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犯的生存游戏》 第1章 Chapter 1 溟河·代号争夺战 “呼……呼……” 粗糙的呼吸声,在耳畔回响,气体拂过喉管的脓疮,裹挟着血腥味涌上喉头,痛感,刺激着神经末梢,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思绪,像是被人用力地从黑暗深处中蛮横无理地拉回冰冷的现实,沉重的脑袋在转醒的片刻仿佛浸透了脏水的海绵,还留着几分恍惚,顶开眼皮上千斤的重量,散乱的知觉一点点苏醒,视线,逐渐聚焦。 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 似乎仅仅只是活着。 而至于自己在哪里?自己究竟是谁?这些深层次的问题,似乎都来不及多做考量。 喉部与脸部传来的痛觉,令他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他发现自己正屈膝跪在地上。 弯曲着背,双手双脚被固定在地上的铁铐牢牢锁住,整个人被迫匍匐于地,呈现出一个弓字形。生锈的铁铐磨破了他的皮肤,冰冷的铁片压着腕部那跳动的脉搏,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但却难以挣脱手脚的束缚。 铁铐已经锁死。 “卡啦……” 随着他动作的牵引,身后的铁链被拖曳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脖子上正戴着一个颈铐,颈铐锢着他的喉部,把他像狗一样锁着,而颈铐正连这一条铁链。 他回过头,看见那条锁链一直延伸到身后的墙壁,墙前阴森森耸立着几根灰色的柱子,铁链,就固定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不祥的预感裹挟着冰冷的恐惧感爬上心头,他缓缓回过头,咳嗽了一声。 “咳咳……” 喉部,随着他的咳嗽传来剧痛。咽不下去的唾沫涌上喉咙,引得他更用力咳出了鲜血,盈得满口腔的血腥味。 脸部与颈部传来的束缚感让他起疑,他低下头,用仅能轻微活动的手指试探着,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部、颈部都裹着纱布,层层纱布隔绝了他的皮肤,但那纱布下传来的痛觉却清晰异常。 “救命……” 身边传来另一个男子微弱的求助声。 他循声望去,看见几步之外,同样有人保持着弯曲的姿势,被锁死在地板上。 原来,同样被禁锢的并不止他一人。 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黑色穹隆之下,所有人都面朝着房间中央的圆形石台匍匐跪地,包括他在内共有十二人,恰好排成了钟表的十二个刻度,而他们的身后也同样有一条粗长的锁链,锁链尽头也固定在墙壁旁的灰色柱子上。 他们与他一样,头朝着石台,像狗一样被锁着,似奴隶一样跪拜,就仿佛虔诚的圣徒们正对着自己心中无上的信仰而顶礼膜拜。 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还来不及思索,一阵嘈杂的电流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从头顶的穹隆传来——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溟河系统】,我是【溟河系统】的规则执行人,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法官】。” 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已难以辨别男女,在诺大的房间里听起来带着回音。 他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字。 “在场的各位已经过系统处理,被剥夺了记忆。你们中有些人犯了谋杀罪,有些人犯了叛国罪,有些人是恐怖组织的一份子,也有些人是抢劫、强奸、爆炸、投毒无恶不作的重刑犯。” “你们之前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得到了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 “如果你们能够游戏中活下去,并成为最终胜利者,那么你们就可以被赦免前罪,获得【重生】,否则……”那声音稍稍一停顿,话锋一转,“你们的意识将永远留在【溟河系统】之中,成为系统的祭品,当进入永夜的黑暗时,你们也将成为行尸走肉,为自己【赎罪】。” 听到这里,他默默吞了口唾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本场游戏是【代号争夺战】,规则很简单,在场的十二位无名氏将争夺一个正式玩家的身份,取得该身份之后,才能以新玩家的身份正式进入系统。” 话音刚落,只听得“咔哒”一声,所有人的手铐脚铐同时松开了。 “啪——” 一盏固定在穹隆的大灯突然打开,亮光如同锐利的剑,刺穿了房间里的黑暗。 他不自觉地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适应了光线之后,他看见自己与其他11个人正被关在一个圆形的房间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都穿着黑白条纹相间的囚犯连体服,脖子上都铐着颈铐。 而他,正跪在石台6点钟的方向。 “噶啦噶啦……” 正在所有人面面相觑时。齿轮转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12个人各自回头望去,只见墙壁前立着12根圆形排列的刚刃,那十二根灰色的刚刃大约两米的高度,密布钢刺,并逐渐转动,将铁链一点点卷入其中,原本松松垮垮耷拉在地上的铁链也随之被逐渐拉紧。 “你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根螺旋刚刃,刚刃连接着铁链,铁链已与颈铐焊死,随着刚刃的转动,铁链将逐渐收紧。如果不想被绞成肉泥,就请找到钥匙、打开颈铐。注意:时间只有五分钟,谁能在五分钟之内打开颈铐并拔出石台上的石剑,谁就是本轮获胜者。现在,游戏开始。” “滋滋——” 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那位法官的声音消失了。 在场的12人看着身后高速旋转的刚刃,一下子陷入了惊慌。 “这、这是怎么回事……” “救、救命啊——” “颈铐……这鬼东西怎么解开?!” 十二个人乱作一团,混杂着铁链拖曳过地面的声响,让那嘈杂的刚刃转动声更加刺耳。 (该怎么解开颈铐?) 他用双手摸索着颈铐,发现颈铐有个钥匙孔,但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没找到钥匙。他们都穿着连体的囚服,赤着脚,身上没有口袋,更没有藏钥匙的地方,如果不是在身上,那会在哪里?! 正疑惑间。他忽然看见脚边有一把匕首,原来匕首从一开始就放在他脚边,只是由于方才房间太暗,并且手脚被铐着难以移动,他才没有注意到匕首的存在。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幸运儿。每个人,都有匕首。 而显然,大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十点钟方向,一位扎着低马尾的女性尝试着用那匕首锯铁链。一点钟、三点钟方向两个男人尝试着用匕首的刀尖撬开锁眼。人们似乎已经意识到此刻惊慌失措已经无济于事,自救,才是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格拉格拉……” 铁链在一点点收紧,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倒计时。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所有人都只有五分钟! 他低头仔细检查了一遍那把匕首。发现这把匕首并不长,刃甚至有些生锈,匕首尖端也偏钝,根本无法砍断铁链,更无法如银针一样撬开锁眼。 (不对。) (这匕首不是这样用的。) 他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因牵扯到面部咬肌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鲜血渐渐渗出裹缠着脸颊的纱布,但比起此刻身后飞速卷动的刚刃带来的恐惧,这点痛楚根本不算什么。 【警告:时间还剩四分钟。】 系统的警告声从头顶的广播系统传来,突然,他发现匕首末端刻着一个图案,像是图腾。这是一条蛇,吃掉了自己的尾巴,将自己的身体绕成了一个环。就保持着这样首尾相连的状态。 (……衔尾蛇。) (头尾相连,吞掉了自己……) (蛇身的终点……在胃。) (终点是胃?) 突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腹部。 “葛啦——” 铁链收紧,他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被勒得往后一倒,旋转的刚刃在加速,将铁链卷入刚刃与墙壁的缝隙之间,他被一点点往后拖去。 【警告:时间还剩三分钟。】 “该死……”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暗哑的声音低声咒骂了一句。 来不及犹豫,他侧起身子反握住刀把,刀尖对准了左腹,一咬牙,扎了进去。 “你、你想做什么……”身旁五点钟方向的一个平头男子看到他这样的举动,愣住了。 “拿钥匙。”他咬着牙回答,握紧了刀刃,关节发白。 刀是钝的,一刀根本无法割开腹部,只划破了表皮的一层,他一狠心,右手按住刀把,加重了力度,狠狠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胃部,强行割开胃部。 血盈满了胃袋,他不禁呕出一大口血。 “葛啦——” 铁链拖着他又往后挪了几米,他身下的地砖因此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抽出匕首,左手沿着伤口探入腹部,伤口空间狭长,他双手撕扯着伤口边缘,用力将腹肌沿着走向撕开。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涌出,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那柔软的胃,也触及到了腹部网膜的润滑。 【警告:时间还剩两分钟。】 将指尖顺着那被切开的伤口插入胃袋,他在自己的胃部上下抓取。 果然,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条状物。 (是钥匙!) 他心一横,转身改变了姿势,趴在地上,右手屈肘撑着地面,左手握拳,整个拳头深入胃部后再伸展开手指,用食指与中指的指缝夹住那个长条状的东西,下一刻将那个东西从胃里抓了出来。 “咔啦。” 一把半截指头长的钥匙掉落在地上,混合着血液与胃液的臭味,还带着温热。 “原、原来钥匙在胃里!”旁边的平头男见状,惊讶得叫出了声。 而这一声惊呼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大家纷纷掀起衣服,看向自己的胃部。大胆的人忙效仿这样的做法,剖腹取钥,胆小的人还在犹豫,因怕疼而不敢下手。 【警告:时间还剩一分钟。】 系统的倒计时提示音让他慌张了,手有些颤抖地捡起钥匙,翻扯胃部的疼痛让他的意识空前地清醒,身边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低下头试探着将钥匙插入颈铐的钥匙孔中。 “葛啦——” 刚刃骤然锁紧,将他的身子往后一带,他摔在了地上,钥匙也因此甩了出去。 身后,刚刃旋转的声音原来越近,离他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了! 【警告:时间还剩四十秒。】 他忙爬起身,右手死死抠着地面,左手尝试着去捡那甩出去的钥匙,但恼人的是指尖距离钥匙仍有几厘米的距离。 还差一点! 耳畔,充斥着其他人因剖开腹部而惨痛的叫声,齿轮转动的声音,刚刃旋转的声音,铁链摩擦过地砖的声音……十二个人的房间,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葛啦……”铁链又收紧了几分,脖铐陷入他的肉里,卡得他的喉咙一阵生疼。 “咳咳……”咳出的血喷溅在地砖上,仿佛绽开的血色的花。 (还差一点!) 他死死盯着那距离自己指尖只有不到一厘米的钥匙,目光里满是决然,右手扣入地砖的缝隙,让他能够借此获得一点抓力。 (我要……活下去!) 生死关头,求生的意念压倒了一切,他一咬牙,使劲全身的力气抓住了那把钥匙! 成功了! 他骤然的放松,让身体猛地被铁链一扯,背部重重地砸在地上,飞速旋转的刚刃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米! 【警告:时间还剩二十秒。】 他将钥匙插入钥匙孔! 十秒! 他左右转动着钥匙! 五秒! “咔哒”一声,他打开了颈铐! 他的身子往前一扑,脱离了颈铐的束缚,而那颈铐被铁链带着卷入了刚刃中,瞬间被绞得粉碎,细碎的铁片四处飞射,他忙护住头部,却还是被划破了头皮。 “啊——” 身旁传来凄惨的哀嚎声,他抬眼看去,只见那些来不及解开颈铐的人被卷入了两米高的刚刃中,脆弱的人体被高速旋转的刚刃压的爆裂,绞碎,喷涌的血直冲黑色的穹隆顶,白色的骨骼与柔软的肌肉组织被刚刃绞碎,喷溅得满地都是。 一小节腿骨飞到他身边,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原本被锁在身边的平头男已经变成了肉沫。 只差一点,自己就成了同样的肉沫。 鲜血顺着被刀片割裂的头皮留下,染红了他右脸的纱布,腹部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想起这场梦魇还没有结束…… 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十二点钟、三点钟、九点钟的方向还有幸存者,但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人被绞碎的铁片插入左肩,削去了半个肩膀;另一个人趴在地上,腹部横切的伤口有些大,柔软的肠段顺着伤口掉出了腹腔;还有一个人正扶着墙壁、捂着左腹站起身,同样戒备地看着他。 显然。 这是两个人的战争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迈步冲向房间中央的那个石台。 对方见此,身形一动,也忙冲了过去。 这场游戏,十二个人,只能有一个幸存者。 他不知道所谓的【溟河系统】究竟是什么。 但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要在生与死之间选择,那么死亡的一定不能是他! 他先对方一步冲到了石台,摇晃着握住了石台上插着的那把石剑。对方见此,在几步之外停下脚步,挥拳打向他。感觉到脸颊一阵疼痛,他下意识放开了石剑,往后踉跄了几步。待站稳身体后,他握紧了手上仍拿着的钥匙,将钥匙卡在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缝间,挥拳砸向对手。 钥匙的尖端划破了对方的脸,刺入他的眼球,湿润的眼球被带出了眼眶,他一挥手,将那眼球甩在地上。 对方哀嚎了一声,往后倒去。 他趁机往前几步,握住了石剑。 眼角余光,他看到不远处另外两个幸存者也挣扎着往他的方向爬来。 鲜血顺着他指骨分明的手染红了石剑,他双手握剑,用力将石剑从缝隙中拔了出来! (我,才是胜利者!) 他握着那石剑,体力不支地半蹲在地上。 “恭喜您,成为本场游戏胜利者——” 法官的声音从头顶的扩音器传来。 “您将获得您的代号,【亚瑟】。” 第2章 Chapter 2 溟河·上位圈追杀战1 引子:溟河,希腊神话中冥府的河流之一,该河环绕冥府七周,据说死者必须渡过溟河才能入冥府,而此河是由环绕世界的大河之神俄兄阿那斯的女儿所统治。 市区·十二街区·某公寓 “嘀嗒,嘀嗒……” 温热的水滴顺着白色的莲蓬头,滴落在盛满温水的浴缸。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坐在浴缸里,金黄色的软发披散着,在水中晕开。她微微低着头,略蜷缩着身子,感受着接触皮肤的水温,落在她小小肩头的阳光,也仿佛带着暖意,抚摸着鬓角的湿润。 “好温暖啊……” 小女孩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喃喃道。 “哒哒……”浴室的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小女孩微微回过头,看见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奥佳尔】,泡澡也不能泡太久哦。”那女子看着小女孩,淡淡一笑,将手上的浴巾放在小女孩可以触及到的浴缸旁的小凳子上。 与其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生更加贴切。 她约莫二十岁上下,一头短发染成了银白色,更显得干脆利落,只是发梢因些微褪色而显出原本的深棕色,但这却遮掩不了她眼中的明媚。 一抬手将耳畔的发丝挽在而后,她卷起深色上衣的衣袖,蹲下身,拿起浴缸边一块白色的毛巾,浸润了温水,轻轻帮小女孩擦着后背。 “咦,你右肩有个小胎记呢。” “诶?真的吗。”小女孩微微惊讶地回过头。 “是呀。”银色短发的女子淡淡一笑,轻轻用毛巾为她擦洗身子,“不过不用担心,这个胎记很小,像个小樱桃,我觉得胎记这种东西,应该是母亲给孩子的专属记号。” “记号?” “是呀,万一哪天孩子走丢了,凭借着胎记,母亲也一定能够找到孩子的。”女子温柔着语气,“你真是个特殊的孩子。” 闻言,小女孩也灿烂一笑。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女人放下手中的湿毛巾,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转身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您好,我是【洛林】……什么?现在?但是我今天请了假,要陪我妹妹……是,我知道了。探长放心,我一定尽快赶到。” 洛林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转身,看着奥佳尔,无奈地耸了耸肩。 “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奥佳尔歪着脑袋,有些担忧地看着洛林。 “最近警署事情有些多……今天凌晨,市民发现了两个可疑人物,均身染血迹、并呈现重症肌无力的状态,警署人手不足,探长让我现在赶过去……”洛林蹲下神,满眼愧疚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对不起奥佳尔,说好了在你生日这天要陪你一起画画,一起做蛋糕的。” “没关系,我可以待会儿去楼下的蛋糕店买个蛋糕。” 洛林抿了抿嘴角:“好,那我把钱放在桌上,你出门注意安全。” “放心,我已经不是六岁的小孩子了!”奥佳尔一笑。 “是啊,你已经七岁了。”被小女孩的笑颜感染,洛林松了口气,站起身,“洗完澡记得把头发吹干,衣服我放在旁边的架子上了。” “好。”奥佳尔挥了挥小手,“姐姐再见,注意安全。” “再见。” 洛林转身离开了浴室,心下突然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们都下意识地嘱咐对方“注意安全”? 但这个问题仅在脑海中停留了两秒之后就被遗忘了,她还有许多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洛林走到客厅,披上挂在墙上的深色的外套,穿上鞋子,俯身从玄关的暗格里拿出一把枪,利落地藏在后腰,转身出了门。 “咔哒” 大门关上的声音,成了客厅最后的声音,而随后,一切又陷入了沉寂。 市区·警署 警署外停放着四五辆警车,刚到上班时间,警署已便是一片繁忙的景致。警员们进进出出,有的拿着文件,有的铐押着犯人,有的正耐心地回复来电……他们穿着深色警服,戴着黑色的帽子,踏着干脆利落的脚步,忙碌于公务。 绕过人来人往的办公区,便是警署左侧的走廊。 走廊尽头,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探长,身后紧跟着一名警员,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三个医生,这五个人在走廊尽头停下了脚步。 “给。”探长将一个文件夹交到身后那名面缠纱布的警员手中,叮嘱道,“我已经给洛林打了电话,她正在赶来的路上,等她到警署之后,会配合你的工作……今天清晨,市民在不同的街区分别发现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一个是小女孩,一个是成年男性,小女孩被就近送到了警署,至于那个成年男性,现在已送到了医院。我派了【科林】去医院,你就负责配合医生们,调查一下这个小女孩的情况……” 那名警员听着探长的叮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白色衣服的小女孩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的姿势略显扭曲,斜靠着椅背,右手耷拉在腹部,下半身歪斜着,头却偏转向右侧,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失去了控制的提线木偶。 她沉默地望着窗外远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塔,而后,一辆黑色轿车在路边停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微微眯起暗红色的眼眸,将远眺的视线收回,看着警署外停着的黑色轿车,若有所思。 小女孩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三岁,褐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乱糟糟地从前额垂下,微微遮住了左眼。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左脚系着一个脚铃,掉线的裙角垂到在膝盖上,白色的裙子从胸口到上腹部染着大片血迹,远远看去,就仿佛在前胸绽开了一大朵红色的曼珠沙华,带着几分诡异的美感。 “——走快点!” 一个警员押送着一个犯人从小女孩面前经过,她抬起眼眸,正对上犯人凶狠的目光。犯人大概二十七岁上下,身材消瘦,平头,脸颊上有着醒目的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右边的眉心一直划破到左边的嘴角。两人仅对视了两秒,那个刀疤男就被推耸着从另一头离开了走廊。 “……” 小女孩斜着眼,看着刀疤男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与押送他的警员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收回了视线。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她已经这么坐着一个小时了。”探长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着身边的警员,“早些时候我们也派人询问过她,可是她一句话都不肯说。你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有异常随时向我汇报。” “是。”警员点了点头,看向身后的医生们,“我们走。” “好。” 医生们提着检查用的医疗用具,跟在警员身后走向了那个小女孩。身后,探长提了提漏在肚子下的腰带,转身离开了长廊。 “哒、哒……” 左耳传来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便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阳光被遮挡住了。 又有人来打扰她独处的时光了。 他们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先将她团团围住。他们蹲下身皱着眉头打量着她,尝试着将她的身体稍稍挪正,让她不必再以奇怪的姿势斜歪着,但没维持一秒,她无力的身体便歪斜了下去。随后,一个医生从医务箱里拿出一个小锤子,试探她的膝跳反射,一个医生拿着小手电筒,撑开她的左眼,试探瞳孔对光反射,站在最旁边的医生扭了扭她的手臂,查看她的肱二头肌反射是否完好。 小女孩平静地任由他们摆弄,也不发一言,也不带抗拒。 “……医生,她的情况怎么样?”警员站在他们身后,不解地看着医生的一系列操作。 小女孩顺着这声音抬起脸,这才发现三个蹲着的医生身后正站着一个脸部与脖颈都缠满了纱布的警员——白色的纱布完全遮住了他的样貌,仅有眼睛、嘴巴,露在外面,这引起了小女孩的好奇,她盯着他看,就仿佛在看一个怪胎。 “……唉。” 医生们查看了半天,越检查心中疑惑越多。 “她的情况很奇怪,身上没有伤口,皮肤完整,脉搏正常,一般生命体征都是存在且指标正常的……”一名医生喃喃,“但是这身上这么多的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之前已经有女警员检查过她的身体,也没发现身体有创伤。至于这些血迹究竟来自谁,目前还在调查。”警员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回答。 “警员先生,她头部的肌肉都是完好的且存在正常反射,但是脖颈部以下的身体呈现出重症肌无力的症状。骨骼肌、平滑肌都失去了收缩的能力,先天反射与后天反射似乎都消失了,针刺也没有知觉,膝跳反射、肱二头肌反射、肱三头肌反射、腹壁反射这些正常人存在的生理性反射都消失了……这么说,她的症状就像是高位截瘫。”另一个医生说着,摇了摇头。 “高位截瘫?” “举个例子,遭受严重车祸的患者,就常常因脊椎受损而可能出现这样脖颈部以下完全瘫痪的病症。” “但奇怪的是她的脊椎是完好的。”另一个医生弯曲了一下小女孩的身子,摸了摸她身后的脊椎骨,“颈椎、胸椎、腰椎连贯性、完整性都正常……都没有出现损伤、断裂、离断,这不像是重创之后高位截瘫的样子。 “……会不会是药物所致?” 三个医生默默思考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 “虽然目前确实有药物能够使肌张力减弱,但如此精准地使脖颈部以下肌肉完全无力的药物还是十分罕见的,而且这样的药物会被医院严格管控,一般人拿不到这样的药。” 调查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四个人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半晌,一个医生开了口—— “警员先生,我们虽然是医生,但现在也只能做一些初步检查,具体的神经损伤情况、内脏损伤情况还需要去医院做一套完整的检查……救护车就停在警署门口,我们去准备一下,将她移送到医院。” “好。”警员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现在,似乎也只能这样做了。 那三个医生收好医务箱,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病因,往门口儿去。狭长的走廊,一下子仅剩下警员与小女孩两人了。 “……” 警员收回视线,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思忖着—— (同事已经在调取全市基本人口资料,经过年龄、外貌的比对之后,应该能够尽快核对她的身份。) (她身上的血迹也已经采样,目前还在调查血迹的来源……但这些血迹虽然多得触目惊心,却已经干了,看来染血的时间应该是昨天夜里。) (她只有十三岁,会不会是在偶然目击了杀人现场后,被凶手发现,遭到迫害而失去了行动能力?)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凶手为什么不杀人灭口?反而把她抛弃在街区呢?街区人流量大,明摆着要让人发现她……从这一点出发,却又与一般杀人心理不符合。) 警员皱着眉头,蹲下身,沉默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小女孩。 “……听说警员都是好人,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四目相对,出乎意料的,小女孩开口说话了。 警员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探案的最佳时机。 “是的。保护市民是我们的职责……小姑娘,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还记得吗?” 他替她整了整衣领,将她白色的裙角压下。 他知道这样的动作能够拉紧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能够安抚她,让她放下戒备。 “……记得。”小女孩微微颔首。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控制声带的肌肉仅有三分的力气。但她盯着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要看透他脸上那层纱布之下隐藏的秘密。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 他进一步追问,但对方却紧闭双唇,没有再回答她。 (难道她还有所顾虑?) (……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 警员这么想着,放缓了声音,换了个话题。 “小姑娘,你还记得身上的血怎么来的吗?” “……记得。” “是你的血吗?”他试探着,看看她能不能记起什么。 “不是我的血。”这次,她给了他明确的答复,“是他们的血。” “他们?” “我杀他们的时候,血溅到了我身上,来不及换衣服游戏就结束了。”小女孩平静的声线,叙述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句子,“而现在,新的一轮游戏,开始了。” 她看向警员,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但他却看不透那双暗红色眼眸深处隐藏的秘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悄悄爬上了心头,凉飕飕的。 “……你是谁?你的父母在哪里?” “父母……是什么?” “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创造了你,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他们将你扶养长大,教你行走,教你说话。” “……我不记得有这样的玩家。”小女孩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她的回答很奇怪,没有逻辑,很跳脱。 但警员还是拿出笔记本,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两个人的对谈。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街区吗?据市民反映,他是在晨跑时发现你的,当时你正躺在十二街区的十字路口,差点被一辆卡车碾过去……” “……那你呢。” “我?”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亚瑟。” 当小女孩说出他的名字时,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胸牌。” 经小女孩提醒,亚瑟低下头,看见自己左胸带着一个狭长的胸牌,上面正写着自己的名字:policeofficersarthur。 “……对,我是亚瑟,本市的警员,探长让我负责跟进你的案子。” “真的吗。”小女孩看着他的双眼,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他灵魂深处,“亚瑟,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或是去年的事情吗?你还记得自己在这里工作了多久吗?那些来来往往的自称是警员的人,你真的认识吗?”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符,都砸在他心上。 亚瑟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来来往往忙碌着的同行,这原本应该是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此刻却让他哑口无言,看着那些男男女女,他突然觉得他们陌生得就像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 那些人……是谁啊。 究竟,是谁啊…… 一阵莫名地恐惧爬上心头,手中的笔记本掉落在脚边。 关于他是谁,他在哪里……这些问题再次萦绕上心头。 一种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迷茫感,重新弥漫在心间。 他好像,也曾经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他痛苦地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亚瑟,你的脸,怎么了。”小女孩看着他,平静地问。 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在她说来,却是陈述句的语调。 “……”亚瑟低下头,指尖摩擦过脸颊的纱布。 “还疼吗。” “有点。” “你被谁割了脸,毁容了吗。” 这个问题倒是直击灵魂。 他低下头,想努力回想些什么,但感觉脑袋深处传来一阵疼痛。 “……我不记得了。” “看来这次,他们选了个有意思的游戏玩家。” “什么意思?”亚瑟警惕地看着小女孩,“‘他们’是谁?还有,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念叨着‘游戏’和‘玩家’这几个词?” “告诉我,亚瑟……”小女孩打断他的疑惑,声音透着寒气,“你想活下去吗?” “你想说什么?” 小女孩移开视线,望着窗外停着的黑色轿车。 “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那里半小时了,却没有人下车——他们正在暗处看着你,观察你,窥探你,想找到一个你缺乏戒备的时刻……”她声音一顿,看向他,“亚瑟,有人想杀你,就在几分钟之后。” 第3章 Chapter 2 溟河·上位圈追杀战2 市区·十二街区·公寓区 “叮当——” 奥佳尔双手推开了楼下甜品店的玻璃门,她穿着红色的背带裤,看起来才和店门口的棕熊公仔一样高,胸前戴着一个小口哨,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欢迎光临——”老板娘听见店门的风铃声微微回过头,便看见小女孩推门而入,“哇哦,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呀。” “您好,我想买一个蛋糕。”奥佳尔站在柜台前,看着玻璃橱柜前精美的各色甜点,“普通的生日蛋糕就行,另外,请再给我一盒纯奶。” “小可爱今天生日吗?”老板娘微笑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纤腰靠着柜台。她穿着一件低胸包臀的裙子,外罩着一件褐色的围裙,露出半抹酥胸,一双微微眯起的眼透着妩媚与风情,嘴角一点美人痣,及腰的黑色长卷发柔顺地垂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是的,今天我七岁了。”奥佳尔乖巧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我就要给你多点优惠了。”老板娘拿起柜台上的计算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下几个数字,几番计算后,她抬眼,“我们店里可好久没来这么可爱的客人了,我给你八折优惠,下次记得多来我们店哟。” 奥佳尔一笑:“谢谢大姐姐!” “这个称呼倒是很合我心意,我以为你会叫我阿姨呢。”老板娘莞尔一笑。 “我觉得大姐姐很年轻呀,长得又漂亮。而且也有人跟我说过,女人永远不喜欢自己被小孩子们称作阿姨。” “真乖。”老板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可以去那边的沙发坐坐,蛋糕包好了我就给你。” “嗯,好!” 奥佳尔依言,走到蛋糕店另一头,坐在米黄色小沙发上。嗅着蛋糕店里烘培糕点的甜腻气息,便感觉到由衷的幸福。 她歪着小脑袋,默默思考着一个问题——是谁告诉了她那句“女人永远不喜欢自己被小孩子们称作阿姨”呢? 可惜想了许久,都没得到答案。 就仿佛。记忆被什么人上了锁,封住了。 三十分钟后—— “叮铃——” 伴随着风铃的声音,奥佳尔轻轻关上了店门。 街边青葱的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阳光穿过叶片之间的缝隙,落在地上,映成了点点光斑,也落在了她白色的布鞋上,她换了只手提着蛋糕盒子,另一只手提着一盒纯奶,小小只的她看起来像个送牛奶蛋糕的小童工。 小布鞋踩过灰色的地砖,走过三四个店铺,转角处就是她与姐姐住的公寓。刚走过拐角,一个穿着带着宽檐淑女帽的夫人与她擦肩而过,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奥佳尔。” “早上好,夫人。” 奥佳尔礼貌地回答,却在下一刻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名夫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咦?她是谁?我认识她吗?) 她眨了眨眼睛,本能地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却又说不上来。 摇了摇头,驱散脑袋里多余的思绪,当她正准备打开公寓大门时,却看见公寓侧面的安全楼梯旁卧着一个人。 (是谁?) 奥佳尔疑惑地皱起眉头,往前走了几步。 凑近了,便看清了。 那的确是个人,一个身材魁梧的黑人。 他卧在铁质楼梯下的角落里,靠着湿冷的墙壁,耷拉着胳膊,微微低垂着头,带着一个黑色的防毒面具,一动不动。他静默地融入了这一片阴影,如果不仔细看,难以分辨他的存在。 “您、您好,我是公寓里的住户……”奥佳尔上前,试探着开口,“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小女孩轻柔的声音仿佛绵糖一样化在空气中。 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 (唔……) (是不是没听见我讲话?) 奥佳尔疑惑地更靠近了一点,这一次,却清晰地看见他灰色的短袖上衣沾染着血,大片血迹染红了他的左肩与右腹部,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那个……”奥佳尔第一次看见血迹,吓得声音有些颤抖,“您受伤了吗?需要我叫救护车吗?” 黑人男子闻言,才稍稍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那是怎样的眼神?就仿佛利刃,一下子划破空气,令人不寒而栗,更恐怖的是,他带着的防毒面具比一般的防毒面具更大,直接从颧骨包裹到下颌,再包绕到耳后,用黑色的束带固定,挡住了三分之二的面容,看起来就像这个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整个下颌,上颌也重度受损,因而安装了这个面具作为自己的下半张脸。 奥佳尔吓得跌坐在地上。 “滚!”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低沉的音节,黑人恶狠狠地盯着奥佳尔,“否则杀了你!” 奥佳尔脸色苍白地往后退了退,咬着下唇提起蛋糕踉跄着离开了。 黑人看着奥佳尔小小的背影,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但他没有忽略,那盒被奥佳尔特意留下的牛奶,正静静地放在几步之外。 市区·中央医院 同一时刻,中央医院内,那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长廊满是来来往往的病号,搀扶病人的护士,拿着病历的医生,谈话声此起彼伏,让白天的医院也显得吵嚷。 “哒、哒、哒……” 鞋子踩过冰冷的地面,一位身材曼妙的女护士推着医用推车,走过病房外的走廊。护士服的白色布料包裹住她凹凸有致的身体,微微下拉的衣领依稀可见胸口白色的肌肤,深棕色的卷发拨到一边,编成了一条斜辫垂落在右肩,她戴着口罩,但那一双碧绿色的瞳孔却掩饰不住由内而发的气质。 她是天生的美人,一双修长的腿没有一丝赘肉,丝袜包裹着腿部紧致的线条,及臀的裙子在别人穿来可能呆板无味,但却衬得她的身材更加火热,带着几分欲说还休的诱惑。 雪白的手臂推着放满医疗用品的小推车,她走过那一个个对她瞩目而向的医生或病人,在走廊尽头的12号病房前停下了脚步,正待开口,却听见了房间的谈话声—— “您好先生,我叫【科林】,是一名警员,负责调查您的案子。您能跟我说一说今天清晨您为什么会被倒吊在商场大楼的仓库里吗?据目击者称,发现您的时候,您身上满是血迹,就像经过了一场血战……” 最发先问的,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人。那是一略显青涩的声音,一长串喋喋不休的问句透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血战?哼,这个名词倒是贴切。” 回答他的,反而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不急不慢。 “但是经过检查,您并没有受伤,很明显那些血迹并不是您的。” “呵,当然不是我的。在这里,只有弱者,才会被杀。” “被、被杀?!” “……” “这么说,昨夜确实发生了凶杀案?您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抱歉,我从不记得关于已死之人的事情。” 那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不屑,接着,他话锋一转—— “门外的女士,不进来坐坐吗?偷听可不是什么淑女的行为。” (被发现了呢。) 女护士口罩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她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早上好,先生。” 她的声音沉稳中带着几分清澈,微微抬眼,便看清了病房内对话的两人——与她想象中的画面相同,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成年男性与一个青少年,又或者说,是一位警员与一位病人。 那名警员看起来十分年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比他身形要宽松一些的警服,有些木讷地站在床边,左手抱着文件夹,右手略显不安地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睛,深色的帽子在他戴起来有些大,盖住了他的半个脑袋,歪斜着,看着有些滑稽。 而斜靠在床上的,是一位白人男性,一头浓密的金发,前额轻柔的刘海垂在眉毛前,那刘海下是一双金色的眼眸,深邃如天边的北辰星,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微微抿着的双唇,让他看起来就仿佛古老的书籍上描述的百年一见的吸血鬼伯爵,总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冷淡,就算他此刻身穿着病服,也难以掩盖眼眸中的锋芒。 “没想到现在的警员都这么年轻呢……”女护士看着小警员,感叹。 闻言,小警员红了红脸,掩盖尴尬似的咳嗽了一声。 “我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是正式警员了。” “哦?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能当警员,真的合理吗?”女护士随口一问,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小警员。 呃……这个问题倒是哽住了小警员。 “这、这个……”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注意过这个问题。他本想用自己在警校的训练生涯证明自己的能力,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有过这样的经历。 突然空白了一片的脑海,让他顿时愣在原地。 见此,金发男子倒是淡淡一笑,看向女护士。 “护士服穿在你身上倒是好看。” “……谢了。” “来换药的?” “不然呢?”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摇了摇手中的点滴瓶。 “哦,那我可就性命堪忧了。” 金发男子虽是这样回答,表情与语气却没有一丝紧张。 “放心,我的技术好着呢。”女护士随手从小推车上拿起一瓶药水,她走到床边,抬眼看着那往下滴的药水,伸手拔下那点滴的针尖,将针头准确地插入手中的药水瓶中,将药瓶重新挂上。 “那个,我觉得您……”小警员吞吞吐吐地正想说些什么,但女护士口袋里的对讲机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 “珍妮弗·金,汤姆医生请您过去一下。汇报一下12号病房的情况。” “……收到。”女护士略略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按掉了对讲机。 她将对讲机重新装进兜里,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咔哒”一声,重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沉寂。 “……坦白说,我觉得她不是真正的护士。”小警员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哦?”金发男子一挑眉。 “她换药的手法完全不对,不同药物进入人体的速度应该是不同的,但她却没有重新调整点滴的速度。在换药之前她甚至没有查看过药物名称,没有核对患者信息,而且她的推车上的医疗物品也是残缺的,注射盘内缺了无菌注射器,针头62-7号或头皮针,止血带……这不是一个护士应该犯的错误。” 小警员正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个金发男子扬了扬手中输液的针头,扔在床边——原来他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拔掉了插入手背的针。 小警员一惊。 “你……” “眼镜仔,你很聪明,那个滑稽的厚镜片好像让你的智商加分了不少……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我不是眼镜仔,我已经是警员了。”小警员不悦地皱起没头,“我叫科林。” “好的。眼镜仔……我是说,科林。既然你是个聪明人,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金发男子低沉的嗓音在病房中听起来带着几分磁性。 “你听好,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你现在警员的身份也好,我现在病人的身份也好,都是假的。我们的肉体并不在此处,只是所有人的意识都被摄取到一个叫做【溟河系统】的计算机系统中,我们是囚犯,而唯一能够离开这个系统的方法就是争夺每轮游戏所发放的唯一一个幸存者名额。明白了吗。” 大量的信息一下子轰炸下来,小警员蒙了一下:“你、你什么意思?” 小警员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看着一个精神病。 金发男子斜着眼睛,略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长话短说”也不能说的太过简要扼要。 “眼镜仔,我问你,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叫科林。” “姓氏。” “我……”小警员一时语塞。 “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是探长派我来的,他派我和我的同事分头调查你和另一个小女孩……” “哼,有意思。你的同事长什么样?” “唔……是一个脸缠着纱布的人。”科林皱着眉头回想,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缠着纱布吗。” “这……” “你不是他的同事吗?难道连这种事情也不记得?还是说……在今天早上之前,你根本就没见过他,你从来都不认识他,就算是现在,你也不知道他是谁。” 金发男子说的话,如同一枚深水炸弹,一下子在小警员心中炸开。 很显然。 他在引导他,引导他逐渐质疑这个世界,质疑自己的存在。 而此刻小警员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的记忆像是有一个明确的分界限,对于今天早晨之前的事情,他根本一无所知!关于自己、关于这个城市、关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我、我是谁……” “你叫科林。” “但你不是说那不是我的真实身份吗?”小警员迷茫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前后矛盾的话。 “我指的是,【科林】,只是你的代号。”金发男子面无表情地补充,他的声线平稳,眼眸如同深秋的湖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溟河系统】为了区分每个玩家,会给每个游戏玩家一个独一无二的代号,用于身份标记。比如,我的代号就叫【伊卡洛斯】。除此之外,在每次游戏开始时,系统随机生成的名字——无论是威廉、汤姆、杰克什么的都好,都是假的。只有代号,会一直跟随着你,就像你个人特有的代码,存在这个游戏里。” 科林紧锁眉头,深深思考着伊卡洛斯的话。 “……那你怎么能确认【科林】是一个代号而不是一个假名?” “很简单——你不记得自己的姓氏。如果‘科林’仅仅只是一个假名,那么应该会有一个完整的名字。就像……珍妮弗·金。” “诶?!你是说,刚才那个叫珍妮弗的女护士,也和我们一样?” “不错。”伊卡洛斯点了点头,声线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那位小姐的代号是【公爵】……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你如果要泡她,排在我后面。” 科林闻言,尴尬地红了红脸。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从她进门到出门,你的视线都停在她身上?你盯着她的胸部看了10秒,盯着她的……” “够了够了,好我投降……”科林忙求饶。 眼前的这个金发男子,看似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表情,但却有着猎豹一样的观察力。 科林叹了口气。 “呃……刚才说到哪儿了?” “其实你不用害羞,在你这个年纪,身体分泌的睾酮增加,在激素作用下,对雌性的关注度增加也是必然。” “……大哥,就不能换个话题吗??” 代号为伊卡洛斯的男子一挑眉,想了想,继续解释游戏规则。 “每轮游戏都会有12位玩家,由6个老玩家与6个新玩家组成。6个老玩家是上一轮游戏中血榜排名前六名的玩家,而新玩家是系统筛选出来的新人,具体的筛选方法,无非是一堆无名氏争夺一个代号,现在站在这里的你,自然而然已经获得了自己的专属代号。” “每轮游戏都会开放十二个代号,如果你死了,你的代号也将被系统销毁,【溟河系统】会根据玩家的杀戮数、胜利次数等计算每个玩家的最终得分,之后在血榜上进行排名,就像你学生时代的排分数高低一样,从高到低,排名第一的玩家有资格以幸存者的身份离开【溟河系统】,扣除第一名后,再取前6位继续进入下一轮游戏,最后,剩下的5个倒霉蛋,就被淘汰,永远留在这里。” 科林越听他解释,脸色越是铁青。 “每轮游戏通常由十三场子游戏构成,除了第一场游戏是新人专属的【代号争夺战】,第二场游戏是与血榜排名有关的【上位圈追杀战】之外,其他每一场游戏的场景、人物设定、规则都会有所不同,但唯一不变的是【溟河三法则】。” “【溟河三法则】?” “【溟河三法则】是系统用来标记游戏进度的,准确的说,三法则就是三声类似防空警报的警报声。”伊卡洛斯锐利的金眸盯着窗外的天空,“当第一声警报响起时,城市的消防、警卫、医疗、安保等系统会彻底瘫痪,监狱系统将被打开,所有罪犯将涌上街头,简单来说,就是陷入犯罪无罪的状态,在此时,你可以尽情犯罪,没有人可以制裁你。当第二声警报响起时,玩家可以开始屠杀其他玩家,此时,真正的游戏才算开始。当第三声警报响彻天空时,游戏中将会有不明生物出没,追杀游戏玩家。” “不明生物?” “……眼镜仔,听过丧尸、食人兽、尸鬼、皮行者这些仅存在杜撰中的怪物吗。” 科林听到这些名词,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 “在【溟河系统】里,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在第三声警报出现之后,这些嗜血的怪物将会出现。它们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增加游戏难度,另一方面也为了让罪大恶极的我们受尽惩罚,历尽绝望、痛苦而死。”伊卡洛斯喃喃着,视线望向了窗外,“没错,这个系统,就是为惩罚重犯而量身打造的炼狱。” 伊卡洛斯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了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城市的上空。 【这是,第一声警报。】 【警告:进入犯罪无罪状态。】 第4章 Chapter 2 溟河·上位圈追杀战3 市区·警署 “砰砰——”两声散弹枪的枪声炸裂了警署的玻璃。 所有人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几个女人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叫。下一刻,便看到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举枪而入。 “surprise!各位警官们早上好,今天是打劫警署日!”那人大笑着,双手持枪,不由分说对准一排办公区开始扫射。 人们惊叫着四处逃散,两三个反应较快的警员刚要拔出手枪回击,却被黑衣男子先一步打中了胸口,下一秒倒在血泊之中。 持枪的男子一步步走入警署,他瘦长身形,双手持枪,扣着扳机的手指青筋凸起,右眼带着一个眼罩,黑色的圆形眼罩下,隐约可见一大块触目惊心的烧伤疤痕,他咧着嘴,露出牙龈地笑着,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恶魔的尖笑,透着他骨血中的疯狂。 “砰砰——” 几个警员闻讯赶来,想要制服他,却被他几枪打死。 他的手法娴熟,弹无虚发。 在他身后,几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罪犯也涌入了警员局,朝着办公区扫射,打死了许多往来办事的市民以及警署的警员。 举着枪踩过地上仍温热的尸体,眼罩男如同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一个个汩汩冒血的死者的脸,却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不在这里? 他吹着口哨,踹开一间审讯室,审讯室里的警员刚起身想询问来者何人,却被他一枪打死。 他简单扫视了一圈审讯室,只看到一个脸带刀疤的男子被铐着手铐坐在审讯椅上。 “……”没看到的目标,眼罩男转身离开。 刀疤男脸色阴沉地盯着眼罩男离去的背影,听着那口哨声随着脚步声而远去,便将视线默默移到几步之外已倒在血泊中的警员身上。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几乎划破整张脸的伤疤,那道伤疤不知为何,正隐隐作痛。 “我爱惨了打劫日!哈哈哈哈哈!” 眼罩男大笑着,开枪打烂了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的门锁,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引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门正对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办公桌,宽大的办公桌上堆着整齐的文件夹,一旁还立着办公室主人的姓名牌——奥斯本·威尔逊探长。 “哇哦,早上好呀,尊敬的……”他瞥了一眼名牌,故作毕恭毕敬的语气,“奥斯本·威尔逊探长,很高兴认识你。” “你,你是谁?!”身材肥胖的探长慌张地蹲下身,趴在办公桌后面,露出眼睛惊恐地盯着他。 “我?呵,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的代号是【独眼】,尊敬的探长大人,我来找个人。” 眼罩男不急不慢地走到办公桌前,用枪拨开一堆文件夹,一挪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捻着兰花指将探长还没喝完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 “不错的咖啡,但是我更喜欢不加糖的黑咖啡。威尔逊,你已经这么胖了,还是应该控制一下摄糖量。” “警卫!警卫在哪里?!”探长对着门外大喊。 “别喊了,他们死了……大约一分钟之前?又或者一分半钟之前?谁知道呢。”眼罩男云淡风轻地回答,他一把丢开咖啡杯,那咖啡杯砸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是犯罪无罪状态,哦我亲爱的上帝啊,我爱惨了【溟河三法则】。” “你……你到底要找谁?”探长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疯狂的男子。 眼罩男淡淡一笑,他微微侧身,看着身后躲在办公桌后的探长,说出了自己的目标。 与此同时,警署里的其他罪犯被释放,整个警署陷入了混乱。 “砰砰——” 枪声四起,充耳的尖叫声与欢呼声交织着,罪犯们开始用烟灰缸,警棍袭击警员,他们挣脱了手铐,踩在办公桌上欢呼,或者活生生割下警员的脑袋,当皮球踢。 “我已经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情况了。求、求求你别杀我——” 办公室里传来探长求饶的声音,但下一秒响起的枪声掩盖了他的求饶,接着,只听见“咚”的一声,像是尸体倒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办公室里再没有了响声。 “呵。有意思。” 代号为【独眼】的眼罩男扛着枪,嘴角带笑离开了探长办公室,他深色的披风上溅到了探长的血迹,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踱步向走廊而去,此时正好一个人头皮球被踢到脚下,周围的罪犯们正起哄着让他踢过去。独眼弯腰抓起那个人头,发现那是个金发女子的人头,正睁着大眼睛,歪着舌头,血染红了她美丽的金发。 “真是个美丽的女士呢。”他啧啧感叹,却嗤之以鼻,“可惜,比不上我的伊莲娜。” 他一抬手,将那人头丢了出去。 罪犯们接到人头,继续当皮球踢。 吹着口哨,独眼走过警署厕所的转角,一抬眼就看见了独自坐在白色长廊上的小女孩。 “嘿,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将散弹枪靠在肩膀,“一个孤立无援,又手足无措的小女孩。” “……独眼。”小女孩瞥了他一眼,暗红色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敌意,“外面那辆黑色的轿车,是你的?” “不不不,确切地说,是我的手下的。”他迈着步子,走到小女孩身边。 “手下?游戏才开始了没多久,你就找到手下了?”小女孩微微抬头看着眼前高瘦的男子,声音里却丝毫没有恐惧。 “小甜心,你要知道,在这个游戏里,对于犯罪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可是一呼百应的。”他微微眯起仅有的左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暗哑了几分,“本场是【上位圈追杀战】,这是新游戏上位圈重新排位的机会,没有人会错过这个机会,你们三个,死定了。” 闻言,小女孩冷冷一笑。 “独眼,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你,今天还是会死在我手上。” 话音刚落,独眼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警惕地回过身,那人却早他一步一拳打在他脸上,独眼的牙齿瞬间被打飞了一颗,他趔趄了几步站稳,下一秒却被对方重重踢在了腹部。感觉到腹部一阵生疼,独眼不甘示弱,咬牙反手持枪打向那人的胸膛,两人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咔嚓”他快速持枪,散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对方的脑袋,对方因他持枪的动作而停下了攻击。 两人就这么对峙。 “啧啧,看来我们的小甜心还有个忠实的守护者?”独眼一口吐掉嘴里的血,他一挑眉,看着脸上缠着纱布的亚瑟,“还是个……木乃伊先生?有意思。让我一枪崩了你的脑袋,撕下你的纱布看看你的脸长什么样。” 亚瑟淡淡一笑,略显嘲讽地看着独眼:“你杀不了我的。” “哦?是嘛。我们可以试试。”话音刚落,独眼扣下了扳机。 但却没有入意料中那样打烂亚瑟的脑袋。 没子弹?! 独眼又接连开了几枪,发现弹夹已空。 “见鬼!”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你用的枪是1216战斗霰弹枪,这种枪采用可拆卸的旋转弹筒供弹,弹筒内部是4个独立的管状弹仓,每个弹仓的容弹量为4发,总容弹量是16发。”亚瑟稍稍一停顿,“我刚才数过,在走到这里时,你刚好已开了16枪。” 未等对方反应,亚瑟右手手肘打向独眼的下巴,下一秒便听到下颌骨“咔嚓”地脱臼声,对方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亚瑟抬腿将他踹了出去。 独眼踉跄着摔进了一旁的仓储室。 “走。” 亚瑟一把抱起椅子上的小女孩,从警署的后门逃了出去。 绕过警署后方蜿蜒的小巷,他们来到了警署前门的大街上,几个罪犯追逐着一个路人,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 亚瑟忙将小女孩放在一旁,从口袋里摸索到一把车钥匙,他不知道自己的警车是哪一辆,但他在每一个警车的车门前都一一试了过去…… “……喂,亚瑟。” “好我知道你一定想嘲笑我连自己的车都不知道是哪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承认你说中了,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又忘记了一个。”亚瑟头也不抬,忙着在一扇扇车门前试钥匙,“真是个‘美妙’的周一。” “……亚瑟,你知道吗,独眼是个疯狂的炸弹客。” 亚瑟不明所以地回眸:“所以?” 小女孩看着一脸懵的亚瑟,并不急着回答,只是微微扬起的嘴角。 一分钟后—— “见鬼,让他们逃了!” 独眼气急败坏地从小巷中追出,他右手举枪,左手将脱臼的下颌骨正了回去,锐利的目光扫过街道上混乱的众人——警署里罪犯们迫不及待地持枪上街,街道上早已经乱做了一团,抢劫的,杀人的,开枪的,劫车的,无恶不作,整个城市一下子陷入了暴乱。 他的目标在哪里? 独眼将手中的空枪扔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按钮。 往后退到小巷中,独眼轻轻按下那个手掌大小的按钮。 “轰隆——” 街边停放的五六辆警车瞬间爆炸,坚硬的车身瞬间被炸药炸成碎片,人群惊叫着,四处逃散,几个靠的太近的路人顿时被炸成了肉块。黑烟滚滚,直冲云霄,爆炸冲击波炸碎了街边街道的橱窗,也震碎了停靠在一旁的救护车的车窗。 坐在救护车的驾驶座上,亚瑟握紧了方向盘本能地护住头部,即使隔了一段距离,救护车也被这爆炸冲击得一阵摇晃,亚瑟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 “嗡——” 耳朵一阵轰鸣,亚瑟一瞬间陷入了暂时的爆炸性耳聋,但来不及多做犹豫,下一刻,他踩下油门,救护车冲开前方警车的碎片,疾驰而去。 “在救护车上吗……”独眼恶狠狠地看着远去的救护车,看向一旁的手下,“开车过来!给我追上那辆救护车。” “是!” 不多时,一辆黑色轿车急刹车,停在独眼身边,他上了车,朝着那辆救护车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就在黑色的轿车驶离警署时,一辆警车与黑色的轿车擦身而过,一个漂移刹车,那辆警车急停在了警署前,一位银色短发的女孩摇下了驾驶室的车窗,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这……发生了什么?!”洛林吃惊地看着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街道,而几步之外,几个犯人举着枪追着一个警员,犯人们狂笑着,一枪打爆了警员的脑袋。 半小时前她接到了探长的电话,匆忙从家里赶来,在路上只听见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刚走到街角,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就看到了一片乌烟瘴气的场面——罪犯在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打砸抢烧,满地的尸体尸块,整个城市像是人间炼狱。 就在洛林解开安全带、正欲下车时,一个男人却粗鲁地拉开车门,自顾自地坐了上来。 “你、你是谁?!”洛林惊讶地看着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他瞥了她一眼,阴沉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但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抬起右手,他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洛林。 “开车。” 第5章 Chapter 2 溟河·上位圈追杀战4 市区·第十二街区·公寓 当刺耳的第一声警报声响起时,正靠着墙壁休憩的黑人男子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本灿烂的阳光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逐渐阴郁的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天空,在市区留下一大片阴影。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但除了右手还可动之外,躯干、双腿、左上肢都失去了知觉,也难以自由活动。 (还好。) (右手还可以动。) 他这么想着,却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在逐渐逼近他。 (有人来了。) 心下一紧,黑人男子默默将右手伸到自己的后腰,摸索到了后腰藏着的匕首。 那脚步声逐渐接近,他闭上眼,数着两人之间剩下的距离。 (五米——) (三米——) 他屏住了呼吸,握紧了刀柄。 (两米——) (一米——) 猛地睁开眼睛,他果断手起刀出,却看见来者不过是个七岁小女孩,他一愣,右手的力度一变,匕首在脱离他的手掌时改变了方向,擦过小女孩的发梢,插入一旁的墙壁。 小女孩一声惊叫,吓得手中的白色盒子掉在地上。 “求、求求你……别、别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黑人男子的目光扫过掉落在她脚边的白色盒子,才发现白色盒子似乎是个医疗箱,里面的绷带、纱布、酒精棉、红药水掉了一地,小女孩就瑟缩在医疗箱旁边,抖得如同筛糠。 “……” 几分不解,几分庆幸,黑人男子收回了视线。 还好,不是那些令他厌恶的面孔。 (但是……) 他望向天空。 (第二声警报随时可能响起。) (到时候来的人,可能就是某个“老朋友”了。) “那、那个……” 耳畔响起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黑人男子转眼向她看去,正对上她如惊慌小鹿的眼神。 “……”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扰您的。” “……” “我看您身上有血,所以……”奥佳尔看了一眼掉落在身旁的医疗箱,“我应该跟您打个招呼的,但是我看您刚才一直没有起身,还以为您在休息,所以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吓了您一跳,对不起。” “……” 究竟是谁吓了谁一跳? 黑人男子沉默地看着这位金发小姑娘,注意到她还在发抖的小腿肚子,觉得有些好笑。 “……不需要。”黑人男子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间涌起,包裹着整个下颌的面罩随着他讲话的动作一张一合。 “但是我看您流了很多血,如果不尽快包扎的话……” “那不是我的血。”他粗鲁地打断。 “诶?” (不是他的血……) (难道是别人的血?) 奥佳尔内心涌起一阵恐惧。 (……他杀人了?) “不错。”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黑人男子波澜不惊地补充道,“这片血迹分别来自三个人,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 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 他盯着她的眼神就仿佛黑夜里潜藏在丛林的孤狼,被这样的眼光死死盯着,奥佳尔不仅打了个冷颤。 “好了小东西,你可以滚了。”黑人男子冷漠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继续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而另一边的小女孩,反而没了声音。 半晌,只听见“咔哒”一声,黑人男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方才掷出的匕首被放在了自己手边,他抬起头,正对上奥佳尔清澈如水的眼眸。 “我觉得你需要它,你很警戒,好像在害怕什么……”奥佳尔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希望拿着它,能让你觉得安全一点。” (害怕?) 黑人男子眯起眼睛,眼眸带着几分锐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害怕些什么。 这个词听起来如此刺耳。 他不喜欢有任何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我没有害怕。”他话锋一顿,语气中带着浓郁的敌意,“小东西,在我失去耐心之前你最好识相地滚开,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说到做到。” “我不走。”奥佳尔鼓起勇气。 “……” 奥佳尔直视黑人男子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人,但你这么戒备,可能在躲避仇敌的追杀,但我觉得你遇到麻烦了,我应该为你做点什么。放风、报警、求救什么的都行,虽然我能做的不多,但是我会尽力的。” “……没人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吗。” “好像没有。但是有人教过我,要尽自己的力量帮助困难中的人。”小女孩言之凿凿。 闻言,黑人男子眉头紧缩。 “……告诉你这句话的蠢货肯定被自己作死了。” 奥佳尔眨了眨眼睛,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告诉我这句话的人?我忘记是谁了……好奇怪啊,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事情,又说不出来……” 黑人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奥佳尔身上扫了几遍,仿佛向看透她隐藏的秘密。 半晌,他低沉着声音开口问道—— “……小东西,你叫什么。” “奥佳尔。” “姓氏。” “诶?这个……” 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奥佳尔愣了半晌,脑袋突然空白了一下,张了张嘴,红着脸倒是没憋出一个单词。 “……原来你是新玩家。”黑人男子低沉着声音,自言自语般疑惑地喃喃道,“但是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能犯多重的罪?” (不过,也不好轻易下结论。) (毕竟这个游戏里还有另一个近乎恐怖一样存在的小女孩。) 黑人男子这么想着,看向奥佳尔的视线不自觉多了几分戒备。 眼前的小姑娘身形不高,看起来只有120公分,胸前挂着一个白色的哨子,绑着两个双马尾,轻巧的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轻柔的金色发丝就像曾经落在他身上的暖阳。咋一眼看上去,和街边那些只会吵着妈妈买糖果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而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她也实在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送入【溟河系统】呢……) 黑人男子一下子陷入了困惑。 “那你呢?”奥佳尔看着沉默不语的黑人男子,好奇地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代号?” “就像你的代号是【奥佳尔】,我也有自己的代号。” “你的代号?” 奥佳尔不解地眨了眨眼。 黑人男子张嘴正要回答,但在此时,奥佳尔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妩媚的声线,代替了他的回答这个问题—— “他叫【黑刃】哟,小可爱。” 两人循着那声音望去,便看见小巷入口处,站着一个女人。一身低胸窄裙装,褐色的围裙略略遮挡着她身体的线条,右手背在身后,那女人的嘴角带着一丝弧度,盯着黑人男子与金发小姑娘的眼眸带着几分兴奋,就仿佛看到了猎物的豹。 (还是来了。) 见此,黑刃眼中露出几分寒光。 “【美人】,是你。” “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呢,没想到你藏在这里。”代号为【美人】的蛋糕店老板娘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视线落在奥佳尔身上,“没想到,小可爱也在这里呢,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是游戏玩家。真可怜,她还这么小,就要……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 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奥佳尔看了看身后的黑刃,又看了看美人,有些不知所措。 黑刃抿着下唇,阴沉着脸,戒备地握紧手边的匕首。 “哎呀哎呀,黑刃,就算是你,现在还有力气用刀吗?” “你可以试试。反正,你背后的手枪应该已经上膛了。”黑刃如一只蓄势待发狼,随时准备进攻。 美人妩媚一笑,举起手中的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黑刃。 “你,也可以试试……只可惜,在第二声警报声响之前,我们谁都杀不了谁。但是,我可以慢慢折磨你,不是吗。” “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市区·医院 科林站在窗户边,看着一片狼藉的街头,几个街区外的街头浓烟滚滚,刚才还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似乎是警署的方向。 他本来是对于伊卡洛斯所说的什么【溟河系统】,【三法则】完全不相信的,但随后真正响起了的警报声与混乱的街头,却印证了对方的观点,在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幻觉,是真的。 “外面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身后,传来伊卡洛斯平稳的声线,科林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锐利的金眸。 “按你所说的意思……刚才那个代号为【公爵】的女护士其实是来杀你的?” “不错。”伊卡洛斯慵懒地歪了歪身子,“你会保护我的,对,科林警员。” “我……”科林一时语塞。 “来眼镜仔,我需要你把窗边的轮椅推过来,那女人随时会回来,但我现在只有上半身能活动,根据你的身形与性格估计,你的战斗力只有正常成年男性的三分之一,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因此我们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得好有道理,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科林叹了口气,依言推来了窗边的轮椅,他弯腰,扶着伊卡洛斯的胳膊,有些费力地将他转移到轮椅上。 “你想让我怎么做?” “这里是医院,走廊两头一定有能够容纳轮椅的电梯,现在,掩护我到电梯间,先到一楼再说。”他的语气笃定,仿佛一个长官在下达一个不容置喙的命令。 “滋滋——” 伊卡洛斯话音未落,一旁的电视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没有人开电视,但电视居然自己打开了。 两人同时看向电视机,一个满脸写着“有没有人告诉我这又是什么鬼”,另一个满脸写着“哦,意料之中”。 嘈杂的电流声之后,在电视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黑色礼帽的男人,他的穿着明显带着中世纪风格,衣服也是雾都伦敦的风格,而帽子上插着一根白色的羽毛,宽大的帽檐一直遮到鼻梁中部,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 与此同时,城市各处的信号转播系统也被激活,所有电视、电脑、手机、车载广播同步转播这个画面,自然,也包括亚瑟的救护车、洛林的警车、独眼的黑车、公寓区的街角广播、伊卡洛斯的病房,这段讯息如电脑病毒一般在所有电子媒介中播放,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在城市上空回响—— 【各位玩家,欢迎来到溟河系统】 【本系统是为各国重刑犯而研制的人性化意识摄取系统,各位在现实中都犯了严重的罪行,接受了公正的审判后,被判处将意识留在溟河系统内,是成为胜利者,还是游戏里的行尸走肉,就看各位的选择了。】 【记住,游戏中你们接触到的一切场景,一切身份皆是虚拟设定,但所有痛感、濒死感、恐惧感都真实存在。】 【本场游戏是第13轮·第1场游戏】 【本场游戏名称:上位圈追杀战】 【本场游戏规则:猎杀血榜上位圈的三巨头,便可以替代三巨头的游戏排名,为保证公平开始前,血榜排名前三的玩家皆被注射神经阻断类药物,以便其他玩家狩猎】 【本场游戏终点:三巨头全部死亡或其他玩家全部死亡】 【本场游戏玩家数:12】 【本场游戏制度:单相制】 【本轮游戏将不出现猎人】 【提示:第三轮警报拉响后,将出现攻击性不明生物体,最高级别a-级】 【祝各位玩家好运】 …… “滋滋——”画面卡顿了一下,下一秒,电视机便重新恢复了黑屏。 病房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坐在轮椅上的伊卡洛斯看向科林,这小警员此刻正以呆愣的状态站在原地。伊卡洛斯沉默着,等待他的提问。 “他是谁?” “法官。”伊卡洛斯顿了顿,耐心补充道,“众所周知,一个游戏要顺利开始,仅有玩家是不够的,还必须要有游戏规则,以及一个执行规则的人,他的任务就是宣读游戏规则,以及,清理违反规则的玩家。” 还未等他说完,便有人推门而入,好巧不巧,是代号为【公爵】的女护士,或许,在这一刻称她为游戏玩家或是女杀手更加合适。 “游戏已经开始了呢。”公爵倚着门框,看着轮椅上的伊卡洛斯,淡淡一笑,“怎么,打算逃走吗?” “汤姆医生呢?”伊卡洛斯的目光扫过她裙角的血迹,心里却有了答案。 “死了,一刀毙命,只可惜脏了这条裙子,说实话,我还挺喜欢的。” “不错,我也喜欢。”伊卡洛斯补充。 公爵白了他一眼,转身关上了病房的门。 “金丝雀……你打算杀了我吗。”伊卡洛斯背靠着轮椅,云淡风轻地提问。 他仿佛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但站在轮椅之后的科林却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下一瞬间女护士扔过来一个飞刀或是一枪了结了自己,毕竟现在的处境,可是犯罪无罪。 “我想杀你,这难道不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吗。”女护士慵懒地走到那个推车边,她瞥了一眼金发男子,只见对方英俊的面容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神色,这样的镇定让她不悦,“你是我的猎物,我要割开你的喉管,让你一点点死去。” 她拿起推车上的刀片,在手背上轻轻摩擦。 “不错的死法,但就是有点熟悉,就好像……上一轮我杀死你那样?”伊卡洛斯一挑眉。 “……你记得就好。”她的语气冷了几分。 “当然,金丝雀,关于你的事情,我总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不叫金丝雀。”她冷冷地纠正,“我的代号,是【公爵】。” 【下一秒,窗外,响起了第二声警报声——】 【警告:玩家们的杀戮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