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枭雄》 第一章 初来乍到 随着一声急促刺耳的刹车声,王宇感觉身体一轻,仿佛来到了仙境,在夕阳的云朵中像一片秋叶一般飞起飘落,落在一片碧绿柔软的牧草上,享受着河畔上吹来的徐徐清风,听着耳边奶牛传来的哞哞鸣叫,感觉一切都是这么虚幻美好。 忽然,像是发生了大地震,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摇晃,都在极速崩塌。 而此时的王宇感觉浑身酸麻肿胀,躺在这片草地上怎么也起不了身,能做的只是无助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远处的丘陵像是忽然消失,紧接着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扩展到不远处的森林,河畔,再到眼前的草地。 “该死,是地陷!”王宇绝望地想往后挪爬。 很快,眼前一黑,伴随着令人心悸的下坠感,他知道自己也陷入了这片由泥土构成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之中。 “完蛋了。”王宇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虚空,不知过了多久,脑袋像是猛然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撞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的意识,不一会儿,那种地震般的感觉又来了。 王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阳光如同见缝插针的长矛,刺痛了他的眼球。 “这人谁啊!” 王宇面前是一个金色短发的胖子,有着白里透红的皮肤,蓝色的眼瞳,又红又大的鼻子,脸颊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脖子上挂着一串木质小十字架,穿着一副脏兮兮的暗红短袍和褐色系带裤,小腿打着如同长征红军般的绑腿带,脚上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尖头皮革短靴。 “哪有什么地震,原来都是这个家伙摇的!”此时,胖子正抓着王宇的肩膀不断摇晃,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安。 看到王宇睁开了眼,胖子面露喜色,张口对王宇说了一大串既陌生又熟悉的外语。 这胖子不张嘴也罢了,仅仅是飘来一股淡淡的汗臭味。但他一张口说话,那迎面而来的口臭简直要把王宇又给熏昏过去了。 他推开胖子,自己支撑着在泥地上坐了起来,额头上的血珠也不断顺着眉毛往下滴。 这是一条森林中的泥巴路,并不宽。道路两旁的树木长得十分繁茂,使阳光透过树叶稀疏斑驳地照射在不知名的绒绒细草和蕨类植物上。不远处停着两匹栗色的马匹,和一辆装满杂物的木头拖车。看样子那是自己和胖子的坐骑和行李。 毋庸置疑,自己肯定是穿越了,而且还是古代的外国。看面前这人的服饰样貌,很有可能是中世纪。王宇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听着面前这个胖子口中如同连珠炮般快速的言语,王宇的大脑又传来了阵阵刺痛。 一段陌生人的记忆,充斥着他的意识。 这是一个叫西蒙的男孩,是多尔斯滕男爵的小儿子。从西蒙出生洗礼到儿时游戏,从青少训练到成年受封,从家中启程到刚刚落马摔到脑袋……王宇像是快速体验了一遍他的人生。最终,越发严重的头疼将他拉回现实。 “少爷,少爷,您到底怎么了?您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不然老爷肯定会绞死我的!”胖子看着王宇那副丢了魂的样子,害怕极了,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眼眶。 不过对于王宇来说,胖子嘴里刚刚还晦涩难懂的言语,现在倒是听懂了不少。 “快,扶,扶我起来,找个有水的地方。”王宇对于这门语言的运用还是显得比较生涩。 胖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王宇一把搀扶了起来,架着一瘸一拐的王宇走向不远处的小溪。 看着溪水倒影中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王宇甚至忘记了擦洗额头上的伤口和血。 一头棕色的卷发,浓密的眉毛,湛蓝如同宝石般的大眼,高挺的鼻子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有着浓重的忧郁气质…… 王宇苦笑,不禁想象,假如自己的原身体肉穿过来,黑发黑瞳扁平面黄皮肤,怕不是得分分钟让人给当成异端魔鬼抓起来了。 想着想着,他清洗完伤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沉重的锁子甲差点让他一头栽进小溪。他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了。 “真是见鬼!”王宇要胖子帮自己脱下外层的锁子甲和棉甲外套,吩咐胖子去搬石头捡木柴做个小篝火,然后自己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脑海中细细地回放着这具身体旧主人的记忆。 这里是莱茵河边的哈图阿里亚郡,自己的父亲是这个郡南部森林里的多尔斯滕男爵。而父亲的头上则是贝格伯爵,伯爵统领着整个哈图阿里亚郡和南边相邻的贝格郡。 西蒙作为多尔斯滕男爵的次子,多尔斯滕堡以及周边几个较为富裕的村庄和庄园自然是没有西蒙的份了。 不过在前几日西蒙简陋的骑士册封典礼上,多尔斯滕男爵除了授予了西蒙一匹栗色战马,一把长剑,一顶带有装饰的诺曼护鼻尖顶盔,和一件稍显破旧的锁子甲之外,还心情大好地将家族的一座贫瘠的村庄封给了西蒙。 这可令西蒙欣喜若狂。要知道自己并没有经济来源,甚至已经做好了出去当雇佣兵或者给贝格伯爵当私兵的打算。这时受封一座村庄,虽说这是个贫瘠且常遭劫掠的村子,旦好歹也是多了一个较为稳定的经济来源,还可以体会一下当个小封建主的自由和快乐。 于是就在昨天,西蒙高高兴兴地请多尔斯滕堡的管家和侍女帮自己清好东西,带着这个胖乎乎的叫霍夫曼的侍从踏上了前往封地弗尔德村的道路。 只不过在半路上却发生了意外。西蒙本想在这里狩猎打只野兔,没想到下马时一下摔了下来,脑袋还磕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接着就发生了王宇刚刚醒来时发生的那一幕。 这时,胖子已经将篝火点燃,并且将路边的两匹马儿牵来,从拖车里取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铁锅,在溪中打了水,将铁锅放在了围绕着篝火的石头上。 “把,把那块布拿来。”王宇,或者说西蒙,有点结结巴巴地道。 “好的,我的少爷。”胖子把一块细麻布递了过来。不过西蒙拿着布走到了溪边,用水搓洗了几下,很快,一股浑浊的水混入了清澈的溪流。 西蒙脸都黑了。要是拿这玩意直接拿来包扎伤口,不感染不发炎才叫怪事。中世纪的人真的是一点卫生意识都没有。 搓洗了几遍后,西蒙直接顺手将这块布扔进了沸腾的锅里。 “少爷,您为什么要煮布吃?”胖子的心又悬了起来。少爷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天知道是不是摔坏了脑子,精神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上面有很多细菌,要消毒……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别再问了,就当少爷我乐意。”西蒙整了整衬衣,坐在了一边的大石头上。胖子挠了挠后脑勺,欲言又止。 等西蒙包扎完毕后,肚子都开始打鸣了。 “胖子,把锅里的水倒了重新烧,再拿吃的过来。” 不一会儿,胖子换好了水,然后从木头拖车里拿出一团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布,是三大块黑黢黢的面包,一小条熏肉,还有两个洋葱。 “真难掰,”西蒙拿起一块面包,废了老大的力气才掰开一截“这玩意儿怎么和砖头似的。”放入嘴中,又干又硬又没味道又难嚼,口感实在不敢恭维,就跟嚼一片陈年老树皮似的。他开始想念以前随随便便就能在街上买到的松软蛋糕了。 西蒙又来到溪边把腰间别着的匕首和铁锅的锅盖洗了一下,以锅盖为砧板把洋葱切碎,一股脑倒入了锅里的沸水中,再将熏肉切条,也放了进去。 不一会儿,锅中传来了一股浓浓肉香。 这时,胖子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了一个苹果,掰成两半,竟然也要往锅里放。 “慢着!你在干嘛!?”西蒙立刻抓住了胖子的手。 “少爷,您不是蛮喜欢吃肉汤煮苹果吗?”胖子有些委屈。 西蒙转念一想,西欧中世纪好像确实有直接煮水果吃的习惯。但是自己这个灵魂来自东方饮食大国的家伙实在是接受不了啊。 “其实我现在更喜欢生吃苹果。”西蒙勉强地笑着,无视胖子诧异的目光,拿起胖子手中的半截苹果直接啃了起来。 “这什么苹果啊,这么酸!”西蒙想着,咧着嘴,牙都快酸掉了。 胖子虽然很想提醒一下西蒙生吃水果是下等人的做法,但怕刺激到此时“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少爷”,便也没说什么。见锅里的洋葱煮得差不多了,便从行李中取出两只油渍渍的木碗和木勺。 就这样,西蒙和胖子用面包蘸着这清淡的洋葱肉汤简单地吃了一餐。餐毕收拾好东西,继续踏上了前往弗尔德村的泥路。 第二章 前往弗尔德村 今天的天气不错,绿色的“海洋”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两边树上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叽喳声,在这春日的芬芳里,一切都是这么生机勃勃。 胖子戴着软甲帽,穿着一件简易的皮甲,背着一面带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的圆盾,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武装斧,骑在那匹稍矮的驮马身上。 驮马拉着身后的拖车,在泥路上颠簸前行。不过胖子那下巴上的肥膘也随着马匹的颠簸一齐颤动,倒是颇显滑稽。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眼前的森林开始变得稀疏,西蒙和胖子进入了一片小平原中。道路两边都是被开垦的耕田,和星罗棋布稀疏散落在田间的小屋。远处平原的中央坐落着一座村庄。 几个头上戴着草帽,穿着沾满泥土的破旧亚麻短衣,赤着脚在田里犁地的农民好奇地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着西蒙胖子二人,忽然被他们不远处田垄间一个头上戴着皮帽,穿着红色染色布衣,踏着绑腿皮鞋正在巡视的人高声大喝,接着连忙又埋下头继续干活了。 道路渐渐变成了镶嵌着密密麻麻石子的平整泥路。一个砍柴归来的樵夫,正唱着不知名的乡间小曲向村落走去;一个猎人背着一头肥硕的獐鹿,带着一只小巧的猎犬从森林的边缘向猎人小屋走去;一位妇女,戴着包头巾,穿着朴素的,浆洗得发白的灰色连衣裙,提着一篮鸡蛋,向村落的贮粮室走去;一个养猪人拿着一根长棍打着橡树的树枝,树下的猪悠闲地吃着掉落的橡子……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欣欣向荣。 “这就是弗尔德村么?”西蒙偏过头问向后边驮马上的胖子。 “不,不,我的少爷,这里是欣克瑟村,是您的哥哥朗格爵士的封地。” 朗格冯多尔斯滕,西蒙的哥哥,是多尔斯滕男爵的长子,也是将来男爵爵位的第一继承人。他三年前受封骑士时的场面西蒙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在堂区神父和众多前来庆贺的贵族的注视下,那天在多尔斯滕堡亮堂的大厅里,朗格穿着全新的全身锁子甲,和刚刚从遥远的布鲁日高级铁匠那订造的崭新鳞甲,另外还套着一副鲜艳的带有家族纹章的罩袍,威风浩荡地念着誓言,风光地从父亲那接过家传的宝剑,并且受封了男爵领内几处富裕的村庄,包括这个欣克瑟村。 再想想自己的受封典礼和那寒酸蛮荒的封地,简直是相形见绌。 想到这,西蒙摸了摸脸颊。 父亲那日在册封仪式中遵照传统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寓意自己将来要在粗暴的打击下始终坚强不屈。但是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哎,我好歹也是有块封地,即使它很贫瘠,但也比原本什么都没有要好。”西蒙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二人已经临近村庄。这是一个被木头围墙圈起来的小村子,围墙边还有两座箭塔,几个民兵射手正倚靠着塔柱闲聊着。 村庄里走出来一个士兵,满脸胡子,背着一把橡木单体弓和箭壶,戴着兽皮帽,穿着一副破烂肮脏的棉甲和脱皮的猎靴。 他是这个村庄的了望员,刚刚在村旁边的简陋塔台上就看到了全副武装的西蒙胖子二人。不过西蒙穿着绣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的罩袍,了望员也没有摇响警铃发出警告。 “请问老爷您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这位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我是他的侍从。我们正赶在天黑之前赶往弗尔德村,但是我们的马匹草料不足了,你们能提供一些吗?”胖子策马向前,说着,并向士兵抛出一枚小铜币。 “好的,老爷,来这边坐一会儿,草料马上就给您备好。”士兵张开手掌接住铜币,献媚讨好地笑着,将西蒙和胖子引到村子中间篝火边上的木椅,便去安排草料了。 这时还是午后,篝火圈里只有一堆灰烬和几根没烧完的木柴。 西蒙好奇地打量着篝火不远处的一所民房。这是一座矮平房,有着木头墙壁和干草铺就的屋顶。这时,屋子里居然传出了鸡鸣声。 西蒙好奇地走进屋子的大门,但是迎面而来的一股汗酸味脚臭味尿粪味动物的骚味等多种奇怪气味的混合味道,差点把西蒙熏吐了。西蒙只好憋着一口气大致地扫视了一下屋内。 屋子内没有地板,就是简单的泥巴地,也没有一件可以称为之家具的东西。墙壁上的窗子也就两三个,导致屋内阴暗潮湿。 房屋左半边靠墙的地方有几团干草铺成的地铺,看样子是床了。床的旁边有一个木头长条箱,里面应该存放着屋子主人的财产。 屋子中间有个小坑,铺有柴火,一边还有一个坑坑洼洼的小铁锅,看来这就是“灶”了。牲畜生活在屋内的右半边区域,只是用一块一米高的木板简单地和人的生活区域隔开而已。 西蒙一刻也不想多待,赶紧从屋门口回到篝火旁边。此时草料已经备好了,胖子牵着马儿正在等着自己。 “我们出发。”西蒙上马,对着胖子说道。 二人迅速策马驶离村庄,一群小孩欢乐好奇地叫喊着跟在二人的马后面一齐奔跑了一段路。 一路上,西蒙还看到了很多光是外表就比刚刚进去的那个屋子还要破烂不堪的小屋。西蒙意识到,先前那个屋子的主人可能是个比较富裕的自由农。 “在这个时代里,连这样富庶的村庄,村民都生活在这个环境中。很难想象贫瘠的弗尔德村会是什么样子。”西蒙心想着,心中的激动和期待也被冲淡了不少。 “少爷您有什么心事吗?”胖子看着微微皱眉的西蒙。 “我们到了弗尔德村会住在哪里?那里有领主宅墅吗?”西蒙忍不住问道。 “哦,少爷,您完全不用担心,您难道忘了老爷以前经常去弗尔德村附近的林子里狩猎吗?因为经常造访,所以老爷索性在五年前的时候在弗尔德村边上修了一座简易的宅墅。和多尔斯滕堡肯定是没法比,但是住着倒是舒服。不过老爷去年开始风湿越发严重后,那处宅墅基本就没去了。”胖子说道。 “原来是这样。”西蒙搜寻着之前的记忆,自己的父亲确实爱狩猎,而且特别喜欢在弗尔德村附近的林子狩猎。因为这个村子开荒建立得比较晚,周围受人类活动影响较小,附近的动物也比开发已久的多尔斯滕堡附近的狩猎林里的动物更有野性活力,也更难捕猎。 不过西蒙之所以对弗尔德村的这座狩猎宅墅没什么印象,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更喜欢和伙伴们在训练场互相比拼打斗,训练自己的剑术。至于狩猎,最多就是在多尔斯滕堡旁边的狩猎林里玩玩,更别提去一个他眼中的条件艰苦的蛮荒之地狩猎。 同时,西蒙对弗尔德村了解得并不多。 他只知道十多年前上洛林公国大规模战乱,大批农民和市民越过莱茵河逃到了莱茵河东边的德意志王国。其中一批便来到了哈图阿里亚郡的多尔斯滕男爵领请求男爵收留。 男爵本便是个仁慈的领主,就允许他们在男爵领西边靠近莱茵河畔的森林里建立村庄,向他缴纳税赋。而这些难民,自然就成为了男爵领的领民,受多尔斯滕家族的庇护。 只不过近年来,北方的维京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这片土地新建了一座村庄,这两年夏天顺着莱茵河划着他们小巧的龙首战船,来到弗尔德村劫掠,令多尔斯滕男爵头疼不已。 同时,贝格伯爵与仅和哈图阿里亚郡一河之隔的洛翁伯爵关系急速下滑,大有爆发私战的可能。这可让夹在中间的弗尔德村人心惶惶。 毕竟,村民主要都是外来户,在河对岸的上洛林公国长大,生活,说着上洛林公国的地方方言,总是和男爵领其他村的日耳曼尼亚村民们格格不入,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甚至最近还有小道消息,弗尔德村的村民们正在密谋着些什么。亲爱的上帝,或许这也是父亲把弗尔德村封给自己的原因之一。 西蒙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烂摊子。 一路上,西蒙和胖子不断交谈。西蒙说话也不再那么别扭了。 “少爷,前面就是弗尔德村了!”胖子指向前方高呼。 西蒙顺眼望去,前方的泥路上干涸的脚印痕迹显然比之前荒野之中时要多得多了,说明附近有比较频繁的人类活动。这时甚至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弗尔德村的了望塔了。 第三章 贫瘠之地 “这里就是弗尔德村了嘛。”西蒙看着眼前破败的村庄。 “没错少爷,就是这里。”胖子骑着驮马慢步走上前。 眼前的村庄处于森林的边缘,紧邻这莱茵河畔边上的大片草地。周围开垦出来的土地明显比之前路过的欣克瑟村要少,甚至还有几块无人耕耘的废弃耕地。 几个拿着木犁,瘦弱不堪的农夫穿着破烂的汗衫在那有气无力地在田间劳作着。不远处一个牧羊人看见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西蒙,仿佛见了魔鬼,惊慌失措地将羊群赶到森林里。 村庄里的村民房屋又小又破,稍微大一点的屋子甚至还能看到焦木,不用说也知道是那是一幢曾经被烧毁过的屋子。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有座木头的房子,看来那就是父亲建的狩猎宅墅。 迎面走来的村民们面露菜色,眼神里带着冷漠与麻木。 “请问弗尔德村的村长在哪里。”西蒙拦住了一个提着木桶,白色包头巾上有着密密麻麻霉点,穿着破洞连衣裙正在往村里走着的中年妇女。 “这位老爷,请问您来我们村有什么事吗?”妇女并没有直接回答西蒙的问题,反倒十分警惕地问道。 “这位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你没看见他胸前的家族纹章么?在几日前男爵大人已经将弗尔德村册封给西蒙爵士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胖子向前,威风凛凛地说道。 西蒙暗自苦笑。原本封册领地后,家族都会派传令者骑马去封地告知领民。不过多尔斯滕男爵见西蒙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准备立马启程前往封地,干脆就没派传令者了,所以领民们不知道自己这个新领主很正常。 “原来是西蒙老爷,”中年妇女收回警惕,取而代之的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和麻木,“进村右手边第二座房子就是的了。” “你……”胖子见妇女无礼,立刻要拔出腰间的战斧。 “别激动。”西蒙按住了胖子抽斧的手,微笑着向妇女道了谢。 二人继续往村里骑去。 “我亲爱的少爷,您就是太仁慈了。那个贱民分明是在无视您,羞辱您,您为什么不给她一点教训?如果这里的领民人人都知道您是一位好欺负的领主,那些狡猾的家伙们会用各种方式与借口来逃税和抗命!”胖子打抱不平地说道。 “无视和羞辱谈不上。我倒是从她身上看到了对多尔斯滕家族的失望和麻木。很多事情我们不能一味地从领民身上找原因,食肉者自己也得学会换位思考。”西蒙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为自己的利益尽力争取也令西蒙很是感动。 “近两年夏天维京人突如其来地劫掠了这个村庄,每次我父亲的军队赶到,弗尔德村便已经是一片狼籍,浓烟滚滚了。但是父亲不可能维持一支常备军专门守卫这个村落,所以弗尔德村村民们对多尔斯滕家族失望倒也能理解。”西蒙取出一水壶,喝了一口。 “那有什么办法么?这个村庄既没有尖木围墙,也没有高大的箭塔。就算男爵大人派教官过来把这些农民训练成民兵,对上那些凶狠野蛮的北方异教徒,也是去送死。”胖子满脸的担忧,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哈!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西蒙笑着,下了马。 二人已经到了村长家门口。 “咚咚咚” 西蒙敲响了斑驳的木门,不一会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一个漂亮,有着一头秀丽的金发,湖蓝发亮的双眼,小巧的鼻子,粉红的朱唇,个子矮矮的女孩出现在了西蒙面前。 “你们找谁?”看着面前直直盯着自己的西蒙,女孩有点害怕地退了一步,另一只手缓缓伸向门后。 “咳咳,”西蒙稍稍看得有些分神了,整了整衣服,“我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前几日受封了弗尔德村。我现在来找村长了解一下村子的基本情况。” “哦哦,原来是这样的啊,”女孩松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西蒙,“快跟我来,父亲正在屋里工作呢!” 二人随着女孩进屋。 西蒙瞟了一眼门后,一把柴刀赫然倚靠着墙壁。 “真是个机警的小姑娘。”西蒙如是想到。 村长的屋里也充斥着那股“多种气体的混合型臭味”,不过比西蒙在欣克瑟村闻到的气味要淡很多。 屋内比较阴暗,唯一的光源是墙壁边上的壁炉,此时正燃着微弱的火苗。屋里面并没有养动物,取而代之的是堆得满满当当的柴火和两袋大麦和黑麦。 进了里屋,一个穿着干净的绿色衬衫的老头正在伏案书写。见有人进门,把鹅毛笔放在了一边抬起了头。 “你好,村长,我是弗尔德村新任的领主。”西蒙进门,和善地自我介绍。 “不对啊,最近并没有传令者来通告啊。”村长十分疑惑。 “老家伙,你不认西蒙老爷,那你认不认这个?”在西蒙身后的胖子说着,一个箭步向前,将一张印有多尔斯滕家族纹章封蜡的文件拍在了村长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村长颤颤巍巍地拿起文件,放在蜡烛底下仔细阅读。 “哦!我亲爱的西蒙老爷,”读完文件的村长向西蒙深鞠了一躬,“请您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不怪你,这次封册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封册典礼一结束,我就急不可耐地过来了,所以我的父亲便没有派传令者过来告知你们,”西蒙笑了笑,“一会儿还要劳烦村长你召集一下村民们来宣布这个消息。” “当然没问题,老爷。”说着,村长高呼了一身“艾尔莎”,先前开门的那个漂亮女孩推门而入。 “去找两个人把山上的狩猎宅墅打扫干净,就说是我的吩咐,”村长对女孩说道,“老爷,这是我的女儿。” “西蒙老爷你好!”艾尔莎和西蒙相视一笑,小脸微红地出了门。 “现在还不算太晚,一些在外劳作的村民可能还没回来,不如你先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西蒙看着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 “好的我的老爷,您先坐。”说着,村长将一边的长凳搬了过来,“弗尔德村现在正处于困难时期。上一次该死的维京人来掠夺时杀了十几个奋起反抗的村民,抢走了我们大部分的粮食,冬天时因为饥饿减员了八九人。村子里总共只剩一百五十多个人了。所以现在入春了,各项工作都有些缺乏人手。” “都这么艰难了,难道你们还没有去多尔斯滕堡求助吗?”西蒙大为不解。 “我们尝试过,”村长呆滞地看着烛火的火光,“冬天里,很多村民将一天的粮食分成三天吃,煮出来的麦糊清淡得尽是水。一些人实在饿得撑不住了,跑过来找我求助。我也没有办法,我的贮粮也只够我们一家人。所以我请求多尔斯滕家族驻在村里的税吏去多尔斯滕堡请求男爵大人的帮助。” “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西蒙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那个冬日的下午,一个的税吏和两个弗尔德村的民兵来到多尔斯滕堡,傍晚时,带走了满满一马车的物资。 “但是那天早上,税吏和两个民兵拖着一马车少得可怜的粮食回到了弗尔德村,说是男爵那里也缺粮,这还是男爵大人东凑西凑给我们筹集的。哎,没办法,这点粮食短时间还能应付一下,最后还是有八九人没熬过这个漫漫长冬,”村长顿了顿,看见西蒙眉头紧拧,“我的大人,您怎么了?” “多尔斯滕堡冬天压根就没缺过粮,而且我那天下午看见那个税吏拖着满满一车的粮食上路了。”西蒙冷笑。 “什么!?”村长噌一下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那就是说……” “这个税吏问题很大。先不急,明天我亲自会会这个家伙。”西蒙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一旁的胖子也是怒不可遏。 “对了,这个税吏现在在哪里?”西蒙忍不住问道。 “他现在应该还在村里的帐房里喝酒。我下午从那屋子边路过就闻到了里面传来的浓浓酒味和划拳的声音,”村长无奈地摇摇头,随后看了看窗外,“老爷,天色不早了,我去摇铃聚集村民。” 村长起身,用手捻灭蜡烛,三人一齐来到房外的空地上。 “叮,叮,叮” 随着短而急促的铃声,村民们陆续走到村中央的空地。此时天色已暗,已经有人升起了空地中央的篝火。大家低声议论着,时不时看向西蒙和胖子。一些消息灵通的村民已经知道了这是他们的新领主。 过了一会儿,村长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便高声让大家安静。 西蒙左右环视,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税吏的身影。 “大家安静,安静!我身边这位尊敬大人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士,今后将是我们的新领主!”说着,村长将手里的文件高高举起。 胖子站在村长旁边,举着火把,好让村民们在昏暗的天色下看清文件。 村长语毕,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只有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我知道大家长久以来遭受的痛苦与劫难,我对此也感同身受,十分难过。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的目光要向前看。我既然接手了这片土地,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它,经营好它……”西蒙向前,面向村民们,大声说道。 目光冷漠麻木的村民们听着,眼中流露出一丝希翼的光彩,随后又变成了淡漠和嘲弄。 “我的领主老爷,请原谅我的冒昧和鲁莽,我有个疑问,我们所有的弗尔德村村民们都想知道,当在去年夏秋之际维京人来劫掠我们的时候,多尔斯滕家族的军队在哪里?” 忽然,一个稍显幼稚的声音打断了西蒙的讲话。 “大胆!”胖子一声暴喝,抽出了腰间的武装斧,立马作势向前。 “等等!”西蒙拦住胖子,从胖子手中拿过火把,慢步向前。走到之处,村民们自动分成两排,让出一条道路。尽头,是一个笼罩在黑暗中低矮的身躯。 西蒙走近,终于看清了眼前“鲁莽之徒”的真面目。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全身是土的小男孩,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但是他的脸上有着明显与他年纪不符的坚毅与冷漠。 “怎么是他!?哎。”村长也看到了那个孩子,低头叹息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西蒙平静地问道。所谓童言无忌,他虽然十分恼火讲话被打断,但是他还不至于因此重罚一个孩子。 “我的名字是克莱茵,老爷。”小男孩冷冷地回道。 “很好,克莱茵。我们姑且不谈你刚刚问的问题。你的父亲,难道就没教过你,打断别人说话,是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况且正在讲话的人是你的领主!”西蒙说着,音量逐渐拔高。 看上去十分坚毅的克莱茵像是被突破了防线,忽然就哭了,眼泪鼻涕俱下,扑通一下跪在了西蒙面前。 “我,我的老爷,呜呜,我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我只是十分不解,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父亲,在维京人来劫掠时勇敢地挺身而出,但,但是就那么毫无价值如狗一般死去。一点补偿都没有也就算了,税吏大人还要我交一大笔遗产继承税,呜呜,我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维京人抢走了,怎么,怎么付得起高昂的遗产继承税?税吏大人就拿我的房子抵税了。现在,我什么都没有,只能在山上自己搭了个小树棚,当个该死的偷猎者,苟且偷生,活到现在。领,领主老爷,请您审判我的罪过,一剑了结了我,让我随我的父亲一起去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呜呜呜……” 村里一片寂静。除了篝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风吹过树林的叶摆声,再无半点声响。 “呲啦”一声,西蒙拔出了腰间的剑。 有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死死地盯着西蒙,仿佛下一秒西蒙就会一剑了结了这个可怜的幼小生命。也有人带着幸灾乐祸,渴望在这单调枯燥的生活里看到血溅三尺的刺激场面。 西蒙反手将剑插在了泥巴地里,缓步走到小克莱因的跟前。 “克莱茵,对于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感到抱歉。这一次,我就不追究你的偷猎行为,但假如下次被我抓到我绝不会轻饶。一码归一码,我想我得向你的父亲,向所有英勇却得到不公正待遇的英雄们致以歉意!”西蒙说完后微微欠身。 不光是克莱茵,周围的村民们都震惊了,呆呆地望着西蒙。他们从未见过哪怕一个向民众低头的贵族,更何况是致歉。 村民眼中如坚冰般的冷漠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人依旧带着嘲弄,而有人却觉得感动。西蒙毕竟有着现代人的灵魂,初来乍到,倒也没多少当时贵族阶级那高傲刻板的观念。 就连平常贵族观念浓重的胖子,此时也沉默不语。 上帝啊,这真是件破事,一个处理不好,可能西蒙的就任日就成了弗尔德村的暴动日了。就算多尔斯滕的军队镇压了暴乱,以后的西蒙在贵族圈里也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要怕,小克莱茵,既然没人养你,我来养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侍从了。我会教你如何强壮自己的身体,如何用剑保护自己。我以我的荣誉起誓,总有一天,你会替你的父亲报仇,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男人。”西蒙放下火把,直接将克莱茵抱起。 这时,周围的一部分村民们眼中的冷漠麻木明显褪去不少。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渐渐在他们的心里发芽。 已经受了这么久的压迫,此时却有一个新领主站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不管他是装的还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上帝,这意味着该死的现状终于可以改善了。 短暂的嘈杂后,许多村民迅速作出决定,先和西蒙站在一起推翻这长久压榨他们的税吏。 “我的领民们,如果你们有遭受不公平对待的,或者说有什么难言的隐情,现在都说出来,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们发誓,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西蒙大声说道,同时,向胖子打了个眼色。 胖子立马从腰间抽出起武装斧,从背后取下圆盾,向村长询问帐房的位置。 村长速速回答,同时,村长就近拉了两个小伙过来,嘱咐了一番。两个小伙立马从不远处的柴堆里取出劈柴斧,跟着胖子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爷,请您为我做主啊!为什么我们家除了要缴纳砍柴税,森林通行税,房屋税,还要缴纳窗税,灶台税,食物税?税吏大人还说这是男爵大人的新命令?我有一次路过欣克瑟村,和那里的村民交谈,得知他们从来都没有这样的鬼税要交啊!我们家都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拿什么交税啊!”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妇女哭丧地说道。 “我的领主老爷啊,凭什么我们家修茸被维京人毁掉的房子,还要另外交一笔翻新税?为什么税吏大人一口咬定这就是在给房子装修呢?大人请您为我主持公道啊!我家付不起税,屋子现在都有一半是坏的呢!” “老爷,老爷……” 村民们像是一锅热油滴进了水,瞬间炸了锅。 “很好,税吏,背着我父亲,以我们家族的名义做了如此多的伤天害理之事。我等不了明天了,就今天晚上把你给了结了。”西蒙感觉到腰间的剑想要饮血。 第四章 抓捕税吏 初春的夜晚依旧有着冻人的寒气,不过此时,弗尔德村的帐房里却温暖舒适。 温暖的壁炉里燃着熊熊火焰,令人忍不住想拿把长椅就在炉边睡上一觉。 屋内装饰奢华,一张珍贵的狼皮搭在一把精致的靠背椅上,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鲜艳的黄色染料条纹袍衫,红白相间的紧身裤,拿猪油擦得澄亮的鹿皮长靴的微胖中年男人。 从他脸上的红润和浓密的胡子上粘着的油滴可以看出,这家伙油水着实不错。 微胖男人面前是一张大的橡木桌子,桌子左右两边坐着两个穿着干净软甲的健壮民兵。一旁的墙壁上靠放着两把尖锐的长矛和两面崭新的蒙皮盾。 这时,三人正一边喝酒一边玩着骰子游戏。 “真该死,凯恩斯,你小子运气怎么就那么好。”穿着华丽的微胖男人,或者说税吏福克斯大人,看着左手边的民兵凯恩斯。只见凯恩斯露出得胜的笑容,一把将自己面前的一堆脏兮兮的铜币拢入他的怀中。 “再来一把,我要让你们把底裤都赔光!”税吏福克斯抄起酒壶大喝一口,用油渍渍的手从一边的盘子上捻起一根肉条,仰头放入嘴中,大肆咀嚼着。 “税吏大人,我发誓我没有扫兴的意思,我只想知道,今天新的领主来接管村子了,咱们也不去见他一面,会不会有些不好?”税吏右手边的民兵看上去没喝多少酒,头脑比较清醒。 “切,你不会是怕了,胡伯尔,”税吏福克斯冷笑一声,又喝了一口酒,“新来的领主我知道,老男爵的次子,本来就连受封这片贫瘠村庄的权利都没有,那天老男爵喝昏了头,一高兴,就封给他了!” “那,好歹也算是我们的领主……”胡伯尔说话的声音渐小。 “嘿,胡伯尔,我还真没发现你这家伙怎么这么胆小如鼠。西蒙那小子我自是清楚,在多尔斯滕堡时便是一个胆小懦弱如你的家伙,就算来了弗尔德村,也驯服不了那些对多尔斯滕家族恨之入骨的贱民们,”税吏说着,又拿起一根肉条,“更何况,我是老男爵的挚友,看着朗格少爷长大的侍从。到时候,就他那初出茅庐的小毛头小子,还能玩得过我们?” 税吏福克斯将肉条放入嘴中,仿佛自己吃定西蒙了。 “这样啊,哈,那还担心个屁哟!”胡伯尔和凯恩斯大笑,摇了摇头,拿起骰子。 “来来来,再来一把,你们这俩臭小子还真是赢了我不少钱!” 屋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喝酒摇骰的声音再次充斥了帐房。 “哐铛”一声。 帐房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一阵寒风涌入屋内,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谁!?” 离墙边武器最近的凯恩斯立马起身去拿长矛,但是手刚刚要够到矛柄时,忽然整个人像是被一头高速狂奔的公牛撞到了似的,狠狠地倒向后面,将一桌子的酒肉和赌具打翻在地。 税吏福克斯和民兵胡伯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后退一步。 此时,借着屋内的光亮,才看清眼前是个一手持斧一手持盾的胖子,后面跟着两个拿着劈柴斧的瘦弱小伙。 凯恩斯踉踉跄跄地扶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胖子的持盾撞击让他的腰磕到桌角了,现在半个身子都酸痛麻胀。 “你是谁!?等等,我好像记得你,你是小西蒙身边那个跟屁虫!”税吏眯着眼睛打量着胖子。他在弗尔德村建立后每个月会亲自押着村里的赋税去一趟多尔斯滕堡,所以自然记得当时天天在西蒙身边的玩伴。 “我是谁无所谓,我倒是知道你捅大篓子了。”胖子并不在乎税吏的傲慢,看向税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哈,”税吏福克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高笑,“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多尔斯滕男爵指派的弗尔德村税务官!你算什么东西,闯我门打伤我人也就罢了,还在这大放疯话,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好声道歉,然后留下三枚德涅尔银币,就算西蒙本人来了,这事也没完!” “你是在说我吗?尊贵的福克斯大人!”伴随冷笑传来,西蒙从帐房门口走了进来。紧接着,村长也进来了,阴暗中一双如鹰般的双眼冷冷地盯着税吏。 这时,税吏福克斯才注意到屋外到处都是火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个面露忿恨的村民。 “哦,西蒙爵爷,我今天只是身体有些不适,没来得及见您而已。您,有必要给我这么一份粗暴的见面礼吗?哼,你可别忘了我是……”税吏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我当然知道,”西蒙摆了摆手,打断了税吏的话,“我的父亲和哥哥知道了又如何?你以为你还能打着他们的旗号作威作福?你以为他们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还能保你安逸?你以为大家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此时,税吏头上开始渗出微微细汗。 “呵呵,西蒙爵爷,我搞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税吏强作镇定。但是后面的胡伯尔吓得双腿都在打摆子了。 “啊哈,你是在装傻吗?”村长此时开了口,“税吏福克斯,民兵胡伯尔,凯恩斯,你们私吞公粮的龌龊行当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税吏福克斯此时还算是镇定,但胡伯尔和凯恩斯二人脸都吓得煞白了。这种事情东窗事发,可不是在脸上打个烙印那么简单了。 他们想起来去年多尔斯滕堡处决的一个谋杀犯,那个可怜的家伙先是被绞死,然后被刽子手无情地砍下脑袋,尸体被分成五块,最后被拿去喂猪。 两人知道,自己完蛋了。自己又不是贵族,犯下这种重罪,等待自己的结果势必如同那个谋杀犯一般。 “我招,我招,请西蒙老爷手下留情!”胡伯尔哭丧着脸说着,作势跪下。 此时异变突起,税吏福克斯快速抽出腰间的匕首从跪下的胡伯尔脖侧捅了进去,胡伯尔难以置信地看着福克斯从自己脖中抽出匕首,嘴里不断涌出殷红的血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当税吏福克斯要将匕首捅向一边看呆了的凯恩斯身上时,胖子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抵着盾牌将福克斯击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西蒙,村长和后面一直站着的两个年轻人急忙一同上前帮忙控制福克斯,大批的村民也涌入屋内。 一边的凯恩斯才反应过来,呆滞地瘫坐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为税吏忠心耿耿地服务,却差点落得同胡伯尔一样的悲惨下场。 “该死,放开我!”此时的税吏已经被完全控制,他的双目赤红,眼中带着无比的疯狂。 一个村民找来一根长长的草绳,众人合力将税吏牢牢捆住。 “好一手妙计,杀掉那两个知情证人,到时候在男爵那只用解释他们两个冒犯羞辱了你,罚点钱或关个几天,这事也就过了。接着就算打死了也不承认自己贪污了那车救命粮,或者谎说自己路上遭匪了,混淆是非,或许真的能让你蒙过去。”西蒙看着面前被打得满头是血的税吏,缓缓说道。 没办法,在这个领主便是法律,司法的时代,领主主要依靠个人主观来处理案件。 因为这个税吏有着贵族的血统,和自己哥哥和父亲的关系很好,就算是有西蒙本人和全村人作证税吏是故意杀人,父亲也不好重罚,最可能便是处些象征性的惩罚。而这时,三个贪污救命粮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两个,最后的税吏再一口咬死自己当时在路上遭了劫匪,多半是不会有什么事情,最多就是遭受到男爵的猜疑,以后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贪墨罢了。 税吏福克斯是贵族,肯定不会遭受严刑拷问。但是那两个嘴巴软骨头也软的民兵在经历严刑逼供后,可能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税吏福克斯没说话,只是恨恨地盯着西蒙,仿佛已经在心里将西蒙撕裂成碎片。 第五章 不凡之夜 “今天晚上就把他关在这,一会儿再拿根绳子把他固定到椅子上。”西蒙看着被牢牢捆住的税吏,站起了身。 “少爷,您不打算给他留个看守吗?”胖子疑惑地看着西蒙。 西蒙挠挠头,在脑中搜寻着这具身体前主人的记忆。 虽说这个税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骑士次子,来到男爵身边做侍从到后来执掌弗尔德村的收税大权,但无论如何,他有着贵族的血统。 要不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太过危险,自己能做的最多只是锁上帐房的大门,更别提将他捆起来了。 “那今晚就留下一个人给他守夜。不然到时候他渴了没人给他水喝,他饿了没人给他吃的,他有内急只能拉在身上,等回到多尔斯滕堡,他就要反咬我一口,说我虐待他了,”西蒙看着此时正在将税吏固定在椅子上的胖子,“今晚就辛苦一下你了,胖子,你来看守他。” “好的,少爷。” “尊敬的西蒙老爷,那这个民兵凯恩斯今天晚上就由我来审讯。”村长此时看向西蒙。村长是这个村里唯一识字的人,西蒙如果要将今天的事情写成一封信,并在其中状写税吏的罪名呈送给自己的父亲,可就离不开村长的代笔。 这时西蒙才发现,自己也成了一个文盲。贵族家庭里,除了被送去修道院成为修士的贵族子弟会在那系统地学习文字,其他孩子每天除了训练,玩着骑士游戏,基本上是不会与文字沾边的。 如果说是现代的英语西蒙还能认得七七八八,那中世纪早期的拉丁文简直就要了他的老命了。 “那就交给你了,村长。”西蒙点点头,走出门外。外面的村民们还没散去,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相互讨论着。 帐房的窗户上扒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他们都想瞧瞧平时高高在上的税吏大人落马时的狼狈样子。 “西蒙老爷,”艾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帐房门口,微笑地看着西蒙,“狩猎宅墅已经给您打扫好了。我就现在带您去!” “我们先去你家,把门口的两匹马给一齐牵上。” 看着西蒙和艾尔莎举着火把远去的背影,村民们开始转移议论话题了。 “嘿,老鲍赫,你觉得新领主老爷怎么样?”一个矮个子农夫问着旁边一个年长的老农。 “我不知道。虽然说贵族都是一群贪婪成性,只知道压榨我们的吸血虫,但是这个叫西蒙的年轻领主似乎有点不一样。”老农眯着眼睛思考着。 “有意思,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偷偷地在森林或者河流里打点野兔捞点鱼来打打牙祭?反正这家伙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被抓了估计也不会和其他领主一样重罚我们。”一个狡诈的小个子农民说道。 这个时代,领地内的河流和森林以及里面的物产都是属于领主,领民未经允许的打猎或捕捞是要受到严惩的。 “嘿,矮子科勒,就你小子鬼点子多,你就不怕被新领主身边那个凶神恶煞的胖侍从抓到吗?他看样子可不好说话。”一个农民拍了拍那个矮小狡诈的农民。 “你难道怕了?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做隐蔽一点,别让他们发现就是的了。”矮子科勒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双明亮的双眼咕噜噜地打转,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再观望一段时间,要是这个西蒙领主既没能力,又爱压榨,最后还无法阻挡维京人的掠夺,那咱们也就去他妈的,”老鲍赫看上去在这群农民中有些威望,“时间也不早了,大家散了。” 人们谈笑着,三三两两地各自走回自己的小屋。 …… 西蒙和艾尔莎牵着马儿上着山路,一路相谈。 狩猎宅墅建在村边的小土丘上,可以俯瞰整个弗尔德村。 “这里就是的了!”艾尔莎和西蒙面前是一幢朴素的木屋,与村民的房子不同的是,这屋子光从外观看上去更大,也更干净。 “谢谢你艾尔莎,就到这。”西蒙看着这个可爱的姑娘,微微一笑。 “晚安,我的领主老爷。”艾尔莎对西蒙回了个甜美的微笑,举着火把转身向丘下走去。 西蒙打开了宅墅沉重的木门,迎面而来的味道除了一点淡淡的陈年尿粪的骚臭味,以及一股霉臭,倒也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臭味,勉强可以接受。 屋内铺了木头地板,进门左手边有一个正在燃烧,散发着温暖的壁炉。 壁炉旁边有着一张不同于那些平民的床,看上去有着破旧亚麻布做成的枕头和床垫,一块木板托着底,木板下的四角还垫着四块高度差不多的打磨石块。 床边上有个看上去挺结实的带锁柜子,用来存放比较贵重的财产。 壁炉一边靠墙的地板上有个简易的干草小床,看样子是给父亲的随身侍从睡的。 屋子一进门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张没有弦的猎弓,一边还有着一根挂在墙上的“绳子”,看样子是弓弦了。弓弦下面是一张木桌以及有兽皮软衬的靠背椅。木桌一边还有着一个用木头做的大水缸。 右手边有着一个简易的“厕所”,只是在房子墙壁上做出一个外凸空间,然后在下面安放一个像椅子一样的坐便器,“椅子”中央挖了个圆孔,用来排泄。一边还放着一把用来擦屁股的干草。 整个屋内所有的窗户此时都用处理过的兽皮遮住了,这应该是简易的窗帘,用来挡风。 “这个便宜老爹倒也想得周到,这屋子住起来确实会比普通的民房要舒服。”西蒙想着,将手里的火把插在门外的火炬架上,从驮马身后的拖车上拎下行李,进门放好,再把门上方的固定的兽皮帘子解开绳索放下。 屋内原本像在跳着欢乐舞蹈的壁炉火苗平静了下来。 西蒙取下腰间的短匕和长剑,卸下罩袍和尖顶诺曼盔,放入柜子里。脱下湿漉漉的鹿皮短靴放在壁炉边上烘烤,然后直接躺在了床上。听着床垫的扎扎作响,他知道里面亚麻布套子里面铺的全是干草。 西蒙很快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西蒙便被屋后林子里的公鸡打鸣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起来,西蒙居然想要刷牙。在屋内转了一圈才发现,并没有类似的洗漱用品。西蒙回想以前的记忆,在多尔斯滕堡时,自己会用一种墨鱼粉和一些混合香料制成的牙粉刷刷牙,但在这个狩猎宅墅,就不可能配置有这些奢侈的牙粉了。 这时西蒙觉得身上痒痒的,才发现自己床上和身上有许多跳蚤。 简简单单用木杯在水缸里舀了杯水漱漱口后,西蒙将兽皮窗帘升起来给屋内通风,然后穿戴好装备,锁好大门,向丘下的弗尔德村走去。 此时远处已经有农夫扛着木犁,赤着双脚,向农田走去了。清晨,一边的草木叶上还挂着露珠,远处的莱茵河畔笼罩着薄薄蒙雾。村子边上的林子响起各种鸟叫,在初日的朝阳下,一切都是这么美丽。 西蒙来到了村长家,叩响了大门。村长看样子也是刚刚起来,亲手给西蒙开了门。 “早安,村长,昨晚的审讯有结果吗?”西蒙笑着问道。 “哦!我们把凯恩斯那小子押到柴房后,他很快就招了。他说那天晚上他们便抵达了弗尔德村附近,不过他们三人趁大家熟睡时绕过昏昏欲睡的守夜人悄悄地把大部分的物资转移到帐房地下室的一处暗门后面,”村长满面红光,绘声绘色地说着,“我带人立马去了帐房一趟,果然在地下室找到了那部分缺失的粮食,等我出来时,那个捆在椅子上的税吏福克斯脸都灰了,哈哈!” “那现在证据也足了,一会儿还请村长您替我代笔写一封给我父亲的信。”西蒙也笑了。现在他们手里的证据足以做实这个税吏的贪污罪名。 “对了,到时候把这个也带上。”西蒙说着,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银制十字架挂坠,递给村长。 现在西蒙还没有用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权戒可以在封蜡上印上纹章印,只能拿自己的贴身信物作为凭证。 “好的老爷,我到时候帮您代笔写完信后,亲自带着几个村里的小伙子把他们两个押到多尔斯滕堡去,向男爵大人作证,并且详细说明经过。”村长接过西蒙的项坠。 西蒙点了点头,转身向帐房走去。 迎面路过的一些村民一一给西蒙打招呼,不管是热情的,还是冷淡的,“老爷日安”的言语贯不绝耳。 等西蒙打开了帐房的门,只见胖子正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一旁椅子上的税吏福克斯也是歪头昏睡。 “胖子,醒醒。”西蒙摇了摇沉睡中的胖子。胖子揉了揉沾满眼屎的双眼,看着西蒙。 “昨晚还好?”西蒙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前。 “少爷,一切正常。这家伙倒是挺安分的,只上了一次厕所,喝了一点水。” “很好。你待会儿去狩猎宅墅门口把那只拉着拖车的驮马牵过来,把税吏弄上去,再把马骑到柴房,把那个民兵凯恩斯弄上去。剩下的事情再交给村长就行了,他会带人把他们押到多尔斯滕堡,”西蒙看了看胖子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干完这些你就去狩猎宅墅里的床上睡一觉。” 说完,西蒙把门钥匙给了胖子。胖子答应一声便起身走出门外。 此时的税吏福克斯也醒了,一双阴沉的眼睛恨恨地看着西蒙。 “亲爱的西蒙爵爷,你以为这就能扳倒我吗?无论如何,那个叫凯恩斯的家伙完蛋了!倒是我……”税吏说着,露出了诡谲的笑容,“用来给我行刑的刑具还没造出来呢。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复仇,让你的余生都在后悔昨夜你的所作所为中度过!” “呵,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在这嘴硬。”西蒙冷笑,毫不在意。 帐房内壁炉的火焰早已熄灭,室内外较大的温差使帐房内阴暗潮湿。西蒙头也不回地走出帐房,沐浴着温暖的朝阳,留下福克斯一人在屋内糜烂。 第六章 小克莱茵 上帝保佑,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 西蒙走在通向村外农田的泥路上,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啊,该死,”西蒙一拍脑袋,“昨天晚上事情太多,忙得太累了,居然忘了小克莱茵!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去了。” 西蒙有些愧疚,四处张望着,才想起小克莱茵说过他自己在林子里搭了个小棚。 此时一个衣着褴褛,浑身脏兮兮的村民背着木娄子正往树林的方向走,看样子是去捡柴。 “嘿!那个……”西蒙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叫什么,“背着篓子的那个,对,别看了,就是你!” “日安,我的老爷。”樵夫停下脚步,带着疑惑和机警,看着缓步走来的西蒙。 “你知不知道小克莱茵住在哪里?”西蒙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瘦弱的中年男人。 “当,当然,我的老爷,”捡柴人咽了一口口水,“就在北边进村后的左手第三……” “别绕弯子了,”西蒙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都已经用名誉起誓要收他为侍从,让他能拥有替父报仇的本领,你还在这隐瞒什么?” “非常抱歉,我的老爷,是我记错了。其实他在林子里,我这就给您带路。”樵夫收回警惕,带着西蒙行走在通向森林的泥泞的小径。 “你叫什么名字?”西蒙边走边问。 “我叫伯尔格,老爷。” “你刚刚为什么要撒谎,或者说记错了?”西蒙有些不解。 “实不相瞒,老爷,小克莱茵的父亲是我的挚友,他咽气前嘱咐过我要好好照顾小克莱茵。但是失去房子后小克莱茵死活要自己上山里生活,我老婆那吝啬的臭婆娘也是说什么也不想让小克莱茵住进我们家,”樵夫伯尔格叹息,“村里人都以为小克莱茵出去流浪了,也可能是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所以当时就我和村里的猎人知道小克莱茵其实在山上偷猎过活着。” “那猎人呢?猎人就没有去税吏那举报小克莱茵?”西蒙疑惑地问道。 “那猎人本身也是个极度怨恨税吏的人,刚开始便没打算去如公猪鼻涕一般肮脏的税吏那举报。而且小克莱茵也懂事,打到过多的猎物,就会在林中交给猎人,所以猎人也挺喜欢,关心小克莱茵的,甚至还背着税吏给他送了一卷毛皮保暖。” “那小克莱茵怎么度过冬天的?就算有皮毛,也不足以抵挡这可怕的寒冬啊。” “是的,老爷,后来天气太冷了,小克莱茵就去猎人温暖的小屋求助。猎人家住在森林边缘,离村子有点远,基本没什么人造访。后来我听猎人和我说起小克莱茵暂居在他家,就把我家里多的薪柴送了一篓子送过去。” 西蒙感慨,这些村民就是这样,对于贵族和陌生人,他们冰冷,狡猾,警惕。而对于他们内心认可的人,又展现出他们淳朴的一面。 二人进入了森林,周围密密麻麻遍布着山毛榉,橡树,桦树,松树以及栗子树。鸟儿在这片美丽的栖息地中欢快地歌唱,一边的灌木里时不时蹦出一只野兔,不远处还有隐隐的獐鹿身影。 又走了不久,樵夫伯尔格带着西蒙脱离林中小径,向着道路左边的密林走去。 越过一条小溪,又走了一会儿,一片小空地中出现在眼前。 面前这是一个用粗壮的树枝和兽皮搭建而成的小棚子,棚子下面有一张小干草床,上面正躺着呼呼大睡的小克莱茵。 干草床前面是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篝火边上还散落着几根带着油腻的细长树枝,看来没有铁锅的小克莱茵只能吃烧烤。 棚子右侧还有着一张被树枝制成的架子撑开的兽皮,散发着阵阵骚味。 此时,睡梦中的小克莱茵像是听到了营地旁边有人弄出的动静,瞬间惊醒,一个翻身拿起床边的小猎弓和一根箭矢,搭着弓指向一边的二人。 “西蒙老爷,伯尔格叔叔!怎么是你们?”待小克莱茵看清来人,又迅速将手中的弓垂下。 “小子,反应不错,但如果真的有人想取你的命,你现在已经去见上帝了。”西蒙笑眯眯地看着克莱茵。 “小克莱茵,昨晚老爷说了要收你为侍从,你怎么又跑回棚子这住了?”樵夫伯尔格此时也开口了。 “我昨天晚上亲眼看到了那个该死的税吏被西蒙老爷制服了,但是我见老爷也十分疲惫,索性就不给西蒙老爷添麻烦了,在这睡上一晚。”小克莱茵说着,收起猎弓,将弓箭插入只装了几根弓箭的自制小箭壶里。 “那你收拾下东西,待会去小溪里洗个澡,再去我的狩猎宅墅里铺张小床。”西蒙闻着小克莱茵身上飘来的浓浓酸臭味,知道这孩子肯定有蛮久没洗澡了。 “好的老爷。”小克莱茵很快一口应了下来。 西蒙稍微有点诧异。早在西蒙还没穿越时,便对中世纪的西欧人抗拒洗澡有所耳闻。 其实西蒙搞错了一件事,中世纪的人开始抗拒洗澡,甚至视洗澡为一种酷刑,是在黑死病大规模爆发以后。而在这之前,人们还是保留有洗澡的习惯。 太阳逐渐升高,林里变得暖和了起来。樵夫伯尔格告别西蒙和小克莱茵,继续去打柴。而此时,小克莱茵也洗好澡了。 “我们走。”小克莱茵清好东西,拎着用兽皮充当的包袱。 “你的小弓是猎人给你做的?那几支箭也是他给你的?”西蒙在前面走着,拨开茂密的灌木枝。 “是的,老爷,猎人比尔叔叔对我可好了。”小克莱茵跟着西蒙的步伐。 “那你从他身上学到了一些射箭,狩猎,还有处理猎物的本领吗?”西蒙笑着说。 “当然,我的老爷,比尔叔叔还说我很有当个小猎人的天赋呢!”小克莱茵骄傲地说道。 “很好,我可以给予你在我的领地内为我狩猎的权利,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磨练自己的箭术,还能为我带来新鲜的食物。”西蒙想,既然小克莱茵有这方面的天赋,干脆就让他继续培养好了。 “不过你今后的训练也不能落下,一个只会射箭而不会舞剑的骑士可是会遭人排斥鄙视的。”西蒙接着说道。 “那就是说,我以后有机会成为骑士喽?”小克莱茵兴致勃勃,满脸憧憬地问道。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万事皆有可能,”西蒙回头一笑,“但别给我天天别想那些没用的,好好提升你自己才是硬道理。”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 “那是什么东西?”西蒙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些黄白色和猩红色交织的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一只獐鹿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白森森的骨头粘着少量未啃食干净的血肉裸露在外面,此时已经生了密密麻麻白色的蛆虫。一边还有一些夹杂着皮毛的动物粪便。 “是狼留下的痕迹!”小克莱茵也不禁有些后怕。他不敢想象,自己在野外露营时假如有天晚上没点篝火,又遭遇了狼群,会有何下场。 虽然狼一般是在夜里行动,而且惧怕村里的火光,但是终究是个领地内的一个隐患。 “看来我得找猎人比尔谈谈有什么办法能消灭这群恶狼。”西蒙自顾自地说道。他不断回想前世和原身体主人的记忆,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猎狼的知识。 “如果能消灭这群狼,我们就有几张新的狼皮,还能吃上狼肉!”小克莱茵倒是想得很简单。 等二人随着小径从森林走回村里,正好遇上了手里拿着一大捆干草的艾尔莎。 “日安,我的西蒙老爷,”艾尔莎微笑地向西蒙打招呼,“我父亲就要去多尔斯滕堡了,我正给他押运税吏的马匹拿些草料呢!” “我们一起走,顺路再去帐房里拿一袋麦麸。那匹可怜的驮马都瘦成那样了,再拖着那胖税吏和一个健壮的民兵,肯定吃不消。得再给它吃点精饲料补补。”西蒙有些心疼马儿。毕竟,马匹在这个年代也是一笔贵重的财产。 “好的西蒙老爷,”说着,艾尔莎俯身刮了一下小克莱茵的鼻子,“克莱茵你长得可真快,一段时间没见就比之前要高了一些!” “那当然,艾尔莎姐姐,这段时间我去了北边的传说中的巨人国,喝了他们神奇的药水,噌的一下就长高了不少呢!”小克莱茵也开起了玩笑。 “你就吹你的牛,哈哈哈!”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着。 西蒙从帐房取出一袋麦麸后,三人又一齐走到了村口。此时村长和几个小伙子正将打包好的行囊放在驮马身后的拖车上,拖车的前端是被绳子捆着面对面坐着的税吏福克斯和民兵凯恩斯。 “西蒙老爷,基本都准备好了,现在只剩下信没写了。请您随我来一下我的书房。”村长从艾尔莎手中接过干草,放入拖车。 “没问题,村长。”西蒙将手里的麦麸放入拖车里,嘱咐小克莱茵先去狩猎宅墅准备午饭,随后跟着村长进了屋。 西蒙先是简单地将昨晚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再将税吏在村里的恶行一一道出。 村长将鹅毛笔蘸墨,先用红墨水将标题和西蒙的全名给写出来,然后蘸了蘸黑色的墨水,西蒙说一句,村长写一句。 “这就是全部了,老爷。”村长最后校准了一遍信件,将其卷起,滴上封蜡。 西蒙推开村长家的木门走出屋外。 听到木门嘎吱作响的税吏福克斯立马扭头,阴沉的双眼仿佛一只盯到猎物的秃鹫般直勾勾地看着西蒙。这时,他仿佛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傲慢。 “小崽子,多的话也不说了,走着瞧。”福克斯咧嘴,又露出了他那诡谲的笑容。 一边的几个小伙子看样子很想给这该死的税吏来上一拳,踢上一脚。要不是看在他体内流淌的贵族血液的份上。 过了一会儿,村长一行人正式出发。驻足看着一行人在泥路上远去的身影,西蒙知道,弗尔德村里最大的毒瘤也随之而去了。 “现在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让田里增产,捕猎狼群,还有训练民兵,建设防御设施……”西蒙想着,看着升起了袅袅炊烟的丘上狩猎宅墅,摸了摸肚子,向前走去。 第七章 三圃制和民兵队 西蒙回到狩猎宅墅时,此时已经是艳阳高照。 “真要命。”西蒙汗流浃背地进了屋,在胖子的帮助下将罩衫锁甲软甲都一股脑地卸下,来到水缸边上洗了一把脸。 此时,克莱茵也弄好了午饭,三人简简单单地就着肉汤吃着面包。 “小克莱茵,你对这里比较熟悉。村里大概有多少农奴和自由农?”西蒙嚼着面包,喝了一口汤。先前来得匆忙,只是和村长聊了个大概。 “如果不算没熬过冬天的人,村里现在有十四个自由农,五十多个农奴。”小克莱茵咬着木勺,仔细想了想。 这个村的大多数人因为战乱而失去了自己的土地,来到多尔斯滕男爵领后沦为了农奴。也有一小部分农民身上有足量的钱财,当时便支付了获得土地的费用,依旧保留着自由身。而农奴,除了要为西蒙无偿服劳役,每周有三天要耕种属于西蒙的公田,还要将自己收入的将近三分之一拿来交租税。 西蒙此时在脑中细细打量着。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三圃制,村长在每块现在属于西蒙的地上都分配了人手。年复一年的耕种使这片土地越发贫瘠,收成一年不如一年。 如果能先在自己的土地上实行三圃制,休耕一部分土地,每日将村里的粪便收集起来制成农家肥,浇灌并且恢复肥力,等到了来年复耕收获时,肯定可以取得不错的收成。 而这一部分因为休耕而空闲出来的农奴,自己可以将它们集中起来训练成民兵,并且在村里修建一些初步的防御设施。 西蒙打着如意算盘,一口喝完了自己碗里的肉汤。 “小克莱茵,你吃完饭去一趟村里,和所有的农奴和自由农说,我傍晚要在村中央的小空地上有事宣布。”西蒙说着,从柜中取出长剑,走出门外。 在狩猎宅墅后面的空地上,林风咧咧。西蒙循照着脑中的记忆,挥舞着长剑。从最简单的持剑姿势和起手势,到复杂的剑法和步法,西蒙正努力继承前身体主人的战斗技巧。要知道,这可是一个骑士赖以生存的根基。 …… 此时的弗尔德村公田上,几个农奴正躺在树荫下纳凉聊天,享受着短暂的午间休息。 “那是谁?你家的小波尔吗?”一个年轻的农奴揉了揉双眼,看着远处向自己几人走来的幼小身躯,对着年长的老鲍赫说道。 “应该不是。那小子除非脑子被驴踢坏了,才会在这么热的午后不去河边玩水,反而跑到空旷的田里找我。”老鲍赫也十分疑惑。 “指不定是你家婆娘又在和隔壁家的沃尔夫调情,然后小波尔跑来告状呢!”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打趣道。周围几个农奴也开怀大笑,一时间,树荫下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去你的,翰恩,你这连吊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还敢调侃老子,看来今天不收拾一下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老鲍赫笑骂,脱下臭烘烘的破旧短靴,打了上去。 众人闹作一团。 等远处那个身影走进,众人才发现是小克莱茵。 “哦!小克莱茵,你怎么来了?”老鲍赫重新把鞋穿了起来。 “西蒙大人托我过来捎个话,所有的农奴和自由农傍晚在村中央集合,他有事情要说。”克莱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便继续向不远的另一处自由农的小屋走去。 “哦?西蒙老爷这是要给咱们减税吗?哈,我也不求别的,先免了我这个月的租子,再给咱建个小教堂,也免得那可怜的欣克瑟村牧师每周还要辛苦地来这布道。累坏了上帝的仆人总归是不好的。”翰恩神色飞舞地说着,其他的几个农奴一同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自己的美好愿景。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村里各处的农田里,小屋里。就这样,大家满怀着好奇干完了下午的活,扛着农具,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中,吃过晚餐,便陆陆续续来到了村中央的空地,和相熟的人大声谈论。 …… 西蒙经过一下午的恢复性锻炼,感觉自己对双手剑的使用熟练度回升了不少,甚至还和胖子一起切磋过了几招。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西蒙拿着一块破布擦了擦剑,将剑收回剑鞘。 二人吃过晚饭后,一同来到了村中央的空地。 此时已经有很多农民到场,叽叽喳喳地高声谈论,开着玩笑。甚至有两个小伙子扭打在了一起,一旁聚集的农夫们为他们喝彩呐喊。 “安静!都给我安静!”胖子从背上取下圆盾,从腰间拔出战斧,“砰砰砰”地用力敲着,人们像是一锅沸水忽然加入了一瓢冰水,渐渐冷静下来。 “很多人也许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把每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各位给召来!”此时西蒙开口了。 “我的老爷,难道您要给我们放上几天假吗?”一个后排的农奴大声嚷道,众人也期待地看向西蒙。 “你说到了点子上!不过只说对了一半。”西蒙今天心情不错,倒也没有计较这个农奴的接嘴。 西蒙语音刚落,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有人嘴都乐歪了,还有人喊着万岁。 “安静!”胖子再次举起圆盾和斧,用力敲打。过了一小会,大家恢复了冷静。 “现在,我,西蒙冯多尔斯滕,弗尔德村的领主,在此宣布一条法令。从明天开始,休耕五分之二的公田。剩下的公田由部分农奴耕种!”西蒙见人群安静,大声地说道。 西蒙话语才落,人群中爆发出比之前更嘈杂,更欢乐的声音,“万岁”高呼不绝于耳。甚至一个夸张的家伙直接赤膊甩着上衣跳起了舞,引得阵阵喝彩。也有人愁眉苦脸,担心自己被选中继续耕田。 难得的是,胖子这次并没有维持秩序,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群无知的家伙“疯癫癫”地傻乐呵,甚至露出了冷笑。 这次可是嘈杂了好一会儿。甚至有几个家伙以为这便是全部了,转身就要往家里走,没走两步便被一些稍有眼色的人拉住了衣服。人们渐渐注意到了前面冷眼旁观的西蒙和一脸坏笑的胖子。 “听好了,我可没说空闲下来的农奴们可以整天躺在家里,享受什么天伦之乐,或者毫无顾忌地耕种你们自己的私地。剩下来的农奴,都将编入弗尔德村民兵队。我负责训练你们,我的侍从霍夫曼负责监督你们。你们除了日常训练,还要在夏天前为村里新建一圈尖木围墙,两座箭塔。任务还是挺重的。”西蒙见人群再度冷静,接着说道。 “看翰恩,我就说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农奴拍了一下农奴翰恩,而翰恩此时定定地看着西蒙旁边一脸凶神恶煞的胖子。 “亲爱的上帝啊,说实话,比起累得像狗一样的劳役和被那个胖煞星天天盯着不放,我觉得还真不如在公田里唱着歌儿把地犁,把种播!”翰恩说道。 “知足,领主老爷没让你拿着一把破草叉服兵役去战场上送死就已经很不错了。”老鲍赫静静地说着,像是勾起了一段往事的回忆。不过今晚西蒙的新令也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嘈杂讨论着的人群中,前排几个自由农面面相觑。 “那西蒙老爷,您今天召集我们自由农来这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前排穿着比周围农奴稍显体面的中年男人疑惑地问道。 “我这还有一件事没说呢,”西蒙清了清嗓子,“在日耳曼人的习俗里,每一个拿得起剑的男人都是战士。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拿起武器加入到民兵的队伍中。” “老爷,我们是洛林人,或者说是高卢人……”一个看上去年长,有些博识的自由农说道。 “或许你们曾经是,”西蒙打断了那个人的话,“但现在,你们就是日耳曼人,你们的儿子也是,将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孙也是!你们拿起武器不仅仅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保护这个村子,保护你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土地,和孩子!”西蒙的话让那个自由农陷入沉默。 “当然,如果你们每个月里能有十天能为村庄建设新的围墙和箭塔,或者在哨塔上放哨,我可以免除你们当月三分之一的税赋。一个月里干满十五天,则是免二分之一的税赋。”西蒙当然知道雄伟的空话是不可能让这些狡猾自私的自由农有所心动的。 “所有人听着,到时候参与民兵队的,还有参加村庄防御工程建设的,每日中餐晚餐西蒙大人会提供肉汤,保证每个人顿顿都能有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表现优异者大人会另当行赏。”胖子此时也高声说道。 农奴是不允许私自饲养牲畜的,而一贫如洗的他们能喂饱自己一家就很不错了,年底偶尔会有点闲钱去和领主置换点肉吃。听到有肉,一些如霜打的茄子似的农奴又搓手兴奋了起来。也有些农奴带着嘲弄,一脸不信。 “嘿,老克洛德,我想还是挺划算的。我老婆还有点力气,能在我为领主服役时照料好田地。而我不但能省下一笔税款,还能天天有肉吃。这可真是个妙差啊!”一个穿着干净白色亚麻短袍的年轻自由农拍了拍一边的那个年长博识的自由农,后者思索着点了点头。 “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大家回家。明天上午也是在这里集合,我会具体分配任务,并且挑选民兵。住在村外的注意拿着火把,最近村附近有狼群出没。”西蒙看着面前有忧有喜的农夫们,静静说道。 人们相互交谈着,成群地朝着不同方向散去。 “老鲍赫,你怎么看?”一个赤着脚在泥地中行走的农奴问道。 “领主很有想法,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我活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像这样的政策法令。不过至少,我能看到他是在为我们的村庄,我们村民的安定而努力。”老鲍赫举着火把缓步前行。 “但愿。上帝保佑!希望新建的围墙和箭塔能够阻挡并杀死那些该死的维京人!”一个农奴暗自祷告。 西蒙举着火把,和胖子一起在上丘的路上走着,同时,大脑也在高速运转。 现在,新的法令也下达了,农业改革也定下了基础。明天挑民兵的任务可以交给胖子,而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让这群愚昧迷信的农民接受自己用人畜粪便做的农家肥来施地。 另外,还得挑两个伶俐的小伙子当弓箭手。自己从多尔斯滕堡带来的行李中有一张弓;狩猎宅墅墙上还挂着一张弓。 到时候真的开始训练民兵和建设村庄,所需要的肉量可是很大的。若能让猎人比尔和小克莱茵带着挑出来的小伙子一齐狩猎,既可以保证肉类稳定供应,时间久了又能初步训练出两个弓箭手。 看着繁星满天的夜空,西蒙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第八章 训练新兵 第二天一大早,西蒙便醒来了。 “哎,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人常说早睡早起。在这枯燥无聊的中世纪,晚上除了睡觉也真没别的可以干了。”西蒙打开兽皮窗帘,看着初升的旭日,伸了个懒腰。 初晨的温度还未升起,凉爽的风吹拂着西蒙的面孔,令他清醒了不少。此时,感受到屋内光源变化的胖子和小克莱茵也揉着朦胧的睡眼坐了起来。 “胖子,等下你去挑二十四个强壮的小伙子编入民兵队,再将他们分成两队。对了,再挑两个手脚麻利的家伙去猎人比尔那里报道。”西蒙拿起木杯,从水缸着舀了一杯水准备漱口。 “小克莱茵,你待会和我一起去找猎人比尔。上午去林子里狩猎,中午把猎物做成肉汤,下午就跟着民兵队一起训练。”西蒙补充道。 胖子和克莱茵二人答应了一声,便各自忙活起来,准备早饭。 简单地吃了一碗麦粥后,西蒙在胖子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背上两张猎弓和一壶箭矢,和小克莱茵一起走入屋边的林子。 “你来带路,你应该很熟悉去猎人比尔的小屋该怎么走。”西蒙看向小克莱茵。 “当然,老爷。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弗尔德村的每个角落,每棵树木,甚至每块石子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小克莱茵骄傲地扬起了他的小脑袋。 “哈哈哈,我可不信!”西蒙知道这小子又在吹牛,笑着摇了摇头。 走了不久,树林中叶上草上的露水便让二人的身上鞋上变得湿漉漉的。 “老爷,那就是猎人比尔叔叔的屋子了!”小克莱茵指着前面森林边缘的一处小木屋,兴奋地说道。 “哦,是吗?”西蒙加快步伐,很快便走到了小屋面前。 这是一幢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的木头小屋,屋外有着浓浓的血腥味,也许猎人经常在屋前这片小空地上屠宰处理猎物。空地一边有着几张用木架子撑起的兽皮,甚至架子下还有一根没啃完的兽骨。 屋前有着一处正在燃烧的篝火,用来围造篝火的石头上还放着一口小黑锅。此时,锅里的麦肉浓粥正不断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真奇怪,比尔叔叔一大早跑哪儿去了!”小克莱茵打开了猎人屋子的房门向里张望,但是并没有发现比尔的踪影。 西蒙看着扶着门框,面露不解的小克莱茵,也是十分疑惑。 “我的老爷!是您吗?”此时,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从西蒙身后传来。 西蒙吓了一跳,立马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迅速转身。 一个戴着绿色兜帽,穿着带有暗红血腥的绿色亚麻布衣,踩着猎靴的中年络腮胡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不远的树边,此时手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警惕地看着自己。 “比尔叔叔,你这是干什么呀!”这时,小克莱茵听到声音,扭过头来,看清来人,面露欣喜。 “哈哈!真是虚惊一场,”猎人比尔将匕首收了起来,“我刚还在这里煮着麦粥呢,忽然听到远处林子里隐约有人交谈的声音,伴随着踩断树枝的噼啪声,还有锁子甲摆荡的咴咴声。我吓坏了,还以为是强盗,便先躲进了密林里。悄悄摸回来后,才发现原来是你们。” 西蒙冷汗直冒。这个猎人的潜行能力也实在是太强了,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像鬼一样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如果这是一个来行刺的刺客,后果就不必多说了。 这时,一只小巧伶俐的猎犬也从猎人的身后窜了出来,高兴地摇着尾巴,在小克莱茵身边蹭来蹭去。 “哈哈!小腊肠,好久没见,还是这么调皮!”小克莱茵蹲下身子,不断地顺着小狗的皮毛抚摸着。 “领主老爷,您一大早便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比尔边说边走向篝火,并且将兜帽取下。 “比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领地内最近有狼的踪迹。”西蒙说着,在篝火边坐下,借着温暖的篝火烘烤着湿润的衣服。 “是的,我的老爷,我昨天甚至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处狼窝洞。”猎人比尔拿起木勺在锅里舀着粥。 “你有没有什么对策能杀死或者捕获他们?” “如果是在冬季那还比较简单。在雪地里插一把尖刀,用雪覆盖,然后再淋上一些动物的鲜血,狼便以为是猎物,会舔舐刀外面的雪,”比尔喝了一口浓粥,继续说道,“等它们舌头冻得失去知觉时,锋利的刀会切开它们的舌头。更浓的血腥味会使它们更加疯狂地舔舐,最终失血而死。” 西蒙看了看周围。此时已是春季,天气回暖,再次降雪的可能性并不大。 “那还有别的办法吗?”西蒙用手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 “当然有。我们可以用绳子打上活结,找些韧性比较好的树木做成陷阱,然后在陷阱旁边放些新鲜的诱饵。这样,触发陷阱的野狼会被拴住腿,牢牢地挂在树上。”比尔一口将粥喝尽,胸有成竹地说道。 “可以,那就交给你了。对了,待会儿会有两个人到你这来报到,还请你教授他们如何使用弓箭狩猎,处理猎物。等他们可以独自狩猎,并且成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时,我会亲自赏你两枚德涅尔银币。”西蒙说着,将背上的两张弓和满满一壶箭矢交给了比尔。 “没问题,我的老爷,我保证让他们成为整个哈图阿里亚郡最棒的射手!”比尔接过装备,笑着说道。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猎人屋前通向村庄的小径上隐隐走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是两个小伙子,戴着脏兮兮的亚麻布包头帽,穿着沾满泥土的短袍,赤着疤痕累累的双脚,有说有笑地走来。 “西蒙老爷,霍夫曼大人要我们来找猎人比尔。同时他要我们给您捎话,民兵的挑选和剩下耕种公田的人手的安排已经搞定了。” “很好,我现在就过去。你们跟着比尔好好学,不要让我失望。”西蒙整了整罩袍,便快步向村中走去。 ……… 待西蒙到达村中央的空地时,一群比较健壮的农奴正百般寂寥地等待着,交谈着。 “西蒙老爷来了!”一个农奴用手肘用力顶了一下另一个正蹲着墙边大号的农奴,后者一个重心不稳居然直接坐到了刚拉的粪便上。他迅速拿起干草擦了两下屁股便提起裤子,愤怒地追着那个顶他的人打去。 “集合!每个人站在自己的队列里!”胖子见西蒙走来,对着这群正谈笑风生的农奴高声喊道! “嘿,翰恩,你是站在这里的吗?滚到二队去,这里是一队!”一个被太阳晒得皮肤通红的农奴推了推站错队的翰恩,后者迷茫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混乱不堪的人群。 “我刚刚是怎么排的你们现在就怎么站,慌慌张张无头无脑和苍蝇似的!”胖子看着眼前这帮记忆奇差,在队里乱窜的农奴们,不禁破口大骂。 费了好一会功夫,农奴们才堪堪站好。 此时,胖子拎着一根短头木棍在队列中走着,时不时从队列中揪出倒霉的农奴骂骂咧咧地踹到另一队去。 “给我牢牢记住你们左边的人和右边的人,以后再给老子站错队,可就没有今天踹上一脚这么简单了。”胖子恶狠狠地说道。 几个农奴低声谈论,不断抱怨着。虽然农奴基本是没有权利的,但他们唯一有的一项权利,便是领主或管家未经审判,不得伤害或杀死农奴。不过,领主掌控着司法权,这项唯一的权利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现在,我先宣布一下弗尔德村民兵队的纪律。第一,所有人在列队列阵时和训练时不许交谈。第二,所有人必须绝对服从上级命令。第三,未经批准不得擅自离队。”西蒙看着这群新兵,冷冷说道。 “所有违纪的人,视情节轻重,指刑一天到三天!”胖子露出残忍的笑容。 人群里两个曾尝过指刑滋味的家伙,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所谓指刑,就是将犯人的十指锁到特制的刑具里。受刑者不但手指酸痛难耐,而且根本没法休息,只能跪在刑具面前,遭人唾弃鄙视。 “现在,所有人列队,从这出发,向着欣克瑟村的方向跑步前行,再在两村交界的地方折返回来。”西蒙淡淡地说道。 不只是新兵们,连胖子也面露疑惑。 这时,几个新兵开始低声交谈。胖子扭头就是几鞭脚,将前排几个说话的人猛然踹倒在地。 “哼,老爷刚刚宣布了纪律,你们就急不可耐地违反,是么?记住,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就直接上指刑了!”胖子看着那几个从地上慢慢爬起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新兵,凶神恶煞地说道。 “可别小瞧了跑步。粗壮的双腿和坚韧的耐力,将来会让你们受用无穷。”西蒙说完,以身作则地跑在了前面。 “愣着干嘛,跟上老爷啊!”胖子大声喊道。 此时新兵们才反应过来,跟在西蒙身后跑了起来。刚刚还比较整齐的阵型一下变成一锅乱粥。 有人跑得稍慢被后面的人给踩掉了鞋子,慌慌忙忙捡起来跑到路边重新穿上。也有人被身边的家伙给撞到,狠狠地摔了个大跟头,但看着胖子爆发边缘的阴沉脸,慌慌张张连滚带爬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跟上队伍。 待跑到与欣克瑟村交界处时,众人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地休整一会儿。”西蒙语音刚落,新兵们纷纷从腰间解下水壶,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咕噜咕噜地仰头大饮。 还有一些家伙喝了几口便将水从头顶浇到脚底,享受着这畅爽的劲凉。 此时是休息时间,但是并没有人交谈,有的只是喝水声和喘息声。新兵们真是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了。 “返程的时候,先到达的五个人午餐额外加一块肉。最后到达的五个人没有肉,只有肉汤。现在出发。”西蒙看着这些疲累的新兵说着,然后不理会他们诧异的眼神,和胖子一起原路跑回。 这时,一个机灵的新兵马上反应过来,立马收起水壶向道上跑去。 众人才争先恐后地把水壶挂回腰间,相继跑去。 …… “真是一群幼稚的年轻人。”老鲍赫想着,第一个跑进了村里。 这群家伙刚开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落后于人吃不上肉。可没跑上一会儿,颓势尽显,明显体力跟不上,甚至有人由跑变走了。 这时,一直稳健均速奔跑的老鲍赫才超越了一个个之前将他远远甩在身后的新兵。 “辛苦你了,小克莱茵。”老鲍赫从家中取出木碗,另一只手拿着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来到了空地上的大锅前。 克莱茵和另外两个背着弓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把大木勺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感谢上帝!”老鲍赫看着克莱茵从他手中接过木碗,给碗里盛了一块野猪肉和一块猪肺,不禁感慨道。 “除了感谢上帝,你还要感谢西蒙大人。不然你们连肉汤都喝不上!”小克莱茵补充道。 “对了小克莱茵,”老鲍赫摸了摸头,“我想问问,斋戒日期间……” “放心好了,老爷早有吩咐,斋戒日那天我们会在莱茵河捕鱼做鱼肉汤作为替代。” “这真是太棒了。”老鲍赫不禁笑了起来,抱着热腾腾的木碗走向一边。 在这个时代,每个周三,周五,或者像降临节、四旬节这般重要的日子,这些基督徒们都会照教会宣传的节制色欲和感怀基督受难进行斋戒。在封斋的日子里,吃肉是不被允许的,但吃鱼却不算是破斋。 老鲍赫蹲在一旁的树下,蘸着美味的肉汤,吃了一口面包。记得自己上次蘸肉汤吃面包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美滋滋地吃了一口肉之后,忽然,老鲍赫像是想起了什么,端着碗便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让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也尝尝这美味的肉汤。 随着新兵们的陆续返村,相同的场景也发生在村里各处。 “胖子,我下午还有些事不能陪同训练了。你下午就像上午这样训练他们。”西蒙打算下午找几个耕公田的农奴,在田边挖个深坑,收集粪便,准备制成农家肥。 “好的少爷!”胖子嘴里嚼着炖肉,含糊地说道。 “对了,如果你看到小克莱茵,让他下午跟着一起跑步训练,到了村界的时候直接跑到欣克瑟村,请那里的牧师明天过来布道,我顺便有事要和那个牧师交谈。”西蒙细细思量着。 在这个落后愚昧的时代,用粪便施肥,先不说农民接不接受,被教会发现了直接会被视作异端行为,接下来可就有得好受了。 “既然你们迷信,那我就用迷信打败迷信!” 西蒙想起前世课堂上历史老师讲到西欧宗教发展时拓展地讲了些课外知识,其中便说道中世纪早期一些落后地方的神父牧师甚至只用会背圣经的前三行就算合格了。 结合这具身体前主人对多尔斯滕堡和欣克瑟村神父和牧师的印象,确实就像那个历史老师说的一般。 这里被加洛林王朝征服,并且强制将本地日耳曼尼亚人原本信仰的日耳曼多神教改为天主教,其间也不过几十年的历史。 因此,教会在这蛮荒之地扩展势力时,只能退求其次,在当地的信徒中选出一些最是虔诚的信徒,充当当地村庄神父和牧师的角色。 想到这里,西蒙脑中渐渐有了思绪。 第九章 大忽悠 傍晚,小克莱茵回来了,不过是坐在村长一行人返程的拖车上。 “哦,村长,事情还顺利?”正在村外农田指挥农奴往坑里倒粪的西蒙看见村长一行人,快步走了过去。 “西蒙老爷,那个该死的税吏居然立誓免罪,而多尔斯滕堡里还有不少人出来为他担保!真是活见鬼,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甚至会饿死,这个贪婪的家伙天天屁事不用干吃得油光满面,到头来还不用担罪责!”村长悲愤地说道。 立誓免罪,传统的日耳曼蛮族习俗。贵族如果立誓免罪,只要有足够数量的同等地位人担保他就行了。 而普通人立誓免罪,得在神职人员的见证下从火中取石头看手掌是否烫伤;或者将人绑在木椅上再推入池子,看人是否浮起。如果手没有烫伤或者人没浮起,则被视为上帝显灵,免去罪责。 “我的天,居然忘了这一茬,”西蒙挠了挠头,“那民兵凯恩斯应该罪有应得了?” “当然,西蒙老爷,那个猪日的也要求立誓免罪,结果发完誓后,手直接被烫出了一个大水泡。于是被愤怒的男爵大人判处锯刑,活生生被刽子手从腰间锯成两半,在那惨叫了十几分钟才没了动静。”村长和后面的几个小伙子残忍地一笑。显然,他们把对税吏的气全撒到民兵凯恩斯身上了。 “对了,小克莱茵,欣克瑟村的牧师怎么说?”西蒙看向驮马身后拖车上的克莱茵。 “老爷,牧师说他还是这个礼拜日下午再过来布道。”小克莱茵从车里的干草堆里坐起身来缓缓说道。 “没关系,在这温度并不高的初春,这些粪便在坑里发酵变成农家肥最快也得一个星期。”西蒙在心中想着。 其实新鲜的粪便是不能直接拿来施肥的,上面带有的病菌会被作物吸收,变得对人体有害。对于现在的西蒙来说,这两天想好在牧师面前的说辞才是重点。 “西蒙老爷,这是在做什么?”村长此时注意到了后面两个正在往坑里添加秸秆,倒入粪便的农奴,大为不解。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西蒙露出神秘的微笑。 …… “天天练习跑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道领主老爷在练习我们战场上的逃跑技巧吗?”夕阳下,一个蹲在树下吃着肉汤面包的年轻农奴不满地抱怨着。 “孩子,你能想到的也就是逃跑了,”老鲍赫白了这个年轻气盛的家伙一眼,缓缓说道,“我曾经在洛林时服兵役跟随当地的爵爷加入到伯爵大人的军队,任务是解围一座被围困的城堡。结果行军路上拖拖拉拉的,走不了一会儿士兵们就要求休息。等赶到那座城堡时,那都已经被敌军攻下两天了。” 老鲍赫喝了一口汤,眼中带着肃穆。 “于是我们的任务从攻击围城的敌人变成了攻打城墙上据守的敌人,死伤惨重。我还是下午在城墙下装死,晚上趁着夜色从死人堆里爬回阵地,才勉强从那场如送死一般的战斗里活了下来。”说着,老鲍赫舀起一块内脏狠狠地咀嚼。那天的绝望和恐惧在他的心中仍然无法忘却。 “我的上帝啊。”这个在火塘边听着无数浪漫战争故事长大的热血青年咽了咽口水,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所以西蒙老爷最开始要求我们训练跑步时,我也很惊讶,不过很快便理解了。有时候,战机比士兵的个人素质更为重要。而善于把握战机,就要从一双强健的双腿开始。”老鲍赫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说着。看着眼前仍是一脸呆滞的年轻新兵,无奈地摇了摇头。 …… 这两天西蒙继续训练着新兵们跑步,而这些新兵也不像一开始一样气喘吁吁,逐渐变得适应起来。 一般来说,礼拜日是雷打不动的休息日,无论是在田里劳作的农奴,还是在布坊里织布的妇女,亦或是在村路间奔跑的新兵们,今天一大早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在午后慵懒的时光中,一声大喊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欣克瑟村的牧师来布道了!”一个妇女激动地扯着嗓子喊道。 村民们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纷纷打开了家门,向着村中心广场走去。 此时,西蒙和胖子还有小克莱茵也正好从丘上下来,一眼便看到村广场西蒙经常站的地方有一个剃着地中海蘑菇头,脖子间挂着一个小木头十字架,穿着黑色全身罩袍和兜帽的牧师。 “你好,尊敬的欣克瑟村牧师,感谢你远道而来为我的领民们布道!”西蒙向牧师打了个招呼。 “你好,弗尔德村的领主,愿主保佑你。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不必感谢。不过顺道一提,弗尔德村的信徒们需要一个教堂,这样主的荣光便能时刻笼罩在这里,随时拯救迷途中的羔羊们。”牧师面无表情地回道。 “是的,以后等村里富裕起来,我一定会建一个的。”西蒙眯着眼睛,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 “您真是一个虔诚的笃信者,爵爷。”牧师面露微笑。 “对了,尊敬的牧师,我有一事得和您说说,正好在场的村民们也可以听听。”西蒙向牧师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哦?爵爷您但说无妨。”牧师来了兴趣,村民们也一个个竖起了耳朵,低声猜测讨论着。 “一年前我在多尔斯滕堡附近狩猎时,森林的小径中走来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手持木杖的修士,”西蒙将声音提高,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修士神神叨叨地一直说自己亲眼见到上帝显灵了,我有些震惊,立马上前询问。” 此时西蒙身后的胖子微微皱眉。他以前每次狩猎都和西蒙在一起,他可不记得西蒙有过这档子奇遇。 但此时打断西蒙显然很不明智。 “那个修士说着晦涩难懂的盎格鲁撒克逊语言,说自己远从英格兰而来,前往圣地耶路撒冷朝拜。但是一天晚上他在河边宿营时,亲眼目睹了上帝降临在他前面的河面上。”西蒙顿了顿,牧师和一些村民睁大了眼睛,好像他们便身临其境。 “上帝身上散发着迷人的圣光,悬浮于河面,对着修士说,他见人间疾苦,心存不忍,要将一种提高作物产量的方法告诉修士,并希望他能将其广传于人间,”西蒙忍着笑意,“那修士后来看见我穿着贵族的衣服,还以为我是一个领主。于是将上帝教给他的方法传授于我,希望我能运用于自己的领地。” “爵爷,您确定他不是一个满口胡言的疯子?”此时,连牧师的脸都有点呆滞。 “不,尊敬的牧师,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一个老修士了。我曾有幸拜访过弗里斯兰的一处修道院,所以我知道,那种虔诚的上帝仆人的感觉可不是疯子能模仿得出来的。我以我的荣誉作证我所说的绝无半句假话。”西蒙充满自信地继续忽悠道。 “哦,我万能的主啊!”牧师闭上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试试这种由上帝亲自传授的新方法。无论它有多么的怪异,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我决定率先在我的领地里实践。我时刻期盼着上帝的福音能够使我们贫瘠的弗尔德村摆脱贫困,不再有人会被饿死!”这时,西蒙大声说道。 此时,迷信的村民们也炸开了锅,纷纷请求西蒙使用上帝的亲授方法。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爵爷。那您是否能讲讲,这是一种什么方法,能够大幅提升作物的产量?”牧师感慨万千,好奇地问道。 “说实话,要不是亲耳从那个虔笃的修士那听来,我自己都有些不信。方法就是,挖上一个坑,将人畜粪便堆积进去,拿干草秸秆将其覆盖,插上一枚大橡木十字架。等上一个礼拜,这些原本的污秽之物便可以转化成可以使作物增产的肥料。”西蒙心中有些忐忑,但是坚定地说了下去。 不把这关给过了,以后就别想用农家肥来浇地了。 “我的上帝啊,西蒙老爷,您没开玩笑吗?”前排的一个农奴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后面的村民们纷纷面露疑色。毕竟,将粪便拿来施浇将来要进他们口中的粮食,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我们要相信那个虔诚的上帝之仆,要相信上帝的神力。我今天还要请欣克瑟村的牧师来给肥料坑驱魔祷告,并且祈求上帝的显灵保佑。”西蒙接着说道。 …… 众人随着西蒙和牧师一行人的步伐来到了村外农田边的肥料坑。此时上面已经树立了一个橡木做的大十字架。 虽然牧师对此将信将疑,但是他见西蒙以名誉起誓,说得十分诚恳,便还是随着西蒙来到了这个“显圣坑”。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一个牧师拿着本圣经在一个插着十字架的粪坑前大声念着福音书,后面一群村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齐祷告。 到了驱魔步骤时,西蒙眼都看直了。只见牧师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捏出一把珍贵的盐,狠狠地洒在了粪坑里。 盐代表着不朽,而魔鬼最恨不朽,因此盐被视为魔鬼的克星,驱魔的利器。 “愿仁慈且万能的主能够庇佑这片土地,能令他的信徒们不再忍受饥饿之苦。主啊,阿门!”牧师结束了驱魔,转过身来。 “爵爷,我并不能确定您所见的那位修士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至少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一切。如果到时候上帝显灵,这片土地的作物明显增产,那这里将被视作是上帝神迹的显现之地,你我都将被史书铭记。”牧师略显激动地说道。 “但是如果这种方法毫无作用,那就请您永远放弃这种方法,”牧师此时拉下了脸,“因为那个所谓虔诚的修士,或许就是个善于伪装的疯子,甚至是前来误导世人的魔鬼。那到时候便只能请主教大人来驱除魔鬼和邪恶的黑魔法了。” “当然,尊敬的牧师,再次感谢您今天为弗尔德村所做的一切!”西蒙感谢道,心中却是暗自冷笑。 “呵,要是这纯天然的农家肥还不能增产,我就不姓多尔斯滕了!”西蒙想道。 看着牧师远去的背影,西蒙知道,自己短期内的农业生产上的大隐患,暂算是告一段落了。 第十章 木堡的初步建设 “哒,哒,哒……” 伐木声在狩猎宅墅周边的林子里不断地传出。 经过一个星期的跑步练习,新兵们终于从这种无聊的训练中摆脱出来,进入下一个无聊的训练章程。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些木材将来都会建成弗尔德堡的第一道外墙,将在维京人入侵时给他们和家人的人身安全带来保障。所以干起来倒也格外卖力。 西蒙这两天实际考察了整块领地后,对自己领地内的资源有了初步的了解。 如果要建一个围绕弗尔德村的大木头围墙和两座木门,并给自己的狩猎宅墅建设初步的堡垒外墙箭塔木门,自己的林子肯定得遭受极大的破坏,各种林地衍生资源都会相应大幅减少。 这和杀鸡取卵没什么区别。 但是如果先在狩猎宅墅周围建设一道尖木城墙,箭塔以及一个大木门,所需要的木材会少很多。而村民们遭遇危险时,只用集中躲在自己的木堡中就可以了。 “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我面前的这棵树不是一个该死的维京人?这样我就能一斧子让这个贪婪嗜血的异教徒去见撒旦了!”一个长着浓密胡须的年轻新兵看了看自己手掌上厚厚的老茧,抡起伐木斧狠狠地砍向那颗可怜的橡树。 “嘿,孩子,我只希望你在真正的战场上看见维京人时别尿裤子,看到满地的人体碎尸别吐出来,那就谢天谢地了!”老鲍赫笑着说道。几个上过战场的年长农奴也笑了起来。 “都闭嘴干活儿!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干得最好的一组加一块肉,最差的一组只有一碗汤!”众新兵身后,拿着一把大头棍的胖子缓缓说道。 大家只得悻悻闭口,默默地加快了进度。 看来,这些天西蒙和胖子对于这群懒散而从不知纪律为何物的农奴训练得还算比较成功。 …… 这时,弗尔德村的狩猎宅墅边上新砍伐出来的大空地上,西蒙正拿着一张画着狩猎宅墅丘边简易地形图的羊皮纸走着。后边跟着一个背着一筐子石块的农奴,西蒙每走十步农奴便从筐子里拿出一块石头放在西蒙脚后。 如果能从狩猎宅墅的正上方俯视,并将西蒙身后农奴放的定点石连起来,是一个还算标准的长方形。这是将来建成要塞的基本根据地。 “就是这样,你干得很不错。”西蒙看着最后一块石头摆放完毕,给了老农一枚铜币,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谢谢您,我慷慨而仁慈的领主老爷。”老农接过铜币,脸都快笑成一团了。 “嘿,胖子,过来!”西蒙向不远处正在倚靠着老树监工的胖子招了招手。 “什么事儿,我的少爷。”胖子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下午抽出一组人,沿着刚刚摆的石头挖出一条深沟。虽然这里地势高,咱们暂时还不能把莱茵河的水引来当护城河,但是可以在沟里面插满小的尖木桩子。”西蒙眯着眼睛,思索着。 其实除了挖掘布置陷阱坑,西蒙还打算将挖出来的泥土和些水然后加上沙砾和石灰,做成坚固的版筑夯土城墙。但是无论是建筑材料还是步骤,都太过麻烦了,自己也不能保证用这种方法是否可以在维京人夏掠前建好围墙。 “看来只能初步建一个最简单的木头围墙,再在围墙后建脚手架,做成一个简易版的城墙了。别的都要等我的领地富裕起来后再考虑。”西蒙想着,苦笑着摇摇头。 此时,艾尔莎抱着一袋东西从丘下走了过来。 “西蒙老爷,这是小克莱茵在森林里打到的野兔,然后在比尔那里借着篝火烤熟的,托我带给您!”艾尔莎解开一块包裹着兔肉的油腻布匹,对西蒙说道。 “谢谢,艾尔莎,你也吃一点!”西蒙说着便要拿手去撕肉。 在香喷喷的烤肉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毫不客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看着在身边乖巧地吃着兔腿的艾尔莎,西蒙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小孔雀。 “老爷,我们是来报道帮忙的。”这时,几个自由农和一个女人扛着锄头来到西蒙面前。 “很好,去村长那签个到,今天下午和新兵们一起把尖木围墙给竖起来。”西蒙吃着烤兔,站起身来。 不过等周围的自由农散去找村长后,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妇站在西蒙面前。 “我亲爱的领主老爷,如果我带着我的老婆一起干满十五天,到时候除了减税,是否可以给她一份额外的工钱?”年轻的自由农鼓起勇气说道。 “什么?你老婆?”西蒙这才将视线转到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是一个本地的地道日耳曼人。她有着宽宽的方脸和粗大的骨架,身上长期劳作锻炼成的肌肉甚至不逊于新兵们。她没穿鞋子,沾满泥巴的大脚和粗腿长着浓密的腿毛。 “老爷,您可别小瞧了我,”女人见西蒙打量着自己,开口说道,“我可不是那种搬两块石头就得累得全身发酸的娇柔女子。” 确实,这个年代只有比较富裕的贵族家庭的女子是比较娇弱,不干粗活儿的,其它的女子大多都是如面前这个女人一般五大三粗,肌肉发达。 西蒙看了看身边的艾尔莎,虽然她作为村长的女儿干的重活并不太多,但是能看出一点如那女人一般的影子。 “没问题,你就跟着一起干,到时候我会另付工钱给你。”西蒙定了点头。 …… 这一周的工程进度很快。 新兵们将狩猎宅墅周围伐出了一片大空地,并且以宅墅为中心,在周围挖出了一道将近宽深两米的壕沟。此时已经有将近五分之一的尖木围墙被竖立起来了。 “我的老爷,我想我们新建的木堡里除了建造一座仓库存放粮食和杂物,还得打一口水井。不然我们一旦遭遇围城,大家都会脱水休克的!”村长偶尔间来到了干得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皱着眉毛向西蒙指出问题。 “哦,谢谢你的提醒,村长!”西蒙最近挺忙的,不可避免地在新建城堡上出现一些差错。 “对了,村长,我想委托您一件事情。”西蒙叫住正要去田间监督农奴干活的村长。 “什么事儿,西蒙老爷。”村长疑惑地停下脚步。 “我想麻烦您带着几个新兵,把村里库房中积攒的兽皮和大部分羊毛带到北边经济发达的弗里斯兰公国的港口卖掉。然后找当地的武器匠购置一些鸢盾,短斧,钉头锤,”西蒙看着自己手中的图纸补充道,“村里的羊皮纸和墨水也快用完了,如果可以,顺道去趟修道院买一些回来。” “好的,西蒙老爷,我去清点一下,这两天就出发。”村长点头,捋着胡子走向帐房。 “少爷,我曾经听我叔叔说过,如果新建设一座城堡,那得书写一份文件派人送到宫廷里去。否则私建城堡是非法行为,可能会被国王没收!”胖子略显担忧地向西蒙提示道。 原来,如果要在城墙上修建垛口,木堡的性质就从一道木头围墙变成了一幢小城堡。这就得书写说明并派人将说明送到宫廷中,请求国王批准,并且颁发“开垛口许可证”。否则这座城堡便是非法的,国王有权将这座城堡没收,即便这里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木头城堡。 “那趁村长没走,托他先写一份。等城堡修得差不多了,村里遇袭时大家可以躲在坚固的木堡里和强壮的民兵身后,我就亲自拿着说明文件去一趟宫廷,请求国王批准。”西蒙想了想。 没办法,现在村里会骑马的也就只有自己和胖子,加上一个不熟练的小克莱茵。目前村里的各项事务和建设都离不开二人,只能等所有事情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才可以抽开身。 …… 除了监督建设木堡,西蒙还会去河畔边的大片草地上训练小克莱茵如何骑马。 西蒙想起记忆中小时候自己父亲经常对那时贪玩的小西蒙说的话,如果一个贵族家的孩子在十二岁前还没学会骑马,那就依照传统把他送到修道院去做修士。 虽然小克莱茵不是贵族出身,但既然要当贵族侍从,那骑马是他必不可缺的技能。 “这马身上好臭啊!”小克莱茵艰难地踩着马镫,在西蒙的帮助下上马。 “少废话,这可是你最亲密的伙伴!”西蒙敲了敲他的小脑袋。 毕竟是初学,小克莱茵经常从马上摔下来。所幸练习的场地都是柔软的草地,并无大碍。 “你的缰绳拿得太高了,放低!眼睛别紧盯着马,看前面的路!” “别紧张,放轻松,腿不要夹得那么紧,自然一点!” “不要把缰绳握得太紧,你没看到刚刚你一直在拽马嘴吗?” 小克莱茵挺有天赋,克服了许多常见的错误后,终于可以自己骑上一小段路。 “这几天学的不错,等你以后熟练了,我再教你如何在马上使用骑枪。”西蒙满意地看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第十一章 山匪预警 “嘿,矮子科勒,犁月马上就要过去了,干草月就要到了。”一个在麦田间干活的老瘦农奴直起了腰,看向旁边那个矮农奴。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月过得好快啊,仿佛还是昨天才给耕牛卸下牛轭犁头犁刀。不过等干草月过了,收获月来临时,那群该死的北方佬就要来掠夺我们刚刚收获的粮食了。”矮子科勒也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这些农民们很喜欢使用以前查理大帝为各个月份取的名字。犁月是六月,干草月是七月,而收获月则是八月。 “怕什么,今年可不一样,”老瘦农奴遥遥看向远处山丘上初步成型的小木头堡垒,“就算维京人来了,咱们可以拖家带口躲到领主老爷的木堡中。” “那也是。到时候把这些收获的作物运到木堡里的新粮仓里,挺安全的。对了,老家伙,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作物有些不一样?”矮子科勒擦了擦汗,把草帽取下来给自己扇着风,张望着田野。 “当然。今年的大麦和燕麦长得比去年更加密集,长势也更好。我个人感觉能种一收二十。”老农用手轻轻捏了捏旁边的大麦青苗,缓声说道。 “我的上帝,老家伙你没在开玩笑?”矮子科勒一脸震惊。 说实话,在西欧中世纪早期这个奉行简单粗放的种植方式,农业技术落后的时代,收获比能达到一比六就已经谢天谢地谢上帝了。要知道在西蒙这个时代更早之前的寒冷气候时期,收获比一比三都是很常见的。 “呵,老子在田里种地的时候你爸还没认识你妈呢!就算是以前在洛林和平富饶的年景里,能长成这样的大麦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老农不断感慨着。 “那就是说……”矮子科勒的声音有些激动。 “没错。”老农奴刚刚说完,二人便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插着大橡木十字架的粪坑。 “看来,那个修士就是上帝荣光的传播者!这难以置信的圣迹现在就已经开始显露征兆了!”矮子科勒面露狂热,就差趴下来亲吻刚刚施了农家肥的沃土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平日狡猾多端,满脑鬼点子的家伙遇见“圣迹”居然也是如此的虔诚狂热。 “快看,西蒙老爷又在训练老鲍赫他们盾墙战阵!”老瘦农奴听到一声声齐喝,还有西蒙的指令声,连忙扯了扯科勒。 只见一群站成一排的民兵们手持大圆盾,一齐并排前行。随着西蒙一声指令,前排的新兵们立刻持盾蹲下,后排的新兵立刻上前,将手中的盾搭在前排新兵的盾上方。一面还算整齐的盾墙出现在了农田一边的村道上。 “瞧瞧这些家伙,天天油水充足,现在一个长得比一个壮!”科勒咂巴着嘴巴,羡慕地看向这些健壮的民兵们。 “那可不是,天天都有肉吃,再不济也有一碗肉汤。哎,当时没被霍夫曼大人选上还真是挺可惜的。”老瘦农奴杵着锄头,呆呆地说道。 “谁叫你这家伙又老又瘦,活这么久居然还没打过几次仗。”矮子科勒恢复本性,忍不住贫了一嘴儿。 “嘿哟,那怎么没选上你呢?和营养不良的山鸡似的,身体又弱又矮。我都怀疑你母亲怀你的前一天晚上屋里进了一只老猴子。”老农奴马上怼了回去。 就这样,二人不断升级的贫嘴终于引起了在远处巡查的村长的注意,一顿臭骂之后,田间终于清净了。 …… 看着面前寂静无声的盾阵,西蒙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说实话,能把一群叽叽喳喳,不守纪律,协调性差到怀疑人生的农民训练成这样,西蒙和胖子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盾阵,刺击!”一旁的胖子大喊一声。 此时,盾墙中稍稍开了一道道缝隙,里面猛然刺出十二支锋利的长矛。 “不错。”西蒙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的设想是每个士兵配置一面大鸢盾,一把单手斧或者钉头锤。不过这边受北地维京人的影响浓重,北边港口的武器铺大多为圆盾,只有少部分的鸢盾。村长采购时索性就把盾牌都换成圆盾了。 不过村长在选购武器的时候,武器匠听说了他的领主要练盾墙战阵,这个见多识广的家伙强烈推荐再购置十二柄长矛回去。 村长想了想,如果盾阵后排的士兵可以使用长矛依托着盾阵刺击敌人,整个盾阵就如同一面长了刺的木墙,所以就多购置了一批长矛。 “收矛!现在我来测测盾墙的坚固程度。”胖子发出指令,然后站在了盾墙前方。 所有的新兵紧紧地用手持住圆盾。 “喝!” 胖子蓄力,猛地向密不透风的盾墙踹出一脚。随着“哃”的一身闷响,整齐的盾墙顿时出现了一块“大窟窿”。 几个新兵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半个身子都是麻麻的,一个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废物!你们这些天肉都白吃了吗?连我一脚都撑不住。那要是遇上维京人那巨大身躯的冲撞,你们都得死翘翘!”胖子劈头盖脸地大骂起来。 “记住,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构成这个盾阵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因为个别两三个人抵挡不住冲击,使盾阵出现大破口,那所有人都会因此送命!我一直在强调,你们要信任自己的同伴,但你们要知道,这种信任是建立在每个人的强大的力量和稳扎稳打的基础上的。”西蒙紧皱眉头,对着士气有些低迷的新兵们说道。 “这样的盾墙训练,除了礼拜日,每天下午都会有,希望你们好自为知,不要当拖后腿的那个人,”西蒙看了看西下的太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吃饭去。后天早上,在狩猎宅墅的院子里集结,继续建设木堡。” 今天是礼拜六,而明天的礼拜日,按照传统和上帝的律法,除了行军,运粮,为领主举办丧礼,其它所有的奴役和劳动行为都是被禁止的。这一天,大家在主的日子中休息,在教堂里赞美上帝。 虽然弗尔德村没有教堂,但是每个礼拜日下午的时候,欣克瑟村的牧师会准时来这,慰藉这些教徒的心灵。 “哦!我的上帝,今天居然每个人都有两块肉!”老鲍赫看着大家的木碗,有些吃惊。 西蒙觉得想要使新兵们身体健壮起来,除了沉重的训练任务,丰富的营养也是不可或缺的。如果还是像以往一样部分人只能喝上一碗肉汤,那到时候这些赢弱的家伙势必会成为盾墙的突破口。 “你们可要好好感谢西蒙老爷。从今天起,每个民兵都是两块肉。不过当天表现最好的三个人晚餐时可以多吃两块肉。”胖子一手抓着炖肉,边咀嚼边说着。 吃过晚饭,天也逐渐黑了。村中央的大篝火被点燃,农夫和妇女们手拉着手,在营火面前唱着歌谣,跳着欢舞。欢乐的气息萦绕着整个村庄。 西蒙坐在后面看着狂欢的人们,用手摸着左手边小克莱茵的头发,不禁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 一个礼拜日的晚上,村民们在教堂的院子里一直唱着歌,跳着舞。他们唱了一整晚的“宝贝,可怜可怜我”,神父睡不着觉,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结果第二天早上做弥撒的时候,神父把“愿主与你们同在”说成了“宝贝,可怜可怜我”。这可真是历史上重大的丑闻。 想着想着,艾尔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三人一起在这欢快的氛围中聊着天,开着玩笑,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午夜。 …… 第二天礼拜日的午后,欣克瑟村的牧师走在通往弗尔德村的泥泞小路上。 “哦!我的主啊,这里的大麦和燕麦看上去比欣克瑟村的要浓密繁茂很多。”牧师看着弗尔德村村外路边茁壮生长的麦田,忍不住说道。 这时,他甚至觉得路边粪坑上插着的十字架在太阳的照射下隐隐散发着圣光。 “我想我也可以将主的荣光和圣迹散播在欣克瑟村的土地上!”牧师暗自想着,走进了弗尔德村。 “真希望这里的城堡能快些完工,那些该死的异教徒就不能随意地践踏上帝的子民们了。”牧师看着不远处山丘上建了四分之三的木头围墙。 他很高兴弗尔德村的一切正在走向正轨,这片曾经贫瘠且饱受劫掠的土地正在迎来新生。 此时已经临近初夏,太阳开始变得火辣。河畔边吹来的风裹挟着湿热的水汽,让人呆在阴暗的屋子中懒懒不想出门。 “叮,叮,叮” 随着空地旁钟声的响起,村民们知道牧师来了,纷纷穿上衣服走出家门。再热的天也不能阻挡他们对信仰的追求。 牧师摘下兜帽,做着弥撒。不过今天的弥撒与以往的有些不一样。 “上帝的子民们,我们有幸有目共睹了上帝神迹在弗尔德村的显现。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征兆了,那肥硕的麦粒和茂密的麦苗就是最好的证明!上帝,无时不刻和你们同在!阿门!”牧师有些激动地说着。 人群中发出欢呼,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西蒙爵爷,如果您的城堡建完后有多余木料,是否可以给这片显圣的土地上建设一座小教堂?这样,我就可以向教区申请,给您派来一位虔诚的牧师,时刻守护着您的土地。”牧师看向一边站着的西蒙。 “没问题,尊敬的欣克瑟村牧师,我正有此打算!”西蒙今天也是从心底由衷地高兴,欣然点头。 这时,小克莱茵慌慌张张从远处的林中小道里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看样子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又到林子里狩猎去了。 “老爷,我们村和北边韦瑟尔村交界的林子里有一群山贼扎了营,看样子有二三十人!” “哦,上帝!”人群中发出惊呼。大家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主啊,我前几天,听几个从北边过来被抢得一穷二白的可怜旅行商人说,他就是在韦瑟尔村北部的林间小路里遭了土匪。看来这群土匪现在流窜到了弗尔德村的林子里了。”牧师此时也皱着眉头说道。 “大家安静,”西蒙看着面前正嘈杂讨论的村民们大声说道,“你们没必要过度紧张,这几天我会加紧训练民兵,然后亲自领兵剿灭这群该死的不法之徒!别忘了,这可是上帝荣光笼罩的土地,上帝时时刻刻与我们同在,保佑着我们!” “西蒙老爷说的对,那些被撒旦使徒附身的猪头们怎么可能会斗得过在上帝荣光下生活的我们。怕不是在圣迹熏陶下的我撒泡骚尿,那些家伙就被吓得跪地求饶了!”矮子科勒也附和了一句。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大家的恐慌也被冲散了不少。 第十二章 林中剿匪(上) 这几天,西蒙中止了城堡的建设,将新兵们集中起来,不断训练着新兵的个人单兵作战技巧和盾阵的团队协作。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话语西蒙也经常说。不过他更希望新兵们明白,他们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土地财产而战。 新兵们也知道过几天后将第一次和敌人血刃交锋,于是训练起来也格外卖力。 “练得不错,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们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往回跑,不要尿裤子,不要当一个令人唾弃的懦夫,”西蒙看着一些忍不住发笑的新兵,立马大声说道,“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很勇敢,拍着胸脯说不就是杀人,那有什么的。我的要求不高,能牢牢记住你们平时练习的这些技巧,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和队友,杀伤敌人,那就足够了。” “今天的训练到这里。明天早上在帐房门前集结,出征剿匪!”胖子走向前,大声说道。 “嘿,老鲍赫,西蒙大人居然会觉得我们会被一群毛匪吓得逃跑甚至尿裤子!这也太看不起我们了?”队列解散之后,翰恩有些不满地向老鲍赫抱怨道。 “嗯?”老鲍赫用灰蓝的眼睛斜着瞟了翰恩一眼,抖了抖胡子,将圆盾收到背后,“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之前,也是这种想法。” “什么?难不成你当时怕了?”翰恩来了兴趣,连忙反问老鲍赫。 “哎,等你上过战场杀过人以后再和你说。现在讲给你听,你又得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嘲笑我懦弱怕死。”老鲍赫没说什么,只是把斧头插在腰间,走向帐房。 这些装备严格来说都是西蒙出钱采购的,是西蒙的财产。所以除了当天守夜的新兵,其它新兵们每天训练完后会把装备统一放在帐房地下室的临时武器库里。 “切,为当年的软弱找借口罢了。”翰恩撇了撇嘴,把武器放在帐房地下室,便回家拿碗勺去了。 西蒙在解散后并没有直接回狩猎宅墅,而是走向猎人比尔的屋子。 “谢谢您,我的老爷!”接过西蒙递过来的两枚德涅尔银币,比尔心里简直是乐开了花。 这些日子那两个被西蒙送来的年轻人已经掌握了射箭的要领,完全可以在战场上充当弓箭手。 “这是你应得的。明天早上出征,希望你也能带上弓箭,还有你的两个“学徒”,一起随我去剿匪。这算是战争劳役。”西蒙眯着眼睛,缓缓说道。 猎人,平时的时候在林中打猎。而除了给领主上交一比不菲的税款和猎物,还要在领主战争时作为弓箭手为其提供两个多星期的劳役。 “好的老爷。我以前在洛林的领主私战里便当过弓箭手,我完全知道该如何去做。”猎人比尔拍了拍胸脯。 第二天一大早,新兵们怀着各种心理来到了帐房门口。有人紧张,坐在地上一言不发;有人轻松惬意,像是即将出去郊游一般,欢快地讨论着,开着玩笑;几个年长的家伙脸上只有麻木,面无表情地靠在墙边一言不发。 “领主老爷和霍夫曼来了!”一个新兵指向不远处的泥路。 “列队!”胖子遥遥一声高呼。 “快点,快点,小心霍夫曼踹爆你们的屁股!” 新兵们出现了一阵慌忙混乱,不过在西蒙和胖子走到帐房门口的时候,队列已经站得整整齐齐。 “很好,今天比平时快了不少。”胖子笑了笑,取出钥匙打开了帐房大门。 一些新兵松了口气,看样子平时没被胖子少踹。 待所有新兵领取完武器装备后,穿着一件皮甲的比尔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弓箭手也赶到了。 “所有人听令,”全副武装的西蒙拍了拍手,“新兵持盾列队在前,弓箭手在后。小克莱茵和比尔先去林里探路侦查,注意千万不要惊扰敌人。” “现在出发!”胖子也从背后取下圆盾,跟在新兵队列的右侧。 …… 在弗尔德村和韦瑟尔村交界的森林中,晨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照耀着一个依托废弃的伐木小屋建成的营地。几个穿着肮脏不堪的黑色和灰色短袍的家伙,正在营地中央的篝火前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交谈着。 营地四周散布着正在巡逻站岗的山贼。有人背着猎弓,也有人拿着长斧。 营地里简易的小遮雨棚里七七八八地睡着昨晚值夜的山贼。而在伐木小屋中,一个戴着破旧的诺曼盔,套着有刀痕的皮革披肩,穿着破损还带有干涸血迹的锁子甲,腰间别着一把生锈长剑的山贼头子看样子刚刚睡醒,整了整他的装备,打开了破落的伐木小屋木门。 “嘎,嘎” 小屋门一打开,门前树上的枝丫上,一只乌黑的乌鸦发出鸣叫,扑通一下飞走了。 “一大早上真他妈的晦气!要是我现在有把弓肯定给它射下来烤了吃了。”山贼头子破口大骂,摇了摇头。 “老大,麦糊煮好了!”坐在篝火边的一个山贼眼尖,立马拿起木碗舀了一碗热腾腾的麦糊,递给了头子。 头子接过麦糊,正要去林间巡视时,那个脸上洋溢着猥琐笑容的山贼又叫住了他。 “有屁快放!”山贼头子有些不耐烦。 “老大,昨天午夜时,长斧杰克带咱们在路边埋伏的兄弟们伏击了一队人马。我们以两个兄弟死亡的代价,杀了五个看样子是商队护卫的家伙,缴获了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有一马车的麦芽酒和杂物,全都堆在那个废弃矿洞里面去了。”山贼绘声绘色地讲着。 “哦?是吗?”头子捋了捋自己金黄的山羊胡,饶有兴趣地问道。 “绝无半句假话,老大,”山贼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还俘虏了一个看上去有点钱的老酿酒人,可以拿来换赎金。最棒的是,那酿酒人的女儿可真是长得水灵漂亮,要不是咱们知道规矩,几个控制不住的兄弟差点就在泥道上给她上了。” “哈!长斧杰克这回可真是干得不错啊!这次奖他一桶麦芽酒,等我爽完那个女的就给他爽爽。”山贼头子一口饮完麦糊,把碗丢回了那个山贼的手里。 “怎么?老子有哪次少了你们的奖赏,”头子看着微微有些失落的山贼,“昨晚参与埋伏的兄弟每个人一枚德涅尔银币,等长斧杰克干完了你们都可以去爽一下。” 不再理会那个乐得眉飞色舞的家伙,山贼头子迈着轻快的步伐径直地向营地边上堆积着战利品和战俘的废弃矿洞走去。 …… 营地不远处的几片大灌木后面,西蒙一行人正悄无声息地蹲着等待猎人比尔的消息。 一些新兵头上滴下豆大的汗水,手中紧紧地握着圆盾和手斧,不安地听着远处营地遥遥传来的说话声。 “老爷,”猎人比尔带着小克莱茵弯着腰,扒开灌木,悄悄地摸回西蒙身边,“我刚刚侦查了一番,山贼营地里大概有十五六个人,大半还在睡觉。营地周围有七八个人散布在四处巡逻。剩下的三四个人在营地后面的废弃矿洞门口值守。” “这样啊,”西蒙蹲在灌木后细细地思索着,“比尔,你先带着两个弓箭手把外围放哨的人做掉,然后以模仿五声急促的乌鸦叫声为号,我和霍夫曼便带着新兵们列阵冲进营地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的西蒙老爷!”猎人比尔应声答应,蹲着来到新兵后面,带着两个紧张的年轻弓箭手小心地钻出了灌木丛。 “老爷,那我呢?我也可以去干了那些放哨的混蛋啊!”克莱茵握着猎弓,一手搭着箭,焦急地看向西蒙。 “嘘,小声点,”西蒙竖起食指放在嘴前,“你就在跟在我的后面,开始战斗时在侧后方放箭射杀那些营地里的山贼。” “可是……”小克莱茵有些不甘。 “没有可是,”西蒙见小克莱茵要和自己辩论,立马打断了他,“比尔他们就算出了意外被发现了,也可以依靠他们高大健壮的身体和那些放哨的山贼搏斗。而你这小个子细胳膊细腿的,搏斗起来可能就要去见上帝了,那还怎么杀维京人给你父亲报仇?” 小克莱茵耸拉着他的小脑袋,不再说话。 “多吃些肉,快快长高长大。等你可以独当一面了,要出去当流浪侠士我都不会拦你。”西蒙拍了拍小克莱茵的肩膀,安慰道。 …… “瞄准点,别惊动了营地里的人,”比尔看着这个年轻的弓箭手正搭着弓,瞄准了一个不远处靠在树上昏昏欲睡的放哨山贼,“最好一箭射中他的脑袋或者脖子。要不然他一下没死掉,吃痛大喊,大家全都得暴露。” 只见年轻人头上不断地冒着汗,搭着弓的手不断摇晃颤抖。 “你不用紧张,我也会同时射出一箭。就算你没杀死他,我也会把他给补了。”说着,比尔从箭壶里抽出一根箭矢,熟练地搭弓同年轻人一起瞄向了那个山贼。 但是半饷那个年轻人也没能射出一箭。 “不,不,我,我做不到。”年轻人垂下搭弓的手,大口喘气,苍白的脸上满是虚汗。 “你到底在想什么?”比尔眯着眼,把弓垂下,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有家人,有七情六欲。这,这和狩猎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不是在杀鸡,杀鹿,这可是个人啊!”年轻人嘴巴都有些发青。 “愚蠢,”猎人比尔伸出手就要敲年轻人的脑袋,但是想到自己第一次杀人时那怂样,终还是叹了口气,收回了手,“你自己想想,今天不杀了他,可能他明天就要去村子里杀你父母,抢你财产,强奸你的姐妹们。对于这样坏事做尽的家伙,讲什么妇人之仁?” “我,我……” “呵,今天迈不出这一步,你永远都不算是一个弓箭手,顶多就是个会打猎的怂包,”比尔冷笑,“西蒙大人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就培养了两个只会打猎的家伙,说出去都要把人给笑死!你不要把他看成一个人,你就当他的脑袋是个南瓜,一箭射去,轻轻松松。” 年轻人听后不再那么紧张,苍白的脸逐渐变回红润,气息也逐渐恢复平和。重新搭弓的手虽然还是在微微颤抖,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海曼,你也一起,我们三个同时射他的脑袋。”比尔也搭起了弓,瞄准了那个放哨人。 “我的上帝,那就是个,大南瓜,大南瓜……”另一个年轻人心里默念着,颤抖地抬手搭弓。 “嗖” 随着三声微弱的射箭声,那个放哨的山贼正面部中了一箭,狠狠地插进了他的眼眶里。还有一支贯穿了他的喉咙,殷红的血液正不断喷涌而出。最后一支射中了他的胸膛,瞬间染红了他的灰色布衣。 这个可怜的山贼当场毙命,跪倒在树前,缓缓地从坡上滚了下来。好在这里离营地有点距离,周围林子里各种鸟叫声,泉水声,还有风吹枝叶的声音掩盖了这微弱的射箭声和人体滚落声。 “呕” 看着那个滚到自己不远处的正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尸体,两个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呕吐了起来。 “吐吐,过了这一关就好了。”比尔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知道,今天有两个新的年轻的弓箭手诞生了。 第十三章 林中剿匪(中) 爱丽丝在哭喊了一夜后,终究是没了力气,红着眼眶瘫坐在潮湿的矿洞里,宝绿的双瞳满是绝望。 她和她的父亲是北边弗里斯兰公国一个小村庄里的酿酒师,父亲因为不满当地领主将税款越提越高而与其产生了矛盾,离去之意越发浓重。 正好上个月南部的贝格伯爵领的一个亲戚来信,描述了那里安宁的生活,稳定的税率,以及酒类紧缺的现状。 再三权衡后,作为自由匠人的爱丽丝和父亲决定变卖村里的酒坊,带上酿酒器具和一批新酿的麦芽酒,雇了五个商队护卫,连夜南下赶往贝格郡。 不料在进入贝格伯爵领的哈图阿里亚郡后,半夜被一群劫匪给袭击了,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这时,山洞外照进来的亮光忽然变暗了许多,同时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爱丽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的小美人,你在哪啊?”山贼头子放肆地大声笑着,皮靴在湿润的洞内踩得沙沙作响。 “爸爸!”爱丽丝将头一靠在父亲的胸前,低声啜泣。 老酿酒人没说什么,只是用被捆住的双手不断抚摸着女儿棕色的秀发,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 “哈,原来在这里!”山贼头子借着洞内火把微弱的火光,看到了被捆得结结实实,蜷缩在角落里的父女二人。 一只布满老茧,粘着泥土和各种污秽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爱丽丝散发着淡淡香草味的长发,猛地往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汗臭的身躯上拽去。 头上传来的强烈痛觉使伤心疲惫的爱丽丝差点昏死过去。 “真是个漂亮的小婊子!”山匪头子忍不住蹲下身抱住了这个眉头紧皱,看样子十分痛苦和抗拒的棕发美人。 “这位先生,既然我答应了您的手下支付我们父女二人的赎金,那按照规矩,赎金送来之前,您没有权利对我们动手动脚!”老酿酒人怒时着正在玩弄自己女儿的山贼头子。 “你说什么,老东西?”山贼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见似的。 “我说……”老酿酒人才刚刚开口,忽然感觉脑袋嗡嗡作鸣,整个人狠狠地侧躺到了地上。半饷,右脸才传来火辣辣的痛觉。 “那是你们这些可笑的文明人的规矩,老子能留你们一条命都够你们感恩戴德了!”看着被一耳光扇得半天起不来的老酿酒人,山贼头子冷笑道。 “爸!你没事?”爱丽丝看着父亲的惨状,悲痛欲绝地哭嚎着。 “呵,老东西,我不仅要打你的人,还要当着你的面上你的女儿,哈哈哈哈!”山贼头子淫笑着,肮脏的双手就要去扒拉爱丽丝的连衣裙。 “啊,谁来救救我,不要!”爱丽丝疯狂地挣扎着。但这只会让身上的这匹饿狼更加疯狂。 就在这时,洞外隐隐传来了惨叫声和兵器的碰撞声。 “老大!不好了,外面有一群人打进营地了!”一个在门口值守的小喽啰跑进了矿洞,大声喊着。 “什么?”山贼头子直接把怀里挣扎的爱丽丝放下,“真是他妈的见了鬼,有多少人?” “大概二十多人,看战阵像是维京人。不过他们都说着带洛林口音的哈图阿里亚郡方言,穿着农民的衣服。”小喽啰十分疑惑地说着。 …… “盾墙,刺击!” 胖子看见盾墙前面有几个山贼正不断击打着盾墙,一边大喊发出指令,一边挥斧砍到了一个企图从右翼绕到盾阵后面的山贼头上。山贼颅内迸出的红白之物瞬间沾满了胖子的上半身,看上去甚是吓人。 盾阵分出一道道稍大的缝隙,站立持盾手握长矛的士兵们将战矛狠狠地从缝隙里刺向冲击着盾阵的山贼们。 “啊啊!”盾阵前的几个山贼顿时传出惨叫。 有人被刺中了大腿,一下跪了下去。有人肚子被长矛插了进去,布满血污的双手紧握着长矛。 一个敏捷的山贼避开了刺来的长矛,双手抓着矛柄猛地向后一抽,居然把长矛抽了出来,连带着那个持矛重心不稳的新兵也差点被拽出了盾墙。 “小心!” 那个露出破绽的新兵刚想站稳把大圆盾重新立起来,但面前那个敏捷的山贼立马抽出腰间的短匕插进了他的喉咙。 “噗嗤” 这个新兵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手中的盾掉到了地上,捂着不断喷涌着鲜血的脖子仰头倒下。他身下那个蹲着持盾的新兵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头上浇了下来,把右手握的短斧放在地上,用手一摸,看到满手的殷红,闻到越来越浓的血腥味,顿时吓得身子一软。 “旁边的人补空!快,补上空缺!”在这激战中,西蒙没有时间伤心。他看到的是整个盾墙出现了一个小窟窿。 “比尔,克莱茵,从侧翼射箭!”西蒙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营地左侧翼的森林中先后飞出四支箭矢。 两支箭射在了一个企图从左边绕开盾墙的山贼身上,另外一支射中了盾墙面前的那个杀了一个新兵的山贼腰上。还有一支什么都没射中,飞快地穿过战场钻进了营地右翼的林子里。 “散阵,冲锋!”西蒙看到营地里的十几个山贼已经倒得七七八八了。 “杀啊!” 几个上过战场的老农奴带头冲锋,持着短斧和短锤冲向前去。后面心里发麻的新兵们犹豫了一下,看着营地里一些见势不妙转身逃跑的山贼,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喊着,一齐冲向前去。 “你他妈愣着干嘛,冲啊!”西蒙一脚踹在了两个愣在原地的新兵屁股上,后者呆呆地看着面前血腥的战场。 一个先前被刺中肚子的山贼捂着往外掉的花白肠子和不断涌出的血液,正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一个被刺穿大腿的山贼正努力站起身,想要往一边的森林逃逸,猛地被一个新兵踹倒,不断求饶着。 混乱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山贼的尸体和伤员,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呕” 两个呆滞的新兵直接呕吐了起来。 西蒙也有些想吐,但还是控制住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曾经随男爵上过战场,那场面可比现在要血腥得多,该吐的西蒙早就吐过了。 这时,不远处的战场传来了惊呼声,还伴随着一个新兵的惨叫。西蒙不再理会这两个软弱的新兵,快步向前跑去。 等西蒙来到营地中央,只见一个年轻的新兵倒在地上,从左锁骨到右肋骨有一处巨大的创口,甚至能看见他体内的森森白骨和各种器官。这个新兵正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看样子是没救了。 其余的新兵们持着盾将一个高大粗壮,光着膀子,手中拿着双手战斧的大汉团团围住,并与其保持距离。 “霍夫曼呢?”西蒙皱着眉头问道一边的新兵。 “他刚刚带着几个人去废弃矿洞那边追击逃兵去了!”新兵紧张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猛男,回答着西蒙。 “嗯?”光膀猛男注意到了穿着锁甲戴着精美诺曼盔的西蒙,“你就是这群懦夫农民的头领么?有种和我长斧杰克单挑吗!?” “呵,”西蒙看着那个眼中带着不甘已经没了声息倒在大滩血污中的新兵,愤怒地看向长斧杰克,“虽然和你这种不入流的杂种决斗很掉我的身份,但我现在是真的很想一剑剁了你的脑袋拿去喂狗!” “那就别废话,尽管过来试试,我长斧杰克可不是徒有虚名。在我斧下丧命的人很多,我并不介意多你一个!”光膀男人双手握斧,弓起身子,眼露凶光看向西蒙。 第十四章 林中剿匪(下) “呼” 西蒙闪身躲过了迎面砍来的双手斧。 “这人好大的蛮力,要是挨上一下,就算锁子甲挡住了劈砍,强大的力道也会让骨头骨折。”西蒙暗自想着。 “哟,怎么和过街老鼠似的一直躲闪?就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正面对决吗?”长斧杰克嚣张地挑衅着。不过,他还是不敢毫无顾忌地放手挥砍,因为西蒙躲闪时也在寻找着他的破绽伺机刺击。 “我穿着沉重的锁甲,不但躲闪慢不敏捷,时间久了体力也会撑不住。”西蒙思索着,谨慎地看着这个如同蛮牛一般的家伙。 “不好!” 长斧杰克用斧子背钝的一面猛地敲在了西蒙抬手格挡的盾上。西蒙被震得后退几步,感觉持盾的那只手都麻了。 “老爷,您没事?”周围的新兵们担忧地看着西蒙,甚至小克莱茵和猎人比尔搭起了弓对准了长斧杰克。 “我没事,我可以搞定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西蒙摆了摆手。 “反正是个累赘!”丢掉沉重的盾牌,西蒙瞬间感觉浑身轻盈了不少。 “去死!” 不断挥舞双手斧使长斧杰克逐渐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他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眼前这个令他恼火的家伙急速挥出一斧。 西蒙侧身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只见长斧杰克收斧不及,立马全速扑上前准备顺势用绑着皮革护腕的手臂肘击自己。 “破绽!” 西蒙心里迅速作出判断,在长斧杰克诧异的眼光中迎了上去,用最大的力气将手中的剑刺向长斧杰克的腹部。 “该死!”长斧杰克意识到了西蒙的意图,立马想收住肘击的手臂,改用双手斧的斧柄挑开刺来的剑。不过还是慢了一步。 “嗤” 随着一声利剑入肉的声音,西蒙同时也挨了一记肘击,被扑过来的长斧杰克压在了身下。 剑从长斧杰克的腹部没入,从他的背部刺了出来。 感受到手中传来的温热,西蒙握着湿润的剑柄狠狠地一拧。 “啊啊啊啊!” 长斧杰克感觉到腹部传来的绞痛,痛苦地嘶嚎着,颤颤巍巍地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向身下的西蒙。 新兵们瞠目结舌地看着,直到长斧杰克手摸到腰间,几个新兵才迅速反应过来,放下盾和手斧,冲向前去。 西蒙感觉左腰猛然传来痛觉,接着,长斧杰克便被一拥而上的新兵们控制住了手脚。 压在西蒙身上的长斧杰克被新兵们抬起来拖在了一边的空地上,几个拿着粗绳的新兵捆住了他的手脚。 “老爷,您没受伤?”小克莱茵冲了过来,蹲在西蒙面前,焦急地询问着。 “腰痛。你看看我腰怎么了。”西蒙喘着粗气,觉得腰那里都快痛得没知觉了。 “老爷,那个卑鄙家伙的匕首没有刺穿锁甲,您放心好了。”小克莱茵看了一下西蒙腰间,除了被长斧杰克的血染得暗红暗红的,锁甲并没有损坏。 西蒙知道,这回父亲给自己的锁子甲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很难想象在这卫生条件极度落后,医生绝大部分奉行放血疗法的时代,腰部被插进一支充满细菌的肮脏匕首,会有什么后果。 …… 当山贼头子跑到洞口时,看到自己的手下处于劣势,甚至还有一些懦弱的家伙直接背向敌人逃入林中,他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但是这个贪婪的老狼舍不得洞里堆积的战利品和财物。 “你们四个,从侧面绕到他们盾墙的后面骚扰他们。韦博,你和我一起在洞里把那两大袋德涅尔银币拿上。你们四个脱身后去北边韦瑟尔村的上一个宿营点和我汇合。”山贼头子迅速作出安排,和一个跟了他很久的老手下一起进了废弃矿洞。 当他和韦博拿上银币,迅速折返回洞口时,洞外遥遥传来了长斧杰克的喊杀声和一个陌生人凌厉的惨叫声。 “嘿嘿,那群农民怎么可能打得过杀人如麻的长斧杰克。等他突围出来,我得好好和他喝上一杯。”山贼头子想着,加快了步伐。 不过就在他冲出山洞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朝着他扑了上来。 山贼头子抬手就是一剑,但是砍在了结实的橡木圆盾上。 “活见鬼!” 接着,山贼头子便眼前一黑,被遒劲的盾击撞倒在地。他手上的一大袋德涅尔银币也如同仙女散花一般叮叮当当的洒满了整个洞口。 后面的韦博刚刚反应过来,迅速抽出短剑,却被一个浑身是土的老农奴一矛刺在了肩膀上。 山贼头子才回过神来,看清眼前这个可恨的胖子,结果又是被一拳打在了脸上,两眼冒着金花,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把他捆起来。”胖子站起身,一脚把山贼头子手中的剑踢在了一边。 “救命!救命!” 这时,山洞里传来了急促的呼救声。 “你们把他们捆起来后收拾一下散落的银币。记住,战后西蒙老爷自是会奖赏你们的,要是被我发现了你们谁敢在这个时候私藏,”胖子冷笑着扫视着两个眼中冒光的老农奴,扬了扬手中锋利的武装斧,“我会亲手把那个贪婪的家伙头给剁下来!” 说完,胖子便从洞口边的洞壁上取下一支火把,走了进去。 …… “你是谁?”爱丽丝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这个高高胖胖的男人。 “不用怕,我是多尔斯腾家族西蒙爵士的侍从霍夫曼。外面的山贼被我们清理干净了,你们现在很安全。”胖子说着,用武装斧割开了束缚着爱丽丝和老酿酒人手脚的粗绳。 “谢谢您,尊敬的先生!感谢您于水火之中拯救了我们父女,愿上帝保佑您。”老酿酒人拉着爱丽丝向胖子道了谢。 不过看着后面进来的士兵将洞里的战利品悉数往洞外搬,他的神色不免黯淡。 现在他们的所有家当按照法理来说已经算是西蒙的战利品了。而对于他们而言,能保住性命,免去赎金和山贼们的欺凌,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时,西蒙在两个新兵的搀扶下来到了洞口。 “这就是我家老爷!”胖子对着父女二人说道,随后又担忧地看着西蒙,“少爷您怎么了?没事?” “我没事,一点小伤。胖子,这里什么情况?” “少爷,我带着几个新兵俘获了山贼头领,缴获了他们的战利品,还解救了一对被绑的父女。”胖子走向前,让一个新兵走开,自己亲自扶着西蒙。 “尊敬的西蒙爵爷,您好,”老酿酒人左手放在右胸上,鞠了一躬,“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不过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如果您能允许我在您的领地内酿酒缴税,来赎回现在是您战利品的酿酒工具,我将感激不尽。” 老酿酒人心中也是十分忐忑。 就算他和爱丽丝随着西蒙的军队去了他的领地,也交不起长期住宿的钱。要是继续去投奔亲戚或者折返回弗里兰斯的港口当酿酒工,没有工具的他只能从最低级的活儿干起。更别提一路上到处都是盗贼山匪。 所以还不如先投奔面前的领主,把工具赎回来存点积蓄,再做打算。 西蒙眯着眼睛思索着。 到了夏天,自己领地的田里通过农家肥浇灌的大麦和燕麦将迎来大丰收。如果仅仅是将多余的粮食卖出去,肯定不如将其酿成麦酒后再卖出值钱。 接纳了这个酿酒人,自己也可以有一个稳定的酒水来源。 “少爷,正好咱们领地里没有酿酒人,不如您就收留了这对可怜的父女?”胖子也忍不住向西蒙求情。他发誓他并不是因为那个漂亮的棕发酒娘的原因而去求情的。 心中有了答案,西蒙微微一笑。 “可以,我可以允许你在我的领地内酿酒缴税赎回你的工具。正好我在建设城堡,等回去了再在村边建一座酿酒工坊。” “谢谢您,仁慈的爵爷!”酿酒人再度行礼。爱丽丝也低着头双手提裙微微下蹲。 “小克莱茵,你去村里把那头拉着拖车的驮马牵过来。其他人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和战俘,挖坑掩埋死尸!咱们自己兄弟的遗体放在一边,待会儿运回村子里安葬。”西蒙吩咐道。 “对了胖子,”西蒙转过头,“你回去后骑着我的战马去一趟欣克瑟村,把牧师请过来为死去的弟兄举行葬礼。” “好的少爷。” 看着不远处被捆着的七八个战俘,新兵们从洞里搬出来的战利品,西蒙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下可又有的忙活的了。” 第十五章 行刑 营地左边空地上,七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山贼排成一排跪在了地上,包括那个垂头丧气的山贼头子。有些山贼身上没受伤,但有些受了重创的山贼伤口还在流着殷殷鲜血,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被捆着的长斧杰克很虚弱。腹部流出大量的血液已经让他嘴唇发青,看样子命不久矣。但他那阴毒的双眼始终死死地盯着西蒙不放。 空地上,战场已经打扫完毕,所有的战利品已经被堆在了营地中央,等待着小克莱茵牵来马车将其运走。 这时,西蒙从新兵中揪出几个脸色发白,颤颤巍巍的家伙,让他们站在这几个山贼面前。 翰恩也被揪了出来。 这个之前还意气风发认为老鲍赫是个懦夫的小伙子,现在吓得脸颊苍白,双腿微微打着摆子,手在不断哆嗦地颤抖着。 看着面前跪着的山贼,他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他会被要求做些什么了。 “老,老爷,求求您饶了我!我,我只是一个被强拉入伙的可怜人!”一个跪在翰恩面前的年轻山贼哭丧着脸乞求着。 “我的亲爱的上帝啊!”看着面前这个恐惧到说话都结巴带颤音的年轻山贼,翰恩忍不住把头上脏兮兮散发着异味的包头巾取下来,擦着头上脸上不断渗出的虚汗。 “这些挑出来的新兵要么是在战场上在前排蹲着持盾,后面冲锋时也没杀人。要么是在后排吓得长矛都没刺出去,或者刺空的家伙。”西蒙看着这六个年轻的新兵,心中有些恼火,或者说恨铁不成钢。 翰恩和其他的五个新兵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们能感受到身后其他新兵灼热的目光。甚至翰恩听到老鲍赫的轻声冷笑,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之前一个个认为自己能以一当十,杀人如切瓜斩麻的,现在怎么都这副模样?”胖子看着这些低头不语的年轻人,冷笑道。 “你们几个,去那边的战利品堆里拿六把双手斧过来。”胖子指了指两个在一边幸灾乐祸看戏的新兵。 缴获的斧头里,与其说那是双手斧,其实更像是樵夫砍树砍柴的那种伐木斧。真正算是战斗斧的只有长斧杰克使用的那一柄双手钩刃战斧。 “我,西蒙冯多尔斯腾,弗尔德村的领主,在此宣判你们的罪行,”西蒙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声说道,“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杂种,十足的人渣,四处抢劫,绑架,杀人,强奸,给这一片区的旅人和村民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所有人鸦雀无声。 而这时,跪在地上的一个胆小的山贼突然放声哭了出来,看上去甚是凄惨。 “按照原有的习俗,我应该判你们绞刑或者车裂。但是我的领地里既没有绞刑架,也没有足够的马匹,只能让士兵们用手里的斧头为你们行刑了。”西蒙接着说道。 西蒙在自己的领地内享有司法权。对于这些在自己领地里俘虏的山贼,西蒙完全有权利审判他们。 “老鲍赫,老马丁,你们两个过来帮忙压着。”胖子招了招手。 两个老家伙面无表情地走出队列,将左起第一个山贼一脚踹得趴在地上,接着用脚踩着这个山贼的背,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往后拽着。 翰恩看着面前这个艰难抬起头,用一双绝望的湛蓝双眼看着他,脸上混着泪水和泥土的年轻山贼,却迟迟难以抬起拿着双手斧的手。 “呵,愣着干嘛?怕了?”押着山贼的老鲍赫冷笑着抬起头,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翰恩。 “怎么回事!?”胖子阴沉着脸走到翰恩身边。 “老爷,他,他……我就是下不去手啊,我不想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翰恩都快哭出来了。 “你在这放什么狗屁!”胖子暴躁地一脚踹在了翰恩屁股上,“什么杀人犯?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歹匪,他抢劫,他杀人,他强奸,他死有余辜!领主老爷都已经判了他们的罪了,你只是一个正义的行刑者,你怕个屁?” 胖子也知道,这些懦弱的新兵如果不借这个机会见一下血,将来遇上更加可怕嗜血的维京武士,恐怕会抛弃战阵直接转身逃走。 “我数三声,等我数到一时,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这个罪有应得的家伙人头必须落地。”胖子恶狠狠地说着,走到了老鲍赫的身后。 “三!” 翰恩从正面走到这个山贼的身侧,艰难地举起了双手斧。 “求求你,救救我!我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需要我照顾,我只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我求求你啊,再给我一个机会!”这个年轻的山贼看着翰恩,带着哭腔不断求饶。 “二!” 翰恩脑中一片空白,将双手斧举过头顶。 “上帝啊,请原谅我,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现在是在正义地行刑!”翰恩嘴中不断默念。 年轻的山贼看着刺眼的阳光照耀在锋利的斧刃上,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 “啊啊啊!” 那个跪趴在地的山贼已经知道了自己无力改变的最终命运,绝望地大声嘶吼着。 “啊!” 翰恩也大喊着,企图驱散心中极度的恐惧。 “噗嗤” ……… 老鲍赫走到树边,并不在意坐靠在树前的翰恩身上满是鲜血,面前还有一滩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呕吐物,一屁股便坐在了翰恩身边。 “感觉怎么样?”老鲍赫挤眉弄眼地凑到翰恩面前,微笑地看着他。 翰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年轻山贼的无头尸首。 “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当时的感受了,”老鲍赫轻笑,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洛林,“那时年轻的我第一次上战场。两个爵爷战争的理由很荒谬,居然是为了他们领地交界地的一处大蜂巢的归属问题。” “不过我觉得蜂巢只是个由头。我家爵爷更想俘虏邻村的领主,并掠夺他的财产。这样,在战争中收获的战利品以及他们家族支付的赎金远比那蜂巢产出蜂蜜的价值多得多,”老鲍赫捋了捋胡子,“就这样,我拿着一把破草叉,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寒冷的泥月里,跟着领主来到战场。” 翰恩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老鲍赫。 “那天可真是冷得要命。我抱着冻得硬邦邦的草叉朝双手哈着热气,看着两个爵爷骑着高头大马在那互相行礼说话。不一会儿,他们各自回到战阵,战斗就正式开始了。”老鲍赫皱着眉头,仿佛正在亲历那段记忆。 “说实话,我那时怕极了,看着对面冲来的农兵,我想回头逃走。但是我在第一排,后面的人推攘着我,除了前行别无退路,”老鲍赫闭上了眼睛,“这时,我看着已经不远的敌人在疯狂吼叫,他们脸上的神情告诉我他们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会杀死我。” “天呐,要是碰上这样的场景我可能会吓得瘫软在地。”翰恩暗自想着。 “没办法,我也要活命。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拿起草叉用力地捅去。再回过神时,我面前一个年轻小伙子捂着被我捅穿的喉咙,无助不甘地看着我,”老鲍赫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当时身子一软,尿都快吓出来了。要不是这该死的战争,或许那个邻村的年轻人会成为我的朋友,而不是被我一叉捅死。” 这时,小克莱茵牵着驮马和拖车回到了营地。 老鲍赫起身,拍了拍翰恩的肩膀,向不远处正在往拖车上搬运战利品的新兵们走去。 还呆坐在树下的翰恩心中,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少爷,这些山贼的头颅怎么处理?”胖子看着地上堆积的七颗头颅。 其中,长斧杰克的头颅表情最为狰狞。他真是死也没想到,他会被自己朝夕相伴的战斧砍下脑袋。 “做七个尖木桩子,把这些悍匪的头颅插在上面,然后插在村子边界入村的路上。”西蒙想了想,虽然有些吓人,但这样做至少这段时期内领地不再敢有山贼劫匪过来扎营劫掠。 弗尔德村有三个道路入口。 一条泥路沿着蜿蜒的莱茵河而建,从北向南贯穿了整个弗尔德村骑士领。一条路是从东向西,与莱茵河边南北方向的路交接,形成丁字路口。而在丁字路口边上,就是弗尔德村。 从弗尔德村向北边走,是经济发达的弗里斯兰公国。往南边走,是贝格伯爵所在的贝格郡。往东边走,是欣克瑟村和多尔斯腾堡。若是往西边横渡莱茵河,便到了上洛林公国洛翁伯爵的领地。 “老爷,战利品和两位兄弟的遗体都已经装上车了!”一个新兵擦着额头上的汗,来到了西蒙面前。 “很好,我们出发。”西蒙看着美丽的夕阳,仿佛那是胜利女神向他吐露的迷人微笑。 第十六章 葬礼 这次缴获的东西着实有些多,小克莱茵足足牵着驮马马车来回了两次才将营地中央的战利品悉数运入村里的帐房。 这时,天色已暗,有些农兵开心地谈论着西蒙会如何行赏;有些农兵浑浑噩噩,似乎还没走出残酷的战场和杀人的阴影。 两个妇女看着自己丈夫被马车运回的尸体,飞奔过来,趴在尸首上嚎啕大哭。 “哎,这下得好好抚恤一下她们破碎的家庭了。”从一边路过的西蒙叹了一口气。 其实西蒙作为领主,并没有抚恤战死征召农兵家庭的义务,但他还是改变不了一些现代的思维。他相信,这样能激发士兵们的斗志和战时士气。 “西蒙老爷,我刚刚重新清点确认了一遍这次缴获的战利品。”村长站在帐房门口,拿着一卷发黄的羊皮纸,对着走来的西蒙说道。 “大致地说一下。”西蒙将头盔取了下来,擦了擦汗,快步走进帐房,坐在了那把狼皮靠背椅上。 “好的老爷,让我看看。我们缴获了四具损坏的皮革环状甲,一件棉甲,一件破烂的锁子甲和皮革披肩,三顶尖顶盔,五双皮革手套,”村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至于武器,有三柄铁剑,五柄弯曲的短矛,七把短锤和短斧,六柄双手劈柴斧,一柄长战斗斧,十二把匕首,九面损坏程度不一的木盾,三张猎弓,五十多支箭矢。” “那还不错,把那些损坏的装备送到多尔斯腾堡的盔甲匠和铁匠那里修复,等将来扩军时可以省下一大笔购买武器的钱财。”西蒙嘴角微微上扬。 “是的,老爷。除此之外我们还缴获了一笔不菲的钱币,”村长走到西蒙旁边桌子上的蜡烛边上,眯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羊皮纸,“我们缴获了约六十枚成色不一的德涅尔银币,还有接近四百多枚铜币。” 不得不提,这个混乱的年代,很多手掌大权的公爵和伯爵会自行铸造德涅尔银币和仅限地方通行的铜币,而他们的价值都取决于成色和重量。一枚成色好重量足的德涅尔银币甚至可以等同五枚成色很差重量轻的德涅尔银币。 “我还在那个山贼头子的身上找到了这个。”西蒙摸出一枚金币,放在了村长面前的桌子上。在烛光的照耀下,这枚金币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哦,我的上帝,那个家伙居然还有特雷米西斯金币!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商人倒了大霉被抢了。”村长不禁感慨。 在西蒙所在的贝格伯爵领,一枚特雷米西斯金币可以兑换十二枚成色上好的德涅尔银币,而一枚成色重量中等的德涅尔银币可以兑换二十四枚地方铜币。 “这回可真是发了一笔大财。”西蒙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两个木杯,在墙边的大木桶里舀了两杯麦芽酒,一边大口喝着,一边将另一杯递给村长。 “还没完呢老爷,”村长咂巴着嘴举起木杯饮了一大口苦涩的麦芽酒,“除了钱财和一些酿酒工具,这次我们还缴获了三桶麦芽酒,一桶葡萄酒,三袋面粉,一小袋香料,一大罐橄榄油,两匹染色布,二十三支蜡烛,一袋腌鱼和腌肉,半袋盐。” “看来这些山贼抢了牧师口中的那几个行脚商人之后,还没来得及去销赃呢,”西蒙一口将麦芽酒饮尽,站起了身,“等木堡里的贮藏室和粮仓建好后,就把这些东西都转移进去。这么多物资都堆积在一个只有带锁木门的屋子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当然,我的老爷。我们的领地富裕了,暗中觊觎的人就变多了。”村长点了点头。 “先去吃饭,晚上我们想想如何犒赏这次作战有功的士兵和抚恤战死士兵的家人。”西蒙说着,走出了帐房的门。 远处的泥路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一会儿,胖子迎着夕阳,骑着那匹漂亮高俊的栗色战马进了弗尔德村。 “少爷,欣克瑟村的牧师对我们战胜了那群该死的歹匪表示祝贺,同时对两位兄弟的战死表示遗憾,”胖子踩着马镫下了马,“他说他去请多尔斯腾堡教堂的神父三天后的清晨来弗尔德村给两位兄弟举行丧礼。” 在这个时代,死者下葬前一般会有三天的守灵夜。 “好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那两个不幸的寡妇抚恤金,以及奖赏作战有功的士兵。”西蒙捻着胡子想了想。 “抚恤!?”胖子奇怪地挠了挠头,好像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儿似的。 ……… 这几天,西蒙还是领着士兵们继续建设木堡,训练战阵。西蒙在承诺三天后奖赏这些战斗有功者的同时,也向几个家里有人可以照料田地的自由农发出招揽之意。 这些民兵已经不能称之为新兵了,见过血之后的他们,身上多了一种和之前全然不同的感觉。 ……… 第三天的一大早,穿着一袭白衣的牧师抱着一小个银制的油罐和装着水的银碗来到了弗尔德村。 天空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时不时就有呼啸而过的大风。 伴随着夏天而来的,是夏雨。而夏雨又挑在了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逼近小小的弗尔德村。 随同牧师一齐来到弗尔德村的,是一个戴着宽大的黑色兜帽,穿着黑色短袍,黑色紧身裤的中年男人。他是欣克瑟村的掘墓人。 在这个肃穆的早上,不仅是西蒙和战死者的家属,几乎所有村民都聚集在了村边的空地上。 “上帝保佑。”牧师看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赤裸的尸首上可怕的创伤,心里不禁一颤。 一般来说,死者的家属会在尸首上盖上一席白色的裹尸布,或者给尸体换上类似朝圣者的乞丐装扮。 但是这两家人实在是太穷了。他们只能将这两个士兵从头到脚清洗干净,然后在他们的七窍塞上抠抠索索从老牧羊人那借来的羊毛,接着费力地将尸体的双手掰成祈祷的样子。 列列狂风中,掘墓人在远处林边的空地上挖着坟墓,牧师则揭开银罐给尸首的手背涂油,做着弥撒。 这时,牧师从村里的面包工手里接过两张印着图案的面饼,放在了两具尸体的胸前。 “少爷,那是那两个寡妇找人借钱请面包工做的圣体饼。据说光是饼上的耶稣受难像图案,都花了面包工一整天的功夫。”胖子附在西蒙耳边细语说道。 原本圣体饼是给临终前的人亲自受领的。但是两个士兵是直接死在战场上的,所以只能在葬礼上补办了。 那两个寡妇并没有像那天下午一般放声大哭,只是脸上挂着泪珠,不断用手擦拭着。这是一种既能令人知道她的痛苦又能令她保持品行的行为。 “这两个可怜的小伙子生前还有没还清的债务吗?”神父做完弥撒,高声向人群喊道。 “没有,都还清了,都还清了!”两个寡妇大惊失色,连忙开口说道。 要知道在这个愚昧的年代,如果死者生前没还完债务且没有指定在他死后替他继续还债的亲属,人们便认为这个家伙肯定会去炼狱里偿债,他的亲属也会被认为是幽灵附体,被人们拘捕拘禁起来。 “挖好了,尊敬的牧师大人。”掘墓人用兜帽擦了擦汗,走到了牧师身边。 “很好。现在来三个人帮忙把他们的遗体抬到墓地里去。”牧师说着,人群走出三个同死者生前关系很好的农奴,同掘墓人一起,抬着尸体向远处的墓坑走去。 西蒙抬腿跟上送葬的人群。不过他注意到,两个寡妇并没有跟上前,只是蹲在原地捂着脸哭泣。 “她们不去送自己的丈夫最后一程吗?”西蒙有些奇怪地问了问胖子。 “少爷,妇女是不允许参与送葬的。”胖子小声说着。 人们随着牧师来到了墓地边,四个人将两具尸体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两个墓坑里。 这时天空中飘落着微微细雨。一道闪亮的雷电划过天空。半饷,一声悠远的滚雷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暴风雨要来了。”西蒙看着越来越沉的天色。 “今天,本应该是多尔斯腾堡教堂的神父过来举行葬礼。前天我一接到消息就去了趟多尔斯腾堡,不过得知神父有事正好这几天不在,所以只得由我代为举行。”大风掀起了牧师的白色兜帽,他不得不一手托碗,一手按着不断飞舞的兜帽。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从多尔斯腾堡教堂里取了一碗司铎大人在主日祝福过的圣水回来。”说着,牧师举起碗,在两具尸首身上撒了三道圣水,嘴上吟唱着圣咏。 “逝者已逝,希望各位不要过度悲伤。掘墓人巴尔克,把坟坑埋上,再将十字墓碑立起来。”牧师指了指一边地上的两个刻有死者姓名的橡木十字墓碑。 墓碑是西蒙嘱咐士兵们制作的,名字是村长亲自刻写的。 到这时,葬礼便算是结束了。 大部分人已经转身,准备去忙活各自的事情。 “等等,先别急着走,我有事情要宣布!”西蒙走上前去,大声说道。 第十七章 行赏 听到西蒙的声音,村民们疑惑地停住了脚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庄重地告别了两个英勇的战士。他们为了大家的安危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使大家免遭山贼的侵害。所以,我认为他们当得起我们所有人的尊重。” 很多村民都震惊了。在他们的观念里,作为被领主征召的农兵如果死在了战场上,那也是他自己倒霉,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那些作为领主的贵族,永远只在乎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没听说过哪个贵族会对这些死去的征召农说出“尊重”这个词。 “呸,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该死的丰厚的战利品。现在在这惺惺作态忽悠谁呢?”一个耕种公田的老农奴心里想着,站在人群后面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抱有相同想法的村民有不少。他们前几天都看到了那马车上令人眼红的战利品被运进了帐房里,而那可怜的战死者家属甚至出不起制作圣体饼的钱,四处举债。 “我向来不会亏待英雄,不会亏待在作战中奋不顾身的勇士,”说着,西蒙在随身携带的小布袋中掏出一枚德涅尔银币,递给了牧师,“尊敬的牧师大人,请您再给这两位勇士做三次弥撒。” “感谢您的仁慈和慷慨,西蒙大人。”牧师接过银币,在额头胸前左右肩点了一下,然后在正胸划了个十字 一些原本眼中带着嘲弄和敌视的村民,这时眼神缓和了不少。 人们普遍相信,在人死后,神职人员为其做的弥撒越多,死者升上天堂的速度就越快。这正是这些村民对自己身死之后唯一的夙愿。 “同时,我相信战死的兄弟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人在自己离去之后倍受苦难,”西蒙看着面前的村民们,大声说道,“我在此宣布一条法令,凡是在为我服兵役期间战死的士兵,非但可以免除其家庭原本要承担的遗产继承税,还能在我这受领一份抚恤金。” 弗尔德村的民兵们心中此时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些士兵带着狂热的眼神看着西蒙,而几个原本摇摆不定的自由农此时也下定了主意。 “汉娜,雷娅。”西蒙对着那两个寡妇招了招手,后者带着疑惑缓步走了过来。 “拿好了。这是奖励你丈夫英勇作战的抚恤金,同时你们依照法令不用上交遗产继承税。”西蒙将两枚德涅尔银币分别放在了两个寡妇的手里,其他村民眼都快看直了。 “谢,谢谢老爷!”寡妇蒙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西蒙,随后对着西蒙深深地行了一礼。 “除了在战斗里英勇捐躯的勇士,那些在战斗中勇敢杀敌的战士同样值得尊敬!”西蒙对身后的胖子打了个眼色,胖子马上提着一袋哐铛作响的钱币走上前来。 “老鲍赫,老马丁,你们这次战斗里最为勇敢,每人杀了两个敌人。这是你们的奖赏。”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两个老家伙走上前去,笑着从胖子手里接过一枚成色上佳的德涅尔银币。 “伊翁,鲍曼,弗兰克……你们第一次上战场,可以克服自己的恐惧,杀伤杀死敌人。非常不错,这是你们应得的。” 一群年轻的士兵洋溢着微笑搓着手走到胖子面前,每个人都领到了十二枚铜币。 “翰恩,兰特,布赫……虽然你们在战斗里表现不佳,但最后还能鼓起勇气砍下那些悍匪的人头,”胖子说着,众人发出了一阵欢笑。 “不要沮丧,下次好好杀敌立功,重新证明你们自己就行了。”西蒙笑着安慰着这些红着脸的年轻人。 “拿好了,这是看在你们还有种行刑的份上。可别辜负了西蒙大人的一番好意。”胖子给这几个年轻人每人六枚铜币。 这时,几个自由农走出了人群。 “西蒙老爷,我也要加入民兵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激动地带头说道。 “非常好,去找村长登记一下就可以了。” “还有我!” “我也是!” ……… 中午,暴雨如期而至。不过下了没多久,天气就转晴了。 弗尔德村民兵队在烈阳下踏着湿润的泥土继续建设着木堡。 此时外围的木墙已经基本铺造完成,士兵们着手在木墙后面搭建简易的脚手架,将木墙变成初步的城墙。 “现在可以先着手建造酿酒工坊和木堡粮仓了。”西蒙估摸着建造进度,决定先暂缓城堡的建设。 “老爷,我们现在有些闲钱,可以去请北边港口的工匠过来帮您建设箭塔和新的房屋,”村长走了过来,看着正在加固外围围墙的士兵们,“要知道,仅仅是建造一圈围墙的话,我们都还可以应付,但涉及到建设房屋,我们就得让专业的工匠来指导了。” “也是的。”西蒙摸了摸头。自己以前顶多对攻城器械比较感兴趣,并且深入了解过。但是在建筑方面基本就抓瞎了。 “维京人的夏掠大概是什么时候?”西蒙看向村长。 “大概是在大麦和燕麦变得金黄成熟,可以收割的时候。”村长看了一下周围田里正茁壮成长的青绿麦穗,笃定地说道。 “那都接近晚夏了。我可以带着一些战利品和这段时间积攒的兽皮,亲自去一趟北边的港口卖掉。除了招揽工匠,再顺便买一些弓和箭矢回来。”西蒙思索了一番。 新城墙和新箭塔建好之后,如果就只有村里那四个会射箭的人在被围城时充当弓箭手,显然是不够的。这次得去北边多购置一些弓箭和箭矢,争取在维京人来袭之前多训练出一批会射箭的人出来。 “不过我也要想想怎么开辟一条新的赚钱路子。不可能老是如同守株待兔一般等着携带丰厚战利品的盗匪送上门来。”西蒙边走边想,却是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抬眼望去,老牧羊人正在不远处往一个装着羊毛的大木盆里撒尿。 “嘿,你在做什么?”西蒙诧异地看着这个老家伙。 “哦,我的老爷,”老牧羊人看见西蒙,立马抖了抖胯下,穿上裤子,“这都是刚刚剪下的羊毛,我正打算把它洗干净呢。” “拿尿洗?” “是的老爷,刚剪下来的羊毛十分油腻,如果用另一种方法钉在溪水中冲洗,不但没有用尿液洗得干净,还有可能被该死的小偷偷去,”老牧羊人说着,将一边另一个盆里的清水倒入了充斥着尿骚味的羊毛盆子里,“老爷,这个月我会用羊毛来缴纳赋税。您可以花点小钱把羊毛送到杰西卡夫人的纺织作坊和染布坊里做成染色布料,然后在北边的港口卖上一个好价钱。” “做成染色布料?”西蒙总觉得自己脑海中隐隐有一个想法,却一直抓不到那个点。 “是的老爷。听杰西卡夫人染坊里的小工说,现在染色的布匹在北边的弗里斯兰和弗兰德斯十分走俏。” “是吗。”西蒙忍不住露出灿烂的微笑。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可以赚钱的新路子。 紫色染料。 在这个时代,紫色染料的提取及其不易。如果想染一块紫色的手帕,大约需要将近一万两千多只紫海螺。在地中海沿岸经济发达的国家,一件紫色的衣服可以抵上一个普通人一两年的收入了。 在十九世纪中叶人工合成紫色染料发明之前,紫色衣物一直都是富人,贵族,皇室的专属。 西蒙前世的时候,前女友那阵子迷上了天然染料,天天拉着西蒙在家里自己动手做染料染一些手帕之类的小玩意。 除了用桃花和铁锈水做过红色紫色染料之外,西蒙还尝试过用葡萄皮和盐来染紫布。 虽然用葡萄皮染紫布取材更加方便,耗时更短,但这样的紫布并没有如同紫螺染出来的紫布一般有一股辨识度很高的海鲜腐臭味,且远远不比大名鼎鼎的提尔紫那般鲜艳。 “就是不知道葡萄皮染色法能不能成功了。如果实在不行,用更复杂麻烦的桃花铁锈水染法,也可以染出较为鲜艳的紫色布料。” 胖子看着一边无缘无故笑得合不拢嘴的西蒙,不禁摇了摇头。 “少爷上次摔了脑袋难道还有后遗症么?” 第十八章 前往阿伯尔多伦港 “少爷,您是去北边的阿伯尔多伦港,对吗?” “没错。”西蒙看着货物被装上马车,对着胖子点了点头。 其实在南边贝格郡也有一处不小的商业城镇,叫杜塞尔多夫镇。不过西蒙觉得在北边这个东法兰克,日德兰,英格兰商人汇聚的港口,或许会有别样的收获。 这次出行西蒙只带了小克莱茵和六个曾经随同村长去过阿伯尔多伦港的民兵。这六个小伙子经过上次剿灭山贼的浴血奋战,得到了充分锻炼,完全可以在西蒙出行时充当护卫。 “嘿,兰特,这结实的皮甲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上我一命呢!”一个小伙子穿着皮革环状甲,手里拿着一把有锈斑的短剑,和另一个同样穿着皮甲的年轻人说着。 “虽然上面还有刀痕以及混杂着浓浓的粪便味和血腥味。”那个年轻人捏了捏鼻子。 皮甲的制作本身就是充满“味道”的。制革匠会先将兽皮浸泡在软化剂中软化,而软化剂就是由水和人畜粪便混合而成。至于刀痕和血腥味,这些皮甲基本上都是那些山贼从护送爱丽丝和老酿酒人的商队护卫身上扒下来的。 “知足,这可比战斗时只穿一件单薄的破衣要好得多了。”另一个小伙子瞟了那个满嘴抱怨的家伙一眼。 “我还有头盔呢。”三个比较强壮的士兵得意洋洋地向另外三个没分到头盔的士兵炫耀着。 “你得意个屁,这都是西蒙老爷的财产。有种等你自己有钱买下一顶头盔时再炫耀。”一个相对瘦弱点的士兵不忿地说道。 这些装备可不是普通的农民农奴可以消费得起的。光是一顶诺曼铁盔都得要一个农夫不吃不喝劳作好几年才能买得下来。 “那也是因为我比你更强壮,更有资格分到更好的装备。”那个穿着破烂锁甲,戴着诺曼盔的士兵还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呸。”几个比较瘦弱没分到锁甲和头盔的小伙子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西蒙将上次缴获的锁甲棉甲皮甲铁盔都拿来装备了这次跟随自己北上的士兵。除了在士兵们遭遇劫匪强盗时能多上一层防护,也正好可以将这些有些破损的装备带到阿伯尔多伦港的盔甲匠那里进行修复。 “村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希望您能和霍夫曼大人一起管理村庄,监督那群士兵还有农奴们。” “当然,我的老爷。但愿你们能安全地抵达目的地。”村长闭上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西蒙老爷,我来了!”这时,见西蒙和士兵们最后将马匹吃的干草和麦麸扛进车内,小克莱茵背着猎弓和箭壶加快脚步跑了上来。 “你差点迟到了哦,我可是不会等人的,”西蒙刮了刮小克莱茵的鼻子,“这些天学骑马倒是学得挺快的,前面那匹驮马就由你来骑。” “好的老爷。” 就这样,西蒙一行人带着满是货物的马车,踏上了通向北边的泥路。 ……… 今天上午阳光明媚,不一会儿,一行人便热得满身是汗。 一个士兵感觉被汗浸得湿漉漉的亚麻布衣和身上穿的粗糙皮甲不断摩擦着,令他十分难受,于是想要脱下皮甲舒服一会儿。 “你在干什么?这可是你保命的盔甲!不管你有多么不舒服,多么难受,都得给我适应下来!”骑着栗色战马的西蒙立马喝止了这个大胆的士兵。 其实西蒙自己也是热得难以忍受。 在这个大热天里,西蒙贴身穿着一件衬衣,套着一件棉甲,外面还穿着一件锁子甲和罩袍。除此之外,西蒙头上还戴着一件厚厚的软甲帽和一顶沉重的诺曼盔。 “真是难以想象在烈阳下穿着厚重盔甲,在沙漠中出征的十字军战士当时是个什么感受。”西蒙不禁想着。 “到村界了,西蒙老爷!”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高呼一声。 没走一会儿,两个插着人头的尖木桩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是那几个该死山贼的头颅,我呸!”经过那个桩子时,几个士兵朝着那个爬满蛆虫腐烂的人头上吐了一口浓痰。 “加快步伐,争取中午能在前面的韦瑟尔村休整一下。”西蒙对着士兵们说着。 “是,老爷。”士气高昂的士兵们大声回应着。 这时,不远处路边密林里的灌木中,一双带着恐惧和怨恨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西蒙一行人。 “老大,就是他们杀了毒蛇科菲尔和长斧杰克?”灌木后边,一个小贼撇过头对着一个邋遢的长发悍匪说道。 “小声点,”这个悍匪孔武有力的大手捂着这个小贼的嘴巴,接着紧张地看着泥路上经过的西蒙一行人,“你想害死大家吗?” 等西蒙带着人马走远之后,那个悍匪才松开了手。 这个邋遢长发悍匪就是那天西蒙袭击营地其中一个逃出来的山贼。这家伙也参与了袭击爱丽丝和老酿酒人车队的行动。 不过那天晚上搜刮战利品时,这个向来狡诈的悍匪在黑暗中偷偷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一小袋德涅尔银币藏在了路边的树下。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营地就遭到了袭击。 等他逃出营地后,立马就拿上藏着的银币,逃之夭夭,收揽残兵和新人,准备另起炉灶。 “就这破胆子还当老大?要是老子就直接带人冲上去把他们砍了,然后扒光他们。”看着越行越远的“大鱼”,被捂着嘴的小贼有些不满。 在山贼路匪,绿林好汉的圈子里,尚武的气息是十分浓重的。显然,这个小贼对他的新老大有些别样的想法了。 “你也想把脑袋插在那个尖木桩子上腐烂,是吗,”那个长发悍匪见这个新招进来的小贼居然皱起了眉头,直接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那可是六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和一个弓箭手,外加一个亲手杀死了长斧杰克的骑士。我们这边也就九个人,连件像样的盔甲都没有,怎么打?” 小贼耸拉着脑袋,但还是面带不甘。 “他们既然带着丰厚的货物出去,到时候肯定也会带着满满的钱财归来。我们这段时间可以多招揽一些兄弟,在他们归来一个夜晚,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长发悍匪看了看后面蹲着的七个弟兄,咬牙切齿地说道。 ……… 西蒙一行人在韦瑟尔村休整了一中午后,继续踏上了北行的道路。 越往北边走,森林开始变得越加稀疏,地形也变得越来越平坦。 “站住,”忽然,前方遥遥传来了一声大喊,“你们是什么人?” 西蒙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抽出了剑,举起了鸢形盾。小克莱茵也将弓箭搭起瞄准前方。 “老爷,没事,那是弗里斯兰公国在施蒂希特郡边境设立的哨卡。”年轻的士兵立刻向西蒙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西蒙将剑收回剑鞘,定睛向前方看去。 前面泥路中央横立着一道尖木拒马,四个穿着棉甲的士兵正举着长矛站在拒马两边,警惕地看向这边。 一望无际的森林在哨站这里消失,与前面广阔的平原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我是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西蒙骑着栗色战马向前,停在了拒马前面。 “尊敬的爵爷,”士兵眼中的警惕并没消失,“我要看看您的血统证明书。请您原谅我的鲁莽,这是我们的治安官要求的。” “哦?”西蒙眯了眯眼睛,看着拒马后面这个脸上有着疤痕的士兵,“你没看到我身上罩袍的家族纹章吗?” “是这样的,爵爷。前些日子有个叫哈斯的雇佣兵头子带着偷盗来的家族纹章,冒充骑士,骗过哨卡,四处劫掠附近的村庄。治安官大人费了好大的力才将那些该死的家伙绳之以法。所以现在治安官大人新发一条命令,请您谅解。” “还有这样的事情?”西蒙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冒用贵族纹章,伪冒贵族身份,无论在哪个领地,都是绝对的死罪。 “是的爵爷,最近一直都很不太平。”那个刀疤脸士兵叹了口气,也是面露难色。 第十九章 遭遇 “欢迎来到施蒂希特郡,西蒙爵爷。”刀疤脸士兵将血统证明书递还给西蒙,行了一礼,和另外三个士兵一起将拒马抬到路边。 西蒙将血统证明书塞回靴子里,踩着马镫上了战马,带着人马穿过哨卡。 这时,西蒙才注意到哨卡后面有一张小木桌,桌前坐了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半百老头。 老头面前的桌上有着一张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羊皮纸,和插着鹅毛笔的墨瓶。 “老爷,因为您是贵族,所以是不用缴纳通行税的。如果这次是村长带队,铁定会被收取马车上货物的十分之一作为通行费。”一个护卫士兵看着那个半百老头,对着西蒙说道。 “这位尊贵的爵爷,”半百老头此时站起了身,“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与您谈谈。” “嗯?”西蒙有些不解。 “我很早就听说过南边贝格伯爵领的多尔斯腾家族,是一个有荣誉,值得信赖的家族,”老头儿走到西蒙的马前,“我家老爷伊赛尔男爵正在和西北边的阿纳姆男爵打仗,您是否有兴趣作为雇佣兵加入我家大人的阵营?” 西蒙捋着胡子思索着。一旁的小克莱茵和护卫们也看着西蒙,等待着西蒙的决定。 “您放心,爵爷,慷慨的伊赛尔男爵会以每天三枚成色中等的德涅尔银币雇佣您和您的队伍。”老头儿打量着西蒙身后穿着盔甲,面露凶光的士兵们,估摸了一下雇佣价钱。 “好,我承认我有些兴趣,”西蒙点了点头,“不过我得见过你的领主,详细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再做决定。我不可能把我自己和我手下的命随便就这么交出去了。” 每天三枚成色中等的德涅尔银币,对于西蒙这么小小一队人马,已经是一笔很不错的收入了。要知道,如果想在贝格郡买上一顶诺曼盔,大致要二三十枚德涅尔银币。而买一匹挽马,得要上五六十枚德涅尔银币。 不过对于那些比较富裕的贵族来说,光是一年在食物上的开销就已经有将近两三百枚德涅尔银币了。 “当然,西蒙爵爷。您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北边走,大概能在傍晚前抵达伊赛尔堡。到时候您可以在那休息一晚,并且与我家老爷谈论关于雇佣作战的事宜。”半百老头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西蒙行了一礼。 “对了,爵爷,您可能会穿过一片交战地带,请注意安全!”那个半百老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西蒙离去的背影喊道。 西蒙应了一声,带着人马继续前行。 这是一片十分平坦的,富有诗情画意的美丽平原。零星的小片树林树丛散布在这片“绿布”上,仿佛点缀着夜空的繁星。绿草间绽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蜜蜂和蝴蝶在其间争相飞舞。 要不是有那个哨卡的士兵和收通行税的半百老人提起,真的很难将这一切与战争联系起来。 “看!”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时,一个护卫士兵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滚滚黑烟。 “老爷,前面有一小队人马正在朝我们这过来!”穿着破烂锁甲走在最前头的护卫士兵眯着眼张望着远处泥路上越来越近的人影,大声说道。 “所有人戒备,组成盾墙!”西蒙挥了挥手,和小克莱茵一起勒停了马匹。 刚刚还有说有笑交谈着的护卫士兵们立马将背后的圆盾取下来,紧握手中的长矛,持盾在西蒙和驮马车前站成一排,紧张地看着走近的来人。 领头的是一个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鹰钩鼻的年轻健壮男人,戴着一顶带有护腮的盎格鲁铁盔,穿着一件擦得澄亮一看平时就没少保养的带护颈锁子甲。 不过,他最外面套着一件肮脏破烂的黑色罩袍,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的别扭。 “老爷。”这时,领头鹰钩鼻男人身后走上前一个提着不断滴着殷红血液的战斧,穿着带血棉甲的棕发男人。 “我是说,老,老大,您是要连他们一起……”这家伙在被鹰钩鼻男人瞪了一眼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慌忙改口道。 “先不急,我问问。”领头那个鹰钩鼻男人摆了摆手,他身后拉着两车满载粮食和战利品的十二个兵不兵,匪不匪的家伙,方才稍稍放轻松了一些。 “你是谁,要去哪?”领头的鹰钩鼻男人不善地看着西蒙这边盾墙后面满满一马车的丰厚货物,舔了舔嘴唇。 西蒙心中快速计算着。 这里是属于伊赛尔男爵的地界,远处的黑烟可能是伊赛尔男爵领内已经遭受劫掠的村庄。 从领头人的装备和刚刚走上前开口说大人的家伙可以推断,这些带着丰厚粮草却打扮得如强盗兵匪一般的家伙,肯定是正在与伊赛尔男爵交战的阿纳姆男爵手下的征粮队,或者说劫掠小队。 “真正的强盗可没那闲工夫天天把自己的锁甲擦得如此干净发亮。”西蒙在心中冷笑着。 “呸,你这低贱卑微的路匪,连我家里猎狗都不如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对一个贵族如此无礼!?你知道预谋抢劫一个贵族是多大的罪行吗?”西蒙看着这些故意将自己打扮成悍匪的士兵,干脆来个将计就计。 说实话,西蒙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他其实在赌,赌这些征粮兵不敢和自己拖延太久或者顾忌交锋损失运粮的人手,赌伊赛尔男爵也看到了村庄的浓浓黑烟并派了骑兵过来追击。 如果这队士兵是真的毫无半点顾忌和后顾之忧,那西蒙只能选择背水一战或者委屈求和了。 “你放屁……”果然,面前领头的穿着澄亮锁甲的鹰钩鼻男人额头青筋暴起,脸都扭曲了。他的手紧紧握在腰间的剑柄上,立马想回怼西蒙。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扮演的角色,带着不甘,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怒火。 “我是恶狼沃夫,我们是自由的兄弟。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形势,交出你身后马车上的物资,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鹰钩鼻男人抽出了腰间锋利的日耳曼剑,“不然,我还是会得到你身后的物资,不过是踩着你们的尸体上拿到的。” “我要是说不呢?”西蒙微微一笑,同样抽出了剑,冷冷地看着这群兵匪。 西蒙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因为那个鹰钩鼻男人身后面露焦色的兵匪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处境。 西蒙语音刚落,前面的六个护卫士兵弓起了身子,面露狠戾地看着这群家伙。小克莱茵也搭着弓箭,瞄准了最前面的鹰钩鼻男人。 “老爷……老大,这群家伙看样子都是见过血的,很不好惹。我们也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伊赛尔男爵的骑兵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最开始询问领头鹰钩鼻男人的那个棕发兵匪此时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着。 领头的鹰钩鼻男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不过快速判断抉择之后,他还是选择先放过这只肥得流油的刺猬,把抢来的粮草辎重迅速运回阿纳姆男爵那里。 不然等到伊赛尔男爵的骑兵赶到,自己非但完不成男爵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有可能会被伊赛尔男爵的骑兵俘虏。 真到那时候,身为骑士的自己假扮强盗劫掠村庄的事迹会被广为传播,不光自己的颜面扫地,家族的荣誉也会损失殆尽。 “真是见了鬼!”这个鹰钩鼻男人气急败坏地紧握剑柄。 不仅是因为放过了这么一车丰厚的货物,更是因为被西蒙故意当成一个不入流的路贼羞辱却出不了气的憋屈。 “好,很好,非常好,”这个鹰钩鼻男人怒极反笑,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请问这位爵爷您叫什么名字?” “西蒙冯多尔斯腾。”西蒙嘴角勾起淡淡的浅笑。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走!”鹰钩鼻男人挥了挥手,几个兵匪迅速上前,举起长矛斧头与西蒙的护卫士兵盾墙进行对峙,以防西蒙的士兵在他们通行时忽然袭击。 后面牵着驮马马车的兵匪悻悻地贪婪扫视着西蒙的货物,将满载粮食的驮马牵进路边一条进入小树林的小泥路。 等两辆马车都进了树林后,那几个兵匪才警惕地面向西蒙一行人后退着,不一会儿也消失在了路边的小树林中。 “我们继续走,争取在傍晚前赶到伊赛尔堡,这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了。”西蒙策马在前面走着。 几个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的护卫士兵满头虚汗,喘了一口粗气。 第二十章 伊赛尔堡 西蒙的人马继续向北前行。 没走多久,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打头的是一个手持纹章旗骑枪,穿着全身锁甲,戴着全封闭战盔的骑士。 而跟在他后面的五名骑兵都是穿着简单亚麻衫,手里拿着有些弯曲的旗枪和带缺口的木盾。骑的马也尽是些旅行马和驮马。 这些人应该是来追击阿纳姆男爵征粮队的骑兵。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打头骑士勒住马匹,封闭战盔中传出瓮里瓮气的声音。 “我是南边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只是路过此地,顺道拜访一下伊赛尔男爵!”西蒙从容地说道。 “您好,这位尊敬的西蒙爵士,我追敌心切,请原谅我刚刚的无礼,”见西蒙是个与战事无关的同阶贵族,这个骑士改变了下说话的语气,“请问您刚刚是否看到过一队拖着两车粮草的兵匪?” “是的,他们在前面的一个分岔路口往小树林里跑了。”西蒙确定他们是伊赛尔男爵派来追击的骑兵,直接为其指明了方向。 “万分感谢您的相助,”领头骑士说完,对着下属们大声说道,“那群该死的杂种往那条前往阿纳姆男爵领的小路逃了,我们直接去边界截击他们!” 领头骑士语落,骑着战马带着后面的轻骑兵直接脱离道路,在大片的草地上向着西边狂奔。 “刚刚那个骑士身后的都是伊赛尔男爵领的自由农吗?”西蒙忍不住问向一个曾经来过几次施蒂希特郡的护卫士兵。 “没错老爷。以前的国王发布了一条法令,规定所有有马或者担负得起马匹的自由人都应该在服兵役时骑着马匹作为骑兵入伍。这项传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那个士兵向西蒙解释道。 “原来如此。”西蒙同时也搜寻到了以往的记忆。每当多尔斯腾男爵大人发出征召士兵法令时,总有几个骑着马,装备稍好于普通征召农兵的富裕自由农从男爵领各处的村庄赶往多尔斯腾堡集结。 不知不觉,西蒙一行人离那处散发着浓浓黑烟的村庄越来越近。空气中已经有一股稍淡的血腥味和各类物品燃烧后的混杂气味。 “哦,我的上帝!”一个士兵发出感叹。 “天呐,太惨了。”西蒙也不禁心底发凉。 到处都是被烧得乌黑垮塌的房子,并且还冒着点点火星和屡屡青烟。一声声虚弱绝望的惨叫和女人痛哭的声音不绝于耳。 鲜血,尸体,还有残缺的人体肢体遍地都是。一处焦黑的残垣断壁边,一大片血污中甚至还有几块人体的内脏器官。 饶是这些见过血的护卫士兵,此时也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真是一群畜生!”西蒙看着这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不禁骂道。 “爸爸,爸爸!”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跪在一个胸前插进一根断矛,看样子是这个村庄民兵的男人尸体边痛哭着。 “哎。”西蒙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同情地叹息着。在这个时代,死亡实在是一件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一场小病,一次战争,一场瘟疫,都能如割麦般收割走大批大批可怜人的性命,留下一个个痛苦不已的遗孀和孤儿。 夕阳下,穿过被劫掠村庄继续前行的西蒙一行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都不愿多说半句杂话。 “老爷,前面就是伊赛尔堡了。”一个士兵打破沉寂。 西蒙眺望过去,远处平原上一处稍高的土丘上有一座简陋低矮的木塔楼,一道并不算高的木头城墙从丘上到丘下围裹着一片不及弗尔德村一半大小的土地。泥路在丘下分岔,一条小径通向了丘上木堡的大木门。 这和西蒙印象中的雄伟城堡区别实在太大了。 他还以为北边这种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可能会有不同于南边落后地区的高大的石头城墙,有着如同童话里那般雄伟的条石城堡。 但是西蒙搞错了一件事,这个时代城堡才诞生了不久,绝大多数的城堡都是如同这个伊赛尔堡以及多尔斯腾堡一般,就是一个土丘上建一个大木塔楼,然后周围有着一圈木制矮墙,包围着马厩,仓库,水井,以及一些为领主服务的人的住所。 西蒙印象里那种雄伟的石堡要塞,一般出现在中世纪盛期和晚期。甚至如同巴伐利亚新天鹅堡这样漂亮气派的大城堡,都已经是在工业革命时代翻新修建的了。 在伊赛尔堡丘下,一座小村庄沿着泥路而建。迎着日落的晚霞,村庄四处飘出袅袅炊烟。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在伊赛尔堡村前,有一条小河。木桥上已经摆上了尖木拒马,一队士兵正紧张地看着西蒙。 西蒙让小克莱茵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小河边的士兵们费力地搬开了桥上的拒马。 一个伊赛尔士兵朝着不远处的城墙大喊一声,接着,伊赛尔堡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 这时,一个木桥边的士兵向着河边不远处的草棚招了招手,一个草棚里坐着休息的城堡传令员立马跑来,听着这个士兵的嘱咐,然后快步跑向城堡。 “我的天,我怕是从没闻过这么臭的气味!”骑马进了城堡后,西蒙下意识用手捂住了鼻子。扑面而来的浓烈粪便臭味和尿骚味已经快把西蒙熏吐了。 弗尔德村自从在西蒙主张制作“上帝的肥料”之后,粪便和臭味已经少了很多。 不过伊赛尔堡里不断来往的卫兵和仆人像是习以为常,仿佛全然没有闻到这股臭味似的。 西蒙看到堡内的屋子墙边,城墙下面,甚至水井边上,都有或陈腐或新鲜的粪便。只见远处一个老铲粪人正缓缓地将一铲粪便铲入一个小小的推车里。 “这个城堡里就一个铲粪人吗?”西蒙皱着眉问向前面的护卫士兵。 “老爷,可能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了。多一个铲粪人,这个领主就多一笔开销了。”护卫士兵倒是很快便适应了这股味道。 “这位尊敬的爵爷,您好!我家好客的大人邀请您同他一起共进晚餐。”这时,一个穿着鲜艳染色衣裳的老者走出木塔楼,看样子是这个城堡的管家。 西蒙将马骑到城墙下的马厩里,踩着马镫下了马。 “我来,爵爷。”一个马童接过栗色战马的缰绳。 “这边请!”管家领着西蒙和小克莱茵走进了塔楼。而其他士兵随着一个仆人走进了木塔楼边上的一处偏房中。 “来自贝格伯爵领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弗尔德村的合法领主,大驾光临!”城堡传令员站在塔楼大门边,高声喊道。 不像一些头衔称号多到能把传令员喊得口干舌燥的大贵族,西蒙现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骑士,还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头衔和称号。 刚进塔楼大门,直接吸引西蒙眼球的是挂在正对着大门墙壁上的一条鲜艳的挂毯。 “爵爷,这是我家老爷高价从一个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商人手上买来的挂毯。”管家有些得意地向西蒙介绍着。 鲜艳奢华的挂毯下面是一张刻着简易装饰的大橡木桌子,桌上散布着被拆开的纹章封蜡和文件信件。 大木桌的桌角上还有着一盏插着三根正在燃烧的蜡烛的全银灯台。西蒙注意到,大厅四个角落都有一根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蜡烛。 “真是有钱。”西蒙不禁想着。 在这个物资贫乏短缺的落后时代,蜡烛也算是一种珍贵的消耗品,一般只有富人和贵族才会消费使用。穷人们别说购买,很多人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玩意儿。 在一个吟游诗人和一个贫困农奴的对话录里,在说到贵族屋内明亮的蜡烛时,农奴居然愤愤不平地说上帝赐予人们白天的光亮,为什么会有人不好好珍惜利用它,反而在应该休息的黑夜里用这珍贵的玩意来照明,简直是糟蹋钱财。 因此,点燃数量众多的珍贵蜡烛,也成为了多数领主炫耀财富的一种方式。 木塔楼一楼只是领主办公的大厅和管家仆从居住的偏间。 西蒙和小克莱茵跟随着管家走上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了木塔的二楼。 “你好,这位远道而来的西蒙爵士。”一个穿着鲜红袍子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一双如炬的双眼打量着老管家身后的西蒙。 “您好,尊贵的伊赛尔男爵大人!”西蒙走上前,在伊赛尔男爵面前单膝下跪,亲吻了一下他手指上的金权戒。 西蒙内心其实是十分抗拒的,天知道这枚戒指曾被多少人亲吻过,有着多少人的口水。 “这是我的妻子,卡罗琳。” “您好,尊贵的夫人。” 这时,西蒙看向男爵身边一个中年妇女。她穿着昂贵的花纹装饰裙,戴着干净的细布头巾,屈膝提裙向西蒙稍稍行了个礼。 “这是我的小女儿,伊芙。” 在领主夫人卡罗琳身后,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金发小女孩胆怯地看着强壮的西蒙。 “我的儿子正在从弗里斯兰公爵的宫廷返回伊赛尔堡的路上。”男爵笑了笑,接着指着长条餐桌一边的位子,“先坐,年轻的勇士,丰盛的佳肴一会儿就会上上来。” 第二十一章 接受雇佣 “男爵大人,”西蒙坐在桌侧,看向这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听说您正在和阿纳姆男爵打仗。不知道您是否可以讲讲其中的来龙去脉?” “当然可以,”伊赛尔男爵扯过椅子坐了下来,“阿纳姆男爵就是个狡猾无耻,毫无贵族荣誉的家伙!我们家族的村庄以前经常会遭到一些穿着精良盔甲的强盗所劫掠。后来经过一个幸存的目击者讲述,我很确定领头的强盗就是阿纳姆男爵手下的库恩爵士。” 在一些不好的年景里,总有一些厚颜无耻的骑士领兵扮成悍匪,劫掠其他领主的村庄,来获得一笔额外的收入。 “既然如此,您可以带着这个目击证人去当面指认揭穿他们啊。”西蒙有些想当然地说道。 “傻孩子,没用的。只要你没当场给他逮个正着,就算有十个证人指证,地上有着明显通向阿纳姆男爵领的深深车辙印,你都奈何不了他。”伊赛尔男爵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就是这次战争的主要诱因?” “没错。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贪婪的阿纳姆男爵前段日子居然宣称我领地边界的一处树林是属于他的,”伊塞尔男爵说到这便来了火气,用手敲了敲桌子,“他还拿出了一张所谓的记载着他祖辈曾占有过那片土地的证明!欺人太甚,我实在是他妈忍无可忍了。如果能发动一场战争击败可恶的阿纳姆男爵,不但可以解决领土纠纷,还能令我的村庄迎来长久的和平,甚至还可以发上一笔战争财。” “那确实。”西蒙赞同地点了点头。 “所以,这位年轻的骑士,你有兴趣作为雇佣兵加入我的阵营吗?”伊赛尔男爵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西蒙,“我刚刚在窗边看到了你的士兵,都有着较好的盔甲和武器,且看样子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男爵大人,我现在只是很有兴趣。在确认雇佣之前,我想了解一下目前的战况。”西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放心好了,我认为优势在我这边。算上正在归来路上的我子索尔格,我有四名重骑兵,八名轻骑兵,”伊赛尔男爵这时胸有成竹地接过仆人递来的酒杯,大饮了一口,“而阿纳姆男爵只有两名重骑兵,四名轻骑兵。这就是为什么贫穷的他要用各种龌龊手段来频频劫掠富裕的我的原因。” “那农兵和弓箭手呢?”西蒙也接过了一个年轻的白衣仆从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 “我不得不承认,阿纳姆那该死的家伙手下的人口要多于我。他大概能凑出将近一百七十多个农兵,和十五名弓箭手,还有二十多个装备较精良的私兵。”伊赛尔男爵摇了摇头,“而我东凑西凑才能征召到一百三十多个农兵和十二名弓箭手。” “那您城堡城墙上和河边装备较好的士兵?” “一部分是我的私兵,一部分是比较富裕的自耕农,一共也就三十余人。所以我才会雇佣您和您手下的士兵,增加胜算。”男爵一口饮尽了酒杯里的葡萄酒,面带愁容。 二人交谈着,仆人已经开始将一样样菜品从木塔楼边上的领主厨房端到了木塔二楼的大木桌上。 “天主,愿您降福于我,恩惠我食用的食物。感谢您赐予我们粮食,使我们能够维持生存。阿门。”西蒙还有伊赛尔男爵一家做了个简短的餐前祷告。 祷告完,西蒙才看向眼前的食物。 这是用一块较大的方形硬白面包作为“餐盘”,上面盛放着几片培根,熏鱼片,和撒有迷迭香的鹰嘴豆糊。另一边放着用大陶碗装着的肉汤,但看上去整体泛着灰黑色,可能是熬汤的骨头多次反复熬煮的缘故。 除此之外,一个仆人上来了半块散发着浓烈酸臭味的蓝纹奶酪,接着拿起小刀切了一块放在了西蒙的“黑面包餐盘”里。 “水果呢?”男爵大人说着,用手在面前的精美盐罐里捻出一把盐,洒在了自己的肉汤里和白面包餐盘上。 “马上就上来,我的老爷!”一个刚刚上完菜的仆从小心地回答道。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年代里,贵族的厨子在烹饪食物时,并不会直接放盐调味。而一般在餐桌上,领主位置面前会有一个装有食盐的容器,需要者一般会直接在盐罐里取盐撒在自己的餐食上食用。 西蒙喝了一口肉汤,就着那一小块臭烘烘的蓝纹奶酪,咬了一口“面包餐盘”。 “味道有点像腐乳配硬全麦面包。”西蒙细品着,却不禁想起了前世网络平台上一个知名的吃播红人。 “大人!”最开始西蒙在路上遇见的那个截击征粮队的领头骑士走上二楼,直奔伊赛尔男爵身边。 在这个骑士经过西蒙身边时,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汗酸臭味使西蒙顿时食欲全无。学会在中世纪全程保持食欲就餐,无异于在一处肮脏的公共厕所里还能畅饮畅食。 “什么!真是该死,”伊赛尔男爵听着骑士附在他耳边的低语,不禁拍桌大骂,“你先下去。” 西蒙也大致猜到骑士的截击失败了。 “哎!”男爵大人叹了口气,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食物思索着,半饷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英勇的西蒙爵士,我再次诚挚地邀请你,能够作为雇佣兵加入我的阵营,助我一臂之力击败那该死的阿纳姆男爵!除了每日的雇金,我还可以将战争胜利后所得战利品的十分之一奖赏于你。”伊赛尔男爵揉了揉太阳穴,诚恳地对着西蒙说道。 “虽然这场战斗双方几乎是势均力敌,但如果伊赛尔男爵能指挥得当,战胜的几率还是挺大的。”西蒙心里盘算着,点了点头。 “好的,男爵大人,我正式决定接受您的雇佣邀请。” “好极了,”伊赛尔男爵眉头舒展,立马放下手中盛汤的木勺,拍了拍手,将头转向他身后一个待命的仆人,“去,把书记员喊过来,写一份雇佣兵合同。” ……… 第二天上午,西蒙正在和伊赛尔男爵讨论着作战的计划和事宜。 “老爷!”这时,城堡传令员匆匆忙忙地快步跑进了木塔楼的一楼大厅中,“阿纳姆男爵刚刚派人送了信过来!” 说着,传令员将一卷被封蜡封住的羊皮纸信件放在了伊塞尔男爵的大木桌前。 “杰姆,你来念念。”男爵掰开纹章封蜡,将卷着的羊皮纸展开。后边站着的书记员上前,将信件在桌上捋平。 “致尊敬的伊赛尔男爵大人。虽然我们正在交战,但我对于昨日贵领地村庄遭到不明悍匪抢劫并且烧毁感到深切同情。”书记官皱着眉头念着。 “放他妈的屁!这不很明显就是他那声名狼藉的库恩爵士干的?真是令人作呕!”伊赛尔男爵恨得牙痒痒。 “我相信,如果您不肯改变您的态度和固执死板的观点,也许神会让那群悍匪再度光临您那倍受诅咒的村庄,”书记员咽了咽口水,“我阿纳姆男爵向来光明磊落,决定与你在三天后于我们领地交界的那一块大平原上决战。” 这种直接告知对方决战时间和地点的信件,在这个年代的战争中十分常见。正常情况下,无论是信件发出者还是接收者,都会如约抵达战场,正面进行对决。 “哼,这个十足的小人这次居然还有那么点贵族气度。”伊赛尔男爵冷笑了一声。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了。”西蒙脑海中迅速地思考着,脸上渐渐洋溢出笑容。 “男爵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西蒙向伊赛尔男爵说道。 “哦?什么事?”男爵的目光看向西蒙。 “这两天,我想雇佣您领地内所有的木匠,购买您领地内的一批木材,用以制作一件强大的武器。”西蒙自信满满地说道。 “什么武器?你难道想给那些农奴们制作一批木矛吗?亲爱的上帝,那实在是在浪费钱财。他们拿着草叉粪叉柴斧就足够了。”伊赛尔男爵十分奇怪地说道。 “不,男爵大人,我要制作一辆投石车!”西蒙立马补充说道。 “什么!?”不仅是男爵,旁边的书记官和传令员都面露惊疑。 西蒙前世是学设计的,他曾经了解过一些攻城兵器的构造和结构。 如果能制造出一辆投石车,便能够发射小块石头构成的散弹来打击密集的敌人。而且,战争结束后无论是带到阿伯尔多伦港出售掉,还是带回弗尔德村准备迎接维京人,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第二十二章 领土战争(一) 时间很快来到了开战日。 西蒙骑着战马,指挥着自己的护卫士兵推着一架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投石车跟在伊赛尔男爵的行伍后面。好在这里地形平坦,加上整个队伍行进速度很慢,西蒙一行人才没有掉队。 “西蒙爵士,希望你这神奇的小车能够带给我们好运!”在行军队伍到达目的地后休整时,伊赛尔男爵骑着马来到了西蒙身边。 由于时间紧迫,西蒙只能召集所有木匠分工制作不同零件,最后组装成一架简单的扭力式投石车。由于太过仓促,甚至一些组成投石车的木质部件连表面的树皮都没来得及削去。 不过昨天下午的投石车测试,倒是令所有人啧啧称奇。 只见当时两个强壮的士兵用双手在投石车的左右两边费力地旋转着十字拉杆,接着,一个仆人将一筐从河边捡来的鹅卵石放在了投石车的弹弓头上。 随着西蒙的一声命令,动力臂飞速抬起,撞击在了另一头的止栏上。而弹弓头上的那筐鹅卵石,也被高速抛射出去,在半空中分散,散落在将近两百米开外的小树林里,顿时惊得树林中飞出各种各样的鸟儿。 “当然,男爵大人,您可是见识过它的威力的!”思绪回到现实,西蒙向伊赛尔男爵笑了笑。 “没错,”伊赛尔男爵也回想起了昨日下午令他震撼的投石车测试,“我相信你的投石车和你手下士兵的强大战斗力。但是现在令我苦恼的是,这群行军打仗慢吞吞,逃起跑来却比兔子都快的农兵,到时候看到敌方军队人数比我们要多时,会不会失掉士气。” 在这个年代,打仗也是很看军队人口数量优势的。特别是这种双方多数士兵都由农奴构成的“大型械斗”战争。在这种战争里,如果一方在人数上占优,另一方的军队大概率会出现士气低迷的情况。 “不要紧的大人,大不了许诺这些农兵一些杀敌奖赏便是了。虽然会耗费一些钱财,但是倘若战争胜利,您获得的战利品远比这点小钱要多得多。”西蒙捋着胡子,对面前面露担忧的伊赛尔男爵说道。 “哎,”伊赛尔男爵像是内心正在做着斗争,最终还是肉痛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虽然我很不想这么做,但是这种情况下必须得想个法子鼓舞鼓舞士气了。” 西蒙有些无语。很多在来自后世的他看来很正常的操作,在这里的土着贵族看来,简直是在他们心头上割出一大块肉,做出了不得了的让步似的。 这些贵族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到迫不得已,他们连一个铜子儿都舍不得放出去。 “很高兴您能这么想,尊贵的男爵大人。我相信一会儿您的士兵将为您的慷慨而欢呼雀跃,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西蒙牵强地笑了笑。 “大人!”这时,一个轻骑兵斥候从阿纳姆男爵领的方向策马飞奔到伊赛尔男爵身边,“他们来了!” ……… “快看啊!”一个坐在草地上的老农兵拍了拍旁边的同伴,指向远处乌压压的“黑线”。 “哦,我的上帝,他们已经很近了!”一个农兵正将耳朵紧紧地贴在地上,听着越来越大的的马蹄声。 “敌军来袭,所有人警戒!”伊赛尔男爵骑着马来到临时营地休整中队伍的中央,大声喊道。 一些年轻农奴迅速翻身站起,拿着草叉紧张地四处张望;一些中年农奴皱着眉头撑坐起来,仿佛有人打搅了它的清闲午休,不紧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缓缓站了起来;而一些老油条农奴,却是聋了一般还躺在地上酣睡休息,最后在伊赛尔男爵私兵凶神恶煞的叫骂和棍打之下,在一小片混乱着支棱起身子,麻木地看着前方。 “这些家伙……”西蒙看着反应不一的农兵们,又想起了弗尔德村民兵队刚组建时那群新兵的精神面貌。 “哦!我的上帝,他们人明显要多于我们!”一个老农奴看着越来越近的阿纳姆男爵军队,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老马尔斯,不如我们待会打起来后趁着混乱……”旁边一个脸上写满沧桑的中年农兵看向了这个老农奴。 “正有此意,”老农奴舔了舔嘴唇,向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旁边没有男爵的私兵后,接着说道,“我还有一大家子的人需要我养呢,绝对不能死在这个破地方。到时候还是老样子。” 这简直就是一场见鬼的送死战争。”中年农兵低声抱怨道。 ……… 西蒙骑着马来到了呆滞望着前方的男爵身边。 “这该死的阿纳姆男爵!要不是这个畜生前几天劫掠了我的一个村庄,残杀我的村民,我们现在也不至于有如此明显的兵力数量差距!” 西蒙眯着眼睛向远方眺望。对面来了将近两百多人,而自己这边总共也就一百六十多人。 “把投石车推上来!”西蒙转头朝着身后大声喊道。 几个护卫士兵将沉重的投石车缓缓推上前。跟在投石车后面的,是几个双手抱着一筐筐鹅卵石的男爵仆人。 “都看着干嘛,帮下忙啊!”伊赛尔男爵看着旁边几个好奇地看着投石车推来的农兵,暴躁地大喝道。 有了农兵的帮助,投石车迅速被推到整个临时营地前面。 “待会儿他们大军压阵时,我们就发射鹅卵石散弹招待他们。如果他们的私兵组成盾墙,就发射沉重的石块击溃他们!”西蒙向着那两个操作投石车的护卫士兵说道。 ……… “停止前进!”阿纳姆男爵骑着一匹穿着纹章图案马衣的棕色战马,戴着带皮革护喉的盎格鲁撒克逊盔和精美的锁子甲,最外面还套了一件闪闪发亮的鳞甲。 阿纳姆男爵身后嘈杂的农兵队伍和私兵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互相开着玩笑,仿佛他们已经赢得了战斗的胜利一般。 “库恩,你们跟我来。”阿纳姆男爵带着库恩爵士还有另一个重骑兵脱离队伍,骑马向前来到了两军战场的中间。 “索尔格!”而在另一边,无需伊赛尔男爵多说,前几日赶回来的男爵之子索尔格和之前那个失败的骑士以及另外两个重骑兵,骑着战马跟随他来到了阿纳姆男爵面前。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邻居,老朋友伊赛尔男爵,”阿纳姆男爵玩味地说着,“愿上帝在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中保佑你!” “呵呵,那我可真是谢谢您的好意。”伊赛尔男爵冷冷地盯着阿纳姆男爵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迸出。 “哈,没必要这样看着我,”阿纳姆男爵轻蔑地笑了笑,“作为一个即将成为笑话的失败者,请你认清楚现实,无论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手下的性命着想。现在投降并承认那片树林属于我,我可以让你体面地当一个有风度的失败者,保住你那可笑的如命根子一般珍贵的荣誉。” “呸,”伊赛尔男爵朝阿纳姆面前的地面吐了口痰,“我和你这目中无人,傲慢自大的混蛋简直是没话说。你所有的羞辱我会记在脑中,并且在上帝的见证下加倍还给你!” 说完,伊赛尔男爵带重骑兵们调转马头,骑向自己的阵地。 “呵,无能狂怒,”阿纳姆男爵毫不在意地自言自语着,“兵力没多少,口气还不小!” ……… “尊敬的神父,我们可以开始了!”伊赛尔男爵高声说道。 一个穿着带有十字架图案的白袍地中海蘑菇头男人走到队伍最前端,一边高举着十字架,一边做着战前祷告。 所有士兵都闭着眼低着头,做着祷告的手势,祈求神的保佑。 “天主,我低头向您致敬,我虔诚地赞美您!我无比地希望您能在战争中庇佑您最忠诚的信徒!我将戴上救恩的头盔,穿上真理的铠甲,平安的战靴,拿起正义的剑,举起信心的盾牌,阻挡那个作恶多端的阿纳姆男爵的攻击,击败那个浑身是罪的恶人!请您赐予我帮助和力量,万能的主!阿门!” 伊赛尔男爵低声祈祷,汗水不断顺着他的脸流下。虽然他自己心中都十分没底,但这时,他还是选择放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期盼着奇迹的出现。 而在伊赛尔男爵身后的军队里,不断有人小声探讨着什么。农兵们表情并不轻松,很多人都在暗地计划着逃跑路线。 “所有人注意了,只要在这场战斗杀一个人,我伊赛尔男爵以我的荣誉起誓奖赏你们三枚铜币。杀得越多,奖得越多!”伊赛尔男爵结束祷告后,对着农兵们大声说道。 一些原本眼中带着恐惧和麻木的农兵们顿时眼前一亮。 “嘿,老马尔斯,要是我能杀一个人,就等于赚了大半个月的薪酬。要是能弄点战利品夹带回去,简直是发了一笔小财!”先前那个中年农兵有些跃跃欲试。 “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伊赛尔男爵这只老铁公鸡居然拔毛了!”老农兵挖了挖鼻,将满是污秽的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 “先能保住你的破命去拿赏再说。”也有一些农兵依旧带着恐惧和麻木。 但是至少很多原本有逃跑打算的农兵重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打算捞一笔外快。 而在这边的农兵们重新股士气时,阿纳姆男爵的军队已经如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开始朝这边缓缓地压了上来。 “西蒙爵士,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伊赛尔男爵扯开嗓子朝着队伍最前方的西蒙喊道。 “准备填弹!”西蒙对着投石车旁边的两个士兵说着,那两个家伙使出浑身解数奋力地转动着十字拉杆,在转轴和绳圈的嘎吱作响中将动力臂“放倒”。 “装弹!” 一个仆从抱起一筐鹅卵石,紧张地放在了动力臂末端的弹弓头上。 “发射!” “哒!” 动力臂在强劲的筋束扭力下极速抬起,狠狠地将这筐鹅卵石抛射出去。 这时,在阿纳姆男爵部队众人惊异的眼光下,一块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如仙女散花一般朝他们全速飞来。 “躲开!”几个反应快的农兵迅速撞倒身边的人逃窜企图躲开飞向自己的鹅卵石。 “哼!”“啊!”“噗!” 随着一声声重物砸碎骨头的痛哼,以及鹅卵石高速砸到肉体的沉闷声响,鲜血和脑浆在阿纳姆男爵的军队中飞扬。紧接着,一声声痛苦的悲嚎和有气无力的呻吟在阿纳姆男爵的队伍中飘荡着。 “该死,”阿纳姆男爵气到窒息,对方一轮投掷,虽然大部分鹅卵石都准头很差地砸到了草地上,但自己这边还是有十多人瞬间丧失了战斗力,“所有骑兵冲锋,摧毁他们那卑鄙的投石车!” 阿纳姆男爵语音刚落,一马当先地带领着轻重骑兵们脱离队伍,高速冲向了西蒙的投石车。 “弓箭手射击,骑兵出击!”伊赛尔男爵也大声下达命令。 “驾!”男爵之子索尔格爵士带着骑兵们迎了上去。 “快,重新装弹!”西蒙有些焦急地向投石机边的两个护卫士兵说道,后者也尽力地将十字拉杆重新旋转着。 第二十三章 领土战争(二) “十字拉杆别拉太紧了!再松一点!”西蒙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估量了一下这次发射需要的扭力。 “就这,放!” “哒!” 又一筐鹅卵石飞向了阿纳姆男爵正在冲锋的队伍,不过这次准头比上一发要好得多了。 “哃!” 一块鹅卵石砸在了一个戴着铁盔的阿纳姆男爵精锐私兵头上。随着石块与铁盔的巨大撞击声,这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便已经失去意识,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唔!” 一个穿着厚厚棉甲的私兵胸前被石块击中,睁大眼睛跪在了地上,却怎么都无法呼吸,发声。不一会儿,他嘴角渗出缕缕血液,绿色的瞳孔开始涣散。 前面这两个可怜的私兵其实还算是好的,好歹能留个完整的全尸。更多的是许许多多没有任何盔甲保护的普通农兵被砸得血肉模糊,头骨崩裂。 “我的上帝,我不要死在这!” 一个农兵看到左边一个“中了大奖”的同伴正好面部被石块击中,脸上绽开了一朵鲜丽的血花。再定睛看去,好家伙,这个“幸运”的家伙整个面骨都被砸塌了,石头深深地镶进了他的颅内,各种红白之物正如涌泉一般往草地上流淌着。 看着之前还和自己吹牛放屁,开着玩笑的同乡人死得如此悲惨,这个农兵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垮,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朝与队伍冲锋方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扑哧!” 一个光头私兵将手中的剑送进了这个农兵的胸膛,那瘆人的哭嚎也戛然而止。 “男爵大人有令,所有敢胆退缩逃脱者,没收所有财产,然后驱逐出领地!”这个追随男爵很久的光头私兵抽出鲜血淋漓的短剑,像是踹一袋垃圾一般把这个眼中泛着绝望的农兵踢倒,然后对着周围的士兵们高声喊道。 “真是他妈的见鬼了!看来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这些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场面的农兵们士气已经消退了一大半。现在仍在驱使他们前行的是阿纳姆男爵那该死的令人寒心绝望的命令。 西蒙的投石车这一发投射直接让阿纳姆男爵正在冲锋的步兵队伍陷入一片短暂的混乱,大约让二三十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并使他们丧失了战斗力。 甚至他们其中一些胆小狡猾的家伙趁着混乱假装自己被石头击中,也一下扑倒在了地上装死。 …… “嗖”“嗖”“嗖”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边,伊赛尔男爵的十二名弓箭手,外加一个小个子克莱因,一起列成一排走到西蒙的投石车前,对着远处袭奔而来的阿纳姆骑兵们射出箭矢。 但是这轮射击基本没有伤到敌方正在高速运动的骑兵。 “再射一轮!都给老子看准了射!谁射中了我免谁一整个月的赋税!”伊赛尔男爵大为恼火,对着弓箭手们喊着。 不知道是弓箭手手感来了,还是受到了免税的鼓舞,这一轮射击里居然有一枚箭矢射中了一个敌军轻骑兵的马匹身上。 这匹原本只是用来驮货物的劣马毕竟不能和战马相提并论。只见它在受痛下居然停了下来,高高扬起了它的马蹄,整个马身立了起来,直接把它背上一脸懵逼的轻骑兵摔在了地上。 但这个轻骑兵还是紧紧地握着缰绳,迅速挣扎地想要站起来重新骑上马。 可惜这匹已经受惊的驮马并没有给他机会,而是向着平原边上的小树林的方向逃窜,顺带把这个手里还舍不得放开缰绳的轻骑兵在草地上拖拽了好一段距离。 “停止射击!”看到自己儿子索尔格爵士马上就要和阿纳姆的骑兵接战了,伊赛尔男爵向弓箭手们摆了摆手。 …… “放平骑枪!”这时,领着重轻骑兵冲锋的阿纳姆男爵和索尔格爵士几乎是同时对着自己的人马发出指令。 两队原本将骑枪竖立在马镫上的骑兵们纷纷将骑枪放平,把另一端的枪柄夹在了腋下。 “天主,请您保佑我!”索尔格爵士透过自己的全封闭战盔眼部那条小缝紧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敌军骑兵,用心感受着手中随着马匹一齐颠簸抖动的骑枪。 “就是现在!”从小便训练骑枪刺击的索尔格爵士几乎有了肌肉反应和精准的直觉,在即将接敌的一瞬间,将手中正颠簸不定的骑枪稍稍抬起。 “呲!” 感觉到手中传来的巨大阻力,索尔格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得手了。 索尔格的骑枪猛地刺在了那个库恩爵士的肩膀上。锋利的枪头瞬间破坏了库恩爵士身上坚固的铆接锁甲,在漫天飞舞的锁环中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身体。 “咔啪!” 紧接着,索尔格手里的骑枪也发出巨大的折断声。 同一时间,两队人马高速擦肩而过,互有人发出惨叫声落马。 一个阿纳姆轻骑兵手里的骑枪直接贯穿了一个伊赛尔轻骑兵的胸膛,将他像竹签上的烤肉一般串在了自己的骑枪上。 一个经验老道的伊赛尔重骑兵居然一枪刺开了对面一个阿纳姆重骑兵的皮革护喉,将他半个喉咙的血肉撕裂了下来。 “森姆叔叔,还活着在吗?”劫后余生的索尔格喊着另一个跟着自己冲锋的骑士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少爷,森姆爵爷刚刚被阿纳姆男爵杀了!”一个轻骑兵小心翼翼地向索尔格说着。这个轻骑兵刚刚亲眼看到了森姆被阿纳姆男爵的骑枪刺在了肚子上。 “不!!!” 索尔格立马回头,只见在刚刚接敌的地方,地上散落的杂七杂八的尸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腹部插着一根断枪躺着,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虽然自己亲手了结了那个该死作恶多端的库恩爵士,但是自己叔叔的离世同时令索尔格陷入了巨大的悲愤。 …… 索尔格和阿纳姆男爵在接敌之后都选择了向战场两边的空地骑去。他们不敢冒险领着这么一小点人手直接冲进敌军拿着长矛和长叉的密集队阵里。 趁着骑兵对阵的空档,两个西蒙的护卫士兵已经推着投石车,和弓箭手们一起往战阵的后方退去。而此时站在最前排的,是一个个手里拿着粪叉草叉的普通农兵。 “真是该死!我诅咒阿纳姆男爵这个猪狗不如的贱畜!”看到忠诚地跟随自己多年的骑士就此身亡,伊赛尔男爵暴跳如雷,表情扭曲,眼睛都红了,“所有人,进攻!” “杀啊!”伊赛尔男爵的士兵们发出洪亮的吼声,乱哄哄地向着阿纳姆男爵的部队压了上去。 经过西蒙先前的两轮投石车打击,现在双方步兵人数已经相差无几了。 “所有私兵和自由农士兵,跟我到右翼来!”伊赛尔男爵说完,接着向着西蒙大声喊道,“西蒙爵士,带着你的人保护好左翼!” “好的大人!”在混乱嘈杂中,西蒙不得不用最大的嗓音回应并下达命令,“所有弗尔德村民兵,随我到左翼来!” 西蒙和伊塞尔男爵分别带着自己精锐的士兵,穿过中间这群只穿着单薄的布衣,浑身充满汗味和臭味的农奴兵,来到了队列的最左边和最右边。 “重头戏来了。”西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握紧了手上的长剑。 第二十四章 领土战争(三) “弓箭手,抛射!”伊赛尔男爵扭头对着队伍后面的弓箭手大喊。 此时,双方军队仅仅相距一百多米了。跟在伊赛尔军队步兵队阵后面前进的弓箭手们从箭筒中抽出一根根箭矢,抬手搭弓对着敌军冲来的队伍快速地射击着。 “弗尔德村民兵,盾墙!”西蒙看见敌军的队阵后方弓箭手同样也有抬弓的动作,立马对着自己的士兵大声吼道。 “哒!”“嗖!”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弓弦颤动声和一支支箭矢的破空冲刺声,两波箭矢如流星一般擦肩而过,穿越战场的上空,呼啸着朝着敌人的队列钻去。 西蒙看见一支箭矢正朝着自己飞来,迅速举起了手里的鸢形盾。 “哃!”只听见木盾的清脆响声,一支箭矢插在了盾上,箭尾的白色羽毛还在不断地颤抖着。 虽然双方弓箭手都只有十来人,但是由于两边冲锋的队形太过密集,箭矢的命中率都很高。 “啊啊!”一个农兵被一支箭矢插进了手臂,顿时扔掉了手上的粪叉,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痛得大声嚎叫。 “呜呜!”被弓箭贯穿了喉咙的农兵嘴唇乌青,不一会儿嘴角溢出了暗红的血液,无神地看着身边继续冲锋的战友。 “好险!”走在前头戴着诺曼盔的西蒙护卫士兵身子一软,尿都快吓被出来了。要不是弓箭射在圆滑的铁盔上被弹开了,恐怕他刚刚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我去!”一个穿着一件棉甲外面还套了一层皮甲的士兵忽然感觉胸前一麻,整个人被巨大的动能一下击得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不过这枚箭矢在经过抛射后动能和威力都不怎么大了,并没有击穿这名士兵的双层防护。 “卑鄙的弓箭手,呸,”这个富裕的自由农士兵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将甲上插着的箭矢拔出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等老子冲破了你们前面的贱农,就是你们身首异处的时候!” 事实上,很多中世纪的贵族骑士和富裕的自由人士兵都十分看不起弓箭手。一个原因是因为弓箭造价相对铁制冷兵器来说要更加便宜,被视为是穷人使用的武器。 更重要的一点是,如果在战斗里,一枚箭矢正好射中了全身披着锁甲的骑士喉咙或者面部,就相当于一个平贱的普通猎人简单地抬手放箭就杀死了一个拥有高贵血统从小训练战技的职业武士。 虽然射箭也是骑士们的必修课之一,但是基本上没有哪个骑士能接受这种被贱民远程击杀的憋屈死法。 ……… 就在一个阿纳姆弓箭手死死盯着前方正要抽出下一根箭矢时,一柄锋利的长剑直接将他的半个颈部都切开了。 旁边的一个弓箭手听到身边传来的惨叫,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射到脸上。刚刚扭过头来,一柄剑直接从他的眼眶刺了进去。 “骑兵!骑兵!”一个穿着武装衣的年长阿纳姆弓箭手对着同伴大声叫喊着,迅速将手摸到腰间,却发现自己只有一把短短的匕首。当他再回过神来抬起头,一把狼牙锤在他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大。 索尔格爵士带着剩余幸存的两名重骑兵,三名轻骑兵在战场边上绕了个大圈,从侧后方杀向了正在后排射击的阿纳姆的弓箭手。 假如阿纳姆男爵没有亲自领着骑兵冲锋,而是在队阵里亲自指挥,或许这样的惨事就不会发生了。现在代为指挥阿纳姆步兵和弓箭手队伍的不过是个平时靠拍马屁升上来的兵头罢了。 “见鬼!”阿纳姆男爵此时才和他幸存的几个骑兵转移到伊塞尔男爵军队的大后方,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弓箭手惨遭屠戮,气得目眦欲裂,“杀!把他们的弓箭手也杀个片甲不留!” 不过正在队阵中指挥的伊塞尔男爵就像是后脑勺也长了眼睛似的。一听到后方传来的密集马蹄声,连忙抽调了十几个拿着长矛的精锐私兵和二十个在队尾拿着草叉的农兵守卫后翼。 “老爷?”一个阿纳姆轻骑兵看见伊赛尔军队的后翼忽然多出了三十多个拿着长柄武器对着自己的士兵,不禁焦急地看向了阿纳姆男爵。 “天主,您为什么处处庇佑着那个该死的伊赛尔男爵?”阿纳姆男爵心都有些凉了,极力克制着愤怒和不甘,“绕开后翼,你们去缠住他们的骑兵,我得回到队阵里亲自指挥那群蠢猪!” 阿纳姆男爵努力地保持着理智,在脑中冷静分析现在的形势。如果库恩爵士和另一个重骑兵没死,自己可以带着两个骑战马的重骑在前方领头开路,领着后面的轻骑兵直接从后翼撕裂伊赛尔的队伍。 但是现在仅剩的轻骑兵只是骑着劣等驮马和骑乘马,完全没办法冲开伊赛尔军队后翼的矛阵。现在最好的对策就是让剩下的轻骑兵去引开敌方骑兵来保证自己军队的侧后翼安全。 ……… 弓箭手们已经停止射击了。双方军队现在仅仅相距不到三四十米。 这么近的距离,西蒙甚至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敌军的脸部表情。他注意到,阿纳姆男爵军队里除了那些精锐的贵族私兵士气稍好,其他的所有农兵脸上几乎都带着恐惧与绝望。 反观另一边,由于敌方军队被西蒙的投石车大规模杀伤削去了他们的人数优势,现在在大部分伊赛尔男爵军队农兵和私兵眼中,对面冲来的不是可怕的敌人,而是一颗颗暗红发亮的铜币。 “都用矛和短剑!”西蒙见到敌军左右两翼的士兵基本上都是穿着厚厚的棉甲和坚硬皮甲的阿纳姆私兵以及自由人士兵,立马让一些手里拿着刀剑的士兵将挥砍武器收回腰间。 皮甲和棉甲对于防锋利武器的劈砍作用很大。但要是遇上尖锐的刺击武器,就有些不够看了。 “接敌!”随着伊赛尔男爵的大声呐喊和双方士兵们疯狂的吼叫,两队人马的最前排泛起了一朵朵艳丽的血花,响起了一声声惨叫。 中翼没有盔甲和盾牌的农兵们杀得最为惨烈了。只要是被砍柴斧劈到或者被粪叉草叉刺到,都能被带下一大片血肉,被捅出深深的伤口。 甚至有一个倒霉的农兵被一斧头狠狠地砍开了腹部,肠子流了满地。几个不小心踩到的人还摔了一跤。 原本还平静美丽的碧绿草地瞬间被鲜血染红,散布着各种尸体和残缺的人体器官,成了悲惨血腥的人间炼狱。 正在这时,伊赛尔军队的右翼传来了洪亮的叫骂声。 “你这卑微下贱的野狗,东弗里西亚最蠢的猪倌,”老伊塞尔男爵大力挥舞着精美的镀着金银的双手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砍掉了一个阿纳姆私兵的脑袋,“你真是浪费了你爸妈一晚上的时间!” 老男爵战斗来倒是挺有意思的。要不是现在正在打仗,西蒙保准会笑得站都站不起来。 而在军队左翼,西蒙的护卫士兵们正将短剑和短矛狠狠地扎进了一个个阿纳姆私兵的身体里。 “去死!”一个阿纳姆私兵猛然将手中的战斧砍向一个露出破绽的西蒙护卫士兵,却在他胸前的皮革环状甲表面镶嵌的铁环上磨出一道火花,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去死的是你!”反应过来的这个护卫士兵一阵后怕,直接把手中的短矛刺进了这个疯狂的阿纳姆私兵的脖子。 第二十五章 领土战争(四) 激烈残酷的步兵对战还没有进行多久,随着第一个阿纳姆军队的农兵转身向后方跑去,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转身逃跑的人。 “都给老子稳住!谁敢逃走,没收家财驱使出领地!”阿纳姆男爵见自己军队战线的中翼出现了一小片溃逃,并有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呈扩大化的趋势,立马扯起嗓子暴吼。 “老子可去你妈的,平时就把我剥削得一穷二白的,就算被驱逐出领地好歹也有一条命可活,死在这可就什么都没了!”那些迈着飞快脚步逃离战场的农兵听到了阿纳姆男爵的话,已经是一脸无所谓了。 阿纳姆男爵发现自己的威胁毫无作用,甚至后排几个颤颤巍巍的农兵在他说完后只是灰溜溜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听见一般,随着那些逃兵向战场后方逃去。 “丹恩,卢卡斯,”阿纳姆男爵看向队阵后方的两个私兵,“如果再有人敢逃跑,直接就地处决!” 这两个戴着皮革帽,穿着破旧棉甲,套着阿纳姆家族纹章罩袍的私兵一脸错愕,看着一个个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乡里邻居,怎么也下不了手。 “站住!”一个稍微年长的私兵终于还是下了狠心,一脚将一个迎面逃来的年轻农兵踹倒在地,作势要将手里泛着寒光的长矛向他捅去。 “别,别!丹恩伯伯,别杀我,我是小范尼,”这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肮脏亚麻短袍的年轻小伙在地上挣扎着大叫,颤抖着用满是泥土和草渣的袖子擦了擦他青黄的鼻涕和咸涩的眼泪,“丹恩伯伯您知道的,我老爸卧病在床,家里就我一个能干活的了。我要是死在这,我家就算是完了啊!求求您把我当个屁给放了!” 这个叫丹恩的年长私兵捅上前的长矛终究是停在了半空,半饷也没再有动作。他抬起头,看见阿纳姆男爵正拿着长剑在前线劈砍,暂时顾及不到这里,于是便迅速地把这个年轻农兵从地上拉了起来。 “赶紧回去照顾你父亲,顺便代我问候一下他。要是你们一家被驱逐了,可以去根德找我亲戚,他开了个小店。报我的名字,你可以在那店铺里当个伙计维持生计。趁乱快走!”老私兵拍了拍年轻农兵的肩膀,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直接一把把他往战场后方推去。 战斗还在进行,但是阿纳姆军队的颓势越发明显。 “啊!”一个西蒙的护卫士兵被对面的一个光头私兵一剑砍到了右臂,殷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这个光头私兵正要向右臂受伤的护卫士兵喉咙刺出一剑时,一枚箭矢直接从他的额头插了进去。 “小克莱茵,干得漂亮!”西蒙将手里的剑从一个敌人身体里拔出,大声称赞。要不是小克莱茵这及时的一箭,自己恐怕就要失去一名健壮的士兵了。 本来弗尔德村民兵就不多,兵员补充又难。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西蒙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格外弥足珍贵。 ……… “伊赛尔男爵,你不是最在乎什么狗屁荣誉吗?有没有种和我决斗?”这时,战场上传来了阿纳姆男爵的嘶吼。 “想得倒美!现在你们就是困兽之斗,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伊赛尔男爵不屑地冷笑,“不过我还是决定接受你的决斗!” “很好,所有人停手,都停手!”阿纳姆男爵高声大笑,对着周围的士兵们命令道。他深知自己即将落败,此时的决斗是他扭转战局的救命稻草。 这时,双方正在激战中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收手,目光聚集在了两位领主身上。 在这种小型战争中,如果领头的贵族挑起决斗,对于双方的普通士兵而言,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不再冒着生命危险拼死战斗,而是在站一边欣赏着领主精彩的殊死对决来判出战争的胜负。 “老爷啊,战斗都快要胜利了,您大可不必接受他的决斗!”一个私兵附在伊赛尔男爵的耳边担忧地说着。 “不用担心,就凭阿纳姆男爵那三脚猫的功夫,想伤到我还远着呢!你们在后面看着就行了。”伊赛尔男爵拍了拍胸膛,自信满满地说道。 ……… “小克莱茵,去林子里找点木柴过来生火。对了,回来的时候去伊赛尔男爵军队里的随军商人那买点烈酒和纱布过来。”双方收手后,西蒙看到自己的护卫士兵基本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心想得尽快处理处理。 “老爷,难道不去找伊赛尔男爵军队里的理发师过来吗?”小克莱茵疑惑地看向西蒙。 “不要多问,去办事情。”西蒙迅速摆摆手。 在这个时代,理发师除了平时帮人剪头发刮胡子外,还会兼任医师的职能。而这时的医师无论是头痛,感冒,外伤,甚至心理疾病,都会用他们万古不变的放血疗法。 此时不远处,双方的士兵们迅速地将战场中间的死尸拖到了一边,然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大圈,看着圈中间的阿纳姆男爵和伊赛尔男爵。 “老朋友,又是你那浓重的贵族荣誉感驱使你接受了决斗,是吗?”阿纳姆男爵嘴角溢起得逞的笑容,仿佛他早就算准了伊赛尔男爵会放着大好战势,接受自己的决斗。 “这只是原因之一。”伊赛尔男爵笑了笑,没再多说。 “那我们就不废话了。”阿纳姆男爵用一块亚麻布将自己长剑上的血液擦净,接着左脚迈向前,弓步做出犁势起手。 伊赛尔男爵将手中的双手剑搭在肩上,左脚向前,以怒势起手。 “喝!”伊赛尔男爵一个箭步上前向阿纳姆男爵的左肩劈砍上去,却是被反应迅速的阿纳姆男爵抬剑挡开。 见一击不成,伊赛尔男爵的剑顺着被弹开的力道在空中转了一圈,又从阿纳姆男爵的右侧砍了上去,但还是被敏捷的阿纳姆男爵反手接了下来。 “反应真快。”伊赛尔男爵心中暗想,后退了一步,面带严肃,紧紧地盯着对方。 一边看热闹的士兵们发出阵阵惊呼,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精彩的对决。在中世纪枯燥无聊的生活里,贵族的对决无疑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 “我们来赌一把,赌伊赛尔男爵赢的一赔一点一,赌阿纳姆男爵赢的一赔五!”一个对自家领主充满信心的伊赛尔私兵向旁边的同伴说道。 “怎么赔率相差这么大?”在一边观看的西蒙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此时有些担忧,倘若伊赛尔男爵输了决斗被杀,自己的损失也就大了。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私兵脸上泛着轻快的笑容,得意洋洋,“我家老爷年轻时可是赢得过弗里斯兰公爵举办的比武大会冠军的。” “难怪呢。”西蒙恍然大悟,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看剑!” 就在这时,伊赛尔男爵又发起了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阿纳姆男爵的喉咙。 “糟糕了。”阿纳姆男爵有些没反应过来,仓促地后退了一步,一个左挑挡开了伊赛尔男爵的致命一刺。 “好机会!”伊赛尔男爵见阿纳姆男爵步伐有些紊乱了,顿时心中一喜,将被挑开的剑扭手一转再次从上方劈向了他的脑袋。 “呵,去死!” 阿纳姆男爵微微下蹲将剑横在了头上,堪堪挡下了这一砍。但他见伊赛尔男爵此时是握剑举过头顶,破绽大开,于是迅速挥剑朝着他的腰部狠狠砍去。 “铛!” 伊赛尔男爵如早有预料一般后退了一步,扭过手腕一个侧砍击开了阿纳姆男爵的剑,紧接着疾步上前用肩膀用力一顶。伊赛尔男爵那如蛮牛一般巨大的力道瞬间将阿纳姆男爵撞得连连后退。 等阿纳姆男爵再回过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劲风。扭头一看,伊赛尔男爵的剑此时已经搭在他的脖子边上了。他知道,自己最后靠决斗来翻盘的念想彻底破灭了。 “我就说嘛,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不但可以在正面对战中赢你,也可以在决斗中赢你。”伊赛尔男爵睥睨着这个之前大放厥词的家伙。 “我输了,”阿纳姆男爵面如死灰,大口喘着粗气,“你刚刚为什么不一剑砍下我的脑袋?你明明是如此的厌恶我,憎恨我!” “与其就在这把你杀了,还不如和你的家族换点赎金来得划算。反正你这个失败者以后也很难东山再起了,没办法对我构成威胁。” 阿纳姆男爵苦涩地撇了撇嘴。是啊,这次战争自己损失了大量的农奴兵和私兵,不但之前为战争消耗的巨额的钱财打了水漂,甚至到时候还得找放高利贷的犹太商人另外借一笔巨款来交纳足够的赎金给伊赛尔男爵。 就算自己今后有一天摆脱了债务危机,领地回到了自己和此前开战初一样的水平,但经过此次战争胜利的伊赛尔男爵只会更加强大,更加难以战胜。 “哎。”阿纳姆男爵所有的幽怨和不甘,最终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第二十六章 接手战俘 初夏的下午,强烈的日光暴晒着这片红绿相间的草地。 许多受了伤的士兵们背靠背坐在一边的小树林里面痛苦地呻吟着。除了他们一些受伤并不严重的亲友在照料他们外,神父和理发师也在其间不断地来回穿梭着。 “老爷,那片林子里面有一个老护林人,说什么也不让我捡柴!偏要我出示伊赛尔男爵大人颁发的砍柴证明不可。”小克莱茵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西蒙旁边,略带委屈地说着。 “哦!我倒是忘了这不是我的领地了!”西蒙笑了笑,摸了摸小克莱茵的头发,“不要紧,我们可以等回到伊赛尔堡后用城堡里的营火。” 这时,伊赛尔男爵在侍从的护卫下往西蒙这走来。 “现在去买一桶烈酒和几卷纱布回来。”说着,西蒙将四枚铜币塞到了小克莱茵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迎向男爵。 “西蒙爵士,你不愧是个骁勇的战士,哈哈!”男爵大人爽朗地大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你尽管放心,我伊赛尔男爵说到做到,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里面十分之一全部归你!” “感谢大人!”西蒙心情也是不错。自己除了这几日总共赚到的将近十枚德涅尔银币外,还能获得一笔额外的战利品收入。 “你们也不错。就如我开战前所说的,你们待会儿可以去找我的税官,领取杀敌奖赏。”男爵大人接过了侍从递来的葡萄酒,细细品了一口,看向了西蒙身后的护卫士兵。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感谢男爵大人的慷慨?”西蒙看见这些家伙一时没从巨大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笑骂着踹了旁边士兵的屁股一脚。 就在西蒙和伊赛尔男爵交谈时,索尔格爵士和轻重骑兵们一起回来了。他们手里各牵着一根长绳,上面绑着一个个之前阿纳姆部队里的逃兵。 “父亲,这些连阿纳姆男爵领的领民都不算的家伙怎么处理?”索尔格爵士高高扬起了手里的绳索。 西蒙看见这一群被绳索串住双手穿着破烂衣裳的农兵正瑟瑟发抖,等待着他们的最终命运。 伊赛尔男爵皱着眉,看着这将近三十多个至少在战场上被阿纳姆男爵口头上说过要驱逐出领地的家伙,托腮思索着。 “老爷,我刚刚统计了一下,将近一百个战俘里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出得起自己的赎金。”这时,手上拿着鹅毛笔和羊皮纸的伊赛尔税官走了上来,附在男爵耳边说道。 “什么,这么少?不愧是贫穷的阿纳姆男爵领。”伊赛尔男爵睁大眼睛,捋了捋精修的胡须。 “是的老爷,这就是说,您现在多了将近六七十个可供支配的奴隶。”税官低头看向羊皮纸上记载的数字。 在战场上被俘获的普通士兵如果出不起自己的赎金,就会沦为奴隶。要么会被俘获他们的领主送到农庄里当农奴,要么会被卖到奴隶市场,甚至还有可能被直接杀掉。 “那六十多个战俘正好可以送到被毁灭的哈德恩村重建村庄充当农奴。至于这三十人,”伊赛尔男爵瞥了一眼这些被串起来的瘦弱不堪,面带菜色的战俘,“说实话,哈德恩村分配六十个农奴本来就有一点多了,不可能再往里面塞人了。我就算把这三十个家伙送到阿伯尔多伦港的奴隶市场,也卖不了几个钱,可能还不及我这几天为他们提供的粮食开销和运送费用。” “那么我的老爷,您的意思是?”税官抬起头,看向伊赛尔男爵。 “亏本的买卖我们可不做,这些人都就地杀了。留着也没用,放了落草为寇还会危及我的领地安全。”伊赛尔男爵冷冷地说道。 “尊敬的男爵老爷,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啊!我是种地的好手,绝对可以无微不至地照料好您的田地啊!”一个串在绳子上的老农兵听到自己的最终判决,哭丧着脸向伊赛尔男爵跪了下来,不断求饶。 “老爷啊,我还有一对卧病在床的父母和一个刚刚出世的儿子需要我照料啊,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啊!”一个壮年粗眉农兵泣不成声。 在农兵们一片哀嚎求饶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倒是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他就是小范尼,先前那个被阿纳姆私兵丹恩饶过的年轻农兵。小范尼此时也被串在了绳子上,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却只是用满是绝望和麻木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前面的伊赛尔男爵,这个一句话就要了他年轻生命的贵族。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死啊,”小范尼忽然自嘲地笑出了声,看着旁边那个领居家的同龄人正悲痛欲绝地啜泣着,居然忍不住用肩膀蹭了一下他,“嘿,兄弟,第一次直面死亡么?” “现在就把他们拉到那边的空地上处决了。这些家伙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像寡妇一样在我眼前哭哭嚷嚷的,可真是扫兴极了。”伊赛尔男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过身子,一口饮尽了如血液一般鲜红的葡萄酒。 “男爵大人,”西蒙此时将手里装满葡萄酒的木杯递给了小克莱茵,走向前去,“我的领地里正好有些缺人手,我想从您的手里把这些战俘买过来。” 刚刚西蒙眼中看着这些战俘的悲惨求饶,脑中却是不断地计算着。 自己领地内的丰盛的夏收作物是绝对可以养活多出来的这三十个农奴。 如果将这些人其中三分之二的人编入弗尔德村民兵队,剩下的人在伐木后新增的空地上开垦新的农田,自己的领地既可以扩大生产,又补充了兵员,可以更好地迎接接下来的维京人掠夺。 “什么?西蒙爵士,你没在开玩笑?”伊赛尔男爵一脸错愕,“你应该明白突然多出来三十个农奴对于你村庄的粮仓意味着什么。” “感谢男爵大人的关心,我自有办法解决,”西蒙淡淡一笑,“请您开个价。” “好,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伊赛尔男爵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看在我们友谊的份上,一枚德涅尔银币,他们所有人都归你了。” “成交,男爵大人。”西蒙咧嘴一笑,直接从随身携带的钱袋里取出了一枚德涅尔银币,抛向了男爵身边的税官。 …… 傍晚,夕阳已经西落,黑暗吞噬着最后的晚霞,席卷向大地。 此时的伊赛尔堡内一处临时用来给西蒙护卫士兵居住的偏房里,西蒙的士兵们正围绕着屋中央的篝火席地而坐,各自吃着干瘪难嚼的黑面包。 “差不多了。”西蒙见篝火上铁锅里的水已经开始不断地咕噜咕噜冒泡,从门外拿进来一只装满水的木碗,将里面的水洒了一些到锅中的沸水中。 “老爷,您是这是在干什么?”一个护卫士兵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是我从伊赛尔堡边上的教堂里取来的圣水,”西蒙说着,将纱布丢进了沸锅,“我曾经听那个目睹圣迹修士说过,用掺了圣水的沸水煮过的纱布来包扎伤口,能够给予伤患者上帝的保佑,使他尽快痊愈。” “哦!这样嘛?”这些士兵对于西蒙的忽悠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用他们那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想,似乎是这样也说得过去。再想到弗尔德村依靠那个修士传播的福音长起来的肥硕作物,心中的疑惑已经去了大半。 “那老爷,您这又是在做什么?”这个士兵见西蒙将烈酒倒入一只碗中,接着又往里面倒了点圣水。 “我在这酒里面撒了圣水和驱魔用的盐。在你们包扎伤口前用这个清洗一下伤口,就同那个教士说的一般,保准可以驱逐魔鬼保佑你们平安。”西蒙面不红耳不赤地满口胡诌。盐肯定是没放的,但是这样说出来还是为了安抚这些迷信的士兵们。 就在小克莱茵用烈酒为右臂受伤的士兵清洗伤口后,拿起高温消过毒的纱布准备包扎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风涌进屋内,使原本平静的火苗不断地左跳右跳。 众人的目光看向门口,只见一个戴着黑色兜帽,穿着黑色长袍,手里拿着工具盒的老者走了进来。 “是伊赛尔教堂的神父!”一个白天见过老者的士兵惊呼道。 “虚惊一场。”暗光中,西蒙的手松开了剑柄,其他几个反应迅速的护卫士兵也不动声色地将抽出的武装斧和短剑收回腰间。 “上帝保佑,尊敬的西蒙爵士,男爵大人知道您手下受了伤但是直到现在都没进行治疗,所以派我过来看看。”神父说着,走向前来,放下工具盒,正好借着篝火的火光看到了士兵右臂被清洗后的伤口,以及小克莱茵手中的纱布。 “这个……”神父张大嘴巴,立马看向旁边倚靠着柱子的西蒙,“你们已经给他放血治疗过了么?我的上帝,这种受劈砍的伤绝对不能在右臂的肌肉上放血,你们简直是在胡闹!只有我们这些专业的人士在结合多种因素综合判断之后才知道应该在他的哪个地方放血,放多少血。这都是极有考究的!” “神父,这不是放过血后的伤口,这就是我在战斗里受过的创伤。”士兵淡淡地说道。 “什么?”神父有些摸不着头脑,闻着空气中浓浓的烈酒味,看到了士兵手边装着酒的木碗和他湿润的右臂,好像瞬间明白了些什么,睁大了眼睛怒视着士兵们,仿佛看见了一群亵渎神明的魔鬼,“天主在上,你们,你们这是用某种异教徒的方法治疗!?” “绝无此事,”西蒙终于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开口道,“神父大人,我以我的荣誉发誓,这是一种在上帝庇佑下的新的治疗方法。” “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谁告诉你们的?撒旦吗!?”神父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质疑和挑战,立马急了眼。 “您先息怒,这件事说来话长。”西蒙叹了一口气,只能将之前在弗尔德村当着牧师和村民们的面忽悠的那个修士故事再讲了一遍。 “就是这样的,那个和上帝相遇的修士除了告诉我粮食增产的秘诀,还告诉了我新的治疗方式。现在,在我的领地里,上帝的增产神迹已经显现,田间到处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丰硕麦苗。所以,我们没理由不相信,那个修士的所见所闻都是完全真实的。”西蒙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木碗舀了一大碗烈酒,润了润嗓子。 “还有这种事情?”神父此时的反应和当时欣克瑟村牧师的反应如出一辙,一脸难以置信。 “是的,尊敬的神父,我们几个都可以作证!”护卫士兵们纷纷开口,力挺西蒙。 “没错,我亲爱的神父,百闻不如一见,您不信的话还可以亲自去一趟南边多尔斯腾男爵领的弗尔德村看看。我过段时间从阿伯尔多伦港返回时还会经过一次伊赛尔堡,到那时您可以跟随我一起去一趟弗尔德村。” 第二十七章 路德维希 在充斥着马粪和各种骚臭味的马厩边上,一个西蒙的护卫士兵正将一件件战利品整齐地往马车上叠放。 “这次可真是赚了。”西蒙在一边举着火把,看着火光照耀下一件件被摆上车的武器和装备,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老爷,伊赛尔男爵托人送来的这些东西已经一件不落地全部装上车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士兵走到西蒙身边,疲惫地说道。 “干得好,赶紧去休息。”西蒙语音刚落,士兵便看见一个在火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小玩意朝自己飞来,连忙用手接住。 “谢谢您我的老爷!”看着手里的这枚铜币,士兵喜出望外,道过谢后,嘴中哼着欢快的小调走向偏房。他是所有护卫士兵中唯一一个双臂完全没有受伤的幸运儿。 这时西蒙的木头马车里比之前多出了两件血淋淋的受损严重的棉甲,一顶开裂的锅盔,两柄矛头有些钝的弯曲短矛,一副单体弓和二十枚箭矢,一把稍微有些卷刃的日耳曼剑,两把带缺口的武装斧,三柄农夫砍柴斧,七柄草叉和九柄匕首。 除此之外,大方的伊赛尔男爵为了感谢西蒙的投石车在战争里为他创造的巨大优势,将那件原本属于库恩爵士的锁子甲以及一匹健壮的黑色战马送给了西蒙。 “真是一匹漂亮的好马!”西蒙走进马厩,轻抚着这匹现在属于自己的黑色战马。男爵大人确实是慷慨,连同马背上精美的马鞍和有着十字雕花的银马镫都一齐送给了自己。 “西蒙爵爷,”不远处,那个年轻的城堡传令员看见了马厩里的西蒙,立马快步走来,“尊敬的西蒙大人,我家大人邀请您参加后天中午在领主大厅里的宴会!” “哦?”西蒙轻轻拍了拍黑马,转过头看向了这个略带紧张的小伙子,“看来我要在这个充满欢乐的胜利女神降临之地多呆上几天了。” 西蒙已经额外支付给了伊赛尔男爵的税官十二枚铜币,委托他派人在自己前往阿伯尔多伦港期间照料照看好自己的三十个农奴和那架简易投石车。他已经打算明天上午就启程继续前往阿伯尔多伦港。 “没错爵爷,”年轻的传令员笑了笑,踩着马镫上了一匹旅行马,“恕我不能多陪了,我奉我家大人之令马上还要骑马去一趟东边的雷德男爵领。” “去孩子。”西蒙看着小伙子骑着马离去的背影,走向了伊赛尔堡的木头塔楼。 就在这时,西蒙注意到堡外不远处传来了阵阵喝酒划拳声,脚步不禁地调转了个方向,走出了木堡大门。出了堡门,在月光的沐浴下迎着阵阵夜风走了一小段的下坡路,终于看到了村庄里那处灯火明亮的小酒馆。 推开了酒馆长着青苔的破落木门,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酒臭味,汗酸味,霉臭味的混合味道。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玩笑声,吵闹声,猜拳声,以及连绵不断的酒杯碰撞声。 “小心,伙计!”西蒙皱了皱眉,正要抬腿走进去时,一个坐在门口边的棕发农兵突然抬手指了指他的脚下。西蒙定睛看去,居然是一滩恶心的呕吐物。呕吐物上有被人踩过的痕迹,看来已经有倒霉蛋不幸中招了。 “我的天呐。”西蒙只得迈过一大步,越过了那滩令人作呕的玩意。等站稳身子后,西蒙开始仔细打量着小酒馆。 酒馆不大,只摆了三张大橡木桌子和十几张长条凳。桌前熙熙攘攘的坐满了白天在战场上战斗的农兵。桌上到处是装着麦芽酒的木杯和盛着烤肉及烤水果的餐盘,看来男爵大人的杀敌奖赏已经进了这群花钱大手大脚的家伙的钱袋里。 酒馆内并没有地板,一些粗心的家伙洒在地上的酒让地面变得格外潮湿,走上去居然还有充斥着麦香的湿泥粘脚。 这时,一个农兵讲着粗俗笑话,逗得两桌的人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不知道他们其中的谁起了个愚蠢的馊主意,这两桌农兵居然齐齐解开了裤带,脱下了裤子,比谁的鸟大。 “哦,我的上帝!”肥胖的老板娘忍不住捂着眼睛背过身子,却是令农兵们笑得更欢了。 “嘿,这位先生,您想吃点东西,喝点麦芽酒吗?请您尽管放心,男爵大人为了庆祝战争胜利,特地取消了这几天的宵禁。小店包准不会在您喝得尽兴时打烊。”一个在台后面拿着抹布擦着木杯的白胡子老酒侍用他浑浊的双眼看向这个刚刚进店的客人。 西蒙回到伊赛尔堡后就在客房里卸下了所有的装备和盔甲,现在仅是穿着一件比普通平民穿的粗亚麻布衣服稍好一点的棉衣罢了。所以,酒馆的人们并没有谁认出西蒙的贵族身份来。 “我猜您想来一份香喷喷的烤猪里脊肉,一大杯清爽的麦芽酒,以及一块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面包屑苹果派,”酒侍看着犹豫不决的西蒙滔滔不绝地说道,“先生,我发誓您一定会爱上这些的,就像之前每一个吃完后都竖起大拇指的客官一般赞不绝口。” “好,那就来一份。”西蒙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不得不承认,这个能说会道的酒侍光是嘴上说着就能把人给说饿。 大木桌已经没有空位子了,同时西蒙也实在是和这些中世纪的愚昧农夫没什么话聊。所以西蒙独自坐在了台角落的木椅上。 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左手边的木椅坐着一个打扮与气质和这些农民完全不同的家伙。 “那群草原上的马扎尔人,快马上的神箭手,在摇晃的马背上如同在平稳的大地上一般,用手里的短弓不断收割着一个又一个萨克森勇士的宝贵生命。”一个穿着橙绿拼色短袍,红色紧身裤的金发中年男人正在动情地演说。他身边聚集的好几个一边喝酒吃东西,一边静静聆听的农兵。 “穿着闪亮铠甲,骑着高俊战马的萨克森骑士们也出动了,”这个金发男人的语气逐渐慷慨激昂,紧接着话锋一转,“但那些骑着灵活矮种马的骑射手并不会像骑士对决一般和他们正面交锋。如果打个比方来看,他们就像耗子一样拼命逃窜,耗尽猫的体力,接着在猫疲惫不堪时,给予猫致命的反击。从猎物重新变成猎人。” “上帝保佑,居然还有这样可怕的敌人,连精锐的萨克森士兵和骑士都无法奈何他们!”一个农兵感慨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先生,您继续讲啊。”一个老农兵急切地想知道后续。 “咳咳,那个,我杯子里没酒了。”金发中年男人轻咳,将手里的木杯翻转过来,却是连一滴麦芽酒都没倒出来。 “嘿,老施罗德,再给这位先生上一杯麦酒,算在我账上!”这个农兵高声喊道。不一会儿,老酒侍将满满一大杯冰凉的麦酒递了出来。 “现在感觉好多了,”金发中年男人仰头大喝一口,擦了擦胡子上的酒珠,“不过,幸运的是,我们足智多谋的亨利国王很快就采取了全新的对策。他在萨克森东面的平原上建立起密密麻麻的城堡来抵御入侵。使用了新的以步兵为诱饵,让精锐骑兵伏击的精妙战术,狠狠地打击了那些异教徒嚣张的气焰,保护了广大的基督徒人民!” “好!”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满脸赤红的老农奴兴奋地拍了拍桌子。 “就是这样,虽然异教徒们还是会骑马侵扰我们王国的广大土地,但是他们已经很难得手,很难再毫无顾忌地践踏我们了。各位,我们都生活在主的荣光下,我相信大家日子会越过越好。”金发中年男人举起酒杯,一口饮尽麦酒。其他几个农兵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吃着自己盘中的菜肴。 “这位先生,您的酒和菜。”肥胖的老板娘穿着油渍渍的围裙,将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烤猪里脊和苹果派放在了西蒙桌前。接着,老酒侍走了过来,将一杯麦芽酒放在了装里脊肉的盘子旁边。 “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一位贵族?”这时,闲下来金发中年男人注意到了自己旁边椅子上坐着的西蒙。 “哦?”西蒙放下酒杯,咂巴着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见过的贵族可能比这些农夫见过的麦苗都要多。”金发中年男人淡淡一笑,用脏兮兮沾满油污的衣袖擦了擦嘴。 “那就是说,你是一个吟游诗人?”西蒙咬了一口里脊肉,嘴中咀嚼着,含糊不清地问道。 “显然易见。”金发男人玩弄着手里的酒杯,微笑地看向西蒙。 “酒侍,给他来杯酒,算我的。”西蒙当然知道这个家伙在想什么。果不其然,又拿到一杯清凉的麦芽酒之后,这个金发中年男人打开了话匣子。 “我叫路德维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父亲其实是法兰克尼亚公爵,”看着西蒙惊讶的表情,路德维希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的母亲是公爵的侍女。” “哦,这样啊!”西蒙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一个不被认可的私生子。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一个伯爵家里做侍童。等我长大了,父亲安排人把我送进了修道院做修士。”路德维希抿了一小口苦涩的麦芽酒,仿佛回忆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在修道院的图书室里阅览了很多有趣的书籍,无一不促使着我无时不刻都向外着外面的多彩世界。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修道院里枯燥的生活了。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翻过修道院里的一处矮墙,逃了出来。”说到这里,路德维希嘴角勾起笑容。 “真是太可怜了,或许对他而言那种清闲的日子和坐牢差不多。”西蒙暗暗想着。 “我的出逃让一直对我心生不满的公爵夫人借此发挥,让我的父亲断了和我的联系。我反正无所谓,正好依靠在修道院里学到的积累的知识,当一个四处游荡的吟游诗人。上帝保佑,我觉得我过得非常充实,十分满足,这就足够了。”路德维希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原来如此。你这次是伊赛尔男爵邀请过来的吗?”西蒙好奇地问道。一般领主要召开宴会的话,吟游诗人可是少不了的。 “不。我原本在阿伯尔多伦港,一听说不远处的伊赛尔男爵和阿纳姆男爵打仗,就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了。很简单,无论是哪一方胜利,都要举办宴会。于我而言,赚谁的钱都是赚。”路德维希喝了一口酒,舔了舔嘴唇。 “那倒是。”西蒙点了点头,将苹果派送入嘴中。 “其实,作为一个吟游诗人,相比于在酒馆里讲故事赚点酒喝,或者在贵族城堡里吟唱赚点银币,我更喜欢去看看壮丽的风景,骑士的决斗,残酷的战争,以及曾经显现过圣迹的地方。”路德维希眼中闪耀着向往之意。 “哈,说到显现圣迹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去我的领地,南边贝格伯爵领的弗尔德村看看啊,我以我的荣誉发誓,现在那里就有上帝的显圣。” “什么?”路德维希眼中尽是讥笑,“你没在开玩笑,我以前经过那里,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没办法,西蒙只好继那个伊赛尔神父之后又将神奇的修士故事和路德维希讲了一遍。 “哦,我的天,还有这种事情!有时间我肯定会去弗尔德村看看上帝的显圣。”路德维希倒是和农夫牧师神父不一样,对于西蒙的忽悠接受得很快。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西蒙心底赞赏着,就同找到了多年的知己一般。 第二十八章 城堡宴会 “雷德堡以及其周边土地的合法统治者,西弗里西亚的乐施者,诺德霍恩的破城者,来自雷德男爵领的皮特男爵大人,大驾光临!”年轻的城堡传令员用浑厚的富有韵律的声调大声说着。 不一会儿,已经坐在大厅里的西蒙和伊赛尔男爵以及众贵族看见木塔楼的门口走进一个披着红色细布披肩,穿着精美黄色短袍和红白拼色紧身裤,踩着精致的短靴的高大络腮胡老男人。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卷发扈从。 “嘿,我的老朋友布鲁斯,”只见雷德男爵快步向前,与伊赛尔男爵来了个拥抱,“听说布鲁斯你打败了那个该死的阿纳姆男爵,我可是发自内心为你感到高兴啊!” “哈哈,感谢你的关心,皮特,”说着,伊赛尔男爵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杯新鲜温热的葡萄酒,递给了雷德男爵,“快入座老伙计,现在人都到齐了,我马上让仆人们上菜!” 值得一提的是,中世纪的人们相信人是由四种体液构成的,保持身体的健康需要不断调节体内液体的“冷”和“热”。一般人们认为老年人是偏“冷”的,所以得多食用饮用热的食物和饮品。 由于在场与会的大部分都是些年老的贵族和夫人,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喝特意加热过的葡萄酒。 “嘿,卡尔文,迪福,丹尼尔,布莱尔,还是你们几个老家伙!近期过得如何啊?”雷德男爵坐在了西蒙旁边的空位上,对着桌上的几个贵族打着招呼,看样子与他们很是相熟。 “还有尊敬的卡莉,劳拉,玛丽夫人。好久不见你们,又变漂亮了。”雷德男爵说完,桌上几位贵族的夫人捂着嘴咯咯地笑着。 “不过这位先生,我以前好像从没见过你。”这时,雷德男爵注意到了身边的西蒙,友善地笑了笑。 “您好,雷德男爵大人,我是南边贝格伯爵领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此次作为雇佣兵加入了伊赛尔男爵的军队。”西蒙见对方是个男爵,稍稍有些谦恭地说道。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注意到了雷德男爵眼中瞬间表露出的厌恶和狠戾。一时间,木塔楼大厅内气氛有些尴尬。 雇佣兵,在众贵族的眼中不过就是一群嗜血如命,贪婪无比,拿钱办事的恶徒罢了。这些雇佣兵们战时受人雇佣作为士兵拿钱战斗,但是无仗可打时经常会扮演强盗的角色,劫掠当地领主的村庄来维持生计。 除此之外,很多雇佣兵会在战斗最激烈时卑鄙地坐地抬价,令许多雇主在火冒三丈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接受新的价格。很显然,西蒙被这个雷德男爵当成了一个不要脸的狡猾雇佣兵头子了。 “皮特,你的领地离南边的贝格伯爵领比较远,可能不怎么了解那边的贵族和家族,”伊赛尔男爵看见了雷德男爵垮下来的脸,立马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可是来自一个充满荣誉,值得信赖的家族。同时,他本人也是一个高尚的骑士!” “不得不说,这次我的大获全胜可多亏了勇猛善战的西蒙爵士以及他的投石车!要不是我在他前往阿伯尔多伦港的旅途中说服了他加入我的阵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这时,伊赛尔男爵走到自己精致的靠背椅上坐下,缓缓对着雷德男爵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是说布鲁斯你怎么会让一个肮脏的充满血腥味的佣兵头子和我们同桌共餐呢!”雷德男爵眼中的冰冷和厌恶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高声大笑,“我最喜欢有荣誉感的年轻勇士了,哈哈!来,小西蒙,和我这个老家伙喝一杯!” 大厅内又回到了之前的欢乐气氛。贵族们互相寒暄着,开着玩笑,分享着自己亲身经历和道听途说的奇闻趣事。 “嘿,布鲁斯,这酒可真不赖!又是从勃艮第酒商那买的吗?”雷德男爵和其他贵族摇晃着木杯里的葡萄酒,甚至不用凑近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醇香,不禁大为赞赏。 “不,这是我专门托人去了趟阿伯尔多伦港,在一个西法兰克商人手里买的波尔多葡萄酒。”伊赛尔男爵稍稍有些得意。看来他为这次宴会可真是下了血本。 虽然中世纪的人并非如现代人那般推崇和重视葡萄酒的产地,但是出自如勃艮第,波尔多这种大名鼎鼎的良酒产地的葡萄酒还是挺受贵族们的欢迎的。 前世作为一个业余的红酒爱好者,此时的西蒙正细品着杯中的红酒,脑中飞快思索着。 “我想我可以做出一种全新的,口感十分独特的顶级葡萄酒。”西蒙有了主意,嘴角不禁勾起了浅笑。 贵腐酒。 贵腐酒其实起源于十七世纪中叶匈牙利王国的一次战争。当时土耳其军队在匈牙利托卡依的葡萄收获季进攻,导致人们在十一月初才开始收获葡萄。而此时的葡萄已经开始干瘪,表面泛满了霉菌。 人们无奈之下只能用这些霉腐的葡萄酿酒,却惊奇地发现酿出来的酒比平时用新鲜葡萄酿的酒味道要醇美得多。于是,托卡伊的贵腐酒开始走向辉煌,人送称号“帝王葡萄酒”。甚至法国的上层贵族将其称为酒中之王。 “现在基本上还没有人知晓贵腐酒的秘密。或许,我可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西蒙想着,已经乐得快合不拢嘴了,“如果我没记错,离贝格伯爵领不远的法兰克福产的酿酒葡萄就很适合用来做贵腐酒。” 一个新的赚钱路子,在西蒙脑中逐渐成型。 此时,一个个端着菜肴的仆人从木塔楼的大门走了进来,轻轻地将佳肴放在了众人坐着的大木桌上。 在乐师弹奏的维埃勒琴优雅动听的琴音下,吟游诗人路德维希也开始了激昂的吟唱。 “我的上帝!英俊的祖宗!他真是你们祖上的苗裔!他吞下一条硕大的猪后肘,两口饮下一加仑葡萄酒,他向谁动武,此人性命堪忧!” 在路德维希动人的歌唱中,西蒙拿起了一个侍从放在自己面前用白面包做成的方形垫板,就了一口肉汤,将面包垫板同上面盛放的大块鹅肉和长条培根咬上了一大口。 “咕噜咕噜,噗。”旁边的雷德男爵拿起木碗,漱了漱口,转过头来“礼貌”地吐在了地上。 这在当时贵族看来是如此有餐桌礼仪的行为,在西蒙眼中仍是那么的粗鲁和不堪。 当路德维希结束吟唱时,小丑此时走了上来。 这个小丑戴着红色三角绒球帽,穿着带有夸张纹饰的鲜绿短袍,手中拿着一支破旧的拨浪鼓,嘻嘻哈哈地跳着滑稽的舞蹈,甚至在做一个后空翻时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看着这个小丑拙劣的表演,贵族们不禁大笑出声。 “小西蒙,这个小丑其实脑袋有问题,”雷德男爵拿着垫盘,咀嚼着口中的面包和肉,对着西蒙讲道,“他穿的这个服饰实际上是在讽刺现在贵族里流行的服饰风格。有时候,他还会用很难听的话以及自己编的蠢歌来挖苦他的领主。” “那伊赛尔男爵大人就不生气吗?”西蒙有些摸不着头脑。 “哈,我不是告诉你了嘛,他脑袋有问题,没人拿他的话当真。他再怎么骂,大家也就当他是在博人一笑罢了。”雷德男爵直接用手将一大块炙烤牛肉塞进了嘴里。 “真爽,”雷德男爵心满意足地咽下牛肉,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对了小西蒙,我听说你有一架厉害的投石车,不知你是否有意向卖给我。” “哦?雷德男爵您要打仗吗?”西蒙见男爵脸上轻松的神情完全没有任何紧张和凝重。 “差不多,不过现在稍微有些为时过早。我的领地就在海边,是那群该死的维京人经常光临的地方。我想我必须有一件犀利的武器来击碎他们那坚固的盾墙。话不多说,你尽管开价,只要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说着,雷德男爵又抓起了一只烤百灵鸟吃了起来。 “我想十八枚德涅尔银币应该足够了。”西蒙托腮想了想。反正这架投石车只不过是仓促之间做成的临时作品,自己卖了这架投石车后完全还可以再做一架更加先进的配重式抛石机。 “什么?小西蒙你没在开玩笑?”雷德男爵有些难以置信。 正当西蒙以为价钱说得太高了准备压点下来时,雷德男爵忽然哈哈大笑:“这可比花将近四五十德涅尔银币请工程师过来直接造一架投石车要便宜划算多了。咱们说定了,小西蒙!十八枚德涅尔银币!” 西蒙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感觉自己好像错亿了。 第二十九章 进城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西蒙已经让士兵们穿好盔甲,拿上装备,准备启程。 “老爷,全部都准备好了!”一个穿着较为精良的士兵走到西蒙身边。 这个士兵戴着破损的带护颈的盎格鲁风格骑兵盔,穿着原本属于库恩爵士的锁子甲,腰间别着一柄品相完好的日耳曼短剑。 他叫米勒,在前几天的男爵领土战争里表现优异,以一己之力斩杀三敌军,因而被西蒙任命为六人护卫士兵小队的队长。 “我们出发。”西蒙接过马童手里递来的缰绳,踩着马蹬骑上了自己的战马。 就这样,在伊赛尔堡停留了将近一个星期的西蒙一行人终于继续踏上了前往阿伯尔多伦港的道路。 “这时代的环境就是好啊!”离开了满是粪臭味的伊赛尔堡后,呼吸着清晨稍冷的新鲜空气,西蒙忍不住赞叹。 初阳透过朦胧的白雾照在了沾满露珠的绿草野花上,远处若隐若现的树林中传来叽叽喳喳的鸟语声。 不远处一群正在低头吃草的野鹿听到西蒙一行人的马蹄声和装备碰撞声,好奇地抬起他们小巧的脑袋朝路上张望,随后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这处风景旖旎之地可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在这建一个温馨的小木屋,过过清淡闲雅的乡间生活。 “老爷,这里有个路标!”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兵转过头说道。 “哦?”西蒙快马上前。 原来这是一个分岔路口。路标上两个写着文字的箭头木牌分别指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看样子是走右边这条路?”西蒙看着路牌上的文字。指向右边的木牌上的拉丁文是以“a”开头,而左边则是以“r”开头。 “哦,不!老爷,真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把这两个路牌换了一下。”一个之前去过阿伯尔多伦港的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上前,踮脚将两块木牌从路标大木头立柱的插缝中取了出来,左右颠倒后又插了回去。 “怎么回事?”西蒙皱着眉头问道。 “老爷,经常有那种无良的商人,路过此地时就把路标颠倒。这样他们自己就能带着满满的货物去阿伯尔多伦港抢占先机卖个好价钱。而被误导的商人则是去了雷德堡,等他们再去到阿伯尔多伦港时,很多当地急需的货物价格都已经降下来了。”士兵愤愤不平地说着。 “还有这种事情。”西蒙苦笑着摇了摇头。要不是有曾经去过阿伯尔多伦港的士兵领头,自己得走多少冤枉路。 西蒙一行人沿着左边的路继续前行。 这时,初晨的薄雾已经散去。西蒙已经隐约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抬头一看,远处的天空到处都是盘旋的白色海鸥。 又走了不远,周围星星点点的小树林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广阔的草地。 此时已经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大海,以及延伸向远方的道路尽头的阿伯尔多伦港。 这时,不远处出现了隐约的铃铛声,并且越来越近。 “嘿,嘿!快点躲开!”在前面开路的米勒凶神恶煞地对着前方路中央走来的一个低着头,戴着宽大兜帽,手臂上系着铃铛,全身笼罩在打满补丁粘满污秽液体的褐色长袍的瘦弱家伙大喝。 “这位好心的爵爷,求求您施舍我一点吃的,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这个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的家伙虚弱地说着,就要走上前来。 “退后!” 小队长米勒带着几个护卫士兵紧张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和斧,指向了这个想要凑上来的陌生人。 “不,先生们,我并没有恶意。”这个瘦弱的有气无力的家伙连忙说道,退到了道路旁边的草地上。 “快滚!不要靠近我们!”米勒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接着向西蒙说道,“老爷,他就是个受到神灵惩罚,患了麻风病的家伙!” “麻风病?”西蒙眯着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口鼻。 这是一种传染性极高的可怕疾病。受感染者会身体畸形,毁容毁貌,无时无刻饱受着折磨,以及周围人莫大的歧视。 这个褐袍人此时只是低着头,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的草地上。 “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他半块面包。”西蒙对着后面骑着驮马的小克莱因吩咐道。 不一会儿,小克莱因从装着食物的布包中取出了半块黑面包,扔在了那个褐袍人的脚下。 “谢谢您,仁慈的爵爷。愿主保佑您!”褐袍人弯下腰,露出了他满是脓疮和溃烂皮肤的手臂,捡起了面包。 “走。” 越过了那个褐袍麻风病人,西蒙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阿伯尔多伦港的城门口。 这里也是和伊赛尔堡一般,外围仅有着一道木头围墙。不过在城市围墙外的空地上,堆放着几堆石料,散落着几架满是灰尘的马车,还建有几处简陋的工人窝棚。 一些粗活石匠正在空地上用锤子和大铁钉乒乒乓乓地打磨着石料。他们身后码放着一小堆已经打磨好的长方形条石。 “这是在干什么?新建城墙么?”西蒙有些疑惑。 “没错老爷,我在伊赛尔的酒馆里听说弗里斯兰公爵正打算用新的石料翻修升级阿伯尔多伦港的城墙。”米勒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用大红白条纹染色帐布搭建起来的小帐篷,里面有两个穿着精美服饰的高级石匠正对着一张画着图案的羊皮纸指指点点谈论着。 “真是有钱人。”西蒙也有些羡慕。 说实话,采购石料,运输石料,请高级石匠设计监工和请粗活石匠打磨石块,聘请大量劳工搭建石墙……每一步花耗的钱财都远不是现在西蒙能承受得起的。 “这位先生!”城门门口一张破旧饱经风霜的木桌后站起来一个邋遢的穿着考究的大红鼻老头。 “请您登记一下。”大红鼻老头一口吃完了鸡腿,将油腻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拿起了木桌上的麦芽酒喝了起来。 “这位是来自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此次前来阿伯尔多伦港寻找工匠。”小克莱因走上前对着老头说道。 “嗯?”老头这才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仔细打量着西蒙。 一般的贵族是不需要亲力亲为这些杂事的,只用派人在那些聚集着许多工匠的港口和城镇张贴告示就可以了。 不过当大红鼻子老头看到西蒙身后马车上的货物后,眼中不禁露出鄙夷之色。 在传统的配剑贵族和穿袍贵族看来,这种从事他们眼中低贱商业的贵族无疑是贵族之耻,丢脸至极。 既然西蒙没说,大红鼻子老头也不打算点破。 “要不看在你体内血液的份上,你可得交上好大一笔税呢。”红鼻子老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西蒙,喝了一口麦芽酒。 西蒙并不明白这个税官为何忽然冷眼相待。不过他并不在乎,骑着马,慢步走进了城内。 说实话,迎面而来的味道简直比伊赛尔堡内的臭味还要浓郁数倍,实在令人作呕。 西蒙不禁想起来曾经看过的美剧冰与火之歌里,一个来自沙漠的亲王到了君临城门口被熏得久久驻足,最后才捏着鼻子极其不情愿地走了进去。 中世纪的城市基本上是没有人负责管理街上的粪便的。那些陈年人粪马粪在人的鞋底下,马的蹄子下,车的轮子下不断碾压,一层叠一层形成了新的粪便铺就的道路。 “老爷当心!”米勒看见路边楼房二楼的窗户忽然打开,对着前面骑马的西蒙大喊。 西蒙立马勒住马匹。 果不其然,一大盆粪便尿液从那栋屋子二楼倾泄而下,全部都浇在了前头一个后知后觉还在继续行走的瘦个子男人身上。 “你这个婊子养的烂腿卢卡,你他妈的眼睛瞎了?没看到下面有人?”这个瘦个子男人用双手将头发上和衣服上的大便拍掉,被熏得干呕了几下,随后指着二楼破口大骂。 “嘿,迪姆,这可怪不得我。你身后那个爵爷都已经看到了,就你这倒霉蛋自己不注意。”一个大胡子壮汉从窗口伸出脑袋,戏谑地说着。 “你,你,”瘦个子男人气得全身颤抖,指着那个壮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给老子等着,希望你下次别从我家窗下路过。” “呸!”大胡子壮汉不屑地朝下面吐了口浓痰,关上了窗户。这样的小插曲,貌似在阿伯尔多伦港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我的天。”西蒙看见不远处的墙角边,一个戴着破毡帽的老男人仿佛无视了街上来往的行人,直接在街边脱了裤子蹲下方便。 果真就如后世一些刻薄的人说的,如果一个人能在中世纪的城市里过得很习惯,那他的鼻子绝对可以扛下一战的毒气弹。 “我实在受不了!米勒,咱们先去最近的酒馆住下,再安排下一步要干什么。” 第三十章 铁匠和皮匠 “这里便是,老爷。”米勒牵着小克莱因胯下的灰色驮马,带着西蒙一行人走进了一个用矮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中,熟练地将缰绳系在了院内的拴马桩上。 面前是一个双层大木屋。在屋子临街的一侧有一个小木头招牌,上面简单地画着木杯啤酒的图案。 屋前的院子里露天摆放着几张木桌和长条木椅,正三三两两坐着几个醉醺醺正在大声吹牛的酒客。 在酒馆一楼的木门入口,一个脸上有着狰狞伤疤,穿着绿色短袍和一席肮脏灰色亚麻围裙的黑发男人正倚靠在门边的墙上,看样子是这个酒馆的店主。 “几位尊敬的先生,需要些什么?无论是酒,食物还是住宿,我敢打赌,您在阿伯尔多伦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比我们好的酒馆了!”百无聊赖的店主看见有人牵马进了院子,知道大生意上门了,立马迎了上去。 “安排下客房,我们要在这住上一阵子。”米勒栓好了驮马,解开腰间的水壶大饮一口。 “除此之外,给我的人上两大盘熟鹿肉,每人一杯麦芽酒和一块面包。”西蒙也栓好了自己的战马,走上前,补充道。 “没问题爵爷,请您随我来!”伤疤脸店主谄媚一笑,打开了酒馆的大门,示意西蒙跟上。 西蒙进了酒馆,感觉这里倒是比伊赛尔堡的那个酒馆要更加干净和清净。现在才是中午,除了几个腰间别着武器的粗鲁佣兵和几个别着钱袋子时不时警惕张望着的精明旅商正在吃饭交谈,别无他人。 “爵爷,客房都在二楼。” 西蒙随着店主的步伐走上橡木楼梯到了阴暗潮湿的二楼。只见面前是一条狭隘的走廊,分布着五个有大有小的房间。 “亲爱的爵爷,现在只有两间房了,一间大的,一间小的。大的可以住上七到八人,每天要两枚铜币。小的可以住两到三人,每天只要一枚铜币。”店主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在走廊窗外射进的微光照耀下,他的伤疤脸显得格外吓人。 “两间房我都要了。我和我的侍从睡一间,所有士兵睡另一间,刚刚好。”说着,西蒙取下了头盔,走进了那间小房。 房间并不大,开有一扇小窗子。地上有着三张凌乱的干草床,天知道什么人之前在上面睡过。房间的角落里有着一个沾着零星粪便的小桶子,看样子大家都在那里排泄。 或许房里也是很臭,但西蒙的鼻子经过街道上宛如毒气一般的摧残后,居然觉得此时小房间里的空气还算比较清新。 “就这。” “希望您能喜欢上这里,”店主都快笑得合不拢嘴了,“我现在去给您们安排食物和酒水。” ……… 午后,西蒙领着手牵驮马的小克莱因向城里的集市走去。 “这位女士,您知道石匠行会怎么走么?“西蒙问向一个坐在家门口哄着孩子的妇女。 “行会?行会是什么东西?从没听说过。”妇女一脸茫然。忽然她怀中的孩子开始哇哇大哭,她不得不抱着孩子回到了屋内。 “真奇怪,这里怎么连个行会都没有。”西蒙挠了挠头。 西蒙不知道的是,那种盛行于各种小说电影电视剧的石匠行会,铁匠行会等等,在这片经历了蛮族风暴席卷后的土地,最早都出现于十二世纪到十三世纪。那时正处于城市公社起义时期,各行各业的人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抵制领主的无端勒索和压榨,自发组成了各自的行会。 现在仍处于黑暗的维京时代,西欧各地的经济正处于一种缓慢复苏的阶段,别说行会了,手艺人都没几个。 “大人,或许我们可以先去集市旁边的铁匠那看看。”小克莱因努了努嘴,看向了身后驮马拉着的马车上的各种残损的武器和装备。 “也好。” 西蒙和小克莱因向集市的方向走去。 “快来看看啊,新鲜出炉,耐潮耐腐的面包!您在长期航海旅途中最好的食物!”一个小贩在自己摆满各种样式面包的摊子前面大声吆喝着。 “先生们,买一根曾经受圣母玛利亚保佑过的羽毛!这根神奇的羽毛能庇佑您每次都可以安全地启航返航!”一个穿着破旧朝拜服的卷胡子男人指着自己手上那根鲜艳的红色羽毛,向来来往往的人们不断推销着。 “我这里有烟熏过的香肠,咸肉和咸鱼,可以保存很久!在海上讨生活的各位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啊!快来买呀!”一个屠宰户的小伙计卖力地叫卖着。 “先生们,我能让你们重获新生!要不要进来玩一玩?”几个穿着暴露的澡堂女工正在一间破落澡堂门口不断卖弄着。 这个繁华的小集市建在码头边上,所以穿行其中的人除了本地居民之外,更多的是来自靠港船只上的水手。 “老爷,都弄好了。”一个穿着黑色卷袖长衫,套着棕色皮革围裙,戴着厚厚的长鹿皮手套的白胡子老头从一匹漂亮的白色战马边上站了起来,擦了擦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您不愧是这个公国最好的铁匠。拿好了,这是你应得的。”一个穿着有红色烈狮纹章罩袍的方脸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递给了老铁匠两枚德涅尔银币。 “爵爷,您给多了,钉马蹄铁不需要这么多钱!”就在老铁匠想要从腰间的钱袋里找些铜币给方脸男人时,才发现他已经牵着白马在仆人的簇拥下走远了。 “看来这个铁匠挺有才干的。”刚刚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西蒙暗想着,向小克莱茵招招手,走上前去。 “哦?又来了一位尊贵的爵爷,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老铁匠看到了穿戴精良的西蒙,也看到了他身后满满一马车的各种破损程度不一的武器装备。 “我想修复一下这些破损的装备。对了,还有这个,”说着,西蒙从马车里取出两件破损的锁子甲,“这两件锁子甲也要重新修一下。” “没问题,爵爷。对了,您有收集锁子甲破损时散落的铁环么?”老铁匠接过锁子甲,平摊在了铁匠铺里的一处大桌子上。 “没有。”西蒙回答地很干脆。 “那有点可惜,价钱可能会贵上一点。我见过一些节俭的爵爷会在战斗结束后派仆人把散落在地上的铁环也一并收集起来送来。”老铁匠说完,向着铁匠铺里屋吆喝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瘦弱的留着清鼻涕的小学徒走了出来。 老铁匠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接着小学徒吸溜着鼻涕拿着两件锁子甲进了里屋。 “爵爷,还有什么需要的么?”老铁匠笑眯眯地看向西蒙。今天他可真是赚了一大笔钱。 “这个你可以修复么?”西蒙说着,小克莱茵从马车中搬出一件有深深刀痕的环状甲,摆在了那个木桌上。 “哦?”老铁匠脱下鹿皮手套,眯着眼睛用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摩裟着环状甲的伤痕,“上面镶嵌的铁环我可以造出来替换受损的铁环。但是要修复内层的皮革甲的话,恐怕爵爷您得找城里的皮革匠。” “皮革匠?” “没错,离这里并不远。沿着港口边的路往前走上一会儿,在西边的城墙边上。”老铁匠遥手指向前面。 “好的,”西蒙点点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还想知道城里的石匠在哪。” “爵爷,您进城时城外那个红白条纹帐篷里的那位便是。”老铁匠说完,重新戴上手套,又将学徒喊了出来,让他帮小克莱茵一起把马车上其余的沉重的破损装备搬进铁匠铺里。 ……… 当西蒙走到皮革匠的店铺时,一个留着扫把式大胡子,瞪着灰蓝眼睛的浓眉长脸中年棕发男人正在训斥着一个浑身上下遍布着伤痕,衣服脏兮兮的小男孩。 “快给我上去踩,小德尼,否则你今天的晚餐连面包屑都没有。”浓眉长脸中年男人恶狠狠地威胁着,一把将这个低着头啜泣的可怜瘦弱孩子推到了一个大木盆边上。 “天呐,真是恶心。”西蒙瞅见那个大木盆里装满了各种粪便,不禁眉头紧皱。 “我做,我做就是的了,瓦尔德先生。”孩子发着抖,流着眼泪,提着裤腿踩进了那一堆恶心的粪便中。他一边踩着,那个叫瓦尔德的中年长脸皮革匠一边往木盆里添加着清水,看上去甚是令人倒胃。 “老爷,这好像是在制作浸泡皮革用的软化剂。”小克莱茵也十分同情那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可怜孩子。 “哦?这位尊贵的爵爷,您有什么需要的吗?”听见小克莱茵的声音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这个刚刚还冷着脸不断低声咒骂着小男孩的皮革匠抬眼看见了走来的西蒙,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 不过他那一口破烂的大黄龅牙可真是令人不忍直视。 第三十一章 石匠莱安 当西蒙将皮革环状甲交由那个皮革匠修复之后,马车已经空空如也。 “小克莱茵,你先把马牵回旅馆。我去一趟城墙外找石匠。”西蒙拍了拍小克莱茵的头,整了整衣服,快步走离了这个散发着滔天巨臭的皮革铺。 西蒙沿着皮革铺旁边城墙下的小路走,很快就来到了阿伯尔多伦港西段城墙的小侧门处。 “您好,先生。”两个戴着软甲帽,握着长矛的守门士兵惊奇地看着一个穿着锁甲,套着纹章罩衫的家伙从阴暗堆满粪便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某个爵爷办脏事的侍从。”直到西蒙从侧门走出,这两个士兵才回过神来,窃窃私语探讨猜测着。 “好新鲜的空气!”出了城镇后,西蒙顿时觉得自己的鼻子受到了洗礼。 由于阿伯尔多伦港的新城墙建设是先从北墙开始的,所以西蒙只得沿着城外一条环绕着城墙的小路往北边走去。 “这里的粪便和尿液也挺多的。”西蒙不禁远离城墙脱离小路在草地上走。没走一会儿,一条骚热细长的水柱从城墙上喷撒而下。 西蒙转头望去,一个城墙上的弓箭手正手扶墙垛方便着。一般像这种在城墙上驻守放哨的卫兵是不允许中途离开岗位上厕所的,所以士兵们有内急基本都是就地解决,反正也并没有人在乎或者觉得不妥。 与西侧城墙外大片大片的空置草地不同,北侧城墙外在许多运石马车和运石牛扬起的灰尘中,光着膀子留着豆大汗珠的粗活石匠们正卖力地打磨着石头。而许多衣着褴褛的工人正在一些看起来稍微体面的石匠的叫骂下,干着自己的活儿。 “你们这群笨蛋,说了多少遍,不是这样的!”一个穿着稍好的石匠嘴里正不断地大声骂喊,指挥着一群笨手笨脚的工人搭建简易的脚手架。 穿过喧嚣繁忙的工地,西蒙来到了这处大红白条纹帐篷旁边。 “这位爵爷,您有什么事?”门口两个穿着短锁甲,戴着宽檐盔帽的士兵。看样子是公爵专门派来保护高级工匠的。 “我是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来找石匠凯伦大师。”西蒙对着卫兵说完,对方稍稍行了个礼,拉开了帐布帘门。 帐篷里最先传出的是一股浓浓的酒味。西蒙简单环视了一下帐篷,到处堆积着杂物,以及几碟吃了一半的饭菜。最显眼的就是帐篷中间的那张大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简易的地图和新城墙设计方案结构剖析图。除此之外,桌上还零零散散地放着笔墨和各种测量工具。 帐篷里面有三个穿着漂亮华服的老男人正坐在桌前拿着酒杯边喝边激烈地争论着些什么,而在他们身边站着的一个年纪较小的年轻人正面露焦色。 “小莱安,你是打算在城墙上建个漂亮的大房屋吗?或者说你想着建好了可以搬进去和那些臭烘烘的守墙士兵们一起生活?真不知道你前几年去意大利到底学到了什么!”一个花白头发大鼻孔的老头哈哈大笑,将年轻人递来的羊皮纸手稿一把拍在了桌子的边缘角落。 “不,罗伊叔叔,求求您再看看,这样设计出来的塔楼和突廊绝对可以抵挡住各种敌人的刁钻进攻!”年轻人十分不服气地理论道。 “小莱安,记住,我们的预算并不怎么充裕。这种没用的花纹浮雕,以及我们从未见过且从来没人检验过实战性的塔楼城墙设计还是不要再提了。”一个和蔼的老头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哦?这位是?”帐篷内的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了帐门口刚刚进来的西蒙,“抱歉,这位爵爷,刚刚我们讨论得太入迷了,没注意到您。请问您有什么事情?” “我是南边多尔斯腾家族的西蒙爵士,我想请一个技艺高超的石匠到我的领地建设城堡。”西蒙虽知请这种专业的石匠十分耗钱,但掂了掂自己沉重的钱袋子,顿时鼓起信心。 “哦,爵爷!虽然我很感兴趣,但我们都已经签了契约,不得不留在这里,直到阿伯尔多伦港的新城墙建设完毕。”一个八字胡老头捻着胡子,惋惜地摇了摇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西蒙有些苦恼,不过他注意到了中间和蔼老头身后那个一脸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那这个小伙子呢?他也是签了契约?” “不,爵爷,他是我的侄子小莱安,同时也是我的学徒。虽然他曾经去过南边的罗马城学习过几年,但我并不认为他现在可以担负起为您设计建设一个实用的城堡的任务。”和蔼老人笑着向西蒙解释着。 “拜托了,凯伦叔叔!那种简单实用的建筑方案我都玩烂了。”年轻人捂着脸,无奈苦笑。 “你这不靠谱的臭小子,就怕你又给这个大人出些馊主意。要是到时候出了问题,我们家族可担不起这打击和赔偿!”和蔼老头眉头微拧,转头对后面的年轻人小声呵斥。 “实不相瞒,尊敬的凯伦大师,我得在晚夏之前完成我的城堡建设,工期还是有些紧张的。既然这个小伙子有能力胜任,我也没有那么多闲余时间再去找一个新的空闲的石匠。”西蒙说着,注意到了之前那个白发大鼻孔老头拍在桌角的羊皮纸手稿。 “虽然他在城墙和塔楼的外壁设计了很多没用的花里胡哨的的雕纹和漂亮角柱,但这个塔楼设计的结构和概念倒是挺新颖的。”西蒙心中暗想。 “先生,您如此坚持的话,”和蔼的老头眯着眼睛,不断捻揉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脑中思索着,“好,我同意小莱安去您的领地帮助您建设城堡。” “凯伦叔叔,太棒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帮这个大人造出整个王国最坚固,最难攻打的……”年轻人莱安仿佛中了大奖一般喜出望外地大声说道,但在被那个和蔼老人狠狠瞪了一眼后,又悻悻闭了嘴。 “爵爷,虽然他出自我的门下,但他只一个学徒,我也不好收您太多的钱。这样,您给二十枚德涅尔银币,莱安会在您的领地服务直至您的城堡完工。”和蔼老人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从身后的杂物堆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空白羊皮纸。 “没问题。”西蒙点了头。他深知雇佣一个成名已久经验丰富的老石匠的花费会让自己肉疼上很久。而雇佣他的学徒,二十枚德涅尔银币这个价格倒是可以接受,不算太贵。 “很好,爵爷,真是一笔愉快的交易!来,罗伊,替小莱安写一份合同,”说着,和蔼老头将羊皮纸递给了大鼻孔老头,随后又看向了满脸红光的莱安,“你这小家伙,真是令人放不下心。记好了,就用简单实用的方案,既安全稳定,又不会出什么岔子。” “放心,凯伦叔叔!”莱安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 西蒙和莱安一并出了帐篷,向城里走去。看着莱安怀揣着的图纸,西蒙十分好奇。 “莱安,我看你的图纸设计得很新颖,都是你在罗马城学的么?”西蒙从莱安怀中抽出一卷羊皮纸手稿和图剖,仔细看了起来。 “没错,爵爷。除此之外,我还去观摩过很多当年伟大的罗马帝国留下的城堡和城镇,这给了我非常多的感悟和新灵感。”说起自己的老本行,莱安的嘴简直停不下来了。 “嘿!爵爷,您看这个,”说着,莱安指向了一个羊皮纸上的塔楼剖面图,“就如这个塔楼,我们如果可以在塔楼的城齿这建设突堞,并在突堞上建上外凸的粗壮拱形柱以及屋顶,这样一来敌人很难顺着攻城梯爬进塔楼,二来敌方的弓箭手很难把箭射进这个空隙里杀伤塔楼里的士兵。最终的效果是,我们塔楼里的弓箭手和士兵不但视野广阔,还可以从空隙里投掷大石头下去攻击城墙下的敌人。” “有点意思。”西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微微点头。 第三十二章 巷中遭遇 “西蒙老爷,这位是?”在酒馆院子的露天酒桌上惬意地喝着啤酒的米勒见西蒙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立马便迎了上去。 “这位是我请的石匠,莱安。到时候会跟随我们回到弗尔徳村建设木堡。”西蒙向米勒介绍到。 “你好,尊敬的莱安先生,我们的木堡可就拜托您了!”米勒虽然原来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但他对于这种有文化有技术的工匠还是十分的敬重。 “对了,小克莱因没回来么?”西蒙看着院子里的马厩,并没有发现那一匹拉着马车的驮马。 “哦?老爷,他不是和您在一起么?”米勒不解地挠了挠头,不过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米勒,除了留下两个人看守房间里明天要拿去卖的战利品和货物,其余人都行动起来,在城里找找小克莱因。”西蒙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 也是自己一时疏忽了,让一个牵着一匹马的孩子在陌生的城镇里独身回旅馆。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西蒙暗自祷念着。 ……… “小子,你就是那个偷马贼!这匹马就是我前几天丢的那一匹!”在一处偏僻的街道,几个面露凶色,眼中闪着贪婪绿光的陌生男子将小克莱因和马车团团围住。 “你胡说八道,这是多尔斯滕家族的西蒙爵爷的马,而且我们昨天才来到阿伯尔多伦港的!”小克莱因涨红了脸,颤抖地指着为首的那个穿皮甲的歪嘴巴高壮男人说道。 “多尔斯滕家族?”为首的歪嘴巴高壮男人皱了皱眉头,“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我发誓绝对不是这个公国里的家族。” “老大,是在南边……”后面一个看上去精通一点消息的尖嘴猴腮的小喽啰走到歪嘴巴高壮男人身边,在他耳旁小声说道。 “哈,我就说嘛,”歪嘴高壮男人狞笑,“既然这个家族是在离这里这么远的地方,就算抢了这个什么爵士的马车,他又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 “没错老大,我们只用把这个小子带到一个偏远点的地方做掉,把马卖了,远走高飞,没人奈何得了我们。”他身旁那个小喽啰舔了舔嘴唇,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匕。 “这里不行,这种事可不能被人目击!”歪嘴巴高壮男人按住了那个喽啰的手。 虽然这里处于城中的偏僻街巷,但是还是有三两个行人从这走过。 “先生,请您帮帮我,他们要抢我的马!”小克莱因看见一个提着一捆木柴,手拿砍柴斧的光膀汉子路过,立马大声呼救。 “这小子就是个该死的偷马贼,前两天偷了我的马,现在被我逮个正着,”歪嘴高壮男人看向这个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光膀汉子,“您想,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马匹?” “有道理,”光膀男人看样子并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这位先生,我并不想多管闲事,既然是您的马,您当然有权利从这个万恶的小偷马贼手中拿回来。” “先生,请您不要相信他!”小克莱因仿佛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马上也将不复存在,“如果您能去镇东的橄榄枝酒馆找一个叫米勒的男人,或者找镇里的治安官来解围,西蒙爵士事后一定会重赏您的!” “真是个满嘴谎话,油嘴滑舌的小贼!”歪嘴巴高壮男人对着光膀男人摊了摊手。光膀男人只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小克莱因,吐了一口口水,继续走自己的路。 “老大,我们得尽快解决,看样子他在镇里还有同伙。”光膀男人走过后,一个灰衣小喽啰向着歪嘴巴高壮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并且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就搞快点。”歪嘴巴男人点了点头。得到了老大的首肯后,几个小喽啰坏笑着摩拳擦掌向小克莱因靠近。 “你们不要过来!”小克莱因抽出腰间锋利的匕首。 “来,小子,叔叔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啊啊啊啊啊!”这个刚刚要抓住小克莱因手臂的年轻灰衣喽啰忽然惨叫,捂住下体跪在了地上。 “你,你这个婊子养的小鬼,老子要把你的头都给拧下来!”灰衣喽啰痛苦地看着不断从指缝中涌出鲜血的下体。他知道年轻的自己算是断子绝孙了。 “小声点,左撇子雷奥,你想把法警和治安官招来么!?”他身边一个戴黑色包头巾的喽啰虽然知道同伴正在忍受莫大的苦楚,但还是捂住了他正发着凌厉惨叫的嘴巴。 “真是一群蠢猪,这不就搞定了!”等黑色包头巾喽啰转过头时,歪嘴巴高壮男人已经死死地控制住了小克莱因,“趁现在没人,赶紧了结了这个小麻烦鬼。” “唔,唔……”被肮脏腥臭的大手捂着嘴巴的小克莱因想要大声呼喊,挣脱这个高壮男人如同磐石一般的禁锢。但他很快便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抱歉老爷,我要去天堂和我的父母齐聚了。”小克莱因看着黑包头巾喽啰手里离自己喉咙越来越近的匕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预料中的痛觉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是锐物入肉的声音,伴随着黑色包头巾喽啰的痛哼。 当小克莱因再次睁开眼时,只见一支弓箭贯穿了眼前黑色包头巾喽啰的手臂。 “老,老大,卫兵来了!”黑色包头巾喽啰手中的匕首都拿不稳了,“哐当”一声脆响掉在了地上。 “快走,被抓到了可是要判绞刑的!”歪嘴巴高壮男人此时觉得手里的小克莱因是个累赘,却又不得不以他为肉盾,快步向后巷口人多的街道退去。 “那个该死的坏老子好事的光膀男人,刚刚装得可真像。等老子避了风头,回来一定要取了他的狗命!”后退中的歪嘴巴高壮男人看见了远处法警身后那个熟悉的光膀身影,恨恨地说道。 “啊!”小克莱因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当他回过神从恶心的粪便泥路上爬起身子时,那个歪嘴巴粗壮男人已经融入了密集的人群,再无身影。 “没事!?”小克莱因看见西蒙和米勒以及几个拿着弓箭的法警从小巷子里跑了过来。 “没,没事,只是脑袋有点晕。”小克莱因摇了摇脑袋,拍了拍身上的粪土。 “没事就好!”西蒙总算松了口气,将一枚质地上乘的德涅尔硬币抛给了后面走上来的光膀男人,“万分感谢您的相助,先生!” “感谢爵爷。我前几天就看见这伙家伙在镇里鬼鬼祟祟四处游荡了,看那鸟样就不是什么好人。”光膀男子笑着接过银币。 “这位尊敬的爵爷,这两个倒霉蛋我们现在把他关到地牢里如何?”三个戴着细檐盔的卫兵将手中了一箭的黑色包头巾喽啰和下体仍在出血的灰衣喽啰反手捆了起来,丝毫不顾他们痛苦的大喊和求饶。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西蒙冷笑,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走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 暗夜出逃 西蒙看着两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小喽啰。那个伤了下体的喽啰仿佛丢了魂一般,面色惨白,跪在地上颤抖着,发紫的嘴唇在不断地抽动。另一个只是被箭贯穿手臂的喽啰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居然还能向法警求饶。 “先,先生,我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无辜人,你们抓错人了!”那个手臂插着断箭的黑色包头巾喽啰对着卫兵苦苦求饶道。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对么?”一个大腹便便的卫兵说完,狠狠地朝那个可怜家伙的伤臂踢了一脚,随之传来一声悲痛的惨叫。 “别把他伤太狠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西蒙拍了拍卫兵的背。法警一边咒骂着那个喽啰,一边退到路旁。 “你知道我是谁?”西蒙踢了踢那个黑包头巾喽啰。那个喽啰缓缓抬眼看向西蒙。 “不知道,爵爷。”那个喽啰已经是精疲力尽,轻轻地摇摇头,貌似一句话都不想说。 “在你们围住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那是西蒙大人的马。”小克莱茵朝喽啰脸上吐了一口口水,但那个喽啰只是默默地捂着伤口,并不为之所动。 “所以你是在装傻充愣。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给你带来什么结果么?”西蒙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这个年轻喽啰的眼睛。 这是一双布满血丝,疲惫不堪,黯淡无光,带着无尽绝望的空洞蓝色眼睛。半饷,他那如旱地一般干裂的嘴唇也没动一下。 “很好,看来你知道,”西蒙看见那个喽啰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你想如同一条死狗一般死在绞刑架上,还是交代出一切以免除你的死罪?” 听到这,这个喽啰眼中闪过一道光。不过很快,他便自嘲地摇了摇头,重新低下了脑袋,纵使地上强烈的粪便味一个劲地往他的鼻中钻去。 “怎么?还信不过仁慈的西蒙老爷了?”小克莱茵注意到了这个黑包头巾喽啰的神情变化,用短斧抬起他的下巴,质问道。 “你们贵族,讲,讲过诚信?!”黑色包头巾喽啰怒视着西蒙,像是想起了一段往事。 “哈,你不信我也可以,那你就真是连一点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没了你,我还可以等他恢复一段时间后问他。”顺着西蒙手指的方向,黑包头巾喽啰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灰衣喽啰,咽了口口水。 “乔娜……”黑包头巾喽啰轻声默念着,眼中重新浮现出对生的渴望,“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既然你不说,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西蒙冷笑,看向法警。法警自然明白西蒙的意思,慢步向前。 “老爷,我,我说,我全说!”黑包头巾喽啰在两个法警架起他胳膊准备把他拖到地牢时,忽然放声大喊。 ……… 夜幕降临,镇子西边的一个喧嚣的小酒馆,穿着简单破麻布衣,戴着兜帽的歪嘴巴高壮男人正在和另一个粗鼻子喽啰喝酒。 “布莱恩,我们喝完酒就走。这里不能久待。”歪嘴巴高壮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警惕地看着身边熙熙攘攘谈天说地的酒客。为了掩人耳目,他将粗糙的皮甲穿在了内衣里面,搞得他十分难受。 “桑德也真是个蠢货,居然被个小屁孩阉了!可惜我没有现场看到,真是活该哈哈哈。”这个叫布莱恩的粗鼻子小喽啰大饮一口酒,笑着摇摇头。 “你忘了上次打劫马车还是他帮你用盾挡了一箭?”歪嘴巴男人砸着嘴,吃了一口熟兔肉。 “哈,我当时可没要他来救我。反正他也是个人渣,死了更好,这样我就不用还他钱了,”粗鼻布莱恩满脸不在乎,抬起手臂在衣袖上擤了擤鼻涕,“考恩呢?” “那小子被一箭贯穿了手臂,被法警给抓了。可能过几天会被绞死。”歪嘴男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品味着口中苦涩的麦芽酒。 “真是太可惜了,那小子还不赖。我记得他好像还有个年轻的妻子,这下要成寡妇了。”粗鼻布莱恩耸了耸肩。 “不说了,走。记得把那两个倒霉鬼的东西也捎上,现在归咱了。”歪嘴巴男人一口将骨头吐在了桌下,擦了擦还连着口水丝的嘴唇,站了起来。 “老大,怎么走?”这个喽啰一口把酒喝完,提起一个大布包,凑在了歪嘴巴男人耳边小声地说,“现在全城的法警都在追捕一个歪嘴巴,粗音调,长得十分高壮的男人,至少城门口是走不了的。” “谁说我要走城门口的?我们还可以坐海船去英格兰。”歪嘴男人微微一笑,将兜帽拉低了一些,穿过臭烘烘的酒客,走出了酒馆。 “跟上,小心点。”歪嘴男人一双阴暗的双眼如夜莺一般扫视着街上的每一个人。现在正是打铃休市的时候,许多商贩和晚归的市民正举着火把,朝着各自的住所走去。 他们一路平安无事地来到了码头。此时码头前的集市已经是空无一人,甚是安静,只有不远处的澡堂还闪着点点光亮和男男女女的嬉闹喧嚣。 “哪一艘啊哪一艘……啊哈,在这!”歪嘴男人在一艘斑驳的木船前停了下来,向后面的粗鼻布莱恩招招手,从连接着甲板的厚木板走了上去。 “是谁!” 只见在淡淡的月光下,一柄尖锐的长矛泛着寒光,抵在了歪嘴男人的喉咙前面。只要长矛稍稍前突,歪嘴巴男人便会离开人世。 “别激动!我们要去英格兰,两个人。”歪嘴巴男人咽了口口水,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身影。 “偷渡嘛?双倍价钱,十六枚铜币。”苍老却而有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太贵了,便宜一点,十二枚铜币如何……”歪嘴巴男人一阵肉疼。要不是现在只能走海路出逃了,他可犯不着支付昂贵的船费和邋遢的偷渡客们共挤一间空气混浊的小船舱。 “哈!你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黑暗中的身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打断歪嘴男人的话反问。 “真是见鬼。”歪嘴男人满肚子窝火。要不是这个家伙已经将长矛抵在他面前了,他绝对会抽出腰间的日耳曼剑给黑影中这个狂妄的家伙好好上一课。 “这样,如果你能把我们两个以十二枚铜币的价格送到英格兰,以后你们碰上难缠的事情可以找我们红骷髅佣兵小队解决。”歪嘴男人无奈中退让了一步。 “哦?臭名昭着的红骷髅佣兵小队?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也就几个人?”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带着戏谑,“现在这个时候穿成这个破烂样儿跑来我的船上急匆匆地要去英格兰,想来是被全镇通缉了?” “不,只是遇到了急事得去一趟英格兰。”歪嘴男人故作镇定。 “不用说了,虽然我这几天都呆在船上,但我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黑暗中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口价,一枚上好的德涅尔银币,送你们去英格兰,否则就滚回镇上等着被抓送到绞刑架上!” “你……”歪嘴男人顺着矛柄指着黑暗中的身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嗖!” 随着弓箭破空高速飞来的声音,船边上等待的粗鼻布莱恩发出一声闷哼,倒在了地上。 两支箭矢插在了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支箭矢深深地没入了歪嘴男人的肩膀,强大的动能和痛觉让他倒退几步一下子坐在了甲板上。 “你这个磨磨蹭蹭的狗娘养的简直是自作自受,贪你个屁的便宜,活该!”黑暗中传出的声音异常愤怒,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朝船首跑去。随着舱门的一声啪嗒声,再无半点声响。 “布莱恩,布莱恩!?该死!”捂着肩膀的歪嘴男人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想要从甲板边上跳进海里。 “啊!” 又飞来一箭,插在了歪嘴男人的腿上。这下他扑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他知道自己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