去冒险。 火旭不满十六岁,实力仅为元少七级,是胜得了无数中高等级戾兽,还是打的赢那些凶残至极的成年元士乃至杀人如麻的强者?要他远赴落霞山脉,便等同于让他送死!” “玉尘长老说得没错。”嵇略出言附和道:“当年火盟主的段位并不高,也是机缘巧合,刚涉足落霞山脉地界便遇见了举世闻名的元亨强者弗克,且幸运的成了弗克的座下弟子,若非如此,只怕火盟主早已遭遇不测。” 在羲和星球上,所谓“天圣七阶”,由低到高依次是元师、元烈、元爵、元宰、元亨、元坤、元昊。 元坤、元昊有如神话般的存在,万年难出一人,修炼者梦中都不敢触碰那两个高不可攀的大阶。 一般而言,元烈即可出任某些较大宗门的长老、护法;元爵可胜任多数宗门的宗主;元宰世间并不多见,可成为一郡乃至数郡区域内的统治性人物。 而目前整个羲和星球上,广为世人所知的元亨只有一个,那便是弗克,他是羲和所有知名强者中最顶尖的存在。 所以,火锋的运气实在是好得惊天动地,从一开始便受到弗克翼护,能活下来也不算什么奇迹。 “住口,我五氏盟的家事无需你们掺和!” 有时轴镇场,铁龙愈发的目空一切,移目扫视台下众多强者,拉高声调道:“当年火锋远赴落霞山脉,都城各宗门听说此事后,竟无一人看好他,结果如何? 不到一年时间,火锋便以九星元师的身份荣归,给了许多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今火氏让火旭遵循先例远赴落霞山脉历练,不过是想推他一把,促他尽快突破修炼困境,届时能顺利出任火氏族长、五氏盟盟主而已! 你们倒好,一个劲的唱衰,难道某些宗门是在担心我五氏盟再出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强者,重新崛起吗?” 此言一出,各宗门强者顿时语塞,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说得再多也是无凭无据的臆测,毕竟机缘、奇迹这类东西谁也说不准,万一火旭远赴落霞山脉后,出乎意料活下来了呢? 有了当年看衰火锋,事后被打脸的前车之鉴,众人都发觉自己没法往下说了,尽管火锋与火旭的起点隔了整整一个大层面。 见台下各宗门强者哑了火,铁龙心中大悦,两道带着征询意味的目光从容移向长时间端坐无语的木华。 木华缓缓起身,看一眼正在台上从容踱步的时轴,目中浮出一抹忌惮,笑对铁龙道:“为五氏盟的长远未来着想,让火旭赴落霞山脉历练,不失为······一条良策。” “说得好!”铁龙叫声如雷,目中精光闪闪,有如至尊强者降临一般,他双手上扬,昂首望天,中气十足的道:“我铁龙将尽力成全火代族长的宏愿,派一名铁氏强者和数名元士护送火旭上路,一直送到落霞山脉外沿。” 从铁龙的眸光中,火旭读出了阴毒的杀意,他甚至预感到,自己尚未抵达落霞山脉,那些强者、元士便会急不可耐的让他死得连渣都不剩一粒。 怒气在心头积攒,猛烈冲撞着理智的阀门。 他用右手手掌死死按住胸膛,似想遵照古老的仪式,许下一个终生不悔的誓言。 掌心却被硬物抵住! 一块条形硬物,如中指那般长,隔着袍服,手掌都能触摸出它的棱角。 “玄火庐玉符!” 心头滚过这五个字,犹如一道春雷震醒了冬眠中的巨兽,火旭的灵魂瞬间被某种来自苍穹之上的浩渺力量主宰。 在眼底骤然浮起的黑芒悄悄隐去的那一刻,他像爱护自己的生命那样,轻轻的将手掌从玉符上移开。 “铁某不愿让火旭落单,有意派一名元少学员与他同行,毕竟嘛,历练之旅万分艰辛,有个伴便好多喽。 嗯,风氏那个蒙面丫头即为最佳人选,她一向与火旭交好,实力又刚升至元少九级,等哪天晋为天圣强者,历练归来,五氏盟可重用此女,让她出任五氏盟首席护法。” 吐出最后一个字音,眼含一抹怨毒,铁龙的视线飞快掠向风飖隐身的那片疏林。 “搭上风飖,本特使不准!”脱口说出这番话,格蕾·萝丝倏然起身,旋即舒展双眉,挥散一脸的惊骇之态。 淡淡望着格蕾·萝丝,铁龙迟疑不语,直到时轴走近身边,发出一声熟悉的嘿笑时,他才壮着胆子沉声道: “这可由不得尊驾,五氏盟素来令出如山!” “想除掉我,顺便搭上风飖泄愤,铁龙,你恶毒至极!” 此念如电光般飞速掠过火旭脑海,满腹怒气终于顶开那道早已千疮百孔的理智阀门,狂涌而出。 “嗷······”他形同一头暴躁的戾兽,仰望天空,嘶声怒吼,冲天的咆哮声令台上台下数百人无不骇然变色。 深邃的苍穹之上,似有一束梦幻般的微光激射而下,刺进他眼底,激活了几乎休眠的久远记忆。 吼声歇止。 “赴落霞山脉历练,那是你们的选择。”火旭转眼间已是神情淡定,仿佛方才的失控怒吼并未发生过,抑或只是方从睡梦中醒来,无意间打了个声音太过响亮的哈欠而已。 “可惜,落霞山脉装不下我的人生!” 序章 “宇旭,你已无路可逃,等待你的唯一下场,便是神形俱灭!” 耳闻带着磁性共鸣音的冷酷暴喝声掠来,一名青衣中年男子怒目凝视远空,眸中跳荡着两簇如火的异芒。 这里是太素之境,浩渺宇宙间仅剩的一处“五太”境域,游离于时空法则之外,一片氤氲之气,混沌而又唯美。 初萌的时空峡道如人体经络一般,密布于无色无形的鸿蒙虚空之上,其间唯见星点般闪动的太素源火、一啸即止的太素源风,以及虚浮如幻的巨型太素源冰。 除此之外,万物皆归于虚无。 在这片不受时空法则左右的世外之地,被磅礴元力裹挟的声音传播速度奇快,隔得再远也是转瞬即至。 尽管置身之处与声源相距十亿里之遥,但在这名名叫宇旭的男子的神识里,依然浮现出十亿里之外的二十一道人影。 他无比清晰的感应到那二十一人的元压,甚至辨得清他们被不规则的时空峡道严重扭曲的身形。 那些人都是宇尊巅峰强者,宇宙间最强大的存在,寰宇一切生灵的最高主宰者,举手投足间,即能轻易毁灭一整个星系。 即便这些神话般的至尊强者拥有永恒的魂体和不为万物所伤的至韧肉躯,身处太素之境,他们也不得不借助陨衣护体,且被原始空间挤压成滑稽的几何形状。 而与他们遥相对峙的青衣男子,却能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在其头顶尺许处,一件算盘状的奇物放出异彩,异彩刺破混沌黑障,斑斓夺目。 那是太素灵盘,宇宙间屈指可数的至宝之一。 太素灵盘的神威撑开一片安全空域,让他免遭混沌世界的狂暴吞噬。 而他,还要不时释放元力,以阻遏那些偶尔掠近的流火、飙风、浮冰。 “你们枉为宇尊强者,平时总把光明与正义挂在嘴边,却以谈判为名,暗算我宇旭,你们不过是一群虚伪下作的无耻之徒而已!” 青衣男子沉声怒吼,以元力加持,吼声直击远方。 峡道上,一团如岳的冰球似翻转的悬壶,沿匪夷所思的运行轨迹疾速漂移,转眼便抵至离他不足二十里远的地方。 冰球的质感若实若虚,色泽若明若暗,透着太素境域的无尽原始与蛮荒。 它的温度非常接近于绝对零度——负273.15摄氏度。 若遭冰球的奇寒侵袭,他纵然身负摧天灭地之威,也绝无生路可言。 电光石火间,青衣男子猛然挥手,雄浑的能量光束暴掠而出,轰中飞旋的冰球,瑰丽的扇形光影刚刚闪现,便在下一个瞬间被混沌黑障悉数湮灭。 巨型冰球轰然爆裂,半数碎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射远去,另一半碎冰却在原处徐徐漂浮,组成一道无比壮观的硕大“烟花”,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翻转绽放。 来自远域的嘲讽声震飞如雨碎冰,在他的头顶炸响。 “吁······哈哈哈······宇旭,对付你,无须讲究手段,这里是太素之境,隔墙无耳,舆论由生者把控,死者唯有身败名裂!吁·······哈哈哈······” “宇旭,你以神人之身,借助太素灵盘内蕴的天威,纵横至人尊界三年,甚至能与数位宇尊巅峰强者的联手相敌,该知足了。 可惜啊,到了太素之境,太素灵盘归于沉寂,你已无力回天,死到临头,还是留点力气好好感受非常短暂的生前时光吧。” “嗬嗬嗬······哈······宇旭,你不愿屈服,就知道反抗,可至人尊界的无尚之威岂是神人中界、圣人卑界反抗得了的? 你一意孤行,到头来,不仅丢了性命,还搭上一整个星系,羽芒系三百亿生灵已率先为你陪葬,真是愚不可及啊!嗬嗬嗬······哈······” 当所有的忌惮都不复存在的时候,自我粉饰便显得多余。三位宇尊强者但求嘴爽,懒得斟字酌句,而是恣意嘲讽身临绝境的宇旭。 “宇宙是所有生灵的宇宙,非你们至人尊界一界的宇宙,三百万年来,被你们毁灭的星系还少吗?毁灭覆云系、卷轴系、羽芒系,屠戮数千亿生灵的正是你们这些伪善的无耻之徒。 而我,只是一个复仇者而已!所有的罪恶都源于你们的贪得无厌与奸诈无道,尔等不亡,天理何在! 吼!太素灵盘助我!” 怒吼声中,青衣男子屈指抓向头顶的太素灵盘,太素灵盘一阵剧震,却定在原处没有移动分毫。 在太素灵盘四周,光波激荡,如受到涡旋挤压一般,炫目的光波疯狂收缩,化作巴掌大的一团,最后倏然炸裂,四射的光影瞬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混沌虚空里。 太素灵盘自身的光芒渐趋黯淡,只剩下数点微弱光斑,像幽冥之域虚幻的天眼,目光聚焦于主人脸上,显得焦灼而又无奈。 青衣男子沮丧的垂下手,此刻充盈内心的,唯有悲愤。 他投去两道如电的目光,似要将太素灵盘尽收于灵魂之中。 那数道微弱的光点幻出他上一世的临终记忆······ 就在一个晴好的秋日,毫无预兆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能量涡旋突然降临,浩渺的银河系成片湮灭。身为地球人的他,逃逸的魂体茫然看着自己的肉身与这个世界一道化为虚无。 一团光影激射而来,在光影的始发处,现出一道缥缈如幻的人影和那人飞逝前的惊鸿一瞥。 “你是这个黑暗宇宙中的唯一希望,带着太素灵盘去羽芒系转世吧,若有一天你强大到足以无视时空法则的程度,便无情的摧毁那些无耻强者定下的法度与秩序,让世间万象回归它们本该有的样子。一世不行便用两世,两世不行便用三世、十世、百世、万世!” 是一道女声,天籁般悦耳却又透着分悲怆。 他的魂体惊讶的发现,激射而来的光影忽然降下速度,缓慢、轻柔的朝这边靠近。 光影之中,却是一件通体赤红、算盘状的奇物······ “我太心急了,最终辜负了你,辜负了无数生灵的期望!”关上记忆之阀,青衣男子悔恨交加的感叹道。 他知道,太素灵盘诞于太素之境,也必将沉寂于太素之境,鸿蒙初开的时空峡道似长有无数双如岳的钳手,将太素灵盘的无尽之威消解得近乎虚无。 若非感应到主人元神的召唤而在艰难挣扎,太素灵盘恐怕早已寂然睡去。 “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多行不义,必遭报应!”他发出绝望而又愤怒的诅咒。 “动手,别给他任何生的机会!” “唉,可惜了太素灵盘,也将一同被毁。” 在两名宇尊强者冷冰冰的语声中,二十一道炽白的能量光柱齐齐射出,瞬间抵至离宇旭数千里远处。 时空峡道将光柱扭曲成游蛇状,可二十一道光柱还是无比精确的击中同一个黑暗涡旋。 “轰!”剧烈的爆炸声中,火焰如滔天巨澜,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暴的席卷而去。 此刻,盈满整片太素境域的火焰,并非太素源火,而是形态更加原始的太易始火,类似于地球人所说的宇宙大爆炸瞬时之火,其温度便是霸绝寰宇、用长串天文数字方能标识的普朗克温度,无所不能焚灭。 二十一名以陨衣护体的宇尊强者早已遁逸而去,青衣男子却被漫天火浪无情吞没。 太素灵盘和他的肉身瞬间汽化,青色魂体飘逸而出,下一刻也难逃被太易始火焚灭的命运。 “嘎嘎嘎·······”震颤的魂体在顽强挣扎。 “哗!” 汽化的太素灵盘神奇的聚拢微小的光粒,化作一团袖珍版的璀璨星云,飘掠而至,裹住那道即将烟消的魂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离无边的火海。 火海之上,一道绵延无际的环状光影缓缓升起,横亘于茫茫虚空。 那是宇宙轮——鸿蒙初开时的时空裂缝! 若被宇宙轮扫中,一切有形的物体都将降维,变成一个高度无限趋近于零的平面,直至彻底烟消······ 第一章 三年一梦 “啊!” 一名卧于丝柳下,身着咖啡色袍服,年约十六岁的少年骤然醒来,他怔怔的起身,举头望向苍茫天空,点漆般的双眸一瞬不瞬。 正是未初时分,白日当顶,碧空纤尘不染。 思绪仿佛长时间壅塞于艰涩的狭缝之内,少年怔了许久,稚嫩的脸上仍是一片迷茫。 即便深陷于迷思之中,他的双眸也极富神韵,几番灵动,给寂寥的柳林涂上了一抹生动色彩。 少年的眼神稍显青涩,但透过清亮的眸光,隐隐可见他的眼底深藏着一分饱经沧桑般的厚重感。 那种厚重感丰富了眸光的层次,令他眉眼间透出一丝深邃、缈逸韵味。 眸光微荡,少年终于醒神。 他蓦然意识到,这里是羲和星球,羲和帝国都城——洛菲城城郊,五氏盟元少院一隅,时值康靖十年仲秋时节。 “同一个故事,时常入梦,而今天······竟在白日浮现?唉!” 轻叹一声,少年背靠粗糙的树干,避开风口,脸上浮着分忧郁,目光却在飞舞的柳条间穿梭。 从元神复苏的那一天起,三年了,他早已习惯了日复一日的从同一个梦境中醒来,然后断然否认那是梦境。 驱动元神力量内视,但见气田之上,九个气灶环绕在如棉的气旋周遭,气灶半开半阖,像九颗含苞待放的花蕾。 一道模糊盘影浮现于气田之间,深嵌于九个气灶之中,仿佛是一副与生俱来的特殊内脏,收藏着他的灵魂。 “太素灵盘!” 正如以往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时那样,他再一次确认了太素灵盘的真实存在,至少,它曾经真实存在过。 当初的太素灵盘蕴含浩荡天威,助他纵横至人尊界。如今,它却成了他修炼生涯的羁绊,阻碍着气灶尽数打开,并导致周身经络长时间孱弱。 作为一名七级元少学员,他一连三个学季都未能如愿突破了。 他当然知道,羲和星球位于蛮荒之域,与神人中界相距甚远,更是远离至人尊界,受宇宙环境与资源禀赋的局限,在此修炼,起点极低。 即便穷尽毕生精力,他也很难重新跻入上一世的赛道。 尤其糟糕的是,若周身经络迟迟无法恢复正常,他的修炼生涯或将被迫终止。 嘴角勾出坚毅的弯弧,少年凝眸,随着他双手的用力一挥,体内气旋飞速旋转起来,九个气灶随之翕动,却怎么也挣不脱那道盘影的压制,无法张开半分。 “灵盘之灵,你何时才能苏醒?!”片刻后,他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深深叹息道。 名震寰宇的前世,前途渺茫的今生,前者是久远的记忆,后者是每日面对的人生,二者的成像片段在脑海中交替呈现,让他的心念纷乱如麻。 记忆的引力如此强烈,可倚树少年心中的热望却被某种深深的无力感摧毁殆尽。 迷惘之中,视觉自动屏蔽掉一切外界景物,神智滑入一个臆念般的宏大世界,那里冷酷、血腥,却又无比壮阔。 而在他伸手可及的现实环境里,缕缕透射而下的阳光正悄悄活跃着,映出飘浮的纤尘和蹁跹的飞蛾,呈现出微观世界的生机盎然。 前世不会复来,他终归要直面今生的渺小与现实的残酷! 听觉终于感应到隐约的骚动声,少年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依稀看见两百米开外的广场上,许多少男少女身穿与他一样的咖啡色袍服,站在那里交头接耳,神色古怪的望着台上一名身着官袍的女子。 一幢气势恢宏的蚌形大厦与一栋红墙碧瓦的古朴馆舍之间,是一方两米高的元晶台,平滑如镜的元晶台面宛如收敛了天光潭影,在阳光下发出晶莹的流光。 台上的官袍女子双手撑案,隐含怒意的双目几乎贴着案上的讲稿,念稿时,语气奇特。 “秋高气······爽!金色的原野上稻浪洪······翻!无边的秋光中,数点雁影浮于蓝······天!” “哈······”台下众人哄然大笑,觉得台上那位身着官袍的轻熟女特文青,且断起句来非常滑稽,把“秋高气”念得非常顺嘴,就像这三字组成了一个完整的词似的,之后停顿片刻,突然加重语气念出那个“爽”字。 后面也一样,“洪翻”本是一个词,却被她生生断开,中间停顿一秒,再以重音读出那个“翻”字。 把她加重语气念到的三字连起来,赫然是“爽翻天”! 哇靠,真的有才啊!林中忧郁的少年被这一惊人的发现雷到了,稍稍敛起苦相,淡淡的道:“格蕾·萝丝小姐做动员报告都念念不忘爽翻天的感觉,许是空窗太久了吧。” 名叫格蕾·萝丝的女子仍无改她奇葩的断句方式:“五氏盟元少院风景宜人,处处秋风送······爽!未名湖上翠荡瑶······翻!碧水倒映白云蓝······天!” 又是“爽翻天”! “哈哈哈······”台下众人捧腹大笑,现场乱作一团。 格蕾·萝丝直起腰,定在台上,思绪在风中凌乱。 她忽然扬起讲稿,将其撕得粉碎,抛于空中。 “追逐光荣与梦想的少年们,每逢春试、夏试、秋试、冬试,帝国各地元少院都会迎来见证奇迹的时刻。 明天便是秋试日,届时,你们中间定会有人幸运的晋级,获得皇家武道府颁发的最新等级证书。 而且,我毫不怀疑,还会有人赶在年满十六岁之前,晋入元士行列,若能如此,那将是本届秋试最大的惊喜。我非常期待它的发生。” 格蕾·萝丝有点歇斯底里的挥舞双手,开始即兴演讲。 台下少男少女相继停止笑闹,目视演讲者,眼中放出异彩,注意力不再有片刻的游离。 “这是天赋加勤奋的远征,伟大与渺小,只在一线之间。我深信,假以时日,你们中间的天才少年会率先突破元士身份的局限,等待加冕的将是强者桂冠。 天圣七阶,世人心中的圣殿,追梦少年们,那处承载元道传奇的荣耀之巅······才是你们的归宿!” 目光被点燃,激情在燃烧,台下少年们集体魔怔了,狂热的振臂高呼:“天圣强者!天圣强者······” 散会了,人潮向左右两侧的宽敞过道疯狂涌动,近九成少男少女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一个个高高跃起,竞相施展飞纵本领。 点点人影映于蓝天之下和未名湖明净的波光之侧,像奔涌的人潮洒出的一朵朵咖啡色浪花。 全院七名教习,其中六人是元士,不能飞越,只能像元少学员那样飞纵,所以,望着那些打了鸡血似的少男少女,六人颇有些无奈。 七名教习中那位唯一的天圣强者呼的腾起白色光团飞向未名湖畔,一身整洁的元师白袍在半空中迎风猎猎。 “别往湖边飞纵!你们半数人居然都是可笑的旱鸭子,万一落水,一准泡得连爹妈都不认识!哼,悠着点,这里也没那么多双手捞人!” 虽在扯破嗓子喝斥众人,他的语气却透着分难以掩饰的快意。 目视躁动的人群,心底反复咀嚼着“天圣七阶”这四个字,两百米之外,柳林中那个孤独的少年如雕塑一般,久久凝立,眸中跳动着两束渴望的火苗。 他下意识的举头北望,视线掠向那个常供他离院修炼的老地方。 第二章 突破无望 万里晴空之下,圣源山幽深的峡谷却是云雾缭绕,细雨濛濛,自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小世界。 目光穿透烟雨,掠向遍布佛手藤的丘峰,锁定坡崖上几处可供立足的方寸之地,少年连跳三次,须臾间跃至半山腰处。 “火旭,你若在年满十八岁之前成为天圣强者,便由你出任火氏族长、五氏盟盟主!” 儿时听过的声音回响在耳边,片刻的凝眸之后,少年不禁摇头苦笑。 今生的守望似乎比前世的使命更令他心烦意燥。 少年姓火名旭,生于五氏盟火氏一族,再过两个月将年满十六周岁。父亲火利、母亲海伦,二人生前都是天赋极为寻常的元士,未能跨入天圣七阶殿堂。 很平凡的身世,却因他的伯父火锋——那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元宰强者的光芒笼罩,而染上了些许非凡的色彩。 十年前,火旭若已长大,说句“我伯父是火锋”,几乎可以在整个洛菲城横着走。 然而,十年前的那场北征,结局悲惨而又留下了太多的后遗症。 当年,五氏盟盟主兼火氏族长火锋,率全盟千余名强者、元士,加入皇族动员的北征大军,远征割据一方的北海郡,却是一去不复返。 事后皇族送来一纸通告:帝国万余名北征强者、元士遭北海人暗算,悉数陨落。 “没有火盟主,就没有五氏盟!经五氏合议,现推举火盟主唯一的侄儿火旭为候任盟主,待他年满十八周岁且晋为天圣强者后,正式上任。火旭就任之前,暂由铁氏族长铁龙代行盟主之职。” 北征者覆亡的消息传来,五氏盟内部经过一番暗中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上述妥协。 就在同一天,火氏一族也作出了类似决议,推举火旭为候任族长。 候任盟主、候任族长的头衔看似非常诱人,但设置前提条件本身就容易带来颠覆性变数:年满十八周岁固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实现,但十八岁前晋为天圣强者难于上青天! “除了守望北征未归、被宣告陨落的亲人的灵魂,我此生还能守望什么?”火旭苦笑道。 撩开如帘垂丝,步入被藤蔓半掩的石室,踏上元晶铺就的平滑地板,在绘有火焰图案的正中间部位站定。 端起一个菜盘大小的琥珀色元晶碟,放入重约一两的一小块青源晶,洒上九滴碧翠的六草液、九滴被阳光暴晒十日的熟水。 然后,他走入火焰图案的正中部位,解开袍服,双手捧碟置于胸前,凝神片刻便彻底进入“心斋”、“坐忘”状态,神识映出记得烂熟的“小火诀”功法。 元神从休眠状态倏然复苏,进入一片灿烂的星空。 在元神的导引下,火旭感受到的身边世界却是另一番情景。 天地间盈满奇异的无形能量,有的如星点般闪烁不定,有的呈线状或团形分布,有的凝成精灵般的掠影。 自然能量飘逸入室,在元晶碟四周聚集,与青源晶散发的能量交汇。 碟上渐渐冒出若有若无的淡淡气缕。 气缕愈来愈浓,终于如烟雾般笼罩住他的周身。 半个小时之后,他的体表浮起一层青色微光。 下一刻,青色微光被蒸腾翻卷的氤氲气雾覆盖······ 与地球文明体系中的道教教徒一样,羲和人也认为自出生那天起,每个人体内都带有先天性的元神,只不过元神一直处于休眠状态,不易被人察觉罢了。 其后,随着初生儿一天天成长,凭借感官直观捕捉外界信息及受其他人影响,每个人又会形成另一个感知世界的意识体——识神。 道教教徒修行的目的在于突破识神的控制,唤醒元神,释放“真我”意识。 而羲和人修炼的目的则在于驱动元神支配灵魂,让身体吸收天地间无尽的能量,炼化成精纯的元力,获取超强异能。 拥有强大的元神和强悍的元力,这几乎是每个羲和人的终极梦想。 数百万年来,一代代修炼者乐此不疲,或辉煌或悲壮的修炼故事精彩绝伦,令无数人痴迷,为羲和星球的人类文明史奉献了最绚烂的篇章。 一般而言,几乎每个羲和人从八岁起,都会就近进入遍布各地的元稚院开始启蒙修炼,满十三岁时,若仍无法唤醒元神或元神压制不了识神,则表明此人天赋极低,只能遗憾出局。 这个年龄段的淘汰率高达九成,排除那些少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大器晚成者,被淘汰者终生都会与修炼无缘。 只有一成少男少女得以如愿进入元少院继续修炼。 元少学员不得使用武器,除修炼元神,吸收炼化自然能量,获取元力外,也练习一些竞斗技法。 他们吸收的能量非常有限,与寻常少年相比,只是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拳脚击打力度更加强悍而已,尚不具备以雄浑元力与天圣强者交锋的实力。 而且,他们有极高的几率遭遇第二轮淘汰,失去继续修炼的机会。 关键是要赶在年满十六岁前晋为元士! 一旦如此,便能获得本宗门资源标配,循序渐进的完成由元士到元师的突破。其他宗门也会纷纷向他伸出橄榄枝。 反之,若年满十六岁仍只是元少身份,没能晋为元士,他的修炼生涯便会自动终结,余生都将在凡俗中度过,一辈子为养家糊口而庸碌。 现实的残酷却在于,再过两个月,他将年满十六周岁,仅凭元少七级的身份,根本无缘参加今年的冬试,秋试之后也不能继续赖在元少院修炼。 所以,秋试是他最后的机会。 而他的实力却长时间停留在元少七级的水平上,迄今毫无突破迹象,连实现元少九级的目标都显得遥不可及,更别说晋为元士了······ 氤氲之气消散,青色微光扑闪几下,然后敛去,室内归于昏暗。 结束修炼,用软巾将身子擦拭干净,火旭重新穿好袍服,以元神力量驱动元力周游全身,经络如往常那般孱弱,并无任何变化。 “那道盘影是与生俱来的,我挣不脱它的束缚啊!” 他嘶吼着一拳砸在石壁上。 无比落寞的长叹一声,火旭从另一个洞口慢吞吞走出石室,来到没有烟雨,阳光普照的圣源山南麓,兴趣索然的环视室外的山野。 一棵高耸齐山顶的金刚树生在离石室入口处数十米远的坡上,巨大的树冠如伞盖般平滑张开,遮出一块近乎一亩地的浓荫。 目光触及那颗千年古树,凝眸想了想,火旭有些不甘心的挺直身子,骤然挥掌,双掌旋即泛起青色光斑,淡淡的,薄薄的,仿若山中飘来的如丝青岚。 体内气旋开始旋转,高频率冲击深嵌于气灶之中的太素灵盘盘影,盘影却是纹丝不动。 一刻钟后,他已满头大汗,只得遗憾收手,懒得挥掌攻击那颗参天巨树,以检测自己驾驭火灵拳的熟练程度又增进了几许。 尽管修炼前后体内元力充沛度变化并不明显,但他已经料定,要将太素灵盘盘影从气田上剥离,元力再增强百倍也无济于事。 “元少七级竟是我此生修炼生涯的天花板啊!天花板之上还有元少八级、九级,然后是元士,突破元士身份之后,才有资格近距离仰视最低阶天圣强者——元师的头衔。 元师之上依次是元烈、元爵、元宰······ 唉,‘天圣七阶’离我太过遥远,再怎么挣扎也是枉然!”火旭黯然嗟叹道。 梦境般的前世记忆片段又浮现于脑海之中,内心有种锥刺的痛感,片刻后他近乎虚脱,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般。 “我已丧失守望与肩负使命的资格,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天意!” 此念掠过脑海,如万钧巨石落了地,透心的空虚之后,他顿感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轻轻跃起,然后仰身以后背着地,顺着那道平缓的山沟,像坐滑滑梯那样,他一路下滑到山脚。 此时此刻,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生存还是毁灭! 第三章 伽马射线暴 “无法突破,没实力,没前途,对别人构不成威胁,再加上我主动放弃继位权,如此一来,我应该不会再有性命之虞吧?” 仰卧于地,火旭有点自暴自弃的喃喃道。 无奈的笑笑,他似乎拿定了主意,悠然环顾四周,但见周遭绿草如茵,树影婆娑。 他的目光非常专注的掠过一草一木,一虫一鸟,仿佛坚信了余生将会与它们为邻。 面对眼前这片大地,火旭有着天然的陌生感,即便经历了多年的感官适应,那分讶异仍在他打量周边环境时,瞬间浮上眼角眉梢。 山峦,平野,树林······一切物象都像是用特殊块料搭叠而成,在天光的映照下,现出奇怪的轮廓······ 耳边响起衣袂窸窣声,淡淡的幽香却比袅袅婷婷的人影先期抵达,当飘逸的身形定住,周遭复归寂静的那一刻,一身合体的咖啡色袍服包裹出一道曼妙的少女身姿,挡住斜阳,投下一片仅能遮头的阴凉。 只须匆匆一瞥,火旭躺地的身体便像装了弹簧似的,快速弹起。 他席地而坐,凝视遮阳的人影,嘴角非常自然的浮起一抹浅笑。 掸掸袍服上的草屑,火旭咧嘴笑道:“风飖妹妹。” 黑色面罩套在脸上,绷得很紧,勾勒出精致的五官轮廓。一双显大的星目、两片紧抿的唇瓣却露了出来。 明丽的眼波如山涧深潭般清澈、幽柔。 “看什么呢?”头顶上方响起少女柔柔的声音,而那张被面罩绷紧的脸庞也缓缓凑了过来。 若非见过她的真容,火旭大概会像五氏盟其他少年那样,以为她脸上挂着丑陋的疤痕。 用美来形容她的容貌显得太俗,至少火旭是这么认为的。 每次见她真容的时候,火旭都有种如沐月华,如染星辉的错觉。 月华与星辉,这大抵是她身上独有的两个容貌特征。 一张脸不敷而华,光彩熠熠,看上去仿若蒙着一层淡淡的微光,如月华一般;眸光无比清澈、透亮,如凝炼了漫天星辉一般。 此刻,月华已被面罩隐去,星辉则悬在离他双眼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 “天空与大地。”停顿数秒才回话,火旭依然在笑,眼角却隐含一丝罕见的落寞。 名叫风飖的少女早早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天空,没发现他的神色有何异样。 “天空?” 呢喃声中,身姿舒缓的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少女麻利的席地而坐,麻利得如同施展修炼多年的技法一般。身体离他很近,近得几缕迎风飘逸的秀发都拂在了后者脸上。 八年来,他们无数次像眼下这样相依相伴。 “你常说宇宙很大,大得无法想象,那么,宇宙有中心吗?”望着夕阳浅染的远空,沉吟片刻,她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这些年她总爱在他身边如此发问。 像往常那样,火旭很快给出了令她大感新奇的回答:“宇宙没有中心,不过,在一个巨大的星系群落里,生活着另一群人类。 他们自诩为寰宇至尊,享有整个宇宙间最丰饶、优质的资源,并称那个星系群落为‘文明之弧’,是整个宇宙的中心。 而在他们眼中,羲和星球所在的勒厄星系不过是一片蛮荒界域而已,根本不该存在,毁灭与否,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毁灭!”风飖惊叫出声,近乎凝滞的眸光投向远空,似要刺破苍穹,一窥那个浩渺而又无常的世界。 良久之后,她幽幽望向火旭,追问道:“宇宙有边界吗?或者说······勒厄星系毁灭前,我们能逃离这个宇宙吗?” 久久沉吟着,直到目中闪过一抹异芒,火旭才徐徐道:“若实力强大到足以逆天的地步,我们或许可以摆脱时空法则的限制,离开这个宇宙,进入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鸿蒙世界。 若能在鸿蒙世界生存下来并穿越它,还会进入一个拥有全新时空法则系统的新宇宙,运气好的话,我们将在那里找到另一个自己。” “新宇宙?另一个自己?”睫毛忽闪,风飖有些难以置信,端视着火旭道:“小旭哥哥,你是一个神秘的人!明明知根知底,我却看不透你,你心中似有一个宏大的世界,藏着数不清的秘辛。” 明净的双眸徐徐流淌着柔和的笑意,能够以闲聊的方式,沉浸于他的神秘世界里,风飖似乎非常享受此等惬意的时光 “秘辛?”火旭喃喃道,在风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空的那一刻,他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折一截柳条入口,咀嚼,他任凭苦涩的滋味在唇齿间漫溢。 三世为人,的确神秘! 那些亲历星系末日、搅翻至人尊界的往世经历,似鸿蒙巨锤,重击着他本想彻底关闭的记忆之阀。 按下内心狂涌的波澜,他的思绪终于重回“神秘人”的语境中。 对他而言,身边的少女何尝不是一个神秘人? 她明明拥有绝世容颜,却总戴着一副面罩,人前不露真容;明明是风氏族长风云的次女,却先后与他一样,寄宿于五氏盟元稚院、元少院,如被家族遗弃了一般。 他无家可归,她有家不回,作为元稚院、元少院仅有的两名寄宿生,二人相依相伴度过了近八年的时光。 而每每在他们单独相处、远离人群的时候,火旭总能无意间瞧见有人非常意外的出现在不远处,其中就包括身份显赫的格蕾·萝丝。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广场方向,瞥见百米开外的柳林中,赫然现出格蕾·萝丝的身影。 格蕾·萝丝倚树而立,貌似凝目而思,但他知道,她的注意力铁定落在风飖这边······ “那是过去,从明天开始,你就不会觉得我很神秘了。”断然收起满腹落寞,火旭平静的道。 敏锐的悟出火旭的语意,流转的眸光透着分忧郁,风飖低声问道:“明天秋试的时候······你又没法完成突破?” 没有片刻的迟疑,火旭飞快点点头。 “唉,你的麻烦可不小!” 风飖幽然一叹,下一刻,深凝的眸光里,决绝的杀伐之气如烈焰般腾起。 “我可以召来一帮隐世强者,灭掉铁氏满门!” 这道声音轻细得如同耳语,落在火旭耳朵里,却仿若惊雷,他的心头不禁为之一震。 此刻的风飖,不再是方才那个满怀依恋情、好奇心,温柔可人的少女,而俨然是个挥手之间,即能血屠千里的灭世魔王。 她所说的铁氏便是五氏盟中的铁氏一族,现任代盟主铁龙即为铁氏族长。 在这片风景如画、散发着无穷诗意的秋林内,一对正值烂漫之龄的少男少女,竟然谈及如此沉重的话题,并用上了“灭门”之类的残酷字眼,当真是惊悚! 火旭的眼底浮起一片恐怖的黑雾,他似乎并不排斥讨论任何一种沉重的话题,甚至非常乐于探讨血腥、残酷的抗争手段。 不过,他的心情很快就归于平静。 多年以来,她的神秘折射着她的无尽隐忍,而所有的隐忍也与他一样,都是为了承载某个无比沉重的使命。 他岂能为了自己一文不值的抗争,让她的无尽隐忍付诸东流! “灭掉铁氏又能如何?明天秋试我依然会是七级元少,年满十六岁后依然要终结修炼生涯,该舍弃的继位权照样会自动失去,这不怪别人,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 火旭淡淡说完这番话,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其间的酸楚全然于己无关。 犀利的眸光渐渐淡下,风飖缓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轻轻吐出嚼烂了的柳条碎屑,火旭笑道:“与其守着注定不属于我的继位权不放,不如主动放弃,拿它当筹码。 对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而言,贪欲再大,也能通过交易的方式达成,许多时候,赶尽杀绝并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甚至算不上最佳选择。 但愿吧,但愿一切都能以和平手段做个了结!” “交易?这样做他们就会放过你吗?”问完这番话,风飖兀自摇头。 “嗯,好问题!”一手托着腮帮子,火旭若有所思的道:“他们应该会见好就收吧?把一个废材少年往死路上逼,真的不值得,再说,世事无常,谁也不能算无遗策,只要是人,就会漏算许多变数,他们何必要冒险算计那么多那么远呢?” 红唇轻启,风飖方待发声,忽见远处的山峦之上,五道驾驭紫色光团凌空飞越的强者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夕阳映出五道错落有致的飞影,以及他们身上迎风飘舞的袍服。远远望去,依稀可辨那五身袍服都是紫袍。 “快看,五名元烈强者,看样子,他们要飞往翠山!”风飖瞬间屏住呼吸,轻声惊呼道。 火旭只是稍加凝视,然后移目,内心平静如水。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蔚蓝天空一道刺目的强光之后,接下来却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悸。 极致的光明便等同于另一种形式的黑暗,从天而降的强光之下,万物尽数匿形,天地间唯见白茫茫的一片混沌。 “咦!” 感触到一波诡异的热浪拂面而过,惊咦声中,席地而坐的这对少男少女条件反射似的一跃而起。 “伽马射线暴!”火旭脱口道。 “星爆!”这是风飖的惊叫声。 第四章 颓废少年 那束光线激射而下,一闪即逝,方向似乎正对着五名强者凌空飞越的必经之路,其强度之高,竟到了亮瞎人眼的恐怖程度。 火旭早早侧过头,避开强光,双目仍短暂失明。 等他恢复视力,重望强光乍现的远空,远空已是一片明净,强光没留下任何痕迹,连那五名天圣强者也已匿踪。 “伽马射线暴?不会吧!”火旭茫然自问道,旋即摇摇头,眸光深凝。 基于地球人的记忆,他知道,浩瀚的宇宙之中,超新星坍缩或两个致密天体相撞引发剧烈爆炸,会导致伽马射线强度瞬间暴增,集中释放巨大能量。 不过,此类天象只会出现在距离羲和星球数万光年以外的遥远星空。 人的肉眼根本无法看见伽马射线暴,因为在肉眼可视的近距离之内,理论上,原发伽马射线暴的巨大威力不亚于一名宇尊强者的全力一击,可将包括羲和星球在内的勒厄星系瞬间抹去,而观测者尚未做出反应,便已灰飞烟灭。 “不,不是伽马射线暴!”火旭心底万分笃定的道。 “伽马射线暴?”风飖移开蒙眼的双手,一头雾水的道:“不是星爆么?” 星爆是羲和人的说法,火旭没理由就概念问题提出异议,咧嘴笑笑,他面色略显凝重的道:“不错,是叫星爆,只是······” 心念电闪间,他的神智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北海之战的往事竟蓦然浮上心头,思绪莫名其妙落在皇族那番“北征者悉数陨落”的结论之上······ “只是什么?”风飖凝视那片远空,似在极目搜寻什么,兀自道:“那道强光非人力所能为,它一定来自苍穹之上,必是星爆无疑!” 火旭也在眺望远空,心中暗暗思索着那五名紫袍强者的生死下落,稍显亢奋的道:“天能做到的,人也能做到!方才那一幕,虽非天降强光,却是天降变数!” 十年前的北征结果已由皇族盖棺论定,在羲和帝国,尤其是在洛菲城,谁要是对皇族当年作出的结论发出质疑声,必将掀起足以震动朝野的惊涛骇浪,后果极其严重。 而火旭灵敏的嗅觉告诉他,就在方才,那道诡异的强光和五名奇怪的飞越者共同组成的异象,似已捅开一层窗户纸,露出了隐藏十年之久的北征秘事的冰山一角! 任何涉及北征往事的蛛丝马迹,都会牵动他的思亲之情,但这个时候,发生在翠山附近的异象首先构成了一道不期而至的天降变数,关键时刻,他可利用它搅动洛菲城内的一潭死水! “人能做到?”风飖回首看一眼火旭,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她的认知中,羲和强者根本不可能挥出那种拥有极致光明之威的强光,哪怕有传说中的至高强者——元昊降世,大概也无此能耐。 “方才好像有强光一闪,没看真切,难道是星爆?”不远处响起一道诧异的女声。 身着官袍的格蕾·萝丝用纤细的手指拨开最后一绺柳条,缓缓现出身来,举目扫视天边一眼,移目看向柳荫下的那对少男少女,一头浅色长发迎风激荡。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依然如妙龄女子那般美貌,而从不更改的官袍装束与永驻唇角的那抹冰冷,又表明她是一个高冷的职场大龄单身女,任何时候都不愿流露一丝丝的妩媚,陷身边的男士于想入非非的境地。 “应该是星爆吧。”扫一眼火旭,风飖礼貌而又略显迟疑的的回答道。 高冷的格蕾·萝丝冲风飖点点头,却对火旭投以淡淡一瞥。 火旭本想出言反驳,说那不是星爆,他甚至暗暗期待着,等自己爆出有人挥出一道强光、五名元烈生死未卜这些猛料后,都正司堂堂司正露出一脸惊骇欲绝的表情。 可一瞧见格蕾·萝丝冷傲的样子,火旭便收起方才那番联想,懒得多嘴。 转身面对格蕾·萝丝,念及自己正在面临的修炼困局,还有准备妥协的笃定心意,他的情绪渐渐沉入自暴自弃的颓唐心境之中。 唇角自然勾起,他露出一副顽皮少年的坏笑模样。 想着午后格蕾·萝丝站在台上,接连断出“爽翻天”这种神句时的尬样,火旭不禁笑出了声。 “身为都正司司正兼皇家武道府参事,尊驾是普天之下唯一可以在康靖大帝与帝国国相之间两边游走的要员,却对一个小小的五氏盟元少院情有独钟,无论事大事小,总是频频光顾此地,呵呵,令人费解。”他语气不善的道。 格蕾·萝丝虚望火旭,撇嘴冷冷的道:“皇族与相府都高看五氏盟一眼,我是巡院特使,奉命行事,仅此而已。” 伸手轻轻抚弄垂至腰际的柳叶,火旭歪着脑袋冲格蕾·萝丝笑道:“洛菲城内的大龄单身美女不算少,她们的事业往往非常成功。 究其单身的原因,无非是两种,要么对男人兴趣不大,纯属偏执的事业狂;要么极有耐心,在默默的,执着的守候某个可望而不可得的心仪男子。” 格蕾·萝丝并未生恼,只是挑挑眉,从容走近火旭,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面对有点反常的少年驻足,犀利的目光如生了根一般定在他脸上。 “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瞧这脸蛋,啧啧,细嫩得极不正常,哼,妖孽!” 火旭顿感不自在,右手舍了柳叶,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蛋。 格蕾·萝丝仍紧紧盯着火旭,劈头盖脸的数落道:“我一直没弄明白,天才与天残是否是同义词。昔日一骑绝尘的天才少年,如今修炼进度远远落后于身边这位少女,反倒成了别人的尾尘。 这也罢了,可你先是春试的时候被铁氏的铁山、木氏的木森追平,后是夏试的时候被他二人超越,眼下秋试在即,仍瞧不出你有半分突破的迹象,这就尴尬了。 据我所知,明天铁山、木森肯定会升入元少九级,可你呢,还是元少七级!” 格蕾·萝丝字字都是直戳火旭的痛处。 睫毛忽闪,深凝的眸光一阵颤荡,风飖忍不住怒声道:“萝丝参事,火旭遇到的修炼困境只是暂时的,想想他的伯父,想想那个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宰,阁下便该收回方才那番话。 家族渊源明摆在那里,他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阁下不热心助他早日摆脱困境也就罢了,却在这里一个劲的冷嘲热讽,有阁下这样做巡院特使的吗!” “我这是重锤敲响梦中人!” 转视风飖,格蕾·萝丝的神色明显变和缓了一些,不过,当她再看火旭时,却是嘴角一撇,冲他兜头泼下一瓢瓢冷水: “修炼困境只是暂时的?不,你没机会了。别想着火氏昔日的强者如云,更不要扯火盟主这面大旗,想得太多、扯得太远没用。 瞧你今日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很显然,你有自知之明,打算放弃,很好!趁早入皇家文学院或者商学院进学吧,毕业后我可以推荐你去相府做文员,平平淡淡过一生,挺好的。” 冷冰冰的语声落下,格蕾·萝丝冲风飖点点头,也不腾起专属于天圣强者的光团飞越,而是徒步转身离去,途中扔下未尽之言: “五氏盟盟主、火氏族长,这些头衔不是你该奢望的,彻底放弃幻想,面对现实吧,少年!” “她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啊?”盯着格蕾·萝丝的背影,风飖满目疑惑的嘀咕道。 唇角微微抖动,恐怖的黑芒再度从火旭眼底泛起。 虽说对自己眼下面对的现实早有清晰定位,但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带给他的,依然是剜心之痛! 直视那道熟悉的背影,他有点邪恶的笑道: “风飖妹妹,还记得吗?每当散学之后,院中只剩咱们两个寄宿生相依为伴,许多时候,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俩经常瞧见萝丝参事就在附近暗自游荡。 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像幽灵那样出没于五氏盟元少院?” “为什么?”风飖非常乐意配合。 “因为······不是有个大帅哥么?以前是皇家武道府启蒙师,现在是五氏盟元少院首席教习,单身,常常留院值守。萝丝参事多半是暗恋人家很久,不敢表白,便总在暗中偷窥,哈哈哈······” “啊?经常留院值守的首席教习是云教习,年近五十,都小老头了,不帅呀!” “嘿嘿,先不论年纪,人家萝丝参事就好这一口,也没人管得着,是吧?” 绚烂的蓝光骤然掠向半空,转瞬敛去,火旭还在眼花的时候,却见格蕾·萝丝闪电般重返柳荫之下,一头浅色长发高高飘起,星目含芒。 “原来,萝丝参事是元爵强者啊!”风飖兀自惊呼道。 这个帝国都正司有史以来唯一的女司正从不穿强者袍服,也极少显露元力,故而鲜有人知晓她的真正实力。 不料今日仅为图个暴掠而至的威慑效果,她贸然腾起蓝色光团,竟暴露了其强者阶位。 格蕾·萝丝厉目瞪视火旭,沉声道:“管紧你的嘴巴,否则,终有一天会惹下滔天大祸!” 沉默,火旭无须与都正司堂堂司正开撕,他从格蕾·萝丝的失态中,仔细品尝着那分小伎俩得逞带来的愉悦感。 “嘟嘟嘟······” 低鸣声中,格蕾·萝丝下意识的从元晶镯空间内挥出一道巴掌大小,半嵌于一个元晶球内的元力云团,其上滚动着一行黑体字幕。 匆匆读完字幕,格蕾·萝丝面色一震,移目看向火旭时,她的眸中不再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鱼山!” 她差点将这个地名脱口叫出。 第五章 危险的预兆 鱼山,瀑布内侧崖壁。 一名中年男子掠出幽暗的山洞,立在古老的栈道之上,激动的背负双手,极目远眺,视线却被飞泻而下的瀑布遮断。 他身着崭新的白袍,袍服胸口缀有一颗鲜艳的红色三芒星。 像起舞那样摊开手,白袍男子眼含一抹畅笑,舒展双臂,似想深情拥抱那道如帘的飞瀑。 “唦!” 一声轻吟过后,沉沉的杀气从天而降。 白袍男子的身形骤然僵住。 从山顶到幽潭,数百米高的瀑布,被一股雄浑而又无形的力量整段切下,然后像压棉花那样压平,最后轻轻摁入深潭之中。 在瀑布重新垂落之前,沐浴着倏然显现的斜阳,一名蓝袍老者疾速飞近栈道,悬停于空中。 浑身上下不染一滴水珠,那人的白发白须迎风高高荡起,一张枯树皮般的皱脸被飘飞的长须半掩,摄魂的威压随两道浑浊的目光直掠而下。 “你是火珏?一出关便换上了元师袍服,真够猴急的!不容易啊,火氏终于出了个天圣强者,尽管只是最末的一星元师,却也值得火氏敲锣打鼓好好庆祝一番了。 可遗憾的是,你投错了胎,谁曾想到,你跻入天圣殿堂之日,竟是自己的忌日!” 苍老的声音落下,蓝袍老者旋身背对栈道,目光对准重新垂落的飞瀑。 眉眼间兴奋的神色早已消尽,中年白袍男子讶异的看清老者的面容及其胸口那颗耀眼的五芒星之后,轻叹一声,垂下双臂,异常平静的道: “看来,宫正署十年未现身的骆逸骆司祭要亲自出手了,嗯,在下的面子倒是不小。” 对方是一星元爵,实力高出他整整两个大阶,故而,所有的反抗都毫无意义。白袍中年男子低头以爱抚的目光徐徐扫视自己那身崭新的白袍,然后抬手至胸口,紧紧按住那颗三芒星。 “为什么?”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轰! 老者背身反手挥出一道蓝色能量光束,光束瞬间附体,如铁索一般牢牢缚住那名白袍中年男子,令其成了引颈就戮的“囚徒”。 苍老的声音再次落下:“只能怪你自己,少了你这根硬骨头,凭那几个当家的怂货,火氏只配做一摊烂泥! 谁叫你没事找事总与别人过不去呢,逞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神情转趋黯然,白袍男子目视老者后背,低声叹道:“如此说来,小旭······被人惦记上了?” 老者昂首不语,现场唯有瀑布声响彻耳际。 目光骤然发亮,白袍男子后退一步,靠在崖壁上,挣扎着扭转被光束缚住的右手,以手抵住崖壁。 撤尽几乎所有的护体元力,将还能调动的元力全部灌注于右臂,他咬着牙,奋力推移手掌,似要将五根手指深深插入冰冷的岩石之中。 “你二人快动手吧,老夫素有洁癖,不愿沾染半点血腥味!”蓝袍老者冲瀑布远侧沉声道。 一名黑袍秃顶元士与一名非常年轻的黑袍元士,几乎贴着瀑布外沿的水体掠来,双双飞纵至栈道之上。 两柄羲和剑早已高高扬起,剑体上,米色光波飞速流转。 “噗!” “噗!” 能量光束崩解,剑光敛尽的那一刻,两道血箭分别自白袍男子的胸口、腹部喷出。 没有痛苦,没有惊愕,白袍男子低头盯着血染的白袍,用尽最后的气力叹道:“可惜了······这身新袍!” “你们留在这里清理现场,老夫可不想被都正司那些如幽灵般四处出没的巡察发现。” 丢下此话,看都不看身后的栈道一眼,蓝袍老者径直飞掠而去。 ······ 圣源山山脚下,格蕾·萝丝挥手间,元力云团飞快映出一段文字:“骆逸罕见的抛头露面,出现在鱼山一带,此事虽显蹊跷,但都正司无权过问。 据悉火氏的火珏十日前已潜入鱼山,至今未出,应该是在那里闭关。你们仔细找找看,若发现火珏的行踪,速将其请回五氏盟元少院,本司正有事问他。” 发完信息,“呼!”的收起元力云团,她深望火旭一眼,欲言又止。 哗哗哗······ 一名身着都正司官袍的男子手持一柄大号羲和元剑,驾驭白色光团低空飞来,不算太强的能量扰动荡起纷披的柳条,柳条起起伏伏,远远望去,原野上宛如翻起了一道道深绿色的波浪。 离得近了,熟练降落在地,那人颇为急切的冲格蕾·萝丝禀道:“司正大人,小半个时辰前,在翠山附近当值的巡察褚喾传出消息,他亲眼目睹五名来历不明的强者凌空飞越。 经与其他巡察和武道府、礼藩院远程核实,确认此五人并未受到府院的邀请,也不是都城本地人,那个时候都城所有天圣强者无一人前往翠山。” “外地强者竟敢擅自飞越都城近郊,公然违禁?”格蕾·萝丝倍感诧异的摊摊手,扭头冲那人问道:“巡察截住违禁飞越者了吗?” 来者摇摇头,略显惶恐的道:“当时一道强光掠向五人,褚巡察的眼睛都差点瞎了,身上的袍服也被烧成碎片,甚是狼狈。 等他恢复视力后,已不见飞越者的影子,闻讯赶去的其他巡察正在到处搜寻,眼下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狄雷,回去后向武道府借些人手,扩大搜寻范围。哼,我司职都正司五年,还没有哪个违禁飞临京畿的强者能逃脱惩罚······” 脸色一凛,格蕾·萝丝突然住嘴,一昂首,飞快敛去目中刚刚浮现的那抹惊讶,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先前的那道强光有可能不是星爆?” “当然不是!” 瞥见不远处正疾速掠来的一蓝一紫两道光团,火旭神色一动,忽然打破沉默,故意拉高声调道: “我看得非常清楚,那不是星爆,若是星爆,咱们这些人连同整个羲和星球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了。 强光乍现的时候,定是有神秘强者发动了一波极为短暂而又威力巨大的攻击。” “什么!”风飖惊得眸光凝滞。 “你······”格蕾·萝丝无端生恼,猛然挥手,右手探出老远,手指差点戳中火旭的脑门,似想掩住他的嘴。 那两道光团瞬间抵到林中空地,蓝光、紫光相继一敛。 一名身着蓝袍、袍服胸口缀有三颗五芒星的中年男子微昂滚圆的头颅,张大一双又圆又小的眼睛,望着格蕾·萝丝,似笑非笑的从飞散的蓝光碎影中一步踏出。 一眼看清来人的笑容,那名叫狄雷的巡察竟生生打了个激灵。 这种恐惧绝对是刻在骨子里的。 因为,此人便是都城最令人胆寒的宫廷“鹰犬”——宫正署宫正、三星元爵时轴! 洛菲城几乎无人不晓,只要时轴连笑三声,一准有人性命不保,人称“三笑夺命阎魔”。 就连隶属于相府的都正司,近年来也有不下于五名巡察离奇失踪于都城郊外,据传,他们都在时轴的笑声中,忽然从人间蒸发。 不过,没人能提供时轴三笑夺走任何一名巡察性命的确凿证据。 巡察接连出事,而那个传说始终都只是传说,于是,都正司一帮巡察心中对时轴的恐惧与日俱增······ 紧随时轴之后踏出那道紫光碎影的紫袍人,袍服胸口处缀有两颗四芒星,此人眯着一双细长眼,想笑却笑不出来,面相显尬。 瞥见紫袍人,风飖目光一沉,刹那间如临大敌,只因此人便是五氏盟代盟主、火氏族长铁龙,半个时辰前,风飖曾扬言要灭其满门! 二星元烈铁龙半天都挤不出一丝笑容,面部肌肉动了又动,嘴角咧了又咧,最终弄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铁龙的语气倒不失和缓:“火旭贤侄也在此,甚好,明天便是秋试日,你可别辜负铁叔的期望啊。” 火旭飞快端出懵懂表情,目光游移不定,漫不经心似的,以藏住在心头蠢动的深深不屑。 “多谢铁叔关心。” 说这话时,火旭的胃部在造反。 铁龙转身与格蕾·萝丝打招呼:“有劳萝丝参事替五氏盟的孩子们费心。” “客气。” 格蕾·萝丝一直警惕的看着时轴,对铁龙只是淡淡支应一声。 “时宫正来此有何贵干?”她冷着脸道。 时轴干笑一声,并不搭话,却端视着风飖笑道:“这位是风氏族长风云的次女吧?可惜,实力距元少九级还差那么一点点。” 见时轴死死盯着风飖,格蕾·萝丝脸色骤变,举步方待上前却又生生定住。 撇下风飖,时轴朝火旭缓行数步,忽然驻足,眼中隐隐浮起一抹骇异。 以往数十次与火旭相遇,均探不清其真实实力,每次都以为是因为火旭实力太弱的缘故,所以并未上心。 然而,此刻距离如此近,近得只有两步之遥,却还是察不出对方元压的高低和气息的强弱。 这也太离谱了! “嗤!” 懒得驱动元神力量透入火旭体内探测,时轴直接挥手,一束蓝光射出,瞬间缠住火旭周身。 “时轴,你想干什么?”格蕾·萝丝惊道。 蓝光在火旭身上停留半秒,时轴便飞快收手,眼珠一抡,笑道:“元少七级?火锋若在天有灵,得知自己的侄儿如此这般,该作何感想?嘿!” 只笑一声,这是一个相当安全的信号。 第六章 合谋 “七级元少?”铁龙的双目顿时一亮,下一秒忽然变脸,貌似极度关切的道: “贤侄,方才时宫正匆匆一试,未必就准,你大可不必气馁,明天秋试场上当全力以赴。” “是。”火旭堪堪展开微皱的双眉,小声应道。 直到这时,时轴才想起回格蕾·萝丝的话:“听说翠山一带有奇事发生,宫正署将派人核查此事,还请都正司通力配合。” “洛菲城的治安向来由都正司负责,而宫正署的主要职责是负责宫城周遭的安防,此事好像还轮不到宫正署插手吧?”格蕾·萝丝耐着性子道。 “这些年宫正署与都正司的职权多有重叠之处,有些事没法断定该由我管还是该由你管,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再说,翠山离宫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若是惊扰了大帝陛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时轴脸上笑容可掬,但肥厚的下巴扬得颇高。 格蕾·萝丝面色一震,迟疑良久后缓声道:“此事不会惊动圣驾,没什么可担心的,都正司已得出初步结论,五名外地强者违禁飞越城郊,恰赶上星爆强光掠过天际。 这看似离奇,其实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都正司自会缉捕那五名违禁飞越者,给大帝陛下一个交代。” “是么?”缓缓抬起一只手,时轴的笑脸透出一股冷意:“时某的耳朵没聋,方才明明听见有人说,那不是星爆,而是有神秘强者发动了一波历时短暂而又威力巨大的攻击。” 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火旭淡定的道:“若把那道强光称为星爆,我没异议。” “仅仅是没有异议?” 时轴似在自问,泛着油光的脸上笑容骤敛,又在下一刻瞬间绽放成了“菊花”。 “有趣的少年!宫正署的刑讯室许久都未接待如此有趣的人了,嘿嘿!” “三笑夺命阎魔”连笑两声,发出了非常危险的信号。 火旭淡然如故,一旁的狄雷却条件反射似的吓得猛一哆嗦。 格蕾·萝丝断然挥去一脸的警惕与忌惮之色,唇角弯出冷傲的弧度。 “有些事,只要宫正署涉及其中,都正司自然是不便过问,不过,此刻不同,巡院特使在此,阁下想为难其座下学员,也可以无视她的存在么!”她一字一顿的道。 眉头一挑,时轴浅笑依旧,饶有兴致的看着格蕾·萝丝,只是那对小眼珠滴溜溜一阵抡转,视线冷不丁移至风飖身上。 “这位蒙面的风氏少女身材窈窕,且总与巡院特使呆在一起,颇不寻常啊,每每见到此情此景,时某都有种除其面罩,一睹其神秘真容的冲动,嘿······” 时轴话未说完,格蕾·萝丝便踏出一步,眸光流转间,寒芒如电。 “阁下不妨一试!”她语速极快的道。 当这六字寒声响在耳畔的时候,时轴的语音才随之落下,只是,那声“嘿”笑卡在喉咙里,没能吐出,变成了一道奇怪的低呜。 时轴仍在笑,格蕾·萝丝则是一脸寒霜。 一方笑脸相对,一方冷眼相向,便在这无言的对视之间,两道被极力抑制的元力威凌,仍透过某处避开人群的安全泄口,碰撞在一起,荡起万千柳丝。 两人皆是国之巨擘,同为三星元爵,当着几个外人公开撕逼,掉价且不会有赢家。 当然,除却双方身份对等、实力相当这层制约因素之外,时轴心底还有更深的顾虑。 因为,惯于忍让、从不与宫廷同僚斗狠的格蕾·萝丝,却也不失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狠人! 那些犯下重罪的强者,无论是血屠乡里的巨凶,还是洗劫闾巷的强寇,无不谈格蕾·萝丝而色变。 只要被她盯上了,她总能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那人面前,并以铁血手段与之一磕到底。 甚至有一次,为了缉拿一名四星元爵,她力战两个时辰,拼得全身多出飙血差点当场陨落,竟生生将那人轰成重伤,交由近百名巡察合力禁锢,收入都正司监牢。 这是一个关键时刻,敢以命相搏的疯女人! 不过,时轴不愿垂下高傲的头颅。 “风云的次女自幼被一场大火毁容,从此与面罩结缘,此事在五氏盟人尽皆知,时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谁真想看一张丑陋的疤脸!” 轻蔑的说完这番话,他的眼珠再次滴溜溜抡转,目光愈来愈亮,亮得有点吓人的瞳孔破坏了脸上的那分淡然。 他的笑渐渐变成了狞笑。 狞笑的眼神一下子落在呆若木鸡的狄雷的脸上。 “你应该在翠山一带做过现场勘察,说说看,有何发现?嘿嘿······” 这次的嘿笑是连笑,很快笑满了两声,且并无就此打住的迹象。 一脸懵逼的狄雷条件反射似的猛然挺直身板,大脑瞬间短路,赶在时轴第三声“嘿”出口前,急道: “五枚······残玉,经······查验,应该是十年前远征北海时,帝国给每位强者统一分发的······配饰。” “啊!” 风飖惊呼出声,铁龙下意识的抬头瞠目,火旭则是淡淡望着时轴,面色无改。 红唇轻撇,格蕾·萝丝斜视着狄雷道:“你······此事也不早点禀报!”随眸光捎去的是各种嫌弃。 “很好!”时轴含笑颌首,眼中现出兴奋的光芒,眉头与脸部肌肉愈展愈开,笑容持续绽放,这让他的笑变得生动至极。 “如今岩郡、沃兰郡豪族蠢蠢欲动,裂疆而治的野心昭然若揭,帝国正值多事之秋。可都正司翻出陈年旧账,将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硬拽在一起,明摆着是借题发挥,果然用意颇深啊! 这是相府的意思吗,萝丝参事?嘿!” 他只发出了一声嘿笑,这道笑声落在格蕾·萝丝耳中,却近似于魔鬼的冷哼! 震骇的张大双目,来不及斟酌措辞,格蕾·萝丝连忙低声道: “此事与相府无关,我也是刚刚得知此事。狄雷所言应该属实,但这只是巧合,五枚残玉大概与今日的违禁飞越者无关,而是多年前不知何人何故遗留在翠山一代的。” “大概?”时轴非常满意格蕾·萝丝神色与语气的双重收敛,他手抚肥厚的下巴,笑道:“都正司不愿给出定论,正卿大人乃至大帝陛下怕是难以安心啊。” 格蕾·萝丝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语气却愈发低缓:“都正司自会给大帝陛下一个交代。时宫正揪住此事大做文章,莫非是想闹得舆论哗然,引来各大宗门集体围观,逼各方彻查此事?” 笑容微微一僵,下一刻,视线如电掠向火旭,瞥见他澄亮而又恬淡的眼神,时轴看得有些入神,良久后才道: “别的还好说,只是这······人多嘴杂的,现在便有人乱嚼舌根,往后一旦流言四起,那该如何收场?” 视线扫向火旭,格蕾·萝丝低声道:“我会管住一帮巡察的嘴,至于火旭嘛,等秋试结束后,我会带他去都正司做笔录,以正视听。” “嗯,是得教他学会管紧自己的嘴巴!”时轴终于点了头:“好吧,都正司该怎么做全由萝丝参事做主,宫正署没有异议。” “告辞。”格蕾·萝丝冲风飖、火旭努努嘴,挥手招呼狄雷,四人快步离开现场。 目视格蕾·萝丝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中,一直保持沉默的铁龙满脸疑惑的道:“时宫正,让火旭做个笔录也不能拿他怎样,铁某不解,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长吸一口气,时轴抬头打量天色,道:“你不懂,赶上翠山这档子事,宫正署与都正司之间的较量强弱易位,格蕾·萝丝答应管住知情者的嘴巴,便等于做出了妥协,不可逼她太甚。 而且,做笔录并非无用功,本宫正每次见到火旭,都会踩他一脚,被人踩多了,他就习惯了,明天秋试结束后,你重重的踩他,他怕是不会再有反抗的心气。” “多谢宫正大人极力成全铁某!”铁龙作礼道:“可是,明天秋试的时候······怕是不会平静。” “你担心什么?”眼中浮起一丝嘲讽的意味,时轴冷笑道:“除掉火珏,火氏便再也没人能坏你的好事。 风氏的风云素来是个木头人,根本不用理他!水氏两姐妹倒是硬茬,不过,有水氏庄园这个把柄可供拿捏,你何愁摆不平区区两个元师? 木华嘛,木氏族长、五氏盟副盟主,分量不轻,但此人无利不起早,惯于见风使舵,有宫正署乃至礼藩院罩着你,他哪有胆子对你使绊子?” “铁某有些担心格蕾·萝丝,怕到时候她会从中作梗。”铁龙垂首道。 “格蕾·萝丝?”时轴不以为然的笑笑,“都正司隶属于相府,宫正署隶属于礼藩院,这些年,国相莫斯可没少在礼藩院正卿大人那里栽跟头,他甚至有点怵正卿大人。 说到底,国相虽说位高权重,但在大帝陛下面前终究是个异姓人,而正卿大人与大帝陛下一样,都来自羲和皇族竹离部,血统纯正。 所以,对正卿大人默许之事,国相万万不敢明着搅和,他都如此,身为其属下的格蕾·萝丝自然要悠着点,岂会贸然伸头,给国相惹麻烦?” “宫正大人一席话,令铁某茅塞顿开!嘻嘻嘻······”铁龙连忙礼道,他一个劲的耸动面部肌肉,似想摆个讨好的笑容,耸了半天,依然未能如愿。 细长眼中陡然亮起异样的光彩,铁龙弯着腰,以无比期待的眼神,仰视着时轴,带着喘息声道: “既如此,宫正大人,干脆像除掉火珏那样,暗中做掉那小子,一了百了!” “不,不,不。”徐徐摇动着一根手指头,时轴笑道:“别以为都正司那帮巡察全是混吃等死的废物,这洛菲城但凡有一丁点血腥味冒出,他们都能立马嗅出。 死个火珏自然是没什么,都正司嗅到血腥味又能如何?帝国政要无人知道火珏其人,也不会对他的死活提起哪怕半分的兴趣。但火旭不一样! 十年前,如今的大帝陛下、皇后殿下曾与火锋有过交往,至于交情如何,不得而知,因为无人胆敢妄测帝心,咱们赌不起啊,也犯不着冒险! 可以除掉那小子,但前提是,想个周全的法子,选个远离洛菲城的地点,至少不能在那帮巡察的眼皮底下动手。” 打了鸡血似的,铁龙的眉毛一阵飞浪,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似在扩张。他猛的挺直身子,用略显颤抖的声音道:“铁某明白!” 第七章 渡气开灶 五氏盟元少院广场,暮色笼罩大地。 “火旭,如实告诉我,秋试之后,你愿意放弃那些不可能属于你的头衔,进入皇家商学院或文学院进学吗?” 格蕾·萝丝将火旭留在林荫道上,一脸慎重的询问道。 “这是尊驾第二次提及皇家商学院或文学院,盛情难却啊,我再不从命便是不识抬举了。哦,但愿尊驾的法子管用。” 右手习惯性的抚弄着纷披的柳条,火旭慢吞吞的道。 “怎么就成了我的法子?”片刻的愕然之后,格蕾·萝丝撇嘴道:“哼,你还有其它法子吗!” 她的视线掠向翠山方向,但见暮色下,无数白色、紫色、蓝色光影闪现于西方的低空中。 五名来历不明的飞越者,一道诡异的强光,给人迹罕至的翠山涂上了一抹神秘色彩,也唤醒了都城各宗门尚未淡去的记忆。 于是,都城强者纷纷赶往那里,一探究竟。 整个翠山都在躁动! “回去吧。” 随着这道叹息般的低语落下,格蕾·萝丝闪电般抬手,挥出一道蓝色光束,向留院值守的教习发出信号。 火旭快步离开林荫道,踏上广场与风飖会合。 三道身形从宿舍楼院墙内飞掠而出,落在离火旭、风飖两丈多远的地方。 当先那人身着元士黑袍,身材高挑,一头长发高绾,清丽的眼波在淡淡的暮色中浮动。 她是风飖的姐姐、元少院教习之一、九段元士风凌。 “飖儿、火旭,快回宿舍用膳。”望着远处格蕾·萝丝、狄雷的身影,风凌抬手施礼,然后神情略显紧张的吩咐道。 在风凌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名年近半百的白袍元师和一名与风凌年纪相仿、身姿挺拔的黑袍男子。 前者正是火旭此前提及的云教习,他是五氏盟元少院唯一的天圣强者,首席教习,二星元师,名叫云熙。 后者是另一名教习,九段元士山海。 二人都是奉格蕾·萝丝之命,从皇家武道府派来的,常年留宿于此。 “火旭,一年来,你的修炼都在原地踏步,还有心思到处闲逛?快回去!”目光瞬间锁定火旭,云熙有点怒其不争的道。 冲三位教习行罢礼,火旭、风飖双双飞身纵入院墙之内。 格蕾·萝丝招手示意狄雷近前,后者一溜烟小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司正大人要去翠山吗?” 含芒的眸光倏然掠向远空,格蕾·萝丝斩钉截铁的道:“不,速去鱼山!” ······ 隐在楼道黑暗的拐弯处,回看楼下无意跟来的姐姐一眼,风飖有点急不可耐的道: “五名违禁飞越者,五枚配饰,就这样离奇的对应上了,他们该不会是北征幸存者吧?都十年了,北征强者还会有人幸存至今?” 驻足,凝眸,火旭扶栏低语:“可以肯定的是,那五人并非外地强者,试想,都城八门从不设禁,行人出入自由,外地强者何必舍弃正道,而选择违禁飞越翠山,自找麻烦? 狄巡察说他们不是都城强者,此话也不容怀疑,至少,他们不是都城各宗门、官署现有名册上的强者。” “现有名册?啊,我明白了!” 被自己在楼道内弄出的大混声吓了一跳,风飖赶紧压低声音道:“帝国有一条沿袭数千年的古老制度,整个洛菲城唯有皇家武道府强者可从郊外飞越翠山,直达武道府,这是一条通往宫城的近道。 那五名元烈既不是外地强者,又不是现有名册上的都城强者,便只能是皇家武道府曾经的强者,因为十年前北征未归,所以他们的名字被皇家武道府从名册上删除。” 火旭无言点点头。 风飖一把拉住火旭的手,二人噔噔噔上了二楼,来到风飖的寝室门口。 拉住门把手,风飖幽幽柔柔看了火旭一会,轻声道:“你想念你的父母、伯父吗?” “不想!”沉沉的暮色中,响起火旭的一声低喃。 在风飖开门燃灯后,灯光映出眼底那分落寞的一刹那,他故作轻松的笑笑,自嘲道: “皇族早有定论,我一个微末少年,生存尚且不易,想那么多干嘛,能踩烂皇族的铁石意志? 更何况,可以想象,十年前的北征何其惨烈,那些实力低微的元士大概率会沦为炮灰,而那些顶尖强者要拼到最后,天塌下来了也要出手擎天,幸存下来的希望非常渺茫。 遗憾的是,我的父母便是实力最低微的元士,我的伯父便是实力最顶尖的九星元宰! 或许,只有元烈、元爵之类既不冒尖、又不殿尾的普通强者才最有希望活下来吧。” 火旭以略显淡漠的语气,揭开了一个非常残酷的事实,风飖听得入神,久久沉浸在这番话所传递的复杂情绪里,忽然眸光一凛,咬牙道: “简直是欲盖弥彰!如今的皇族被竹离部把持,污浊不堪!” 心头一震,火旭瞬间回神,品味着风飖直指羲和皇族竹离部的深深恨意,活跃的思维却被他强行冻结。 不是没有怀疑过风飖的身份,但他从来都不愿意就此深想,担心窥破那层秘密显得太过唐突,因为,秘密之后未必总藏着惊喜。 风飖摘下面罩,随手扔在床上。 顿时,星辉闪耀,月华浮动,满室灯光为之黯淡。 顾盼生辉的眼眸,细长如黛的双眉,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唇瓣,纯净无暇的脸,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副动人心魄的如花人面。 她一甩螓首,墨染般的秀发飘飘荡荡,片刻后朝肩头滑落,深谷幽兰般的暗香中,似有缥缈如幻的云影垂下。 “小旭哥哥,你可以从火盟主留给火氏的巨额财富中,动用一些宝物,或许还来得及赶在年满十六岁之前晋为元士,不必急于认命。” 坐在床沿上,风飖若有所思的道。 火旭微微侧身,怔在灯下。 孤独的人都拥有一片心灵原野,而火氏墨山秘库便是他心灵原野的某处外标,守望着它,火旭总能触摸到远方亲人的灵魂。 曾几何时,连续两个夜晚,他远远看着一帮人悄悄溜进火氏墨山秘库,将伯父留下的海量财富搬运一空。 打开秘库之门的自然是自家那个窝囊的代族长,带队洗劫的,不是别人,却是火旭白天所见的时轴与铁龙! 从近乎冥想的状态中醒神,火旭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道:“飖儿,别为我担心,你离突破还差最后一步,大概是因为体内气灶还没有完全打开的缘故,来,我可以帮你。” “真的?”愣了片刻,风飖嫣然一笑,很快恢复了清纯的少女模样,垂下头,略显羞怯的问道:“听说渡气开灶时,需要解开······袍服,是么?” “嗯。”火旭略显迟疑的点点头。 没有抗拒,没有明显的扭捏,只是稍加犹豫,风飖便转过身,背对火旭解袍,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红云。 袍服缓缓滑落,露出粉颈之下大片洁白的肌肤,如凝脂一般······ 此生头一次面对女性裸露的身体,还是面对一名绝美少女的身体,火旭未免有些意乱神迷,一咬牙,他终于压住内心的荡动,伸出右手抵住风飖光滑如玉的后背。 由外人摧开修炼者体内气灶,此方法是为数极少的开灶师的专业活,在羲和星球上并不常见,羲和人称之为“渡气开灶”。 若在上一世,火旭挥手之间即能让一名修炼者气灶尽开,今生他只知其法,元力却显得太弱,否则就没有必要让风飖解袍。 而要让风飖体内九个气灶开放到最理想状态,凭他现有的元力强度,这并非易事。 风飖双手结印,元神力量沉入气田,体内气旋开始旋转,略微加速后便膨胀开来,高频冲击那九个气灶。 火旭摧动自身元力源源不断输入风飖体内的气田,元神模糊感知到气田周遭九个气灶的开放状态明显优于他自己。 他的级别低于风飖,连续尝试十余次后,输出的元力这才绕开飞转的气旋,顺利抵近她的第一个气灶附近。 凝成一线的气缕猛冲过去,气灶一阵震颤,然后像花瓣那样向外徐徐翻转。 这是一场长达一个时辰的消耗战,火旭几乎是在透支自己的能量,等完事后,数个时辰之内,他的元力根本无法恢复到巅峰状态······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风飖体内的九个气灶依次绽开,像九朵盛放的花朵。 “完美!” 心底暗赞一声,近乎虚脱的火旭收手,顺势抹去满脸的汗珠,张开泛白的嘴唇,低声道:“好了。” 徐徐张目,收起结印的双手,风飖拉上袍服,扣好,驱动元神力量内视,发觉那九个气灶绽放如花,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紧接着,气田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感。 “突破了!”风飖一脸兴奋的赞道:“小旭哥哥,你真厉害!”旋即眉头微蹙,不解的道:“有这本事,你何不帮帮自己?” 转身背对风飖,火旭暗自苦笑。 他帮得了风飖,却帮不了自己,若非预感到明天将会沉入人生的谷底,他断然不会过早显露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 “尽快强大起来,飖儿!我走了,晚安。” 拿起桌上的一个食盒,火旭挺着疲乏的身子,强颜笑道。 第八章 家门不幸 鱼山,夜幕下的古老栈道。 “尽管遍体染血,但依然可以看出,这是一件崭新的白袍,火珏显然是刚刚突破成功刚出关便遭不测。 十年了,这是火氏新涌现的第一个天圣强者,也是十年来整个五氏盟唯一一位新晋的元师,可惜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陨落了。” 现场有五名整齐站立的巡察,其中一人手持紫晶灯,将此截栈道照得一片通明。灯光下,蹲着的格蕾·萝丝从死者衣领处抽离纤手,望着那个幽暗的山洞兀自叹息道。 起身后,星目如电一转,她盯着稍远处那名二十岁左右的年青元士,一眼看清他黑袍胸口处的三道红杠,冷不丁的道: “你的元晶镯空间里应该藏有一柄羲和剑吧?哦,三段元士,你叫······” “在下名叫······铁枭,不······不······我碰巧路过此地,没······没杀人!”名叫铁枭的年青元士腮帮子都在颤抖,极度惶恐之下,竟磕巴半天才说完寥寥数语。 沉吟片刻,格蕾·萝丝转视静立一旁的那名秃顶元士,目含深意的道:“我见过你,你叫铁鹰,九段元士。想必你的元晶镯空间内也有一柄羲和剑。 两柄羲和剑,两道贯体剑伤,好巧!” 名叫铁鹰的秃顶元士满不在乎的扭扭脖子,说话时,声音显得极为粗砺:“萝丝参事这是何意?火珏已是元师,莫说两名元士,就算三名九段元士联手,也没法伤他性命!” “说得好!”格蕾·萝丝拍手,旋即冷笑道:“不妨做个假设,如果有天圣强者参战,譬如有一名一星元爵在此控场,那么,无需元爵强者出手,仅凭两名元士便能轻而易举的击杀那名一星元师。不是吗?” “啊!”一听这话,铁枭顿时吓得双腿打颤,面无血色。 “你个没用的废物!”一掌将铁枭推开,铁鹰直视格蕾·萝丝,扬起下巴道:“就算火珏死于我俩剑下,又当如何? 大帝陛下曾颁下敕令,五氏盟享有豁免权,盟内刑案皆有本盟自行审结,都正司无权过问!” 怒火在眸中延烧不熄,格蕾·萝丝竟是久久作声不得。 闭目凝立良久,格蕾·萝丝缓下语气道:“狄雷,速将火珏的遗骸带回都正司,小心存放。” “属下遵命!”狄雷领命道。 “且慢!”挠挠“寸草不生”的秃头,铁鹰绷着脸道:“萝丝参事,火珏是五氏盟的人,他的遗骸于情于理都该由五氏盟处置。” “这事没得商量!”格蕾·萝丝断然道:“既然你二人与火珏之死无关,肇事者便极有可能是盟外之人,所以,此案超出了盟内刑案范畴,理应由都正司全权侦办。 火珏毕竟是五氏盟寥寥几名强者之一,你们回去后别忘了沐浴、更衣、焚香,沉痛哀悼一番,免得半夜被噩梦惊醒。 还有,请转告铁代盟主,让他放心,宫正署将秉公侦办此案,但愿肇事元凶就此收手,别让下一个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告辞!” 不服气的扭扭脖子,嘟囔着勉强行罢礼,铁鹰架起惊魂未定的铁枭,几番起纵后,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徐徐打量那道如刀切般陡峭的岩壁,视线在一处微小的裂缝处停留片刻,格蕾·萝丝飞快扭头看向飞瀑,低声问道:“骆逸呢?” 那名掌灯的巡察礼道:“司正大人,属下一行四人追着骆逸的行踪而来,只看见铁鹰、铁枭二人在此,却没见骆逸的影子。” 抬头仰望夜空,格蕾·萝丝似在向天倾诉:“宫正署的人涉案,连相府也会忌惮三分,看来,此案只能交给苍天审结了!” ······ 清晨,元少院修炼室。 结束晨间修炼,火旭沐浴,换一身干净的咖啡色袍服,习惯性的照照镜子,然后出门。 按下按钮,他扶着石质门框,透过缓缓移开的元晶门,但见偌大的院落里空无一人。 “唉!” 眼底浮起淡淡的疑云,火旭怅然若失的轻叹一声。 每逢一年四季的院试日,总会有一个人在这个时辰准时出现于这间修炼室的门外,过问火旭的修炼进度。 数年来风雨无阻。 那人名叫火珏,火旭的某位远房堂兄。 在火氏一族,火旭这一辈人中,年龄最长的当数火珏,三十多岁的年纪,是火氏极有希望晋为天圣强者的九段元士。 他还是火氏衣坊北坊主。 “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火珏大哥不来也好,否则,以他的耿直性格,一旦当场与别人发生冲突,很容易给他埋下祸根。” 怀着三分失落,七分欣慰,火旭自言自语道。 凝眸想了想,火旭转身返回室内。 这里除修炼密室外,还有一处简易起居室,一间小盥洗室,若提前备足食物,修炼者可在此闭门修炼很长一段时间。 步入起居室,从壁柜内翻出一片玉牒,其上刻印着《五氏盟物语》。 两年前,火珏将此牒交给火旭,意在让这位候任盟主尽早谙熟盟内事务。 火旭经常翻看此牒,对五氏盟的前世今生早已了然于胸。 十年前,为了协同皇家武道府远征割据一方的北海郡,都城的火氏、铁氏、木氏、风氏、水氏五大家族结成联盟。 彼时的五氏盟,位列天圣七阶的强者达四百余人之多,另有元士近千人,声势之显赫,甚至一度盖过了皇家武道府,其实力远非天下其它宗门可比。 现在的五氏盟风光不再,仅有天圣强者七人、元士数十人,实力远逊于都城其他几个大的宗门。 盟内五氏中,论实力首推铁氏,铁氏拥有一名元烈强者、两名元师,另有元士二十多人;其次是木氏,一名元烈强者、一名元师,同样拥有二十多名元士。 所以,十年来,五氏盟的掌控权渐渐落于铁氏、木氏之手。 唯一有望与铁氏、木氏抗衡的家族是水氏,因为他们拥有两名女性巅峰元师,二人一旦晋入元烈行列,五氏盟的格局势必为之一新。 火氏、风氏实力最渣,两族都无天圣强者,各自靠三名高段元士撑门面,近年来根本没被铁氏、木氏正眼瞧过一次······ 火旭挥动手掌,点点光斑自掌上泛起,片刻后凝成如岚青光。 青光覆住玉牒,他的元神力量也沉入牒内,其上的信息被徐徐抹去。 随手扔下空牒,就像抹去了一段痛苦的记忆,扔掉了一件沉重的包袱那样,他一身轻松的快步走出修炼室。 火旭刚想深吸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却一眼瞥见甬道那边现出两道熟悉的身形。 他极力舒展面部肌肉,生生摁熄心底骤然升起的一股莫名邪火。 来者一人年老一人年轻,是火氏另外两名元士。 老者年近六十,名叫火璟,火氏代族长,九段元士。此人身材偏瘦,目光飘忽不定,仿佛周遭的一切物象都不存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他提起兴趣。 年青男子名叫火捻,是一名七段元士,五氏盟元少院教习之一,二十大几的年纪,生得粗壮,大眼、剑眉,很认真的望着火旭,表情倒是不失和善。 “火旭,代族长·····哦,璟伯父看你来了。” 火捻冲火旭笑笑,转对老者道:“璟伯父,现在的五氏盟元少院,火氏学员数量少得可怜,仅有十三人,而且,天赋大多不高,唯有小旭、火芙能与铁氏、木氏的顶尖学员相媲美。 只是,小旭近来修炼不太······顺利。” “璟伯父早上好。”虽然经常领略到火璟不加掩饰的深深恶意,但此刻火旭仍不失礼敬的道。 “五哥好。”火旭转对火捻打招呼,后者在火氏本辈人中排行老五。 “咳,火氏元少学员多达十三人,就族中这点财力,已经是勉为其难了。你看看水氏,元少学员才六人,且天赋极低,据说级别最高的才元少五级。 而风氏嘛,哼,人数更少,区区三人而已!” 老者摆摆手,很不耐烦的样子,看都没看火旭,转身便朝来时的过道回走,嘴上抱怨道: “火捻贤侄,你不能总把心思放在元少院,有空多去衣庄帮帮忙,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不比以前!” 火捻拍拍火旭的肩膀,无奈的笑笑,然后快步追上匆匆离去的火璟,唯唯诺诺的道:“愿听璟伯父吩咐。” 走到甬道尽头,老者忽然驻足,转过身来,直到这时才远远扫了火旭一眼,目中却满是深不见底的冷漠,连语气都不带一丁点热度: “烂泥扶不上墙!我怎能放心把火氏的未来托付给你这个废物?从下个月起,火氏每个学员的生活费减半!” 在火捻的陪同下,代族长火璟扬长而去,火旭心中却憋着一口恶气,本能的掏出银符看了看,郁闷的摇摇头。 以往火氏元少学员每人每月可得到二十枚银币的生活费,火旭省吃俭用,积攒了近三百银币,手头上倒是没紧巴过。可今后生活费减半,他铁定要啃老本了。 羲和帝国的货币制度是银币本位制,每枚银币重五十克,购买力非常惊人,所以,为了避免交易上出现找零的麻烦,过去曾铸有辅币。 不过,大约三十年前皇家铸币局发明了银符,一种类似于智能卡的紫色卡片,交易时,读卡器会从卡片余额中自动扣减持卡人必须支付的银币数额,包括零头数。 如此一来,辅币失去了辅助交易功能,便渐渐退出了流通。 火旭几天前刚刚查询过,银符上的余额为299·999枚银币,当时看着小数点之后的那三个尾数,曾怀疑自己无意间买过针头等微不足道的小物件。 压下心头的憋屈,火旭阔步走向广场。 第九章 你好优秀噢 秋试即将开场,全院两百五十六名学员早已排好队列,等候着以抽签方式决定出场次序,然后分成百余班,每两人一班,依次上场接受测试。 两尊足有五层楼高的巨大元鼎矗立在元晶台左右两侧,黑色元鼎透着深渊般的无尽黑暗与冷漠,而元鼎表体上那些游丝般的花纹,又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极其迷幻。 正是这些冷色系的迷幻元鼎,一次次成就了羲和帝国无数天才少年的狂热梦想,也一次次铭下了更多平庸少年的苦涩人生。 元晶台正中部位设有六张软椅,格蕾·萝丝居中而坐,她的左侧依次是五氏盟代盟主、铁氏族长铁龙,以及火氏代族长火璟;右侧依次是五氏盟副盟主、木氏族长木华,及风氏族长风云。 另有一张软椅却是空着。 水氏族长水之芷没来,其妹妹水之湄刚刚在台下与格蕾·萝丝打过招呼,转眼便失了踪影。 “木头人”风云名不虚传,他虚望远空,面无表情,久久呆坐不语。 木华正与格蕾·萝丝小声攀谈。 火璟端着一张浮夸的“菊花脸”,以混杂着嘿笑、痰音的语气,凑近铁龙耳边低语,铁龙却是一脸的冷淡。 瞟一眼格蕾·萝丝,铁龙耸耸眉头,堪堪端出一副戚容,以元力传声道:“萝丝参事,得知火珏于昨日遇难,铁某深感痛心。 今早时宫正亲口告知铁某,说宫正署已获悉击杀火珏的嫌疑人线索,并将此事禀告给了礼藩院正卿大人,正卿大人下令宫正署全力搜捕真凶,掘地三尺也要将其缉拿归案!” 正对着木华的那颗螓首缓缓扭动,然后顿住,足足静默两息时间,格蕾·萝丝才回以传声:“但愿火珏一人之死能换来真凶收手!” “嘻嘻嘻······” 低笑声中,铁龙蓦然发现,自己竟能正常发笑了,这分心念让他的笑容骤然僵住,视线下意识的掠向排在台下前列的火旭,目中却是精光一闪。 冷着脸,格蕾·萝丝用力挥手。 首席教习云熙见状,当即高声道:“抽取序牌!” 火旭抢先一步,奔至元晶箱前按下开关,一块比拇指头稍大的木牌自孔口弹出,他接住一看,哇靠,二百五十六号,最后一个上场!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明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倾注了一腔热血的梦想,还要在失去之前忍受漫长的煎熬。 摇着头,火旭朝场外走去。 “火旭!” 随着一道稍显稚嫩的叫声响起,三男三女六名学员像六只跳跃的袋鼠,齐齐飞纵而来,落地后迅速躲到火旭身后。 是水氏学员,他们年龄小,级别低,算是元少院中的六只菜鸟。 他们的名字有点意思,女的叫水兰、水莲、水蓼,男的叫水鹂、水鹭、水鹳。 为了替这三朵娇小的水中花、三只脆弱的水上鸟出头,火旭曾多次与院中霸王级别的少年竞斗。 碰见火旭扭头后视的眼神,年龄最小的水鹂连忙道:“木森欺负我们!”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张开双臂,像一只巨鹰那样从低空中跳落下来,狠厉的目光扫向水氏学员,最后定在火旭脸上。 火旭当然熟悉那张不怎么好看的大脸盘. 那高大少年正是木华的次子,八级元少木森。 按格蕾·萝丝的说法,今天木森将会升为九级元少。 火旭目光淡定,唇角没有弯出危险的弧度,他甚至摊摊双手,摆了个罕见的“无意竞斗”手势。 可木森还是下意识的抬手摸向鼻翼伤疤处,那是以往与火旭竞斗时,火旭留给他的“礼物”。 “等着!” 向水氏学员扔下这句重话,木森飞纵离去。 “你们这些水氏傻帽,所托非人啊,过了今天,看往后还有谁罩着你们,哼,自求多福吧!” 这道嘲讽声来自场外柳荫下,那里,另一名高大少年单手负后,迎风而立。 他漆眸玉面,身形俊逸,乍看上去像个腹有诗书的翩翩公子,只是眼底的那分恶毒给人以深深的违和感。 火旭淡淡看了那人一眼,是铁山,铁龙的独子,今天也将升为九级元少。 赶在一脸懵逼的水氏学员醒神前,火旭默默离去。 “火旭,每月的生活费减半,这日子还怎么过!” 一道饱蘸怒意的女声,很熟悉的女声,倏然钻入耳朵,火旭顿感脑仁疼。 他不禁斜眼看看天边的晨阳,怀疑今天是个天定的倒霉日子。 回首时,远房堂妹火芙已近在眼前。 她微屈着一条大长腿,手抚白皙的脸颊,嘴上在与火旭说话,眼睛的关注对象却是远处的铁山。 铁山偶尔扭过头来看火旭,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长腿高妹,火芙眼中立马有了热烈的响应,那片刻间的炽烈,如火苗腾的窜了一下。 可是,她的语气冷意十足,大有责怪火旭惹恼代族长,代族长一气之下,让火氏所有学员陪火旭一道受罚之意。 火旭有点怀疑人生,原来一个人所流露的情绪可以如此分裂,看铁山时,火芙像个痴情少女;与堂兄说话时,又形同仇雠。 “用度被减,天知道是何缘故,你不妨过去问问那个可敬的代族长,一问便知!” 话一出口,火旭自己也吃了一惊,此时此刻,他本不该、不配语带怨气。 一头钻入柳林,折一根柳条放入口中,咀嚼,火旭只想走向柳林更深处。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火旭猛的驻足转身,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 纤纤玉臂双拨柳枝,如帘的垂丝豁然中开,露出水之湄生动至极的笑颜。 年近三十的水之湄素颜出镜,秀发高绾,束成古式发髻,此刻修眉舒展,脸上笑出了花。 她身着白色元师袍服,胸口处缀有九颗红色三芒星。 “顽皮的少年,快一年没见面了,是否还记得往日里水姑姑对你的诸般好。” 头皮发紧的火旭缓步后退,磕磕巴巴的道:“我不顽皮啊······哦,记得,记得,有一次你把一粒怪味豆塞进我嘴里,于是,我足足两天没有下床; 还有一次,你挥手卷枝为茧,而我······竟成了蚕蛹,在茧中小住一晚,不过······那是我十几年来最有感觉的一次夜宿······” 在他的记忆中,水之湄是个非常难缠的女人,在她面前,无论是奇言妙语,还是花言巧语,都不管用,能动手时她绝不废话。 被她缠住的后果是:痛,并快乐着! 只是······那分痛令他无法消受。 “咯咯咯······没忘便好,你不觉得,自己每次升级都得益于水姑姑别出心裁的花式折腾么?看看,才一年不见,你便裹足不前了,修炼成绩落在铁氏、木氏那些平庸少年之后,这可不行啊。 今天水姑姑得想个有趣的法子折腾一番,让你好好享受享受。”水之湄缓步前行,笑靥如花的道。 “不······今天是秋试日,我即将上场接受测试,没时间消受你的美意,告辞。”火旭倒吸一口冷气,说罢此话,急匆匆的纵身逃向林外。 身体已纵至空中最高点,将要呈抛物线下落时,一道绵软厚实的能量光束迅猛撞来,于是,火旭的身体像装了第二级火箭似的,再次往上蹿升,片刻后升至可俯视广袤大地的高度。 “哇,跳这么高,你好优秀噢!”少年坠落时,水之湄大笑道,随即单手挥出,一道白色光团托住他的身体缓缓降落。 堪堪站稳身子,火旭惊魂甫定,沮丧的道:“水姑姑,今天真没心思折腾,你放过我吧。” 恰在此时,火捻一头钻进柳林,瞧见水之湄,怔了怔,旋即朝她施礼,然后一把拽住火旭的手臂,吩咐道:“快回去候着,别贪玩误了正事。” 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水之湄微微蹙眉,有些恍惚的轻咬红唇道:“难道不相信我能帮他?” 第十章 残酷的现实(一) “水蓼,元少六级!水兰,元少五级!” 高台之上,来自铁氏的女教习,七段元士铁芯莲扫视左右两鼎,看清元鼎上青色光点停留的位置后,语气冷淡的报出测试结果。 元少五级、元少六级,这样的秋试成绩太过稀松平常,所以,除了本族的同伴,那两位刚刚接受测试、年方十四的水氏少女没能引来台上台下其他任何人关注的目光。 叽叽喳喳的闲聊声仍塞满整个广场。 火旭站在人堆之外,倚树闲望天空,心中暗道一声祝贺。 水氏学员年龄偏小,测试成绩又在稳步提升,这两点合在一起,意味着他们仍是水氏的希望之光。 水蓼、水兰击掌相庆,庆贺她们升级成功,然后高高兴兴的走下台去,接受水氏同伴的祝贺。 “火芙、风飖登台接受测试!” 来自木氏的男教习、九段元士木枋笔直的立在元鼎侧前方,朗声发出号令。 听见木枋叫出风飖的名字,火旭挤进人丛,踮起脚远望风飖此前所在的地方,随即怔了怔,转身重新回到广场外的柳荫下。 全院七名教习中,此刻竟有三人分站于隐秘处,离风飖很近。风凌,山海,加上来自皇家武道府的另一名九段元士竹喧,三人三双目光齐送风飖登台。 蒙面的风飖现身后,没能在全场少男少女心中激起一丝丝波澜,大家像往常那样无视她的存在,而把目光投向款款登台的长腿妹火芙。 盯着袅袅婷婷越走越近的火芙,铁芯莲眼底泛起深不见底的冷意。 无所畏惧的直视铁芯莲,火芙骄傲的扬起下巴,然后非常自然的转身,在高矗的元鼎前驻足。 “火芙······倒是有一身傲骨。”目睹这一幕,远处的火旭暗道。 火芙、风飖分站于两尊元鼎前,稍加迟疑,二人同时挥手按住元鼎前端凸起的玉盘。 鼎身上青光乍现,光点一路向上攀升。 两道光点相继定格,铁芯莲讶异的左顾右盼看了许久,最后带着一分酸味冷冷的道:“火芙,元少九级!风飖,元少九级!” 广场上的私语声终于消停下来,代之以零星掌声。 洛菲城的各大宗门,每年的春试、夏试、秋试、冬试中,都会有若干元少学员晋为元士,其中偶有年不足十五即晋为元士的天才少年。 对他们而言,九级元少的水平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但在五氏盟,对现场学员而言,元少九级的测试成绩堪称优异,优异得令人羡慕嫉妒。 台上的铁龙脸色一沉,冲火璟冷哼一声,后者立马陪上笑脸,把腰弯成虾米状。 格蕾·萝丝一直埋头翻看着文稿,忽然抬起头,敛去眼中的那分讶异,貌似不经意的扫风飖一眼,心内大感震惊。 她没法不吃惊。 昨天风飖的实力距元少九级还差最后一步,虽说只是一步,但修炼者十天之内很难将它走完。 可仅仅过了一夜,风飖居然奇迹般的升级成功! 格蕾·萝丝再次低头,佯装翻阅文稿,暗中驱动元神力量追上风飖的背影,神识透入其气田。 “啊,玖珑气灶!”她差点惊叫出声。 风飖气田之上九灶尽开,开放状态没半点瑕疵,非常完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玖珑气灶”。 在羲和帝国,拥有“玖珑气灶”的修炼者绝对是千年难出一人! 所谓的“渡气开灶”,只能让被渡者打开幽闭的气灶,却无法成就“玖珑气灶”。 换句话说,“玖珑气灶”都是天生的。 昨天的风飖只是个天赋中等偏上的少女,气灶开放状态与其他同级少男少女并没有大的区别,不料一夕之间,她的气灶形态骤变,居然突变成了举世仅有的“玖珑气灶”。 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预料的是,拥有了“玖珑气灶”,风飖由元少九级学员晋为元士,耗时绝对不会超过五天,此后的修炼生涯更是一路高歌猛进,年满二十岁前极有可能成为举世仅有的超低龄元宰强者。 “玖珑气灶,如此异禀若让别人察觉,必将震动整个羲和星球啊!” 一念及此,格蕾·萝丝以文稿遮面,悄悄给场边的山海递个眼色。 山海会意的颌首,走到风凌身边耳语一番,风凌立马转身钻入人丛,截住正想前去与火旭会合的风飖,不由分说的将她硬拽至场外那个有柳林遮掩,人影寥落的老地方。 “恭喜你,风飖妹妹,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将会一路开挂!”场外的火旭暗道。 不知不觉间,秋试已进入尾声。 “铁山,元少九级!木森······咳,也是元少九级。” 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本族顶尖少年,而且他的临场表现堪称惊艳,铁芯莲脸上顿时笑出了花,几乎是嘶喊着报出铁山的秋试成绩,然后顿了顿,柳眉微蹙,不咸不淡的报出木森的成绩。 阴着脸的铁龙终于舒展双眉,重拾好心情,隔座与木华相视一笑。 居中而坐的格蕾·萝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哗!” 铁氏、木氏学员报以热烈的掌声。 “耶!”走下高台后,铁山、木森面对面双双跃起击掌相庆,一脸兴奋之态,不约而同的扭头搜寻火旭的身影,目中露出明显的挑衅意味。 “火旭、火彤登台接受测试!” 如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木枋刚刚发出口令,喧嚣声便骤然消尽,全场陷入沉寂。 少男少女们无不扭头张望,发现火旭的所在后,挡道者自动移步,让出一条通道。 格蕾·萝丝的同情,铁龙的阴冷,木华的意味深沉,火璟的厌弃,都随着他们的视线同时掠向远处孤零零的火旭。 “木头人”风云已不知所踪。 几乎所有的元少学员都以或关切或钦佩的眼神目视火旭,铁山、木森除外。 铁山、木森这两个过去总被火旭强压一头,且接连在竞斗中败给火旭的高大少年,刚刚完成了一次令他们极度亢奋的冲顶,此刻仍呆在一起,享受着那分亢奋。 二人微张着嘴,直视火旭,亦喜亦忧的复杂表情定格在那两张近乎僵化的脸上。 柳林深处人影浮动,杂乱而细微的窸窣声响起。 火旭似乎没把注意力放在秋试上,木枋放出号令后,他仍有闲心旁顾柳林,依稀看清林深处现出数十道白袍、紫袍、蓝袍人影,凭着那些不太陌生的面孔,他甚至还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必是洛菲城各宗门长老、护法之类的次级角色,昨夜在翠山没瞧出任何端倪,因心系北征往事,今早跟踪格蕾·萝丝而来,隐伏于林深处,想寻机从格蕾·萝丝那里套套口风,此刻听说火锋的侄儿即将登台接受测试,他们便忍不住凑近瞧个热闹。” 迅速确认了这一点,火旭心底竟莫名的横生出某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浑劲。 元晶台那边却是另一番情景,原本负责维持秩序的火捻急匆匆跑到巨鼎前,冲铁芯莲笑笑,表示他也想亲眼看看接下来的秋试结果。 铁芯莲没有理会火捻,而是朝远处的火旭投以耐人寻味的眼神。 迎着她近乎幸灾乐祸的目光,沿着那条人缝中的狭长通道,火旭缓步走向高台,面无表情,心中难言淡定。 本身仅具元少七级的实力,此事板上钉钉,测试完毕之后,结果让期待者失望,让等着看笑话的人出言嘲讽,极尽羞辱之能事,对这样的处境,他已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 唯一令他忐忑不安的是,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会否见好就收。 在众人无言的目送下,火旭登上高台,与堂弟火彤会合,无视后者讨好的表情,径直走到巨鼎前站定,挥掌按住玉盘。 无数双近乎凝固的目光随元鼎上的光点齐齐往上移动。 “啊!” 就在同一个瞬间,数百张嘴齐齐惊叫,汇成极为短促的一声厉啸,啸声响彻广场。 而最先瞧见测试结果的铁芯莲激动得唇瓣翕动,眼中浮出两抹兴奋的光芒。 第十一章 残酷的现实(二) “咯咯咯······我的火捻大哥哥哟,奇迹并没有发生,你自己睁大眼睛瞧仔细喽!” 直接忽略右边的火彤,瞥见左边巨鼎上的光点牢牢定格在第七格上,铁芯莲娇滴滴的道。随着好一阵畅笑,傲人的双峰隔着黑袍一耸一耸的,辣得一旁的木枋直揉眼睛。 “火彤,元少二级?”火捻一脸便秘相的报出一人的成绩,心中滚过一万头神兽,难受得腮帮子都在颤抖,然后揉揉眼睛,飞快扭头转视左边那尊巨鼎,旋即目光一滞,一抹期待瞬间僵在脸上······ 他的嘴巴张得极大,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火旭······元少七级!”火捻的喉结滚动着,挣扎许久,仍难掩一脸的难以置信,后背微屈,整个人一下子变矮了半截。 “火捻,你的眼睛没看花吧?”铁芯莲奚落道。 火捻顿时涨红了脸,不无尴尬的退至台边。 见身材粗壮的火氏五哥被同为七段元士的铁芯莲欺负得没有脾气,火旭暗暗叹了口气。 台下的少男少女和柳林边缘地带的各宗门长老、护法大多定在原地长时间发愣,只有木森、铁山两人例外。 木森狂舞双手,五官因过于兴奋而有些变形。铁山则长久的呲着牙咧着嘴,微微鼓凸的眼球亮光闪闪,似在经历一次令他极度亢奋的高潮。 “原以为昔日一骑绝尘的火旭在憋大招,秋试之后,他会重回元少院首席学员的宝座,没想到这院中翘楚真的易主了,一切已成定局。” 随着木氏一位女学员的议论声落下,人们终于相信了眼睛看见的事实。 “呼!” 轻细的破风声中,一道白色人影从元晶台右侧掠上高台。 来者五十开外的年纪,体态臃肿,吊着一对青眼泡,那身元师白袍套在他身上,被鼓凸的肚子、屁股撑得前凸后翘,简直不要太滑稽。 众人一眼便瞧出,此人名叫铁虎,铁龙的亲大哥,三年前便是五星元师,因急于升级突破,强行服用大量丹药,遭药力反噬,竟直接降为一星元师。 瞧见铁虎,台下那些女生纷纷躲到男生身后,因为,铁虎有一个至死不改的恶习,一见女人就来精神,那双吊泡的眼睛很喜欢往女人身上瞟,而且总定在别人的关键部位肆意搜刮。 就连台上的格蕾·萝丝,也迅速调整坐姿,厌恶的别过脸去。 “火旭,你身为火盟主的侄儿,候任的盟主和火氏族长,今天秋试成绩居然如此不堪,还有何面目面对当初推举你的五氏长者!”铁虎挺着大肚,率先发难道。 “铁兄此言差矣,哪来的候任盟主?火氏和铁盟主不惜投入大量资源,一心想培养火旭成材,不料此子生性顽劣,烂泥扶不上墙,枉顾五氏长者的一片苦心,如今沦落至此,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他已失去继位资格!” 火璟拼命掩饰眉眼间的喜色,起身指着火旭痛斥道,言毕用凌厉的眼神逼迫火捻下台。 预想中的嘲讽、羞辱如期而至,只是,令火旭始料未及的是,率先对他落井下石的人竟是火璟! 火旭并非懵懂少年,三世为人,他曾无数次洞悉阴险狡诈的人心,对火璟今天落井下石的举动早有预判,却没想到,堂堂火氏当家人,竟会如此急不可耐的站出来替铁龙铺路。 摁熄心头骤燃的怒火,火旭平静的侧过头,两道明净的眸光越过台下乌泱泱的人头,投向广场外如烟的柳林。 场上少男少女们相继停止耳语,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早淡忘了火旭非同一般的身份。 数年来,别说盟内强者、元士,就是他们这些元少学员,又有谁像对待候任族长、盟主 那样,给过火旭应有的敬重? 火氏、五氏盟投在火旭身上的修炼资源比其他学员都少,何人何时给过他特殊关照? 想到这些,多数学员都在茫然失神,不明白身份明明很特别的火旭为何会遭此轻慢。 双手把住座椅扶手,木华坐直身子,自言自语似的小声道:“失去继位资格?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吧?秋试之后还有冬试,冬试的时候,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奇迹?”铁龙离座,斜睨木华,貌似极为痛心的道:“没机会了!依照《羲和帝国天圣条例》,元少学员年满十六岁后,若无九级实力,便无缘参见下一次测试。 唉,火旭贤侄恰好在冬试前年满十六,而他现在仅具元少七级的实力,按例不能参加冬试。我铁某也是有心无力啊!” 点点头,木华咧嘴笑笑,略显无奈的道:“也是,羲和律度森严如山,无人能够破例。不过,咱们五氏盟能否找个其它法子,尽力帮帮火旭,毕竟他是候任盟主,也不能听任他自动失去继位资格呀。” 远在柳林边缘地带的各宗门强者从错愕中相继醒神,先是窃窃私语,然后结伴涌上广场。 一见台下突然多了数十名强者,铁龙面色一震,目光滞住。 原定的剧本是五氏盟自己关起门来唱戏,现场顶多只有格蕾·萝丝一个外人,全程实难生出变数。 可眼下来了一大群长着火眼金睛、生着伶牙俐齿的看客,任铁龙再有底气,要把戏唱好,也得拿出放在各宗门都算首屈一指的演技来。 这······好难啊! “得罪了。诸位都是洛菲城各宗门的长老、护法,能来五氏盟,实乃敝盟的荣幸,敝盟本该隆礼相待才是。可是不巧,今天敝盟正在商议要事,还请诸位回避,改日敝盟必诚邀诸位前来做客,届时自有盛宴款待。” 铁龙硬着头皮作礼道。 “抱歉,铁代盟主,我们此来与贵盟无关,只想借贵盟的宝地,见见尊敬的萝丝参事。昨天翠山出了大事,可萝丝参事一直未去现场,这让都城各宗门好生疑惑,故而前来问个明白。” 说这话的是一个紫袍中年男子,袍服胸口处缀有三颗四芒星。格蕾·萝丝自然知道此人名叫嵇略,北溟宗护法。 而北溟宗是都城最大的宗门。 格蕾·萝丝非常平静,就像这群不速之客都是她见惯了的巡察似的。 “奉劝诸位,莫提翠山之事,也不可妄加猜测,乱说乱猜于各宗门无益。”她端视着自己纤细的右手手指,不咸不淡的道。 “嘿嘿嘿······好吧,先不提翠山之事。虽说各宗门无意掺和五氏盟的家事,但既然看见了,听见了,我等也不便装聋作哑。” 嵇略话锋一转,视线也随之移至铁龙脸上。 他是三星元烈,实力高出铁龙、木华二人一级,却没有在五氏盟的地盘上托大。 弯下微胖的腰背,嵇略作礼道:“铁代盟主,三年前都城盛传火盟主的侄儿火旭天赋过人,谁知今日的秋试竟是这般结果,莫非这里面另有隐情······” “我五氏盟的家事何时轮到外人胡乱揣测了!”铁龙生生打断了嵇略的话,环顾台下数十名强者,沉声道:“今天是羲和帝国法定秋试日,诸位不去关心本宗门少年,却跑到五氏盟指手画脚,何意啊!” 北溟宗是洛菲城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可无奈五氏盟有宫正署撑腰,嵇略不敢硬怼铁龙,当即垂下眼皮,尬笑着直晃脑袋。 与嵇略比肩而立的是南暄门中年护法边城,也是一名三星元烈。身材颀长的边城眼中浮起一丝狡黠的意味,笑道: “铁代盟主话虽没错,但火旭身份特殊,当年火盟主火锋英名盖世,深受洛菲城各宗门强者景仰,大家基于往日情分,关心关心火盟主的后人,实属正常。” “后人?是么!”一星元师铁虎竟然没把三星元烈边城放在眼里,扭扭脖子,撇嘴不屑的道:“火旭的父亲叫火利,母亲叫海伦,二人生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元士。 火锋无后!”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铁虎说话非常露骨,不知避讳,偏偏铁龙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哥哥说话露骨,冷眼扫视台下众多强者,冷笑几声,为铁虎的露骨言辞背书。 事已至此,如箭在弦,拥有时轴乃至皇家礼藩院正卿大人这样的靠山,铁龙好像不用忌惮旁人的闲言碎语。 铁龙双眉一扬,大声道:“火盟主不可复活,你们方才所言都是废话!再说,五氏盟的基业不是一人、一家的私事,而是全盟所有人的大事,我铁某须替本盟的万世基业着想,也顾不得小节了。 火旭只有元少七级的实力,且两个月后年满十六,按例已不能参加冬试,不能参加冬试便没机会升为元士,修炼生涯只得止步于此,这意味着他年满十八岁之前无望步入天圣强者行列,自动丧失了继位资格。 唉,铁某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嗡!” 台下顿时炸了锅,那些心思活泛的强者已经意识到,火旭的继位资格怕是保不住了。 忽然,高台左侧柳林边响起一道愤怒的女声:“你们······欺人太甚······无耻······” 是风飖在怒斥,可是,她的嘴似乎被堵住了,声音时断时续,愤怒挣扎的身子被风凌死死箍住。在风凌的强拽之下,姐妹俩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柳林中。 与风飖、风凌一同消失的,还有山海、竹喧两名教习。 刺耳的字眼落入耳中,铁龙怒上心头,隐含杀气的双眸徐徐抡转,目光对准高台右下方几名火氏元士,就想发出暗示,命他们赶往左侧柳林,给风氏那位总容易让人遗忘的蒙面丑妞一个刻骨的教训,或者干脆让她永远闭上嘴巴。 “好了,铁代盟主!”一直未动声色的格蕾·萝丝终于打破沉默,起身离座,挡在铁龙身前,适时阻止他发出暗示。 第十三章 残酷的现实(三) “本来,五氏盟的家事旁人无权置喙,不过,前几天我恰好与火旭有过一次闲谈,他打算放弃继位权,无意接任火氏族长和五氏盟盟主之位。” 说完这番话,格蕾·萝丝回到座前,微微转身,从容落座,轻风掀起柔软、飘逸的官袍衣摆,衣摆从那张波澜不兴的俏脸前徐徐垂落。 火璟目光骤亮,嘴角开始颤抖,即便活了一甲子的年纪,那份突如其来的惊喜依然轻易的让他瞬间失态。 铁龙微微愣着神,眉眼间却无半分喜色。 木华有些迷惘的看着火旭,问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感兴趣的问题:“火旭,你真想放弃继位权?” 火旭想都没想便点头道:“不错,我确有此意。” 在“嗡”的现场炸锅声中,木华略显失望的叹口气,徐徐道:“罢了,事已至此,木某无话可说,一切听凭铁代盟主定夺。” 忽然,一道清朗的女声刺破喧嚣的声幕,掠至高台上空。 “火旭,你这个怂包,还不快快收回你方才说过的话!你的继位权是五氏长者集体议定的,仅凭台上那些人还代表不了五氏的共同意志!” “水之湄?”短暂的慌神之后,铁龙很快恢复了镇定,遥望广场正前方的那片柳林,铁龙一字一顿的道: “听说水之芷抱恙,把族中事务全托付给了自己的妹妹,好啊,来得好,铁氏与水氏之间正好有些琐事需要做个了结,水之湄,快快现身,给铁某一个准话,否则,铁某今天便去水氏庄园登门造访!” 铁龙的语气隐含胁迫之意,且提及“琐事”、“准话”、“了结”等奇怪字眼,各宗门强者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顺着铁龙的视线,翘首遥望那片发出声音的柳林,期待水之湄接下来的话能让他们释疑。 过了很久,柳林那边呼的腾起一道白色气团,水之湄匆匆丢下一番话,飞身掠向远方。 “铁代盟主,我刚接手族中事务,做事生涩,请宽限五天时间,五天后我必回个准话。孩子们,回家去!” 听见姑姑的吩咐,水氏六名学员列队走出人丛,站在甬道上万分难过的回望火旭一眼,然后追着水之湄的身影黯然远去。 这就服软了啊? 临走时水之湄语气绵软,姿态低下,各宗门强者闻言后大感失望,纷纷回过头来凝视铁龙。 与台下众多强者一样,火旭也看着铁龙,希望从那张长脸上找出一丝丝见好就收的迹象,可遗憾的是,铁龙的眼神阴冷至极,自己抛出的筹码似乎并未填饱他的胃口。 “难道他有更好的选择?”火旭不禁暗自问道。 这时,一名白发垂肩、长须及腹的老者离群前行,径直走到台前,无视铁龙、木华等人的存在,目光掠向格蕾·萝丝,道: “既然火盟主的侄儿无缘参加冬试,那便意味着他失去了在五氏盟元少院继续修炼的资格,我璇玑阁虽然实力低微,却有意收留火旭。萝丝参事贵为巡院特使,此事还请尊驾成全。” 心头一震,格蕾·萝丝缓缓起身,见台下老者身着蓝袍,袍服胸口处的五芒星却被长须掩住大半,看不清上面的颗数。再瞧瞧那副略显苍老的面孔,终于认出他是璇玑阁首席长老、年近八旬的三星元爵玉尘。 “玉尘长老,璇玑阁为何要收留火旭?”格蕾·萝丝语气柔和的问道。 “因为璇玑阁知道大器晚成的道理。”眼中浮出一抹深意,玉尘抬手把住长须道:“璇玑阁不敢违例,不会让他进璇玑阁元少院继续修炼,但老夫可以亲自调教火旭,万一火旭突破修炼困境,赶在年满十八岁之前成为天圣强者了呢? 或者,修炼虽不成,他的伯父却意外回归都城了呢?一切都未可知啊!” 格蕾·萝丝心底咯噔一沉,这才发觉玉尘此时贸然出头,其意图绝非仅为抢人那么简单。绕来绕去,他还是绕到了借着翠山之事,打探北征者下落这个敏感话题上。 玉尘开了头,各宗门强者立马出言附和。 “是啊,十年前,各宗门都有强者参与北征,都是一去不复返。可战斗再惨烈,总该有幸存者吧?” “不错,那么多强者,不可能悉数陨落!” “当时火盟主是顶尖强者,九星元宰火锋正值当打之年,不至于一战便陨落吧?” ······ “谁在乱嚼舌根?嘿,嘿。”瘆人的笑声中,一道蓝色光团暴掠而至,宫正署宫正时轴飘然落地,其身后跟着十余名元烈、元师。 时轴在人丛中步履沉沉的缓行,混杂着笑意与寒芒的目光逐一扫过各宗门强者的脸,最后定在玉尘及腹的长须上。 停下脚步,徐徐往上移目,盯住玉尘那双老眼,时轴笑道:“北征往事,皇族早有定论,任何人不得编造谎言蛊惑人心!念你是璇玑阁老人,今日时某权当没听见,往后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别怪时某决绝无情!” 凝眸与时轴对视,玉尘冷道:“十年前,包括先阁主在内,我璇玑阁精锐尽出参与北征,无人生还,如今阁中仅靠三把老骨头撑门面,比惨不亚于五氏盟。 我璇玑阁不计代价供皇族驱遣,难道老夫连思念本宗故旧的权利也没有吗?” “想,可以;说,不行!” 见玉尘不再吭声,时轴笑笑,转身登上高台,似笑非笑的冲格蕾·萝丝道:“今天是举国秋试日,各宗门都没闲着,萝丝参事为何听任一帮外宗强者在此鼓噪?” 见时轴率宫正署十余名强者来到现场,铁龙底气倍增,招呼火璟近前耳语一番,不待格蕾·萝丝搭话,抢先发声道: “时宫正来得正好,我五氏盟没打算抛弃火旭,璇玑阁首席长老竟扬言要收留火旭,笑话!五氏盟不抛弃他,璇玑阁又何来‘收留’一说啊?” “好了。”在时轴的盯视下,格蕾·萝丝坐不住了,起身幽然道:“铁代盟主说得没错,谁都不能破例,火旭无缘继续在五氏盟元少院修炼,不过,念及火盟主昔日的功勋,都正司打算出具推荐函,让火旭入皇家文学院或商学院进学,毕业后到相府做事。” “如此甚好!”南暄门护法边城连连点头,目含深意的笑道:“若能动用都正司乃至相府的雄厚资源,火旭赶在年满十八岁前晋为天圣强者,应该不在话下。” 这道貌似貌似不经意的随口之言落下,火旭不禁皱了皱眉头。 “请萝丝参事慎言!”铁龙反应极快,沉下脸,竖起两道疏眉,嘴上顿时失了讲究:“火旭的事终归是五氏盟的家事,敝盟自有安排,不劳都正司费心!” “怎样的安排?”格蕾·萝丝面无表情的追问道。 铁龙朝火璟暗递眼色,火璟忙道:“当然是效仿火氏先族长火锋的先例,让火旭远赴落霞山脉历练。” “啊!” 火璟话音未落,场上已是惊声一片。 第十四章 残酷的现实(四) 二十五年前,火氏年迈的老族长火畑归隐山野,族中实力相当、等级最高的五名强者互不服气,在由谁接任族长一事上起了争执,各方相持不下。 最终各方达成妥协,为公平起见,不问身份,在火氏少年中遴选一名天赋最高的元少学员充当候任族长,正式上任前,族中事务暂由五名强者联合看守。 经过层层比试、考校,十五岁的火锋脱颖而出,成为候任族长,正式接任的条件是:年满十八岁,且上任时限届满前已经晋为天圣强者。 满十七岁后,火锋的实力却长时间徘徊在六段元士的水平上,眼看正式接任日期日益临近,短期内实现天圣梦想无望,情急之下,火锋自请远赴落霞山脉历练,得到五名看守强者首肯。 落霞山脉遍布凶猛的戾兽,自然也富集着世人重金难买的戾丹、被戾兽无意间保护下来的珍稀矿石、药材等独特资源,所以,那里成了无数年青元士不惜拿命豪赌,冒险淘金的乐园。 远赴落霞山脉,既能获取梦寐以求的修炼资源,又能通过与戾兽及其他元士日复一日的战斗,积累经验,提高悟性,显著加快修炼突破进程。 不过,那是一趟近乎疯狂的死亡之旅,高达八成的冒险者将会死于戾兽之口或同类之手,少数幸运活下来的人则成了人生赢家,等他们重归故里时,其实力至少比同龄强者高出整整一个大阶。 火锋便是这少数幸运者中的一员,只过了大半年时间,即以九星元师的傲人身份从落霞山脉荣归,如期登上火氏族长之位。 而火锋之所以成为幸运者,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得到了机缘的眷顾······ 火旭当然知晓伯父的那段传奇经历,也明白今天火璟抛出这个几乎被人遗忘了的火氏“先例”,其意图绝不是为了助远房侄儿走出修炼困境,而是要送上一道用华丽外装包裹的索命炸雷。 原以为,适度屈从便能平稳降落,可现实处境比预想中的结果残酷百倍——即便忍辱受屈也保不住性命! 火璟再一次刷新下限,火旭忍无可忍,积攒许久的怒气即将如决堤之潮奔涌而出。 他的脑海里生出不祥的预感:火珏大哥今日爽约,多半······ 火旭不忍往下深想。 “无稽之谈!”玉尘斥道:“落霞山脉是那些年青元士、低阶强者的天下,老夫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元少学员敢去冒险。 火旭不满十六岁,实力仅为元少七级,是胜得了无数中高等级戾兽,还是打的赢那些凶残至极的成年元士乃至杀人如麻的强者?要他远赴落霞山脉,便等同于让他送死!” “玉尘长老说得没错。”嵇略出言附和道:“当年火盟主的段位并不高,也是机缘巧合,刚涉足落霞山脉地界便遇见了举世闻名的元亨强者弗克,且幸运的成了弗克的座下弟子,若非如此,只怕火盟主早已遭遇不测。” 在羲和星球上,所谓“天圣七阶”,由低到高依次是元师、元烈、元爵、元宰、元亨、元坤、元昊。 元坤、元昊有如神话般的存在,万年难出一人,修炼者梦中都不敢触碰那两个高不可攀的大阶。 一般而言,元烈即可出任某些较大宗门的长老、护法;元爵可胜任多数宗门的宗主;元宰世间并不多见,可成为一郡乃至数郡区域内的统治性人物。 而目前整个羲和星球上,广为世人所知的元亨只有一个,那便是弗克,他是羲和所有知名强者中最顶尖的存在。 所以,火锋的运气实在是好得惊天动地,从一开始便受到弗克翼护,能活下来也不算什么奇迹。 “住口,我五氏盟的家事无需你们掺和!” 有时轴镇场,铁龙愈发的目空一切,移目扫视台下众多强者,拉高声调道:“当年火锋远赴落霞山脉,都城各宗门听说此事后,竟无一人看好他,结果如何? 不到一年时间,火锋便以九星元师的身份荣归,给了许多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如今火氏让火旭遵循先例远赴落霞山脉历练,不过是想推他一把,促他尽快突破修炼困境,届时能顺利出任火氏族长、五氏盟盟主而已! 你们倒好,一个劲的唱衰,难道某些宗门是在担心我五氏盟再出一个天赋异禀的年轻强者,重新崛起吗?” 此言一出,各宗门强者顿时语塞,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说得再多也是无凭无据的臆测,毕竟机缘、奇迹这类东西谁也说不准,万一火旭远赴落霞山脉后,出乎意料活下来了呢? 有了当年看衰火锋,事后被打脸的前车之鉴,众人都发觉自己没法往下说了,尽管火锋与火旭的起点隔了整整一个大层面。 见台下各宗门强者哑了火,铁龙心中大悦,两道带着征询意味的目光从容移向长时间端坐无语的木华。 木华缓缓起身,看一眼正在台上从容踱步的时轴,目中浮出一抹忌惮,笑对铁龙道:“为五氏盟的长远未来着想,让火旭赴落霞山脉历练,不失为······一条良策。” “说得好!”铁龙叫声如雷,目中精光闪闪,有如至尊强者降临一般,他双手上扬,昂首望天,中气十足的道:“我铁龙将尽力成全火代族长的宏愿,派一名铁氏强者和数名元士护送火旭上路,一直送到落霞山脉外沿。” 从铁龙的眸光中,火旭读出了阴毒的杀意,他甚至预感到,自己尚未抵达落霞山脉,那些强者、元士便会急不可耐的让他死得连渣都不剩一粒。 怒气在心头积攒,猛烈冲撞着理智的阀门。 他用右手手掌死死按住胸膛,似想遵照古老的仪式,许下一个终生不悔的誓言。 掌心却被硬物抵住! 一块条形硬物,如中指那般长,隔着袍服,手掌都能触摸出它的棱角。 “玄火庐玉符!” 心头滚过这五个字,犹如一道春雷震醒了冬眠中的巨兽,火旭的灵魂瞬间被某种来自苍穹之上的浩渺力量主宰。 在眼底骤然浮起的黑芒悄悄隐去的那一刻,他像爱护自己的生命那样,轻轻的将手掌从玉符上移开。 “铁某不愿让火旭落单,有意派一名元少学员与他同行,毕竟嘛,历练之旅万分艰辛,有个伴便好多喽。 嗯,风氏那个蒙面丫头即为最佳人选,她一向与火旭交好,实力又刚升至元少九级,等哪天晋为天圣强者,历练归来,五氏盟可重用此女,让她出任五氏盟首席护法。” 吐出最后一个字音,眼含一抹怨毒,铁龙的视线飞快掠向风飖隐身的那片疏林。 “搭上风飖,本特使不准!”脱口说出这番话,格蕾·萝丝倏然起身,旋即舒展双眉,挥散一脸的惊骇之态。 淡淡望着格蕾·萝丝,铁龙迟疑不语,直到时轴走近身边,发出一声熟悉的嘿笑时,他才壮着胆子沉声道: “这可由不得尊驾,五氏盟素来令出如山!” “想除掉我,顺便搭上风飖泄愤,铁龙,你恶毒至极!” 此念如电光般飞速掠过火旭脑海,满腹怒气终于顶开那道早已千疮百孔的理智阀门,狂涌而出。 “嗷······”他形同一头暴躁的戾兽,仰望天空,嘶声怒吼,冲天的咆哮声令台上台下数百人无不骇然变色。 深邃的苍穹之上,似有一束梦幻般的微光激射而下,刺进他眼底,激活了几乎休眠的久远记忆。 吼声歇止。 “赴落霞山脉历练,那是你们的选择。”火旭转眼间已是神情淡定,仿佛方才的失控怒吼并未发生过,抑或只是方从睡梦中醒来,无意间打了个声音太过响亮的哈欠而已。 “可惜,落霞山脉装不下我的人生!” 第十五章 残酷的现实(五) “狂妄!你还能有别的选择么?”说这话时,火璟没掩去眉眼间的那抹鄙夷。 铁龙踩火旭,尽管伪装得极好,倒了一大箩筐冠冕堂皇的说辞,但他的演技远远算不上上乘,旁人自然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火璟则不同,他来自火氏,论辈分是火旭的远房堂伯,叫嚣得比铁龙还响,这让各宗门强者开始怀疑火旭是否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火氏别无选择,只能采用看似极端的法子逼他走上正道。 而且,五氏盟或许早定下了周全之策,火旭的落霞山脉之旅未必如想象中的那般凶险。 各宗门强者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集体哑口。 “当然有!”火旭高声道。 他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执念能让火璟其人一再刷新下限,败完火氏的财富,还想毁掉火氏的后人。 照说,一顶火氏族长的小小头衔和铁氏扔给他的零碎骨头不该具有如此魔化人性的诱惑力。 不再有半分的礼敬,火旭直视火璟,想着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令火璟在各宗门强者面前“裸奔”。 “十年前,我伯父为火氏留下巨量财物,如今我长时间不能突破,也不敢贪心,只想求得一枚庚等戾丹、二两黄源晶试一试,若靠此二物能侥幸突破升级,恳请诸位长辈准晚辈留在元少院继续修炼; 试后若无效,晚辈自然是无话可说,甘愿去落霞山脉历练。”火旭平静的道。 庚等戾丹和黄源晶虽然贵重,却是各宗门修炼必备之物,一枚庚等戾丹、二两黄源晶,合计价值不过二十万银币而已,与火锋当年留给火氏一族的巨量财富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所以,火旭的请求并不过分。 不仅不过分,而且作为火氏候任族长,关键时刻,火旭就算从自己伯父留下的遗产中,拿取更稀罕的庚等以上戾丹、比黄源晶更贵重的绯源晶用于修炼,也合情合理。 可火璟有点猝不及防,心中一慌,竟红着一张老脸道:“火旭,你的要求非常过分,火氏财力······有限,没法······弄到戾丹、黄晶源。” “啊!” 惊叫声又一次响彻广场。 旁观者错愕不已,火氏坐拥独家经营且利润丰厚的衣坊产业,滚滚财源羡煞无数家族,其现金流不可能中断,根本不需要动用往年积累填补窟窿。 可是,火锋留下的那笔数目惊人的遗产呢? 难道火璟败家败出了惊人的水准,竟把每年衣坊的巨额利润连带火锋留下的海量财富全败光了? 听见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热议声,火璟耷拉下脑袋,额头上冷汗直下,神色慌乱的看一眼铁龙。 铁龙下意识的移目看向时轴。 嘴角弯出迷人的弧线,目含一丝讥讽,火旭笑道:“连一枚庚等戾丹、二两黄源晶都拿不出来,我伯父留下的遗产去哪了?哦,此刻代族长在看代盟主,代盟主又在看时宫正,莫非······欲知那笔遗产的去向,最终得问时宫正?” “住口,嘿!嘿!” 极具威胁的冷笑声中,时轴暴掠至火旭身前,狞笑着待要发作,却被闪电般追来的格蕾·萝丝生生挡住。 “火旭只是在询问那笔遗产的下落,时宫正不知便不知,何必大动肝火?”格蕾·萝丝劝道。 亮得吓人的目光渐趋黯淡,荡起的散发终于垂落下来,危险的对视迎来终点,时轴猛挥袍袖,撇下格蕾·萝丝及其身后的火旭,转身朝台边沉沉走去。 紧挨着台沿驻足,时轴背负双手,俯视台下强者,冷笑道: “别以为时某不知你们来此的真正目的,诸位行事动机不纯倒也罢了,竟然还以看客的身份,觍着脸对五氏盟的家事妄加议论,看来,都城各宗门安逸日子过得太久,早忘了自己的本分! 嘿嘿,礼藩院正卿大人早有指令,宫正署即将与各宗门宗主逐一晤谈,给大家找点正事做,免得你们闲得心痒舌头也痒!” 火旭刚撕开一道黑幕,时轴便当场掷下威胁重话,各宗门强者即便长着榆木脑袋,耳闻目睹此番情景,也该开窍了。 原来,实力低微的五氏盟仍受宫正署看重,这并非源于五氏盟昔日的功勋与皇族念及旧情,而是因为火锋留下的海量财富实在是令人眼红,眼红那笔财富的,赫然是宫正署。 宫正署背后站着权势熏天的礼藩院,而礼藩院背后,还隐藏着羲和皇族的无形之手! 时轴方才那番话几乎是在明白无误的警告众人:火氏一族的今天有可能成为其它宗门的明天,等各宗门宗主依次受到传召,前往宫正署进行所谓的“晤谈”时,怕是谁也逃不脱那只无形之手翻云覆雨般的操控。 众强者心底皆是一寒,所有的不安分、不甘心都被某种无形的威慑力震散,谁也不想贸然发声,让本宗门扮演那只可悲的出头鸟。 捕捉到各宗门强者屈服的信号,铁龙抖擞精神,道:“火旭,铁某和火代族长都是为你好,庚等戾丹、黄源晶这些珍品是元士、天圣强者必备的修炼资源,却不适用于元少学员。 切莫心存幻想,如今助你突破修炼困境最有效的法子,便是送你赴落霞山脉历练!” 遭受胁迫之后,不会再有任何一位强者敢于声援火旭,不过,火旭的目的已经达到。 物伤其类,疑虑与敌意会像病毒一样在各宗门间传播开来,宫正署及其背后势力不出点血怕是不足以杜悠悠之口,而无论是笼络,还是压制,都需要时间。 “既然代族长不愿在我身上耗费资源,铁代盟主也是此意,那好,我选另一条路走。依照《羲和帝国天圣条例》,我有权选择挑战,战胜一名九级元少可获得一次补试机会;战胜一名本季新晋元士可获两次补试机会。”火旭不紧不慢的道。 “胡说!”时轴猛然转过身来,瞪着火旭斥道:“铁代盟主遵循火氏先例,已为你选好一条路,你却没完没了的胡搅蛮缠,实在是冥顽不灵!” 此刻的时轴笑容尽失,代之以一脸怒意,这在各宗门强者看来,无疑是破天荒的特大新鲜事。 他们不清楚时轴面对帝国那些赫赫在上的风云人物时,会是怎样一副面孔,但非常清楚时轴面对眼前这些普通人时,惯有的神态。 在众人的印象中,时轴总在笑,微笑,大笑,冷笑,狞笑······反正都是笑。 能让这个“三笑夺命阎魔”头一次失笑,头一次摆出一张盛怒臭脸的,竟是五氏盟这名小小的元少学员。 奇迹啊! 各宗门强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数人心头不禁涌上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这还没完。 只见火旭微微侧头,明亮的眼波直接顶向时轴逼人的目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火旭不再淡然相对,而是厉声怼道: “你放肆!试问,火氏先例能大过《羲和帝国天圣条例》,嗯! 《羲和帝国天圣条例》于九年前由康靖大帝签发颁布,天下无人敢违,阁下身为宫正署堂堂宫正,竟敢无视大帝陛下颁布的律例,是觉得康靖大帝的权威本就可有可无,还是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完全有资格代替大帝陛下颁发指令?” “你······”时轴盛怒之下出言不慎,被火旭抓住把柄断然反击,塞了满满一嘴,此刻却是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失言是宫廷大忌,特别是当着格蕾·萝丝的面,他涉嫌损及康靖大帝的威严,此事若传扬出去,被政敌借题发挥,那可是要惹来极大麻烦的。 时轴懵了。 火旭无力杀人,却能诛心,便在猝不及防的诛心重击下,人见人怕的“三笑杀人阎魔”先是失笑,接着失言,还留下任人操弄的话柄,颜面尽失。 这对堂堂宫正而言,简直比被人夺命更可怕! 台下强者毫不吝惜自己的眼力,一道道玩味的目光反复在时轴的灰头土脸上扫描,窃笑声像针锥一样狠狠扎着一代宫正的耳朵。 眼看这场戏已完全偏离剧本,连时轴这门几乎无坚不摧的重炮都哑了火,铁龙的底气早泄了个一干二净。 更要命的是,那一道道玩味的目光也没放过铁龙,似在反复发出灵魂拷问,逼他表态。 没法拒绝,也没法敷衍,铁龙只得顺着火旭的意思问道:“你想挑战谁?” 火旭伸手指向台下的铁山:“我要挑战他,本院新晋翘楚。” 瞥见火旭一个劲戳戳点点的指头,铁山俨然忘了连续三次竞斗败给火旭的不堪往事,阴着脸,一把推开身前的两名学员,就想飞纵上台,却被铁龙以眼神制止。 扫一眼仍在发愣的时轴,铁龙一时间踌躇不定,在台下无数道目光的使劲催促之下,他终于发声: “今天不行,这是大事,要慎重。还是定在明天吧,明天上午,便在南宫少年竞斗馆,你当众发出挑战,以竞斗胜败决定你的去留,请名望极高的南宫家族做见证。” 这番话语意含糊,并未直接点明让铁山应战。似乎意识到了含糊其辞很难糊弄住台下那些思维敏锐的强者,铁龙连忙切换话题,郑重其事的道: “若是输了,你该不会再提别的要求吧?” “我若输了,次日即可启程远赴落霞山脉历练。”火旭淡淡的道。 “贤侄,秋试后放假十日,其实你完全可以过几天再发出挑战,也可以挑选火芙做竞斗对手,可惜啊,话被你说到这份上,也只能如此了。”铁龙不无惋惜的道。 台下强者闻言直摇头,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嘁,少特么惺惺作态!就算火旭想拖些日子,再向本族那名九级少女发出挑战,你铁龙也不肯啊!” “榨干火盟主的遗产,还把人家唯一的侄儿往绝路上逼,铁龙可真够狠的!” “滚,快滚!”从窘迫心境中缓过神来的时轴愤怒咆哮,腾起蓝色气团飞临台下,号令宫正署十余名部属,粗暴驱离各宗门强者。 第十六章 残酷的现实(六) 各宗门强者大多意难平,但在时轴等人的威逼下,只能遗憾离场。 不过,火旭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莽撞少年,他当众发出挑战,必有所恃,想到这层,人们不禁对定于明天的竞斗充满期待。 外人尚未走远,憋了一肚子邪火的铁虎便凑近铁龙耳语起来:“三弟,何不让山儿今天直接上台揍扁那小子?山儿比他足足高两级,可以碾压啊!” “你不懂!”铁龙赏给大哥一个白眼:“我亲眼目睹过,火旭竞斗时有一股魔性,以往山儿连番输给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事大意不得,待我私下里与时宫正商议妥当,再做定夺不迟!” 话音未落,铁龙便朝铁芯莲打个手势,后者招呼铁氏学员集合,跟随铁龙、铁虎离场。 木华朝木枋使个眼色,二人面无表情的走下高台,领着木氏学员离场。 就连心怀忐忑的火氏学员、满腹不忿的火捻,也在火璟的厉言催促下,黯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旭心中却是波澜不兴,若无其事的看着偌大的广场渐渐变得空旷起来。 不过,当视线触及远处一道本不该出现的身影时,他还是吃了一惊,隐去已久的风氏族长风云,竟在这个时候半隐于柳林边,悄悄迎候两名风氏少女上路,却不管自己女儿的去向。 虽然脸上仍残留着一抹忧色,但格蕾·萝丝紧绷的神经终究是松弛了下来。 她走近火旭,悄声道:“实力隔了两级,挑战铁山,你有胜算吗?” “我的竞斗对手未必是铁山。”玩味的瞟一眼格蕾·萝丝,火旭笑道:“要不是尊驾失算,掂量来掂量去的法子不管用,我也不会行此险招。” 柳眉轻挑,眸中嗔意浮动,格蕾·萝丝冷哼一声,旋即缓下神色,极力压低声音道: “你不会以为自己握有底牌,所以值得一试吧?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那张底牌无效!八十多年前,火盟主的曾祖父······哦,也就是你的玄祖父筑成独立于火氏秘库的玄火庐,此事旁人不知晓,我却略有耳闻。 正常的修炼者进入玄火庐,都能获得程度不一的突破,而你恰恰不正常,别指望玄火庐能给你带来惊喜。” 都正司隶属于相府,国相莫斯曾与火旭的伯父火锋交往甚密,当年从火锋口中得知玄火庐此等绝密消息,再悄悄告知自己的直接下属、都正司司正格蕾·萝丝,这很正常。 所以,闻言后火旭没觉得意外,只是耸耸肩,神态自若的道:“那也未必。” “别人很难感知你元压、气息的强弱,但我不同,我能随时测出你实力上的细微变化,坦率的讲,自去年秋试以来,整整一年时间里,你的实力没有任何变化。 这一切······都源于天生的巽萝体质,给出了你极低的修炼上限。唉,别人是天才,你却是······天残!” 格蕾·萝丝兼任皇家武道府参事,长期负责甄别皇家武道府元少学员的天资,先后测出三名巽萝体质的少男少女,故而非常有经验,不难发觉火旭体质的异常及其实力上的细微变化。 稍显冷酷的声音掠过耳畔,火旭微微张目,眸光没有丝毫的波动。 对“巽萝体质”这四个字,他并不陌生。 通常而言,巽萝体质的修炼者经络孱弱,无法承受元力周游全身所带来的强悍过载,属于天生废材,再怎么勤奋修炼也是白搭。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体内气田、气灶被太素灵盘物灵压制,全身经络受到关联性影响,然而,这与巽萝体质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人有魂,物有灵,太素灵盘诞于太素之境,层面太高,如今依附于火旭肉身的物灵绝非羲和星球这等蛮荒界域的强者所能窥测,莫说格蕾·萝丝,就算羲和星球诞生一位万年一见的元昊强者,他也察觉不到火旭体内那道神秘盘影的存在。 换句话说,火旭能感知盘影的存在,完全是因为前世他与太素灵盘形成了魂、灵交融的紧密联系,而非源于他的元神力量与元力。 格蕾·萝丝探不出太素灵盘的秘密,产生明显误判,火旭对此了然于胸,却不动声色的道:“天生废材就天生废材吧,赴玄火庐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台下的时轴敛起气团落地,回首盯着格蕾·萝丝,极不耐烦的催促道:“各宗门对翠山那件事颇为上心,今天组团前来查探,此事非同小可。 想必礼藩院、宗人府、武道府、相府四方主官都在等候你我前去禀明详情,萝丝参事却在此迁延耽搁,不怕误了大事吗!” 格蕾·萝丝举步往台下走,途中驻足,回首冲火旭高声道:“明天竞斗前先去都正司做笔录,免得时宫正不放心。记住,说话时当心一点。”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便怎么说。”火旭冷冷的道。 “你!”时轴狂怒,犹豫着是否暴掠过去狂扇那个作死的少年一顿耳括子。 格蕾·萝丝半是恼火半是无奈的深望火旭一眼,转身腾起光团凌空,冲时轴嚷道:“时宫正不急了?存心拖延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 时轴嘴角抽搐,抛下一声重哼,猛然挥手,率十余名部属紧随格蕾·萝丝飞离广场······ 澄亮的目光遥送格蕾·萝丝飞空的背影,火旭喃喃道:“我的底牌······何止一张!” 人去台空,现场只剩火旭与云教习二人。风飖终于得以脱身,一路飞纵,转眼间纵上高台。 怔怔的看了火旭一会,欲言又止的云熙掠至广场外的小道,与山海、竹喧、风凌会合,四人耳语一番,分赴广场四周警戒。 星目闪烁,暗香浮动,风飖凝立于高台之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宣泄,而是柔声道: “其实,远赴落霞山脉探险,就你我二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闻着风中幽香,望着那对星目,火旭咧嘴便笑,笑了许久,才悠然道: “未来我们拥有了足够强的实力,可以去落霞山脉探险,但不是现在。更何况,我们不该把命运交由别人攒着。” 明丽的眸光忽然沉下,风飖咬牙道:“还是那句话,召来隐世强者,灭掉铁氏满门!” 火旭抬起头,出神的遥望空中的飞鸟、天边的流云,神色极其淡定,就连他的语气也像飞鸟那般闲逸、流云那般缥缈: “在飞蛾眼中,蛛网太大,可飞蛾若有智慧,它还是要看清整张蛛网,甚至要看清结网的那只蜘蛛。 铁氏算什么?充其量只是蛛网上的一根细细蛛丝而已! 放心吧,致命的风险不该属于我们,狂风卷起的时候,那些显赫人物都像无根的浮萍,漂在水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拍碎,而我们这些看似渺小的蝼蚁,却能脚踩大地,可以无惧风浪。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极致的淡定只属于两种人。 一种是一无所有的人,无所眷恋,淡定是他们本该有的处世态度;另一种是胸有成算的人,因为早有预料,心中有数,所以遇事都能淡然处之。 火旭既是前者,也是后者,后者的成分占比更重一些。 从发觉胸口那块玉符的用处的那一刻起,火旭便看见了重新搭牌的希望,原来的一手烂牌,因为玉符的加入,可以配成一把好牌······ 淡定的情绪似乎具有传染性,经火旭声音的洗礼,风飖的眸光重新归于明丽,她幽幽柔柔的道:“我知道自己只会瞎操心,你能胸怀一个无比宏大的世界,又岂会被小小的铁氏、宫正署难住?” 纵下高台,她甩给火旭一个更加明丽的眼神:“明天我陪你进城!” 第十七章 神秘人 “火旭,多吃点山蛤。” “火旭,多吃点团头鱼。” “火旭,多吃点月芽菜。” 教习竹喧将自己食盒里的菜肴分一半给火旭,嘴上不时催他多吃。 火旭摸摸脖子,竟神奇的找到了吃断头饭的感觉。 “竹教习,你自己吃,我可不是饭桶。” 竹喧是位女性,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不丑,当然······也不怎么好看。 同桌的云熙只顾闷声干饭,忽然咽下满嘴饭菜,苦着脸,冲火旭说起了丧气话:“放开吃,多吃一顿是一顿。” 火旭翻翻白眼,嘴角抽搐。 两丈开外,风凌一人占一桌位,独自用膳。山海捧着食盒,身形飘逸的走过去,在风凌对面笑嘻嘻入座。 “跟屁虫!”这边竹喧噘嘴嘟囔道。 火旭耸动鼻子,闻到了一股子醋味,于是,眉眼间浮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从竹喧脸上移至云熙油亮的额头。 “云教习,您得抓紧啊,否则,山海教习要是成了家,您还单着,那就不好看了。” 脖子僵直,眼神阴郁,喉结一阵滚动,云熙好像噎住了。 “目无尊长!”表情从冷峻过渡到舒缓,只用了一息时间,首席教习面露怜悯之意,不无同情的道:“我要是你,莫说嬉笑,就是吃饭也没胃口,早躲在某个地方安抚悸动的灵魂,或者对天祈祷去了。” “嘿嘿嘿······”火旭没心没肺的笑。 “诶,火旭,明天竞斗事小,你被铁山击败,顶多受点伤,应该不会致命,关键是······败了之后怎么办?” 拧着眉头,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竹喧凑近火旭小声道:“快点托萝丝参事去相府说情吧,国相大人素来厚待各宗门,而且······据说,他曾经与你伯父交往甚密。 有国相大人出面交涉,铁代盟主不能不给面子。” “萝丝参事大概说不动国相吧?”火旭撇下食盒,摸摸油腻的嘴,笑道:“不过,我有办法让国相随我的调子起舞。” “噗!”云熙喷饭。 竹喧直接僵住,好像真噎着了。 “除了国相,还有宗人府宗正、礼藩院正卿、皇家武道府执事,这些帝国最显赫的要员不能闲着呀,我得为他们找点事做。”火旭自言自语道。 “嗝!”竹喧捂着胸口打个嗝,然后扭头冲云熙耸肩:这孩子病得不轻。 云熙一脸黑线,眉梢都快耷拉到颧骨上了。 一把拉正歪斜得很不像话的下巴,云熙耐着性子道:“礼藩院正卿大人还是算了吧,原因······你懂的。”嘴一咧,觉得自己给一个吹牛少年捧哏,简直是痛不欲生。 “诶!”拍拍后脑勺,火旭从座上弹起,“只想着四府院主官,我居然忘了康靖大帝和皇后,粗心啊!” “别说了行么!你应该尽量博取萝丝参事的同情,再想想如何让时宫正看你顺眼些,这样比较现实。”云熙压着一肚子邪火,苦口婆心的劝道。 若非看在火旭命运悲催的份上,他绝对会拿这个吹牛吹爆天的少年立威,几巴掌招呼过去,扇得他怀疑人生。 “饱了,去喝口水。”火旭冲四名教习笑笑,慢吞吞走向后门,嘴上念念有词:“我是一只蝴蝶,歇在雨林深处,轻轻扇动翅膀,风暴席卷都城·····” “哎唷!”一声带着痰音的苦闷哼鸣滚出喉咙,随即目光一滞,云熙直接挺座上了。 此刻,风飖正在楼上用膳,四名教习也急于举办一场“论蚍蜉梦想撼动巨树”的座谈会,火旭正好脱身。 ······ 头顶正午时分的骄阳,火旭在灌木丛内快速穿行,直奔玄火庐所在地莹山。 小半个时辰后,他越过一条蜿蜒的溪流,钻入茂密的森林之中。 掏出吊坠于颈的一枚翠绿玉符,那是打开玄火庐之门的钥匙,火旭看了又看。 当年他的母亲海伦北征前,将这块玉符亲手穿线,挂在年幼的火旭的脖子上,吩咐他不要让玉符片刻离身,不可示之于人,并说越是实力强大的时候使用它,效果越彰。 那场景,火旭至今还大致记得。 若不是被铁龙、火璟逼到深渊边上,且自己的手掌刚好抵住了它,他怕是想不到玉符的存在,尽管它每天都贴着自己的胸口,沐浴时总在眼皮底下晃个不停。 提前启用本该在未来派上大用场的传家宝,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过不了眼下这一关,他便没有未来。 何况,与铁龙、时轴之流打交道,得多找几张底牌,有备无患。 “可恶的铁龙,该死的时轴!” 暗骂一声,将玉符塞入袍服领口内,待要起身飞纵,视线忽然触及数丈远处一团鲜亮的碧影,他猛的怔住。 一棵大树的底部挂着一套带有斗篷的奇怪袍服,宽幅广袖,通体碧翠如翡,做工万般精致,却非羲和星球上元少、元士、天圣强者的制式袍服。 细看之下,他发觉那不是一件被人弃置的空袍,而是有人穿着它! 那人背倚大树席地而坐,双脚蜷缩在袍摆之内,怀抱一大束鲜花,面部被斗篷完全盖住,两手隐于袍袖与花束内,身姿在宽大的袍服包裹下没有露出明显的棱角。 看了好一阵,火旭仍不知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死是活。 微微透光的斗篷映着一对熠熠生辉的彩色光点,似两道沾染了宝石色彩的魅惑眸光。 火旭有些茫然,分不清那一对光点是眸光还是此人随身配饰所发出的两处反光。 此光若出自人的眼眸,如此奇特的彩瞳实在是有违他三世的认知。 心怀执念,火旭急于赶赴莹山,所以不想在此耽误时间,他收起好奇心就想纵身离去,可目光还是鬼使神差般落在那人怀中的花束上,随即,双脚生了根似的定在原地。 迭梦花! 迭梦花是一种紫色的奇花,花型细长,花瓣娇艳欲滴,花香清新沁人心脾。每逢盛花时节的黄昏,它的花朵会自动离开植株,浮于离地数米高的空中,随风飘出很远,一路发出幽梦般的微亮紫光。 在羲和帝国,洛菲城城郊是迭梦花的唯一生长地。 “你是外郡人,而且年纪不大,我猜的肯定没错,否则你不会采摘这么多迭梦花抱在怀中。方才你大概对着它们深嗅了好一会,所以,此刻你的身体已丧失了大部分感觉,处于麻痹状态。” 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火旭缓步走近那人,笑道。 迭梦花无毒,却有麻醉功效,行人走在迭梦花花丛中,或与漂浮的迭梦花擦面而过,身体机能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唯独不能嗅它,行人若沉迷于那缕奇香,凑近迭梦花深嗅一阵,后果会很严重。 眼前这人必定来自外地,又因为年青好奇心重,故而狂采狂嗅迭梦花,吸入过量花粉,导致自己失去行动能力。 “若不施救,你极有可能窒息而死。”言毕,火旭在那人身前蹲下,右手伸向一丛褐色的披地矮草。 那是倭芬草,其汁液可化解迭梦花药性。 采下些许倭芬草,火旭抬起双手,上下相对,凝神间光斑乍现,片刻后,如岚的青色气雾在双手间生成,气雾开始旋转,旋转速度愈来愈快,终于卷起置于掌上的倭芬草,将其粉碎,分离出残屑,聚拢飞溅的汁液,压缩淬炼。 渐渐的,一颗乳白色的药丹在气雾中成型。 换作是天圣强者,须臾间即可淬炼出一粒倭芬草药丹,而火旭仅具元少七级实力,不得不为此足足花了一刻钟时间。 抬袖拭去额上汗珠,他左手托着晶莹却不太规则的药丹,右手伸向那人遮面的斗篷,怀揣一分一睹其真容的期待感,嘴上道:“服下这粒倭芬丹,你很快便能恢复部分行动能力,至少能像正常人那样走动,不会再有性命之虞。” 呼! 没有能量波动,他甚至感受不到半分元压,可就在那人死一般的沉静中,一股激荡的气流骤然掠来,荡开他的右手,亦荡起他左手上的那粒倭芬丹。 火旭整个人如僵化了一般,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斗篷微微飘起,露出一副玉雕般的精巧下巴,似有某种神秘力量牵引,滞空的倭芬丹漂浮过去,紧贴着下巴上掠,落进那张看不见的嘴里。 飘起的斗篷垂落下来,遮住那副精巧的下巴,于是,那人所有的身体部位全隐于袍服之内。 那对彩色光点却在此刻闪动,火旭终于确认,闪动的彩光真是此人的眸光! 突然间,他有些懊悔,担心自己的善举会招来无妄之灾。 “迭梦花药力一旦渗入血液、骨髓、经络,即便是顶尖强者,也得花上大半年时间才能将它完全淅尽。 服下倭芬丹后,阁下短时间内只能恢复半成元力,先扔掉那束花,再找个地方静心调理吧,我还有事,不便奉陪,告辞。” 丢下此话,火旭匆匆起身,背对神秘人,朝莹山方向阔步走去。 “等等!”身后响起一道古怪的声音,如经过了变声处理一般,那声音既像男声又像女声,听起来感觉非常别扭:“你体内有一道天生物灵,当真是罕见!” 话音未落,火旭蓦然心惊,千防万防,不料今天那个不传之秘还是暴露在了一个陌生人面前! 而此人在元力严重受制的情况下,竟能感知太素灵盘物灵的存在,可见其元神力量之强大,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第十八章 破开枷锁 “奇怪,那究竟是何种奇物的物灵?只可惜我元力受制,无法探测清楚 身后再次响起那道古怪的声音,火旭闻言长舒一口气,紧绷的面部肌肉顿时松弛下来。 还好,此人探测不出那道物灵属于宇宙间屈指可数的宝物之一——太素灵盘,这等层面的恐怖强者若发现了太素灵盘的秘密,天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告辞。” 心中惧意暗生,火旭身形一晃,情急之下施展出“浮光幻极”身法,只想尽快遁去。 “别急着走,遇见我是你的造化。哼,这点雕虫小技在我看来纯属笑话!” 随着那道古怪声音的第三次响起,狂潮般的能量气流席卷而至,紧紧裹住火旭凌空的身体,将他牢牢定在那里,不能动弹分毫。 绵绵气流暗蕴磅礴之威,轻易镇压了他正在释放神识的元神力量。 火旭骇然失色,心想自己儿时从伯父那里获得“浮光幻极”秘谱,自十二岁起每日勤加练习,至今已小有成就,施展起来相当的娴熟,属于他敢于挑战铁山所凭恃的底牌之一。 此前除了风飖,还没人知晓他的这张底牌。 “浮光幻极”是基于空间切换法则而创立的一种遁形身法,将来火旭一旦成为元宰强者,施展“浮光幻极”身法时,转瞬间即能漂移至百里之外。 眼下他实力不足,每次切换的空间距离不过丈许,连续九次切换之后,可瞬间遁至十丈之外。 饶是如此,火旭关键时刻拿它保命却已经足够,即便面对一名元士,甚至当着元师强者的面,在对方猝不及防之下,他也能以此身法短暂脱身。 今天他施展“浮光幻极”时隐蔽性极强,可那个刚刚从麻痹状态中恢复了些许活动能力,元力不足先前半成,近乎残废的神秘人,仍能瞬间锁定他的身形,并将他死死制住,这不能不让他大感震惊。 “他是何方尊者,正常实力怕是比元昊强者都高啊!”火旭无比惊骇的暗忖道。 身后响起衣袂破风声,意识到神秘人此刻已然凌空,他很想回首看一眼那人的身形,忽感一缕绵实的元力钻入体内,火旭的身体顿时僵住。 那股元力直抵他的气田,旋即,剜肉般的痛感传遍周身。 “呜!”短促的负痛哼鸣之后,他咬牙生生忍住。 只过了短短数秒钟,神秘人便又一次发声:“若非元力受制,我还真想把那道物灵剥离出来,看它究竟属于何种奇物。罢了,留在你体内也好。 往后无需借助药力,你的元压、气息即能被它完全遮蔽,便于匿踪,而且,你还能白得一个独立空间,省去佩带元晶镯的麻烦。” 体内剜肉般的痛感彻底消失,代之以愈来愈淡的隐痛,而体外如潮的元力也在缓缓减持,直到他的身体平稳落地,强悍的元力才收敛殆尽。 林中重归宁静,许是因为他实力太弱,感知不到神秘人元压、气息的缘故,且被静谧的氛围拥抱着,神智恍惚间,火旭怀疑方才的经历只是一种幻觉。 而此时真实的他,不过是一名孤独的旅者而已,四周本就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然而,沉寂中,无需放眼四顾,他也能察觉到四周弥漫着愈来愈浓的神秘气息,这种气息既熟悉有陌生,不该属于羲和星球。 而脚下的大地已被某种无比强悍的力量完全主宰,那股力量深不可测,如苍穹般浩渺,在它面前,自己简直轻如一粒纤尘。 重获行动自由的火旭稍愣片刻,受泛滥的好奇心驱使,他缓缓扭动脖子,又想回头看看神秘人。 “别回头!” 那人语气极冷,透着分煞气:“在我改变主意,将你身体切开剔出物灵之前,迅速从我的视线内消失!” 心中有分抗拒,可身体很老实,火旭飞身狂纵,转眼间便隐没在茫茫林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稀疏的林木之外,莹山北麓葱茏的植被映入眼帘。 火旭停止飞纵,脑中立马浮现出那件怪异的袍服、那副精巧娇嫩的下巴,随即,一丝疑窦掠上心头。 明明与神秘人有过某种形式的深度交流,可在他的印象中,只留有那件令人过目不忘的怪异袍服、那副令人记忆隽永的精巧下巴,还有那人超乎羲和人认知范围的惊人实力。 而他的容貌、性别、年龄、来历,都成了难解之谜。 但火旭没有深想,思绪受神秘人那番言语的牵引,滑入另一种意念之中。 “往后无需借助药力,你的元压、气息即能被它完全遮蔽,便于匿踪,而且,你还能白得一个独立空间,省去佩带元晶镯的麻烦。” 目光一凝,火旭驱动神识沉入体内,但见那道盘影已被剥离出来,完整的悬浮于气田上方。 “我终于摆脱了物灵的桎梏!”他大喜过望的喃喃道。 曾经无数次尝试,他都没法移动盘影半分,不料因为一场偶遇,那个神秘人举手间便将困扰他多年的难题轻易消解, 无意间救人一命,竟获得如此丰厚的回报,他兴奋得唇角都在颤抖。 若非神秘人出手,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摆脱那道箍身的枷锁。 反复回味神秘人说过的话,火旭终于明白过来,有了那道完整的盘影,往后在所有天圣强者面前,他的元压、气息都可以做到单向屏蔽,而只要实力足够,其他强者在他面前都会单向透明。 火旭抬起右手,再次催动元神力量,神识从气田上往左臂游走,刹那间,一团经络状的红色斑纹赫然映在左手手腕上。 掏出随身携带的银符,意念方动,银符便瞬间掠向红色斑纹,落入太素灵盘物灵之内。 他发现,那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大得可以装下整座莹山。 摒弃杂念,火旭席地而坐,双手结印,神识重新沉入气田,就想修复生来即受太素灵盘盘影压制、有些变形的九个气灶。 对羲和人而已,拥有玖珑气灶的修炼者千年一遇。 而火旭体内的气灶却是寰宇罕见,比玖珑气灶更加高级的“玲珑气灶”! 玲珑气灶形似于玖珑气灶,但相较于后者,前者除了完美的绽放形态与之相似之外,最显著的区别便在于内部结构,灶壁的柔韧度、过载能量的均匀度堪称最优。 受物灵长时间压制,他变形的气灶乍看上去与玖珑气灶无异,不过,等他花费一两年时间,循序渐进修复受损的气灶之后,终有一天,他将重新拥有玲珑气灶的惊世异禀。 此刻,他的神识完全覆盖气田、气灶,心中却是一阵狂震,因为气田上未留下任何剥离盘影时本该存在的创痕,九个气灶也尽数打开,开放形态无比完美。 一定是那个神秘人顺手给他疗愈了创痕,修复了变形的气灶! 心中滚过一股热流,火旭激动莫名,缓缓起身,回望来时的方向,茫然问道:“你明明满怀善意,却为何不想让我看清你的模样?” 蔽日的林木遮断了他的视线,回答他的······唯有风声。 “我应该彻底忘却此人!” 联想到昨天那道强光和五名下落不明的飞越者,火旭压住心底的荡动,不再迟疑,转身就朝莹山方向飞纵。 如今唯一的遗憾,便是经络孱弱的状况短时间内难以得到改观,他知道,那个神秘人大概也帮不了他。 第十九章先人的馈赠(上) 站在莹山北麓的峭壁之下,撩开自上方垂下的藤蔓,火旭掏出玉符,找出峭壁上那块先前被藤蔓遮掩,微微凸起的长条形元晶片,将玉符凸起的部位嵌入其上的凹槽 顿时,条形元晶片上红光闪烁不停。 从刺藤上拔一根大刺,用右手捏着,刺向左手食指,不一会,殷红的血冒将出来,凝结成滴,浮于食指指尖处。 火旭用左手食指轻轻按住元晶片,把血滴涂抹其上,闪烁不停的红光随之消失,紧接着,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峭壁豁然中开。 这里竟是一扇浑然天成的石门! “遗传基因就是通行证啊。”火旭有些感触的叹道,旋即收回玉符,缓缓走进石门之内。 身后的石门徐徐关闭。 数道斑斓的光线从庐顶投射下来,虽然不是特别明亮,但在它们的照耀之下,火旭仍能看清庐内情形。 石庐内部呈半球状结构,顶部形状如穹庐,某种云状物随庐顶的弧度平滑延伸,覆住庐顶,乍看之下,疑似一层紧贴庐顶的薄膜。 他的玄祖父——那个世间罕见的元亨强者陨落前,曾以强悍的元力云遮蔽庐顶,并将余魂留存其间。 各阶天圣强者都能借助诸如元晶材质等的储能器皿,挥出元力加以储存,作为日常生活中的动力来源或通讯媒介。 元亨以上阶别的强者还拥有另一种能力,即在临终前挥出体内能量,形成元力云,裹住残魂,依托密室或穴洞,留魂百年甚至万年之久。 余魂不散,元力云亦不会散去。 此刻,一片一片的黑影浮于庐顶之上,那黑影似云非云,亦真亦幻,随着火旭的到来而徐徐翻涌起来。 火旭神情肃穆的朝庐顶三鞠躬。 石庐底部是整块的平滑石板,地上刻着两团火焰状的图案,彼此相距数丈远,显而易见,接下来的元神修炼与元力修炼须分开进行。 紧挨着里侧石壁的那处火焰图案与一方水池相邻,其上悬吊着一个翡翠般的元晶碟,碟内放有一小块绯源晶。 “竟是绯源晶!”火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除了正中间部位和那方水池,庐内其它空间均被似雾非雾的氤氲之气虚掩。 玄火庐大门终年紧闭,里面却无哪怕是一丁点的霉味、腐臭味。 火旭嗅了嗅,感觉空气非常清新,微风携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面而来。 他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通风口连通外面,至于风从何来,他并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从玄祖父建成此庐开始,到我的父辈这一代为止,四代人中,前前后后共有二十一位先人来此突破修炼中遇到的困境。我已经是第五代人第二十二位入庐者了,仍在享用祖先留下的遗产,多谢先祖在天之灵保佑!” “可每人一生之中只能入庐修炼一次,我才十五岁啊,现在就用掉此生唯一的入庐机会,是不是早了点?” 停在门口,火旭略显踌躇的念叨起来。 他依稀记得伯父火锋曾对他讲过,自己的父母直到出征前都没机会入庐修炼,而伯父二十四岁的时候,为了突破晋入元宰行列的困境才来此寻求帮助。 一名小小的元少学员根本不值一提,若有中高阶天圣强者帮助,其修炼中遇到的困难很容易得到解决。 遗憾的是,火氏没有天圣强者,族中没人帮得了他,为了克服眼下这点微不足道的困难,火旭居然打算消耗掉如此宝贵的人生机会,要做出这样的抉择,实在是太艰难了! “别婆婆妈妈,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啊!” 心意笃定,火旭径直走到正中间那团火焰图案之上,解开袍服,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微风歇止,芬芳不再,室内一片沉寂。元神在寂然中复苏,复苏的元神把他带进了一个灿烂的世界。 那是浩瀚的星空······不,它或许就是浓缩了的整个宇宙! 无数天体分布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或远或近,或明或暗,颠覆了火旭此生关于微观世界的一切固有思维。 原先认定的宏观世界原来如此渺小,只是无垠宇宙中一个很容易被忽略掉的微观小点······ 修炼中的火旭没能从中吸收到半分能量,不过,元神的感知距离却在无限延伸。 他感知到一个碟形星系之中,一道灰色气旋疯狂翻卷,顷刻间占领了几乎整个星系。似乎受到某种未知力量的阻遏,狂暴气旋忽然开始收缩,最终缩回到初始爆发点。 这大概是宇宙中最强劲的空间风暴吧? 一片规模巨大的星云之内,亮着阴森森的光,温度奇低,一切能量都不复存在。这里应该是宇宙中最寒冷的地方,最低温度非常接近绝对零度! 元神还感知到两颗致密天体相撞······那是真正的伽马射线暴!在射线经过的地方,所有的天体瞬间气化或解体,其核心部位的最高温度应该高得不可思议,仅次于传说中的普朗克温度。 还有那个被称为“文明之弧”的星系群落、那片被太易始火焚灭的太素之境,其远影都在元神的扫描之下一一呈现出来。 ······ 这次元神修炼用时很长,当元神感知的世界彻底消失,他从入定状态醒神之后,内心仍在长久悸动。 两世的元神感知影像,竟然形成了神奇的重叠! 他意识到,能够重叠的部分,是两世无差别的强大元神力量和非凡悟性,这把他的未来隐隐指向一个惊人的高度。 而不能重叠的,是基于两世不同的界域、迥异的资源环境,各自适配的两套修炼体系。 他对羲和星球的修炼资源缺乏深度了解,所以,无法通过简单截取前世记忆的方式,来破解今生的修炼难题。 不过,他已经看见了希望之光! 深吸一口气,火旭起身走到另一处火焰图案之上,双手捧着元晶碟,再次入定。 九滴百草液、九滴熟水从庐顶滴下,落入碟中。 一团温暖的淡红气雾自碟中飘旋而起,气雾愈来愈浓,终于罩住了他的全身。 渐渐的,他的体表泛起亮色,亮色愈来愈明显,终于发出淡红微光。 身边的池水染色,水体随着他体表颜色的变化而同步变化,愈来愈艳的红光忽然刺破雾罩,向庐顶投去一道星河般的投影。 庐顶上黑影狂卷,一点亮光刺破深邃的黑暗,透射出来,似先祖余魂发出的亲和信号。 火旭身体上的红光忽的一闪,随后归于黯淡。在体表亮色褪尽的那一刻,体内气田出现一阵短促、轻微的震颤,。 “有突破!” 虽说正式结果还有待于经元鼎检测确认,但火旭料定自己的等级大概率已经突破到了元少八级,不禁大喜,当即凝神,重新入定。 又有九滴百草液、九滴熟水落下。 体表又一次泛起亮色,亮色愈来愈盛,池水随之变成深红色,红光骤闪,庐顶重现星河般的投影······ 然而,身边的红雾渐渐消散,体表微光褪去,来自祖先的恩赐宣告结束。 “只差一点点啊!”火旭不无惋惜的道。 庐顶黑影上映出一道白色字幕:天赋上佳,实力很渣。此番入庐,你本可一举晋为六段元士,但你的经络过于孱弱,无法承受大突破,修炼只能到此为止。 第二十章 先人的馈赠(下) 六段元士? 六段元士啊! “玄祖父,我叫火旭,请问有什么方法能让我体内经络尽快归于正常?”堪堪按捺住深深的渴望,火旭不甘心的问道。 庐顶上的元力云封存着玄祖父的残魂,也只有元亨阶别以上的强者,陨落后才能在特定环境下留住残魂,维持百年不散。 只是,元亨强者的残魂无法凝出人形与生者对话,一切交流都得以映射字幕的方式进行。 停顿数秒钟,庐顶黑影上再次映出白色字幕: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保存的记忆并不完整,没法帮你。别再打扰我,我的残魂所剩时日不多,还想硬撑一段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 也是,一名七级元少,再怎么突破也无法一举跻身于天圣强者行列,即便成为六段元士又能怎样? 若忽略年龄、前后对比差异度等因素,成就一名六段元士,把他搁在强者如云的羲和星球,却依然是渺小的存在,意义的确不大。 那道残魂头一次面对实力弱得掉渣,连元师都不是的后人,大概会深感灰心、失望吧? “唉!”火旭摇头叹息。 虽然深感惋惜,但他已经知足了,以准九级元少之身,再想点其他法子,应该极有希望赶在年满十六岁之前,顺利晋入元士行列。 这种意义远胜于赢得一场竞斗! 更何况,祖先另有赏赐,还有新的惊喜等着他。 火旭站在重来的微风中,任由满室的芬芳熏沐,直到体表变干燥,才穿好袍服,恭恭敬敬的伏地,冲庐顶上的元力云三叩首。 礼毕,火旭起身屏气敛息,伸出双掌对准庐顶。 掌上泛起青色光斑,不到一秒钟就凝成青色气团,凝气速度比此前每次修炼之后的试身都快了好几个数量级。 每位有幸踏入玄火庐的修炼者都能额外获得一种秘藏功法或技法,至于库藏建在何处,这不是入庐者该思考的问题,一切都靠机缘。 换句话说,要看何种功法、技法图谱能够感应到并接受修炼者发出的元神召唤。 反正谁也不会空手而归,总有一款适合来此修炼的家族后人。 火旭飞纵而起,朝庐顶猛然挥动双掌,掌心似触碰到了一堵绵厚的软墙,轻微的反震之下,他连忙收掌落地。 竟有两片薄薄的玉牒自庐顶同时飘落下来,其中一片玉牒刻印着《易火焚天纪》技法。 易火?焚天?这样的用词很容易将他的意念带入前世记忆中。 火旭颇感错愕,却没心思纠缠字眼,当即驱动元神力量感知玉牒上的信息,将其全然接纳,发现其上只有一重技法:百爝燎原。 “百爝燎原?这与易火、焚天有毛的关系啊!”若不是因为《易火焚天纪》来自祖先的恩赐,火旭绝对会当场大爆粗口。 转念一想,庐内库藏技法都是为有资格入庐的天圣强者预备的,自己区区一名元少七级,能得此技法,已经算是祖上破格施恩了,管它的名称是否涉嫌挂羊头卖狗肉呢。 “砰”的一声,浮于空中的《易火焚天纪》玉牒碎裂,化作齑粉散入气雾之中。 另一片玉牒却刻印着修炼功法《玄火诀》,火旭连试好几次,始终不能参透其间的奥妙,无法完整接收玉牒上的全部信息。 他放弃了努力,伸手抓住悬空的《玄火诀》玉牒,收入太素灵盘物灵内。 至此,他在玄火庐的主要任务已告结束,仅剩最后一件事情要做。 走到石门右侧高悬的石牌前,瞥见石牌之上吊着一件奇怪的锥状物,关注片刻,他移目往下看,仔细看着二十一位先人在石牌上刻下的文字记录。 刻字分为两栏:第一栏,名字;第二栏,元神感知的世界。 竟有十八位先人在第二栏刻下了相同的文字:模糊空间。 剩下的三位中,一位名下刻的是“山脉”,另一位刻的是“原野”,而伯父火锋名下刻的竟是“大地”。 “我感知的世界明显与众不同,该如何刻字?”火旭暗忖道。 正犹豫着,忽闻头顶上传来嘎嘎的闷响声,那件悬吊的锥状物自行垂下,贴近石牌,在火锋的名字下面飞快刻出“火旭”二字,并在“元神感知的世界”一栏内,重重的刻下两个字—— 星空! “星······空。”默念着这两个字,火旭走出应声而开的石门,耳闻石门重新关闭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目光投向峭壁下暮色笼罩的苍茫大地。 核心实力如愿获得大幅提升,他却高兴不起来,心海仍被疑虑占据。 莫非那番谋划漏算了什么? 背倚峭壁,火旭凝眸沉思。 修炼者真正的生存之道并非一味变强,而是心智为上,元力次之。 任你再强,哪怕是强如元昊,这世上也总有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手段干掉你。 数万年来,羲和星球上有太多的高阶强者非正常陨落,死于诡计。 像元亨弗克那样,栖身于蛮荒之地落霞山脉,常年消极避世,倒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避险方式。 而火旭的处境尤其糟糕,自身实力低微,没法避世,不得已与时轴、铁龙等强者为敌,随时都有可能被碾成渣。 赢了铁山或其他元少学员又能如何?他越是证明自己优秀就越是等于作死,会刺激那些强者使出更阴毒的手段。 不过,火旭已经深思熟虑过,想好了赢得竞斗胜利之后,如何脱困的应对策略,那种策略应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过程虽说有点惊险,但安全系数反而更高。 难道挥之不去的疑虑来自竞斗本身? 火旭早为此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铁龙、时轴使用非正常手段,一夕之间将铁山的实力强行拔升至低段元士的高度,那么,他施展“浮光九幻”身法,仍能与之相持。 当然,以启蒙级别的“火灵拳”技法,他可以有效攻击对手,却无法重创拥有低段元士实力的铁山。 竞斗时长拖得太久,一旦被元士那种强度的元力轰中一下,火旭便彻底玩完了。 不过,眼下有“白爝燎原”技法在身,加上“浮光九幻”身法加持,竞斗开始后,他自信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击败拥有低段元士实力的铁山。 “哦,百爝燎原?”火旭目光一滞,终于明白了疑虑来自何处。 若要驾驭某种新技法,以他的悟性,只须花上一个时辰练习,即能达到六成火候,眼下他的时间还算充裕,这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白爝燎原”与启蒙技法完全不同,若想熟练掌握这种技法,就必须具备两种惊人的能力。 首先得具备将元力转化为炎力的能力,燃出百爝方能燎原。以往修炼“小火诀”并未给他打下炎力基础,他所能动用的力量却只有元力。 实战中将元力随时转化为炎力,这是天圣强者的专利,元少乃至元士想都别想! 其次,得具备将能量光团推离本体的能力,否则,百爝不会燎原,只会引火烧身。而能够挥出能量光团或光束,发动远距离攻击的,也只有天圣强者才能做到。 “元少弱鸡进玄火庐,还真是不受祖宗待见啊,随便扔个有用没用的技法就把我打发了!”火旭沮丧的道。 第二十一章 召唤星力 不,不对! 遥望天边黑红相间的暮云,火旭目光闪动,忽然意识到,若他不具备上述两种能力,刻印着“百爝燎原”的玉牒就不会化作齑粉,他也不可能全然接纳其上的信息。 被有缘人得到但暂时没法修炼的功法、技法,刻印它们的玉牒自会完好无损,这是常识。 譬如刻印《玄火诀》的玉牒,因为其上的部分信息无法传入火旭的神识,所以它并没有崩碎。 呼! 意识到自己拥有驾驭“白爝燎原”技法的潜能,火旭急于验证,当即飞纵而起,落在一棵大树前,也不敢离得太远,与那棵大树保持着一丈左右距离。 天边最后一抹残红消尽,入夜了,却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他弓步站立,如玉牒信息所指引的那样,抬起双手如剪刀般交叉于胸前。 青色光斑在掌间生成,不到一秒钟便凝成青色光团。火旭骤然挥掌,一束火苗自掌间倏的腾起······ 初次试练,能成一爝,堪称奇迹! “呜!” 随着双臂的挥动,光团晃了晃,却滞留于掌上,未被挥出. 那束附着性极强的火苗灼烧着手掌,火旭还来不及高兴,便痛得咧嘴呜鸣,他连忙敛起光团,扑灭火苗。 得益于白爝燎原技法的反向刺激,他能轻易参透化元力为炎力的奥秘,这点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他应该同时也具备推离气团的能力啊。 怎么会这样? 呲着牙,火旭再次凝眸沉思,想着进入玄火庐之后,他的表现有何异常的地方。 入庐后一切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他多了一副“内脏”。 可太素灵盘的物灵尚未苏醒,那副特殊内脏形同于无,不会引起先祖残魂的任何关注。 难道······与那些入庐的先辈相比,他的元神修炼稍显另类,感知的世界竟然是浩渺的星空······ “星空!” 一声轻叫滚出喉咙,火旭灿然一笑,朝那座光秃秃的山顶飞纵而去。 曾几何时,在层面更高的神人中界,包括前世的他在内,少数修炼者时常抢在临战前,以元神力量作导引,面对苍穹,召唤星力。 来自苍穹之上的神秘星力,总是比元力更加亲和人类,一经人体接纳,便会无视气田的存在,直接散布于经络之中,召唤者不用跨越力量达标门槛,随手即能将它挥出。 可惜羲和星球处于圣人卑界内,在此面对极度遥远的星辰和黯淡的星光,修炼者很难从中获取足够充沛的星力。 但火旭不用贪心,只需借助些许星力便能激活那套施展不开的“白爝燎原”技法。 此刻,他心明如镜。 这样的明了不属于顿悟,包括方才挥出一爝火苗时,其实也不能算是对化元力为炎力奥秘的参透。 那种无意识状态下所获得的异禀,却来自于元神层面的深度觉醒! 相比于识神层面的记忆复苏,元神层面的觉醒要深刻得多,且影响深远。 个人实力提升到一定程度,若遇合适功法、技法激活,他前世所拥有的某种异能会通过此生的元神觉醒,直接变成此生异能的重组元素。 可以预见的是,越往后,他的觉醒次数就会越多,前世的修炼成果终将一一化作今生的基础能力。 这种转化并非简单的复制,而是契机触发下的自然截取与升华。 而且,基础之上,还有无限上升空间! ······ 夜色几乎完全吞没了少年的身影,却遮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他伫立于山巅,双手向天,目视苍穹之上寥落的星辰。 那不是虔诚的祈祷,而是深邃而又长久的凝视。 元神力量从混沌中破壳而出,进入一个清明世界。 随着探测距离的飞速拉近,那些黯淡的星辰纷纷现出朦胧的轮廓。 他感知到,一个星体发出幽蓝幽蓝的光,那是“浮罗星”,一个与羲和星球高度类似的星球,已被羲和人命名。 元神探测点越过浮罗星的视界,仍在向远空延伸。 哗······ 绵柔而又浩渺的能量波动之下,亿万颗闪烁的星辰呈现于同一个视界之内,挤满深邃的苍穹,将苍穹铺排成视觉上的平面,描摹出一副无比璀璨的天然美图。 一束光,一束清幽的蓝光,从方才的视界射下,直抵那处光秃秃的山顶。 火旭眼底浮出闪亮的光点,光点盈盈欲滴,终于游离瞳仁,快速拉伸,化作流动的光影,刺破夜幕,直指苍穹。 眸光与天光在空中交接,然后交互。 一团流霜般的星辉自天空垂落,清淡的星辉洒在山顶,火旭顷刻间被流光包裹,像透明蚕茧中的直立入梦人。 温润的星力钻入他的四肢百骸,灵魂与肉体都在沐浴。 吞没万物的无边黑暗仿佛根本不存在,星辉和沾染了熠熠流光的那道人影,就是世界的全部。 这个只有星辉与一道人影的世界无比真实,却又近乎魔幻····· 一个时辰后,火旭第二次站在山脚下的那棵大树前,猛然挥动交叉于前的双臂 轰! 青色光团散成百道气缕,燃起三点火星,拖着一串若有若无的光点,朝那棵大树疾速掠去。 大树一阵狂颤,訇然作响,三束火苗牢牢附在树干上,迎风跳动。 “成功了啊!”火旭咧嘴畅笑,狂喜中没忘快步上前扑灭火苗。 他回到原地,再次抬起双臂。 ······ 子夜时分,火旭一路飞纵回到元少院,一只脚刚踏上广场,便听见破风声骤起。 一道白色光团冲出柳林,低空掠近,白光映出铁虎猥琐的面孔及其臃肿的身躯。 “哗!” 光团尚未抵达广场上空,云熙便飞出院墙,凌空逼迫铁虎落地。 嗖!嗖! 两道黑影紧跟在云熙身后纵入广场,白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是山海、竹喧二人。 “火旭,回去!”与铁虎同时落地的云熙沉声吩咐道。 “你们这些教习,个个都是神经病,白天铁某有件配饰掉在这里,深夜回来找找,莫非惊扰诸位的清梦了?啊!”铁虎气哼哼的道。 云熙回以冷眼,“一件配饰而已,白天不急,子夜才外出忙活,尊驾这昼伏夜出的习性倒是奇特,哼!” 云熙与铁虎的嘴仗还将打一阵子,火旭无意听下去,纵身跃进宿舍楼内院,一眼瞥见 楼顶之上,微亮的灯光之中,风凌倚栏而立,夜幕都遮不住她眸光里的那抹清丽。 “四位教习同院留守,这情形还是头一回啊!”他在心底感叹道, “火旭哥哥!” 轻呼声中,一道小影自楼道口飞来。 风飖差点扑进火旭怀里,尚未站定,一双微微颤抖的温软手掌就搭在了火旭被夜风吹凉的手背上。 待要开口发问,却见他眼中似有星辰,面带微笑,显得无比轻松、自信,她竟闭口不言了。 而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火旭知道,风飖必是守在门外或楼道口等了很久,从午后等到日暮,从入夜等到子夜。 他心中有分愧疚,浑然忘了广场上那个尚未被云熙撵走的不速之客,抛下所有的风险意识,云淡风轻的笑道:“飖儿,我去做了番功课,现在,我准备好了!” 他那种发自骨子里的乐观情绪感染了风飖,将她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尽。 “嘻······小旭哥哥,明天别手软,揍到铁山告饶!”风飖笑道。 第二十二章 刹那永恒 “格蕾·萝丝大声吩咐我去都正司做笔录,那番话肯定落进了各宗门强者灵敏的耳朵。今天他们必会分成两拨,一拨守在南宫少年竞斗馆,一拨守在都正司门外。” 天色微亮,火旭穿着那件压箱底的锦袍,临窗思索。 康靖大帝古蔺·无疆,皇后呼兰·雪婵、国相莫斯,宗人府宗正古蔺·莽域,礼藩院正卿古蔺·浩波,皇家武道府执事古蔺·昊枢,帝国这些最显赫人物的名字一一掠过他的脑海。 “风起于青萍之末,我会在都正司扇动起风的翅膀。”心头浮起此念,火旭不禁淡然一笑。 目光扫向桌上十片玉牒,其上刻印着相同的“猛料”,一旦曝光,足以掀起滔天巨澜。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相较于赫赫在上的帝国政要,铁龙、时轴之流只配充任“小鬼”,而要制服贪婪狡诈的“小鬼”,他却不得不请出“阎王”。 好在庙堂上的那些显赫人物比“小鬼”易于接近,多数政要注定会被他的惊世之举拉入同一阵营。 想到这里,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虚掩的房门被人砰的一下推开,高妹火芙出现在门外。 目光锁定火旭,她大大咧咧的背倚左侧门框,抬起一条大长腿,脚蹬右边门框,非常蛮横的“锁死”房门。 离开窗口,火旭走到门前,一手搭在火芙“锁门”的脚踝上,若非碍于堂兄妹的情分,他真想粗暴一回,用手量量她的大长腿究竟有多长。 他有些猥琐的倾斜身子,脑袋缓缓朝火芙的俏脸凑近。 火芙没有闪避,腮帮子微微鼓起,唇角弯出危险的弧度。 “我知道璟伯父说话······欠妥,但你也不该拿宫正署堂堂宫正撒气,惹恼时轴,你的日子不会好过。哼,蠢货!白痴!” 她本在劝抚火旭,末了竟破口痛骂起来,嘴一咧,露出两颗白晃晃的小虎牙。 火旭感觉自己的鼻尖在不寒而栗,终于没敢凑得太近,缩回脑袋,撇嘴道:“我不傻,没打算到处树敌。你也不想想,火氏大把大把的财富去哪了? 我再驯服,时轴也不会手软,与其让他躲在背后使坏,倒不如逼他走到明处,一旦露出马脚,自有人收拾他。” 微微扭曲的五官终于恢复正常,眨眨眼睛,火芙嗔道:“铁山可不比木森,他又帅又强,你挑战他,真是脑残! 别的不说,只说竞斗技法,你的火灵拳属于启蒙级别的小儿科把戏,代族长也不会帮你,而铁氏财力雄厚,怕是昨天晚上就把元士甚至天圣强者级别的技法赐给了铁山。” 她不仅强调了铁山的“强”,而且貌似不经意的言及铁山的“帅”。 “没办法,都是铁龙逼的!想挑别人,也得铁龙肯啊。”火旭道。 火芙叹口气,放下“锁门”的长腿,缓声道:“就算你赢了铁山,铁龙也未必放过你。” 火旭边往外走,边摸着鼻梁道:“我承认,你的提醒很有道理。正想找你呢,桌上的十片玉牒交给你了,我若出事,你便暗中把它们分发给都城前十大宗门。记住,别暴露自己。” 把手甩到身后,做个告别动作,他腾腾腾的快步下楼,心中想着火芙要是偷看了玉牒上那堆猛料,会不会一下子抽过去。 瞟瞟桌上玉牒,火芙没有拒绝,奔至楼梯口追着腾腾腾的脚步声,嚷道:“铁山若像木森那样破了相,我······跟你没完!” 火旭头也不回,“你倒是可盐可甜,却把盐全给了你堂兄。” “是远房堂兄!”火芙俯视楼梯上的人影,伸长脖子较真道。 ······ 在离廊桥南端仅有数步远的湖岸边,火旭回望来路,尽管瞧不见人影,但他知道,云熙、山海、竹喧、风凌四位教习一定在不远地方暗中跟随着他。 而在即将赶来此地的风飖身边,萝丝参事绝对担负着秘密保护者职责。 释然的淡笑一会,他凝眸“复盘”。 都城水深,居庙堂之高的帝国政要,处江湖之远的顶尖强者,无不被某种无形的绳索捆绑,其命运皆决于风云际会的帝都胜地。 要在这个充满了权谋算计的都市之内,开启一道由自己控盘的游戏模式,谈何容易。 心中反复掂量着“退路”——找一处可供兜底的容身之所和“引信”——寻一个炸翻洛菲城一潭死水的切入点这两件大事,直到胸有成算,他才将视线沿廊桥悠然移向远方。 元晶桥面内置特殊原料,通体蔚蓝,像一条平展的碧带,枕着未名湖粼粼的波光,笔直铺向洛菲城外城。 廊桥左右两侧,分别是未名湖湖畔的三秋桂子、湖中的十里蕖花。 廊桥另一端,则是都城外城的参差十万人家······ “直接去南宫少年竞斗馆吗?” 清脆的语声中,风飖一步踏出桂林,头顶朝晖,恍如从晨曦中走来。 今天她换了身粉裙,裙摆迎风微舞,宛若蝶翼。 粉裙包裹着正在发育的少女胴体,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那道深色面罩也在玲珑身姿的映衬之下,变得不再违和,而是透出某种神秘的美感。 “你忘了,萝丝参事让我先去都正司做笔录。”展颜一笑,火旭淡定的道。 轻轻摇摆身体,风飖手托下巴,缓步走近廊桥,道:“萝丝参事大概是想借故拖延时间,看能否为你换个好说话的竞斗对手。” “她是不会成功的!相府无意揽事,都正司也就玩不过宫正署。”火旭摊摊双手道: “她太喜欢看衰别人了,也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殊不知,竞斗事小,更大的功夫须花在竞斗场之外。” 眸光微微荡动,风飖端视着火旭的双目,从中读出他内心的从容,这才平静的问道: “既要做笔录,又要竞斗,你还有时间做大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火旭笑道:“都是顺路可做的小事,顺路借用一个人的嘴巴,顺路打听一个人的近况。” 风飖也笑:“那好,去一趟闹市区不容易,你只管做事,我负责玩。” “说得好!”火旭咧嘴大笑,“人生不止是修炼、竞斗,还有大把值得品味的悠闲时光。” “快上廊桥!咯咯咯······” 风飖拉起火旭的手,在廊桥上一路小跑,一路播撒银铃般的笑声。 跨过最后一段廊桥,穿过外城一条窄窄的长巷,二人进入人声喧哗的主城区。 漫漫长街似乎仅有咫尺之遥,一切都不值得目光留恋。唯有那座白色的拱桥留住了他们的脚步。 倚着栏杆,火旭与风飖并肩望向底下的河面,清澈的河面平滑如镜,映出一对略显稚嫩的少男少女身影。 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白桥,碧水,还有随风飘舞的黄叶,无边的秋色中,一对相依的少男少女盯着河面,都没看自己的影子,却在打量对方的水中模样。 如兰的气息近在耳鬓。 “小旭哥哥,你说,河面能否刻印咱俩的合影,永远留存下来?” 见火旭发怔,风飖转身跑开,留下一串娇笑声和一缕淡淡的幽香。 火旭朝那袭摇曳飘旋的粉裙追去,心底有分迷醉,迷醉中依然保留着七分清醒。 “飖儿,咱们先去水氏玉器店逛逛。”想起正事,他追上裙影后笑道。 ······ 火旭、风飖走进装饰得典雅气派的水氏玉器店,发觉里面没有顾客,老店主不知去了何处,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微胖少年,直愣愣的靠在梁柱上,望着屋顶发呆。 “嘿嘿嘿······是你,火旭!还有这位······嘿嘿嘿······是风飖!”倚柱少年闻声投来目光,看清来人的模样,愣了许久,终于嘿嘿笑着迎上前来。 一见那人不能聚焦的目光和脸上的憨态,火旭便知此人的脑子肯定出了点问题,凝眸想了想,总算想起了三年前在元稚院修炼时,那个没唤醒元神,却意外坏掉脑子变得傻萌傻萌,不得不提前退学的水氏学员。 “哦,你是水鹤!”火旭吃了一惊,拍拍水鹤的肩旁,这傻小子立马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风飖只是虚对着水鹤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柜台前,久久盯着橱窗内的某个部位看。 “水鹤,听说你之芷姑姑身体抱恙,你最近见过她吗?” 也没抱太大的指望,火旭以闲聊的口吻问道。 水鹤憨笑着摇头。 火旭不再追问,指指风飖那边,冲水榭笑道:“我去瞧瞧。” 走到风飖身边,火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见柜台里摆放着一枚标价一万银币的玉佩,约有半个手掌大,通体翠绿,晶莹剔透,非常精美。 定睛细看,发现玉佩上隐隐有暗纹,而那些暗纹好像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字形,骇然像个“飖”字! 摸摸“羞涩”的袍兜,火旭直想拉起风飖直接走人。 水鹤小跑过来,二话不说,拿起那枚玉佩,递给火旭,“拿去吧。” “我······没钱!”火旭尴尬的压低声音道。 “嘿嘿嘿······不收钱!”水鹤笑道,双眼都笑成了一线天。 哇靠,天上掉馅饼了,还有这样的好事!火旭咽了咽口水,眼中放出略显贪婪的光芒。 第二十三章 水氏玉器店 “等等!” 一个老头掀帘而出,此人年近古稀,身材偏瘦,精神矍铄,秃顶,头顶上亮晃晃的一片“不毛之地”,秃顶之下生着一圈卷曲的斑白头发,典型的箍桶头。 此人身着黑色袍服,胸口缀有九道红杠,标明了他的九段元士身份。 水老头! 火旭一眼认出他是水氏玉器店的店主水榭,算是自己的老熟人,嘴上讨好的道:“水爷爷别来无恙。” 水氏修炼者后继无人,撇开强者水之芷、水之湄两姐妹,全族唯一的元士便是眼前这个年逾花甲的秃老头。 十年来,水氏未出一名新生代元士。 盯着那颗闪着油光的秃头,想到水氏的尴尬处境,火旭有点同病相怜的摇摇头,移目看向货架后被玉器半掩的元晶墙壁。 昏暗的光线下,元晶墙壁不时冒出耀眼的流光,一闪即逝,显而易见,曾有强者在此结界,凭流光的色彩可以瞧出,当年布下结界之人,绝对是世所罕见的元坤强者! 数千年前,水氏的辉煌远非当时的火氏可比,其元坤先祖留下的结界便是明证。 遗憾的是,自那名元坤先祖陨落后,水氏开始走下坡路,修炼者的天赋一代不如一代。 加之十年前那场北征葬送了全族所有的男性强者和新锐元士,几乎赔光了积累数万年之久的家族底蕴,所以,与火氏一样,不经过长时间的震荡筑底,水氏的修炼体系怕是很难重回正轨。 目睹墙壁暗处接连闪过的流光,火旭不禁凝思:“这里藏着何种宝物,居然要劳烦元坤强者亲手结界?”想得入神,眼眸不由得滴溜溜转了起来。 “少献殷勤,你叫我祖宗也没用!” 打量火旭许久,脸上原本带着些许和气与几分笑意,忽见这少年眼珠乱转,贼头贼脑的,水榭顿时沉下脸,没好气的道,一把夺过水鹤手上的玉佩,浑浊的目光对着玉佩仔细扫描一遍。 确认玉佩没被掉包后,老头双眉一展,长舒一口气,将玉佩归位时,露出一副成功阻止不轨之徒骗走心肝宝贝后的释然样子。 随即用一根手指头戳向水鹤的脑门,如置身于陶缸里一般嗡声道:“你个傻孙儿,拿这么贵重的玉佩赠给外人,是想让咱爷俩从今往后喝西北风过日子?” “在元稚院的时候,火旭和我是······同学,他不算外人。”水榭低着头,眼睛不时朝上翻,战战兢兢又不太甘心的嘟囔道。 水榭哭笑不得,双手叉腰,训斥道:“孙儿,你真是傻得可爱!他姓火,你姓水,水火······” 差点顺嘴说出水火不相容这样的话来,想想又觉得两氏的关系还没糟糕到那种地步,便低声哼道:“明明是两姓人嘛!” 本想前来探探水榭的口风,看水氏族长水之芷是否像传说那样身体抱恙,可听了水榭方才那番话,火旭竟撇下正事,嘴上没了规矩,挤兑道: “水老头,不就是一枚玉佩么,先赊给我,过些日子我自会前来付钱,我又飞不到天上去,你担心什么?哼,整个都城商界就数水氏玉器店小气!” 不知为何,每次与水榭斗嘴时,他都会放下胸中那个宏大的世界,挥散脑中深重的算计,瞬间变回洛菲城内某个有些小聪明亦有些顽皮的寻常少年。 “赊?我水氏玉器店可从未赚过火氏一枚银币啊,你火氏一族不再像十年前那样财大气粗了,即便那个代族长火璟到场,要他花一万银币买一枚玉佩,恐怕也会扣扣索索老半天,才肯肝疼肉疼的问问价。 你小子现在没你伯父罩着,口袋里揣着一丁点零花钱,便想大手大脚赊账,穷疯了吧你!” 水榭觉得仍没骂爽,移步过来,冷冷盯住火旭道:“想耍无赖?除非你与爷爷我竞斗并赢了我,否则,休想从本店白白拿走一根毫毛!” 水榭是九段元士,火旭才七级元少,实力有天壤之别,与水老头竞斗无疑是找抽! 捂着脸想了又想,火旭猛的扬起头,咧嘴笑道:“一老一少竞斗多没意思,诶,我有个难题,若是难倒了你,你会怎样?” 偏偏水榭是个倔老头,在火旭面前从不服老,也不承认智商不在线,听火旭说要拿难题难倒他,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饶有兴致的道: “嘿嘿,爷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奔七十的人了,有何难题能难倒老夫?谁都知道水氏玉器店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快说快说,若难住了老夫,这枚玉佩归你! 若是难不倒老夫的话,从你被元少院淘汰的那天起,便来水氏玉器店做店员,当然喽,这里的待遇非常不错,包吃包住的哦,嘿嘿,不过,两年之内没有薪酬。” 你个黑心老板!火旭暗暗骂道,心中有些担心,惹上眼前这个倔老头,可不是闹着玩的,若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往后真的被逼做奴工,那便惨了! 善解人意的风飖连忙拉住火旭的衣袖,附耳道:“算了,小旭哥哥,我只是觉得这玉佩有些特别,便多看了几眼,并不是真的喜欢它。” 火旭拉风飖转过身来,背对着水榭,悄声道:“玩个游戏而已,很好玩的,你不用担心。” “真的很好玩吗?”风飖顿时来了兴致。 火旭笑笑,贼兮兮的道:“等会我难住水老头,咱俩拿着玉佩便走,让他抓狂去吧。” 一抹脸,转过身,冲水榭略显神秘的道:“我有个朋友,前不久他的连襟的岳母娘去世了,我那朋友想去哀悼现场致哀,却不知道如何称呼连襟的岳母娘,不便题写挽联。老头,你可知道如何称呼? 给你三分钟时间,时间一到,你若答不上来,我便拿着玉佩走人。” 水榭白眉一皱,脸相瞬间成了便秘相,沉吟一会,自言自语似的道:“这连襟之间本来就不是特别亲的血亲,又扯到非血亲之人的岳母娘,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嘛! 哎哟,如今的年轻人爱凑热闹,什么亲戚都走,简直是瞎胡闹!” “还剩一分钟。”火旭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提示道。 “喔······哦······这特么得用上多么奇葩的称呼啊!”水榭支支吾吾半天,双手胡乱摆动,愣是想不明白,料时限已到,脸上一阵肉颤,神情错乱间,竟下意识的将玉佩递向火旭。 “时间已到!”火旭喜不自胜的取过玉佩,拉住风飖的手,二人如风一般飞出店门,片刻后就成了长街尽头的两点小影。 水鹤抠着头皮,嘟囔道:“诶,奇怪,连襟两人娶的女人不是一对······亲姊妹么?连襟的岳母娘不正是火旭那个朋友的岳母娘么?” 岳母?岳母啊! “哇!”水榭骇然睁大双眼,懊悔不迭的顿足道:“傻孙儿呃,怎么不早说?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一万银币,足足可抵两个月的纯利啊,两个月,老夫竟在为那小子打义工!” 见爷爷的脸色有些吓人,水鹤直往后退,小声嘀咕道:“自己反应不过来,还说我傻。” 火旭拉着风飖,二人一路奔至紫阳广场,才停下来喘气。风飖弯着腰,大口呼吸,胸口剧烈起伏,等喘气声变得稍弱之后,就直起身扶着火旭的肩膀笑道: “水爷爷······把玉佩递给你的时候,人是傻的,脸是······绿的,胡子都在颤抖,咯咯咯······你可把老人家给戏弄惨了!” 火旭也笑,“老头当年娶的是一名独女,他没连襟,缺少亲身感受,要想在三分钟内转过弯来,还真有点难为他。” “白拿人家的贵重玉佩······不太好。”风飖的语气里透着分尴尬。 “谁说是白拿?我早说过了,是赊!”火旭分辨道。 风飖眸光微凝,“你还想再去水氏玉器店?” 火旭回望来时的路,目中浮起一抹深意。 第二十四章 羲和太史 紫阳广场位于宫城紫阳门外,都正司正好坐落于广场对面,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 就像都正司并不存在似的,火旭的目光长时间落在紫阳门内。 某个身份特殊的人每天辰初时分会准时出现在紫阳广场,风雨无阻。 火旭打算等着此人现身。 没过多久,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出紫阳门,他身着藏青色袍服,头戴峨冠,手执元力笔,在一面大号玉册上刻印,也不避讳四周的路人,口中念念有词。 “康靖十年八月二十一日,羲和帝国国相莫斯于紫阳门便殿与北海国梅馨公主会晤······” 此人是羲和太史葵秋,职级低微,却拥有举世无双的便宜行事之权,可自由出入包括有大帝、国相或其他要员在场的各类会议场所,任何人不得阻拦。 而且,太史可将记录的国事随时公告于天下,无须接受任何审查。 瞥见葵秋,火旭故意拉高声调说起了怪话:“咳,只会记流水账的史官不是好史官。” 风飖:“······” 平白无故喷太史干嘛? 记流水账?双眉一挑,葵秋径直走到火旭身边,神色古怪的道:“依你看,史官该如何记载国事?” “大凡史官都有个通病,只载其事,却隐去来龙去脉,所谓微言大义,不过是史官掺入了些许个人好恶罢了,根本就没打算让世人看明白。” 淡漠的扫葵秋一眼,火旭续道:“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吧,阁下的记载大有问题。十年前,太史馆所撰史籍有言在先:帝国万余名强者、元士远征北海郡平叛,堕入北海人诡计,悉数陨落。 而今天在太史的笔下,北海郡竟成了北海国,某个豪族女子摇身一变竟成了梅馨公主,世人不免犯疑,如此前后矛盾,阁下又不说明原因,莫非太史馆想遮掩什么? 而且,时隔十年之后,太史馆忽然改口,公开承认北海郡已是北海国的既成事实,这便意味着羲和帝国做出了巨大妥协。 可帝国为何要单方面妥协?是因为帝国纯粹的胸怀广博,还是因为岩郡、沃兰郡正想步北海人后尘裂疆而治,帝国担心北海人与之联手,故而策略性的摇出橄榄枝?太史语焉不详,有愚弄世人之嫌。” 前天从时轴口中得知岩郡、沃兰郡意欲反叛的消息,火旭将一系列时政资讯串联起来,一番剖析下来,却也入木三分。 微微一怔,葵秋感觉被塞了满满一嘴,略显不悦的道:“年纪不大,知道得倒不少。哼,等会和你理论!” 这当口—— 咚! 鼓声骤起,乐声高奏,十多名衣着华丽、姿容端雅的年青宫娥踏着鼓点,拥着一名盛装女人缓缓走出紫阳门。 “皇后殿下驾到!”紫阳门附近有人高声道。 皇后沿正红色甬道款款前行,她年约四十,却有着副三十岁左右的容颜,如刀的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半点痕迹,明眸流转间,雍容的仪态,温婉的气韵,像和风一样吹开了围观者的笑脸。 游人无须跪拜,也不必山呼千岁,只须自觉避到稍远处,不妨碍皇后通行即可。 皇后殿下!目光一亮,葵秋就想迎上前去,扭头看看火旭,又收回迈出尺许的前脚,压低声音道:“少年人,别走开,等会我定要和你理论理论!” 火旭心中暗喜,面上却一脸无辜,还貌似无奈的耸耸肩。 四周无皇室禁卫警戒,身边无男性强者扈从,皇后只带十余名丽衣宫娥出行,置身于游人如织的广场,最后竟离群而出,在十二名身着锦袍、排成一排的少男少女身前驻足,含笑与他们一一拥抱。 “听说皇后是二星元宰,皇族排名前十,宫廷排名第三,实力超群。”火旭望着葵秋以试探的口吻道。 一旁的风飖瞥见皇后,目含冷意,脖子一扭,视线移向广场之外。 “咳咳,你忘了那些隐逸强者。”葵秋纠正道,一边执笔刻印,一边念念有词:“康靖十年八月二十一日辰时,皇后殿下移驾紫阳门广场,接见皇家武道府五名新晋元士和七名新科九级元少。” 侧目斜视火旭,葵秋刻意补上一句:“此事纯粹是依循惯例,没什么来龙去脉!” 火旭回之以轻哼。 大概是那声轻哼惊动了皇后,皇后徐徐转动珠翠摇曳的螓首,目光锁定火旭,微微眨动美目,悄悄隐去眼底瞬间浮现的那抹惊色。 那少年颇为亮眼。出众的颜值倒在其次,他眉眼间的气韵,天然透着分悠远、深邃感,神秘得令人莫名心动。 呵! 皇后莞尔一笑,手臂徐动,大有招他近前见驾之势。 忽然,她的的目光移向风飖,先是落在那副深色面罩上,然后往下移,等看清风飖的身姿之后,皇后脸上温婉的浅笑不复存在,眼底现出深深的讶异。 那分讶异渐渐放大,最终占据了整个瞳孔,疑云似的光盖过眸子里的黑亮,像意念凝结的问号,久久悬在美眸之上。 “这······” 让风飖跟在身边,实在是草率! 火旭察觉到皇后异样的神态,心头一紧,连忙移步挡住皇后的视线。 “火旭,你来这里干嘛!” 随着那道熟悉的喝问声落下,格蕾·萝丝幽灵似的现身,挡在风飖身前,加固由火旭一人筑就的单薄人墙。 暗中一把拽住火旭,格蕾·萝丝朝皇后禀道:“皇后殿下,卑职正等着这名少年过去做笔录,让他协助都正司核查五名强者违禁飞越都城近郊的案子。” 皇后仍在愣神,毫无反应。 “皇后殿下!”格蕾·萝丝拉高语调催促道。 皇后悠然回神,微微一顿,极富感染力的浅笑像深植于面部每个细胞之中似的,只须双眉微展,便倏然流露出来。 “既然如此,萝丝参事请便。”皇后颌首应允道。 转身随格蕾·萝丝离去前,火旭瞥一眼木然呆立的葵秋。 “翠山那桩案子?”葵秋恍然自语,旋即扬起手中玉册,冲火旭的背影道:“少年人,等我片刻!” ······ 都城大大小小数十个宗门的长老、护法齐齐候在都正司大门外,许多普通人分布在稍远处,乌泱泱的达千余人之多。 人们似乎早有预约,齐聚此地,等着火旭的到来。 远远瞧见火旭,南暄门护法边城率先迎上前,心急火燎的问道:“火旭,你真瞧见了那五名飞越者和那道强光?” “起开!谁也不得妨碍都正司执行公务!”格蕾·萝丝厉声斥道。 在一群巡察的夹道保护下,她双手分拽火旭、风飖二人,腾起蓝色光团,直接飞入都正司大门。 第二十五章 气疯司正大人 “要你一人前来,你偏偏带上她,是耳朵有病还是脑子有病!” 都正司一楼内,格蕾·萝丝把风飖安顿在二楼,然后风风火火返回一楼问讯室,冲火旭劈头盖脸痛斥道。 火旭舒舒服服的半躺在座椅上,冲一旁的狄雷扮个鬼脸,又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一人也好,两人也罢,都是被尊驾掳进都正司的,这可怪不得我。” 嘴上说得轻松,火旭心底其实慌得一比,回想起皇后看风飖时的眼神,他觉得今天带着风飖长时间滞留于紫阳广场,实在是有点冒险! 而在他心目中,风飖的身份被打上了一个更大的问号。 “呜!”格蕾·萝丝用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满脸痛不欲生的样子,一头浅色长发几欲炸开。 “狄雷!”用指关节敲着桌面,格蕾·萝丝气哼哼的道:“仔细问,不放过任何细节,最好问他一上午,免得他外出找抽!” 狄雷咧开嘴笑,露出一嘴的大白牙,一副乐见火旭吃瘪的样子。 “司正大人。”门口人影一晃,只见太史葵秋打声招呼,径直走了进来,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入座,仍端着副略显严肃的表情,慢条斯理的道: “外地强者违禁飞越都城近郊,奇事一桩啊!既然都正司正在核查此案,我葵秋便得旁听,不能错过。” 格蕾·萝丝蹙眉,显然有些为难,又无权撵走太史,只好淡淡的应道:“太史请便。”旋即走近火旭,盯着他的眼睛,以严厉的语气低声警告道: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管紧你的嘴巴!” 火旭摸摸脑袋,摊摊双手,分明是在承认自己正如格蕾·萝丝方才所言,脑袋有病,所以并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格蕾·萝丝气得咬牙切齿,眼角余光触及葵秋端视的眼神,无奈的收起一脸怒色,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太史葵秋把玩着那支随身携带的元力笔,有点得寸进尺的道:“问讯结束后,我还想留这少年一会,单独与他理论。” “葵秋先生竟然要与他理论?”格蕾·萝丝差点惊掉下巴,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好像管不了太史的闲事,就想眼不见为净。 格蕾·萝丝快步走向门外,途中道:“这是太史自己的事,悉听尊便。” 葵秋深望火旭一会,盯着格蕾·萝丝的背影道:“这位少年谈吐不俗,我今天定要与他畅谈一番。” “我看好你哟!”格蕾·萝丝方踏入门外的走廊,即将被门框遮住身体之际,回头甩给火旭一道轻蔑的笑,讥讽道。 在火旭对面的桌案边就座,拾起一支元力笔,狄雷态度还算和气,温声道:“火氏少年,咱们开始吧。” 火旭咧嘴笑笑,想起狄雷先后在时轴、格蕾·萝丝逼视下露出的可怜相,觉得此人背不起太重的锅,不如拿些废话敷衍一阵,而真正的猛料,要等格蕾·萝丝亲来讯问时,才能抖出。 “我叫火旭,都城人,生于五氏盟火氏一族,十五岁······不,得算精确,哦,截止今日,应该是十五岁又十个月零九天。本人现居五氏盟元少院,家中无直系亲属,父亲火利、母亲海伦、伯父火锋,他们十年前奉命远征北海,至今未归。” “我从六岁起,开始吃百家饭,经常与焌爷爷、灿爷爷、煜爷爷、封婆婆、繁奶奶·····” “停。”狄雷刻印刻得手酸,连忙叫停提示道:“你不用说得如此详尽。” 火旭摆了个非常夸张的吃惊表情,反过来提醒对方:“巡察先生,司正大人有言在先,不准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您可不能抗命啊!谁知道证人的个人信息里有没有她感兴趣的细节? 您应该知道司正大人的脾气,她那人一向待人严苛,下属办事若有不周,你们可敬的司正大人啊······嘿嘿,仅用眼神便能将别人的心窝戳穿!”火旭进而吓唬道。 哗哗哗······ 狄雷如得令一般,赶紧垂下头,挥笔刻印,把方才漏记的半句话补齐,幸亏记性不差,记完后飞快的审查一遍,还好,好像没记错耶! “那天是康靖十年八月十九日,一个难忘的晴天,天空非常晴朗······不,好像有云,西边的天空不时有流云飘过,可惜我没数,不知其数。那么大的天空,总该有一万朵流云吧······” 葵秋歪在座上,兴味索然,以指抠掌,以脚抠地。 哗哗哗······狄雷额上开始冒汗,很想活动活动发酸的手臂,可火旭滔滔不绝讲个不停,诸如那天的天气、风向风力,柳林中的动植物种类、形状,一只伊人鸟在产卵、两只白毛猴在交配等等,凡此种种,他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偏偏语速又快,即便速记员在场恐怕也刻不下来。 狄雷感觉握笔比握剑更难,速刻比战斗更累,越来越吃不消,直想强令火旭住嘴,然而方才那番吓唬非常有效, 以往格蕾·萝丝在狄雷心底投射的阴影面积有多大,此刻后者咬牙坚持的毅力便有多强。 “那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趣事莫过于一场动员大会。”轻轻一跳,火旭麻利的跳上木椅,蹲在上面,眉飞色舞的道: “可敬的萝丝参事登台作报告······不,是念稿子,念了一大段,我只听清了三个字:爽翻天!哈哈哈······是爽翻天。她接着念,我又接着听,又是三个字,尊敬的巡察先生,您猜是哪三个字?” 狄雷下意识的抬起头,火旭见状,立马拍手道:“没错,爽翻天!哈哈哈······” 朝狄雷挥挥手,火旭故作神秘的道:“至于萝丝司正在哪里爽翻天,因何事爽翻天,这可是个秘密啊,巡察先生,您感兴趣么?” 狄雷的脑子大概懵了,好奇的瞪大双眼,居然流露出了某种程度的期待感。 噔,噔,噔······廊上有人步履沉重,鞋跟极富节奏感的猛烈敲击着地板,狄雷的心房随之震颤。 门口那头标志性的浅色长发甫一出现,狄雷便直愣愣起身,握笔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司正······大人。” 星目含芒,面若寒霜,碍于不速之客葵秋在场,格蕾·萝丝怒气冲天,却发作不得。 那对星目移向桌案,落在刻字玉簿上。 二十几片玉簿,刻字数量绝对不少于万字,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知元力笔都拿不惯的狄雷是怎么做到的。 可洋洋洒洒万余字,尽是些事关风花雪月、花鸟鱼虫的废话,记录人的专业素养哪去了! 还有······爽翻天?他居然把上司的糗事记录得如此详尽,我的天啦! 于是,目中隐去的寒芒倏然浮现,直刺狄雷的双眼。 “下去吧,我来!”格蕾·萝丝沉声道。 “属下遵命。”狄雷脸色煞白,目含几分暴涨的惧意,但其间更多的是彻底解脱后的释然。 “我问你答。”重重的入座,格蕾·萝丝冷视火旭道:“康靖十年八月十九日正午,你是否看见了翠山附近的飞越者?” “看见了啊。”火旭跳下木椅,落座,双手置于膝上,正襟危坐的道:“一共五人,五道紫色气团,五名飞越者显然都是元烈强者,只是我没看清他们的衣着,也没能与他们交谈,所以不知其性别、年龄、籍贯、长相······” 直到这时,此前听得意兴阑珊的葵秋才“嗯”了一声,精神大振。 “没问你这些!”格蕾·萝丝头往前探,把颇具威慑力的眼神愈发清晰的暴露在火旭的视线之中,一字一顿的道:“话不可乱说!当时一道强光掠过天际,是星爆么?” “不是掠过天际,而是掠向翠山。”格蕾·萝丝分明在暗递眼色,火旭却视若无睹,兀自道: “那道强光绝对是某位神秘强者发出的攻击光束。让我想想,想想,哦,对了,我看到的好像是三彩强光,红、蓝、黄······没错,是三彩强光······” “一派胡言!”格蕾·萝丝拍案而起,怒道:“明明是星爆,你为何瞎扯?从元师到元昊,七阶强者都只能发出单色光束,何来三彩能量强光!” “我印象中的那道光束是有三种颜色啊,你没见过的就是假的?”火旭转而求助似的望向葵秋,一脸无辜的道:“太史先生,莫非司正大人想强令我做伪证?” 葵秋连忙起身,深以为然的道:“请司正大人保持冷静,这少年······火旭又不是作恶的嫌犯,没理由在都正司受委屈!你别让太史馆为难,我可不想在史册上记下一笔,说都正司司正格蕾·萝丝逼迫一名无辜少年虚构符合她本人主观意愿的证词。” “我······”格蕾·萝丝语塞,双手一摊,简直是欲哭无泪啊。挣扎半天,最后无奈的放缓语气道: “火旭,你年少,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说,更不能跟着幻觉走,显得自己很无知,先静静吧,想清楚之后再开口。”转对葵秋道:“太史先生不如先移步休息室用茶,歇息片刻。” “不不不。”葵秋一口回绝道:“强者违禁飞越都城近郊的故事越来越有趣了,我可不想搁凉此事。” 盯着葵秋的脸看了一会,火旭冷不丁道:“太史先生,您觉得当初北海之战的官方结论是否存有疑问?” 一抹骇异之色悄悄浮上格蕾·萝丝的眼角眉梢。 葵秋只是微微一怔,旋即道:“关于北海之战,官方结论出台之前,由康靖大帝陛下亲自主持,相府、宗人府、武道府、礼藩院四方合议,全程都显得非常慎重,当时我也在场,没疑问啊。” 火旭摇着头,故作老成的道:“如果官方结论成立,帝国远征的强者全中了北海人的诡计,悉数陨落,那么,既然北海人拥有如此雄厚的实力,眼见帝国青壮强者遭受毁灭性打击,他们为何不一鼓作气,兵临城下,逼迫帝国作出妥协,予取予求的大获其利,反倒莫名其妙蛰伏下来,让北境维持了十年和平?” 葵秋眉眼间神色一震。 摸摸毛都没长一根的嫩滑下巴,火旭续道:“巧的是,都正司在五名元烈强者飞越的翠山一带发现了五枚残玉,应该是当年帝国分发给北征强者的专用配饰。” “竟有此事!”葵秋大惊,转而冲格蕾·萝丝急道:“事关重大啊,司正大人不该瞒我!” 来不及作出哪怕是一个字的解释,格蕾·萝丝控制住几近崩溃的情绪,指着火旭有气无力的道:“你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滚!” 风飖听见动静一口气跑下一楼,火旭瞧见门外的她,轻松的笑笑,上前拉住她的手,向外奔去。 “回来!”良久之后蕾·萝丝悠然回神,然而,这声迟来的呼叫已追不上那对远去的少男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