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前言 国破家亡(一) “父王…” “母妃…” 暮色迤逦,星河闪耀了缱绻斑斓,荧荧烛光投罩在帷幔下的小小人儿身上,她闭着眼,面色泛着微微苍白,樱桃小嘴内一直不停地喃喃着父王与母妃。 床榻侧,一女子,隔着帷幔视线落在榻间这小人儿身上,一目疼惜。 “琴妹…” 一语低声,屋门被推开。 被唤琴妹的这女子立刻转眸看去。 浩叔走进来。 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孩童。 “娘…” 两孩童看见母亲,那女童一下子扑过来。 琴娘也立刻两步起身,将这两孩子拉入怀。 心悸颤抖。 “我的影儿素儿,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浩哥儿,赶紧,你们赶紧趁着夜色出城,如今满大街都在挨家挨户搜,谁要敢窝藏大秦皇族,通通拉出去斩首,你们赶紧逃吧!” 一个佝偻着脊背的老汉,急慌慌的跑进院中。 “朱老伯,现在夜里城门必定严防死守,要走也只能白天走。”浩叔看了一眼夜空,随即摇头。 朱老伯只是一个憨厚的老农,不明白这些,浩叔如此说,他也跟着看了一眼这星辰夜空。 昨夜一场呼刮鹅毛大雪,凛寒瑟瑟,铺了皇城内厚厚一层,今夜却如此星芒闪耀,高高一轮皎月悬挂。 “夜里不走,白天更走不了的,老汉今儿个都瞧见着,那城门口一个接一个的长枪守着,老百姓们都不让出城,更吓的不敢出城。 那些皇家的头颅尸首一个个就那么高高悬挂在城墙上,连小小孩童都没放过,成百来条的人命,那鲜血流淌的城门口到处血红血红。” 都已结成了血色冰河。 造孽,造孽啊! “父王…” “母妃…” 细密的声音,只能听见声,听不清呓语的话。 浩叔与琴娘一眼对视,琴娘稍稍侧转身挡了屋门口。 “朱老伯,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多谢您照顾影儿和素儿,我们都是实诚百姓,只要紧闭着门配合兵爷的搜查,没事的,您别担心…” “哎呀,浩哥儿媳妇,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兵爷们见着好看的女娃儿就抢,你长这么好看,这要是被抢了去,给…给糟蹋,还是赶紧逃吧!” 朱老伯一拍大腿,着急忙慌,急的都感觉额间要渗出一层汗渍。 “朱老伯说的对。”浩叔很赞同。“朱老伯您也赶紧回去吧!赶紧带着朱婶子去躲好。” “哎,行,行,那你们赶紧收拾着,等着城里稳着了再回来,你们这屋老汉给你照看着,等你们回来了,老汉和婆子还给你们照看娃儿。” 朱老伯连着两声,又急慌慌的快步跑去宅院后门离开。 “娘…” 那男童这才拉了拉琴娘的手,指了床榻上。 帷幔内,隐隐约约看见那小小的身子蜷抱缩成一团,整个小人儿,脑袋完全埋在膝盖里。 一直颤栗。 浩叔和琴娘赶忙进屋关了门,两步走过去。 帷幔掀开,两娃看见小小人儿,女娃霎地一声呼:“公…” 嘴巴被琴娘快速一把堵住,“素儿,你记住,我们家没有公主,这是小姐,从今往后这就是我们的小姐,我们一生都要守护的小姐。” 依素看着自己的娘亲,一息,狠狠点头。 一旁依影也跟着点头。 浩叔走到榻前,将榻上小小人儿抱入怀内,软声细语:“娆娆,别害怕,也别哭,你要记住你父王与母妃的嘱咐,他们的遗愿,好好的平安活着。” 娆娆整个小小身子蜷缩在浩叔怀中,一直颤栗不停,死死咬着唇瓣,渗出血色,朱老伯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着,城墙之上,高高悬挂的尸首。 “浩叔叔,所有的家人是不是都没有了,父王母妃,皇祖父,皇兄皇姐,皇弟皇妹…” “娆娆…”琴娘从浩叔的怀中接过去娆娆,怜惜的抚摸了她小小脑袋,“你还有我和你浩叔,你还有影儿和素儿,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没有哭声,只是小小的身子愈发颤栗了。 好久好久,再次昏厥。 月落日升,转眼,七日而过。 大秦皇城的新年喜庆还未曾撤下,大红的灯笼上落满着雪色,更染着殷红,已干涸的血色。 整个街道萧瑟的也只有那些来来回回的长枪盔甲。 整整七日,娆娆一直昏昏沉沉油水不进,浩叔和琴娘只能给她强行灌米粥,让她吃下去。 这七日来,三大诸侯国将大秦皇族杀的一干二净,片甲不留,大秦城墙之上,宣冶帝、大秦太子、大秦所有皇族的头颅,密密麻麻的骇悚,血色滴落,将路面雪白染的血红血红。 三大诸侯国的战旌,就插在大秦皇城的城墙之上。 云琅,澹梁,诸暹。 迎着寒风哗哗摇曳。 更有一帘血色横幅,亦横挂在这血色弥漫的城墙上,上述: “大秦宣冶昏君,好色昏聩,荒政无度,残暴不仁,昏庸无道,为一宠姬大肆修建奢靡莺歌台,不顾黎明百姓之疾苦,今吾三大诸侯国联合起义,讨伐昏君,解万民与水火。” 如此一副清君侧,造成了大秦一夜间的覆灭。 七日过,城门开放,却一步一岗哨,出城的百姓们颤颤巍巍的皆被查着搜身,只要稍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今日,又是一个大雪天,纷落的皑皑白雪飘下,这才将路面上那还猩红的血色遮盖一分。 已至申时末刻,又是一夜将要来临,大雪却还未有一点停下趋势,落了大街上又厚厚一层。 走在街道上,都能听到踏进雪里的咯吱声。 远远,从一个小巷子里出来了一家人。 老汉佝偻着直不起的腰,推着一个破旧的木板车,车上一卷破席子遮盖,上面已扑了一层雪白。 一旁跟着老婆子,一左一右拉着两个满脸黑黝又粗糙的小娃,朝着城门口方向蹒跚走来。 “站住。” 刚至城门口,两把泛着刺眼光芒的长枪挡了前。 “车上是何东西?” “两位军爷紧远着点。”老汉急急一声慌,悲泣:“俺家娃儿得了水痘,千万别给军爷们染上。” 守门的士兵一听水痘,面色瞬变,两步躲远捂了口鼻。 可长枪却还直指,指着老汉让把席子掀开。 水痘传.染,可这些士兵们却一点没有因此就这么大意放这老汉一家就此离开,还是要查。 老汉佝偻着腰,蹒跚着步伐走到木板车前,掀开破席子,车上躺的小娃,一身破旧的灰色补丁,那蜡黄粗糙的皮肤上一个个小小红点,整个脸蛋更是都通红一片,滚烫滚烫。 士兵们远远瞧着,真是水痘,赶忙催促老汉。 赶紧走赶紧走。 老汉连连哎哎的应着,和老婆子与那两小娃推着木板车出城,却在刚要走出城门之际,又一声喊: “慢着…” 一对兵马过来了这边城门口,领前的那人,一身银白色战袍,头戴翎冠,容颜剑眉苍劲,却觉周身一股子古板劲,那种刻板规矩之人。 呼雪飘飘,寒风凛冽,吹的来人的战袍披风摇摇曳动,脚踢座下战马,踏踏过来城门。 “城门马上就要落锁下钥,如此之晚出城做何,车上拉的是何东西,怎瞧着像个小娃。” 推着木板车的老汉,那双苍手倏地捏紧了一下推车把手,手心汗渍骤然渗出,只觉粘腻。 随即又暗自松开,卑躬屈膝。 “这位官爷,老汉给官爷安好,官爷安好。” 颤巍的声音很是沧桑,带着浓浓敬畏与瑟瑟惶恐。 老婆子也匆忙拉着两小娃扑通跪下,更一脸惶惶。 城门口士兵也赶忙给来人见礼,又忙着提醒一句:“苏少将军别靠近,车上小儿得了水痘。” “水痘?” 拉停缰绳,这位苏少将军眉宇间狠狠一陇。 “掀开看看。” 老汉又赶忙佝偻着腰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再次掀开破席子一角,苍老面上还是对这位苏少将军的惶恐,百姓对兵爷与生俱来的那种敬畏。 苏少将军看了一眼,真是水痘,随即也摆手让老汉一家离开。 却在这时… 一道劲风后背来,一支利箭迎着风雪破空,犀利而来,紧随着一道悠然:“苏少将军,水痘可是会传染的,这种半死的贱命还是扔了乱葬岗最好。” 利剑直逼木板车,老汉面色大变,顾不得隐藏的就要出手,一把长剑飞来,将那犀利利箭堪堪打偏了些,利箭擦着木板车上那小儿耳畔而过,直直射入了木板车,尾后箭翎一下嗡嗡晃动。 谁也没有看见,这刹那,木板车上那盖在破席子下的玲珑小手完全捏的泛白,更汗渍黏糊。 紧闭的眼睑四周更有一圈赤艳,似被血色涂染。 “澹梁三王子,按照三国的约定,大秦皇城的百姓自今后起皆乃我云琅国的子民,此事就不必澹梁三王子如此费心,云琅国的事自有我云琅军来处理,澹梁三王子还是去处理你们澹梁的事为好。” 苏少将军扭头看向射箭之人,毫不客气的话,一点不顾忌来人身份,更直接摆手让老汉一家离开。 由此可见他之古板。 吓软了腿的老汉和老婆子连连千恩万谢。 推着木板车终于出了城门。 离开皇城之后,老汉和老婆子才一眼对视。 也才擦了擦额间冒出来的汗珠。 一目心悸。 好险… 刚要走,却又一声喊,远远听见铁骑的声音。 前言 国破家亡(二) 浩叔和琴娘面色霎时大变。 难道被发现了。 神经瞬间紧绷,却见来者只一人,未有其他士兵跟随。 浩叔和琴娘面露了一丝疑惑,眸中却警惕不减。 “等等,我们将军让把这给你们,拿去给孩子抓点药。” 追来的一个将士扔了个银钱袋子过来,没有靠近,打马回去。 直到看不见这将士身影,浩叔和琴娘两人才又彼此一眼对视。 一息,浩叔捡起银钱袋子。 两锭银子,竟还是五十两一锭的。 “苏家…” 一语低喃,浩叔看着银钱袋子,短短须臾,还是把银钱袋子揣了怀中,他们现在需要银子。 一家人再没有停下。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夜幕再次降临而来,走到城外三十里处,见有一院被过路士兵们横扫席卷的破败别院庭园,推着木板车进去。 左右一看,里面有好些乞丐难民,东倒西歪的相互取着暖,眼见浩叔这一家,看着一息,一个个像饿狼见了美味吃食,直扑过来。 浩叔赶忙又说了相同的话,可那些乞丐难民好似完全没有听到。 直接狂扑了过来。 比起未知的传.染死亡,此刻饥寒交迫的他们只想能饱腹一顿,饱腹一顿,死也值了。 浩叔见此,一直佝偻的腰终于直了起来,身形动,两脚将前赴后继的这些乞丐难民踹飞。 撞了木桩上,一口口血噗出,一个个哎哟哎哟的抱了腹部,后面那些没上前的胆怯了。 夜幕之下,雪色将浩叔脸上的杀伐映照的显目。 寒风凛冽。 那些乞丐难民们被吓,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了。 浩叔一声冷哼,这才弯腰将木板车上的娆娆抱了怀中。 这个别院庭园特别大,应该是哪家贵裔置办的别院,如今却早已被洗劫一空。 浩叔抱着娆娆,带琴娘他们找了一处没其他难民乞丐的庭园屋舍。 后面还是有些难民跟了上来,却不敢再扑上前。 浩叔没搭理,带着琴娘和孩子进去屋舍。 娆娆这才睁开了眼,这一双眼竟是最为灿艳的桃花明眸,本该桃色灼灼,媚色无疆,可是此刻,在这双桃花明眸内未有一点顾盼流兮的潋滟清韵,亦未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滢珠泪滴,有的只是眼眶四周一圈赤色红肿而已。 两声咳喘,蜡黄的小脸蛋愈发通红。 “娆娆,琴娘马上给你熬药,喝了药就没事了。” 庭园内都没有柴草,好在有破损的桌椅可以用。 依影和依素捡了好几块破碎的桌椅木板当柴草。 浩叔点了火堆。 寒凉的身子这才暖和了一点。 他们离开,除了藏在鞋筒里的些许银票以及粗布麻衣和包藏在衣服里的药,再什么都没带。 让依影找了一圈,没有碗,破碗都没有一个,最后只能用瓦砾凑合将就,琴娘赶忙去给娆娆煎药。 娆娆躺在浩叔怀中,除了那两声咳嗽之外,不哭不闹,好似一个布娃娃,没一点生机。 一夜落雪,次日早间还未曾停下来,这场落雪好似是上天的怜悯,想要将大秦皇城那满城的鲜红遮盖住,遮盖住这一场新年里的杀戮。 好让那些冤魂可以看清,看清去往黄泉投胎的路。 小小人儿走出庭园,那双桃花明眸直直望着大秦皇城的方向,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城墙。 不知站了多久,整个身子冰冷的似是块寒冰。 她迈开小步,走去了别院庭园的后山上。 一步一脚踩在雪地里,巴掌大的脚丫完全被雪色淹没。 小小身子更是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小。 直至看不见。 庭园内。 浩叔惊醒过来,发现娆娆不在,立刻摇醒琴娘,两人跑出门。 见雪地里的那些玲珑脚印,已经被落雪掩藏了一层,浩叔急忙对琴娘一声交代,关好门照顾好孩子们,便寻着脚印追了去,远远见那道小小身影,一步一步爬着上山,跌倒又爬起,两只小小手上都沾满了雪色与泥巴。 可她却还那么爬着,走着,那身灰色的粗布麻衣,衣摆处全是雪泥,满身的雪色沾染。 如此一个孩童,她才多大,她其实只有虚六岁,眼睁睁看着父王母妃惨死眼前,大秦皇族全族被屠,她不哭也不闹,乖的不像一个孩子。 哪怕是成年人,经历那样之事,也难以如此沉着冷静。 浩叔后面跟着,守着,没有再追了上去。 垂落的大手死死的蜷握,蔓延起层层青藤。 那小小身影爬上高处,然后安静的注视向皇城。 冷风瑟瑟,吹的她脸蛋冰冷一片,两只垂落的小手上血色混合着雪泥,一点一点渗出滴落。 那双桃花明眸又赤红了,眼尾的桃色灿艳灼燃。 内里好似又映现了新年除夕那夜,那场毫无征兆的杀戮。 父王与母妃的惨死… 轰然大火燃了整个东宫,拿着琉璃盏的宫装妇人,将整个殿内喜庆的艳红纱绸帷幔全部点燃。 那么决然,没有一点犹豫,只是在目光落向东宫的那道暗道之门时,才带出了浓浓不舍。 似是在说:“娆娆,答应母妃,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忘记你的身份,做一个平凡人,不要报仇,千万不要报仇,不要活在仇恨中。” 銮天殿上。 身着太子蟒袍的年轻俊朗男子,单膝跪地,长剑支撑着已然精疲力尽的身躯,那身浅黄的太子蟒袍完全被殷红的血色所浸染涂抹,腹部,背部,手臂,大腿,血色不停流出。 满身的狼狈,面容更苍白无色,可哪怕是如此跪地,却仍身躯笔直,背部不曾弯曲一点。 一道反光,一把血色浇洗的长剑一剑落下,他尸首两分,殷红血色霎时喷涌,首级滚落阶台之下,却到死不瞑目,目光注视着轰轰燃起的东宫。 也好似在说:“娆娆,跑,跑,跑的越远越好,活着,一定要活着,忘记身份做一个平凡人,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的目光,炙热的执迷。 “父王…” “母妃…” 眼尾愈发赤红,眼球生疼生疼,却还是未有泪珠滚落,只是浮现了一层暗色,似乎要被黑暗吞噬,蜷攥的玲珑小手,血滴还在一滴一滴,融入脚边雪色内,红了白,血又染了雪。 浩叔看着,终是看不下去,走过去将娆娆抱入怀。 “娆娆,哭吧!现在能哭,哭出来就好了。” 娆娆死死咬了小唇,还是不哭,可豆大的泪珠却终是浮现了出来,一颗一颗自眼眶滚落。 泪花模糊了她的这双桃花明眸,却难以模糊内里那轰轰燃起的东宫,被火海吞噬的母妃,滚落宫阶下死不瞑目的父王,以及斩下她父王首级的丑恶嘴脸。 “浩叔叔,父王和母妃宁死只要我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不要被仇恨丑陋了我的这颗心,可是你看看,你看看,那些殷红都映了半边天,娆娆的一双眼全是赤红赤红的颜色。” 稚嫩的声音,沙哑的声语,却带着如何也无法挥去的蚀恨。 浩叔听得双眸里也带出雾色,却按住娆娆的肩膀。 力道很重。 “娆娆,你是浩叔叔见过最懂事最乖巧的孩子,你的父王和母妃,他们拼尽全力就只为了要你逃离,活着,你的这条命从那夜起就不再是你一人的命了,它是你父王和母妃的命。 他们只要你活着,平平安安的好好活下去,哪怕你心里有多少的恨,恨不能将那些叛乱者千刀万剐,你也不能拿了这条命去拼,你记住,永远刻在心里,你的这条命此后都不是你的。” 娆娆看着浩叔,他低沉的声音,沉重的面色,亦如她的父王母妃,死死按着她的肩膀,哪怕外面杀戮声越来越近,可他们却直直看着她。 一字,一句… 让她跑,跑的远远的,越远越好,忘记自己的身份。 眼前好似出现了父王与母妃那慈爱的面庞,他们笑着欢迎她降生到那个家,他们一声声的沉重叮咛,让她好好活下去,好好平安活下去,不要报仇,他们只要她平安活着。 “哇…” 娆娆哭了,嘶吼的哭声,趴在浩叔的怀中,这几日来一直的压抑在这一刻终是如此爆发了,哭的声嘶力竭,小小脸蛋更是哭的涨红。 脸上的蜡黄被眼泪浇洗,两行泪珠流过的脸颊,白皙细腻的肌肤出现,肤如凝脂玉露。 这一双桃花明眸,因为哭泣,整个眼睛又一圈桃色,桃色灿艳夺目,内里黑暗被迫消失。 小小身子颤栗不停。 浩叔满目怜惜,抱着娆娆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后背。 哭吧!好好哭吧!你的父王和母妃都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平安顺遂,无灾无痛。 飘刮的鹅毛大雪覆盖了高山上这一大一小,远远瞧去好似一个雪人,伫立在山峦上。 琴娘和两个孩子久等他们没回来,琴娘担心,带着两孩子找来,听到哭声,也红了眼眶。 “娘…” 依影和依素也瘪了嘴,趴在了母亲的怀抱。 娆娆哭了好久好久,直至眼眶红肿的眼泪怎么也再流不出,直至喉咙沙哑的怎么也再哭不出,她才停了哭声,松开浩叔小手擦了脸。 看向山下的琴娘和两孩子,再次那么平静了。 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 一点波澜都无法荡起。 “娆娆,我们下去吧!”浩叔要抱娆娆下去,娆娆摇头,拉住浩叔的手,“浩叔叔,怎么上来的,娆娆怎么下去,娆娆自己可以。” 迈开小小步伐,娆娆一步一步的原路走下去。 她可以,她可以… 走至一半时,脚下不慎一个打滑,直接滚落下去。 “娆…娆…” 浩叔面上大变,急慌喊声,疾步轻功跃下来。 琴娘也一声喊,带两个孩子快步跑来。 娆娆滚落山下,额间血色瞬间一涌而出,模糊了她的左眼。 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两张慈爱面庞,就在云端之上,慈爱的看着她,一声一声,让她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父王母妃才能走的安心。 眼角,一滴血泪滑落。 父王… 母妃… 第一章她是娆娆(一) 云琅九年八月十五,这一日乃中秋佳节团圆日,也是云琅国新皇登基的日子,普天同庆。 云琅称国,而今已过九年,三月前云王驾崩,其长子太子云瑜继位。 为其父云王守王孝三月,与今日中秋登基。 今日,注定是举国同贺之日,云琅国所有皇亲国戚、宗亲贵胄、文武百官,皆至銮天殿。 恭贺新皇登基。 却唯有两人特例。 一为苏家纨绔好色丑女,一为云王府病弱霁月世子。 苏家纨绔好色丑女未入王宫,皆因其容颜实在丑陋粗鄙,不堪入目,恐其污新皇尊眸。 新皇特赦,苏家女特免入宫,此诏虽因苏家女丑颜所谕,却也是瑜皇给苏家的脸面。 否则,大臣之女,其颜丑陋,恐冲撞新皇龙运,理应主动告请,家中丑女无颜面圣。 云琅国还是诸侯国时苏家便追随着云家,九年前的那场大秦国变,苏家更为云王父子拿下大秦宣冶帝与大秦太子首级立下赫赫战功。 云琅建国后,云王亲赐苏家,大将军王府。 异姓王府。 其地位与云王府不相上下。 而云王府病弱霁月世子未入宫,皆因其身子羸弱之故。 自云琅建国,迁都至曾经的大秦皇城而今这云琅国琅京至今九年,云王府世子露面的机会。 屈指可数。 如此两人,本该是一人被新皇口谕勒令与府中,而另一人常居云王府后院清风居内。 可此刻,这两人竟一同出现在琅京最繁华多彩的‘逍遥居’中。 …… “哎哎哎,都回来,回来,公子还没开玩呢!都走什么走,怕公子短了美人儿银钱不成。” 逍遥居,云琅国最有名的红楼,逍遥客居之地。 五年前所开,就开在琅京最繁华的北阳街上。 此楼的前身便是那幅清君侧上所言大秦宣冶帝为宠姬所建奢.靡莺歌台,纸醉金迷。 逍遥居从最初的名不经传到如今的红遍云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为琅京城数一数二的逍遥之地,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而今又过两年,已成为了琅京一处醒目的红楼之地,比之前朝莺歌台,更为奢华。 平日之时,这里从来客不绝,日夜笙歌,只在今日,新皇登基,红楼之地,自当闭客。 可就是今日闭客之日,逍遥居三楼窗棂中传出那般一语,一只白皙玉手自窗棂伸出,玉指柔荑,想要抓住那从窗棂走过的各个妖娆红娘。 “哎,灵美人儿,花美儿人,都别走啊!别走啊!公子这才刚至,你们是否太过绝情啊!” 手抓不住,这声音还不停歇,雌雄难辨,嘁嘁哀哀之感,自己竟被美人儿这么抛弃了的悲泣之声。 手中折扇都拿不稳的掉落窗棂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哐当响。 “我说苏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今日可否放过奴家的这些姑娘们,您是天有老子罩着,可奴家这逍遥居实属不易,您且行个好儿,今儿个您这酒水奴家自掏腰包,可行呢!” 一声淡淡的妖娆揶揄之音,逍遥居的欢娘捡起掉落的折扇,从窗棂递进去,却无人接住,而是从她身后阁门中传出来轻浅脚步声。 出来之人,少年男子扮相,一袭荧红色长袍,衣摆上绣朵朵大红花,看不出什么花,却很妖艳。 一头浓稠似绸缎的乌黑长发高高束起,灿红的束发缎带,那张白皙嫩润似碧玉的脸蛋,怎么言说都无法来完美诠释,只能用一个字概括。 艳。 棱角分明的精致瓜子脸,一双秋水桃花眸,眼尾淡淡桃色,天生的桃色,并非是胭脂渲染。 这双明眸,最耀艳的桃花眼,天生自带艳色。 如此之人可谓上天赏的脸蛋,靠脸就能吃饭。 额前絮絮碎发刘海遮住了他一半的眉眼,剑眉俊丽,轮廓分明,双臂环抱好似没骨头一般背靠着阁门,就这么瞅着窗棂边给他递折扇的逍遥居主事欢娘,嘴角更带出坏坏之笑。 愈发雌雄难辨。 如此之多之艳,惊艳绝伦,却都艳不过他那碎发刘海之下若隐若现的一朵艳魅之花。 此花红艳娇媚,就绘画在他的左眼眉梢之上,形似百合,却不是,而是有着魅幻之称的曼陀罗花。 红曼陀罗,此花剧毒,所出气味,味道独特,具有迷人魅力,而最大的魅力便在于致幻。 如此看着欢娘,只笑不语,明明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女扮男装,可却再次让欢娘浑身都觉被此花气味包裹,差点迷离眸光。 立马反应过来。 拍了拍自己嘴角。 惊露浓浓懊意。 “哎哟,您瞧奴家这记性,这不是咱们萧大公子嘛。” 苏娆面上笑意快速一深,刚刚还只是那种坏坏笑意,此刻更带了欢愉挑逗,拿过欢娘手中折扇刷的一开,一手揽上了欢娘肩膀。 “欢美人儿啊!既然这其他美人儿都走了,那就由欢美人儿来陪公子玩儿吧!比起那些美人儿,其实公子还是最疼欢美人儿的。” 折扇又一合,直接挑起欢娘下颚,眼角桃色晕染渲开,一颦一笑都带着天生的艳色。 媚色勾魂。 欢娘久经风月之人,风情万种,妖娆多姿,她自问所见青年才俊、貌美之人只多不少。 可此刻瞧来,明知眼前之人是乃女儿之身,可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让心给漏了一拍,并非是她心思不正,而是这已无关男欢女爱之感。 世人都道,苏家有女,其颜丑陋,可吓三岁稚子夜半啼哭,可谁又知,当其遮了那道难看丑陋的疤痕后,竟会是如此的惊艳夺目。 一举一动都能让人望而痴迷。 如此之天人,恐也只有那久居不出的云王府霁月世子可堪比拟。 苏娆挑逗着欢娘,不曾察觉,就在她对面一间窗棂后,一道月华身影安静驻足在此。 一头浓长墨发及至腰间,只一条月华缎带系住,身形笔直修长,显得他的身子愈发有些单薄,单手后负目视着窗棂,却被眼上所蒙那白缎遮挡,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耳听。 月华衣袍,上绣精致纹绣、勾勒,这么安静站着,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却人如其名。 风光霁月之姿。 暖春之晨清风,早夏之夜月明。 隽雅惊华,俊美无双。 如此安静注视,玉颜隽美,芝兰玉树,周身却又觉一种溟濛之感,似那高空浮动的缭绕雾云,氤氲仙泽之韵,只可远观注目,不敢亵渎其半分荣华。 “云凌,她可是有着一双很美的灿艳明眸,哪怕只随意一个笑容,也能让人为之着迷。” 缓缓开口,以声阅人,霁月世子的声音,似娟娟溪流,潺潺绯然,清凉,却又缱绻,好似那清澈见底的溪流被蒙上了一层雾纱轻幔。 不愿将自己彻底展露。 “主子,她确实有一双很美很诱惑的眼。” 身后一步距离,贴身护卫云凌,一身黑衣,面色冰凉无感。 “可她会是主子要找之人吗?自她以萧公子的身份出现后,属下查找这三年来,她却乃苏家女无疑,并无任何不妥,主子确定吗?” 苏家有女,其名苏娆,纨绔好色,乖张不化,儿时因好世子之容,夜色沉暮之时又欲翻墙偷来清风居,偷窥世子尊容,却不慎摔落,面朝地,在额间留下一道难看三角疤痕。 小小年岁便如此毁了那副精致玲珑之容,此后几年几乎未再踏出府门半步,只听大将军王府传出言,苏家女毁容后,那纨绔性子收敛了大半。 对外虽说几乎再未踏出过府门,早已乖巧,可却每每总有人瞧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那些俊俏士族公子府门外。 来回徘徊。 直到三年间,琅京凭空出现一位萧公子,其姿容惊华堪与世子比拟,那一手奇特的化妆之术更出神入化,一时间为琅京众女子所追捧。 苏家女闻之,当即缠上萧公子,更扬言要将其娶回家。 只为她一人着装画颜。 此事,当时可乃琅京一大言谈。 好在最后皇后娘娘下得懿旨,萧公子乃琅京名流,不可辱之,萧公子得皇后娘娘如此庇佑,才不至于被那纨绔好色丑女抢回府中。 糟蹋。 而萧公子也气性,不怕得罪大将军王府,直接放下扬言,此生之世,只要他在琅京一日,就绝不会为苏家丑女化妆,遮其丑颜。 第二章她是娆娆(二)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一语低喃,霁月世子转身走进内,明明看不见,却能精准的找到桌椅,为自己斟一盏茶,动作优雅的品茗,完全无一点眼盲之态。 若非他眼上那醒目的白色蒙缎,谁又会觉他双目失明。 如此坐着,眼虽被蒙,可那精致隽美的轮廓,薄而适中的皓唇轻浅掠过杯盏,一举一动无不隽美惊华之姿,陌上如玉,世子无双。 霁月世子,哪怕眼有盲疾,身子羸弱缠绵,却仍无法挡住他这一身荣华,眼上那条白色蒙缎不仅不觉落色其容颜,更为其增添一分浓墨。 就似一副山清水秀之图,一笔划下一抹浓,其意境愈发深远悠扬,潋滟了娟娟清透,厚重了缱绻之感,比之只是山与水的单调清秀,更显朦胧。 溟濛之感,更加热忱,也更加吸引。 云凌并未帮霁月世子做什么,走过来继续安静的候了一旁,只是目光落在霁月世子身上,见那眼上所蒙白缎,心底总是会生出一抹惋惜。 主子如此惊华之人,可却… 云王府云老王爷,乃刚驾崩云王同母胞弟,新皇瑜皇嫡亲王叔,九年前,云王与其长子云瑜带领苏家一众将领和澹梁与诸暹两诸侯国联合发动兵变之际,云琅诸侯国之地便由云老王爷亲自坐守。 固若金汤。 云老王爷与其爱妻恩爱白首,鹣鲽情深,膝下只育一子一女,儿子随云王父子出征,却不幸战死与大秦皇城,所幸为云王府留有一孙,不至于让云老王爷这一脉子孙断绝。 云王登基建朝后,觉愧对王弟,他未曾保护好侄儿,殒命大秦王城,遂特赦封其九岁幼子云霁为云王府世子,尊称:霁月世子。 霁月世子小小年岁已满腹经纶,七岁儿时便以一册‘辨赋论’打败云琅诸侯国儒学大家。 云琅建国后,十三岁时又以一书‘战事策’惊挫各路群雄战将,为三国所惊叹赞誉。 云王更亲言:‘少郎天才,云琅苍穹之光,一人可抵千军。’ 此言出,霁月世子风光大作,哪怕身子羸弱,也成为了三国众小姐女子所痴迷追捧之标准,更有甚者扬言,此生非霁月世子不嫁。 可这些荣耀,与霁月世子本身什么都不是。 根本激不起他内心半点涟漪。 霁月世子也并非一出生就羸弱,他在九岁前身体一直很好,小小年岁,武艺才情已是同龄孩童所不能比拟,天才二字都觉落称。 可或乃天妒英才,就在云琅建国初期举国迁至琅京都城之时,遭大秦漏网之鱼暗中前来报仇,霁月世子不幸身中剧毒,命悬一线。 云王与其弟云老王爷遍请名医,整整一年时光才保住其一条命,却落下如此羸弱病症。 一双灿若星月的双眸更是因此而暗淡了光泽,再未有了少年郎的星河灿艳,熠熠光辉。 整个人,一蹶不振。 直到又两年后,他十三岁之时,夜半惊梦,其父与他托梦。 “吾儿,乃为父一生骄傲,身体之病痛,怎可打败吾儿之坚心,眸色无光,可只要心明,心,就是眼,吾儿之明心,比之那只能触及一寸曙光之眸,吾儿心,可纵观天下。” 此夜后,霁月世子憬然有悟,才明他因身体羸弱双眸无色而萎靡不振,有负父亲多年谆谆教导之心,实乃大不孝之举。 随即写下‘战事策’祷告父亲在天之灵,孩儿已明悟自知,往后定不会再一蹶不振。 此后,霁月世子走出身子羸弱与双眸失色的阴影中,只是终不愿再接触过多的生人。 这么些年来,除云老王爷夫妇外,就是云王以及与他父王兄弟手足情深的伯父云瑜。 他也不愿多见。 …… 夜幕缱绻,一轮圆月跃跃映空,星河灿艳了光色。 琅京城的今夜间,注定烛火通明,灯火阑珊。 新皇登基,加之中秋佳节,四通八达的京街上百姓络绎不绝,由为北阳街最为繁华。 已至夜间亥时将至,买卖吆喝声还声声不歇。 苏娆这才身姿左右摇摆的从逍遥居走离。 周身萦绕淡淡酒气,眼尾那自带的桃色也愈发绯然,目光迷离的都觉眼前事物模糊不清。 可在这阑珊烛火的映衬下,竟觉愈发灿艳。 那身荧红衣袍,随着夜间凉风,摇摇而曳。 裙摆的大红花儿竟觉随着她的走动而朵朵绽放,才见竟是曼珠沙华,荧红的曼珠沙华,又带淡淡金色,就这么一朵朵绽放盛开与裙摆间。 腰间一坠血红暖玉带钩,随着她的走动一摇一晃。 一阵夜风呼过,吹起了她的刘海,才看清她眉梢之上左额间那朵曼陀罗,艳红的曼陀罗,如此夜间,其花蕊中心竟也有淡淡金色光泽,那是扑了一层金粉,只在烛光下闪艳。 巴掌大的瓜子脸,嘴角还是淡淡坏笑之感,雌雄难辨的面庞,眸光迷离醉意,就这么走在北阳街上,不时对过往女子一个媚眼,挑逗媚色。 一脸风流姿态,却不觉猥琐好色,反而浑然天成,难以模仿。 “是萧公子,啊!萧公子看我了,看我了。” 如此之声,声声迭起,在北阳街上哗然喧嚣,那些过往女子羞赧面色,娇倩了眉梢。 一个个纷纷跟了苏娆后面。 娇羞难掩。 苏娆手中折扇刷的打开,走去逍遥居对岸的奁阁,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好似下一秒就能趔趄的栽倒在地,却又堪堪稳住身形。 “公子今儿个心情极好,哪位美人儿能捡了公子这手中折扇,明儿个咱奁阁所有胭脂水粉,一律给那位幸运的美人儿五折起哦!” 醉酒话语,面上佻色,手中折扇后扔而去,一声轻佻愉笑,带着艳滟,也不管身后因她这话语举动而躁动的姑娘们,继续蹒跚走离。 若说琅京的逍遥居是男子们的逍遥天地,那么琅京的奁阁就是所有女子们的爱美天堂。 无论你是那八十老妪,还是这花季少女,都抵挡不住奁阁的诱惑,在那里,无论你有多丑,都能给你变为美女,用萧公子的话说:“世间无任何丑女,只有不懂装扮的懒女。” 奁阁是三年前才在琅京开起的,其阁主萧公子,无人知其身份来历,只知他与逍遥楼欢娘暧昧。 这三年间,琅京众人都猜测,萧公子的奁阁与逍遥居会否是为一人主子,会否萧公子就是逍遥居背后主子。 只可惜逍遥居开起五年,却无一人见其背后主子。 逍遥居前身可乃莺歌台,能拿下此楼作为逍遥居,其身份,不用多想,一定贵胄非常。 奁阁中,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萧公子所着这一身衣着,包括他额间媚花,都是奁阁的招牌手艺,而三年来云琅女子间都流行起的额间妆花便是由萧公子带起的。 不止女子,男子、文人雅士也皆脂粉扑面,眼角花色,人手执一把折扇,风雅翩翩。 若说霁月世子是高不可攀的一轮天上明月,孤耀璀璨,那么萧公子就是坠落人间的一颗灿艳星辰,灼灼其华,比之霁月世子的只可远观,清贵疏离,萧公子更得琅京众女子喜爱,风雅随性。 三国,四公子。 云琅国霁月世子,风光霁月,隽美无双。 澹梁国容枫太子,淑人君子,谦谦温逸。 诸暹国迟韶毅亲王,清冷漠寒,生人勿近。 而这最后一位,便是三年间出现的萧公子。 面如冠玉,风流才子。 此四人,乃当今三国众女子评选而出四公子。 各有特色,各有千秋。 若说第一,自当还属霁月世子,只因霁月世子太过神秘,神秘的犹如谪仙,与他大多为传闻,世人幻想描述,而往往所传闻幻想的事物总是过于美好的,美好的梦幻。 像这些美好,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再美好的事物出现,也无法遮掩他的光芒。 好比萧公子,比之霁月世子他一点不差,更乃琅京众女子喜爱,可若将他与霁月世子所比对,在他人心中终是落色一分。 第三章她是娆娆(三) 奁阁与逍遥居,对岸相对,中间是琅京的内城湖,今夜的这里,烛灯映现,河灯迤逦,繁华锦绣,画舫水榭之上,才子佳人吟诗作赋。 苏娆走回对岸奁阁这边,见此刻奁阁前还排满着前来买卖脂粉衣裳的女子与仆从,她若就此过去,怕是又难以轻易脱.身,回去府中。 仰头望了一眼高空圆月,星河闪耀着灿艳,马上就至亥时了。 她若再不回去,琴娘与浩叔恐是就要忧心了。 又看了一眼奁阁。 看来今夜是不能走暗道了。 眸中思忖,短短一息,抬步,继续往前走去,似要出城,却在一处偏僻之道折身又走回,然后拐进了一道只通一辆木板车走过的小巷。 不曾发觉,她身后不远之距,那道月华身影随之出现。 一息,转身也走进了另一条小巷。 云凌未曾跟随。 …… 琅京的街,交错纵横,四通八达,若非熟悉之人,多半迷路。 苏娆在小巷中饶了几个圈后,轻松绕到了大将军王府的南宁街,从一旁另一条小巷出来,那一身荧红的男子衣袍已经换做了女子艳红纱裙,缎带所系秀发也绾起成少女发髻。 一簪血玉簪。 棱角分明的雌雄脸庞,轮廓也柔和舒兰了下来,那对潇洒剑眉也改做了弯弯柳叶眉,本是白皙娇嫩的肌肤,此刻却蜡黄的与此前完全判若两人,左额艳媚的曼陀罗花也变作难看的三角疤痕,就在眉梢侧上,醒目的都会让人忽略她那双唯一没有变的桃花明眸。 走出小巷后,身上那股子少年郎的风流也消没,化作了苏家女的纨绔,步履大咧,完全无一点女儿家的娇柔,不时还十分不雅的脚踹路面石子,踢了前,滚滚落停。 身上酒气也消没,那双桃花明眸再未有一丝迷离,而是带上了好色之感,眼珠儿一直不停打着转,好似是瞅着周遭会否有美男儿走过。 南宁街这条道,自从苏家丑女名声愈发大作后,只要是稍稍长的俊俏些的公子哥儿都避着走,若不慎与苏家丑女撞上了,不等苏家丑女靠近,那些男子都会脚步极快的走离。 几乎是拔腿就跑。 苏家丑女,虽德行有亏,可怎奈她乃苏家这一小辈中唯一一个女娃,上至苏老将军,下到苏将军夫妇及叔婶,其上五位亲哥堂哥,对其都是宠溺无比,才会养成她那纨绔乖张的性子。 琅京达官贵族可不少,那些公子哥身份自也不低,可与苏家女对上,也只能如此躲离。 比之躲瘟神还夸张。 而每一次,苏家丑女都会气怒的咧咧骂道:“躲什么躲,真是没点见识,都不懂得欣赏本小姐如此貌美如花的娇颜姿容,你们都给本小姐好好等着,本小姐一定会拿下整个天下最美的美人儿,让你们都知道本小姐的厉害,哼!” 这话,天下最美的美人儿,三年前是霁月世子,这三年间自是萧公子。 今夜的南宁街,一如既往没几个人走过。 苏娆走去大将军府后门侧巷,而与此同时,那交错复杂的小巷之内一位‘萧公子’也转够了圈,又回去奁阁,满身酒气。 霁月世子出现侧巷另一端,将小巷之内的把戏知晓的通透。 真的萧公子,假的萧公子,整整三年间,他终于找到她了,不需要再试探,她就是… 亥时至,琅京燃放了烟火,砰砰砰的声响,色彩斑斓,映耀天际,也映照了刚走至大将军王府后门之处的那一道艳红身影。 苏娆仰头目视高空,绚烂的烟火,庆贺着云琅国新皇登基,如此时刻,那曾经的大秦王宫,銮天殿上,那人的丑恶嘴脸,是否一如九年前斩下她父王首级之时一样,那胜利的笑容,杀戮殷红,多么刺目,刺目的眼睛生疼生疼。 眼角,蓄出一滴溟濛清泪,却未曾流落下去,唇角带出一抹纨笑,灿艳的烟火,刺目了她的那双桃花明眸,有了一瞬的空白之感。 推开后门,迈步,走了进去。 父王,母妃,娆娆没用,不能为你们报仇,只能如此活着,忘记曾经的身份,做一个平凡人。 这是你们最后的遗愿,对娆娆最后唯一的要求,娆娆一定会听话的活着,哪怕明知仇人在前,哪怕再难忍,娆娆也不会拿这条命去陪葬。 后门一关,遮住了这道艳红身影,却遮不住那道慢步走过来的月华身影,走至大将军王府后门前,在同一位置停下脚步,也仰头望了还在绽放的绚烂烟花,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 直至云凌出现,他才收回这种仰望姿势。 云凌上前,手中一把折扇,正是此前苏娆所扔那把。 折扇一面绘画着流云山峦,流云缠绵浮动,山脉此起彼伏,山间溪流,清澈透亮。 画中溪旁有一位公子,一袭红衣,公子风流。 另一面只一个字‘萧’,所书字体行云流水,完全一气呵成,未曾有一点断笔之处。 “主子。” 云凌将折扇递给霁月世子手上,恭声问道: “可是,或不是。” 霁月世子打开折扇,手摸了山水之画的扇面,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轻浅仔细的缓缓摸过去,最后准确停顿在那画中的风流公子身上,嘴角淡淡勾起一抹清笑,只是如此一个浅淡笑容,竟觉那高空烟火都为之而落色无颜。 “我未曾试探。” 一语清隽,这一声语,少了逍遥居中那声所带的蒙沉之感,很是清亮,又带着淡淡温润,可见他此刻心中喜悦,连带着声音也变亮。 霁月世子收拢折扇,走离。 云凌面露一抹不明,一息,却未曾再多言,跟了上去。 …… “娆娆,你听好了,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为了父王和母妃,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娆娆,跑,有多远,跑多远,忘记自己的身份,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母妃与父王只要你活着,听话,乖,跑,别回头…” 娆湘院。 精致阁楼水榭,苏娆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 轻微颤栗。 脑海中的这些话语,时过九年,却还是如此的清晰,每夜每夜都在提醒着她,只要她好好活着。 不要报仇,不要报仇…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在她六岁前她以为她会幸福一生,她虽生在大秦皇家,可她有一个疼她的父王,爱她的母妃。 可这美好的一切,幸福的天伦,却在那一夜间瞬息虚无。 她的国,她的家,被三国瓜分的一点不剩,大秦皇城也变成云家的琅京,浩叔与琴娘带着她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一路藏一路躲,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混迹在那些落逃四散的乞丐难民中。 可他们又能藏到哪里去,躲到哪里去,大秦灭了,她的家早没了,她的父王与母妃,她的皇祖父和皇兄皇弟,都没了,天下之大,哪里才是他们容身之处,天大地大,却无他们可安居之所。 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留下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就这样,她顶替了那个攀墙而死的苏家女儿,她一手化妆术,浩叔与琴娘一家只是路过救下她的难民而已。 苏家,未曾怀疑。 她额间这道伤疤,那场宫变留下的烙印并非不能除去,只是她不愿,她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不去报仇,她可以听话的好好活下去,哪怕再难忍,可她不能忘了她的父王与母妃,他们是大秦的太子和太子妃,她叫秦娆。 大秦的秦,娆娆的娆。 她不是苏娆,可自她决定冒充顶替苏娆那日起,她也只能是苏娆。 秦娆,将永远只能活在她心底。 第四章她是娆娆(四) “父王…” “母妃…” 低低的哭泣,沉闷的压抑,终还是从喉间难以压制的溢出来,眼角那未曾落下的清泪,此刻也终是未曾止住,顺着那赤红的眼尾滑落。 冰晶的泪滴没入棉枕间,连一刹那流光时刻都未曾停留住,融入消没,厚重的沙哑自喉间压沉而出。 只是苏娆却死死咬着红唇,不肯让如此声音过多的发出来,蜷缩在榻间的身子颤栗不停,青葱玉指死死的环抱着双臂,玉指苍白。 只有如此,她才能听话的忍住,忍住内心深处那想要吞没她仅有的这点良知的黑暗恨意,不让它跑出来,淹没父王与母妃对她唯一的遗愿要求。 “娘,小姐那样…” 燃放的烟火早已殆尽,可琅京的喧嚣却还未曾停歇。 娆湘阁外,琴娘和依素安静守着。 依素不时看一眼阁内,眸子里具是担忧。 身着淡青色劲装,秀发高高束起一个马尾,青带所系,身形娉婷高挺,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很是干练。 那个女娃也早已长大。 小姐今日一天出去,回来之时虽然无事,身上也没有酒气,可她知道,小姐今日又饮酒了,而且饮了不少,明日恐是又会头痛。 “小姐她心里难挨,若不让她发泄出来,她只会更难受,今日仇人登基,小姐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就让她发泄吧!” 琴娘也看着阁中,妇人装扮,青墨罗裙,乌发绾起妇人髻,只一根没有任何花纹的银簪簪住,虽只是如此清淡装扮,可她的身上自有一股子贵气,就算而今这云琅国贵胄家的夫人们,琴娘与其站一起,也不会落乘一分,只是琴娘身上的贵气被她强自掩藏起着。 依素倏然握紧垂落纤手,眸子里也闪现淡淡恨意。 “素儿。”琴娘察觉,立刻拉了下她的衣袖。 眉角轻蹙。 依素松开了手,只短短一息,她的手心已指痕映出。 “娘,女儿不会冲动,我们的使命只是守护好小姐。” 琴娘颔首,眉角舒展。 对… “大秦的灭亡,殿下早已预见,只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诸侯割据,番邦各自封地,宣冶帝虽为皇精明,可他勒令诸侯之子之孙至大秦为质,这本就是逼迫各诸侯国谋反。 殿下多次进言,可他疑心殿下不听其言,反而愈发强权,如此事态下,各诸侯国谋反已昭然,只是可惜了我们太子殿下,空有一腔抱负却终无处施展,只能那般血染王台。” 阁楼阶台走来一人,身着墨青劲装,五官刚毅,中年面貌,手拿一把佩剑,举止稳妥。 正是已至中年的浩叔。 浩叔与琴娘,周身气韵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落难人家。 他们其实是正儿八经的云琅诸侯国中人。 大秦二十年前,浩叔与琴娘彼此两相爱慕,托付终身,可怎奈各自家中父母皆不同意,于是两人便相约私奔,逃至了大秦皇城。 浩叔一身武艺得大秦太子青睐,视为知己,与之结交,本有意让其军中任职,却因宣冶帝对大秦太子疑心,此想法也只能停歇。 浩叔也不愿入军,毕竟他是云琅诸侯国中人,若被有心人知晓,恐会牵连大秦太子,于是便做了大秦太子暗下幕僚。 九年前除夕那夜,夫妻俩受太子邀约与东宫同过岁节,却赶上那场大秦宫变,诸侯国叛乱。 大秦太子与太子妃便将秦娆托付给了他们夫妻二人。 秦娆顶替苏娆后,对于救下苏娆的这一家,苏家自然会派人去查,查出的结果也只是浩叔和琴娘是云琅诸侯国中人,而且他们各自家族身份还都不太低,而今也都在云琅国任职。 虽不如苏家贵胄,却也是云琅诸侯国大户。 只是浩叔和琴娘两人在各自家族口中早已是死人。 哪怕得知浩叔与琴娘如今暂落大将军王府,也完全装作不识,他们家族早已没有了这两人的存在。 毕竟在古代,私奔之事不只是他们两人之事,更关乎两个家族的脸面,何况还是云琅大户之家,如此之事,他们只会极力掩饰。 苏家查到这种情况后,苏老将军感念浩叔与琴娘一家对小孙女的救命之恩,便把他们留在了苏家,让他们跟了苏娆身旁照看她。 此事早在秦娆做出那个顶替的想法后她就有如此打算,只是还没等她做什么,苏老将军已经帮她做了,也就省了他们再暗中谋划。 浩叔的这番话,苏娆也听的清楚,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朝代的更迭,时代的产物。 她所来这个世界虽不是她所知的那个古代,可也是冷兵器时代,有朝,就有战争,有战争,就免不了死亡,免不了朝代更替。 只是如此之事发生在了她身上,哪怕心中完全清楚,更加明白,可却做不到一点不恨不怨的如此接受,接受这样没有人性的世道。 哭声停了,轻抚了脸上泪花,虽是蜡黄的脸,可此刻那双桃花明眸带着盈盈秋水,眼尾桃色愈发艳丽,让人看去都会不自觉的忽略掉她的肤色与额间的那丑陋疤痕。 泪流过脸颊的地方,那蜡黄的颜色淡了很多,再好的化妆品都会晕妆,何况还是这个没有定妆粉的古代,她能做到像现在这样落了泪才稍稍晕妆,已是她将她前世毕生所学几乎掏空。 起身走至桌边,一盏茶,阁中烛光摇曳,倒映出她这副容颜,眼尾赤色未曾消减半分色泽,赤红的让她的这双桃花明眸夺目璀璨。 她与真正的苏娆巧的是有着同样一双桃花眼,之外再无一点相似。 完全不像。 可九年时间,足够一个女孩长大,脱胎换骨。 何况还是如此一张蜡黄的脸,谁会去刻意看。 她本只想做一个苏家丑女,谁都不去注意她,有苏家庇佑,她能遂父王母妃遗愿安稳的渡过这一生,像一只乌龟一样永远龟缩在壳中。 可怎奈她因为毁容,苏家担心她因此嫁不出去,在苏娆十三岁之时,便准备给她说亲。 可那时的她却只有十二岁,何况她根本就没打算今生能嫁人,所以她才会在毁容之后还对外做出苏娆的那份纨绔好色与乖张不化。 可苏老将军实在太过疼爱孙女,见得她愈发好色纨绔,却每每也只是看着,再不如未曾毁容前那么追逐上去,二话不说先上手揩了油。 便以为她因为毁容,所以心底生出了自卑,再不复从前心傲,非要给她说亲,看上了哪家的公子,爷爷给你去求圣旨,看谁敢不从。 哪怕霁月世子也没事儿,本就是他害得吾宝贝孙女儿失了容颜,便要他负责也是行的。 这话,直接堵了苏娆要找的由头,最后无奈,只能整出一个萧公子出来,才堵住了苏老将军的疼爱孙女,这一晃,便是三年过。 第五章萧公子失踪(一) 一夜,转瞬。 苏娆如此坐了一夜,思绪陷入种种过往中。 难以平复。 直到一声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在耳畔响起来。 她才回了神思。 如此坐了一夜,浑身感觉发麻,太阳穴也突跳鼓胀,面上也愈发蜡黄无色,宿醉不眠的后遗症,脑袋蒙胀,感觉里面塞了团棉花。 溟濛不已。 眼下也带出厚重青色。 苏娆揉上太阳穴,甩了甩头才让自己稍微清明了一点,起身稍稍整理仪容,才打开了阁门,还未问何话,见琴娘身旁来人面带浓浓焦灼。 见她出来,来人眉梢骤然一松,眉眼也舒展一分。 好似找到了主心骨。 “出了何事?” 苏娆眉角轻浅一动。 奁阁主事萧芷,是她从欢娘那边挖过来的人。 三年前萧公子一人横空出现,若无一点嚣张本事,又怎么能忽悠得了苏家这一大家子人。 而在古代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她前世的化妆术,而想要在这偌大的琅京以短短时间站稳脚步,就必须要有一个妥帖的合作者。 于是她盯上了刚开起两年的逍遥居。 互利互惠的事,她对自己的化妆术绝对自信。 欢娘也豪爽,拍案叫定,只短短几日时间。 逍遥居如今的日夜客不绝,也有她一分出力在内。 逍遥居与她的奁阁,彼此合作,却又互不干涉。 至今她都未曾见过逍遥居背后那神秘的主子。 而萧芷,她本乃逍遥居头牌,却恋上了依素哥哥依影,她便给她赎身,让她去管奁阁。 若无大事,萧芷是绝不会踏入大将军王府的。 萧芷开口,果然是大事,依影竟失踪不见了。 昨夜与她互换身份的正是依影,她回来府中,依影去奁阁,神不知鬼不觉,怎会失踪。 “萧芷,你可有找过…” 刚又开口,阁间屋顶暗角悬挂的摇铃响了一下,这是她与琴娘他们的暗号,有人来了。 苏娆立刻对萧芷一个眼神,三年来的默契,萧芷立马明白,倏然,面上表情极致转变。 “苏小姐,别以为奴家不知道,乘早把我们公子交出来,我们公子失踪,若不是你,还有谁会…” “娆儿…” 这声呼唤,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 苏娆亲大哥。 苏昱辰。 一身墨蓝劲袍,步伐沉稳,身躯笔直走来,因为习武参军缘故,皮肤偏向小麦之色,却也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一位翩翩俊少将。 苏家也是她的仇家之一,杀害她父母灭她家国的帮凶,她本该恨之入骨,可她却无法恨。 也不能去恨。 在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在女子地位如此低等的时代,苏家算是少有的清贵之家。 何况他们也只是效忠不同,所听命诸君不同。 苏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妾,苏家家规,其子只娶一妻,妻在不纳妾,妻亡续弦,后母当以视亡妻之子女,等同亲生子女一般无二。 若无法做到,宁可不娶,若娶,着即休妻。 而苏家素来阳盛阴衰,苏老将军也就只两个女儿,皆以外嫁,到了苏娆这一辈更是只有她这一个女娃,自一出生便是含着金汤勺。 只可惜她没这个福分,一朝爬墙,直接磕在了太阳穴上,当场死亡,她才捡了这个身份。 苏家治军严谨说一不二,虽手持虎符兵权,却对云家忠心耿耿,已驾崩的云王与而今的新皇对其都十分重视。 特封大将军王府,云琅国唯一的异姓王府。 其苏老将军身份之尊贵,与云王府云老王爷不相上下,此二老,入宫面君,皆免叩礼。 她刚做苏娆那时,有次琴娘问她,她可恨苏家,她回说,倘若苏家是一家蝇营狗苟之徒,她恨,恨不得屠他满门,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可苏家清贵,正直,在这个乱世浮沉的世道里,一个苏家可免多少人像她这样家破人亡,所以她不恨,哪怕再难忍,她也不能恨。 何况苏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那日没有苏娆父亲的那一剑挡住,她恐是早就死在那支利箭下了,就算不死,也会被那些叛军发现。 苏昱辰走上二层阁楼,见苏娆面色蜡黄无神,目光落向萧芷身上,俊朗眉峰稍稍拢起。 明显不悦。 “萧管事这一早就来我苏府,消息收到的倒是挺快。” 这话,一开口,苏娆与萧芷以及琴娘三人目光一致一怔。 随即一动。 他这话意思,‘萧公子’还真在苏府中? “大…大哥…” 苏娆扭头,蜡黄的脸蛋拧巴起来,眼神询问。 什么意思? 你们真抓了‘萧公子’? 面对苏娆,苏昱辰面色舒缓下来,带出一抹笑。 “娆儿,祖父叫你去松鹤堂,你去就知道了。” 这话,有些卖关子的意思,苏娆一下子狐疑起目光,她怎么有种特别不好的第六感。 “走吧!” 不等苏娆探究她心底这种感觉,苏昱辰直接拉起她的手,下去了阁楼。 萧芷立刻跟了上去。 她可是来要‘萧公子’的。 苏府虽说是大将军王府,却并没有王府的华丽金贵,而是处处彰显清逸,舒雅之感。 娟娟河池鱼儿欢脱,亭台水榭清风淡雅,青石小道绿树成荫,走过的每一处都是寻常府邸所有之景,可却带着苏家人的清贵之感。 苏娆被苏昱辰拉去,只依素和萧芷跟着。 浩叔和琴娘并未跟随。 这一路上,苏昱辰卖关子的没有告诉苏娆是为何事,可苏昱辰身边那个话多的小厮苏旦却一股脑全给抖了出来,果然是特别不好的第六感。 ‘萧公子’昨夜刚回去奁阁,就被萧老将军派人给逮了,原因就是苏娆今年已经十六了。 别家姑娘,十五及笄过后家中便会给她说亲,有的甚至更早,十三四就已经嫁做她人妇。 可她因为毁容,又恋上萧公子,这一拖又一年,昨日瑜皇登基,又言其膝下皇儿也有几个到说亲的年岁,明显是要给皇子娶妃。 苏老将军派人抓来‘萧公子’,就是想着在瑜皇下旨前先把她的婚事给敲定下来,免得到时她知道自己竟被指给哪位皇子。 纨绔胡来。 这是苏旦的话,可苏娆却在其中嗅出了一点其他的事儿。 苏家手握重兵,得云王与瑜皇信任,可一旦苏家与哪位皇子扯上关系,那么瑜皇必定不会再全心信任苏家。 自古伴君如伴虎,君王多疑心,何况如今那瑜皇刚刚登基,正值壮年之时,帝王的掌控欲,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的皇子在他如此壮年之际背着他暗下拉拢朝臣,拉帮结派与自己作对,尤其是像苏家这样的清流股肱之臣。 手握重兵。 而古代的男子成婚都很早,年岁轻轻却已是儿孙满堂,而瑜皇膝下更是已有八位皇子、六位公主,这还不算因各种缘由而夭折身死的,未曾出生便流掉的,就只现今这些皇子,都可遇见几十年后的云琅皇朝必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皇位的争夺,刀刀血肉。 何况几十年,又会有多少皇子诞生在这个皇家,踏入一场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悲剧中。 身在皇家,哪怕你不去争不去抢,也会有人逼着你推着你,让你去争去抢。 你若走,你的前面就是累累白骨,尸横遍野,可你若不走,那么你的后面就是万丈深渊,血盆大口,它们会将你吞噬的连渣子都不剩。 都说身在古代的女子卑微的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自主,她们的一生都只能依附于男子而活,可其实身在古代的男子又何尝不是。 没有权势地位的只能被奴役,而有权势地位的,每日活的也都是战战兢兢,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还是日防夜防身边高手无数,就怕一个不小心哪日刺客就闯到了身边。 第六章萧公子失踪(二) 松鹤堂,处在苏府中心地,松木漆红堂屋,雕栏玉砌。 屋门窗棂间,上雕丹鹤展翅。 红褐色的屋檐,屋顶两侧是象征勇猛威严的狮子雕作。 古朴内敛。 而院内右侧摆满着长枪大刀,各式各样武器应有尽有,左侧设有梅花木桩和练武沙袋。 每日清晨雾色刚现之时,苏老将军都会在院子打个把时刻拳脚,可今日院中却无那道卷起袖子举着大刀的苍劲身影,感觉特别静谧。 走过两道拱门穿过三个廊阁,走到了苏老将军的松鹤堂。 堂内厅中也静谧。 “爷…爷…” 一路走来,苏娆也已经敛了心中那一闪而过的万千思绪,直接走进去厅中,连礼都不见,直直走去那高坐上堂的那位老人身边。 苏老将军,苏家掌舵人,虽已至花甲之龄,却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微白的满面大胡须,面容苍劲有力,一双厉眸更带出犀利凛冽,那是军人才有的凌厉杀伐,一般之人真不敢与其对视。 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周身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着一身墨黑袍,上绣金黑巨虎,虎口大开,那锋利的牙齿好似一口就能咬断她这纤细的脖颈,袖筒护腕,其下是从不离身的护身软甲。 这样一位老人,苏娆的父母叔婶包括哥哥和堂哥们,在他面前都得乖乖的,就连那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堂哥苏昱琰,此刻也是乖乖站在自己父母身后,也就只在苏娆进来时,才悄然对她挤眉弄眼一下。 意思很明白:“小妹,你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开心吧!” 苏娆只回了他一个白眼。 心想事成个鬼。 走到苏老将军身旁,然后一脸没睡醒的揉了揉眼。 面上是大早被扰了的不满。 “爷爷,您这一大早的,是要召开集体家族会吗?” 话间,目光扫过苏娆的父母和叔婶以及其他三位堂哥。 苏娆的父母是苏家的老大和大媳,她的父亲长的最像苏老将军,却比苏老将军身上多出一股子古板劲,妥妥的一个刻板规矩之人。 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 坐姿也是威严规矩,两手一直方置在膝盖处,刻板笔直,一身锦纹团绣玄墨锦袍,更衬出了他周身这股子规严,此刻见苏娆又这样没大没小,一点礼数都无,他又一眼警告。 而苏母就是那种妥妥帖帖的高门妇人,高盘贵妇发髻,其上金钗碧玉,着一身花团景簇的牡丹对襟织锦缎,高贵、优雅、矜持。 只这么坐着,身上这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韵味半分不减,可苏娆却半分也没传承到,她倒是将苏老将军身上那股子浑劲传的十成十。 这也是苏老将军极其溺爱这个小孙女的一个原因。 像他。 而苏娆其他两位叔婶。 苏二叔是那种典型的温柔大叔,广袖墨白锦服,看着苏娆的目光都是带着温柔慈和。 当年那场战,苏二叔膛口一剑,差点没救过来,这些年身子一直孱弱,受不的一点凉,还未至冬,他已经披上了稍厚的狐貂大氅。 其夫人苏二婶温婉贤淑,藕荷色绣莲软烟罗,发髻上只两三珠钗点缀,与苏二叔很有夫妻相。 膝下两子苏三昱舟和苏四昱清,皆是雪青白衫,承袭父母优点,温文尔雅,舒和温润,放在现代就是绝对的那种暖男,周身自带温暖。 他们这一家子性格都很温和。 而苏三叔夫妻,如今这位苏三婶是续弦,夫妻二人现下有二子,一子为苏三叔亡妻所生,小儿便是现在这位续弦妻子所生。 这二人夫妇就是那种特别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之人,衣着也比较偏向艳丽,藏蓝和嫣红。 而养出来的儿子性子自然也与他们相似无比,却只指苏五昱琰这个混不拉几吊儿郎当的性子,所着衣服也是那种宝蓝亮丽色泽。 另一个儿子苏二,苏三叔的第一任亡妻所生,却更像她父母教出的儿子,她的亲二哥。 苏二昱陌因为自小丧母,又是苏家的第二孙,儿时埋怨父亲续弦,便被苏老将军亲自教养,看的紧也抓的紧,而今一身战将之风,比之苏大昱辰的沉稳,他更是心思缜密。 就那么安静站在苏三叔身后,完全墨色的窄袖衣袍,其上都没有多余花纹,只是边角用银线勾勒出几道暗纹,特别深沉的样式。 配了他这人,再加上他那总是沉默寡言的漠感冷淡性子,要是不说话,都能让人轻易就忽略他的存在,忘记屋中还有他这样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苏家所有人里面最让苏娆小心谨慎之人,在苏二面前她几乎不敢太过放肆,更别说来她那套纨绔乖张。 苏娆在苏府生活至今已有将近八年时间,她唯一看不透的一个人就是苏二,别看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漠感寡淡样子,可他却总能在最后点出最重要的一语。 苏家能有今日之局面,如此的泼天富贵与权势,却还得云琅两皇器重,未有半分猜忌疑心,其中便少不了他不时而出的惊人一语。 绝对的苏家智多星。 苏娆的那句问话,苏老将军没回,而是看了眼门口守着的管家苏伯。 苏伯立刻让仆从退下,依素和萧芷也被带离。 萧芷可是来找她们‘萧公子’的,自然不会这么听话的跟下去,刚想要开口,苏老将军看了她,只一眼,竟让萧芷的话咔在喉间。 前厅的门关了,苏家所有主人都在这儿了。 苏娆才觉那份静谧,静谧的都觉得压抑,心中那特别不好的第六感又出现,而且不如刚才那般快速消没,难道事情并不如苏旦说的那么简单,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其他隐情。 只短短刹那,苏娆心中已万千思忖过。 耳边传来一声沉,让她浓浓心颤的沉。 “娆儿,你是谁?” 这声,是苏父问出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又夹杂着点点异样。 苏娆心中骤然突跳,她的心控制不住的狂跳,怦怦怦的声音,清晰的她自己都听的清楚。 她是谁?是她的身份暴露了吗?苏家人知道了? 一时间,苏娆有了一瞬慌。 却也只短短一瞬,也就风吹过面庞的刹那时刻,一秒多。 “爹爹,你说什么?” 一副完全没有听清听明的表情,只是广袖中的玉指紧紧蜷握起来。 不会的,她都完美隐藏了近八年,他们怎么可能会发现,若是早已发现,也早该将她拿下,为何还要这样全家召集,这样试探。 “娆儿,我们都知道了,你是要自己招认,还是为娘说给你听。”苏母也开口了。 以往之时,苏母因为她毁容,所以对她从来都是慈母之心,可此刻的苏母,面上没有了一点以往的那种温柔,有的是面无表情。 她的声音也带着丝丝异样,一时间苏娆无法分明是哪种异样,心中的坚定动摇了一分。 难道苏家真的发现了? 第七章萧公子失踪(三) “娘…娘亲…” 苏娆心底突现忐忑。 若是苏家真的知道了,知道了她不是苏娆,知道了她是秦娆,他们会把她交给云家吗?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是选择继续躲、继续藏,承诺父王与母妃的遗愿哪怕苟延残喘也要龟缩的活着,还是孤注一掷为父母报仇算了,去找他们,与他们去地下团圆。 这么多年,她忍的其实真的好难好痛苦。 只这刹那,苏娆已觉自己后背一层汗冒出,不知是冷汗,还是恨意让她冒出如此瑟瑟汗渍。 “噗…” 就在苏娆心中忍与恨这两个小人要掐架的时候,这个声音出现耳边,是忍不住的噗笑声。 这个笑声,很轻,很淡,也很快被那人止住,可苏娆还是听见了,心底所有的交织情绪一下子全部消没,看向那噗笑之人。 苏昱琰右手堵了嘴,那张白皙鲜活的俊朗面上此刻已憋的发红。 见苏娆目光,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小…小妹,不是五哥,可绝对不是五哥的主意啊!” 他这话出,不止苏娆,苏家其他主儿全都看向了他,若目光是利箭,苏昱琰这时保管已是满身窟窿洞,被扎成了一个稻草桩子。 苏家其他人这般反应,尤其是苏老将军此刻那黑沉的脸,大胡子更是气的一吹一晃,气恼苏五这个坏事的,苏娆骤觉心明不是她秦娆身份之事,而是别的事,苏家联合起来想要吓她。 那会是什么事?能让苏家如此联合起来整她,包括苏娆的亲生父母,包括那个对苏娆极致溺爱的苏老将军,还有苏二叔这一家那么温柔之人,苏三叔一家也及其疼爱苏娆的。 她是谁? 再联想到被抓的‘萧公子’,只是这短短一瞬,苏娆已知是什么事了,依影怕是暴露了。 霎时。 苏娆心中清明,看着这一大家子的苏家人,整个人面上怒红,两手叉腰粗.重了呼吸。 “苏…老…头…” 咬牙切齿的声音,目光瞪向苏老将军,眼珠儿瞪的老大,滚滚火气,身膛一起一伏。 眼尾更一抹艳色绚烂。 “你不给你宝贝孙女解释一下,还有你们…” 目光又转向其他人,满脸被一家人合起火来这么整的气怒。 怒火冲天。 苏父苏母难得眼神有些闪烁,苏二叔握拳至嘴角一声轻咳,不知是冷着了,还是不敢去看此刻这么愤怒的苏娆,二婶和三堂哥、四堂哥面上虽带出着温和笑容,却也有些不敢看苏娆。 苏三叔倒是一脸的玲珑笑,只是轻扯了下自己衣领,而苏三婶却狠狠瞪了眼苏昱琰,就你坏事儿,然后看向苏娆,也是一脸玲珑笑。 “娆儿啊!这事儿吧!这…老爷子没发话,三婶儿也不能越了规矩不是,别看三婶儿啊!” 这些人,就苏二还是一脸漠感,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苏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也看了她,嘴角勾起了一个淡的不能再淡的弧度。 最后,苏娆才看向她亲大哥,却见他一脸懵。 看来大哥是不知道的,不然以大哥的为人,根本不可能装的那么自然,她早就察觉了。 这一圈过去,苏娆目光才又回到苏老将军身上。 就这么直直瞪着他,眼尾桃色又艳红了一点。 苏老头,你要不能给我一个合理完美的解释,我就揪光你这大胡子。 苏娆这样子,苏老将军黑沉的脸化作笑,嘿嘿的捋了捋他那大胡子,然后才又一板正经挺直腰板,还整理了一下本就没一点褶皱的外袍。 “这个事儿嘛!” 轰… 溘然,一下子拍了桌,如此突兀,响亮如惊雷般的声音,让上好的黑檀雕木桌都狠狠一震,桌上的杯盏也差点翻了,溅出来水渍。 苏家众人也浑身狠狠抖了一抖,皆乃条件反射。 就连苏娆也都没控制住身子,狠狠的一颤。 苏老将军发怒,猛虎之威,苏家其他人都得乖乖的。 大气不敢出。 “萧…公…子…,嗯…” 这声嗯,鼻音拉的很长,声音更带压怒气息。 “老夫教出的宝贝孙女儿,啊…” 这架势,明显是要算账的节拍。 苏娆本来装的气大,可这一刻,苏老将军这样子,苏娆蓦然心虚,也愈发觉得理亏。 不对,根本没理,她根本就没理儿气大。 看着苏老将军,见他面上愈发沉怒起来,大有一种要暴揍她的架势,苏娆浑身又狠狠一抖,身上那股子装出来的气火更是一下子被浇灭。 眼神有些闪烁不定。 爷爷好像真的动怒了… 短短一息,苏娆吸了鼻子,嘴巴瘪了起来,眼眶也跟着花了,滢珠闪闪,眼泪说来就来。 “爷爷,你恐吓娆儿,你居然恐吓你的宝贝孙女儿。” 哽咽了声音,如此突兀。 “呜呜…” “娆…娆儿…娆儿…” 苏娆这个反应,苏老将军一下子没了怒火。 两下忙慌起身。 更手忙脚乱。 “别…别哭,宝贝孙女儿,爷爷就是逗你玩儿的…” 苏娆却已泪滴落。 “宝贝孙女…宝贝孙女…,别哭…别哭…,爷爷错了,爷爷错了…” 一个驰骋疆场多少年手起刀落都不带眨一下眼的虎威老将军,可此刻在宝贝孙女的眼泪面前也如此无措了,一声声的慌错认错。 苏娆这一哭,苏家一大家子也全簇拥了过来。 一声声娆儿不哭啊!大家就是逗你玩玩的。 苏娆本来也只是假哭一下,想以此化解苏老将军怒火,可看着苏家这一大家子此刻因为她而手忙脚乱,内心酸涩,忽然就真的止不住眼泪了。 明明只是假装,她也从不喜哭泣,此刻却如此忍不住。 虽然他们的爱都是给苏娆的,可如今承情的人却是她。 她恨,她忍,她失去亲生父母,失去家国变成一个孤儿,可她却也因此得了如此一家。 家人… 是不是父王与母妃在天之灵一直在保佑她,所以她才没有落魄到日日东躲西藏的地步,在苏家平安顺遂的长大,没有因为仇恨泯灭了她的良知,她所接受的生命可贵的教育。 哪怕时过十五年,哪怕她今生身处在这地乱世之中,没有人性的乱世,可她还是没有忘了,没有忘了她也曾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 “苏昱陌,你出的馊主意,还杵着找抽啊!赶紧给老子滚过来,要是哄不好老子的宝贝孙女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宝贝孙女,不哭啊!” 苏娆哽咽哭个不停,愈发难过,苏老将军这大帮子人都哄不好,苏老将军一下子将罪全都怪在了给他们出这个主意的苏二身上,又见他站在一旁,半天也吐不出一句话来,真是气大了。 苏家五个孙子,最为苏老将军喜爱的就是苏二,可到了苏娆面前,他也的乖乖让道儿。 苏老将军的声音可不小,中气十足的很,苏娆虽然哭不停,可听的清楚着,眸光骤然诧异。 居然是那少言寡语的二堂哥这么整她。 他为何要如此整她? 心中不明,完全想不明。 苏娆吸着鼻子哽咽声音,目光落向苏二身上,带着轻易就可察觉的疑惑。 苏二也看了苏娆,突然,一声轻浅叹息。 可说出的话却击的苏娆真想就此晕过去。 第八章萧公子失踪(四) “小妹,你妆花了。” 淡漠寡感的声音,苏二目光落在苏娆脸蛋上。 厅中,突兀再次静谧。 苏娆的哭声也一下子被止住。 戛然而止。 顷刻之间,齐刷刷十二双眼全落在她脸蛋上。 眼泪留下来的两行,蜡黄的颜色基本没了,眼下所遮青色现出,眼眶通红,鼻尖也通红。 这模样虽然很狼狈,可却看的其他十一双眼一个个瞪起,然后一个个面色开始变起。 “娆…娆儿…,你…”苏母就要上前去擦苏娆的脸。 苏娆快速后退一步两手一把堵住,她的脸也就巴掌大小,她这两手一堵,几乎就只露了那双桃花明眸,因为哭泣,眼尾桃色愈发娇艳。 如此遮脸,这双桃花眼,当真是惊艳颤动了苏家众人,苏家现在这一大家子都不是桃花眼,偏巧只苏娆是桃花眼,也只苏娆一个,她是遗传了那已逝世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就有一双很美的桃花眼,眼尾自带桃色,当年苏老将军只一眼,便再放不下。 那时的苏老将军还未做武将,而苏家是当时大秦的一户大户人家,族上都是文人墨客,也就只出了苏老将军这么一个浑性子的。 苏老将军是苏家嫡二子,上有一位哥哥,下有一位弟弟,他这个中间的就是爹不疼的娘不爱,从小到大,斗蛐蛐玩乐就是他的生活。 直到遇见了苏老夫人,他的未来才转变了过来,才有了如今这叱咤疆场的大将军王。 苏老夫人是一个落难女子,她本也是一郡大户人家之女,可怎奈家中糟匪,父母家人皆被劫匪所杀。 只有她和姐姐被母亲藏在柴房的柜子里,才躲过一劫。 家人都没了,苏老夫人便和姐姐前来大秦皇城寻亲,却在中途又与姐姐走散,一直颠沛流离,差点落入红楼坊间,是苏老将军救了她。 两人算是一见倾心,可如此封建王朝的时代,门当户对的理念完全深入人心,苏家那样的文流清贵之家,怎么可能会接受苏老夫人这样一位落魄女子。 哪怕苏老夫人才情绯然、知书达理,一点不输京中其他名门闺秀,可只她差点落入红楼这一点,苏家便不会接受她,接受她成为苏家媳。 苏老将军在家中不被父母重视,而今自己想娶个喜欢的妻子,父母族人还都七嘴八舌的教说,说他是忤逆不孝,说他是不尊父母长辈,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生下他这个孽障,生下他也只是给族中抹黑,玷污族中清流。 如此之语。 苏老将军一气之下与家族决裂,带着苏老夫人孑然一身离开,没有拿走苏家一分钱财。 苏老将军也争气,承诺,他会用他的双手给苏老夫人撑起一片天地。 两人相依为命,最后走到云琅。 那时云琅正好在征兵,苏老将军便参了军。 短短几年时间,他从一个不起眼的无名小卒坐上云琅赫赫有名的将领之位,得云王器重。 苏家如今这所有产业与威望声名,都是苏老将军靠他那一双手打来的,数次生死一线。 大秦灭亡后,大秦的那些苏家人这才想起了苏老将军,前来投靠。 可苏老将军这浑脾气。 当年他受了多少苦,他落魄的时候怎么不见兄长弟弟暗中帮衬一把,现在你们落魄了,就知道有他这个兄弟了,脸怎么那么大。 这话,说的苏家那些人脸燥的热,又是文流之家,实在干不出泼妇骂街的那些事儿,而且苏老将军可已是堂堂的云琅国大将军王,有几个敢招惹,他们也不敢闹,只能灰溜溜离开。 最后,苏老将军还是心软了,帮了他们一把,如今在曾经的云琅诸侯之地,现在的云郡落了户,这么多年来也再没有什么联系。 而今苏娆妆花,她这一双桃花明眸真是像极了那位苏老夫人。 桃花眼都差不多,只是秦娆的这双桃花眼不只是双眼皮,而是层层叠叠,让眼睛看起来更美,似醉似朦、顾盼流兮,更添艳色娇媚之感。 “爷爷的宝贝孙女,不哭了哦!都是爷爷不好,爷爷不好。” 最后,还是苏老将军拉下了苏娆的双手擦了她脸上的泪珠。 这一双眼让苏老将军想起了亡妻,愈发心疼了眼前的孙女儿。 苏娆脸的事,一时间苏家人也就都没过问了。 “爷爷,你再这么擦下去,我肯定愈发成一个小花猫了。” 苏老将军这一擦脸,苏娆知道,她脸上的妆肯定是愈发花了,难以入目,所幸直接拿出手帕将脸上蜡黄全部擦掉,反正也已经暴露了。 只这一双相似非常的眼睛,足可以淡化掉她其他不相似的特征,而且她在苏家都已生活快八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现在她就是苏娆,苏娆就是她,即是苏娆,她又担心什么。 苏娆擦了脸,露出了白皙的皮肤,虽然擦的不是太干净,可已是完全可以看清的。 娇嫩白皙的皮肤白里透着红,吹弹可破,都说一白遮三丑,这脸蛋儿一白,容色立马就上去了一个等级。 再配了那双艳色溟濛的桃花明眸,都让人忽略了她额间那难看的三角疤痕,妥妥的一个美人胚子。 哪怕因一夜未眠眼下带着青色。 苏昱琰看得,不停渍渍了,“这真是我小妹?我的天呢!” 一下凑到苏娆面前,就差要把眼睛贴上去。 苏家人又一次惊艳,这短短时刻,他们的心已经是第几次起伏了,就连一向漠感寡淡的苏二,此刻也惊艳了好一瞬眸光,眸色微亮。 小妹的秘密,果然… “娆儿,好好的你怎么把脸弄成那副鬼样子,现在这惊色夺目的容颜要是让那些公子们看见瞧去着,三婶倒要看看他们还躲不躲。 我们娆儿这么一个美人坯子儿,如此姿容,三婶瞧着都心动,都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我们娆儿,简直就是天上的仙人儿下凡嘛!” 苏三婶毫不吝啬的夸赞,眸子里都是灿灿惊艳。 苏家其他人立刻嗯嗯点头,一个个的就差眼黏在苏娆脸上去,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夸。 “爹爹娘亲,叔叔婶婶,哥哥们,我就是怕你们会这样。” 有这样一大家子家人,等同于三个爹爹三个娘亲,甜蜜的宠爱,也是一种甜蜜的负累。 拉过苏老将军的手臂,躲到了苏老将军身后。 才又道:“依影呢!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苏娆提起来这事儿,苏家人的话这才停了下来。 家里这小公主一哭,都把正事儿给忘了。 一个个又坐回去了各自位置,只是目光还是落在苏娆脸上。 苏昱辰让苏伯去把依影带来。 苏老将军也坐下了,直接拉着苏娆坐到他身旁,又给她擦了一下脸,可不敢再板脸了。 “乖孙女儿,以后可不能这么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吓了爷爷。” 摸了他那大胡子一把,软声细语。 “那爷爷还吓孙女了呢!” 苏娆吸着鼻子,这话一点不客气,苏父习惯性的又准备警告一眼,被苏母拉了拉他的衣袖。 女儿都这么哭了,你也舍得再瞪。 苏父一下讪讪面色,随即又一板正经了。 苏母瞧着自己女儿这容色,目光落在额间那疤痕上。 心中突生难受。 她女儿如此好姿容,怎就偏被这么毁了去呢! 苏父察觉了苏母的心态,伸手捏了捏她交叠置于膝上的柔荑。 别难过了,免得被女儿看见,心里又不好受。 苏母赶忙敛了那哀戚表情,嘴角勾起一个慈母笑容。 第九章萧公子身份暴露(一) “好好好,爷爷的错,爷爷不该吓着了宝贝孙女,来,爷爷这大胡子给宝贝孙女儿揪。” 苏老将军赶忙认错,摸着大胡子直接翘给苏娆。 苏娆一下子乐呵了,也一点不客气的真揪了,只是没有出力。 一老一少,一个舍得哄着,一个也乐的受着。 苏二看着,一息,淡摇了摇头,继续沉默寡言。 苏五瞅了他这亲哥一眼,得,这是又醋上了? “二哥,小弟其实有些纳闷,你怎得就突然盯上小妹了,你说你跟小妹吃个什劳子醋,小弟真是想不通,要不你给小弟解说解说…” 凑到苏二身边,蚊子般细的声音,也就只苏二听见。 苏二斜瞥了一眼苏五。 很淡的目光,连什么意思都没感觉出来。 苏五却一下站直身子,然后一本正经站他母亲身后。 苏昱琰,在这个苏家,他是除苏娆外最小的,就是苏老将军他都能硬气儿,偏偏就他这个亲哥,只要一个眼神,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就是让他不敢再造次,也真是邪了门了。 “五弟,你又招惹二哥了。”苏四见苏五突然这么规矩,一猜就知定是苏二又看了他。 苏三也看了一眼苏五,目光才落在苏二身上。 苏五快速一个眼神,很衰,这还用问啊! 四兄弟的互动,只是短短刹那。 苏娆揪了苏老将军这大胡子后,满意了,目光也才又落在苏二身上。 爷爷那话她可记着。 虽然她不太敢放肆,可那也得看是什么情况。 居然那么整她。 “二哥,不给小妹一个解释吗?” 这话,全家人目光一下子又都聚焦在苏二身上。 苏二却还是一脸的漠感,只是看着苏娆,那目光,苏娆怎么都觉着他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 “小妹也不打算给家人一个解释?” 这话出口,噎的苏娆真想冲下来揍一顿苏二。 这个二堂哥,虽然心思缜密的让她猜有些不透,可平日里对她也挺好,怎偏今日和她这么杠了。 奇怪… “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出来,天塌了都能给你撑住,小妹,你知道二哥什么意思吗?” 苏二又一语,面上表情淡淡怒了,他是恼苏娆欺瞒。 拿一个萧公子,欺瞒了自家人整整三年。 如果他没有撞见,她是不是还打算继续欺瞒下去。 这也是苏二出那主意,苏家其他人包括苏老将军都答应的原因。 今早从苏二口中得知奁阁是苏娆开起的,萧公子是苏娆,可是让苏家人震惊的心颤。 他们那纨绔乖张的娆儿,居然是奁阁的萧公子。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盆水,卸了依影的妆,才不得不相信了。 昨夜戌时末刻,苏二便离了宫。 霁月世子自小到大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就是苏二,皇家宗亲都在銮天殿,只霁月世子一人在自己清风居,瑜皇便让苏二去陪霁月世子。 苏二前往清风居,霁月世子另一护卫云风告知苏二,霁月世子身子羸弱,恐不好见他,苏二便只能回来,却在小巷中看见苏娆与依影换身份那一幕。 狠狠地惊愕满目。 苏二公子实在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于是跟着依影,一直到奁阁才不得不相信了,当即,他直接趁依影不防备,在依影刚准备入暗道前敲晕了他,将依影带回来。 无论出于什么缘由,萧公子这个身份都不能是他们苏家人,否则一旦被皇家发觉知晓,奁阁就会成为苏家私下敛财结交贵胄的暗生之道。 苏家本就手握兵权,若是再将整个琅京大半的贵胄人情与经济握在手中,皇家对苏家有再多的信任,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何况,苏家有女,纨绔成性,好色乖张,若这些都只是她的伪装,那这背后有何意义。 若被苏家敌对知晓,这将是对付苏家的又一个致命把柄。 苏家为何要让苏娆伪装,苏家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婚嫁,她的夫君人选,从来不只是苏家的家事,也是云琅的国政。 兵权的归属。 而今瑜皇刚登基,便已准备为适龄皇子娶妃。 这其中之事… 苏二所能想到的,苏老将军他们都想到着。 从知道苏娆是萧公子开始,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苏家众人已全部想到,这也是苏家长居云琅将帅之位数年,被云家一直信任的原因之一。 谨慎。 “娆儿,你能告诉爷爷,你为何要伪装。” 苏二的问话让苏娆怔愣,天塌了都能给她撑住。 这就是一家人。 苏娆在苏家生活这将近八年时间,她顶替了苏娆,可却从未将苏家当做是她的家人,真正意义上的家人,她只是需要一处庇护。 可此刻,苏二的话对苏娆的冲击实在太重了。 一家人… 她既做了苏娆,她既占据了苏娆的身份,霸占了苏娆的家人,那她就该对苏家人负责。 不是她秦娆的责任,而是属于苏娆的责任。 对家人的责任。 一时间想到这个,苏娆整个人都怔愣住。 可这样的她,看在苏老将军他们的眼里就是苏二的话问住了苏娆,她不知怎么回答。 苏老将军按了苏娆那纤薄肩膀,那双历经数载长时练就出来的犀利之眸,此刻带着和蔼慈祥。 苏娆回神,看着苏老将军,目光又扫过其他人。 他们并不是因为她‘萧公子’的身份气怒,而是他们觉得她隐瞒了他们,她的乖张纨绔都是装的,那么是什么事竟可以让苏娆如此做,而不是选择告诉他们,让他们来解决。 这就是苏家人,对苏娆极尽全力溺爱的苏家人。 “爷爷,爹爹,娘亲…” 对不起… 苏娆站起了身,垂眸,手摸上了额间疤痕。 对不起,这是秦娆的道歉,欺骗你们的愧疚。 “娆儿受伤大病一场,走了一遭鬼门关,才发现以前的娆儿是多么的让你们不省心。” 手心触感,这难看的三角疤痕,滚落那山时磕在一个尖石上,如今这里是个三角的坑疤,凹陷进去的一道疤,而且特别不平整。 “娆儿想要让你们知道,娆儿已经长大了,也听话了,可每每娆儿只要乖巧一点,你们就会觉得是因为这道疤,因为娆儿毁了这副容颜,所以连带着性子都沉默了。 娆儿每日见着你们因为娆儿,忧心忡忡,娆儿就想,是不是只要娆儿继续做以前的娆儿,爷爷和爹爹娘亲、叔叔婶婶就不会担心了。” 苏娆说了很多,除了这道疤痕的真正由来,除了真的苏娆已身死,之后其他的话再半点没有掺假,全部是她所做,包括萧公子出现的原因。 依影早已被带来,厅中无人唤,便一直候在厅院外。 身上穿的还是萧公子的那一身荧红衣袍,只是面上的妆容全部被洗掉了,与依素长相三分相似,长大的那个男孩,身形直挺修长。 完全随了浩叔。 其下一双眼,与桃花眼极其相似,风流潇洒,只是眼尾没有天生的那种艳,媚色之感。 他的身形比苏娆要高出不少,可这对苏娆来说,只需要一个内增高鞋垫就可以解决。 而他的这一双眼,再加以化妆来稍稍修饰,面上着妆之后,两人的替换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却没想到会被苏二给撞了一个正巧。 第十章萧公子身份暴露(二) 苏娆解释完,乖乖垂头,等着苏家人反应。 却好久都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厅中再次静谧。 苏娆悄然抬眸一瞅,苏家这一大家子全都沉默,就连那一向安静不了多久的苏五此刻也是一脸沉默,俊逸面上更带出着淡淡不明。 似愧疚。 苏娆当即一怔。 苏家人这是在愧疚,是因为没有看好苏娆让她受伤毁容,还是因为没有发现毁容后的她心理变化,亦或者毁容后的苏娆还为他们着想。 苏娆不明白。 前世的她,身在贵圈,父母都是公司老总,对她从来都是物质上的关爱,他们一年里能有一日时间陪她,都是推了不知多少工作。 那时的她对于如此亲情从没有太多的感觉,对于父母也没有太多的依赖,太多的期盼,而父母对她的关爱更多的也只是金钱上的满足,更别说他们会因为她的心理而生出愧疚。 而今生,前五年她被父王与母妃呵护手心,她真正体验了何为亲情,他们对她百般呵护。 那五年她过的幸福无比,根本不需要去多想什么。 之后九年,除那东躲西藏的日子外,她做了苏娆,又被苏家这一大家子如此呵护手心。 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半点磕碰都再未有。 她不知,也不明,家人愧疚,她该如何做。 如何安慰。 这么怔着,苏娆有些迷茫,便一直杵着了。 直到垂落的双手被一双温柔细腻的手握住。 苏娆再次抬眸,映入眼睑的是苏母那慈爱的面庞。 “我的娆儿长大了。” 只这短短的一语,苏娆蓦然又花了眼眶。 心中突再觉酸涩。 她其实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也一点不想哭,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喜欢哭的,前世她只明白眼泪解决不了她的任何问题,只会表现出她的软弱与无能,再无任何作用,而今生她落泪也只为父王与母妃,可在今日… “娘…娘亲…” 苏母抬手擦掉苏娆再次落的泪,将她揽入怀中。 母亲的怀抱。 好温暖,真的好温暖。 和母妃一样,一样的暖。 “娆儿不哭,我的娆儿从来都是最坚强的孩子,这些年都是娘亲的不好,是娘亲不好…” “不是,没有…” 苏娆摇头,再次哽咽声音。 你们都很好,你们和我的父王与母妃一样好。 是秦娆对不起你们,欺骗你们,隐瞒你们。 苏老将军看着,暗自掩了掩眼角,慈和的目光落在苏娆身上,一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又摸了他那大胡子。 “老夫的宝贝孙女,虎爷无犬孙,哈哈哈…” 他这一声,爽劲愉悦,自豪无比,将厅中有些压沉的气氛打散。 苏母松开苏娆擦了擦眼尾泪,也一脸骄傲。 这是她的女儿。 苏娆又胡乱摸了一把脸,见家人们个个展露笑颜,她也跟着笑了,从今日起,她就真的是苏娆了,她会把自己当做真正的苏娆的。 她一定能做到,她一定可以的。 “祖父,我们该说正事了。” 如此温馨时刻,苏二很没眼色的如此一语,嘴角却也淡淡弧度,视线又落在苏娆身上。 暗自坚定目光。 皇家是非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妹嫁与皇家皇子,任何一个皇子都不行,哪怕上交兵权。 苏老将军也一下子沉正面色,整个人恢复了凌厉苍劲。 苏家其他人也是如此。 昨日朝宴瑜皇提及皇子娶妃,还刻意提及道苏家女儿该是已有十六了吧!虽瑜皇没有道明,可却已经暗示了苏家要有个心里准备。 苏娆的婚事涉及了苏家兵权的归属,苏老将军虽已卸甲,军中之事也都交由了儿孙接掌,可云琅军虎符还在他手上,云王未曾收回,如今瑜皇登基也没有要收回虎符的意思。 可昨日之言,瑜皇虽然没有要收回虎符兵权的意思,可却暗言告知苏老将军,他虽信任苏家,但兵权却还是要握在皇家的手中。 之所以只是提及一下苏娆年岁,不过是告诉苏老将军,苏娆的婚事最后都会落嫁皇家。 摸着胡须,好片刻,苏老将军对苏娆招了招手。 苏娆乖巧走过去。 “爷爷…” “唉!”苏老将军一声长叹,“爷爷本打算抓了萧公子来,让他与娆儿定亲,娆儿心悦萧公子,整个琅京都知,而今爷爷为了娆儿做出这等混账之事,最多也就被皇上呵斥一顿,大不了就上交兵权。 苏家这些年也太过打眼了,也是时候该退居下来了,爷爷也老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瑜皇登基,苏家忠心,或许会继续贵胄下去,可当下一任新皇登基,苏家如此手握兵权的异姓王族之家,会成为新皇集中兵权的绊脚石,必会打压。” 甚至铲除。 “与其到时落得个门庭惨淡下场,倒不如现在就开始慢慢退居下来,只做一个清贵之家,也能保得苏家百年清流安稳,三代安和。” 话间,又摇了摇头,气性的手戳了戳苏娆额间。 “可你这囡囡,而今爷爷这打算算是胎死腹中,若非今早你二哥告知,爷爷一旦将你与萧公子的亲事定下,后被皇家知晓,什么后果,以你这伪装了这么些年都未曾被我们知晓发现的脑子,你可能想到?” 苏娆揉了额头,颔首:“爷爷,娆儿知道错了,对不起嘛!您别生气,不然气坏了。” “唉!”苏老将军又一声长叹,随即正经面色。 “娆儿,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爷爷给你选择一个门第身份低等的子弟,皇上便不担心苏家牵扯进皇子之争中,要么,嫁入皇家,嫁给霁月世子。 霁月世子虽为皇家子弟,可其身子羸弱,而云王府虽然贵胄非常,可云老王爷也已年迈,子嗣只霁月世子如此一个羸弱孙子,你嫁与他,一来也能遂了你儿时心愿,二来苏家也是对瑜皇表态,这也是瑜皇心思。 瑜皇刚登基,膝下皇子却已束发,皇子间的斗争瑜皇乐见其成,可却不能将苏家牵扯进去,不能将兵权扯进去,而霁月世子是最好的人选,瑜皇疼惜霁月世子不比那些皇子们少,甚至更甚,霁月世子又不会威胁到皇权。” 苏老将军之言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可后面的这个选择苏娆却绝不会选择,她能压抑自己不去报仇,可她却是绝不可能嫁入云家的。 绝不可能。 垂落的手死死攥出了指痕,才能让自己一如既往的冷静。 “爷爷,难道就非得嫁人不成吗?娆儿不想嫁人,娆儿只想一辈子陪着爷爷和爹爹娘亲、叔叔婶婶,一辈子就黏在家里不离开。” 苏娆是真的不想嫁人,此生也没打算嫁人。 “而且娆儿如此之颜,娆儿嫁了人也会被他们欺负的,就算畏与我苏家权势,可背地里定然也会欺负娆儿,娆儿总不能日日告状来…” “他敢。”苏老将军一下子又猛拍桌面,周身骤然凌厉威压,眼珠更似铜锣,怒瞪起,“爷爷的宝贝孙女儿,谁敢那么欺负了去,爷爷打断他的腿。” 胡须一晃一动,满面气火。 “爷爷爷爷,不气不气。” 苏娆赶忙扶了苏老将军后背。 “娆儿就是先这么想想的,谁敢欺负爷爷宝贝孙女儿,到时都不用爷爷出手,娆儿先自己将他打趴下,苏娆可是谁都能欺负的?” 这话,下巴微仰一脸傲娇,取悦了苏老将军。 苏二看着苏娆,眸光淡淡一动,打的什么鬼主意,想要以此转移话题,逃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这件事必须尽早解决了,否则一旦瑜皇下来圣旨,一切都晚了,这个小妹。 “祖父,小妹没得选择。”苏二又淡淡开口。 苏娆倏地看向苏二,桃花明眸狠狠眯起来,眼尾桃色愈发艳丽,一看就知是被气到了。 “二哥,小妹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今日你怎就偏揪着小妹不放,还没得选择,怎么就没得选择了,难道我苏娆除了嫁给他云家人,就没人敢要了。” 这话,完全大逆不道,竟直乎皇家姓氏。 第十一章别无选择的婚事(一) 清风居,坐落于云王府后院庭间,独立的一座别居。 翠竹青茂,月色竹楼,内里花草,曲径小道,通幽廊绕,月与翠的交色,生机盎然之感。 午间的辉阳,投下涟涟缱绻,暖风轻拂面庞带起墨发飞扬,月华之姿,手执一把月白玉箫,娆娆箫声萦动而出,绵绵绯然之感。 飞落的竹叶翠绿青葱,落与竹间清风亭中。 笔直的身躯,修长的身形,微微单薄之感,却不显病态,一袭月华,衣袂摇曳而动。 广袖间,上绣银线纹理,在阳光的映照下才看清,竟是白色的彼岸花,一朵朵绽放。 霁月世子今日这身衣着是萧公子亲手所制,与昨夜萧公子身着那身荧红衣袍乃同系列,只是一款为广袖荧白,一款为窄袖荧红。 这两身华服衣着各此一件,独一无二。 修长手指与玉箫间灵活而动,箫声清亮透丽,只听得箫声,便知霁月世子心情很好。 从昨夜间回来,到今日午时,他一直如此好心情。 云凌一旁看着,面上冰凉无感,还是他那身黑衣劲装,眸中却带着对霁月世子的恭敬与淡淡欢悦。 自主子中毒后,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再见主子心情如此大好过,直到三年前,一红衣男子出现在逍遥居中去找欢娘,主子变了。 那一手神奇的化妆术,主子得知,当场竟失态的打翻了药碗,整个人都感觉颤栗的难以自制,之后竟亲自离开清风居,一日后归来,便下令让他们暗中去查苏家丑女身份。 这三年间他们所查,苏家丑女确乃苏家女,她的身份并无一点异常,可主子却坚信苏家丑女就是他要找之人,只是他必须要确定再确定。 不能出一点的意外。 虽然他和云风都不知道主子到底在找谁,苏家丑女究竟是谁,竟能让主子那番失态,感觉完全变了一个人,可主子的吩咐他们也只需听从就好。 “主子…” 一语似青竹般的声音,打破了竹林的潇潇之感,走来一男子,手执一把折扇,一身青翠衫衣,衣摆绣着节节翠竹,远远这么瞧去,只觉的此男子定然是那种竹节如玉之人。 可走前,见他嘴角所含之笑,便知他最擅交际应酬,虽有青竹气节,却乃笑面之虎。 矛盾的感觉。 却不显突兀。 “主子,昨日皇上提及皇子们婚事,老王爷让属下给主子知会一声,主子年岁也已不小了,皇上很可能有意让皇家与苏家结亲。” 简单的话,无须再多言,霁月世子已心明。 箫声倏地停下,却因蒙缎遮眼,一时看不出他什么表情,只是握住月白玉箫轻浅的摩挲了,只是目光隔着蒙缎又直直落向苏家方向。 他所站方向便迎着苏家,这么一目望去,哪怕眼上有蒙缎,可云凌和云风却都知道。 这三年间,主子只要闲下,就会这么眺望。 “今后,唤我世子吧!” 久久,霁月世子如此一语,走去清风居,下人们已经备好了午膳。 云凌与云风对视一眼,颔首:“诺,世子。” 两人跟上去,云风嘴角弯起的笑意也敛了起来。 皇上若真将苏小姐指给世子,世子应该会开心吧! …… 娆湘阁中,苏娆同样用着午膳,只是却如同嚼蜡。 “并非二哥揪着小妹不放,而是你确实别无选择,无论你嫁与谁,都无法让皇上放心,因为你的夫君都会成为皇子们拉拢的目标,甚至威胁。 除了霁月世子。 至于你所言此生不嫁人,你觉得有可能吗,皇家不会允许,若是可以,我苏家上交兵权也不愿让小妹如此身不由己,可苏家多年来在军中的威望已不是一枚虎符就能磨灭的。 所以在如此有限的能力下,祖父与我们只能为小妹选择一个能让小妹欣喜的最好选择。 小妹也别以为霁月他就愿意娶小妹,霁月那性子,就算皇上想赐婚,他若是不愿意,小妹就算想嫁给霁月都没有可能,若是如此,皇上定会为小妹另则夫婿。 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让霁月甘愿娶你,至少以二哥与霁月的私交,他若愿意娶你,定然会待你恭敬,相敬如宾,护你周全,可若你嫁与其他皇子,苏家便不能插手护你。 小妹,你可明白。” 苏二的话一直萦绕脑中,苏娆怎么甩都甩不掉。 霁月世子不想娶,她还不想嫁,云家人,她不能去杀,不能去报仇,她怎么能再嫁入。 那样,她怕总有一日她会不顾一切让自己癫狂,黑化,砍下云瑜的脑袋悬挂在城墙上,一如当年他们对她家人那样,死无全尸。 让这整个皇城也洒满他云家人的血,染红满地雪色。 眼眶四周映现了赤红,眼角的桃色也愈发绯红艳丽,似那最赤红的丹砂,拿着玉筷的纤手也终是控制不住的颤栗起,瑟瑟颤栗。 “小姐…”琴娘握住苏娆的手,重重一捏,疼惜。“小姐可还记得曾经压制自己的那番话,每一朝每一代的复国者,有几个是成功的,秦家的血脉就只你一人了,你不能丢了这条命,父王与母妃拼死也要保下来的命。” 苏娆心底生出的那些阴暗顷刻间土崩瓦解,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却还是有些压沉。 “琴娘,难道我就真的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了吗?难道苏娆的命运真的就只能嫁入皇家吗?” 倏然,苏娆一把捏住琴娘的手,“琴娘,要不我们离开吧!我们离开,只要离开了…” “那苏家怎么办?小姐可能做到不管不顾的心安离开。” 琴娘也想,可此刻那瑜皇已经对苏家暗示了,若此时苏家小姐失踪,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会成为瑜皇对苏家不再全心信任的一个引火线,一旦之后苏家出事,小姐必然会满心愧疚,无法原谅自己连累害了苏家。 而且帝王疑心病,苏家手握兵权树大招风,瑜皇虽然面上信任苏家,可从他所做这事来看,九五之位上的天子,从不会完全相信谁。 就如那宣冶帝,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时刻防备,日防夜防,何况大臣,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王,瑜皇信任的同时必然也谨慎提防。 “而且小姐,若是我们此时消失,瑜皇和苏家必定都会大肆找寻,小姐的身份若因此暴露,得不偿失,何况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两句话,苏娆苦笑摇头,明明她自己心里清楚的。 当初她为什么选择了苏娆呢!为什么不多思忖一下,哪怕一个商家女,也好过现在。 琴娘怜惜的将苏娆揽入怀,轻拍了她后背。 “小姐,若想哭,就哭吧!但哭过之后,小姐就要真的忘记自己曾经的那个身份了,小姐是苏娆,是苏家女儿,小姐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安稳一生,别让殿下与娘娘地下不眠。” 一滴清泪,滑落脸庞,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要继续认命吗?可是云家人,她不能… 她恨,真的好恨,父王,母妃,你们告诉娆娆,娆娆该怎么办?娆娆不能嫁入云家。 暗角摇铃一下响,苏娆蓦然坐起,两把擦了脸上泪滴。 面上悲色全部敛起消没,与琴娘对视一眼。 琴娘起身候在了苏娆身后,苏娆拿起碗筷继续用了膳。 变脸伪装之快,早已练成习惯,如同日常洗漱与三餐一样。 来人,苏家五位公子。 苏五直接坐到苏娆跟前,让琴娘给他们添碗筷。 “小妹,你自己倒是吃的欢腾啊!真是没点良心儿,哥哥们可是被祖父和父亲母亲他们拉到书房整整一个早间,到现在都还没喝上一口水呢!你也不知道给哥哥们添盏茶。” 玩笑的话,直接上手抓了一只鸡腿大口啃起来。 一点没有世家子弟的矜贵样。 其他四位哥哥也都坐下,琴娘和依素拿来了碗筷。 第十二章别无选择的婚事(二) 一顿午膳,就只有苏五一个人这么叨叨不停,苏娆没有如以往与他打闹,默默用着午膳。 其他四兄弟都知道苏娆心情不好,也未多开口。 用完午膳,撤了餐具,苏二才开口说了: “祖父说,小妹不愿意,他豁出一条老命也不会让宝贝孙女受一点委屈,宝贝孙女不想嫁,那咱就不嫁,天塌了也有爷爷来顶着。 这话,也是哥哥们与父亲母亲他们对你说的话,但二哥还有一句,苏家这片天能给小妹撑起来,却撑不了一辈子,倘若有日苏家倒了,那便再无一人能为小妹撑起这片天。 就算苏家不倒,可人也总有要离开的一日,小妹的本事二哥已然知晓明白,可你难道要一辈子去做萧公子,而且你的奁阁若再继续做大下去,早晚有一日也会成为皇家的盘中食。 当今圣上膝下公主可并不少,那位最宠爱的七公主更是对萧公子志在必得,你与她三年来因为萧公子数次争风吃醋,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而瑜皇若要拉拢萧公子,必然会选择驸马这个一劳永逸之法。” 苏娆攥握了手。 “小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你真不愿意,苏家能给你撑住,若是你愿意,那么霁月那边二哥去解决,把你交给谁二哥都不放心,只有霁月,二哥能放心的把你交给他。” 苏二走了。 今早一番话,现在一番话,这是苏二这么多年来对她说过最多的两次话,全都是为了她。 苏娆紧抿了唇角。 苏大也起身,拍了拍苏娆肩膀,“娆儿,二弟说的这话都是为了你好,大哥也不是逼你,只是你要清楚知道,你是苏家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从你一出生,就已经注定。” 苏大也走了,只留下三兄弟,苏三与苏四也说了话,只是相对于苏大和苏二说的通明与直白,苏三和苏四更多是安慰苏娆。 苏家女儿,也不是轻易就可以被安排指定的。 而苏五直接揽了苏娆肩膀,却一脸的拧巴。 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八字撇。 “小妹,五哥其实有些纳闷儿,真的真的很纳闷,你说霁月世子,那可是谁都想要得到的谪仙人儿,多少女子对他趋之若鹜,更只期盼着能见上一见,死都心甘,你以前也如此,随后遇见萧公子后才变了心。 可萧公子就是你啊!五哥可就不明白了,你整出一个萧公子就是为了躲过祖父他们给你说亲,可当时祖父可是说了霁月世子也可以的,只要你想,抓也给你抓来。” 满目思索,苏五怎么也想不明,倏地眼睛骤亮。 “小妹,你喜欢霁月世子不会也是装的吧!” 这话,苏三与苏四两双眼也齐刷刷落了苏娆脸上。 一抹愕错。 而苏娆有任何反应,也都逃不过这三双眼睛。 苏娆一把推开苏五,一个大大的鄙视白眼。 “五哥,你有点脑子好吧!我那时才几岁啊!我还能装的厉害啊!只是都因为云霁我才那么毁了容颜,你觉得我还会再恋着他,痴迷他,我没提了爷爷的大刀去云王府砍了他,已是因为我想要乖巧下来了。” 苏五点头表示明白了,眼瞅着苏娆额间这醒目疤痕,眸底浮现疼惜,却又撇了撇嘴。 “那也是你自找的,大晚上翻墙,也就幸好是磕在了额头上,这要是磕在眼睛上,我看你怎么办,真是一点不让家里人省心。” 苏娆又翻了一个白眼,“五哥,你说这话也不觉脸燥的慌,到底谁不让家里人省心了,我觉得五哥还是先拿铜镜照照再说吧!” 苏五面上一红,随即撸起了袖子。 “好啊好啊!胆儿肥了啊!居然编排起你五哥来了。” 苏娆快速起身,一个挑衅的目光,谁怕谁啊! 也撸起了袖子。 苏三与苏四相视一眼,默契的起身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短短须臾,娆湘阁内响起了一声声哎哟声。 苏母和苏父走近,听到这声音,苏父面上霎时一黑,就要大步走去,苏母拉住了他。 “娆儿心情不好,难得小五能逗她开心,我们就别去了,听声音,娆儿应该已经没事了,回去吧!” 拉了苏父离开。 苏父又看了一眼阁楼,一息,摇了摇头。 “都是我们将她给惯坏了,总是这么的没大没小,以后还是得要好好管管,不然等嫁了人,霁月世子那羸弱的身子也能折腾了去。” “老爷,说得什么荤话。”苏母瞪了眼。 老大不小的人了,这话也是随意这么说的。 苏父面上一愣,他这怎么叫浑话,霁月世子身体羸弱,就他们这女儿,这浑脾气,怕是新婚三天都未过去云老王爷就上门了。 唉! 都是父亲他们给惯出来的,他每次只要多说一两句,父亲他们就护着,不行,他非得找小二让他来好好管管,也就小二能治住。 让娆儿听话。 打定这主意,翌日一早间,苏父便去找了苏二。 苏娆在外名声已经是改不过来了,现在只能在家里做出一副管教的样子来,往后性子有了收敛,也不会那么突兀,让他人疑心。 苏家那纨绔乖张的女儿,怎么会突然乖巧了。 苏父的这个理由,找的苏家其他人都还没有理由反对。 苏老将军也点头,确实,他的宝贝孙女在外伪装了如此之久,若突然变了一个性子,谁都会怀疑,现在让苏二打着管教的名头也好,也让外人都知道,苏娆这些日子一直都被拘在家里,并没有偷溜出去过一日。 那么萧公子的失踪自也不是他的宝贝孙女抓走的。 苏娆‘萧公子’身份暴露,出于种种考虑,今后她绝不能再以萧公子的身份出现,依影也不可以,萧公子不能和苏家扯上关系。 其中的各种厉害关系苏二也对苏娆言说了,是她自己去解决,还是他帮她去解决。 苏娆没有过多思忖,她做的事,她会解决好。 如此,苏家人也再没过问,苏二要管教苏娆,苏老将军当即就向瑜皇请旨给苏二告了假,让他这些时日不必再去军营里。 就安心的待在家中,好好把妹妹给教好了。 这也是隐晦的像瑜皇表示,苏家都开始管教女儿了,那自然是对苏娆的婚事没有异议。 但凭皇上做主。 苏老将军这么隐晦的忠心,自然是在苏娆答应的前提下。 苏娆在晚间时便已想好,苏二的那一番话也给了她重重一击,她已经是别无选择。 可要她嫁入云家,嫁给杀她父母的仇人子嗣,绝不可能,她现在答应,可这最后结果… 谁能预料。 苏家的兵权,想要娶她的皇子会有多少。 太子、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 就这已至舞象之年的五位皇子便足够琅京狠狠动上一动,让那狗皇帝焦心费神数月有余。 而且新皇登基,听闻前来恭贺的诸暹与澹梁两国的使臣也已经快要抵达云琅境内了。 来人还是与萧公子和霁月世子齐名的澹梁太子容枫和诸暹毅亲王暹毅迟韶。 两国太子亲王前来云琅,一来是为恭贺瑜皇初登大宝,二来是为三国约定每五年一次的国家交流。 他们本该来年开春前来,可因瑜皇登基,两国使臣便今年前来,听闻他们会在云琅过新年,来年开春国家交流结束后才会回去。 心中思忖过,苏娆告知苏二她已经明白了。 至于霁月世子,根本不在苏娆的考虑范畴内。 以苏娆臭名昭著的那纨绔名声,就算苏二再怎么与霁月世子私交甚好,想必霁月世子也定然不会答应苏二那么无理的要求。 娶她。 霁月世子那样一个风光霁月、隽美惊华之人,定然都瞧不上她,她根本无需去考虑他。 第十三章七公主来找茬(一) 萧公子失踪,已过两日,居然音信全无。 奁阁找遍了整个琅京,奁阁的管事萧芷更亲自登门大将军王府,却并非苏小姐抓走萧公子。 苏二带回依影是从奁阁的暗道中带回的,自然无人知道,哪怕皇家去查,也只是萧公子失踪了,在中秋佳节那夜失踪不见。 萧公子可是琅京众女子们与各贵妇人的众爱,现在竟如此失踪,那还得了,这一惊动,惊动的可就是整个琅京。 一下沸腾。 好在第三日,萧公子人没出现,可却给萧芷传了一封信笺:“我自逍遥我自归,逍遥散时逍遥走,哈哈哈哈,别人笑我太风流,我笑他人看不穿,来也逍遥,去也逍遥。” 这笺,萧公子走了,信中留言,云琅他已经逍遥够了,世间浓稠墨画万千风情,却还是唯与那山水风月作伴最得他心。 琅京的美人儿,不必念着公子我,萧公子走了,可奁阁还在,有逍遥居中的红颜欢娘,有奁阁的知己萧娘,奁阁永远还是奁阁。 萧公子的设计亦不会变动,还是如以往,想要萧公子设计服饰妆容的,黄金百两,服饰自会送至奁阁,妆容自也会授与萧娘。 琅京的美人儿们,千万千万别念着想着公子我,万千繁华起,不过只是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日子还得好好过。 …… 逍遥居。 欢娘的欢阁中,雕花木桌,上铺上好的繁花簇锦牡丹桌布,其上一封信笺,对外所言那封信。 欢娘手中还拿着另一封,苏娆另写给欢娘的,将整个奁阁都送给了逍遥居,这股子大气,欢娘又爱又恨,这甩手掌柜做得可真好。 看完信,欢娘一下子将信笺啪的拍在桌上。 目光转向对面坐的萧芷。 “好好的她怎么说送就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三年来,欢娘自问她还是已经了解了苏娆的。 奁阁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她用了多少心血,奁阁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千挑万选才得来的,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这么不要了。 萧芷抿着茶水一声轻浅叹息,面上惋惜,却转瞬又弯了弯唇角,面上带出她独有的一股子风媚。 “欢娘,小姐身份特殊,这一日是迟早的事,而且小姐又不是真的不要奁阁了,只是今后萧公子不会再出现了,她退居幕后,这样也好,小姐频繁出现,早晚会暴露。” “她倒是退居了幕后逍遥了,却把老娘推上去,逍遥居与奁阁三年间从不彼此过问,世人都已经猜测奁阁和逍遥居同属一家。 而今她这可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奁阁就是逍遥居的,她是打了个好主意,想要用逍遥居来护着奁阁,护着你们,免得她不在你们被欺负,可老娘呢!主子那边让老娘怎么交代。” 萧芷知欢娘说的只是气话,三年前欢娘就能与小姐联合,一开始也未曾过问主子,何况如今小姐可是把整个奁阁都送给了主子。 “欢娘,主子那边就要靠您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了。” 一声揶揄宽慰,萧芷起身拍了拍欢娘肩膀,媚步走离。 “死丫头,有了男人,就这么胳膊肘往外拐了。” 欢娘一声骂,风情万种,就算气恼也是如此妖娆。 一息,摇了摇头,看着桌上的两封信笺,全部装了腰间。 而此刻,云琅境内,山地间,一处营帐之地。 一声低语:“王爷,奁阁萧公子离开琅京,失了踪迹。” 只这一声,帐内被唤王爷之人周身骤然一股寒意席卷。 三尺之内生人勿近。 “找。” 清冷寒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一股子厚重鼻音,压沉气息。 …… 日,匆匆过,苏娆被全家勒令在府中不得出去,每日每日被苏二公子那张漠感寡淡的脸盯着,除了那一日,又变回了那个少言寡语的苏二。 苏娆真有些受不住。 今日又一如既往,练字。 她的字其实写的特别好,可苏娆的字却真不行,毛笔字是一日一日练出来的,苏娆就算八年来一直练,也练不出她两辈子练来的那一手好字,何况她对外都没怎么碰过笔。 她八年来为了做出苏娆的纨绔,几乎不在苏家人面前写字,就算写,也是歪七扭八,现在她要是突然写的那么好,精明如二哥定然会疑心,这可不如萧公子那事那么好糊弄,一旦他怀疑了她的身份,那必然… “别写了。” 苏娆心中动,手上也动,完全就跟画符一样。 突然听到这句话,一愣。 娆湘亭中,微风吹起一缕发丝,苏娆随手揽过耳后,手上墨渍不妨沾了脸,黑了一团。 苏二瞧着,竟揉了揉眉心,白皙娇嫩的脸蛋这样抹了墨渍,真是有点小花猫的感觉。 苏二的反应,苏娆一下惊奇。 二哥这是对她练字不耐烦了? 心中倏然喜悦。 苏娆并没有发现她脸上墨渍。 眼底突然亮晶,眼尾那抹桃色悄然爬上眉梢。 苏二又岂会不知她心里又打什么鬼主意。 无奈。 拿出一方墨帕,给苏娆擦了脸上的墨渍。 苏娆才明,是她想错了,二哥是觉得她邋遢。 “二哥,不写了?” 脸上墨渍擦干净,苏娆试探的一声问话。 “浪费纸帛。” 暮二公子转身走去亭桌。 护卫苏寒给他倒了茶水。 苏寒和他这主子一样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只是此刻却难得扯了下唇角,笑了一笑。 虽然他的笑容几乎没有,可苏娆还是看见了。 撇嘴,放下毛笔,净手,然后走过来也坐下,随手拿过一块糕塞了口中。 “要笑就笑,省的憋坏了,本小姐内心强大的很。” 含糊的话虽这么说,可那双桃花明眸却直勾勾的瞪着苏寒。 眼尾浅浅眯起。 你要再敢嘲笑本小姐,本小姐就没收了你的宝贝双刀。 苏寒最宝贝的就是他从不离身的两柄双刀。 一年四季背在后背。 苏寒抿唇,后退,安静站了亭台处。 背靠亭柱。 似是将他这两柄双刀藏起来。 苏娆得意洋洋了。 眸子弯弯眯起,桃花眼,笑起来会弯出月牙,很惊滟。 苏二瞧着,目光又落在苏娆额间伤疤上。 抿了茶水。 小妹这伤疤也不知再有没有办法,如此容色这般毁了… “二哥。”苏娆一声唤,“你怎么发呆了。” 苏二,他可是几乎从不会失神的。 “霁月不娶你。”苏二回神,如此一语。 他去找了霁月,霁月说,他若要娶妻,也只会娶心仪女子,两心相悦,此生之世只她一妻。 而霁月自小就与赵国公的孙女两小无猜,九年之前两人一直都交好,虽然自霁月中毒后两人之间再未有见面,可赵家小姐对霁月之心,整个云琅中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霁月对赵家小姐,经年虽然再未有什么表示,可这些年来他的身边也从未出现过其他任何女子,每年赵家小姐送与霁月的那些诗论词赋,霁月也都收下着,从未拒收过一次。 所以霁月心仪之人,很可能是那赵莲馨。 赵家身为文流之家,云琅老臣,一直都瞧不起他们这些武将,总说他们粗俗有辱斯文,与他苏家在朝堂上也总争锋相对。 倘若霁月心仪之人乃旁人,他或许会与他多言几句,可若是赵家小姐,那霁月只能娶他小妹。 “二哥,他云霁不想娶,小妹我还瞧不上他。” 苏娆一下子气怒,可心里却早就清楚着。 “我苏娆又不是非他不可,虽然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却不一定就是唯一的选择。” 苏娆说的是她的事实,可这话听在苏二耳中却是苏娆因霁月世子的话而心中愤懑气怒。 刚要再言,一声跋扈传来: “苏娆,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第十四章七公主来找茬(二) 苏二眉宇倏然一陇。 面露郁色。 “小妹,回去,脸。” 远远已经看见一个女子向着他们这边风风火火而来,手中拿着一条长鞭,满面怒火。 一身娇粉衣裙,紧身束腰,秀发全部绾起,一个桃花玉冠,额间映桃妆花,这样的装束打扮,虽是女儿着装,却又偏向男儿之服,很中性化的设计。 自是奁阁出品。 如此衣裙着装,琅京的女子们都很爱不释手,这衣服比起她们以往穿的那一层层衣裙,不仅少了很多累赘,还特别好看,又轻便。 无论是日常这么穿,还是去打马球玩乐,都可以。 不用再费此换装。 来人,七公主,云落菱。 从小就与真正的苏娆不对头,因为苏娆比她长的讨喜,几次去往当时的云宫,云王总拿苏娆和皇家小公主比较,惹的七公主自此与苏娆一言不合就开打,每每总是鸡飞狗跳。 云王与苏老将军两人气大,七公主被当时的世子而今的瑜皇数次惩罚禁足,好好思过。 而苏娆也被苏老将军给逮回来,关禁闭,至于有没有关,苏家人都说有,那自然就是有。 而自秦娆顶替苏娆,毁容后,七公主可得意了很久,一个丑女,再也无法讨的皇祖父欢喜了。 而且秦娆做了苏娆后也未再入过如今这个云宫,曾经的大秦皇宫一次,两人这才渐渐歇了较量。 可三年间因为萧公子的出现,苏娆与七公主的矛盾再次出来,更是如日中天到完全无法化解的地步。 每次苏娆悄然离府去往各大俊俏公子们的府邸外转悠,却很快就被琅京暗中传开知晓,这其中便少不了七公主的一拨暗箱操作。 苏娆如今在外纨绔乖张、臭名远扬的不堪名声更是少不了七公主暗地里的煽风点火。 可这却也是苏娆乐见其成。 七公主如此气火而来,后面追着几个宫女和一个太监,还有苏家下人,一看就是强自闯进来的。 若说苏娆纨绔乖张,那这七公主就是嚣张跋扈。 刁蛮任性的典范。 苏娆只瞥了一眼,快速起身回去娆湘阁。 七公主看见,一声怒气大呵:“苏娆你给本公主站住。” 直接跃起身,长鞭迎风而来,犀利鞭风划破长空,直直对准苏娆后背,这一鞭子要是碰身,苏娆后背铁定是一道长长血痕映出。 可苏娆却仿佛没有察觉到,继续不紧不慢走离。 长鞭在落下之际,一道劲风破空,直接被断成三节。 苏二放下杯盏,抚了抚墨袍衣袂,目光落向七公主身上,一抹漠凉,眸底寡淡气息。 “当着我苏家人的面,欺负我苏昱陌的妹妹,看来七公主的禁足还没禁够。” 七公主此前并没有看见苏二,他正好坐在亭柱后面,被亭柱遮了大半身,加之七公主整个人都盯了苏娆,便没有注意到他。 这一瞬迟,苏娆已经走进娆湘阁,刚一进去,依素快速拿来化妆工具,苏娆上手。 只需要五分钟她就能搞定,二哥只需要拖住云落菱五分钟。 她来此肯定是为了离开的萧公子,找她麻烦。 刚上妆,苏娆手上一顿,她以后怕是不能再如这几年这般安逸,那她的脸… 若不慎遇水。 嘴角轻浅勾起一个弧度,随即,眼底又一抹幽幽浮现。 而且… 继续化妆。 “苏昱陌,你居然敢毁了本公主的菱鞭,苏昱陌…” 七公主目光骤时瞪大,除了一开始的愕错,之后是浓浓怒火,这可是四皇兄亲手给她编制的,苏昱陌,他居然敢,他居然敢毁了。 七公主整个人都气的颤抖,满目熊熊怒火。 “我的公主啊!这里可是大将军王府啊!再怎么也不能在苏家动手,否则贵妃娘娘都护不住您啊!七公主,赶紧随老奴回去吧!” 追来的太监德子公公看见苏二,赶忙惶惶行礼问了安。 恳求了七公主。 如果今日出现在这里的苏家公子是苏家其他任何一位公子,德子公公都不会如此惶恐,因为苏二公子给他的阴暗实在太严重了。 苏家二公子,别看平日里对苏娆也少言寡语,可他却是最护着苏娆的,每次苏娆与七公主针锋相对,事后七公主就总会连着倒霉数日。 不是衣裙突然崩了缝,就是用膳的时候膳食里出现蟑螂这些东西,要么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床榻突然塌了,各种倒霉事层出不穷。 他们和七公主一直都以为这是苏娆搞得鬼。 或者是苏五公子。 直到有一次,七公主又被禁足,一日夜间他打盹惊醒,竟看见苏二公子出现在七公主寝殿,将七八只老鼠放进去,一脸漠感气息,当时他可没吓个半死,满身冷汗直冒而出。 这样的事,要干那也应该是苏家五公子干的事,再不济那也应该是苏家的其他公子,怎么也不可能会是这位从来漠感寡语的苏二公子。 当时苏二公子发现他,他以为他死定了,看见苏家公子那么坑算七公主,一定会被杀人灭口,可苏二公子只是那么看了一眼他,然后就走了,什么也没做,更没有出言威胁他。 可这事他却死死烂在肚子里,他若是告诉七公主,七公主要有个好歹,他就是有一百条小命也都保不住,而且苏二公子定也不会放过他。 此刻看见苏二,德子公公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这段记忆就这么活生生给扒了出来。 当时的苏二公子才多大,就敢那么只身一人夜入云宫,却无一人发现,他就算杀了七公主,他想也一定不会有人找得到凶手。 “你给本公主滚一边去。” 七公主直接一脚踹翻德子公公,双手叉腰整个人下颚高抬,鼻孔朝天,气怒的满目呲裂之感。 “苏昱陌,别以为本公主会怕你,你竟然敢弄断本公主四皇兄送给本公主的菱鞭…” “弄断了就弄断了,你想怎么样,云落菱,你除了会鼻孔朝天显示你的鼻洞有多大,你还能怎么样,打又打不过我二哥,告状,今日你如此擅闯我苏府,将我苏家至于何地,难道身为公主,就可以如此轻怠我苏家不成。” 人还未出现,声音已经传来,同样嚣张的话,乖张无比。 苏娆走来,换了一个发型,遮住了额间伤疤,面上也蒙了一个面纱,只单看她露出来的右边额间,竟淡淡白皙,并非完全蜡黄。 苏二看了一眼,目光一垂,小妹要做什么。 云落菱的视线也一下子被苏娆的声音拉过去,见她蒙面遮容,心中熊熊气怒倏地化作嘲笑。 这个丑女,无颜见人,以为遮了容颜就可以遮住她那丑陋难以入目的丑颜。 “苏娆,没脸见人,你以为你遮了你的丑貌,你就不丑了,就你这丑陋低俗的样子,萧公子就是眼瞎,他也不会看上你的。” 浓浓嘲讽,觉得自己已经胜过了苏娆一筹。 苏娆走前,也一声嗤,纨笑:“我丑陋,你美,你美,可也没见得人萧公子就对你倾心了,现在萧公子离开了,可我还有霁月世子,而你就只能抱着萧公子的画像嘁嘁哀哀。” 哈哈嗤笑,双臂环抱,看着云落菱被她气的都要抓狂,眸底层层幽幽又起,深邃潋滟。 “啊!苏娆,你这个该死的丑女,我霁月哥哥才不会看上你,还有萧公子,把他交出来。” 七公主每一次都说不过苏娆,每一次都被苏娆气的先动手,所以每一次两人的针对,最后都是七公主被狠狠责罚,是她先动手的。 这次也一样,七公主没了鞭子,一把拔出腰间匕首,直接对着苏娆面门就这么杀过来。 其狠劲,根本就是想要再次毁了苏娆的脸。 第十五章苏娆初露锋芒(一) 苏娆也不弱,脚尖轻点快速后退,翩跹躲开,顺势回身,一脚踹出,踢向七公主手腕。 衣裙曳曳起飞。 苏家的女儿自然会武功,而且苏娆的武功可一点不低。 以前的苏娆习武是为了揍七公主,为了揍赢七公主,她做了苏娆后习武,是为了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她所在乎之人,她想要保护的人。 两人一下子缠在了一起。 德子公公哎哟一声拍了大腿,想要起身跑过来让苏二赶紧阻止,可他腿都软了,爬不起来。 两下招手了跟来的宫女们,还杵着等死啊!还不赶紧来扶他。 宫女们回神,一个个赶忙扶了德子公公。 而苏家的下人,在看见苏二时便都默契的后退了一旁。 有二公子在,吃亏的也只会是那七公主。 “公子…” 苏娆与七公主两人的打斗下手可是一个比一个狠,苏娆的衣袖好几处都被划破了。 七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苏娆专挑她的软肉处踹,而且出力很巧,事后七公主肉疼却不会有淤青,可她就不一样,她可是都流血了。 眼见苏娆衣袖上渗出淡淡血色,苏寒一声着急。 苏娆前面时还穿的艳红衣裙,化妆的功夫她顺带换了一身浅色,红色的衣裙落了血可一点不明显。 此刻这一身,浅荷衣色,一点血色也会晕染出一大片,看着就像苏娆受伤很重的感觉。 苏娆的这些小九九,苏二一眼就看出来了,苏家女,将门虎女,那么一点皮肉伤不是什么大事,苏二一点不担心,继续自顾自品茶。 苏寒看着,又一声:“公子,小姐受伤了。” 苏二如此反应,苏寒不明白,以往之时小姐受伤,公子未在旁,事后知晓,虽然面上不显,可他都会暗地里给小姐讨回来。 这次公子在侧,怎么就这么淡定的看着小姐被伤这么严重。 苏寒着急,苏二这才看了一眼他,随后只一语: “你的敏锐还需要练练。” 苏寒一愣,随即蓦地浑身一震,笔直身躯安静。 苏二摇了下头,关心则乱。 娆湘亭间,只这短短时刻,已狼藉一片。 而清风居中,月色竹楼的二楼书房阁间,拱圆窗棂,雕竹窗扇大开。 霁月世子手执竹卷书册,坐与窗边小榻,微微风动,带起他墨发飘飞,衣袂飘飘而动。 风光霁月,淡若皓辰。 只这么侧坐着,却成为了整个书房中最隽丽的风景,明明看不见,可感觉他的目光准确的落在书册上。 一旁云风也拿着一册书卷,为霁月世子诵读。 似青竹般的声音清透爽耳,听来一点不觉不耐。 云风诵读完一个卷节,霁月世子就跟着翻动书卷。 云凌,大步走进。 “世子,七公主前去了苏家,气势汹汹,四皇子得知,赶去苏家,如今已至南宁街。” “七公主不是被舒贵妃关着,怎么出了宫。” 云风停下来声音,接过霁月世子手中书卷。 他这一语问,根本不需云凌回答。 “距离皇伯父登基已过数日,也该有人先动起来了。” 拿过竹几上那把折扇,霁月世子再次准确摸上扇面红衣公子,云凌带来的消息好似对他没一点影响,此前他那么想知道苏家小姐是谁,如今知道了是他所找之人,却这么淡然了。 云凌和云风对视,世子的心思愈发难猜了。 “世子,您不过问?”云风试探一声问。 翠竹折扇也打开,轻浅摇起。 霁月世子转头,偏向了窗棂外,一只鸟儿飞起,惊了不远处清风亭的竹叶摇曳晃动。 面上蒙缎似乎带着淡淡透色,能看见霁月世子的眼睑动了下,耳朵也轻微的动了下,或许是察觉了这一变化,面上一抹淡色隽感。 “昱陌昨日来时言说,想要我娶了他妹妹,他言,只有我能让他安心的把妹妹交出去。” 霁月世子开口,云凌和云风面上一抹狠狠惊讶。 眸露错愕。 苏二公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世子怎么回的?”云风赶忙接着一声问。 霁月世子却又不言了,起身,走出书房。 手中折扇合起,也合上了那山间的红衣公子。 目光再次眺望向苏家方向,灿灿辉阳撒下光辉,投照他身间。 氤氲仙气。 今日的霁月世子仍是一袭月华衣袍,却未再是银艳白色彼岸,而是青翠墨竹,片片纤长竹叶落与衣摆。 满头似绸缎般的浓稠墨发只一根白玉簪,周身也只一枚白玉环月碧带钩,坠与腰间玉带上,再无其他配饰。 微风荡起,金灿映耀,就似那踏空而来的月下谪仙,可望却不可即,缥缈溟濛之感。 云凌与云风跟出来,看着自家又这样的世子,也一致眺望过去。 倏地,霁月世子一声闷哼声,手中折扇都没拿稳的掉了地。 “世子…” 云风和云凌大惊。 “快去请竹先生。” 云风急声,云凌直接飞落地上,大步而跑。 只一声闷哼,霁月世子竟面色蓦然苍白。 云风搀扶他走进书房。 没过片刻时间,云凌带着竹先生疾步而来。 辉阳落,天际映照了一抹金红灿白的晚霞,随着地平线晕染开来,渐渐染红半边天。 夕阳出,金红的夕阳将娆湘亭间的狼藉映照的醒目。 “落菱,胡闹…”一声厉喝,随之走来一位男子。 男子一袭华服,身形挺拔,容颜俊美舒逸。 眉宇之间带着一抹温舒之感,此刻却浮现温愠之色。 四皇子云穆逸。 带他前来的人是苏伯。 苏二看见云穆逸,拿着杯盏的手突地微微一蜷。 一抹幽。 眸底了然。 只一息,起身。 七公主和苏娆还在打,只是两人的力道都不如此前,此刻突兀听到四皇子这声音,苏娆身子一顿,七公主见机,匕首直逼苏娆面中,苏娆赶忙慌乱一侧头,堪堪躲过。 面上面纱却被七公主挑了下来,容颜暴露落入七公主眼中,七公主溘然瞪大了眼珠。 “苏娆,你…你…” 苏娆也趁机一脚踹出去,直接踹在七公主腹部,七公主直直从假山上摔落掉下去,嘭的一声水花四溅,都惊得池中渔儿四散而逃。 “你…你…你,你什么你,好好吃水去吧!哈哈。” 一脸得意乖张的笑,配着她那稍稍白皙的面庞,额间伤疤被碎发所遮,双臂环抱站在假山上。 微风动起,带飞她裙摆摇曳。 三千青丝随风动,荷色衣裙上渲染出一片片红,增添了一分鲜色,整个人傲骨卓然、巾帼须眉,一身飒爽英姿之感,竟觉大将之风。 云穆逸一时间竟看呆了。 这,这是那个丑女? “四皇子,七公主落水了。” 耳边传来苏二漠感声音,云穆逸惊醒,赶忙让手下将七公主救起,自己面上也爬上一抹淡红,有些窘迫,却转瞬消没。 苏娆跃下假山,云穆逸这反应她可看得清楚。 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她只是稍稍白了一点肤色,遮住了额间疤痕,便如此目光。 不过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萧公子离开,云落菱必然一刻都在宫中待不住的。 可这些时日她却并未收到七公主去奁阁的消息,所以只能是她被舒贵妃强自关在宫中。 可今日她却直闯大将军王府,不是被萧公子的离开打击的疯魔了,就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来找她麻烦。 可无论哪一种,与她来说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 踢踏脚步,苏娆走过来。 第十六章苏娆初露锋芒(二)(推荐加更) “苏娆,你竟敢欺君,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七公主被救了上来,不停地咳喘,直接成了落汤鸡,却还不忘她刚刚看见苏娆的脸。 这样一张脸,虽然只是稍稍白皙,还带着偏黄,可也是个美人胚子,哪里有传言的丑陋。 苏娆居然扮丑,而且这么多年,她这下死定了。 苏娆撇嘴,一声嘁,跟看傻子白.痴一样斜瞅了七公主。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云落菱你脑子进水了吧!我苏娆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那可真是大笑话。” 话间,浓浓纨绔得意,手中把玩了一个白瓷瓶,这是萧公子研制的‘花露’,有美白抗皱的功效,男女老少皆可用,而且天然无公害。 七公主目光直直落了苏娆手中的白瓷瓶上。 倏然,一声大吼:“苏娆,果然是你抓走了萧公子。” 云穆逸的目光也落在苏娆手上,一息后,又落在苏娆脸上,他是见过苏娆此前蜡黄样子的,她现在肤色,必然是已经用花露时日不短了。 至少有半年时间。 “就是本小姐抓走萧公子的,你又能怎么样呢!本小姐就是专门和你作对,萧公子既然不喜欢本小姐,那你也休想得到萧公子,本小姐都得不到的人,那谁也别想得到了去。” 七公主越气,苏娆越乖张,面上却渐渐露出了一抹绯色。 一脸的怀念惋惜之感。 “萧公子那肌肤啊!细腻光滑,吹弹可破,摸上去简直比那最上等的丝绸纱缎还要顺滑,萧公子离开的时候,说他再也不回来了。” 这话,苏娆都觉得她说的缠绵悱恻,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苏娆,本公主要杀了你,本公主要杀了你,啊!噗…” 七公主被气的居然一口血喷出,直接昏死了过去。 “七妹。”云穆逸一声焦灼。 苏伯赶忙让下人带了府医过来。 苏伯来的时候就已经先见之明的唤上了府医一同前来。 府医立刻给七公主把脉,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急火攻心。 刚把完脉,这边苏娆却也喷出一口血来,一下子栽倒。 “小妹…” 苏二快速扶住苏娆,见苏娆眼皮暗暗一动,心中紧张放松下来,心底蓦地生出无奈。 却也明苏娆为何如此昏倒过去。 七公主闯入他苏家是有错,可在他苏家被这么气昏过去,就是有错也变成了他们苏家的错,可苏娆若也昏厥了,还是被七公主重伤才昏厥。 那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苏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手心都怕被伤了,娆儿好好在家里未曾招惹是非,七公主却如此强闯他苏家,如此伤了他家娆儿。 七公主与娆儿一直不对付,这些年来虽然磕磕碰碰,可也未曾这样下过重手,娆儿可都没伤了七公主,七公主必须要给他苏家一个交代。 苏二面色黑沉,抱起苏娆大步走去娆湘阁,临走之前看了一眼昏倒在云穆逸怀中的七公主,一抹杀意,很明显,云穆逸轻易就感觉了。 府医赶忙随上去。 这突然的变故,云穆逸的算盘都没有开始打,已经结束。 苏娆看见云穆逸前来,自然已经猜到着云穆逸会做什么,又怎么可能让他有出手的机会,现在可不是时候,才只是一个四皇子。 还早着呢! 她不会再坐以待毙,任由老天去再次安排她的命运,这一次,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六岁孩童,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父王与母妃在她面前双双离世,却无力回天,这一次,她要争一次,与天争一次,无论结果如何。 争过后,若还是无力回天,她便认命的活着,只为父王与母妃泉下安息,直到她无法再忍的那一天,直到恨意泯灭她良知的那一天… “宝贝孙女,爷爷的宝贝孙女。” 苏老将军这些大人适时出现,苏老将军脚步虽稳,步子却很急促。 七公主只身闯入苏府,苏老将军这些大人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小儿家的打闹,一旦大人掺和了里面,性质就完全变了。 可是现在,七公主被气昏,而苏娆更被重伤昏厥,苏家人再不出现,就不合理了。 不说七公主身份,就只苏家对苏娆极致的溺爱,这个时候都是苏家人出现的时候。 苏老将军大跨步,两步走到四皇子身旁。 整个人气怒的感觉都要冒烟,手指直指云穆逸怀中七公主,好半天,才气顺的憋出来一句话: “老夫宝贝孙女要是出事,老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老脸踩了地,也要给老夫宝贝孙女讨一个公道,七公主,欺我苏家无人啊!” 这一番短短话,好似是苏老将军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吹胡子瞪眼的面目怒红。 身膛一起一伏,大口喘气。 苏父和苏二叔急急扶了苏老将军后背身膛。 “父亲,您消消气,先消消气,我们先去看看娆儿。” 苏老将军一下子歇了怒火,大步走去娆湘阁。 “滚,给老子滚,苏家门庭低槛,受不起七公主照拂。” 苏老将军好似已经气糊涂了,军中的粗犷浑脾气一下子出来,人都走远,可这声音却如此中气十足的传来,带着浓浓戾怒之感。 云穆逸这会儿也满脸无力了,苏老将军对苏娆的疼爱,没拿大刀砍过来已经是忍了。 “四皇子见谅,父亲也是忧心娆儿才气糊涂了。” 苏三叔没有跟去,作辑,一脸的歉意之感,却觉有些勉强成分在内,其实心中也是气怒。 “七公主既然没事,那四皇子还是赶紧带七公主先回去,夜色寒凉,免得再招惹了风气。” 同时间,让丫鬟去拿一套衣服先给七公主换上。 四皇子抱起七公主,避开了苏三叔歉礼。 “都是七皇妹不知事,与苏小姐打闹手下也没个分寸,穆逸先告辞了,此事穆逸定会给苏家一个交代,还望苏老将军莫要气坏身子。” 苏三叔笑意颔首:“四皇子的话,微臣会带给父亲的。” 四皇子带着七公主告辞,苏三叔面上笑意倏然消没。 沉了脸。 两步走去娆湘阁。 而出来大将军王府的云穆逸,看着他怀中的七公主,也沉郁了眸光。 苏娆那满身的血,伤势必定严重,此事若是苏家闹到父皇面前,他怕是也会被牵连,惹父皇疑心。 须臾,上去马车回宫。 今日事情没办成,反倒惹了如此大麻烦,他真不该让云落菱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云穆逸满心懊恼,却一点没有怀疑苏娆。 以苏娆对萧公子的喜欢,能干出那样的事来也无可厚非,而且苏娆什么性子,云穆逸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哪里会有那么深心机,只是七公主闯来苏家,便猜到她背后是有人撺掇。 他本让云落菱前往苏家,找苏娆的麻烦,他收到消息后前来苏家,于情于理都有说的出去的理由,到时再给苏娆一个好印象,只要苏娆恋了他,那么都不需要他出手,苏娆必定会寻死觅活也要嫁他。 可现在别说娶苏娆,他自己怕先得去銮天殿跪上一遭,不该因为七皇妹苦苦所求便一时心软放她出宫,才酿成如此大祸。 苏老将军可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女,要是真出了事儿,谁知道那老头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定都会要七皇妹偿命,一命抵一命。 第十七章苏娆初露锋芒(三) 七公主,因为萧公子离开,只身闯入大将军王府,不仅差点拆了苏家小姐的闺阁,更将苏家小姐差点打死,不过也快死了。 皇城宫门都要落锁了,云老将军却身着先王所赐披甲,一路老泪纵横的去敲御龙鼓告御状。 七公主实在欺人太甚,他家娆儿连萧公子面都未见,萧公子离开与他家娆儿有何关系,老臣娆儿冤啊!求皇上为老臣做主。 瑜皇初登大宝,一堆国事处理,今夜好不容易早些歇着,可还没睡安稳,先是四皇子来请罪。 瑜皇都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何事,御龙鼓居然被敲响。 这架御龙鼓大秦之时便存在,只要敲响御龙鼓,无论何事,皇上都要接见,亲自过问。 可御龙鼓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近敲响的。 此刻,那砰砰砰的鼓声,整个云宫都能听见。 舒兰宫中,太医已经给七公主检查过了,和那府医检查的一样,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只要吃上两贴药,好好养着几日便可。 舒贵妃心刚定,这刚准备过问德子公公到底发生了何事,公主怎会弄成这样,你们这帮没用的狗奴才,是怎么照看公主的。 御龙鼓的声音震耳发聩,舒贵妃刚一听见,心中一下咯噔,谁会在这个时候敲响御龙鼓,想到七公主这样子,心中更是颤栗起来,都已经有了一分猜想出来。 这个混账是不是又去找了苏家那女儿麻烦。 一时间,赶忙让贴身刘嬷嬷去前殿打探,是不是苏老将军敲的御龙鼓,快去。 苏老将军被苏父和苏三叔搀扶着走进御书房,只短短一个时辰左右,整个人竟感觉一下子苍老了,一看见瑜皇,直接就开哭了。 “皇上,你得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女,要是没了,你叫老臣怎么活啊!” 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都不顾了脸面。 苏父和苏三叔也跟着跪下来,两人可不能像苏老将军这样,只是俯身叩恩,没有说话。 但面上的表情已经代替了他们要说的话。 “老将军,这是作何,赶紧赶紧,把老将军扶起来,有什么事,朕都给老将军做主。” 瑜皇赶紧亲自走过御案,来扶起苏老将军。 夜幕已经降临,瑜皇只着了一身浅黄便服,中年的他还是那么俊美温逸,周身又带出帝王威压,只是在苏老将军面前时收敛了起来。 云家的基因好似很是强大,一个赛一个俊美,人到中年的瑜皇更因为年岁之长,比起那一旁跪着的四皇子,成熟男人的魅力。 苏老将军被搀扶起来,却还是老泪纵横。 “皇上啊!你先赶紧派点御医吧!老臣的孙女…” 喘.息着,苏老将军都感觉只要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能昏厥。 苏父赶忙给他顺气,“父亲,你紧着身子,娆儿会没事的。” “逸儿,赶紧宣太医去苏府。” 苏老将军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但瑜皇也已经猜出来一两分了。 能让苏老将军如此不顾了脸面,定然是苏娆出事。 当即赶紧让云穆逸去宣太医。 没过片刻,坐守太医院的御医,归家的太医,全被叫去了苏府,整个琅京都哗然了。 大臣们一个个被惊动,太子和其他皇子们也一个个被惊动,夜幕之下匆匆赶去御书房。 苏家小姐被人在自己的府中打了一个半死,这人都那么欺负上门来了,苏家人若是再忍气吞声,那今后在朝堂上他们哪还有脸。 如何立足。 而娆湘阁中,苏娆满身的伤痕一条一条,有真的,也有苏娆自己以假乱真的。 “小妹小妹,你一定要教五哥,你一定要教五哥。” 床榻边上,苏五一脸殷切的看着苏娆目不转睛,准确的说是看着苏娆侧颈上的一道伤。 很深的伤口,殷红的血感觉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 只要不去触碰,绝没人会觉得这是画出来的。 苏娆画伤痕的时候,看得苏五一脸的不可置信,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是假的。 苏家其他人也一个个惊奇,这才真正见识到为何萧公子只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便一跃与霁月世子三人齐名,成为琅京女子众爱。 “小妹,你如此易容之术,跟谁学的?”比起其他的家人,苏娆就知道苏二最不好糊弄。 “看你那娴熟手法,你应该学了很久,至少不下三年,御医们都还没有到,说说吧!也让我们知道知道,我们苏家的女儿到底有多少‘惊喜’等着我们,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下次又猝不及防。” 苏二这话,带着异样,特别明显的异样。 自己妹妹,在他们这么一大帮子家人的注视下,居然藏着这么多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苏娆讪讪面色,被苏二看的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二…二哥,如果…如果我说我这是在梦里学的,你…你信不信。” 这话,苏娆自己都不信。 “你觉得呢!” 苏二要是信,那他就白做苏家智多星了。 “我…” 苏娆悄然抬眸,见苏二直直看着她都不转眼,苏家其他人也是一个个直勾勾的盯着,她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怕是今后有的盘问。 “我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这般一语,又快速解释道:“我想要遮住脸上疤痕,便偷偷让依影带我去了逍遥居,观察逍遥居的那些姬娘,后来我认识了欢娘和萧芷,每次看她们上妆,我就心底摸索,然后自己捣鼓,没成想真捣鼓出来了。” 这话苏娆说的一脸真,前世她不可能抖出来,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若说是欢娘和萧芷教的,明显也不现实,一问就会露馅。 可若说她因机缘巧合,得遇了一位隐世高人,世间哪有那么多隐世高人,还偏巧就被她给遇上,还偏巧就给了她一本化妆易容秘籍。 想想都是假的。 所以只能是她太过聪明,实在是太过聪明了。 她萧公子的身份瞒着苏家整整三年没被发现,就知她的聪慧,那她能举一反三也正常。 “这个理由倒是比刚才做梦真了许多。” 苏二径自颔首。 似是相信了。 “小妹,五哥决定了,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苏五一脸崇拜的看着苏娆,眼睛若能闪光,那他现在一定是金光闪闪,满眼星辰灿艳。 “苏昱琰。”苏三婶一巴掌拍了苏五脑袋,“你自己混不拉几,还想把妹妹都带混。” 苏五霎时揉了脑袋。 “娘,你再拍,你儿子都要…” “来了。” 苏二突然这般一语。 “小妹…” 苏娆已经顺势躺倒,整个人也瞬间奄奄一息。 她这满身的伤看着就吓人,虽然只露出了脖颈和手臂,可这些已经足够给那些御医们看了。 至于检查身体,习武之人,改变脉搏让其虚浮无力,完全小意思。 中医望、闻、问、切是很厉害,可那也得看什么人,就太医院那些御医,能发现才怪。 而且给她看病也不是哪个御医都让看的,所看御医必然是苏家信得过的御医。 所以苏娆一点不担心,端的是有恃无恐。 这一次云落菱要是不掉一层皮,她都白受这些伤了,当真以为这些年来她的脾性都被忍没了,前世她可是睚眦必报之人,何况是对云家人,一点不无辜的云落菱,自己送上门来找抽,她没必要心慈手软,手下留情。 第十八章逍遥居背后主子(一)(推荐加更) 七公主被瑜皇贬斥了,直接贬为了县主。 这件事是在翌日早传遍琅京的,瑜皇最宠爱的七公主,娇纵跋扈,竟直闯大将军王府,还打伤苏府小姐,简直丢尽了皇家脸面。 舒贵妃在御书房前跪了整整一夜也没能让瑜皇收回成命。 四皇子也被罚了,杖责三十大板,禁足府中半月以示惩戒。 御医为苏小姐整治也整整一夜间。 苏小姐内伤加外伤,一个晚上御医们不眠不休才给救回来,只怕要好好静养个把月。 否则若落下什么病症… 苏老将军刚回来府中,一听宝贝孙女儿救活了,还没高兴片刻,又听可能会落下什么病症,当即昏厥过去,都翻了白眼。 这可吓坏了随来的瑜皇。 苏老将军虽已年迈,可他的存在就是云琅军的支柱、信仰,苏老将军一声大呵厉斥抵过万千冠冕堂皇之语,有苏老将军在的云琅军才是一只无坚不摧的金戈铁骑。 苏老将军如此军中威望已经是功高盖主,可却为何还能得云王与瑜皇如此信任,只因他所领军队皆唤云琅军,云琅之军。 云王曾言:苏将军为云琅功绩,当以苏家军方能抵他心中御旨。 苏老将军却未曾有半分迟疑,当即叩首,亦言:若无云琅军,他与妻儿不会有今时今日,云琅与他有再造之恩,只要他在一日,云琅军,永远都是云琅的虎狼之师。 苏老将军并未说什么他是忠心云王这类冠冕堂皇的虚伪话,他感念的是云琅,整个云琅,自然包括云琅之主。 是云琅,在他与妻子走投无路之际给了他希望,是云琅,让他向整个苏家证明了他自己,更是云琅,给了他如今所有荣耀。 当时苏老将军那一番话,可谓是振奋了云王。 自此后,他成为云王一等一的心腹战将,随着云王一起南征北战,开疆扩土,一步步扩大云琅诸侯国版图,将周边小郡一郡一郡纳入云琅。 只短短数年,云琅一跃成为三大诸侯国之一。 大秦统御五朝,在第三朝秦皇时期疆土便开始分隔,诸侯纷纷割据,到宣冶帝之时,各大诸侯国已经愈发壮大成为了大秦威胁。 宣冶帝虽为大秦五代之强霸主,年少时为皇精明,励精图治,可他也不可能在短短二十年间就将各大诸侯国完全收腹,所以便采取了质子手段,非常时期自是用非常手段。 以各诸侯国后嗣为威胁,强行钳制诸侯国,先从弱小诸侯国开始后收腹,如此做法确实能桎梏各诸侯国,也确实收腹了不少弱的诸侯国,可他如此做法却更能激怒大的诸侯国。 眼见着一个个诸侯国被大秦收腹,唇亡齿寒,云琅等三大诸侯国怎么可能会再坐以待毙。 苏老将军昏厥,虽然最后只是虚惊一场,苏老将军只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才会眩晕。 可就只这一件事,却让琅京贵胄再次看清苏家在云琅的地位,瑜皇对苏老将军的全心信任,只要苏家没有异心,至少能三代不倒。 何况如今苏家这一代子孙辈,除了苏五之外,其他四子各个骁勇善战,尤其是苏二,都可以预见他将会是下一个苏老将军,甚至比苏老将军威望更甚,因为他之心思更加缜密。 至于苏家女,哪怕她容颜丑陋,臭名远扬,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而今瑜皇更是已经隐晦提及,那么只要不出意外,她将会是皇子妃,甚至有可能她会成为下一代云琅皇后。 只是这些事众人也就心里想想,可没人敢找死的说出来。 …… 又三日走过,澹梁与诸暹使臣终抵达了琅京。 此次前来云琅的使臣都是两国举足轻重的皇系,瑜皇着令太子与六皇子亲迎澹梁太子与诸暹毅亲王入宫。 使臣队伍并列入琅京,容枫太子坐与銮驾中,看不清,毅亲王御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之气,脸型有种凌厉之感,锋利如寒剑出鞘,让人望而生畏,整个人直觉清冷漠寒。 一身玄色蟒袍,四爪龙蟒缠绕,愈发衬托了他身上寒冷。 围观的琅京百姓只一眼,竟不敢再多看。 毅亲王身躯峰直如剑,高坐自己黑骑上,目光寒凉,直直望着前方,却在经过北阳街的奁阁时,暗自看了一眼,很快速,无人察觉。 而那澹梁銮驾中,认真看着书卷的容枫太子,这一刻也放下了手中书卷看了一眼奁阁。 无外乎,两人都该是好奇这个与他们齐名的萧公子。 容枫太子,人如其名,似枫叶,秋季的枫叶,絮絮飘飞,淑人君子,谦谦温逸。 一袭月牙白,上绣荷塘月色,整个人都很暖。 与霁月世子一样都喜白,都安静,可他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暖,而霁月世子给人的感觉更似溟濛,似风又似雾,能感觉到却又抓不住。 两人虽差不多风格,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一个陌上如玉似暖阳,一个世子无双如雾风,各有其千秋特色,不能比较,也无法拿来比较。 两国太子亲王入琅京,这才冲散了日前苏家发生之事,却突兀的又出现了小声咕哝。 如此重大场面,若是那苏家丑女没有卧病在榻,怕是看见澹梁太子和诸暹毅亲王会扬言抢回去,那可就丢尽他们云琅国的脸了。 一时间,七公主也被带了进去,现在想来,其实那七公主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儿的,至少没让苏家丑女再出来丢云琅的国脸。 这些话,三人虎,到最后都说成了七公主正是因为知晓苏家丑女的德行,才舍己为国。 奁阁中。 苏娆听着依影带来的这些传言,真是无语。 那些人都没脑子吗,云落菱的嚣张跋扈反倒成了舍己为国,她可是被打了个‘半死’。 名声,名声啊! 苏家丑女,纨绔乖张,皇家公主,率真活泼。 “小姐,您别理外面那些嘴碎。”依素面露淡淡气怒。 苏娆摇头,她没事,她要是介意这些流言蜚语,怕是早就被琅京的唾沫喷子喷死不知多少回了。 “欢娘怎还没来,我现在可不能出来太久。” 今早间,依影带来萧芷的话,说欢娘找她有事,她可是冒着被二哥发现的风险出来的。 “哎哟哟,这才多久未见,奴家就请不动咱们萧公子了。” 欢娘的声音传了进来,一身艳桃色绒花华裙,手摇一把仕女团扇,一动一摆皆是风情。 “萧公子?哪里有萧公子,快给本小姐看看,本小姐可是带着伤出来的,专门为萧公子而来。” 苏娆两下瞄了欢娘身后,这一脸纨绔样。 夸张的表情。 欢娘自问她变脸已是收放自如,可此刻见眼前这女子,刚刚还那么一副淡静,沉着姿态,现在这立马就转为纨绔,真是让她自愧不如。 团扇摇起,玩笑没了,“每次都这样子,奴家逗不过。” 坐到苏娆对面。 依素给欢娘斟好茶水,便和依影出去关了门。 “欢美人儿找我何事儿,我现在时间可宝贵的很,一点都不能浪费,否则小命难保啊!” 苏娆挑了挑眉。 欢娘也知道苏家刚发生的事,若非她了解苏娆,她都要相信这三日外间的那些传闻了。 正经了面色。 “我主子要见你。” 第十九章逍遥居背后主子(二) “什么?” 苏娆倏然陇起眉梢,眼尾的桃色渐渐浓郁了一分。 萧公子都已离开了,欢娘知道,可她现在却还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欢娘把她苏娆的身份告诉了她那背后的主子。 “欢娘,你违背了…” 苏娆刚要动怒,欢娘拿出了一个东西给苏娆。 一块巴掌大小的墨色圆形令牌,一面雕刻一个图腾,好似是一朵云,又好似是风卷了起来,另一面是一个‘寒’字,草书字体。 “你先别急着生气,主子说你看见这个东西,自会明白,他说他会去找你,亲自与你谈及奁阁。” 话落,欢娘起身,落在苏娆身上的目光诡异了。 两声滋滋。 “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看来以后奴家得跟着苏大美人混了。” 逍遥居,逍遥令,见令如见人,唯命是从。 扭动腰肢,欢娘转身走了。 逍遥居居规,主子的事,别探知,主子的吩咐,听从照办即可,主子的来去,别过问,总之只一句话,为主子命是从,叛者,主动自戕。 苏娆拿过逍遥令,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时,欢娘又一声传了进来: “对了,若想不起,主子让奴家提醒四个字,‘雨夜雨伞’,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雨夜?雨伞? 苏娆拧起了眉梢,目露思琢,一息过后,倏地满目错愕,雨夜雨伞,她确实想起来了。 逍遥居主子… 居然是…是… 一个早已被苏娆抛诸脑后的身影映入脑海。 那是两年前,奁阁刚开起不久,正是上升的重要阶段,一次雨夜,奁阁的一批脂粉受了潮,凝固成颗粒,而那批脂粉是姚皇后要的,姚皇后生辰寿诞,赐给各家夫人的赏赐。 这事发生的急,又是在大晚上,她便没来得及换装直接来了奁阁,整整半宿才解决。 马上就要天亮了,她必须回去,可刚挖的暗道因雨势过大渗入了水,有一段更坍塌被堵。 她只能冒险走外面。 结果在到南宁街的一道小巷中,她遇见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玄袍,浑身冰冷,散发着浓浓冰寒气息,并非似病,也不像是寒毒之类的症状,到像他自身所带一种压迫,寒凉似冰窟。 她当时还以为她是遇见了什么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那人没有先动手,她也没有出手。 那条道与南宁街只一线之隔,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出手。 他们两个就彼此看着彼此,时间好似静谧了,雨也越下越大,寒风呼刮,她的衣裙都被打染,而那人没有打伞,整个人都置身在那滂沱大雨中。 哗哗的雨水配合着电闪雷鸣,照亮了他面上那个银黑的面具,雨水顺着面具流下去。 面具之下那一双眼,她不曾看清是什么眼型,可猜测应该是丹凤眼,因为她感觉是细长的。 明明他整个人都是寒凉的,可他的那一双眼,她却无端的感觉他的心或许是热呼的。 于是她脑子一热,竟就那么走过去将伞打在他头顶,遮蔽了那场暴风雨,然后说了一句话: “这么大的雨,再这里淋下去,一场风寒也能要命,你我都只是过路客,我不挡你的去路,你也别挡我的去路,我未曾遇见过你,你也未曾遇见过我,我们从未遇见过彼此。” 话完,她竟还脑子抽的把自己的雨伞给了那人,然后就准备抱头赶紧跑,她跑快一点,最多也就淋成一个落汤鸡,毕竟要快到了。 刚迈脚,那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特别的冷,冷的感觉渗入骨髓,他只说了一句话,然后给了她一块令牌。 她借着闪电看清了,就是现在她手中这样一枚令牌,当时她并没有收,跑了。 只是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 而他说的那一句话是:“寒漠尘,我的名字,你是第一个为我遮蔽了如此风雨之人。” 这个人,那夜后,没过几日她便抛诸了脑后。 她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逍遥居背后主子。 倏然,苏娆拍了拍脑袋,面上现出一抹淡淡懊恼。 她应该早就想到的,能出现在那里的人,又是黑衣又是面具,那么神秘,除了是逍遥居背后主子,还能是谁。 看着逍遥令好片刻,苏娆收起来,出了屋。 目光落向窗棂外,太阳已经西走,今日的天空有些溟濛,太阳都觉被蒙上一层雾纱,不如前几日那么灿艳,那么金耀暖和。 她已经待的有些久了,澹梁与诸暹两国使臣该也已经入宫了,如今这个时辰二哥也该要回来了,她也该回去了。 苏娆带着依素从暗道回去,依影被萧芷留了下来。 她以往以苏娆的身份出去,都只带依素一人,依影几乎无人看见过出现在她的身边。 也就只有苏家人知道。 现在让依影留在奁阁也可以,反正她身边也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做,有依素一个人足够。 何况萧芷和依影两情相悦,她也不能做那打鸳鸯的棒槌。 在这古代可是很难遇见一对两心相悦之人。 古代的男女从来都是父母命、媒妁言。 男女都成婚了,却都不知自己到底是嫁了一个歪瓜,还是娶了一个裂枣,完全盲婚哑嫁。 夜色袭来,今夜的天黑蒙的没有一颗星辰。 乌云替换了星月,整个夜空都是黑沉的。 娆湘阁偏阁中,燃燃烛火,与外面的浓墨形成了完美的比对,苏娆手中拿着逍遥令,站在窗棂前,夜夜凉风吹起她的三千发丝抚过面庞,风中带着潮润,今夜估计会落雨。 已经进入了九月天,夜晚愈发的凉起来。 依素拿来一件艳红披裘,“小姐,小心着凉。” “依素,你说逍遥居主子他今夜可会来?” 收起逍遥令,苏娆拢了拢披裘,目光落向墙院外。 依素还未回答,一道黑影越过墙院而来。 夜幕之下又是一身黑衣玄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根本察觉不到,更无人发现院中进来了人,可苏娆却无端感觉到一瞬异动,虽然她什么也没听见,也许只是女人的第六感。 但她知道。 他来了。 眸光暗暗一动。 黑影已落在阁楼二层阁廊间,浩叔都没有察觉到,可见此人武功,怕是在她之上很多。 苏娆这八年习武,白日时有苏老将军手把手亲自指教,晚间时浩叔也会给她指点,她才会在短短八年便习得一身高超武艺,因为她的付出是别人的两倍、三倍,甚至是十倍之多。 变强,也是苏娆这八年来压抑自己好好忍下去的一个发泄,每日每日耗尽满身的气力,直到累的连手指头都抬不起,脑子里便不会想了,她才能睡着,疲累的睡着。 而不是每夜里都如同那逃亡躲藏的一年多,每夜每夜东宫的那场轰然大火,母妃慈爱的面庞一点一滴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面。 满宫的殷红血色流淌,高耸城墙上父王与皇祖父的头颅,大秦皇族所有亲人的尸首,就连三岁的皇弟都未曾放过,他们都死不瞑目。 稚子无辜,婴孩有何错,可那些杀戮者,那些刽子手,没有半分仁心,只因他们生在了大秦皇家,国破,家亡,结局只能是那么惨死。 第二十章逍遥居背后主子(三)(推荐加更) 银黑面具映入眸底,时过两年多,这个身影再次映入苏娆眼中,也带出了她记忆中那夜的那道身影,哪怕是站在那场暴风雨之中,也无法遮掩他身上那股子寒凉,寒凉似冰窟。 两年多过去,他骨子里的那种寒凉好似越发冷了,只是如此彼此隔窗的对视,苏娆已感觉一股子冰寒气息直逼她周身,竟比冬日还冷。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亦如两年前那个暴雨夜,彼此看着彼此,这次距离近,苏娆看清了他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细长,眼尾上翘,该是丹凤眼,迷人的丹凤眼,可里面全是寒冰。 又觉深邃难以看清。 许久许久,一阵冷风袭来,吹动了阁内的烛火哗哗晃动,苏娆才回神,却已感觉浑身凉意席卷一层,不自觉的暗自搓了搓手臂。 这个动作,寒漠尘看见,身上冰寒突兀减缓一分。 “你要把奁阁送给我。”很直接的问话。 他的声线音色清亮却又觉朦胧,似絮絮清风,又似蒙蒙雾雨,可说出来的声音却是亦如那夜。 寒。 好似他整个人就只能用这个‘寒’字来形容,或者说用他的名字来说,更为贴切。 寒、漠… “对。”苏娆颔首:“逍遥居主子既知晓我…” “寒漠尘。” 冰寒漠色的话,目光直直落在苏娆脸上,眸中未有一丝波动,可却又觉是对苏娆称呼他逍遥居主子而不满,他告诉过她他的名字的。 苏娆微微一怔。 耳边又一句:“你是第一个为我遮蔽风雨之人,也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对你,我可以破例,包括你与欢娘之间的约定。” 所言哪个约定,寒漠尘没有明言,可苏娆却突兀的听懂,知道他说的是哪个约定。 欢娘对自己的主子隐瞒她苏家女身份这件事,如果不是她与他而言是一个破例,那么两年前欢娘就已被处置,而不是还活着。 听明白这个意思,苏娆蓦地浅弯起唇角,一抹浅笑,让依素去沏壶茶。 “我很荣幸能得你寒漠尘破例,可我想我该明确告诉你,你记了我两年多,我却只是短短几日便忘记了你,因为你与我而言只是一个过路客,走过,便以为不会再见。” 话落,苏娆走去桌边。 寒漠尘站在窗外,那冰寒无感的丹凤眼好似微微波动了一下,又好似并无,走了进来。 依素沏好茶,守在了阁外。 浩叔和琴娘这才察觉院中进人,刚上来阁廊,依素一个噤声动作,两人停住了脚步。 随即对视一眼,又看向依素,依素摇头示意无事,两人便放轻脚步又下去,回去了屋。 对于来人是谁,并未探究。 寒漠尘走进来,坐到苏娆对面,苏娆这才彻底的看清,他所着黑衣并非完全黑色,而是衣领和袖口都绣着赤黑暗纹,只是并不明显,他面上的面具也并非单调的银黑。 面具遮住了他多半张脸,只留出唇与下颚,面具之上亦是云腾飞跃。 他的唇薄而适中,淡淡红润,唇形很好。 身披黑色斗篷,浓墨发丝一缕落至身前。 神秘,莫测。 如此着装,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他明面上身份贵胄,怕被人知晓,另一种则是他不喜暴露自己,就像是躲在黑暗中的夜魔。 拿起杯盏轻抿一口,他的动作竟觉斯文优雅,矜贵。 坐姿也是身躯笔直,这是多年而来的习惯。 由此可见,他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可苏娆却觉得他更像第二种人,因为他一点没有因她的打量而警惕,因为他觉得他将自己藏的很好,并不担心她如此打量会看出什么。 如此之人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会是什么故事,竟让他宁可活在黑暗中也不愿见一点光明。 可这些,也只是苏娆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觉所做的思忖。 苏娆打量寒漠尘,寒漠尘也在一口茶后看了她。 她亦如他两年前那夜所见,一身艳红衣裙,三千青丝只一根血红玉簪绾起,她的眼睛亦如那夜那么迷人,比夜空的星辰还要迷人,那夜她也是这么看着他,然后说出了那一番话,为他撑起了那把伞,遮挡了那场暴风雨。 那夜,就在她的手握住他的手,把那把雨伞交到他手上的那刻,他的心中层层杀戮又出,可他居然没有出手杀了她,那是他第一次控制住了自己,控制住了心中的嗜血杀戮。 随后两年多,他多次暗中看着她,看着她在萧公子与苏娆之间转换,萧公子的她肆意潇洒、随性风流,而苏娆的她,乖张恣意、纨绔好色,可他所见她,只是那个每夜每夜让自己累的脱力才肯停下来睡着的她。 “奁阁,逍遥居可以护着,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寒漠尘开口。 “你说。”苏娆颔首,明白,从欢娘说逍遥居的主子要见她,苏娆便已经猜到了。 世间没有白拿的东西,也没有白掉的馅饼,哪怕寒漠尘说他对她可以破例,可苏娆也不会就此以为自己与寒漠尘而言是不同的。 她从不会低看自己,却也从不会高看自己。 世上没有谁会是平白无故的对谁掏心好,除了父母,除了家人,别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好,哪怕是彼此相爱之人,也是为了能得到彼此的爱恋,才会甘愿付出,对彼此爱好。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 寒漠尘这话,苏娆一下蹙起眉梢。 “不可能。” 没有一瞬犹豫,直接拒绝。 寒漠尘那冰寒无感的眸,好似再次动了一下。 “你可能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是说萧公子。” 苏娆面上一滞,随即微红了下脸,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寒漠尘看见了,那冰寒眸中的异动,这一次清晰的被捕捉,虽然也只短短一息。 “你可以继续做奁阁背后主子,我给你的逍遥令也可以统御整个逍遥居为你所用,但萧公子,以后出面,必须是我的人。” 这个条件,不过分,而且苏娆觉得是她赚了。 面上带出淡静笑意,眼尾梢间桃色灿艳了绯红,潋滟了寒漠尘的眸,再次晃晃异动。 苏娆拿起杯盏。 “以茶代酒,合作愉快。” “并非合作,只是一家。” 寒漠尘也拿起杯盏,一饮而尽,人走了。 “此后你就是逍遥居二主子,希望你会是我永远唯一的一个破例。” “永远…”苏娆也一口饮尽,“太久了。” 依素走了进来。 苏娆与寒漠尘的对话,她都听的清楚明白。 “小姐,这个逍遥居主子太过神秘莫测,我们与他合作…” 苏娆起身,再次走至窗棂,目光再次落向墙院,那道黑影已经消失无踪,大将军王府也能如此来去自如,他的武功之高怕是远不如她所想,不知若是二哥与他对上… “依素,你没听见吗,不是合作,而是一家,何况在这样的世道又有几个心善的,心善之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在这样的乱世浮沉中,能如此活着的有几个内心干净。 我自问我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也不想更不愿做一个好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不是好人,若非父王与母妃,若非…” 若非前世所接受的教育… “做一个祸害,祸国妖姬,我想我会更愿意,并且特别乐意,只可惜…” 关窗,走去了内阁。 现在的她,做不到,或许有一日她能做到,但却不是现在这个她,这个内心还有着良知的她,这个还想要父王与母妃安息的她。 第二十一章云动风起的前兆(一) “出来。” 南宁街的小巷中,寒漠尘停住脚步身形。 转身。 此刻,面具之下那双眼中具是冰冽寒气,竟带着丝丝嗜血之感。 夜幕愈发浓郁,雨滴终是滴落,九月的雨,不是两年前那夜那样的暴风雨,对面的人,也不是那夜那道艳红又夺目的娆娆身影。 苏二从一侧小巷走了出来。 两个男人,同样的漠感,只是寒漠尘的身上带着似冰窟的寒,冰寒渗骨,而苏二的身上是漠色寡淡之感,眸光落在寒漠尘身上。 没有表情,很漠淡。 “我小妹的化妆术,是你教的。” 肯定的问话,苏二自不相信苏娆说的那番理由。 自学成才。 寒漠尘看着苏二,眸中似乎压抑着嗜血杀戮,好一瞬后,两个起跳,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若他日你伤我小妹一分,我必十倍讨还。” 苏二也没有再跟上去,放下这句,也不管那人有没有听到,也转身回了,步伐沉稳。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动武,很是平和的一次交手,可却感觉已经在暗中过了百招有余。 小巷内的这事,苏娆或许知,也或许不知,反正她并未过问苏二,这一夜,她睡的很安稳,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疲累的安稳睡着。 一夜无梦。 次日,苏娆又在苏二的一日管教下度过。 这日,从早到晚,直到苏二入宫赴瑜皇为澹梁太子与诸暹毅亲王所设夜宴之前,苏娆都觉自己一直置身与几乎真空的环境中。 就差窒息了。 每隔一刻一时,苏二的目光就感觉落在她身上一息,可当她转头看去时,苏二还是那样,坐在亭中,执手杯盏,要不就是翻看兵书。 好几次,苏娆都感觉苏二盯着她,目光只能用诡谲二字来形容,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就感觉是她的错觉,她就这么神经兮兮一日,直至苏二离开,才感觉浑身轻松。 苏家小姐被七公主打了个半死,瑜皇为澹梁、诸暹两国太子亲王所设夜宴她自然没法参加,苏家其他人都去了,就连苏老将军也前去了,只苏娆一人在府中‘养伤’。 本来苏母想要留下来陪苏娆,苏娆拒绝了她。 皇家为澹梁、诸暹两国使臣设宴,苏母作为苏家主母,不可不去,而且她又没事儿。 这样的话,苏母也只能妥协。 昨夜一夜小雨绵绵,今夜却是星河灿艳,夜风凉色,还带着雨后的潮润,空气清新。 苏娆站在二楼阁廊,仰头看着夜空闪耀星辰,月色萦绕。 夜风吹起她的青丝,拂过脸庞,右手隔着艳红衣袂,摸了她左臂上已经结疤的伤痕。 她让自己被伤‘半死’,为的也是躲过今夜这场夜宴。 澹梁与诸暹两国前来使臣为太子和毅亲王,此二人在各自国中都是举足轻重的皇系子嗣,她若是无事,必然再躲不过要入宫参宴。 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怕她一旦入了如今这云宫,看见那重新修筑好的东宫,她会疯,看见那张砍下她父王首级的丑恶嘴脸,她会再也忍不住,然后当场刺杀那刽子手。 “小姐,夜色寒凉,未免着凉,还是进去吧!” 琴娘与依素一旁陪着,两人都明苏娆心情。 眸中怜惜。 这八年来,她人前苏娆,从不将自己的脆弱挂在脸上,可人后的她,如此脆弱,脆弱的让他们心疼。 小小六岁孩童便经历国破家亡,亲眼目睹自己双亲那么惨死,她是有多坚强的意志,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如此平静淡然。 “琴娘,我没事的。”苏娆摇头,拢了拢身上艳红外衫。 继续安静望了高空夜色。 云瑜,她迟早都会见,她只让自己再恨一夜,就这一夜,之后她会将所有的嗜恨全部锁起来,锁入心底,一直到怎么也再锁不住的那一日。 …… 銮天殿中,歌舞管弦,箜篌琵琶,容枫太子和毅亲王与瑜皇,三国间的官腔往来。 多数时间都是瑜皇与各位大臣皇戚言说,容枫太子温文谦礼,举杯,张驰有度君子之风。 而毅亲王还是一脸的清冷漠寒之感,对于瑜皇的话会不时应一两句,可对云琅其他人,他面色清寒,感觉都懒得搭理。 都是一旁随来的王太傅交谈。 可云琅各部大臣与宗亲皇室却都见怪不怪。 诸暹毅亲王本就是这样寒凉性子,他要是突然热情,众人才会惊错,这毅亲王莫非被掉包了。 诸暹毅亲王暹毅迟韶,二十有二,是如今诸暹国卫皇的最小皇弟,也是如今诸暹国唯一的一位亲王,手握诸暹国大军,权势滔天。 四年前,诸暹国前皇驾崩,膝下十九子,除九年前大秦覆灭之时死了两个,其他的十七位皇子,这一场皇位争夺,死的死残的残,活着的不是被褫夺封号终身圈禁,就是发配苦寒之地,做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暹毅迟韶,雷霆手段,雷厉风行,一朝间,上面十五个皇兄被他全部解决,其同母胞兄五皇子暹毅迟卫继位。 当时诸暹国的这一场皇位争夺,所有人都以为最后的王者会是这暹毅迟韶,不想他竟将皇位拱手让于自己的五皇兄,只是做了一个亲王。 对此澹梁与云琅都纷纷猜测,诸暹这场皇位争夺是不是有什么内幕,莫非那暹毅迟卫才是最后赢家,暹毅迟韶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一把屠刃。 可就在澹梁和云琅两国如此猜测不停之时,暹毅迟卫竟拒绝暹毅迟韶让位,诸暹这个皇位是十九弟拿下的,诸暹皇理应是他。 两兄弟,一个皇位,居然你让我,我让你,最后还是暹毅迟韶以他手中兵权为要挟,如果暹毅迟卫不登基,那么诸暹的兵权他就不要了。 暹毅迟卫还真被这么要挟了,才登基称皇。 后来才知,暹毅迟韶从一开始就不想要皇位,他所做那一切只是为了帮自己皇兄的上位扫平所有阻绊,铲除所有威胁他皇位的威胁。 诸暹一皇一王,一文一武,文者,坐守朝局,武者,驻守疆土。 四年来,两兄弟间从无猜忌。 暹毅迟卫,如今诸暹国卫皇,他曾就在大秦为质子。 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这皇家的两兄弟心中有着普通人家才有的亲情,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暹毅迟韶径自喝着酒,虽然銮天殿中欢声鼓乐不停,可他四周三尺之内却自成一体。 当真生人勿近。 如此这般的他,自入这銮天殿,苏二的目光便会不时暗中看一眼,然后也径自一口酒。 又一次,苏二看过来,这次暹毅迟韶也看了苏二,两人目光就这么在空中交汇。 却只短短一息,暹毅迟韶竟拿起杯盏对苏二示意一举,然后一口饮尽。 苏二敛回目光,也抿了酒,眸底一抹思忖。 暹毅迟韶… 逍遥居背后主子… 很像,特别像,这一身寒凉,可却又感觉不太像,那个人,他的身上有着一股叫嚣的杀戮嗜血气息,感觉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魔,这人身上却没有,或许是被压制了也不一定。 这两人的举动,瑜皇和其他人都看见着。 同样性子冷的两人,才合得来。 第二十二章云动风起的前兆(二)(推荐加更) 月上高空。 舒兰宫中。 “嬷嬷,父亲可来了?” 七公主被贬斥,舒贵妃因为求情也被瑜皇迁怒,今夜的夜宴,她未曾被宣召前去作陪。 舒贵妃,赵舒璇,赵国公之女,赵家小姐赵莲馨姑姑。 着一身艳蓝宫装,面庞雅韵,容色上乘,甚得韵皇宠爱,其地位直逼中宫姚皇后。 若非因七公主之故,今夜她理应是陪在瑜皇身边的一位高位妃嫔。 而不是如此刻这般坐立不安,不停来回在殿中走动。 “娘娘,您先歇歇,别着急,老奴已经让我们的人去请国公爷了,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刘嬷嬷扶着舒贵妃,瞧她这样,宽声劝慰。 舒贵妃停下脚步,可面上焦急却一点未消。 “本宫怎能不急,菱儿被贬斥,本宫又被皇上如此冷落,今夜如此重要的夜宴都未有本宫,如今皇后指不定怎么得意嘲笑本宫…” “你还知道。” 一声苍怒,走进一人,步履沉着,墨紫官袍。 赵国公。 “父亲…” 舒贵妃一声,面上焦急变作不安,忐忑之感。 刘嬷嬷赶忙行礼。 赵国公理都未理,径自走到舒贵妃面前。 “愚蠢。” 坐落椅上,刘嬷嬷垂头躬身,备了茶盏后,带着殿中的心腹宫人退出去,关上了门。 舒贵妃提裙,跪下,“父亲,您救救菱儿吧!您若是不管菱儿,菱儿真的就无望了。” 赵国公并未再言,只是看着这样的舒贵妃,好片刻,才抿了一口茶。 整个殿内,静谧的只听到烛火燃燃的声音。 “苏家,行伍粗俗之辈,我是瞧不上苏弘那老匹夫,可不可否认的是皇上对他器重,苏家女儿,比你那女儿,她更得皇上看重。 这么些年来她们两个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你看看她现在做了什么,直闯大将军王府,嚣张跋扈,为了一个男人,将苏弘那老匹夫最宝贝的孙女打了一个半死。 我为官半载自问小心谨慎,与苏家在朝堂上作对那也是为政事,彼此政见不合,我都没能耐那般直闯苏家,谁给她的能耐,全都是你娇纵出来的,你给惯出来的。” 赵国公开口了,面上的沉怒未消减半分,手一下一下捋着胡须,沉眸落在舒贵妃身上。 “皇上言为众位皇子纳妃,刻意提到苏家女,这意味着什么,苏弘那老匹夫精诡狡诈的很,他的两个女儿一个都未曾嫁入皇家,又为什么? 因为他心中清楚,苏家的女儿那时绝不能嫁入皇家,无论哪一个皇子,都会成为云王的忌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新皇刚登基,需要拉拢朝臣,尤其是手握重兵的苏家。 皇上为众皇子纳妃,苏家孙女必定是首选,太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他们都不知吗?怎么就偏你养的那个儿子先出手了。 他自己出手,还拿落菱当棋子,别人肚皮里生出来的,你以为真就会成为你的依靠,他生母卑贱,只是一个奴婢,可他的身上流着的那也是他生母的血,不是你的血。 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地位,为了恩宠,你主动让他代替皇上去大秦为质,你是得了皇上的宠爱,可我亲外孙呢!他没能活着回来云琅,他死在了大秦的那个冬夜…” “父亲…” 舒贵妃霎时一声悲喊,跪不住的跌坐了地上。 “别说了,别说了,女儿难道不心痛吗,那是女儿的亲儿子啊!那是女儿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女儿也不想的,女儿也不想的,如果可以,女儿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换我的皓儿平安回来,女儿后悔了…” 满目泪落,垂砸了心口。 苏穆皓,瑜皇第二子,却也是当时瑜皇膝下长子。 姚皇后所生嫡长子,未活至一岁便夭折了。 大秦宣冶帝勒令诸侯国送子孙前往大秦为质时,苏穆皓代替父亲前往,九年前大秦那夜冬,他也是那场战乱的一个无辜牺牲品。 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瑜皇找到他时他已面目全非,满身血色,只身上留下的公子玉牌才认出了他。 当时三大诸侯国前往大秦的质子,也只有苏穆皓一人身死了,而澹梁诸侯国去的是当时澹梁王三子的长子,也就是如今的容枫太子,他也是代替自己的父亲前往大秦为质。 “而今后悔又有何用。” 看着这样的舒贵妃,赵国公周身气怒终是消减了一分,一声吁叹。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后悔,而是怎么让皇上对你回心转意,怎么让皇上消气,皇上正值壮年,你还有机会,就算现在再生一个儿子出来,也不会晚了,别人肚皮里生出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 起身弯腰,将舒贵妃拉了起来。 “至于落菱,贬了县主也好,好好收收她那性子,等以后有了时机,再想办法恢复她身份,这些时日你就好好想法子收回皇上的心,别到时让姚家占了风头,我赵家在朝堂上可就无半分之地了,姚傅岳就等着这一天呢!” “女儿…明白了。” 手帕掩了眼角,擦掉泪滴,舒贵妃颔首。 “行了,为父也出来的久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是借口出恭离开的,再不回去皇上就要多疑了。 赵国公离开。 舒贵妃站不稳的扶着座椅扶手,眼泪又落。 “皓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对不起你。” “娘娘…” 刘嬷嬷赶忙跑进来,见舒贵妃坐倒椅子上,又拿出了那从不离身的小金锁,悲戚面色。 她连忙两步走过去。 唉!国公爷可是又同娘娘提及了二皇子。 揭了娘娘伤疤。 …… 一场夜宴,一夜又过,朝阳自地平线升起上空,投照在那月色竹楼间,映出灿灿金芒,隔着窗棂照进内里,榻上之人闭目浅息,双手规矩的至于腹部,满头墨发披散与月色竹枕间。 如此安静睡着的他,周身那种溟濛疏离之感好似少了一分,感觉亲近了,也感觉能抓住了,不再是醒着时的那般可望而不可即。 只能眺望注目。 云凌在外间守着,云风走来,他立刻一声嘘,云风倏地放轻了本就很轻的脚步声,可内里之人还是醒了,眼上蒙缎,不知道他有没有睁眼,但他周身那种亲近之感没了。 “何事?” 初醒,声色微微沙哑,满头瀑布般的墨发一缕垂落身前,白皙又细腻的皮肤,或许是因为肤色本就很白的缘故,此刻看去还有些苍感,这么些日子过去,他好似还未曾缓和过来,身子还很虚弱。 “世子。” 云凌和云风走进来,云凌将手帕递给霁月世子。 霁月世子下榻,接过手帕,净脸,洗漱。 这一切他都是独自完成,并不需要属下帮忙。 好似他的双眸失明未曾对他的生活造成一点影响。 云风开口:“世子,昨夜赵国公暗中前去了舒兰宫,待了一刻左右,属下估摸多半与苏小姐有关,可需属下暗中提点苏小姐一声。” “无需。” 声音已恢复了清凉之感,娟娟溪流之韵,却又带着他一如既往地溟濛,氤氲雾色。 霁月世子洗漱后,走去书房阁间,对于云风说的这事一点没觉惊讶,很正常的事。 只那两个字,未再多言。 倒是云凌难得多嘴说了一句: “云风,赵国公应该不会因那点事与苏家结怨,朝堂之上赵家与苏家彼此针对,是他们派系不同,文臣武将,赵家最大的威胁并非是苏家,而是姚家,赵国公应该不会为了一个七公主就真与苏家对上。” 云风点头,他明白。 只是他以为世子那么关注苏小姐,或许会多管。 手中折扇不离。 赵家与姚家都属文官之流,虽说赵家乃国公爵位,可姚家亦是宰相官位,两家女儿又同为皇室妃嫔,贵妃与皇后,其冲突可想而知。 后宫与前朝从来密不可分。 “世子,还有一事,今日容枫太子会前来府中探望老王爷与老王妃,老王爷让属下告知您一声。” 霁月世子好似未曾听到这句话,并未停下步履。 云凌与云风习以为常,走至书房门边站候。 安静。 第二十三章云动风起的前兆(三) 午时至,日上正空照,午膳后,苏二未再让苏娆继续练字,而是与她切磋了武功。 虽然每次比武都是苏娆输,可她却越战越勇。 酣畅淋漓。 两人比试,输了再来,直到依影带来一个消息,苏娆才停歇。 因为对战,面上胭脂一片。 红彤艳色。 “澹梁太子去了云王府,还和霁月世子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到现在都还未曾离开?” 苏娆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拿过依素递的手帕擦脸,目光却落在依影身上。 一瞬,又看向苏二。 “二哥,你觉得依影这消息是真,还是假?” 云老王爷膝下一儿一女,儿子九年前战死大秦王城,女儿远嫁和亲澹梁,已多年未见。 传闻云王府郡主可是当时整个云琅诸侯国第一美人,求娶她的青年才俊都能围绕云琅诸侯国整整三圈,就连她的父王都曾想过求娶。 却因皇祖父十分忌惮父王,恐父王一旦娶了云郡主,整个云琅诸侯国会成为父王背后势力,所以父王才选择作吧,娶了身份和地位都不显赫的母妃,才让皇祖父安心。 而云郡主被当时的澹梁王三子,也就是如今的澹梁皇,当年那个差点一箭射死她的人,被他一身才情吸引,两人可谓是一见钟情。 那时正逢宣冶帝年盛,有意收复各诸侯国,一统大秦。 云琅便与澹梁以结亲联盟,而诸暹诸侯国五王子妃又是澹梁诸侯国郡主,所以三大诸侯国便如此拧成了一股绳,这让宣冶帝无比忌惮。 云老王爷夫妇虽不舍女儿如此远嫁和亲,可身在王族家,身为郡主,这是她的责任。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云郡主嫁给了自己两心相悦之人,没有被强迫,她是心中欢喜的离开云琅诸侯国的,而今已是澹梁最尊贵的云皇后。 容枫是她和澹梁皇的长子,两人还曾孕育第二子,却在出生之时不幸夭折,因为此事,云皇后不仅伤了身,整个人更病魔缠身。 这些年来,澹梁皇遍请名医,才让她不至于风一吹就大病一场,只是因身子孱弱无法舟车劳顿。 自云琅建国至今,她都未曾回来过一次,每次都是容枫前来代她给云老王爷夫妇问安。 女儿不孝,不能亲自前来看望父王母妃二老,愧对父王与母妃教养之恩,只能遣吾儿前来,让他代替不孝女儿给二老叩个头全她孝心。 每年年节,容枫都会前来云琅,只为代替他母后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叩个头,全她孝心。 今年虽为恭贺瑜皇登基,也是为三国五年一次交流,可也是来看望云老王爷夫妇。 只是这一次与以往每年有了些许不一样之处,容枫去云王府,与霁月世子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这些年除了云老王爷夫妇,霁月世子所愿意见之人也就只有一个苏二,这次他竟见了他这位表哥,听闻两人还相聊甚欢,吹箫弄琴,才诗赋雅,清风居中难得半日未有静谧。 就算未见那副场景,苏娆也能想象的到。 两个同样舒雅的公子,一个风光霁月之姿,一个温逸君子之风,一起探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画面。 只是一个‘美’字,根本无法完美诠释。 可这可能吗? 就她所听闻那位清贵似谪仙的霁月世子,他会是与那容枫太子半日时辰诗词歌赋之人? “我所了解的霁月,应该不会,不过也不一定。” 苏二眸露思忖,墨帕递给苏寒,面上还是漠感。 未有惊讶。 “二哥,你就一点不惊讶,不觉得惊奇。” 苏二这样子,苏娆真想知道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这个二堂哥露出除漠感之外的其他表情来。 当然她‘萧公子’之事那次的那般气怒不算。 蓦地,苏娆还真想到了一个人,一件事,还是算了,在二哥面前提那个人,绝对会出大事的。 苏二看了苏娆,一息,起身走离。 “好好养伤去。” 他为何惊讶,霁月心思,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惊讶。 苏娆面上溘地一垮。 养…伤… 她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啊! …… 清风居中。 未有依影所言的什么吹箫弄琴,才诗赋雅,只一桌围棋,两个确实同样舒雅的公子。 一人执暖玉白子,一人执暖玉黑子,又一次平局。 黑白相间,盘龙斡旋,彼此包围,又彼此放开。 “我以为这次霁月表弟又不见我。” 一日下午间,容枫太子才开口说了这第二句话,温润声音暖阳之感,如沐春风。 第一句话是与霁月世子初见时,他唤了一声表弟。 霁月世子收起白子,明明看不见,可去未有一子失误,一语含笑:“祖父想要我见表哥,便见了。” 容枫太子蓦然失笑,“行吧!总归是见到了传闻中的表弟,霁月世子,风光霁月,隽美惊华之姿,今日一见,我倒是有些汗颜,与如此惊华的表弟齐名,实乃惭愧。” “表哥妄自菲薄了。” 霁月世子起身,走出棋室,月华衣袍带起一缕清风,摇曳而动,广袖衣袂,飘然划空。 眼上所蒙那白缎也随着清风被吹动贴了眸子一瞬。 容枫太子跟出来,手抚月牙白袍,抚平其上些许褶皱。 “这可并非我妄自菲薄,而是自知自明。” 两人刚出棋室,云风又来,本该笑面之容,可此刻竟淡淡陇起眉峰,虽然很是轻浅。 “世子,诸暹毅亲王登门拜访,老王爷已让云伯领来这边了。” 霁月世子转头偏向云风说话方向,只一瞬,径自走进月室,对于云老王爷的擅自做主,他没有表现出不悦,也没有表现出不满。 只是突兀一阵风起,吹动了不远处的竹林哗哗作响。 竹叶飘落。 “看来今日这清风居中恐是有一番热闹来了。” 容枫太子倒是一语言,目光转向那竹林方向,见那落叶浮飞,一息,跟着霁月世子走进去待客之屋月室,第一次与霁月世子如此相处,却未显半点生疏,坐下给自己斟一盏茶。 “诸暹国毅亲王,多半是想要与表弟论武比试,表弟那一书‘战事策’,其兵法策略之精,只空城、反间、连环三计已让三国惊赞,遑论全策,诸暹国又素来好战,毅亲王此来…” 停了话,未再语。 对面所坐之人心思玲珑之透,无需他多言。 霁月世子一口抿茶,动作优雅,周身淡如水,又动如云,云雾缭绕之感,哪怕坐与身侧,也觉悠扬深远,伸手,也感触之不及。 他们四公子,都言最属诸暹国毅亲王生人勿近,清凉漠寒,可他却觉得他这个表弟更加生人勿近,并非毅亲王那种三尺之内寒凉所阻,而是他自身所带一种与人千里之外之感。 就像那高空云雾,明明看得见,却碰不着,朝色晨风,明明感觉的到,却永远抓不住。 短短须臾过,清风居内袭来一股淡淡清冷。 带着寒凉。 暹毅迟韶随云风走进月室。 月室,月色之白,霁月世子所喜月华之色,亦是云的色泽,白,却并非完全俗白,而是那种白中带色,也是明月投下的光泽。 一扇映池揽月屏风阻隔着走进月室的这道玄色身影,隔着屏风看去,高大的身躯笔直挺拔。 并非魁梧,而是修长有形。 “毅亲王,请。”云风走到揽月屏风旁,未继续走进去,而是抬手,做出请的动作,虽为霁月世子随从属下,却一点未有谦卑,面上淡淡笑意,并非此前那股笑面虎的感觉。 什么场合,对什么人,什么表情,做什么举动,与云风来说早已是习惯与自然。 不像云凌,他除了对待霁月世子会有别的表情,其他时候,他总是面色冰凉无感。 就差能面瘫了。 第二十四章云动风起的前兆(四) 霁月世子见了容枫太子,还与容枫太子一日下午交流,这毅亲王又登门拜访云王府。 三大公子齐聚,这算是苏家小姐与七公主之事过后,琅京发生的第二件惊人大事。 只是短短一日下午,已在琅京遍地传开。 众人纷纷惊叹,可同时却又声声唏嘘遗憾。 若萧公子未走,四公子聚首岂不是更加妙哉。 可惜,真乃可惜… 夕阳映照,撒下片片余晖,投落娆湘院中。 清澈的河池上映射一潋金红光色,迤逦了那些欢脱的鱼儿。 不停摇着尾巴,专门向着这暖阳之处游来。 晚膳摆在娆湘亭中,苏娆正准备用晚膳,苏五急慌慌的跑进来,苏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却又和霁月世子有关。 不过这次又多了一个人,他们二哥。 苏二也去了云王府,从娆湘院离开后便直接去了,苏五半道遇见苏二,苏二直接从云王府后面之门进去,那道门直通霁月世子清风居。 霁月世子的清风居虽然是在云王府之内,可却也分离,两处间是一道圆形拱门相连,清风居有着独开的一道门,就在云王府的后面。 “二哥他又去凑什么热闹?” 苏娆觉得她是越发看不懂苏二了,容枫前往云王府那是去探望云王爷二老,而那诸暹毅亲王前去云王府,多半是想要与霁月世子一番论功与兵法,毕竟霁月世子声名远扬。 哪一个肚子里有点文墨、有点身手的不想要与霁月世子切磋一番,若能得霁月世子指点一二,那可是受益匪浅,何况是听闻好战的暹毅迟韶,有云霁所书‘战事策’在前,暹毅迟韶此次前来云琅估计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这个,或许他打的就是‘战事策’的主意。 可二哥他去做什么?难不成他是去帮霁月世子做打手去了。 这事,苏娆还真真相了。 苏二去清风居就是去给霁月世子做打手去。 暹毅迟韶此处去云王府就是想与霁月世子一番切磋。 暹毅迟韶作为诸暹国权倾朝野地位尊贵非常的毅亲王,拜访云王府,特意与霁月世子一番赐教。 霁月世子无法拒绝。 因为暹毅迟韶的身份与以往那些想要与霁月世子请教一二的上门客不一样,这已不只是他们个人之间的切磋,而是关乎两个国家。 不单单是武力,而是各个方面的国力比拼。 霁月世子若拒绝,就是承认云琅不如诸暹,可霁月世子若出手,他本身子羸弱,何况暹毅迟韶也绝非是两三招之内就可轻易解决的等闲之人。 否则他也不会一次就将上面十五个兄长全部整废整残,只从这一点就知他能耐脾性。 绝对是狠辣果决之人,雷厉风行。 而让容枫太子出手并不现实,毕竟他是澹梁太子。 而云风和云凌就更不可能,他们的身份,若和暹毅迟韶出手,那就是云琅直接对诸暹的下马威。 云琅与诸暹以及澹梁这三国,他们都是同等地位的三大之国,并非是那些依附的番邦小国。 此三国之间,自九年前那场战后各自建国,便一直处于一种不言而喻的和平相处模式,那一场战争,三大诸侯国都需要休养生息。 至少就目前这种状态而言,若没有什么绝对的必然因素,三大国应该是打不起来的,这乱世浮沉的天下至少还会安和些许时日。 但这也不是必然。 而苏二前去是最合适的人选,一来他是云琅大将军王府的公子,虽然身份上不如诸暹国毅亲王尊贵,可苏家在云琅的地位举足轻重,二来苏二是霁月世子唯一的好友,担心好友身体,所以代替霁月世子领教,无论哪一种说法都再合理不过。 这些弯弯道道,苏娆不是想不到,只是当时苏二离开她娆湘院时,依影所带消息并未有诸暹毅亲王前去云王府之事,所以苏娆一时间没有想到。 再者,她更多的心思是去猜想苏二的心思,去琢磨苏二这个人。 这些日子,或许是因为她与七公主那事,她这被打的‘半死’,关于她婚事之事好像完全没了苗头,还是说因澹梁与诸暹两国使臣的抵达,瑜皇暂时无法顾及他所言的皇子们婚事,苏二也再未提及要把她和霁月世子凑一起。 虽然苏二没再说,可苏娆知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过去,现在苏二所做一切很可能就是在为这事铺路,让云霁不得不答应他所提要求,或者没法不答应,最后只能娶她。 苏娆的心思全都在这上面,所以当苏五告诉她苏二去了云王府,苏娆第一个想法就是苏二去干这事了,才没有想到其他上面去。 但也只是一顿晚膳的时间,苏娆便想到了,因为苏五嘴不停地说了一通他自己的猜测。 暹毅迟韶前去云王府,肯定是想要挑战霁月世子,二哥和霁月世子的关系那么好,他肯定不会看着霁月世子被暹毅迟韶打伤。 霁月世子文韬武略没错,可怎奈他身子羸弱,和那一身威风凛凛寒气逼人的暹毅迟韶对上,霁月世子想要完好无损的稳赢,不太可能。 就因为苏五这两番话,苏娆蓦然惊觉想到。 这一次的三国交流,与此前三国初建五年时的那初次交流,暗中或许藏匿了汹涌波涛,看不见更摸不着的三国之间的暗流涌动。 苏二去清风居,之后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只是夕阳落幕后,容枫太子和诸暹毅亲王一同告辞了云老王爷。 离开之时的毅亲王还是一如进去之时那样,一身清冷漠寒,谁也无法从他的面上看出一点结果来。 而容枫太子,他也是一如初见之时那般,淑人君子,谦谦温逸,对谁面上都带着温文笑意,感觉似一缕暖阳,轻易就可映照心头。 夜风拂动,吹的清风居中那片竹林哗哗作响,竹叶飘飞而落,一轮弯月迎着星辰而上。 “霁月,今日我帮了你,你欠我一个人情。” 月室中,苏二看着对面所坐的霁月世子,直接如此语。 拿起杯盏,一口抿,面上难得不再是漠感,而是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后靠着椅背,很是随意自在,完全不似在苏家时坐的规矩。 “昱陌,你这可是打算强逼。” 霁月世子嘴角含笑,起身走出阁,单手后负仰望了夜空,缱绻月色映落,为其渡上一层光色,凉凉夜风吹拂衣袂起,墨发飘然。 隽美轮廓,因他这个仰望姿势完美呈现,下颚线条分明,鼻梁滑顺,唯一惋惜的就是被白色蒙缎所遮的眸子,不知是否亦如惊华。 “今夜的夜空,是否星辰皎月。” 又一语问。 云风和云凌还未曾回答,走出来的苏二说了: “看不见,就别看了,心中有月,无论何时都是月,何必又去瞧这触之不及的虚无。” 走到霁月世子身旁,负手后背。 “我还是那句话,只有把我小妹交给你,我才能放心,霁月,你求得既是心仪女子,那让我小妹成为你的心仪女子,如此即可。”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霁月世子终是面露了一丝无力,直接转身走进了他的卧居。 关门。 赶人的意思。 苏二面上却再次一抹笑。 “霁月,将来有一日,你定会感激我的。” 将那般一个宝贝小妹给了你。 第二十五章云动风起的前兆(五) 娆湘阁中,苏娆单手撑着脸颊,目光直瞅着桌前桃瓷杯盏。 眼尾淡淡桃色,艳丽绯然,额间伤疤没了一点遮掩,如此看去十分刺眼,终是坏了这副艳媚容色,让人不禁叹息,可惜了。 “依素,你觉得二哥和那个暹毅迟韶对上,谁会赢?” 依素落在苏娆额上疤痕间的目光终是转开,摇头,她不知。 “小姐,诸暹毅亲王奴婢不了解,只听闻他武艺超凡,不仅是诸暹国权势滔天的亲王,更是诸暹国第一勇士,手握诸暹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到觉得他们谁都不会赢,却也谁都不会输。” 苏娆面露思忖。 云琅与诸暹并非剑拔弩张,两国之间至少就目前而言并没有什么冲突存在,所以无论输赢都不妥,最好就是不输不赢,达成平手。 “小姐,已经很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见苏娆如此沉思,依素转眼看了一眼窗棂外,月已上空,戌时快过,马上就至亥时了。 苏娆眸中思忖消没,也看了一眼窗棂外。 “确实很晚了。” 一息,起身走去内阁。 云宸殿。 瑜皇寝殿。 金雕蟠龙宫灯闪耀,烛火璀璨荧红。 “皇上,苏二公子与毅亲王两人点到为止,并未有输赢。” 云总管步伐急促前来,刚一进去云宸殿中,快速说道。 墨蓝宫服,手拿浮尘,微微发福的身子因着小跑,额间都带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哦!点到为止,霁月未曾出手?” 榻案前,瑜皇放下奏章,抬眸看向云总管,周身所带温色,只是这随意的一句问话,云总管却觉话中带着一种厚重的浓沉威压。 赶忙上前一步,愈发躬身。 “回皇上,苏二公子去的及时,毅亲王还未曾与霁月世子讨教,苏二公子与毅亲王一场比试下来,夜幕以落,霁月世子须得早憩。” 瑜皇未再多问,继续翻看了奏章,只是垂落的那双帝眸中一抹笑,随即却又沉沦下来。 苏二倒是与霁月愈发默契,他云琅霁月世子岂可轻易出手,只是这次诸暹国毅亲王前来云琅怕是心思不单纯,这些年云琅虽也养精蓄锐,可诸暹国却更加强悍,不可不提防。 …… 而此刻,诸暹使臣落居使馆内,绍兴殿中,窗棂前,那玄袍男子负手后背,满目清寒。 他的肤色不如霁月世子那般白皙又细腻,也并非古铜小麦之色,而是一般正常之人都有的很健康的一种肤色,黄白皮肤。 如今安静站着,玄袍之上蛟龙跃起飞腾,一顶玄银王冠将满头墨发束固,整个人冷冽漠寒,如利剑出鞘,一出即是锋利无比。 “王爷,今日…试探如何。” 身后三步距离外,王太傅躬着身,小心问道。 好片刻都未有回声,殿内静谧的王太傅额间都渗出了小小滢珠。 抬臂,悄然擦掉。 “你当霁月世子那些传闻是凭空而出的?” 时间久久而过,才如此一语寒凉的反问话语。 转身,毅亲王看了王太傅,只这一眼,走进内殿。 “王太傅,在其位,谋其职,做好你该做分内之事,本王之事…” 声音消没,人也消失在外殿与内殿门间。 可就只这两句话,王太傅额间擦没的滢珠颗粒又出。 “诺。”一声惶恐:“王爷安寝,老臣告退。” 王太傅离开,跟着毅亲王走进去的贴身侍卫漠鹰这才开口:“王爷,那苏家二公子能将王爷缠住那般之久,完全不给王爷与霁月世子多言的一点时机,苏家果然是不容小觑。” “苏家自然不容小觑,否则又怎能坐居云琅大将军王之位如此之久,得两任云皇倚重。” 解下盘麟镶玉腰带,褪除外袍,毅亲王躺与榻间,双手后抱头,眸中带出层层寒色幽深。 他这双眼,偏细长似丹凤眼,却又并非丹凤眼,而是瑞凤眼。 瞳孔淡棕色,偏靠近眼角,眼珠三分之一被上眼皮所遮挡,眼尾微微上翘,带出凌厉之韵。 哪怕只是随意目光,也会给人一种心间震慑。 一双眼,给人以不同气质,毅亲王的这双眼,眼有流光,却流而不动,凌寒似利剑出鞘,正与他这满身的清冷漠寒气质相辅相成。 “王爷,我们当真要动云琅?云琅兵力…” 漠鹰自小就贴身跟着毅亲王,可此刻还是被他眼中这股寒色幽感所震,愈发笔直身躯。 毅亲王突兀一声笑,周身清寒,坐起身,反问一句:“漠鹰,你可知大秦为何灭亡。” 漠鹰怔色。 难道不是因为宣冶帝昏庸,三大诸侯国才联合… “大秦亡,亡在先动了弱小,若本王是宣冶帝,本王会举全国之力先拿下最具威胁的三大诸侯国。 虽然付出代价不小,可没了三大诸侯国的威胁,其他诸侯国也不过只是无头飞虫不足为患。” 只一个假如,漠鹰闭嘴。 王爷所言他明白。 九年过,如今三国若论其兵力,当属云琅与诸暹之强,澹梁多注重才术文词、国学诗赋之道。 相比澹梁,云琅确实更是诸暹威胁,不说九年前拿下宣冶帝与大秦太子首级,大秦皇城归属云琅国。 只云琅苏家所领的云琅军便足以与王爷的鹰翼军相抗衡,云琅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霁月世子,一人可低千军,如此之国,着实强悍。 “霁…月…世…子…” 毅亲王再次躺倒,闭目,遮住了眸低所有寒色。 燃燃烛火通明。 “深不可测。” 此二人如此言说,而那已经休憩的霁月世子也并未睡熟,坐与卧居小榻间,月色竹灯,映着他手中那把折扇上的红衣公子醒目非常。 欣长大手,玉白骨节,根根分明,抚摸上扇面中那红衣公子,嘴角绽出一抹轻浅笑意,月色都为之落沉,这个笑,点点缱绻之感。 须臾,合上扇,隔着关闭的窗棂,隔着眼上蒙缎,再次望向苏家方向,周身气韵未有一丝变化,还是那般明月之感,溟濛之韵。 似一副水墨丹青,明明该是山明水秀之作,却偏在山峦之巅勾勒出仙雾,骤显氤氲。 夜,随风悄然走过,可琅京关于霁月世子之说还未有停歇。 而在早朝间,瑜皇听得霁月世子愿见他人,更龙颜大悦,当即赏赐了数件稀世珍宝至云王府,惹的那些皇子们心中都生出些许妒忌。 但这事与霁月世子而言,依然无法激起他心中半分涟漪,霁月世子也只是那么一日见了一个容枫与暹毅迟韶,之后日子里他还是那样几乎不离清风居,只不时见苏二一次。 关于苏娆的婚事好似完全没了苗头,苏二未曾再提过一次,只是他还是不时会去云王府。 日子又一日日的这么走过,苏娆自是继续好好‘养伤’。 转眼又一月,气候愈发冷了,阁内也点上了火炉。 以往之时,她在府中待不住,还能有个萧公子的身份出去,可如今,萧公子走了,每日里她身边还有个苏二盯着,苏娆第一次觉得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女子真不容易,她没病,都快要憋出病来了。 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没伤筋更没有动骨,不用养个百天来,却也得养个半百来天,毕竟她被打了一个‘半死’,要是很快好起来,皇家人不是轻易蒙骗的,所以她还得继续养着,至少得再养那么一月才能好。 第二十六章一个好消息(一) 十月的天,哪怕日头辉阳,也已是冷风瑟瑟。 娆湘阁内炉火燃的暖和,上好的金黛银丝碳,没有一点烟绕气息,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爽味道,闻之舒心。 苏娆养伤,苏二教导一月,不能再继续教了,已至十月初,距离年关还有不到三月时间,年关前军中事务繁多,苏二必须回去。 没有了苏二拘着,苏大也整日里多半时刻在军机鉴处,苏娆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轻松了,却不成想苏父又让苏三和苏四来教导她。 苏三和苏四未曾入军,而是准备明年科考入朝。 他们两人虽然武功也不低,可苏老将军不愿再让孙儿全部从军,苏家这代孙子辈有个苏大和苏二入军就够了,总得要给他老苏家留点血脉。 参军作战,今日不知明日祸,苏家三代从军,别看就一个苏二叔受伤如今身子孱弱,苏父也曾命悬一线过,苏老将军更数次死里逃生。 能活到现在,那都是凭着他浑身一股子气力在支撑,知道这个苏家若是没了他这个顶梁之柱,就垮了。 才会挣得如此功勋富贵,云琅两朝元老。 苏三和苏四这种温润公子类型的暖男欧巴,比苏二不是一般的温柔,至少不会再有随时投来的那种死亡视线,苏娆不用再每日里心中七上八下,就怕被苏二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三和苏四教苏娆写字作画无比有耐心,日子过的很舒服,苏四还教苏娆抚琴奏箫。 这些东西苏娆前世里也有接触,毕竟她的前世出生很高,名媛闺秀,琴棋书画自小就请了专门的老师教学,只是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也就一个画画,因为她喜欢精致的美妆设计,所以从小到大一直没放下,一直在学。 而今生前六年,她作为大秦公主,也学了,只是那时年岁小,父王与母妃不舍得她累着。 而做了苏娆后,她就再没有碰过琴箫这些乐器。 苏三和苏四教导苏娆,苏五也会不定时过来,给苏娆他们说他在外面发生的趣事儿。 如此简简单单的温馨,家人和乐,让苏娆第一次觉得心不沉重了,如果没有她婚事那件糟心事,如今她这样平静安乐的生活,就是父王与母妃临死之前的唯一心愿。 午后的风不如早间时那般冷了,苏娆和苏三与苏四三人在偏阁用过午膳后,没有再继续练字作画,三人去了后院的亭阁水榭。 苏三和苏四大秀舞剑,雪青白衫,衣摆迭起,公子翩翩,身姿风雅,迎着午后轻风,竹剑手中婉转,一动一舞无不赏心悦目。 苏娆坐与水榭亭中,还是那艳红的衣裙,裙摆蔷薇傲然,玉指柔荑,一曲高山流水,徐徐琴音绕梁,清风明月动起,三日不绝之感。 水榭河池内,鱼儿听的也欢腾跃起,又扑落池内,溅起一层涟漪四散而开。 苏三和苏四一舞刚罢,苏娆看的手心发痒,突兀嘴角一抹笑,直接拿过桌边一把竹剑,身形动,衣袂摇曳而起,一跃出了亭间水榭。 “三哥,看剑。” 竹剑直迎而去,苏娆满目笑意,身姿翩跹而动。 “小妹,你竟偷袭。” 虽是如此话,苏三却一脸温和笑意,竹剑横档,顺势后退。 “三哥,我这可叫出其不意。” 肆意恣然,收剑出脚,根本不给苏三多反应的时机。 “那四哥也来助奏一曲。” 苏四也面目笑意,一动跃出战场,踏落亭间。 走到琴案撩袍一坐,拨动琴弦,一声铮亮,金戈铁马之势,气势恢宏磅礴,千军万马奔腾。 琴音由慢到快,由平和到急促,苏娆和苏三的对战也随之紧促。 风骤起。 “好。” 一道身影跃空而来,苏五拍手一声叫好,眼见着苏娆被苏三一剑挑腰,竹剑直逼苏娆腰间而去,苏娆快速后退,他立刻哎哟一声。 “小妹,退什么退啊,闪腰侧躲,然后一个回旋斩。” “苏昱琰,你给我闭嘴。”苏娆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可苏五这一喊,苏三立刻转变了剑势,直逼变作横扫。 苏娆霎时气怒脸蛋,脚尖快速一点,一个回旋转,竹剑直逼苏五而去,“苏昱琰,我看你是又欠揍,观武不语,不知道吗,让你多嘴儿。” 苏三见此,停身,摇了摇头,竹剑手中一转,反握与背。 “哎哎哎,小妹,五哥可是好心提醒你啊!不然你就输了。” 苏五直接跃上一旁假山,哎哎叫,却一脸的他可都是为了她好,居然这么恩将仇报。 “我还需你提醒。”苏娆停下身子,收住剑势,仰头瞪着苏五,“你不是与你那一帮狐朋狗友出去了,这还没到点,今日怎回来这么早,五哥,你不会是闯什么祸了吧!” 最后一句苏娆狐疑目光,因为苏五每次出去不到点儿他是不会回来的,此刻艳阳正高高当空挂,未时左右,这个点儿他理应在外才对。 “什么狐朋狗友,小妹你可会说话,哥哥那都是铁哥们。” 苏娆停下,苏五立刻跃下假山,直接哥俩好的揽了苏娆肩膀,一下眨眼,一语神秘: “小妹,哥哥这么早回来可是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 “你嘴里能有好消息?”苏娆一脸不信,直接一把拍开苏五的手,转身走去亭间水榭。 “哎,小妹,你可别小瞧了哥哥的八卦消息啊!你五哥可门道广的很,这琅京的大小事儿就没有我不知的,小到那些鸡毛蒜皮儿。” 苏五两步追上去。 苏四也停了奏琴。 依素递了茶水。 苏五一屁.股坐到苏娆身旁,一脸神秘兮兮。 “小妹,五哥今儿个带来的那绝对是好消息,你要不要听,要是不听,可别后悔。” 直接一口灌了茶,看着苏娆,一脸的你要是真不听,那我可就走了,千万别后悔啊! “说,我听。”苏娆也一口抿茶。 “嘿嘿…” 苏五立刻一声嘿笑,却还是一脸神秘兮兮。 苏三和苏四一眼对视,各自默契的摇了摇头。 每次苏五来给苏娆说外面趣事儿,总是要先卖个关子。 苏五挪了挪坐下檀木雕花圆凳,凑近了苏娆一点,还一手遮了嘴巴,完全的悄悄话。 “小妹,五哥跟你说啊!云落菱打死了一个农家女,而且还给抛尸了城外的乱葬岗,是云穆逸帮的忙,隐秘的很,都没人知道。” 什么… 苏娆眉梢一动。 云落菱杀了人? “五哥,你从哪儿得来的这消息,既没人知道,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 苏三和苏四也眉峰轻浅陇起。 苏五再次神秘一笑,“那自然是五哥的好兄弟小八说的,这事儿绝对是真的,小妹…” “五弟,此事我们谁也没听见。”苏三直接阻断了苏五后面的话,“小妹如今需要静心养伤。” 苏五口中的小八是八皇子云穆越,此事从八皇子口中说出来,皇家事,是非曲直。 苏娆也拧了眉头,云穆越是苏五最好的哥们儿,因为他们两人臭味相投,都是这种吊儿惊炸的好玩性子,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可是皇家人,多少阴谋诡计都是掩藏在一副无公害的嘴脸之下,谁知道那八皇子是不是装出来的,皇家女儿杀人的事是随便能告诉的? “五哥,这事我们都不知道。”苏娆正经面色。 她虽然恨云家,和云落菱更不合,那么整贬了她,可云落菱杀人这件事不管真假都和她没有关系,她不会因此就乘机去做什么。 第二十七章一个好消息(二) 月色潋滟,星河闪耀斑斓,依影回来娆湘阁。 “小姐,云落菱确实杀了一个农家女子,活活被打死,扔在了乱葬岗,此事被四皇子暗中压了下来,那农家女子的家人也被封了口。” 今日那事,苏三和苏娆那么开口,苏五知道了苏娆不会做什么,她不会去落井下石,虽然有些可惜,一旦云落菱杀人之事被捅出去,那她怕是连那个县主之位都要保不住。 皇家女儿嚣张跋扈,竟然杀了平民百姓,此事法不容情,就算瑜皇和赵家再怎么想保住云落菱,也保不住,否则定会激起民愤。 “八皇子呢,这事既然云穆逸做的滴水不漏,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还随随便便告诉了五哥。” 苏娆眉目沉幽,手中拿着依影查到的消息。 云落菱自从被贬为县主后便未在再宫中居住,舒贵妃给她在宫外安置了一处宅院。 云落菱被苏娆那一通揍,浑身每一块肉都叫嚣着疼,可太医检查,七公主真没毛病,只能开了些活血止痛的药,好生将养着。 这一月来也算安分,可等养的差不多好了,就不安分了,昨日偏让四皇子带她去郊外游玩。 途径一片野花地时,一个农家女不小心跌倒,碰撞了云落菱。 云落菱被苏娆那么算计,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憋了一月之久,如今居然有如此不长眼的卑贱平民冲撞了她,那嚣张跋扈的气性一下子冒了出来,将那农家女子给活活打死。 云穆逸拦都拦不住,因为云穆逸的怂恿云落菱才会那么直闯大将军王府,重伤苏娆。 云落菱不知这些,她只知是她求的云穆逸带她出宫。 可她那跋扈性子,刁蛮任性,就算她所求,她也绝不会觉得那是她自身问题,对云穆逸也自然就会迁怒,那时更别说还会听他的话。 等那农家女子没了气息,云落菱才知自己做了什么,当时吓的手中鞭子才慌乱扔了地,拉了云穆逸,四皇兄,怎么办,她杀人了。 平日里死在云落菱鞭子下的宫女太监也不少,可这与平民百姓不一样,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没有人权的,随便主人怎么打杀都可以,可杀了平民百姓是要吃官司的。 云落菱杀了人,事已至此,也没有他法,好在也没什么人看见,云穆逸当即让贴身侍卫玄缇去处理好,带着云落菱快速离开那里。 “小姐,八皇子之所以知道,是今早听闻云落菱又病了,他前去看望,云落菱很害怕,告诉了他,至于八皇子告诉五公子这件事,是八皇子酒后失言,午间时五公子和八皇子斗蛐蛐儿把八皇子给灌醉了,醉酒后说的。” 依影的这个回答,也是苏五午间时的回答。 苏娆让依影再去查一遍,是为了确定真的是八皇子酒后失言,还是他故意借着苏五的嘴来告诉她,告诉了她,觉得她会去插一手。 现在知道真的是八皇子酒后之言,苏娆就放心了。 苏五是八皇子伴读,两人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八皇子也是苏五最好的哥们儿,如果八皇子敢利用苏五,苏娆绝不会放过他。 “小姐,云落菱这事儿,属下觉得可能有猫腻,据欢娘说,当时那片野花地里只有那一个农家女子在采野花,周围都没什么旁人。” 依影又一语。 苏娆眉梢瞬间又一动。 没人? 眸露思琢。 难道… 一月之前她与云落菱那事儿,云落菱被贬为县主,四皇子被杖责禁足,这事看似便过去了,可在那些皇子心中其实都未曾过去。 一个个都安分的很。 尤其是牵扯其中的四皇子,被解禁后的这后半月来,他一直都很安守本分,每日里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几乎三点一线,府中宫里,然后就是他处理事务的大理寺,可现在看来,那云穆逸的安分怕只是表面上的安分。 瑜皇膝下成年的五位皇子,除了一个一天到晚只知道与苏五一起斗蛐蛐好玩的八皇子,还有一个对朝政一点不感兴趣只想着游手好闲的七皇子,其他的三位皇子都已入了朝。 虽已入朝,却并没有什么实权在手。 四皇子云穆逸任职大理寺少卿,只是协助大理寺卿解决一些突事凶案,太子云穆睿协助瑜皇处理一些琐事政务,而六皇子云穆霄在苏二的手底下,也不过只是一个骁骑前锋官。 苏二之为人,在军营之内完全铁血手腕,从不把六皇子当皇子对待,只是一个寻常前锋官,与其他将领士兵完全一视同仁。 所以瑜皇一点不担心,担心六皇子会在军中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因为有苏二在上面压着。 而放一个皇子在军营中,也是瑜皇给苏家提醒,永远记得‘忠君’二字,别辜负皇家信任。 这就是帝王心机。 “依影,照你这么说,云穆逸可是一点不安分,这才刚解除禁足半月,就送了云落菱那样一份大礼。 以云落菱那嚣张跋扈的性子,现在如此一个把柄被云穆逸紧紧握在手中,以后她还不得乖乖的听话,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来磨。” 苏娆面带了一抹笑,眼角的桃色艳丽一分。 野花地内出现的农家女子,怎么会偏巧就只那女子一人,再无旁人,此事怕是云穆逸事先安排好专门送给云落菱的,如此一个圈套设给云落菱,恐是他想以此牵制舒贵妃和赵家。 一月前云穆逸那拙劣的算计,他看似聪明,实则不过是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而已,以赵国公的那份精明,又怎么可能会看不透。 云穆逸又不是舒贵妃的亲儿子,他自然是心思旁动,给自己留下后路,如果这事真是他干的,那他倒也不是完全的自以为聪明。 至少就目前而言。 “依影,这件事你去查清楚,如果真是云穆逸设计,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用上的时候呢!” 一语莞尔笑,苏娆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走去内阁。 依影明白。 两个跳跃,离开娆湘阁。 烛光燃燃,依素跟着苏娆走进去。 “小姐,今日二公子又去了云王府。” “二哥…” 苏娆解衣带的纤手一顿,随即竟无力的揉了揉眉心。 这一月来苏二时不时去云王府,现在去了军营竟还不忘。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他和那云霁往一起凑。 “依素,你说我要是能让那刽子手给我一道空白赐婚圣旨,或许一个口谕,我自己选夫君,二哥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把我和云霁往一起凑了。 我是真的不想将那位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牵扯进我的生活中,他是二哥的挚交好友,也是唯一一个我不恨也没资格去恨的云家人。” 继续解了衣带。 “小姐…” 依素微抿唇角,眸露一抹怜惜。 “那位霁月世子我们虽未曾见过,可能让二公子倾心相交,又如此想要你嫁与他,定然是君子风度,依素觉得小姐或许可以…” “不…” 苏娆知道依素要说什么,既然非要嫁入云家,霁月世子会是她最好的选择,而且她又不恨,可是不能,绝不能,不到绝望的无能为力,她绝不会嫁给云家人,绝不会。 “依素,这次我要与天争一次,不要任人摆布,不要无能为力,我不是当年那个六岁孩童,只能那么无力的眼睁睁看着,我早已长大。” 玉指,再次攥出了苍白。 第二十八章祭奠(一) 早间的寒凉已冷瑟入骨,清风居的炉火也早已烧的旺盛,整个居内都感觉热气腾腾。 卧房之内,霁月世子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看似轻薄,实在却很暖和的月色被毯。 面色又很苍白。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旁,一身棉质青衫,一手给霁月世子号脉,一手不时捋一捋鬓角墨发,面上一抹凝重。 随着号脉时间越久,这抹凝重之感愈发之甚,无法散开。 好似眉间一团乌云,乌云汇聚越来越浓厚。 眼见就要落雨。 云风和云凌一旁候着,两人垂落的手都蜷握。 手上青蔓。 月色桌旁还坐着一位老人,与苏老将军一样花甲之龄,只是他的身上没有苏老将军的那股子军人凌厉,而是带着云家人的温逸。 一身金白华服,其上龙蟒盘旋,金线勾勒边角领口,整个人贵气温舒,可面上却带着对霁月世子的浓浓忧心,拿着杯盏的苍手同样蜷握,捏的都有些泛白,可见此刻心情。 见竹先生把完脉,云老王爷两步走过去。 “如何?” 声音微微急促。 “祖父,孙儿无碍的,只是昨夜未曾休息好。” 竹先生还未开口,霁月世子坐起,嘴角淡淡含笑。 月色温润。 “没休息好?都那么吐血了,只是没休息好,云霁,你真当你祖父是已经老糊涂了。” 云老王爷面色特别不好,直接对云霁摆手。 “你别和我说话,我只相信竹先生的话。” 云霁一声苦笑,不再言。 竹先生收好脉枕后,对云老王爷拱手作辑,才道:“老王爷也别过于忧心,世子是有些气血两虚,加之冷气入体,才会吐血昏厥,并非是何大碍,鄙人先开两副补气血去寒的方子,再过不久,惠善大师也该回来了。” “有劳竹先生。”云老王爷一声道谢。 云风领了竹先生去开药方。 云老王爷这才又看了云霁,“这些日子你给我好好休息,什么事也别多管,云王府就你这么一条命根子了,你若是再出事…” “祖父,孙儿明白,一定会好好养好身子,有竹先生在,何况惠善大师也快回来了,孙儿会没事的,祖父保重身子,别为孙儿忧心。” 一语淡淡宽慰,让云伯搀扶云老王爷回去。 云老王爷只得闭嘴,叮嘱云凌他们照顾好世子。 “世子…” 云凌上前给霁月世子捻了捻被角,面上忧色重重。 以往之时那般冰凉无感,可此刻… “云凌,这些日若昱陌再前来,拒了他吧!” 一语虚弱,霁月世子躺倒,渐渐轻浅了呼吸。 眼上有蒙缎,不知他是否睡着,可从他越渐平缓的气息来断定,霁月世子睡着了。 云凌看着,一息,转身走出去,安静守在了外居。 …… 半月又转瞬。 落雪飘,今年琅京的第一场雪,整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一辆马车从大将军王府后门离开。 每年的这个时候,苏家小姐都会前往苏家别院,在那里住憩七日,身边只带琴娘和依素。 因为这七日是苏家小姐受伤毁容到苏醒的日子。 苏家小姐毁容后,第二年她独自一人消失,最后是在琅京外三十里处那座早已经破败不堪的别院庭园中找到的,她就那么缩在一处庭园角下,冻的浑身冰凉一片,嘴唇完全发紫。 早已不省人事。 她如此异常,谁都知道定然是因为容颜被毁的缘故,当时云王还未驾崩,苏娆容颜被毁毕竟与霁月世子有关,她那般症状… 那处别院是前朝大秦时某位秦朝贵胄私下置办,不知是谁,而如今早已是没了主的院落庭园,云王便下旨把那处废弃破败的别院重新一番修葺后赐给了苏娆,算是对苏家的补偿。 随后每一年这个时候苏娆都会去这处别院待上七日,一开始她总是一个人,谁都不让跟着去,要是有人跟着了,她不是大发脾气,就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不吃不喝。 这么过了三个年头,才肯让依素和琴娘跟着了。 今年自然也一样,哪怕养伤,也不会不去。 马车驶离琅京,一路向西而去。 苏家人从一开始的满心忧重,七日里的日日忧心,如今已习以为常,苏娆已经长大。 而且离开琅京也不过只是三十里远的地,没什么可担心的,何况六十多里外就是苏二所在军营。 因为雪天的缘故,马车走的很慢,等到别院,刚赶上用午膳。 别院庭园平日里专门有人照看,正是当年那朱老伯和他婆子。 他们两个膝下无儿无女,浩叔和苏娆他们回来后,浩叔便暗地里又找到了他们夫妻俩。 云王将别院赐给苏娆后,朱老伯夫妇便被苏娆收留看守了别院。 他们夫妻两在别院后面种着蔬菜,平日里都能自给自足,那些蔬菜大多也是些古代没有的蔬菜。 比如说红番椒、小番茄。 还有花椒和八角这次调料。 苏娆种这些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古代的吃食实在太过单调,调料也都不全,根本做不出像现代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 而这些东西也都是平日浩叔外出走镖时苏娆交代找到的。 浩叔虽说在苏家,可实际上他在外有自己的镖局,从不靠苏家人照拂,平日之时他都会带手下人在外走镖,也专门负责奁阁货物的运送。 今日苏娆刚到别院,朱婆子给苏娆用红番椒做了一盘辣子鸡,还有其他菜肴,荤素搭配,虽不比她前世所食美味,可已经满足了苏娆味蕾。 一顿午膳用的很舒心,整个别院屋内暖意绵绵。 随后朱老伯夫妇离开,苏娆去补了一个午觉,虽然坐的马车,车夫驾车也很稳,可还是有些颠簸的。 落雪飘了一日一夜,翌日早间,朝露待日晞,飘雪开始消融,苏娆换下了她那艳红衣裙,身着了一袭浅白映花襦裙,外罩荷色小裘,三千青丝也只一根白玉梅花簪绾起,珠玉点缀,比之以往的艳丽,今日她穿的特别素雅。 “东西都备好了吗?” 一语问,带好小裘兜帽后,走出了屋子。 “小姐,都备好了。” 依素手中提着一个竹篮,一块绸布遮盖,跟随苏娆走去别院后山。 后山的林间树丛被落雪染的雪白,都白的刺眼,山间一个坟冢,孤零零的连一块墓碑都无,只是土堆堆起来,如今被落雪完全覆盖。 走来此地,依素拿出篮子里祭拜的东西。 苏娆点燃一炷香。 “苏娆,我来看你了,抱歉的话每一年我都说,因为我占据了你的一切,可今年我不说了,因为从今年起,我要把自己彻彻底底当做你。 我顶替你的身份活着,可我并没有害了你,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从今往后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家人,替你去尽你从未曾尽的孝道。” 话落,燃香插入坟地前,接过依素递的酒盏,一盏酒,浇了雪地里,摆好水果糕点。 没有再多言,和依素回来,走至山间交叉山路处,脚步突兀一顿。 依素也顿下脚步。 “小姐,有血腥味。” 手瞬间握了腰间匕首。 苏娆的目光也转向山路另一端,血腥味是从这边传来的,很淡,如果不是她们对血腥味灵敏,几乎闻不到,如此早间怎么会有血腥味? “走,去看看。” 两人转身走去了另一边山头,随着越走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刺鼻的让苏娆眼眶四周都渲染了一圈泛红,那是她无法忘却的记忆。 同样雪色下,满城殷红的刺鼻。 越走近,苏娆与依素放轻脚步,也敛轻了呼吸。 第二十九章祭奠(二) 树丛山地间,一具具尸体,完全一个乱葬岗,而在那满地尸体中,那一人笔直着身躯。 云腾的银黑发冠,束起迎着呼刮寒风飘逸的浓稠墨发,四周血色弥漫,却未曾沾染了他玄衣上一滴,手执长剑,一滴一滴血液滴落,像极了雨滴。 嘀嗒,嘀嗒… 在他面前,在这满地尸骸中,还有三个活着的黑衣人,此刻却早已是身子抖动的如同抖筛粒。 腿发软的跄跄后退。 手中拿的那反光大刀,苏娆感觉都快要握不住。 “魔鬼,你是魔鬼。” 三人中,中间的那人如此一声惊悚颤栗,转身就要逃,却利剑破膛,血色瞬间喷涌。 其他两人早已吓的呆滞,只是本能的想着逃,逃离这个他们口中的魔鬼,他们就能活下来。 “魔鬼?” 寒,这个人的声音冰寒的比这冬日的雪色还要寒,比这吹刮面庞而过的冷风还要冷。 如此冰寒,苏娆想到了一个人,寒漠尘。 是他? “魔鬼,对,魔鬼。” 喃呢寒瑟,那逃跑的两人已是尸首两分,头领滚落,血色渲染,却依旧未有一滴溅落他身上,周身冰寒似冰窟,更带着滚滚嗜血。 感觉都要压制不住。 这一幕,看的苏娆眸光紧缩,依素没憋住气息,不慎一露,那人溘然转身,与之同时一枚银色暗器极速破空而来,转眼至她们躲藏的那棵树间。 苏娆面目大惊聚变,快速一把拉过依素,脚步动,身形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旋转。 绕开了那穿透身前树而来的暗器,却还是被暗器擦了脖间而过,艳红的小裘破开一道长口。 暗器又穿透身后树中心,接连穿过三棵树才嵌入停下。 如此力道,若落在依素身上,必死无疑。 苏娆内心层层颤悸。 “小姐…” 依素也咽了口水,同样反应。 苏娆摇头,无事。 目光落向前。 那张熟悉的面具,只是此刻面具下的那一双细长凤眸内里充血,完全映红了他的眼白。 “寒…漠…尘…” 一声咕哝,苏娆满目惊悸连连,她知道这人绝对嗜杀,可此刻亲眼所见,亲身所觉,才知两年前她是多么胆大,才会做出那么找死之事。 苏娆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可寒漠尘好似听见了,那双充血的眸子,内里血色竟淡了下去,只是身上的那种嗜血气息没有消减。 抬步,走了过来。 一阵嗜血寒风迎面扑来,席卷苏娆面庞。 “小姐…” 依素紧绷神经。 苏娆也警惕,可并没有依素表现的这么明显夸张。 寒漠尘走到三米外,停下来,目光落在苏娆被破的那处艳红小裘上,一息,又落到她脸上。 虽然包裹的严实,可脸蛋还是被风吹的淡淡红彤色泽,那双桃花明眸并没有因为看见他那么嗜血杀人而害怕,也并没有因为刚才命悬一线而带出敌意,很平静,亦如那夜初见。 “你这婢女并不过关,倘若刚我未认出是你,或者不是我,那么此刻你已身首异处。” 冰寒的话,目光落了依素身上,只短短刹那。 依素却顿觉自己掉进了万丈深渊,四周全是寒冽冰柱,冷的她浑身僵硬,半分动弹不得。 “这样的婢女只会是拖累,若是我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话,苏娆面上却一抹笑意,身形微微一动,挡住寒漠尘的视线,“可她是我的人,她在我心中亦并非是婢女,而是我所保护之人。” 寒漠尘似是并不明白,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好似波动了一下,又好似没有,只是错觉。 一息,又一语: “若你想要,我可以送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苏娆没有一瞬思忖,直接摇头。 拒绝。 “我能保护自己,并不需要,不过还是多谢。” 寒漠尘走了。 “这场血腥会有人来清理干净,如果你想认识逍和遥,可以在这里等,不想,那就离开。” 逍、遥乃寒漠尘手下两大护.法。 苏娆带着依素也走了,她与寒漠尘只是合作,她并不想让自己牵扯进寒漠尘的世界,如此血色之人,他的周遭必定是每日血雨腥风,这样的嗜杀场面,她只这一条宝贵的命。 “小姐…”走离这个山头,依素还心有余悸,手心冷汗到了此刻还再冒出,“我们与这样冷血嗜杀之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苏娆的声音很平静,可内心的冲击不比依素少一星半点。 她从出生至今十五年,如此血腥的场面,她所见,只有那一年让她忘不掉的血色杀戮。 今日这是第二次,那些尸首,残肢断臂,血染雪,雪白化作血红,刺目的眼球同样生疼生疼。 垂落的玉指藏在衣袖中,轻微的不停颤栗着。 回去别院,一盏热茶压惊,与依素再次一眼对视,没有告知琴娘知晓,短短一个早间,就像寒漠尘所言,如果不是他,那么此刻她们两人说不定已经死了,就算不死也定然重伤。 这一夜,苏娆的脑海内那滚滚大火再次浮现,轰然燃起的东宫,母妃不舍的目光被一点点吞噬,父王慈爱的脸庞一点点被血色染红,城墙上流下来的猩红如同江河一般奔涌,染红了那满地的雪白,断肢残臂多的只能踩踏而过,满身满脚全都是洗不净的刺红。 她怎么洗也洗不掉,好似是融进了她的皮肤里面,一遍又一遍,擦红了,擦破了,可就是洗不掉,因为那早已印刻在她的脑海里,骨髓中,生根,发芽,如今早已长成一棵血色弥漫的苍天巨树,根茎入地千里。 “母妃,父王,娆娆好怕,真的好怕好怕。” 眸子紧紧闭起着,眉间拧皱,额间滚滚汗珠落,眼角泪滴没入铺散枕间的三千青丝内,两手死死的抓着被褥,攥的指尖粉白苍色。 又是那个挥之不去的记忆梦魇。 娆娆,跑,跑,有多远跑多远,活下去,答应父王母妃,一定要活下去,忘记自己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报仇,不要活在仇恨中,父王母妃只要你活着,平安的好好活着。 “父王,母妃…” 眼角泪滴再次滴落,黑暗中一只手伸来,停在了她的眼角处,为她抚掉这一滴滢珠。 苏娆被惊,倏然睁眼。 一抹深邃幽然,杀意浮现。 “是我。” 一语寒色。 苏娆刚出手,又快速收回来。 今夜月色很亮,银月皓色,苏娆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张银黑面具上,一息,眉梢轻浅陇起来。 心中颤动。 如此夜间有人靠近她,她居然没一点察觉。 若这人对她有杀心,那此刻她是不是已经… 没有点灯,寒漠尘直接坐到榻边,就这么看着苏娆。 “我以为你没有怕,看来还是被吓到了。” 苏娆后靠,抬手擦了把额间汗,一语轻笑:“那看来很快我就不是你寒漠尘的破例了,我现在才发现,与你合作或许是我这生做过最大的一个错误决定,却已是没有退路可言。” 如此直白的告知。 寒漠尘的嘴角又弯起了一个很浅淡的弧度,只是夜色下并未曾看清,只短短一瞬便无。 第三十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 “能给我倒杯水吗?” 揉了揉脖间,苏娆喉咙很不舒服,干涩的难受。 寒漠尘起身,走至桌边,茶水早已经冰冷,他竟直接用内力催热,然后递给了苏娆。 才回答了她前面那句话: “你还是寒漠尘的破例,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轻松压制了内心嗜血之人,或许是因那夜你那么突兀握了我的手,或许是因那夜你未曾落荒而逃,更未曾被我那般模样所吓到。” 苏娆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些,听寒漠尘这话,淡笑不再语,破例,得如此一人破例… 是她之幸?还是她之祸? “我要走了,你继续睡吧!后山已经清理干净了,不会给你惹来任何麻烦,我不知这里是你的别院之地,不然不会在这里出手。” 起身,一个跃起,人消失在屋中,窗棂被关。 “对了,我还是喜欢你穿红色,因为不喜。” 这一语,矛盾的话,传进来,苏娆拿着杯盏的手轻微一晃,她听得懂,因为不喜,所以穿了,他们是同一种人,不会把自己的喜爱放逐,而是永远掩藏在黑暗之中。 从来没有一个人,竟可以只短短的几次见面就知她不喜红,她最厌恶的颜色就是红色,而她最讨厌的时节就是这样的冬季。 “寒漠尘,我们两个似乎都是生在黑暗中的幽冥,见不得一丝光,好像可以彼此取暖啊!” 低语喃呢,苏娆再次笑了,眼尾的桃色也艳丽了。 …… 转瞬至十一冬月。 冬月真正到来,天气也愈发的寒瑟冷冽。 冬月的飘雪,鹅毛纷纷落,整个琅京裹上了一层雪白,一片银装素裹,一目苍茫之色。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已过大半,苏娆的‘伤’也终于养的差不多大好了,不用再继续窝着了。 苏娆刚养好‘伤’,还没来个庆祝什么的,苏五先给她带来了一个特别坏她好心情的事儿。 云落菱居然恢复了公主身份。 就只短短的两个多月,就做了两个多月的县主,这伤完全大好,她就恢复公主之位了。 呵!呵呵! 这就是云家人,云瑜。 原因是三日前,舒贵妃居然老蚌生珠查出有了身孕,可因为七公主之事整日忧心忡忡,导致胎像不太稳。 这个孩子是瑜皇登基后第一个孩子,瑜皇自是重视非常。 今日早朝间瑜皇也没有直接下旨恢复七公主身份,而是先一番冠冕堂皇,又是满朝文武大臣几十张嘴。 七公主还小,与苏家小姐也只是小儿家的打闹而已,如今苏家小姐也都已经没事了,惩罚惩罚也就好了。 这种说辞,最令人生厌的宽恕,道德绑架。 反正没事,就不要计较了,要懂得何为大度。 识大体。 如此事态下,苏父还能说什么,而苏三叔,就算他长袖善舞,可瑜皇明显是想要恢复七公主尊位,他再多言,也只是惹瑜皇不悦。 苏父和苏三叔不能多言,与苏家交好的官员们也就多言不了,毕竟此事所涉及的是瑜皇最宠爱的七公主,皇室宗亲,更涉及了那个还未出生的小皇子或者小公主。 而苏老将军早已不上早朝,所以这件事苏家也只能这么作罢,事后苏老将军知晓也已经没用,瑜皇口谕,金口玉言,岂可儿戏。 “皇家实在欺人太甚,我小妹的命居然连三个月都不值,早知如此,一月前我们就该将那件事捅出去,哪里还有云落菱做回公主的机会…” 苏五越说,愈发气愤满目,就差能冲到云宫去。 瞧着这般的他,苏娆心中的幽暗反倒消没了。 “五哥,不过只是恢复公主之位,没什么的。” 按了苏五肩膀,让他冷静。 “何况若只是一个县主,小妹还不好继续欺负,而且让她就那么轻易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这话,眼珠莞尔一转,眼角桃色好似妖艳了。 苏五心中气怒霎时也消没,嘿嘿奸笑起来,又哥俩好的揽了苏娆肩膀。 “小妹说的对,太对了,无聊的日子,总是要有些傻缺来打趣,这日子才能过得舒坦,不是吗。” 两兄妹,只一个眼神,就知彼此心里什么鬼主意。 刚走至阁廊门口的苏二,脚步顿,嘴角一个淡的几乎都看不见的弧度,他果然多虑了。 小妹心智… 没有走进去,转身又离开了,只是眸底一抹暗沉。 云落菱… 刚走出娆湘院,远远见苏大领着御前云大总管前来,立刻对苏寒一个眼神,苏寒明白,大步又走进去娆湘阁,只一息,娆湘阁中苏娆和苏五的话语消没,两人也走了出来。 苏娆目光直直落在那走来的云总管身上。 眸底暗色。 瑜皇身旁御前大总管,瑜皇亲信大红人,本姓黄,与‘皇’冲突,瑜皇不但没有因此贬用他,而是亲赐他‘云’之姓,可谓天大恩典。 因为云总管为瑜皇挡过刀,当时瑜皇还只是云琅诸侯国云王长子,未曾得世子之封,王子间的暗斗,与皇子针锋一样残酷无二。 瑜皇授命云王之令,前往云琅诸侯国其下一郡查郡守贪污一事,却被其同父异母兄弟派人暗杀,若非最后这云总管挺身而出,如今哪里还会有他,这云琅的皇位也会是他那同父异母兄弟所坐,他早已是一撮黄土。 “苏小姐瞧着已大好,这脸蛋儿也养的极好啊!” 云总管走前,先与苏二和苏五问好见了礼,微微尖细的声音,他乃瑜皇身边大红人,可在苏家人面前也没托大,一脸圆滑笑意。 一看就是极其有眼色之人,为人精明能干,懂得趋利避害,否则也不会爬得这么高,得瑜皇如此器重,身居大总管,得云琅皇家姓氏。 还是那身墨蓝宫服,手拿着浮尘,稍稍发福的身子,眼角笑的微微眯起,眼中却闪烁着精光,还有刚看见苏娆如今面容时的一抹诧异惊艳。 如果忽略额间这难看的三角疤痕,如此面容已稍显白皙的苏家小姐竟也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尤其是这一双秋水美眸,顾盼流兮。 溟濛之感,当真媚色。 云总管的惊艳自在苏娆意料之中,她却一下子摸了脸,做出一副被夸奖的特别开心表情。 “那当然了,萧公子的‘花露’那也不是白抢来的,要是没点儿作用,本小姐拆了他奁阁。” 这话,乖张,更嚣张无比,与她这因被云总管那么夸赞而心花怒放的表情完全不一。 云总管嘴角倏地一下抽搐,眼皮更是一扯,眸中惊艳也消没。 不是说苏家小姐被勒令在府中教养规矩,可他怎…么瞧着苏家小姐这是愈发的乖张了呢! “娆儿…”苏大一声愠,“不可对云总管如此无理。” 苏娆一下子撇嘴,“好了好了,我知道知道,不就是端庄贤淑,不就是知书达理嘛!” 快速一下屈身,一脸假笑表情,“云总管好,云总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不会是云落菱又来找本小姐麻烦吧!她要是再敢来…” 这样子做的,一秒的乖巧都没有装到时间。 第三十一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二) 云总管连忙侧身,没有受了苏娆的礼。 “苏小姐这可是折煞了杂家,杂家奉旨前来,皇上听闻苏小姐已大好,特意挑得赏赐,奁阁的胭脂水粉,苏小姐应该很是欢喜。” “奁阁的脂粉。” 苏娆一下子亮了眼,只是眸底却层层幽暗动起,深邃漩涡,都不等云总管宣旨赐赏,已经绕过他去看了他身后太监宫女们捧的托盘。 一个个精致的花雕木盒、瓷瓶,整齐的摆放在托盘中,还有一些上好的丝绸,全是奁阁上等的胭脂水粉与绫罗绸缎,还真是大方。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呵! 只可惜她一点不领情。 一目过去,直接打开,然后一脸的喜不胜收。 苏大看得,无奈摇了摇头。 “娆儿都被我们给惯坏了,真是越来越没规没矩了,得皇上如此赏赐,竟如此欢喜的不知了礼数规矩,云总管多担待着点。” 话落,抬臂作请,“侧厅已备好了茶点,云总管,请移步。” 如此话语,不显讨好谦卑,只是苏家人的良好教养。 “苏大公子折煞了,苏小姐率真,杂家明白。” 云总管自也知道苏娆什么性子,在这琅京城中就没见她对谁客气过,就算对苏老将军,她都能气大的揪了苏老将军宝贝的大胡子。 何况是他。 与苏二和苏五又作辑一下,云总管跟着苏大又走了。 当真来去匆匆。 依素和琴娘她们接过了瑜皇的这些赏赐。 云总管身影刚消失,苏娆面上欢喜笑意倏然消没。 手中拿的一个脂粉盒也随手扔了那精致托盘中。 “拿去卖钱。” 直接一句,依素明白,和琴娘拿了这些赏赐退下去。 皇家赏赐不能卖,可换一身行头… “小妹,好样的。” 苏五又哥俩好的揽了苏娆肩膀,更给了苏娆一个大拇指,就这么点儿胭脂水粉,他们苏家一点都不稀罕,要多少有多少。 “小妹,既已大好,那明日随二哥去见霁月。” 苏二看了一眼苏五,眸光又落在苏娆身上。 突兀留下这句话,走了。 苏五倏地一本正经,而苏娆却感觉被雷给一下子直劈了,心底的幽暗消失的半点不剩。 二哥刚说什么? 见…见霁月世子? “二哥…”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漠感的声音传来,直接堵了苏娆后面的话,与苏寒已经走远。 苏娆憋气,都感觉通红了脸,就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堵的,好片刻,还是憋出一句: “二哥,云霁会见你妹妹?要是到时他将你都拒之门外,那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二哥哪里来的如此自信说出这话,难道他已经搞定云霁了? “小妹,二哥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更从不说无保证之话,你被二哥盯上,可怜了哟!” 苏二离开,苏五又恢复了跳脱,又揽了苏娆肩膀,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唏嘘。 “小妹,我看二哥是非要把你和霁月世子凑成一起,要不你还是从了得了,霁月世子那可是万千少女心中可望不可即的妄想啊!” “要从,你从去,我可不想另一边额头再来一条疤,已经够丑了,我和那云霁八字相克。” 苏娆一巴掌拍开苏五的手,转身走回娆湘阁。 不行,明日她得想个办法躲开,能躲一时算一时。 云霁,霁月世子,这个人她真不想招惹,也更不想将他拉进她之后要做的事里面去。 他虽然是云家人,可他是二哥的知交好友,而且他如今羸弱的身体与那双眼失明也都是为大秦所害,这个人,他是云家人中她唯一不恨之人,也没有资格去恨之人。 因为当年他的父王也是死在大秦的将士手中,而他的母妃也为此自戕殉情,若说她恨他们云家,那他或许也如她一样恨着她秦家。 “小妹,你可别胡来,不然要是惹恼了二哥,我怕二哥会直接绑了你,给你和霁月世子来一个生米煮熟饭,到时皆大欢喜。” 苏五倏然又一声喊。 苏娆蓦地差点同手同脚,一声咬牙怒吼,冲天而起: “苏…昱…琰…” 你才生米熟饭呢! 随之,一道劲风划破长空,直逼苏五面庞。 “小妹,打人不打脸啊!” 苏五快速又一声喊,一下蹦高,人已经跑远。 劲风擦过墙院,留下一道轻微的长长痕迹。 这要是打苏五脸上,绝对一道血痕出现。 好在苏五躲的快,也逃的快。 苏家五子一女,比速度,还真没有谁跑得过苏五。 因为他这跳脱性子,儿时到大没少被苏三婶追着满府跑,都给练出来了,他虽武功不如四位哥哥,可说到开溜逃跑,绝对第一名。 “小妹,五哥说的可是大实话,忠言逆耳利于行啊!你别看二哥那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其实他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儿可是比谁都多。” 身影都已经没了,可这又一声又传入苏娆耳中。 苏娆满身的气怒突的如此消没,因为她觉得苏五的这句话是绝对说到了点子上去的。 她对这个二堂哥的认知,或许还有待提高。 眸底思琢。 而跑离娆湘院的苏五,躲过了苏娆的揍,却没躲过伸向他的另一个魔爪,刚离开娆湘院还没走两步,苏寒从府园的假山后走出来。 “五公子,公子有请。” 抬手作请。 “可以…不去吗?” 苏五脚步骤刹,一下子没了生机,垮了脸。 多嘴,多嘴,他怎么把二哥心中的那些小九九给说了。 “五公子觉得呢!” 苏寒嘴角难得带出一抹意味深长。 苏五瞅见,愈发垮脸,随即整个人完全一副赴死的表情。 壮士断腕。 “走…走吧!” 这会儿苏五根本没想着逃,一来苏寒这么挡住他根本逃不掉,二来他逃的后果只会是更加… 他早已亲身试验过不下百次。 云总管离开大将军王府,回宫交差。 松鹤堂内,一声剧裂啪响,拍桌的声音,震耳发聩,苏老将军满目怒火,瞳目大瞪,大胡子更是气的一吹一晃,直指了苏父和苏三叔开骂: “你们两个都是无用的,老夫不上朝了,屁大点事儿都办不成,赵文坚那老东西就逮着这样一个时机,你们就不知道先发制人,啊!” 又气怒的一巴掌啪桌,震得桌上杯盏都晃动。 “父亲,您消消气,都是儿子们无用。” 苏父赶忙认错。 “是啊父亲,您先别气,先听听大哥和三弟怎么说。” 苏二叔因为受伤未曾再任军职,只做了一个闲散文官,不用上朝,早朝之事也才知。 苏三叔这才开口:“父亲,皇上本就有意恢复七公主身份,这次我们阻止了,还会有下次,而且马上就至年关了,不是现在也会是大年,七公主年前必会恢复身份,何况如今娆儿已然大好,那我们与其和皇上作对惹得龙颜不悦,不如让皇上觉得亏欠我苏家。” 这话,苏老将军面色才缓和了一点。 他又如何不知,可他宝贝孙女被伤,他都不舍得伤着宝贝孙女一根汗毛,却被旁人那般伤着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就过去。 “祖父,三叔说的没错。” 屋外传进这一声… 第三十二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三) “七公主之事我们并未亏,或许还会赚一把。” 苏二走了进来。 这话意味深长。 赚一把? 苏老将军一下子歇了火气,催促苏二赶紧说。 “怎么赚了?” 苏父和苏三叔也看了苏二。 苏二叔也有些好奇,“小二,你这话怎么个说法。” 苏二走到下首撩袍坐下,才道:“祖父,大伯、二伯,父亲,您们且想想,而今舒贵妃有孕,最该着急的是谁,皇上正值壮年,如若舒贵妃这胎是位皇子,对谁威胁最大。” 只这短短一句,苏老将军和苏父三人瞬间明白。 舒贵妃与姚皇后,最该着急的那自然是与赵家一直敌对的姚家,威胁,自然是对太子。 这一点赵国公不可能想不到,那在如此之势下他还与他苏家作对,赵国公那只老狐狸… “小二,你的意思是,七公主被恢复公主之位不是赵国公的主意,是舒贵妃擅自做主。” 苏三叔当即问道。 苏二颔首:“对,赵家与我苏家虽然在朝堂上不合,可我们两家私底下并没有大的冲突,而今舒贵妃有了生孕,姚家必定将其视为眼中之钉,如果这时赵家再得罪我苏家… 而且还有小妹婚事,四皇子已经出手了,虽然因小妹闹的那一场,太子他们都未动,可这不能说太子就不会出手,眼见着最后让四皇子得到小妹芳心,这可不是那位太子性子。 可若是最后被太子娶了小妹,那么我苏家和姚家就会联合了一起,这对赵家来说将是致命的威胁,祖父,赵国公他没这么愚蠢,所以他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行那般之事的。” “哈…” 苏老将军倏然一声大笑,一把摸了大胡子。 “明白了。” 满目红光。 “舒贵妃如此算计我苏家,不出几日内,赵文坚必定会登门,老夫的怒火得留着那时再发,赵家背后有姚家盯着,赵文坚此时必不想与我苏家结怨,相反他还得讨好老夫。 赵文坚那老狐狸不是一直瞧不上老夫这个莽汉,说什么行伍粗俗,粗鄙不堪,老夫这次可是逮着了机会好好嚣张一把,哈哈哈,赵文坚,老夫可就坐等着嚣张了,哈哈哈哈哈。” 苏老将军有多欢腾,赵国公现在就有多阴霾。 书房之内。 桌案上的杯盏气怒摔落,哐当的破碎声,茶水溅染下跪那中年男子朝服,刚回来一身朝服还未曾换下,就被自己父亲叫来书房。 一通训斥。 “父亲,落菱这两月来日渐消瘦,妹妹更为此忧心忡忡,食不下咽,而今已过两月有余,落菱的惩罚也该够了,何况皇上也有心恢复落菱公主之位,儿子不觉得自己有做错,父亲您就是太过谨小慎微,何况如今妹妹再次怀有皇嗣…” 见着赵国公如此怒目圆睁,赵尚书真的想不明白。 苏家就算是大将军王府,手握着云琅兵权,可云琅始终姓云,可不姓苏,何况他赵家乃皇亲国戚,他赵家女儿更为当朝圣上盛宠之舒贵妃,而今又有了身孕,身怀皇嗣血脉。 一旦妹妹再生出个皇子来,那他赵家势必会更上一层,苏家是贵胄,堪与云王府比肩,可他赵家绝不差,更是云琅四代贵胄士族。 他真想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苏家如此忌惮。 “混账东西,愚昧无知。” 赵国公满目熊熊怒火,看着此刻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真想一脚踹死这个没用的混账东西。 他赵文坚一世聪明,步步稳妥,怎么就生出了如此两个愚昧无知的儿女。 “苏家有女儿是皇妃吗,有外孙是皇孙吗,与我赵家可有利益冲突吗,得罪苏家,现在与苏家如此积怨,你们是想把苏家推到哪边去,你这个混账东西,若是你连这点都想不通,就别说是我赵文坚的儿子。” 广袖一甩,直接摔门而去,走出书房后,又对管家一句,“去,告诉贵妃,把她那好女儿给本国公送去行宫,年节之前不许回来。” “诺,老公爷,小人这就去。” 管家赶忙应着,匆匆离开。 走远了,才一声叹息,他都能想明白的事儿,老爷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事儿办的可真是…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苏家,可不是把苏家往太子和姚家那边推,要是苏老将军一怒之下直接把孙女嫁给太子,就算贵妃娘娘生出皇子来… 唉! 而与苏老将军一样欢悦开怀的还有一家人,自是姚家。 姚丞相。 同样书房之内,同样一对父子,却父子和睦。 姚丞相姚傅岳与其子。 父子两各自手执杯盏,面目笑意难掩半点。 都带出眼角细纹。 “父亲,赵家这一次可真是自掘了坟墓,赵国公一世精明,事事谨慎,可生的两个儿女却如此愚昧,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得罪苏家。” “舒贵妃若是聪明,就不会把自己亲儿子送去大秦为质了,皇家内从来都是母凭子贵,而今她再有孕,可生不生得下来还得另言…” 姚丞相摸着胡须,额间鬓角几捋花白发丝,知天命的年岁,只从他那双苍眸之内带出的睿智清明来看,此人亦是心思沉深之辈。 “赵家如今又得罪苏家,以苏弘那老匹夫的浑脾气,四皇子再无望苏娆芳心,这或许也是皇上给四皇子警告,四皇子的那番自作聪明早已惹恼了皇上。 皇家子,有哪个是不想要登顶那把龙椅的,可四皇子终归是太过于心急了,如今倒是与我们有利,也该是让太子出手的时候了…” 绍兴殿内。 漠鹰也与毅亲王说着今日七公主恢复身份之事,他们关注更多的是瑜皇如此做的目的。 “王爷,您说云琅这位瑜皇恢复七公主之位,意欲何为?” “苏家与赵家,文臣与武将,朝堂之内彼此牵制,不过皆乃帝王之道,权术制衡之策。” 毅亲王手握杯盏,那双瑞凤眼,寒眸思琢。 内里流光起,却流而不动。 看来云琅也不如表面上这么平静,这位新任瑜皇对苏家怕也不如外界所传那么信任。 苏家手握云琅兵权也着实是太过招人眼,瑜皇就算再怎么信任苏家,也会忌惮防备。 云琅七公主被贬县主,看似是瑜皇对苏家看重,实则乃瑜皇手段,给赵苏两家制造冲突。 而今借着舒贵妃有孕恢复七公主的公主之位,是将这个冲突激化,苏家如今憋屈,也会将多半的怒火算在赵家头上去。 漠鹰颔首,却还是不太明白。“云琅赵家与苏家不是一直彼此不和睦,依照王爷所言,瑜皇如此做也不过只是加深了苏赵两家的矛盾,除此外再无一点好处,而且云琅瑜皇轻易恢复那七公主身份,可会让苏家寒心的。” 这一点毅亲王目前也想不明白,寒眸之内再现思忖。 “而且王爷,这云琅赵家有个盛宠的舒贵妃,膝下养着一个四皇子,而云琅姚家有个位居中宫的姚皇后,其子更是云琅国太子。 按理来说,这赵姚两家势必是水火不容,瑜皇不是更应该激化赵姚两家的矛盾才对,太子与四皇子的较量,为何会是赵苏两家?” “云琅新皇,善懂帝王之术,他所做一切必有其特殊缘由,只是本王一时还未曾想到。” 毅亲王摇头。 不知。 “此事你暗中去查。” 漠鹰颔首应下,刚准备告退,毅亲王突兀一句: “萧公子可找到?” 这一声,毅亲王的声音中带出晦暗的异样之感。 气息突觉压沉。 漠鹰顿住脚步,面色蓦然难看。 “王爷,属下无能,尚未有其踪迹。” 殿内,一息静谧。 “惠善大师可有抵达了云琅?” 未曾怪罪漠鹰办事不利。 漠鹰再次回话: “王爷,惠善大师已回。” 第三十三章终是见云霁(一) 艳阳斜落,投落缱绻光色,融化了竹间落雪。 一缕冬日夕阳投落窗棂竹间,带着淡淡寒气。 竹居卧榻间,炉火烧的旺盛,暖意洋洋,可霁月世子却还裹着月华大氅,盖着软绵毛毯。 周身包裹的暖意温和,可面色却再次泛起微微苍白,好似病症又再次发作过,现在很是羸弱病娇,一点冷风都会让他难受很久。 不时一声轻咳。 云风前来,见霁月世子这般模样,他到口的话憋住。 “何事?” 清凉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霁月世子转头,虽眼上蒙缎所遮,可云风知道是让他说。 唇角微压,一息,还是把早朝之事说了。 “世子,早朝之事是赵尚书和舒贵妃两人私下瞒着赵国公所做,此前赵国公不曾知晓。” 霁月世子拢了拢脖颈处大氅毛领,又一声轻咳。 月华手帕掩住皓唇。 云凌赶忙又抚了霁月世子后背,云风端来热茶。 “这是好事。” 抿了茶,喉中稍稍舒服了,霁月世子才如此一语淡色,嘴角带出一抹淡淡月华笑意。 云风面露不明。 “好事?世子,这怎就成了好事,赵尚书明显是见舒贵妃有了身孕,所以得意忘形…” 云凌也看向霁月世子,难得眸中露出好奇。 他也想知道。 霁月世子却又不言了,完全吊住云风和云凌的胃口。 又拿起那把折扇,轻抚扇面上那红衣公子。 嘴角笑意渐渐加深一分。 “对了世子…” 霁月世子不言什么好事,云风也不多问,说了另一件事。 “惠善大师来信,请世子明日竹林居舍相见。” …… 翌日早,苏二准时来找苏娆,他以为苏娆会不在。 却不想她已经收拾妥帖,就等着他来接她。 虽然苏娆是答应了她的婚事,瑜皇赐婚,可苏二看的出来,苏娆其实排斥嫁入皇家。 她的性子苏二也知道,她这些年虽一直是伪装,可她不喜被管束却是真实的,所以他才会为她选择云霁,因为云霁不会约束她,可以让她放开自我,由心而活。 今日的苏娆,一如既往艳红,艳红襦裙,裙摆上绣海棠之花,红色的海棠花,在如此艳红色泽下却未被遮掩了花姿,一朵朵绽放在裙摆处,与之交相辉映。 满头青丝,饱满的额头全部都露出来着,那道疤痕特别明显,明明是白皙的面庞,明明感觉和往常一样,可苏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二哥…” 苏二看着苏娆的这张脸,眉峰难得陇起一分,苏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都没察觉。 “二哥,你怎么了,小妹今日是哪里不对吗?” 又这般一语,苏娆面露疑惑,心中却乐开了花。 她本想乘早躲走,可想到五哥昨日那话,她还是决定不能挑战这个二堂哥的脾性,所以她只能在自己身上动手,让霁月世子不喜她,只一眼,就打死都不会娶她。 她刻意将眼睛改了一改,看去完全没有了那种桃艳之感,又把额间伤疤难看程度刻意放大了一点,就那么一小丁点,脸型也只是稍稍的修饰,并没有太多的去改变。 毕竟苏二精明的很。 她这稍微的改动,对不懂化妆术的人来说根本看不出来,而她现在样子,骤然看去感觉她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变丑了。 这种妆容,视觉效应,就像是平面图与立体图的区别,明明都是纸上绘画出来的图画,可你怎么看去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既然二哥这边行不通,那她就跟他去见那霁月世子,男子都好美,她就不信她这副丑样子那云霁能接受,还能答应二哥的要求。 “没什么,走吧!” 苏二看不出什么,摇了摇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娆湘院。 冬月的天,哪怕阳光明媚,却也冷风瑟瑟呼刮。 这几日一直都是晴天,屋檐树梢上的落雪也都已经融化的差不多,假山间滴滴答答的水滴滴落,在地面上溅出一个个小小水坑。 苏娆外罩着一件艳红小裘,兜帽将她那巴掌大的脸蛋遮了大半,就留出了一双眼睛和额头,如此看去感觉更加的丑了。 苏二还是墨色衣袍,外披大氅,浓黑的墨发玉冠束起,脊背笔直,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寒风呼刮吹的他面庞凉色,他却还是那样漠感。 苏寒跟在一旁同样面无表情,真不愧是主仆。 一辆青木马车直接去了清风居,苏娆心中都已经过了多少遍,若是见了那霁月世子,她就怎么怎么拿出苏娆的那一套纨绔好色来。 像霁月世子那般的风光之人,天人之姿,定然是不喜女子花痴,最好能一眼就厌恶尽她。 可她的这些个歪主意根本就没有用上的机会,霁月世子未在府中,传话的是云风。 虽然她的这些歪主意没用上,可苏娆心中乐呵。 那霁月世子怕是故意躲着二哥。 果然连府门都进不去。 微压唇角,拿起杯盏遮掩,怕她还是压不住嘴角弧度被苏二给看见,眸子也是低垂。 也就不曾发觉,苏二面上露出了一抹笑,这个笑容竟有些腹黑,不知是笑霁月世子如此躲避,还是笑苏娆如此天真,他就这点本事。 “苏寒,去望禄寺。” 一语淡淡,苏娆蓦地抬眸,一眼错愕出。 “望禄寺?二哥…” 苏二一口品茗,不看苏娆,又拿起一本兵书翻看。 苏娆真感觉要抓狂,望禄寺,难道云霁去了望禄寺。 望禄寺在琅京外向南三十里远雀崖山一面的半山腰间,若是今日过去,时间一旦耽搁上些许,那今夜肯定就没法赶回来了。 她出来之时并未带化妆工具,一个晚上,那岂不是会露陷,二哥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这般想来,目光狐疑了,可苏二却认真看着兵书,好似一点没有察觉苏娆如此目光。 苏娆却愈发狐疑。 “二哥,你就这么上赶着把自己小妹如此送人啊!好似你小妹除了云霁就没人要了,二哥,我也要脸啊!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这要是再这么追着倒贴,那我哪还有脸再见人…” “那你是想要嫁给哪个皇子?”如此一声话,苏二放下兵书,目光直落在苏娆面上。 眸色漠感,面上更如此。 苏娆闭嘴,看着苏二一瞬,随即又低垂了眸子。 两手绞揉了衣裙系带。 默不作声。 云家人,她谁都不嫁。 苏二突兀一声叹息:“小妹,若你真不愿,二哥可以送你离开,离开琅京,山高海阔。” 什么… 苏娆猛的抬头,眸光错愕,苏二的目光,坚定,真挚,只要她开口,他就让苏寒现在就掉头,然后今夜便安排,送她离开琅京。 心底层层颤动了,颤动不停,眸中溘然一潋水色。 晕染了眼睑。 “我若是走了,爷爷怎么办?爹爹娘亲你们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苏二转了视线,又不看了苏娆,让苏寒停了车。 “二哥给你一刻时,考虑清楚,是继续走还是回,苏家的女儿…” “不用考虑了,不就是云霁嘛,苏家的女儿从不会胆怯,苏娆更从不知何为怯懦逃避。” 桃花明眸中秋水潋色已无,苏娆岂会怯懦。 她是苏娆,她说过从今往后她只做苏娆的。 “苏寒,继续走。” 苏二又拿起兵书看了,整个马车静谧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终是见云霁(二)(青云加更) 望禄寺,大秦之时便座落在这雀崖山间。 香火一直鼎盛,来这里祭拜求平安的信众日日络绎不绝。 望禄寺后山之地有一片紫竹林,一年四季竹林繁茂。 紫竹林间有一处木白屋舍,屋中烧着碳火。 徐徐烟雾缭绕。 此刻之时,屋舍中,蒲团上,一方棋盘,对坐两人。 一人,月华锦服,周身淡月之感,及腰墨发只一根白缎带所束,修长玉指夹起一枚白子,准确落与棋盘间,若非他耳朵随之一动,只会觉得他眸间那所蒙白缎只是一件装饰。 另一人,胡须斑白,一身泛白僧袍加身,慈眉善目之感,那双苍老眸中未有半丝浑浊之态,精神矍铄,紧随霁月世子白棋落下黑子。 霁月世子耳朵再次一动,嘴角缓缓含出一抹浅笑。 “大师,承让了。” 清凉的声,带着微微雾色,又一枚白子落下。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几乎将所有棋格全部占满。 一子之差,霁月世子得胜。 “两年未见,霁月小友棋艺还是如此精湛,老衲认输,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双手合十,一声禅弥。 “大师过谦,云霁眼疾之人,若非大师相让,云霁岂可得胜。” 嘴角含笑,一声谦虚,霁月世子与惠善大师各自收棋。 所落白子之位皆在心中,霁月世子将白棋一一收入棋篓中,未有一枚是错。 惠善大师见得,一捋斑白胡须,苍色明眸之中全是赞叹。 “师父,午斋已备好。” 一个小师父走进来,双手合十。 “小友,请。” 惠善大师起身,拿起一旁棋桌边所放佛珠,请了霁月世子前往斋舍。 三素白粥,一碟白馒头,很粗陋的斋饭。 锦衣玉食贵养出来的霁月世子,如此粗茶淡饭,他亦用的优雅,一举一动都似水墨画作。 午斋用至一半时,那个小师父又走进来,双手合十。 “师父,方丈主持来话,说有位暹毅施主想求见师父。” “暹毅…” 惠善大师停下碗筷,慈善面目上带出一抹困顿,捋了下斑白胡须。 霁月世子也顿下碗筷。 暹毅迟韶… “大师既有来客到访,那云霁便先告辞,明日再叨扰。” 就要起身离开。 惠善大师又一声阿弥陀佛。 “小友,稍坐,老衲去去就回。” 话落,惠善大师让那小师父将客人领去客舍。 霁月世子便又坐下,继续用斋。 未过一时,云凌走了进来,在霁月世子耳边一声低语。 霁月世子揉了眉心,面上再现无力之色。 云凌见得,终是忍不住一语问:“世子,属下不明白,您曾那般找寻,为何现在却…” “我并非她之良人。”放落手,面上无力之色也这只一息,已恢复了他那淡月雾感,“罢了,若不见一面,昱陌怕是不会罢手。” 云凌还是不明白。 世子如此惊华霁月之人,隽美无双、芝兰玉树,何以不是良人,该是那苏小姐高攀才对。 可却再未言。 …… 青木马车停至望禄寺前,苏二递给苏娆一个斗笠。 斗笠白纱不会阻挡视线,两人下来马车,苏娆目光落在望禄寺中,寺门大开,两旁种着两棵菩提树,如此冬日也绿意盎然,上面坠满着福包。 各色各样。 ‘望禄寺’三个大字,匾额高悬,笔锋游走苍劲,落笔有神,此匾额是乃云王亲赐。 无论大秦时期还是而今云琅,望禄寺都未曾因那场战乱受半点影响,因为古人都迷信,敬重神明信奉神佛,对如此佛地不会破坏。 云琅迁都大秦皇城后,云王更着人重新修葺了一遍望禄寺,还亲笔提名,御赐匾额。 此刻午时,望禄寺中拜佛的百姓还络绎不绝。 添香油钱,求神拜佛。 求得姻缘。 苏二与苏娆走进寺中,两人先去大殿叩拜了菩萨。 苏寒去向方丈主持打听了霁月世子现今何处。 得知他在紫竹林,苏二与苏娆直接过去。 “二哥,你怎么这么确定云霁会在这里?” 一路上,这个问题苏娆其实一直都在想着,可话到嘴边又没问。 可现在她已是真的无退路可走,心中便好奇不已。 苏二怎么就这么肯定,若霁月世子不在,那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苏二看了眼苏娆,虽然隔着面纱,可也能看个模糊,见她是真的好奇,便一声语: “三日前,惠善大师游历归来。” 只这一句,苏娆明白了。 惠善大师,望禄寺得道高僧,常年在外游历,见识广阔,对于星卦与医术也是知之甚深。 霁月世子那时中毒命不久矣,云老王爷便为此请过惠善大师,后霁月世子前来望禄寺,与惠善大师一语座谈,两人成为忘年之交,之后每次惠善大师外出回来后,都会请霁月世子前至望禄寺,与他三日座谈,论佛。 心中思忖间,他们已走至紫竹林。 这片紫竹林繁茂浓密,淡紫之色,竹叶飘飘而落,又配以山间落雪,午后寒风虽冷,苏娆更厌恶冬季,可不得不说,如此之冬日美景天热雕刻,一眼便觉忘却寒凉,流连忘返。 如此之地住居,也是一种享受。 那个小师父看见苏娆三人,见他们身旁未有引路师兄跟随,面露疑惑,两步小跑过来。 “三位施主好,施主可是来求见师父他老人家。” “小师父有礼,我等并非求见惠善大师,而是前来寻霁月世子,烦请小师父能带个路。” 苏寒微微颔首与这小师父见礼。 话刚落,云凌走来。 “二公子,苏小姐。” 虽然苏娆带着斗笠,可能跟在苏二身旁的人,又是如此一身红衣,除了苏娆再无旁人。 “请随属下来。” 与那小师父一下点头示意,云凌带着苏娆三人进去了屋舍。 惠善大师这院屋舍,木白之色,紫竹林中唯一的点缀,竹围篱笆,屋舍全部白木搭建。 院中铺着一条花斑石路,其上雪色早已消融,只留了少许水渍。 云凌带着苏娆三人去了霁月世子在这里的住居。 每次霁月世子前来望禄寺,都会在这里住上三宿。 惠善大师为他留有一院屋舍。 霁月世子的屋舍,在外同样是木白之色,内里却月华装色,与木白很是相似的色泽,却比木白要荧亮,一目望去竟觉沁人心脾。 一道月华屏风,其上圆月投落映入湖底,可却挡不住屏风后那道月华身影,只是隔着屏风望去,竟以觉那人风华,风光霁月之姿。 苏娆一脚踏进门槛,不知为何她竟不愿再进去,好似走进这道门,越过这扇月华屏风,她就会祸害了这个谪仙一般的风华之人。 “二哥…” 突兀一声,哎哟的抱了肚子。 “我突然肚子疼,先去上个茅房。” 就要转身跑离,手臂却被苏二一把抓住。 “苏…娆…” 漠感的两个字,面目沉落,似是生气了。 苏娆心底一下颤,却再次哎哟。 “二哥,我没骗你,真没骗你,这人有三急,我也无法控制啊!不行了,真不行了,快要憋不住了,二哥二哥,我去去就回。” 一个女子将这事如此挂在嘴边,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苏二眉峰愈发陇起,可见苏娆并不似作假,便松了手。 “小妹,你该知道…” “我知道知道,我是真的肚子疼,很快就回来。” 话未落完,快速而跑,出去之时还不忘停下问了一声那位小师父茅厕在哪,好似真肚子疼。 苏二看得,一息,摇头,那双漠色眸底终是难得又露出一丝无奈。 第三十五章偶遇毅亲王(一) “呵呵!” 一语含笑,自屏风内传来。 苏二转身走了进去。 屋内炉火烧的暖和。 霁月世子面含浅笑,嘴角淡淡绽出着一个弧度。 这一笑,芳华都觉黯然失色。 “昱陌,只你一人如此执着,你小妹亦不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都是如此。” 苏二径自坐到霁月世子对面,拿过桌上月砂壶为自己斟了一盏茶。 茶壶一直在小炉上温着,茶水冒出淡淡雾气,好似朦胧了苏二的眼。 “昱陌,你又可知,或许你小妹她并不想听从父母命、媒妁言,如此去强求,何必。” 霁月世子亦拿起杯盏,一口抿,娆娆雾色萦绕他的唇间,溟濛了嘴角那抹淡淡笑色。 苏二沉默了,却只短短刹那,目光落在霁月世子面上。 再次沉定。 “可她没得选择,她的苏家女儿,不是吗,何况生而为女子,她的一生终归是要交托于他人守护,霁月,我知我如此作为并非你之心愿,可能让我放心把妹妹交出去的人只有你。 男子从来都三妻四妾,如我苏家之子者能有几人,无论将来我小妹嫁与谁,都要面对她的夫君纳妾,我不愿她如此委屈,可我知,若你娶了她,就算不喜,也会待她敬重。” 霁月世子手中杯盏轻微一晃,很轻浅的动作,苏二都未曾察觉。 “我不求小妹此生能得夫君重爱,我只愿她能平安顺遂由心而活,只有你能给她如此生活,霁月,自小到大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之事,就只这一件,娶我小妹,若你不喜她,娶后可以放她走,我会安排好她之后的路。” 霁月世子放下了杯盏,未曾言,只是低垂了头。 好似思忖。 苏二也未再言,目光落向门外,安静看去。 “好。” 久久,如此一语轻声应。 苏二嘴角一抹笑意,温色笑意,拿起杯盏,双手置前。 “此后,我苏昱陌这条命就算你云霁的。” 话落,一口灌了茶,如同饮酒一般无二。 霁月世子再次含笑:“我应,但我只要两心相悦。” …… 而此刻,舒兰宫,菱芳殿内,时隔两月后,云落菱又住了回去。 “恭喜公主殿下,贺喜公主殿下。” 德子公公带头与一众宫女太监恭贺七公主重回云宫,恢复公主之尊。 云落菱满目得意之色,她就知道父皇才舍不得罚她。 哼!苏娆,你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都起来吧!通通赏。” 难得七公主这么好脾气,德子公公一众奴才立刻殷勤叩谢,一个个喜笑颜开的去领赏赐。 德子公公上前,卑躬屈膝,“公主殿下,而今您回来,贵妃娘娘可说了,您这些日子可得忍着,千万不能再去找苏家小姐麻烦…” “狗奴才,本公主做什么还要你来多嘴。” 一提到苏娆,云落菱这刚有的好脾气立马消没了,还是那么嚣张跋扈,一点没有因为被贬两月又杀了一个农家女子而有所收敛。 她要让苏娆生不如死。 菱芳殿外。 刘嬷嬷搀扶着舒贵妃前来,云落菱的这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两人耳中,舒贵妃怒火气出。 昨日赵国公让管家传来那话,舒贵妃还有些舍不得女儿,可此刻听到云落菱这番话,看来真的要把她送到行宫去,否则真要再闯祸… 本来外面宫女都要喊报:公主,贵妃娘娘来了。 舒贵妃抬手一摆。 止住。 又转身走了。 “嬷嬷,都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将菱儿给惯坏了,惯的如此嚣张跋扈,若再不管管,早晚她会给本宫闯出大祸来,你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将菱儿给本宫送去行宫,年节之前不许她回来。” 刘嬷嬷一声轻叹:“娘娘,您紧着点身子,如今您可是有身孕的人,七公主她还小…” “小?” 舒贵妃摇了摇头,只觉心很疲累,这个女儿,她操心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她怎么就不懂她的苦心呢!非要与那苏娆针锋相对。 哪一次她不是被苏娆所整,苏家的女儿哪怕再怎么纨绔乖张,那也是有心思的嚣张。 “嬷嬷,菱儿比苏娆还要大一岁,苏娆是纨绔好色,乖张成性,可你有曾听说过她打杀了哪个奴才下人吗,每次菱儿与她对上,吃亏的却总是菱儿,难道次次都只是巧合? 苏家的人,父亲所言,哪个不是审时度势,苏娆她就是再怎么蠢,那也比菱儿聪明太多,若不是见菱儿这月以来日渐消瘦,我又怎会背着父亲去找了哥哥,背着父亲去得罪苏家。” “娘娘,您别忧心了,此事老国公既然传来那般话,他会处理好的,娘娘现在只需安心养胎,平安诞下小皇子,老国公不会气太久的。” 刘嬷嬷又一声轻叹,唉!苏家如今确实不能得罪的,娘娘身怀有孕,皇后指不定怎么盯着,可如今却因七公主还是得罪了苏家。 老国公如今怕是对娘娘所做之事恼的气火难忍,不然也不会在年关前让娘娘把七公主送离琅京,为得就是不让七公主再去找苏小姐麻烦。 寒风瑟瑟,吹刮的紫竹林间竹叶哗哗纷飞而落。 跑离木白屋舍的苏娆,真的在望禄寺的茅厕里待了一刻左右,因为她心中清楚,以苏二的精明,她要是不做到面面俱到,肯定会露馅。 她在茅厕中熏了这半天臭气,却不知她二哥已经把她卖了出去。 出来茅厕,瞧着不远处这紫竹林,面上满是纠结。 更觉心沉烦躁。 她能躲得了一时,可也躲不了一世,她该怎么办?她是真不想牵连那位霁月世子。 整个人眉梢紧紧拧起,到底要不要回去。 心中一番思忖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 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轻浅一口吐气,迈步,还是走来了紫竹林。 这片紫竹林十分的安静,惠善大师的住居,一般只有求见之人才能来此,他们若非是来找霁月世子,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来此。 闲庭信步的慢走,走过一节紫竹,斗笠丝纱不慎被竹叶枝干给勾住,差点将斗笠扯下来。 苏娆赶忙一把抓住斗笠,斗笠才没有掉落,却露了半张脸,虽然苏娆的反应很快速,可她这半侧颜还是落入了那走来这边的男子寒眸中。 苏娆今日化的这副妆容,从侧边看去并无影响,一目,惊艳之色。 毅亲王脚步微微一顿,那双瑞风眼中闪过了一目惊艳。 并非是毅亲王被苏娆这半侧颜吸引,而是人对美的一种自然反应。 苏娆也察觉了毅亲王此人,他这寒凉气息十丈之内便可察觉,快速整理好斗笠丝纱。 转眸看去。 却只这一眼,苏娆心中蓦地狠狠一动。 此人… 毅亲王的停顿也只刹那,在苏娆看来之时他已走近。 而他越走之近,苏娆心中的感觉愈发之甚。 寒…漠…尘… 这个人,这种寒凉的气息与寒漠尘很是相似。 只是他的身上好像没有寒漠尘那日那种嗜血感觉。 目光隔着斗笠,落在毅亲王那双寒凉的瑞风眼上。 眸中同样是寒,同样细长的眼,这人不会就是寒漠尘吧! 第三十六章偶遇毅亲王(二)(青云加更) 毅亲王走与苏娆身侧三步外距离,未曾停顿分毫,也没有多看苏娆一眼,径自越过苏娆走离。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缘故,苏娆突兀感觉自己周身一阵刺骨寒凉袭来,冷的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又扭头,目光再此落在毅亲王渐渐远去的背影上。 如此看去更像。 这身玄色衣袍,身躯笔直挺拔,寒凉中自带一股贵气,又带着浓浓的生人勿近之感。 直至毅亲王和漠鹰的身影走远,苏娆才敛回目光。 “寒…漠…尘…” 一语咕哝,想到那日所见嗜杀,又看了一眼。 人已消失不见。 像,却又感觉不像。 “小姐…” 耳边传来苏寒声音,苏娆心中所有思忖全部消没。 迈步,走了回去。 而离开紫竹林的毅亲王却再次顿住脚步。 也转身看了一眼紫竹林。 “漠鹰,去查查那女子是谁?” 一语清寒,毅亲王走了。 她那目光好似识的他。 苏娆和苏寒走进屋舍,这次真的躲不了了,袖中玉指微微蜷握一下,一脚踩进门槛,一股暖意袭来,驱散了外面所带寒气,却又没见到人,霁月世子的屋舍中只有苏二一人在用着膳,霁月世子人并不在。 苏娆的心真是大起又大落,没见到霁月世子,整个人心神瞬间感觉放松,两步走到苏二对面坐下。 “二哥,云霁呢!怎么不在。” 疑惑声音,取下斗笠揉了揉肚子,她也饿了。 直接动手用斋饭,苏二筷子敲了苏娆手臂。 苏娆立刻揉了,龇牙咧嘴。 “二哥,你干嘛,很痛啊!” “净手。” 只这么两字,苏二换了一双筷,继续用斋,没有回答苏娆那问话。 苏娆面上一阵青的一阵紫。 吃个饭都这么难。 却乖乖去洗手。 望禄寺的斋饭虽都是粗茶淡饭,不过口味还算不错,苏娆直接吃了两大碗粥才收住。 “二哥,你还没回我话呢!云霁怎么不在。” 用过斋后,苏娆再次问道。 最好是有事离开了,那就不是她不想见,而是事出突然也没办法,老天都不想让他们见面,可不是因为她闹肚子。 这个想法刚起,耳边传来一句气的苏娆只想翻过去的话: “霁月闹肚子。” 苏娆敢肯定,这句话绝对是苏二还她刚才所说之话,云霁绝对是有事,怎么可能就这么凑巧,人是有三急,可偏就这么急来了。 可这话,苏娆绝不敢怼回去,因为她知道,她要是敢这么怼回去,苏二肯定会给她再来一句: “人有三急,无法控制。” “是,是嘛!” 最后,只能如此一语呵呵尬笑。 “现在倒也不急,今夜我们宿在望禄寺,有的是时间见面,你现在若无聊,可以自己出去转转,若惹了事,就自己解决好。” 苏二留下这句话,走去了霁月世子在这里的书厢。 再不管了苏娆。 苏娆蜷握的两手愈发攥了。 说到气人本事,再没有谁能如此气人了吧!还是一本正经的气人。 “我不惹事,我这么乖,怎么会去惹事呢!” 呵呵留下这一语,起身大步走了,转就转,她就去转她个一下午,然后回来倒头就睡。 脚步踢踏又跑离屋舍,都忘了把斗笠拿上,艳红披风也未曾穿着,刚出去,一阵寒凉迎面扑来,冷风瑟瑟呼刮,冷的苏娆又一个哆嗦。 大冷的天,虽然日头已高升,可这冬日的日头能有多暖和,何况如此寒凉早已嗜入骨髓。 四肢更冰冷。 苏娆哈气的刚准备回去拿斗笠披风,苏寒已经给她送了出来。 “小姐,小心着凉。” “还是苏寒好,不像二哥,一点没人性,这么大冷的天儿,居然就这么把我赶出来。” 愤愤抱怨,拿过艳红小裘披好,顿时感觉暖和许多,又带好斗笠,苏娆直接走进了紫竹林。 她刚刚来时就在想,这片紫竹林这么大,不知会一直延伸到多远,现在倒可以去瞧瞧。 她不去大殿那边,自然就不会惹出事儿来,也就不会有什么突兀的事非要来惹上她。 步履闲散,身姿娆娆。 紫竹林内的落雪还未有消融,苏娆脚上穿着艳红小皮靴,自是奁阁出品,内里毛绒特别厚,一点不冻脚,这么一脚一脚踩进雪中,还有咯嘣咯嘣的雪声响起,一步踩出一个脚印。 渐渐地,苏娆身影消失在紫竹林的这头。 走进深处,竟闻到一股香味,烤鱼的香味。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在望禄寺后山烤鱼吃。 香味愈发浓郁,苏娆已经吃饱肚子的人竟都感觉馋了嘴儿,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一分。 渐渐,出现一条小溪,已经表面冻结的小溪,其色风景也落入苏娆那双桃花明眸中。 紫竹林的这端竟然是一条山涧,山涧自山峰倾泻,此刻冬月已有冰雕结起,溪水却还潺潺飞落,自冰雕间一落而下,娟娟清澈。 山峰之上未曾消融的雪色,一目瞧去奇景迤逦。 无比壮观。 一位华衣公子坐在一方圆青石上,单腿曲起,姿势豪放不羁,一团火堆,手中拿着一根树干,其上烤鱼滋啦滋啦响,焦黄油香。 一旁冻结的小溪不知被他用什么凿开着一个口,内里溪流清澈见底,都能看见河底青石。 那华衣公子似是察觉了来人,竟慌的哧溜跃起,就要一脚踹灭火堆毁尸灭迹,然后逃离,却见来人不是寺中僧人,踹出去的脚猛的抬高,从火堆上面踹了过去,脚下踉跄一滑,摔了一个四脚朝天起,手中烤鱼也飞起。 “哎哎哎,接住,快接住,我的鱼。” 倏然大喊,不是叫疼,竟关心他的烤鱼。 苏娆脚下一动,飞身跃起,一把接住掉落的烤鱼。 稳稳翩跹落地。 “好轻功,厉害啊!” 那华衣公子也一个跃起,蓦地一声拍掌,胡乱拍了拍衣袍两步走过来,目光落在苏娆身上。 苏娆也看了这人,所着华服绛红,玉冠束发,那么直接摔倒,衣摆上沾了些许雪色,墨发也有些微微凌乱,面庞倒是俊朗非凡,眉宇间更一抹潇洒。 一位翩翩少年郎。 华衣公子也只这么看了苏娆一眼,手伸出急急讨要:“赶紧赶紧,烤鱼还我,不然味儿要变了。” 苏娆敛了目光,手中烤鱼还只是半熟品,于是还给了这华衣公子。 “我叫萧子昱,你叫什么名字,平日里都没人来这里,刚才真吓死我了,还以为被发现了。” 自来熟的话,萧子昱已经跑到火堆旁继续烤了鱼。 苏娆却面露一抹古怪。 萧…子…昱… 萧子昱见苏娆没过来,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刷的打开,然后悠哉摇了起来。 这大冷的天,要风度不要温度。 “小美人儿,既然来了,那就过来坐坐吧!公子我最是喜欢与小美人儿一起赏风弄景了。” 一手拍了拍一旁圆青石,话语中更带出风流玩味之感,却装的有些不伦不类。 萧公子的潇洒风流、眉眼传情,被这人这么装出来,怎么感觉有些猥琐好色之感,也太不像了,连萧公子三分的神韵都没有装出来。 苏娆面上愈发古怪。 萧子昱,萧公子… 这人不会是她这个‘萧公子’的粉丝吧!或是想要冒充萧公子的身份来干什么事。 瞧这人衣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只是这琅京的贵胄子弟她大多都见过,这人她却面生得紧,好似从未在琅京见过一次。 突兀,苏娆想到了刚刚偶遇见的暹毅迟韶。 便想到了她与寒漠尘的那个交易。 莫非这人就是新的萧公子,寒漠尘的人? 眸底,暗自一动。 第三十七章后山初相见(一) “萧公子?哎哟…” 一声激动,两手一拍响,苏娆两步小跑过来。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鼎鼎大名的萧公子,真是小女子三生有幸,今天我这望禄寺的香可真是拜对了,竟拜出了一个萧公子来。” 这话,全然崇拜之感。 萧子昱听得,面上愈发风流,手中折扇也摇的愈发风流之感。 竟如此得意洋洋,似被人说他是萧公子让他无比欢悦。 苏娆瞧着,嘴角抿压憋了笑,这哪儿来的一个奇葩,寒漠尘会找这样一个人来代替她? 苏娆心中有些怀疑。 眸底再次一动,一抹幽幽之色。 走过来直接大咧一坐,靠近了萧子昱身侧。 “萧公子啊!你真的是萧公子吗,小女子居然见到真的萧公子了,简直不敢相信啊!” 又是这般夸张的语气,虽然苏娆未曾取下斗笠,可萧子昱好似看见了她脸上浓浓的激动,眼中全是崇拜,完全看见偶像的崇拜。 “那当然了,本公子可是如假包换的萧公子。” 萧子昱嘴角愈发咧起,好似立马就能咧到耳根处,愈发得意洋洋。 可看在苏娆眼中,这根本就是一个傻憨憨。 就这么两句试探,苏娆已经肯定这人绝不是寒漠尘安排的人,他就是个崇拜萧公子已经崇拜到都要把自己当成萧公子的脑残粉。 “真的吗?” 苏娆嘴角突兀勾起一个纨绔笑意。 “可是很不巧,特别地不巧啊!我这正巧见过那么几次萧公子,您这位萧公子怎得与我所见…” 顿了话,苏娆莞尔目光,明明都已经遮了眼角桃色,可此刻却淡淡现出,眼波流转。 萧子昱摇的折扇突兀顿住,面上风流瞬间消没。 却又一瞬,梗起了脖子。 “本公子就是萧子昱,本公子的容颜岂是你们轻易可见的,你所见也不过是本公子画了容而已,本公子堂堂萧公子,怎可轻易露脸。” 这话说的好似他就是萧公子,目光转向苏娆,瞪的很大。 似乎说苏娆再敢这么怀疑他,他就生气了。 对于苏娆这么大咧的坐在他身边圆青石上,靠他如此之近,两人之间几乎就只隔着一根小指的距离,这个萧子昱居然斗没觉一点不对。 或者没发现。 可她这样衣着华色的女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么两腿叉开,手肘撑着膝盖,这种豪迈坐姿完全没一点女儿家的矜持,是个正常男子看见,都应该会第一时间察觉吧! 可这个萧子昱… 苏娆目光再次晃动,眸底幽色愈发明显。 两种可能,要么这个萧子昱见惯了像她这样的女子,早已司空见惯,所以对她这种坐姿见怪不怪,要么就是这个萧子昱知道她是谁,知道她来此,所以故意在这儿等着她。 “萧公子啊!您竟真是萧公子,那您可知本小姐是乃何人啊!” 心中思忖转瞬,苏娆又如此一语,直接取下了斗笠,倏地一阵寒凉呼面而来,冰凉了脸蛋,面上纨绔笑意却愈发灿艳,眼波流转。 看着萧子昱,好似狼外婆看见了小红帽。 下一瞬就能扑倒。 “你…你…你…” 艳阳已至一日中最热的未时之时,金灿高照的艳阳投下层层暖意光色,可呼刮的寒风却还那么冷,只是没有了早间时的那股子刺凉。 可这么迎面扑来,还是骤觉一股凉意袭来。 凉了身子。 苏娆的纨绔笑意带着浓浓玩味,额间那难看的疤痕直直映入这个萧子昱眼中,他的反应… 蹭的一下哧溜跃起,手中烤鱼都不顾的掉了火堆里。 这么你了半天,这个萧子昱都没能再你出一个多余的字来,只是他眸子里的错愕惊恐是那么的明显,明显的苏娆都怔怔了面色。 反应这么大?她丑的这么吓人?不至于吧!至少比起那张蜡黄的脸,现在这样好很多了吧!至少是稍稍白了的,就是五官看起来扁平些,就是额间的疤痕愈发难看些而已。 突兀间,耳边竟传来一声哭喊:“苏五啊苏五,赶紧救命啊!你妹又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这声喊完,好似反应过来苏五此刻并不在此。 苏五被苏二一通收拾,此刻正在家里哎哟哎哟的嚎叫着,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 意识到苏五不在,这个萧子昱又紧接着一声喊: “霁月哥哥,救命啊!救命啊!霁月哥哥…” 随着这声,这个萧子昱直接窜向了苏娆来时的方向。 那速度之快,简直是他身后有饿狼扑来。 萧子昱的这一连串反应也就短短一息时刻。 苏娆再次怔住,耳边他喊的‘霁月哥哥’这四个字却萦绕,霎时间,苏娆那纤长的白皙脖颈以一个九十度的直角方向转过看了身后。 一目望去。 蓦地,脑子里试探这个萧子昱的所有想法,桃花明眸中的所有幽色,就只这一眼眸,顷刻之间消失的荡然无存,只觉脑子完全空白。 走来之人一袭月华锦服,外披月华大氅,一步一脚闲庭信步,好似融合在紫竹林间,又有雪色陪衬,一手垂落,一手至于腹前。 瑟瑟寒风将他的那身月华衣袍吹的哗哗摇曳,满头绸缎般的墨发随风飘飞,带起束发月华系带翩然,眼上所蒙白缎也飘然而起。 他自周身风华,浑然天成之韵,似一副水墨丹青之作,丹青卓然,又似九天云霄之上倾泻而下的潋潋银河,仙泽飘雾,又觉他乃夜幕高空之上那轮皎月,灼灼其华,风光霁月。 苏娆找不出再能形容这个闲庭信步走来的男子,所有的词汇好似都无法完美诠释他的风华气韵,似晨风,似云雾,却又似明月。 感觉好近,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又感觉好远,可望不可即,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或许只有‘谪仙’二字方能形容她此刻所见所觉。 霁月世子这么信步走来,萧子昱跑到他三步外时,他顿住了脚步,萧子昱也霎时刹住脚步。 “八皇子,四皇子在到处找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清凉的声音,含着一如既往的那种溟濛之感,苏娆溘然惊觉,回了神思,倏地站起。 心底狠狠一下颤动。 她居然看这云霁看得都失了神,若这时有人给她背后一剑,她绝对会中招,云琅霁月世子,果然不负他那些传闻,绝对是个祸害。 苏娆虽然惊颤,却也只短短刹那的时间,目光转移不再看了霁月世子,而是落在萧子昱身上。 八皇子,原来冒充她‘萧公子’的这人竟是云穆越。 云穆越,她还真没见过一次,因为每一次不是她不见这个云穆越,就是云穆越躲着她。 就像这次这般。 吓得屁滚尿流。 虽然云穆越和苏五是好兄弟,两人几乎整天都形影不离,可苏娆却从未见过云穆越一次。 三年间,自萧公子出现后,云穆越就将萧公子的潇洒风流立为他所学习的标榜榜样,更是立志他此生也要成为萧公子那样之人,风花雪月,美人作伴,一世畅意逍遥又快活。 云穆越每一次要见她这个萧公子,苏五几乎都在旁,萧公子可是被苏娆差点抢回府中给折辱,对于苏家人,萧公子自是没有好态度,更别说会见了,所以几乎每次都避开。 而她这个苏娆,除了她那臭名远扬的纨绔好色名声外,云穆越这能躲她多远就躲多远的屁滚尿流,还有一个不可抗力的根本原因,就是真的苏娆儿时差点真给生吞活剥了云穆越,给他那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无可磨灭的创伤。 都感觉要成梦魇了。 至于苏娆到底做了什么,她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有次苏五和她说起儿时之事时提了一嘴。 好像是苏娆差点将云穆越扒了一个光溜,因为苏娆揍赢了云落菱,云穆越找苏娆算账,要给云落菱报仇,却被苏娆反过来这么收拾了。 至于这里面的各种细节,她就不清楚了。 所以这也就导致之后每一次云穆越只要远远一看见苏娆,就跟今天这般夸张反应一样,所以他们两个每一次都是谁也没见着谁。 次次错开。 第三十八章后山初相见(二)(青云加更) “霁月哥哥,你别过去,别过去,你会被生吞活剥的…” 云霁只说了那一句话,便又径自向苏娆这边走过来,云穆越霎地这般一声惊恐喊声。 却被云凌阻断,直接挡住云穆越要去拉霁月世子衣袂的手,面色冰凉无感,伸手作请。 云穆越的两条俊眉都感觉要拧成毛毛虫了,可他也知霁月世子性子,又有云凌这么挡住请走他,只能一步然后三回头的一脸担忧。 那眼中忧色,好似自家那嫩白的大白菜马上就要被一头猪给拱了。 可他也只能这么瞅着,被云凌一步步请走。 没了吵吵声,眼见着霁月世子就这么愈发走近,苏娆突兀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是静谧的,就连那呼呼刮的寒风都好似感觉不到了。 霁月世子眼上蒙缎,可他似乎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哪个方位,就这么直直朝着她走来,恍然间会让人以为他其实是可以看见的。 可这并不可能。 他若是能看见,为何要装这么多年瞎子。 自虐吗? 霁月世子走到苏娆三步距离外,再次停住了脚步。 如此之近距离,苏娆不知为何,突兀做出一件蠢事,猛的屏住呼吸,然后提起裙摆,脚一抬,就想绕过霁月世子然后悄然逃离。 右脚刚迈起,耳边一声轻笑,似那五月的微风,舒暖温和,荡起心房层层涟漪而动。 “昱陌说你很有趣,说若我见了你,定会答应。” 苏娆抬起的脚溘然一晃,差点趔趄栽倒,她赶忙落下脚,才稳住了身子,不至于直接给霁月世子来一个跪拜大礼,匍匐他脚下。 “可我见到了你,却也见不到你,又怎知你有趣,却不曾想,原来你确实这般有趣。” 这一语还是那么轻笑,絮絮柳风拂面荡漾。 苏娆却面上再次一愣,转瞬,她突然发觉她不止干了这一件蠢事,她还做了一件更加蠢的事。 云霁他看不见,她是丑是美、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与云霁而言她其实只是苏二的妹妹,所以她一大早起来折腾那么久将自己化成这副丑样子,根本多此一举,无任何用处。 一时间,苏娆面上表情扭曲,却也只一瞬。 随即,心中一定。 不能看脸,那就只能从性子方面让云霁厌恶。 如此一瞬思忖,苏娆准备做出刚对云穆越所干那些纨绔乖张举动,再加一个好色花痴,最好是扑倒云霁,让他厌恶她,彻底的厌恶透她。 脚步再起,耳边又一声语,这次却是清凉之音,带出淡淡溟濛之韵,雾霭了云霁的声线。 苏娆硬生生将已经要扑出去的身子给收了回来,就要出口的花痴乖张话语也硬生生憋了喉中。 …… 今日的紫竹林似乎格外的热闹,前有毅亲王和苏娆他们到此,后又来四皇子和八皇子,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岸芷汀兰般的女子。 “莲表妹,你可有见着八皇弟,一个转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紫竹林间,赵莲馨碎碎莲步,着一身桃红映花襦裙,玫红色雪梅小袄披裘,头戴一个斗笠遮挡了她的容色,却遮不住她周身这种出尘脱俗的清丽舒适钟灵毓秀之韵,目光落向朝她大步走来的四皇子,俯身,微微屈膝。 摇头。 “逸表哥,莲馨未曾见着八皇子,他恐是又上哪儿贪玩了,逸表哥也别急,让侍卫再找找。” 温柔素适的声音,似那绽放的木兰之花,赏心悦目,典雅清新,听之竟觉有些流连忘返。 “这个八皇弟,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贪玩不知轻重,望禄寺中也乱走,若惹出什么祸端…” 云穆逸停下脚步,面上愠怒,却也只一息,又道:“对了,莲表妹可有见到云霁世子。” 云家这些皇子对云霁几乎从不称呼他堂哥,而是尊称: 霁月世子。 也就一个八皇子这么不着调的才会那么喊。 云穆逸问话,赵莲馨周身那种汀兰之韵减弱一分,微微摇头。 一抹失落。 哪怕未曾看见她面上表情,可从她身上也能感觉出来。 “回四皇子,霁月世子不在。”一旁侍女舒兰回了话,声音却有些抱怨:“我们小姐日日年年念着霁月世子,可霁月世子他却…” “舒兰,不可胡言。”赵莲馨倏然一声呵斥,斗笠之下面上带出一抹淡淡斥责之感。 舒兰闭了嘴。 “四皇兄,莲姐姐,你们在这儿,太好了,赶紧跟我走,快点快点,不然霁月哥哥就要被苏娆那个好色的丑女生吞活剥的渣都不剩了。” 远远,传来云穆越的这惊炸高呼,声音之大,不远处那屋舍中都听的清楚,苏二眉峰微微陇起,却只一刹那,又继续翻看书卷。 面上漠感。 “公子,您不去看看。” 见苏二这般反应,苏寒一声。 小姐只一人,若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许久,苏寒都以为苏二是不会回答他了,耳边才如此一语: “你若想去,那便去瞧瞧,不过别多事,有霁月在,欺负不了。” …… 而这边,云霁嘴角含笑,清凉话语出口: “苏小姐见我并非所愿,我见苏小姐亦并非所愿,只是无法拒绝昱陌,所以只能答应来此见你,否则昱陌只会整日里扰我清宁。 我心有意中人,除她外,无论谁我都不会娶,苏小姐不用在我面前做出那副纨绔乖张,很累,你与我其实不过都是无法由心之人罢了。” 这话落,云霁又走近了苏娆,直接站到她面前,只一步距离,看着明明很单薄的身子,竟高出她一个脑袋,苏娆只能仰头去看。 这么望去,霁月世子下颚轮廓线条滑顺流畅,未有那种刀削之感,很柔和的一道轮廓。 柔和舒润之感。 苏娆瞧着,随即后退一步,她不喜欢这么仰视的感觉。 对于霁月世子所言心有意中人,心中倒是惊讶。 会是怎样一个奇女子,竟能入了这云霁心中。 可苏娆的惊讶也只在她后退这一步之时消没。 云霁既然一开口就如此坦诚的告知,苏娆自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再让云霁厌恶她。 何况云霁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苏二一定告诉了他,她所有的纨绔乖张都是伪装,那她若再装出那副样子,岂非是… “霁月世子既如此坦言,苏娆也不是什么扭捏娇作之人,霁月世子乃云琅苍穹之光,苏娆不过一介丑颜之人,自知是如何也配不得霁月世子身侧,既如此,苏娆就先告辞了。” 话落,面露一抹艳笑,桃花明眸弯出一抹笑色月牙,眼尾那抹桃色愈发显明,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所有的压沉就这么突兀的消失。 若早知见霁月世子会是这种结果,她早该让二哥带她来见的。 心底欢悦,竟还微微屈身一下给霁月世子行了一个礼,就要再次绕过霁月世子离开。 云霁却伸出手臂,广袖带起一阵寒风卷起,摇曳而动。 阻挠苏娆离去。 苏娆面上笑意减弱一分,眉梢微微一簇,既然都说清楚了,这人为何还如此阻她去路。 第三十九章云霁被气(一) “山林纵火恐有后患,苏小姐可否先灭了火,再行离开,否则一旦火星被吹散…” 一如刚才清凉的声音,云霁嘴角所含淡笑也未曾减弱,似乎未察觉到苏娆那一瞬的不悦。 “对啊!” 苏娆轻拍了拍额头,面带出懊恼。 云穆越跑的倒是干脆,她都忘了还有这一堆火,虽然是在冬季,可也难防会出现意外,这要是烧起来,可是大祸,到时这个锅肯定是她背。 毕竟苏家有丑女,纨绔又好色,更乖张成性。 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在望禄寺后山烤鱼吃,结果把整座山都给烧着了,那估计就是有十个苏老将军也保不住她,毕竟这里可是神明之地,佛祖之居。 “我马上灭火。” 如此一语,苏娆快速转身,身旁的火堆,柴草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些火星子,那条本来焦黄的烤鱼此刻也已是完全的焦黑。 不能吃了。 苏娆看着,一目可惜,又转眸看向四周之地,也没个能灭火的,一息,苏娆准备直接上脚,如今这火堆也就是些火星子,直接一脚踹进那雪地里,就完事儿。 却一而再,再而三,苏娆这刚起脚儿,耳边一声大呵:“丑女,你放开我霁月哥哥。” 这一声太过于突兀,苏娆没想到那么被吓的屁滚尿流逃走的云穆越居然又折身回来,一时间脚下不稳,趔趄,就要栽倒。 苏娆赶忙身子一沉,准备一个翻转来稳住身,腰间却出现一只大手,将她稳稳揽入怀中。 苏娆先一愣,随即眉角狠狠拧巴了起来。 如此落入霁月世子怀中,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味道,似药香,一点不难闻,反倒有些沁人心脾,似醉似梦,好似一个不慎就会让人心神荡漾,然后无法自拔的甘愿沦陷。 可苏娆心中却未有半点旖旎荡起,反而面目沉怒,眼尾的那抹桃色也愈发艳媚起来,明明如此丑色容颜,却突觉芳华了这片天地,就要一把推开霁月世子,耳边一语轻浅: “你若跳开,可是想要让他们发现你的伪装,苏家小姐放下豪言壮语,走了一个萧公子,她还有一个霁月世子,如今霁月世子就在侧,她又怎能躲避闪离,岂非反常之事。” 苏娆手上动作一顿,再次怔愣,却也只是寒风拂过面庞的这刹那时刻,随即心中明了。 也忆起了两月前她为了气云落菱而放出的那番乖张话语。 看来二哥对这云霁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怕是将他所知道的她的所有事儿全给抖了出来。 玉指倏然一攥,却也知霁月世子是在帮她。 “还是霁月世子想的周到,那苏娆就先唐突世子一时半刻,过后,苏娆定不再牵连霁月世子半分。” “无妨,你是昱陌小妹。” 还是那般含笑话语,周身带出淡淡月色之韵。 芝兰玉树的霁月男子。 山间雪色美景都觉不再潋滟,只为此一人风华倾倒。 两人这短短片刻交流,云穆越三人已经走近。 在他们的眼中,不是霁月世子拉了苏娆,而是苏娆扑了霁月世子,大灰狼扑小白兔。 “苏娆,你你你…” 云穆越又喊了,整个身子躲在云穆逸身后,手却直指还趴在霁月世子怀中的苏娆,气的都颤巍,他这声音,更感觉霁月世子好似已经被苏娆给拱了,满腔怒火。 苏娆嘴角勾起一抹纨绔笑意,竟直接一手抓住云霁双手反背到他身后,一手跟摸了他的脸,这动作熟练之快,就好像是从小这么摸到大的。 “真是坏兴致,打扰本小姐好事,云穆越,难道你还想…” 一个愈发纨绔的笑意,目光落在云穆逸身后躲的云穆越身上,眼中好色流光婉转而动,其中深意,只一个如此笑容,一个如此眼神,竟让云穆越浑身猛的哆嗦,完全躲了云穆逸身后,连本来探出来的脑袋也缩回去。 由此可见,真的苏娆纨绔乖张之名可绝不是假的。 细腻的手指滑过云霁的面庞,明明比云霁矮那么一个脑袋,可她做这个动作竟一点不觉突兀,也不觉别扭,反倒感觉风流不羁。 云霁面上未有半分异样,哪怕是后背的双手也只是顺从的让苏娆如此桎梏住,可只有他知道,他平静的心轻浅的突跳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陌生的让他竟觉浑身好似都被麻痹了,无法动弹分毫。 “本小姐今日留下霁月世子了,你们最好都有眼力见儿的赶紧滚蛋,不然扰了本小姐好事儿,坏了本小姐与霁月世子诉说衷肠…” 云穆越的反应苏娆很满意,手上动作不停,却再未碰到云霁,只是一个视觉效果,直接一脚踏上圆青石上,身高一下子与云霁其平,身上的那股子乖张劲也愈甚。 眸子里的好色之感尤为之甚,目光又落向云穆逸身上。 他们距离并不远,很轻易苏娆就察觉了云穆逸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心中一声嗤笑。 这就不屑了。 两月前还那么算计与她,如今这就厌恶了。 呵! “苏小姐,霁月世子不是你能如此羞辱的,烦请苏小姐放开霁月世子,他身子不好。” 由始至终苏娆都没有看赵莲馨,直至她开口之前苏娆都没有关注她,毕竟苏娆的目光从来都只会落在男子的身上,转眼都不离。 可实际上,从这三人出现后,苏娆的视线第一个就落在了赵莲馨身上,只短短刹那。 一闪而过。 女人的第六感。 从赵莲馨出现,苏娆就感觉她的目光落在霁月世子身上。 这个女子,她喜欢云霁。 这是苏娆只一眼就得出来的结论。 如今赵莲馨开口,说出来的这话,声音虽然素雅又不失女子矜持,却带着遮掩的怒意。 “云霁,她可是你的意中人?” 虽然苏娆觉得不是,不然云霁也不会如此帮她,但还是问一声为好,不然要不慎真坏了云霁的姻缘,这个坏人她可不做。 嘴角贴近云霁耳畔,苏娆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的这个动作多么亲密,完全就是对赵莲馨的挑衅,赵莲馨说出那般话,苏娆就给她来了一个实际行动证明,她还偏就羞辱了。 “不是。” 云霁的回答未曾有半分迟疑在内,同样低语,嘴唇都好未曾动,耳畔轻浅呼吸拂过,好似带着女子特有的幽香,白色蒙缎遮掩下的那对白皙玉耳似乎发红了,并且愈渐绯红。 苏娆亦没有察觉云霁的这份异样反应,目光再次落向赵莲馨身上。 “你是何许人?本小姐与霁月世子的事关你屁事,莫不是你也想要霁月世子,那也行啊!等本小姐与霁月世子好好护诉完衷肠后,再让给…” 这话如此从苏娆口中说出,完全不知廉耻不知女子矜持,如此之言更是折辱霁月世子。 “你…” 赵莲馨涨红了脸,羞愤难当,站不稳的后退了一步,莲步趔趄。 一旁舒兰连忙搀扶。 “小姐…” 与之一同的还有三个声音,一个是云穆逸的声音: “苏娆,你竟如此不要脸…” 一个是云穆越的声音,却呼喊了霁月世子。 而最后一个声音就是云霁自己的咳喘声音。 苏娆那句话未曾说完,最后一个‘你’字被云霁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喘阻隔。 “世子…” 云凌本来站在不远处,苏寒前来,按照苏二的吩咐,将准备阻止云穆逸三人过来的云凌拉走。 “公子说,惹出点事儿来有益于增进好感。” 这话说出,云凌便没有阻止了云穆逸三人过来,可此刻,没想到苏娆竟说出这样的话,如此折辱他们世子,竟将世子气成这般。 云凌哪还会再管苏寒的话,两步快速跑过来。 苏娆也被云霁这突然的咳喘吓到。 赶忙抚了他后背。 “云霁…” 云穆逸三人也大步过来,赵莲馨更差点踩到裙摆摔倒。 第四十章云霁被气(二)(青云加更) “世子。” 云凌大步跑过来,满身冰凉,整个人都感觉能把苏娆生吞活剥了,浑身怒火,就要一把将苏娆无情扯开,自己去搀扶霁月世子。 云霁耳朵轻微一动,随即摆了手,他这个动作是让云凌住手,不得放肆,可在他人眼中却是说他并无大碍,咳喘之声渐渐停歇。 “霁月哥哥…” 赵莲馨走到云霁另一旁,想要去扶住他,云霁却适时手臂一抬,月华手帕捂了皓唇,面朝苏娆这边,偏过了头,明明眼上蒙缎并没有视线,就只是这么一个举动,可苏娆竟突觉浑身不适,好似她做了什么惊天祸事。 惹得天怒人怨。 她也知道她刚才那话过火,可苏娆就是那样的人。 纨绔乖张,做什么说什么从来都口无遮拦。 更不会顾及他人。 赵莲馨伸出去的手尴尬的顿在了半空中,目光落向苏娆,隔着斗笠都能感觉到她几乎难以压制的愤怒,若目光是剑,此刻苏娆已满身被洞穿。 苏寒也走了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杵在苏娆身后,手摸了摸后背的两把大刀,只是一个不知所措时的习惯性动作。 小姐那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了,霁月世子如此惊华玉树之人,她说出那话确实是折辱… “苏小姐,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整个后山,因为云霁这般面容转向苏娆的举动,气息都感觉诡谲了,诡谲的静谧,直到云霁开口。 苏娆赶忙松开他后退好几步。 云霁的声音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凉溟濛,可苏娆却听到了一点其他的感觉,不过她说不出来是哪种感觉,但他生气了,因为她的那一番话,他真的生气了。 云霁走了。 被云凌搀扶离开。 “苏娆,你最好祈祷,倘若霁月世子出了何事…” 苏娆的反应,好似是被霁月世子的突发状况给吓到,云穆逸一点没怀疑什么,只是眸子里面的那抹厌恶感愈发浓郁一分,大步跟去。 没想到这丑女竟如此纨绔乖张,简直恶心。 赵莲馨什么话都没有多言,只是也看了一眼苏娆。 提起裙摆快步追上去。 云穆越到时恶狠狠瞪了一眼苏娆,熊熊怒火,不过由于苏娆给他的心里阴影实在太大,到底是没敢嚷嚷着要教训苏娆,也大步追去。 “小姐…” 苏寒这才一声。 苏娆沉落眸光,却只一息,突兀又一声纨绔笑意。 “切,吓唬谁呢!霁月世子,本小姐都还没把他怎么样呢!竟如此弱不禁风,哪里有本小姐的萧公子好,哼,反正他本来就这么孱弱,又不是因为本小姐,本小姐可没把他怎么着。” 直接一脚踹了已经几乎没了火星子的火堆,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去,一点事儿都没有。 完全没事人。 苏寒赶忙追上去。 后山安静了,两个人从山涧对面一处隐蔽之地走出来。 “太子皇兄,这苏家丑女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乖张肆意,纨绔好色,我云琅风光之姿的霁月世子她竟都敢如此调戏羞辱,实在胆大的都能翻天,太子皇兄真要娶她做太子妃吗?” 开口说话之人一身青蓝华服,双手后背微蜷,目光落向那已经走进紫竹林中快要看不见的娆娆身影身上,面上带出一抹浓浓不屑。 云穆霄,六皇子。 太子云穆睿一派,一直以云穆睿马首是瞻。 “这样的苏家女才是最有用的,她要是像苏家其他人那样精明,才是本宫心腹后患。” 他要的只是苏家兵权,一个女人不过玩物而已,入了他太子府,再烈的马他也能给它驯服,何况只是一个如此不知廉耻的丑女。 云穆睿直接一声冷哼,青黑衣袍暗纹锦绣,青墨玉冠完全束起浓稠墨发,精敛沉深,将他周身那种上位者气势衬托的显觉明目。 云家人是一个赛一个的俊美无涛,太子云穆睿,他的眉宇间多出了一分皇家储君的威仪,而六皇子云穆霄则带出了一股子霸气。 云穆霄颔首,“太子皇兄,那我们何时出手,六弟看这望禄寺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先不急…” 云穆睿摆手,满目睿智。 “有我们这位四皇弟打前,我们只需坐收渔利即可,两月前云落菱之事,父皇心中明镜通透,否则这两月多来我等婚事怎么皆没了兆头。 只是因诸暹毅亲王和澹梁容枫太子前来的缘故?所以我等婚事暂且推后,父皇在登基之时难道就没有想到诸暹和澹梁是必然会前来的?” 只这两句问,云穆霄霎时明白,必然是云穆逸所做之事父皇心中清楚,如今父皇不动,就是在等他们这些皇子出手,坐壁观上。 “还是三哥严谨,六弟受教。” 拱手,面上一抹笑,眉宇间霸气愈发显明。 “那咱们就等着,也确实该让父皇看清楚些,四皇弟的野心可一点都不小,留他不得。” 云穆睿看了一眼云穆霄,同样面带出一抹笑意,却满含睿智。 “我们不出手,可也并不妨碍随时去添把小火,六弟,有些时候还是要让父皇知晓…” 云穆睿转身走了,云穆霄立刻大步跟上去。 这个话题就此止住,两人心中都明白话中暗意。 有些时候还是要让父皇知道的,他们也不安稳。 毕竟太过乖巧安静的皇子只会让龙椅上的哪位更加警惕。 帝王多疑心。 …… 这边,云霁刚回来屋舍,惠善大师被请了过去。 云穆逸三人都被云凌拦在外面。 赵莲馨一脸忧色,却也只能外面站着干着急。 此刻已夕阳映现天边,寒风也愈发瑟瑟冷了。 吹的人面庞冰冷。 苏娆和苏寒也回来,同样被云凌挡在屋舍外面。 云凌看着苏娆的目光,恨不得能生吞了她。 苏娆本来还心中愧疚,可此刻见云凌这般态度,还有那三道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的视线。 心中倏然嗤感。 云家人,她没有杀了已经够好,她并没让云霁帮她,是他自己拽了她,他自己要做烂好人,与她何干。 “二哥,我先走了,这里实在是没意思。” 直接一声喊,苏娆都懒得理云凌,转身就要走,准备彻夜回去,这个望禄寺中有太多她不想看见的人,她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 以为自己藏的有多隐蔽,个个都盯着她,盯着苏家的兵权,当真以为她苏娆好欺负。 “苏…娆…” 步履刚迈开,耳边一声低沉,苏二走出来,本来就漠感的他,此刻周身更漠感浓郁。 走出屋舍,未曾理会云穆逸三人,直接走到苏娆面前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拽进屋舍。 “二哥…” 苏娆喊声,苏二却未曾理会,手劲大的苏娆感觉她的手腕能被捏断,如此气怒的苏二,哪怕是她萧公子身份暴露,他也未曾如此气怒。 不是满身怒火,而是一种压沉的低沉之怒,不曾暴发之前也只觉得压抑,一旦暴发,就是暴风之雨龙卷之风,其破坏之力无法想象。 第四十一章云霁被气(三) “世子需要清静,三位请回。” 铁臂一横,云凌阻拦住也准备跟进去的云穆逸三人。 云凌本也想阻拦不让苏娆进去,可最终还是没有阻拦。 世子哪怕被那般气着,可还是护着苏娆。 云凌想不明白,苏娆对霁月世子而言到底有何不同之处,竟让他那般找寻,又如此相护,哪怕只是拿着那把折扇抚摸一日,也能面带出笑意真正喜悦一日,那样的世子很少见。 苏娆与世子而言,不同。 “云凌,你…” 云穆越要跳脚,被云穆逸拉住,“八皇弟,霁月世子确实需要清静,我们还是先离去吧!” 看了一眼内居,目光落在进去的苏二身上,云穆逸眸底突兀一抹晦暗浮现,转身走离。 “四皇兄,我们就这么走了?霁月哥哥他…” 云穆越很不想离开,却被云穆逸强行拉走。 “小姐…” 舒兰搀扶着赵莲馨,不知她们是走还是留。 “走吧!霁月哥哥需要清静。” 赵莲馨其实也很不想更不愿离去,她好不容易才见到霁月哥哥。 可看着横在她们面前的手臂,不得不离去。 垂落的纤手蜷攥。 苏…娆… …… 苏娆被苏二拽进去,直接将她推到蒲榻前。 “道歉。” 苏娆脚步一下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赶忙一把扶了榻沿,眸光错愕,错愕苏二竟如此推她。 她可是他小妹… 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子郁气,一种说不出的憋闷感。 扭头看向苏二,却在苏二的这般面无表情下,只能憋屈。 她好好去后山,啥事都不想招惹,可偏就有事来惹上她,现在还都是她的错,道歉? 呵! 心中真憋屈不已,可却还是乖乖站直身,看了蒲榻上。 霁月世子斜靠着月华软毛靠垫,惠善大师坐在榻边为他号脉施针,一根一根细长的银针从霁月世子细腻白皙的玉荑、臂间而入,密密麻麻,看的苏娆这个旁观者都觉头皮发麻。 这么多的银针,整条小臂几乎都扎满了。 这得多疼。 苏娆抿了唇角,心中又突觉愧疚,云霁也是好心帮她,可她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弱不禁风,不过只那么一句话,竟就被气的病倒。 惠善大师给霁月世子施完针,才转身看了苏娆,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老衲有礼。” “大师好。” 苏娆也双手合十一拜。 “大师,云霁他怎么样?应该没事儿吧!” 这句话苏娆问的有些忐忑,因为一旁之人的气息明显又低沉了一分,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二是云霁的亲兄弟,才会如此紧张云霁。 “苏小姐,我并无碍,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身体不争气,到连累了你被昱陌如此牵连。” 回话的是霁月世子,刚刚感觉他气息微弱,苏娆还以为他昏迷了,原来他一直醒着。 “小友,你身子羸弱受不得凉,老衲去给你开服驱寒的药,用了药后好好休息上三日,就该无事了,今后切记不可再如此任性。” 惠善大师又如此一语交代,转身离开了。 苏二看着霁月世子一瞬,又看了一眼苏娆。 “霁月未好之前,你就给他端茶倒水伺候着。” 这话落,也走了。 完全命令口吻。 啥? 苏娆再次露出不信目光,端茶倒水?给云霁? 忍了忍,似乎未曾忍住。 “苏昱陌,到底我是你妹,还是云霁是你弟。” 这一声是完全低吼出来的,感觉被苏二的话给气着了。 眸底更层层温凉薄意。 让她给云霁端茶倒水,让她去伺候云家人… “苏家女儿,敢作敢当,教了你整整三月,你现在若转身就走,谁又能奈你如何了,也不过只是我们三位兄长这夫子未能教好你而已。” 苏二这话,似同一盆冷水,将苏娆浇了一个透心凉。 “苏小姐,我无事,苏小姐不必过分自责,昱陌他只是恼我而已,我这儿自己可以…” 霁月世子也又开口。 他已经恢复了该有的气度,声音中也没有了苏娆此前所听出来的那种不明生气之感。 此刻的他,哪怕他面色苍白,哪怕他身子羸弱,可他却是这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 似那高空笼罩的雾色被拨开,才看见了雾色遮掩下的那轮皓月之光,那么皎洁灿艳。 如此这般的他,是传言的那么遥不可及,那么高不可攀。 可此刻苏娆看来,他也不过是个平凡人而已,也会被病魔缠身,也会如此惹人怜惜。 “云霁,你能别这么善解人意吗。” 两个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苏娆似乎有些难以招架。 心底突觉无力之感。 倘若云霁继续对她生气,苏娆大可以借此转身就走。 虽是她话不对,可也并非她一人之错。 二哥却恼她一人。 而且云霁,她是没资格去恨,可她还没有心大到不恨就代表她能接受,接受云家之人。 永远不可能。 除非她的父王和母妃活过来,除非她大秦未灭。 可此刻,云霁这般宽以待人,她还能怎么办? 端茶倒水… “苏小姐,我知你心中不愿,你不必如此勉强自己,我早已习惯,如今日头恐是已晚了,苏小姐还未用膳吧!你真的不必管我。” 霁月世子如此语,就要下来蒲榻,身子却一软,差点栽倒。 苏娆赶忙过去搀扶住他。 “既然没力气,就别逞能,二哥让我照顾你,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出来,二哥不得宰了我。” 最终,苏娆还是妥协了,就一次,就这一次。 扶着霁月世子重新坐回去,左右一眼看去,走到外居的月华竹桌上倒了一盏水递给霁月世子。 “你先喝口水吧!我让苏寒去准备晚膳,小心可别烫着了,不然二哥又得恼我伤了你。” 霁月世子看不见,苏娆直接拉过他的手将杯盏放到他手中拿好,然后才转身走出了内居。 她自己这随意的举动,一点没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不知与霁月世子而言内心的冲击。 玉指柔荑就这么握住他的手,将杯盏小心放入他手中,如此一个举动,自他醒后从未让任何人再帮过他一次,他是云霁,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哪怕他如此羸弱眼疾,他也可以做到。 可是现在… “世子…” 云凌走了进来。 霁月世子面上恍惚转瞬不见,整个人恢复淡然,面上苍色也消没,哪里还有此前一息之时的那般羸弱。 若苏娆看见,方知她所以为的善解人意世子,竟是如此不动声色善于攻心为上的谋心者。 只可惜苏娆她看不见,云霁也不会让她看见。 “是谁?” 盏中水,入腹,好似一股暖流直入心尖。 “太子和六皇子。” 云凌也是简洁的话。 云霁转动了杯盏,只刹那,继续斜靠了靠垫。 未再言。 月华广袖滑落,露出左臂上那密密麻麻的针孔,看的云凌心疼不已,眸子里冰凉又浮现,越发之冷。 “云凌,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突兀的话,没说什么事,云凌心中却明白。 倏然单膝跪地。 今日他对苏娆生出了杀意。 “世子,为何非是她?” 又没有回答,屋中静谧。 云凌跪着一息,径自起身。 “属下明白,以后不会了。” 转身走出屋舍。 第四十二章多管闲事的来人(一) “让开…” 苏娆出来云霁的屋舍,没有找到苏二和苏寒,两人不知去了哪里,惠善大师又去给云霁亲自煎药,她只能自己去望禄寺的斋堂。 不想这还没走出紫竹林,就遇到如此挡道的。 赵莲馨和舒兰二人。 “苏家小姐真是好教养,竟那般不知羞耻。” 舒兰挡着苏娆去路,一脸为她家小姐打抱不平。 “好狗不挡道,是听不懂人话吗?” 一抹薄凉,眸底幽色浮现,眼前这对主仆,苏娆懒得应对。 她今日糟心事已够多,这两人最好有眼色点,别再来招惹她,否则… 目光自上而下,在赵莲馨身上扫过。 这女子究竟是谁? 喜欢云霁,如此针对她… “苏娆,你…你果然没点教养,一个丑女…” 啪…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舒兰气怒满目的话,不可置信的捂了脸。 赵莲馨也惊住,完全没想到苏娆竟会如此动手给舒兰一个巴掌。 “一个奴才,主子都还未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本小姐,还敢直呼本小姐名讳。” 摸了自己右手,苏娆将纨绔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说了,别再来招惹她。 “赵莲馨,你也是好教养,教出来的奴才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主子都还未曾发话,奴才倒上赶着替主子做主,今日本小姐可算是见识了。” 只短短一息,苏娆已经知道了眼前之人是谁。 在这琅京城中,这么喜欢着云霁又能唤云霁‘霁月哥哥’的女子,除了皇家公主外,就只有一个赵家小姐,云霁所谓的青梅竹马。 舒兰被气的愈发涨红了脸,左脸颊更红肿一片。 赵莲馨一把拉过舒兰护了身后。 “苏娆,你别太过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呵,本小姐过分,都说了好狗不挡道,莫非你赵莲馨连条好狗都不是,而是条恶犬。” 双臂环抱,一如既往的乖张恣意,苏娆更直接上前一大步,嘴角再出一个纨绔笑意。 眸底幽色加深。 “苏娆,你…” 赵莲馨倏然蜷捏玉手。 苏娆看见,又一声嗤: “怎么,想动手,还是想碰瓷,要做作,那也得你霁月哥哥在的时候,你现在作给谁看,一天到晚都是糟心的事儿,没事就闪一边去,本小姐可没闲功夫陪你在这儿白莲又绿茶。” 懒得和赵莲馨再如此纠缠不休,她和云霁又没关系。 直接一把推开了赵莲馨,力道可是一点不小。 “小姐…” “姑娘小心…” 眼见赵莲馨就要被推倒,一道身影快舒兰一步将赵莲馨扶住,然后快速的退开三步。 “在下唐突。” 拱手作辑,话落,目光落在了苏娆身上。 “这位姑娘何以如此恼火,恼火也不该如此动手。” 一日不顺,就一刻都不顺,她今天就不该出门。 桃花明眸渐渐渲染了桃色,愈发灿艳绯然。 苏娆目光落向这个突然出现来多管闲事的来人身上。 谦谦温逸,淑人君子。 可此刻就是天仙站在苏娆面前,都好似无法让她熄灭满心的烦躁与怒火,直接开启毒舌模式: “你这人是闲的没事干,多管闲事,本小姐行事关你屁事儿,想英雄救美那也得人看的上你,以为自己长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就想当英雄,有病就去看大夫。” 一通轰炸,苏娆直接甩袖回去,怕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抓狂杀人。 “枫太子,实在抱歉,莲馨连累了枫太子…” 苏娆的毒舌,骂的容枫都完全的呆愣了。 赵莲馨也面目涨红,不过好在有个斗笠遮挡,才不至于丢尽脸面,此刻见容枫也被苏娆骂的这般应接不暇,她满心愧疚的屈膝道歉。 “姑娘客气,不过举手之劳,在下先告辞。” 容枫回神,眼见苏娆竟走进屋舍,快速一语,直接越过赵莲馨大步追了去,都未曾关注赵莲馨对他的称呼,他此来并未着太子华服。 赵莲馨的膝盖还未完全弯下,再次僵住。 两只纤手死死的蜷握了。 “苏…娆…” 今日之辱… “小姐,我们去找四皇子,让四皇子给我们做主,那丑女太过分了,她怎么能这么过分。” 舒兰就要拉赵莲馨去找云穆逸和云穆越。 “舒兰,今日所受之辱,我会自己讨回来。” 云穆逸和云穆越两人刚离开居舍,侍卫告知他们,太子殿下和六皇子陪同容枫太子前来望禄寺,请惠善大师为远在澹梁国的云皇后开副调养身子的药方,两人知道这事后,立马去了前殿。 赵莲馨没有跟去,她专门在这里等着苏娆,本想让苏娆难堪,她和霁月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让苏娆知难而退,以后离云霁远点,却不想苏娆的纨绔乖张远完全超出了赵莲馨的设想,不仅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反而被苏娆这么一通羞辱,如此无地自容。 苏娆前脚刚走进篱笆院中,容枫后脚便追了进来,眼见着苏娆就要走去云霁的屋舍中,他快速一个闪身,直接挡在了苏娆的面前。 “苏小姐…” 苏娆这次出去并没有带斗笠,她额间疤痕就是她身份的象征,不止云琅,三国中就没有一人不知云琅苏家有个纨绔好色的丑女。 因好霁月世子惊华之容,半夜翻墙毁了容。 此刻苏娆回来,在容枫眼中是苏娆要去纠缠云霁。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谁啊你,我这都走了,居然还追了来,真是多管闲事儿是不是。” 如此被挡住,她都回来了,居然还追了来,真当她苏娆能忍啊!她不忍了,也忍不了了,她凭什么要忍,凭什么每次她都要忍。 凭什么。 眼尾,一抹赤色浮现。 手掌一动,苏娆直接欺身而上,动手开打。 容枫后面的话都没再开口的机会,身形一动快速闪开。 寒风呼刮,两人的身影极速动起,容枫每次都不接招,只是躲避,苏娆愈发气怒难平。 “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英雄救美,怎么没本事接招。” 手上动作愈发狠绝,艳红衣裙与月牙白袍摇曳呼动。 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中竟渐渐浮现出一抹猩红,内里又现那场轰然大火,好似烧灭了苏娆此刻的理智,她凭什么要去一忍再忍。 她如今是苏娆,不是秦娆,她没必要去忍的,对吧! 握拳勾手,抬脚出腿,每一招每一式都好似带着杀戮之感,其狠辣凌厉都惊了云凌。 容枫更有体会,切身体会,心中更颤动,这个苏家女儿怕是不如外面传闻那般没用。 心中这般思忖间,容枫的躲闪也就慢了一瞬,苏娆结实的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腹中位置,月牙白袍上瞬间出现一个脚印,容枫猛然后退,腹中感觉一下攥痛,完全的肉疼。 好刁钻的踢法。 容枫不敢再大意。 可苏娆却不打了,只因就在苏娆一脚踹出去之时,她的耳边传来一声轻声语:“苏娆。” 是云霁的声音。 短短一声唤,清凉似冷风,苏娆霎时冷静下来,身形也停住。 是云凌告诉了云霁,苏娆的异常。 刚刚云霁服用过药后,惠善大师施针让他睡着。 云凌本不想打扰了他。 虽然云凌知道苏娆和容枫两人如此打斗,云霁必然能听见,可他还是想着迟一刻算一刻。 可见苏娆身上那种突现的杀戮气息,云凌不敢再耽搁,赶忙唤醒了云霁。 第四十三章多管闲事的来人(二) “我不管你是谁,你要英雄救美也和本小姐没一点关系,若再如此纠缠,就别怪本小姐不客气,本小姐好色,却也不是什么男子都能入本小姐的眼,别以为自己长得俊就是资本。” 目光落在容枫身上一番打量,如此暖阳君子,苏娆却似乎瞧不上,最后撂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去云霁屋舍,垂落的纤手攥的一根青筋冒起,桃花明眸中层层幽色闪现。 眼尾桃色又泛出,渲染了整个眼部,却未是那种顾盼流兮的韵味之感,而是深沉。 就似蓝天白云突兀变作黑夜乌云,闭目遮日,遮蔽了那灿艳辉阳,暴雨不过一息就会飘落。 面上也一抹淡淡懊恼闪现。 她刚刚太不理智,更过于烦灼,烦灼的扰乱了她沉静的心,浮躁沉郁,竟如此失了分寸。 太冲动了。 苏娆会武功,也是有些厉害,可她哪有如此内力,若被有心人察觉,她的伪装会暴露,怕是连两月之前她与云落菱之事也会被他人所浮想怀疑。 如此思琢,一抹薄凉杀意溘然浮现眼底。 转瞬又敛起。 容枫捂着腹部,见进去又出来的云凌并没有阻拦苏娆,云凌是云霁的护卫,云凌没有阻拦,那就是云霁应了的,看来恐是他误会了什么。 “枫太子,惠善大师在那边屋内,在下领你去。” 容枫就要走过来,云凌直接抬臂挡住了他。 容枫眉宇轻浅一拧,“云凌,你难道就不担心…” 目光落向云霁的屋。 苏家女儿对表弟容色痴缠,这般让她进去,可妥当? 云凌面色冰凉无感,“枫太子,那是苏二公子小妹。” 只这一声,未有多余解释,却足够容枫明白。 看来他是真的误会了。 又看了眼云霁的屋舍,最终还是随云凌去了慧善大师的禅房。 苏娆也走进屋内。 云霁未再那般坐与榻上,而是坐落在那桌月华竹桌前,桌上是热腾腾的晚膳,引诱馋虫。 苏娆当即面上一愣。 哪里来的晚饭,什么时候送来的,她怎么没看见。 “折腾了半日,饿了吧!先过来用晚膳。” 云霁一脸温和,嘴角淡淡含笑,若非他的面色还有些苍白,苏娆会以为他根本没事。 想到刚刚耳边那句清明的唤声,苏娆微压了压唇角,看着云霁一息,走过来坐到云霁对面。 “刚才多谢。” “先去净手。” 两人一同开口。 刚才的那一场打斗,虽然连短短一刻都没有,可苏娆的衣裙和发丝还是微微凌乱了些。 手自然也不干净。 苏娆又看了云霁,一息,什么也没再多言,起身去净手,又稍稍的整理了下凌乱的衣发裙袖,然后回来坐下,目光落在晚膳上。 同样是全素,只是比起午时,今夜的这些菜肴都精致了许多,每一道晚膳都摆盘精致,翠色相间,晶莹剔透,绝不是望禄寺斋饭。 心中虽然如此想,可苏娆并没有问出来,也不等云霁动手,她自己就先吃了,她是真的饿了,一个下午全都是让她糟心的事儿。 一口入,淡而清香,又带着药味袭觉味蕾,这些全都是药膳淡食,几乎没一点油腻。 清淡的美味,药味也并不苦,而且沁心脾胃,似那拨开雾霭的一阵清风,让苏娆心中的所有烦躁与气怒懊恼竟一下子全都消没了,眼角弯出一个月牙,眼尾桃色愈发灿艳。 不再是刚刚那种沉郁深色,而是再次顾盼流兮。 “好吃。” 美食总能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好,这些虽然都是药膳素食,都很清淡,可口感味道真得超级棒。 回味无穷。 能做出如此美味药膳,云霁到是口福不浅。 “好吃那便多吃点,你二哥和苏寒有事且先回去了,三日后你随我一同回去,这三日我会像你二哥一样护着你,今日之事再不会有下次,刚刚之事亦不会传出,你且安心…” 还是这么温润,云霁的声音也跟着温和下来,少了那份雾感的清凉溟濛,听来竟觉暖心,他周身那种氤氲的云山雾绕之感也消减。 “我保证。” 苏娆一口菜肴吃嘴里,再次怔愣住目光。 安心…保证… 抬眸,目光再次落在云霁身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用膳,一举一动都是如此优雅,眼上的这条蒙缎不仅没有遮了他的风华容色,反而给他增添了一分神秘惊华。 这样一个霁月男子,就因为二哥,所以对她便如此爱屋及乌,如此相护,也难怪二哥会因为他那般病弱而那么气怒,一点都不诧异了。 “云霁,我二哥他不会是因为恼我气你病发,才故意丢下我的吧!” 不知怎得,苏娆突然问出这句话,话出口后,她才发觉,心底突兀好笑。 她今日是怎么了,这是在跟云霁争风吃醋吗?她何时变得这么幼稚了。 低头继续用了膳。 云霁却停下了用膳。 抬头。 “马上就至年关,军中诸多之事还需你二哥处理。” 给苏娆解释了苏二离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苏二真的有事,云霁继续用了膳。 只是苏娆却晃动了一下碗筷,差点将其给打翻,她赶忙稳住,又快速看了一眼云霁。 他未曾察觉。 苏娆握住竹筷的手捏的泛了白,五指指甲泛出桃色。 是啊!马上又是一个年关了,父王和母妃已经离开她马上就要整整十年了,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时空也马上就要真正十五年了。 唇角抿压,一桌吃食也觉没了美味,再无美食之乐。 “我其实不喜新岁。” 耳边突兀如此一语清凉淡声,似是觉得屋内太过于静谧,所以以此来打破这种安静感。 “什么…” 苏娆心中的所有黑暗,一息之间再次消没。 蓦地明白云霁为何如此说,新岁夜不只是她的难挨夜,也许也是眼前之人的难挨夜,他们都在同一夜失去了家人,同一夜没有了父母。 说来他们其实也是同病相怜,别看在外有多风光,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其实是多么狼狈。 “对不起。” 这三个字,这么脱口而出,随即又补了一句: “我是说今日之事。” “对不起。”云霁嘴角浅弯:“我也是说今日之事。” 溘然,苏娆笑了,轻浅的笑,带出空灵之感。 心底愉悦升出,驱散了不曾察觉的疏离感。 “云霁,原来你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嘛!” 苏娆的妆容,着妆将近一日,又和容枫刚才一场打斗,已是有些花了,在刚刚净手的时候苏娆便直接擦了脸,卸了那副丑样子。 反正云霁看不见,至于其他人,也就一个云凌和惠善大师,旁人轻易也进不来云霁的屋。 所以苏娆一点也不担心。 大不了她就带个面纱。 此刻这一笑,眼尾没了脂粉遮掩,桃色愈发艳丽了,娇倩眉梢,都将她额间那难看的三角疤痕映衬的黯然,轻易就会被忽略掉。 更觉倾了这满屋月华,黯然失色。 只可惜如此艳色云霁无缘得见,也无法惊艳。 “我也不过一介凡俗之人,亦有喜怒哀乐。” 云霁淡淡摇头,对苏娆如此惊奇他的变化,只能如此反应。 两人不再多言,安静用了晚膳。 屋中静谧,却不似刚才的安静感,而是一种温馨。 第四十四章云霁宽以待她(一) “王爷,查到了。” 绍兴殿中。 毅亲王同样用着晚膳,刚用至一半之时漠鹰回来。 “王爷,今日前往望禄寺中的女子有不少,其中穿了红衣又出现过紫竹林中的只有两人。” 毅亲王放下碗筷,抬眸看来。 这双瑞凤眼亦如午时那般那么清冷漠寒,眸子里面未有一丝多余的波动,哪怕眼有流光,却也是流而不动,就像一滩冰寒死水。 “一个是赵国公家的孙女赵莲馨,另一个是苏家的那个丑女苏娆,和苏二一起前来。 王爷,我们今日所见该是赵莲馨,那苏家丑女纨绔好色又乖张,若是她,恐是早已…” 后面的话漠鹰顿住未多言,却也根本不需要再多言,以苏家丑女的好色,如果那女子是苏娆,怕是早就冲过去将王爷给扑倒了 毅亲王放下碗筷,寒眸中带出一抹思琢。 赵…莲…馨… 苏…娆… “本王听闻云琅赵国公家孙女与霁月世子青梅竹马。” 突兀一语清寒。 漠鹰颔首。 “王爷,确实,不过霁月世子自中毒后就未再见那赵家小姐,只是每年赵家小姐所送诗词他都会收下,虽未见人,可情意应该还在。” “去好好查查这个赵莲馨。” 毅亲王继续用了晚膳。 漠鹰大步离开,刚走至门口,又一语清寒传来: “今日苏二兄妹出现在望禄寺,云琅那些皇子也都前后而至,此间必定是有什么密事,瑜皇恢复那七公主身份这事,他之目的多半与那些皇子们有关,你朝着这个方向查,自己小心着,此事不着急,别让瑜皇察觉。” “诺,属下明白。” 夕阳落幕,灿艳消没,冬日的天总是昼短夜长,夜空已经浮现。 白日时晴空,到了这夜间自是星辰点点闪光,一轮皓月从地平线升出。 苏娆和云霁才用完晚膳。 苏娆从来就没见过一个男子吃个饭都能这么慢,一个时辰快过去,她都感觉吃的已经消化了,对面这人才动作优雅的拿过月华手帕擦嘴。 “我身子不大好,不能用太急,否则晚间胃里难受,等久了吧!” 擦了嘴,云霁如此一语。 只短短半日,云霁给苏娆内心的震撼已不能言说。 此刻这句话,他明明看不见,她也并未有何抱怨,可他却还是感觉到了,察觉到了她微微的不耐。 如此之人,他的心思该是多么细思极恐。 “也不久。” 心中如何想法,苏娆嘴上自然都不会承认。 云霁面上含笑,站起身,径自走去书厢。 “以往之时昱陌若是陪我用膳,他总是会先在院中练一套剑法,才会进来用膳。” 云霁走进去,苏娆不知是要离开,还是跟过去。 天已黑,望禄寺的小师父也没给她安排夜宿的斋房,若是二哥在,估计他们会宿在惠善大师这里的屋舍中,可如今… 苏娆心中正踌躇,耳边又一语:“每夜我都会看会儿书,此次前来未曾带了云风一同,苏小姐可否帮我诵一诵,云凌去为苏小姐整理屋舍,他粗手粗脚,估计得些许时刻。” 书厢与云霁的这屋舍外居之间就隔着一道竹雕拱门。 云霁走到桌案坐下,那双修长大手摸了桌上竹卷,好半天都没有摸对地方,眼见着他的手都要摸到烛台上去,苏娆赶忙走过去。 “小心烛台。” 刚刚提醒,可云霁的手还是已经摸上了烛台,一个不慎将烛台打翻,蜡油瞬间滴落。 苏娆快速一把拉过云霁右手,一手将蜡烛挥落地上。 “都提醒了你小心,你怎么还…” 急色话语出口,又猛的闭嘴。 云霁看不见,她这话好似是在他心上撒盐。 唇角抿了。 一时间,苏娆也忘记了要松开云霁的右手,就这么隔着桌案拉着,云霁好似也忘记了,并没有因为苏娆的话而伤感,而是面露含笑。 “在外都言,苏家有女,纨绔好色,乖张成性,昱陌又同我说,他之小妹,璀璨耀眼,我若相见,必定心动,可与你半日接触,我却觉得他们所言都不对,你,苏娆,表面乖张,内心实则柔软,你是个善良之人。” “善良?” 一语喃喃,苏娆面上一抹嗤笑,她善良吗? 这才发觉她还握着云霁的手,赶忙松开放手。 手心的细腻触感,一个男子的手竟觉跟个女孩子的手一样,可当真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只是有些冰凉。 或许是因为他身体的缘故。 蹲身捡起已经灭掉的蜡烛,又摆好翻倒的烛台。 “云霁,你我不过只半日接触,别这么武断,苏娆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她也不想做一个好人,好人不长命,只有祸害才能遗千年,你也别这么好人吧!有些人并不值得。” 比如我。 我并不值得你如此宽容以待,也许在未来的某一日,我们或许会刀剑相向,甚至成为敌人。 重新点燃蜡烛,将桌案上扑乱的竹卷书册一一摆好,苏娆随手拿起了一卷论赋诗卷。 站了云霁一旁。 “我大字不识几个,你就将就着听听吧!” 这句话落,苏娆诵读了,她的声音清艳亮丽,徐徐绕梁之感。 云霁座落椅上,手中也适时拿了一卷竹卷,却未曾听进去一语半句,他的脑海中回旋着苏娆的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其实他亦并非是个好人。 书厢静谧了,也只有苏娆的诵读声和烛火燃燃的啪啪声。 直到云凌回来,苏娆才停下声音,然后离开。 …… “皇上…” 云宸殿内。 云总管拿着拂尘,再次又那么小跑而来。 走到瑜皇身旁,在他耳边一番低语之话。 才抬手擦了胖乎乎脸上的汗珠。 如此大冬天,他都跑出这么一身汗。 “哦!” 瑜皇放下奏章,一眼诧异。 “霁月待苏家女儿竟那般温和?” 云总管颔首,面上诧异还未曾完全消减。 一脸不相信他所收到的消息。 “是啊!皇上,奴才刚得知,也是惊着,苏小姐那么…” 说苏娆羞辱霁月世子,云总管是怎么也不能说出‘羞辱’二字,所以用停顿来代替。 “霁月世子也就一开始气着,可待苏小姐还是很温和,竟都将赵小姐给晾到了一旁,奴才猜着,霁月世子应该是因为苏二的缘由…” 瑜皇摸了下颚,一息思忖,面上渐渐带了温笑。 “如此瞧来,朕将苏娆指给霁月,他应该会答应。” 这话,瑜皇面上笑意愈发加深,暗自颔首。 “太子他们呢!” 须臾,又问道。 云总管赶忙将太子他们在望禄寺所做之事全部告知。 无论是云穆逸对苏娆的心生厌恶,还是云穆越被苏娆给吓的屁滚尿流,亦或是躲在后山藏起来偷听偷看的太子和六皇子,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瑜皇的眼目之中,监视之下。 瑜皇面上笑意减弱,那双温色帝眸内倏然深沉。 帝王威怒。 可都是他的好皇儿们。 “这么说来,也就只有靖儿并没有做什么。” 云总管躬身颔首,一句:“皇上,您忘了,有苏二公子出现的地方,七皇子是绝不会去的。” 瑜皇恍然明醒,“朕倒是把这两人的恩怨给忘了,如此看来还是靖儿最让朕省心啊!” 云总管未再言,心中却也认同。 可不是嘛,这些皇子里面也就只有七皇子最得皇上喜爱,所以哪怕七皇子对苏二公子做出那事,那般枉顾皇家体统,皇上也只是象征性的将七皇子禁足了几日,然后便揭过。 第四十五章云霁宽以待她(二) 一夜,苏娆辗转反侧,白日之事那么累,可如此躺在榻上,她却再次失眠,寝不安席。 而这一次却非是因为九年来的梦魇失眠,而是因为云霁。 不过短短半日相处,到了此刻,苏娆心底才惊颤悸动,也才完全发觉,她在云霁面前好似完全暴露,他明明看不见,可苏娆却觉他能看透人心,让她无所遁形,完全透明。 而且仅仅半日,她对待云霁竟已不自知的放心,不只是因为苏二的缘故,而是云霁他自身,他的身上有一种魅力,让人会不自觉为其吸引,不自知的放下心中的警惕与防备。 这个霁月世子,他比传闻还可怕,他虽眼盲,可他的心太亮了,比那夜空皓月还要荧亮,璀璨的让她这个满心黑暗之人不敢去映照。 三日啊! 这可怎么度过。 一夜未眠,直至天空白肚翻起,苏娆才闭目睡着。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间,直到依素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苏娆才醒过来。 “依素,你怎么来了?” 起床洗漱收拾,苏娆问道。 “小姐,二公子让奴婢给小姐来送东西。” 依素将苏娆的化妆包拿出来。 苏娆心中本来对苏二那么将她扔给云霁便离开还是郁闷生气的,可此刻瞧见她这化妆包,心底的气怒消没了,心中顿时又觉好笑。 不知何时起,她真的已经将苏家人当做了一家人。 是因她‘萧公子’身份暴露,苏家人所着想只是她的安危,还是皇家要赐婚,苏家人全都为她考虑,千般算谋只为她能够嫁的好过的好,不让她成为皇权争夺下的牺牲品。 棋子。 所以昨日苏二说出那话,让她去伺候云霁,她是觉得自己被家人丢弃了,才会那般不理智。 洗漱收拾好,重新化了妆,苏娆去给云霁继续端茶倒水。 三日,与苏娆而言简直一秒比一秒还慢,不过好在终于是过去了,这三日也当真如云霁所言,再没有那些糟心事儿出现来扰了她。 无论是云穆逸他们还是赵莲馨,亦或者是容枫,都未再出现在苏娆面前,这让苏娆对云霁的办事能力点了一个赞,要是再如那日那么多糟心事,她才不管二哥生气,直接撂挑子走人,管他云霁怎么样,反正还有云凌在。 三日过去,云霁身子也已好,准备回去琅京。 苏娆来时坐的马车,苏二回去将马车驾走,偏偏今日又落雪飘飞,所以回去的时候她只能蹭坐云霁的马车,不然她就得走回去。 “女施主,稍等。” 苏娆刚准备上去马车,惠善大师走出望禄寺。 苏娆抬起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去,隔着斗笠。 面露疑惑。 “大师可有事?” 惠善大师手中拿着一个锦囊,又一声阿弥陀佛,将锦囊递给苏娆,一脸我佛慈悲为怀。 “女施主,心静方自在,老衲赠与女施主这方锦囊,女施主若觉心中不平,可瞧瞧看,若女施主觉自己心可静,那便只当做一个小礼。” 苏娆眉角轻浅一拧,依素已接过了锦囊。 “多谢大师。” 惠善大师未再多言,与云霁一声阿弥陀佛,道别。 转身走回,步履稳沉。 “小姐,惠善大师是难得的高僧,他送的锦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小姐收着吧!” 依素低声一语,将锦囊递给苏娆,苏娆瞧着,一息,终还是收了起来,佛家不妄语,看来她那日的心浮气躁惠善大师还是瞧见了。 转身,上了马车。 云霁的马车亦是月华之色,如他的人一样,月色朦胧,内里铺着上好的貂毛白虎皮,又有精致的小暖炉,很暖和,一点不颠簸。 云霁未曾过问惠善大师所赠锦囊,苏娆自也不会说。 马车驶离了望禄寺。 云霁这辆马车,内外这么看去也不过就是贵族子弟的精致马车,却不想居然暗藏玄机。 车身下方,打开底板,茶几杯盏样样俱全。 还有一个小书柜,就在她身后所靠车壁中。 完全由机括控制。 这样一辆不大的马车,内里暗藏不下十种机关。 看的苏娆惊目连连。 这哪还是马车,根本是一间小型的机括室。 云霁打开书柜,让苏娆自己找一本书看,就不太无聊了。 他自己则动作优雅的烹茶,虽然好几次差点烫了手。 苏娆想说要不她来吧!可又觉这样的话出口,就是她歧视云霁,瞧不起他眼盲之人。 这三日相处,苏娆也发现了,云霁做任何事都是他自己动手,从不需要云凌去帮他。 虽然不时会磕磕碰碰。 苏娆便知,云霁是个高傲之人,哪怕他眼有残疾,他也能做到正常人一样,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他可以活的和正常人一样。 云霁唯一不能自己做的事怕也只有自己看书。 毕竟古代也没有盲人书籍。 苏娆不帮忙,这么坐着也着实是无聊了些,于是转身看了云霁的小书柜,小小一格一格,书卷整齐的摆放其上,上面还标注了类别。 书卷类别很繁杂,居然看不出云霁喜欢看什么书,一目瞧去,居然还有一些话本子。 苏娆心中有些惊奇,难道云霁还喜欢听这些民间的凡俗小情爱故事,他心中难道还有处这么纯情的地方,可瞧他也不像是喜欢这些的人啊! 转眸,苏娆偷看了眼云霁,却不想他好似也在望着她,因为他的头没有再低垂,而是抬起来着。 面朝向她。 苏娆这么瞅过去,条件反射的又转过来,等做完了这个动作,才觉她又干了蠢事。 云霁又看不见,她心虚什么,再说她不就是看了一眼。 长得如此天怒人怨,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 面上有些懊恼。 撇开心中胡乱,取了话本子。 放话本子的格子有些高,苏娆得跪起来才够得着。 不曾发现,背后之人嘴角带出了一抹笑意,似是无奈。 苏娆取了话本子,刚准备坐倒,明明一点不颠簸的马车居然突兀颠簸晃动了一下。 苏娆一下子就要坐倒,可她要是这么坐下去,屁.股直接就坐到云霁推过来的杯盏上了,那可是刚烹的茶,都还冒着滚滚热气呢! 这么坐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苏娆没发现,可云霁知道,手臂快速一动,揽了苏娆一同栽倒车上,虽然避过了茶水,可云霁的右手背却磕在了马车的车壁上。 “云霁,你干什么…” 一声‘磕响’,苏娆都还没有气怒云霁他这是做什么,突然这么扑倒她,虽然马车很软,可这么直接摔倒,还是脑子有些蒙了的。 耳边的响声,是云霁用他的右手护住了苏娆的头,不然磕上去的就是苏娆的脑袋额头。 “你若坐倒,会被烫伤。” 轻浅的声音,带了一声忍痛。 云霁坐起来,左手拉起苏娆,将右手背在了身后。 并未觉得他刚才救苏娆的那反应有何不对的地方。 外面传来云凌的声音,刚才不慎碾过了一个小坑,世子没事吧! 云霁回了句没事,便又坐回去。 苏娆的目光也落在了茶几上那冒着滚滚热气的杯盏上,知她刚误会了云霁,云霁是在护她。 尴尬挠了挠额头,又看了云霁那后背的右手。 第四十六章云霁宽以待她(三) “你的手刚刚好像…” “我没事。” 云霁摇头。 苏娆手中还拿着取的话本子,看着云霁好一瞬,他明明就很疼的,那么磕响的声音。 手中话本子随意扔了毛毯子上,直接跪走到云霁身旁,二话不说一把拉过云霁右手。 云霁倏然一声倒吸气。 右手手背都磕红了,这还叫没事。 这人他是老好人吗?烂好心,做好事不需要回报。 可她并不是好人,她也一点不想做个好人。 她更不想欠人情,尤其是这个人的人情。 她还不起。 她更不想与他有再多的交集。 “这叫没事儿?” 心底突又气怒,苏娆直接指甲嵌了云霁手背。 云霁一声闷哼,随即面露无奈笑意。 “磕磕碰碰早就习惯了,过两日就无事了。” 如此云淡风轻,似乎这样的痛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苏娆心底气怒突兀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这个男人还真是知道怎么消没她的怒火? “有药吗?” 松了手,苏娆检查了云霁的手背,只是磕伤,手背骨头并没有事,确实两三天就能没事。 “有,不过药瓶太多,我也不知具体是哪一瓶,你找找。” 云霁左手敲了敲后背车壁,一个小暗格打开,里面全是药瓶药包,跌打损伤样样俱全。 这是受过多少次伤,才会连马车中药都这么齐全。 苏娆不知怎得,突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男子,也许更多的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 她又何尝不是磕磕碰碰,满身伤痕累累,只是她唯一比他幸运的是那个尖石磕在了她的额间,而不是眼睛,如果她瞎了眼,她怕是没有这么强大的内心会如眼前男子这般平静面对,平静的去接受再无色彩的世界。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过色彩斑斓的世界,那么瞎了就瞎了,可当已经看过了缤纷色彩,再面临黑暗,那种恐惧与彷徨的未知,前路一片黑暗,再不负任何光明… 哪怕给她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时间,她或许都不一定走得出来,而云霁却只用了三年,不,确切来说是两年,第一年他还处在生死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如果他不是云家人,或许她会听从父兄的安排,与他相敬如宾,彼此敬重,平安的度过她的这一生,好好听着父王母妃的遗愿。 让他们泉下安心。 只可惜… 世间没有如果。 苏娆找了药给云霁上好,便抱膝靠着马车重新坐下。 “云霁,我可不是个好人,我也一点不善良,你也别再因为二哥迁就我了,也别再因为二哥护着我了,我并不需要你的这些好心…” 我受不起。 之后马车一路平稳回去,苏娆回了大将军王府。 月华马车也驶回了清风居。 手上包扎用的是一方艳红手帕,手帕边角绣着一个‘娆’字。 云霁拆下手帕,将上面的药粉全都抖干净,叠好手帕仔细拿过手中,刺绣的那个红色‘娆’字,指腹摸过,触感很是清明。 坐在书房的那方月华竹榻上,周身淡然如皎月,苏娆那话是第二次强调,告诉他,她不是一个好人,他其实也想说,他也不是一个好人,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了。 “世子…” 云风和云凌走进来。 “毅亲王的那个属下漠鹰又派人打探了苏家,尤其是苏二公子带苏小姐去找您的这事儿。” 云风开口。 两日前云风收到云凌传来消息,让他盯着毅亲王这边。 任何他们要查的与苏家有关的消息都不能放过。 “赵小姐也被查了。” 又一语,这声,云风的话中带出一丝异样。 毕竟赵莲馨与世子之间,他们的关系… 云霁将手帕收入广袖中,周身那种淡然悠远一分。 赵莲馨… 起身,走去书案。 “云风,这些年赵小姐送来的诗赋可还有留下的。” 云风摇头。 “世子,那些诗赋老王妃派人送来,您下令都烧了,此后每年送来的也都一本不剩。” 云霁抬头一下,似是看了云风,随即走到书案后。 “今年若送来,留下吧!” 云风和云凌都一怔。 留下? “世子,您…” “霁月世子与赵小姐青梅竹马,毅亲王会好奇的。” 云风和云凌瞬间明白,看来那毅亲王是错把遇见的苏小姐以为是赵小姐,世子如此做… 心思婉转,应声:“诺。” “可再有他事?” 云霁又一语问,拿过书案上那把折扇打开。 云风刚准备摇头说没有了,倏地想到一事,便又道:“对了世子,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在二公子和苏小姐去望禄寺找您的那日,夜间时雀崖山的后山脚下出现一伙黑衣人,很像是死士,属下着人盯了他们,可奇怪的是他们在山脚一夜后,什么也没做的又离开了。” 摸着扇面上那红衣公子的修长玉手微微一顿。 只刹那。 云霁未再言。 云风与云凌又一眼对视。 看来世子知道。 走出去,又守在了门外。 好片刻,两人耳边才传来一声轻浅之音: “让人多加盯着四皇子,太子那边也注意着。” 云风与云凌再次一眼对视。 四皇子和太子… 难道说那些死士是四皇子或者太子的人,准备来对付苏娆的,只是因苏娆被世子留了三日并未在次日回去,扰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又不能在世子身边动手,只能让死士撤离。 …… 四皇子府。 雕栏玉砌,廊道回旋,精致的亭台楼阁,湘墨色泽。 此刻却被纷落的鹅毛大雪铺盖了一层苍茫雪白。 书房之外,云穆逸的贴身护卫玄缇两步走来,带起一阵寒风。 推门而入,与云穆逸耳边一番低语。 苏娆回来了,而且是乘坐霁月世子的马车回来的,被霁月世子亲自送回大将军王府。 桌案宣纸上,一滴墨色渲染,将所书那个‘杀’字直接晕染涂抹,笔锋凌厉之感瞬间消没。 云穆逸眸底带出一抹浓浓诧异,面露惊愕。 “苏娆坐了霁月世子马车?” 这一声问,浓浓诧异中又带着一抹难以置信。 玄缇颔首。 他们的人亲眼看见霁月世子的马车入京,先去了南宁街大将军王府,才回了云王府。 云穆逸的眉角紧紧拧了起来,眉宇间的那抹温舒也化作沉郁,手中毛笔上的墨汁一滴一滴滴落,将宣纸上那个‘杀’字完全渲染。 “霁月世子怎么会对苏娆那丑女那般照拂,他都被苏娆那么羞辱了,都被气的发病…” 咕哝话语,云穆逸心中不明,霁月世子,云琅苍穹之光,世子无双,九年间他所见愿见之人寥寥无几,哪怕父皇,他说不见就不见,更别说女子,还是那么纨绔好色的丑女。 “殿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苏二的缘故。” 玄缇一语。 毕竟苏二是霁月世子从小到大唯一的挚友。 “苏二?” 云穆逸抬眸看了玄缇,眉峰陇紧。 望禄寺那日时他也觉得是因苏二,可转念又一想,霁月世子会是一个因他人而迁就之人吗? 手上力道突兀一重。 可是… 风雨瞬息万变,世事亦无绝对,或许霁月世子还真是因为那苏二的缘故呢!毕竟霁月世子的心思谁又能明,父皇都轻易猜不透。 如若真是因为苏二,那他与其得那丑女芳心娶她来恶心自己,倒不如直接去拉拢霁月世子。 如此一来既可以打消父皇对他的怀疑,将更多的心思与目光放在太子他们那边,也能… 温舒之眸内一抹犀利。 太子和云穆霄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的如意算盘… 想要暗中坐收渔翁之利,那也得看他给不给他们机会。 “玄缇,去,尽快搞清楚霁月世子对苏娆区别对待是不是真因苏二的缘故,如果是…” 骤然间,一抹邃色浮现。 书房之内好似一阵寒风席卷。 如果是,那… 第四十七章苏二不能提的禁忌(一) 东宫。 云穆霄也去找了云穆睿,同样的事,同样的疑惑。 霁月世子和苏二难道关系真那般之好,好的都能让皎皎明月不食烟火的他对那么羞辱他的丑女还爱屋及乌?留她在身旁三日,只因她是苏二妹妹。 “是苏二,或许也不是。” 云穆睿满目思忖,眸底睿智卓越。 眉宇之间更现精睿之感。 云穆霄一眼不明,“三哥,何以如此言说。” 云穆睿看着云穆霄,一息,按了下他的肩膀。 “恐不只是因苏二之故,虽然苏二乃霁月世子挚交好友,可霁月世子惊华霁月之风,高洁谪仙气韵,他绝不会为苏二如此纡尊。 而且霁月世子心思溟濛,轻易难以知晓通明,父皇心思也难明,或乃父皇私下授意霁月世子来试探我们,也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眸底睿感愈发浓厚。 层层涟漪。 苏家兵权归属其实最好的人选是霁月世子,只是父皇绝不可能会把苏娆指给霁月世子,且不说苏娆丑颜难以配得霁月世子,就只霁月世子为人,他绝不可能接受父皇如此赐婚,若霁月世子当场拒婚抗旨不尊,父皇帝王威严何在,父皇绝不会让自己如此无法下台。 “三哥,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云穆霄直接问道。 “望禄寺中霁月世子留下苏娆,云穆逸未曾有机会出手,打乱了我们的计划,现在苏娆已回,怕是短时间内再难有那么好的机会,我们该如此接近苏娆,又能不引起父皇疑心。” “此…事…” 指尖敲击桌案,铛铛的声响,只觉击打入心间,须臾,这个动作停下,云穆睿看向云穆霄。 眸色幽然精睿。 “六弟,父皇那边心思难明,我们且先安分着,你着人盯紧云穆逸,望禄寺中因霁月世子他未曾有动作,必然还会出手,待得时机成熟…” 再次敲击了一下桌案,稍带了力道。 雪白天地,一帘素纱雪衣,树梢屋檐之上皆为雪衣所披。 天然编织。 回来府中的苏娆直接包裹进被窝里,睡着。 马车虽然只颠簸了那么一下,一路坐回来也一点没累着,可与云霁待一起的那三日里,苏娆的心神一直都是处于一种紧绷状态,此刻回来自己的窝,终于可以放下心门安心了。 心底松了,便觉得累。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间,直到苏五那吵吵惊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她是不是真调戏了霁月世子,苏娆满脑子的瞌睡虫立马消没。 “五哥,你怎么知道…” 苏娆刚开口,随即明白,定是云穆越多嘴。 却并非是云穆越告知苏五。 而是她的壮举已经再一次传遍了琅京每一个角落。 原因又确实和云穆越有关。 云穆越与云穆逸两兄弟前去望禄寺前殿找太子和六皇子时,见到他二人,云穆越立马将苏娆对云霁的所作所为告知,那么羞辱霁月世子,还动手动脚,尤其是苏娆还将云霁气的发病。 罄竹难书。 云穆越本意是想让太子和六皇子帮他一起教训一下苏娆,可当时前殿前来上香礼佛之人何其之多,何况苏娆可算是琅京家喻户晓的一号公众大人物儿,只要是和她有关的事,不出半日便会传开,三岁小儿都能知晓。 何况这事还和天人的霁月世子也有关系。 此前三日苏娆不知这事,皆是因云霁把这些消息阻拦了。 如今这刚回来,便从苏五的嘴巴里知晓此事,一时间,苏娆只想拿一块豆腐撞死得了。 她一心想着回来之后就与云霁再没任何交集,可如今她干的那事儿竟都传遍了整个琅京。 老天… 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 “小妹啊!” 苏五瞧着,一把揽了苏娆肩膀,只是他那眼神,眼珠儿打转,诡异,十分非常又特别的诡异。 上下不停地在苏娆身上扫描。 “你不是不喜欢了霁月世子,怎么又干出那事来,五哥刚听得,可是惊的都从榻上跳了起来,差点撞了脑壳,真是不明白你了,小妹,你到底怎么想的,五哥都看不懂了。” 苏娆苦逼着脸蛋,眉头紧紧的拧巴起来,扭头瞧着苏五这如同射线的目光,一把拉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死尸般躺倒,被子蒙了头。 “五哥,你走吧!不要理我,我想静静。” 闷沉的声音,满心郁闷。 “静静?” 苏五完全被搞蒙。 “小妹,静静又是谁?你又喜欢了哪个静静?小妹,你的这心是不是也变的太快了点。” 这句话,苏娆只觉脑门一条一条黑线滑落。 倏地坐起,满目怒火中烧。 “苏昱琰,立马、马上,圆润的给我滚蛋。” 床榻旁的一本书卷直接砸了过来。 苏五快速避开,却觉得自己这是说对了,不然小妹怎么这么气怒,跟吃了炮仗似的。 “小妹,静静?不会是靖靖吧!云穆靖?” 又这般语,苏五都瞪大了眸子,却又快速道: “小妹,你可不能喜欢他啊!喜欢谁你都不能喜欢他,不然二哥真会把你和霁月世子生米熟饭的…” “苏…昱…琰…” 一声冲天怒吼,感觉整个娆湘阁都被震的晃动了一下,苏娆气怒的被子枕头都给砸了过去。 苏五左右躲闪。 “小妹,我是说真的,忠言逆耳,你可别不听…” 眼见苏娆要下来榻上,苏五赶忙撒开了飞毛腿,刚跑出娆湘阁中,却猛的刹住脚步。 然后连连后退两步。 “二…二哥…” 遭…遭了,二哥不会听到了吧! 苏二看着苏五,满身漠感,更觉气息压沉。 苏五抿压唇角,屏息憋了气。 二哥肯定听到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苏娆追出来,见苏二,也如苏五那般猛的脚步顿住。 “二…二哥…,你…你怎么过来了。” 问话,暗自一眼剜了苏五,没事你提什么云穆靖。 苏五心虚,也一眼。 不是你先说的‘靖靖’。 这两人的小眼神,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苏二瞧着他们一眼,径自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走进了娆湘阁中,面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可苏娆和苏五却感觉两人周身一阵寒风刮过,刮的他们肉颤,一同默契的抖了抖身。 感觉都是鸡皮疙瘩。 身后跟来的苏寒也难得的蹙起着眉角。 看了眼苏五和苏娆。 苏五和苏娆也看了彼此又一眼,面面相觑。 云穆靖,这个名字是在苏家绝不能提起的一个名字。 会出大事的。 “还不进来。” 漠感的声音,苏二走到桌边径自一盏茶。 苏娆和苏五条件反射的又一致抖了抖身。 两人脚下磨蹭,被苏寒一把给推了进去。 苏娆和苏五又一致转头,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苏寒。 终还是走到苏二身旁,耷拉脑袋,像两个做了坏事的宝宝,都有些站立不安,如坐针毡。 苏二又不说话了,一盏茶的功夫,苏娆和苏五感觉要被压抑死,整个空间都是静谧的。 就连外面候着的依素和琴娘与苏寒也感觉压抑。 这种折磨,还不如劈头盖脸来一顿揍完事儿。 苏娆两手绞着身前衣带,站着站着开始打了盹儿。 苏五也摇晃了脑袋。 第四十八章苏二不能提的禁忌(二) “二…二哥,要打要骂,你倒是给句话啊!” 最终还是苏五先受不了了,这种惩罚简直比分经错骨还要让他难受,他也就是脑子一时糊涂才会给忘了,然后就那么脱口而出。 苏二这才放下杯盏,看了苏五,平淡漠感的目光,就这么看过来,苏五倏地又闭了嘴。 苏娆的瞌睡虫也一下子消失。 瞧着苏二这样,心底又想到云穆靖这个苏家的禁忌。 干的那事儿。 苏二面前的绝对禁忌,一提就是大事儿。 “苏昱琰,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去床上再趴个三日,要么就让云穆越在床上趴个三日。” 苏二开口了,这话,这选择,苏五眸子骤然一亮。 随即,又面露不信。 二哥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不会是还有后招等着他吧! “怎么,没听请,还是不想选择。” 一眼斜瞅。 “苏寒…” “听清了听清了,二哥,我现在就去揍那小子。” 苏五一溜烟的跑了,这话,好兄弟就是用来给自己挡箭的。 苏娆面上一动,二哥让五哥去揍云穆越。 为什么? 抬眸悄然偷看了苏二,却不想对上他的漠感视线。 “二…二哥,呵呵…” 嘴角一压,桃花明眸弯出了月牙。 “二哥,我去揍谁啊!” 小心的话,试探的语气。 苏二看着苏娆,好片刻,吐出两个让苏娆怔愣的字。 霁月… “云…云霁。” 苏娆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二哥让她去揍云霁? 一定是她听错了。 “霁月手受伤,碗筷都拿不稳,你就这么回来了?” 一声反问,苏二还看着苏娆。 苏娆瞬间明白,苏二这意思,敢情是还要让她去伺候云霁。 真是… “二哥,云霁受伤又不是我的错,是云凌没驾稳马车,是云霁他自己出的手,又不是我故意害他受伤,凭什么还让我去,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又不是云霁他的贴身丫鬟。” 直接一屁.股坐到旁,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一口灌了。 她端茶倒水整整三日,已经够了,现在还让她去,那她不得更成为整个琅京女子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傻啊!而且现在满大街都是她干的那番壮举,她躲都还来不及呢! 还上赶着又送上门去。 “不去?” 苏二一声反问。 苏娆坚定摇头。 不去,打死也不去。 “好,不去那就算了。” 这一语,苏二走了,就这么走了。 苏娆有些没反应过来,二哥就这么算了,这可不像这些时日的他啊!难道他有后手不成。 苏娆也第一时间怀疑,耳边又来一语漠感: “二哥说过,只要你不想,绝不会逼你。” 苏娆再次怔愣,扭头,苏二已走出娆湘阁。 眸光映现复杂,抿压了唇角,想起在去望禄寺的路上苏二说的那话,苏娆起身跑出娆湘阁。 一声喊: “二哥,如果…如果我能让自己不嫁给那些皇子,我能不能也不嫁云霁,我不想嫁他。” 苏二一脚刚下楼台,脚步顿住,眉宇一蹙,转身看了苏娆。 “你要做什么?” 苏娆迈步走过来。 “二哥,我知你所做皆为我好,你和爷爷他们都想要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嫁给云霁。” 苏二沉默了。 看着苏娆,她说这话,尤其是说不想嫁给云霁,这句话她说的很认真,她是真的不想嫁。 “霁月不好吗?” 苏二不明白,不明白苏娆为何这么排斥嫁给云霁,有多少女子想要嫁入云王府都没有机会,而且她不是自小就一直恋慕着云霁。 苏娆再次抿压唇角,袖中手紧紧的攥住。 云霁他很好,特别好,温润知礼,君子之度,可他是云家人。 他的身上流着云家人的血。 “二哥,云霁他有意中人的,我也已经不喜欢他了,我若要嫁,那也只会嫁给与我两心相悦之人,我不要相敬如宾,彼此敬重,只想琴瑟和鸣,能有一人,喜我所喜,恶我所恶。” 话落,低垂了头,给了苏二一个脑袋瓜。 二哥,对不起,我只有如此说,你或许才不会继续将我和云霁往一起凑,我是真不想连累了云霁,他是个好人,不该被我拉下来。 苏二再次沉默。 两心相悦… 霁月也想要两心相悦。 整个娆湘阁寂静了,再次静谧,只有夜凉寒风与飘雪的呼刮声。 依素和琴娘两人看着苏娆,怜惜了目光。 “好,从此后,二哥再不会将你和霁月强自绑在一起,你要做什么二哥也不会多过问,若有什么做不了的事就找苏寒,让他去做。” 揉了下苏娆的脑袋,一抹浅笑,苏二走了。 “嗯,我知道。” 苏娆摸上脑袋咧了嘴角,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贝齿。 眼尾一抹流光浮现,艳色潋滟。 “小姐…” 琴娘走过来,将苏娆揽入怀。 苏娆环抱琴娘,一脸灿艳笑意,愈发渲染了眼尾桃色。 她不会让自己就这么被嫁入云家,无论如何她都要为自己努力一次,不管结果如何。 苏二不再把她和云霁往一起凑,苏娆心中甚是欢悦,哪怕这寒凉夜色,她也感觉很暖。 心中很暖。 可这种暖却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未能维持上,刚跟着苏二离开的苏寒又折回来,说了一句话: “小姐,公子说既然你和霁月世子的事他不管了,五公子去揍了八皇子,那您就继续在府中学习礼仪规矩,免得再出去时丢他的脸。 他会时刻注意着小姐在府中的任何动静,如若小姐不听话,他就把小姐送去让霁月世子教导,霁月世子文韬,小姐应该会很快学乖。” 这话苏寒说的面无表情,只是传答苏二所言,可苏娆却看见了他那强自抿压不让翘起的嘴角,倏然间,满脸一层黑压压的乌云。 一旁琴娘和依素也抿压了唇角,怕自己不慎笑出来。 二公子这是抓住了小姐命门。 “云…穆…靖…” 苏寒走了,苏娆才一声咯嘣咬牙,果然是大事啊!还以为她会躲过,明明是二哥的禁忌,可每次倒霉的却都是他们这些无辜的家人。 夜色寒凉,落雪飘落愈发之大,未有一点要停下的趋势,一片一片飘落,纷纷扬扬,似风飞满天的木棉花,摇曳风姿,花枝招展。 …… 清风居内,炉火燃燃,月室之中,烛光闪闪。 云风抖了抖身上落雪,竹伞搁置檐下,拿着一个玲珑竹筒走进屋。 “世子,苏二公子送来消息。” 这话刚落,先有反应的不是那悠然自得而坐的那道月华身影,而是他对面坐没坐姿的一个男子,明明是男子,却觉娇柔似女子。 貌比潘安。 此人正是害得苏娆和苏五身上贪出大事的七皇子。 云穆靖。 一袭蜀锦紫袍,本这么娇柔没骨头着身子卧躺,听到‘苏二公子’这四个字,蹭的一下坐起,这张堪比女子娇颜的容色骤然大变。 “苏…昱…陌…” 他的声音之韵都觉要比女子还要娇上三分。 只是带着咬牙切齿。 周身一股子寒气。 直接起身一把夺过云风手中要递给云霁的竹筒。 打开取笺,一气呵成。 第四十九章苏二不能提的禁忌(三) “七皇子…” 一旁云凌眉目一冰。 “让他看吧!昱陌送来的消息,多半和苏娆有关。” 云霁并不在意云穆靖如此举动,继续他自己手上的事。 云霁手上拿着几块铁片,拼接,身旁桌案上还放着好些铁片,还有一些圆形的铁针。 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不过短短一息,云穆靖看信笺的这点功夫,云霁已经完成了拼接,竟是一把袖箭筒。 墨黑中带着紫,特别小巧玲珑,只需绑在手腕即可。 “哥,苏昱陌居然说苏娆那个死丫头不想嫁给你。” 这一声,云霁手微微一顿,一不小心扣动了扳机,一枚细长袖箭直直朝着云穆靖耳畔擦过,倏然血色出,袖箭完全没入竹柱内。 “哥,你谋杀亲弟。” 云穆靖一把捂了耳朵,一声惊喊。 这还是云穆靖的反应快,偏头快速躲开。 不然小命就没了。 “不小心手滑了。”云霁没一点其他反应。 他这样,确定是手滑了?不是他故意的? 云穆靖紧紧拧起了眉角,左手指缝染了血色。 云风赶忙找了药匣子。 “哥,我刚刚还纳闷,父皇都有意要把苏娆那个死丫头指给你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一点都不着急,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是因为苏昱陌对不对,是他想要你娶苏娆,他不想让苏娆沦为太子与四皇兄他们皇权争夺的工具,所以他就选了你,想让你娶了苏娆,以此破苏娆困顿,他怎么想的这么美。” 只这一封信笺,也就是苏二把苏娆说的那句话告诉云霁,再没多余的内容,可云穆靖却从里面看出如此多信息,这就是皇家子弟,其心思之深沉,思忖之深远,绝不容小觑。 云风拿来药匣子,给云穆靖处理了伤口。 袖箭划过耳朵擦破了皮肉,并不是多大的伤。 云穆靖的话云霁好似未曾听见,让云凌把信笺拿给他,手摸了上的字,面上未有何表情,周身气韵也淡然。 只是云凌和云风都知,云穆靖的那一句话与云霁而言它意味着什么,他的内心刚刚波动了。 那支射出去的袖箭便是证据。 “苏娆那死丫头就是一个死皮赖脸的泼儿,她怎能配得我隽美惊华的哥,苏昱陌他倒是打的好算盘,想得美,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又一语。 云穆靖面目沉怒,娇美胜似女子的容色,哪怕这么生气样子,也惊艳夺目,潋滟魅韵。 “哥,你放心,不管是父皇那边,还是他苏昱陌,都有我来解决,我一定给哥解决好了,苏娆不想嫁给哥,我哥还不会娶她呢!” 话间,就要大步而走。 云霁这才又开口,却说了一句与之无关的话语:“阿靖,你是不是还欠着我一次赌约。” 云穆靖大开的步伐倏然顿住,却并非是因为云霁这句话的字面上意思,而是内里含义。 “哥,你…” 愈发紧蹙了眉角,眉目之间那抹柔感完全消没。 一抹气火浮现。 “苏昱陌他就这么值得让哥甘愿搭上自己的终是幸福去娶苏娆那死丫头,他凭着什么,望禄寺中苏娆那死丫头那般羞辱哥,哥怎么能…” “阿靖…” 云霁低沉了声音。 “你与昱陌之间,我未曾过问,我和苏娆之间的事你也别插手,好好做好你的七皇子,皇伯父意欲何为你该知道,自己拿捏好分寸。” “哥…” 云穆靖瞧着云霁,这样的云霁他很少见过。 看着须臾,见云霁如此不容置疑,又坐了回去,一把拿过袖箭筒戴了手腕上,又娇柔了身子,再次坐没坐姿,单脚还直接踩上了边沿。 “本皇子和苏昱陌,还不都是哥你害的,要不是和你打赌,本皇子怎么会惹上苏昱陌。 本皇子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苏昱陌那混.蛋… 想想都觉得还如此渗人,苏昱陌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哥你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腹黑狐狸,你们两个一丘之貉。” 满目不愉。 “世人都说我哥是风光霁月、隽美无涛似谪仙的人儿,可望不可即,可谁又知我哥其实是只狐狸,而且还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腹黑狐狸。” 娇颜之上一抹气怒绯红,若非他脖间随着他说话而蠕动的喉结,真会觉得这人是个女子,还是个惊艳夺目的女子,祸国妖姬也不为过。 苏二面前不能提云穆靖,云穆靖面前自也是不能提苏二。 “皇伯父让你来我这儿,不过是为试探我对与苏家结亲的态度,你回去后把你的伤给他看。” 云穆靖气怒,云霁无奈,摇摇头,一语交代,起身直接走了。 “啊!” 云穆靖一咕噜坐起来,一时间完全不明白,追出来,心中气怒完全没了,面上不愉化作不解。 “哥,我要被你搞懵了,要是让父皇看见我这伤,那不是说你不愿意,那你刚刚还威胁阻止我,你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云霁已经走进卧居,没有回答。 云穆靖看了云凌和云风,两人一致摇头。 他们也猜不透世子心思,尤其是在苏家小姐事上面,只要和苏家小姐有关,世子心思只会愈发难明。 “我哥要是想要这个天下,我估计他都不用自己出手吧!他这心思简直比机括还要复杂。” 一语咕哝,看着云霁卧室的烛火完全熄灭,知道他是得不到答案了,云穆靖转身又走进月室,今夜不打算离开,他就歇在清风居。 翌日早,落雪才停,整个琅京一片银装素裹。 云穆靖回去宫,他耳朵上的伤口一个晚上其实已经很不明显了。 云穆靖刻意走到瑜皇身旁,让他瞧见。 “靖儿,怎么受伤了。” 瑜皇眉目一陇,赶紧让云总管去找太医。 云穆靖直接摆手让云总管别去,就这么一点小伤。 “父皇,世子哥哥的杰作。” 只这一句话,瑜皇眉峰陇起,额间出现了一个‘川’。 “霁月没多说什么。” 云穆靖摇头。 “父皇,我看世子哥哥的婚事您还是先别太着急了,不然要是世子哥哥当场拒婚抗旨怎么办,还是等世子哥哥这边明确态度后再下旨也不迟。” 瑜皇思忖了。 他原想着霁月待苏家女儿温和,应该没多大问题,可如今瞧着,靖儿这伤可不像是故意弄出来的,看来确实不能急,正好他也能用苏家女儿来试试太子他们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至于霁月这边,就先让他们两个小辈私下接触接触,若最后霁月还不愿意,那就让靖儿娶了苏娆,以靖儿和苏二的恩怨,就算靖儿娶了苏娆,苏家兵权也不会落到靖儿手上。 如此也算是一举两得,苏娆做了皇家儿媳,苏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苏老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他才能放心让苏家继续领兵。 “父皇,要是再没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云穆靖眸底暗自一动,眉宇间是女儿家才有的柔感、娇美,潘安之貌,看着瑜皇,好似瑜皇心中想法他都已知晓,一眼洞穿人心。 “嗯,靖儿先下去吧!记得去太医院瞧瞧,虽然伤不严重。” 瑜皇的关切并非作假,他虽对自己的儿子们防备,可却也真心的关爱他们,何况是他最宠爱的这个儿子。 皇子有野心可以,只要不造反,不伤及性命,瑜皇都不会多管,皇家的子弟,彼此之间争锋相对才是最好的权术教学,权谋之论。 第五十章寒漠尘是谁(一) 娆湘阁内。 苏娆用着早膳,依影在旁。 “小姐,您让属下查的那日出现在望禄寺紫竹林中的那个人属下已经查到了,他是诸暹国毅亲王,暹毅迟韶,那日他前去望禄寺求见惠善大师,是想请惠善大师去往诸暹国一趟。” 昨夜间,苏娆想到她在紫竹林遇见的毅亲王,那一身寒凉气息真的和寒漠尘很是相似,所以便让依影去查查,现在得知那人竟然是暹毅迟韶,苏娆眉梢一紧,手中碗筷放下。 “暹毅迟韶,你说那人是诸暹国权倾朝野的毅亲王?” 眉梢愈发蹙起。 他怎么会是诸暹国的毅亲王呢! “小姐,您为何要查毅亲王?”依影颔首,又一语问。 苏娆瞬间沉幽了心思。 “那日紫竹林所见,我觉得那人和寒漠尘很是相似,无论是身上寒凉的气息还是那双眼型,甚至是衣着色泽,真的很相像,唯一的不像之处就是寒漠尘身上有着一股子嗜血,杀戮叫嚣,而那人身上没有,他只是生人勿近之感。” 依影也沉了心思,“小姐,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毅亲王是寒漠尘,不对,是寒漠尘竟是毅亲王,逍遥居主子,这…如果是这样…” 面目大变。 “此事,我亲自查。” 低沉郁感声音,苏娆眼尾桃色艳丽了起来,放置桌间的玉指更蜷握攥起,捏的都觉泛白。 如果寒漠尘是诸暹国的毅亲王,那她怕是不止自己与虎谋皮,而是将整个苏家都搭了进去,她萧公子与苏娆的身份寒漠尘可是一清二楚。 “小姐…”依素握住苏娆的手,“小姐先别忧心,毅亲王和寒漠尘是否为同一人还未有定论。” 依素宽慰,苏娆却没法宽心,她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如果寒漠尘是毅亲王,那他是不是早就盯上她了,三年前萧公子出现时就盯上了。 突兀,苏娆竟越发觉得寒漠尘就是毅亲王。 两年前那夜,怎么那么巧寒漠尘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她会轻而易举成为寒漠尘的破例。 天上掉的馅饼,从来只是陷阱。 “依影,通知我们的人,在我没有查清楚寒漠尘是不是毅亲王之前,与逍遥居必须保持警惕。” 苏娆命令,看着依影,抿了抿唇,须臾,还是道: “包括…” 萧芷。 “小姐,您不必顾及属下,属下明白。” 依影明白苏娆的欲言又止,此事关乎他整个奁阁和苏家这一家子生死,萧芷曾是逍遥居头牌,如此之事下不可不防,哪怕是他心中所喜。 苏娆这边说着毅亲王,而此刻绍兴殿内也在说着一个人。 “王爷,萧公子很可能在琅京根本未曾离开,萧子昱这身份多半也是假身份,他或乃琅京人士。” 否则他们的人不可能这么久竟还找不到一星半点的踪迹。 漠鹰恭敬站在一旁。 毅亲王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是望禄寺时云穆越手中那把折扇。 “确定不是云穆越?” 清寒声色,放下折扇,又拿过一旁放置的一封信笺。 信笺没有拆开,只是拿了手中,捏出褶皱来。 漠鹰摇头,单膝跪地,“王爷,属下无能。” 抚平信笺上褶皱,毅亲王起身直接走出殿内。 负手后背,周身清寒之感骤然浓郁,渐渐带出压迫气息。 “既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踪迹,那便登门拜访。” 雁南远飞,枝头柳梢雪滴嗒嗒,苍茫的琅京城,随着日头渐渐高升,艳阳开始消融冬雪。 午间至。 回去奁阁的依影,不过离开短短一个时辰左右,又回来娆湘阁。 毅亲王登门奁阁,想请萧公子为他皇兄设计制作一身锦衣华服,送与卫皇的生辰诞礼。 萧公子的设计多少人趋之若鹜,何况还是亲手设计制作,就目前为止,萧公子亲自设计制作的华服也就只那么两套,月华与荧红。 “刚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苏娆瞬间面目思琢,手中桃瓷杯盏无意识的转动。 “依影,暹毅迟韶指名说要见‘萧公子’?” “嗯。”依影颔首:“小姐,毅亲王指名要见小姐,他想亲自与小姐谈及,逍遥居主子知道小姐的身份,如今那位毅亲王登门要找萧公子,小姐,这么看来他并非是寒漠尘。” “不一定。” 苏娆却不这么想。 今早依影刚查到毅亲王,这午后毅亲王就登门了她奁阁,他怎么会上门的这么巧合,也许他是故意的呢!他知了依影在查他,她怀疑了他的身份,所以前来,想要以此让她打消怀疑。 “依影,送上门的银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突兀一语莞尔,眉梢眼角,桃色艳丽渲染。 “毅亲王要见萧公子,可我都把萧公子的身份送给了逍遥居,那萧公子再要出现,总得先要去和逍遥居主子说上一声,是不是,如此一个大单子,奁阁可不能轻易错过。” 依影蓦然明白,小姐去见寒漠尘,他这边盯住那毅亲王,是与不是不就瞬间明了。 “依影,你去告诉暹毅迟韶,就说本公子在外逍遥,收到消息后,你才能给他准确答复,话不要说死,若他愿等,那好说,若不愿等,那这单生意只能就此作罢。” 要确定寒漠尘是不是毅亲王,此事绝不能着急,要循序渐进,寒漠尘那人,神秘莫测,嗜血杀戮,她必须要绝对小心,不能被他察觉半点不对,而且萧公子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诺,属下明白。” 依影颔首,懂苏娆交代这话的暗含意思。 走了。 苏娆拿出那枚逍遥令,看着上面那个‘寒’字,眸底幽然动起。 寒漠尘,你可千百别是暹毅迟韶,否则我们可就没法诚心合作了,动我可以,大不了最后我们一拍两散,可若你敢打我家人的主意… “依素,二哥是不是出去了。” 一语问。 依素回话:“小姐,二公子刚走,估摸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当即,苏娆起身走去内阁,未过一刻钟,她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这次不是那身荧红衣袍,而是一身青蓝华衫,左额间三角疤痕直接用脂粉遮了,在左眼眸尾处点上了蓝色妆花。 男子妆花样式。 额间妆花,不只云琅女子,而今云琅的才子文人更是如此装束,脂粉扑面,视为文雅。 “小姐,您这是…” 见苏娆如此装束,未有了萧公子的一点风流恣意,而是琅京这三年来那些文人墨客间流行起来的潮流。 小生润和、温文儒雅。 如此着装,面容轮廓也柔和,并未有萧公子的那种棱角分明之感,那双艳媚的桃花明眸此刻也是眼尾稍稍平顺,双眼感觉更清亮了一些,未有了那种艳丽的顾盼流兮之感,也没有了那种魅惑的似醉似朦之韵,而是少年郎的清透。 同样是男装,给人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的另一种。 依素看了多年,还是再次惊讶。 小姐如此易容之术,不只是周身气质,就连脸型都万变,比之人皮面具的留有痕迹,小姐的易容之术只要不遇大雨,简直天衣无缝。 手拿一把折扇,青山绿水,一面诗赋词作。 如此装束,琅京三年间因萧公子出现而带起的潮流,如今走在大街上也不会引人过多去注目,因为三年来如此着装众人已习以为常。 “依素,我去逍遥居一趟,二哥若是回来,赶紧通知我。” 话落,不等依素再多言,苏娆直接轻功跃起离开。 衣袂哗然,自墙头消失。 第五十一章寒漠尘是谁(二) 回去奁阁的依影也把苏娆的话传述给毅亲王,只是回话说成是他刚刚已经给公子传了消息,只是公子在外,行踪飘忽不定,何时能回消息,他也没有一个准确时间,可能得等。 “萧公子大名,本王身在诸暹便听得好奇,此次来云琅,本也有意结交,也想瞧瞧这与本王齐名的萧公子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让我诸暹女子也三句不离,等上一些时日也无妨,三四月的闲暇时日,本王还是能等的。” 留下这句话,毅亲王走离了奁阁,三四月,来年春日三国交流结束前,他一直在云琅。 一封信笺消息,这个时间够来回吧! 这个意思,依影听的明白,毅亲王是铁了心要见萧公子。 直到毅亲王身影上去马车,依影的目光还未曾收回。 他没有见过逍遥居主子,无法判断此人与逍遥居主子如何相似。 “影,怎么了?” 萧芷走到依影身旁握住他的手。 依影转身,摇了摇头,突兀,又一语言说: “芷儿,你有没有觉得这位诸暹国毅亲王来我奁阁,并不只是为了想让公子为其皇兄设计制作华服这么简单,我怎么感觉他是专门奔着我们公子来的,他那话是非要见公子不可。” 依影目光直直落在萧芷身上。 萧芷面露思虑,一息,道:“影,公子与这位诸暹毅亲王唯一的交集也就是他们齐名为三国四公子,毅亲王对公子好奇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我听闻这位毅亲王与其皇兄关系极好,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猜忌,毅亲王想要让公子亲自为其皇兄设计制作华服,我觉得很正常。” 握着依影的手微微紧了紧。 “影,或许是你多虑了,公子与毅亲王之间又无何冲突存在。” 依影眸光闪动一瞬,点了点头,“希望真的是我多虑了。” 握着萧芷的手,进去了奁阁中。 芷儿,我喜你,可若你为逍遥居而背叛小姐… 黑檀木马车缓缓驶离奁阁门外,一盏茗茶,冒出缭绕轻雾,朦胧了毅亲王的清寒眉眼。 “王爷,您相信奁阁那人的话吗?”漠鹰问话。 奁阁那人身上有股子雪气,刚刚他定然离开过。 一口抿茶,毅亲王后靠软垫,撩开车帘望去一眼。 奁阁已远离,如此寒凉之日,可奁阁门前来人还络绎不绝,并未因萧公子的离去而生意惨淡。 “信不信并无所谓,本王只要能见到奁阁那位神秘的萧公子。” “属下明白。” 一声应,再无话语,漠鹰安静,驾着马车准备离开。 “漠鹰,停下…” 毅亲王突兀又一声,目光落向奁阁对面的逍遥居内城湖上,画舫游湖,其中一座三层画舫华丽精致,很多华服男子几乎各个手执一把折扇,脂粉扑面,一个男子吸引了毅亲王的目光。 …… 清风居中。 苏娆离开府中的消息苏二还未知,霁月世子这边先得到了消息。 云风进来月室,在云霁耳边一番低语之话。 苏二抿着茶,目光落在对面低语的云风身上,一息,没多问,继续喝他的茶,直到云风出去后,云霁面上带出一抹淡笑,周身月色淡然,减弱了那股子溟濛。 这个笑容好似倾泻了高空那灿艳的金阳,落色了光泽,居院内快消融的雪色也被其颜所倾。 苏二有些诧异,“霁月,我可很少见你有如此笑容,是有何等好事,竟让你如此欢悦。” 云霁亦抿了一口茶,抬头,似是看了苏二,须臾,才轻浅一声淡语:“阿靖在逍遥居…” 只这六个字,苏二本来随意坐着,面上舒缓,可此刻却蓦然坐直,比之昨日苏娆和苏五提及云穆靖,此刻他周身压沉气息更加沉厚浓墨,整个人完全漠感寒凉,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气息也骤然沉压下来。 云霁感觉到,含笑浅摇了摇头,却又一语:“云风说阿靖又和旁人打赌了,若是输了…” “霁月,你闭嘴。”突地一声怒,苏二起身就要大步离开。 云霁的这话好似触碰了苏二的某根神经不对劲,整个人完全没有了刚刚的那种漠感寒凉,竟有些暴跳如雷。 脚步刚踏出月室,耳边又传来一声清语,让他硬生生的停住脚步,周身漠感回归。 却觉更甚。 寒风呼刮。 让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压沉,似让人喘不过气来。 “阿靖若输了,此刻你出去,应该会再次与他打个照面。” 这声语落,云霁起身,绕过苏二走去了二楼书房。 苏二低垂的双手霎时捏的露起了层层青蔓,见门外云风居然抿压着嘴角,似是要笑却又憋着忍着。 苏二的嘴角也带出了一抹冷笑来。 “云风,我们好似有好些时日未有切磋了吧!” 云风还未反应回来,一道劲风已经直逼他面门。 云风大慌,赶忙一个侧空翻,快速后退,却还是被劲风擦过了肩膀,青竹衣衫一道口,内衫都破开,肩膀上一道血色倏然出现。 “二公子,你这太不厚道了,居然搞偷袭。” “少说废话。” 苏二一声冷哼!直接欺身而上。 云风可不敢大意。 一时间,云动风起,两人徒手过招直接打去了竹林那边。 带起未曾消融的雪花飞扬,舞动了雪帘风姿。 云霁站在二楼的书房门前,嘴角笑意未减。 月华衣袂飘然。 眼上蒙缎随风起。 艳阳洒落,驱散了他周身一缕寒气,潋滟晴空。 云凌见得,难得抿了抿唇,一瞬,一语问:“世子,苏小姐又去逍遥居,您不介意吗?这么留下二公子。” 云凌不明白,不明白他们世子此刻到底什么想法,为了留下二公子,竟拿七皇子说事,只为让苏娆时间宽余,不让二公子发现她离开。 身而为女子,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苏娆不仅不如此,还整日里抛头露面,世子就不介意,一个女子如此作为… 云霁嘴角笑意未有变化,还是那般含笑之感,又觉带出一丝温润,少了一丝清凉溟濛。 “她本就与旁的女子有所不同,她并非是笼中雀鸟,却被昱陌关在笼中如此两月之久…” 停了话,云霁未再言,转身走进了书房。 云凌却还是不明白,倘若他不知苏娆伪装,他会觉得苏娆前往逍遥居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苏家有女丑颜,纨绔好色,更乖张不化。 可这些它都只是苏娆的伪装,那么在云凌的眼中心中,苏娆就与旁的闺阁女子并无不同。 一个闺中女子,却整日里出现在逍遥居这样的红楼之地,更与外男频频接触,实在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云凌不明白,却也没有再多问。 他们世子的心思谁又能知,也没有人能够猜的透。 “世子,刚暹毅迟韶去了奁阁,指名说要见萧公子。” 跟进去,云凌说了云风带来的另一个消息。 云霁拿过书册的玉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无事的翻开。 月华淡然。 第五十二章苏二的男桃花(一)(强推加更) 苏娆可不知霁月世子已经帮她把苏二给留住了,离开苏家后,她直接出现在欢娘的欢阁中。 她的时间并不多,得在二哥回来前回去,不然又逃脱不了二哥的死亡视线,漠感目光。 “哎呦呦,今儿个这是哪阵东风,竟给奴家送来这么一位温润的公子哥儿,瞧得奴家都觉心神荡漾涟漪,定是要好好瞅瞅才能作罢。” 欢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扭着妖娆身姿走来。 一身大红的艳丽纱裙,映桃瓣瓣,妆容更艳丽精致,桃花妆,眉心花钿,明明已是半老徐娘,却还如此勾人,也不愧为逍遥居的第一把交椅。 苏娆转眸瞧去,眸底幽然,却只是弹指间,面上带出了笑,痞痞的坏笑,明明是一身腼腆小生之风,公子温舒之颜,可做出如此一副风流姿态,恣意之感,也别有一番风姿,小生风流。 “哎呦呦,这哪儿来的美娇娘啊!都快要晃瞎了小生的眼眸,可小生乃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怎能如此恋了美娇娘,实乃辱斯文啊!” 面带痞笑,如此之话却说的又一本正经之感。 欢娘脚下差点一个趔趄,一眼怒瞪了苏娆,手中团扇也一下子扔了桌上,面上媚色消没。 “公子既是读书之人,那来奴家这逍遥居中岂非是自扇嘴巴,公子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免得沾染了奴家这逍遥居的风气,奴家可赔不起。” 苏娆抿笑了唇角,一息,两手一搬凳子挪到欢娘身旁,莞尔目光,“小生可是听闻逍遥居中有位风情万种的欢美娇娘,特来饱饱眼福的。” 欢娘斜眼一瞥,一声噗笑,食指气的戳了苏娆额头。 “你个小妮子,就知道打趣老娘,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要老娘做什么要命的事儿,您如今可是逍遥居登天的二主儿,老娘可得好好敬着,指不定哪天就得指望您老。” 这话,带了一点酸溜溜。 “欢娘,你这是喝了几坛子的陈年老醋啊!你酸不酸…” 苏娆一个白眼就要翻起来,欢娘似乎知晓,怒瞪过来,苏娆表情立马转换,变脸之快,直接揽上欢娘肩膀,又一副嬉皮笑脸样子。 “欢美人儿,我还真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不是实在身不由己,我也想出来,可也没得办法儿,家中如今有个整日里盯着管教我的可怕二哥,我还能怎么办,我也很可怜的好不好…” “行了行了,少给老娘来这套可怜,有事赶紧说事儿,老娘陪着你的时辰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欢娘根本不吃苏娆这套,斜眼一瞅。 “你付吗?” 苏娆一下子讪讪面色,她来逍遥居好似还真没掏过几次酒水钱。 “欢娘,我要见你们主子。” 这话,苏娆正经了面色。 “见主子?”欢娘也正经了,眉间却拧起来,看着苏娆,一息,才道:“你要见主子,这个可能有些困难,每一次都是主子自己出现。” 苏娆也蹙了眉梢,柳眉浅陇,眸底幽色愈发浓郁一分。 “欢娘,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主子从来都是他见别人,你们找不到他。” 这话,苏娆目光落在欢娘脸上,不错过欢娘每一个表情反应。 欢娘颔首。 他们逍遥居主子,来去无踪。 有时甚至多半年都不出现,一年里能出现三次已是多的。 除了逍遥两大护.法外,也再无人知主子身份。 更无人见过其容色。 竟是这样。 苏娆愈发蹙了眉梢。 还真是神秘。 “欢娘,难道你就没有办法,逍遥居总会有事找他的时候吧!总不会每次他都能未卜先知的知晓,然后自己出现,你们都不找他?” “这个倒不是。”欢娘摇头,“所以我才说困难,不是说没有办法联系不到主子,而是主子他行踪不定,联系了,也不一定就能见到,你找主子可是有何急事。” “倒也不急,就是我…”话语一下停顿,苏娆面露了一抹纠结,“奁阁来了单大生意,指名要与萧公子谈及,我想要用一下萧公子身份,可又怕这边我出现,你们主子安排的萧公子却在别处出现,那到时…” 到时同时出现两个萧公子,恐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欢娘点头,她明白了。 “那行,我去给你联系逍遥护.法,至于主子他会不会出现见你,这个我就给不了你回答了。” “行,能联系就行。” 苏娆也点头。 欢娘起身走了。 苏娆眸底幽色这才完全渲染了整个桃花明眸,眼眶一圈媚色浮现,一息敛没,恢复她的小生腼腆,刚也准备离开,窗外内城湖的方向传来一声高呼声,一个人的名字,让苏娆顿住了脚步。 “还有哪位公子前来挑战,若再无公子上台,那今日咱们逍遥居的诗论魁首就是七皇子了。 输了的公子哥儿们,全部女装绕咱们这琅京城一圈,对见到的最后一位男子当街告白。” 这一声喊,是逍遥居的另一个管事喊出来的。 慕廉,这才是欢娘的老相好,真正的相好儿,逍遥居明面上便是有这两人所管,经营。 只是多数时候慕廉不怎出现。 苏娆本来都走到了门边,却又退了回去,走到对面窗棂,推开一条缝隙,悄然低眸望去。 冬日的内城湖畔,四周已经结了一层冰屑,霜色弥漫其上,冬日风景雪艳,湖中心那座华贵的三层画舫上,那男子满身娇柔似是没骨头。 还是一身蜀锦紫袍,只是换了样式,就那么柔柔的靠在画舫的栏边上,两腿交叉站没个站像,完全一副没骨头的感觉,这么杵立在那些文雅才情的墨客文流之中,特别打眼。 毕竟如此一个男子,却感觉比女子还要娇要柔要魅。 苏娆目光一动。 瑜皇最疼爱宠爱的儿子。 已故静侧妃所生。 静侧妃是瑜皇还做世子时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她与瑜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该是瑜皇正妃,最后却成了侧妃,十年前因病仙世。 瑜皇登基后,追封其静皇贵妃,如此殊荣堪比皇后。 “云穆靖…” 苏娆瞧着下面,加之刚刚慕廉所高喊的那句话,只觉眉间突跳,感觉有大事儿要发生。 云穆靖,他和苏二之间那段绝不能言说的尴尬往事,苏二如今那沉默寡言满身漠感气息,有一半原因还是因为这个云穆靖的缘故。 云穆靖是瑜皇所有儿子里面长相最为俊美潘安的一个皇子,曾有言,他与霁月世子容色几乎不相上下,今日瞧来还真是此言非虚。 只是云穆靖的美中多出了女儿家才有的柔感,或是随了她母亲的缘故,他这样一副长相,若着一身女儿装,比女子尚且要美上三分,更魅上三分,谁也不会发觉他竟是男儿身。 云穆靖与苏二的那段往事恩怨… “在下来讨教一二。” 耳边这声,扰断了苏娆思绪,抬眸又落向跃上画舫那人身上。 一袭月牙白袍,衣摆荷塘月色,因为他的这个飞身动作,翩跹摇曳,荡起层层涟漪水波。 来人容枫太子,周身温润之感,淑人君子,声音似暖阳,徐徐温色荡起,听之只觉舒暖。 苏娆却蓦地拧巴起眉角。 那个多管闲事的… 第五十三章苏二的男桃花(二) “此人乃澹梁太子。”耳边传来欢娘声音。 啥… “容枫?” 苏娆倏地看向欢娘。 这人是那位澹梁太子? 欢娘颔首。 “消息我已经帮你传出去了,主子若出现,我会着人通知你,你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若让苏二公子发现你如此偷溜出来,还来我逍遥…” “不急不急。” 苏娆直接摆手,目光继续落在画舫上,准确说是落在容枫身上,此刻一点不着急回去了,对苏二的那死亡视线也好似无所畏惧了。 听闻澹梁国容枫太子严于律己、张弛有度,原来居然是这个多管闲事的主儿,逍遥居与奁阁之间的内城湖,可乃逍遥居的逍遥之地,湖间几乎每日里画舫不断,管弦箜篌琵琶舞,他居然出现在这里,还说何淑人君子。 真乃传言误人。 澹梁国的容枫太子,今日居然让她这么碰见… 画舫上不知在比些什么,太多的嘈杂呼喊完全把七皇子和容枫的声音遮住,根本听不见。 苏娆这样子,跃跃欲试之感,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欢娘只一眼,目光妖娆一动,团扇轻掩了唇角。 “莫非咱们苏大美人这是瞧上了容枫太子。” 这一语,苏娆心思倏然停住,随即一抹惋惜闪现。 滋滋摇了头。 “这容枫太子瞧着是不错,可在我心中没有谁能比得了了我的萧公子,我可是很专一的。” 欢娘溘然一眼鄙视,“得,那您就在这儿好好想着您的‘萧公子’吧!奴家可没闲时间陪您。” 扭动腰肢,欢娘又走了。 苏娆面上玩味消失。 …… 清风居内。 竹林间,哗哗竹叶翩飞,雪色荡起飘舞。 云风再次躲过苏二一击,连忙后退摇手,单手撑了膝盖。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认输。” 一身青竹衣衫渗出了好些血色,面目疲倦之感,额间更有滚滚汗珠出,不停喘了息。 而苏二连衣袍都没怎么乱,只是墨发被风带起微微凌乱了些,再没有一点其他的狼狈。 单手后背,满目漠感的看着云风。 “再有下一次…” 那苍劲大手直接一把捏了身旁一棵竹子。 一声响,竹子裂缝。 竹叶哗哗落。 苏二袖手一挥,满身沉郁漠凉的走出竹林。 云风一下子扶着竹子坐倒地上,一把擦了额间汗。 世子惹的怒火,遭殃的却是他。 心中刚腹诽,一声内力低语出现在云风耳边。 云风蓦地坐起,面目骤然一变。 容枫太子怎么去了逍遥居,那七皇子岂不是输定了。 那二公子… 急步走出竹林。 画舫上。 容枫拱手作辑,一脸温文尔雅,“七皇子,承让。” 云穆靖双臂环抱。 “容枫太子既然这么想要看本皇子着女装,本皇子离开逍遥居后最后遇见之人定然会是容枫太子。” 这话,对于着女装之事云穆靖好似一点不觉羞耻,目光落在容枫身上,柔情似水之感。 一个男子,如此含情脉脉的对另一个男子,不仅不觉恶心,反倒觉得勾魂夺魄,尤其是配了他这一脸的娇柔表情,当真是祸国殃民。 这个七皇子,如果是个女人,必然是妖姬。 这是苏娆的评价。 “七皇子玩笑了,不过只是一场玩闹而已。” 容枫面上微微一滞,没想到云穆靖会如此言。 却只转瞬,又恢复他的温润。 再次拱手,准备下台。 苏娆见此,嘴角一抹莞笑,似是带着某种不明算计,关窗走离逍遥居,刚准备去画舫… 却有一人比她快了一步。 苏二轻功而来跃上画舫,站于云穆靖三步之外。 “云…穆…靖…,你敢…” 沉怒的话,好似一头发怒的狂狮,又压抑了怒火,满身寒漠之气,都能将整个画舫冻住。 苏娆脚步一下子刹住,要出口的喊话也猛然给憋住,更连连接着后退两步,快速躲到逍遥居的漆红楼柱后面,然后才拍了下身子。 一目心悸。 二哥… 果然有大事发生。 云穆靖本来一脸的懒散,苏二这么跃空出现,他的表情转瞬即变,也一下子沉怒下来,也满身的寒气层层冒出,一点不比苏二弱。 “苏…昱…陌…” 画舫上,所有呼喊之声顷刻之间消失的荡然无存,只因为苏二的出现,只因为此刻舫上这两人之间这种轻易就能感觉的逼人寒气。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好似空中火花四溅。 内城湖四周一下子围满了百姓,一个个看了画舫上,却未有一点嘈杂声传出。 苏娆探头看去,随即咽了咽口水,不会又打起来吧! 这想法刚出… 苏二握手成拳,眸光凌厉之感,根本不再有多余废话,直接动手,满身浓烈杀伐之气席卷,完全不似此前对待云风时那般‘温和’。 “苏昱陌,又想打架,好啊!你以为本皇子怕你不成。” 云穆靖也欺身过去,他这话,更带浓浓寒怒。 “本皇子就穿女装了,怎么着,本皇子还偏就敢。” 一时间,明明是逍遥居的舞台,却变成了这两人的武台。 两人徒手过招,苏二手段犀利狠绝,云穆靖也不弱,一动一脚无不是凌厉。 画舫都摇晃了起来,带起内城湖水泛起层层涟漪。 舫间那些男子们赶忙一个个手抓了四周舫栏。 容枫见此情形,眸底一抹淡淡自恼浮出。 他只是见七皇子诗赋不错,一时未能忍住,倒是把苏二和七皇子之间的那些恩怨给忘了。 “二位…” 眼见那两人大有一种不打一日一夜不罢手的意思,容枫赶忙跃上前,一手一掌直接接了这二人力道,将两人隔开,面上温润歉意。 “今日之事实乃在下思虑不周,这逍遥居画舫恐经不起二位这般折腾去,二位都乃身份贵胄之人,有话可好好言和,这般大打出手…” 果然是多管闲事。 苏娆微微握紧手中折扇。 二哥要不卸了心中寒怒,那遭殃的可又是自家人了。 苏二漠感目光,看了容枫一眼,拳头紧握,都捏的青筋蔓延,须臾,还是收手,满目寡淡漠色,又落在云穆靖身上一眼,直接走离。 这一眼,是寒怒警告,你若再敢穿女装扮女子,在大街上如此招摇过市,我见一次扒一次。 不信,你就试试。 追来的苏寒和云风。 苏寒赶忙又跟上去。 云风也两步上去画舫,染血的青竹衫衣都未来得及换下,只在外面罩了件外衫,遮了衣下血色。 “苏昱陌,你这个神经病,疯子,本皇子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招惹上你这个神经病。” 云穆靖一声咬牙切齿,那一眼警告他看的清明。 “七皇子…” 云风上去画舫,先看了一眼容枫。 容枫面露一抹无奈,他也只是一时的兴起。 不曾想会弄得这种局面。 “你来做什么?” 云穆靖面上寒怒还未消没,眉宇间那抹女儿家才有的柔感倒是完全消失不见,不那么女子之感了,身子也站了直,没那么娇柔了。 “回七皇子的话,苏二公子刚从清风居离开,世子让属下跟过来瞧瞧,如今看来并非何大事,属下就告辞,七皇子也早些回去吧!免得皇上知晓了,又气着。” 面上轻浅笑意,云风拱手,又对容枫太子一语: “枫太子也早些回去吧!逍遥居终归是红楼之地,若传去澹梁,恐会让郡主娘娘忧心。” 话落,云风走了。 容枫握拳至嘴边一声轻咳,面上有些尴尬。 对云穆靖拱手,也告辞了。 他也是听外公说霁月表弟竟然有来过这逍遥居,一时心中好奇,到底是一处如何之地,竟能让那谪仙般的霁月表弟愿意离开清风居。 来往此地。 “容枫,今日你倒是走运。” 一语低声,苏娆又捏了捏折扇。 她得赶紧回去,否则若让二哥发现她偷溜出来… 他现在那怒火她可受不住。 刚准备离开,一道高大影子投落了苏娆身上。 第五十四章平白做了出气包 “这位小兄弟,好看吗,刚刚可就你看的最欢,怎么着,这么喜欢看本皇子和苏昱陌来一场旷世大战,还是想瞧瞧本皇子着女装的魅色。” 耳边声音,带着一股子娇魅,又夹杂着怒火。 危险气息。 苏娆不用回头也已知身后之人是谁。 难道她的目光那么炙热?炙热的竟然都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感觉出来,还是说云穆靖太过于敏锐。 皇家子弟,必然是第二种。 手中折扇轻微一捏,苏娆转身,面上一个标准的文弱书生之笑,腼腆,抬臂,拱手作辑:“小生见过七皇子,七皇子这话小生着实惶恐。” “惶恐?”云穆靖一声哼笑,“本皇子看你可是一点不惶恐,刚刚瞧的也可是挺欢啊!” 苏娆心中真衰,她没被二哥给盯上,倒先成了这云穆靖的出气包了。 云…家…人… “小生真得惶恐,特别得惶恐。” 苏娆愈发躬低了一下身子,却没有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还是像他这样的文人才子。 皇子在外与民随和,有才之士者皆不会跪膝,折了清高气节。 更何况她苏娆跪天跪地跪父母,唯独云家人她绝不会跪。 “王爷,看来云琅这位七皇子与那苏二公子之间的那些恩怨真不是假的,两人果然只要一见面就定会要如此大打一场,势如水火。” 逍遥居对岸,那辆驻足的黑檀木马车并不起眼,车内,毅亲王的目光一直落在逍遥居画舫上,从看见七皇子后,他便一直如此望着。 漠鹰驾着马车,头带一顶黑纱斗笠遮住着容颜。 目光同样落在云穆靖身上,见他那般挡住苏娆去路,又道: “那位小生恐是要遭殃了,被七皇子迁怒…” “苏家人到是有些意思。” 毅亲王一语清寒不明,瞳孔之上三分之一眼珠被上眼皮遮挡,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幽然晦暗,却又觉格外迷人魅力。 一个苏家丑女儿恋上了萧公子,痴迷不已,一个苏家二公子,那么一位漠色寡言之人,明明与他及其相似,居然会恋上一个男子,还是云琅这七皇子,此次前来云琅到也不虚此行。 须臾,敛回目光放下车帘,也遮住了他这双瑞风眼中的层层晦暗,寒眸垂敛,继续品茶。 “走吧!” 漠鹰一挥马鞭,马车驶离。 云穆靖的目光蓦然看过来,黑檀木马车已经驶进了拐道。 只一眼,随即右手突捏了苏娆肩膀,力道很大。 苏娆疼的蹙了眉角。 云…穆…靖… “小兄弟,眼睛这东西长在脸上,得要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不然一个不小心可就没了。” 又使劲拍了两下苏娆的肩膀,云穆靖做出一个挖眼睛的动作来,直接对准苏娆的眼睛。 大步走了。 苏娆眸底层层邃感骤起,却一副被吓软了腿的举动,后靠漆红楼柱,折扇都拿不稳的掉了地。 只因七皇子堵住她的时候,无数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哎呦呦,奴家来瞧瞧看看,这位小公子可别不是吓坏了。” 欢娘扭着腰姿风情走过来,捡起苏娆掉落的折扇,拉过苏娆的手放到她手中,重重一下捏。 “奴家瞧着小公子真是吓坏了,赶紧回去压压惊吧!” 苏娆似乎反应过来,连最基本的文人礼节都给忘了,脚步慌乱的匆匆忙忙离开,似是真被吓到了,经欢娘提醒,才后知后觉回神。 离开北阳街后,才脚步放缓,按了左边肩膀。 感觉骨头都在叫嚣着痛。 眸底又带出层层邃色。 “云穆靖,等着,迟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回去苏府。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见苏娆一直揉着左肩膀,依素赶忙两步迎过去。 琴娘也过来。 苏娆面色一下子又沉下来,两三句说了事儿。 依素眉间狠狠拧起,琴娘也是,更面露一抹忧色。 “小姐…” “琴娘,我没事。” 苏娆知道,琴娘是担忧她在云家人面前会忍不住,不会了,望禄寺那样忍不住的错误她不会再犯,她能忍住的,她说过她会把自己当做苏娆,她会把所有的恨全部都锁起来。 锁入心底。 依素取来药匣子,褪去苏娆衣衫,就那么一下,左肩已青了一片,尤其是掐的五指印特别明显。 下手可一点不轻。 苏娆看着一眼,心中给云穆靖又狠狠记了一笔。 出去一趟,事儿还没办成,却成了出气包,肩膀还遭了罪。 …… 御书房内。 “靖儿…” 瑜皇瞧着这一身没骨头般靠着御案的七皇子,本来满心气怒,可见他眉宇间那抹柔感,心底的气怒骤然消没,竟无力的揉了揉眉心。 “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去干那事了,你明知那苏二最受不得的就是你再穿了女装,你怎么又去逍遥居了,还嫌三年前的事儿没过去,你…你说让父皇还如何说你,如此枉顾皇家体统。” 最终还是气怒的手指戳了七皇子的额头。 云穆靖这才稍稍站直了身子,却还一副没睡醒的娇柔之感。 “父皇,那事儿怎么能怪儿臣呢!儿臣早就算好了不会输的,谁知道那容枫会半路杀出来,打了儿臣一个措手不及,这也不是儿臣能控制的,再说了,儿臣还怕他苏昱陌不成。” 这话,完全没有一点觉得自己错了的认知。 “你,你可真是越大越没了规矩,要是再不管管,朕看你都能上了天,忘了皇子身份。” 瑜皇手指又指了,苏二什么人,就他那寡淡的性子,要是靖儿不去招惹,他能那么出手。 “云福桂,去,把七皇子给朕送去云王府,好好让霁月管管。” 对于这个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瑜皇还是舍不得重罚。 “父皇,你就不怕世子哥哥的清风居儿臣进不去,儿臣昨日才去过,今日世子哥哥肯定不会再让儿臣入内,你这话儿臣估计也没什么用。” 云穆靖直接一个垮垮耸肩,一脸不甚在意。 走了。 云总管赶忙追上去。 瑜皇再次揉了眉心。 他能不知道,他的这些儿子里面,也就只靖儿能让霁月态度温和些,也愿意去亲近一二。 内城湖的事刚传开,瑜皇便将七皇子发配去云王府,听霁月世子教导。 这件事,不过一息便传人了那些有心之人耳中。 “我们这位七皇弟,父皇对他可真是溺爱啊!那般枉顾皇家体统,最后也只是被送去云王府。 谁不知道霁月世子定然不会让老七踏入清风居,父皇这是明白着把我们所有人当了傻子,如此将老七打发去云风府,堵了所有人的嘴。” 六皇子的话,带着一丝妒忌。 “三哥,如果今日那事是发生在我们身上,怕是现在等着我们的就是父皇的怒斥与禁足。” 太子翻看着奏章,并未有什么妒忌的表情。 “早就清楚明白的事,六弟何须如此动怒,七皇弟要去折腾,那就让他去好好的折腾,他与苏二本就水火不容,再差也不过如此。” 这话,一层深意。 六皇子瞬间明白。 如今一众成年皇子里,可就只有他们与苏家未曾结怨。 眉宇间那抹霸气再现。 面上气怒消没。 而此刻,四皇子府中,云穆逸手中毛笔再次折断,墨汁沾了手面,桌案上画作也如此又毁。 玄缇双膝跪地,大气不敢出。 第五十五章奉旨前往云王府(一) 苏娆回来府,不想一晚上苏二根本没回来,直至次日早间晨霜之时,苏寒让人传来一声话: “公子去了军营,让小姐自己好好练字。” 苏娆蓦地想起。 苏二只要和云穆靖对上,那么之后他就一定会出现在军营。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苏二与云穆靖之间的恩怨发生在三年之前… 当时云穆靖不知与谁打赌输了,然后着了一身女装,对他出门所见最后一位男子告白。 云穆靖最后走到东兴街,而云王府就在东兴街,苏二去找云霁,偏巧不巧,这么狗血的事就被苏二这么给撞了上去,一身女装的云穆靖,其姿容魅色,冠绝芳华,何况还胆大的告白。 如此一个有个性的特别‘女子’,苏二自是不可避免的心生了思慕之心,一番打听想要求娶,却没想到那女子竟是云穆靖男扮女装。 苏二情窦初开,刚是对情爱向往的一个年岁,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居然是个男的。 那种心情,可想而知。 苏二当即找上了云穆靖,两人直接大打出手。 打了整整一天加一夜。 最后结果到底怎么样没人知道,反正第二日苏二回来后,他就整整半年都窝在军营里面,那半年整个军营里日日杀猪般叫苦连天。 而此后,苏二和云穆靖两人每次见面都是火星撞地球,也没人敢在这两人面前提及彼此的名字,因为一旦提及,两人几乎都是一样反应。 满身寒气逼人。 就像昨日那样。 刀剑相撞。 “怎就给忘了这茬,白白错过教训容枫那个多管闲事的好机会,真是可惜了,还有云穆靖。” 一声咕哝。 又揉了揉肩膀。 过了一晚,还感觉肉疼。 苏二和七皇子时隔三年在逍遥居再次大打出手,这事儿就这一个晚上,席卷了整个琅京,可大街上却没几个人敢明目张胆的言说。 苏二和云穆靖的恩怨三年来其实已经鲜为人知了,因为没人敢多提及,七皇子也再未着过女装,再加上一个萧公子的出现,渐渐地众人也就都忘了。 可昨日那场打斗又把这事给整出来。 众人再次忆起。 可这件事也就只短短的半日时刻,便在琅京消声遗迹,好似未曾传过一样,因为云琅军营内再次传出了声声哀嚎,时隔数里都能听见。 那哀嚎之声,堪比杀猪,谁还敢去多嘴去。 听着依影带来的这事消息,苏娆蓦然觉得她这个纨绔做的可真失败。 她调戏云霁那事,到现在还在满大街的不停歇,把她唾弃的简直无地自容,更天理难容,可苏二这事,就半日,只短短半日便销声匿迹。 一时间,苏娆觉得她在外的纨绔乖张形象完全没有一点恐吓之感,都镇不住那些嘴碎的妖魔鬼怪。 她在外臭名昭著了这么些年的乖张臭名声,居然还比不上苏二在军营里练兵来的震慑。 “小姐,你肩膀这是怎么了?”见苏娆不时揉一揉肩膀,依影也一声疑惑,难道落枕了。 这声问,苏娆面门一下沉怒,又给云穆靖狠狠记了一笔。 云穆靖,给她等着。 “小姐…”琴娘走了进来,“苏管家来了,说老将军唤你过去。” “爷爷找我?” 苏娆面露疑惑。 “小姐,宫里来了人。”后面苏伯跟进来,“云总管亲自前来,不知何事,老将军让我先给小姐提点一声,恐与望禄寺之事有关。” “云霁…” 苏娆眉梢倏地一拧。 …… 松鹤堂内。 云总管坐与下首,一口品茶,一脸讨喜笑意。 拱手。 “老将军,皇上下旨着苏小姐前去云王府得霁月世子教导,杂家在此先恭贺讨个喜儿。” “云公公还是如此的讨巧善言,老夫那孙女儿都被老夫给惯坏了,能得霁月世子亲自教导,那可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皇恩浩荡。” 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大胡子,一脸豪犷笑意,一点不掩饰他的喜悦。 瑜皇此举深意… 亦是苏家心中所愿。 走到堂院的苏娆,溘然顿住脚步。 什么… 云总管眼尖的瞧见苏娆,立刻起身又笑道: “几日不见,苏小姐可是越发出落的水灵了。” 宝贝孙女被如此夸赞,苏老将军听的甚是悦耳舒心,抬手招了招,一脸的慈爱加宠溺。 “娆儿,快进来,杵在外面作甚,小心冷着了。” 云总管见得,不得不再次在内心感叹一句: “苏老将军对这个孙女儿可真是疼到骨子里了啊!也不怪皇上会如此看重这苏家小姐,哪怕容颜被毁名声那般之差,也要指给霁月世子。” “爷爷,这大中午的,干嘛啊!” 只刹那时刻,苏娆内心所有冲击全部敛起消没,迈步走进来,一脸不耐,只因午休被扰。 …… 清风居内。 棋室。 七皇子亦如那夜那般坐没坐姿,一副没睡醒的表情,目光却直直落在对面一身月华手执白子的霁月世子身上,浑身感觉有些烦躁。 “阿靖,该你了。” 云霁面上温和淡月,好似没有察觉到七皇子如此视线,声音也是温润清凉,嘴角含笑。 “哥,是你…” 云穆靖直接将黑子扔了棋篓子里,坐直身子。 满目不愉。 面上烦躁更一览无余。 “你让我把伤给父皇看,是为让父皇下旨,你算准了父皇心思,你没有直接拒绝又不答应,父皇必定会让你与苏娆先接触,父皇是铁了心要把苏娆那死丫头指给你,哥你却还…” “阿…靖…” 明明没有视线,可云穆靖知道云霁是看了他。 “你昨日为何?” 手中所拿白子也放入一旁棋篓子里,这一盘棋是下不完了。 “你为何要去招惹昱陌?” 只这语反问,清凉声音,空旷悠远之感,云穆靖所有烦躁蓦地化作沉默,竟不敢看了云霁。 他这反应,云霁看不见,却似乎早已知晓,须臾时,隽美玉颜上才露出一抹淡淡无奈。 “阿靖,皇伯父此举,你又怎知因我作为,而非因你?” 云穆靖溘然抬头,目光错愕,那种沉默感消没。 “昨日皇伯父罚你来我云王府,今日便对苏娆与我下旨,皇伯父或许只是想借我做幌子…” 话语好似一顿,又好似没有。 “让你和苏娆…” “怎么可能?” 云穆靖一下子蹭的站起来,浑身更狠狠抖了抖。 特别夸张的反应。 “哥,你不是不知,我和苏娆那死丫头根本没有可能,何况我们两个早就…早就彼此无视了。” 最后一语,面上夸张又消没,再次化作沉默之感,坐倒。 “自她受伤后,她就不搭理了我,现在她指不定还怎么恨着我呢!父皇又怎么可能会…” “你们两那些事皇伯父可并不知,就连昱陌都不知,否则你觉得这些年昱陌会不找你算账,一个七公主,昱陌尚且几次三番那般整蛊…” 起身抚了抚月华衣袖,云霁走出屋,又拢了拢身上月华大氅。 寒风拂面过,吹动了云霁眼上蒙缎轻浅浮动飘摇,一缕墨发垂落脸颊,带出朦胧感觉。 “何况这么些年来,你可有见苏娆对你甩过脸,找你算账,她依旧亦如往常,否则又怎会有如今那般纨绔好色、乖张成性的名头传出。” 云穆靖跟着走出来。 “哥难道还不知嘛,她那些在外的臭名声不过都是云落菱暗中搞出来的,她早已变了,她早已不是此前那个傲然的她,她定恨我。” 面上那份沉默沉重之感消没,眉宇间那抹女儿家柔情却重了一分。 “哥就是故意的,故意算计父皇,既不是因苏昱陌,那就是为了我,哥你骗不了我的,你的心思我是猜不透,可我至少能明白一分…” 第五十六章奉旨前往云王府(二) “既明我心思,又何以如此烦躁,又那么招惹昱陌…” 云霁嘴角含笑出,转身,眼上蒙缎醒目的提醒着每一个与他接触的人,如此风光霁月的男子,若是那双皓月之眸有光,此刻内里该是多么星河熠熠,灼灼其华,月光都会为其倾色。 只可惜… “阿靖,或许你们见面后,苏娆会给你一份惊天大喜,你恐再无心力去如此自怨自艾。” 轻浅摇头,走去了月室,一步一脚,闲庭信步。 寒风带起月华衣袂,摇曳风姿。 金阳投下一抹缱绻,周身似有仙气萦绕而动。 “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穆靖一下怔愣,听不明白,大步追上去。 而此刻,娆湘阁内,苏娆的目光若是利刃,眼前桌案上这灿艳明黄的圣旨恐已被千八瓣的碎个干净。 “小姐…” 依素抿唇。 想到云总管宣旨让苏娆前往云王府,还是如此明黄玉轴圣旨… “明黄、金龙…” 苏娆沉郁声音。 天家下旨,所用圣旨各有讲究,而一般向这种明黄灿艳的圣旨是轻易不会用的,这种圣旨只有在重大决策与天家大事上才会用到。 这种明黄圣旨,轴柄与画卷都是用的极品暖玉与上好蚕丝所织绫锦织品,由皇家钦点绣娘一针一线所绣,更以金丝银线绣以盘旋金龙,圣旨内侧所用绢帛更是一点墨渍都不会渲染。 而一般颁旨的圣旨,颜色比这明黄灿艳要暗些,其上所绣图纹也不是这道圣旨上所绣盘膝金龙,飞跃在天,而是仙鹤,或者银龙。 可此刻,放置在桌案上的这道圣旨,两条金龙,盘旋飞腾与轴柄两侧,明晃晃的刺目。 不同的圣旨,除用处不同,还有一点不同,如果瑜皇给苏娆的圣旨是绣着银龙或者仙鹤之类的,凭着苏家地位,她抗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道圣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去抗旨不尊,哪怕苏娆再怎么纨绔,因为金龙象征着天子。 真…龙…天…子… “小姐,属下其实有些不明白,以您对霁月世子之心喜好,瑜皇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还用明黄圣旨,岂非是多此一举,在外人眼中只要那云总管传来一语,小姐自是上赶着…” 依影也开口。 苏娆眸底骤然蹦出熊熊幽火,带着层层邃然。 依影与依素突觉周身一股子寒风,瑟瑟呼刮。 “肯定是因为云霁,云瑜定是觉得若只是口谕或者别的圣旨,云霁会将我拒之门外,结果现在,云霁拒不拒不说,倒是先断了我的后路,连抗旨都不能,让我去云王府…” 她千折腾万折腾,却抵不过皇权巅峰之下的一句话。 高位之上的权势。 那把龙椅… 她的父王母妃,她的家国安宁,她的命运嫁娶,只是他们的一把屠刀,他们的一句话… 可她还要听从,因为她是苏娆,所以她必须听。 蜷攥了玉指,看着一息,终是让依素去收拾包裹。 “小姐…” 琴娘握住苏娆蜷捏的手掰开,指甲嵌的痕迹,就差血色出来。 “别这么伤害自己,只是去听霁月世子教导而已,霁月世子待小姐宽和,小姐好好听话,学好了,想来霁月世子也不会多留小姐的。” “琴娘…” 苏娆一点没觉得被宽慰。 她不想与云霁过分去牵扯,她不想,更不愿。 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男子,他的身旁太过耀眼,他的心更耀眼,只那短短三日的相处… 这一生,她是身处在黑暗中的人,她的内心从不会生出光明,可恐有一日她会被那人的光芒照亮她内心那不敢触碰一丝光的阴暗。 然后伤了那样一个风华男子。 光明与黑暗,永远不可能会有融合交集的一时半刻。 如果他们没有任何交集,那么伤了也就伤了… 可如果… “小姐,五公子来了。” 耳边轻声一语。 依影话刚落。 苏五的声音也传来: “小妹,祖父问你收拾好了没,云总管亲自送你去云王府,你赶紧的,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这么墨墨迹迹,祖父可已经都乐开了…” 苏娆看向阁门处,眼角狠狠眯起来,眼尾的那抹桃色艳丽的愈发灿艳绯红,艳赤之感。 苏五的大吼吼声一下子止住,随即捏住嗓子嗯嗯两声,走过来嘿嘿一笑,才揽了苏娆肩膀。 “小妹,你别瞪五哥啊!这又不是五哥让你去的云王府,皇上下的旨,那可是明黄金龙,连抗旨都不能,你就先委屈委屈自己昂。” 说着,还宽慰的拍了拍苏娆肩膀。 安慰。 嘴角凑了苏娆耳边,悄然又一声低语: “小妹啊!你若是真不想嫁给霁月世子,那你就得从他身上下手,只要你能让霁月世子不想娶你,宁可抗旨,那不就完事儿了嘛,霁月世子何等人物,抗旨也没事儿的。” 苏娆眸光骤然一亮。 对啊! 她怎么没想到。 “小妹,这可是三哥让我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让二哥和大哥知道哦!否则我们仨都得跟着你玩完。” 又一声低语,直接拉了苏娆手臂将她拉起来。 拉出娆湘阁。 “好了好了,这么天大的好事儿,琅京多少的女子求都求不来呢!小妹你可就偷着乐吧!” 苏娆心底所有的压沉郁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嘴角莞尔一抹笑,眼角的那抹桃色艳灿了。 “五哥说的对,实在是太对了,这不正偷着乐着嘛。” 身处局中之人到底不如局外人看的清明透彻,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云霁他有心仪之人,都明说了不会娶她,那她可以找云霁合作啊! 那日听云霁所言,他与他的那位心仪之人恐也不得愿,那她找他合作,他们彼此相帮,他帮她躲了这场婚事,她帮他得到他的那个心上之人,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彼此如意。 心情愉悦了,一路上苏娆都面带着灿艳笑意,这在云总管眼中自是另一层意思,能去云王府,能与她最喜欢最思慕的霁月世子朝夕相处,苏家小姐开心的都差能欢悦的飞起来。 云总管可乃瑜皇身边大红人,由他亲自送苏家小姐前去云王府,受霁月世子亲自教导。 这事儿,随着大将军王府马车走过北阳街,去到东兴街,只短短时刻,已传遍了琅京。 “天家怎会下如此一道旨,这不是把霁月世子往火坑推嘛!” 这样的声音,顷刻间哗然而起。 苏家丑女,萧公子走了,现在她可就惦记着他们隽美惊华的霁月世子呢!这可怎么办? 霁月世子那么羸弱身子骨,不得被苏家丑女给折腾死。 …… 赵国公府。 馨香园。 赵莲馨的闺阁。 岸芷汀兰般的女子,碧蓝襦裙,宁静致远,手执笔,一副栩栩如生的君子兰跃跃纸帛间。 画功之精湛,一笔一勾勒。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远远传来舒兰的声音。 如此没规没矩的大喊,惊了这兰花女子,笔下一个不慎一滑,破坏了如此一副画作。 目光转向门口,黛眉一蹙。 “舒兰,如此没规矩…” “小姐。”舒兰直接一把拿过赵莲馨手中毛笔,“您怎还有心情在这里作画,霁月世子他…” “霁月哥哥他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病了。” 舒兰一提云霁,赵莲馨再没了心思去追究舒兰如此没规矩,反握住舒兰的手急急问道。 舒兰摆手。 “小姐,不是霁月世子,是苏家那丑女,是霁月世子…” “到底是霁月哥哥还是苏娆,舒兰你把话说清楚。” 舒兰这两三句说不清楚个话,赵莲馨愈发着急。 难道是苏娆又去纠缠了霁月哥哥。 “小姐,是苏娆去了云王府…” 舒兰直接如此一句,不待她后面的话再说出,赵莲馨面色已变,提起裙摆小跑出闺阁。 刚刚那种岸芷汀兰的感觉完全消没,大家小姐的风仪都失了。 苏娆居然又去纠缠霁月哥哥,她怎能那般不知廉耻。 “小姐,你等等奴婢。” 舒兰赶忙追出去。 第五十七章入府有点难(一) 苏府马车抵达云王府。 云伯早已收到圣旨外面候着。 “云管家亲自来接苏小姐,看来杂家就不用再进去了。” 云总管挥着拂尘,一眼既明。 霁月世子还是给皇上两分面子的,如此他也就好交差了。 “云总管且放心。” 云伯拱手。 苏娆下来马车,直接双臂环抱,目光落在云王府的大门上。 两侧守门石狮子,‘云王府’三字匾额高悬。 云琅国最尊贵的云王府,府邸自是大气磅礴。 气势恢宏。 “苏小姐,杂家就送您到这儿了,杂家还得回宫复旨。” 与云伯几句寒暄后,云总管又看向苏娆。 “行行,云总管你快回去吧!本小姐自己进去。” 苏娆直接不耐烦的摆手,目光还落在云王府上。 云总管一下憋笑,看来这苏家小姐还真是急不可耐。 又与云伯一语告辞,让云伯代他给云老王爷问个好。 云总管领着随从宫人走了。 “苏小姐,请随老仆入府。”云伯抬手恭请。 苏娆这才敛了目光看向云伯,跟在云老王爷身边的老人,哪怕只是一个管家仆人,身上也有着一股子大族贵气,却又如此平易近人。 所着衣袍竟也是贵族锦服,灰墨色,比之一般的大臣都贵胄。 “云伯,客套的话免了。”一声语,苏娆没一点的拘束感觉,特别自来熟,“你快带我去见云霁吧!几日不见我可甚是想念他呢!” 这话,再配了苏娆那一脸欢喜的跃跃欲试表情,可谓是将她好色的本性发挥的淋漓尽致,直接先一步上去阶台,如此的急不可耐。 “苏小姐,还是老仆带您去吧!世子的清风居轻易进不得。” 云伯两步跟上去,对苏娆的臭名昭著自也是如雷贯耳,可此刻所见,眼前这个欢悦的女子好似也并非外面所传言的那般纨绔乖张,那般丑陋。 就是这好色吧… “本小姐可是奉旨前来,我看谁敢拦着本小姐。” 云伯心中刚对苏娆有一丝好感,苏娆这声紧随而出,更是直接拿出圣旨伸到云伯面前。 “云伯,你快带我去啊!云霁要是见到我,肯定如我一般喜悦。” 这话更为迷之自信,好似已经看到云霁见到她会是怎么怎么样表情,怎么怎么样与她一样这么欢喜,她这样子,不知的人还以为霁月世子是多么喜欢她,对她多么情有独钟。 又转了身,圣旨直接随手扔给一旁跟着的依素。 这波操作,吓的云伯都急慌慌的伸出手来。 那可是圣旨。 “苏娆…” 云伯就要领着苏娆入云王府,这一声出现。 赵莲馨赶到了。 “苏娆,你又想要做什么,你已经气病了霁月哥哥一次,现在你又来纠缠他,身而为女子,你怎能如此的…如此不知何为‘矜持’二字。” ‘不知廉耻’这四个字,赵莲馨这种真正的大家闺秀,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出口。 被舒兰搀扶着下来马车。 “就是就是,霁月世子天人之姿,那般风华夺目,这要让苏家丑女入云王府,那还了得。” “对对对,可千万不能让这苏家丑女玷染了霁月世子,萧公子都已经被这苏家丑女给吓走了,霁月世子那么羸弱,怎么能受得住。” 赵莲馨的那一话好似洪水的闸,这一开启,洪水顷刻间冲断堤坝,朝着苏娆如此汹涌而来。 苏娆来云王府,云总管亲自送,一路上跟来了太多太多百姓,都感觉要将整条东兴街堵塞。 此刻这一声接着一声,声声不停歇的响起。 越来越多声音,从霁月世子上升到萧公子。 若非有云王府的府卫在此,苏娆都感觉那些人能冲到她面前,然后鸡蛋烂菜叶子全扔来。 她这是做了多么天怒人怨之事,才能激起如此民愤。 目光转动,落在那已经走上阶台的赵莲馨身上。 刹那,眼尾桃色灿艳了一分。 她从望禄寺回来后,也让依影专门去查了一下这个赵莲馨。 赵莲馨此前她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怎么接触,毕竟苏娆的世界里只有那些俊俏哥儿,而女子们都是与她抢俊俏哥儿的,苏娆从来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几乎全都是她的敌人。 等依影带来赵莲馨的消息后,真正了解过,苏娆才知,这个赵莲馨可谓琅京女子中典范。 绝对的大家闺秀。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规矩,样样拔尖。 容颜还如此岸芷汀兰,似那高洁素雅的君子兰花。 钟灵毓秀。 说是国民女神都不为过。 她们两个就是两个极端,若说她苏娆有多丢云琅女子的脸,那么这赵莲馨就有多挣云琅女子的脸。 她们两好比天上的灿烂白云和地里的脏兮泥巴,完全没有可比性。 若刚才赵莲馨的那一番话是她那么喊出来,现在恐怕不知已有多少的唾沫星子唾弃了她。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此大庭广众下前来云王府,与另一女子拈酸挣男人,真不知何为廉耻。 “赵莲馨…” 双臂环抱,嘴角一抹莞尔。 纨绔本性。 “本小姐这前脚刚到,云王府大门都还未踏进,赵小姐就这么上赶着来了,到底是谁不知矜持,不知廉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这么上赶着管霁月世子的事儿,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小姐是云王府的女主人呢!” 就这一句话,赵莲馨的脸刷的一下涨红了。 “苏娆,你…你…” 赵莲馨来的匆忙,并未带了斗笠,如此被羞辱,浅薄的面子挂不住,竟蓦然红了眼眶。 “苏小姐,你怎么能…能如此羞辱我家小姐。” 一旁舒兰见此,赶忙挡在了她家小姐前面,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倒是表现的聪明了许多。 “在望禄寺里你就害的霁月世子那么被气病倒,现在又…我家小姐与霁月世子自幼青梅竹马的情意,忧心霁月世子身体,恐霁月世子又被…” 后面的话停下来不说了,只用一个委屈吧啦的表情,这就是说话的聪明之处,高境界。 一个表情告诉围观众人,她们小姐为着霁月世子着想,只是担心苏娆又将霁月世子给气倒病倒,才会前来阻止,却不想竟被如此羞辱。 “这丑女也太过分了吧!” “就是就是,自己长什么样子没点自知之明啊!就她这副丑样子,还想觊觎霁月世子。” “对,就是,现在居然还这般欺负赵家小姐,谁不知道赵家小姐与霁月世子那可是青梅竹马。” 如此声音又一次次哗然而起。 喋喋不休。 将苏娆贬的简直一无是处。 赵莲馨手帕掩了眼角,并没有因这些围攻苏娆的话而表现出得意之色,显然是个心机深沉的。 这要是那云落菱,早就得意的鼻孔朝天讥讽嘲笑了她。 苏娆一声冷笑,目光转向那些叽叽喳喳的围观之人。 稍稍白皙的面庞,额间那道难看的三角疤痕特别明显,明显的都暗淡了她的这双桃花明眸,眸底流转的似笑非笑也轻易无法察觉。 “依素。” 骤然一声喊。 依素立刻上前一步,目光犀利,握上腰间匕首。 那些叽叽喳喳一下子消没。 赵莲馨黛眉瞬间一蹙,只是弹指。 “去,把这些个嘴碎多事的,闲的没事干的,通通给本小姐记清清楚楚着,本小姐今儿个没功夫收拾,等着明儿个了,本小姐一个一个…” 苏娆话还没说完,围观众人倏然一哄而散。 这些百姓虽然为霁月世子不平,可事关了自个儿,那是一个比一个溜的快,就怕被苏娆记住。 苏娆瞬间一声冷哼,“以为跑了就没事儿了吗,本小姐也是你们能嘴碎的,老虎不发威,你们真当本小姐的恶名是叫着玩儿的啊!” 又看了赵莲馨。 一脸乖张傲慢,两手交叉捏的咯嘣嘣响了。 “赵…莲…馨…” “苏娆,你…你想干什么…” 舒兰双臂一开,完全挡了赵莲馨面前。 “这…这里可是云王府。” 又喊了云伯。 赵莲馨也黛眉簇起。 难道她还想在云王府门前对她拳脚相向? 第五十八章入府有点难(二) 云伯看了这么半天,也知道他再不开口,赵莲馨怕是真就要被苏娆给揍了,于是上前一步。 “苏小姐…” “云伯…” 苏娆扭头,只一眼,明明是一个乖张又傲慢的目光,可却让云伯后面的话突兀的怔住。 “赵莲馨是国公府小姐,可本小姐更是大将军王府小姐,云伯,本小姐这可是奉旨前来的云王府,她赵莲馨如此阻挠,是不把圣旨放眼里吗,不把天家放眼里,云伯你说呢!” 云伯出口的话完全咔住。 “而且,本小姐想揍谁…” 苏娆想揍谁就揍谁,难道还要挑人挑日子不成。 苏娆可是连七公主都敢揍的人,现在揍一个赵家小姐,谁敢管着,而且还有刚才这话。 何况苏娆可是奉旨前来,赵莲馨阻止苏娆入云王府,那可不就是… 这样的话下,云伯还真没有阻止的理由了。 可若是赵苏两家小姐在云王府门前大打出手,以苏家小姐的纨绔乖张,赵小姐如此手无缚鸡之力… “苏娆,如此众目睽睽,你敢…” 赵莲馨一步后退,微红的眼眶,惹人怜惜。 心中却一股惊色升起。 苏娆是奉旨前来? 怎么会… 赵莲馨来的匆忙,身边就带了一个车夫和舒兰。 车夫都还没上前,就被依素一脚给踹飞。 就舒兰一个人,苏娆直接一把就给掀翻了一边去。 “敢不敢,你不是早就已经深刻体会过一次了吗。” 两手捏的咯嘣响,眸底一抹幽然,苏娆魔爪伸了出去。 “赵莲馨,你如此几次三番来找本小姐麻烦,你还真当本小姐是纸糊的,纸老虎一个,真当苏娆好欺负,今儿个可没人再来英雄…” 这话刚落这儿,一道身影跃来,将赵莲馨一把推开。 准确的说是撞开。 苏娆眸底幽然愈发深邃。 果然,又一个… 见暗中窥探之人竟是云穆靖,眉梢霎地轻浅一动。 而云王府内墙角处,一角月华衣袂翩然消失。 云穆靖的脚步堪堪稳住,眸露恼火,却还未曾有何别的反应,耳边传来一声乖张话语: “云…穆…靖…” 直接一个剪刀手朝着云穆靖眼睛直戳而去。 “想英雄救美,那还得看本小姐乐不乐意。” “苏娆你个死丫头,搞偷袭,还敢戳本皇子眼睛…” 云穆靖面色大变,再顾不及恼云霁趁他不防之际将他这般推出来,连连后退直接跃进了云王府。 “戳的就是你的眼,有本事别跑,敢坏本小姐的事…” 苏娆欺身追上去。 “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被撞开的赵莲馨,如果不是舒兰及时扶住她,就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了,脸可就全没了。 “赵小姐,苏小姐是奉旨前来的云王府,赵小姐还是先请回吧!免得损了赵小姐名声。” 云伯适时上前,遣了两名云王府府卫送赵莲馨回去。 …… 东兴街那道拐角处。 还是那辆黑檀木马车,云王府前的这事儿,里面之人虽因距离过远未曾看清,可却听的清明。 凌厉似利剑出鞘般的面上一如既往清冷漠寒。 “王爷,看来霁月世子与赵家小姐情意半点不假。” 漠鹰开口。 毅亲王转动着茶盏,寒眸清冷,眸中流光,流而不动。 眼睑微微垂着,更将眼珠遮挡,莫测高深。 “云琅两个最不可能会有交集的人竟被凑了一起,瑜皇此举…苏家这女儿也觉不似传闻…” 明明都未曾见了苏娆,可毅亲王却只凭着声音便如此断定,断定苏娆并非传闻那般不堪。 “王爷,赵府马车走了。” 漠鹰到没觉的苏娆有何不对,不就是个纨绔乖张的丑女。 刁蛮任性。 和皇子都敢说打就打。 眼见赵府马车驶离,一语提醒。 “走吧!” 毅亲王放下杯盏,后靠了车垫。 …… 大将军王府。 苏伯也急匆匆的前去松鹤堂。 还没过一息时刻,赵府管家又求见。 这一前一后,云王府之事进入了苏老将军和前来苏家的赵国公耳中。 赵国公倏然沉了面色。 看向赵管家。 怎么回事? 苏老将军更直接猛的一拍桌,瞳目怒瞪向赵国公。 “好,真是好,这前事儿还没有个聊头呢!赵国公的好孙女儿就上赶着找老夫宝贝孙女麻烦。 赵文坚,既然你赵家如此没诚意,老夫看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真当我苏家好欺负。” 满目怒火,大胡子吹的一呼一晃。 “苏丁,送客。” 苏老将军这浑脾气,完全不给赵国公一点面子。 赵国公面色也难看了一分,只是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苏家,否则一旦苏家与姚家在朝堂上联合起来… “苏老将军,今日之事待老弟知晓个明白,若是莲馨之错,定让她给令孙女一个交代。” 赵国公拱手作辑,大步离开。 面色简直黑沉如墨。 “苏丁。”苏老将军又摸了一把大胡子,“老夫宝贝孙女这还没入云王府,就有人如此找娆儿麻烦,这后面日子不得更委屈,去,挑两个利索的暗卫给娆儿送过去,有啥事儿要动手,指挥就行,别伤着自个儿。” 苏伯立刻一声应,去安排人。 赵国公离开大将军王府,才满目沉怒的详细问了赵国公。 到底怎么回事? 而此刻,清风居内,云风抿压唇角,怕自己不厚道的笑出来。 “世子,您那么将七皇子给扔出去,苏小姐怕是轻易不会罢休,七皇子恐是要遭番罪了。” “无妨。” 霁月世子嘴角也含着笑,少了一点溟濛感觉,带出淡淡温润。 云凌回来,“世子,府外来人不止有那位毅亲王,还有六皇子他们,只是都未曾露面。 “看来皇上此一举,那些皇子们都着急了。” 云风折扇刷的一开,如此大冬天,他也不觉得冷。 “皇伯父欲撮合我与苏娆,又借苏娆之势去试探皇子野心,自要让皇子生出危机之感。” 云霁嘴角笑意未变,只是那种温润之感似乎消没了。 苏家兵权的归属,最好的人选除了他外就只有阿靖。 如今阿靖又在云王府。 而以他之为人,势必是不会接受如此政治联姻,那么在那些皇子的心中,自然就是皇伯父借了他打掩护,以此来撮合苏娆与阿靖。 那么皇伯父为苏娆选的夫君也就已经被定下了。 七皇子云穆靖。 皇伯父这招抛砖引玉,如此推波助澜攻势下… 琼玉酒楼。 雅间。 六皇子又一脸妒忌表情,手中杯盏一声咯响。 酒水顺着指缝流落。 “三哥,父皇怎能如此偏心,不仅把所有宠爱给了老七,现在就连苏家兵权竟也想要交给老七。” 太子也捏着杯盏,只是他要比云穆霄冷静。 眸底层层睿智。 “父皇此举,或许并非是要把苏家兵权给七皇弟。” 而是父皇准备握在自己手中。 “三哥,怎么不是?” 六皇子还是面目妒忌,父皇都把苏娆和老七凑一起了。 “六弟,此事你该更为清楚。”云穆睿看了云穆霄。 让他冷静。 以苏二和七皇弟之间的水火不容,七皇弟娶了苏娆也不可能得到苏家兵权,就算父皇有心要给,苏二也绝不可能会和七皇弟冰释前嫌。 云穆睿如此提点,云穆霄倏然想到还在军营里操练兵士的苏二,瞬间想明白了,面上妒忌也消没,眉宇间那股子霸气又浮现出来。 “三哥,你是说父皇这是准备用苏娆来牵掣苏家?” 若老七娶了苏娆,既不会威胁兵权,又给了苏家皇亲国戚这份荣耀,还能用苏娆来桎梏苏老将军,甚至是忠心跟随苏老将军的将领。 云穆睿颔首。 一石三鸟。 既给了苏家这份荣耀,兵权明面上还在苏家手中,不会寒了老臣的心,可苏家那唯一的命脉却握在了父皇的手中,以苏家对苏娆的溺爱,往后苏家必定不会有任何不臣之心。 “那三哥,我们还出手吗?”云穆霄陇了眉峰。 既然父皇如此做,那他们再出手… “自然要出手,不止苏娆,还有…” 眸底,一抹犀利。 第五十九章苏娆儿时情(一) “苏娆,你还真来劲了是不是。” 肩膀上结实的挨了一掌,云穆靖也怒了。 两人从云王府的前府一直打到廊道庭园,又从廊道庭园打到假山亭间,一路打去清风居。 云伯后面追着,可这两人速度,云伯哪能追得上。 “云穆靖,有本事你就别躲啊!本小姐今天要是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求爷爷告奶奶,本小姐名字倒着写,跑,我看你往哪儿跑,敢坏本小姐好事,本小姐今天就要让你知道,招惹了本小姐,天王老子本小姐都敢揍。” 苏娆又一脚回旋踢,旋风出,直踹云穆靖侧腰。 “死丫头,这是你自找的。” 一直躲的云穆靖也不躲了。 “武功倒是精进了不少,可在本皇子面前你还嫩着。” 一把抓住苏娆踢过来的脚,手腕直接用力一个甩。 苏娆瞬间飞了出去,重心不稳,她赶忙空中一个旋转,两下回旋脚点落地,才稳住身形,却还是后退了一步,被抓的脚踝感觉一阵发麻。 眸底一抹幽动再次浮现,并且愈发浓郁深沉,都感觉渲染了她眼睑一圈,似那席卷的漩涡,幽深的看不见其内深处酝酿的风暴。 她伪装了武功,看来这个云穆靖也伪装了。 就他这个力道,其内力怕是与她不相上下。 果然皇家人。 一个两个皆是伪装的一把好手,在外一副风花雪月的游手好闲样子,可实际上却个个心思深沉。 自云穆逸后可是安静了许久,现在终于又有按耐不住的了,原以为会是太子他们先出手,却不想竟是这云穆靖,不过到还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不打了。” 见苏娆看着他却不再出手,云穆靖眉宇一拧。 难道是他刚出手重了,他的力道明明把握的很准。 这一皱眉,又带出女儿家才有的那抹柔感来。 美人蹙黛。 苏娆心中倏然骂了一句:“祸国殃民的妖孽,如此男装,男子看了怕多半都把持不住,何况还换上那么一身女子紫烟纱,婀娜多姿,也难怪二哥会入了坑,到现在还出不来。” “怎么着,本小姐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了,云穆靖,教训你,自有我二哥出手…” 这人伪装,再打下去她的真正实力必然会被察觉,她之所以动手不过只是为了让那些暗中窥探之人看见苏娆如何纨绔,仅此而已。 脚踝麻感消没,苏娆一个傲慢,挑衅表情,随即一脸纨绔笑意,带依素走去了清风居。 清风居就在眼前,都不需要云伯再领路。 “苏…娆…” 一声怒火。 云穆靖大步追上去。 “死丫头,八年来不搭理本皇子,现在竟如此嘴毒,这要是旁的人,敢在本皇子面前这么提苏昱陌那个神经病,本皇子早宰了他。” 什么… 八年不搭理… 苏娆眉梢骤然一缩,与依素快速一眼对视。 什么意思? 什么八年不搭理? 苏娆的惊诧反应只是短短刹那,扭头看向云穆靖,一个鄙视目光。 “没听说过女大十八变。” 心底却层层颤悸起。 云穆靖这话,八年不搭理,他什么意思? “女大十八变?” 咕哝,云穆靖目光落了苏娆额间那醒目的三角疤痕上。 以往之时未曾如此近距离看过,如今这么近瞅来,只觉得刺眼,特别刺眼,更难看。 “脸倒是白回来了些,眼睛倒还是那么艳…” 可这副精致容色却被这道难看的疤痕给毁了去。 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突然沉默了。 这突兀反应,与在逍遥居外那么找她麻烦的七皇子…刚刚还被她如此追着打的七皇子… 感觉完全变了。 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了那股子娇柔魅色之感。 反而感觉有些压抑。 苏娆眸底又一抹深邃。 难道… 难道苏娆和这个七皇子有何关系,而且不一般? 心中思忖只是弹指。 两人走进清风居。 苏娆一声冷哼之声,未再多言,在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少开口。 “阿靖…” 一语清凉,云霁走了出来。 明明没有视线,可苏娆却感觉云霁是望了她。 唤的是云穆靖,却盯了她。 虽然明知云霁看不见,可苏娆却无端就有这种感觉。 心中刚生出的那一刹惊悸与所有思忖也有了一瞬空白。 云霁还是如她初见那日月华着色,外披大氅,就这么走过来,亦如那日在望禄寺后山。 闲庭信步。 每一举每一动都是如此惊华风姿,风光霁月。 哪怕眼有蒙缎,也无法遮掩他半分的风华。 一副山朦水胧之作。 芝兰玉树君子。 只是这次他嘴角笑意好似比上次感觉稍稍明显,他身上的那种溟濛疏离感觉或许是因云穆靖的缘故,竟感觉没了,整个人瞬间落入凡尘。 落入凡尘的天上谪仙,陌上如玉,世子无双。 “你来了。” 走过来,云霁又一语浅浅含笑,面朝向苏娆。 苏娆撇了撇嘴,一点不客气,“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来。” 这话,给了一旁沉默的云穆靖一个目光。 意思很明显,有这个碍眼的在,所以连带着让她最为欢喜的霁月世子她都能不见着。 倘若苏娆和云穆靖真的有关系,而她八年未曾搭理云穆靖,云穆靖却也从未找过她一次,那必定是八年前苏娆和云穆靖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云穆靖也看了苏娆,溘然转身,竟大步走了。 “死丫头,你以为本皇子愿意和你再待一起,自己没本事还要逞强,又不是本皇子一人之错。” 这话说的如此无厘头,苏娆完全听不明白其中意思,可也只是一瞬便知,云穆靖这话恐怕就是苏娆和云穆靖之间什么问题的缘故。 眸底再次一抹幽动,带出层层涟漪而起,眼角的桃色也愈发艳丽了一分,面上刚刚那般出手而带出的绯色也浮出一抹娇,额间细密一层滢滢汗珠,却未曾花了她此刻妆容。 她做苏娆这将近八年来,苏娆有些什么仇人,什么朋友,她早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朋友只那么一两个,仇人却一个两个多如牛毛,可这个七皇子为何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看来苏娆的关系网她们查的还是不够严谨清楚,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意外,必须让依影把苏娆儿时的过往再彻彻底底查一遍,这个云穆靖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差点就让她措手不及。 心中正思琢着,云霁的声音在耳边又起: “那个冬日夜你与阿靖那一场赌,输了的人来清风居偷窥我,你才会容颜如此受损,这些年你一直不理阿靖,阿靖以为你恨他,所以他不敢去找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并不恨他。” 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转身走去了月室中。 “皇伯父既下旨让你来云王府听我教导,那你就住在清风居内,我已让云风去为你准备了房间屋舍,就在二楼书房一侧,如此你也方便随意去书房,不会来扰了我的清静。 今日时辰已不早,先去置放你的包裹行囊,让云风带你去熟悉清风居,至于教导之事,礼数规矩也非一两日可学会,总归在你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不再随便动手打人就好。” 这两番话,人消失在月室外。 完全夫子态度。 “小姐…” 依素紧了紧手中包裹,看着苏娆,又看了一眼月室。 霁月世子刚刚那话,云穆靖和真的苏娆… 苏娆也看了一眼月室,随即柳黛眉梢轻浅一陇。 她怎么感觉云霁是在为她解释,解释云穆靖是怎么一回事?好像是他知晓她并不知云穆靖这个突然的意外变故,所以特意为她这么解释? “苏小姐,请…” 云凌抬臂。 苏娆敛回目光,看了一眼跟个木头的云凌,随即又看了一眼月室,那道月华身影已经消失在外。 他刚刚那话意思,应该是她多想吧! 云霁就算再如何心思通明,也不可能如此事无巨细吧! 第六十章苏娆儿时情(二) “哥,这就是你说的大惊喜。” 离开的云穆靖又回来,进去月室。 “苏娆那死丫头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肝的浑儿,女子容颜何其重要,她居然还活的那么嚣张恣意,她怎么会不恨,她怎么能不在乎呢!” 虽是如此气恼的话,嘴角却绽出一个想要压也压不住的弧度。 眉宇间那抹女儿家才有的柔意魅感,潋滟了芳华。 愈发娇魅容色,潘安之貌。 如此男儿之身,亦觉勾魂。 霁月世子一口抿茶,含笑不语。 见此,云穆靖直接躺倒,单腿翘起一脚踩上榻沿,随即目光直直望去头顶那月华檐柱。 柱面上雕着精致纹路,月牙弯弯,雕栏玉砌。 这么定定望着,眸光渐渐恍惚,好像看见同样一处屋檐殿柱上,两个小人儿晃动着那白皙玲珑的小脚丫子,四只脚丫子两两掐架。 “小阿靖,阿姐让着你,你可别得寸进尺,小心阿姐一脚丫子将你踹下去,摔个屁.股墩儿。” “臭阿娆,你明明比本皇子小,再说你是本皇子阿姐,本皇子先一脚把你踹下去。” 如此幼稚的稚嫩话语萦绕耳畔,云穆靖闭了眼,遮住了这份儿时的美好,早已不复存在。 “哥,那丫头变了很多,以前那个每每夜里翻墙来找我,与我偷会耍玩的她,自容颜被毁后就变了,那一年苏家在那处庭园找到冻的半死的她,我便不敢去瞧她了,要是那一夜我未与她打赌,要是那一夜我跟着她一起来…” “阿靖…” 云霁放下杯盏。 “这件事你放在心底如此多年,现在也是时候放下了,女儿之美,贵在内心,而非皮囊,苏娆若真在乎那道疤痕,也不会如此坦然示人…” “哥总是把什么事都看得这么通透又清明,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我确实也该放下了,苏娆那死丫头跟苏老将军一样是个浑的,或许这些年来只是我自己过不去而已。” 云穆靖的嘴角绽开了一抹魅色,哪怕霁月世子在旁,也没有掩盖住他与生俱来的魅骨。 浑然天成。 若非他这副容颜实在太过女儿化,女子见了都只觉自惭形秽,难以心生出半分女儿之情,他亦会是琅京众女儿家所追捧的心仪对象。 …… 而此刻,舒兰宫内。 云穆逸与舒贵妃二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场景。 “母妃,你而今有着身孕,不可再劳心劳力,母妃且放心,落菱那边儿臣会照看好的。” 云穆逸一脸舒逸,乖巧的好儿子,揉着舒贵妃肩膀。 舒贵妃面上也慈和笑意,拍了拍云穆逸手背,“逸儿,你是本宫一手拉扯大的,本宫知你定然会照看好菱儿,你日日前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很是欣慰,好了,时辰也已不早,你回去吧!也别整日忙着公事,要照顾好自己。” “儿臣知道,母妃也照顾好自己,儿臣就先告辞,明日再来探望母妃,母妃好好歇着。” 云穆逸俯身,拱手告退,嘴角一直带着温舒笑色,哪怕是走离了舒兰宫后,还笑意未减,温舒的四皇子,只是眸底却瞬间冰凉下来。 “娘娘,四皇子这些时日日日前来,娘娘还是要防备着。” 刘嬷嬷走上前,亲自打了水让舒贵妃净手。 “嬷嬷,本宫知晓,只是现在本宫身边还需要他这个四皇子,本宫还需要他和皇后一派抗衡。 何况菱儿被送去行宫,父亲发话,哥哥再帮不了我,我身在内宫,菱儿那边只能让他去照看。 菱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怎能真的放任不管,任由她在那冰冷的行宫中惶惶度日。” 舒贵妃颔首,她当然知道要防备。 净了手,摸上腹部,眸底带出做了母亲的温柔慈爱。 何况而今她的这个孩子是不是皇儿还未知,所以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她必须拉拢好云穆逸。 刘嬷嬷也明白,明白舒贵妃的顾忌。 虽然娘娘身后有个赵国公府,可姚皇后身后也是丞相府,而且太子可是姚皇后的亲儿子,可那四皇子却不是娘娘的肚皮里生出来的。 想到这,刘嬷嬷又想起了她们那枉死在这曾经大秦皇宫质子殿内的二皇子,一目悲怜。 要是二皇子还活着,娘娘就不必如此日日忧心,对外不仅要防备姚皇后算计,对内还要防着四皇子。 就算有国公爷他们帮衬娘娘,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况国公爷和尚书大人也不能日日入云宫。 在这豺狼虎豹的深宫,娘娘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此刻,眼见着舒贵妃一脸慈母爱意的抚摸着自己腹部,刘嬷嬷终是敛起内心底突生的悲伤。 不过好在娘娘而今又有了一个念想,只要娘娘能再生下一个小皇子,相信国公爷这么些年的气火也会彻底没了,一心辅助娘娘和小皇子。 “对了娘娘,刚底下人送来消息,皇上下旨让苏家小姐去了云王府,说是要霁月世子教导,好好改改苏家小姐那纨绔乖张的性子。” 突然想到刚不久奴婢带来的这消息,刘嬷嬷又如此一言。 舒贵妃倏然抬眸。 什么… “嬷嬷,你说皇上让苏娆去云王府?皇上为何要如此做?” “娘娘,云总管的意思,苏家小姐在望禄寺气着霁月世子,皇上不悦,这才让霁月世子教导,说教导,实则是让苏娆去给霁月世子赔罪。”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 这是云总管遣人私下里告知她的,来讨得娘娘欢喜。 舒贵妃目露沉思。 这样… 一息,眉梢一簇。 “嬷嬷,苏娆去了云王府,那莲馨…” 刘嬷嬷也想到,以表小姐对霁月世子的情谊… “嬷嬷,你快让人去通知父亲,看好莲馨,霁月世子虽好,可他那身子骨,并非莲馨良配。” 刘嬷嬷立刻颔首。 …… 走离皇宫的云穆逸,刚出宫门,守候在宫门外的玄缇大步上前。 云穆逸心中溘然一动,一个眼神,上去马车离开皇宫后,才让玄缇言,是出了什么事。 玄缇也立刻将苏娆奉旨前往云王府受霁月世子教导之事告知。 “殿下,您说皇上此举意欲何为?” 云穆逸握着杯盏,沉眸,温舒的面色此刻沉凉下来。 一时间,云穆逸想不到。 “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苏娆去云王府是不是苏二暗中找的霁月世子,否则以霁月世子性子,哪怕父皇圣旨,苏娆也不可能踏进云王府。” 玄缇垂头,面上难色。 “殿下恕罪,此事属下尚未弄清楚,七皇子昨日在逍遥居那一闹,苏二公子去军营一夜未归,并未再找霁月世子,属下…” “没用的东西。” 杯盏溘然放置桌几上,溅出水滴。 “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殿下息怒。” 玄缇双膝跪地。 云穆逸握紧了拳头。 父皇让苏娆那丑女去云王府,必定有其目的。 究竟是什么? “起来吧!” 须臾,云穆逸揉上眉心。 “谢殿下。” 玄缇起身。 “盯紧苏二那边,有任何动静…”眼角骤眯起,蓦然想到,“七皇弟是不是还在云王府。” 蜷捏的大手泛出一条青藤。 以苏娆的好色,她若看见七皇弟,不得扑上去。 难道父皇他… 他竟如此为云穆靖筹谋吗? 第六十一章苏娆儿时情(三) 灿灿辉阳浮空映,未时四刻的艳阳驱散了点点寒凉冬风,一缕金芒投落街间,洒下金灿斑斓。 北阳街上。 一个伙计和一个大妈推着一木板车的酒坛。 “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小心着别磕了碰了啊!” 如此提醒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过往行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木板车刚过东兴街与北阳街的交叉街道之地,赵莲馨的马车驶出来,一时间撞了个人仰马翻。 伙计大妈哎哟的痛呼声,哐啷声更声声迭起。 一木板车酒坛子全被撞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 酒水全洒了。 “哎呦喂,哪儿来的不长眼的,驾车都不看人的吗,这可全都是逍遥居急着要的酒水啊!” 眼见着酒水全洒了,大妈哎哟的一拍大腿。 满脸怒急的气火。 直接堵了赵莲馨的马车,叫嚣着让主人下来,这事要怎么解决。 逍遥居要的酒水那可都不是一般的酒水,价格不菲,更千金难买,你们都没长眼吗,没看见我们过来。 被撞的差点一屁.股坐地的伙计更直拉扯了车夫。 “叫你们主子下来,撞了我们送去逍遥居的酒水,这事儿怎么算,你们知不知道这些酒水那可都是谁要的,要是那位大爷怪罪下来,你们吃罪的起嘛你们,赶紧赶紧,滚下来。” “小姐…” 马车内,舒兰一肚子火没地儿发,现在又出这事,气的她就要下去,她倒要好好看看,不过红楼之地,居然敢如此阻拦国公府马车。 赵莲馨拉住了舒兰,整个人早已没有了刚刚在云王府门前的不理智,恢复了岸芷汀兰的气韵,让舒兰别多事儿,给些银钱打发了。 如此意外之事,赵莲馨根本都没多余心思理会,此刻的赵莲馨,满脑子里都是苏娆奉旨去云王府,皇上为什么要让苏娆去云王府? 女人的心思本就比男人细腻,女人的第六感更是精准的可怕,此刻赵莲馨的心思完全沉浸在瑜皇让苏娆去云王府中,苏娆什么样瑜皇不知道?她从小可就一直觊觎着霁月世子。 舒兰心中气火,却也只能听从,撩开帘子下来马车。 “行了行了,不就几坛子酒水,银钱拿去。” 直接拿出一锭银子塞了那个伙计手中。 一脸瞧不起这些低等奴仆。 伙计掂了掂,随即一声嘲笑。 “姑娘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逍遥居的酒水,就你这点银钱,你连一个小酒盏都买不到,你就想如此打发了我们啊!赶紧让你主子下来。” “大家可都是奴才,瞧不起谁啊!我们要和你主子说,赶紧让你主子下来,还有耽搁我们的这会功夫时间,这都怎么算呢!欺负我们伙计是吧!” 那大妈更直接招了来来往往的看客百姓们。 “哎吆喂,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这马车撞了我们的酒水,主人居然都不下来,这是明摆着欺负我们这些实诚的穷苦百姓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 这两人,明显是准备敲一笔,舒兰气的满面通红了。 赵莲馨也黛眉簇了。 可来来往往的百姓们都围了这处,一个个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是奴才而已,大家都是做仆人奴才的,嚣张什么,真是狗眼看人低。 不过一时间,这处街口被围观的百姓们拥堵,一个两个对着马车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众口铄金。 赵莲馨不得不下来。 出来时没有拿斗笠,只能用面纱遮了容颜。 “是丫鬟不明事,既是我们马车撞了你们的酒水,自要赔与你们。” 赵莲馨不想把事情闹大,她一个大士族的闺阁小姐,如此在大街上与这些低等的仆从争执,有失了身份不说,更会让她名声受损。 今日在云王府门前她已然丢尽脸面,此刻若再因为此意外闹出什么事,若让祖父知晓… 于是又让舒兰拿出两锭十两银子,花钱消灾,这些银钱足够寻常小户人家两年的花销,还能剩下余钱。 舒兰不情不愿又拿出两锭十两银子塞了那伙计怀中,嫌弃的拿出娟帕擦了手,还是一脸瞧不起。 伙计得了满意,可不管舒兰怎么嫌弃瞧不起他们,将银钱仔细揣了怀中后,与大妈一眼对视,才故作一副大度的让了路。 走吧走吧,既然这么诚恳,我们就不为难了,不过你这丫鬟可真嚣张得很,瞧不起谁呢! 看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教出来的丫鬟怎么还不如我们这些低等奴仆,拽什么拽。 虽然让了路,也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可那大妈却还如此的骂骂咧咧,推着木板车走了。 不远处,毅亲王放下车帘,凌厉似剑的寒眉微微一动。 赵…莲…馨… 不是她。 “王爷…” 漠鹰一声唤。 “漠鹰,你确定当日那时出现在紫竹林的红衣女子只有苏家那个丑女儿和这赵家小姐。” 瑞凤眼内一抹思琢。 那日紫竹林所见那女子,她的身上有股子静,特别恬淡柔静的感觉,却不是赵莲馨这种淑柔温顺,而是带着一种锋芒之感,凌厉锋芒沉着暗藏,全掩藏在周身的那股子柔静下。 毅亲王面露疑虑。 如果只有那两人,不是赵莲馨,那就只有是… “王爷,你是觉得不对吗,不是赵家小姐,难不成是苏家那个丑女,王爷,属下觉得这不可能,苏家丑女自小毁了容,那日我们所见那女子,虽只是侧颜,可着实惊艳夺目。” 毅亲王只一句问,漠鹰便知毅亲王此刻想法。 “而且苏家那丑女纨绔又好色,如果是她…” 后面的话,漠鹰不用说,毅亲王也知道。 如果是苏娆,早就扑上去了。 可如果是伪装呢!能教出苏二那样虎将之人的将门之家,会养出苏娆那样一个纨绔女儿吗? 会吗? 想到刚不久前在云王府外听到苏娆的声音,虽然纨绔乖张,傲慢无比,威胁起那些平民百姓更是完全大小姐脾气,可那种外露气势… 一个沉静内敛,锋芒暗藏,一个纨绔乖张,锋芒外露… 虽然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可… “漠鹰,去将那苏娆好好查查,再查查那日去望禄寺的其他女子,有没有漏掉没查到的…” 漠鹰觉得不可能是苏娆,但毅亲王既然吩咐,漠鹰自会查,一声诺,驾着马车驶离此处。 北阳街上的事,不过一息便传入了清风居内。 十八云卫,云霁麾下私卫,寻常之时都隐藏在暗处,轻易不会现身,所传消息皆由云风或者云凌告知霁月世子,除非有何重大之事。 而就在北阳街上这事刚发生不久,云大现身走进月室内,将此事告知云霁,云霁未有何反应,云穆靖倒倏地坐直了身,眉宇间那抹女儿家的柔感完全消失不见,眉角狠狠拧起。 “哥,暹毅迟韶设计赵莲馨?他为何要去设计赵莲馨?而且他竟查苏娆,他可是要做什么?” “阿靖,今日与苏娆再次接触,你觉得她耀眼吗?” 手中拿的月华杯盏放下,云霁摆手让云大退下。 不答反问,声音一如既往清凉,却又带出溟濛。 嘴角所含淡笑好似轻浅了一分,唇角竟觉微压起来。 其意不明,却又觉深幽。 云穆靖愈发蹙起来眉角,随即沉着了娇颜。 第六十二章暗卫璀和璨 苏娆这边,收拾好屋后,云风便带她和依素去熟悉了清风居。 满目月华之色,清秀桃源之居,每一处都是精致,脚下所踩石地也都是用上等的白玉大理雕石所铺,其上花纹精致,所建竹楼也皆用的上等白玉竹,整个一院清风居处处透露着奢华。 低调的奢华。 亭间那片竹林,翠竹挺拔,雪色点缀陪衬。 清风亭间,四周悬挂月色竹帘,遮挡风雪。 此刻夕阳落下光色,迤逦了清风居这处仙镜之地。 在如此繁华世俗的琅京内,苏娆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一处桃源之居,世外桃源。 还是如此月华,霁月世子最为喜欢的色泽。 其实她最喜之色也是月华,因为前世的繁华与喧嚣,也只有在夜幕落色月上高空那时,她才能停下那快节奏的生活,享受片刻宁静。 霁月世子的住居如同他的人一般,清风明月。 一圈观赏下来,苏娆也大概熟悉了清风居。 云霁的清风居,除了住人的两层月色竹楼外,还有这一片竹林亭间,再就是后院有个独立的药园,专门是为云霁调理照顾身体的。 药园四周篱笆围起,苏娆也只是远远的望去了几眼,并没有走过去,毕竟云霁可是一个瓷娃娃,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最后又赖到她身上,她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抱着这样的心思,苏娆并没有进去药园。 只是远远瞧了这几眼,如此冬日,药园用棚子蓬起着,未有一点雪色入内,棚内的炉火更是烧的旺盛,如此冬日也是青翠盎然。 徐徐药香萦绕鼻息,很清透,不觉刺鼻。 也就云霁这种泼天富贵的皇家子弟才能如此奢侈,药草照顾的比人都金贵,都舒服。 转了一圈后回来,刚回前院,就见云伯领着苏伯前来清风居,身后还跟着两个属下。 苏娆只一眼,认出那两人是苏老将军的暗卫。 云琅大户之家豢养私卫,官衔品阶在三品以上的大臣才能豢养,而且人数还不能超过百人,更别说暗卫,这是只有皇家才能养的。 而苏老将军能有自己的暗卫,一是因苏老将军战功卓越,二是因苏家乃大将军王府。 异性王府。 其实苏老将军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老王爷,只是因为所有人都习惯了尊称他老将军。 比起华而不实的王爷,苏老将军自己也更喜欢别人称呼他将军,这是他一生的荣耀。 苏娆其实也算是正经的王府郡主,只是因为她容颜受损,面容粗鄙,她的郡主封号才一直没个实锤,没有落实,这事苏家并不在乎,对苏家来说郡主不过只是一个称号而已,苏娆就更不在乎了,因为她根本不稀罕。 比起王府郡主,苏娆更喜欢苏家小姐这个称谓。 “苏伯,你这是…” 苏娆两步迎过去,看着苏伯身后的两名暗卫,心中突兀冒出个不好的预感,特别极其不好的预感,这两暗卫不会是来保护她的吧! 这想法刚出头,苏伯如愿开口:“小姐,老将军吩咐,以后小姐有什么要揍人的事儿,自己别动手,只需吩咐苏崔和苏粲就行。” “璀璨?” 那两暗卫的名字,苏娆脑子里如此突兀冒充这两字,也如此出口,目光再次落那两暗卫身上,有些拧巴,一男一女,一看就是那种沉默的闷葫芦,怎么会取这么耀眼的名。 “苏伯,我不需要什么暗卫,我自己就能一个顶两,要什么暗卫啊!你带他们回去。” 她身上秘密,留这两人在身侧可不是什么好事。 “爷爷也真是,给我送什么暗卫,说出去我多没面子啊!我苏娆还需要让人来保护。” 一脸的爷爷也太瞧不起她了,这不是拆她台吗。 考虑都不考虑的直接拒绝。 苏伯知道就是这样。 以前苏老将军也不是没有想过给苏娆配几个暗卫,可每一次都会被苏娆胡搅蛮缠过去。 这次苏娆又这样,苏伯看着苏娆,好片刻,然后…然后就在苏娆的不可置信目光下,人没了,直接轻功,速度之快,只是刹那。 “小姐,老将军可发话了,小姐刚来云王府就被欺负,这以后还得了,苏伯得完事儿,至于这两人,小姐要能赶走,那自是小姐本事。” 这波操作,苏娆目瞪口呆。 一旁的云风和云伯更是如此。 “老将军之令,日后我等兄妹二人生死小姐处置。” 苏崔和苏粲单膝跪地,异口同声的话,言外之意,自今日此刻起,他二人不再是苏老将军暗卫,而是苏娆暗卫。 暗卫亦是没有人权的,自他们被选做暗卫之日起,他们的生死都在自己主子的手中。 暗卫和奴仆一样都有签订卖身契,他们的卖身契更加苛刻,奴仆还能找个媳妇嫁个男人,而暗卫,不管是男是女,都终身不得娶妻嫁人,因为情感会左右他们对主子的忠诚。 如此二人,苏娆真想扶额。 这是直接准备一锤子定音? “本小姐可不需要什么暗卫,你们两个哪儿来的哪儿回去,可别逼本小姐破功揍你们。” 玉指直接蜷捏起来,大有一副不走她就开揍的架势。 桃花明眸内却闪现出一抹对苏老将军之举的无力之感。 苏崔和苏粲一眼对视,随即直接从腰间拔出匕首。 双手捧前。 意思很明白,他们既是小姐暗卫,生死自由小姐来处置,若小姐不要他们,那就请杀了他们。 苏娆玉指猛得一捏,咯嘣嘣响,眼尾艳色渲染。 桃花明眸更细眯起来。 这是威胁她?她苏娆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想死,好啊!本小姐成全你们。” 一把拿过苏粲手中匕首,苏娆没一点犹豫的直接出手。 苏崔和苏粲笔直跪立,亦未有一点面对死亡的恐惧。 匕首直落苏粲和苏崔脖颈划过。 一道血色出。 一声哐当。 匕首扔了地。 “做本小姐的暗卫,可要经得起本小姐随时的打杀。” 憋屈表情,苏娆直接转身走了,见月室门口那不知何时出来的月华身影,突兀撇嘴。 “属下明白。” 苏崔和苏粲再次异口同声,脖颈间只是皮肤表层被划破一道口,也只是一滴血色出。 一旁看着的云伯和云风一目心悸,他们还以为苏娆真的要杀了这两人,毕竟她刚才那架势… 依素却没一点惊诧,苏娆未曾再交代什么,依素明白她是留下这两人了,往后多加注意着,没事儿时扔着暗处就成,别碍着她眼。 “晚膳马上便好。” 苏娆走过去,准备直接上二楼,云霁嘴角淡淡含笑,如此语,意思很明白,晚膳马上就要好了,你现在上去了楼,随后又得下来。 苏娆脚步顿,眉梢一拧,“我要和你一起用膳?” 这句话,语气不好。 云霁似未曾感觉,还是那么温润,含笑颔首: “清风居只一处用膳之地。” 言外之意,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给你用膳。 苏娆再次撇嘴,蓦地阴阳怪气,“能和如此风华的霁月世子用膳,不知得多少怀揣美梦的少女美梦破碎,上吊自戕,真是罪过。” 苏娆背对着云伯,云伯看不见苏娆表情,对于此刻她如此的阴阳语气,也只当是因暗卫之事心底憋屈,才把气火撒了霁月世子身上。 目光落在云霁身上一息,见云霁未曾不耐,云伯嘴角带出欣慰笑,悄然离开了清风居。 世子好似并不排斥苏家小姐,看来他们这云王府很快就该有喜事了,大喜,老王爷也终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世子他愿意接纳了旁人。 第六十三章第一回做学生(一)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赵国公府,书房之内。 赵国公上座首位,手拿青瓷杯盏,眉目之间沉定。 赵莲馨刚回去国公府,管家已候在府门外,赵莲馨只一瞬便知,今日她所做之事赵国公已知晓。 不用管家多言,赵莲馨自觉前往赵国公书房,入内,自觉跪地。 “祖父,莲馨不该没有搞清楚就擅往云王府。” 认错,并没有一点为自己宽恕辩解的意思。 她不该那么鲁莽。 赵国公手中杯盏却一声哐响,很重的声音,放置桌上,沉着苍眸,“你并没有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你与霁月世子,绝无可能。” 赵莲馨霎时目露错愕不信,抬眸看向赵国公。 为何? 如此这般反应的她,赵国公又岂会不知赵莲馨对霁月世子情意,可是他们赵家有一个舒贵妃,盛宠的舒贵妃,如今又怀有龙嗣。 若赵家女儿再出一个世子妃,还是云王府霁月世子之妻,这在皇上心中只会是赵家欲以拉拢云王府,为将诞生的小皇子未雨绸缪。 “霁月世子,云琅苍穹之光,女子皆想嫁她,祖父知你心喜,可你要知,霁月世子眸色无光身躯羸弱,能活几时皆未知,赵家就你一个嫡女,绝不可能让你嫁给那般羸弱眼盲之人,你趁早给祖父死了这条心,祖父会为你挑选一个好夫婿,你只需闺阁待嫁即可。” 赵国公起身走离,未曾告知赵莲馨真正缘由。 “今日你如此鲁莽,苏家那女儿什么德性你不知晓,被那么羞辱,便好好长个教训,去祠堂反省三日,别像你那表姐一样没个脑子。” “莲馨知错。” 垂落的纤手蜷攥苍白,认错,却贝齿咬了唇角。 她不在乎霁月哥哥他身体羸弱,更不在乎他眼盲不明,她也绝不会嫁与旁人,绝不会。 暮色艳落,夕阳缱绻,一日日头又走过了。 月室内暖意绵绵,炉火旺盛,一点感觉不到屋外那呼刮的凛冽寒风。 穿着儒裙都感觉有些闷热。 一顿晚膳过去,苏娆只觉她后背都出了一层热汗。 脸上的妆容也不怎么服帖了。 苏娆看着云霁,他还在用膳,一如在望禄寺那夜那么慢条斯理,优雅矜贵的贵族子弟。 与如此一个霁月男子用膳,可谓赏心悦目。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云霁实在是太完美了,哪怕他身体如此羸弱,更如此双目黯然无神,却也无法遮掩他周身风华,隽美惊华之姿。 苏娆突然特别得理解了真正的苏娆为什么会对云霁好色痴迷,这样一个绝代风华的谪仙天人,根本就是女娲娘娘的偏心造出来的。 单手撑着脸颊,苏娆目光放肆的落在云霁身上。 如果他不是云家人,如果他的身上没有留着云家人的血,她或许也会沦陷,毕竟如此美色实在诱惑,应该很难有人能轻易把持住吧! “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娆欣赏的正入神着,耳边突兀如此一语清凉,又带淡淡氤氲,朦胧似四月絮絮毛雨拂过耳畔,荡起耳蜗迷离了醉意,心尖荡漾。 云霁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露疑惑,只是嘴角轻浅勾着,一如既往含着温润笑意。 苏娆蓦然回神,一抹懊恼现,云霁嘴角笑意一如此前那般含笑,可苏娆却觉得不止如此,只是她说不出这个笑意所包含的其他感觉。 “霁月世子,风华卓然之姿,清风明月之韵,隽雅惊华,芝兰玉树君子,我如此一介凡俗小女子在侧,怎么能不花痴,不失了心神。” 不知怎得,苏娆如此一语回话,话落之后才觉自己说了些什么,瞬间再次面露淡淡懊恼。 她这话根本是调戏云霁。 想到那日在望禄寺后山云霁被她那么气着,桃花明眸一抹赤艳,眉梢之间的那抹懊恼特别明显了,左额上那难看的三角疤痕都被忽略。 苏娆刚想再开口将她这句调戏的话圆回来,却见那白色蒙缎未曾遮掩之处,那对白皙的耳垂上竟泛出淡淡一层绯色,绯红似胭脂。 潋滟了她的眸色。 “云霁,你…” 苏娆一时惊奇。 桃花明眸倏地睁大了些,想要看的清楚。 只是对面之人已经起身,绕过揽月屏风走出了月室,月华衣袖下的那双玉手微微蜷握。 苏娆嘴角微张,一脸稀奇,她刚没看错吧! 云霁… 他… 他居然害羞… “既用了晚膳,那便开始教习吧!此后你在清风居的这些日子里,云风的活就归你了。” 耳边又一语清凉传来,屋门外的月华身影消失,上去二楼书房,信步慢走,步履沉稳。 一阶一台。 垂落两侧的玉指再次微微蜷捏,随即又舒展,那绯色的耳垂红通的潋滟,嘴角笑意渐渐加深了一分,周身那种溟濛之感化作淡淡温润。 如此风华,倾慕了落色夜幕,带起潋潋缱绻。 夜空星辰都为之黯然。 苏娆一时没反应过来。 云风的活? 什么活? 起身追出来,却见云霁如此闲庭信步而上,如此背对与她,根本不觉他是眼盲患者。 苏娆再次要开口的话顿住,眉梢拧巴起来,那双桃花明眸,眼尾桃色再次印出渲染。 “杵着做何?还不上来。” 耳边这声语打断了苏娆发愣,也阻断了她心底刚要生出的一个不对劲。 如此走路和正常人一般无二的人,他怎么会那么笨拙的不小心打翻烛台,还差点烧伤自己。 一声哦,迈步上去。 这个不对劲也如此胎死腹中,苏娆没能察觉。 发觉云霁居然害羞的那个惊奇发现也一时间消没。 走进书房,苏娆更没了心思再去想这些有得没得。 “听闻昱陌让你练字静心。” 云霁走去窗棂边那方月色竹榻,已恢复月华淡然。 好似刚才那个苏娆眼中竟耳垂绯红的羞赧少年不是他。 “我与昱陌不一样,皇伯父既让我来教你,那么怎么教,如何教,都得按着我的教法来,今夜已晚,你便为我诵读这卷‘记平叙事’。 明日开始,早间辰时起,先去绕着清风居跑十圈,然后便用早膳,之后这书房内的书你随便看,无论哪个类别皆可以,也无需你全然去背下,只需通篇熟读,倒读如流即可。 至于午间后,听你三堂哥与四堂哥也曾教你抚琴奏乐,午后你便与我学习琴棋书画,亦无需你全部精通,只需拿得出手即可。 你既习武,那武艺自也不能落下,我身子羸弱,只能口头指教你,云凌和云风都是我亲自指导出来的,晚膳前一个时辰让他们给你当陪练。 晚间你便为我诵读,我会考教这一日你所学所读,你倘若学的快,我也能清净的快,我知你不愿,我亦不愿,希望我们彼此配合好。” 云霁的这些安排,将苏娆的一日时刻安排的满满当当,一点空闲的时间几乎都没没有,最后的话更让苏娆连反驳都觉无法反驳。 自云霁开口到停下,苏娆的面色已觉无法言说。 千变万化。 且不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当过一次正儿八经的学生,前世有专门的家教在家教学,她不需要去学校上学,今生这古代根本就没女子学府。 就云霁这书房藏书… 苏娆的目光随着云霁说话的时间,她已经大概扫了一遍所有书架,如此一目横扫过去,云霁这个书房直接占据了整个二楼多一半的位置,一格一摞的书架,各种书籍样数繁杂。 史诗古籍,功法秘诀,医书藏经,一个书架一个类别,一目看去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这收藏量大的怕是与皇宫藏书阁有的半拼。 不让背,只是读,那也得读到猴年马月。 第六十四章第一回做学生(二)(上架求首订) “云霁,你确定?” 嘴角抽搐,苏娆玉指直指这一格一摞书架。 密密麻麻。 随即意识到云霁看不见,直接走到云霁对面一屁.股坐下,十分自在,一点不拿自己当客人。 “你这书房怕是把整个云宫多半的藏书都给搬来了吧!虽然只是让我读,可按照一年三百六十天算,一天我读两本,也得至少十年。” 话间,直接拿过竹几上杯盏给自己一盏茶。 月砂壶一直温在小炉上,热气腾腾,萦绕白雾。 一口抿。 暖了心肺。 刚用过晚膳,现在正好有些渴。 “随便看,能看多少是多少,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我觉得你何时能出师了,便可停下。” 云霁只如此一语,也径自摸索过一盏月华杯盏,也准备给自己斟一盏茶,苏娆见此,眉梢微微一拧,直接从云霁手中拿过来杯盏。 “还是我来吧!像你这么个精雕玉琢的瓷玉人儿,要是再磕着碰着烫着了,二哥非得吃了我。” 茶水入盏,层层水雾,杯盏却一点不滚烫,而是暖玉之温,云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如此精贵。 虽然杯盏不烫,可茶却很烫,苏娆顺带吹了吹,才拉过云霁的手放到他手中,小心着可别烫了。 如此纤纤柔荑再次握住他的手,云霁心口一股莫名暖流,好似六月的艳阳映照了心头。 暖了心扉。 嘴角含笑再次浅浅加深一分,整个人似乎愈发温润如玉。 落雪都能被其倾融。 云霁这一变化,苏娆这时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读书的事解决了,可云霁安排的时间也是问题。 “云霁,读书随便看,可你将我一日时间全部安排上,我要是有事呢!二哥他们虽教导我,可也让我有自己的自由闲时去做自己的事。” 苏娆再次讨价,她来云王府又不是真的让云霁来管教的,如果不是为之后能与云霁顺利合作,暂解她现下困局,她可不会如此耐心。 云霁一口抿茶,放下杯盏后,才又缓缓道:“如此安排,也只是为了尽快给我们彼此清静,我并非禁锢你的自由,你若有事离开,随时都可以,只要我安排的作习未曾耽搁。” 书房内,一息静谧。 云霁的回答苏娆没有挑刺的地方,得霁月世子作夫子其实对她也只有利而无害,待她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她如何变化都是霁月世子的功劳,是霁月世子教的好,毕竟名师出高徒。 苏娆颔首,那她也就没问题了。 点完头,再次意识到云霁看不见,刚要开口,云霁先问了,可还有其他问题,若再无,那便开始吧! 将竹几一旁所放置的‘记平叙事’递过来。 苏娆顺手接过。 记平叙事,讲述的是她所来这个古代从古至今所记载的所有野史,很多在正史中不会出现或者完全与正史记载背道而驰的古史记载。 也就是一本野史书。 苏娆从第一页翻起。 这个未知的古代世界与她所知秦皇汉武的古代虽然并非是同一时代,可有很多东西却是完全一样相通的。 比如这字体,繁体篆文,再比如纸帛宣纸。 只是如此纸张书册也就贵胄之家能用得起,更多还是竹板所制竹简,就像云霁手中拿过的竹简书卷,木竹经过好几道工序制成书简。 可循环利用,直到竹简削的过薄不能再用为止。 苏娆的声音一如在望禄寺那夜,清亮艳丽。 绕绕心尖。 书房内,烛灯燃燃,轻声作响,柔和的光芒投落月华竹榻间那对坐的两人身间,窗棂上映出他们的迤逦身影,在外瞧去很是温馨。 云凌和云风并没有把守在书房外,而是在一楼,虽然不知他们世子周身气韵,可只从那窗棂投落出来的影子上,两人都知他们世子心情很好。 因为今夜那扇窗棂未曾被打开,亦没有眺望向大将军王府方向的那道寂寥,那把绘画有红衣公子的折扇与那方绣着那个‘娆’字的艳红手帕亦没有出现在他们世子的身上,而是被锁入了匣子,尘封在了暗格内。 依素亦看着,她的心情,比之云凌和云风的安静,更多出对苏娆的怜惜与心疼,小姐是用了多大得力气才能让自己做到如此从容,将那蚀骨的仇恨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敢触之的黑暗处。 清风居内如此和谐,可此刻,琅京外六十里处的林间小道上却滚滚暴风雪,寒冷的冬日,夜间更是寒风呼啸,吹得面庞颤栗抖动。 身着红衣的女子,那副容颜,柔魅中带着比这夜色寒风还要寒的冷意,眉宇间似凝出着寒霜。 可哪怕如此冷若冰霜,也难以掩她如此祸国殃民的一副妖颜,柔魅妖骨,画皮又画骨。 浑然天成的魅惑,勾了心魂失神,只甘愿拜倒她妖魅风骨之下,甘为傀儡,任其驱使。 可在她对面,那一身墨袍,衣摆哗哗呼刮,漠感的目光,气息寒冽扑面,整个人似一头即将暴怒的狂暴雄狮,此刻正在蓄力爆发,完全未曾被眼前这个魅骨女子再勾了心魂。 女子看着对面如此气火冲天之人,突兀嘴角上扬,纤长玉指挽过身前一缕秀发,轻轻打了一个圈,寒冷夜风吹得她艳红衣袂翩然。 眼波流转,笑色魅韵。 “苏昱陌,你想把苏娆那丑女塞给本皇子的哥,你做梦吧!本皇子绝不会让你奸计得逞。” 苏二那双漠感的眸内,骤然迸发出层层寒戾。 “我说过,你若再敢穿女装…” 一道反光,月色映出,剑动,狂风骤起大作。 云穆靖倏然警惕,女子柔魅消没,长剑亦出。 整个人身上竟出现一股锋芒,男子气概现。 刚柔并济。 一声冷哼: “本皇子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威胁,就你还想管本皇子穿衣睡觉,苏昱陌,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话间,亦身形动。 溘然,长剑碰撞的声音。 铛… 林间小道,风动身起。 不远之地,灿艳的火把将整个军营照耀的亮堂如白昼,也映照出云动风起间的寒戾席卷。 军营之地,那些鼻青脸肿的将士们一个个伸长着脖子,有的更甚踮起脚尖跃上习武校场。 只为能看清林间小道这边现在是个什么风向。 “啊呀呀,真是糟心的紧,那七皇子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居然跑到军营又来招惹俺们将军,他这一来,这最后遭殃的不得又是俺们,俺现在这屁.股墩儿还疼的厉害着呢!” 一个粗犷的声音,军营里的一群糙汉子们,却像一群八婆一样,絮絮叨叨的吵吵声起。 “就是,好好的皇子不做,非得如此男扮女装,娘气的像个娘们,一次次招惹我们将军。” “哎,喂喂,你们说…”话语微微一息停顿。“有没有可能这…这七皇子是真瞧上了俺们将军。” 这一语,如此突兀,蚊子般细小。 军营之地蓦然寂寥,静谧的只能听见火把燃燃的啪响声。 “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大晚上不去睡觉,是不是嫌骨头酸爽的还不够,还想再体验一遍。” 面无表情的呵斥声传来,军营门外一哄而散。 苏寒整个人沉着,目光落向林间小道愈发凌厉的交战上,浓眉拧起一分,握紧后背刀柄。 七皇子真不会是瞧上… 第六十五章第一回做学生(三)(上架求首订) 星河跃高空,投落荧荧月色。 一个时辰诵读,是给霁月世子读,苏娆自己倒也知了不少野史,直到霁月世子要休憩,两人才停下。 各自回去自己的屋。 “依素,你说,在望禄寺的那三日里云霁是不是忍我忍的憋屈,我刚来他便开始夫子教学,他该是多么想我尽早离开,若非是云…” 意识到她现在所在之地不是自己的娆湘院,苏娆到嘴的‘云瑜’二字被她憋闷住。 “若非这道圣旨,我怕连云王府的大门都踏不进。” 梳洗卸妆,苏娆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明黄玉轴圣旨上,桃花明眸内幽然动起,眉梢艳丽。 随即,又一抹莞尔笑意,眼尾桃色愈发艳丽媚色,渲染了整个眼窝,额间的那道三角疤痕也为之淡色,有美人一兮,夺目倾颜芳华。 “不过也得多亏了这道圣旨,往后苏娆大变,可谓名师出高徒,霁月世子教导出来的苏家女子,哪怕容颜有损,也会惊艳了整个云琅。” 桃花明眸内迸出一抹恣意锋芒,再难掩其周身光彩。 夺目耀眼。 依素看着,骄傲浮现,这才是他们的公主。 从来都惊艳绝世的公主。 容颜有损又如何。 洗漱收拾好,苏娆又道:“对了,苏娆与云穆靖之事…” “小姐,此事我已通知了哥哥查,事无巨细。” 依素知道苏娆要说什么。 真正的苏娆和那云穆靖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此事必须要谨慎小心,绝不可有半点的马虎大意,事无巨细全部查清楚。 这事是苏娆现在最为重要之事,此刻已交代清楚,她只需等待,等依影查清楚弄明白。 上去榻,准备休息。 “对了小姐,今日诸暹国毅亲王曾出现在云王府外。” 突兀想到今日她无意中听到云风和云凌的交谈话语,依素立刻告知苏娆,毕竟寒漠尘那事也还没个影子,此事也是大事,事关苏家存亡。 “毅…亲…王…,寒…漠…尘…” 后靠榻垫,苏娆从荷包内又拿出那枚逍遥令。 她知道… 今日暗中必定有不少之人。 “此事不能急,寒漠尘行踪不定,他若不出现,我们根本无法确定,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 摩挲着逍遥令上面的那个‘寒’字,面目沉静。 桃花明眸内却深邃加深。 “若我们假设寒漠尘是毅亲王,那他接近我必定是想要利用我做什么,或者是利用整个苏家,奁阁… 今日毅亲王出现在云王府外必定与云霁有关,而我所能想到之事就只有云霁所述那策‘战事策’…” 那么他之目的… 倏然握紧逍遥令,指尖微微泛白。 逐鹿天下。 若寒漠尘是毅亲王,想必很快他便会出现来找她。 “依素,其实我倒希望寒漠尘不要出现的太快,他那个人,我觉得与我好像,如此一个同类,我其实一点都不希望与他成为敌人。” 因为他们这种人一旦成为敌人,那将是极大的危险。 只能杀之。 依素心疼,坐到榻边揽了苏娆,“小姐别多想了,好好休息吧!这些事迟早都会知道的。” 苏娆嘴角莞笑,松了手指,对,都会知道的。 夜色星辰,翌日早却又飘落了雪花,整个清风居内一片苍茫雪白,皑皑白雪,银装素裹。 竹林间纷落厚厚一层,青竹与雪白的交织。 辰时刚至,那道艳红身影出来屋,束腰劲装。 寒风呼刮吹得她白皙面庞冰凉,未曾着妆化颜,白皙娇嫩的皮肤冰晶透亮,肤如碧玉,若无那双桃花明眸的艳色渲染,额间那道难看的三角疤痕只会被如此肤色衬的愈发醒目。 早间晨跑,化了妆也会花掉。 苏娆便未再多此一举。 至于她如此白皙容颜会否被云王府的人撞见,苏娆一点不担心。 早在望禄寺那三日云凌便已见过了她的真容,她所用奁阁‘花露’,容颜已如此白皙也不为过,而且清风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直接从二楼翩跹飞落,未曾因今日落雪便不从云霁昨夜安排,开始绕着清风居慢跑了起来。 刚出来之时还觉周身冷风瑟瑟,不过两圈过去,身体开始发热,那种冷瑟感觉开始消失。 脸蛋也开始嫣红起来,淡红色泽,天然胭脂渲染。 如此一道纤细身影,笔直立挺,绕着清风居一圈一圈,未曾用内力,而是实打实的跑。 十圈,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多,只是小意思,可苏娆的这十圈却相当于别人的二十圈。 清风居药园后面居然还有一个靶场,习武场地,与药园之间隔着一堵漆墙,拱门相连。 这个场地之大竟占据了清风居一半的地块。 八圈过去,苏娆额间细密汗珠,两手撑着腰脚步未停,速度也未曾减缓,嘴巴微微张开。 一呼一吸。 均匀的呼吸,吐纳节奏,可以保持气息稳定不带喘。 又一圈过去。 云霁卧房的窗棂被推开一条缝隙,月华身影淡然。 自苏娆出来屋,云霁便站在窗棂前,听到那踏落雪地间的咯吱声音,隽美玉颜带出一抹含笑。 芝兰玉树。 此刻算着还有一圈结束,才推开了面前窗棂。 寒风倏然涌入屋内,驱散了屋内一缕温热。 一声轻咳。 “世子…” 云凌和云风在侧,眉眼蹙起,提醒云霁小心身体。 云霁摆手,不过一点寒凉,不打紧。 “昨夜阿靖与昱陌如何了,昱陌怕是又被气的不轻。” 云风和云凌都知道他们根本就管不住世子,云霁如此一语问,云风只能压下心底忧心。 “世子,七皇子那一身衣裙差点被苏二公子给削没。” 云霁微微侧头,好似蹙起了眉峰,云风赶忙又道:“不过好在无大事,七皇子直接威胁,苏二公子若是敢看了他的身,就得对他负责。” 这话,云风说的都嘴角一下抽搐,苏二公子要是真敢扒了七皇子那一身衣裙,七皇子说不定还真能干出来他所放那威胁,龙阳之癖。 艳红身影,远远再次跑回来,云霁耳角微微一动,走出屋,轻浅摇头,对云风所言无奈。 “也就是昱陌难以忘却才让着他,阿靖要再那么招惹下去,迟早昱陌会控制不住自己。” 云风顿时目瞪口呆,云凌也难得面露一丝惊诧表情。 “世子,二公子他不会…” “世间千情,谁又能说清道明,若能掌控内心,又怎会有三年亦难以相忘,怒火难解。” 云霁走出屋门,苏娆十圈跑完,绯红的面色比胭脂水粉还要着颜,额间又一层细密滢珠。 看见云霁,她走过来。 一方月华手帕递前。 “刚跑完会很热,先进去吧!否则会染了风气。” 递在面前的手帕,月华荧白,在这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玉手上,都觉高端。 苏娆也不扭捏,直接大方接过,一语道谢。 擦着汗珠走去月室。 云霁并排同行。 云风和云凌出来。 如此并肩而行的一对,月华温色,艳红灼然,相间相交,佳偶之配。 云风脑海中突兀现出另一对,墨色与紫耀,好像也能… 和谐… 第六十六章鲜活的霁月世子(一) 而此刻,此二人还在那林间小道中,云穆靖那一身艳红衣裙好几处破,全是被利剑所削,可此刻他身上却没有了昨夜间的那股子寒,后靠着一棵树干,纷然落雪飘,整个小道林间一片苍茫,雪花卷起千层翩飞,落了这人身上。 乌发之上已一层雪白。 “苏昱陌,你最好把你的那个念头给本皇子收起来,别打我哥主意,否则可就别怪本皇子给你送上一个龙阳之好的名号,让你污浊一生。” 又如此一语威胁,云穆靖抖了抖身上落雪,红衣张狂,一声口哨,脚尖点地,直接打马归。 刚柔相间,卷起雪花飞舞,恣然身影很快消失。 雪地间,两把断裂长剑,如此身影自剑面反射,入了满身寒凉愈甚几乎难以压制的那人身上,垂落大手蜷捏起根根青蔓,似乎要爆开皮肤。 “公子…” 苏寒走近。 马蹄声消没,林间小道终于消停,只留下寒风呼啸,落雪翩飞,苏二闭眼,蜷捏的手才缓缓松开,那双漠怒之眸也才滚滚怒意敛没消失。 “去查,是什么事让云穆靖如此发疯找死。” 漠感的声凉。 苏寒颔首。 他也觉得不对劲,七皇子怎么会突然夜闯军营又来如此招惹公子。 “二公子,不用查了。”十八云卫领头云大现身,“昨日皇上下旨让世子教导苏小姐,毅亲王设计赵莲馨,对苏小姐起疑,世子稍稍出手,今日过后,毅亲王在望禄寺所遇红衣女子将是七皇子男扮女装,并非是苏小姐。” 云大将昨日琅京发生之事简明扼要的告知苏二。 七皇子为何如此一身红衣,女子妆容出现在此。 “二公子,世子让属下转告你,此次诸暹国毅亲王前来云琅目的不纯,恐为试探云琅国力虚实,势必会盯上苏家,二公子切记小心。” 话落后,云大离开。 苏二满身漠感深沉。 暹毅迟韶… 毅亲王的身影出现脑海内,随即寒漠尘的身影也入内。 眸底层层漠色现。 倏然,大步回去军营,一息,一匹黝黑良驹自军营出,向琅京打马来,苏寒后面跟上。 …… 苏娆进屋,一盏温水,先缓了嗓中炙热冒烟之感。 云霁坐与榻椅间,眼上那条月色蒙缎一如往昔,面朝苏娆似是看着她,嘴角淡淡温润。 “先活动一下筋骨,再坐下休息。” 不用云霁提醒苏娆也知道,刚做完剧烈运动后不能立马就坐下休息,以免筋骨抽搐难受。 “好。” 本要点头,见云霁脸上蒙缎,苏娆又一声应。 她总是会无意识的忘记云霁他眼盲看不见。 或许是云霁他实在太不像一个眼盲之人了。 放下杯盏,走动着活动活动筋骨,眼见云霁手摸过桌上杯盏准确拿起月砂壶,苏娆开口说她来的话蓦然卡住,走动的脚步也顿住。 眉梢微动。 “怎么了?” 云霁似是察觉苏娆停下来,放下月砂壶转头。 “云霁,你…” 苏娆开口,可话到嘴边又顿住。 “没什么,就是让你小心别烫着。” 苏娆没问出口,可云霁似乎已知晓,嘴角淡淡含笑。 一口抿茶,道:“你是否想问我其实看得见。” 如此话,苏娆脚步再次顿。 这人果真心思细腻的可怕。 细思极恐。 “抱歉,只因你给我的感觉实在与正常人无疑。” 云霁淡淡摇头,无妨。 修长玉手伸向小炉,却在一寸之计准确停住。 “你看,并非只有眼可以视物,口鼻耳触皆可视物,人之五感六识奇妙,世间万物皆可入我心。” 这个动作告诉苏娆,他确实能做到与常人无疑。 苏娆颔首,随即突兀拧巴起眉角,昨夜那个消失的不对劲终于又冒了出来,这次清晰入脑。 蓦然坐到云霁对面,桃花明眸微微细眯了起来。 气息一瞬不稳。 云霁玉手轻浅一顿,随即若无其事收回来。 “又怎了?” 苏娆目光上下打量。 这人既能跟正常人如此无疑,那在望禄寺那夜… “我就是想问早膳什么时候好。” 看着云霁好一瞬,他如此淡然,月华自若,苏娆抿压了唇角,最终还是又没问了出来。 那日望禄寺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装的那么虚弱。 可他如此清风明月之人,他没道理那么故意做吧! 为得什么? 就因为她那么折辱他? 苏娆如此目光不离,云霁这次却似乎没有察觉到。 “早膳很快就好,你先去梳洗,下来应该就刚好。” “好。” 苏娆看了自己这身艳红晨练劲装,目光又落过云霁身上一息,随即起身离开上去二楼。 或许是她想多了。 云霁应该没这么小心眼。 或许是那日他发病的缘故,才会五感六识不太清明。 不然云霁他没道理故意去伤自己。 苏娆离开,云霁将桌上月华杯盏拿了面前,摇头一声轻笑,温润的笑,似是五月晨风拂拂过,倾色了这满屋月华,为之自惭形秽。 好像反应过来了。 看来以后得要小心点。 用过早膳后,苏娆去了书房,云霁未曾前去。 整个书房内密密麻麻的书籍,看的苏娆只觉头大。 每一格一摞书架前都标注着上面书籍类别。 分类特别明确,一目了然,未有一点杂乱之感。 苏娆并没有随便拿过一本翻阅,而是先笼统的大致过了一遍书籍类别,走到最后一格书架前,苏娆目光一亮,这一格书架上的书籍居然都是民间趣事、鬼魅志怪,还有情爱话本。 苏娆想到她曾在云霁马车内找的那个话本,翻找了起来,居然还真有,就在第三格书架上。 拿过话本,苏娆走到书案坐下翻看了起来。 古代的这些话本子,讲述的情爱故事几乎都是女子卑微,男子三妻四妾,话本里面的女子与现实一样。 并没有哪个女子不甘命运使然而奋起反抗,而是选择接受,接受这个世道给予她们的卑微。 话本的篇幅都是一小节一个故事,不过翻看了几个故事,苏娆便没了兴致,一声淡淡嘲讽嗤笑。 世道造就人心,改变人心,女子卑微如蝼蚁,不敢去想,不敢去做,只是因为她们活在了这个世道内,这个视女子为无物的世道。 更视人命为草芥的世道。 可她不想再听命,听天由命,更不想让这个没有人权的世道腐朽同化了她,她要为自己闯出一片天,让父王母妃泉下安心,她会让自己过的很好很好,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 起身又走去书架,这次苏娆走到了功法谋略这格书架处,上面很多兵法书籍,却没有霁月世子所作‘战事策’,只一眼,苏娆完全没有兴致,这么多兵法之书,都不如她所知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她那时代先人所述兵法之精髓。 摇摇头,苏娆又换了一个书架,古史记载。 却只一眼,苏娆脚步顿住,目光落在这些书籍上。 再难以转移。 第六十七章鲜活的霁月世子(二) ‘大秦五代帝王志’。 这一格书架上的书竟全是大秦皇宫藏书阁内的书。 她儿时自三岁开始便经常去大秦皇宫的藏书阁,一待就是多半日,因为她想要了解她所来这个时代,而藏书阁是记载最全面的地方。 三岁前她太小,母妃轻易不让她出东宫乱跑,三岁后,小儿的身子骨也真正硬朗活泼了,能跑能跳,她特别想知道她所来这个时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所以她表现的特别喜欢看书,父王见此,便允了她去藏书阁。 拿过书架最上面帝王志,熟悉的字体熟悉的纸页,苏娆心底黑暗内压抑藏匿的仇恨蓦然涌上心头。 东宫那场轰燃大火,父王尸首两分,城墙高悬的亲人头颅,满地的血红,殷红殷红的刺目。 “娆娆,好好活下去,不要报仇,别让仇恨毁了你。” 耳边如此话语再次萦绕而出,苏娆溘然闭眼,遮住了眼底层层而出的猩红,眼尾眉梢间那抹突现的赤色也淡了色,粗乱的气息平缓下来。 拿着帝王志攥的粉白的玉手,指尖透着的一层淡粉色也因为手的松缓而消失,玉指恢复纤白。 父王… 母妃… 一口吐息,苏娆让自己归于平静,看着手中这册帝王志,一息,翻开第一页,那么熟悉的记载。 大秦统治疆土两百余年,历经五朝大秦皇帝… 一页一页翻过,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昨日才看过。 苏娆翻看的速度很快,因为这些早已印刻在她的脑海内。 刻入骨髓。 大秦皇朝四朝皇帝,到第五代皇帝宣冶帝时,后半记载没有了。 停留在了宣冶帝登基二十年后,大秦灭亡前夕。 大秦被灭,宣冶帝身死,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就算留下什么,也只是那一副清君侧所言。 昏聩昏庸,好色误国,为宠姬修建奢靡莺歌台。 苏娆看得入迷,竟不曾发觉那道月华身影何时出现在书房内,直到一息轻浅气息泄露,淡淡一股药香萦绕鼻息,月华身影走近她。 桃花明眸霎地紧缩,却不过一个呼吸的间隔,苏娆眸底沉落,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身。 月华身影就在她三步外。 “云霁,没想到你的书房里居然还有这种书。” 手中帝王志随手摇晃,苏娆一脸的佩服表情。 前朝大秦的书籍居然就这么放置在书房内。 如此明显,如此大胆。 苏娆虽未说是什么书,云霁却心明,嘴角含笑,又走近一步,温声言:“不过只是一些书籍,皇伯父见我喜好,便遣人搬至过来。” “原来是这样,瑜皇对你还真是比对亲儿子都好,以前只是听闻,今日我才算是见识了。” 苏娆一个撇嘴,手中帝王志随手放回书架。 绕过云霁继续找别的书。 “要不是你是云王府世子,我都怀疑你是瑜皇的某个私生子。” 这一语,随口之言。 云霁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含笑摇头,走去月华竹榻。 “真是口无遮拦,倘若某天我生了祸事出,多半与你有关,你这张嘴确实得好好管管了。” 苏娆扭头,一个白眼。 “你这夫子做的还真敬业。” 见云霁走到竹榻坐下,未走,苏娆眉角微微一动。 “你来这,是找我有事?” 云霁颔首,一语轻浅嗯声。 苏娆走了过去。 “什么事?” 云霁拿过桌上杯盏,这次苏娆没有再主动。 两盏茶,茶水刚刚溢满边缘,云霁准确停住。 苏娆看着,突兀觉得她还是小看了眼前之人。 能被云王大赞,云琅苍穹之光,一人抵千军,怎能小觑。 不着痕迹的敛回目光,苏娆坐到云霁对面。 “找我什么事?” 再次问话。 云霁一口抿茶,才道:“诸暹国毅亲王在查你,估计是昨日你在府门外那番表现让他对你心生疑虑,觉得大将军王府小姐不如外界传闻,你自己且小心,毅亲王此人心思并不浅。” 苏娆刚拿杯盏,一下晃,茶水溅出一滴烫了手。 暹毅迟韶查她? “怎么了?” 云霁的手伸过来。 “没事,不过烫了下。” 苏娆快速甩了手上水渍,食指已一点烫红。 “云风,烫伤药。” 这一语,清凉,似乎还带上了一丝焦急之感。 苏娆面目微微一怔,却不等她心中生出什么,耳边又一语:“如此粗心,若让昱陌知晓,恐得怨怪我未曾照看好她小妹,与我恼了。” 云风拿来烫伤药。 云霁直接起身走到苏娆身侧坐下,“哪只手伤了?” 苏娆回神,身旁之人离她之近只一寸距离,淡淡清幽药香萦绕鼻息,这是云霁特有的味道。 脑海中蓦然闪现望禄寺后山那次,那个突兀的怀抱,苏娆面上一抹胭脂,骤然不自在。 “我自己来。” 就要起身远离,却被云霁拉过右手,面朝向她。 明明没有视线,可苏娆却觉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虽看不见,却能为你上药,不过是不想欠下人情,人情不好还,还是彼此两清为好。” 话中意思苏娆听的明白,她曾为他上过一次药,他不想欠她。 “你若不说哪只手受伤,那我只能给你两只手都上药,一般是右手,不过你的习惯我不知。” 又如此一语,那修长玉手已经摸了苏娆右手。 按照握杯盏的姿势,云霁准确找到苏娆被烫的食指,冰凉的感觉敷上手指,那种烫痛感瞬间消减。 云霁未曾低头去瞧,因为对于眼盲者来说他们不需要看。 右手上好了药,云霁又要去握苏娆的左手,苏娆快速起身远离。 “就是右手,已经好了。” 这一语,带着苏娆未曾察觉的一息淡淡慌感。 话语很快速。 那只被握的右手,此刻竟觉有些发热滚烫,只有被上了药的那个食指是冰凉的,冰凉的让苏娆清明,未曾察觉了心底的这瞬异样。 云霁扭头转过来,放置与双膝间的右手在月华衣袂下蜷握,随即一声轻笑:“我很像大老虎吗?” 苏娆一瞬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云霁将烫伤药递给一旁一直看到此刻的云风,起身走离。 云风看了一眼苏娆,随即低眸垂头,跟了云霁出去书房。 今日的世子好鲜活。 此前他好像从没见过,见过这样少年的世子。 书房瞬间静谧了。 苏娆也反应过来。 大老虎,很吓人。 “小姐…” 依素走进来。 嘴角压笑。 更带一抹惊诧。 对云霁的惊诧。 传闻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霁月世子竟也能如此落入凡尘。 苏娆看了眼依素,随即低头,乳白色的药膏直接将她整个食指全部包裹,冰凉的感觉。 凉意直袭心间。 一息,摇头。 “若二哥是女子,那多好,我就不用遭受这份罪了。” 如此一语小声咕哝语,苏娆又走去了书架。 依素一愣,随即再次发笑。 “很好笑吧!” 苏娆转头,桃花明眸内也带着潋滟,缱绻笑意。 依素颔首。 确实好笑。 霁月世子因二公子的缘故,待小姐如此宽和,倘若二公子是个女子,那这份罪自然就不用小姐来受,与皇家联姻的也自然会是二公子。 第六十八章失去一个朋友(一) 上药这件事与苏娆而言只是小事,根本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两句玩笑过去,苏娆正经面色,想到云霁所言暹毅迟韶居然在查她,心中生出警惕,更带出浓浓的忌惮与戒备。 手一招,依素明白。 上前。 苏娆望了眼书房门口,外面无人,随即在依素耳边快速一声低语。 暹毅迟韶为何要查她,云霁所言那原因苏娆不太相信,她更担心是不是她秦娆这层身份已经被发觉怀疑了,毕竟暹毅迟韶很可能是寒漠尘。 当年虽然大秦太子妃那么直接燃了整个娆湘殿,也找了一个被乱杀的小宫女顶替了她,可世事无绝对,苏娆心中绝不会因此放松大意。 那两年多寒漠尘或许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而她却浑然不知未曾察觉,现在她不得不妨。 依素心神溘然紧促。 眸底更一抹杀意浮现。 苏娆察觉,一把握住依素的手,轻浅摇头。 别冲动做事,云霁都放言暹毅迟韶心思不浅,哪此人必定绝不简单,我们不可先自乱阵脚。 何况如果他真的是寒漠尘… 桃花明眸一抹艳灿出,眼尾赤色,周身更出一股薄凉冷意。 依素眸中杀意骤然敛起消没,反握苏娆的手。 “小姐,我会让哥哥盯紧那人的。” 冬雪飘零,只一个早间便让整个清风居一片苍茫雪白,屋檐之上更厚厚一层,雪白刺目。到此刻还未停,反而愈发落大,鹅毛大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零,纷纷扬扬,倾盆飘落。 整个琅京更是苍茫,马蹄踏过留下两行深色马蹄印,一袭艳红衣裙早已换回蜀锦紫袍,玉紫发冠束起那迎着飘雪飞扬的浓稠墨发。 衣袂狂狂摇曳。 云穆靖一点没有掩饰他回来的踪迹,如此狂傲,张扬不羁,告知着所有人他昨夜离京了。 瑜皇让他去云王府听教,可此刻他却纵马横穿琅京直过北阳街,如此视瑜皇口谕无睹。 瑜皇最疼宠溺爱的七皇子,行事从无所顾忌。 打马前往东兴街。 随之不过一盏茶时刻,那道墨袍身影也打马出现在琅京。 整个人满身漠感,三尺冰冻,比这纷毛大雪呼刮寒风还要冷瑟,路上行人都控制不住的打颤,不知是因为凛冽寒风,还是这人身上寒冷。 一前一后,不用多想也知道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息间,琅京悄然流传出一个小道消息。 七皇子因苏家丑女前往云王府,好他容色,勃然大怒,又不能找瑜皇让其撤回圣旨赶苏娆出府,所以昨夜直逼军营与苏家二公子大打出手。 两人一打就是整整一夜,七皇子更一袭艳红衣裙,女子装束,妖魅风骨,气的苏二公子火冒三丈。 七皇子却视若无睹,还故意挑衅苏家二公子,更放言,苏家二公子要是不把他那丑妹妹带回去,他就让苏家二公子从此担上龙阳之好的污点。 这道传言一出,不过弹指,风靡琅京各个角落。 清风居内。 苏娆正用着午膳,如此传言入耳,一口饭差点噗出来,看向对面云霁,完全目瞪口呆。 “此事乃阿靖自告奋勇,你虽未曾怪罪因他损颜,可阿靖内心愧疚,知暹毅迟韶疑你,便在昨夜闹了那一场,此后望禄寺内暹毅迟韶所遇红衣女不是你,而是男扮女装的七皇子,你也记住,那日那时你一直与我待在一起。” 云霁坦然自若,又如此一语轻浅,未在多言,继续用了膳。 苏娆错愕的神情却突兀淡下,随即一声冷哼声。 “云霁,云穆靖和我的关系你倒是知晓的通透清楚,你想做和事佬,可你又知,我这人睚眦必报,不怪罪可不代表原谅,只是为了让他自己不好受而已,苏娆从来不好欺负。” 桃花明眸内一抹晃动,拿了碗筷也继续用膳。 这个话题还是乘早结束为好,多言只会错漏百出。 月室外。 那道大步身影毫无征兆的顿住,屋内话语清晰的入了他的耳。 睚眦必报,原是这样… “阿靖听到了。” 云霁转头面朝了门口。 苏娆用膳的动作猛的一滞,什么? 随即也扭过头。 揽月屏风隔离外的那道身影,此刻看去竟觉有些萧条。 额间一条黑线滑落。 不会这么凑巧吧! 两人目光隔着屏风对视,在空中如此相会凝望,却只刹那,眨眼功夫都无,只一片落雪飘零的瞬间。 苏娆先收回了视线,脑海中却突兀生出一个念头。 桃花明眸狠狠一缩。 真正的苏娆和这个云穆靖不会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吧!以苏娆的好色,如此美艳绝伦的七皇子确实是苏娆的菜,绝对符合苏娆的胃口。 尤其是刚刚那一瞬隔屏的对视,苏娆似乎看见了屋外那人眸底带过一抹落寞,似是被心上之人伤了的痛。 时间好似定格了,又好似像流沙一般飞速流逝。 云穆靖看着月室,垂落的双手突兀蜷捏起来,堪比女子柔荑的白皙手背上更是凸起条条藤蔓,眉宇间的柔感化做难以明晰的晦暗。 一息,转身大步离开。 什么话都没有说,更没有走进来,落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苏娆的视线内,只两个起跳功夫。 “你,失去了一个朋友。”耳边又如此一语。 清凉又溟濛。 苏娆看向云霁,这一语话他说的很淡很静,他总是这样一副月华淡然,徐徐清风动,柔絮和缓,并没有因为云穆靖而来恼火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以为的事实。 只可惜她不需要朋友,更不会和云家的人做朋友,何况她虽是苏娆,可她不是真正的苏娆,她与云穆靖之间如此结果对彼此都最好。 “一个害我如此毁容之人,你觉得他还会是我的朋友,云霁,你可千万别像你那个表哥如此多管闲事,我从来睚眦必报的,哪怕届时二哥会如何恼火,而且你可是天上的谪仙…” 毫不客气的话,苏娆起身走离,面上带出浓浓不愉,似是对云霁如此多言恼火,气怒的用了一半的午膳都不用了,已经被气饱了。 一个两个都离开,月室突兀安静,云霁嘴角轻浅笑意也敛没消失,一语不明喃呢: “睚眦必报,那这样的你一定忍的很痛很难挨吧!” 苏娆上去二楼,进去自己的屋后,才面上不愉消失,一口吐息呼气,随即揉了揉眉心。 桃花明眸竟露一抹沧桑迟暮之感,对那个苏娆到处留下的滥情感觉无力,完全不知不明。 无处下手。 云…穆…靖… 这个人还真是个麻烦。 她该怎么解决才能一劳永逸。 须臾,一屁.股坐到桌旁。 现在怎么做都不能一劳永逸,必须得等。 依影没有送来消息,说明苏娆和云穆靖之间的事很难查,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她根本无处下手,只能如此被动。 “小姐,哥哥已经去了云郡查探,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低言,依素将茶盏递给苏娆,一语宽慰。 苏娆颔首。 希望吧! 。手机版网址: 第六十九章失去一个朋友(二) 云穆靖自清风居后面离开,刚踏出居门间,与迎面落马而来的苏二迎头对上,苏二气息瞬间又寒凉下来,周遭冷风倏然如同凛冽利刃。 刀刀冰刃直逼云穆靖,云穆靖脚步未曾停下,迎着苏二走来,亦寒气逼人,一声冷哼。 “苏昱陌,你最好管好你那丑妹妹,千万别让他落在本皇子手中,否则…” 直接对着脖颈一刀手势比划,云穆靖大步离开。 苏二眉宇死死紧陇起,墨色衣袂下的双手再次蜷握。 青筋蔓延。 “公子…” 苏寒一语低声。 苏二呼气,敛了周身熊熊怒火,周围那凛冽利刃才消停,大步走进清风居,面色漠沉无感。 苏寒倒是扭头看了一眼已经打马消失的云穆靖,一抹疑惑浮现眼底。 他怎么感觉七皇子又有些不对劲,火气很大。 苏二进来清风居,远远看见二楼门边站立的依素,直接轻功动,一跃而上,带起落雪飘然。 纷华苍茫。 地面间,那串脚步不过弹指又一层薄雪覆盖。 “小姐,二公子来了。” 如此滚滚漠沉气息前来的苏二,联想到刚离开的七皇子,依素快速低语提醒。 苏娆放下杯盏,扭头看向门口,随即起身。 二哥… 苏娆自然也想到了云穆靖,立刻两步出来屋,却都不等看清,手臂被一把抓住,又拉进去。 “守好门。” 漠沉的话,屋门被关。 “二哥二哥,你轻点。” 手腕捏的痛,感觉骨头都要断了,苏娆哎呦的叫起。 苏二停住脚步。 “逍遥居主子是谁?” 如此突兀的问话。 苏娆面上痛呼蓦然僵住,桃花明眸晃晃一动。 “苏娆,你可知诸暹国毅亲王暹毅迟韶在暗查苏家,查你。” 只如此两句话,苏娆已清明,苏二也在怀疑寒漠尘是毅亲王,他在问她,她知不知道。 僵住面色沉落,苏娆抿唇,“二哥,对不起,我…” “只是对不起?与虎谋皮,你将自己性命至于何地。” 苏二满心沉火,逍遥居背后之主若是诸暹国毅亲王,那他之野心昭然若揭,小妹安危… 苏娆愈发抿压了唇角,明眸内雾色渲染眼眶,有些酸涩,特别不好的感觉,却又最暖心。 二哥如此气火前来,就是怕她会被暹毅迟韶利用。 “二哥,你别生气,他们是否为同一人还不能确定,我已让依影盯住了毅亲王,只要寒漠尘出现,是不是自会知,我不会连累爷爷和你们有事,我做出的事我会自己解决好。” 倒了盏茶递给苏二,乖乖站好。 她绝不会连累苏家的。 “苏…娆…,你…” 苏二被苏娆这话气的好似都没了脾性,看着她如此垂头,有气无处发,直接大步走了。 “既皇上下旨,那你就好好在霁月这里受教,什么时候霁月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回家。” 苏娆倏然抬头。 苏二的身影已消失门外,下来二楼径自走去月室。 云霁还在用膳,苏二走进来,云风给苏二递上碗筷。 什么话都未言,月室静谧,燃燃暖热的炉火驱散了苏二身上的凛冽寒凉,在云霁这清风居,苏二自在的好似自己的屋,动手用膳。 “云霁,我且问你,云穆靖与我小妹有何关系?” 用过膳,漱了口,苏二二话不多言,直入主题。 云穆靖之为人,苏二自问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与他无关之人之事,他绝不可能会那么好心去多管闲事,而且还是他苏昱陌的妹妹。 云霁也漱完口,月华手帕拭唇,面朝向苏二。 亭间竹林摇曳着风姿,落雪压弯了哗哗竹叶。 飘零自落。 一息,才一语淡色: “昱陌,他们之间关系,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苏二眉峰霎时沉锁。 云霁起身,走去内室,“阿靖不会伤害苏娆,你若为此,不必担心,你所要注意之人乃毅亲王,此人既盯上苏娆,必不会轻易放下疑心…” 苏二起身跟上去,沉色,“霁月,你自清楚知晓,为何不一早告知我,云穆靖对我小妹…” 步履停顿,云霁一声轻咳,月华手帕掩了皓唇。 “昱陌,阿靖他是男子。” 这一语,似乎带着某种深意,让苏二毫无征兆的也停住脚步。 垂落的手猛地蜷握。 屋内突兀静谧。 静谧的压沉。 “霁月,只此一次。” 须臾,留下这句漠感之言,苏二转身大步离开。 “已不只一次了。” 淡淡摇头,云霁嘴角含笑出,又一声咳喘。 而此刻,绍兴殿内,那一双瑞凤眼一直落在漠鹰带回来的消息上。 眼底流光,清冷寒色,无法看透他此刻内心所思所想。 “云…穆…靖…” 寒色声语自那寒唇吐出,都带着淡淡清寒。 带着薄茧的指腹点过桌案,点在那纸帛上所述这三字,脑海中闪现那日望禄寺那片刻的偶遇。 那红衣女是云穆靖? 那日所见虽只是侧颜,也只转瞬消失在那飘落的白色斗笠丝纱之下,可那副精致绝色入目清晰,暗藏锋芒,一眼便知那女子心有千机。 云穆靖虽然表面游手好闲,可能得霁月世子和颜,又岂会真如表面上那么简单,而且他又是那样一副娇若女子容颜,倒也与那日望禄寺出现的那个红衣女子有些符合,既若是他,他那日为何要男扮女装出现在望禄寺? 此事必有猫腻。 “王爷,此前您让属下所查之事也已有些苗头,属下查到望禄寺那些皇子出现皆为苏家女。 昨夜云琅七皇子又男扮女装出现在琅京城外军营之地找苏二麻烦,正是因为瑜皇让苏娆去了云王府,苏娆好色,缠上云琅七皇子。” 见毅亲王沉思,漠鹰又将他这几日查到之事告知。 “属下还查到一件奇怪之事,云琅七皇子与苏家丑女,儿时关系好似匪浅,曾多次偷会,但自苏家丑女毁容后,两人之间再无交集。” 云穆靖… 苏娆… 毅亲王抬眸,寒眸凝光,那对锋利似利剑出鞘的剑眉蓦地一动,随即从旁拿过一张宣纸。 提笔书写。 漠鹰一旁研磨。 苏娆、云霁、苏昱陌、望禄寺出现的红衣女子云穆靖,太子几人。 一个个如此之名跃入纸间,笔力锋利浓厚,寒劲凛冽,墨色渲染。 看着一息,又把刚开始所写‘苏娆’二字划掉,写在了中间。 随即纸间名一一被串联,发现这些人之间的关联都和苏娆有关,而苏娆可乃苏家最疼宠的女儿。 ‘兵权’二字又浮与纸间,‘权’尾一笔浓墨渲染。 随即与‘苏娆’二字相连。 那双瑞凤眼最后落在苏娆这两字上,眸中骤现精光,眸内流而不动的流光竟觉波光之感。 “原来如此。” 这一声语,毅亲王嘴角竟带出一抹笑意来。 清冷的笑,带着明了。 云琅瑜皇,帝王之谋,竟用苏娆这张弥天大网将所有皇子收拢在内,他此举… 突兀,目光又落在云霁身上,云琅苍穹之光,他又参与几分,亦或者那张大网是他所织。 “王爷猜到了。” 毅亲王如此反应,漠鹰已晓得他该是猜到了什么。 “看来云琅必有一场大戏。” 苏家兵权… 手中毛笔放下,毅亲王起身走去窗棂前推开了窗。 负手后背。 鹅毛大雪刹那涌入内,呼刮寒风凌寒瑟瑟,迎面扑过带来寒色,凉了面庞。 视线直落云王府方向。 霁月世子,苍穹之光,谪仙风姿,竟也入了这人间红尘? 如此一张弥天大网,只瑜皇一人怕是无法结起。 你莫非也想要争一争这俗世权滔。 “奁阁那边如何了?” 须臾,又如此一语问。 “王爷,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只是奁阁的那些人都十分警惕,我们的人不敢太过靠近。” 漠鹰跟过来,摇头,说到奁阁,面色又难看了。 殿内静谧,未再有言语,只是一股寒凉压沉突兀浮现。 。手机版网址: 第七十章祸乱将至(一) , 夜幕又降临,雪色映照了黑夜,恍如白昼间。 飘零了一日的落雪终于有了停下来的趋势。 鹅毛大雪化作绵绵小雪,越来越小。 御书房内,瑜皇整整一日奏章批阅,此刻才歇。 年关将至政务繁多,今日琅京关于七皇子之传言,云总管未曾打扰瑜皇,直至此刻才告知。 得知云穆靖那所做所为,瑜皇无力揉了眉心,一抹疲惫浮于面上。 “苏二呢!有没有伤着靖儿。” “回皇上,苏二公子只是将七皇子的那身衣裙破了,未曾伤着。”云总管还是一脸心有余悸,他刚听得,吓得手中浮尘都差点掉落。 七皇子怎就不能让皇上省心省心,怎就偏着要去招惹苏二公子,这不是让皇上为难嘛。 “这个靖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现在人在哪?” 云穆靖无事儿,瑜皇这才怒了,帝王怒火。 “回皇上…” 云总管却面露难色,七皇子从云王府回来后便去了静皇贵妃的陵寝,此刻还未曾出来。 提到静皇贵妃,瑜皇周身滚滚怒火倏地消没,那双帝眸内竟浮现一抹沧桑,俊美温逸的面庞上带着岁月的痕迹,眼角的纹色也深邃了一分。 “罢了,终是朕有愧于瑶儿。” 一息叹,瑜皇起身走去云宸殿,笔直的身躯好似有些佝偻。 “儿大不由父,随他去吧!” 而此刻,丞相府侧门外,一道身着黑衣斗篷的神秘男子迎着这飘落越小的瑟瑟风雪下来马车。 雪色投落的光亮映照出他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内。 书房之地,燃燃烛火通明,相府管家领着这人前来,伛偻卑躬,进入书房,取下斗篷。 姚丞相立刻上前叩礼。 “老臣叩见太子殿下。” “外公快快请起。” 云穆睿大步上前扶住刚弯了膝盖的姚丞相,并未让他跪下去。 “殿下请坐。” 抬手作请。 云穆睿扶着姚丞相坐下,亲自动手给姚丞相斟茶。 “外公,孙儿如此晚前来叨扰外公,有事相商。” 姚丞相接过杯盏,示意太子也坐。 他已知太子前来所谓何事。 太子坐下一口抿茶,道:“外公,昨日苏家女儿奉旨前去云王府,今日琅京便传出七皇弟不顾礼法肆意妄为之举,此事外公如何看。” 姚丞相摸了一把斑白胡须,看了一眼太子。 苍眸之内精明睿智,浑厚精矍。 “殿下如此之晚前来找老臣,想必殿下心中已有成算。” 太子眸中亦一抹睿智。 “外公,刚下面传来消息,因这数日大雪,天谷关郡雪峰崩塌,天险谷道被堵,天谷关郡被困,雪灾严重,不日急报便会送达朝廷。” 太子所言此事与昨日苏娆前往云王府完全无关,与七皇子作为更全然无关。 姚丞相却再次一捋胡须,明白太子话中暗意。 书房之内静谧,须臾,才一声肯定的疑问: “殿下想好了。” “外公,父皇已出手…” 云穆靖没有一丝犹豫的意思,眉宇之间那抹储君威仪带出一缕暗色,似黑云压城之感。 无论父皇是为七皇弟那般谋划,还是想要将苏家兵权收回,他都不能再继续如此前坐等收渔利,否则一但苏家兵权落到父皇手中… 倘若父皇有心让七皇弟取代他… “殿下有何想法?” 姚丞相明白,并不打算去阻止太子的决定。 “外公。”手中杯盏一下浅缓转动,太子满目精睿,低沉了声色:“将至年关,新岁之际却发生如此天灾,实为不吉,父皇必会派遣我们其中一位皇子前去赈灾,以慰民心。 日前事,云穆逸惹得父皇疑心,而今七皇弟又做出那等不顾皇子身份之事,不顾皇家体统脸面,此事父皇必定会派遣我或六弟前往。 恰好,那奁阁有一批年关货物也被困在了天谷关郡,以苏娆对萧公子之心,只要我们放出萧公子人此刻就在天谷关郡,凭苏娆对萧公子的那份执迷爱痴恋,她必定会偷偷前往。 而以云穆逸为人,如此立功的好机会却与他失之交臂,他定心有不甘有所作为,届时我们可以…” 后面的话,放低了声音。 “殿下计谋,一石二鸟。”姚丞相摸了把胡须,明睿颔首:“只是奁阁货物被困之事却不能由我们放出消息,苏家那女儿现居云王府内,霁月世子心思溟濛,这事还需旁人去告知,而且还要确保萧公子此人必须在天谷关郡现身,如此,殿下这个计划方能万无一失。” 见姚丞相再次肯定他,太子眉宇间那抹储君威仪深邃了一分,那种压城之感渐渐消没。 眸底睿智卓然。 此事他早已有合适人选。 至于萧公子的出现… …… 整整一日一夜的落雪在翌日早间终才停落下来。 昨日鹅毛大雪成片成片洒落,今日天地完全一片苍茫。 清风居内的厚厚积雪却早已被打扫清理干净,院内白玉大理石被雪色浇洗的剔透光亮。 只那片繁茂的竹林还雪色渲染,未曾打扫清理。 早间,一如昨日,晨跑、读书,昨日发生之事苏娆似已抛诸了脑后,一日早完全沉浸在书本的海洋内,她发现云霁书房内多一半的书竟都是她儿时所读,不只昨日那一格书架。 一个早间转瞬过去,午后才初学琴棋书画。 昨日因云穆靖之事,午后苏娆未曾去找云霁学习,云霁也未曾让云风和云凌前来唤她。 室内,艳红炉火,驱散呼刮寒风,一方琴案,玉指抚与其间,婉转而动,清透亮丽弦音,荡起心房层层涟漪浮动,徐徐绕梁之感。 苏娆坐在一旁搁置的软榻上,软绵的貂毛被毯遮盖半身,闭目聆听,昨日一日下午幽邃的心如此突兀宁静,一曲抚乐,清心明镜。 一曲罢,苏娆心神还沉浸其中,直到淡淡一缕药香侵袭鼻息间,沁入心脾,苏娆才睁眼,桃花明眸内一目赞赏,毫不吝啬的拍手鼓掌。 “云霁,你当真是越来越让我惊诧难以置信,今日我方才知何为仙乐之音,耳蜗生孕,当真不愧为云琅苍穹之光,万千少女钟情。” 鼓掌罢,更直接竖起大拇指。 云霁坐至一旁,含笑,“苏四公子琴乐造诣似也不低,你既得他教导一二,想来也该是能拿得出手的,你且来奏一曲,我来听听看。” “好。” 苏娆也不扭捏谦虚,直接应声,走去琴案。 云霁的这把琴通体月白,琴弦亦是月白之色,触之竟觉温润如玉,指尖暖滑更似碧玉之感。 只是如此一下触摸,苏娆便知这把古琴千金亦难求,青葱玉指摩挲过,迫不及待的指尖轻浅一挑月色琴弦,一声铮响,清脆悦耳。 她所知琴乐,高山流水遇知音,十面埋伏血沙场。 想到‘十面埋伏’这曲乐,苏娆突兀转眸望向窗棂外,竹间那苍茫的雪色入眼,在她这双桃花明眸内却从来只留下那浓浓血色弥漫。 指尖蓦动,悲鸣哀嚎之声骤起,血染沙场,马革裹尸,苏娆奏的是杀伐战场,谱的却是自己内心又现的煎熬,唯有用以琴音方能舒缓。 琴音从初始的战起杀伐,至高.潮的杀戮血色,遍地尸骸,云霁嘴角的温润笑意随之淡化,一直面朝着苏娆,那方月白蒙缎下的双眼好似颤动了一下,只因眼上所蒙白缎轻微动了动。 只刹那。 “苏娆,可以了,停下来,这段琴谱太过于杀戮,并不适合你。” 清凉声音似涓涓细流,拂过心房,潺潺了苏娆内心,却未曾如同上次清明了她赤色的眸光。 琴音未停,反而愈发急促,冤魂环伺悲天。 突兀,又一声铮响,琴弦被断了,如此冰玉之弦竟是被那一滴自榻处而来的水滴震断。 弦被断,琴音自然也被迫停了。 第七十一章祸乱将至(二) , “云霁,你作何?” 苏娆怒视向云霁,恼他为何弄断弦,桃花明眸内却一抹颤悸。 她刚刚又… 云霁起身走过来,一语:“苏家虽为战将之家,却从不喜杀戮,你乃苏家女,将门虎女,喜好武战无甚不可,却不可让它左右了你。” “嘁,云霁,你这乃危言耸听,苏娆谁都左右不了,除了她自己。” 高傲的乖张。 从第一次见面,苏娆就知道云霁心思是多么细思极恐,这两日又接触下来,她心更明,此刻对于云霁所言,并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因为解释的越多,只会让云霁察觉越多。 愈发临近了岁末,她以为她能忍住,终还是又未曾忍住。 看着走到琴案前的云霁,笔直身躯,如此居高临下。 这种感觉并不好。 苏娆站了起来。 云霁一声轻笑,似无奈,绕过琴案重新坐下。 “琴者,讲究心平气和,唯有心静平和,方能奏出心中之乐,以乐抚心,心乐合一…” “琴弦都被震断了,还学什么。” 苏娆直接让开位置,后退一步走到琴案前。 “琴乐作画,不过华而不实的庸俗,取乐而已,于我而言根本没多大用,学了也是浪费时间,云霁,不若你教我一些别的实用的吧!” 比如你这七窍心思… 云霁话停住,嘴角笑意缓缓浅淡,竟蹙起了眉峰。 好似一联清明通透的山水画作间,一抹阴云笼罩而出,厚重了画作韵味,雾霭了山水清泉。 “苏娆,倘若你连学琴作乐都如此的心有杂念,不能做到心无旁骛,专心一致,我并不觉得你能学好别的,琴,是最为静心之物。” 直接起身离开。 “左侧第三格,‘静思乐’,先好好静一静心吧!昨日你的心乱了,至今时还未曾平复。” 月华身影消失在门口,似是对苏娆如此之言失望。 柔荑溘然捏紧。 苏娆望着,一息,又坐回琴案,断了弦的琴不能用,可只要换一根弦,还是一把完好的琴。 苏娆直接从衣袖上抽出一根艳红绣线做了弦。 她的衣裙,所用丝绸绣线皆是上等的蚕丝所织,虽然比不得云霁这冰玉弦,却也完全可以替做琴弦,只要不用内力,轻易不会断。 一曲‘流水’出,娆娆悦耳,再未有杀戮狰狞,而是清风拂柳,明月当空,溪流潺潺。 百鸟争鸣了花季。 走至月室门前的月华身影,突兀顿住脚步。 须臾,嘴角再次勾起淡笑,哑然失笑之感。 清风居外,那道前来的月牙白亦蓦然顿住脚步。 余音袅袅拂过耳畔,容枫那双暖眸内现出一抹惊叹。 眸底光芒。 知音难觅。 “云霁,你小瞧了我。” 琴音消没,苏娆起身走出来琴室。 “你想学什么?” 雪色虽停,寒风却仍旧凌寒,吹刮的月华大氅微动摇曳,云霁转过身,衣袂飘然拂起。 “我学什么,你都教吗?”苏娆迈步走过来。 云霁刚要颔首,一道声音传来: “原是苏小姐奏琴,此曲清明通透,高山流水,容枫汗颜,竟听信外界传闻,容枫在此与苏小姐赔礼道歉,当日望禄寺鲁莽之举。” 暖色声语,如沐春风,容枫走前,拱手弯腰。 “世子,容枫太子前来找苏小姐。” 一旁云伯也开口,道明容枫太子前来清风居是为何事。 找她? 苏娆眉梢瞬间拧巴起来,桃花明眸轻浅眯起,眼尾一抹淡淡艳色浮现,眸底却幽邃悄然。 澹梁太子… 容枫… 目光落在容枫身上,此前两次所见她都不曾认真瞧过容枫,今日才发现,这人竟然也有一双丹凤眼,细长的丹凤眼,只是他的这双眼中带着暖阳之光,绵绵暖意,温舒暖春之感。 一身月牙白锦衣华服,衣摆上绣荷塘月色,谦谦温阳。 如此之人,明明与云霁及其相似,同样温润如玉,君子如风,可偏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 “你是何人,本小姐认识你吗?” 苏娆一点面子都不给,转身大步走进月室内。 容枫面上一怔,抬眸,艳红身影已消失与揽月屏风后。 云霁好笑摇头,也迈步走进去。 “她啊!睚眦必报,表哥道歉与否其实并不重要,站着让其出顿气,自然就能识得了。” 走入内的苏娆,脚步微微一顿,转眸看了进来的云霁。 意思很明白,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目光恼火,云霁自然察觉到着,却没什么其他反应,走至榻椅,轻浅撩袍,准确而坐。 怔愣的容枫,一息,温色笑意,亦迈步走进来。 “原是如此,当日是在下鲁莽,未曾弄明事由便妄下结论,实乃在下欠妥,苏小姐恼火也自然,今日在下特来道歉,任苏小姐还之。” 苏娆坐到云霁对面,撇嘴,“本小姐可没胆子还,不然又给本小姐来一套动口不动手,跟个和尚念经一样,就只知道南无阿弥陀佛。” 这话怼的,云霁拿着月华杯盏的玉手轻浅抖了抖,随即若无其事,一口抿茶,还是那么月华淡然。 只是嘴角压了笑意。 容枫也哑然,眼前这个坐没坐姿翘着腿的女子,一点没有琅京大家闺秀的矜持,亦如此前那日望禄寺所见,怼起他来让他都无言对说。 这样的她确实纨绔乖张,可却也觉得耀眼,今日她的容色似乎又白了些,额间的那道伤疤就这么袒露在这饱满白皙的额上,未曾遮掩。 女子素来在乎容色,可她好似从未遮掩过这道疤,就这么大大方方露出来着,好像未曾因为如此一道丑疤而自卑,如此坦然面对。 容枫再次发觉,传闻不可信,苏家的女儿,或许乖张,或许纨绔,却绝非那种不堪之人。 “在下之过理应来道歉,苏小姐今日不接受在下道歉,是在下诚意不足,那在下明日再来,在下相信只要在下心诚,苏小姐总会接受在下道歉。” 拱手告辞,转身就要走。 苏娆溘然站起。 “你是打算和本小姐耗上,堂堂澹梁国太子,你不觉你如此无赖,有失你这澹梁太子身份?” 容枫温舒面色,并不觉得,“做人,贵在…” “停…” 苏娆直接手伸出,阻止了容枫又要言说的大道理。 “容枫太子,我未曾见过你,你也别来找我,我们两最好谁也别招惹谁,谁也不认识谁。” 一脸她服了,您厉害,直接离开上去楼回她的屋。 如此突兀又气。 “苏小姐…” 容枫扭头望去,一脸不明他这又怎么招惹苏娆了。 “呵…” 云霁低声浅笑,声音自喉间溢出,淡然月华。 放下杯盏。 容枫面露一抹无奈, “看来是我又说错话了。” 一盏茶,推了容枫身旁桌边,云霁淡色含笑。 “女儿心,千机变,并非表哥言错,而是表哥不懂女儿家心思,如同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容枫看着云霁,目光诧异。 “竟是这样吗,那今日我前来倒是又多此一举了,道歉不成,反倒又恼了苏小姐如此恼怒。” 坐到云霁对面,容枫拿过茶盏,又思琢之态。 “世子…” 云风走进来。 声音似乎有些急促 “表弟既有事,我先告辞。”容枫自觉起身告辞,“苏小姐那边还得请表弟多言几句,他日闲时我再来叨扰,希望届时苏小姐未再恼。” 第七十二章祸乱将至(三) “小姐,哥哥的消息。” 金灿辉阳夺目了竹檐雪色,融雪凝成颗颗玉珠,大珠小珠玉盘滚落,滴答滴答奏出一曲天乐。 苏娆刚回去屋中,依素关上门,面色凝重,低语。 苏娆突兀生气离开月室,是她知依素该回来了。 所以借此离开。 奁阁信鹰带回消息,依影快马加鞭抵达云郡后,一刻未曾耽搁,去查了真苏娆和云穆靖之间的事。 他在查这事的时候却在云郡发现诸暹国中人的痕迹。 依影去云郡苏家老宅,从儿时照顾苏娆的一个婆子哪里得知,在他来之前就有人来找过她。 向她询问了一些小姐的事,小姐在云郡时干的荒唐事,每天追着士族的小儿郎,尤其是小姐最爱在夜间后偷偷翻墙去偷窥霁月世子。 听那婆子说这些,对来人的描述,向她询问之人的嗓音带着一种蒙尘的厚重感,就像嗓子里被一层灰沫堵住的感觉,很厚重的鼻音。 那婆子不知道,可依影却知,这种嗓音是诸暹国人口音,暹毅迟韶的人居然出现在云郡查小姐,此事事关重大,他已在赶回来的路上。 说这些事的时候,依素将刚刚从奁阁取来的消息递给苏娆。 信笺打开,里面消息,除了依素说的这事,依影并没有在信笺中提到苏娆和云穆靖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此事他查的怎么样,如何了。 “小姐,那毅亲王查小姐竟都查到云郡去了…” 见苏娆看着信笺,依素面露沉重,难道小姐的担忧真应了,毅亲王就是寒漠尘,暗中盯了小姐两年,而今怀疑小姐身份,所以派人去了云郡。 “依素,先别担心。” 苏娆放下信笺,握了依素的手。 “他在云郡能查到什么,什么也查不到的。” 那时的苏娆可是真正的苏娆。 虽是如此话,可苏娆的另一只手却蜷攥着。 他们的人都在暗中盯着使馆,盯着暹毅迟韶,却未曾发觉他如此暗下动作,若非依影去往云郡查苏娆和云穆靖之间的事,恐怕现在她还不知毅亲王对她的手竟已伸到了云郡。 暹毅迟韶,寒漠尘… 你们究竟是不是同一人? “走,我们去奁阁。” 当即,苏娆又如此一语,眉眼间一抹黯沉,映桃深色。 “对了小姐,还有一事…” 依素颔首,突地想到早间去奁阁时见到的苏五,便又一语:“五公子昨夜在奁阁宿了一宿。” “五哥?” 苏娆疑惑,他睡在奁阁? 随即一息,明白。 怕是二哥回去府中,五哥又没眼色的撞了上去。 月室内,容枫离开后,云风拿出一个竹筒递给云霁。 正是天谷关郡雪灾之事。 大半房屋都被压塌,百姓被困至大雪之下,天险谷道更被大雪所阻,天谷关郡被大雪封禁。 与外隔绝。 “什么天谷关郡雪灾?” 苏娆走进来。 云凌和云风都看向苏娆。 “苏小姐…” 云风在云霁的点头示意下将手中信笺递去。 苏娆快速一把接过,一目三行,桃花明眸直直落在‘天谷关郡雪灾’六个字上,眼尾眉梢紧陇起来。 马上至年关佳节,又因萧公子突然的离开,奁阁的衣物丝绸和胭脂水粉被琅京的那些贵胄小姐们大量采办,几乎一扫而空,供不应求。 一月前萧芷便又从澹梁购置了一批上等丝绸布料,浩叔亲自去押运,前不久依影收到浩叔传来消息,他们已至天谷关郡,不日将回。 现在天谷关郡爆发如此雪灾,那浩叔他们… “苏小姐…” 苏娆如此反应,云风他们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与这封信笺一起的还有云卫带回的一个口信: 奁阁那批货物因天谷关郡这场雪灾,被困在了天险谷道内,而今人与货都失去了音讯。 生死不知。 “云霁,我要回家。”手中信笺捏出些许褶皱,“天谷关郡雪灾,天险谷道被堵寸步难行,皇上定会被派遣二哥带兵去天险谷道开路…” “你要做什么便去做,我说过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云霁面朝向苏娆,淡淡温润。 苏娆眸光一瞬闪动,“我,可能需要你帮我掩饰…” “皇伯父有旨,苏小姐在云王府受我教导,未曾学好前不会让其离开,直至我满意为止。” 云霁偏回头不再朝向苏娆这个方向,向云风伸出手。 云风将信笺抚平递给他。 明明看不见,可云霁却依旧做着正常人都做之事。 “多谢。” 苏娆转身走了。 走至揽月屏风处,脚步又顿住,不知为何,转头看了一眼。 榻椅上的月华身影,那双修长玉手仔细认真的抚摸过桌上信笺,低垂着头做着一个正常人看信的举动,告诉着每一个人,他虽眼盲,可他心明,他可以做到和正常人完全一样。 乌黑似绸缎的墨发月华缎带所系,一缕垂落身前,眼上白色蒙缎后缀飘动,相得益彰。 “云霁,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苏娆突兀问出这句。 云霁的这颗心,比干七窍上有余足,她刚刚那反应虽很快用话掩饰,可她总觉得他发觉了。 发觉了她刚刚那急促的反应不是因为二哥。 “苏家有女,女儿身,却生了一颗男儿心,不想拘泥于后宅,云霁并非恪守成规之人。” 清明通透的话。 苏娆蓦然一声笑,走了。 “云霁,你太过可怕,好在二哥与你是好友。” 艳红身影消失。 “可怕吗?” 云霁再次偏转头,朝向门边,一语咕哝声: “我只是比旁人想的多一些,比旁人多出来了一颗心,也比旁人对你多了解一分而已。” “世子…” 云风和云凌一眼对视。 面露了担忧。 “此事太子他们是否早已知晓。” 放置在桌案上的信笺明明是白色,此刻上面却突兀映出淡淡一抹绿竹翠色。 一股翠竹之味萦绕云霁鼻息,这是云卫暗信。 云凌见此,立刻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白玉瓷瓶,一滴透明液体滴落翠色处,上面映出一语话: “天谷关郡,现死士踪迹。” 云风倏然单膝跪地,昨夜时他确实已收到了太子那边有异动的消息,只是昨日那场纷落大雪让世子的身子又虚弱很多,他便未曾禀报。 “咳…” 一声咳,明明白皙正常的面色,毫无征兆的又苍白下来。 “世子…” 云凌快速从腰间拿出又一个瓷瓶,一颗药丸。 云风赶忙起身,要跑去后院药房请竹先生,被云霁阻拦。 “无碍。” 拿过药丸服下,云霁盘膝,周身一股淡淡温热之感,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好似刚才突兀羸弱的样子只是错觉,因惠善大师的治疗让他已经好了很多,没有那么羸弱了。 云风和云凌很想要阻止,可他们却阻止不了。 也无法阻止。 世子教导苏小姐其实都是强撑,他不想让苏小姐察觉自己的身体又如此羸弱,想与苏小姐多待一起一时半刻,可如此强行以内力压制… “天谷关郡出现死士,云风,查清楚太子他们要做何,云凌,通知十八前往天险谷道。” 面色恢复,云霁才又开口。 “诺,世子。” 云风和云凌虽担心云霁身体,却也知他们如何多言都徒劳无功,一声应,去做了云霁吩咐之事。 第七十三章六百里加急(一) 苏娆和依素从清风居的那道月色大门离开。 霁月世子的清风居清静,居门外从无百姓来往。 高门贵裔都轻易靠近不得,何况是寻常百姓。 两人离开,未曾有人看到。 ‘璀璨’两兄妹也未曾跟来,被苏娆留在了清风居。 为她掩饰她不在迹象。 暗卫职责,唯命是从。 苏娆去做什么,根本不需要向他们交代一二。 苏娆和依素并没有直接去奁阁,而是先回去了曾经浩叔他们的住处,换装伪装了容颜。 刚进去奁阁后院中,一道亮蓝身影冲出来,一个大熊抱张开,却见前来之人是两个陌生女子,一个急刹车,才堪堪稳住没扑上来。 “你们是谁?” 目光落在面前这放在人堆里都找不着的两张普通面容上,苏五完全拧起五官,看向她们身旁萧芷。 她们是小妹和依素吗? 苏娆一个白眼,这熟悉的鄙视,苏五倏地眼一亮。 “小妹,你可想死五哥了,来,给个五哥的抱。” 再次张开双臂就要给苏娆一个熊抱,苏娆闪身躲开。 又一个白眼。 “苏昱琰,你够了啊!又不是生死两茫茫。” 苏五脚步再次顿,随即一把拉过苏娆硬给了一个大熊抱,抱住苏娆还抖筛子的摇晃了两下。 “小妹你个没良心的,重色轻哥,才两天不见你就这么嫌弃五哥的怀抱了,五哥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伤心了啊!真的伤心了…” “苏昱琰,我看你是被二哥吓得不敢回去,才在这里凑合了一晚上,让依素找我救命…” 苏娆毫不客气的拆穿苏五的谎言,推开他。 “呵呵…” 苏五讪讪笑意,却只刹那,又哥俩好的揽住苏娆肩膀,揽着她往屋走,一副贼嘻嘻的八卦表情。 “小妹,你跟五哥说说呗,昨日那街上传言可是真的?云穆靖真的又穿着女装去找了二哥…” 他昨日听到这个传闻时可是差点下巴掉地,急慌慌回去,刚碰上回来的二哥,然后没脑子的就给问了出来,当时要不是他跑的快,现在估计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这不没地儿去了,才想到还有小妹的奁阁,找救星来了。 不然他真不敢回去。 二哥那表情,周身那寒气,吃了他的心都有。 苏五说的还心有余悸,小心脏被吓,现在说起还扑通跳着。 苏娆沉重的心骤然清丽一分,每次她心累时,苏五的不着调总能让她放松,暂时放过自己。 萧芷倒了茶。 坐下后,苏娆才又一言:“五哥,二哥现在怕是没时间管你。” 苏五顿住话,什么意思? 苏娆沉默,一口抿茶,才又道: “天谷关郡雪灾,天险谷道被堵,二哥怕是有得忙了。” “啥…” 苏五蹭的站起。 “小妹,这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五哥,你至于这么惊着吗。” 苏娆一把拉着苏五坐下来,又一个白眼鄙视。 这么没点承受力。 “你能知道什么,你每天不是和你的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就是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你知道的事怕只有今儿个哪只蛐蛐得了将帅,明儿个哪家小狗崽又把哪家小鸡给扑倒。” “小妹,你五哥没这么不堪吧!” 苏五也知自己什么德行,又讪讪面色的挠了挠后脑勺,不过也就刹那,又活力四射的揽了苏娆肩膀。 “小妹,你别岔开话题,天谷关郡雪灾跟二哥有什么关系,你可别忽悠你五哥,以为五哥好骗,五哥可知道,琅京驻军可是驻守皇城安危的,绝不可能会调动去天谷关郡救灾。” 苏娆蓦然怔色。 什么… “小妹,你这副样子,不会是你想要做什么吧!你是不是从清风居偷溜出来的,来来来,给五哥说叨说叨,是不是你已经搞定霁月世子了。” 见苏娆如此反应,苏五凑近了苏娆,又贼嘻嘻。 一脸八卦。 苏娆回神,嫌弃的一把推开苏五。 “五哥,小妹给你一个忠诚警告,这几日你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二哥现在可是会杀人的。” 留下这句话,苏娆起身去了依影在奁阁的屋舍。 内心波涛。 二哥不会去救灾,所以云霁明知她那话只是借口。 苏娆,怎么在云霁面前你每次都会把脑子给忘带。 “小妹…” 苏娆如此离开,苏五的好奇心都还没得到满足,自要追出来,被依素拦了,手臂伸出。 “五公子,您还是赶紧去八皇子那儿躲躲吧!您昨日那么逃离,二公子的后招,后果…” 苏五溘然感觉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咯嘣嘣的错骨响,顿时顾不得再去好奇苏娆。 “对对对,我得去躲躲,躲个十天半月的,等二哥气消了再回来,不然我大年都过不成。” 两手一搓臂,苏五跑了。 依素好笑摇头。 苏娆进去依影房间,依影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依素为她斟了一盏茶,便出去候在门外。 “依素,天谷关郡雪灾是怎么回事?” 想到刚刚苏娆对苏五说的话,萧芷凝重着面色。 “芷姐…父亲他们…” 依素蓦然握紧垂落双手,将苏娆从云霁那里所知告知萧芷。 萧芷沉了心门,一息,握住依素的手。 “依素,你先别忧心着急,距浩叔上次传来消息时日来算,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天谷关郡,天谷关郡的雪灾浩叔他们应该是躲过着,我马上派人去接应浩叔他们,不会有事的。” 拍了拍依素肩膀,萧芷立刻去安排。 日头斜走,高空的灿阳暖意也随之减弱了温度,寒凉冬风,吹过那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快速跃过官道,头间斗笠迎着寒风呼呼刮动。 “六百里加急奏报,前方速速让道。” 身后突兀如此一声急喊,极速飞奔的骏马骤然拉停下来,依影拉住缰绳,马蹄飞扬而落,扬起官道四周未曾消融的雪色荡起涟漪。 脚踢马肚,依影刚让开路,两道疾风奔驰而过。 两匹千里良驹,马蹄踏过官道,再次带起层层雪花飞舞,却未曾朦胧了马上所插一道赤黄色旌帜。 其上所述: “六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着死。” 而另一匹良驹上,送报的驿使背间背着一个同样赤黄色包裹,里面装的便是六百里加急奏报。 依影撩起斗笠,这两道快马身影已消失在视线内。 出了何事?竟六百里加急。 面露一抹疑惑,依影却并未多想,再次脚踢马肚继续飞奔而来,抵达琅京城外已快至申时末刻。 天际的尽头,艳红的晚霞即将替代一日的夺目艳阳,预示着又一日时光即将悄然溜走。 刚入奁阁后院,收到消息的苏娆已等在门外。 “小姐…” 依影取下斗笠,大步走来。 一身风尘仆仆气息。 “先去梳洗,去了疲惫再说。” 苏娆让萧芷去给依影准备洗漱衣物。 依影也不再多言,先去洗漱。 而此刻,那六百里加急奏报也已至云宫外,守卫云宫的禁卫军统领一刻未曾耽搁的疾步前往御书房,驿使双手捧着奏报随后跟上。 步伐急促。 。手机版网址: 第七十四章六百里加急(二) 晚霞映空。 战鼓迭响,声声皮鼓大作,鸣起战意昂扬。 军营内,靶场间,数百十个将士们围成一个圈,将那一身漠感气息的身影围住,长枪直挑。 刀兵的碰撞,发出铛铛兵器声,带出火花旖旎。 凌厉剑锋,寒气逼人。 苏二手执长剑,一动一招凛冽杀伐,只攻不防守,唯快不破。 “一个个是都没吃饭,再来。” 大喝之声。 数百十个将士们再次一拥而上,却连苏二一招都接不住,砰砰砰踹飞摔落,哎吆吆声四起。 寒风席卷,四周风草旗帜掀飞,带起层层寒凉。 剑气横空。 “苏副将,要不您上吧,俺们都快要散架了。” 昨日苏二回去苏府,不过一息,又纵马返回军营。 操兵。 苏寒手握着后背的那两把大刀,笔直站立身躯,斜眼一瞥哎呦哎呦叫唤的这个说话士兵。 这个兵便是云穆靖来找苏二那夜时第一个开口说话的那个糙汉子兵,大家都叫他糙娃子。 因为糙娃子就是那种糙糙大胡子样,蛮糙汉子一个,满脸的大胡子都将他的模样遮的半清不楚,可此刻却遮不住他这副狼狈的鼻青脸肿。 左眼乌黑似熊猫眼,右脸红肿的紫青紫青,就像是吃了一个鸡蛋强行将脸给撑的鼓起。 揉着糙脸子,说话的声音都带着肉疼之感。 “我上,那要你们干什么吃的。”直接一脚踹过去,苏寒面无表情,“连将军的这点力道都扛不住,上了战场,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这话,完全训斥,可糙娃子却一点没有被苏寒给吓着,一个蹦起躲开,然后一声粗嗓子喊: “副将,您是不敢吧!将军的力道俺们受不住,您也不行嘞!” 苏二周围三尺之内漠感环绕,尽显杀伐鏖斗之气。 苏寒看去,蠕抿了下唇角,被说穿心思的反应,随即手中大刀转动,直接朝着糙娃子砍去。 “我看你是肉疼得还不够。” 糙娃子又一个蹦起。 “哎吆吆,副将被俺揭了心思,恼羞成怒揍俺了。” 大字不识几个的糙汉子,倒是还知恼羞成怒。 倏然,军营之内一阵哈哈大笑,声声迭起。 被苏二揍的哎呦叫疼得将士们也一个个咧开了嘴角,虽然个个灰头土脸,揉腰搓脸十分狼狈,却很开怀,看着糙娃子被苏寒追的跟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一个个笑的弯腰捧腹毫无形象。 “糙娃子,快,快跑啊!副将的大刀就要削了你的屁.股墩儿了。” 如此喊声,伴随着愈发轰鸣的鼓动,激昂澎湃。 这样的欢悦… 苏二收剑入鞘随手扔给一旁将士,周身那种压沉感渐渐消没,轻浅勾起一个很淡的嘴角,负手后背,那双漠感眸内带出军人气势。 “二公子…” 这一声,声音虽然被淹没在激昂内,可苏二却听见了。 转身看去,来人苏大的小厮苏旦,自马上一跃而下。 苏大虽也在军中任职,可他与苏二不一样,苏二是驻守琅京的云琅军驻军将军,接了苏老将军的班,统领琅京军营将士,重在领兵操练,而苏大则随苏父处理军务,重在军机这块,平日之时他都在军机鉴,除非有事才会前来军营。 苏二大步过来。 “何事?” 苏旦立刻言说,瑜皇召开晚朝,唤二公子速速回京上朝。 夕阳金红。 依影也洗漱收拾好,以黑为主,外罩白色劲服。 “小姐…” 一盏茶,递给苏娆,依影废话不多。 先将查到的苏娆和云穆靖之间的消息递给苏娆。 他们之所以没有查到七皇子和苏娆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因为苏娆总是大晚上一个人翻墙偷溜出去,而去的地方还是霁月世子的住居。 真正的苏娆轻功虽然不如苏五,却也十分了得,小小年纪便独自一人偷溜出去,而且还总是在大晚上,身边从没丫鬟,胆子大的能翻天。 十年前,苏娆爬墙去偷窥云霁,却在云霁的院外遇见七皇子,那晚的七皇子,精雕玉琢的小女娃装扮,一身紫烟纱小裙,美的苏娆只一眼便拉着不放,非要和七皇子做姐妹。 随后苏娆总大晚上去偷会七皇子,尤其是在发现她以为的姐妹竟是男孩子后,更直接抱着不撒手。 爱不释手。 他们的这种关系一直维持到云琅迁都如今的琅京,真正的苏娆再次去爬墙,却不慎摔死。 看着信笺上面写的这些事儿,苏娆沉默一息。 “依影,这些消息确定吗?” 收起信笺,苏娆直接点燃。 这东西不能留着,她是苏娆,为何去查自己的事情。 依影颔首。 这些消息都是他从照顾苏娆的那个婆子和曾照看七皇子的一个老奴那里知道的, 在得知毅亲王竟在暗查小姐后,他便连夜从云郡出发。 快马加鞭跑死了三匹马,赶回来。 “暹…毅…迟…韶…” 说到毅亲王,苏娆又沉重一分心,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荷包,这里面装着那枚逍遥令。 “小姐,毅亲王暗查小姐…” 依影也沉心。 “依影,云穆靖和苏娆之间的事就此为止,暹毅迟韶这边也暂且放下,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桃花明眸四周浮现出的赤艳之色,只一瞬,恢复沉静。 比起她自己的安危,苏娆此刻更在乎浩叔安危。 面目灼色,将从云霁那里知道的天谷关郡之事告知依影。 声色更沉灼。 依影面目倏然大变。 父亲… 蓦地想到来时路间所遇六百里加急。 “依影,你先别担心,现在天谷关郡情况不明,浩叔他们究竟有没有被困住我们尚且不知,浩叔给我们传来的最后那个消息距今日已有五日,按理来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天谷关郡。” 苏娆按了依影肩膀。 虽是如此宽慰的话,可苏娆对浩叔的担心一点不比依影少,他们必须要去天谷关郡一趟。 “小姐…” 屋外突现依素声音,带着浓浓急促与慌错。 依影两步打开门。 依素和萧芷两人,依素手中拿着一个纸条。 面色特别难看,更带着浓浓心慌。 萧芷的手中是装放纸条的竹筒,肩膀上站着奁阁的信鹰。 “是不是…” 苏娆心中一声咯噔。 第七十五章六百里加急(三) “小姐…” 萧芷开了口。 天险谷道被大雪封堵,浩叔一行镖车队伍被困谷道内整整三日,已冻死了好几个镖师。 昨夜间浩叔他们找到一条还能走的山林险道小路,于是铤而走险,万幸的是他们走出了天险谷道,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大祸,山林间突然流蹿出一伙流匪来,打劫了浩叔他们的镖车。 那些流匪好似早有准备,专门在那里等着过路商客。 天险谷道本就细长狭窄,最易设伏,是天谷关郡至琅京的必经之地。 大秦时期那里就常发生流寇事件,过往商队多次被抢劫,大秦太子便曾亲自带兵剿匪,将那一带的流寇山寨铲除,商队才得以安全。 云琅建国后更在天险谷道之地设立天谷关郡,由当地驻军把守。 这些年来虽然流寇还时常有,却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如此抢劫,何况还是在天谷关郡驻军的眼皮子底下抢劫,还是抢劫她奁阁的货物。 “小姐,这次我们奁阁货物被抢多半和天谷关郡雪灾有关,如今镖车被打劫,浩叔他们…” 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萧芷沉心说着,走到依影身旁握住他的手。 依影看了眼萧芷,紧了下她的手。 苏娆蜷捏的玉指也泛出苍色,眼尾眉梢间更现赤色。 “依素,你留在琅京,此事暂别告知琴娘知晓,我和依影去天谷关郡。” 不过短短刹那,苏娆蜷握的双手蓦然紧捏。 浩叔定不会有事的。 大步走出屋,直去奁阁后院马厩。 依影快步追上去。 “小姐…” 依素也想跟去,被萧芷拉住。 “依素,听小姐的安排,浩叔不会有事的,琅京这边小姐还需要你来掩饰她不在的事。” 依素紧抿唇角,脚步却顿住,目光落在萧芷身上,须臾,垂落的手死死捏了腰间匕首。 小姐… 父亲… 夜幕落色。 两匹骏马趁着琅京城门下钥之前飞速离开。 清风居内。 云风也再次大步走进… 星光点点,带着冬日夜风寒冽,呼刮似利刃。 斑斓色泽映耀冬夜,投落云宫内,却难以夺目了此刻銮天殿内的灯火透明,蟠龙灯盏。 瑜皇召开晚朝,三品以上大臣虎将匆匆入云宫。 一场晚朝,此刻还未结束。 冬日晚风愈发寒凉,冷风刮过面庞,生疼的难挨。 山地间,两道极快身影像疾风一样一路跃过,带过周遭峰林层层后退,寒风席卷衣袂。 “公子,我们如此离开,若二公子去清风居,发现你不在…” 这一声随着夜幕寒色入了苏娆耳,虽然依影很担心父亲,可要是让二公子知小姐这么离开… 苏娆一袭白色劲服,并非萧公子荧红着装,毕竟萧公子早已离开,现在再穿那身过于打眼。 “依影,别再多言,你们是我最在乎的亲人,秦娆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浩叔而今生死未卜,我又怎能安心坐等,而且二哥说过他不会再管我,无论我做什么,何况云霁他会…” 话语似是被这夜凉寒风吞没一息,又似乎并没有。 “他会帮我掩饰,苏娆从没有离开过清风居。” “小姐…” 依影扭过头,隔着斗笠看了苏娆,还是开口: “小姐并非轻信他人之人,为何却如此信任霁月世子。” “我并非相信云霁。” 苏娆摇头,未曾有半刻思忖。 “我是相信二哥,能得二哥真心相待多年的至交好友,品行绝不会差的,云霁既允诺与我,那他必会为我遮掩,否则他就不会答应。” 苏娆如此言,依影不再多言,霁月世子风采他虽未见,可关于他的那些传言却听过不少。 风光霁月之姿,隽美惊华之貌,清风明月之韵。 芝兰玉树君子。 如此之人应该不屑于小人。 连夜赶路,快马加鞭。 从琅京至天谷关郡,抄小道山路走,马不停蹄,两个日夜可抵达天险谷道山口。 两人并没走官道。 走官道不仅会延长时间,还要面临沿途各各路段关隘的路引公文盘查,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去耗,而走小道山路节省时间,可以以最快速度抵达天谷关郡,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冬日的夜哪怕星辰灿艳,也是冷风凛冽呼刮。 苏娆和依影皆大氅斗笠阻挡寒凉,马蹄快速踏过小道。 荡起山间雪色飞扬。 四周暮色极速划过。 山川河流,林间小道。 夜幕匆匆,如同一道流星,转瞬即逝。 一夜不停奔波,人不累马也会累,天空还未现晨色,介与黑暗与黎明的朦胧间,傍明时刻,苏娆和依素停在一处溪流附近, 稍作休息。 随后继续赶路。 这处小溪自山林流淌而出,此刻冬月之际早已冻结,冰面光滑透亮,如同一面透亮的镜子,将这日早间朦胧的早霜雾色稍稍驱散些。 栓好缰绳,依影凿出一个口打了水,点起火堆。 照亮了雾色霜起的林间。 寒凉的身子也才稍稍暖和。 “公子,先吃东西。” 从包裹内拿出干粮递给苏娆,苏娆自也不娇气,直接拿过干粮就着烧开的溪水,大口咀嚼。 “依影,我们快点吃,吃完后早点赶路。” 含糊声音,苏娆一边吃,一边看过四周之地。 这处小溪四周山林密布,落雪还未曾消融,此刻早时更有霜雾弥漫,苍茫雾白,入目近景,雪白带着点滴苍绿,相交相融,冬日林间。 其景美妙。 视线再望远点就看不清了,被早间雾色霜寒遮目。 整个林间,寂静的也只有冷风呼刮的哗哗呼啸声,一只动物的踪迹都不曾见着,估计都在洞内避寒,此刻喘气的怕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加两匹马。 依影颔首,也大口咀嚼。 晨风破晓,半轮明月却仍旧当空,还未曾与朝色初阳对换彼此的位置,只是早间的雾色霜寒被驱散了,视线内的朦胧被早风吹散。 苏娆和依素如此将就用过早膳,收拾起包裹准备继续赶路,刚解下缰绳,却突然听到马蹄声音,远远从山林一头传来,越来越近。 踏踏踏… 苏娆与依影当即一眼对视,随即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如此一大早上,是什么人竟和他们一样抄小道赶路。 第七十六章来自云霁的威胁(一) 两人目光望向山林那头,渐渐,人影出现。 那人一身白衣斗篷,月色面具遮颜,苏娆只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云霁身旁十八云卫领头云大。 云大也看见了苏娆和依影,立刻又一踢马肚加快速度。 “苏小姐,世子唤您回去。” 刚跑近,云大飞身下来,两步走到苏娆身旁。 苏娆如此男装,容颜惊艳灿耀,云大却未有一点惊诧反应。 而是直说云霁交代。 因天谷关郡雪灾,舒贵妃于明日在碧华亭内设募宴,邀各家夫人小姐为天谷关郡百姓募捐,特意遣了贴身刘嬷嬷前来云王府邀请她。 云大说完,沉默安静。 苏娆眉梢一簇。 募捐宴?赵舒璇邀请她? 短短须臾,一言: “我有事做,无法回去,如此小事云霁应该很轻松就能解决,云大,你把这话带给云霁即可。” 拉过缰绳准备和依影继续赶路。 她可没何闲时间去和那些后宫女人勾心斗角。 虚与委蛇。 “苏小姐,世子交代让属下随依影去天谷关郡,会把浩叔完好无损带回,苏小姐请先回去。” 云大上前一步挡住,完全陈述云霁的吩咐。 “云…大…” 从云大出现,见她的脸,见一旁依影,却波澜不惊,苏娆便知她‘萧公子’这个身份云霁早已知晓。 此刻云大竟还如此命令口吻。 必是云霁授命。 云霁他要做什么?为何非要她回去。 “没有人可以左右本小姐,更没有人能命令我,云霁也不行。” 她不可能会为那么一个无聊的什么募捐宴不去救浩叔。 周身骤现一股掩藏锋芒。 沉着暗芒。 一阵寒风突起,凛冽利刃,云大未曾被面具遮挡的脸颊处蓦地浮现一道划口,血色眼见就要溢出。 “世子说,苏小姐若不回,那么‘萧公子’身份,一息便会满城皆知,苏小姐自己考量清楚。” 脸颊刺痛,云大却未有何反应,还是如此转述。 “你…” 桃花明眸蓦然眯起。 眉梢艳赤浮现。 云…霁… 明明答应了为她遮掩,现在为何又要她回去,竟还如此威胁她。 “小姐…”依影按住苏娆肩膀,让她别动怒,目光却落在云大身上,“霁月世子暗卫,隐匿功夫当真厉害。” 从琅京至这片山林,只一个时辰怎么可能追得上他们,只能是从一开始这人就在暗中跟着。 苏娆也想到着,拉着缰绳的玉指指尖捏的都泛出淡淡粉,玲珑饱满的五指更粉白相间。 “世子说,苏二公子特别在乎苏小姐安危。” 又是如此木讷转述解释,依影的话对云大毫无影响。 “苏小姐,您没有过多时间考虑,明日一早入宫,从此地快马赶回琅京至少两个半至三个时辰左右,你不回,到时苏夫人也会去云王府找你。” 话中意思很明白,苏母亲自登门,云霁不可能不让她见苏娆,那么苏娆离京的消息也会暴露,她独自离开琅京,苏母必定忧心难安。 娆儿平白无故为何离京? “小姐,你先回去,我去找父亲,明日过后小姐再赶来。” 依影再次开口,并非是为云大劝说苏娆回去,而是他们不能让苏家人知道苏娆还在过问奁阁的事。 苏娆看了依影,在他点头下,蜷捏的玉指渐渐放松。 “云…霁…” 苏娆的理智告诉自己,云霁的威胁只是威胁,他不可能会那么做,除非他不顾与苏二的兄弟情义,可情感上苏娆又不敢赌,她不敢赌皇家人。 皇家无情。 心底层层沉幽,眸底的幽色却敛没,目光落在云大身上,带出云大轻易就可察觉的窝火。 “你们世子死定了。” 一声咬牙切齿,打马回去。 连续两日来晴空,天地间积攒下来的雪色终于褪去了它全部的外衣,滴滴消融,雪水沿着屋檐滴落,一滴一滴,溅起路面荡漾出小小酒窝。 “王爷,人,跟丢了。” 绍兴殿内。 漠鹰大步走进,面色特别难看,整个人完全沉着。 昨夜苏娆和依影刚从奁阁离开,毅亲王便得到消息,让盯着奁阁的属下暗中跟了上去。 毅亲王看着一封暗信,正是奁阁货物被劫的消息,听到漠鹰如此话,抬头看去,寒眸之内波澜不惊,这双寒色瑞凤眼依旧流光不动。 “跟丢了?” 清冷声音,咕哝话语,暗信点了烛火之上,一息,化作灰沫。 漠鹰单膝跪地。 都是他无能,已过两月之久,却还未曾找到萧公子半分踪迹。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踪迹,他却又如此办事不利。 殿内静谧,须臾,才又一语: “云琅瑜皇派遣太子云穆睿前往天谷关郡救灾,是否已出发。” 漠鹰立刻颔首,瑜皇召开晚朝后,云琅太子整顿救灾辎重,与今日一早出发,此刻已离琅京。 “奁阁货物既被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公子也该出现了。” 突兀又一语,毅亲王起身,准备亲自去天谷关郡。 “王爷…” 漠鹰快速站起。 “王爷,让属下去吧!您此时离开琅京,若被…” 毅亲王看了漠鹰,只一眼。 漠鹰闭嘴。 清风居内。 云风再次拿来一个竹筒。 正是毅亲王的人暗中跟着苏娆之事。 “世子,不出您所料。” 云霁接过信笺,隽美容颜苍色,病娇美人,却仍月华淡然。 云卫消息,事已妥帖。 “世子,属下心中有些不明。”云风再开口,心中疑惑难明难解,“萧公子不过只是一介商贾,毅亲王却着人盯上奁阁,他找萧公子…” 毅亲王到底要做什么,他之举动完全无迹可寻。 他又不知萧公子乃苏小姐,却为何要找萧公子? 包括他去望禄寺求见惠善大师。 此举又意欲何为? 云凌也看了云霁,他也不明白。 “一切万事万由,皆有其动机。”云霁叠起信笺,话语,其意不明,“苏娆可快回了?” 云风还是难明,却未再多言暹毅迟韶之事。 “世子,苏小姐已返回。” 抿压唇角,又一语:“苏小姐回来,必定会恼火。” 云风担心云霁,虽然云风接触苏娆的时日并不长,可却也了解了苏娆一分脾性,苏娆被世子那么威胁回来,届时世子所要承受的怒火… 云凌虽未言什么,可心中所思所想与云风一样。 第七十七章来自云霁的威胁(二) 云霁转头又朝向窗棂,周身气韵溟濛似山峦白雾。 又这么安静了姿势。 并未再言。 云风见此,捏了捏垂落两侧的手,与云凌一眼对视。 心知云霁又不说,只能出去。 “世子在苏小姐的事上总是如此的心思难明,思忖过重,再这么下去,世子身体如何能安。” 走出去,云风一语忧心。 云凌无感冰凉的脸上一息波动,眸光有了一抹神韵。 “云风,不管苏娆怎样,世子在乎,我们保护。” 云凌始终记得云霁在望禄寺那日对他所言那句话。 没有第二次。 云风又看了眼内室,随即沉默。 早间寒凉刺骨,吹得脸庞生疼,午后寒凉也未减弱多少,冬日寒风,冷的身体都难以自控的打颤。 肌肤颤栗。 骏马奔驰越过山林小道。 一个早间策马飞驰,时至一日午阳最暖的时段,苏娆抵达琅京五十里外一处山地,此处山地,斜坡之上,远远可见那似盘龙的官道。 冗长的救灾队伍延绵,领前打马之人金黑战袍,翎冠束发,披风大裘迎着瑟瑟寒风哗哗摇曳。 如此之远瞧去,苏娆眸间突现赤色,眸底猩红,那道斩下她父王首级的身影与之渐渐重合。 杀了他,杀了他… 内心底,如此杀戮叫嚣而出,苏娆的双手摸上了马上弓箭,搭箭拉弓,锋利箭刃直直对准那官道上领前之人头颅,只要此刻松手,便可一箭洞穿那人的头颅,杀之,父债子偿。 弓弦拉满,那双桃花明眸内猩红难以压制,就要松手,一人打马上前,正巧挡住云穆睿。 那人深银战袍,身躯笔直,身上那种沉着的刻板之感,哪怕如此之远,更隔着一层斗笠。 苏娆也轻易可以感觉。 不知与云穆睿说什么。 队伍加快了。 父…亲… 苏娆眸内猩红骤然消减,已经拉满弓的箭没有射出去。 “父亲被派去救灾。”喃呢,“那大哥必定也跟着。” 眸光转向后,果然在一列队伍中找到苏大身影。 带队粮草辎重。 天谷关郡雪灾,琅京驻军不能动,可苏家必定得有人前往,既不是苏二,那自然是苏父他们。 她此刻若射杀了云穆睿,苏父和苏大难辞其咎。 桃花明眸间赤艳之色渐渐淡化,转为淡粉。 弓箭垂落。 一直望着,直到队伍消失在视线内,苏娆闭目,一息后睁眼,内心所有杀戮再次锁起。 “爹爹,大哥,娆儿必不会牵连你们受祸。” 脚踢马肚,下坡。 寒风荡漾,带动衣袍劲服摇曳风姿,斗笠被吹起,刺骨的寒意席卷面庞,愈发清醒清明。 下来坡,上官道,飞奔而归。 与此同时,与苏娆迎面同一官道上几匹骏马飞奔,乔装打扮的毅亲王和漠鹰一行属下。 “王爷,此路二十里后有条小路,我们从那里走,可比云琅太子他们早两日抵达天谷关郡。” 一路上,漠鹰将他们去往天谷关郡的路线告知毅亲王。 玄衣蟒袍换作普通锦袍,黑色丝纱斗笠遮住那副利剑出鞘之容,寒凉疾风融合了他周身自带的清冷漠寒之感,感觉他整个人都普通了。 四周的风景极速后退,一晃而过,二十多里的路程也不过刹那,远远,相对而来的身影撞入彼此眸内,却都只随意一眼,错开而过。 苏娆不知与她迎面擦肩过去的这一波人是暹毅迟韶他们,毅亲王也不知这个白衣少年就是他赶去天谷关郡也要见的萧公子,如此错开。 萧公子从来都是一身荧红,而今苏娆这一身白衣,额间未有标志性的那朵红曼陀罗点缀,那道难看的凹陷三角疤痕只用脂粉遮住着,又有斗笠遮颜,自然谁也不会觉得她就是萧公子。 一来一往,错开远离,马蹄踏踏。 回来琅京,苏娆还是先去浩叔他们的屋院换下这一身男子装扮,换回她做为苏娆的衣着。 戴上斗笠遮容后,直去了清风居。 刚至云王府后门,清风居单独的这扇大门口,便见那道月华身影安静站立在门口阶台下。 月色门间,只他一人,投落的艳阳缱绻了他周身风华,沐浴阳光下,镀上一层金芒仙泽。 如此灼耀的光芒,刺目的苏娆内心黑暗竟难以浮现,被金芒压制,心底被那般威胁而生出的层层幽邃、一路而来一直压抑的沉郁皆尽荡然无存。 苏娆顿住脚步,面色十分难看,内心波涛滚动,怒火却怎么也生不起,面对这样的云霁,她竟难以发火,好似她若动怒,天理难容。 “我知你气,我也知你此刻定恨不能掐死我,既已承诺,却又为何反悔,竟还敢威胁与你。” 这话,苏娆停下脚步,云霁却走近,每一步都那么淡然。 闲庭信步。 走至三步之距,也停下脚步,嘴角淡淡含笑。 这个笑意,苏娆更觉刺目难忍,他居然还笑。 还笑得如此轻松自在。 “云霁,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一声低沉,蜷攥的玉指蓦然动,一道寒风划过身前之人脖颈处,月华大氅上的白玉扣被破碎,月华大氅没了玉扣固定,掉落地上。 倏然,冬凉寒风自月华衣袍倾灌,直渗皮肤。 云霁面色好似苍白了一瞬,喉间一动似要咳喘,却被他强自压制。 这一变化不过刹那。 还是月华淡然。 只是那双垂落月华衣袂下的玉手中渗出了冷汗。 “苏家女儿,没有什么是她不敢的,云霁如此一副残躯,若能让你降火,那便随意动手。” 又走近一步,玉手伸出,一把月色玲珑匕首。 将匕首放置苏娆手中,然后对准了自己心口。 苏娆当即怔愣目光。 月华匕首,暖玉匕柄,温润的感觉直入手心。 如同眼前这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霁月男子。 明明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谪仙,淤泥不染,可望不可即,可为何此刻却觉落入了这凡尘俗世,被俗世的尘土浸染了他的月华风姿。 “给我一个理由。” 手心温润,可苏娆却突觉滚烫,一把松了匕首后退远离,发烫的手心才觉恢复了正常。 匕首掉地,一声哐当。 “理由?” 云霁温润笑意,周身好似回暖,寒风被驱散。 “奁阁货物被劫,暹毅迟韶去往天谷关郡见萧公子,他若见到了萧公子,那么此前阿靖所做一切将徒劳无功,望禄寺中竹林的擦肩而过,你太耀眼,耀眼的引起了暹毅迟韶的瞩目…” 第七十八章来自云霁的威胁(三) 就因为这… 桃花明眸注视着眼前人,一息,苏娆的眉角死死聚拢起。 明白云霁什么意思。 她若用萧公子的身份去天谷关郡,暹毅迟韶若见到,必定就知萧公子才是望禄寺出现的红衣女子。 无关男女,无关身份,而是感觉,可怕的一种直觉。 那么云穆靖为她所做那一切就都变作徒劳无功。 为了云穆靖,所以威胁她回来,还真是用心良苦的很。 “云霁,你不过多此一举…” 桃花明眸内暗藏了一抹冷漠锋芒。 暹毅迟韶若是寒漠尘… 而且她已经不想伪装下去了,她的伪装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宁,父王与母妃遗愿的平安。 她更不会再坐以待毙,等待着命运被再次安排。 浑浑噩噩。 “你为云穆靖这般着想,不愿他为苏娆所做徒劳无功,你想抚平他内心愧疚,那你又可知,苏娆能安心,能接受,接受那份愧疚…” 你不知,我亦不知,若我是苏娆,我不会接受,因为云穆靖欠的是一条命,苏娆的命。 而现在,我就是苏娆。 “我不能,我更不会接受,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任何弥补都无用,因为我睚眦必报。” 垂落月华衣袂中的玉手颤微了一下,云霁沉默了。 须臾,转身走进了月色大门,面色倏然苍白下来。 “这个理由你既不能接受,好,那就另一个,昨日晚朝,太子领命前往天谷关郡救灾,借此时机,他欲利用‘萧公子’引你前往…” 声音似乎清透了。 “此次之事太子若处理得当,四皇子势必会被其打压,此番他必有动作,而苏娆若为萧公子前往,路遇‘四皇子’埋伏,危难之际太子出手相救…” 清透的声音好似停顿了一下。 “苏娆此时必须在琅京。” 话落完,人不见,月华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云穆睿…” 喃呢,苏娆微抿了唇角。 云穆睿出手了?还准备一石二鸟? “云霁,你的这个理由我接受,可却抵消不了你威胁我回来的事实,我说过,苏娆并不是好人,你也别做好人,这件事我不会感激你。” 转身,离开。 “还有,我的事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来插手。” 艳红身影消失。 云霁说的这两个理由才是威胁她回来的真正缘由。 苏娆都相信。 因为云大所言舒贵妃设宴,以云霁的身份地位,根本都不需要动脑,只要一句话就可以。 霁月世子不喜人多,教导苏娆,他有他的规矩。 舒贵妃又能奈他如何。 清风居安静了,静谧的只觉拂过的寒风都是苍凉之感。 明明已消失在内的月华身影又出现在门口。 “我知,你从不喜被左右,可我却不得不插手,我亦并非好人,我所做,不过皆是为了…” 蓦然一声咳,接连的咳喘,嘴角竟一点血色。 “世子…” 云凌和云风面色大变。 而此刻,四皇子府,正如云霁所言,书房之内纸张书籍凌乱的铺落满地,茶盏器具破碎。 那道温舒身影,此刻,眉宇之间的温舒全部化作阴沉,头顶上全是笼罩乌云,阴云密布。 玄缇双膝跪地,依旧大气不敢出。 …… 苏娆离开清风居,心情不是一般糟糕窝火,又换了一身男装,腼腆小生,去了逍遥居。 画舫游湖,歌舞箜篌,身姿妙曼,逍遥居的奢.靡,莺歌燕艳。 一盏酒,欢娘的欢阁内,随意卧躺贵妃榻间,酒水自嘴角滑落没入白皙纤长的脖颈内。 “吆吆吆,这是怎得了?” 欢娘扭动着腰姿,婀娜款款走来,见苏娆如此买醉,眉黛一簇,一把夺过她手中酒盏。 “老娘的酒水可都是银子,让你如此浪费…” “银子…” 苏娆坐起身来,眼尾桃色渲染,顾盼流兮,这一身小生装束根本就压不住她身上如此的耀眼气韵。 从腰间拿出逍遥令,直接扔了一旁桌几上。 一声哐啷响声。 “这个能代替不。” 又一把夺过酒盏再次卧倒,翘起二郎腿来。 “若不能,那就欠着,若不欠,那以身相许也行。” 醉酒的话,目光迷离醉意,又咕噜咕噜起来。 “奴家哪敢,您现在可是我逍遥居登天的二主儿,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奴家还能管着了您。” 欢娘无奈,拿过逍遥令塞了苏娆怀中揣好。 这可不能随意丢。 苏娆斜眼一瞅,随即拍了怀间。 “欢美人儿,这东西真这么好用?你说你们主子他为何会对我这么看重呢!莫不是你们主子他贪慕了我这个人,想要给他霸占了去。” 似是已经喝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可我要见他,你到现在都没个消息给我,欢美人儿啊!你们那主子可比我这个萧公子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说…你说他怎还不出现…” “苏娆,是出了何事?” 欢娘知苏娆没醉,她的酒量,千杯都没点醉意,何况只是这么半盏,是什么事让她如此烦躁。 又一口酒水下肚,苏娆坐起,面上醉意消没。 沉默一息,才开口: “我后悔把萧公子这个身份送给你们逍遥居主子了,浩叔失踪,可我却不能…不能去找他…” 玉指蜷捏,酒盏裂了缝隙,透亮似晶液的酒水渗出,染了苏娆指间,滴落这身竹蓝衣衫上,绘画出一潋山水,山水渲染,浓墨重彩。 “浩叔失踪?” 手中团扇放下,欢娘眉黛愈发簇起。 “怎么回事?” “天谷关郡雪灾,奁阁货物被劫。” 简单一句话,欢娘顿时明白,随即起身离开。 “天谷关郡有我们的人,我现在就让他们全力去找,你别着急,主子那边我再去给逍遥二位护.法传消息,一旦主子出现,我立马告知你。” 苏娆目光一闪, 随即莞尔,浮现一抹挑逗。 “欢美人儿,多谢的话就不说了,实在太见外,欢美人儿若有需要,公子我完全可以肉偿。” “萧公子的肉偿奴家可受不起,怎敢冒犯,还是留给主子吧!毕竟主子都已经霸占了去。” 欢娘完全没有被苏娆给调戏揶揄,反倒噎着了苏娆。 裂纹酒盏一下磕响,酒水全洒了桌间,染映了贵妃榻,脏了那上好的铺绸,苏娆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想要霸占公子我,那可得入了公子我的心顺了公子我的意,不然公子我可是不会顺从的。” 纨绔话语,眉眼一挑,风流姿态,人消失在窗边。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80章 来自云霁的威胁(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九章谁的筹与谋(一) 桑榆暮景。 又一夜暮色降临。 松鹤堂内,除苏父和苏大外,其他家人都聚集在此。 “宝贝孙女,你不在清风居,怎么回来了。” 苏老将军问话,摸着大胡子一脸慈爱表情,可当那双厉眸扫过在座其他人时,带出了苍怒。 是不是你们把老大他们去天谷关郡的事告诉了娆儿。 尤其是目光落在苏五身上。 苏五立刻摇头摆手,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苏五在八皇子府中连一个晚上都没有待上,昨夜晚朝刚结束,他从八皇子那里得知苏父和苏大被瑜皇指派陪同太子前往天谷关郡救灾,立刻回了府。 苏老将军目光又落向苏二,那是不是你。 苏二没说话,也没别的多余反应,只是视线停留了苏娆身上。 “爷爷,不是五哥,也不是二哥,是云霁说的,云霁说明日舒贵妃设宴募捐,他喜清静,就把我赶了回来,免得宫里来人再扰了他,而且父亲和大哥只是去救灾,又不是去打仗,并没有什么危险,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如此将责任全部推到云霁身上,苏娆完全没一点心虚的感觉,哪怕苏二目光落在她身上。 尤其是在她这番话说出,苏二漠感的视线更带出沉凝。 “原来是霁月世子啊!” 苏老将军怒火没了,拉过苏娆拍了拍她手背。 说出的话,完全浑儿。 “娆儿啊!你这效率可不行,怎么还没拿下霁月世子,你那一扑二摸三上手都得用上去…” “父亲怎能…” 苏母赶忙阻断苏老将军的话,怎能如此教唆娆儿。 “父亲,时辰也不早,明日早娆儿和大嫂他们还得入宫。” 苏二叔也一声咳,苏老将军这浑话说的一家人都有些讪讪无语。 苏老将军一把摸了大胡子,一点没觉得他这话尴尬,却还是摆手散了这场集体家庭会。 苏母几日未见苏娆,拉着她去屋里又说了会体己话,女儿家要矜持自律,切不可再胡来,爷爷说的话切不可听,更不能再那么行事。 苏娆都点头一一应承,从苏母屋内离开时,天已然大黑。 廊道的烛灯将夜幕映照的通透,苏娆和回来的依素刚走出苏母院内,便见墙外站着一道身影,掩藏在黑暗中,却无法遮掩他周身漠感气息。 苏娆知道她说的那番话苏二自然是不会相信,两步走过来默默低头,乖乖等苏二问罪。 却好片刻都没声音,抬头,苏二已走远。 柳眉拧巴,与依素一眼对视,随即追上去。 “二哥,你要生气,你就揍我吧!别这么沉默。” 苏二又顿住脚步,转眸看来。 沉漠的气息。 苏娆再次垂头。 她这么回来,二哥就算不用想也会觉得一定是她又惹着了云霁,在二哥的心里云霁怕是永远都不会错的,永远都不会是云霁的不对。 空气静谧,静谧的感觉连夜晚寒风都停止了呼刮,四周光秃的柳梢枝条也停下了摇曳摆动的身姿。 皮肤因为寒气太重而冰凉,可此刻苏娆却觉脸上燥热,苏二的视线太过灼热,灼热的让她的脸滚烫不已。 他一定很恼。 久久,耳边才一语: “此前去清风居找小妹,恼火,是二哥过于鲁莽,二哥说过,小妹的事二哥不会再去过问,不过小妹要记住一点,云穆靖他乃皇家子,更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你若心喜他…” 苏娆蓦然抬头。 她这反应,眸光中的错愕与微怔,醒目的哪怕是如此夜色之下,苏二也瞧见的清明通透。 嘴角,带出一点被夜色遮掩的几乎不明的弧度。 “小妹虽喜胡来,却懂分寸,如此之晚归家,二哥不问为何,小妹已长大,她所做自会自己处理好。” 转身,又走了。 这次苏娆没有再追上去,微微抿压了唇角。 不知从何时起,二哥对她的话越来越多了。 温暖的家人。 “二哥,我不喜云穆靖。” 突兀一声喊,苏娆弯起唇角,桃花明眸弯出灿灿月牙。 夺目芳华。 “云穆靖不过只是我儿时贪玩的一个好奇而已,要是这样的都叫喜欢,那我喜欢的人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他早不知排到哪个山沟里去了…” 原来二哥也并未完全陷进去。 …… 赵国公府,三日过,赵莲馨也从祠堂出来,三日的反省让赵莲馨的面容有些苍色虚弱。 岸芷汀兰般的她,这一刻,这双君子兰花般的美眸内带出一缕淡色暗沉,似君子之兰被突现的浓墨乌云所遮,钟灵毓秀的神韵也被重彩渲染。 “小姐…” 舒兰一脸心疼。 赵莲馨淡淡摇头,眸内情绪全然敛没收起,再次恢复岸芷汀兰气韵,钟灵毓秀,走路的姿势有些跛脚,被舒兰搀扶着走回馨香园。 翌日早,天地再次苍茫,昨夜后半夜又飘零了鹅毛大雪,好不容易消融的雪色再次铺满整个琅京城,纷纷扬扬的飘雪压弯了柳梢枝头,铺落了街间巷道,亦覆盖了云宫的琉璃砖瓦。 苏家女眷入云宫赴宴,苏母和苏二婶与苏三婶共乘一辆马车,苏娆和依影一辆,一前一后去往云宫。 咯吱咯吱声响,马车碾过路面留下的车辙印连一刻时间都未曾停留住,便被新落的一层飘雪覆盖,消除自大将军王府而现的长长轮痕。 离云宫越近,那双艳红衣袂遮掩下的玉指蜷攥的愈发之紧,只是她的这副白皙玉颜上却未有一点强忍的难挨浮现,而是宁静恬淡。 那双灿艳的桃花明眸一直闭起着, 眼尾浮现的桃色也只是桃花眼自带的桃色,未曾有赤色渲染其间,这样的苏娆,很冷静,更平静。 左额眉梢上的疤痕也因为她如此白皙玉颜,被映衬的愈发醒目,醒目的刺眼,提醒着每一个看见之人,这可是苏家丑女,那纨绔好色乖张成性的苏家丑女,哪怕容颜白皙了,可她还是丑,只因她脸上这道难看的疤痕永远无法抹除,这是她一生都去不掉的丑陋。 苏娆这次前往云宫,妆容也只是稍稍修饰了一下,将她精致的轮廓修容的不那么出彩,肤色并未再遮掩,毕竟她这几月一直在用奁阁‘花露’。 何况瑜皇还赏赐了她那么多奁阁的胭脂水粉。 作为一个对‘萧公子’痴心不改的脑残爱慕粉来说,她又怎能不可劲的用奁阁的胭脂水粉来把自己装扮的自以为绝美,以此来彰显她对‘萧公子’此生之世绝对钟情一心的‘钟爱’。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81章 谁的筹与谋(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八十章谁的筹与谋(二) “小姐…” 虽然苏娆很冷静,更平静,可依素又怎会不知此刻她内心所承受忍受的煎熬,马上就要进入曾经的大秦皇宫,她生活了快六年的那个家,而今却被仇人占据,理所当然的占为己有。 而且今日入云宫,或许便会遇见那个刽子手… 灭国毁家之恨,杀父害母之仇… “依素,没事,别担心,我只是苏娆而已。” 睁了眼,眸底幽暗完全敛起收没,嘴角浅弯起一个勾勒。 她早已做好准备了,哪怕仇人在前,她也会龟缩在壳里,好好遵从父王母妃遗愿活着,只为平安活着,让他们二老在泉下得已安眠。 九年之前,高耸入云、巍然屹立的赭褐厚重宫门上,大笔而落的是浑厚磅礴的‘大秦’二字,而今却是刺眼醒目的‘云宫’二字。 苏娆下来马车,抬眸望去,内心底处幽暗刚丛生,便被浮现在外的一把为之‘父母之爱’的枷锁牢牢锁住。 这把枷锁已在她心底马上就要十个年头了。 娆娆,别让仇恨毁了你,母妃与父王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垂落蜷攥的玉指,被一双温柔的柔荑握住。 “娆儿,有娘亲在旁陪着,娆儿就像儿时在云郡时一样,别紧张,这也是云宫,只是比娆儿去过的云宫大了些,再没有什么区别。” 苏娆转眸,看向眼前这个一脸慈母爱意的苏母,以为她这么望着云宫只是因为她第一次来,所以内心忐忑,才会这么握住她的手给她安全感。 “娆儿,别紧张,我们娆儿可是大将军王府的小姐,只是入趟宫而已,有何可紧张的。” 苏三婶也开口。 苏二婶虽没说什么,却也一脸温柔的看着苏娆。 “娘亲,三婶,不就是入个宫,娆儿又不是没去过,怎可能会紧张啊!娆儿可非纸老虎。” 微微仰起下巴,一左一右拉住苏母和苏三婶的手,又叫上苏二婶,昂首阔步的走进宫门。 大开的脚步,纨绔的步履,看的守门禁卫军皆暗自后退了退脚步,似怕苏娆会突然扑向他们。 这些人的这种反应,皆囊括在这双桃花明眸内,也落在苏母三人的眼中,苏母也只是看了一眼苏娆,没有多言让苏娆矜持,好好走路。 苏家人,再外之时对苏娆的纨绔从不会呵斥,苏家女儿有这个乖张资本,无需在意他人目光。 跟随着舒贵妃派遣亲自来接她们的刘嬷嬷前往碧华亭。 雪色苍茫,又落了云宫一层,手执花伞上也一层雪白。 一路间,刘嬷嬷的目光总是不时落过苏娆身上一眼,悄然打量,与苏母又夸赞,却又不失她这个舒贵妃贴身嬷嬷的身份,并未卑微。 “三位夫人,苏小姐,请随老奴这边走。” 走进第三道宫门,刘嬷嬷抬臂指向左边之路。 前朝后宫,在此道宫门内分开。 往前是前朝,太子东宫、皇帝寝殿,以及处理朝政的御书房和銮天大殿,往左乃后宫,各宫妃嫔住殿寝宫,而右边则是宫中各司,包括藏书阁,太医院,御膳房这些内宫各部。 时隔马上十个年头,可宫内的布局苏娆还是那么熟悉,熟悉的每一寸每一角都能看见儿时身影,明明是一个成人灵魂,却也会别扭的逗弄那满目温柔的妇人,引的她啼笑连连。 然后无奈一句笑语:“娆娆,母妃实在是再笑不得了,母妃的娆娆还是继续做小大人吧!” 每每母妃如此言,父王就会抱起她,然后笑着一句自豪:“本殿的小公主可是我大秦最聪慧的小公主。” 目光眺望前方,穿过层层殿檐楼阁,皑皑白雪,落向那已被恢复的东宫之上,却早已不是如初的那座殿宇,就像她早已黑暗的心,哪怕是完好无损,却也早已失去了所有热忱。 “小姐…” 依素一语低声。 苏娆敛回目光,跟在苏母身侧迈步走向左边,刚迈出一脚,却突兀听见一阵及其紧促的步伐声从前朝之路而来,帝王御驾骤然入眸。 随后跟随许多文武大臣。 皆是匆匆步伐。 苏娆脚步溘然顿住。 御驾上垂挂的明黄华盖遮住着内里之人的面容,可那明黄的龙袍,威严的身姿,引的苏娆那双桃花明眸又渲染了九年前的那抹血色,銮天殿前斩杀她父王的人也与之完全交叠。 苏母她们和刘嬷嬷等这一众奴才也纷纷停住脚步。 奴才们随即跪地匍匐,苏母三人也屈膝见礼。 苏娆回了眸,眸内的那股血色有了一瞬清明,笔直的膝盖却并未因御驾由远到近而弯曲。 “娆儿,快行礼…” 苏母见此,一语低声,拉了苏娆的艳红衣袂。 膝盖才弯曲了,苏娆蹲在苏母身旁,未曾跪。 依素跟着弯曲膝盖蹲下,握住苏娆攥的发白的柔荑,另一只放落花伞的手也捏的苍色。 公主… 御驾匆匆,好似是出了什么大事,不过刹那,消失在第三道宫门外,只留下一层密密麻麻的脚印在刚又落了一层雪色的宫道地面上。 “刚才这是御驾,匆匆忙忙是出了什么事吗?如此落雪天气,本小姐怎么瞧得这是要离宫…” 内里血色已完全消散,桃花明眸内带出一抹好奇。 “娆儿…” 苏母这次拉住了苏娆的手臂,制止她的话。 不可如此乱言置喙皇上去处。 又一拨匆匆脚步,从右侧宫道而来,领前之人乃云总管,随后竟跟着太医, 步履特别急促。 云总管跑的都感觉气喘吁吁,额间一层细密汗渍,看见苏娆她们也都来不及道礼问一声,带着太医们匆忙脚步去追了御驾,如此急慌,绝对出大事了,这么多太医一同前往… 不知怎的,苏娆心尖突兀一阵跳动,无端想到了云霁,昨日他的面色好像有一些苍白… “苏夫人…” 耳边这声语,后宫的这条宫道上也走来了一拨人。 姚皇后和舒贵妃她们,还有一些已经抵达碧华亭的官家夫人和小姐,赵莲馨赫然在内。 华盖挡雪。 她搀扶着舒贵妃,面上的那份焦急轻易就可察觉。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82章 谁的筹与谋(二))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八十一章谁的筹与谋(三) 只这一眼,苏娆知道,一定是云霁出事了。 因为在苏娆的认知里,只有云霁出事,赵莲馨才会如此着急,着急的几乎都要失了赵家小姐的那份矜持。 果然,姚皇后开口,刚刚云王府传来消息,霁月世子吐血昏厥,云凌拿着云王府腰牌前来宫中取药。 清风居那处药园什么药材没有,现在却来宫中取药。 瑜皇得知此事,当即让所有太医也一同前往… 舒贵妃所设募捐宴被取消。 这是姚皇后说的最后一句话,除了这一句,还有那第一句,其他的话苏娆都未再听清楚。 御驾与御辇前后向东兴街而去,入宫的官员家眷皆各自回府。 “小姐…” 苏府马车也返回。 依素握住苏娆的手,见她从听到云霁吐血昏厥,便如此静,依素有些担心。 苏娆去而复返,昨夜依素已知晓其中缘由,今日霁月世子就… “他当真如此羸弱吗?” 一语低喃,苏娆的心情有些复杂。 马车走过北阳街与东兴街的交叉道,苏娆突然叫停马车。 她要去云王府。 让车夫给苏母知会一声。 霁月世子既做她夫子,他吐血昏厥,她理应前去。 苏母没多言,只一句,让苏娆照顾好自己。 …… 云王府外。 御驾与御辇一前一后停落,瑜皇和皇后疾步入内,随来的太医们更是一刻未曾停留脚步,皆随着瑜皇和皇后前往清风居,步履匆匆。 一众皇子和三品以上大臣也皆跟随。 走至清风居外,却被云凌阻拦,只让瑜皇和太医进入内,哪怕是姚皇后,也被阻拦在外。 “云凌,霁月哥哥都吐血昏厥了,你竟还阻拦我们。” 八皇子云穆越当场恼火难忍,就要往进去冲,被姚皇后呵住。 云穆逸也拉住八皇子手臂,让他不要胡闹。 “云管家,霁月世子病痛,可有请了惠善大师前来。” 姚丞相上前,如此一语,那双睿眸之内带着对霁月世子的关切,可内里却是晦幽之感。 一旁赵国公也一语关切,目光却悄然落在姚丞相身上一眼。 这老东西是要打何算盘?如此殷切。 云伯拱手。 “多谢姚丞相和国公关切,王爷已着人前去请了惠善大师。” 苏二公子快马加鞭,世子不会有事的… …… 砖瓦砌墙,曲道深幽,厚重的石门之内烛灯燃燃作响,一座华丽棺椁停放在中心之地,前面供案上一块牌匾,上刻‘静皇贵妃灵位。’ 云穆靖跪坐在蒲团之上,手中拿着那个袖箭筒,眉宇间的女儿家柔感特别明显,明显的在这微微昏暗的灯光下,只觉是一个貌美女子。 一头浓长墨发披散,玉冠随意扔在脚落旁,腰间玉带也随意扔着地上,蜀锦紫袍散开,露出内里衣衫,系带松松垮垮,特别邋遢。 袖箭筒拆了又安装,安装好又拆,如此反反复复。 许久,目光才又落在那灵位上,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却显苦涩。 “哥同我说,这么多年来其实只是我自己放不过自己,阿娆她根本就没有恨过,母妃,我相信了,原来是哥又骗了我,哥骗我说母妃会回来,可母妃却躺在冰冷的棺椁内一睡再不起,哥骗我说阿娆不恨,其实她更恨。” 倏然,扣动板机,一枚袖箭直入砖墙缝隙。 一声刺耳的硌牙声。 “母妃,哥说过,兵诡之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对付人也一样,攻心方为上,这一点阿娆是用的真好,她用八年时间,让我明白她原来睚眦必报。 我其实从未认识过阿娆,真正的她。在我面前的她,与我耍玩的她,说过会用一生来保护我的她,全都是假的,和那些人一样虚伪。” 手中袖箭筒蓦地摔了地,砸出一声哐啷响。 “母妃,孩儿从不缺保护,少一个苏娆又算什么,她不想与孩儿相交,孩儿也不再稀罕她,她想孩儿自己折磨难挨,孩儿却再不愿…” “殿下,世子出事。” 石门之外,传来这一声。 苏娆的马车,也停在清风居的月色大门前。 这道门外没有任何人,苏娆下来马车径自走过来,却并不打算从门内入,而是准备跃墙而入。 月色大门却被打开,云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娆要跃起的脚步顿住,目光落在云风身上。 云风面上没有了笑容,那种笑面之虎的感觉完全消失。 很平静。 “世子在昏厥前交代,如果苏小姐回来了,就把自己的人带走,苏小姐说的对,世子不该插手苏小姐的事,更无资格去管着苏小姐。” 苏崔和苏粲从门内出来。 月色大门被关,云风身影消失。 云风的话虽特别平静,可内里强忍的怒火轻易就可察觉。 “小姐…” 依素抿压唇角。 看来霁月世子是真的… “璀璨,云霁真的吐血昏厥了。” 一语问,苏娆未曾离开。 苏崔和苏粲走前,颔首。 “依素,你们先回去,若是爷爷他们问起,就说我留在了云王府,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 这一语交代,脚步一动,跃入内。 依素要喊声,眼见艳红身影消失,话语只能咔住。 小姐她… 苏娆刚跃入内,两名云卫出现,将她阻拦。 “苏小姐,请离开,别逼我等出手。” “望禄寺距琅京有三十多里,哪怕我二哥他快马加鞭,一来一回最短也得一个半时辰过。” 这一番话,苏娆目光落过挡住她去路的这两名暗卫,看向不远处的廊道,云风在那里。 “上次惠善大师救治云霁,我在侧,我虽不通医术,亦没有过目不忘本领,但惠善大师那日所施针灸穴位我却看的清楚,更记得清楚。” 云风走了出来,看了眼苏娆,走去后院药房。 两名云卫明白,让路。 药房内,人体穴位图就放置在桌上,苏娆没有再多言,径自走过去,拿起案上毛笔将心中所记一一圈出来,包括这上面未曾标注出来的穴位,仔细检查,确定没有一点疏漏。 “信不信,试不试,看着办。” 起身走了。 云霁,此前之事,就此一笔勾销。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83章 谁的筹与谋(三))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八十二章谁的筹与谋(四) 日头上空,落雪却并没有消停,艳阳与落雪相交相融,十分正常的自然现象,太阳雪的时间不会太长,想来不久这一场风雪就该停了。 “姑姑,馨儿求您,你让馨儿去吧!” 舒兰宫内,赵莲馨哀求。 舒贵妃并未曾前去云王府,她怀有身孕不便前往,赵莲馨也被舒贵妃留住,未让她去。 “馨儿,你知你此刻在做什么,你乃我赵家嫡女,贵胄小姐,如此跪着成何体统,起来。” 眉目淡怒,舒贵妃不答应,她不可能会让赵莲馨去云王府。 赵莲馨不起,“姑姑,霁月哥哥他若有事,馨儿也活不下去的,姑姑,您让馨儿去吧!馨儿求您了,馨儿真的不能没有霁月哥哥…” “莲馨,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舒贵妃怒拍了桌案。 刘嬷嬷赶忙抚了舒贵妃后背,娘娘切莫怒,紧着身子,您还怀着身孕,切不可如此动怒。 “姑姑…” 赵莲馨直接叩头,眼眶红润。 “莲馨自幼失去母亲,是姑姑看着莲馨长大,也是姑姑一直护着,莲馨才能成为赵家唯一的嫡女,莲馨从未曾忘记过姑姑的教诲。 姑姑所做皆为莲馨好,莲馨明白,莲馨也想要为姑姑做些什么,霁月哥哥虽身体羸弱眼有盲疾,可霁月哥哥他乃云琅的霁月世子…” “娘娘,小德子求见。” 殿外一声有些急促的禀报,阻断了赵莲馨之后的话。 小德子正是德子公公,他被舒贵妃指派跟着云落菱去行宫照顾云落菱,现在却回来宫中… 舒贵妃立刻让德子公公进来。 德子公公一身狼狈,一道青一道紫,全是被云落菱打的。 昨日云落菱不知从哪两个嘴碎的行宫宫女口中得知萧公子去了天谷关郡,便带着两个丫鬟偷偷溜走,被德子公公发现,不仅没有拦住,反而被云落菱一顿皮鞭,打的皮开肉绽。 被发现了,云落菱更直接威胁看守她的侍卫陪她去天谷关郡,要是侍卫不听,她就告诉瑜皇,那些侍卫欺负她,侍卫被如此威胁住,只能跟着云落菱去天谷关郡,让另外两个侍卫护送德子公公回宫,赶紧来禀告舒贵妃。 “菱儿…” 舒贵妃溘然站起身,腹部一下抽痛,竟觉动了胎气。 “姑姑…” “娘娘…” 赵莲馨和刘嬷嬷赶忙搀扶住舒贵妃。 “快,快去请太医…” “嬷嬷,本宫无事。”舒贵妃手捂着腹部摇头,一瞬,看向赵莲馨,“馨儿,姑姑让你去云王府,去找四皇子,无论如何都要把菱儿带回来,此事绝不可让皇上和父亲他们知晓…” 云落菱擅自离开行宫去往天谷关郡,德子公公刚禀报舒贵妃知道,四皇子这边便也知晓。 霁月世子并无什么大碍,只因云王府内缺少一味百年灵芝,才会去宫中取,却不想会因此惊动瑜皇。 现在霁月世子已经醒过来,也已服药休息。 霁月世子无事,那些皇子和大臣们便纷纷离了清风居外,在前院等候,免得叨扰到霁月世子。 四皇子刚离清风居外,玄缇便在四皇子耳边低喃告知。 “七皇妹竟去了天谷关郡?” 这一声喃呢,云穆逸嘴角突兀勾起一个温舒笑容,内心底处从前日晚朝后便生出的阴霾骤然消失。 “殿下,苏二和霁月世子…” 玄缇又开口,苏二为霁月世子不惧风雪去请惠善大师,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霁月世子对苏娆所有的好,皆是因为苏二的缘故。 玄缇不说,云穆逸也已肯定,眸内骤然又一抹晦暗难明。 似乎心中生出的某种主意因为此事而就是打定。 …… 清风居内。 惠善大师接过竹先生递过来的人体穴位图绘。 “若非苏家小姐,恐怕世子此次等不来大师到来。” 这话落后,竹先生的视线又落在一旁苏二身上。 苏娆在清风居那几日,竹先生也只在苏娆晨跑时远远见了苏娆那么两次,并未曾说过何话。 对于苏家的纨绔女儿,他也亦如世人看法。 直至云风将图绘给他,其上所圈穴位之精准详细,必然是将人体穴位研究的十分透彻,方能如此准确无误,这让竹先生尤为大惊。 “竹先生无需如此吃惊,在下小妹不过投机取巧,旁门左道而已。” 苏二敛回看向内屋的目光,看了一眼图绘。 内屋中,云霁呼吸轻浅,面上苍白,无一点血色,此刻浅眠,只是在苏二的这一句话后,他的手指好似动了一下,却又似并没有。 赵莲馨也前来了云王府,只是她又一次未曾入内。 霁月世子无碍,瑜皇还有朝中大事要处理,与云老王爷告辞。 霁月有任何事,皇叔定要着人前来告知与朕。 这番话后,瑜皇和姚皇后离开云王府,刚出来,便见赵莲馨。 赵莲馨对云霁的心思瑜皇知晓的一清二楚,瑜皇既有意把苏娆赐婚云霁,自不会让赵莲馨坏他好事,但瑜皇也知每年云霁都有收下赵莲馨所赠诗赋,所以也只摆手,不可扰霁月安静。 瑜皇发话,赵莲馨只能停住脚步。 瑜皇此来云王府,早朝尚未罢了。 因为霁月世子,早朝被中断,现在还有许多国事等着,尤其是天谷关郡雪灾那场之事。 各部大臣便皆跟随瑜皇回宫, 继续早朝之事。 四皇子也跟随回宫继续上朝。 赵莲馨也走离,知道云霁并没有事,她心中的担忧放下,加之赵国公又在,未有过多犹豫,跟随赵国公离开,让舒兰去找了四皇子。 云王府外清静了,东兴街那道拐角,苏娆走了出来,又是腼腆小生装束,目光一直看着,直至御驾消失在眸内,桃花明眸四周赤红才渐渐减弱。 垂落的手中拿着一枚暗器,终是又没有出手。 如今天谷关郡雪灾,如果此时皇帝被刺杀,那么琅京就会乱,落入云穆逸手中,太子一旦收到消息,必定会返回,到时父亲和大哥… 还有浩叔他们… 一道气息突兀靠近,苏娆察觉,手中暗器悄然收起,故作只是路过,迈步要走,却被一只大掌按住肩膀,桎梏住她,不得再前进一步。 第八十三章谁的筹与谋(五) “这位小兄弟,如此鬼鬼祟祟,偷看这种感觉是不是还如此好。” 这话,这声音。 桃花明眸快速一眯。 云穆靖也走到了苏娆前面,见苏娆这腼腆小生的面孔,他果然没有认错人,果然是那个… “七皇子,小生只是路过,七皇子怎得如此喜欢逮着小生,小生取向实乃正常,虽看着有些瘦弱,可着实并非豢童,七皇子又何苦…苏二公子您来为小生评评这理,小生实在…” 这话突兀出口,苏娆目光也适时落在云王府门前。 云穆靖倏然转身看去,哪里有什么苏二公子。 “小子,你竟敢耍…” 转回身,苏娆早已不知了去向。 如此被耍,云穆靖双手猛然蜷捏,一道青藤。 “敢如此耍本皇子,很好。” 这句话落,一道暗影追了苏娆前去。 云穆靖看了一眼暗影离开方向,大步追上去。 瑜皇既已离开,云穆靖自知霁月世子无事。 心中焦急自也消没。 他非得逮住这个滑头小子,此人绝对有问题。 苏娆闪入小巷内,知道她身后暗影紧追不舍,她不停穿梭入各个小巷,速度之快只一道残影,却怎么也甩不开这道暗影,跟狗皮膏药一样。 苏娆眸内深邃愈发缠绵。 很快,云穆靖追了上来,这道暗影突兀消失。 没了一点气息。 这种本事,只有皇家豢养的金衣暗卫能做到。 金衣暗卫只负责皇帝安危,没想到云瑜竟如此在乎他这个儿子。 蓦地,苏娆放慢脚步,眸底一抹薄凉冷意骤然浮现,渐渐,好像体力不支,大口喘.气不跑了。 前面也没了路,墙壁所阻,她似乎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小子,你倒是继续跑啊!” 云穆靖追上来,他倒是一点喘.息感觉都没有,见着苏娆如此不停大口吐气,摆手说着她不行了,跑不动了,别追了,大步走过来一把捏住苏娆肩膀,力道之大,苏娆都听见了她骨头错响的声音,咯嘣一声清脆,又是同一位置。 “云…穆…靖…” 一声咬牙。 这一声,苏娆她自己的声音。 云穆靖当即一愣。 苏娆抬了头,因跑了如此之久缘故,她的眼睑四周此刻一圈艳红色泽,桃花明眸被映衬的璀璨,只这么一双桃花眼,云穆靖直直怔愣住。 虽是如此一副陌生的腼腆小生面孔。 苏娆见此,眸底幽然深邃,倏地一把抓住云穆靖还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直接一个转动。 也听一声咯嘣,云穆靖肩膀错位,一声闷哼。 “苏…娆…” 额间一层冷汗,云穆靖却如此一语低低喃呢。 苏娆一声冷哼,“云穆靖,你还想伤我第几次。” 一把推开,看着云穆靖的目光内带出轻易可察觉的恨意,又夹杂着一种复杂,晦暗难明的复杂,按上自己的肩膀,苏娆转身大步走离。 云穆靖踉跄脚步,堪堪站稳,苏娆目光内的情绪他看的清楚,肩膀错位,他直接动手一掰,只听又一声咯嘣响,复位,一声低喊: “你恨我,我可以把容颜赔给你…” “赔。”苏娆脚步顿住,转身,一声冷笑:“你拿什么赔,你赔的起吗?用你的这张脸?” 拿出手帕直接擦了额间脂粉,那道难看的疤痕出现,就这么浮现在额间,醒目的刺眼。 我大秦满朝皇族,你赔的起吗,你赔不起,苏娆的那一条命,就你这一张脸,你也赔不起。 “云穆靖,你没资格恼,你更没有资格生气,早在八年前苏娆就已经死了,她死在了那一夜,我就是让你再自责愧疚八十年也抵消不了,我就是要你愧疚,带着这份愧疚痛苦活着。” 转身,又继续走了。 愧…疚… 云穆靖按着肩膀,目光再次怔愣,眸内浮现的那道疤痕,刺的他心底抽搐,眼见着那道小生身影就要消失在他视线内,云穆靖突兀又一声喊: “阿娆,你还能跟我说这么多话,所以哥其实没有骗我的。” 对不对… 苏娆脚步又一顿,眸底幽然又深,嘴角又一抹薄凉,随即走出小巷离开,好像没有听见云穆靖的喊话,也不明白云穆靖这话意思。 “死丫头,出手这么狠,伪装易容居然这么厉害。” 揉着肩膀一声骂,潘安之貌上却再现魅感。 画骨画皮,浑然天成。 走离这条小巷的苏娆,却在另一道小巷内再次顿住脚步。 见着挡住她去路的苏二,满身漠感,气息也沉定。 苏娆一时惊怔。 二哥… 他…他跟了多久? 苏二定定看着一息,什么话都未言,直接走过来,然后在苏娆的目光下绕过她竟走离。 苏娆一时不明,却见苏二所去方向,他是要去找云穆靖。 这个认知意识,苏娆赶忙两步上前挡住苏二。 “二…二哥…” 苏二脚步停住。 整个小道好似突然被设下一层重力,让苏娆有一瞬感觉呼吸困难,压的她大气不敢出。 “这就是你所言不喜?” 只一句反问,苏二的目光落在苏娆的额间疤痕上。 苏娆明白什么意思。 她若不喜云穆靖,如此一道丑陋疤痕毁了容颜,她竟还和云穆靖这般纠缠,不长记性。 抿压了唇角。 无法解释,最后只能沉默。 …… 飘落的风雪停留了天地间,这场太阳雪也就这么短短一个时辰左右便如此停落,艳阳斜走。 逍遥居,欢阁内,苏娆揉着眉心,眉梢间再次升起无力之感。 “二哥说过不会再过问小妹之事,但云穆靖毁你容色…” 她沉默,苏二留下这句话,未再去找云穆靖,转身走离,但苏娆知道,就只这一句话,苏二不会轻易不过问此事,他定然会去查… 哪怕在苏二走离时她还是说出了苏娆和云穆靖之间的那些纠葛,她也告诉苏二那只是她儿时贪玩,并非只云穆靖一人之过,她亦有责。 这话并非她为云穆靖辩解,她只是不想苏二因苏娆之事与云穆靖又有纠葛,然后被云穆靖所‘伤’,心伤很难愈,就算愈合也会留疤。 “你这样的表情,只短短两日,我已见不下数次,哪怕此前奁阁数次生事,你也未曾如此忧灼,苏娆,无论何事,最后都会解决的。” 欢娘宽慰的拍了拍苏娆肩膀。 苏娆转眸,放下揉着眉心的柔荑,摇了摇头,她没事,不过是突觉有些疲惫,一个谎言的出口,只能用无数的谎言去圆说,还是面对家人… 可她是秦娆,不是苏娆,哪怕她再怎么去做苏娆,她终不是真正的苏娆,这便注定她不能有真话,更不能说真话,只能真假掺半。 第八十四章谁的筹与谋(六) , “欢娘,你说做人是不是都很难,你是否也有疲惫的时候,今日此刻,本来我所面临的或许是身处漩涡的阴谋算计,却被一个烂好心之人破除,我不知真假,亦不知是否乃他故意为之,你说这世间当真有那种大善之人吗?” 这句话,苏娆问的有些迷茫。 “人心是最为复杂的一个东西。” 欢娘起身直接走到苏娆身侧。 “奴家在这逍遥居这么些年,从不信何为善,善良的人皆是活不下去的,但是就在三年前,那位红衣公子鲜衣怒马,在奴家这逍遥居外,一脚踹翻那强抢民女的殷公候府小侯爷…” “呵…” 内心疲惫突兀消没不见,苏娆目光莞尔动,一潋秋波。 “原来欢美人儿竟是因见着公子我那般怜惜博爱美德,对公子我一见倾心,二见便难以相忘。” 拿起酒盏,一杯。 “看来公子我得给我的欢美人儿好好敬上一杯薄酒,聊表寸心。” 欢娘倏然一眼瞪。 又没个正经… “奴家瞧这位公子是已无事儿了,那就赶紧滚蛋吧!奴家这逍遥居可不是什么大善堂。” 起身,妖娆身姿走离,未曾接了苏娆敬过来的酒。 苏娆一声笑,酒入了自己腹中,直接躺倒贵妃榻上。 “欢美人儿,你这逍遥居可是快活似神仙的地方,公子我流连忘返,怎能轻易就离去。” “那就银钱留下…” “好嘞…” 扔了杯盏,直接拿起酒盏喝,剔透滢亮的酒水自那白皙纤长的脖颈流下,带出一抹风流。 艳阳落幕,冬雪未曾消融,映耀的黑暗多出一缕光亮。 日间的那道小巷内,大作飞舞的萦萦风雪,潋滟夜空。 两道身影凌寒剑动,衣袂飘然,卷起千堆雪。 一墨一紫,再次开战。 苏娆不知,在她离开后,苏二又折身回来。 “云穆靖,招惹我可以,但你不该去招惹我小妹。” 寡淡漠色的话,带出沉感,苏二一剑直挑云穆靖脖颈而过,一道血色划出,其血口之深,血色瞬间喷涌而出染了蜀锦紫跑,深邃色泽。 云穆靖捂住伤口后退一步,整个人也沉着。 看着逼近他的漠色身影,其怒火,乃他初次所见。 突兀,一声魅笑。 “苏昱陌,你如此恼火,当真只是因为我和苏娆的过往?还是你根本控制不住你自己…” 墨色身形骤然逼近,直接一把抓住云穆靖被苏娆所伤肩膀将云穆靖困在墙壁间,难以压制的怒火,心中蓄力沉睡的那头雄狮好似要觉醒。 “你…说…什…么…” 肩膀的疼痛让云穆靖一声闷哼,却愈发笑的魅色。 “堂堂苏家二公子,一眼难忘,竟恋上本皇子这个男…” “云…穆…靖…,闭…嘴…” “你自己心思龌龊臆想本皇子,还不让本皇子说…” 话语戛然而止。 铁拳直逼云穆靖面门,却在一寸之际砸在了耳畔的墙壁间,血腥味瞬间席卷云穆靖鼻息。 这一拳,苏二似乎当真难以自控,或是被云穆靖如此直白的说出他内心晦色,让他暴怒。 时间好似静止了。 只有夜幕下的寒凉瑟瑟。 颤栗了彼此脸庞。 直至粗怒难控的呼吸远离,苏二松开云穆靖后退一步。 目光沉沦。 “你说的对,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用了三年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你却偏偏又来招惹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控制,你不是喜欢扮女子,那我就让你永远扮下去,只为我一人着装。” 转身,苏二大步走离。 苍劲身影带起一层劲风席卷。 垂落的铁拳捏出层层青蔓,蔓延了整条手臂。 血滴一滴一滴。 融化在地面雪色内。 好似绽放的曼珠沙华。 艳红刺目。 “苏昱陌,你就是个疯子,做梦。” 沉压的喊声,脖颈血色又出,云穆靖目光落在地面被血所染的雪色上,拳头也蜷起捏紧。 而此刻,清风居内,霁月世子安静靠在床榻间,惠善大师为其把脉,云风大步走进来。 他的表情云霁虽然看不见,可他急促的呼吸,云霁不用再多问什么,也已知出了何事。 “小友,你自己身子如何,你自己心底皆有数,老衲也不再多言,照这么继续折腾下去,还能有多久时刻,老衲已无法再做出保证。” 叹息摇头,惠善大师起身走离,一声阿弥陀佛。 慈悲。 “多谢大师,云霁明白。” 温声话语,一声咳,云霁下来榻。 云凌想要搀扶他,可伸出去的手臂在碰触到云霁身体一寸之际,顿住,又默默的低垂下去。 云风也是如此。 “苏娆呢!” 走去竹榻坐下,一盏茶,转向窗棂,安静注视。 月华衫衣衬着他的身子有些单薄,一种萧条感觉,面色也苍白,好似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 云凌拿过大氅为其披上,云风这才开口回答: “世子,苏小姐找了逍遥居,以逍遥居的势力,不出明日,必然会有浩叔他们的消息出现,世子昏厥,募捐宴被取消,苏小姐必然会再去往天谷关郡,已经再无法去阻止了。” 见云霁没有何反应,云风和云凌又彼此对视一眼,抿压了唇,须臾,云风还是再次开口: “属下等不知苏小姐与世子而言到底有何意义,让世子为她千般筹谋,如此不珍惜自己身体,世子的决定属下等也无法多言不从,但属下还是想多言一语,世子若想为苏小姐忧心,就得有一个好身体,才能长久去护她。” 这番话落,云风单膝跪地,等待他如此多言的惩罚。 云凌也跟着跪下。 又一声浅咳,月华手帕捂唇, 云霁转身朝向云风和云凌这面。 “苏娆并非笼中鸟,我亦从未想过要去桎梏她的自由,更从不想替她去决定她所选择的路该如何走,让她回来,只是想让她去借助逍遥居势力,一个奁阁无法成为她背后倚仗。 我只是想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为她扫平前方的一些阻碍,让她的路可以走的平顺一点,往后余生,无论她所要面对是何人何事,她都能毫无顾忌,毫无顾忌去做她想做之事。” 第一次,第一次云霁这么将他的想法从内心剖析出来。 云风和云凌蓦然抬头。 云霁嘴角一抹含笑。 他也只是想贪恋,贪恋一点有她参与的人生,他的生命太短暂,短暂的他永远不可能会成为她的良人,她已不想伪装,迟早所有人都会发现那个耀眼夺目的她,他又怎能自私的将她暗自藏起,藏在自己身后,只属于他。 “昱陌应该快来了,他与阿靖之间…” 第八十五章谁的筹与谋(七) , 晴空万里载,浮云巫山现,灿灿冬阳开始驱散消融昨日的那一场纷扬雪色,阳光照耀,雪白化作水珠,浇洗了整条街,干净透亮。 冷瑟寒凉的风依旧呼刮,却无法淹没那一早间就声声迭起的吵吵话语。 逍遥居内的言谈,搅扰了还在睡梦中的苏娆。 昨日晚间时,舒贵妃娘娘被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惊着,动了胎气,夜半三更之时,所有太医皆被齐聚在舒兰宫内。 一夜紧张,才保得龙嗣无恙平安。 舒贵妃娘娘受惊,心绪不宁,四皇子当即自请为母妃去望禄寺斋戒。 祈求佛祖庇佑小皇弟平安,母妃安康。 瑜皇大喜,四皇子仁孝,朕心甚慰。 准。 “仁孝…朕慰…” 低低喃呢,苏娆面上带出浓浓嘲讽。 虚伪… “苏娆,有消息了…” 欢娘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竹筒。 苏娆倏然转身,随即两步向欢娘走了过去。 步履急促。 “苏娆,天谷关郡那边传来消息,在天险谷道北山之地发现破碎的丝绸碎缎,浩叔他们活着…” 不等欢娘继续多言,苏娆已接过竹筒打开。 一缎破断丝绸,正是奁阁那批丝绸里面的千华缎。 捏紧丝绸,青葱指尖泛出淡淡一层粉白之色,苏娆担忧的心骤然沉定,只要人活着没事… “欢娘,多谢。” 一语道谢,苏娆就要大步而走。 欢娘一把拉住她。 “苏娆,还有一事…” 昨夜他们的人在北山找浩叔他们时,遇见一帮人好像也在找浩叔他们,他们的人与那领头之人打了一个照面,竟然是诸暹国中人。 苏娆脚步溘然顿住。 看着欢娘,一息。 “我知道…” 眸底幽色未曾浮现而出,只是眼窝处艳染了色泽。 看来寒漠尘是不是暹毅迟韶,这逍遥居内部亦不明不知。 苏娆的能耐欢娘也知,她既没有一点惊讶表现,欢娘转瞬便明白这其中之事必然是与朝堂牵扯,松了手,一语保重:“手执逍遥令,天谷关郡逍遥客皆可为你所用,平安回来。” “会的。” 苏娆颔首,走了。 离开逍遥居,走到对面奁阁,又远远眺望了一眼。 寒…漠…尘… 希望我们不会是敌人。 随即转身进去奁阁。 “萧芷,把北山之地告知依影。” 一进去,直接将从欢娘这儿得到的消息告知。 随后安排妥帖她不在事宜,让萧芷通知依素知晓。 驭马离开。 进去是腼腆小生,出来之人已是女子装扮。 月白劲装衣裙,斗笠遮颜,江湖儿女装束。 从奁阁后门走。 …… 琅京外,官道亭间,一辆木白马车安静驻足。 拉车的马儿不时踢踏一下后蹄,垂头吃着路边掺杂了落雪的干草。 云凌安静守在马车旁,听着车内不时传出的一声咳,他总是跟随着咳喘的频率握紧手中长剑,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 “世子…” 远远,见从官道上驭马极速而来的飒爽身姿,竟觉松了一口气。 千盼万盼,终于盼来。 苏娆也看见了云凌。 虽然马车不是月华之色,但只云凌在这里,苏娆已知车内之人乃何人,柳叶眉梢倏然陇起。 飞奔的速度却还是渐渐减缓,随着风姿摇曳的披风斗笠也停下那狂狂刮动,被飞奔带起飞舞的一层路边雪花也飘零落下,脚踢马肚,走前。 没有先开口。 马车内的咳喘也消没,未曾让来人听到半声。 云凌走远。 车帘未曾掀开,车窗也未曾推开。 静谧的时光却只是短短刹那,一声温色传出: “云大他们已找到浩叔踪迹,此时前去刚好,暹毅迟韶为何找萧公子,我不会再插手去管,你的事,此刻起,与云霁再无半点关系,你三次言你非好人,云霁其实亦非好人,不过是有些债,只有两清,才不会再有纠葛。 昨夜昱陌伤了阿靖,却也恋了阿靖,这一切皆因你作为,苏娆,你可以去利用任何一个皇子达到你的目的,包括云霁,但你唯独不能去打阿靖主意,你可以不去守对阿靖的儿时承诺,但只为你二哥,你也不能伤害阿靖。” 云凌过来,驾车回京。 “云霁,你这话何意?” 苏娆因他之话而呆惊的思绪倏然回,马蹄踏起堵了前。 二哥和云穆靖… “云霁并非迂腐之人,苏小姐亦乃心高志远,云霁以为云霁所言清明通透,苏小姐听不明?” 马车绕过,驶离。 苏娆怔怔的呆住,直至马车消失化作黑点不见。 “二哥他…” 一只信鹰盘旋自天际飞来,响亮的吱鸣之声,奁阁信鹰,专门受过训练,识得苏娆身上气味。 苏娆听到这声,目光望向高空,信鹰盘旋飞落,停在马儿头顶,鹰爪处绑着奁阁情报。 木色竹筒,封口处是乃红色,这是奁阁紧急情报。 一时,苏娆顾不得再去思忖云霁刚刚所言对她的冲击,立刻拿过竹筒打开,依影所传消息,他和云大在天谷关郡遇见了‘萧公子’。 昨夜他们抵达天险谷道,早一步去往天谷关郡的云卫十八已等候在谷道狭口,带着依影和云大从浩叔他们找到的那条险路小道上山。 他们前脚刚抵达天谷关郡,不久,那个‘萧公子’便出现,来找了他,若非他知小姐在琅京一时半会赶不来,他绝对会将那人以为是小姐。 那人所装扮伪装的‘萧公子’,其逼真足可以以假乱真。 “寒…漠…尘…, 暹…毅…迟…韶…” 沉色咕哝,苏娆收起纸条,又望了一眼琅京,最后还是打马赶去了天谷关郡,苏二和云穆靖之间到底怎么回事,等她回来之后再说。 奔驰骏马,很快消失。 苏娆离开,那辆木白马车再出现,云霁手中同样一张纸条,上面内容与依影所传消息无二。 云大传来的消息。 小几上还放着另一张纸条,云卫十八所传,上面消息和欢娘告知苏娆的那个消息几乎一样,包括暹毅迟韶之事,只是另外多出一件别的事。 掩唇,声声咳喘,两则信笺皆燃了几上小炉内,化作灰烬。 “走吧!” 云凌挥动马鞭调转车头,驶向了左侧官道。 随即不见。 第八十六章谁的筹与谋(八) 赶路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一日的奔波,夕阳自云层之内浮现,金淡的光色,旖旎了天边。 苏娆再次停留在她和依影上次暂歇的那条小溪边。 不过只两日而已,那被凿开的缺口早已再次被冻结。 而且结冰之厚比之上次更厚,上面还铺着一层雪白。 咀嚼着干馍,直接配以烈酒,苏娆连火堆都未曾架起,任由寒凉的夜风颤栗了她的身躯。 本来白皙娇嫩的青葱玉指,此刻被冰冻的都有些发青发紫。 苏娆却似乎未有感觉,一点不曾觉得颤栗。 脑海内,云霁所言,他的那话毫无掩饰他心中的剔透清明,他知道她不甘被命运使然,他知道她‘心高志远’,他更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不想沦为后宅妇人,从此蹉跎年华。 他那么直白的告知,让她知道,霁月世子之心纵观天下,任何阴谋诡计,在他心底都会被赤果果的剥开,毫无深处地方可以掩藏。 “云霁,我突然庆幸,庆幸你威胁我回去。” 又一口烈酒。 腹中灼烧滚烫的感觉,驱散了苏娆周身瑟瑟寒凉。 暖了心肺。 若无那番威胁,又何来的今日那句两清不纠葛。 而今她方知,云霁对她的好绝不只是因苏二缘故,他所做更为云穆靖,只为云穆靖心安。 “苏娆,我好像又承了一次你的情,儿时承诺?你与云穆靖之间的两心承诺吗?突然发现,其实我好像并无理由去代替你恨云穆靖…” 因为我不是真的你… “没用的狗奴才…” 耳边突兀传来这一声嚣张跋扈,熟悉的声音。 苏娆目光当即一动,眼角微眯起。 “你们这些没用的狗奴才,就让本公主在这种地方休息…” 不远之处,山林下,官道上,七八名手执佩剑的随从护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刚刚停留在这里。 马车上的人还未曾下来,嚣张跋扈的声音却已如此传出,云落菱,还是一如既往刁蛮公主脾气。 一把掀开车帘,手中新做的皮鞭抽打在车台上,叭叭作响。 惊的马儿差点仰起前蹄。 随从赶忙拉住马绳。 “公主,您且忍忍吧!再这么拖拖延延下去,等您到天谷关郡,萧公子说不定已经走了。” 领头的护卫,眼底全是对云落菱的不屑厌烦,却卑躬屈膝,及其快速的话语,让云落菱难以再发火,气怒的又一声骂,最终却还是忍了。 苏娆躲在山上林间一棵树后,将这一幕全部揽入眸内。 竟还有能治住云落菱的人。 目光也因此多在那个护卫身上逗留了两眼。 虽只是普通的随从衣着,但从他握剑的姿势以及如此警惕查看四周来判断,这人必然是宫中侍卫长之类的人物,并非一般的侍卫。 “云落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 一抹思付,苏娆目光又落在那个侍卫长身上一眼,随即悄然离开,未曾让这些人发现她。 远离了这片林间,才一声: “盯住云落菱。” 继续赶了路。 苏娆并没有何打算与心思去给云落菱使什么绊子,她此刻也没这个闲工夫去做这些幼稚之事。 马蹄踏远消失,一个黑衣人出现,奁阁阁卫。 暗中盯住了云落菱这帮人。 …… 而此刻,前来救灾的队伍也已经抵达天险谷道。 天险谷道两侧山体高耸,悬臂陡峭,此刻完全雪白之色,一目望去,苍茫寒瑟的两座雪山。 厚重的皑皑白雪封堵住狭长谷道,谷内更有山体上滑落顽石,如此冗长军队根本难以过去。 太子与苏父他们商榷后,先在此安营扎寨,遣一小分队从那道险阻小道先越过天险谷道,着太子手喻先往天谷关郡通知天谷关郡郡守和天谷关郡驻军。 辎重已至,速速开路。 夜幕寒色,只一日晴空,夜间又飘起雪花。 照这样大雪趋势下去,天谷关郡灾情怕是更加艰难。 一场雪灾,不知又有多少黎明百姓要因此被埋葬。 魂归奈何。 营帐之内,灯火燃燃,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走进来,在云穆靖耳侧一番低喃,拿出两封信笺。 一封乃六皇子所写,三件事。 一乃云霁病重,前往别居休养,苏娆被带去,募捐宴被取消,他们计划失败,恐再无机会将苏娆骗来天谷关郡。二乃云穆逸前往望禄寺实则金蝉脱壳,舒贵妃相助,他已从望禄寺后山离开。三乃苏二与云穆靖之间关系已愈发剑拔虏张。 三件事,清晰明了的道明短短两日内琅京所发生之事。 另一封信笺,乃姚丞相所写: 霁月世子心思深邃溟濛,难以摸清,此次发病太过突兀,苏娆这边事且先放下,过后再寻时机,殿下先专心处理好天谷关郡灾情。 信笺燃了烛火间,化作灰烬。 眉宇间的睿智之感,此刻又带出一抹黑压之云,气息压沉,随即一息,手指猛点桌案。 云穆睿才一语:“叶庭,把我们埋伏在弯山盘路的人全部撤离,与盯住云穆逸去向的手下汇合,云穆靖若敢前来,本殿便让他再难以翻身。” “诺…” 姚叶庭拱手。 眸内一抹明晰。 前往望禄寺的四皇子,倘若出现在天谷关郡来刺杀太子,皇上若是知晓,该是何其大怒… 刚要告退,耳边又一语低声:“我们这边既已用不上萧公子,传话杨威煜,让他找个适当时机将奁阁的那帮人放了,卖给萧公子一个人情。” 苍茫大雪呼刮了一夜,次日一早还未有停下趋势。 反而愈发之大。 一声轰然,惊扰了营帐内众人。 天险谷道再次雪崩,滚滚塌落,又有顽石砸落, 连那条仅有的险阻小道也被封堵淹没在如此雪色下。 云穆睿和苏父与苏大疾步出来营帐,见此情形,心沉。 “太子殿下,这…” 苏父一语忧心。 云穆睿也面露了忧感,后负的两手蜷捏起来。 “不能再等了,必须想办法将救灾辎重运入天谷关郡,否则不知还有多少百姓死在这场天灾下。” 身为一国储君,云穆睿虽然借此次雪崩之事内有谋划,可见如此雪灾,他内心亦有所触动。 “太子殿下,如此大雪…” 苏大亦开口。 鹅毛大雪没一点停下的趋势,而且越来越大,苍茫的雾霭了这片天地,倘若现在他们冒然让兵士去清理封堵谷道,一旦山体再崩塌… 第八十七章天谷关郡乱事(一) 距天险谷道几里外,苏娆拉停马儿,如此之远距离,那声轰然她也听的清楚,可见这场雪崩之势… 握着缰绳的玉指蜷捏攥紧。 只孤身一人,远远停留在山坡上,天险谷道这边情况也只眺望的模糊,这么望去也只能看到苍茫白色中的一团黑点,不知父亲与大哥在何方位置。 “小姐,那道险道已被堵。” 前去探查路况的另一个奁阁阁卫回来。 此人不用说苏娆也能想到,如今连这唯一一条路都被封了,救灾辎重进不去,她也进不去,整个天谷关郡完全被大雪封禁,里面的人只能等死了吗? 目光一直眺望着天险谷道,观察四周地势,谷道两峰陡峭,在如此雪色间,连攀爬都不能。 她所带的天险谷道地形图上,也未有其他隐秘小路标识。 转眸又望向北面,蜿蜒曲折的山地,雪色早已厚过脚踝,山间树木之上皆是苍茫雪白,冰雕玉树,马匹难以踏过,人也很难徒步走上。 鹅毛大雪已成片成片纷扬,就似那漫天飞舞的棉絮花。 苏娆的斗笠与披风上早已厚厚一层。 难以消融。 这么观察片刻,无法从天险谷道去往天谷关郡,北面亦难以上去,苏娆目光最终落向了西面路道。 如若从西绕道走,抵达北山之地就又得耽搁一日时刻,可如果从北走,雪地山路危险过大。 苏娆最终决定从西走,那个奁阁阁卫又开口道: “小姐,天谷关郡地势复杂,天险山脉岩洞颇多,这道天险谷道就是一峰山内岩洞坍塌所形成的一线天,属下探查路况时发现西峰那里有几处岩洞,属下在想会否也有直穿岩洞…” “直穿岩洞…” 苏娆看了阁卫,随即目光又跳望向不远之地的天险谷道。 若是有岩洞可以直通山峰而过… “走,去西峰看看。” 最后看了一眼天险谷道,还是不知苏父和苏大在何方位,未再有任何踟蹰,苏娆收起天险谷道地形图,驭马原路下坡,去向北山西峰。 营帐之地,苏大突然转眸望了一眼这处山坡。 “公子,怎了?” 苏旦也跟着看过来,面露疑惑。 “无事。”苏大摇头。 他怎么会突然生出一种娆儿在望着他们的错觉。 说来他还真有些日未见娆儿了。 而此刻,北山之上亦伫立着一道身影,如此寒凉瑟瑟,却仍旧无法驱散他自身所带那股冰寒。 气息冷血。 丝丝杀戮萦绕周身。 带出压迫。 一如既往那般玄袍装束,面具之下的细长凤眸,在苏娆出现后便一直跟随,此刻还这么眺望跟随着,直到去向西峰的娆娆身影消失远离,他也未曾敛回视线,就这么一直望着。 “主上…” 身后一步距离,候着一人,这人白色斗篷遮身,斗篷之下露出一角荧红色泽,面容完全遮掩在斗篷内,不知是何模样,这声话语,带着十分的恭敬,又掺杂着某种小心翼翼之感。 “暹毅迟韶还未死心,还在找,萧子昱是否该出现…” 寒漠尘这才敛回目光,也才看了眼问话之人。 毫无情绪可言。 “萧子昱…” 身形飞跃而动,消失在北山峰上。 后面的话被山顶的凛冽寒风吹散,可这人却听见着。 “诺…” …… 北山之地,山间寨内,刀剑乒乓,雪色映出反光。 “当真是好大的胆,只身两人就敢闯老子的北烽寨。” 一声粗犷声音,一群裹着皮氅的匪徒将依影和云大包围在内,领首之人裹着黑熊皮大氅,身材高大威猛,黝黑肤色,五官很阳刚,却被一道横穿鼻梁而过的历久刀口疤痕给破坏。 “你也好大的胆呐!小小山匪,竟也敢动公子我奁阁的货物。” 这一声,特别突兀,山寨门外,一道惊鸿身影一跃入内,荧红的衣袍,眉上额间那朵红曼陀罗妖艳的绽放,手中折扇直接飞旋朝那领首匪头而去,戾气之感,更带出犀利杀气。 切断纷落大雪。 领首匪头一时面色大惊,连连后退,带起脚下一层雪色飞扬。 依影和云大见此,身形也动,顷刻,血色弥漫整片空气。 而此刻,西峰之地,苏娆和那个阁卫也落马。 西峰地势比北峰稍稍平坦,山峰之间大小不一的岩洞,洞口之处冰凌倒刺,寒风灌洞而出。 阁卫看着,眉眼一陇。 “小姐,属下好像有些思虑不周。” 如此之多岩洞,难道他们要一个一个去走去探。 苏娆也眉梢一簇,蓦地,她手一抬,让阁卫静声别说话,随即,斗笠遮挡下的白皙玉耳轻浅一动,目光望向靠北方向的一个岩洞口。 这里面有人… 阁卫也察觉,骤然警惕周身。 “走,去看看。” 好像是小孩的哭泣声。 迈开步伐,苏娆和阁卫放轻脚步走进这个岩洞。 如此寒凉冬日,岩洞表层一层凝霜,雪气弥漫。 冷冽呼刮的寒风,随着苏娆二人愈发走进内,渐渐消失。 留下潮闷之感。 岩洞内更昏暗,哪怕如此白日,也有些看不清,打起火折子,顺着声音方向走,渐渐,两个蜷缩的小小身影出现在苏娆的视线内。 察觉到有人,稍稍大一些的人儿一把抱紧身旁哭泣的弟弟,目光警惕的看过来,这道目光,里面没有胆怯,有的竟是一股子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稳重,还带着一股子隐匿坚强。 哪怕此刻身躯颤栗。 不知是因寒意席卷,还是因苏娆二人的突然出现。 “阿弟,别哭,坏人追来了,阿哥保护你。” 稚嫩的声音,不过一个小小孩提,却将弟弟完全护在怀中。 落在苏娆身上的视线,好似只要苏娆再走近一步,他就拼死一搏,蜷捏的小手,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反光,手中是一把及其锋利的匕首。 浑身也愈发紧绷起。 这两个孩童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织锦华缎,绝非一般人家孩子能穿得起的,必是富贵之家。 “小姐…” 阁卫见此,诧异,又开口。 苏娆却再次一声嘘,耳朵也随之又一动。 “小娃,若不想死,就乖乖待着别出声。” 这一句话是说给那个大孩童听的,又看向阁卫,一语: “看好他们。” 随即转身轻步走出去。 第八十八章天谷关郡乱事(二) 岩洞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听得清楚了。 “头儿,咱们都找了一天一夜了,那两个臭小子估计已经被冻死了,我们还要接着找吗?” “头儿,要不咱们还是回吧!” “回,回个屁,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尸体给老子抬回去,要是坏了上头的事,我们有十个脑袋都保不住,赶紧找,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把那两个小混球找出来,老子非扒了他们一层皮不可。” 听这声音,加之稀疏脚步,苏娆确定外面之人就这三个人,已经向着这个岩洞走了过来。 “该死的小混球,滑不溜秋的,真他娘的能藏,冻死老子了。” 人走过来,嘴里还如此骂骂咧咧,一口唾沫欻地。 岩洞内,苏娆侧身背贴着墙壁,探头悄然看去。 走来这三人皆是斗篷遮脸,手中各自握着一把长刀。 苏娆眉眼一动。 目光落在这三人手握的长刀刀柄上,刀柄上刻镂着睚眦图案,这种图案一般是只有官家佩刀上才有的。 他们是天谷关郡的郡衙差役? 这个认知… 只一息,苏娆心中蓦然一定,眸底一抹幽然暗自浮现。 手中出现一把折扇,内含兵刃针骨,锋利见血。 “谁…” 那头儿这一声刚刚喊出,眼前一道白色一晃而过,左右两人已是脖间血色喷涌,两声砰然砸地响,带起一层雪花飞扬,血色洒染雪白。 一道冰凉抵在了喉咙处。 那头儿瞳孔炸然大缩,立马告饶: “饶命,英雄饶命。” “说,你口中上头之人是谁。” 这头儿那句话‘坏了上头的事’,在如今这敏感时刻,苏娆所联想到的只有太子云穆睿或者四皇子云穆逸,加之云霁又曾言太子筹谋,又路遇云落菱,苏娆不这么想也得这么想。 迈步,从头儿身后走前。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小人不知女侠说什么,小人只是路过…” 见是一江湖女子,头儿愈发求了饶。 “路过?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一脚将掉地的一把长刀踢过来,苏娆意思很明白。 官家佩刀可不是谁都能配用的。 这头儿见此,眼底骤然一抹狠毒,手腕刚要暗动,苏娆一脚直踹这人腹部,手中折扇也飞旋划过,这头儿的手腕腕筋直接被割断。 霎时痛声惨叫: “啊…” 一把匕首也从这头儿的衣袖中掉地,埋进了雪中。 苏娆一声薄凉冷笑,迈步走过来,又直接一脚踩上这人心膛。 膛内破血,这头儿蓦然一口血吐出。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所以最好识相点。” “啊…女…女侠别…别杀我,我说,我说…” 疼痛惨叫,再次求了饶。 “说…” 苏娆挪开了脚,不过一个小卒,面对死亡怎能不怕。 这头儿捂住受伤手腕,站起来,疼的颤颤巍巍。 “我们…我们的上头是…是…” 话语戛然而止,苏娆都来不及阻止,这头儿已口吐白沫。 抽搐倒地。 口中藏有毒囊。 “该死…” 拿着折扇的玉指倏然蜷捏握紧,桃花明眸眯起。 一息,苏娆还是蹲下来,折扇挑了这头儿身上斗篷。 内里穿的衣服都是郡衙官服,穿着官服拿着佩刀,如此明目张胆来追人,是因为那两个孩子逃离的让他们猝不及防,还是他们竟如此肆无忌惮。 天高皇帝远。 “小姐…” 身后一语,阁卫带着那两个孩子从岩洞内走出来。 “这孩子说他知道有地方可以上去北山之地。” 阁卫说的是那个稍大一点的孩子。 苏娆转眸,见那孩子目光落在死了的这三人身上,眼中没有一点的惧怕,小小的手捂住着弟弟的眼睛,不让弟弟看到如此血色一幕。 “你们救了我和阿弟,做为报答,我可以带你们上去北山。” 颤栗的声音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而不是因为害怕。 “好。” 苏娆从初见这个男孩,只那一眼,便未曾将这个男孩当做一个孩童来对待,因为他眼中那种稳重坚强目光,此刻又如此的坦然不惧… 这个男孩心性绝不寻常。 在这三个死人身上搜寻一番,什么收获都没有,让阁卫将这三人拖拽到岩洞内,清理了洞口血色,随即两人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向北峰。 而此刻,北烽寨后寨,依影和云大也翻遍了所有房间,却没有浩叔他们踪迹,什么踪迹都无,只有那些被割断扔在地上的木绳以及地面上那摊摊血迹。 “依影,你确定浩叔他们是被关在这里的?”萧子昱蹲在地上,手摸地面血迹,还未曾干。 离开并不久。 一场杀戮下来,依影和云大身上几处血色,面色也带出微苍,可萧子昱却一点事没有,只是衣袍微微乱了些,一双桃花眼,与苏娆的桃花明眸当真是及其相似,眼尾淡淡桃色映出,一举一动皆是风流,那种骨子里的风流雅姿。 哪怕此刻恼怒。 “霁月世子的属下还以为有何本领,原来也不过尔尔。” 这话,说的是云十八。 依影和云大查到浩叔他们踪迹后,声东击西,他们在前面暴露,让十八带人暗中潜入后面。 可现在不仅浩叔他们又没了踪迹,就连十八也不见。 本来是依影打算潜入,但他的隐匿功夫不如云卫。 所以才让十八去。 “如此没用,如此废物,若浩叔他们有何事,本公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没找到浩叔,萧子昱心中恼火,发起脾气来,目光落在云大身上,更带出一股子压迫。 云大却坦然镇定,对于眼前这位‘萧公子’,奁阁中人,云大没有多言,而是看向依影。 “十八出手绝不失手,必是有何别的意外出现。” “最好是如此。” 转身,萧子昱直接走了。 “依影,算算时辰小姐也该抵达天险谷道了,这一场大雪,那道险道怕是也已被封堵,再无路可走,你去接小姐,我带奁阁的人去找浩叔,之后我们在五谷客栈汇合,旁人的人还是不要太过轻信了,毕竟不是自己人。” 荧红身影消失。 依影本来打算跟去,他怎么可能会让这个‘萧公子’带着奁阁的兄弟去救自己的父亲,可他那一番话传来,依影脚步顿住,听懂着话中暗意。 你们小姐不是说要见我们主子,现在主子就在五谷客栈。 逍遥居主子好不容易现身,此时是确定他是不是那毅亲王的最好时机,如果就此错过… 第八十九章天谷关郡乱事(三) 垂落的手微微蜷起,依影的目光落在萧子昱离开方向。 须臾,心中沉定。 逍遥居主子若是毅亲王,他若想利用小姐做事,必不会让父亲有事,若不是,那父亲更不会有事。 此次这个机会或许是小姐能确定逍遥居主子是不是毅亲王的唯一机会,绝不能错过去。 “依影,既然你们的人已去找浩叔,那我也去找十八,十八是绝不会不留下暗号无故消失的,必是发生了何事,让他来不及留下暗号。” 云大还是老样子,萧子昱的那话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闪身离开。 时至午时中,纷刮的鹅毛大雪才稍稍落小了一点儿。 整座北山却完全雪白。 山头另一面雪色更为厚重,完全淹没脚踝,至小腿处。 山林间的雪色被踩乱,一行人匆匆步伐走来。 彼此搀扶。 脚步踉跄。 血色弥漫周身。 浩叔的身影赫然在内。 走到一处平坦之地,浩叔扬手让身后跟随的镖师和前来救他们的奁阁中人停下,捂住心口一声咳。 嘴角一点血色。 他随手一把擦掉。 “我们就在此地稍作歇息,等着恩人他们。” 众人点头。 “浩叔,您没事吧!” 一个奁阁阁卫一语关切。 浩叔摇头。 不过一点小伤,不是大事。 众人歇息,没过多久,又传来了匆匆脚步之声。 浩叔倏然警惕,众人也纷纷捏紧一旁刀剑。 远远见来人白衣,血色染了衣摆,那张月色面具,云卫十八。 浩叔立刻大步过去。 “小兄弟,无事吧!” 十八摇头。 “此处不安全,浩叔,你们先下山,我来垫后。” “小兄弟,要走一起走…” “你们怕是走不了。” 这一声,后面之人追了来,这一帮人与依影和云大他们对杀那帮人一样衣着,皆是北烽寨里的寨匪,人数之多是浩叔他们的两倍。 “我大哥一根筋,不知何为富贵,我可不是,他到头反悔…” 北峰山地,一道及其窄小狭长山路,蜿蜒而上。 一阶一台。 这是人工堆砌出来的一条小路,位置及其隐蔽,如果不是有人带路,苏娆他们绝对找不到。 握着那个稍大一点孩子的手,苏娆脚步特别稳,石头砌的阶台,上有厚雪,并不怎么打滑。 这一路上,苏娆并未曾开口问这两个孩子什么话,直至上来北山,苏娆才开口一句话: “小山,能告诉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这条上山的隐蔽小路的。” 这样一条隐秘之路,怕是也只有在这附近生活的猎户才知道,可北山之地实乃一座强盗山,会有什么猎户胆子如此大,在这里落居。 而且这两个孩子… 问话间,苏娆给小山拍了拍他这身华服上飘落的雪花,目光又落在小山垂落的两只小手上一眼。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我和阿哥从小就是在这里长…” 小山还没开口,阿弟先开口了,那个在阿哥怀中哭泣的弟弟,此刻早已忘记那种害怕与恐惧。 如此活泼,如此单纯。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孩童在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与快乐。 阿弟说话,却在小山一眼目光下,一把堵住嘴巴。 “小山很警惕,确实,对待陌生人,轻易不可相信。” 苏娆一语轻笑。 “既然如此,那你们走吧!” 放开小山,苏娆后退一步。 “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小小人儿,拱手作揖,如此礼貌,拉过阿弟转身走了,却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头看过来,一句聪慧:“一路上山,姐姐其实心中一直在猜测我和阿弟是何人?” 苏娆眉角倏然一动。 好敏锐的孩子。 “所以呢!” 一语莞尔反问,斗笠遮挡下的眉眼再次轻微一动。 如此大雪天,如此两个孩童,一天一夜被追杀,不仅活下来,还数次躲过那三人追捕… 这样的孩子,不可能是养在温室里的那些花朵。 何况他们… “姐姐握着我的手,却有三次摸了我的手心,我和阿弟穿着大户人家衣服,可手却很粗糙…” 小山直接展开自己的双手,小手冻的发青发紫,上面有一层很厚的茧,可见他们其实并非大户人家的孩子,而是自小就在干粗活。 “姐姐,你来此地也是为了那批失踪的货物吧!” 突兀这一声,苏娆骤然握紧柔荑。 果然… 两步走过来一把捏住小山手腕。 “你都知道些什么。” 苏娆的力道有些大,小山微微一蹙小眉头。 “放开我阿哥,你是坏姐姐,不许伤害我阿哥…” 阿弟就要扑上来,被阁卫抓住,抱了怀中。 小山眉头又一深,却没有像此前那么护鸡仔的去护阿弟,只一句:“阿弟别怕,阿哥没事儿。” 又看向苏娆。 “姐姐,我能感觉到,你并不想伤害我们,因为在上山的时候,我脚底打滑,姐姐将我一把抱住,那个反应很自然,是装不出来的。” 孩童的眼,那怕如此小大人的聪明,可内里的那股子透亮明耀,那是大人们所没有的。 小儿之心,灼灼其华。 捏着小山手腕的玉指放松了,苏娆一声轻笑: “小山真的很聪慧,不是一般的聪慧,我想你们两个定是和这北山之地的北烽寨有关系吧!” 小山的眼底又带出那种警惕来,虽然在这一刻他藏的很好,可又怎么能逃过苏娆的法眼。 苏娆嘴角的笑意骤然加深一分,已经肯定她的猜测。 小山抿压嘴角,看着被阁卫抱在怀里的阿弟,看向苏娆,须臾,才又道:“那些坏人根本没想和阿爹合作,他们只是想利用阿爹,倘若事情败露,我们整个山寨都会被官兵剿灭。” 桃花明眸,一抹灼邃,官匪勾结… “姐姐,那些叔叔没事,那批货物也都没动,我可以劝说阿爹放了那些叔叔们,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们救救阿爹,救救山寨,阿爹他不是坏人的,山寨里的人也没有打劫过好人。” 就只这一次… 小小的手,蜷捏成拳头。 阿爹一直想让他和阿弟去上私塾,可他们是山匪的儿子,那些人便找上二叔,二叔劝说,阿爹才会动摇,才会上了那些坏人的当。 第九十章天谷关郡乱事(四) “小山,你怎么这么肯定姐姐和你们阿爹所抓的那些人有关系,说不定姐姐只是一个过路客呢!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如此将你所知告知姐姐,如果姐姐是那些官府中人呢!姐姐杀那三人救你们,或许只是为取得你们信任…” 这话,是试探。 如此聪明的孩子,苏娆着实欣赏,更多是觉得这个孩子与她儿时还真是有那么一点儿相似。 她小儿成熟,那是因为她有着一颗成人灵魂,可这个孩子却是真正的小儿,少儿老成。 如此聪明的孩子,却这么轻易就把所知一切都告知她… “姐姐的衣服…” 小山目光落在苏娆的月白劲装上。 他见过那批货物,里面有一种布料,就是这种。 苏娆垂头看了自己这身衣服,随即,哑然。 “原来是…” 桃花明眸内一抹晃动。 看来她还是大意。 ‘滚雪细纱’这种昂贵的衣料,多也是出现在上等贵胄府邸之中,一般之人又怎能穿得起。 “那批货物姐姐可以不要,但护送货物的人必须完好无损,小山,姐姐可非是什么好人的。” 开口,很直白的话。 小山一下怔愣。 到底是孩子,就算再怎么聪颖,也终比不得大人。 蓦然,苏娆又一声笑。 “小山,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姐姐非什么好人,不懂得何为以德报怨,姐姐的人没事,姐姐可以看在你如此聪颖的份上,只要你让你阿爹告诉姐姐,那些官家为何要动那批货物,姐姐就大人大量,可如果姐姐的人有事…” 后面的话苏娆停下未再言说,可苏娆知道,以这个孩子的聪明,他知道她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的人有事,她可不是好人,血债必须血来偿,浩叔少一个头发,她都会让他们整个山寨来赔。 小山怔愣的思绪回归,看着苏娆,似是在确定苏娆此刻这话真假,小小人儿,目光清透。 看着须臾,似乎确定了,才点头。 “好。” 话落,再次看向阁卫怀中的阿弟。 阁卫在苏娆的示意下放下阿弟。 小山立刻将又泪眼汪汪的阿弟抱在了怀中,安慰的拍了他后背。 阿哥没事,阿弟别哭,小小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阿弟瘪着小嘴,泪眼婆娑,却很快两把擦干。 “姐姐,走吧!” 小山再次握住阿弟小手,迈开小小步伐踩进厚雪中。 苏娆也迈开脚步。 山顶之上的雪厚重的淹没她的脚踝,这两个小人儿走的更加艰难,却没有叫苦连天一声。 好似对于这种生活环境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一句话,苏娆知道,这些年来也见过不少。 可如此坚强的孩子… 苏娆内心还是生出一抹怜惜。 北山北峰,有两峰山头,翻过第二峰山头,就是北烽寨的地盘。 寒冽飓风,穿梭林间白芒雪树,落小的雪花随着时刻的走过,渐渐停落,直至完全停落。 一望无际的白,只能看见小点缓慢的移动。 两大两小刚走至第二峰山头林间,苏娆脚步再次一停。 眼角骤然轻眯起。 有人… 阁卫和小山都看见她的反应,小山快速一把堵住了阿弟的嘴,一声嘘,让阿弟别出声。 苏娆对阁卫一个眼神,让他再次护住这两个孩子,目光落向前方,脚尖轻浅一点飞身而去。 林间两人,一人玄衣,清冷漠寒,一人红衣,灼灼风流。 四周风雪萦绕,翩翩起舞。 “毅亲王追的如此紧迫,本公子可是有哪里得罪过诸暹国的毅亲王,竟都寻到这天谷关郡来。” 折扇在手中转动,那双桃花眼,顾盼流兮。 “萧公子说笑了。” 瑞凤眼内也带着打量,刀削面庞,凌厉之韵。 “听闻萧公子易容之术惊人,本王特意前来云琅,就想与萧公子交个朋友,却不想萧公子竟离开,实为可惜,今得知萧公子在此,本王心甚。” 这话间,迈步走近一步。 “多个朋友多条路,萧公子以为本王之言如何。” 转动的折扇一把握住,桃花眼内婉转而动。 须臾,此人一声轻笑。 “哦,交朋友?那就得看毅亲王诚意如何了。” 彼此目光对视,有些话,并不需要明言什么。 两人身形动,离开此地,所去方向是乃林间另一端。 两人离开,苏娆才现出身。 那双桃花明眸,此刻内里全是难以明晰的邃感。 苏娆过来,未曾靠近,没有听清两人对话,可却看清着他们衣着,更看清着毅亲王那张凌厉面容。 这是苏娆第二次见毅亲王,但对他记忆犹新。 “寒…漠…尘…,暹…毅…迟…韶…” 垂落的玉指,骤然蜷捏。 你们果然是同一人,好个诸暹国的毅亲王,好个以假乱真的‘萧公子’,当真如同照镜子啊! 须臾,苏娆转身走回来,未曾继续跟上去。 比起寒漠尘,暹毅迟韶,苏娆此刻更在乎浩叔他们。 至于这两人怎么在这里,做什么,苏娆不打算在此刻打草惊蛇。 敌明我暗。 她倒要看看那暹毅迟韶想要做什么?是利用她,还是只要‘萧公子’这个身份去做什么? 亦或者整个苏家… 桃花明眸内浮现一抹薄凉冷意,似与周身寒凉冷气融合。 …… 北烽寨。 满地血色染了苍茫雪白,凌乱脚步将满山雪景踩乱,木枝断裂,炉火翻滚,一片狼藉。 “阿爹…” 见如此情形,小山一声嘶喊,拉着阿弟大步跑进山寨。 寨内了无人烟,没有一个活人,只有那已僵硬的数具尸体,其上也早已纷扬一层雪色。 被如此埋葬。 苏娆的脚步再也迈不开一步,目光落在满地血色上。 血染雪。 又是如此血色渲染。 内心并没有同情,因为这些死了的人皆是盗匪,哪怕小山那么说了,可盗匪就是盗匪,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色,如此被杀也是死有余辜。 心中没有同情,只是难以承受如此血色洒染的场景。 好不了的那道伤疤。 这一刻再次被如此一刀切开,殷红的血色瞬间流淌,映染了那双桃花明眸,眼尾赤色渐渐浮现。 眸底深处又一次映现了那场大火,銮天殿上的那一幕,耳边好似又听见了那声声悲鸣。 哀鸿遍野。 杀…杀…杀… 第九十一章天谷关郡乱事(五) “阿爹…阿娘…” 如此一声喊,苏娆蓦然回了神,蜷攥的手中不知何时已一层汗渍,粘糊了手心,发颤。 小山和阿弟翻起了躺在地上的所有僵硬尸体,推开了所有房屋,没有他们阿爹和阿娘的身影。 哪怕是面对那三个死人都没有害怕恐惧的人儿,却在这一刻,慌错的脚步,惊慌的声音… 苏娆好像看见了九年前那个小小的她。 只是她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如此放声哭喊,所有的歇斯底里只能那么死死压在喉间… 迈开脚步,苏娆两步走过去,拉住小山揽了怀中。 “小山,没找到人,说明你阿爹和阿娘都活着,别哭,别慌,姐姐帮你一起,一起找。” 沉定的声音,带出淡淡暗哑,似哭泣前的沉眠。 “姐姐,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我和阿弟逃走,他们怕阿爹反悔,所以灭了整个山寨。” 一定是。 粗糙的小手死死蜷捏起,稚嫩的声音中带出那么熟悉的恨。 恨不能剥其皮,食其肉,啃其骨,将其抽筋拆骨。 那一双透亮的眼,此刻也染上了一层溟濛。 赤红之感。 苏娆看着,内心突觉颤栗,颤栗的让她竟有些难以控制住身躯,突明为何父王与母妃要她好好活着,不要报仇,原来如此恨意竟可以这么狰狞,狰狞的扭曲掉内心存留的那份善良。 “小山,姐姐带你去找。” 按住小山肩膀重重一捏,让阁卫将阿弟先带走,去天谷关郡等他们,苏娆带小山沿着山间那一路凌乱的血色脚步与被踩乱的雪地寻去。 苏娆如此做,并不为救那些盗匪,只为眼前这个孩子内心不要生出仇恨,不要变做第二个她。 夜芒暮色,未有一颗星点陪伴在侧,只有那半轮残缺孤月,孤独的自雪山脚下浮跃升空。 北山脚下,浩叔一行人,拱手作揖。 “此次得以平安脱险,皆赖诸位鼎力相助,大恩不言谢。” “浩叔,此地不宜久留,你且带兄弟们先回,北烽寨的那些人,动我奁阁,劫我货物…” 桃花眼内一抹肃杀。 萧子昱又转身看向十八与云大。 握扇,抱拳。 “午间之话乃萧某鲁莽,疾言厉色,在此与两位道谢,还烦请两位能护送浩叔他们先回。” 十八与云大一眼对视,随即点头。 “公子不回?” 浩叔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嘴角更干涩的起着一层干皮,更裂开着几道口子,只是未有血色。 “浩叔,你且先回,我还有事解决。” 萧子昱未言何事,浩叔却明,虽然他们是逃了出来,可奁阁的那批货物还在北烽寨内。 “好,公子切记,万事小心。” 一语叮嘱,浩叔一行人随十八和云大先行离开。 “本王诚意,萧公子以为如何?” 一直未曾开口的毅亲王,此刻才扯下面上蒙面黑布。 身后漠鹰等一众属下也皆取下黑布。 萧子昱转身,手中一样信物。“今日得毅亲王相助,我奁阁兄弟才未损失惨重,能与诸暹国权势滔天的毅亲王交得朋友,乃萧某荣幸。” 毅亲王看着,一息,拿过萧子昱所递信物。 也从怀内取出自己的信物。 “本王亦荣幸。” 萧子昱接过,未再多言其他,运起轻功离开。 “王爷,萧公子…就这么走了?” 漠鹰上前。 话语带出一抹不解。 萧公子都不问问王爷为何费力找他,他难道一点不好奇? 毅亲王摩挲手中逍遥信物,嘴角轻浅上扬了一个弧度,每次说到萧公子,他周身总是会出现一股子压沉气息,而此刻,这种压沉气息完全消失不见,虽然还是那么清冷漠寒。 “回。” …… 夜间山林,刺骨寒凉,萧条身影,纤细白皙的玉指捂住小山眼睛,不让他看见林间狼藉尸骸。 手心冰色,那是冰凉的泪。 “小山,你相信姐姐吗?” 眼前这片山林中血色,比之北烽寨内的血色更加血腥,白芒雪景被血洒染,树丛断裂,断肢残臂,一片狼藉,破坏了冬日这副自然山林美景。 血腥味,刺鼻弥漫。 “姐姐不能向你保证你的阿爹和阿娘现在还一定活着,但姐姐能向你保证,如果你的阿爹和阿娘还活着,姐姐一定帮你找到他们。” 小小拳头捏出青蔓,须臾,小山拉下苏娆的手,两把擦了眼泪,眸内映入了这满林血腥,看着好久,迈开步伐走过去,小手捧雪,将已经冻的僵硬的寨中人,一个一个用雪色埋葬。 时间分秒过,苏娆只是看着,看着小小身影埋葬他的亲人,她没有帮忙,更没有劝说。 这些盗匪,与她而言,他们之死,不过死有余辜,可对小山来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家人与亲人。 那轮残月,已跃至正空,夜半三更的寒凉,颤栗的手脚好似都没了知觉,僵硬的难以蜷捏。 小山走过来,仰头,看着苏娆一息,弯腰。 “姐…姐…,谢…谢…” 只这四个字,小山栽倒昏厥。 两只小手冻的早已紫青紫青,脸蛋更发青发紫。 苏娆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怀中的小人儿,冻的都快要僵硬了。 手心内力,暖了小儿身子。 “不必言谢,我非好人,不过是一时心软,不想看见又一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在眼前如此出现。” 抱起小山,苏娆转身下山。 山脚下,骏马飞奔,依影也打马而来。 他去天险谷道接苏娆,没等到人,返回时遇见去天谷关郡的那个阁卫,得知他们所遇之人之事,立刻快马加鞭又来北山,寻找苏娆。 而此刻,天谷关郡郡守府内,烛灯哗哗燃燃。 书房之内,一锦衣华服男子,面目阴沉。 对面一人跪地,及其狼狈,虎皮大氅上皆是血色,披头散发。 “大人,您得救救小人…” “二当家,到底怎么回事?萧公子怎么会出现在北烽寨,他是怎么知道那批货物去向的。” 杨威煜沉声。 二当家的捂着胸口面色十分难看,一眼阴戾。 “大人,是我那大哥,他临场反悔,才会让奁阁的人发现了那批货物去向,带人前来…” “哦,这么说你们山寨已经被毁了。” 杨威煜这声又问。 二当家的面色骤然阴沉下来。 要不是那榆木大哥,山寨怎么会被毁,要不是他没有拦住萧公子,他又怎会腹背受敌,兄弟死伤惨重。 第九十二章天谷关郡乱事(六) “二当家的先请起吧!” 眸光一闪,杨威煜走过来,弯腰扶起二当家。 “二当家的伤重,就且先在本官这府中好好修养…” 十分温和的话,手中却突现一把锋利匕首。 二当家的腹部骤然血色喷涌,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珠。 “你…” 高大身躯一声砰然。 砸地。 同一时,屋外也响起刀剑碰撞声音,短短刹那,血色弥漫,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地而亡。 刀刀致命。 “北烽寨匪,猖獗肆意,烧杀抢掠,本官堂堂朝廷命官,岂会与尔等苟合,真乃可笑。” 说着义正言辞的话,面上却露出轻蔑冷笑,杨威煜扔掉手中匕首,拿出手帕擦掉手上鲜血,帕子随手扔在死不瞑目的二当家脸上。 书房门被推开,郡守卫队长走进来。 “大人,已处理妥当。” 拱手作揖,又道:“只是大人,北烽寨虽已被灭,可却让那晋超给逃了,此人恐是一个后患,而且我们此举,太子那边该如何交代。” 杨威煜负手后背,看了一眼卫队长,意味深长:“北烽寨劫持奁阁货物,如今被萧公子所灭,本官虽有心想助萧公子,却为时已晚…” 话中意思,他还未曾找到合适时机,萧公子已自己查到,如此意外,他也是始料未及。 “至于那晋超…” 蜷起的手掌猛然一捏,杀意浮现。 “北烽寨被灭,本官身为一郡郡守,得知此事,岂可坐视不理,任由寨匪继续肆意猖獗,你带人去北烽寨,将那一应漏网之鱼全部拿下,反抗者,就地格杀,寨内一应赃物等候太子处置。” 卫队长明白,一声诺,离开。 二当家的尸体也被处理。 杨威煜走去书案,不过片刻,一只信鸽从郡守府飞离。 天险谷道,营帐之地。 篝火映照。 雪停之后,谷道崩塌之势也停,此刻三更之时,所有士兵皆未曾休息,而是连夜铁锹木板车,清理谷道内的崩塌冰雪顽石,尽快开路。 苏父和苏大也动手,与将士们一起,不惧寒凉艰苦。 太子虽未动手,却也未曾呆在营帐之内避寒,而是在外监工,不时也会去给苏父搭把手。 信鸽停落,姚叶庭走来,在他耳边一番低语。 将杨威煜所传之事告知。 “废…物…” 一语淡淡低沉,云穆睿眉宇间那抹储君威仪深邃一息。 “告诉他,北烽寨,一个不留,倘若再有差池…” “诺。” 姚叶庭大步而走。 傍明现,破晓出,一日暖阳映照,才稍稍驱散了昨天那一场鹅毛大雪带来的刺骨寒凉。 五谷客栈。 天谷关郡除郡守府外,唯一一处没有被雪灾影响的地方,无论外面如何狼藉,这里一切照旧。 “小姐…” 二层客屋内,苏娆目光落在床榻上安眠的兄弟俩身上,想到依影所告知,内心难以宁静。 看着片刻,转身走出去。 依影也跟出来。 “小姐无需自责什么,本就是北烽寨动我奁阁在先,既然做了,就该想到有什么后果。” 何况他们也未曾赶尽杀绝。 “我并非自责。” 苏娆摇头,她并没有自责,只是她那么坚定的对小山保证… “依影,找到小山他们的阿爹阿娘,我答应了小山,如果他阿爹阿娘活着,我一定帮他找到。” 迈步,苏娆走去另一间客屋,又一语低低喃呢: “找到了,便放了吧!我不想亲手造出一个自己来,父母之过,乃他们之错,与孩提无关。” “小姐…” 依影面露忧心。 “至于那个萧子昱,我现在有些累,若他来了,让等着,若来人是寒漠尘,也让等着。” 屋门关闭,苏娆将自己包裹进被窝,完全蜷缩起。 父王,母妃,娆娆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足够强大,原来竟还是这么脆弱,昨日的血色与那个冬夜一样红,红的刺目,红的娆娆都感觉娆娆的这双眼珠又被映成了赤色,生疼生疼。 夜色星辰,一日又匆匆,今夜夜空,孤月有了星辰做伴,虽残缺,却不再如昨夜孤独。 “父王…” “母妃…” 含糊不清的呓语声,眼角又一滴滢珠滚落。 黑暗中,那只手再次伸出,如同在别院那次,轻抚掉,未曾让这滴滢珠没入到枕间内里。 那一次,苏娆被惊,这一次,却已知来人是谁。 平静的睁开了双眸,桃花明眸四周淡淡一层绯色,内里却是看不透的深邃,目光落在榻边所坐之人的脸面上,这一张银黑的面具将他的面容遮掩的完全看不出是谁,他是谁。 “你又哭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不该有眼泪这种东西,它只会让你变得愈发脆弱无能。” 一语冰寒,寒漠尘起身走去桌边给苏娆倒了一盏茶,亦如上次一样,内力温热,递过来。 苏娆坐起身,一声低笑:“这样的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接过杯盏一口抿,这句话,好似带着深意,又好似只是两个可以相互取暖之人之间的玩笑。 “你的这个玩笑我并不觉得好笑,你也不适合如此玩笑。” 又坐到榻边,寒漠尘直接说了正事。 “欢娘说你要见我,你所言之事,毅亲王那边会有萧子昱接手,苏娆,从你将‘萧公子’送与我开始,你就不再是萧公子,只是苏娆。” 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捏,苏娆目光再次落在寒漠尘的银黑面具上,屋中亦如上次未曾点灯,夜幕之下只能模糊的看清人影,再看不清其他。 “寒漠尘,我曾说过,与你合作或许是我这一生做过最大的一个错误决定,却已是无退路可言,你知我一切,那么相对,你是否也该将你这副面具取下,彼此坦诚,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 特别直白的话,苏娆是试探,也是她此刻一息想法。 “你想知道我是谁。” 肯定问话,手指一动,屋中烛火燃了起来,照亮了夜幕,也照亮了苏娆的视线,今夜的寒漠尘,身上披了一件玄色大氅,斗篷半遮。 愈显神秘莫测。 修长的手,白皙细腻,摸上自己面上面具。 “苏娆,黑暗是见不得光明的,你若知晓了我是谁,你就彻底闯入了我的世界,你与我而言是一个特例,只是这个特例能维持多久,我不知,你亦不知,你是逍遥居二主子,不知我是谁,你永远都是,可一旦知道了…” 第九十三章天谷关郡乱事(七) 暹毅迟韶,你果然不敢… 桃花明眸晃晃一动,一抹幽然极速自眸底划过。 “那还是算了,你寒漠尘的身边有太过杀戮,太多危机,我就只这一条命,若是丢了,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还是爱惜为好。” 杯盏放了寒漠尘手中,苏娆又道: “萧子昱插手奁阁我不多说,我既把奁阁送给你,就是你的,但前提是奁阁中的人完好无损,寒漠尘,浩叔他们被抓,奁阁货物被劫…” “此事是我之过,只此一次,浩叔他们已平安,你怒,任你发火,随你打骂,如何皆可。” 话落,寒漠尘直接站起身。 这是准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苏娆看着,一息,直接躺倒,被褥遮盖身子。 背对了寒漠尘。 “寒漠尘,你我皆是同一种人,我们这种人,若不能合作,那么就只有你死,或着我亡,我不怒,也不恼,更不动手,我只要一个交换。” “你说。” “我要逍遥居护苏家平安,无论何时何地,苏家若有事,逍遥居中人,誓死护其离京。” 屋中突兀静谧下来,却也只一息,不过刹那。 “苏娆,看来你并不信我。” 耳边这声,寒漠尘离开了。 “我亦无需你信,手执逍遥令,天下逍遥客皆可为你所用,寒漠尘不屑说谎,更无须谎言。” 屋中再次静谧,只有那燃燃烛光一闪一晃,屋内的寒凉也随着寒漠尘的离开,渐渐消失。 “若你非暹毅迟韶,你的这番话,我或许会信…” 咕哝语,再次轻浅了呼吸。 未曾再梦魇。 苏娆这又一觉,一直睡到了次日早,直至依影敲响门。 北烽寨彻底被剿灭铲除了,天谷关郡郡衙官差前往,所有财物皆被运至郡守府,奁阁那批货物也在其中,北烽寨中的漏网之鱼皆就地格杀。 “小山的阿爹和阿娘呢!” 这一句话,苏娆不知是用何种心情问出来的。 心底沉重。 父母之过,孩子无辜,她还是亲手造出了又一个自己吗? “小姐…” 苏娆的问话让依影也拧起眉头,面目间带出一抹深惑不解。 “这件事有些奇怪,昨日属下和云大他们闯寨,萧子昱出现后,那寨匪头目未曾多恋战,几次交手不敌后,便带着他们的人撤离,当时属下并未觉得有何不对,可现在想来,当时我们搜遍北烽寨的所有房屋,却未曾见到一个妇孺女子,人去楼空,怕是刻意为之。” “刻意为之。” 苏娆目露了思琢。 想到小山所言,他阿爹不是坏人… 手,摸了怀中,须臾,苏娆从怀中拿出来逍遥令。 递给依影。 “依影,拿着这东西去找萧子昱,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我都要知道小山阿爹和阿娘踪迹。” 寒漠尘,既然你说手执逍遥令,逍遥客皆可为我所用,那我便看看到底能有多么所用。 桃花明眸晃然,熠熠光泽。 寒阳上空,一道身影踉跄脚步走去西峰那处岩洞。 “当家的…” “大哥…” 如此喊声,好几人从岩洞出来,见满身血色的晋超,赶忙疾步过来搀扶住他,扶进岩洞内。 “当家的,小山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一起。” 只晋超一人如此身负重伤,身旁未有两个孩子的身影,乐娘急色。 “乐娘…” 晋超一声咯血。 一想到昨夜他潜入郡守府后,没有找到儿子们,却看见他那二弟… 略显苍白的黝黑面容上带出沉重,横穿鼻梁而过的那道历久疤痕十分打眼,更多出一份心痛。 一个男子给晋超包扎处理着伤口,见晋超如此反应,心知晋超暗中前往郡守府怕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小山他们兄弟两,于是对乐娘一语宽慰: “大嫂,山娃他们不在郡守府,这里又有那三具郡衙官差尸首,出手之人手段凛冽利索,小山他们或许是被过往的哪位侠客救走了,并没有被抓回去,大嫂你先别急,只要小山他们没有落在那杨威煜手中,他们就一定没事,我们再去找,一定把小山他们找到…” 苏娆和依影他们又出现在北山之地,北烽寨脚下一处隐蔽岩洞,洞口被掩藏在雪色杂草中。 “小姐,这里岩洞,可直通西峰。” 萧子昱在苏娆面前,身上没有了那种风流,而是正经,握拳拱手,对苏娆特别的恭敬,那一双桃花眼中也没了那种顾盼流兮的似醉似朦之感,而是清晰透亮,夺目,灼灼其华。 他的面容此刻也未再易容成萧公子的模样,而是清秀俊杰。 这是苏娆第一次与这个萧子昱接触,昨日一日逍遥客查找晋超他们踪迹,小山发起高烧,高烧不退,苏娆便在五谷客栈内等消息。 奁阁的那批货物,苏娆也未曾让依影或者萧子昱去郡守府讨要,北烽寨被毁,不过短短一夜郡衙衙役便带兵剿灭,明显是杀人灭口。 再联想到小山所告知那一切… 苏娆让依影他们先别轻举妄动,杨威煜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与山匪勾结,动她奁阁货物… 或着说云穆睿更为贴切… 杨威煜十有八九是云穆睿的人。 只是为了算计她前往?所以不惜暗动奁阁。 虽然萧公子只是一介商贾,可三年来结交的贵胄人脉并不少,轻易与萧公子如此结怨… 一时,苏娆想不明,想不明云穆睿到底为何如此做。 而且她还心生一股子溟濛… 在昨夜,萧子昱带来消息,已找到晋超踪迹,苏娆便先来找晋超,云穆睿那边先静观其变。 等她弄清楚了云穆睿的真实意图… 北山内的这道岩洞,四通八达,交错纵横。 萧子昱和一个逍遥客在前带路,苏娆和依影后面跟随。 那个逍遥客手中拿着一个精致木锤,只有拳头大小,不时敲敲打打岩洞石壁,听声辩位。 如此能人异士,苏娆的目光总是会不时落在这人身上一眼,只是逍遥居的逍遥客皆和他们主子一样面具遮容,黑衣斗篷,神秘莫测。 “小姐好奇?” 苏娆的这种目光,萧子昱从一开始就发现着,见她似乎是真的好奇,便如此一语发问。 “逍遥居,远比我所想的神秘,恐怕琅京的逍遥居也只是一处分舵吧!真正的逍遥居…” 后面的话,苏娆停下未再言。 她好奇,更多却是心中生出警惕。 逍遥居怕远远不只是一个红楼如此简单的。 第九十四章天谷关郡乱事(八) 打起的火折子,烛光火焰,被岩洞内的洞风吹得哗哗摇曳。 火光将萧子昱的身影映在苏娆的这双桃花明眸内,他面上的每一个表情都逃不过苏娆的眼。 折扇轻摇,萧子昱一眼明晰。 “小姐心中所想很对,逍遥居确实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逍遥居而已,”停顿一下,才又道:“小姐可曾听说过一个江湖组织,逍遥楼。” “逍遥楼…” 苏娆眸光骤然一缩。 依影也震惊。 逍遥楼… 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一个杀手组织,曾一时风靡江湖,人人谈及无不颤栗,只是后来却销声匿迹,无人知晓这个组织的本营在哪里,更无人知它为何会在一息之间销声匿迹。 不见其踪。 “逍遥楼,逍遥者…” “不必再多言。” 苏娆开口,阻断了萧子昱后面继续要说的话。 “对你们逍遥楼我并不好奇,也不想多知道。” 垂落袖内的玉指却轻微蜷攥起。 逍遥楼,逍遥者,见令如见人,唯命是从。 “小姐果然如同主子所言一样,及其懂得趋利避害,主子下命,小姐所问属下当知无不言,小姐现在既不好奇,那就等小姐好奇时…” 洞内静谧,未再有何言语。 前面的那个逍遥客,苏娆与萧子昱的这些对话未曾对他有半分影响,他好似将自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朵微动,闭目探路。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兀手一抬,脚步也同时停住。 苏娆也耳朵一动。 现在的距离,苏娆完全可以察觉到逍遥客为何抬手,因为她听到了轻浅的气息,看来不远之处就是她救下小山他们的那个岩洞位置。 “大哥,你且安心养伤,三弟今日便乔装去天谷关郡,等找到小山他们后,三弟便去杀了那狗官为弟兄们报仇雪恨,还有奁阁的那些人…” 这一声,还是那个男子。 “不可。”晋超摇头,面色还是那么苍白沉重:“三弟,切不可鲁莽行事,老.二他为财背叛山寨,连累我等多少弟兄死于非命,奁阁萧公子找上门,是做大哥的连累你们,现在我不能再连累更多兄弟们。” “大哥…” 一起的其他弟兄们一同一声喊,纷纷凑到晋超身旁。 他们都不怕死。 “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等皆是自愿跟随着大哥一起的,上刀山、下火海,生死不弃。” “好一句上刀山、下火海,生死不弃。” 苏娆四人从岩洞内处直接走出来,并未打算隐藏。 “什么人?” 晋超一众人大惊,那些个寨匪们更瞬间握起一旁刀剑,一个个皆是满身伤痕,却将晋超与乐娘护在后面,目光警惕,神情更紧绷。 苏娆带头走出来。 白衣斗笠遮容。 这个岩洞,那三具官差尸体还躺在不远处,在如此寒凉冬季,尸体未曾腐烂,而是冻的僵硬。 “阁下是何人?” 乐娘和三弟搀扶起晋超,晋超的视线落在依影身上,一息又看向苏娆,未曾注意到暗处的萧子昱。 苏娆迈步走过来,对朝向她的刀刃好似未曾看见一样。 “北烽寨,敢动我奁阁货物,以我们公子脾气,本该是绝不留情的,但你们却很幸运,因为你们有一个十分聪明的儿子,机智过人…” “小山…” 乐娘倏然一声急。 “你们把我的孩子们怎么了?” 顾不得危险的就要过来,被晋超一把拉住。 沉心。 “你们想怎么样?” “很简单。” 这时,萧子昱才上前。 这处岩洞内点燃着火把,这才将刚刚置身于黑暗角落里的萧子昱身影照亮,荧红衣着,本来清秀俊杰的面庞,此刻却已是萧公子的容颜。 在进入这个岩洞时,萧子昱便已经易容换装。 “你们的儿子当真是特别聪明,聪明伶俐,本公子心生怜惜爱才,与他做了一个交易…” 萧子昱将苏娆与小山之间的那个交易说了出来。 而苏娆则后退一步,看似是因为他们公子开口,所以她这个属下便自动安静,实则是观察了晋超,在萧子昱如此话下,他会是何反应。 是为了救儿子,轻易将他与杨威煜之间那些勾结交代出来,还是他有他的原则,沉着冷静。 苏娆觉得会是第二种,就只刚刚他们听到的他那一番话,晋超此人该是重情重义之人。 心思细腻,并非什么大老粗。 果然,晋超开口,与苏娆所想一样。 “萧公子既能找到这里来,说明我等早已是瓮中鳖…” 艳阳斜落,又一日匆匆,随后两日皆是难得的大晴天,未再有雪色飘落,艳阳晴空也消融了冰雪,天险谷道内的雪色也开始慢慢融化。 数百兵士还不眠不休,白日夜里加紧清路开道。 而杨威煜也早在那一小队带来太子手喻之际,便着令天谷关郡衙役在另一头谷道口清路。 天谷关郡驻军将领也带兵开路。 两面同时开路,时过第三日,终于在天险谷道内清出一条小道,勉强可以将救灾辎重运送进去。 “太子殿下…” 又是一夜星河灿艳。 将士们运送救灾辎重入郡,杨威煜亲自穿过天险谷道前来恭迎太子入天谷关郡,刚入太子营帐内,不等云穆睿发问,当即主动告罪。 北烽寨剿灭,可晋超几人却至今没有踪迹,这三日来他搜遍北山的每一处角落,仍不见人影。 好像凭空消失。 是他无能,没能及时发现萧公子何时出现在此,而今又不知其踪,恳请殿下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在萧公子之前找到晋超他们。 一定。 如此告罪求饶,云穆睿还未曾有言,姚叶庭大步过来,直接一脚踹翻杨威煜,毫不留情。 “太子殿下前来是为救灾,北烽寨事,你身为当地一郡之守,要是解决不了,怎么做…” 自己解决不了,那就自己一力承担,若是牵连了太子殿下,你该知道会有何后果可言。 这个意思,杨威煜听得明白,立刻爬起身,卑躬屈膝。 连连叩恩。 “多谢殿下开恩,多谢殿下开恩,下官明白。” “滚吧!” “诺,诺。” 杨威煜立刻爬起,两步走出营帐。 走远了,才同样一脚踹了一旁跟随的卫队长。 面色阴沉的似能滴出墨水来。 没用的废物,还不去找。 第九十五章天谷关郡乱事(九) 营帐窗边,云穆睿负手后背。 将外面那一幕完全揽入在那双精睿之眸内。 见着杨威煜前后两副面孔,趋炎附势之辈… 手指轻点手背,一下一下。 “殿下,萧公子已不知其踪三日,这三日时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倘若那寨匪头目早已落入萧公子手中,那对我们将极其不利。” 见云穆睿如此思忖,姚叶庭开口说出心中所忧。 杨威煜,这点小事尚且做不好,却还意图蒙骗糊弄殿下… 以为殿下不知他的那些小心思,与北烽寨二当家私下勾结,故意在北山之地留下痕迹,引导奁阁中人发现,借刀杀人,等北烽寨匪首一死,他再杀了那二当家,再以剿匪名头私通北烽寨内赃物,只可惜他太过小瞧了萧公子,也小瞧了那匪首头目,才弄得如今如此局面。 若坏了殿下事,牵连殿下… 一抹杀意浮现眼底。 “叶庭,你记住,奸佞小人,能用,可若是心思不浅,不满足于当下,又愚蠢的太过…” 眉宇间,威仪深邃,云穆睿转身走回书案。 “本殿此次奉命前来救灾,这天谷关郡郡守不仅不体恤民情,更欲借此时机混水摸鱼…” 话中暗意,倘若杨威煜不懂得收敛,还不知何为满足,继续这么愚蠢,那便没必要再留着,奁阁货物被劫乃官匪勾结,牟取私利。 “明白。” 姚叶庭颔首。 一息,微压唇角,似乎还有事说。 “还有何事?” 云穆睿见此,反问。 “表哥。” 姚叶庭声色蓦地低沉,气息厚重,对云穆睿称呼也改变。 “还有一事…” 云穆逸不见了,云穆逸从望禄寺离开后他们的人便一直盯着,昨日晌午时却发现他不见了,不知何时与他人掉了包,已不知去向。 云穆睿倏然看向姚叶庭。 姚叶庭低垂了头,这个消息是六皇子刚刚才传来的。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营帐外,突兀传来如此一声喝,苏父的声音。 一道黑影在夜幕之中,自不远处的山地间一晃而过。 苏父看见,立刻追去,同时又一声警惕大喊: “小心有刺客,保护太子。” 此刻这营帐之地的将士并不多,其他将士们皆随着苏大去运送了辎重,只有为数不多的士兵与苏父一起守卫营地,保护太子安危。 此外,剩下之人便只有太子的随从亲卫以及杨威煜带来的一些衙役,若是此时有刺客… 云穆睿与姚叶庭当即一眼对视,心中同时出现一个名字。 难道是云穆逸… 大步走出营帐。 苏父也已至那处山地。 那道夜幕身影及其快速,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 苏父见此,追逐的脚步溘然顿住。 沉着。 一息,并没有追上去。 怕有人调虎离山。 转身折回。 “苏将军,是乃何人?” 云穆睿两步走过来。 苏父摇头,刚要开口,一个运送辎重的士兵又疾步而来。 “太子殿下,将军,不好了,前方出现一批匪寇,欲劫粮…” 苏父与云穆睿骤然看向那士兵。 如此寒风瑟瑟的冬夜里,他却跑的满头大汗。 “刚刚之人恐是想调虎离山,引微臣追去,抢劫辎重,殿下,你且安稳,待微臣前去。” 只一息,苏父沉定。 “匪患猖獗,竟敢抢劫救灾辎重…” 拿过银枪,翻身上马,速往天险谷道之内。 时隔九年未再上过战场,可苏父身上的军魂却一点未减。 军姿勃发。 “殿下…” 姚叶庭眉角紧陇起。 心中所想却是… 莫非是北烽寨的残匪破釜沉舟,准备鱼死网破… “杨威煜呢!” 突兀这一语,云穆睿看向四周。 不见杨威煜身影。 刚刚这刹那震动动静,杨威煜不可能听不见。 “小姐若想杀了他…” 山坡上,苏娆一袭黑衣,眉目冰凉。 依影在侧,眸底亦温凉。 公主若忍不住,那便杀了报仇。 “依影,我没事。”苏娆摇头,桃花明眸中的冰凉渐渐减缓,“他现在不能死,要死也不能死在这天谷关郡,否则会连累父亲与大哥。” 倘若有日她真忍不住了,她也会当着那瑜皇的面亲手斩下他那些儿子的头颅,让他也好好亲眼目睹,他儿子的血是如何映红他的双眼。 蜷捏的玉指也渐渐放松。 一声轻浅吐息。 “大哥那边晋超他们坚持不了太久,父亲又警惕沉稳,我这招调虎离山骗不了父亲多久,在他赶到之时晋超他们必须撤离,依影,去吧!去告诉云穆睿,杨郡守在北烽寨中,萧公子也在此恭候,他若心虚,必会前往。” 她要知道,云穆睿究竟有何意图。 还有… “小姐是不相信霁月世子了吗?” 依影抿压唇角,还是如此一语低问。 小姐如此做,是不相信霁月世子告知她的那些话。 云穆睿动奁阁货物只是为了让萧公子出现,从而引她前往。 依影这问话并非是帮云霁说话,而是这些日来,依影与云大算是朝夕相处,云大对奁阁的尽心尽力依影都看在眼里,更明在心里。 云大那种暗卫必是唯主子命是从,若非霁月世子交代,他不可能那么尽心尽力帮他们找寻奁阁货物,更和他一起只身闯寨救他父亲。 “并非不信,虽然云霁威胁我回去,更那般失信于我,但我相信二哥的眼睛,他真心相待之人心性必定正派,何况云霁没有理由骗我,更没有理由去做那些费力不讨好之事。” 苏娆看了依影,一息,才摇了头。 她的怀疑与云霁并无关,只是她觉得浩叔他们找到的太过轻松,救出来的也太过轻松,虽有云霁的人和逍遥居帮忙,可云穆睿此人也不该是那么掉以轻心之辈,若此事当真乃他一人所为,只为引她前往,他不可能不暗中派人盯住北烽寨,以防有何变故之事发生,更不可能让晋超他们有活着逃离的机会。 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她所不知之事。 想到那日在北山第二峰山头那处林间看见的那一幕… 萧子昱与暹毅迟韶… 苏娆气息一瞬沉压。 或许这其中还有寒漠尘…不,是暹毅迟韶,或许其中还有暹毅迟韶的手笔,她不能大意。 第九十六章天谷关郡乱事(十) 整整三日来皆是大晴天,可北山上的雪色还没有完全消融,在夜幕之下更带出一股子霜华气息。 雾色溟濛。 黑暗吞噬了黎明,却无法吞噬北烽寨内的乌黑与焦灼。 洗劫一空的北烽寨,最后是被一把轰然大火灼烧殆尽。 几乎烧尽了所有。 夜间早已过半,山寨内也只余下焦灼如碳的狼藉,茅草房屋早已黑焦坍塌,东倒西歪。 整个寨内狼藉成片。 燃起的火把,将一处焦柱上捆绑的身影映照的清晰,杨威煜昏厥,被萧子昱绑在此处。 嘴角血色滴落,一滴一滴,染了他的衣领。 两名逍遥客一左一右看守。 山寨外,萧子昱一袭红袍,折扇轻微摇动,另一只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远远见一黑衣来人,身形窈窕,他立刻两步过去,恭敬道: “小姐,事已妥帖。” 话间,手中包裹也递过来。 苏娆看着,须臾,摇头。 “既然萧公子已是你,那么此事自然由你继续出面,奁阁货物被劫,太子殿下究竟乃何意?” “小姐不亲自过问?” 萧子昱并没有第一时间接下这活,而是如此一语反问。 “我如今乃你们逍遥居二主,难道逍遥居的规矩就是什么事都要主子出手,问话也要主子去问?” 苏娆也如此一声反问,迈步走进寨内。 “而且萧公子就不想知道太子为何要与奁阁作对,他劫奁阁货物究竟意欲何为,你若不想知,那你这个萧公子可做的一点不称职,寒漠尘的手下若如此无用,那他还会留下?” 递出去包裹的姿势还是这个姿势,萧子昱得手心内却已一层汗渍。 他的心思如此小心,竟还是被察觉… “别来试探我,你们主子都尚且未曾试探…” 这一声又入耳,明明很清亮的声音,萧子昱却觉心悸突跳,咽了咽口水后,才转过身。 黑衣劲装,比之他所见那身白裙,这样的苏家小姐,身上带出着苏家人才有的那种英姿勃发,心思之敏锐也如主上所言,值得被特别。 “小姐赐教,属下受教了。” 跟进去,拱手道歉,萧子昱坦然承认他的试探。 苏娆已走至院中,脚步顿住,桃花明眸再次落在萧子昱身上,面上淡静,未有什么怒火。 “你无需向我道歉,你的试探,若我是你,也会如此试探,只是你要明白一点,既做了萧公子,那么奁阁你就得守着,毫发无损。” “属下明白。” 未再有言语,苏娆走到杨威煜身前,借着火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眼角轻浅眯了起来,须臾,眼珠微微动,悄然又瞥了眼身后的萧子昱。 傍明十分,雾色朦胧,临近了天亮,山间的寒霜愈发浓重,云山雾绕好似仙境,山寨外也传来了嗒嗒马蹄声。 依影出现,随后跟来之人… 云穆睿… 若只是这一人,藏匿暗处的苏娆不会蹙起眉,可此刻,她的眉角死死蹙起,都映出了淡淡褶皱。 因为随云穆睿一起的还有一人。 苏大… 苏娆躲在废墟后,她有何反应,萧子昱看不见也能想到,目光掠过废墟一眼,随即看向寨外。 “莫非太子殿下是觉得本公子会在此处对太子殿下不利?太子殿下是不知本公子与苏家恩怨,还是太子殿下故意为之,当真要与我奁阁过不去。” 这话,带着淡淡不悦,萧公子,从不畏惧达官显贵。 他这份傲气,是苏娆用三年时间为萧公子赚出来的。 “萧公子此言差异。” 马蹄踏落,云穆睿下来马上,摆手让苏大候在寨子外,他自己一人随着依影走进寨内。 一点不担心自己此刻安危。 “昨夜运送进天谷关郡的一批救灾辎重被匪寇差点劫了去,萧公子又在此时偏巧抓了杨郡守,萧公子如此作为,本殿倒想问一句,萧公子为何要与杨郡守过不去,昨夜的那些匪寇…” 脚步停下,话语也停下,睿智之眸带着精明。 云穆睿这话是何意,萧子昱自然听得明白。 怀疑。 一声风流轻笑:“杨威煜与这北烽寨勾结劫我奁阁货物,他供言,此事幕后乃是太子殿下…” 没有拐弯抹角,萧子昱更直接说明他请太子来此目的。 你怀疑本公子,本公子还更怀疑你呢! “哦!” 云穆睿似乎觉得可笑。 “这话,萧公子信?” 一语反问,视线落在焦柱上此刻还在昏厥的杨威煜身上,眼底暗芒,面上却蓦地沉色。 “昨夜匪寇抢劫救灾辎重,本殿还疑心究竟是何匪寇那般胆大包天,连官家辎重都敢劫,如今看来竟是这杨威煜勾结盗匪监守自盗…” 目光一直落在苏大身上的苏娆,此刻才转移了视线。 看向云穆睿,桃花明眸四周一圈淡淡映桃之色。 果然皇家人… 随即又落向萧子昱身上。 带出一抹深邃。 “以萧公子在琅京的名气,本殿与奁阁为敌有何好处可言,何况若真如这杨威煜所言,萧公子觉得本殿是有多愚蠢,才会用如此之人…” 目光再次落在杨威煜身上,一眼杨威煜完全入不了他眼的沉着表情,不是狂傲,也不是自大,而是他身为当朝太子,用人,当收智者,如此愚蠢且轻易出卖主子之辈,他会用? 只两番话,云穆睿根本无需再为自己去辩解什么。 萧公子若是连杨威煜的那点小伎俩都看不透,那可真是枉为琅京名流,更枉为他母后看重。 “太子殿下所言,本公子自也不信此人之言,着人请太子殿下前来,也只是想请太子殿下为我奁阁主持个公道,了解了这等贪官污吏。” 话语间,萧子昱手中出现一把匕首,递给太子… 倘若他不是太子你的人,那就请太子殿下做个主吧!这等贪官污吏,活着也是鱼肉百姓。 “朝堂官员,勾结山匪,死不足惜…” 如此之话,云穆睿却未曾接过匕首。 “只是萧公子怕是随性惯了,都忘了我朝还有…” 律法一说。 随后这半句戛然而止。 那把匕首直入杨威煜心口,猩红骤然喷涌。 “确实是死不足惜,不过太子殿下乃我朝储君,怎可亲自动手,那就由本公子来代劳了。” 匕首扔地,萧子昱拿出手帕擦了手上所染的血色。 杀了杨威煜,这事就此过去,大家都是聪明人… 今日之事是警告,也是本公子送太子殿下的一个面子,此事本公子不再追究,却再无第二次。 太子殿下觉得如何。 第九十七章天谷关郡乱事(十一) 云穆睿眸光再次暗芒,却不过弹指便敛没。 再次睿现,面上一抹笑。 “萧公子为我朝清理如此蛀虫败类,此举虽血腥,但本殿钦佩,奁阁货物被劫,本殿会着人全力帮萧公子找回,其下损失,萧公子若觉尚可,本殿倒是想与萧公子交个朋友。” 你来我往之间的冠冕堂皇,不过皆是谁也不想轻易得罪了谁,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好,何况还是一国储君太子,一阁阁主东家。 “那本公子当却之不恭了。”萧子昱拱手,却又道:“不过本公子早已逍遥自在惯了,我奁阁也只是买卖生意,本公子也只是一介商贾,虽嫌树敌过于麻烦,却也不惧树敌。” “萧公子不愧为我琅京名流。”云穆睿自然明白萧子昱话中意,赔偿可以,朋友就算了。 “本殿尚有要事处理,就此告辞。” 事既已解决,云穆睿大步离开,未曾再看杨威煜一眼。 转了身,迈开步伐后,眸光才彻底暗沉下来。 云穆睿离开,苏大自然跟走。 从来至此刻离开,苏大的目光就一直在依影和萧子昱身上徘徊,他站在外面,未曾听清云穆睿与萧子昱之间对话,此刻离开之际,最后又望了一眼萧子昱,终确定不是苏娆。 而依影昨夜在去找云穆睿时,一副面具遮住着他的容颜。 苏大虽也怀疑是他,却在此刻亦无法确定。 “小姐…” 北烽寨安静下来,苏娆走了出来。 依影和萧子昱一致看向她。 “大哥怎么会跟来。” 苏娆直接问了依影,眉目还是死死的蹙起着。 问到这个,依影也蹙了眉。 昨夜他去找云穆睿,却不想大公子突然回来。 他没想到,云穆睿似也没想到。 于是便直接告知大公子,杨威煜被萧公子所劫,他怀疑昨夜抢劫辎重的匪寇与萧公子有关。 大公子本来在听见萧公子时就已经心中着急,再一听云穆睿所言那番怀疑猜侧,便打着保护太子的由头跟来,云穆睿也没有理由不让跟着。 本来要跟来之人是姚叶庭,可大公子开了口,云穆睿便让姚叶庭去帮将军,他带大公子前来。 “小姐不必担忧,苏大公子怕是已认出我非小姐伪装。” 萧子昱也开口。 苏娆蹙起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舒展,桃花明眸内带着沉沦。 看来她得要尽快回去,就算大哥认出萧子昱不是她,可大哥已知奁阁货物被劫,那么离二哥知晓也只是时间问题,二哥可不是大哥,他的缜密心思,一想就知她已离京数日。 “带话告诉你们主子,今次之事我承他之情,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家并无什么信任与否,只要没有利益上的冲突,那么永远都会是一家…” 此事似乎就此为止。 萧子昱也该离开与苏娆分道扬镳。 侧身上马,苏娆和依影先行离开,这话通透直白。 是对那一夜的解释,也是苏娆先一步做出的投名状,至于寒漠尘如何接,就看他是否想与她继续合作,是真的成为一家,还是就此成为敌人。 萧子昱一直注视着,直至黑衣之色消失在他的视线内,才拱手作揖,低喃语:“苏小姐,只有你不信任主上而已,主上对你只有特别相待。” 身形动,与两名逍遥客也离开。 而那具尸首,在苏娆与萧子昱说话的间隔里也已被依影和那两个逍遥客处理,杨威煜的死因也自有云穆睿去解决,至于如何理由… 不过他一句话。 晨鸡报晓,北烽寨内再次杳无人烟,只留下院内焦柱之处那一摊黑红血迹,被寒凉冰冻。 燃燃火把也被冬日寒凉熄灭。 本已离开的苏娆,却再次出现在北烽寨的后山之处。 “把杨威煜带出来。” 如此一声。 杨威煜明明早已被杀… 后山一处隐秘山洞内,那个阁卫推搡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 “杨大人,可听见了,也看清了,你对你的主子忠心耿耿,可你的主子对你的死活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毫不留情,现在所有人心中你已身死,告诉我实情,我保你安稳离开。”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抬眸,杨威煜看向苏娆,却是那个卫队长的面容,“谁能想到,奁阁的萧公子居然是一介女子,女子…” 寒风席卷,艳阳初升,杨威煜所言与云霁所告知一般无二,当真只是云穆睿为引她离京,没有再多的算计,是她多心,可真的是她多心吗? “杨大人,我很好奇,诸暹国的毅亲王到底给了杨大人多少诱惑,才让杨大人如此替他遮掩,太子或许是有出手,但他会全心信任杨大人?我并不觉得。杨大人如此叛国之举…” 试探。 苏娆还是觉得她没有多心,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北山之事处处透露着诡谲,让她心生溟濛。 尤其是那日在那处林间看见暹毅迟韶与萧子昱一起,便有一股子雾色不明一直萦绕在她心间。 她找了寒漠尘多次,他一直没消息,为何突然在天谷关郡见了她,她看不明,更摸不透。 他究竟是如何之人? 苏娆的试探,杨威煜的表情完全就不知毅亲王是谁,他虽勾结山匪背地敛财,可叛国的罪名,九族全灭,他死都不会担如此罪名。 苏娆看见了,心底的多心再次动摇,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亲耳听见云穆睿死不足惜的话,亲眼目睹萧子昱毫不留情的匕首穿心,再忠心的人,如此之态下也该会露出马脚吧! 一息,心思一定,随意看了眼阁卫,转身走了。 “杨大人,我说了放你安稳离开,至于抓你之人放不放,我就不知了,你好自珍重吧!” 如此话,杨威煜听了会有何反应,苏娆不看也知。 她背信弃义,那又如何,动她奁阁,抓她家人,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留着也不过败类。 走离山洞,依影在不远处把风,看见苏娆,立刻两步过来,一语问:“小姐,可有问出些什么?” 苏娆摇头。 “晋超他们呢!” 不管是不是她多心,现在终究是查不到也问不出,不过也没关系,寒漠尘,暹毅迟韶,来琅京都多久了,她这个纨绔又好色的苏家小姐也该去会会了,对于美男儿,她如何能错过。 “昨夜天险谷道又有雪峰崩塌,那些寨匪们皆被埋葬,将军与将士们皆命大的堪堪躲过。” 带着彼此都明白的暗含意思,依影这话后,马蹄再次踏起。 这次是真的离开。 第九十八章天谷关郡乱事(十二) 天险谷道已经开出了一条路,从这条路走,无需再翻山越岭,驭马,只需短短时刻便可下山。 飞奔的骏马,踏起道上雪渍淤泥飞溅。 斗笠能遮住呼刮的冷冽,却遮不住气息流动,更遮不住满地血色以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就躺在道路一旁杂草丛中,草丛凌乱。 苏娆与依影骤然拉停马匹。 “小姐,这…” 翻身下马,苏娆两步走过去,草丛中尸体有两拨,一拨是天谷关郡的郡衙衙役衣着装扮,另一拨皆是一身便衣佩剑,是随从护卫。 这些随从身上的伤多为刀伤,那些郡衙衙役身上的伤皆是剑伤,更有几个衙役直接被剑穿破喉。 这个招式… 这些随从… 苏娆眸光骤变。 这条路,云穆睿与大哥… “依影…” 一声急慌,苏娆直接顺着一路血色快速追了过去。 依影也想到着。 大公子… 快速跟去。 …… “四皇弟,三皇兄还真是小瞧了你。” 云穆睿捂着胸口与苏大背对背,嘴角血色。 身旁只剩下几个便衣护卫,也皆满身血色。 围堵追杀他们的人,虽然穿着天谷关郡的官服,可能如此要他的命,招招狠辣,置他于死地,云穆睿心中又怎会不清楚他们是谁的人。 “你如此刺杀本殿,连带着苏家大公子都不放过,当真是好计谋,看来今日本殿就算侥幸不死,倘若苏大公子死在此地,本殿也难逃苏家记恨。” 一道利刃再次直逼苏大侧身而来,招招死手。 云穆睿手中剑柄转动,一下格挡,自己却再次被利刃后背袭击。 “太子殿下…” 苏大大喊,殿下不必管他,快走。 云穆睿的话,这些围攻之人没有一个开口回应一声。 招招杀招,手段也愈发凌厉狠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如此不要命,也只有豢养的死士。 “殿下,快走,别管末将。” 云穆睿和苏大此来北山,所带护卫已死伤过半,而围攻他们的死士虽为数不多,但却个个不要命。 只攻不守。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哪怕云穆睿与苏大皆武艺高强,如此之势下也抵挡不住。 两人身上已完全被血色渲染,艳红自中心绽放,萦绕四周,像极了怒放的蔷薇,血染。 护卫们也一个一个倒下去。 “苏少将,今日本殿恐是要连累你了。” 云穆睿再次捏紧手中剑柄,后退脚步随之停下。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斜坡,他们已无路可退。 只能殊死一搏。 “殿下…小心。” 苏大突兀一声喊,一把推开了身旁云穆睿,一只凌寒利箭便直逼他来,顿觉空气被划破。 眼见着难以躲开。 利箭直逼,苏大极速后退,退至斜坡之处,脚下一个沉定,稳扎脚步,手中血剑直竖而立,射来利箭被一分为二,即将擦过耳畔。 云穆睿见此,紧灼之心骤然一落,却猛又一声急促: “苏少将,小心…” 利箭如此被劈开,之内竟有一枚细长钢针,直直射向苏大眉间,如此寸寸之近,已再难躲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横穿而来一滴冰珠,竟将那一枚钢针当空震断,随之没有任何力道的掉了地,掩埋在还未曾消融的雪泥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滴雪凝冰珠,让追杀云穆睿和苏大的余下死士皆动作一滞,随即震惊。 钢针已至眉间,却被如此震阻,那滴冰珠没有任何征兆的出现,而且是以超过钢针的速度而来,更如此震断这枚钢针,其力道之劲… 出手之人绝非等闲,其内力内功至少有一个甲子。 空气,有了一瞬的沉凝静止,却也只是短短一瞬。 云穆睿和苏大先回了神,不知是何方高人出手相救。 虽只刹那功夫,却也足够给他们喘.息的间隔。 两人抓住那些死士还未曾回神的这个空隙,再次出手,杀入当中,位置霎时调换过来。 那些死士才回了神。 此刻已顾不得是谁暗中出手,刀剑再次碰撞出火花。 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太子活着走出北山。 那一滴雪凝冰珠也只出手了那一次,之后的杀戮中,再未曾出现过,后路开,云穆睿与苏大又折回而跑,汗珠早已与血色黏连一起。 不远处,山峦间,玄色身影驻足,大氅斗笠包裹,神秘莫测。 一旁,萧子昱恭敬站着,只是那双桃花眼中却带着比之刚才云穆睿等人还要震惊的反应。 是愕然,难以置信的愕然。 更惊吓。 主上竟出手救人… 萧子昱的惊愕,一时难以平复,寒漠尘似有所察,扭过了头,凤眸内带着血色,冰冻冷血,无感目光,只这一眼,萧子昱浑身倏然一个哆嗦,愈发恭敬了面容,更弯腰躬身。 再次带出那种小心翼翼之感。 “杨威煜已死,主上,苏小姐她怀疑主上竟乃暹毅迟韶,今日那番算计试探,苏小姐心思很重。” 提到苏娆,寒漠尘这双冰寒凤眸内的血色似乎减弱了,随即竟渐渐消失,化作黝黑深邃。 “你说苏娆觉得我乃暹毅迟韶?” 反问,也是肯定的疑问,声音虽还觉冰凉无感,却少了所带的杀戮气息,似乎清亮了些许。 萧子昱也好似感觉到了寒漠尘的这一变化,才轻浅一口吐息,再道:“主上,暹毅迟韶认为您是萧公子,现在苏小姐又以为您是暹毅迟韶…” 主上与此二人根本无一点相似之处,虽然毅亲王也是寒凉之人,可他与主上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更别说那一身风流倜傥的萧公子… 与主上能是一人? “苏小姐如此疑您,可需属下去…” 这一语,萧子昱问的更加小心。 无感寒冰的细长丹凤眼,此刻似乎再次微微波动了一息,却又似乎没有,还是那么毫无波澜,内里从来都是寒冰,难以融化成水。 转眸,目光落向云穆睿与苏大又折回的方向,须臾,身形动,人消失,并没有交代什么。 独留了萧子昱一人。 看着寒漠尘离开方向,一息,抿压起唇角,手中折扇微捏。 虽然寒漠尘未言,可萧子昱知道。 “主上,您其实是希望苏小姐她能相信您,所有才不解释,您对她真得很特别,可属下却不知是否该为您开心,还是该为您捏一把汗。” 苏小姐此人,煞气很重。 第九十九章天谷关郡乱事(十三) 冬阳欲渐暖色,苏娆与依影也已追了上来,远远,他们这边听见了杀戮,愈发之近的杀戮,兵器的碰撞越来越清晰,血腥更如此。 很快,那双桃花明眸内映入了向着他们这边跑来的那两道血色身影,身后死士紧追不舍。 大刀上血滴更一滴一滴,染红了这一路淤泥。 洒下的光芒也在刀剑上反射出刺眼的亮色。 见此情形,尤其是苏大那满身血色,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内层层暗色骤然渲染,艳红更萦绕了眼睑四周,比丹砂还赤红,纤纤玉指更蜷捏出苍色,折扇当即要出手,却被依影一把握住。 “小姐,大公子会认出你,我去。” 话未落完之际,依影已出手,手中佩剑出,身形动,一剑挑杀了再次砍向苏大身后的一个死士,随即飞旋而落,站了苏大与云穆睿背后。 依影如此出现,云穆睿与苏大当即一眼对视。 随即一同想到刚刚那滴雪凝玉珠。 恐是萧公子的人出得手。 便未有多言。 此刻也不是好说话的时候。 剑剑杀伐再起。 苏娆便停住脚步,未再出手,躲在了暗中。 有了依影的加入,这让云穆睿和苏大稍稍轻松了些,可只依影一人,也起不来多大作用。 苏娆暗处看着,手中折扇愈发捏紧。 因为依影的出现,那些死士更加拼尽全力。 刀刀致命。 如此下去根本不行… 玉指捏出苍色,桃花明眸四周的艳色也带出了一股子邃感。 她必须出手,否则大哥… 眼见依影手背也被一刀,苏娆未再有踟蹰,当即再次出手,却耳朵一动,听见了马蹄声。 踏踏踏踏… 已经半起的身子骤然再次蹲下,目光转向山路方向。 “殿下…” 姚叶庭带着一众将士策马而来,眼见云穆睿大伤,一声戾喊,直接踏马跃起,腾空飞身而来。 后面跟随而来的那些将士们也纷纷长枪动起。 有了援兵,局势瞬间转变,那些死士变作了瓮中鳖。 那些死士本已死伤过半,而姚叶庭所带将士们皆乃精悍,不过刹那,这场战局已至尾声。 剩余为数不多的死士皆被拿下。 “表哥…” “公子…” 姚叶庭扶住云穆睿,跟随前来的苏旦也扶住苏大。 “叶庭,留活口…” 一声咯血,一口血又吐出,云穆睿却随手擦掉嘴角血迹。 那双精睿之眸内,此刻竟闪烁了一种精诡之感。 面色苍白无力,却难以遮掩。 藏匿在暗处的苏娆看得十分清楚,这种目光… 算计… 是算计… 桃花明眸溘然一眯。 云穆睿,难道这场刺杀… 云穆睿话还未曾落完,那些死士们已纷纷口吐白沫。 口中藏有毒囊。 如此死亡,难以阻止。 此情形,云穆睿那双精睿之眸内骤然深沉。 却也只弹指。 随即须臾,看向依影。 “今天之事,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拱手,道谢。 没有过问依影为何出现在此,毕竟这条路是通向山下最平最短的路,萧公子的人出现在这里… 无可厚非。 “太子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何况乃我奁阁公子请得太子前往,如若因此牵累太子…” 后面的话已不必再多解释。 “太子既已安全,在下告辞。” 依影也拱手,随即离开,没有过多看苏大一眼。 晴朗了几日的晴空,此夜间又飘落了雪白。 天谷关郡驿馆内,灯火阑珊。 每隔半刻钟,便有两队巡逻队伍交叉走过。 驿馆正屋内,一节节血色布缎被扔进共振盆内,清澈透亮的盆水早已被染的血红血红。 云穆睿趴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后背与臂膀到处都是刀伤,皮肉外翻,随行救灾而来的太医给他处理着伤口,太医的双手虽未曾颤栗,可手心却汗渍粘腻,额间更有颗粒汗珠。 苏父也候在一旁,见着太医为云穆睿处理完伤口,才开口道:“殿下可还安好,天谷关郡郡守真乃大胆包天,竟敢行刺当朝储君。” 这话,怒火中烧。 “苏将军,本殿不过小伤,苏少将为护本殿,伤的比本殿重,苏将军且先去瞧瞧苏少将,本殿这边有叶庭即可,刺客之事随后再言。” 处理好伤口,姚叶庭扶起云穆睿,虽面色十分苍白,唇瓣更无一点色泽,却未曾减弱半分储君威仪。 “那微臣告退,殿下且先好好养伤。” 云穆睿如此言说,苏父心中自也忧心自己儿子安危,未曾再言,拱手告退,刚离开太子屋内,一刻未曾停下,疾步走去苏大房间。 太医也被云穆睿打发走,待得屋内只剩下姚叶庭与他二人时,云穆睿整个人才沉色下来。 更目光深沉。 “云穆逸可有出现?” 这话,周身一股子黑云压城气息。 姚叶庭也低沉着面色,更难看,亦觉有一层黑压乌云。 单膝跪地。 “表哥,你那般只身犯险以己为饵,若当时苏大公子没有推开表哥,后果将不堪设想。” 没有先回答云穆睿的话,而是如此淡淡责备语气。 “四皇子失踪,我知表哥之举意欲诱他现身,可表哥也不该拿自己去冒险…” “叶庭…” 云穆睿一声。 眸带精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云穆逸不见,防不胜防,萧公子那番之为正是个好时机,若不趁此诱他现身,此后再难得有如此好机会,而且还有苏家公子在旁… 苏大随扈他一侧,他所带亲卫也不过十来人,云穆逸若已至天谷关郡,那如此一个能刺杀他的好机会,他岂会放过,他必然也会动随他身侧的苏大,绝不可能会让苏大活着离开。 苏家人忠心,他若遇刺,苏大必拼死保护,倘若苏大为此死在那些死士手中,虽对他与苏家今后关系有很大影响,可苏家又会有多恨背后之人,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查出来。 那么… 而苏大若未死,那他这个当朝的太子殿下,为护苏家大公子如此重伤,苏家该不该感激他。 再者… 那些死士虽皆已服毒自杀,可苏家人不是傻子,何况北山之地他的那番话也足够让苏大看明白这其中端倪,虽然他那位四皇弟未有现身。 摆手,让姚叶庭起来。 “苏家人,赤胆忠心,刚正不阿,忠于云琅,那么你说,心思如此歹毒,残杀手足的四皇子…” 第一百章天谷关郡乱事(十四) “殿下筹谋,叶庭又何尝不明。” 云穆睿那般说辞,姚叶庭知道,从昨夜夜半之时他收到亲卫消息,殿下有令,让他暗中搜查营帐四周是否有云穆逸之人踪迹,他就已知道。 殿下以己为饵,云穆逸要敢出手,那么无论哪一种结果,与殿下而言皆得利,以苏家人的忠心,不参与党派分属,只忠于云琅帝王,那自也不想让心思歹毒之人成为云琅下一任皇。 而此次事,云穆逸虽未现身,可确实乃他所为,那一箭就是他所放,只是那些死士服毒自尽,他心知事败,当即撤离,他已命人再次盯住跟了上去,只要殿下此刻一声令下… 屋内二人密谈,殊不知,此刻屋外,房檐之下,横梁之上,那道娆娆身影紧贴着横梁。 匍匐压低身子。 二人密语皆入她耳中。 那双桃花明眸,在如此夜色下亦灼灼其华,内里却更现层层幽邃,紧撑着横梁的玉手中拿着两张纸笺。 此纸笺是那阁卫所给。 早前时,天谷关郡的那个阁卫就已经收到了盯住云落菱的另一阁卫传来的这两则消息,但由于当时苏娆不在,所有迟迟没送到苏娆手上。 一为云穆逸出现,与护送云落菱的那个护卫长夜半之时会晤,云穆逸乔装打扮,以一个护卫身份混入其中,随着云落菱的马车前来。 二为马车行至盘山弯路时,云落菱与一个过路女子生出矛盾,两人大打出手,云穆逸乘机悄然离开,前来天谷关郡,随后出现在郡守府。 此两条消息是分两个时间段送传而来。 “云…穆…逸…,云…穆…睿…” 未启唇瓣,这两个名字是从喉中发出,蜷捏的手中纸条早已褶皱不堪,苏娆悄然起身。 动她奁阁,伤她浩叔,算计她苏家… 眸底,薄凉杀意,却依旧未曾出手,而是悄然离开。 身形刚动,却又溘然一停,只因里面又传来一句:“表哥有先见之明,未曾派遣暗卫暗中盯着北烽寨,事情暴露自然与表哥无关,而今四皇子出现天谷关郡,我们完全可以将杨威煜之事推到四皇子身上,若让萧公子知晓…” 桃花明眸再次眯起,内里薄凉杀意愈发浓厚。 一息,苏娆离开。 一道身影,夜幕雪色内,雁过无痕。 …… 而此刻,几道黑衣身影也快速从北山之地下来。 迎着呼刮的凛冽寒风,落雪苍茫,吹的衣摆哗哗。 “该死…” 下来北山之地,领前之人一把扯下面上黑布,云穆逸那温舒的面容,此刻带出着沉郁,眉宇间的温舒之感更半分不见,只余怒火。 恼怒难忍。 若非那突然出现之人,此刻太子早已死在他箭下。 “殿下,此次我们刺杀失败,必须尽快回京…” 玄缇也一把扯下面上黑布。 如今他们已打草惊蛇,太子虽重伤,可琅京还有六皇子在,一旦六皇子得知北山这事… 苏家大公子也被他们之人重伤… 若苏家在太子的鼓动撺掇下… 殿下必须要在这些人知晓今日之事前赶回去望禄寺,否则之后形式势必对殿下及其不利。 “走。” 玄缇的思琢,云穆逸自然心中清楚,否则他就不会在刺杀落败后当即撤退,放弃继续暗杀。 未有踟蹰,再次带好黑布,带着身后心腹离开。 几人离开,暗中跟随的太子之人立刻悄然跟上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两拨人,皆不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暗中监视云落菱的奁阁阁卫从一处岩洞内走了出来,在夜幕中现出身,望着云穆逸他们离开方向,走上天险谷道外那地斜坡,在地面用顽石摆出一个箭头标识,才闪身继续跟了上去。 满天雪色纷扬,又愈发之大,覆盖了顽石上厚厚一层,却未曾遮掩摆出来的箭头指向。 弯山盘路,之所以用‘弯’和‘盘’来形容,便是因为这一条路蜿蜒曲折,盘旋山腰而过,此路是途径天险谷道的一道必经官道。 雪色又是一夜未停,好不容易消融的雪色也再次铺满大地。 落雪悠扬,白芒雪景,铺落了这处拐弯之地两拨之人身上各自一层,覆盖周身未曾消融。 两拨人,一拨护卫七倒八倒,唇角发黑鼻青脸肿,似是中了某种药,浑身更被着呼刮冷冽吹得打颤,面皮颤栗,牙齿更是咯咯打响。 瘫软难以动弹。 弯道上,停留的马车,马儿与车身早已被分离,马儿不知去向。 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刁蛮公主,此刻竟被五花大绑成一个粽子,嘴巴更被塞堵住。 就被扔在马车前。 纷扬的落雪飘了她满头,衣裙早已脏乱淤泥。 十分狼狈。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貂毛劲装的江湖女子,只是她的发样装扮却并非是中原女子的发髻,而是一个个小辫子,搭配毛茸茸的发饰,在配上她此刻甜甜的笑容,小小两个梨涡挂在圆圆憨憨的脸蛋上,只觉得特别天真可爱。 只是这么一个感觉天真的女子,可说出来的话却是: “云琅国公主,敢伤我红玲马儿,就拿你的这双手来赔。” 云落菱被捆绑,根本连动弹都吃力,更别说还能动武,只能不停的唔唔,眼中燃烧熊熊愤怒。 似是在说:“你们这些卑微贱民,赶紧放了本公主,否则本公主定将你抄家灭门,啊!” 云落菱越是愤怒,暹木亚玲就笑得愈发纯,如果忽略掉她眼中越来越觉幽深的毒辣之感。 “小姐,都已这么久了,这云琅国的公主居然还这么精力旺盛,小玉觉得,我们不如挖了她这双眼珠儿,然后将这公主给抛尸荒野,看她还能如何瞪眼,听说云琅的野山外可是有很多野兽,野兽可是最喜欢食得生人。” 叫做小玉的女子,一直手摸着暹木亚玲口中所说的红岭马儿,顺着马儿毛皮,抚着被鞭子抽打过的那处地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特别温柔。 可说出的话却同她的小姐一样毒辣,更带心狠手辣之感,完全未曾将云落菱的公主身份放在眼里。 第一百零一章天谷关郡乱事(十五) 云落菱似乎被小玉的话吓到,愤怒的目光内闪现出泪花,可却感觉又似说:“你们敢动本公主,本公主要少一个汗毛,我父皇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贱民,他一定会将你们千刀万剐。” 这个意思,暹木亚玲看出来了,纤纤玉手挽起身前一缕小辫子,把玩一转,随即目光一动,带出毒辣,直接一把抽出了腰间弯刀。 圆圆憨憨的脸蛋上,那两个梨涡更深一分,玉指摸过弯刀刀刃,轻浅一弹,霎地一声响,清脆的刀响声,雪色落其上,映出锋利。 “这个主意倒是很不错,一刀毙命太过舒服,也太过便宜了她,那就先挖眼,再割舌…” 手中弯刀骤然起。 云落菱眼珠儿顿时一白,翻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吓,暹木亚玲竟露出一个惋惜表情。 面上毒辣消失不见。 “小玉,这云琅国公主也不如何,听闻她乃是云琅瑜皇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草包,看来云琅那位新登基的瑜皇也不过如此,母后竟还让我前来帮小皇叔,我看根本就没这个必要,小皇叔他哪里会需要我帮忙。” 单膝蹲下,弯刀直接挑起来云落菱垂了的下颚,看向一旁倒地半分动不了手的护卫长。 随时扔了一个小瓷瓶。 解药。 “暹木亚玲,诸暹国嘉淳长乐公主,随时恭候云琅瑜皇替他这位七公主来找本公主说理,本公主也想瞧瞧看,云琅瑜皇是否也如此‘蛮横’。” 用‘蛮横’二字来形容瑜皇,而且还加重着语气。 简直是嘲讽。 暗讽能教出如此只知欺压百姓的七公主的云琅国瑜皇,有失云琅帝威,丢尽云琅礼仪。 翻身上马,直奔琅京而来。 “相鼠有皮,人则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小玉也一个瞧不起的表情,上马跟上。 而在另一弯道上,那辆黑檀木马车安静驻足此地,从马车上落雪厚度来看,停留在此官道时刻长久。 迎着风雪,漠鹰走来,“王爷,公主已离。” 毅亲王的目光落在弯路那一面,神色难明,须臾,才一语:“让跟的人远着,别让长乐察觉。” 漠鹰颔首,早已叮嘱。 手中同时一个纸笺递进马车车窗内,刚刚收到的消息。 纸笺所述: 杨威煜已身死,北烽寨内,萧公子查无可查,已于昨日离开了天谷关郡,又不知其踪。 “云琅国太子劫持奁阁货物,算计苏家女儿离京,只可惜天不遂他愿,霁月世子那一场病,一切谋划只是一场空谈,真是可惜了…” 这话,带有意味。 纸笺燃了烛炉内,毅亲王手心摩挲着那枚逍遥信物。 眼内依旧未有流光,只余邃色。 漠鹰明白,也深邃眸色。 杨威煜已死,此事只会是云琅太子为算计苏家小姐所谋,萧公子如何查也查不到王爷头上。 “王爷,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在西峰一处岩洞内找到了失踪的那三名手下尸体,其中一人手脚筋皆被挑,服毒自尽,另外两人皆一招毙命,利器破喉,北烽寨的那些寨匪恐怕不只是寻常匪寇这么简单,能有那么利索手段…” “漠鹰,北烽寨被灭,乃云琅太子背后之谋。” 这一声,漠鹰之后话戛然而止。 “本王也该回了,出来过久,云琅瑜皇终非一般之人,终需谨慎。” “诺,属下明白。” 毅亲王的话中意,漠鹰听得明白,此间之事,无需再过问多管,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 马车驶离。 此刻午时,西峰间,晋超一行人,拱手作揖。 “萧公子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千辛设计我等脱.身,更救得吾小儿性命安全,晋某没齿难忘。” “晋大当家的不必言谢,我家公子非大人大量,亦非不计前嫌,所做自与自身有利可图,之所以放过你们,也只是与小山之间的交易。” 苏娆仍旧一袭白衣,却已非是‘滚雪细纱’,只是普通布料,仍斗笠遮容,未曾接受晋超道谢。 如此话落,走至小山身旁单膝蹲下,身上的那股子薄凉疏离消减一分,抬手摸了摸小山脑袋。 “小山,姐姐与你的交易就此结束,也就此告别,你山寨动我奁阁货物,我的人动你山寨,无可厚非,我不与你多言废话,也不劝说你别去恨我,我只告诉你一句,珍惜当下,不要将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和事上而错过与家人一起的美好,这是多少人所奢求…” 起身,苏娆走了。 没有再去理会小山何反应。 她说了她该说的话,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事,之后结果如何,好与坏她都接着,恨也好,不恨也罢。 依影拱手,大步跟了上去。 直至这两道身影消失,小山才收回了目光,仰头看了一眼身旁父亲,却见他竟蹙着眉头,面上表情他有些看不懂。 拉了晋超的黑熊皮大氅。 “阿爹,我们山寨其实不是姐姐他们的人灭掉的,对吗。” 晋超也才敛回视线,随即抱起小山,只是一个笑容,没有回答。 小山却好似明白,弯弯咧开嘴角,视线一一落过后面的家人身上。 从此以后他和阿弟就再不也是山匪的儿子了,他们会去私塾读书,不会再有任何异样的眼光去看他和阿弟,骂他们是坏蛋家的坏孩子。 走进西峰岩洞内,晋超这一行人,消失了踪迹。 从此隐姓埋名。 而北烽寨的大当家,逃离的所有北烽寨匪,全死在抢劫辎重那夜那场雪崩下,被埋葬。 寒雪还在飘然自落,如同刚来天谷关郡那日,再次雾霭了整片天地,却难以溟濛再次踏上天险谷道外那处斜坡之上的那道娆娆身影。 昨夜间那个奁阁阁卫所摆的顽石箭头已被乱,苏娆一脚踩在一块顽石上,衣袂哗哗飘然。 “小姐,大公子已知晓了你来此,你必须要回京了,否则他便会传信二公子,说你离京…” 依影扭头看向苏娆。 昨夜苏旦找了他,说大公子不过问小姐来此之事,他知道父亲对小姐来说,和苏家一样重要,他不过问此事,但小姐须尽快回京,年关将至,若让人知晓苏家女儿暗自离京… 虽然苏家女儿纨绔好色,乖张成性,可她离京数日却无一人知晓,这样的本事,苏家的纨绔女儿不可能做到这么隐秘,毫无消息传出。 第一百零二章清风苑中的旖旎(一) “我知道…” 依影若不出手,苏大或许认不出,可他一出手,苏大必定会怀疑,然后认出,苏娆心中清楚。 “让阁卫盯紧云穆逸,若云穆睿的人出手,在云穆逸重伤之际给我把他救下,我要让他们…” 苏娆未言的话,依影都明白,眸内也一抹犀利划过。 动他父亲,算计苏家,云穆睿和云穆逸的行为已彻底触碰了小姐的底线。 “小姐,还有一事…” 再开口,依影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依素传来消息,这些日小姐一直跟在霁月世子身旁,以学徒身份侍奉霁月世子起居,小姐回京后,恐须得先往霁月世子别居一趟。” 桃花明眸,蓦然一动,眉梢完全拧了起来。 眼尾桃色渲染,艳红色泽。 须臾,一声低言: “侍奉…起居…” 不是说了两清… 苏娆这反应,依影从说出那话前就想到着。 “小姐,此事非霁月世子这边传出,而是军营里的一个糙娃子那里传出的,似与七皇子有关…” 具体事由他也不清楚,只是依素传来的消息里说,好像是七皇子要去霁月世子的别居,二公子阻拦,之后便传出小姐侍奉霁月世子起居这事,现已满京皆知,小姐‘乘虚而入’… 乘霁月世子病弱之际… “云…穆…靖…,云…霁…” 抬手揉了眉心,苏娆面上带出那抹久违的无力。 对云穆靖和云霁二人的无力之感。 对云穆靖,她是再动不得,伤不得,连恨都再不能,因为她不是真正的苏娆,而对于云霁,她连恼火都觉得是在犯罪,天怒人怨。 闭目,遮住内里烦闷。 须臾才睁开。 “依影,暗中照看好父亲和大哥,安然无恙。” 直接驭马下坡。 马蹄踏落,溅起纷扬雪色。 对依影所言,苏娆怎么办,只能回去解决,现在天谷关郡之事已经再难明,她继续停留在此也无济于事,加之苏大让苏旦带来那话,现在又出她‘乘虚而入’之事,她若再不回去,怕是等待她的直接就是赐婚圣旨了。 一抹幽邃自眸底冷冷划过,似乎是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 …… 腊月里,新年气息已然浓厚。 天谷关郡雪灾虽然对此年有些许影响,却也只是影响了那些想要借此邀功的高官贵胄,对平头百姓并没有多大影响。 琅京的街道上,此时已摆满了各种地摊货架。 买卖的皆是新年里的花样。 更甚者,这些地摊货架都摆出了琅京城内。 琅京外的官道两侧,平头百姓皆挑着担子,挽着箕篓。 买卖吆喝。 城门口,极其热闹。 踏踏马蹄停下,苏娆停在那日与云霁交谈的那处官道亭间,远远望着琅京外的喜庆年味,内心并没有一点即将过年的欢愉,有的只是平静。 如果忽略此刻她因握着缰绳而泛白又发紫的右手。 新年欢悦,可与苏娆而言,她所过每一个新年,都不过只是加深她内心黑暗的一个砝码。 只是此刻这时,再次面对如此喜庆,她内心里好似已不如往年那般难挨仇恨了,或许是因为她看见小山眼底的恨,方彻底明白了父王与母妃的用心良苦,她又怎能让他们失望。 一声轻浅吐息,苏娆仰头看了一眼高空云端。 “父王,母妃,这一个岁末里,娆娆能做到平静的听话了,你们一定要在天上看着,看着娆娆很听话,很听话的活着,活的平平安安的。” 咕哝话语,眼睑内闪烁滢滢珠光,依旧未曾掉落,只是桃色又渲染了眼窝,弯起浅浅嘴角。 一息,苏娆拉动缰绳,马儿转头,向霁月世子别居而去。 说了此后两清,可终究世事无常,既不能去动云穆靖,那她就只能在云霁身上打主意。 她已别无选择。 也是他自己说的,利用他,可以。 …… 霁月世子的别居,坐落于风水地理位置极佳的温泉山涧。 此处有着一处天然形成的温泉池,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霁月世子别居清风苑,就在此温泉山涧的山谷之内。 在外乃是大片大片竹林,与他清风居的那片竹林及其相似。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清风居的竹林是在院内,而清风苑的这大片竹林是在这外围之地。 马蹄飞奔,停在竹林外。 苏娆虽未曾来过清风苑,可她对温泉山涧却十分熟悉,只因她儿时,大秦太子与太子妃曾带她来过数次,那时这片竹林里还没有这处清风苑。 只是自从大秦被灭后,她就再未曾来过这里,任何有着她与父王和母妃共同记忆的地方,她都再未曾前往过一次,因为她怕她来了,就会再也忍不住,只是这一次她不怕了。 见了小山眼中的那种恨,她明白了父王与母妃的良苦用心,所以她不会再选择用逃避的方式来压制自己,压制内心底处那从未停留过一刻的嗜恨,她要选择坦然,坦然从容的去面对。 下来马,迈步,苏娆走进林间小路。 人工铺出的青石小路,上面落雪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光滑透亮,一步一脚,苏娆走入内。 两三日赶路时刻,纷扬落雪早已停没下来,再次晴空万里,可此刻这片竹林间却又雪竹交融,飞雪潋滟,迤逦了林间那两人周身。 只是这次没有打斗,亦没有那日那道小巷内的血色。 “苏昱陌,你这个疯子…” 云穆靖满身的怒火,看着眼前再次挡住他去路不让他去找云霁的苏二,滚滚冒烟之感。 苏二依旧寡淡漠感,只是落在云穆靖身上的视线,带着一种炽热,再不曾压制的炽热。 “我疯,那也是被你引的,我不介意龙阳之好,因为我并不曾将你当做是男子,云穆靖…” “苏…昱…陌…” 垂落的手捏出根根青藤,云穆靖忍无可忍,再次出了手。 苏二却不接招,单手后负,脚尖一点避开云穆靖的攻击,继续开口:“你怎么动手都可,打完后,把衣服换上,只为我一人着女装。” 这话愈发激怒了云穆靖,手中力道带出杀气。 “做梦…” 欺身上前。 凌厉杀伐。 苏二继续后退,身上再没有了以往之时只有云穆靖能激起的那股寒怒,嘴角渐渐竟勾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清风苑中的旖旎(二) 苏娆驻足脚步,停留在距离苏二和云穆靖不远之处。 繁茂翠竹遮了她娆娆身姿,落在苏二身上的目光带着怔愣之感。 这样的二哥,她只在三年前二哥打听男扮女装的云穆靖之际,曾见过那么几次,此后再无。 眼见着苏二一直后退,步步招招退让云穆靖。 她竟从中感觉出一股子宠溺气息。 一直看着,看着云穆靖将苏二一直逼的后退,后退出这片竹林间,远离了别居清风苑。 苏娆目光带出复杂。 脑海内闪现了云霁那日所言之语,因为她,苏二终是恋上了云穆靖,或者更确切一点,因为那日她算计云穆靖,苏二不再压制自己内心底处的那份畸异情感,对云穆靖女子装扮的恋慕,苏二并非断袖,而是难以自拔。 脚步抬起,苏娆想要跟上去看看,可迈开一步,却又顿住,以苏二的性子,若是被他发现她撞见了他和云穆靖之间的纠缠,那他… “咳…咳咳咳…” 耳边突兀传来如此咳喘之声,接连的咳喘。 “世子…” 云凌声音也出现在耳畔,从来冰凉无感的声音,此刻却带着浓浓忧沉,忧心灼色之感。 苏娆思绪被乱,目光转动,望向了不远之处的清风苑,声音从这里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云风,快去找竹先生…” 只听云凌这又一声,大慌之感,苏娆眉梢倏然紧陇。 一息,转眸望了一眼苏二和云穆靖远去之地,步履动,脚尖点,翩跹飞起,直接跃入清风苑。 踏落苑内,就见在那月色亭间水榭,那道月华身影,衣前染血,面目苍白,嘴角血色滴落。 云凌搀扶云霁,云风快速向清风苑外轻功而来。 云霁如此又病发,他不去屋内唤来竹先生,却向外这么而来。 只这一眼,苏娆猜想,难道竹先生此刻不在此… 云风过来,看见苏娆,目光一愣,急促身形却倏地顿住,刹那,两大步走到苏娆身侧。 “苏小姐可会施针?” 这一语,慌乱之下的不思虑,云风直接一把握住苏娆手腕将她拉去月色停间,焦急的乱了思绪。 苏娆记得惠善大师那日对云霁所施针灸穴位… 云凌也看见了苏娆,也听见着云风那句问话,眼见云风这么将苏娆拉过来,眉间蓦地轻陇。 “云风…” 这一声,云风急慌脚步一顿,才觉他做了什么。 苏娆并不通医术,就算记得那些针灸穴位又能如何。 当即松开苏娆,再次轻功飞去,离开清风苑。 与其一起的还有几道暗处气息。 苏娆也顿住了脚步,已走至亭间水榭,如此之近距离,云霁面上的苍白无色愈见清晰。 身前血色虽污浊了他这身月华衣袍,却依旧难以遮掩他周身那种月华之韵,哪怕此刻他羸弱病发,如此病娇,可却还是那么隽美惊华。 垂落的柔荑微微蜷捏起。 听云凌又一声慌喊:世子。 云霁昏厥了。 苏娆蜷捏的手猛地狠狠一捏。 眸底一抹踟蹰,似乎在犹豫什么,眼见云霁气息竟越来越弱,须臾,终是大步走入亭间水榭。 “可有银针。” 这声语,拉起云霁手腕三指按上,竟把了脉搏。 苏娆这个举动,云凌当即怔了怔,却只刹那,快速从小榻一旁桌屉内取出一包银针包。 短短一息,未有何犹豫,苏娆直接掀起云霁衣袖,一针入皮,接连三针,云霁蓦然一声闷哼,却未曾醒过来,反而额间一颗颗滢珠渗出。 身躯颤栗,瑟瑟发抖。 “世子…” 云凌一声急。 看向苏娆。 怎么回事? “寒气缠体,心气堵塞…” 苏娆眉角愈发紧陇,额间那道疤痕特别打眼,桃花明眸内更带出一抹轻微错愕,云霁竟然是心脉郁结之症,他这样一个谪仙般男子… 怎么会… “带云霁去山涧温泉。” 当即,苏娆又一声,沉声话语,收起银针。 到了此刻,云凌也不敢耽搁,更没时间探究苏娆怎会医术,抱起云霁快步去往山涧温泉。 苏娆快步跟上去。 同时又一句话,是说给暗处的其他云卫听的。 准备冰块,越多越好。 山涧温泉,雾气腾腾,越靠近,四周冰雪皆被消融,大理花岗石,温泉池周,屏风遮挡。 云凌带着云霁,不过片刻抵达,随即看向苏娆。 之后要怎么做。 “去取冰块,若无,那就冷水,倒进池内。” 云凌完全不明,寒气缠体,心气堵塞,不是应该以温泉热气附以内力驱之,为何用冰? 虽心中疑惑不明,却也未曾多问,将云霁放置一旁月华小榻上,快速去往清风苑的冰窖。 苏娆走过来,伸手在池中一搅,一股暖流直入皮肤,驱散了手上寒气,随即竟觉有些滚烫刺痛。 池水太热,必须先降低温度,否则物极必反。 只这一下试,苏娆擦手,走去小榻,手背又贴上云霁额间,冰寒刺骨之感,竟如此冷。 不过片刻,云卫取来冰块,按照苏娆吩咐将冰块放入温暖池内。 再沸热的水,一时半会也难以消融数块寒冰。 “褪了云霁上衣,把他放进去。” 苏娆的手又一次伸入温泉池水内,冷热交融,已不如刚才那么滚烫。 云凌和云大赶忙将云霁放入温泉池,那身染血衣袍被褪。 白皙细腻的皮肤,比女子肌肤尚嫩,穿衣之时觉得有些单薄,褪却后,原来竟也健壮,精美锁骨,玉骨诱人,之下身子全部没入水下。 公子沐浴,实乃诱惑。 苏娆却没一点旖旎心思,让云凌他们去屏风外面远处候着,别打扰她,她没叫,别进来。 随即直接跪坐到池边,铺开银针包,看着池内依旧颤栗的云霁,手,摸了摸自己身前,似乎是抓了一样东西,脖子上带的什么挂坠。 “云霁,今日因你,我食了言,算是还你天谷关郡相帮之情。” 一语低喃,撩开散落在池水中早已散开的浓稠墨发,却当即又一愣,只因云霁后背上竟有好些疤痕,交错纵横,虽已经淡的几乎不明显。 如此之伤… 一时间,苏娆有些难以置信,如此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云琅国最尊贵的云王府世子,怎么会… 第一百零四章清风苑中的旖旎(三) “唔…” 一语闷哼,似乎疼痛。 苏娆蓦地回了神思,撇开心底的种种错愕惊讶,不再耽搁,银针直入云霁后背、手臂。 每一针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可见苏娆医术绝对不低。 时间须臾过,云霁颤栗的身躯渐渐的平缓了下来,面色未再苍白,反而带出淡淡一层红,不知是这温泉水太热,还是他已缓和了过来。 不过这温泉池也着实闷热,只是刹那时刻,冰块已全部融化,腾腾雾气也红了苏娆脸蛋,似着了一层绯色胭脂,让她的这双桃花明眸愈发的夺目,绯色缠绘眼窝四周,娇艳欲滴。 又一声闷哼声,云霁一声咳喘,未再咯血,虚弱气息渐渐平稳,整个人似乎是清醒了过来。 苏娆才轻浅一口吐息,一把擦了额间也出的汗珠。 收了银针。 刚要喊让云凌他们进来,却被突然伸出的大手一把抓住手腕,扯入温泉池内,顿时溅起水花。 云凌等人听到这番动静,当即一声‘世子’快步过来,却还未曾靠近温泉池旁,便被一股真气给震开,皆一口血噗出,砸落地上。 苏娆扑落温泉池内呛了好几口水,才扑出水面,不等她反应,又一股力道,像吸铁石一样将她一把拉了出来,随即一道危险气息逼近… 一滴水滴,直逼苏娆眉心而来。 “世子,别,是苏小姐…” 云凌见此,倏然一声急慌大喊,目光更大变,捂着心口又一声咳血,一时难以再过来。 水滴已至眉间。 速度之快只是刹那。 苏娆却已镇定。 从被拉进温泉池又被拉出的这刹那变故中回过神来。 性命被如此威胁,目光当即一沉,准备九十度后弯腰,躲过这滴已经杀气腾腾的水滴暗器… 却在这顷刻… 腰间伸出一条铁臂,不等她有动作,将她一把揽开。 那滴水滴,直穿挡在她身前之人肩膀而过,殷红血色骤然喷涌而出,自那白皙肩膀流落,渲染了左肩那段精美锁骨,留下一道血口。 “可有事?” 这一声问,呼吸自头顶过,微微粗.重气息,似乎带着某种慌乱之感,却未曾传出痛呼闷哼。 苏娆却直直怔愣,没有回话,也没有察觉云霁的慌乱,只因此刻她的唇贴了云霁身前,淡淡一股药香萦绕她鼻息,霁月世子独有的这种味道。 出来温泉池时,云霁已顺手扯过挂在屏风上的那身带血衣袍着了身,只是未曾完全穿好。 露出了一半肩膀和身膛。 此刻,苏娆一半唇贴在云霁衣袍上,一半贴了他的身前。 如此肌肤相亲意外,云霁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亦或是因刚刚这一变故,他一时未曾感觉。 又一声语: “苏娆,回话。” 苏娆蓦然回神,脸色刷的愈加绯红,唇角上的触感… 条件反射的快速一把推开云霁。 云霁不察,踉跄后退,赶忙脚下一定稳住了身,却因为苏娆这个推他的动作,手不慎勾了身前缎带,将眼上的那条蒙缎给扯落了下来。 白色蒙缎,自两人中间飘飞自落。 苏娆再次怔怔,目光却不自觉落了云霁脸上。 只一眼,都没看清什么,云霁已背转过身。 他的脚步竟觉有些不稳。 “世子…” 云凌一把擦了嘴角血迹,捂着身才快速跑过来。 捡起蒙缎。 空气突兀静谧,静谧的只觉有些喘不过气。 苏娆再次回过神,随即却死死的拧巴起了眉梢,更抿压起唇角。 白色蒙缎也再次遮住了眼。 云霁这才转过身。 他的面色已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平缓有力,竟恢复的如此快。 “看来并无事。” 再次开口,如此坦然,如此自在,刚才这一连串之事似乎对他没一点影响,声音中也没有带出一丝一毫异样,依旧是月华淡然的霁月世子。 清风明月,古波不惊。 一时间,苏娆竟不知如何开口。 刚才那一刹那的种种变故只觉是她一个人的幻觉,根本就没有发生刚才那般接连意外。 眉间桃色再次潋滟,拧巴起的柳黛眉梢也沉凝起来。 随即,目光落在云霁受伤的肩膀上。 云霁似有所觉,走前一步,将身上衣袍陇了陇,遮住了锁骨间的那个细小血口,也遮住了裸露在外的一半身膛。 “看来是傻了,那就缓缓再回话。” 三句问话,苏娆一句都没有回答,云霁最后留下这句话,依旧淡月声色,走去那处小榻。 “去给苏小姐也备套衣。” 走置小榻处,却未落坐,而是绕开,推过后面屏风,屏风后有一扇隔门,隔门后的地方是云霁每次泡过温泉后休息的隔间,月色竹屋。 月华身影消失在内。 云凌一声诺,捂着心口又一声咳,没有看苏娆一眼,直接离开。 毕竟此刻苏娆有些狼狈,那一身白衣完全贴合了身,将她的身姿勾勒出来,娉婷娆娆。 一头乌黑秀发也水滴嗒嗒,有几缕俏皮的贴了白皙面上。 抬手摸了一把脸上水渍,揽过碎发,又甩了甩衣袂水色。 目光落向那关闭隔门上,渐渐,一抹深邃浮现。 云…霁… 好浑厚的内力,也好快的速度,竟让她连片刻反应的时间都没,这还是身子如此羸弱的霁月世子,倘若他身子大好着,那将是多么… 这般想来,苏娆眸底愈发深邃,更带出浓浓警惕之感。 一息,又没。 不知是敛起了,还是消没了。 而进去隔间的云霁,手摸了摸身前,那一刹那的触感,他一开始就感觉到着,本就绯红的耳垂此刻竟觉通红似要滴血,面上虽淡然,内心却波涛汹涌,扑通扑通的跳动难以自制,只怕被那人儿察觉,才会这么快速进屋。 喉间微微翕动,须臾才平缓。 “苏娆,你可真真是…” 何时回来不好,非在此时… 含笑摇头,似无奈,修长玉指又摸上受伤肩膀,一息,迈步入内室,去换了这身狼狈衣袍。 依旧月华之色,外罩了一件大氅,还在滴水的浓稠墨发,手中直接内力出,刹那既干。 云凌的速度也很快,不过片刻时,取来一身红裙放置小榻上,随即又离开,临走之际手触碰了一处屏风边缘,整个温泉池的屏风瞬间并合一起,将这处地方与云霁的隔间分开。 “苏小姐,打开机关在小榻内侧,那朵雕花…” 第一百零五章清风苑中的旖旎(四) 整个温泉池再次安静,苏娆目光落了榻上那身红裙上,并非是奁阁出品,这么短短时间居然就找来这么一身衣裙,偏偏还是红色… 眉黛又拧巴起,目光又落向那处已经被隔开的隔间上。 一息,着衣。 红色襦裙,外罩一件烟纱霞帔,上绣片片月色竹叶。 特别合身。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 这个认知,苏娆再次拧巴眉角。 适时,屏风外传来一声月色温润:“这是为她备的衣物,不知合不合你身,我这清风苑内没旁的女子衣物,你若觉不合身,我让云凌去奁阁给你取,不过可能得久一点时刻。” “不用了,很合身。” 屏风转动,机关从里打开,苏娆走了出来。 不知云霁是从哪里出来的,此刻已这么站在温泉池外。 笔直身躯,单手置于腹前,刚刚那片刻狼狈已全无,眼上蒙缎也重新换了一条,白玉簪束发,一缕寒风起,带动他的浓稠墨发飘逸。 肩膀被那么洞穿,此刻却难以看出丁点受伤之感。 依旧那么淡然。 月华谪仙。 苏娆心底刚不久生出的那抹警惕,面对如此云霁,竟悄然消没一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你的伤…” “你来此,是为何?” 云霁似不想提及刚才之事,转身先一步走回清风苑。 步履缓缓。 苏娆又微抿了唇角,一息,还是迈步跟上。 今日前,他们之间默契的似乎那种冷战之感,现在他依旧这么淡然自若,好似他们之间并未发生过那些事儿,更未说过那些话语,刚刚之事亦未曾有过,他如此态度未有半点疏离,依旧如刚刚一般,如在清风居那时那般… 对她月华温润,待她温和。 她和云霁之间其实并没有这么熟络,亦未有多么关系要好,不过只是因为二哥,因为云穆靖,因为那道不知何时就会宣下来的赐婚圣旨… 他说了两清,她也应了两清,可现在她却出现在这里,还生出那般意外,有些打自己的脸。 “琅京这些时日之言,非我让人传出,你来此若为此事,这次我不会认,也不会再由你发怒…” 似乎也心明苏娆来此目的,云霁紧接着又这一语。 “我知道。”苏娆这才又开口:“我来此,非我想来…” 矛盾的话,云霁却听的明白,如果不是为琅京那些传言,她不会前来,不会这么叨扰他。 脚步突兀顿住,云霁转头面朝了苏娆这边。 “苏娆,今次你救得云霁,那些流言我会让云风处理妥帖,此后你之事与云霁毫无瓜葛,你非好人,云霁也再次言,云霁亦非好人。” 突兀疏离,明明还是那种月华之感,皎皎公子,却突觉他自周身三尺之内骤现氤氲之气。 与人千里之外。 苏娆一时顿住脚步。 云霁却又走了,虽步履依旧缓,可苏娆却感觉他走的很急,不过刹那便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一时间,苏娆面露不明,完全不明云霁这突兀转变。 她招惹他了? 一息,眸光闪动,一声喃:“云霁,从一开始我其实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可现在我却不得不与你有往后交集,是你不让我动云穆靖…” 转身,直接从另一侧小路大步走离。 她要想让云瑜不轻易给她赐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就必须要和一个皇家子弟有暧昧关系,云穆靖是最好人选,他和苏娆有关系,又是云瑜最宠爱的儿子,那么只要他向云瑜开口,说他想和她因情而成亲,不想奉旨成婚,以云瑜对云穆靖的宠爱,势必会应… 可是现在,只为二哥好,她也不能再动了云穆靖,那么她就只能动云霁了,因为她感觉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哪怕云霁会让人压下那些流言,可这么些日来她‘乘虚而入’早已传入了云宫,传入了云瑜的耳朵里… 何况苏娆儿时本就对霁月世子痴恋,更因他而毁了容色… 拐角之处,山石雕栏之后,云霁顿住着脚步,苏娆的声音只是说给自己的话,可却皆入了白色蒙缎下这一双微微动的白皙玉耳内。 嘴角缓缓勾起,淡然面色带出神采,芳华了这满苑冬色,刚刚那种突现的疏离悠远消没。 “苏娆会医之事,不得多言。” 这一声,又走了,步履再次缓缓,闲庭信步。 跟在旁的云凌,第一次发现,他们的世子竟会如此性情变化。 “让云风准备一下,回京。” 这个安排,声音更带清透。 年关将至,也是时候回去了。 苏娆前脚刚走,去林间找寻采药的竹先生的云风才回来,一起跟来的还有苏二和云穆靖。 云穆靖的脚步及其快速。 苏二离他不远不近。 三步距离。 可此刻云穆靖却顾不得再和苏二去对着干,两步走进清风苑,远远瞧见云霁,快步上前。 “哥…” 刚开口,云霁已然知晓云穆靖要问什么话。 他并无碍,不过就是咳喘,一时没有压制住。 云风他们总是大惊小怪。 竹先生却还是上前给云霁检查了一下身体。 随即目光扫过云霁受伤左肩一眼,开口所言却是… “世子无甚大碍,只是在外待久,染了些许风气,鄙人去煎副药,好好宿上一宿便可。” 这话落,竹先生去了清风苑的药房,在走过云凌身旁之际,目光又暗自扫过他身上一眼。 云凌轻浅一下摇头。 世子受伤之事,不可多言。 鄙人晓得。 竹先生走了。 两人之间的交流十分隐晦,加之此刻云穆靖和苏二的注意力皆在云霁身上,所以此二人皆未曾察觉,就只有云风察觉了,抿压了一下唇,手中折扇微捏,却也未曾在此时过问什么。 “哥,怎不见阿娆,她人呢!” 云霁没事,云穆靖担忧的心落下,见云霁身侧没有苏娆身影,又如此一语问,目光转向四周。 苏二当即看了一眼云穆靖,目光内一抹难明色彩,也一同转向四周。 “叫的倒顺溜,云穆靖,本小姐与你有何关系?” 纨绔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乖张,又夹杂着沉凝。 苏娆出现,双臂环抱走来,嘴角处叼着一根翠绿竹叶,如此姿态,无一点女儿家的矜持。 对云穆靖一如此前没有好态度,更不会给好脸色。 苏娆刚走离,蓦然想到离开的云风,又想到竹林的苏二和云穆靖,当即又折返了回来。 第一百零六章疏离的霁月世子(一) 距离年关还有不到半月,霁月世子从清风苑修养回来,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苏家小姐从自己身侧赶离,给瑜皇传去的话只一句: “云霁身子羸弱,再教不得苏小姐,皇伯父请另请高明。” 这么不客气的话,一点未曾顾及瑜皇的帝王脸面,因为那些坊间留言,从来都未曾有过恼怒的霁月世子,那么一个芝兰玉树公子,第一次这么恼了,恼怒的直接将苏小姐赶离。 苏小姐被赶离清风居,却放出一言豪言壮语: “云霁,你给本小姐等着,萧公子既然走了,那本小姐就非得到你不可,本小姐早晚会把你拿下,让你乖乖拜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本小姐风光入府。” 这番豪言壮语,言外之意,她非霁月世子不可,早晚她都会成为霁月世子妃,给她等着。 这一番语,不过刹那,传入在御书房内处理政务的瑜皇耳中,让他因为收到太子上书天谷关郡之事而紧陇的眉目,随之舒展一分。 一刻前,太子上书送达瑜皇手中: “儿臣此去天谷关郡救灾,发现天谷关郡郡守居然与北烽寨内寨匪暗中勾结,牟取私利…” 云穆睿所上奏折,并没有说他被刺杀受伤之事,只是说他和苏父与苏大发现杨威煜所做之事,杨威煜被拿下畏罪自尽,北烽寨已被剿。 这个奏折,太子隐瞒刺客之事,一来是担心他受伤之事被瑜皇知晓,会将他召回琅京,从而错过此次这个立功机会,二来是他如此被伤,苏父和苏大此二人必免不得要负上一分责任。 虽然云穆睿知晓,倘若他将他被刺杀受伤之事上报,他既回来琅京,那身在望禄寺的‘四皇子’势必也会被召回,毕竟是储君被刺杀。 届时他让手下阻止云穆逸,云穆逸一时半会难以回京,那到时云穆逸暗中离京之事必然就会暴露… 但是现在这时,比起用这招来对付云穆逸,云穆睿更想在此刻拉拢苏家,拉拢住苏父和苏大。 对付云穆逸,他有的是机会,就算这次杀不了云穆逸,却也能让他脱一层皮,可与苏家交好,这样的好机会可难得再有,怎能错过去。 娆湘阁内,烛灯燃燃,苏娆手中也拿着一封暗信,今日早时依影便已传来,看着上面所写云穆睿隐瞒受伤之事,桃花明眸内层层幽然。 “小姐,云穆睿此举,恐怕将军和大公子…” 依素开口。 苏娆又如何不知,苏父和苏大必定会感激云穆睿。 “父亲和大哥皆心性正直,不比二叔与三叔和二哥他们心思通透,这其中的那些弯弯道道…” 暗信,燃了小火炉内。 一抹淡淡忧心。 “小姐也不必过于忧心。” 欢娘握住苏娆的手,轻轻一拍。 “苏将军和大公子虽正直,但他们毕竟是苏家人,苏家人皆是谨慎之人,又赤胆忠心。” 苏娆颔首,她知道苏家人谨慎,更忠心云琅… “对了,浩叔他们怎么样?” 这件事已成定局,此刻再如何忧心也无济于事,云穆睿心思,她就等着,看他还有如何动作。 一抹薄凉,浮现。 问到浩叔,欢娘面上未有何悲色,浩叔伤势不重,不过一些皮肉伤,而今和那些兄弟都在奁阁修养。 奁阁的那批货物也已经在路上。 在苏娆离开的次日早,云穆睿便已经着令姚叶庭将那批货物装车,派私卫给奁阁送了来。 就从云穆睿处理的这两件事来看,苏娆已经心明,若论起心思,云穆逸绝不会是云穆睿的对手。 这么些年来,若不是云穆逸身后有着赵家的支持,他恐怕早就被云穆睿弄残了,云穆逸或许心思也深沉,可他不过也只是沐猴而冠。 耍小聪明而已。 星河灿艳,皓月与星辰交相辉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的这轮皎皎明月就像是个大圆盘,高高悬挂当空,映照暮色。 一缕荧光穿透那隐秘的暗缝,映入娆湘阁内那间暗室中,明黄缎绸铺设供案,烟雾缭绕,朦胧视线,更溟濛供案上那数以计百的亡灵牌位。 “父王,母妃,这些日娆娆的身边出现了太多太多的不明与朦胧,无论是云霁,还是寒漠尘…或者说暹毅迟韶才对,这两人让娆娆看不清…” 供案前,苏娆燃香祭拜父母家人,跪坐蒲团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她在天谷关郡发生的那些事,回来后又与云霁再次的交集。 “云霁此人,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虽眼盲,可他的心实在太透亮,透亮的就像一面镜子,在他面前,娆娆感觉自己毫无秘密可言,完全暴露,可娆娆却又不得不与他交集。 至于寒漠尘,萧子昱是寒漠尘的人,可暹毅迟韶却又在找萧子昱,如若未曾撞见暹毅迟韶和萧子昱在一起的那一幕,最终娆娆或许会觉得寒漠尘不是暹毅迟韶,虽然他们两个都是那种寒凉之人,可娆娆又觉寒漠尘身上有着和娆娆一样的黑暗,而暹毅迟韶身上并未有,或许只是他掩藏的太好,毕竟皇家之人…” 或许是寒漠尘发觉她怀疑了他,所以他用暹毅迟韶这个身份故意找寻萧公子,就是为了打消她的怀疑,那之后他会做什么,怎么做… 她本想着主动去接近,可现在想来,那样或许会打草惊蛇,所以还是应该以不变应万变。 敌不动,我不动。 那双桃花明眸内,带出幽然,看不透的幽然。 层层叠叠。 深邃难明。 低低喃呢声,在如此空旷又寂静的暗室之内,很平静,平静的倾诉。 皎月渐渐斜下,星河斑斓点点,已至夜半三更。 苏娆还跪坐在暗室内,将内心这些时日来所有不能言说倾诉的压抑,全部告诉自己的父王与母妃,才能让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 纤纤柔荑内,握了一样东西,是一根红色系带所坠一枚玉佩。 玉佩乃祖母绿,似一条鱼,也像是太极八卦的一半,翠绿色泽,光滑细腻,在烛光的映射之下,透射出荧绿光色,成色质地之品… 世间少有。 第一百零七章疏离的霁月世子(二) “母妃,今日因云霁,娆娆还食言动用了医术…” 轻浅摩挲玉佩,苏娆的目光中带出着对父母的浓浓缱绻。 “娆娆原以为云霁身子羸弱是因儿时中毒所致,却不想他竟乃心脉郁结之症,他可乃云王府霁月世子,云王亲口大赞的云琅苍穹之光。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会有何事竟让他郁结于心,多年难好,而且他后背那些伤,虽已很淡,可娆娆还是看的清楚,那些交错纵横…” 或许在外那个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也并非如世人所见,或许云霁的身上也藏着什么秘密… “父王,母妃,在此前,娆娆一点都不想将云霁牵扯进来,因为他是娆娆唯一不能恨的一个云家人,可是现在娆娆却不得不将他牵扯进来,因为娆娆做不到什么都不努力就被迫入他云家,娆娆已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稚童…” 将玉佩带入脖颈,放入衣领内,苏娆叩了三个头,起身走了。 未再如八年来那样,一跪就是整整一个月夜。 翌日一早,苏娆刚用罢早膳,依素又带来一封暗信。 云穆睿的人未曾动了手。 云穆逸一行人走至盘山弯路,遇见七公主对护卫发狠撒气。 云落菱被暹木亚玲那么威胁恐吓,暹木亚玲离开后,她便把所有气火都发在了护卫身上。 皮鞭抽身,那些护卫却只能忍。 云穆逸本不打算此时现身,却不想与私下前来找寻七公主的赵国公府手下撞上,直接迎面碰见。 当即,云穆逸现出身,言以舒贵妃名义前来找寻七公主,带她回去。 赵国公的手下出现在那里,自是赵国公已然知晓云落菱去找萧公子,也自然知晓舒贵妃让云穆逸暗中去将云落菱带回,现在云穆逸出现在此,赵国公的那些手下也都不意外。 至于云穆逸心中究竟做的何打算,那些手下不会过问,也没有什么胆子去过问四皇子的事。 有赵国公的手下在,加之又有云落菱和那些护卫,在如此之势下去动云穆逸,太过冒险。 这个消息传入云穆睿耳中,云穆睿便放弃了去动云穆逸,让他先小胜一局,又有何妨。 “小姐,那云穆逸倒是挺命大的,如若没有赵国公的那些手下及时出现,盘山弯路那里的盘壁崖怕就是他的葬身之处,尸骨无存…” 依素开口,递了茶盏给苏娆。 “我倒是希望云穆睿出手…” 一口抿茶,苏娆面上未露可惜之色,反倒愈渐幽深。 如此果断收手,云穆睿此人,心思太过坚毅,也太过深沉。 这种人并不好对付。 而此时,赵国公府,书房之内,赵国公同样看着一封暗信。 正是太子被刺杀之事。 “父亲,妹妹让四皇子去带回落菱,太子又在此时被刺杀,这里面恐…” 赵尚书开口。 赵国公直接燃了暗信。 “竖子,不足与谋。” 只这一语,再未有多言,气息沉压。 赵尚书后面的话只能停住,不太敢直视如此这般的赵国公,两手低垂,竟觉有些畏懦。 自上次云落菱恢复公主之位一事,赵尚书在赵国公的那句恨铁不成钢的话语下,幡然察觉,知道自己差点坏了事,此后在赵国公面前便不敢再擅自做主多言,恐又犯下那样愚蠢之错,愚昧无知,从而牵连舒贵妃与她腹中孩儿。 因为这封暗信,书房里的气息有些低沉憋闷。 直到管家敲响了门。 云老王妃从云郡回来,多月不见小姐甚是想念,遣了身边的馆嬷嬷来请小姐过云王府小聚。 房门被打开,赵国公走出来,管家赶忙躬身。 馆嬷嬷亲自来,现在就在小姐的馨香园内,小姐让他来请示老公爷,今年她能否去探望云老王妃。 管家这话,赵国公眉目沉凝,眼角纹路愈显。 须臾,摆手。 让赵莲馨去。 “让馨儿代老夫给云老王妃问安。” 管家应声诺,去回禀了赵莲馨。 “父亲,馨儿今年又去往云王府,会否有些…” 跟出来的赵尚书,欲言又止,往年馨儿去往云王府探望云老王妃,为霁月世子誊送诗赋,可今年以来,霁月世子那身子愈发羸弱… “有些什么?” 赵国公转眸。 赵尚书看着赵国公,见他这么直直转眼看着他,似乎已知晓他后面之言,竟又有些不敢多言。 怕自己又言错。 赵国公见此,手摸胡须,随即直接转身走回书房,似是对赵尚书这般样子失望,更多或许还是恨铁不成钢,如此愚昧儿子,唯唯诺诺… “馨儿婚事,为父自有主张。” 他赵家虽不能与云王府结亲连理,却必须要交好… 这语后,赵国公直接让赵尚书去处理云落菱又惹出来的那个烂摊子,把四皇子离开的那些痕迹也都擦干净,赵莲馨的事无需去他多管多过问。 房内被关,赵尚书被如此拒在门外,明明已至而立之龄,在自己父亲面前却还如同小儿,再难言一点自己的主张,或者是不敢再有主张。 拱手告退,听话的去做了父亲安排的这些事。 …… “小妹,小妹,出大事了…” 娆湘阁外如此一声急急喊,一道人影大跨步而来。 如此咋咋呼呼… 苏娆不用看也知来人是谁,不急不缓将写给依影的信笺叠好递给依素,抚了抚衣袂上褶皱。 才抬眸看过去。 见苏五进来娆湘阁后直接拿起桌上杯盏大口咕噜,无一点贵胄公子该有的文雅,无语摇头。 “五哥,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起身走过来,拿出艳红手帕让苏五擦擦嘴角流落的茶水。 “小妹,五哥跟你说…” 苏五未曾接过来手帕,而是随手衣袖擦了嘴巴,随即快速说了他刚刚那句所喊的大事儿。 每一年赵莲馨前去云王府问安云老王妃时,都会给霁月世子送去她这一年里所作诗赋。 今年也一样。 这样的事,本没什么可惊讶之处,可苏五如此急促而来,不用说完后面的话,苏娆也已明晓,苏五要说的大事多半是会让所有人吃惊的事… 果然,苏五后面的话… 刚不久,八皇子也去往云王府探望从云郡回来的云老王妃,在云老王妃的院落见到了云霁。 这也并未有何不对… 毕竟每年云老王妃前往云郡的青云观三月后回来,云霁都会去问候祖母,可每年云霁都会刻意避开赵莲馨来云王府的那个时间段。 但今年,今日,赵莲馨被馆嬷嬷请去云王府,云霁竟也出现在云老王妃院落,未曾避开… 第一百零八章疏离的霁月世子(三) “小妹,五哥可是一收到小八让人传来这消息,当即就三步并作两的给你这么送来了,五哥是不是特别够意思啊!是不是特别讲义气。” 哥俩好的习惯性揽住苏娆肩膀,苏五一脸的五哥对你好吧!知道你放言要拿下霁月世子,五哥这就给你送消息来了,可别太感动了哦! “是挺够意思的,也确实是讲义气,不过五哥,云霁的八卦,小妹劝你还是少听为妙吧!免得…” 苏娆心中也确实是吃惊,云霁竟见了赵莲馨… 可她的这份吃惊也就只这么一瞬,就一个呼吸的间隔。 拉下苏五的手,又走回桌案,一本书卷翻开继续安静看书。 只是眸底却一抹晃晃涟漪起,桃花明眸四周一层淡淡菲色暗自浮现而出,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苏娆这反应与苏五想象中她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苏五当即怔怔,随即两步过去直接夺过苏娆手中书卷。 “小妹,你这啥反应,你听清了没,你听清五哥说的话了吗…” 似乎是觉得苏娆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中意思,苏五放大了一点声音,那可是霁月世子,小妹你放言非要得到的人,现在霁月世子身边可出现了别的女人,小妹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苏娆被夺去书,见苏五这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面上一抹无力,“五哥,我听清了,听得特别清楚,你要没事干,就去斗蛐蛐儿去…” 苏娆这话,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苏五差点跳脚。 “小妹,五哥跟你说正经的着,你曾说你与霁月世子八字不合,你那么抗拒随二哥去见霁月世子,可没过多久你却惹出那‘乘虚而入’之事,搞得满城皆知,昨日你又那么放言非霁月世子不可,可现在你却又这么毫无反应的样子,五哥真是被你搞得越来越蒙头了…” “五哥…”知道她若是再不解释她为何如此平静,苏五必定会盘根问到底,苏娆目光晃晃一动,须臾,还是将她心中的打算告诉了苏五。 她昨日那番言,就只是为了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心明知晓,苏娆对霁月世子志在必得,此生之世非他不嫁,而霁月世子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在此时更不可能会接受赐婚圣旨。 她所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阻止云瑜在年末这个时节点突然给她和云霁赐婚,仅此而已,至于云霁的身边出现谁,只要没有阻了她的目的,那与她便无关系,何况还是赵莲馨… 云霁他心有意中人,赵莲馨根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自然能这么平静。 昨日云霁言她之事与他再无关,又将她赶离,她随后放出那句豪言壮语,若云瑜着急赐婚她和云霁,云霁势必抗旨不遵,而云瑜若把她赐婚给别的皇子们,她势必也不会接旨。 苏家的纨绔女儿,乖张好色的苏娆,为了霁月世子,抗旨不遵的事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以苏家这么多年功勋伟业,她就算抗旨了,云瑜又能拿她如何,最后不过是让自己帝王威严受损。 在这样一个认知下,云瑜必不会因这些日来她‘乘虚而入’的那些流言而贸然给她赐婚。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不会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出手,她要留出这个时间来陪父王和母妃,她更不会让云家的污浊来玷染她大秦亡灵的祭辰,扰他们安宁。 何况现在父亲和大哥还在天谷关郡协助云穆睿救灾,她不能去动云穆睿,连累父亲和大哥,云穆逸那边她更不会动,她得留着他… 一番解释后,苏娆才拿回苏五夺过的那卷书卷,继续安静看了。 至于苏五听了她的话后有何反应,苏娆不看也知。 目光惊愣,嘴巴张的老大。 好片刻,苏五才回神,直接两步绕过桌案走到苏娆身边,话未再出口,先一声语从阁外传来。 “小妹,你现在得去云王府…” 苏三和苏四走了进来,开口说话之人是苏三。 “小妹,赵家小姐去往云王府,五弟如此回来告知,小妹怎可不去。” “三哥这话…何意?” 苏娆抬眸看去,手中书卷放落了桌案。 转瞬,眸底一抹淡淡沉思。 有些不太明白。 苏三和苏四走过来,面带温笑。 “小妹虽聪颖,却在男女之事上似乎有些迟钝。” 苏四摸了摸苏娆的脑袋,也如此一语。 苏娆一下子拧巴起眉梢。 她迟钝? “小妹,你乃苏家的纨绔女儿,更好霁月世子容色,那霁月世子的身边出现旁的女子,做为这样的你,该怎么做别人才会觉得正常。” 苏三又言。 苏娆蓦然明白。 恍然大悟。 她考虑到云霁心有意中人,绝不可能娶她,更不可能与赵莲馨会如何,便忽略了这一点。 她既言对云霁志在必得,那知道赵莲馨去了云?王府,她又怎么能不出现呢!她可是苏娆,纨绔好色的苏娆,乖张成性的苏家丑女… “小妹确实迟钝,还好有三哥和四哥为小妹提点…” 颔首,苏娆很坦诚的认知自己的迟钝。 “小妹,还有五哥,你五哥啊!可不能忘了…” 苏五赶紧刷存在。 苏娆顿时有些好笑,桃花明眸弯出灿灿月牙。 “对,还有五哥,有哥哥们在,娆儿可以肆无忌惮。” “公子,我们不进去吗?” 娆湘阁外,苏寒一语低声。 苏二目光落在窗棂前,看着屋内相视玩笑的弟弟妹妹,听到苏寒问话,摇头,转身走了。 苏寒立刻大步跟上去,手不自觉握了后背刀柄。 为何他觉得公子突然有些… “苏寒,小妹从一开始就不想嫁,我却逼她选择,我自以为所做皆为小妹好,却从未过问过她喜欢什么,她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手中一条纸笺,化作碎沫。 苏寒看见,握着刀柄的那双手又微微蜷捏一下。 公子是不追究小姐暗自离京去往天谷关郡之事了? “其实属下觉得,只要小姐开心,怎么都可以。” 不知要说什么好,能说什么好,苏寒只能说出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小姐开心最好。 开心最好… 苏二转头看了一眼苏寒,须臾,心间豁然开朗之感。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只为小妹开心,开心就好,苏家的女儿,不嫁,那就不嫁,又有何不可。 苏二的来去,苏娆这四兄妹皆不知,经苏三和苏四那番提点,苏娆当即带着依素出了府。 既已做了戏,就得要做完全套。 第一百零九章疏离的霁月世子(四) 年味十足的琅京城内,随着年节的愈发之近,买卖吆喝更络绎不绝,来来回回的行人更是将最繁华的北阳街堵塞的马车几乎难以通行。 却在一刻左右,如此交通堵塞的北阳街道,顷刻之间豁然贯通,行人皆慌慌左右让了道。 苏娆带着依素大摇大摆走来,左额间那道显眼难看的疤痕是她身份的象征,一眼既明。 “小姐,我们是直接去云王府吗?” 依素这话一点未曾避开路上行人,手按腰间匕柄,大有一种苏娆说是,她就先杀上门去收拾赵莲馨的意思,敢和她家小姐抢霁月世子… “不不…” 苏娆伸出食指,左右摇晃一下,红衣灼灼,迎风摇曳,也一点未避路上行人,纨绔声音。 “我们先去趟奁阁,本小姐要捯饬的光彩夺目。” 面上更带自恋表情。 似乎在说,她一定要艳压群芳,把赵莲馨比下去。 两人走远,这段街道上听见她们对话的行人才纷纷小声迭起。 “唉!摊上这苏家丑女,赵家小姐今日恐是又要倒霉了…” “倒霉的何止赵小姐一人,我瞧着我们那天人般的霁月世子恐怕也…” 行人如此多言,话语里皆是对赵莲馨和云霁的同情,一句一句,话里行间也将奁阁给带进去。 萧公子离开以后,奁阁虽然还有逍遥居护着,可瞧苏娆丑女这架势,奁阁以后的日子也怕是不好过喽!怎就没得人能治治这苏家丑女… 逍遥居内,窗棂前,欢娘摇着团扇,风情姿态。 目光落在就那么大摇大摆走去奁阁的苏娆身上,一声笑骂: “这个满肚子墨汁的小妮子,这是又准备去…” “阿欢,你还是小心着点,我们这位二主子…” 身后一语,慕廉走过来,目光也扫过窗棂一眼。 “她之心思深沉难明,绝非你所认识那个风流潇洒的萧公子,更不是这般纨绔乖张的苏家小姐,能得主上另眼相待之人,她并不简单。” 关了窗,以免被察觉。 “廉哥。”欢娘扭过头看向慕廉,手中摇动的团扇停下,眉目间一抹淡愕。“你们在天谷关郡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评价苏娆。” 欢娘这问话,慕廉心尖一抹沉重。 “那些事,不说也罢,只是主上对苏娆着实特别的太过了,阿欢,你可知,主上竟出手救了人,主上的那双手,除了杀戮,竟也会…” 后面的话,不知是太过于震惊,还是太过于难以相信,慕廉说不出口,他们逍遥楼的这任主上,在他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心善心软之说,可他却出手救了苏家大公子,就因为苏娆… 一声哐当响,欢娘手中团扇掉地,也是难以置信。 “主上竟救了人?” “你们可是忘了逍遥楼楼规。” 这一声突兀闯进来,屋门推开,萧子昱走了进来。 面具遮容。 欢娘和慕廉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面上惶恐。 “属下参见逍遥护.法。” 而此刻,云王府,湖心亭间,灿艳午阳清风浮动,伫立的那两道身影,中间隔着三步距离。 “霁月哥哥…” 赵莲馨的目光,带着悲伤。 “究竟是馨儿哪里做的不对,为何霁月哥哥会变得如此陌生,馨儿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迈步上前想要抓住云霁的衣袂。 云霁适时后退一步,避开。 “得赵小姐错爱,云霁心中并未有赵小姐一丝一毫位置。” 依旧是那个淡然月华的霁月世子,可这番话却说的如此无情,三尺之内,与人千里之外。 “儿时亦无交情,更无陌生与否,望赵小姐能自尊自爱。” 月华身影走离。 这句话,侮辱性极强。 赵莲馨趔趄脚步,坐倒亭间内,手中诗卷落地,宣纸纷扬,好几张落了湖心水间,冬日湖周一层薄冰,湖水却未被冻结,渲染了那浓墨秀楷,隐隐约约见得一语诗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走离亭间的云霁,在云老王妃的院落前停住脚步,一语淡色:“祖母,第一次,最后一次。” 迈步,离开了云老王妃的院落。 直到月华身影完全消失,院落内才走出来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云老王妃,馆嬷嬷扶着她。 “娘娘,世子这还是第一次生气。” 低声语,馆嬷嬷扶着云老王妃走去湖心亭,面上不但没有因云霁那话而生出什么忧心,反而带着淡淡开怀,似乎她就想看到云霁生气。 云老王妃也是如此表情,柔和而慈祥的面庞上亦带着笑,眼角的纹路更为此而多出一条。 “霁儿如此气恼,本宫开心,看着有了生机。” 走到湖心亭间,这对主仆面上的笑意瞬间敛起。 赵莲馨也已恢复大家小姐风度,虽眼眶有些微微红肿,却已矜持,恢复她那岸芷汀兰的气韵。 云老王妃拉住她的手,轻拍了拍。 “馨丫头,本宫喜爱你,盼着你能入云王府,可…” 一声轻浅叹息。 “唉,也是本宫自私,霁儿身子羸弱缠绵…” “王妃娘娘,没有…” 赵莲馨赶忙摇头。 她不在乎霁月哥哥身子羸弱,只要让她能陪在霁月哥哥身旁… “罢了,罢了。”云老王妃也摇头,阻止了赵莲馨后面的话,又叹:“也是本宫多事儿,明知霁儿他那性子,却还是让馨丫头前来…” 拉着赵莲馨的手又拍了拍。 “馨丫头,本宫今儿也看明了,霁儿并非是个良人,若往后霁儿娶了馨丫头,却如此不善待,那可都是本宫这乱点鸳鸯谱惹的祸…” “王妃娘娘…” 云老王妃的话让赵莲馨心中无端一瞬慌乱,这么急慌开口,却又被打断,云老王妃摆了摆手。 “霁儿不是个会疼人的,往后馨丫头还是别念着了,今日馨丫头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话落,云老王妃似也有些疲乏,也似被云霁的那番态度话语伤着,让馆嬷嬷扶着她又回去。 独留了赵莲馨一对主仆。 赵莲馨还未曾从云老王妃如此态度与这接连的话语中回过弯来,云伯走上前,抬臂作请。 世子恼火,赵小姐还是先请回吧! 赵莲馨抿压唇角,看着一眼云老王妃离开方向,迈步离开,只是袖子纤纤玉手却 第一百一十章疏离的霁月世子(五) 走回院中的云老王妃,却又一扫面上被孙儿态度所伤的疲乏,保养的很好的皮肤虽不如那些年华女子细腻,可若无笑意,也几乎看不见眼角细细纹路,完全不似知天命这般年岁之人。 接过馆嬷嬷递来的杯盏,一口花茶,随后从衣袖内取出一封信笺,信笺早已打开看过。 半月之前,赵莲馨让人暗地里去给在云郡的云老王妃送了一封信,求云老王妃全她对霁月世子的一片钟情之心,成全她和霁月世子。 有云老王妃亲自出面,开口把赵莲馨聘给霁月世子为妻,赵国公必然难抹云老王妃脸面。 “莲馨这丫头来信如此求着本宫,本宫也确实是喜爱她,可却不能做主将她聘给霁儿为妻,王爷有言,霁儿对苏家那女儿很是温和,虽名声不太好,可她能让霁儿心悦开怀,她在本宫眼中就是好的,能做得本宫孙媳。” 把信笺递给馆嬷嬷,直接燃了。 “娘娘说的是,世子极少有喜爱,莲馨小姐她是很好,可世子不喜,再好也无甚所用,现在让世子明确拒绝莲馨小姐,也省得日后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平添事由,阻了世子大好姻缘。 至于苏家小姐,有娘娘在,等定下了婚事后,接来好好教导一番,苏家那样的清贵之家,想来苏家小姐在外的名声多半也是当不得真的,而且奴婢记得苏家小姐儿时也是个讨喜的…” …… 冬日暖阳当空照,灿艳光色,洒落一抹金黄,留下淡淡光晕,苏娆这才从奁阁自信满满的走出来,身着还是那艳红衣裙,未曾换下,只是额间的那道难看疤痕用脂肪给遮了。 白皙肤色,没了额间那道疤痕,眉心胭脂点妆,那双桃花明眸更带媚色,若忽略她那总是带着纨绔的笑容,如此夺目女子,可谓能醉了心扉。 “萧管事,今日本小姐这妆容,本小姐特别满意,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你若都这么乖乖为本小姐着颜,那自然会是相安无事。” 这话,毫不掩饰的威胁。 苏娆刚进去奁阁,那些前来奁阁买卖胭脂水粉的一众人便一哄而散,奁阁的门被依素直接两脚一踹关上,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 此刻见着苏娆出来,奁阁的萧管事又被依素匕首架上脖颈,不用看也都知,必是苏家丑女直接武力胁迫,威逼强迫萧管事为其化妆。 “民不与官斗,奴家这奁阁,自然是识得时务。” 虽是如此话,萧芷却面目沉凝,完全被逼迫的感觉。 苏娆倏然一抹笑,更挑了挑眉头,这个动作十分纨绔,走到萧芷身边,让依素松开她。 “萧管事,萧公子已经离开了,这奁阁没了本小姐喜好的哥儿,就得乖乖听话,不然说不得哪天,本小姐心血来潮,一把火就没了。” 纤纤玉手更直接拍了拍萧芷的脸,一脸乖张。 “何况本小姐已不喜欢了萧子昱,一个游荡花丛间的浪荡哥儿,现在想想,他哪有本小姐的霁月世子好。” 面上又带出好色来。 与霁月世子在清风苑内那么朝夕相处数日,更贴身侍奉起居,她早已被霁月世子那等月华风姿折服,而今她心中眼中只有霁月世子一人。 这个意思,很轻易就可看出。 如此轻易变心变情之事,从苏家这好色女儿口中说出来一点不惊讶,从小到大她都不知已经变过多少次心,喜欢了多少个俊俏哥儿。 不过对待霁月世子,她之心似乎没怎么歇过,确切来说,是对霁月世子那天人般的风姿一直垂涎三尺。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她已经得到了萧公子,自然就又念叨上了霁月世子,真是祸害啊! 这一番腹诽,默契的一同出现在那些远远观望着奁阁这边的行人心底,纷纷为霁月世子捏了把汗。 得到了萧公子,现在又惦记上了霁月世子,造孽啊! 在七公主去苏府找苏娆麻烦那时苏娆在娆湘阁内说的那一番话,而今早已为琅京众所周知,毕竟当时的那件事儿可谓是轰动的很。 虽然萧公子离开那封信内也什么都没有提及,可这并不妨碍百姓们自行脑补,然后三人成虎。 萧公子的离开,就是因为他被苏家小姐给暗中所抓,然后上下其手,愤怒之下才离开。 毕竟就算萧公子有姚皇后相护一二,可姚皇后也不可能一直护着,总有疏漏的一时半刻。 不然萧公子怎么会平白无故那么杳无音讯两日。 这两日他都去了哪里。 那肯定是被苏家这丑女给抓起来,欺负了去。 苏娆放下这三句乖张后,才又一脸满意的离开。 双臂环抱,额间那难看的疤痕被遮,整个人都感觉更加的自信了,走在路上,完全是一脸自己美到自己的表情,欢喜的嘴角笑意难压。 萧芷摸上被拍的脸颊,目光落在这么走离的苏娆身上,眸内似乎压抑着怒火,又不得不屈服在苏娆的淫威之下,如此一副敢怒又不敢言的表情,遮掩了她眼角差点难以压制的那抹笑意。 人群中,暹木亚玲的视线也落在已去往东兴街的苏娆身上,手中把玩弯刀,摸着锋利刀尖。 “云琅国的苏家丑女当真如传言一样嚣张,和那云琅七公主有一拼,不过如今这么瞧来,此人倒不如那七公主跋扈愚蠢,有些心思。” 喃呢语,又看了一眼奁阁,萧芷已经走进去。 今日奁阁歇业。 这么一个牌子挂出,直接关了阁门。 “这奁阁妆术也着实有些厉害,竟真能遮住那道丑陋疤痕…” “小姐,小玉听说这苏家小姐是要去云王府,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瞧瞧看,听闻今早时那赵国公府的赵家小姐就去了云王府,估计会有…” 也是低声话语,小玉的这双眸中带着得不是要去看好戏的好奇,而是为探看云琅这些闺中小姐之间的各种关系,看看有没有能运作的可能。 “走,去瞧瞧看。” 暹木亚玲收起弯刀,带小玉跟了去。 两人离开,暗中一直跟着他们的毅亲王的暗卫,身形动,闪身消失,悄然去了逍遥居内。 第一百一十一章疏离的霁月世子(六) 逍遥居三楼的一处阁间,相对而坐的两人,皆将奁阁门前苏娆纨绔乖张的那一幕表现揽入在各自眼中,彼此眸中似是都带着某种思琢。 “毅亲王似乎对这位苏家的丑女儿很是好奇。” 手摇折扇,萧子昱先敛回目光,见暹毅迟韶还望着窗棂外,一声语,语气随意,好似只是好奇。 “萧公子在琅京失踪两日,随后离开不知所踪,本王也很好奇,这位苏家小姐是使了些什么手段,竟都能逼得鼎鼎大名的萧公子都不得不离开。” 毅亲王转眸,一口抿茶,清寒声音,语气也随意。 似乎也只是好奇。 萧子昱面上随性表情微微一疆,虽然很快被他敛起,可却未曾逃过毅亲王的眼,那双瑞风眼,一抹邃感闪现,却又无波动,眼角深邃。 “看来萧公子与这位苏家小姐… 若萧公子有心,本王倒是可以… 虽说苏家在这云琅地位不低,却也并非不可撼动。” 三句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萧公子若有心,他倒不介意帮萧公子撼动一下这云琅大将军王府。 “毅亲王好意,萧某心领一次足矣。” 手中折扇停下合起,萧子昱从腰间拿出一个瓷瓶放了桌上。 “一日一丸,可保得毅亲王想保之人三月安然。” 毅亲王眸光当即生变。 本来占据上风的他,顷刻落得下风。 萧子昱又打开折扇,轻浅摇起。 “言谢的话就不必了,我逍遥楼想来毅亲王早已查得清楚,明人不说暗话,逍遥楼自也将毅亲王的一些事知晓的清楚,逍遥楼办事,无利不起早,此药只为答谢毅亲王天谷关郡想帮之情,至于往后,就得看毅亲王能给得了逍遥楼什么,能否有让萧某出手的利图。” 起身走离。 “毅亲王若信,便拿去用,若不信,扔掉便可。” 荧红身影不过一息,消失。 “王爷,萧公子他…” 漠鹰面目震惊,王爷的事… 毅亲王摆手,眸色深沉冷冽,眸底所带的一股子暗藏杀意,看着手中瓷瓶一息,最终消没。 递给漠鹰。 “送去给皇兄,告诉皇兄,不必为本王忧心。” “这…王爷不检查…” 漠鹰接过瓷瓶。 倘若这药有何不对… “没这个必要。” 毅亲王起身,走至窗棂边。 萧子昱若想与他交恶,天谷关郡那时他就不会接下他的示好,何况他们彼此既都清楚彼此底细,往后若能合作,便会少些没必要的试探。 “长乐她人呢!” 须臾,开口问起暹木亚玲去向。 那个暗卫才出现,告知毅亲王,暹木亚玲跟随苏娆后面而去。 当即,毅亲王眉眼一深。 漠鹰也蹙眉。 “王爷,是否需属下跟上去瞧瞧,公主初来云琅…” “本王亲自去…” …… 而走去云王府的苏娆,面上依旧是春风得意之感,只是那双桃花明眸内却带出着灼灼幽然。 “依素,后面有两条尾巴。” 低言,与依素一眼对视。 小姐,可需奴婢去把他们引出来。 依素抬手悄然做了一个指向一旁小道的动作。 苏娆淡淡摇头。 不用,他们既然想跟,那就让跟着吧! 两人的交流,须臾而已。 走至云王府三米距离,苏娆却又溘然顿住脚步,只因对面也来一人。 在苏娆这里已被打上‘多管闲事’标签的容枫太子。 容枫也看见了苏娆。 迈开的步履微微顿,目光一眼落在苏娆脸上。 一目惊艳。 随即快步走过来。 拱手。 “苏小姐有礼,容枫…” “你是何人,本小姐认识你吗?” 亦如当初在云霁那清风居内,还是这样的话,这样一点面子不给。 怎么每次她要生事儿时,此人就如此鬼使神差的出现。 这是专门来克她的? 桃花明眸四周带出淡淡一圈桃色,渲染了眼窝。 苏娆心情瞬觉不好。 容枫也再次哑然,却蓦然想到苏娆那日离开时最后一句话,他们最好是谁也不认识谁… 当即又拱手道: “是在下思虑不周,在下澹梁国太子容枫,那日探望霁月表弟之际,偶然听得苏小姐琴艺,高山流水,苏小姐通透明心,知音难觅…” “表哥…” 这一声,特别细小,苏娆的耳角却轻微一动,目光快速扫了身后一眼,后面跟着之人… 她是… 心中莞尔,面上不耐表情当即转变。 “哦!知音难觅?” 双臂环抱,嘴角更带出一抹纨笑来。 “本小姐竟不知自己居然有如此被他人赞许的一日,还通透明心,容枫,你知本小姐乃何人,就想和本小姐做得知音,本小姐可是苏娆…” 这话间,魔爪伸出,似乎是要对容枫动手动脚。 “想和本小姐做知音,那可得…” 手刚至容枫面庞,一道闪光,弯刀锋利而来。 苏娆眸底骤然一抹晃动,适时,依素手中匕首也出。 兵器碰撞的声响,弯刀和匕首同时哐啷掉地。 苏娆的手也未曾碰到容枫,被身后一闪而过之人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之大,苏娆似乎听到她的手骨一声咯嘣响,视线内也映入暹木亚玲的身影。 眼前这女子,与她年岁一般无二,圆圆憨憨的脸蛋,小小梨涡,哪怕不笑,也淡淡映在嘴角处,明明一副无公害,却难以消融她眼底的那股子狠辣感,这个女子,绝对难缠。 这是苏娆这第一眼间就对暹木亚玲生出的评价。 “又哪里来得多管闲事的,还准备美救英雄啊!” 似是被暹木亚玲这突现阻挠所恼,苏娆怒沉面容。 “上一个抓本小姐手腕之人,你可知是何下场?竟敢如此阻本小姐好事,活的不耐烦了…” 手腕反转摆脱桎梏,另一只手化掌直逼暹木亚玲面庞而来,带起一阵劲风席卷,凛冽扑面,浮动了三千青丝,随着这股风翩飞摇曳。 “玲儿…小心…” 刚刚这刹那的突兀变故,暹木亚玲又这么出现,容枫一时怔住,此刻又见苏娆直接出手,苏娆的本事容枫早已领教,当即这语提醒。 暹木亚玲快速后退避开苏娆这一掌,面目也露杀意。 “那你可知,上一个打我表哥主意之人是何下场。” 这话落,又对容枫一语:表哥放心。脚下同时动作,地上弯刀瞬间回到手中,不再后退。 弯刀在手,暹木亚玲亦直逼而来,刀刃在艳阳之下反射出一抹凌厉,招式竟带狠辣之感。 招招直动苏娆要害。 苏娆也不躲闪,也一脚踢起依素那把匕首。 兵器再次碰撞,发出刺牙声响。 第一百一十二章初识暹毅迟韶(一) 云王府前的门卫被苏娆与暹木亚玲这突然开打的一幕惊吓。 没想到除了七公主外,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和苏小姐大打出手。 一时间愕然,竟忘了去府内通禀。 “苏小姐,玲儿,别打了,快住手…” 直到容枫这一声喊,谦谦身影跃入苏娆和暹木亚玲中间,去阻止她们。 守门护卫这才回神。 一时面色大变。 赶忙跑入府通禀。 苏小姐若是在云王府门前被伤,那苏老将军不得拆了他们云王府。 刚跑进去府中,正巧看见送赵莲馨离开的云伯。 守门护卫立刻跑过去两三句说了事。 一听是苏娆又和别人打起来,云伯当即顾不得先送赵莲馨出府,快步去往清风居,又让身边的另一奴仆赶紧去通知云老王爷和老王妃。 “小姐…” 舒兰也一声低唤。 赵莲馨的目光落向云王府外,眼见容枫以一己之力分开苏娆和暹木亚玲,她眉眼间一抹暗,视线落在苏娆身上,内里好似渲染了阴云。 赵莲馨的这一道目光有些强烈,苏娆想不察觉都难。 桃花明眸之内一抹晦暗之色浮现,光泽熠熠。 “依素…” 手中匕首一把扔回给和小玉彼此怒视着彼此的依素手中。 看着暹木亚玲。 “本小姐今儿个还有正事儿要办,算你走运…” 握住刚刚被暹木亚玲抓的那只手腕轻浅转了转,又看了一眼云王府内,好似是因为她发现了赵莲馨,才这么大度的放过了暹木亚玲。 刚要迈步向赵莲馨走去,又来一声: “长乐…” 清寒声色,又带淡淡一层厚重鼻音,毅亲王和漠鹰走来,稳沉步伐,毫无流光的寒眸,只在扫过苏娆身上时一抹晃动,准确来说是扫过苏娆的脸庞,白皙的肤色,精致的侧颜。 远远之时,瞧见苏娆一目就很难相忘的侧颜轮廓,本不打算现出身的毅亲王这么走了出来。 走过来,看着苏娆一眼,随即看向暹木亚玲。 “这里是云琅,不是诸暹,给苏小姐道歉。” “小皇叔…” 暹木亚玲似乎没想到她的小皇叔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有些愕然。 “毅亲王…” 容枫也难道陇起眉峰,脚步微微抬,将暹木亚玲护了身后。 “此乃我诸暹与云琅之事,身为澹梁国太子,还是别插手为好。” 如此寒色直接堵住容枫的嘴,毅亲王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容枫,直直落在暹木亚玲身上。 还不出来。 “表哥,你让开。” 暹木亚玲拉下容枫握着她手腕的手,弯刀收入腰间鞘内,走出来,看向苏娆弯腰道歉。 “是长乐鲁莽,抱歉。” 这话落,直起身,又看向毅亲王。 “小皇叔,可以了吗?” “漠鹰,把长乐带回去。” 毅亲王依旧清冷漠寒,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对暹木亚玲如此道歉问话,没有表现出悦与不悦。 漠鹰当即上前,抬手做请,公主请跟属下走吧! 暹木亚玲走了,只是在走前又看了苏娆一眼。 这一眼目光,毫不掩饰的狠毒之感。 “玲儿…” 容枫快步追上去。 苏娆却不以为意,暹木亚玲的目光与她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视线,落在了毅亲王身上。 “暹…毅…迟…韶…” 毫不遮掩的打量,似乎是又被暹毅迟韶这种英武男子所迷,目光自上而下,嘴角纨笑再出,只是这双桃花明眸内里却有层层幽然。 深邃潋滟。 寒漠尘,原以为你会那么躲在暗处不出来呢! “诸暹国毅亲王,四公子之一,清冷漠寒,生人勿近,原来就是长这样的,本小姐喜…” 最后一个‘欢’字,被一声来自云王府门内的咳声阻断。 苏娆转眸看去。 云霁走出云王府,赵莲馨随后三步距离跟出来。 这么瞧去看,其实这两人… 男子月华隽美,清风明月… 女子岸芷汀兰,钟灵毓秀… 一个是云琅的苍穹之光… 一个是京中的贵女典范… 倒也般配,一对璧人。 只可惜…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还掺和了她这么个贪恋霁月世子风姿容色的苏家丑女… “云霁…” 云霁这么出现,苏娆当即将暹毅迟韶抛诸脑后,眸内闪烁出灿艳星光,一脸喜极欢愉,两步过去,却在走近云霁身旁时,云凌横臂伸出。 苏娆脚步一下子刹住,面上欢喜也倏地消没,恼火还未曾生出,云霁按下云凌手臂走前一步。 “苏…娆…” 就这么两个字,没有生气,更没有恼火反应在内,很淡然的声音,苏娆却觉无比疏离,就似那山间云端中骤现的氤氲云雾,缭绕烟气。 一抓即散,根本触碰不得,也难以去抓住。 这才是霁月世子,真正的霁月世子,此前那个因为苏二和云穆靖而对她那么温和的云霁,在说了毫无瓜葛后,当即便做回霁月世子。 明月清风,高不可攀,永远都是那么的淤泥不染,风光霁月,天上的谪仙,凡人怎能触及。 可她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越疏离,越好。 最好再能冷漠点。 视她而不见。 “云霁,本小姐能再次瞧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本小姐想要得到谁,谁就别想能逃得了。” 如此乖张的话,左右一看,随即转身看向暹毅迟韶,一息,两步下来直接一把拉住暹毅迟韶的手腕,明知云霁看不见,却还是挑衅的举起。 “瞧见没,四公子之一暹毅迟韶,诸暹国毅亲王,还有你那多管闲事的表哥,他可很想和本小姐做知音呢!云霁,本小姐可抢手的很。” 言外之意,这样的本小姐看上你,你还不偷着乐。 “云霁祝二位,百年好合。” 留下这句话,月华身影消失门内,云王府大门也直接被关,赵莲馨主仆似也被如此赶离。 苏娆眸底一抹笑,浮现眼角,面上却骤然气怒难忍。 “云霁,你躲得了今日,你也躲不了明日,本小姐绝不会罢手,总有一日本小姐定会得到你。” 放下这句狠话,苏娆似乎已忘记了身边她刚刚还利用之人,气怒满目,迈开步伐要走。 “苏小姐不给本王一声道歉?” 玄衣身影,步子大迈一步,阻了苏娆去了。 利用完他,说走就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初识暹毅迟韶(二) 苏娆脚步顿住。 眼前这个阻她去路的高大英武男子,尤其他这一双寒眸瑞凤眼,流光不动眼眸,却觉内含锋利利剑,利剑出鞘,一出即可杀人千百。 这样一种人,冷冽漠寒,三尺之内生人勿近,他本不该做出如此的阻人举动,可他却做了。 暹毅迟韶,寒漠尘,你要做什么呢… 桃花明眸内一抹暗韵闪现,刹那消失。 “本小姐从不知‘道歉’乃何物,不若毅亲王与本小姐说叨说叨。” 嘴角又带纨绔笑容,被云霁气怒的心情似乎又因眼前这种美男子,瞬间变化,好色姿态… 一览无余。 “苏家小姐…” 毅亲王却转身,亦走离了。 “倒有趣,本王记住你了。” “诸暹国的毅亲王,也十分有趣啊!只可惜本小姐早已心有所属,唉,这可怎么办好呢!” 一脸惋惜表情。 这么一个英武有型的刚毅男子,怎不早出现她眼前一时半刻呢! 可惜,真是可惜了啊! 这个意思,皆被赵莲馨纳入眸内,垂落的玉手蜷捏,褶皱了手中方帕,眸底暗色愈渐幽深。 一息,迈下阶台走离。 “赵莲馨…” 苏娆却一个大跨步,直接挡在赵莲馨面前。 “你最好给本小姐离霁月世子远点,否则别怪本小姐拳头不长眼。” 伸出拳头一捏,咯嘣响,肆无忌惮的嚣张威胁。 带依素先一步离开。 三千青丝飞扬,恣意乖张,艳红衣袂翩飞,红衣灼灼。 “小姐,这丑女实在欺人…” 舒兰面目瞬间恼红。 赵莲馨手中的方帕也捏的不成样子,面上汀兰气韵却未减。 端的是她那副贵胄小姐的矜持做派。 “走吧!” 赵莲馨主仆离开,云王府门前终于安静了,却这时,又两道身影从一旁小巷内探出头。 准确来说,是苏五手脚并用和云穆越纠缠在一起,云穆越背着苏五,踉跄着身形出来,五官更被苏五的大手捂得几乎扭曲,嘴歪眼斜。 “苏五,你这个重妹轻兄弟的货,人都走完了,还不松开本皇子。” 含糊声音,都听不懂说了个啥,云穆越使劲的摇摆着身子,想把苏五从他身上给甩下来。 苏娆离开苏府来云王府那时,苏五也离开,在苏娆去奁阁那点时间,他先一步来了云王府,找到云穆越,然后二话不说就给这么桎梏住,免得云穆越去坏了他小妹的大好事儿。 “小八,哥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瞧着云王府外真没人了,苏五这才松开云穆越,从他身上跳下来。 云穆越却恶狠狠的一拳揍向苏五,“为我好,你是为了你妹那丑女吧!觊觎我霁月哥哥…” 拳头砸过去,却被苏五很轻松的一把抓住,然后反手一拧背到云穆越身后,又一招臂弯锁喉。 云穆越霎时哎呦哎呦叫起。 “小五,疼疼疼疼疼…” 苏五却没有松了手,而是一声恨铁不成钢:“小八,你怎么这么笨呢!我小妹若恋了霁月世子,那哪还有你什么事儿,你个傻缺,不想着怎么撮合他们,是还觉得自己没被扒拉够。” 云穆越叫唤哎呦的声音一下噎了嗓子眼里面。 什么意思? “小八,我小妹啥样子,你可是最记忆犹新的,我们要是不给她找一个能收住她心得人,你觉得你以后能安安稳稳的和我斗蛐蛐儿?” 见着云穆越歇气,苏五这才又松开云穆越,哥俩好的揽住云穆越肩膀,如果忽略掉他眼底那一圈圈打着转儿的眼珠,可当真是个为了兄弟而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所做皆为他着想。 “小八,你想想,从小到大,我小妹盯上的俊俏哥儿,可有一个能从她手底下安稳逃脱,就连那萧公子,最后不还是被我小妹给得了去,你要不是有兄弟我罩着护着,早就被我小妹吃干抹净了,现在我小妹又恋上了霁月世子,你还不赶紧拜佛爷求菩萨的保佑着。” “可是…” 云穆越觉得苏五说的话很有道理,可那是霁月哥哥,他怎么能让苏娆那丑女也那么去折辱霁月哥哥,生吞活剥了霁月哥哥,绝不能。 “你可是个屁…” 苏五直接爆了粗口,更一个拳头敲了云穆越脑袋。 “霁月世子是谁,那可是我们云琅的苍穹之光,小八,不是哥说,就你这脑子,你连霁月世子的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你觉得我小妹能像扒了你一样去扒了霁月世子,生吞活剥?” “噗…” 这一声笑,很轻浅,苏五和云穆越都未曾听见。 “苏家人,还真是个个特别。” 荧红衣角从一处屋檐下消失。 暗中也随来的萧子昱,又如此悄然的离开。 “小八,哥说这么多,那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不过哥可给你先打声招呼,如果你因为霁月世子又去招惹我小妹,那这一次哥可不一定能像儿时那次赶去的那么及时,你要真被我小妹生吞活剥了…” 苦口婆心的拍了拍云穆越肩膀,一脸的哥可是什么都说了,你自己小心吧!苏五先走了。 云穆越呆着目光,脑海内又浮现儿时那个噩梦,那张牙舞爪的苏大灰狼,将他这只小白兔那嫩白的毛两爪子就给抓没,叫天天不应… 浑身倏然瑟瑟颤栗。 “小五,你等等我,等等我,你得护着我…” 繁华的北阳街上,那些八卦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一个个都在猜测着东兴街那边的事儿。 当一些胆子大跟上去的百姓们回来,当即一个个凑了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那苏家丑女是不是闯进去了,赵家小姐不会已经被揍死了吧!霁月世子呢! 这样的问话是一句接着一句,声声不停歇。 而此刻,西华街上的七皇子府内,又是一翻惊天动地。 锦瑟殿外,阶台上,苏寒面无表情,双刀至与身侧。 七皇子府的侍卫们一个个长枪,却不敢上前。 “苏护卫,苏二公子这么闯入我们七皇子府,还绑架七皇子,这若是传到皇上的耳中…” 七皇子府总管苦口婆心的劝说。 苏护卫,你还是赶紧让苏二公子把我们七皇子放了吧! 不然会出大事的。 苏寒好像封闭五感什么都听不到,只做好苏二吩咐的事。 守好门。 锦瑟殿的殿门大闭,只听得云穆靖声声怒吼大火。 苏昱陌你这个疯子,放开本皇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不理智的苏二(一) 七皇子的锦瑟殿,此刻,紫烟缎绸与床榻帷幔落了满地,被扯成一条一条,云穆靖被这条条缎绸捆绑直接扔在床榻上,跟个粽子一样。 一旁小榻处,苏二浑身漠感,安静坐着品茶,手边位置处置放着一套女子成衣,亦是紫烟纱。 无论云穆靖怎么骂,他都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每隔一盏茶,才会说一句:“你又少了盏茶时刻。” 一盏茶又过去,苏二才又看向床榻上还不放弃挣扎的云穆靖。 什么能骂的话,他全都骂了出来。 他是个疯子… “你还有最后一盏茶时间考虑,若你还不换,那么我就来替你换,云穆靖,我确实已经疯了…” 依旧漠感的声音,只是最后一句他确实已经疯了,带出一丝异样,很难听出来的异样之感。 “苏昱陌,做梦,你让本皇子换,本皇子就得换?本皇子绝不可能会为你着上这身女装,本皇子更没龙阳之癖,你赶紧给本皇子解开。” 怒火冲天。 苏二却再次一盏茶,茶水从茶壶内这么倒出,涓涓的流水声音澹澹作响,听得云穆靖只觉心间颤动。 眼见这最后一盏茶要入那唇间,云穆靖倏然捏紧本就蜷捏得发紫的手,眉目间柔感潋滟。 “苏昱陌,逼急了本皇子,本皇子和你玉石俱焚。” 拿着杯盏的手轻微一晃,茶水荡漾出了一点。 明明只是温热的水,却觉滚烫了苏二的食指,似乎皮肉翻起。 苏二放下杯盏,直接拿过手边衣裙走过来。 “时间到了。” 手,触碰了云穆靖身上缎条。 “苏昱陌,你敢。” 云穆靖眼底骤然一抹慌怒表情,或者说竟被如此折辱的表情,更贴切。 苏二看的清楚,手上动作一滞,却骤然内力出,直接将云穆靖身上捆绑他的缎条全部震断。 那身衣裙扔了云穆靖身上。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换,我就亲自动手,云穆靖,别再挑战我对你的忍耐。” 大步走出内殿,一声砰响,殿门被轰的关上。 “你若敢强行冲破内力逃走…” 这一声威胁,没有后续,却让云穆靖刚运起的内息散去。 “苏昱陌,你这是威胁本皇子…” 哪怕是低沉的声音,也带着他那股子柔魅之感。 云穆靖一把扯过身上扔的紫烟纱,刚准备撕毁,眼角瞥见床脚下一样东西,是枚珠花,淡紫色的珠花,那种小女孩才会戴的配饰。 “小阿靖,今日阿姐去逛街,瞧见这朵珠花,觉得可配你了,随手就给你买了,是不是很感动。” “小阿靖,阿姐送的东西你可得好好戴着,要是敢弄丢,阿姐可是会揍人的,记住了。” 如此两声稚嫩萦绕耳畔,云穆靖弯腰拾起珠花。 一息,面上怒火消没,眉宇间那抹女儿家才有的柔感浓郁了一分,魅相骨生,妩媚勾魂。 “阿娆,今日看在你的面上,我便放过苏昱陌一次,也满足他一次,给他断了那臆邪念头。” 紫烟纱,着身。 时间,不过须臾,内殿门打开。 映入苏二眼中的‘女子’和三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只是三年前的‘她’是精心装扮,那么魅色动人,而今日的‘她’却满头青丝飞扬,未配一枚珠钗,多余一点女子装扮都不愿。 “苏昱陌,你看清楚,我是男子,哪怕如此着装,我还是男子。” 这一声,嗓音低沉,云穆靖的手直接摸上自己的喉结。 云穆靖的喉结其实并不突出,就刚好能看的出来,在如此纤长又白皙的脖颈间,只觉性感又带有诱惑。 苏二恍惚的目光恢复了漠色,视线顺着云穆靖这个摸喉结的动作看去,突兀,一声笑。 寡淡的笑。 又似嗤笑,嗤笑云穆靖如此提醒他,他其实并不需要他的提醒。 “你是男子,我亦无龙阳之好,只一副好看的皮相,又如何会让本将军真的这么发疯?” 只这一声,苏二背转了身,不再去看这个让他动心的‘女人’,三年时间也难以忘却,更差点就想那么不管不顾疯下去,错到底。 “好好记着这些时日来的憋屈感觉,你若再敢伤我小妹一次,就不是如此简单的教训了。” 苏二走了,他的这句话,话中意思,这些时日他所作所为,不过只是为了给云穆靖一番教训。 云穆靖害苏娆容颜被毁,他便如此给云穆靖一番回敬。 兵者,诡道也。 “苏昱陌,你…” 云穆靖倏然一把扯下身上最外层的紫烟外帔扔了地上,脚靴更踩上去,勾住了衣上的金线。 这等上等成衣,如此被毁。 怒极反笑。 “苏昱陌,你还真不愧是我哥的好兄弟啊!兵诡之道,以身为引,诱我入敌,学的可真好…” 七皇子府这事,不过刹那,传入那高坐龙椅上的帝王耳中,一同传入的还有云王府前之事。 前来云琅的诸暹国嘉淳长乐公主,对待苏娆竟没有冷漠态度的诸暹毅亲王,以及那么疏离的霁月世子,非霁月世子不可的那又一番豪言壮语。 云王府前的这些事儿,半点不差。 “皇上,你瞧这该如何…” 云总管小声问道。 “他们两个朕是没法子了,总不能将靖儿或者苏二发配离京,罢了,由着他们自己折腾吧!” 瑜皇揉着眉心,眉宇间带出一抹疲累之感,不知是因为批阅奏折太久的缘故,还是因为七皇子和苏二又如此不让他省心,又生事… “那皇上,你瞧苏小姐这边该如何…” 云总管又一语恭敬,走到瑜皇身后为他按了头部。 问起苏娆,瑜皇想到的却是暹毅迟韶对苏娆的那般态度。 陇起的眉间没有因为云总管的按跷而舒展,反而愈发深陇,带出一个川字,帝王威仪更显。 “这些月来,那毅亲王可安分?” “皇上,安分着。” 云总管颔首,回话,毅亲王从来了云琅后,除了去赐教过霁月世子一次,去望禄寺和奁阁一次,其他多数时间,他不是在绍兴殿内翻看书籍,就是逛逛琅京,或与容枫太子一日对弈。 “竟如此安分…” 瑜皇摆手,云总管退至一旁,他又拿过一份奏折看起,只是这双帝眸之内却浮现疑心。 帝王疑心病。 第一百一十五章不理智的苏二(二) 白日明明艳阳晴空,浮云万里,到这晚间却又飘起了雪花,细细密密的雪花,像满头飞舞的棉絮花一样,再次铺了娆湘院中厚厚的一层。 “小姐,今日那女子,诸暹国嘉淳长乐公主,卫皇和诸暹皇后最宠爱的女儿,自小就喜悦澹梁容枫太子,两人的婚事,不言而喻。” 烛火燃燃通明,烛光闪闪晃动,娆湘阁偏阁内,依素低声说着与暹木亚玲有关的所有一切,包括毅亲王对暹木亚玲的态度,宠爱。 暹木亚玲这个诸暹公主,比之七公主云落菱,她才是那种真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家公主,无论是卫皇夫妇,还是比她年长七岁的小皇叔毅亲王,对她从来都是溺爱有加。 而她更是唯一一个能不通禀便可入毅亲王鹰冀军内的公主,自小她便跟在毅亲王身边,她的武艺也多为毅亲王亲自教授,与毅亲王的关系,少了点叔侄感觉,更像是兄长与妹妹。 “依素,你说,对暹木亚玲如此溺爱的小皇叔,今日却做出那等呵斥她之事,这是他严厉的关爱,还是他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那么做…” 其目的就是为引起她的注意,对暹毅迟韶这个他的注意。 把玩着手中杯盏,桃花明眸内,层层波澜。 眼尾艳色渲染。 “从我们出现在奁阁后,逍遥居内便有两道视线投落在我们身上,其中有一道…” “小姐…” 一旁琴娘抬手,怜惜的抚平苏娆轻微陇起的眉黛。 “已很晚了,小姐还是早些歇吧!别太多忧思了,无论这些人有何目的,最终都会暴露,而且马上就是小姐及笄日了,小姐该宽心些。” “及笄…” 苏娆目光一时恍惚,对啊!马上就是秦娆的十五及笄岁了,她都差点忘了,女子十五及笄,绾青丝,簪结发,意味着长大,能嫁人了。 …… 清风居内,同样烛火通明,炉火更燃的旺盛。 月华身影坐落小榻一方,白玉药碗内热气腾腾,黑乎乎的药,药味弥漫屋间,更缠绕鼻息。 云霁一口抿,嘴角淡淡含笑。 “昱陌可是来为你小妹打抱不平的。” 淡然声音,虽有眼上蒙缎,却觉他是看着苏二。 对面,苏二卧榻而坐。 “霁月,这些时日的我,有些疯。” 拿过云霁手中药碗,又将榻几上茶盏推过去。 让云霁漱口。 “我所做自以为为小妹好,却忽略了小妹自己的喜好,当我知云穆靖与小妹之间那些往事,当我知小妹她或许喜云穆靖,我竟不知自己怎么…” 手中杯盏一口猛罐,酒味弥漫,苏二突兀好笑摇头。 “这些日发疯,有那么一刻,真觉得自己得了龙阳之好,不想小妹恋上云穆靖,所以就想着,若我真有了龙阳之好,或许也是好的…” 又一口酒。 “昱陌,你醉了。” 云霁淡然摇头,白皙玉指准确拿住苏二手中杯盏。 夺过来。 “酒伤身,莫饮过多。” “霁月,我小妹,她似乎喜云穆靖,可云穆靖之人你该比我清楚,他是瑜皇最宠爱的儿子,他之心思,比之你我,同样深沉难明,无论你与小妹之间最终能不能成,他都不在我为小妹考虑择婿范畴内,因为我不信他。” 苏二的颓废也就那么短短一时,将手边酒壶也推远,拿起茶盏一口抿,清了口中酒气。 “这个想法,今日之前,我未曾改变过一刻,我所信,只有你,只有你能让我安心的把小妹交出去,可是现在,霁月,你这边停下吧…” 苏二说苏娆喜欢云穆靖,云霁未曾有何反应,而他这句停下,云霁手中杯盏一时未曾拿稳,荡出了一滴,落了月华衣衫上,晕染化开。 苏二见着,当即,目光微怔,后面话语一时未再出口。 “霁月,你…” 苏二记忆中的云霁,霁月世子,无论何人何事,何时何地,他从来都是那么的淡然处之,怎就会因为他的一语话,竟如此的拿不稳了杯盏。 “怕是已停不下来了。” 云霁的异样,也这短短时刻,拿出月华手帕擦掉同时流落手指上的茶水,起身走出月室。 纷纷茫茫的落雪,渐渐飘落的大了,落了那片竹林间,积压的过多,压弯了竹林枝叶。 寒风刺骨,吹动月华衣袂,也带起那浓稠墨发飘逸。 眼上蒙缎也飘飞。 “昱陌,今日你小妹在云王府外又一番惹事,再言非我不可,她所做皆为让皇伯父瞧见,方不会轻易赐下婚旨,她盯上我,拿我做了挡箭牌,而今若停下,她便会将矛头对向阿靖。” 转过身,云霁面朝向跟出来的苏二。 “阿靖好不容易从那份八年的自责愧疚中走出来,他是我弟弟,我不能让苏娆再伤了他,再者,阿靖喜苏娆,可他对苏娆的喜并非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姊妹情,仅此而已。” 苏二沉凝目光。 姊…妹… “昱陌,你不能对阿靖和对我一样,我答应你,那是因为我们是兄弟,可你和阿靖不是,你心中有他,忘不掉,抹不了,便想如此推离,替阿靖去做主他的情意,这样的做法很伤人,却更伤己。” 这语话落后,云霁直接走回去自己的卧房。 步履轻缓。 “今夜的你有些不太理智,先自己好好理智一下吧!何况你的小妹,她或许并不希望你这个二哥再如此多此一举,反而坏了她的事。” 月华身影,消失在屋门外。 苏二后靠室门,眸色寡淡,一息,闭上眼。 遮住眸底情绪。 “确实不太理智,霁月,也许云穆靖说的对,我真有些疯了。” 这么冷静片刻,眸子骤睁,身形动,跃入院内,一声苏寒,佩剑扔过来,苏二一把接住。 雪夜之下,身姿凌厉,一动一剑,斩断飞雪,脚下也乱了地面雪白,苍茫周身,落雪飞扬。 箫声骤起。 卧房的窗棂推开,月华身影,玉箫与指尖灵活,一曲金戈铁马,万里奔腾,气势恢宏。 为苏二助兴。 渐渐,箫声之内竟带上低沉之感,耳畔那语萦绕: 本小姐,抢手的很…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一个瞎子,脑海内却浮现出苏娆抓住暹毅迟韶的那幕画面,清晰的好似他亲眼目睹,她的光芒,终究绽放绚烂。 第一百一十六章日有所思夜有梦 清风居内,一夜未曾眠,娆湘阁内,榻间那道娆娆身影,这一夜,她竟梦见了那道冰寒。 他的脚下,是累累尸骨,他的双眸,猩红覆盖了眼白,可当看见她时,却恢复了理智。 他走近她,一语:“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压制了杀戮的人,是你,将我从黑暗的深渊如此拉出来,苏娆,你将是寒漠尘永远的特例。” 额间这道难看的三角疤痕如此醒目,颗颗滢珠细密点缀,睡梦间,梦中那人取下脸上的那张银黑面具,暹毅迟韶那张凛冽似利剑出鞘的刀削面庞就这么映入到苏娆的瞳孔之内。 “苏家小姐,倒有趣,本王记住你了。” 这声语萦绕耳畔,苏娆蓦然睁了眼,醒了过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须臾,苏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擦了额间那细密汗珠。 “寒漠尘,你是已经打算用你真实的身份和我接触了?暹毅迟韶…” 日出东方红似火,落雪也只飘扬了这么一个夜间。 金灿初阳升空,映照雪面上,折射出一抹闪烁光色。 绍兴殿中,庭院内,那道娇俏身影,手中弯刀直逼毅亲王,手下动作犀利,招招杀招。 “小皇叔昨日反应,莫非是瞧上了云琅国那苏家女子。” 这话,随之而出。 “昨日一番试探,那个苏家女子确实有些心思,就是过于嚣张,那样性子,惹事生非…” 暹木亚玲杀招不减,毅亲王却轻松的避开。 “长乐,看人,不可妄下定论,你又可知她非伪装,昨日的你也很冲动,有悖皇叔教导。” 暹木亚玲身形骤然停住,圆圆憨憨的脸上却蓦地一抹笑,小小梨涡映出来,狡黠之感。 “小皇叔,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昨日长乐冲动,只是最基本的反应而已,若如小皇叔所言苏家小姐乃伪装,小皇叔倒不如去试试,苏家女儿,若是做了我诸暹国毅亲王的王妃,那不知这云琅瑜皇可还会继续对苏家全然信任,君臣之义,有多坚固?” 弯刀收起来,暹木亚玲又一声,她去找表哥了,小皇叔不如想想长乐的提议,小皇叔可是第一次呵斥长乐,还是为了那一个女子。 暹木亚玲离开,毅亲王走进绍兴殿,对暹木亚玲这个提议,不知是何想法,只是脑海内,昨日所见苏娆侧颜与望禄寺内那日所见红衣女子侧颜渐渐重合,随即两人身影也交叠。 同样一身红装,同样惊艳,只是一个在于静,一个在于动,一个善于暗处隐藏,一个善于明处隐藏,而对于如何伪装,她们似乎同样厉害。 那双瑞凤眼内,流光不动,却又觉带出层层涟漪。 “王爷,查到了…” 漠鹰,大步走进来。 七皇子那日并未曾去往望禄寺,望禄寺中那红衣女子之事,有人故布迷阵引偏他们思绪。 “王爷,可需属下去把那故布迷阵之人找出来。” 又问。 净手,擦脸,毅亲王摇头,不用,当日出现在望禄寺中的来客,不想让他发现苏家小姐的伪装,又能驱使动云琅七皇子再次着女装,除了那位深不可测的霁月世子,恐再无旁人,也只有那一人出手,能让他无所察觉。 云琅国霁月世子,除逍遥楼楼主萧子昱外,他视为对手的第二人,而如此有野心的霁月世子,他更想较量一番,究竟谁能逐鹿天下。 既不用去查此事,漠鹰随即又从腰间拿出一张纸笺。 “王爷,下面传来一个消息,云琅那位四皇子回了望禄寺。” 虽然毅亲王说了天谷关郡之事无需再过问,但鹰影暗卫既传来这个消息,漠鹰自是要告知毅亲王,皇子间的争斗,涉及的皆是朝局的动荡,云琅国内动,他们自然喜闻乐见。 而去找容枫的暹木亚玲,在见到容枫的第一句话便是昨日之事,声音愠色,醋意油生。 “表哥昨日阻我,表哥还想和那苏家女子做得知音?” “玲儿,云琅大将军王府小姐,与她对上你会吃亏…” 容枫握住暹木亚玲的手,将暹木亚玲耳边一丝乱发抚过她耳后,耐心的解释他昨日作为。 “表哥言知音难觅,实乃苏小姐确实琴艺精湛,并未有其他意思在内,不过求贤若渴。” “可她差点碰了表哥,表哥是我的,谁都碰不得。” 极致的占有欲,暹木亚玲对容枫这个解释不太满意。 眸子里面又浮现那种狠毒感觉。 虽然昨日她出手有试探成分在内,可她允不得旁的女子动她喜好之物,何况她所爱之人。 这样的暹木亚玲,看得容枫微微蹙起眉角,身上那种如沐春风之感减弱一分,不想暹木亚玲如此模样,便说了一语别的话,反问: “玲儿何时来得云琅,为何不事先告知与我知晓,一人独自前来,若出危险,我该如何接受…” 关切话语,却带着淡淡恼。 “表哥担心玲儿。” 暹木亚玲周身这股子低沉瞬间没了,眸底的那种狠毒之感也消没,嘴角梨涡又浮现而出。 容枫颔首,将暹木亚玲揽入怀,唇角在她额间一落。 一抹温柔。 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怜爱。 “自然担心,玲儿乃我心中女子,言共度一生之人,需时刻记住,若去哪,都得一一报备,否则我会挂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如此这般话语,更喜悦了暹木亚玲。 “好,玲儿答应表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颔首,关于昨日之事没了下文。 艳阳高空,苏娆这边也再次收到又一条消息。 正是四皇子已回消息。 赵国公的手下分为两批,一批护送四皇子暗中回去了望禄寺,另一批直接将云落菱带去了国公府。 及其隐秘。 若非他们之人暗中跟随,怕也很难知晓此事。 一日又匆匆,星辰点缀着夜空,丞相府的那道侧门之地,一道身影又悄然下车,进入内。 一夜语,无人得知。 转眼,距离年岁还有不到七日时刻,天谷关郡灾情已得到很好的控制,太子殿下与苏家父子亲力亲为,妥善安置灾民住处,发放救灾辎重,从杨郡守府邸查出的一应赃物也在瑜皇的旨意下皆用于此次灾情,解百姓疾苦。 天谷关郡灾情虽已控制,但被大雪压塌的房屋还需重建,瑜皇再下得旨意,着令太子与苏家父子二人督办此事,确保每户百姓皆有家可居。 这一道旨意,是瑜皇对太子的器重,更对苏家器重。 也是瑜皇体恤民情,大爱黎明。 天谷关郡百姓纷纷感念皇恩浩荡。 第一百一十七章及笄夜内的表白(一) 依旧是娆湘阁内的那间暗室之中,苏娆和依影一家人。 一日前,依影为秦娆及笄赶了回来。 今日是属于秦娆的十五及笄日,暗室中也只有他们几人。 唯一知晓苏娆‘秦娆’这个身份的亲人家人。 “绾青丝,簪结发,一绾一簪岁岁升,吾家女子初长成…” 琴娘口中说着这番吉祥语,手中红木梳蓖一梳一下。 苏娆那满头三千青丝,在琴娘的手中灵巧的被绾做成人髻,一根红玉梅花簪,簪入发髻内。 光洁白皙的额头,左额上那道疤痕未曾遮掩,就这么暴露在外,醒目的都落色了苏娆一分姿容,再美的女子,脸上有了疤,也会变得难看。 绾起发髻后,苏娆和琴娘一家叩拜大秦亡灵。 “父王,母妃,你们可看见了,今日以后娆娆就真的长大了,娆娆不会让你们再担心,娆娆会好好活着,活着开开心心,你们安息。” 燃香,再次叩拜。 眼睛一滴滢珠,滴落。 桃花明眸四周桃色渲染缠绵,却再不是往常的那种艳赤之色。 “小姐,殿下和娘娘会听见的。”琴娘扶起苏娆。 满目疼惜。 浩叔也走前拍了拍苏娆的肩膀,虽没有多言什么,可他对苏娆的疼爱怜惜与对依素一样。 皆是自己的女儿。 苏娆摇头,她无事,她已经能做到彻底的冷静了。 乖乖听话,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走完这一生。 不会再让父王与母妃泉下也难眠。 铃铃铃… 突然,暗室的檐角处如此一声响动。 苏娆与琴娘一家倏然一目对视,目光内皆生出警觉。 有人… 当即,苏娆和琴娘夫妇与依素出了暗室中。 依影并未曾出去,毕竟依影还有个奁阁管事的身份在。 如此之晚有人出现在娆湘院中,不可能会是苏家的人。 若被那人瞧见依影在此… 刚刚绾起的成人髻,在出来暗室的同时散落了下来,那枚成人发簪也被苏娆快速放入衣袖中。 身上的艳红衣裙,外衣也褪下。 苏娆随手拿过衣架上的披风,伪装成刚准备要就寝的样子,从内室走出来。 同时,依素一语警惕: “何人擅闯…” 娆湘阁内,通明灯火,将站在阁楼处的身影映照的醒目,那一身玄袍大氅,银黑面具… 苏娆见得,当即眉黛轻陇。 “寒漠尘…” 跟着出来的依素和琴娘还有浩叔三人却瞬间警惕,只因此刻的寒漠尘,浑身那种杀戮气息,眼中的猩红似乎完全遮盖了他的眼白,手执长剑,剑尖之上还一滴一滴血色滴落。 只是他的身上却未有一点血色,或者说他的这身玄色衣袍,就算沾染了血色也难以发现。 寒漠尘的目光,冰寒的毫无波澜,冰窟之感,只在看到苏娆时才似乎有了那么一息波动。 “今夜我杀了很多人,该死的,不该死的。” 寒漠尘开口,一如既往冰寒声色,似乎压抑着某种嗜血。 迈步走进来。 “小姐…” 眼见寒漠尘一步步就要走近,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依素的心上,苏家别院后山间的那日杀戮清晰浮现,依素一把捏住苏娆的手。 手心汗渍。 浩叔和琴娘也一左一右护了苏娆,如临大敌。 他们如此反应,寒漠尘眸底那股子杀戮骤然幽深。 却似乎已能自行克制,只是脚步却停留下来。 嗜血的目光,落在苏娆身上,似乎看她会是何反应。 “浩叔,琴娘,有些晚了,你们先回去睡吧!” 苏娆拉下浩叔和琴娘挡在前的手,轻浅摇了摇头。 她倒要看看暹毅迟韶如何故弄玄虚,他今夜如此出现… 浩叔与琴娘一眼担忧。 却听从的没多留。 只是在走过寒漠尘身旁时,三人皆看了一眼。 随即出去阁内。 苏娆又看向寒漠尘,眉黛依旧那么蹙起着。 未曾舒展。 尤其是见那剑尖上的血色一滴一滴染红她阁内地毯。 苏娆的目光并不遮掩,寒漠尘顺着视线看去,一息,一语: “未曾注意。” 眸内猩红渐渐消没,走过来,从腰间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苏娆。 给,重新换一条。 “寒漠尘,你今夜来此,所谓何事。” 苏娆也一点不客气,直接拿过金叶子收起来。 迈步走去一旁偏阁内。 只是垂落的柔荑却摩挲了衣袖中的那枚红玉簪。 今日乃她及笄岁日,这人为何出现的这么巧。 莫非他真已知晓… 眸底骤然一抹薄凉,却刹那消没,走至桌边,两盏茶。 却见寒漠尘未曾跟过来,当即生出一抹疑问目光。 “再脏了你的地。” 这语解释间,寒漠尘不进反退,又后退了一步。 “我此来找你,是为确定心中一个不明的事实。” 话语依旧冰寒,却似乎带出了某种异样之感。 “哦!什么不明的事实。” 桃花明眸当即深邃,一抹杀意暗映,艳红的衣袂内,那双纤纤玉手,折扇悄然被握住。 难道他真的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 寒漠尘似乎发觉了苏娆这一变化,那双寒色凤眼再次波动了一下,却并没有生出警惕。 更没事生出任何杀念。 “苏娆,我们两个皆是相同之人,活在黑暗中的人,本不需要任何温暖,可不知为何,今夜我在杀那些人之时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若你陪我一起,会不会比我一人杀戮更好些。” 如此有些扭曲的心理心态,这样的话语寒漠尘说的特别认真。 苏娆却听得更死死拧起了眉。 这话何意?他想要做什么… “苏娆,或许我该告诉你,我是谁。” 这声落下,寒漠尘的手伸向了面上那张银黑面具。 我想让你闯入我的世界… 面具未曾取下,只因苏娆在寒漠尘取面具之时,背转了身。 “寒漠尘,若今夜你来此是为让我知晓你是谁,已没这个必要,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之间的合作没有信任与否,只要没有利益冲突…” 暹毅迟韶,你想要做什么?现在竟想告知我你的身份,你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可我一点不喜再被你继续牵着走,那种感觉很不好。 敌明我暗,才是如今我所喜欢的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那双无感凤眸再次波动了一下,依旧刹那时,寒漠尘脚步又动,直接走了过来,却轻步无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及笄夜内的表白(二) 苏娆思绪这么警惕,却未曾发觉这人靠近了她。 直到她整个人被包裹进那浓烈的血腥味中。 那种冰寒似冰窟的冷凝气息更萦绕了她四周三尺内。 苏娆目光骤然大变,却还未曾有何反应动作,耳边一语冰寒低喃:“苏娆,或许你不该为寒漠尘撑起那把油纸伞,你便不会是寒漠尘的特例,往后我不会再来见你,否则我或许会选择杀了你,让你如此闯入进我的世界。” 窗棂一声晃动响,人消失离开了,围绕在苏娆周身的浓烈血腥味也消没,冰寒气息亦无。 琴娘他们见着那道身影只一瞬便消失墙角而过,立刻走进来。 “暹毅迟韶,这就是你的目的…” 咕哝,苏娆这双桃花明眸渲染桃色,潋滟灼燃。 寒漠尘不见了,暹毅迟韶出现… 哪怕被怀疑,她也无法确定,是这个目的吗? 只可惜她早已确定,亲眼目睹。 而离开的寒漠尘却停留在他和苏娆初次相遇那个小巷内。 安静站着,目光注视前方苏娆曾站过的那一处位置。 在这夜幕中,如此这般的他,似乎只能用‘冷寂’二字来形容。 寒冷,孤寂。 一息,仰头望向了黑墨夜空。 只有一轮孤月,却还被掩藏在浓密黑云中,难以映耀自己的光芒,更别说会有一颗星辰来陪伴。 寒漠尘却依旧这么寂静的看着,视线就直直盯着那黑云内暗淡的孤月,似想穿透云层。 穿透了云层,就可以看见这轮孤月那璀璨的月华光色。 直到一道黑影跃墙而来。 寒漠尘身上的这种冷寂之感消没,又化回那种冰寒的冰窟之感,嗜血、杀戮,冷血气息。 “主上,已处理妥当。” 萧子昱十分恭敬,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小心翼翼之感,似乎面对这样的主上,他从来都是如此。 寒漠尘离开了。 什么话都未言。 明明身边有着如此属下,却总感觉他独来独往。 “主上对苏小姐…” 又一道身影出现,走过来,望去寒漠尘离开方向。 浑身也散发着一种冷,却是那种无感冰凉之冷。 萧子昱也看过去。 “主上几次与苏小姐接触,竟让那些人盯上了苏小姐…” “所以主上想让苏娆远离,不想自己的事牵累她。” 那道身影接过萧子昱后面的话,转身看向萧子昱,面上也是银黑色面具,将他的脸完全遮挡。 “主上变了,似乎有了些‘人性’。” “这是好事。” 打开折扇轻浅摇起来,萧子昱手中这把折扇的扇面被血色勾勒,皆是那些该死或者不该死之人的血。 “走吧!逍,这条东兴街往后我们估计再无机会能来。” 先一步迈开步履,萧子昱也走了。 另一个逍遥护.法‘逍’,看了眼大将军王府,也两个起跳,离开。 “希望会是好事吧!” 小巷内静谧,只留下冬夜里呼刮凛冽的寒风,伴随着傍明的出现,才渐渐减缓它这满身刺骨。 天空雾色溟濛,初阳还未升起,天刚破晓之时。 琅京的街道上却已行人络绎,开始挑担摆摊。 使馆外后街的巷子中,一道身影两个起跳,跃进使馆内。 去往绍兴殿。 “王爷,昨夜夜幕沉落之际,一伙江湖不明人士堵杀萧公子,未活下一个,皆死状惨烈。” 如此话语,漠鹰想到他在城外林中瞧见的一幕画面,那道荧红身影,四周脚下断肢残臂… 心有余悸之感。 “王爷,逍遥楼逍遥者皆是一群嗜杀成性的亡命徒,何况逍遥楼楼主萧子昱,他看去风流不羁,可实际上的他手段残忍,更嗜血杀戮,我们找上他是否过于冒险了,倘若他…” “能让那人忌惮如斯,不惜万里之遥也要追杀置于死地,萧子昱岂非善类,如此之人…” 毅亲王手中拿着一封信笺,在说到后面一句话时,他骤然揉捏了信笺,周身又现那种深沉。 “与虎谋皮是谋,与狼谋皮亦是谋,比起那只邪恶阴险的虎,本王更乐意与他这匹野性难驯的狼谈一场交易…” 手中信笺被团捏的褶皱,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字… ‘卫’。 …… 清风居内,同样暗室之中,也有着同样漆黑的牌位,那道月华身影,推开暗室之门走进来。 轻浅咳喘,他的面色又很苍白。 似乎是又病了一场。 那双白皙玉指间拿着一簪白玉簪,簪花精雕。 走过来跪坐蒲团上,单薄身躯,却不减周身半点风华。 暗室之内,宫灯琉璃盏,将面前供案上那数不清的牌位映照的显眼,漆黑色的灵牌上未曾雕刻任何之名姓谥号,不知名姓的已亡人。 “再如此跪坐折腾下去,十个鄙人与惠善大师也拉不回一个世子。” 须臾时,一声如此叹息,竹先生也从暗道走进来。 端着一碗汤药。 “给竹先生添麻烦了。” 玉簪放置衣袂内,云霁起身准确接过药碗。 用药后,又继续跪坐。 竹先生刚刚的这一句话他好像未曾听见一样。 继续这么淡然安静的跪着。 竹先生看着,一息,瞧了一眼供案上这些没有任何名姓的牌位,目光落在供案靠左一处位置,那里有个空缺,本来有的一块无名牌位不知何时被拿下,此刻瞧去觉得有些空荡。 “逝去的人早已是一撮黄土,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世子父母若知世子这般不珍惜自己身子,恐泉下不眠,暗室阴冷,世子还是早些出去吧!” 摇头又叹息,竹先生拿着药碗离开了暗室。 又一声咳,云霁嘴角淡淡含笑,又从月华衣袂内拿出那枚白玉簪,一语低喃:“逝去的人已死而复生,云霁欢喜不知,又怎舍再得折磨了自己,还想多留些时日,不想轻易消失了。” 月华温润。 似乎只有口中这个死而复生之人能让云霁周身那种悠远淡然消没,温润如玉,陌上无双。 摩挲着白玉簪,一息,云霁起身走至那处缺了牌位的位置处,手准确触碰过去,只听一声咔嚓响,在这个位置底下出来一个暗格。 那把公子折扇与那方艳红丝帕仔细放置在内。 “绾发簪青丝,你是否亦如云霁…” 低语喃呢,手中白玉簪放置了暗格内。 暗室之门又一声响。 云凌走了进来。 “世子…” “何事…” 云霁周身一种突现的孤感转瞬不见,依旧是那个月华淡然的霁月世子,清风明月之韵。 暗格被关。 云凌走过来,拿着一帛信笺,却乃明黄娟绸。 皇家专用暗信。 第一百一十九章上元节宴生事端(一) 新年,终是徐徐到来。 今年这个岁末正好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浮云万里。 勾勒出万紫千红。 整个琅京城,皆是满目艳红之色。 繁华旖旎的琅京上街,红红灯笼高高挂起。 这一天,苏娆从早到晚都陪着苏家一家人,陪着他们一起过这个新年,晚间的时候更陪着苏老将军一起守岁,直到亥时烟火燃空。 子时至。 为此,苏五惊目似瞧见了什么天塌的大事儿,更直呼:“小妹你是不是傻了,怎么今年居然想起来要陪着我们一起过晚夜,陪祖父守岁,这可一点不像小妹你啊!没发热吧!” 这话间,手更直接探去苏娆额头,想看看苏娆是不是发烧了,自被毁容后,这八年来每年年岁都叫嚷着困了去睡觉的小妹,从来都偷懒不守岁的小妹,居然奇了天的守起了岁夜。 这等事,苏五能不惊着,手却并没有摸到苏娆的额头上,被苏三婶直接一巴掌给拍开。 “说的什么混账话,娆儿好好的,为娘看你才是脑子发热了,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一天到晚凑在娆儿身旁,跟个屁虫儿一样。” 苏三婶这话,惹得苏五一脸哼哼:“老娘的心真是又长偏了,苏昱琰才是你的亲儿子。” 然后飞奔逃离。 气的苏三婶直接卷起袖子追出去。 大骂一声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啊!谁是老娘… 一家人这么打闹,没有其他贵胄府邸内的那种规严刻板,十分温馨和睦的苏家,年夜饭也是一家人团坐在一张大圆桌上,并非如别家府邸那一人一桌,也没有奴仆一旁侍奉,都是自己动手,长辈夹菜关爱,子孙添汤孝顺。 热热闹闹的一个新年。 说着讨喜的吉祥话,恭祝爷爷年年虎虎生威。 长辈赠予压岁钱,辟邪趋吉,长命百岁。 这一个新年,是苏娆这八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新年,也是她能心静守了岁夜的第一个新年,她的眼中再没有了往年如此夜里殷红的杀戮,血流成河,大火轰燃,声声哀鸿遍耳。 唯一遗憾的是苏父和苏大未曾归家,还在天谷关郡处理灾情事宜。 太子亦未曾在京过年。 天谷关郡那些危房重建,太子和苏家父子作为督办官员,必须要将房屋前期的所有工程全部落实,与工部确定一应事宜,方回来述职。 他们是在上元节前夕才回京的。 天谷关郡灾情诸事已了,太子与苏父父子回京述职。 古代的年节,身处后宅的女人不能陪着自己的夫君去拜新年,皆是男子走男家,女儿家能去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的娘家,其他诸如夫家的亲朋好友之家,也皆是家中小辈嫡子陪同父亲前往。 苏娆虽为苏家嫡女,但她终究是个女儿家,不能陪着苏老将军他们走亲访友,只除了大年初二之时,陪同着苏母去往苏娆的外祖母家殷公侯府拜新年,其他的时间里她几乎都窝在娆湘阁内。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家有往来的来客时,也都不需要她这个女儿家出现,何况她那好色纨绔名声,前来苏家的那些来客也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孙子如此送上门,羊入虎口,也就只那么几个与苏家着实交好的簪缨世家才会带上自己的儿子与孙子前来。 如此新年也算悠闲自在,直到上元节的到来… 太子殿下和苏父父子回京述职,天谷关郡雪灾之事太子处理的很好,未有引起何民乱躁动,百姓皆纷纷感念瑜皇仁德爱民,太子仁厚亲民。 为此,瑜皇龙颜大悦,上元佳节,于宫中设大宴。 以往每年上元佳节宫中虽也设宴,却只是寻常年节小宴,可今年却设如此隆重的大宴。 小宴设宴一般是设在偏殿中,所能参加宴席的官员也都乃三品以上大臣贵胄、皇亲国戚,而大宴是设在銮天正殿中,五品以上大臣皆可携家眷参宴。 如此大操大办上元宴,所有人都说这一是为太子庆功,二是因容枫太子和毅亲王与嘉淳长乐公主到来的缘故。 澹梁和诸暹使臣在云琅过新年,还是身份贵重的此三人,云琅自不能在这两国眼中落了国威,更要让澹梁和诸暹知晓,云琅国力之盛。 如此之缘由,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苏娆的第六感却告诉她,这场上元宴不简单。 因为从来不参与任何宴席的霁月世子竟出现在了上元宴上。 …… 上元佳节这日,日头依旧灿阳。 云宫外停满了华贵车舆,大将军王府马车自然在内。 这是苏娆第二次踏往云宫,比之不月前那日入宫,如今的她已完全冷静,那双纤纤玉手未再蜷捏泛白,那双桃花明眸内亦无幽然。 依旧是艳红衣裙,额间的疤痕又未曾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袒露在左额处,只是那蜡黄面色变得白皙娇嫩。 在他人眼中,如此这般的苏娆… 似乎除了纨绔之外,又觉张扬,更带出一分往日不曾有过的‘夺目’。 来来往往的官家子弟虽避着她走,可那些目光却还是会不时扫过一眼,然后心中生出一句: 如此这般瞧来,这苏家丑女原也不怎么丑陋的。 这些隐晦目光苏娆却视若无睹,只因她的视线落在那远远驶来的月华马车上,不曾转移。 月华马车由云凌驾驶,驶近宫门口。 宫门口的喧嚣有了一瞬静谧,马车未曾停留直接入了云宫,这是只属于霁月世子的特例。 “霁月世子竟也来参加上元宴?” 这一声语带着浓浓愕然之感,随即又出几声,无外乎皆是惊讶这久居不出的霁月世子竟然… 苏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似乎未曾听见这些喧嚣,直到耳畔一声戏谑:“娆儿表妹的眼珠可要掉出来了。” 一个华服男子走到苏娆身侧,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苏娆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苏娆的脸上。 眼中竟带着浓浓好色之感,似乎与苏娆乃一种人。 纨绔好色就是他的标志。 “几日不见,娆儿表妹又如此大变样,若非姨母和表弟他们在此,表哥都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这话间,眼睛似乎要凑近苏娆的脸。 第一百二十章上元节宴生事端(二) 月华马车已消失视线之内,苏娆敛回目光。 看向眼前之人。 瞧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那种调戏… 唇角,一抹纨笑。 “怎么,津表哥这是瞧上了表妹,不知这三年过去,津表哥的屁.股还疼着没,表妹可一点不介意做第二个萧公子…” ‘萧公子’这三个字,苏娆微微压重着声调。 手指更咯嘣蹦的响起。 “沐明津…” 苏娆还未有何动作,苏五先上前一步挤到苏娆和沐明津中间,一把推开他。 “你胆儿肥了啊!敢打我小妹主意…” 一下子挤眉弄眼。 还不赶紧躲开,等着被揍。 沐明津立刻后退两步,双手更条件反射直接捂了屁.股。 “萧子昱那个混.球,本小侯明明是救那女子,他居然不分青红皂白…若不是因为表妹喜欢那混.球,本小侯早拆了他的奁阁,报此血仇。” 殷公侯府的纨绔小侯爷沐明津,乃殷公侯府唯一嫡子,从小到大和苏娆一样都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娇贵子,自然也被养成如此纨绔性子。 只是沐明津和苏娆不一样的是,他有贼心,却没贼胆。 沐明津这话自也是怂人壮胆,他若是真有那本事,也不会三年过去还只会如此放狠话。 “沐明津,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苏五又一拳揍了沐明津肩膀,更一把将沐明津给拉远。 当着小妹的面说要拆小妹的奁阁,他这是在作死… “娆儿表妹,阿津就这样之人,别和他一般见识。” 沐明月走前,面上温婉笑意。 殷公侯府大小姐,与赵莲馨齐名的云琅另一位才女。 若说赵莲馨是琅京女子间的典范,国民女神,那么沐明月就是琅京男子心中都想求取的心仪对象,这并非就说赵莲馨不如沐明月,而是因为赵莲馨的心思世人皆知,乃是霁月世子。 “表姐一如既往护着那小子,居然敢调戏本小姐,若非表姐面子,我早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苏娆对沐明津的怂胆自然了如指掌,三年前故意揍他也不过只是为了引起欢娘的注意而已。 蜷捏的咯嘣响的手指松开,瞧着被苏五拉到一旁进行思想教育的沐明津,苏娆又岂会不知苏五那点小心思,是真怕她会揍了沐明津。 沐明月婉笑不再言,拉着苏娆一起去找了同苏母说话的殷公侯夫人。 两家姻亲,一同入了宫。 而入宫的月华马车,停在瑜皇的云宸殿外。 殿内。 云霁身前殿桌上放着那帛信笺,坐于瑜皇对面榻椅。 轻抿茶水,未曾先言。 瑜皇也喝着茶,见云霁久久不言,这么淡然,他揉下眉心,终是开口:“霁月,皇伯父并非如此逼你,而是如今你已不得不娶苏娆。” 云霁手中杯盏放下,面朝瑜皇,才淡色声语:“皇伯父为何如此肯定毅亲王想要做什么,毅亲王此人,侄儿并不觉得苏娆能入他眼。” 眼上虽有蒙缎遮挡,瑜皇却觉得云霁说这话时,他若眼明,此刻他的眼中一定是平静淡然。 对于霁月世子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为之动容。 “何况毅亲王要做什么,皇伯父膝下如此之多皇子,随便一个都能配得苏娆,若皇伯父担心最后的兵权归属,阿靖与昱陌势同水火,他是最好人选,兵权也不会旁落在他手中。” 又一口抿茶,云霁依旧淡然月华,面上未有任何多余表情。 事已说完。 起身就要走离。 “霁月,朕要用靖儿来牵制苏二,朕发觉苏二对靖儿有着不一样的一种情感,想必你早已察觉,苏二乃一员虎将,如此一只猛虎,朕必须栓住他,如此朕才能放心让苏家继续…” “皇伯父…” 云霁脚步倏然顿住。 声音似乎清透了。 “一个苏娆都不足以让皇伯父放心苏家吗?既如此,皇伯父何必要这般费心费力谋算,直接找个缘由将苏家一家铲除,兵权自然…” “霁…月…” 瑜皇似乎动怒。 云霁一语低笑:“众人皆知,云琅瑜皇对七皇子溺爱无度,哪怕他身着女装不顾云琅脸面,瑜皇都能视若无睹,由着他如此胡闹…” 转过身,再次面朝瑜皇。 “皇伯父不放心苏家手握重兵,却又舍不得苏家,一个云霁不够,皇伯父还想搭上阿靖,皇伯父不过就是想让云霁娶苏娆,想让云霁将苏家兵权收回,云霁一副残躯还得皇伯父如此器重,又怎能再继续推脱,辜负圣意。” 云霁走了。 没有恼,没有怒,只是声音欲渐冰凉悠扬而已。 “霁月,朕,乃一国之君。” 瑜皇拿过殿桌上的帛笺,里面只有一句话: “云王府前暹毅迟韶之举…你与苏娆婚事已拖不得…” 帛笺燃了蟠龙炉内,瑜皇也起身大步走去銮天殿。 出来的云霁却没有去銮天殿,而是朝着反方向走去。 一步一脚皆稳,脚下阶台似乎皆在他心中。 心既是眼。 云凌后面跟随,很安静。 直至云霁停下脚步,伫立在廊道一处角落之地。 云凌才陇了下眉头。 “世子不欢喜?” 云霁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一个仰头的动作。 安静的面朝向天空。 升空的辉阳少了早间时的寒凉,暖意绵绵。 她不会让那道旨意被赐下,他亦不愿如此… 銮天殿上,箜篌管弦。 瑜皇携着皇后与舒贵妃以及一众皇子公主至殿内。 皇亲国戚、宗亲大臣皆高呼。 瑜皇摆手,众卿平身,赐座。 那双帝眸落过苏家所坐之处,随即一声语: “老将军,怎不见娆儿那丫头。” 亲切的称呼,毫无一点帝王架子。 “父皇,世子哥哥不在此,不用想都知道苏娆怎么也不在…” 这一声,是七皇子的声音。 自年前那日云王府门外一番事,随后那十多日里苏娆再没去过云王府,但琅京谣言却是苏家丑女又开始日日去扰了霁月世子清静。 那道艳红身影总是在夜半三更之时又出现在清风居的那道月华大门外,只是再没有翻了墙进去。 估计是怕再毁了容颜。 今日霁月世子可是出现在云宫内,苏娆既瞧见着,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在坐之人,谁还能听不懂七皇子话里面这个意思。 一时间,銮天殿内鸦雀无声。 下坐的赵莲馨,手中的丝帕抠起了几根线丝。 第一百二十一章上元节宴生事端(三) 曾经的这座大秦皇宫,只一个御花园就囊括了皇宫几乎大半地理位置,而御花园内的观天阁更是视野开阔,站在上面,一目纵观。 此刻,这座观天阁内,那道艳红身影驻足在此。 目光注视东宫方向,只是眉眼间却带着一抹恍惚之感。 尤其是见着在东宫不远之处,廊道角落之地,此刻那道安静仰望高空艳阳的月华身影… 他如此仰望姿势,明明芝兰玉树,可苏娆却无端觉得他周身三尺内竟有一股子孤寂落寞之感。 这样的云霁很陌生,十分陌生,却让苏娆眼底蓦然映现了一个… 白日之时总是目露凶光,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狼狗,时刻对那些伸向他的棍棒呲牙咧嘴,满身倒刺,到了夜晚,他又呆傻的一人蜷缩在小小角落里,就像此刻她所见这人一样,呆呆这么望着高空,定定盯着高空那轮皎月,一坐能坐一个晚上,眼睛更能一眨都不眨。 这道早已模糊到几乎忘却的小小身影就这么闯进苏娆内心,因为云霁,因为他这个仰望姿势… 内心突兀生出一股子蠢动,尤其是联想到云霁后背那些早已淡去的交错纵横,一个可怕到难以置信的想法竟在苏娆心中油然而生。 趋势愈发之大… 一旁一个宫女被依素按压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落在苏娆身上的视线带着可怜的祈求。 似乎在说:“苏小姐,奴婢求您了,御厕不在御花园,我们赶紧走吧!你这么乱逛下去奴婢会没命的,苏小姐,奴婢真的求您了。” 这道目光太过强烈,强烈的拉回了苏娆狂跳的心,骤然一口吸气,身膛起伏,看着云霁,桃花明眸泛出了层层幽邃与深沉,一息,让依素看好这宫女,要向东宫那道廊道而去。 脚步刚动起,身后却传来一声: “原来苏小姐在这里,可是让杂家好找呢!” 发福身影上来观天阁,云总管擦着额间汗粒。 有些气.喘吁.吁。 想到他远远瞧见的霁月世子,心中一声唏嘘: “还真让七皇子给说着了。” “本小姐离开好像连一刻都没有吧!竟如此不好找,瞧瞧云总管这满头大汗,可累着了。” 一语莞尔,苏娆扭头看向云总管,桃花明眸内幽邃不见,似带出似笑非笑之感,潋滟芳华。 来的还真是及时… “苏小姐,宴席就要开始,苏小姐请随杂家回去吧!” 眼前女子明明一脸的纨绔表情,云总管却突觉她是看透了他心思,为何如此及时出现…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云总管当真是没点眼色?叨扰本小姐欣赏美景,宴席哪有此处美景好看,云总管最好还是有点眼色,小心本小姐拳头它不长眼。” 毫不客气的戳穿云总管心思,苏娆又转身,却不知何时那道月华身影已离开,不知又去了哪里。 “苏小姐这是哪里话,杂家不敢,皇上已有八个年头未见着了苏小姐,今次苏小姐能入宫,皇上可紧着念着想要赶紧见着苏小姐呢!” 这话,将锅推给瑜皇,苏娆难道还能骂了瑜皇去。 斜眼一瞥,瞅着眼前这个能言善辩的云总管… 蓦地,又一抹莞尔笑意。 “哦!原来是皇上啊!那敢情好,等本小姐见着皇上,可得好好在他面前大赞一番云总管忠言。” ‘忠言’二字,告状的语调。 云总管却处变不惊,依旧一脸的讨好笑意。 “那杂家可得谢过苏小姐美言。” 苏娆当即撇嘴,似乎懒得再找了云总管麻烦。 “真是扫兴,回吧!” 摆手让依素放开那个宫女,苏娆直接越过云总管,下去了观天阁。 云总管赶忙两步跟上去,依旧是一脸的讨笑。 走至銮天殿,直接大步进去。 九年未再踏入这里,里面与大秦有关的一切早已全无一点迹象。 虽殿名还是銮天殿,可内里的一切修葺早已全然不同。 云霁竟也来了銮天殿,此刻就坐在瑜皇一旁左侧其下位置。 左为尊,云霁的位置居然还在云穆睿之上,他这个霁月世子,在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心中,其地位一点不输那些皇子们,瑜皇还真将云霁当亲儿子看待,可他当真如此宠爱云霁? 如此殊荣该会有多少皇子妒忌,又会有多少歪心思因此打在他身上,这样的一份荣宠… 苏娆走进来,并没有见礼,而是直视向上座的瑜皇,这张俊美温逸的面庞,那一夜一刀斩下她父王的头颅,十隔九年过,她从未有过一刻能忘记,只是此刻她的内心已然平静。 “皇上,云总管刚刚言,皇上甚是紧着念着娆儿…” “娆儿,不可胡言…” 面见吾皇,苏娆这等反应,还如此直言不讳,苏父当即面露一抹愠色,就要起身告罪。 瑜皇直接摆手。 苏爱卿不必如此。 看向苏娆,一脸温和目光。 “朕记得娆儿儿时每每见着朕,都会抱了朕的大腿与菱儿争着抢着朕,一声声的世子伯伯叫,怎么长大了倒觉疏离,朕紧着念着娆儿,娆儿都不知入宫来瞧瞧朕这个皇伯伯。” 如此话语,如此亲和态度,这一声皇伯伯,似拿苏娆当做自己女儿对待,一点没有帝王威严。 当真宠溺。 瑜皇这话,銮天殿中有了一瞬静谧。 苏家小姐矜贵,哪怕她在外名声有多么难堪,多么臭名远扬,可只要她苏家女儿这个身份摆在这儿,一国之君都会待她如此温和。 如此一份堪比公主的荣宠,銮天殿中的那些贵女们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这有艳羡的,那自然少不了妒忌,云落菱嘴巴都已经张开,却话未出口,在赵国公一眼视线下闭上了嘴,只是恼恨目光却一点不收敛。 和她抢皇祖父不够,抢萧公子不够,现在又来和她抢父皇… 苏…娆… 而其他之人… 比如赵莲馨,比如暹毅迟韶,比如暹木亚玲,比如太子和四皇子这些皇子们,比如姚丞相和赵国公这些功勋大臣们,他们皆各有其心思。 也只容枫一人目光暖阳,似乎因看见苏娆,又想起那日的那曲高山流水,还是有些不死心。 好琴者,知音难觅。 反观霁月世子,他无一点反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品茗,周身三尺之内自成一体。 氤氲雾色,与人千里之外之感。 第一百二十二章上元节宴生事端(四) “娆儿若唤皇上为皇伯伯…” 苏娆当即喜不胜收,桃花明眸之内更带出亮彩。 “那娆儿能坐到云霁身边去吗?皇伯伯会答应的对吧!” 这话落,根本都不再等瑜皇说话,直接向着云霁走去。 周身那种对霁月世子的喜爱轻易就可察觉。 因在銮天殿内瞧见云霁,更如此忘了礼数。 苏父当即又沉愠目光。 苏老将军却摸着他那大胡子,对瑜皇拱手作揖,一声笑骂:“这娆儿,都让老臣给惯坏了,皇上切莫介怀,老臣这就把这个囡囡逮回来,銮天殿上岂也由着她胡闹,真是不成体统…” 作势就要起身。 瑜皇当即笑语:“老将军何出此言,朕瞧着娆儿倒是很好,将门虎女,理当有此英姿。” 好像苏娆走去霁月世子这边之事,瑜皇已经忘记。 瑜皇这等态度,多少之人当即又心思婉转而动… 云穆逸抿着茶,看着瑜皇一眼,心底蓦地生出了一种骤明。 父皇他… 又瞧苏娆这么一步步朝着太子那边位置走过去,而太子一旁的霁月世子依旧无何反应,他眼盲,又非耳聩,为何还能如此淡然自若… 就好像他没有听到苏娆的那句话,不知道苏娆已经朝着他走过来,更不知瑜皇没有反对。 拿着杯盏的手蜷捏出了一条青藤,目光又快速扫过了苏二身上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看向霁月世子。 太子与六皇子当即相视一眼,其意味晦暗。 两人皆将云穆逸这刹那的细微反应纳入在眼底。 云穆睿拿起酒盏一口抿,遮掩视线,悄然再看了一眼瑜皇,眼见瑜皇对苏娆如此去找霁月世子麻烦,他却和苏老将军还又说又笑… 心底也溘然一股子明晰,睿眸之内骤现了幽邃精睿。 父皇为苏娆选的夫婿竟不是七皇弟,而是霁月世子… 睿色眸光,最终落在了霁月世子身上。 而其他之人的目光也都默契瞧去霁月世子这边,皆想看看面对苏家丑女如此明目张胆的攻势,霁月世子会有如何反应,众人皆好奇。 落在霁月世子身上的目光只多不少,落在苏娆身上的目光更只多不少,云落菱与赵莲馨这些自然不用多言,而另外三道,那道带着清寒之感的视线让苏娆心思旁动,却未曾看去。 苏娆的目光依旧落在云霁身上,似乎眼中再容不得旁人入内,心中默数着一步,两步,最多再有三步,云霁必定会直接起身避开… 躲开她这个… 或者云凌大步上前阻挠。 她要让那刽子手亲眼瞧瞧,霁月世子有多么讨厌她,无论今日他打了如何目的,都不可能成功,因为云霁是绝对不可能会娶她的。 而且她可是苏娆,在这銮天殿中看见霁月世子,她若能安静的守本分,那可就不是苏娆了。 可三步过去,云霁依旧那么坐着,并未起身避开,就似一副勾勒于画作间的水墨丹青,无论真实的天地间有着怎样澎湃,波涛汹涌,它也无法荡起画中的山水泛出点滴涟漪。 云凌也没有走前阻挠。 当即,苏娆眉间一暗。 怎么回事?为何不拦? 却无法停止脚步,此刻她若是停止了脚步,那… “苏娆,本皇子哥身边早已有人,可没你的位置。” 这一声刚柔,明明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七皇子不知何时竟走过来,直接坐到云霁的身旁。 “丑女,有本皇子在,你最好少打本皇子哥主意,否则…” 肆无忌惮威胁,七皇子直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娆心中大松一口气,面上却当即恼火生出。 “云穆靖…” “娆儿…” 苏老将军这才又一声: “不得在殿上胡闹,还不回来。” 苏娆顿时看向了苏老将军,却在苏老将军沉着目光下,乖乖听话回去,只是回去之际却恶狠狠得瞪了一眼云穆靖,你给本小姐等着。 坐到苏老将军身边,才一声抱怨:“爷爷可真坏事儿。” 瑜皇当即哈哈一声笑,附和着苏娆的话说了一声: “老将军确实坏事儿,瞧瞧我们娆儿可都发火了,老将军可得要小心你那宝贝的大胡子。” 玩笑的话,才又看向七皇子。 面上一抹作为父亲的无奈,随即又帝王威严。 “靖儿,还不回去你自己的位置,成何体统。” “父皇自小护着苏娆,现在长大了竟还这么护着,父皇再这么护下去,七皇妹都要哭了。” 柔魅风姿,却又带出男儿刚色,刚柔并济,云穆靖起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却如此一语。 他的话,瞬间将云落菱拉上这个台面。 而云落菱看着苏娆那种恨不能吃了她的表情还都没有收敛,看过去之人,皆都瞧见着。 “七皇子又玩笑。”适时,舒贵妃插嘴一句,“皇上,你瞧苏小姐来了,是否该开宴了。” 这话,手摸上已经隆起的腹部,一脸皇儿可饿了。 姚皇后也适时一语:“皇上,宴席时辰已至。” 国母威仪,母仪天下。 瑜皇也不再与苏娆玩笑,摆手让云总管传宴上席。 殿内丝竹,管弦箜篌。 舞姬妙曼。 苏娆拿着杯盏,目光不离对面的霁月世子身上,一口菜肴未曾入口,就这么瞧着云霁,眼睛不离,不时被这些跳动的舞姬挡住她的视线,就转动调整坐姿继续看,目光炙热,只是内里的不明与幽暗却层层幽幽的缠绵。 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为何此前对她那般疏离态度的云霁,那会儿却纹丝不动,任由她差点走近,她并不觉得云霁是个在意场面之人… 而忍受她又来的纠缠。 想来想去,苏娆想不明白。 云霁此人剔透玲珑,他的那颗心更是玲珑七窍,她日前做法,云霁又岂会真不知她何打算。 他淡然不动什么都没做,却让她差点就进退两难… 是她低估了云霁对云穆靖的在乎?他就不怕他如此态度,她会再次将歪心思动去云穆靖身上… 还是她根本只是自以为是云霁对云穆靖的关怀?就像一开始她以为云霁对她温和只是因为二哥… 心底思琢,随手拿过一旁杯盏,却还未曾入口,一个宫女惶惶匍匐跪地,“苏小姐息怒…” 苏娆看了自己的衣裙,一团酒渍。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元节宴生事端(五) 苏娆在取杯盏之时,这个宫女正好这边过来添杯置酒,她伸出去手,这宫女却以为她是要动手打她,慌张之下,手中酒盏这么打翻。 “苏小姐息怒,苏小姐息怒。” 宫女如此惶惶求饶,将整个殿内视线又拉来苏娆这边。 “怎么回事?” 瑜皇一声。 “皇伯伯,没事,一个宫女弄脏了娆儿的衣裙而已。” 苏娆摆手让那宫女起来,将衣裙上的酒渍抖了抖。 似是想在云霁面前留个好印象,才这么大度。 那宫女立刻连连道谢,将打翻的酒盏捡起来。 退下去。 “来人,带苏小姐去换身衣。” 姚皇后也开口。 苏娆并没有开口言不用,跟着一个宫女去换衣服。 只是眸底却一抹晃动,幽色暗藏。 沐明月起身陪了苏娆一起去。 这件事似乎只是小事,未过一刻,苏娆和沐明月便回来。 换了身荷藕色襦裙,外罩一件暖棉绒花小裘。 红衣的苏家女儿纨绔乖张,而今换了这身藕色,或许是衣着色泽的缘故,竟感觉她自周身一股子贵气,与沐明月走在一起不但没有被比下去,反而比沐明月还多出一身英爽感。 倘若没有额间那道刺眼的难看疤痕,簪缨世族家的贵女,大将军王府唯一的一个娇女,媚色娇容,哪怕纨绔好色,哪怕乖张成性,也不知会有多少名门望族子弟挤破头也想求娶。 心中竟不由生出惋惜。 目光便又一次落在了与苏家小姐这道难看疤痕有着直接关系的那与世隔绝的月华身影上。 “尊敬的瑜皇陛下,长乐听闻苏家小姐曾跟随霁月世子身侧习得一月琴棋书画,长乐在诸暹时便听闻霁月世子才名,尤其是霁月世子画艺,长乐十分仰慕,长乐自知云琅霁月世子不轻易出手,不知今日可有幸瞧得霁月世子所教授苏家小姐画作一副,让长乐能见识一番云琅霁月世子的风采,长乐当倍感荣幸。” 苏娆刚坐下,榻垫都未曾捂热,暹木亚玲这般开口。 目光直直落在苏娆身上,又瞧了一眼容枫。 似乎是因为容枫刚也看了苏娆,让她心中生出恼火。 女子间的醋意。 “玲儿…” 暹木亚玲所言作画,非容枫口中苏娆所擅长琴艺,明显是故意这么说,想让苏娆难堪。 容枫当即一语低言,让暹木亚玲莫要闹脾气。 “父皇,女儿也想看看。” 云落菱也终是忍不住的开口。 “难得诸暹国公主前来我们云琅国,女儿觉得不如让诸暹国的公主和苏娆来比试比试,霁月哥哥教出来的徒弟肯定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她和长乐公主比画才情,两国之间睦邻与共…” 云落菱的目光仍旧带着对苏娆从不消失的愤恨,更有和暹木亚玲之间在盘山弯路生出的新仇。 新仇加旧恨,让暹木亚玲和苏娆之间对垒… 云落菱这份心思… 云落菱虽身处皇家,可她被舒贵妃娇惯的太过天真,完全的刁蛮公主脾气,如此有脑子的话,苏娆并不觉得是云落菱能说出来的。 只‘云霁徒弟’这一句,苏娆不答应比试都不行。 云琅苍穹之光,他的存在就是云琅的国脸,而作为霁月世子唯一指导教习过的苏家小姐,她自然代表着霁月世子,代表着云琅国脸。 何况随后的那句话,云落菱还给苏娆直接扣上了一顶‘两国之间睦邻与共’的高帽子。 能有这般深沉城府心思之人… 苏娆的目光及其快速的扫过了太子和四皇子他们,最后落在了赵莲馨的身上,岸芷汀兰,素雅清新,琅京城中的贵女才女,国民女神,何时何地都保持着她一贯的名门姿态。 可苏娆偏偏觉得云落菱那话就是赵莲馨教给云落菱的。 一来,这种婉转的细腻心思,多半是出自女子之心。 二来,她的第六感… 从她踏入銮天殿,赵莲馨看着她的目光中就带着一种压沉,虽然她隐藏的很好,可她对这种目光太过熟悉,云落菱从来毫不遮掩。 由于嫉妒或者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抢走而生出来的一种妒恨,一种及其可笑的自以为是。 云落菱这话更是直接堵了瑜皇也有可能的反对话语。 苏娆什么样子琅京谁人不知,瑜皇更加清楚,让她和诸暹国公主比试作画,这只会给云琅丢人。 按照瑜皇性格,若是没有云落菱后面的一句话,瑜皇他绝对不会答应暹木亚玲的如此请求。 可现在,为了云琅此刻脸面,云琅国威岂能在他国前面如此被损… “上元节宴本就为讨个喜庆,如此,那娆儿就…” 瑜皇开口,依旧温和面色,只是他的眼底却带着对七公主那般多言的微恼,帝王沉怒。 “皇上…” 赵国公刚要起身,姚丞相却先一步走至殿中,跪地。 “皇上,老臣多言,长乐公主既对霁月世子才情仰慕,若由霁月世子亲自画作,更能彰显我云琅与诸暹睦邻安邦之情,友谊长青。” “姚爱卿所言极是。” 瑜皇当即又言,面上依旧温和笑意,只是眼角的纹路加深了些许,眸底更带了对姚丞相这份有眼色的满意,当即转眸看向了云霁。 “霁月觉得如何?” 直接过问云霁,再难让暹木亚玲有开口反对的时刻与理由。 霁月世子若能亲自出手,而暹木亚玲依旧非要苏娆作画,就是故意找茬,故意想让云琅难堪。 暹木亚玲心知这一点,帝王心思,果然厉害。 暗自看了一眼毅亲王。 她这试探,看来想让云琅皇家与苏家心生间隙,很难,不知小皇叔会否会考虑她那个建议。 “若能一睹霁月世子绝代风采,更是长乐荣幸。” 不再多言继续找苏娆麻烦,暹木亚玲又看了一眼容枫,才坐回自己位置,似乎也是因为容枫刚刚的那一声阻拦,为了容枫,她才妥协。 高坐上位的舒贵妃,这才暗自舒心一口气,随即又看向七公主,一眼淡淡无力浮现眼角。 菱儿,你安分点,再恼你父皇,和苏娆作对,母妃也护不住你,你还想你外祖父来管教你… 本来又要继续开口的云落菱,在舒贵妃这个眼神下,看了眼赵国公,却对上赵国公沉怒目光,怯懦低垂了头,不敢再多言开口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上元节宴生事端(六) 从始至终,苏娆都没有插嘴,由着这些人你来我往,此刻也没有要揽事上身的那个意思,倒是难得安分,她的目光依旧不离云霁身上。 似乎在言:“她的霁月世子从来都是这么的万中无一,无论在哪儿,他都能这么光彩夺目…” 眸内这种灿艳到极致的喜爱光芒,因为对云霁迷恋,让苏娆都没心情去理会殿中这片刻风云。 苏娆的这种眼神毫不遮掩,一直那么安静的毅亲王突兀看了眼她,而霁月世子对瑜皇的那句问话也还没有给出个说辞,他作画否… 瑞风眼微微抬,被眼睑遮挡三分之一眼瞳,不明毅亲王此刻何想法,只是一旁的王太傅却突然拱手言道: “尊敬的瑜皇陛下,邻臣瞧霁月世子似乎身子不大好,不若由苏家小姐为霁月世子代笔,苏家小姐既得霁月世子亲授,想来她之功底必能配合好霁月世子,画作出一副千古佳画。” 诸暹国的王太傅之言,就差没说云霁他一个眼盲羸弱之人,如何作画。 这话,更有一种云琅可是瞧不起他们诸暹国的暗含意思。 虽然霁月世子德才之名在外,可他眼盲之人何以能作出画作,云琅莫非是故意消遣我诸暹。 銮天殿中,因王太傅突然的开口,气氛变得有些微恙。 云霁这才有了反应,轻抚了下衣袂,淡声开口: “云霁一介凡夫俗子,眼盲之人,得诸暹使臣高抬,实乃惭愧,若论画作,云霁私以为殷公侯府沐小姐画技卓然,所作可堪佳画。” 此言之意,王太傅既然觉云霁眼盲,难以画作,那就由我云琅国才女沐明月来画作一副。 “霁月世子说的太对了,我月姐姐可是当之无愧的琅京才女,琴棋书画样样得心应手。” 苏娆这才适时开口,为了讨好云霁,她竟直接起身将沐明月拉上殿中,更催促了云总管。 还不赶紧笔墨纸砚,备上来。 苏父见此,立马又要告罪,苏老将军适时看了眼他。 大手摸了一把大胡子。 苏父半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皇上,这…” 云总管也看向瑜皇。 眼神询问。 皇上,您看这… “能让霁月亲言,朕倒要瞧瞧沐爱卿家的女儿画技如何卓然。” 瑜皇直接拍案叫板,就让沐明月来作画一副。 殷公侯当即谦虚。 皇上秒赞,得霁月世子如此亲赞,实乃小女大福。 苏娆更喜悦,毫不掩饰目光,又看向云霁。 对沐明月一语:“月姐姐,你可一定要给娆儿争气。” 沐明月也看了一眼云霁,才又看向苏娆,暗自一个调侃的眼神,向瑜皇屈膝,臣女遵旨。 桌砚抬至殿中。 沐明月走过去,提笔作画。 殿中安静,众人视线纷纷落在了沐明月身上,沐家小姐竟得霁月世子如此大赞,今日过后她与赵家小姐之间的高低怕是要有个分晓了,云琅第一才女之名,将花落沐明月身上。 赵莲馨手中丝帕早已不堪入目,看着云霁。 失神目光。 悲色。 她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霁月哥哥为何偏对沐明月赞许有加。 又想起那日她告白,一番真情被那么狠心相拒,更言她不知自尊自爱… 微咬唇角,低垂了眼睑,拿着丝帕的青葱玉指紧攥。 霁月哥哥,你拒绝馨儿,只是在恼馨儿不知自尊自爱,你今日推举沐明月,只是不想馨儿抛头露面,对不对,你怎会不喜馨儿呢!我们一起诗词作赋,你怎能不喜,馨儿不信。 眸底,一抹势在必得。 你只能是我的。 “苏…家…女…” 这一声喃,蚊子般细弱的声,毅亲王嘴角竟觉翕弯了下,寒眸又落苏娆身上,流光不动。 苏娆并未曾坐回自己位置上,而是直接挥退给沐明月研磨的宫人,自己一旁作陪沐明月。 蒙缎下的玉耳也随之微微一动,似乎是听见了毅亲王的这语咕哝,置于月华衣袂下的玉手微微蜷握起来,随即却又若无其事的舒展。 而坐至自己位置处,由始至终未曾开口一言的苏二,此刻也才看了一眼毅亲王,眸色寡淡,随即目光又落在苏娆身上,见着面上喜悦的她,想到云霁几次言,让他别再去插手多管… 苏二拿起杯盏,一口抿酒。 从入殿至此刻,苏二的视线没有在云穆靖身上停留过一刻,云穆靖的目光也未曾落在苏二身上一眼,自那日后,两人之间似乎当真消停了下来,出现在共同之地也彼此无视。 这一刻,苏二依旧没有看云穆靖,云穆靖的视线却落了一眼苏二这边,似乎是察觉苏二看了苏娆,他才会这么一望,也一盏酒入腹。 一副画作,不过一息时刻,沐明月所作正乃云琅上元佳节场景,花灯猜谜,一幕元夕氛围。 沐明月的画作中,每一个百姓都觉乃真人,他们的面上洋溢着年节的喜悦,每一处阁楼街道,一笔一划皆都细节勾勒,画技确实卓然。 “姐姐的画技又精进了。”沐明津如此一言。 沐明月的画作被宫人架起。 苏娆更是毫不夸张的拍手。 月姐姐真棒,真给她长脸。 随后,才看向暹木亚玲。 “长乐公主,论画技,本小姐明言,本小姐一点都不如我月姐姐,可霁月世子教授本小姐,教授的可不止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苏娆这才找了暹木亚玲麻烦。 此前那么想让她出丑,现在她若不给她还回去,岂是苏娆做派,云琅的纨绔丑女可不是白当得,苏娆的乖张更不只是别人口中的传言。 “还有拳脚…” “苏小姐…” 暹木亚玲尚未开口,容枫先拱手,又是和事佬。 “上元节宴,以和为贵,苏小姐…” “你这人还真是多管闲事的紧啊!暹木亚玲两次找本小姐麻烦皆是因你,你倒是还敢…” “娆儿,不得对容枫太子无理。” 苏父这才又轻声呵了苏娆,面目无奈,愠色加深,又对容枫一语抱歉,未曾管教好女儿。 苏老将军也才起身,走至殿中将苏娆给拉下来。 “宝贝孙女,霁月世子可在呢!” 就这一句话,苏娆目光闪烁,要找茬的心思瞬间歇了,给暹木亚玲一个算你好运的表情。 第一百二十五章上元节宴生事端(七) “娆儿可真是…” 瑜皇似乎觉得这样的苏娆很孩子气,让他好笑。 “朕瞧娆儿对霁月当真喜爱,不如朕做主将娆儿赐给霁月做世子妃,如何。” 这句话似乎玩笑,又似乎瑜皇真有此想法。 刹那,殿中气氛诡谲。 赵莲馨更不可置信的瞪了目光,面上矜持有一瞬消失。 “父皇,苏娆她何德何能,如何能配得霁月世子。” 四皇子先如此一声急言。 瑜皇目光当即落了四皇子身上,一抹晦色幽沉。 赵国公也暗沉目光。 竖子… “父皇,四皇兄说的对,她苏娆一介丑女,如何能配上霁月哥哥,父皇你可莫要糊涂…” 云落菱也跟着开口,此刻完全不惧了赵国公的恼怒,竟更直言瑜皇糊涂。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吓到舒贵妃霎时一声厉呵。 而其他之人,太子和六皇子皆一致捏紧了杯盏,却没有像四皇子一般冲动。 满朝文武大臣则各个心思婉转,揣测瑜皇这句话的真伪性。 包括毅亲王他们… 毅亲王转动了一下手中杯盏,寒眸扫过上座的瑜皇,随即落了云霁的身上,一抹明了。 月华谪仙的霁月世子,今日却频频异常举动… 原来竟是如此。 瑜皇竟想把苏家女儿赐婚给云霁,倒乃好计谋… “皇伯伯,娆儿虽然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云霁,可是皇伯伯要是指婚,娆儿可不会答应的。” 苏娆似乎也被瑜皇的话给惊到,这一时半刻才反应过来,当即开口,却直接拒绝话语。 而不等众人有何难以置信反应,苏娆竟然如此拒绝赐婚给霁月世子… 也不等瑜皇再有何反应,又言: “娆儿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让云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娆儿风风光光的娶进云王府。” 志气的表情,她苏娆可是要云霁亲自开口求娶,否则她就算再怎么喜欢,她都不会嫁。 这就是苏家人,苏家志气,哪怕再怎么纨绔的苏家丑女,她也有这份志气,苏家气节。 瑜皇再次失笑,似又被苏娆逗笑,眼角笑意溢出,好笑摇头,直接看向对他那话和苏娆这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云霁,一声意味深长的揶揄: “娆儿可是很有志气呢!霁月,皇伯父还真想看看娆儿这丫头,她能不能将我云琅苍穹拿下。” 似乎又是玩笑话。 管弦再起,舞姬又动,銮天殿中这片刻的风云停歇,只是却在众人心中激起了千帆浪。 各有心思,婉转思琢。 艳阳至正空,金灿暖意,驱散了寒凉风气。 銮天殿中的歌舞管弦也方停歇,殿中一行人随从着瑜皇一起去往了御河边上,叠灯问节。 叠灯问节,是上元节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 花纸叠花灯,元夕祈平安。 瑜皇和姚皇后他们皆亲自动手,叠好花灯后,烛蜡至于内,在御河放入,沿水流出云宫。 到了夜里,整个琅京的内城湖中便会浮满五颜六色的花灯,色彩斑斓,一幕迤逦美景。 自己叠好的花灯在内写上自己要祈福的话。 祈福平安。 瑜皇和姚皇后放完花灯后,其他之人也都纷纷放了自己的花灯。 花灯漂浮御河上,虽因是白天,内里烛光被阳光遮掩的有些暗淡,可所叠花灯却五彩斑斓,顺着宫内这道御河顺流而下,从云宫流出去。 如此一个重要环节,却依旧又是那两人没有参与。 霁月世子未曾前来放花灯,是因他并没有随来此处,在銮天殿中的宴席结束后,云霁便因身子不大好先离开了,之后节宴不再参加。 而苏娆没去放花灯,是因她在宴席上酒水喝多了。 喝坏了肚子。 去出恭。 至于苏娆是不是真的去出恭,还是去追堵了霁月世子,瑜皇既没有多言什么,其他人自也不会再多言。 无论瑜皇在节宴上的那一语是玩笑,还是他真有此心思,既然瑜皇明显不阻止苏娆纠缠霁月世子,他们再多言,只会惹的瑜皇不悦。 何况在殿上时云穆靖与云落菱的那两句话,虽然瑜皇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身居朝堂多年的老臣大臣,那点察言观色的眼力见还是绝对有的。 雕栏玉砌,龙凤盘旋,精雕细琢的回廊宫道,东宫之外那处廊道间,本来离开的云霁却又一次在这里驻足脚步,只因他身后这一声唤: “云霁…” 苏娆迈步走过来,面上再没有了殿中那纨绔样子,更没有了伪装出来的乖张,而是恬淡沉静。 霁月世子出现的地方,十丈之内是不会有其他人影叨扰的,苏娆清楚这一点,所以并不担心她如此模样被别人看在内,发现她的伪装。 何况这周围再有没有人,苏娆又岂能无所察觉。 “云霁…” 走至三步距离之处,云凌这次却又伸出手臂,阻挡了苏娆。 “我想与你谈个合作。” 苏娆没有理会云凌,继续开口,直白的话。 “这些时日来我的那些做法,銮天殿上我的一番举动,你突然的异常,我打的什么主意,心思通明的霁月世子他又岂会毫无察觉…” “苏小姐…” 缕缕灿色投落回廊宫道,溟濛这道月华身影,与地面间映出一抹虚无。 月色隽韵,淡然芳华。 “云霁不明苏小姐说什么,烦请苏小姐莫要再纠缠,以免失了苏家体面。” 苏娆所言之语,云霁好似并没有听懂,步履轻抬准备继续走离。 苏娆眉黛当即紧拧起,却被云凌所阻不得上前,急言:“云霁,你可是不顾云穆靖了?” 这话,是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月华脚步溘然又顿住。 空气似乎静谧了。 静谧的让苏娆都觉得压抑,微微抿压了唇角。 她已无退路,他合作也得合作,不合作也得合作。 须臾,云霁才转过了身,摆手让云凌退下。 一语清凉:“苏娆,云霁说过,你利用云霁可以,只要你不动阿靖,随意你怎么做事…” 迈步,走前一步,“只是你之事与云霁再无瓜葛,云霁既不会再去多管插手,自也不会由着你肆无忌惮的去利用,云霁当真也非好人。” 也是第三次强调,他亦非好人。 转身再次要走离。 苏娆当即大跨步,直接上前挡住云霁去路。 快速一语: “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云琅的苍穹之光,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云王府独子,活在蜜罐中的矜贵皇胄,他的身上怎会有那么之多…” 这一刻的苏娆,她自周身之内带出浓浓邃色,这双桃花明眸之内更为幽深,似是看透了眼前这个月华男子,他的身上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一百二十六章上元节宴生事端(八) “纨绔好色的苏家小姐,云琅众人心中的乖张丑女,却心思深沉如斯,更怀一身精湛医术,不知昱陌可知…” 依旧清凉声语,云霁嘴角却突兀一抹含笑,只是月华衣袂内的玉手蜷捏了下。 “还有…面如冠玉、风流潇洒的奁阁萧公子…” “云…霁…” 苏娆骤然蜷捏手指。 “苏小姐想要探知云霁的秘密,那也该将自己的秘密藏好,想与云霁合作,为何与云霁合作,因为你知你已没有时间了。 皇伯父要将你我捆绑在一起,要将苏家与云家捆绑在一起,你不愿,不甘被如此左右,左右你的命运,你不能动阿靖,所以才选择了云霁。” 再次开口,依旧那么淡然月华,却将苏娆的内心剖析的完全暴露,如此一个可怕之人… 苏娆眸底一抹深沉悄然浮现而出,淡淡桃色更暗自渲染眼窝之处。 果然,这样细思极恐的霁月世子,她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他皆了然于心。 “苏娆,你不愿被左右,云霁亦不愿被左右,云霁早就言,云霁心有意中人,非她不娶,云霁有无数的办法可以让皇伯父将云霁换作他人,不顾你如何。 可此前云霁并未曾这么做过,你是昱陌的小妹,昱陌为你求了云霁,可云霁的那份好心,换来的只是你的毫不领情。” 绕过苏娆,云霁终走了,已无须再多言其他。 毫…不…领…情… 苏娆怔愣目光,脑海内,望禄寺中的初次相帮,清风居内的再次搭手,月色大门外的匕首相向,琅京城外官道亭间的彼此两清,清风苑中的依旧温和,云王府外的再次疏离… “若我道歉,若我求助于你,你能否帮我这一次,云穆靖我不能去动,云穆睿和云穆逸他们,他们各个都盯着我苏家兵权,只有你,云霁,只有你没有,二哥的好友我相信,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你,云霁,你是好人。” 追上前,再次拦住云霁。 直接展开双臂阻住其去路。 “此前我不领情,因为我不是好人,更不想做好人,但这只是一个原因,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我的谋算之下,你是二哥唯一的至交好友…” 微微咬唇一下,又道: “可是世事终无常,琅京内一番我‘乘虚而入’的流言,我不能坐等,坐等着那道赐婚圣旨入了我苏家的门,等到为时已晚之时才去…” 内心这份不甘,让苏娆的这双桃花明眸四周桃色愈发灿艳。 “今日上元节宴,见你来此,我便已有所猜测,而銮天殿中,瑜皇那个玩笑,我知那道圣旨已不远了。 或许就在今日的某个时刻,或许明日,帝王的一句话,我就只能接受。 因为我心明,若我真的反抗,苏家将不再为瑜皇信任,我不能因为自己而如此牵累我苏家…” 御花园,假山石地,赵莲馨远远望着这边,瞧着苏娆一再阻拦云霁,见着苏娆又这么纠缠,她整个人,沉嫉的似乎被一层阴云遮蔽。 手中所端盘碟,玉指捏的苍白。 “云琅赵国公府小姐,爱慕云琅霁月世子,爱而不得,心生嫉妒,借七公主之手欲意对付苏家小姐,准确点,是想借本公主之手…” 耳畔如此一语低声。 赵莲馨被惊,蓦然转身,眼前女子虽面带憨笑,小小梨涡浮现嘴角,却难掩她眸内那种毒辣之感。 “长乐公主说什么,恕臣女愚昧,不太明白。” 手中渗出一抹汗渍,赵莲馨却一脸不明表情。 “舒贵妃娘娘还等臣女送酸梅过去,臣女就先告辞,长乐公主也请回吧!以免走迷了路。” 绕过暹木亚玲,赵莲馨走离,周身兰花韵味不减。 “云琅女子…” 暹木亚玲看着赵莲馨离开,对她如此做派,一眼即明,又望了一眼廊道那处。 距离的太远,听不清说了什么,却可以看清。 只见云霁再次绕过苏娆走离,而苏娆望着那道月华背影,一息后才转身也走离,彼此相反的方向… …… 御河水榭,河间阁廊。 云穆睿与沐明月。 “本殿正苦于要送母后如何一份生诞礼为好,今日得见,方知沐小姐画技卓然,得霁月世子所赞,母后必能欢喜,画作之事就有劳沐小姐了。” “太子殿下严重,能为皇后娘娘画作生诞礼,是明月荣幸,待画作好后,明月会着人送于殿下府上。” 如此两语交谈,云穆睿先行离开。 沐明月望着离开之人,他脊背挺直,储君威仪,可请她为皇后娘娘画作却如此谦和温礼,平易近人,一点不曾有太子的那份高高在上。 面上一抹温婉笑意,女子怀春之感。 “表姐…” 这一声,苏娆走过来,柳黛眉梢轻浅蹙起着。 沐明月面上当即一抹娇色绯红,虽然她很快就收敛起来,可又怎么能逃过苏娆的眼睛,走过来握住沐明月的手,一声调笑,纨绔揶揄: “表姐和太子这是…嗯…” 桃花明眸眼波流转,声音更带一种缠绵的荡气回肠,遮掩了内里的那份浓浓沉心与忧灼。 “娆儿表妹这何表情,太子殿下不过是请我为皇后娘娘画作一副生诞礼,你莫要胡思乱想。” 似是被苏娆这话惹着,沐明月一声羞恼表情,轻拍苏娆手松开她,玲珑步伐,促促走离。 桃花明眸当即一抹幽晃。 苏娆两步追上去,直接揽住沐明月的手臂。 嬉笑连连。 “表姐害羞什么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月姐姐这么温婉绝美的贵女,若能做得太子妃…” “娆儿,不可胡言…” 沐明月被苏娆这话吓着,赶忙抬手堵住苏娆的嘴,左右一看,见没有人,心间一口松气。 “娆儿,胡言什么呢!太子殿下人中龙凤,一国储君,我怎可高攀,你切不可如此妄言。” 温婉柔眸直盯着苏娆,她若不点头,她就不松手。 “好好好…”苏娆直接一把拉下沐明月的手,“娆儿知道,知道,月姐姐才不喜欢什么云穆睿呢!他后宫那么多妃嫔,娆儿可不要月姐姐和那些女子争风吃醋,我月姐姐要嫁,就要嫁给像我哥哥们那么忠诚不二之人…” 沐明月被苏娆这话说的愈发羞怒,直接柔荑捶了苏娆肩膀,面上绯色缠绵,红通似那熟地苹果。 “娆儿,你又胡言,再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上元节宴生事端(九) “我说怎么转眼姐姐就不见了,原来竟是被娆儿表妹给偷走了。” 御河畔边,沐明津和苏五他们远远看见苏娆和沐明月,两步走过来。 “怎么着,我带走月姐姐,津表哥有意见?” 苏娆见着沐明津,又一抹纨笑,似被沐明津这话所扰,放过了沐明月,目光落到沐明津身上。 沐明津当即刹住过来脚步,想到宫门口那时苏娆的那般威胁话语,条件反射的又捂住屁.股,却又觉得有些不甘,所以又挑衅的挑了挑眉头。 “表妹,表哥男子汉大丈夫,不…不和你们这些小女子一般…一般见识。” 八皇子也被苏五给拉过来,却是一脸抗拒,特别的不情又不愿。 “苏五,你松开…松开本皇子,本皇子才要不过去。” 他这句话也适时的解了苏娆和沐明津之间可能的又怼嘴,苏娆拉着沐明月两步走过来。 云穆越顿觉慌张失措,眼神左右看来看去,最后直接躲在苏五身后,一语:“小五小五,你得保护我,你小妹又要来生吞活剥本皇子了。” 云穆越这话声音一点都没掩饰,将御河边上的目光几乎全部拉了过来。 苏娆当即撇嘴。 一声哼哼: “云穆越,你瞧你这怂样,怎么越长越怂了,真是比津表哥还没用,本小姐要是想生吞活剥了你,你觉得一个五哥他能护得住你?” 似乎是瞧不起云穆越这怂样子,苏娆更嫌弃目光。 “本小姐现在可对霁月世子情有独钟,你要是再敢如此败坏本小姐清誉名声,传到霁月世子耳中,本小姐就把你扒.光.了扔到逍遥居去。” 恶狠狠威胁话语,目光又快速看了一眼苏五,意味深长,拉着沐明月直接越过了云穆越。 “表姐,我都还没放花灯呢!我们去放花灯去。” 苏娆走离,云穆越倏然大呼一口气,额间都有汗珠,他抬手一把摸汗,大难不死表情。 “小八,你看吧!哥说什么…” 苏五才又哥俩好的揽住云穆越,在他耳边小声这一句低估。 只有两人才心明的话。 云穆越当即点头,十分认可。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沐明津也赶忙凑过来。 “小皇叔,长乐发现,这个苏家小姐似乎也挺有趣的。” 暹木亚玲也回来,走到毅亲王身边,如此一语低言。 她似乎是有些小瞧了那这个女子,她刚刚对那沐家小姐的一番话看似是调笑话,实则是她在试探沐家小姐对那位太子殿下存了何心思。 “看人不可看表面,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敛回看去的目光,毅亲王继续叠了手中花灯。 暹木亚玲颔首,又低言:“小皇叔,长乐的那个建议,小皇叔当真不考虑一下,或许…” 毅亲王看了暹木亚玲,瑞风眼中平静无波。 暹木亚玲当即闭嘴,“好吧!小皇叔的事长乐不过问了,母后让我来帮小皇叔,我早就知道我根本毫无用处可言,我去找表哥了。” 毅亲王淡淡摇头,似乎无奈,随即目光再次落在已走到御河边上也叠了花灯的那道娆娆身影上。 眼见她所叠竟不是元夕花灯,而是一纸小帆船,内里放的也不是蜡烛,竟是一片金叶子。 一时,毅亲王目露淡淡好奇。 “娆儿,你这是…” 沐明月也表现出好奇,看着苏娆手中的小帆船。 “表姐,花灯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哪有我这银钱实在,等我这小船流进内城湖的时候,我这金叶子被谁捡着,那可就是我送的大福气,我给他们送福,可比祈求老天划算的多。” “娆儿这玩法倒是新奇。” 御河上游亭间处的瑜皇和姚皇后他们似乎也被苏娆这纸新奇的小帆船吸引,纷纷走了过来。 瑜皇如此好奇,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大胡子一点不谦虚的又乐呵笑,这可是他的宝贝孙女。 “那当然了,皇伯伯,不是娆儿说,这元夕叠灯问节,问的不就是百姓们来年能过好日子,那娆儿直接给百姓们送银钱,这可比祈求老天来的实在,皇伯伯一国之君,真龙天子,有什么祈福是比皇伯伯送子民福气更有福的。” 这话,完全恭维话语,可从苏娆的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一人觉得她是故意如此恭维瑜皇,只会觉得苏娆率真坦诚,她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那些弯弯道道心思,听来让瑜皇很舒服。 苏娆这话也确实讨喜了瑜皇,瑜皇当即大手一挥,让宫女又拿来花纸,直接叠船送福。 这一波操作,引发的便是到了夜间内城湖畔的喧嚣。 瑜皇发话,那些叠了一半的花灯全部换作了小帆船,里面的蜡烛也都换作了金银细软。 “苏…娆…” 眼见着只要苏娆一出现,瑜皇包括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苏娆拉过去,这让七公主妒忌的都快要抓狂,若不是舒贵妃怕七公主又闹事生事,从来了御河这边便一直让刘嬷嬷跟在身边,这时七公主已经冲过去和苏娆扭打起来。 而舒贵妃另一旁的赵莲馨,她手中丝帕早已不堪入目,以往每一年的今日,备受瞩目的从来只有她,可今年,所有的一切都被苏娆抢走… 御河边上如此热闹纷纷,殊不知一场事端即将而来。 荒凉冷宫,枯枝败叶,瓦砾破败,一处偏殿内,两道声音: “事可准备妥帖。” “大人放心,绝对稳妥。” 这样两声语,一个太监从冷宫偏殿内快速离开,随即不久,又一道身影离开,悄无声息。 叠灯问节过后,上元节宴也就至尾声阶段。 宫人奉上酒盏。 “今日上元佳节,想必毅亲王与容枫太子还未曾见过朕这琅京的元夕夜色,稍后就让太子他们领两国的使臣去逛逛朕这上元月夜,瞧瞧朕这云琅的上元节,比之诸暹与澹梁如何。” 瑜皇举杯。 众人也举杯。 “瑜皇赐福,苏小姐又好点子,今夜元夕必定喧嚣热闹,容枫已按耐不住想去瞧瞧。” 容枫太子先言,一盏酒入腹,周身暖阳之感,如沐春风。 毅亲王未曾多言,只是向瑜皇举杯,也一盏酒入腹。 众人也纷纷作陪。 酒至唇角,苏娆却目光刹那一动,视线直落手中酒盏内,清澈透亮的琼浆玉液,将她的容色映照的清晰显眼,如此一面琉璃水镜,尤其更将她额间的那道丑陋疤痕映出的打眼。 可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上元节宴生事端(十) “哎呦…” 这一声,如此突兀,苏娆一个不慎打翻了酒盏,众人当即又看去,却不等他们有其他反应,一个个已目光大惊,只见苏娆不慎打翻洒落在桌上的酒水竟冒出淡淡白烟,滋啦作响。 这是… 有毒… 这两个字一刹那出现在众人心中。 “娆儿…” 苏母当即慌错,快步起身。 苏家其他人也赶忙跑到苏娆身边。 “谁,谁竟敢如此毒害老夫宝贝孙女。” 苏老将军更一声怒呵,苍眸犀利,军人杀伐气息。 云穆逸低垂的手溘然蜷捏,眸内惊现的愕然与一种遮掩的异样,在此刻一眼即可捕捉。 云穆睿与云穆霄却也刹那对视,幽深目光。 内里更晦暗。 瑜皇和姚皇后他们也两步下来,瑜皇更沉怒面色。 居然有人在上元节宴上如此明目张胆毒害苏家女儿,这是不把他放眼里,不把龙威放眼里。 顷刻,御林军和禁卫军将奉酒宫人全部拿下。 …… “霁月哥哥,霁月哥哥,不好了,苏娆出事了。” 月华马车刚出宫门口,远远听见这一声急促呼唤。 只听苏娆二字,云凌骤然拉停马车。 云穆越气.喘吁.吁跑过来。 “霁月哥哥,有人…有人毒害苏娆,父皇让你去瞧瞧。” 不过一息时,投毒之人便已被御林军与禁卫军查到。 御河水榭内。 四皇子跪置殿中,从冷宫内离开的那个太监被御林军按置地上,声声告饶。 是四皇子殿下吩咐让他给苏小姐下.药的,他真不知道那竟是毒.药,不然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的。 求饶话语,如此之言,完全将云穆逸推至风头浪尖。 “父皇,他血口喷人,儿臣冤枉。” 云穆逸直喊冤,目光怒斥向那太监。 “你说本皇子吩咐的你,今日至此时本皇子一直陪同着父皇,何处都未曾去,你说本皇子是在何时何地吩咐的你,本皇子让你给苏娆下.药,既若不是毒.药,那所下又乃何种药物。” 厉声质问。 又看向瑜皇,还请父皇圣裁,还儿臣清白公道。 “皇上,奴才没有冤枉四皇子殿下,奴才…唔…” 突兀,这个太监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竟中毒身亡。 一时间,众人又惊着,纷纷站起身。 太医更大步走至这太监身旁。 一番检查,此人所中之毒正乃苏娆那酒盏中同种毒。 “四皇兄竟杀人灭口啊!”六皇子适时一句。 面上表情,似乎对他这个四皇兄当真是佩服,居然都敢当着父皇面前就如此杀人灭口。 “云穆霄,你少血口喷人,我还说你杀人灭口…” 云穆逸霎时愤怒。 “都给朕闭嘴。” 瑜皇怒喝。 云穆逸和云穆霄皆怒视彼此,却也都闭了嘴。 “这太监怎么看着竟死不瞑目啊!都死了居然还睁着眼。” 这一声嘀咕,来自沐家方向,沐明津话刚出口,殷公侯当即一眼斜瞪。 沐明津撇了撇嘴。 他也没说错什么,那太监确实是死不瞑目,而且他瞪眼所看之人好像并不是四皇子。 沐明津虽闭嘴,可他这无意的一句话,却将众人心思全拉去那太监眼睛处。 苏娆也看去,顺着那太监的视线,他所望方向竟是太子殿下所处位置。 蓦然,苏家所有视线皆落在了云穆睿身上。 尤其是苏父和苏大。 “父皇…” 四皇子当即又开口。 “倘若是儿臣杀人灭口,为何此人所看却是太子…” 四皇子这句话未曾说完,被一声突现的痛呼声阻断。 又突生变故。 “皇上,臣妾的孩子…” 舒贵妃手捂了腹部,无端腹痛难忍,竟见了红。 “爱…妃…” 瑜皇赶忙亲自抱舒贵妃去往内殿,已顾不得苏娆之事,殿中御医着即上前检查。 舒贵妃体内竟有麝香与红花这等滑胎之物,又乃何人如此大胆包天,竟对舒贵妃腹中胎儿出手,如此放肆。 瑜皇更为大怒。 接连事端,而今竟动他龙儿。 祸起萧墙,屋漏偏逢… 一应御膳房御厨宫人皆又被抓来。 御林军与禁卫军带领御医、太医将舒贵妃所用器皿餐具逐一检查,御膳房和经手舒贵妃餐食的宫人更各个检查搜身,却无任何问题,赵莲馨所端那盘酸梅也被检查,并无异样。 不是这些人做的手脚… 对舒贵妃腹中胎儿忌惮如斯之人,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姚皇后,瑜皇目光当即落在姚皇后身上,虽未开口言说什么,众人却心明。 姚皇后倏然跪地,眸露悲切。 “皇上怀疑臣妾,臣妾就算愚昧,也不会在如此大宴上,在他国使臣面前做出此等事。” 没有为自己极力辩解,而是用最为简单又明确的一句话,让瑜皇明白,她没有这么蠢。 姚丞相一家也当即跪地。 皇后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此等恶毒之事绝非她所做,望皇上明察,切莫伤了皇后之心,坏了夫妻之情。 太子亦跪地。 母后绝不可能做出此等恶事,还请父皇明察。 而赵国公一家也都纷纷跪地。 皇上明察,绝不能放过此等妄害舒贵妃与腹中龙胎之人。 四皇子更是如此,请父皇明察。 “皇后这是做甚,朕又未曾言此乃皇后所为。” 只一息,瑜皇弯腰扶起姚皇后,摆手让跪地之人也都起来。 查,给朕好好查,朕倒要看看究竟乃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不仅毒害苏爱卿之女,竟还敢动他龙儿。 如此一番变故,今日已不得安宁,所参宴之人皆被带置偏殿等候,毅亲王和容枫他们也被请去偏殿,望他们能理解瑜皇哀子悲痛。 琳琅殿内,炉火燃燃。 苏娆一家被安置在此偏殿内,一家人围坐炉边。 “究竟是何人,四皇子?还是太子?竟敢毒害小妹。” 苏五蜷捏垂头,满面怒火难忍。 “琰儿…” 苏三叔和苏三婶当即一语低呵,皇宫之内,隔墙有耳。 “父亲,此事,你怎么看。” 苏父和苏二叔皆看向苏老将军,有人下.毒.毒.害娆儿,此事尚未有个结果,舒贵妃却又出事。 此间之事… 苏老将军摸了一把他那大胡子,却看向苏二。 苏二漠沉目光,看着苏老将军,随即又看了一眼苏娆,须臾,手蘸杯中水,在桌上写下… 此间事,无外乎有人想一箭双雕。 一为毒害娆儿,或乃算计我苏家,为兵权。 二为舒贵妃腹中胎儿。 除了那几家,再不会有旁人,我们且先等着,这事必定没完,后面才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上元节宴生事端(十一) 上元佳节,十五元夕,一轮皎月圆盘自地平线缓缓升空。 星辰点缀,夜幕潋滟,迤逦了琅京这夜色良辰。 街道两旁叫卖吆喝声,声声不歇,杂耍玩乐更是五花八门。 逍遥居中,琵琶声声缠绵,舞姬身姿妙曼,奁阁的门前也摆置出着各样各类华服脂粉。 整个琅京城洋溢着年节的喜悦,哗哗烟火升空,缤纷斑斓,都在庆祝着元夕夜的到来。 尤其是内城湖这边,各类各样花灯闪耀色泽,尤为那片金叶子打眼,在烛光的映照下折射出金灿。 自御河飘流而出的这一批花灯内,就只有苏娆得这只帆船最为特别。 湖畔画舫内,不知是哪位公子看见,呼喊了一声。 今年宫内叠灯问节竟如此特别,那是金叶子吗? 身影当即动,脚尖点水跃入内城湖,连金叶子带那只小帆船一起捞出来,一脸的意外之喜,只是目光却快速瞥过了金叶子上。 在这夜色斑斓的烛光映照之下,这片金叶子上似乎折射映现出着几个细小字样,闪烁淡淡银白之芒。 这人见此,不着痕迹取出金叶子揣了衣袖中。 动作慢了的人都是一阵可惜,怎么就慢了一步。 随之不久,又一只只小帆船流入内城湖中,船只叠法花样,有好有坏,却皆内置金银细软,一时间,整个内城湖哗然了,出现一幕… 饺子下锅的场景。 “今年云宫的叠灯问节竟如此有趣,大半竟都是银钱。” 逍遥居窗棂处,欢娘摇着翎羽团扇,一身喜庆的大红衣着,胭脂点缀眼角,一朵玫瑰妆花。 风情万种。 “不过奴家瞧着来,怎么觉得这种玩乐是那小妮子才能弄出来的,如此挥霍,如此大把洒银钱的行为,也就只有她这种富贵人家方不知这银钱来之不易,随手这一出就是寻常百姓两三年的花销,还真是不知银钱乃何物啊!” 琅京城中,因这场突来的天家赐福而更加热闹纷呈,可云宫之内却风起林动,舒贵妃因吸入大量麝香、红花,胎儿终是未曾保住。 小产。 “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和孩儿做主,臣妾的孩儿啊!” 卧榻上,舒贵妃一脸苍色泪流满面,死死抓着瑜皇的手,眼眶四周缠绵一圈殷红之色。 “一定是皇后,一定是她,她早就想害臣妾的孩儿,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一定要…” 瑜皇也眸露悲戚,毕竟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宽慰的拍了拍舒贵妃的手,让她好好休息,他一定找出究竟是何人… 让赵莲馨和刘嬷嬷陪着舒贵妃,瑜皇起身大步走出内殿。 禁卫军和御林军也都非是食素者,也已找到对舒贵妃下手之人,虽然那宫女已投井身亡,却在她身上找到着带有麝香与红花的物件… 夜间寒风依旧寒凉,虽不如年前那般刺骨,可吹在皮肤上还是觉得凉意飕飕,冰凉脸蛋。 琳琅殿内,窗棂处,苏娆安静仰望着高空这轮皎月,皎皎明月,星辰做伴,特别美的夜空。 苏二走过来,递给苏娆一盏茶。 “小妹还再想?有何可想的,明日自会有分晓。” 话如此说,漠感寡淡的目光却落在苏娆身上,内里一抹深沉,好似在试图看透苏娆此刻内心。 苏娆敛回目光,接过苏二递的茶盏一口抿。 “二哥,你说…你说舒贵妃的孩子能保住吗?” 这一声,问的很轻,也很平静。 “那个孩子,好像还有几个月他就…” “娆儿…” 苏大也走过来,揽住苏娆肩膀。 “这些事不是我们能参与的,我们只要知道是谁要害娆儿,其他的事自有大理寺和刑部…” “大哥,娆儿明白,只是今日之事有些吓着了娆儿,让你们担心了。” 苏娆将脸埋在了苏大身前,挡住了她眸底浮现的一抹薄凉与复杂,也挡住了苏二那目光。 苏二看着,一息,转身走进殿中。 小妹,你都做了些什么,那盏毒酒当真那么巧合的没有拿稳?别人不知,二哥又何以不知你。 而此刻,御书房内,蟠龙宫灯,灼灼其华。 那道月华身影,淡然自若。 “皇伯父觉得可是苏娆?或者苏家?对舒贵妃出手,与苏家而言,有利可言?又有何利?” 平静的反问。 “再者,苏娆被人下毒,若非她不慎打翻那酒盏,苏娆中毒,皇伯父还会有此怀疑吗?” 瑜皇手中拿着一个艳红荷包,荷包因为浸水,上面麝香与红花的气味已经很淡,几乎闻不到,而在他面前御案上还置放着一封信,信里内容乃是太子着人交代那太监毒害苏娆之事。 “此间事,两拨人,一拨先出了手,故意算计苏家,或者算计苏娆,他们所用之手段精明,对舒贵妃腹中胎儿出手,又将从苏娆那里偷得的荷包放至那宫女身上,一石二鸟之计。 而另一拨人则出手狠绝,直接要苏娆的命,留此信笺多半是想要嫁祸给太子,毕竟以太子聪睿心智,霁月以为太子不会如此不堪。” 这两桩事若是一前一后发生,那将是一个精巧布局,一环扣一环,最终所有罪责都会由后一拨人全部担下,前一拨人与之毫无瓜葛。 可偏巧不巧,这两桩事却是一后一前发生,那精巧布局一环难以扣上下一环,方形成如今这等局面。 一口抿茶。 云霁方又言: “前一拨人怕是未曾预料到后一拨人竟然直接毒杀苏娆,两方算计如此不巧的撞在一起,坏了他们各自的谋划,他们之目的如何,霁月以为皇伯父心如明镜,不用霁月再多言。” 此言后,云霁安静,不再多言什么。 瑜皇手中艳红荷包被捏的褶皱,眉宇间带着沉痛,闭眸一息,再睁眼,已恢复帝王心思。 “皆是朕的好儿子们,朕这皇位坐上都还未多久呢!他们一个个就如此急不可耐的想着接手。” 沉着声音,压抑着帝怒。 都想要苏家兵权,都盯着一个苏娆,若娶不到,就想毁了… 更对自己尚未曾出生的皇弟或皇妹下得如此狠手… “皇伯父,身在皇家之中,这样的经历可还少?而今不过就是看皇伯父想要留下哪一个,又舍掉哪一个,比起那个未曾出生的孩子,霁月以为皇伯父此刻更该在乎如何给苏家一个交代,如何为云琅留下一个合适的后继皇者。” 起身,云霁走了。 第一百三十章上元节宴生事端(十二) 走出御书房,仰头望去夜空,虽有蒙缎遮掩,却觉一点未曾阻碍他的视线,似乎这样做,云霁就可以看见,看见今夜这潋滟的皎月。 “对了,皇伯父,云霁在来时听得八皇子一言,今日在御河廊间太子殿下与沐小姐似乎相聊甚欢,或许过不久,太子妃的人选就该定了。” 月华身影消失在殿外,走至廊道,盘龙廊柱前,那道柔魅身影背靠,不知何时他等在此地,蜀锦紫袍,皇子华服,金衣暗卫候在不远。 见着月华身影走来,云穆靖摆手让暗卫离开。 云凌也停住脚步,将宫灯递给云霁,把守此地。 “哥为何要说那句话,哥该清楚,你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父皇的决定,你那多言的话或许会要了四皇兄的命,哥为什么要如此做。” 云穆靖走过来,面上的不明不解轻易就可察觉。 “哥可是觉得今日对阿娆下毒之人是四皇兄,可那太监至死时的目光是看向三皇兄的,事情尚未有明了,哥就如此武断?还是说哥觉得比起四皇兄,三皇兄更符合父皇的期许,所以哪怕是他想要毒杀阿娆,哥也会选…” “阿靖…” 清凉声音,平缓声色,似那涓涓溪流澹澹流淌,未曾因为突现的寒风而荡起点滴涟漪。 “如此之晚,不安之夜,阿靖为何出现在此,偷听我与皇伯父讲话,阿靖觉得皇伯父一再宠你任性,还是觉得我能一再护你周全,你已不是小孩,你的行为也该要懂得自己收敛。” 云穆靖闭了嘴。 云霁淡淡摇头,跃过他走离,步履轻缓闲庭。 “回去休憩吧!明日是个不安日,今夜好好歇歇。” “哥…” 低喃,眼见月华身影就要远离,云穆靖垂落的双手溘然蜷捏,须臾,还是两步追上去。 “事关阿娆,我不能不过问,我知阿娆她恼了哥,惹了哥,銮天殿上她更几次纠缠哥,做为哥的弟弟,我该向着哥才是,可她是阿娆…” 云霁再次顿住脚步,面朝向云穆靖,明明没有视线存在,却让云穆靖再次闭嘴,低垂了头,像是知道自己这是说了错话,如此乖巧认错。 时间似乎禁止了,直到那淡色声语再次出现。 “阿靖,你觉得如今的她还是你所认识的那个苏娆吗?她不是,她已不是你心中的那个苏娆,八年的时间,早已改变了你们之间的那份情意,你可知,今日,她堂而皇之的…” 拿你来威胁我。 后面的这半语话云霁停住未再言,置于月华衣袂内的手准确按上云穆靖肩膀,玉指轻捏一下。 “别再耿耿于怀了,别再让她淹没你的聪睿,你的理智,你是云霁的弟弟,我不希望我教出的弟弟有一日会因一个苏娆,生出何事。” 步履动,云霁再次走离。 “再次相见,她已未再将你当作一个朋友…” 这一次,云穆靖没有再追上去,垂落的手蜷捏出一根青蔓,眼角竟觉浮现了一抹滢色。 “哥,你娶了阿娆,会对她好的,就算不为苏昱陌,为了我你也会对阿娆好的,是吗。” 云霁没有回答,走了。 廊道内静谧,静谧了许久,云穆靖也才走了。 哥,我其实清明,阿娆在我面前暴露她会易容术,我便知她真不是那个阿娆了,她更不可能会与我再做得朋友的,因为她想要算计我。 哥不想我掺和进皇权争斗,我会听哥的话,好好做个游手好闲的七皇子,不让哥忧心。 紫袍身影,大步消失在廊道拐角,月华身影才又出现,又回来此处,单手后背,安静。 “云凌,我对阿靖是否过于严厉,他终究是皇子。” 这语话,虽然问了云凌,却更像是对自己发问。 “世子,身在皇家,只有偏安一隅,韬光养晦,才能活的长久平安,七皇子他明白世子的苦心。” 再次离开,云霁才真走了。 他,如今所做一切,其实更多是为私心吧! 翌日,风雪再次苍茫了天地,都已过年节,马上至春,却又迎来了一场落雪,气候立马又寒凉下来。 琳琅殿门被敲响,瑜皇请苏老将军和苏娆二人前去御书房,苏家其他人,皆出宫回去。 其他大臣的偏殿也被敲响,前去传话宫人所带话也是让各个大臣出宫,只留了赵姚两家。 毅亲王和容枫太子两国使臣也离宫。 “毅亲王,容枫太子,吾皇尚有些家事须处理,怠慢两国之处,还请王爷与太子莫介怀。” 云总管一脸谦恭笑意,恭送毅亲王和容枫太子两国使臣出宫。 皇家之事,其内龌龊一猜便知,毅亲王和容枫他国皇家子,心中皆明,自不会多过问什么,拱手告辞,云总管客气,不必再相送。 两国使臣离开,云总管才抬手擦了擦额间。 匆匆步伐走回。 车轱辘碾过街道,在飘落纷扬的雪面上留下两行显著车辙印,渐渐远离消失在云宫路段。 “小皇叔,你不好奇吗?究竟是谁竟要毒杀苏娆,长乐听闻苏娆可乃苏老将军最疼宠的宝贝孙女,苏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毒杀苏娆,是在激怒整个苏家,会是何人如此魄力。” 黑檀木马车之内,暹木亚玲这一句,其心晦暗,若能知晓究竟乃何人,那他们便可在其上加把火,将这生出的火苗变成熊熊烈火… 且看这云琅国内会如何翻天覆地。 “长乐,动苏娆之人,为何要认定此人魄力,或者是愚蠢之人也不一定,鼠目寸光之辈…” 手中杯盏轻浅转动,那双瑞凤眼,其内意味同样晦暗。 一口轻浅抿茶后,毅亲王看向了暹木亚玲。 “在上元节宴上出手,在瑜皇与满朝文武大臣、在诸暹与澹梁两国使臣眼前就那么动手,如此之人,究竟是魄力?还是愚昧的可以?” 两语反问,暹木亚玲沉思了目光,嘴角梨涡渐渐浅淡下来,圆圆憨憨的脸上一抹思忖。 一息… “小皇叔是说,那动手之人罔顾他们云琅国脸,如此之人,不足以让小皇叔与之合作。” 毅亲王未再有言。 并非不足以合作,而是与如此沐猴而冠之人谈合作,毫无意义。 再者,云琅风云已动起,何须他再去多此一举。 掺和。 第一百三十一章偷鸡不成蚀把米(一) 苏娆和苏老将军在宫人的带领下来到御书房。 御书房内,赵家和姚家,四皇子和太子,刚好彼此针锋相对的两派,一左一右,中间那龙椅上,瑜皇高坐其位,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俊美温逸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一点帝王心思。 苏娆搀扶着苏老将军走进来。 苏老将军就要跪地,瑜皇赶忙下来也搀扶住。 苏老将军弯曲的膝盖未曾跪下。 苏娆也就跟着没有跪。 “老将军这是作何,怎么又跪了。” 瑜皇这话,似乎是对苏老将军如此做法无奈。 “唉!” 苏老将军一声哀叹,随即却拉过苏娆的手拍了拍。 “皇上,也不是老臣非得要如此倚老卖老,拉下这张老脸又让皇上为难,实在是老臣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儿,老臣当真是想不明白,老臣的这宝贝孙女儿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让他如此的要老臣心肝,要老臣的这条老命…” 声声哀叹悲色语,顿觉苏老将军又苍老了几岁。 胡须也生出斑驳之色。 “爷爷…” 苏娆握紧着苏老将军的手,难得也如此乖巧懂事。 或者是被今日之事吓到。 “老将军切莫如此伤怀,一定要顾着身子,娆儿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就像朕的儿女一样,朕定会给娆儿一个交代,给老将军和苏家一个交代。” 瑜皇着人抬来座椅,搀扶着苏老将军坐下。 苏老将军点头,才坐下,拉着苏娆的手又拍了拍。 娆儿不怕,皇上会给娆儿做主。 苏娆摇着头,娆儿不怕。 面上乖巧,桃花明眸内却晃动,看着苏老将军,似乎有一份愧疚。 如此年过花甲的老人,本应该卧居享福,而今却因她,数次拉下自己这张老脸,就为了给她讨要一个公道。 爷爷,娆儿是不是做错了,娆儿自己的事,却次次将你们牵扯进来,为娆儿如此忧心。 “老四,太子,你们自己好好想好,该怎么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个中毒身亡的太监被御林军抬入到御书房中,那个跳井自杀的宫女也被禁卫军抬进来。 这个宫女,正是给苏娆斟酒时不慎打翻了酒壶的那宫女,也是在观天阁中的那个宫女。 因是寒凉冬日,加之这宫女又在井水中泡了许久的缘故,面部呈白灰色,双唇却显紫青,眉间霜寒一夜时间已融化,脸上带着些许水珠。 “都别给朕喊什么冤枉,这些东西难道不是你们的。” 两样物件被瑜皇直接扔到了太子和四皇子身前。 怒拍御案。 所扔物件皆是府牌,一个是在那太监屋内搜出来的,上面所刻乃‘东’这个字,另一个是在那宫女身上搜出来的,上面所刻乃是‘四’这个字。 如此明显的证据,这两人乃太子和四皇子的人。 视线落在府牌上,太子和四皇子皆目光惊变,他们两人心中都清楚他们自己做了些什么,死去的太监和宫女哪一方才是他们安排的人。 可而今却… 还有府牌,有没有这东西,他们准备的是不是这东西,他们如何能不清楚,这是嫁祸… 一时间,两人都看了一眼彼此,皆是认为是彼此算计了彼此的反应,随即皆撩袍跪地。 “父皇,儿臣不知这究竟怎么回事,儿臣没有做过。” 异口同声的话。 “还请父皇圣裁,还儿臣公道。” “皇上…” 姚丞相也跪地。 眸底也带着一抹暗藏变色。 “皇上,此事绝非太子殿下所为,太子殿下有何理由要去毒.害苏家小姐,而且还把宫牌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去做事的太监,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定然是有人想要陷害太子殿下…” 合理的分析,姚丞相的目光更是毫不遮掩的看向赵国公这边,准确说是看向着四皇子。 四皇子本就因七公主曾得罪过苏娆,心知他难得苏娆芳心,所以便想杀了苏娆,以此嫁祸给太子,再者,四皇子并非乃舒贵妃亲生,倘若舒贵妃诞下皇儿,四皇子必定会失去赵家支持,皇上,此乃四皇子一石二鸟之计啊! 姚丞相的话中意,他虽未曾明言,可殿中人哪个不是城府极深,心思深沉,自然都听得出。 老狐狸… 赵国公也当即撩袍跪地。 “皇上,老臣附议丞相之言,如此明显的把柄,四皇子殿下又岂会给自己留下如此后祸,再者,四皇子殿下与贵妃娘娘母子情深,老臣绝不相信他会害贵妃娘娘。 至于毒.害苏家小姐,四皇子虽因七公主与苏家小姐有过些许小冲突,可那都是小打小闹,何至于毒.杀,更何况这太监死不瞑目,他的目光可是…” 隐晦看了一眼太子,赵国公直接叩首。 “还请皇上明断。” 两方人,各持一词,还皆各自有理,尤其是赵国公,若真是四皇子算害舒贵妃腹中胎儿,他又如何还要为四皇子如此开口,如此辩驳。 瑜皇抬手揉了揉眉心,眉宇之间一抹疲乏悲痛之感,似乎是他此刻也难以分明究竟是哪一方生得如此两桩事,哪一方算计嫁祸给哪一方。 皆是他的皇儿,哪一方做出两桩事,他这个做父皇的都悲痛。 “太子,老四,你们皆是朕的儿子,舒贵妃腹中龙儿是你们的皇弟皇妹,苏家娆儿是老将军和苏爱卿的心头肉,朕也视她为女儿看待, 你们自己承认,朕可小惩大诫,倘若被朕查出来,就算是朕的儿子们,朕也绝不包庇姑息,朕不只是你们的父,更是你们的君。” 帝眸直视太子和四皇子。 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自己招认,还是等朕再拿出证据… 桃花明眸当即一抹幽邃浮现。 苏娆看着瑜皇,看着他如此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若她不知此人是何等模样,不知这内里真相如何,她也会觉得此人当真是个好父亲。 内心嗤色,就安静的看着他演戏,他要如何演,才能既是一国仁义之君,又是为人慈父。 苏老将军拨动着茶盏杯盖,苍老目光也落在瑜皇身上一眼,随即又看向太子和四皇子,眸内是军人的杀伐,更带着横扫千军的犀厉。 敢毒.杀他宝贝孙女… 第一百三十二章偷鸡不成蚀把米(二) “父皇,儿臣…” 太子和四皇子再次开口。 太子看着瑜皇,眉宇间储君威仪,正义凛然。 儿臣自问清白,父皇若不信,大可以去查,儿臣行的正坐的直,儿臣没做的事绝不承认。 四皇子也看着瑜皇,也不承认。 他没有做。 只是垂落袖中的手却蜷捏出汗渍,粘腻手心。 “皇上…” 殿外,传来云总管的声音,似乎是又有何事发生,他的声音明显带着异样,更喘着气。 御书房门打开,霎时一股寒气涌入。 云总管两步走至瑜皇身旁低言,余光眼角瞥了一眼太子。 一番话,不知说了什么,瑜皇却当即大怒,怒拍桌案。 “去,把七公主给朕找来。” 如此怒火,帝眸也是及其快速的扫过太子一眼。 深沉如斯。 突如其来的话,七公主… 御书房内的气氛蓦然变得有些诡谲,又是出了何事。 下跪之人皆心思活络,尤其是赵国公这边,是不是云落菱又生出了什么事,还是说那两桩事是和云落菱有关,否则瑜皇何以如此… 跪地的姚丞相,斜眼瞥见赵国公难堪的面色,嘴角竟轻浅一勾,虽然很快被他收敛起,可却已落入苏娆眼底,骤然,一抹浅意薄凉。 未过多久,七公主被带来,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对农户,灰白色的棉袄上多处补丁,脸颊被风雪吹得通红又粗糙,哆嗦着身子。 刚进来御书房,便扑通跪下,求天家给他们做主,还他们女儿公道,他们女儿死的冤。 一番哭诉,此二老乃数月前被七公主活活打死的那个农家女的父母,他们女儿被打死掩埋,他们不仅不能为女儿申冤,还被人威胁,若非好心人路过救下他们,他们也早已命丧黄泉。 天家仁德,亲民爱子,求天家一定要为我们老百姓主持公道。 “云落菱,云穆逸,朕且问你们,他们所言,可有此事。” 其实瑜皇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问,因为早在那对农户哭诉出第一句话时,云落菱的表情足已经证明那一切,那对农户并没有说谎。 “父皇,此事,儿臣…” 云穆逸急慌开口辩解,却未再能说完这一整句话,瑜皇直接杯盏砸下来,顿时血色蔓出。 “你还要狡辩,你还敢狡辩。” 那封嫁祸太子的书信更被瑜皇攒揉成团也砸下来。 “如此拙劣伎俩,太子他是有多蠢才会留下这封信,你当朕是昏聩昏君,当朕是没有脑子…” …… 呼刮风雪似乎飘落的大了,清风居中,云风拍去身上飘雪,竹伞置于屋檐下,走进月室中。 “世子,皇上终是选择了太子殿下,因太子殿下求情,四皇子最终被幽禁,保住一条命,七公主也因舒贵妃刚刚小产,逃过一劫,却也算被幽禁了起来,离不得舒兰宫半步。” 月室内,炉火旁,云霁烤着火,白皙玉指被火烤的暖和,对瑜皇如此选择没有一点诧异,只是喃呢了一句:“那对农户是何人找来的?” “姚叶庭带回来,送至于刚送完毅亲王和容枫太子准备进宫的云总管手上,得六皇子的提点,云总管才把他们带到了瑜皇的面前。” ‘提点’二字,云风说时微微压沉了声音。 云霁未再有何疑惑,继续烤火。 “世子…” 云风又开口,还有一事。 “苏小姐被册封了…” “荣华郡主?” 绍兴殿中,暹木亚玲一声反问。 漠鹰也带去同样消息,无论是瑜皇对四皇子的处置,还是对苏娆的册封,消息的准确性八九不离十。 苏家本就是大将军王府,而苏娆作为苏家唯一嫡女,郡主之位迟早都会落在她的头上,这次瑜皇下得此道旨意,所言他将苏娆视为亲生儿女,贵胄娇女,唯有‘荣华’二字方能体现他对苏娆的喜爱,贵裔皇亲,荣华富贵。 “小皇叔,云琅瑜皇对云家竟如此的器重,都不惜舍掉一个儿子,苏娆也并没有中毒,可云穆逸却落得了一个终身被幽禁的凄惨下场。” 云穆逸被幽禁,暹木亚玲心中并没有吃惊,她本就身处皇家之内,伴君如伴虎,皇家有多么薄凉,帝王又有多么无情,她心中清明如斯。 只是对于瑜皇所做,以皇子幽禁给苏家一个交代,更给苏家又一份高贵,这点让暹木亚玲有些惊着。 往后在这云琅国中,怕是再无第二世家能有苏家的这份矜贵。 “长乐,这就是苏家人的厉害之处,如此泼天富贵,却未曾让高位之上的王者生出一点忌惮,瑜皇此举是补偿苏家,怕更多是为安那位苏老将军的心,这个活着的云琅虎符…” 提笔书写着信笺,毅亲王的那双瑞凤眼中却没有表现出如同暹木亚玲所表现的那种惊着反应。 对于苏家,在未曾来云琅之前,他便已有所查知,在清风居内与苏二之间的一场讨教,他的认知更加清透明了,只要那位苏老将军未亡,待苏二再羽翼丰满,掌控整个云琅军,苏家三代贵胄,必会做得一人之下万人上。 若真要动苏家根基,除非先动那位苏老将军… 飘零了一日的落雪,在晚间十分才终于停落。 一片苍茫又装点了整个琅京城,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自南宁街而来,停至在大将军王府前。 苏娆搀扶苏老将军刚下马车,苏家一大帮人上前,并未先过问什么,搀扶着苏老将军入府,备好热水让苏老将军和苏娆先去身上寒气。 免得着凉。 热水缠绵周身,暖意绵绵,苏娆舒展身子,嘴角轻浅勾起,淡淡笑意,心情似乎很好。 “小姐,此次四皇子作茧自缚,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被算计幽禁,太子面上虽为他求情,可怕不久四皇子就会病死在他那皇子府内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那位四皇子了。” 依素为苏娆擦拭着三千青丝,淡淡雾气溟濛她的视线,却难以雾霭她炽热却又冰凉的目光。 都想着怎么算计小姐,一刻不让小姐安宁,竟然还想要毒.杀小姐,那就让他们狗咬狗。 “不急,而今这事,恐怕二哥和云霁他们都等着我的解释呢!究竟是如何之事?何况那赵国公怕是会先去会四皇子,毕竟舒贵妃腹中胎儿已无,赵家与姚家势同水火,若是四皇子真倒了,他们赵家离没落也就不远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偷鸡不成蚀把米(三) 泡了一个暖水浴,浑身都舒服,苏娆刚出去耳房内阁,就见苏二坐置娆湘阁内等着她。 在云宫之内不好多言过问,而今回来家中,苏二必定会前来,虽然他言不会再过问她之事,可今次他必会过问,不为别的,只为… 苏家人,正直磊落,铮铮铁骨,若只为自己私利便罔顾无辜婴孩,这样的她怕是会让苏二失望。 果然,苏二开口,只一句:“二哥不过问小妹其他,只一件事,舒贵妃腹中胎儿可与小妹有关。” 苏娆走过来,看着苏二一息,坐下给自己一盏茶,一口抿,才言:“二哥,苏娆是苏家人。” 就这一句,没有再多的解释,却觉苏二周身那种沉着漠感顿然消失,整个人都清明了。 “小妹,你记住,别人敬一尺,我苏家还一丈,可若他们动我苏家一分,还过去的将不止是一丈,苏家人,由不得任人轻易欺负。” 拍了拍苏娆的肩膀,苏二走了。 苏娆弯弯起唇角,咧起了一个笑。 “二哥,我自然知道。” 而此刻,云宸殿内。 六皇子光着膀子后背藤条,跪在瑜皇面前。 他这副扮相,明显是来负荆请罪。 “父皇,是儿臣让那宫女给舒贵妃下药的,也是儿臣让那宫女故意打翻酒盏,为得就是拿到苏娆的荷包以此陷害她,此事与太子皇兄毫无关系,太子皇兄并不知情,望父皇莫要迁怒太子皇兄,一切之事,皆乃儿臣所为。” 云穆霄毫不遮掩的将自己所干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在上元节前一天,他发现四皇兄的那护卫玄缇曾暗中找了那太监,并给了那太监一包药,让他在上元宴结束后诓骗苏娆前往冷宫。 他便将计就计。 他让宫女给舒贵妃下药只是想让舒贵妃腹痛,再等四皇兄对苏娆动手后,那赵家和苏家便都会以为这所有之事都是四皇兄做出来的手笔。 他没想害舒贵妃腹中胎儿,谁知那宫女用药量过重,父皇,这一切之事都是儿臣所为。 此言,说是他所为,可云穆霄的字里行间却皆在暗指… 云穆逸让太监诓骗苏娆去冷宫定是故意说给暗中的他听得,云穆逸的真实目的是毒.杀苏娆,再害舒贵妃腹中胎儿,最后皆嫁祸给云穆睿。 这个意思,瑜皇岂会听不出,帝眸之内一息动。 随即… “混账东西。” 直接一脚将云穆霄踹翻,其内怒火难以压制。 帝眸苍怒。 “那是你四皇兄,还有你尚未出生的皇弟或皇妹,你何以能下得去如此毒手,还对苏家…算计苏娆,你想要什么,朕今日非要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毫无仁义礼孝的不肖子。” 直接一把抽出云穆霄后背藤条,瑜皇毫不留情的一藤条下去,云穆霄后背倏然一道血痕出现。 “父皇,儿臣没有打苏家兵权主意,有此想法的是四皇兄,儿臣对付他,也只是为三哥报仇。” 每一藤条下去就是一道血口,云穆霄却梗着脖子不躲不闪,一脸你打死我我也要说完的表情。 “父皇你可知道,天谷关郡雪灾那时三哥差点就回不来了,他差点就死在了天险谷道。” 瑜皇又一藤条举起,却在云穆霄这句话下,溘然停住。 “父皇口中仁孝的四皇兄,他假借去望禄寺祈福之名,实则暗中前往天谷关郡暗杀太子皇兄,若非苏大公子为太子皇兄挡下致命一击…” “六弟,你闭嘴。” 这一声急喊,云穆睿大步走进来云宸殿中,一把拉住云穆霄让他闭嘴别再说了。 跪地。 “父皇,您别听六皇弟胡言…” “三哥,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让父皇知道…” 云穆霄要挣脱云穆睿的桎梏,云穆睿骤然一声怒呵,直接一拳砸了云穆霄脸颊,让他冷静。 “六皇弟,你闹够了,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太子,你让他说。” 藤条一把扔到了地上,瑜皇似乎是冷静了,帝眸直落云穆霄身上,那些藤条打出的血痕一道一道,因为他的挣扎,血从伤口渗出流落滴了地面,有些映红了瑜皇的眼,终究是他的儿子。 云穆霄一把拉下云穆睿的手,一个八尺雄武的男儿,却花了眼眶。 “太子皇兄怕被父皇知道,怕父皇会惩罚四皇兄,所以什么都没有说,还在天谷关郡救灾,父皇若不信,那你看看,你看看太子皇兄…” 直接拉过云穆睿的左手卷起衣袖,一道道早已结痂的刀口,有些还皮肉外翻,看去十分狰狞。 “父皇,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还有太子皇兄的身上,他的后背…” “六皇弟,别说了。” 云穆睿再次阻挠云穆霄,默默将卷起的衣袖拉下来,此刻时才似乎觉得心中委屈。 “父皇,在你眼中心中,除了七皇弟以外,我们所有的其他儿子都只是皇子,你可以有很多很多的皇子,可儿臣却只有一个三哥…” 云穆霄又说完了这一句,随即看了一眼云穆睿,双手置于前,不顾身上疼痛,匍匐叩拜。 “儿臣做得事,儿臣前来认罪,但儿臣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儿臣还是会选择继续那么做,儿臣母妃身份卑微,从小到大若不是有太子皇兄一直护着,儿臣怕是早也如同五皇兄一样,被溺死在何处,都无人能发现…” “六弟。”云穆睿又一声喝,随即也双手置前急急开口:“父皇,您别听六皇弟胡言,不是六皇弟,是儿臣,是儿臣所做,所有一切都是儿臣所做,和六皇弟没有任何关系…” “太子皇兄,你不必包庇…” “行了…” 瑜皇一声无力,似乎又是被云穆霄口中所言那个溺死的五皇子之事伤着,看着这对挣着抢着包庇彼此的兄弟,终一声叹息,弯腰将太子扶起来,再次卷起他的衣袖,看着那些密麻的疤痕… “太子,你可知朕为何在你和老四之间选择了你?你可知朕宠着老七,却为何一再纵容他?” 两句问,不等太子回答,接着言: “不止是因为你是朕与皇后的嫡皇子,是朕属意的储君,更是因为你这个太子,比起老四的狭隘心怀,你的内心有良知,有情意,皇家虽无情,但朕也是人,朕宠老七,那是因为朕能给他的只有这份宠,因为朕把皇权都给了你们。” 又将云穆霄拉起来。 “如今老四再不会是你的阻碍,朕希望你也能对他存留一分良知,不用像对老六这么好,留他条命就行,至于老七和老八,你们就少妒忌一分吧!朕已帮你养废了他们两个了。” 转身,走进了内殿,瑜皇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如果忽略掉他在转身刹那,眸内所闪现而出的那一丝帝王心思,他当真是个慈父。 第一百三十四章霁月世子竟至苏家(一) 铺落地面的雪白,因一夜时间所踏,此刻已十分的瓷实,车轮碾过的痕迹更是特别明显,甚至都被碾成了一层薄冰,阳光都能被冰面反射。 反射而出的光芒十分刺眼。 就在这样的路面上,那辆月华马车缓缓驶来了南宁街,霁月世子居然前来了大将军王府。 如此一早上,如此前来… 这一条消息,不过转顺,月华马车途径过的三条街上皆哗然,以比风还快的速度传播。 未过刹那,满京喧嚣,声声迭起,比四皇子不知为何被幽禁这事还要让琅京的百姓们惊愕。 那可是苏家,有苏家丑女在的苏家,霁月世子居然踏入… 满京百姓都愕然,包括苏家人也都有些吃惊,虽说云霁和苏二关系要好,可云琅迁都至今时,云霁一次都未曾踏入过琅京的这个苏家。 今日为何却… “苏老将军,云霁一早前来叨扰,是有一事与苏老将军言。” 松鹤堂内,只云霁与苏老将军二人,云霁手中所拿乃那艳红荷包,递给苏老将军面前。 “皇伯父对苏家从未有疑,让云霁将此物送回,皇伯父疼宠荣华郡主之心,视为亲女。” 话中深意,四皇子被幽禁,苏娆被册封荣华郡主,这是瑜皇对苏家的交代,苏家忠君爱国,苏老将军更一片赤诚丹心,定不会再为难瑜皇。 此为一层深意,第二层深意… 将此荷包送回,是瑜皇相信苏家忠心,自也相信苏娆定不会是算害舒贵妃之人。 此事就此掀过。 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大胡子,并未第一时间接过苏娆的荷包,心中清楚晓得,却一声嗯哼: “霁月世子啊!老夫老眼昏花,这是我宝贝孙女的荷包吗?怎在霁月世子手中,要不霁月世子去找娆儿吧!让娆儿自己来确认一下,免得弄错了。 老夫看着像是娆儿的荷包,可仔细瞧来却又不太像,真是人老了就老不中用了,老夫得去晒晒太阳喝喝茶,精神精神儿。” 对云霁所言瑜皇的交代,苏老将军不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用如此的一语话做出了回答。 人老了,也没多少精力再去拉老脸了,起身两手一背搭,蹒跚步伐走出松鹤堂,还佝偻着腰身,似乎是真的已经老不中用了。 云霁也站起了身,淡淡摇头,嘴角含着笑,不知是失笑苏老将军的那份通透,还是在笑他的这份心思。 让他自己去找苏娆… “祖父既让霁月自己去找小妹,那霁月就自己去吧!” 苏二走进来,嘴角也带出来一抹笑,少了他自身的那份漠感寡淡,在好友面前总会有些不同。 “虽然霁月未曾前来过琅京的苏家,但以霁月的能耐,应该不需要我找人来为霁月带路。” “昱陌,你似乎变坏了些。” 月华身影绕过苏二,云霁也走出了松鹤堂。 “云霁是人非神。” 走至在堂口内门处候着的苏伯面前,微微颔首。 烦劳苏伯能带个路。 依旧像苏伯在清风居内那次所见,温润知礼,并不曾如外面传闻的清贵疏离,难以靠近。 “世子严重了,请随老奴来。” 拱手,苏伯也并未曾将云霁当做眼盲之人,而是以对待一个正常人的举动,带着恭敬。 待云霁和苏伯离开后,苏家的其他人这才一个个聚在了松鹤堂前。 “父亲,霁月世子此来,怕不只是为上元节宴上事…” 苏三叔摸着下巴,眸内一抹探究,想起昨日銮天殿中瑜皇的那两句玩笑话,莫非是娆儿的婚事已经… 不然霁月世子为何如此温和态度,父亲说让他自己去找娆儿,他就如此去了,这可一点都不像那个淡然月色、深居简出的霁月世子。 “早晚都一样,娆儿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嫁人了。” 苏老将军依旧摸着他那大胡子,面上没一点舍不得的表情,反而带着笑,老不正经的感觉。 “云霁这人,老夫瞧着还不错,虽然这眼睛和身体…不过这人啊贵在心正心善,内在之美,配老夫的宝贝孙女儿,勉勉强强能凑合吧!” 最后这句话,苏家众人顿觉无语,只觉额间有乌鸦飞过。 恐怕在苏老将军眼中心中,谁配苏娆都只能是勉勉强强,虽然云霁眼盲羸弱,可他之风华,怕是在其他人眼中心中都会是苏娆高攀。 一个纨绔好色的乖张丑女,高攀了清风明月的霁月世子。 云霁前往娆湘阁这个消息,进入苏娆的耳内,自然又是咋呼惊惊的苏五先一步跑去娆湘阁告知。 “小妹,霁月世子可当真不愧是霁月世子,你几次三番那么招惹,他竟还能心平气和前来…” 滋滋声,苏五一脸的崇拜表情。 这要是他,有一个数次纠缠他坏他名声的丑女,他绝对两三脚给她送到犄角旮旯里歇着去。 哪还会主动送上门,羊入虎口? 苏娆安静翻看书册,对苏五这大惊小怪没一点感觉。 “五哥,你觉得我那么纠缠云霁,以他之心,他能看不透我的那些伎俩?” 就这一语反问,苏五咋呼的表情霎时僵住。 一息,两嘴皮一张,左右转动了一下他面瘫的脸。 “小妹,五哥发现我们已经不能好好的玩耍了,小妹的智慧何时如此之高,五哥受伤了啊!” 捂住心口瘫软了身子,苏五又一副夸张表情,直接栽倒在小榻上,这戏精上身,真是… 苏娆直接又一个白眼翻起,“五哥,你行了啊!” 苏五立刻嘿嘿一笑,哧溜起来,“还是这样的小妹好嘛,装那么深沉做什么,一点都不好玩了。” 直接上手捏了一把苏娆的脸,然后飞奔逃离。 “小妹,这次你可一定要抓住时机,直接扑倒…” “苏…昱…琰…” 一声怒吼起,都觉震起娆湘阁晃动,苏娆却眼角含了笑,身上的那股子安静感消没不见了。 也就只有苏五能让苏娆这么气着,又气是又好笑。 走至娆湘阁前的云霁,脚步微微顿,嘴角笑色未减,只觉弧度似乎弯深了一些,浅语让苏伯不必再相送,他已知了位置,步履轻抬。 走入了娆湘院中。 第一百三十五章霁月世子竟至苏家(二) “六弟,你且忍着点。” 六皇子府,深棕色泽,院阔雄壮刚劲之势。 卧殿内,云穆睿亲自给云穆霄换药。 “三哥,这点小伤不打紧的,只要父皇不再疑心三哥,六弟做什么都成,何况只是这点皮肉伤,我在军营里被苏二收拾可比这狠的多。” 云穆霄一点没觉得疼,还转动两三下手臂给云穆睿看,他真不疼,三哥不必这么自责。 上完药,包好伤,云穆睿才拍了拍云穆霄肩膀。 “此次之事,父皇与霁月世子在御书房内一番交谈,父皇他定心明知晓,那两个府牌多半也是父皇的手笔,所以我们必须要给父皇那么演一场。” 只有做一个有着仁心仁德的储君,又有些野心,这样的他才符合父皇的期许,父皇才会对他放下芥蒂与猜疑,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他是最好的储君,也会是父皇最满意的储君。 眉宇之间,皆是精睿。 “六弟,你且好好养伤,后续之事我来处理,你好好把伤养好了,还要参加春时三国交流会。” 一番叮嘱,云穆睿离开才六皇子府,之后直去了丞相府。 车辙碾过冰面路段,发出细细碎碎的冰裂声,行至南宁街的小巷内,云穆睿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远远望去,见着那巍然的大将军王府牌匾,其内晦暗,难以清明他此刻内心城府之深。 一息,放下车帘遮住他的视线,马车拐弯驶进了丞相府那条街,最后停留在丞相府的正门前。 相府管家候在此。 如此白日里来丞相府,云穆睿一点没有遮掩他的踪迹,让瑜皇知晓,知晓他前去找了姚丞相。 所言之事,以瑜皇那份心思,必然能猜到。 不是与云穆逸有关,就是与云霁与苏娆之间有关。 更甚者,最终目的不过还是为了苏家兵权。 而此刻,娆湘亭间。 水榭花廊内,轻风拂拂,小炉燃燃。 苏娆看着手中的艳红荷包,缓缓蜷捏起柔荑。 “你终是思虑不周,倘若皇伯父对你苏家有一点的铲除之心,不需要何真相,你的这个荷包已足够成为证据,成为你苏家的催命符…” 一口抿茶,云霁淡色开口。 “我明白。”苏娆颔首,“所以才会出来那对农户,无论瑜皇对苏家做什么,最后我都会是被陷害,因为云落菱杀人是真,那对农户虽是假,可云穆逸他不敢说,他若敢说,瑜皇必定会查,他对云落菱的算计就会被揭开,如此一来,他那些小心思,赵家必定不会再相助,一旦失去赵家支持,他也就完了。” 从上元节前夜时她知晓云穆逸竟想在上元节宴后毒.杀她,她便已安排好着。 在銮天殿中,那个宫女故意弄脏她的衣裙,她便知出手的不止有云穆逸这一边,云穆睿他们也在算计她,那她自然要顺从他们的算计。 否则岂不是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只是她没想到云穆睿他们竟那般心狠手辣,竟是对舒贵妃的胎儿动手,以此来陷害她,更想以此事嫁祸给云穆逸,想让她苏家和赵家一同成为他们手中的两柄刀刃,来替他们除去云穆逸。 她便临时改变了后面的计划,让那太监提早动了手,又嫁祸给太子,又让依影找来那对假农户,让云穆靖和云穆睿之间来个狗咬狗。 最后云穆逸还是顺着她最初的安排计划失了势,而云穆睿那边虽然得了便宜,可他们都做了些什么,那刽子手他自然已是清楚明白,这一颗疑心的种子也便是种在了他的心里。 那么等到下次再生出事来… “看来倒是云霁过多思琢了,苏小姐之心思比之云霁不遑多让,身为女儿家,倒觉可惜。” 虽然云霁看不见苏娆此刻表情,可他知道,说这番话的苏娆定然夺目耀眼,那双桃花明眸内此刻定是灼灼其华,星辰皎月都难以比对。 “是吗?” 一语浅笑,苏娆并不觉得有什么,男儿如何,女儿又如何,与她而言一点都不觉可惜。 “云霁,昨日事…” “小姐…”琴娘走了进来,“老将军让苏伯带来话,说…说小姐今日就不必过去用膳了。”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宝贝孙女儿,爷爷可给你创造好机会了,你自己一定要把握好。 倏然,苏娆后面话顿住,见云霁嘴角竟压笑,一时间,苏娆只觉脸蛋有些发烫,顺手拿过杯盏一口抿,才若无其事的回了句知道了。 “呵…” 云霁似乎压不住笑意,终是低低一声笑色自皓唇发出。 “看来苏老将军与昱陌一样,对云霁这个孙女婿似乎很满意。” 一语孙女婿,竟是调侃苏娆。 天上的谪仙再次落地,有了俗人的喜怒与哀乐。 苏娆却已恢复自如,既然午膳备在娆湘阁,便让琴娘去准备,切莫要怠慢了霁月世子。 起身,带云霁去偏阁。 “我爷爷就是个老顽童,军营里出来的糙汉子,等霁月世子接触的久了,就会适应了。” “云霁到觉得苏老将军这份真性情,很难得。” 起身跟上去。 两人再次并肩同行,闲谈,四周三尺之内皆和谐。 娆湘院外,苏五半趴着身捂着嘴,眼角的偷笑却难以遮掩。 “偷看的感觉如何?” 温柔的声音,苏五却目光骤然大变,而不等他逃离,那可怜的耳朵被苏三婶一把揪住。 “苏昱琰,为娘看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居然偷看娆儿…” “娘娘娘,轻点,轻点…” 苏五哎呦叫,一个摆头挣脱,身形一动快步跑路。 “娘你又谋.杀你亲儿子,我要找父亲和二哥告状去。” “这个臭小子。” 苏三婶一声骂,苏五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速度之快只是刹那,苏三婶只能又笑骂一声: “臭小子,跑的真是比兔子还快。” 随即也看去娆湘院内,一息,竟也探出去了头,远远见那并肩走进阁内的两人,如此般配… 面上顿时带出一抹笑,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表情。 “娆儿的眼光还真不错,这么瞧着竟如此登对,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得去跟大嫂再商量商量,娆儿的嫁妆是否准备的有些过艳了,得再去添些清丽淡雅的衣裙霞帔和金钗首饰才行。” 一语笑言嘀咕,一脸满意的离开。 第一百三十六章赵国公的忧灼(一) 苏娆可不知她的三位娘亲早已给她备好了嫁妆,就等着她哪日出嫁。 带云霁进去偏阁。 未过片刻午膳备好。 知道云霁吃的淡,苏娆也早已叮嘱了琴娘将午膳准备的清淡些。 “虽不能与你清风居的那些药膳比,不过我这娆湘阁的饭菜口味也很不错的,你且尝尝看。” 将碗筷递给云霁,苏娆便自顾自的开始用膳。 却见云霁未曾动筷,一目疑惑。 是不合胃口?还是有何忌口的东西不能吃? “云霁虽行为与常人无疑,但终究不能视物,用膳时也是云风他们摆盘一致,云霁方明晓菜系位置,今日可能需请苏小姐为云霁布菜。” 云霁似乎察觉到苏娆的疑惑,浅浅一语解释,如此之话说的合情又合理,听来哪儿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因为云霁用膳时摆盘确实有讲究。 桃花明眸落在云霁脸上的蒙缎上,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摆盘。 一息,苏娆拿过云霁的筷子给他夹了菜肴。 并未有何别扭。 “有什么忌口不能食的,但说无妨。” 又让依素去准备一双公筷。 “多谢。” 未再有话,两人安静用了午膳。 两人之间没有了这些时日来的那种彼此疏离感觉,似乎回到了清风居内那几日的和睦共处。 此时更多了一分温和。 浮云直上九万里,在那蔚蓝的低图上勾勒出千山万水,花团锦簇,竟出现一副大鹏展翅景象,纯洁灿白的鹏鸟,展翅翱翔,腾空而飞。 午膳后,苏娆端起杯盏,才又说了刚刚被琴娘打断的话。 “云霁,昨日事,苏娆在此以茶代酒敬你,多谢。” 一口抿,又言: “拿云穆靖威胁你,苏娆在此再郑重道歉,更为自己这些时日来对你多次的利用道歉。” 一盏茶入腹,愈发正色面容。 “云霁,我所做所为你皆心明清楚,苏娆也不再拐弯抹角耍那些心思,今日苏娆就明言,苏娆不想被皇权左右,更不愿被命运束缚.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把我的追求坦诚相告,烦请你能为我争取一点时间,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违背我苏家家规底线,只要是苏娆能办到的事,苏娆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一番言,苏娆先交心,因为苏娆已清楚在云霁面前她耍不了她的那些心思,所以想让云霁帮她,真心帮她,她就要自己先投诚。 这未尝不是一种计谋。 云霁也一口抿茶,面朝苏娆,须臾,才言道:“苏娆,你的秘密,云霁不探究,云霁的秘密,希望你也别去探究,既然是你我合作,那么云霁希望你莫要再将阿靖牵扯进来,你想让云霁帮你拖延那道赐婚圣旨,作为交换,云霁并无其他事,你只为云霁施针调理身子即可。” “施针?” 苏娆当即轻陇起眉梢,手不自觉摸了摸身前衣服下的吊坠玉佩。 “对,施针。”云霁颔首,“你的针灸之术似乎有些特别,那日在清风苑你为云霁施针过后,这些日来云霁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羸弱了,出门许久也不会再风一吹就咳喘不停。” 苏娆先没有回话,也并没有因云霁的这又一番话而舒展眉梢,反而愈发紧陇起,眉黛沉凝,摸着身前的手,隔着衣裙捏住了里面的玉佩。 云霁似乎有所察觉,又道:“是有什么难言?若有为难之处,只当此事云霁未曾提及…” “可以。”这句话出口,云霁之后的话未再言说,苏娆捏着衣服下的玉佩一息,提了一个要求: “我们之间合作,你的要求很合理,只是我曾答应过传我医术之人,绝不在他人面前行此针法医术,尤其是在同行医者面前。” 言外之意,我能为你施针,但你得为我保密,无论是御医太医,还是你府上的竹先生和惠善大师,任何人都不能知晓我会医之事。 “自然。”云霁点头,应允,苏娆的要求也很合理。 而此刻,舒兰宫中,满地破碎瓷器,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颤颤发抖,舒贵妃面色苍白从床榻上下来,无论刘嬷嬷和赵莲馨怎么劝慰都无用。 她要去见四皇子,她要问问他,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他虽不是她的亲子,可也是她将他拉扯大,若无她赵家相护,他早已被太子蚕食殆尽,为何要害她的孩儿,为什么? “姑母,姑母,您冷静点,您刚刚小产不能出去的,馨儿求您,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赵莲馨拦着舒贵妃。 刘嬷嬷也声声哀求。 “娘娘,我们回去吧!回去吧!皇上已经为娘娘幽禁了四皇子,孩子还会有的,娘娘,我们听话,回去,莫要让皇上看见啊娘娘…” “都别拦着,让她去。”这声怒喝,赵国公大步走进舒兰宫,“你现在就去把四皇子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为父看你的孩子就能回来了?” “父亲,妹妹她只是伤心过度,父亲莫要气恼。” 后面跟着的赵尚书急急一言,走进舒兰宫,从赵莲馨的手中接过舒贵妃,将她怜惜揽了怀中。 “璇儿,听话,不哭,你是帝妃,这般哭啼有失尊仪。” “兄长,我的孩儿…” 舒贵妃死死抓了赵尚书的衣袍,哭泣的声音沙哑。 赵国公走至正位坐下,摆手让那些跪地的宫人们起来,将宫内凌乱收拾了,全都退下去。 抬手又揉上眉心,眉宇之间带着掩藏的哀痛,那是他的外孙,他又如何能不疼不难受。 “你真以为是四皇子算害的你,他还没那个本事。” 须臾,赵国公才如此沉声又开口,只这一句话,止住了舒贵妃的哭泣,倏然看向赵国公。 “昨日之事真相究竟如何,你腹中龙儿究竟是谁害没,现在追究于事无补,皇上昨日行为举止,他是在四皇子和太子之间选择了太子,四皇子虽未被废,可终身幽禁已与被废无疑。 现在我赵家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姚傅岳那老东西就会将我赵家整个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你却还在这里哭哭啼啼,你怎么不哭皓儿…” “父亲…” 一提及云穆皓,舒贵妃顿时站不住的软了身子。 赵尚书又赶忙扶住她。 “父亲,妹妹她也不想的,父亲就别再拿皓儿刺痛妹妹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赵国公的忧灼(二) 云穆皓的惨死秦宫终究是赵国公和舒贵妃之间难以解开的一道死结,赵国公至今痛心疾首。 若他那外孙儿活着,他又何须如此步步小心谨慎。 呼吸粗沉,赵国公看着赵尚书,又看着舒贵妃,苍手掩住脸面。 有如此两个不争气的儿女,他死后,诺大的赵家该谁来守,寄托在那些庶子身上吗?若赵家就此没落,他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他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将你妹妹搀扶去榻上吧!” 一声叹,赵国公终是摆了手。 “为今之计,你必须乘这次小产让皇上更加怜爱你,好好调养好身子,你兄长他是个没出息的,他的后嗣也一个个随了他的懦弱,也唯有馨儿一人争气,只可惜她乃女儿身,否则为父何须如此忌惮姚家,忌惮他姚傅岳。” 满心忧灼,让赵国公的声音都感觉有些沧桑。 “而今,为父能寄于希望的只有你和馨儿,我赵家四代云琅贵胄士族,绝不能在我的手上没落,更不能在你们的手上落败,门庭惨淡…” 一日暖阳,街面上的薄冰已被消融化作水色,丞相府外,太子的马车也才驶离回去东宫。 前来苏家的云霁,也才告辞苏老将军准备离开。 大将军王府外。 苏老将军一脸笑意,那双曾无数次握着他那巨重大刀的苍手,直接拍上云霁这看去有些瘦弱的肩膀,感觉再出点力就能拍碎云霁的肩胛骨。 “小霁,那可就说好了,老夫那两个孙儿这些时日的文史可就交给你了,只要保证他们春闱参试别丢我老苏家的脸,老夫就满意了。” “苏爷爷过谦,承蒙苏爷爷看得起,云霁定竭尽全力。” 拱手作揖,云霁上去月华马车,告辞离开。 直到月华马车消失在视线内,苏娆才拉了苏老将军衣袖,一脸爷爷你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表情,三哥和四哥的文史还需要云霁再… “宝贝孙女儿,爷爷这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 说这话时,苍手又伸出点了下苏娆的额头。 有些溺爱却又微恼的意味。 “你说你以前追个男儿,最多三天就能搞定,怎么现在就拿不下一个小霁呢!最后还不得爷爷出手,这姜啊还是老的辣,所以学着点。” 两手一背搭,苏老将军背部笔直走进府中,步伐大跨,虎虎生威,哪里有早间时的老不中用之感。 “姜确实是老的辣,爷爷说的对。”苏娆快步追上去直接挽住苏老将军铁臂,桃花明眸灿艳,只是眸底却带出憋闷感。 云霁若天天上门… 不用想,苏娆都已经能知道琅京会如何炸裂,瑜皇和云穆睿这些人的心中又会如何转动起来。 云霁离开大将军王府未过多久,瑜皇便知了云霁在苏家这一日之事,看着手中明黄帛笺,左下角之处一个红色私印,上印‘云霁’二字,是云霁传给瑜皇的暗信。 他已入苏家,不过为防苏老将军疑心,他对苏娆不能表现太过,他们的婚事,他会找个合适的时机。 点燃暗信,瑜皇面带笑意,帝眸之内温和。 “皇上这回可放心了,霁月世子既然应了皇上,必然会做好的。”云总管躬身,低言。 “霁月果然没让朕失望。” 面上温和,瑜皇十分满意云霁送来的这个消息。 一息,面上笑意又浅淡下来,过问了舒贵妃如何。 一刻前赵国公和赵尚书离开,舒贵妃已经冷静,虽然还是难以接受龙儿已没这个噩耗。 揉上太阳穴,瑜皇感觉头有些疼,后靠龙椅背,眉宇间带出乏累,掺杂着失去龙儿的悲伤。 “着人把血燕给贵妃送过去,让贵妃好好将养身子,晚间时朕去看她。” “诺…” 云总管应声,去安排,刚走至御书房门口,瑜皇又一语:“把菱儿带去皇后的凤仪宫,让皇后好好管教管教,竟连百姓都敢打杀,当真是朕宠她太过,此事就别让贵妃知晓了。” 云总管又一声应诺,心中却适时的咯噔了一下。 銮天殿中七公主那般无脑行事还是惹恼了皇上,就算皇上再如何宠她,可在云琅国脸面前,这份宠爱就变得微乎其微了,否则也不至于只是打杀了一个农家女,就被皇上直接… 心中愈发严谨起来,看了一眼继续批阅奏折的瑜皇,云总管快速去吩咐瑜皇安排的事。 …… 夜色遮蔽了皓月,皎洁的月光被浓黑的夜云遮掩在云层之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颗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时有时无。 四皇子府。 不过只是短短一日,竟觉已有一种荒凉之感。 偏门之地,一道身影走来,小心打开门扇。 赵国公身披黑色斗篷,走进来。 “国公爷。”小厮躬身,带赵国公去四皇子的卧殿。 云穆逸被瑜皇幽禁在四皇子府,只能在四皇子府内活动,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虽未曾剥夺皇子身份,却已是名存实亡,废子无疑。 卧殿内,烛火炉炭都未曾燃起,不知是已无炭火蜡烛,还是他自己不让点燃,殿内器皿纸张满地都是,夜风飕飕,竟觉有些阴冷。 云穆逸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一直低低笑着,从被瑜皇出口说幽禁那时,他便一声大笑,随后就一直笑个不停,似乎是疯魔了的感觉。 额间被杯盏砸的伤口也只是随意的处理了一下,此刻虽已未再流血,却依旧红肿着一大片。 赵国公走进来,那个小厮点燃烛火,方明是云穆逸自己未曾点火。 “谁让点灯的,滚,全都给本皇子滚出去。” 戾气之感,云穆逸抬起头,眸内竟觉黑暗,见来人是赵国公,眸底黑暗渐渐化作清明,双手撑地起身,两步过来一把抓住赵国公的手。 “外公,不是我,是太子他们,是他们算害母妃的…” 声音虽急慌,却觉掩藏着什么… 赵国公拍了拍云穆逸的手,一声轻浅叹息:“殿下,老臣知道,殿下是被陷害、被嫁祸的。” 扶着云穆逸坐到檀木椅上。 “只是殿下也该看的清楚,皇上有意包庇太子…” 云穆逸抓着赵国公手臂的双手,蓦然松开。 随即一声自嘲,讽刺: “同样是儿子,同样做出事,可他为何却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我,选择了云穆睿,为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赵国公的忧灼(三) “总有一日,我会将云穆睿狠狠的踩在脚下。” 垂落的手背上蜷捏出层层青蔓,云穆逸整个人再次感觉黑暗。 周身一股子阴霾气息,扑面而来,那双温舒之眸,此刻内里更骤生戾气,似想毁天灭地。 “殿下没有颓废就好。” 见云穆逸面上如此黑暗,赵国公的目光落在了他那红肿的额间上,一息,才按住云穆逸肩膀。 重重一捏。 “在来之前老臣还担心殿下会因此次落败而一蹶不振,殿下还没有输,我们还没有输。” 这番言后,一声轻叹,才又道: “此次殿下行事未与老臣商议,老臣也不再多言什么,只是殿下竟毒.杀.苏娆,此举实为不妥。 虽然一旦殿下计谋成功,那苏家与太子他们必定势不两立,殿下自可不费吹灰之力借助苏家除掉太子一派,可如今… 如今被苏家知晓乃殿下所为,以苏家那舐犊护短的性子,殿下现在被如此幽禁也是好事。 一来苏家也不好再对殿下出手,二来殿下可在暗中绸缪,但切记不可再那般莽撞行事,没有绝对把握,殿下绝不可再轻易去动苏家。 老臣在外也会为殿下密谋,设法让苏家怀疑苏娆被毒.害之事乃是太子殿下嫁祸给殿下的,让苏家和太子他们去斗,一旦时机成熟,老臣便与殿下里应外合,助殿下除掉太子…” “外公相帮相护相扶之情,逸儿没齿难忘。” 云穆逸又一把握住赵国公的手,满心感激,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抓住赵国公这个救命稻草。 待他君临天下,登上皇位那日,他定保赵家满门富贵荣华。 赵国公又拍了拍云穆逸的手,“老臣与殿下乃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莫要再如此言,时刻已不早,老臣也不可多待,殿下若有何事,就遣这小厮给老臣传话。” 指了指门外候着的小厮,赵国公戴好斗篷又从后面离开。 马车远离了四皇子府,赵国公才一声低言喃呢: “往日里竟是有些看走了眼,如今这么瞧来,竖子,或许也可与之谋…” 马车一下颠簸,不知外面出了何事,马车突兀停住。 “老公爷,有人阻我们去路。” 驾车的管家一声低语,看向前面小巷内一身黑衣蒙面之人,在这夜幕之下轻易难以察觉,若非刚刚一颗石子敲击了他,他不会发现此人。 管家警惕周身。 赵国公也撩开了车帘,却尚未曾开口言说什么… 那黑衣蒙面之人说话了: “国公不必惊慌,在下只是来替一人给国公送一样东西,四皇子之事,那人希望国公能置身事外。” 一个檀木盒被此人以劲道扔过来,随即闪身离开。 “国公最好还是打开来瞧瞧,免得一个不慎站错了队,最后累及门庭惨淡,到时后悔也晚已。” 一息,人已不见。 管家接住檀木盒,“老公爷,这…” 赵国公深沉着面容,须臾,让管家把檀木盒给他。 “老公爷,这…还是小心为妙,此人来历不明,如此夜半在此地围堵,恐不安什么好心。” 管家把檀木盒递给赵国公,出言一语提醒。 赵国公握紧着檀木盒,久久,想到那人离开时的那句提醒,亦或者警告,赵国公最在乎的就是他赵家四代士族簪缨荣华,一想到赵家可能落败,赵国公不能接受,当即打开了盒子。 却蓦然,眸内瞳孔缩起,双手竟颤栗难控,都拿不稳了那个檀木盒子,一声哐当跌响。 檀木盒掉落了车内。 “老公爷…” 管家被惊着,就要推开车门。 赵国公却一语:“无事,回…回府。” 声音失了往日的沉着。 管家不知究竟是何物,竟让赵国公如此失态惊乱… 赵国公发话,他只得压下心中疑惑。 挥鞭。 马车再次走起。 马车内,借着灰暗烛火,赵国公颤栗的捡起檀木盒再次打开,拿出里面东西,置于烛光前。 双手依旧颤栗,竟连嘴皮都打了颤,目光直直的落在手中所拿物件上,难以再移开半分。 而赵国公离开后,对赵国公感激涕零的云穆逸再次低笑,只是这一次笑声不同于此前笑声,这次的笑声里带出着对赵国公虚与委蛇的明了。 说什么帮他,还不是怕他们赵家会门庭落败。 “玄缇…” 一声戾气,殿窗一下动,玄缇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殿下,你杀了属下吧!都是属下办事不利,才会让太子收买了那个太监,将时间提前…” 云穆逸看着玄缇,眸底黑暗,若不是现在他正需用人,几次三番办事不利,早该杀了。 “起来吧!此次事先记下,再有下次绝不轻饶,现在我被困住,云穆睿他们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杀我的好机会,你去给本殿暗中盯住他们,还有赵文坚,有任何动静,速速来禀报。” “诺。” 应声,玄缇离开。 “自己小心,你现在可在被通缉,若是被大理寺和刑部抓到…” 这一声传入玄缇耳中,似是关心,又感觉是威胁。 威胁玄缇,最好安安分分给他办事,别觉得他被幽禁了,就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等死,好好给他办好事,他自然会记着他的忠心。 捡起散落地上的一张宣纸,云穆逸拿过毛笔,大笔挥洒,又一个‘杀’字浮跃纸张之上,末尾那一点,尾痕拖的很长,力道也越来越重,都划破了宣纸,却依旧未曾减缓力道。 “云穆睿,姚家,赵家,苏家,总有一日本殿都要把你们踩在脚下,让你们也尝尝本殿此次所受屈辱,本殿要把你们一个个全部杀光…” “父皇,云瑜,我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 杀气冲天,毛笔一把扔了,那张宣纸更被撕碎,再次哈哈大笑起,笑声阴霾又带浓浓戾气。 四皇子府外,玄缇安静听了许久,直到这笑声减弱,他才闪身离开,而他刚走,他所站位置处那个黑衣蒙面之人又出现,手中折扇打开。 轻摇。 “若非动苏小姐,何以现在就落得如此下场,沐猴而冠之者,想动苏家,恐怕下辈子都难,若不是苏小姐还需用你,此刻你怕早已魂归…” 摇头叹息,闪身离开,这次才是真的走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苏府门前的大热闹(一) 新的一年这才刚开始,似乎愕然之事就诸多,先是四皇子不知何故被瑜皇幽禁,后是霁月世子竟前往大将军王府,而今霁月世子更答应为苏家三公子和四公子指导文史策论。 再做苏家夫子。 云琅三年一次的春闱会试,多少儒学才子考生为此夜以继日、手不释卷,就只盼着能一朝金榜题名,官服着身,而今苏家竟请来霁月世子为两位公子指导,那今年的春闱想都不用想,必定是苏家两位公子一举拔得头筹。 苏家本就乃武将之家,这武试根本不用比也知道结果,所有才子考生就盼着一个文试。 如今苏家如此做,虽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毕竟人家有那本事,有和霁月世子关系交好的苏二公子,能请得动霁月世子,你要是有本事请动霁月世子,那别人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事实上是如此,可心里面却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却抵不住士族贵胄的一句话。 何其不公。 于是便出现一幕,一众已至琅京的文学才子考生联合前往大将军王府,抵制苏家如此行为。 苏家如此做,对他们这些才子考生不公平。 日头只是刚刚升起,初阳尚朦胧,空气中也还带着早间晨初之际的寒色,可整个南宁街上却已是人声鼎沸,一个个脚步,前脚跟着后脚,出现在大将军王府前,将府门围堵住。 而此刻,大将军王府外也早已一把摇椅一个雕桌,上面摆放着糕点茶水,一旁还烧着一个精致的暖炉,将这早间时的寒色完全驱散。 暖意绵绵。 苏娆就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身上还盖着一个貂绒小毛毯子,就这么看着这些陆陆续续前来他们府门前说要讨个公道的儒者学子们… 吃着糕点面上,一脸纨绔,眸底却带着不甚无聊之感。 “宝贝孙女啊!家门被围堵,可都是爷爷为着你,所以今儿个这事儿你去解决,发挥出我苏家将门虎女的个性,将那些来找事儿的通通给爷爷收拾拿下,让小霁也瞧瞧我们娆儿的风采。” 一想到苏老将军说这话时的那种云淡风轻,完全不当一回事,苏娆心底就生出一股子无力。 要是爷爷不提及让云霁来给三哥和四哥作什么文史指导,也就不会生出现在这些事儿来,还让云霁见识她的风采?云霁不插手已是万事大吉,爷爷这根本是想她的恶名再上一层楼啊! 心中如何无聊,事儿还得干,谁让她是苏家一大家子人里唯一一个能纨绔敢乖张的苏家丑女,这种事儿还真得她出手,才能解决。 若是苏家其他人出手,一但解决的不好了,还得惹上一个苏家仗着权势欺压平头百姓的脏水名头,可苏娆不一样,她欺压的人还少? “听闻苏家有个丑女行事乖张,更好色纨绔,莫非就是门前这女子,怎么瞧来一点不丑,这确定是那苏家丑女?不是赵家或沐家小姐?” 这一声咕哝疑问,在前来的儒者学子中悄然传出。 今日苏娆依旧一身艳红衣裙,外罩一件海棠色小裘,暖绵艳白的毛领子将她白皙脸蛋映衬得只觉艳目,一缕斜刘海刚好将她额间那道丑陋疤痕遮挡住,桃花明眸四周艳桃之色,自带那股顾盼流兮韵味,一眼一动皆乃艳媚。 一袭红衣张扬夺目,再配以她那纨绔表情,这么躺在摇椅上,不仅不丑,反而让前来之人怀疑他们是不是都听错了传言,这当真是苏家丑女? 那人的声音虽小,可苏娆又如何能听不见,目光莞尔转动,这才坐起来身,却看向依素。 “人都来全了?” “小姐,整个琅京的才子考生已几乎皆至了。” 依素颔首。 “好。” 苏娆也点点头,清了清嗓子,才看向那些考生。 皆是一帮酸儒书生,白衫儒袍,个个脂粉扑面眼角点妆,哪怕是穿着穷酸的书生也如此装扮。 这并非乃书生好面子,连衣服都洗的发白了竟还如此装扮自己,而是如今这种装扮已成琅京趋势,乃是文人雅士之间文雅之礼的象征。 “听闻你们如此集聚,就是为了来给你们文学才子向我苏家讨个公道,那行,都说说吧,你们想讨要个什么公道,如何公平。” 苏娆开口,竟一副和气生财样子,一点没有她该有的纨绔,这让前来的这些儒者学子们对苏娆的第一印象大为之好,本来都一副怒火表情,此刻倒一个个面上尴尬,毕竟皆乃书生。 面子浅薄。 “荣…荣华郡主…” 这声,一个面子稍稍厚实的学子往前凑了一步。 一把折扇在手,拱手作揖。 知礼有礼。 “我等学子含辛艰苦饱读诗书,耗尽所有积蓄上京赶考,就只为着能在此次春闱会试中一展才华,本还盼有期许,可如今苏家所为… 霁月世子德才乃我等仰望,更为我等毕生追逐,苏家公子得霁月世子指导,我等还有何盼头…”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此番言语,听得苏娆都觉得是他们做的过分了,手指挠了挠额角,斜眼偷瞥了一下躲在府门之内偷瞧的苏老将军。 爷爷,这似乎有些不太好解决啊!人家如此以理服人,以情动人,娆儿若是直接就收拾… 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大胡子,也一声轻浅咳喘。 似乎也尴尬。 宝贝孙女,爷爷相信你一定可以的,爷爷人老了,这站了许久,有些不行了,爷爷得去休息休息,你好好处理啊!你一定可以的。 两手一背搭,就这么走了。 这甩手掌柜做得… 苏娆当即又无力。 爷爷自己都觉得尴尬,却让她来,她就不尴尬?脸皮厚?真是… “苏家如此作为,让我等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如何能平心平意,莫非苏家人皆乃仗势欺人之辈,在下听闻荣华郡主名声可不怎么好,连公主都敢动手打,何况是我等寒门学子们。” 前来讨要公道说法的这帮子考生,人数至少不下百人,都将整个南宁街围堵的密密麻麻。 一人一言,前面所言之人皆都知礼,可却冷不丁得出来如此一言刺头话,而且声音还不小。 第一百四十章苏府门前的大热闹(二) 今日这些学子考生前来苏家,苏府门前自然有府卫们把守,以免这些学子们激进闯进府中。 苏崔和苏粲也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两人一左一右把守在苏家门前,手臂伸出挡住这些书生不让他们簇拥上前。 两人皆一脸面瘫。 威慑力很强。 苏崔和苏粲这等暗卫,就这帮子酸儒书生,想要从他们手底下越过去,除非他们自己放水,否则绝无可能,可偏偏,那个刺话满嘴的儒者居然绕过了苏崔和苏粲,直接踏上苏家门前的阶台上。 虽然看似是被后面的学子们推搡,他才不小心如此扑上前,苏崔和苏粲未料到才未曾阻拦住他,可苏娆的眸光却变了,本来内里带着些许尴尬,可就在这一刹那,一抹幽然浮现。 “哦…” 一声低笑,苏娆起身直接走下阶台,步伐娆娆,行事作风却骤然纨绔,一脸乖张表情。 “这刚还好好的,怎么此刻偏出来如此一个你呢!本郡主这人啊!吃软不吃硬,你说这不是一只老鼠害了一锅粥嘛!本郡主名声如何,仗势欺人与否,本小姐乐意,你又当如何?” 苏娆的自称变了,从小姐变作郡主,身份层级立马不一样。 适时,一阵晨风起,吹动了苏娆的三千青丝,也将她的刘海给吹了起来,左额眉梢上的丑陋疤痕蓦然暴露在了这些儒者学子的目光之内。 这一道疤痕的出现,立马让苏娆的容颜落色一个档次。 那些学子们瞧见,竟一个个惊恐的后退了一步。 似乎被这突现的容色吓到。 “丑…丑女…” 这一声喊,踏上阶台的这个儒者学子更连连后退栽倒,手指更直指苏娆的脸。 果然乃丑女,苏家人仗势欺人,荣华郡主更乖张跋扈,欺辱我等寒门学子,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苏家如此欺人,我等好言相语,荣华郡主莫非还想打人不成…” 那个栽倒的学子又一番言,天理与公道何在,似乎又激起了前来学子们的怒火,苏娆走下阶台似要揍人的架势更让这些儒者学子们觉得,苏娆这是在羞辱他们这些文人雅士的气节。 府门前,一时间闹了起来,一些学子更将苏崔和苏粲直接围堵,几个学子上前将那栽倒的学子搀扶起来,怒目向苏娆,似乎是苏娆已做了天怒人怨之事,难以被原谅,必须惩罚。 苏娆没发话,苏崔和苏粲也一时难以出手,反而被束缚住,学子们两三下拥挤就簇拥到了苏娆身前,势必要向苏家讨要一个说法。 依素抬起手臂阻挡,看向着苏娆。 小姐,这明显是那人挑事儿。 苏娆也莞尔目光,视线直直落在那明显故意找事那个学子身上,眼角带出来一抹似笑非笑。 那个学子当即咽了口水,明明苏娆的笑意很纨绔,可他却觉得苏娆看透了他,她的视线似乎有种穿透力,让他无所遁形,已然暴露。 “苏家丑女要打人了。” 这一声喊,那人将搀扶他的两个学子推搡了一把,自己则快速混迹在了已经混乱的学子人群之内。 转眼竟已不见了踪迹,滑溜的不知混躲在了哪里去。 苏娆眸底幽然更甚,浓郁色泽,无论耳边如何吵吵喧嚣,都未曾影响到她,目光快速扫过眼前的密密麻麻,不过刹那,锁定在右边一个学子身后,眼角眯起,桃花明眸内一抹淡淡冷笑极速闪过,眼尾桃色悄然潋滟了一分。 敢来她苏家找事,看你往哪儿躲。 刚要身形动,又一道声音出现,有人喊了一声: “霁月世子,是霁月世子的马车。” 云凌驾着月华马车前来了南宁街,那些学子们当即停下了闹腾,个个注目向马车出现那边。 伸长脖颈。 苏娆也看去一眼。 “小姐,那人又不见了。” 依素这声提醒。 就这刹那时刻,那个闹事的学子又不见了。 苏娆倏然紧拧起了眉角,看着其他的学子们一个个纷纷给那月华马车让路。 柔荑微微蜷握。 人比人当真能气死人,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来。 “小姐,我现在就让哥哥去查…” 依素又低言。 苏娆转眸又看去四周一遍,人已找不到了,暗自摆手。 算了,不过就是见不得她苏家安好的挑子,故意煽风点火想要找些事儿,今日且算他命大。 “璀璨,你们退下吧!” 摆手又让苏崔和苏粲两人下去,捯饬捯饬自己。 苏崔和苏粲还在拦着那些学子们,不能动手,所以此刻他们二人皆有些狼狈,衣袖都被撕破了。 月华马车驶过来,闹事的学子们纷纷站了两旁。 一个个面上激动连连,都忘记了他们是来讨要公道的。 竟觉翘首以盼。 “霁…霁月世子,儒生…儒生十分的仰慕…仰慕您,您的‘辩赋论’儒生早间晚时都会温习一遍,今日竟能见到您本人,儒生实在是…” 这个学子正是刚刚那个面子稍稍厚实的学子,与苏娆说那番动晓言辞时是那么声情并茂,可此刻只是面对云霁的月华马车,他竟如此结巴… 云凌拉停马车,车门未曾打开,云霁的声音却传出来: “诸位学子皆乃云琅雅士,文流雅学才子,如此聚集在此纷闹有失学子风范,春闱会试公平公正,诸位若有真才实学,自当拔得头筹,若无,哪怕有云霁相助,你们也难以出仕。” 只如此一句话,清凉淡月之感,竟让整个南宁街霎时静谧,苏娆也一时心静,目光落在月华马车上,第一次真正得见识了霁月世子的风采,云琅苍穹之光,一人当真可抵得千军。 苏娆的目光很静,也很平缓,可车内之人却似有所感,车门被打开了,月华身影走了出来。 月华大氅加身,白玉冠束发,眼上那条蒙缎毫无遮掩他的半分风华,一步一动皆乃神韵。 手中拿着一个小暖炉。 已快至初春时节,他还穿的十分厚实暖和。 受不半点得凉。 “诸位都且散去吧!云霁所授也不过四书五经,再寻常不过,诸位觉心不平,不过乃你们嫉妒之心作祟,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罢了。” 步履闲庭。 云霁直接越过苏娆走进苏府内,依旧是淡然声语,可言辞却犀利。 毫不留情的将这些学子们的这种嫉妒反应揭露出来,更直斥学子们无能,如同那蛮横泼妇。 毫无才学,更有辱斯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苏府门前的大热闹(三) “听到没,自己若没本事,怨天怨地怨别人,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这才是丢尽文人的脸。” 苏娆一声嘲笑,两步追了云霁进去,似乎因为云霁的到来,她的眼中心中又容不得旁人了,只要霁月世子一出现,她就只想粘上去。 “云霁,你走这么快,是怕被本小姐追上吗,可你都入了我苏家的门,我看你还怎么躲…” 一声咯吱声响,苏府的大门关上,隔绝了苏娆的后话,也隔绝了外面百来道身影和他们的未知表情,是羞愧,还是尴尬,或者丢人。 更甚者,觉得无地自容。 “云霁,我突然间发觉,原来你其实是个薄凉之人。” 走在云霁身旁,看着周身温和嘴角含笑的他,不知为何,苏娆说出这句话,话落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偷瞄了云霁。 “云霁本就非好人…” 这已是第四次强调,云霁说这话时也扭过着头面朝向苏娆,很认真的语气,也很认真的表情,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也不是好人。 “我知道,也已深有体会了。”苏娆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不是个好人,却也不是个坏人。” 而我,不想做好人,只想做坏人。 “走吧,我直接带你去三哥和四哥的院落,你既然都来了,那自然得用上派场,不然外面那些人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他们可都浪费了不少的唾沫星子,更吵吵的怕是都口.干.舌.燥。” 苏娆又说起外面那些学子考生,却带着云霁去了苏三和苏四的院落,并未再管外面事。 外面那些闹事的学子还会如何做事,苏娆相信在云霁的那两言话下,他们若真仰慕云霁,必定会离去,不会让云霁真觉得他们有辱‘文学’二字,这便是偶像的强大力量。 两人走去。 不远处,廊道回阁之内,苏家那一大帮子长辈这才现出身来。 “大嫂,你看,我就说了,娆儿和霁月世子相处的很好,哪是外面传言的那般霁月世子对娆儿避之唯恐不及。 那日在銮天殿上霁月世子也未曾表现出对娆儿有何不喜,让明月那丫头作画,那定也是为了相护娆儿名声,大嫂别多心了,只需等着这个未来女婿给你敬茶就好。” 苏三婶挽着苏母的手腕,对云霁是绝对满意。 “三妹说的是,我瞧着这位霁月世子对娆儿帝王态度极好,每次与娆儿交谈时总是会面朝向娆儿,娆儿嫁过去,霁月世子必定待娆儿尊重。” 苏二婶也对云霁满意,不是满意云霁这个人,而是满意云霁对苏娆的这份态度,满意云霁的贴心与尊重,他可乃眼盲者,并非正常人… 正常之人在与人说话时目视那人,是对那人的一份尊重,可云霁一个眼盲者,他并不需要这么做,何况眼盲之人本就难以辩识方位。 苏家的三位女性都认可云霁,苏家的父辈也皆认可,尤其是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大胡子,一脸的他为宝贝孙女儿选的女婿就是不错。 “霁月世子哪儿都好,为人谦和,温雅知礼,容貌相貌也皆上乘,能配得娆儿,可就是他的这副身子和那眼睛,这么多年来都未有好转,若是终不好,那娆儿嫁于他,岂不是…” 苏二叔一声轻咳,掩着唇角,心中还是有些忧心。 病弱之人是如何身子,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若是霁月世子病没了,那娆儿岂不会成了未亡人。 本来说的热火朝天的苏母三人,一听苏二叔这话,一个个都看过来,也皆生出了忧心来。 是啊! “你们一个个,这有何忧心。”苏老将军可一点都不忧思,一脸笑意,都笑出了褶子来。 一把一把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 “云时那老头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儿,就是用药耗他也能让云霁好好活到老。 云霁身边还有医术高超的竹先生和惠善大师,整个云宫的御医都给他备着,云霁的这条命老天想收走都难。 何况我们还有娆儿祖母给娆儿留的那份嫁妆,总归能保得吾宝贝孙女儿稳妥一生…” 而南宁街上,那些学子们也确实如苏娆所想,都各个匆匆离开。 被最崇拜的霁月世子一番说教,只觉无地自容,哪还再有脸继续讨要公道,一个个皆至了各自的住处,奋发图强,绝不可让霁月世子小瞧了,他们皆有真才实学,皆凭实力。 更未有辱斯文,有辱文学。 儒者学子们皆离开,那些前来的其他之人就打眼了。 南宁街的一个巷子之内,一辆马车停留在此,一对璧人并肩,站于马车旁边,望着苏家府门前。 “若非玲儿与表哥两心相悦,彼此钟情,如此风华卓越的霁月世子,玲儿说不定也会心仪。” 暹木亚玲握着容枫的手,对云霁那两语风采特别欣赏,又有些感慨,如此绝代之人却是眸色无光,身躯羸弱,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玲儿,霁月表弟他心明如眼,心思通透,此前我还难以理解,为何霁月表弟对苏家小姐宽和以待。 今日方明,苏家小姐从未曾将霁月表弟当做残伤之人,苏家小姐对霁月表弟的态度里更无其他人带有的那份仰望与膜拜,而是一种自在的相处方式。 对霁月表弟来说这应该是很难得吧!所以霁月表弟虽不喜苏家小姐,却允许了苏家小姐靠近,甚至纠缠。” 说起苏娆,容枫坦荡心怀,一点未曾因暹木亚玲两次因他缘故找苏娆麻烦,便刻意避开苏娆不言,只因容枫对苏娆的欣赏未曾掺杂了任何旁得心思,只是单纯的欣赏苏娆的琴艺。 拉过暹木亚玲揽入怀,周身暖阳,春风绵绵。 又言: “霁月表弟,比之他,我觉得自己自愧不如,玲儿对霁月表弟欣赏,我理解,但却还是心生醋意,也明白为何玲儿会醋了,以后表哥会注意,不会再因别的女子让玲儿心中不舒服。” “那表哥可记好了。”梨涡当即浮面而出,圆圆憨憨的脸蛋上更带出甜蜜,“苏娆纨绔,也确实乖张,可她今日那番言语我却甚是喜欢,如何行事自己乐意就好,他人奈我何。” 两人彼此对视,都明白彼此的心意,彼此的性情。 相视而笑。 “对了,玲儿,你小皇叔呢!怎得不在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毅亲王的异常之举(一) 琅京的小道小巷,若不知晓主道是哪条街,根本交错纵横的难以分辨,而此刻,就在一道不知是哪条主街的小巷内,一只飞脚出,将在苏府门前故意生事的那个学子一脚踹了地上。 毅亲王走进去小巷,满身清寒气息,瑞风眼落在被漠鹰踩住的那个学子身上,内里流光毫无波动,只有一片看不尽的漩涡,深邃又深沉。 “谁派的你?” 声音更清寒,清冷漠寒,整个人,三尺勿近。 那学子一口吐血,眼见毅亲王一步步走近,他眸光内闪现了颤栗。 “王爷饶命,王爷息怒,是太傅,太傅见王爷迟迟不对苏家出手,才让小人趁此时机生乱…” “王…太…傅…” 脚步停住,毅亲王后背的手掌缓缓的蜷捏了起来,一条青色竟浮现,须臾,毫不留情一个字出口: “杀…” 当即匕首出,这个学子魂断,漠鹰收起匕首,出现两个鹰卫快速将尸体处理,毫无痕迹。 “王爷,王太傅他几次三番插手我们之事…” 漠鹰开口,眸内生出杀意。 “若无旁人授意,他何以敢。”毅亲王大步走出小巷,整个人都深邃,身上清寒气息浓厚。 夜幕降临,今夜的夜,皎月暗淡,被一层夜色云雾遮挡,夜空中也只一两颗星辰闪耀着光色。 月色朦胧。 绍兴殿内,王太傅颤巍跪地。 “王爷…” “看来王太傅是忘了本王的忠告。”清寒之声,瑞凤眼落在王太傅身上,带着轻易就可察觉的杀意,“在其位,谋其职,似乎王太傅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既然如此,那…” 一夜匆匆,一轮初阳升起,驱散了夜间云雾,黎明破晓。 今日云霁又在苏家一日,当真指导苏三和苏四,苏娆在侧旁听,四书五经、文史策论好像就刻在云霁的脑海内,信手拈来,他七岁之时就作得‘辩赋论’,打败云琅多少儒学大家,苏娆此时才相信,世间当真有如此惊才。 单手撑着脸颊,坐在苏三书房内的小榻上,云霁后面所言的语论她再未曾听进去几句,心中思忖却乃云霁中毒羸弱后所做‘战事策’。 他之才学如此惊华,不知他用兵是否也如神。 “小妹,你这表情,怎么瞧着似乎对霁月世子…” 今日苏五也难得没有出去,也做了陪读学子,就坐在苏娆一旁,此刻见苏娆盯着云霁发呆,如此表情,完全就是一副迷恋好色的样子。 苏五当即压低声音,嘴巴更直接凑到苏娆耳畔,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完全都是在说: “小妹,你莫不是沦陷了,你要是真沦陷了,五哥看你就别抗拒了,听从爷爷给你的安排多好,五哥瞧着霁月世子可是难得的好夫君…” 苏娆一把推开苏五,一个白眼,也压低声音:“五哥你可真话多,怎么瞧着了,我看你还是去瞧你的小八和小津去吧!别在此叨扰三哥和四哥学习,小心三婶又满府追着你揍。” 警告眼神,别乱说话,要气病云霁,我看你怎么办,随即目光快速落过云霁他们那边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听见,悄然吐了一口气。 苏娆可是一直都记着在望禄寺后山云霁因她调戏而被气病着的那事,就云霁这弱不禁风的羸弱身子,要是在他们苏家出个什么好歹来… 却不曾发觉,她刚敛回目光,书案那边的月华身影将头偏向了她这边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轻,很浅,却感觉特别的温暖。 “小妹,五哥哪有话多了,五哥这都是为你着想,你…” 苏五又开口,一点没有被苏娆的眼神警告住。 苏娆当即又看向他,桃花明眸眯起,一抹艳色悄然爬上,一息,苏娆直接一把揪住了苏五耳朵,顺手堵住苏五的嘴,将他拽出去。 话可真多,再吵吵,三哥和四哥还怎么好好学习。 远离了苏三的院落,苏娆才松开苏五已经发红的耳朵,不理苏五的哎呦呦,直接走离。 “五哥的耳朵,痛死了,小妹,你可过分了啊!” 苏五两步追上去,一边不停的搓揉他的耳朵。 “五哥可没说错什么啊!你看着霁月世子那表情,明明就对他恋慕,那又干嘛非得要去折腾,五哥觉得这琅京城也就只有霁月世子能配得…” 苏娆溘然停住脚步,苏五不防,差点撞上去,赶忙刹住脚步,还不等他再言说什么话,目光却对上苏娆沉着的脸色,一时,咽了口水。 “小…小妹…生气了。” 苏娆沉着面色不说话,似乎真因为苏五后面那一番话,生气了。 苏五又咽了咽口水,看来真生气了。 “小妹,是五哥错了。” 当即认错,又讨好笑的拉了苏娆的衣袖轻摇。 小妹别生气嘛!五哥不说了,再不多话了。 “五哥,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小妹再说一遍,我,绝不会嫁给云霁,这个玩笑你一点都不能开,听明白了没有。”恼火的直接掐了苏五的手臂,一圈转,苏娆又走离了。 苏五霎地捂住手臂,软肉痛的这种感觉只能用‘酸爽’二字方能形容,面上当即扭曲加扭曲。 就要痛呼嗷叫:“小妹,你可真下得去手啊!” 一声漠感自身侧传来: “这就叫疼了,我看小妹的力道可轻的太多。” 这样的声音一听就知是谁,苏五倏然条件反射的一个激灵冷颤,到口的嗷叫声也生生给卡在了喉间,一抹涨红爬上面,都憋红了脸。 苏二慢步走过来。 苏寒后面一步距离跟随。 “二…二哥…” 苏五呲牙咧嘴的表情立马转变成一本正经,搓着手臂的手也当即放下,似是老鼠见了猫一般。 “二哥来找霁月世子的,霁月世子就在三哥书房,二哥您请。” 话间,快速后退一步给苏二让开路,还伸展出手臂恭请。 苏二看着苏五,许久,在苏五感觉自己快要扛不住苏二这满身漠色时,苏二才越过他走去苏三的院落,未曾再言什么,只是气息沉着。 苏寒也看着苏五一眼,最终多言了一语提醒话:“五公子,你可有发现,公子早已不插手了小姐的婚事,多言多管可会遭罪挨打的。” 身影走远。 苏五才又跳脱性子,对苏寒的提醒毫无感觉,反而一声哼哼: “苏寒,你这是幸灾乐祸。” 搓揉着耳朵,须臾,又去追了苏娆。 小妹,小妹,五哥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毅亲王的异常之举(二) 院落内,书房之中,云霁嘴角的笑意突兀间抿平了,周身淡然气息虽依旧,可苏三和苏四却无端的感觉书房中的空气似有些压沉。 “霁月…” 苏二的声音自外传来。 书房中无端的压沉感溘然消没,似乎也并未有过,只是苏三和苏四的感官生出了错觉。 苏二在此时来找云霁,必定有事,苏三和苏四便离开了书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苏二进来,沉凝目光,周身漠感更加浓厚。 寡淡气息。 “霁月,刚收到消息,诸暹国那王太傅于昨夜夜半之际不见…” 晚霞映现天际,夕阳撒下金芒。 投落月华马车上,映出车身阴影。 云霁离开苏家。 “昱陌,你多加留心即可,莫要打草惊蛇被其察觉。” 月华马车远离。 苏二看着,直至马车消失他才转身走回府中。 脑海内,与云霁谈及之事回旋: “昱陌,杀与否,皆看暹毅迟韶如何行事,昨日之举,既出手杀那手下,他与王太傅并非一路之人,他对你苏家恐是报有别种目的,诸暹国内局势恐也有何异,那位王太傅痕迹我会让云风他们去查,多半已凶多吉少…” 想到与云霁的这一番交谈,暹毅迟韶杀自己人,王太傅又不见,忧心暹毅迟韶恐在苏娆身上打何主意,利用苏娆牵他们苏家入局… 苏二大步走去娆湘阁。 苏娆正在用晚膳,见苏二进来,刚要开口,苏二摆手让琴娘和依素他们出去,直接言说:“小妹,你可知昨日在府门前闹事之人是何人,暹毅迟韶他究竟是否乃逍遥居背后主子?” 什么… 苏娆手上动作一滞,看着苏二,放下碗筷。 “二哥,昨日前来闹事的学子考生是暹毅迟韶的人?” 苏二无端问起暹毅迟韶,只一息,苏娆已明苏二前一句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柳黛眉梢瞬间沉拧起来。 苏二坐到一旁,寡淡气息,沉眸,“昨日在府前闹事之人乃是诸暹国那位王太傅的手下,毅亲王杀了那个手下,而在昨夜夜半王太傅也失去踪迹,霁月猜测毅亲王与王太傅之间乃面和心不和,诸暹国内或许也不如表面风平浪静,此次毅亲王前来我云琅,若他乃是逍遥居背后之主,那么小妹,他之目的…” “二哥所言,是想说暹毅迟韶以逍遥居主子身份刻意接近我,他抱有何种目的,对我苏家…” 苏二不用明言,苏娆也已经心明,从在天谷关郡北山之地看见寒漠尘乃暹毅迟韶之时,她就已经想到着,寒漠尘接近她必有其目的… “暹…毅…迟…韶…,逍…遥…居…” 苏娆的话算是告诉了苏二,暹毅迟韶就乃逍遥居背后主子。 苏二沉默了,一息,起身似要走离,感觉周身漠感气息又浓郁,更带出沉压压的压抑感。 “二哥…” 苏娆赶忙一把拉住苏二。 “二哥,你千万别冲动,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担心我会被利用,不会的,我知晓暹毅迟韶是逍遥居背后主子,可暹毅迟韶他不知我已然知晓,敌明我暗,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去动逍遥居,让他心生出警惕,这样必定会…” “小妹觉得二哥乃五弟?” 一语反问话,苏二看向被苏娆拉住的衣袖。 面上生出了一抹无奈来,那种漠感压沉气息消没。 苏娆当即一愣,随即松手。 二哥不是去动逍遥居,那他刚刚架势… “二哥来此只为确定小妹知不知晓,既然小妹心中早有成算,二哥自不会去插手反坏了小妹之事,而且霁月也只让我多加注意着使馆那边,小妹,二哥做事何时会不思量了。” 这番解释,让外面候着的依素去给他拿一双碗筷来,随即调整了一个坐姿后,又坐下来。 一时,苏娆又呆愣了一下,原来二哥只是想要换个正面坐姿,并没打算走,是她想多了。 “二哥,这事是云霁告诉你的?” 依素拿来碗筷,苏娆也重新坐下,才又过问了是否云霁告知。 苏二陪苏娆用晚膳,一边言道:“此前时霁月就让二哥多加注意毅亲王,他来云琅恐有目的,这几月来二哥一直让苏寒注意着使馆,绍兴殿那边并无异常,毅亲王并未曾打我苏家什么主意,也未曾来上门拜访过祖父,除那次小妹在望禄寺引起他注意让其查找,似乎我苏家与他之间再无交集之处,直至昨日府门前,那个诸暹国人伪装的学子闹事…” 对于暹毅迟韶,从这几月以来的暗中注意来看,他当真只是来参加三国五年一次交流会,可云霁既然言说暹毅迟韶来云琅是有何目的,苏二便信,苏二相信云霁不会随意说事。 苏二思琢。 苏娆却当即闪烁目光。 二哥派人盯着使馆那边,暹毅迟韶却还能悄然前往天谷关郡数日,不为二哥所知晓察觉… “二哥,云霁既然说暹毅迟韶此来有何目的,在小妹看来,无外乎就是‘天下’二字,身居高位者,权势滔天者,多数皆乃野心勃勃者,他们接近小妹,无外乎也是因为我乃苏家女,就像云穆睿他们,两者打的是相同目的,只是暹毅迟韶乃他国王爷,他的算盘里,对我苏家若真有什么目的,必定只会是…” 除… 因为没了苏家的云琅国就好比断了喙的猎鹰,没了爪的猛虎,轻易就可被攻略、占领。 桃花明眸内骤现薄凉,若暹毅迟韶当真打得如此目的… “小妹…” 苏二似乎察觉了苏娆心底杀意,握住她的手。 轻浅一捏。 “暹毅迟韶乃诸暹国毅亲王,他不同于四皇子他们,在他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之事前,我们不能对他做任何事,否则一旦牵连两国邦交…” “二哥,我明白,我不会妄动的。”苏娆颔首。 她自然知道暹毅迟韶身份特殊,至少在他在云琅国内的这些时月内,他若未曾生出什么祸事,未曾让人抓到把柄,是轻易动他不得的。 而且暹毅迟韶究竟要做什么,他有没有做了什么,现在一切也只是他们自己的猜测假想。 他以寒漠尘的身份接近她,除了与她谈及合作讨要了她‘萧公子’这个身份,他并未做出任何伤害她或危害苏家之事,天谷关郡那事是否他所为,她也没有证据证明,反倒是逍遥居几次相助于她。 再者,寒漠尘那种人,若要杀,就必须干净利落一击致命,否则他将是个可怕的敌手,她现在身上诸事繁多,所以在他没有招惹她苏家前,她不会先出手给自己惹上如此祸端。 柔荑又暗自摸了摸怀中从不离身的那枚逍遥令。 桃花明眸幽邃。 第一百四十四章浩叔的怀疑(一) 夕阳愈发金灿迤逦,其内又带出一抹金红,相融相交,自西边地平线之处映空,灿艳半边天。 云霁回到清风居中。 刚下马车,身后一声禅弥佛语,惠善大师前来了云王府。 与云霁告辞。 阿弥陀佛。 “大师此次要去诸暹国?” 月室内,云风备上膳茶,云霁请惠善大师用茶,听得惠善大师所言他将去之地,当即言问: “记得诸暹国毅亲王曾至望禄寺求见大师,云霁多此一问,大师此次外出去往诸暹国,莫非与毅亲王当日所求有关,不知大师可能言说一二,若乃何密事之事,大师只当云霁未言。” “阿弥陀佛。”一口抿茶,惠善大师才又道,“小友,暹毅施主所求,与老衲而言非密事,但小友乃云王府世子,此间事,老衲不能言。” “是云霁多言让大师为难了,既是皇家事,云霁自不再多问,大师此去,云霁以茶送得大师,大师此次外出游历讲佛,一路顺风。” 拿起杯盏,恭送。 膳茶入腹。 惠善大师又笑言:“此次见得小友,小友身子骨似乎硬朗了许多,心情也开阔,看来小友是已找到心中归宿,苏施主对小友的帮助似乎很大,如果能,老衲在此建议小友一言,将自己状况告知于苏施主,或许小友能…” “云霁知晓,多谢大师提点,若有合适机会,云霁会告知。” 双手合十,云霁拜谢,可他这话,合适机会?何时又是合适的机会?明显只是托词之言。 “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起身告辞:“小友自行考虑,老衲便不再多言,时刻也已不早,老衲也需得出发了,小友莫相送。” 惠善大师离开,云霁再次安静站立了窗棂边,脑海之内那语话一直回旋,她绝不会嫁给云霁,她的声音,相隔十丈外他都听的清明,她说出那番话时的那股子认真,玩笑都开不得… “世子,惠善大师既言,世子何不试上一试,万一,若万一能好呢!苏小姐的医术似乎不低…” 云风与云凌相视彼此,片刻,云风这么开口。 云凌也眸露出一抹光色,看着云霁,心中生出些许期许。 如果苏小姐真能… 屋内静谧,没有回话声,云霁似乎没有听见云风的话,也没有感觉到云凌这难得的希冀目光,他直接推开了窗,夜风骤然吹进来。 “世子…” 云风和云凌当即急言忧心。 进来屋后云霁便褪了月华大氅,只一袭月华白袍,虽暖绵,但终究不如大氅能御寒保暖,不过片刻,他便压不住咳喘声,月色手帕掩唇。 这副羸弱身躯,若只是血气不足,有竹先生在,早已大好了,可它坏的不只有身和眼,还有心,惠善大师尚且都无他法,她又能如何,告知她,也只会成为她下次合作的谋算,他的秘密她知晓的已够多了,再不能了。 关上窗棂,云霁转身走进了内室,知道的多了,与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况他之身躯如何,若能痊愈,早该痊愈了,何以还拖至而今。 月华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云风与云凌皆沉默了,看着彼此,又看向内室。 面上忧心未减半分。 “王太傅之事,速去查清。” 这声,自内室中传来。 云风只得应声,离开。 云凌则继续安静守候。 夜幕来临,今夜的夜空,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那一朵朵形成柳絮形状的乌云漂浮。 这样的夜晚,似乎是第一场春雨到来前的征兆。 夜色孤寂,寂寥静谧,一道身影从大将军王府后面的墙壁快速掠过,依影回来娆湘阁。 “小姐,可是出了何事?为何突然过问萧子昱去向,自天谷关郡一别后,属下再未见过他一次,他也并未曾出现过我们奁阁中一次。” 晚膳时苏二的前来,他那一番言说,苏娆虽然选择以静制动,但却不代表她就不管不顾,更不可能会放松她的警惕心,她的防备心。 依影过问出何事,苏娆便将苏二所言告知于他,又交代: “依影,过两日了找上两个人,没事儿就去逍遥居给欢娘他们拉拉生意,也顺带瞧瞧有没有什么生面孔出现,尤其是诸暹国来的,若有,给我盯住他们与逍遥居之间的往来…” 桃花明眸落在依影脸上,一眼深意,明白吗。 依影当即颔首,明白,“小姐,正好过两日奁阁会来一批新的胭脂水粉,到时我差人给欢娘送过去,也好让欢娘给我们打打宣传。” “如此更好。” 免得欢娘多疑。 想到欢娘,她们也曾知心,而今却必须监视… 苏娆抬手揉上去眉心,感觉脑袋突然有些鼓胀。 琴娘见此,走过来给苏娆按上太阳穴轻柔。 “小姐莫要烦心了,无论毅亲王想要做什么,逍遥居又如何,苏家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小姐,浩叔有一言,不知可能讲。” 此前浩叔一直没说话,他似乎在思琢些什么。 “浩叔,您说。” 苏娆当即看向浩叔。 依影和琴娘他们也看向浩叔。 浩叔思琢目光,一息,才开口,“小姐言毅亲王就乃逍遥居背后之主寒漠尘,小姐亲眼所见,浩叔本不该生疑什么,但浩叔心中始终有个疑问,年前之时诸事繁多,浩叔便一直未言。 逍遥居是五年前在云琅开起的,而诸暹国前皇驾崩的时间刚好是在逍遥居开起后的一年里,那段前后时间不就正好是诸暹国内动之时。 逍遥居若是开在诸暹国,以暹毅迟韶的身份能力,并没有任何问题,可逍遥居却偏偏是开在了云琅国,两国之间,这就是疑惑所在。” 这一番言辞,浩叔想不明白,在诸暹国内动的前后时间段,暹毅迟韶正在以雷霆手段解决他的那些皇兄,他还有何精力过问逍遥居… 而且诸暹国中人带有口音,小姐听不出来,可他多年来走南闯北,他听得出,欢娘和慕廉皆乃云琅国中人,就连那位代替小姐的萧公子,他的口音也没有诸暹国中人带有的那种厚重感,他有些怀疑,小姐若是疑错了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浩叔的怀疑(二) “父亲所言…”苏娆未先说,依影先开口:“这确实是一个不对之处,可父亲忽略了一点,逍遥居,它的背后乃是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神秘杀手组织‘逍遥楼’,而且在天谷关郡雪灾那时,逍遥居主子来找小姐那夜,毅亲王那一行人便不见了踪迹,这若只是巧合,是否过于巧了些,孩儿觉得不太可能。” 父子俩所言的两番话,苏娆听着,心中一时拧巴。 寒漠尘不是暹毅迟韶?当时她明明亲眼所见… 北山之地她看见那一幕,之后那夜她的那番试探,回京后,在云王府前与暹毅迟韶那般相识,暹毅迟韶对她的反应可一点都不像是与她这个苏家丑女初次相见,而且他那番举动,更不符合她所听闻知晓的毅亲王的性格。 清冷漠寒,生人勿近… 若说他在那之前与她并不识,她绝不相信。 烛火都已燃过了大半,可苏娆却还未曾休憩,坐在小榻上,桃花明眸目视前方,思忖。 明明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寒漠尘乃暹毅迟韶,可因为浩叔的一番言,苏娆还是对自己的亲眼目睹生出了怀疑之心,毕竟浩叔所言的时间点确实是个不对之处,而且在北山之地那时,她并未听见暹毅迟韶与萧子昱之间是何对话… 只能是亲眼所见,却并非亲耳所听。 一开始,在望禄寺偶遇到暹毅迟韶,她在心底怀疑寒漠尘是暹毅迟韶,暹毅迟韶偏巧来奁阁找寻萧公子,而她却没在逍遥居见到寒漠尘。 随后在天谷关郡被她那么撞见,寒漠尘晚间出现来找她之际,暹毅迟韶那一帮人便不见了踪迹。 这种种迹象不可能次次都是巧合,她因此才会肯定了她的怀疑,他们两个绝对是同一人。 可是现在… “小姐,其实无论寒漠尘是否是诸暹国毅亲王,依素觉得对小姐来说都一样,寒漠尘此人过于黑暗杀戮,而那位毅亲王他同样城府极深,如此两人,我觉得小姐不过多接触就好了。” 见天都快亮了,苏娆还这么想着,依素与琴娘相看一眼,依素走过来按了下苏娆的肩膀。 小姐莫要再因父亲与哥哥的那两番话过多思琢心累了。 寒漠尘既然已经说了他不会再出现,那只要他不再前来找了小姐,小姐就只把他当做一个合作伙伴,至于暹毅迟韶,小姐与他本就未过多接触,不过就是在云王府前那么初次接触过一次,日后小姐别主动招惹他就行。 无论那些人对苏家有什么目的,他们要做什么,若他们真把主意打在小姐身上,那只要小姐不去理会他们,不给他们接近的机会。 他们又能如何… 依素的这一番话,很片面,也考虑的并不周到,但依影却蓦然眸子一亮,当即也开口: “小姐,依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寒漠尘是不是暹毅迟韶,其实对于小姐而言都是一样的,神秘莫测的逍遥楼楼主,小姐不会信,他国权势滔天的毅亲王,小姐更不可能会信,所以寒漠尘究竟是谁,是不是暹毅迟韶,小姐根本没必要去深挖,因为我们皆会防备。” “对…” 苏娆也溘然回神,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就目前为止,无论是寒漠尘还是暹毅迟韶,都未曾做出什么对她不利之事,对苏家不利之事,她没必要紧抓着,只要暗中防备好就好。 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一句话,只要他们没有利益冲突,只要他们不找她麻烦,不找苏家的麻烦,她永远都不想与同一种人成为敌对。 她现在只想平安活着,好好活着,让父王母妃泉下安心,代替苏娆尽好她的责任义务,守护好苏家上下平安,就够了,她所求就这么多。 看向浩叔,苏娆笑意了容颜。 “浩叔,依素和依影说的对,无论他们是否为同一人,娆娆都不会大意,更不会放松警惕,所以浩叔的疑惑,浩叔的担心,都没事的。” 想明白了,也才感觉到睡意袭来,苏娆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才觉得两眼皮早已打架许久。 “依影,交代的事还是继续,无论他们是否是同一人,但有一点绝对肯定,暹毅迟韶和逍遥居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关系或者交易。” 或许说与逍遥楼更贴切。 “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否则…” 走去阁内,苏娆闭眼睡觉,遮住了眸底薄凉。 夜间之时乌云遮蔽月色,刚到这晨风傍明之初,天空果然就飘落了毛雨,淅淅沥沥的毛雨都难以用雨滴来形容,只能是蚕丝细雨。 毛毛细雨夹杂着晨风,像风絮一样缠绵了空气。 这一场早雨,是今年初春来临之际的第一场春雨,可它所迎接而来的却不是万物的复苏,而是这晨初时骤现的杀戮,又是一人杀戮。 琅京城外的林间,苏娆他们口中的寒漠尘,此刻又一次被数十百来的黑衣人包围在此地。 “这次,你逃不掉。” 领头黑衣人,这一声话下,长刀直砍向那道玄色身影而去。 其他黑衣人也顿时一拥而上。 “是吗。” 银黑面具之下的那双凤眸,带着嗜血的杀戮,身形动,不过刹那,毛毛细雨都未曾滴落下一滴,他人竟消失不见,领头黑衣人一刀砍空,刚惊骇,那人出现在身后,而黑衣人的脖颈间,瞬间血色涌出,随之身体竟直接爆裂。 血.肉当场四溅。 肠穿肚烂。 其他黑衣人见此,内腹之中当即翻江倒海,冲上前的脚步骇然停下,却连呕吐的机会都无,玄色身影直穿黑衣人影中过,顷刻间,再次尸骸遍野,血色将这片林间渲染浓郁。 不远处,萧子昱屏住着呼吸,额头渗出汗滴,蜷捏手掌,手中扇柄都被他捏的几乎变形,另一只手捂住着嘴,怕自己也不慎呕吐出来。 “处理了。” 这一声冰寒,凤眸内的血色未曾消下去一星半点,寒漠尘满身血腥离开,转瞬便已不见。 萧子昱才咽了咽口水,走出来,看着满地断肢残臂,强压着腹中的翻腾,眸内带出浓浓忧灼。 “原以为主上变了,看来并没有,主上还是又暴露踪迹引这些人前来追杀,再这样下去,主上的杀戮欲念只会越来越重,无法压制。” 这声冰凉无感,是‘逍’的声音,很平静的摆手让手下处理这些尸体。 比起萧子昱,他对这种场面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一道道身影快速闪过,不过一息时,这片林间恢复,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血腥味,谁又会知这里刚刚发生了那一场嗜血杀戮。 第一百四十六章心病只能心药医(一) 一场春雨,毛毛细雨,一日早间就这么淅淅沥沥一直飘着,虽不大,可却也不曾有停下趋势。 赵国公府,自那夜赵国公收到那个黑衣人扔来的檀木盒,里面的东西让赵国公几日难眠。 书房中,桌案前放着那檀木盒,檀木盒里的物件就这么安静在里面躺着,赵国公一直看着,目光都舍不得从这个物件上面转移一瞬。 眼眶之内竟感觉有水光浮现,看着好久好久,他才颤颤巍巍着苍手再次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皓儿,你是不是活着,你是不是还活着。” 檀木盒里的东西是一枚羊脂白玉牌,其上却有两道裂纹,似是被高温灼烧所致,裂纹将玉牌上面雕刻的那个‘皓’字分开了两半。 字体早已扭曲,可赵国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着,因为这个玉牌是他亲手雕刻亲自带在云穆皓身上的,就算被灼烧扭曲了,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老公爷…” 书房门被敲响,管家的声音。 赵国公赶忙两把抹了脸,将玉牌放回盒中,所有表情一息敛起,可面上沧桑却难遮掩。 管家走进来,面色十分为难,尚未开口言说,赵国公已知是什么结果,一看便知是又没结果。 “还是没有查到。” “老公爷,是老仆无能,实在毫无踪迹可寻,这种檀木盒随处可见,除非那人再次出现,否则…” 那人那夜黑衣蒙面不知其面貌,就只这檀木盒做线索,他根本无处可找。 “父亲…” 书房外,赵尚书也来,敲响了门。 姚丞相竟发来拜帖,拜访他们赵家。 “姚傅岳那老东西…” 赵国公当即起身将檀木盒放好,摆手让管家先下去。 赵尚书进来,拜帖递上,帖内之言竟似有交好之意,只一眼看过去,赵国公沉凝眉目。 “父亲,姚家这乃何意?他们这是要与我赵家握手言和的意思?” 赵尚书说话,心中却警惕,他们赵家与姚家斗了半辈子,现在姚家此举,他们意欲何为。 “姚家…” 赵国公摸了山羊胡须,面上表情也化作不明。 …… 今日,云霁未曾前来苏家,遣了云风来告知苏老将军一声,他身子有些不适,今日就不来了。 云霁本来就身体羸弱,又是下雨天,苏老将军自然不会说什么,却催促了苏娆去看望。 宝贝孙女,小霁若为着我们老苏家给累着,那爷爷罪过可就大了,你代爷爷去看看小霁,看看他好着没有,再给小霁送些补品过去。 这话,这借口找的,苏娆真想给苏老将军一个白眼,可是不能,这是她爷爷,不是苏五。 “爷爷,我真好困,你让二哥去吧!二哥和云霁关系那么好,二哥去才最好。”揉着眼睛,苏娆一脸的没睡醒,昨晚睡得实在是太晚了。 “去去去,就你去。”苏老将军一把拉下苏娆的手,有些恨其不争,“娆儿,你的大话呢,你可是在皇上面前都放下豪言壮语的。” 就这一声,苏娆蓦然惊醒,瞌睡虫全没了,看着苏老将军,他明明就是一副老顽童样。 可他眼底的深色… 都在皇上面前那般夸下海口了,宝贝孙女儿,皇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爷爷我更不好糊弄。 “去,当然要去。” 笔直身躯,苏娆立马拿过苏伯手中的补品。 “爷爷发话,娆儿怎么会不听呢!娆儿那么喜欢霁月世子,怎么能不去呢!娆儿这就去。” 大步而走。 刚转身,面上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一脸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去,谁让自己挖了如此的坑。 挖坑,就得填。 刚走离苏老将军的松鹤堂,远远却见依素竟步子急促而来。 绵绵细雨,未曾打伞。 苏娆眉间当即一动。 出了何事? “小姐,霁月世子护卫云风求见。” 依素低言。 苏娆目光又一动。 云风?私下找她,难道… “回去。” 刚回去娆湘阁中,果然,云风面上的着急与那次在清风苑所见一样。 一见苏娆回来,云风立刻两步上前,拱手。 “烦请苏小姐…” “不必多言,既然合作,我自当随叫随到,你且先走,我随后就至。” 没再耽搁,苏娆快速接过琴娘递的艳红披风披上,带依素从正门离开。 府门外苏伯早就将马车备好着。 而云风则从娆湘阁的后面离开。 “小姐她似乎对那位霁月世子有些不大一样。” 看着这么匆匆走离的苏娆,琴娘扭头看向身旁浩叔,突兀一语: “浩哥,我感觉小姐对霁月世子的态度似乎没有此前那么抗拒了,小姐自己没有发现,她在担心霁月世子,感觉不只是因为合作…” “琴妹,小姐的路要怎么走,是小姐自己的选择,我们所做只需守护好小姐平安就好。” 浩叔揽住琴娘肩膀。 他倒觉得那位霁月世子很不错,若小姐能因他而放下心中心结,殿下与娘娘或许会泉下欣慰。 …… 马车直接停在月色大门处,云风已经先一步候在此,苏娆一来,他立刻请了苏娆进去。 这次态度,与上次在此道门间的态度完全大相径庭。 还未曾走近云霁的卧房,苏娆便已听见了声声咳喘。 眉角当即拧巴了起来。 又那么严重? 昨日之时不还好好的,怎么只一场春雨就又病发了。 步履不自觉的加快了一步。 走进卧房,就见云霁坐置床榻上,咳声压抑,面色也再次苍白下来,没有了昨日时的红润。 云凌站在一旁就那么杵着。 竹先生也并不在。 他不知道去请竹先生吗? 不知为何,苏娆心中有些发怒,却未曾多言什么,两步走过去抓起云霁的手腕,把脉。 又是受寒,心气堵塞。 “冰和热水都准备好着,苏小姐…” 云凌这才着急开口。 “都出去。” 苏娆直接发话,一边去解了云霁的腰带。 跟进来的云风见此,一时膛目结舌,心中的着急与担忧都减弱了一分。 云凌也抿压唇角,垂落的手蜷捏又伸展了一下,却再未言什么,直接将云风拉出去关上门。 云风才偏过头,看向云凌,却还一脸没回过神来。 “上…上次,苏小姐莫…莫非就是如此对世子…” 这一语,低言,结巴。 第一百四十七章心病只能心药医(二) 云凌看了一眼云风,摇头,一息,又点头。 “苏小姐医治世子,似乎…就这样…” “是…是吗?” 云风还是有些惊着,更怀疑。 她怎么感觉苏小姐倒像是在吃世子的豆腐。 手不自觉摸上去腰间,拿下折扇摇晃起来。 神情竟有些恍惚。 跟过来的依素看着,抿压了下唇角,似要笑,又给憋住着。 只是扒霁月世子的上衣而已,有必要这么惊讶。 屋内。 苏娆解开云霁的衣袍,再次见他后背那些不明显的交错纵横,眸内又一次闪烁一抹恍惚。 在云宫廊道内云霁仰望高空的那副模样再次映现在苏娆脑海中,同时那个像小狼狗一样的那道小小身影也再次浮现,难以挥之而去。 不可能,天壤之别,一个是淤泥里的杂草,脏兮污浊,半字不识,一个是天上的谪仙,生来就万丈光芒,满腹经纶,怎可能会是一个人。 猛然闭眼,压下心中这个根本不可能的惊骇猜测,拿过一旁床柜上银针,苏娆未再分心什么。 手心缓缓贴上云霁后背,一股温暖之力自手掌而出。 此次病发并不严重,只需内力驱寒,再以针灸辅之即可。 一声闷哼,云霁似乎缓和了过来,苏娆才停下了手,取下在云霁后背的那一根根银针。 “云霁,心脉痹阻,是乃心中之病,但是寒气侵体,我只一句,医者,医不来想死之人。” 收好银针,苏娆就要起身离开,手腕被一把拉住。 “云霁尚未活够,又何以想死。” 虚弱的声音,竟还带着淡淡笑意,都如此要半死不活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 苏娆倏然看向他,“不想死,那为何寒气侵体,明知自己什么个破身子,还去受凉冷着,竹先生就在后院,为何不让云凌去找来。” 只一场春雨,还是毛毛细雨,如何就会这般寒气缠身了,如果不是你自己发话,以云凌他们对你的那份紧张,早该将竹先生请来了才对。 “苏娆,你…” 云霁松开了苏娆,不过这么刹那,他竟已觉大好,拉起落至腰间的衣袍着好,下来床榻上。 对苏娆这突兀的发火,似乎无力。 “是你言说你会医之事不为人知,让我保密,尤其是对医者,怎得现在反怪上了云霁。” 轻浅摇头,他这个好人果真是不好做。 “与苏小姐牵扯上,云霁似乎次次霉运缠身。” 这一声语,直接绕过苏娆走去桌边,斟茶独饮。 “初次相见,苏小姐就害得云霁病发缠绵三日,回来之际,又累云霁手背负伤,奉旨前来我云王府时,更差点让云霁一病再难起榻,好不容易两清,这刚回来,先让云霁肩膀被穿,后在我云王府前又生事,又来威胁云霁…” 淡月声色,一一细数从他认识苏娆以来遇见的倒霉事,似乎真是霉运缠身,次次如此。 苏娆心底的怒火一息被浇灭,抿压了压唇角,垂落的柔荑也蜷攥了下,桃花明眸晃晃。 被云霁说的似乎有些不知何言以对。 好像还真是。 苏娆的尴尬却也只这么一息,也走过来自在坐下。 给自己斟茶一盏。 “早就说过好人并不好做,祸害才能遗千年,谁让你一开始做好人了,既然你已做了一次好人,那就只能好人做到底,你已无退路可言。” 这话,有些耍赖又威胁的意思。 云霁当即低声失笑,似乎是他说不过苏娆,却又恼着:“苏娆,若你不是昱陌的小妹,阿靖他亦不在乎你,我定让云凌将你扔得远远的,你这气人本事,也不知昱陌他如何忍得。” 卿本佳人,芳华绝色,云霁这一笑,笑者无意,看者却眯了眼,并非痴迷,而是惊艳。 世间男子何其之多,惊华隽美之人也并非只眼前这一人,何况他还眼有残伤,身躯羸弱,可为何却依旧能惊艳众人,为之着迷仰望。 如此病娇,也惊艳夺目。 “云霁,这般鲜活的你,可比那高不可攀的霁月世子自在的多,你就应该开心的多笑笑,开心了,心情自然愉悦,身体自然就会好。” 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她心生出怜悯,他自身那种特别的淡月魅力也很难让她对他轻易发火,尤其是在那日观天阁的那一眼后,她为何会觉得他或许也是孤单的。 真是魔障了。 “开心?”嘴角弯起,云霁再次发笑,笑意竟觉暖色,一点没了曾经的清凉,“是这样吗?” “对,”苏娆颔首,随即又意识到云霁他看不见,便开口:“笑一笑,十年少,现在心情可好了些。” 后面这一句问,云霁怔怔了一下,随即方明白,苏娆刚才那一番耍赖威胁,只是为逗他喜悦。 “难怪昱陌他总是将你挂在嘴边,说你是个宝,璀璨耀眼,原来你还真的可以照亮黑暗啊!” 这一语,云霁说的似乎有些迷茫,又似乎也只是玩笑。 “自眼前黑暗后,这好像是第一次,云霁似乎看到了光,金灿灿的光,已消失了十年的光亮,苏娆,云霁在此以茶代酒,多谢费心。” 杯盏至前,突然如此认真道谢,苏娆反倒有些呆着,却不过刹那,也拿起杯盏,直接碰了。 “且不说你我之间合作,你是病患我是医者。你乃我二哥好友,我真心希望你能好好的,生命可贵,有多少人想活却都没有机会。” 茶入腹后,苏娆又认真开口一言: “今日为何突然着凉,又是何事让你竟郁气不散,我不过问,你的秘密我承诺不探究,但云霁,我再送你一句话,心病需得心药医。” “心病?心药?”呓语,云霁浅笑摇摇头,“苏娆,若是没有那心药,云霁是不是就好不了。” 苏娆一息沉默。 心脉痹阻,郁结于心,说是病,倒不如说是自己不想放过自己,心有郁气,有难以放开的心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积压成了心病。 “云霁,我曾以为你身体羸弱是因中毒所致,这我有把握治好你,可并不是,你的体内没有任何毒素积淀,只是心病,我只能抱歉。” 第一百四十八章云老王爷夫妇的喜爱(一) “无妨,云霁早已习惯。”云霁很平静的接受,没有失落,更没有绝望,或许是这么些年来有过太多的希望却又绝望,他已经麻木。 苏娆看着,看着云霁这么淡然,淡然得习惯,目光落在他眼上蒙缎上,忽然就又说了一句: “云霁,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心病我没办法,可你的眼睛若是因为中毒,或许我能…” 云霁的手摸上了眼上蒙缎,随即再次摇了头。 “不用了,你的好意云霁心领,只是云霁已习惯了这条白缎,也早已习惯了看不见的黑暗。” 再次这么拒绝。 苏娆抿压唇角,一息,一盏茶直接入腹,才言:“好吧!如果有一日你想要再见光芒,如果我能帮到你,苏娆必定相助。” 话落后,起身。 “爷爷让我来看你,现在人也看了,霁月世子并无大碍,补品也送来着,那我这缠人的苏家丑女也该到被霁月世子又恼着撵出府的时候了…” 这句话,两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云霁好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苏小姐慢走不送。 苏娆也一笑,桃花明眸带出灿艳,弯出了淡淡月牙。 “云霁,不会太久的,等三国交流会结束的那天,苏娆绝对离你远远的,保证不再叨扰你。” 留下这句话,苏娆出了屋。 却不曾发现,本来真心笑容的他,面上笑意一息化作溟濛,又一声轻浅咳喘,低喃了一语: “云霁的心药费尽一切心思,只为能躲开,云霁如何能自私的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束缚,云霁这一副残躯,也不会成为她一生的良人。” 起身走去床榻上,又两声咳喘,面上却依旧淡然月华,嘴角含笑。 苏娆不知这一切,出去卧室,还不曾与云风他们交代什么,一个声音从清风居外传进来。 “娘娘,娘娘,您慢点,世子没事。” 馆嬷嬷的声音微微急促,搀扶着云老王妃走进清风居。 后面两个婢女撑着花伞遮挡细雨。 “本宫如何能不急,如此天气霁儿指不定又怎得难受着,王爷也真是,只知阻挠本宫…” 云老王妃也急语,匆匆步履走来,远远看见苏娆,话语一时停下,匆忙步伐也顿了下来。 苏娆也看向了云老王妃,柳黛眉梢轻浅动了下。 气氛似乎有一瞬静谧,直到那个淡月之声出现: “祖母怎么来了。” 云霁走出屋,身披了月华大氅。 云老王妃这才回过了神,匆匆两步走过来。 “霁儿…” “祖母,云霁无事。” 知道云老王妃要问什么,云霁含笑,摇头。 他并无碍。 说了没事,云老王妃却还是上下仔细瞧了个来回,见云霁面色虽然不怎么红润,却也没有苍白,也未曾咳喘,着急的心这才落下。 才又看了苏娆。 “苏老将军的宝贝孙丫头娆儿?多年不见竟都长这么大了,出落的如此水灵,云祖母都差点没不出。” 和蔼可亲,一点没有老王妃的架势。 目光落在苏娆的额头上,未曾遮掩的疤痕,一眼就知身份,就算不看,云老王妃也能猜到着,出现在清风居的女子,她还未见有第二个。 “娆儿给云祖母见礼。” 屈膝,苏娆乖巧回话,却偷瞥了一眼云霁,面上带出着女儿家的羞涩,又似乎有些委屈。 “云祖母,爷爷让娆儿来给霁月世子送点补品,只是还没能进得屋。” 告状的意味,她好心来送礼,云霁却连门都不让她进。 这个意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运用到极致。 云风与云凌早就见识过,可此刻却还是有些目瞪口呆。 “霁儿,娆儿来看你,你怎就让娆儿站在外面,云王府的礼数都忘了。” 云老王妃当即轻喝了云霁一声,又亲昵的拉过苏娆的手,拉去月室。 “娆儿,走,云祖母带你进去,看谁敢拦着。” “云祖母你人真好。” 苏娆当即一脸欢喜,又看了一眼云霁,面上带出得意,似乎在说,云霁,总有能帮本小姐收拾你的人,你还不得乖乖听话,本小姐迟早会拿下你。 面上是如此得意表情,可内心底却与面上表情完全相反。 这云老王妃,怎么来的这么巧。 毛毛细雨下落了一个早间,直至午后,一轮灿阳破开云层出现,才驱散了乌云,蒸发水气。 “哎哎,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丑女又去了云王府。” “何止是去了云王府,我还听说云老王妃对那丑女竟及其喜爱,都留了用午膳呢!” 如此声音,不过一息,自琅京的各个角落传开。 奁阁内。 如此话语也在那些前来买卖脂粉衣裙的女儿家中传开。 “难道那荣华郡主竟真的拿下了霁月世子?” “霁月世子那般惊华之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荣华郡主,我看是那位荣华郡主死乞白赖的缠了云老王妃,想着若讨喜了云老王妃,霁月世子看着云老王妃面子上,也得对她…” 柜奁前,赵莲馨拿着一盒胭脂,听着这些贵女们一句接一句如此言说,青葱玉指攥的泛白。 “诸位小姐还是慎言,霁月世子如何能随意置喙。” 兰花般清丽的美眸看过去,明明是一副贵气小姐矜持,素雅汀兰,钟灵毓秀,一举一动皆乃雅韵,可却让那些小姐们纷纷都闭了嘴。 在场的小姐们谁不知道赵莲馨对霁月世子情意。 “赵姐姐,不是妹妹多言,姐姐怎还这般淡定,霁月世子虽不喜荣华郡主,可也难免架不住荣华郡主痴缠,而今若是连云老王妃都…” 后面的话,这个开口说话的小姐并没有再言,可谁还能听不出来,若是连云老王妃都向着了苏娆,那赵莲馨可就连一点机会都没了。 “叶妹妹莫要乱言,我与霁月世子知礼守礼,何以让叶妹妹竟生出如此妄议,荣华郡主做什么,她讨云老王妃欢喜与否,与我等也无何关,叶妹妹可切莫要因一张嘴而累了自己名声。” 话虽如此说,可赵莲馨那双攥的泛白的手却又攥紧,由于用力过猛,五指之间都映出了淡淡桃色,若非她手中胭脂盒乃上好楠木所制,怕是都能被她捏碎,可见此刻其心中如何翻腾。 第一百四十九章云老王爷夫妇的喜爱(二) “赵小姐,胭脂您可还买?” 萧芷适时开口一句,才缓解了奁阁中突如其来的一股火气感。 “舒兰…” 赵莲馨面上素雅,让舒兰付了银钱,又看了一眼她口中的那个叶小姐一眼,转身走了。 大家小姐风范一点不减,更别说有何嫉妒的表情会出现在她脸上,步姿款款走出奁阁。 出来之后,整个人才暗沉了下来,周身汀兰韵味虽不减,可却暗藏了阴冷之感,唇角紧紧的抿起,想到那日云老王妃那么自责态度,此刻才察觉,原来她亦不想她嫁给霁月哥哥。 “小姐…”舒兰轻唤:“小姐莫要听那些嘴碎,云老王妃不可能会喜欢苏娆那个丑女的。” “舒兰,我哪里不好,为什么…” 为什么霁月哥哥他不喜我,为什么就连王妃娘娘都不愿,让我告白也只是想让我难堪吗? 让我死心。 贝齿咬了唇瓣,赵莲馨眸底的阴冷愈发明显。 她不会放弃,霁月哥哥只能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小姐,老公爷唤您回府。” 赵国公府的管家,远远看见赵莲馨,两步走过来。 此刻,云王府中。 苏娆可一点不知她又一次成为了琅京茶余饭后的话点,更不知赵莲馨又一次嫉恨上她。 膳食吃在口中,苏娆却感觉她都尝不出是什么味道。 对面一脸慈蔼可亲的云老王爷夫妇对她甚是喜爱,一旁安静用膳的云霁更没有不喜她… 心中无端生出一种做小媳妇的错觉。 与公婆和睦共处,与夫君相敬如宾。 温馨和睦的一家人。 只因云王府中用膳上桌竟和他们苏家一样,一个大圆桌上,就只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一般来说,寻常的官家都是子女不与父母长辈们同桌用膳,皆是各有各的小桌与膳碟,更遑论皇家,皇家用膳更是样样都有规矩讲究。 可现在,就他们四个人围了一张圆木桌上,如此用膳,也就一般的寻常百姓家才会如此。 这样一起用膳,很温馨。 “娆儿,怎不吃,是不合胃口吗,云祖母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道白玉雪莲羹。” 见苏娆半天都没怎么动勺,云老王妃面露疑惑。 苏娆摆手。 没有不合胃口,是太过好吃了,娆儿想多品尝品尝。 又一勺雪莲羹入口,享受表情,桃花明眸弯出着灿灿月牙,眼尾更带桃色,天然渲染。 “还是云祖母这里的雪莲羹最好吃,娆儿都舍不得一口吃完。” 云老王妃当即发笑:“娆儿若喜欢,那以后了娆儿经常来陪陪云祖母,云祖母每天都让馆嬷嬷给娆儿做,保管让你这小馋嘴吃个够。” 云老王爷也摸了把胡子,笑言:“本王还记得清楚,娆丫头儿时经常偷溜到我们郡王府中,拉着小七那孩子,偷偷摸摸就往灶厨钻…” “祖父,祖母,食不言。” 从用膳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云霁,突兀如此一言,抬头面向云老王爷夫妇一下,随后继续安静用膳,他这一句,好像只是不喜用膳被扰,可苏娆却又看了一眼他,眸内晃动。 他不会是在因为她不久前那般行事恼着吧! “对,食不言寝不语,霁月世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云爷爷,云祖母,我们都好好用膳。” 一脸云霁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什么都依着顺着云霁,苏娆将一个爱慕痴迷霁月世子的好色女子演绎的活灵活现,完全宠溺放纵。 她何事都宠着他,让着他,顺着他,依着他,她就不信了,他还能不感动,不喜欢上她。 似乎又想到云霁以后喜欢上她,对她喜悦,苏娆就压不住了嘴角笑意,目光总是时有时无落在云霁身上,又因为云老王爷夫妇在,所以她又得收敛,不能让他们两位老人不喜了她。 考虑的太多,顾虑的也太多,才这般故作出来一副大家小姐的矜持,却又装的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 在云老王爷夫妇的面前,苏娆一点没有苏家丑女那在外的纨绔乖张样,有的只是娇羞与故作的矜持,这样的她,正是一个怀春少女能与自己思慕的男子共进午膳的最好变化。 一顿午膳,苏娆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落在云老王爷夫妇眼中,尤其是见着她总是时不时看向云霁的娇色表情,二人都笑意溢出眼角。 “霁月,娆丫头虽不是第一次来我们云王府,可还未曾转过别的地儿,今日你便带娆丫头到处去转转,也消消食,竹先生也说了你不能总窝在清风居内,外出走走更有益身心。” 这个未来孙媳,看在两位老人眼中,哪里有外面传言的那般不堪,明明就是特别的好。 相视一眼,夫妇二人都很满意。 尤其是云老王爷,他更满意。 此前苏娆来云王府时日并不久,云老王爷未曾见苏娆,对苏娆的了解除了儿时见过外,余下皆是多年来的传言与云伯的口中听得,知道苏娆一开始在云王府外的作为,他也并没什么惊讶,毕竟苏家丑女臭名早已昭著。 随后听云伯却带来苏娆在清风居内的表现,与外面传言的纨绔乖张完全不一样,反倒上进刻苦,尤其是听说苏娆每日里风雪不惧,坚持云霁给她安排的晨跑,云老王爷对苏娆的认知有了转变,再当得知云霁对苏娆态度竟温和,这就让云老王爷认定了苏娆这个孙媳。 雨后阳光,明媚灿艳,不过只短短一顿午膳时间,路面上的水渍似乎已被蒸发的差不多。 云老王爷发话,云霁这个孙儿似乎还是给他祖父面子的,虽未言话,却带了苏娆去转云王府。 云王府的每一草每一路似乎都刻在云霁的心底,走过一处,他都能准确的说出是哪个地方,这里都有些什么,亭台水榭,山石河塘,没有一处地方是说错的,最后走到湖心亭间,云霁才停下脚步面向苏娆,嘴角淡淡抿起着。 “我道歉。” 都不用云霁先开口说什么,苏娆已经主动认了错。 “我不该不考虑你不过问你,便再次那么…” “不是这个…” 云霁淡淡摇头。 苏娆本来要弯垂下的脑袋倏然抬起,面露出不明。 不是因为利用,那是因为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告知云霁她的计划(一) 云霁一声轻浅叹息,走至铺了软绵坐垫的石凳坐下,才言: “苏娆,你刚刚表现的太过,让祖父和祖母喜了你,这样下去,你就真的要嫁给云霁…” 苏娆当即拧巴起眉角。 什么意思? 也两步走过来坐下。 “云霁,你这话何意,我不太明白,只要没有赐婚圣旨…” “说你聪慧,聪慧的时候连云霁都有些看不透,可说你蠢笨,蠢笨的时候云霁都说不通。” 似有些微恼,云霁竟出手弹了一下苏娆的额头,这个动作很顺手也很准确,一点没觉生疏感。 “云王府,只云霁单脉传承,这些年来云霁身子羸弱,祖父和祖母对云霁的婚事也就未言什么,可今日你如此表现出对云霁的喜爱恋慕,祖父和祖母或许会为了云王府后嗣…” 后面的解说已不用云霁再言,苏娆一息明白,摸着额头的手顿住,桃花明眸内骤然懊恼。 若云老王爷夫妇因此去找了瑜皇,那道赐婚圣旨就会… “苏娆,三国交流会,你要如何做,做什么,告诉云霁,否则一旦那道圣旨提早被赐下来,你找云霁合作只能是徒劳无功,你所做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意义,只能顺从嫁给云霁。” 这一语,云霁的声音似乎有些悠远,又带出淡淡清透,多了一丝溟濛,少了一丝温润。 她的计划… 苏娆一时沉淀目光,看着云霁,似乎在思琢要不要说,一息,心中定,刚要开口言说… 云风走了过来,步伐竟匆匆,似有何急事。 苏娆到口的话便停住,看向云风。 云霁也面朝向了云风。 云风拿着折扇的手微捏了捏,心知他叨扰,可是… 虽急迫,云风却并没有先开口言,而是又看了苏娆。 “我看那边亭阁的风景还不错,我先去那边转转。” 苏娆自然也有眼色,知道云风这个反应意思,自觉起身离开,走远了,云风才拿出竹筒。 “世子,今日早朝时毅亲王入宫,向瑜皇言,王太傅家中传来书信,家母患病,王太傅于一刻前已出京回诸暹,诸暹卫皇会派遣另一位大臣前来,接替王太傅参加三国交流会…” 说着如此话,可信笺中所写内容却乃王太傅已身死,离京之人乃替身。 眼角余光瞥见苏娆已走至那边亭阁,再听不见他所言,才又一语低言:“世子,今晨十分,毅亲王的手下漠鹰在琅京外林间掩埋处理王太傅尸首时,却意外撞见了那位杀人…” 倏地,云霁再次面朝向云风,面上神情竟生变,往日之时有的那份淡然,此刻竟消失不见,化作了一股子沉色,整个人都感觉变了。 空气似乎都觉得静谧,压沉的静谧。 云风的呼吸都因此乱了一息。 “他又杀人了。” 时间似乎禁止了许久,才出现这一声暗淡呓语,云霁摸拿过杯盏,茶水倒入盏中的声音澹澹缠绵,何时溢出了桌面上,他竟都没有察觉,直到云风一声提醒,云霁才恍惚停下。 “又杀了多少,漠鹰可活着。” 这一语,茶水入腹,云霁似乎恢复了正常。 云风才抿压唇角,“世子,那些追杀那位的人无一生还,漠鹰因是躲在暗处未曾被那位察觉,才活命,而今毅亲王怕已然知晓了那位的存在,他或许会因此怀疑逍遥楼楼主并非是…” 拿着杯盏的玉指微微蜷捏起,杯盏裂缝破碎。 云霁才又言: “他的事,我管不了,也无法管,拿去苏娆‘萧公子’的身份让暹毅迟韶主动找上逍遥楼,找上萧子昱,他想借助诸暹国去报仇,我阻止不了,也无法阻止,更不能去阻止。” 说出这番话,云霁的心似乎也因此沉沦了一息。 “云风,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做,我只要你们确保,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他绝不伤苏娆,逍遥楼成为苏娆的保护伞,他成为苏娆的依靠,可以让苏娆肆无忌惮做自己的事…” “世子…”云凌也走来,冰冻无感面上此刻竟觉悲色,第一次如云风一般,竟出言多嘴:“世子不想自己保护苏小姐了?世子您放心把苏小姐交给那位吗?他并没有因为苏小姐而改变什么,他是不会对任何人生情的…” “云…凌…” 声音再次清凉下来,更带出一抹沉着怒色。 “这话以后再多言,就离开,我会让云大接替你…” 云霁起身走去了那边亭阁。 整个人似乎再次空谷、悠远,与人千里之外之感。 他永远都不可能会是她的良人。 “世子息怒,云凌只是担心世子。” 云风当即跪地,替云凌求情。 云凌也跪地,闭了嘴。 亭阁内。 苏娆背对这边,并没有偷听什么,直到感觉到身后的淡月气息,萦绕着那股特有的清幽药香,苏娆才转过身,看着走上来的云霁。 一声语: “事情解决了。” 云霁颔首,嘴角再次含笑,顷刻没了刚刚那暗淡变化,依旧是淡然月华、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 “云风刚得到消息,王太傅于一刻前离京,实则那位王太傅已无,暹毅迟韶做事果决雷厉,此次他来云琅,若他未有动你苏家的念头,别主动招惹他,昱陌也应该同你言说了。” 主动坦言云风带来的事,云霁走到苏娆身侧站立。 “我明白。”苏娆也点头,又言:“云霁,无论你是因我二哥,还是因云穆靖的缘故接受我的道歉,你如此相助与苏娆,苏娆铭记于心。” 面上绽放出灿艳笑意,似乎渲染了亭间风景。 桃花明眸落在云霁身上。 “我既选择找你合作,理应告诉你我后面计划,苏娆相信你,不只是因为二哥的缘故,而是因为苏娆自己的感觉,你与云家其他人并不一样,你的心是透亮的,透亮的真诚…” 夜幕来临,一轮皎月跃上高空,星辰装点出斑斓。 今夜的夜,璀璨明亮,竟有满天繁星点缀,整个夜空像一道银河。 银河倾泻,荡漾起闪烁光点,洗涤了早间一场初雨带来的潮润,也洗涤了此刻的夜幕黑暗。 却难以洗涤月华身影此刻内心的潋潋波动。 难以平静的波动。 被苏娆一番她的计划言说而搅乱的内心。 波涛汹涌,再无法继续淡然。 第一百五十一章告知云霁她的计划(二) “小姐,您当真把我们的计划全告诉霁月世子了。” 闪耀月色,灼灼其华,投落娆湘阁,映出一抹潋滟。 听苏娆说今日云王府中发生之事,依影吃惊愕错,更甚者觉得自己耳鸣,小姐就算再怎么相信霁月世子,她也不该把自己的计划完整的告诉霁月世子,这并不像小姐的做派。 “云霁那人,外面都传言他似天上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可我所认识的云霁,他七窍玲珑,细思极恐,我们所做所为,他想知,就一定会知道,既如此,那我何不主动告诉他。” 桃花明眸一抹莞尔笑意,苏娆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话语随意,漫不经心,如果忽略掉她眸底时时刻刻都不会轻易消失的幽然深邃。 “有一句话其实大哥说的很对,苏家的女儿,从一出生,她的嫁娶命运就已经注定着,而且爷爷也说了,我若嫁,只能嫁给两种人,要么无权无势,要么皇家子,再别无选择。 此前时因为二哥的那一番话,我便总想着不到绝望的无能为力,我绝不会妥协,绝不会嫁入云家,嫁给自己仇人的儿子侄子,却忘了,除了云霁,我其实还有另一条退路,另一个人选。” 为何她就一定要嫁入他皇家,二哥说除了云霁,无论她嫁给谁,她的夫君都会成为太子他们拉拢或威胁的对象,可如果苏家纨绔女儿配了沐家纨绔小侯爷,一事无成只知道玩乐的沐明津,那么太子他们又如何拉拢威胁。 何况… “与其被动谋划,时刻担心那道赐婚圣旨不知何时就会入了苏家的门,倒不如主动出击,在那道圣旨赐下来之前,我就把自己嫁出去。” 桃花明眸内闪现一抹幽色,苏娆的嘴角更勾起一个冷笑。 她倒要看看… 这夜,苏娆睡的安稳,一夜熟睡,直至天大亮才醒。 而云霁却一夜未眠。 又是窗棂边上,再次安静驻足,隔着眼上蒙缎再次注目苏家方向。 周身似乎孤寂,似乎幽邃,又似乎皆是冰凉,冰凉的手脚都没有一点温度,皆如冰窟。 “宁可选择毁了声誉找退路,也不愿嫁给云霁,她该有多恨云家人,她该忍的多艰难…” 安静在窗棂前站着一夜,云霁不动也不累,次日早,却又像没事人一样,信守与苏老将军的允诺继续前来了苏家,指导两位公子教学。 昨夜星辰璀璨,满空繁星点缀,今日必然艳阳高照,万里晴空无云,一场初春毛雨留下的痕迹也已淡化消失,琅京街道也早已干净。 此刻,绍兴殿内,毅亲王也坐在桌案之处一夜,案上的蜡烛早已燃烧殆尽,他却依旧纹丝不动,那双瑞凤眼中的情绪,自漠鹰昨日回来,便处于难明状态,本就被上眼皮遮挡三分之一眼珠,更因垂眸,都感觉被完全遮挡。 不知内里究竟如何。 一旁漠鹰候着,一个晚间还未曾从他所看见的那一场杀戮中回过神来,额间汗珠斑驳。 昨日那场杀戮与此前他所见萧子昱的杀人手段,根本难以相提并论,那人才是真正嗜血。 “小皇叔…” 殿外这声唤,才驱散了殿内那种沉默的诡谲感,毅亲王也才有了反应,看向一旁漠鹰。 “去查,那人乃何人,萧子昱与他有何关,逍遥楼与他又有何关。” “诺。” 漠鹰颔首,面上依旧心悸,抬手擦掉额间汗珠。 幸好王爷谨慎,尚未曾与逍遥楼谈及所筹谋交易,否则… 漠鹰离开,暹木亚玲这才走进来,本来到口的问话,在见到暹毅迟韶眼底一层厚重青色,一时转变:“小皇叔,你是一夜未曾眠吗?” 眉间蹙起。 毅亲王起身,走到暹木亚玲面前,没有回答暹木亚玲的问话,而是开口言说暹木亚玲如此大清早前来要过问之事:“王太傅乃本王所杀。” 越过暹木亚玲,不理她何表情,继续言说:“本王做事,本王决定,岂由他再三置喙,长乐,你也该知,若让苏家人知晓王太傅所做,这涉及的将是两国邦交和睦,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如此清早前来,有悖皇叔教导,自己去院内扎马步三个时辰,一刻不得少。” 毅亲王大步走离绍兴殿,独留了暹木亚玲一人。 “小皇叔,其实你知道,你知道王太傅是我母后的人,就连我来此,都是母后让我来监视你的,监视你有没有好好办事,听话做事。” 低语喃呢,暹木亚玲转过身,看向殿门口。 “我不知母后究竟拿什么事威胁了小皇叔就范,我虽是母后的女儿,可我更是小皇叔的长乐,是小皇叔看着长大的长乐,长乐永远不会伤害小皇叔,更不会帮助母后来监视小皇叔,王太傅,他会意外死在回去的路上。” 走出绍兴殿的毅亲王,脚步顿住,却只一息,继续走离,身上清冷漠寒之感并没有因为听到这番话而减弱,依旧三尺之内寒气逼人。 玄袍身影消失在拱门外,暹木亚玲才走出来殿中,从衣袂中取出一个小竹筒,递给小玉。 “告诉母后,王太傅擅自插手差点坏了大事,让小皇叔疑心本公主,本公主替母后解决了他,没用的废物留着也只会坏母后的事。” 晨阳至高空,午时将至。 娆湘阁中。 “依影,是时候了,今晚去找云穆逸。” 手中一封信笺,苏娆递给依影,明眸之内层层幽邃。 “该怎么做…” “小姐,明白。” 依影接过信笺,颔首。 “小姐,当真非要那么做吗?那可是关乎小姐声誉,一旦做了,小姐就再没有别的退路…” 琴娘满目忧心,还是有些不赞同苏娆的计划。 “琴娘。”苏娆拉过琴娘的手,又看向一旁浩叔:“我们别无选择,如果我不那么做,我所面临的就只能是嫁给云霁,嫁给云家人,如果真这样,总有一日我会忍不下去的…” “小妹,小妹,出大事了,天塌的大事儿…” 又是如此呼喊,苏五又一次这么咋咋惊惊跑进来。 苏娆面上深沉表情一息敛没,声音却透出无力: “我说五哥,你能不能不每次都这么喊啊!除了‘出大事’这三个字,你就不能喊点别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云穆靖又生事儿(一) 苏五次次这么喊下去,苏娆感觉她的心脏会有些受不住,因为每次苏五这么呼喊出大事,就绝对和她有关,确切来说是和她与云霁有关。 可这次却不是关于她和云霁的事,而是和苏二有关。 一口灌茶,苏五一刻未曾喘气的说了云穆越给他带来的天塌的大事儿。 时间倒退到一刻钟前。 逍遥居外,内城湖中。 在数座华丽画舫之中,在声声箜篌管弦之内,偏有一座小画舫,没有妙曼歌舞,反而是激昂澎湃的呐喊,其中就属苏五的声音最大。 也最激奋。 画舫船板上,一张桌,四周围满了一帮公子哥,皆个个锦衣华服,人手拿一个小盅筒。 在这一帮公子哥里面,一身宝蓝亮色着装的苏五最是打眼。 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踩着桌面,手中拿着一根细竹不停的戳着桌上小盅筒中的蛐蛐,叫嚷着: “咬死它,快,霸王,加油,给小爷咬死了它,今晚给你加餐。” 一旁沐明津也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两手更不停搓着。 也手痒的很。 嘴里也不停的喊着: “霸王,加油,加油,赢了,今晚津哥和你主人给你加大餐。” 小盅筒内,两只蛐蛐在细竹的牵引下大战三百回合不下,最后是在与苏五斗蛐蛐的那位公子的一声哎呦中,苏五的‘霸王’赢得比赛。 “哈哈,霸王,好样的,果然没给小爷丢脸。” 苏五两手一拍,看向对面那公子,一脸得意。 手一伸,意思很明白,愿赌服输,给钱给钱。 “小五小五,下一场,我来。” 沐明津先一把拿过那公子给的钱袋,跃跃欲试准备上场。 “小津,先等等,小八怎么还没来,磨磨蹭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苏五拉住准备上场的沐明津,左右看了看画舫,没有云穆越的身影,目光又望向湖畔上,还是不见身影,眉目拧巴起来,苏五都有些恼火。 约了一起斗蛐蛐,他都赢三场了,怎么还不来。 “哎,苏五,你们还玩不玩,你们要是不玩,我们就开始了。” 另一个公子唤了一声。 沐明津也在旁边催促,小五小五,别管小八了,他肯定是有事给拖住了,我们先玩吧! 又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云穆越身影,苏五刚准备继续玩,一声呼喊从驶来的一条小船上传过来,云穆越的声音,急促中带着急促: “小五小五,快别玩了,不好了,要出大事儿了,天塌的大事儿,你二哥和我七皇兄又在琼玉酒楼前对上了,他们又快要打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苏大。 姚叶庭和一帮子贵胄子弟前去琼玉酒楼用午膳,途经军机鉴,正巧遇见从军机鉴处出来的苏大。 苏大对太子殿下救命之恩,姚叶庭相请苏大,苏大的性子,能拒绝一次,可姚叶庭三次相请,他便难以再推脱,只能随那些贵胄子弟们前去琼玉酒楼,却私下让苏旦去找苏二。 苏家人,除了一个纨绔的苏娆,其他人都很低调,只会与苏家相交甚好的几个贵胄子弟私底聚聚,包括好玩的苏五,他也就和相熟的一些朋友一起聚,除此外,苏家子弟从不与其他官家子弟私下里相交,更何况是与丞相府中人。 苏二知道后,便去了琼玉酒楼,然后就碰见了云穆靖,两人本来都该是彼此无视彼此,可云穆靖突然不知又抽了什么风,居然又招惹苏二。 “没想到苏大公子和姚公子私交竟那般之好,不知是早就有此交情,还是那场上元宴后…” 这句话,潜藏的含义… 云琅三大家,赵家,姚家,苏家,两方争锋一方中立,而今赵家差不多出局,苏家与姚家便立马相交,这是暗讽苏家人趋炎附势。 …… 琼玉酒楼前。 苏二看着云穆靖,很久很久,久的周围的人都感觉空气被凝结,呼吸似乎都有些艰难。 可云穆靖却恍若无感,一脸柔魅,眉宇间柔感更甚,继续挑衅苏二,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 “苏昱陌,本皇子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受过那样的屈辱,你为阿娆整蛊本皇子,本皇子受了,可本皇子能受,并不代表本皇子就会放过你…” 云穆靖每多言一句,苏二垂落蜷捏起的拳头就会捏的更紧一分,整条手臂上皆是青筋。 可见他在忍。 “小五怎么还不来,他到底请没请来霁月哥哥,霁月哥哥再不来,我看就要打起来了。” 酒楼外,八皇子急得团团转不停,看着路口处还没有出现月华马车,又看向一旁的苏大。 “苏昱辰,你倒是去阻止一下啊!这要是打起来…” “八皇子,你应该也听见着七皇子说的那话吧!” 苏大看向云穆越,面上竟也带着淡淡怒火,他苏家人,上可以战死沙场,下可以马革裹尸,却绝容不得被如此质疑,质疑他们的忠心。 云穆越被苏大这一句话给问住。 生在皇家之中,就算云穆越再怎么憨傻好玩,他也能听的明白苏大什么意思,他是不会阻止苏二的。 怎么办?怎么办? 苏大根本说不通,姚叶庭也在刚刚去请了云穆睿,现在也没个有胆子的敢去阻止苏二和云穆靖,眼见着云穆靖愈发挑衅,苏二周身的寒凉漠感也愈发浓厚,八皇子直接两手堵了眼。 “小五啊小五,不是我不阻止,是我真的阻止不来。” 碎碎念的话,他都已经预料到了琼玉酒楼将会是如何一片狼藉。 “云穆靖,你几次三番招惹我二哥,莫不是你想要做我嫂嫂不成。” 云穆越的预料并没有发生,因为月华马车出现了。 苏娆直接跳下马车,一脸纨绔乖张,大步走过来。 “你男扮女装故意勾引我二哥,又数次招惹他,莫不是其实早在三年前你就瞧上着我二哥,若真如此,那要不我向皇伯伯请道旨意,把你赐给我二哥做媳妇,反正你长的比我都要美,就算是个男嫂嫂,我也绝对能接受…” 苏娆这话可谓惊世骇俗,云穆越直接惊大了嘴,一脸呆滞,两手还做着捧脸捂眼睛的动作,都忘记了苏娆可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大灰狼。 其他之人的反应就更好不到哪里去了。 一个个惊骇满面。 可苏娆却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些人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直接走到云穆靖身边,明明比云穆靖小,却仰起脖子脚尖微踮,架势头一点不小。 “怎么样啊…本郡主建议如何,要不要考虑考虑。” 第一百五十三章云穆靖又生事儿(二) “小妹所言…” 苏二本来都快要忍不住了,结果苏娆的一番话来,苏二所有的怒火皆消没,竟也附和了苏娆。 “倘若七皇子真心仪了本将军,本将军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七皇子甘愿为本将军着上一身女装,本将军倒是可以勉强当七皇子是位美娇娘…” 一时间,气氛更加诡谲,谁也更没料想到苏二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会说出这般的话。 这还是那位漠感寡淡、少言寡语的苏二公子吗? 这还是那位铁血手腕、年少有成的苏二少将军吗? 这两个疑问,刹那,出现在四周所有人心中。 苏娆也有些惊怔,扭头看向苏二,却见苏二依旧一脸漠感,只是看着云穆靖的目光里面竟觉带出笑意,不过这个笑,似乎有些可怕。 “苏…昱…陌…” 云穆靖被激怒,就要出手。 云霁的声音才适时出现: “阿靖,你可闹够了,又这般胡闹,可是想让皇伯父禁足了你。” 下来马车,慢步走过来。 琼玉酒楼前本来还有的小声喧嚣,一息消没。 云霁走至云穆靖身旁,明明没视线,云穆靖面上寒色怒火却顷刻消失,只是也看向云霁。 “哥,你说过,苏昱陌是你好友,我是你堂弟,我和苏昱陌之间的恩怨你不会过问的。” 这话落,又看向苏二,一声冷笑:“苏昱陌,我们之间的事可没完,今日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本皇子且先放过你,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 袖手一甩,云穆靖怒火强忍,大步离开走了。 苏娆却缓缓捏紧了拳头。 看着离开的云穆靖,桃花明眸一圈淡淡桃色。 一息,看向苏二一眼。 眸内担忧。 随即… “云…穆…靖…” 咬牙一声,苏娆步伐倏地迈出,要去找云穆靖算账,刚迈出去一步脚,两只手臂却一左一右被拉住,同时两声话语出现在左右耳中。 一声是云霁:“苏娆,不可动手。” 另一声是苏二,却只唤了一声小妹。 人群中。 赵莲馨手中方帕早已揉捏的褶皱,目光死死落在云霁抓住苏娆的这只手上,如若目光是刀,苏娆的那只手此刻怕已被斩断,血流不止。 “赵小姐,本殿看霁月世子似乎对荣华郡主并不排斥,本殿父皇也有心将荣华郡主赐婚给霁月世子,如今看来霁月世子好事将近,赵小姐还是称早死心好,免得到时更伤心。” 云穆睿走到赵莲馨身旁,在她耳边这番低言,勾唇一声轻笑,越过赵莲馨走去琼玉酒楼。 后面姚叶庭也看了一眼赵莲馨,却一言宽慰:“赵小姐也不必伤怀,霁月世子不喜赵小姐是霁月世子损失,赵小姐值得更好的人。” 也越过走离。 两人走远,才一眼对视。 似乎是对赵莲馨有什么密谋,或者更贴切一点来说,是对赵国公,对赵家有什么密谋。 姚丞相给赵国公的那帖拜帖,姚家打的何算盘… 走到琼玉酒楼,不见七皇子身影,云穆睿一声淡沉: “七皇弟他人呢!怎又胡闹,招惹苏二公子…” “云穆睿,你来的可真慢,不过你那七皇弟也才刚走不久,你现在去追应该能追得上,作为兄长,作为太子,你是得该好好教教自己的弟弟如何做人,还是说让本郡主来教?” 苏娆看向云穆睿,一眼就知,云穆睿是故意踩着点来,不得罪她苏家,也不去惹云穆靖。 “娆儿,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理。” 苏大这才走上前,虽是呵斥苏娆的话,实则是不让云穆睿有找苏娆过错的源头,拱手作揖。 “小妹娇惯,微臣代小妹给太子殿下告罪。” “大公子严重,荣华郡主真性情,本殿怎会与荣华郡主一般见识。” 云穆睿面上的表情并未有多余变化,太子温润,对于苏娆如此找麻烦也只是一声笑言。 “太子既至,身为兄长,又为储君,七皇子闹事之事理应太子处理为好。” 云霁也才适时松开苏娆手腕。 面朝向苏二这边一下。 迈步走离。 苏二明白,才又开口一声:“大哥,小妹,五弟,我们该回家了,祖父还等着我们用午膳。” 拱手告辞,苏二直接拉苏娆上去云霁的马车。 恢复寡淡态度,漠感气息,这才是正常的苏二。 苏大当即又与云穆睿拱手,不好让家中父母长辈久等,微臣先行告辞,太子殿下担待。 苏五也立马追上去,这会儿他可不敢再逗留,他的‘霸王’蛐蛐也让云穆越给他先保管。 琼玉酒楼前的热闹,只因为霁月世子的两三句话,便这么结束,众人预想中的再次大战没有出现,心中皆是无端的松了一口气儿。 尤其是琼玉酒楼的掌柜,更是谢天谢地叩谢霁月世子,要是打起来,他的酒楼指定被拆。 月华马车驶离,云穆睿才敛回视线,面上温色,太子该有的风仪,储君威仪,眸中也没有被霁月世子这般疏离淡月态度对待的不悦,更没有因云霁将这棘手之事交给他而生恼。 让姚叶庭将周围的百姓们驱散,今日之事只是七皇子与苏二公子开的一个戏言,又让姚叶庭给京兆尹传话,父皇政务繁忙,今日事就莫要上报让父皇知晓了,以免扰了父皇。 而月华马车内,两盏茶,推给苏二和苏娆,云霁并没有开口过问苏二什么,为何云穆靖又来那么招惹他,安静品茶,周身淡月如玉。 车内静谧。 苏娆抿压着唇角,感觉气息有些压沉又压抑,看着云霁一眼,又看着苏二一眼,想要张口说句话,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要说什么,也只能闭嘴,直到月华马车驶至南宁街上。 “云凌,停车。”苏二这才开口,看向苏娆,“小妹,二哥且问你,你可曾将云穆睿再当做好友?” 苏二问话未避云霁。 苏娆便知,她与苏二所言的苏娆与云穆靖之间的那一切往事,苏二皆告诉云霁知晓着。 看了云霁一眼,才道: “二哥,我不喜云穆靖,从不喜,说有没有拿他当好友,他找我二哥麻烦,便不是我的朋友。” 苏家人皆护短,她身为苏家女,理应更加护短。 第一百五十四章云穆靖又生事儿(三) “那好,你现在就去,去替我苏家教训云穆靖,他找二哥的麻烦,二哥可以次次迁就让他,可他找我苏家的麻烦,此事绝不允许。” 一口抿茶,苏二又一脸漠色,完全没有了对云穆靖的迁就与以往的忍让,再无区别对待。 苏娆却又一时怔愣,怔愣苏二似乎从来这么拎得清,拎得清他对云穆靖那种异样的情感。 “苏娆,去吧!阿靖也确实需要被教训教训。” 云霁也才开口,却不是袒护,而是与苏二一般态度,这让苏娆又一次怔愣,心中有些看不清了。 似乎她觉得自己刚刚看清了云霁,云霁就会做出一些事来,一些让她又一次看不清他的事情。 “往日不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怎么现在却愣住了。” 察觉到苏娆没有动静,云霁又一言,头偏向苏娆。 苏娆蓦然回神,见苏二也看着她,当即起身下车。 “二哥,我会让云穆靖好好的深刻长长记性。” 苏娆离开,云霁才摇了摇头,“昱陌啊昱陌,你为阿靖如此做,他不一定就会领情的。” 苏二看着云霁,须臾,直接从云霁的车内暗格中取出一壶酒。 “他来找我麻烦,不就是想让小妹去找他,小妹虽然嘴上说着不拿云穆靖再当做朋友,可她若真不拿云穆靖当朋友,以她的性格,她岂会轻易放弃算计云穆靖,哪怕因为我。” 一盏酒入腹,苏二直接躺倒,一声苦笑摇头。 “是吗。” 云霁也一声叹,未再言,抿了茶。 昱陌,你又可知,她永远都不会和云家人真心做朋友,哪怕是苏娆的昔日好友,除非他不是云家人。 马车内再次静谧。 苏二也未再言,一杯接一杯喝酒。 这次云霁未阻止苏二,反而从暗格内也拿出一盏酒。 也径自一口抿。 苏二见此,眉角当即蹙起,一把夺过云霁手中杯盏。 “霁月,你不要命了,我心情不好,你喝什么酒。” “一盏酒,还要不了云霁的命。” 嘴角含笑,云霁拿过苏二手中杯盏,将盏内酒饮尽,才又拿起茶盏,清了口中的酒味。 “霁月,你有心事。” 明明云霁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如此一杯酒,苏二却察觉了,察觉了云霁心中有事。 看着云霁眼前的酒壶,苏二直接伸手拿过来,也将自己喝的那壶酒收起来,也不喝了。 坐直身躯,苏二看着云霁,面上带出认真。 “霁月,可是因为我小妹,今日你拉住我小妹的手腕,我记得还从未有哪个女子能让你主动,赵家女儿,你也从未主动握过她的手…” 云霁的手微微晃了下,一息,失声一语淡笑:“昱陌,我答应你娶你小妹,或许是我做的一个错误决定,我发现她真的如你所言,很耀眼,更璀璨,不知何时起,云霁竟难以自控,总想见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哪怕是与云霁恼,云霁也想时刻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淡淡摇头,又一声笑:“只是啊!云霁不能这么做,因为你小妹一点都不想嫁给云霁…” 云霁更不会是她的良人,如此一副羸弱身躯… 何况云霁是云家人… “霁月,你…” 苏二一时怔住。 却蓦然想到年前时他在云穆靖的皇子府发疯那次,随后他去清风居找云霁,云霁那日也异常… 难道那时霁月就已经… 已经喜了小妹。 …… 云宫内。 陛台之上,那道胖乎乎身影又一次匆匆步伐而来。 云总管的额间,汗滴也又一次如滚珠般浮现。 “皇上,太子殿下已遏止了琼玉酒楼前之事,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苏二那边有霁月世子在,想来苏家也不会因此牵恼七皇子。” 虽然云穆睿给京兆尹发了话,可琅京城内之事瑜皇又如何会不知,进去御书房,云总管躬身说着琼玉酒楼前发生的事,话语谨慎。 “七皇子离开琼玉酒楼后,没过多久荣华郡主就找了去。” 这句话,云总管抬眸悄然看了看瑜皇面色,见瑜皇又揉着眉心,面上完全是对云穆靖又生事的无力,并没有什么动怒的意思表现… 才又补了一句:“皇上,您看要不要奴才前去阻止一下,荣华郡主若是与七皇子又打上…” “那就让他们去打。”放下手,瑜皇才沉怒了表情:“靖儿也让朕溺的太过了,现在是什么话他都敢说,更几次三番去招惹苏二,朕看确实该让荣华去收拾收拾,省得日后也学了菱儿。” 帝眸怒色,一息,又言:“传话让太子去苏家一趟,替朕探望探望苏老将军身子可好。” “诺,奴才这就去。” 云总管立刻应声,又匆匆走离,一刻都未曾歇着。 而苏娆离开南宁街后直去七皇子府,刚至西华街,一石子从头顶袭击而来,准确来说只是被抛扔过来,并没有多少力道,轻易就可挥落。 石子落地,苏娆顺眼望过去,那道紫衣身影就坐在一处房梁上,手中一下一下抛着又一颗石子,看着苏娆,一息,身形动,飞跃下来。 “我知你最护短,招惹你在乎的人,你定会主动来找我。” 迈步,云穆靖走过来,眉宇间的那抹柔感并没有消没,只是面上的柔魅表情却未再有,走到苏娆三步距离时顿下脚步,未再走近。 “阿娆,我哥说,八年的时间早已改变了你我之间的情意,他让我别再因为你让自己活的累,活的愧疚,我也想了这些天,觉得我哥说的是对的,你早已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阿娆…” “确实。” 桃花明眸一晃,一抹幽然深藏,苏娆阻断了云穆靖的话语。 “云穆靖,还是少说废话吧!你该知道本小姐来此是来做什么的。” “我知道,你是来替你二哥讨…” “不,我不是替我二哥来揍你。” 苏娆摇头,面上纨绔虽依旧,只是苏家丑女的那份乖张却没了。 “我来找你,是让你放过我二哥。” 这话,云穆靖当即发愣,还不等他有何别的表情,苏娆又言,直说:“云穆靖,七皇子,我请你放过我二哥,请你别再去招惹他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云穆靖又生事儿(四) 虽是开口说请求,请求让云穆靖放过苏二,可苏娆沉定的语气却没有一点求人的意思在内,与云穆靖记忆中的苏娆更没有一点相像之处,却让云穆靖一息恍惚,恍惚间看见了那一年那个护在他身前将欺负他的五哥揍的满头包的稚小身影,揍完五哥,又转头收拾他。 揪住他的耳朵,气恼: “小阿靖,你怎么这么笨,出脚踹人都不会吗,一脚踹小腿,一脚踹软肉,这不就解决了,真是白教你怎么揍人了,到头来还得姐亲自动手,你说说你怎么这么笨,真是笨死了…” 虽然每次她都这么骂他,可只要每次五哥欺负了他,她都会两倍揍回去,后来五哥不慎落水没了,再没人欺负了他,可她却还是依旧会爬郡王府的墙偷偷来找他,教他功夫保护他。 别人都说她是好霁月世子容色,其实她是来找他的,只是因为他们各自的身份,哥担心皇祖父会因为他们交好从而疑心父皇与苏家暗中有所交涉,所以他们每次约见才会在郡王府中,哥为他们打掩护,从来没有被别人发现。 那一年,母妃离世,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如果没有阿娆的出现,没有阿娆的相护,他或许活不到今天,更撑不到今天,他早已如同五哥一样,何时被害了都不会有人知晓。 思绪陷入回忆,云穆靖没有回了苏娆的话,可他如此神色恍惚,只一眼,苏娆便明云穆靖是想起了真的苏娆,想起了他们之间的什么事。 桃花明眸再次晃动,一抹桃色渲染,沉凝了眉眼。 “云穆靖,放不放过我二哥,你给句痛快话。” 迈步,苏娆直接走前一步。 “如果你是因为我二哥而去招惹我二哥,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我二哥的事他自己拎得清,可如果…” 桃花明眸直直看着云穆靖,眼尾桃色愈发绚烂,眸底却带出一抹杀意,一抹掩藏的杀意。 “你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一再招惹我二哥,又意图诬蔑我苏家,那么…” “你会如何。” 云穆靖面上恍惚消没,那双柔色眸子也直直落在苏娆的脸上,眸底更带出一抹明显的异样。 “阿娆,你会如何,你会杀了我?” 直接走到苏娆面前,云穆靖的步子竟有些急迫,眸底悲伤更是特别明显,明显的刺目。 苏娆心中本来杀意波动,可因这人这种表情,她竟一瞬心生出了怜悯,觉得眼前之人可怜。 “云…穆…靖…” 后退一步,苏娆与云穆靖保持了距离。 只是可怜之人也必有其可恨之处,不是吗。 “我早就说过,苏娆早死了,早在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的苏娆,她是一个新的苏娆,全新的苏娆,你与曾经的苏娆之间究竟有多少情多少意,对如今的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云穆靖眸底的悲伤终是浮现了面目眉色间,更清明,一眼即可看见,苏娆愈发紧拧眉角,心中杀意虽已无,却再未曾有任何同情。 “云穆靖,你听好了,苏娆最在乎的就是家人,谁若敢伤他们,动他们,我定会让那人百倍千倍还回来,苏娆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苏娆,云霁护你,我二哥让你,不代表我就真不会动你。” 最后留下这番话,苏娆准备走离。 话她已警告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还继续作死… “哥让我别再耿耿于怀,别再因为你让自己变得不是自己,可我还是想试试,想要再试试,原来无论多少次,无论怎么试,真的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去了,八年时间,真的改变了。” 话语带出浓浓失落感。 “苏娆,我和苏昱陌之间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想杀我,为苏昱陌杀我,我随时奉陪。” 转身,云穆靖先走了。 明明是大跨步伐走离,苏娆却突然生出一种他想要她拉住他留住他的错觉,只要她伸出手… 可苏娆并没有伸出去手,只是看着那道柔色身影走进自己的府中,眼尾的桃色才淡化一分。 云穆靖,作为苏娆,我不恨你,我也没资格替那个苏娆去恨你,因为我不是她,可作为秦娆,我永远不会和你成为朋友,永远都不会。 转身,苏娆也走了。 苏娆离开,第一次未曾发现,在她来西华街时,她的后面就已跟了人。 赵莲馨和舒兰从一处拐角处出来。 “小姐,没想到苏娆居然和七皇子,他们…他们…” 舒兰一脸惊目。 赵莲馨却面带出来笑意,眸子里面的那种阴冷感觉消失不见,周身气韵素雅,岸芷汀兰。 “原来苏娆竟一直和七皇子…” 高悬当空的金芒朝着西边缓缓走落,艳阳斜空。 赵莲馨回去国公府。 刚走入府中,见赵国公站在厅外,苍眸直直望着她。 赵莲馨交握身前的纤纤玉手,当即微微蜷攥一下。 “又去见了霁月世子。” 很肯定的问话,赵国公沉着表情,转身走进厅中。 赵莲馨抿压唇角,没有说话,跟随着进去,自觉提裙跪下。 “昨日时我与你说过什么。” 压沉声音,赵国公直接怒拍了扶手,山羊胡须都为此晃动。 “说。” 抿压的唇角愈发抿压,都咬了唇瓣,目内似有水色,赵莲馨才开口:“如今莲馨是赵家唯一的希望,四皇子已是废子,姚家既主动前来交好,太子殿下有意纳娶莲馨,莲馨自当与姑姑一样守护我赵家百年基业,无论如何都要让太子殿下钟情莲馨,纳娶莲馨为太子正妃。” 赵国公面上沉怒表情才淡化一分,起身将赵莲馨扶起,“馨儿,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已大势所趋,姚家先低头,太子殿下更给足了祖父面子,祖父要保得我赵家这百年基业不倒,门庭贵胄,就只能妥协,与姚家化干戈为玉帛,而唯有联姻才能让彼此双方都安心。” 一滴泪终是滴落。 赵莲馨默默的听着赵国公永远的以家族为重,只是被泪水渲染的那双兰花美眸内却带着浓浓不甘。 她不会听从。 夜色一息降临,星月璀璨点缀了黑幕夜空。 一道黑衣身影也自奁阁后门离开,掠过街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国家交流前夕事(一) 四皇子府中。 依旧是散落满地的宣纸,每一张纸上依旧都写着一个‘杀’,笔锋却未曾再划破纸张。 云穆逸也未再如此前那么邋遢狂笑,而是周身恢复温舒。 额间那道被杯盏砸出来的伤口也早已结痂大好,只是却留下了淡淡一点印记,难以再消除。 一旁那个小厮安静候着。 突兀,一个石子破窗而入,那个小厮毫无征兆昏厥,而云穆逸还未有何反应,一身黑衣蒙面的依影出现在殿内,刚落脚,直接开口: “四皇子且先莫动手,在下并非太子派来暗杀四皇子的。” 云穆逸手中的毛笔本来就要当做暗器射出,听见依影这话,见依影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手一顿,只是眉宇间的温舒之感却化作警惕。 “不是太子所派,那阁下乃何人,何方神圣,本殿一个幽禁废子,能让阁下有何可图…” “四皇子之能力,在下并不觉得哪里就比太子弱,若非是被太子与六皇子和姚丞相联合算计,在下相信四皇子必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如此…” 依影故意如此激怒云穆逸。 云穆逸手中毛笔骤然一声响,被折断成两半。 气息不平。 “阁下究竟乃何人?来本殿府中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四皇子果然豪爽。”依影直接从怀中拿出苏娆给他的那份信笺,“四皇子且先瞧瞧这信笺内容,便知在下乃何人,来此又所谓何事。” 知道云穆逸警惕,更防备,依影直接打开信笺,让云穆逸瞧着并没有任何问题,也并没有靠近云穆逸,而是以手腕劲道扔给云穆逸。 这份信笺乃是太子写给萧公子的,正是云穆睿和姚叶庭将奁阁货物被劫之事推在云穆逸身上之事。 信笺是随着送来的那批货物一起送到依影的手上,只是当时依影并未给送信之人答复,只一语,他们公子不在,此事他会告知公子知晓。 信笺之上并没有任何与太子有关的落款痕迹存在,可云穆逸却只一眼,便知这是云穆睿所写。 他们从小到大斗了多少年,对于彼此字迹早已了如指掌,何况云穆睿每次写信时都有个小习惯,就是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后都会在末尾点上一个点。 看着信笺上面内容,云穆逸整个人都沉郁了。 “我家公子可并非什么轻易就可被利用之人,更不是何愚蠢之辈,我们奁阁从不主动惹事生事,却也不怕事,太子他们动我奁阁货物且不说,还欲意利用我家公子,此事我奁阁若不还回去,今后还如何在琅京安身立命。” 见云穆逸看完信笺,依影才又开口: “四皇子,有句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我家公子与四皇子并未有何过节…” 万物复苏的季节,春回大地,幼苗开始发芽初长,气温早已在一日日中上升,早间晨风也早已不似冬日寒凉冰冷,而是带上温润和煦。 今日,苏家一家人,为苏三和苏四‘请神’。 请神,是每一个学子在参加春闱会试前家中人都会为他们做的一件事情,请来天上的文武曲星,保佑家中学子能在今年的科举中一举高中。 早在一月前苏家便已从云郡的青云观请来了文曲星和武曲星雕塑,在临近春闱的十天前,由苏三和苏四将这两尊神君星宿请进家院书房。 燃香祷拜,瓜果供奉。 这个请神仪式,在苏娆的眼中和祭拜先人没什么多大区别,唯一的不同只是祭拜先人在祠堂,而请神是将神君星宿请去苏三和苏四的书房内。 “想不到爷爷竟也会如此迷信。”见着苏三和苏四祷拜那两尊星宿雕像,苏娆咕哝一语。 一旁云霁耳朵轻微一动,听见了苏娆的嘀咕,扭过头,一声轻笑:“云霁到觉得并非苏老将军迷信,只是为给两位公子安心罢了。” 苏娆也扭过去头,看着云霁一瞬,不能理解。 “不过只是会试而已,以我三哥与四哥的能力,还有你这位霁月世子在旁指导,有何可紧张。” “小妹,这你就不懂了吧!”苏五插嘴了话,哥俩好的揽住苏娆肩膀,“三哥和四哥是我苏家子,又得霁月世子指导,他们虽有自信,可也难免会生出紧张心理,恐自己若考不好,让我苏家被人耻笑,又累及霁月世子名声。” 这话苏五说的一脸得意,他终于比小妹聪明了一回。 “原是这样,五哥可真聪明啊!” 苏娆如何能瞧不出来苏五的小九九,桃花明眸浮现出桃色,莞尔笑意弯出月牙,难得配合的伸出一个大拇指,毫不吝啬的夸赞苏五。 苏五更加得意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五哥。” 兄妹俩,一个努力的装出夸赞,一个明知,却依旧乐呵得意。 如此温馨和睦的家人… 云霁嘴角淡淡含笑。 不知何时起,在苏家人面前,他自周身三尺内那种与人千里之外之感消失,月华隽色。 云霁的这种变化,或许别人难以轻易察觉出来,可与他相交多年的苏二,只一眼便发现着。 想到云霁那日与他所言,他还从未见过那么不自信的霁月,无论何事他从来都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在小妹身上竟那么怯懦了。 漠感目光又落在苏娆身上一眼,见着她与苏五悄声的闹闹嬉笑,一息,暗自摇了摇头。 苏娆之事苏二既言不过问,自也不会为了云霁便又去逼迫苏娆。 感情之事,贵在两厢情愿。 他们既求的都是两情相悦,那便只有两情相悦,才能两心相交。 而且苏二相信,他相信只要云霁想,他就一定能让苏娆喜欢上他,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世子,皇上请您入宫。” 云凌走来,在云霁身旁一声低言。 苏娆与苏五之间的玩笑停下了,苏娆当即看向云霁,眸内悄然又生幽色,掩藏在眸底的幽邃,却没有过问,过问瑜皇为何此时找云霁。 难道是那道赐婚圣旨… “皇伯父找云霁,多半与此次春闱会试有关。” 似乎察觉苏娆心思,云霁开口一言,又让苏娆给苏老将军他们告言一声,云霁先告辞。 第一百五十七章国家交流前夕事(二) 月华马车向云宫而去,苏娆站在府门外一直看看,直至马车消失在视线内,她才敛回目光。 “小姐,霁月世子既那么言,瑜皇找霁月世子必然与小姐无关。” 依素知道苏娆心中担心什么,一言低语宽慰。 苏娆颔首。 她自然明白,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会是什么事竟宣云霁入宫,在她记忆中云霁似乎并不怎么入宫,那刽子手也不会随意宣找云霁… “王爷,此处就是那些人在云琅国内初次追杀逍遥楼楼主的地方,而那处地方便是苏家别院。” 苏家别院后山的那处山间林地,毅亲王与漠鹰出现在此。 漠鹰手指向山下的苏家别院,将这些时日来他查到之事告知毅亲王,虽未查到那人半点踪迹,但从这里处理痕迹来看,那人定与苏家有关。 “王爷,属下怀疑我们认识的那个逍遥楼楼主萧子昱,他只是真正的逍遥楼楼主的替身,萧公子易容之术精湛,他之真容谁又可知,以属下这些时日的暗查,加之逍遥楼楼主嗜血杀戮,很可能那日属下所见那人才是真的逍遥楼楼主,王爷,或许我们被逍遥楼骗了…” 山间林地,微风荡漾,吹动起毅亲王的玄袍墨衣哗哗摇曳,蛟龙盘旋腾飞,他负手后背,那双寒眸直落苏家别院之位,眼睑遮挡眼珠。 难明情绪。 只从他那对凌寒刀削的剑眉上才能看出他似乎并不赞同漠鹰的话,如利剑出鞘般的面上带着淡淡沉重,眉角稍稍陇起,冷冽清寒。 “并非是逍遥楼诓骗我们,萧子昱从未说过他是逍遥楼楼主,而是从一开始我们自认为萧公子就是逍遥楼楼主,这乃本王的失误。” 气息微微凝重,暹毅迟韶定定看着苏家别院许久。 周身清冷漠寒之气浓厚。 似乎因吹了许久的风,愈发冷冽。 “继续查,必须要找到真正的逍遥楼楼主是谁,盯紧苏家,尤其苏二,本王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 马车入云宫。 瑜皇找云霁,所言之事确实与春闱会试有关。 三年一次的春闱会试与五年一次的三国交流会,此两件事中间就只相隔五日,瑜皇准备将春闱与三国交流会直接合在一起,此次春闱会试的考题,就以三国交流会上与诸暹和澹梁两国的交流做考,以此角逐出春闱榜首。 但由于考生诸多,所以在三国交流会开始前,须得提前淘汰一批考生,最后从文武考比中各选出最为优秀的前三名,与云琅文臣武将一同参加三国交流会。 这件事瑜皇准备让云霁来做,一来云霁德才之名享誉三国,由他考核最为有效,二来云霁乃是几乎所有学子们崇拜的榜样,由云霁去淘汰那些学子考生,不会激起考生们公愤。 “皇伯父所言,此次三国交流会诸暹与澹梁前来者诸多,若再开设会试场地,雀崖山的皇家狩猎场守卫必会松懈,此事确实须慎酌,只是皇伯父让霁月去考核学子,若苏家昱舟和昱清入围前三,难免有人言云霁徇私。” 云霁所言不无道理,毕竟他指导苏三和苏四文史策论一月有余,现在让他去做考核官… “霁月,皇伯父记得你曾在苏家门前说过一语,若有真才实学,自当拔得头筹,若无,就算有你相助,也难以出仕,皇伯父相信你。” 瑜皇一点没觉云霁所言有何问题,直接将所有学子考生名册递给云霁,事情就这么定了。 云霁只得接过名册。 再无事,云霁刚准备告退离宫,瑜皇站起身。 “霁月,先别出宫,陪朕走走吧!” 迈步,先走出了云宸殿。 云霁淡月一息,才跟着走出去。 殿外廊道,宫阶陛台,漫步而走,没有宫人跟随,只云霁与瑜皇二人,云霁随在瑜皇身侧,跟随着瑜皇的步伐,并未有落后一步,他的每一步每一脚都踩的稳妥,脚下阶台宫道皆在他心中,谁也不会觉得他是眼盲之人。 走下阶台,瑜皇扭头看了一眼云霁眼上那条白色蒙缎,一声轻浅叹息:“霁月,你身子不好,皇伯父本该让你好生休养,不该拿政务来烦扰你,可三国交流会在即,此次交流,实则不过是三国之间的又一次国力较量,你乃我云琅苍穹之光,只有你在,皇伯父方能安心。” “霁月明白,皇伯父不必担忧霁月,霁月会处理好皇伯父交代之事,不会影响到交流会。” 云霁淡色回话,好像并没有察觉到瑜皇看了他,步伐未停,闲庭信步,月华衣袂飘然。 两人慢步朝御花园而走,瑜皇说话,云霁就回话,若瑜皇不言,云霁便很淡静,淡静作陪。 陪瑜皇散步。 初春的御花园,枝丫露出了尖角,生机盎然,清澈河池内鱼儿欢脱,荡起层层水波涟漪,石地缝隙之内也生出了毛绒绒的娇嫩小草,迎着已经暖绵和煦的春风,摇曳起翩翩舞姿。 上去观天阁上,瑜皇并未落座,而是走到阁栏处,负手后背站立,俯视去这诺大的云宫。 云霁跟着站在一旁,所站的位置正好是苏娆上次站的位置,面朝正方刚好就是东宫之位。 “霁月,这些时日你常往苏家,与荣华相处的如何?朕听闻荣华为能见着你,可都陪了苏三和苏四一起学习,难得做了乖巧女子。” 须臾片刻,瑜皇才又开口,似乎只是闲聊问话。 “朕都有些期待再见荣华,不知她有没有因为霁月真的改变了,收敛了她那纨绔性子。” “若见了苏娆,皇伯父怕是会失望。” 云霁嘴角淡淡含笑,轻浅摇头。 “能当街说出让阿靖给自己去做男嫂嫂之言,更前往七皇子府为她二哥去找阿靖算账,又如何会乖巧,哪怕乖巧,那也只是装出来的乖巧,霁月不喜,也勉强不来自己喜那样的苏娆,更难以与之在今后以夫妻之名相处。” 扭过头面朝向瑜皇,对于自己的婚事妻子,云霁难得不再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模样。 话语里透露出淡淡抗拒,似不愿轻易就娶了苏娆。 第一百五十八章国家交流前夕事(三) “皇伯父,这些时日来毅亲王并未曾有何举动,更没有皇伯父所疑心的打苏娆何主意。 虽然霁月最终都要娶苏娆,但至少现在霁月不愿去勉强自己,皇伯父再给霁月一点时间吧!” 从小到大云霁还从未与瑜皇如此态度说过话,如此明显袒露自己内心的抗拒。 并非是如上元节那日在云宸殿内的冰凉,又提及云穆靖,似是戳了瑜皇心窝,牵动他心底温情。 面上带出温色,瑜皇伸手拍了拍云霁肩膀。 感觉他整个人少了作为君王的深沉,伴君如伴虎。 反之带出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叔伯本就如父亲。 “霁月,让你娶荣华虽是为国,但皇伯父又怎会真的让你娶一个纨绔女子,荣华其实是个好孩子。 她之心性有着苏家人的坚毅与正直,只是被老将军溺爱的有些过了,日后你与她真正相处,你会发现她会是一个好的世子妃。” 云霁未再言,只是颔首。 “说来靖儿,他又去了陵寝,已经都三天三夜了,霁月,你去把他带出来,成日扰他母妃清宁,成何体统,朕现在是管不住他了。” 说起云穆靖,瑜皇又恼又无奈,这回是真正的父亲对不听话的溺爱儿子,打骂却又不舍。 揉上眉心,头疼的厉害。 “阿靖做事,霁月现在恐也难管着,霁月会去看看,可若阿靖不出来,霁月恐也别无他法。” 云霁周身气韵虽依旧,却突兀又觉带出一股子氤氲。 瞬间溟濛了气韵,清透一分,减少了清风明月之感。 月华马车离开云宫。 刚至北阳街与南宁街交叉路口,云风前来,步伐又匆匆。 似又生何事。 本来要回往苏家的马车,掉头回了云王府。 清风居后院习武场地,平日之时这里十分寂静,说是靶场,云霁却从未来过此处练箭一次,而今日,月华马车却直接驶来停在这里。 场间草地,一声咔响,平整的地面上出现一个暗道,阶台延伸,云霁迈步走进了里面。 此间暗道内烛光昏暗,只觉阴冷,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骤亮的光,不再是暗道内的昏暗烛光,而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芒,亮如白昼。 地底之下修葺出来的一座石屋,漆黑的深沉色泽,其内又夹杂着淡淡赤色。 房屋之内,云卫十八在此等候,眼见月华身影走进来,他立刻两步迎上去,单膝跪地,叩见世子。 “都查到了什么?” 云霁走过去,坐置小榻。 十八当即言: “世子,诸暹国内暗流涌动,诸暹卫皇已多日未曾临朝,朝堂疑似被诸暹皇后把持。 暹毅迟韶与诸暹皇后之间有某种不明,但目前属下还难以查知。 只知此次暹毅迟韶来此云琅,是被诸暹皇后拿此事作了威胁,暹毅迟韶数次异常举动皆与之有关。” 话落完,十八起身安静候至一旁。 云霁拿过一旁杯盏,一口抿茶,面上神色淡然,眼上蒙缎遮挡着眉眼,不知他是否再有其他表情,须臾时,才一言:“继续去查吧!” “诺。” 十八应声,离开。 云风与云凌一眼对视。 云风微微蜷捏手中扇柄,见云霁并没有一点多余反应,忍了又忍,他还是开口多言一语: “世子,诸暹国之事并不好查,不如属下将沐白找来,那位必然知晓比我们多,只要一问,便可全知。” 云凌也看向云霁,无感目光微动,虽然没有说话,却和云风一个意思。 十八前往诸暹国数月,却只查出如此微末信息,倒不如直接过问萧沐白来的快速又准确。 “暹毅迟韶暗找萧公子,逍遥楼故意以此为计,说来不过是两方都想与之交易,只是他在等暹毅迟韶这方先开口而已,掌握主动权。” 坐着一息,一语言说,云霁起身离开这间房屋,迈步出屋走过暗道,又去到另一间房。 “暹毅迟韶想与逍遥楼合作交易,他在等暹毅迟韶先开口说事。 可如今暹毅迟韶却对萧子昱是否乃逍遥楼楼主有所怀疑,自更加不会轻易与逍遥楼言说合作之事。 如今逍遥居外必定皆乃暹毅迟韶之人暗中监视,云王府不能与逍遥楼有任何关系,更不能与他有任何关系。” 这语言说,云风和云凌都明白了。 若他们此刻去找萧子昱,倘若一个不慎让暹毅迟韶有所察觉… “世子,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暹毅迟韶已经查到了苏家别院后山之地,他似乎是怀疑二公子乃是那位,估计他会更加盯住苏家。” 云风又开口。 暹毅迟韶本已对苏小姐过多关注,若是再盯住苏家,恐他会发现苏小姐伪装,对其生出更多关注,如此一来,那世子此前所做一切… 走至另一间石屋前,云霁摆手让云风和云凌不必跟进来,也未再回了云风问话,周身淡月。 她的光芒早已遮掩不住,暹毅迟韶恐怕也早已发现了那个掩藏在纨绔乖张之下耀眼的她。 走进石屋,月华衣袂消失在云风与云凌目光内。 两人再次一眼对视,对于云霁又如此的不明心思,两人再次看不透,心中也再次生忧。 好像自从苏小姐上次与世子在亭阁内待了那半日后,世子的心思又沉重了,又如此封闭了自己。 云霁走进的这间石屋是一间卧房,同样深沉中带着赤色,房内摆设并不多,只一张床榻与一方桌案,床榻上搁置着几身玄衣黑袍,竟都是寒漠尘的衣物,桌案上是那张银黑面具。 从这里的布置来看,这处卧房似乎是寒漠尘的住居。 云霁走到桌案旁,准确拿起那放置案上的银黑面具。 玉指捏的有些泛白。 “你做事累及苏娆,让那些人差点盯住了她,给她带来危险,而今又不慎引起暹毅迟韶发觉你的存在,再次牵连到苏家。 暹毅迟韶若继续查下去,迟早你会牵连苏娆,寒漠尘,我让你去守护苏娆,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低喃语,云霁似乎有些迷茫,迷茫他所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手中的银黑面具裂出了一道裂痕,看似明明没有出力,可银黑面具却被化作几瓣。 几声铛啷响,破碎面具掉了地。 第一百五十九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四) 面具这么掉地,声音回旋耳畔,似乎又敲醒了云霁内心的迷茫。 再次淡月清明。 眼上虽有那条白色蒙缎遮挡,却觉云霁内心的云层被突兀拨开,一股透亮光芒映照心头。 待在这处暗室卧房内片刻,云霁转身走出石屋。 离开了这个地下住居。 对于云风的那语问话,云霁最终也没有交代什么,而是月华马车驶离清风居,又去苏家。 此刻已是夕阳浮现,晚膳时刻。 松鹤堂内,苏家一家人围坐一桌用着晚膳,仆人通禀霁月世子前来。 月华身影走入内。 苏娆还正吃着菜肴,一时间,她咬着筷子转过去头。 “小霁怎么来了,不过来的刚刚好,正好用晚膳。” 云霁虽指导苏三与苏四,却从未在苏家用过一日晚膳。 此刻前来,苏老将军立刻招了手,让苏伯去给云霁备副碗筷,又催促苏五让开位置,在苏娆身旁给云霁添了一张椅凳。 如此明显意思,苏老将军做的可是一点都不遮掩。 苏娆默默咽下口中菜肴,对苏老将军的如此热情早已无力,都已无心力再去说什么。 放下碗筷,将自己的凳子也往旁边挪了挪。 奴仆搬来椅凳。 云霁也并没在苏家人面前做出对苏娆疏离,亦如这些时日来那种温和态度。 坐置苏娆一旁后,才开口一言:“苏爷爷,云霁此来叨扰…” 将瑜皇给他吩咐之事告知苏老将军。 自明日起他就不再来指导苏三与苏四了,两位公子本就才华横溢,云霁指导也不过锦上添花。 而今皇伯父让云霁做考核官,再指导两位公子,恐生流言蜚语,牵累苏家与两位公子名声。 “小霁。” 苏老将军摸摸大胡子,一声豪犷: “既是皇上嘱咐你做事,这两小子这边你就别再管了,这些时日他们所学也已足够。” 又摆手。 “来来来,都用膳吧!” 又对苏娆挤眉弄眼一下。 宝贝孙女,听见了没,明日起小霁可就不来了,还不趁着现在这最后的机会赶紧拿下。 那双苍眸带着顽童之感,又扫过桌上菜肴。 快给小霁夹菜,殷勤点。 苏老将军这表情做的毫不遮掩,苏家其他人一个个顿觉没脸。 纷纷目光落在云霁眼上蒙缎一眼,随即又看了一眼苏老将军。 苏母更有些无力,父亲怎能又来教坏娆儿。 “小霁,在苏家用膳就当是自己家,别拘束。” 看向云霁,苏母招来一个丫鬟,准备让丫鬟给云霁布菜。 苏娆见此,这才开口:“娘亲,还是让娆儿来吧!云霁他身子不好,有忌口的吃食丫鬟不知道。” 扭头看着云霁一眼,将清淡菜肴夹给云霁。 天边晚霞映红。 一顿晚膳,这次换作了苏家人对云霁这个未来孙女婿、女婿更加满意,除了身子羸弱眸色无光,当真再毫无挑剔,一举一动皆风华。 院内亭间,苏二看着云霁,须臾,一声笑言: “霁月,我小妹待你似乎不如此前那么抗拒了,我相信有日你会让我小妹甘愿嫁于你的。” “昱陌,你真的相信只有我能给你小妹幸福吗。” 云霁扭头看着苏二,这语话问的毫无信心。 “这副羸弱身躯,又眼疾,云霁自己都没有信心。 此前之时,娶苏娆,云霁也会放了苏娆,所以心里没有负担。 可而今,云霁似乎生出了迷茫。 若云霁真娶了苏娆,云霁怕自己会放不开手。 可云霁又难以保证自己还能活多久…” “霁月…” 苏二按住了云霁肩膀,轻微一捏。 “我相信你,你都熬过了那最艰难的一年,又好好活了九年,往后你也会活的好好的。 不为别的,只为我小妹,我也相信你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活着陪我小妹白头到老。” 认真表情,坚定语气,他相信。 云霁蓦然失笑。 “昱陌,你对云霁可当真信心太过,只是云霁是人非神。” 苏二也笑了,浅声笑,一语玩笑,却又乃真心话:“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神,而非人。” “二哥…” 这声唤,传来苏二院落中。 苏二看去。 远远,见苏娆走来。 “这最后一日夜,抓住与我小妹独处的机会,云霁,你要相信自己。 你乃我云琅苍穹之光,一人尚可抵得千军,何况只我小妹一个女儿家。 我都相信你会与我小妹两心相悦的。” 看着一眼,苏二突然竟走离,回去了自己屋中。 “云霁,你与我二哥在说什么?他怎么突然走了。” 苏娆走进苏二院中,拧了拧眉梢。 云霁转过身,温声含笑: “皇伯父今日找云霁,过问你我之间事,我说你还是纨绔乖张,在府内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我不喜那样的你,我很抗拒,让皇伯父给了我一点时间。” 这番话,苏娆要探究苏二为何离开的心思当即歇没,走到云霁面前,直接拱手,道谢。 “苏娆,我不要你的道谢,我想请你帮个忙。” 云霁侧步一下并没有接受苏娆道谢,又言: “阿靖他又去了静皇贵妃的陵寝,那日时你都与阿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皆不过问,我也知你不会再拿阿靖当好友。 但现在他已在陵寝内整整三日三夜,若再继续那么待下去,地底阴暗潮色,我怕他会待出病来,我想请你与我一同去趟陵寝,把他带出来。” 苏娆当即又拧起眉角,这一次眉黛都深沉起来,左额眉梢上的那道难看疤痕都觉褶皱。 “苏娆,其实你不该与阿靖交恶的,你所做事最后就算能如愿,可在未来,无论太子或四皇子他们其中哪一人登基,对你来说都非好事。” 云霁察觉着苏娆的不悦,却依旧再言: “而今皇伯父信任苏家,可前提是你必须嫁入云家,嫁给云霁。 一旦你嫁给了别的人,那么皇伯父对苏家的信任就不如此前坚固。 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从不会全然信任的。” 这番话落完,云霁迈步而走,并没有叫上苏娆一起,他知道苏娆会跟上来,会和他一起去。 苏娆也确实跟了上来,只是沉凝的眉梢愈发沉浓。 桃花明眸之内又层层幽幽,似那深邃古井看不到底。 眼睑四周更浮现出灿艳桃色。 第一百六十章国家交流前夕事(五) 月华马车离开苏家,走进南宁街的一条小巷内,当再驶出来时,却换作了那辆木白马车,不再是霁月世子的专属标志,去了皇家陵寝。 “云霁,难道你竟想让云穆靖去接手那把龙椅?” 杯盏雾气蒙蒙,氤氲了苏娆的脸,却难以溟濛苏娆看着云霁的目光,直白又犀利问话,并没有遮掩她察觉了云霁的这份隐匿心思。 更没有发觉,不知何时起,她竟与眼前之人可以如此无话不谈,如此全心袒露自己的心思,远比她心底自己所认知的还要信任云霁。 “云穆靖几次三番招惹我二哥,莫不是你故意的,故意让他与我二哥水火不容,让他与我苏家不合,如此方能让你那位皇伯父心安,他最溺爱的儿子,也是他最为信任的皇子。” 这一语言辞,更加看透,或者说是此刻的云霁想让她看透。 一口抿茶,云霁笑颜,颔首承认:“阿靖与昱陌之间事却乃云霁所为,但也就那么一次而已,之后阿靖招惹昱陌,可皆为你之缘故。” 桃花明眸直直落在云霁脸上,明明对面之人没有视线,可苏娆却觉得他若是眸色有光的话,此刻内里绝对是那种会让她心惊颤悸的夺目光芒。 “苏娆,你若想一劳永逸,其实有个最稳妥的办法,扶持一个真正能与你苏家交好的皇子,让他去拿下下一任皇位,否则就算你此刻能度过眼前这道难关,可你还是会面临往后数不尽的算谋,更甚者,整个苏家的荣辱兴衰。” 这番话后,云霁不再言,安静品茗,更不过问苏娆此刻内心如何想法。 一盏茶饮完后,云霁似乎睡着了,轻浅呼吸。 马车碾过官道,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月色爬上空,投落一潋月华,星辰斑斑点点开始闪耀。 苏娆看着云霁,眸内突兀带出一抹复杂来。 对面安静休憩之人,他之言,她自己尚未曾想到那一层。 她只想着解了眼下困局,想着如何才能不嫁入云家,不嫁给自己仇人之子之侄,不让自己的谋算牵连到苏家人,却未考虑到她之作为,现在就算未曾牵连苏家,可在往后日子里却会给苏家带来不安隐患,难以估量预知。 “云霁,你所言是帮我?还是你在为云穆靖铺路?你到底是一个怎样之人,我竟愈发觉得看不透。” 低喃语,苏娆再次觉得她看不清眼前之人。 他与云穆靖兄弟情深,与苏二更情深义重,可他却又让云穆靖招惹苏二,让苏二沦陷… 如果不是她主动找的他合作,此刻她只会觉得他是故意接近她的,包括对苏二,也是他为云穆靖铺路。 可若是这样,他又怎么会这么毫无戒备的告知她,他就这么信任她,不怕她转头就告诉二哥。 满目不明,苏娆是真的愈发看不透眼前这个男子。 “苏娆,你再如此看着云霁,云霁会以为你对云霁心生了妄想。” 这一声清透传自耳边,不知何时这人醒来,还是他其实根本没有睡着,苏娆一时心惊。 “云霁知晓你在想什么,怎么云霁就这么让你看不透,明明感觉自己看透了,却转瞬又让你心中生出朦胧,觉得云霁很让人恐惧。” 低语笑言,云霁轻微打了一个哈欠。 “其实并非云霁让你看不透,而是你的内心,你从未想过要看透云霁,就像你那日所言,待三国交流会后你就再也不会叨扰云霁清静,既只是短暂交涉,便没必要去看透什么。” 木白马车停下来,云霁先一步下去了马车。 今夜的夜空格外的美,星辰装点,月色撩人,云霁下来后,仰头望了夜空,明明他什么都看不见,做如此动作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跟着下来的苏娆,再次见着云霁这般望月姿势,眉黛又拧起来,却只一瞬,也望去夜空。 一句玩笑话: “你说的对,云霁,我内心底确实不想看透你,因为你是道耀眼的光,苏娆可不想被刺伤,更不想成为整个琅京那些花季女子的公敌,你且安心吧!苏娆是绝对不会赖上你缠上你的。” “云霁从来都安心的。” 云霁淡淡摇头,含笑,这样的话听了已不知多少次,可此刻这么听来,还是让他难忍。 置于月华大氅内的玉指再次轻浅蜷捏起来。 迈步走去皇陵,不让苏娆察觉他又一次的异样。 皇家陵寝。 陵道之内,每一块铺设石砖都分割的大小一致,四周石壁上火把啪啪燃燃,照亮着黑暗。 每隔五步距离,就有巨石打造的守陵神巍然屹立,手拿长枪瞳目怒叱,守卫着陵寝内的皇族免去被牛鬼蛇神叨扰,能清静长眠于此。 这一座皇家陵寝,并非是大秦的皇家陵寝,而是云琅迁都大秦皇城后,才建起短短八年的云家陵寝,里面所葬遗体也就只那么几人。 其它的云家列祖列宗遗体皆葬在云郡的陵墓中。 那驾崩的云王,他的陵寝就在这座新皇陵山峦风水地理绝佳的龙头首位之地,而静皇贵妃因是瑜皇妃子,又非皇后,只能埋葬在妃陵。 其实现在这个妃陵内埋葬的也并非静皇贵妃的遗体,只是一身衣物,静皇贵妃死的时候云琅国还只是诸侯国,她的遗体也被埋葬在云郡。 瑜皇登基后,在册封静侧妃为静皇贵妃之际,一同为她在如今这妃陵安置了一座衣冠冢,以便云穆靖思念母妃时能有一个依托之地。 从这一点上便可以看出,瑜皇对那位逝世已十一年有余的静皇贵妃有多宠爱,对他们的儿子云穆靖,更是为此纵容包容溺爱到极致。 云凌前面领路,苏娆和云霁并步随后而走,云霁不时提醒苏娆哪块石砖不能踩,哪里有暗装,似乎云霁对琅京的每一处地方都了然于心,哪怕是这样一座陵寝,他都了如指掌。 走到静皇贵妃陵寝外,一道紧闭的石门阻隔了视线,云霁耳朵微微一动,随即直接推开了门。 迈步走进去。 苏娆踟蹰一息,最终还是跟着也走了进去,都已经走到了这里来,现在反悔,也似乎已来不及。 走进去,映入苏娆眼中的并不是陵寝内的富丽堂皇,也不是那放置于中间位置的棺椁与牌位,而是那个蜷缩着身子不知是不是睡着的紫衣身影,他整个人完全蜷缩着抱起膝盖。 第一百六十一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六) 云霁似乎也有所察觉,或许从他在外那一动耳朵之际,他就已然知晓里面是如此情形。 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发出声音,云霁走至一旁一处蒲团之地,盘膝坐下,平缓了气息。 这一座陵寝与其说是陵寝,倒不如说是一座宫殿,妃嫔寝殿,华丽堂皇,寝殿内的烛光一闪一晃,莹莹四射,将整个寝殿照耀的灿艳。 苏娆看着,看着云霁这么自如坐下,又看了一眼那道蜷缩将自己包裹起的身影,明眸之内神情不明,一息,也走至云霁身旁坐下。 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这么安静陪坐着。 也一直睁着眼,一点没有打盹犯困的感觉,桃花明眸一直落在供案上那啪啪燃的白烛上面,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燃尽,最后熄灭化作油蜡。 虽没有阳光照射进来,但苏娆知道,天亮了。 那道蜷缩的身影似乎也才睡醒过来,身子动了动。 “既然醒了,那就回去吧!”云霁这才开口,起身理了理微微褶皱的衣摆,迈步走离。 这么坐了一晚上,虽有蒲团垫着,却还是让云霁的身子微微有些不适,一声轻浅咳喘。 苏娆也跟着起来,见云霁的面色又生出苍色。 柳黛眉梢当即一拧。 又看了云穆靖一眼,见他竟呆滞,似乎还没从云霁的那一句话中回过神… 苏娆迈步追出去。 “云霁,你让我来,就是为了那么陪着坐一晚上?” 云霁扭头,颔首一下:“看见你,已足够。” 云霁这话刚落,后面响起脚步声,云穆靖也跟了出来。 走在云霁后面,没有说话,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陵寝后上去马车,他还是没有说话。 这样的云穆靖,哪里还有一点七皇子那玩世不恭的样子。 完全跟个闷葫芦一样。 一路回去,三个人,一辆马车,车内很静谧,苏娆又一次感觉到这种静谧的都觉压沉的感觉,沉默须臾,直接背靠车壁似是闭眼休息。 一夜未眠,不过刹那时刻,苏娆竟已睡着,就这么坐在马车内睡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栽倒,枕在了一旁云霁肩膀上,呼吸轻浅平缓。 云穆靖看着。 看着苏娆哪怕睡着了也对云霁这么亲昵自然,一点都没有面对他时的那种疏离与陌生… 一息,低垂了眸。 “哥,对不起,是我又任性了,让你忧心,又累你着凉。” 云霁摇头,他无碍。 一声轻浅叹息:“现在可看清了,清醒了?” “清醒了。” 颔首,云穆靖又看了一眼苏娆,一声低笑,这一副潘安之貌,哪怕失落悲伤,也惑人心扉,眉宇间露出的也是女儿家才有的柔感。 “此前哥说的话我都信,她早已不是那个阿娆,我自己也都清楚明白,可就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曾经那个那么护着他的阿娆,因容颜受损,便不要了他,他想弥补都不给机会。 “既然清醒了,那就别再任性了,也别在招惹昱陌了,阿靖,你自己该清楚昱陌他对你的情感,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让他再泥足深陷。” 说这语话时,白色蒙缎之下的耳角却轻浅动了动,肩膀之处那个平缓呼吸的人儿似乎呼吸微微乱了一息,却又似乎没有,只是云霁自己感觉错了,拿过几上杯盏,一口抿茶。 说起苏昱陌,云穆靖面上悲伤与失落皆无了,沉默一息,才开口又一语:“哥,往后我不会再去招惹苏昱陌,我也不会再招惹阿…苏娆。” 身形动,云穆靖直接推开车门,飞身出去。 马车走的并不快。 云穆靖离开马车,一声口哨,他的坐骑飞奔而来。 “哥,我先回去了,去向父皇告罪,任性这么久,父皇如今怕是又恼又无奈,又头疼着。” 紫衣翩翩,不过一息,已不见踪迹。 马车内再次静谧,却不再压抑,苏娆睁开了眼,眸底终是生出一抹复杂,桃花明眸四周更一圈艳色浮出,枕在云霁肩膀处未曾有何动静,呼吸也很平缓,似乎是睡着并没有醒。 “阿靖待你一日当初,只要你想,他就会成为你一劳永逸最好的帮手,苏娆,你可想?” 这一声温色萦绕苏娆耳畔,云霁微微低偏过头。 知道苏娆并没有睡着,她刚刚装睡也只是为做给云穆靖看。 “云霁,你不是不让我利用云穆靖,可你现在这话却又摆明让我去利用云穆靖,为什么?” 苏娆抬起了头,这么仰视,如此之近距离,她能清晰的看到眼前这人面上的任何表情。 在她面前,他除了被她气急恼火,对她疏离,往常时他似乎总是这么温和,温和的让她这个薄凉薄心之人,有那么一瞬竟也恍惚沉迷。 “苏娆…”沉默着一息,云霁才说出后面的话:“女子声誉何其重要,你拿自己的声誉去作赌你的退路,将自己的后半生轻易算计…” 挪动身子坐转过来,云霁正面朝向了苏娆,郑重一言: “停下你后面的计划吧!云霁帮你,帮你离开…” 原来是这样,为了她的声誉… 苏娆一时怔着,怔怔的看着云霁,好久好久,他所言这番话时的表情与苏二说送她离开那时一模一样,可她不想再躲,更不愿再奔波。 她只想安定。 好好平安活着。 “云霁,你的好意苏娆心领了,可我并不在乎什么声誉,我也不想躲,更不想离开我的家人。” 搁置膝间的白皙骨节在月华衣袂下又蜷捏了起来,云霁面上表情依旧淡然,清风明月之感,芝兰玉树君子,哪怕身旁之人正眼面朝看着他,也没发觉他因她之言而又骤现的异样。 “至于你所言一劳永逸,我答应你不会再利用云穆靖,我便不会再利用他,我也不会再故意去伤他动他,只要他不故意惹事来招惹我,我们之间熟悉的陌生人最好,至于我苏家,你的善意提醒我记住了,我会处理好…” “咳,咳咳咳咳咳咳…” 蓦地,云霁竟又咳喘,声声咳喘,面色刹那泛白。 整个人因为咳声都弯了腰,月华手帕捂了皓唇。 云凌赶忙拉停马车。 苏娆也当即一声急: “云霁…” 手拍云霁后背,另一手直接拉过云霁的手腕三指按上去。 这些日来明明已经沉稳有力的脉搏,此刻却又如此虚无缥缈,错乱浮动,毫无任何征兆可言。 第一百六十二章国家交流前夕事(七) “无碍的,并没有着凉,只是一时岔气了而已。” 云霁拉回被苏娆抓住的手腕,另一只手中的月华手帕被他暗自藏与了衣袂内,浅淡摇摇头。 可苏娆对血腥味何其敏感,她就是不用看那方月华手帕,也已知晓,云霁他是咯血了。 桃花明眸直直落在云霁的脸上,整个人都沉了心门。 好片刻,才一言:“霁月世子可知‘讳疾忌医’这四个字如何理解,我们之间的合作,苏娆从来都信守承诺,霁月世子难道就是一再毁诺之人,若是如此,我看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再继续合作,否则霁月世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云琅的苍穹之光,苏娆怎可赔得起。” 心底无端生出怒意,苏娆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一刻的她与那个薄凉薄心的她是如此的不同。 马车外,本来要出声的云凌,在苏娆如此一番沉怒话语之下,他默默闭了嘴,马车又走起。 “苏娆,你…”云霁轻咳,终一声无奈笑言:“你怎也和昱陌一样了,你们这两兄妹啊!” 终还是将那方月华手帕拿出,一点血色殷红,渲染在如此的月华之色上,及其的刺眼。 “你是医者,也该知这只是正常的咯血现象,云霁身子本就羸弱,这种咯血已是大好迹象了。” 云霁这种无奈中带着的云淡风轻感觉,听得苏娆心中却憋出一股子郁气,不上不下咔的难受,却还没有理由再怒,因为云霁说的是事实。 “云霁,三国交流会后,我绝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说我气人,你这气人的本事可比我厉害的多了去了,要想死,那也死的远点,别到时候连累了我,我的命可精贵的很。” 最后苏娆只能憋出如此一言,双臂环抱自己生郁气。 云霁却溘然一声发笑:“好,若有日云霁真要死了,云霁定会离你远远的,绝不牵累了你,让昱陌又恼你怒你,或许还会让你给云霁陪葬…” “云…霁…” 桃花明眸当即冒出熊熊怒火,可见云霁这种笑容,就像是兄长对那无理取闹的妹妹溺宠… 苏娆直接站起身要走,再这么呆着,她绝对能被眼前之人给气死,她还从没发现这人气人得本事还真是… 若非他乃她二哥好友,若非他们之间合作,她岂会管他死活了。 苏娆刚起身,手腕被一把拉住。 隔着艳红衣袖。 那只玉指握住她的手腕。 “好了,云霁不与你玩笑了,也不恼你了,这里离琅京尚有路程,你难不成想要走着回去。” 拉着苏娆坐下,又一言:“不是你说的多开心开心,心情愉悦了,这身体自然就会好的。” 松开苏娆,云霁面上笑意温色,嘴角弧度也弯深,与他那种嘴角总是带着的淡淡含笑完全不同,这样的云霁他是真的开心,发自内心。 苏娆心中再多的怒火,在如此一个灿艳夺目的笑容之下,终是被压制住,才发觉她刚刚这片刻的反应是多么不理智,在云霁面前,她似乎已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自己的警觉。 “对,霁月世子说的对,确实该多开心开心才对。” 这一声语,苏娆面上的所有怒火全部消没了,桃花明眸着色,再次恢复苏家女儿该有的性子。 “开心了,身子才会大好,我二哥也会很高兴的。” 云霁似有所觉,嘴角笑意一息浅淡,却又觉并没有察觉到苏娆这突然间的变化,后靠车壁。 含笑须臾,方再言: “苏娆,你二哥若是知道我帮你,到最终却是让你累及自己名节声誉,你说他该会如何恼云霁。” 低声话,似乎刚刚他突然的咳喘就是因为这事。 “你二哥他让我娶你,娶你后,再放你走,他会为你安排好后面的所有事,可是如今…” 又一声叹息,未再多言。 什么… 苏娆却当即拧巴起眉角。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云霁又淡淡摇头,拿过车几上杯盏,这才清了口中的淡淡血腥味。 才又面朝向苏娆。 “苏娆,你当云霁的怒火真的只是因为你的一句道歉就那么没了的,与你合作,这一切不过皆是因为你二哥在望禄寺中为你的那一番言: 他说:男子多数皆乃三妻四妾之辈,纵观三国,如你苏家一心之人者能有几人,无论你今后嫁于谁,你都要面临自己的夫君纳妾。 他也说:他不求你此生能得夫君重爱,他只愿你能平安顺遂由心而活,只有云霁能给你如此生活,给你你二哥想给你能给你的最大自由。” 桃花明眸倏然晃晃闪烁,苏娆一时再次怔愣。 二哥他… “苏娆,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那么做吗,只要你说不,我便帮你,我给你你想要的自由,给你你二哥他想给你能给你的最大自由。” 这一声问,云霁第一次未曾在苏娆面前压制住自己内心此刻的期许,期许着苏娆能说个‘不’。 只是苏娆未曾察觉到,察觉到云霁这如此明显的异常。 木白马车驶进了城门。 苏娆还没有回答。 直至马车再次停住,停在大将军王府后门之处,苏娆才摇了头。 “云霁,已经来不及了。” 面上一抹灿艳,桃花明眸灼燃。 “二哥为我所做,你为我所做,苏娆皆铭记在心,可是我二哥也说了,他再不会过问我的事,我若不想嫁,那就不嫁,我要做什么,那就去做,有做不了的事,可以去找苏寒。 可我从没找苏寒,因为我不想让二哥为我担心,更不想让爷爷他们为我担心,日日难安。” 起身,苏娆走下去马车。 “云霁,我把我的计划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做我第二个二哥的,你可千万别再再一次对我失诺。” 到了此刻,苏娆方才醒觉,醒觉云霁为何要带她去皇陵,并不是去为接云穆靖,而是只为与她说这一番言,他想让她放弃她之后那计划。 她怎么也忽略了,云霁他就算再怎么与众不同,他也是纯古代男子,古代男子有多在乎女子名节,哪怕是一双脚,都不能让除夫君以外的男子看见,否则轻则失宠,重则休妻。 第一百六十三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八) 苏娆下车,云霁又沉默,置于月华衣袂之下的双手再次蜷捏,竟都化出青色,可见力道之大… “苏娆,若我告诉你,我是…” 咕哝。 自言。 云霁突兀淡笑,却乃自嘲嗤笑之感,蜷捏的玉手又放松了,只是眼上那条蒙缎上竟觉有一抹水色渲染其上,将这月华白缎映出了透色。 “以你的性格,就算你知晓了,你也不会就此放弃你的计划吧!你怎么可能会只为一个云霁就妥协呢!何况云霁的身上流淌的是云家人的血,你我之间,云霁从来都不敢奢望…” 木白马车驶离走了。 苏娆一直看着,看着马车消失在后巷拐道,消失在她的视线内,目光复杂一息,才转身迈步走入门内,艳红身影消失在后门之中。 “小妹…” 刚进来关上后门,耳畔如此一声咋呼喊声。 “小妹,那谁的马车啊!你昨晚不是和霁月世子一起出去的,怎么现在却坐如此马车回来。” 这一脸八卦,苏五就差眼睛能黏到苏娆脸上。 快说说快说说,小妹你这是又盯上了哪家的俊俏哥儿,威逼利诱人家送你回来,赶紧说。 “苏昱琰,你的好奇心是不是泛滥的太过了。” 苏娆这会儿没心情与苏二玩笑,一个白眼翻起,直接一把推开苏五,迈步回去娆湘院。 苏五立马两步追上去。 小妹,你别这么噎着藏着嘛,说说嘛说说嘛。 人都走远了,可苏五这声音却还没有停歇,直至快到娆湘院时,他的话语才戛然而止。 整个人都还保持着手舞足蹈的样子,被定在了娆湘院前。 苏娆放落手,突兀莞尔了目光,一言笑靥: “五哥,小妹看你就是不长记性,苏寒不都说了,多言多管可会遭罪挨打的,我看你就是闲得发慌,那就在这里好好的晒晒太阳吧!” 秀发一甩,三千青丝飞扬,红衣卓然,苏娆走进了院中,完全不理苏五都已发不出声的‘唔唔唔’。 远远,走来这边的苏二和苏寒停住了脚步。 看着被如此点穴定住的苏五,苏二嘴角竟缓勾了下,没有再走过来,而是转身又走了。 走远了,苏寒才一语:“公子,小姐的点穴手法,恐怕五公子至少得那么定一个时辰…” “那也是他自找,从来都是这么没点样子。” 苏二一点没觉苏娆的做法有何不对,反而很乐意苏娆这么收拾苏五。 苏寒只得闭嘴,也只能心中默默为苏五同情一把。 两人的出现到离开,苏娆和苏五都不知道。 苏娆刚进去娆湘阁,便见依影等候在偏阁之内。 当即,苏娆快步走了过去,让依素出去看着苏五,盯住外面,她带着依影去了书房中。 “小姐,云穆逸已应。”依影从怀中拿出一个暗号筒,递给苏娆,“云穆靖的人会假扮成太子的暗卫,在雀崖山崖峰上将小姐包围,届时由我们设计将太子引过去,以烟花暗号为约,待沐明津再一出现,小姐便按计行事。” “好。” 苏娆拿过暗号筒,嘴角轻浅弯起,桃花明眸潋滟,眼尾桃色骤然浮现,内里带出层层幽色。 “三国交流会上,突然出现一伙侍卫围堵苏家女儿,随后太子却又巧合出现,准备英雄救美,却被狩猎时走迷路的沐小侯爷给半路截胡,一同掉落崖峰谷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夜…” 拿着暗号筒的青葱玉指缓缓蜷捏起,桃花明眸四周桃色愈发艳丽,比那上等的胭脂还要着色。 “我倒要看看,云穆睿为了得到我苏家兵权,为了能娶到苏娆,故意自导自演这么一场戏,却人算不如天算,被沐明津的闯入给破坏,有上元节那日那颗疑心的种子,他云穆睿要如何再次翻盘,如何再次取得那刽子手信任。 而苏家女儿与沐家小侯爷在那崖峰下整整一夜,身子更被沐小侯爷给看去,这未出阁的女儿家,身子若被看去,就只能嫁给所看之人…” 木白马车换回去月华马车后,也才回去清风居。 屋内又传出咳喘声。 一声一声压抑的浅咳,听得云凌心中揪的沉闷。 腾腾雾色溟濛云霁的面色,竹先生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 “世子怎又如此咳喘了?不是都已大好许多了。” 看向云凌,竹先生忧思神色。 又是怎么回事? “无碍,只是昨夜吹了点冷风而已,有劳竹先生了。” 云霁接过药碗一口抿。 明明极其苦涩的药,可他这么喝来却没有一点苦涩的感觉。 “世子还是要保重着身子,虽已至初春时节,可早晚还是冷风凉意,世子切莫再如此夜不归宿了。” 云霁不愿解释究竟是为何原因,竹先生也只得摇摇头,一语如此叮嘱,才拿着药碗离开。 竹先生离开不久,云风大步进来,刚要开口,见云霁面色如此苍白,到嘴的话蓦地停住。 “何事?” 云霁开口问,咳声压制。 修长玉手中再次拿了那把公子折扇。 云风抿压唇角,一息,还是开口:“世子,刚收到消息,几日前姚丞相曾暗下拜访过赵国公,似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意欲联姻。” “联姻?”云凌看向了云风,难得一目吃惊之色,“云风,你是说赵家和姚家,他们竟要联姻?” “恐是太子…” 手扶扇面上红衣公子,云霁淡色,声音清透,却有一目洞穿之感。 云风与云凌当即一眼对视,看向云霁。 太子… 太子不是在打苏小姐的注意,怎么会… 云霁起身,走至窗棂边,又一次那么伫立,朝向苏家方向。 “比之四皇子,太子心性城府之深…” 上元节宴中生出来那些事后,四皇子被废,六皇子又负荆请罪,加之皇伯父那番慈父谆谆之言,以心为筹,以情为谋,如此之势下… 太子为得皇伯父信任,唯有让皇伯父知晓,他从未打苏家兵权主意,而想让皇伯父真正信任他,也唯有让他太子妃的人选落到实处。 “可世子,您不是曾言沐家小姐极有可能…” 云风有些不明白。 上元节宴那日太子故意接近沐小姐,太子妃之位极有可能会落到沐小姐的身上,可现在姚家之举若乃太子所授意,欲意聘娶赵小姐… 那沐小姐那边太子又乃何意。 “云风,你去查查,查查赵莲馨这些时都做了些什么事。” 突兀,云霁这一声,声音似乎溟濛,其内又带出淡淡异样。 云风与云凌又一眼对视。 虽不明… 云风却再未多过问。 当即又离开。 第一百六十四章国家交流前夕事(九) 时间转瞬,只是白驹一息,距离三国交流会已还有短短三日。 琅京城中热闹纷呈的画面,比之年节新岁,热闹只高不减,各个酒楼红楼更来人络绎不绝。 整个琅京,再次繁华。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日前两日时,云霁依照瑜皇吩咐,在科举堂内进行了一场考核。 一日文,一日武,最终选出来文武各优秀三名。 苏三与苏四刚好乃一文一武。 各自入围前三。 正如瑜皇所言,由云霁出面考核,那些学子考生不但没有因为落榜而失落生出公愤心理,反而因为是霁月世子考效,一个个皆激动不已,能得霁月世子考效指点出他们自身学识不足之处,这是一个文学才子最大的自豪与荣耀。 如此一种盲目到如同追星的场面,苏娆难以理解,也没时间去理解,因为依影给她带来了一个在这个时间段内对他们来说并不怎么好的消息。 昨日午时,萧子昱竟出现在了逍遥居。 前些时依影便按照苏娆的交代将奁阁那批新到的胭脂送去给欢娘,这几日来逍遥居中并没有什么陌生面孔出现,更没有诸暹国前来的客商。 逍遥居中一如往常。 直到昨日时,依影派去逍遥居中帮忙拉生意的一个奁阁阁卫,他刚好就是陪同苏娆去往天谷关郡的那个阁卫,他有见过萧子昱的真容。 昨日萧子昱以真面目出现在逍遥居,虽是擦肩而过,也只一眼,可那个阁卫还是认出来着。 “小姐,萧子昱出现在逍遥居…” 依影沉声,心中忧灼。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三国交流会即将开始之际出现,这是巧合,还是逍遥楼要做什么,亦或者暹毅迟韶,他们不得不设防。 “此事…” 苏娆手中拿着桃瓷杯盏,眸内思琢,面上也带出凝重,一息后,蓦地放下杯盏,沉声一语: “依影,此事你别管了,你只要把云穆逸那边盯紧,别生出什么意外来,我亲自去逍遥居会会那萧子昱,看看他此时出现究竟意欲何为。” 依影点头,也只能这样。 …… 逍遥居中,无论何时何刻何年何月,从来都是歌舞箜篌,而今更因为三国交流会的即将到来,这里更是白天加黑夜,夜夜灯火通明,画舫之内更日日笙歌,箜篌管弦琵琶曲。 尤其是这夜里,整个内城湖都被潋滟烛火包围,湖中水面之上,花灯飘摇,波光粼粼。 华丽画舫中,官家公子,富家商贾,诗文会友,酒场生意,喧嚣热闹,迤逦了整条北阳街。 依旧是欢娘的欢阁中,苏娆再一次一身小生装束,白色方巾束起满头乌黑浓发,眼角点妆,一把文人折扇在手,怎么看怎么腼腆文儒。 “呦呦呦,这位小公子可是许久不曾来奴家这里了,奴家都以为小公子已经忘了奴家呢!” 欢娘扭动着婀娜腰肢走进来,手中花团锦簇团扇摇晃,话语说的却是一个怨念,更捶了一下苏娆肩膀,整个人几乎都要黏了苏娆身上。 “小公子多日不来,奴家可很是伤心难过呢!” 苏娆扭过头,瞧着这样的欢娘,眼底蓦然水波流转,明明已经用眼笔将她这双桃花明眸勾勒转变了眼型,可她这个目光,眸底还是生出顾盼流兮,一颦一眼,皆乃艳媚之色。 萧公子的风流韵味,用她如此一副腼腆小生模样做出来,一点都不违和,反而更加独特。 什么话都没说,欢娘却溘然浑身一个激灵。 远离苏娆。 “老娘的心肝真是受不了,你要是个男子,不知得祸害多少无辜少女,当真是个祸害。” “是吗?”嘴角上扬,苏娆却露一个苦逼表情,“那看来我的伪装并不过关,都这么一副腼腆的文弱书生样子,竟还勾了欢娘神魂。” 欢娘当即一声笑骂:“小妮子,你可少自恋吧!老娘的魂儿岂是你真能轻易就给勾走的。” 苏娆也一声发笑,不再与欢娘打趣,又看了外面画舫之内的歌舞,面上带着纯粹欣赏,眼底却透露出一种跃跃欲试,似也很想去潇洒一番。 欢娘见此,又一声揶揄:“怎得,苏大小姐这是家中的天上仙人看腻了,来奴家这逍遥居找趣儿。” “这美人啊确实不能总看,不然时间长了会厌腻的。”苏娆一本正经点头,“若再不出来换换美人儿,改改本小姐的口味,本小姐都感觉能发霉。” 欢娘当即好笑摇头:“可奴家听来的坊间街话可不是如此,奴家听闻苏家小姐放言要让霁月世子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进门,为此都乖巧的学起了自己最不喜好的诗赋,整日更待在府中黏着霁月世子,就为让霁月世子喜悦她,已有好久那道艳红身影再未出现过那些官家俊俏哥儿的府门外张望,当真是可惜了。” “说来可惜,恐也就只有欢娘一人如此以为。”苏娆并不觉得,“小生看来,在旁的女子心中,怕是恨不能吃了苏家丑女,那位面冠如玉风流潇洒的萧公子被苏家丑女逼的都远走他乡,这让多少女子再难一睹萧公子风采。” 这话更乃随意,只是随意闲谈。 “许久不见萧公子,小生也都有些想念了,更遑论那些怀春的女儿家,你说那苏家丑女是不是过分,若是没有逼走萧公子,今夜这画舫中该是何等的热闹,逍遥居中的流水至少也得多翻一倍,小生也能去好好潇洒一番,哪像现在这样只能这么瞧着,眼馋的紧。” 欢娘手中摇晃的团扇停住,送给了苏娆一个白眼,“我说你就得了吧!有那么一位风华佳人在侧,老娘能信我这逍遥居中还有何等容颜能入您的法眼,今夜出来,十之八九是因为见不着了霁月世子,这才想起了老娘。” 这话,欢娘说的也醋溜。 苏娆面上立马莞尔,讨好的抱了下欢娘的臂弯,“哎呀,好欢娘,话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嘛,多伤感情,咱们两这都已四个年头的情意,这要是随随便便就这么伤了,可多不划算。” 欢娘恼笑,点了点苏娆额头。 你个小妮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十) “欢娘,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些日来逍遥居中可有何好事儿,有没有什么新来的俊俏哥儿,给我说说呗,我可真是来潇洒的。” 聊了这么久闲话,苏娆这才无意的说出她来逍遥居的真正目的,新来的俊俏哥儿也就只有萧子昱那一人,欢娘可会告诉她知晓呢! 心底幽沉深邃,面上却带着浓浓的好色之感。 眼底一抹流光浮现,溢彩旖旎,却被逍遥居中夜间的奢华烛灯遮掩,难以轻易察觉发现。 “这新来的俊俏哥儿是没有,可那旧时谦谦公子却有那么一位,还附带着一个美娇娘。” 适时,欢娘手中团扇指向窗棂外内城湖中的一座画舫。 这座画舫此前时还不在,刚驶来入湖心间。 画舫游至湖中央,徐徐琴音,似三月春雨绵绵缠绕,五月晨风和煦温顺,娆娆心尖荡漾,带起一抹涟漪,好似天边笼罩的乌云被拨开,竟让心底蓦地生出一股豁然开朗之感。 “奴家记得那次你可就瞧上了那位,只是最后却被自家二哥给吓着,而今人家身边有了位娇俏可爱的美娇娘,苏大小姐可敢再去潇洒一番,这次该没七皇子和苏二公子给吓着。” 苏娆眉角当即动,已知了欢娘口中的旧时谦谦公子和美娇娘是哪两位了,容枫和暹木亚玲。 自暹木亚玲来琅京后,每天她都拉着容枫逛街,短短几月,几乎将琅京各个酒楼茶楼逛了一个遍,逍遥居中他们更是常客,几乎夜夜被暹木亚玲拽来此,抚琴雅乐,闲云野鹤。 “容…枫…”一语喃呢,苏娆却撇了撇嘴,“生得一副谦谦君子样貌,看去也是温煦暖阳,就是爱多管闲事,本小姐早就对他提不起兴趣了,再者,宁拆十座庙,也不毁一桩婚,本小姐虽好色,可那也是有原则的好色。” 折扇轻微摇晃,端出一副她可是很有原则的样子。 “欢美人儿,难道你这逍遥居中就再没个新人儿,怎得萧公子离开后,你这生意是一日不如了一日,再这么下去,我看离关门就不远了。” 面上带出忧心,为欢娘的生意忧心,只是眼角却又生挑逗趣味,别藏着噎着嘛!本小姐现在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来一次,总得让我饱饱眼福。 “小公子,你哪只眼睛看见奴家生意惨淡了?”欢娘直接斜眼瞅了苏娆,“奴家这逍遥居夜夜笙歌,流水不断,奴家看小公子这是闲的没事儿干了,来奴家这里来消遣奴家。” 又扭动腰肢,欢娘直接走了,不管了苏娆,“小公子要是想见美人儿,奴家这就给小公子安排,可小公子若是想见那等俊俏哥儿,奴家给小公子指条路,出门右转,天人之姿。” 似乎是被苏娆的话恼着,欢娘这么生气离开。 苏娆当即摇头,发笑,两步追过去拦住欢娘。 “欢娘,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怎还恼着了,逍遥居中流水入账如何,本公子哪能不清楚?” 一脸讨好的笑。 好了,欢娘,别这么小气嘛。 欢娘又斜眼一瞪,这么看着苏娆,一息时,团扇直接敲开苏娆的手,“小妮子,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呢!还跟老娘玩文字谜,有事就赶紧直说,老娘的时间宝贵的很,还忙着呢!” 苏娆眸底倏然幽色再浮现,却也只是流光这么一划而过的刹那时刻,目光沉色,当即正经。 “依影跟我说,他今儿个在逍遥居见到了萧子昱,这不,我就来瞧瞧看,萧子昱怎么来了琅京,他现在可乃萧公子,他的一举一动牵连的可是我的奁阁,我既知晓,那自然是要来打听清楚的。” 迈步转身,苏娆走去桌边坐下,拿过酒盏直接一口灌。 既已被欢娘察觉,藏着掖着反而会惹她疑心。 倒不如大方承认。 她就是来找萧子昱的。 “老娘就知道,你个小妮子现在可是无事从不登门老娘这逍遥居。” 欢娘果然没有怀疑,又摇着团扇也走过来坐下。 只是落在苏娆身上的视线竟带上一种艳羡感。 “不过您这位二主子还真不愧是二主子啊!竟都得见过遥护.法的真容,老娘在这逍遥居这么多年,可都还没资格见着逍遥护.法容色。” 这话,又带一股子酸溜溜。 苏娆心中却惊着。 欢娘居然没有见过逍遥护.法真容。 铮… 这一声金戈铁马之势,自窗棂外如此传进来。 欢娘一瞬看向窗棂之外。 “好霸道的琴音,老娘逍遥居中何时来了如此一个琴者?” 当即起身两步走去窗棂。 苏娆心绪也被扰,男儿眉色一拧,谁竟如此坏她事。 也又走去窗棂。 如此霸道气势… 欢娘眉目露出惊色,可苏娆眼角却骤染一抹赤色。 因为这道琴音是从容枫和暹木亚玲那座画舫中传出来的。 又是那多管闲事的,每一次… 气息,厚重一下。 欢娘有所察觉,转身看向苏娆,目光露出疑惑。 “怎么了?” “如此霸道琴音,那奏琴之人必定是个英武不凡的俊哥儿。” 这话出口,随之而现的是桃花明眸内的炙热,苏娆目光直直落在那座画舫上,似乎想要穿透画舫,去看看里面奏琴之人是个如何之人。 这好色反应,欢娘溘然发笑。 “还以为苏大小姐已收了心…” “欢娘,废话不多说,你赶紧告诉我萧子昱他来逍遥居到底来干嘛,我得去会会那舫中哥儿…” 似乎已经急不可耐,可又还有正事儿要办,苏娆如此催促了欢娘,两只手更难自控的摩挲。 欢娘溘然笑意拂面,都笑出了几条眼角细纹。 “你个小妮子,遥护.法来逍遥居能做什么,自然是来查账的,还不赶紧,小心你的俊俏哥儿跑了。” 眸色潋滟。 原来只是来查账… 苏娆当即大步而走。 “欢美人儿,等我拿下那俊俏哥儿,定要与你痛饮三大酒坛。” 走出欢阁,苏娆又溘然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想到她此刻这身行头有问题,本来是要从前门出去,当即又转身,从逍遥居后门离开。 跟着出来的欢娘,看着苏娆这一副急猴子的样,好笑摇头。 “这小妮子,见着俊俏哥儿,到还没完全失了理智儿。” 摇头,下楼从逍遥居正门出去。 那般恢宏气势,如此一人,她到也想瞧瞧。 是乃何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十一) 画舫之内,奏琴之人,一袭月华,如此明目标志,不用看也知是谁。 一曲罢,云霁停下。 “有生之年竟能听得霁月表弟如此精湛琴艺,表哥实在…” 一旁容枫竟激动得都有些说不完整这句话,以往之时那么一个如沐春风之人,一举一动皆张弛有度,可此刻竟如此失了君子风度。 “云琅霁月世子果然不负其名,萧某也着实三生之幸。” 另一桌上也鼓掌声,此人锦服玉冠,那副清俊面貌,不是萧子昱又是谁,拿起桌上酒盏。 “此次得奉陪同我澹梁太子参加三国交流会,听得霁月世子如此一曲惊鸿,萧某不枉此行,若非得借我国太子之光,萧某恐难见得霁月世子风采,如此金戈一曲,千金亦难求…” “萧家主客套,不过虚名而已,皆乃世人抬举。” 云霁也拿起杯盏,不过却是茶盏,以茶代酒。 内城湖畔上。 苏娆耳角轻浅动,随即拧起了眉角。 怎么是云霁… 原以为会是暹毅迟韶… 小生装束已经换作艳红衣裙。 如此三国交流会即将到来的热闹纷呈时刻,内城湖中正是俊俏男儿多的时候,苏娆的身影出现在这逍遥居中并不是什么惊奇之事。 只会惊吓。 现在倒更好,云霁都在这画舫中,那她来的也就正好是时候。 桃花明眸灿灿缠绵,苏娆转眸又看去了一眼在逍遥居门口眺望的欢娘,见欢娘看着她这边,手中花团锦簇团扇轻摇,一脸揶揄之笑… 一息,苏娆直接飞身点水。 红衣灼灼,身姿翩跹。 脚踏水面上去了容枫他们的那座画舫。 欢娘那么看着,她必须得去。 “这是…” 湖畔边上,这一声喊。 一个贵胄公子哥儿溘然面色大变。 “苏家丑女,是苏家丑女…” 这喊声虽不大,却可也不小,一时间内城湖中人皆被惊吓。 画舫内。 拿着杯盏的那修长玉指微微一动,那白色蒙缎遮掩下的眉峰竟似陇了起来,云霁偏转了头。 苏娆也适时推开画舫的门。 对于外面如何惊骇变色,她根本都没当一回事儿。 刚推开门,却脚步一顿,目光极速落在萧子昱身上。 一时差点变色。 “荣华郡主…” 容枫站起身,这语话,苏娆面上惊变表情当即消没。 “荣华郡主怎来…” 容枫又问,却转瞬看向云霁,一息明白过来。 “问的真是废话。” 一声哼声,苏娆直接大步走进来,直去云霁身边。 对容枫的态度一如既往十分不友好。 “为了躲避本郡主,霁月世子竟都逛了这逍遥居,霁月世子难道不知这里本郡主可乃常客。” 话虽是如此说,可却感觉带着恼火,恼火云霁竟然为了躲避她,都不惜前来逛了逍遥居。 云霁面朝着苏娆。 只刹那,拿过杯盏轻抿,似对苏娆如此又纠缠不愿搭理,或者更贴切一点,将苏娆视为空气。 “萧某听闻云琅国中有位苏家小姐很是特别…” 萧子昱适时开口: “这位姑娘莫不是就是…” “不用莫不是,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苏娆,怎么着,你又谁啊你,也想要多管闲事儿。” 苏娆也似乎被云霁这视若无睹的态度给气着,直接将气撒到这么没眼色开口插嘴的萧子昱身上来。 只是桃花明眸之内却闪现层层波动。 心中更生幽然。 萧子昱怎会和云霁与容枫他们认识?他竟乃何人? 就要走过去,手腕才被一把拉住。 “苏娆,不得动手。” 云霁这才开口,阻止苏娆过去。 对面萧子昱当即一闪眸光,随即拱手作揖一声笑: “萧某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区区不才,澹梁国萧沐白,初次相见,苏家小姐就好生气性,萧某从不多管闲事,只是苏家小姐如此前来,扰了萧某坐请霁月世子,这怕是…” “沐白兄,荣华郡主只是玩笑,你切莫要当真。” 容枫这个和事佬,又插话,又看向苏娆拱手。 “荣华郡主也莫气恼着,皆是容枫思虑不周,着实不该带霁月表弟来此,是容枫的错。” 又道歉,澹梁国的容枫太子,从来以和为贵。 “表哥…” 这又一声,暹木亚玲才来了画舫,她后面竟还跟着暹毅迟韶。 三国,四公子,居然在如此之夜里这么聚全。 暹木亚玲走到容枫身前,挡了他与苏娆之间。 “荣华郡主,若你敢打我表哥主意…” 手直接摸上腰间弯刀,眸底毒辣之感浓厚。 苏娆当即一声嗤笑: “暹木亚玲,我看就你拿他当个宝,本郡主会瞧上他?多管闲事之人,你最好自己看好了。” 话落,苏娆又看向云霁,只因为云霁拉住她的手腕,所以她所有的气恼与怒火如此全无。 更满目笑意。 绯色都缠绵了脸蛋。 “云霁,你就这么拉着我,可千万别松手啊!不然我可会揍人的,要是揍不过被伤着,我就告诉我二哥是你不管我,我才会和别人打架的。” 云霁本来都要松开苏娆的手腕,苏娆这一语威胁来的及时,就只一声苏二,云霁要松开的手又握住,一息,直接拉着苏娆要离开。 “云霁耐心亦有限,荣华郡主莫要一再过分。” 淡月声色,却透露着浓浓疏离之感,似乎要把苏娆拉去交给苏二。 苏娆踉跄一下脚步,却愈发欢喜:“有限又怎样,我说过我会让你喜欢上我,这可不就,你已是第二次拉我的手腕了,我特别喜悦。” 云霁脚步猛地顿住,随即一息,一把松开苏娆手腕。 “苏…娆…” 声音直接清凉了,面对着苏娆许久,久的苏娆都觉得她这番作为又气着了云霁,云霁才大步出去画舫,脚尖踏水,月华身姿越过内城湖。 翩翩风姿,惊华隽美,却周身三尺之内又带出那种氤氲雾色,浓浓疏离,与人千里之外之感。 落至北阳街上拐道处停留的那辆月华马车上。 月华马车车顶竟直接向外打开,就这么刹那时,霁月世子已入内。 “云凌,走…” 苏娆追出来,月华马车已驶离,顷刻消失。 桃花明眸晃幽,及其快速瞥瞅了后面画舫一眼。 蓦然,苏娆直接大喊一声: “云霁,你就算躲得了今夜,你又能躲得了几个今夜,早晚有一日我苏娆一定会将你拿下,让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 嚣张的志在必得,更掺杂淡淡内力,在整个北阳街传开。 “云霁你给听我好了,我苏娆这辈子跟你耗定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十二) 霁月世子突然的出现至离开,短短刹那时刻,让因为苏娆出现而喧嚣哗然的内城湖畔一息静谧。 众人皆怔怔面色。 比起苏家丑女前来那时的吃惊惊吓,此刻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霁月世子居然会在画舫中… 众人皆未回过神,苏娆又那两声喊,整个北阳街上又怔愣。 对苏家丑女如此那般骇人的威胁告白当真惊吓。 虽然琅京中人哪怕三岁小娃都知道苏娆的‘威名’,可苏娆这么大放厥词的乖张姿态还是少见的,何况还是在喧嚣热闹的逍遥居。 “苏家小姐好生气魄。” 啪…啪…啪… 三声鼓掌,夸赞,萧沐白走到了苏娆身边。 随即又一语: “一袭红衣灼其华,将门虎女飒风姿,果然不负苏小姐之名。” 苏娆斜眼一瞥,直接上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在萧沐白的脸上。 这张熟悉的面容,此刻却与她如此完全不相识… “澹梁国,萧沐白?万花丛中过,每朵花皆采的那个梁上君子,说来不过就是采花贼啊!” 萧沐白颔首,带笑:“区区不才,正是萧某。” “不多管闲事?”苏娆又问,目光瞥过暹木亚玲身后容枫一眼,意思很明白,你若不多管闲事,本小姐今晚心情极好,就放过你… 不然… “岂能…” 萧沐白当即折扇轻摇一下。 “萧某这人最喜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又岂会做出这等棒打鸳鸯之事。” 苏娆又一声哼声,却很满意萧沐白的这个回答,越过萧沐白,与他没有一点眼神交流,又走进了画舫,并没有再缠着去追了云霁。 走进去直接坐到琴案位置处,盘膝,姿势豪迈。 虽然没有一点女儿家姿态,可正像萧沐白所赞,红衣灼灼,将门虎女,自有一番韵味。 看向暹木亚玲。 “暹木亚玲,既然赶巧在这儿碰上,又逢今夜如此好时光,那咱们就好好算算上元节那日的账。 从小到大在本郡主手底下接连走运之人你还是第一个,今夜你可再没那些好运气。” 这一副苏家女儿的纨绔乖张,额间那道难看疤痕在阑珊灯火得映衬下,极其打眼醒目。 她可很记仇,睚眦必报。 这个意思,一眼既明。 “荣华郡主…” 容枫赶忙又再开口。 再次准备和事佬。 这次却不等苏娆先开口说什么,那从来到画舫至此刻一直都没有说话一句的毅亲王竟说了话: “长乐,既然荣华郡主想和你较量,那就较量一下。” 走到一处桌位,毅亲王撩袍而坐,寒凉瑞凤眼落在苏娆身上,眸内流光不动,眼睑遮挡三分之一眼瞳,眸光难明难清,不知他此举意欲何为。 “沐白兄,请坐…” 抬手示意跟进来的萧沐白坐。 竟与这副真容面貌的这个萧沐白如此熟悉,毫不避她。 苏娆眸光当即又一深。 暹毅迟韶又看向容枫,也让其坐。 容枫只得闭嘴不再言,落座。 虽然容枫与暹毅迟韶在身份地位上皆等同,可暹毅迟韶是暹木亚玲的小皇叔,辈分比容枫大了一倍。 加之容枫的姑姑又是诸暹国皇后,对于暹毅迟韶,容枫便会带上一分尊重。 “迟韶兄可难得有如此好兴致,萧某自当作陪。” 萧沐白也很自如走到毅亲王一旁的桌位坐下,只是却在落座之际暗自快速看了一眼苏娆。 他的这个目光极其快速,苏娆却一目便扑捉,眸底幽然更加深邃。 此人乃澹梁国中人… 心中竟突生出另一个念头。 目光便及其快速又落过容枫身上一眼。 蓦然惊觉… 容枫的这一双眼,细长的丹凤眼,若内里带出嗜血,似乎比暹毅迟韶的这一双瑞凤眼,它更像寒漠尘的那双眼睛,那双冰寒的细长凤眼。 一息生出这种溟濛难清的惊觉思绪,苏娆面上却依旧是那等乖张姿态,不曾有一点变化。 “倒不曾发觉荣华郡主竟也是这等性情中人,此前本公主倒乃眼拙,那今夜你我就一曲泯恩怨。” 毅亲王发话,暹木亚玲可也不是何等怯懦之人。 苏娆既然坐在这琴案处,便是要与她比拼琴艺,暹木亚玲直接拿过搁置一旁的一把玉笛。 苏娆见此,一声冷笑: “本郡主可一点不性情,睚眦必报才是本郡主的性格。” 一勾琴弦,当即一声铮响,却非那种悦耳动听之乐,而是刺耳,完全就是一个不通音律之人。 一时间,容枫难得陇起眉角。 怎么会… “看什么看,本郡主就会弹那么一首怎么着。” 容枫这表情,苏娆直接一声哼,内力蓦然灌注琴弦之内,又看向暹木亚玲,直接挑衅目光。 “暹木亚玲,你可要接好了,若伤了死了,可别怪本郡主没提醒你,今晚本郡主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霁月世子的风采,画画算什么。” 又一声‘铮’ 今夜她就要让她好好知道,她这个霁月世子的徒弟可也不是白当的,别的才学她是没学多少,可若论这揍人本事,她还没输过谁。 这个意思,更明显。 虽是一番胡弹乱奏,可苏娆的气势攻势却一点不小。 暹木亚玲也不落后,玉笛悠扬荡起,比起苏娆这刺耳,暹木亚玲可是真才实学,也倾灌内力与笛声之中,在空中你来我往,无形的交手。 “云琅国中人竟皆是睁眼瞎,放着如此一个惊华女子让其明珠蒙尘,却去推崇那等庸俗…” 萧沐白摇着扇,如此一语感叹声,眸底却晃色。 “迟韶兄,你觉得呢!” 凑近暹毅迟韶,萧沐白又这声问。 毅亲王看了萧沐白一眼,嘴角轻浅勾起一下。 寒眸却沉落。 “沐白兄不愧游走花丛多年,竟一眼看出,本王倒眼拙。” “迟韶兄过奖,以迟韶兄的眼力,恐是早已瞧出着。” 一声低笑,折扇开,萧沐白的那双桃花眼中带着单纯的欣赏。 琴音与笛声斡旋,流光迭起。 暹毅迟韶与萧沐白的对话皆入在苏娆耳内。 见着两人如此交谈,似乎是那种认识多年的好友,苏娆的桃花明眸内深邃愈发深沉起来。 又见容枫的视线一直落在暹木亚玲的身上,带着淡淡担忧,如何也瞧不出一点的嗜血与杀戮,明明极其相似,可这么看来觉得又不像。 桃花明眸又晃动一下。 倏地,苏娆似不敌暹木亚玲,手下琴弦一声‘铛’,竟断一根,一道气流内力直逼苏娆而来。 苏娆当即快速闪身要躲,脚步却不防趔趄,就要撞在画舫上。 刹那之际,玄色蟒袍竟动,一把拉住苏娆仰起的手。 苏娆才不至于被暹木亚玲如此音波攻势所伤。 第一百六十八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十三) 苏娆刚刚站稳,暹毅迟韶便松开了她的手。 “荣华郡主输了。” 十分清寒的声音,对于他刚如此出手救苏娆,并没有多余反应。 “时刻已不早,长乐,该回了。” 与萧沐白一声告辞。 三国交流会再见。 迈步离开。 暹木亚玲扭头看去,一瞬时,看向苏娆一言: “苏娆,今夜的你倒让本公主诧异,虽武功不怎么样,可这份气势胆魄,瞧着可比那位七公主招人喜欢,就是过于冲动,惹是生非。” 小小梨涡浮现嘴角,圆圆憨憨的脸上带出一抹欣赏,暹木亚玲眼中的那种毒辣感没了。 拉起容枫,也离开。 容枫只得对萧沐白也快速说一声。 让萧沐白去使馆找他。 “暹木亚玲,还轮不到你来教本郡主怎么做人。”苏娆当即撇嘴,“今夜本郡主输了,是本郡主技不如人,早晚本郡主会再找你讨回来。” 听得几声踏水声,那三人皆离开,苏娆才转眸看向没走的萧沐白。 萧沐白起身走前,面上再没有了属于他这个萧公子的风流,而是带出恭敬,对苏娆拱手。 “小姐来此怕不是为霁月世子,小姐是来找属下的,还是说,小姐是想知道主子是谁。” 直白问话,萧沐白没有如在天谷关郡那时那次去试探苏娆。 苏娆看着萧沐白,定定看着一息,也走了。 “告诉你们主子,他究竟是谁我并不想知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种人,做不成家人,就只能你死,或者我活,再没有第三种结局。” 艳红身影消失在内城湖中。 又引起北阳街上再次哗然。 萧沐白出来画舫。 见着艳红身影对如此事态毫无感觉,大摇大摆走离。 苏家女儿的纨绔姿态,一览无余。 须臾,一声轻浅叹息: “苏小姐若不想知,又何必几次三番如此探究,其实只要苏小姐开口,根本不需要如此来探究,主上他一定会告知苏小姐他是谁。” 苏娆离开北阳街后,在几道小巷之内转了几个圈,最后去了奁阁。 一盏酒,几口猛灌,苏娆心中生出的乱子才得以静下。 看向依影,一息,一语吩咐: “依影,你去查查我们在天谷关郡那段时间里,容枫他人在何处。” 今夜前往逍遥居这一趟,竟让她对寒漠尘是谁又生出探究。 代替她‘萧公子’身份之人竟是澹梁国的那位萧公子。 此人她虽未曾见过,可却听浩叔曾提起过几句。 澹梁国富甲一方的萧家家主,旗下产业涉猎之广,根本不是她这个‘萧公子’可以匹敌的,他更以一个庶子身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除掉自己的嫡长兄,成为萧家这一代掌舵人。 在掌控萧家之前,他曾就流恋于花丛游戏间,难怪能将她这个云琅‘萧公子’的一举一动模仿出九分神韵,依影都难以辨别真假。 只是萧沐白他一个澹梁国中人,更是富甲一方的萧家家主,而暹毅迟韶却是诸暹国毅亲王,若暹毅迟韶是寒漠尘,他是如何让一族家主甘愿做他的一只臂膀,甘愿尊他为主… 反而那容枫… 虽然容枫那种暖阳气质与寒漠尘根本完全不搭边… “小姐,霁月世子…” 屋外,萧芷这声传进来。 霁月世子的马车在奁阁后门处出现。 桃花明眸,当即晃悠。 “依影,若那段时间里容枫在琅京,就不用再来说,若不在,怕是我可能真怀疑错了人。” 又一声交代,苏娆没有多耽搁,大步而走。 她那么突然出现在逍遥居,又那么生出事儿来,以云霁的玲珑心思,恐是已在猜测什么。 当时箭在弦上,欢娘那么看着,她也只得上去画舫。 否则欢娘怕会生出怀疑。 出来奁阁后门,苏娆自觉上去了月华马车上。 月色早已跃至当空,星辰装点。 云霁什么话都并没有问,只是给苏娆斟了一盏茶。 之后便很淡然安静。 云霁不问,苏娆心里反倒打了鼓儿,看着云霁,见他周身淡然月华,温润如玉,对于她今夜那么突然出现又生乱,他似乎完全不好奇… 直接一口茶全灌。 苏娆还是先开了口: “云霁…” “苏娆,你不用对云霁多言什么,你去逍遥居,若与你我之间合作无关,那便不用说。” 云霁也才开口,阻了苏娆的话。 拿过苏娆的杯盏又给她斟了一盏茶。 “云霁不是你的第二个二哥,也不过问你的其他事。” 这话明明也温和,可苏娆却无端听出云霁在生气,不是因今夜她之作为,而是因那日她的那一番言。 此时才察觉,那日她之言,似是又在责怪云霁多管她之事。 唇角,抿压。 拿过杯盏,这次却没有一口灌了,而是小抿一口。 “云霁,那日是我言语激进了些,我知你说那些话皆是为我好,我不该那么与你说话。” 低言,苏娆坦诚道歉。 马车静谧,再没有回声,又是这种静谧又压抑的感觉。 苏娆并不喜欢如此感觉。 尤其是面对云霁一人。 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更压抑。 “云霁,你若生气,那就明说,别像我二哥一样对我这种冷暴力,你说了你不是我二哥的。” 她明明不是个急性子,可装苏娆装的时间久了,竟也如此压不住脾气,尤其是面对这种以沉默来对她的云霁,她竟希望他骂她一顿。 也好过拿这种默不作声来对抗她。 苏娆面上带出微微不耐烦,云霁虽然看不见,可却知道,一息,才又一声语:“云霁没有生气,亦没有冷暴力,只是不知要与你说些什么,才选择沉默,苏娆,如果你觉得云霁的沉默让你憋闷,那你就给云霁读读书册吧!” 将手边一本书册递过来。 “如此之晚归家,云霁送你回去,可免苏爷爷他们过问。” 只为这… 苏娆一时心中又复杂,看着递至面前的书册,一息,终是什么话都未再说,拿过书册诵读。 月华马车缓缓驶离奁阁后巷,去了南宁街。 依旧停至在大将军王府后门,车内的诵读声消没。 苏娆下来马车。 也只一语道谢。 再未有何话,回去了府中。 月华马车也未停留片刻。 离开南宁街后,云风才出现。 “世子,太子殿下送了赵小姐回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国家交流前夕事(十四) 赵国公府前,车舆停下。 赵莲馨从车内下来。 “赵小姐,想做本殿太子妃,先把自己的心收回再说吧!本殿的后宫可容不得别有异心之人,更何况还是本殿的枕边人,榻边妻。” 云穆睿看着赵莲馨一眼,放下车窗。 侍卫驾车离开。 赵莲馨看着,垂落衣袂内的纤纤玉手蜷攥。 面上却是她大家小姐的矜持。 一息,迈步入府内。 馨香园。 满园春兰开了花,在这夜幕之下,月色朦胧,白里透红。 莹莹烛火投照窗棂,映出剪影。 一声哐当作响,书案间的文房四宝与诗文画作皆落了地。 赵莲馨回来馨香园后,才阴了脸色。 墨汁打翻溅了她衣裙裙摆,一身上好的千华缎百褶裙就这么毁了。 那种岸芷汀兰韵味也半分不见。 云穆睿故意带她去往内城湖中,就是为了让她看见苏娆又去纠缠霁月哥哥,以此羞辱于她。 他的太子妃之位,她根本不稀罕。 “小姐…” 舒兰被吓着。 “小姐别气,太子他又岂知小姐所求为何,苏娆那样一个不知羞耻之人,霁月世子绝不会喜欢她,小姐别为那等不要脸之人气着自己。” 落于地上的一摞宣纸,其中一张所绘月华白衣,赵莲馨看见,赶忙蹲下捡起,仔细抚平。 看着画作上面公子。 虽有蒙缎遮眼,却不减他周身半分月华风姿。 陌上如玉,世子无双。 兰花美眸内蓄出澹澹水色,赵莲馨面上阴色却减没,恢复理智,又一张张捡起落地画作。 舒兰赶忙帮忙也捡起文房四宝。 “舒兰,吩咐你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这一声问,赵莲馨已彻底冷静。 “小姐。”舒兰摆好文房四宝,压低声音:“已经准备好了,小姐放心,小姐定会得偿所愿。” 赵莲馨才雅笑了面容,素雅毓秀,将那些画作一张张皆仔细抚平着又放好,黛色眉间带出晦暗。 而娆湘阁中,同样灯火通明,苏娆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想到她故意趔趄那时,暹毅迟韶救她未有任何迟疑,心中便深邃。 “小姐,莫再想了,早些歇着吧!”琴娘满目怜惜,眼见着苏娆又准备如此坐半晚上,上前开口:“三国交流会马上至,小姐养足精神。” “琴娘…” 苏娆看向琴娘,一息,揉了揉眉间,终是起身去休息。 闭目,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之内浮现出那一个个人影,又出一条条线将那些人影一一绑定。 云霁为苏二,为云穆靖,对她多次相帮迁就。 容枫因赵莲馨,初见时他们便不合,总多管闲事,更因暹木亚玲,还有… 她及其不待见这人。 而暹毅迟韶,因为逍遥居,因为寒漠尘的出现,她与他虽未怎么交集,可她对他却并未有一点陌生感,而他对她更如此,毫无陌生之感。 可因浩叔之言,更因今夜间萧子昱真实身份的知晓,她对暹毅迟韶是不是寒漠尘再次生出探究,对于寒漠尘究竟是何人也再次不知不明。 这种不能掌控之事,其实她内心低处还是担心的,尤其是对寒漠尘这种人,毕竟这种人一但成为敌人,那将是一个巨大的后患麻烦。 心中竟生出些许后悔,后悔那夜她为何没有选择看了寒漠尘的面容,若知晓了寒漠尘是谁,也好过现在这般不清不明猜测,敌明我暗又变做敌暗我明,让她难以安心,思忖过重。 一息,苏娆还是睡不着,睁开眼坐了起来。 从软枕下拿出那从不离身的荷包,取出里面的‘逍遥令’。 “寒漠尘,你究竟是谁?暹毅迟韶?还是你根本是容枫?你来找我那夜,正好容枫和暹毅迟韶刚抵达琅京,而今萧子昱又是澹梁国人…” 低语喃呢。 须臾,苏娆下榻,拿过一件艳红外衫披身,又拿过桌上酒盏,直接飞身上去娆湘阁屋顶。 一盏酒入腹,单腿屈膝坐在屋顶上。 今夜的夜空格外的灿艳,北斗七星串联闪烁,牛郎织女隔着一条万里银河,彼此思念。 一口一口喝酒,夜间晚风凉凉,苏娆没有一点迷离醉意之感,只是这双桃花明眸四周桃色愈发艳丽,渲染了眼窝一圈,额间那道难看疤痕也夺目,似是也想要与这双桃花明眸争个高低。 一盏酒入腹,苏娆一声嗟叹,眉角一直紧陇着,难以舒展,这么望着夜空,眸中渐渐浮一个人影,慈母面庞,就在高空慈爱的望着她。 “母妃,如果你在这里,你一定会告诉娆娆,娆娆是个女儿家,是母妃与父王最宝贝的小公主,小公主就应该做小公主该做的事,外面的那些纷纷扰扰都有你父王为我们遮挡。” 眸底渐渐映出水色,却未曾有何泪滴滴落脸颊。 “母妃,娆娆也好想和母妃一样这么心宽体胖,可娆娆要好好活着啊!要平安得活着。” 眼底又映现出父王的高大身影,同样慈爱的看着她。 “娆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娆娆是父王的骄傲,更是父王与母妃最宝贝的小公主,父王相信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父王与母妃的娆娆,不要迷茫,不要彷徨,只管往前走,父王和母后会永远在娆娆身后,别怕。” 眼角水色终是滴落,就只这么一滴,晶莹剔透,滑落脸颊滴在了艳红外衫上,顷刻不见。 青葱玉指摸上去脸颊,苏娆突兀笑了面色。 “父王,母妃,娆娆从来都是你们的骄傲,无论前路有多么坎坷,娆娆都会坚强的走下去。” 心中突兀通明,苏娆直接站起身,张开双臂,任由这夜间凉风拂过面庞,吹散了心中溟濛。 日月轮替,夜幕不过刹那,三日也不过匆匆,苏娆这又一次的大作名声,随着三国交流会的终到来,被驱散在了喧嚣热闹的长流中。 云琅,诸暹,澹梁,每隔五年一次的国家交流,这是三国之间的大日子,自三大诸侯国建国各自称帝以来,这已是第二次国家交流会。 以国力军力昌盛为选,第一次国家交流会设在诸暹,这第二次国家交流会自然就设在云琅。 云琅的雀崖山,曾经大秦时期这里就是大秦的皇家猎场之地,其地理地势,广袤无垠。 外有山林,飞禽走兽,内有山谷,崖壁陡峭。 第一百七十章三国交流会(一) “京兆尹,此次父皇将三国交流会的安全布防交由本皇子,本皇子便由不得有一点的失误差池。 你们都给本皇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交流会期间出了何事,你们该知道…” 初春的季节,林间草地已经生出了绒绒小草。 一座座皇家帐篷早在一月前就已经搭建好,四周守卫森严。 每隔三步距离就会有一名士兵,手执长枪,盔甲披身,笔直身躯站立。 卯时三刻左右,云穆霄便已带领着京兆尹与皇家御林军,仔细安排部署皇家猎场周边布防。 此次三国交流会守卫安全之责,本来瑜皇是要让苏二统管,但被苏二以军中事务为由所推拒,这事便落在了六皇子的身上。 此事早在年前便已经被定下,所以后来虽出上元节宴之事,可瑜皇却并没因此就撤换掉云穆霄。 毕竟瑜皇已经选择了云穆睿。 若是他因为六皇子在上元节宴上所做之事,在此时换掉六皇子,那对太子的储君威严与朝堂威望都将是极大的不利。 这并不是瑜皇想要看见的。 整个皇家狩猎场,其森严之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辰时末刻,锣鼓喧天起,丝竹管弦,箜篌琵琶,参加交流会的三国新一辈少儿郎们皆随各自国家领队与使臣前至这雀崖山的皇家狩猎场。 云琅国由太子领队,诸暹和澹梁自然是暹毅迟韶和容枫。 云琅三品以上一众大臣携家眷陪同瑜皇与皇后也皆至。 舒贵妃也陪同在瑜皇一侧。 往日里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贵胄小姐们今日也难得有露面机会,一个个笑靥如花。 没有了出门时必须要带的斗笠面纱,如此一个个花季般的少女,面容各有千秋,娇柔各色,惹的那些前来的少儿郎们都会多看几眼。 落在赵莲馨与沐明月身上的目光尤为之多。 也最不掩饰。 大户人家小姐,尤其是官家贵胄士族家的小姐,往日里可很难见着一面。 哪怕外出时碰巧见着,那也都是面纱遮容,也唯有在皇家举办的重大节庆里才能得见这些小姐们芳颜。 也就只有像苏娆和七公主这两种人,才会出门张扬。 在今日如此纷呈时刻,这些前来的所有小姐、县主、郡主、公主中,七公主也赫然在列。 这几月来,七公主被皇后调.教,舒贵妃因为调养身子一直不知道,只至昨日才方知。 腹中孩儿被姚家所害,现在唯一的女儿竟又被瑜皇送去让姚皇后管教,舒贵妃如何能忍受得了。 当即直接去了御书房,哭的那是一个娇弱。 一双与赵莲馨及其相似的兰花美眸,盈盈哭泣。 眸含滢珠,一滴滴滚落。 一副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模样。 她的三个孩儿,而今就只剩菱儿一个女儿了,若连菱儿都不在她身边,她该如何活下去。 瑜皇本就对舒贵妃心存有愧,如今舒贵妃又这般哭泣,更提及两个逝世的孩子。 尤其是代替瑜皇在大秦做质子的云穆皓,这是赵国公心底的一道疤,更是瑜皇这些年来对舒贵妃的一份情,对舒贵妃一直盛宠不衰的愧疚。 舒贵妃这么哭泣,瑜皇对云落菱也是真的宠爱,便也就让云落菱回去了舒贵妃的身边。 过去这么两三月,对云落菱的惩罚也已经够了。 云落菱也只是杀了一个农家女子,瑜皇这么惩罚皇家公主这两三月,其他大臣们也再不会多说什么,不会只为一个公主便惹瑜皇不悦。 何况当初云落菱将苏娆打的一个‘半死’,也都只短短两月多时间,云落菱便恢复了公主之位,何况现在只是打死了一个农家女子而已。 再者,云落菱打死那农家女子这事被爆出来时已经一个翻年过去了。 没有在第一时间那个风头浪尖口时揭露出来,这就已经预示着云落菱这事最后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事昨夜依影告诉苏娆的时候,苏娆也只是冷笑了一笑。 便过去了。 皇家本就如此,她身在皇家,虽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可皇家的这些晦暗她知晓的通明。 何况是如今这云琅的刽子手,如此敷衍了事之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又有什么可恼的。 三国交流会,共有三日。 一日以文曲诗作交流,二日以武曲狩猎交流,第三日则嘉奖最终交流角逐的夺魁冠者。 可得赐瑜皇亲书‘魁冠第一人’铁卷,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布匹绸缎百匹,其他赏赐不等,皆乃上品。 巳时四刻,三国交流会初开仪式结束,丝竹管弦停下,歌舞退下,瑜皇宣布,三国交流会正式开始。 锣鼓再次喧天。 三国文学才子皆上去早已搭建好的‘文曲学台’。 以文会友,一展才华。 那从来都低调的霁月世子,今日竟也做了这少儿郎。 当那道月华身影动起,走至文曲学台上,整个会场刹那哗然,一个个面色多变。 观曲台上,苏娆也诧异目光,当即看向一旁苏二。 “二哥,云霁怎么会…” “小妹,莫要多言。” 苏二还未开口,苏大先开口,让苏娆别多话。 苏娆闭嘴,却见苏二看了一眼上座的瑜皇… 蓦然,苏娆明白了过来。 一定是瑜皇担心此次三国交流会让澹梁与诸暹国再次拿去文武魁冠名头,所以才让云霁出手。 云琅、诸暹、澹梁三国,诸暹以武力为重,澹梁以文学为主,而云琅却介于这两者之间,虽乃文武双全之国,可却不如这两国精通精进。 唯一出了一个文武才学皆顶流的霁月世子,却因为年岁未达标,又身子羸弱,没有参加五年前的初次三国交流会,让澹梁国拿了文曲魁冠,诸暹国拿了武曲魁冠,云琅落输。 若是此次再让这两国再次夺得这文武魁冠,那云琅可就… 云琅众人面色多变者,皆是惊与霁月世子竟会出手。 而诸暹与澹梁两国使臣更变色者,却是惊骇与霁月世子出手。 以霁月世子德才武论,小小年岁时便已打败多少文学武者大能… 何况而今的霁月世子… “瑜皇陛下,贵国霁月世子德才之名早已享誉三国乃至塞外番邦,让霁月世子参加文曲诗作交流,这对我澹梁与诸暹国是否太过不公…” 澹梁国使臣先行开口。 云琅国这分明是不厚道,霁月世子若出手,今年这文学夺冠第一人,他们澹梁国岂非… 如此之言,诸暹国新来的那位使臣也很认同。 当即也言说: 霁月世子乃你们云琅苍穹之光,打败多少文流儒学大师,怎能让他与我等两国这些初出茅庐的学子们一道参加交流,云琅国分明是‘以大欺小’… 一时间,三国交流会这第一日,便生出如此乱。 云琅各位贵胄大臣,一个个面色皆有些难看。 什么叫‘以大欺小’… 瑜皇也沉了沉面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三国交流会(二) “本皇子听闻,五年前在诸暹国举行的三国交流会,诸暹国毅亲王直接单挑了武曲狩猎魁冠。 当时毅亲王亦是享誉三国乃至邦外的诸暹第一勇士,两位使臣当初可没有这等废言。” 刚柔并济之声,云穆靖大步走上去文曲学台。 眸光魅色,落在对面观曲台上诸暹与澹梁多言的使臣身上。 言语极其犀利。 一身蜀锦皇子锦服,这副潘安之貌比女子尚且美上三分,可如此开口,皇子气派却更足。 “莫非在场的诸位皆是一群胆小如鼠之辈,对上我国霁月世子,便已被吓的溃不成军,准备不战而败…” “七皇子之言,实乃羞辱…” 诸暹与澹梁两国使臣皆被气。 “二位使臣…” 云霁方才开口,面朝向观曲台上。 “云霁只问二位使臣两句话。” 嘴角含着一抹浅笑。 潋潋晨阳沐浴周身,绚烂出一层薄薄光晕。 明明如此淡然月华,却让他人无端生出一股子敬畏感。 “三国交流会可有何规定,云霁不能参加交流?” “云霁岁龄,十五至,弱冠未过,二五年岁更未过,何以不能参加?” 就这么两句反问,声色潺潺如流水,清透悠扬,却让诸暹与澹梁这两国使臣蓦然哑口无言。 眼上蒙缎遮挡,可这两国使臣却无端感觉有一道视线直落他们身上。 明明淡然,却叫他们心中一时颤颤悸色,呼吸都为此错乱了一息。 “若二位使臣能说出一条云霁不符合参加的条件,云霁主动退出。” 三国交流会,参加学子条件为十五至二十五年岁之间少儿郎,有功名,有学识,有推举人。 霁月世子,他乃云王府世子,更是云琅苍穹之光,他的推举人,不用多言,自是瑜皇。 这一次他符合参加三国交流会的所有条件,没道理只因为人家少时便德名远扬,怕自己国家输,就不让霁月世子参加此次三国交流会。 这是何道理。 “霁月表弟所言极是。” 文曲学台上,容枫走前一步,摆手让他国使臣莫要再多言。 “霁月表弟惊才,有霁月表弟参加,输赢已不重要。” 容枫年岁弱冠,也符合参加条件,以他之才华,自然是首当其冲文曲诗作交流,领头参加。 观曲台上,毅亲王也摆手让新来的使臣闭嘴。 若技不如人,那便认输。 清寒面色,那双瑞凤眼却在看向云霁之时,内里流光竟一动。 云琅霁月世子,果然入了这俗世。 这场乱,也就这么几句话便结束,瑜皇都未曾开口说什么。 此间之小事,虽锋芒未露,却已然开始争锋。 锣鼓再起。 因为霁月世子的参与,诸暹与澹梁参加的文学学子们自心底便已经认输。 一场文曲诗作交流,根本毫无悬念,文曲魁冠落至云琅国。 霁月世子拿得文曲夺冠第一人,苏三拿得第二,这第三名竟也是云琅国,可谓一雪五年前那初次国家交流前耻。 首战告捷。 夕阳灿艳,天边晚霞映照半边天。 这一日文曲诗作交流就这么毫无波澜的结束。 诸暹国的输是必然的,而澹梁国却输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心中终究有说不出的失落。 前来参加的学子们皆如此。 哪怕是容枫也都有些怅然若失。 虽然容枫知他这霁月表弟才华横溢,名满天下,可他自问他才学诗赋亦不弱,却连云霁一招都未曾接住。 只一篇千字文,囊括包含之广,天文九州,伦理史传,已让他溃不成军。 “太子殿下也莫失落,此次我澹梁虽失利,却有幸得见云琅霁月世子如此风采,这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受益。 那篇千字文,音韵和谐,易通易记,却包罗万象,实为惊世之作。” 萧沐白宽慰的拍了拍容枫肩膀,虽输给霁月世子,却也有利无弊。 “沐白兄,我并非是在乎输赢。” 容枫摇头,一声低笑。 “我自诩文采亦斐然,心有万千经纶,却连霁月表弟的一招都未曾接住…” 一日文曲诗作交流就这么过去,交流会得胜输赢虽然是毫无波澜,可交流会后却大喜。 霁月世子再作惊世之作,一字皆未重复的‘千字文’,押韵和谐,对仗工整,条理更清晰,其包含之广,文明与制度、名人与典故、上古传说、九州地理、历史源流,包罗万象。 只短短一日时刻,已被誊抄数百卷。 夜色斑斓,星河璀璨。 三国各自营帐之内,无论是瑜皇还是容枫,更乃者,暹毅迟韶的桌案上也一篇千字文。 四字一句,字字句句八卦玄机,只在一张宣纸上便可观得其磅礴。 “小皇叔,云琅霁月世子…” 暹木亚玲亦惊色难平。 真正得见,方知云琅霁月世子惊才比之传言,更加惊世… “云琅国,一文一武,有云琅苍穹之光与云琅活虎符在,想要去动辄,就必须皆先除之。” 清寒声色,毅亲王的目光落在千字文上面。 瑞凤眼中深色却难明。 刀削似利剑出鞘的面庞上其意也不明。 暹木亚玲抿压唇角,看着这样的暹毅迟韶… 须臾,竟直接跪地。 “小皇叔,云琅霁月世子与苏老将军并非轻易就可除掉之辈,苏家还有苏二,他之能力亦不弱,一旦不慎… 小皇叔千万莫随意冒险。 长乐会传信告知母后,不是小皇叔不做事,是云琅国力雄厚昌盛,比之五年之前的云琅国,而今的云琅国更非一朝一夕就可拿下。” 这话,暹木亚玲面目真心之色,眸光之内带着对暹毅迟韶的关心关切。 虽是她小皇叔,可更像是她的兄长,对她从小关怀备至的兄长。 毅亲王看着,很久很久,才拉起暹木亚玲。 揉了下她的头。 “长乐,你如此做,可是在背叛你的母后…” “可我不想小皇叔有事,我一点都不想小皇叔有事。” 暹木亚玲直接扑了暹毅迟韶怀中,梨涡浮面,花了眼眶。 “我一直都知小皇叔与母后不合,我也一直知母后在拿何人威胁小皇叔,威胁小皇叔灭云琅,去杀瑜皇…” “长乐…” 暹毅迟韶沉默一息,才阻止暹木亚玲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你不明,也别去探知,你母后让你来监视我,那你就做好你的事。 这云琅风云早已动起,亦无需你我再掺和什么,只需静观其变…” 第一百七十二章三国交流会(三) 翌日早,初阳朦胧,随着日头的渐渐高升,拨开云雾,绽放潋滟光芒,今日是个极好的天。 昨夜星光灿烂,今日必定万里晴空。 一夜养足精神头,今日方是真正的国力较量。 昨日的文曲诗作只是无形的交锋,而今日武曲狩猎,却是三国各展身手真正交锋的时候。 毕竟战场之上,生死之间的较量从来都是武力为拼。 此次武曲狩猎,以一日为限时,待得夕阳落幕之际,三国之中哪一国所猎兽类种类繁多,猎物齐全,能在限时内赶回这营帐之地。 即为武曲夺冠。 三国各出十人,前往雀崖山林狩猎,以方圆百里为规划,四周皆有守卫把守。 参加交流之人不得离开这方圆百里之外去猎杀猎物。 否则视为落输。 三国之间者可以相互掠夺,但不可伤其性命。 云琅国以太子带领,苏家五兄弟中只苏二和苏四参加了。 此外就是以八皇子和姚叶庭为首的皇亲国戚与官家贵胄子弟,沐明津亦在内。 诸暹国自是毅亲王。 而澹梁国带队者却乃萧沐白,容枫只是作为队员。 三国交流会,文武交流并未限制参赛之人。 容枫文武双全,昨日参加文曲,今日参加武曲,这并未有何不可,若非云霁身子骨真得羸弱… 他也会参加。 “瑜皇陛下…” 武曲狩猎尚未开始,三国参赛武者才准备着狩猎所需。 马匹弓箭皆需检查。 以防有人作弊。 暹木亚玲突然开口: “长乐初至云琅时,便与荣华郡主不打不相识,今日这武曲狩猎既是交流,不知瑜皇陛下能否多加两人,让长乐与荣华郡主也参加。 荣华郡主乃云琅大将军王府之女,将门虎女,长乐与其几次交手却都不痛快,若今次借此时机能与荣华郡主一笑泯恩仇,也岂不快哉。” 话落,直接问了苏娆: “三日之前画舫之中,荣华郡主放言会再讨回来,今日本公主便给荣华郡主这个讨回机会,不知荣华郡主可敢与本公主再较量一番。” 苏娆目光,溘然闪烁。 依素也蓦然蜷捏了袖中手,直直看向暹木亚玲。 坏事… “怎么,荣华郡主不敢。” 见苏娆没反应,暹木亚玲直接挑衅。 “暹木亚玲…” 苏娆发笑,双臂环抱站起身。 “本郡主会怕你,只是就你我两人参加,你就不怕你的枫表哥再次碰出个一头灰沫…” “父皇…” 七皇子突兀开口。 “就苏娆那三脚猫的烂功夫,只会拖后腿,她要是去参加,苏二与苏四必定会分心顾她。” 明明说不再招惹苏娆,可此刻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不去多管。 “云…穆…靖…” 苏娆当即恼火,怒看向云穆靖,只是桃花明眸深处却再次带出复杂。 云穆靖这话虽感觉又故意找她麻烦,只要有个机会就贬低她,觉得她就是个事事无成的纨绔丑女。 可苏娆心明知晓,知晓云穆靖这是在担心苏娆,担心苏娆会因此受伤,被暹木亚玲伤着。 毕竟武曲狩猎危险难料。 “本皇子偏不让你参加,谁让你敢觊觎本皇子哥。” 云穆靖直接一声冷哼。 苏娆愈发恼火。 “云穆靖,你想找揍是不是。” 观曲台上,赵莲馨看着,看着苏娆与云穆靖似乎要打起来,兰花美眸中溘然闪烁晦暗。 一息,视线又落在云霁身上,带出压制的眷恋。 霁月哥哥,待明日嘉奖宴后,馨儿就可以永远和霁月哥哥在一起了,我们会很幸福的。 一定会的。 眸底,映出志在必得。 “靖儿,荣华,三国交流会岂是你们胡闹的地方。” 瑜皇当即一声呵斥。 “至于长乐公主与荣华参加武曲狩猎之事…”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三国交流会岂能让女子参加,这不是胡闹嘛。” 御史大夫也急急进言。 瑜皇后面的话停下了,看向这位御史大夫一眼。 一息,直接过问云霁。 “霁月以为此事如何?” 瑜皇这么问云霁,当即所有目光皆落至云霁身上。 苏娆也看向云霁。 桃花明眸闪烁。 云霁他必不会同意,否则她的计划就被乱了。 云霁一口抿茶,似乎思琢,须臾,一语言说: “皇伯父,三国交流会,既是三国之间交流,便没有女子不能参加一说,只是若让荣华郡主与长乐公主二人参加,这对澹梁国并不公正。” 淡淡摇头,云霁反对。 桃花明眸当即弯了月牙,眼尾桃色渲染缠绵。 可不是她不想去参加,她会害怕暹木亚玲? 而是她的霁月世子怕她会受伤,不让她参加。 这个意思苏娆表现的刚好,刚要开口与暹木亚玲乖张,却被云霁后面突兀又出的话阻住。 “不如让七公主也参与进来,将其打乱分配,各随一队,长乐公主随我国,七公主随澹梁,至于荣华郡主便随诸暹,如此即公正。” “好。” 瑜皇当即一声笑。 “男儿英武本色,女儿家也自当英姿勃发,长乐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朕的七公主与荣华又怎能怯懦胆小。” 云霁说什么瑜皇都觉得好,直接拍案叫定,就按云霁说的来,让苏娆和云落菱陪长乐公主参加。 不过也就是跟着去玩玩,她们所猎猎物男儿不能抢夺,就只她们三个女儿家之间抢夺,这就可避免女儿家不慎被男儿伤着。 瑜皇考虑周到,可让女子参加三国交流会,这怎么可以,那位御史大夫又要再次进言,却被一旁姚丞相暗自看了一眼,隐晦目光。 老兄,你还看不出嘛,诸暹国嘉淳长乐公主一再挑衅,分明是想要借去打苏家女的脸,来打我云琅的国脸。 皇上这是要让苏家女儿去讨回在上元节宴那日皇家所失的那份颜面。 御史大夫幡然醒悟过来,暗自对姚丞相拱手道谢。 多谢姚老弟提醒,否则老兄可就恼了皇上。 这两人的交流,不过短短刹那。 瑜皇吩咐让京兆尹给苏娆三人准备三匹马儿,并非是温顺母马,皆是上好的千里良驹。 诸暹本来就是马背上的国家,对于这种千里马,暹木亚玲轻易就可驾驭。 而苏娆可是将军府的女儿,自然也不在话下。 再说云落菱,她从小就与苏娆不对头,苏娆会的东西,就是摔个成百来回,她也要比苏娆学的好。 这三个女儿家,无论哪一个都能骑得如此千里马。 瑜皇既已发话,苏娆三人便各自下去观曲台上。 一袭红衣灼灼,苏娆下来观曲台,看向云霁的目光,面上带着笑,只是内里却浓浓沉压。 云…霁… 你还是又一次对我失了承诺,我那么信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三国交流会(四) 露天御台帐篷内。 对苏娆这种目光,云霁似乎并无何反应,若是忽略他衣袂内那微微圈起的欣长玉指,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此刻波澜。 分好马儿,苏娆三人各自去了各自所跟随的队伍里,三人的衣着皆无需去换,都是那种窄袖束腰裙,只需在外穿上护身软甲即可。 毅亲王看了眼苏娆,却也只短短一息时刻,便远远望去云霁那边。 似在思琢云霁为何如此做,此刻他也有些看不透这位霁月世子。 就连苏二也看去。 若不知云霁对苏娆情感,对于云霁如此做法,苏二还能有一分理解。 可苏二已知云霁对苏娆之情,怎还能让苏娆参加这场武曲狩猎,虽只是三国之间的一场交流会,可其内危险… 漠感目光,眉宇轻微陇着。 “二哥,小妹…” 苏四也有些担忧。 虽然苏家人都知道苏娆的本事并不如表面,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暴露。 何况是在他国人眼中。 苏二敛回目光,才摇了摇头。 无需担忧,既然已经参加,小妹自会有分寸。 这两兄弟心生忧思,可那观曲台上的苏五却一点不担心,反而激动一声喊,为苏娆打气。 小妹,加油,一定要拿第一哦! 这喊声,惹的苏三婶又想揍,若非在这大庭广众,苏三婶的巴掌就挥过去了。 加油什么,还拿第一?娆儿平安无事回来就已是万事大吉。 苏父和苏母也担心。 可苏老将军却和苏五同样反应,不仅没担心,反而一脸犷豪笑意,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 “老将军竟对荣华如此有信心,那朕可就一点不担心了。” 瑜皇一声笑言。 “皇上。” 苏老将军摸着胡须,毫不谦虚: “这若是论文,老夫可不会让老夫这宝贝孙女去丢人,可这比武狩猎。 虽然娆儿武功可能没她那五个哥哥们好,可这论射箭的本事,那可是老夫手把手教出来的,皇上且放心吧!” “如此便好。” 瑜皇颔首,帝眸深沉如斯。 诸暹国如此一再挑衅,还真当他云琅无人了,真当荣华一事无成。 巳时将至,一切准备就绪,武曲狩猎即将开始。 “娆儿表妹,这是姐姐从望禄寺求来的平安符,你且带在身上,输赢不重要,平安归来。” 沐明月将所求平安符递给苏娆,温婉面上带着浓浓担心。 “月姐姐不必担心,娆儿的本事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暹木亚玲跟本郡主比狩猎,她就等着吧!本郡主这次非得将她揍的满地找牙。” 苏娆一脸傲然,宽慰拍了拍沐明月的肩膀,将平安符别至腰间,翻身上马,红衣飒爽。 暹木亚玲和云落菱也皆上马。 云落菱一声哼声,却难得没有与苏娆再争锋。 两次被瑜皇惩罚,又被皇后管教,终是让云落菱改变了一分。 加之前来皇家狩猎场之前舒贵妃又一番苦口婆心。 无论如何都不能与苏娆再去作对,否则母妃也护不住你。 鼓声大作,号角响起。 马蹄踏踏带起尘土飞扬。 三队各自分开三路,前往了雀崖山的山林中。 诸暹这队,自左边林中路道而走,玄衣蟒袍,外披玄黄盔甲披风,迎着这初春的晨风,苏娆轻易就能感觉到这人身上那生人勿近之寒。 苏娆就跟在暹毅迟韶一侧,她的目光只一眼,却在就要敛回之际,暹毅迟韶转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对上。 苏娆这一息红衣,银红软甲加身,三千青丝本就用红玉冠束起,虽有额间那道难看疤痕,却一点未曾遮掩她的风采。 尤其是这一双明眸,灿若桃花,顾盼流兮,一颦一动皆媚色。 可如此容颜却又不觉娇媚风情,反而风姿绰约。 将门虎女。 驭马之术也了得,竟不落后他一点。 “看够了没。” 苏娆先反应过来。 “本郡主知道本郡主美艳绝伦,每每惹得俊俏哥儿思慕,毅亲王莫不是也瞧上了本郡主。 本郡主就说嘛,初次见面毅亲王就对本郡主有所不同,三日前画舫之内更与本郡主那般相握…” 一脸纨绔笑意,如此调戏毅亲王,苏娆毫无陌生之感。 “荣华郡主确实惊艳。” 暹毅迟韶竟认可的点头。 “望禄寺中那一眼,本王至今记忆犹新。” 这话,毅亲王直接拆穿云霁为苏娆所做那一切。 一时,苏娆面上纨绔笑意消没一分,眉角轻浅拧巴。 内心却浮动,蓦升起一股子晦暗波澜。 他果然是知道的。 他就是寒漠尘。 却也更诧异,诧异暹毅迟韶对她突兀的态度转变。 三日前在逍遥居画舫内还那等清寒,今日却如此变化。 他是想要做什么吗? “虽本王与荣华郡主只三次相交,但本王却觉与荣华郡主十分熟悉,似乎是早已相识…” 蓦地,利箭动,暹毅迟韶弯弓搭箭,竟直从苏娆耳畔划过。 带起一阵劲风,刮动了苏娆的三千青丝飞扬。 苏娆当即一把拉停马匹。 马儿扬起前蹄。 灰尘亦飞扬。 一息,踏落。 苏娆转眸看去身侧。 一条花斑毒蛇被这只利箭钉在三米外的一棵树上。 “林中危险,荣华郡主可莫要失了神。” 毅亲王也拉停马匹。 身后跟随的侍从立刻两步跑过去将利箭拔下。 “诸暹国毅亲王,猎花斑蛇一条。” 随着这声喊,一道道如此声音传去皇帐那边。 这才刚开始,毅亲王便旗开得胜,其势一点不减当年。 “本郡主失神,这不是就有了毅亲王出手相护,免费的护花使者,本郡主又岂能不给毅亲王表现的机会。 本郡主可最是怜惜俊俏哥儿的,何况毅亲王这等英武男儿,也乃绝色…” 依旧调戏话语,苏娆目光放肆在暹毅迟韶身上上下一圈,才脚踢马肚,先一步又走起。 桃花明眸四周一潋缠.绵.悱.恻,其内却深沉如斯。 就是你,暹毅迟韶,你就是寒漠尘,否则为何对我缕缕特别相救,如此不一样的暹毅迟韶,与那个清冷漠寒、生人勿近的毅亲王… 若只是对只接触过三次的苏家丑女,就算打有何目的,也不可能会做到这么的毫无破绽吧! 毅亲王也脚踢马肚,也再次走起,竟然一声轻笑: “本王此前从不信何为一见如故,今日与荣华郡主这几语言,本王倒发觉,原来竟真有如此一见如故相交者,荣华郡主实乃让本王惊艳…” 一见如故?怕是早有蓄谋。 苏娆直接撇嘴。 “本郡主对任何一位俊俏哥儿都一见如故,再见便倾心,这三见,那就是本郡主的裙下之臣。” 斜眼上下瞅着,却惋惜的摇摇头。 “只可惜了,本郡主如今心有所属,如若毅亲王能等得,待本郡主拿下云霁后,你做二房如何。” 哈…哈哈哈哈… 恣意笑声,苏娆再次脚踢马肚,马儿霎时奔跑。 红衣飒爽,迷了眼眸。 毅亲王竟一时黑脸。 后面跟着的那些诸暹国武者却个个惊骇满目。 虽早已听闻云琅苏家丑女纨绔之名,可今日得见… 第一百七十四章三国交流会(五) 一日早间过,三国各猎之物已然堆积如小山。 期间时,澹梁国与云琅国在一处交叉林道相遇。 一场交锋,各自猎物被夺,却是彼此相互交换之夺。 苏二从萧沐白的手中夺了一只野山羊,而容枫又从沐明津的手中给夺回来一只野兔。 两方之间也只这么一次交锋,便又各自分开入林。 毕竟在他们争夺的时候很可能诸暹国又已猎了好多猎物。 所以他们此刻不会把时间都耽搁在如此争夺上。 武曲狩猎,讲究的是各自所猎猎物之多之全,以此评冠。 一般不到最后时,彼此之间是不会展开大型争夺的,都会将精力放在狩猎上。 雀崖山林中,三国交锋日盛。 而此刻,林外山间,那批乔装成守卫护卫的人也悄然潜入林中。 “影先生,不是说好在夕阳落幕武曲狩猎结束后才出手,怎么现在就出动,若是惊动…” 扭头看向一旁面具遮脸的依影,云穆逸微蹙着眉头,眉宇之间的那种温舒之感完全不见。 “四皇子殿下,事情生变,苏家女已进入林中,若我们现在不出手,只能错过这大好时机。” 这话,依影将刚刚依素暗中带给他的消息告诉云穆逸。 因为那突然变故,他们公子决定将计划提前。 “莫非四皇子是胆怯了。” 见他说完缘由云穆逸还眉目不展,依影一声笑: “可现在四皇子已没有退路,与我奁阁合作之时四皇子就已无后路可言,只能孤注一掷,要么与我奁阁一起解决太子他们,要么…” 虽然依影的这番话是笑着说出的,可云穆逸却当即怒色。 “影先生这是在威胁本皇子…” “四皇子何以如此认为?” 面具虽遮容,可依影身上露出的对云穆逸如此之言的不明之感很清晰。 不明云穆逸为何要如此觉得,觉得他是在威胁他,他们可是合作… “在下不过是想提醒四皇子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倘若四皇子今日放弃这一个大好时机,那下一次是何时,四皇子又能否等到下一次。” 轻浅摇头。 似又对四皇子可惜。 “这些日子里,那位说在外为四皇子谋划的赵国公,如今却在积极忙着筹谋赵小姐的婚事,以四皇子殿下的聪睿,难道还不明白…” 赵国公为保得赵家百年基业,早已投入了太子门下。 比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一个亲孙女婿,似乎更能给赵国公他想要的赵家富贵。 两个起跳,依影离开去追了先头走的那些人。 云穆逸沉郁面色。 蜷捏的手爆起层层青筋。 一息,才招手。 让身旁玄缇附耳过来。 “你跟上去,防着此人,倘若他有何别的算盘…” 眸中杀意毫无压制。 他确实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就算没有他们奁阁来找他,他也会孤注一掷,他落得幽禁下场,又岂能让云穆睿他们舒舒服服的活着。 一番交代,云穆逸转身,大步离开。 玄缇也立刻两步追上去。 暖风拂面。 营帐之地,一声声的喊报从狩猎开始后就几乎未曾停歇过。 诸暹国毅亲王依旧遥遥领先,苏二紧追其后,澹梁国的萧沐白也不落后,这三人的猎物数种,只上不下。 方圆百里内,三面林中地,不同箭尾羽箭层出不穷。 三个女儿家,也终是在一处交叉林道相遇。 确切来说是苏娆刚至此处,就见云落菱与暹木亚玲不知何时开打,长鞭与弯刀相碰撞。 一日早间时,有暹毅迟韶在侧,苏娆难以脱身,只能一直跟随着诸暹国一起。 直到刚不久,暹毅迟韶独自一人去追了一头梅花鹿,苏娆才借口如厕脱开身,不想却在此处碰见这对打的两人。 “今日可是在本公主的地盘上,暹木亚玲,本公主要你好看。” 长鞭再次挥过去,破长空,带起枝叶飞舞,林间树丛迭迭。 云落菱招招狠劲。 “若本公主记得没错,似乎上次也是在云琅的地盘上。” 暹木亚玲也不落后,玲珑身形,小小梨涡浮面,后空翻躲开云落菱攻击,手中弯刀旋转。 带出狠辣。 两人打斗,都未曾发觉苏娆。 苏娆只看着这么一息,悄然离开,并没有惊动这两人。 也没有准备掺和其内。 她还有她的正事要做。 前脚刚走。 后脚苏四和容枫这两人从左右两个方向来了这里。 云落菱手背被暹木亚玲一刀,血色瞬间出,云落菱手中长鞭掉地,弯刀直逼面门而来。 若是躲不开,那云落菱的脸… 苏四先看见了,本想转身走,余光却瞥见另一边而来的容枫。 一息思忖。 七公主在苏家人面前若被诸暹国公主重伤… “长乐公主请手下留情。” 身形动,苏四飞身上前,大手一把捏上云落菱的肩膀拉开她,长剑也接了暹木亚玲这招杀招。 暹木亚玲眸光微变,当即手腕一转,刀剑碰撞声,其力道竟让暹木亚玲连连后退两步还未停。 “玲儿…” 容枫也才瞧见,一声急喊,快速飞身下马一把揽住暹木亚玲腰身,才让暹木亚玲停下后退脚步。 稳住身。 “玲儿,有没有事。” 急急关切话语。 暹木亚玲摇了摇头,她没事,视线落向苏四身上。 “长乐公主,抱歉,是在下未曾收住力道。” 苏四松开云落菱保持距离,又向暹木亚玲拱手。 温文尔雅。 这边这几人这么碰撞,而另一边苏二也与一人在林中遇见,却不是参加武曲狩猎的武者们,而是不知何时竟偷偷来了林间的云穆靖。 当空艳阳已西走过半,林间树丛被春风吹荡摇曳,劲装墨服与蜀锦紫袍皆随着拂风哗哗。 苏二与云穆靖,三米距离,中间相隔一棵白杨树,却隔不住苏二身上冒出的浓浓漠感。 气息压沉。 “云…穆…靖…” 漠色声语,苏二寡淡视线。 “谁让你来这里的。” 云穆靖也看着苏二,却只这么一息,没有回答苏二问话。 转身走。 说过不再招惹苏二… 步履刚迈开。 苏二却脚步动,挡了云穆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你是来找我小妹,你在担心她。” 肯定的问话。 云穆靖脚步溘然一滞,眉目间女儿家才有的那么柔感突兀间淡化,柔魅目光直落苏二身上。 须臾。 发笑一声: “苏昱陌,怎么,本皇子不招惹你,现在你反倒来招惹本皇子。 不是你根本对本皇子余情未了,什么为了阿娆,那只是你找的借口…” 第一百七十五章三国交流会(六) 雀崖山林茂密之盛,站在山峦上去俯视眺望,也难以看不见林中人影。 可山峦上这道月华身影,他却准确面朝着一个方向,在那片林中,那道艳红身影极速穿梭,去向崖峰山上。 隽美面上神色淡然,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就只是这么安静眺望着。 虽然云霁的眼上这条蒙缎醒目,可却感觉他将那道艳红身影揽入在眸底,乃至心底,从最初开始就已入心。 云凌一如既往一旁安静守候着,也眺望着苏娆这边方向。 看着一会儿,就会又暗自看一眼身边之人。 如此反复。 唯有从他拿着佩剑不时蜷捏的手上,方知云凌内心并不如表面上这么平静,平静的冰凉无感。 两人就这么安静伫立着,直到云风上来山峦。 “世子,沐白已与四皇子的人撞见,暹毅迟韶也已被引过去。” 虽说如此话,云风却微微抿压唇角,见云霁好像没有听见他所言,亦或者只是单纯不想说话。 须臾,云风还是又道: “世子,我们让沐白暴露身份将暹毅迟韶的视线关注引至容枫太子身上,是不是有些…” 容枫太子毕竟是… “云风…” 云凌先一声阻止,让云风慎言。 世子做什么自有他的考量,他们无需置喙,惹世子又不悦。 云霁也才转过身,面朝向云风。 “沐明津呢!” 平和问话,却让云风后面要说的话语完全消没腹中。 只得又回话: “回世子,依素已去引了沐明津,依影也去引了太子殿下前往。 属下估计不过半个时辰,太子殿下与沐小侯爷就会前后出现在崖峰之地。” 云霁淡淡颔首,迈步走离这处山峦。 月华身姿翩跹,一息不见。 “云风,你也又多话,可是忘了上次我多言惹世子不悦。” 云凌这才又开口,眉角微陇。 带着对云风不慎言的淡淡不悦。 云风低笑摇头,他也不想多话,可关乎世子,他就总是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知何时起,他面上的那种笑面虎之感早已消失不见。 “以后注意着。” 云凌看着,一息,才又道: “玄缇呢!你有没有提醒萧沐白,玄缇早已不是玄缇,让他切记小心着,否则若是让苏小姐发觉知晓,对那位更生顾忌,后果将…” “放心,早已提醒过,何况玄缇并未跟上去,他在暗中盯住着四皇子,以防有何变故。” 林间风云动起,血腥味悄然蔓延,不知是猎物的血多,还是人的血多。 只见那些假扮成守卫的四皇子的手下,一个个在那把飞旋的纸扇中魂归奈何,纸扇被血洒染,林间亦赤色。 “一再追着我们主上不放,还真是有毅力。” 这声语,萧沐白满身杀戮气息叫嚣,折扇收回,一甩上面血色,血色竟凝成血珠滚落,未曾有半点真的沾染了这把纸扇。 萧沐白招手,出现几人快速将这些血色尸体处理干净。 目光暗暗一动,瞥了一眼身后处,又摆手,那几人当即隐匿气息。 萧沐白翻身上马继续去狩猎。 马蹄声渐渐听不见。 远处一棵树后,暹毅迟韶才走出来,那双冷冽的瑞凤眼,此刻内里寒凉浮动,沉定心门。 “王爷,这…萧沐白他…” 一旁漠鹰也目光惊变。 虽与萧公子那副惊艳面容不一样,可这杀人的武器与手法,与他此前所见,完全就乃同一人。 “萧…子…昱…,萧…沐…白…” …… 雀崖山的崖峰间,斜坡悬崖,崖下乃是一条山涧山谷,正是流向望禄寺后山的那条山涧。 此刻春季,冰冻的山涧早已消融,澹澹山水自崖峰山沟流淌而下落入山谷内,击打在山石上溅起水花层层四飞,水花清透,水波涟漪。 微风荡漾。 这处雀崖山的崖峰上,一幕春意盎然景象。 勃勃生机。 马蹄踏踏,苏娆来到这里,手中拿着弓箭,正瞄准一只蹦跳的灰色兔儿。 她的马儿上,左侧还挂着只野鸡,右侧挂着只飞禽,皆是一箭贯穿口喙而出,一点都没有损伤到这两只鸟儿的羽毛,如此箭术确实是得苏老将军真传。 锋利箭头直直对准那只兔子,这次却利箭贯穿颈部,血色瞬间染了兔毛,兔子蹬腿两下后。 没了气息。 “跑,本郡主看你往哪儿跑。” 苏娆翻身下马两步走过来,抓起兔耳朵一脸得意。 “今日本郡主就先烤了你填肚子。” 拴好马儿后,苏娆抓了兔儿去崖间山涧清理。 似乎她来此崖峰上,就是因为追着这只兔子才来的。 生火搭架,兔儿直接上烤架。 不过一息,一股焦香味儿便从崖峰上飘出。 只勾的肚里馋虫叫嚣。 突兀,一声动静响,林间树枝被踩踏的声音。 苏娆目光溘然一下暗动。 来的竟如此之快。 故作无意的斜眸暗看过去,却见来人是云霁。 那一身月华白衣,风轻摇曳,慢步走上来。 苏娆眼底的暗动一息化作沉色,拿着木枝的青葱玉指更蜷捏起,五指因此化作淡淡粉色。 一息,手中烤的已经半熟的兔子扔了火堆里,苏娆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落在云霁身上。 就这么看着,看着云霁走近。 “云霁不提,皇伯父也会让你参加,那位长乐公主一再挑衅,皇伯父知你并非一无是处。” 开口解释,云霁走到苏娆对面的火堆旁前。 “让你跟随诸暹国,也是为方便你脱.身容易。” 峰间暖风拂面,吹得他脸上蒙缎翩翩迭飞,浓稠墨发更飞扬,又如上次那样云淡风轻感觉。 她气恼与否,在他看来只要解释,就会没事了。 是这样吗? “霁月世子心思,本郡主怎猜得到,也不想猜测。” 终是站起身,苏娆薄凉目光。 “你来此若是来坏我的事,云霁,你觉得我真就不会杀你?” 这一刻,苏娆心中竟真生出了一股子杀意来。 若是眼前这人死了,云琅的苍穹之光死了,哪那个刽子手他可还有精力去顾及她的婚事。 溘然,一声轻浅咳喘声,似是因风吹得过久的缘故。 云霁面朝着苏娆,好片刻,再什么话都未言。 转身竟又走离。 咳喘压抑。 身影一息消失。 桃花明眸之内的薄凉却未曾削弱,看着云霁离开的方向。 须臾,苏娆目光落在已烤焦的兔儿上面,蓦地一脚踹了脚下地,如此卸怒。 “云霁,若你真敢坏我的事,我真会杀了你的,不只是说说而已,苏娆从来都不是好人,更不想不愿做好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三国交流会(七) 久久时。 苏娆仰头望了一眼高空又斜走过半的艳阳,才继续坐下准备烤兔子,面上沉怒消没。 化作沉静。 刚坐下,却又一声淡淡动静响起。 苏娆眉角当即又一动。 这次是真来了。 心中想法刚出,一波黑衣人凌空出现而来。 轻功跃至崖峰上。 一个个皆黑衣蒙面。 眼见竟是黑衣人,苏娆眉目当即拧起。 也只这一眼,苏娆看出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并不是她安排的人。 “你们乃何人?” 沉声。 因为这伙黑衣人身上带着一股子煞气气息,他们绝不是云穆逸的暗卫。 暗卫不会外露气息。 何况还如此黑衣蒙面。 “记住,抓活的。” 领头之人视线同样直落在苏娆身上,对于苏娆的问话置之不理。 手中长剑直指苏娆面门,身形先动,长剑直逼苏娆而来,凛冽杀腾。 其他黑衣人也皆动起。 一息,围攻苏娆。 苏娆溘然脚尖一点后退,同时身前火堆被她两脚踢过去。 红衣灼灼,眉目之间皆乃冰凉,折扇握与了手中。 再次开口: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依旧不言,剑剑直逼苏娆。 一时,剑气横扫,刀刀逼近。 四周枝林更被剑气劲风带动摇曳。 这些黑衣人言说抓活的,所以出手时尚有所保留,却不想他们对眼前女子似乎低估了。 不过片刻,已有数十人死于苏娆的扇刃之下,血色瞬间染红崖峰上刚生出的那些绒绒嫩草。 崖峰上,如此杀伐骤起。 而在距离这崖峰不远处的一地山坳林间。 云穆越和云穆逸… “四皇兄,你…” 眼见本该在四皇子府幽禁的四皇兄却出现在这雀崖山中,云穆越快速下马两步跑过去。 “你怎会在这里…” 惊色面容,步子急促,却压低声音没敢高喊。 似怕惊动这雀崖山中守卫与其他的武曲狩猎参赛者。 知道云穆逸竟在此。 “八皇弟,你就全当没看见四皇兄。” 后背手中一道反光,可见云穆越这压低声音的着急样子,这道反光悄然收起,云穆逸没有再多言,就要继续走离,手臂被云穆越一把拉住。 “四…哥…” 这一声换得是四哥,不再是敬称‘四皇兄’。 “四哥,你是不是又要做什么,你又做了什么,你别再犯傻了,你是斗不过太子皇兄的…” “八皇弟…” 云穆逸溘然阴沉声音,目光落在云穆越身上。 更带出阴霾。 眉宇间那抹温舒之感早已毫无痕迹,再不复存在。 “我为何被幽禁,若不是云穆睿联合云穆霄和姚家算计我,我怎么可能会落败,落得那样下场,我如此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就舒服…” 云穆越拉着云穆逸手臂的手被云穆逸一把拉下来。 “八弟,四哥还没有输,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就没输,我的事你别管,你也没在此地看见过我,好好做你的八皇子,少来掺和我的事。” 一把推开云穆越,云穆逸绕过他离开。 八皇弟,永远别长大吧! 云穆越抿压了唇角。 见云穆逸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心中突兀生出一种慌色。 如此这次他不拦住四哥,四哥就会永远消失… 这个想法一股脑冲入脑海中,云穆越又快步追上去,在云穆逸要上去崖峰前又一把拉住他。 “四哥,四哥,你听弟弟的话,三国交流会上绝不能生事,若让父皇知晓你暗中离开皇子府来此地,生出事端,父皇一定会盛怒的。” 死死拉着云穆逸的手臂,云穆越直接挡在云穆越前面不让云穆逸离开,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 “四哥,今日说什么弟弟都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要是真走,那就从弟弟的尸体上踏过去。” 梗起脖子,云穆越硬气了语气。 就这么短短时间内,崖峰上殷红血色又洒染了草地一层,浓郁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崖峰。 崖峰山沟那清澈的山涧溪水,刚刚流淌清澈,就又会染上浓烈赤红,溪水与血色交缠。 “你们和寒漠尘有何关系?” 这么数百招过去,苏娆认出了黑衣人的武功招式,这些黑衣人与那次在她别院后山之地被寒漠尘所杀的那一伙黑衣人,似乎是同样路数。 领头黑衣人这才一声语:“难怪能让那人费尽心思隐藏,原来云琅国的苏家丑女竟骗了所有人,想要知道,那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手中力道又一分加重,长剑与扇刃再次磕碰,又一次发出一声啷响 后背又一把大刀逼来。 苏娆立刻侧空闪腰,避开这道攻击,顺势一脚踢出,脚法极其刁钻,将后面黑衣人一脚踹飞。 黑衣人砸落崖峰山沟内,又溅起水花层层迭荡。 这个黑衣人刚被解决,又一个黑衣人攻至面前。 前赴后继。 一刻都不给苏娆喘.息的时机。 苏娆眉目杀意,手下更毫不留情,折扇一出既是一条人命陨落,这些黑衣人死伤实乃惨重。 领头之人见此,心中一沉,当即又一声交代。 只要留着命,断胳膊少腿都可。 这个命令一出,剩余的那些黑衣人再没了保留,一个个攻势杀腾,周遭树木草地皆被毁。 苏娆只一人,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不慎之际手臂被一剑划伤。 艳红衣裙出现血色也轻易看不见,只是衣裙的色泽愈发赤红了而已。 又一脚踹翻一个黑衣人,苏娆与那领头之人两掌一碰,苏娆后退一步,身后便是崖峰边上。 此刻,自崖峰山沟流淌倾泻的溪水又被血色所染,流水带着血色一泻千里,哗哗激荡。 “你已没有退路,乖乖束手就擒,也能少受些罪。” 余下十多个黑衣人将苏娆又包围住,前路皆堵,除了身后的崖峰,苏娆已无任何退路。 擦了一把嘴角血色,桃花明眸落过那领头之人身上一眼,苏娆一声冷声哼笑: “在本郡主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乖’这个字眼。” 桃花明眸灼然,手中折扇又动,苏娆再次杀入其中。 三千青丝乱飞,随风摇曳,艳红衣裙更迎着风,杀意高.昂。 桃花明眸四周艳赤早已绚烂晕染。 她现在还不能后退离开,否则等依影他们来此… “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 领头之人冷哼一声。 血色又一次弥漫而出,苏娆身上又出几道伤痕。 两方如此杀戮,皆未曾注意到走离的云霁竟又折了回来。 此前还是那种淡然月色,可这一刻,他周身气韵大变。 清风明月之韵完全被一种难以言明的冷瑟孤凉遮掩。 如此陌生。 第一百七十七章三国交流会(八) 蒙缎之下,耳角一动。 月华身影踏空飞动而来,准确找到苏娆一把揽住。 直接袖手挥作,月华衣袂带起层层杀戮。 劲风骤起,内力磅礴。 轰… 只这一招,轰然之感,那些黑衣人竟皆被震开,一个个撞了山地树木间,血色喷涌而出。 “苏娆,可有事?” 云霁的着急,在这一刻苏娆清晰的察觉到。 扭头看向身旁人,虽然有这条白色蒙缎遮掩,可苏娆知道云霁在担心,他是在担心她。 目露复杂神色,却只一息,苏娆一声冷笑: “就这么点人,还伤不了我。” “没事便好。” 松开苏娆,云霁面朝向那领头之人摔落的地方,面上神色莫测,一息,迈步走了过去。 明明闲庭信步,一步一脚悠闲之感,可苏娆却觉云霁此刻动了怒火,一种她不明的怒火。 走至领头之人面前,云霁竟一把提起此人,骨节分明的玉指捏住此人脖颈,本是天上的谪仙,可此刻却觉竟是那种坠入地狱的堕仙。 阴暗,恐怖。 “你们,不该动她。” 蚊子般细腻的声音,只听一声骨碎,这个领头之人竟就这么死了。 眸子大睁,瞳孔放大,死不瞑目。 其他黑衣人都未曾预料到会出现云霁这个意外之人。 眼见自己的首领竟轻易就被这么杀了。 那些黑衣人咳喘咯血,却也再来不及有任何动作… 掉地的那一把把长刀竟似有生命一般悬浮起来,直射而出,穿透了那些黑衣人的身躯。 一个活口都未曾留。 苏娆喊出的一声‘云霁,留活口’,也迟了一步。 见着这些黑衣人这么轻易就被解决,在云霁的面前,他们竟然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苏娆紧拧眉目,走过来,桃花明眸落在云霁身上,这是苏娆第一次见云霁杀人,还是因为她… 目光落在云霁的右手上,如此白皙细腻的玉指,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被这污血所污。 竟觉是一种罪过。 看着一息,抿了唇角,苏娆直接拉过云霁衣袖拉他去山沟处,将云霁手上血渍清理干净。 全程苏娆都沉默着,再没一句话,洗干净云霁的手后,才又走去那领头之人身前蹲下一番查。 再不理会云霁。 “像这种江湖杀手,他们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溘然,云霁又咳喘,接连咳喘,似是因为刚刚动用了内力,面色瞬间又苍白,竟站不稳的直接栽倒了崖峰下去,月华身影一息不见。 “云…霁…” 苏娆目光一时大变,来不及多想,跟着跳下去,同时手腕一甩,一个弯钩爪手射出去。 嵌入崖峰山石中。 飞身下落,苏娆一把抓住了云霁,两人却因这坠落惯性的缘故,狠狠撞在了崖峰壁上。 前面打了那么久苏娆都没有受内伤,可这一下撞击却让苏娆吐出一口血。 而云霁在撞向崖峰壁上的时候,护住苏娆给她做了肉垫。 可想云霁又会受何等内伤。 一声闷哼,似乎疼痛,让云霁清醒,嘴角一滴血色出,随即竟低笑一声: “你不是要杀云霁,为何还救云霁,苏娆,你可知自己这是做了什么。” 苏娆一时怔怔神色,也才惊觉,她竟为了救云霁就这么跟着跳下来,坏了自己的筹划。 两人的重量,只靠这一根绳索,难以支持过久。 云霁似乎察觉苏娆发愣,揽过苏娆的腰,又握住苏娆的手,一个巧劲出力。 绳索晃动间,嵌入崖峰山石中的那弯钩爪手当即松开。 两道身影直直掉落。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疾风刮动脸庞带来凉意。 苏娆蓦然回了神色。 眼前之人如此带着她,竟还将身躯控制的平稳,下落速度极其快,她都看不清这人的脸,可却毫无征兆的这么看清了自己迟钝的心。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似乎竟将眼前这个男子放在了心底,不是因为二哥,更不是因为云穆靖,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她自己似乎对他… 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温和?还是因为看见他后背的那些交错纵横?发觉他原来也不如表面光鲜亮丽,亦或者是在观天阁中的那一眼?她似乎看见了他的内心,他也是孤寂的… “若不是因为我二哥,云霁,你我之间根本不会有交集,你说你每次遇见我皆没有好事,可如今我到觉得每次遇见你,总是会坏事…” 后面的话语,随着一声砸落山谷水潭内的声响,淹没消没,云霁和苏娆掉落在了这方水潭中。 清透的河水一息染了血色,咕噜气泡。 两人如此掉落,这样的结果本该是苏娆为她和沐明津专门设计的,如今却成了她和云霁遭遇。 水潭内气泡也只咕噜了几下,苏娆扑出水面。 下降带来的极速冲力被这潭水卸掉了大半,也就是被撞崖壁时所受内伤,脑袋有些昏蒙。 再没有其他问题。 一把摸了脸上水渍,视线清明后,却见身旁之人竟没有出来,而是沉了水潭中。 眼上那条白色蒙缎在落入水潭后便松掉,那一身月华白衣,此刻竟被血色渲染,鲜红的血水将他整个人都包裹,闭着眼眸,就这么沉了下去。 隔着水面,苏娆清晰的看着,看着这人就这么毫无挣扎的被水潭淹没,似乎要吞没他。 明明潭水并不怎么深,他却连游出来的力气好似都没有了,周身血色愈发浓重,将云霁整个人都淹没。 苏娆感觉就要看不见他了… “云霁,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一声沉怒,咬牙切齿,苏娆还是一头又扎进水中,将就要沉潭的云霁拉上来。 明明看着那么瘦弱纤细的一个人,却死沉死沉的重。 将云霁拉上岸,苏娆已觉没有力气,瘫倒在潭边上大口呼气。 片刻,才缓过来,也才扭头又看向一旁已昏迷的云霁,没了那条蒙缎遮挡,这次苏娆看见了云霁的全貌 浓墨柔和的眉目,秀隽玉树,一直被白色蒙缎遮挡的这一双眼虽是闭着的,可却完全能看得出来,云霁的眼睛一定很漂亮。 此刻更有水滴浮面,眉目染出水色,带出浓浓诱惑。 隽美惊华,清风之姿。 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 这样一个谪仙男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三国交流会(九) 苏娆的目光有些恍惚。 四哥说她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迟钝,她根本不是迟钝,而是愚钝。 她苏娆会是一个轻易就去相信他人的人吗?不是,何况还是云家人。 可她却对云霁相信了,此前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苏二的缘故,此刻才惊觉,是她自己… 鼻息内,飘进一股子血腥味,很浓郁的血腥味,是从云霁的身上撒发出来的,本就被染的血红的月华白衣,此刻就连所躺之地都染红。 苏娆面色一时惊变,再顾不得心中这愚钝的情感问题。 翻身坐起,蓦然想起云霁刚刚护着她撞在崖壁上。 急忙拉起云霁。 月华白衣上水滴嗒嗒,云霁的后背处血色完全印染了月华,此刻还在往外渗血,其伤势之重… 他竟还若无其事的带着她一直落置安全后,才昏厥… 一时,苏娆的眼眶有些发赤,不知是因为气火,还是因为桃花明眸自带的那股桃色渲染。 …… 斜阳又西过大半,天边已渐渐映现出晚霞,金红的晚霞,将崖峰上这些死去的黑衣人映照的打眼。 一只雪貂一溜飞过,如此春季竟还有雪貂,通体雪白,娇小身躯一息便不见。 云穆睿追来此地,却见崖峰上这横七竖八的黑衣人。 崖峰山地狼藉一片。 精锐之眸当即一抹变色。 目光扫过,见死不瞑目的领头之人死法与其他黑衣人不一样,看出此人是这些黑衣人的头领。 快速翻身下马,云穆睿两步走过来,刚走至领头之人身前。 又来马蹄声。 沐明津也追着一头猎物来此。 “这…” 眼见如此横尸遍地的场面,沐明津面目大骇。 尤其是云穆睿刚蹲下身要去查探领头之人,这在沐明津眼中,刚好就是云穆睿杀了此人。 “太子殿下,这…” 翻身下马也两步走过来。 云穆睿摇头,“本殿也刚至…” 不是太子所杀? 沐明津当即快速言: “太子殿下,那我们赶紧去通知…” 天空一声轰然声响,似是武曲狩猎即将时刻要至的提醒声,提醒参加的武者们还有一柱香武曲狩猎就要结束,该到返回的时候了。 “沐小侯爷,此次三国交流会事关重大,此事是怎么回事,还请沐小侯爷先莫要多言声张,以防坏了三国交流会。” 一语交代,云穆睿招来跟随他一起而来此刻去检查其他黑衣人的姚叶庭,让姚叶庭快去找六皇子,守住此地,绝不可透漏半点风声。 随即,云穆睿带沐明津打马归。 未过一盏茶,高空又一声响,这是第二次提醒。 待到第三声响声响起后,还未归至营帐的队伍将会落输。 林间路道中,两道身影又一次交锋后各自退开,皆仰头看了一眼高空,这一次的响声,所绽放烟火色彩似乎比刚不久的那声烟火暗淡一些。 “迟韶兄,这已是第二声响了,若再不回,今年这武曲狩猎的魁冠可就要落在云琅国了。 霁月世子已拿了文曲魁冠,若让苏二公子或者云琅太子再得武曲魁冠,今年这三国交流会…” 此次与暹毅迟韶在此地交手,萧沐白所用武器已不是折扇,而是一把软剑。 剑收腰间。 不再切磋。 “沐白兄所言极是,那就回吧,等哪日你我找上个闲时,再好好切磋一番。” 暹毅迟韶也收手,这语言,是老朋友之间的客套话,可此刻,暹毅迟韶的话语中却带出一股子异样。 萧沐白自然知,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听出来的意思。 “这好啊!萧某也有许久未曾与迟韶兄再开怀切磋,到有些怀念。” 笑着一声应。 打马归。 …… 炮响之声,在谷间也听得清楚。 谷内山间,一处山洞前,桃花明眸直直落向崖峰上。 苏娆一身单薄衣衫,艳红外披与护身软甲皆已褪去,就只穿着身艳红内衬,还只是半干。 三千青丝披散,迎着谷风飘飘。 依影暗号已发,可如今她人却已掉落山谷… 望着好片刻,苏娆扭头看向洞内,燃燃篝火将昏迷的人儿映照的愈发单薄羸弱,趴在干草上,面色极其苍白,后背上伤痕已被处理。 此刻身上盖着的衣服是苏娆的衣服,云霁那一身染血的月华衣衫已被清洗着搭在火堆旁。 这么看着,苏娆整个人都沉着心门,垂落的青葱玉指蜷捏的都泛着粉色。 一息,还是走进去。 走到云霁身旁撩开衣服,血洞伤口,撞到崖壁上时被那崖壁上凸起的山石所伤,很狰狞。 伤口虽不再往外渗血,可外敷的那层草药却又染色。 苏娆手法很轻,将这层草药清理掉,看着这狰狞伤口,桃花明眸四周赤色缠绘。 须臾,又重新拿过一旁的止血草药,重新外敷上药。 做好这一切后,又给自己受伤的手臂上换了药。 抱膝走到一旁石块安静坐下。 火堆上烤着鱼,油声滋啦作响,可苏娆却没有一点食欲,视线依旧直直落在云霁的脸上。 如此昏迷,他却眉间微蹙起,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见云霁蹙眉,如此一张隽美惊华的脸,这么蹙着眉,却依旧那么完美。 “云霁,我做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我就不该跟随二哥去见你,更不该想着利用你来成全我的事,到头来事未成,却将自己给搭进去。” 低低喃呢,苏娆手突然伸出,伸向云霁的脖颈,只要她一出力,眼前这个男子就永远不存在了,而她的婚事也会有回旋的余地与下一次机会。 手捏上云霁的脖颈,可看着此刻这么毫无反抗毫无生机的云霁,手中力道怎么也加重不了。 溘然,苏娆气恼的又一脚踹了地,眼眶发红。 一滴清泪毫无征兆滴落脸颊。 “为什么?为什么我竟会喜欢上你,为什么?你们云家杀我父王母后,灭我家国天下,而今我竟然会喜欢上你。 云霁,你说可笑吗。 你是无辜,可我的家人难道就不是无辜的?他们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大秦太子和太子妃,所以他们就活该,他们就该死…” 一声咳喘,云霁似乎有了意识。 苏娆质问的话语溘然停下来,快速一把擦了脸上泪。 却见云霁并未曾醒过来,只是无意识的一声咳喘。 额间更渗出着汗珠,一颗一颗顺着额角滴落。 整个人都发抖了。 苏娆眉角当即又拧起,手摸上云霁的额头上。 竟发起了热。 第一百七十九章三国交流会(十) “娆…娆…” 蚊子般细密的呓语声音,苏娆未曾听清楚,手摸着云霁额间,见着他额间汗珠越来越多… 他们皆受伤,此刻无法上去崖峰上,最早也得明天… 云霁这样子,如果放任不管他,任由他烧下去,他恐怕撑不到明天早上依素带人找到他们。 “云霁,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秦娆救你,等回去之后,我与你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哪怕是嫁云穆靖,我也不要与你有任何牵扯,我不会喜欢你,我绝不可能让自己喜欢上云家人。” 扶起云霁,手心相贴,浓浓内力自手掌出,苏娆本就自己受了内伤,如今又为云霁如此疗伤,不过一息,嘴角流出血色,面色苍起。 …… 雀崖山林中,一匹匹马儿也回归,荡起层层灰尘飞扬,一路所过奔腾飞跃,林间树丛极速后退。 参加武曲狩猎的少儿郎们,皆赶在最后一声炮响前回去。 途中遇见,谁得本事厉害一分,对方的猎物就会进了他人腰包,猎物间的争夺也进入最后阶段。 三国之间,各凭本事,一个接一个赶回营帐之地。 第三声炮也终响。 最后一刻钟燃香也燃到尽头。 云穆睿、暹毅迟韶和萧沐白这三人皆在燃香即灭之际赶了回来。 沐明津以及诸暹与澹梁其他一行人也皆赶回。 而没有回来之人… 苏四和云落菱,容枫和暹木亚玲,以及守了崖峰那处之地的姚叶庭,此外就是苏娆和苏二。 苏家三兄妹竟无一人回,尤其是苏二没回来,这让那些等待结果的云琅大臣们皆吃惊。 百步穿杨的苏少二将军,竟会未在规定时间点上回来? 而此刻,让众人吃惊的苏二正在林间穿梭。 对于最后一声炮响已至,苏二好似是没有听见,跟着前面之人,始终保持不远不近三步距离。 “苏昱陌,你到底有完没完。” 云穆靖怎么甩也甩不开苏二,无论多么难听的话他都说了,也骂了,可苏二就是跟着他。 跟狗皮膏药一样。 溘然停住脚步,云穆靖转过身,看着也停下的苏二,眉目之间只有女儿家才有的那股子柔感化作难以压制的愤怒。 潘安之貌上都带出淡淡绯色,哪怕他是男子,也觉能勾了魂儿荡漾,只想缠.绵卧榻不起。 可苏二却面无表情。 “武曲狩猎已结束,雀崖山林不是你该进来的地方。” 漠感声语,寡淡气息。 对于云穆靖的怒火,苏二已完全毫无感觉,亦或者来说早已习惯。 “苏昱陌,本皇子去哪里,该不该去哪里,还轮不到你来多管闲事。 若你是个真男人,那最好别再跟着本皇子,否则你就是对本皇子邪性臆念还尚存。 苏昱陌,你别忘了,你乃是苏家儿,是云琅大将军王府的苏二公子。” 撂下这句,云穆靖气怒难消,又大步而走。 苏家二公子,若真传出他有龙阳之好,整个苏家将会在一息间沦为云琅笑柄,为世人所诟病耻笑。 这话,是威胁,却也是云穆靖说的大实话。 脚步刚迈,可身后之人却出现前面,堵住云穆靖去路。 “云穆靖,你若不出现在我面前,随你怎么做事,可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便由不得你去找我小妹,我小妹不喜你,你最好别招惹她。” 云穆靖的威胁对于苏二来说,似乎根本威胁不了苏二。 挡在云穆靖身前,苏二依旧漠感。 一息,袖箭出,云穆靖忍无可忍,终是与苏二又干起来。 “苏昱陌,我和阿娆之间的关系,你懂什么,她喜不喜我也不是你说了算,你就是嫉妒…” 两人又一次大打出手。 晚霞已完全映照了天际那半边天,夕阳也金黄璀璨。 明明如此大好的天气,可却又觉内里竟藏了些什么。 好像不久后天会变色一样。 计猎官也开始清点三国各猎猎物以及抢夺的他国猎物的数目种类,在夕阳落幕夜色降临前清点好。 角逐出武曲魁冠第一人。 待明日大烤猎物,庆贺嘉奖文武曲两位夺魁冠者,三国交流会也就正式结束,完美落幕。 在计猎官清点猎物之际,瑜皇也适时过问了云穆睿。 为何苏二还没回来。 云穆睿言说,他与苏二进入林中不久后便各自分开狩猎,他亦不知为何苏二未曾及时赶回。 瑜皇的眉目当即陇了下,帝眸却落过七皇子那处空荡的座位处,心中其实早已有七八分猜测。 苏二没回来,多半与靖儿有关。 未过一盏茶,云落菱和苏四与容枫和暹木亚玲这四人也回来。 两两并排走。 云落菱的目光竟落在苏四身上,与暹木亚玲对战时的那种跋扈的刁蛮公主脾气竟完全没了。 反而带出女子娇色,对苏四似因英雄救美而心生慕恋之情。 参加武曲狩猎的三个女儿家,这已有两个回来,可苏娆却还没有身影出现。 暹毅迟韶不时看一眼营帐门外,寒眸不动,却觉内里流光竟又晃动,似也有忧心之感,只是自己未曾察觉。 “毅亲王,你跟我小妹到底是几时分开的,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 怎么你回来了,我小妹却还不见踪迹,是不是你故意甩开我小妹,把她独自一人留在了林中,自己回来…” 这样的话,从暹毅迟韶回来而苏娆却未再旁,苏五就发问,更目光直直盯着暹毅迟韶。 一副火眼金睛。 就这么看着暹毅迟韶,只要他有一点心虚反应,苏五第一时间就可以看得清楚更明白。 回来的云穆越,远远看着苏五,见苏五这般焦急样子,想到他拦住的四皇兄… 垂落的手蜷捏又松开,松开又蜷捏,脚步抬起又落下,落下又抬起,如此反反复复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来找苏五,告诉苏五他的猜测。 小五,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苏娆还没回来很可能是四哥又做了什么事,不过你放心,苏娆一定没事的,四哥答应我,他已经回去了。 眸底带出一抹愧疚,云穆越最后还是转身大步离开。 不敢去找苏五,他怕他一去,他就会藏不住事儿,出卖了四皇兄。 苏娆久久还未归,苏家其他人也开始有些忧心。 陆陆续续又有人回来,可还是没有苏二和苏娆的身影。 营帐中一时躁浮声起: “怎么回事?夕阳都快要落下了,苏二公子和荣华郡主怎还未回,不会是出了何事吧!” 如此声音,小声咕哝,各部大臣武将的视线皆不时落了苏家人的身上,尤其是看向苏老将军。 第一百八十章三国交流会(十一) 苏老将军也难得不如早间时开怀。 那双久经沙场的利眸也不时会落过营帐门口,又落向暹毅迟韶身上一息。 利眸沉落,带着担忧。 瑜皇见此,一声温和宽慰: “老将军莫忧心,苏二许是遇见什么稀有野物,追着忘了时辰。 至于荣华,此刻多半怕是在何处正烤着兔儿解馋,早已忘记了武曲狩猎比赛…” 瑜皇这无意的两句话,却让云穆睿心中突兀一声噔响。 蓦然联想到崖峰上所见。 那些落乱的焦木炭树,乱扔一旁的那只焦香… 一时,面色微变,睿眸一动。 此前之时,关于崖峰上他所见,云穆睿本打算等今夜晚间时单独告知瑜皇知晓,毕竟一来三国交流会事关重大。 若是让诸暹与澹梁知晓,在三国交流会时雀崖山竟无端出现黑衣人,云琅国对三国交流会的防卫如此松懈… 这二来,此次三国交流会的安全与防卫皆乃云穆霄负责,若是现在他就开口告知瑜皇,瑜皇必定会大怒云穆霄办事不利。 若那些黑衣人是来刺杀皇亲破坏三国交流会,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此刻,云穆睿却不能再等,按照瑜皇所言,联想到崖峰上的那些黑衣人和那等凌乱狼藉,烤焦的那只兔子,以及乱扔满山地的焦木… 十有八九是苏娆被那些黑衣人追杀,苏二刚巧遇见,或者是苏娆找了苏二,而今他们或许… 后面究竟怎么样,云穆睿已来不及再想下去,此刻他必须告诉瑜皇。 否则一但苏娆或苏二有何事,而沐明津又碰巧见他出现在崖峰上… 届时他就是百口莫辩。 “父皇…” 微微低附身,云穆睿刚要与瑜皇言说他所见之事… 云总管走来瑜皇身边。 “皇上,霁月世子…世子失踪了。” 极其低的声音。 云总管的面上极力的表现着镇定,可他额间那层层细密汗珠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焦急。 霁月… 瑜皇面上表情当即一变。 却只一息,心中骤然又沉定。 一声交代,让太子暂代他,便与云总管离开去了皇帐。 刚进帐内,见焦急等候的云风,瑜皇两步走过去。 “霁月不是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帐内休息了,怎会突然失踪?” 急色声音,帝眸沉着。 云风也面目浓浓忧灼。 “世子睡不着,便说出去随便走走,属下和云凌也只是给世子准备大氅的一个功夫,世子就不见了,属下怕老王爷担心,没敢告知老王爷知晓,只能来找皇上。” 还请皇上派人找寻。 世子眸光有恙又身子不好,若是有何意外… “去,把苏大找来。” 瑜皇当即下令。 未过一息,苏大带着一对人马入了雀崖山林中。 已时过又半个多时辰。 苏娆和苏二还没有回来,苏老将军忧心,瑜皇派遣了苏大带兵去找。 以防有何意外变故。 苏大找寻,也只是去找还未回来的苏娆和苏二。 关于云霁失踪的消息,绝不可让诸暹与澹梁知晓。 苏大明面上去找,暗地里瑜皇又让云风带皇家暗卫在暗中找,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霁月。 又让云总管去把六皇子找来。 云总管刚走至皇帐外面,还未曾去唤六皇子… 云穆睿前来。 得知瑜皇找云穆霄,他立刻进去帐内。 “父皇…” 眼见瑜皇整个人都沉寂,这样的瑜皇云穆睿也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十年之前静皇贵妃离世那次。 此后他便再未曾见过一次瑜皇这么沉寂的样子。 坐在桌案后,定定沉着面色,周身一股子浓厚的沉默气息,如此轻易就可察觉,完全没有以往之时才有的帝王深心,一切帝王心思皆不再内敛,而是轻易的暴露在云穆睿的感觉下。 “父皇,可是出了何事?” 心中有猜测,云穆睿面上却不动声色。 瑜皇这才看了云穆睿,一息,才揉了揉眉心。 一语言说: “霁月失踪了。” 云穆睿面色也当即生变。 精睿之眸微缩。 难道… 云穆睿又想到崖峰上事,当即快速告知瑜皇,再不能有一点耽搁。 “儿臣见并未生出何意外之事,三国交流会重大,便想着晚些时告知于父皇,先让六弟和叶庭守住那里,暗下探查那伙黑衣之人…” 瑜皇顿时怒目向云穆睿,帝眸苍怒。 “为何不早言。” 却只刹那,帝心又深沉下来,事已至此,他怒火也晚矣,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到云霁踪迹。 “着人盯住诸暹和澹梁那边,尤其暹毅迟韶动向,若有何异动之举…” 云霁失踪,云穆睿又告知瑜皇崖峰上所见,瑜皇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是不是诸暹和澹梁做了什么,他们暗中派了人对云霁出手。 以云霁在云琅乃至三国声望,云霁若是出事,这对云琅将是巨大的损失和打击。 何况云老王爷夫妇就云霁这么一个孙儿,若是云霁有事,他们二老要如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 “父皇,儿臣这就去,您先别忧心,堂哥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以堂哥本事,不会有事的。” 一语宽慰,云穆睿大步离开。 计猎官也已清点完三国各自所狩猎物与争夺而来的猎物。 统筭之后,武曲狩猎的夺魁第一人也已出来。 武曲狩猎魁冠者,第一名实至名归,诸暹国毅亲王夺得武曲狩猎魁冠。 第二名云琅太子,第三名澹梁萧沐白。 如此排名,与五年前无疑,论武力,终究是诸暹最强,澹梁最弱。 而云琅国,万年不变的老.二。 此次三国交流会,本来文有云霁,武有苏二,瑜皇对于此次夺得文武魁冠,他信心十足,可至而今时刻,他却只望着平安找到云霁。 一个个暗中消息传来营帐,没有霁月世子踪迹,反倒是苏大遇见了在那片林间已大打出手不下百来回的苏二和七皇子,两人又满身寒怒。 最后还是苏大插手才分开他们。 苏大阻止苏二,着急告诉他苏娆还没有回去,霁月世子也失踪不见。 云穆靖一听这话,手上动作立马停下来,大跨步走到苏大身前。 周身寒怒消没。 “苏昱辰,你这话什么意思?” “七皇子,霁月世子失踪不见,皇上命微臣暗中找寻,还请七皇子莫声张,以免引起诸暹与澹梁两国有所察觉,乱了三国交流会。” 苏大也知道云穆靖与云霁堂兄弟情意深厚,云穆靖如此着急反应,他也只当云穆靖是担心云霁,如此一番解释后,又看向身侧苏二。 让苏二也压住脾气,别再和七皇子再生事,现在最紧要之事是赶紧找到娆儿,天色已不早,林中晚间野兽出没危险难料,娆儿若遇见什么… 第一百八十一章三国交流会(十二) 夜色朦胧,一朵乌云汇聚了上空,将这一日里的晴灿遮挡。 白日里晴空万里,就算是至酉时时也夕阳灼灼,可这酉时刚过,乌云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将即将升空的皎皎明月遮蔽,星辰也无。 果然如此突兀的变天。 眼见就要下雨。 如此浓厚乌云,灰蒙色泽,似要遮天蔽日,将整个天地吞噬在黑暗中。 今夜这场即将到来的落雨,怕会是一场暴雨,由晚春过渡至初夏的第一场暴雨,明日一日也不一定会停歇。 见此情形,瑜皇思琢一息,下旨,明日嘉奖宴在云宫中进行。 三国连夜回京。 以防雨势当真过大。 一来林中不安全,二来嘉奖宴也将被阻难以进行。 此前还未曾回来的苏二也已回来,他之所以没有赶着时间回来,是因为他的马不慎踩踏了一个捕兽夹,马儿受伤,苏二才没能及时赶回。 对于苏二这种人来说,马就是他们的半条命,马在人在,马亡人亦亡。 苏二绝不可能会在那时那种情况下舍弃他的战马而独自回来。 哪怕为此受到瑜皇处罚。 而‘苏娆’也已回来。 正如瑜皇那番所言,苏娆就是去烤了兔儿,吃饱喝足后居然就躺在林中睡着。 苏大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窝在一棵大树上呼呼大睡,竟还一身酒味醉醺醺。 苏大只得将苏娆从林中直接抱回来,省得叫醒苏娆,却干出何荒唐事。 能这么无视三国交流会这种大场合之事还能如此睡得安稳没事儿地人,怕也就只有苏家女郎,只有苏家这个纨绔好色又乖张成性的丑女儿,而今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荣华郡主。 一众文臣武将为此都是一阵唏嘘。 心中竟也生出些许艳羡,对苏家这一家子的羡慕。 能得瑜皇如此纵容… 而小姐们则更多是一种嫉妒,对苏娆的嫉妒。 赵莲馨手中的娟帕为此又毁了一个。 诸暹和澹梁国中人,也再次见识到苏家在云琅国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在瑜皇心中的位置。 已不差一人之下万人上。 三国连夜回琅京,赶在今年的这第一场大雨下落前回去云宫,刚至宫门前,暴雨如期滂沱而至。 倾盆大雨哗哗落,如同流线一般,风吹雨打。 瑜皇便让毅亲王与容枫这两国人落居云宫内。 也免了来回奔波。 …… 雀崖山林中。 如此暴雨来临之际,狂风大作,树枝更哗啦摇曳。 夜空被厚重乌云完全遮蔽,可却难以遮掩住那些穿梭的斗笠蓑衣。 燃燃火把通明。 照亮林间。 如同盘龙一般在林间穿梭而过。 也照亮着这流线般下落的大雨。 砸落山林中。 不过一息,溅起层层淤泥。 苏二和七皇子,六皇子和姚叶庭,以及云风等护卫暗卫。 五路人马找寻苏娆和云霁。 为防诸暹与澹梁察觉不对,苏大未曾再找寻,而是带‘苏娆’先一步回去大将军王府。 云穆睿作为太子,自要陪着瑜皇一同回京。 众人皆回去。 雀崖山的皇家狩猎场后续处理事宜还得留下人。 苏二这个没有及时赶回的人自然就是被留下的人。 与六皇子一起,将雀崖山皇家狩猎场内后续之事处理稳妥。 至于多出来的那个七皇子,他还想再玩玩,以瑜皇对他的溺爱程度,也就恼他一两句,便也就由了他继续折腾,十年如一日的溺爱。 留下这几人在雀崖山,诸暹与澹梁都没有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暹毅迟韶此刻的关注点皆在萧沐白的身上,也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异常。 苏二这边,让侍卫在林中找寻,他和云穆靖先去了崖峰上。 暴雨瓢泼,他们皆穿着蓑衣斗笠,可衣摆底处早已是水渍嗒嗒,脚靴皆已潮,可见雨势之大。 流线般的雨顺着斗笠沿边流落,如同水帘瀑布倾泻。 都模糊着视线。 一番查找。 崖峰上那些黑衣人身上没有任何线索。 反倒是七皇子在崖峰的一处草地里发现了沐明月送给苏娆的那个平安符。 遗落在草丛中。 如果不是这一场暴雨将平安符上面的血色洗掉,他们还发现不了,只会当做染血的泥巴。 苏二也在崖峰山石上发现了弯钩爪手勾划出来的几道痕迹。 “七皇子殿下,二公子,如此暴雨,这崖壁上滑溜难以踩踏,末将等实在难以如此下去。” 一个侍卫如此一声喊。 适时,一声电闪雷鸣,将尝试下去崖峰上的几名侍卫的身影映照的愈发打眼,腰间系着粗绳,可脚下打滑,连崖峰边上的凸起山石都踩不稳。 更别说爬下去。 风雨愈发之大,火把都难以再点燃,漆黑的夜里,也只能借着不时一声的闪电才能看清。 看清周遭环境。 就算是平坦的路况,在如此哗哗大雨的漆黑夜晚也不敢贸然走,何况还是让下去崖峰。 “都是一帮没用的废物,让开。” 云穆靖恼火满目,一把拉开那个说话的侍卫。 就要自己下去。 手臂被苏二抓住。 沉声: “云穆靖,如此暴雨夜,不是你逞本事之时,此峰山腰就乃望禄寺,我们绕道下去。” 拉着云穆靖远离崖峰边上。 云穆靖气火难消,可却难得没有与苏二再对着干。 快速翻身上马,赶去望禄寺那边。 苏二也对苏寒快速一声交代,让苏寒带人接着继续找,有任何消息,烟花信号告知彼此。 随即追了七皇子去。 又是一声电闪雷鸣,如流线般的暴雨又粗了一分,雨势愈发之大。 崖峰上的那条山涧更哗哗倾泻,直砸而落,谷间水潭内水位上升。 山洞内的火堆也早已熄灭多时,冷风飕飕呼刮。 冷的身躯直打颤。 苏娆面色愈发苍白,才睁开眼,收敛内息。 一声咳,又一把擦掉嘴角血迹。 手摸上对面人儿额间,虽还发热,却已不如此前严重,只是他的身躯依旧颤栗,身体扛不住冷意,皓唇更带淡淡青色,青白相间。 “娆…娆…” 又是这一声咕哝,云霁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依旧是无意识地喃呢语,声音却比此前那声大了些。 苏娆离的也近,便听得清明更清楚。 一时间,整个人僵住。 又一声咕哝,还是唤得‘娆娆’,云霁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单薄的身躯愈发颤栗难控。 还是因这洞内实在冷风瑟瑟,让他如此控制不住打颤。 第一百八十二章三国交流会(十三) 苏娆僵着神色,桃花明眸一息直落在云霁脸上。 他刚刚唤的是… 此刻如此看去,苏娆突兀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面容竟有些熟悉,以往之时因为那条白色蒙缎,不曾觉得什么,可此刻,他眉目间… 眉目间的… 手不自觉抚摸了云霁的眉目,眉宇此刻拧皱,突兀惊觉,如此这样蹙眉的云霁竟像极了… “云霁,你是谁?你为什么唤‘娆娆’,你真的是他吗?你竟真的是他,可是这怎么可能?” “娆…娆…,冷,好冷…” 又这一声,说他好冷,因为冷,云霁都蜷抱了身子,哆嗦颤栗,如此脆弱而无助的他… 桃花明眸内浮现一潋恍惚,看着这样的云霁,青葱玉指竟不受控的又抚摸了云霁紧闭的眼。 “你竟真的是他,他没有死吗?” 一息,苏娆竟咬了唇,渗出来血色,桃花明眸更渲染层层桃色。 “云霁,你是他,那从一开始你就认出了我。” 与云霁自相识到今时今夜的种种,蓦然又涌入脑海。 云霁将她的脾性拿捏的那么准,给她的感觉好像完全看透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她的底细,是不是这样。 他对她的了如指掌也不只是因为他有多能看透人心,而是他知晓苏娆是她,是不是这样。 那他对她一次次得忍让与迁就也是… “娆…娆…,好冷,好冷…” 洞内的冷风愈发飕飕,更有雨滴溅落进来,云霁只披着苏娆的那件艳红外衣,他羸弱的身躯根本受不得这般凉,又没有了苏娆内力来缓和。 如此夜半之际,他已冷热交替的快要被烧着又冷着要糊涂了,才会这么无意识的声声喃呢,气息又微弱下来。 身上的冰凉,连苏娆的手都被冻的感觉寒凉彻骨。 苏娆心中这一刹那里突生的种种惊与错皆先消没,快速起身将灭掉的火堆又重新点燃。 耳边如此一直喊冷,记忆中那早已模糊的声音也萦绕而出,一声一声: “娆娆,阿宵冷,你暖暖阿宵,阿宵就不冷了,也不疼了。” 见着云霁愈发蜷缩起身,苏娆突然一把扯下自己的腰带将内衬也褪去,冷风霎时席卷肌.肤。 颤栗。 走过去直接将云霁揽入怀。 肌.肤.相.亲。 云霁下意识的环住苏娆的身子,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哪怕后背伤口因此崩裂,他也没有松开,而是手臂环紧,似乎是找到了热源。 这样的云霁,如此脆弱满身是伤的他,就是大秦宫中那个夜夜满身血色的… “云霁,你是他,你绝对是他,那你的心上人就是娆娆了。 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管着我的事,为什么你的清风苑中会有那么适合我的衣裙,那皆是你为娆娆准备的。 你所言因为苏娆的二哥,这是你找的借口,是吗…” 低低问话,心中思忖不歇,竟蓦然发觉有好多轻易就可察觉的异样。 云霁对待她时的异样。 一夜间,竟想通了好多。 传言犹如谪仙的那个霁月世子,风光霁月,淤泥不染,自小就是生在富贵堆里的金娇儿。 从小到大,除了那一年被下毒致使双目失明,身躯羸弱,他再没有经历过任何苦难与坎坷。 这样的霁月世子,他岂会是她所见所认识的这个霁月世子,因为不是一个人,就是他代替真的霁月世子,可他身上的那些交错纵横却是去不掉的,每一天都有,新伤加旧伤。 傍明出,暴雨果不其然没有停,只是雷鸣与闪电停歇了。 苏娆也没有抗住冷意与重伤,也昏睡过去。 她竟来到了大秦皇宫。 那九年来的无数个夜里,她的梦境内从来只剩下滚滚大火,浓浓血色,满地尸体与哀嚎。 血染雪色,声声悲鸣。 可今夜她却看见了大火之前的秦宫,完好无损的秦宫。 雕栏玉砌,壮丽恢宏,宫内每一处每一角,哪怕是一束花与草,她竟都未曾忘却。 身旁一个个走过的宫人,记忆中儿时的欢乐,父王与母妃的笑颜。 皇祖父虽不喜她父王,却待她疼爱,老来时他虽昏聩,却也曾告知她。 他说:“娆娆,我们大秦的天下恐怕聚不了了,可惜你是女儿身啊!不然皇祖父就把皇位传给你,你父王性子温顺,坐不了这把龙椅。” 他还说:“若大秦传在你父王手中,他根本压不住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国,倘若寡人有日真废了你父王,你依旧是我们大秦最尊贵的娆娆公主。” 这些话皇祖父告知她,只是他想找个能让他说说心里话的人,而小小年岁又已表现出非凡聪慧的她,便成了皇祖父唯一能安心倾诉内心的人。 这一个梦,做的这么真实,真实的苏娆都不想离开,她看见了所有的亲人,所有记忆中有过的人影,包括蜷缩在那角落内与她有着一年多交集的那只小狼狗,她儿时的玩伴。 她第一次遇见他,是她三岁时第一次得到父王的准许,离开东宫去藏书阁,在回来的路上,那一帮被皇祖父扣押的质子在欺负他。 每一藤条下去,就是一道血口。 他就像只小狼狗一样呲牙咧嘴吓唬那些质子,可他也只能如此,他瘦弱的就差皮包着骨头,一推就倒,他的吓唬在那些贵胄王子公子的眼中也只是逗趣,根本毫无一点恐吓之力。 她就那么安静看着,并没有上前去搭救他,那些质子都是皇祖父扣押的诸侯国的王子公子,她为一个小质子而去惹他们,若被皇祖父知晓,皇祖父不会拿她如何,却会恼父王。 她不能为了一个小质子,给父王惹上麻烦。 她看了很久很久,才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 随后的两月多每次她都能看见,看见他被欺负,可她依旧无动于衷。 直到那一个夜晚,她实在睡不着,便偷偷爬窗出来去观天阁赏月,她竟望见他一个人,小小身影,就那么蜷缩在廊道的角落里,安静的仰头望着夜空。 满身血色,他却似乎感觉不到疼,就那么仰头望着。 望着高空的那一轮皎月。 他的眼里没有白日之时的凶残,竟是那么透亮,透亮的让她都心惊。 他竟有双如此耀眼的眼,比那夜空的皎月还要明耀,灼灼其华。 他的这双眼睛吸引了她,这一双眼眸… 苏娆想要仔细去看看,仔细去看看曾经让她就因为一双眼还是相护了的人儿。 可她的梦境破碎了。 苏娆陷入了黑暗中,真正昏厥。 第一百八十三章三国交流会(十四) 晨风,夹杂着雨露寒凉,升起的火堆又一次灭掉,月华与艳红相交相融。 草堆上这对相拥取暖的人儿如此肌.肤.相.亲,交颈而卧。 一息,一道身影先动了动。 迷迷糊糊整整一夜,云霁才清醒过来,那一双闭着的眼竟缓缓睁了开。 目光涣散,内里浑浊,毫无焦距,一双盲眼。 感觉到身旁暖绵的热源… 云霁低头。 一息,内里浑浊竟渐渐消没不见,没有焦距的视线也竟渐渐的凝聚了起来。 亮了目光。 黑曜石般的透亮,只一目竟可让人坠入其中,只为这一眼所倾华,甘愿为之而沉沦不醒。 又觉似那深邃的渊海,深沉的看不尽渊海内的灼灼,不敢入其内,只恐一入内,就再也难以出来。 目光内映入身旁的这位女娇儿,清晰又夺目。 就这么看着,看着好久好久,似已春去秋来,山河轮转,云霁才似要发笑,却又未曾笑出,欣长玉指竟颤巍的触碰了一下苏娆的脸。 “娆娆,我竟能…竟能看清…看清你的容色…” 低语喃呢。 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恍惚,又夹杂着一种压抑的激动。 他笑了,不是以往那种含笑,而是一种只让人觉得满山四季花常开的喜悦。 荡漾心扉。 泛起层层涟漪。 映入眸内的女子,细腻肌肤,白里透着红,就这么躺在自己身侧,却面露苍色,眉梢间陇起的纹路极其明显,将左额上的那道难看疤痕更映衬的十分打眼,如此昏厥,却很难安稳。 唇角更无色。 只看着这么刹那,眼见苏娆如此虚弱模样,对他竟能看见苏娆的面容模样,云霁心中浓浓激动全然消没。 赶忙揽起苏娆,顾不得两人如此肌.肤.相.亲,骨节分明的玉指贴上苏娆后背。 浑厚内力出。 一股暖流自苏娆奇经八脉汇入。 突兀,云霁耳角一动。 脚步踩踏枝干的声音。 虽是在哗哗暴雨声响中,可云霁听得清楚。 苏二和云穆靖从望禄寺的紫竹林穿过前来了山谷内。 因暴雨所阻,他们此时才赶到。 云穆靖的手中拿着云霁那条遮眼的白色蒙缎。 雨势极大,大雨滂沱,却一点未曾阻碍他急促的步伐。 “苏昱陌,你仔细着找,可别漏过一点痕迹。” 云穆靖焦急声音,又提醒苏二,自己也弯腰躬身在谷内找寻云霁和苏娆踪迹,极其仔细认真,就怕不小心错过哪个能避雨的角落。 不时摸一把脸上雨渍,让视线清明。 每见着一个能隐藏躲雨的地方,云穆靖就双手又成喇叭状,呼唤苏娆和云霁,你们在不在。 苏二也仔细在水潭周边找寻。 两人之间难得有如此和谐的时候。 哗哗大雨砸落水潭内,荡漾起层层波澜涟漪。 就是有再多的痕迹,可在这样一场大雨之下,怕是也早已被冲刷得干净,何况这个水潭还是一个活水潭,整整一夜暴雨,又能留下什么。 就算是有人掉落在水中,恐也早已顺着流水流至下游之地。 “这里有痕迹。” 突兀,苏二却一声喊。 手摸上水潭旁一处石缝内,一点暗红色泽。 不停歇的暴雨将水潭周边的血迹早已冲刷干净,这处石缝也就因是小水沟,才会留下血色痕迹。 “小妹和霁月定是被那些黑衣人逼下崖峰掉落在这水潭中,他们恐是受伤不轻,我们在这附近继续找,他们一定就在附近不远处。” 苏二话刚落,云穆靖快速两步过来,见着石缝内的这一点暗红色泽,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让本皇子知道是谁竟然敢暗杀我哥和阿娆,我定要他生不如死。” 云穆靖如此这番杀腾阴脸模样,苏二当即蹙了眉头。 却最终什么都再未言。 又继续找寻。 山洞内。 一声咳,云霁也收了内力,怀中虚弱女子似一个就要破碎的瓷玉娃娃,看着就让人心疼。 “娆娆,是我未曾预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累你如此伤着。” 玉指轻抚上苏娆的苍白面容,以往之时从来淡然的面容上,此刻却带出浓浓的自责与愧疚。 “我让沐白处理掉你安排的人,是想借此打消暹毅迟韶对昱陌的猜疑和对你的过多关注,让我的人代替去完成你的计划,是我不想你真的置身危险中。 是我忽略了还有寒漠尘,你是寒漠尘的特例,那些人既已知晓你这个人,他们必会千方百计的找到你,拿你威胁他…” 先穿好自己的衣袍。 云霁后背伤口经过这一夜时间,已不再流血。 苏娆找的草药很有效,伤口也处理的很仔细。 并没有感染发炎。 又给苏娆穿好衣裙。 未曾有一时半刻亵.渎苏娆。 如此心中人儿就这么映在自己眸底,玉臂外露,云霁却未曾有一点旖旎欲.念,有的只是心疼。 随后撕下一条衣摆替做蒙缎,云霁遮住自己的眼,眸内看不尽的渊海深邃被遮,再次淡然月华。 女娇儿也消失在眸内,可却一直印刻在心底。 从未有一刻消失不见。 抱起苏娆走出山洞,面上虽还苍白,可云霁的臂弯却很稳,稳稳抱着苏娆,步伐更沉稳。 出来山洞后,又一声:“云凌…” 云霁的这声很轻很淡,在如此不停歇的哗哗大雨之中几乎听不见,可不远处一处隐匿之地却闪出一道人影,正是一身蓑衣斗笠的云凌。 雨水自蓑衣斗笠上滑落。 云凌如此模样整整两个半时辰。 就这么守在山洞外。 风雨不惧。 在昨夜夜半之际,云凌便已找到了云霁和苏娆,却见苏娆与云霁那般相拥,他便守在山洞外。 “将那些尸体处理好,继续完成她后面的计划。” 这声交代,云霁的声音中又带出一股沉凉。 “告诉萧沐白,寒漠尘的事情,云霁插手了。” 云凌倏然看向云霁,一息,目光落在云霁怀中还在昏厥的苏娆身上,最终什么也没再多言。 一声应,闪身先离开。 “霁月…小妹…” “哥…阿娆…” 云凌前脚刚走,苏二与七皇子也找来这边。 远远见着山洞口处的云霁二人,当即大步过来。 见云霁怀中昏厥的苏娆,云穆靖急急慌声: “哥,阿娆…” “内力耗损,染了风寒。” 知道云穆靖担心苏娆,云霁只简单一语话。 “霁月,先回,此处不是说话的地。” 苏二也上前,看了眼云穆靖,目光虽寡淡,却觉内里一抹晃动。 快速将自己身上蓑衣解下给云霁披上,却见着云霁后背衣袍上破口… 第一百八十四章三国交流会(十五) 雨还在落,击打在琉璃砖瓦上,带出清脆的悦耳之音。 陛台之上,水花溅溅。 巳时中,云总管急促步伐至云宸殿,与瑜皇耳边一语低言。 已找到霁月世子,荣华郡主也找到,只是二人皆负伤。 苏二和七皇子已护送二人回京。 瑜皇手中蟠龙金镶杯盏溘然砸放,抬眸看向云总管。 “给朕查,好好查清楚,那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 这话,帝怒。 肃杀之气。 瑜皇这才起身走离。 云霁无事,他才可放心去銮天殿。 三国交流会事尚不可耽搁。 霁月世子因昨夜着了凉气,今日三国交流会这场嘉奖宴他未至。 荣华郡主缺席也未曾前来,她被苏父在距今十个年头后,再一次关了祠堂内让其面壁思过,好好反省自己昨日所做那事。 三国交流会上也敢不知分寸胡闹,在林中烤兔子也就罢了,竟还喝的酩酊大醉,没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一日嘉奖宴,又不过匆匆。 嘉奖宴结束,三国交流会也算是完美落幕。 参加嘉奖宴的各部文臣武将各自回去府邸。 下了一夜一日的这场暴雨,在申时末刻才停落下来。 琅京的街道被雨水冲刷清洗的如同一面铜镜一般。 路面透亮光滑,都能映照出一辆辆滚动的车舆。 一声声咯吱,苏家马车回来府邸。 苏老将军这一行人刚至府内,苏二后脚打马归。 苏母与苏二婶和苏三婶赶忙一个个凑上前。 “娆儿呢!人怎么样?有没有事?” 苏父等人也上前。 苏五也想凑上前,被苏三和苏四拉住。 五弟别着急,且听二哥说。 “祖父,父亲母亲,叔伯婶娘。”苏二言道:“娆儿并无大碍,只是内力耗损又着了些风气,霁月先将娆儿带去了清风居,请竹先生照看。” 一众苏家人当即松口气,苏五这才咬牙切齿一声: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那般至小妹于死地,若非霁月世子碰巧遇见,小妹此次恐是…” “五公子所言极是,有人胆敢在三国交流会武曲狩猎时暗杀小姐…” 依影从后门回来。 昨日在见到太子和沐明津两人皆回去营帐,当时依素便发觉事情恐有变,并未按照苏娆所谋计划进行。 她立刻通知了依影,让他快去崖峰看看,是不是出了何意外,小姐如何。 苏娆为保证她的计划万无一失,没有任何可能的意外被云穆睿察觉异常,所以并没有让依影和依素他们其中一人跟随出现在崖峰上。 昨日依影将云穆睿引至崖峰时,便没有暗中跟上去。 所以不知崖峰上的变故。 当得到依素消息,得知事情生变,依影立刻暗中潜入林中去了崖峰之地。 却见六皇子和姚叶庭已将那里团团包围,不见苏娆踪迹。 不明情况是怎么回事,依影没敢贸然暴露自己。 适逢在林中遇见云风,因云霁知晓苏娆的计划,依影便直言不讳,唯恐苏娆真出事… 云风当即便察觉事情不对。 他才要带人去崖峰上,崖峰上的那些黑衣人自不是他们安排的人,也不可能是四皇子的人。 黑衣人被杀,云霁那时又去找苏娆,再不用多想,云风已猜到这其中恐还有一拨暗中人。 已伺机而动。 而能在武曲狩猎时混入林中,必定是三国中的人。 这便出现了云风前去找瑜皇那件事。 一来云风和依影皆不明真正事由,不知云霁与苏娆当时身在何处。 那些黑衣人又是不是皆已死,他们都不知道,若只他们暗中找寻。 一旦耽搁时间,让云霁和苏娆置于危险中… 二来林中又有诸暹和澹梁两国武者。 若那些黑衣人是这两国所派遣,仅凭他们暗中找,怕是来不及,还会打草惊蛇。 毕竟他们皆不是参赛者,却出现在林中,这无疑是告知那些人… 所有唯有让瑜皇派人去找,才是万全之策。 因为云风知道瑜皇是绝不可能会让诸暹与澹梁这两国知晓云霁这个云琅苍穹之光竟失踪。 再者若那些黑衣人是云琅国某些人的手笔,那瑜皇已然知晓云霁失踪,他们必不敢再妄动。 随后瑜皇让苏大带兵明面上去找,云风又带着皇家暗卫暗中去找寻云霁,云风便让依影先行离开,他会把世子和荣华郡主安全找到。 皇家出动,若是一个不慎让皇家暗卫发现依影,牵扯出萧公子与四皇子之间的那些谋算,甚至是萧公子和苏娆之间的那一层关系… 依影虽忧灼,但云风所言确实得小心谨慎,依影只得先离开,坐等消息,好在早间之时云风给他传来消息,说二公子他们已找到小姐。 依影立刻赶去见了苏娆,见着苏娆只是昏厥,并无大碍,才落定心门,又跟随苏二回来,和苏二在琅京外分开,一前一后如此回来苏家。 “一次两次,那些人是真当我苏家如此好欺,还是觉得老夫宝贝孙女的性命是那么好拿去的。” 苏娆又被人这么暗杀,苏老将军大怒难消,努拍扶手,大胡子气的一吹一晃,瞳目杀伐。 苏父也难得沉怒。 “若非霁月世子那时在帐中待着心中闷气,出去走走时撞见,现在我们收到的消息恐就是娆儿…”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从皇上在登基之时说出为皇子纳妃后,娆儿便数次遭遇如此祸事。 先是四皇子与七公主,后是太子与六皇子以及姚家之人,而今这次又乃何人,竟然敢… “祖父,大伯,你们且先莫怒。” 见着苏老将军他们一个个面目怒意难消,苏二又开口: “此事霁月被牵扯在内,霁月与皇上而言较于整个云琅,霁月让我告知祖父。 我们苏家且先莫插手,他会把一切都解决好,绝不会再有下次。 待事情解决后,祖父只需去皇上面前…” 苏家这边苏二将云霁的交代半字不差的告知于苏老将军他们知晓,以防苏老将军气恼不过… 而此刻,清风居内,烛火燃燃。 映照着床榻上血色尽褪的人儿,自昏厥至此刻已是半夜一日时。 云霁为她两次内力疗伤,她却还是未曾醒过来,汤药也灌不进去。 云霁无法,最后只能以口.渡之。 一口一口给苏娆喂药,才让她喝下去。 给苏娆喂完汤药后,云霁才自己喝了他的药。 第一百八十五章快刀斩乱麻(一) 一旁竹先生就这么看着。 目光直落在云霁的眼睛上。 那条蒙缎再次取下来,那一双眼内,在看向榻上人儿时的那种黑曜石般的透亮,透亮的完全没有了曾经那种浑浊溟濛,这让竹先生至此刻内心还久久不能平息,平息他狂跳的心。 “世子当真能看清荣华郡主的容颜?当真吗?” 见云霁喝完药,竹先生又激动问。 再三确认。 面上带着一份难以压制的激动喜悦。 都一直忽略着云霁是用何种方式给苏娆喂的药。 月华手帕擦拭了唇角药渍,云霁含笑颔首。 可又给竹先生泼了盆冷水。 “竹先生,云霁确实能看清她的容颜,可却也只能看清她一人的容颜,竹先生还是莫要开心太过了,云霁的眼,并未曾好…” “无碍无碍,就算只是看清了一个人的面容,那也是极好的,这就说明世子的眼疾有治愈的可能。 鄙人行医问世多年来,像世子这种类似病症所见不多,却也不少,可从未有一人能像世子一样,竟能看清某一人的脸。” 对于云霁的泼冷水,竹先生倒是一点没有被泼着,反而愈发欢喜。 他所见像这种看不清他人容颜的眼疾病症,要么是家族所带病症,要么就是后天因脑部受创而患上此类病。 可像云霁这种在毫无征兆失明又复明后而患上的眼疾,他却是第一次遇见。 这些年他一直苦心钻研,却毫无进展,而今竟有了如此变化,他如何能不喜悦。 这一个变化或许和云霁的心病也有关,两者病症,实则相辅相成。 云霁眼疾生出这一变化,竹先生当真激动不已,都失了往日沉稳,与云霁不过又两三句话后,他便匆忙回去自己的药房,继续钻研。 “呵…” 竹先生离开,云霁摇头发笑。 这怕就是医者的通病。 须臾,手摸上去他的眼上。 这一双眼,时隔十个年头后,它竟还能再见娆娆… 倒也不是全然已无用。 目光又落在苏娆身上,见她额间因面色苍白而愈发明显的那道难看伤疤,面上笑意渐渐浅淡下来。 周身本来所带的淡淡喜悦,又化作了氤氲雾色。 欣长而骨节分明的玉指摸上苏娆额间疤痕上。 凹凸不平的疤痕,指腹如此摸过去,触感极其明显。 “娆娆,当时一定很疼,对不对,却更恨,是不是…” 黑曜石般透亮的眸染了一层溟濛,满目疼惜。 一息,眸内所承载的透亮又全部化作渊海深邃。 随即落寞目光。 “云霁看见了你,却依旧无法留你,云霁的身上流淌着娆娆仇人的血,就像娆娆的这道疤,日日见着,日日煎熬,云霁又怎舍得…” 一息,终是拿过一旁新的一条蒙缎又遮了这一双眸。 起身为苏娆捻了捻被角后,出去内室。 握拳至嘴角,几声压抑咳声,面容苍色,后背伤口又隐隐作痛,云霁却似未有任何痛感。 未过片刻。 云风前来。 “世子,事已妥帖。” 话落,见云霁虚弱模样,又望了一眼内室。 抿唇一息,还是关切道: “世子,苏小姐还未醒吗?” “她无碍。” 走到窗棂边,云霁又是那个淡然如月的霁月世子,一举一动皆谪仙风姿。 咳声压制住。 再次安静的仰头望去夜空,隔着眼上这条蒙缎,能看见那轮皎月投落的月华,只是月华之上却也朦胧着一层雾色。 溟濛了他的视线。 虽然看不清,视线之中依旧是一片模糊,但云霁知晓今天的夜色极尽绚烂。 缭绕夜色,迤逦星辰,一场大雨后的夜晚,整个夜空都被星河点缀。 星辰闪烁,斑斓星光。 悬挂高空的这轮皎月,无论夜幕如何多变,它除却阴晴圆缺外,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变化。 清风居内如此寂寥下来。 可琅京城的今夜间却注定不会有一刻消停,一道道金衣暗卫身影穿梭。 深入各大府邸,尤其是诸暹与澹梁下榻的使馆,各个皇子府宅也皆有他们的身影出没。 地平线下晨阳爬出,才将高悬的这轮皎皎明月推离,金衣暗卫也皆收敛了晚间之时的肆无忌惮。 床榻上的人儿也在又昏睡了如此一夜后,在晨初这第一缕金灿照射进窗棂缝隙之时… 她醒过来了。 桃花明眸缓缓睁开,入目便是满目月华之色。 如同月光一样的色泽,其上绣着潋潋弯月,极致上等的浣颜纱所制成的床幔。 内里又置一层月华锦绸遮挡,将床榻内一切遮挡的严实。 这样的色泽是她前世所喜颜色,却是今生只属于另一人的专属,也唯有那一人能驾驭如此清隽月华色泽,也只有他能穿出谪仙气韵。 只一眼,苏娆已知她身处何地。 云霁的清风居,还是云霁的卧室,云霁的床榻。 刚醒过来,苏娆还未曾有何动作,床幔被一只欣长又骨节分明的玉指掀开,月华身影入其内。 面色虽还苍白,却觉他已无事,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竟已如此安然无恙? “知你已醒,云霁方才…你且放心,云霁必会对你…” “不必…” 云霁后面的话未曾说出口,苏娆如此急急阻断。 云霁既比她早醒,那当时洞内他们二人情形如何云霁必已知,他这话何意,苏娆自然也已猜得到。 会对她负责。 起身下榻,苏娆的面色也已不如昨夜时那么苍白。 唇瓣带出淡淡色泽。 “我救你,是因为你也救了我,所以无需你负责,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也绝不允许别人欠我的情,有恩我必报,有仇我睚眦必报。” 看着眼前男子,比她高出一个脑袋,她从不喜欢仰视,可这次,苏娆却仰视看了云霁。 这个男子,他是他,他们之间有着一段儿时情意,她从未当真,只是将他当做弟弟去保护,但她知晓他说出那些话时,他是认真的。 他说:“娆娆,等我们长大了,我把月亮摘下来给你,他是阿宵见过最明最亮的东西…” 他还说:“娆娆,哑婆婆说过,自己最喜爱的东西只能给自己最重要的人,一生只能给一个人,等我们都长大了,我把我最亮的月亮摘给娆娆,娆娆陪着阿宵,陪着一辈子…”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在夜色下安静赏月,他的眼,亦如她在那夜所见,透亮的纯净,纯净的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一点墨汁渲染。 明明就是个淤泥里的污垢,被自己父王舍弃的弃子,可偏又生的那般淤泥不染,纯洁无暇。 很矛盾的一只小狼狗。 他们两个安静坐了半夜,直到傍明,他才又回去质子殿。 那一夜是小年夜。 第二夜大秦便没了,一夜杀戮,血色弥漫,尸骨残骸,枉死冤魂,死去的质子何止一个… 第一百八十六章快刀斩乱麻(二) “云霁,我曾多次告诉过你知晓,我从来不想做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人。 你与我二次失诺,无论出于什么缘由,你坏了我的事,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平静的话,平静的面色,苏娆并没有因为察觉自己喜欢了眼前这个男子。 更没有因为她已认出眼前这个男子是谁,便乱了自己的心。 她不会让自己喜欢上云霁,她也不会因为他是他… 便就此放任自己… 放任自己对云霁的那一点喜欢变成参天大树,到最后树根植入千里之地,那时再拔出,只会连着土壤一起拔出,支离破碎,难以完好。 拱手,告辞。 “云霁,多谢照料,你救苏娆三次,崖峰上,崖壁间,昏厥后,苏娆也救你三次,崖峰上,崖谷内,昏厥后。 你因我而受伤,我也为你耗损内力,算来算去谁也没占了便宜,你我便扯平,说过三国交流会后再不叨扰你清静,这次真两清,就此告辞。” 绕过云霁,苏娆大步走离。 再不见。 云霁沉默,艳红身影从身边毫不停顿的走离,走的如此决绝,察觉了自己对他的心意,便如此快刀转乱麻,这就是她,这才是她。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这样夺目耀眼的娆娆。 “要还云霁清静,也得等你后面的计划结束后,武曲狩猎那日,苏家女儿竟在林中烤猎物,还睡了个舒服。 而今苏伯父正气恼的将她关禁闭,在祠堂面壁思过,这次苏老将军都没有再纵容苏娆,苏家,不能恃宠而骄…” 在苏娆一脚踏出门槛之际,云霁才又开口。 三国交流会不比往日寻常事,苏娆不知分寸,苏老将军也宠着她由着她胡闹,瑜皇对其在三国交流会武曲狩猎之时烤肉喝酒的行为也只是笑笑便过去,一点责罚语气都未曾有。 可苏父却不会因为瑜皇不追究此事,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装作这么过去,他必须表明态度,苏家从不会因瑜皇恩宠,便恃宠而骄。 任意作为。 功高盖主。 什么… 苏娆迈出去的一只脚步溘地顿住,后脚也落在原地未再抬起。 扭头看向云霁,桃花明眸顿时幽幽涟漪起。 这话什么意思… 云霁似有所觉,知苏娆没有走出去,他才走至榻几坐下,径自一盏茶,先未再多言其他。 他知道苏娆会问,她会听他说完后面要说的话。 就算想要快刀转乱麻,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苏娆确实再踏不起脚步离开,定定看着云霁。 云霁的话中意,在她昏厥的这短短一日内,她的大名又上升了一个层级,烤肉又喝酒? “这是谁的意思?” 好久好久,苏娆果然开口,迈出去的那一脚也挪进来。 “皇伯父的意思。” 云霁又这样一个回答,潺潺如流水般的声音,这次却觉清凉了声色,带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凉意。 而苏娆蓦觉一口气堵住心口,呼吸一息滞留。 云…瑜… 桃花明眸一抹淡淡赤色浮现。 “你被人在崖峰上暗杀,云霁在帐内心闷不散,出去走走,赶巧撞见。 你是昱陌的小妹,云霁不能见死不救,你我二人一同掉落了崖峰下,皇伯父得知,已着令让金衣暗卫亲自去查…” 依旧是潺潺如流水般的清凉声音。 云霁将这短短一日间生出的事告知与苏娆知晓。 金衣暗卫出手,不出明日应该就会有结果。 追杀苏娆的人还当真只会是太子自己安排的人。 自上元节宴过后,太子已然心明瑜皇为苏娆所选夫婿乃霁月世子,他深知要想真的娶到苏娆,得到苏家兵权,就必须要有一番妥帖筹谋。 他让姚丞相私下找寻赵国公,意欲求娶赵莲馨,与赵家化干戈为玉帛,亦向瑜皇表明他未有任何心思打在苏家兵权上。 实则不过是以此计谋以逼迫赵莲馨让其出手,让赵莲馨成为阻碍云霁娶苏娆的棋子,先坏瑜皇安排… 云霁越说… 苏娆眉目蹙起越发之紧。 云穆睿竟铺下如此长局,以这般‘围魏救赵’之计谋… 那赵莲馨难道已经出手了。 …… 馨香园内。 自昨夜从嘉奖宴回来后,赵莲馨就拿着一个绣绷,绣着一方手帕,圆月当空,投落湖面倒映出湖中月,一针一线似是真的皓月一样。 绣工极其精湛。 舒兰候在一旁,一直抿压着嘴角,眼见赵莲馨又不慎扎破了自己的手指,舒兰终是一把夺过她手中绣绷。 “小姐,你别这样,还会有机会的,霁月世子虽未出席嘉奖宴,可七皇子不是也没来吗,定是七皇子在林中时已寻到苏娆。 苏娆那般醉倒在林中也定是因为七皇子,只要七皇子与苏娆说开,彼此两心相悦,霁月世子就…” “没有机会了。” 赵莲馨恍惚摇头。 一把夺过舒兰手中的绣绷砸了地,泪色终是渲染眼眶。 “苏娆和云穆靖怎样我根本不在乎,我只要她不纠缠霁月哥哥。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再也没有能见到霁月哥哥的机会了,不过三日,我与霁月哥哥之间便再无可能。” 三国交流会后,诸暹与澹梁使臣便要回去各国。 三日后,赶巧乃姚皇后诞辰宴。 瑜皇在嘉奖宴时言,将于此日一同设送别宴,送别诸暹与澹梁前来参加三国交流会的亲王与太子,以及随来的使臣与那些少儿郎们。 而昨夜晚间,赵国公也告知赵莲馨,姚皇后的诞辰宴上,姚皇后将做主为太子聘选太子妃。 “舒兰,你说是不是连老天都不希望我嫁与霁月哥哥,为什么前两日时都在,偏偏在第三日时他就不来了,为什么,舒兰你告诉我为什么…” 一旁的花篮也被一把掀落在地,绣线滚落脚底。 此刻的赵莲馨,哪里还有一点贵门小姐的风姿。 “小姐…” 眼见着赵莲馨如此发疯,吓的舒兰赶忙拦住她。 “小姐,你冷静点,莫要让老公爷听见啊!” “祖…父…” 舒兰这句话出口,发疯的赵莲馨才冷静下来。 只是泪已落满面。 “小姐,还没有到最后呢!我们还有机会的…” 屋檐房梁之上,蜀锦紫袍身影,如此大早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前来赵国公府。 掀开一片瓦砾,那一双带着女儿家方有的柔魅眸子,将馨香园内的这目目情形囊入其中,魅色沉泽。 看着如此对云霁执着的赵莲馨,云穆靖手中把玩着那把精巧袖箭,袖箭直直对准着赵莲馨的心口,却并没有扣动扳手让袖箭射出去。 脑海内,回旋三国交流会时赵莲馨无意实则有意与他耳边说的一番言辞。 林中本危险,若荣华郡主与长乐公主再遇见,那该如何是好。 如此故意鼓动他去找阿娆。 真以为他不知那日在西华街时她在暗处,将他与阿娆之间的话听去半数… 第一百八十七章快刀斩乱麻(三) “赵莲馨未曾有出手机会,云霁既已知晓,又如何能给她机会,此事太子这些时日来一直在筹谋,如今却也被坏事,昨日嘉奖宴你我皆未至,他之事谋停滞,必会再寻时机…” 话说的多了,云霁拿过杯盏一口抿,润了润嗓子后,才继续道: “那时便也是你的机会,至于现在时,你莫再继续出手,以免被金衣暗卫有所察觉,后面的事就由云霁去解决。 明日结果必会出,但要解决,却得等诸暹与澹梁两国启程离开后。 上元节宴时已让两国看了一次笑话,皇伯父绝不会再允许有第二次。 想来苏爷爷也心中清楚,才会没有如此前那两次那番作为,而是顺从了皇伯父的意思。” 说完一切之事后,云霁方又安静。 苏娆目内却浮现复杂,愈渐浓厚,才淡化了她眼角那抹赤色。 他这是要将那伙前来抓她的人替做她安排的那批人?所以她后面的计划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想将她摘干净,将所有未知都揽在自己身上? “云霁,你该知那批黑衣人并不是我安排之人,而是一伙不明来历的杀手,你若那么做… 你就不想知那些黑衣人是谁安排的,又为何要来抓我,或许他们就是云穆睿安排的呢! 你想补偿,补偿你坏了我的事,虽然沐明津这边事已被破坏,难以再进行,可是云穆睿那边… 不过已没必要,你我合作已结束,后面的事我会自行小心处理,无论有何变故,我都会处理好,你的好意苏娆心领,不想再欠你了。” 留下这番话,苏娆既已知晓了这种种变故,也没有了再继续留下的必要,再次动身离开。 云霁周身蓦然又呈现了一股溟濛,突兀含笑淡语: “苏爷爷与伯父和伯母他们皆为着你忧心,你这个做女儿的,有些时做事还是要顾及好他们的心情的,毕竟他们都是你的家人亲人。” 不知是刻意提醒,还是告知苏娆,莫要因自己的事,一再累及苏家一家人,为你忧灼。 这话也犹如是一盆冷水,当即将苏娆浇了个透心凉。 脚步再次停滞。 次次生事,却次次累及苏家为她忧心… 垂落的柔荑溘地蜷捏出淡淡青蔓,掌心映出指痕。 云霁也起身,却走进卧室。 “苏娆,云霁也并非一再烂心好意,此次事,亦事关云霁,云霁不会坐视不理,也不能…” 后面的话突兀转变,竟问了一句: “你想知道云霁的心中人是谁吗?不用你如此快刀斩乱麻,你喜了云霁,可云霁不会对你有任何…” 如此直白的揭穿苏娆心思,月华身影也适时消失与月色屏风后,最后的话没有再传出来。 他不会对她如何? 动情吗? 如果是此前时,苏娆对云霁这番言一定毫不生疑,云霁有喜欢的人,所以她完全可以放心,放心与云霁接触,他必不可能会喜欢她… 可现在,又是如此婉转心思,有多少次她就是被他的这么一番言辞蒙蔽,才让自己一日日在他身边,毫无防备的让自己沦陷而不自知。 日久生情… “原来高不可攀的霁月世子竟也有如此自恋自以为是之时,当真好笑。 你觉得苏娆会喜一个因他而容颜受损之人,我千方百计算谋,就为不嫁你,只为不嫁你,这才是我最终的目的。” 大步离开,艳红身影终消失在居内,便未曾听到,卧室之内一声响,月华身影昏厥倒地。 “世子…” 云凌与云风却听到,面色骤变,两人快步进去。 眼见云霁倒在地上,嘴角血色,后背亦又渗出血色来,与苏娆面前本就强撑,此刻终是难以再听得苏娆那决绝之言,如此急火攻心。 伤上加伤。 这般病弱模样,也似乎随时都能一睡再不醒。 驾鹤西去。 日升当空照,和煦拂柳风,一场暴雨后遗留的水渍,在如此的艳阳下,才完全被蒸发。 苏家祠堂之内,摆放的牌位就只有那么一块,上刻‘妻,苏宁氏之灵位’,乃苏老太太的牌位。 供案前,依素跪在此处,却身着一身艳红衣裙,那一夜正是依素扮作苏娆随苏大回来。 在依素发觉事情有变告知依影后,她本也想着先一步去山谷内探知情况,却被回来的苏大先找了她。 苏家人不知苏娆筹谋,依素便只能听从苏大安排,扮作‘苏娆’,在三国众人眼前先回。 “依素…” 祠堂的门被推开,苏娆走了进来。 依素蓦然转过身,眼见完好无损的小姐出现在眼中,她快速爬起,两步过来一把拉住苏娆。 “小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你担心死奴婢了。” 第一次,依素如此焦急失乱,声音带出哭腔感觉。 “依素,我没事,爷爷和父亲他们都在呢!” 苏娆拍了拍依素的肩膀,提醒依素苏老将军他们都跟来着。 依素赶忙松开苏娆两把抹了脸,见苏娆后面跟进来的苏老将军一行人,立刻后退站好。 艳阳轮转而落,夜幕片刻既至,祠堂内没有了艳红身影,而是皆聚集在苏娆的娆湘阁中。 这一日下午,苏老将军一家将苏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确定苏娆当真只是内力耗损,着了些风气,昨夜一个晚间在云霁的清风居中,而今已差不多大好,只需再好好调养几日便可无碍。 苏家这一家人方才真正落定心门,让苏娆好好休息,凡事皆有他们。 此次事,苏家绝不会就此罢了,苏家不惹事,却也从不畏事。 “宝贝孙女别怕,爷爷一定给宝贝孙女讨回一个公道,敢一再算害老夫的宝贝孙女儿…” 疼惜的摸着苏娆的脑袋,见着苏娆还苍白的小脸蛋,苏老将军就怒火难歇。 若非此前苏二将云霁的那话带给苏老将军,苏老将军见着苏娆如此受伤,他绝不会真的还能坐稳。 苏父也开口,让苏娆别怕,又言此次当真多亏霁月世子… 提及云霁,苏家人皆都感激,对云霁这个女婿完全认定。 这个认知,苏娆一时抿唇。 须臾,目光沉定。 “爷爷,爹爹娘亲…” 桃花明眸落在床榻前一个个满目关怀的家人身上,苏娆做不到再继续欺瞒他们,她也不能再任由着苏家人将她与云霁继续去撮合。 绝不能。 “对不起,娆儿骗了你们,雀崖山上的事是娆儿自己谋划的。 从一开始,娆儿答应你们说嫁云霁,也只是缓兵之计。 娆儿从未有过一刻想要嫁与云霁,娆儿不喜他,一点都不喜…” 第一百八十八章快刀斩乱麻(四) 晃晃笼灯烛火,将夜幕之下的娆湘阁映照的恍如白昼。 更将床榻间低垂脑袋的女子映照的显眼。 不敢去面对面前一个个真心的家人。 阁内静谧,许久许久,才听得一声苍老叹息。 苏老将军起身坐到床榻边沿上,将苏娆娇小的身躯揽入到他宽广而又坚实的怀抱内。 “你个傻孩子,爷爷不是早就说过,苏家矜贵也该到头了,是时候该隐退下来。 娆儿不想嫁,那咱们就交上兵权虎符,一家人回云郡,远离这些纷扰,好好过我们的小日子…” “爷爷,我们回不去的。” 苏娆抬了头,眼眶红润,目光落在苏家一大家子人身上。 从一开始,他们每一个人就都清楚明白。 二哥也说过,苏家在军中的威望,早已不是上交一枚虎符就可以安然离开的。 苏家的路只有两条,要么继续如此的贵胄下去,要么被云家铲除,再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爷爷,娆儿只是不想嫁给云霁,娆儿只是不喜他,娆儿千般算谋只是为了让云霁不要娶娆儿。 因为娆儿清楚,不止是爷爷你们希望娆儿能嫁给云霁,瑜皇为娆儿选择的夫婿从一开始就是云霁,从一开始就是云霁此人。” 眼角一滴滢珠,苏娆抬手一把抹掉,没有让它滑落下来。 “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好像事情没做成,反倒次次累及爷爷为娆儿拉下一张老脸。 娆儿不想爷爷再为娆儿弯了腰杆子,爷爷是雄威虎将,不是那等虚与委蛇的朝臣,爷爷的后半生应该是儿女膝下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 大呼一口气,苏娆坐直身,突兀绽放一个笑容。 桃花明眸弯出一抹灿灿月牙,潋滟神采。 “折腾了这么久,现在娆儿不想再去折腾了,不就是嫁人吗,不就是让龙椅上的那位能安心吗,只要不嫁给云霁,嫁给谁,娆儿都愿意。” 豪迈之言,苏娆更直接拍了胸脯。 “娆儿早已长大了,娆儿要保护好我们苏家所有人。 爷爷,你们不可以背着娆儿做事,不可以为了娆儿一人,就牺牲苏家所有一切。 这也是娆儿不敢告诉你们娆儿真实想法的原因,要是苏家没了,娆儿必不会原谅自己…” 娆湘阁外,琴娘掩着眼角,不让眼中蓄出的泪被察觉。 浩叔也拦着琴娘肩膀,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棂落在阁内。 心中却沉着。 是还生出了其他什么意外吗?小姐这是要妥协了? 此前那么多次小姐都抗拒,绝不会嫁入云家。 现在… 不是霁月世子,就是其他皇子,是小姐和那位霁月世子之间出了何事?以至于小姐宁可选择嫁仇人之子也要与那位霁月世子撇清… 此刻,云宫内,御书房中,三名金衣暗卫跪地,一一细说他们这短短两日间所查之事。 云总管将一叠皇家专用暗信递上去给瑜皇,其内所记: 崖峰上黑衣之人乃四皇子所为,却又乃为太子之谋。 四皇子不甘被幽禁,孤注一掷,本欲又杀苏娆嫁祸太子,却被太子提早知晓,于是将计就计。 太子本想等四皇子的手下将苏娆重伤之际他出手救下苏娆,再拿下那些黑衣人从而动辄四皇子,让皇上对四皇子仅有的那点父子情消没,下旨处决四皇子。 只是始料未及,霁月世子会在那时出现在崖峰之地,先一步救下来苏娆,两人掉落崖峰之下。 此次之事太子并没有明面插手,更没有他的人掺和在内,可他们肯定此事必然与太子有关联,否则太子何以那般赶巧出现在崖峰之地。 他们还查到,太子与赵家小姐几次约见之际,赵家小姐都会凑巧地遇见荣华郡主纠缠霁月世子。 包括七皇子与苏二公子在琼玉酒楼那日,也是太子去赵国公府带赵小姐出府… 说完事,金衣暗卫退下。 此次事端,只是金衣暗卫所暗查,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能证明太子他参与其中,可瑜皇却帝心沉怒,看着手中皇家暗信,呼吸不稳。 云总管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额间颗粒汗珠滚落,他都不敢抬手擦掉,愈发躬紧身子。 时间似乎因为瑜皇的沉默而停滞,若非还有那蟠龙宫灯内燃燃作响的声音,云总管真会觉得整个御书房都是禁止的,没有任何动静。 静谧了许久时,瑜皇竟将那些皇家暗信皆燃了。 一封都没有留下。 他这番举动,云总管一时心惊,皇上这是… “传朕旨意,四皇子云穆逸,于两日后病薨。” 这一声,瑜皇起身走离御书房,关于太子,什么都没有交代,更没有一点要处置的意思。 云总管也难明瑜皇此刻作为,太子那么算谋,不仅差点害死荣华郡主,更累及霁月世子… 心中如何难明,云总管也不敢探知此刻瑜皇心思,赶忙离开,心中对四皇子却一息怜悯。 两日后病薨,也就是赐一杯毒酒,等诸暹与澹梁两国使臣离开后,给苏老将军如此交代。 皇家皆无情,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更深沉如斯。 御书房关闭,蟠龙宫灯皆熄灭,一道身影才出现,他竟一直都藏匿在此,竟在瑜皇的眼皮子底下将金衣暗卫所言一切一字不落听去。 悄然打开一扇窗棂,跳跃,一角紫色自窗棂内一闪不见。 窗棂被关上,御书房再次静谧。 “靖儿啊靖儿,原来你真是藏的最深的那个,这么多年,你的乖巧竟都是做给父皇看的吗?你从来都未曾放下过你母妃的死,是不是。” 这一声,在昏暗中响起,带出淡淡沧桑之感,比之对其他皇子的狠心与帝心,对待云穆靖,如此第二次偷听,瑜皇似乎是伤了心。 “去,把太子所做一切都抹干净,好好跟着七皇子,只要他没对太子动杀心,一切皆由着他做。” 这话,最终还是放纵云穆靖,瑜皇转身走进云宸殿,伫立在一副仕女画前。 仕女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皆能勾动他的心,随之而去。 只要是人,心中就有一处不能被触碰的软肋,哪怕是心思深沉如斯的瑜皇,也难以例外。 “瑶儿,你恨朕,恨朕辜负你,恨朕没有救珺姐姐,你们留下靖儿和霁月,让朕日日煎熬,可这云琅国不能交在他们手中。 朕可以给靖儿所有溺爱,纵容他一生,却唯独不能给他这个皇位,云琅皇位只能由太子接手。” 负手后背,瑜皇面上悲色全部敛起,再次帝王心思。 “此次崖峰之事怕是靖儿的手笔,或许上元节宴那日事也有靖儿的手笔。 霁月又帮了他多少,朕不想探究,也不再去知,就让此事到此为止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快刀斩乱麻(五) 云穆靖暗藏在御书房中,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杀苏娆,却绝没有料到,帝王多疑心。 他的一个举动,坏了云霁后面的所有安排部署,皆已徒劳,反而救了云穆睿,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躲过了苏娆为他所设得这一场杀局。 更如此暴露了自己多年伪装。 此间事云穆靖不知,此刻云霁也毫不知情。 月升斜空,凉风拂拂,清风居后面的那靶场下,地底石屋住居中,传来两人的争执声。 “活在地狱里的幽冥,竟妄想有一天能回到人间,别忘了,就算披了层人皮,你也早已做不了人,云穆皓,这一个活人,早死了。” 这个声音带着浓浓寒冰之感,更有那股子嗜血杀戮,似乎难以压制,又被强制压制住。 一声咳喘声,另一个声音,低低含笑声语: “云穆皓是死了,可云霁活着,永远在阳光下,不似你,你连阳光都怕,却渴望去触碰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芒,最终灼伤了自己,更累及她,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寒漠尘。” 这话,虽笑言,却觉带着一股子难明之感。 朦胧难以清明。 石门之内。 一下子静谧无声。 石门之外。 云凌和云风两人把守,皆紧绷神经,目光不离石门刹那。 “你可还记得‘阿宵’这个名字?她想你在暮色沉落后安静去憩,你忘记,可我难忘,未有一刻能忘却。 你对她的特别真的只是她为你撑起那把簦吗?并不是,你就算忘却了在大秦皇宫的种种悲惨,可你亦未有忘记她…” “啊…” 这一声痛苦,阻断了云霁的后话。 “阿宵是谁?她是谁?我是寒漠尘,不是阿宵,你才是阿宵,你才是阿宵,我是寒漠尘,不,我是云穆皓,我要杀了他们,他们皆该死…” 如此狂躁话语,竟觉失了神志,走火入魔之态。 石门突兀被破开,玄衣身影极其快速冲了出去。 顷刻不见。 云凌与云风当即目光大变。 从清风居的地底住居离开,出来之地竟就是那道小巷内的一间民居中。 寒漠尘如此跑出,潋潋月光投落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照亮。 月华色泽,淡淡光晕,自斜空那轮明艳皓月内倾哗而泻,铺落整个夜空,照亮着夜幕。 寒漠尘的脚步倏地停下来。 一息,仰头望去这潋滟月色。 银黑面具之下的细长凤眸内,嗜血杀戮未曾消减半分,却又觉呆滞,呆滞的有些迷茫。 “黑暗中的幽冥,却渴望去触碰那触之不及的耀眼光芒,才会被灼伤,这才是我要找的那个答案?这才是我要去确定的那个事实?” 这一语喃呢,更迷茫。 月已升至正空,当空映照,投落月华之色,朦胧月潋,娆湘阁内也才安静下来。 琴娘这一家才有了和苏娆独处的时间,也才知晓了真正发生之事,知道了那伙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此次我们计划被坏,除却云霁,还有个寒漠尘,寒漠尘就是暹毅迟韶,必是他无疑。” 想到与暹毅迟韶在雀崖山林的那一番交谈,暹毅迟韶又突然离开,如今想来他当时追逐猎物而去,多半是知晓那些黑衣人就在林中。 “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打乱了我所有计划,云瑜更因为云霁,动用金衣暗卫,我们后面的谋划再不能继续了,绝不能将苏家牵扯进来,更不能让爷爷再因我弯了他的脊梁骨。” 说道苏家人,苏娆就想到云霁的那句提醒。 蜷攥的玉指泛出淡淡桃粉之色,用力过猛。 “依影,你去将后事处理妥帖,将奁阁与云穆逸合作的痕迹全部抹除干净,通知阁大撤离,玄缇这个身份已然无用,云穆逸也已是废子。” 依影颔首,离开。 浩叔方才言: “那伙黑衣人意图抓小姐,恐是想以小姐来威胁毅亲王,毅亲王给小姐带来这不明危险…” 沉心。 浩叔满目忧灼之色。 小姐与寒漠尘合作,想要用逍遥居来护奁阁,护他们,也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浩叔,我知你的担心,我自己也已然明白,可是而今说来已迟了,上船容易下船难。” 苏娆又何尝不明白,可是她明白的太晚了些。 “那伙黑衣人抓我,一开始时他们皆有所保留,并不想要我的命,确实只是为了抓住我。 也许就像浩叔所言,他们抓我就是要拿来我威胁暹毅迟韶,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对他如此重要? 重要到连那些追杀他的人都看明白着,为此打我的主意,暗中前来抓我。” 说道那些黑衣人,说道寒漠尘,苏娆又愈发沉定目光,桃花明眸四周缠绘浓浓艳桃之色,将她的这双眸子衬托的幽然,内里层层波澜涟漪。 寒…漠…尘… 我这个特例当真如此特例吗? 突兀,一声响动声,是脚步踏落阁楼的声响。 自年前上次说再不见,至此时寒漠尘这么出现,苏娆眉目间骤现冰凉,足可以冰冻三尺。 摆手让浩叔和琴娘出去,守好外面,桃花明眸直直落在走至她三步距离时停住的人身上。 没有先开口。 几月未见,他身上的杀戮气息未曾减弱一分,可那一双眼底,此刻却察觉不出那股子嗜血,反而感觉生出一抹愧色,因为他牵连她。 他在愧疚? 凤眸落在苏娆身上,看着须臾,寒漠尘才开口: “是我连累了你。” 如此直白,直白言说他连累苏娆,没有任何的糊弄话语。 “苏娆,追杀我之人别去探查,否则你会闯入寒漠尘的世界,血腥的世界,今次之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们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留下这句话,寒漠尘闪身要离开,苏娆才开口: “寒漠尘,你说的倒轻巧,你的下不为例已不止一次,我的命很宝贵,丢不得。 你我只是合作一家,可没到能彼此交托性命的那种程度,你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你我皆是聪明人,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暹毅迟韶,一国权势滔天的毅亲王,究竟是何人能有那般胆子一再追杀,怕是诸暹国中局势… 他此来云琅以寒漠尘身份接近她,多半是想借她来接近她苏家,势必与诸暹国局势有关。 “你知我的一切底细,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说没有下次,你如何能保证。 寒漠尘,我说过,你我之间没有信任与否,只要没有利益冲突,可现在你的事已威胁了我的命…” “你是想要知道我是谁了?” 寒漠尘脚步顿住,这一声反问,肯定语气,见苏娆面目冰凉,沉色目光,他却闪身离开。 “可我现在却不愿告知你我是谁了,你,与我不是同类人。” 苏娆追出来,却已不见玄衣踪迹,一息消失在月色下。 眸光愈发沉着。 第一百九十章快刀斩乱麻(六) 晨阳剥开云层探出来头,一缕金芒照射进来。 清风居内,卧榻之上,面色苍白的月华君子,病娇美人,呼吸不稳得似乎下一瞬就要归天。 昨日早间那一场吐血昏厥,晚间时又那一场争执,似是让云霁劳心又伤神,伤了根基。 竹先生为其施针整整一个时辰,在这清晨之际才停歇下来。 “世子,感觉可好些了。” 又给云霁后背伤口上好药,才长衫衣袖轻抚掉自己额间的颗颗汗珠。 “劳烦竹先生。” 一声咳喘,云霁缓和了一下气息,呼吸顺畅后才浅淡颔首,他已无碍。 拉起衣着穿好。 嗓音微微沙哑,似乎是因风寒加重,伤口又发热,才让他如此羸弱,羸弱的感觉风一吹就倒。 “世子严重了。” 竹先生摇头,见着云霁这愈发苍白的面色,反倒有些汗颜自己医术不精。 “世子伤势加重,昨夜又…这些时日世子切莫再妄动,更别再心思过重了,惠善大师不在,世子若一再病发,鄙人一人恐难以保全世子…” “云霁明白,会注意好的,有劳竹先生为云霁费心。” 竹先生叮嘱任何医嘱,云霁都颔首,黑呼地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云霁也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干,竹先生这才放宽心,拿了药碗下去。 竹先生离开,云凌才走进来,面上很沉默,虽还是他那种冰凉无感的沉默,却又感觉带着一种淡淡的压抑感觉,进来后依旧安静候着。 “昨夜他可是去找了苏娆了,都说了些什么。” 走至窗棂边,云霁安静站立,竹先生说了让他别心思过重,可云霁这问话,又如此心重。 缕缕初阳投落,只觉他的身子骨愈发单薄,这两日折腾,让本来大好许多的身子又虚弱回去。 “回世子,属下怕被那位察觉,又恐苏小姐发觉,所以没有跟进去,不过那位离开大将军王府后,去找了萧沐白一趟,之后再没做什么。” 云凌回话。 又一声咳喘,云霁转过来身,隔着眼上蒙缎,视线落在云凌身上,一息,再没多问什么。 “世子…” 清风居外传来云伯的声音。 瑜皇亲临云王府,只一人前来,没有皇家御辇,没有帝王仪仗,只是很普通的一副富贵老爷扮相,微服出宫来云王府,来看云霁。 月室内,寥寥青烟,又燃了炉火,马上将至初夏,却又如此暖起屋,温热的感觉对于云霁这个病患来说,让他很舒服,手脚暖和。 可对身体正常的瑜皇来说,在这样的月室内待着,就有些闷热了,褪去外披,瑜皇的目光自见到云霁,就停留在他如此苍白的脸上。 “皇伯父,云霁无碍,只是染了些许风气,有竹先生照看,不出两日便可无事,皇伯父此来,若让诸暹与澹梁所知晓,恐会有所察觉…” 云霁开口,声音微微沙哑。 “察觉就察觉吧!朕若不来看看你,朕不安心。” 这一刻的瑜皇,似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深沉的帝王,只是一个关心侄儿的慈爱伯父。 “看着你现在这样子,朕当日就不该让你参加三国交流会,朕看重云琅,看重苏家兵权,可朕更看重你,你这身子,你若有何事,你让朕如何向王叔王婶交代,如何向她们交代。” 说着话,瑜皇似乎又有些气恼,气恼云霁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要救苏娆也得在保证自己没事的前提下,否则救下苏娆又有何意义。 “霁月,或许朕不该强迫你,朕不该让你娶苏娆,朕有那么多皇子,云家还有别的郡王世子,朕却偏偏选择让你为兵权之事忧心…” “皇伯父…” 云霁开口阻断了瑜皇后面的话,嘴角淡淡含笑。 “最初皇伯父告知云霁说娶苏娆,更以阿靖来胁迫云霁,云霁确实恼,也很怒,恼怒皇伯父拿云霁的婚姻巩固皇权,可云霁其实心明,身处在帝王之位,皇伯父必须要无情。” 一声轻浅咳喘,月华手帕掩了下唇角。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却很难,云琅这个江山,死了太多的人,云琅无数将士,父王、母妃,还有瑶姨…” 不知是云霁提及静皇贵妃触及了瑜皇的软肋,还是云霁口中的父王与母妃,让瑜皇难挨。 突兀说出一番话,瑜皇起身直接离开。 “霁月,靖儿胡闹,你莫要跟着他一起胡闹,这云琅国的皇位给任何一个皇子都可以,却唯独不能留给靖儿,朕要对云琅黎明百姓负责,朕更不能让靖儿有日面临整个天下围攻。” 这或许才是瑜皇前来找云霁的真正目的吧! 他已经知道了云穆靖多年来伪装,也知道了云霁暗中所做,以后莫要再为着靖儿胡闹了。 拿着月华手帕的手微微蜷捏一动,云霁扭过头,隔着眼上蒙缎看去,看去就要走出去月室的瑜皇。 蒙缎遮掩目光,却挡不住内里的渊海深邃。 从瑜皇前来清风居,云霁或许就已经察觉了。 一眼洞穿人心的可怕。 “云霁是皇伯父教出来的,云霁的那点心思从未想过能瞒得了皇伯父。 那皇伯父可知,那些暗杀苏娆的黑衣人他们其实不是来杀苏娆的,他们不是四皇子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 这话出口,明明是沙哑声音,却又觉清凉,悠扬之感。 瑜皇离开的身影蓦地顿住,转身看向云霁。 一目不明。 “皇伯父,金衣暗卫所查,确实乃云霁操作,却并非是为了维护阿靖,更非是让太子顶罪。 如若云霁有任何想法,太子早已悄无声息身死数百回,何须借用皇伯父的手来成事,云霁所做,不过皆是为了云霁自己而已…” 又是一日灿阳斜走,瑜皇在清风居内竟待了半日才离开,本来帝王心思,可此刻离开。 眉目间竟带出浓浓疲乏之感。 不知云霁究竟与他言说了什么,竟让他在这短短一时感觉苍老。 刚离开清风居,云总管却急急前来,又是满头大汗,领襟都被汗水染了色泽,如此着急模样,一看就是出了什么大事,天塌大事。 “皇上…” 急急跑过来,云总管在瑜皇耳边一番低语。 瑜皇面上疲乏之感蓦然转变做紧陇起眉峰。 帝眸深沉。 大步离开云王府。 瑜皇前脚刚走离,后脚云风也步伐急促而来。 快速进去清风居。 第一百九十一章又生乱子(一) 午后辉阳,带着绵绵暖意。 娆湘亭间,水榭亭台。 繁花嫩叶生芽,丝丝清香飘逸,徐徐暖风拂面,带起青丝墨发摇曳,苏娆与苏二对坐。 又一日的休憩后,苏娆苍白的面色生出了淡淡红润,风寒也又好许多,虽还不时压不住一声咳喘,却已比昨夜大好,唇色也红润。 又一声轻咳,苏娆拿过桌上杯盏一口抿茶,润了润嗓子,看着对面还如此沉默不言的苏二,抿压唇角,一息,也没开口,就这么安静。 “娆儿…” 直到苏二这一声,唤的是娆儿,而不是小妹。 “你就没什么要同二哥说的。” 杯盏放落,苏娆又抬眸看了苏二,才弯扯一下唇角。 “二哥想要娆儿说什么。” 苏二的呼吸突兀粗.重一下,漠感目光落在苏娆身上,那股子寡淡气息消没,变作沉心。 “二哥说过,小妹的事二哥不插手,小妹不想嫁霁月,不喜霁月,所以就算二哥知晓了霁月对小妹的心意,二哥也从未想过要强迫小妹, 可是…昨夜谁来了小妹院内,雀崖山追杀小妹的黑衣人真的只是小妹自己安排的吗?” 果然… 苏娆愈发抿压了唇角。 从苏二一早上前来娆湘院,气息极其沉着,苏娆就知道,昨夜寒漠尘的前来,苏二察觉了。 未出阁的闺阁女儿家,闺房院落却几次三番让男子探入,还次次皆是大晚上,做为哥哥,如何能再不过问,何况还事关苏娆安危。 “二哥…” 溘地,一声砸地声在墙角落响起,阻断了苏娆的话。 苏娆与苏二皆扭头看去,一角月华之色映入两人眸内,两人皆一时目光骤变。 这种月华之色,只属于一人的专属。 苏二当即起身大步过去。 苏娆眉角紧陇起,一息,却也跟过去,可掉落砸地之人不是他们以为的云霁,竟是云穆靖此人。 从来都一身蜀锦紫衣的七皇子,此刻却身着霁月世子的衣物,这明显是扮作霁月世子。 他整个人,面色通红,额间颗粒汗珠滚落,只一眼,苏娆已知云穆靖这是种了某种药物。 让人意.乱.情.迷的… “云穆靖…” 苏二漠感的面色此时竟一瞬错乱,蹲身就要将云穆靖扶起来,却被云穆靖一把拍开他的手。 别碰他。 强压着体内的叫嚣,那双带着女儿家魅感的眸子看向苏娆。 目光迷离。 额间汗珠颗粒,层层冒出。 苏二见此,眉目溘然沉下,心中一息错乱消没,整个人愈发漠感寡淡,直接一声苏寒。 备水。 一把提起云穆靖,要将他带离苏娆的院子内。 本来脑子已经快要混乱四肢又发软的云穆靖,却不知哪里又来的力气,竟一把将苏二推开。 面色愈发绯红,眼角缠绵一圈绯色,迷离目光落在苏二身上,眼波间魅情流转,魅惑心扉。 “苏昱陌,别碰我,别碰我…” 低吼之声,这双魅色眸子里竟浮现一抹慌乱,苏二没有发觉,却被苏娆精明的捕捉到。 他怎么对二哥的触碰这么慌乱… 桃花明眸落在云穆靖这比女子尚且还要美上三分更魅上三分的魅色容颜上,如此中了催.情.药.物的他,更觉竟是一个活.脱.脱的女儿家。 妖魅女子。 “二哥,他怕是快要压制不住体内药性了。” 苏娆突兀开口。 让依素和苏寒将冰水备在自己的娆湘院内。 苏二看了苏娆,见苏娆面上并没有对云穆靖如此模样生出任何担忧表情,又看了云穆靖。 眼见他都快要坚持不住,却还警惕的防备他… 一息,苏二大步后退一步,却一声冰凉漠感: “云穆靖,你若是敢对我小妹…” 云穆靖靠了苏娆的身上,对苏二的威胁似乎没有听到。 已昏昏欲觉。 “阿娆,别…别把我交给你二哥,你答应过我…” 蚊子般细弱的声,也就是云穆靖这么靠近着苏娆,苏娆才听见,也听清。 桃花明眸当即晃悠,一抹深邃浮现。 当云穆靖整个人置身冰水内,他面上浓浓绯色才消减一分。 可眉目间那抹女儿家才有的柔感却愈发浓郁起来。 潘安之貌,其上滢珠流落脸颊,自那诱惑喉结上滑下滚落,冰晶剔透,更带出浓浓魅惑。 苏娆的视线落在云穆靖的脸上,一息又落在他的喉结上,看着须臾,竟直接落在身前。 内衬衣衫已贴身,却并没有显露出她猜测以为的… 难道是她猜错了。 苏二就坐在屋外厅内,一处屏风遮挡着内里情形。 漠感目光却不离屏风。 只要云穆靖对苏娆有任何不.轨,他便当即进去。 时间分刻过去,倏地,屋内传来一声响动。 苏二蓦然站起身。 “二哥,我没事…” 苏娆自然听到着苏二的这反应,快速说了一句。 青葱玉指被自水中伸出的纤长之手一把抓住,云穆靖睁开了眼,眼内的迷离消失大半,目光直直落在苏娆脸上,蓦地,竟露出魅笑。 “阿娆,你想做什么?可是又想像儿时一样调戏…” 淡淡沙哑声音,却带出一股子浓浓缠绵魅感,那诱惑的喉结更随着他说话而上下蠕动。 “可苏昱陌在外面,你想让他知道,你会让他知道吗?” 两声低语反问,云穆靖竟直接自水中站了起来。 水花荡漾而出。 平坦而修长的身形,因是月华色泽的衣衫,如此紧贴着身体,将他的腹肌映出的明显。 药性虽已减弱了大半,可或许是苏娆在的缘故,云穆靖并没有完全清醒,看着苏娆的缠绵视线,带着苏娆轻易就可以察觉的情感。 “阿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怎舍得伤我,你说过你会护着我…” 苏娆眉梢一紧,溘然一把甩了云穆靖拉着她手腕的手。 云穆靖没有站稳,一下又坐回浴桶内。 水花涟漪溅起,身上已经被这冰水打染的衣衫也被扯开来领子,平坦白皙的身膛落入苏娆眸底。 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特征。 男子,是男子,长了一张比女子还美上三分的脸,却是真真切切的男儿身,是她猜错了。 再次如此动静,如此响动声,苏二终还是大步进来。 “苏昱陌…” 眼见苏二,云穆靖快速一把将扯开的衣领拉上,又是那种慌乱感觉. 身形更动,飞身出来浴桶后一把扯过月华外衫着上身,整个人寒怒。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明明如此怒火,可本已经清明的目光竟又迷离,已经消散的绯色也又爬上了云穆靖的脸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又生乱子(二) 药.性似乎又发作,云穆靖竟控制不住自己往苏二身上靠去,一把拉住苏二,就要贴上去。 这突然的举动,苏娆惊着。 苏二却一时愣住,直到感觉到唇角传来触感,苏二蓦然回神,面色巨变,手比脑子反应快,一记手刀砍在云穆靖的脖颈处,云穆靖昏厥了过去。 苏娆也回了神,只是嘴巴却惊的张大着,一时不知她此刻该如何反应才好。 云穆靖他…他对二哥…他竟然…竟然亲了… 苏二的表情比苏娆好不到哪里去,却又感觉带着一种难以严控的不明,看着怀中昏厥的云穆靖,须臾,看了眼苏娆。 随即直接抱起云穆靖。 走去一旁小榻。 盘膝而坐,内力出,直接以内力化解云穆靖身上药性。 苏娆的视线跟着过去,落在榻上这相对而坐双掌相抵的两人身上… 明明是两个男子,可此刻竟觉他们是如此登对。 原以为只是二哥一人的单相思,没想到竟然… 苏娆一时不知心中什么感觉,她并不歧视这一种情感,可这个世道又怎么可能会允许男儿… 何况还是苏二公子和七皇子… 看着好一会儿,苏娆还是转身,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脚步刚抬,眼角却瞥见浴桶旁的地面上一封信笺。 刚刚云穆靖拉穿月华外衫时掉落的。 信笺上面六个字‘霁月哥哥亲启’,让苏娆难以移开视线,叫云霁‘霁月哥哥’的人,除了云穆越,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如此秀雅的笔迹,绝不可能会是云穆越,所以只能是… 再联想到云穆靖以如此模样出现在她的娆湘院中,一时,桃花明眸之内浮现层层深邃。 拿起信笺,苏娆出去内室。 信笺只有一句话: “霁月哥哥,馨儿有一些事关七皇子的事想与霁月哥哥说,馨儿在琼玉酒楼等霁月哥哥,霁月哥哥若不来,馨儿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将自己所知那些事告知皇上知晓,七皇子竟…” 后面再没有话,如此模棱两可,若赵莲馨真的知道事关云穆靖的什么事,而云霁也知道,不,以云霁对云穆靖的在乎,就是没有什么事,只是看到这封信,他一定会去赴约。 而以云穆靖中.药这事来看,他又是装扮成云霁的模样,不用多想,苏娆已知赵莲馨做了什么。 为了能嫁给云霁,她竟会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信笺,蜷捏了柔荑内。 揉捏成团。 桃花明眸又落向内室一眼,想到刚刚发生一切… 难道赵莲馨她是知道云穆靖和二哥…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娆大步出去偏室去了自己的娆湘阁内,没过一刻钟,一副小生装扮,让依素和苏寒看好里面两人,她出去一趟。 …… “听说那男子是霁月世子,可是有人亲眼看见霁月世子走进去的,真是可怜了霁月世子和赵小姐,明明两情相悦,却连见个面都要在酒楼内,这一切都怪那好色的苏家丑女。” “我觉得不可能,那男子哪可能是霁月世子,霁月世子怎会和赵小姐做出如此不顾礼数迎风待月之事。” 苏娆还未至酒楼前,就听得这接二连三的小声议论。 以往之时也算人声络绎的琼玉酒楼,此刻却楼门大闭,不知内里是何情形,如何情况。 “这位小哥,这是出了何事,怎今日这酒楼竟关了张,小生还想着要去小酌一壶茶水。” 拍了拍身旁一人肩膀,苏娆故作不明问道。 这人当即一声嘘:“小哥儿,你要是喝茶,就去别的地儿,这琼玉酒楼今儿个可是出了大事儿。” 琼玉酒楼,在大秦时期就开着,后来云琅占据大秦皇城,琼玉酒楼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琼玉酒楼也只是一个酒楼客栈,并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除却上次七皇子和苏二公子在此处差点打起来,这个酒楼一直都是很安稳的一个酒楼,来此楼的人也多为前来用膳。 虽然琼玉酒楼也设有后院隔间,以供客人居住,但因为五年前逍遥居的开起,让琼玉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前来琼玉酒楼打尖住店的客人更是少了大半,酒楼老板为了维持酒楼生意,便将酒楼后面的大半隔间都关闭。 可是就在刚刚不久,这关闭的后院一间隔间‘碧波园庭’内却出了件大事,那位名门贵女赵家小姐竟与一位男子在此间屋内幽会。 此件事若是在别的隔间内发生,还可能发现不了,可偏偏是在已经关闭的‘碧波园庭’内。 店小二来后院解手,无意中听见‘碧波园庭’内有动静,以为是有小偷,才会如此撞破。 听得这话,苏娆目光当即暗动。 从云穆靖那情况来看,那药的药性可是一点不弱,云穆靖离开,那此刻赵莲馨又如何… 一息,悄然离开,从酒楼后面小巷绕进去。 碧波园庭,屋内摆设极其精致,上等极致的千华缎帷幔,帷幔之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道纤细身影,被褥遮盖身前,整个人呆滞。 床榻前一人着衣,竟是暹毅迟韶,满身寒冰冷意难以压制。 一个打翻的香炉,内里还残留着小小颗粒。 穿好衣袍,暹毅迟韶看都没看一眼赵莲馨,大步走出屋。 “迟韶兄,你我不过就是在此相聚一顿午膳而已,竟都让你遇到此等艳遇好事,怎萧某就无这等好福气。” 眼见着暹毅迟韶这浑身滚滚三尺之内寒凉所阻的寒冷表情,萧沐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毅亲王,此事恐得有个交代,毅亲王怎会与赵小姐…” 云穆睿也走过来,看了眼屋内,精睿之眸内带着沉色。 诸暹国的毅亲王和他云琅国的贵胄小姐在琼玉酒楼竟行此等苟.且之事,还为他人所撞破,若不能妥善处理,两国的脸皆会丢尽。 “暹…毅…迟…韶…” 墙间屋檐角下,苏娆将萧沐白和云穆睿所言话语皆听得清楚,目光落在暹毅迟韶身上… 一息,苏娆又看向云穆睿。 想到云霁所言云穆睿的那个密谋… 难道云穆睿已经动手? 可他这表情不似作假。 他似乎并不知情。 还是说是暹毅迟韶… 看着一息,苏娆并没冒险进去,毕竟里面之人一个个皆乃武艺高超内力深厚,若是在这个关头察觉她,那此事恐会扯到她的身上。 最后目光又落回暹毅迟韶身上一眼,又看了眼内室,苏娆悄然离开,没有一点声响发出。 第一百九十三章又生乱子(三) 再不用多看,苏娆也能将事情的原委猜个八九不离十。 若是云穆睿算计,必然就是云穆睿鼓动赵莲馨,赵莲馨给云霁写了那么一封信,以云穆靖为耳,约云霁前来琼玉酒楼。 只是那封信却并没有落到云霁手上,而是被云穆靖不知为何得到。 云穆靖故意扮作云霁,去替云霁赴赵莲馨的约,却不想赵莲馨竟然直接龌龊手段,想和云霁来个生米煮熟饭。 若此事不是云穆睿所算计,那就是赵莲馨自己出手。 自己作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或者更是暹毅迟韶,是他在暗中操作此事… 苏娆离开琼玉酒楼后巷,刚出来巷子里面,那辆木白马车停留在路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云凌驾车,斗笠遮容。 “苏小姐,世子请您上车。” 苏娆眉目当即拧起。 没有上去车。 “你把阿靖留给你二哥,你就不怕他们生出何事…” 这一声传出马车,虽淡然如月,却带着虚弱之感。 苏娆却杵着还是没上去,一息,转身走离。 她不能和他再牵扯,绝不能。 步子刚迈一步,溘然咳喘声,声声咳喘不停。 苏娆抬起的脚步顿觉上了千斤坠,竟再迈不开。 “苏小姐,云凌请您上车。” 云凌也大步走前拦住苏娆,直接单膝跪地。 比起云风对苏娆的几次不敬态度,云凌面对苏娆,除却在望禄寺时初次恼火外,再就是沉默,而云凌的膝盖,除了云霁,似乎也再未跪过别人。 “苏娆,若不是为阿靖,云霁不会来找你,让你如此一再踩踏,阿靖被算计,你也脱不了干系…” 咳喘声停歇,云霁才又开口,那淡然声色此时觉带出恼意,又似是激将,又如此激将苏娆。 “云…霁…” 桃花明眸蓦地一圈桃色浮现,苏娆一把掀开帘子进去。 “你不会来找我?不会让我一再踩踏你的尊荣和脸面?你说这话,就不觉得可笑至极?你的意中人是谁?你是觉得我有多蠢多愚多信你,才让你一再玩弄股掌间,次次拿此来诓。” 气息粗怒难平,苏娆满目气火,目光直直看着云霁,看着他还要如何编,如何再给她编制这一张大网。 从一开始,或许二哥说唯有把她交给云霁他才能放心,这也都是这人的手笔。 想用一张大网,让她在毫无察觉中沦陷而不知。 “咳…咳咳咳咳咳咳…” 突兀又咳喘,接连咳喘声,月华手帕掩了唇角,淡淡血腥弥漫苏娆鼻息。 苏娆却没有理会,没有像此前时那么着急拉过云霁的手把脉,面上怒火也没有减弱一分,就定定看着云霁。 马车走起,去了苏家后面的小道,只是云凌握着马鞭的手,蜷捏又松开,松开又蜷捏起。 “苏…娆…” 咳喘了许久,似乎是要将心肺都给咳出来,却被云霁强行压制住。 月华手帕擦了嘴角血迹,云霁才低低一声笑: “云霁的意中人是谁,她千般算谋就为不嫁云霁,只为不嫁云霁,云霁又怎敢告知她知晓,若她知晓,怕是避云霁如那些豺狼虎豹,哪还会有那些时日温和相处。” 透过眼上蒙缎,云霁的目光落在苏娆的身上。 “自小,初次相见,云霁便喜了你,从未有过一刻不喜…” “可我不喜你,从未有过一刻喜欢。” 苏娆急急阻断云霁的话,更沉声: “云霁,既然事情你说开了,那我再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嫁你,永远都不可能嫁给你。” 毫不留情的绝情话,苏娆起身就要下去马车。 “我也不会娶你。” 却在这一声话语下,半起来的身子又顿住。 “从一开始,云霁就不想娶你,也不会娶你,答应昱陌,只是想留一段你我之间的回忆…” 明明说着如此深情的话,所爱之人就在身边,可云霁此刻似乎没有一点难挨得感觉表现。 拿过桌上杯盏,斟茶,一口饮,压住又要生出的咳喘。 再不理苏娆是否还要离开。 垂落的柔荑蜷攥,五指泛出淡淡粉桃之色。 须臾,苏娆还是转过来身,没有离开。 适时,桌边也出现一壶酒。 “知你喜饮酒,既然云霁让你如此不痛快,那便喝吧!不过余下短短路程,片刻而已。” 苏娆看着,一息,拿起酒壶,直接狂灌一口。 豪饮。 才又道一句: “云霁,你我皆是聪明人,既然你已说明了,我也表明了我的态度,那有些话就没必要再多说,有些情也没必要动,否则只是伤人更伤己。” 又一口灌酒,眼角蓄出一抹滢色,却没有滑落便被苏娆一把擦掉,依旧是如此绝情的话。 “你说的对,有些话没必要说,说了伤人更伤己,可动的情收不回的,云霁也不想收回。” 苏娆溘然又看向云霁,眸内怒火,却在云霁又如此云淡风轻姿态下,难以又怒,说的依旧是最为深情的话,却做的也是最为无情的人。 “苏娆,别怒了,也别恼了,我们彼此气着彼此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剩下只不多几日,就莫要再惹了彼此,不在一起,也别恨了彼此,难得能两心相悦,又何苦要让彼此都不好过。” 苏娆数次强调她不喜,可云霁还是又这么揭穿苏娆的心。 骨节分明的玉指抬起,准确落在苏娆的眼角处,轻抚掉又一滴泪珠。 “既喜云霁,就别如此强行违背自己的心意,否则只会更加难以忘却,难以将云霁从心底驱逐而出。” 手刚要收回,苏娆终是一把抓住,三指捏脉。 只一息,又一把松开。 桃花明眸带出了赤色。 “医者,治不了想死之人,不想活,就离我远远的,别让我再见着,更别让我知道,否则我这脑子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指不定又会像在谷底时那样,干出那等惊世骇俗的荒唐事。” 终是有一滴泪自脸颊话落,苏娆拿过酒壶又一口灌。 承认了。 也许他说的对,压抑,只会更难忘却。 “你这马车走的可真是慢,按照这个速度,怕是等我们回去,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云霁,你知道云穆靖他也喜欢我二哥吧!” 马车,溘然加快了速度。 “喜欢如何,不喜又如何呢!反正也是不能走在一起的一对,能欢乐一时,就一时吧!” 马车内静谧了,再没了声音。 一人饮茶,一人喝酒。 第一百九十四章又生乱子(四) 苏娆和云霁口中的这一对,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没有发生。 小榻间,云穆靖面上绯红消没,身上衣着早已在内力环绕之下干透,闭目,昏睡未醒。 苏二就坐至一旁,漠感目光落在云穆靖的身上,半刻未曾离,唇角的触感到此刻还清晰。 看着一息,手终是抚了抚云穆靖微微苍色的容颜,将他眉目间地陇起抚平,竟突兀笑颜。 “阿…靖…” 第一次,苏二如此称呼云穆靖,虽微微漠寡声色,却眉间宠溺,再次没了那种寒怒争锋。 刚走至厅外的苏娆,脚步一下顿。 云霁却未曾有停顿,直接绕过屏风走进去。 “昱陌,阿靖如何?” 开口询问。 苏二摇头,还未曾醒来,不过已无大碍。 对于他刚刚那一瞬反应是否为苏娆和云霁听见看见,苏二并没有生出什么其他表情。 云霁既来,苏二便起开位置让给云霁。 …… 灿灿午阳,斜走西下。 此时,一道旨意也自云宫内传了出来。 一时间,风靡琅京城。 云琅与诸暹,友谊之邦。 三国交流会期间,诸暹国毅亲王与赵国公府小姐彼此情投意合。 今瑜皇下的旨意,册封赵国公府小姐为欣怡郡主,一堂缔约,和亲诸暹,缔结两国友谊长存。 此道旨意一出… 琼玉酒楼内与赵小姐秘密幽会之人乃何人,已明晓。 “诸暹国毅亲王?没想到竟然会是诸暹国的毅亲王…” “是啊!那赵家小姐一直心仪的不是霁月世子吗,怎么现在居然和诸暹国那位毅亲王…” “这还用多说嘛,霁月世子再好,可终究身子抱恙,又眼盲难明,而那位毅亲王不仅英武不凡,又乃诸暹国卫皇的亲弟弟,权倾朝野…” 如此声音,一时骤起,喋喋不休,在琅京城中的各个八卦之人口中而出,更声声难停歇。 “小皇叔,那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小皇叔怎么会和那赵莲馨…长乐不信小皇叔是那等人。” 黑檀木马车驶过这北阳街,听着如此之多八卦,暹木亚玲看着对面已安静抿茶的暹毅迟韶,她完全难以明白,明白暹毅迟韶为何答应瑜皇所提,将赵莲馨纳作王妃,她想不通。 小皇叔绝非是那等登徒浪子,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赵莲馨她算计了小皇叔,否则怎么会… “玲儿,让你小皇叔安静一下吧!此间事究竟如何,毅亲王都得纳娶那位赵家小姐为妃,毕竟女儿家的声誉已经…何况那位赵小姐乃云琅赵国公府的小姐,又是舒贵妃的侄女。” 一旁容枫握住暹木亚玲的手,让她别再问了。 又看了眼毅亲王。 事已成定局。 蓦地,一声杯盏放置几上的响作声,毅亲王直接起身离开了马车内,玄袍身影一晃不见。 “小皇叔…” 暹木亚玲喊声,又被容枫拦住。 暹毅迟韶离开,直接跃上逍遥居,从大开的一处三楼窗棂进去。 他人刚进来,迎面一杯酒盏。 暹毅迟韶一把接住,直接一口灌。 “萧某今日方知,在毅亲王眼中玫红与艳红竟是一种红,让萧某猜猜看,毅亲王是将那位赵家小姐当做了何人,才会栽得如此个大跟头…” 一袭荧红衣衫,额间那朵曼陀罗极致绽放,萧沐白又一身萧公子装扮,手中折扇轻浅摇晃。 “不过虽栽得如此一个跟头,可毅亲王不亏,那位赵家小姐可乃云琅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又是那位霁月世子的青梅竹马,也不知那位霁月世子若知晓此事,会是何等反应。” 又一盏酒。 毅亲王走过来,坐到萧沐白对面,面上清寒。 “逍遥楼不愧乃逍遥楼,何事都逃不过逍遥楼主的眼,萧公子对本王的事知晓得如此清楚明白,本王倒是十分好奇,萧公子的这张脸下面,那副真容乃何人,如此神出鬼没…” 这话,带着浓浓深意。 “呵!” 萧沐白一声笑,这一双桃花眼,此刻带出了只属于萧公子才有的媚艳之色,与暹毅迟韶所认识的萧沐白,若非那日在林中亲眼所见,他绝难以将两人联系为同一人,哪怕乃同姓。 萧子昱,这个萧公子,一举一动间皆乃浑然天成的这种风流姿态,面如冠玉,风流才子。 而他认识的萧沐白,虽也曾风流,却绝没有萧公子这等男儿媚色,如今方知他竟看走眼。 “毅亲王何以觉得萧某这张脸有假…” 反问话,嘴角微微绽出一抹风流,眼波流转。 暹毅迟韶却不再言,醇厚佳酿入腹,脑海中又浮现今日午间事,眉目之间难得一抹沉郁之色。 与窗棂间见得那红衣女子入后院,幕篱遮挡容颜,那一身柔静之感,已是第二次认错。 玫红与艳红,在他的眼中竟然会是一种红色。 那般中招… 而此时,赵国公府内,赵莲馨跪置于正厅间。 “祖父,祖父,您帮帮莲馨,莲馨不要嫁,不要和亲…” “不要和亲?” 一声怒拍桌案之声,赵国公满目沉怒之色。 “那你做出那等…” 羊角胡须一吹一晃,龌.龊的话他都觉说不出口。 “你姑母从小就教导你,你乃我赵家嫡女,生来贵胄,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我赵家脸面,可你呢!为着霁月世子,几次三番丢尽我赵家的脸…” 此言,赵国公怒火更难消,直接将手边杯盏砸地,一声哐当破碎响,茶水溅至脚靴上。 “祖父为你选择太子殿下,你不嫁,竟以那等卑劣手段妄图算计霁月世子,现在圣旨已下,你觉得你祖父是有多大的本事?多大的脸面?才能抗旨。 苏家在云琅是何等地位,在皇上的心中又是何等倚重,可苏娆的婚事,苏弘还不得顺从皇上的意思。 你是觉得你祖父的脸有苏弘的大?还是觉得我赵家而今有苏家他们矜贵得圣心?” 这两番怒沉反问… 跪着的赵莲馨,看着赵国公,身子蓦地发软,直接跪坐了地上。 赵国公见此,没有一点疼惜,而是浓浓失望。 起身大步走离。 “既然你如此不听祖父的话,那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解决,诸暹国那位毅亲王是如何态度,嫁去了诸暹,往后好坏都自己扛吧!” 走出厅门。 见屋门外候着的赵尚书和舒贵妃。 几息时,直接怒拍了自己的老脸。 “教出的好女儿,好侄女,丢尽我赵家的脸,老夫的这张老脸都觉没地儿搁,她若再敢生何事,不乖乖待嫁,就别怪我这个做祖父的无情。” 怒甩衣袍,赵国公怒及而走。 第一百九十五章无法祛除的身份(一) 临近月末,悬上夜空的皎月已是月牙弯弯,星辰点缀,投落的月华也不如圆月明亮。 太子前至丞相府中,已一个时辰。 “殿下,皇上那一番用意,怕是已然知晓殿下的那份心思,而今赵莲馨被和亲,已是废子,赵文坚那厮必又会心思旁动,四皇子不能再留了。” 姚丞相摸着胡须,房内的灯火将他的面色映照着一半昏暗,看不清他说这话时是何种表情,又有何种谋算。 “外公,不可,我们不能再动手。” 太子却摇头。 “当时那只引孙儿追去崖峰上的雪貂出现的奇怪,沐明津也出现的奇怪。 孙儿仔细想来,在雀崖山刺杀苏娆的人十有八九又是云穆逸的手笔,他定是孤注一掷,故意引我前去,又引沐明津前去。 沐明津乃是苏娆表哥,若是苏娆被杀,他必定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只是云穆逸没有算到霁月世子会去雀崖山…” 必是霁月世子的前去,惊动了那些黑衣人,以为来人是他,才会在他还没至时已出手。 “从昨夜开始,父皇的金衣暗卫便没有了动静,必定是已查到了幕后之人。 六弟又言他见云总管曾出宫,怕是等诸暹和澹梁两国使臣离开,本殿那位四皇弟就会病薨在他的皇子府中。” 这话,云穆睿的这一双睿眸内带着浓**明。 他们的那位父皇,帝王之心,更将帝王之谋运用得极致,无论是被他和六皇弟作为心伤,还是被云穆逸的作为失望,不过皆乃帝心所谋。 苏娆被伤之事虽因为三国交流会而没有传出来,可父皇必会给苏家一个交代,给苏老将军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一但苏老将军真的动怒… 所以这次云穆逸必死无疑。 皇家无情,帝王更无情,就算是有那点情,也皆给了他们那位七皇弟。 对他们其他的这些皇子们,不过都是皇权之下的谋算,皆只是皇子而已。 哪怕是对霁月世子的关爱与疼爱,也不过只是皇权在上的谋心谋算。 “云穆逸是必死无疑,而莲馨又和亲诸暹,虽然此次事未能如我们所愿,但也不是坏事,赵家已没了后继之人,便只能依附本殿,再不是外公的心头患。” 云穆睿此言,眸内精睿层层。 “不错。” 姚丞相摸了摸胡须,很是满意的点头。 对自己有如此外孙而欣慰。 如今的赵家,就算有那盛宠的舒贵妃,可以赵文坚那个老东西的心思,如若四皇子真死了,他多半会将赵家潜藏起,绝不会给他任何动赵家的机会。 如若赵文坚这老东西真能如此‘安稳度日’,他倒也不想在此时与赵家日日争个高低,从而累及殿下。 丞相府中,如此又密谈。 而此刻,娆湘院中,云穆靖也才醒了过来。 入目月华之色,他倏然坐起身,却低头看了自己衣衫,见是他那身月华,并没有被换… “阿靖,这一次是个教训,看你往后还不警惕…” 云霁先开口,透过蒙缎见云穆靖面上绯红已完全消失,人已经正常,心中忧心方落定。 “哥,是我大意了,未曾料想赵莲馨他竟敢那般算计于哥…” 云穆靖抬眸,眸子里面也已清明,下来榻上。 “你不是大意,而是没脑子,赵莲馨只一封信,以你哥对赵莲馨的态度,他会去赴约?” 苏二走进来,此刻的他,对云穆靖的态度已没有了不久前的那种爱恋感觉,恢复漠感寡淡。 “你对我小妹再怎么殷勤,再怎么为她做事,她也不会领你半分情。 你害她容颜那般受损,她没杀你,已是看在你们儿时那点浅薄的情面上,现在你为她做那么多事,岂非没脑子…” 屋门外,要跟进来的苏娆脚步一下子顿住。 苏二这话虽是斥责云穆靖,可更感觉是在对她说。 “苏昱陌,本皇子做什么与你何干。” 云穆靖当即怒色。 “本皇子就喜欢为阿娆做事,就是没脑子,就是喜欢阿娆,为了阿娆,让本皇子死都可以,怎么,你嫉妒,可你也只能如此嫉妒…” “云穆靖,你闭嘴吧你。” 苏娆还是走了进来,看了眼苏二,此时的苏二却再没有了那好几次突然而生的那种漠沉。 心中知晓对面之人对他与他对他是一样的情感,那么无论那人说了什么,他都不会再难挨。 这样的一种情,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能欢乐一时是一时,哪怕被气,也总比陌生好,让苏娆的视线又极其快速划过榻边淡月世子身上。 却也只是一眼,桃花明眸内早已平静无波。 双臂环抱走过来,直接一脚踹了云穆靖小腿。 “我二哥说的没错,你就是做再多我也不会领情,与其这么没脑子,倒不如做些有脑子的事,早就告诉过你,苏娆最在乎的是什么。” 明明是满脸的无情乖张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是… 云穆靖本来失落的目光骤然发亮,看着苏娆一息,瞥了一眼苏二,随即竟直接抱住苏娆。 “阿…阿娆…,你…你不生我气了,我们…我们和好了?” 激动的说话都有些结巴,魅感眸子竟觉带出水色。 喜极而涕之感。 更像是得了糖果的稚儿似的。 苏娆面目一抹别扭,须臾,一把推开云穆靖。 “谁说本郡主有生气,云穆靖,你还没有让本郡主生气的资格,你若是敢再找我二哥麻烦,小心本郡主拳头不长眼,揍你满头包。” 又一脚踹了云穆靖的小腿,顺势拳头握起来,浓浓威胁。 “阿娆,很疼的。” 这一次云穆靖呲了牙,揉了小腿,面上笑意却藏不住,哪怕是身着这身谪仙月华之色的衣着,却也难以压住他自身而带的浓浓魅惑。 画骨画皮,一笑勾魂。 如此比女子都要美上三分的男儿,又故意女儿装去引诱苏二,苏二不着迷才怪,妖精。 “咳…” 一声没压住的轻咳声,让云穆靖面上笑意停歇。 “哥,你的伤…” 快速蹲下身看了云霁。 苏二也关切,就要让苏寒去请府医。 云霁摆手,他无碍。 让云凌拿来药丸。 烛光荧荧,闪烁斑斓,衬着云霁的面色带出一抹透亮,泛白色得透亮,他的身子看去也愈发单薄羸弱,比之望禄寺初见,不遑多让。 苏娆的娆湘院内早已不生炉火,在这晚间时,哪怕是已温润的晚风,都能让云霁咳喘。 苏二看着,看着云霁又服用已经停用许久的药丸,扭头看了眼苏娆。 见她面上平静并无一点担忧,似是真的不喜欢云霁,在自己家里,连装都不愿再装,哪怕云穆靖也在此。 须臾,苏二终还是说了句: “小妹,夜色已晚,霁月身子骨弱,经不得风,二哥看就让霁月在你这里休憩一晚吧!” 苏娆一时抿压唇角。 “阿娆,我哥是真经不得风,就让他住一晚,就一晚,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累你清誉。” 云穆靖也看了苏娆,伸出一个手指头。 似可怜祈求。 第一百九十六章无法祛除的身份(二) “你们两个这是作何,一个是她的亲二哥,一个是她的儿时交,就这么上赶着想让自己捧在手心的人儿嫁人? 今日刚出赵家小姐与诸暹国那位毅亲王情投意合之事,难道明日又要一出霁月世子与荣华郡主,人约黄昏后吗?” 云霁站起身,嘴角虽含着笑,却似是对苏二和云穆靖这两番话无奈,转头面向苏娆。 “时刻已不早,阿靖既已醒,我们也该离开了。” 绕过苏娆,云霁走离,轻声咳喘,却当真如他所言,他从未想过要娶她,也不会娶她。 刚迈两步过去,手臂还是被柔荑一把拉住。 “二哥,小妹觉得你和云穆靖之间还有些事必须要理清楚,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最好,两个男儿,别整得跟个痴男怨女,彼此皆不好过。” 直接拉走云霁去了她的娆湘阁,将这娆湘水榭留给苏二和云穆靖,更如此直白说破苏二和云穆靖之间的避而不谈,回敬他们给她的话。 苏二和云穆靖,一息面色皆变。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云穆靖先急语声色,直接一跃而出,消失夜幕下。 “小妹,你既能原谅阿靖,为何却不能接受云霁,你的这道疤痕,与云霁其实并无多少关系。” 苏二竟发笑一声,也离开。 小妹,二哥又岂能不知,以霁月那份心思,他怕是早已让你喜了他,只是你心中这道坎过不去。 拉着云霁已走多步的苏娆,身子微微滞留刹那,却又一息无恙,带云霁进去她的娆湘阁。 “你我虽合作结束,但我答应过为你施针,若不想死,就自己褪衣,若不想活,就离我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如此弱不禁风的霁月世子。 我们可别像我二哥与云穆靖那样一再惹是生非彼此气着彼此,别给彼此留下难堪。” 这一番话,苏娆迈步走进去内室,去取银针。 “好。” 云霁淡月应声,心中也再无那数次而生的那种难挨感,嘴角竟淡淡含出笑,温润的笑。 陌上如玉,世子无双。 走去一旁小榻解开月华腰带,后背再次映入那双桃花明眸内。 白色细带缠绕,包扎着他后背的伤口。 只短短三日,他后背的磕伤自然不可能会好。 淡淡一股药味弥漫苏娆鼻息,不是以往那种清幽药香,而是竟觉带着苦涩,极其苦涩的感觉。 目光落过云霁后背细布包着的伤口,又落在那些早已淡化的交错纵横上,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左肩位置。 水滴直穿而过,精美锁骨上这一点疤痕特别显眼,显眼的只觉得刺目。 “可会心疼?” 耳边突兀传来如此一声轻问,云霁并没有转身。 “你觉得呢!” 同样反问声,一根银针入了皮,似乎是苏娆的力道过重,还是说下针不对,云霁闷哼一声。 随即低低咳喘,发笑:“可真记仇,更舍得。” “那就闭嘴。” 又一针入臂,却再无疼痛感。 娆湘阁内,一息传来闷热,炉火竟又被燃起。 闷热的感觉让苏娆额间开始渗出来颗粒滢珠,而云霁凉色的身子却感觉发暖,暖意涌入心头。 数根银针入皮,云霁再觉自己羸弱的身躯渐渐又生了活力,再次感受到那种轻松的感觉。 真好。 时间,不过须臾。 烛火燃过半,夜幕也至三更时。 银针取落,就在最后一根一针要拔出之际,云霁竟又开口,竟还唤了声‘娆娆’,让苏娆手下差点一个不稳。 “娆娆,可曾有人如此唤过你,云霁如此唤你一声,可好。” 银针拔落,云霁转身面朝向苏娆,隔着白色蒙缎,目光透亮,落在苏娆脸上,如此清晰。 清晰地能看清她一刹那的怔愣,随即便紧蹙起眉角似是要发怒,只因为他如此又生事的话语。 “今夜过后,云霁将再不会踏入你们苏家一步,也再不会踏入你这娆湘阁一步。 你我之间存留的那些回忆,与云霁而言已经足够了,再不敢多留其他,否则云霁只怕自己真会弥足深陷。” 本来已经要怒,又在他如此话语下,面目沉凝下来。 隔着眼上蒙缎,云霁看得清楚,苏娆面上的这每一个表情他都看得无比清楚,清楚得他都恍惚觉得自己的眼疾是好了,他能看见了,看清了。 “娆娆,我们告别了。” 站起身穿好衣着,终是第一次主动将苏娆揽入了他这单薄的怀中。 虽单薄,却已温暖。 苏娆似乎又发愣,并没有反抗。 清幽药香清晰地融入鼻息,似乎还带着一股轻易难以察觉的血腥味。 一抹温色,落了苏娆额间那道凹陷的难看疤痕上。 却连刹那都未曾停留。 “娆娆,云霁对你,唯有一个心愿,云霁想你忘了这道疤,忘了它带给你的伤痛难过。” 发髻间也戴入一簪白玉簪,迟来的及笄簪。 云霁松开苏娆,走了。 月华身影一息不见。 娆湘阁内弥漫的药香消失,只留下那燃燃炉火还在。 苏娆安静站着很久,才抬手摸上去左额疤痕。 须臾,又取下了发间白玉簪。 精雕簪花是一朵月下白梅。 种在东宫后.庭的唯一一棵白梅树,每当有月色投落映照花间时,便会泛出淡淡月华光晕。 东宫内的一抹亮色。 桃花明眸之内蓦地一抹水色渲染,才一声发笑: “你皆清楚,忘不了,也不能忘。” 水色未曾化作泪滴自那明眸之内浮出滑落脸颊,只是握紧白玉簪,才又一个纨绔笑容浮面。 灿艳了眼角眉梢间的那抹桃色,带出浓浓艳媚风采。 转身,却见琴娘一家不知何时进来,又看了她多久。 琴娘走过来,环抱苏娆。 “小姐这是何苦。” 只这一声,苏娆明明不难过的,却沙哑了喉咙。 浩叔三人也走过来。 依素也花了眼眶。 浩叔与依影虽未曾水色染了眸,却也觉眼睛有些酸胀感。 “他是他,他虽不是云霁,他虽和云霁一样无辜,可他的身上同样流淌着云家人的血啊!” 这一声喃呢,眼角水色才终是化作泪滴流落,苏娆却快速一把擦掉,松开琴娘,又笑靥如花。 “琴娘,浩叔,他活着,他也活着,他活得好好的,他是云王府的霁月世子,是云琅的苍穹之光,再也不是那个可怜的小狼狗了。 我不想将好不容易出来的他又拉进去他所恐惧的那黑暗幽冥中,就让他活在阳光之下吧!” 阁楼房梁的一角隐秘之处,这道月华身影并没有离开,就这么安静站着,将阁内的每一语都听得清楚。 字字入心。 她果然猜到了。 也许从观天阁中的那一眼,她就已知晓了他是谁。 云家人的血,这是他无法祛除也不能祛除的身份。 月华身影安静望着夜半这高空月牙,又过片刻后,阁内再无声,云霁才终离开,再不见。 第一百九十七章和亲诸暹 姚皇后的诞辰宴,未至云宫的人还是那两人。 霁月世子羸弱,荣华郡主反省。 一场诞辰宴,没有赵国公告知赵莲馨的那话。 姚皇后并没有开口向瑜皇提及太子的婚事。 只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诞辰宴,瑜皇送别诸暹与澹梁两国使臣,而已是欣怡郡主的赵莲馨,将在诸暹使臣出发后由云琅送嫁队伍护送前往。 昨夜晴朗,今夜夜空却又生出一层薄薄乌云。 快至夏时,这天气也开始多变起来,晴天与这阴夜,似乎只是老天爷的一个转念念头。 灰蒙的感觉,加之夜撩暮色,只让人内心生出压沉。 赵国公府,书房之内,赵国公来回不停走动,不时又看一眼房门,手中拿着那块羊脂白玉牌。 忽地,一声脚步踏落地面上的声音,赵国公握着玉牌的苍手骤然一紧,手心汗渍粘腻。 房门被推开,进来之人是他在四皇子府外那夜所见黑衣蒙面。 赵国公的目光却落在这人身后,再没有来人。 “国公不用看了,只在下一人。” 黑衣人走进来,手中又拿一个檀木盒。 “主上让在下带来此物给国公,以安国公之心。” 将檀木盒递给赵国公,又道: “赵小姐婚事,太子并非良人,那位诸暹毅亲王在诸暹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最适合做赵小姐夫婿,虽远嫁诸暹和亲,但与霁月世子也不再见,如此方保得赵家安稳。” 赵国公打开檀木盒,里面东西是一件少儿内衬衣衫。 这一件内衬衣衫是云穆皓代父前往大秦为质时所穿,赵国公记忆犹新,却乃云穆皓衣物。 亮金镶边,玄白之色,衣襟内侧处还用银线勾勒着一个‘皓’字,是舒贵妃为云穆皓亲自缝制。 赵国公拿出衣物,颤栗双手。 “东西已带到,话也已带到,在下就先告辞。” 黑衣人拱手,要离开。 赵国公赶忙掩了掩眼角,急急道:“皓儿还好吗,他还好吗,这些年来他都去了哪里,为何他不回来,为何不来见我,要独自躲起来。” “国公,主上交代,他的踪迹在下不能透露给你,如今姚家风头日盛,四皇子已病薨,太子之势,赵家不可与之再作对,当固守根基。” 身形动,黑衣人离开。 “国公也别再暗下找寻,以免引起太子一派发觉累及主上,主上若愿见国公,他自会出现。” 夜间一层薄薄乌云,带来的便是翌日早间的溟濛天空,虽未曾落雨,却整片天空都灰白。 琅京城外的山峦之上更有云雾缭绕,似仙境之山。 诸暹与澹梁在三国交流会结束后,终离开云琅国。 太子相送,两国使团离京。 随后半日,送嫁和亲队伍也将出发。 长长的队伍,将赵国公府这条街整个占据。 册封乃为郡主,可这送嫁规格却是公主方有的规格。 这是舒贵妃为赵莲馨求来的。 从头至尾,凤冠霞帔。 婚嫁的女儿家,从来都是最美的,何况岸芷汀兰般的欣怡郡主,哪怕那双兰花眸内再无神韵,却依旧难以阻挡她的美,柔美雅韵。 钟灵毓秀,名门贵女。 “馨儿,姑母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如此了,去了诸暹国,好好照顾自己。” 赵国公府前。 舒贵妃拉着赵莲馨的手,满目不舍,又摸上赵莲馨的脸,在她耳边一语低声言,叮嘱: “姑母知你心中欢喜霁月世子,可如今事已至此,你也唯有往前走,抓住毅亲王的心,你只有抓住了那个男人的心,你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高贵一生,记住,你是我赵家女。” 赵莲馨无神的目光才恍惚生出了一抹神韵,水色渲染,看着舒贵妃,几息,颔首明白。 赵尚书也上前,拍了拍赵莲馨肩膀,再多的话,到此刻竟一句也说不出口,终是背转身。 婚嫁队伍出发。 由始至终赵国公都没有出来府中,没有来送赵莲馨,似乎因赵莲馨那番作为,已失望透顶。 直到婚车在这条街上完全看不见,赵国公才走出来,单手后负,一手摸着他那羊角胡须。 视线望去街上尽头,苍颜沉默。 “外公,馨表姐走了。” 云落菱看着赵国公,揉了揉微微发红的眼眶。 再怎么刁蛮任性的七公主,面对自己的家人,也有乖巧的时候。 何况现在的七公主,比起曾经那个当真刁蛮任性的她,似乎在经历了那两次被瑜皇惩罚后,已经有些变了,或者确切来说是长大了些。 …… 琅京地街,无论走哪一条,都会经过这中心地带北阳街。 逍遥居中,依旧是在欢娘的欢阁内,满身酒气的人儿,如此浓厚酒味,整整一日饮酒。 此刻东倒西歪睡着,脸蛋通红似那熟透了的红苹果,都将她那双桃花明眸自带的那股桃色完全遮掩。 第一次,苏娆似乎喝醉了自己。 昏昏欲睡间,耳边响起来送嫁的鼓乐欢鸣之声,扰了她的梦,睡梦中的月华身影消失。 “娆娆,今夜过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阿宵一定会死得远远的,绝不让你看见难过。” 这个声音也在耳边消失,眼角一滴滢珠没入散落的三千青丝内,苏娆睁开眸,内里却清明。 甩了甩昏蒙的脑袋,苏娆起身,走去窗边推开窗棂。 入目乃冗长大红,中间的婚车,华丽高贵,内里的女子,在一层轻纱遮掩下,朦胧美。 街边那些围观的百姓,一个个露出着艳羡。 殊不知,那车中人此刻怕是只有悲凉。 “赵莲馨,嫁给寒漠尘那样一个嗜血杀戮之人,你的后半辈子可不好过。” 平静的声音,平静的话,没有一点的嘲讽。 只是陈述一个即将会发生的事实。 “哎呦喂,臭死了臭死了,死丫头,老娘的屋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真是熏死老娘了。” 欢阁的门被推开,欢娘一脸嫌弃,团扇遮挡鼻息。 满目嫌弃。 “本郡主如此香喷喷,欢娘你是鼻子生了问题吧!” 苏娆转过了身,面上一息带出笑意,纨绔笑意。 “如此佳酿美酒,居然被说臭,不懂品尝。” 又摇头,苏娆走回榻边,拿过还没饮完的酒准备喝完,却被欢娘一把给夺过去,团扇更对着苏娆就是一通直扇,似想驱散苏娆周身酒气。 “你这个醉鬼,还喝…” “欢美人儿,本公子可千杯不醉,说本公子醉鬼,还嫌弃本公子臭,那本公子就让你也臭…” 苏娆蓦地站起身,直接一把抱了欢娘身子,将自己身上酒气往欢娘身上蹭,嬉笑连连。 第一百九十八章婚事自己做主(一) 自诸暹和澹梁两国使臣离开后,云琅似乎安静了下来。 与内,春耕发芽,作物饱满,百姓们皆能丰衣足食,贼寇匪患也早已在去年冬时就剿灭。 与外,三大国睦邻与共,边关之地没有烽火硝烟,没有战争杀戮,国泰民安,富庶安稳。 如此安稳的国家,百姓们不用担心哪日刀剑就会抹了自己的脖颈,哪日边关就会传来儿郎的噩耗。 唯有一片祥和气息。 可就在这样祥和的时刻里,御书房内,那道虎威身姿却又一次跪地,也又一次被瑜皇搀扶起来。 “老将军怎又跪了,朕不是说了会给老将军交代…” “皇上是君,老臣是臣,哪有臣不跪君的道理。” 苏老将军后退一步,再次跪地。 又从袖中拿出个极其精致盒子。 盒子四角玄铁镶边,图纹虎豹雕刻。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皆丰衣足食,老臣这个莽汉也早已没了用处,这虎符还请皇上收回。” “苏老将军这是作何?” 瑜皇眉目微变。 “唉。” 苏老将军一声叹。 “皇上,老臣的这条命已是大半截入了黄土,也再活不了几十年了。 老臣只那么一个孙女,若让老臣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臣宁可皇上现在就砍了老臣,也好过老臣次次见着娆儿被伤,老臣心疼啊!” 捧着虎符的双手,苍劲有力,又往前递了递。 “老臣虽是个莽汉,可也不傻,娆儿为何数次被害,自皇上登基之际提及诸位皇子婚事,提及娆儿年岁… 皇上有意赐婚娆儿和霁月世子,老臣也觉得霁月世子定是个良人,世子虽身子不好又眸色无光,可贵在世子心贵。 可是皇上,嫁娶,也贵在两心相悦,霁月世子难喜娆儿,老臣也不舍让老臣的娆儿再这般委屈。 所有一切皆因这虎符,娆儿数次受伤,老臣也不想要什么交代了,老臣只想让老臣的宝贝孙女嫁个平凡人,能安安稳稳的。” 叩首,磕出一声响。 “还请皇上能全老臣一片爱孙之心,成全老臣恳求。” 御书房内一息静谧。 苏老将军磕头,虎符捧前。 瑜皇沉默面色,就看着苏老将军,面上什么表情都再没有生出。 “皇上,霁月世子求见。” 直到云总管一声禀报,才打破这种静谧感。 “老将军,有什么话我们起来说,老将军是跟随父皇一起打下云琅天下的功臣,更是父皇视为知己好友的兄弟,朕一直视老将军为长者。” 再一次,瑜皇弯腰扶苏老将军。 再次温和面色。 苏老将军这次起来了。 “霁月可有叨扰皇伯父与苏爷爷。” 云霁适时走进来。 云总管着人抬来两把座椅。 “霁月此来,是有何要事?” 扶着苏老将军坐下,瑜皇并没有收了虎符。 看了一眼云霁,走去龙椅也坐。 “皇伯父,霁月此来,是为与荣华郡主婚约一事。” 云霁亦坐。 “荣华郡主心性活泼,霁月与荣华郡主相处这些时日,霁月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荣华郡主的夫婿。 苏爷爷舐犊爱孙之情,霁月这副身躯怕会累及荣华郡主,还请皇伯父应允。” 御书房内,又一息静谧。 只觉空气都难以流通。 瑜皇看着云霁,这一番话云霁说得很是淡然,可瑜皇却感受到了他的坚定,他当真不愿娶。 须臾时,瑜皇终是一声嗟叹: “罢了,朕本想着荣华自儿时就喜欢霁月,又是因霁月才会容颜有损,让霁月娶荣华,也是想全了荣华的念想,却不想累及荣华受累。” 又看向苏老将军。 “老将军想让荣华安稳,朕也希望荣华能安稳,老将军所求朕又如何不应,荣华的婚事就由老将军做主吧! 老将军可得好好给荣华选个好夫婿,朕待荣华视为亲女,老将军若选不好,不说荣华会不愿,朕也得恼着老将军呢!” 后面一句话,似是笑言玩笑。 “老臣代娆儿多谢皇上怜惜娆儿,老臣定会为娆儿选个好夫婿,届时还得请皇上给娆儿做主把关,也好让那丫头能好生一番炫耀。” 苏老将军当即起身拱手作揖,这次再没跪地。 虎符也重新放入了袖筒内。 瑜皇也一声发笑。 帝眸再次温和下来。 今日,飘落绵绵细雨,路面染色,车轱辘碾过街道带出两道水色纹痕,苏府马车回来。 “父亲,皇上竟当真应允了娆儿婚事自愿?” 这一声问来自苏三叔。 听得苏老将军言苏娆婚事自主,苏家这一大家子一时还是难以相信,相信瑜皇竟然真的应允。 “此事啊!还多亏小霁那孩子。” 苏老将军抹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见着苏娆额间那清晰打眼的难看疤痕,一声轻浅叹息。 “小霁那孩子心思清透明目,怕是一早就知晓娆儿并不想嫁他,才会让老夫在皇上面前上交了虎符。 老夫就娆儿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儿,只要娆儿无碍安好,让老夫做什么都可以。” 这话中意思,苏家人皆听得明白。 瑜皇让苏娆嫁入皇家,带给苏娆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一次两次,到第三次之际,他这个疼爱宝贝孙女的祖父再如何也难以容忍。 倘若瑜皇还让苏娆身处如此危险之中,那他宁可不要这条老命,也要保得孙女安妥。 “父亲,虽说娆儿婚事已掀过,可父亲在御书房内那番言,恐让皇上生忌,记下这次…” 苏二叔心中还是有些生忧,苏老将军行径,无异于是拿虎符、拿整个云琅军去威胁瑜皇。 “无碍无碍,此事自有…” 苏老将军却一点都不担心,继续摸着他那大胡子。 这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苏娆微微抿压了一下唇角。 看着苏老将军,一息后,桃花明眸落过一旁苏二身上,见苏二也并没有什么担忧表情… 苏娆便知,定是云霁,定是云霁与苏老将军他们谋划了什么。 “好了好了,此事就此为止。” 见苏娆思忖表情,苏老将军微微摇头一下,才又一本正经起来。 “宝贝孙女儿,爷爷问你,你可还要嫁,若不想嫁,那咱们就不嫁,若宝贝孙女要嫁,那爷爷定给宝贝孙女好好挑选一个…” “为何不嫁。”苏娆面目笑意,“娆儿要把自己嫁出去,爷爷,人选娆儿都自己选好了…” 只有嫁出去,才能让龙椅上那刽子手对苏家真正宽心放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婚事自己做主(二) 云宸殿内。 以一盘棋局,洞观风云变化。 “霁月,现在可以说了。” 一枚黑子落下,瑜皇看着对面云霁,黑子攻势已将一大片白子包围,白子似乎再无退路。 云霁嘴角含笑,拿过一旁杯盏一口抿茶后,才拿起一枚白子,未曾停留,落至于另一侧。 虽然他这方阵营的白子被包围,可也因此,另一方瑜皇的黑子阵营露出缺口,给他留出了突破点。 白子一落此,局势瞬间又从低势化作双方再次各站一头。 最后输赢,也唯有看谁先能掌控局面。 或乃双赢,也犹未可知。 “皇伯父让霁月娶苏娆,皇伯父之心思未曾隐瞒苏老将军,您二人虽未有明言,却皆各自心明。 苏老将军忠心,皇伯父为荣华郡主选择霁月,苏老将军亦听旨,也相信霁月之心。” 棋盘之上攻势突兀平和下来,一来一往只是下棋。 “只是皇伯父,苏老将军舐犊情深,爱孙视如命,苏家其他人皆如此。 荣华郡主乃他们之软肋没错,却亦是他们之盔甲,荣华郡主数次因此婚事而遭害,他们如何也再难以容忍。” 又一口抿茶。 “荣华郡主之安危,才是苏家兵权之关键,而非是将其囿于一方天地,掌控于自己手间。” 一盘棋局最终是已平局结束,云霁起身轻抚了抚月华衣袂,淡声笑意: “皇伯父要相信,以阿靖与昱陌之关系,以云霁与昱陌之交情,太子稳妥,荣华郡主无恙,苏家兵权方稳。” 云霁走了,走出云宸殿,隔着眼上蒙缎仰头望去一眼高空。 淅淅沥沥的细雨,似是将这些时日来的阴霾洗涤,此番雨势过后,必定会有彩虹出现。 半日雨,未时末刻停歇,一道七彩自天际一端越过了另一端,弯出七彩霞光,潋滟夕阳。 如此霞光,众人皆得喜,却唯一人亡魂归奈何。 他本能活,只因帝王心,身死四皇子府内。 他的病薨,身边只独留那一小厮,皇子灵堂都不会有,只因苏老将军无需要什么交代,所以他的死亡也将无人问津,如此悄无声息。 而在世人眼中,他依旧被终身幽禁于四皇子府中,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 如此幽禁与死亡无疑。 夜幕沉落,就在这雨后星空闪耀的夜色斑斓下,一道身披黑袍的身影出现在那四皇子府后门,取下斗篷露出面容,来人竟是云穆睿。 云穆睿并没有进去,只是站着这门口安静些许时刻,便带好斗篷离开,什么都没有做。 云穆睿走后,又来了一人,同样黑衣斗篷。 望去一眼太子离开方向,赵国公推开后门走了进去。 走至灵堂,只一副棺木,燃燃炉火在这夜幕下都变得微弱,也只那一个小厮跪坐蒲团上。 燃着冥币纸钱。 “唉!”一声轻浅叹息,赵国公拿过燃香点燃,“若有下一生,投胎之时眼睛擦亮点吧!” 燃了香,祭拜过,赵国公也离开。 四皇子的病薨,除却那心思清透的几人外,无人再知。 皇家没有发丧,琅京城内也只有百姓们安居的祥和纷呈气息。 初夏,至。 苏娆为自己所选夫婿乃殷公侯府沐小侯爷。 其意在亲上加亲。 苏家人也皆随着苏娆意思。 只是苏家尚未曾与殷公侯府正式去交涉两个孩子的婚事,皇家那边,姚皇后先向瑜皇提及了太子婚事。 沐家小姐端正温婉,贤惠可心,所绘诞辰之礼姚皇后甚是喜悦。 皇后懿旨,纳为太子妃。 初夏之际,暖风拂动,杨柳繁茂,殷公侯府一夜之间一跃而起,漆红门槛似都被踩踏掉色。 殷公侯府虽乃苏家姻亲,与苏家也极为交好,但两家之地位却乃天壤之别,难以相提并论。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其爵位一直是等级分明,王、公、侯、伯、子、男,其六等爵位中,侯府爵位虽不差,但比之王爵,就难以等同。 而苏家一直以来只忠于皇家,唯皇之命是从,与几方姻亲也皆乃姻亲交好,与政治朝局间却从不会相帮,划分清明,绝不徇私偏颇。 苏家所结姻亲,也皆乃正直人家,无论是苏母娘家殷公侯府,还是苏二婶和苏三婶的娘家,虽在朝中地位不高,却皆乃为人正道。 苏家娶妻嫁女,不在乎身份之高低,只贵在品行之好。 殷公侯府便是品行之好人家。 所以这些年来,哪怕苏家日渐贵胄,殷公侯府也未有过一日有此想法,借苏家水涨船高。 皇后懿旨,瑜皇也首肯,沐家小姐与上元节宴之时表现就绝佳,又得霁月世子那般所赞,若太子娶得如此贤惠女子,瑜皇心甚慰。 …… 殷公侯府,明月坞,一树垂柳弯弯,繁茂翠绿,一架秋千架搁置其下,垂柳遮挡暖阳,两个女儿家在此荡着秋千,聊着闺中私话。 “月姐姐真的就这么喜欢那云穆睿,自皇后懿旨下来,月姐姐面上笑意就一刻未曾停歇。” 这话虽笑靥,可话中却透露着一股子掩藏的担忧感。 苏娆坐在秋千架上,扭头看着给她推秋千的沐明月,见着她面上再不遮掩的那抹娇羞,又带浓浓欢喜,能嫁给心仪之人的娇色欢愉。 倘若沐明月喜欢之人乃别人,苏娆定会为她欢喜,可偏偏怎么就是云穆睿。 以沐明月这温婉性子,云穆睿那种城府之人,玩转她绝对吊打,云穆睿娶沐明月,也绝非是因喜欢。 “娆儿妹妹,以往之时姐姐不敢想也不敢奢望能嫁与太子殿下,可这份天大的喜悦却如此突兀砸在姐姐头间,姐姐如何能不欢喜。” 婉笑拂面,眉目之间都再藏不住,一颦一笑皆带娇色。 “殿下人中龙凤,能得殿下垂怜,姐姐惟愿伴于殿下身侧。” 这话,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夫君恩爱有加,鹣鲽情深。 苏娆到口的打击就说不出口了。 帝王之家,又乃储君之位,如何会一人一心,父王待母妃如何情深,可后宫也良娣妃子不少,何况还是云穆睿那人,他的后宫早已妃子不下数十人,何况他娶沐明月究竟为何。 沐家与她苏家… 娶沐家女,变相也等同于娶苏家女,与苏家为姻亲。 这定是云穆睿之目的,几次算计她却皆被坏,便欲娶沐明月。 “月姐姐欢喜,那娆儿唯愿月姐姐得偿所愿。” 若沐明月不喜欢云穆睿,苏娆有一百种办法能坏了这一场婚事,可沐明月偏偏喜欢云穆睿。 她若坏此婚事,或许月姐姐一生将再难有此笑容。 飞蛾明知扑火乃是自取灭亡,却也义无反顾。 月姐姐或许就算知晓云穆睿是何等城府极深之人,她也会嫁,情人眼里终归出的是西施。 第二百章霁月世子离京(一) 太子婚事刚刚落定,不过一日间,又生一事,琅京一时间又哗然。 盛夏月中时乃诸暹卫皇而立诞辰,云琅将会派出使臣前往诸暹为诸暹卫皇贺生,此事本需派遣出使官即可,却不想瑜皇竟要派霁月世子前往。 霁月世子自中毒后,身子羸弱,一直偏安清风居一隅,往日里也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也唯有这一两年来,他的身影出现的次数才些许频繁,那也皆因三国交流会诸暹毅亲王与澹梁容枫太子至云琅的缘故,而在两国使臣离开后,琅京街上也就不见了那辆月华马车。 半月来,众人也皆又习惯,习惯看不见月华马车的来回,可是现在瑜皇这道旨意出现,让平静的琅京又升起涟漪,声声难明话语。 天家怎会让霁月世子前往诸暹,且不说诸暹路途遥远,颠簸曲折,又多为戈壁,风沙呼刮,霁月世子身子如此羸弱,如何能前去诸暹国。 霁月世子乃云琅苍穹之光,此一去,若生何危险,有何意外,那将是云琅巨大的损失。 只短短半日间,如此话语言辞在琅京各个角落迭起。 朝堂中,却无一大臣将京中所言此番言论提及呈上告知瑜皇,唯有七皇子在午间时至瑜皇的云宸殿内待了一刻钟,却何事都没有生出。 此之事,不过一息时,苏娆也知晓,此次却不是苏五来告知,而是依影,依影前来找苏娆,为三国交流会时那批暗抓苏娆的黑衣人。 “小姐,诸暹使团已走至诸暹境内,我们的人暗中盯着一路,没有任何黑衣人出现刺杀毅亲王。 只是刚入边境时,诸暹国严冽将军竟前来,不知与毅亲王言说了何事,毅亲王带漠鹰先一步快马加鞭回国,扔下了使团和婚嫁车队。” 至于萧沐白那边,澹梁使团也已入澹梁国境内,他们那一路倒没生出何异事。 就是在诸暹和澹梁两国的国境界地分开时,毅亲王又与萧沐白一夜畅谈,容枫与暹木亚玲也在旁。 说完这些时日之事,看着苏娆一眼,依影才又道: “小姐,霁月世子为何要前去诸暹国,不过只是诸暹卫皇的而立诞辰,根本没必要霁月世子亲自前往。 属下总觉得这事与武曲狩猎那日暗抓小姐的那批黑衣人有关,霁月世子他…” 提及云霁前去诸暹之事,此间事必不如瑜皇所言只为卫皇贺生如此简单,其中必有其他事。 而云霁的真实身份… 依影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云霁前去诸暹是为苏娆。 依影能想到,苏娆自然也能想到,而且十分确定。 以云霁那份心思,那些黑衣人的来路他怕是已然知晓一分。 沉默一息,桃花明眸深邃幽然。 “依影,他要做那是他的事,我们与他不会再有牵扯,此事别多管,随他要去做什么,你查那些黑衣人时若遇见他的人,尽量避开。” 苏娆坚决绝不和云霁再有任何关系,依影也明白,颔首: “属下会谨慎避开,属下前去诸暹时日尚久,小姐切记小心,虽然这些日来确实再无黑衣人来抓小姐,可这个隐患…” 依影提醒,苏娆自也不会大意,虽然寒漠尘说不会再有下一次,可这样一个未知隐患,或许某一日就会再次出现,她既明知有此危险,又如何会坐以待毙,等着危险再度降临。 而且苏娆更担心的一点是… 那些黑衣人虽皆被云霁所杀,可她苏娆这个身份,那些黑衣人的背后之人是否早已知晓清楚,若几次都抓不住她,那会否因此对苏家出手… 以此来胁迫她乖乖就范。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娆就难以安宁。 更甚者,那些黑衣人来抓她,或许这就是暹毅迟韶故意为之之事,而她若不知寒漠尘乃他暹毅迟韶,那么她也只会疑寒漠尘而不会疑他暹毅迟韶… 暹毅迟韶虽已离开云琅,可从他在云琅时暗中所为一切,对她的那些态度,她绝不能大意了,任何敢动她苏家,欲动她苏家之徒… 桃花明眸,蓦然浮现淡淡赤色。 家人,这是苏娆难以容忍的底线,更是秦娆永远忘不掉的蚀骨仇恨,永远也难以完好的嗜痛伤疤。 …… 云宸殿内,时隔这半月过,月华与明黄也又一次对坐。 寥寥青烟自蟠龙香炉缠绵而出,萦绕榻桌间,朦胧对面而坐的月华身影,于这片雾色间带出溟濛,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觉远在天际。 周身三尺间,自身又出那种与人千里之外之感。 空谷而悠远。 “皇伯父同意太子婚事,以此安定太子之心,而今朝局稳当,太子心安心明,苏家兵权归属太子已不再觊觎,皇伯父便也可安心。 霁月也是时候该出发了,此一去,无论有何变故,霁月都将不再回来,祖父与祖母那边还望皇伯父多加照看,让二老可安享晚年。” 起身,拱手作揖,此时方觉那种悠远之感才消没。 清风明月之韵。 瑜皇却一把拉住云霁的手。 “霁月,你当真要走,非走不可,若让王叔与王婶知晓你此一去将不再回,他们该要如何恼朕。 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留下好好做这霁月世子,任何之事,朕这个皇伯父还在…” “皇伯父,云霁本就不属于云琅,这些年来得皇伯父相护,才平安至此。 而今云霁不想再躲,也不愿再去逃避,有些过往,必须云霁亲自去了结,有些恩仇,也只能云霁自己去回报。” 拉下瑜皇的手,周身又现淡然韵色,如月空谷。 嘴角含出笑。 “而且而今诸暹国内局势难明,十八传来消息说诸暹卫皇卧病在榻,诸暹朝堂已由诸暹皇后把持数月,以诸暹皇后对皇伯父之爱恨… 此前暹毅迟韶前来云琅探知云琅国力,暹毅迟韶为诸暹皇后威胁拿捏。 他在云琅举动多半也是为诸暹皇后所威胁授意,倘若诸暹国真的落入诸暹皇后手中,一旦她与澹梁联合…” 云霁说起来这事,瑜皇沉凝了心思。 “所以云霁非走不可。” 拱手,告辞。 “皇伯父也且宽心,云霁会在离开之前为皇伯父处理好此间事,只望皇伯父护好阿靖安稳,若阿靖有日愿与昱陌一起,就让七皇子消失吧!” 月华身影消失,云霁终是走离。 此一别,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瑜皇蓦然起身大步走出云宸殿,一语低沉: “霁月,记住,云琅永远是你的国,云王府永远是你的家,朕也永远都是你的皇伯父。 何时若想回来,云霁这个身份永远会给你留着,朕答应过珺姐姐,所以你必须要活着。” 月华身影并没有停留。 走离陛台,离开了云宫。 第二百零一章霁月世子离京(二) 时至不过两日,霁月世子便离京。 虽诸暹卫皇而立诞辰乃盛夏月中时,但因霁月世子身子之故,诸暹山路颇多,路途曲折,所以霁月世子准备早时出发。 一路上慢走,至盛夏抵达诸暹国即可,也能游览山水一番。 霁月世子九年未离清风居,离开清风居后,所去最远之地也就只望禄寺与他的别居清风苑,而今趁去诸暹这个机会,游历山川河流… 悠闲自得。 一时间,琅京又迭起另一番言辞,众人突明瑜皇之心。 让霁月世子去诸暹,怕是瑜皇想让霁月世子出去散散心。 却也有甚者言,霁月世子此去是为了赵家小姐。 霁月世子与赵家小姐可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可如今赵家小姐却和亲诸暹… 虽然圣旨言赵莲馨和毅亲王是一见钟情,可以赵莲馨对霁月世子这么多年的情意,怎么可能会轻易就移情别恋… 怕是这其中又是苏家丑女捣的什么鬼,赵家小姐远嫁和亲,往后可就再也没有别的人和她争霁月世子了。 世人,总会以己之心,度他人意。 这些己心他意,京中言辞,苏娆只是一声冷笑。 而苏二是半字都不信,他只要云霁告诉他真正原因。 …… 清风居那个单独的月色大门外,云老王爷夫妇在看见驭马前来的苏二时,便回了府中。 这二老或许也希望云霁能多出去走走看看,所以对于云霁去诸暹之事,二老皆没有阻拦,只是让云风与云凌跟随,又让竹先生同行。 二老方能放心。 “昱陌有什么话,车上说。” 云霁似乎一早就知苏二会来找他,所以在此等候着,苏二前来,他才上去马车,出发离京。 车轱辘滚动,碾过石砖街道。 “我知昱陌要问什么,此去诸暹,我确乃有要事办。” 斟茶,一盏推给苏二。 茶香缭绕,雾霭萦回。 眼上那一条白色蒙缎将云霁的万千心思皆遮掩得半分看不出,可苏二却明,一切都明。 可是为了他小妹,那些黑衣人并不是云琅国中人。 看着云霁一息,苏二还是没有将这话问出口。 拿过杯盏,一口抿茶。 “既有事,那就去办,也趁此时机出去好好散散心,琅京这里你且放心,云穆靖那边我亦会看好他。” “好。” 云霁颔首。 知己之间,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明白,彼此皆懂。 月华马车离开琅京城。 官道亭间,一人一马,蜀锦紫袍,背靠马儿身。 远远见驶来的月华马车,云穆靖大步走过来。 “哥,我与你一起去。” 直接开口。 云霁尚未言何语,苏二先陇起眉峰,直接下来马车。 “苏昱陌,你怎么会在我哥马车上。” 眼见苏二,云穆靖面色当即生变。 已时过半月之久,可唇角间的那一抹触感却觉刻在他的骨子里,那日发生之事难以挥之。 这绝对是他此生将对苏二避之唯恐不及的奇耻。 “你要和霁月一起去,准备去哪里,你敢跟着霁月离开,我就告知小妹,你又招惹我。” 迈步,苏二走前一步。 此话是威胁,漠感威胁。 “苏昱陌,你敢威胁本皇子…” 云穆靖踉跄一下脚步,后退,又被苏二惹出怒色。 苏二却停住脚步,看着云穆靖,寡淡气息,随即竟直接抓住云穆靖手臂一拉,翻身上马。 强行将云穆靖带回。 马儿奔跑,荡起灰沫飞扬。 回京。 “苏…昱…陌…” 疾风骤起,吹动墨袍紫衣摇曳缠绵,云穆靖面色气的涨红,直接在马上与苏二动起手来。 两人之间又一次争锋。 云霁撩开窗帘,隔着眼上蒙缎望去。 墨袍与紫衣,你来我往之间,于马上徒手过招。 一息消失在官道拐道处。 “若如此一生,倒也好。” 含笑,淡淡摇头。 “走吧!” 云凌挥动马鞭,月华马车缓缓走离。 没有一点的留恋与不舍。 云霁也未曾再眺望远方,期待着或许在某个山地角落会出现那道艳红身影,前来相送。 后面,云风也驾着一两马车,竹先生在这辆马车上。 一前一后只两辆马车,并没有任何随从跟随。 但这也只是表象。 马车离开的同时,官道两侧林中地同时闪过多道身影。 云卫皆随。 两辆马车须臾不见,消失在琅京外的官道尽头。 官道一侧的山地小路间,那道艳红身影才出现。 一袭紧身艳红衣裙,三千青丝绾起,江湖儿女装扮。 幕篱遮容,也只能模糊的看见她面上表情。 平静无波。 拉停马儿,红衣灼灼,随风摇曳。 就这么安静看着。 一旁依素的目光落在苏娆身上,须臾之时,还是开口: “小姐,霁月世子此一去,再不会回来了。” 握着缰绳的柔荑蓦地紧握了一下,苏娆扭偏过头,隔着轻纱看向依素。 “昨夜间,云风来找了奴婢。” 依素将她为何知晓云霁再不回来之事告知苏娆。 云风告诉她,霁月世子离开,小姐她要嫁何人他就不会知晓,不知晓,也就不会难挨。 “如此最好。” 眼不见,心方静。 苏娆转眸又看向官道尽头,看着很久很久。 既不回,那就算死了,她亦不会知,也不会难过,阿宵又如何,不过只是个玩伴而已,自己不想活着,还多管她的闲事,如此找死… “依影离京时日送传来的消息,你亲自去取,别让萧芷察觉知晓。” 一语交代,苏娆终是打马归。 马儿踏过小路山地带起层层灰沫,山间翠绿极速后退而过,红绿相间,相得益彰之感。 依素看着,一声轻浅叹息。 打马跟上。 …… 观天阁上。 明黄身影,虽是着装便服,其上却也金龙盘旋。 自月华马车离开东兴街那时,瑜皇便在此处。 负手后背,望去着云霁离开那处城门方向。 “算算时辰,霁月应该是已经走出数里了吧!” 这一声,瑜皇叹息。 俊美温逸面上带出着一抹不舍。 “皇上,世子只是出去散散心,不过两月多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皇上切莫忧心叹气。” 云总管躬身候至在一旁,一语宽慰。 一息动静,一个金衣暗卫出现。 云总管见着,当即挥退候着的宫人,自己也退下去。 金衣暗卫上前开口。 一事为苏二强行将云穆靖带回,二人共乘一匹。 另一事,正乃苏娆出现在城外之事。 “苏老将军不舍荣华委屈,可荣华自己似乎一点都不委屈,若让荣华知晓霁月此去竟再不归,她恐是又该会生出何事,擅自离京…” 瑜皇面上那抹不舍表情,只一息,终是化作帝王心思。 对于苏二和云穆靖之事,他不知是当真溺爱云穆靖,所以如此视若无睹,还是他终究想要以云穆靖来桎梏苏二,以此情劫来束缚苏二的心。 这一语话下,瑜皇转身离开观天阁。 金衣暗卫也离开。 第二百零二章储君大婚 储君大婚,举国同庆。 五月的风,愈发和煦,暖风吹拂,带起明月坞的那树垂柳愈加弯了柳姿,柳枝浮动摇曳。 柳絮翩飞。 沐明月,凤冠霞帔,飞鸾自婚服底摆盘旋缠绵而上,展翅飞跃,鸾喙叼珠,太子妃正红。 “月姐姐真美。” 苏娆亲手为沐明月带上去最后一簪鸾翅步摇。 作为表妹的祝福。 笑靥如花。 桃花明眸带出灿灿桃色,潋滟了眉梢风采,也遮挡了眸内由始至终都不曾消没的忧色。 对沐明月这一场婚嫁后的担忧。 “瞧瞧娆儿这羡慕的样子。”殷公侯夫人一声揄笑,拉过苏母的手,“妹妹,我看娆儿的婚事也不可再耽搁了,妹妹可有合适人选。” 这话,话语里面带着一股子两人皆明的心思。 却是惋惜可惜之感。 自苏娆说要嫁沐明津时,苏母便与殷公侯夫人私下里有说过,虽沐明津在外名声与苏娆不遑多让,可他心性到底如何,苏家自然知晓。 苏娆选择沐明津,而沐明津又是这种纨绔世家子弟,着实能安瑜皇的心,可偏生沐明月嫁了太子,若是现在苏娆继续嫁给沐明津…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姻亲与朝局之间的种种晦暗,苏娆也不能再嫁沐明津,苏家人明白,殷公侯府也明白,所以只能惋惜可惜了。 “嫂嫂说的是,娆儿也确实到嫁人的时候了,此事父亲上心着,相信父亲会为娆儿说门好亲事,我所求啊不多,只要我的娆儿无病无灾就好。” 苏母与殷公侯夫人如此几语闲谈,时刻至,苏母便先带苏娆前去云宫,随后婚驾至云宫。 太子婚事,自是在宫内举行。 今日暖阳,日头极好,灿灿金阳投落云宫,为本就华丽喜庆的云宫又增添了一抹艳彩。 大红彩缎装点銮天殿,苏娆与苏母刚至殿中,未过片刻,云宫外便响起鼓鸣礼乐之声。 太子娶正妃,繁文缛节自是极多,一应繁琐礼仪下来,夜幕将落时,才至最后拜堂吉时。 一对新人拜天地。 云穆睿亦是一身红,正红蟒袍,金边勾勒,四爪龙蟒也自袍摆盘旋缠绵,龙口中亦叼含一颗龙珠,与沐明月的太子妃吉服,龙凤呈祥。 这一日间,云穆睿的视线总会不时落在一旁沐明月的身上,带着温情脉脉,虽储君威仪不减,却一时一刻都能感受到他对身旁之人的喜爱。 一时间,苏娆竟有些难明,难明云穆睿是不是真的喜欢沐明月,还是他的伪装如此之甚。 虽是如此难明感觉,可苏娆还是更相信后者感觉。 云穆睿此人,比起那早已魂断奈何沐猴而冠的云穆逸,他才是那种真正的城府极深之人。 三拜结束后,瑜皇与姚皇后各自一番谆谆叮咛,太子妃便被宫人搀扶至东宫,婚宴开始。 苏娆陪同沐明月一起去了东宫。 同样大红色泽,红红灯笼已燃起,自宫道一直燃至新房宫殿,记忆中的宫道,却又不一样了。 从前的东宫早已被那一场杀戮大火燃烧殆尽,而今的东宫,威严磅礴,再没有曾经的温馨。 没有一点曾经的影子。 苏娆早已平静的心也没有因为前来这东宫,便再荡漾起压不住的仇恨,桃花明眸未有赤色。 今夜的夜空也是极美。 弯月悬空,星河点缀。 陪同沐明月些许时刻,苏娆方走离,却不知不觉竟走到后.庭。 后.庭花园,万千花姿内,唯有园角那棵白梅树垂落着已经成熟的黄白色果实,月色斑斓。 此处之地怕是如今这东宫内唯一留下完好无损的一处地方。 当年的那场大火未曾蔓延到此地,方保留下了这处亮色。 苏娆安静看着,步履轻抬,走至那棵白梅树前,顺手摘了一颗白梅,肉质粗糙且稍有苦味,苦色自口腹蔓延,眸间又恍现那只小狼狗。 也是在如此潋滟的月色下,只因为他对月华情有独钟,所以她带他来东宫观赏此地这片景色,如同月华一般的颜色,见着,他竟初次发笑… 喀… 一声踩踏了地砖的声响,苏娆恍惚的目光溘然有了神韵,面上表情一息化作纨绔笑容。 口中咀嚼的果肉一口吐出,嘴中适时嫌弃一句可真难吃,手中白梅也扔地,转身要走离。 “本皇子还当是哪个宫人敢偷懒,原来竟是荣华郡主。” 这个声音,微微粗犷豪色,又自称‘本皇子’,不用看苏娆也已知出现之人是乃何人。 也适时转过来身,入目,前来之人一身青蓝皇子华服,身姿高大,在这月色下,眉目之间霸气侧漏。 “荣华郡主不去陪着皇嫂,跑来这后.庭做什么?” 这声问话,语气之内透露着一股子暗藏得不屑感。 苏娆轻易就听出着,双臂环抱,挑了挑眉头。 “云穆霄,本郡主去哪里,做什么,你管的着?” 完全没一点对皇子的敬畏,如此纨绔乖张姿态,迈步越过云穆霄,斜眼又一瞅,更哼声: “在这皇宫内,本郡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皇伯伯都不曾多言,你算什么,还敢质问本郡主,若不是云穆睿护你,你敢这么放肆。” 是皇子又能如何呢!生母卑贱,一样为人所瞧不起。 苏娆这话,也完全瞧不起云穆霄。 一息红衣傲然,就这么越过云穆霄嚣张离开,完全没有让云穆霄察觉一点的不对之处。 苏娆从未来过如今这东宫一次,为何会走来这后.庭。 后.庭隶属于东宫后院,是太子侧妃与良娣妃嫔的住殿之地。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此地,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对太子心有想法,再没第三种可能。 可她苏娆是谁,她想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太子东宫后.庭,她出现在此地,也只是出现在此地。 苏娆走离后,云穆霄蜷捏的手才咯嘣咯嘣声响,眉目间的那股子霸气内带出一抹阴沉。 “苏娆…” 却只一息时,冷静下来。 “待我三哥登基之日,我必拿你整个苏家的血祭天…” 这一语沉,云穆霄也离开。 却不曾察觉,宫道拐角暗处,艳红衣袂被夜风吹动,露出一角,他所言皆入苏娆耳内。 心中一时想到云霁那番言,在未来无论哪个皇子登基… 若云穆睿登基… 桃花明眸内,倏地一抹幽色,渲染了眉梢。 第一百零三章七公主来道歉(一) 銮天殿内,击缶鼓乐,箜篌琵琶,各部大臣们恭贺太子新婚大喜,一幕君臣同乐的喜庆氛围。 而此刻,銮天殿外,陛台之下,一处假山石路间,云落菱拦住着苏四,不让苏四回去殿内。 “七公主到底要如何?” 苏四虽温文尔雅,知礼公子,可是面对云落菱又如此的纠缠,他终是露出一抹淡淡不耐。 参加三国交流会的春闱六名学子,苏三与苏四在三国交流会上表现极其出众,在三国交流会后,一文一武,至銮天殿中,瑜皇亲赐功名官衔,苏三和苏四皆得册封,入朝为官。 云落菱便几次三番在苏四点卯之际如此纠缠于他,苏四心知是他那日救云落菱的缘故,可他对云落菱毫无好感,且云落菱数次针对苏娆… 不说其他,只这一条,苏四就绝不可能会喜欢云落菱。 “苏昱清,本公主喜欢你。” 两个宫人阻拦苏四去路,云落菱更直接挡在苏四面前,下颚却难得没有抬起,鼻孔朝天。 “不管你喜不喜欢本公主,只要我父皇一道旨意下来,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我还没请旨让我父皇赐婚,就是不想你不开心,可苏昱清,你要知道,我乃父皇最疼爱的七公主,只要我开口,父皇一定会应。” 天蓝色的官袍广袖内,苏四微微蜷捏起了手。 心中却比云落菱更清楚。 而今苏娆婚事已无,若是云落菱此时去告知瑜皇说想嫁给他,瑜皇必定会应,还会大喜。 “七公主,嫁娶,贵在彼此喜悦,七公主与下官小妹不合,更伤小妹差点身死,七公主让下官喜悦七公主,着实抱歉,下官做不到。” 拱手,作揖,苏四再次温润态度。 “七公主若想让下官所喜,那就请七公主去给下官小妹道歉,若小妹能与七公主化干戈为玉帛,下官可尝试喜七公主,否则恕难从命。” 抬眸看向云落菱,什么意思很明白,抗旨不遵,亦或宁为玉碎,他也绝不喜欢云落菱。 云落菱一把握紧腰间鞭柄,让她给苏娆道歉? “七公主自行好好考虑清楚,下官先告辞。” 绕过云落菱,苏四回銮天殿,这次再没有被阻拦。 走上陛台时,扭头看了一眼,见云落菱还那么站着,微微勾了个唇角,心知他的要求云落菱绝对做不到,更遑论与苏娆化干戈为玉帛。 何况就算云落菱她愿意去和苏娆化干戈为玉帛,苏娆愿不愿,苏四可比云落菱清楚苏娆脾性。 苏四上去陛台入殿,也就没有看见,在他收回目光之际,云落菱也转身看了他,此一刻,云落菱似乎是真的长大了,磨难教会了她成长。 “苏昱清,道歉就道歉,本公主定要你欢喜本公主。” 留下这句话,云落菱大步而走,去东宫找苏娆。 而此刻,东宫外的那处宫道廊间。 苏娆双臂环抱背靠廊柱,单脚踩着隔栏而坐,仰头看着高空那轮月牙,心中却思忖不停歇。 云霁所言那个想法,这一刻在她心中竟愈生愈烈。 若未来云穆睿真的登基,那她苏家必定会日防夜防,时刻警惕防备,可若是让云穆靖登基,以云穆靖与苏娆的那层关系,和苏二而今的那种关系,怎么想来似乎对她苏家都更有利。 如此深思,苏娆便未曾察觉,云落菱走近了她。 直到一声: “苏…苏娆…” 苏娆眉间一簇,心中所有想法全部敛起消没,扭头看向身旁,见着云落菱如此唤她的名,却再没有那股子刁蛮公主脾气,而是一种… 扭捏身姿,目光闪烁,嘴角蠕动想要说什么,又憋在嗓子眼说不出口,貌似憋屈的感觉。 或许更贴切一点,可以用‘别扭’二字来形容。 苏娆一时不明。 “这么大声干嘛,本郡主听得见,今日可乃本郡主表姐大婚,云落菱,你最好别招惹…” “对…对不起。” 这一声,苏娆后面的话一时间卡住,眉角愈发拧巴起,左额上的那道疤痕便也因此而拧。 “对不起。” 又一声,云落菱竟弯腰躬身。 苏娆更不明,一个跃动站起,上下一眼打量云落菱。 觉得眼前之人是被旁人冒充了的那种表情。 “云落菱,你吃错药了?” “苏娆,你才吃错药了…” 云落菱的手一把捏上了腰间鞭柄,却捏住一息,还是又松开,面上再次生出别扭表情。 “本……本公主在给你道歉,你看不见吗?” 结巴语气,更别扭。 苏娆却跟见了何惊骇之事,脚步动,连着后退两步。 “本郡主没耳鸣了吧!你说什么?” 耳朵微微一伸。 “你云落菱,七公主,是在跟本郡主道歉?” 一脸不相信。 “云落菱,你要打就开打,可别整这些没用的伎俩作妖恶心本郡主,你觉着本郡主会上你的当?” 虽是如此话,可苏娆知道云落菱并不是那种心机颇深会算计之人,她就是个刁蛮公主,满脑子里只有本公主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白甜。 她此来找她如此作妖,怕是又被何人给利用了。 心中当即又生思琢,难道又是云穆睿此人做了什么? 桃花明眸一时一抹暗桃色渲染,内里幽然。 “苏娆,你…你…” 云落菱又一把捏住了腰间鞭柄,被苏娆激起怒火。 “本公主是来和你化干戈为玉帛的。” 虽气着恼火,云落菱却还是又忍住,竟没有冲动出手。 “本公主喜欢你四哥,你四哥说只要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他就也喜欢本公主,所以你必须接受本公主的道歉,和本公主化干戈为玉帛。” 这两句话,直接命令的口吻。 面对苏娆,云落菱虽不再嚣张,可还是又这么鼻孔朝天着,完全没有对待苏四时的那种‘乖巧’态度。 原来是因为四哥? 苏娆心中思琢皆无,却一声呵: “你喜欢我四哥?” 只刹那,苏娆明白。 苏四在武曲狩猎时解救云落菱之事,苏娆自然是知道的,英雄救美,多少女子会为此沦陷。 一个温文尔雅的英雄儿郎解救了一个天真少女,少女因此心生出思慕,钟情,完全有可能。 她四哥虽没有萧公子风韵,却也是一等一的好男儿,像云落菱这种被舒贵妃保护极好的刁蛮公主,傻白甜,在生命受到威胁之际… 四哥那么从天而降… 仿佛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云落菱。 第二百零四章七公主来道歉(二) “云落菱,年前时为了萧公子,你直闯我苏家,那么找本郡主麻烦,现在又喜欢我四哥了?你想进我苏家门?想让我四哥喜欢你?” 再次双臂环抱,苏娆一脸纨绔表情。 “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都不用再多想,苏娆都知道云落菱现在这番作为必是苏四所为。 定是云落菱一直在纠缠四哥,四哥被扰难忍,才说那话,想让云落菱知难而退,只是四哥却失算了,云落菱竟然真来给她道歉来… “我四哥他就是喜欢一个街头泼妇,满脸麻子,他也绝不会喜欢上你,让你敢伤本郡主,现在活该,本郡主绝不会和你化干戈为玉帛。” 满目得意,更乖张,苏娆直接绕开云落菱要离开。 似乎因抓住了云落菱这小辫子,让苏娆极其开心。 “苏…娆…” 云落菱气得都涨红了脸,还是一把抽出了腰间皮鞭。 苏娆当即顿住脚步,却下巴一抬,完全挑衅。 “怎么,你敢再动手,本郡主还就站着让你打了。” 云落菱死死捏着鞭柄,手指因为力道极重,都泛出淡白,指尖又带粉色,可见她忍耐… 苏娆目光一息闪烁,对云落菱竟如此忍下生出吃惊感。 若是以往,云落菱的皮鞭早甩过来了。 “哼哼,就知道你不敢。” 一声哼,苏娆走了。 桃花明眸内更一抹晃动。 看来这云落菱对四哥还真是喜欢了。 让云落菱入她苏家门… 刚走三步,身后又传来一声: “苏娆,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没兴趣…” 苏娆直接驳回,脚步并未停下。 “我说的秘密可和我霁月哥哥有关,你真不想知道。” 眼见苏娆就要离开不见,云落菱面上生出着急。 直接两步追过去。 提及云霁,苏娆脚步溘然一下顿。 这次换云落菱得意了。 “苏娆,你若不想知道,那到时可别后悔。” “后悔?” 苏娆的停顿只是刹那,就要嘲讽云落菱自作聪明,却在云落菱下一句话下,未曾出了口。 “你那么喜欢我霁月哥哥,现在霁月哥哥可是去了诸暹,我表姐刚去和亲,霁月哥哥就去诸暹国,苏娆,你再怎么缠着霁月哥哥,不还是和我一样,霁月哥哥他也不喜欢你。” “云霁的什么秘密?” 开口,苏娆问了这句,只因云落菱所言她喜欢云霁,她身处之地乃云宫,暗处会有多少只耳朵。 此前之时她表现得有多么喜着云霁,几次三番纠缠云霁,更为此数次大放厥词,若是现在只因为苏老将军所愿,她便不再喜云霁。 帝王多疑心,她此时的反应若让云瑜知晓… 云落菱再次得意。 “那你和本公主化干戈为玉帛,本公主就告诉你,不然…” “爱说不说。” 苏娆却根本不吃云落菱这套。 “云霁的秘密,本郡主都不知道,你能知道什么?” 此言,更不相信,她才不相信云落菱会知道云霁的什么秘密。 “云落菱,你为了我四哥,竟扯出如此大谎,本郡主居然还要听?云霁能有什么秘密…” 迈步又走。 如此话下,就算云瑜知了她这反应,也只会觉得是她不相信云落菱,所以才不想知道,亦或者认为她是用此法激将,激将云落菱说出来。 “我霁月哥哥不会再回来了。” 眼见苏娆竟又走离,云落菱气得狠狠跺脚,却还是急急开口: “苏娆,我告诉你,你听好了,我霁月哥哥他这一走,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和我化干戈为玉帛,我就告诉你霁月哥哥走的是哪条路。” 再次堵住苏娆,云落菱还讨价还价。 “这可是本公主偷听到的,我父皇亲口说的,霁月哥哥拒绝和你的婚事,是因为霁月哥哥身子不好了。 他离开也并非是因为馨表姐和亲去诸暹国,而是因为他不想累及你,所以才选择离开。” 说到最后这话,云落菱吸了吸鼻,有些难过。 “霁月哥哥他喜的人是你,他不想你做未亡人,才拒婚的,虽然你根本配不上我霁月哥哥。” 桃花明眸一瞬生出桃色,桃色渲染眼角眉梢,置于艳红衣袂内的柔荑也微微蜷捏起来。 “云落菱,你告诉我云霁的秘密,我也不会和你化干戈为玉帛,你别想去祸害我四哥。” 留下这句话,苏娆大步而走。 “啊…苏…娆…” 云落菱气得又跺了脚,皮鞭最终还是甩出去,却没有打到苏娆身上,而是抽在了廊柱上。 霎时一道鞭痕浮跃其上。 “这次本公主定要得到苏昱清,你别想破坏,你抢了皇祖父,抢了萧公子,你还跟我抢父皇,现在本公主就抢你四哥,咱们走着瞧。” 直接放下这句狠话。 这次她非要抢过苏娆。 苏娆却置之不理,所去方向不是去銮天殿。 而是出宫。 让依素去告知苏老将军他们一声,她瞌睡,先回家了。 苏娆前脚出宫,后脚一个宫人便走进去銮天殿,在云总管耳畔一番低喃,然后又离开。 不过刹那时,云总管又在瑜皇耳畔一番言。 “诸位爱卿。” 举杯,瑜皇心情极好,君臣共饮。 一场婚宴,一个时辰,太子已半醉,被姚叶庭等一众世家子弟扶去东宫内,欢闹洞房。 苏大和苏三与苏四也被拉去凑热闹。 也就苏二和苏五没去。 苏二是因为那些世家子弟不敢拉,而苏五人不在,不知他去了哪里,云穆越和沐明津也不都在殿中,估计是三人又去哪里耍玩去了。 夜色阑珊,琅京的街,在这晚间时还如此人声鼎沸,未至宵禁时刻,百姓们还在摆摊。 逍遥居此刻也才是最为繁华之时,内城湖中,画舫之上,更因为今日太子大婚而热闹非凡。 苏娆独自一人走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换了一身男子装束,月白之色,与云霁的月华极其相似的一种颜色,只比月华之色艳一些色泽。 手中一把折扇转动,面容轮廓柔和,额间疤痕完全用脂粉遮掩,其上绘画白梅,花色点妆。 翩翩少儿郎,俊雅公子哥。 此次这一身装扮,介于萧公子与那腼腆小生之间,不想让欢娘知晓她来此,进去逍遥居,一间隔间,一壶酒,一位歌姬,听曲作乐。 “娘子,小可问你个事儿。” 一曲作罢,苏娆招来歌姬。 “娘子来这逍遥居多久了,可曾有遇见何心仪之人。” 一盏酒递过去。 “小可听闻这逍遥居的欢娘是个明理之人,若有人愿为居中娘子们赎身,娘子们又愿意,她便会放你们离去,往后这日子好与否,皆自己过活,不知此言可真?还是说只是说说…” 第二百零五章苏五被抓(一) “郎君是为情所困吧!” 对于自己心中烦闷,苏娆半句都没有多言,她那话听来也只会觉得是苏娆瞧上了这个歌姬,可这个歌姬却一眼就看出来,看出来苏娆的心中事,拿过杯盏一口抿,方才笑言: “奴家一见郎君,便知郎君并非那等寻花问柳之人,郎君来此地,可是为着一醉解千愁。” 见苏娆杯中酒饮尽,歌姬主动为苏娆添酒。 “只是有句话也说得好,借酒消愁愁更愁,郎君今夜醉了,明日起来,依旧难以消愁。” “呵…” 苏娆蓦地一声笑,直接拿出一锭银子推给歌姬。 “借酒消愁只会愁更愁,小可受教,娘子下去吧,时刻已不早,娘子早些歇着,明日迎客,可不一定能再遇小可这类只为喝酒之人。” 歌姬离开,苏娆拿起酒壶一口灌,之后不再买醉,走去琴案。 一架檀木琴,置于窗边琴案上。 铮… 手抚琴,一声响,悦耳之音缭绕,清心明目。 “死就死吧!他想死,你也拦不住,也没想过拦着,死了也好,你就更清醒了,是吧!” 如此呓语声,可手下弹琴动作却突兀发快,十指于琴弦之间极速拨动,就似她终难平静的心。 “快看,那个画舫好像漏水了。” 这一声,声音极其大,停留在内城湖中的一个小画舫不知何故冒入了水,水自船板渗入进来。 不过须臾,湖水竟淹至脚踝,画舫上的公子哥一个个慌了神,纷纷惊慌地喊起了救命。 欢娘和慕廉皆被惊动,赶忙跑出去,眼见画舫已被湖水掩过大半,不过一刻怕是就会直接沉湖,两人快速招呼了逍遥居的护卫赶紧救人。 画舫上的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家里的金疙瘩,若在逍遥居生出何意外,逍遥居怕会遭难。 隔间内的琴音消没,苏娆起身走到窗棂边上。 桃花明眸直落那座沉水的画舫上,见着逍遥居的护卫救人,那些跟随公子哥的小厮也一起救人,看着一息,并没有生出何大意外… 苏娆刚准备回去,却眼尖地瞥见内城湖湖畔边上冒了几下气泡,虽很快消失,可还是被苏娆捕捉到了,只因内城湖夜间的灯火极其亮,而那处湖畔又是此时最为安静的地方。 当即,苏娆直觉,那座画舫的突然渗水怕不是意外,是人为,是有人借此做了什么事。 直接从窗棂跃出去,苏娆去找欢娘。 此事怕是有人故意在针对逍遥居,会是什么人? 桃花明眸快速扫过慌乱的人群中,苏娆准确找到欢娘,两步走过去,还未曾开口说什么,竟见云穆越和沐明津这两人被逍遥居护卫从湖水中打捞出。 两人皆昏迷,不知是被人弄晕的,还是被湖水所淹。 一时,苏娆大迈的步子溘然顿。 因为只有云穆越和沐明津两人,并没有苏五的身影,每次逍遥居的画舫上出现斗蛐蛐场合,苏五三人就绝对像连体婴,三人同在。 苏娆的脑子当即高速动起,想到刚刚所见刹那消失的气泡,又是在这逍遥居,目光当即大变。 黑衣人… 五哥… 身形快速动,月白一晃,苏娆朝那处安静的湖畔奔过去,却已迟,湖畔四周没有任何踪迹。 “该死…” 一声低沉,苏娆却没失了理智,一刻没耽搁,先去奁阁。 让萧芷快派人通知苏寒,让苏寒去找苏二,先看看苏五在不在,或许今夜只有云穆越和沐明津来了此,苏五并没有跟着,还在宫中。 苏娆心中其实清楚她的这个想法根本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如此交代了一声,又叮嘱只告知苏二一人知晓,切记别惊动苏老将军他们。 随即带了阁卫去找。 分散五路,沿内城湖水所流方向苏娆亲自找,其他的四路人,去给她将四面城门都守住。 若五哥真被抓,为免夜长梦多,抓五哥的那些人必会在今夜就出城。 毕竟明日一早苏家定会知晓苏五失踪。 以苏家在琅京的势力,找一个苏五,绰绰有余。 可一但出了琅京,方向不明,苏家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苏五。 沿着湖水流淌而走的河畔找,苏娆看得极其仔细,一点不敢大意,就怕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走到一座拱园石桥下,苏娆发现了痕迹。 河边青苔被踩踏的痕迹,在灯光映照下极其明显,一旁的草堆中扔着几根细细的空心竹竿。 还有一根被河边的凌乱枝条勾扯下来的衣服细丝。 只一眼,苏娆认出来,就是苏五衣服上勾下来的。 柔荑溘然攥出青蔓,桃花明眸更缠绘出赤色。 “五哥…” 顺着线索望去,河边相对之地是个小巷口。 那些人定是抓了苏五后便顺着河流一路游下,然后在此处上得岸。 苏娆快速跑进小道内,同时手中一个夜明珠照亮巷道,痕迹更加明显,湖水在地面留下着水渍。 一路上七拐八拐,拐到一处民居后,又不见。 苏娆小心找了两间屋,并没人任何的踪迹,民居内极其空旷,没有人住,已经荒废许久。 气的一脚踹地。 “若我五哥有何事…” 浓浓沉压之声,苏娆又在周边其他几处巷道内找了一圈,再没有任何踪迹,她直接去了北城门。 那些人若是要出城,就必须在宵禁前出去,现在距离宵禁还有两刻钟,而从她一路追踪发现的痕迹来看,最近的城门就是北城门。 找不到,苏娆只能先去城门之地,守株待兔。 时刻过,弦月高高挂,两刻钟时,已过大半,逍遥居内,云穆越和沐明津才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 这一声问,来自苏二。 刚醒过来,云穆越和沐明津的脑子还有些昏蒙,眼见苏二浑身散发漠感气息,两人顿时一个激灵,脑子皆清醒了,也反应了过来。 “苏二,你赶紧,赶紧去找小五,小五被人给抓走了。” 云穆越一把抓住苏二的手臂,面上呈现急色。 这些时日来,因四皇兄做的那事,他都不敢去找小五,小五却以为他是心情不好。 今天太子皇兄大婚,小五找着机会将他拉出宫,和小津一起带他来画舫开心。 谁知中途进来了一个小厮,拿了一个香炉,然后他们就昏迷了。 他在昏迷前隐隐约约看见小五被那小厮抬走。 沐明津也急急开口。 让苏二赶紧带人沿着河道去找,会是何人竟抓了小五。 “你们两个现在各自回去,都把嘴闭紧了,莫要声张。” 一声漠沉,让苏寒留下,护送这二人回去,并将画舫沉水之事处理好了,此事只是画舫久年未曾修葺,船缝渗水所致,只是意外。 交代安排好,苏二大步走离,浑身散发出浓浓寡淡气息。 第二百零六章苏五被抓(二) 北城门处,两刻钟已至,城门大闭,没有任何苏五的踪迹。 早在两刻钟前其实就已经没有人出城。 隐藏在城墙黑暗角落处的苏娆看着,死死捏着柔荑。 “其他三处城门之地有没有动静。” “公子,和我们这边一样。” 身后的阁卫回话。 苏娆气息一瞬不稳。 “怕是已经出了城。” 这一声,苏二走过来。 苏娆蓦然转身。 “二哥…” 见着苏二,苏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桃花明眸赤色浓郁一分。 苏二摆手,让那些阁卫回去,此事奁阁别插手,将其他三处城门的人也都撤回,奁阁不能和苏家扯上关系,一点关系都不能扯上来。 阁卫离开,苏二才揉了揉苏娆的头,眼前之人伪装之高,若非是看见奁阁阁卫,若非是苏娆一声二哥,苏二还不敢确定,确定这是苏娆。 “小妹,五弟既是被抓,那么此刻他性命无忧,别担心,五弟也不是那么轻易被抓住之人,只要一有机会,他定然会想法子逃脱。 你先回去,我带人找,出手之人既然只是抓五弟,并没有当场杀,那他们必定会给府内送消息,此刻他们还不知我们已知晓五弟被抓,你回去府中等,最迟不会超过明日早间。” 苏二所言这些,其实苏娆比苏二还要清楚。 看着苏二一息,苏娆才颔首: “好,二哥,你且小心,有消息,一定通知我。” 桃花明眸四周赤色愈发浓郁,似被殷红血色渲染。 苏娆转身大步而走。 整个人,浑身散发了一种沉着凉色。 这些时日来她日日防备,只今日一个大意,她苏家便被动。 苏娆百分之百肯定,抓走苏五的人绝对和那伙抓她的黑衣人是同伙,因为在而今的琅京城中,还没有哪个人敢那么明目张胆动她苏家人。 何况还有云穆越这个八皇子和殷公侯府的沐小侯爷在一起,沐明津现在可是太子的小舅子。 夜色,被初阳挥散,翌日早,果然如同苏二所言,一个满身脏兮的小乞丐给门卫送了一封信笺,只说是给荣华郡主,再什么话都没有多言。 门卫不明所以,但既然是给他们郡主的信笺,门卫自然也不会看,而是送来娆湘院中。 信笺所言: “荣华郡主若想令兄无恙,独自一人前来城外百里坡,今夜戌时若不见郡主,明日早时令兄的头颅将会悬挂在西城墙上,过时不候。” 后面还有一句提醒: “记住,独自一人,荣华郡主该是聪明人。” 苏娆一把团捏信笺。 攥出青筋。 “小姐…” 依素也握紧着手。 “我现在就去找二公子回来。” 苏娆看了一眼外面,随即摇头。 “来不及,百里坡,现在出发,在戌时也只能堪堪抵达。” 初阳已升空,百里的路程,半刻都耽搁不得。 她不能拿五哥性命去等。 “依素,我先走,你过半个时辰后再让其他人去找二哥,带人前来,记住,府外或许有眼睛,你是我的贴身婢女,那些人一定亦知晓你,你不能出府,否则必定会打草惊蛇。” 又看向琴娘和浩叔,未有言说什么,浩叔先拍了拍苏娆肩膀。 “小姐,自己务必小心,我们会通知二公子。” 浩叔和琴娘都知道,更明白家人对苏娆的意义,若苏五因为苏娆而出何事,苏娆必不会原谅自己,而她心中的那股仇恨也定会因此加深。 快速进去内室换了一身衣着,月白色劲装。 斗笠遮容。 苏娆从后门离开,刚上马,最后一声交代: “若二哥没有赶来,我没回来,一旦被他人察觉,就说…”停顿一息,终还是说出口:“就说我去诸暹找了云霁,爷爷他们那边想办法瞒住,不能让他们知道五哥被抓之事。” 免得担心。 见琴娘面上还是担忧,苏娆才弯唇,扯出一抹笑。 “琴娘,放心,不会有事,我的这条命还要好好的活着。” 脚踢马肚,苏娆离开。 浩叔揽了琴娘肩膀,也一声宽慰:“琴妹,我们要相信小姐,小姐早已不是当年孩童。” 此刻,京外林间,苏二手中拿着一枚宝蓝色玉坠,是苏五身上的配饰,昨夜间他已将琅京的各个小巷道暗查了一个遍,在西城门的一处隐蔽墙角发现了被弯钩划出来的痕迹。 昨夜时那些人是从西城门这边离开,没有走城门,而是直接跃过城墙,奁阁阁卫才会没发现。 从林中的踩踏痕迹来看,所去方向是渡口,劫走苏五的那些人怕是带着苏五走了水路。 “公子…” 苏寒大步而来。 “刚刚小姐独自一人从北城门离开,去了城外百里坡。” “百里坡?” 苏二看向苏寒,一瞬又看向手中的宝蓝玉坠。 眸内浮现漠感思琢。 一息,直接交代: “你带人去百里坡,暗中保护娆儿。” 翻身上马,苏二却顺着他所查方向从西追去。 一北一西,不同的方向。 苏寒立马明白,怕是苏娆所去百里坡是个幌子。 当即,苏寒也翻身上马,带人绕道赶去百里坡。 踏马出城后,苏娆这边当即加速,疾风骤起,呼刮着她的衣着发出呼呼声响,斗笠贴容。 午时至,艳阳高照,御书房内,云总管又跑进去。 摆手挥退宫人。 低言: “皇上,荣华郡主独自一人出了城。” 瑜皇手中奏章放下,一下忧心:“这荣华,竟如此偷走,若让老将军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面目忧色,可他眸底的那抹帝王心思却深沉,眼角带出淡淡细纹,又继续批阅奏章。 “老将军人老了,又极宠荣华,让他知道荣华独自一人去找霁月,怕会气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云总管明白,告退。 “对了,越儿如何,皇兄大婚,他竟都和苏五那两小子溜去画舫斗蛐蛐,真是也越来越不像话,让他给朕好好在府中反省,苏五和沐家郎,也让这两家给朕好好去管教管教。” 云总管刚走出御书房,瑜皇这话传来耳边,他立刻又应。 昨夜画舫意外,要不是救的及时,现在恐怕八皇子就不是喝碗姜汤的事儿,而是请太医。 瑜皇不知苏五被抓,也不知苏五被抓促使苏娆离京。 昨夜云落菱那话为瑜皇故意借云落菱之口告知苏娆,现在苏娆离京,他自以为乃他所为,却不过皆乃巧合,如此意外的巧合之事。 瑜皇从来就没歇过心思。 将苏娆纳入皇家嫁给云霁这个想法一直存在。 而苏娆也不知瑜皇算计她,马不停蹄赶路。 戌时前必须赶到百里坡。 第二百零七章苏五被抓(三) 渡口,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极其多,船舶刚靠岸,就会有下一波行人来租船,从渡口而走。 此刻,一只船舶,船蓬内,苏五一身粗布麻衣,被五花大绑得结实。 一旁两个五大三粗的莽汉胡茬吧啦,大口喝酒。 “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倒是挺能折腾的。” 眼见着苏五从醒过来后就一直不停地唔唔踢腿,醒过来一次就折腾一次,这都已经是第八次了,都被揍得没力气了,却还不消停。 一个头戴蓬帽的莽汉一直看着,最后还是一把扯下苏五口中塞着的布团,将一个窝窝头塞给苏五。 “小子,少折腾吧!等你妹子来了,俺们自会放了你,现在吃点儿吧!要是你妹子不来,明儿个早你这脑袋可就悬挂在那城墙上去了。” “呸…” 苏五一口吐出口中的窝窝头,直接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不要小命的强盗,敢下.药抓小爷,有本事咱们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还敢打小爷小妹的主意,小爷的小妹也是你们敢动的…” “聒噪…” 另一个莽汉又一记铁拳砸过去,苏五骂咧的声音没了,人又一次消停,栽倒在船板上。 又被揍昏。 整张脸已被揍得青一坨的紫一坨,鼻血也流出。 “你下手悠着,若是被整死了,还如何换那苏家女。” 船舶摇摇顺着河流方向顺流而走,苏二赶到时,这只船只已不见,拉过一个渡口伙计一番打听,得知有两个汉子架着个受伤之人,说是自家小弟得了麻疹,伙计也没敢凑近看。 可苏二知道,一定是苏五,打听了那只船舶是去芙蓉县,他亦租了一艘船,继续追了去。 夜幕降临,白日时晴空,可很闷热,这到晚间,天空果然阴沉下来,迎来了朵朵乌云。 乌云汇聚,却没有落雨,只是厚重了今夜这夜色。 戌时至,苏娆堪堪抵达百里坡,却未曾上去坡上,马儿已口吐白沫瘫倒死亡,累死了。 此刻苏娆却顾不得马匹,快速徒步上去坡上。 只是斜坡,并不怎么陡峭,轻功动,脚踩枝干,苏娆上去百里坡。 黑暗中,只在坡边看见一道人影,融合在夜色下。 一道劲风袭来,一个竹筒被那人扔了过来。 “荣华郡主很守时,但似乎不太守信,后面跟了几只尾巴,看来荣华郡主也不太在乎自己兄长安危,再有下一次,送来的可就是令兄的手指。” 跳下坡,刹那不见。 苏娆眼角当即一暗,却还是快速打开来竹筒。 只四个字: “冀东关口。” 附带一缎宝蓝色绸布,是苏五衣服上面扯下来的。 苏娆拿着绸布,蜷捏的手浮现出根根青蔓。 “小姐…” 苏寒也上来了坡,刚才那人的话他在暗处听得清楚,既然已经暴露,便也无需再藏着。 “别跟了,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那些人的眼目之下。” 这一声交代,苏娆准备去距离此地又百里的冀东关口,是在东边,却被苏寒拉住手腕。 “小姐,危险…” 手心悄然放入一个小纸条。 苏娆目光溘然闪动。 “苏寒,你该知道,你们再跟着,送来的就是五哥的手指。” 一声怒斥,苏娆一把甩开了苏寒,悄无声息将小纸条收起,大步下坡,骑了苏寒的马走离。 苏寒的马虽然没有被累死,却也已经跑不快,苏娆必须先去附近的驿站先换一匹良驹。 之后又马不停蹄赶去冀东关口。 而苏寒一行人再没有跟上去,似乎是知道暗中有人盯着他们,便走了与东边截然相反的路。 从西离开。 因为现在他们捉襟见肘,苏五在那些人手上,他们也只能听从那些人威胁,不敢再跟。 暗中人也并没生疑,跟了一夜后,确定苏寒他们再追不上苏娆,才悄然撤离,不再盯。 苏娆又一夜赶路,来到冀东关口,又是个幌子。 天已经大亮,一夜厚重乌云,却依旧没有滴落雨滴。 灰蒙蒙的天,看着就感觉压抑。 “我五哥到底在哪里?” 眼见着又一黑衣人扔了竹筒后便又要离开,苏娆沉压声音: “一次次如此戏耍我,莫不是我五哥已自己逃了。” 问话,苏娆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停住脚步的黑衣人的眼睛。 “荣华郡主若是觉得令兄逃了,大可以现在就回去。” 两个跃起,黑衣人不见。 “该死…” 苏娆气得一脚踢了地面,最终还是一把打开竹筒。 “芙蓉县。” 西边的一个小县。 见这三个字,目光当即闪烁,桃花明眸一抹涟漪。 别入腰间的那小纸条内,苏寒写的一句话: “五公子多半被掳去了西边,公子已沿途追去,小姐尽可能拖住那些人,给公子时间。” “有一有二,没有第三次,如果这次你们还如此耍本郡主…” 手中竹筒直接被一把捏碎,信笺也化作了粉末。 桃花明眸四周桃色潋滟。 苏娆翻身上马,赶来芙蓉县。 一日又在赶路中走过。 而苏二这边,他已追到了芙蓉县,却又迟了一步,而这一次却不是说那两个莽汉带着苏五又离开了,而是苏五已经被别人给救下。 一间民居内,两个莽汉皆倒地,脖颈血色喷涌。 出手之人一身月华色斗篷,手中长剑上还血滴嗒嗒。 如此明显标志,云卫无疑。 “在下救得苏五公子之事,烦请苏五公子莫要告知荣华郡主知晓,二公子已寻来这边。” 留下这句话,云卫闪身离开。 苏五还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民居外苏二跃进来。 眼见此情形。 见着鼻青脸肿呆滞的苏五和地上的那两具尸体… “五弟…” 大步走过来。 “何人救得你?” 那两个莽汉脖颈间利落剑伤,如此一剑封喉,苏二不用多想也知不可能会是苏五所杀。 苏五这才回神,赶忙两步爬起来。 “二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妹呢!” 苏五提及苏娆,苏二也知此时不是过问之时,当即拉苏五快速离开此地。 这些人皆极其狡猾,来这芙蓉县都是换了好几次路,差点甩掉他。 若非并不知他在暗中紧紧追着,怕是想要找到五弟并不容易。 现在小妹估计也在被这些人兜圈子,已不知跑了几处。 必须先和苏寒那边取得联系,方能知晓小妹那边情况。 第二百零八章苏娆被掳走(一) 三兄妹在路上奔波,而此刻的大将军王府内,三天不见苏五,苏三婶从一开始的恼火变成忧心。 “大嫂,你说陌儿会怎么收拾琰儿,这都三天了。” 三日前依素按照苏娆的交代派人找苏二时,可苏二已追去,只让一手下带去了一句话。 他把苏五带到了军营里去。 苏二和苏娆一样,都抱着不让苏老将军他们知道的心态,知道了,只能等着,干着急。 “三妹,小陌手底下有分寸,小琰也确实该管一管,太子大婚日,他竟然拉着八皇子和明津又去逍遥居画舫斗蛐蛐,这要是真出个事…” 苏母虽宽慰苏三婶,却很支持苏二的做法。 苏五和八皇子是关系极好,可若是八皇子因此有个事儿… “三妹,大嫂说的极是。” 苏二婶拉过苏三婶的手,却柔声: “小琰是小陌的亲弟弟,小陌不会拿小琰怎么样的,最多就是练一练。” “但愿吧!” 苏三婶只能一声叹息。 心中却还是有些忧着。 毕竟苏二练兵什么手段,苏三婶如何能不清楚,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可这进了军营里,再不济也得褪一层皮,否则都难以出来。 …… 芙蓉林。 芙蓉县外百里之地,一处山间林路,两侧皆是芙蓉树。 是过往行人暂时休想的一个好地方。 芙蓉树又名合欢树,叶色青翠,花朵会像绒毛球一样漂亮可爱,更会泛出一股淡淡清香。 芙蓉县便是因为此处芙蓉林而得名,往日时也会有大量才子佳人来此地,赏花弄景互诉情。 而今临近芙蓉树花期,应该会有更多行人才对,可这一路而来苏娆却没遇见一个行人。 心知此地必定有古怪,苏娆一直警惕着心神。 脚踢马肚,放慢速度。 走至芙蓉林中间路道时。 果然,至少有不下二十个黑衣人。 只为抓她一人,竟又出动如此之多,那人到底是招惹了些什么人,几次三番被追杀不说。 更如此连累她。 寒…漠…尘…,暹…毅…迟…韶… 桃花明眸直落前方,眸底层层幽动,心中猜测。 这些人莫非是诸暹国某一个皇子或郡王的手下… “荣华郡主好胆识,当真一人前来,不愧乃云琅国大将军王府小姐,将门虎女。” 黑衣人出现如此挡住苏娆去路,领头之人手中抛扔着一样东西,只一眼,苏娆已认出来。 苏五的发间冠,上面镶嵌的那枚宝蓝石苏娆印象极深,这还是苏五从奁阁打劫而去的。 “废话少说,我五哥呢!” 苏娆沉声,捏着缰绳的力道极重,面上却没有表现出着急。 领头之人一摆手,一个黑布罩着脑袋的人被推出来。 身形和苏五相差无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苏五的,只是上面太多泥土,已经脏兮。 唔唔的不停挣扎,手脚却被两个黑衣人桎梏。 “荣华郡主,人就在这里,我等可知云琅的苏家丑女可非是何等废物,所以还请荣华郡主先绑了手脚,否则我等可很难轻易放了令兄离开。” “本郡主又怎知此人是我五哥,想让本郡主就范,那总得先让本郡主看看我五哥可安然。” 苏娆不是什么轻易就可糊弄之人,可是而今局面对她只有弊,没有利,领头之人直接拔剑,剑刃划破那人脖颈间的皮,血色瞬间出。 “荣华郡主,你觉得自己有与我等讨价的资格,荣华郡主心中也该清楚。 我等只是想请荣华郡主远行一趟,并不想要荣华郡主的命,毕竟只是拿人钱财办事。 而且苏家在云琅是何等地位,我等主人也不愿给自己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蜷捏缰绳的手攥的愈发紧,苏娆看着领头之人好一息,桃花明眸四周一圈赤色萦绕不减,却终还是从马上下来。 双手伸出,绑吧! 她不敢和这些人赌。 赌谁更沉得住气。 因为她在乎苏五的命。 而这些人不在乎。 当即上前一个黑衣人,将苏娆的手脚绑的结实。 手更在苏娆身上左右各一下点,竟封住了苏娆的内力。 苏娆顿时一声闷哼,额间细密汗珠。 “现在可以放人了?” 桃花明眸直落领头黑衣人身上。 “荣华郡主果然好胆识,确实该放人。”领头黑衣人一声笑:“只是荣华郡主来晚了一步,令兄已被救走了。” 适时,扮作苏五的人取下了罩在头上的黑布蒙袋。 不是苏五。 苏娆气息瞬间沉着。 “你诓我。” 领头黑衣人走过来,又笑言:“想请荣华郡主走一趟可真不容易,没想到那位霁月世子的人竟会在暗中护着,也对,毕竟那位霁月世子与…” “头领小心。”这一声大喊,是那个假扮苏五的人喊出,同一时,他的身子跃起挡在了这头领身前,一枚袖箭直射而入,这人当场死亡。 其余黑衣人目光大变,领头黑衣人一把抓住苏娆肩膀,长剑横在苏娆的脖颈间,警惕。 “何人鬼祟,出来。” 苏娆却目光一下晃动,嘴角也适时勾起一抹暗淡薄凉。 以为她真的会毫无准备就束手就擒? 一身紫衣从一棵芙蓉树后走了出来。 苏娆见着,眸内幽色一息消没。 怎么会是云穆靖? 二哥呢! “出来了,你又能如何?” 云穆靖手中袖箭直直对准领头黑衣人的眉心间。 步伐不停。 “你再敢走近,我就杀了…” 领头黑衣人开口威胁。 云穆靖的目光快速扫过苏娆身上,眸底带着浓浓担忧,面上却魅色。 “杀了她?本皇子这不就是在逼你们杀她,只是抓走多没意思,苏昱陌的小妹,本皇子要的可就是她的命。” 手中袖箭转了一个方向,一个黑衣人又倒地。 领头之人面色又变,虽然黑布遮容,可从他的眉目间却能看的出来,他已知晓了云穆靖是谁,当即,手起一摆。 “上,拖住此人。” 一把抓住苏娆,先走。 两个黑衣人也快速跟上。 其余十多名黑衣人则向云穆靖杀过去。 “哈,云穆靖,你想杀本郡主,等下辈子吧!现在还是先想着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这一声,带着浓浓嘲笑,传入云穆靖耳中。 苏娆这话听来是嘲讽云穆靖竟只身一人来杀她,可其内暗含的意思。 多事,先保自己的命吧! 第二百零九章苏娆被掳走(二) 边州。 云琅与诸暹、澹梁两国接壤之地。 隶属诸暹管辖。 此刻,边州一座院落阁屋内,一只雕枭扑通翅膀自天际飞来,停落在大开的窗棂边上。 云风大步过来,取下云卫所传暗信。 “世子,苏小姐被抓了。” 见暗信内容,云风一时惊色,赶紧递去给云霁。 君山银针,缕缕茶香飘逸,淡淡雾色溟濛榻间那道月华身影。 他的面色似乎又苍白许多,唇瓣毫无血色。 听得云风所言,他拿着杯盏的手微微晃了一晃。 一口抿茶解了口中苦涩药味,茶盏递给云凌,才接过云风所递暗信。 云卫所言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云卫在救下苏五之后,便赶去找了苏娆,却来迟一步,苏娆已被那些人抓走。 第二件事是七皇子暗自离京,与那些黑衣人厮杀忧患之际,苏二及时出现在此,救了他。 云穆靖会出现在芙蓉林,是他又暗自离京要来诸暹找云霁,在中途看见苏娆,才尾随而至。 “世子,苏小姐被那些人抓走,我们…” “她一时半刻不会有事。” 一声淡月声色,云霁似乎并不担心,担心苏娆此刻安危。 “皇伯父终究是心不死,她既然已经离了京,就让皇伯父以为是他自己的筹谋,告诉昱陌,苏娆无碍,让他看好阿靖,带他回去。” 平静交代,思绪清明更理智。 云风只得颔首,大步离开。 “咳…咳咳咳咳…” 月华手帕才又掩唇,云霁又咳喘,声声不停,苍白的面色都因为咳喘而泛出一层绯色。 “云凌,告诉萧沐白,再有下一次,他那个护.法就不必做了。” 这一声,才带出浓色,低沉怒火。 阴沉了一夜一日的天,到了今夜,才滴落了雨滴。 淅淅沥沥的雨飘飞而落,根本无法浇洗干净这片染血的芙蓉林间。 血色染了翠绿,更混合着雨滴,在这山路小沟内流淌。 如此血色弥漫,毁了这处清悠之地。 那十几名黑衣人也只留下了一人,下颚被卸,扔在芙蓉亭内。 “混.蛋,混.蛋,我小妹在哪里,你们把我小妹抓去了哪里。” 苏五一拳又一拳不停砸在那个黑衣人身上,眸子一圈赤红之色。 苏二都说了这些黑衣人皆是杀手,若是没有特殊的法子让其开口,打死他们也无济于事。 明知问不出,可苏五还是如此逼问,自己都鼻青脸肿,却不知疲累。 “苏昱陌,此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会出现在此地,阿娆又怎会惹上这些江湖杀手,在崖峰上的那些黑衣人也是这些江湖杀手?” 另一旁,苏二将自己的内衬撕成一条一条布缎,给云穆靖包扎伤口。 初始云穆靖还反抗,苏二直接拿苏娆威胁,云穆靖这才妥协。 此时不是他们个人恩怨之时。 云穆靖问话,也如苏五一样表情,只是比苏五理智。 “娆儿惹上的不是这些杀手,而是雇佣这些杀手的背后人,究竟是何人,现在也没有线索。” 关于逍遥居与奁阁,苏二就算再怎么对云穆靖有情,也不会告知他,这不是说苏二不信云穆靖,而是事关重大,牵涉到他苏家满门性命。 “定是太子…” 苏二没指名道姓,更没有刻意去引偏云穆靖的思路,云穆靖却死死蜷捏了手掌,手臂上包扎的伤口顿时渗出来血色,染了白色布缎。 苏二见此,眉峰陇起来,却终是没再说什么,亦没有解释什么话来打消云穆靖对太子的怀疑。 这些江湖杀手的那背后人,在云穆靖心中必须要有一个人来担,否则他必定会查到底。 若是因此牵出小妹奁阁东家萧公子这个身份… 而且小妹和逍遥居有所合作,与暹毅迟韶交涉不浅。 此事若为瑜皇察觉知晓… “那些人如此设计费尽心机抓阿娆,必定又乃太子所筹谋,苏昱陌,你和苏五想办法,一定从这人口中问出阿娆下落,我现在就回京…” 苏二刚给云穆靖包扎好伤口,云穆靖便快速站起来。 眉目间那抹女儿家方有的柔色此刻半分不见。 潘安之貌上竟带出杀意。 “云穆靖…” 云穆靖就要走,苏二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那是你皇兄,你为我小妹,真不惜与自己皇兄为敌吗?” 这一句问话,苏二的声音中带出着淡淡异样。 却被漠感声色所遮掩。 云穆靖当即勾扯了一个嘴角,却极其薄情。 “你觉得皇家有兄弟情吗?” 一把拉下苏二的手,又一语低言: “苏昱陌,我说过,为了阿娆,我可以付出自己的命,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好好藏好了,我是七皇子,你是苏二公子,你明白吗?” 这话,算是将他们两人之间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揭了。 “这么多年以来,你真以为本皇子只是游手好闲?阿娆是你们苏家的掌上明珠,她更是我的底线,谁若敢动她,我就让谁一无所有。” 大步而走。 这一刻的云穆靖让苏二觉得陌生,心中竟生出了一种云穆靖要与云穆睿争夺那把龙椅的感觉。 “七皇子…” 云穆靖刚要上马,那个救下苏五的云卫及时现出身。 “世子让您韬光养晦。” 这话,月华面具之下的目光又看向亭内的苏二。 “二公子,世子交代,苏小姐无碍…” “小妹没事?” 苏五早在云穆靖与苏二说话之时就已经停下了揍黑衣人,此刻听得苏娆无碍,他大步走出来,激动面色,目光更直直盯住这云卫。 他小妹真的没事? 云卫话语被断,点了点头,定了苏五的心。 才又道: “世子让二公子带七皇子回京,看好七皇子,莫要让其胡来,京中虽已明,但暗下依旧波涛,朝间局势更是瞬息万变。 苏家也终归是打眼,苏小姐之事切不可为旁人所知晓,以免让其生出何种心思,二公子速速回京安定。” 将云霁的交代一一传达,一枚暗器结束了那已经快奄奄一息的黑衣人的命,云卫闪身离开。 苏二心中却动。 漠感视线落在被杀的黑衣人身上,其内更一抹晃动。 霁月是在瞒着什么吗? 他是不是知晓抓小妹的人是何人? 心中虽生出此等疑惑,但苏二还是相信云霁。 相信云霁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既然云霁知晓,那苏娆定是安全的。 苏二方走到云穆靖身边。 “你哥让你韬光养晦,你听不听?” 云穆靖心中生出的所有杀意,一息间荡然无存。 看着苏二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终是翻身上马。 打马回京。 第二百一十章苏娆被掳走(三) 一夜淅沥落雨,在晨风傍明之时才停落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清新。 一间破烂的土地庙内。 苏娆躺在一处草堆上,闭目,似是在休息,那身月白劲装上沾染了许多泥土,很是脏兮,发丝凌乱,几缕更粘在脸颊上,更狼狈。 手脚被绑了整整一夜,手腕勒出的青痕极其明显。 “还没来吗?” 那领头之人又一次发问,眼见苏娆在如此情形下竟还能睡着,他都有些佩服,却更警惕。 都已是阶下之囚,却还能如此地淡然处之。 这个苏家女,骗了整个云琅。 “首领,还不见踪迹。” 守在门外的两个黑衣人眺望远方,整整一夜过,还不见他们的人回来,怕是已凶多吉少。 “不能再等了。” 领头之人站起身,走到苏娆身旁踢了踢苏娆的脚。 虽是如此动作,态度却还算温和。 “荣华郡主,我们该上路了。” “扰人清梦。” 一声不满,苏娆这才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眸底却并没有一点惺忪睡意,明显只是浅眠。 “荣华郡主若想睡个好觉,等我们到了地方,将荣华郡主转交给雇主后,荣华郡主大可以好好睡。” 领头之人拉起苏娆,又将苏娆手上的绳子往紧绑了绑。 勒的苏娆都感觉手发麻,血液都快难已流通。 “我说你们对待女子就不能友好点,本郡主的内力都被你们封了,就不能给本郡主松个绑,你们三个大男人看着,还怕本郡主跑了。” 脚上也绑着,她怎么走。 领头之人低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苏娆早已发青的手,一息,还是给苏娆将脚上的绳子解开,手上的绳子也稍稍松了松,只是绳结却绑得紧。 “荣华郡主既是聪明人,也应该明白,荣华郡主好好配合,我等自也不会拿荣华郡主怎么样。” 拉着绳头,出了破庙。 那两个黑衣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四匹马,还是说一早他们就准备好着,这个破庙就是他们的一个据点,一旦抓到她后,便迅速撤离。 “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不你们放了本郡主,那些雇佣你们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银钱,本郡主双倍给你们,你们看怎么样。” 领头之人就要推苏娆上马,苏娆突兀如此开口: “本郡主什么身份你们既然知道,那也应该清楚我苏家是如何之家。 你们抓了我却又不杀我,这一路上会有多少救我之人,你们可能平安将我送到你们雇主手中?这怕是未知。 昨日云穆靖只一人,按理来说,你们的人可是他的多倍,却一个晚间过去还没有回来。 你们难道就不疑惑,是不是我爷爷他们已经知晓我被抓了?这怎么算来你们都是赔本买卖。” 一脸我可是为了你们好的表情,苏娆莞尔目光。 桃花明眸更灿艳。 “何必呢!” “荣华郡主倒是巧舌如簧。”领头之人一声笑,“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可就是…” 砰… 这一声响来的突兀,那两个黑衣人竟毫无征兆的砸倒地上,两人的脖颈间血色瞬间喷涌。 “你…” 领头之人目光骤然大变,却已来不及有何动作。 苏娆脚尖点,身影动,一脚直踹这人心口。 同一时,两把匕首直落在领头之人脖颈间。 一左一右拿下他。 出现之人竟是苏崔和苏粲。 “本郡主也是你们想抓就抓住的。” 眸底层层薄凉,面上却纨绔笑意。 苏粲给苏娆松了绑。 握住发麻的手腕两下转动,苏娆迈步走前。 “这不可能,你是何时恢复内力的,暗处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 领头之人被抓住,难以置信,置信这突兀的变故。 苏娆一声哼,冷笑,“我苏家暗卫的隐匿功夫,岂是你等这些江湖草莽能比,敢抓我五哥…” 拿过苏崔手中匕首,直接插入这领头之人臂膀。 血色瞬间涌出。 更一圈转。 眸底冰凉冷意。 “唔…” 领头之人额间汗珠当即滚落,竟没有惨叫出声。 倒是一条硬汉子。 “璀璨,卸了他的下巴,以防他口内藏.毒。” 匕首一把拔出,血色染了苏娆指尖,又一声交代。 中毒身亡这种把戏,她已遇见过,又如何会再不防着点。 苏崔当即出手卸了此人下颚,又封住此人内力。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行离开。” 苏粲才开口。 苏娆自然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先去芙蓉县。” 苏崔和苏粲怎会出现在此地,又在暗中跟了她多久,苏娆此时没有发问,也不是过问的好时候。 翻身上马,离开此地。 昨夜夜半之时,她就已经暗中催动内力强行冲破穴道,此法虽会让她受伤,但她绝不会将自己的命交到这些人手中,那怕他们此时不会杀她。 她本来是打算在晨初之际人的身体与脑子皆处于最疲惫之际直接下.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不想听到一声特殊的鸟叫声。 是苏家暗卫之间专门相互传递消息的暗号。 她便临时改变了主意,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三人带着领头之人前去芙蓉县,没有碰见听了云霁交代回京的苏二他们,却在芙蓉县外遇见了苏寒。 苏寒给了苏娆那张纸条,苏娆无碍,她必定会先来芙蓉县与他汇合。 所以苏二便让苏寒留下,若是见到了苏娆,便告诉苏娆。 为防祖父他们生疑,他必须先带五弟回去,小妹若想去查那些黑衣人,便去查,京中这边和祖父他们有他在,小妹无需管,放开手去。 苏二了解苏娆,了解苏娆她必不会坐以待毙。 “苏寒,你回去告诉二哥,我很快就会回来。” 其实苏娆在离京之时,她就没打算此时回京,否则她也不会刻意交代琴娘和浩叔那番言。 那些黑衣人既抓了苏五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一次还是因为她去逍遥居买醉才及时察觉。 可下一次呢!所以在没有揪出那些黑衣人的背后之人是何人时,她必须要先离开苏家。 她要再见暹毅迟韶一面,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他暹毅迟韶的仇人,还是一切皆是他做的局。 他几次被追杀,可每一次死的却都是追杀他的人。 他是诸暹国的毅亲王,却以寒漠尘的身份在云琅开起逍遥居,就这一点,他之野心勃勃… 再者,他背后势力可是那已经销声匿迹的‘逍遥楼’。 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杀手组织。 听着都令人闻声丧胆。 这不就是专门出杀手的杀手窝。 第二百一十一章苏娆被掳走(四) 夜晚又来临,松鹤堂内,烛火亮堂。 只爷孙三人。 “臭小子,活该。” 苏老将军摸着大胡子,见着苏五这满脸鼻青脸肿的样子,不仅一点没心疼,反而臭骂。 “让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斗蛐蛐,遇着事儿还得你二哥去救,真是丢尽了我老苏家的脸…” “祖父,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你不关心我,你都不关心小妹吗。” 苏五揉着脸,顶嘴一句。 “臭小子…” 苏老将军顿时瞳目瞪起。 “你还敢提娆儿,滚滚滚,给老子滚出去,见着你老子就来气。” “祖父的心果然也是偏的。” 苏五顿时又哼哼,却还是利落的滚了出去,免得再挨骂,走出屋后,却又不怕挨骂的扭头一句: “祖父,小妹真的没事儿,是不是。” 苏老将军的瞳目当即瞪得又大了些,苏五浑身蓦地一个激灵,心知苏娆真没事,撒腿跑了。 人刹那不见。 苏老将军才摇了摇头。 “祖父…” 苏二这才开口。 “你要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祖父都知道。” 苏老将军阻断苏二问话。 “娆儿和逍遥居之间的合作,逍遥居背后之人究竟是何人,武曲狩猎时要抓娆儿的黑衣人,你真当你祖父老不中用了,由着你们欺瞒糊弄。” 苏娆所做的一切事,苏老将军其实眼明心亮,此前之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自己的宝贝孙女胡来。 可如今之事涉及苏娆安危,更关乎苏家稳妥,苏老将军又如何再故作不知。 “娆儿身边有苏崔和苏粲跟着,不会有何事,而且霁月那小儿他也不会看着娆儿被抓。 娆儿此去诸暹也好,她和霁月小儿之间有个结,走这一遭,患难见真情,或许就解开了。” 说起这话来,苏老将军摸着他那把大胡子,神情有些不明,一声叹息,拿过杯盏抿茶一口。 “行了,娆儿这边的事你就别管了,霁月小儿心思清透,洞察朝局,他给你都交代了什么,你就照着去做,。 苏家虽然忠于皇家,可若皇家不仁,苏家也不是什么愚忠之辈。” 起身,走到苏二身边,苏老将军拍了拍苏二的肩膀。 又一捏。 “小二,苏家现在既退不得,那就继续往前走,七皇子那小子虽心思亦深,但在皇家中,他算是个好孩子。 你们两个啊!自己拿捏好分寸,有些事可做,有些事却越举不得。” 双手背搭,苏老将军进去了内室。 “不早了,早些去睡吧,明儿一早,娆儿这不听话的,居然偷溜去找霁月,祖父也无奈啊!” 花甲老人,身姿虎威。 苏家的顶梁柱,以一己之力守护苏家安稳,守护他们每一个儿郎平安。 苏家贵胄这么多年,他之能力岂能小觑,云琅的活虎符不是白称的。 “祖父,孙儿明白。” 自小苏二就视苏老将军为毕生榜样,此一刻,除了敬爱,更多出仰慕。 他会成为像祖父一样的人。 翌日早,荣华郡主偷溜离京去诸暹找霁月世子。 这个事儿,顷刻传遍琅京。 苏老将军满心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瑜皇得知此事,御驾亲至苏府,宽慰苏老将军一言。 儿大不由娘。 既然荣华去找了霁月,那就给霁月送去个消息,也免得荣华一人出远门,遇见何危险。 苏老将军当即叩恩。 现在也只能如此。 “那个囡囡,怎就非世子不可,她追世子,那也得能追到手啊!” “老将军,这儿郎间的事,我们也是管不了了,荣华这偷溜离开,朕看她是非霁月不可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朕看就让荣华去折腾吧!最后折腾不了了,荣华也就该安稳了。” 瑜皇面上愈发温和,似也对苏娆的行为生出一丝无奈来,如同对自己不听话的儿女一样。 让云总管给云霁传消息。 好好照顾荣华,一定把荣华安稳的带回来。 此间事不出两日时,便一路传到了芙蓉县。 一间民居内,那个领头之人双眼被黑布所蒙,耳边一声声的滴嗒响,似水滴滴落的声音。 却带着一股淡淡血腥味。 滴嗒…滴嗒… 一声一声,清晰的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指尖流出。 身体也随着血液的滴嗒流淌,渐渐开始发冷。 额间细密汗珠。 领头之人的面上也带上了一种恐惧,似是想到了自己此前一切杀戮事,让他恐惧颤栗。 如此一种逼供刑法,温和却又残忍。 不止是身体上的承受,也是心理上的承受。 “说吧!别强撑了,说了,本郡主便给你一个痛快。” 一旁木桌边,苏娆就安静的看着,满目薄凉。 “一个人身体内的血液,按照如此流淌的速度,不会马上死亡,而是慢慢死。 慢慢感受死亡,亲身感觉、见证自己如何一步步踏进地狱的门槛,直至身体内的最后一滴血流尽。” 拿过杯盏,一口抿茶,见领头之人还咬紧牙关强撑,苏娆不再多言,起身走离,关了门。 整个屋内只余下静谧,静谧的只有血液滴落盆内的声音。 滴嗒…滴嗒… 眼前一片黑暗,可领头之人却似乎看见了往日里他刀下的每一个亡魂,化作厉.鬼向着他伸出利爪。 咽喉被捏,身体被一寸一寸撕烂,亲眼看着自己化作一摊血肉,他受不了了,他受不了了。 “我说,我说,给我个痛快…” 三匹马,踏出芙蓉县,暖风拂面,带起斗笠翩飞,那双桃花明眸,内里再次浮现层层薄凉冷意。 “我们花间谷办事,从来不过问雇主身份,我不知何人抓你,主人下命,我等将你带去诸暹边州的花间坊后,自会有别人前来带走你。” 在芙蓉县耗费两日时间逼问,却只得出这样一个结果,这让苏娆心情极其不好,沉郁。 抓她之人当真是何其小心。 马匹踏过官道,入了林间小路。 隐匿行踪。 …… 而此刻,领头之人口中的花间谷却已是一片狼藉。 一处不知何地的山谷间,血色将谷内花草全部染的红艳,一具具尸首横七竖八躺倒满地。 阶台之上,谷匾砸地,自中间一刀劈开两半,匾之上雕刻的一头貔貅兽直接被斩断头颅。 领头之人口中的主人也正被萧沐白踩在脚下。 “家主,找到了。” 一个手下拿着个漆红圆筒,大步过来递给萧沐白。 圆筒内的东西是苏娆的全部信息。 身世背景半字不差,包括画像,也是八分相似。 萧沐白检查后确定无疑,才看向脚下之人。 “动不该动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软剑动,血色瞬间喷涌。 “处理干净。” 这一声交代,萧沐白拿着圆筒,翻身上马离开此山谷。 不过一息,身后山谷化作熊熊烈焰。 第二百一十二章苏娆被掳走(五) 五月中旬,诸暹边州。 高空弦月化作圆月,荧荧月华投落,暖暖夜色拂动,却带着风沙气,戈壁风沙与空气交融。 三国接壤之地,虽属诸暹国管辖,却尚未至真正的诸暹境内,可气候已然有变。 青山绿水变作戈壁山石,风沙吹动间,带来干燥,减少了空气中的润色。 院落内,窗棂边上。 月华身姿淡然伫立,微微仰着下颚,透过眼上蒙缎望去这片夜空,那轮圆月落入他的眸底。 可圆月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溟濛雾纱阻隔视线,他难以透过雾纱去看透圆月真正的月华之色。 身后不远处的桌案上,一封自琅京而来的信笺,以及萧沐白拿到的那个圆筒,皆已被打开。 一旁,云凌安静守护。 眺望着许久,云霁才开口:“她走至何地了?” “世子,苏小姐已入边州,她让苏崔和苏粲扮作黑衣人,抓她去花间坊,欲以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云凌回话。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淡淡喃呢间,云霁竟隔着眼上那条蒙缎揉了眉心。 对苏娆所做之事,心中似乎生出一股无力感。 云凌见此,又道: “世子,我们若是再不阻止,苏小姐如此查下去,她迟早会发觉世子的秘密,发现世子与那位…” “他自己惹的祸,而今她早晚会知,由她去查吧!” 最终,云霁留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屋中。 周身又现那种与人千里之外之感,又似那即将飞升回天的谪仙。 触之不及。 …… 花间坊,边州最大的一座青.楼,位于边州中心地,因来往客商多为三国商贾,所以鱼龙混杂,坊内歌姬穿着也尤为暴.露,身姿妙曼。 咚咚咚… 击缶打鼓,酒杯碰撞,歌舞欢腾,此地花间坊,比之琅京的逍遥居,少了优雅,反而多出豪迈,一种属于诸暹国才有的豪迈粗犷之感。 苏娆三人出现在此。 苏崔和苏粲皆是一身黑衣劲装,斗笠遮容。 苏娆在此二人中间,亦斗笠遮容,广袖衣衫,双手后背,宽大的广袖遮挡住她的柔荑。 在别人看来只是苏娆两手背搭,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苏娆后背的双手,手腕被绑着。 男子装束。 隔着斗笠,桃花明眸落在‘花间坊’这三个字上面,诸暹国的字,粗犷中带着豪迈感。 进进出出的客官。 有一身整洁干净的富家子弟,也有光.着半个臂膀的粗鄙莽汉。 行人各色。 有搂着歌姬嬉闹的,也有拿着酒壶豪饮的。 着实鱼龙混杂。 三教九流之地。 看着一息,一声低言: “走。” 苏娆先迈步,苏崔和苏粲心领神会,左右跟上。 “呦,三位爷,里面请。” 花间坊的鸨妈妈,远远见着走进来的苏娆三人,目光瞧着苏崔腰间,一眼,热情过来。 “三位爷,赶紧里面请,里面请。” 苏娆目光霎时动。 鸨妈妈在招呼间又摆手唤来小厮,带三位爷去貔貅阁。 貔貅阁,一听这个隔间的名字,苏娆就知她猜得没错。 当时那人并没有对她和盘托出。 苏崔腰间所系是那个领头之人的墨黑腰带,上面印刻着一头貔貅样式的图腾。 在苏娆刚被抓时,她就发现只有那一人的腰带上有这个图腾,其他黑衣人皆没有,所以在来边州之前,她便让苏崔将那领头之人的衣服给扒.了。 果然没错,这图腾就是黑衣人与这花间坊之间的联络暗号。 “怎么回来的就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苏娆三人前脚刚进貔貅阁,后脚鸨妈妈就来。 看着苏崔和苏粲,眉目一拧,走过来直接拿下苏娆头上斗笠,目光直落苏娆额间疤痕上。 一息,点头。 没错,就是此女。 “中途遇见云琅七皇子截杀此人,能将此女掳来,已是万幸。” 苏崔开口,极其无情的话,对于‘他们‘自己人皆亡,无甚感觉。 “别多问了,他们什么时候来,此女就是个烫手山芋,为了抓她一人,都折损了我们多少人。 现在云琅那边已流传出此女前来诸暹国找霁月世子,那位霁月世子怕是也已收到云琅那边传来的消息。” 此事若为那位霁月世子察觉… 他此时可就在这边州。 “行,我知道了,你们在这里等着,看好她,我现在就去通知雇主来领人,尽快将此女交给他们的人,钱货两清,也好向主人交代。” 鸨妈妈一点都没有怀疑,只因苏娆确实被抓来此地,而且他们这些杀手之间一直是靠暗号办事。 不认人。 鸨妈妈离开,苏娆也没有因此大意,给了苏崔和苏粲一个眼神。 苏崔当即伸手一把推了苏娆。 “老实点,折损我们那么多人,要不是雇主要求要活的,早宰了你。” 苏娆踉跄脚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桃花明眸内带出浓浓怒火,只是被点了哑穴,难以开口。 窗棂缝隙之内,一双眼睛窥探,见着这一幕,其内深邃。 一息时,离开。 不知是那鸨妈妈警惕,还是别的何人如此偷窥。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的极慢,却又感觉极快。 一个时辰左右,鸨妈妈回来,身后跟着两人,皆黑衣斗篷,面容完全被遮挡,如此神秘。 其中一人走至苏娆身侧,自斗篷内拿出一副画卷打开,画卷之上,红衣灼灼,恣意张扬。 唯一露出来的眼珠落在苏娆左额那道难看疤痕上,就算画卷有错,可苏家丑女额间的这道疤痕却无法祛除,这是她身份最好的象征。 一息,颔首,半句声都没有发出。 另一人见着这人确定没抓错人,一个方正匣子递给了鸨妈妈,从鸨妈妈接过匣子时的垂重感来看,苏娆敢肯定,这里面至少有百根金条。 倒是还值钱。 面上怒火不减,眸底却幽然深邃。 鸨妈妈打开匣子,根根金黄,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根根金灿,清点好最后银钱,交易成功。 这些人就这么当着苏娆的面如此完成交易,苏娆就像个货物,被那两个斗篷人一左一右架起,从花间坊后门离开,这么被带走了。 临走之际,苏娆给苏崔和苏粲一个极其快的眼神。 尽快脱.身跟上来。 一辆及不起眼的马车,在高空那轮圆月已倾斜时刻,向着边州去往诸暹国的另一州门离开。 苏崔和苏粲尚未跟来,一道身影却在暗中跟上了这辆马车。 身形极其快速,只是一阵晚风吹刮的瞬间。 马车在街道上行驶,此人则在一侧房屋上而过。 踏雪无痕。 轻功极其高超,更一点气息都未曾泄露出。 驾车之人和苏娆都没有察觉到,更不知此人是何时盯上了她,亦或者是盯上着这两个斗篷人。 此人便是窗棂缝隙内窥探的那一双眼睛的主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总是这么巧合相遇(一) 出了边州,才算真正进入诸暹国境。 边州与诸暹国的下一座城池‘戈壁关’之间是一大片戈壁滩,戈壁关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此关城才是诸暹国实际上的第一座边城。 夜半之际,三更之时。 整个戈壁滩风沙呼啸,那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却能在这黄沙之地平稳而走。 拉车的不是马匹,而是沙漠之舟。 车轱辘上似也做了改装,并没有陷入黄沙地内。 咯吱咯吱的车碾声,在黄沙之路留下两道极宽的轮痕。 那两个斗篷人,一个驾着车,一个看着苏娆,目光直落在苏娆身上,就这么紧紧盯着苏娆。 苏娆也看着此人。 目露凶光。 两人就这么彼此盯着彼此。 苏娆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出手,她要去看看这些人的背后之人究竟是乃何人,动她苏家者… 咔… 突兀,这一声响动,似乎是车轱辘还是陷入了黄沙中。 “怎么回事?” 看着苏娆的这个斗篷人才有了情绪,声音中带着厚重感。 诸暹国人口音。 苏娆目光当即暗动一息。 此人问话,可外面却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外面那个斗篷人没有回话。 苏娆当即意识到不对。 难道是璀璨出手了,不可能,她有所交代。 车内的斗篷人也警惕目光,明显也察觉了不对劲。 腰间所别一把弯刀置于身前,车门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昏暗,天地苍茫,风沙吹动,苏娆看见驾车那人笔直身躯坐着,似乎并没什么问题。 可这却是最大的问题。 “怎么回事?” 车内斗篷人又问了一声,外面之人还是没有反应,他终是推开车门。 笔直身躯的那人,身子还笔直着,只是脑袋却毫无征兆滚落,血色瞬间流淌,染红了此地黄沙。 脑袋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黄沙与血色混杂一起。 车内人目光当即变。 苏娆也紧拧了眉角,怕是生变,桃花明眸内也生出警惕,绑至后背的手,绳索悄然松了。 苏娆尚未有何动作,那个斗篷人一把抓住她闪身出去马车,两人刚离开,车身直接四散而裂。 一声轰然。 出手之人,一身黑衣玄袍,自黄沙黑暗中走来。 因是夜晚,此处戈壁滩又风沙呼啸,黄沙卷起,苏娆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而出的一股子寒凉,带着杀伐气息。 如此一种感觉… 桃花明眸内倏然泛出幽波,眼睑四周桃色悄然浮现。 寒…漠…尘… 斗篷人也看见来人。 比之苏娆的瞬间深沉,他竟似是害怕来人,只因他握着弯刀的手竟微微颤抖,更咽了口水。 “派你们来此就为抓她?” 浓浓清寒,又带诸暹国厚重口音,一种极其特别的声音。 富有磁性,荷尔蒙之感。 开口间,来人的刀削容颜也映现苏娆眸底。 暹毅迟韶。 没有遮容,亦没有隐藏身份,就如此出现在此。 随着暹毅迟韶的一步步走近,那人抓着苏娆肩膀的手竟放开,随之,脚步一步步后退。 竟转身狂奔而逃。 如此反应与苏娆所见追杀寒漠尘的那些黑衣人竟一般无二,如此仓皇而逃似身后有豺狼。 桃花明眸内波澜更深,苏娆的目光直直落在暹毅迟韶身上。 砰… 跑离的那人还未跑出两步,便砸倒在黄沙地中。 血液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再次染了这片戈壁滩。 漠鹰也现出身。 “荣华郡主可有恙?” 问话间,暹毅迟韶就要为苏娆松绑,却见早已松开的绳子… “看来倒是本王多虑。” “毅亲王出现在此,是一早就知本郡主被抓?” 苏娆莞尔目光,揉着手腕,桃花明眸直落暹毅迟韶脸上。 “还是说这两个掳来本郡主的人与毅亲王有何关?” 面上笑意,内心却深沉。 “毅亲王不作何解释?” “此事乃我诸暹国内事,不便与荣华郡主多言,牵扯到荣华郡主,也是本王未曾预料之事。” 暹毅迟韶并不愿与苏娆多言。 “夜间戈壁滩,流沙难防,荣华郡主独自一人若回,恐有何危险,若荣华郡主不介意,便先随本王去戈壁关,待明日早本王着人送…” “好啊!” 苏娆直接阻断暹毅迟韶后面的话。 “本郡主长这么大还尚未来过诸暹,而且本郡主是来找霁月世子的,现在就得麻烦毅亲王给本郡主打探打探霁月世子此时下落了。” 寒…漠…尘… 打哈哈,玩心思,好啊,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怎么就出现的这么巧… “还有,既然毅亲王识得此二人,那本郡主在你们诸暹国日子里的安危可就毅亲王负责了。” 如此要求苏娆提的更一点不客气,与暹毅迟韶相处似乎真如暹毅迟韶曾所言,一见如故。 “来着皆是客,本王自会护荣华郡主周全。” 让漠鹰将这两具尸体处理干净,暹毅迟韶抬手作请。 “荣华郡主,请。” 对待苏娆,暹毅迟韶的态度似乎愈发温和,没有了他对别人时的那种三尺之内生人勿近之感。 暹毅迟韶自己没察觉他这份变化,可漠鹰看得清楚。 此刻苏娆虽然是男子装,不曾着那张扬红衣,可她自身隐藏着一股夺目感,引入瞩目。 哪怕是一副狼狈样子,也不减她半分风采。 看着一眼,漠鹰又看向暹毅迟韶。 王爷怕是对这位荣华郡主生了何心思。 漠鹰的一眼,极其快速,苏娆却不看也知,直接走去那头骆驼前,也不管暹毅迟韶如何过这片戈壁滩,她自己跃起,骑了骆驼上。 “走吧!本郡主困了。” 打个哈欠,骑在骆驼上仰头去看高空圆月,似乎都感觉圆月靠近了她,戈壁滩上的月亮也似乎比她在京中所见更圆更大,也更亮。 四周斑斓,星辰点缀。 如此美妙夜晚,却染了血色,更坏了她的计划… 一声口哨,一匹铁骑奔腾而来。 铁蹄踏入黄沙带起风沙席卷。 竟觉如履平地。 暹毅迟韶的坐骑。 马蹄上带着一种特制的马蹄铁,在这戈壁滩上奔跑毫无阻力。 翻身上马,暹毅迟韶领路,先走一步。 苏娆也拍了拍骆驼身子,后面跟上。 漠鹰则快速处理了那两具尸体。 戈壁滩静谧后,那道月华身影才出现此地。 月光投落身上,空谷幽兰。 身后所跟之人竟是苏崔和苏粲。 “霁月世子,我们还是尽快去和小姐汇合…” 云霁没有理会苏崔,周身又似乎带出那股子消失已久的孤寂感,安静许久,方开口一语: “云霁此刻恐无精力过问你们小姐,明日再说吧!” 转身,云霁竟就这么走了。 轻声咳喘,月华手帕掩唇,阻隔夜间风沙。 身子极其单薄,感觉摇摇欲坠。 “有诸暹毅亲王在旁,苏小姐不会有何事。” 云凌难得一句。 第二百一十四章总是这么巧合相遇(二) 戈壁滩,多流沙。 防不胜防。 尤其是在夜间里,视野被黑暗所阻,更难以察觉流沙。 苏娆初次走如此之地,好几次座下骆驼的脚掌就踩在流沙上,不过好在苏娆的坐骑是骆驼,若是普通马匹,怕是早已人马皆陷入流沙中。 暹毅迟韶也会不时提醒一句苏娆。 荣华郡主且当心。 两人抵达戈壁关,天已经微微发亮,却未至开关时刻。 但这对暹毅迟韶这位权倾朝野的诸暹毅亲王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守关将领远远见着暹毅迟韶身影,就已经大开关门单膝跪地恭迎。 苏娆本连夜赶路没怎么好好休息,又如此一夜,刚随暹毅迟韶去到这戈壁关的关府内,便让暹毅迟韶给她随便一间屋,倒头就睡。 对暹毅迟韶竟一点防备都没有。 如此随性而为,让暹毅迟韶平静的心突兀跳动了一下。 很陌生的感觉。 抬手按上心口处,寒眸中消失屋门内的身影,虽因奔波而狼狈,却一点不减她之风采。 望禄寺初次碰面的场景又一次跃入暹毅迟韶脑海中,灼灼红衣,惊艳侧颜,一身恬淡柔静之下所掩藏的锋芒,根本不是赵莲馨可以比拟的。 看着一息,让关府守将准备一身束腰红衣,又吩咐两个婢女,等苏娆睡醒后服侍其洗漱。 随后暹毅迟韶离开。 他所安排这一切自己没有感觉,可却让守将目瞪口呆。 对于苏娆的身份,生出了浓浓的好奇之心。 苏娆虽着男装,可她的面容并没有化妆修饰,女儿家,一眼就可看出,而她额间的那道难看疤痕,因为发丝垂落所遮挡,未曾露出。 没有了这道疤痕落色容颜,苏娆的容色何等上乘,尤其是那一双桃花明眸,顾盼流兮。 如此天人之姿的娇人儿,出现在清冷漠寒的毅亲王身边,毅亲王还亲自吩咐安排她洗漱…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此事便在戈壁关内悄然流开。 风一般的速度。 这一切,苏娆不知,她是真的累,也是真的睡着。 不是说苏娆真不防备暹毅迟韶,而是苏娆肯定此时她周边是绝对安全的,她可以放心睡。 苏娆是睡得舒坦,却不知,因为她此次离京之事,改变了两个人的往后追求。 此前一直以斗蛐蛐玩乐为毕生追求的苏五,在苏家校场认真练起了武,拉着沐明津和云穆越给他当陪练,从早间日出至晚间月升。 那道宝蓝身影,不过短短时日,肤色已黑了一个度。 “小五,要不我们歇歇吧!我真累的跑不动了。” “是啊是啊,练功也不是一蹴而就,是吧!” 一日早间晨跑,两腿上还绑着沙袋,对苏五来说还稍稍轻松,毕竟他的武功底子在那儿放着。 可对于自小到大都养尊处优的沐明津和云穆越这两人来说,如此长跑,还负重,简直就是褪了他们的一层皮,嗓子冒烟的感觉更难受。 两腿发软的直打颤。 “歇什么歇,赶紧跑,小爷要是像我二哥那么厉害,小爷能被抓走?能被揍的鼻青脸肿? 还有你们两个,当时你们要是稍稍有些力气,也不至于凿个船洞都那么长时间,把自己差点淹死也就算了,通知我二哥都那么迟。” 不知是因为晨跑的缘故,还是苏五又想到因为他才会累及苏娆被抓走,眼眶又带出一圈红。 一左一右抓起云穆越和沐明津,拉着他们两继续跑。 云穆越和沐明津只得继续舍命陪君子。 只是沐明津却在心中一句腹诽。 他能在昏迷前将船板撬开一条缝,已经够厉害了。 而另一人,便是云穆靖。 从来游手好闲的七皇子,竟上朝参政议事了。 此事还得从云穆靖回去琅京时说起。 云霁让苏二看好云穆靖,韬光养晦,莫要胡闹。 云穆靖回去琅京后,没去找太子,却开始日日留恋于逍遥居中。 不仅整日与歌姬厮混,竟多次喝的酩酊大醉,完全将一个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皇子扮演到极致。 可如此这般的他,看在苏二眼中却只让苏二生出沉怒。 一日,云穆靖又去逍遥居,又整整一日酗酒。 苏二终是难以再容忍,将云穆靖拽到巷子里一通揍。 云穆靖第一次没有还手,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揍的好,来啊!来啊!苏昱陌,有本事你就揍死本皇子。” 笑着笑着,他却哭了起来。 他跟苏二说: 他小的时候哥护着他,母妃守着他,自从母妃离世后,哥依旧护着他,来了个阿娆守了他。 他的父皇对他有多溺爱纵容,可是他宁可要母妃活着,也不要这份纵容下的愧疚。 他还说: 母妃离世后的那三个月里,父皇悲痛欲绝,对他不闻不问,他从父亲最疼爱的小儿子,一落成为无人问津的‘孤儿’,连一个五哥都敢欺负他。 那时他方知,没了母妃的他,在那个叫做家的世子府中,他从此孤立无援。 是哥护着他,是阿娆又给了他温暖,他才能活到现在。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们来护着他,他就像一个废人一样,只能被他们保护,整日还得装作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才能不被太子他们盯上。 漆黑小巷内,蜷抱膝盖的男子,低低说着自己的无能,他也想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苏昱陌,眼睁睁看着自己穷尽一生想要守护的亲人在自己眼前消失,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 我不想再躲在我哥和阿娆的羽翼之下了,我不想等到哪一天,看着阿娆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我却连抓住她的能力都没有。” 魅感眸色,眼角滢珠,虽是男儿,可却叫人怜惜,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无助的女娇娥。 苏二就那么看着,看着云穆靖。 面上怒火化回漠感,寡淡气息。 眸底所带的对云穆靖的那种情意再没有浮露而出。 有些事做得,而有些事却越举不得。 “你想要那把龙椅吗?” 许久时,苏二还是开口问了。 云穆靖看了苏二,一息,直接颔首,面上表情也变了,变得深沉,深邃,这才是霁月世子教出来的七皇子,城府亦不浅的七皇子。 “你可会帮我?” “我只有一个条件,待你登基之日,我苏家隐退,再不插手朝堂,云穆靖,希望你依旧会是你,霁月的弟弟,而不是皇家的七皇子。” 留下这句话,苏二转身走了。 云穆靖看着,久久,才一声低言: “苏昱陌,若我不是云穆靖,我或许会为你着上女装。” 此夜过后,翌日早便有大臣在早朝上参奏云穆靖那些日在逍遥居的浪荡行径,辱没皇家脸面。 又有官员提及七皇子年岁。 理应上朝议事,怎可再继续游手好闲。 第二百一十五章总是这么巧合相遇(三) 苏娆这一觉,睡至晚霞映耀天际,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醒过来。 桃花明眸内难得带出惺忪。 “姑娘可醒了,王爷吩咐婢子为姑娘洗漱。” 外面候着的两个婢子听见屋内生出动静声,才开口。 苏娆坐起身,见自己一身脏兮,灰头土脸。 眉黛拧巴了一下。 是有些狼狈。 起身下榻打开门。 两个婢女捧着梳洗用具和衣着,后面还有一连串仆人,抬浴桶的,捧浴衣的,皆低垂眼睑。 只一眼,苏娆转身又进去屋。 “你们王爷到是也懂得风趣,还以为会是个无趣的。” 这一声,对暹毅迟韶毫无恭敬,吓得那些仆人差点脚下不稳,心中却当即对苏娆生出恭敬。 沐浴热水备好后,苏娆直接让这些仆人下去。 她不喜旁人服侍。 两个婢子也没敢多言王爷吩咐。 放下衣盘等一应用物后,退了出去。 睡个好觉,再泡个热水澡,不是一般的舒坦。 一身红衣,诸暹国样式,少了云琅国服饰所带的柔美飘逸,多出潇洒干练,苏娆很满意。 束腰又高挑,完全将苏娆的妙曼身姿衬托出来,红色缎带束起三千青丝,配以毛绒簪花。 干练中又带出一点女儿家的美,飒爽英姿。 穿着打扮后,苏娆看着妆奁铜镜内映现的额间那道疤痕,目光扫过首饰盒里。 红梅花钿,精巧细致,贴了额上,倒是与她这身红衣相得益彰,也刚好能遮挡住她额间这道疤。 不过据她所知,诸暹国内似乎并不太流行这种花哨东西。 心中有一份猜测… 这东西怕是暹毅迟韶专门让人给她准备的。 是想让她遮掩身份? 一声淡淡薄笑,苏娆却还是将这枚花钿贴了左额上。 “姑娘,您可洗漱好了。” 屋外又响起婢女声音。 苏娆再次看了一眼铜镜,确定穿着妆容都没有问题,起身出屋。 “听婢女说你已醒了,本王正好有事找你…” 灿艳晚霞映托,投落苏娆身上,红衣夺目,灼灼其华,左额间红梅花钿更乃点睛之笔。 一入目,竟直落寒眸底处,暹毅迟韶发愣目光。 虽只刹那,苏娆却捕捉清楚。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嘴角绽出一个纨绔笑容。 桃花明眸流转波光,眼尾桃色绯然。 苏娆迈步走出屋。 暹毅迟韶作请,带苏娆去前厅。 “本郡主被抓是真,可被抓住,他们还没那本事,本郡主不同毅亲王兜圈子。 随本郡主前来的还有两名护卫,本郡主被毅亲王所救,他们现在恐是着急,此事就有劳毅亲王了。” 苏娆毫不客气的先说自己的事,一口抿茶,又加一句: “别忘了还有霁月世子,此事更片刻耽搁不得。” “荣华郡主找本王办事,倒一点都不客气。” 寒眸内带出一抹淡淡异样,暹毅迟韶自己未曾察觉,未曾察觉他对苏娆的态度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在一次次接触中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本郡主需要对你客气?” 这一声反问,有何深意,在暹毅迟韶听来。 就是苏娆说,你们诸暹国人抓本郡主来此,你乃诸暹国权侵朝野的毅亲王,明知何人所为,却不给个交代,还不让本郡主如此讨回来? “霁月世子而今就在边州,此时天色已晚,明日一早,本王送荣华郡主去找霁月世子。” 此言,苏娆目光一下晃动。 内里生出复杂,又夹杂一股子晦暗。 云霁竟在边州? “至于荣华郡主的护卫,他们若听到关中言,自会知荣华郡主去向。” 这话落,暹毅迟韶不再多言。 苏娆却又面露一抹不明,眸内复杂一息不见。 什么关中言? 翌日早,初阳升空。 出了关府后,方明白何为关中言。 “哎哎,你们瞧,那可就是咱们王爷带来的女子…” “以为道听途说,没想到王爷竟真带了个女子在身边,瞧着那女子好像是我们诸暹国人…” “我就说为何王爷从云琅带回了那位欣怡郡主,却只得了个侧妃位份,原来咱们王爷早就心有所属。 这位姑娘瞧着就比那位云琅来的欣怡郡主得王爷的心,我们诸暹国的女子哪是云琅女子可比的,云琅女子太娇弱了,配不得我们王爷…” 如此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传入苏娆的耳朵里。 “心…有…所…属…” 莞尔语,苏娆斜眼一瞅。 “看来毅亲王还当真是要做本郡主的裙下臣,那等本郡主拿下云霁,定给毅亲王留个位置。” 苏家女,哪怕她的纨绔与乖张或许是装的,可她这份好色,从她对霁月世子的执迷来看… 暹毅迟韶沉了沉眉目。 剑眉轻微立起。 似乎又黑脸。 “哈…” 苏娆当即一声发笑。 桃花明眸弯出月牙。 “毅亲王,怎么说那赵莲馨都是我们瑜皇亲封的欣怡郡主,你就给人家一个侧妃的位份?” 转言,说起赵莲馨。 苏娆翻身上马。 此次暹毅迟韶给苏娆准备的是马,马蹄特制的马,不是骆驼,只因骆驼走的太过缓慢。 “不过本郡主欢喜,更乐呵,和本郡主争云霁,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青梅竹马又如何呢!最后不还是移情别恋嫁了毅亲王。” 带出得意,又嘲讽赵莲馨。 或者更明显一点。 挤兑毅亲王。 脚踢马肚,苏娆先走。 不再理会暹毅迟韶此刻表情如何。 苏娆先走,便没有看到,对于她这种毫不掩饰的挤兑,暹毅迟韶并没有任何表情生出。 赵莲馨这个侧妃,对暹毅迟韶来说,让他连生出何表情的能耐都难有,还不如苏娆对暹毅迟韶。 最起码暹毅迟韶会因为苏娆而沉眉,黑脸。 两人在戈壁关只待了昨日一天,便又回边州,对于戈壁关内的那些流言,都没再搭理。 苏娆是根本没当一回事。 而暹毅迟韶对待此事的态度,除了最初听到时,心中生出一种异样感,只觉得心跳的快速了一下,之后他也没再当一回事,妇人八卦,刻意去制止,反倒会让她们更加揣测。 两人离开戈壁关。 都没有察觉,就在关府斜对面的客栈二层,半开的窗棂内,同样一身玄衣,面具遮容。 面具之下那双寒色的细长丹凤眼内,冰屑层层。 冰窟之感。 就这么安静看着苏娆和暹毅迟韶‘打情骂俏’。 从最初看到最后。 整个屋子内压沉窒息,窒息的都感觉喘不过气。 萧沐白单膝跪地,额间汗珠颗粒滚落。 第二百一十六章边州事宜(一) 骑马赶路,比起骑骆驼的几个时辰,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苏娆和暹毅迟韶便已至边州。 院落阁屋,此处之地乃边州一位富商的别苑。 围栏篱笆,木制大门上,匾额‘水天一色’,虽不如云霁的清风居清雅,却也别有一番韵色。 院内花圃,花色争相夺目,靠近篱笆之处栽种着一树白梅树,黄白色的白梅,月华潋滟。 只这一眼,苏娆确定,云霁定然就住在这里。 “荣华郡主,此处便乃霁月世子暂居之地。” 暹毅迟韶开口,果然。 半月前,云霁走至边州,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宜再继续赶路。 而距离诸暹卫皇而立生辰尚有时日,他便让云风将这处别苑买了下来。 在此地静养。 云霁这一路而来踪迹无人所知,若非苏娆让暹毅迟韶找霁月世子,暹毅迟韶也不知云霁竟在边州,更不知前来诸暹的恭贺使臣会是云霁。 毕竟两国之间距离遥远,而传达各事的邸报传送又并不快,若非刻意去知晓,自然就不知。 漠鹰上前敲门,开门之人是云大,与云大言说,荣华郡主前来找霁月世子,烦请通禀一声。 “京中那边已传来消息,世子在屋内等候荣华郡主。” 云大看向苏娆,木纳性子。 又对暹毅迟韶直言: “有劳毅亲王送郡主前来,世子身子羸弱,恐将病气过于毅亲王,便不请毅亲王进去坐了。” 明显的赶人话。 “霁月世子身子羸弱,本王自不便去叨扰。” 毅亲王自也知霁月世子淡月性子,不喜他人叨扰,何况他们两人之间也并没有何深交。 毅亲王自也不会多言其他,说什么他派人给霁月世子瞧病之类的客套话,他也不是这类虚伪之人。 “本王就送荣华郡主到此,荣华郡主在诸暹的安稳,若有何要紧事,可拿此物来找本王。” 让漠鹰将毅亲王府的府牌递给苏娆。 苏娆自然也不客气,直接接过。 莞尔目光。 “看来本郡主在诸暹也能横着走了。” 这一声玩笑,苏娆摇了摇手中府牌。 慢走不送。 便像在自家一样自在的走进水天一色。 暹毅迟韶也告辞离开。 对于苏娆的自来熟,他似乎已然习惯。 和漠鹰驾马离开。 两人身影须臾不见,可云大的视线却还看着,本来木纳性子的他,此刻竟蹙了蹙眉头。 苏娆看见,目光一动。 “呦,想不到那毅亲王还能让木头的云大动了‘春心’。” 这话,似乎也是玩笑,又似乎是苏娆还记着仇,她还记着云大那次拿云霁的话威胁她回京的那件事儿。 睚眦必报。 云大这才敛回目光,却突言一句:“世子言此人轻易不可招惹,他对苏小姐似乎有些不同,苏小姐还是小心点,切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话,还是木纳的性子,说出的话也是木纳声音,也似乎是好心提醒苏娆,可苏娆却轻易察觉到着,云大对她的态度极其不友好。 他在恼怒她。 不用多想苏娆也知,不就是她对云霁的态度。 作为云霁的暗卫,对云霁打抱不平,很正常。 “本郡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好过你们霁月世子,都说了再不见,却暗中一直派人跟着,他是想保护本郡主吗?可我一点不需要。” 桃花明眸突兀一抹淡淡赤色缠绵,苏娆直接迈步去正屋。 要放手,那就应该干净利落,拖拖拉拉又算什么,她永远也不可能和他有任何的可能。 云霁也好阿宵也罢,都绝不可能,除非她不是秦娆。 进去屋,却没有见到那道月华身影,只有云风一人。 “苏小姐,世子已离,他知苏小姐必会来找他,所以留下属下为苏小姐解答苏小姐的怒火。” 苏娆和云大的那番对话,云风皆听得清楚,却并没有如云大一般生恼,而是态度温和。 “世子并没有派云卫保护苏小姐,云卫之所以出现救下苏五公子,只是因为他在注意琅京动向。 苏小姐此次就算没有被抓离京,苏小姐也得离京,瑜皇并未放弃让您嫁于世子,借七公主之口告知您世子再不回,就为让您离京来找世子。” 什么… 苏娆的眉目当即深沉下来,桃花明眸内闪现层层幽然。 想到云落菱那日所言… “苏小姐,世子待您如何,相信不用云风再多言,苏小姐做不到接受世子,就请苏小姐能高抬贵手,别再说那等能刺伤世子的话。” 拱手,云风竟弯腰。 “当云风求您。” 上一次,云凌相求,这一次,云风又相求。 此二人是霁月世子的左膀右臂,都曾因她对云霁的态度而恼过她、怒过她,而今却皆妥协… 桃花明眸晃晃闪动,又一抹赤红缠绘眼尾。 苏娆直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一口灌,如同喝酒一般。 “苏小姐,我们世子的心坏了,无法医治,苏小姐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让世子陷入万劫不复,坠入无尽深渊,云风求您放过他吧!” 苏娆没回答,云风直接单膝下跪。 拿着茶壶的柔荑蓦然晃动一下。 苏娆面无表情,可眸底却生涟漪,难以自控。 是快要死了吗? 心,突兀一下下抽搐,难受的让苏娆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 溘然闭眼,拿着茶壶的柔荑泛出浓浓苍色。 “娆娆,月亮是那地黑暗中阿宵唯一能看见的光,你是阿宵的月亮,阿宵一定永远守着你。” “娆娆,可曾有人如此唤过你,云霁如此唤你一声,可好。” 如此两声,一声守护,一声告别,可她做不到,她是秦娆,她是秦娆啊!怎么可以呢! 溘然又睁眼,内里任何情绪都没有,手也放落。 “不是我不放过你们世子,而是你们世子不放过我,不放过他自己。 心病需要心药医,没错,可他的心药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心中的囚笼,是他将他自己锁在里面不肯放出来。” 转身,苏娆走了。 “若自己不想活,旁人又能如何,与其在这里求我,倒不如去求你们世子,让他放过自己,也放过我,没有结果的纠缠,只是累人累己。” 终是薄情,更绝情,再怎么相爱,也绝不可能。 “咳…” 这一声,突兀传来。 云风目光一时生变,扭头看去门边。 离开的云霁不知何时回来的,他又将苏娆的那些话听去了多少。 走进来,云霁面上并没有什么伤心伤情的表情出现,周身淡然如月,走至那桌边坐下。 “起来吧!” 这话,声音中也没有任何异样。 云风抿压唇角,一息,还是起身。 走到云凌身边。 默默安静。 第二百一十七章边州事宜(二) 离开的苏娆,不知云霁回来,也不知他将她的话半字不落的全部听见。 脚踢马肚奔驰,红衣迎风摇曳。 干燥的热风,吹得她脸颊亦干燥,也将她眼角浮现的那抹滢色风干,似乎是连老天都不愿让她为此落泪,也不能落泪。 眼泪解决不了她的任何问题,只会流露出她的脆弱与不堪。 水天一色是在边州的郊州之地,并未在边州城内,远离水天一色后,中间途经一片林地。 苏娆拉停马儿,在此处林间舞起了刀法。 “宝贝孙女,剑在意,刀在形,人剑合一,意在领悟,刀身相融,贵在贯通,方为大乘。” 耳边苏老将军所授心法萦绕,以树枝为武器,红衣身影于林间驰骋飞扬。 一武一动间,方能心静心平。 突兀,一道寒气逼来,带着嗜血杀戮气息。 两根树枝交叠碰撞,各自断裂。 苏娆后退一步,才堪堪站稳,桃花明眸内映入这出手之人身影,那一身玄袍,赤色勾边… 眸底,骤生黑暗,手中折扇出,苏娆身形动。 林地间,一艳红,一玄赤,两人都没有一点留情。 不过刹那,艳红上映出血色,而玄赤上却毫无伤痕。 最后两掌相对,苏娆后退一步,一口血吐出。 寒漠尘却稳如泰山。 “如此轻易就被挑起心绪乱了理智,你与我当真非同类人,此前乃我看错。” 转身,寒漠尘就要走,苏娆当即大步上去堵住他。 一把擦了嘴角血迹。 蓦笑: “怎么,这样的我让你很失望,可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是谁跑来我的娆湘阁说想告诉我他是谁,又是谁两次向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寒漠尘,你似乎与我所以为认知的你也不太一样,以你的功夫,若用全力,此刻我怕是早已身首异处,哪里只会是一口吐血而已。” 迈步,更走近一步。 “你为什么不用全力,是觉得我不配让你出全力,还是你根本是舍不得,舍不得真伤了我。” 两声质问,苏娆的目光直直盯着寒漠尘的眼睛。 她对情感愚钝迟钝,云大的那句话倒是点醒了她。 这个人对她或许也… “你我皆乃聪明人,别再绕圈子了,你究竟想干什么,不妨明说,既不是同类人,又为何一再出现。” 步步紧逼。 “明言吧!我现在没有了和你玩猫捉老鼠的兴致。” “你既如此认为,又何需多此一问,你想查,那就去查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寒漠尘的世界,你一旦走进去,就再也脱不开身。” 虽是冰寒如冰窟般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股子轻易难以察觉的无力感,对苏娆的无力。 身形动,根本就来不及再拦,人已离开不见。 苏娆一声低沉: “暹毅迟韶,你若真敢动我苏家,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咳…” 玄袍身影刚出林间,便一口血噗出。 面具掉地,竟是云霁。 “世子…” 云凌和云风出现,快速上前扶住他。 “呵…” 擦掉嘴角血迹,云霁发笑,视线模糊的看不清周围景色,云凌和云风的面容在他眼中也只余一片浑浊朦胧,他能看清的也唯有那一人儿。 “现在她应该就不会因我难挨了吧!走吧!” 扮作寒漠尘,不顾身体去打一架,就为了让苏娆心里不再去想他,想他的事,他的情… 云凌和云风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他们什么也说不了,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搀扶云霁回去。 林间地,苏娆也确实冷静了,乱了的心也平稳,那一口吐血,感觉将她心口的一股子郁气吐出,心尖没有了压沉,顿觉神清气爽。 再次翻身上马,扭头看去一眼水天一色方向,桃花明眸内再无波涛,更无任何嗜痛感。 理智道歉: “云霁,抱歉,是我误解了你,好在你不在,并没有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云风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去刺伤你,因为我自己也会疼。 不能在一起,也没必要就做敌人,我父王母妃无辜,可你也是无辜的,我不该将你想的那么不堪,更不该恼你怒你,你是霁月世子啊!” 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既然都说了放过彼此,就一定不会再纠缠,不会让对方难堪的。 摸了摸腰间放着的府牌,脚踢马肚,苏娆毫无留恋走离。 她来诸暹也不是为和云霁再恼的。 边州的风沙,从未有过一刻停歇,空气中没有一点潮润感,有的也只是干燥,干燥又干燥。 苏娆尚未至边州城中,在边州城门外遇见了苏崔和苏粲。 得知他们两那夜遇见云霁。 云霁去花间坊找过她。 苏娆平静的心又收缩了一下,针刺一般的感觉,密密麻麻让她难受,却已然可以忍受。 苏崔和苏粲又告诉苏娆,他们两人今早见到暹毅迟韶前来边州。 知暹毅迟韶未曾离开,又想到暹毅迟韶那晚救她之时问那两个斗篷人的那句话,其实当时苏娆就听出来着,暹毅迟韶那句问话语气… 心中猜测暹毅迟韶跟踪的是那两人,而不是她。 现在他又逗留在边州,必定有事要办。 而他所办之事十之八九与那些黑衣人有关系。 如此猜测下,苏娆便带着苏崔和苏粲也停留边州。 进州后,先准备去用午膳,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活。 却在一处墙角看见奁阁的暗号标记,当即,苏娆知晓依影竟也在边州。 依影前来诸暹查那些黑衣人,如今却出现在边州… 苏娆立刻放弃先用午膳,顺着暗号标记寻去。 苏崔和苏粲皆跟着。 在芙蓉县时,苏崔和苏粲就已告知苏娆他们二人为何会出现。 苏娆也就知道苏老将军早就心如明镜。 对于苏崔和苏粲,苏娆也就不再藏捏。 能让苏老家将军如此派来保护她,苏崔和苏粲绝对能相信。 苏娆三人顺着暗号标记所找,找到之地竟是花间坊。 依影怎么会来这里? 当即,三人一眼对视。 苏娆没有立马就又去花间坊,而是先和苏崔与苏粲伪装一番,毕竟花间坊的鸨妈妈见过他们。 虽然她额间的那道疤痕能遮挡,可她的容颜鸨妈妈已经看见过,他们自然不能如此前去。 一番伪装,苏娆三人又至花间坊,却尚未曾进去,耳边传来喋喋声,花间坊前竟围满人群… 第二百一十八章边州事宜(三) “那人也真是胆大包天的紧,偷东西居然敢偷到花间坊来,也不看看花间坊是什么地方…” “正是,偷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还偷看鸨妈妈沐浴…” 如此声音,一声接一声,在花间坊门前声声迭起。 可苏娆却只关注了一句。 “老子还从没见过和花间坊作对的有何好下场,那人虽然看着是一个练家子,可他怕是也逃不出花间坊的手掌心,就算现在逃离了花间坊,可怕是不过半个时辰就会被抓住。” 此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那个偷看鸨妈妈沐浴洗澡的窃贼小偷手脚上有武功,而且已经逃离花间坊,可却也被花间坊的人追了去。 苏娆心中层层思忖。 他们刚寻至这花间坊,花间坊就出如此之事… 莫非那人是依影。 这个认知下,苏娆当即让苏崔去花间坊打探,看看什么情况,依影他此刻在不在花间坊,又让苏粲去打听下那小偷是逃去了哪个方向。 苏粲刚打听清楚,苏娆先追了去,让苏粲等着苏崔。 边州的街道就只有一条正中大街,其余皆是小巷道。 而此刻,就在某一条小巷道内,一个人影上窜下跳,速度极快,身后追逐他的花间坊打手们,确切来说是花间谷的杀手,紧追不舍。 跑到这个小巷道的尽头,明明不是一个死胡同,那人影却停下了脚步,只因另一巷道内突然窜出一拨人堵了他的前路,他已无路可逃。 “拿下他们。” 明明前路后路皆被堵,可这人却如此突兀开口。 当即,堵住他去路的那批人手中一把把长剑出现,竟直接越过此人与花间坊那些杀手打起来。 瞬间血色出。 而这人却背靠墙,从怀中拿出来一册账本。 打开账本,上面记录的皆是花间坊与这边州知州之间的各种交易往来。 官商勾结。 不止有钱财间的交易往来,还有一些难以言明的朝堂间的交易。 确定账本是真的,这人嘴角露出一个弧度。 墙上一处隐秘地,苏娆潜来趴在此,呼吸似乎都没有。 隐匿功夫比之苏崔和苏粲那等暗卫,绝对不低。 桃花明眸直落在墙下此人手中账本上。 因为所藏匿的角度问题,她只看清了账本上半页记录的部分钱财交易,下半部分皆看不见。 看着须臾,苏娆目光落过不远处。 血色弥漫,已染了巷道地面。 那两批人皆已有死伤,花间坊这边死伤更严重些。 短短一息观察,苏娆发现与花间谷杀手对杀那些人,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下盘都很稳。 如此一伙人,绝对是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不像这些杀手,他们的路数很杂,很笼统。 刹那,桃花明眸生出浓浓晦暗。 目光又落在墙下还没发觉她存在的那人身上,准确来说是又落在那人手中的那册账本上。 苏娆心中快速转动起来。 军中人,却为何伪装成江湖人,偷取花间坊的账本? 想到暹毅迟韶此刻就在这边州,又想到那夜暹毅迟韶那么出现救下她,莫非当时暹毅迟韶是在花间坊中,因发现她,才一路尾随… 那么这个账本… 苏娆趴着的身子缓缓起来。 是不是拿到这个账本,就能知晓那些黑衣人… 心思动,苏娆的身子也随之而动,刚准备动手,却耳尖的听见两声脚步声,已经起来的身子当即又藏了回去,呼吸也一瞬又消失。 前来之人,竟真如苏娆心中猜测,暹毅迟韶和漠鹰。 拿着账本的那人也看见,快速两步过去单膝跪地。 将账本递给暹毅迟韶。 “王爷。” 漠鹰接过账本。 而暹毅迟韶的视线却落在那些花间谷的杀手身上。 “如此久,还拿不下这些人,是本王离开的太久了吗?” 这一声,浓浓清寒,更带主帅威严,对手下不满。 那些人当即异口同声一句: “王爷息怒。” 手下动作一时杀伐,手中长剑也皆换作了弯刀。 一把把弯刀,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犀利刀锋。 不过半刻,那些花间谷的杀手除却死亡的,其他之人全部被拿下。 随即,手下皆单膝跪地。 步伐统一。 毅亲王的鹰冀军。 与苏老将军手底下云琅军齐名的诸暹国鹰师。 铁骑踏,鹰冀出。 这六个字,是苏老将军告诉苏二他们的话,诸暹国的鹰冀军,每一位将士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兵,每一匹战马都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 这是诸暹国的一队精锐鹰师。 战无不胜。 “回去各领军棍一百杖。” 军法严明。 这一声,暹毅迟韶转身要走,却蓦然又顿住脚步,寒眸直落苏娆藏匿之地,暗器直射而去。 暹毅迟韶发现了苏娆。 并非是苏娆泄露了气息让暹毅迟韶察觉她,而是外在原因。 随着时间的走过,日头开始西走,阳光投照映出的影子也会随之被渐渐变长,变得清晰。 墙影投落出地面上,苏娆的影子也就跟着被映落,虽然只露出了半个头,却被暹毅迟韶发觉了。 暗器直逼而来的同时,暹毅迟韶身影也动。 苏娆快速闪身。 被发现了,她自不会傻得再继续藏。 只两个呼吸间隔,身影已离此处。 铛… 暗器直射入她所藏墙上砖瓦内,瓦砾当即破碎砸地。 “漏…网…之…鱼…” 清寒之声,更带浓浓漠冷杀伐,暹毅迟韶一掌也随之劈来,苏娆徒手接掌,却没有和暹毅迟韶纠缠,而是借着这一掌力顺势后飞逃离。 此次她化妆易容了一张胡茬吧啦的莽汉糙脸,寒漠尘不曾有见过,绝不可能会认出眼前之人是她,但前提是她不能出手,否则必暴露。 有这个想法在,苏娆此刻所想就是不能让暹毅迟韶认出这个胡茬吧啦的糙汉子是她所伪装。 脚步极其快,只几个起跳间,苏娆已出这个巷道。 暹毅迟韶只身追去,只给漠鹰留下一句话: 问出口供,查封花间坊。 两道身影穿梭各个小巷中。 一前一后只十步距离。 这还是苏娆借了暹毅迟韶的力先一步逃离。 否则她多半已被暹毅迟韶追上。 可苏娆对边州不熟悉,对边州这些交错纵横的小巷道更不熟悉,穿梭了几个小巷道后,还是被暹毅迟韶追上,堵在了另外的巷道内。 身后竟是一个死胡同。 如此倒霉。 第二百一十九章边州事宜(四) 这样一种境地,曾几何时也曾发生。 只是当时苏娆处于有利地位,因为她所面对的人是云穆靖。 而今日她却处于不利地位,因为她所面对之人乃是暹毅迟韶,而暹毅迟韶并不识伪装的她。 根本毫无废话,暹毅迟韶直接动手,其招更杀伐,眼前之人看到了那一切,自留他不得。 感觉到暹毅迟韶对她生出来这么轻易便可察觉的杀念,苏娆也不敢再藏捏,更顾不得身份是否暴露。 手中,折扇就要出。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烟筒从她身后被扔过来。 一股烟雾骤起。 “小姐,走。” 依影的声音,一把拉住苏娆,闪身进去了一旁门内。 烟雾散,看着空无一人的巷道,暹毅迟韶沉寒眸色,瑞凤眼中浓浓寒气出,左右看去,无任何踪迹,只一眼,他竟未逗留,转身大步离开。 不过须臾,人已不见。 苏娆和依影躲在门缝内。 眼见着暹毅迟韶就这么离开,苏娆的眉头死死的拧了起。 莽汉浓眉,如此陇起,眉峰都感觉要凑在一起。 观察许久,不见暹毅迟韶回来踪迹,知暹毅迟韶是真的离开了,而不是故弄玄虚诱她现身。 苏娆陇起的眉头愈发紧陇。 “小姐…” 依影才又开口。 “小姐怎会出现在边州,若非属下见到璀璨,我们赶来及时…” 苏崔和苏粲就站在一旁。 “依影,我的事随后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谁知暹毅迟韶是不是去找了人,这里他们不能逗留。 苏娆带着三人,从这处民居院落后门翻墙离开。 民居的主人被敲晕,就绑在屋内。 离开巷道的时间,苏娆将她身上的事简单告知依影知晓。 依影虽和苏崔与苏粲一起赶来,但苏娆的事,依影不知苏崔和苏粲知晓,自不会过问苏崔和苏粲二人,以免问错什么话暴露苏娆的秘密。 苏娆在说话的同时,随手将面上假胡茬撕下,脸上画出的粗糙褶皱也皆擦掉,当即大变样。 头发再一放落,完全没有了莽汉的影子在,外面粗衣再一脱,里面所穿就是她的衣服。 这换装的功夫,半刻都不到,苏娆又是苏娆。 苏崔和苏粲一旁看着,这是他们第二次见小姐换装,方真正体会到萧公子的厉害之处。 “依影,你又怎在边州,是不是和暹毅迟韶来此有关。” 走出小巷,依影带苏娆三人去了他在边州的落脚点。 刚坐下,苏娆便问了依影。 问及此事,依影眉目不展,一盏茶递给苏娆。 言道: “小姐,属下来边州,确实和毅亲王有关。” 他来诸暹国后暗中追查,好几次在诸暹京畿发现了云卫的踪迹,他发现云十八曾多次潜入诸暹皇宫,更是数次徘徊毅亲王府周边。 因小姐有言绝不和霁月世子再有任何瓜葛,他只能次次避开云十八,黑衣人之事毫无进展。 而就在十日前,毅亲王不知为何事竟暗中前来边州,他便尾随而至。 后发现漠鹰多次伪装前去花间坊,他似乎是在查什么,他便对花间坊生出疑心,暗下盯着几日,发现花间坊不似寻常的一个青.楼。 边州的这花间坊,表面上看去只是个青.楼,实则干的事皆是买卖杀人的勾当,只是以青.楼的名头作为掩饰。 它背后真正的组织是花间谷,在逍遥楼销声匿迹后又出现的江湖杀手组织。 他便又花了几日时间打听,方知晓,刚开始时的花间谷,里面的杀手皆是一些散兵游勇,后不知被谁拿下一番整治,规模才开始正规起来。 他找到花间谷时,却已是一片火海,什么都没有了,他便只得又回来边州,继续盯了花间坊这边。 而花间坊这边似乎还没有收到花间谷被灭的消息。 依旧在开门迎客。 就在两日前,毅亲王又前去花间坊… 之后依影所言,就是苏娆被斗篷人带走和暹毅迟韶尾随之事。 当时依影也跟了去,只是依影在半路遇见了流沙,差点就被流沙吞没,幸得一人所救,只是不知是何人救的他,等他有意识之时,他已经躺在一处戈壁滩上,天也已然大亮。 戈壁滩上毫无踪迹,毅亲王也不见,依影便只能先回来边州。 只要花间坊还在,他相信毅亲王绝对会再出现。 果不其然,就在今早时,毅亲王和漠鹰又出现在边州,还让一个手下摸进了鸨妈妈的卧房。 之后的事,依影不说苏娆也已猜到,摸进鸨妈妈的房间,偷了可能记载着花间坊秘密的账本。 更甚者,花间谷中的一切隐秘,包括曾拿下花间谷之人是何人。 一直追杀寒漠尘的人究竟是什么人,欲动她苏家之人究竟是何人,也许皆在那个账本上。 “小姐,属下找到花间谷时,花间谷已化作了熊熊大火,属下只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似乎是那萧沐白,但属下又不敢确定是不是他。” 眼见苏娆思琢他所言这些事情,依影又道: “花间谷一息被灭,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边州,属下猜测,或许就是那毅亲王做的手笔。 而且花间坊与这边州知州之间似乎还有着些暗下交易,虽只是钱财利益上的官商勾结,但属下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属下没有查到之事。 而那个边州知州,据属下这些时日的暗查观察,他并不是毅亲王这边的人,与毅亲王多次交涉,面上恭敬,实则虚与委蛇,搪塞。” 说完了所有话,依影拿过杯盏润了润嗓子。 看着苏娆。 等苏娆发话。 “边…州…知…州…” 这语喃呢,苏娆站起身。 “那我们就先去会会这边州知州,从他下手。” 暹毅迟韶手中的那个账本,苏娆知道她一时拿不到。 一来,她那么逃离,暹毅迟韶必定会将账本守的严实。 二来,她若贸然打账本的主意,难免暹毅迟韶察觉发现她就是那个莽汉。 所以暹毅迟韶这边,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轻易出手。 “依影,我们得尽快,寒漠尘数次阻挠我查,而今他之行事处事,已动花间坊,唯恐那知州也已然落网,走,我们现在就去知州府。” 桃花明眸四周,淡淡桃色渲染。 苏娆察觉的快,可暹毅迟韶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他们还未至知州府,边州已经升起轩然大.波。 第二百二十章边州事宜(五) 边州知州与花间坊,官商勾结,暗中套取官银。 鸨妈妈这个边州知州的老相好,两人更狼狈为奸,借以花间坊做为掩护,暗下买卖人口。 此两件事,皆有花间坊那些打手口供为证。 此事一出,花间坊当即被查封,边州知州也被鹰冀军拿下。 关于那个账本,没有一点迹象,暹毅迟韶并没有拿出它。 他此来边州,就为那个账本。 花间坊前,两道封条封了坊门,鸨妈妈和一众花间坊的打手与小厮皆被拿下,烂菜叶子臭鸡蛋全砸来。 两日前还风光满面的鸨妈妈,不过短短时刻便成阶下囚。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知州府前,同样场景,簇拥的行人刚见着边州知州被鹰冀军带出来,手中无数的烂菜叶子臭鸡蛋便被砸去,多少人更是大骂狗官。 又呼喊毅亲王威武。 而就在这簇拥的人群中,苏娆的目光落在那后面走出来的暹毅迟韶身上,此时幡然察觉。 暹毅迟韶为何在依影救了她之后当即离开。 多半是怕她那个莽汉会前来通知花间坊让其撤离。 所以才会出手的这么迅速。 以如此雷霆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花间坊和边州知州。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苏娆并不相信只短短几刻钟左右漠鹰就能从那些人的口中逼出那些口供。 不是说苏娆觉得漠鹰本事不行,或毅亲王的逼供手段不如她。 而是关于那些杀手,苏娆清楚知晓那些人的嘴有多硬,她可是用了整整两天才问出来。 就算暹毅迟韶手段再厉害,他至少也得半个多时辰吧! 苏娆这么看着暹毅迟韶,以暹毅迟韶的敏锐,自然会发觉。 寒眸看过来,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他只一眼,便找到了苏娆。 不止是因苏娆的目光并未遮掩,更是因苏娆身上所穿是他准备的那身红衣,一眼醒目。 仰起手臂柔荑,苏娆朝着暹毅迟韶就晃了手。 打招呼。 面上灿灿笑意,纨绔本色。 苏娆的这个举动,若是在云琅国,绝对不会一息间静谧,只会惊吓,然后众人心中生出一声: 这人怕是又要倒霉了,竟被苏家丑女给盯上。 可在这诸暹国,苏娆遮了额间疤,无人知她乃何人,她如此与毅亲王打招呼,只会让众人惊呆。 然后… 所有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都停下了,视线皆落了苏娆身上,一目惊艳,随即又看向毅亲王,惊诧反应。 这样的场面在戈壁关已经出现过,现在在边州又出现,毅亲王已然习惯。 看着苏娆一息时。 迈步。 向苏娆走来。 “苏小姐怎在此?” 有边州百姓在,暹毅迟韶没有称呼苏娆为荣华郡主。 毕竟郡主之称太过于打眼。 而称呼苏小姐,诸暹国亦有‘苏’这一姓氏,便不会暴露苏娆的身份。 毕竟苏娆是被‘掳来’他们诸暹的,所以此时她的身份还是越少人知晓,她才能越安全。 “本小姐来找你啊!” 苏娆自然也会意,心中更婉转,如此熟络反应。 也迈步。 一旁的百姓早在毅亲王走来时就已经赶忙后退让开地方,所以苏娆走去也没有一点阻挡。 走到毅亲王面前,突兀一语: “阿韶,你我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同生共死,怎还如此陌生呢!直接唤我荣儿才好嘛。” 这话,面上笑意不减。 桃花明眸更直直落在暹毅迟韶脸上,果然发现,暹毅迟韶的面色又一瞬呆滞,竟似发红。 眸内层层幽然骤然浮现,苏娆又迈步靠近一步。 方低言: “毅亲王,你帮本郡主找云霁下落,可他好像走了,本郡主可不管他是为什么离开的,你必须帮本郡主找到他,不然本郡主就日日缠你,也让你感受下何为真正的苏家丑女。” 言外意,云霁因为知道她找来,才会离开,确切来说是云霁躲开她,逃开她又来的纠缠。 毅亲王可是应了本郡主的,现在却没见着云霁,毅亲王是不是得负责好此事,帮她继续找。 暹毅迟韶面上生出的那抹暗红消失,可心尖却突跳了一下,苏娆如此靠近他,鼻息间萦绕了女儿家特有的那股子幽香,这让从未真正接触过其他女子的毅亲王,第一次后退了。 虽然只是一步,可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王爷…” 如此乱了一瞬心绪的毅亲王,此前漠鹰绝没见过。 当即一声低言提醒。 暹毅迟韶的心蓦然一定。 看着苏娆。 眼前女子明明如此纨绔更乖张,可竟让他觉得更加夺目耀眼。 掩藏在这副纨绔姿态下的那个她,锋芒内敛,璀璨生光。 “本王既允荣华郡主,那自会将荣华郡主安妥的送至霁月世子手上,荣华郡主且放心。” 本来到口的话,本该说的是:霁月世子暗卫言京中来了消息,霁月世子既等,又怎可能离开。 可话出口,却完全变了,暹毅迟韶自己都诧异。 看了眼已经被押走的那边州知州,暹毅迟韶心知苏娆其实并不简单,她此来怕是有何目的,可他还是留下了苏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警惕心,放纵了自己。 暹毅迟韶的内心对自己的种种举动生出种种不明,可他如此轻易留下苏娆,却让苏娆更加笃定他乃寒漠尘,就像云大所言,他待她不同。 桃花明眸内层层波涛又暗自动起,苏娆面上笑容却愈发灿艳,明眸弯出月牙,眼角桃色绚烂。 苏娆这么轻易留在暹毅迟韶身边,这是苏娆预料之内的一种结果。 毕竟在苏娆的认知中,暹毅迟韶是寒漠尘,而且还有云大那句提醒,苏娆才有如此预料。 因为有这个认知,所以苏娆对暹毅迟韶这一连串反应心中完全没有一点惊,可漠鹰就不一样了,他才是最为了解暹毅迟韶的那个人。 自家王爷,似乎在三国交流会上对这位荣华郡主就有些不同,或许更早,在那画舫中时荣华郡主的那般嚣张,还是在云王府前时荣华郡主的那等乖张,亦或者就是在望禄寺中的那一眼。 锋芒内敛的红衣女子,只一眼,便让王爷生出了心思。 但这些也只是漠鹰他自己的心中想,因为毅亲王也就只有这么一两次的不一样,他还是漠鹰跟随这些多年的那个王爷,清冷漠寒生人勿近的毅亲王,做事也从来都是雷霆手段。 第二百二十一章边州事宜(六) 苏娆留下,可她对边州知州和花间坊的事似乎一点不感兴趣,整日时间皆是逛街买了东西。 身后两个鹰冀军跟着,竟给苏娆做小厮仆从,大包小包,更附带给钱,妥妥的搬运工。 若不是苏娆每日见着暹毅迟韶,就会在他耳边提醒一句: 找到云霁的下落了没有,还有她的那两个护卫,不是说他们会自己找来,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个踪迹,毅亲王的办事效率似乎太低了些。 若没有这日日不离嘴的问话,苏娆如此逛街潇洒,暹毅迟韶都以为苏娆就是来此地游玩的。 可暹毅迟韶心中有种感觉,苏娆如此逛街必定有她的目的… …… 三日,不过刹那。 边州知州府。 边州知州被抓,此地便成了毅亲王在边州的暂居之地。 州府书房内。 “王爷,事情已差不多处理妥帖了。” 漠鹰将三日来所做一一向毅亲王回禀。 边州知州和花间坊的后续事宜已全部解决,新任的边州知州会是他们的人,不日上任,只是那个莽汉还没有找到,竟似凭空消失。 在边州知州和花间坊被拿下后,那个逃离的莽汉也被画了画像,张贴在边州各个墙面上。 海捕文书。 缉拿逃犯,赏银百两。 可三日来却毫无进展。 无论是身份还是姓名,皆查无可查。 就好像边州没有那样一个人一样。 “王爷,是属下无能。” 漠鹰单膝跪地告罪。 毅亲王这才深思了这件事,深思了苏娆装扮的那个莽汉。 能让漠鹰查无可查… 才蓦觉… 当日那人逃跑时的那番行为很诡变,应该是个极其狡猾之人,而他却是那副粗鄙面貌。 现在想来,那副模样似乎与他那个人并不太符合。 瑞凤眼中,本该毫无波动的流光竟一息晃动。 那就唯有一种可能… 易容换貌。 “能让本王暗卫查无可查之人,怕也就只那一人…” 漠鹰倏然抬头。 逍遥楼… “王爷,您是说萧公子…” “留下几人继续找,吩咐下去,本王也该到回京的时候了。” 这一声,带出深邃不明。 “诺,属下这就去吩咐。” 漠鹰当即颔首。 就要离开,又想到还有一事,当即又言道: “对了王爷,还有荣华郡主一事。” 说起苏娆,漠鹰刻意看了毅亲王一眼。 “荣华郡主那边并没有何异样,她每天除了逛街买东西,并没有做什么其他出格之事,她的那两名护卫这三日一直在找她,已来边州。” 三日来,那两名鹰冀军看似是给苏娆做搬运工,实则是注意苏娆的动向,暗中监视苏娆。 而苏崔和苏粲也早已在鹰影暗卫的监视中。 就不知是他们二人故意自己暴露,还是漠鹰已经找到了他们。 漠鹰说及苏娆这三日所干之事,除了逛街买东西,苏娆别的事都没有做,没有任何异常,这让暹毅迟韶眉角微微动,莫非乃他多心了。 “王爷,您是真打算把荣华郡主带去京畿吗?霁月世子显然是故意躲避荣华郡。 若王爷再将荣华郡主送去,难免与霁月世子有所交恶,若被容皇后察觉到,她会不会借此时机去生事…” “不会…” 暹毅迟韶直接否定,心中思忖停歇。 “云琅霁月世子,他非何等心性狭隘之人。” 毅亲王与云霁虽并没有多少交涉,但有一种人,就是不需要你多么去了解,你就知道他乃何种心性。 “何况以容玉儿对云琅瑜皇之恨,她不会与云家人联合生事,她也不是如此心思浅薄之人。” 否则也就不会得不到云琅瑜皇,便转头嫁给他皇兄,潜图问鼎这么多年,如今才出手。 诸暹容皇后为何恨瑜皇,其内事,不过上一辈的爱恨情仇,得不到,便因此因爱生恨。 暹毅迟韶对容皇后的前尘往事,皆了然于心。 “至于荣华郡主…” 说起苏娆,暹毅迟韶又沉了沉心,三日时间定心,暹毅迟韶已发觉当日他之行为离谱。 也许早在花间坊中再见苏娆时,他的行为就已经离谱,不知不觉去靠近,更离谱的话多。 “她乃苏家唯一的女儿,绝不能落到容玉儿手中,否则容玉儿必会拿她意图挑起两国战事。” 说及此言,暹毅迟韶拿过桌案上的那册账本。 他前去云琅数月不过只为麻痹容玉儿,让其将注意力皆放于他身上,从而忽略这边,而今他已拿到容玉儿把柄,又岂会由她一介妇人再威胁。 打开账本,后面数页… 上面所记内容,竟皆是诸暹国容皇后与花间坊之间的交易来往,通过边州知州联系花间坊。 账本内还夹带着他们之间的一些来往信笺。 所做之事… 一为卖官鬻爵,敛取钱财,更在各州县中安排自己的人,挤掉原有的各士族大户的人。 二为买卖交易,雇佣杀人,多次来信让边州知州找鸨妈妈,暗下刺杀不服她的各部官员。 如此之多之事,一但让诸暹国的那些士族大户知晓此乃容皇后所为,可想而知她之处境… 一日又过一半,暹毅迟韶和漠鹰在书房内交谈,而边州的街道上,那道艳红身影再次满载。 “那边看着好生热闹,我们再去那边逛逛。” 今日正好是边州集市,此刻晌午也正是热闹的时候。 苏娆摆手招呼那两名鹰冀军跟上。 红衣恣然,迎风摇曳。 苏娆似乎玩的极其乐呵,左右挤开拥挤的人群,向那热闹的街市巷道而去,步伐欢快。 只是在目光扫过屋舍各处张贴的海捕文书上时,嘴角方勾起一抹薄凉。 好好去找吧! 苏娆前脚走,那两个鹰冀军立刻后脚跟上去。 手中拿满着苏娆买的各种东西,都阻挡了他们多半的视线。 还没走近,苏娆就听见吆喝声。 艺人杂耍。 跳丸、走索、抖空竹,好不厉害。 还有转碟、耍坛子,技艺高超。 绘画着龙凤的彩色花坛、彩碟,上下翻飞而动,姿态蹁跹万千,彩凤飞鸣,游龙戏珠。 苏娆看的很是兴奋,摆手鼓掌,更大喊一声: “好。” 还有胸口碎大石,舞龙舞狮,热闹纷呈。 苏娆看得乐,又招呼一个鹰冀军,给钱打赏。 “苏小姐,我看时日已不早,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两名鹰冀军虽体力耐力皆数一数二,可也经不起苏娆这么日日折腾,这比让他们操练还痛苦。 另一个鹰冀军也道: “是啊!苏小姐,王爷那边事情处理完后就会回京畿,皇上生辰将近,想来霁月世子也该已去了京畿,苏小姐不是想见霁月世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边州事宜(七) “行吧!反正这些杂耍本小姐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可云霁…” 提及云霁,似乎说动了苏娆,苏娆看着鹰冀军一眼,又看了看那些杂耍,才点头应允。 打道回府。 “小姐…” 刚走出那热闹巷道,耳边传来了两声急促呼唤。 苏崔和苏粲急急步伐而来。 “小姐…” 走过来,当即跪地。 “属下该死,竟弄丢小姐。” 两人如此一番行事,似是他们刚刚才看到苏娆,因苏娆看杂耍喊声,他们才得以找到苏娆。 “本小姐在这街上转了三日,名声都传的多远了,你们要是还找不来,就真的该死了。” 苏娆毫不掩饰她这三日来的作为其实就是为了让她的护卫听说,知道这边州出现的女子是她。 让他们来找她。 面上很是生气,生气苏崔和苏粲这么久才找来,苏娆直接将那两个鹰冀军拿着的东西全部扔给了苏崔和苏粲,让他们给她滚着跟上。 随即迈步先走。 苏崔和苏粲赶忙抱好东西,起身跟了上去。 苏崔和苏粲本皆是那等闷葫芦性子,可跟了苏娆这么些日,竟也有了些许变化,与苏娆如此配合的毫无破绽。 那两名鹰冀军是一点异常都没有察觉,一点没怀疑此乃苏娆做局。 从得知暹毅迟韶已先一步拿下那边州知州,苏娆便自己去找暹毅迟韶。 她三日来逛街,除了给苏崔和苏粲来找她创造一个合适机会,其实她最根本的目的是转移暹毅迟韶的视线。 在这三日时间里,苏崔与苏粲确实在各处找苏娆,而依影却悄然在暗中盯着漠鹰动作。 苏娆这边没动,她什么都没做,她的两个护卫也皆在漠鹰的监视中,可依影那边却动了。 不过片刻,暹毅迟韶便知街上事,两名鹰冀军将苏娆的反应与所言半字不差的告知于他。 苏娆逛街果然有她的目的。 暹毅迟韶的多心被如此完美解答。 苏崔和苏粲既然已经找到他们小姐,这两名鹰冀军也就没了继续跟着苏娆的合理理由。 而暹毅迟韶心中的多心也被解释开,他便让这两名鹰冀军离开,无需再继续去跟着苏娆。 这,便是苏娆的第三个目的。 此番计谋所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耀耀星辰闪烁,高空那轮皓月看去虽然还是圆的,却已不如几日前的那轮圆月大而圆。 虽没有了那两名鹰冀军的监视,但苏娆并没有大意,与璀璨谈话,也是做了一番准备。 休息前沐浴洗漱。 让苏崔在屋门外给她守着门,苏粲服侍她洗漱。 半个时辰的沐浴洗漱,依影在这三日时间里暗中跟踪漠鹰而打探到的事便通过苏粲告知了苏娆。 最为保险而暹毅迟韶又难以察觉的稳妥办法。 依影给璀璨传递消息时,他们也并没有碰面,只是苏粲买了盒胭脂,毕竟女子都爱美。 特制的胭脂盒,内有夹层,里面油纸上也没有内容。 苏娆拿出油纸在灯火上烤了烤,又将油纸浸入水中。 半刻后,方才映出了字。 奁阁的特殊传语。 “荣…” 依影暗中跟踪漠鹰三日,为防被漠鹰发觉,所以每次漠鹰去边州牢狱时他都未曾潜跟进去,只是从漠鹰和把守边州知州的鹰冀军的一些谈话中抽丝剥茧,得出他想要的信息。 依影多次听见漠鹰提及‘荣’字,但现在所不知的就是漠鹰口中的这个‘荣’字是哪个字。 是说的小姐,还是说别的人,他难以确定。 此外其他事,边州知州和花间坊那一众人被杀,皆已死于边州牢狱中,名头是畏罪自杀。 实则那些人皆被漠鹰暗中转移到了别处地,所谓的畏罪自杀也只不过是做给边州百姓看的。 依影在去之前,苏娆告知依影。 没有打探到什么也无妨,但切记一定要小心。 事不急,安全第一。 比起尽快查清楚那些黑衣人,苏娆更在乎依影这些家人的安危。 只短短三日,依影能打探到这些,已经很好。 “荣…” 低声喃呢,苏娆将纸条毁掉。 “还是说那个‘容’?” 桃花明眸内一抹幽然思忖,这是属于女子的第六感。 “难道会是容枫?只是容枫没道理杀暹毅迟韶?何况他们中间还有暹木亚玲,哪会是…” 又想到依影曾提到云十八数次潜入诸暹皇宫… 而此刻,苏娆口中猜测的这个‘容’姓之人,她才方知暹毅迟韶在边州所做一切之事。 诸暹皇宫内。 一只白鸽扑通翅膀,在这夜色下,停落在中宫的窗棂前,宫灯烛火将白鸽的身影映照的清楚。 容皇后的贴身嬷嬷容姑看见,快速两步过来取了白鸽脚上绑的小竹筒,递去给容皇后。 白鸽带来之事,乃花间谷被灭之事,此事刚传到容皇后耳中,容皇后尚未有何等反应,又来一个消息,还是毅亲王的鹰影暗卫亲自送来。 “皇后娘娘,王爷说明日早朝他希望新的边州知州尽快上任,人选他已选好,皇后娘娘只需安静听着。 那位边州知州王爷会好生照料,至于花间坊,还有那些信笺之类的东西,那就要看皇后娘娘能不能好好侍奉皇上…” 鹰影暗卫离开,中宫内并没有传出什么叮铃哐啷的瓷器杯盏破碎声,只有那一身皇后宫装的妇人,正襟危坐在凤飞鸾祥的殿榻上。 正红的皇后宫装,发髻绾起高盘,凤凰展翅高飞,金灿发饰,配以浓色妆容,高贵又冷艳。 “暹毅迟韶怎会出现在边州?” 这一声,气息沉着,听声识人,这位诸暹国容皇后为人却乃暹毅迟韶所言,心思绝不浅薄。 竟如此沉的住气。 “那此刻王府中人又是谁?何人竟会易容的那般相像。” 暹毅迟韶不在诸暹京畿的这些时日,毅亲王府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而且日日上朝参政。 “给本官去查。” 此话,才生出了淡淡怒色。 “娘娘,那花间谷…” 容姑说及此事。 此事又该如何。 毕竟那边… “花…间…谷…” 容皇后才又拿出因为鹰影暗卫的出现而放入衣袖中的竹筒。 看着上面内容,一息,竟直接将纸条点燃。 “为帮她拿人,本宫才被暹毅迟韶如此摆了一道,花间坊如今都成了本宫的致命把柄…” 冰艳目光,看向容姑。 “花间谷在澹梁被灭,本宫又如何能知晓?” 容姑立马明白,此事她们全当不知。 “传话给嫂嫂,不管她用什么办法,本宫都要花间坊中人一夜消失,本宫若倒,她也不会落下好,本宫与她可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诺。” 容姑立刻去传消息。 未过片刻,那只白鸽飞出诸暹皇宫。 第二百二十三章父母之爱子 诸暹国中其实也早已波涛汹涌,暗流涌动。 在那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的是何等呼啸海浪,狂风大作。 而此刻的云琅国中,平静了才不过多久的宁静也即将又被打破,再生波涛,还是滚滚波涛。 燃燃宫灯烛火,将静皇贵妃的陵寝映照的依旧那么亮堂,恍如白昼。 与苏娆上次前来所见布置没一点变化,唯一多出来的只有那砸落摔碎在地上的瓷器酒盏,酒水更洒落满地。 静皇贵妃的陵寝内,那对从来都是父慈子孝的父子,第一次争锋。 啪… 响亮的一声巴掌声,在静谧的陵寝内响起,自静皇贵妃离世十年后,瑜皇第一次打了云穆靖。 还是当着静皇贵妃的衣冠冢前。 “你想要争那把龙椅,你要你母妃她如何泉下安眠?” 瑜皇气怒难忍,帝王沉怒。 手掌又抬起。 可看着云穆靖脸上那道红肿巴掌印,这一巴掌怎么也再打不下去。 帝眸沉痛之感。 “呵…呵呵…” 低低笑,云穆靖伸手指去了静皇贵妃的衣冠冢。 魅感眸子更沉痛。 又带压怒。 “儿臣母妃安眠?父皇,您觉得这么多年来她可曾安眠,您是忘了吗?可是您亲手杀了她的,您觉得她会安眠吗?您觉得她能安眠吗?” 本来笔直的帝身,只因云穆靖的三声反问。 蓦然踉跄。 瑜皇竟站不稳的坐倒。 亲手杀了她… 日日夜夜,他何曾忘记过一刻。 当日他若是没有甩开瑶儿的手,若是他冷静一点,若是他拉住瑶儿… “那把龙椅儿臣要定了,父皇若是想要阻止,那就杀了儿臣,一把推倒,正好也能撞个头破血流,父皇的儿子和妃子又不缺儿臣和母妃…” 见瑜皇似乎瞬间苍老,云穆靖后面的刺话终是停下。 他知道静皇贵妃的死因一直是瑜皇心头不能触及的炽痛和一生的追悔。 很久,才又说一句: “父皇,是您让我做这个七皇子的,从儿臣一出生,您便已经为儿臣选好了未来的路,云穆靖既是皇子,那他为何就不能争夺那把龙椅。” 跪地,对静皇贵妃的灵位棺椁叩叩三个响头,又对瑜皇叩了三个头,云穆靖大步离开。 “不管未来的路如何变,那都是儿臣为自己选择的,再不是父皇能决定,儿臣不甘只做个藩王,更不甘如此无为一生,儿臣要做天下之主。 父皇若觉得儿臣野心勃勃,竟妄图整个天下,大可以帮三皇兄除掉儿臣,就像对待四皇兄一样,一杯毒酒,给云琅留一个最适合的君王。” 紫衣身影消失。 “噗…” 云穆靖如此离开,不知瑜皇竟被他气的吐了血。 “瑶儿,女子,竟妄图天下,朕是不是错了。” 明明只而立之年,却已觉两鬓斑白,风烛残年。 “若你知晓今日事,怕是会更恨我吧!恨我当初不听你的劝诫,执意要让靖儿做这七皇子,只为护你恩宠,如今却真要害了靖儿吗?” 手抚.摸上静皇贵妃的棺椁,一息,将案上灵位抱入自己怀中。 嘴角血迹都未曾擦掉。 此刻的瑜皇,似乎才卸下了一身的帝王姿态,帝王心思,只是一个妻子离世的可怜男人。 “瑶儿,靖儿我管不住,霁月我也拦不住,你和珺姐姐泉下得知,该会多着急,当年事,不是朕不想去救珺姐姐,而是珺姐姐不走啊! 珺姐姐说她没脸回家,没脸以那样的身份来见王叔王婶,朕也想过倾己身之力为珺姐姐报仇,可朕不能啊!朕还得护着靖儿和霁月。 若是连朕也没了,只王叔王婶二人如何护他们平安长大,若是霁月的身份为那人所察觉,若是霁月出事,朕到了黄泉又有何脸面见你们…” 月夜过半。 骏马奔驰,夜风卷起衣袂摇曳,云穆靖回去琅京城。 次日早,苏二便知,当即暗中前往了七皇子府。 “这怎么弄的?” 苏二手中拿着一个冰袋,漠感目光落在云穆靖微微红肿的左脸上,寡淡气息。 自从云穆靖对苏二那番言后,两人之间算是真正的化干戈为玉帛,再见面也皆已心平气和。 问话间,苏二就要拿冰袋去给云穆靖敷脸。 云穆靖却偏头躲开,躲开苏二如此的触碰,自己在盘碟内拿了另一个冰袋,自己敷脸消肿。 “能打本皇子,敢打本皇子的人,你猜不到?” 反问,云穆靖一声低笑。 一夜过去,云穆靖脸颊上的红肿却还没有消退一星半点。 可见当时瑜皇力道有多大,更被云穆靖气的有多重。 苏二低沉了气息。 他从见到云穆靖脸上的伤,就已经确定了。 须臾,才又问:“谁先提及?” 云穆靖手上动作蓦然停下,面上笑意也消没。 沉默了。 极其静谧的一种感觉,静谧让这整个锦瑟殿都感觉压沉。 许久,云穆靖才扭头看向苏二。 “苏昱陌,你觉得我父皇是真疼爱我这个儿子,还是他对我的放纵溺爱不过皆是因对母妃的愧疚。 若我不是母妃所生,是不是如今我的下场就会和四皇兄一样,死的那么悄无声息。” 这一声问,似乎有些迷茫。 “云琅瑜皇,帝王权谋,深谙此道,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做事,都有他意,都在他的掌控下。 自我母妃离世,我就是一直这么看待他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会将我架在他脖颈上陪我耍玩的父亲。” 提及自己的母妃,云穆靖似乎又那么脆弱,脆弱的只想将他揽入怀中,可苏二不能这么做。 置于膝盖处的手蜷捏,冰袋为此发出响声。 冰破碎的声音。 “没了母妃,我再不敢将自己的心思轻易外露,让我的父亲看见,当父亲变成了父王,就更不能了。 他早已不是只属于我和母妃的那个父亲,昨日之前,我还是如此认为以为…” 云穆靖手中冰袋内的冰也被捏碎,魅感眸子带出了沉凝。 可昨夜过后,他的这个认为以为似乎全部被打破。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他知晓了他的游手好闲皆是伪装,知晓了他想要争夺那把龙椅的野心,所以便将他带去母妃的陵寝,那么打了他。 “我父皇打我,将我的图谋当着我母妃的灵位前说出来,他没有像对四皇兄那样对我,他对我说,我母妃只要我安稳,做个闲散王爷…” 第二百二十四章则为之计深远 云穆靖将他和瑜皇在陵寝内发生的事告诉苏二。 他们父子间的争执,瑜皇对他的谆谆劝诫。 “皇位是孤独的,能坐上皇位的人,最后都只会是孤家寡人,父皇说他不希望我走上这条路,这条扑满着荆棘与累累尸骨的孤独路。” 手中捏碎的冰袋扔了盘碟中,云穆靖又问苏二: “苏昱陌,你说我父皇的这些话全是真的,还是皆是他的帝王心思。” 其实云穆靖自己心中完全清楚,以瑜皇为人,如果瑜皇不爱他这个儿子,他早已是云穆逸那样下场,哪里还能如此安稳的坐着敷脸。 “不想争那把龙椅了?” 苏二也将手中冰袋放下。 依然漠感的话,并没有因为云穆靖说的这番话,他可能不争了,便让苏二生出什么别的情绪。 不… 云穆靖却毫不犹豫摇头。 那把龙椅他要定了,他需要权力,他要主宰他的未来,掌控他的人生,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父皇他是爱我这个儿子,可他却永远不可能会将皇位传给我,在他心中,只有太子能继承那把龙椅。 而今他既已知晓了我的野心,那你和我之间就不能冰释前嫌,必须保持现状,否则父皇必定会对你苏家更生忌惮,甚至很可能会铲除…” 此言其意,皇位他志在必得。 苏家也必须要小心,苏家忠君,若被瑜皇知晓苏二与他暗下联合,那么苏家将会如何… 云穆靖的这番提醒… 苏二看着云穆靖,置于膝盖处的双手又一次微微蜷捏。 漠感目光再次直落眼前心思又极其深沉的魅儿容颜上。 潘安之貌,眉目间更乃女儿柔感,只那一眼,便让他陷入其中,万劫不复,难以自拔。 此一刻,苏二眸内那抹漠色才似乎晃动一下。 可却只刹那。 心中的悸动也只一息,便被苏二又压制下去。 如此和平相处,已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自我小妹婚事被提及之日起,我苏家早已是风头浪尖,而今平稳,不过乃皇上舍不得。 有你,苏家不会平稳,没有你,苏家亦不会长久平稳,迟早有一日,这种平稳终会被打破。 既然皇上已知你所求,那就没必要再韬光养晦,藏匿暗处,在太子和你之间,皇上只能选一个,就且看他可舍得你为太子所除之。” 一旦云穆靖的野心为太子所知,云穆靖这么多年的游手好闲皆乃伪装,太子势必会动… 那么瑜皇会选哪一个,是他心中认可的储君,还是他溺爱纵容的爱子,二者,只能选其一… 苏二的心思,比之云霁不遑多让,苏家智多星称谓,不只是说说而已,此言,谋心算心… 只要瑜皇是真溺爱云穆靖这个儿子,云穆靖就不会输。 “不再韬光养晦?” 喃呢,云穆靖却当即摇头。 “苏昱陌,此法不可,若被我哥知,他定会被我气死,我哥护我安稳,他让我韬光养晦、偏安一隅,只为让我在这吃人的皇家平安。” 云穆靖虽入朝参政,可这些时日来他上朝皆是一副意兴阑珊根本志不在此的伪装样子。 不只是为打消太子那边对他上朝参政的猜忌,也是为了不让云霁过早知晓,以免被气着。 “霁月…呵呵…” 苏二竟如此一声发笑,似是被云穆靖此言给惹笑。 那么一个寡淡漠感之人,竟如此笑了,云穆靖一时难明,也怔了目光,有何可笑之处。 “霁月会不知?” 又这一声反问,苏二的手顺着窗棂方向指去外面一处屋檐。 那里位置,跟随云穆靖的那个金衣暗卫安静守护。 明明乃是瑜皇的金衣暗卫,可苏二却如此反应… “你还不如我了解霁月。” 此言,那个金衣暗卫实则是云霁的人。 两人如此秘密交谈,殊不知瑜皇他亦早知晓。 苏二暗中去云穆靖的七皇子府,他前脚刚至,后脚瑜皇就已经知道了。 云宸殿中。 龙榻上,瑜皇卧榻休息,云总管低声说着事。 苏二还没有从七皇子府离开,不知和七皇子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两人应该没打起来。 昨夜瑜皇被气吐血,今日罢朝一日,对外所言是瑜皇昨夜批阅奏章过晚,着了些风气。 “皇上,许是您多虑了,苏家一直都忠心耿耿,苏二公子此去找七皇子,也许是世子传来了什么消息,让苏二公子带去给七皇子。” 眼见瑜皇面容微微苍色,自陵寝回来后就一直眉目难舒展,云总管宽慰,让瑜皇保重龙体。 “苏家是忠心,可若靖儿故意算计利用苏二,以苏二对靖儿的那份情,难保他不会着了道。” 此言深沉,瑜皇揉着眉心,对云穆靖这个儿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瑜皇似乎是再无他法,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如此紧盯防备。 “皇上…” 见瑜皇为云穆靖如此忧心忡忡,难以展颜,云总管心中其实有个想法,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 “奴才这儿倒是有…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当不当说。” “说。” 瑜皇当即微微坐起身。 云总管赶忙搀扶。 “奴才觉得…皇上倒不如趁此时机将七皇子身份公之于…” 最后一个‘众’字因瑜皇面色突变而咔在喉间。 云总管惶恐跪地。 心知他果然是多嘴了。 “皇上息怒,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黄福桂,靖儿若被伤着一点儿,朕摘了你这猪脑袋。” 直呼云总管原名。 瑜皇绝不允许云穆靖因为身份的暴露而被伤。 做了这么多年七皇子,若现在突然恢复她女儿身,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最后必会扯到静皇贵妃身上,言静皇贵妃将公主假扮成皇子争宠… 这样的晦事,瑜皇比谁都清楚,他怎么可能容忍他的瑶儿被如此污蔑,泼脏水,他更不允许他们唯一的女儿为此再受到丁点的伤害。 “去,给太子那边送去消息,荣华几次被伤,苏家人知都乃太子所为。” 让姚苏两家成为敌对,那么苏二和七皇子如此走近,太子必定就会以为是苏家因为苏娆,所以想选择七皇子,扶持七皇子与他抗衡。 无论苏娆被伤有没有太子手笔在,只要苏家人觉得是太子,那自然就是太子,何况太子并不无辜。 帝王心,深沉如斯。 “叮嘱金衣暗卫暗中盯好,确保靖儿安然无恙。” “诺。” 云总管赶忙起身惶恐退下,出去后云宸殿,才擦了把额间汗,又巴掌狠拍了自己的嘴。 多嘴要命。 第二百二十五章十日约定(一) 诸暹的气候地貌,似乎神奇的很。 外围边境多为戈壁,风沙呼啸,可当愈发靠近诸暹京畿后,竟也山川河流,草长莺飞。 乡间里。 朴素简朴的农户,穿着粗布麻衣,在田地里耕作。 乡间小道上。 露着臂膀的汉子挥舞着鞭子,吆喝赶着牛羊群,牛群羊只结对而行,踏过山地,淌过河流。 宁静而美好的乡间生活。 一队人马,自小道而来,离开边州,远离戈壁关,干燥的气候中带入了水分,暖风吹拂,不再是完全的干热,而是带上了潮润感。 苏娆依旧一息红衣,驭马而行,在如此惬意的清朗乡风中,难得享受这片刻宁静美好。 未曾带着幕篱遮容,面容就这么暴露在舒暖的暖风中。 诸暹与云琅不同,诸暹女子出门无需遮容。 一旁,暹毅迟韶并肩而行,依旧玄衣墨袍。 微风拂面,带起衣摆摇曳,与那艳红竟不时交叠。 玄黑与艳红,似乎也极其相配。 “在前面休息一下。” 走到一处山地岔路口,暹毅迟韶突然发话。 苏娆扭头看向他,不是刚刚不久才休息过… “荣华郡主日日与本王提醒,本王现在便带荣华郡主去找霁月世子,定亲自将荣华郡主送至霁月世子身边,确保此次郡主不会扑空。” 暹毅迟韶脚踢马肚,先一步向岔路口的另一路而去。 苏娆顿时明白过来,明白为何暹毅迟韶放着官道不走走这乡间小路,不是她以为的想隐匿行踪,而是因为他又找到了云霁的去处。 在这诸暹国中,权势滔天的毅亲王想要找一个人,太简单了,何况云霁并没有再刻意隐藏行踪。 “毅亲王,希望这次确实不扑空,不然本郡主可不依。” 脚踢马肚,苏娆跟上去。 面上也适时带出极尽欢喜表情。 可桃花明眸却晃晃闪动,内里更层层幽然,化不开的幽然。 为了不让她查,倒是用尽心思。 而对再见云霁,苏娆内心已平静,再没有了那日的波涛。 她来诸暹,与云霁见面其实是必然,琅京传出她前来诸暹找云霁之事,若她来诸暹却没有去见云霁,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劲,所以他们早晚都会再见,而今既终是相见,那便见吧! 走过此处山地岔路口的另一条小路,有一处村落。 村落中农户屋舍不少,皆建于山间里。 山中的小村庄,村庄自然风光,屋舍虽为土木所葺,却错落有致。 村庄外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这个村庄的村名。 ‘山间村’。 因为年轻力壮的大人们都去耕作,所以村子里就留下一些老人和小孩,老人在家晾晒作物,孩童们则一个追逐一个在山间里嬉戏。 远远见着这穿着富贵的人儿前来,孩童们皆个个好奇,却没敢凑前,而是皆趴了山间树丛山石后,翘首探望,一个个好奇瞪大眼珠儿。 天真无邪的孩童,眼睛一个比一个明亮灿艳。 苏娆和暹毅迟韶走进村庄,孩童们便爬起跟上来,手拉着手就远远跟着,还是不敢靠近。 “昨日傍晚时,霁月世子走至此处。” 暹毅迟韶带苏娆直去一处农户屋舍,对于后面跟着的这些好奇孩童,两人皆不作理会。 暹毅迟韶已与容皇后撕破了面上的那层皮,马上至京畿,苏娆留在他身边不如留在云霁身边安全。 考虑到苏娆安危,暹毅迟韶决定把苏娆尽快交给云霁。 而且把苏娆留在自己身边,这让暹毅迟韶感觉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他似乎变了。 暹毅迟韶是个喜欢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囿于自己心中的人,他并不喜这些时日来这么变化的他。 走至那处农户家,尚未曾进去,苏娆便已听到咳喘声。 明明已然平静的心,还是又为此开始波动。 不见不听,那么他怎样她都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可见着了,听到了,就难以若无其事。 “荣华郡主,这次霁月世子确实在,能不能留下,就是荣华郡主自己的事,与本王再无关。 本王应允之事已然做到,尚有事务烦身,本王就在京中恭候荣华郡主与霁月世子大驾。” 并没有进去,暹毅迟韶先走了。 话虽还多,却突然感觉暹毅迟韶他做回了自己。 那个清冷漠寒更生人勿近的毅亲王。 马蹄踏踏,一息离开。 而院落屋内,炕头床几上,打开的一封信笺: “霁月世子与苏二公子交好,苏二公子为霁月世子与本王讨教,霁月世子却不顾他小妹安危,本王倒觉苏二公子或乃交错了知己。” 信笺落款乃毅亲王私印。 说让苏娆自己想办法留在云霁身边,可暗地里暹毅迟韶还是给云霁送来如此一封信笺。 “倒是用心良苦…” 压抑咳喘,眼上蒙缎依旧遮眼,云霁准确拿起信笺,面上神情难明。 此封信笺,本不该是暹毅迟韶的行事作风,可却还是出现在他这里。 她的光芒难掩,改变的终究不止寒漠尘一人。 信笺收起来。 没有听到走进院内的脚步身。 云霁下炕,亲自打开了门,没有使唤云凌。 “毅亲王又将你送来,此次你又准备以如何理由离开,云霁的身旁就让你如此不敢多待这一时片刻吗? 原以为再不见,可终还是再见,是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既已相见,那就心平气和待一待。” 苏娆在马上,没有进来院中,连马都没有下来,此时,听得此番言,才下马,迈步走进院中。 一声冷哼: “每次见着,都是如此一副半死不死的鬼样子,到底是真要死了,还是故意做给我看得。” 开口如此话,走过来,苏娆直接一把抓住云霁的手腕。 脉搏虚浮不定。 “云霁就是故意做给你看,你也不会心疼,你既不心疼,云霁又何必要如此折腾自己。” 时隔两月之久,云霁的身上才又出现这种阔别已久的温色,嘴角淡淡含笑,四季花常开。 云凌见此,拿着佩剑的那只手竟颤颤抖了抖。 世…子… 最后悄无声息退了下去,把跟随而来的苏崔和苏粲也带下去。 别去打扰这好不容易而来的片刻再见。 “呵…” 苏娆却又没好气一把甩开云霁的手,桃花明眸艳色。 艳桃之色缠绵眼睑四周一圈,内里却似有一潋水光浮动。 “既不折腾,又为何放在心里,不就是想要让我心疼,好,我承认,我心疼的像针扎一样,感觉都要窒息了,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第二百二十六章十日约定(二) “呵,呵呵…” 云霁笑了,笑的很开心,似六月的暖风荡漾了心尖,将内里寒凉皆驱走,精气神都有了。 面上竟生出一抹红润,如此轻易就可看见的变化,苏娆这一句话,竟比让云霁喝多少贴药都管用。 张开臂膀,时隔两月后,再一次将苏娆揽入了他那单薄却又感觉厚实的怀抱中,说道: “娆娆,是你给了云霁这个机会,你又拿云霁当借口,才来到云霁面前,那我们好好相处十天,就十天,过后就真的都别再疼了。” 十天… 苏娆任由云霁抱着她。 如此相拥,鼻息内轻易就可以嗅到那特有的清幽药香,而其内夹杂的那股轻易难以察觉的血腥味,似乎因为浓郁缘故,这次苏娆轻易嗅到了。 他是真时日无多了吗? 明明只是脉搏虚浮而已啊! 为什么会有这么浓厚的血腥味。 “好,十天,就十天,十天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谁也别让谁无地自容。” 眼角,终是一滴泪滑落,苏娆还是心软了。 就让她心软十天,就只这十天,她是苏娆,不是秦娆,而他是苏娆自小追逐的霁月世子,苏娆追到了他,把他追到手了,仅此而已。 垂落的双臂也终环住了云霁的腰,苏娆将脸埋了云霁怀中。 一语低喃: “这十天,我想看见一个鲜活的霁月世子。” “好。” 几日来皆是好天气,可今夜却偏偏下起了雨来,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事,可偏偏老天爷却并不开心。 哗哗雨声,击打在房屋地面上,溅起院中淤泥。 屋门窗棂虽皆被关,可油灯烛光却还是被自门缝窗隙吹来的夜风吹的晃晃闪动,舞了火姿。 最后一根银针取下,云霁深深呼了一口气,面上苍色完全消失,红润浮现,整个人都轻松了。 “这么轻易就能缓过来,也不知那竹先生是不是庸医。” 苏娆收起银针包,嘴里嘀咕一语。 “心病,自然唯有心药能治,竹先生纵有千般神术,也走不进云霁的心中,自难以根治。” 云霁为竹先生解释一句,拉起自己的衣袍穿好,又拉过苏娆的手将那条月华腰带递给苏娆。 竟又说了句: “娆娆次次拉扯云霁的腰带,理应为云霁系好,有始有终。” 此言,竟觉有些娇气口吻。 苏娆一时目光惊愣,更错愕,错愕云霁竟说出如此语气的话,这是她所识那个谪仙男子? “你…没手?” “云霁的手没有力气。” 明明拉住她手这么有力气,可说出的这话却又… 睁眼说瞎话。 “云霁,你当我乃三岁小儿…” 有些无语,苏娆就要拉下来云霁的手。 云霁却拉住不松手,又握紧了一下。 “云霁的手真的没力气,娆娆,说好的十天,这才第一天都尚未过去,你就不耐烦了。” 这话,竟又有些可怜的感觉,更带出失落感。 眼前男子,比她高出一个头,如此失落样子,如果没有眼上的这条蒙缎,如果他的眼中有光,是不是此刻内里也会是如此惹人怜惜的光芒。 苏娆的手,不自觉的要摸上去云霁的眼睛。 云霁似有所察觉,当即拉住了苏娆的这一只手。 “娆娆,就要你给云霁系。” 云霁直接拉着苏娆的手给他系好腰带。 如此‘无理取闹’。 方又道: “好了,腰带系好了,娆娆下次可莫要再那般粗鲁的扯了云霁的腰带,这个坏习惯得改了。” 方又握住苏娆的手带她去用晚膳。 “今夜天色不太好,用过晚膳后就早些歇着,明日我带娆娆去逛逛。 此地有一处山泉,比望禄寺那处山泉还清甜,里面的鱼儿也肥美,到时我给娆娆烤鱼吃,云霁的手艺还不错。” 苏娆扭头,看着一眼,对于云霁刚才的一番作为已无言以对,现在说的明日事她也像没听见,转移话题: “半日都没看见云风和竹先生,他们人呢!就把你和云凌两个扔在这儿。” 这一日下午为云霁施针,都不见竹先生和云风两人出现,现在晚间,她已经针灸完了,却还不见他们两人在,这说明她来时这二人就不在此。 晚膳已备好,虽然是在小村庄,但云霁的一应用具吃食和云王府中一样水准,一点没变。 这院农户屋舍,在外看去就是一院土墙茅屋,可内里布置却也精细,也皆是霁月世子的风格。 月华装色。 动手用晚膳,云霁给苏娆夹了一筷子菜后,才回答苏娆的话。 此处山间崖上有朵雪莲,竹先生带着云大去采摘了,突发夜雨,想来他们是被困在了山上,待雨停后自会回来。 而云风先一步去了京畿,给他准备住处,他不习惯住诸暹使馆。 “采药的事,云大他们就能采,要是怕笨手笨脚的坏了药性,那就把竹先生的药童带上,以后出门在外,别让竹先生这么随意离开。” 留下这句话,苏娆没在多言其他,低头安静用晚膳。 云霁又笑了。 只因苏娆如此言语。 浅弯嘴角含出温润笑意,暖了心菲。 屋中月华都为之黯然。 颔首: “好,以后就娆娆在的时候让竹先生离开去采药,其他时候云霁都把竹先生留在身边。” 一顿晚膳,极其温馨和美。 两人之间有闹过,更伤过,可如今约定十天相处,就像从来没有闹过伤过彼此,相处融洽。 明明没有在一起过一日,没有确定关系在一起过一日,可他们就是这么顺其自然欢喜了彼此。 云霁也真的鲜活了。 虽然苏娆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这样鲜活的云霁。 一夜落雨,次日早间才停歇。 雨停了,一道彩虹出现,七彩斑斓,映耀天边。 竹先生和云大也才从山崖上回来,从云凌口中得知苏娆竟来,并与云霁和好,两人皆为之欣喜。 脚步都为之放轻。 竹先生本还要给云霁检查身子,就因苏娆的前来,他没有再去,只是叮嘱云凌把煎好的药端去。 皆是一些补气血强身骨的补药。 昨日采摘来的雪莲就入了药中。 浓郁药味,苏娆闻着都觉得苦,可云霁却一口抿完。 “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药皆有三分毒,以后若是未曾染了风气,还是少喝这些补药。 你的生死皆在你自己,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若想活,你就能活着,你若是不想活,喝再多的补药也无济于事,不过只是心理寄托…” 第二百二十七章十日约定(三) “云霁,有些人,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有些事,唯有放下,才能是期盼的结果,与其耿耿于怀,不如放下,好好过完往后余生。” 起身走到云霁身旁。 眼角弯出月牙。 苏娆又道: “苏娆都能原谅云穆靖,你难道不能放下你心中的执着,你可乃霁月世子,云琅的苍穹之光。” 这一句话,带着他们彼此皆能听懂的意思。 她都能听话的好好活着,只为父王母妃安息,哪怕仇人在前,她也已经可以冷静面对。 她尚且能做到,你是云霁,你怎么能做不到。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重复苏娆的这句话,云霁心中似乎生出了透亮,透亮的光,将心中黑暗驱逐,含笑颔首。 “好,娆娆既希望云霁活着,那云霁就努力的活下来。” 待日头升起斜空,将雨后潮凉空气微微驱散,暖风吹动,云霁带着苏娆去了他说的那处山泉之地。 确实有肥美的鱼儿,也确实比望禄寺中的肥美太多。 云霁的手艺也确实如他所言,还不错。 两个人,烤了鱼,逛了乡间小路,林间田地,一日下来,鞋子皆被淤泥弄脏,两人却很开心,难得的悠闲时刻,难得的十日时光。 两人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来诸暹国皆有正事要办,就如此游玩了乡间之地,更生出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闲适心境。 闲云野鹤。 两人如此‘和好’,没过两天,便传到苏老将军的耳朵里,见着苏崔给他送来的消息,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宝贝大胡子,脸上笑出褶皱。 “祖父,是不是小妹有消息了。” 苏五一听苏伯说有诸暹国这边传来的消息,急慌慌跑来松鹤堂,腿腕上绑着的沙袋都没来得及解下,可见苏娆被抓之事对他影响之大。 额间汗渍都急着没顾得上擦掉,就这么风风火火跑来。 “老夫的宝贝孙女自然是好的很,吃得好睡得好更玩的好,早就将你个臭小子抛到脑后去了。” 见着苏五愈发黝黑样子,不过短短时日而已,他就跟换了一张皮一样。 苏老将军还是有些心疼,故意如此说。 言下意思: 苏娆完全没有因为此次苏五被抓牵连她而过的不好,反倒是在诸暹国玩的很乐,更欢。 苏老将军想让苏五心里能少些愧疚。 “小妹没事就好。” 苏五面上才带出消失许久的喜悦,拿过苏崔送来的信笺一目扫完,见上面提及苏娆真如苏老将军所言没一点事儿,他又转身跑离。 “祖父,那你继续看着,孙儿继续晨练去了。” “唉…” 苏五如此来去匆匆,对于苏老将军故意的话再没其他反应,苏老将军只得摇头一声叹。 须臾,又一声臭骂: “臭小子,还是长大了,也罢也罢,长大就长大吧!这人啊!总归是要成长,祖父也护不了你们长久,等祖父两腿一蹬,你们还得要靠自个。” 未过多久时刻,苏二和云穆靖那两边也皆知晓。 得之苏娆没有事,安稳的到了云霁的身边,云穆靖担忧了这么些时日的心也才真正落定,与瑜皇因为那夜争执而沉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苏二漠感的面上也难道再次浮现一抹难以轻易察觉的笑意。 看完云霁专门让云卫给他送来的信: ‘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嘴角轻浅弯了一弯。 却突兀,苏二面上笑意一息消没,漠感目光直落营帐窗外。 同一时,帐外也传来糙娃子那粗犷的大嗓门声: “六皇子殿下怎在这儿站着,可是找俺们将军有何要事?怎得不进去。” 苏二的营帐外,云穆霄不知是刚至,还是在此站了许久。 苏二当即看了一眼苏寒。 气息也瞬间寡淡下来。 苏寒明白,先一步出去营帐。 苏二则将云卫送来的信笺燃了,方才大步出去。 而暹毅迟韶这边,鹰影暗卫同样给他送来了一条消息,亦是苏娆和云霁在山间村悠闲自得的消息,只是暹毅迟韶并没有来得及去看。 暹毅迟韶回去京畿刚至毅亲王府,后脚容皇后便收到消息,当即遣了容姑前来,言及卫皇的身子似乎又不大好,请毅亲王速速入宫。 暹毅迟韶心知容姑所言只是容皇后要见他的借口。 但也正好。 就算容皇后不遣容姑前来,暹毅迟韶也准备去见容皇后。 彼此既都拿捏了彼此的把柄,也是时候该要好好‘开诚布公’谈一谈。 暹毅迟韶入宫,与容皇后谈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是暹毅迟韶出宫之时,容姑又相送至宫门口,对其态度恭敬,双手交叠,弯腰恭送。 一日夕阳又走过。 日与月的交换,白驹过隙。 苏娆与云霁约定的十天相处时间,终是只剩最后一天。 苏娆和云霁停留山间村的九日里,几乎每日都会去山间赏风弄景,悠然自得,而这最后一日,两人却没有再出去,而是待在屋中。 并没有像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而是两人各坐一边炕上,彼此相对彼此,中间隔着床几。 苏娆又给云霁诵读书卷。 清丽声音萦绕耳畔,比惠善大师的佛语还管用,让云霁心平更心静。 沉闷的心似乎被打开一扇窗,释放了内里压抑。 “时间,过的真快…” 在这一语淡月声下,诵读声音消没。 屋内突兀静谧。 却也只刹那。 “马上就至卫皇生辰日了,还有三个时辰,我们约定的时间也要到了,这一次,云霁不拦,也不插手你的事,你想做什么,都由你。” 云霁再开口。 是他让屋中突兀静谧,也由他来打破屋内的突兀静谧。 “云霁对苏娆失诺两次,可对娆娆,云霁不想失诺,也不能再失诺,云霁不愿娆娆恨了云霁,更不想娆娆看着云霁的目光会是薄凉的。 娆娆要查的黑衣人是什么人,云霁知晓,他们的背后之人云霁也已知,但云霁却不能告知娆娆…” “我知,以你的能力,这么些时日,云十八必然已经查到了什么。” 苏娆放下书卷,并没有惊讶云霁这么坦白跟她开口。 告诉她。 比起那些隐瞒,欺骗,她更喜欢这种坦诚。 “诸暹国中暗下风云不比云琅少,苏娆心中也已有些定数。” “是吗?” 嘴角带着浅笑,云霁却突兀又说了一句话: “娆娆,如若云霁告诉你那人是谁,你会把一切都交给云霁去处理吗?你只要安稳的…” “云霁…” 苏娆骤然沉了声: “你又要这样吗?刚说了不多管,现在就食言?” 第二百二十八章十日约定(四) “就是问一句,别恼,云霁不是娆娆的家人,更不是娆娆的二哥,更不可能做娆娆的夫君。 娆娆自己的事,就算是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要云霁多管,我们的合作早就结束了。” 云霁明知苏娆会是何反应,可就是不死心的想要试上一试。 结果也终究如他明知。 他想说,她也不会想听的。 起身,云霁下炕,走出去屋。 今日的阳光极其耀眼,暖洋洋的让他很舒服。 “只是云霁还是想要再说一句,查到的越多了,也许娆娆就难再有平静日子。 苏家有苏爷爷,有三位伯父,还有昱陌他们五兄弟,娆娆却偏偏要将那么大的一个家扛在自己肩上。” 扭过头,隔着眼上蒙缎,视线直落在心中人儿身上。 “娆娆就不觉得重吗?” 这一声问后,云霁不再看了苏娆,仰头眺望去高空那灿艳的暖阳,虽然他的视线又模糊了。 再次静谧没了声,似乎都静谧了这片刻时光。 若是时光永远都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并不觉得重,因为娆娆在乎家人,为此,娆娆可以不惜一切。” 见着云霁又如此仰望姿势,柔荑蜷攥出苍色,苏娆终是开口向云霁承认,承认她是娆娆。 两人虽都没有明言说破,却已是彼此各自心明。 心明各自的真实身份。 “不管是谁,动我家人,我就要他们挫骨扬灰,他们动了我五哥,这样的事我绝不允许有下一次。 我只相信我自己出手,我要亲手将那背后之人的脑袋拧下来,带给我五哥。” 说这番话,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内又生出久别的那股子仇恨黑暗,家人,是她不能触及的逆鳞。 “娆娆不是稚童,苏娆更不是小儿,我有这个能力守护我的家人,守护他们平平安安。” 月华衣袂下的玉手颤抖了一下。 她的恨意或许已经是放下了,可大秦灭亡父母惨死之事却已成她心中执念,难以剔除。 听见走出来的脚步声。 云霁方才一言: “好,那就把那人的脑袋拧下来,拿给你五哥。” 敛回仰望姿势,云霁又扭头面朝走来身边的苏娆。 “云霁不插手,只是在你查那人的这些时日里,云霁让云卫帮你盯着那人,替苏娆护你苏家平安,等你查到了她,就让云卫撤离。” 准确拉住苏娆的手握住。 十指相扣。 云霁问道: “娆娆,可行?” 没有再擅自做主,擅自安排,而是过问苏娆。 苏娆定定看着云霁一息,没有回答,而是突兀也一语: “今日如此阳光明媚,今夜的月亮必定是极美的,你这么喜欢月华之色,那今晚我来替你赏月,虽不是圆月,但残月也有残月的残缺美。” 拉着云霁直接飞身上去屋顶,去等今晚的那轮月华。 夜幕降临,残月徐徐自地平线升起,将灿艳的夕阳挤掉,霸占了整个高空,星辰皆为它点缀。 六月的月夜。 蝉鸣声,知了叫。 晚风拂,衣袂迭。 月华与艳红,坐在屋顶上。 低低的清丽声,苏娆用她自己的话为云霁描述着今晚的这轮皓月,这个美妙而夺目的月夜。 “云霁,如果有来生,我的额间没有这道疤痕,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识,相知相爱,我就嫁给你,不要高贵身份,就如此平平淡淡,儿女膝下,白头偕老,执手黄泉。” 突兀偏转头,唇角落了云霁的额头上。 只一刹那。 留下一抹温润。 “可好?” 灿艳笑容,桃花明眸弯出弯弯月牙,潋滟桃色自眼角散开渲染至眼尾,眸内带出亮色。 万丈光芒四射溢出。 云霁的身影清晰得落入这一双桃花明眸内。 封存心底。 左额的疤痕并未曾遮挡,这十日里皆没有遮挡,就这么暴露在额间上。 云霁一时发愣,眉心间的温润触感直击他心间。 转瞬,笑意才浮了面上。 芳华一笑。 旖旎了整个月夜。 隔着蒙缎,目光再次落在苏娆脸上。 也牢牢将这道灿艳的身影永远映刻封存在了心底。 尤其是她额间那道疤。 “好,那我们说好,下一世,我定早早在茫茫人海中先找到娆娆,绝不会让这道疤痕有再出现的机会,绝不会再给娆娆如此逃开我的理由。” 今生只能错过,也必须要放手,来生他一定抓住,绝不放手。 “拉勾为证,不许食言。” 小指直接勾住了苏娆的小指。 “月公子,月公子…” 如此温馨时刻,这一道急乱的苍老声音突兀穿插而来。 远远,夜幕之下,火光闪烁,几个妇人打着火把搀扶着这山间村的村长急急步伐前来。 “月公子,老汉求月公子帮帮忙,救救小娃。” 村长拄着拐杖来到院落外,见着屋顶上坐着的云霁,当即佝偻那本就已直不起来的腰背。 “月公子,求您救救民妇的孩子,求您救救民妇的孩子。” 一个搀扶着村长的妇人更直接跪地,连连叩头。 娃儿们在山间里耍玩,晚饭时不见他们回来,村里的大人们也都没担心啥,娃儿们都是在山里长大的,等天儿晚着了,自会回来。 可今夜,天都如此晚了,娃儿们却还没有回来,大人们这才开始担心,刚准备着去找找,娃儿们却回来了,只是一个个却哇哇吓得哭。 而这妇人的大儿子背着小儿子。 原来是在回来的时候,山间树上突然窜出来一条毒蛇,将那小儿子给咬了,已命悬一线。 而赶巧,今儿个京畿有集市,家中的汉子们都去赶了集,就连村里唯一的那个老郎中也去了集市摆摊,得明儿个早才能回来村子里。 那小儿已嘴唇发青,实在无他法,村长这才想到云霁,想到云霁身边的竹先生,于是赶忙带着孩子他娘和村里的其他几个妇人来求云霁帮忙。 “莫老伯,先别着急。” 山间村的这些村民都是朴实的百姓,云霁刚来这村子里时,村长他们都待他极其热情友好,他现在暂居的这座院落还是村长家的院子。 “云凌,去请竹先生。” 知村长他们所求之事,不过只是举手之劳,云霁当即让云凌去请竹先生去救治那小儿子。 因为是被毒蛇所咬,村长不敢贸然将那小娃抬动,所以小娃并没有被带来,而是在家里。 云凌带着竹先生,跟随那妇人先去了她家里。 村长又连连道谢。 “不过举手之劳,莫老伯不必如此,先去看看孩子吧!” 云霁摇头,拉着苏娆也准备去看看,转头,却见苏娆的目光直落在那离开的娃娘身上。 眉梢竟微蹙起。 第二百二十九章十日约定(五) “娆娆,怎了?” 拉着苏娆的手握了一握。 苏娆如此反应,莫非是那孩子娘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们也去看看吧!” 虽然苏娆说没什么,但从她刚刚刹那蹙起一下的眉头看,云霁知道,一定是有什么的。 但苏娆既不言,云霁也就没再多问,和苏娆先跟过去。 无论有什么,看过后,自会知。 妇人家里的屋子也都是土木修葺,木麻色的炕桌上点着油灯,灯光昏暗,硬炕上那被毒蛇咬了的小儿子,唇角发青,裤腿卷起着。 被毒蛇咬的两个血口并没有被包扎,只是脚踝上面位置处绑着一节粗布缎,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以此来防着那毒液更快自腿部扩散开。 竹先生为小儿处理伤口解毒,而跟来的苏娆,目光却再次落在给竹先生让开位置的那个大儿子身上,给小儿子做临时救治的就是他。 已有快一年没见了,小孩子的变化也是一天一个样,可苏娆只一眼,认出来这个大儿子是何人。 而她又为何会在刚刚时那么蹙眉去看那孩子娘。 因为那个孩子娘竟是乐娘,这一家竟是已经隐姓埋名的晋超一家,他们竟会落居诸暹国。 在如此一个山间村子里落户。 苏娆的目光虽然是正常去看,可云霁察觉了。 炕边站着的小山也感觉到了,扭头看过来。 油灯燃燃,虽没有蜡烛明亮,却将苏娆的身影映照的明显着,可小山也就只看了这么一眼,便又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阿弟身上。 因为他不认识这样的苏娆。 握着乐娘的手,小山嘴角扯着一个安慰阿娘的笑。 阿弟会没事的,阿娘别担心。 阿弟所中之毒并非剧.毒,又有小山及时的处理救治,所以竹先生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给阿弟解了毒。 处理好伤口后,又医嘱交代几句,开好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不过半个时辰,阿弟就能醒。 听得此话,乐娘千恩万谢,又拉着小山过来。 “小山,快,快给月公子磕头,给恩人磕头。” 这么走近了,苏娆也就看的更清楚。 比起年前所见,小山长高了许多,也粗壮了许多,皮肤也黝黑又粗糙,完全就是山里的孩子。 唯一没有变得也就只有他这一双眼,眼中的那种清澈明亮。 本来内里带着对阿弟的担忧,此刻已消失。 灼灼其华。 “小山叩谢月公子救小弟之恩。” 小山和乐娘就要跪地给云霁磕头。 “不过举手之劳,先去给孩子煎药吧!” 云霁开口,无需道谢。 乐娘和小山便没有跪下去,乐娘拿了竹先生给的药去煎药,而小山又去炕边守了阿弟。 只是给云霁和苏娆鞠了个躬,又给竹先生鞠躬,感谢他们对他阿弟救命之恩,如此感恩。 喝了药,阿弟醒过来,好好修养几日便没什么大事。 天已全黑,月也将至正空,马上就要至子时,云霁便告辞回去。 村长千恩万谢送走。 本来村长想将云霁他们送回院子里,晚上山间不太安全。 被云霁拒绝。 竹先生又言,虽然孩子已解了毒,也已醒过来,但为防夜半之时发高烧,此夜他便留下。 竹先生既要留下一夜,云霁便让云大也留下来。 回去屋中,天色已晚,子时到了。 他们约定的十天,结束了。 “娆娆,虽然我们这最后的时间被浪费了大半,不过云霁很开心,今夜的夜空,今夜的这轮月色,是云霁第二次所见最美的夜色。” 屋门前,云霁将苏娆揽入怀中,仰头望去已完全悬挂正空的那轮皓月,只这么看着一眼,松开苏娆,云霁毫不犹豫的进屋,关门。 放手的潇洒。 说好不让彼此无地自容,说到,就要做到。 “云霁,你不问我那一家人是何人?我为何会有那般的异常反应?我是不是认识他们?” 木门只余一道缝隙就要全然关闭,苏娆问了话。 没有转过身看云霁,而是望着夜空,高空那轮潋滟月色直落眸底,就像是皓月倒影在湖水中似的。 “他们是北烽寨那帮寨匪的家人,那个叫小山的孩子,我和他做过一个交易,浩叔没有事,奁阁的货物没有损,我便放了他们安稳离开。” 艳红身影消失,苏娆回去了她的屋。 “原来如此。” 木门也完全关上,最后的缝隙合上,月华身影也消失。 虽然明天还会见,可明天再见,却不会再喜爱彼此。 这一个晚间,两人都未曾睡着。 苏娆睁着眼睛看着梁柱一个晚上,云霁眼上那条白色蒙缎也被取下来,却是看着窗棂位置。 而阿弟夜半时也确实发起高烧,竹先生给他针灸散热。 晚间是星辰皓月的大好夜色,早间自然就是晴朗无云的大好晴光。 两个睁着眼睛一晚上的人,在晨风破晓之时才一同睡着。 而云凌他们似乎都知晓,所有并没有去打扰。 直到午间十分,有客临门。 两人才醒来,洗漱出屋。 相邻的两间屋一同被打开,两人同时迈步出来。 扭头,皆看着彼此一眼。 云霁先开口: “早,睡的可好。” 面带温润笑意。 苏娆仰头望去一眼高空灿艳艳阳,才回道:“霁月世子,已经太阳晒屁.股了,还早吗?” 云霁蓦然发笑,摇头。 “确实不早了。” 云霁和苏娆皆收拾好后,云凌才领了前来的客人进来。 “月公子救命之恩,晋某山间一介粗鄙汉子,不会说啥感恩的话,以茶代酒,晋某先干为敬。” 去京畿赶集的晋超一帮汉子们回来,得知昨夜事,晋超带着他三弟和小山前来道谢云霁。 与年前所见,晋超也黝黑了许多,皮肤更粗糙了很多,尤其是横穿鼻梁而过的那道历久刀疤,让他看起来愈发的威猛,隐藏了那股子阳刚之气,只是一个粗鄙的乡间糙汉子。 晋超道谢,云霁也只一句举手之劳。 已是晌午,云霁还要用膳,晋超便带着三弟和小山告辞,只是在离开之际,他的目光竟快速瞥过苏娆脸上一眼,准确来说是苏娆额间未曾遮掩的那道难看疤痕,苏家那丑女。 晋超的这一眼极其快速,也似乎只是随意的一眼,只是好奇而已,可云霁和苏娆却都察觉到着,皆都明白晋超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晋超的来去,只一刻左右,带来的谢礼是一筐鸡蛋和几只自己打的野味,还有一坛酒水。 野味和鸡蛋正好添做午膳。 酒是诸暹国的烈酒。 苏娆很喜欢。 多日未沾酒,今日午间便喝了个痛快。 第二百三十章京畿内的暗流(一) 诸暹卫皇的而立生辰即将到来,云霁和苏娆也该到去京畿的时候了。 用过午膳后,云凌装车,云霁和苏娆与村长告辞,出发前去京畿,悠闲的日子终是结束。 月华马车,缓缓自官道行驶。 两旁风景倒退的极其缓慢。 可见马车走的很慢。 苏娆将未曾喝完的那坛子酒拿着,烈酒入腹,不是一般的爽。 “酒伤身,还是少饮些,莫要醉了。” 知苏娆喜酒,更千杯不醉,但云霁还是开口,将苏娆手中酒坛拿过来,不让她继续喝了。 “云…霁…” 酒气缠身,苏娆的目光却没有一点迷离醉意。 “我昨夜一夜未曾睡着,现在很累,喝了酒,我就能睡着了,我得养足精神,才能有精力…” 有精力做什么,苏娆没有说,从云霁手中又一把拿过酒坛,背靠着马车,又豪饮起来。 “你不喝,可别阻了我品尝,酒可乃好东西。” 一坛酒全入肚,苏娆睡着了。 “借你肩膀用一用。” 呓语。 脸蛋缠绵了绯色,红通似那熟透了的苹果。 苏娆就枕着云霁的肩膀安心入睡。 在云霁身边,如今她可以完全卸下自己的所有防备与伪装,做回那个最为真实的娆娆。 “既累,那就好好睡吧!云霁的肩膀永远只给你一人留着,何时累了困了,都可以借去。” 这一语喃呢,云霁摸了摸苏娆的脸,也轻浅了呼吸。 枕在肩膀处的那个小脑袋,嘴角悄然绽出一个弧度。 不喜不嫁,亦不是敌人,如此相处,彼此陪伴,彼此救赎,这样过活些许时日,当已足够。 山间村距离诸暹京畿并不远,马车如此慢走,也只需两个时辰便抵达。 云风早已收到消息,在城门外等候,远远见着前来的月华马车,大步迎过去,尚未开口,云凌一声嘘,云风到嘴的话当即给咽了下去。 后面跟随而来迎霁月世子入城的诸暹国皇子便也未曾开了口。 马车驶进京畿,没有去使馆,也没有去诸暹皇宫,而且去了云风早已安排准备好的别苑。 取名‘清风榭’。 细水长流,清风水榭。 霁月世子抵达诸暹京畿,此事不过须臾便满城皆知。 “听闻此次前来我国为我皇贺生的云琅国使臣是那位传闻中的霁月世子,原来竟是真的…” “是啊!没想到这有生之年竟还能一观那位霁月世子风采…” 如此之语更是一时迭起。 诸暹国人纷纷簇拥了清风榭外,想一睹霁月世子惊华风采。 却未曾见到。 月华马车遮挡的严实,直接驶入院中。 …… 毅亲王府。 漠鹰大步而来,将云霁前来之事告知毅亲王,也将因霁月世子的到来而带来的京中哗然亦告知。 “霁月世子果然名动天下,刚至京畿就带起那般轩然。” 厅间内,萧沐白,真容面目在此,听漠鹰所言,看向暹毅迟韶。 “迟韶兄,萧某听闻那位荣华郡主也似乎在,霁月世子如此前来,迟韶兄可得小心头顶了。” “沐白兄此言何意?想说什么?” 暹毅迟韶似乎未曾听懂萧沐白话中那股深意。 他是怎么娶了赵莲馨的,如今正主儿来了,而赵莲馨的心中人也来,那么他的头顶会怎样? 当然是小心一片绿油草原。 “看来是萧某多嘴,迟韶兄心中自当有所成算。” 折扇轻浅敲了一下自己的嘴,萧沐白故作多言懊恼。 起身拱手。 方又道: “花间谷之事迟韶兄可要记着,莫要忘了萧某这个大人情…” 说了事,萧沐白准备告辞离开。 “本王自是记着沐白兄相助之情。” 暹毅迟韶才又开口,阻止萧沐白就此离去。 “今日本王请沐白兄过府,不只为花间谷之事,是有另一事,本王想再请沐白兄帮个忙,倘若事成,沐白兄在诸暹国的生意往来,本王保证畅通无阻。” 萧沐白要离开的脚步顿下,暹毅迟韶如此之言,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对于他如此商贾来说似乎诱惑极其大。 商人逐利,如若他在诸暹国的生意得到毅亲王的保驾护航,何愁其他。 “萧某前脚刚帮迟韶兄解决山间谷,迟韶兄就又有他事,看来迟韶兄在这诸暹国似乎…” 站起的身子又坐下去。 “迟韶兄且说说看,毕竟有些事萧某也难为。” 并没有一开口就应下。 做生意,讲究的终归是稳赚不赔,赔本的买卖,就算是朋友,那也得衡量再三后再决定。 “本王想请沐白兄帮本王查一个人。” 暹毅迟韶开口,所查之人乃… “那人神秘莫测,漠鹰追踪已日久,却终不知其真实身份。 此前之时漠鹰所查痕迹,将其属下认作那人。 而其属下多时是在云琅国出现,本王便以为他乃云琅国中人。 但与其属下接触之后,本王方觉自己的猜测不对,认知有误…” 毅亲王所言之人,逍遥楼主,在尚未去云琅之际,一年之前,他发现那样一个人的存在,一手精湛易容之术,曾多次以不同面貌出现。 而恰巧云琅国奁阁的那位萧公子又有那等画颜妆术,又都是如此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所以他才会让漠鹰找寻萧公子。 而今已知萧子昱并非是他要找的逍遥楼楼主,只是其属下,所以他想请萧沐白帮他查。 此间所查事,暹毅迟韶明知萧沐白就是萧子昱,却还让萧沐白去帮他查逍遥楼楼主是何人… 暹毅迟韶如此做,他之目的何为? 萧沐白握着折扇的手微微动,桃花眼中一抹晃悠。 看来是皇宫内有了何变故,暹毅迟韶已不能再等了。 不能再与他们逍遥楼继续耗着,他已没有时间去耗了。 和主上比耐心,他比不过。 就算他能等,那卫皇怕也等不了多时。 而主上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如今机会终来了。 “逍遥楼楼主?” 故作思琢,萧沐白一脸为难。 “沐白兄,萧某只一介商人,这逍遥楼可是已销声匿迹十余年,迟韶兄这可是为难萧某啊!” “以沐白兄在澹梁的庞大消息来源,本王相信找一个逍遥楼楼主,与沐白兄而言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沐白兄如今已是澹梁首富,生意也遍布三国乃至塞外,可我诸暹与云琅,沐白兄想彻底将生意做大做好,若无人,怕不太容易。” 一口抿茶,暹毅迟韶未再多言其他,就等萧沐白回答。 他相信萧沐白必定会应。 果然… “既然迟韶兄都如此说了,你我之间也是多年交情,萧某若再推诿,倒显得萧某狭隘。” 举杯,这便是应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京畿内的暗流(二) 清风榭内。 夜幕晚间,苏娆尚未曾睡醒,晚膳未曾用,就那么醉倒睡着。 云霁未曾让人唤醒她,就让她好好这么睡一觉,什么时候她醒了,什么时候再用晚膳也不迟。 云凌和云风只得将晚膳先撤下去。 “小友,一日三膳,一膳不可少。” 一声阿弥陀佛,惠善大师前来了清风榭。 “本该是云霁前去叨扰大师,不想大师先来找云霁,云霁失礼。” 嘴角含笑,云霁起身作揖。 月华衣袂飘逸,带起一阵晚风涟漪。 惠善大师双手合十又一声阿弥陀佛,走到云霁对面席子上盘膝坐下。 “小友妄言了,你我之间,何须那等俗礼规矩。” 话落,又道: “老衲见小友此次气色极好,再未有羸弱之态,可是竹先生又有何新疗法,老衲给小友把把脉。” “有劳大师。” 云霁伸出手腕,惠善大师三指搭脉,须臾之时,颔首,手捋胡须,面上带出来一抹慰笑。 “小友脉搏沉稳,浑厚有力,看来并非竹先生之功,而乃小友自身所为,心中明朗开阔,放开心门,心情好了,身子自然就跟着好。” 云霁亦颔首: “大师所言甚是,如今云霁方明,云霁之病症,皆在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喃呢。 惠善大师乃得道高僧,此次出现,可他那双矍铄的双眸内却带出一抹混沌,似乎是被何事困住。 此刻听得云霁这一语,内里混沌竟蓦然被拨开。 混沌不见,再生那股矍铄之光。 “不想小友竟会有如此感悟,老衲座谈佛论数载之余,今次来这诸暹,心中却生出困顿。 医修之道,贵在随缘,可老衲却对其生出逐利之感,今听得小友之言,方才心中豁然开朗。” 又一声佛语,阿弥陀佛,哀叹对自己因追逐医道却忘却本心而悔悟。 云霁却心中动,直言:“大师,可是那位卫皇之事让大师难为。” 从云十八查到诸暹国中事,而今惠善大师又如此之言,只一息,云霁已明暹毅迟韶当初请惠善大师前来诸暹所为何事,必为卫皇身子。 云霁一语洞穿,在惠善大师这个忘年之交面前,他既心明,已猜到,自不会拐弯抹角去探。 “小友通透。” 云霁已知,惠善大师也自不再去隐瞒什么。 惠善大师并未多言,是云霁他自己所猜到,那么与毅亲王那边,惠善大师便未曾食言。 “老衲观天文,知地理,修佛养身,修医济世,二十余年来,也唯有在小友这里遇难。 可而今,卫皇之病症病由,药物囿于己身,老衲知其根由,却亦难为其解,难以对症下.药。” 叹息声,惠善大师正是为卫皇之事而困顿。 此来找云霁,一为故友重逢,二为得见竹先生。 虽然惠善大师在星卦医道等方面涉猎甚广,但他毕竟不是医者,有些病症还需得请教真正的医者。 竹先生医术如何,惠善大师自是知之甚深,他觉得卫皇之病症病由,或许竹先生比他更了解。 惠善大师既来见竹先生,云霁便让云风将竹先生请来。 在惠善大师与竹先生商榷卫皇病症病由时,云霁主动起身离开,为免惠善大师失信于人。 惠善大师与竹先生说了些什么,云霁未曾听,可却皆落入了另一双耳朵内,一字不差。 水榭阁楼,楼檐之下,月华投落的光亮照出一角艳红之色,那道藏匿在此的艳红身影,听完里面的谈话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回去。 其实早在惠善大师前来之时,苏娆就已经醒过来。 本是来找云霁,却在屋外时听见惠善大师和云霁谈及诸暹卫皇,她便悄然藏在了暗中。 偷听。 自窗棂跃进自己的房间内,苏娆整个人都沉凝着神色,对于惠善大师向竹先生言到的卫皇病由病症,心中惊色,一时半刻难以平复。 思绪皆在偷听见的那事上面,苏娆一时未曾察觉自己屋内有人,直到一声轻浅声音问出: “可都听见了些什么,竟让你生出如此神情反应。” 桌榻边,云霁动手煮茶。 苏娆的偷听他知晓,却未阻止。 “你不知?” 苏娆回了神色,桃花明眸落去云霁的身上。 燃燃通明的琉璃宫灯闪耀,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这烛光下。 洗盏斟茶,一举一动皆乃雅致。 公子品茗,隽美绝伦。 无论看去多少次,每一次依旧能惊艳目光。 为之沉沦。 走过来,苏娆坐到云霁对面。 而她的那一声反问,云霁在将斟好的茶递给苏娆后,才笑言一声: “你与昱陌也不愧乃兄妹,在你们眼中心中,云霁莫非真乃神人,事事皆知皆明,可云霁真无这等通天本事。” 一口抿茶,方再道: “云霁是人,非神人,诸暹国内秘事,十八所查也只为卫皇已卧病在榻数月,究竟是为何病症,尚未完全明晓。” 原是这样… 苏娆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云霁,我饿了,让备晚膳吧!” 苏娆并没有告知云霁她所偷听之事,她没有说,云霁也再没有问。 就如云霁那日所言,她的事,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云霁再不会多管多问,她若不说,他自当听从她的意愿。 苏娆发话,未过片刻,晚膳备上来,就备在苏娆的楼屋内。 至于惠善大师那边,有竹先生在,他们用他们的,竹先生自会照看惠善大师,无需多管。 一顿晚膳,两人刚用完,惠善大师也前来告辞离开。 “小友莫相送,相送视为离别,明日老衲恐还得来叨扰一二,小友为老衲备间禅房即可。” 与云霁告辞,惠善大师一点不与云霁客套,直言明日来后他便会在云霁这清风榭内暂住些许时日。 又与苏娆告辞,惠善大师方才离开。 惠善大师与云霁,相隔一代人,爷孙的年岁,可两人之间相交,却乃同辈之间相交之义。 苏娆看着,看着惠善大师离开,扭头看向身旁之人。 突然问了句: “这些年来,这位惠善大师可是帮了你许多?” 云霁颔首:“大师佛法精通,每当云霁心浮气躁之时,大师讲佛论道,云霁便会心静。” 说起这些年来惠善大师对他的帮助,云霁感恩在心。 若无惠善大师相助,他或许等不到知晓娆娆还活着那一天。 亦不会有今日今时与娆娆如此相处的机会。 惠善大师与他,有再造之恩。 第二百三十二章京畿内的暗流(三) 霁月世子抵达诸暹京畿,激动哗然的不止有诸暹百姓,还是另外两人。 昨日云霁刚至,今日其中一人便登门而来。 正是两日前刚抵达诸暹京畿前来为卫皇贺生的容枫太子。 容枫得知云霁也到,今日一早间,他便登门清风榭。 晨初辉阳,自窗棂缝隙映入,投落在屋中两位皆雅致的公子身上,映耀出一幕缱绻风景。 灿灿生辉。 如若忽略那个坐没坐相的纨绔女子,如此画面便刚刚好。 风景如画,公子雅致。 “路途颠簸,霁月表弟这一路而来,身子可好?” 容枫关切话语,如沐春风,淑人君子。 目光又落在苏娆身上。 明知苏娆并不待见他,却还是一如往常谦和态度。 问好。 苏娆却斜眼瞥着,坐在云霁对面,见着容枫对云霁如此关切,如此一副多事更多管的姿态… 撇了撇嘴,直接一声哼哼: “还真是一如既往多事,这么关心自己表弟?” 不知为何,苏娆这句话似乎带着一种难明的嘲讽刺头感觉。 容枫听出来着,却不明所以。 完全不明白他这又是在哪儿惹着了荣华郡主。 今日他似乎没说错什么话吧! “在下不知是又在何处惹着了荣华郡主?” 目露疑惑,看着苏娆,容枫是满心不明不解。 “苏娆,不可无理。” 云霁方才开口,淡淡呵斥之感。 苏娆当即看了云霁,眉目微动,看着一息,又恼火一眼容枫,似是恼火容枫害她被云霁呵斥。 “本郡主就是看你不顺眼怎的,你人出现就是惹着了本郡主怎的,你不知?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这四个字,苏娆刻意压重着语气。 多管闲事之人,次次遇见都没好事。 话落完,似乎还因着被云霁呵斥,而她又不能对云霁发火,所以气恼的直接起身离开。 只是那双桃花明眸内却突兀带出来一股子此刻之时难以明晰的晦暗。 眼角桃色点妆。 苏娆如此离开,云霁只得无奈摇头。 而容枫被骂的也又愣着,须臾,才一声无辜叹息: “看来荣华郡主对容枫成见极深,容枫这是又惹着她了,只是想求得一琴友知己,竟也如此之难。” 又想到在清风居外曾听得那一曲,清风拂柳之境,置身自然中,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容枫终是觉得惋惜。 如若有机会能再听得一次… “表哥还是莫再求了,她如此纨绔乖张性子,不足以让表哥视为知己,而且表哥心中的红颜,云霁以为有长乐公主一位,已足矣。” 云霁所言。 容枫又一瞬发愣。 一息,明白云霁这是误会了,忙一句解释。 他只是欣赏荣华郡主才情,未曾有任何其他意思在内。 “表哥清明便好,苏家女儿,太过闹腾了。” 云霁含笑,此话后,未再多言其他,安静品茶。 他自然是知晓的,之所以会那么说,只是提醒容枫而已,莫要因他而再让两个女儿家惹出事端,又做出来那等无谓的‘争风吃醋’之事。 而离开的苏娆,刚出云霁的屋院,远远又见来人。 昨夜惠善大师说今日会再来,可来之人却并非只他与跟随他的小师父两人,一同来的竟还有暹毅迟韶。 暹毅迟韶怎会来? 想到昨夜所偷听之事,卫皇为何会得那般病症,桃花明眸内便闪现出层层幽然,涟漪而动。 迈步,径自走过去。 而暹毅迟韶也看见了走过来的苏娆,脚步竟不自觉的顿了一下。 苏娆依旧是一身艳红,却不再是暹毅迟韶所准备的那一身劲装红衣,而是云霁所准备。 广袖纱衣,上绣朵朵海棠花,海棠花自裙摆绽放,一走一动间,随之摇曳,翩跹绽开。 三千青丝玉簪绾起,一缕秀发被风吹动拂过面庞,带来柔美之感。 今日这一身,很淑女。 虽然依旧是红衣,却一点不显张扬,而是带出一股子柔静,与暹毅迟韶望禄寺所见完全交叠。 额间的疤痕未曾遮掩,就这么暴露在所有人眼中,此刻亦未曾落色了她的风华,为之夺目耀眼。 这一次,暹毅迟韶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动了一下,因为走过来的人儿,他的心又跳动了,又是那种让他无法掌控的变化感觉。 “大师好。” 苏娆走过来,对惠善大师见礼,又看向暹毅迟韶,一语: “毅亲王,又见面了,虽然本郡主自己完全能搞得定云霁,不过那日事还是有劳毅亲王费心了。” 此言,话中意,暹毅迟韶给云霁送去信笺之事她已然知晓。 “不过只是应诺而为,荣华郡主不必道谢。” 暹毅迟韶虽然清寒态度,三尺之内也生出生人勿近之感,可至于玄袍外披下的手却微微蜷捏了一下,这一个异样,也唯有他自己知晓。 “本郡主可没打算道谢,那本就该是毅亲王要做之事。” 面露纨绔笑容,此话苏娆说的更理所当然。 她在诸暹国的安危可是他暹毅迟韶承诺负责的,而她现在只有待在云霁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暗含意思,苏娆表示的清楚,暹毅迟韶更听得明白。 “你也是来找云霁的,他就在屋内,客随主便,本郡主就不作陪了。” 又一语,又同惠善大师告辞,准备去京畿转转。 与暹毅迟韶擦肩而过。 一缕幽香飘入鼻息间,这是女儿家方有的体香。 耳畔突兀回荡那一声: “阿韶…” 暹毅迟韶不自觉的转身看去,目光虽清寒,却内生一抹异样。 见着苏娆离开不见,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下,一息之时,方才与惠善大师进去云霁的屋院内。 院外没了人,安静了,离开的苏娆却又折返回来。 “这脑子,好像将披风给落在了云霁的屋子里。” 这一语咕哝,苏娆似乎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忘事,敲了敲头,又回去,去拿她的披风。 尚未走到门口,就听见了暹毅迟韶与云霁对话。 暹毅迟韶此来,是代替卫皇前来,因卫皇生辰将至,所以毅亲王将款待云琅和澹梁两国前来使臣的宴席设在毅亲王府,亲自来请云霁。 霁月世子,文韬武略,惊世之才,毅亲王亲自来请其与晚间过府一叙,这并非什么惊讶之事,可苏娆却觉得暹毅迟韶此来不止为此。 昨日惠善大师刚找了竹先生,今日暹毅迟韶就同惠善大师一同前来,多半是为卫皇病症… 第二百三十三章京畿内的暗流(四) 而另外一人,便是赵莲馨。 刚得知云霁前来诸暹京畿时,她亦欢喜笑颜,可却也只短短这刹那喜悦。 如今的赵莲馨作为毅亲王的侧妃,她已不是云琅的那个赵家小姐。 在闺阁之时,女子无事不出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今嫁了人,就更不可能与外男有所接触。 哪怕得知云霁前来诸暹国,她也只能在自己的这座院内独自孤独。 窗棂边的小榻上,曾经那岸芷汀兰般的兰花女子,不过只是短短几月,竟再不见那钟灵毓秀之韵。 目光中的那股子素雅神采也皆不见,反生郁郁寡欢之态。 赵莲馨和亲来诸暹至今时今日,暹毅迟韶都未曾踏进过她院中半步,这对赵莲馨来说是何等的羞辱,虽然赵莲馨并不爱暹毅迟韶。 “小姐,小姐别气馁,霁月世子来诸暹国定然是为了小姐的,他一定是来带小姐回去的。” 舒兰作为陪嫁丫鬟,跟随赵莲馨一同前来诸暹国,无人之时,她依旧称呼赵莲馨为小姐。 “为了我?带我回去?” 低语喃呢,赵莲馨突兀一声发笑: “舒兰,别再自欺欺人了,那日前来之人为何不是他而是七皇子,为何蒙汗药却变作那种药。 他对我如此无情绝情,毫不顾念儿时情意,毫不在意我的清誉,将我算计推给暹毅迟韶,让我远嫁和亲,你觉得他会是为我前来诸暹?” 最后一语落,那双无神的兰花眸子内突生出了浓浓恨意。 手中拿着的娟帕早已被撕扯褶皱,更勾起线头。 一股阴霾之气似从她的心底破出,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 终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 而此间时日,云琅国内,东宫之中,那对兄弟在早朝过后便去了书房中,商榷今日朝堂政务。 “太子皇兄,自那日我偷听被苏二察觉之后,这些日来他借口军事防卫演练,加强了营帐周边守卫。” 云穆霄所言之事,打着商榷朝堂政务的由头,实则是与云穆睿密谈。 眉目之间那股子霸气难以遮掩,又带着深思。 虽是一个八尺男儿,可心思却和他这身形完全不一样。 加之云穆睿多在旁提点,所以云穆霄算是一个聪明人。 “三哥,虽然苏二和七皇弟之间并没有来往,两人依旧剑拔虏张,但我敢肯定,七皇弟暗中离京去找霁月世子却又半路回来之事绝对与苏二有关,七皇弟入朝参政也定有他的手笔。” 此话,云穆霄更一脸十分肯定的表情。 虽然这些时日来他们并没有查到什么异常,苏二和七皇弟依旧剑拔虏张,苏家也依旧是那个只忠于父皇的苏家,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七皇弟他是如何之人,他那等性子,他想要做什么父皇都毫无办法,能让他去而复返,除了霁月世子之外,怕也就只有苏二有那本事。 云穆睿也眉目沉着。 云穆霄所言他更清楚。 “外公得来消息,苏家既知我们暗中对苏娆所做之事,以苏家对苏娆的溺爱,苏娆一再遇见危险,生命受到胁迫,他们定不可能会再容忍。 而今我们这些成年的皇子当中,你与我乃一派,八皇弟虽然与苏五交好,却心性单纯好玩,也唯有七皇弟,唯有他能与本殿抗衡。” 说到此处,云穆睿目光深邃,神色更带出幽睿之感。 七皇弟有父皇的宠爱,又因静皇贵妃与云王府郡主曾交好而得霁月世子那般温和态度,苏家若选择七皇弟去扶持,必不会惹父皇疑心。 虽说苏二和七皇弟有所不合,可他们中间却有个霁月世子,而且从外公得来的消息来看,苏二和七皇弟之间似乎有些难明的猫腻,就不知霁月世子在其中扮演怎样一个角色。 “看来霁月世子那边得找人去盯住,不可大意…” 两人在书房之内密谈,须臾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直到太子妃遣了侍女来问太子今日在何处用午膳,两人才结束密谈。 沐明月自嫁于云穆睿后,云穆睿便日日宿在她的寝宫内。 每日午膳,若无事,云穆睿也都会陪同沐明月一起用膳。 新婚燕尔,恩爱夫妻。 今日也不例外。 让侍从告知太子妃备膳,他马上就来。 祥和殿。 太子妃的寝宫。 午膳刚准备好,云穆睿便踏着时间点回来。 远远见等候在门口的温婉贤淑女子,眉目当即微蹙起,加快脚步过去。 “不是说了别再外等着,月儿怎又如此不听话。” 虽是淡淡呵斥之声,却未曾有一点恼意感觉,而是不舍沐明月在外吹风等他,他会心疼。 握住沐明月的手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一缕青丝,揽着沐明月进殿。 沐明月扭头看着云穆睿,眸子里的爱意半分不掩,又带着一抹娇妻羞涩之感,一语羞赧低言:“臣妾喜欢等着殿下,喜欢看着殿下回来。” “你啊!” 云穆睿恼怒的点了点沐明月的鼻尖,又无奈。 “真拿你没办法。” 用膳,恩爱缠.绵的两人,一举一动间都弥漫着柔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多恩爱。 “对了,月儿,刚刚六弟说荣华郡主已平安抵达了诸暹国,已找到霁月世子。” 午膳用至一半之时,云穆睿似乎才想来这事。 “荣华郡主暗中离京,不过好在没有生出何危险,现在有霁月世子看顾,月儿可宽心了。” 此话,似是关心沐明月,可那双睿眸内却划过一抹谋算。 城府极深。 “殿下,当真?” 沐明月喜悦,眸内生出亮光,有些激动的握住云穆睿的手。 “是,真的。” 云穆睿似乎又无奈,拉过沐明月的手握住。 “月儿若还担心,不如就给荣华郡主写封信问问,看我有没有诓骗月儿,荣华郡主是不是已抵达诸暹国,是不是在霁月世子身边…” “臣妾自是信殿下的。” 沐明月赶忙急急一声,就怕云穆睿误会她不信。 “娆儿表妹独自一人离京,臣妾着实担心,只是臣妾给娆儿表妹写信,又不知该送往何处。” “这月儿不用忧心,月儿只管写信,到时本殿着人给月儿送去。” 这才是云穆睿说这一番话的目的,他的人若平白无故去诸暹国,若为瑜皇所知,必定生疑,可若前往之人是沐明月派去给苏娆送信… 第二百三十四章京畿内的暗流(五) 白日之时明明是艳阳高照,却在夕阳即将落幕之际突兀变天。 艳红晚霞被一层突现的溟濛遮挡了色彩,为整片天空蒙上了一层轻薄纱衣。 雾色萦绕天地间,灰蒙天空。 毅亲王府外,诸暹国各部官员一个个皆在此等候,远远见着那辆标志性的月华马车驶来,当即翘首探望,皆为一观云琅霁月世子惊世风华。 马车停下,下来之人却不是众人翘望的云琅国霁月世子,而是苏娆,云琅的苏家丑女。 虽然毅亲王亲自相请,但霁月世子不喜人多叨扰,又至晚时,他需休憩,便让苏娆代他前来。 “既来我诸暹国,却如此避而不见,王爷亲自相请,却让如此一介丑颜女子前来,那位霁月世子是否太过目中无人,妄自尊大。” 云霁未曾前来,诸暹国一位大夫当即如此一声恼。 虽然他们皆对云琅那位风华卓越的霁月世子好奇,可霁月世子如此自恃清高、目空一切,这不只是不把他们这些诸暹官员放眼里,更乃瞧不起他们诸暹国,这可就是傲慢了。 此话出,一人带头,其他诸暹官员也皆纷纷生恼,一句两句说起云琅霁月世子‘高不可攀’。 苏娆当即微眯了眯眼角,桃花明眸映出淡淡一抹桃色。 “怎么,你们王爷亲自相请,我们霁月世子就必须要来。” 云琅苏家的纨绔乖张丑女,最擅长应付的就是如此没事找茬之人。 双臂环抱,苏娆直接迈步走至诸暹那位大夫面前。 “本郡主丑颜,那又如何,就算本郡主再丑,那也是你们诸暹国毅亲王亲自前去请来的…” 此话,更嚣张。 “你…你…小儿猖狂…” 诸暹国这位大夫顿时气大,胡须都气的吹起晃荡,手就要伸出直指苏娆。 真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杨大夫…” 暹毅迟韶方才走过来,就这么一声,没有恼火,更没有生怒,只是清寒声色,冷冽目光,却让这位杨大夫本已抬起来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王爷设宴,是为款待云琅与澹梁两国使臣来客,莫非杨大夫觉得云琅荣华郡主不是客人。” 严冽将军也开口。 劲装披甲,手按腰间佩刀,四十不惑的他,身姿威猛,可因满脸络腮胡子,又生的一张圆脸脸型,所有看起来反倒有些虎头虎脑的憨厚感觉。 “杨大夫是准备丢我们诸暹国的脸,还是准备丢你自己的人。” 人看起来虽憨厚,可就从他说的这两番话来看,此人绝非空有蛮力之人,反而心思细腻。 绝对是暹毅迟韶的左膀右臂之一,得其信任,才敢在暹毅迟韶如此冷冽表情下还如此开口。 就这么两句话,让杨大夫当即丢尽了脸面,可杨大夫却只得憋屈受了,不敢真惹毅亲王动怒。 毅亲王府门前的这一瞬生事惹事,只这么两三句话后似乎便完事了,杨大夫再恼,也不敢在毅亲王已经发话的情况下继续再去找苏娆麻烦。 事情似乎就要如此结束了,就因为暹毅迟韶的那一声和那位严冽将军的那么两句话语… 毫无风波的结束。 苏娆看了眼那位严冽将军,又看向那憋屈的杨大夫。 突兀一声嗤笑: “本郡主猖狂,你又能如何呢!” 又看向暹毅迟韶。 “都说来者皆是客,毅亲王,原来这就是你们诸暹国的待客之道,本郡主算是见识了。” 此言,苏娆将矛头直指向暹毅迟韶。 诸暹国官员如此这般对待她这个来客,暹毅迟韶作为诸暹国毅亲王,是不是该给她一个说法。 暹毅迟韶想如此轻易了事,可她还就偏偏不,既说了她猖狂,她又如何能不如了他们的愿。 她既是苏家纨绔乖张丑女,那么此事自然不能如此轻易了结,否则怎配得她这大名声。 莞尔目光,桃花明眸生出一抹掩藏的似笑非笑,就这么看着暹毅迟韶,等着他给她一个说法。 “此乃本王御下不严,漠鹰…” 虽然暹毅迟韶并未曾说怎么给苏娆一个说法交代,可就他这么一句话,又唤漠鹰,那么这个生事的杨大夫会如何,不用多知,自不会好过。 抬手作请,暹毅迟韶请苏娆和一直看着未曾开口的容枫入毅亲王府。 此次事,容枫难得没有再做和事佬,只因白日之时苏娆的那番话,他这次没再插嘴多管闲事。 虽然好几次容枫都已经张开了口,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给压下去,忍住没有再惹着苏娆。 容枫的这些反应苏娆不知,她也不会去关注,暹毅迟韶这么处理了那位杨大夫,苏娆很满意,迈步入毅亲王府,只是却一声低言: “虽然本郡主没打算道谢,但是本郡主更不喜欠着人情,现在扯平了。” 此话何意,杨大夫并不是暹毅迟韶这边的人,她帮暹毅迟韶处理了此人,还了欠的人情。 这个意思,暹毅迟韶听得明白,其实从苏娆将矛头指向他的时候,暹毅迟韶就已经有所察觉,容皇后的人,他自也乐的就此处理掉。 诸暹国毅亲王从来都是雷霆手段,杀伐果断,如此解决掉那个杨大夫,让其他大臣心中对其更生敬畏之心,再不敢多言霁月世子未至毅亲王府参加宴席之事,一个个皆安静跟随。 而那杨大夫,完全没有想到他就只是那么一句话,竟会被暹毅迟韶如此了结。 都还未曾喊什么,漠鹰大步上前治住他。 “跳梁小丑。” 摆手让鹰冀军将其带走,漠鹰跟上去。 两国使臣至,所设宴席自然开始。 金樽清酒, 觥筹交错。 期间之时,容皇后竟遣了容姑前来。 代替容皇后来向云琅和澹梁两国使臣问礼。 “荣华郡主,吾皇近日偶感风寒,娘娘难以抽身,特遣奴婢前来问候。” 对苏娆屈膝见礼,随即又看向容枫。 容皇后做为容枫的姑姑,容姑自也是看着容枫长大的,所以在面对容枫之时,容姑的态度就亲和许多。 “容嬷嬷莫多礼,快起身。” 两人问候彼此,容姑亦给容枫见礼。 容枫却赶忙起身搀扶,未曾让容姑弯下膝盖。 澹梁国的容枫太子,却一点不曾有太子的那份高高在上姿态,而是从来都这么的知礼有礼,淑人君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京畿内的暗流(六) 苏娆看着,看着容枫对容姑如此谦和有礼… 不过只是容皇后身边的一个嬷嬷,他竟也这般谦谦君子做派,到底是他就是如此之人,还是他伪装如此之高。 曾在她大秦为质的澹梁诸侯国容枫世子… 呵… “容…” 似乎是想到依影查到的这个消息,苏娆轻浅喃呢一声,桃花明眸之内此刻又生出白日之时那股子难明晦暗。 拿起桌前酒盏一口抿,遮挡住嘴角也浮现的一抹冷笑和生出的薄凉。 容家人,澹梁皇。 此次与容枫所见,不只是单纯因为依影所查到那消息的缘故,还是苏娆想到曾经差点就一箭要了她命的澹梁皇,对容枫的成见更加之深。 容姑问罢礼,并没有多待一时片刻,同毅亲王告退,回去皇宫复命。 宴席继续。 吉缶箜篌再起。 苏娆却突兀又看了一眼上座的毅亲王。 上座就只毅亲王一人,赵莲馨未曾在侧,她只是一个侧妃,并非正妃,像这种宴席,如若毅亲王未曾让她来,她连登堂入室的资格都没有。 一口抿酒,苏娆看着暹毅迟韶的目光并未曾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 苏家丑女好色。 只能桃花明眸内却涟漪不停。 明明从容姑的到来至离开暹毅迟韶都没有任何异样,还是那么生人勿近,容姑对其态度也是恭敬恭顺。 可苏娆就是感觉暹毅迟韶的气息在那一刻时似乎更寒了些,第六感的直觉。 苏娆如此看暹毅迟韶,暹毅迟韶自然有所察觉,也看向苏娆,却不想会对上一个笑意,桃花明眸弯出月牙,虽是一副纨绔笑,却让暹毅迟韶平稳的心又一次那么突兀跳动一下。 手中拿着金樽,盏中酒蓦然被饮尽。 苏娆嘴角笑意当即加深,眸底那抹涟漪更层层动起,却不再去看了暹毅迟韶,而是继续百无聊赖的观赏歌舞。 这样的宴席对于苏家丑女来说是最无聊的,如果不是霁月世子让其来,她定不会来此,与其在此浪费时刻,还不如在清风榭内缠着云霁。 一下一下拨动着桌案上杯盏等着宴席结束。 殿堂内,这一时半刻的暗下交涉便也如此结束,再未曾生出其他波澜。 一场为两国使臣前来所设的宴席,在戌时到来之际即将结束,毅亲王方才举杯,欢迎两国使臣的到来。 就在清酒入腹之际,却似出何事。 本去处理那杨大夫的漠鹰,竟匆匆步伐前来,虽然在进来殿堂内时他当即收敛,步伐沉稳,但他额间露出的几颗汗粒还是暴露了他的焦急。 走到毅亲王身旁,漠鹰并没有对毅亲王言说什么,只是单纯的看了毅亲王一眼。 随即便安静候在旁。 毅亲王也并没有其他反应,手中金樽内的清酒继续一饮而尽。 可苏娆却敢肯定,定是出了何事。 难道是和那杨大夫有关? 但这也只是苏娆的猜测。 宴席结束,毅亲王又亲自相送苏娆和容枫这两国使臣离开。 直到两国使臣马车不见,暹毅迟韶才瞬间凛冽了寒眸。 转身大步走进府中,直去了地牢。 浑身散发浓浓冷瑟冰寒之气。 毅亲王府的暗下地牢中,血腥味自牢内散开。 一拨黑衣人被鹰冀军堵截在地牢暗道中。 而那暗牢内所关的那些花间坊中人和那个边州知州与鸨妈妈竟皆已身死。 膛前中箭。 这一拨黑衣人不知是在何时潜入的毅亲王府。 若非漠鹰抓杨大夫来此,他们怕是已经完事逃离。 “拿下。” 这声寒凉,带着滚滚怒意,暹毅迟韶前来暗牢,那些黑衣人的出路皆被堵,除了杀出去,他们再无可逃之地。 可那些黑衣人却似乎并没有要逃的想法,而是竟纷纷咬破口中毒囊。 如此自杀,也不让暹毅迟韶抓住。 这些人,皆乃死士。 死士自杀,鹰冀军根本来不及阻拦。 暹毅迟韶周身寒凉为此更加浓厚,那双流光不动的瑞凤眼,直直落在了一旁早已被这场杀戮吓得失魂的杨大夫身上。 迈步,向杨大夫走了过去。 …… 亥时,即将至。 诸暹皇宫内,容皇后的寝殿中却还灯火通明。 燃燃宫灯闪耀。 贵妃榻上,容皇后浅眠,单薄的深红绣纱寝衣,虽闭着眼,可眉梢间那抹冷艳却未减半分,皇后风仪。 高贵冷艳。 听得回来的容姑说事已妥,容皇后才睁开了眼睛,嘴角方才勾起一个弧度。 “娘娘,虽然花间坊的那些人皆已被处理干净,可那些死士也皆自杀,并没有来得及去找账本,今夜我们如此得手,毅亲王的手上没了威胁娘娘的人质,那他手中的账本…” “容姑,他不会轻易拿出账本与本宫鱼死网破,本宫若死了,他皇兄就得陪着本宫一起死,为本宫陪葬。 而且那些死士可皆非本宫所指派,本宫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入府的机会而已。 至于那个账本,如今它也只是一册账本。” 容姑担心,可容皇后却一点未曾担心账本之事,一个账本,而今作证之人皆已死,谁又能证明它的真伪。 “嫂嫂的办事效率依旧如此之高,这么多年过去,本宫还是不得不佩服。” 心头之患如此祛除,威胁已解除大半,容皇后心情甚好,准备就寝。 “娘娘,那杨大夫…” 容姑又言此事。 容皇后却一瞬冷艳目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坏了本宫大事,留着也无用。” 此言,不管杨大夫生死。 此话也已说明,那拨黑衣人之所以会潜入毅亲王府,就是在杨大夫生事那时,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府门外,是一个很好潜入府中的机会。 容皇后沐浴洗漱后,刚准备就寝,漠鹰竟前来。 手中一个布袋直接扔了容皇后的寝殿中,上面殷红血色当即染了地毯。 “皇后娘娘好手段,王爷命属下给皇后娘娘送一句话,皇后娘娘莫要以为如此就可高枕无忧了,夫妻一体,倘若我们皇上的病症病情再加重…” 后面的话没有了,漠鹰离开。 “把这脏东西处理了,看着碍眼。” 容皇后并没有生恼,让容姑将布袋里的东西拿走,随即上去榻上就寝。 完全没事人。 也不用多看都知道这是杨大夫的头颅。 毅亲王如此回敬她,容皇后根本不在意。 如果今晚暹毅迟韶不给来她这么一下,她倒难心安,暹毅迟韶如此送来这份大礼,自是他在乎他皇兄的命。 这才是容皇后真正制衡威胁暹毅迟韶的筹码。 第二百三十六章京畿内的暗流(七) 皇宫之内那一番较量,苏娆虽然没有看见,却完全已猜到,心中的那个猜测也因此得到肯定,容姓之人… 苏娆回去清风榭,多日未曾出现的依影一同前来。 这些日来,依影依旧一直在暗中盯着暹毅迟韶,无论是萧沐白出现在毅亲王府中,还是今夜毅亲王府发生之事,依影都在暗处看的清楚。 包括漠鹰将杨大夫的头颅送去皇宫。 “小姐,从属下这些日探查来看,毅亲王与诸暹国容皇后之间剑拔虏张…” “因为暹毅迟卫…” 苏娆开口,眸色幽邃,内里层层明了。 从这些时日所查,以及昨夜所偷听到的卫皇病症病由,对丹药成瘾,加之今夜这一番之事,已经可以明确。 诸暹卫皇定为容皇后以某种丹药所控,以此钳制暹毅迟韶,让暹毅迟韶捉襟见肘,可暹毅迟韶此人又岂会是那等轻易就可被拿捏钳制之徒。 如此便也可解释通暹毅迟韶在云琅时的一番行径,多半为迷惑容皇后,让其将全部的注意力皆放在身处云琅国的他身上,从而便忽略了边州… 对抓她的幕后之人,苏娆已认定是容皇后所派,必是容皇后派去刺杀暹毅迟韶的,后察觉到暹毅迟韶待她不同,便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虽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可苏娆却因此也生其他疑虑,想不明,想不通。 暹毅迟韶在云琅时的那种种行径,他以寒漠尘身份接近她,种种迹象都表明着暹毅迟韶的野心,昭然若揭。 可从她来诸暹国,除了在边州之时那次,他再次以寒漠尘身份那么出现过一次,此后他竟再未以此身份出现。 若暹毅迟韶真野心勃勃,对她苏家有所谋,那他对她就不该是而今这种态度行事,如此前后做事完全矛盾。 “小姐,会不会是因为那位毅亲王喜了小姐,所以他便想以真实身份让小姐了解他,认识他,从而也喜了他。” 依影猜测,这也确实是一种可以解释的理由,可苏娆还是觉得并非如此,那么一个嗜血杀戮的冰寒之人,他可会是做出这等行径行为之人。 倘若他真有此想法,为何又会把她送至云霁身边,不是应该留在自己身边,以他在诸暹国的权势地位,若真想要保护她一个‘弱’女子,岂非难事。 “不对,定是有哪里不对,我们肯定是没有查到什么,或者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又想到寒漠尘,因他而两次累及她,而事后他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 这一切之事倘若都是他对她的算谋,对他苏家的算谋,是他逐鹿天下的野心,那么他而今为何却又不动了。 难道只是因为容皇后的钳制让他分身乏术。 若如此,那他在云琅时以寒漠尘身份接近她而所做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想不通,更想不明… 苏娆抬手揉了揉眉心,感觉她将自己绕进了一个死胡同里,左右皆是墙,她怎么也走不出来,更绕不过去。 此时的依影也想不明白。 两人都没有再去往暹毅迟韶其实并不是寒漠尘这个方向去想,更去怀疑。 有那么多次巧合存在,现在更有暹毅迟韶和萧沐白数次暗下接触这个事实,苏娆就算再聪慧,她也难以再生疑,怀疑暹毅迟韶并非寒漠尘。 “依影,你去继续盯着,总觉得还有一些事是我们所不知的,暹毅迟韶在云琅时以寒漠尘身份所做种种作为。 如果不是他的野心,那么就只能是他与那容皇后之间还有什么事,我们所不知没有查出来的事。” 苏娆还是想不通想不明,最终给依影如此一番交代,若真有他们尚未知晓之事,只要盯着,早晚会水落石出,她绝不会允许有一丁点危及她苏家的隐患是她所不知不明的。 又言,让依影切记小心,切莫让暹毅迟韶察觉他的存在,一但有任何变故突生,绝不可逗留,即可撤离。 两人这一番密谈,已是夜半三更。 天空依旧灰蒙之色,月华也被朦胧在雾纱中,难以看见,只是并没有滴落雨滴,而是沉闷,沉闷的夜晚。 心中想着事,苏娆睡不着,推开窗棂想吹吹风,却见对面屋内也灯火阑珊。 关闭的窗棂上,烛光投落映出着那道月华身影。 剪影落窗间。 如此之晚,云霁竟也还未睡。 当即,苏娆微蹙了眉梢,桃花明眸四周一抹深桃色渲染,心中生出压沉。 明知自己什么破身子,竟还如此熬夜。 不知熬夜伤身吗? 打开门,苏娆前去了云霁的屋。 而云霁的屋内,云风也将十八传来之事皆告知云霁,与依影告知苏娆之事一样。 “世子,难道毅亲王府的守卫竟那般松懈,如此轻易就让那些人得逞。” 此言,云风有些不太相信云卫传来消息。 暹毅迟韶的府邸竟那么好潜入吗? “世子,依影已离开了,苏小姐尚未安寝。” 云凌走进来,将依影刚离开之事告知。 “叮嘱十八暗中看顾好依影,莫要让其出事。苏娆吩咐的事莫插手。” 云霁起身向榻边而去,方才准备就寝,对于云风那句疑问便没有作答。 暹毅迟韶既已找了萧沐白,那他必定暗下已有所谋算,今夜事真假与否,没有去探究的必要,总归暹毅迟韶所做事与寒漠尘那边并没有冲突存在。 而走至廊道而来的苏娆却停顿住脚步,云霁所言那两句清晰入她耳中。 因为知道她在乎家人,所以便如此守护。 站着一息,苏娆继续走来,并没有因此而返回不去了。 嘴角也弯出一抹笑意,没有任何心思的笑意,只是开心,心底喜悦。 桃花明眸间的桃色也好似感觉了她此刻心情,从深桃色变回艳桃色。 一潋秋波,顾盼流兮。 云风和云凌出来屋,见着过来的苏娆,两人便知苏娆听见了云霁的话,没有多言,只是皆给苏娆让路。 “你们就是这么看顾你们霁月世子的,都几时了,难怪他那破身子时好时坏。” 这一声骂,苏娆才又沉颜,走进去云霁的屋。 而本已经睡下的云霁,却溘然坐起了身。 面上亦一抹淡淡喜悦,由心而生。 屋内灯火并未曾完全熄灭,而是留有着一盏烛灯,只这么一道烛光,又隔着眼上蒙缎,云霁还是能清晰的看清走进来的女子,向他走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京畿内的暗流(八) 苏娆走过来,直接抓起云霁的手,也不理云霁那么反应,给他把脉。 “无碍的,云霁既应了娆娆要努力活着,又怎会不顾及身子,莫气恼。” 嘴角温笑,云霁任由苏娆给他检查身子,他并没有诓她,他是真没事。 苏娆检查后。 云霁脉搏沉稳,跳动有力,确实没事。 只是苏娆面上又生的沉色并没有因此就消没。 定定看着云霁一息,才开口说话: “云霁,你我皆都清楚的,我看顾不了你多时,而今我已知是何人抓我,一但诸暹这边事了,我就会回家。” 抿了下唇角。 才又道: “依素告诉我,你离开后不会再回去,我也不希望你回去,因为你一旦回去,我们之间就又会回到那种境地。 我不会嫁你,你不会娶我,我们之间如今的相处我很喜欢,我不想有一天它被打破,不想又那么去算计。 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和做法自私,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却如此要求不让你回去,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说完这一番话,苏娆没再看云霁。 起身离开。 手却被一把拉住。 “云霁并不觉得娆娆自私,因为云霁也喜欢如今我们之间这样相处。 云霁不会回,等诸暹卫皇生辰过后,云霁就放娆娆离开,今生再不见。” 手松开,云霁放了苏娆走。 躺下睡觉,面上隽色笑意,未曾有一点难挨,因为他知苏娆喜欢他,这就够了,两心相悦并非一定就要在一起,只要心中有着彼此就好。 “嗯…” 苏娆颔首应承,才再次弯了唇角。 也回去睡觉。 与云霁这么一番言说,心中所想那些溟濛反倒因此而消没,睡着了。 睡梦中。 苏娆又一次看见蜷缩在廊道角落下那受伤的小狼狗,在他一旁坐着儿时的她,面目极其沉色,给他包扎伤口。 “你就不知还手吗,你是呆子吗,不知道疼吗,为什么要那么任由他们欺负你,如果今日不是云穆皓他护了一下你,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孩童的稚嫩话语,满心怒火。 “娆娆不气,阿宵不疼,一点不疼。” 阿宵却笑容满面,虽满身狼狈血色,可那一双眼却还是那么的纯净,纯净的如同一张什么都未有涂染的纸张。 白日之时那么呲牙咧嘴的只知道恐吓,晚上却又这么天真,天真无邪。 “阿宵不能打人,不然要是被坏人知道了,他会狠狠的打哑婆婆的,阿宵要乖乖的,哑婆婆才会来看阿宵。” 如此话,多么天真又多么傻的稚言。 秦娆更气恼,很想说一句:你的哑婆婆她永远都不会来,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到你的哑婆婆,都是未知。 可看着说起哑婆婆时更加纯净的那说眸子,秦娆到口的这话就说不出口。 只能自己气闷。 给阿宵处理好伤口,还是陪着他一起看了月。 她虽为公主,可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护一个诸侯国质子,只能暗地里相护。 最初这个梦境,让苏娆睡的并不安稳,直到随后云霁出现在苏娆的睡梦中。 他与这个日日受伤的小狼狗重叠成一个人,长大了的他再不是这可以任人宰割随意就可欺辱的小狼狗。 他是云琅的霁月世子,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云王府独苗,云琅云王亲口赞誉的云琅苍穹之光,他再不卑微。 他会永远生活在阳光之下,再也不用跌入那曾经的黑暗,他会好好活着。 傍明之时,苏娆方睡安稳,哪怕大雨滂沱而至,击打在那瓦砾上发出雨打的响作哗声,也没有吵醒了她。 直到午膳备好,云霁亲自前来唤她,苏娆才醒了过来,洗漱用午膳。 两人并没有因为昨夜那话而生何别扭,依旧相处融洽,午膳也用的温馨。 刚用完午膳,竹先生和惠善大师前来。 在昨日暹毅迟韶前来清风榭之后,惠善大师便同竹先生离开清风榭。 暹毅迟韶昨日而来,说为请云霁过府参宴,可他来的真正之事正如苏娆当时所猜测,就是为卫皇病症。 卫皇不日前患的风寒,多日难好,听得惠善大师言竹先生医术高超,特意前来,想请竹先生为卫皇诊治。 暹毅迟韶来请竹先生,也并非只因为惠善大师所言竹先生医术高超,他便如此前来,不防云霁会否察觉卫皇病症。 而是暹毅迟韶知道竹先生并非云王府医师,更不是云霁的私人医师。 竹先生此人虽然一直跟在云霁身边,但他其实并非云王府的专用大夫。 而是九年前竹先生游医走至云琅,听闻云霁病情,极其罕见的心中病。 对于医者来说,他们所追求的就是悬壶济世,更以疑难杂症来提升自己的医道,所以竹先生便留在云王府。 这一留,便是如此十个年头过去。 竹先生不是云王府中人,而生为医者,保护病人的病症隐私也是他们的基本医德。 惠善大师又对卫皇的病症难以对症下.药,现在除了惠善大师所提到的竹先生,暹毅迟韶已不知还有谁能为他皇兄整治。 在这种种考虑下,暹毅迟韶才决定听惠善大师的建议,来请竹先生。 暹毅迟韶那般前来请竹先生。 竹先生是否要给卫皇诊治,也皆看竹先生他自己的意思。 云霁并未帮竹先生做主。 竹先生确实也好奇惠善大师所言卫皇所患真正病症,所有便随惠善大师一同入宫。 他们一个晚间没回来,而今两人回来,惠善大师摇头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而竹先生竟神思有些恍惚,似乎也被瑜皇病症给打击到,竟如此失神模样。 “那诸暹卫皇的风寒之症竟让大师和先生如此为难。” 苏娆开口一声发问。 他们二人如此回来,苏娆不用多想也已知道,定然是卫皇所食那丹药之毒极其棘手,才会让他们如此两位医术高超之人都生出这等表情。 “苏施主,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又如此一声慈悲。 竹先生恍惚的神思也似乎回归了。 “荣华郡主,抱歉,鄙人不能透露。” 云霁也适时开口:“苏娆,大师和竹先生也都累了,你便莫要如此好奇了,风寒之症,无可好奇之处。” “不说本郡主也知道。” 耸耸肩,此话似乎又与云霁置气,置气云霁又让她闭嘴,又这么管她。 第二百三十八章京畿内的暗流(九) 苏娆虽不再问,但她心里其实清楚的很。 能让人成瘾却一时半会又不会要人命的丹药,服用了,人便会精神抖擞,一旦不服用,整个人就感觉像被千万只蚂蚁挠心抓肺,萎靡不振。 这么一种丹药,她想到的就只有那种药。 只是现在苏娆还无法确定,只有猜测。 要想确定是不是她所猜测的那种药,还得等卫皇生辰之际见到卫皇。 如果容皇后当真是用那么一种阴毒之物来控制卫皇,以此钳制暹毅迟韶,那她一点不介意再帮暹毅迟韶一把。 至少就目前而言,暹毅迟韶尚未对她苏家做过什么,倒几次相帮于她,而那些黑衣人却已经动了她五哥。 触碰了她的逆鳞底线。 孰轻孰重,先要解决谁,苏娆心中理的清楚着,而且就凭着苏娆认定暹毅迟韶是寒漠尘,她也会将暹毅迟韶放后,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与寒漠尘为敌,最后两败俱伤。 已下落一个早间的滂沱大雨未曾有一点停落的趋势,反而愈发之大。 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落,都压弯了毅亲王府内的垂柳花草,翩跹摇曳。 而此刻,毅亲王府书房内,本该清冷漠寒的毅亲王,竟如此不冷静的一锤砸在桌案上,气息更难以沉住。 桌案都被砸出一道裂口,手上血色瞬间渗出。 殷红的血自指间滴落一滴,染红了脚下绒毯。 “容…玉…儿…” 此话,声音更透露着难以压制的杀意。 竹先生和惠善大师出宫后在回去清风榭之前,他们二人就来过毅亲王府一趟,告诉毅亲王,卫皇之病症难戒,若强行戒药,恐会有损卫皇神志。 要想让卫皇不伤之下大好,除非毅亲王能找来卫皇服用丹药,他们研究找出其丹药配方,方才能对症下药。 这话,是竹先生告诉毅亲王的解决办法。 此外,再无其他安全之法。 在刚得知卫皇被容皇后控制之时,毅亲王也不是没有找过别的医师,但对卫皇病症都束手无策,无法医治。 后来与萧公子相识之后,萧子昱曾给过毅亲王的那一瓶药,那瓶药也只能中和卫皇所服用的丹药药性,以毒攻毒,只治标不治本,且不能长期服用,否则反而会有害无益。 而今竹先生看过卫皇的病症后给出如此解决办法,暹毅迟韶如何能不怒,只因他根本无法从容皇后那里拿到丹药。 暹毅迟韶为卫皇请医师,容皇后从未阻止过,而她自己反而也多次为卫皇请医,这便是容皇后的高明之处。 这也是为何她一个澹梁国的郡主,却能把持诸暹国朝政而无大臣反驳。 因为容皇后极其擅做人,擅伪装自己。 而容皇后之所以这么放心毅亲王找医师,自也是因为那丹药和配方皆在容皇后的手中,这便是为何暹毅迟韶被容皇后威胁拿捏却不动她的原因。 因为容皇后若是被暹毅迟韶所杀,卫皇就会失去丹药被折磨疯癫致死。 又一拳砸了桌案。 毅亲王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旁漠鹰看着,没有阻止,只是在毅亲王冷静后,他才说了一句话: “王爷,如今我们与容皇后已是彻底撕破脸皮,想从她那里拿到丹药或配方,绝无可能,只有拿公主交换。” 王爷不能再心软了。 “容皇后虽为公主母后,但皇上亦是公主父皇,属下相信公主她若知自己母后那么对他父皇,公主也绝不会…” “长乐人呢!” 暹毅迟韶开口,不知他有没有将漠鹰的话听进去。 漠鹰后面的话只得停下。 “回王爷的话,公主为皇上准备生辰纲,明日方回…” 哐… 如此突兀一声响,什么东西掉落地上发出的声音。 外面滂沱大雨哗哗,却没有遮掩了这一声,毅亲王和漠鹰蓦地看去。 漠鹰当即大步过去,一把打开门。 “公主…” 面色瞬间惊变。 公主不是说明日才会回,怎么会… 暹木亚玲竟在门外。 整个人完全呆愣,所撑油纸伞掉落在地上,已被呼刮狂风吹至院内。 风雨中凌乱。 圆圆憨憨的娇色容颜上,那浅笑梨涡完全不见,整个人似乎都失了心魂。 呼刮大作的风雨更吹乱了她的衣裙秀发。 裙摆水滴嗒嗒,脚靴更被水色打染。 “长乐…” 暹毅迟韶走过来,见暹木亚玲如此狼狈模样,寒眸内沉凝,气息更沉压。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小皇叔,母后她用药物控制了父皇?不可能的,我走之前父皇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我要去问母后。” 突兀开口,摇头不信,暹木亚玲就要转身跑。 “暹木亚玲…” 暹毅迟韶当即一把拉住她,直呼其名。 更呵斥: “你不了解你母后?既然你都听见了,那小皇叔告诉你,一年半之前,你母后就已经用药控制了你父皇,她用来威胁我的人就是你父皇…” “不可能,不可能的,小皇叔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 泪,毫无征兆的滑落脸颊,暹木亚玲难以相信,一口气咔住,竟直接昏厥。 暹毅迟韶一把扶住她。 “王爷,是属下该死。” 漠鹰当即跪地认了错,都是他多嘴。 “事已至此,错有何用。” 寒声,抱起暹木亚玲,去了偏殿卧房。 “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已经昏厥,暹木亚玲却还如此呓语。 泪又自眼角滑落。 暹毅迟韶抬手给她擦掉。 看着榻上如此痛苦不相信的暹木亚玲,暹毅迟韶终一声叹,眸生疼惜。 暹木亚玲的昏厥只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并不是什么大事,没一会儿人便醒过来,睁眼,见榻边暹毅迟韶,目光呆滞一瞬,才弯了弯唇角。 梨涡浮现嘴角。 “小皇叔,长乐竟做了一个噩梦…” “那不是噩梦。” 暹毅迟韶直接打破暹木亚玲如此的自欺欺人,眸底的那一抹疼惜也无。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是救你父皇,还是护你母后,此前小皇叔不让你知,就为不让你面对如此选择,可现在你既已听见,那这便是你所要面对的。 既已无事,自己先去校场扎马步半个时辰,一刻都不得少,如此遇事便昏厥,小皇叔就是这么教的你。” 周身又恢复清冷漠寒之感,暹毅迟韶不但没有因暹木亚玲受到如此打击而宽容,反而又如此严厉处罚。 在如此暴雨天气,竟让暹木亚玲去扎马步。 起身,暹毅迟韶走离。 再不管暹木亚玲。 第二百三十九章京畿内的暗流(十) 一日暴雨,至晚膳过后,依旧未曾停歇。 老天酝酿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风暴,自然也不是随意就会停歇消没的。 哗哗作响声,从大粒的雨滴变作细长流线,自天间洒落,似乎是天间的银河被劈开了一道口,天河泛滥,竟还带有雷鸣,更伴随着闪电。 极其恶劣的一个晚间,狂风暴雨击打在楼屋砖瓦上,发出噼里啪啦声响。 如此罕见的暴雨夜,比之武曲狩猎那夜是只大不小。 清风榭内。 咳喘声再次接二连三起来,如此的暴雨也难以遮掩,遮掩那声声难以压制的咳嗽,似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云霁本已经看起来都要好了的身体,因为这一场狂作暴雨,又再一次羸弱。 惠善大师和竹先生也再一次沉重心思。 二人已进去云霁的屋内半个时辰。 酉时都已过半,却还未有出来的动静。 “你们让不让开。” 水榭廊道内,苏娆整个人都沉郁面色,看着左右挡住她的云风和云凌,桃花明眸四周浓浓艳赤之色缠绘。 “世子不想苏小姐见他狼狈虚弱的样子。” 云凌开口,以此话阻止苏娆闯进去。 云风亦开口:“苏小姐现在进去了也帮不了世子,反而会影响世子分神,世子会没事的,苏小姐只要在外面,世子知道苏小姐在,定会无碍。” 苏娆死死蜷捏了柔荑,泛出青蔓,她听出着云风的话中深意,她会医之事不为旁人所知,现在她可会为了云霁从而闯进去暴露自己的医术? 她愿意吗? 苏娆问自己。 不知道。 苏娆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但她心底却十分的清楚,他不要云霁死去。 就算不在一起,她也想要他好好活着。 “云霁狼狈不堪的模样本郡主难道没见过?” 最终,苏娆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了挡住她的云凌。 她要进去。 “我要他活着。” 又看了眼云风,快步跑去了云霁的屋。 云凌上前要再次阻拦,被云风一把拉住。 “云风…” 云凌当即看向云风。 “你莫忘了世子交代…” “我没忘,绝不能让苏小姐靠近病发的世子,可是云凌,那位已经有多久没再出来了,这皆是因苏小姐在,或许让苏小姐知晓世子真正的病情…” 松开云凌。 云风安静守在了廊道处。 等世子无恙,他自会前去请罪他如此擅自行为。 苏娆已跑至屋门前,现在也已经阻拦不住。 云凌便没有再追去,只是又说了一句话: “云风,你可有想过,如果苏小姐知晓了世子的病情,她并没有如你以为有助世子,反而却害了世子…” “不会的。” 云风坚定摇头。 “云凌,苏小姐她并非那等柔弱女子,她必会是世子的救赎,相信我。” 云风如此肯定,他相信苏小姐。 云凌还能多说什么,终是再没多言了其他话。 也安静守了。 会是吗? 而跑至门前的苏娆,也推开了云霁的屋门,只是她的动作极其的轻声,怕扰了屋内的惠善大师和竹先生。 一扇揽月屏风阻碍视线,苏娆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可也听不见了内里传来的声声咳喘,似乎被压制了。 “阿弥陀佛。” 这声慈悲,惠善大师似已知晓苏娆进来。 “小友之病,乃心中郁结,老衲与竹先生只能救治,却难解你心中结,心中事,心中了,心病终需心药医。” 起身,惠善大师走出来。 “苏施主。” 嗟叹摇头,惠善大师竟直接离开。 苏娆双手合十一拜,才迈步走进内室。 云霁躺在床榻上,哪怕有眼上蒙缎遮挡一半容颜,却还是能清晰看见他又那么苍白的面色,唇间毫无血色。 “云…霁…” “世子已憩,苏小姐轻声。” 竹先生在给云霁扎完最后一根针后,才对苏娆点头,又看了一眼榻上针灸睡着的云霁,面色依旧沉重。 “竹先生,云霁为什么会突然又病发?” 明明每天她检查都无恙,云霁的心情也很好,怎么会突然就又病发。 “此事,鄙人难言。” 竹先生摇头。 “郡主还是自己去过问世子为好。” 医者,对于病患的病情是必须要保密的。 竹先生也离开了。 屋内便只独留了苏娆和云霁二人。 垂落的柔荑蜷攥的极其紧,桃花明眸四周的艳桃之色未曾消下去一星半点,目光落在榻上呼吸轻浅的月华男子身上,如此虚弱的让人心疼。 “你的病情是不是比我所知晓的还要严重,是不是还有我所不知的。” 一语喃呢,苏娆看着一息,还是走至床榻边坐下来,拉过云霁的手腕把脉。 因为身子羸弱的缘故,所以此刻他的脉搏有些虚浮,却再无其他异常。 并没有其它她所不知的隐藏病症。 她为云霁诊治也已日久,云霁身子羸弱并非中毒,只是因为心思过重。 只要放开心,他的病情自然就会好转。 这些日来他明明是开心的,心情舒畅。 苏娆满心难解。 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又病发,如此毫无征兆。 又一声惊雷响,夹杂着哗哗闪电。 暴雨倾盆砸落,在屋内都能听见房屋上砸出来的噼里啪啦作响之声。 苏娆看去一眼窗棂。 难道又是因为天气突兀变化转凉的缘故吗? “咳…” 这一声轻咳,云霁只憩了一刻都未曾有,便醒了过来。 初醒时,他的眼中一片混沌溟濛,并非黑,而是虚无,空洞的虚无。 这是盲人的世界。 在他们的世界里,连黑色是什么样都不知,都是看不见的,能看见的是正常人所难见的没有任何色彩的虚无。 脑子此刻也是一片空白,云霁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面上一息迷茫。 渐渐适应了屋内亮色,蒙缎之下的那一双眼内才生出一缕光,空洞消失,映现出了苏娆的身影,面上的那一息迷茫也消失不见,清明了。 “云霁无碍。” 一语淡淡温色含笑,云霁坐起来。 苏娆扶了他,却没说话,而是走去桌边给云霁倒茶。 水入腹,润了嗓子,也暖了心肺。 “云霁真无碍。” 拉过苏娆手腕,将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云霁知娆娆此刻内心一定难明,更甚气怒,但云霁不会告诉娆娆,云霁要放过娆娆,云霁便不会说。” 苏娆才又看了云霁,他说出这一番话,如此的云淡风轻,因为要放过她,所以他的病情她就不能知道。 他是担心一旦她知道了,她就会无法再决绝,无法再像此前时薄情,他是不愿她难为,不想她怜悯吗? 第二百四十章京畿内的暗流(十一) “娆娆莫气了,好不好,云霁答应过娆娆云霁会活着…咳,咳咳咳…” 苏娆还是没有说话,云霁突兀又咳喘起来。 “我没气。” 苏娆赶忙给云霁拍了后背。 才开口: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医术不精,每天都在检查,竟没有发觉你的身体病症远远比我所知的要复杂。” 给云霁顺气,虽说自己并没生气,可苏娆面色却极其沉默,又觉沉心。 云霁不咳了,她便直接搀扶云霁让其又躺下。 “睡吧!今晚我陪你,就在这里陪你,哪里都不去,从今晚起到回去琅京前的每一个晚间,我都陪你。 你的病你不愿让我知,那我便不去知,亦如你不插手我的事,我也不插手你不愿让我所知晓得你的事。” “好。” 皓唇弯出一潋浅笑,虽然唇色苍白,却难掩其半分风华,整个屋内似乎都感知了云霁的好心情,温馨了。 挪动身,云霁给苏娆让了半张床位。 “娆娆可否介意与云霁今夜共宿一榻。” 此言,云霁问的极其轻声,明知他如此做为实乃唐突之举,可他还是问了。 “好。” 苏娆没有拒绝,掀开被子上去了床榻。 两人都是平躺着,谁也没有面对着谁。 不过一息时,云霁再一次轻浅了呼吸。 再次安眠。 苏娆才扭头看了他。 虽然因为天气的缘故,尚未至天黑时,屋中便已经有些昏暗,可苏娆却能清晰的看见云霁,甚至是他脸上那细腻的几乎都看不见的毛孔。 从侧面这么看去,云霁的面色虽然苍白,可皮肤却极其的细腻娇嫩,轮廓竟也是棱角分明,鼻梁也高挺。 唇虽然也苍白,却并非那种薄情的薄唇,而是薄厚适中,唇形很好看。 他的睡姿也是那种很规矩的睡姿,双手置于腹部,并不会乱转乱动。 如此安静淡然。 看着许久,苏娆伸出手,却在触碰到云霁的面庞时突兀顿住,柔荑僵着一息,终是没去轻抚,又收了回来。 “娆娆无法忘却那场大火,被火海吞噬的母妃,被那刽子手斩杀的父王,悬挂在城墙上数百来个的头颅,被那殷红染的血红血红的落雪。” 低低开口,在云霁睡着听不见之时,苏娆才说出了她心中一直藏着的话,也是她如何也不能忘的嗜痛。 “我父王和母妃惟愿我好好活着,平安活着,如果他们都在,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如爷爷和父亲母亲他们喜欢你一样喜欢你,恨不能把我嫁给你。” 平静的呓语,眼角泛出一抹润色。 “可他们不在了,他们不会知晓,不会知晓他们拼劲生命保护的女儿,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你来替他们守了她。” 泪滴,滴落脸颊。 没入散落枕间的三千青丝内。 目内的情谊却化作冷漠,亦生薄情。 “云霁,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放纵自己和你在一起,这是我如今唯一能为我父王和母妃所做之事。 你的血液里流淌着秦娆仇人的血,蚀骨仇恨,不共戴天,这是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秦娆绝不能怜悯。” 抬手轻抚掉泪珠滑落留下的浅淡痕迹 苏娆才闭目睡了,也渐渐的轻浅了呼吸。 屋内是静谧了,可外面暴雨雷鸣却还在声声作响,毫无停下的征兆。 云霁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真的睡熟了,并没有听见苏娆喃呢的这些话。 屋内没了动静,屋外的云风和云凌却… 云风笑了容颜,手中折扇轻浅摇起。 “云凌,你看,没事了。” “没事了?” 见那安静无声的屋子,云凌紧绷的神情却并没缓解,紧握着佩剑的手亦没有松,似乎还是有些不相信。 “真的会没事了吗?” 暴风雨依旧没有片刻停歇,狂狂吹刮。 如此黑暗夜,似乎也是上天的警示,警示在这样的夜间里必难有所平静。 夜幕也终是真正到来,黑云压城。 暴雨击打在宫内陛台殿宇上的声音更加响彻。 诸暹皇宫内,也一幕压沉紧迫景象。 卫皇寝殿中,容皇后亲自端着玉盅前来。 “皇上,该用膳了。” 这是每隔上七天就会在此发生上演的一件事。 御案之后,那位中年男子,身形修长,与暹毅迟韶五分相似,只是脸颊微微凹陷,看起来已风寒日久。 手执毛笔,在宣纸上面写写画画。 听得容皇后之言,他也没有看去,亦没有说话,继续着他手上动作。 身着一袭蓝墨之色睡袍,黑金盘龙跃于身前,龙口大张,似能吞噬万物,眼角上翘带着凌厉感,身体虽因服用丹药而日渐消瘦,可周身帝王之气却不减半分,更似有龙气环绕。 卫皇未言,容皇后也似乎习以为常。 “皇上与臣妾置气,也莫要因此就不顾及了自己身子。” 将玉盅放置于桌案上,容皇后竟贴心的拿过外袍给卫皇披上,如此贤惠。 若是忽略她在做这事时所言的又一声话,如此一对夫妻,看着也很恩爱。 “毕竟毅亲王他会担心…” 啪… 手中毛笔扔了御案上,墨汁渲染晕开画作上,毁了所绘的一树白梅。 同样的一双瑞风眼,内里却没有暹毅迟韶所有的那种清寒,而是波澜不惊,哪怕做了扔毛笔这个怒火动作,可他的面上却没有一点气怒。 将容皇后给他披的那件外袍也直接扔至地上。 “爱妃,你也就只能如此桎梏阿韶,等哪一日朕若是不想如此傀儡般活了,你也就没有了钳制阿韶的筹码。” 此言,卫皇心中亦平静无波。 而那本应该平静的容皇后,却蓦然低吼一声: “暹毅迟卫,你敢…” 高贵而冷艳的容皇后,这一刻她的面容竟有些狰狞,似乎有些疯癫。 高空适时又现雷鸣滚滚,闪电哗闪。 虽然殿内灯火通明,可高空闪电更将容皇后面上狰狞映照的极其清楚。 “你若敢找死,我就杀了你女儿…” “呵,呵呵…” 卫皇蓦地发笑,似乎对容皇后如此威胁感觉可笑,讥讽她拿女儿威胁他。 都懒得再与容皇后这个疯女人多言。 卫皇端起玉盅,里面是晶莹剔透的白玉粥,瓣瓣雪莲点缀,秀色可餐。 如此一碗白玉粥,谁又能想到会是控制他让他身不由己的阴邪丹毒。 拿着玉盅的手,指尖因为发力过重而泛出淡淡桃粉之色,更颤栗发抖,似乎下一瞬手中玉盅就会因此拿不稳。 第二百四十一章京畿内的暗流(十二) “臣妾虽命人熬了两盅,可皇上若不慎摔了这盅,可就得难受上一时半刻。” 见得卫皇此刻如此反应,容皇后面上狰狞消失,又恢复了她的高贵冷艳。 依旧是那正红展翅凤袍,簪饰精致,装扮高贵。 一丝不苟。 没有离开,走至不远处软榻上坐下,就看着卫皇,亲自看着卫皇服用。 “毒…妇…” 此话,卫皇终是发怒,拿着玉盅的手不知是气怒过重,还是他自己控制不住身体,双手愈发抖动颤栗。 终究是没有拿稳玉盅。 哐当… 玉盅掉地摔了个粉碎,白玉粥全部洒在了那扔落地上的那件外袍上面,更溅染了卫皇的脚靴与身上衣摆。 容皇后见着,一声笑: “臣妾不都提醒皇上了,皇上怎还如此不小心呢!” 卫皇却再没精力去理会如此这般嚣张的容皇后,站不稳的跌坐到龙椅上,整个人蜷缩起来,身躯颤栗抖动。 只一息,额间滚滚汗珠出,只觉有数千万只蚂蚁从他的皮肤内抓挠,啃食着他的每一寸骨血,疼痛难忍。 一根根青筋更从他鬓角处蔓延而出,鼓起来的血管膨胀的似乎能撑破他的表皮爆裂,更感觉脑子就要炸开了。 “药…给我药…” 明明前一刻还是那么一个龙威男子,冷静自持,此刻更直接跌坐地上,手颤颤巍巍难以自控,却去抓那根本就难再食的白玉粥,如此的卑微狼狈。 容皇后就那么看着,面上依旧是那么高贵,那么端庄优雅,可是她那双冷艳的眸子里竟闪烁过一抹痛色。 虽然只是刹那浮现,转瞬便消息。 却极其的清晰。 “想要药,好啊!卫郎,你爬过来,爬过来求玉儿,说你喜欢的人是玉儿,只是玉儿,玉儿就给你药。” 微微弯了弯腰,容皇后竟像招逗小狗一样招卫皇过来,如此羞辱折辱。 本来还乞求的卫皇,听得容皇后如此话,嘴角扯起,竟呵呵笑起来。 “多…可…怜…” 艰难的吐出来这三个字,卫皇再不求药,环抱身子整个人完全蜷起来。 似乎是被如此折磨至死,他也再不会求了。 “暹…毅…迟…卫…” 容皇后蓦然站起。 因为她这个猛然动作,广袖带翻了榻边床柜上的杯盏,一声哐当巨响。 杯盏中水皆洒在了容皇后的凤袍绣鞋上,她却没去看一眼,过来一把捏住卫皇下颚,强迫卫皇仰头看向她。 眼眶四周泛出一圈赤红,冷艳容颜更因为如此反应,亦泛出赤红之色。 “本宫可怜?” 一声冷笑: “你不觉得你更可笑,本宫乃澹梁最尊贵的蓉玉郡主,更是澹梁最美最高贵的女子,皆是你们不识好歹…” 卫皇已浑身抽搐打颤,上下牙齿都磕碰在一起,发出‘咔咔’声响。 药瘾完全犯了。 再没有一点力气去搭理了容皇后。 容皇后见此,面上竟一抹慌,忙从广袖内拿出瓷瓶,一粒丹药给卫皇强行喂下去。 “你想死,本宫却偏要你如此屈辱活着,本宫要你亲眼看着本宫是如何将云瑜亦踩在脚下,本宫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本宫就全都毁了。” 一把推开卫皇站起来身,仔细将凤袍上褶皱抚平,冷艳目光落在御案上那一副被毁掉的画作,直接拿过一把撕了,随手扔在卫皇的身上。 “暹毅迟卫,你记住了,我容玉儿,是我澹梁最尊贵的郡主,更是诸暹最高贵的皇后,只有我将别人踩在脚下的份。” 袖袍一甩,容皇后挺直身子高贵离开。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尚未出去卫皇的寝殿,便听见外面容姑发出这一话。 容皇后眉目当即一蹙。 暹木亚玲前来,她在雨中扎马步半个时辰,此刻虽已换了另一身干净衣裙,可脸上竟显疲惫,所露苍色,稍稍遮掩了她因知晓容皇后对卫皇所做之事而无法掩藏的难以相信。 容皇后出来殿中,看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暹木亚玲,蹙起的眉目更陇紧。 “又做了什么?被你小皇叔罚了。” “母后…” 面前妇人如此高贵,是暹木亚玲最崇拜的母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那么的沉着冷静,怎么可能会… 看着容皇后,确切来说是看着容皇后身后的卫皇寝殿。 脑海内回旋的皆是自己的母后与父皇刚刚争执的所有话,母后的狰狞,父皇的卑微,如此陌生的父母。 往日里她所看见的父皇母后恩爱皆是假的吗? 母后对她的全部溺爱也皆是假的吗? 母后说要杀了她… 就这么看着一眼,暹木亚玲再次昏厥了过去。 整个人直接栽倒。 容姑连忙搀扶住暹木亚玲。 容皇后也急急上前一步,如此着急反应,与刚不久还威胁卫皇说杀女儿的那个狰狞的疯女人,此刻的容皇后完全就是位担心了女儿的好母亲。 着人快去请太医,又亲自和容姑一起将暹木亚玲搀扶去自己的鸾轿中,更以自己身体为暹木亚玲遮挡风雨。 寝殿窗棂边上,因服用了丹药已经转好的卫皇,将这一幕皆纳入眸内。 消瘦的面庞上,再次那么的冷静自持,这双瑞凤眼内也再次那么波澜不惊。 看着鸾轿匆匆去往容皇后的寝宫,在如此的滂沱大雨中渐渐远去不见,卫皇才转身走去桌案,捡起被容皇后撕了的画作,仔细拼接放好,随后又拿过毛笔,继续他的画作。 对暹木亚玲那么虚弱昏厥的模样,不知是因暹毅迟韶经常如此惩罚暹木亚玲,所以卫皇对此习以为常,还是说卫皇其实才是那个不顾女儿的人。 而鸾轿前脚至中宫,后脚太医们便冒着狂作雷鸣暴雨前来,条理有序为暹木亚玲把脉驱寒,开方煎药。 由此可见,暹木亚玲如此被暹毅迟韶惩罚到昏厥是常有的事,太医们对此都早已是应对自如,习以为常。 容皇后自然也清楚,对此没有一点怀疑。 而这,便是暹毅迟韶在这暴雨天惩罚暹木亚玲的真正缘由,以暹木亚玲被惩罚后的狼狈虚弱,来遮掩她在面对容皇后时可能难以控制的异样。 他也只给暹木亚玲一个晚上来做出她的选择。 这就是毅亲王对自己这侄女从小到大的教养方式,秉承着他的雷厉风行。 而一个晚上也足够让暹木亚玲彻底冷静下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京畿内的暗流(十三) 驱了寒,喝了风寒药,太医们皆退下后,容皇后才又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娘娘,公主如此虚弱,毅亲王这分明就是拿了公主来对付娘娘的。” 容姑开口,对暹木亚玲是满心心疼,相对的,对毅亲王就有多么生恼。 “本宫的女儿,必须经得起风吹雨打,何况…” 摸了摸暹木亚玲苍色容颜,容皇后却没有一点气恼,如此的沉着冷静。 “容姑,你以为本宫将玲儿交给暹毅迟韶教养是为了什么?本宫又为何偏选他去威胁,让他灭云琅国。” 冷艳目光看向容姑一眼。 不只是因为暹毅迟韶乃诸暹国第一勇士,手握兵权,是诸暹国权势滔天的亲王… “别看暹毅迟韶整日里皆那样一副三尺之内寒凉所阻、生人勿近的清冷漠寒姿态,其实他极为重情重义。” 她把玲儿从小交给暹毅迟韶教养,一为让玲儿在风雨中成长,经得起风吹雨打,皇家残酷,再为让他们叔侄从小培养出皇家所没有的亲情。 就为防着有日她就算与暹毅迟韶撕破脸皮,暹毅迟韶也不会因此就对付玲儿,拿玲儿来交换他的皇兄,用玲儿的命来威胁她交出丹药配方。 容皇后与容姑说话,便不曾发觉床榻上女子的手微微一颤,或许她其实并没有昏厥,一开始就是装昏的。 因为她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么对待她父皇的母后,更说要杀她的母后。 殿内灯火通明,容皇后没有休憩,而是亦如每次暹木亚玲被暹毅迟韶惩罚后一样,就坐在榻边守着女儿。 殿外的暴雨依旧在呼刮,电闪雷鸣。 直到翌日傍明十分之时,它才停歇。 似乎是因为看管银河的仙人才发现了天河的泛滥,所以放下了天闸。 一天一夜的暴雨才终于停了。 雨过后的诸暹京畿,街道上全是一摊摊水渍。 脚踩路面,都能踏起水花四散而飞。 一双玄赤脚靴一脚踏入路面水坑内,水花四溅,打染了他的衣袍靴子。 寒漠尘又出现了,自他在戈壁关出现一次后,今日才又再一次出现。 周身依旧是那般滚滚嗜血杀戮气息。 冰窟之感。 走至毅亲王府外的一处巷道之内,看着暹毅迟韶出府,前往了皇宫。 昨夜事,暹毅迟韶已知,卫皇再次服用了丹药他也知,却不能阻止。 晚间不入宫,卫皇不愿暹毅迟韶看见他那么卑微狼狈的样子,暹毅迟韶方在今早时才入宫,去看卫皇。 “谁让你灭花间谷的。” 冰寒,蚀骨之凉。 寒漠尘转了身,面具之下那双细长的寒凉凤眸内,此刻那股子嗜血杀戮似乎难以压制,整个人冰冻三尺。 呼…呼… 周围三尺之内似有狂啸风刃席卷,每一刃都能割破皮肉,血色瞬间破皮而出。 似是萧沐白若不能给他一个合理解释,如此擅自做主的属下便没必要留。 明明寒漠尘在戈壁关时就出现过,却在今日才清算萧沐白擅自灭花间谷之罪。 寒漠尘身后跟随的两人… 一人萧沐白,气息轻缓,又是那么恭敬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多出一点。 此刻寒漠尘如此问话,萧沐白溘然单膝跪地,额间密密麻麻汗珠渗出。 “主上息怒,花间谷又动苏小姐,世子吩咐,属下难以不听,暹毅迟韶又找上属下,所以世子让属下用了真实身份做事。” 萧沐白这个解释,似乎在戈壁关那时,寒漠尘他并不知萧沐白听从云霁吩咐从而灭掉花间谷这一件事。 另一人便是‘逍’,也单膝跪地。 “主上,世子让属下转达,主上怎么杀人做事他皆不管,但主上不能因此牵连苏小姐,累及整个苏家。” “苏…娆…” 提及苏娆,寒漠尘周身那滚滚杀戮气息如同以往每次一样,又减弱了。 如他所言,苏娆是唯一一个能抑制他杀戮之人,此前寒漠尘不明白为何,直至那次与云霁争吵,未曾忘却的人… 在他空白的那段记忆中存在着一个人,一个他以为忘了实则从未忘却的人。 “我究竟是谁?阿宵,还是云穆皓,他又是谁,他是云穆皓,还是他才是阿宵,我这个人,其实谁也不是?” 突兀这一声喃呢,寒漠尘自语的有些迷茫。 逍和萧沐白二人却蓦然看向彼此一眼,皆生浓浓错愕,似错愕寒漠尘会如此自问,如此质疑了自己是谁。 “主上…” 逍和萧沐白对视一眼,萧沐白又开口,此次说话竟更加小心翼翼之感。 “或许根本没有云穆皓,云穆皓才是不存在的那个人…” “他本来就已经不存在了,活在地狱里的幽冥,还妄想重回人间吗?” 突兀这一声冰窟之话,寒漠尘又是寒漠尘。 那个满身滚滚寒凉似冰窟的寒漠尘。 杀戮气息又现。 面具之下的那一双凤眸内又汇聚了嗜血血色,似乎将整个眼白都映红,那种难明的迷茫之感完全消失。 “他才是云穆皓,我只是寒漠尘,阿宵这个人,他早死了,早死在了那一场杀戮中,被踩踏的粉身碎骨。” 映红的眼白,内里竟然也浮现了唯有苏娆才难以忘却的那一场杀戮。 滚滚火焰将一切吞噬。 殷红血色化作血河,从銮天殿上的阶台流下,染红了那飘落满地的雪白。 侧殿内,被一个绝美妇人捂住口鼻藏起的小儿,从门缝之内亲眼目睹着这一切杀戮,与苏娆一样亲眼所见。 “骁儿,离开后,记得一定要去找你外祖父,永远不要告诉其他人你是谁,永远别让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去澹梁见他们的女儿,永远都别去。” 美艳妇人一句句交代着,泪直落而下,摸着小儿瘦弱的脸颊,都不敢去触碰他身上那一道道难好的鞭痕。 “从今夜过后你叫寒漠尘,寒凉冷漠,无情无爱,永远将自己藏在尘埃中,黑暗里,别让任何人发现你。 直至长大,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外祖父和外祖母,你就去替母后杀了那负心人… 替那护你的小公主杀光所有灭她家国的这些恶魔,为母后赎此罪孽…” 此话带着浓浓恨意,绝美妇人心中的仇恨,如此一一传给自己的儿子。 “包括云琅…” 第二百四十三章生辰宴上的谋算(一) “三日后,京外观阳峰,让暹毅迟韶来此。” 留下这句话,寒漠尘走了。 他会杀光所有恶魔的。 澹梁、云琅,诸暹… 一个也躲不掉。 周身杀戮似乎更浓厚了,明明已是六月天,可无端却感觉有一股子蚀骨冷风席卷了四周,冰冻了这整条巷道。 寒漠尘离开,萧沐白才袖子擦了一把额间汗珠,咽了咽口水,站起来。 因为跪地,他的膝盖衣袍上皆染了水色。 “苏小姐真改变了主上,倘若是以往,如此之事恐怕不会轻易这么掀过。” 这一声,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 “而且主上居然质疑了自己是谁,逍,这是不是说明主上…” 这话竟带出浓浓的希冀感。 “是改变了,可也只是微乎其微,你难道没发觉,主上这一次又出现,他身上的血色戾气并没有因此消减,反而愈发浓郁了,别抱太大希望吧!” 逍也走了,跟上寒漠尘。 对于萧沐白这样希冀反应,逍似乎和云凌一样,都是一种消极心态。 六月中旬,灿灿艳阳高悬,映耀了整片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 卫皇而立生辰如期而至。 暴雨过后整整一日晴天,路面水渍已完全蒸发,整个京畿街道如同一面铜镜,干净的似能照映出人影。 咯吱…咯吱… 一辆辆车舆驶过街道,文臣武将皆至诸暹皇宫,那辆月华马车也自清风榭出发,前往诸暹皇宫为卫皇贺生。 前来诸暹多时却未曾露过一次庐山真面目的霁月世子,今日终于可以见到了。 整个京畿街道左右两侧再一次围满人群,激昂声又声声迭起,络绎不绝。 所言话皆是… “今日终于可以见到那传说中的霁月世子了,听闻他可乃天人之姿…” “身姿卓越,清风明月,容颜隽美,风光霁月…” 男儿多为赞誉,而女儿家更多却是为之神魂颠倒。 未见真人,却已告白。 “霁月世子,小女子此生非世子不嫁…” 诸暹国的女儿家,不似云琅与澹梁两国的女儿家含蓄羞赧,反而豪迈。 喜欢谁,就会大声说出来。 如此的告白之声,从月华马车出来清风榭就未曾停歇过,一路皆有。 若非有京畿卫队长枪阻拦,这些诸暹国的女儿家恐怕都能冲到马车前。 外面如此激昂不断,可此刻的月华马车内却很静谧,静谧的都有些压抑。 云霁低着头安静抿茶,似乎如此他就能躲过对面人儿此刻的沉色目光。 明明前夜两人还同床共枕,可现在却又生了事,云霁似是又惹恼苏娆。 桃花明眸四周艳桃之色,直直落在云霁的身上,眼睛眨都未曾眨一下。 看着很久很久,感觉空气都要窒息,苏娆才敛回目光,什么都没有说。 这样子的沉默不语,自昨日午后一直至此刻之时,比起那还会因他生怒的苏娆,云霁知道,她是真的生气。 一盏茶抿后完,云霁还是先开了口。 开口解释他为何又惹着苏娆。 “娆娆,此次云霁来诸暹其实不只是…” “我们约定的十日早已经结束了,昨日一日你去了哪里,我根本不在乎,更不会过问一字半语,与我无关。” 苏娆也才开口,直接阻断了云霁后面的话。 再次薄凉无情了。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我对你放下所有防备,便动手让我睡过整整半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的。” 最后这一句话,苏娆直接发出一声嗤笑。 不知是在嗤笑云霁点了她的睡穴,是觉得她若知晓他暗自出去会跟踪他。 还是在嗤笑自己,嗤笑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为眼前这男子卸下防备。 只是因为她喜了他,因为他是阿宵吗? 十年未见,曾经的阿宵还是曾经的阿宵吗?也许他早就不是,他是云霁,是那个心比比干七窍还要玲珑的云霁。 霁月世子,云琅国的苍穹之光啊! 呵… 真是不长记性。 偏头不再看云霁,苏娆撩开车帘。 看着那一个个簇拥着想要挤过来的诸暹女儿家,桃花明眸内层层薄凉。 对云霁的薄凉。 或许更多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望吧! 因为云霁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睡了整整一个早上,毫无察觉身边之人是何时离开。 醒来后,却只得到云风的一句话,世子他有事外出,想让苏小姐好好休息。 只是想她好好休息,便可以点了她的睡穴。 究竟是他觉得自己很聪明,还是觉得她愚笨,为爱冲昏头脑,说什么都会信,才会信那样敷衍的鬼话。 云霁也再次沉默。 只是月华蒙缎之下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溟濛,落寞目光。 看着对他作为失望的苏娆,神情低落,月华衣袂之下的玉指也蜷捏苍白。 他其实最想说的是:不是他点的穴,而是寒漠尘,他还是又出来了。 这些时日他都没有出来,他原以为是他可以控制了他,原来不可能。 原来谁也阻止不了他,哪怕是他们有着共同想守护的心中人,哪怕是因他的举动会伤害到娆娆,他也不会为此停住他的杀戮,他的复仇计划。 可云霁不想去那么杀戮,不想变成一个复仇的魔鬼,更不想自己亲手造出第二个第三个娆娆,活在难消的蚀骨仇恨中,永无止尽重复那样的嗜痛。 这些话,这些事实,云霁真的很想说出来,这样苏娆就不会误会他了。 可他不能说,他怎么能用这样的方式将娆娆困在自己身边,不能这么做。 后靠车壁,蒙缎之下的双眼闭合,云霁似乎觉得很累,只想这么睡着。 嘴角没有一点弧度。 哪怕是霁月世子该有的那一抹含笑。 此刻也是半分不见。 这两个人,一个不能说,一个已不想听,便又如此冷战了,没有吵架的冷战,才是最为可怕的一种相处。 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以此种方式结束,结束他们本就早已结束的情,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月华马车驶至诸暹皇宫,在第一道宫门口便再进不去。 诸暹不是云琅,哪怕霁月世子再怎么威名远扬,他也要遵守诸暹规则。 下来马车迈步走入宫,这是对主家最基本的礼数。 第二百四十四章生辰宴上的谋算(二) 马车刚停下,苏娆便先下了马车。 在掀开车门之际,她面上所有沉默表情一息间敛没,嘴角适时勾起纨笑。 转脸变化之快,似乎她根本没有沉默过。 更没失望过。 她还是那个纨绔好色、乖张成性的苏家丑女。 今日的苏娆,没有遮掩她额间的那一道丑陋疤痕,就那么坦然露出。 告诉着诸暹国的每一个人,她就是名满云琅乃至诸暹和澹梁两国的那个臭名昭著的苏家丑女,就是她。 而随后下来的云霁,也如同苏娆一样,嘴角带出了霁月世子的标志性含笑。 对于身后传来的声声激昂毫无感觉与回应,淡然如月的云琅霁月世子。 冷淡疏离,是他对所有人标志性的态度,更是他对一直追逐纠缠他的苏家丑女一如既往的态度,视而不见。 能让她坐他的马车,也只是因为与苏二的关系,才会有这么一点特殊。 “霁月世子,请随杂家入宫。” 虽然霁月世子是迈步走入诸暹皇宫,可前来迎他之人却乃卫皇身边御前大总管。 云霁微微颔首,便随了大总管入宫。 云凌随扈身旁。 只是迈步越过苏娆之时,看去了一眼。 却没有多话唤苏娆跟上一起。 “云霁,你听好,本郡主不喜欢你了。” 苏娆突兀开口,就在这诸暹皇宫前,当着那所有围观云霁的人面前。 这句话如此喊出来。 “本郡主是皇伯伯亲封的荣华郡主,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是得不到的。” 似乎因为云霁又如此忽视不管她,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陌生的诸暹皇宫门口,让苏娆对云霁的耐心终是被如此消磨殆尽,她再也不要追着他跑了。 桃花明眸却深沉,四周艳桃之色更浓郁。 看去一眼因为她的话而惊呆的所有人。 又一句: “本郡主所喜之人必须也喜本郡主,不然本郡主就会将他一脚踹开,世间好男儿千千万,本郡主为何偏要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已经走进宫门的月华身影,他的脚下溘然停滞,置于那月华衣袂下的玉指又蜷捏出苍色,一息,又松了。 “希望荣华郡主此次能说话作数,云霁在此预祝荣华郡主觅得好男儿。” 留下这句话,云霁走起,再无任何异样。 “本郡主生的天姿国色,天生丽质,有的是好男儿喜欢,不用你预祝。” 苏娆似乎不想落下风,又如此乖张一句。 更如此自恋,自恋她之容色倾城。 有的是好男儿喜欢她,她不缺云霁一个。 “这云琅国的苏家丑女好生嚣张,竟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位霁月世子这般言辞,那些云琅使臣都不管吗?” 这话,是那些跟随着月华马车前来的诸暹国百姓发出的疑惑,如此一个丑陋女子,她何以有此等自信。 更有诸暹女子们恼火,恼火苏娆这个丑女竟对她们所崇拜的霁月世子如此嚣张姿态。 若不是有卫队堵着这些人,女子们都能闯过来,手撕了苏娆,泄愤。 “这位云琅的荣华郡主,如此行事作风可谓见怪不怪,某在云琅经商之时,早已有所见闻,云琅国的荣华郡主,她可是连皇子们都敢动手打的,云琅的这些使臣哪个敢多言讨打。” 又有如此声音发出,同样是那些围观之人,替前面发声之人解他疑惑。 此次诸暹卫皇而立生辰,云霁虽作为使臣前来,可也不只是云霁一人,还有随后前来的其他两位使臣。 他们才是来为卫皇贺生的。 “郡主,您看我们是不是…” 也正如后面的那个发声之人所言,云琅前来的这两位使臣真不敢多嘴。 惹着苏娆。 可云霁已经走远了,他们若再不跟上去,世子那边又该要如何交代。 一边是嫡亲的云王府,一边是丰功伟绩的大将军王府,一位是天人之姿的霁月世子,一位是纨绔乖张的荣华郡主,这哪一边他们都得罪不起。 两位使臣是左右为难,若跟上去霁月世子,这荣华郡主因此记恨下他们… 可若是他们不跟上去,那更加不可能。 这思来想去,两位使臣你推我搡的还是走到苏娆面前,开口询问他们是不是也该跟上去了,再不走就迟了。 “没看见本郡主都不喜欢云霁了,还杵在本郡主身边干什么,碍眼。” 苏娆毫不给这两位使臣一点面子,直接不耐烦的将这两个使臣轰走。 这两位使臣却一点没觉苏娆落了他们的脸,老脸上挂不住,反而心中极其欢喜,忙给苏娆拱手作揖后,便带着身边随扈去追了霁月世子。 霁月世子都不管荣华郡主,他们自然是不想多管闲事,还是能躲就躲。 “宫门重地,围堵成这样,成何体统。” 耳边传来这一声呵斥,毅亲王身边的漠鹰。 毅亲王也来了。 其实黑檀木马车驶来已久,将宫门口一切都看得清楚,也皆听得清楚。 见着此刻没了别的事,才让漠鹰开口。 将那些围观的百姓驱离。 “暹…毅…迟…韶…” 咕哝。 苏娆看去,看着马车停下,看着毅亲王下车,桃花明眸之内层层波澜。 只一眼,苏娆直接迈步走了过去,目光也适时又落在跟随暹毅迟韶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赵莲馨身上。 她还是一如既往如此,只要和云霁有关的事,她的表情和姿态就会变,虽然她已经极力掩饰,可有些身体的本能反应,是脑子都不能控制的。 “赵莲馨,几月不见,怎么还是这么没点长进,你现在可是毅亲王的侧妃啊!” 走过来,苏娆直接讥讽,似是没事找事。 赵莲馨目光当即生变,舒兰更是如此,更气怒,就要上前和苏娆叫板,被赵莲馨一把拉住手腕,阻止。 “荣华郡主,此前时本妃年少不知,而今本妃已嫁了王爷,自是与王爷夫妇一体,荣华郡主如此羞辱本妃…” 这话看似是说:她未嫁给毅亲王之前所做之事皆是少女懵懂,从她嫁给了毅亲王,才知她此前对云霁的喜欢只是因为她不懂事,现在她一心皆在毅亲王身上,在自己夫君身上。 实则是:夫妇一体,苏娆如此羞辱折辱于她,就是变相折辱诸暹国毅亲王,不把毅亲王放眼中,说的再严重些,都可以上升到两国之间。 如此的软绵刀子,如此的杀人于无形,也就赵莲馨最擅长,惯会借刀杀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生辰宴上的谋算(三) “夫妇一体?” 苏娆直接一声发笑。 “据本郡主所知,你好像只是一个侧妃吧!” 侧妃,说的好听一点,也算是半个妻,毕竟能入皇家玉牒,得皇家认可,可说的不好听了,那也就是一个妾。 “苏娆,你…” 再怎么能忍的人,她也难以经得住如此一次次被戳心窝子,如此羞辱。 “我什么?” 苏娆却更纨笑。 “难道本郡主说的不对吗?” 又一脸无辜模样。 迈步更近一步。 方低言: “赵莲馨,你也只是一个侧妃而已,暹毅迟韶的正妃之位可还没有人呢!” 面上纨绔笑意消没。 “只要本郡主想,明日一早就能有一道和亲圣旨,将本郡主和亲给暹毅迟韶做正妃,本郡主永远都高你一头,所以你最好将你这副恶心本郡主的嘴脸给本郡主乖乖收起来。” 说完这句话,又添一句: “你可别觉得本郡主这只是在吓唬你,本郡主就先让你见识见识看。” 扭头,看向对她所言毫无一点其他反应的暹毅迟韶,苏娆竟直接踮起脚尖,唇角几乎都要贴了暹毅迟韶的耳垂。 “暹毅迟韶,这是本郡主送给你的小小惩罚,偷听可一点都不好的。” 言下之意,她羞辱赵莲馨,其实就是羞辱暹毅迟韶,自己的侧妃到此刻心中惦记的居然还是别的男子。 任何一个男人怕是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吧! 说完这句话,苏娆才一脸乖张的入宫。 可不管她的这一番话会给暹毅迟韶带来怎样的影响,头顶一片绿油。 清冷漠寒的毅亲王,再一次因为苏娆,黑脸容色,虽然只是短短刹那。 可他那蹙起一下的剑眉,一旁的赵莲馨却看的极其清楚,垂落衣袂下的手死死攥起,兰花美眸又现阴暗。 “有什么想法,都给本王安分守己藏着,否则本王不介意将你遣回云琅。” 这一声冷冽无情,暹毅迟韶大步入宫,看都没看赵莲馨一眼,他清楚赵莲馨心中有想法,可他不在意,只要给他安分守己的待着少生事即可。 “侧王妃,时刻已不早,若误了皇上生辰宴…” 漠鹰抬手作请。 赵莲馨眸底所有黑暗敛起,莲步跟上。 再次恢复了她岸芷汀兰般的姿态。 钟灵毓秀。 只是置于玫红衣摆下的手帕又一次毁了。 今日赵莲馨能伴随毅亲王身侧入宫,还是容皇后开的口,以前时毅亲王身边没有女眷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有了,又是云琅国的欣怡郡主,怎能不来参加卫皇的而立生辰之宴。 宫门口之事,不过一息,便传入中宫。 此刻,中宫之内,除了容皇后和容姑主仆二人之外,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身着澹梁国官服,似乎是澹梁国使臣。 “回去告诉本宫嫂嫂,苏家女本宫会给她送过去,但现在本宫也要用她,她那边先等等吧!反正这些年来她也没查出与她作对之人究竟乃何人,现在迟一时半刻,也该无妨。” 直接摆手,让这位澹梁使臣退下去。 “郡主,您这…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吗,你让下官回去如何向娘娘交差。” 本来他们花间谷自己就可以将苏家女抓去澹梁,可为防其被半道救走,才绕道来诸暹这边,让容皇后送人。 而走澹梁的那一路上,在苏家女被抓后也会有一拨黑衣人,以此来混淆视线。 可如今倒好,苏家女没被他们所防之人救走,却被诸暹国毅亲王给救下来,此事也就罢了,可是现在… “蓉玉郡主,您如此做法,下官…” 这位澹梁使臣还想多言,可却对上了容皇后的冷艳目光,后面的话蓦地咔在喉间,竟半个字也多说不出。 “本宫没怨怪嫂嫂累及本宫如今处境,已是看在我们多年的姑嫂之情。” 冷艳目光,更冰冷了神色。 “嫂嫂若是觉得本宫这边拖她后腿,大可以现在就将那苏家女抓走,可是别忘了,若被本宫皇兄知晓当年之事,她是如此坐上那把凤椅…” 一声冷笑: “若是被云琅国知道,知道而今澹梁国那位皇后,那位病弱闭门不出的…” 容皇后此两番话出口,澹梁国这位使臣面色已是完全大变,气焰全没。 “给本宫滚下去。” 不容置疑。 “下官…告退。” 最终只得留下这句话,澹梁国使臣灰溜溜告退。 容姑也冷笑一声。 觉得郡主已嫁人经年,就敢如此不敬。 给容皇后斟了一盏茶,容姑方开口: “娘娘,你是也觉得边州之时出现在毅亲王身边的红衣女子是云琅那位荣华郡主,毅亲王待她好似不同。” 容姑直接说出容皇后为什么说她也要用苏娆。 从刚刚知晓的宫门口发生的那事,再到这些时日来边州传来的消息。 容姑说的肯定。 容皇后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否认容姑的话。 是不是,试上一试就知晓了。 “容姑,暹毅迟韶怕是暗下和与嫂嫂作对这么多年的那神秘人取得了某种联系,他是想要从嫂嫂那里下手寻找配方吗?是本宫又小觑了他?” 自暹毅迟韶给容皇后送来花间坊那份大礼,那日她让容姑去查找易容伪装成暹毅迟韶之人,可这些时日来却毫无消息,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有。 直到半个时辰前,澹梁国那位使臣前来。 又一次向容皇后提起应该尽快将苏娆抓住让暗卫带走,否则他回去不好交代。 又提及花间谷被灭,没了这股江湖势力帮他们办事,娘娘那边处境不太好,必须要尽快拿苏娆逼出神秘人。 那神秘人来去无踪,已经数次伪装易容成澹梁各州县官员,造谣生事,如此继续下去,澹梁国内必会生乱。 澹梁使臣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容皇后蓦然惊觉。 能有那般以假乱真易容之术之人,恐怕唯有五年前出现在澹梁的那股神秘势力。 “容姑,你去查查这些时日有没有其他澹梁国的人出入过毅亲王府,要快。” 这声交代,方才低沉了容色。 “诺,奴婢这就去查。” 容姑应声。 匆匆离开。 “暹毅迟韶,本宫放纵,任你肆无忌惮,可非是让你一再如此来挑衅本宫,看来本宫得敲打敲打你了。” 这一声自语,容皇后才起身顺了顺凤袍。 也是时候该去找她的皇上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生辰宴上的谋算(四) 辉阳上空,暖风拂柳,至巳时三刻中,洒落的金灿阳光,投照在周身,沐浴如此阳光之下,暖意绵绵。 苏娆入宫,没有快步去追前面早已不见了踪影的云霁和云琅使臣队伍,而是招来一个宫女给她独自带路。 后面不远距离就跟着毅亲王和赵莲馨,苏娆也不作搭理,就带着璀璨二人,如此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走在这诸暹皇宫,也同入云琅云宫一样,似乎完全不将自己当做外人。 走到御花园,还顺手采摘一朵芍药,吓得那个给她领路的宫女面色惨白,最后还是漠鹰上前说:王爷有言,领好路即可,荣华郡主随意。 这宫女才忙爬起来继续给苏娆带路。 诸暹这座皇宫是新建的,木黄之色,很沉稳的一种色泽,比之威严庄重的云宫,它带着诸暹国人的豪迈。 当年三国瓜分大秦,云琅国因为是云王父子斩下来宣冶帝和大秦太子的首级,所以才独霸了大秦皇城。 这是三大诸侯国联合之时所约定,破城后,哪方诸侯国取的宣冶皇与其太子首级,大秦皇城之都归属哪国。 宣冶皇与其太子首级皆为云王父子所取,大秦帝都理应归属诸侯国云琅。 澹梁诸侯国与诸暹诸侯国撤出大秦王城,各自建立新朝,如今这个诸暹皇宫,就是才建立起的新朝皇都。 虽然如今这里已是诸暹国,再没有半分大秦的面貌,可是在十年之前,她脚下所踩,这里的每一寸每一角,都是她大秦的土地,她大秦的天下。 苏娆面上纨笑,可那双桃花明眸内里却印染了淡淡赤色,渲染眼窝。 “表哥,玲儿真没事,只是因为给父皇筹备生辰纲,所以有些累了而已。” 这一声,突兀闯进苏娆的耳朵里。 苏娆适时停下脚步看去。 御花园不远处一个亭台内,暹木亚玲和容枫在此。 “怎会没事,姑母皆已告知我了,毅亲王又罚了你。” 此话,那从来都如沐春风、淑人君子的容枫太子,竟然也有生气的模样。 “我们去找毅亲王,他平日罚你也就罢了,那么大暴雨,他怎么能…” 容枫拉着暹木亚玲就要走。 找毅亲王理论。 暹木亚玲一把拉住他,嘴角梨涡消失,面上生出沉色来。 “表哥,我真没事,小皇叔所做皆是为我好,今日是我父皇的生辰宴,你去找我小皇叔,我会生气的。” “玲儿…” 容枫的声音竟有些大。 “到现在你还护着他。” 第一次对暹木亚玲生气,容枫先生气了。 “他不心疼你,可我心疼,你知不知,我一直小心守护的你,却被他如此这般伤着,你要我怎能视而不见…” “好感人的一幕啊!” 啪啪拍掌声。 苏娆一点没眼力见儿,直接如此阻碍了这么一对有情人可能要开始的‘争吵’。 “暹木亚玲,暹毅迟韶居然在暴雨中惩罚了你,他不是很疼爱你这个侄女吗,为什么却如此的惩罚你呢!” 这话,苏娆似乎只是好奇,完全的好奇心。 如果忽略掉刚刚拍掌之时桃花明眸内一闪而过的一缕光,晦暗光芒。 昨日晚间时,依影又来,告诉苏娆之事便是前日暹木亚玲被罚之事。 苏娆自然也就知容枫和暹木亚玲此刻是为何事所闹。 现在开口,也不过就是为此事而探知。 为什么暹毅迟韶无端去惩罚暹木亚玲。 昨晚依影虽带来这个消息,却并不知缘由,毕竟暹毅迟韶不是漠鹰,没有万全把握,依影自不敢贸然靠近偷听。 苏娆的如此出现,也让容枫和暹木亚玲之间可能的争吵闹矛盾消没。 暹木亚玲面对容枫时才有的表情也消没,看着苏娆一息,又看向后面走来的暹毅迟韶以及她身边的赵莲馨。 “荣华郡主,本公主突然想起一件事。” 此话,嘴角带了笑,圆圆憨憨的脸上梨涡也浮现而出,所言之话却: “本公主那位侧妃小皇嫂,她最擅长做的事就是煽风点火,借刀杀人,她可很想你我针对,这个跳梁小丑本公主不乐意做,荣华郡主想做得?” 此话有何深意,苏娆现在的这般举动,看在赵莲馨眼中,她可最想见。 暹木亚玲与苏娆接触不短,知道苏娆虽然纨绔,但她可是一点都不愚笨。 暹木亚玲现在并不想再去招惹苏娆,也不想苏娆来招惹她。 在云琅国时她所为,女儿家的醋意也只是幌子而已,她所做皆为帮她小皇叔,而现在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小皇叔和母后已经撕破脸皮。 母后下毒控制父皇,以此威胁小皇叔,更不惜用她的命去威胁父皇… “哦…跳梁小丑…” 苏娆似乎思琢,一息后,竟看了一眼容枫。 “你现在不怕本郡主会抢了你的枫表哥。” 也是小声话,说‘枫表哥’这三个字,苏娆嘴角带出毫不掩饰的讥色。 “本公主知,荣华郡主其实是聪明人。” 聪明人有时候装愚笨,不过只是愚了自己,把自己弄做笑话给别人看。 “何况荣华郡主一心皆在霁月世子身上…” “长乐公主更是聪明人,可比本郡主厉害。” 苏娆直接阻断暹木亚玲后面的话。 似不愿提及云霁。 又莞尔目光。 既然对方已经如此戳破她的伪装,再装,可就真是笑话了,跳梁小丑… “本郡主初来乍到,长乐公主作为东道主,是不是由你给本郡主带路会更好,你们这个皇宫转的本郡主头晕。” “荣华郡主是客,本公主带路又何妨。” 抬手作请。 两人不再针对彼此,似乎如此握手言和了。 “那走吧!” 苏娆摆了下头示意,带路吧! 只是桃花明眸内又闪过了一抹光。 容皇后的女儿… “长乐,时辰已不早,还在这里做什么。” 暹毅迟韶方才开口,看了一眼暹木亚玲这边,并没有走过来,也没理会见他便怒目的容枫,迈步先走离。 暹毅迟韶不过来,赵莲馨自然也过不来。 “表哥…” 暹木亚玲也才拉了下容枫。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容枫反握住暹木亚玲的手,拉着暹木亚玲出亭。 这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容枫没有注意到苏娆,直接拉暹木亚玲越过苏娆。 这位暖阳公子,这么生气的样子也是苏娆第一次见,比起云霁的生气,他们两人冷战,容枫的生气中竟带着霸道。 明明是同样雅致公子,同样喜好白色,可却是完全不一样性子的两种人。 第二百四十七章生辰宴上的谋算(五) “如此深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语喃呢,此一刻,苏娆对容枫的看法似乎生了一瞬变化。 从她认识容枫以来,他就一直是多管闲事的和事佬。 一国太子,却奉行着‘以和为贵’这么天真的想法,到底是他本身就是如此大爱,还是一切皆是伪装。 “真也好,假也罢,既不是寒漠尘,那便与本郡主毫无关系,是不是?” 又一声咕哝,双臂环抱,苏娆方才跟上。 此刻,诸暹大殿正德殿内。 恭贺之人也皆陆陆续续抵达。 先来的霁月世子,已坐至于他的位置之处抿着茶。 有诸暹大臣前来敬酒,也皆被云凌挡了。 暗下说云霁高傲自大也罢,自恃清高也好,更甚者直言云霁不识好歹,云霁皆视若无睹,云凌也是不作理会。 不过跳梁小丑而已。 “本将来的迟,适才倒是赶巧听了一段笑话。” 又一位将领来给云霁敬酒,被云凌挡住,这位将领却未走,而是言道: “一直听闻云琅那位苏家丑女极其乖张,此前本将尚不信,今日方才明,那苏家丑女果然嚣张,竟当街就敢同霁月世子那等的言辞和态度…” 摇头叹息,这话看似是为云霁抱不平,实则却是借此事来羞辱云霁。 能让一介女子当街放言不喜欢了,作为云琅国的霁月世子,这是何等的… “都说诸暹国毅亲王治军严谨、御下有方,原来治出来的就是这等货色。” 这一声乖张,闯入殿内。 “本郡主乖张如何,干尔等何事,本郡主是撬了你家房门,还是勾了你家儿郎,不知背后说人坏话可会遭天打雷劈,多言如同泼妇骂街…” 一袭红衣卓然,风姿张扬。 哪怕额间那道疤痕难看,却也难以遮挡她此刻锋芒。 苏娆双臂环抱走进殿内。 如此一连串的话出口,那个将领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苏娆是在骂他,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 却尚未还嘴说话,见着进来的暹毅迟韶,当即单膝跪地,王爷金安。 其他诸暹大臣也皆纷纷问候毅亲王。 由此可见暹毅迟韶在诸暹国的地位。 果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 “自己去领军棍一百。” 暹毅迟韶直接发话,都未过问那个将领事情的所有经过,对来客不敬,已是他最大的错,何况是对云霁。 暹毅迟韶和云霁,两人从认识至今时,除却暹毅迟韶前往清风居那时那一次交涉,两人之间从无交锋。 云琅霁月世子,暹毅迟韶将其视为他之对手,也是值得他敬佩的对手。 暹毅迟韶尚且不会如此羞辱云霁,何况他一个小小将领,确实是御下无方。 此事,不过只是小小插曲,毅亲王发话,堪比君王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将领垂头退离正德殿时,还被严冽将军狠狠踹了一脚,让你乱饮酒。 苏娆也没继续找麻烦,就是看了一眼暹毅迟韶,然后便走去她的位置。 就在云霁的一旁,直接盘膝而坐。 没一点女儿家的矜持姿态,大大咧咧。 也没有理会云霁,似乎是真的不喜欢了。 云霁也没有理会苏娆,径自抿酒,只是蒙缎之下那一双眸,内里那股黑曜石般的透亮再没有,又是一片溟濛。 蒙缎淡淡透色,他所见每一张人脸皆是模糊不清,连刚找他麻烦之人长什么样,对云霁来说,过客都不算。 混沌世界,空洞虚无,看不见便不看了,闭了眼,听觉嗅觉才更加灵敏。 整个殿内,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他都能听见,一旁人儿其实一直都沉着的气息,还是那一声蚊子般的细弱: “霁月哥哥…” 进来的赵莲馨,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这么一声喃呢。 明明在得知云霁前来诸暹京畿后她那么恨,可当见着云霁,终究还是爱意抵过了恨意,如此卑微的恋爱。 不过也是一个可怜人。 就只看了一眼,赵莲馨被漠鹰请去她的位置处。 赵莲馨如此反应,暹毅迟韶皆听见着,也看见着,却并未再警告什么。 因为暹毅迟韶不爱赵莲馨,所以对于赵莲馨喜欢谁,他其实完全不在乎,更不在乎他头顶是否绿油油。 像暹毅迟韶这一种人,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至于为何苏娆那么说了,他却黑脸,也不过是因人而已。 而当初,暹毅迟韶之所以同意娶赵莲馨,也并非因为他碰了赵莲馨,而是为防容皇后知晓那事后再生计算计他。 再则,娶哪个女人对暹毅迟韶来说都一样,既然那事已发生,与其往后某日等容皇后借卫皇之手给他送女人,倒不如他自己找一个稳妥。 出于这两番考虑,暹毅迟韶方才和瑜皇达成和亲,以此让两国之间更加睦邻友好,一堂缔约,和睦共处。 “卫郎,你听,毅亲王似乎变了,以前的他啊!若是有女子在大殿内那等做派,早就被漠鹰带下去了。” 容皇后和卫皇也前来了。 “本来毅亲王娶云琅那欣怡郡主,臣妾还为王爷高兴着,可谁曾想娶回来却只给了个侧妃位,就那么摆着了。 臣妾也看出来着,王爷对那欣怡郡主也就是一时的冲动,而今啊这才是心里有了人儿,铁树可算是开花了啊!” 此番话,似乎就是恩爱夫妻为兄弟婚事操心。 “爱妃,这阿韶娶谁,朕可做不了主,你啊也做不得主,我们还是少操心了,阿韶他自有他的主意在。” 卫皇也是极其温和,只是那双瑞凤眼内却毫无波澜,拍拍容皇后挽着他臂弯的手,让容皇后少打主意。 “是嘛!卫郎,那臣妾若是偏打这主意,阿韶会不会恼,生臣妾这个皇嫂的气,到时卫郎可得护着臣妾…” “阿韶那脾气,朕都怕,到时怕是自身都难保…” 一声皇上、皇后娘娘驾到,结束了这对‘恩爱’夫妻之间的‘打趣。’ 卫皇和容皇后走进殿内。 苏娆的第一眼便落在了容皇后的身上。 凤凰展翅。 那一身正红皇后凤袍,凤冠精致,配以浓色妆容,无形之间带出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冷艳震慑。 与卫皇走在一起,气势一点没有被卫皇所压,反而卫皇似乎被容皇后这一身高贵气韵给压制,虽是一身龙袍加身,却觉毫无帝王威仪气魄。 倒显得有些平易近人,很文静自的一个皇帝。 第二百四十八章生辰宴上的谋算(六) 如此一对夫妻,一点都不登对般配,可两人相处的举动却又感觉他们极其般配。 而且从容皇后挽着卫皇的臂弯并肩这么走进来,就可以看出容皇后此人在这诸暹国的地位,绝非只是一个后宫妇人。 想到依影所言容皇后把持着诸暹朝政,此刻见得本尊,苏娆更是一点不敢小瞧容皇后,心中生出浓浓警惕。 能将暹毅迟韶都拿捏的死死的女人,更数次派人追杀,她岂敢大意。 只这么一眼目光,苏娆不再多看,以防被容皇后察觉,便将视线转移到卫皇身上,似乎只是好奇诸暹卫皇。 文静的诸暹卫皇,看着身子骨有些纤瘦,好似是因此前时得了风寒的缘故,可此刻他的精神头却又是极其好的,这么去看完全就没有一点中毒迹象,更别说什么丹药成瘾的症状。 卫皇似乎并没有病,就只是有些偏瘦而已,就像那一种怎么吃却都不胖的人。 这是苏娆第一眼观察卫皇后得出来的结果,可当看着第二眼,就会发现。 虽然卫皇看去毫无任何病弱姿态,面色也没有蜡黄没有憔悴,但他眼下却带着淡淡一层青色,青中带黑。 就这一点,苏娆已完全可以确定自己的那个猜测,卫皇所中之毒是什么,而让惠善大师和竹先生这个神医都那么愁眉不展的情况又是什么。 那就是… 如何给卫皇戒掉那药瘾,却又不伤及卫皇龙体。 这就是难住困扰了他们二人的事。 苏娆的思绪这么停留在卫皇身上,殊不知容皇后也曾暗自看了她一眼。 随即视线便转向了暹毅迟韶那边方向,心中似乎是早已经盘算好了什么。 而进来的卫皇,他也同样看去苏娆一眼,适时与苏娆看着他的视线对上,竟微微颔首一下,平易近人。 卫皇和容皇后皆至,巳时末刻来临,卫皇生辰吉时之刻,生辰宴开始。 首先便是一曲吉缶箜篌,仙姑下凡送生辰诞,恭贺卫皇而立生辰与天齐。 之后皇子公主们送贺礼,有从千里迢迢至望禄寺请来的神佛,有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百字福,无不用心。 而暹木亚玲所准备生辰岗。 金银财宝,书卷古籍,文房四宝,更有各类各样补品药材,千年雪莲、百年灵芝,哪样不是大补之物。 “儿臣为父皇准备,不及皇兄皇弟千里迢迢,不及皇姐皇妹百夜不眠,只是儿臣将自己能给的皆给父皇,惟愿父皇身心安康,平安顺遂。” 在皇家中,哪个皇子公主不是花费无数的心思,才能讨得自己父皇丁点的喜爱。 而暹木亚玲准备的这些,除古籍和少许的珍贵药材外,其他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其实费不了多久时间。 可比起其他皇子公主所送,卫皇还是最喜暹木亚玲的礼,因为比起那些祈求神明的庇佑,卫皇更想主宰自己的生命,做自己想要做之事。 “玲儿有心了,父皇很是欢喜。” 卫皇能说出‘欢喜’二字,暹木亚玲便知他是真的喜欢。 “父皇喜欢,往后每一年玲儿都为父皇准备,父皇定然万岁长安。” 看着毫无一点异常的卫皇,暹木亚玲说出这句话。 只因为卫皇欢喜,所以她便说了。 她将自己那低谷般的情绪隐藏的极其好,未让容皇后察觉到一丝一毫异样。 或许有一瞬暹木亚玲也想过和自己的母后坦白,去质问她为何要那么狠心对她父皇。 可就像暹毅迟韶所言,暹木亚玲比任何人都了解容皇后,了解她母后为人。 她清楚,一旦她去质问了容皇后,那么唯一能从容皇后那里拿到丹药配方的人就没有了,那暹毅迟韶和容皇后之间也就再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虽然暹木亚玲知道,她的小皇叔和她母后之间不可能会真正的和解,可她还是想努力一把,只要父皇没事,为她,小皇叔也不会真动母后。 那一个晚上时间,暹木亚玲最终还是选了卫皇,因为她知道容皇后那边不可能会说通,她更清楚卫皇那边也没太久时间等着她去说通容皇后。 子女贺生过后,便是诸暹的各部大臣与诸暹附属郡州恭贺卫皇而立生辰大喜,皆送上用尽心思准备的生辰礼。 最后才是澹梁和云琅两国使臣送贺生之礼。 澹梁准备的是天上三吉星‘福禄寿。’ 恭祝卫皇而立生辰。 福寿双全,福寿无疆,福星高照。 “小枫有心了。” 因为暹木亚玲和容枫互相欢喜彼此,两人又是表兄表妹,亲上加亲,容枫也多时来诸暹国见暹木亚玲。 内定的女婿,也就是半个亲儿子。 所以卫皇对容枫的态度也是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容皇后便迁怒容枫。 让御前大总管将澹梁国的贺礼收起。 而云琅准备的却是一副山水画作。 此画,绘以天地仙山,雾色朦胧之间,又见山涧那澹澹清泉,涓涓流淌,飞鸾遨游山峦峰顶,涅槃重生。 明明是送给卫皇的生辰礼,可绘画的却是飞鸾凤凰,如此让人费解。 可这却也只是不懂其画作深意之人所见。 看在这些人眼中的画作,除却这一处不解之处,只余惊叹,浓浓惊叹。 山峦叠起,氤氲仙山,凤凰自山峦浴火重生。 每一根灿红羽毛根根分明,其上更似缠绕着火焰,竟如此栩栩如生。 此副画作之逼真,如同身临其境。 竟是何等文坛画师绘得如此神作? 可看在卫皇眼中的这一副仙地画作,看似仙泽之地,实则不过囚笼。 以山为牢,以躯为笼,在那涅槃重生的凤凰身躯内,那颗凤凰心中竟囚困着一条难以挣脱束缚的银色神龙。 不是象征着天子的金龙,而是一条银龙,一条只想跃出烈焰腾飞的银龙。 生辰画作赠上,云琅使臣也适时开口: “吾国霁月世子知卫皇甚爱山水画作,又与容皇后鹣鲽情深,因此特意绘得此副画作,恭贺卫皇生辰…” “霁月世子所作?” 一时间,殿内又迭起激昂。 更显喧嚣。 如此神作竟乃霁月世子所作? 苏娆也看向云霁。 却并非如其他人是因为惊叹此副画作为云霁所作,而是因为云霁是何时作得如此一副画作,她竟然不知道。 自与云霁在诸暹再见以来,苏娆并未见过云霁作过何画,云凌他们身上也并未带有画卷,那么只能是云霁来到诸暹京畿后所作,可她却浑然不知。 第二百四十九章生辰宴上的谋算(九) “云琅霁月世子满腹经纶、文韬武略,七岁之时便以一册‘辨赋论’打败云琅当朝儒学大家,后又以一书‘战事策’力战各路群雄战将… 在去年的三国交流会上,他更是以短短三刻钟著作出了涵盖天文九州、伦理史传的‘千字文’,一个晚间便被誊抄了数百卷,广为流传…” 这声声语,将那位云琅使臣所言后面之话遮掩的都听不见,感叹赞誉更不绝。 霁月世子所作画作,这还是初次现世于世间,一出,便是如此轩然。 “霁月世子,眼盲难明,竟还能绘出如此神作佳画,当真乃神人啊!下官研习绘画经年,也难以达到如此境界。” 专门为皇家作画的宫廷画师如此一声羞言。 实乃羞愧。 这位宫廷画师就这一句话,竟让其他那些诸暹大臣们一时间鸦雀无声。 此前时这些诸暹国的大臣官员们那等辱没云霁,此刻他们的脸就有多么燥热,多么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当真乃跳梁小丑。 虽然此一副画作非云霁当场所作,却无一人会觉得这乃是他人代作,只因为画作左下角印盖的特殊章印。 此枚印章乃学术公会画学大师的鉴定印章,就为防有欺世盗名之徒、南郭先生,以他人之作充为自己作品。 冒名顶替。 而近看之下,便会发现,在这枚鉴定印章的一旁还印盖有另一枚印章。 乃云霁私印。 此画确乃霁月世子所作无疑。 “此画乃云霁昨日之时信手作得,一副拙作,赠予卫皇,只为爱好。” 云霁开口,淡月之声,清透似潺潺流水。 让殿内鸦雀无声般的静谧一息消散。 月华韵色,隽美谪仙。 举手投足间皆乃惊世风华。 眼上明明有着那条白色蒙缎遮挡,毫无任何视线,可卫皇却无端生出一种被云霁直视的感觉,看透着他。 只因为云霁所赠这副画,一副画作,暗含千机之变,唯有真正懂画惜画爱画之人,才能看出此间画中深意。 画中山水,悠然自得,仙泽之地,凤凰涅槃。 在如此静与动的表象下,掩藏的是那不甘被桎梏想要极力挣脱的希冀。 “若想破此窘境,必先攻其心智,唯有破开生死,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容皇后最为担心之事便是卫皇一心求死。 卫皇看出了此番画中话,心中骤然浓浓惊骇丛生。 惊骇于云霁竟将他之处境与所求心思洞穿至此。 就连暹毅迟韶都不知,不知他所追求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皇权高位,他只愿有一方山水天间,以画伴生。 更惊骇于云霁将他诸暹而今形式看得如此通透,毫不掩饰以一副画作告知。 告知他该如此才能破开此等困局。 神秘莫测的云琅霁月世子,他此举用意,意欲何为?为何要如此相助于他? 波澜不惊的瑞凤眼,其内生出一抹涟漪,却只是刹那时刻,便恢复了平静。 准确来说是被他悄无声息的掩藏起。 一旁的容皇后都未曾察觉。 “早听得云琅霁月世子风华无双,少年天才,竟不想画作亦如此惊世。” 卫皇对绘画情有独钟,尤其是对山水之画。 云霁所赠这副生辰礼,卫皇喜爱溢于言表,只从那双此刻生出亮色的瑞凤眼便可看出,卫皇极其喜这副画。 如此喜形于色。 一点未有帝王该有的那等深沉心思,反而如此的平易近人,就像一个画者,单纯喜好嗜画的痴迷画师。 让御前大总管直接将画作给他拿上来,竟当场爱惜的轻抚,尤其是目光落在那栩栩如生的飞鸾凤凰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那盘旋于凤凰心口内的那条银龙身上,只要破开凤凰的心,它就可以出来,从此翱翔天际。 看着此副画作好片刻后,卫皇才让御前大总管好生将画仔细的收起。 又道: “知画者,亦懂画,今日得此神作,朕心甚喜,一杯薄酒,朕敬世子。” 拿起酒樽。 卫皇竟笑颜。 心情极好。 “皇…兄…” 暹毅迟韶目光竟一息恍惚,卫皇如此这般笑容他已有多久不曾再见了。 而今只因为一副画… 寒眸又落在云霁身上一眼。 须臾,看向容皇后。 眉目却当即暗沉。 凤…凰… “皇上风寒初好,还是莫要饮酒了,以免风寒又加重,臣妾又该忧心了。” 此刻,容皇后好像并没有察觉到暹毅迟韶对她的反应神色,只因为容皇后这一时刻的注意力皆在卫皇身上。 直接将卫皇手中酒樽拿回,容皇后的神色竟也有些难明,似是担心卫皇会如此寻死,又似是也因为卫皇那一笑。 暹毅迟韶有多久未见卫皇再如此笑过,容皇后只比他更久,久的容皇后都快要记不清了,记不清卫皇真心笑起来是什么样,也曾暖过她的心。 是他知她竟选择嫁他之时?是他们新婚大喜之时?还是他们孕育玲儿之时? 可自他知她嫁于他不过只为她不屈的高傲,只为有日她能报复云瑜拒绝她,他便负了她,宁可远赴前往大秦为质,也不愿与她再多待一刻… 她也曾有一瞬被他打动,想过安定,安定的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却负了她… 世间男子皆薄情,既负她,那她就毁了。 心中的一抹温情,也就这么短短的刹那时刻,便被容皇后毫不留情的驱逐出心门,留下的只有她的高傲。 “皇上便以茶代酒,敬云琅国霁月世子吧!” 拿回酒樽,容皇后却斟了一盏茶递给卫皇。 方才看向云霁。 “霁月世子身子羸弱,想来应该也不饮酒…” 容皇后开口之余,苏娆却拿起酒盏自顾自抿了一口。 佳酿入口,唇齿留香,却无法让苏娆的心情变好,内心反而愈发沉郁。 此刻她之心思竟也一点不在容皇后和卫皇身上。 嘴角虽挂着笑,可那双桃花明眸四周那抹桃色却缠绵了,似乎都映染了整个眉梢间,好像是已经喝多了的感觉。 只因云霁刚不久那句话,便又扰乱了苏娆的心,而今竟如此轻易就波动。 昨日时云霁才作得这副画作… 他昨日离开是去作画… 云霁也似有所觉,拿着杯盏的玉指微微握紧杯盏,只是没有面朝苏娆看来。 举杯。 “云霁确实不宜饮酒,以茶代酒回敬卫皇。” 清透声音,带着他霁月世子该有的那份冷淡。 并没有因为苏娆的反应而再生出什么异常。 第二百五十章生辰宴上的谋算(八) 云霁再开口,又是那个疏离而冷淡的霁月世子,让苏娆的心神晃晃回归,看着云霁的目光也才从他身上收回。 又一口闷酒。 神色清明了。 哪怕他的初衷是想要她好好休息,可那又怎样,点她的穴本就是他之过错,她并没有错怪,为何要内疚。 又一口酒,目光愈发清明,将与云霁有关之事全部撇开,不再去多想。 生辰礼送完后,晌午将至,上生辰御膳。 管弦丝竹也起,舞姬入殿。 奏乐伴舞。 “赵侧妃,本宫听闻你在云琅才名不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本宫瞧你这身段,想来你舞技也该是极好。 你嫁于我诸暹也已有时日,往日里阿韶将你藏得紧,今日难得皇上生辰宴才见着,不如你先来献舞一段。” 容皇后突兀开口,让赵莲馨来作舞,虽然是一副笑脸,也是过问赵莲馨的意思,可从她直接摆手让那些舞姬皆退下就可以看出,所谓的过问,也不过就是面上的意思而已。 “阿韶不会不舍得吧!” 紧接着又这一句打趣,看向暹毅迟韶,容皇后此刻完全就是一副好皇嫂模样。 可只要是心中有数知道容皇后和暹毅迟韶不和之人,就清楚容皇后这是故意的,她是故意针对暹毅迟韶。 而苏娆,就是那心中有数的其中一人。 手中杯盏晃悠,酒水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借着品酒的瞬间,苏娆的目光快速扫过去容皇后和暹毅迟韶两人身上。 桃花明眸之内皆是幽色,深邃难明。 没有硝烟的一场战争,这就要开始了? 须臾,又看向赵莲馨。 赵莲馨乃暹毅迟韶侧妃,若她在大殿上如舞姬一般献舞,可谓落尽暹毅迟韶脸面,容皇后如此故意为之,她会如何应对,她倒也有些好奇。 “臣妾身为王爷后妃,如何行事,还请王爷示下。” 赵莲馨先起身对容皇后屈膝见礼,高门贵女的礼数,随后便是如此一句以夫为天之言,看向暹毅迟韶。 等暹毅迟韶开口。 女子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像赵莲馨这等名门贵女,她自然更是以如此标准要求自己,时刻谨记。 她之举动作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女子矜持,没有表现出点滴被羞辱的怒火,更未辱没她名门闺秀这个身份,也让容皇后找不到丁点错处。 这般进退有度,若是没有喜欢上云霁,会有多少好男儿求娶,也许今日的她也会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而不是作茧自缚,最终远嫁和亲。 而论起宅斗宫斗,与妇人绕心思打交道,苏娆也确实不得不承认一点,赵莲馨在这一方面绝对学到了精髓。 赵莲馨的心思一点不浅薄,只要不是和云霁有关之事,她之聪慧绝不弱。 容皇后和暹毅迟韶之间的暗流交锋,苏娆相信就算赵莲馨她不完全清楚,但她一定有所感觉,有所察觉。 她来诸暹已有数月,虽然多数时她都未曾踏出毅亲王府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有些事她必然也道听途说了。 毕竟毅亲王中的丫鬟和下人并不少,道听途说的八卦自然也会只多不少,加之自己感觉,怕也就差不多清楚了。 而她现在的举动行为,完全站在暹毅迟韶这边,也可看出她之聪慧。 她懂得如何去站位,才会对如今的自己有利。 也正如苏娆所猜测,赵莲馨她心中清楚的很。 从赵莲馨来诸暹国初次给容皇后请安,容皇后对她话里话外暗藏拉拢之意,与暹毅迟韶之间却又你来我往言语交锋,赵莲馨就感觉到了。 赵莲馨自小就有舒贵妃那个盛宠不衰的姑姑教导,对于如何话里藏刀,杀人于无形,她其实最为明白。 而容皇后和暹毅迟韶不合,那么她这个和亲而来的欣怡郡主,必然就会成为容皇后和暹毅迟韶之间的棋子。 她必须要选择一方阵营,而唯有站对位置,她才能在诸暹安稳的活下去。 不用多想,赵莲馨也会选择暹毅迟韶。 且不说其他,就出嫁之前舒贵妃那一番交代,她也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而且因为自小经常出入云宫的缘故,赵莲馨对于宫中妃嫔,更甚了解。 与容皇后接触不过几次,赵莲馨便知容皇后是如何之人,对于棋子,一但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必会除之。 而暹毅迟韶,他们两人彼此互不干扰,赵莲馨心中更清楚,只要她安稳的做好这个侧王妃,不和容皇后交涉,在这诸暹国她就能安稳活着。 这些原因,是让赵莲馨选择暹毅迟韶的根本原因,但还有一个必然原因,就是暹毅迟韶乃赵莲馨夫君。 古代女子,所有荣辱皆系于自己的夫君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和亲之日起,从赵莲馨成为暹毅迟韶的妃子,她的此生就注定要和暹毅迟韶绑在一起,暹毅迟韶若是出事,那她这个侧妃也必定落不得好。 “爱…妃…” 赵莲馨等暹毅迟韶发话,暹毅迟韶尚未说话,一旁卫皇先蹙了眉头。 你又要做何事端? 御案下,骨节明显的手一把拉住容皇后的右手手腕,都听到了容皇后的手腕清脆响声,可见其力道之大。 瑞凤眼落在容皇后身上,面上似无奈,可内里平静却化作一抹掩藏的怒火。 无论容皇后怎么对他,卫皇都不会轻易蹙眉动怒,唯有涉及到暹毅迟韶。 卫皇才会动怒。 “卫郎竟又生气了,真是难得啊!” 一语低言。 容皇后似乎感觉不到她手腕处的疼痛。 “皇上不是也喜欢歌舞,只是让赵侧妃舞一段,臣妾不也曾为皇上舞过,皇上可是夸赞臣妾一舞惊鸿呢!” 羞赧的‘恩爱’夫妻,暗地里怎么交锋,面上却半分不显,唯有鹣鲽情深。 此话过后,容皇后又看向赵莲馨,方眼角微眯,冷艳目光,更显凌厉。 “赵…侧…妃…” 父皇…,母后… 殿下坐着的暹木亚玲,眸内生出一抹沉痛,而今知晓,方轻易看出这恩爱之下的剑拔虏张,就要起身开口… “皇嫂想看侧妃献舞?” 暹毅迟韶也才开了口,不知是察觉了暹木亚玲的反应,还是不想让卫皇在此时去激怒容皇后这个疯癫女人。 “此事,本王侧妃怕是要让皇嫂失望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生辰宴上的谋算(九) 看着一眼赵莲馨。 暹毅迟韶又言: “皇嫂莫非忘了,云琅贵女与澹梁贵女不同,云琅士族女子,她们将习舞之悦视为自降身份辱没门风。” 这是澹梁与云琅两国文学风俗上的差异。 云琅贵门女子将习舞作悦视为取他人之乐,是最为低等女子才会学的。 而澹梁贵胄女儿家却将其视为风雅才学,更为高门贵胄之间一种炫耀。 暹毅迟韶说这番话,他周身三尺之内那种被冰寒所阻的生人勿近之感很明显。 而他所言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却感觉也是他拿此番话来回敬容皇后。 身为高门贵女,更乃嫡女,自不会去学只有身为舞姬才会学的舞蹈。 自降身份。 “皇嫂以为本王所言在理?” 至于容皇后拿赵莲馨来落他的脸,暹毅迟韶心中其实并没有其他感觉,对赵莲馨的选择也似乎了然于心。 此次之事,不过就是容皇后又一次给他的下马威。 他自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倒是本宫一时疏忽,忘了云琅与澹梁文化习俗差异。” 容皇后并没有因为暹毅迟韶那似羞辱的话僵脸,竟也没继续再抓着赵莲馨不放,而是一声笑言,此事便过去了。 御案下的柔荑却一把出力,才将卫皇拉着她那手腕的手掰开,冷艳目光。 “皇上,刚刚只是敲打,不过毅亲王果然没多余反应,不知若是将那赵侧妃换作那位荣华郡主,毅亲王可会有反应,他也已老大不小了,皇上作为他的兄长,也该过问过问…” 此言,极其低声,唯有他们两人听见的话。 “容玉儿,你适可而止。” 卫皇压沉气息。 似乎还是忍无可忍。 “否则这一场生辰宴朕看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 “皇上是在威胁臣妾吗,这可是臣妾精心为皇上筹备,皇上若觉得不满意,臣妾还可以为皇上再准备第二场。” 容皇后却笔直身躯坐好,再次高贵了气韵,直接让容姑传了那些舞姬进来。 歌舞方才再起。 “卫郎,你乖乖听话,玉儿自也会像卫郎一样疼阿韶,毕竟阿韶可乃诸暹第一勇士,权势滔天的毅亲王,玉儿一时半会儿可舍不得他有事。” 又言此话。 软硬兼施。 “容玉儿,你早晚会作茧自缚的。” 卫皇最后吐出这样一句,再不理了容皇后,也再次恢复他冷静自持的心态。 凤袍之下,玉指捏出青色。 容皇后嘴角却勾出一抹笑。 作茧自缚,是吗? 那到时就一起下地狱。 没有硝烟的一场战争,也如此没有硝烟的结束。 一时,苏娆暗动了动眉梢。 又暗自看了一眼容皇后,难明容皇后此举作为。 意欲何为!有何意图? “诸暹国容皇后,澹梁蓉玉郡主,她做事,自有其用意,此事只是开局,接下来会出之事才会是其真意。” 耳畔突然传来如此一声,淡然通透。 又似那翩飞柳絮拂过心尖,荡漾起一抹涟漪。 心中悸动。 云霁并没有看苏娆,也并没有开口,可这一声就是传入了苏娆耳中。 拿着酒盏的柔荑,轻微的一下晃动,晃荡起盏中酒酿泛起一层波澜,桃花明眸内也一息闪烁,唇角抿压。 “抱歉,云霁多嘴了。” 又这声,明知自己既多嘴,却还如此多嘴。 为何他不气,不觉委屈,要如此一次次纵容她,一次次由她来欺负。 “我不会道歉,因为我并没有错怪你。” 更不会内疚。 苏娆也没看云霁,只是又一口酒入腹。 诸暹国的佳酿,哪怕是最温和的酒,却也比云琅的酒烈,一口入腹,辣辣的滚烫感,让苏娆喝的很爽。 “少饮些酒吧!千杯不醉,若一旦醉了,就很难清醒。” 最后这一句,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无声交谈。 不会道歉,也没有说不用道歉之类的话,只是苏娆将手中酒盏换作了茶盏,顺从了云霁的这一句关心。 鼓乐声声,舞姿妙曼,欢悦喜庆,正德殿内似乎平静了,可掩藏在暗下的那未知风波,或许就会在下一瞬出现,随之便是一波接一波开始。 而此刻,另一波未知的危险似乎也即将接踵而至。 火辣辣的太阳,将戈壁滩上的沙石晒的都感觉烫脚,可那颠簸走来的三头骆驼,脚掌却没一点滚烫感觉。 “这位少爷,等走过了这片戈壁滩,我们就完全进入了我诸暹国境内。” 说话之人,嗓音厚重,乃是戈壁滩这一路的领路人,专门为前来诸暹国做生意的商客游人带路,以此为生计。 说话的同时,领路人看向中间骑在骆驼上的少爷,一副灰色斗笠遮挡容颜,看不清他的长相,可从此人衣着来看,一眼就知是富贵人家少爷。 此人,乃姚叶庭。 为太子妃前来给荣华郡主‘送信’之人就是他。 只带着一个随从。 乔装打扮前来。 短短几日竟已抵达诸暹。 可见两人定然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的路。 “加快速度,必须赶在天黑之前走过这片戈壁滩。” 姚叶庭再次抬手将额间汗珠擦掉,一口水解渴后,脚踢了踢骆驼肚子。 “哎,好嘞。” 领路之人也立刻一声应承,前头带路。 …… 一过了晌午,日头走得似乎也就极快了。 不过须臾,便已至斜空。 正德殿内,卫皇的生辰宴也接近了尾声。 在此时,容皇后也再次生出事来。 这一次的事,才是她真正要做之事。 也就是云霁所言的容皇后的真正用意。 此前那一番生事,就如容皇后所言不过只是敲打,而现在,才是正事。 目标便是苏娆。 “云琅高门女子将歌舞视为取悦,可却又同澹梁一样将琴瑟视为才气雅学,琴瑟上乘者,在澹梁数不胜数,而论小辈一代出色,下官所听,也唯有澹梁容枫太子才气过人。 而在几日前,下官却多次听得容枫太子夸赞云琅有位奇女子,一曲高山流水可谓让他惊叹,世间竟真有声临其境之乐,让人只想沉迷于那方悠然之地,世外桃源,鸟语花香…” 此言,开口说话之人乃诸暹国曹左史。 虽为左史,却也爱好琴乐,与容枫这个真正的好琴者因此成为琴友。 容枫每次前来诸暹找暹木亚玲之时,都会与这位曹左史小坐一两时刻。 彼此探讨个中琴意心得,将他们所听所知其他琴乐交流,以琴会友。 第二百五十二章生辰宴上的谋算(十) “不知今日下官能否也有容枫太子那般荣幸,听得荣华郡主奏那一曲…” 说话的同时,曹左史的视线直落在苏娆身上。 面带微笑。 如此无端被提及,还是被一个左史提及,苏娆的眉目当即便暗动了一下。 而身为另一当事人的容枫,此刻他那气性也方才消失,或是被他压制。 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去这位曹左史一眼。 曹左史也对容枫微微颔首示意一下。 只一个点头,容枫却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容枫曾几次向曹左史提及,遗憾未曾再听得苏娆弹奏那一曲,而今曹左史之言,其意似想帮容枫圆愿… 一时,容枫又向苏娆看去。 却与苏娆看来的目光对上。 就只这么一眼,容枫竟先收回了目光,竟也没有开口说话,如此沉默。 被苏娆次次不友好对待,容枫心知他和苏娆是怎么也不可能成为琴友知己。 而且他每一次开口,却都不知怎就会惹着苏娆,索性这次他连话都不说了。 这样无理的容枫,以往之时可是绝不会出现的。 如此没有礼数。 可现在却偏偏出现了。 但或许苏娆从始至终的不友好只是一个原因,而真正原因还是因为暹木亚玲。 因为早间时和暹木亚玲那么闹矛盾。 此刻容枫没一点心情取悦。 比起琴乐,容枫终究更在乎暹木亚玲。 所以连他最喜好痴迷的琴乐也能放下。 而从容枫那里知晓苏娆奏那曲之事的暹木亚玲,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先看向了容皇后一眼,随即看向曹左史。 很明显,这曹左史乃是容皇后的人。 “曹大人,你怕不是说错了人吧!” 容枫没有说话,当即,另一位大臣开了口。 “你所言怕是赵侧妃吧!” 曹左史所言奇女子,在座诸多之人中,也就只那么三四人知晓并心明。 而曹左史说是苏娆,其意思很明白,容枫口中的那位奇女子就是苏娆。 容枫对琴乐的喜好程度,诸暹国的这些大臣们也都知道,而能让容枫不吝夸赞之人,那必然是琴艺精湛。 可容枫此刻却是那么一种沉默反应。 比起臭名昭著的苏家丑女,似乎众人更愿意相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赵莲馨,她才是曹左史所言的那位奇女子。 赵莲馨便又一次被这么牵扯进来,眉目当即动了一下,那一双兰花美眸也和暹木亚玲一样,竟看向容皇后。 “对啊,曹大人,你莫不是记性不好,记错了。” 另一个官员也开口,竟直接质疑曹左史。 “下官如何会说错,更不可能记错,就乃荣华郡主,若杜大人不信,大可让这位荣华郡主与赵侧妃比试一番…” “比试就比试,杜某还真就不信…” 一个曹左史,一个曹左史口中的杜大人,两人竟因为这小小一件事,就在这正德殿内如此的争执起来。 明明只要容枫一句话,只要容枫说话,就可以证明是苏娆还是赵莲馨。 可他们却好像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反而如此激进的直接让苏娆和赵莲馨来一场比试,究竟他们谁说对着。 苏娆心中当即动起来。 此二人之举,分明就是要让她和赵莲馨对上。 桃花明眸四周,一圈艳桃之色缠绘而出。 他们又意欲何为? 眼角微微眯起,一息,苏娆也同样向容皇后看去。 暹木亚玲知道是容皇后,那是因为她知道曹左史乃是容皇后那边的人,而赵莲馨以为是容皇后暗中操作,那是因为此前容皇后就已针对她。 而苏娆有所感觉,便是她的第六感,也因为她心中认定容皇后是抓她的幕后之人,认定暹毅迟韶是寒漠尘。 所以现在突兀开口的曹左史和这些诸暹大臣将她故意拉进来,拉进容皇后可能给她设的某个不明局中,苏娆一点不意外,反而想到云霁此前提及的那番话,容皇后的真正用意… 原来最终目标还真是她。 只是在如此大殿上就出手,并非明智之举,这似乎与依影告知她的心思并不浅薄的容皇后有些不太一样,与她所观察的这容皇后更不一样。 心中,还是一瞬不明。 不明容皇后如此谋算,她的意图是什么。 若为抓她,在如此殿上,明显不太可能。 苏娆一时猜测不到容皇后此刻意图,而一旁云霁,心中却溘然明了。 就那么几句话,就曹左史和杜大人争执,云霁便已明了容皇后真正意图… 试探… 她在拿苏娆试探暹毅迟韶的态度… 蒙缎之下,那双带着氤氲之感的雾色眸子,内里虚无看不清任何事物,可目光却直直落向暹毅迟韶那边。 正如云霁所明了,暹毅迟韶那对凌厉似利剑出鞘般的剑眉微微蹙了一下。 就不知是因为赵莲馨,还是真因为苏娆,亦或者是因为曹左史和杜大人在正德殿内如此争执,不成体统。 暹毅迟韶的蹙眉模样连刹那时刻都未曾停留,便已恢复了他那清冷漠寒姿态,可还是被容皇后捕捉到了。 适时,嘴角一个冷艳弧度浅勾起。 “容玉儿…” 卫皇再次一把捏住容皇后的手腕,力道依旧极重,阻止了容皇后开口。 “这场生辰宴,朕看也该结束了。” 又如此一声低言,带着浓浓沉怒,卫皇就要起身,被容皇后一把反握住了手腕,那涂抹着蔻丹的指尖更直接嵌入卫皇的皮肤上,掐出指痕。 “卫郎,你可真不听话,怎就偏偏要如此不乖呢!” 这一声语,容皇后面上也带出了淡淡沉色,那双冷艳眸子更生阴霾之感。 而在旁人看来,却是因那位曹左史和杜大人在殿中如此争执,如同泼妇骂街,让容皇后的心中生出不悦。 可暹毅迟韶却心明,心明容皇后是又在威胁卫皇。 “在殿中如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暹毅迟韶发话了,那双瑞凤眼直落在还在争执的曹左史和杜大人身上,内里毫无流光波动,而是层层冰寒。 “漠鹰…” 直接叫了漠鹰。 意思很明白,将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拉下去。 曹左史和杜大人当即变了面色,争吵的声音停歇,第一反应就是向容皇后求救。 “身为朝堂重臣,却在皇上的生辰宴上也如此闹腾,确实是不成体统。 来人,将曹左史和杜大人给本宫拉下去,好好静静他们这浮躁心思。” 容皇后才开口,直接让殿前卫将曹左史和杜大人带下去,不容置疑。 漠鹰未曾插上手。 第二百五十三章生辰宴上的谋算(十一) “阿韶切莫恼,今日乃你皇兄生辰宴,见血不好,若冲撞皇上气运…” 又言,容皇后直接起身,绕过御案走前。 卫皇要再次抓住她手腕,却落了空。 心,再次沉重。 他已阻拦不住,若再妄动,还不知容皇后又会生出何事,如何行事。 同样一双瑞凤眼,落了暹毅迟韶身上,带出一抹忧心来,轻微摇头。 让暹毅迟韶不要和容皇后此时正面对上,莫要因此中了容皇后诡计。 能忍则忍,莫要一时之气。 “皇嫂思虑周全。” 暹毅迟韶心中明白,明白容皇后是又算计他,看着卫皇一眼,给了一个安心眼神,便与容皇后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形之间交锋,墨色蟒袍内的那一双手却捏出一声咯嘣响。 一旁赵莲馨听得极其清楚,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都能听见,可见暹毅迟韶手劲之大,此刻心中忍耐。 苏娆的那一双桃花明眸内,当即也一抹晃晃涟漪浮现,看着暹毅迟韶。 被容皇后如此拿卫皇威胁,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他,他竟还能如此忍耐… 果然是毅亲王。 寒…漠…尘… 苏娆被牵扯在内,却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多言,就看着这一场大戏。 苏娆没有掺和其中,容皇后的这一场试探自然也就是完全没有成效。 暹毅迟韶对苏娆到底有多少的在乎,有多少的喜欢,苏娆可能成为她对付桎梏暹毅迟韶的另一枚棋子… 容皇后之心沉郁,斜眼瞥去卫皇一眼,因为卫皇阻止而坏了她这个试探,让容皇后心中疯癫似乎生出。 “母后…” 暹木亚玲似乎察觉了容皇后这个变化。 终还是开口: “玲儿已日久未曾听得表哥奏琴了,不如让表哥弹奏一曲。” 说话间,暹木亚玲起身将容枫拉起来。 一眼目光。 “玲儿所言极是。” 适才,容枫也才察觉到这殿中异常。 容枫暖阳君子,虽无那等深沉心思,可他毕竟也是一国太子,有些事他不知,却并不代表他就不会察觉。 赵莲馨和苏娆在云琅时关系如何,容枫知道,而刚刚曹左史和杜大人之间争执之言,容枫岂能再没察觉。 曹左史和杜大人之举,明显就是想要用苏娆和赵莲馨两人来辱没云琅。 苏娆和赵莲馨都乃云琅人,无论她们两人谁出了丑,最后都会牵连到国面上。 苏娆和赵莲馨出丑,就是云琅出丑。 因为察觉到了两国之间这层交锋,所以容皇后说让把曹左史和杜大人拉下去时,容枫才没出言为曹左史说话。 容枫心善,更秉承以和为贵的想法,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什么事都多管的和事佬。 涉及到两国,他自不会管事太多。 何况还是容皇后发话。 容皇后作为容枫的姑母,容皇后处罚人,容枫自也不能和他姑姑多言。 “姑母,不如让枫儿与玲儿来合奏一曲,为姑父生辰助兴,姑母好像也已许久未曾听枫儿与玲儿合奏了。” 容枫又言,配合暹木亚玲。 暹木亚玲是如何之人,容枫他如何能不了解,暹木亚玲说让他奏琴,必为缓和殿中气氛,以免真生事端。 “与玲儿合奏?” 容皇后看着容枫和暹木亚玲须臾,竟一言: “说来玲儿奏琴,本宫倒是想起一事,曾听玲儿言,在云琅时玲儿与荣华郡主因枫儿曾闹了些不愉快。” 事情又扯到了苏娆身上。 容皇后竟说及了暹木亚玲与苏娆在云琅那时因为容枫而生出来的那些‘争风吃醋’之事,方又看向苏娆。 虽还是那么高贵冷艳,可却又感觉她周身带上了一股亲和感,完全不似对赵莲馨时那种不容置疑态度。 “冤家宜解不宜结,荣华郡主与本宫的玲儿都乃性情中人,该是朋友才对。” 此又一番话,容皇后话中意思更明显,竟有意让暹木亚玲和苏娆交好。 “本宫虽身处诸暹,但也听闻了不少荣华郡主的传奇,荣华郡主将门虎女,不拘小节,今次来我诸暹,那不如便乘此机会与本宫的玲儿化解…” “皇后娘娘是想本郡主与你女儿讲和。” 苏娆这才开了口。 面上一抹莞尔笑意浮现,极其纨绔表情。 身子微微后倾,背靠椅背,直接双臂环抱。 完全没一点女子矜持,如此姿态,更将她那纨绔性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好说啊,皇后娘娘让暹木亚玲给本郡主道歉,她在我云琅时找了本郡主多少次麻烦,让本郡主一一找回去,本郡主便可勉勉强强原谅她。” 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只是桃花明眸深处却泛出层层深邃光芒。 视线又落在暹木亚玲身上。 直接挑衅目光。 明明早前时在御花园中她们已不再针对,可此刻,苏娆似乎又记仇了。 睚眦必报的苏家丑女,曾经就放言,失了的场子她迟早都会找回来。 现在既然容皇后几次三番给她搭了这个场子,她如何能不登上去好好演一场。 她倒要看看这容皇后打的究竟是何算盘。 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次两次将她扯进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是硬的不行,就打算来软的,几次派人抓不住她,现在拿自己女儿当鱼食,来钓她这条滑不溜湫的鱼儿? 交朋友… 怕是今天刚交了朋友,明天她就在哪间暗牢内待着了。 苏娆看着暹木亚玲,暹木亚玲也看了苏娆。 内里曾有的那种毒辣之感此刻已完全消失。 在云琅时那个感觉毒辣又没事找事的暹木亚玲,也不过是她故意为之。 看着苏娆一眼,暹木亚玲又看向容皇后。 母妃究竟要做什么?为何一再想要让苏娆出头。 让她和苏娆讲和… “郡主想要玲儿道歉?” 容皇后难得蹙起了眉头,没想到苏娆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竟想让暹木亚玲给她道歉,还想一一讨回来。 “难道不该道歉?” 苏娆直接反问。 “本郡主又不喜那容枫,可暹木亚玲却几次三番因为此找本郡主麻烦…” “我诸暹向来强者为尊,要想让他人甘愿臣服,就得先让那人低头。” 容皇后竟直接这般言,对如此嚣张的苏娆,心中似乎生出了怒火来。 话中意思… 谁的拳头硬,谁就有做主的资格。 “荣华郡主想让玲儿道歉,那就要和玲儿来一场对战,倘若玲儿输了,荣华郡主想怎么让玲儿道歉都可…” 此话,那双冷艳眸子又瞥过暹毅迟韶一眼。 也好,那就让玲儿和这苏娆来打上一场,看看暹毅迟韶他会关心哪个。 第二百五十四章生辰宴上的谋算(十二) “那若是本郡主输了呢!” 苏娆又一次一点没礼貌的阻断容皇后的话,苏家丑女儿,才不管别人如何,只要她自己心里舒坦就可以。 “让本郡主和暹木亚玲打,谁不知本郡主和暹木亚玲对上,每次都是本郡主输,皇后娘娘这是故意的吧!” 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来者是客,而且可是皇后娘娘想要本郡主与你女儿讲和,那规矩自然是让本郡主来定,如此才公平。” 面上依旧乖张样,更一副她可不是好糊弄的表情,尤其是在这张扬红衣的映衬下,更显得苏娆无比纨绔,却又觉夺目耀眼,如此锋芒外露。 “郡主想定规矩…” 面对暹毅迟韶从来都游刃有余的容皇后,竟被苏娆如此做派说的再次蹙了眉黛,心中终是真正生出怒火来。 竟会有如此不识好歹的女子。 只是她那双冷艳眸子内却又生出来一抹明晓。 为何从来都不近女色的毅亲王会对苏娆动了心思。 如此一个女子,乖张成性,可在这乖张之下,却藏起着一股子锋芒。 本该她掌握主动权,却只被其这么两三句话,便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也难怪能让暹毅迟韶待其生出不同。 特立独行的女子… “那不知荣华郡主想要怎么定规矩…” “咳…” 殿中,突兀这一声咳喘。 苏娆一时看向云霁。 而容皇后却溘然转身看向了卫皇。 这一声咳喘,不是云霁,而是上座的卫皇发出的。 明明这一天都好好的卫皇,竟突然如此咳喘一声,手帕也掩了唇角,竟感觉他的手颤颤巍巍,似是药瘾犯了。 容皇后一时面色变,快步走到卫皇身边。 走近,却发觉异常,卫皇并没有药瘾发作。 “暹…毅…迟…卫…” 当即一把握住卫皇手腕,柔荑捏的泛白。 卫皇终究还是又阻止了,不理容皇后气恼,反而又咳喘一声。 “爱妃,朕有些着凉,朕看这场生辰宴就到此结束吧!爱妃用心朕皆看在眼里,也明在心里,朕有些累了。” “漠鹰,请御医。” 暹毅迟韶也大步上去殿台。 暹木亚玲和容枫也后面忙跟上去。 “皇兄既累了,那这场生辰宴就结束吧!皇弟扶皇兄回寝殿,莫着凉。” 寒眸落在容皇后身上,将容皇后捏着卫皇手腕的手暗中一把狠狠拉开。 暹毅迟韶这个动作隐晦,可上来的暹木亚玲却看的清楚,容枫也瞧见了。 姑姑和毅亲王之间… 此刻也才发觉,发觉暹木亚玲的面色也有异常,一时,容枫联想到早间时暹木亚玲红通的眼眶,看着暹毅迟韶的目光便又带上了淡淡恼怒。 以为乃暹毅迟韶之过,不仅惩罚暹木亚玲在大雨中扎马步,现在又对容皇后如此不敬,如此嚣张的毅亲王。 容枫就要开口,暹木亚玲适时发觉,赶忙阻止容枫,又将容枫往后面拉了拉。 “皇嫂,皇兄感染着风寒,长乐和荣华郡主之间的事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皇嫂还是多看顾皇兄为好。” 又这一言,暹毅迟韶搀扶卫皇要离开。 “阿韶所言极是,是本宫疏忽了。” 容皇后面上阴沉也只一瞬,又化作浓浓担忧。 对暹毅迟韶如此恼她也做出合理解释。 从另一边扶住卫皇。 “卫郎,身体既不舒服,怎也不早告知臣妾,这场生辰宴虽是臣妾精心为卫郎准备,可哪有卫郎身子重要。” 如此深情的容皇后,伪装的简直天衣无缝。 也难怪如此之久,诸暹国中却无一人察觉容皇后对卫皇所做毒恶之事。 暹毅迟韶他能知晓,还是容皇后主动找上的暹毅迟韶,他才会知晓的。 “不如让云霁先为卫皇诊脉看看,云霁虽非医者,却也算是久病成医,普通医术皮毛,云霁尚懂一二。” 就在朝中大臣们也为卫皇急色面容时。 云霁开了口。 今日卫皇生辰宴,前来的大臣都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大臣,御医为四品官,不能参加今日宴,而太医院距离正德殿也有一段距离,御医紧赶慢赶也须半刻,不如先让他看看。 云霁如此好心,暹毅迟韶微微动了动眉角。 “有劳。” 一息,终是没有拒绝。 让云琅来给卫皇诊脉。 “霁月世子,有劳了。” 毅亲王没有拒绝,容皇后自然也不会阻止,反而给云霁让开了位置。 这样反应的容皇后,让暹木亚玲一时又难以看清,看清她母后心中所想。 既然用丹药控制父皇,那为何现在却又不阻止云霁来给父皇来诊脉,若是被云霁查出些什么,母后她… 还是母后有自信,云霁查不出什么。 毕竟云霁不是医者。 “容皇后客气,云霁不过也就略通一二。” 一语淡声。 云霁给卫皇把了脉。 苏娆没有跟云霁上来,而是微微拧了拧眉角。 今日云霁的反应举动似乎有太多异常之处。 一息,云霁方又言: “卫皇并无大碍,只是因其风寒日久,引发了咽喉之症,方才咳喘,一日三贴清热解毒药剂,便该无事。” 云霁对毅亲王和容皇后又颔首一下,并未配药,只是告知所用何药物。 开药煎药之事自然有宫中御医去过手。 毕竟乃一国皇帝。 而且云霁也只是半吊子,若所开药物致使卫皇出何事… 未过半刻,御医也匆匆前来,又为卫皇一番诊治,与云霁所号一致。 所谓久病成医,云霁竟还真懂皮毛医术。 号脉后,御医又匆匆下去为卫皇煎药。 毅亲王和容皇后这才将卫皇扶去寝殿。 卫皇如此突兀风寒咳喘,苏娆和暹木亚玲之间本要有的一场对战也就没了影子,如此没有结束的结束。 卫皇需要休憩,这场生辰宴也就如此结束了。 夕阳已到来,洒落宫道,投出灿灿光色,生辰宴本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各部官员本想在卫皇寝殿外留守,被容皇后驱离。 唯有容枫陪着暹木亚玲留在宫中。 云琅使臣也离开诸暹皇宫。 漠鹰亲自相送。 “霁月世子,荣华郡主,今日怠慢之处,他日我们王爷…” “卫皇身子重要,不必,卫皇生辰既已过,云霁也该到告辞离开之时了,云霁不喜喧嚣,不必再相送。” 云霁似乎知晓漠鹰后面要说之话,直接婉拒。 所言之话竟似是他今日就要离开的意思。 不必毅亲王再相送。 苏娆一时看向云霁。 漠鹰也如此反应。 云霁却不再多言。 上去马车。 未理会苏娆她是否要跟。 “霁月世子既不喜喧嚣,漠鹰便告知王爷。” 心知云霁冷淡性子,漠鹰便也未多留。 拱手。 世子慢走。 第二百五十五章今夜有客到访(一) “郡主…” 云凌方才开口。 请苏娆上马车。 云霁要走,苏娆若独自一人留下,怎么都说不过去,也只得上去马车。 月华马车离开诸暹皇宫,所去方向不是城门,而是清风榭,回去清风榭。 苏娆心中完全难明了,云霁到底是要走还是不走,他那话究竟何意。 “不是说要走?” 马车内静谧许久,直到进入清风榭后,苏娆才开口,开口问出心中难明。 云霁若要离开,她就得提前做好准备,此时她还不能走,不能离开。 “还以为娆娆往后会与云霁再不多言了。” 云霁也才一声笑言: “云霁并未打算今日离开。” “不走?” 苏娆更加不明白了,听不懂云霁这话。 既然不走,又为何对漠鹰那般言说… “能说明白些…” 砰… 这一声砰响,突兀从清风榭后院传来。 药罐炸了的声音。 今日卫皇生辰宴,毅亲王也请了惠善大师和竹先生,只是惠善大师乃出家之人,不再身处红尘,便未曾前去。 竹先生也未去。 有去参加宴席的那个时间,他又会制出多少药剂,而且卫皇的病症似乎让竹先生痴迷,竟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这次炸罐,已经是自竹先生看过卫皇病症之后,研制药剂已来数次炸了。 因为这突然的炸罐响声,云霁与苏娆之间的谈话便也就如此的结束。 只是云霁说了一语:“今夜会有客来。” 为苏娆解释了她的难明。 虽然苏娆还是不太明白,来客与否和云霁此时离不离开有关?但却未再多问。 云霁既然不走,对她所做之事没有影响,那么云霁所做之事苏娆便不会再多问。 说了不过问云霁的事,自然就不会多管多问。 随后云霁便和苏娆前来竹先生在这清风榭内的临时药房。 “欲速则不达,这几日竹先生似乎有些心浮气躁了。” 云霁虽看不见,却完全可以想象到。 此刻药房定然是狼藉一片,瓦罐药渣满地。 惠善大师和竹先生两人身上也皆多处脏兮。 “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的脸上都染了一团灰沫。 “小友所言在理,欲速则不达,老衲也劝说了竹先生,或许老衲不该让竹先生去诸暹皇宫,此乃老衲罪过。” 惠善大师与云霁言说,而苏娆的视线却落在忙着捡拾破碎药罐里药渣的竹先生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竹先生手中的一棵形似喇叭状的花朵上。 此花形似喇叭,喇叭口乃乳黄之色,其根部又带淡淡月白,极美的花。 看似是朵花,实则为药材,因为还没有入了药罐,所以并没有被毁了。 就看着一眼,苏娆便悄然敛回目光。 桃花明眸内一抹了然。 曼陀罗花。 竹先生手中所拿是具有致幻效果的曼陀罗花,此花虽有剧毒,却又可入药,取用少量,可达到止痛麻醉效果,一般都是用来制作麻沸散。 拿此药来配药剂,看来竹先生是想以毒攻毒,想以曼陀罗花的毒性来攻克卫皇所中丹毒,可怕是无用。 从苏娆今日一日观察来看,卫皇精神极好,可眼下却又显青黑之色,说明卫皇服用那丹药必是少量多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今丹毒早已入了他的肺腑,他自身必会对其他药物产生抗体,一般的药毒对他皆已无用,以毒攻毒之法恐也无甚效果。 竹先生收拾完药渣,才起身走到云霁身边。 一身嗟叹: “鄙人亦知欲速则不达,更知身为医师,最忌心浮气躁,心力虚耗。” “竹先生既心明,那不如且先放下手中事,卫皇之病症也非一两日可解,竹先生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 云霁又一声宽慰。 “世子通透,鄙人确实该让自己静上一静了。” 竹先生颔首。 两人之间交流,明明就是很正常的话,可苏娆却突兀觉着云霁和竹先生的这两句话似乎是话里有着话,在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所心明知晓的事情。 药罐被炸,药剂被毁,竹先生和惠善大师又一身狼狈,两人便先去整理仪容。 云霁又吩咐云风给惠善大师和竹先生备晚膳。 …… 此刻,诸暹皇宫内,卫皇寝殿中。 本来着凉的卫皇,并没有服用清热解毒药剂,只是与容皇后彼此相对。 卫皇面上毫无情绪,对容皇后的阴霾目光他完全不在乎,毫不在意。 只看着一眼后,径自走去御案前,拿过宣纸铺好,镇纸压角,提笔画作。 平心静气。 完全忽视容皇后的存在。 “今日你能破坏,可你又能破坏几次,本宫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留下这句话,容皇后起身,高贵离开。 脚步刚迈开,身后才传来卫皇的声音: “爱妃,朕无大碍,爱妃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朕这边有阿韶照看,爱妃把玲儿带回去,玲儿估计被朕吓到了,爱妃今夜就好好陪陪玲儿,告诉玲儿,她的父皇没事。” 此言,其中意思… 玲儿就在外面,你我之间怎么争锋相对,出去后都别让玲儿察觉到。 “卫郎既不想臣妾见着卫郎虚弱,好,臣妾听卫郎的话,好好去歇着,臣妾这就把阿韶叫进来陪卫郎,今夜臣妾会照看好玲儿,明日一早臣妾来,希望看见的是精神饱满的卫郎。” 容皇后也留下这句话。 只因为卫皇不希望容皇后看见他如此‘生病’样子,所以她便如此‘听话’的离开。 卫皇和容皇后的这两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彼此的话,不如说是说给外殿的暹木亚玲与容枫以及御医太医的话。 “母后,父皇没事吧!” 容皇后刚走出内殿,暹木亚玲便大步走上前,明知容皇后和卫皇都在给她演戏,都在骗她,可暹木亚玲却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跟前的容枫也关切,也就明白为何早间时暹木亚玲会那么通红眼眶,为何暹毅迟韶对容皇后那般态度。 他是在责怪姑母没有照看好姑父。 “姑姑,姑父他…” “不打紧的,就是着了一些风气。” 面对女儿和侄儿,容皇后慈爱了容颜,一个合格的长辈,摸了摸暹木亚玲的脸,才看向一旁的暹毅迟韶。 “阿韶,去看看你皇兄,但莫要多言,让你皇兄早些歇着,莫累着了。” “皇嫂也早些歇着吧!臣弟知道。” 暹毅迟韶大步入内殿,只是在经过暹木亚玲的身边时,拍了一下暹木亚玲的肩膀,看似也是宽慰暹木亚玲,可只有他们两人明白,这是暹毅迟韶告诉暹木亚玲,好好忍住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今夜有客到访(二) 夜幕,不过匆匆。 卫皇这个生辰日,整整一天都是艳阳好天气,就连这夜间都是满天繁星,一轮银月圆盘自地平线上升。 潋滟的月华之色,从圆盘之内向四周扩散,银月的外围竟然还有一圈圆。 如此罕见的月中月,竟在今夜出现。 这么美的一幕夜色,可却无人静心欣赏。 清风榭内。 竹先生和惠善大师与云霁他们一起用过晚膳后,不久,两人便各自回屋。 而苏娆也没有在云霁的屋内逗留。 云霁所言今夜有客来访,既是云霁的客,云霁又没有出言让苏娆留下,苏娆自不会留下,至于客来之后,会不会又有一道艳红身影藏匿在那楼檐之下… 不得而知。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出现那一幕,因为此刻的苏娆正在自己屋中。 依影又来了。 依影再次于这黑夜之下前来清风榭。 所言之事: 一为今早之时容皇后与澹梁那位使臣见面,二为容姑派人暗中潜入毅亲王府,三为一刻钟前,暹毅迟韶才离宫。 黑檀木马车并没有回去毅亲王府,竟是向着清风榭这边而来,依影跟着马车,发现暹毅迟韶竟是来找云霁,他便抄小道先一步来告知苏娆。 “澹梁使臣,容皇后,暹毅迟韶前来…” 低语喃呢声,艳红身影就站在窗棂边上。 暖暖夜风吹拂,带起一缕发丝拂过面庞。 窗棂推开着一道小小缝隙,苏娆能清晰看见对面云霁屋门前的任何来人。 从依影带来的这三个消息,就前两个消息来看,今日容皇后的那一番作为完全是为暹毅迟韶而准备的,那么今日对她和赵莲馨所生的那一切事,也必然就是和暹毅迟韶关联。 容皇后不仅拿赵莲馨试探暹毅迟韶,竟还拿她来试探?她是想要试探暹毅迟韶对她的态度吗?在她和赵莲馨两人之间,暹毅迟韶会更在乎谁? “小姐,现在我们怎么办?容皇后和澹梁竟有所联系,容皇后她又乃澹梁蓉玉郡主,事情似乎又复杂了。” 依影又言。 现在澹梁又掺和进来,那么那意图抓走小姐的黑衣人幕后之人会不会不止容皇后一人,还有一个澹梁国… “依影,按你所查知,澹梁似乎也不太平静,莫非是容皇后与澹梁有所图谋,难道是澹梁想吞并这诸暹?” 苏娆如此一语猜测。 依影一时面色惊着。 “小姐,你是说容皇后,或是澹梁国,澹梁国才是意图图谋这权势天下的…” “从我们来到诸暹后所查知的一切来看,暹毅迟韶之举动作为与他在云琅之时完全不一样,而他与容皇后之间剑拔虏张,而今澹梁又掺和进来…” 苏娆面目思忖。 从这种种迹象来看,似乎也只有如此解释,才能说通暹毅迟韶的那些矛盾行为,也才能解释清楚为何容皇后要对卫皇下那丹毒,以此来钳制暹毅迟韶,把持这整个诸暹朝堂。 “小姐,如若是这样,若那澹梁国真有此等野心,那么那个容枫太子…” 依影当即联想到容枫。 从在云琅时苏娆嘱咐依影让把容枫盯住,那些时日依影派人暗中盯着容枫,更查了容枫,容枫不但没有一点异常,反而是一个明德储君。 容枫在澹梁国声望,只用一句话便可诠释。 得民心,得天下。 容枫虽为皇者储君,但却亲民爱民,他出行从不捕张浪费,也从不高高在上,更是在澹梁发生灾害之时,他亲力亲为搭篷施粥,救济百姓。 更以自己私财为贫苦学童开设学堂,让那些底层的孩童皆有书可读。 在朝堂中,向澹梁皇谏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为大丈夫,而身为澹梁国储君的他,更该以身作则,为民谋福祉。 这样一心为民的容枫太子,整个澹梁的百姓皆敬仰他。 “如果说与容皇后联合之人乃容枫太子,那么他这个人的城府之深…” 依影难以想象。 苏娆也沉着眉目。 “小姐…” 依影又言,苏娆却蓦然抬起来手,更一声: “嘘…” 窗棂缝隙内,对面云霁的屋门前,走来一人,一身黑衣斗篷遮掩身躯,在月光映照下,只能看见人影,不知来者是何人,可会是暹毅迟韶。 眼见着此人被云风请进去云霁的屋内,苏娆才放下了那抬起来的手臂。 才又对依影一声交代。 让依影把容枫也给她盯住。 若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 淑人君子,究竟是真是假。 那些抓她的黑衣人,除了一个容皇后以外,有没有容枫的手笔也在内。 容枫几次三番都想与她成为琴友知己,这会不会也是他的别有用心。 “依影,小心行事。” 依旧是一声安全叮嘱,苏娆转身准备出屋。 “小姐…” 依影却又叫住苏娆,似乎是还有话说。 只是此刻却有些欲言又止,抿了抿唇。 “怎么了?” 能让依影这种样子,难道是还出了什么事。 苏娆的眉黛当即一拧。 “小姐,是云琅那边,依素刚传来消息,七皇子入朝参政渐露头角,竟似有意那把龙椅,二公子与之走近,若如此下去,苏家恐会被牵扯进去。” “云穆靖…” 本来只拧起一下的眉头,此刻完全拧巴了起来。 桃花明眸之内,四周艳桃之色浮现。 “云穆靖竟然真的想要那把龙椅?” 此一声喃呢,苏娆更微微眯起了眼角。 一息,却一声笑: “依影,以二哥心智,倘若云穆靖想利用我二哥将我苏家拉入他那方阵营,除非他对我苏家有利无弊,否则二哥是绝不会为情爱所迷的。” 苏娆了解苏二。 苏二并非那等会被情爱冲昏头脑之人。 “不过我们在这诸暹也不能再多耽搁了,必须要尽快解决这里的事,不然等云霁离开,我们行动势必不便。 现在既已差不多知晓了,容皇后也好,容枫也罢,宁可错杀,我也绝不会让丁点危及我苏家的危险存在。” 周身骤然一股薄凉冷意,更带出一股子杀戮气息,竟与寒漠尘极其相似。 依影当即蹙了蹙眉头,才又唤了一声小姐。 苏娆身上的那股子杀戮气息方才也消失不见,又恢复她该有的那种淡静之感。 “依影,既已知暹毅迟韶对我苏家没有任何威胁,那我是不是也该到和他真正摊牌的时候了,寒漠尘…” 大步走离,苏娆才又去做了那梁上君子。 一袭红衣,悄然自楼门而出跃过夜空,踏落在云霁房屋的屋檐之下。 若来客是旁人,苏娆或许不会来偷听,可来者却是乘坐暹毅迟韶的黑檀木马车而来,和暹毅迟韶有关之事,和她自然有关,苏娆便会去偷听。 第二百五十七章今夜有客到访(三) 苏娆如此出现又偷听,暗处的云卫一个个都看的清楚,更一早就猜到着,包括云凌和云风,自然更包括此刻在屋中与那前来之人谈话的云霁。 蒙缎之下那双玉耳微微动,嘴角带着霁月世子该有的那抹淡淡含笑,面上没有一丝异样生出,只是被遮掩的那一双眼内,生出一抹光色。 确切来说是无奈。 对苏娆如此行为的无可奈何。 不让他多管她的事,也不多管多问他的事,可却又如此明目张胆来偷听。 明知只要她开口,只要她开口问和暹毅迟韶有关之事,他会告知她。 “云琅霁月世子虽眼盲,可其心却纵观天下,今日一见,方知此番传言不假,霁月世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之人,坐于云霁对面,取下斗篷,前来者,非暹毅迟韶,竟是卫皇。 从斗篷之下拿出云霁所赠那副山水画作生辰礼,推至云霁面前桌几上。 “霁月世子今日殿中一番指教,又与漠鹰言,将告辞离开,如此夜色之下邀朕前来,不知世子有何用意。” 卫皇直接开口,并未拐弯抹角来试探。 今日殿中卫皇的突兀咳喘,乃云霁内力告知:卫皇之病症,亦为容皇后之软肋,是否一试,以验真假。 “云霁用意,云霁以为卫皇心如明镜。”云霁一口抿茶,方一声含笑:“恩爱夫妻,如今何以却相爱相杀。” 斗篷之下的手蓦然紧握,那本该平静无波的瑞凤眼,内里竟生出一抹痛色。 烛光闪烁,荧红光忙将云霁的屋内映照的通明,更将卫皇面上的这抹痛色映照的明显,虽然云霁看不见,却完全能感受到,那是爱到深处的伤痛… “明知乃毒,却甘愿服之,卫皇深情,却偏又作那无情人,助纣为虐…” 一声叹,云霁偏转过头,隔着眼上蒙缎看去了窗棂一眼,似乎是穿过窗棂看见了那躲藏在屋檐梁柱下的那人儿身上,她就那么趴在梁柱上,完全屏住呼吸,如此偷听他们讲话。 “霁月世子倒真是心明通透。” 片刻,卫皇才一声发笑,却带着浓浓的自嘲感。 自嘲只他一人的深情,他再怎么深情,也抵不过她心中对云瑜的爱恨。 因爱生恨。 她嫁给他,不过为报复云瑜的不识好歹,与他做那恩爱夫妻,也不过只为了有日能借他之手毁了云瑜。 他用前往大秦为质来试探她对他可曾有那么一丁点的喜爱,可当日他离开,她却连府门都未曾踏出一步。 他在大秦为质三年,她从未前来看望过一次,他过得怎样,他是生是死。 大秦灭亡,他回去澹梁,她还是那么高贵冷艳,只是却对他又嘘寒问暖。 她说她不来送他,是因为她怕她一但送了,就会跟他一起去,她说她不去大秦找他,是因为她一但去了,哪怕是死,她也要和他一起死。 若他们都走了,死了,玲儿该怎么办,她才刚刚出生,就要失去父母吗? 他明知她所说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她的阴谋,都是她为她的计划所做的准备,可他的心还是又死灰复燃了。 她借阿韶之手将他推上那个皇位,她日日亲手给他送上一碗有毒的膳粥,他知,可还是毫不犹豫的吃了。 只因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她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她会安静的看着他,就守在他的身边,她会对他笑。 他就想,也许有一天,她就会舍不得了,也许有一天,她就会放下心中对云瑜的爱恨,她会发现他的好。 可终究是他自欺欺人,当他的药瘾第一次发作,当她以此为筹码威胁阿韶为她灭云琅,把云瑜给她抓来。 他才幡然醒悟。 一个不爱你的人,哪怕你把心挖给她,把命交给她,最终得来的也不过嗤笑,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霁月世子来我诸暹怕不只是单纯为朕贺生,是瑜皇派你来找朕的吧!” 闭眼一息,卫皇将所有的爱恨过往全部抛逐,又恢复那个平静的卫皇。 而今去回忆,不过是又一次刨开他那血淋淋的心,看见他这失败的一生。 云霁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敛回目光,也转回了看着窗棂的姿势。 “云霁此来,为与卫皇一场交谈,当年大秦灭亡那夜场景想必卫皇至今记忆犹新,饿殍遍野,冤魂环伺…” 屋外,一抹粗重气息突现,难以压制。 只听得‘大秦灭亡’这四个字,苏娆的气息便压不住的外露了一息。 虽刹那消没,只是那双桃花明眸的四周又一抹赤色缠绘。 支撑着身躯的柔荑更是一把捏了那横梁柱子,直接捏出了五指印记。 “至而今,三国休养生息,和睦共处,国泰民安,百姓皆安居乐业。 一但容皇后发起诸暹与云琅两国之战,那平静的三国关系就会被打破。 那场杀戮会在诸暹和云琅两国中再现,满地尸骸皆是诸暹和云琅两国子民。 卫皇乃一国仁君,曾亲身经历过那一场杀戮的残酷,那可乃卫皇所愿。” 淡然平缓的声音,云霁只是向卫皇陈述着一个一但战争爆发后的惨象。 “云霁的皇伯父,他不愿战事再起,更不愿是因根本不存在的爱恨。 皇伯父所爱之人自始至终只有瑶姨一人,对容皇后,皇伯父从未爱,更未故意招惹,让容皇后心生错觉。 容皇后也非是真心喜爱云霁皇伯父,只是她难以接受被皇伯父拒绝,她的高傲不允许她被任何人拒绝。” 此一番言,又将容皇后一人的爱恨说的通透。 瑜皇从来就没有招惹过容皇后,更没有对容皇后有过任何一点让其产生爱意的错觉。 这些年来容皇后的因爱生恨,只是她自己的自欺欺人,她高傲而不甘的心理。 两番言语后,云霁方才拿过桌上杯盏才又一口抿茶,等卫皇的答复。 卫皇沉默一息,才一句:“皇后对瑜皇的恨是爱也好,是她自己不甘的心理也罢,而今都已与朕无关。 朕如此一副残躯,不过苟延残喘,自身尚且难保,又何以去顾及天下。” 戴好斗篷,卫皇起身告辞。 “霁月世子德善爱民,心系天下苍生,云琅有此惊才,是瑜皇之幸,而我诸暹,阿韶虽勇,却不及世子,我乃阿韶兄长,只想护他安然,至于皇后,朕管不了,也难以管。” 步履动,卫皇就要离开。 “若鄙人能让卫皇安然,卫皇可愿与世子一同为这天下谋得一份太平。” 就在卫皇一脚踏出门槛时,竹先生的声音竟从内室传出,他能救卫皇。 第二百五十八章月夜下的醉酒(一) 卫皇迈出去的脚步,溘地顿住,扭头看过来,竹先生从内室走了出来。 竹先生竟在云霁的屋内。 明明晚膳后离开之人,不知竟在何时又回来云霁的屋中。 “卫皇之病症,虽乃毒,却又非毒。” “竹先生对朕所服丹毒,有所隐瞒?” 这一声虽为疑问,卫皇却又问得肯定。 一息,走进来又坐下。 那夜竹先生和惠善大师前去为卫皇诊治,所言病症与惠善大师所说一般无二,如何解毒,必须要拿到配方或丹药,才能对症下药,可现在竹先生却又如此言语,能为他解毒… “当日未曾据实以告,只因卫皇与毅亲王身侧危机难明,贸然如实相告,今夜恐就难以见得卫皇前来。” 竹先生微微作揖,走过来。 梁柱上还在偷听的苏娆,眉目一拧。 竹先生竟能戒掉卫皇的药瘾? 心中更惊于所偷听之事。 容皇后对云瑜完全莫须有的爱恨。 原来暹毅迟韶在云琅时种种异常又矛盾的行为举动,竟皆乃容皇后所威胁授意。 灭云琅,抓云瑜… 须臾,便是又一刻走过。 屋内又谈及了什么,一字一句苏娆皆听得清楚更明白。 原来当年云穆靖母妃从世子正妃却又变成侧妃,竟和容皇后有关系。 当年云琅、诸暹和澹梁还皆是诸侯国之时,诸侯国之间每年都会有一场比试,以此角逐出三大诸侯国。 那一年,身为澹梁诸侯国蓉玉郡主的容玉儿,跟随其兄长前来云琅诸侯国,一场琴乐比试,容玉儿却被云瑜给打败,也因此喜欢上云瑜。 于是直接相约云瑜,言她要嫁给云瑜,而云瑜和云穆靖的母妃自小青梅竹马,自然不可能会接受容玉儿的告白,便直接毫不犹豫的拒绝。 容玉儿何其的高傲又自负,求爱竟被拒绝,于是容玉儿转头便嫁给了卫皇,后来在瑜皇和静皇贵妃大婚之际,她暗中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当日的新娘便从云穆靖母妃变成了姚皇后,等云瑜察觉,已为时已晚。 在当时,姚皇后的母家在云琅诸侯国的地位远超于静皇贵妃的母族,而出现那等新娘子被掉包之事也是一桩丑闻,云王便发话,将错就错。 云穆靖的母妃,也就从一个正妃变成侧妃,当时这件事在云琅还传了很长一段时间,说乃是云瑜暗下图谋,就为得到姚皇后母家的支持。 “若竹先生真能助朕摆脱如此桎梏困境,朕必应世子所言,我诸暹与云琅绝无战乱,百姓安康,国泰民安。” 此一言,卫皇躬身,向竹先生作揖。 “今夜之邀约,烦请卫皇莫要告知于毅亲王知晓,以免被容皇后察觉。” 云霁又一言,让云风亲自将卫皇送回。 藏匿在屋檐梁柱上的苏娆,蓦然屏住呼吸,完全没有了一点气息存在。 卫皇这次离开,是真离开,走出云霁的屋门,却扭头看去苏娆的阁楼一眼,又转头看向跟出来的云霁。 “霁月世子助朕一臂之力,朕也送世子一句话:水滴石穿,火能融冰,可若女子无情,恋之,只会伤己,一击即中,世子通明,莫要自伤…” 卫皇走了,这一句话,他竟察觉着云霁对苏娆深沉的爱,可见他对容皇后之爱又有多深,才会感同身受。 感受到云霁那没有异常表现之下所掩藏的深爱。 就像云霁所赠那一副画,知画者,方才懂画。 现在也一样,唯有知之爱之恋之者,才会察觉彼此心中所不为他人而知的秘密,如此轻易便感觉更察觉到。 卫皇离开,云霁才一声言,含笑: “不一样的,我们彼此心中有彼此,我们会把对彼此的喜爱告知彼此,只是单纯的喜爱,不掺杂任何的阴谋,就算不在一起,也不会选择伤害彼此。” 屋檐之下,房梁柱上,气息又一次泄露。 而高空那轮月中月,此刻外围的那一圈圆已经消失,只留下内里那轮银月,四周斑斓星河皆为其点缀。 月光投落下的月华,覆盖在伫立与屋门前的月华身影上,他转过来身,也仰起着头,月华将其面上笑意映照的刺眼,刺的苏娆眼睛酸涩。 “人都已走完了,是打算在云霁的房梁上睡一晚吗?” 此话,更带浓浓笑意,毫不掩饰。 苏娆抿唇一息,才从屋檐梁柱上下来。 “以为来人是暹毅迟韶,才会来听。” 如此一句解释,苏娆就要回去她的阁楼,手腕却被伸出的玉指准确拉住。 “不是说在回去琅京前的每夜都陪着云霁,娆娆可是想食言而肥了。” 手腕上的温度不是暖的,而是冰凉的,并没有一点羸弱样子的云霁,可他的手却很凉,凉的直渗入心口。 苏娆又抿唇,很久很久,才反握住了云霁的手,拉着云霁走进他的屋。 “我没有原谅你。” 这一句话,说的还是云霁点她穴道之事。 并不会因为在旁陪伴,便是原谅了。 “我知道,娆娆很记仇,更睚眦必报。” 苏娆溘地顿住脚,扭头看向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云霁,面对她的恼火,他从来都不会真正生气,就算生气,也不过是做出来给她看的假象。 “云凌,拿酒来。” 突然这么一声喊,苏娆松开云霁走去桌边坐下。 都已是月至高空了,她却要喝酒。 蒙缎遮掩下的隽美眉角,轻陇了起来。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喝醉过一次,我的酒量,从小就是千杯不醉,今日你说,千杯不醉,可一旦醉了,就很难清醒,我倒想试试看。” 似乎是知道云霁要阻止,苏娆又这一番言辞,那双桃花明眸直直落在云霁身上,内里透亮清明更理智。 就这么看着云霁。 她是不会醉的,永远都不会醉的。 一旁桌几上灯罩内已燃至过半的烛火,晃晃摇曳着身姿,将苏娆的面容映照的透亮,更将她眸内理智映出的明显,直直投落在云霁的双眸内。 一息,云霁一声无奈叹息,让云凌去取酒。 “把那坛云山醉拿来。” 云凌本已抬起的脚步,因为云霁所言,竟僵住一瞬,最终却又什么都未曾多言,去取云霁所说的云山醉。 “你既想醉,那云霁就让你醉一回。” 走过来坐到苏娆的对面,云霁给自己斟了一盏新茶,也不再去管苏娆。 第二百五十九章月夜下的醉酒(二) 云山醉,听名,便知不是诸暹国的酒,品一口,却也不是云琅国的酒。 诸暹国的酒甘烈,云琅国的酒甘甜,而这坛云山醉,没有诸暹国酒所带的那种辛辣感,也没有云琅国酒的浑厚甘甜,而是一种翩翩欲仙之感。 品之一口,唇齿留香,感觉置身于朦胧幻境之内,竟让其心生出幻觉。 苏娆自问她所品过的好酒一点不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所喝过的酒,不说有上千,上百绝对有,可这云山醉,她却是第一次品尝。 “这是谁酿的酒,为什么会感觉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却又带着喜悦。” 就只喝了三杯,苏娆竟感觉已经醉了,目光竟开始迷离,那股透亮不见。 “谁酿的酒?” 这一声喃呢,云霁竟也有一瞬迷茫之感。 “你自己酿的,忘了吗?” “我?” 柔荑直指向自己,须臾,苏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入了腹,才摇头。 “不可能是我酿的,我酿的酒喝起来不是这个味道。” “那是因为这坛酒里有阿宵的眼泪啊!” 哐当… 手中酒盏掉了地,苏娆的目光再次落在对面的云霁身上,已完全迷离。 “阿…宵…” 两手撑着桌几,苏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刚走到云霁身旁,却扑通一下坐倒地上,云霁都没来得及将她扶住。 “对哦!当时我们封埋那坛酒的时候,那小狼狗竟哭了,那么呆傻又凶残的小狼狗,居然就因为我说: 等十年之后,我们长大了,要是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那我们就一起将这坛酒启了,一起品,一起醉。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从来没有眼泪的他,居然就那么掉了泪,还偏巧不巧的滴落在酒坛里,浊了酒香。” 不等云霁搀扶,苏娆自己已爬起来,直接坐到云霁身旁,又一把直接拿过酒壶。 “阿宵,今夜良辰美景,我们一起喝。” 自己灌了一口,竟将云霁压倒在地上,直接给云霁灌了酒,霸王硬上弓。 酒入口腔,呛的云霁连连咳喘之声,面上当即一抹胭红,不知是真被呛着,还是只这一口,云霁就醉了。 “呵,哈哈哈哈…” 苏娆见着云霁这狼狈样子,竟趴在云霁身上捧腹笑起来,哈哈嘲笑。 “云霁,你这酒量真不行,就一口而已…” “娆娆,你已经醉了。” 云霁无奈声音。 面上绯色也只是被呛,未曾酒醉。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的很,我知道你是云霁,我可乃千杯不醉,就这么一壶,我还能把整坛喝完。” 从云霁身上爬起来,苏娆又要喝,云霁终是将她手中的酒壶夺过去。 “娆娆,那你可清楚,我究竟是云霁?还是阿宵?寒漠尘他又是谁?到底我是不该存在的那个?还是他是不该存在的那个?我们两谁才是真的阿宵?谁才是你的那个阿宵?” 双手捧了苏娆的脸,云霁如此让苏娆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答案。 眼上有那条蒙缎遮挡,可那炙热的目光似乎直接穿透了蒙缎,苏娆好像清晰的看见了蒙缎之下的这一双眼,黑曜石般透亮,透亮的耀眼。 眼中迷离竟消失,苏娆的手摸上了云霁眼上蒙缎上,隔着蒙缎摸上云霁的眼睛。 一息,竟直接一把将那蒙缎扯了下来。 云霁的这一双眼,此刻内里混沌完全消没,那种空洞的虚无更完全不见,苏娆的身影清晰又透亮的沉落在眸底。 “好美的一双丹凤眼。” 这声咕哝,苏娆的目光竟直直呆了,似是被云霁的这一双眼迷惑了心神。 云霁却一声发笑:“是啊!好美的一双丹凤眼,可越美的东西它却越有毒,若非想见娆娆,云霁真想就这么瞎了,那寒漠尘是不是就不会出现…” “寒…漠…尘…” 苏娆蓦地回了心神,却突兀做了一个嘘声动作。 “云霁,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 直接环抱云霁,苏娆的唇角就贴在云霁的耳垂处,轻浅呼吸,伴随着酒气,缠绵了云霁整个人,耳垂骤红,玉骨喉结更不自知上下翕动了一下。 “云霁,我偷偷告诉你,寒漠尘他喜欢我,你知道寒漠尘他是谁吗?他是暹毅迟韶,他怎么会是暹毅迟韶呢! 如果他不是暹毅迟韶,我或许就不会喜欢上你了,因为他才是和我一个世界里的人,我们两个才是可以相互取暖的一对幽冥,你太耀眼了。” “那如果让娆娆现在去喜欢暹毅迟韶,不要喜欢云霁了,娆娆能做到吗?” “不能。” 苏娆没有一点的犹豫,直接抬起头,桃花明眸内再次迷离,可云霁的身影却又清晰的沉落在她的眼底。 面上已绯红缠绵,额间那道疤痕极其打眼,与云霁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根小指距离,嘟嘴,就能碰到云霁的唇。 “云霁,你霸占了苏娆的整个童年,阿宵,他占据了秦娆的儿时时光。” 此一番话,感觉苏娆一点都没有醉了。 阿宵已变成了云霁,秦娆也变成了苏娆,所以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已被注定。 可苏娆的下一句话,她的下一个举动,她确实醉了,而且还醉的不轻。 “云霁,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其实知道的,你曾偷偷的亲了我,你还用嘴巴给我喂药,你是阿宵,阿宵是你,我其实早就认出你了。” 苏娆嘟了嘴,直接一口吧唧亲了云霁。 唇上的触感,软软的,又带着酒香,比起曾在额间的那一吻,云霁此刻直直愣住,完全没有了一点反应。 那双黑曜石般透亮的丹凤眼更直直的怔愣住,内里完全没有了思绪。 就这么僵住。 苏娆见着,又一声发笑:“没有被女子亲过啊!居然都傻了,呆子…” 这一声落,苏娆环着云霁的脖颈趴在了他怀中,闭上眼睛,折腾这么久酒疯,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睡着。 一声‘呆子’在耳畔环绕,纯纯酒香飘拂过面庞,似乎也醉了云霁。 眸内耀眼神采竟也迷离,低垂下头,看着怀中就这么睡着了的女娇儿。 在他身边,她再也没有了那些防备与警惕,如此安憩,眉黛也已舒展。 “娆…娆…” 玉指抚上苏娆的唇角,将散落在苏娆脸颊上的一缕秀发揽过,云霁的唇靠近,却在一寸之际时又猛然停住。 “不可以…不能…” 一声发笑,摇头。 “娆娆,如果可以,待明日醒来后便忘了云霁吧!让自己永远清醒的活下去。 云霁不过只是娆娆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不值得让娆娆记住这一生。” 将苏娆抱去内室。 屋内的灯火也熄灭,最后一夜同床共枕。 第二百六十章风暴即将起(一) 今日,高悬于云琅高空的这轮辉阳,没有诸暹国的艳红,而是金灿中带着朦胧感,似是被一层天地雾纱所遮。 一前一后两封信笺,从暗里送至御书房内。 一封信笺乃姚叶庭抵达诸暹国之事,姚叶庭和随从快马加鞭,将至诸暹京畿,信笺落款乃是金衣暗卫。 而另一封信笺便是昨日之时卫皇生辰宴上所生那一切事,以及昨夜间卫皇与云霁之间交谈,落款乃云霁。 两封信笺,看过之后,皆被点燃化作灰沫。 “把今日午膳摆在观天阁,去宣靖儿来。” 只如此一句交代,瑜皇起身前去了观天阁,对于送来的两封信笺内容,瑜皇没有任何的心思浮现面上。 氤氲辉阳,和煦暖风。 吹动御花园内的花草树木摇曳着身姿。 一刻钟不到,观天阁上,那对父子,自那夜在静皇贵妃的陵寝内那么争执过后,这是这些时日来他们第一次再父慈子孝,心平气和坐下用膳。 “靖儿,霁月已经离开云琅快有三月了吧!” 瑜皇开口,似乎是有些想念云霁了。 “卫皇生辰已过,哥应该快回来了,出去这么长时间,却不知给儿臣来一封信笺,等哥回来,儿臣定要去找他算算,出了门,就忘记弟弟了。” 说及到云霁,云穆靖不但没有表现的开心,反而面上带出来一抹微恼。 眉目微蹙,却反而显露出他身上那股子柔魅风骨,画骨画皮,魅骨天成。 脖颈间微微突显的男儿喉结虽不大,却存在,可眉目之间那抹女儿家有的柔感却更明显,终究是女儿家。 女子,却生有喉结,所以哪怕她魅骨天成,却能伪装这么多年而不曾有人有一瞬怀疑,怀疑其女儿家身份。 “靖儿,霁月走的那日,他同朕说过一句话。” 看着云穆靖,尤其是视线落过云穆靖眉间的那股女子柔色,瑜皇终是再言: “那日霁月与朕言:若阿靖有日愿与昱陌一起,那就让七皇子消失吧!” 铛… 一声响。 筷子掉了地的声音。 并非是因为瑜皇所言的云霁所说之话,而是因为瑜皇这句话所告知之事。 父皇早就知道他和苏昱陌之间的那层关系?而且还是哥告诉父皇的? 云穆靖的这种反应,从瑜皇说出那话之前就料想到着。 “靖儿,就听话一次吧!放弃七皇子这个身份,朕让苏二带你远离…” “父皇舍得让儿臣离开,从此以后再不见?” 须臾,云穆靖才捡起掉落的银筷。 面上神色已无恙,对云霁的那抹微恼也消失。 “让苏昱陌带儿臣离开,父皇觉得苏昱陌他会舍得一身官衔,就算他舍得,苏家呢,苏昱陌可会舍得…” 摇头,云穆靖很肯定,就算苏二愿意带他走,可苏二绝不会只为他一人就不顾他整个苏家,从此远离朝堂。 除非瑜皇放整个苏家离开。 可这可能吗?更不可能。 苏家乃云琅军中魂,苏老将军更乃云琅活虎符,一旦离开,云琅军必会瘫痪,届时动摇的就是云琅国本根基。 “若父皇今日宣儿臣来,还是劝说,父皇便莫再多言了,儿臣是不会听的,更不会离开,放弃七皇子身份,却去过那等无名无姓的藏匿生活。” 他要权势,更要地位,唯有登顶皇位,他才能守护好他想要守护之人。 “父皇,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溺爱儿臣,觉得愧对儿臣,才极力的补偿,一再纵容儿臣,给儿臣无尽宠爱。 其实儿臣早已不恨父皇了,儿时不懂事,看见父皇甩开母妃,母妃才会不慎撞上桌角身亡,而今长大,懂事了,知道那时父皇不是有心的。” 父子俩,心中的这个结,这么多年都没有解过,今日,云穆靖主动开口。 “母妃都已逝世十一年了,她都不恨父皇,儿臣又怎么能恨母妃挚爱,恨疼了儿臣这么多年的父皇呢!” 将银筷擦拭干净放好,云穆靖起身离开。 午膳只用了一半。 “儿臣早已不恨了,父皇也放下吧!这些时日来父皇日日为儿臣忧心,为儿臣担心,可儿臣就是七皇子,更是男儿,儿臣不会有龙阳之好。” ‘男儿’和‘龙阳之好’这六个字,云穆靖压重语气,似乎是刻意强调。 “而且皇子间暗下斗争,父皇从来都是这么来培养的,儿臣也不能例外,儿臣和太子之间,唯有胜者为君,若儿臣输了,也只能是儿臣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这四字,云穆靖的语气又似乎变了变,似是另一层意思。 胜者为君,他相信若只和太子相争,他绝不会输,除非有人相帮太子。 而这相帮之人,就只有不想他争夺皇位之人,绝不会把皇位传给他的父皇。 若是这样,那他无话可说。 蜀锦紫袍,随风摇曳,云穆靖走下观天阁,只是那双柔魅眸子却又快速扫过去一眼不远处御花园假山之地。 一抹难看神色浮现,眉目之间那抹女儿家有的柔感完全被此神色驱逐。 父皇,您就这么不愿儿臣争夺那把龙椅吗?您是要打算暴露儿臣吗? 潘安之貌上,带出浓浓沉色。 却终是没走过去探看,而是反方向离开。 假山之地,山石暗道内,一角墨色露出。 一刻钟前,苏二前来向瑜皇禀报几日来军事演练结果,走到御花园,却听见瑜皇说让他带云穆靖离开之言。 当时,苏二不知为何,就藏在了这里,将瑜皇和云穆靖后面所说全听完了。 目光透过山石缝隙,苏二又看去观天阁上一眼。 依旧寡淡神色,面上没有任何变化,那双漠感眸内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么看着一眼,苏二竟转身走了,没有再去向瑜皇汇报。 苏二的前来到离开,瑜皇并没有察觉,更不知云穆靖为此而误会了他。 抬手揉上眉心,瑜皇只觉得太阳穴突跳又疼痛。 更鼓胀的让他感觉脑子都要炸开。 “皇上…” 云总管也才走上来观天阁,给瑜皇按压。 “朕究竟要怎么做?靖儿才能听话呢!” 这声问,沧桑的感觉,瑜皇真拿云穆靖毫无办法,好话歹话皆已说尽。 而这次,云总管没敢多嘴,更不敢再出馊主意,默默给瑜皇揉着太阳穴。 瑜皇也没有让云总管回话的意思,因为他的这句话也只是自问自话。 太阳穴稍稍舒服后,方摆手让云总管别按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风暴即将起(二) “太子那边,除了让姚叶庭去给荣华送信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动作。” 帝王心思再次出。 “回皇上…” 云总管当即躬身。 “除了给太子妃娘娘带信,太子再没有其他举动,每日里都勤勉批阅奏章,与各部大臣商讨朝政国事。” 看了一眼瑜皇,才又言: “就是六皇子那边,自苏二公子组织军事演练以来,六皇子已多次拔得头筹,在军中颇有了些威望与追随者。” 六皇子和太子乃一派,太子没动,六皇子却动,更在军中得此威望… “老六拔得头筹?” 瑜皇瞬间帝眸沉色。 六皇子是什么身手,苏二又是什么身手,瑜皇心中清楚的很,六皇子能在苏二的手底下拔得几次头筹? “苏二呢!怎还未至?” 此一声,浓浓帝威。 苏二和云穆靖暗下联合,而今云穆霄竟几次赢过了苏二,怕是苏二故意放水,故意为之,是让他忌惮太子一派?借以他之手去钳制太子他们? 帝王心思,如此疑心之病又当即生出。 云总管赶忙让身边小太监去过问。 一息时,小太监前来,所言苏二为何还未至,是因为苏二被七皇子拦截在了第二道宫门处,才没有前来。 听得乃七皇子所拦,瑜皇再次揉了眉心。 “朕乏了,让苏二回去吧!” 最终,瑜皇又一次如此放纵云穆靖。 哪怕对云穆靖也帝王心思,可终究是溺爱云穆靖的父皇,一再纵容。 而苏二与云穆靖在第二道宫门口碰见,准确来说是苏二他先一步来了这里,专门在这里等着出宫的云穆靖。 也为故意做出他被云穆靖拦住的假象。 两人碰见,彼此看着一眼,并没有多言什么话,只是一前一后出了宫门。 直到离开皇宫后,苏二才将云穆靖拉进一条小巷道内,随即才开口: “太子那边有异动。” 此言,极其肯定的话。 “我知道。” 云穆靖直接一声冷笑: “父皇终究还是拿了太子来钳制我,一但涉及皇位,父皇就是九五至尊,帝王心思,而非溺爱我的父亲。” 魅色眸子内,一抹失落一瞬划过。 女儿身怎么了,女儿身怎么就不能为君为王,她虽为女儿身,可她乃是男儿心,他,从来都只是七皇子,而不是从一出生就不存在的六公主。 “苏昱陌,太子这边我会着人盯好,你把云穆霄‘看顾’好,再怎么牢固的兄弟情,一但触及到皇权地位,就会脆弱的不堪一击,从内瓦解…” 正是云穆靖让苏二故意给云穆霄制造那等拔得头筹的机会,让云穆霄在军营中的声望日渐高涨,更膨胀。 一但云穆霄军心日盛,日盛到甚至可以与太子在朝堂内持平,那么他们那坚固的兄弟情义,只要他轻轻送上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完全被压倒。 此番言语,云穆靖之心思亦深沉如斯。 苏二听着,那寡淡神色才生出了变化,眉头微蹙一息,却终是没多言,只是叮嘱了一声:在瑜皇面前做好七皇子,他是父亲,而不是父皇。 如此一句似乎矛盾的话,苏二先走了。 云穆靖却明白苏二什么意思。 当他认瑜皇只是父亲,那么瑜皇就会只是溺爱他的父亲,若是他拿瑜皇当父皇,那么瑜皇就会是帝王,瑜皇对他之心,全在他待瑜皇之心。 是父亲,还是帝王,皆在他的一念之间,而这也是他与太子抗衡的最强武器,也是太子他不会像算计云穆逸一样来算计他的保障,他能肆无忌惮,可太子却必须瞻前顾后。 只因为他是瑜皇溺爱纵容到可以没有底线的七皇子,太子他们若真的要对付他,那就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云琅国中,这一切的风云皆在暗地里动辄着,而最终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那就是各凭本事。 而诸暹国内,一场明面上的风暴却即将起。 距离观阳峰尚有十里地,云霁出现在这里,一身玄衣,寒漠尘的装束。 只是面上并没有银黑面具遮挡那隽美容颜,而是他那白色蒙缎遮掩。 身后所跟之人乃萧沐白。 而一旁另一人云凌,他也没有遮容,只是他竟穿的是‘逍’的衣物。 云凌,他便是逍遥护.法中的逍护.法。 “世子,主上那日言三日后要在观阳峰约见毅亲王,明日便是三日后。” 面对云霁,萧沐白身上没有那种面对寒漠尘时的小心翼翼,只有恭敬。 站立山间,一阵风起,便会吹动斗篷衣袂摇曳,四周风景皆为其点缀。 “即日起,唤回我主子吧!” 如此一声言,云霁的视线隔着眼上蒙缎,眺望向诸暹京畿内的清风榭。 今日一别,此生就真的再不见了。 他也再不是霁月世子。 “诺,主子。” 萧沐白与云凌一眼对视,随后皆低垂了头。 再没有言语。 四周静谧了,静谧的只余下微风吹动的声音,伴随着不时一声鸟鸣。 云霁就这么眺望着,安静站着一动不动,直到那高空艳阳西下过半… 垂落衣袂内的玉指抬起,将眼上那一条属于霁月世子的白色蒙缎取下来,混沌虚无的盲人世界也渐渐消失。 这一双绝美的丹凤眼,内里浑浊开始化作透亮,渐渐地,四周的模糊也开始变得清晰,在没有苏娆的情况下,云霁的这一双眼,竟看见了。 可对于如此情况,云霁却一点没有喜悦,因为这将预示着他的消失。 而云霁的这个动作,也让云凌和萧沐白开始变得谨慎,心神完全绷紧。 “阿靖终还是走上了那条不归路,这既是她自己选择,那便让她自己去闯。 寒漠尘出来后,你们将此事告知他知晓,他可以动诸暹,可以灭澹梁,但云琅他不能动,这是我们欠阿靖的。 瑶姨之死,乃为救母后,阿靖是瑶儿唯一的骨血,只为此,他也不能动云琅,若他不听,那就提及苏娆。” 此一番交代,银黑面具终是遮挡了那隽美容颜,只留下了那一双愈发透亮的丹凤眼,渐渐开始变的冰寒。 蓦地,脚步踉跄,云霁毫无征兆的昏厥。 “主子…” 云凌快速搀扶住。 萧沐白也一旁扶了云霁,却刚触碰到云霁的手臂,昏厥的云霁便睁了眼。 明明是一双丹凤眼,可此刻这双丹凤眼内只有属于寒漠尘的嗜血冰寒,完全没有了云霁那种黑曜石般的透亮。 一个人,或者说是两个人,两个人格,谪仙与幽冥,一个天上谪仙,一个地狱幽冥,虽为一人,却又是彼此单独的个体,皆有着各自的独立意识。 第二百六十二章风暴即将起(三) 夜色,又一次降临。 今夜的月色,比之昨夜的星光璀璨,今夜的月光上点缀了一层薄薄轻纱。 似乎是因为昨夜的月华太过于耀眼,夺目芳华,所以今夜如此羞赧,将自己藏进了云层内,若有若无。 月色周边也只有不多的星辰闪烁着微弱光芒,而其中稍荧亮的星辰,便只有那七颗相濡以沫的北斗七星。 照耀着夜空。 夜风吹拂,摇曳着清风榭内的一株桂花树舞动风姿,枝叶迎风招展。 而那宿醉整整一宿加这一天的苏娆,在此时方才醒过来,醉意消没。 从来没有醉过,昨夜一醉,现在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记忆只停留在云凌拿来‘云山醉’,云霁还是劝说一句:“此酒后劲很大,还是莫要多饮。” 她却拿了酒盏就开始喝。 之后的记忆便一旁空白,她是怎么醉了的,又是怎么被云霁抱来床榻上睡着的,此刻完全没有一点印象在。 “云霁人呢!” 抬手揉了揉鼓胀还难受的太阳穴,苏娆接过苏粲递的醒酒汤,看向屏风外候着的云风,过问云霁去向。 “回苏小姐,世子已走,吩咐属下,若苏小姐愿让属下护送苏小姐回京,那属下便在诸暹等苏小姐完事,若苏小姐不愿,属下现在就告辞。” 云风回话,很是恭敬,再没有了一点笑面之虎的感觉,虽依旧手执折扇,也依旧是那般竹节如玉之态,只是如今的他却感觉沉默了很多。 “你走吧!” 平静声音。 苏娆似乎并没有因为云风的话而内心波动。 如果忽略掉柔荑上那一滴因没有拿稳汤碗而晃出来的汤汁,那么苏娆她真的很平静,完全没有因为云霁如此的不告而别,而生出任何的情绪。 此言也告诉云风,她不需要云风护送。 “苏小姐,保重。” 云风作揖,告辞离开。 “世子给苏小姐留有信笺,在床枕下。” 而今,云风对苏娆的态度早已完全没了以往那等不忿,只因为苏娆和云霁之间的这种好聚好散是云霁他所愿的。 而且在诸暹这些时日来,苏娆与云霁之间的和睦相处,苏娆对云霁有多重要,云风他们更是又一次看在眼里。 且不说其他,就苏娆对寒漠尘的影响,云风这些属下也会对苏娆恭敬。 云风告辞离开,苏娆喝完了醒酒汤,让苏粲退下,这才从床枕下取出云霁留下的那封信笺,却没有一下子就打开,而是定定看着信笺上面的‘娆娆亲启’这四个字,须臾… “娆娆,知你看见这封信,必然也不会有什么留恋,亦不会生气云霁如此的不告而别,但云霁还是想要多言这一语:“娆娆莫恼,莫生气。” 此一别,往后余生,云霁再不会出现在娆娆的生命中,云霁不会成为娆娆的羁绊,更不想成为娆娆的羁绊,娆娆也忘了云霁,莫要记住…” 信笺写了厚厚一沓,而所言他们之间的事却连一页都不曾有,之后所有的话,都是为她往后余生的叮咛。 “暹毅迟韶乃君子,未曾有图谋天下的想法,若婚事再生变,可将其纳为夫君考虑人选内,此人虽清冷孤傲,可若为他所恋,必会倾其所有相护一生,忠其一世,忠贞不叛。” 云霁给苏娆的爱,今生不能拥有,不能守护,就为她选择一个能守护她周全之人,如此一种无私的深沉之爱。 此外所叮咛之事,便是苏家安稳。 “苏家现在不能急退,只能继续稳进。 阿靖已开始在朝堂之内崭露头角,则其为君,良禽择木,在苏家之富贵达到最高点之际,收势,急流勇退。 朝堂之内,独留昱陌一人辅佐阿靖。 足矣。” 云霁此番叮嘱,与苏二和云穆靖之间的那交谈合作倒如此不谋而合。 之后,又言太子。 “太子此人心思城府虽深,但更该防备之人乃他背后姚家,姚丞相。 姚丞相才是太子最大的倚仗与助力,此人不显山不露水,皆在背后做局。” 随后,又将而今云琅朝局风波给苏娆捋顺了一遍。 如今的云琅… 赵家收势固守根基,姚、苏两大巨头占据朝堂,两极分化互为制衡,方形成如今那看似平静的祥和现象。 可一但日后太子登基为皇,姚家势必不会再任由苏家如现在一般继续坐拥这一半朝堂,握住云琅的军事命脉。 那么,以姚丞相为首的这一派文官,势必会打压以苏家为首的那一派武将,从而文臣当道,掌控整个朝堂。 而苏家如此手握兵权的异姓王之家,也必会是太子集中皇权的绊脚之石,势必会为其除之,以收拢兵权。 现今,四皇子早已薨没,六皇子与太子乃一派,兄弟情深,齐心协力,八皇子又好玩,心思不在皇权中。 而其他皇子又皆乃小儿,与太子而言不足为虑,也唯有阿靖有那个能力与之抗衡,护苏家远离朝堂是非。 明明身处诸暹国,可云霁对云琅的一切尽在掌握中,自然也包括那前来替沐明月来给苏娆送信的姚叶庭。 叮嘱苏娆,莫要因为沐明月便一时心软大意放松,别让自己置身危险中。 如此婆婆妈妈说了好多,最后一句结尾,方才又说及他们,他们的事。 他会清醒的努力的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娆娆也莫再醉了,酒多伤身,往后还是少饮些许,醉酒虽消愁,却也难消浓浓忧愁,反而适得其反。 嗒… 一滴滢珠,渲染了信笺上面这个‘酒’字,苏娆她明明就不难过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难过的,可此刻眼睛却不受自己的控制。 泪滴滑落脸颊,桃花明眸四周泛出一圈红色,眼眶发红,酸涩鼓胀。 好片刻,才一声发笑: “云霁,你难道不知吗,暹毅迟韶,他可也是娆娆的仇家啊!三大诸暹国,云琅、澹梁,又怎么能少了他诸暹。 云琅和澹梁与娆娆有着蚀骨血仇,国仇家恨,诸暹国虽未染我秦家人的血液,可却染着我大秦无数将士的鲜血。” 喃呢,苏娆走至桌几前,的确没一丝留恋的将那厚厚信笺直接燃了。 看着那一张张纸张化作粉末灰烬,苏娆方才擦干净脸上泪痕,平静面色,让自己如此清醒,理智的清醒。 第二百六十三章风暴即将起(四) “若寒漠尘不是暹毅迟韶,或许苏娆会听从你的建议,择其为夫君,可寒漠尘是暹毅迟韶,那么他永远都不可能会是苏娆所考虑的夫君人选。 就像对你一样,其实只是利用而已,利用你对娆娆的爱来达到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只是利用,包括苏娆对你的爱和次次心软,皆不过是利用罢了,什么情.爱,全都是假的。” 再没有任何一点留恋,桃花明眸四周那一圈红润也消失,决绝而无情,更薄凉内心,苏娆离开了云霁的屋。 云霁既已离开,她这边也不能再耽搁了。 必须尽快解决。 她想家了,她想爷爷,想爹爹娘亲,想叔叔婶婶,想浩叔、琴娘和依素,想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还有五哥。 也不知五哥他现在是不是又黑了一圈? 又大变样了。 云穆越和津表哥是不是又被他折腾的不成样子了? 苏五回去后的奋发图强,拉着云穆越和沐明津习武之事,苏老将军并没着人告知苏娆知晓,此事乃云霁所说。 那时还是在云霁和苏娆约定相恋十日的时候… 苏娆刚知晓苏五因为她被抓而变了时,她沉默了一息,随即便只说了一句: “我会把幕后那人的脑袋拿来送给五哥赔罪。” 苏娆如此言,当时云霁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握着苏娆柔荑的玉指紧了一下,随即拉着苏娆又去逛山间村。 如他所言,他不会插手苏娆的事。 苏娆走出屋,仰头望去今夜这溟濛夜色。 伴随着夜半三更的到来,夜空唯一亮堂的北斗七星也被遮掩在这雾色中。 那轮月华更是完全藏匿在云层内,消失不见,雾霭渲染了整片天地。 就像苏娆此刻的内心,将那道月华身影驱逐,往后余生都不会留恋。 夜夜晚风拂动,屋门前庭院内的那棵桂花树依旧迎风招展,哗哗摇曳着它那婀娜树姿,花香扑鼻而来。 此树,乃是桂花树品种中一种较为特殊的品种,名四季桂,又为月月桂,顾名思义,此类桂树可常年开花。 而现在乃为六月三伏天,并非寻常桂花树花期,可这一棵四季桂却盛开着。 四季桂的花朵颜色,有淡黄之色的,也有如同月华一样浅白之色的。 而这棵四季桂的花朵,并非如月华一样浅白,而是浅黄,像初阳一样的颜色。 小小一朵一朵,你簇我拥,装点了这整棵四季桂。 桂花的花语是永伴佳人,但比起这桂花,她更喜欢白梅的坚毅忠贞。 安静注视着片刻,苏娆方才回去自己的阁楼,将自己包裹进被窝里。 并没有在如此夜半之际离开清风榭。 虽然已经睡了一宿又一天,但是对于从来都没有喝醉过酒的苏娆来说,哪怕已经喝了醒酒汤,可宿醉醒来后的那种昏蒙感并没有完全消失。 此刻,苏娆只感觉脑子里皆是棉花,软绵绵的让她没有一点精气神。 现在好好睡一觉,明日方才能清醒做事。 这一觉,苏娆睡的很安稳,并没有因云霁的离开与那番叮咛,便难以入眠。 一夜无梦,一觉睡至晨间。 翌日早,晨风破晓。 今日的这轮朝阳,再不如前几日那么骄阳似火,倒如昨夜那被遮掩在薄薄纱衣下的那一轮朦胧银月一样,也被蒙上了一层天地编制的轻纱。 朝阳虽不再灿艳夺目,可空气却很是闷热,并没有因为朝阳被遮便转凉,反而感觉置身于一个蒸笼内。 如此沉闷的天气,可苏娆整个人却完全神清气爽,身心皆再没有一点疲惫感,那一双泛着潋滟秋水的桃花明眸,内里灼灼其华,深邃光芒。 起身着衣,梳洗妥帖。 桃花明眸直落在妆奁铜镜内那个面容淡静的女子面上,嘴角轻浅勾起。 额间那道难看疤痕,今日再次被遮掩在那个红梅花钿之下,容颜惊艳,一袭劲装,红衣夺目,更显张扬。 一息时。 苏娆方拿起妆奁上放置的那荷包,取出里面那从不离身的逍遥令和在边州那日那时暹毅迟韶所给府牌。 不同材质,不同令牌,却是同样的深沉之感。 黑色,一种神秘的颜色。 看着一眼,又将逍遥令重新装回荷包内,揣入怀内,而将那府牌别至了腰间。 苏娆动身。 “苏小姐休息的可好。” 刚出来屋,迎面竹先生和惠善大师走来。 当即,苏娆眉间微微一拧。 苏娆并不知竹先生未曾随云霁一起离开,此刻见着竹先生,不自知的便蹙起了眉头,这是一种自身已形成了习惯的本能反应,对云霁竟又未带上竹先生而心中恼火的反应。 “云霁已离,竹先生怎还在此处?” 此言疑问,面露疑惑不明,心中却是一息明白,怕是和瑜皇有关系。 只是竹先生开口,却不如苏娆所想。 竹先生之所以未曾随云霁一起走,是因为惠善大师。 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竹先生一生追求医道,他已跟随在云霁身边九年有余,而今既已外出,便想着与惠善大师一同结伴游历一番,或许就会找到别的法子来治疗云霁。 “原是这样。” 如此理由,苏娆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可既然竹先生都这么说了,那么苏娆自也不会去揭穿竹先生。 云霁和卫皇的交易,竹先生他能救卫皇与否,对她所做之事都无弊端。 倘若竹先生能戒掉卫皇所中丹毒药瘾,对她更有利,她便不必暴露自己的医术。 “先生和大师远游,苏娆也要离开了,便就此告辞。” 云霁‘扔下’苏娆离开,他已走,那么苏娆自然不会逗留,继续停留这清风榭中,便与竹先生和惠善大师告辞。 苏娆与竹先生和惠善大师也只是因为云霁方才认识,也就是比陌生人要熟悉一点的认识关系,却算不得多么熟络,也没有什么其他话多言。 微微屈膝,对竹先生和惠善大师见礼,礼数周全,一点没有她那苏家丑女所有的纨绔性子,乖张姿态。 在竹先生和惠善大师这等远离喧嚣、心明通透的高人面前,苏娆没必要伪装,而且她什么性子,此二人怕早就明了,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告辞,先一步离开。 “世间万千因果,缘起即是缘灭,缘灭又乃缘起,是因是果,皆在其心。” 苏娆离开,不知惠善大师竟如此一声叹息。 阿弥陀佛… “老衲赠于苏施主的那一方锦囊,想来苏施主怕是从未曾打开过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风暴即将起(五) 观阳峰。 每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自地平线照耀而出时,整个观阳峰便会自下而上铺满一层金黄,整峰山间的花草树木都会染色,被其镀上一层金芒。 尤其是观阳峰间那地繁茂的枫叶林,每当秋季枫叶变红之际,整座观阳山峰上都将金红夺目,尤为震撼。 初升的朝阳洒下金灿,与艳红交织,与红叶重叠,打造出大自然最为巧夺天工的秀丽风景,旖旎山河。 观阳峰之名由此而得来。 今日,虽然朝阳被掩藏在云层下,却一点未消减观阳峰上的秀丽景色。 满山植被,绿意盎然,遍地花草,朝气蓬勃,林间风动起,便会惊起这林中的鸟儿成群结队飞跃天际。 生机勃勃的夏季。 此峰,也是诸暹京畿外至高之峰,站在此峰上,可纵观整个诸暹京畿。 尤其是自诸暹京畿官道而来的络绎不绝的车辆马匹。 此刻,观阳峰顶上,那道玄衣身影负手后背,在如此闷热的夏日里,他却依旧斗篷包裹自己,银黑面具遮容,完全将自己置身于黑暗中。 周身那股冰窟般的嗜血气息极为浓厚,那股杀戮气息更加重,似那冷冽风刃,将四周十丈之内空气切断。 更将此刻空气中那种如同置身蒸笼内一般的闷热感完全驱逐,反倒觉置身与一处极寒冰窟之地,冷的手脚皆冰凉。 更打颤。 如此一种感觉,候至寒漠尘身后的云凌和萧沐白更切身体会,两人皆是一副小心翼翼姿态,似乎大气不敢多出。 完全屏息凝神。 面对如此的主上,在如此嗜血杀戮因子又叫嚣之际,他们皆不敢多言叨扰。 而寒漠尘的视线一直落在官道之上,银黑面具之下的这一双丹凤眼,内里虽冰寒滚滚,却是完全透亮眼明。 视野极为开阔,不似云霁那般是一片虚无混沌的盲人世界,而是色彩斑斓的缤纷世俗,完全正常人的世界。 峰间晨风荡漾拂动,方才带起玄衣斗篷摇曳翩飞。 望着官道很久之时,寒漠尘才抬眸看了被遮挡在云层内的那轮氤氲朝阳。 辰时末刻已至,巳时即将到来了。 筹划了多年的时机,来了。 身影蓦然动,寒漠尘却跃起离开观阳峰,似乎是不想先出现在此地,让暹毅迟韶发觉他才是那个已耐心不多之人,从而与他增加交易时的筹码。 萧沐白和云凌一眼对视,明白寒漠尘心思,也跟下去。 巳时三刻,两匹骏马自诸暹京畿一道城门而出,向着观阳峰飞奔前来。 斗笠遮容,乔装打扮。 “王爷,只我们二人,如此贸然前往…” 漠鹰开口,心中警惕。 虽然见逍遥楼楼主乃是王爷提及,故意为之,可当昨夜真收到萧沐白所传消息,逍遥楼楼主真应了见王爷,漠鹰心中反而生出不安之感。 “本王已没有时间继续和容玉儿耗下去了。” 清寒之声,瑞凤眼内浓浓压沉之感。 暹毅迟韶握着缰绳的手更捏出声响。 皇兄的身子骨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可对那丹药的依赖却是日日加重,已然成瘾,他必须尽快得到配方… 否则皇兄… 马蹄踏落,带起官道一层灰尘飞扬。 四周山地树丛极速后退,都化作虚影。 毅亲王如此话,漠鹰便也不再多言,脚踢马肚,加快速度跟紧毅亲王。 不过须臾,两人便已不见了踪迹。 时间,不过匆匆。 苏娆也出现在毅亲王府的街道之地。 前来找暹毅迟韶。 并没有化妆易容,就是以早间之时那副模样前来,光明正大,一点都未曾遮掩,似乎就为让容皇后知道,知道她来毅亲王府找了暹毅迟韶。 卫皇生辰宴上,容皇后试探被破坏,现在她若来找暹毅迟韶,想必容皇后是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苏娆再次以已为诱耳,来请君入瓮。 诸暹容皇后,因爱瑜皇不得而由爱生恨,多年谋算,以毒桎梏卫皇以此钳制毅亲王,今又抓云琅荣华郡主,企图挑起诸暹和云琅两国战乱。 此事若出… 拐角巷道,苏娆走出来,桃花明眸直直落向诸暹皇宫方向,眸内一层薄凉深邃,嘴角却勾起一抹嗜血。 没有谁能危及她苏家,她会将所有威胁全部铲除,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一息,从怀中拿出暹毅迟韶所给那府牌,苏娆迈步向毅亲王府而去。 啾… 刚要走至毅亲王府门前,却突兀听见一声鸣,细弱之声,传入耳畔。 苏娆就要走至毅亲王府前的脚步溘然顿住,随即,竟转身又折回那巷道。 这一声鸣叫乃奁阁传语。 巷道之内,依影出现,见苏娆过来,快步过去。 “小姐,毅亲王和漠鹰刚伪装出了城。” 暹毅迟韶和漠鹰刚出京畿,依影便前去清风榭找了苏娆,被竹先生告知苏娆已离开,联想到那夜时苏娆所言该与寒漠尘真正摊牌,依影便猜测苏娆多半是前来了毅亲王府。 当即,依影也来。 “出城?” 眉黛,蓦然动起。 桃花明眸之内一抹疑惑。 苏娆面露思忖。 暹毅迟韶为何无端出了城? “苏粲,你在此等苏崔,找到姚叶庭踪迹后,沿途留下奁阁记号即可,莫打草惊蛇,且看他前来诸暹究竟有何意图。 把诸暹皇宫那边和容枫也给我盯紧着,无论他们有任何异动,都不可贸然行事暴露踪迹,且等我回来再说。” 得知姚叶庭竟前来诸暹,苏娆自不会大意,昨夜夜半时便让苏崔按云霁信笺内所言去查,找姚叶庭行踪。 敌暗我明与敌明我暗,苏娆自然选择后者。 而容枫那边,因暹木亚玲心情不好,所以这两日间容枫一直都在公主府中陪着暹木亚玲,并没有生出任何苏娆和依影所猜测以为的某些异常妄动之举,真的是一个暖阳君子。 “记住,安危最重要,若不慎被察觉发现,绝不可逗留,立即撤离。” 一番交代过后,苏娆又对苏粲和苏崔的安危一语叮嘱,方才和依影离开。 暹毅迟韶既不在府中,那她也就没有去的必要。 暹毅迟韶无端离京,还是在这白日之际,又是那么乔装打扮伪装身份,不为他人所知,必定与容皇后有关。 苏娆未曾多有思琢,直接带依影出城。 依影前来诸暹,自然不可能只他一人,身边还带有其他的奁阁阁卫。 依影来找苏娆,奁阁阁卫暗中跟着暹毅迟韶,沿途会留下奁阁暗号标记。 沿着暗号标记,不怕找不到暹毅迟韶所去之地。 苏娆和依影前脚刚出城,后脚城门口竟出现一伙人,竟在暗中跟上了他们。 第二百六十五章风暴动起(一) 沉闷而燥热的天,随着氤氲朝阳完全悬挂高空,正午时分时,整片天空都觉被笼罩在蒸笼之内,就连那吹来的风都带着闷热感,酷暑难耐。 观阳峰下。 暹毅迟韶和漠鹰拉停马儿。 “王爷,那萧沐白莫不是耍我们。” 漠鹰下来马上,抬手拂去额间滚落汗珠。 观察四周。 四周静谧无波,毫无一点他人气息存在,就连一只飞禽走兽都没有,也就只有风吹过林间带来作响之声。 此地观阳峰,除了前来的他们两人外,再无旁人,更别说有逍遥楼楼主的影子。 暹毅迟韶也陇了下寒眉,却只是短短刹那,瑞凤眼内便带出一抹幽然。 这里太过安静了。 “逍遥楼楼主既已至,何不现身一叙。” 直接轻功跃至峰顶,暹毅迟韶转眸看向四周山地。 一息,寒眸直落那尚且绿意盎然的枫叶林间。 因未至秋,所以这片枫叶林间的枫叶还是属于夏季的翠绿,枫叶层层叠叠,浓密茂盛,将此地整片天地皆覆盖,里面有没有人,难以知晓。 可暹毅迟韶直觉,直觉这片枫叶林间必定有人。 步履起,直接迈步。 “王爷,小心…” 跟来的漠鹰谨慎一声,提醒暹毅迟韶小心。 暹毅迟韶抬手一摆,走去那片枫叶林,刚迈出两步,脚步却溘然顿住。 只因这观阳峰上那本来感觉闷热的风无端生冷,都觉刮的脸颊生疼,更有一股杀戮冷血气息自林间袭来。 似乎还带着浓稠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道玄衣斗篷身影踏着哗哗飞舞的翠绿枫叶走来,一步一脚都觉带着那股杀戮感,地狱幽冥方有的杀戮。 刹那之间,高空似也变色,那轮氤氲阳晖好似已完全被云层吞没腹内,天地骤变,四周冷冽之风更呼刮。 寒漠尘那身玄衣斗篷随着风狂啸摇曳,垂至身前的一缕墨发更迎风招展。 十丈之外,如此一种让他人只觉难以呼吸的恐怖之感已然由心而生。 漠鹰骤然面目大变,脑海之内不由浮现出在云琅时他所见那嗜血之人。 这种气息… “王爷…” 刚一声大喊,眼前一闪,寒漠尘已至毅亲王面前,冷冽之风迎着暹毅迟韶面庞而过,暹毅迟韶虽纹丝未动,可垂落玄袍内的手却蓦然紧捏。 瑞凤眼直落眼前之人身上,同样一袭玄衣,只是此人这身衣袍色泽内夹杂的暗红赤色更加深沉,深沉浓墨。 银黑面具之下的那一双细长凤眸,内里所带的那种冰寒,比之他所有的清冷漠寒,此人的眸底更生嗜血,完全一个冷血之人,冷血又杀戮。 外披的这件玄黑斗篷更将他整个人遮掩的神秘,难以看清半分面貌。 能让萧沐白甘愿俯首,与澹梁皇氏多年作对,却又不是澹梁皇氏中人… 暹毅迟韶虽不知逍遥楼楼主是何人,但对其真实身份的暗查却从来没有停止过,虽不知其身份,却也完全肯定,虽然萧沐白是其左膀右臂,但此人却和容枫绝没有一点关系。 此人究竟是谁?与澹梁究竟有何渊源?屡次在澹梁国生事,却又不露面,反倒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来消耗澹梁皇氏的精力,让其夜夜难熬。 如此一种手段,实为是阴险卑劣,但却又不失为是一种绝佳极致的手段。 暹毅迟韶和寒漠尘皆在打量彼此,而比起暹毅迟韶对他这所谓的半知不解,寒漠尘对暹毅迟韶可谓知之甚深。 看着彼此须臾,最终还是暹毅迟韶先后退一步。 两人明明没有动手,只是这么彼此对视彼此,可从暹毅迟韶先后退这一步便可知,两人气场,无形之间的初次交锋,终是寒漠尘更胜一筹。 “逍遥楼楼主…” “诸暹毅亲王…” 同时开口。 两人皆是那等寒凉之人,之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客套话,他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彼此似乎毫无陌生感。 暹毅迟韶如此暗下行事,殊不知,他的此番举动,早为被容皇后所知晓。 哐当… 卫皇寝殿内,也再次传来如此声响,玉碗的破碎声。 而这一次却不是卫皇拿不稳那玉碗而摔碎,而是被卫皇他自己将那玉碗推倒地上,直接摔了一个破碎。 “容玉儿,此后朕再不会任由你拿朕来桎梏阿韶,钳制阿韶,你也妄想再威胁利用阿韶达到你的目的。” 极其平缓的声音,说出这一番话,卫皇面上也平静无波,内心更是平静无波。 那双毫无波澜的瑞凤眼,时隔一年半的时光,与今日,才再一次完全落在容皇后面上,再一次真正看了她。 眼前这个女人高贵冷艳,自身那种散发着自信的高傲光芒,高傲夺目的一只金凤凰,一眼便迷了他的心。 他深爱过,更蚀恨过,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到如今,爱也好,恨也罢,似乎都已没有了任何意义。 不过是可悲的一生,可笑的痴心错付。 卫皇摔了玉碗后,不理容皇后何反应,继续提笔作画。 只是当他垂落眼眸之时,这双平静的瑞凤眼才晃动一息。 此番他之举动,云霁所教。 攻其心智… 而容皇后,却没有发怒,也没有如那一夜那么疯癫,只是看着地上那破碎的玉碗很久很久时,方才开口: “卫郎如此在乎皇弟,真是兄友弟恭,卫郎可知,阿韶竟在暗中和我澹梁的萧家家主有所联系,他在云琅那半年,所做之事不止花间坊一事,他怕是已然知晓了那丹药来历…” 此言,容皇后似乎一点不担心暹毅迟韶从别处寻得丹药配方,此刻竟还有闲心告知卫皇知晓,知晓此事。 滴… 一滴墨汁滴落宣纸上,渲染污浊了刚刚作好的山水画作,坏了意境。 卫皇蓦然看向容皇后,面上那抹平静不见。 他如此反应,容皇后似乎也心明清楚,从凤袍广袖内拿出来容姑查到的消息,直接铺开放到了卫皇眼前。 卫皇生辰之前容皇后吩咐容姑查前往毅亲王府的澹梁国人,两日来却皆无所获。 直到昨夜萧沐白又出现毅亲王府中,容姑立刻便查了萧沐白,也就得知萧沐白竟与暹毅迟韶暗下来往。 第二百六十六章风暴动起(二) 早间之时,消息刚传到容姑的手中,容姑立刻便去将此事告知容皇后。 上面所写… 萧沐白两次与暹毅迟韶暗下相见。 昨夜一次。 此外便是云霁前来诸暹京畿那日那次。 再没有其他事。 只一个晚间,容姑能查到之事自然有限,可就这两件事,已足够容皇后肯定暹毅迟韶和萧沐白他们暗下有所联合。 此次卫皇的生辰宴,澹梁国前来的使臣乃容枫,而萧沐白身为澹梁萧家家主,却暗下前来诸暹,又与诸暹国毅亲王暗下相见,不用去多想,也知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何秘事。 “就算暹毅迟韶知晓了丹药的来历,又能如何,就算他和萧沐白暗下联合,又能怎样,他终究奈何不了我。” 一声冷笑,容皇后这才又一把捏了卫皇的下颚,强迫卫皇正面朝向她。 “你以为你如此不想活了,你以为没有了你,我容玉儿就会没有了威胁暹毅迟韶的筹码,卫郎,你何时竟又如此天真了,我对你真是失望啊!” 一手抚上卫皇的脸,容皇后面上的失望一览无余。 终究是扶不上墙的阿斗,这么多年过去,还如此朽木难雕,难成气候。 能配她容玉儿之人,与她容玉儿并肩之人,是心中有着天下沟壑的英雄王者,绝非这等不知上进的儒弱之人。 “昨夜萧沐白刚找了他,今日阿韶便伪装出了城,卫郎,你说现在若是传去那位荣华郡主竟被歹人围劫戕害之事,阿韶他是会折返回来去救那位荣华郡主,还是继续去找…” “容…玉…儿…” 此一声压沉,容皇后还是又激起了卫皇怒火,一把甩开容皇后桎梏他下颚的手,气息难平,竟咳喘起来,面上也一息惨白,感觉难以喘.息。 容皇后的那冷艳眸子霎时波动了,却也只是刹那都没有,便又恢复冷艳。 “阿韶若救苏娆,我们作为他的皇兄皇嫂,也该为阿韶张罗他的正妃了,若是他并没有去救,那就真是可惜…” 后面的‘可惜什么’,容皇后没有说,可从她身上冒出来的杀意便知。 若是暹毅迟韶并没有返回去救苏娆… 那么已经没了用处的棋子,甚至还会反过来咬她的棋子,就完全没有再继续留着的必要了,只能除之。 “卫郎,你最好祈祷你的皇弟会去救那位荣华郡主,这样,本宫还能勉强和他继续相安无事,否则的话…” 广袖凤袍狠狠一甩,容皇后高贵姿态离开卫皇寝殿,出去后,冷艳目光落在殿外守候的卫皇大总管身上一眼。 “给本宫看好皇上,若皇上生出丁点的意外,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容皇后离开,卑躬屈膝的御前大总管却还不敢抬手去抹掉额间那滚滚汗珠,整个人哪里有一点大总管的姿态,完全就是一个监视卫皇的暗奴。 容皇后的交代,殿内的卫皇更听得清楚,毛笔断裂两段,殷红血色滴落宣纸上,更加污浊了那一副画作。 “容玉儿,我暹毅迟卫此生所做最悔之事,便是恋上你,更助纣为虐,你若伤及阿韶半分,我必与你同归于尽。” 此一言,带着浓浓悔恨,更觉沧桑迟暮,卫皇又咳喘,嘴角竟出血色。 “父皇…” 殿外暗角,暹木亚玲死死蜷捏手掌,难以控制脚步就要出去,被后面跟来的容枫及时察觉,方止住脚步,没有暴露自己,让容皇后察觉。 “表哥,你怎么会…” 暹木亚玲没想到容枫竟会在暗中跟着她,此刻见容枫,一时面色生变。 “玲儿,你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姑母和姑父,与毅亲王,他们之间…” 暹木亚玲与容枫之间从小到大的感情,暹木亚玲就算再怎么表现的无事,可两日时间,还是足够让容枫去发觉,发觉暹木亚玲心中有事。 今日早间,容皇后前脚来找卫皇,后脚暹木亚玲得到消息,随意一个借口将容枫打发离开,便暗中前来,而离开的容枫,也在暗中跟来。 “玲儿,我是你表哥,更是你要托付终身之人,你母后更是我姑母…” 不等暹木亚玲多言,容枫又如此言,直接双手按住暹木亚玲的肩膀,那暖阳面上带出沉色,浓浓沉色。 暹木亚玲咬了唇角。 从小到大容枫很少会对她露出如此神情,唯有涉及到她,他才会如此,可是现在她已没有时间去解释。 “表哥,等晚些时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拉住容枫手腕,暹木亚玲焦急面色。 “现在小皇叔他有危险,母后派人去动了苏娆,拿苏娆试探小皇叔心意,我不能离宫,你去找小皇叔,无论如何都要让小皇叔去救苏娆。” 一定要让小皇叔救苏娆,不然小皇叔和母后之间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闷热了一个早间的天,在这午间过后,便完全变了天,高空中本还灰白的云层,在将那轮氤氲阳晖完全被吞噬后,开始变色,浓墨渲染天际。 而离开京畿的苏娆和依影,尚不知如此危险即将降临,两人寻着阁卫留下的暗号标记,来到了观阳峰山峦下,走至枫叶林外围,标记却被乱。 “小姐,这…” 山地林间,用石子摆放的箭头不知是被路过的走兽所踩乱,还是被人发现,所以如此打乱,已经失了方位。 “是内力横扫所致。” 苏娆直接下马,单膝蹲地,观察一息,目光又转向了周边树丛草木一眼。 石子被凌乱,若是为走兽踩踏而乱,不可能会是如此四落又分散的现状。 而且暗号标记四周的树丛草木也没有走兽踩踏的痕迹,反而像是被狂风所呼刮后的凌乱,尤其是地面上那些四散的枫叶,明显乃人为所致。 这里不久前必定有人大战过。 “小姐,那现在我们该往哪里走。” 观阳峰只是诸暹京畿外广袤山峦中的其中一峰,而观阳峰间的枫叶林,也非一小片枫叶林,而是占据了大片山地,其中小路也是错综逶迤。 苏娆和依影在枫叶林外围一条小山路内,若无暗号标记指路,他们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找到暹毅迟韶所去之地。 “哪边路上枫叶草地凌乱的比较严重,枫叶散落的多,我们就往哪边走。” 只一息,苏娆站起来身。 目光落向那一棵棵浓密繁茂的枫叶林上。 树丛草木凌乱较为严重的方向,枫叶铺落林中较多的方向,刚好是枫树浓茂的一面。 “走北面。” 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可以通过观察树叶或树枝疏密来辨别东南西北。 咔… 苏娆刚准备翻身上马,耳边突兀传来这一声。 脚步不慎踩踏了枝干的声音。 依影溘然看向苏娆。 苏娆也当即幽邃目光,桃花明眸暗动。 有人跟踪他们… 第二百六十七章风暴动起(三) 黑云压城,狂风呼刮,却并没有大雨倾盆,只是感觉这片天地都被一层黑布蒙上,将观阳峰彻底圈隔在内。 观阳峰下,枫叶林中,不知何时骤起的一场对决,此刻已至鏖战之末。 翩翩衣袂摇曳,浓稠墨发随着对战的两人而飞舞,两个玄衣寒凉的男子,再次对抵一掌之后,各自分开。 山间席卷而飞的狂作大风这才停歇,两人周身那滚滚而出的内力也随着周遭哗哗飞落的枫叶而消停下来。 两人之间交手,这一场武力交锋,好像谁也没赢了谁,而是打成平手。 暹毅迟韶也不如早间初见寒漠尘时那一场无形之间交锋而表现出明显的落败。 但这也只是表象。 暹毅迟韶的面上虽没有一丝异样表现,但他背过身后的右手却轻微颤栗。 很显然,和寒漠尘这一场武力交锋,暹毅迟韶还是不敌,不敌寒漠尘。 “不知现在,本王可有与楼主一谈的能力。” 虽然袖中的手因为与寒漠尘对掌而发麻,但暹毅迟韶面上终究无恙。 暹毅迟韶此番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寒漠尘虽然见了他,可他能不能与寒漠尘谈成一场交易,还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能力,能与寒漠尘交谈。 唳… 寒漠尘尚未开口言,高空突兀而来这声鸣叫,一只黑枭盘旋高空而来。 候至远处的漠鹰见此,眉目当即一拧。 因为高空而来的这只黑枭乃是鹰影暗卫的训枭,是暗下传递消息的。 黑枭如此出现,必定是鹰影暗卫有何急事告知。 暹毅迟韶也剑眉微蹙。 “看来毅亲王似有急事。” 寒漠尘方才开口,可就在他这一声语刚落下,高空中又盘旋而来一只传信鹰,信鹰并没有如那只黑枭一般盘旋高空不落,而是直接飞落。 此一次,寒眉之人换作了寒漠尘。 只因后面而来这只鹰是云卫的信鹰。 暹毅迟韶当即看向寒漠尘,寒眸也直落向朝着寒漠尘飞去的信鹰身上。 而高空盘旋的黑枭,也在漠鹰的一声口哨下,飞落而来,漠鹰刚打开竹筒,面色当即生变,疾步过来。 “王爷…” 快速将纸条递给暹毅迟韶。 信条虽是鹰影暗卫所传,可所写之话却是容皇后所言,明目张胆威胁。 “阿韶,京畿内虽然是太平安然,可京畿外却倭寇难说,那位荣华郡主今日离开,若不慎半道撞见贼匪…” 就这么一句没有结束的话,再无其他多言,可暹毅迟韶却一把捏皱了纸条,周身更蓦然生出浓浓低压。 “容…玉…儿…” 暹毅迟韶此等反应,而对面的寒漠尘却溘然身影动,毫无征兆离开。 与暹毅迟韶之间的这一场交谈如此没有征兆的结束,都未曾有谈及交易。 “王爷,这…” 漠鹰快速看去。 不过刹那,那玄衣身影已不见踪迹。 如此着急离开,必定也是收到了什么棘手消息。 暹毅迟韶也看去了一眼,须臾时刻,手中纸条直接捏成粉末,也大步而走。 对寒漠尘如此突兀离开,他已没心思顾及。 “王爷,我们就这么走了?” 漠鹰又言。 暹毅迟韶直接飞身上马,整个人滚滚寒意难以压制,那双毫无流光的瑞凤眼内,此刻竟对容皇后生出杀意。 “容玉儿既已知晓,与逍遥楼的交易便没有了意义。” 此一言,脚踢马肚,极速飞奔出林。 又一言: “苏娆绝不能在诸暹出事。” 漠鹰当即明白。 容皇后竟知晓王爷和逍遥楼暗下来往,那逍遥楼这边容皇后定然已盯上,王爷想让逍遥楼替他从澹梁那边得到丹药配方这个打算便已无用。 而且若是苏娆在诸暹出事,以苏家对苏娆这个女儿的溺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诸暹和云琅之间必定再难有和睦,正如容皇后之意。 如此连环之计… 枫叶林的外围与中心,相距之远,非一时半会儿可赶到,暹毅迟韶不知苏娆此刻身处外围,苏娆也不知,不知暹毅迟韶正朝着她这边而来。 此刻,她四周三尺内已有数具黑衣人尸首,手中那把折扇上更血滴嗒嗒。 浓浓的血腥味,完全弥漫了这片枫叶林外围。 苏娆与依影背对背,看着还包围他们二人的数十黑衣人,苏娆嘴角勾起一抹冷冽,桃花明眸四周更带浓浓艳桃之色。 “又想抓本郡主,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此言落,与依影一眼对视,两人又冲进这场杀戮中,折扇飞旋之间便是一条命消没,四色四溅,苏娆的手底下可是毫不留情,更是毫不手软。 依影也是如此,剑剑犀利,招招杀伐,面对这些一再来抓他们小姐的黑衣人,依影比苏娆更想要他们的命。 “好个心机深沉的苏家女,荣华郡主,难怪能让冷情的毅亲王都生了心思,原来云琅苏家丑女的纨绔乖张皆是伪装…” 领头之人臂膀被苏娆的折扇划伤,他一把捂住手臂后退,面目也生变。 “废话真多。” 苏娆直接一声冷笑,根本不给这领头之人反应的机会,折扇于那双柔荑之间回旋,一转一动间行云流水。 红衣恣然,折扇再出,与空中飞旋,带起哗哗枫叶共舞,从中截断。 “快,上,上,抓住她…” 眼见折扇就要至面前,领头之人目光更大变,没想到他根本不是苏娆对手,当即一把扯过手下挡在了自己身前,为自己挡下这一时活命时间。 苏娆见此,又冷哼一声,桃花明眸内更带讥讽。 贪生怕死之徒,也敢抓她。 飞旋而回的折扇再次出,直接从那领头之人的后背而来,当即血色喷涌。 虽然只有苏娆和依影二人,可却完全碾压了这些跟踪来抓苏娆之人。 都不需要暹毅迟韶来救,苏娆和依影已经轻松的解决了这些黑衣人。 “小姐,此人是澹梁的那个使臣。” 依影直接上前挑下那领头之人脸上的面罩,竟是和容皇后交谈的那个澹梁国使臣。 跟踪苏娆出城的人,并非容皇后给暹毅迟韶纸条内所提及的倭寇匪患,而是前来给卫皇贺生的澹梁国人。 “澹…梁…国…” 桃花明眸倏然幽沉,苏娆甩掉折扇上面血渍,迈步也走到依影身旁。 第二百六十八章前有狼后有虎(一) “小姐,看来我们的怀疑并没有错,几次三次抓小姐之人并非只容皇后…” 依影又言。 苏娆也愈发拧陇起眉目。 心中却又生出不明。 一事不明。 从那夜她偷听到云霁和卫皇之间的谈话,知晓容皇后抓她只是因对云瑜爱而不得,由爱生恨,所以对卫皇下毒,又拿她想胁迫暹毅迟韶挑起诸暹和云琅两国之乱,并非是与澹梁有所勾结图谋,既是如此,那澹梁为何抓她?他们抓她又有何目的? “小姐,难道是…” 依影面色突兀一变。 难道是小姐的身份被察觉… 苏娆也沉心。 “苏娆,小心…” 如此突兀一声喊。 苏娆与依影尚未反应什么,赶来的暹毅迟韶却极速飞身而来,快速一把拉开苏娆,依影也被漠鹰扯开。 恍惚间,苏娆余光瞥见一道花斑之色从她的身侧擦了过去,带着呼呼之声,没有扑到她身上,四爪踏落了林间,带起散落的枫叶激荡而飞。 依影和漠鹰那边也是同样的场景。 这外围的血腥味引来了林中的猛虎,一雌一雄两只老虎,就藏在苏娆和依影身后的草丛之内伺机而动。 倘若不是赶来的暹毅迟韶有所发觉,苏娆和依影怕是已然落入虎口之下。 “荣华郡主,可有碍?” 救下苏娆,暹毅迟韶当即松开苏娆后退了一步,问话之间,那双寒眸却落过被漠鹰所救的依影身上一眼。 奁阁的影掌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荣华郡主在一起。 心中溘然一抹深思。 此一刻,苏娆却顾不及察觉暹毅迟韶这一瞬的异样,而是目光先看向依影,见依影无碍,心中倏然放松,方才快速看了一眼一旁暹毅迟韶。 “又救了我一次,出现的倒是及时。” 只一语,似乎带着深意,又似乎并没有,苏娆又转眸,桃花明眸直落向已转过来身的那只斑纹雄虎身上。 雄虎偷袭却扑空,如此猎物竟躲开它的攻击,似乎让雄虎极为愤怒。 前爪刨着地面,一下一下刨出泥屑,鼻息之内呼呼之声不停,那双瞪大的虎眼之内更带着浓浓猩红之色。 如此狂躁的反应,明显是被苏娆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直直盯上着苏娆。 而那只母虎也盯住依影,同样刨着前爪。 暹毅迟韶见此,心中对依影和苏娆一起的那一瞬深思思琢一时撇开。 迈步,与苏娆站立一起,寒眉沉凝。 “小心,此乃是我诸暹最为凶猛的森林之王,爪子极为锋利,牙齿更锋利,一个不慎便会被扯为两半。” 只是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外围之地。 难道是… 想到离开的寒漠尘。 难道是因为那人? “是吗?那看来本郡主可得又要毅亲王保护了。” 桃花明眸内里深邃难明,苏娆的面上却蓦然一个纨绔笑意,只是手中折扇却握紧,心中不敢有一丝大意。 暹毅迟韶不提醒,苏娆也知道这两只老虎不一般,能藏匿在暗中伺机而动的老虎,又岂是一般的畜生。 额间那红梅花钿极为醒目,更因为苏娆这一笑,似乎都觉得灿艳了。 暹毅迟韶目光一息恍惚,心又无端的扑通了一下,极为清楚的感觉。 “依影,小心。” 母虎先发动攻击,朝着依影再次扑过去。 虎口大开,殷红的虎舌,锋利的锯齿,好似下一瞬就能咬断依影脖颈。 苏娆见此,当即一声提醒。 雄虎也扑了过来,血盆大口也张开,四爪直直朝着苏娆而来,硕大虎身飞起。 不等暹毅迟韶再次拉住苏娆的手腕,苏娆已经先动起,折扇于那柔荑间回旋而出,整个人更翩跹而起。 红衣灼灼,衣袂飘然,三千青丝迎风起。 说让暹毅迟韶保护,可苏娆又怎么会真的轻易将自己的命交给暹毅迟韶,至少得看看他此刻的‘诚意。’ 折扇飞旋于空中,顺着雄虎的脖颈擦过去,却也只是擦掉了一点毛发,完全没有伤到雄虎,苏娆见状,一个翻身扭转从雄虎的一旁侧过。 这是暹毅迟韶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苏娆的本事,他知道苏娆在伪装本领,却不想她的武功轻功竟如此厉害。 “暹毅迟韶,发什么呆。” 苏娆躲开雄虎一击,却见暹毅迟韶竟看着她发呆,雄虎就要扑到他身前了,他竟如此不做理会,找死吗。 暹毅迟韶也蓦然回神,手中长剑出,犀利剑锋,随之脚也动,竟然一脚将那就要扑到他身前的雄虎踹飞。 可见其脚力之重。 “此虎周身坚硬,普通利器对其无用,只能肉搏,退开,我来就好。” 此一声,不等苏娆再出手,暹毅迟韶已先一步与那只雄虎再次击撞在一起。 而依影和漠鹰那边,漠鹰也告知依影同样的话,两人也与母虎徒手相搏。 苏娆就出手了那么一下,竟再用不上她,眼见着暹毅迟韶直接握拳,以蛮力与那雄虎搏斗,竟不落下风,此时方知,诸暹第一勇士之称不假。 暹毅迟韶一人对战雄虎,完全游刃有余,苏娆当即将注意力落在依影和漠鹰那边。 两人虽是初次合作,竟也十分默契,一左一右让那只母虎无暇顾及。 看着一息,苏娆找了一处枫林树,直接一脚踹开死在这里的一个黑衣人,双臂环抱背靠,真的就退开了。 既然暹毅迟韶自告奋勇,又如此得有‘诚意’,她自也乐的去歇着。 苏娆如此退开,不曾察觉,她身后不远之处的另一草丛竟微微晃动一下。 一双眼睛直直落在她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苏娆手中的那把折扇上。 苏娆的这把折扇,如此看去也就是极为普通的一把折扇,大街上随处都有得卖,并没有一点的不同寻常之处。 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把折扇的扇骨乃是极为坚硬的兽骨所制,扇面也是丝滑的油缎,血色染其之上,也不会污了折扇,此扇绝不寻常。 那一双眼睛看着一息,目光又落在和母虎搏斗的依影身上,眼瞳更深缩。 须臾时刻,藏匿在草丛内的那人方悄然离开,只是不慎露出一角衣角,竟是苏娆吩咐让苏崔去查找的姚叶庭。 不知何时姚叶庭抵达的诸暹京畿,他又在暗中跟踪了苏娆和依影多久,是无意间的撞见,还是他早已盯上苏娆。 苏娆和依影听见的那声踩踏树枝的声音,或许并不是澹梁那些黑衣人所踩,而是姚叶庭,是他们发出的声响。 第二百六十九章前有狼后有虎(二) 姚叶庭的出现至暗自离开,没有一人有所察觉,就连云霁的云卫也不知。 只因在暗中护苏娆的云卫,包括离开的云风,此刻皆在枫叶林另一边。 那一边,也是满地尸骸,断肢残臂,这些死去的人,才是容皇后派来暗抓苏娆之人,却被寒漠尘撞见。 信鹰给寒漠尘带去的消息,便是澹梁国那些人又跟踪苏娆,又抓苏娆,寒漠尘方才那么毫无征兆离开,却尚未赶至,在半道撞见这些人。 或许再贴切一点,这些人不只是为苏娆而来,更是来找寻除掉萧沐白的。 萧沐白和暹毅迟韶那么暗下往来,以容皇后那种性格,她既已知晓,又怎么可能任意暹毅迟韶真的从澹梁那边找到丹药配方,那么自然,除掉萧沐白就是最为简单又省事的办法。 所以在容姑一早告知容皇后之事时,容皇后便吩咐容姑,跟踪暹毅迟韶,找到萧沐白,除掉此等后患。 又担心自己的人会被暹毅迟韶察觉知晓,便又让容姑去通知澹梁使臣,让澹梁使臣带一对暗卫协助她的人。 又将萧沐白就是和容皇后口中那嫂嫂作对之人告知澹梁使臣,相信澹梁使臣必然会全心去协助她的人。 澹梁使臣那日被容皇后那么威胁,而今容皇后让容姑所言,澹梁使臣却根本不信。 他们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有查到那神秘人,容皇后怎么可能轻易查到知晓,还是一直为娘娘办事的萧家。 澹梁使臣不信,以为这是容皇后故意之言,就为利用他澹梁来成她之事。 所以在苏娆和依影离开京畿之后,澹梁使臣便直接甩开了容皇后的人,企图先一步抓住苏娆,直接带走,然后将苏娆失踪这个锅甩给容皇后。 这便出现了为什么来抓苏娆之人只有澹梁国的人,却没有容皇后的人。 寒漠尘和容皇后的人那么彼此撞见,这些人又见寒漠尘身边的萧沐白,当即刀剑相对,将寒漠尘和萧沐白他们围堵,方才有了如今这血腥场景。 寒漠尘的脚下,那一具具尸首横七竖八,更有数只野兽的尸首也躺在他脚下,血色完全渲染他的脚靴,都没有萧沐白和云凌出手的机会。 本来杀光了所有人,寒漠尘整个人滚滚嗜血气息,周身那股子杀戮几乎难以克制,可他还记着苏娆有危险,所以并没有完全的失去理智。 便要离开,却又撞见闻着血腥味而来的一头头野兽,就激起了寒漠尘内心难以克制的杀戮,将那些前赴后继而来的野兽皆宰杀,更对萧沐白和云凌出了手,整个人完全被血色迷了眼。 哪怕是云凌和萧沐白提及苏娆都不管用。 萧沐白和云凌完全就不是寒漠尘的对手,不过一息,两人便身受重伤。 好在云风和十八以及云大那些云卫及时赶到。 云风试探的一声‘娆娆’,竟阻止了寒漠尘差点杀了萧沐白和云凌。 云霁出现了,昏厥。 寒漠尘方才消失。 “娆娆…” 看着昏厥云风怀中的云霁,萧沐白捂着心口一声咳喘,又一口吐血。 “苏娆和娆娆到底有什么区别之处,竟能让主上变回主子,如此费解。” “或许,娆娆才是主子的心药吧!” 云凌也咳喘,冰凉无感的目光只有触及在云霁身上时,内里方才会波动。 云风也看着昏厥的云霁,也道一语: “云凌说的对,主子在未知苏小姐乃是他所找寻之人之前,出现从来都是毫无征兆,而今因为苏小姐,主子出现的次数与时间已然规矩…” “咳…咳…” 两声咳喘,云霁醒了。 “主子…” 云风三人当即急声。 “他,又杀人了。” 这声淡语,云霁所触及之内的视线又变得模糊,内里断肢残臂也因视线模糊而消失不见,可鼻息内这让他只觉作呕的血腥之味却浓郁不绝。 抬手,取下面上这遮掩了他是云霁的那一张银黑面具,隽美容颜上思绪难明,面对又如此弑杀的另一个他,云霁的内心终究还是难以平静。 “主子…” 云风和云凌扶起云霁,皆抿唇难言。 云大和十八那些云卫也皆闭嘴难言。 开口之人,也唯有萧沐白。 “主上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血腥的,那些人不死,主上他永远都难以走出来,哪怕是荣华郡主,她也拉不出主上,主子心中清楚,你们本就是一人,主上他其实只是主子的心魔…” “沐白,多言…” 云风倏然一声呵斥。 本该是云凌呵斥才对,可这次却偏偏是云风呵斥,而云凌只是沉了眉目。 萧沐白却突兀一声笑,拿过别至腰间的折扇打开摇起。 看着云霁一眼,方看向云风。 “哥,你跟随的是主子,而我跟随的是主上,从主上出现后,从我陪着主上在逍遥楼中一步步走到现在。 主上所经历的一切,以幼童之身承载前任逍遥楼主一个甲子的内力,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报仇,唯有报仇。 所以你不能对主子说的话,我能说,你不能理解的主上的事,我能理解,云凌他也理解,我相信主子更理解。” “是啊!更理解。” 云霁抬手轻微摆摆,让云风不必责怪萧沐白多言置喙,心中的难平因萧沐白此番话,反倒释然,坦然的接受他的这双手又染了血色这个事实。 本就为同一人。 从小到大所经历一切,本就是他一人的经历,而今他如此活在阳光之下,也皆是因为所有沉痛背负与蚀骨仇恨,皆有另一个他为他承受了。 否则,哪有如今的云霁,只有那活在黑暗中不能见一点光的寒漠尘。 “他不是和毅亲王见面吗,又怎么杀人了。” 脑海内,对寒漠尘所做一切事皆无一点记忆存在,包括这又一次的杀戮,他皆无印象,所知一切皆为属下们告知,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这样。 云霁过问是为何,云凌这才开口,将苏娆又要被抓之事告知,又将寒漠尘与暹毅迟韶之间见面所言句句相告。 “主子,苏小姐那边…” 云风也发问,对萧沐白的恼怒消没。 “暹毅迟韶是否回了?” 云霁却又如此一语问,并没有提及苏娆。 云风和云凌难以理解,萧沐白却一声: “回主子,毅亲王回了。” “回了便好。” 此一言,云霁面上竟带出了笑意。 第二百七十章前有狼后有虎(三) 隽美容颜,芳华之笑,哪怕身处这地血色中,哪怕此刻身着乃是寒漠尘的那身玄赤衣着,却难掩他周身半分仙韵,一颦一笑皆乃惊华风韵。 此一双细长凤眸,此刻虽是空洞的毫无光泽,却依旧很美,极美的丹凤眼。 眺望着诸暹京畿方向片刻,云霁走了。 却并没有朝着诸暹京畿这边而走,而是从另一边离开,就这么离开了。 至于暹毅迟韶和寒漠尘之间尚未提及到的交易… 寒漠尘意图利用诸暹国,拿暹毅迟韶来完成他的复仇,倾覆这整个三国。 这件事,是寒漠尘的筹谋,却非云霁所谋,比起寒漠尘这倾覆天下的覆灭手段,云霁所想,只杀该杀之人。 做了云霁十年,怯懦逃避了十年,也活在阳光下十年,而今他该为他的母后做些事了,也该为寒漠尘做些事了,他会为娆娆铺平所有的后路,此后,他方才可以坦然消失。 云霁如此的离开,云风这些属下们都不知能说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跟了云霁身后离开。 对于寒漠尘所造成的这一场血腥,自有萧沐白处理干净,一如往常。 一个响指,雁过无痕间,这片枫叶林的尸首全部被处理了,人也好,兽也罢,只需一瓶化尸粉,便干净的连衣服渣都不会留下,落地的枫叶都被腐蚀。 一股浓浓的刺鼻之味席卷萧沐白的鼻息,是化尸粉的味道,可又感觉内里似乎掺杂了一点其他的气味。 当即,萧沐白微蹙了蹙眉,那双桃花眼直直落向被寒漠尘所杀的领头人尸体倒地的位置,大步走过来。 尸体早已化作了血水,这地的枫叶也被腐蚀的完全没有了原来的叶貌,可却还有一片枫叶,就被浸泡在血水之内,可它的色泽居然还是翠绿的。 单膝蹲下,萧沐白直接用折扇挑起这片枫叶,折扇当即便被化尸粉所腐蚀,可这片枫叶却依旧是完好无损。 “家主,怎了?” 萧家侍卫见萧沐白如此反应举动,当即意识到有异常,立刻皆过来。 “难怪…” 萧沐白突兀如此一语,直接将折扇连同着那片枫叶重新扔回了血水中。 折扇瞬间便被腐蚀不见,可那片枫叶还是依旧翠绿,直到萧沐白又撒了层粉末,这片枫叶也才被腐蚀。 “引兽粉…” 难怪会有那么多的野兽前赴后继来了这里,更满目血腥狂躁,原来不止是因为血腥味,还有这引兽粉。 “好个容皇后,竟然用如此的歹毒手段,看来暹毅迟韶那边怕是生了何事,已被容玉儿察觉,真是该死。” 站起身,萧沐白一声沉色,桃花眼中也生出浓浓气焰。 “家主,那我们现在…” 萧家侍卫当即又道。 若容玉儿已知家主与暹毅迟韶暗下联合,那主上的计划岂非是已被毁,那澹梁那边岂不是也会知晓家主… 萧家侍卫能想到之事,萧沐白更加清楚。 一息,直言: “此地已不能再逗留了,回澹梁。” 直接发话,萧沐白不敢再耽搁时刻,必须赶在澹梁那边知晓前回去,否则主上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的一切必将毁于一旦,主上身份若被知… “家主,那诸暹国这边我们再不管了吗?马上就可成事,若现在放弃…” 萧沐白溘然顿住脚步,目光转向诸暹京畿方向。 须臾,又看向云霁离开方向。 “主子从来都没想过要拿诸暹国如何,更没想过要用暹毅迟韶去成事,而今主上又沉寂了,诸暹这边已然是难再进行,暹毅迟韶又已经暴露,为今之计,只能随主子做事…” 此言,萧沐白大步而走。 萧家侍卫们也不再多言,跟上去,只是心中尚有些忐忑,倘若主上再次复苏而醒,知他们竟听从主子安排行事,摒弃他们这么多年的筹谋… 虽然心中有些难安,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必须回去,绝不能让他们在澹梁的根基毁于一旦,更让澹梁察觉主上的存在。 酝酿了整整一个晚间至一个白日的云层,直到看不见的夕阳从黑暗云层内升起时,方才有一滴雨滴滴落。 萧沐白这一行人刚离开此地枫叶林,远远,两道身影竟从林间飞奔而来。 红衣与玄袍,速度更是极其快速。 而他们的后面竟是一头头野兽追捕。 轰踏声,都震的林间地面感觉在晃动,地面枫叶更是哗哗不停飞舞。 “没想到竟又有如此狼狈而逃的一日。” 此一声,苏娆的那一双桃花明眸之外,眼睑四周一圈赤色,涂抹渲染。 她的声音极其小,也就只她自己能听见。 那两只老虎刚被解决,便又前赴后继的出现如此之多野兽,明显也是因为引兽粉的缘故,让野兽狂躁。 “苏娆,这边走,那里有一处峡谷。” 跑到寒漠尘他们所杀之地,暹毅迟韶和苏娆却都顾不及这里的浓浓血腥,此刻更是难以有心思去察觉。 一把拉住苏娆手腕,暹毅迟韶拉着苏娆向左边而去,刚好避开化尸粉腐尸的位置,两人因此更没有察觉到这里的那一场杀戮,嗜血杀戮。 暹毅迟韶拉着苏娆跑,苏娆也没有别扭什么,现在命都可能被危及,哪里还有心思会想其他无关紧要之事。 如暹毅迟韶所言,他们跑了又不知多久,眼前出现一道峡谷,峡谷入口极其窄,只要进去就能暂时安全。 嗷… 两人就要跑至峡口处,却突兀一声嗷,前面峡口之处居然出现三头野狼,将他们两人的去路给堵住了。 绿油油的狼眼,内里充血般的眼珠,在夜色即将到来之际极其显眼。 前有狼,后有虎。 “暹毅迟韶,看来,我们是躲不开了。” 这声冰凉,苏娆擦了一把额间的细密汗珠,捏紧了手中折扇,目光亦冷。 “既然躲不开,那便再战,本王已许久未曾体验过这种热血沸腾了。” 暹毅迟韶竟一声发笑,那双瑞凤眼内更带出了浓浓战意,好战因子叫嚣。 “武曲狩猎之时,未曾见得荣华郡主风采,今日本王倒是有幸能真正见上一回,与荣华郡主并肩而战。” 此声言,似带某一种深意,想知苏娆真正本事。 暹毅迟韶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荣华郡主,请。” 直接站至苏娆背面,暹毅迟韶竟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苏娆,如此自然的举动。 第二百七十一章前有狼后有虎(四) 后背,唯有对真正信任之人方能交托,而今暹毅迟韶如此一个举动,他信苏娆,让苏娆的目光一息晃动。 随即,却也一声笑: “暹毅迟韶,且放心吧,本郡主现在可还舍不得你有事,本郡主这条命更宝贵得很,不是谁轻易就能拿走的。” 此言后,苏娆先出了手,红衣卓然,直接袭向了峡口之处那三头野狼。 “想要动本郡主,也得看本郡主手中的刃扇答不答应,我来解决这三头畜生,后面的防卫可就交给你了。” 此话,也是苏娆给暹毅迟韶的信任。 你既先做出了信任,那本郡主自也回应你同等的信任,这才该是你我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此前乃她认知有误。 寒漠尘,本郡主现在才知,唯有彼此信任,方才能成为一家,没有信任的合作一家,必然是难以长久。 折扇飞旋间,一头野狼的毛发被割,骤然血色出。 野狼不似那两只老虎,它们的皮肉虽然也坚硬,却抵挡不住苏娆折扇内所藏匿的锋利暗刃,一刃便出血。 嗷… 野狼当即又一声痛嗷,也直接扑向了苏娆。 狼口大开,锋利四爪更扑抓而来。 狼眸之内完全猩红,似乎是失去了神志。 而暹毅迟韶,他的心又一次跳动,这一次的跳动,清晰的让暹毅迟韶彻底明白,明白他终是被此女牵引了,他动了心,完全的动了心门。 瑞凤眼落向那翩跹而动的红衣女子身上又一眼,她与野狼厮杀对战之间,周身锋芒皆外露,手中那把折扇更完全与她的手贴合,灵活似人扇合一。 脑海之内,望禄寺中的那随意一眼,原来当那藏匿的内敛锋芒被放开之际,她竟是如此的夺目又耀眼。 看着一眼,暹毅迟韶面上竟又带出一抹笑,也不再多想,直接冲入了后面追来的无数野兽中,战意昂扬。 手中利剑婉转而动,完全不让一只野兽冲破他这道防线,冲过去苏娆那边。 他将苏娆的后顾之忧,全部铲除。 两人配合的极为默契,虽然身上又添数道爪痕,可那些野兽也在一头一只的倒地,整个峡口处也弥漫了浓稠血腥,血色更是溅的满地皆是。 天空,一声惊雷,雨,终是大作而下。 哗哗暴雨,浇染了那已不知何为疲惫的两人,手中武器也在瓢泼大雨下被浇洗干净,脚下皆是兽类尸首。 “呵,哈哈哈哈,痛快。” 此声大笑,苏娆一把抹了脸上的雨珠,看向距离她不远的暹毅迟韶。 桃花明眸直直落在他脚下那数头野兽上。 一声闪电,将他伟岸的身躯映照的醒目,更将他周身那杀伐映衬的打眼。 如此嗜血杀戮的一副场景,脚下所杀虽不是黑衣人,却是何其相似。 “暹毅迟韶,此刻,我方才明白为什么。” 眉梢一挑,苏娆迈步向暹毅迟韶走去。 为什么… 为什么寒漠尘会想要她陪着他一起去杀戮,原来这种感觉真的会上瘾啊! “为什么?” 暹毅迟韶面露一抹不明。 “荣华郡主是知晓这些野兽为什么狂躁?” 暹毅迟韶不明苏娆所言,可这在苏娆的眼中,这却是暹毅迟韶故作表现。 走来的脚步,停顿一息,苏娆的目光内又生出了幽感,他是不想承认?他是真的不愿再告知她,他是谁?因为他觉得他们真不是一类人。 “如此大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停歇,我们且先在这峡谷内避一避雨势。 而今林间也不知可还有其他的未至危险,你我二人已再难战第三次,我们便在这里等漠鹰他们带兵来。” 暹毅迟韶又言,他向着苏娆这边走来。 在这些野兽出现之际,暹毅迟韶便吩咐漠鹰先走,带鹰冀军来此援助。 而依影也在苏娆的暗示下跟随漠鹰一同前去。 “好。” 苏娆一声应,又看着暹毅迟韶一眼,便先一步转身走进来峡谷之内。 苏娆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常,可暹毅迟韶却无端感觉苏娆刚有的好心情没有了,面上,剑眉一动。 她,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 步履大跨动,暹毅迟韶追上去苏娆。 “荣华郡主,本王并非是怀疑你,这些野兽如此躁动,必定是被何物牵引所致,本王以为荣华郡主已知晓。” 此番解释,暹毅迟韶以为苏娆的变化是因为他刚刚的那一句不明问话。 暹毅迟韶此言,苏娆眉梢倏然一动。 大雨自脸颊流落,却遮掩不住苏娆眸底又生幽然。 “你是说药物牵引?” 一时,苏娆没了心思再顾及寒漠尘之事,迈步又出去,去检查那些野兽。 如此的滂沱大雨,就算是有再多的药粉,也早已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闻不到一点药粉味道,苏娆当即蹲下身,直接掰开了一头野狼的眼。 眼内有明显的冲血症状,瞳孔外凸似要爆裂,确实像是中了某种能致使兽类发狂的药… 哗哗狂作的大雨突兀间竟感觉不到了,脸上没了雨水再落,苏娆蓦然抬头,是那一身玄袍给她遮挡了风雨。 暹毅迟韶将自己的那一身外袍褪下,给苏娆遮蔽了这场下落的大雨。 “无论有什么,在如此雨势下也早已是一干二净,不过是想要你我二人之命之人,不用想也知乃何人。” 直接弯腰,将苏娆拉起。 “荣华郡主,此番是本王牵连了你,你且放心,本王必给你一个交代。” “好啊!那本郡主可就等着毅亲王的交代了,希望会让本郡主满意。” 苏娆顺势站起,只是桃花明眸内的幽然却又加深。 今次抓她之人乃澹梁人,可现在暹毅迟韶却如此口吻所言,看来容皇后和澹梁之间必定还是有不明图谋存在,远远不只是对云瑜的因爱生恨。 “荣华郡主,小心。” 心中想着事,苏娆站起来时便脚下不察,脚踩在了一个圆润的石子上面。 差点栽倒。 暹毅迟韶当即搀扶。 苏娆一下子便扑在了暹毅迟韶怀中,唇角更是掠过了暹毅迟韶的下颚。 一时,暹毅迟韶溘然僵直住身子,而苏娆也愣了一下,随即便快速一把推开暹毅迟韶,连连后退着两步。 方停下。 “抱歉,没站稳。” 苏娆的慌乱只是刹那,便恢复了无恙,面上竟没有一点的绯红之色爬出,只是桃花明眸却蓦然恍惚一息。 那已经驱逐不再留恋的月华身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又闯入进来。 曾在清风苑内的那一场旖旎邂逅… 他们之间的那一场意外,或许根本也是他的故意为之,故意撩拨她,更不惜已自伤为代价,只为她心软。 第二百七十二章山洞内的炽爱(一) “雨落的越越大了,我们快进去吧!” 溘然闭目一下,苏娆将突然而现的回忆驱逐。 迈步,再次先一步走进了峡谷内。 步履竟匆匆。 她不爱云霁的,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云霁,她所做的一切一切,只是为了去利用云霁,利用他的心甘情愿助她脱困,摆脱那一场婚事而已。 苏娆,别忘了,你是秦娆,娆娆早死了,早在滚落山间时就已死了。 抬手摸上额间那道疤,再次决绝而薄情。 红梅花钿因为雨水的冲刷,早已不见,这道难看的疤痕,如此醒目的提醒着苏娆,永远都不可以混账,永远都不可以做出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去爱上那仇人的侄子。 红衣身影,消失在峡口内,暹毅迟韶方才回了神,下颚的刹那触感是那么陌生,却让他彻底的沉迷了。 转眸看向峡口,须臾,方才大步进去。 只是面上又生那一抹笑意,竟与往常那个清冷漠寒的毅亲王完全的背道而驰,如此一个陌生的暹毅迟韶。 如此一个笑,远在那观阳峰上的月华男子,他看不见,却似乎完全感受。 “将所爱之人推给旁人,原来可以这么疼。” 那一身玄衣早已褪下,已换回了属于霁月世子的月华之色,眼上的那条蒙缎,迎着这狂作的风雨飘摇。 月华飘逸,墨发飞扬,修长玉指就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死死压着。 云凌手执一把油纸伞,为其遮挡风雨,却难掩此刻月华身上的孤寂。 云风也候在另一边,抿压着唇角。 感觉到月华身影身上那抹孤寂愈发浓郁,更带着一股凄凉,好似他的全世界已经崩塌,完全彻底的崩塌… “主子后悔吗,若后悔,就去追回来,主子的心,玲珑剔透,纵观天下也不会迷茫,为何到了自己的身上,却次次迷茫,次次不知所措。” 这一次,云凌没有阻拦,没有阻拦云风的话。 “苏小姐到底是谁?明明如此相爱,为何就要分开?为何偏要放手?” 云风直接走到云霁身旁。 他想不明白。 “云风想不明白,主子和主上是同一人,主上他更爱苏小姐,主子就算有再多担心,可只要我们解决了那所有后患,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话完,云风单膝跪地。 时间似乎静谧,就连狂作大雨也停滞。 很久时,云霁才转头,面朝向了云风这边一眼。 视线完全模糊,云风说那一番话时的表情他皆看不见,可是心中都明。 看着一眼,方才一声淡淡含笑: “云霁是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何要这么的清醒,为何要这么去顾及,放开她,可是云霁却又不能后悔。” 不知是雨势太过大,渲染了眼上的那条蒙缎,还是说是眼角溢出水色,水色过多,让那条蒙缎半透明了。 “她是谁?她是云霁能活在阳光下的救赎,是寒漠尘的美梦,是阿宵永远的守护,云霁若后悔,那么她的往后余生就会活在难消的梦魇下,她已痛苦了十年,云霁又怎舍得继续让她痛苦,所以云霁不能后悔。” 步履抬,云霁直接走入了这狂作大雨中。 瓢泼大雨,顷刻将他整个人淋透。 “主子…” 云凌和云风急色面容。 “别管我,让我任性一次,死不了的。” 云凌打至前的伞,僵在了半空中。 须臾时,默默的将油纸伞收合了起来。 “属下陪主上。” 云风也将打的伞收了。 和云凌就这么陪了云霁。 一起淋了这一次暴雨。 这一切,苏娆是半点都不曾知晓,此刻的她和暹毅迟韶,在峡谷内的山洞中,点燃的篝火,驱逐着寒凉。 两人身上皆多处爪痕,正好峡谷内也草药不少。 苏娆本都要打算暴露医术,暹毅迟韶却先她一步去找了草药,毕竟他为卫皇之病症,也四处寻访名医,也有研读医书典籍,对于寻常的疗伤药材药草之类,也已是知之甚深。 两人身上的那些爪痕,不止有四肢,后背亦有,自己难以给自己上药。 “我先给你敷药。” 眼见暹毅迟韶一时不动,苏娆直接拿过暹毅迟韶手中手帕上包裹的草药。 “脱.衣服。” 直言,完全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羞涩。 明知苏娆纨绔姿态,可此刻她如此毫无避讳,暹毅迟韶还是一时难以适应,不过也就刹那,褪了上衣。 “多谢。” “不必。” 柔荑,抚过后背伤口,暹毅迟韶的耳朵红了,额间,汗滴也渗出来。 整个人,尤其是他的后背,竟完全绷直,僵硬的感觉全是戳不动的肌肉。 苏娆本来还认真上药,突兀察觉暹毅迟韶身体这一变化,竟发笑一声: “绷这么紧,怎么,怕本郡主会饿狼扑上来,扑了你这个英武男儿。” 暹毅迟韶本来还不怎么通红的脸,刹那,竟完全通红,火辣辣的只觉烧的慌。 “荣华郡主玩笑了,本王知荣华郡主在外那副纨绔不过只是伪装罢了。” 虽然自己的脸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可暹毅迟韶的面上却还是强撑无恙。 “既然知是伪装,那你还绷这么紧做什么,是不是没有被别的女人碰过。” 苏娆一本正经的颔首,嘴里却依旧说着荤话。 “你府中不是有一个岸芷汀兰的欣怡郡主,那么一个美人儿,难道你都没有碰过,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竟一副惋惜神态。 “要本郡主是男儿,就干放着那等的美人儿,绝对是给自己找着不痛快…” 苏娆自顾自言说,便不曾发觉暹毅迟韶的面上竟生出一股明显的异样。 尤其是当她提及暹毅迟韶有没有碰过赵莲馨时,暹毅迟韶的脑海内所闪现之人,那夜与他共赴巫山之人… 不是赵莲馨,而是她。 这是暹毅迟韶心中一生都要藏起的秘密。 溘然,暹毅迟韶一把拉起衣服穿好。 苏娆都没上好药,他自己却再难以镇定。 “柴火好像不多了,本王去捡些柴火。” 此一言,都不等苏娆再有什么反应,暹毅迟韶已出去山洞,一息不见。 “呵…” 苏娆倏然一声发笑。 “冰寒如你寒漠尘,竟也有如此不知所措之时,可当真是罕见奇闻啊!” 暹毅迟韶离开,苏娆便自己给自己上了药,后背她够不着,便先不管了。 等了片刻,还不见暹毅迟韶回来,苏娆趴在草堆上睡着。 奔波这么一天,又有些失血过多,苏娆其实早已支撑不住。 刚睡着片刻,却还没有睡熟过去,耳边传来一声脚踩踏了柴草的声响。 第二百七十三章山洞内的炽爱(二) “回来了,那就来给本郡主上个药。” 直接坐起来身,苏娆也不看进来之人是不是暹毅迟韶,就那么解开衣扣,褪了内衫,将后背露了出来。 “快一点,疼的慌,兽爪子抓的,说不定有什么感染病。” 后面来人没有动静,苏娆当即一声不耐烦。 “磨磨唧唧像什么男人,本郡主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 额间滚烫,苏娆发烧了,虽然人看似醒着,其实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 “孤男寡女,娆娆不在乎,原来是真的,娆娆并非只待阿宵一人如此,那是不是若那次娆娆的计划成功,娆娆早已嫁做他人妇,与阿宵不会有肌肤之亲,更不会爱上阿宵。” 此番低语,前来之人取下眼上那条蒙缎,这双细长的凤眸内,没有那股黑曜石般的透亮光芒,而是浓浓的悲凉。 整个人,似乎有些异常,却又感觉没有。 就看着苏娆,看着她露出的后背,被抓的那些血红爪痕,在这燃燃的篝火下,极其醒目,在那细腻白皙的背上,更刺的云霁的眼睛疼的慌。 哪怕是当初眼瞎,他都没觉得有现在这么疼。 可是眼睛再疼,却也没有心里的疼让云霁难挨。 好久好久,云霁却并没有走过去,直到苏娆她完全不耐烦的转过来身。 桃花明眸内,映出月华,而非暹毅迟韶的玄色,苏娆一时清醒过来。 目光却呆呆落在洞口位置处站着的单薄身影上,似乎外面的狂作全没了,苏娆耳边再听不见一声大雨倾盆的作响声,整个人,完全呆滞。 好片刻,她才摇了摇脑袋,也才一声发笑。 “暹毅迟韶,寒漠尘,你怎么换了云霁的衣服,你是想要来套路本郡主吗?本郡主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就你这一双眼,本郡主才不会认错。” 脑子似乎是已被烧糊涂了,摇晃的站起身,就像是那夜醉酒了一般,脚步趔趄的走到云霁的面前。 衣服都没有拉起来,身前那艳红色的肚兜,就这么暴露在云霁眼下。 一阵冷风自洞口席进来,冷的苏娆溘然打一个冷颤,昏蒙的脑子方清醒,也就看清了面前之人的容颜。 “云…霁…” 桃花明眸一时瞪大,苏娆竟慌错后退,脚不慎勾了地上杂草,直直后翻倒去。 慌乱之余,苏娆一把扯了云霁的衣领,两个人就这么一同扑倒地上。 刹那间,云霁揽住苏娆腰身,在即将砸地的顷刻,翻转位置,让苏娆趴在了他的身上,他给苏娆垫了底。 就如同那次掉落崖峰时一样。 “唔…” 云霁一声闷哼。 这一次虽然没有磕上去什么尖锐石头,可这么摔倒在地上,还是极其的痛,何况身上还压了苏娆这么一人。 “云霁,你怎么样…” 苏娆更慌错,忙爬起来身就要拉起云霁,却被云霁又一把给拉倒了。 唇,直接覆啄了苏娆的唇,似是想要将苏娆整个人吞没,血色更弥漫口腔。 如此突如其来的强迫。 “唔…” 唇瓣被咬,苏娆被云霁这突然而来似发疯举措所带来的怔怔之态方消没。 “唔唔…” 一时,挣扎了。 只是此刻云霁的手臂力道之劲大,苏娆根本挣脱不了,更别说出力。 直到云霁自己松了口,自己放开了手。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扇在了云霁的脸上。 “云霁,你发什么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呵,呵呵…” 云霁却发笑。 “原来,所有的喜爱都只是娆娆为了达到目的的不择手段,对阿宵如此,而今,对暹毅迟韶亦是如此。” 面上笑意,眼角,却有水色滴落。 云霁坐起来身,左脸颊上的巴掌印,红痕醒目。 凤眸直直看着苏娆,确切来说是落在苏娆此刻有些凌乱的内衫上面。 内里那股子悲凉,好似整个世界都塌了的悲凉。 好像此刻的这一个人,不只是云霁,也不只是寒漠尘,而是那个阿宵,却又不是完完整整的那个阿宵。 苏娆打了云霁的那只手,此刻也颤栗难控。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她的手心,好疼。 可是比起这手疼,云霁所言更让她疼。 沉默一息,方才也笑: “不择手段,对啊!我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从来都是,只是你自己看不清,你看不清而已,我说过我从来都不是好人,更不会做好人。” 站起身,苏娆直接背转,拉起散乱的内衫。 “原来你也没瞎啊!你真不是好人啊!既然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那便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也是你教我的,是你让我拿下暹毅迟韶的。” “咳…” 嘴角,一滴血色,却被云霁赶忙擦掉,内心突如其来的翻涌也被他压制,凤眸内的那股子悲凉消失不见了。 “娆娆,我刚发病了,不是有意的。” 此言,云霁也站起来身,隽色眉目间的蹙感,面上的一抹暗恼更明显。 又生一抹慌错。 “别恼,好不好,我们别不欢而散,云霁不想要这样的一个结果,不想要这样的悲剧来结束我们之间的相爱,云霁怕自己会撑不下去。” 苏娆眉目当即紧蹙一息,垂落的柔荑更死死的蜷捏了起来,他发病了? “你这借口倒是好别致,我怎不知你发病时还有这么强迫他人的毛病。” 苏娆不相信,她更倾向于是云霁听见了她和暹毅迟韶之间的那些对话。 更看见着她给暹毅迟韶上药时的那份调戏举动,和她后面自己宽衣时所言。 他竟然没有瞎,却从头到尾装瞎,好一个霁月世子啊!又一次诓了她。 桃花明眸四周的艳桃之色,又深了。 “咳…” 又一声咳喘。 “噗…” 云霁强压声音,可还是又咳出声,腹腔内的一口血也终是压不住的喷出。 “对不起,娆娆。” 留下这一声,云霁快速转身走离。 刚迈开去步伐,手臂一把被扯住。 地上噗出来的血迹,殷红刺目的让苏娆的这一双桃花明眸内里充了血。 “怎么会这样。” 一把抓住云霁手腕,又是那样浮躁难平的跳动,刹那,苏娆看向了外面那狂作的倾盆大雨,又是雨夜。 “你又淋雨了。” 此时方才察觉,察觉云霁那身淋透的月华衣衫。 虽然洞内篝火已不再旺,柴火快燃尽,可此刻这狼狈的云霁,苏娆看的清楚更清明。 他又如此淋雨找死… “要死,那就滚远,滚的远远的。” 直接一声压沉低吼,苏娆一把推开云霁。 “滚,给我滚…” 面上,浓浓怒意浮现。 第二百七十四章山洞内的炽爱(三) 苏娆发怒,云霁却又笑了,很开心的笑。 明明面色极其苍白,却一点难以减弱他半分风华。 “娆娆没有恨云霁,没有怪云霁,这便好,云霁这就滚,滚的远远的,绝不让娆娆再看见,绝不会看见。” 又走了。 真要滚远。 “啊…” 苏娆却这么一声抓狂,直接抓起地上的杂草,朝着云霁的身上就砸了去。 “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出现,既已不告而别,那就应该好聚好散。 为什么还要这么来缠着我不放过,云霁,我不爱你,我一点都不爱你,我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而已。” 哭泣。 苏娆整个人都蜷缩,蹲在了地上。 她明明从不喜哭,为什么还要哭。 为什么? “别哭,都是云霁的错,是云霁没有控制住自己,控制住自己已经坏了的心,才会这么又来招惹娆娆。” 将苏娆揽入怀,云霁认错,皆是因他。 “对,都是你的错。” 苏娆一把拉住云霁的手臂,直接咬了,很重的力道,血色弥漫口中,她才松开,看着云霁一眼,方才又看清云霁的这一双眼,好美的丹凤眼。 “你,是谁?” 这声呓语,苏娆昏在了云霁的怀中。 脸蛋早已通红似那熟透了的红苹果。 “娆娆…” 云霁一声慌,修长大手抚了苏娆额间。 苏娆整个人,滚烫的似乎都置身了火炉之内。 云霁忙抱起苏娆走到一旁的草堆上,双掌相抵,一股浑厚内力自掌心而出,顺着苏娆的奇经八脉而入。 山洞内,这一息炽爱,而山洞外,出来离开的暹毅迟韶,他已在一处山坳内发泄很久,方才让自己心中的那股子邪火消没,整个人也才冷静。 转眸,望去峡谷一眼,收起利剑后,在山坳中捡了一些半干的柴火。 回去。 夜,已过大半,下落的滂沱大雨却尚未曾停歇。 山洞内那本已快要燃尽的篝火并没有熄灭了,而是再次燃烧的旺盛。 云霁已不见,只苏娆一人趴在草堆上睡着。 不知刚刚的那一息之事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它只是苏娆所做的一场梦。 只是从苏娆嘴角的那一点咬痕方知,那不是梦。 暹毅迟韶走进来,见状,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怕会吵到睡着的苏娆。 刚走没两步,脚下却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是苏娆的那个荷包,装着逍遥令的那个荷包。 荷包掉落在这地上,特别的脏兮,都已经看不清了上面所绣的花纹。 暹毅迟韶捡起荷包,将手中柴火放下,竟拿着荷包又出去,给洗干净。 一息后,方才又进来,将荷包搭在柴火堆前,又将自己已烤干的衣袍给苏娆盖上,才又走到了火堆旁烤了自己又淋的内衫,没有再去看苏娆。 黎明十分,外面下了一晚上的雨才停歇,火堆也灭了,那个荷包也干了。 暹毅迟韶这才又从腰间拿出昨夜所取得的逍遥令,准备给苏娆放回去。 天已快亮,视线也完全已看见了,刚准备将那逍遥令放回荷包之内,暹毅迟韶手却一顿,并不是他所赠府牌。 “这…是…” 瑞凤眼,一息生变。 暹毅迟韶追查逍遥楼已快两年时光,对逍遥楼中的逍遥令,他怎能不知。 倏然,暹毅迟韶目光直落那还睡着未醒的苏娆身上,一息,起身走过来,拿起了搁置在一旁的那把折扇。 折扇打开。 昨日杀了那么多的人兽,沾染了那么多血色,可这把扇面上却如此干净无尘,所绘山川河流,假可乱真。 “逍遥令,玉骨扇,奁阁那位影掌柜…”” 这声喃呢,瑞凤眼内蓦然深沉难明。 暹毅迟韶的大手竟伸向了苏娆面前,将苏娆额间的那道难看疤痕遮挡了。 看去一眼… 面容虽女相,可骨相难变,若是着颜易容… 拂… 蓦地,一阵掌间风来。 苏娆竟睁了眼,掌风直袭暹毅迟韶而来。 暹毅迟韶快速后退,更侧身而转。 方才避开苏娆这一掌。 苏娆也坐起来。 “怎么,堂堂毅亲王,竟乘人之危。” 此话,苏娆眉目冰凉,声音更冷,只是当目光触及暹毅迟韶手中所拿逍遥令和她的折扇后,心中霎时一动。 “荣华郡主给本王的惊讶,真是让本王次次心惊,郡主的荷包脏了,本王便帮郡主洗了一洗,这两样东西,郡主还是收好了,奁阁的萧公子,亦或者说逍遥楼真正的楼主…” 一股劲道,手中的逍遥令和玉骨扇直接飞过来。 暹毅迟韶整个人完全清寒了神色。 此一番言,似乎还带着一股子竟被苏娆耍玩诓弄的愤怒,压沉愤怒。 苏娆一把接住东西。 随即,一声笑: “本郡主是不是,还不是你说了算,这是不准备再装了,准备和本郡主坦诚,那正好,本郡主也有些事…” “王爷…” “小姐…” 峡谷外,漠鹰和依影的喊声传来。 苏娆后面的话语被阻,眉黛当即拧了拧。 “逍遥楼楼主,奁阁真正的萧公子,一手极致精湛的易容着颜之术,本王着实佩服,只是本王已无他事需与荣华郡主来相谈,更无需什么坦诚。” 一把拿起来玄袍,暹毅迟韶大步离开。 如此突兀变脸。 苏娆一怔。 怎么回事? “一个两个,可都是被雨淋坏了脑子吗?” 满目的不明,吐出来这么一句话,却突兀怔愣住神色,昨夜那番记忆溘然涌入脑海,昏蒙间出现的那道月华… 那,不是梦? “小姐…” 依影快步进来山洞。 苏娆回了神,只是目光却还有一息迷茫。 “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依影见此,面上急色,疾步走到苏娆面前。 苏娆尚未再反应,外面又传来容枫的声音。 过问毅亲王安好。 苏娆眉间当即一动。 容枫… “容枫来了?” 这一声问,苏娆也出山洞。 心中对昨夜发生之事,梦境还是现实,一时再未想。 依影后面跟上。 也就再未多想苏娆刚一瞬的迷茫反应。 回答苏娆的问话。 他和漠鹰摆脱野兽后,便在回去京畿搬救兵的半道上,遇见了容枫。 “哦!那来的还真是巧,不早不晚,刚刚赶上。” 苏娆此话,什么意思,依影明白。 澹梁使臣被他们解决,容枫便如此巧合出现前来… 出去山洞后,见着和暹毅迟韶说着什么话的容枫,那暖阳面上此刻竟又生出那种沉色,显然是因何大事… “澹梁太子,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真是藏的好深的一只阴险狐狸。” 苏娆没走过去,完全没有一点搭理容枫的意思,此声低喃却带着浓浓冰凉,更带一股子掩藏起的杀意。 几次三番抓她… 第二百七十五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一) 暴雨过后,必有彩虹。 一道七彩霞光自观阳峰下地平线划出。 霞光铺满大地,将整个观阳峰映照的灿艳。 七彩霞光,夺目潋滟。 更将枫叶林间的雾霭驱逐。 救兵前来,苏娆一行人自是安全回京。 对于林中祸端,暹毅迟韶都未曾让漠鹰再多此一举去查找什么线索。 昨夜一夜的大暴雨,就是有再多的线索,也早已半点不见,何况能在诸暹京畿外就敢明目张胆杀前来使臣,也不会有其他人有这等胆子。 何况还有黑枭带来的容皇后的那一语威胁,自然也就没有再查的必要。 而昨夜一夜的滂沱大雨,也将林中那浓浓血色全部冲刷干净,已毫无痕迹。 因此,苏娆和暹毅迟韶他们由始至终都不曾知晓寒漠尘的那一场杀戮。 那场更为恐怖的血腥。 也因此,苏娆再一次错过了知晓暹毅迟韶和寒漠尘并非乃一人之事。 遇见如此被暗杀的事,苏娆自然不能轻易回去云琅,必是要等暹毅迟韶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自是跟随暹毅迟韶先回诸暹京畿,等交代。 不过只短短一日,苏娆便又住进了清风榭。 本来暹毅迟韶想让苏娆住进使馆内,毕竟使馆内有专门的卫队守卫,能护苏娆安全,以防容皇后再次对苏娆下手,只是却被苏娆拒绝了。 苏娆的理由是:使馆内虽然有卫队,可那些卫队到底是谁的人可不一定,她可不想将自己的命放置在如此不知暗中危险几时又出的地方。 而反观云霁的清风榭,虽然现在云霁已经离开,可这处庭院阁楼乃是云风亲自安排,绝不会有潜在危险。 而且苏娆身边有苏崔和苏粲这两个苏家暗卫在,只要不是遇见像林中那等突发状况,没人能轻易靠近她。 苏娆既如此言,暹毅迟韶便也不再多说,而且就早间所知事,暹毅迟韶因为逍遥令和玉骨扇以及依影,以为苏娆才是真正的逍遥楼楼主,对于苏娆的能力本事,自是更加笃定。 怕是昨日就算没有他的及时赶到,苏娆也不会出任何事,容皇后的人根本奈何不了苏娆,更别说戕害。 “昨日事,本王必会给荣华郡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留下这句话,暹毅迟韶大步离开。 他之周身,那种生人勿近之感极其浓厚。 周身三尺之内冰寒所阻气息更浓郁。 似乎完全恢复了那个清冷漠寒的毅亲王。 甚至更加的寒冷。 今日之前,对苏娆,他还是那么变得不像自己,可今日之后,他却如此恢复,又是那在望禄寺中第一眼所见的毅亲王,如此明显的变化。 苏娆的桃花明眸之内,完全生出难明,望着那远去离开的清寒背影… 眸露不解。 “他这是发了什么疯了,我惹着他了?” 一语不明。 随即便一声冷笑,他是真当自己是她的什么,如此无端发疯,真搞笑。 “小姐…” 苏崔和苏粲出现。 快速走至苏娆的面前,单膝跪地。 他们没能护好小姐,请小姐责罚。 此二人出现,便阻断了苏娆对暹毅迟韶又无端变脸的探究,随意摆手。 让苏崔和苏粲起来。 此事并不怪他们,是她和依影自己大意,未曾察觉到被人跟踪尾随。 苏崔和苏粲回来,苏娆一番洗漱收拾过后,过问了姚叶庭此时踪迹。 “小姐,是属下等无能,请小姐责罚。” 两人又跪地。 得知苏娆出事,他们便匆匆回来。 对于姚叶庭的踪迹,并没有找到。 苏娆眉目轻浅一拧,随即却又让他们两人都起来。 “在我身边做事,别动不动就跪地,你们该知本小姐不喜这些成规。” 苏娆蹙眉,并非怪罪苏崔和苏粲没有找到姚叶庭,而是不喜他们这么轻易就跪下的举动,暗卫亦是人,亦该有人权,何况是她苏家暗卫。 至于姚叶庭踪迹,既然知晓他此时身处诸暹,那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娆却不知,就因她此刻的这一时大意疏忽,对姚叶庭的不曾重视,从而累及到她整个苏家的大祸临头… 此事,暂且不说。 姚叶庭既无踪迹,苏娆便让苏崔和苏粲退下,又与依影一番暗下言辞,用过午膳后,竟又拿一壶酒豪饮。 虽然此刻高烧已退,可自回来京畿那一路上思绪环绕,又在沐浴之时见着嘴角那一点不太明显的咬痕,心知昨夜与云霁在山洞内所发生之事并非她的梦境,而是真实发生。 这让苏娆薄凉而平静的心,再次难以安静,云霁的再次病发,更甚者他竟然能看见,他一直都在伪装… 从来没有一刻,苏娆如此的难以安静。 而今云霁又不见,又一次的不告而别,这次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明明只是利用,根本就没有爱的,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真的爱上仇人侄子,可是此一刻,苏娆再难自欺欺人,她终是让自己活成了自己都不能原谅的自己,难以原谅自己。 所有唯有饮酒,她才能让自己平静,她会把云霁从心底彻底剔除掉,无论他是云霁,还是阿宵,都绝不可能,她绝不可能让自己沉沦下去。 午后的艳阳,炙热又干燥,蒸发着雨后潮润,京畿内街道上的雨水,不过一个早间时,便被挥发成蒸气消失。 阳晖照耀大地,金灿光芒。 可此一刻,诸暹皇宫中,容皇后的中宫内,却又是一副雾霭阴沉的景象。 贵妃榻间,高贵而冷艳的容皇后,此刻眉目之间却极尽的冷,冷的让下跪的暹木亚玲都不敢与之对视。 “本宫的好女儿,真是本宫的好女儿。” 此话,眸内带着伤痛,被暹木亚玲做法所伤。 昨日暹木亚玲让容枫去找暹毅迟韶,而在晚间时,在容皇后又去找卫皇之际,她却摸进了容皇后的寝殿。 翻找了各个角落暗格,找那丹药配方。 却不想容皇后在半路时竟又返回寝殿,暹木亚玲便被容皇后当场抓着。 自己的女儿,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女儿,居然如此背叛她这个母后… 啪… 也是一声响亮巴掌,一个晚间至早间的沉寂,此时,容皇后才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的暹木亚玲的嘴角血色当即流出,脸颊更红肿起来。 “回答母后,是不是暹毅迟韶告诉你的…” 暹木亚玲不主动交代,容皇后发问的代价,就是这么毫不留情的掌掴。 第二百七十六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二) “与小皇叔无关,都是玲儿自己偷听到的。” 暹木亚玲这才抬头,与容皇后对视,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比起暹木亚玲心里的疼,这点疼似乎不算什么。 “母后,为什么?为什么母后要下毒控制父皇,为什么母后要威胁小皇叔,明明母后与父皇是那么恩爱,原来全都假的,母后对父皇的爱是假的,对玲儿的爱也是假的吗?” 圆圆憨憨的脸颊上,那小小梨涡半分不见,一双美眸内,泪花点点。 对容皇后多年的母爱,也如此质疑。 “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母后怎么能…” “暹…木…亚…玲…” 容皇后巴掌又骤起。 “云琅瑜皇到底哪里好?” 暹木亚玲又如此一言。 容皇后抬起的手臂溘然僵滞。 “他到底哪里好,好的可以让母后毁了我们的家,母后,你告诉我为什么?” 泪花滑落脸颊,暹木亚玲声声质问。 明知她母后是什么性子,可暹木亚玲终还是难忍耐的质问了‘为什么?’ 将暹毅迟韶多年来所教皆抛诸了脑后,更将暹毅迟韶这些时日来的掩护抛之。 她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家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为什么恩爱的父皇母后更变了,变的彼此仇视着彼此,变得陌生的让她好恐惧。 “诸暹国是你诸暹家的,不是我容玉儿的,暹木亚玲,你问本宫为什么?若非你乃本宫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觉得你有如此质问本宫的能耐。” 容皇后抬起的手臂放落,眉目之间完全冰凉,那股痛色也被遮掩消失。 完全冷艳声色。 “很好,暹木亚玲,既然你选择了你的父皇,你的小皇叔,那从即日起,你将再不是我容玉儿的女儿。” 起身,被转过身,容皇后广袖狠狠一甩。 “容姑,把她带下去看好,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踏出她公主殿半步。” 容皇后已恢复了她的高傲,她的冷艳,面对背叛她的女儿,亦如此狠绝。 “母…后…” 暹木亚玲一时瞪大目光,难以置信。 容姑走前,躬身作请,未开口说什么。 只是暹木亚玲却不肯走,不肯离开,她不相信她的母后会对她如此狠。 容姑方才摆了手,当即上前了两个大力婆子,将暹木亚玲强行带下去。 直到远离了容皇后的寝殿,容姑才一言: “公主殿下,娘娘如今在气头上,过些时就没事了,殿下现在还是莫要再气着娘娘了,大人之间的事,殿下别掺和,好好做这公主殿下即可。” “容姑…” 暹木亚玲沉声。 那是她的父皇和母后,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杀,看着母后杀了父皇。 “公主殿下,娘娘什么脾性你是清楚的,今日只是将公主殿下拘禁,那是因娘娘爱殿下,可殿下是怎么对娘娘的。 殿下在毅亲王和娘娘之间选择毅亲王,你这是在挖娘娘的心,倘若真被你找到丹药配方,你觉得娘娘可还有活路。” 容姑也对暹木亚玲的行为很是失望。 “毅亲王是殿下的小皇叔,这没有错,皇上是殿下的父皇,这更没有错,可娘娘她更是殿下的母后啊!她是十月怀胎生下殿下的亲生母亲。 难道殿下就想娘娘落入万劫不复吗?殿下就那么相信毅亲王不会动娘娘吗?殿下,这里是皇宫,是杀人都不见血的皇宫啊!不是普通的府宅。” 摇头叹息,容姑留下最后一番言: “嬷嬷知道,殿下一时难以接受,接受自己的母后与父皇之间的一切皆是假的,可是殿下也不该如此…” 如此什么,没有再言,回去复命。 暹木亚玲一时怔滞。 杀人不见血的皇宫… “公主殿下,请,别让奴婢们难做。” 比起容姑的失望回去,那两个大力婆子对暹木亚玲却很是恭敬有加,一点不敢因为容皇后将暹木亚玲如此拘禁,便因此对暹木亚玲懈怠。 暹木亚玲看着中宫,眼睛发红红肿,眼下青色更厚重,垂落且死死蜷捏的双手,突兀松了,好像失魂落魄,须臾,才转身回去她的公主殿。 暹木亚玲被这么拘禁,暹毅迟韶尚不知,容皇后昨日的那等做法已彻底激怒暹毅迟韶,送完苏娆回去之后,一番准备,暹毅迟韶便大步入宫。 直逼中宫而来。 “娘娘莫要气恼,公主殿下只是被毅亲王所哄骗,才会做出…殿下她是很爱娘娘的,她必定不是有心…” 容姑回来,见容皇后还是那么姿势站着,背对着殿门,容姑上前宽慰。 “昨日事,虽代价不小,却也达成了目的,毅亲王怕是已经在来本宫这中宫的路上了,容姑,你吩咐交代下去,务必把玲儿给本宫看好了。” 此番之言,容皇后这才转身又坐好,双手至于膝间,再次恢复她的高贵姿态,就这么等暹毅迟韶前来。 对暹木亚玲的那等行为,也再未有一点心伤表现。 而她的这番话,再次交代容姑一定看好暹木亚玲,好似是又准备拿暹木亚玲做什么,以此对付暹毅迟韶。 对自己的女儿,也可以如此无情的利用,虽爱她,却也可以一再拿她来威胁诸暹国那对兄弟,让他们投石却无路,完全束缚住他们的手脚。 “至于萧沐白,容姑,知会嫂嫂一声,这么多年了,想必嫂嫂若是知与她对付的神秘人竟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冷艳目光内,一抹笑。 满目算计。 容姑本还想再开口的,话到嘴边,见容皇后如此反应,只得不再多言。 下去做事。 而容皇后的话落下不过短短片刻时,暹毅迟韶也上了门,寒凉杀意毫不遮掩。 “恨不得本宫死,准备将账本之事公之于众,毅亲王想要鱼死网破…” 暹毅迟韶满目杀意,容皇后却稳如泰山。 “阿韶回来了,看来那位荣华郡主也安全了,阿韶当真是铁树开了花啊!” 不等暹毅迟韶有什么反应,又言: “不过本宫的玲儿也真傻,从小到大本宫就一再告诉她,皇家无情,她必须学会如何残忍,对任何人残忍。 本宫教了她这么多年,可她却还是辜负了本宫的教导啊!而今她所信任的小皇叔,不知会不会去顾及她…” “容…玉…儿…,你拿长乐威胁本王…” 一声寒沉,暹毅迟韶长剑直指了容皇后面前,利剑出鞘,带出犀利。 一阵剑气动,带起了容皇后的鬓角发丝拂起飞扬,发间配饰也摇晃一下。 如此浓烈的杀意,可容皇后却依旧稳如泰山,起身,迈步走下脚踏,更直接让剑尖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本宫一命,有丈夫和女儿来陪着,我们一家在黄泉路上必不会寂寞,再有云琅荣华郡主作陪,更好…” 第二百七十七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三) 暴雨过后的星夜,整个夜空被满天繁星霸占,那已经变得弯了的月牙,闪耀而现的月华之色上也蒙上着一层淡纱,不似圆月时那般的透亮,而是月华中又染着一层淡黄之色。 清风榭内,阁楼中,醉酒的苏娆已睡多时,至此刻,她尚未曾醒来。 酒气弥漫,酒壶倒地乱扔,那个红衣女子,她就趴在圆凳上醉酒睡着。 额间渗出一层细密汗珠,不知是饮酒太多的的缘故,还是苏娆她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境,被困在了睡梦中。 脑海之内,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清晰的浮现,停留在脑中的身影也不只是寒漠尘与暹毅迟韶彼此转换了,还有云霁与寒漠尘之间的转化。 苏娆难以看清,看清到底是谁变成了寒漠尘,亦或者是寒漠尘变成了谁… “你,到底是谁?谁,又才是真正的你?” 苏娆问话,却没有人回答,她大步上前想要抓住寒漠尘,只要抓住他,揭下他的面具,就能看见他藏匿在那玄黑斗篷之下最为真实的身份。 可苏娆走前,寒漠尘却后退了。 “你是第一个为寒漠尘遮蔽狂风暴雨之人,你永远是寒漠尘的破例…” “你哭了,像我们这种人,不该有眼泪这种东西,它只会让你变的脆弱又无能…” “我终究是看错了,你与我并非同一类人,往后,我再不会出现了…” 留下这么三句话,寒漠尘消失不见,脑海内的暹毅迟韶也消失不见,而那本来变得模糊的云霁又清晰了。 云霁就站在苏娆的三步外,眼上蒙缎遮挡,嘴角总是带着霁月世子该有的那一抹淡淡含笑,却在看见她后,笑意变得温润了,更真实了。 “娆娆,过来。” 温声细语,伸出他那修长的玉手,带着极致的溺爱。 苏娆面上发笑,桃花明眸弯出了月牙。 很甜很纯的笑,没有一点异样心思。 “好。” 应声,脚步起,却在最后一步之际,苏娆蓦地僵滞,面上笑意消失了。 “云霁,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只是利用,一切都是利用…” 脑中的月华身影也不见了,化作虚影消失。 苏娆睁开了眼,内里皆是薄凉无情。 毫无一点迷离醉意。 “小姐醒了。” 苏粲听到楼内动静,方一声发问。 “嗯…” 苏娆揉了揉她酒醒后鼓胀的太阳穴,梦境之中发生了什么,她只记住了那道驻立的月华身影,再无其他。 一番洗漱,一碗解酒汤,方用晚膳。 也过问依影。 依影可回。 午后,依影便又离开,他去做什么,不用言说。 苏粲刚要开口,依影回来了。 带来消息… 暹毅迟韶于午后入宫后,至此时还未离宫,宫中没有任何异事传出,京畿内也没有流传出关于那账本上面的任何内容,没有传出一点与容皇后有关之事。 一切,风平浪静的诡谲。 柳黛眉稍,拧巴起来。 “风平浪静?” 依影颔首:“小姐,也许我们低估了毅亲王的忍耐力,哪怕他手中有着容皇后的把柄,哪怕容皇后几次三番的暗杀他,可只要卫皇的危机不解决,他永远不可能会真去动容皇后。” 容皇后将毅亲王的软肋拿捏的死死的,如今看来,小姐想借毅亲王之手去解决掉容皇后,有些不顺利。 手,敲打了一下桌面。 苏娆看向苏崔和苏粲。 突兀一声问: “竹先生呢!” 今日回清风榭,已不见竹先生和惠善大师身影。 …… 苏娆所过问的竹先生和惠善大师… 昨日时,竹先生与惠善大师便彼此告辞。 惠善大师难治卫皇病症,也觉自己对医道的追逐已让他的佛性不定,所以在得知竹先生能治卫皇病症时,惠善大师便告辞离开,准备回去望禄寺,闭关些许时日,已定佛性。 与惠善大师告辞的竹先生,也并没有入诸暹皇宫去找卫皇,而是也离京。 观阳峰下,官道之侧,停留的木白马车上,月华与青衫儒袍,相对而坐。 中间棋盘之上,已落满白子黑棋。 没有输,也没有赢,而是一盘死局,可看似是死局,却又存留着一处暗下缺口,只要破开,就可死地复生。 “先生选择留下,云霁也不会多言什么,诸暹卫皇,看似文静儒弱,可也许在那儒弱之下,藏匿的却是汹涌,先生停留他身侧,莫要大意。” 拿起杯盏,云霁淡淡含笑。 “云霁在此,一盏茶,愿先生早日找寻到家人,找到家族遗失药典,先生在云霁身旁多年,云霁却未帮得先生什么,先生莫要有所怪罪。” “世子客气,多年来世子为鄙人所做,已足够,今有那等线索出现,也皆因世子,鄙人而今惟愿能完成父亲遗愿,找到药典,拿下家族叛徒,便足矣,至于家人,多年过去…” 竹先生摇头,也拿起杯盏一饮而尽。 “鄙人之事,已不着急,都找了这么多年,而今已不急于这么一时半刻了,只是世子眼疾心病,惠善大师让鄙人转告世子,因果皆轮回,莫要心思过重,有些事,随遇而安。” “云霁明白,先生与大师的叮嘱云霁会铭记于心,让自己好好活着。” 木白马车离开。 竹先生也回京。 “云大,走吧!” 云霁将云大留给竹先生,照应竹先生在诸暹安危。 竹先生没有拒绝。 而此刻,云霁口中也许并不儒弱的卫皇… “阿韶,你再次的妥协,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卫皇寝殿内,一声对暹毅迟韶的担忧。 卫皇更对自己一再牵累暹毅迟韶而沉痛。 “竹先生对朕许言,他能解朕体内丹毒,朕无碍,阿韶不该再顾及…” 明明应了云霁,不会将那夜之事告知毅亲王,可从卫皇这句话方知,他与云霁的私下会晤,暹毅迟韶知。 也许这便是云霁为何对竹先生那一语言说。 登顶皇位的九五之尊,又岂会真的毫无心思。 “皇兄,长乐长大了,已至嫁人的年岁,这次容枫离开,便带她走吧!” 暹毅迟韶不言卫皇所言心痛之事,反而说及暹木亚玲婚事,她该嫁人了。 此话何意… 暹木亚玲已经暴露,她若继续留在诸暹,只会增加她的痛苦,也会成为容皇后一再束缚他手脚的软肋。 而且一边是自己的父皇和小皇叔,一边是自己的母后,暹木亚玲左右皆难为,既如此,便唯有离开诸暹。 “皇兄好好将养身体,其他的事都有臣弟,长乐的婚事,臣弟会亲自送她离开,叮嘱容枫好好照顾她。” 留下这番话,暹毅迟韶方才起身离开。 第二百七十八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四) “阿…韶…” 卫皇终一声叹息。 “那对那位荣华郡主,你该如何给她交代,她可并非真是那等纨绔女子。” 提及到苏娆,暹毅迟韶迈动的脚步溘然顿住。 他如此反应,卫皇当即拧陇眉角。 “阿韶,那个女子,一看便知亦是薄情人,她必会是第二个容玉儿。” 走到暹毅迟韶面前,卫皇面色难得沉着一分。 “皇兄从不过问你的婚事,你身边出现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你绝不能走上皇兄的这条老路…” “皇兄,臣弟明白的,皇兄别为臣弟操心了,臣弟会处理好一切事。” 声音,带出了一丝异样,虽然暹毅迟韶已极力的克制了,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可卫皇又怎能没有察觉。 眉峰,愈发紧陇。 浩瀚星海,月色至高空,已是夜半至,诸暹国中的这场风暴尚未曾有一个结尾,云琅国内,那场几乎毁天灭地的风暴,却在此夜开始了。 一道八尺身影,悄无声息,在这斑斓星河之下跃进东宫,直去太子书房。 不过短短刹那时,两道身影又从书房离开,悄然从东宫的侧门出去。 也唯有从书房桌案上搁置的已经被打开的小小竹筒,方才知,云穆霄给太子带去什么消息,姚叶庭送来的消息。 两人此时夜幕之下离开,又是去往了何处,自然是去找了那位姚丞相。 夜,来的快,也去的快,晨出的黎明吞噬了夺目的夜色,似乎也吞没了云琅内这一时片刻的暗下风动。 云琅看起来依旧风平浪静。 这些时日来,云穆靖与云穆睿的争锋,从没有一刻出现在明面上,每日在朝堂上相见的二人,也皆‘兄友弟恭’,毫无争斗。 太子参政议政,协助瑜皇处理朝政批阅奏章,而已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七皇子,从不与其对着干,反倒是多次与瑜皇在朝堂上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犟嘴,气的瑜皇是头疼不已。 而苏二,他似乎也就只做了云穆霄那么一件事,随后便恢复他的日常,一日大半的时刻,皆在军营练兵。 只是唯一多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事… 就是拉着云穆越和沐明津习武的苏五,竟主动要求前往苏二的军营操练,他自己这么去遭罪,还不忘继续拉着云穆越和沐明津,给他陪练。 因他们三人的加入,军营内又响起了杀猪一般的哀嚎,却已不再是因女装的七皇子,也再不只有糙娃子他们嗷叫。 其中最属云穆越和沐明津的嚎叫作响,都惊起了军营外树林中的鸟儿慌错逃离。 两人日日鬼哭狼嚎,每时每刻都不消停,惹得苏五都暴揍了他们好几顿。 “你们两个没用的,都跟小爷训练多久了,这么点力道就哭爹喊娘,以后出去了千万别说是我二哥带出来的兵,更别和小爷攀兄弟关系。” 虽然揍归揍,可苏五还是继续拉着这两人陪他。 云穆越和沐明津也只得继续舍命陪君子。 谁让他们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三人组。 而且有苏二在,进来军营,若不脱一层皮就离开,也不是苏二的性格。 苏家也算是平静清闲,再没有什么大事生出,就是云落菱依旧还缠着苏四,竟比追萧公子时还要执迷。 一时成为琅京坊间又一段八卦言词。 苏娆的纨绔乖张名声都因此被云落菱挤下去。 以前因苏娆的臭名声,云落菱这个刁蛮公主,尚且还是天真可爱的,可如今,她已成为当之不愧的刁蛮公主。 人尽皆知。 而苏四为了躲云落菱,好多次点卯都是让苏三给他代替点上,比之萧公子躲苏家丑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于云落菱的这等行为,像苏娆一样女追男,她还是公主,是赵国公妃外孙女,这让已经沉寂的赵国公才又好几次入宫,训斥了舒贵妃。 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 教养出来的女儿如此不知何为廉耻,教导出来的侄女也丢尽他赵家的脸… 若非是因为瑜皇什么话都没有说,对云落菱这荒唐行为纵容,赵国公必定也不会只是去呵斥了舒贵妃。 瑜皇,对云落菱的追夫行为视而不见。 不知是真纵容,还是他朝事繁多,对这些小事根本不上心,完全不知情。 …… 日出东方红似火。 云琅与诸暹的朝阳,皆是以相同的步伐速度,上升高空,晌午到来。 昨日时,依影没有给苏娆带去什么有用消息,今日间,却已无需依影再去打探。 早间刚晨风破晓之时,整齐的踩踏步伐便在诸暹京畿的街道上踏踏踩过。 毅亲王的鹰冀军,由严冽将军亲自带队,漠鹰在侧,前往了曹左史的府邸。 不过短短刹那,抄家查封。 一时,百姓们恐吓,惊魂未定之际,一通告示又贴在了城门口的告示栏内。 曹左史,因不忿在卫皇的生辰宴上因云琅荣华郡主而被容皇后杖责,于是在荣华郡主离开京畿回去云琅之际,竟雇买江湖地痞,意图戕害荣华郡主以此解恨,如此坏两国睦邻邦交恶行… 一番咬文嚼字,说来说去就是曹左史做了容皇后的替罪羊,或者说,是容皇后舍弃了自己这又一枚棋子。 告示,就放置在苏娆与暹毅迟韶得中间桌几上。 “这,就是毅亲王给本郡主所谓的满意交代?” 苏娆发问,桃花明眸轻浅眯起来。 内里深沉。 “毅亲王是觉得本郡主可轻易被糊弄?还是毅亲王在维护着什么人?” 此两番言,苏娆完全咄咄逼人姿态。 “荣华郡主多想了,这本就是事实,本王皇兄也已经下旨,处决曹左史。” 清寒态度,三尺之内生人皆勿近,只是玄袍之下蜷捏的手,方知暹毅迟韶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这么无恙。 与苏娆谈及交代,寒眸未曾有一刻落在苏娆的脸上,不知是因知晓苏娆才是真的萧公子,才是逍遥楼的楼主的缘故,至此时还难以平静愤怒的内心,还是他只是单纯的不敢面对苏娆。 屋内,有一瞬静谧,似乎又并没有。 “很好,毅亲王的这个交代真是很好,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慢走不送。” 苏娆直接冷笑一声。 起身拉开门。 请吧! 暹毅迟韶这才看了苏娆,她面上带着冷笑,那双惊艳的桃花明眸之内,亦是他轻易就可察觉到的薄凉。 真如皇兄所言,此女,乃薄情人。 幸好,幸好他发现了,如今还来得及,来得及… “霁月世子早已离开,荣华郡主最好莫要多待,本王非是霁月世子,对荣华郡主能再三迁就,我诸暹也非云琅,可以任意荣华郡主肆意妄为。” 留下这最后一番言,暹毅迟韶离开。 周身清寒之色也愈发浓厚,寒气阻隔的毅亲王。 玄袍身影,一息不见。 第二百七十九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五) “寒…漠…尘…” 苏娆走出屋,那双桃花明眸内深邃骤深。 “看来是又出了什么事?” 此一言,不用多想,苏娆便知必定是诸暹皇宫之内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这次,苏娆没有让依影暗中跟上去,而是自己出手。 她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事,竟能让暹毅迟韶有如此突然变化。 她和暹毅迟韶相处已不短,无论是暗下那个寒漠尘的他,还是现在这个毅亲王,他既对她言,给她一个满意交代,必定是对容皇后心生杀念… 可是现在却这么拿了一个曹左史来完事,是又因容玉儿威胁,又因卫皇… 须臾,红衣褪,白衣着,一身红装换儒衫,腼腆的小书生,从清风榭后门悄然离开,跟在黑檀木马车后。 毅亲王府前。 那道月牙白身影,从早间一直等至此刻午后,准确来说是从回来京畿后,容枫便已前来找暹毅迟韶几次。 他随同暹毅迟韶和苏娆回来之后,本想入宫去见暹木亚玲,告知暹木亚玲她的小皇叔无事,也去等暹木亚玲来告知他,解答他心中浓浓疑惑。 可容枫却未曾入得宫,被漠鹰请回使馆。 “本王诸暹国之事,身为澹梁太子,最好莫要插手,以免影响两国亲情。” 暹毅迟韶的原话。 如此话,暹毅迟韶不止一次说过。 容枫难见暹木亚玲,只得来找暹毅迟韶。 “毅亲王…” 黑檀木马车刚停下,容枫便大步过去。 暹毅迟韶下车,看着容枫一眼后,走进府中。 容枫当即跟上去。 躲藏在暗处拐角的苏娆,见着容枫,桃花明眸当即暗动,深沉又幽然。 他来做什么? 直接绕道去了毅亲王府的后门之地,苏娆刚准备潜入进去,后门竟被打开,两个幕离遮容的女子悄然出来。 只是听声音,苏娆已知此二人乃何人。 “小姐,霁月世子早已暗自离开了,他早已离开了京畿,我们别去了吧!若被王爷知小姐竟去清风榭…” 舒兰恳求。 “舒兰,我原以为我恨透了霁月哥哥,可当再次见到他,我才发现,哪怕霁月哥哥累我如此这般境地,我也难恨他,难恨,也依旧难忘。” 一声自嘲,赵莲馨再言: “我是赵家女儿,我有我的骄傲,我已嫁作他人妇,此生与霁月哥哥再不能有交集,我要对自己的这场懵懂,做最后的告别,彻底告别。 姑姑说的对,我既已是毅亲王的侧妃,事已至此,我就该抓住这个男人的心,我要像姑姑一样,高贵一生,荣华一世。 我赵莲馨,前半生不如她苏娆又如何,可我的后半生,必须要比她高贵,她抢走了霁月哥哥,但暹毅迟韶她绝抢不走,正妃之位只能是我。” 曾经那双兰花般的美眸,此刻内里似又渲染出一圈浓墨,染了她这颗心。 赵莲馨变了,因为苏娆在诸暹皇宫外的那一番似羞辱之言,她变了。 明白了舒贵妃当日所言,开始追踪了名利。 赵莲馨如此言,舒兰只得闭了嘴。 两人就要从小巷离开,却突兀听到一声响。 赵莲馨倏然看向一旁小巷。 舒兰更面露了紧张,忙忙两步过去。 弄出声响的小子因此从巷子里出来。 “两位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给点吃的吧!” 面容黑黝黝的小乞丐,看着也就八九岁,向赵莲馨伸出那脏兮兮的手。 面上也极其的脏兮,也就唯有一双眼睛是透亮的,没有被如此生活所压垮,而是带着小儿郎的熠熠光色。 “哪里来的乞丐,赶紧滚,滚滚滚。” 舒兰嫌弃的后退,护在赵莲馨身前。 “好心的小姐,行行好,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 小乞丐祈求,更直接给赵莲馨磕头。 “舒兰,给他一些银钱,打发了。” 赵莲馨不想在王府外生事,以免被暹毅迟韶察觉,打发小乞丐离开。 “赶紧拿了银子滚。” 舒兰还是那么一副瞧不起贫苦人的丑陋嘴脸,施舍的给小乞丐扔了一锭银子后,一脸的嫌弃,还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才随着赵莲馨从巷子离开。 两人刚离开,小乞丐那副乞讨模样当即便消失,看着扔在地上的银子,一息,还是捡起来了银子揣入怀中。 “如此也好,晚上回去可以给阿弟多买两只他最爱吃的白客楼的烤鸡…” 眼前,又投落一道阴影,小乞丐面上神色蓦然转变,刚要又做出那般示弱… “小山。” 苏娆从暗中走出来,站了小山的面前。 刚刚见小乞丐,只那一双熠熠孩童的眼,苏娆一眼便认出这小乞丐是小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如此的乞丐模样? 小山到口的示弱一时消没,眼前的腼腆书生,明明男儿,却与他记忆中从来没忘的那个萧姐姐融合一起。 “姐姐?” 这一声试探。 “是我。” 苏娆没有否认。 小山面上当即带出浓浓喜色。 “真的是姐姐,姐姐怎会在这里?难道姐姐也是…” “嘘…” 苏娆突兀这么一声,一把抱起小山,身影只一下闪,又躲在了暗处。 后门,再次被打开,又出来之人是容枫和暹毅迟韶,从前门刚进去,不过短短一刻,却又从后门这么出来。 容枫怀中抱着暹木亚玲,不知怎么回事,此刻暹木亚玲好似昏厥着。 “容枫太子,记住你对本王的承诺,若长乐在你澹梁受到丁点的委屈,本王的鹰冀军必定踏破澹梁皇城。” 留下这么一句话,暹毅迟韶便又入府。 后门被关。 “毅亲王,容枫别的不敢保证,可对玲儿,容枫待她,犹如已命。” 一辆马车驶来,容枫怜惜看着暹木亚玲一眼,随即抱暹木亚玲上车。 离开。 后门再次安静,苏娆和小山出来。 看着远离不见的马车,苏娆眉目蹙。 是和暹木亚玲有关?她那是怎么… “姐姐…” 小山拉了拉苏娆的手。 “我们先走吧!这诸暹毅亲王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小心被他发现了。” “走。” 苏娆思忖停歇。 已错过了偷听时机,而今再潜入毅亲王府也已无用,还要冒着可能被发现的危险… 而且小山怎么会出现在毅亲王府外,以苏娆对小山的认识,小儿稳重,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八十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六) 艳阳洒下光辉,潋潋光色投照在向着城门而来的马车上,映出车身阴影。 咯吱咯吱…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容枫的马车,自毅亲王府后门出发,便直接驶向这城门,离开诸暹。 出去城门后,那昏厥的暹木亚玲,眼角才一滴泪滴落,滴在容枫手背上。 “玲儿…” 容枫扶起暹木亚玲,擦掉她脸上泪。 “玲儿,别哭,你小皇叔送走你,是为了你好,姑姑和姑父之间的事…” “我知道…” 吸了吸鼻子。 暹木亚玲还是趴了容枫怀中哭哭泣。 “表哥,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玲儿,你若不想走,我们便回去。” 容枫满目疼惜。 “不…” 暹木亚玲却摇头。 “小皇叔是为了我好,我必须离开。” 只有离开,她才不会一再成为母后威胁小皇叔和父皇的筹码,也才不会… 暹毅迟韶带容枫进去毅亲王府后,直接带容枫去了暹木亚玲在毅亲王府内的阁楼,让容枫带走暹木亚玲。 “若不想长乐痛苦,最好什么都别多问,带长乐去你澹梁,告诉她,不想她父皇母后有事,就乖乖离开,没有本王允许,此生不准再踏入诸暹半步,否则就来替我们收尸…” 这话,是暹毅迟韶说给容枫的话,交代,实则是说给暹木亚玲听的,暹毅迟韶知道暹木亚玲并没有昏厥。 “玲儿,我会让人多加注意着这边,若毅亲王与姑母之间危及性命,我们立刻回来,放心,万事皆有我在。” 容枫又一次怜惜的擦掉暹木亚玲眼角泪滴,将暹木亚玲揽入他怀中。 马车,不过一息,不见。 城墙上,那道玄袍身影这才从城楼内走出来,单手后负,注目澹梁方向。 “公主离开,有容枫太子陪伴身旁,王爷放心。” 漠鹰一言。 暹毅迟韶安静看着片刻,方才一声: “与其说是本王让她离开,不如说是容玉儿,容玉儿心中比谁都清楚,留长乐继续在诸暹,总有一日要在本王和皇兄与她之间再次抉择。” 暹毅迟韶只这一句话,漠鹰当即明白过来,明白暹毅迟韶这番话的意思。 或许从容皇后将暹木亚玲拘禁那刻起,容皇后拿暹木亚玲威胁暹毅迟韶,就为逼暹毅迟韶送暹木亚玲离开。 容皇后不可能会因为暹木亚玲便放弃掉自己筹划了这么多年的谋划,唯有送她离开,才能不继续来坏她谋划,也能保全她们母女之间情分,不至于最后真落得母女反目的局面。 “派两个暗卫暗中跟着。” 如此一声交代后,暹毅迟韶离开城墙,下来城墙,瑞凤眼却瞥过了城墙那拐角之地,只是很随意的一眼,清寒神色,难明他这一眼所想。 暹毅迟韶和漠鹰皆离开,城墙拐角之处,果如暹毅迟韶所言,身着一身普通襦裙的容皇后方才现出身。 幕离遮容。 “娘娘不必担心,殿下前去澹梁,有太子贴心照顾,皇上和皇后那边也必待殿下视如己出,等我们这边事了,娘娘若想殿下,便让殿下再回来。” 容姑宽慰。 “本宫已没有这个女儿。” 容皇后看着一眼城门,一点没有不舍,也就只看了这一眼,转身上去轿。 回宫。 哪怕身穿只是这一身极其普通的襦裙,却也难以遮掩她周身的气势。 高贵又冷艳的容皇后。 此刻,诸暹京畿中最为生意兴隆火爆的食楼‘白客楼’中,一间客房之内却极为低压,低压而冷冽的凝固感。 苏娆带着小山离开后,便来这白客楼中。 一间客房,让小山洗干净身上脏兮,又招呼小二上来菜肴,才过问小山。 去毅亲王外做什么? 还将自己装扮成那一副脏兮乞丐模样。 小山未说之时,苏娆尚没有冰冷容颜,可当小山开口后,所言之事… 几日前,小山跟随着父亲来京畿赶集,置办日常用物,偶然撞见了漠鹰。 曾经抓他和阿弟的那两个天谷关郡郡守府衙,曾暗下与漠鹰接触过。 所以小山才装扮成小乞丐出现在毅亲王府外,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事。 “姐姐,那时奁阁货物被劫之事,并非只是我二叔和那郡守勾结的…” “暹…毅…迟…韶…” 这个名字,此时,一字一字从苏娆的樱唇内咬出来,此前她就生出怀疑,只是一直都没有证据,而今… 桃花明眸内,赤色浮现。 动她奁阁,伤她浩叔,她还想着与他坦然合作… “姐姐,你没事吧!” 感觉到周身突现的冷意,这间客房之内好像变作了寒凉冬日,小山当即抖了下身,却并非被苏娆的模样吓到,看着苏娆,那双湛亮的孩童眸内,带着对苏娆的关切与担心。 这样一双眼,让苏娆周身冷意才敛起。 “姐姐没事,倒是要谢谢小山告知姐姐此事,这件事交给姐姐去查,你别再插手,莫让你阿爹阿娘担心。” 揉了揉小山的头,苏娆才微微展颜,弯勾唇角,给小山夹了一筷子菜肴。 “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吃饭吧!等会儿姐姐送你回家。” 小山本还想要说什么,可看着碗中的菜肴,又看着苏娆,终是颔首。 默默用午饭。 饭后,小山给小弟买了两只烤鸡,还买了一些其他零嘴,苏娆也买了一些零散东西,便先送小山回去山间村。 换回她的艳红衣着,让暹毅迟韶知道,她‘离开’了。 苏娆刚换回自己的衣物,恢复真实的面容时,小山直接看的目瞪口呆。 不只是因为苏娆这神奇的易容着装,更是因为现在这样子的苏娆他见过。 离开京畿,至观阳峰后,依影方又悄然留下,去查暹木亚玲是怎么回事。 一阁卫则扮作依影,先一步回云琅。 毕竟奁阁的影掌柜与云琅的荣华郡主是怎么也不能一同出现离开的。 而这个‘依影’先回,也可方便依影继续暗中行事而不为暹毅迟韶发觉。 这一切,看的小山再一次瞠目结舌。 “姐姐,你…你真的是琅京的那个…” 看着一眼苏娆额间被另一个花钿所遮挡住的那道难看疤痕,小山难得露出小孩子才有的表情,惊呆着。 第二百八十一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七) “如假包换。” 苏娆一声清笑。 与小山说话,看着小山这小孩子反应,并未曾因年前天谷关郡之事而留下阴影,让苏娆好像又看见了儿时的她,还没有经历国破家亡的那个娆娆。 只是她的小儿天真皆是装出来讨喜的。 讨父王母妃开怀,讨皇祖父龙颜大悦,便不会一再去呵斥父王软弱。 一路上说说笑笑,苏娆难得开心一时。 也难得再次让自己停住脚步歇歇。 一行人去山间村,殊不知,此时的云琅那边… 御书房内,桌案之上,一张纸条,上面内容皆入着那双温色帝眸内。 “此乃臣儿叶庭亲眼所见,荣华郡主手执萧公子的玉骨扇,奁阁的影掌柜在她身边,那位毅亲王亦护其安危。” 姚丞相跪地,言说。 “皇上,苏家意欲何为,私开奁阁那等敛财商铺,却未报备户部记录,纨绔乖张的荣华郡主,武艺高强且不说,竟会那等易容着颜之邪术… 皇上有意撮合霁月世子与荣华郡主,苏家听旨,可最后荣华郡主并没有嫁于世子,苏家反而更得皇上圣心… 此次荣华郡主诸暹之行,她前往诸暹国是为找寻世子,可世子已离开,郡主却未跟随离开,反而与诸暹国毅亲王走在一起,此之举动作为…” 一桩桩,一件件,现在想来是不是皆是密谋。 弯腰,叩首,又言: “皇上,老臣此番之言实乃是僭越,苏老将军乃我云琅的股肱老臣,两朝元老,着实非老臣刻意针对苏家…” “姚卿…” 瑜皇这才开口。 “苏家,苏老将军,乃我云琅中流砥柱,军中魂,更是先皇视为手足的好兄弟,你既知,那便更该明白,苏家,非何人就可轻易能冤枉。” 此话,瑜皇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意思。 “云福桂,去把苏老将军给朕请来,朕有些军事上的事务与他请教一二。” 可后面的这一句话,帝王之疑心病之重,还是将姚丞相的话听进去了。 “诺。” 云福桂赶忙躬身离开。 额间汗渍颗颗滚落。 这是要出大事儿了吗? 离开之际,悄然看去一眼恭敬面容的姚丞相。 “姚卿,有些话不可乱说,有些奏亦不可乱奏,你乃我云琅丞相,更乃太子外祖父,理应更该克己复礼。” 瑜皇又言,神情莫测难明。 ‘克己复礼’四个字,语气似乎压重着一分。 拿过手边一册奏章继续批阅起来,那张纸条就放在瑜皇手侧,并未曾被处理。 “臣,谨遵皇上教诲。” 姚丞相再次匍匐,双手叩拜。 只是当头低垂至地面后,眼角才一抹深韵浮现。 夕阳不过一息来临,灿红的晚霞,悠然恬静的乡间村落,总是能让人的心情也随之心旷神怡,摒除世间的一切繁杂,只愿置身此仙境内。 “小山,姐姐的那个身份要保密,不能告诉你阿爹阿娘,以免他们多心难安。” 走到山间村,苏娆才对小山如此一声交代。 “姐姐,我知道…” 小山点头。 他一直都很聪明。 苏娆这才带着小山进去村子里面。 “阿哥阿哥,你回来了,可有给我们带白客楼的烤鸡。” 刚进村,便有好多小儿跑了过来,阿弟领头,一帮豆丁大的小儿们,有的走起来都有些走不稳,却也摇晃跟着,在后面咿咿呀呀的追来。 因为阿弟被蛇咬了那件事,现在这些孩童们大人都不让在随便出去村里乱跑,以免又被山中大虫咬着。 “当然买了,囔,给…” 跑过来的孩童们,一个个脸蛋通红,眼中更生着光亮,期待看着小山递来的油纸包裹的烤鸡,馋的咽口水。 反倒是阿弟,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接住香喷喷的烤鸡,却是看向苏娆。 “漂亮姐姐…” 小小孩童的眼,更发亮,却非是认出来苏娆,而是因为阿弟对任何一个美丽的女子,都称之为漂亮姐姐。 “苏姑娘…” 这一声,晋超和老村长也都来了。 “苏姑娘怎来了,赶紧,赶紧请…” 莫老伯极其热情。 “苏姑娘,寒舍请…” 晋超也笑脸。 对救他小儿性命的苏娆总是这么友好不已,又将阿弟拉过来,让他和那帮子小儿们拿着零嘴去别处玩去。 “晋大哥,好久不见,刚好在京畿碰见小山,见只他一人,便顺路送回来。” 晋超和莫老伯都请苏娆进去家里坐坐,苏娆也不推脱,跟着去了晋超家。 如此大恩人光临,整个山间村都欢悦了,杀鸡宰羊,好好招待贵客。 “苏姑娘,怎不见月公子与您一起来。” 不见云霁一起,晋超的三弟如此一声问。 苏娆拿着碗筷的柔荑,溘然僵滞了一下。 “三弟,好好吃饭。” 晋超当即一声。 “苏姑娘莫见怪,晋某三弟也是感激月公子大恩,想是月公子有事,苏姑娘能来寒舍,已是蓬荜生辉。” “苏姑娘,您尝尝这盐水鸡,民妇自己的手艺,不知苏姑娘可吃的习惯。” 乐娘拿起一旁公筷,给苏娆夹了一块盐水鸡,随即暗自瞪了一眼三弟。 恼这三弟多嘴问话。 苏娆刚刚那反应,同为女子的乐娘,她看的可比晋超这些粗糙汉子更明白。 怕是新婚小夫妻之间闹了什么别扭。 苏娆和云霁在山间村的那一段日子里,山间村的这些村民都曾猜测他们可能是一对私奔的大家小姐公子。 苏娆和云霁知晓此事后,云霁便解释了。 只是解释的理由竟是他们乃新婚夫妻,成婚不久,他带着娘子出来游玩。 乐娘瞪三弟,三弟这才似乎反应过来,看着乐娘一眼,又快速看了眼苏娆,随即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多嘴多错,便不再多言,闭嘴用饭。 “乐嫂子的手艺极好。” 而苏娆的异常,也只是这么短短一瞬。 随即便无恙。 继续用晚饭。 在山间村用了晚膳,天色虽还没有暗下来,可苏娆准备在此地逗留。 山间村是诸暹京畿到下一州城之间唯一的一处山地间的村落,若她现在离开,夜间就只能在林间露宿。 而她的‘离开’也只是做给暹毅迟韶看的,她还要回去京畿,暗中回去。 苏娆留下,并没有住进村长家那个院子里,而是住在晋超家,留宿一宿。 晋超的家,很朴素,都是土木房子热炕头,虽简洁,却被乐娘收拾的极为干净。 第二百八十二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八) 察屋可识人。 此次来,苏娆突然觉得,晋超这一家人似乎不只是北烽寨寨匪这么简单。 就说小山和阿弟,看着确实是山里的孩子,小山因为是家里的老大,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小山自小就是少儿老成,聪明,阿弟因是小儿,便被惯的活泼天真,憨厚。 这两个小娃,看着并没有一点异常,可是从他们对待别人时的礼貌态度,却可看出他们父母之礼教为人。 先说晋超此人,虽因鼻梁上那一道历久疤痕,让他看起来很不好惹,可若是仔细去感觉,你就会发现,在他这粗糙下,似乎掩藏着某种大家气度。 再说乐娘,虽然只是一身粗布麻衣,满头乌发也只用一个极为普通的木簪子绾起,头戴灰麻色的头巾,一眼看去,很是普通的一个妇人。 可若当你仔细去打量,你就会发现,乐娘越看越耐看,而且她的一举一动,似也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优雅。 “家里简陋,苏姑娘切莫要嫌弃。” 乐娘给苏娆拿来一套崭新的被褥,又给苏娆铺好炕,一脸柔和笑意。 “不会。” 苏娆笑言: “倒是我叨扰乐嫂子和晋大哥了。” “这夫妻之间相处啊!就是你迁就我,我迁就你,日子才能安稳过好。” 突然,乐娘却无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看着苏娆这一眼,随即走到桌边拿起桌上茶壶。 去倒了茶。 “你看,这杯与水,杯的容量就这么大,水满了,装不下了,就会溢出来。 这人啊,就是这样,日子过得久了,总会因为一些事儿就吵吵闹闹。 可吵归吵,闹归闹,若是吵过了头,闹过了界,后悔,就来不及了。” 乐娘说这两番话,苏娆已心明她在说什么。 是误会了她和云霁‘夫妻’吵架。 “苏姑娘也别怪民妇多这一嘴话,民妇看苏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将杯盏递给苏娆,乐娘方才又一声。 让苏娆好好休息。 苏娆低头,看着手中就要溢满的杯盏,却只短短一息,便放下杯盏。 “我看乐嫂子和晋大哥身上似有股子贵气感,不太像是这山间里的农户,乐嫂子和晋大哥曾也是富贵人家吧!” 似乎是好奇。 也似乎是单纯的不想提及她和云霁之间的‘夫妻’矛盾。 所以转移话题。 乐娘神色溘然一顿,随即,笑着摇摇头。 “民妇和当家的,就只是这乱世中侥幸活着的普通人罢了,富贵也好,贫苦也罢,只要人活着,就是最好的。” 此话,似是说他们能安稳的从寨匪变成现在的普通百姓,她很满足。 可苏娆无端觉得乐娘话中的意思不仅仅只是这一层,还有一层深意。 富贵人家,却家道中落,最后沦落为寨匪,在这个乱世浮沉中过活,而今能有这样平静的生活,已很好。 “苏姑娘,早些歇着吧!歇好了,就回去与月公子好好说说,夫妻之间,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说开的。” 乐娘走了。 屋内静谧一息。 苏娆才一声低言:“若我们真的只是一对寻常的小夫妻,吵过闹过,也确实就过去了,可我们不是夫妻,永远不可能成为夫妻,永远都不可能。” 从袖中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小酒壶,苏娆没有休息,而是跃上屋顶又饮酒。 山间的夜色,似乎比城中的夜色还要亮。 临近了六月底,星辰便完全占据了主位,霸占整个夜空,主宰天地。 浩瀚星辰,每一颗星星都是那么的光芒夺目,繁星满天,衬的那已经愈发变弯的月牙早已不怎么亮了。 月牙上的月华之色似乎也又黯淡了一圈,如同苏娆心中的那道月华,每过一时一刻,就会让自己淡忘点滴。 不出多久,她就会让自己彻底将那道月华身影摒除,从自己的内心摒除掉。 喝的酒是诸暹国的烈酒,酒入腹,火辣辣的滚烫灼烧,让苏娆极其清醒。 而此一刻,就在相距不远的后山上,那道月华身影,安静的注视着。 他亦来了这山间村,只是却无一人知晓。 眼上蒙缎取下着,入目红衣身影清晰。 “主子…” 身后,云风说着事,诸暹一日间发生的事,包括暹木亚玲那么背叛容皇后,以及萧沐白快马加鞭回去。 另一旁,云凌手执佩剑,依旧那么安静候着。 “主子,我们必须要尽快赶去澹梁了,沐白一人回去,我担心他难以…” “走吧!” 云风这句话尚未说完,云霁转身走了。 手中拿着的那条蒙缎,再次遮挡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眸底的红衣身影。 此一别,此生再不复相见。 娆娆,等来生,来生云霁必给你十里红妆。 三人,一息消失在月夜下,暗中云卫也皆纷纷跟随离开,没了踪迹。 云霁并没有留下什么云卫再在暗中护着苏娆,因为云霁知道,苏娆不需要,她从来都会好好护着她这条命。 坐在屋顶上的苏娆,也在那一壶酒饮尽之后,她才回去屋内休憩了。 “当家的,她好像过得并不怎么如意,如此饮酒,竟像是喝白水一般。” 这个声音,从主屋的房门之内传来。 “能像现在这么活着,已是她用了最大的力气,虽不如意,但也好过没命。” 这又一声,随后传来,带着嗟叹: “做了苏家女儿,安稳顺遂活着,祖父、父母和兄长皆对其溺爱有加…” 安逸的时刻,总是走的极其的快。 苏娆在山间村中停留了三日时间。 三日悠闲,苏娆让自己彻底静心凝神,将与云霁之间所有一切短暂的美好与吵闹皆抛之,方告辞离开。 刚走出山间村,走至官道那地交叉路口,听见了阵阵马蹄踏来的声音。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音,唯有官家马匹… 苏娆心中刚这么动,驭马之人闯入她的桃花明眸之内,竟是暹毅迟韶。 在暹毅迟韶身后,跟随着一行人,领头两人是云琅那两位已离开的使臣。 卫皇生辰宴过后,云霁离开那日,将两位使臣带走,未曾留下他们。 “荣华郡主,微臣可算是找着您了啊!” 老远见着苏娆,两名云琅使臣竟像是见着了爹娘一样,如此‘喜极而泣’,马儿都尚未停稳,他们二人便急急慌从马上下来,快步过来。 风风火火。 两人如此反应,明显是有什么急事,还是大急事。 一时,苏娆眉角又动。 第二百八十三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九) “哭爹喊娘的,本郡主要去哪儿,想去哪儿,难不成还要向你们报备。” 完全的郡主脾气,苏家的纨绔丑女。 纨绔又乖张。 只是当苏娆的目光绕过云琅使臣望向暹毅迟韶之时,内里便会生出层层幽然,而此一刻,更掩藏着一股子沉凉感。 对于暹毅迟韶在天谷关郡所做一切… 他,才是那一场乱事背后的主导者。 她前脚把‘萧公子’这个身份送他,与他合作,后脚他却去动她奁阁,劫她货物,更伤她浩叔,暗中主导了天谷关郡那一场乱事,可明面上,却又让萧沐白帮她找寻浩叔他们… 到底是因容皇后的威胁,还是其实他本身就有此意图,意图让她苏家与太子一派从此敌对,以此来撼动云琅根基。 他若没有一点想法,若只是容皇后的威胁,她不相信他会没有法子化解。 苏娆这么望去暹毅迟韶,暹毅迟韶握住缰绳的手溘然一紧,并没有下马,也没有走过来,面上也依旧清寒神色,可内心的波动,终是难平。 明明已知此女是何等之人,她接近他,有意无意吸引他,皆为她的某种目的。 虽然现在他还没有想明白,她一个云琅国苏家女儿,为何一再与澹梁皇室作对,更以那样一种温水煮青蛙的磨人手段去消磨澹梁皇室的精力。 他虽然不知她之目的究竟是什么,可逍遥楼与澹梁作对数年,她乃逍遥楼楼主,又是苏家女,那必定与王朝之间脱不了干系。 而她刻意来接近他,必为利用他,势必是为了将他诸暹也牵扯进去… 一想到苏娆对他的所有一切态度,很可能是这样一种原因,暹毅迟韶就难以让自己消怒,平息他心中怒火。 无端而生的那股子怒火。 暹毅迟韶心中很明白,明白他不该再与苏娆接触,不该再给苏娆很可能会利用他的机会,可是当云琅使臣折返诸暹,言找苏娆有急事儿,暹毅迟韶终还是难以自控,这才出现在此。 暹毅迟韶和苏娆之间对彼此的反应,皆是各自内心之间的独白活动,两人的面上都没有生出丁点的异样。 而那两名过来的使臣,所做所言之事,也让苏娆没心思理会暹毅迟韶。 她苏家出事儿了。 终究还是没有避开。 不是她和云霁,便变成了她的哥哥们。 七公主和苏四… 两日前,瑜皇突然下旨,赐婚七公主和苏四。 非苏四去做七驸马,而是七公主下嫁苏家为苏家媳。 七公主对苏四之情,早已弄得满城皆知,七公主又是瑜皇最宠爱的女儿。 瑜皇见着自己的女儿日日追着苏四满大街的跑,这么下去终究难成体统,于是心中一合计,直接赐了婚。 七公主和苏四的大婚时间就定在七月底,瑜皇诏谕,命苏娆速速回京。 “荣华郡主,这是苏将军给您的书信。” 使臣说完事,又从怀中拿出自云琅八百里快马加鞭送来的苏父给苏娆写的信。 苏父担心苏娆会不听瑜皇口谕回京,所以给苏娆写了信,速速回家。 “荣华郡主可是高兴坏了。” 见苏娆看着信笺,却没有一点反应,两名使臣对视一眼,一声谄媚。 苏家虽然说有个这么总是惹事生非的荣华郡主,可苏家的儿郎们却个个出类拔萃,满门更皆在朝为官。 可谓羡煞旁人。 而今苏四又娶瑜皇最宠爱的七公主,苏家更可谓是水涨船高,一跃成为皇亲国戚,这往后谁还敢和苏家抗衡。 这荣华郡主在云琅,怕是更横着走了。 “高兴?” 这声反问,苏娆斜眼瞅了两名使臣,桃花明眸之内更层层压沉之感,眼间天然自带的那股桃色竟似是变红了。 “云落菱要嫁我四哥,入我苏家的门,你们觉得本郡主应该高兴吗?” “这…” 两名使臣一时面露呆色,他们怎么忘了荣华郡主和七公主之间关系… “云落菱想祸害我四哥,门儿都没有。” 收起苏父所写信笺,苏娆直接左右两把推开这两名使臣,翻身上马。 桃花明眸四周色泽,已完全变作赤色。 云…瑜… 她和云霁的婚事不成,就让他的女儿嫁入她苏家,达到同样的效果。 做他的春秋大梦。 脚猛踢马肚,直接飞奔而走。 “小姐…” 璀璨两人也当即上马,赶忙追上去。 “荣华郡主…荣华郡主…” 苏娆如此发怒而去,两名使臣赶忙喊声,更拍大腿,这都是什么事儿。 与暹毅迟韶匆匆告辞,也带着侍卫去追了苏娆。 “王爷,看来云琅是又有事儿了。 漠鹰如此一声。 暹毅迟韶也看着官道。 红衣卓然,只刹那,便已消失不见。 “封.锁此消息,绝不可让容玉儿知晓。” 须臾,如此一声交代。 漠鹰当即颔首。 明白暹毅迟韶什么意思。 此事若为容皇后知,怕是又会生什么幺蛾子。 “注意云琅那边动向。” 又一语,暹毅迟韶打马归。 漠鹰也跟上去。 “对了,王爷,还有一事,萧沐白又现身了,只是他人却匆忙赶回去澹梁。” 暹毅迟韶提及让漠鹰关注云琅这边,漠鹰一时想到刚不久前得到的消息。 因为两位云琅使臣的出现,此事漠鹰便没有及时告知暹毅迟韶知晓,此刻想到,当即告知于暹毅迟韶。 漠鹰此话刚落下,暹毅迟韶拉停马。 “萧沐白回去了澹梁?” 自暹毅迟韶以为苏娆才是真正的逍遥楼楼主后,对那日寒漠尘收到消息后那么突然的离开,暹毅迟韶猜测定是因为寒漠尘知道苏娆遇险。 可现在,萧沐白为何会突然匆忙赶回去澹梁。 既是苏家有事,他理应是赶去云琅才对。 一时,暹毅迟韶心中难明。 却也不过刹那,瑞凤眼中蓦然光色划过。 “漠鹰,容姑是不是又和澹梁那边有所联系。” 这一声问,极其可定。 “王爷,确实。” 漠鹰当即点头。 一日前夜里,容姑确实又和澹梁那边有所联系。 “看来萧沐白那边怕是…” 这一声意味不明,脚又一提马肚,骏马奔驰,寒眸之内似乎生出了想法。 或许可以在澹梁与逍遥楼正面对上无暇分神之际… …… 苏娆这边,两名使臣和侍卫追苏娆,可他们哪能追的上,不过短短时刻,他们便被苏娆和璀璨甩的远远的。 苏娆带着璀璨从小道走,飞奔出去数里之后,她方猛然拉停了马儿。 诸暹国这边的事还没有解决。 “苏崔,你留下,和依影盯住诸暹这边异动。” 这一声交代,苏娆方才又脚踢马肚。 跟随的苏崔便留下,只苏粲随苏娆回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第二场风暴前夕事(十) 同样的消息,也在不久之前,传入那前往澹梁路上的那月华身影耳内。 驿站内,客房中。 云卫送来的消息,和云琅使臣告知苏娆的那事一般无二,瑜皇赐婚七公主和苏四于七月底大婚,只是却独少了苏父给苏娆写信这一件事。 云霁手中拿着纸条,眼上蒙缎取下着,映入他眼中的字皆是模糊不清,可云霁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看着。 “主子,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见云霁已这么看着这条消息一刻有余,云风与云凌一眼对视,云风问出话。 “京中,怕是出事。” 云霁开口。 明明消息里面什么都没有提及到,可云霁察觉了,察觉了这场赐婚背后… 因为云霁了解瑜皇,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瑜皇的帝王心,瑜皇既未放弃他和苏娆这边,又怎会突然赐婚七公主与苏四,这其中必定是出何事… 云风和云凌却难明。 现在的云琅,能出何事?若说出事,怕是就只有七皇子与太子之间… “主子,皇上诏谕。” 十八的声音如此传来。 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漆封竹筒。 黄色漆印,乃瑜皇暗传。 云霁方才放下手中纸条,看向进来的十八,准确来说是看向十八手中的暗信,凤眸之内皆乃虚无空洞,盲人之眼,只是他之心却突兀沉甸。 一息,云风接过竹筒打开,只一句话。 瑜皇要云霁回京。 没有再多言其他。 “这…” 云风当即陇了一下眉峰。 “皇上怎么会突然诏谕世子回京?” 将暗信递给云霁。 “云风,你与十八带人先行去澹梁。” 云霁未曾接过暗信,直接拿过蒙缎遮眼,离开。 云凌随他走。 很明显,云霁要回来云琅,就算没有瑜皇这封暗信诏谕,云霁也准备回来。 心中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让云霁都感觉到恐惧的预感。 …… 时间不过匆匆而过,夜幕一息即来。 今夜的夜,又是一个满天繁星的夜,虽然月牙不曾如圆月那么荧亮,但满天繁星投出的光芒却极为夺目。 星光璀璨。 映照着林间路上飞奔的那道红衣身影极为清晰。 红衣摇曳,青丝飞扬,于夜幕之下还在继续赶路,似乎不知疲惫为何物。 马蹄踏过山间小路,一层灰沫荡漾,更带起路林之间落叶哗哗翩飞。 只见得周围的树林在以及快的速度后退着,只一晃间,便后退数里。 前来诸暹的时候,苏娆就是这么不眠不休日夜兼程而来。 而今回去云琅,她依旧如此快马加鞭。 她的速度,就只能看见一道红色从天地间划过,夜风吹动,带起她红衣青丝呼刮不停,可见其心之急。 苏娆不知云霁也回,也不知苏父那一封信是假,更不知她此次的回去,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歇斯底里。 此刻的苏娆,只想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云琅,绝不能让四哥替她承担本该是她的窘境,苏娆的宿命。 而苏娆的离开,暹毅迟韶的也回来京畿,身处在诸暹皇宫内的容皇后虽半步不曾离宫,却皆在她眼目中。 再一次,容皇后又前去卫皇寝殿,依旧一个玉盅,亲自给卫皇送来。 “卫郎,荣华郡主走了,阿韶亲自看着她离开山间村,好像担心臣妾对荣华郡主又不利,特意让本以离开的云琅使臣又折返,可谓深情厚谊。” 这一次,容皇后亲自给卫皇喂粥。 玉勺送至卫皇嘴边。 “卫皇,乖乖服用吧!回去云琅的这一路上,会有多少危险,虽然阿韶有所防备,可就云琅那群乌合之众,能否护得了荣华郡主,得臣妾说了算,群兽围攻的场面,卫郎觉得阿韶又能救几次,他又能赶得及…” 此话意,倘若卫皇不好好的吃药,那么在观阳峰枫叶林中的事就会再次发生。 不只一次,还有两次、三次,暹毅迟韶若知苏娆再度面临危险,他可会前去营救,他必会去救的… “卫郎,苏娆是离开了,可是她就刻在阿韶的心里,阿韶好不容易恋了一个女儿家,我这个做嫂嫂的可为阿韶开心不已,他也是老大不小了…” 此话又乃何意。 暹毅迟韶的正妃… 容皇后如此威胁卫皇,依旧软硬兼施,要么,送暹毅迟韶入虎口之内,要么,圆暹毅迟韶的心中所喜,如何选择,皆看卫皇此时怎么做。 咔… 毛笔折断的声音。 卫皇定定看着容皇后,看着她脸上温柔笑意,看着她已经疯魔无救,很久很久,拿过玉盅,直接喝了。 一盅白玉粥,一点不剩后,方才摔了玉盅,哐当破碎声,一片碎片溅至容皇后手上,当即渗出了血色。 卫皇却视而不见,面上更毫无波澜浮现,重新拿过一只新毛笔提笔作画。 “暹毅迟卫,记住,你的命握在我的手中,没有我的允许,你敢死,我就拿你弟弟来替代你,你该了解我。” 容皇后看着手上血色须臾,才拿出手帕擦了血迹,随即起身也离开了。 那冷艳眸子内浮现的涟漪,也就这么须臾,又不见,恢复她的高贵。 心中对卫皇究竟有没有爱,也许如今的她自己都不知吧! 容皇后离开,卫皇寝殿内静谧下来,殿外守着的御前大总管才走进来。 “皇上,沉疴难治,切记不可轻易动怒,牵动肺腑,要戒得此丹毒,须循序渐进…” 明明是大总管的样子,可声音却是竹先生的声音,撕下脸上人皮面具,竹先生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卫皇。 “皇上,此丹极为阴毒,一但服用第一次,便会嗜药成瘾,鄙人有把握戒掉皇上药瘾,但若想要彻底根治皇上已枯朽的身躯肺腑,还需知其丹药来路,鄙人方能真正对症下药。” “竹先生所言,朕又何尝不清楚。” 卫皇拿过竹先生递来药丸,没有任何疑虑,直接就水服用,方苦笑一声。 “这两年来,阿韶为朕东奔西跑,可至今时也不知皇后手中丹药从何而来。” 不知来路… 竹先生面上当即一抹失望,却也只是刹那。 “皇上也不必如此悲观,鄙人会尽医者最大的能力,保得皇上安然。” “有劳竹先生为朕费心,朕若安然,必信守与世子承诺,我诸暹与云琅睦邻友好,绝不会有战事生出。” 殿内,两人交谈,殿外,暹毅迟韶背靠殿柱,垂落的大手死死蜷捏着,手背之上,更根根青筋暴起凸出。 就算皇兄能解了此丹毒,他的身子骨也早已… 丹药配方,终究还是需要丹药配方,他就知道皇兄并没有对他说实话。 第二百八十五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一) “往日里,太子前往苏家也是没什么惊奇的,可七皇子与苏二公子那可是一见面就开打,现在七皇子居然去苏家,那苏家岂不是更要热闹…” “可不是嘛,你说七皇子怎会去了苏家,太子去苏家,那是为七公主与苏四公子大婚之事,七皇子去做什么,不会是故意去搞什么破坏的吧…” 此话,是琅京坊间在今日传开的低声八卦语。 只因今日早间,太子前脚刚至大将军王府,未过一刻,七皇子便至。 大将军王府,在外看去,没有任何异样,反倒因七公主和苏四的婚事,丫鬟与仆从皆来来回回忙忙碌碌。 可当进去府中,就会发现,那些来来回回的仆从,一个个目光皆犀利,非是苏家仆从,而是皇宫禁卫军。 “苏将军多担待,父皇和本殿皆是绝对相信苏家的,只是人言可畏,待荣华郡主回来后,一切便可清楚明晓。 此事若乃他人诬告,故意陷害苏家,本殿必定一五一十的上报父皇,绝不会无辜让苏家受此等不白之冤。” 厅间内,太子上座,温和而谦礼,虽然苏家一家皆被看守,但太子对其态度谦和,一点别样心思都未曾露出。 “三皇兄,父皇御案上怎会平白无故出现那样一封暗信?到底会是何人告的苏家?三皇兄难道一点不好奇?” 云穆靖也开口。 他可极其好奇。 “本皇子和苏昱陌不对付这么多年,本皇子尚未做什么,居然有人比本皇子先出手,会是何人竟有如此胆魄,本皇子定要好好的见上一见…” 此言,幸灾乐祸之感,脾性竟觉与真正的苏娆有那么一份相似之处。 眸子落在苏昱陌身上,眸底方才一抹担忧。 苏二这才抬起眸,看了一眼云穆靖。 漠感目光,面色寡淡,只是同样的,眸底才有一抹波动。 苏家如此窘境,自苏老将军被宣诏入宫那日,晚间苏老将军未曾回来,只苏伯一人回来,不过片刻时,禁卫军出现,奉旨前来护苏家安稳。 因为有人密告,奁阁乃苏家私开,一为掌控云霁经济命脉,二为拉拢朝臣后宅,其心不轨。 瑜皇自是相信苏家的,只是忧心怕是有人要对苏家做什么,所以便让太子带兵来守卫。 又未免百姓恐慌,也恐其他与苏家不和大臣也乘此时机生事,对苏家名声造成不利,所有禁卫军皆仆从装扮。 而苏伯的前来,也是安定苏家人的心,苏老将军让苏伯回来,告诉苏家其他人,都稳着,皇上只是留他几日商榷军中事宜,过几天就回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本打的苏家人皆措手不及,可也就那么一时半刻。 有苏伯带来的苏老将军的那番传话,苏二便已明白。 是太子他们暗中做了什么,发觉了苏家与奁阁之间关系,而今以此做局,怕是一为削弱他苏家在朝堂中根基,二为试探云穆靖与他苏家… “云…穆…靖…” 漠感声色,带着寒怒,好似是被云穆靖那样幸灾乐祸的冷笑又惹怒。 一阵掌风骤然起,苏二直接对云穆靖出手,其招式之杀伐,毫无心软。 苏家被如此‘护’在家中,行动受限制,可对苏二却没有一点影响,太子在此,苏二竟也直接这么出手。 云穆靖忙闪身避开,一声寒笑起: “你苏家都落得如此狼狈境地了,还敢对本皇子如此不敬,又想打架…” 也欺身而动,当即与苏二缠在一起。 “本皇子奉陪到底。” 两人打架,一招一式皆不手软,与以往每次都一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皆是真打。 两人就这么打起来,直接跃出厅内去了院中。 “我苏家非何人就可轻易撼动得了,此事必为太子他们所为,云穆靖,你不该来此,把自己牵扯进来。 你既然选择要韬光养晦,那就别来插手我苏家之事,记住你我之间的约定,我苏家可没这么轻易就倒…” 低声言,手下劲道不减,掌风直擦云穆靖耳边过去,墨发飞扬而动。 “我知道。” 云穆靖手下动作也凌厉,同样低声: “只是此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边没有披露,太子他们并没有异常举动,那就只能是哥那边出的问题。 阿娆又怎么会是萧公子,这事又怎么会被太子他们知晓,必是姚叶庭那儿,只是哥不该会生出如此疏忽…” “七皇弟,简直胡闹,还不住手。” 追出来的太子,怒目,一声制止。 苏父与苏三叔他们一帮人也出去厅内。 同样让苏二停下,怎能与七皇子动手。 两边都在阻止,可苏二和云穆靖完全置之不理。 太子当即让禁卫军上前将两人拉开。 只是苏二和云穆靖两人周身三尺之内禁卫军根本靠近不了,更别说去拉开,尚未靠近,就已被所过内力震开。 苏二和云穆靖这又开打,不过短短一刻,便传入瑜皇和苏老将军耳中。 …… 云宸殿内。 一盘棋局,以棋盘为战场,棋子为战士,一来一往之间,风云变幻。 “老将军用兵如神,朕实乃甘拜下风。” 白子完全被围,已困死,前后毫无退路可言。 瑜皇放下手中已再难落下的白子。 一声温笑: “朕相信苏家忠心,更相信苏老将军忠心,只是姚卿毕竟乃朕之丞相,又乃太子外祖父,朕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只能先委屈老将军在宫中些许时日。” 瑜皇此言,如此直白的将姚丞相那番暗告皆告知于苏老将军,对苏老将军似乎极其信任,将苏老将军留于宫内,也不过是做给姚丞相看的。 “至于昱清与菱儿的婚约,朕那女儿什么样,朕清楚,刁蛮任性又骄纵跋扈,这些年来都被朕与贵妃给惯坏了。 更是见着荣华就惹出事来,朕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嫁到苏家,不然头疼的可就不止老将军一人了,待此事了,朕便寻个由头解除他们的婚约。” “让皇上费心了,七公主下嫁老成苏家,本乃老臣苏家福气,但老臣家那个囡囡,她那臭脾气,到时还真会鸡飞狗跳,老臣这宝贝胡子都不够她揪的。” 苏老将军也豪迈笑话,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对于瑜皇的如此安排,皆听旨行事,毫无半分抗旨不从之意。 对瑜皇更也直言直语,也毫无在家之时对儿孙们所表露的那种矍铄心思。 完全就是一个毫无一点心思的粗犷老将军。 也唯有在这盘棋局之上,方才能看出点滴苏老将军这粗犷之下的细腻。 第二百八十六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二) “朕给霁月去信,让他将荣华丫头带回来,也是免得她听信坊间言,真冲进皇宫也要揪了老将军的胡须,到时怕是朕这点胡须也会跟着遭殃。” 又笑言,瑜皇也顺手摸了摸他那不长的短须。 “有霁月将荣华护回,也免得中途被有心之人伤着。” 明明是让云霁回京,并未曾提及苏娆半分,可告知于苏老将军之言却是如此话。 终究是帝王之心,心思莫测高深。 “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借姚相之手将密告送至朕面前,竟敢胆大包天到诬告苏家,如此挑拨朕与老将军君臣情谊,扰乱我云琅安定。” 此一言,帝怒。 明明心知乃姚叶庭亲眼所见… “皇上莫为此动怒,身正不怕影歪,既有人见不得老臣苏家得皇上信任,老臣就与他奉陪到底,老臣活了大半辈子,行事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苏老将军也怒,老将之怒,猛虎之威,震的桌几上杯盏内那清茶都荡漾起涟漪,让瑜皇那双温眸微微缩动,内里那莫测高深的帝王心思更是快速的掩藏起,不敢多露出半分,唯恐被苏老将军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前来禀报苏家发生之事的云总管,脚步也溘然停顿了一下,不知是因跑的着急,还是因苏老将军威压而胆战心惊,额间浮现一层细密汗珠。 咽咽口水,抚平心中颤忌,才抬手擦掉额间细密汗珠,方才敲响了殿门,将苏二与七皇子之间那闹事禀报。 …… 赶路的时间总是极其快速。 白驹一息,日出日落,高空悬挂的那轮月华从七月初的弯月开始向着圆月变化,月华之色再次开始明亮。 苏娆只用了七个日夜时间,就从诸暹京畿赶至云琅边城,可见她是如何来赶的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赶路。 风吹日晒之下,让苏娆的皮肤都变得有些粗糙,眼下青色极其的厚重,面上更带出疲惫感,也唯有那双桃花明眸不曾显露疲倦,而是深沉。 “在此地稍作休息,补给干粮后,继续赶路。” 随意寻了一处茶摊,一壶凉茶解渴。 幕离遮容,红衣劲装,江湖儿女装扮。 并不打算在云琅边城逗留一晚上。 “哎,你们听说了没,琅京那边又出大事儿了,听说前几日,苏二公子又被那位七皇子不知怎么给惹着了,两人就在苏家直接大打出手。 当时太子就在苏家,却也没能拉开那两人,最后还是皇上知道后,遣了身边大总管亲自来,才将那两人分开。” “谁没听说啊!这事儿可是在琅京传开了,短短七日竟就传到我们这边城来,我还听说了这其中缘由,简直比那刁蛮七公主要嫁入苏家还恐怖。 那位皇上最宠爱的七皇子竟又着了女装,而且还大放厥词要让那位苏二公子入他府邸为驸马,行如此荒唐之事,才会激怒了那位苏二公子…” 如此的两番八卦话,从苏娆所坐另一个桌位传来,琅京那边发生的事,竟只短短七日就传来云琅这边城。 苏娆眉目拧蹙。 二哥和云穆靖又打架?云穆靖又做出那等荒唐事?又那么去招惹二哥? 苏娆有些不太相信。 若是以往不知云穆靖对苏二亦有情,苏娆或许会信,信云穆靖真能干出这等荒唐事,可是现在苏娆却难信。 这事倒像是有人故意造谣,故意散播如此谣言,他们之为,是在针对… “哎,你们这牛是不是吹得忒大了些,我怎没听说此事,再说琅京的事要传到我们这边城,怎么说也得要十多日时间才传到,那还算是极快的。 就七日便传来的事,十之八九是假的吧!七皇子和苏家二公子那可是水火不容,怎么想也不可能会做出那等荒唐之事,说出那等荒唐之话吧!” 一个八卦的路人先发出来如此一声不信,紧接着又几个聚在一起的也发出不信的话,随即便没趣的三三两两散开,又说起别的闲聊话题来。 那两个先开口的路人,本来说的极其坚信,可在这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中,也有些不信了,随即便也不再理了所言之事的真假,也加入别的话题中。 “小姐…” 备好干粮吃食回来的苏粲,见苏娆拿着杯盏就那么坐着,虽有幕离遮挡面容,但还是依稀可以看见苏娆的表情。 极其沉定的表情,似乎是被凝固了一般,那一双桃花明眸,内里也没什么神情,一点思绪都难以看得清楚。 “走。” 放下杯盏,两个铜板扔到木桌上,苏娆翻身上马,与苏粲继续赶路。 出了边城,方知为何琅京发生之事会传的那么快,皆是沿途乞丐所传。 乞丐一路乞讨,一传十,十传百,一个乞丐知道,所有乞丐便皆知晓了。 此一时刻,不知琅京那边现在如何情况,但是这边城之地,苏家似乎成为了这里所有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无论是七公主与苏四之间的婚事,还是七皇子与苏二因那荒唐事荒唐话而又大打出手,皆已是广为流传。 最后的最后,苏家纨绔又乖张的好色丑女自然逃不开的被带入其中,已销声匿迹几月的烂臭名声又出来了。 虽不见其人,但其臭名昭著的名声却又谣传千里之遥。 一路过,每听得如此一言,尤其是涉及到苏二和苏四,苏娆的面色就愈加阴沉一分,似都能滴出墨汁来。 很明显,这些事,这些话,皆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作,故意辱没苏家。 七公主下嫁苏家,看起来是天家对臣子的器重,可七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和苏家丑女同居一处屋檐下,岂非每天都鸡飞蛋打不得消停。 而七皇子,男儿郎,却言要娶苏二去做他的驸马,且不说他们是否有龙阳之好,此事是否极其的荒唐。 就只苏二,苏家未来接.班苏老将军的骁将,让其去做驸马,还是皇子的驸马,这与养的面首有何区别,这是何其羞辱。 有人在故意针对她苏家,或许是因云落菱的即将下嫁,让一些人心中生出异动,传出如此事端,欲摸黑她苏家。 自离开云琅边城,至次日晚间之前,苏娆一直都是这样的一种想法。 直到无意间,苏娆发现那封信笺有假,察觉不对,方觉这一切之事不简单… 第二百八十七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三) 夜幕再一次降临,苏娆和苏粲才再次停留,稍作休息,让马儿歇歇脚。 寻得一处有小溪的地方,马儿饮水,苏娆和苏粲也洗把脸去去疲惫。 用了干粮后,苏娆没有继续又赶路,她和苏粲能继续抗,可马匹却已不能,若是累死了马,在这荒郊野岭之地,他们就只能徒步走到下一驿站。 所以苏娆就算心中再急,也得让马歇好了。 在这稍稍停留的空挡,苏娆便拿出了苏父所写那封信笺,安静看着。 她很想家。 此时才发觉,原来她离开家已经很久很久了。 苏娆借着篝火看着信笺,竟发现,在火光映照下,此封信笺透明感太过。 一时,苏娆眉目一蹙。 “小姐,怎了?” 苏娆如此反应,苏粲一声问。 苏娆没有开口,直接将信笺凑近火光,火光似乎都能穿透这封信笺所用宣纸,可见这张信笺宣纸有多么薄。 此时,苏娆方才发现,这一封信所用宣纸似乎比父亲日常所用宣纸薄太多。 察觉了这点不对劲,苏娆当即仔细观察了这封信笺。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她父亲的笔迹没错,可认真去看后,才会发觉,这每一个字的末尾都不够自然流畅。 “这不是父亲写的。” 这一声低沉,桃花明眸倏然幽动。 此封信笺是拼凑拓出来的,因是拓着父亲的笔迹所写,所以不如父亲所写自然流畅,而是带着点刻板誊抄之感。 察觉了这信的不对,这个苗头一冒出来,苏娆便察觉了更多不对劲。 兄长大婚,她是必然要回去没错,可四哥所娶妻子不是别人,而是和苏娆从小到大就针锋相对的云落菱,那按理来说不是应该先斩后奏。 等木已成舟,她就是知道,也再折腾不了,否则以苏娆的脾性,她是怎么也不可能会让云落菱嫁给她四哥,踏入她苏家门,那场婚礼更不可能会顺顺利利的办下去。 可偏偏,苏四和云落菱只是刚被赐婚,便告知她知晓了,感觉很刻意。 刻意为之。 一时想来… 云瑜的诏谕,四哥和云落菱的婚事,包括父亲这一封信笺,以及云琅边成听到的那些谣言,都有个共同处,就是能让她在最短时间内赶回去。 只短短一息,苏娆心中已千般思忖。 桃花明眸之内,幽然而生的思琢,取代了这几日来的匆忙,更取代了因自己累及四哥而生出的焦急感。 为什么要让她匆忙回去? 为何? 目光直直落在信笺上,苏娆的脑子不停转动,能想到必定是与她苏家有关,但却一时难想明究竟因何缘由。 “苏粲…” 想不到为什么,苏娆招手,直接在苏粲耳边低声一语,随即若无其事将信笺收好,与苏粲歇息片刻后,在这夜幕之下继续策马扬鞭赶路。 月落,日出。 日落,月出。 一日,又是刹那,眨眼间的功夫。 一道身影,匆匆前至了姚丞相府。 “三哥,姚相,叶庭那边失去了苏娆踪迹。” 这一声,从姚丞相的府邸书房传出。 夜半三更之际,最适合私下会晤的好时候,云穆霄前来这丞相府中,又一次带来姚叶庭那边所传消息。 一声当响,杯盏放落桌几上的声音。 姚丞相沉拧眉目。 “外公,难道是苏娆那边察觉了什么?发现了叶庭…” 太子也沉目,眸内却又闪烁睿智之感。 按理来说不该,叶庭并没有跟踪苏娆,而是在她必经之地先守株待兔,散播谣言,促使苏娆加急回京,待苏娆将至,他便先行一步去下一州县。 如此小心谨慎。 且苏四与七皇妹婚事是真,父皇诏谕是真,那一封信也是从苏父奏折中一字一字所誊拓,就连苏二和七皇弟动武也是真的,苏娆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她也不可能会事先料想到。 “三哥,我们如此谨慎,我与叶庭也皆是单独联络,连苏二和七皇弟都不曾察觉,苏娆绝不可能有所察觉。” 此言,云穆霄极其可定。 他知道他身处军营之地,苏二必定防着他,更甚在暗中派人监视着,所以每一次他行事都是极其谨慎。 “没什么绝对的不可能,能伪装萧公子多年,却没有暴露一点行迹,便知此女是何等能耐,否则也不会藏匿这么多年,竟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姚丞相开了口,目光落过桌案上一封被压置在奏折之内的信笺之上。 信笺放在奏折内,一角斜着露出来,上面写着一个‘木’字,可看其字迹的大小,只是某个字的一半,另一半被遮挡在奏折中,难以看见。 “殿下,我们这边既已失了行踪,怕是皇上那边也定一样,与皇上商榷计策恐生变故,臣得先入宫一趟。” 快速对云穆睿与云穆霄一番交代,让其二人联络姚叶庭,务必找到苏娆行踪,姚丞相便在这夜半三更之际入宫。 此刻,云宫内,云宸殿中,蟠龙宫灯一直啪啪燃着,瑜皇尚未曾休憩。 正如姚丞相所言,瑜皇这边也突然失去了苏娆的踪迹,已不知其踪。 一名金衣暗卫跪地。 说事。 苏娆这一路走来的行踪,金衣暗卫竟皆了如指掌,可就在昨日早间,苏娆和苏粲在赶到下一州县之后,进去一间衣饰铺子,随即竟消失不见。 “苏家啊苏家…” 此声,瑜皇神色难明。 “如此辜负朕与父王信任,难道朕与父王给他们苏家的荣华富贵还不够。” 御案上放置着一副仕女图,图中,一棵白梅树下,一对身着华服的璧人,妇人手拿一枝白梅,一双秋水桃花眸,与华衣男子凝视,面上柔美笑意。 周身散发着一股柔静感,柔婉温淑,其五官之标致,神韵之栩栩如生,作画之人功笔精湛,可堪大能,一笔一划勾勒,似从画中走出一般。 一旁那位华衣男子亦如此,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大手执握妇人柔荑,面上带笑,眉目间与苏娆只一分相似。 虽说女儿多肖父,但苏娆却是像了她的母亲,尤其是那双桃花明眸。 此副画作,乃大秦太子与其太子妃。 竟出现在瑜皇手上。 “可查出乃何人借丞相之手将之送与朕手。” 看着画作,一息,瑜皇又问。 此言所问,也问的姚丞相桌案上那一封被遮挡在奏折之下的信笺来路。 “回皇上…” 金衣暗卫回话。 已查到。 帝眸愈发深沉。 “霁月呢,走至何地了?” 一息,又过问了云霁现今至何地。 第二百八十八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四) 虽已又过多日,但云琅边城中关于那些谣言,还是会时不时被百姓们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八卦几声。 边城客栈,窗棂边前,那道月华身影安静,耳边萦绕着一楼食客的八卦话语。 日前苏娆所听见的,此刻云霁皆也听见着,蒙缎之下,隽美眉目微微陇,面上虽然淡然如月,可从这他陇起的眉目,却可知他心中难静。 “主子…” 云凌回来。 “她人呢!” 云霁方才转身走至桌前。 桌上一张纸条,自琅京那边传来的。 上面一句话:“霁儿,苏家恐有危难,小七与苏二走之过近,皇上似心生忌惮,若此时姚相与太子等借此挑事,皇上恐会对苏家生出除之之心。” 纸条乃云老王爷所传,与今日早间送至云霁手中。 “主子,苏小姐已察觉有所不对,用计引姚叶庭现身,抓住姚叶庭,已知她萧公子身份为其所知暴露。 知苏家因她而陷入困境,苏小姐和苏粲带着姚叶庭前往,将至天谷关郡,怕不出三四日,她便可抵达琅京。” 云凌过来。 见那玉指所拿杯盏渗出水色。 明明云霁没有出一点力,可杯盏却裂出了缝隙,茶水自缝隙间流出,染了桌布,更染了云霁的修长玉指。 “只一个奁阁和萧公子,尚不足以让皇伯父做出下旨围困苏家之事。” 此一声,云霁的心很沉,让他慌乱的一种沉。 从来没有哪一刻,云霁觉得自己竟这么慌。 尤其是在云老王爷的这个消息送来后。 瑜皇对云穆靖有多么溺爱又纵容,云霁比谁都清楚,而且苏二和云穆靖之间的关系,瑜皇也是清楚的。 现在,瑜皇因为苏二与云穆靖之间关系对苏家生出忌惮之心,云霁所能想到的,唯有瑜皇亦因云穆靖,怕是打算弃了苏家,以此截断云穆靖背后势力,来断云穆靖妄为心思。 若如此,奁阁与萧公子必会成为苏家的灭顶之灾。 一想到这,云霁就难以让自己静下。 拿出月华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渍,云霁让云凌去备马,直接驭马赶赴。 苏家绝不可有事,否则娆娆… …… 五谷客栈。 时隔一个年关后,再次来到天谷关郡。 因雪灾而受难的天谷关郡,经过这将近快一年的修整,而今已恢复热闹。 今日正好乃集市,街道上买卖吆喝不断,声音极其的繁杂,也因此遮掩了五谷客栈一间客房之内的声音。 “荣华郡主不愧是萧公子,在而今如此事态下,竟还有心思在此用膳,叶庭佩服,就不知等回了琅京后,荣华郡主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淡定…” “是吗?” 苏娆放下碗筷,看向被五花大绑结实的姚叶庭。 “本郡主淡不淡定,那得之后才知,可本郡主却知道,马上你姚家就要不淡定了。” 桃花明眸之内层层幽然,可面上却一声纨绔之笑。 “姚叶庭,看来你们似乎都忘记着一件事,本郡主这个萧公子可是几次三番得姚皇后相护,我苏家若为此出事,你觉得本郡主会让你姚家置身事外,要死,就大家一起完蛋。” 此两番之言,苏娆似乎一点没担心因她萧公子身边被暴露而带来的这一切祸事,更没担心因她而让苏家被桎梏在家,还有心情在此用膳。 话落,不再理姚叶庭,更不管她的话会让姚叶庭生出什么样的表情。 姚叶庭,着即面色生变,明白苏娆什么意思,是想将他姚家给牵连进来,当即直言了苏娆不过垂死挣扎。 苏娆却不再搭理,继续用着午膳。 一顿午膳后,苏粲回来,在苏娆耳畔一番低言。 不止苏家被桎梏在家,苏老将军被瑜皇以请教军事事务为由困在皇宫,就连奁阁和逍遥居外也皆有宫中禁卫军伪装把守,好似只要苏娆一回,奁阁和逍遥居就会被一举拿下。 拿着杯盏的手,溘然蜷捏,桃花明眸四周一圈赤色浮现,似血色涂染。 “看来京中事态对荣华郡主极其不利,荣华郡主还是乖乖回去为好,说不定届时皇上会看在苏家多年功劳的份上,只是褫夺你苏家王爵…” 唔… 姚叶庭又如此多言,都已是阶下之囚,却还如此找死,苏娆直接一脚踹了姚叶庭的腹部,脚力之劲大,姚叶庭嘴角当即血色出,滑落下颚。 “聒噪…” 直接让苏粲拿布堵了姚叶庭的嘴角,才与苏粲又一番低言,随即收拾继续赶路,却再不如此前那么着急。 两个阁卫也架起姚叶庭,从五谷客栈后门离开。 而丞相府外,一个小乞丐也在晚间夜幕即将落下之际,敲响了后门。 一封信笺,通过这个小乞丐的手送到了姚丞相手中。 “奁阁的开起,可不只是我苏家一家参与其中,多年来,奁阁为皇后娘娘牟利多少,赚取了多少红利。 姚家现在想要抽身,将奁阁推至我苏家一家之上,真不愧是姚丞相,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我苏家可非你姚家手下官,由着你们如此算计。 想姚叶庭无恙,就让太子只身前往百里坡,否则本郡主不介意先拿姚叶庭开刀,第二个便是皇后娘娘,既然你姚家如此不仁,就别怪我苏家不义,要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送来的除这一封信笺外,还附带姚叶庭的贴身玉珏,以及姚皇后曾赏赐给萧公子的物件,东西齐全的很。 信是苏娆所写,信鸽所传,萧芷安排送至。 虽然奁阁被禁卫军监视,可苏娆自有她的办法来联络到萧芷,知晓而今京中情况,奁阁与苏家而今是何处境,从而做出最正确的应对之策。 苏娆的这封信笺,可也并非无中生有。 姚丞相之心性,一息便明白苏娆的意图。 苏家的奁阁,是为皇后娘娘开起的,奁阁其实一直在暗中为皇后谋财,否则皇后又怎么会几次三番相护… 如此将姚皇后拉下水,那么整个姚家又怎可能避免,自会为瑜皇怀疑。 如苏娆所言,若她苏家因奁阁而出事,那她就拉他姚家下水,这几年来姚皇后可还真没少收她奁阁好处。 一时,姚丞相面上阴沉。 “此女张狂。” 此一声怒,苏娆只一封信笺两样配饰,便让从来都沉稳的姚丞相发怒。 “老爷,现在我们该如何?” 姚管家一声发问。 “那苏家丑女竟如此张狂,有如此深沉心思,竟想将皇后娘娘和太子一同牵扯其中,将我们整个丞相府牵涉在内,而今公子又在她的手中…” 第二百八十九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五) “她苏家这一次在劫难逃,想来威胁我姚家,那就让太子去会会此女,既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也省了我们再费心思将其诱骗至琅京后才拿下。” 姚丞相团捏了信笺,动怒却也只一息,便恢复他的沉稳,老谋深算。 摸一把胡须后,姚丞相直接将苏娆所送这封信笺燃了,今夜事着实也不能为瑜皇所知,否则真累及姚皇后和太子,可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管家,再知会太子一声,奁阁中人察觉,企图逃离,让京兆尹将奁阁中一行人等皆拿下,以及逍遥居。” 瑜皇所下旨意,监视奁阁与逍遥居,与待苏家一样,在苏娆未回前,在未确定其事真实与否前,莫打草惊蛇。 可而今姚丞相所言所为… 亦如云霁对其所评价,此人乃背后做局之人。 “诺,老仆这就去办。” 管家应声,当即离开。 “苏宏,这次可是连老天都想要收了你,既不为太子所用,竟还欲借七皇子之手与我姚家争锋,养在膝下疼惜多年的宝贝孙女,竟然会是…” 走到桌案前,姚丞相拿出那封奏折内信笺。 信笺内容与瑜皇御案上那封信笺,前一页内容相同,后一页却乃其他之言: “姚相,本宫再送姚相这份大礼,待他日太子登基,本宫只有一个条件,云瑜与其子云穆靖的命交给本宫,希望我们再次合作依旧友好。” 此页最后落笔,乃诸暹国容皇后。 “果然是个毒妇,最毒不过妇人之心。” 容皇后对云霁的爱恨,姚丞相知晓明了,更参与其中,当年瑜皇与静皇贵妃大婚,云瑜的世子正妃为何会变作姚皇后,便是此二人联合所谋。 …… 此刻,皇宫中。 瑜皇不知丞相府中一切事,此时他也没时间知晓,只因七皇子的到来… 云宸殿内,蟠龙宫灯燃燃。 云穆靖,一身男儿装,蜀锦紫袍,眉目之间那抹女儿家柔感此刻半分难见。 “父皇,奁阁就算是苏家暗中所开,儿臣想父皇也不会只为此便疑了苏家。 何况现在一切还尚未有定数,且苏家若真有何异心,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处境,还如此安分守己。 今更有诸暹虎视眈眈,哥传来消息,容皇后时刻盯着我云琅,就等着云琅生出点事来,她好浑水摸鱼。” 直白的将瑜皇对苏家的态度说出来,也将而今云琅可能的外患提及。 “父皇既舍不得苏家,又为何还将苏老将军继续留至宫中,就算父皇是请苏老将军商榷军务,可如此长时间,难免朝中那些大臣们心思旁动。” 此番言,云穆靖此来目的实为苏老将军之事。 苏老将军被瑜皇请至皇宫内,而今过去已快半月,就算再怎么蠢笨如猪的人也该有所察觉了,何况朝堂中那些个堪比狐狸的朝臣们,若是瑜皇再不放苏老将军回去,难免朝堂中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靖儿,此前,朕知苏家绝没有异心。” 瑜皇方才开口: “苏家若别有用心,就不会任由你安排如何去行事,苏老将军更戎马半生,跟随你皇祖父征战沙场数载,开疆扩土,云琅而今局面有他大半功劳…” “既如此,父皇既明白,那父皇为何…” 云穆靖一时不明,此句问话声音竟有一丝急色,与那心思深邃的七皇子,云霁教出的七皇子,似有些出处。 瑜皇看着云穆靖,这样急色的儿子,自他知晓其所图后,已多日不见了,而今因苏家,他竟轻易喜形于色。 帝眸,突兀深邃。 帝心又出。 “此前朕可以确定苏家是毫无异心,忠于云琅,忠于朕,但是现在…” 父皇怀疑了苏家? 云穆靖神色又溘然一动,虽被他极快收敛,可又怎能逃过瑜皇有意观察。 “靖儿,苏二被你迷了心,明知你乃‘男儿’,却还是难以自拔自控,他异心已动,皆为你之举动作为…” 此番话,瑜皇之心思,不知是爱子,还是别有用心,终将苏二与云穆靖之间的联合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起身,走到云穆靖身前,瑜皇按上他肩膀。 这只大手,宽大又带着父亲的温度,说出的话也似是作为父亲又一次的淳淳之心,再次劝说云穆靖听话。 只因是云穆靖,瑜皇方才会如此千般用心。 倘若是别的皇子,敢如此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更牵涉到云琅军,将苏家牵扯进来,怕是早已成为万千血骨中的一具,最后只会化作一撮黄土,连问津都无人敢去问。 云穆逸,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家是否安好,奁阁之事可大亦可小,其实不过皆在靖儿一念间…” “父皇这是准备拿苏家让儿臣妥协?” 云穆靖仰头看着瑜皇。 父皇所为一切,就是为又一次阻止他? “父皇现在告诫,若儿臣仍不知收敛听话,仍图皇位,父皇是否打算舍了苏家?以此截断儿臣后背倚仗?” 这又问,云穆靖方才流露出七皇子该有的那一份深邃心思,皇家子弟。 “父皇,可您弄错了一点,儿臣所倚仗从来都不是苏家,更不是苏昱陌。” 嘴角弯起,面上一抹魅,一眼一动间皆乃浑然天成魅感,画骨又画皮,哪怕男儿装,也能勾了心魂荡漾。 儿臣所倚仗的,从来皆是父皇一人。 云穆靖拉下瑜皇的手。 “父皇而今作为举动是不顾朝堂安稳,如此不明智的父皇,可还是儿臣的父皇,父皇还是尽早将苏老将军放回,以免朝中那些武将察觉父皇竟困囚苏家,届时怕会动摇军心。” 对于瑜皇一再的规劝,更拿苏家来胁迫,云穆靖不知有没有将其话听进去,此一番话,实乃忧心朝纲。 “靖儿,朝中事,自有太子处理,此前朕放纵,是因你是朕最疼爱的儿子,朕可以给你朕能给的其他一切,却独不能给你如今这个位置,此一件事上,朕不会再任由你继续胡闹了,苏家的事你别在过问了。” 瑜皇满心又无力,对云穆靖当真是无可奈何,最终直接狠心一语口谕,让云总管好好看着七皇子回去府中,没他的吩咐,不准其离府半步。 竟直接禁足了云穆靖。 云穆靖倏然看向瑜皇,魅色眸中一抹难信,可内里却油生一股幽邃。 此前哪怕父皇知他图谋,知他与苏昱陌走近,也不曾想过拿他与苏家如何,可这一次为何竟会禁足他。 不对,不对劲… “回去府中,好好静一静你的心吧!而今这样的你,若让你母妃知晓,她怕是又该自责,又该恼自己。” 留下这句话,瑜皇先行大步离开,而在越过云穆靖身边后,那双帝眸之内神色一息变化,莫测又深沉。 苏家的忠心到底还有多少,那个女儿的身份,他们是知,还是并不知,苏二对你的情意是真亦或是假,是否只是利用你来蒙蔽朕的视线。 靖儿,父皇所为,皆是为了你好,在这一切未曾清明之前,朕唯有如此,朕不能让你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下。 第二百九十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六) 哗哗哗… 微风吹动两侧树叶大作而响的声音。 今日的天,并不太好,没有夺目耀眼的艳阳,亦没有万里无云的蓝天,有的只是那掺杂了灰色的乌云。 吹刮而来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拂过面庞,凉风舒缓,刚刚适宜,不热不冷,如此天气下赶路是最舒服的。 踏踏踏… 马蹄踏过路段的声音,红衣卓然,衣袂摇曳,三千青丝随着所戴幕离飘飘而动,抵达百里坡后,才一声‘吁’,拉住缰绳,马蹄声音没。 红衣幕离,黑衣斗笠,苏娆与苏粲来了此地,两人先至,不过须臾,便又听得马蹄声响,云穆睿真孤身一人前来。 见着百里坡下红衣身影,也拉停马。 与苏娆隔着斗笠一目对视,眉目之间精睿之感,见来人只苏娆和苏粲两人,并没有姚叶庭,眉角当即暗下。 “能让本殿看走眼之人,为数不多,苏家丑女,还真是让本殿心惊,本殿既已至,那就说说你的条件,你想要如何,才能不累及本殿母后,放了本殿堂弟,说出你的要求。” “云穆睿,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冷笑,苏娆直接嗤讽。 “今日局面,可皆你们一手造成,现在却问本郡主如何?本郡主要如何,你们觉得本郡主该如何是好?” 将问题推给云穆睿,苏娆此刻是一点不着急,一踢马肚,去向他处。 “云穆睿,只身一人前来,你真的是只身一人前来的吗?我看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好好来谈本郡主的条件。” 很显然,虽然是苏娆和苏粲先抵达的百里坡,但苏娆对云穆睿极其防备,狡兔有三窟,百里坡这个地方并非苏娆所选与之交谈条件之地。 当时言及在此地,就为防云穆睿与姚丞相有后手,在此处安排人手。 “太子殿下,请。” 苏粲抬手作请。 云穆睿握着缰绳的大手,溘然一紧,余光瞥去百里坡不远处一地山林间一眼,又看向那已经走远的红衣身影,睿智之眸内浮现出一层深沉。 随即还是脚踢马肚。 打马跟上。 因为此一刻主动权掌握在苏娆这边,若是现在他就让人动手,那么不知被苏娆藏匿在何处的姚叶庭怕是就会危矣。 姚家这一代就只姚叶庭一个嫡子,姚丞相就只这一个孙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所以云穆睿只能被动。 百里坡这边太子云穆睿已出现着,可是在这同一时间段,琅京外的一处山坳间,竟也出现一个云穆睿,一身墨青衣袍,眉目之间睿智难掩。 扭头望去百里坡方向一眼,嘴角勾起个薄凉冷笑,一息,拿过马上一个黑纱斗笠戴好,便打马回琅京。 马蹄踏过,带起周遭灰沫飞扬而动,这个太子驭马速度极快,须臾便入了城,直奔南宁街前往大将军王府。 远远,一个禁卫军装扮的仆从见着前来之人衣着装扮,当即两步下阶台。 “殿下…” “苏家今日可有异动。” 至苏府前,拿下斗笠,太子的容颜露出。 “回殿下,毫无异动。” 仆从躬身回话。 “继续守好。” 随手将斗笠扔给仆从,这位太子大步入府。 进去府中,见着一个个陌生的仆人面孔,眼角顿时微眯,气息瞬间低沉,眼尾,一抹淡淡桃色似要出。 “都是因娆儿大意,才累及整个苏家。” 很显然,此位太子乃是苏娆装扮,而去百里坡的那个苏娆,是假的。 苏娆给姚丞相送信,以姚皇后为威胁约云穆睿前往百里坡,就为此刻以太子身份回京,能毫无阻拦入苏府。 “殿下今日不是有要事,怎来此。” 禁卫军统领走前,拱手作揖。 “事不打紧,看顾苏家不可大意,你忙你的,不可让他人看出半点异常,不必管本殿,本殿一圈就走。” 直接摆手,苏娆大步朝苏老将军的松鹤堂而去。 禁卫军统领扭头看去一眼,没生出怀疑。 太子如何行事,也非他一个统领能过问。 …… 松鹤堂,以往之时,在这午饭时刻,这里总是温馨又热闹,可是而今,除了沉闷外,再没丁点其他感觉。 “大伯,二哥,你们倒是说话啊!难道现在我们就只能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干,祖父被拘宫内,我们也被困家中,小妹现在到底怎么样?她在哪里?姚家有没有把小妹怎么样?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让姚家查吗?” 如此焦急声音,除了苏五,再无旁人。 “不等着,要如何,去给姚家送把柄?” 苏二开口,看着苏五,神色漠感,并没有一点忧心担心苏娆的感觉。 “奁阁本就不是我苏家的,就算姚家背后怎么动作,事实胜于雄辩,皇上赐婚四弟与七公主,便是信我苏家,而今祖父在宫内只是为等小妹回来,待小妹回来,自会清楚。” 此番话,何意,奁阁早已被苏娆送于他人,苏家困局要如何迎刃而解,终得要苏娆回来,而他们只能坐等,若贸然行事,反倒会给姚家送去把柄,而且如今他们的一举一动怕是皆在瑜皇眼下,所以他们只能等。 “小二所言极是,苏家行事只求无愧于心,相信皇上必会明察秋毫,绝不会轻易为那些小人挑拨离间。” 苏五或许一时难明,可苏家其他人却皆明白。 在瑜皇召苏老将军入宫,又派兵前来苏家那一时起,苏家就已处于被动。 瑜皇赐婚苏四与七公主,与其说是安苏家之心,告知苏家瑜皇绝对相信苏家,倒不如说是为掩饰苏家而今被困求局面,更彰显他皇家仁义。 若奁阁不是苏家的,那么有七公主和苏四这一场婚约在,苏家如何也是难怪皇家如此‘看顾’他苏家。 可若是查出奁阁是苏家的,那么苏家便会是忘恩负义不知君恩的奸佞,而瑜皇还把自己最疼爱的七公主赐婚给苏四,苏家有负皇恩浩荡。 如此一来,苏家的形象必会在云琅臣民心中一落千丈,而在云琅军中的军威也必定会因此受损,再难信服。 所以苏家不能动,在一切尚未定论前,苏家须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现在我们怎么忧心,也无济于事,既然公爹说稳着,那就不会有事。” 苏母也开口,与苏父彼此一眼对视,他们二人才是最为担心苏娆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七) “我苏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拿奁阁来至我苏家于危机之下…” 这一声语,从屋外传来。 咯吱… 推门声响,苏娆这才迈步走进来。 一身太子装束,又是化妆着颜为太子的面容,这么走进来,苏家一家人皆微变面色,却也只是短短刹那。 “娆儿…” 苏母一声试探。 苏娆撩袍,直接跪地,这是对因她牵累苏家如此祸乱处境而自责于心。 “皆是娆儿大意,才累及我苏家而今处境,若一开始娆儿直接关闭奁阁,也不至于让姚家逮到如此机会。” 虽为太子装扮,可声音明显是苏娆的。 苏家一家人当即两步走过来。 “娆儿…” 苏母扶起苏娆,第一句话不是苏家而今的危机,而是关切苏娆安危。 苏家其他人也个个忙检查了苏娆是否安好。 唯有苏二没上前,而是看了眼屋外把守的苏寒。 苏寒点头一下,告知苏二并没人来监视。 在苏娆前来之时,她就已经让围绕在松鹤堂周边的那些禁卫军撤远。 皇上诏瑜护苏家安全,可不是监视。 太子殿下待民从来亲和,对苏家人更礼数有加,他如此言,让禁卫军退下,禁卫军自然也不会生疑什么,皆听从太子吩咐,退离松鹤堂外。 “小妹既如此回,想必心中已有应对之策,现在不是互相关怀自责之时,先解决眼下困局,之后再叙。” 得苏寒肯定并无人偷听,苏二方才走前,面上寡淡漠色,眸内也漠感,唯有对他真正了解之人,才会察觉他如此漠感之下所有的那份关怀之心。 苏娆既是如此伪装回家,那必不能多待。 虽从百里坡赶回琅京最少也要四个时辰,可一但云穆睿那边察觉不对,一封传信,姚丞相这边就会反应过来。 所以苏娆还是尽快为好。 在苏二如此话下,苏家其他人也皆静下,苏娆也不再自责,看着苏二一眼后,便言说了她的应对之策。 “爹爹,二哥,此次我前去诸暹,知晓了件与瑜皇有关之事,诸暹国内看似表面和谐,实则其下波涛滚滚,比之而今我们这云琅,更为汹涌… 那对恩爱有加的诸暹国皇家夫妇,实则貌合神离,诸暹国那位毅亲王与其皇嫂,更因卫皇而明争暗斗,而那位容皇后,她不仅把持着诸暹朝堂,更是与我们那位瑜皇有不小牵扯…” 提及到瑜皇,苏娆的声音终究还是有些难以克制的低压,尤其是现在苏老将军被瑜皇困于宫内,虽因自己缘故,可这还是让苏娆对瑜皇又心生杀念,心中那藏匿已久的蚀骨仇恨还是又一次跃跃欲试想要出来。 垂落的柔荑蜷捏的紧,泛出淡淡苍白之色,唯有如此,苏娆才能让自己冷静,冷静而又理智的清醒着。 将她在诸暹所知一切简明扼要告知苏家人。 诸暹国容皇后便是解她苏家现下困局的最好替代。 “要解我们苏家现下危机,其实很简单,只要奁阁不是我们苏家所开,那么而今这困局就不会是困局。” 她‘萧公子’这个身份是真还是假,只需将其推至诸暹即可,姚叶庭所见乃是诸暹国容皇后故意为之,姚叶庭被其迷惑,她之目的就为离间苏云两家,意图挑起云琅内乱。 云霁既然前往诸暹行事,那想必云瑜心中对容皇后对他的爱恨自是清楚无比,那么在帝王的多心多疑之下,为了云琅安稳,云瑜也必不会动她苏家,否则一但诸暹乘机生事… 而奁阁,乃是诸暹国毅亲王暗中所开,萧公子非她,而是毅亲王的人,暹毅迟韶为何要在云琅暗开奁阁,那自然便是因容皇后拿卫皇威胁… 苏娆此番计策,将诸暹国牵扯进来,也将暹毅迟韶牵连其中,解她苏家困局,一点没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只凭着暹毅迟韶敢做出天谷关郡那等算计之事,苏娆就不会心慈手软。 乘此次事,苏娆也准备借机将奁阁关闭。 一来出而今之事,奁阁必再难开下去,若继续开,萧芷等一应阁中人必有危险。 二来也因暹毅迟韶,暹毅迟韶敢算计伤及浩叔,这是触及苏娆的底线,苏娆就绝不会再让萧公子继续为其所用。 说她背信弃义也好,说她阴险小人也罢,都无所谓,反正她本就不是好人。 “娆儿,你此计虽能解我苏家困局,可这牵涉两国和睦,一但处理不慎…” 虽然苏娆的策略很好,可涉及两国,苏父刻板性子,自是免不得多想些。 “大伯,小妹既如此言,想必心中有数。” 苏娆尚未曾为苏父解答,苏二先开口。 对于苏娆所为,苏二相信苏娆能处理好。 苏娆面上当即一笑,心中压沉消失一分。 “爹爹,娆儿知您顾虑,不必担心,云霁与诸暹卫皇早已达成共识,我此举最多不过加深容皇后与瑜皇之间本就存在的问题,不会累及两国邦交和睦。” 有苏娆如此解释,苏家人也再没有顾虑。 苏娆与苏家一家人说完她的应对之策后,便准备去奁阁一趟,看萧芷是否将她所安排办妥,奁阁中人是否以最快速度从暗道内安全撤离。 与苏父苏母告辞,苏娆再次跪地一叩,这一次跪,不是因为心中自责,而是拜别父母,让他们别担心,放心,不出一日,她便会回家来,用苏娆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来。 “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好安全。” 苏母一声叮咛。 苏父也按了下苏娆肩膀。 他的女儿,长大了。 而那从来都咋呼的苏五,自然是给了苏娆一个大拥抱,在苏娆的面前,苏五似乎还是那个跳脱的五哥,没有了那些时日在军营内的沉淀。 “小妹,五哥在家等着你大杀四方。” “那是自然,五哥就好好看着吧!” 欲动她苏家者,她必要其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苏娆离开,对于自己的此番谋略,她信心十足,殊不知,若只是一个奁阁和她萧公子这个身份,事态的发展或许会真的如同她所想所为去发展,只可惜她还不知,不知她大秦公主的这个身份早已为瑜皇所知晓。 这才是而今她苏家如此困局的真正缘由,否则当如云霁与云穆靖皆言,若只一个奁阁和萧公子,就算有姚丞相多言,也不足以让瑜皇做出这等可能会让苏家与皇家离心之举。 第二百九十二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八) “没听见本公主的话,还不给本公主滚开。” 啪… 皮鞭抽打了阶台。 苏府门前,云落菱再一次前来苏家。 满目怒火,依旧是如此刁蛮公主脾气。 自苏家被禁卫军‘看护’,云落菱已来多次,而每次都被禁卫军统领以大婚前不宜见面为由拦住云落菱。 这一次也一样。 “七公主,皇上命末将在此看护,就怕公主会坏了礼数,还请公主莫要为难末将,否则末将只得去禀报…” 啪… 一皮鞭直接抽打在禁卫军统领的身上。 也因此阻断了禁卫军统领后面要说出的‘太子’二字。 禀报太子知晓。 “你敢禀报我父皇知晓,本公主给你胆子…” 气火虽难平,可云落菱终还是被禁卫军统领所言拦住,这一皮鞭后,她人却没离开,就直接守在苏府门前,她还不信她找不到机会进去。 苏娆前来门口,便碰见如此情形。 眉角,当即一拧。 迈动的脚步也随之停下。 看着云落菱一息,随即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而今这身伪装,倘若她现在出去,怕是会被云落菱缠着拦住。 桃花明眸之内思忖,苏娆转身又回去。 “别让七公主知本殿来此。” 一语吩咐,苏娆直接从后门离开。 对她如此话,禁卫军都明白为什么。 以云落菱的跋扈,若知晓太子此时在苏家,怕会再不顾及的缠进来。 苏娆从后门离开,必经过她的娆湘院。 以往时,只要走过门外,就可看见院中琴娘和浩叔身影,琴娘操持院子,浩叔便在院中练剑,可是而今,苏家所有的仆从丫鬟皆被关至一处。 身为‘太子’,前去看望苏将军等苏家人,尚可,可若是前去关押仆从丫鬟之所,恐会引起不必要的疑心。 随意望去一眼娆湘院,垂落的拳头捏出根根青蔓,苏娆终还是离开。 只要她解决了奁阁之事,浩叔和琴娘与依素自然就会平安的放出来。 从大将军王府后门离开,苏娆再未伪装为太子。 在京中行事,太子目标过大。 先去琴娘与浩叔的那处院内再次着颜换装,腼腆小生,前往了奁阁。 “没想到逍遥居竟胆敢窝藏京兆府衙要犯,奁阁怕是也得跟着遭殃吧!” “谁说不是啊!刚就见京兆尹带着衙役将逍遥居团团包围,奁阁也是如此。” “自萧公子走后,奁阁生意就一直得逍遥居照看,十之八九奁阁和逍遥居皆是萧公子所开,而今逍遥居出事,奁阁又怎可能会平安无事。” 苏娆刚出小巷,尚未走至北阳街,便听得如此言辞在这大街小巷传起。 一时,目光生变。 当即快步跑去北阳街。 一路上,所传皆是逍遥居与奁阁之事。 昨夜夜半时,京兆府衙内一名大盗杀了前来送牢饭的牢头,逃离京兆府衙,被衙役们追至北阳街后不见踪迹。 衙役们在北阳街搜寻了半夜,最后在逍遥居运送出城的秽污恭桶中发现了大盗所着的那身牢头的衣物。 今逍遥居已被官差包围,逍遥居主事欢娘和慕廉皆被扣押,奁阁那边也不得好,阁中人皆被京兆尹带人拿住,唯有奁阁的管事萧芷竟不见踪迹。 琅京内生出如此事端,苏娆那般着急赶去,而此刻的百里坡之地也出事端。 “表哥不明这个中缘由,苏娆乃是奁阁萧公子,请表哥莫要阻本殿…” “苏娆是否奁阁萧公子,云霁不知,但太子暗自离开琅京,半路劫杀荣华郡主,此番举,非储君作为。” 林间里,弥漫着淡淡血腥,两拨人对垒。 准确来说是太子云穆睿被‘苏娆’和苏粲带着绕圈拖延时间,终是被云穆睿察觉出不对劲,于是便将‘苏娆’与苏粲包围,欲拿下此二人。 云霁和云凌二人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此时出现在此,便赶巧撞见了太子带人如此‘劫杀’荣华郡主。 “云霁,我可是收到我四哥与云落菱要大婚,得皇上诏瑜,加急赶路回来,竟被云穆睿如此半路劫杀,此事本郡主绝不会如此轻易罢手。” ‘苏娆’捂着心口,咯血,却还不忘再加一把火,故意激怒云穆睿。 “本殿劫杀,还是你苏娆算计本殿,非你一人空口白牙,那就请霁月世子亲自带苏娆回京,届时事实如何…” 云穆睿蜷捏手,气息沉郁,对于‘苏娆’的倒打一耙实为被其激怒,只是云穆睿极其理智,不会轻易上当。 既然云霁来此,那正好由他亲自带苏娆回去,霁月世子是要相护苏家,还是维护他皇家,且看他如何选。 “此事如何非云霁多管,既已回,就早些回去,莫让苏老将军他们忧心。” 对于太子的打算,云霁心中清明通透,扭头转向身后‘苏娆’一眼,蒙缎之下的视线,并非透亮清晰,而是与看陌生人一样空洞又虚无。 越过苏娆,走去云凌备好的月华马车。 “荣华郡主,请…” 云凌拱手作请。 苏娆与云霁之间的相处,她从来都不会与云霁客气,而今云凌作请,‘苏娆’自是要上去马车,否则以云穆睿的精明,必会察觉她乃假的苏娆。 隔着幕离,‘苏娆’转眼望去一眼因云霁的出现而再难奈何她的云穆睿,一声冷笑,随即发出一声低语: “姚…皇…后…,姚…叶…庭…” 威胁,明目张胆的威胁。 就算回去琅京,你云穆睿又能奈本郡主如何,姚皇后的荣辱可就在本郡主的一念之间,你姚家又能奈我苏家如何,姚叶庭可在本郡主手中。 ‘苏娆’上去马车,苏粲打马随扈。 “殿下,难道我们就这么任由让其回京,公子还在她手中,若她回去真将奁阁嫁祸于皇后娘娘和太子身上…” 眼见月华马车动起,缓缓自官道而去,一个护卫发出如此一声急言。 云穆睿也看着离开的马车,眉目之间睿感深邃。 “霁月世子此时回来,是巧合?还是…” 翻身上马,云穆睿直接带人跟在月华马车之后。 马车内。 ‘苏娆’也擦了脸上妆色,露出萧芷的容颜,竟对着云霁单膝跪地。 “她呢!” “主子,小姐扮作太子,已先入琅京。” 萧芷对云霁之态度恭敬,其乃云卫。 拿着那把公子折扇的玉指,溘然握紧扇柄。 云霁的心,又沉一分。 还是迟一步。 娆娆,千万别莽撞行事… 第二百九十三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九) 一日早间皆乌云密布,原以为过了午后便会落雨,可这天气却似那小儿的脸,说晴又晴,竟又天光放晴。 艳阳自云层内出现,却已至西走时刻,奁阁与逍遥居前围满了百姓。 那个腼腆小生,就在这些百姓人群中,眼睁睁的看着欢娘与慕廉被衙役从逍遥居内押出来,两人手脚被绑口也被堵,明显是不让其喊冤。 奁阁内一众人也皆被个个押出来。 两条封条左右一交叉,逍遥居和奁阁就这么被查封。 “这,逍遥居和奁阁就这么被封了?” 只因为一件牢头衣服,琅京最为繁华兴隆的逍遥红楼与商铺竟就如此被关闭。 一时,百姓们纷纷小声嘀咕议论。 “奁阁和逍遥居被封,让外出游历的萧公子知晓,岂不是着急回来…” “那可不一定,逍遥居私藏逃犯,谁知是不是其实就是萧公子授意…” 如此猜测之声喋喋不休,苏娆却半句未曾听进去,只因欢娘发现了她。 看着人群中的苏娆一眼,欢娘轻微摇头。 不知是告诉苏娆让苏娆别暴露自己,还是在说,以她和慕廉的本事,区区一个京兆府衙还困不着他们。 逍遥居和奁阁的所有人皆被押解至京兆府衙,苏娆就看着,并没有暴露自己,而今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云…穆…睿…,姚…傅…岳…” 离开了北阳街,苏娆方才如此沉声。 都不用多想,苏娆也知必是姚丞相与云穆睿所为。 他们竟也两边做局。 心知她苏家尚且难动,便如此陷害逍遥居,以此将她奁阁牵连进去。 以为如此做,便可以反过来钳制她了吗? 桃花明眸四周,赤色泛起。 逍遥居和奁阁如此被端,身处皇宫内的瑜皇,自然不过须臾便知晓。 “皇上,奁阁异动,那女管事不知何时竟逃离。” 云总管躬身,说着宫外发生之事,却非是因为什么大盗,才让奁阁被查封,而是因在今早之时,在奁阁外监视的禁卫军发现萧芷不见踪迹。 言完此番事后,云总管又上前了一步,躬身,在瑜皇耳边一声低言: “皇上,荣华郡主身边那对夫妻两嘴硬的紧,拒不承认荣华郡主乃前朝公主,暗卫们也不敢多用刑拷问,怕将其折磨至死,坏了皇上计划。” “不是还有一个女儿,还未找到。” 此话,低沉声色。 瑜皇看向云总管,俊美温逸面上带着帝怒。 在他云宫中逃离… 云总管愈发躬低了身子,额间汗滴浮现。 那女子凭空消失,他们派人搜遍了皇宫各个角落,却始终没那女子踪影。 帝眸,溘然沉下。 能在这云宫内逃离,必是对曾经的大秦皇宫极其熟悉,才会消失的如此杳无踪迹,竟难寻觅半分身影。 啪… 骤拍御案,怒火中烧。 依素逃离,还是从守卫森严的皇宫中逃离,是对皇家赤.裸.裸的挑衅。 帝眸,落在御案上金衣暗卫送来的一个消息上。 此消息所写,太子前往百里坡与‘苏娆’所发生之事,竟皆在瑜皇的眼目中,包括‘苏娆’而今的去向。 “霁月既然与荣华碰见,那就让他带苏娆入宫来。” 此一声,吩咐让云霁回京后直接将苏娆带来。 依素的消失打乱了瑜皇前面的所有安排,本欲引苏娆自己主动回京入宫,以琴娘与浩叔试探苏娆身份之真假,可现在,若依素与苏娆见面… 星辰,爬上了高空,夜间不过须臾到来,高空那轮弯月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弯到圆,又从圆开始变弯。 丞相府中,姚丞相也收到了太子这边传信。 云霁的凑巧出现,坏了他们的事… 烛光闪烁,将送来纸笺上面太子所言映照的清晰。 姚丞相看着,苍眸视线尤其落在‘云霁’二字上面,面上神色沉淀。 “父亲,这霁月世子怎会如此巧合回来?还那么凑巧的撞见了太子…” 姚文阁面上带出浓浓焦灼忧心来。 早不回晚不回,怎偏偏在此时回来。 庭儿如今又被那苏娆藏匿在何处,可曾安好… “是啊!霁月世子怎回来的如此巧合?” 姚丞相也心沉。 清风明月的霁月世子,从不会理会凡俗陈事,为何数次因苏家而破例,是皆因皇上授意,还是另有其他… “父亲,霁月世子那般撞见太子殿下,那我们背着皇上所行之事岂非是皆会被皇上知晓,而且庭儿安危…” “霁月世子知晓又如何,传到皇上耳中,我姚家也有理,苏家人暗里不安分,暗中联络苏娆让抓了叶庭来威胁我姚家届时反口,我姚家就叶庭一个子嗣,捉襟见肘之下只能请太子相助救叶庭,有何错之有。” 只刹那,姚丞相已沉静。 书房之上,一片房屋瓦砾轻浅动了一下,随后悄无声音的又静谧下来。 姚丞相与姚文阁以及丞相府所有护卫皆未曾察觉,就在这夜幕之下,一道黑衣身影在丞相府内来去自如。 “云…霁…” 在后巷现出身,苏娆取下脸上黑纱蒙布。 “他回来了?” 不是说不会再回,为什么现在却又回来了?为什么偏巧出现在百里坡? 桃花明眸内,一抹思忖,带出涟漪。 本以为早已平静,可此时却还是又波动。 “云霁,难道你也知道了,知道了苏家有难…” 七月至,秋便至,这个七月来的极其快,也过的极其快,刹那便已过去了大半时光,已至七月的后半月。 逍遥居和奁阁突然被查封,此事在琅京尚迭起不止,霁月世子的回京,却让琅京这一时阴霾喧嚣竟一息止住。 虽然逍遥居和奁阁这等红楼商铺被查封,着实让琅京中人震惊难平,可比起霁月世子的回来,此事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也不那么震惊了。 这就是云霁,在云琅人心中如天神一般的霁月世子,有他在的地方,任何其他之事之人都再难入他人眼中心里。 “世子,皇上知您回来,甚是想念,宣您与荣华郡主一同入宫面圣。” 云总管亲自在城门口候着,远远见那驶来的月华马车,当即躬身迎上去。 对于月华马车后面跟随的云穆睿,云总管同样躬身问候,便请云霁入宫。 第二百九十四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 “世子赶路日久,身子恐有些疲乏,太子殿下接世子回来,也该已累着,云总管不如先行随太子殿下回,待世子洗漱去了疲倦后,再行入宫面圣。” 月华马车内没有任何动静,驾车的云凌也是他那一脸冰凉无感表情,并未曾开口半句话,说话的是云伯。 云霁回来,云王府中自是派人来迎接,云伯亲自来。 “云管家,这…” 云总管一时面露难色。 “皇上口谕召世子与荣华郡主入宫面圣,老奴自知世子身子,皇上也忧世子身子,方才宣诏世子入宫,宫内已吩咐御医皆候着,为世子诊脉。” “皇伯父忧心云霁,云伯,你且先回府,告知祖父与祖母,云霁先入宫一趟。” 云霁开口了,随之便一声轻咳传出马车,声音虽清透,却带着淡淡疲惫。 云霁既已发话,云伯自也不再多言。 云总管也忙后退一步,给马车让路。 而云穆睿自是跟着入宫,心中也清楚,清楚瑜皇为何让云霁直接入宫。 精睿眸子落在那前面稳稳而走的月华马车上一眼,神色深邃又深沉。 今日一入宫,苏家的安稳就要到头了。 不能为他所用,却欲成为他之阻路者,那便只能除之。 城门口的拥堵,一直随着月华马车驶入皇城,入了皇宫,百姓们才散开。 也唯有那么一人,还定定注视皇宫宫门。 自昨夜在丞相府一番偷听,今日又见着随扈在月华马车一侧的苏粲… 那么此时马车内必是萧芷,扮作她的萧芷。 云霁带萧芷入宫… 眉黛死死的陇起。 苏娆心里难明。 以云霁对她的了解,他如何也不可能会认不出萧芷是假的,不是她。 既然明知不是她,却为何还要带‘她’入宫,云霁他是要做什么吗? “小姐,跟我走。” 耳边,突然传来这一声细弱。 一个装扮的极其普通的农家女子,因崇拜霁月世子而一直尾随到宫门。 “依素…” 虽然如此伪装,可苏娆只一眼便认出是依素。 鼻息嗅觉,眉目溘然沉下。 “受伤了。” 虽然依素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血色也早已处理干净,可她身上残留的那股血腥味,苏娆还是闻出着。 刹那,苏娆心中对于云霁此时带‘她’入宫的思忖皆消无,眉角沉下。 似有一团暗色缠绵了眉心,是对依素受伤的沉怒,是何人竟伤她依素。 一把握住依素的手,苏娆带着依素离开,至无人的巷道后,苏娆尚未过问什么话,依素却已花了眼眶。 “小姐…” …… 月华马车也至云宸殿外陛台之下,云霁下来了马车,却就只有他一人。 不见‘苏娆’半分踪迹。 马车内空空如也。 云穆睿见此,一时面色微变。 怎么会… 云总管也是同样反应。 “世子,太子殿下传话来,说荣华郡主与您一道,这怎不见荣华郡主。” 这声问,云总管极其着急。 这…这怎么回事? “咳…” 月华手帕遮掩皓唇,云霁偏头转向了太子一下,随即便转向云总管,隽美容颜淡然,面上生出一抹不解。 须臾,才一声淡淡反问: “苏娆为何与云霁一道?” 霁月世子从不喜苏家女,更有苏娆在诸暹皇宫宫门口那番放肆羞辱之举,他,还会因苏二便对其宽容吗? 这个意思,云总管如何能不明白,更是从来都知,云霁对苏娆一直以来的宽容对待,皆是因与苏二的缘故。 “这…” 云霁只一句,已让云总管完全不知怎么回话。 总不能说金衣暗卫传来百里坡的消息,那苏娆自然是与云霁一起回来的。 而且苏家暗卫在侧,苏娆自然也该在。 目光,快速瞥过那安静候在马车旁的苏粲身上一眼,可云总管没胆子敢这么说出来。 “霁月…” 适时,这声温和自殿内传来,瑜皇出来了云宸殿。 外面这一息之事,瑜皇自然听见着,走出来,帝眸落在云霁身上一眼,随即便看向太子,帝王威严出。 “太子也累了,先回东宫去去疲乏。” 没多余的话,就这么一句,并没有怪罪太子暗自离京的一番所作所为。 “儿臣告退。” 云穆睿眼角暗动,未曾停留片刻,拱手告退。 而对于瑜皇已知晓他与姚丞相暗中所为之态度,云穆睿心中无论如何揣度,面上也不会生出丁点异样来。 云穆睿离开后,瑜皇方才关切了云霁。 “霁月,一路上可累着。” 面对云霁,瑜皇的态度当即又温和下来。 “劳皇伯父挂心,霁月并无大碍。” 云霁回话,清风明月,嘴角含出一抹笑。 “可朕怎么看着你这身子骨似乎又不大好,随朕进来,让朕好好看看你,几月不见,怎感觉又消瘦了。” 见着云霁因赶路而有些微微苍色的面容,瑜皇面生忧思,忙让云总管宣御医。 而对于‘苏娆’为何会消失不见,瑜皇未曾过问半分。 “皇伯父,云霁并无碍,只是有些疲了,无需宣御医。” 云霁抬手微摆,让云总管不必宣御医。 他没事。 迈步上去陛台。 “皇伯父,阿靖人呢,怎不见他在。” 瑜皇刚要转身入殿,云霁这突然的一句问,让瑜皇的脚步溘然顿住。 气息也瞬间沉着了下来。 虽然只是短短刹那,似连一息都没有,可云霁却感知,更是心知肚明。 云穆靖如今处境… 蒙缎之下玉耳一动,云霁走到瑜皇身旁。 “看来是阿靖不听话,皇伯父舍得罚他了。” “霁…月…” 瑜皇面上温和突兀消失,帝眸定定落在云霁身上,很久,方才迈步入殿中。 云霁也才跟进去。 “霁月,皇伯父知你与靖儿都同苏二交好,朕困囚苏家,更将苏老将军留置于宫内,行如此不明智之举,你心有疑虑,亦觉乃因靖儿之故,朕不愿让靖儿继续执迷不悟下去,所以便想除了苏家,你如此想…” 瑜皇又开口,看着云霁,对于云霁也如此不理解他,瑜皇似乎伤心。 “霁月,在你与靖儿心中,朕莫非就是那等昏君,朕是不愿靖儿继续执迷不悟,可绝不会只为此便动苏家,苏家事,奁阁,非你所知那么简单…” “云霁知皇伯父非是昏君,只是…” 云霁也开口。 轻微摇头,走至于瑜皇对面坐下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一) 七月后半月的阳晖,虽至午间最暖时段,却早已不如六月三伏天时那么闷热。 微风吹拂,带着舒适感,可云宸殿外守着殿门的云总管,他的额间却汗珠颗粒,滑落下颚,拿着拂尘的手中更是汗渍粘腻,只因殿内话语… “逍遥居和奁阁被查封,姚丞相与太子暗中行事,皇伯父皆心明清楚。” 提及此事,云霁也只是如此提及,并没有一点的异样神色表露出来,只是因为瑜皇的不明智,云霁方才开口说及此事,而非是因为其他。 “皇伯父非昏君,却放纵姚相那般行事,若不为阿靖,霁月实难想出还能有何奁阁之事竟可让皇伯父如此…” 此言所问,云霁方才将自己的不明很清楚的表露出来,明确的告知瑜皇,他难明瑜皇作为,猜不透瑜皇什么心思。 以他对瑜皇的了解,瑜皇绝非这等冒失不明智之人,轻易便去动辄苏家,这绝非是瑜皇往日里行事作风… “霁月,苏娆呢!” 瑜皇却突兀过问苏娆何在。 “你虽猜不明朕为何留下苏老将军,困囚苏家,可以你之清透心思,对朕的了解,你必知,朕既让你将苏娆带至宫内,那必有朕之用意…” 拿起杯盏一口抿茶。 帝眸落在云霁身上。 “可你却放她离去…” 云宸殿内,蓦地无声静谧。 云霁安静了,没了话语。 明明还是那种淡然之感,月华世子,明月韵味,可却偏偏又觉得云霁有些不一样了,只因为瑜皇所言必有用意,那必然就是拿苏娆钳制整个苏家。 “霁月,你是皇伯父看着长大的。” 瑜皇又言,打破这份静谧。 “为何将苏娆放走,你可知你在作何,苏家掌握着我云琅军队主力,若他们心思旁动,你该想的到后果… 逍遥居与奁阁更不简单,它们怕不仅仅只是红楼与商铺,它们背后藏匿的很可能是毁掉我整个云琅的祸患…” “若只为此,皇伯父无需忧灼担心,逍遥居与奁阁,实乃云霁所开。” 毫无征兆的言语,就这么坦白于瑜皇所知。 “逍遥居,是云霁用来收集消息的,由我母后的暗卫侍从欢娘和慕廉看管,奁阁是云霁用来筹备所需的,由澹梁萧家现任家主萧沐白接管。” 云霁说的如此轻松又坦诚,云琅聚财的这两大楼阁,皆乃他一人所有。 可听入瑜皇的耳内,却让其震骇满目,面上帝王神色竟都难以维系。 “皇伯父也清楚,逍遥居乃是曾经大秦的莺歌台,是大秦宣冶帝为一宠姬而修建,而那宠姬是我母后。” 云霁又言,此一声,他的声音不再淡然,而是带上了一股子暗沉感,竟似是寒漠尘,却又不是寒漠尘。 “我母后曾是云琅最骄傲的郡王府郡主,澹梁最高贵的皇后,可最后却被她人替换身份,沦为了宣冶帝的宠姬,更成为三大诸侯国毁灭大秦的借口。 一副清君侧,祸国妖姬,累及大秦被灭,大秦灭亡那夜,母后无颜面见亲人,更愧对大秦所有无辜枉死的冤魂,难苟活于世,选择自杀解脱。” 置于月华衣袂内的修长玉指溘然蜷捏起来,泛出苍白之色,青蔓缓缓自那白皙手背爬出,浮现与表皮之下。 “皇伯父,从没有哪一刻云霁真正活成了云霁,云霁虽变作了云霁,可云霁的心中从来都活着那真实的自己,难以忘却所有仇怨的自己。 云霁这一身血肉,皆为母后给予,方存于这世间,而云霁能活至而今,也乃母后拿自己所换,云霁这一身,也唯有这一双眼随了那负心人。” 一条白色蒙缎,遮挡的不仅仅只是他的眼盲,更是他这一双丹凤眼,这让寒漠尘曾几乎夜夜现身的血亲。 斩不断的血缘,亦是难以逃脱的枷锁。 不该存在的那一个人,或许非是寒漠尘。 抬手,云霁将眼上这条蒙缎取了下来。 毫无焦距的涣散目光,空洞又虚无,没有一点黑曜石般的夺目透亮,有的只是一片溟濛,混沌的世界。 哪怕瑜皇就坐在对面,云霁也难以看清,唯有一团模糊,难以看清的模糊。 “逍遥居与奁阁的开起,只为有日云霁不再逃避时,有足够底气回去…” 咳… 气息,一息不平。 云霁溘然闭了眼,蒙缎也重遮了那一双似要清明的凤眸,波涛将动的内心方平静,压制在心底的寒漠尘没有出来,云霁,还是这个云霁。 “霁…月…” 云霁肩膀上落来一只大手,轻微捏了下。 来自瑜皇的安慰。 瑜皇内心的所有震骇,全部化作了疼惜,对云霁的疼惜,或许更多的还是那份愧疚,对自己珺姐姐的愧。 “皆是皇伯父未曾赶及,未曾察觉,才致使…” “皇伯父,逍遥居与奁阁是云霁的,今逍遥居和奁阁被封,萧家那边恐会因此受到影响,还请皇伯父找个由头将逍遥居与奁阁一众人放回。” 周身已淡然,月华隽韵,云霁无需瑜皇来安慰什么,起身,对瑜皇拱手作揖,所言一切之事,其实皆不过是为了此刻提及此事做得铺垫。 “至于萧公子乃何人,他乃萧沐白,奁阁与苏家无任何关系,今有诸暹容皇后对云琅虎视眈眈,更与澹梁那边暗下有所联系,此时绝非云琅内动之际,皇伯父当以大局为重。” “霁月,这便是皇伯父要你回来的原因。” 云霁提及容玉儿,提及而今云琅外患,瑜皇的心瞬间沉下,心中那份愧疚一时消失,眉间竟生出川字纹。 只短短一月,竟让他眼角纹路骤增。 帝王心思也更重。 “逍遥居和奁阁既是你的,便罢了,明天朕便让京兆尹寻个由头放人,可苏家,朕却再难让其执掌云琅军。” 提及苏家,瑜皇如此口吻,竟再不负信任,这让云霁心中又生难宁。 心绪难宁。 以瑜皇为人,又有云王临终之前的叮嘱,他对苏家的信任绝非轻易就可击垮,不为阿靖,奁阁之事也已解决,那为何皇伯父对苏家还如此… 心中那股子不安的恐惧感,再次自云霁内心生出,可云霁此时却难以想到,究竟是为何,是什么原因竟可以让瑜皇对苏家的信任一息瓦解。 荡然无存。 “霁月,朕,要你接管整个云琅军。” 此一言,瑜皇要用云霁来架空整个苏家。 以云霁对外的影响力,又与苏二交好,更有其七窍玲珑心思,想要将云琅军收入于麾下,不过轻而易举。 “苏家,愧对朕与父王对其信任…” 第二百九十六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二) 晚霞映染了半边天,天边夕阳金红,灿灿生辉。 云宸殿内的交谈,至此时尚未曾结束。 殿门未开,云霁与瑜皇未出。 加之‘苏娆’的凭空不见,让本来已觉得苏家该没落的太子一派皆心沉。 东宫内,打探消息的太监匆匆脚步而来,将云宸殿那边的毫无动静告知太子。 而丞相府中,也有小厮忙忙自后门入,去往姚丞相的书房,带来太子这边情况,宫内而今乃如何动静。 得知‘苏娆’不知何时竟在太子眼皮之下悄无声息离开,姚丞相一时心中沉深。 因为能让‘苏娆’那么毫无声息在太子监视中离开的,必乃云霁手段。 且‘苏娆’离开不知多久,姚叶庭还在苏娆手中,倘若苏娆再次出手,那他姚家必将会处于被动形势之下。 姚丞相,心思暗动难歇。 而此刻,那平民巷内的那院落中… 小巷道,木色门,灰白瓦砾四合院,平民区中的富贵邸,虽无人在此居住,可多年来日日打扫,院中干净无尘,屋内也未曾有一点灰沫。 无一人居住的院落本就静谧又清静,此时,除了静谧之外,这处屋舍之内却还带出了浓浓的压抑之感。 屋内,床榻上,曾经秦娆躺过的那个床榻,而今上面躺着的是依素。 苍白的面色,未曾有一点血色的唇瓣,额间那密密麻麻渗出来的汗珠。 这些,尚不足以让苏娆彻底动辄。 让苏娆真正动辄的是依素后背那一道道血痕,带着倒刺的刑鞭抽打而来的伤痕,每一鞭子下去,勾起皮肉外翻,血色瞬间便会喷涌而出。 此外,更有依素所言之事。 琴娘与浩叔被暗中带走,今身处云宫之内,她之身份竟为瑜皇所怀疑。 是如何暴露的,可乃太子他们搜查了她的娆湘院,发觉了她的秘密? “云…瑜…” 浓浓的压沉,似乎带着黑暗的气息,从苏娆的心中滚滚冒出,看着依素身上这每一道刑鞭,桃花明眸四周的赤色就完全映染了苏娆的眼。 手,轻浅的将依素身上布条与粘连的血肉分离,目光内映入这猩红,让苏娆的眼睛感觉像被充了血色一样,血色似要冲出,鼓胀的让眼中的泪再难以压抑,划过脸颊滚落。 她一忍再忍,只为好好活着,可换来的却是琴娘与浩叔被抓,依素被伤至如此。 她苏家而今境地,也许也不仅仅只是因为奁阁所累… 一想到这,苏家面色就极其难看。 倘若因她而累及苏家满门… “依素,外面有阁卫看守,你在此先休息一下,好好养伤,我去去就回。” 为依素重新包扎上好药后,苏娆起身,就要离开做事,手腕被拉住。 “小姐,爹娘助我逃离,就为让我告知小姐,切莫为他们乱了心绪,而今苏家有难,小姐绝不能暴露身份,哪怕是瑜皇拿他们二人之命要挟,小姐也绝不能承认,否则苏家…” 咳,咳咳咳… 咳喘声,牵扯起后背的伤口剧烈疼痛,让依素的面色瞬间又苍白下来。 苏娆忙扶住依素,让依素好好躺好。 “无论是苏家,还是琴娘和浩叔,都不会有事的,依素,好好休息,待一觉醒来,我必把浩叔和琴娘带到家里来,你一睁眼就能看见他们。” 一枚银针,依素睡着,苏娆为其捻了捻被角后,叮嘱跟随她的阁卫守好此院,守好依素,等着她回来。 苏娆前脚离开后,一刻左右过去,萧芷方才找来了此处,却已是来迟。 黑夜,随着时间刹那走过,来临了。 曾经灯火通明的内城湖,而今除了那停靠在湖畔边萧瑟的画舫之外,再无其他,不过短短半日便萧条至此。 而那往日里到此刻还排着长长队伍的奁阁,而今更是空荡的毫无人迹。 苏娆,一袭黑衣劲装,整个人置身与黑暗之中,衣摆随着夜风摇曳,带起高高马尾飘逸,她却纹丝不动。 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属于苏娆身份的象征,此刻被脂粉遮掩,唯有那双桃花明眸没有任何变化,在这夜幕中,其内里之幽然深沉,比之夜色还黑,完全为浓墨重彩涂染。 看着奁阁一息,苏娆竟纵身跃入内城湖中,其动作之快,身法之轻,竟只是让湖水泛起点滴涟漪而已。 湖面上冒出来的气泡,只短短一瞬,便完全消失不见,湖面平静下来。 内城湖,自宫内流出,从此道入宫,悄无声息。 苏娆轻而易举便入了云宫。 虽然云宫已被翻修,早已不负大秦时期面貌,可苏娆对其暗道之熟悉,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云宫下的交错纵横。 当年浩叔和琴娘就是带着她从宫内暗道中逃离的。 而今已过十个年头,再入这暗道中,那夜的杀戮便也再次涌入心头内。 指尖嵌入手心,苏娆方才让自己静下来,她不能失了理智,她还有琴娘与浩叔要救,还有她整个苏家,她绝不会让苏家因她而出丁点危机。 自腰间拿出被油纸包裹完好的火折子。 火光照亮暗道。 又将身上所着黑衣褪下,内里还是一身黑衣,却是几乎干的,未曾染多少水色。 苏娆所着黑衣乃奁阁自制的防水衣。 又自腰间拿出一瓶药粉,洒至褪下的防水黑衣上,防水黑衣顷刻便被腐蚀化没,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做完这一切,苏娆便直接从暗道内去往依素所言关押琴娘和浩叔的宫牢。 唯有先把浩叔和琴娘救出,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来对付云家人。 解她苏家危机。 否则若云瑜拿琴娘和浩叔的命来威胁她承认身份,届时她必进退两难。 明知身份已暴露,可苏娆却如此冷静,所走每一步都想的清楚无比。 知道她身份的人,除了琴娘浩叔这一家,再不会有别人,就算太子他们在娆湘院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没有证人,那就是故意陷害。 虽已有十年未曾再走过这暗道,可苏娆的记忆极其清晰,脑海中一张暗道地图。 在这些交错纵横的暗道中,何时走哪条道,何处看似不通,实则皆相通,苏娆一点不会走错。 大秦延续百余年之久,秦宫内所修暗道更乃秦时机关大能耗时经年才修成,其鬼斧神工,云琅才入住十年,怕是也只会发现那么几条主暗道。 一路走过,苏娆心中便清楚这些暗道被发现了哪一条,从暗道内是否有大量灰尘,是否有浓郁霉味便可知。 从而避开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未至危险,不被察觉发现。 第二百九十七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三) 苏娆前来这云宫中,无一人知晓察觉,云霁与苏老将军自然亦不知,更不知此刻苏娆就从他们的脚下走过。 琳琅殿。 燃燃作响的烛光,投落出殿中亭间的一老一少,一盘棋局,随心而落。 “小霁这棋艺果然精湛,也难怪能让皇上多次在老夫面前不停吹嘘。” 摸一把大胡须,看着被完全包围的黑子,苏老将军却没有一点失败感。 江山代有才人出,自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小霁回来了,那娆儿也就回来了,几月不见,老夫可真是想念宝贝孙女儿了,只是她这回来,却不知接她爷爷回去,也真是白疼她这么多年。” 嘴里虽说着如此恼怒之言,可从苏老将军面上豪犷笑意与眼角深邃纹路便知,他的恼怒也就只是装样子。 一盘棋局败,两人各自收回棋子。 “苏爷爷在宫内多日过的舒坦自在,只是怕苦了伯父他们多有忧心。” 云霁也一声淡笑。 不再继续对弈,起身走出亭间,隔着眼上白色蒙缎,仰头望去高空月夜。 星辰点缀着月华,并不饱满的那一轮月亮,今夜却显得格外的亮堂。 月色很美,可却难以让云霁的内心平静。 “霁月,苏家已有异动,若朕继续放纵,那便是拿整个云琅江山做赌。” “朕也心明苏家重要,股肱重臣,两朝元老,轻易不可舍,你去将兵权收回,往后苏家就去做闲散文官。” “待兵权收回之日,朕会为你与苏娆赐婚,苏家能否安稳,皆看苏娆是否安稳,苏家若懂得进退分寸,朕也非那等忘义之人,非要舍之。” 瑜皇虽未曾告知云霁究竟是为何之事让瑜皇对苏家的忠心再难以信任,可从瑜皇所言此三语,云霁心知事绝不简单。 往时让他娶苏娆,是为稳固云家与苏家君臣关系,兵权稳定,可而今让他娶苏娆,性质变了,变作了囚困。 云琅今不能有内动,苏家也轻易难舍弃,却也难再用人不疑,那就唯有将其锋芒羽翼皆折断,方可安心,这也是对苏家最大的宽容君恩。 “小霁,有什么话,就放开了说,老夫活这大半辈子,早已都看开着。” 苏老将军也起身,走至云霁身侧,负手后背,同样仰头望了眼夜空。 “奁阁之事,虽有你化解,可我苏家却难再如往前得皇上全心信任。” 云霁不曾开口说及瑜皇所交代之事,苏老将军却早已通明,自云霁来找他之时,他便已清楚云霁所来为何。 自衣袖内拿出曾为苏娆而去上交的虎符。 “老夫相信,小霁出手,苏家全身而退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家的泼天富贵也是时候收敛了,懂得知足,及时抽身,才能安安稳稳的长存。 云霁方才敛回目光,扭头朝向苏老将军。 这位老人,坐拥着云琅最高贵的大将军王之位,更乃云琅军活虎符,却从不贪恋王位军权给予他的权势。 “苏爷爷高义,云霁在此以命作保,必让苏家全身而退,远离漩涡。” 一息,云霁终是将虎符接过。 “哈…” 苏老将军一声爽朗,大手直接拍了云霁肩膀。 “小子,你这个孙女婿,老夫很满意,娆儿那丫头最是嘴硬却心软,想要得她青睐,终是要使些小点子的,就你这么干等着,那绝对没戏。” 如此老不正经的话,惹得云霁一声发笑: “苏爷爷,若让苏娆知晓您如此鼓动云霁,怕是您这胡子可就要没了。” 无奈摇摇头,云霁告辞。 “今夜得苏爷爷在宫内继续宿一宿,明日,云霁亲自送苏爷爷归家。” 云霁离开,苏老将军方才又摸了他那大胡子,面上的老不正经之感完全不见了,唯留下了浓浓深沉之感。 “回家?老夫怕是轻易难以离开这皇宫啊!” 这声叹息,苏老将军转身走进殿中。 月上当空,居中悬挂。 映照着这位老人的身姿笔直挺拔,可观在云霁的眼中,却感觉他累了。 为云琅王朝几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可最后却为君王如此猜忌忌惮… 再热忱的忠心,也会有彻底凉了的一日,也许自瑜皇登基,自瑜皇有意将苏娆赐婚云霁之时起,这位老将军就已经预见着苏家会有这么一日。 所以在奁阁之事被捅出后,自己被瑜皇已军事事务为由滞留与这宫内后,他才会如此沉着又冷静的面对。 “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迟早都会到,苏爷爷,您将苏家托付与云霁,云霁必定不负您交托。” 喃呢,见着眼中模糊不清的身影完全进入那殿中,云霁方真正离开。 月华身姿,神色淡然,可置于手中的虎符盒子却捏的紧,指尖微白。 尚未走远,突兀传来声响。 踏踏踏… 这是禁卫军集结的声音。 一时,云霁眉心微拢。 云凌忙上前叫来一个禁卫军。 一刻钟前,云宸殿外出现一名黑衣人刺杀瑜皇,好在被禁卫军及时发现,今已将那黑衣人包围于殿院中。 云霁那微拢的眉峰,再次紧拧了。 淡然明月的他,如此沉重了面色。 谁会在而今这等敏感时刻前来刺杀瑜皇… 云霁心中刚这般动,一云卫又前来。 脚步极其快速。 云卫,无论遇见何事,都不会如此慌张,可此刻,这名云卫如此疾步… “主子,萧芷传来消息,说苏小姐潜入了皇宫。” 果然,也唯有涉及到云霁所在乎的苏娆,才会让云卫也跟着方寸大乱。 而这云卫的话尚未曾落完,那月华身影已不见。 也就只见得一道流光般的月色划痕自眼前过去。 云凌也快步追上去,面上冰凉无感竟也破裂。 苏娆暗中潜入皇宫,而云宸殿外又出现黑衣刺客,一想,那不就是苏娆。 云霁与云凌皆是如此认知,可此刻,他们所以为的苏娆走到了宫牢下的那条暗道出口之地,将出暗道。 禁卫军所言刺客非是苏娆,也不会是苏娆。 在如此敏感时刻杀了瑜皇,那不是给了云穆睿名正言顺登基的机会。 苏娆怎么可能会给云穆睿去创造这么好的机会,搬来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是云霁关心则乱了,因为在乎,所以只要是与之有关事,就会心乱。 第二百九十八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四) 云宸殿外。 火光闪耀。 一把把火把将那黑衣刺客的身影映照的醒目,被禁卫军团团包围住。 殿台上,瑜皇单手后负,帝眸落在黑衣刺客身上,虽黑纱遮掩其面容,可观其身形,乃女子,是个女刺客。 这个认知,让瑜皇的面色瞬间深沉下来。 让禁卫军将此女刺客拿下,给他抓活的。 “朕倒要看看,你乃何人?” 其实不用看,瑜皇心中也已认定来人是苏娆,就算不是苏娆,也是其同伙。 刹那,禁卫军一拥而上。 夜风吹动,火光哗哗。 一杆杆长枪朝着中间那被包围的女刺客而来。 碰… 啷… 兵器碰撞的声音。 不过须臾,长枪便划破了女刺客的夜行衣,伤其皮肤,可这女刺客手中长剑亦伤了前赴后继而来的禁卫军。 血色瞬间渗出,一股血腥味自云宸殿前弥漫出来,更洒染了殿前石板,血色渗入石板缝隙,勾勒出道道血纹。 “今夜你必死无疑。” 此一声,带着浓浓杀意,女刺客手中长剑飞动婉转,不顾自身被重伤,直直朝着瑜皇而来,拦着她的禁卫军们,一个接一个竟突兀倒下,口吐白沫,瞬间便浑身抽搐而亡。 只因女刺客手中撒出的一把毒粉。 如此手段,实乃阴毒。 就算有再多的禁卫军,也抵挡不住这女刺客手中的毒粉,不过刹那,竟已皆倒下,瞬间尸横殿台之下。 凌厉剑气,划破夜空,带起衣袂摇曳,长剑直逼瑜皇而来,杀气腾腾。 “唯有你死了,我的家才会安宁…” 凌厉剑锋,直至瑜皇心间。 “皇上,小心。” 见此情形,瑜皇面色变,脚步极速后退。 云总管更是忙慌一声大喊,两步并做一步而来,不怕死的挡在瑜皇面前。 长剑,眼见要穿透云总管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滴水凝珠自远方破空而来。 水凝珠与长剑相碰,直接便断了凌厉剑锋,更震的女刺客拿着剑柄的手发麻。 哐当… 长剑掉落了地上,女刺客也被这滴水凝珠所带来的冲力震的后退一步。 月华身影,翩跹而至,直接踏落殿台下。 隔着眼上那条蒙缎,望去女刺客身上。 只一眼,云霁那慌错的心平缓的落了下去。 不是娆娆… 远远见着女刺客时,云霁便已经认出来人不是苏娆,只是尚不敢确定,所以出手时有所保留,未曾全力,也就只是震退了女刺客,未伤及到她。 “小霁,退开…” 女刺客被那么震开,没能一举杀了瑜皇,一把毒粉又洒出,听见动静也来的苏老将军见此,忙一把拉住云霁,将云霁拉开,同时一道掌力出。 毒粉被掌力散开,女刺客也再次被震开。 “噗…” 这一次,一口血色自那蒙面黑纱之下滴落。 苏老将军出手,可不如云霁温和。 同时,又一拨禁卫军再次将那女刺客包围,只是却不敢再轻易靠近。 …… 而此刻。 冷宫之处,干渴的枯井内,同样黑衣蒙面的苏娆从井内攀爬了上来。 暗道出口,便在临近宫牢的这冷宫中。 历朝历代关押失宠妃嫔的冷宫从来都是孤寂又凄凉的,这里的暗道自是极其隐秘,轻易难以被察觉发现。 “你…你是何人?” 苏娆尚未环顾四周,如此一道声音突然自身后而来,紧接着,看守冷宫的小太监就要高喊有刺客同伙。 苏娆眼疾手快,身形晃动,在小太监要高喊出口之际,一枚暗器出,直接放翻了这小太监,当场便毙命。 “见着我,只能是你倒霉。” 薄凉声色,苏娆走过来,看着已没了气息的小太监,面上没有丁点波动感。 因为杀了无辜之人而生出的波动。 这双桃花明眸之内,此刻唯有那一层又一层化不开的深沉,薄心薄情。 瞧着小太监一眼,见其身上宫服,苏娆心中一动,直接扒了小太监的衣物,随即拿出药粉,毁尸灭迹。 做这一切,苏娆心中更是没有一点负罪感。 换好小太监的衣服后,苏娆便拿起掉在地上的灯笼,点燃熄灭的烛火,出去冷宫,朝着宫牢走了过去。 一路过,竟不见一人影,心中一时警惕。 怎么这么安静。 走至宫牢外的岔路口,远远见着宫牢狱门之外竟只有两个看守的禁军,再无一人,苏娆心中愈发觉得不对。 皇宫牢狱应该是重兵把守,怎么会只有这么两个人看守。 想到逃离云宫的依素… 难道这是想请君入瓮,等着她送上门。 自投罗网。 这个想法,一息自脑海内生出来。 苏娆刚准备隐匿行踪,一个禁卫军大跨步伐前来,随来的还有他的喊声: “皇上口谕,所有禁卫军前往御花园,掘地三尺也要抓到那两名刺客。” 刺杀瑜皇的那名女刺客刺杀失败被那么包围后,竟又出现一个刺客,将那女刺客救走,已逃至御花园。 御花园之大,连通着东西南北四面,想要在御花园中抓住那两名刺客,可非是易事。 何况刺客武功高强。 而且而今一半的禁卫军还在苏家,皇宫内的禁卫军少了一半,更不易。 而御林军看守的又是皇城,亥时过后,没有诏瑜,御林军不得踏入皇宫,现在调兵御林军,等御林军前来,怕是那两名刺客已逃离皇宫。 所以瑜皇便让皇宫内现有的所有禁卫军出动,势必要将刺客给他拿下。 在他的宫内刺杀他,还对皇宫地形如此熟悉,轻而易举甩脱禁卫军逃至御花园,除了和苏娆这个前朝公主有关,瑜皇再难想到还有其他人。 “你,过来。” 那个前来宣瑜皇口谕的禁卫军在刚喊完话后,看见了提着灯笼的苏娆,灯笼的火光暴露了苏娆的位置。 “你,看守好宫狱,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那名禁卫军直接下令,让苏娆看守牢狱,随即,便带着看守牢狱的那些禁卫军们提枪赶去了御花园那里。 一个… 两个… 三个… 除了看守宫牢狱门的那两名禁卫军外,竟从宫牢之内又出现了至少不下十名禁卫军,皆各个盔甲长枪。 苏娆此时方心明,她所以为的安静,是因为巡逻的禁卫军皆去抓了刺客。 想杀那刽子手的人看来不只她一个… 第二百九十九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五) “将军,皇宫守卫森严,怎会出现刺客。” 对于宫内出现的刺客,苏娆完全没兴趣知晓,也不会以为会是她的人,云宫内乱,倒是正好给了她好机会。 看着眼留下来与她一起看守宫牢的一名禁卫军,苏娆提着灯笼走过去,一脸惶惶被吓的表情,身板也抖。 “将军,其他人都走了?就我们两个看守牢狱吗?奴才胆小,这牢狱中可还有其他将军,要不让他们再出来一两个,不然要是刺客跑我们这边来,那倒是我们可怎么办啊!” 如此的聒噪话语,更是如此的胆小如鼠,让那名禁卫军面上生出浓浓不耐,犀利目光而来,杀伐气息。 虽然这名禁卫军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如此一个眼神,可苏娆已清楚,此时的宫牢内再没有其他禁卫军… 后背的柔荑中,玉骨扇悄然冒出了头。 “将军,你快看,那边…那边好像有动静,不会是…不会是刺客逃过来了吧!” 手中拿着的灯笼哐的掉地,苏娆惊慌失措的恐慌声,手也指向所言方向。 这名禁卫军刚转动目光,脖颈突觉冰凉,随即便是刺痛蔓延,血色流出。 “唔…你…” 眼前,苏娆的身影放大,高空月华投照下,这个禁卫军也只看见了一双媚色的桃花明眸,内里完全寒冰,随后他高大壮硕的身姿便翻倒。 苏娆当即一把扶住了这个禁卫军,没有让他砸倒下去,弄出声响动静。 将其拖拽至牢狱门口,靠着牢门站住,从远处看去,只会以为此人在站岗。 做完这一切后,苏娆便快速推开牢门进去。 牢狱之内果然再没有一个禁卫军。 “琴娘,浩叔…” 去依素所说的关押琴娘和浩叔的那间暗牢,却没人。 琴娘和浩叔不在这里。 “别找了,进去那里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没在那间暗牢中找到琴娘和浩叔,苏娆便在普通的牢房挨个儿的找起。 她这般找寻,自然会引起被关押的这些要犯的注意,一个个凑了牢门口伸出手,喊着让苏娆也救他们出去。 救救他们,他们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待下去。 而就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一道风烛残年般的声音说出那句话,他也是唯一一个没喊叫的人,躺在杂草上,面朝内,连身子都没有转过来。 “能进来这宫牢中救人,也是本事,还是赶紧走吧!你要救的人怕是早已被那些金衣暗卫折磨至死了。” 又如此一言,这老者便再没有了声音,在这宫牢中,他也睡的安稳。 铛铛铛… 宫牢外突然传来这兵器碰撞的声音。 不用多想,怕是那两名刺客竟真逃来了这边,将禁卫军全部都引了来。 只刹那,苏娆竟直接出手,一间间牢房的门锁被玉骨扇直接砍开了。 “能不能逃出去,就是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苏娆救这些人,可非是因他们求救,而是没有找到琴娘和浩叔而沉怒。 更是制造凌乱。 “跑,快跑啊!跑出去我们就可以解脱了。” 一时间,犯人们一拥而挤朝着牢狱外跑去。 咔… 又一声门锁被坏的声音,苏娆也打开了关着那个说话老者的那间牢房。 没多言什么话,不过只是萍水相逢。 “那两人没有死,在那小丫头逃走后,他们就被转移了,你是他们的什么人,竟如此不顾危险前来救他们,老朽听说那两人可乃是前朝余孽。” 外面会因为逃出去的那些犯人更乱,苏娆便要乘此时离开,她不信浩叔和琴娘会轻易被杀了,没有拿下她,浩叔和琴娘不会就这么被杀了的。 苏娆刚要走,那位老者方才又开了口,也才起身转过来,胡茬扒拉的苍老面容,更是蓬头垢面,极其脏兮邋遢,完全就看不清他的长相。 老者问话,所问之话还是如此敏感… 此人是谁? 一时,苏娆目光暗动。 苏娆看不清这老者的脸,可这老者却能看清苏娆,尤其是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一眼便难忘的桃花眼。 置于褴褛囚衣内骨瘦如柴的双手,竟颤栗难恐,只是老者面上却一点没有表现出的他的这一份异常来。 哐… 铛… 好像因那些犯人的逃出去,让外面的喊杀声愈发响彻,而出去大半的犯人竟又一个个被逼退进来宫牢内。 轰… 又突来这声,这是宫牢石门被放下来的声音。 宫牢石门一但被关上,那就只能在外面打开,而里面的人便唯有等死。 苏娆再顾不及去探究那老者是谁,快速跑去宫牢狱门。 石门已经轰轰下落,而那宫牢门口处,禁卫军竟将那两名黑衣人逼至此。 他们放下石门,竟是想以此来抓住这两名黑衣人,而那些逃离的犯人竟成为了禁卫军抵挡那女刺客毒粉的盾牌,难怪犯人们会又进来牢狱。 虽然宫牢已经被堵的几乎没有了缝隙,可苏娆却有本事冲到前面去。 而那两名黑衣人,武功之高似乎非寻常刺客,如此之久,禁卫军竟还未曾将两人逼至牢门中,反而又出了牢门内,如此一来,牢门便空出了出口。 石门也已经落下一半,苏娆再不敢耽搁,就要闪身出去,却不防手被人一把拉住,如此死死的拽住了她。 “救我,带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 一个犯人,拉着苏娆让苏娆救他出去。 石门已经落下大半了,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苏娆可也没什么烂好心去救这人,毫不犹豫就要去斩了那个犯人的手,后背却突来一把推力。 “快走…” 那个老者的声音。 老者将那犯人拉开,将苏娆推了出去。 苏娆手中也被老者塞入一个物件。 同时一声急促的低声: “拿着此物去天谷关郡的北山之地,找一个叫做晋超的人,他能帮你。” 轰隆… 石门彻底落下。 随之一起的还有惨叫,被巨石之门砸成肉泥的没有逃出牢门的犯人们。 直接被巨石之门从腰身之间砸碎。 被推出来的苏娆,极其惊险的避开了这道石门,却也落入了禁卫军的包围中,直接扑出来趴倒了地上。 这种狼狈,却非是苏娆她被推而站不稳,而是她故意的,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太监,如何也不可能会武功。 第三百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六) 宫牢石门被放下,却没能将这两名刺客逼至牢门内。 没能困住两名刺客,禁卫军只得再次将此二人包围。 锋利箭尖也直直对准了两名刺客身上。 弓箭手就位,增援至,御林军前来了。 前赴后继的禁卫军却久久都拿不下两名刺客,这让瑜皇极其的沉怒不悦,一道诏瑜宣诏了御林军深夜入宫。 而被推出来的苏娆,偏巧不巧的趴到了这包围圈中,成了箭下靶子。 火把燃燃作响,将对向她的锋利箭尖映耀的醒目,火光之下反射出凌厉。 若箭雨射出,那她必成为马蜂窝。 眉角蹙拧,也只刹那时,眼中一道光芒浮现闪烁,苏娆当即一声喊: “救命,将军,杀人了,还有刺客同伙,救命。” 这是被吓到惊慌失措的恐惧慌乱。 苏娆手指向宫牢,意思是里面还有刺客同伙。 同时一咕噜爬起来,就要跑进禁卫军当中寻求‘庇护’,却不想肩膀竟被一只手抓住,坏了她的这番举动。 苏娆被那女刺客给拿住,带着血色的长剑横了苏娆脖间,拿苏娆做了她和来救她的那个男刺客的挡箭牌。 利刃就贴在脖间,冰凉又带着浓浓血腥味,虽未曾划破苏娆脖颈间皮肤,可剑上血色却已染了苏娆脖间。 一时,苏娆眉目狠狠沉下,桃花明眸之内幽深似漩涡席卷,浮现出一圈淡赤之色,玉骨扇就暗中捏在手中。 若是此时她出手… 可若她不出手,只是一个小小太监被抓住,谁会顾忌她这个太监死活。 “放箭。” 心中思忖不过连一瞬都无,也不会给苏娆思考的时间。 禁卫军和御林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两名刺客逃离的。 利箭,似箭雨一般就要扑袭而来。 苏娆也不能再伪装,更无法再继续伪装。 否则命将危矣。 手中折扇当即要出。 眸底也一抹暗黑生出。 拿她当挡箭牌… “莫要放箭。” 苏娆刚准备将身后这两名刺客推出来给她做挡箭牌,自己乘此时刻脱.身,却不想她刚要动,这一声清透似澹澹流水般的声音自御林军后面传来。 要射出来的箭,未曾射出。 苏娆也就没有暴露。 御林军让开位置,那道月华身影缓缓迈步走来前面,也映至苏娆眸底。 “死的人已够多了,何必再来牵连这个无关之人,你们终是逃不掉的,别在无谓反抗了,束手就擒吧!” 此话,云霁只是说出而今两名刺客所面临的处境,他们是逃不掉的。 亦不愿累及这无辜之人。 可苏娆却无端觉得云霁是认出了她。 桃花明眸直落在云霁身上,白色蒙缎遮挡着眼,而苏娆已知云霁能看见,他面朝着这两名刺客,如此方向自然也就是面朝着她,更看着她。 他真的认出她了? 虽有这条蒙缎的遮挡,可苏娆就是觉得云霁是在看着她,炙热而担忧的目光,穿透这条蒙缎落在她身上。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认出易容伪装后的她。 除非… 除非他知她入了云宫,更知她要作何。 “霁月世子果真是大义,既如此,那不如世子让开一条道,最后我们逃不逃的掉,那是我们自己的事。” 女刺客亦开口,并不曾放了苏娆,手中长剑反倒是更贴近了苏娆脖颈。 冰凉抵住皮肤,浓浓血腥味萦绕鼻息,浓烈的只觉让人作呕的味道,让苏娆因云霁而波动的内心平静。 箭未动,苏娆未曾出了手,可被这剑刃如此威胁,谁知下一瞬会不会就脑袋搬家,苏娆怎可能坐以待毙。 不管云霁是否认出了她,苏娆都不会等着云霁来救,她不会将自己的安危附着于他人的手上,寄希望于旁人身上,哪怕这个人他是云霁。 暗藏手中的玉骨扇悄然收了起来,换作一枚细小银针,那身太监宫服遮掩下的脚也微微动,来个出其不意。 以银针入穴破自己困境,又以脚踩女刺客脚尖做出如此怕死之下的自救行为,以此化解旁人对她的生疑。 这个想法,只是刹那,苏娆刚准备行动,可又一次,又一次被阻挠。 “好,云霁给你们一条路。” 云霁竟就这么应了。 就这么答应给这两名刺客一条出路。 火把红通,亮堂闪耀,映照着云霁的风姿。 虽身子单薄,却不显消瘦,身躯笔直,单手后背,在如此血腥而杀戮的夜色下,唯有他一人干净无尘。 周身毫无点滴血色,那一袭月华白衣随着夜风蹁跹,墨发亦飞扬飘飘。 潋滟月光投照,更为其增添了一分氤氲,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谪仙,面对敌人,也本着一分悲天悯人之心。 “世子,皇上有旨,可以生死不论。” 云霁如此答应,一旁御林军统领忙一声急。 意思很明白。 只要能拿下此二人,已无论他们生死。 而今此两名刺客已被他们团团包围,既生死不论,又何须与他们多费口舌,而且不过一个太监,若能为抓这刺客而身亡,那是他的荣幸。 “云凌…” 御林军统领此番话,云霁却好似并未听到。 让云凌给这两名刺客让开一条道。 “若你们能逃了,便是你们不该命丧于此,若你们未能逃脱,那便束手就擒,说出是何人指使的你们。” 云霁似乎有着十足的把握,就算他给他们让开路,这两名刺客也逃不掉。 他此番话下,那御林军统领也一时闭嘴。 霁月世子做事,自有他的考量在内,是他多言了。 “霁月世子当真好气魄。” 女刺客也一时为云霁举动而难明,直到云霁说出后面之言,她方也才解了心中疑虑,见禁卫军和御林军竟真给他们让开一条出口,如此机会… 当即,女刺客一把将苏娆推向云霁,拉住那男刺客的手,冲了出去。 同时手中又一把毒粉撒出。 “世子当心。” 禁卫军和御林军一时大慌。 若世子在他们的眼下被伤,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无碍,去追吧!莫让其真逃了。” 月华广袖一动,那把飘来的毒粉被散开。 扑过来的苏娆也被稳稳的扶住手腕。 御林军和禁卫军看着一眼,见云霁如此轻易就化解毒粉,当真无碍,他们立刻追了上去,一点不敢耽搁。 至于苏娆这个小太监,还不足以让禁卫军和御林军为此分神,何况有云霁在此,宫牢这边也无需他们多管。 而苏娆所言那同伙,今石门已落,同伙自然是被困牢中,已非是此时大患。 第三百零一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七) 高空那轮并不圆满的月华,早已倾斜。 此时也早已至夜半三更之际。 月华周遭的颗颗星辰,闪烁着斑斓。 夜幕之下的光色。 宫牢处,唯留下云霁与苏娆二人,云凌去了前方之地,安静去把守。 不会有人突然出现来此扰了他们,也不会有人来此,发现小太监是苏娆。 云凌离开,把说话的空间留给云霁和苏娆,可这两人却都未有先开口。 云霁握着苏娆的手腕,未曾放开,未曾开口。 同样,苏娆也未曾开口,亦未曾动。 两人就这么望着彼此。 定定的对视。 一个蒙着眼,一个易着容,可皆看清着彼此,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 云霁这安静之下的有些惶惶无措,不知该以如何话来打开他们的再相见。 说好了再不见,可还是又一次再见,约定好了下一世,可今生终是已难熬。 而苏娆的安静之下,同样难以做到真正安静。 此前距离尚远,而今靠近,方看清,云霁的面色依旧不好,带着苍色,每次出现在她面前,总是这副样子。 诸暹的告别,是他们不欢而散下的再不见,却不想多日后如此又再见。 可为何每一次,每一次她刚刚放下了,他就总是以如此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之间是场孽缘,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孽缘,明知不可为,该及时抽身… 时间,似乎也静谧了,周遭浓浓的血腥味也似乎消没,那些横七竖八的断肢残臂也难以消除此刻的静谧。 很久,很久。 久的似乎已日月轮转,亘古万变。 云霁方才一声温色,还是他先开了口: “无碍便好。” 就这么短短四个字,却已道尽这些日来他所有的忧心焦灼,惶惶的内心此刻也方得到安宁,沉落至心底。 苏娆也才抿压了一下唇角。 眼前这个淡然明月般的隽美男子,无时无刻都关心着她,在乎着她。 可是… “我们,而今好似没什么可说的。”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苏娆的目光终还是落在云霁握着她手腕的玉手上。 让云霁松手。 山洞那夜后,他们之间就不该再有交集,眼前之人非是她真正所能了解和认识的,他有着极深的城府,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阿宵,更不是她以为认识的云霁,那超凡脱俗的霁月世子,他之心,或许比云穆睿更加深沉。 苏娆言,云霁却未松手,又沉默,极其沉默的感觉,又觉似那夜在山洞内那种感觉,他的世界崩塌的感觉。 须臾,云霁还是一把将苏娆拉入了他的怀内。 “娆娆,我们没不欢而散,怎能无话可说。” 此一声,低言,更沉心。 没有不欢而散,他不想要不欢而散。 砰…砰…砰… 耳朵就贴在云霁的心口处,苏娆能清晰的听见云霁的心跳。 一下一下,并非那种狂跳,而是缓慢,缓慢的似是因被压抑。 内心沉痛,所以连带着心跳也极慢。 眉黛,蹙起。 苏娆也沉心,也一声沉,沉着而理智: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亦不是二哥和云穆靖,云霁,说过别让彼此难堪的,你已让我们彼此皆难堪了一次,而今,你还想要有第二次吗?” 环住苏娆的手臂,松开了。 云霁后退一步,眸底一抹暗自懊恼。 又控制不住。 “是云霁的错,云霁应该控制自己。” 嘴角,才再次含出一抹温色。 “娆娆,那我们现在可以有话说了吗?” 过问苏娆,问询她的感受。 “那两个黑衣人是何人,他们可是来刺杀你皇伯父的,得手了没有。” 苏娆直接过问刺客,他们之间的话题。 虽不是他们之事,可云霁已满足。 只要没有不欢而散,就已是足够了。 “苏爷爷陪着皇伯父,明日早便可回家。” 摇头,云霁才又走前一步,走回原来那位置,与苏娆之间再次咫尺距离。 此话虽未曾提及到瑜皇是否安好,可苏娆却心明,瑜皇是安然无恙。 有爷爷在,又有何人能靠近云瑜。 “娆娆,你能现在离开吗,明日后再归家,逍遥居和奁阁便已无恙。” 云霁又言,并没有说他做了什么,可他此番话,苏娆更已心明知晓。 云霁此番入宫是为她苏家,她猜的没错。 云霁是知道了她苏家有难,所以回来… 倘若只为此,为家人安,苏家稳,她会离开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事情却不只如此,不只是奁阁事… “云霁,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那我就离开。” 桃花明眸,直直落在云霁的眼睛上。 不知要做什么,苏娆突然如此问。 “为何装瞎,明明能看见,却为何装瞎,一装便是如此多年,你是云王府的霁月世子,是云琅的苍穹之光,更得瑜皇溺爱有加,集万千宠爱一身,能有何事竟能让你如此伪装。” 这个问题,苏娆问的是云霁的眼,可云霁却听出来着,听出来着苏娆问的并不是他的眼,而是他的心。 玉指摸上蒙缎,此刻,内里是那股黑曜石般的透亮,透亮的灼灼其华。 透过蒙缎,透过伪装,将苏娆纳入在他的这双凤眸之内,极其清晰。 “云霁没有伪装,只是不想见着这一双眼,云霁也没有装瞎,是真的看不见的,在没有遇见娆娆之前,云霁的这一双眼,所触及一切皆是虚无,直至那一日,云霁看见了光…” “世子…” 云凌的声音突兀传来。 因御林军统领和禁卫军副统领疾步而来。 他们追着那两名刺客至御河庭间,那两名刺客无路再走,男刺客竟拉着那女刺客跳了御河,无了踪迹。 御河连通着宫外,若让刺客逃走… 如此后果,御林军和禁卫军皆承担不起。 而苏娆听及御河,眉黛当即暗动。 那两名刺客竟乃何人,是无路可走,还是… “皇上遇刺之事不可张扬,免动摇朝局,云凌,你带人前往内城湖。” 刺客竟真逃走,也让云霁微拢了拢眉峰。 当即安排。 又面朝向那禁卫军副统领和御林军统领。 一言: “你二人继续搜查御河,抓到与否,皆有我来承责,不会累及你们。” “末将不敢。” 御林军统领和禁卫军副统领当即单膝跪地。 “刺客逃走,本乃末将等失职无用。” 就算他们心中怎么想,可面上却如何也不敢让霁月世子来担这责任。 “有这揽罪上身的时刻,或许已找到刺客。” 云霁未再多言,只这一语,让禁卫军副统领和御林军统领浑身蓦地一震。 当即起身又去。 第三百零二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八) “娆娆,云霁的回答,可能让娆娆满意。” 虽有片刻叨扰,有刺客逃走之祸生出,可云霁却还是先顾及苏娆问题。 此刻这一声问,对于刺客的逃离,竟还不如苏娆的那问题来的更重要。 桃花明眸内,一抹涟漪,晃晃浮现。 “不满意,我要的不是那样的回答。” 苏娆摇头,云霁的回答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想要的答案其实是听他亲口告诉她,他是谁,她想听他跟她承认。 他若承认,那她也才跟他说实话。 琴娘和浩叔被抓,在这偌大的皇宫内,哪怕她再怎么熟悉,可她只一人,行动不便,想要找到琴娘和浩叔,也唯有云霁,唯有云霁能找到。 “不过现在,你的回答已无所谓了,刺客都逃走了,可你却还在这里…” 桃花明眸弯了起来,哪怕是伪装易容,却也难掩苏娆内心,再波动的内心。 明明其实内心清楚,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会为她而不顾其他,可当如此明晰的选择摆在她眼前,苏娆内心还是再次难以忍着的生出来悸动。 “云霁,我曾信你,可自诸暹一行后,我不敢再信,一个装眼盲多年之人,却毫无破绽露出,这样的你城府该有多深,哪怕有情,我也不敢再去相信。 可现在,我再次选择信你,哪怕你对旁人有多少城府,可在我面前这个你,是把我看做重中之重的云霁。 琴娘和浩叔被抓了,他们被抓到了这宫中,我找不到他们,我想你帮我找到他们,把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我知道我这样要求很自私,我在拿你对我的情来理直气壮的找你办事,更将你置于危机之下,可我别无选择,你是我如今能找到的最好帮手。” 没有诓骗,也没有再算计着去利用。 这次,苏娆明确将她的事告诉云霁,她需要云霁帮她救出琴娘和浩叔。 此前,在诸暹时,她不让云霁过问,她的事她能独自做好,可是现在她没有时间,她不能拿琴娘和浩叔的命去坐等,她片刻都不能等着。 更不能因为她可能的身份暴露而累及到苏家,否则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她知道她很无.耻,无.耻的再次用到他,既不能与其在一起,就不该如此再牵着他,一次又一次让他牵肠挂肚。 可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想做好人,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能找到救出琴娘和浩叔,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最后又伤及他。 “云霁,你能帮我,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苏娆的目光带着希冀,柔荑也拉住了云霁的手握住。 在云家和她之间,他会选择她的。 一定会的。 对吗。 云霁却一时未曾回答。 苏娆如此说出她入宫目的,提及琴娘和浩叔而今就被瑜皇关押在宫内某个未至之所,可瑜皇却未曾同他提及半字一语,未曾提及到这件事。 心,再次慌了一息。 皇伯父为何要暗中抓了不过两个仆从? 为何又瞒着他不曾告知? 心尖,溘地一跳。 想到瑜皇与他言说的逍遥居和奁阁不简单。 难道皇伯父他知晓了娆娆… 云霁想到了,终是想到了让他不安的因素。 能让瑜皇做出那等乱朝纲动云琅的不明智之举,让他拿回虎符削了苏家兵权,怎可能只因奁阁和阿靖… “云…霁…” 云霁一时不曾回苏娆的话,苏娆低沉了一下声色。 他这是在犹豫? 是她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吗? “娆娆,跟我走。” 云霁蓦地反握住苏娆的手,竟拉着苏娆直接离开。 苏娆眉黛一时又蹙。 他这是怎了? 尚未曾开口问,云霁随后一句话接着出口: “琴娘和浩叔我帮你去找到救回,苏家亦会安然无恙,时刻已不早,你现在须出宫,否则待皇伯父下旨封城搜拿刺客,你就很难出去了。” 拉着苏娆,云霁径自朝宫门而去,步伐有些急促,已完全不似往日那无论所遇何事都可淡然处之的霁月世子。 “好,听你的。” 苏娆颔首,桃花明眸之内却生出一抹复杂。 明明只要有他在,云琅的霁月世子想要送一个人出琅京,何其容易,可现在,他却以如此轻易便可被识破之言来掩饰他的慌,他怕是想到了。 他之心玲珑七窍尚有余足,她提及琴娘和浩叔,他必然是已猜到她的身份怕是暴露,才会如此急迫让她离开。 关心而乱。 阿…宵… 看着眼前月华男子,苏娆那双桃花明眸之内终是生出来愧色,却也只短短一息,一息便消无,扭头望去一眼已远离的宫牢,眸内深沉方又化出。 看来如今是无机会去探知一二了。 暗自别至腰间的东西,那个提及晋超的老者,他是谁?晋超又是何人? 让她找晋超,晋超能帮她,是不是他是他们大秦人,大秦除了她外难道还有别的幸存者,还有活着的… “云霁,宫牢内并没有刺客同伙,那是我故意说的,为了不暴露身份。” 苏娆说出这话,脚步并未有片刻停顿,跟着云霁出宫,这话也好似是刚想到,因为捉拿刺客之人是云霁,是他云霁,所以她如此坦诚的说出。 “云霁知晓。” 云霁也颔首。 扭头看着苏娆一眼,面上带出月华笑意。 明月气韵。 “娆娆不会牵连无辜之人,牢狱中那些活着的人不会有事,放心吧!” 云霁此话出口,苏娆再次抿压了一下唇角。 她没这么好心,她只是想保住那一人,待日后再寻得时机去见那人一面。 至于其他人… 她说过多少遍,她从来不想做好人,她更不是好人。 两人再没了言语,走至御花园后,云霁松了苏娆的手,保持了距离。 苏娆,就作为一个小太监,跟着霁月世子身旁。 毫无任何风险,云霁带着苏娆来到宫门口。 因为刺客之事,此刻宫门完全被戒严,看守宫门的御林军,巡逻的御林军,一个个精神高涨,长枪笔直。 宫门上,宫墙间,更有火把燃燃大作,将整个宫门之地照耀的恍如白昼。 云霁尚未曾走近,看守宫门的御林军已看见他,当即快速两步跑过来。 “末将叩见世子。” 单膝跪地,神情肃穆。 对待云霁这个霁月世子,比对皇子太子还要恭敬三分。 “守好宫门,切莫放任何一人此时离宫。” 只如此一语后,云霁带着苏娆就这么出宫。 如此简简单单的离开了皇宫。 第三百零三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十九) 霁月世子身边的随行之人,就算只是个宫中太监,御林军也不会过问。 更不敢过问。 主动放行,就让云霁和苏娆那么轻而易举的离开云宫。 御林军不过问,可身处云宸殿中的瑜皇却知晓,好似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的。 黎明之际,破晓之时,雾白与那轮月华开始交叠更替,日月即将轮换。 云宸殿中。 蟠龙宫灯依旧燃燃闪烁,发出作响之声,映照出殿内那跪地的金衣暗卫身影。 金衣暗卫离开后,瑜皇方才起身走出来云宸殿。 “老将军,刺客逃出宫了,因一名无足轻重的太监,霁月竟生出如此过失,让那两名刺客逃离了宫中。” 帝眸之内晦暗。 霁月啊霁月… “逃出了宫?” 殿前,苏老将军苍劲身躯,为瑜皇把守护卫。 虽已远离军营多年,可他之英雄气概一点不减当年,更乃老当益壮。 哪怕是一夜未眠,此刻依旧是精神抖擞。 听瑜皇言说金衣暗卫所带来之言,那粗犷浓眉方才拢起,眉峰间带出深色。 “小霁怎会生出如此不该有的失误来?” 比之瑜皇的难明神情,苏老将军是真的一时惊着。 刺客能在云霁手中逃离… 可苏老将军如此反应神情,看在瑜皇眼中,只会让瑜皇眸底晦暗愈加深沉。 后背的袖手中,此刻就拿着被云霁取回的那枚虎符。 神情更加难明。 “皇上,看来那两名刺客…” 苏老将军刚要再言,云总管竟匆匆步伐而来,如此急促身形,远远便瞧见。 “皇上,京兆尹求见,说有急事禀报…” 日月终是轮转调换,初阳自地平线下爬出来,今日又是个极好的晴天。 可就在如此大好的晴天里,却出了一件晴天霹雳的大事,震了琅京。 本该荣华富贵更上一层楼的苏家,却在七公主与苏家四子大婚将至的这前七日被禁卫军包围了,太子亲自带兵前来,将苏家团团包围住。 如此突来的变故。 此事缘由… “苏家那丑女是前朝余孽?这不是真的吧!” “京兆府衙传出来的消息,这能有假?” 琼玉酒楼。 逍遥居被查封,最为受益之地自然就是这琼玉酒楼,此刻,酒楼之内,关于苏家被包围事由,迭起不止。 苏家居然窝藏前朝余孽。 逍遥居和奁阁被查封后,被抓的欢娘和慕廉据不吐露那逃离的大盗而今藏匿何处之地,所以昨夜之时京兆尹带人去搜查了奁阁和逍遥居。 想去瞧瞧有没有什么那大盗藏匿的蛛丝马迹,还真在奁阁中发现了一条暗道,只是那道暗道通向之处竟是荣华郡主的闺阁,更在荣华郡主闺阁内发现一间暗室,暗室中竟摆着百来前朝皇家灵位,香火供奉。 此事一出,京兆尹惊骇,如此滔天大事,苏家这是要造反啊!他一刻不敢耽搁的当即入宫禀报了瑜皇知晓。 瑜皇得知,更一时难以置信。 苏老将军虽乃大秦人,可云琅待其从未有过半分疑心,更给予其重任。 云琅兵权在手,护云琅国泰民安。 苏家也对他云琅忠心耿耿,二十年如一日,怎可能会窝藏前朝余孽,行如此谋逆之罪,如此的不忠不义。 瑜皇不相信,他实难信京兆尹所带来之事。 京兆尹又言,奁阁与荣华郡主的闺阁之间暗道相连,那奁阁必定是乃苏家私下暗开,苏家不仅暗开奁阁,更窝藏前朝余孽,他们可是狼子野心想谋朝篡位,皇上不可大意啊! 瑜皇心中这才生出一丝疑虑。 昨夜夜间时,偏巧出现刺客在如此敏感时刻潜入皇宫意图来刺杀瑜皇。 实为可恨至极。 好在当时霁月世子在宫内,瑜皇方才得已安妥无恙。 刺客逃离宫内,苏家又出窝藏前朝余孽之事,如此两件事出,瑜皇不得不下旨,令太子将苏家人先带至云宫之内。 虽为刺客刺杀,更有黎明时京兆尹入宫前来的禀报,可瑜皇终究还是难信苏家真有其谋逆之心,他要亲自问询。 同时,一道告示也贴在琅京各个角落之地。 荣华郡主若看见,那就主动前来云宫,以证其真假,她可乃苏家女儿,若苏家是为他人陷害,瑜皇愿赋告罪己诏,公然向整个苏家致歉,苏家忠心耿耿,他理应相信才是。 可若苏娆真乃前朝余孽,而非真正的苏家小姐,看在苏家养育她多年更相护多年之情面上,望她莫累及苏家因她一人而落得不忠不义逆臣下场。 只短短一个早时,如此之言论便风靡了各个大街小巷,苏家所有人全部被带至云宫之内,虽然并没有镣铐捉拿,但还是让京中百姓们喋喋不休。 “表哥,难怪再无人搜查,他们这是将你我二人当做了苏家所派刺客…” 琼玉酒楼一间客房中,受伤的两人,以及搁置与屋角隐蔽之处的那两身带血的黑衣。 此二人乃昨天那两名刺客。 而今就藏匿在这琼玉酒楼的客房之中。 昨夜他们逃离,城门被关,京中戒严,他二人一时出不去,只得先回酒楼藏身,却不想竟未有禁卫军搜查,二人一时还警惕,怕有何陷阱,当听得酒楼厅中喋喋不休之言… “咳…” 这一声咳,容枫压住口腔内血色,看着自己眼前面色亦苍白的暹木亚玲。 “乘云琅将乱之际,找机会离开吧!” 只如此一言,容枫便闭上了那双凤眸。 往时,他的这双凤眸之内从来都是那种温暖似沐浴阳光的舒逸感觉,他这个人也是那种温暖,淑人君子,可是现在,只感觉容枫很难过。 只因暹木亚玲背着他暗中前来刺杀瑜皇,因为容皇后和卫皇之间的事情,她独自一人前来云琅想要杀了瑜皇,她怎能如此不顾及到他呢! 他的玲儿,怎能如此将自己至于那等危险处境之下,她刺杀的瑜皇,那也是他的表舅,姑姑她爱而不得,这与表舅无关,怎能算在他身上。 而且若让暹木亚玲真的刺杀成功,那以容皇后对瑜皇之恨,她必然会乘此时机挑起诸暹和云琅两国大战。 届时天下大乱,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表哥…” 暹木亚玲抿住唇角,看着竟对她生出来一丝失望的容枫,眸底亦难过。 她只是想要让母后和父皇能和好如初,只要瑜皇死了,母后能得偿所愿,她是否就不会继续伤着父皇了。 “对不起,是玲儿未顾及到表哥…”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请大家收藏:()公主总是被迫黑化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四章苏家危难存亡之秋(二十) 琴娘与浩叔的那院宅院中,花圃之内,百花争艳,芬芳飘逸,可此刻,偏厅中却完全低压气氛,苏娆满目猩红之色,看着挡住她的云霁。 “云霁,要么让开,要么抓我入云宫。” 云霁挡住着屋门,不让苏娆此时离开。 谁也没料到,昨夜云宫混乱之时,太子和姚丞相竟暗中动作,搜查奁阁。 云凌赶至内城湖去堵截那两名刺客,方才察觉了他们动作,却已为时已晚。 娆湘阁内那间暗室被发现,那些大秦亡灵的牌位,如此确凿的物证… “娆娆,我亦被皇伯父算入着其中,也许自他诏我回京时就已等着今日,昨夜的刺客,也多半是为了今日能名正言顺拿下苏家,更逼你现身而为,你不可入宫,也不能入宫…” “容…骁…” 此一声,苏娆低压气息,叫的不是阿宵,是多年来从未再有人唤的这个名,这是属于寒漠尘的真实的名字。 “你既活着,那大秦那夜的血色杀戮你必也经历,我母妃为救我烈火焚身而亡,我皇祖父和父王皆被杀,我大秦无数冤灵枉死,大秦一夜被覆灭。” 垂落的柔荑,死死蜷捏出了青藤,指尖更嵌入手心,血滴自指缝渗出。 深藏在记忆深沉被死死压制的仇怨,今日,终是再也不能压制藏起了。 “你可以做云霁,你可以藏起来,你可以在你的外祖父和你那皇伯父的庇佑下,安安稳稳过完你的一生,再也不去做那个黑暗中的容骁,可是我不能,你难道会不明白吗?” 她不能逃,若逃了,那就是明白的告诉所有人,她就是秦娆,她就是前朝余孽,浩叔和琴娘会因此而死,苏家更会因此被那刽子手连根拔起。 蒙缎之下,那双透亮似黑曜石般的凤眸溘地波动,云霁怎能不明白。 透过蒙缎,看着眼前女子,她的眼中虽然带着对瑜皇恨不能杀之的猩红,可她的面上却是可怕的沉静。 她虽仇恨难压制,可她此刻很冷静。 “是云霁思虑不周。” 须臾,那双柔荑被修长大手拉起,掰开来。 唯有手心血痕方知她是如何让自己这么冷静的。 月华手帕拿出,轻柔的擦没苏娆手心的那些血色。 “云霁让娆娆入宫,娆娆是苏家女儿,从来都是苏娆,伪造而来的证据总归会有破绽,云霁会找出那些破绽…” 唇,突兀被堵,苏娆踮起脚尖堵住了云霁的唇,也封堵了他后面的话。 云霁一时思绪滞留。 蓦然只觉脖颈一点刺痛,他整个人便站不稳的翻倒了下去,蒙缎之下凤眸一时生变,一抹浓浓慌错浮现而出。 “娆…娆…” 沉重声音,更带着慌乱,云霁终是昏厥在了苏娆怀中。 “云霁,我突然不想你掺和进来了。” 眼角一滴泪痕出,却不曾掉落下来。 “你心思缜密,玲珑剔透,可你那皇伯父他好像更胜你一筹,他怕是早就清楚知晓你与我苏家关系如何,若你再为我,必会因我而受牵连。 他用你轻而易举收回我苏家兵权,早间时又传出来你昨夜护他捉拿刺客,他这是想让我苏家与你离心,以为这一切皆乃你所筹划,逼你远离我苏家。” 此一刻的苏娆,当真冷静的可怕。 “可我不是真正的苏娆,他的把戏或许能诓骗了真的苏娆,可他难以轻易诓骗我,因为我知你对我情谊,你是阿宵,是娆娆最要好的小伙伴。” 嘴唇,方才勾勒出来一个弯弯弧度。 笑魇如花。 “云霁,抱歉,我不该将你再拉进来,你好不容易才活至了阳光下,怎能因我又踏入那让你从来都厌恶又恐惧的黑暗中,我一点不值得。” 唇角落在云霁额间,留下一抹温存。 “好好睡吧!睡醒后,一切都将与你无关,现在我已不需要你帮我去救琴娘和浩叔了,我已不需要你了。” 毫不留恋的决然离开。 离开偏厅,当再现身之时,已是一袭红衣,张扬的血红之色,最为鲜红的色泽,也是秦娆最厌恶的血色。 额间那道凹陷的难看疤痕更暴露在外,毫无遮掩,这是属于苏家丑女独有的标志,亦是属于秦娆难以忘却更不能忘却的家国仇恨,蚀骨沉痛。 “去,通知阁卫,把姚叶庭带回京。” 此一声吩咐,苏娆进正屋内去看又昏睡的依素。 伸手摸上依素的额间,滚烫已无。 昨夜夜半之时,依素发起高烧来,浑身滚烫的就像是置身于火炉之内。 苏娆回来后,花了整整一个时辰,针灸加上物理降温,才让其退了烧。 “依素,抱歉,我没有带回琴娘和浩叔,现在只能让你先一步离开琅京,去诸暹找依影,若没有我的亲笔传信,你们两个不得回来琅京。” 让萧芷和阁卫带着依素,晚间后先离开。 “小姐,那霁月世子他…” 云霁被萧芷和一位阁卫搀扶至偏厅榻上。 “云凌回来后,自会带他回去的。” 苏娆如此言,萧芷难以再多说什么,她是云卫十一,可自她领命成为逍遥居头牌,被苏娆赎至奁阁之日起,云霁便说过,她,往后是苏娆的人。 “萧芷,我把依素交给你,平平安安的把她送到依影身边,你也一样。” 柔荑,按上萧芷肩膀,对于早间已风靡整个琅京的祸事,她的身份,萧芷没问,苏娆也不会去多言解释,只是桃花明眸却突然又落在榻上那昏厥的云霁身上一眼,终离开了。 苏娆再去云宫,只带走了苏粲一人。 “小姐,那位萧芷姑娘极有可能是霁月世子的人,属下感觉她身上有着和云大他们一样的一种内敛气息。” 这是苏粲告知苏娆的话,苏粲身为苏老将军亲自培养出来的一等一的暗卫,对向他们一样的暗卫这类人,她更敏锐,敏锐的察觉出萧芷的不同。 正因为有苏粲此番言,苏娆才会放心将依素交给萧芷,且萧芷与依影之间恋人关系,她必会把依素平安带走。 而对于云霁把萧芷放到她身边来,苏娆既知云霁从一开始就认出着她,那她自不会去疑惑逍遥居与云霁有关系,也只会以为是云霁用了手段。 第三百零五章云宫内的杀戮(一) 早时初阳现,午后必有一轮艳阳高悬。 艳阳撒下光辉,在整个云宫之上投映出一潋明媚光色,云卷云舒之感。 白云蓝天。 御书房内。 瑜皇,高坐龙椅之上,面目温逸,一点心思都未曾表露出来,就这么坐等着苏娆她会不会来,可会现身。 而殿中所坐之人,有苏老将军和云老王爷,以及姚丞相和早间前来禀报苏家窝藏前朝余孽的那位京兆尹。 苏家其他人也在,他们就站在苏老将军身后位置。 而殿中间,成百来个漆黑牌位摆放。 上面雕刻的每一个亡灵冤魂的名字,无一不是大秦皇族。 皆清晰的映入他们眼中。 可即便是如此,苏家人也没有一个因此而慌乱。 苏老将军沉定,苏家其他人也沉着气息。 “皇上,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我小妹是不是小妹,难道我们苏家这么一大家子人还认不出来吗?” 能说出如此话之人,敢在御书房中这么胆大妄为之人,除了苏娆外,也唯剩下苏五,唯有苏五也敢顶嘴,也唯有苏五在此时会说出如此言。 “我小妹她怎可能会是那狗屁的大秦公主…” “苏五公子可要慎言…” 京兆尹面色一时露出难看,开口: “苏五公子此话,可是暗指微臣诬告构陷苏家,且不说苏家是否被蒙在鼓里,就只荣华郡主她萧公子那一层身份,那等诡谲的着颜易容手段,又有谁可轻而易举的认出来。” 苏五溘然拳头捏起,眸底一抹怒火。 老匹夫… 苏家其他人也蹙了眉头,只是没有开口,依旧是苏五他接着一语辩驳: “你说萧子昱是我小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莫非你是觉这琅京内所有人皆乃瞎眼…” “你…” 京兆尹被苏五此言一时怼的憋着,这话还尚未出口,苏五便又是一通: “且萧子昱在琅京三年间,得了多少女子青睐,七公主也对其追逐不休,更有皇后娘娘对其庇护有加…” 此言之牙尖嘴利,竟似得苏娆真传。 “你说我小妹是萧子昱,那你怎么不说是七公主,七公主当时对萧子昱更痴缠,你怎么不去怀疑姚叶庭…” “你…小儿无教养,简直…简直胡搅妄为。” 京兆尹完全被苏五气大,头顶似都冒出了青烟,话也才终于憋出口来: “奁阁和你苏家之间连通着暗道,更有着这成百来个前朝皇家牌位…” “哦!是吗?” 这声,不再是苏五发出,竟是苏二,自今早禁卫军包围苏家后愈加漠感更寡淡的苏二,此刻方才如此一声: “挖条暗道算什么,只要小妹喜欢,天上星辰,苏家亦可为她摘来。” 此话何意,那三年间苏娆对萧公子有多喜爱,为追逐萧公子,她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荒唐事,最后终得到了萧公子,吃干抹净后方才不喜了。 苏家为了苏娆开心,在他苏家到奁阁之间挖一条暗道,方便苏娆找萧公子,让萧公子难躲,这有何不可。 以苏家人对苏娆这个宝贝女儿的溺爱,这样的事还真不是干不出来。 “至于这些牌位,那怕得问问京兆尹了,京兆府衙的大盗早不逃晚不逃,怎偏在我苏家被陷害时就逃了。” 此言何意,在此谁人会听不明白。 大盗的逃离,过于巧合,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至于是何人陷害他苏家… 苏二的目光,在说那话时,落过了姚丞相的身上一眼,漠感气息浓厚。 “苏二公子,你…” 苏二就这么一句话,堵的京兆尹憋红了脸,更心悸一息,眸子闪烁。 “行了,都给朕闭嘴,吵来吵去,吵的朕头疼。” 上座龙椅间的瑜皇方才开口一声,抬手揉揉眉角,帝眸落在京兆尹身上一眼,极其暗沉,随即看向苏二。 “苏二,你何时也如此多话多言了,也少说一句。” 奁阁和苏家之间那条暗道是苏家为苏娆所为?就怕它是霁月与苏家早就… 帝眸,方才带出深色。 “皇上,而今事实如何,尚未有定论,那条暗道也好,这些牌位也罢,终究是死物,苏家对云琅忠心多年,不可只因此,便寒了老臣之心。” 能以如此长辈口吻说话的,唯有云老王爷,不是帮苏家说请,只是陈述现在的事实,就算是在苏家发现了前朝皇家的牌位,可若是没有其他证据,没有人证,不过就是悬疑。 “皇叔所言极是,朕自也是信苏家忠心,更相信苏老将军,只是此事终究是要有个说法,否则今后苏家怕为世人诟病,想来老将军也明白。” 温和舒逸的瑜皇,对待苏老将军,他从来都是如此一副宽容小辈姿态。 帝王权谋,明君行径。 哪怕苏家窝藏前朝余孽,可只要没有实锤敲定,他就绝不会贸然动苏家,否则必然会造成军中的混乱。 这就是瑜皇,将帝王权术运用到极致的瑜皇,而云霁就是他教出来的。 所以,才会有姜还是老的辣这一说法。 御书房内静谧了下来。 由始至终,苏老将军没有多言什么,姚丞相亦没有多言一语,他们二人便是这御书房中最为安静之人。 也就除了瑜皇说那最后一语之后,苏老将军才回了一句:“但凭皇上做主,老臣相信皇上会给我老苏家公道。” 砰…砰…砰… 突兀,如此震耳欲聋之声自外传来。 去年之时,那架御龙鼓,因苏娆而被苏老将军敲响,而在今年此时,御龙鼓再一次被敲响,轰隆作响的鼓鸣之声,磅礴大作,震耳发聩。 那鼓声更似光圈般一圈一圈扩散。 整个琅京似乎都能听见。 传入御书房内,自是清晰又作响。 一时,瑜皇眉目竟蹙了起来。 此前苏五提及七公主,更提及皇后娘娘与奁阁之间也牵连,瑜皇都未曾有多余反应,可此刻,他竟沉目,好似因御龙鼓突响扰乱了他的什么计划。 宫门之内,宫墙两侧,早已埋伏好的禁卫军自然也听见了如此鼓声。 太子云穆睿,也如瑜皇一般拢了眉峰。 是何人敲响御龙鼓? “殿下,荣华郡主在御龙台那儿。” 这一声,是一个禁卫军疾步而来。 苏娆竟出现在御龙台上,还敲响御龙鼓。 一时,云穆睿目光生变。 苏娆怎会出现在那里… 禁卫军当即集结,从宫墙埋伏处出来。 长枪在手,犀利目光,快速赶至御龙台。 第三百零六章云宫内的杀戮(二) 御龙台上,鼓声大作。 一息红衣,夺目其华,三千青丝,迎风飞扬。 苏娆两手握着鼓槌。 砰…砰… 一下一下,鼓槌击打着那蟠龙涡旋的御龙鼓面,作响之声似都震起了印刻在御龙鼓上的两条蟠龙翱翔盘飞。 苏娆敲击着御龙鼓,那双桃花明眸望去一眼宫门方向,随即眺望向御书房,眸底一抹薄凉冷笑,却又极其沉静,眼中再没有一点此前之时猩红。 想苏家安然,安然无恙,她需得先让自己静下,彻底的让自己沉静下来。 踏踏踏… 听得如此整齐却又急促而来的步伐,苏娆方才停下敲击,将鼓槌直接扔至御龙台上,发出一声哐当作响声。 艳阳当空照,已至七月底,秋至时,可今日这轮艳阳却格外的夺目,尤其是在未时中,一日最为炎热的时刻,加之敲击御龙鼓,苏娆面上带出一圈绯色,天然胭脂来渲染。 桃花明眸,直落在那大步而来一身太子蟒袍更储君威仪的云穆睿身上。 云穆睿带禁卫军前来,犀利枪头当即对准了苏娆,将整个御龙台包围。 “对曾经的大秦皇宫如此的熟悉,前朝余孽…” 云穆睿一声精睿之言,如此挑明苏娆身份。 自琅京迁都这曾经的大秦皇城后,苏娆入而今这云宫的次数可只那么一二次,她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熟悉。 “束手就擒,也免累及苏家无辜受累。” “呵!云穆睿,你在宫门口设下埋伏…” 垂落的柔荑溘然蜷捏,苏娆面上却不以为意,反之发出一声冷笑来: “你就不怕被皇伯伯知晓,你敢背着他捉拿本郡主,还是这根本乃皇伯伯授意你所为,让你先拿下本郡主,暗中严刑拷打,将本郡主先屈打成招,以此构陷我苏家,欲铲除我苏家…” 云穆睿眉角当即暗动一下,眉目之间,那抹睿智之感也当即幽深了一息,似是因被苏娆说中了他的意图。 苏娆见着,眼角眯,一抹暗芒浮现而出。 果然… 果然是在拿她整个苏家来诱她入局,如此企图,费尽心思暗中捉拿她… “何须严刑拷打,你是否前朝余孽,你自己心中清楚,更无需屈打成招。” 苏娆所言,云穆睿自是不会承认。 迈步,走前。 “苏娆,乖乖束手就擒,负隅顽抗,最后累及的只会是苏家,苏家待你可是不薄,你莫非想苏家落得不忠…” “欲加之罪,小人行径,本郡主可还就偏不信这个邪,你如此着急想抓本郡主,怎么,怕本郡主把姚叶庭…” “苏娆,你已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 云穆睿如此疾言厉色一声,竟觉也失了往日睿智,只因在百里坡的那番见面,苏娆拿姚叶庭与姚皇后做为威胁,这让云穆睿也捉襟见肘。 所以才会在宫门口设埋伏,想等苏娆出现后,将其先拿下,逼问出姚叶庭而今下落,更逼其承认身份,不想苏娆竟敲响御龙鼓,如此惊动他人。 “把此余孽拿下。” 直接动了手,似是想在瑜皇与苏家人赶至御龙台之前,将苏娆捉拿住。 禁卫军当即冲上御龙台,却还未至苏娆身旁,便被出现的苏粲踹下台阶。 苏粲只一人,一把短剑,便阻挡了前赴后继而来的禁卫军,浑身气息沉定,身形与禁卫军中穿梭而动。 只刹那,便一层血色瞬间弥漫御龙台,更有一道血迹直洒御龙鼓上,鼓面被血色污浊,却点亮了那左右盘旋的两条蟠龙的眼,血红的眼。 龙眼大瞪,好似就为见证此刻杀戮。 禁卫军竟只被一名暗卫便完全阻挡,难以靠近苏娆半分,云穆睿见此,眸子一抹深邃,直接自高空跃至御龙台,脚勾长枪,直逼苏娆而来。 苏娆又一声冷笑,身形翩跹而起,轻松避开袭来长枪,踏落御龙鼓上。 “我苏家,上可战死沙场,下可马革裹尸,却由不得卑劣小人暗中构陷。” 此一声,苏娆周身一股傲,苏家人的傲,宁死不屈,宁死亦不受冤。 玉骨扇未曾出,也不会在如此之时愚蠢的拿出萧公子的武器来暴露自己,而是自腰间抽出来一条长鞭。 她苏家人,可非尔等宵小轻易捉拿。 “苏家的忠心?” 云穆睿也自腰间抽出佩剑。 “若苏家忠心,又怎会几次三番鼓动本殿七皇弟在朝堂间恼父皇不悦,苏家窝藏你这前朝余孽,怕是其心早异。” 长剑动,身形起。 云穆睿再次出手,亲自出手来拿苏娆。 “都给朕住手。” 这一声帝怒,及时而来。 御书房中人,皆至此。 御龙鼓被敲响,在而今境况之下,除了与苏家有关,还能有何他事。 苏家人,虽被怀疑,可瑜皇尚未曾表态苏家是否谋逆,又对苏老将军依旧恭敬,那此刻瑜皇若对御龙鼓作响之事置之不理,岂非是反常之举。 瑜皇至,一声怒斥,而同一时间,只见得一道墨色掠过,苏娆被苏二一把揽至怀内,云穆睿那一剑为苏二接住,竟直接将那剑尖掰作两段,可见苏二之手劲之大,内力之高。 “太…子…殿…下…” 此声,浓浓漠寒。 苏二带苏娆飞身下来御龙鼓上面。 “娆儿…” 苏家人,当即疾步过去。 “皇上若不信我苏家,大可不必令太子如此暗中行事,君若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老夫可以陪着皇上在宫内等,等娆儿回来,等皇上还我苏家一个公道,可我娆儿被如此堵截,如此捉拿,是否欺人过甚。” 沉郁之声,猛虎之威。 苏老将军那双历经战场杀戮的犷眸,看向瑜皇。 太子能在宫内便行此等肆意妄为之举,若非是得瑜皇首肯,以他之城府,背后又有姚丞相辅佐,怎可能… 就只刹那,苏老将军已心明清楚,此前时不言,可今宝贝孙女在他眼前就敢被他人如此堂而皇之的捉拿伤着,他如何还能继续装作无知。 “老将军怀疑乃朕所为?” 帝眸,沉动。 瑜皇看去了那御龙台上与苏二而对的太子一眼。 苏娆为何会出现在御龙台,敲响御龙鼓,太子,朕,是否对你期望太高。 云穆睿握着断剑的大手,暗自紧捏。 第三百零七章云宫内的杀戮(三) “苏老将军爱孙心切是好,可其孙女闺阁之内暗室中藏有前朝余孽牌位不假,在如此之事下,皇上尚未曾直接下旨,定苏家一个谋逆之罪,已是宽宏,苏老将军应该感恩。” 姚丞相,方才开口。 “君为臣纲,苏老将军可是已然给忘了。” 软刀子,歹心肠。 姚丞相如此两番言,瑜皇宽宏大量,不仅将瑜皇所为摘除,倒反过来指责苏家高位过久,都忘了何为君臣。 如此有意又无意的挑拨离间之言… “父皇…” 适时,云穆睿上前来,单膝跪地。 将此刻事皆揽于己身。 若让苏家与苏娆见面,那想要知晓其是否乃真正苏娆,恐会阻碍过多,所以他才在宫门堵截想为父皇分忧一二,以免父皇如此刻这般左右为难。 这个歹人,他来做。 “呵!” 外爷外孙一唱一和,父子之间也搭台,将他们暗下举动如此撇的干净。 苏老将军顿时发出如此一声嗤色。 “皇上,若我苏家真想谋朝篡位,真窝藏前朝余孽,又何须等到今时今日为他人如此冤屈,如此憋屈。” 一刻之前,苏老将军对瑜皇还信任有余,可此一刻,他只得好笑一声。 他忠心耿耿云琅四十余载,可到头来终是要落得如此得鱼忘筌的下场吗? 终是对瑜皇心生失望,更是对而今的云家失望透顶。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苏家,总有一日会面临如此处境,只是这却比他预想的来的还要早,还是在他曾真给过信任的皇上手上。 何其可悲。 “若苏家真存有谋逆之心,在皇上宣旨老臣入宫之时,在皇上暗派禁卫军囚禁我苏家之日,苏家就不会坐等。 若老臣心存不臣之心,在宫中这些时日,老夫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又何须昨夜在殿外守着整整一宿。 我苏家如此委曲求全,只因老臣相信…” 后面的话,苏老将军都觉得已没必要再多言,摇摇头,去看了苏娆。 “罢了,罢了,皇上若还心存疑虑,老臣认栽,终是老臣一人之过,总想着这副老身还能再硬帮几年,还能再守着与云王打下的这江山几年。” 唯有在极其失望之下,才会说出如此的心灰意冷之言。 他苏家认栽便可,皇上既选择亲小人,远贤臣,那便不必再如此一再行此等背后事,他宝贝孙女绝不受。 帝眸,一息闪烁。 瑜皇面上终是露出一丝异样神情来。 非帝王心思,而是真为苏老将军之言触动。 姚丞相却溘地蹙了眉角,很清晰的川字纹。 苏老将军此番言语,实则以退为进。 能看出这一点的,姚丞相是一人,云老王爷也是一人,而瑜皇因身处其中,方才看不清,也不曾看透。 “皇上,太子此番作为,实乃有背储君风度,荣华那小丫头是否前朝余孽,此事尚未有真凭实据,只凭那百来的前朝牌位,尚不可妄下定论。” 云老王爷开口,看着云瑜,似乎将瑜皇的心思皆瞧的明白,为小儿,宁可折了苏家如此一家,实乃不该啊! “皇叔所言极是,是朕一叶障目。” 瑜皇承认他的过错,随即,却一声只他们二人可听见能听见的话语: “只是皇叔,朕为君,是这云琅君王,朕必要对朕的云琅子民负责,如若苏家藏匿着前朝余孽,那必将掀起乱事,届时民不聊生,朕又有何脸面对得起云琅的诸位列祖列宗。” 瑜皇此话出口,云老王爷一时沉默。 明白了瑜皇真正意思,明白他为何会做出此等乱朝纲之举,要弃了苏家。 大秦宣冶帝和太子皆是死于云家手中,若苏娆真乃前朝公主,藏匿苏家如此多年,更有奁阁那等聚财商铺,她之复仇之心,怕为颠覆云琅… 一时,云老王爷面上一抹悲悯生出。 瑜皇心知云老王爷已明,帝眸终是再次深沉。 宁可错杀,他也不会放过,何况此女肖似她母妃,她必乃大秦自小就聪慧过人的太子之女,她未曾死。 迈步,瑜皇走下了殿台上,至苏家那边。 “老将军,朕乃君,不可不多有顾虑,只要苏家能证明荣华乃你苏家女儿,而非何等前朝余孽,朕褪下这一身龙袍,给老将军负荆请罪。” 帝王,万人之上,却可如此能屈能伸,其心该有多可怕,多会笼络人心。 帝王权术运用的多精,难怪云霁也会中招。 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内里层层波澜漩涡暗生。 她之行事坏了这刽子手原有的计划,一计不成,而今他这是又要生另一计。 “皇上负荆请罪,老臣却担待不起,君为臣纲,老臣怎敢让皇上道歉。” 此言,苏老将军将姚丞相送给他的话,毫不遮掩的还回去。 苏老将军终是怒起。 “皇上想我苏家如何证明?” 带着一层厚茧的苍手,握住着苏娆的柔荑,宽大而又安心。 宝贝孙女不怕,有爷爷在,谁敢动你一分。 “回皇上,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 京兆尹当即上前刷存在感。 “荣华郡主是否苏家女儿,只需滴血认亲,是与不是,一切皆可明晓。” 此办法,对古人来说,绝对是验亲的不二选择。 可苏娆心明,滴血认亲这种法子根本不可取。 只是… 嘴角,突兀勾起一个轻浅薄意来。 要滴血认亲,那多好啊!不就是让两滴血相融嘛,倒是省了她再谋… “好,那就滴血认亲。” 苏老将军也直接一锤定音。 “云老头子,有劳你了。” 苏老将军如此答应,瑜皇本要让云总管去取碗水来,苏老将军却拜托了云老王爷,因为他已不信瑜皇了。 瑜皇面色微微生变,却终是未再多言。 云老王爷亲自取了碗清水,就在这御龙台上验。 抬来的桌案,玉碗搁置其上。 清楚透亮的清水,装在白玉碗内,似那冰晶玉露,在阳光的映照下,好似都能反射出光,透亮的光芒。 “宝贝孙女,来。” 拉着苏娆走至桌案前。 苏娆也配合的乖巧听从。 苏父和苏母也过来。 两滴血,苏父和苏娆的血,刚滴入这白玉碗内,便瞬间相融在了一起。 “这…这怎可能…” 过来的姚丞相,竟稳不住的发出如此一声。 那从来沉稳的姚丞相,此刻也难稳了。 瑜皇亦是如此表情。 其他之人,无论太子还是京兆尹,已不用多言他们表情。 他们皆被这相融的两滴血惊乱了心。 可谁也不会对这碗清水心生怀疑来。 且不说这乃云老王爷亲自取来的,而且就在不远处那盛雨的大缸内瓢盛。 众目睽睽之下,谁也做不了手脚。 这些人惊乱,苏家人沉静,而苏娆,嘴角又暗自一个弧度,轻浅弯起。 瞥了眼高空极其明艳的那轮日光。 今日的天气可是极好,一碗温水… 第三百零八章毅亲王再赴云琅 云琅的秋,已带来凉意,而此刻,诸暹国却还是有些闷热,尤其是那处戈壁滩,并没有因为秋至而变凉。 戈壁滩上,两匹特制马蹄铁的烈马飞奔而来。 马蹄踏踏落,带起戈壁滩流沙飞石四溅。 暹毅迟韶和漠鹰。 暹毅迟韶满目清寒,那一双瑞凤眼内更是毫无波光,整个人极为沉寒。 烈马奔腾,带起耳角一缕发丝飞扬,玄袍墨斗,也随风沙哗哗摇曳。 “毅亲王,云琅那边好像生出乱子来了,看在你皇兄面上,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若是你还办不好,本宫保证,你皇兄绝等不到你找到配方那日,别再试探本宫的耐心。” “恨不能除了本宫,就得拿你皇兄的命与本宫合葬,本宫今日也就给你一个选择,是选云琅,还是你皇兄。” 如此两番之言,又是拿卫皇的命来威胁。 容皇后给暹毅迟韶选择,是灭云琅,杀瑜皇,还是卫皇的那一条命。 “王爷,我们当真又要前去云琅,真要杀瑜皇,那澹梁那边,萧沐白…” 风沙吹动,将漠鹰的话送入暹毅迟韶耳内,他如此赶路,终究还是为容皇后所拿捏,不能拿卫皇的命来冒险。 “在没有找到拿到丹药配方之前,本王终不能去动她,不能真的激怒她。” 此身寒沉,浓浓郁色。 眼睑遮挡三分之一眼瞳,更显他此刻深沉。 瑞凤眼中带出着忍耐,为皇兄而忍。 仅此一次,他也只再被威胁这一次。 待他再次归来时,就是她容玉儿的末日。 “你我入云琅,穿云琅过,绕道前往澹梁。” 暹毅迟韶此番言,他前往云琅只为迷惑容皇后,所去之地乃是澹梁。 漠鹰颔首,方才明白。 “王爷,那我们此行还需得小心谨慎…” 知晓了暹毅迟韶打算,又想到容皇后前来王府找暹毅迟韶,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日里哪次不是她宣旨王爷入宫,可今此却亲至王府。 心中的这种不对劲感,漠鹰此时说出来,他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此去云琅,过云琅,绕开诸暹这路前去澹梁,若被容皇后所察觉知晓… “长乐…” 漠鹰能察觉出不对劲,暹毅迟韶自然更能察觉出,而且以他对容皇后的了解,能让容皇后主动来找他,除了卫皇,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她怕是而今又身处云琅,生了何事…” 诸暹皇宫,中宫之内,贵妃榻上,容皇后闭门浅眠,容姑为她遮凉。 “娘娘莫忧愁,毅亲王既已赶至云琅,若知公主殿下此刻身处云琅,他必不会不管,定会将公主殿下平安…” 见着容皇后自得知暹木亚玲独自一人前去刺杀瑜皇后便难以舒展的眉角,眉间那抹冷艳都为此而淡弱几许,容姑终是又一次开解,劝慰容皇后。 可话尚未说完整,容皇后却睁开了眼,眼底没有一点对女儿前去云琅刺杀瑜皇而担忧,反而带出浓烈的冷。 无情,冷情。 “本宫,早已没有了她这个女儿,多管本宫之事,以为她能杀得了云瑜…” 冷艳又高贵的容皇后,可以威胁拿捏暹毅迟韶为她灭云琅,杀云瑜,可却容不得自己的女儿掺和其中。 “枉为本宫多年言传身教,本宫没她这愚昧女儿,本宫所为更非为她。” 坐起身,容皇后面上这才流露出一丝怒。 明明心里在乎的要命,可就是嘴硬不承认,不承认对暹木亚玲这份母爱。 容姑只得闭嘴,安静的摇了团扇。 殿门外,卫皇脚步顿下,安静站着一息后,没有再进来,转身走了。 往时那文静的卫皇,今时,此一刻,竟在他眼眸之内闪现出着与瑜皇一般的帝王心思,只是比之瑜皇的帝王权术,卫皇,他多了丝寻常男子情感。 出现在中宫外面的一批皇宫暗卫队,在卫皇离开之后,便也悄无声息。 卫皇,终还是又一次选择了助纣为虐,因为深爱,哪怕明知前路早已注定,哪怕与云霁曾那一夜座谈,可今他终还是又难舍,难舍这个让他又爱却又更恨的女人,只因她还没彻底疯了。 离开中宫后,卫皇安静的仰头望向高空。 诸暹的这轮艳阳,已然开始西斜走去。 “竹先生,朕,做出了一件错事,明知不可为,可朕还是选择那么做了,有一瞬,朕觉得自己也狠毒。” 微微孱弱的身子似被风一吹就能倒了,只是他眼下青色却已然淡化很多,好似因睡眠充足,面色便好了些。 “阿韶此去外出,又为朕寻丹药配方,而朕所为或许伤他,朕这个皇兄,比起阿韶待朕,朕,不是个好皇兄。” 自责言,却无后悔之感。 只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日后做第二个他,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皇上,鄙人只是个俗人,不明,不过鄙人倒是曾听世子言谈过一语。” 竹先生依旧还是那大总管的模样,站在卫皇身后。 对卫皇所言此番言语,卫皇说的有些晦涩不明,竹先生听的也有些难明。 “人生,本来就是在诸多错与对中反复选择,无论对错与否,皆看个人,没有界定,旁人亦无法评说,只当自己觉得做错了,那便是错了。” “霁月世子总是这么通透,朕觉得自己错了,可朕又觉得自己无错,朕只是想护自己最为亲近之人而已。” 转身,卫皇上了殿台,进去殿中后,拿出云霁曾赠予他的那封画作。 又如此安静欣赏。 竹先生未曾跟进去,面上的儒雅表情在卫皇离开后,却沉重了稍许。 “先生。” 这一声,突兀传来耳边。 一名卫队走来。 乃云大乔装。 在竹先生耳边一语低言: “先生,毅亲王前往云琅,实乃是去澹梁,为防被容皇后察觉发现,选择绕道而行,自云琅而过至澹梁,先生所找之人,恐一直藏匿在澹梁。” 说完话,云大又一声问: “先生,可需属下先行去告知澹梁那边一声,让萧家来帮先生找寻…” “澹梁…” 竹先生眉间生出一抹浓稠。 “怎会在澹梁?” 须臾,方才摆了摆手。 “鄙人事已劳烦世子多年,今世子回云琅,想必是有极为重要之事,鄙人事已过多年,既已知在何地,无需再叨扰世子,免累及他身子骨。” 竹先生既如此言,不想累及到云霁身子,云大便也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第三百零九章苏家能否全身而退(一) 艳阳在灿艳过后,留下的自然就是金红的晚霞。 晚霞出,夕阳现,映出天际半边天。 铺满大地。 此刻,云宫内,御书房中,却唯有极尽沉默的气氛,感觉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静谧,静谧的只觉压抑。 苏老将军跪地,苏家一家皆跪地。 京兆尹也跪至殿中。 而在他的面前,便是那百来大秦皇家牌位罗列。 苏娆和苏大的血相融,事实证明,苏娆乃苏家女,那为何苏娆的闺阁内却会出现如此之多大秦皇族牌位。 谁能告诉他,给他一个合理又完美的解释。 瑜皇,未曾坐至上方,高居其上,而是就在这些牌位前站着,就这么站着。 “老臣已别无他求,只想与儿孙能共享几年天伦之乐,还请皇上能允。” 又一次,苏老将军如此言。 告老还乡。 在苏娆被证实乃是苏家女儿之后,苏老将军便如此跪地,望皇上恩准。 瑜皇,自不会应允,只是沉默下来。 就如同现在一般,苏老将军的再次请求,瑜皇依旧未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至此刻夕阳都现出天边。 “还请皇上恩准。” 瑜皇不言,苏老将军这次直接双手匍匐,叩首。 下跪的苏家人,一个个死死蜷捏了袖中手,就连苏父也捏的泛出青藤。 苏家其他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苏娆了。 苏老将军如此屈膝于他人,皆是为她所累,可而今她却除了忍耐外,什么也做不了,更什么都不能做。 而今只要不出其他意外,苏家就不会有事,而她若是妄动,反而又会横生出枝节来,所以她不能再有其他动作,更不能动手杀了这刽子手。 她,只能忍,为了苏家安稳离宫,她也必须要忍,哪怕父王母妃的灵位此刻被如此辱没,大秦这成百来的亲族家人皆在此,她也不能妄动。 搁置艳红衣袂内的双手,手心早已血迹斑斑,可苏娆面上却很乖巧,乖巧的这么跪在爷爷身旁,只为苏家安,她的这双膝也可以去跪了仇人。 “老将军…”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很久,在苏老将军一再请旨之下,瑜皇才终是开了口: “老将军,朕之错,朕已知自己过错,老将军乃云琅军魂,是云琅数万将士的顶梁柱,除了放老将军归乡,老将军想怎么讨回来,朕都能允。” 此言出口,为了能留下苏老将军,瑜皇承认他的过错,是他不明是非,偏听小人言,才会如此质疑苏家。 一时,京兆尹面色变,慌了心神,眼角瞥向太子和姚丞相,匍匐置于官袍衣袂之内的双手更汗渍粘糊。 殿下、丞相,你们可要救救微臣,微臣所为,可皆乃你们暗下授意。 姚丞相,溘得微眯了眼角,与太子一眼对视。 须臾… “皇上,苏家既是被冤,想来必是逍遥居和奁阁所为,前朝余孽之事又怎会凭空而生,此事或乃萧公子所谋,故意挑拨离间,构陷苏家,意图借皇上之手铲除我云琅将门。” 如此睁眼编瞎话的本事,在朝为官的老油条,哪一个都能顺口拈来。 “对对对…” 京兆尹赶忙附和。 额间更有冷汗冒出。 “皇上,微臣也是为那等前朝余孽蒙骗。” 忙又爬着转身,给苏老将军道歉。 “苏老将军,都是下臣愚昧无知…” “呵!呵呵!” 苏五,发出了声嗤色,却看向着姚丞相。 “逍遥居和奁阁莫非皆是一群蠢人,为构陷我苏家,竟不惜将自己人全搭进去,搬来石头砸自己的脚…” “逍遥居和奁阁中人是否皆乃一群蠢人,本官不知,只是本官现下却疑惑。 苏五小儿为何要如此的义愤填膺,即是前朝余孽,那必是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之歹徒。 奁阁既非是苏家暗下所开,那本官如此分析又有何不对?本官倒想听苏五小儿来说说,本官哪里言错?” 手摸胡须,姚丞相这话暗里藏刀。 奁阁既非你苏家所开,又为何要如此极力维护? “你…” 苏五顿时咬了牙关。 “琰儿…” 苏三婶,忙拉了把苏五衣袖。 比道行,苏五一个毛头小子又怎可能会是姚丞相这只千年老油条的对手。 “皇伯伯,荣华倒是觉得姚丞相说的不错,既然逍遥居和奁阁乃前朝余孽所开,皇伯伯就应该亲自来审问,如此,荣华的委屈才没白受。” 苏娆,突兀开了口,竟极其的赞同姚丞相之言,说的也如此光明磊落,更毫不畏惧,如此的襟怀坦白。 那纨绔乖张又好色的苏家丑女儿,也有着她苏家人的骨气,傲骨无双。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苏家连滴血验亲此等折辱都受了,还会怕逍遥居和奁阁的那帮人再来污蔑她苏家吗。 “丞相,你多言了。” 瑜皇看向姚丞相,如此一声斥责。 苏娆的话,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苏家不惧任何构陷。 就算没有苏娆多言,瑜皇也岂会听不出姚丞相这弯弯肠子。 “朕还尚未揪算你与太子之过错,你倒是会分析,那你来给朕再分析分析,是谁?是谁要如此构陷苏家。” 沉怒气息,瑜皇上前,至苏老将军身前。 “老将军,朕信苏家,朕不会再泛糊涂了,老将军起来吧!朕会给苏家一个公道,逍遥居和奁阁中人不用入宫,朕也不需要来审讯他们。” 这话,瑜皇说的多么坚信,可唯有苏娆清楚知道,他如此坚信之言的前提是因为云霁所言逍遥居和奁阁皆乃为他所有,是他们皇家自己开的。 嘴角,暗自一个冷嘲,低着脑袋不曾让其察觉。 “老将军,起来吧!” 瑜皇弯腰,想要将苏老将军搀扶起来。 苏老将军却避开,毫不为之所动。 “老臣为云琅,南征北战数载有余,不说有功劳,苦劳总归是有那么一二,而今老臣早已是一把老骨头,望皇上念在老臣这一二苦劳上,给老臣留一分最后的薄面,给我苏家留些脸面吧!老臣恳求皇上恩准。” 再次匍匐叩首。 苏老将军势必要告老还乡。 他苏家,既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老将军,您是非要朕给你跪下,您才肯原谅朕吗,那朕就给老将军跪下。” 瑜皇再次与苏老将军杠上,竟直接撩袍就要下跪。 天子下跪! “父皇…” “皇上万万不可…” 太子和姚丞相蓦地疾步至瑜皇身边。 云老王爷也忙过来。 君王下跪,怎可… “苏老头子,意思意思也就行了啊!圣人尚且有过错…” “父皇,儿臣求见,有要事禀报。” 此一声言,如此突兀自殿外而来。 第三百一十章苏家能否全身而退(二) 宫内整整一日封闭,宫外百姓也整整一日喋喋窃语,在夜幕降临之际,封闭的宫内,才传出来了消息。 苏家窝藏前朝余孽,瑜皇再三给其机会,苏家却不知君恩,拒不承认,直至六皇子和东宫副将带来了人证… 苏家早已逆反,荣华郡主乃前朝余孽,前朝公主秦娆,人证物证据在。 “回皇上的话,臣亲眼所见苏娆与诸暹毅亲王在那片枫叶林间会面,苏娆更手持萧公子玉骨扇,其武功之高深,绝非苏家纨绔丑女儿所比。” 姚叶庭开口,他出现云宫,虽然面色有些许苍白,所着衣物也狼狈,但好在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创伤。 太子一派绝非是吃素着,既知苏娆抓了姚叶庭,又未曾将其带回京中,思琢之后,便吩咐六皇子暗中出京找寻。 早间时苏娆让阁卫去将姚叶庭带回京,在城门外,被云穆霄发现了端倪。 “父皇…” 救回姚叶庭的六皇子,也随之所言。 荣华郡主在苏家别院中的那对老汉夫妻,朱老伯和老婆子,他们已交代了全部,拿出荣华郡主儿时所穿前朝公主衣物,更指征,浩叔虽为云琅人,却乃前朝大秦太子手下幕僚。 六皇子和姚叶庭如此突然的现身,带来将苏家再度至于危机下的事端。 随后不过一刻,浩叔和琴娘的家人也请旨入宫,他们两家大义灭亲,将闻讯准备暗逃的浩叔和琴娘拿住。 二十年前浩叔和琴娘私奔,本已丢尽两家颜面,而今却还相护大秦余孽,做出如此叛国忘本不忠不义之祸事,实为不忠不孝之逆子逆女。 今有自苏娆闺阁暗室内搜出的那成百来个大秦皇族牌位,又有浩叔大秦太子幕僚身份被得知,更有朱老伯和老婆子被审讯后所交代出的一切事,以及当年秦娆逃离时所穿衣物为证。 如下铁证如山下,苏家,再一次陷入了危机。 夜色,已然与夕阳交替,一轮月牙自地平线下升起,斑斓星辰点缀。 今夜的夜色,星辰皆格外的灿艳,争相夺目。 北斗七星潋滟,牛郎织女隔着银河对望,旖旎风光。 可就在如此美的夜空下,却再现了一场大火。 云宫内,御书房外,轰然一把大火起,成百来个大秦皇族亡灵牌位,竟被瑜皇直接下旨一把火这么烧着。 火光之大作,似想要以区区萤火之光,去逐高空那夺目星辰与皓月。 如此不自量力。 苏娆的目光,直直落在这火焰燃燃的大火上,没有嘶喊,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再次看见了那个雪夜的杀戮。 轰轰艳红的火光,将母妃一点点吞噬,眼前这个刽子手,一刀斩下她父王的头颅,血就那么喷涌而出… 那双桃花明眸,内里卷起了层层黑色漩涡。 双手后背绑起,被禁卫军如此拿下着。 苏家的其他人,也皆被绑了手脚。 夕阳落幕之前,还是苏家这边有理,而在夕阳落幕之后,却再次被困。 而这一次,苏家人成为了真正的阶下之囚。 苏家是否被蒙在鼓里,似乎已并不重要。 苏父与苏娆的那滴血验亲,似乎也已无关紧要。 有人证物证皆在,那么那场滴血验亲也不过是苏家暗中的手段而已。 “朕,给了老将军有多少次机会,只是老将军却不懂得珍惜,怎就不明朕之苦心。 终究是在高位上待的过久,便忘了何为君臣,何为君为臣纲,为臣之者,自当以绝对服从君王为己任。” 瑜皇,走至苏老将军身旁,还是他那一副温和姿态,可说出的话却告诉着苏老将军,既然老将军如何也不肯再留下来,那就不要再留了。 “老将军,她,不是您的宝贝孙女,她叫秦娆,是大秦留存的余孽,她做您的宝贝孙女怕是已时日不短了,那真正的荣华是否早已遇害…” “噗…” 一口血,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喷出来,苏老将军看着瑜皇一眼,那苍劲而粗犷的身躯,竟就这么翻倒了下去。 “娆儿…” 一身虎威之姿的老将军,哪怕面临四面楚歌的窘境,哪怕被数以万计的敌方包围,他都能凭着那一身刚毅勇劲与傲骨气魄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此刻,他竟如此脆弱的翻倒了。 往时,苏老将军那双从来都矍铄的眸,此刻更觉黯淡了光,再无一丝色泽。 望去苏娆,苍眸内映出着苏娆的身影,可却看不清了苏娆此刻的容颜。 不是他的宝贝孙女,他的宝贝孙女早就遇害了? “父亲…” “祖父…” 苏老将军急火攻心,苏家人各个一声嘶喊。 就连那一向漠感寡淡的苏二亦急色面容。 而苏娆,她那是桃花明眸深处那滚滚而出的黑色漩涡,在这一瞬间,黑暗消失,内里那轰轰燃的血光也消失,可是她的眼瞳,瞳孔紧缩了。 翻倒在地上的苏老将军,纷纷挣扎喊着父亲与祖父的声音,云老王爷急促而来的步伐,太子和姚丞相一个个也惊着,惊着苏老将军竟如此喷血… 周遭如此之多嘈杂,一股脑涌入了苏娆的眼中,包括那刽子手此刻表情。 那副帝王心思机关算尽的丑陋嘴脸,与她记忆中完全重合,从来都算计着一切,以一副宽容的明君行径,筹划出与自己而言最为有利之谋… 所为一切,从一开始就在一步一步算计,算计着将苏家引入他早已挖好的陷阱内,算计着她的自投罗网。 荧亮而潋滟的夜,将苏老将军铺出来的血映的鲜红,鲜红而又刺目,让苏娆那双本就已赤色渲染的桃花明眸,此刻完全像是被血色涂染了。 一声爷爷,也想要喊出来,可话至嗓子眼,却感觉被一双死亡之手给死死捏住,让苏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这双死亡之手,更将她重拾的温馨与溺爱又全部撕碎,碎了她好不容易再得的美梦,已九个年头的美梦。 杀了他,杀了这刽子手… 如此浓郁的杀戮,自苏娆心底而出,不停的叫嚣,似乎再也难以被压抑。 她要杀了他… 玉骨扇,自袖中滑出… 第三百一十一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一) 雾蒙蒙的天,遮蔽了今日的阳晖,昨日一日灿艳,晚间更夺目其华,好似因为此,耗尽了天空的夺目色彩,于是在今日如此变天,满头雾霭丛生。 “听说昨夜那荣华郡主竟刺杀皇上,连累苏家一家下狱不说,苏老将军更是被其气的竟吐血昏厥过去…” “什么荣华郡主,那根本是前朝余孽,藏匿苏家多年,就为伺机报仇…” 如此声声惊骇,只刹那,在各个巷道角落内再次迭起。 有惊悚而难以置信者,有幸灾而欢腾喜悦者,亦有为苏家惋惜而抱不平者。 苏家一家清流,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那荣华郡主虽纨绔乖张更好色,但其实她也并没有欺负过我等平头百姓,就只是嘴上吵吵,并没有真的动过手,她怎就会是前朝余孽呢! 有如此不平者,同样自然也就有那等猜疑者。 一个前朝余孽,在苏家藏匿整整九年之余,苏家怎可能会毫不知情,必是为苏家所救窝藏,才活至今时。 如此声音也只是私下言谈,官家事,谁敢明面上评头论足,不想活了。 不过只短短两日而已,苏家发生如此惊天之变,曾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王府,沦为谋逆叛臣,苏四与七公主的婚约作废,苏家正式被查封。 只是却让荣华郡主逃了,荣华郡主刺杀瑜皇,一人被围,就在她要被禁卫军拿住时,一同伙突然出现将其救走,消失在琅京内,不知去向。 而今全城搜拿,敢窝藏前朝余孽者,以同犯罪论处,抄家灭门诛九族。 一时,风声鹤唳起。 云琅,终是变天了。 “苏家,竟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此一声叹,自琼玉酒楼后院碧波园庭内传出。 带着一股子惋惜感,更有些看透世事薄凉的沧桑心态。 终究是世态炎凉,而人心更凉薄。 “外公虽瞧不上苏弘那粗横老匹夫,但却也知,苏弘绝非此等谋逆之人。” 说话之人乃赵国公。 已沉寂数月的赵国公,今日却出现在已然替代了逍遥居的琼玉酒楼后院。 今就在‘碧波园庭’内。 自出赵莲馨和毅亲王私下相见之事后,琼玉酒楼的这院‘碧波园庭’便被彻底关闭,可今日,碧波园庭不仅再次被打开,还再次住进了人。 不止赵国公一人,这间别间内还有另外两人在。 一袭月华,蒙缎遮眼,就坐在床榻边,拿着软棉帕子,为榻上面色苍白的人儿擦拭脸颊上血迹,极其轻柔。 云霁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唯有蒙缎之下遮掩的那双凤眸,凤眸之内的那份浓郁深邃,方知此刻他的心有多沉。 而榻上躺着的苏娆,满身的血色,都将她那身艳红衣裙染为浓赤之色,而今新换一身衣,血色又渗透,可见其伤有多重,嘴角更毫无一点血色,就这么躺在床榻上,如同一个瓷玉娃娃,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被破碎。 赵国公说话,见着云霁不做理会,他看着一眼榻上被云霁救出宫的苏娆,摸一把羊角胡须,还是又言: “皓儿,你早知她乃是前朝公主,对吗,昨夜你来找外公,也是为她吧!若非因她身份暴露,是不是你这一生都不会告诉外公,你是云霁。” 蒙缎之下的细长凤眸,这才波动了一下,云霁闭眼,方才让心中那又叫嚣着想要出来的寒漠尘压制住。 为苏娆擦拭干净脸上血色,洗了手上血迹,这才偏头面朝向赵国公。 “云霁,只想做云霁,她也只想做苏娆,我们所求其实真的很简单,只想要安安稳稳便好,却为何总有一些人一些事,终不想让我们安生。” 云霁的面色也极其苍白,比此刻的苏娆好不到哪里去,昨夜,他的病症又曾发作,寒漠尘又曾出来过。 起身,走去窗棂边推开窗,隔着眼上蒙缎,望去那毫无色泽的天空。 已至午后,那灰蒙的天空,乌色愈发浓厚,好像就为预见着云霁此刻的心,心中的寒漠尘早已按耐不住,为此而影响到了他,竟生出怨念。 一阵风起,拂过面庞,已带着秋意之感的凉风,凉凉舒逸,醒脑提神,方才让云霁平静少许,淡然处之。 清透声音也随之又出,再无前一语中所带那一股怨念,怨上天为何如此不公,难道他们所承受还不够吗。 “国公爷,云霁,并非您的外孙,他,早在十年前就没了,无论昨夜云霁与您说了什么,那都非云霁本意,国公爷不必放在心上,如今的赵家已然最好,莫要再身处漩涡…” “若你非皓儿,非我外孙,那为何会有着他的私有物,知晓他的一切事,若你非是皓儿,那你又是何人?” 赵国公大步走前来,至云霁身旁,对云霁所言他非云穆皓,赵国公并不相信。 昨夜,寒漠尘出来,得知琅京这些日来所生之事,他,去找了赵国公,以云穆皓这个身份见了赵国公。 他与赵国公说了什么,云凌未曾靠近听见,云霁便也就不知,只是不用多想,也必然与云琅而今动荡有关。 云霁,从不曾忘过寒漠尘意图毁灭三国之心,更不曾忘过母后临终之言。 报仇,为母后赎罪,毁了这个恶魔丛生的世道。 包括云琅… “外公虽不知为何你会有如此大相径庭的变化,可是与你的沉疴病疾有关,但你是否乃我外孙,我已有自己的判定,不会错的,你就是皓儿。” 萧沐白曾给赵国公的云穆皓的那枚羊脂白玉牌,此刻就握在赵国公的手中。 不知是因为知晓云霁竟就是他的外孙,还是因为他沉寂了如此之久,终于可以再让赵家出现在世人眼中而激动,至于衣袂下的手微微颤,捏着那羊脂白玉牌,都泛出粘腻。 他等了这么久,也沉寂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的外孙来找他,他的外孙还是云琅的苍穹之光,霁月世子,那何愁他赵家会在他手中没落下去。 “皓儿,回来吧!你的母妃和你的外公日日思念,都在等着你回家。” 第三百一十二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 “国公若如此言,云霁也无他话可再说,国公信与否,云霁都已明言。” 对于赵国公的不信,云霁其实早心明。 曾经的阿宵知晓云穆皓的一切事,那在寒漠尘的心中,云霁就是云穆皓,以一个‘真实’的云穆皓去找赵国公,赵国公又怎能不落入寒漠尘所设这个圈套内,以供他驱使。 而且以赵国公之心,他将家族荣耀看的比任何事物都重,今突然出现的外孙,在外身份竟还是先皇云王亲言册封的霁月世子,一人抵千军的云琅苍穹之光,他又如何会轻言便放弃。 吹一阵凉风后,心中怨念彻底消失,掩藏在心底的另一个他也方安静。 云霁不再理会赵国公,又走回到了床榻边,这么安安静静的守着苏娆。 既说不通赵国公,那便只能看他赵家命数有几何。 云霁,也不是对谁都可以做烂好人的。 “皓儿,外公也想安稳,可苏家已倒,以姚家和赵家之敌对,太子又岂会留我赵家,怕等苏家被彻底击垮后,下一个被盯上的就是我赵家了。” 苏家如何之家,苏弘又乃是何人,都能被他们搞垮,他赵家又怎能坐以待毙,若不未雨绸缪先行出手… 赵国公看着云霁,面色微微沉样,须臾,又留下一语话,方转身出去。 “你做云霁已多年,那想必你比外公更了解你的父皇,大秦虽为三国联合所灭,可此女多半家人却皆是死于云琅将士手中,其父大秦太子更为你父皇亲手斩下首级,如此血海深仇,而今皇上既已知她的存在,便绝不会让她活着,活着离开。” 修长玉指倏地捏起。 云霁其实真的比谁都明白,他该是比谁都要了解瑜皇,了解瑜皇的那颗帝王心。 “浩叔,琴娘…” 耳畔,传来如此一声呓语。 虽细弱如蚊声,云霁却听得清楚。 榻间虚弱娇儿所唤之人,非是往时的父王与母妃,而是唤的浩叔和琴娘。 昏厥的苏娆,额间滚滚汗珠又渗出。 眼角泪珠滚落。 睡梦之中,昨夜事,浩叔与琴娘倒在血泊中… “往后琴娘就不能继续再照顾公主了,公主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如此,琴娘在九泉下才有脸去见太子妃娘娘,告诉她,公主过的很好。” 一股热血,自琴娘脖颈喷涌而出。 为不成为瑜皇威胁苏娆乖乖就范的把柄,琴娘如此毫不犹豫的当场自刎于了御书房外,如此忠诚的仆人。 浩叔,也为护苏娆而被乱箭射杀。 箭雨嗖嗖齐飞,燃燃作响的火把,通红之光将每一根箭锋上的凌厉都映衬的刺目,利箭包围已然血色满身单膝跪地的女子,秀发凌乱飘飞,嘴角血滴嘀嗒,却难遮掩她眸内猩红。 眼中,挡在她身前的后背,哪怕被数以万箭所穿,他也不曾挪动半寸脚步,亦是如此笔直而忠诚的高大身躯。 “公…主…” 嘴角一口血色又出,浩叔却扭头看着苏娆。 缓缓一笑。 “公主一定要活着离开,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叔叔也先走一步了,素儿和影儿就拜托公主了。” 砰… 刺… 笔直身躯砸了地上,那些穿刺入浩叔身间的箭也瞬间刺透了浩叔整个后背。 如同一只刺猬。 血色流淌汇聚了地砖缝隙,勾勒出条条血河。 血河流淌至苏娆脚底而过,染红了她的整个鞋底,更刺目了她的眸。 “浩叔叔…” 桃花明眸内的赤红,与十年前的那个雪夜一样,殷红似能滴出血珠。 那从不沾染血色的那一把玉骨扇,此时也皆是挥之不尽的殷红色泽。 柔荑更苍青色泽。 血色眸子落在殿台上的瑜皇身上,内里再无半分往日清亮,唯留下再也难消的蚀骨仇恨,新仇加旧恨。 她要杀了他。 如此浓烈恨意,落入瑜皇那双帝眸之内,后负的帝手,微微蜷动了动。 苏娆一人如此为万箭包围,瑜皇也就只拿了琴娘和浩叔来威胁苏娆放弃抵抗。 对苏家,瑜皇似乎还是尚存着一分仁慈,并未再以苏家来威逼苏娆束手就擒,而是在苏老将军那般昏厥之后,苏家一家便被关进了宫牢内。 包括苏老将军。 “爷爷…” 又一声呓语,咽喉沙哑,滚滚冷汗自苏娆额间渗出,昏厥中,还陷入在昨夜那场梦魇内,如何也难以清醒过来。 软棉帕子再次擦拭掉苏娆额间冷汗,云霁扶起苏娆,一股浑厚内力自手掌出,他的面色瞬间便又苍白了。 而此刻… 琅京的街道上,北阳街,东兴街,南宁街,西华街,这四条主街与各个巷道内,一批批御林军还在来回搜查。 “踏踏踏…” 脚靴踩踏地面发出的声音,更搞得人心惶惶。 几次过琼玉酒楼,却在只搜查一遍过后,再未有第二遍,如此过而不入。 往往,不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是最为热闹嘈杂的地方,才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像而今琼玉酒楼这种人来人往之地。 任谁,也不会觉得会有人藏匿在如此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的繁杂之地。 灰蒙了整整一日的高空,在晚间时,却并未曾滴落雨滴,而是从云层内又爬出几颗微弱星辰,一闪一闪。 如此万变的天。 “今日,多谢国公施以一处藏身之所,此一份恩情,云霁,铭记于心。” 琼玉酒楼后院,云霁这才抱着苏娆离开。 虽然赵国公不相信,但云霁本就不是云穆皓,不过是心中的他臆想而生,他已是云霁了,不想再做旁人。 上去木白马车,云凌挥动马鞭驾车离开。 直至木色消失与夜幕黑暗的后巷中,赵国公也未曾敛回目光,手中还握着那枚羊脂白玉牌,被烧过的纹理,如此拿捏,都感觉有些搁手。 “皓儿,自你赴大秦日起,你与外公已整整十多年不曾亲近,而今你如此疏离,外公能理解,但外公相信,不会太久,你还会再来找外公…” 木白马车,没有出城,也没有前往东兴街,而是去了南宁街,随即消失。 当再出现时,已是日出,云霁抱苏娆至望禄寺内,前来了惠善大师的屋舍。 第三百一十三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三) “本殿只是被禁足,可非是被幽禁…” 日出东升,一潋晨光落,投照西华街,幻化出一浓缱绻,七皇子府内,这个早间,云穆靖再次沉色眉目。 一袭男儿装,蜀锦紫袍,秀发玉冠绾。 一阵晨风,带起外罩紫纱缎翩翩摇曳。 男儿绝美,魅色倾城,眉眼间那抹女儿家柔感,也因为此刻之怒而为之淡弱一分,反衬出周身男儿气概。 虽为女儿身,乃是女娇娥,却因自小到大皆着男儿装,做这男儿郎,所以哪怕自身女儿家那种倾城魅色很浓郁,一颦一笑皆乃画骨又画皮,可却无一人会因此觉得他魅柔娘气,反之魅骨天生,浑然天成姿态。 锦瑟殿外,一左一右又继续把守着两名金衣暗卫。 此两名金衣暗卫乃瑜皇新派而来,就为守云穆靖好好禁足,以防让他知外面已变风云,知苏家已然变故。 “给本殿滚远了,看着碍本殿的眼,本殿若想要离府,就你等二人,你们以为你们能阻住,你们敢阻得。” 此又一声,柔魅眸子沉怒,内底却浓生幽然深沉。 瑜皇有心不让云穆靖知,可云穆靖早已察觉不对劲,又岂能毫无所觉。 想到同瑜皇那次交谈时感觉到的不对劲,想到瑜皇以苏家为由迫他放弃争夺,想到苏家而今不知已如何局面… 云穆靖的心便生出浓浓沉着之感。 他心知外面必有事端起。 两名金衣暗卫,又一次单膝跪了地,对于七皇子发怒,他们只会跟个提线木偶一样,也只服从瑜皇御旨。 离开,是不可能会离开的,退下,更是不可能会退下,更不可能会滚。 所以唯有如此跪地,以平息七皇子之怒火。 “殿下息怒,皇上只是一时恼着,皇上怎舍得真让殿下委屈,殿下且再忍耐一时,皇上必会解除殿下禁足。” 开口之人是七皇子府的那个管事,总管公公,端着早膳前来锦瑟殿。 总管开口,云穆靖面上怒火方才歇息一分,看着跪地不走的两名金衣暗卫,须臾,留下又一语,走离。 “金衣暗卫是尊皇命,唯皇命是从,但也别忘了,本殿可非其他皇子,而是七皇子,是乃静皇贵妃之子。” 此句话何意,他乃瑜皇最宠爱静皇贵妃的儿子,乃瑜皇最溺爱的七皇子,若真得罪他,那么下场如何? 如同提线木偶的那两名金衣暗卫,这才晃动闪烁了一下眸,两人一眼对视,一息,见着云穆靖是去膳阁,二人起身退至了外院,远离锦瑟殿,终是不敢真的得罪了七皇子。 “七皇兄,救命…” 两名金衣暗卫离开不久,七皇子府的后门墙角之处爬上来了一道身影,悄然溜来这锦瑟殿内,乃云穆越。 晚间时,怕七皇子会借着夜色悄然出府,所以七皇子府的守卫严防死守,难以窥得半分溜进来的时机,唯有在这白日,才可能有机会溜进来。 苏家刚被押入宫时,云穆越便去找了云霁,找云霁救命,因为他知云霁能帮到苏家,只是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云霁,所以才来找了云穆靖,想着云穆靖若帮忙,瑜皇也能听一二。 “七皇兄,苏家出事了,你帮八弟去劝说一下父皇吧!苏家怎可能会谋逆,苏娆怎可能会是什么前朝余孽…” 明知云穆靖和苏二不对付,因此和苏家不对付,可云穆越真再想不到还有何人能帮苏家,能劝说瑜皇。 若连七皇兄都不帮忙,那小五怎么办? 日升正空,午时至,今日的艳阳又极其夺目,七月底,将至八月初,早已至秋,可今日的这轮艳阳却似六月三伏天的艳阳,极其的晒人。 这几日来的天气皆是如此异常变化,要么骤冷,要么骤热,变化无常。 望禄寺中,紫竹林间,金灿阳光穿过片片竹叶而落,扑洒满地紫竹落叶之上,绘出一副大自然的美色。 竹林屋舍内,一个早间过,此时才一声淡色出口: “烦劳大师了。” 一夜过,又一日早间时,苏娆还如此昏厥,面色依旧苍白,唇角亦毫无血色。 “阿弥陀佛…” 取下苏娆手臂间银针,惠善大师双手合十一声慈悲佛语,又三指搭脉。 一息,方言: “女施主已退热,两贴方,便可无大碍,倒是小友你,是否是又动了内力,致使病症又发,心中杀戮…” “大师,云霁并无大碍,自云霁见到她后,云霁已然能控制了自己,大师先别管云霁了,云霁只想知她何时能醒,既无大碍,怎就难醒。” 从来都淡然的霁月世子,只为这一人,已不止一次失了沉稳,乱了心。 惠善大师见着,到口的其他劝慰只得压住,最终,只是又一声慈悲: “小友心,不可妄动妄念,以免难自控,老衲去给女施主开方煎药,喝了药,散了心头被堵的一口郁气,好好再宿上一宿,明日早时就该能醒。” 摇了摇头,叹息,惠善大师离开。 苏娆已无大碍,云霁面上那抹沉忧方才舒缓开来,微微苍色的唇角也才勾勒出一抹浅淡弧度,清风明月。 虽然心中沉感并未曾因此而消没一分,但至少不曾再是那般的压抑。 云霁带苏娆来这望禄寺,只因竹先生不在,云霁对医道也只是略通些许皮毛,苏娆难醒,唯有来找惠善大师。 而且佛门之地,哪怕瑜皇也不能轻易派兵来搜查,就算瑜皇知是云霁带走的苏娆,知云霁带苏娆去往何地,他也不会随意叨扰佛家清修。 而且唯有在这里,能让苏娆安心的养伤醒来。 走至榻边坐下,云霁本想再为苏娆把脉看看,嘴角浅淡笑色却突兀消无。 “杀了他…” 这句梦魇呓语,自榻间那昏厥难醒的娇人儿口中出来,带着浓浓杀戮的蚀骨仇恨,如此被仇恨包裹其心。 “杀了他…报仇…” 如此再一声喃呢,苍色娇颜之间,额角滢珠颗颗,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更为之刺目,刺目的只觉眼珠生疼,生疼的好似有血珠要从眼内滚落。 “咳…咳咳咳…” 月华身形,倏然间竟不稳,脚步更趔趄。 玉手忙扶住床脚。 云霁才不至于如此不防站不稳的倒地。 第三百一十四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四) 夺目了整整一日的高空,至晚间后,自然便是星河灿烂,闪耀斑斓。 整个夜空内,星芒竟都觉得拥挤,一颗挨着一颗,编制出一片缱绻星河,可见今夜的夜色是多么潋滟。 投照而落的月色更是铺撒在大地的每一角每一落,如同一面照妖镜,任何的黑暗都能被如此月光照出。 此刻,御书房内,依旧烛光红艳灿灿,蟠龙宫灯之内,蜡烛燃燃作响。 “皇上,御林军搜拿整整一日却依旧毫无那前朝余孽踪影,依老臣看,救走前朝余孽之人而今尚在琅京,他们只怕是躲去了何难以搜查之地,否则怎能如此毫无踪迹可寻觅。” 姚丞相开口,苍眸落至那上坐龙椅间的瑜皇身上,眸内一抹晃晃闪动,更带出一股掩藏的探究,对瑜皇此刻之心中所思所想的难明而探究。 在这琅京内,皇上若真想要找一个人,凭金衣暗卫之能,怎可能毫无踪迹,怕是皇上对那苏家终究不舍。 “姚卿…” 瑜皇看着姚丞相一眼,帝眸之内深沉,眸底晦暗更是半分不曾遮掩。 “你与太子所行之事,朕不曾追究,而今,也该让太子收敛一些了,身为储君,理当德仁爱民,宽厚仁慈,你作为太子外祖父,更当做得表率。” 此话意,瑜皇似乎对苏家真的还是有些不舍,哪怕已确定苏娆前朝公主身份,可他还是有些舍不得苏家,如此一声言,实则乃告诫太子,告诫太子应当做得仁君,莫赶尽杀绝。 “老臣请太子殿下暗救孙儿却乃老臣思忖不周,老臣之罪,老臣认,可是皇上,苏家早已是功高盖主…” 倏地,姚丞相撩袍跪地,直言不讳。 “今日六皇子殿下那边已有异动,军营内已然有些躁动,若非霁月世子手下云凌奉命而来,怕是今日云宫外已然前来武将无数,为苏家请命。” 忠君爱国的忠臣,就敢直言上谏,哪怕此言可能会惹得君王疑他存留私心。 难动七皇子,便想除掉可能会为七皇子挡太子路的苏家,以稳固太子储君之位。 “皇上,如此一个苏家,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啊!否则若为前朝余孽所利用,届时必将是我云琅大祸…” “姚卿的担忧,朕知。” 瑜皇眸底那抹晦暗,突然间消失,面上帝王该有的那抹深邃心思也不见,只是露出了一丝疲乏,疲乏之感。 “苏家落狱,若真引起军营内动荡,乱我云琅朝纲,便真留不得了,此些时日姚卿也已累着,先回去歇息吧!此事如何,待明日朝间便定。” 苏家是否当真已功高盖主,已危及皇家朝纲,待明日朝间如何情形,便可见得分晓,苏家是留还是杀… 明…日… 姚丞相的那一双苍眸,溘地又一抹晃动,方不再多言,叩首,告退离开。 “皇上圣明,老臣告退。” 姚丞相前脚刚走,后脚,瑜皇却微眯了眼角,就这么看着御书房门外,须臾,他才起身走去了云宸殿。 而再一次,那道紫袍身影也如同上次一样出现,将瑜皇和姚丞相之间交谈听得明白,只是这次他是藏匿在御书房外殿檐下,而非御书房中。 身影跳落殿台下,魅色眸子望去云宸殿方向一眼,倾城魅感之容深色。 “帝王之心,父皇,你终还是忌惮苏家,明日朝堂必喧嚣,怕是苏家…” 一息,两个起跳,直去了宫牢方向。 待他走后,瑜皇似有所觉,望着墙面上悬挂的那爱人画像,喃呢了一声帝语: “瑶儿,倘若靖儿此去,因苏家一家而放下心中的逐鹿,倘若那女秦娆她拿她自己的命来换取苏家一家安稳,朕便饶过苏家不死,否则…” 潋滟夜色,照亮的不止云宫内的这一刻黑暗,更有此刻紫竹林间的黑暗。 床榻之上,躺着苏娆身旁的月华身影,他在那般趴倒后,于这夜幕之下醒了过来,眉目之间所生那股冰窟般的冰寒之感,让眼上的白色蒙缎都觉被冰冻,更冰冻了他周身四周三尺。 只因苏娆那两声杀戮,竟唤醒了云霁内心底的那个他,那个喜好杀戮的他,寒漠尘再次出来了,压制不住的如此出来,再次占据了这副身躯。 白色蒙缎下遮掩的那一双细长凤眸,眸内黑曜石般的那股透亮再次转变,冰寒似冰窟般的杀戮也再次浮现。 “苏…娆…” 只是当目光触及到一旁身侧人儿时,杀戮之感一息消弱,修长玉指取下眼上这条遮挡他视线的白色蒙缎,细长凤眸直落在榻上的苏娆脸上。 苍白的容色,更毫无色泽的唇瓣,如此虚弱的她,尤其是额间那道为之更加打眼的凹陷疤痕,让寒漠尘的心无端的窒了一下,觉得这道疤痕刺目。 突兀,他的嘴角却勾起来一个冰冷而冷血的弧度,玉指抚摸上去苏娆额间那道凹陷的难看疤痕,凤眸之内再生了嗜血,气息更瞬间的沉沦。 一声嗜血冰冷: “想杀了谁,苏娆,你想要杀了谁,那寒漠尘便为你杀了谁,你是寒漠尘的特例,没有谁可以伤你至此。” 抚着苏娆额间疤痕一息,寒漠尘直接走离了屋舍,月华衣着未曾换,也不曾察觉此刻的他是如此模样的他。 走至紫竹林间,眸内冰窟般的冰寒却突兀消失,脚步溘然顿,云霁猛得按住自己心口,内心翻江倒海。 嘴角,一滴血色出,隽美容颜瞬间又苍色,心中的杀戮,暂时被压。 “寒漠尘,你莫非想要带着娆娆与你一起杀戮,你想要将娆娆拉进你的那片黑暗中吗?你莫要再忘了她是谁,你之举动,苏家必会为你所累…” 浓浓压沉之感,心更为之而沉沦。 苏家若真出事,娆娆她该何以原谅自己。 “娆娆…” 此一声喃呢,云霁的面上又生出一抹恍惚,这是属于寒漠尘的恍惚。 “她是娆娆?” “对,她是娆娆,不能让她同你一样,那样的黑暗,那样不见天日的地狱,她若进来,就再不是娆娆了。” “不,她是娆娆,娆娆从来都是有仇必报,她不会像你一样怯懦逃避,云穆皓,你连娆娆的眼都不曾入过,她乃是如此之人,你岂能了解…” 清凉忧沉的声音倏地却又冰寒了下来。 唯有在这两个人格如此转换之际,彼此才会生出如此片刻共存的交集。 第三百一十五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五) “本就身处幽冥黑暗之内,却妄图想回到人间…” 呵… 此一嗤言,更浓浓杀戮,蚀骨冰寒。 咳!咳咳咳咳… 又如此咳喘,声声迭起,云霁面色愈发苍白起来,从来都淡然明月的霁月世子,因两个人格的来回转变,终让他的面目之间生出了浓墨。 浓墨的转换之色,渲染了他的隽美眉梢,也狰狞了一分他的惊华容色。 谪仙般的霁月世子,在这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只望能有人拉他一把。 “小友,切勿杀念丛生,平心静气。” 此一声,及时而来。 踏着星河璀璨的缭绕夜色,惠善大师如此急促步伐赶至这地紫竹林间。 随之,声声佛语自云霁那白皙耳畔萦绕而入。 南无阿弥陀佛… 清心,静心,更明心。 立秋。 昨日一日还艳阳,晚时也是那等夺目其华之色,可在今早间,气候急剧下降,寒气自云层内席卷而来。 雾蒙蒙的天,似乎已遮蔽整个夏日存留的昨日最后一日温暖,秋风袭来,荡漾起林中地上片片竹叶卷起飞扬。 舞动叶姿。 月华之色装点的屋舍内,在这又一夜过后,那双紧闭的桃花明眸方才睁开,如惠善大师诊脉,苏娆醒了。 桃花明眸之内毫无光色,只是如此呆滞的呆着,可却难掩她内心狰狞杀戮,掩藏在心底被压抑了那么多年之久的仇,那么多年之久的恨… 十年前的国仇与家恨。 加之今苏家为她所累而被满门下狱,浩叔和琴娘更为她所累而魂散云宫… 如此之多仇恨,新仇旧恨,终究是让其心中阴霭浓出,混沌而雾霭的遮蔽了苏娆的心,本就要黑暗的心。 如此呆滞片刻,脑海内那如同电影般回旋播放的杀戮,最后停留在… 她精疲力尽却终究难靠近刽子手半步距离,就在她将要被拿住之时,一阵凛冽之风骤起,从天而降一道身影将她揽入怀,她便失了思绪,不知了今夕已乃何年,更乃何日。 坐起身,桃花明眸看着熟悉的屋舍,曾在此待了三日的云霁的屋舍,苏娆毫无波澜的眸子才生出来一丝光。 “呵…” 突兀,一声笑,不知怎得就发笑了,内心早已黑暗,可面上却笑颜。 就这么笑着一息,眼角一滴滢色悬挂,苏娆突然掀开被子,出去了屋。 此刻,惠善大师的屋舍住居之内,至这早间之时,那声声佛弥也方才停歇。 “小友之心,早已能自控,一念神,一念魔,切莫让心魔再控制了小友。” 蒲榻上,闭目盘膝的云霁也方才睁眼,脑海之内却油然而生出另一语: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的生死皆在你自己… “云霁能控制自己,云霁早已能控制自己这颗坏死的心,昨夜乃云霁一时不防,劳烦大师又一夜看守。” 一夜听佛静心,云霁的面色方才稍稍好些。 “小友无恙便好,往后切莫再随意动用内力,女施主想来也已醒来,她之心而今恐也已伤患,小友先行回,老衲去为小友与女施主煎药…” “师父,女施主醒来了,她去了后山…” 屋舍外的小师父,眼见着苏娆出去篱笆院外,一直朝着竹林深处而去,他叫了几声都不理,忙来告知。 “娆…娆…” 云霁一时面色变,周身那等淡然从容姿态溘然消失,大步出了屋舍。 紫竹林后山,苏娆如同小时候那样,时隔十个年头后,再一次徒步攀上去山顶,伫立山顶之上,直直眺望像那根本触之不及的东宫之地。 秋风荡漾,吹拂红衣衣袂蹁跹摇曳,三千青丝飞扬,却难以柔和了她眉目间的空无,一种无神空无之态。 就这么站着,望着。 很久很久,久的似乎天地都为之寂寥,才听到一声蚊子般细弱之声: “父王,母妃,若你们泉下有知,得知今朝之事,可还会想要娆娆活着,哪怕再怎么艰难,也要活下去,哪怕娆娆的活着是又一次用家人来换取,你们也还遗愿娆娆活着。” 此一声喃呢,喃呢发问,眼角那滴滢色还是没有滴落,就那么悬挂在眼角之处,似是一片点缀的亮片。 “若苏家因娆娆而被那刽子手灭之,娆娆就算活着,也再不会是父王与母后所期盼的那个开开心心活着的娆娆。” 眼角那滴滢色,这才化作水晶滴落脸颊。 泪滴,一滴刚落,却被苏娆当即擦掉。 “父王,母妃,这次娆娆不能再逃了,不能再像那年一样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娆娆要让苏家人都能好好活着,所以,娆娆不能再听话了。 娆娆相信,父王和母妃也必不会责怪娆娆的,父王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娆娆又怎能再去做那等逃遁之徒。” 最后留下这语话,苏娆再没有站立眺望,也没有如同儿时那般哭喊,转身下去山,如此的冷静更沉静。 一脚刚踏落后山那处山涧溪流旁,远远见那月华身影迈步走了过来。 如同他们第一次初见,就在这处后山溪流边,他就这么朝着她走来。 那时的他,清风明月,空谷幽兰,满空雪色也都只为他点缀,可此刻的他,他的心被束缚了,而今这满山秋意盎然不曾再沦为他之陪衬,反而遮掩了他本该有的那份惊华夺目。 “云霁,别走过来,就站在这儿吧!” 在云霁走至三步距离时,苏娆开了口。 山涧清澈,自山顶哗落,击打在溪流卵石上,溅入水中,泛起层层波澜,水波粼粼,荡漾起波纹四散。 清澈见底的溪流,将相隔三步距离的这两道身影,皆映在这溪流水间。 却似一道天堑银河,如此分隔彼此,难以跨越走近,也不能跨越走近。 “我不想哭,眼泪解决不了我的任何问题,我也不要你触及我的脆弱,云霁,你别走过来,别靠近我。” 苏娆的声音,平静,平静的毫无波澜。 她不想哭,也不要哭。 “好,云霁不过来。” 此一声应,云霁就站在苏娆三步距离外。 面上带出来一抹淡淡含笑,嘴角浅浅勾勒。 如此一语笑,便可以让再美的风景都会为之黯淡,黯淡它的旖旎风采。 此刻才觉他还是那个云霁,那个清风明月的霁月世子,只属于天上的谪仙,淤泥不染,可望而不可即。 风光霁月。 “只是娆娆,靠云霁一次,依靠云霁一次,不行吗?别推开了云霁,别觉得你不想牵累云霁,让云霁帮你,云霁能帮你让苏家安然无恙…” 第三百一十六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六) 明明就不想哭,明明知道眼泪最无用,可桃花明眸之内还是突生了酸涩,让苏娆的眼眶发红,更加生疼。 定定看着云霁,桃花明眸四周被桃色渲染,一潋水色终还是模糊了她的视线,更模糊了视线内这道月华。 “娆娆,别推开云霁,别在此时推开云霁,你需要云霁,你需要云霁帮你,在云霁和苏家之间,云霁与你而言本就是无足轻重,更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你无需去顾及的…” 云霁看着苏娆,蒙缎之下细长凤眸闪动,带出浓浓疼惜怜惜,一息时,终还是脚步动,迈步走了过来。 应着苏娆他不过来,可身体终是不受大脑控制,伸出手臂,将苏娆揽入了他这羸弱却能温暖了苏娆的怀抱。 “此次归来,是云霁食言,待苏家无恙后,云霁会离开,再不会出现在娆娆眼前,惹娆娆难挨,娆娆,莫推开云霁,可好,莫要在此时推开云霁,云霁不愿娆娆不再是娆娆…” 发红的眼眶,更生疼的像是眼睛被强光所刺,那一潋水色终难以再强忍,自眼眶内滴落,渲染了月华白衣。 垂落两侧的柔荑,死死蜷捏出血色的双手,终是抓住了云霁的月华衣衫,苏娆将头完全埋入了云霁的怀内,没有哭泣,只是颤栗了身子。 澹澹溪流,娟娟流淌,倒映出相拥的身影,如此静谧相拥,直到两条欢脱的鱼儿自上游跃下来,调皮的打散了溪流中这一副美好的绝世画作。 “云霁,我想去见琴娘和浩叔叔…” 雾蒙蒙的天,被遮掩在云层之内的阳晖,并没有随着时刻走过而拨开云层出来,反而更被藏匿在云层深处。 秋意凉风,带来凉意,哪怕已至巳时中,凉意却不减半分,反而愈发浓稠,浓稠的宣昭着秋日的真正到来。 此刻… 云宫内,銮天殿上,朝间的喧嚣,为苏家请命者,犹如薅不完的羊毛。 一波皆着一波,在朝堂间争执不休。 请命者言说: “皇上,苏老将军忠心耿耿四十余载,与先皇一起南征北战,多少次生死一线,立下赫赫战功,末将实难信苏家谋逆,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苏家清贵,更淡泊名利,多少年来从不与我等朝堂群臣私相授受,如此之家,又怎可能做出那等逆反之事,怕实为有心之人故意构陷…” “那荣华郡主为前朝余孽,也不能就此断定苏家与之勾结,苏家若真有何异,又怎可能会毫无任何举动,轻易就被太子殿下带入了宫内…” 如此言,每一句,每一语,皆乃在理。 而辩驳者,则言: “苏老将军之忠心,往时或许是当真,可其坐拥大将军之王如此多年,怕是早已不满意于这现下地位…” “苏家若真清贵,又为何手握兵权多年却从未想过上交,苏家不与众朝臣私相授受,可苏二却与霁月世子走之尤为之近,苏五与八皇子亦是如此,更有今苏四和七公主之间…” “当年三大诸侯国联合,清君侧,解民之苦,救民水火,灭大秦昏君,在那等严防清查之下,若无内应之人相助,那前朝余孽又如何能悄无声息逃离这么多年,还就藏匿苏家…” 此番言,也皆是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就为乘此时机将苏家彻底击垮。 这一场辩驳赛,朝殿下,一左一右,皆是满目通红,唾沫星子四起。 文臣与武将之间的争锋,如此喋喋不休。 而那朝殿上,帝王御座间… 龙椅之后,殿壁之上盘旋腾飞的五爪金龙,龙珠点睛,龙眼直视其下,庄严肃穆,如同此刻那高居其位的瑜皇,就那么正襟危坐在龙椅上,冷眼旁观,旁观着他的这些朝臣们因苏家而如此争执的不可开交。 “一群只知之乎者也的酸儒臭书生,老子们上战场杀敌之时,尔等就只会在殿上如此搬弄是非,祸害我等良将,老子今天实难憋着这口气了…” 武将与文臣之间的对垒,比口才,终是武将不如文臣,文臣占据上风。 几番唇.舌交战下来,一位将军被惹红了眼,如此一句军营之内的糙骂话,直接撸起袖子就要在这銮天殿上干架。 啪… 奏折砸落下来的声音。 那位将军和惹了他的文臣没有干起架来,瑜皇摔下来奏折,沉着气息。 不再冷眼旁观。 “文臣武将,却如同那等市井泼妇,只一个苏家就可如此乱了朕这朝纲,让你们一个个如此失了体统吗?” “皇上息怒…” 殿内群臣们一时面色变,皆纷纷下跪匍匐,朝板至身前,如此告罪。 瑜皇却不曾息怒,就这么沉着气息,看着殿下跪地大臣,帝眸尤其落在那些武将身上,内力晦暗难以明晰。 久久,才又转眸看向太子和姚丞相这边。 “太子,苏家之事乃你一手着办,你来说说看,苏家有没有谋逆之心。” 此声发问,瑜皇如此突兀过问太子。 下跪的云穆睿,眉目之间那抹睿感一时幽然,只一息,拱手作揖道: “父皇,苏家有无那等谋逆之心,儿臣以为不可妄下定论,毕竟苏老将军为我云琅鞠躬尽瘁四十余载…” 身为储君,理应厚德与民,宽容仁慈。 “无论是苏家暗开奁阁,还是藏匿前朝余孽,这一切事,儿臣以为都该等拿下前朝余孽后,才可定论。” “好,抓捕前朝余孽之事朕就交由太子督办。” 此言,瑜皇又看向而今那一上朝就做透明人的赵国公,帝眸又幽邃一分。 “赵国公从旁协助太子,务必将苏娆捉拿回来。” 赵家与姚家本就势同水火,后虽因太子有意纳娶赵莲馨而有所缓和,可又因赵莲馨与毅亲王所生那事,赵家与姚家终究是未曾真正化干戈为玉帛。 而今瑜皇让赵国公辅助太子捉拿苏娆,而非姚丞相这一方,便可做到公平公正,有赵国公在,姚家就算想要暗下去做些什么,也恐是难矣。 瑜皇如此安排,那些武将们便也不能再多言,若再多言,不仅帮不了苏家,反而会惹怒瑜皇,龙颜大怒。 瑜皇对苏家至仁至义,他们若继续为苏家请命,便是在质疑瑜皇欲铲除苏家以收回兵权,巩固云琅皇权。 最后,众武将只得一声:“皇上圣明。” 文臣自也一样,不敢再多言其他话惹得龙颜大怒。 只是在又一次跪地时,文臣们皆暗自瞅了一眼自上朝至此刻之时都未曾开口一句踩低或捧高苏家的姚丞相。 第三白一十七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七) 早间之时的天空,虽无晨阳,却也尚未阴沉,可至这午后,乌云汇聚了上空,黑压压的沉闷,似乎是天地凝结出了黑暗。 立秋的这第一天,便是如此的阴天,也似乎是为了衬托出此刻山间的那股悲凉,老天才会又如此的变天。 又从热至冷。 此刻… 别居清风苑,后山竹林间,竹身迎风哗哗,摇曳作响,竹叶随风翩翩,舞动叶姿。 如此美妙的自然中,却有那么一地突兀。 土堆堆起的坟冢,埋葬了琴娘和浩叔的坟冢,就安置在这片竹林间。 那个红衣女子,手中一把锋利匕首,一字一字,雕刻琴娘与浩叔的墓碑。 雕刻好墓碑后,又亲自立于坟冢前,方安静跪坐。 红衣衣裙,膝盖之处早已为泥土覆盖。 污浊脏兮。 一旁,月华身影也安静,就这么安静守着,没劝说一句,更没安慰半语。 直至这片林间上空那愈发阴沉的乌云完全汇聚在一起,彻底黑暗了这个白日,一声淡弱的沙哑才自那苍色唇内发出: “娆娆,莫再跪了,会伤了双膝…” “云霁,你若执意帮我,我苏家就算无碍,能安然,我也不会就此罢手,你心中那个娆娆,早在十年前就该没了的,是琴娘和浩叔留下了她。” 苏娆这才转眸望向云霁,桃花明眸平静,可内里那股子黑暗,比之高空阴霭更加浓墨,浓墨的包裹了苏娆的整颗心,整颗早已黑暗的心。 “琴娘和浩叔不能白死,她们是十年间娆娆在这个世间唯一存留的痕迹,是他们给了娆娆十年的重生…” 若无琴娘和浩叔,那一夜的雪色杀戮中,她早已随母妃一起葬身了火海。 十年之前… 暗道的门一点一点关闭,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却在火光的映照下,映出秦娆那双桃花明眸,内里没有一点顾盼流兮的潋滟清韵,有的只是晶莹剔透的滢珠,一颗一颗的豆大,划过白皙娇嫩的小小脸蛋上。 桃花明眸死死的瞪大着,好似眼珠都要瞪出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模糊眼瞳之内殿中的母妃,看着母妃被大火吞噬,暗道之门完全关闭,也无法阻止秦娆炽热的目光。 小小身子颤栗的几乎都难以控制,被浩叔抱在怀中,大手捂着秦娆的小嘴怕她喊出声来,可秦娆没有喊,一声都没有,只是攀附在浩叔脖间的两只小手死死抓着浩叔的锦服。 攥的泛白。 “浩哥,我们该走了,若是再不走,等天一放亮,就很难逃出去了。” 琴娘在一旁,手中拿着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为这漆黑暗道增添一分光色,微弱的光芒也只能稍稍看清路道,映出浩叔怀中秦娆那双剔透的桃花明眸,内里无一点孩童的天真。 “娆娆,你要乖乖的,浩叔叔一定平安把你带出去。” 看着怀中秦娆,浩叔放下松开了捂着她小嘴的大手,借着微弱的夜明珠光擦了秦娆脸上泪痕,然后又抱紧一下她,与琴娘走下暗道阶台。 大秦皇宫的暗道,其内错综复杂,七拐八拐根本不知哪道才是出去皇宫的路。 “娆娆,我们该往哪边走?” 走过好几个岔道口,浩叔终是问了秦娆,也必须要问秦娆,他们不能再在这大秦皇宫内多逗留一时片刻。 多留一时,就会多一分危险。 浩叔问话,却好久好久都没有回声。 浩叔与琴娘一眼对视。 眸内忧灼。 怎么办? “娆娆…” 琴娘再次问声,浩叔怀中的秦娆这才有了反应,桃花明眸内生出光色。 “娆娆要去銮天殿,娆娆要去见父王,娆娆要…要知道,是谁的手沾染了我父王的血,娆娆要知道是谁?” 稚嫩的沙哑声音,更带着不似孩童的可怕平静。 “娆娆…” 琴娘想要阻止,浩叔却摇了摇头。 “好,娆娆,浩叔叔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浩叔叔,无论你看到了什么,你都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来。” 秦娆呆板的颔首,小小手臂抬起,指向了去向銮天殿的暗道,不哭不闹,完全不是一个五岁丁点的稚童。 三人继续走。 哪怕走在暗道中,也能听到外面那声声的厮杀哀嚎之声,悲鸣长空,兵器的触碰,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声声清明,清明的昭示着大秦皇宫内的这场屠杀,这场灭绝人性的杀戮。 走出暗道,躲藏在一处隐蔽的宫墙角落黑暗中。 父王的死,亦如母妃之死一样,就这么死死印刻在了那双早已赤红的桃花明眸内。 眼睑四周又泛猩红赤色,眼尾天然自带艳色,此刻眉梢间的那抹艳色愈发绯然殷红,似被父王的血色所涂抹。 目光更死死落在手执长剑一剑砍下父王首级的那人脸上。 荧白飘雪,四周燃起的火光将云瑜的嘴脸映照的醒目。 俊美温逸之貌,世间少有。 一眼便可难忘。 手执长剑上,血色一滴一滴滴落,那是父王的血,是大秦无数将士的血。 站在秦娆身后的浩叔,亦死死蜷捏起苍劲大手。 “娆娆,我们该走了,真的该走了,你要活着,要听你父王和母妃的话好好活下去,不要被仇恨毁了你。” 一息,浩叔抱起秦娆准备回去暗道离开,一道光芒却在此时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火光映照黑暗,照亮了浩叔和秦娆所躲藏暗角,浩叔立刻再次捂住了秦娆的小嘴,快速躲到宫墙角落另一边,整个人后背紧紧贴了墙面。 脚下之地,殷红血色如同河流一般,流淌的早已看不见了纷扬落雪原来的颜色。 冬日狂作寒风,凛冽呼啸,吹刮席卷。 火光愈发靠近,浩叔眉宇死死的紧绷起来。 凝神屏息。 整个人神情紧绷。 就在他们二人要被发现之千钧一发之时,突兀一声惨叫,火把掉了地,映出了琴娘踏在血地里的缎鞋。 “走过来的那个叛军就那般倒地身亡,琴娘从那叛军身后走了出来,从来都没有杀过人的她,却那般让鲜血染红了她的那双手,她也曾是云琅诸侯国的世家小姐,却为了我…” 低低诉说着她是如何从大秦皇宫内逃离,琴娘和浩叔如何带着她逃离出宫,这让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再次酸涩的生疼,眸内眼白都绘出血丝。 跪的太久了,而今站起来,腿脚发麻的如同是被千万银针一同扎下去,可苏娆却毫无一点麻痛难忍之感。 走到云霁身旁,与云霁面对面相对,再次一声言语:“云霁,你帮我的结果必是你皇伯父的命,这样的代价,你还要帮吗?你还执意要帮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八) 阴沉了整整一日的天,在晚间黑暗彻底掌控天地之后,才做主让云层内那早已凝结汇聚的雨滴滴落了下来。 八月初的雨,早已不再是那般倾盆而泻,而是绵绵雨线,柔柔飘落。 虽然天空极其的阴霭,可下落的雨却很温顺,就算是滴打在琉璃砖瓦上,也不会发出铛铛的哐响之声。 御书房内,这又一夜,灯火通明。 “皇上,身为一国帝王,你的每一个决策选择,都关乎着云琅未来…” 在这晚间,踏着秋夜飘雨,云老王爷来找了瑜皇。 “皇上乃为云琅之君,言以云琅子民安危为重,可而今皇上之作为,皇叔实难看出为民好,苏老将军已要告老还乡,为何偏生又来六皇子和那姚家小子…” 此言所问,那日六皇子和姚叶庭的出现,云老王爷如何会看不出乃瑜皇与姚丞相为之,此前所为一切怕皆为拖延时间,只为等待六皇子的出现。 是从一开始皇上就不曾要给苏家留退路?步步为营至今时,难道就为给苏家扣上顶藏匿前朝余孽叛国谋逆的罪名帽子?就为名正言顺除掉苏家? “皇叔,霁月身子可安好,未曾拿下那两名刺客也无碍,切莫要累着他…” 瑜皇开口,不回云老王爷此刻才问苏家下狱那夜事,而是问询云霁身子。 因为云霁捉拿那两名刺杀瑜皇的刺客而受凉,身子又羸弱,云老王妃着人入云宫告知,云老王爷便匆忙回去,才不曾于苏家下狱那日问寻瑜皇所为,而今云霁身子已无恙,他这才又进了宫,才问询那日苏家事。 “霁月回来,朕就瞧着他面色又不大好,苍白羸弱,朕本不予让他插手…” 瑜皇不回答,如此顾左右而言他,让云老王爷陇起了眉,心中沉下。 “小…瑜…” 只呼了瑜皇小名。 “苏家是否叛逆,皇叔不信你心中不明,荣华那小丫头前朝公主之身份苏家知与否,其实并非最重要,以苏老将军之为人,他若能为其利用,他便不会是你父皇所器重交托之人…” “皇叔…” 瑜皇,这才也低沉了声色,那一双帝眸也深沉下来,带出了帝王之心。 “难道云琅没了他苏家就必乱无疑,难道除了苏弘外,朕这云琅就再难有何等武将能守卫,就非他苏家不可。” 此声之言,瑜皇其内心之不平不忿,竟只是因他云琅离不开苏老将军。 “朕非及冠毛头小子,需他人之名威慑才能守得云琅安稳,朕这云琅,更无需一个能携诸侯以令天下之人出现。” 而此言,瑜皇对苏老将军之忌惮之心更尤为显著,已至不得不除之时。 “皇叔,今日早朝之时,满朝武将皆为苏家请命,这是何等得威望,苏家已快要一手遮天,若再继续放任下去,一但其心有异,将为时已晚,朕,绝不允许此等乱事出现。 霁月乃我云琅苍穹之光,而今他已长大,是时候该让他彻底出现在三国世人眼中了,云琅的霁月世子,他将会取代苏家成为我云琅新的守护。” 此番之言结束后,瑜皇起身走出御书房,望去一眼淅淅沥沥的夜空。 细雨拂面,凉风飕飕,已让殿外地面铺落了一层雨水,似那清澈透亮的都能照出任何黑暗的一面水镜。 “皇叔,朕乃云琅君主,如何行事也不会不顾及云琅安稳,时刻已不早,皇叔回吧,回去后,告知霁月一语,若他安然,明日时让他入宫一趟。 至于那两名刺客,朕无碍,他们既已逃离,便莫再拿了,不过乃小卒,不足为虑,他们还尚不足以累及到霁月的身子骨,为此劳心费神。” 后面所言这一语,其意似乎幽深,带着某种意味。 对云霁所劳心费神之事,好似了如指掌。 抬脚下去殿外阶台,瑜皇离开了。 未曾让云总管为其撑伞,而是自己打一把明黄罗伞,就这般迈步走离。 龙靴踏入地面那水镜,碎了水镜,也污浊了这天空降落的无根之水。 浑浊了。 云总管未曾跟随瑜皇,而是得瑜皇令,送云老王爷回去,回去云王府。 云老王爷早已不上朝参政,朝政之事也就不必过问,左右君王抉择。 …… 漆黑的落雨夜,飘雨绵稠,晚风拂拂,而赵国公府之中,书房之内,本该身处宫中的舒贵妃,此刻却在此。 “父亲,苏家当真窝藏了前朝余孽?苏家女儿当真是大秦太子之女?菱儿和苏四的婚事只是皇上拿来蒙蔽苏家的手段,皇上拿菱儿做棋子…” 因为苏家突生的谋逆之事,云落菱和苏四的婚事那么被瑜皇口谕取消,云落菱得知后,自不可能消停。 而云落菱之为人,赵国公自是无比了解,所以在云落菱尚未有何举动生出之前便叮嘱舒贵妃,将其关至寝殿内,以免其胡来累及赵家门庭。 而在今日,瑜皇又突然着令赵国公辅助太子捉拿苏娆,赵国公心知瑜皇这是拿他赵家来做棋子,所以让舒贵妃在这夜色下,乘瑜皇被云老王爷绊住脚步之际前来赵国公府。 他有话交代。 “帝王之心,本就无情。” 赵国公摸一把羊角胡须,看着舒贵妃,虽然面上依旧是他那等沉着姿态,但难得没有生出如往时那般严厉之感,而是带出父亲该有的一抹温和。 外孙既然活着,那赵国公对舒贵妃多年来的恼火心结便也就渐渐没了。 “你在皇上枕边多年,他乃如何为人,你该比为父更清楚,而今你膝下无子,只一个菱儿,倒也全然非坏事。 至少目前皇上对我赵家再不会如此前四皇子在时那等防备,乘此时机,我赵家便可再现朝堂,再次辉煌。” 只要是提及到赵家荣辱,门庭富贵,赵国公才会难掩眉间生出的一抹逐势之色,对赵家荣华名誉的追逐。 “这些年来,皇上对你一直盛宠不衰,而今之际,你更要步步稳重,事事妥帖,好好守好自己的这份荣宠。 至于菱儿,她那边给为父好好看好,莫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为父生出什么乱子,又惹出什么乱事来。 待一切事平定,为父会为她寻得好夫婿,至于那苏家老四,就别想了,苏家谋逆,赵家与之越远越好…” 铛… 如此一声细微,细微的几乎都听不到的声音,从赵国公这书房之上传来。 赵国公和舒贵妃言谈,都不曾察觉,他们所言皆为那一玄衣囊入耳内。 一袭玄衣大氅,完全就融合在黑暗夜幕之下,更融合在飘零落雨中。 银黑面具之上,细雨打染,带出水光亮色,而银黑面具之下,那一双细长凤眸之内,冰寒似冰窟般的杀戮更尤为醒目,似都能冰冻这雨色。 寒漠尘,还是又一次出来,又一次在如此雨夜内转换,前来赵国公府又找赵国公,不想却听来如此一番谈。 视家族一生荣辱为执念的赵国公,如此追逐名望之人,才能助他达成他的目的,完成他多年来的大计。 第三百一十九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九) 飘零了一夜的雨,在翌日早间之时还未曾停歇。 天空依旧雾蒙,却再不如昨日午后再继续阴霭,而是乌黑阴云又恢复了暖白。 虽落雨尚未曾停,可天空却已然有了要泛晴的苗头,当这场秋雨停歇之后,必定会又有那艳阳高照的日头。 早时晨风,带着雨中清新,吹过面庞,都能嗅到空气中浓浓清新之感,细雨绵绵,轻抚面上,更带着舒逸。 别居清风苑内,那一身红衣就安静站在房门外,注视着这一场落雨。 与夜半醒来,不见云霁,便如此站了门外。 不知是为等云霁消息,他要如何救苏家,他是否已去救了爷爷他们。 还是只是单纯的睡不着,只是苏娆睡不着。 桃花明眸,呆呆望着自屋檐上滴落的雨滴,没有焦距的目光,如此发呆。 可在这种呆愣之下,却是她难以平静的心。 夜已过,她却还是难以让内心平静。 昨日她过问云霁那话,云霁告诉她一语,他说… 他相信他所认识的娆娆,她心地善良,她的良知不会为仇恨所吞没,杀皇伯父与否,也非他相帮代价,而是在她自己,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若执意要刺杀,他不会出言阻拦,只是刺杀皇伯父所引发的一切后果,他来陪她一起承担,一起来扛。 若苏家不要了她这个女儿,他要,他会将她捧在手心,不要什么婚约为证,只是守着她一生安然无恙。 “天下大乱,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为什么要在乎,百姓疾苦又如何,那是你们云琅子民,与我何干,他们灭我大秦时,谁又曾过问过一语我大秦子民疾苦,云霁,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突兀这声沙哑,蚀骨仇恨,薄凉更无心。 只是苏娆的眼角却泛出滢色。 可有苏家在内,她却不能不顾及苏家。 一但她杀了云瑜,那云琅必定会乱,就算苏家得救,就算那刽子手曾舍弃苏家,可以苏家人的正直心性,他们定不会袖手旁观看着云琅生乱。 届时,那她要和整个苏家为敌吗? 她要和爷爷他们为敌吗? 垂落的柔荑,早已蜷捏出滴滴血色,滴落阶台上,不过顷刻便被落雨洗涤干净,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不,不能…” 让自己站了半夜,苏娆心中才做了决定,方才迈步走入雨中,未有执伞,飘落风雨霎时渲染了她整个人,秀发贴合脸颊之上,冰凉脸蛋。 再去琴娘和浩叔的坟冢前。 扑通跪下。 林中污泥雨渍更加溅染了她那一身红裙。 “琴娘,浩叔,对不起,娆娆清醒过来了,娆娆再做不到不顾及苏家,再杀那刽子手为你们和父王与母妃报仇,娆娆也想不理智的彻底疯魔,可娆娆不能,娆娆不能再疯了。” 为她如此的选择而告罪,为云霁一席话让她清醒而告罪,她现在不能报仇,她需要创造合适的报仇时机… 她不能和苏家敌对,她也不想更不要和爷爷与爹爹娘亲从此成为仇敌,给她一点时间,她会给这云琅换一个帝王,届时她必会提着云瑜和云穆睿他们的头颅,来祭拜她的家人。 双手至于身前,苏娆直接匍匐叩头下去。 淤泥涂抹了那白皙额间,也就如此遮挡了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 苏娆叩了三个响头后,起身看着琴娘和浩叔的墓碑一眼,再无任何难挨之心的转身走离,她该去做事了。 “洗漱一下,去去寒,免又生风气。” 刚回清风苑外,远远又见那道月华身影,身子看去单薄,手执月华之色的油纸花伞,就站在清风苑外。 晨风吹拂,细雨绵绵,他这么站着,等着,如同那等候妻子归家的丈夫。 知她回来,在说话的同时走过来,将那把油纸花伞撑起在她的头顶,为她遮挡这一场风雨,这早间凉飕。 仰头,苏娆看着身旁云霁,只一眼,见他又苍白的面色,到口的问话:“爷爷他们可安然,”压住未曾问出。 柔荑拉起那修长玉指,三指掐脉一息,脉搏虚浮又波动,又是老样子。 “云霁,你执意帮我,就给我顾好你这破身子,别让我还分心顾你。” 虽是如此话,却未曾有何生气的语气,而是平静,拉云霁走进去清风苑。 “好。” 云霁一声应,嘴角也含出着温润。 进去清风苑,不知何时已然备好热水。 雾气腾腾。 桃花明眸方才一抹晃动,面上平静似死气沉沉般的神态也方才波动一息。 在她去往墓地时,他就已然回来了? 又扭头望去一眼云霁,却终是什么都没再多言过问,先去洗漱换脏衣。 去了周身寒凉,又一碗姜汤去寒气。 周身回暖,心口内那早已冰凉入骨的那一颗凉心,也似乎被回暖了一分。 早膳也已备好。 一顿早膳,两人皆很安静,待早膳过后,云霁方才开了口,说及事。 苏家人皆无碍,虽被关押在宫牢内,可瑜皇并未曾对其有过严刑拷打。 而对苏老将军,那夜急火攻心昏厥,瑜皇下旨着令御医为其看顾身子,虽身处牢狱中,却未曾被折辱一分,瑜皇待其态度依旧恭敬有加。 “恭…敬…有…加…” 樱唇吐出来这四个字,苏娆面上没有表情,唯有眸底那抹冰凉冷嘲,方知苏娆对瑜皇作为的嗤之以鼻。 虚伪! “要怎么救爷爷他们。” 随后,如此过问云霁。 “此事,急不来。” 云霁便也不再多言其他。 “若只是让苏爷爷他们全身而退,很容易,可要让苏家清白的出狱,就必须要好好筹谋一番,否则苏家一世清流终会落得谋逆叛臣之罪名…” 云霁所言,苏娆明白,要救苏家,确实很简单,她自己都能有成百个办法让苏家脱身,可要让苏家人清清白白的安然,却非轻易可做到的。 只她前朝公主身份,便没办法让苏家清白,除非是苏家人亲自将她这个前朝余孽给抓回去,自证清白。 “娆娆,你也别过于着急,苏爷爷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皇伯父之心思深沉,他既然步步为营算于你我,便不会轻易动辄苏爷爷之命。” 隔着白色蒙缎,见着苏娆那方才蹙拧的眉梢,云霁起身走至苏娆身前蹲下,玉指执起苏娆蜷捏的柔荑。 “昨夜,皇伯父带话让我今日入宫,你且先在这里耐心等等,我先入宫探看一下,之后我们商讨救苏家之法。” 玉指掰开苏娆的手,自袖筒内拿出一方月华手帕,将苏娆手心又出的血色擦掉,为其包扎又嵌伤的指痕。 苏娆沉默,看着被包好的那只右手,一息,才又一语:“你入宫后,可能安稳出来,云霁,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否则,我不会坐等…” “能…” 云霁说的很坚定。 “好,我等你回来。” 留下这一语,苏娆抽出还被云霁握着的手,绕过云霁,回去她的屋。 第三百二十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 一夜秋雨,至午后停歇,一轮艳阳终又拨开了云层出来,绽放它的夺目。 夏日之时,有“热在三伏”这一说,而至秋日之际,自也有“秋后一伏”这一语。 意思便是,立秋过后,还有至少“一伏”的酷热天气。 “一伏”为十天,而十天的艳阳日,会让秋日似乎又回到夏日之时。 今日,雨后晴空,艳阳现,似是这“一伏”十日中的第一日已开始。 艳阳爬出云层,投落金灿,更带出暖意。 云宫。 宫牢之内,于白日间也燃燃灯火通明,一步一个岗哨,至深内暗牢之时,更半步一个岗哨,就只为苏家一家,大半禁卫军皆守了这宫牢。 暗牢中,苏家一家人,分开两间关押,男女各自关着,而苏老将军又另押一间牢房内,与其说是间牢房,倒不如说是间卧室,桌椅床榻皆齐整,太医为苏老将军开方煎药。 沉香木雕刻的桌椅,苏老将军笔直身躯坐至圆凳上,虽面色还稍有苍色,却已然从急火攻心的虚弱中走出。 “都退下吧!” 瑜皇出现而来,一个个几乎挨着一起的禁卫军才动了身子,撤离出去。 给苏老将军煎药的那太医也放下药碗,躬身退下。 “老将军,可安然。” 进来狱中,瑜皇走至苏老将军对面,一声关切之言,依旧那等温和态度。 “劳皇上还挂心着老臣,老臣这身子骨还能凑合。” 喝了药,放下药碗,苏老将军对瑜皇拱手作揖,并未因而今苏家如此处境与瑜皇生怒,亦未有卑躬屈膝求饶姿态,而是一如往常为君臣子态度。 “老将军无碍便好。” 撩袍坐下,瑜皇亲自拿过桌上杯盏为苏老将军斟一盏茶,未曾放置桌上,而是双手递来苏老将军面前,等着苏老将军接过,同时又开口: “老将军,朕今日来此,只为与老将军一言,苏家安稳与否,非朕而定,而是皆看那一人心,她是否愿苏家安稳。 倘若秦娆她只身投案,她愿以已之命,换取苏家安然无恙,朕便准许了老将军的告老还乡,自此往后,云琅再无苏家,更无大将军王府。” 昨夜之时对云老王爷言,苏家留不得,可今日却又对苏老将军如此言说。 瑜皇之心竟诚恳,如往常那般小辈姿态,视苏老将军为长者的态度,只是他后面所言之话,却又乃帝王无情。 “可若那秦娆无心,不顾苏家安危,朕便再留不得老将军了,无论她之身份苏家是否知晓,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是藏匿在老将军的苏家,又是被老将军宠爱这么多年,朕不敢拿朕的云琅和整个云琅子民来做赌苏家的忠诚,赌老将军的忠心。” “皇上既如此忌惮我苏家,老臣还能再说什么,君若要臣死,臣又怎能不死。” 苏老将军看着瑜皇所递而来的杯盏,须臾,并没有接过来,而是抬手轻摸一把他那大胡子后,才又言一语: “只是皇上要老臣死,也该让老臣死个明白,老臣的娆儿乃老臣溺爱宝贝孙女,如此多年溺爱,她怎就会是别人,皇上可能为老臣解惑?” 此声,方觉带出老者才有的迟暮沧桑之感。 苏老将军问话,未曾接过去杯盏,瑜皇递着这么一息,才将杯盏放落桌上,给自己斟一盏茶,一口抿茶后,才让跟来的云总管将东西拿来。 长匣子打开。 那副大秦太子和太子妃的画像以及那一封揭露苏娆大秦公主身份的密信,如此拿出搁置苏老将军面前。 “老将军,诸暹容皇后,毒妇之心,她以此为算谋,欲让我云琅内动,便可乘机落井下石,朕心明清楚,可却不得不入她这个算计之内。 是朕亲手砍下那大秦太子的首级,是朕的父皇杀了宣冶帝,更是以你苏家为首的我云琅军灭了她大秦大半皇族。 灭国之恨,杀父之仇,皆乃是不共戴天之国仇家恨,朕又怎敢留那女子,留着她有日真来取了朕的性命。” 比起澹梁和诸暹,云琅与前朝余孽之间,绝不可共存,也不能共存。 画作上,大秦太子与其太子妃容颜,落入苏老将军苍眸内,那封密信所言更清楚明白的告诉苏老将军,他溺爱这么多年的宝贝孙女苏娆真是前朝公主秦娆,不是他的娆儿。 “大…秦…公…主…,秦…娆…” 此声苍语喃喃,苏老将军定定的看着画作,苍眸最后直直落在大秦太子妃面上,尤其是她那一双桃花眼,同样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原是肖似于自己的母妃,而非是他亡妻。 “老将军,此女,容颜肖似其母妃,尤其这一双眼,虽与荣华极尽相似,可非荣华,朕也非无故妄下定论,若无此副画作,只这一封信笺,朕绝不会放任太子与姚相便宜行事。” 见苏老将军突然间如同耄耋之年般的迟暮沧桑样子,瑜皇留下这一番语,终是起身离开,再不曾有多言其他。 出去宫牢,帝眸又看着宫牢须臾,一声轻微叹息:“老将军,苏家手握重兵,朕都不曾想过要动你苏家一分,可苏家为何要与霁月联合,既不愿让荣华入我皇家,就该明言,而非是找霁月,终是你苏家先生了异心,再不是父皇所倚重之臣。” 此一声低言,这似乎才是瑜皇所为一切之真正缘由,苏家早已生有异心出,一次不忠,便再不可为已所用。 帝眸,终又生晦暗。 “皇上,世子入宫了。” 殿前太监匆匆步伐来禀报,云总管上前与瑜皇耳边言,瑜皇眸内那抹晦暗这才消失,转身回去了前朝。 云宸殿内,那道月华身影手执白子,瑜皇进来后,自觉坐至棋盘对面。 一局棋,黑子白子将所有棋格全部填满也没有分出胜负,没有输赢。 “朕原以为霁月不会这么快就至。” 瑜皇开口,收起黑子。 “皇伯父又是何时知晓霁月待苏娆之心。” 云霁也开口,同样收起白子。 “皇伯父步步为营,将苏家推置而今处境,是真忌惮苏家?真怕被苏娆夜夜惦记而不得安眠?还是皇伯父所为一切只为留困霁月,皇伯父其实不想放霁月离开,可是如此。” 蒙缎之下的细长凤眸虽空无混沌,却难以遮掩云霁此刻这颗玲珑剔透般的世子心,一眼洞穿人心的可怕。 瑜皇所为一切,他所为究竟为何… 第三百二十一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一) “呵…” 云宸殿内,突兀传出这一声帝笑,瑜皇竟欢愉面容,如此龙颜之悦。 面上带出浓浓笑意,只是眸底深处却也浓生其内心真正意图,所为一切其实只为留下云霁,将其留至云琅。 云王府的霁月世子,云王更亲口所言一人可抵千军的云琅苍穹之光,若是在那一别离京后将不再归属于云琅… “霁月,皇伯父一直都知,你从不会令皇伯父失望,你乃我云琅苍穹之光,更乃我云琅皇家子,唯有你坐镇云琅军,皇伯父才可真正安心。” 此一声,瑜皇起身走至云霁身旁,一把按住云霁那看似单薄的肩膀。 “霁月,你是皇伯父教出来的皇家子,是最懂皇伯父的,云琅军终究是我云琅国军队,旁人也终是不可全信。 只要你安心留在朕的身边,为皇伯父执掌云琅军,定我云琅安稳社稷,皇伯父便可既往不咎你曾与苏家联合诓骗皇伯父而暗下所谋之局。” 肩膀上的手劲力道很重,更沉压,就像是被整个云琅江山社稷所压,压的云霁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偏过头,隔着眼上蒙缎,仰头望着这个从小到大都视他为亲子的皇伯父。 定云琅社稷… 怕是不止如此… 他所图,想以他定乾坤,谋天下吗? 可他只是一个寻常人,他只想做个寻常人而已,他并不想做云琅的苍穹之光,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皇伯父可会放过苏家?放过霁月的心中人?霁月所求皇伯父又可会应。” 此一声反问,云霁似乎再次看透着瑜皇的心。 白色蒙缎之下的那一双细长凤眸,此刻内里竟然油生一股子剔透来。 好似内里溟濛被拨开,萦绕在内里的那股迷雾散了,一股子透亮映照了出来。 一瞬恢复了视力。 苏家会如何,瑜皇他可会放过苏娆… “霁月,你该明白…” 帝眸,溘然一暗动,一抹深幽浮现。 …… 半日艳阳当空照,日落西山霞光灿。 苏娆在别居清风苑中再等着云霁,尚未曾等到云霁回来,却等来另一人。 别居外,竹林间,半日艳阳夺目,在这夕阳灿艳之际,林间雨后残留的水色被蒸发至半干,唯有哗哗翩落至林中地面间的竹叶上还残留少许水色,在夕阳投照下泛出亮堂。 石铺路间,那一息蜀锦紫,魅感容颜倾城,一眼一动都带着浓浓魅色。 画骨画皮。 哪怕是身着这男儿装,也无法遮掩他周身所散发的这种浓浓诱惑之感。 只是此刻,她这双魅感眸子内又全然看不出一点魅色,眉目间那抹女儿家柔感也不见,眸子直落对面一袭红衣的苏娆身上,只问一句话: “阿娆,只要你说出只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我就信你是阿娆,哪怕你刺杀了我父皇,哪怕太子他们找出多少证据,我都信你是阿娆。” 这已是不知多少遍问,执拗的问,他不信眼前女子会不是他的阿娆。 “我早就说过,苏娆她早已死了,早在八年之前就已经死了,她是为你所害,因你而亡,你若对她尚有情意,就去想办法将苏家人完好无损救出来,别在这里来挑衅我的忍耐。” 最后一次开口,薄凉而又刺骨的话。 而今苏娆能忍着不去动了云穆靖,不拿云穆靖来对付瑜皇,只因她曾答应过云霁,她答应过云霁她不会去利用云穆靖,也因真正苏娆的缘故。 转身,苏娆回去,却未曾迈出两步,眼前跃来紫色身影,又一次如此挡住她,更一把拉住了苏娆的手腕。 “你真不是阿娆?” 此一声问,浓浓压沉,云穆靖的那双魅色眸子,眼睑四周竟泛出一圈红,红色缠绘眼尾,只觉勾魂夺魄。 “你和苏娆之间的秘密,什么秘密,你一男儿郎,却同样恋了苏娆二表哥那个男儿郎,我知道,又如何…” 眸底寒冰,其内更生出浓浓怒色,苏娆一把甩开云穆靖的手,如此直说出云穆靖和真正苏娆之间的秘密。 她是不知道,但是她早已猜到着,可猜到了又能如何,她想做苏娆,却已做不了,她再也做不了苏娆了。 眼底浮现一抹水光,却不曾流落,不再理会云穆靖,苏娆绕开他走离,便不曾发觉,发觉云穆靖趔趄后退的脚步,望向苏娆的目光内再无法自欺欺人,自欺欺人走离的这个女子是阿娆。 “我们的秘密,阿娆她和我拉过勾的,她会永远的为我守住我的身份,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你真的不是阿娆。” 喃呢低语。 噗… 血色出。 一口血竟就这么喷了出来,殷红血色瞬间染了林中竹叶,云穆靖栽倒在林中,脑中回旋的话全是秦娆所言,苏娆是因他而死,是为他所害… 离开的苏娆,刚回清风苑,心中也突动。 刹那,桃花明眸更暗自一动。 “我去别地等云霁。” 此言,苏娆要离开清风苑。 云霁这里还是不太安全,云穆靖既能想到并找来这里,难保云穆睿他们不会猜到,猜到她可能会藏在这里。 “小姐准备去往何地,属下也好告知世子。” 对于苏娆决定,云卫不会多言阻挠。 “不必,我去城外等云霁。” 直接留下这一言,随意收拾两件衣物后,苏娆便从另一条小路离开。 正如苏娆所警觉,她刚走不过半时,一拨士兵随着六皇子和姚叶庭出现在这片竹林间,自林路间走来。 非是太子他们知是乃云霁救走苏娆,而是因为苏二和云霁的那层关系,任何有可能会让苏娆藏匿的地方,他们都会搜查,确保毫无遗漏。 云霁的清风居他们无法查,也不能贸然前往搜查,毕竟那是云王府,云霁更乃霁月世子,可这别居清风苑却不一样,他们寻着查到的线索而来,所以才会不慎闯了清风苑。 这样的一种解释,真与假,并不重要,只要不是搜查云王府,只要高居龙椅的瑜皇不说什么,便无碍。 林间脚步声响,踏踏之声清晰入耳,坐在地上失魂的云穆靖溘然回了神,那双魅感眸子当即幽深沉郁下来,遮掩了内里那股子浓郁沉痛。 只刹那,身影快速消失。 六皇子云穆霄带兵前来,云卫一个都未曾现身,清风苑内只有一个管事和一个嬷嬷,再无其他多余一人。 虽来搜查,却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大肆搜查,六皇子只让管事的带他和姚叶庭去了各个屋中查看,怕余孽藏匿,若霁月世子前来,不慎被伤… 亲自一番搜查,清风苑内没有一点异常,六皇子和姚叶庭只得离开。 第三百二十二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二) 夜幕,降临。 琅京外,山峦间,红衣褪,换做与这夜色融合的黑衣,三千青丝也只系带绾起,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再次遮掩在脂粉下,再次看不见。 夜风拂拂过,带起衣角摇曳而动。 周遭树丛亦伴随着夜风,迎风招展。 望着那即将要下钥关闭的厚重城门,苏娆眉目狠狠沉凝起,如何也难以舒展。 如此望着又一刻,仰头看了眼高空那轮弯月,戌时末,城门要关了,可却还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云…霁…,你说过…你说过你能回来。” 此一语低喃,苏娆不曾有何妄动。 云霁既言他能回来,苏娆也相信,便等。 找一处隐蔽树梢,轻功起,跃上去,虽藏于这茂密树林内,却视野开阔。 “六殿下,我们将琅京至方圆百里皆搜了个遍,却依旧毫无那前朝余孽的任何踪迹,如此的人间蒸发…” 此一声,突兀传至耳畔,那毫无波澜的那一双桃花明眸,内里蓦然丛生了蚀骨冰凉,转眸望去下面官道。 六皇子和姚叶庭搜查未果,至晚时回京,一行二十余人,云穆霄和姚叶庭驭马最前,后面侍卫兵士整齐步伐。 当即,苏娆眸底生出一抹明晰思忖,只从此些人所来方向,心中便已清楚,清楚她若是没有离开云霁的清风苑内,怕是此刻真已被包围。 “三哥和丞相都有怀疑霁月世子暗中相助,才着你我二人前往霁月世子别居搜查,可此去却毫无收获。” 云穆霄也开口。 “不过只短短之日,不仅只身一人自宫内将那余孽丑女救走,还如此毫无踪迹可寻,在戒备森严的琅京,能有这等通天本事之人,除了霁月世子外,本殿也实难想到还能有旁人。” 说及此言,云穆霄面上的那股子霸气之感,其内带出了浓浓的沉色。 姚叶庭亦是如此。 “倘若那苏娆真能藏,而今怕是也唯有那云王府中,霁月世子的清风居,只是想要搜云王府,若无皇上手谕,殿下和祖父也不能贸然动作,何况而今还有个那赵国公在旁监察…” 突兀,姚叶庭眸子一动,一语低言: “六殿下若真想为太子殿下分忧,末将这儿倒是有那么个法子或许可用。” “哦…” 云穆霄当即拉停马儿,手也顺势一抬。 后面的随从兵士都停了下来。 “叶庭有何法子?” 姚叶庭脚踢一下马肚,靠近云穆霄。 低语: “六殿下,自逍遥居和奁阁被查封后,逍遥居主事欢娘和慕廉被关押京兆府衙,皇上言不可审问此二人,免打草惊蛇,可而今苏娆前朝余孽身份已暴露,那么现在去审问欢娘和慕廉,倘若他们供出来些什么…” 此后意思,只一个眼神,云穆霄瞬间明白。 奁阁乃前朝余孽所开,逍遥居和奁阁之间又一直有着生意上的往来交易,而且苏娆那个萧公子和欢娘可一直被传存有暧昧,倘若欢娘和慕廉供出来霁月世子与苏娆之间也有什么,那么搜查云王府将不可阻挡… “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眉目之间霸气油生,云穆霄勾起一个嘴角,想到太子大婚那日苏娆对他的羞辱,而今便要她必死无疑。 “走,去京兆府衙。” 马儿奔跑,踏踏马蹄声,带起路间淤泥飞溅。 这一行人远离此处官道,苏娆才从林间树梢跳下来,眉目冰凉无感。 欢娘和慕廉… 这些时日来事事频发,便未曾顾及欢娘和慕廉还被关押着… 本来瑜皇曾应云霁会放逍遥居和奁阁中人,但因后面所出苏娆身份被确定之事,他们二人便未曾被放出。 手摸入怀内,苏娆拿出来放逍遥令和毅亲王府牌的从不离身的荷包。 垂眸看着一息,柔荑又微微捏紧荷包。 逍遥居出事已有时日,寒漠尘他可已知晓… “若暹毅迟韶那边已知晓逍遥居出事,而以容皇后之心,她若知云琅而今内动,怕是不会放过如此一个大好的机会,那暹毅迟韶就必定…” 他必定又会前来… 心中只沉思一刹,见着姚叶庭他们已入京,按他们所言,欢娘和慕廉此刻必有危机,还会牵连到云霁。 而且一日过,云霁却还迟迟未曾出京,苏娆心中终究是有些不安了。 加之而今欢娘和慕廉可能会出事,心中又一息思忖,苏娆还是决定跟去。 脚步突动,跃下林间,还是再入了琅京。 …… 而此刻,赶往琅京的一处山峦林地之间,一身清寒,周身压沉之感,哪怕是他那身玄衣锦袍都无法遮掩。 那双凛寒的瑞凤眼,落在跪至他面前的暹木亚玲身上,并没有开口说话。 一旁,容枫面色还苍白,亦未曾开口。 而是选择沉默。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容枫没有在暹毅迟韶的面前维护守护暹木亚玲。 暹木亚玲刺杀瑜皇已有日,可容枫心中的气性还是没有消,他很生气。 时间似乎静谧,空气也似乎被停滞,很久很久时,暹毅迟韶才一言,却非是对暹木亚玲说,而是对容枫言: “这,就是容枫太子对本王的承诺…” 质问容枫。 他的承诺就是如此承诺? 清寒声,周身三尺之内生人勿近之感更加浓厚。 “毅亲王,确实乃容枫…” 容枫不曾辩驳。 确实是他的过错,是他没有照顾好玲儿,没有及时察觉到玲儿的异常心思,才会让玲儿那般身处险境… “小皇叔…” 暹木亚玲这也才开口,仰头看向暹毅迟韶,圆圆憨憨的面上梨涡不再显。 “要恼要罚,都是长乐一人之过,长乐所为和表哥无关,小皇叔莫恼表哥,长乐之过,长乐一人承担,可长乐不悔长乐所为,只恨没能杀了云琅瑜皇,反累及了表哥受伤…” “愚蠢…” 清寒气息一瞬沉郁,暹毅迟韶面目无感,可寒眸之内却浮现出怒色。 “暹木亚玲,云琅瑜皇若是轻易即可被杀,你以为你母后还会拿你父皇来威胁本王,你何时如此愚昧了。” 暹木亚玲又垂头,她知,她清楚,可若是不去试试,谁又会知结果如何。 “身为一国公主,却不顾国之安危,刺杀他国皇,既犯错,就该罚,可今此一次,本王不罚你,你所为…” 暹毅迟韶又一言,可此言刚出口,暹木亚玲一时又抬头,似乎被惊诧。 小皇叔不罚她? 第三百二十三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三) “身为侍女护卫,不尽其责守好公主…” 就在暹木亚玲惊诧之际,两名鹰冀军将小玉和暹毅迟韶曾派遣暗中跟随暹木亚玲的鹰影暗卫给带上来。 啪… 漠鹰仰起手中马鞭,一马鞭当即抽打下来。 “唔…” 小玉和那名鹰影暗卫的后背溘然血色渗出,面上也瞬间浮现颗粒汗珠。 “小皇叔…” 暹木亚玲一时面色变。 方明,暹毅迟韶所言不罚她是何意。 暹毅迟韶并不理会。 漠鹰又是一鞭。 “唔…” 再次闷哼,小玉和鹰影暗卫嘴角竟出血色。 漠鹰下手一点不手软,更带出内力。 如此力道,不过三鞭,两人便受内伤。 “倘若再犯,他们便不必再跟你身旁。” 言外之意… 无用之人,留着自也再无甚用处。 漠鹰停手收起马鞭,暹毅迟韶又看向容枫。 “若承诺做不到,就不要轻易许诺,容枫,身为一国太子,你当知何为言出必行,若有下次,那你和长乐之间婚事,本王觉得将再没必要…”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暹毅迟韶转身上马,不再左右暹木亚玲去向,是走是留,皆看她自己。 脚踢马肚,离开。 “毅亲王,且慢。” 暹毅迟韶和漠鹰刚走,尚未走出一里路,容枫喊声,驾马追了上来。 暹毅迟韶拉停马匹。 “毅亲王,可是姑母迫使毅亲王前往云琅,今云琅内动,苏家出事…” 容枫追来,所言却非他和暹木亚玲之间事,而是如今云琅那般内动。 暹毅迟韶此去… “荣华郡主她非乃苏家女,而是前朝太子遗孤。” 琅京内这些日的内动生乱并未曾传入赶路的暹毅迟韶耳中,今听容枫这言,暹毅迟韶寒色眸内蓦生出愕色,尤其是听及苏娆竟乃前朝公主,他面上清寒竟也一时未曾维持住。 只是在这夜幕之下,不易被察觉。 苏娆是前朝公主? “今云琅生乱,容枫不知姑母让毅亲王前往云琅究竟做何,但容枫知毅亲王亦不愿战争爆发累及百姓受苦,还望毅亲王此去谨慎,姑母之错,也望毅亲王看在玲儿面上能宽容。” 拱手作揖,如沐春风的容枫太子,淑人君子,其内心德善,大仁怜爱。 “玲儿那边,容枫会看好,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玲儿刺杀瑜皇之事怕是也牵累了苏家,更牵连到荣华郡主,容枫知毅亲王待荣华郡主有所不同,若可以,还望毅亲王能相助其一二,也算是替我等父辈赎过。” 暹毅迟韶面上所生异常也不过刹那,再次恢复清寒,清冷漠寒的毅亲王。 同时,也一声寒: “那就望容枫太子这次能说到做到,切莫再让本王失望,至于我诸暹国事,本王私事便不劳容枫太子费心。” 再踢马肚赶路,暹毅迟韶未曾再停留,只是他已然恢复的面色之下,其内心却难以平静,对苏娆之身份… “王爷,那荣华郡主竟是前朝公主?苏家窝藏前朝余孽,这怎么会…” 比之暹毅迟韶内心丛生的滚滚波涛,漠鹰也好不到哪里去,更被吓。 从苏娆回京日起,他们知云琅必有动,可他们一直得到的消息也只是苏家四子和云琅七公主之间婚事,怎会突然却暴出荣华郡主身份之乱。 “此事,着人去查。” 暹毅迟韶只如此一语寒,可他的脚下却不自觉又踢了马肚,竟加快速度。 似乎是想要再快一点。 漠鹰颔首,突兀,又忙忙一语言: “王爷,倘若容枫太子所言当真,那么逍遥楼一直与澹梁皇室作对便知缘由了,那位荣华郡主她怕是…” 说及此突生猜测,漠鹰心中对暹毅迟韶生出一抹担忧来,若真是如此,那此前荣华郡主故意接近王爷所为,她所为必然是为报灭国之仇… 漠鹰能想到之事,暹毅迟韶又如何能想不到,甚至他比漠鹰所想更深。 苏娆刻意接近他,或者说苏娆纠缠云霁,亦或者是苏娆对容枫的不喜,她这种种举动作为,怕皆为国仇家恨。 她怕是想要灭了三国,以报国破家亡之仇。 只是比起漠鹰忧心,暹毅迟韶内心虽也猜知,可却也突兀间生出一股难言的清明感,让他被蒙了的心如此畅通。 自他知苏娆乃是奁阁真正萧公子,更乃逍遥楼背后真正楼主,所做一切皆为故意接近他,以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他心中便生出自己都不明缘由的沉怒,更让心口生出憋闷。 可此刻,这些日来一直憋在心口上不上下不下的这股气,竟突兀散去。 她乃前朝公主,所为一切皆为复仇… “漠鹰,她既乃前朝公主,刻意接近本王,欲利用本王,既为报国仇家恨,那本王是否可以理解她之作为。” 突兀,此言出口,毅亲王竟说出如此一语往时他绝不可能所言之话。 苏娆隐瞒萧公子身份与逍遥楼楼主身份既皆为国仇,而他诸暹是灭她家国的罪魁祸首之一,那对她刻意接近他的所作所为,他心中之怒是否可以释然。 “王…爷…” 漠鹰一时怔怔面色,怔愣于暹毅迟韶这等话语,可随即,他面上露出浓浓惊愕,更倏然扭头看向暹毅迟韶。 王爷他… 他此话是在怜惜… 夜风呼刮,耳角发丝动,更吹拂暹毅迟韶身上玄色披风摇曳,月光投照光色,映出奔驰骏马,极速划过官道。 只觉虚影晃过。 两侧丛林更急速后退,已泛黄的树叶,更被这极速而过的风吹落翩飞。 毅亲王虽面上再无异常,只那一言后不再他言,加速赶路,可漠鹰如何再不明,不明暹毅迟韶那突然的话。 对容枫所言苏家事,苏娆之身份,比起自己的只是惊骇,他们王爷内心竟… “王爷,皇上有言,那位荣华郡主他可会是第二个容皇后的,王爷您…” 看着暹毅迟韶稍许,漠鹰还是决定多言一声提醒。 “本王知。” 此声,随着疾风传入漠鹰的耳内,暹毅迟韶周身那一种清寒的生人勿近之感方又出,完全包裹他整个人。 可蓦地,他这双毫无波光的瑞凤眼,内里竟又突生波光,心中大动。 漠鹰如此提及到容玉儿,让暹毅迟韶猛地想到了容玉儿那般突然来威胁他又去这云琅,而今细细想来… 难道是她所为,欲乱云琅… 当即,又一语浓浓清寒出: “通知严冽那边,盯紧了容玉儿…” 第三百二十四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四) 月爬高空,已至亥时三刻。 一伏中的第一天,第一夜,璀璨星辰夺目,竟比夏日之夜还要潋滟。 星星点灯,月华旖旎。 云宫内,宫牢外,再次出现明黄身影。 只是这一次却不止瑜皇一人前来,他还将云霁带了来,带云霁来见苏家人。 “霁月,别怪皇伯父心狠,为难与你,皇伯父不能拿我云琅皇室全族冒险,更不能拿整个云琅子民冒险。” 帝手再次按住云霁那看去有些单薄的肩膀,一捏,只是这次却并没有多少力道。 “苏家和苏娆之间,皇伯父只能应你一方,你若选苏家,苏娆就不能活,你选苏娆,那苏家便不能留。” “若霁月两方都要选,皇伯父会如何?” 云霁并没有进去宫牢,面上也淡然,扭头看着身旁这个为云琅安稳而‘不得不为’的君王,给他如此选择… “若霁月两方都要选,那么皇伯父只能两方都不能留,届时就只看是霁月能守的快,还是朕能动的快。” 帝声深沉下来,瑜皇松开了云霁的肩膀,后退一步,双手后负站定。 “去吧!和苏家人道个别,把你的选择告诉苏老将军,你是我皇家子,云琅的苍穹之光,云王府的霁月世子,如何能做出损害利益皇家之事。” 垂落于月华衣袂下的玉指,第一次因为瑜皇而蜷捏,泛出苍青之色。 那双遮掩在蒙缎之下的细长凤眸却愈发通透,心中的寒漠尘好似要出来。 云霁猛然闭眼,方让自己的内心再平和。 “皇伯父,舍弃苏家,您必会后悔的。” 留下这一语淡声,云霁迈步走去宫牢。 面上再无波澜。 而他之选择是谁,也已毋庸置疑。 “不舍,朕才会夜不能眠。” 此一声喃呢,帝眸之内晦暗愈加。 …… 宫牢内,云霁来,他虽面上无恙,可苏老将军却似乎已明,看着云霁一眼,方苍色一语:“看来皇上对我苏家当真是毫不留情,帝王真无情…” “苏爷爷,云霁无能,不能让苏家全身而退,不能令苏家清白离狱。” 云霁这才撩动月华长袍,弯曲了他的膝。 直接给苏老将军跪下。 “是云霁,未曾做到对苏爷爷的承诺。” “君既非要臣死,臣便必死无疑…” 苏老将军看着须臾,方才一声嗟叹。 是对皇家的彻底失望。 “老夫戎马半生,自问身正影直,自觉所为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云王,更对得起皇上,苏弘,从未负忠诚二字。” 弯腰将云霁扶起,摸一把大胡子,苏老将军对云家忠诚,他无愧于心。 “而今,我老苏家落得如此境地,老夫不怨天,不怨地,亦不愿大秦遗孤所累,唯怨自己,明知君王卧榻不容酣睡,却未曾及时急流勇退。” 说及此言,苏老将军方才悲色苍颜。 “老夫已是残躯一副,死不足惜,只是我苏家儿郎,他们正值韶华…” 宫牢外面,瑜皇就那般安静负手后背,等着云霁与苏老将军做告别,他并未曾派遣金衣暗卫来暗中偷听,偷听云霁对苏老将军说了些什么。 可是此刻,就在苏老将军的暗牢外,在不远处的牢狱拐角处,却露出着一只军靴,偷听之人身着守卫宫牢的禁卫军盔甲,微微侧着耳畔。 如此一副侧藏姿势,可以清晰的将苏老将军和云霁之间所言只字不落的听去。 听及苏老将军言及到苏娆,偷听之人明显露出了一丝异样来,垂落至墙角的一双手,缓缓的蜷捏成了拳头。 后又听苏家儿郎,他的异样更加明显,气息竟差点不稳,好在他及时屏住,方不至于被云霁和苏老将军察觉。 随后,又听云霁言,告诉苏老将军瑜皇给他的选择,二选一,而他所能选择也只能是苏娆,也必须是苏娆。 “苏爷爷,云霁所为皆为皇伯父眼目下,皇伯父明晓一切,他其实更希望苏家倒,所有云霁其实别无选择。” 听及云霁这般话,偷听这人目光沉凝,眉目之间更是狠狠的蹙皱起。 “父皇…,哥…” 如此一声喃呢,方知这偷听之人乃云穆靖。 从清风苑离开,知苏娆不是真苏娆,又有苏娆所言那一番话,想办法去救苏家,云穆靖便潜入了宫牢,欲找苏二,便有了而今偷听这一幕。 “父皇其心之深,他竟能将哥也算计在内吗?那苏家怕是彻底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云琅将门,功高盖主,终是要落得满门被灭的下场吗?” 明月,洒下涟漪月华,映出夜幕之下自京街上踏踏而来的驭马身影。 云穆霄和姚叶庭也赶至了京兆府衙。 京兆府衙,无论白日,还是这夜间,牢狱之内从来都燃着火把烛灯。 火把烛灯燃燃作响,将牢房内关押的欢娘与慕廉的身影映照的醒目。 两人虽已被关押多日,但因没有被审问,所以没有受什么苦难伤痛,二人皆安静靠着墙面,闭目养神,直到听到有来往他们这边的脚步声,方睁开眸,一眼对视,看向牢门外。 “六殿下,逍遥居的主事欢娘和慕廉就被关押在这里,六殿下请过。” 京兆尹带着云穆霄和姚叶庭前来,欢娘和慕廉当即一致微蹙了眉头。 六皇子和姚家人… 再次对视,心中突兀生出一种不好预感来。 “将此二人带出来,六殿下要亲自审问。” 京兆尹这话出,欢娘和慕廉眉角更紧一分。 “官家大人,奴家只是一个生意人,奴家的逍遥居虽行的是欢场生意,但那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奴家实在不知那大盗怎就躲在奴家的逍遥居中,还请大人明鉴,奴家真是冤呢!” 见着牢门被打开,欢娘当即如此一语哀戚声。 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如此喊冤,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说不出的成熟魅力。 “官家老爷,我等真的是安守本分的老实生意人,草民实在是冤枉。” 慕廉也忙慌跪地,也喊冤。 毕竟名不与官斗,哪怕逍遥居再怎么生意兴隆,在琅京的名头有多么响亮,可在官家面前,他们也得匍匐。 “进了本官这京兆府衙牢狱内的,哪个都不冤,还是省省力气留着乖乖认罪吧!免得受那等皮.肉之苦。” 欢娘和慕廉喊冤,在京兆尹眼中完全见怪不怪,他们若是不喊冤枉,那才是怪事,让狱卒打开牢门将两人带走,又躬身作请云穆霄和姚叶庭。 “欢…娘…” 跟随着姚叶庭和云穆霄前来的一众侍卫兵士里面,如此一声细弱如蚊声般的喃呢,一名毫不起眼的侍卫蜷捏紧手中佩刀,泛出点滴苍色。 可无论心中如此波澜,苏娆面上都不曾显露出半分,让云穆霄和姚叶庭察觉他们的侍卫兵士何时被替换了一人。 脚步抬起,苏娆继续混迹跟随在这些侍卫当中,只是那一双此刻看去平平无奇的眸子却不时看向四周。 观察京兆府衙这个牢狱,其内构造与守卫严密… 第三百二十五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五) “六殿下,公子…” 欢娘和慕廉被带去审讯室捆绑在十字架上,一应审讯刑具皆都备好,云穆霄和姚叶庭刚准备审问他们,如此一声急急忙慌声音却从室外而来。 来人太子侍从衣着,因为狂奔的缘故,他额间一层细密汗珠,在这牢狱篝火的映照下特别明显,衣衫上也带着风尘仆仆气息,可见是如何匆忙赶路而来,必定是出了何大事。 “六殿下,太子让您和公子速速回。” 侍从两步并作一步走到云穆霄身旁,在他耳边快速一语,云穆霄面色竟一时生变,一旁姚叶庭也目光变。 与云穆霄快速一眼对视,都能从两人的眼中看出震惊,震惊之中又似乎还带着其他的反应,竟都来不及交代京兆尹什么话,审问欢娘和慕廉这事也被他们扔下,快速离开。 “六殿下,可是出了何事…” 京兆尹一声喊,不明所以,但见云穆霄和姚叶庭那等反应,也知必定是出了何大事,也忙慌追了出去。 那双掩藏在平平无奇之下的桃花明眸,当即暗眯,见绑至十字架上的欢娘和慕廉,抬起的脚步突兀顿住。 云穆霄和姚叶庭以及京兆尹这般离开,而今这审讯室内只留下狱卒,现在可是救走欢娘和慕廉的最佳时机。 心中这般动过,苏娆手中便也动作出了。 玉骨扇自腰间出,那些狱卒尚未反应,已然倒在了血泊中,魂归奈何。 “苏娆…” 欢娘一声低唤。 审讯室内的火盆燃的旺盛,将苏娆手中玉骨扇映照的显眼,虽然她此刻容颜乃陌生男子,可就这把玉骨扇,欢娘和慕廉一眼就认了出来。 苏娆看去欢娘一眼,解决完周围狱卒,快速上前砍断绑欢娘和慕廉手脚的绳索,这一连串动作极其速度。 “欢娘,慕廉,逍遥居已无法置身事外,无法清白,你们继续在牢狱之中静候,恐有性命之忧,跟我走。” 一路来审讯室,苏娆早已摸清了京兆府衙这牢狱之内情形,而今又出云穆霄和姚叶庭那般匆匆离开之事,在此时劫狱,绝对可以轻松逃离。 苏娆如此言,欢娘和慕廉又再次一眼对视,随即,两人默契换了身狱卒的狱服,又去将其他人救出来。 很轻松,一众被关押的逍遥居中人和奁阁中被捕的其余一些人皆被救出,就如此大摇大摆装扮成京兆府衙中的官差狱卒离开了京兆府衙。 夜空斑斓,闪耀星火,在夜半三更之际愈发潋滟,完全汇聚成一片星海,将整个琅京照耀的似乎更加夺目。 也唯有京兆府衙牢狱中那一瞬染了满地的鲜红和一个个被扒了衣物的官差狱卒,方知刚杀戮是如何迭起。 欢娘和慕廉这一众人逃离京兆府衙,一刻未曾耽搁,直接乘夜出京。 而今云穆睿那边不知出了何情况,此刻也是他们最容易出京的时机,否则一但被发现京兆府衙牢狱内之事,那么城门之地必将会被戒严。 “跟紧我。” 此一声,从琴娘和浩叔那个院落小巷内传出来,一帮身着官服的官差,在领头之人带领下,前往城门。 “已过宵禁,城门下钥,何人前来。” 苏娆和欢娘等人尚未曾走至城门之地,如此一声从城门口传了过来,同时火把映照,伴随着守门卫兵的长枪。 “京中府衙官差,奉命出城办事。” 苏娆大步上前来,将京兆尹的出城府牌递给了守门卫兵,又微弯腰身。 “兄弟,我等奉太子之命,出城搜拿余孽下落,此事绝密,还请兄弟开个城门让个道,这份人情太子必记着。” 此声低言,那守门统领溘然目光动。 随即… “即是京兆府衙的兄弟们出城办事…” 手一挥,城门便如此打开。 苏娆当即抱拳一握,带着欢娘他们就这么简单的出了城,毫无任何风波。 可就在他们刚刚离开不过半刻后,一阵踏踏马蹄声前来,传来瑜皇谕旨,琅京四路城门皆封,无论谁人执拿任何府牌令牌,都不可放行。 一时,似乎有又乱事起。 那名守门统领接过谕旨,却蓦然想到刚离开的苏娆一行人,心尖突兀一颤。 怎么会突兀在这夜里封.锁城门,还刻意强调出城令牌,不会是那些出去的人不是太子所派… 脑门间,一股子冷汗就这么冒出来。 “公公,可是出了何事,为何在这夜间封城门…” 暗自咽一口干涩唾沫,守门统领还是试探的一语问。 “统领莫要多问,好好守好城门即可。” 那传旨公公却不多言,传完旨意,便折返回宫。 “统领,这…” 一名守门卫兵这才上前,如此哆哆低声。 很明显,他也想到着刚刚苏娆他们出城之事。 “掉脑袋的事,今夜我们这边城门并没有人出去,都给本统领记好了。” 见着传旨公公扬长而去,他之速度之快,一息不见,显然是赶着回去复旨。 那守门的统领紧紧握紧手中旨意,汗渍粘糊,须臾,才一言沉稳交代。 无论是真的让什么人逃了,还是真是太子所派,既然是暗中出的城,他们谁也没看见,谁也不曾知晓。 “诺…” 其他卫兵一听便明白他们统领什么意思,那批人奉命出城即然是绝密,他们自然谁也不知道,否则就是掉脑袋的祸,更甚者累及家门遭殃。 “你们不知道,可本皇子好像已听到了。” 此一声,就这般突兀而来,云穆靖竟出现在这城门口。 那传旨公公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已至。 “七皇子…” 颤悸,守门统领面目带上大骇之色。 城墙上,燃燃通明的火把,加之今夜璀璨星辰,潋滟月色,将城门拐角暗处走来的那道紫色身影投映清晰。 “本皇子要出城,要么打开城门,要么本皇子现在拿你们都坐宫牢。” 一步一脚,云穆靖就这么走到那统领面前,瞥眼他手中还没拿热的谕旨,那双魅色眸子内生出了幽感。 “七皇子您要出城?” 都不用再多想,守门统领也知了这道谕旨是什么情况,必是因七皇子… “本皇子只给你一息时间,是平安的度过今夜和往后,还是准备在大牢里过完下半辈子,该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想比不用本皇子再教吧!” 见着那守门统领已然猜到,云穆靖意味深长的拍了把那守门统领的肩膀。 第三百二十六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六) 翌日早间,一轮灿灿晨阳自地平线下升起,驱散了早间之时的雾白,萦绕在山峦峰尖上的晨出雾色被溃散。 白云蓝天,勾勒出又一日晴空万里。 苏家别院之地。 在云穆霄救下姚叶庭后,带人来此抓走朱老伯和老婆子,一番搜查,这里已然再次杂乱,桌椅板凳皆倒地。 “欢娘,慕廉,而今你们在云琅一时无法再逗留,可有何去处打算。” 苏娆一行人,出城后,便在此地稍作休息。 苏家别院之地已被搜查了好几遍,此刻谁也不会轻易想到她还会来这里藏身。 屋中厅间,倒地的板凳被扶起摆正,苏娆坐在主位,看向欢娘和慕廉。 “逍遥居出事被查封,皆乃受奁阁累及,受我牵连,此事我难辞其咎,何况我乃逍遥楼二主子,更不能坐视不理,寒漠尘那边你们且宽心,有我在,必不会让你们因此受过。” 此番承诺,是苏娆给欢娘和慕廉的安心。 随即又从腰间拿出昨夜时写给寒漠尘的信,保欢娘和慕廉一行逍遥居人安危,不会因失逍遥居而被惩处。 “我们哪里也不去,既然已经出来,那我们便与二主子同在,属下等不管二主子乃何人,在我等心中,二主子是我逍遥楼二主子,我等自当与二主子共进退,绝不胆怯退缩。” 见着苏娆如此妥投安排,欢娘与慕廉一眼对视,慕廉如此一语回答。 昨夜间,苏娆已向欢娘和慕廉坦言了这些日来琅京所发生的一切事,自然包括她的身份和逍遥居为何无端被查封,此事早已无需遮遮掩掩。 “慕廉…” 柳黛眉梢,微微一动。 苏娆沉默一息,看了一眼未曾说话的欢娘。 方才又道: “你们既已知晓我之身份,那么心中就该清楚,我的身边危机四伏,留下,对你们没有一点好处可言,我也不想留你们平白赴死,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无需逍遥楼掺和。” 此言后,苏娆起身走出屋。 “既然你们没有打算,那我给你们去处,去澹梁找萧沐白,他既乃逍遥护.法,寒漠尘的左膀,理应安排你们。” 就目前形势,比起已动起的云琅和本就暗流涌动的诸暹,怕是也唯有澹梁尚稳,萧沐白那边尚可安全。 “至于你们主上那边,寒漠尘若怪罪,若这封信不顶用,就让他来找我。” 这话落,苏娆那双桃花明眸突兀晃动一下,她其实也想知暹毅迟韶有没有来,有没有又暗中前来云琅。 至今为止,依素和萧芷他们尚未曾与依影会面,她这边也未再收到依影的任何消息,依影好像失去了踪迹。 心中,划过一抹担忧,苏娆只怕依影知晓了云琅这边事,若他知琴娘和浩叔身亡,若是孤身一人入京… 而且依影身边还有苏崔,苏粲因为跟她入宫,和苏家人一同被抓住,苏家暗卫之间都有着各自的联络方式,苏粲被抓,或许苏崔一息便知。 而今她已不能确保,确保苏崔这个苏家暗卫对她的忠心,倘若他心有动,那么依影那边就会极其危险。 “既然二主子不想留我等,我等便告辞,若二主子有何需要,怎么找逍遥楼中人,二主子应知晓联络方式。” 苏娆什么脾性,她做了的决定便无可更改,她既不打算留下欢娘和慕廉这些逍遥居中人,他们便留不下。 欢娘和慕廉也皆明白清楚,只能不再多言。 慕廉话落后,先出去,欢娘上前,走到苏娆的身旁,这才开口说了话: “小妮子,你既不想牵连我等再受累,你这份好心奴家受了,奴家也知道,你既说你能解决,那必定是心中已有成算,我们掺和进来或许还会坏了你的事,那我们便告辞。” 揽一下苏娆肩膀,拱手,欢娘与苏娆告辞。 “山高水长,有缘千里聚,后会有期。” 欢娘和慕廉带着逍遥居中人离开,唯奁阁那些阁卫留了下来,他们是奁阁中人,是苏娆开起奁阁后挑选而来,是自己人,自然是要留下来。 “公主既是我大秦公主,为何却瞒我等如此多年,从不告知我等知晓。 公主隐忍这么多年,看着我等隐忍这么多年,而今那刽子手还如此赶尽杀绝,公主难道还要选择继续忍吗?” 忍了整整半夜,此刻,一名阁卫才走到苏娆的面前,握拳单膝跪地。 眼中对云家的愤恨,再难以遮掩半分。 “可是属下要忍不了了。” 随即,其他阁卫也皆一个个跪地。 他们皆是大秦忠臣良将所残留的子嗣,这些年来东躲西藏,是苏娆将他们一一找到,护他们多年安稳。 虽然苏娆找到了他们,却不曾告知他们她的身份。 他们心中的恨一点不比苏娆要少,倘若知晓大秦皇家尚存有她这条血脉,难保不会像现在这样再难忍。 以卵去击石。 或许还会心有异动,生出旁的心思来,毕竟她只是公主,而非是皇子。 “不忍,你要如何,像琴娘和浩叔一样赴死吗?他们的死亡,我愧,却不能原谅,我无需你们挡在我前面,更无需你们拿自己的命来报忠心。” 厉声之言,薄凉之心。 苏娆垂眸看向这些因同样国仇家恨而狰狞面容的少郎们,她面无表情。 “你们,都是自己的父母族人拼死才保留下来的血脉,若自己都轻视如敝屣,那么他们泉下可能安息?” “公…主…” 这些阁卫,一个个被苏娆如此薄凉之言问的低垂了头,个个眼眶发红。 苏娆就定定看着,须臾,才摆手。 “都起来吧!我知你们的仇与恨,但是你们也要清楚明白一个现实,你们手上没有正规军,没有报仇的筹码。 若是只凭着一腔热血仇恨,到最后也不过是让琅京再撒下我大秦人的鲜血,再将那整个路面染的殷红。” 话落,苏娆绕过这些阁卫走出去院子,一步一脚印,又攀登去后山。 最后给这些阁卫留下番警告之言: “你们自己好好想清楚,若你们执意要报仇,我不会阻拦,却也不会去救你们,一切后果皆各自去承担。 也别妄想着能打上我的名号去聚集什么三教九流,掀起复国的口号,秦娆不是可以被任意摆弄的棋子。” 她要报仇,无需用军队,她也不能掀起战乱,她不想更不要和整个苏家敌对,她只要苏家能平安离开,对云瑜失望,安安稳稳回去云郡过活。 至于琅京这边,她会用自己的方式结束她的国仇,她的家恨,为她隐忍这整整十年之久的仇恨划上一个句点,一个不再累及到苏家的结局。 第三百二十七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七) 日爬高空,午时至,可云霁还未曾归来。 苏娆就站在苏家别院后山的山顶上,如同儿时一样那般眺望着琅京方向。 一袭红衣,迎风招展,额间那道被脂粉遮掩的凹陷疤痕再次暴露在面上,三千青丝飞扬,未曾将其遮挡。 昨夜因欢娘和慕廉一行人,她未曾有时间去打探,今琅京内突生什么事,不明状况,她不能再贸然潜入。 心中虽忧云霁,怕昨夜云穆霄和姚叶庭被云穆睿那般唤离,所出事端与云霁有关,可是苏娆却已冷静自若。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没回来,琅京那边也并没有云卫传出什么异动暗号,这说明就算是出了事,就算那事与云霁有关,但云霁目前是无碍。 “苏娆,出事了。” 早间离开的欢娘,在午后突然又回来,脚步匆忙上来后山,远远见安静伫立山顶上的苏娆,快步走过来。 所言事,苏二竟越狱而逃,就是昨夜,他越狱逃离云宫,而且还将七皇子给挟持带走。 自昨夜后半夜琅京四道城门被封,至此刻尚未曾找到苏二藏匿何处,瑜皇为此大怒。 “二哥越狱?” 一时,苏娆眉角狠狠动,却只刹那,坚定摇头。 “绝不会的,以二哥为人,他绝不可能会做出如此越狱之事,这样只会愈发坐实苏家的罪名,只怕是…” 只怕是云穆靖擅自出手,知她不是真的苏娆,那她牵连苏家落得叛臣的罪名就是真的,苏家确实窝藏了她这前朝余孽,此事目前根本无法可解,所以云穆靖便想出如此一个下下之策,先将苏二给救了出去… “小姐…” 苏娆这个猜测刚要出口,她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所言却和欢娘带来消息一样,是苏二越狱逃离。 只是苏二挟持云穆靖之事乃云穆靖自愿相助,而今苏二和云穆靖已出了琅京,直奔云琅军军营驻地而去。 “什么?” 苏娆一时惊着。 真是二哥自己越狱… “二哥他是要做什么吗?” 此刻,苏娆完全难以猜想苏二越狱所为为何,只是她的面色却又生变。 苏二去军营… 而军营乃一国机要重地… 苏家而今身陷囹圄,在如此敏感的节骨眼上,苏二此番举动,在别人看来就是他要去举兵造反,真去做谋逆之人… 大开步伐,苏娆脚步动,直接轻功跃下山峰。 她要去哪里,不用多言。 欢娘也立刻跟下去。 …… 骏马奔驰,踏过林间小路,荡漾起林中泛黄树叶飞舞,似眯了眼眸。 一前一后两匹马,前面之人墨袍哗哗,周身滚滚墨沉之郁,气息低压,后面追赶之人仍是他那身蜀锦紫袍,眉目之间那抹女子柔感化作焦急。 “苏昱陌,难道你当真要造反不成,你这是想让太子他们奸计得逞吗?你这是将你整个苏家推向万劫不复…” 见前面之人驾马愈发之快,他怎么追都根本追赶不上,云穆靖如此一声厉喊,直接脚踩马蹬,轻功动,跃至苏昱陌的马上,自后揽住他腰身。 “苏昱陌,你冷静点,你让我助你越狱逃离,难道就是为了如此发疯。” 又这一声厉喊,云穆靖臂弯也同时出力,直接将苏二从马匹上给带翻。 由于力的惯性作用,两人栽倒马上下来,滚了地上好几圈,才停住。 苏二的一只手臂,因护了云穆靖,被林中一块顽石磕伤,可他也因此冷静了,没有起身,就躺倒地上。 寡淡眸色,望着高空万千变化的白云,就这么躺着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也感知不到手臂伤口处的疼痛。 云穆靖爬起身,见苏二这般模样,又见他手臂上渗出的血色,气息沉下。 “我视云霁为兄弟,比亲兄弟尚亲的兄弟,而他,他从未曾将我当作兄弟,他言他会救冒充我小妹的余孽,累我苏家落得叛臣下场的余孽…” 漠感话语,自苏二唇间压抑而出,他偏头看向云穆靖,突兀低笑一声。 云穆靖溘然蜷捏紧了拳头,明白了苏二为何越狱,他那样一个心性漠感寡淡之人,又为何会如此发疯。 “苏昱陌,我哥他是人,不是神,他就算再怎么心思通透,可他是我父皇教出来的,我父皇心思城府之深,我哥被牵连在内,又怎能怨怪他。” 起身走到苏二身边,云穆靖伸出手。 “我所认识的苏昱陌,他非这样一个会怨怪他人的狭隘之人,既已逃离出宫,就与我一起想法子为你苏家鸣冤。” 伸向眼前的手细长又白皙,纤纤玉手,完全不似一个七尺男儿的手,如此等着他抬起来手臂,拉起他… 看着一眼,苏二的目光又落在云穆靖的脸上,这样一张倾城魅色容颜,魅惑勾魂,以一副女儿装勾了他的心,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彼时的他助他越狱逃离,陪在他身份… 大掌终是抬起来,苏二握住云穆靖的手被他拉起,却因出力的缘故,拉伤伤口,又渗出血色,云穆靖见状,眉角一蹙,自衣角处扯下一条布缎,将苏二受伤的手臂包扎好。 刚做完这一切,尚不等他再有什么其余反应,竟被苏二给一把揽入了怀中。 一时,云穆靖面色微变,可是又不等他反应,苏二松开他,后退脚步,与云穆靖之间拉开这一步距离。 “云穆靖,让你助我,已牵连你,而今无需…” “苏昱陌…” 知苏二要说什么,云穆靖又大步上前一步,被苏二突兀那个怀抱而带来的心中异变已无,面目带出怒意。 “你要说什么,想让我又置身事外,你当我云穆靖乃何人,别忘了你我之间的交易,倘若你苏家落败,与我而言只有坏处,没有一点好处,且我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苏二到口的后话,只能未再出口,看着这样的云穆靖,寡淡眸内生出明显异样,心中悸动终是难以克制。 “要我苏家安然,为今之计就是亲手将她拿住,以她一人之命换我苏家清白。” 苏二翻身上马,折道,所去之地云霁清风苑。 而他口中这个‘她’不用想也是乃苏娆。 见已扬长而去的墨色身影,云穆靖也快速翻身上马,再次追了上去,只是他的眉目再不曾舒展,愈发拧陇。 他是要亲自去捉拿自己疼了八年的小妹… 阿娆… 第三百二十八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八) 今日虽依旧天光大晴,日头灿艳,可却似乎又觉空气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紧迫又压沉的阴霭感,就连走过的每时每刻都觉得是紧迫又沉闷。 一个下午,如此走过。 至夕阳时刻,灿艳晚霞浮现天边,万丈金红铺满四方,夕阳投下的光辉金灿又夺目,映出那蹲在林中地上的红衣女子身上,更觉空气中的压沉感。 苏娆的指尖,触摸林间顽石上已干涸的暗红色泽,另一柔荑中拿着一小段墨黑色泽的碎布缎,桃花明眸内沉重。 “苏娆,难道是你二哥已遇见了危险。” 苏二的衣袍碎缎,当时不慎被树枝勾破一角,苏娆在赶来军营的途中,经过这片林间,眼尖的发现瞅见。 欢娘问话,苏娆却坚定摇头。 “周围并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其他多的血迹,这应该是二哥自伤。” 说及此言,苏娆的心是愈发深沉。 二哥越狱而逃,而今更自伤,是皆因她这个前朝余孽?还是因和云穆靖又生了何事? 又观察一息苏二和云穆靖短暂停留过的这处林间,见着林中被马蹄踩过的草丛,所去之地非军营之内… 这个认知出,苏娆沉拧的眉目也愈发沉拧。 “苏娆…” 欢娘见此,又开口,却尚未曾再多话,一阵踏踏马蹄之声从官道而来。 踏踏踏… 哪怕尚距离他们一段距离,却已然清晰听见。 苏娆与欢娘溘然一眼对视。 官道上传来的马蹄踩踏路面的这声音,之所以如此清晰,有别与一般马匹踩踏路面发出的声音,是因这是御林军中才有的特制马蹄铁的声音。 当即,苏娆这一行人快速藏匿了林间。 桃花明眸,也自林间望去了官道之上… 官道两旁,泛黄林叶哗哗。 踏踏马蹄声,带起尘土飞扬四散。 林叶席卷。 一批御林军在云穆睿和云穆霄的带领下,自远处官道纵马飞奔而来。 经过昨夜夜半今日又半日的搜查,在今日午间之时,云穆睿和云穆霄终是查到了苏二和云穆靖已出城之事。 因京兆尹收到京兆府衙牢狱之内变故,得知欢娘和慕廉一行人皆与昨夜也被救走,他当时便面色大变,不敢瞒而不报,所以匆匆入宫禀报。 随着京兆府衙牢狱之内劫狱之事被得知,这一联想之下,太子那边便就查出了守门统领瞒而未报之事。 守门统领和守门卫兵们在太子威压下,最后哆哆交代,他们为七皇子恐吓威逼,不敢不放七皇子出城。 如此话,不曾提及苏娆那一行人,而是将一切都归至苏二和七皇子身上。 话语里的拐弯,以此减轻他们罪责,也免苏娆那一行人真乃太子暗派,若他们不明所以就说出,恐是更会招来杀身之祸,为太子所除之。 “三哥,此去方向乃云琅军军营驻地,莫非苏二是前逃至军营去了。” 太子与六皇子这一批人驭马飞奔过此处官道。 云穆霄眼见着他们按照守门将领所交代苏二和云穆靖出城后所走方向,一路追赶,却愈发追近军营驻地,心中一时生出一个寒颤的想法。 难道那苏二越狱而逃是要起兵造反… “三哥,我们是否先派人告知丞相知晓,防范未然,以免生出何危险,三哥太子之躯,若不慎被伤及…” 云穆霄的寒颤猜测他虽然未曾说出来,可两人兄弟之间多年来的默契,不用多言,云穆睿也已听明白。 若苏二至军营,更聚集了云琅军,他们只带数十御林军前往,怕是会有危险。 “六弟,莫忧。” 苏二若当真造反,就是自寻死路。 眉目之间,那抹睿智之感不减半分。 “苏家其他人皆在牢狱内,量苏二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穆睿言下意,有苏家其他人在手,苏二就算潜逃至军营,他也捉襟见肘。 又言: “此事父皇是交于了我与赵国公,既有赵国公在,外公便莫要插手。” 赵国公那只老狐狸整日就盯着丞相府,外公那边为保万全还是莫动为好。 云穆睿思虑如此周全,将一切可能因素早已考虑在内,云穆霄便不再他言。 “还是三哥周全。” 一行人,不过须臾,远离此处官道。 直至看不见官道上人迹,林间山上,苏娆和欢娘这一行人方才现出身。 “苏娆,听他们那话意思,你二哥是真去了军营,你二哥莫非是真要…” 欢娘也猜测。 ‘谋反’二字,欢娘未曾说出口,只是她面上异样表情却已告知了苏娆。 “若是往日,我坚信,二哥他绝不可能…” 可是现在,现在她完全不能确定… 苏娆的声音,带出沉重感。 却不过刹那,她却飞身上马。 “走,先跟上他们再说,我绝不会让二哥有事。” 因太子和六皇子这一行人的出现,苏娆心中忧心苏二,一时便未曾再思忖刚发现的林中端倪,而是跟踪了云穆睿他们的身后,也就因此,她错过了能早一步与苏二碰面的时刻。 就只早一步,迟一步,便会造成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而此刻,这不一样的结果暂且不提。 太子他们与苏娆这两拨人,一前一后前去云琅军军营,而此时的御书房中,云霁也面临了瑜皇给他的再一次为难,再一次的帝王权谋之术。 御书房外。 低压气息,低沉气氛,跪置台阶下的京兆尹颤栗身躯,额间更滚滚汗珠,一滴一滴染了铺落台阶的官袍上。 “一个京兆府衙,成百衙役官差把守,还能让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将人全部救走,如此废物,朕要你何用。” 整整一个下午沉寂,京兆府衙内那些皆死于玉骨扇下的官差狱卒尸首皆一具具被抬至殿外后,瑜皇才开口。 “皇…皇上息怒,臣有罪,只是昨夜苏二越狱而逃,京兆府衙牢狱便遭人屠戮劫狱,此事恐乃苏家与前朝余孽里应外合,以声东击西诡计…” 虽因京兆府衙牢狱之事让京兆尹心中颤栗,却还是忙如此为自己开脱。 话落,咽一口干涩口水,身躯愈发匍匐。 “里…应…外…合…” “声…东…击…西…” 瑜皇的目光,这才转向了一旁安静坐至小公公抬来软椅的云霁身上。 “霁月觉得也是这样吗?” 此言问,好似问寻云霁可有何想法,是否认同京兆尹这般开脱之词。 可他们两人心中却皆彼此清楚明白,瑜皇这是怀疑云霁,他怀疑了云霁。 只因那些狱卒皆是死于玉骨扇之下,更有欢娘和慕廉这两人乃云霁所言曾云郡主的暗卫,那么昨夜苏二的逃离,是否其实乃是云霁的手笔。 第三百二十九章苏娆黑化的前兆(十九) “咳…” 一声轻咳,云霁的面色竟又有些苍白。 微苍的容色,乏白的唇色,加之看去愈显单薄的身子,只觉他的病情又曾发作,将至晚间还尚未曾缓和过来。 明明乃是似夏日一般极为灿艳的夕阳,可云霁却已披了大氅,只早秋时节,他却已感觉进入了寒冬腊月,可见他之身子骨又是如何羸弱。 抿一口清茶,压下咳喘声,云霁方才开口: “皇伯父,是否里应外合?又是否是声东击西?至此刻,这些已并非紧要,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阿靖吧!” 淡月声色,云淡风轻,哪怕被瑜皇怀疑,哪怕说及云穆靖,提及苏二之事,也无法让云霁生出异样之感,面上更遑论会生出其他神色来。 而云霁所言不说找苏二,而是找云穆靖,他此话更好似是直白拿云穆靖说事,这就更加确定了瑜皇的怀疑。 昨夜事,云穆靖被苏二带走出城,倘若太子他们找到苏二,难保他们不会趁此机会借机将云穆靖也给除去。 “霁月所言甚是,既如此…” 帝声一时沉下,可瑜皇的面上却不显半分他自以为乃云霁所为而生的怒意。 “霁月比之太子他们,你更加了解苏家那小二,皇伯父虽忧你身子骨,可靖儿被抓,皇伯父知你忧心不比皇伯父少,就去吧!去亲自将靖儿平安带回。” 虽为帝王,却更是一个爱子的慈父,为了最溺爱的皇儿安危,他不得不动用云霁,让云霁亲自去捉拿苏二。 而说及到云穆靖的平安,瑜皇刻意加重了‘平安’这两个字的音调,也刻意强调云穆靖对云霁而言也很重要。 “至于那苏家小二,倘若他肯放靖儿,就一同带回来,可倘若他反抗…” 后面的话,瑜皇不言,可不说也知道。 反抗叛逃者,就地格杀。 “霁月,皇伯父知你与苏家小二交情,但在皇家是非面前,皇伯父亦知你会以大局为重,此去捉拿苏家小二,若你下不去手,就交给太子动手。” 最后交代完这一句,瑜皇又如前两次一般,再拍了一下云霁的肩膀。 这下拍,似是告诉云霁,莫真让他失望了,更莫要如同靖儿一样再不知轻重,你是云霁,是我云琅苍穹之光,莫让情感真左右了你的通透。 “云霁,明白。” 淡语,云霁面上毫无波澜,依旧是那风光霁月更云淡风轻的霁月世子。 “霁月,定要把靖儿给朕平安的带回来,他是你的‘弟弟’。” 再次,一语语重心长,瑜皇才又看向京兆尹,帝眸之内怒意难以再压。 京兆尹,身居三品官员,肩负治理京畿的重要职责,却如此疏忽职守,渎职懈怠,让前朝余孽救走同伙,其罪责,重打五十大板,削职降位。 帝眸,最后再次落在云霁身上一眼,瑜皇转身,大步进去了御书房中。 对京兆尹的处置,其实更像是对云霁的处置。 在瑜皇的心中,他所认知救走欢娘和慕廉是云霁所为,现在却将这事扣在苏娆这前朝余孽头上,他所为… 耳畔,萦绕出京兆尹的惨叫声与告饶声。 “皇伯父切莫担忧,霁月定会将阿靖平安的带回来,必不会让他有事。” 蒙缎之下那一双细长凤眸才晃晃闪动了一下,云霁起身,迈步离开。 月华大氅带起一阵晚风,墨发缎带迎风翩起,月华衣袂摇曳,修长玉指轻陇了陇大氅,遮挡灌入衣领内的凉风。 月华马车驶离。 云霁终于出了宫。 只云霁和驾车的云凌,瑜皇并未曾有派兵跟随云霁,似乎他相信云霁,相信云霁必定不会再让他失望。 他放云霁出宫去办事,云霁他必定能办好事。 可是,就在云霁出宫不过半刻时,一道针对苏家的旨意却从御书房中传了出来。 将苏家关押刑部,念其一家多年功劳,今虽谋逆,但念在苏老将军也曾劳苦功高,倘若苏二和苏娆都能主动投案自首,便免其九族全灭,只嫡系一脉论罪,否则,株连九族。 此道旨意,不过刹那,入了云霁眼眸内。 “咳…咳咳咳…” 又咳喘,如此接连的咳喘,月华马车尚未曾驶出琅京,云凌忙拉停马儿。 “主子…” “无碍…” 一声虚弱。 眼上蒙缎再次被取下着,云霁的目光直落在桌几上云总管给他送来的一段话: “苏家九族之危,苏二那边霁月切莫大意,此去必要稳妥,仔细多想,皇伯父其实亦不愿让苏家血脉当真尽数断绝。” 玉指,团捏了明黄纸帛,泛出苍青色泽,第二次因瑜皇,云霁此刻才怒意外现,面上淡然难以再维持。 言亦不愿苏家血脉断绝,实则不过以苏家九族为压迫,迫他莫再多生心思… “皇伯父,您如此费心囿于霁月,让霁月进也难,退更难,可您却不知,其实霁月突然觉得您做对了。” 纸帛,化作碎碎纸屑,散了车榻上。 “娆娆不再是苏娆,也将不再是昱陌的小妹,苏家再无法相护住娆娆安稳,其实已不能留也不敢留了。 否则以娆娆脾性,若她知苏家根本无法安稳离开,更难以清白离开,她必会拿自己的命换取苏家的安然清白。 阿宵等了七年,才等到娆娆可能尚活着的消息,找了三年才找到她,阿宵又怎能看着她为苏家舍生取义。” 此言出口,云霁的那一双细长凤眸,内里竟生出冰凉,非寒漠尘要出现,而是那个真正的他,真正的容骁,他不想留苏家人,也不能留了。 “走吧!皇伯父既然如此想要让苏家满门皆灭,那就先将昱陌除了吧!他已对娆娆动了杀心,容骁不能再留他。” 马车又动起,云凌安静的驾着车,没有对云霁这个决定做出任何多言。 不像云风,倘若云风在此,他一定会忍不住的开口多言。 云霁这样选择,不只是在自己绝断他和苏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条后路,很可能看见光的后路,他更是让苏娆恨他,更甚至苏娆会为此杀了他。 而云霁他只会淡笑一声,什么也不解释,或者也会解释一语,告诉云风: “恨,至少可以让娆娆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恨他,总好过娆娆恨着她自己,不能原谅是她自己牵连了苏家,既然苏家已不能全身而退,既已是非灭不可,那就由他亲手来灭吧!” 第三百三十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 月华马车出京,刚走,赵国公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处,摸一把羊角胡须,望去须臾,一声沉重的喃呢嗟叹: “哪怕身为霁月世子,得皇上宠爱有加,可终究还是抵不过‘皇权’二字,皇家,又哪里有何人情在,现在看清,不迟。” “父亲,皇上命我们暗中跟上霁月世子找到苏二,是否也要出发了,以免半路跟丢,无法向皇上交代。” 赵尚书走过来,抿压了一下唇角,方才提了分胆子,开口问询这句话。 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还是如此不敢再擅作主张,每句话都过问赵国公。 赵国公又摸一把胡须,上去了身后马车。 “你就留在京里将姚傅岳那老东西盯住,霁月世子这边,为父亲自去…” 对赵尚书这个儿子,已不再寄予任何希望。 夜色再次降临,星辰也再次闪耀斑斓。 太子和六皇子这一批人也至云琅军军营驻地,只是他们却未曾进去军营。 军营重地,非将令,不得擅自入内,虽六皇子而今在军营内已有一席之地,却也不能擅自带御林军入内搜拿。 因此,云穆睿这一行人直接被阻在了军营外。 以各营将领为首的云琅军,将云穆睿这个太子包括六皇子皆挡在营门外。 云穆睿虽身为云琅太子,可云琅军却非他能以太子身份施以威慑之军。 只因云琅军皆是苏家通过层层选拔考核,千锤百炼训练出来的将士,他们是最优秀的云琅军,是云琅的虎狼之师。 “苏昱陌身为我云琅军将军统帅,本殿知诸位将军皆敬重他,但苏家窝藏前朝余孽乃真,今苏二更越狱而逃,诸位将军应知包庇乃何等罪责。” 夜间的军营,篝火燃起,火红的光,让四周十丈之内皆通明如白昼。 瞧着挡住他的云琅军,他们面上看着虽然冷静,却个个目内暗藏着凶光,云穆睿单手后背而站,心中对苏二在军营之中的威望不油生出寒颤。 苏二在云琅军中声望完全超乎他所估量,一但被他逃离,必将后患无穷。 眉目之间那抹睿智之感,更在火光之下深邃一分。 云穆睿开口,可这些将军和副将以及守营的将士们皆各个装聋作哑不予理会,看天看地就是不理云穆睿。 在这些将领之中虽然也有六皇子的人在,可也就那么一两个,蚍蜉难以撼大树,除非六皇子能真正掌控整个军营,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暴露自己,成为整个云琅军中的公敌。 何况而今云琅军为霁月世子所接手,霁月世子又与他们将军兄弟情深,有霁月世子在,苏家究竟会如何,在一切都没有定论时,谁也不能拍着胸脯说苏家就真的已经完了。 此等情形,见着那几个他的人亦不开口说话,云穆霄也沉重一分面色,可心中却也清楚这些人的那些心思,于是大步上前一步,也开口: “诸位将军,窝藏逃犯,等同反叛,按照云琅律法,论以同犯罪处置,还望诸位将军慎重思量,莫逞一时气,累及自己前程不说,更牵连家人…” “六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我等皆乃一群军中糙汉子,只知操兵练武保卫家国,六殿下若怀疑我等藏匿苏少将军,可去上告天听将我等皆拿下。” 云琅军,并没有因六皇子看似劝诫实则威胁之言而躁动,军中这些将领将士们虽个个怒意心生,却也并没有因此冲动,只因早在军营中初次躁动时,云凌前来,传来云霁一句话: “诸位将军忠心,云霁知,可若在军营内滋事,除了将苏家推入万劫不复,没有任何用处,若诸位将军希望苏家落得为帝王忌惮不得不除之地步,诸位将军大可现在带兵出军营,踏入皇城之内,云霁绝不阻拦。” 只如此一语言,让军营之内嘈杂戛然而止,一个个因苏家被抓而愤怒不已的忠诚将领们只能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云霁所言直击人心,他们若带兵入皇城,那就等同于是起兵造反,不仅会累及到自己,更会将苏家推入绝地,真给苏家扣上叛逆罪名。 “太子殿下,我等云琅军,从不畏生死,更不惧生死,若太子殿下也与六殿下一样认为,那就请殿下请来皇上旨意,届时我等任凭殿下带兵搜营,而现在,还请太子殿下回。” 最后,那位主事的将军直接伸出来右臂,完全赶人的意思,要搜查,可以,那就请把皇上的搜查谕令拿来。 “是啊!太子殿下还是赶紧回去吧!俺们这军营重地,太子殿下却如此带着御林军前来,若为有心之人知晓,加以利用,届时太子殿下恐怕…” 一旁的糙娃子扯着他那大嗓门更如此一声,不知何时竟也学了这拐弯抹角的心思话,还说的如此大好。 “糙娃子,你…” 云穆霄一时怒起。 一个小兵蛋子竟也敢对三哥如此不敬… “六弟…” 云穆睿出手拉住云穆霄,面上不曾浮现怒意。 城府极深的太子殿下,又怎可能轻易便会被挑起来怒火。 只是在他这平静之下,心中怎么想就无人可知了。 “这位将士倒是直爽性子,既然将军皆言苏二不曾前来军营,本殿便不予在夜间来叨扰,云琅军对父皇的忠诚,本殿自然信,只是本殿也希望,云琅军能担起父皇的这份信任。” 留下这一句话,云穆睿深深的看了糙娃子一眼,方拉着云穆霄离开。 “三哥为何拦着弟弟,他们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而今苏家早已倒…” 云穆霄气怒难消。 “苏家一日未灭,未曾被真正铲除,便绝不可大意,且还有霁月世子在。” 云穆睿只一句话,让云穆霄到口的后话咔在喉间。 “且而今的云琅军背后乃霁月世子,乃云王府,更乃父皇亲自掌控,你我没有证据能证明苏二此刻就在军营,若贸然闯,只会得不偿失。” 眉目间,一抹深沉。 军营重地不比他处,能由他便宜行事,父皇若知晓,恐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三哥,那现在该如何,难道我们只能在外如此干等,等着守株待兔…” 云穆霄又问,面上怒意还是有些难消,心中却也明白云穆睿的顾忌。 “让我想想。” 鼻息间一声粗重呼吸,云穆睿抬手揉了揉眉心。 出了琅京,想要抓一个人,还是苏家苏二,谈何容易。 “殿下,找到苏二和七皇子的踪迹了…” 此声,突兀而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一) 一声‘吁’,姚叶庭下马,匆匆步伐至云穆睿身旁。 “殿下,祖父传来消息,皇上命霁月世子亲自捉拿苏二,霁月世子一离京便去了别居,祖父猜测苏二恐在清风苑,让殿下尽快前往温泉山涧…” 此话落后,姚叶庭又将赵国公奉瑜皇旨意暗中跟踪云霁之事也告知。 “清风苑?” 云穆霄发出这一声。 “对,清风苑。” 姚叶庭颔首。 心知云穆霄为何会有此一问。 他们前不久刚借机搜查过清风苑,并无任何异常,现在却真是清风苑。 “六弟,你带人守在这里,盯住军营中人,任何一人都不得放其离开。” 一语交代,云穆睿收起姚叶庭带来的姚丞相暗传暗信,翻身上马带姚叶庭赶去温泉山涧,赶往别居清风苑。 “叽…” 突兀,在这夜里响起一声如此寻常的鸟鸣声。 距离军营驻地不远处篝火未曾照耀之黑暗之地,那道纤细身影悄然离开。 她将一切皆揽入那双灿艳的桃花明眸之内。 一直看至此刻云穆睿带着兵离开… 也将一切都听入那对玲珑精致的玉耳之中。 苏二很可能是去了云霁的清风苑… “苏娆,营中确实没有你二哥和七皇子踪迹。” 欢娘开口。 就在云穆睿他们和军营中人僵持的那时,苏娆已乘机派人暗中潜入军营中探查,确定苏二和云穆靖在不在。 “二哥去了清风苑,倘若不出意外,恐是云穆靖告知的二哥,我在那里。” 此一声,苏娆的目光一息生出复杂。 自那夜她刺杀刽子手被云霁救走,她不敢再去见苏家人,不敢见他们。 她怕他们眼中再没有对她的关爱,有的只是她累及苏家落得叛臣下场的仇视。 更甚者他们或许会将女儿的死亡亦算在她头上,觉得是她杀了他们的女儿冒名挺替。 “苏…娆…” 欢娘握住苏娆的手,她知苏娆心中这份恐惧,更明苏娆内心的自责愧疚。 “现在并不是该自责愧疚的时候,云穆睿已带兵前去,霁月世子也为瑜皇派去抓了你二哥,更有赵国公奉旨暗中跟踪,而今你二哥和霁月世子他们处境都很危险,我们必须…” “我知道…” 苏娆心中这份恐惧,顷刻荡然无存。 而关于云霁被瑜皇派去亲自捉拿苏二,苏娆并未因此就对云霁生出怀疑。 须臾,目光却穿透此刻与军营驻地相隔的距离,直落在那被留下来吩咐御林军去盯住军营的云穆霄身上。 桃花明眸之内,生出了浓浓的薄凉。 …… 次日,至。 今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已连三日都乃大晴天。 只是今日的白云竟勾勒出奔腾万马。 白云浮游飘动之间,似将有战事迭起。 温泉山涧。 热气腾腾的温泉山池,天然形成的氤氲雾泽,似是那传说中的天界,仙泽丛生,将此处山峰幻化作仙泽福地,远离世俗喧嚣的世外仙境。 这里,本不该有杀戮,更不该被殷红血色污浊,可就是此刻,这处怡然自得的世外仙境,被血色渲染了。 温泉山涧,山峰之上,那一墨袍男子,捂着手臂,指缝间,血色渗出。 寡淡目光落在对面月华男子身上,漠感眸底此刻带出一抹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云霁来清风苑竟为抓他,更如此伤他。 “哥,你难道真要抓苏昱陌回去送死。” 云穆靖站在苏二一旁,半侧身子护了苏二,他也难以相信的看着云霁。 “我知哥而今所为皆为父皇安排授意,可这里现在并没有父皇的人在,在如此紧迫时刻,你们不该冷静着商榷该如何解决问题,却如此动手…” “阿靖,那你的沉着理智又去了哪里?若此刻站在这里之人乃太子他们…”” 虽蒙缎遮眼,云霁的视线之内也一片溟濛混沌,可他准确找到云穆靖的方位,面朝他,竟带出丝丝怒意。 “七皇子可以任性妄为,可身为云霁的弟弟,他却不该如此任性作为…” 一声咳,后面的话,云霁只是轻浅摇了下头。 对云穆靖相助苏二越狱而逃此番作为,心中生出来恼意,恼其妄为。 随即,隔着蒙缎望向苏二,面上对云穆靖方才生出来的怒意消失不见。 对云穆靖,是作为兄长对弟弟的生恼,而对苏二,是作为兄弟之间的事。 “昱陌,自苏家被关押,我思虑过千百种可能性,唯独不曾料到你的越狱而逃,你越狱的后果,我不言,你也该清楚明白,若你现在回去…” “回…去…” 漠感声色。 苏二也一声咳,嘴角再次滑出一滴血色,殷红的血色,滴落墨袍衣领上,一息不见,只是深邃了衣领色泽。 “霁月,随你回去,是等你救我苏家,还是等着我苏家被满门抄斩,亦或者,你为那一人,欲灭我苏家。” 垂落月华衣袂内的玉指,只因苏二最后这一语,缓缓的蜷捏了起来。 “你告诉我,苏昱陌可还能信霁月…” “苏昱陌,你在说什么…” 云穆靖一时偏头看向苏二。 苏昱陌他这话何意,他是说是哥要除苏家… 又看向云霁。 这绝不可能。 “咳…咳咳咳…” 云霁,猛然又咳喘起来,又如此剧烈的咳喘,面色一息竟又苍白下来。 更身子踉跄,站不稳的竟要栽倒。 “哥…” 云穆靖忙慌一声喊,大步跑过来扶住云霁。 苏二也下意识的抬起脚,却在迈开之时又顿住,只因就在云穆靖扶住云霁的刹那,上前来也准备搀扶云霁的云凌,竟一掌劈了云穆靖的脖颈处。 在云穆靖猝不及防之下,如此砍昏了云穆靖。 “昱陌,我知,你亦不想阿靖牵扯进来,且我与你之间有些私话要言。” 云霁面上虚弱一息不见,刚刚他的咳喘虚弱,也只是为了带走云穆靖。 让云凌将云穆靖带离,云霁迈步走前一步。 “我确实为那一人,不能再留你苏家,因为我非乃云霁,云霁他或许留你,但我已不能留你,也无法再留…” 走近苏二,云霁竟取下眼上蒙缎,这一双细长的凤眸,内里虽毫无光色,却惊艳夺目,只是它与苏二记忆中云霁的眼是完全不一样的眼型。 “你…你不是霁月…” 漠感眸子,蓦地瞪大了,只这一眼,苏二便认出此云霁非他兄弟云霁。 只因不同的一双眼,既可改变一人的容色面貌,哪怕面容再怎么相似,眼睛不一样,容貌便会生出变化。 容骁与云霁,身为表兄弟,容颜本相似,唯一不相像之处便是他们的眼。 容骁的这双丹凤眼,是随了他的父亲。 “你不是霁月…” 又言,苏二再次如此过问,却倏地… “唔…” “噗…” 一声闷哼,更一声噗血,苏二垂头看了自己的心口,一把锋利匕首,竟就在这片刻时如此刺入他心间,在他毫无防备更绝难以料想之下… 血色,瞬间出。 第三百三十二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二) “你…杀…我…” 一语艰难,身子趔趄不稳,苏二直直栽倒了。 就要栽倒滚落下去山峰,修长玉指伸出,一把拉住苏二仰起的手臂。 苏二倒在了地上,也倒在了云霁怀内。 咳… “你杀我,你…你当真不是霁月,你乃何人?” 嘴角血色。 心口处的墨袍更深邃了色泽纹路,血液更顺着心口的匕首锋刃直流不止。 带着血色的劲手更是一把抓住了云霁手腕,手上力道之重,五指泛白。 手背更有条条青筋暴起,似都听见了云霁那只手腕手骨要被苏二捏碎的声音。 “我不是云霁?我是谁?” 如此一语喃呢自问,云霁那溟濛又混沌的眸子竟又突生了一抹亮色。 生了光。 眸光内,渐渐映出来苏二的身影,更映出苏二心间那把月华之色匕首… 殷红的血,自苏二的心口位置一直渗出,让云霁的眸底一瞬生出嗜血之感。 却也只刹那。 手腕的疼痛,让云霁眸内生出的这刹那嗜血消没,眸底那抹亮色也一息消失。 视线再一次模糊,模糊的再次看不清,又溟濛而混沌的世界,云霁却垂眸望着苏二,望着苏二心口匕首。 须臾时,竟低低一声发笑: “昱陌,你可还记得寒漠尘那个人,你曾警告过他,若他日他伤你小妹一分,你必十倍讨还,可现在要伤她之人却是你,所以他向你来讨还。 她是寒漠尘的特例,没有谁可以伤她,他会在她受伤之后,以及受伤之前,将一切伤她者,欲伤她者全部解决,哪怕是你苏家人,哪怕是云霁的兄弟苏昱陌,也不会有任何例外。” 咳… “你…竟…是…他…” 那从来都寡淡的目光,此一时刻,竟生出来比之知晓云霁不是云霁时都不曾出现过的一种骇态,难以平静。 “那…你…也…必…是…前…朝…余…孽…” 这一字一句,艰难自牙缝之内咬出。 “呵…呵呵…” 突兀发笑。 再次艰难一语: “祖父说,我苏家落得而今地步,他不怨小妹,现在…现在我苏昱陌亦不怪霁月,只是不甘…不甘竟如此亡…” 噗… 再次一口血,苏二再没了多余力气,死死握住云霁手腕的大手缓缓松了。 手背砸地,没了气息。 “昱陌,容骁很抱歉,你必须要死…” 细长凤眸内生出水光,一滴泪色自眼眶出,正巧滴了苏二心口位置。 修长玉指按上苏二不曾闭上的双眼,遮蔽了他的不甘瞑目,不甘死亡。 …… 缭绕雾色,萦绕山峦,阳晖灿艳,暖风拂拂。 午后的山间,峰峦之巅,山风带起微微泛黄的树叶飘摇,衣袂随之迭起。 山峰上,月华身影安静伫立等候,月华大氅遮盖下的尸躯安静死亡。 暗中跟随的赵国公出现,走过来看着云霁,很久之时,他才嗟叹一声: “皓儿,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死的,外公带来的手下皆是我赵国公府的死士,你若想要保他,只要找个替代,偷龙转凤,皇上不会知晓…” “世间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再高明的计策与筹谋,也总会有被拆穿的那一日,更何况他乃苏家的儿郎。 他更是苏昱陌,是苏家除苏爷爷外最为皇伯父所忌惮之人,他想要的还是娆娆的性命,所以他不得不死。” 清透的声音,更带出空谷悠扬之感,白色蒙缎再次遮了眸,也遮挡了他眸内生出的所有情绪,已归于淡然。 “外公,这些日来,云霁为皇伯父囿于,云霁方心明,唯有皇权在手,才能守护娆娆安稳,护她周全,可是现在的云霁,云霁想要她平安,只能听从皇伯父安排,再无选择…” “皓儿,并非定要如此…” 赵国公一时蹙眉。 “苏家必死无疑,但皇上他也并非一定要你去灭,以你的聪慧心思,你不是没有办法破解现下这困局,可你却选择最为不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想要把她送走。” 云霁转身,看了赵国公,竟淡淡一笑。 月华世子,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四周仙境景色也只为他一人黯然。 “外公,我曾最怕的事是她恨我,我从不想要她恨着我,哪怕是绝别,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是欢喜的告别。 可当一切我所不能掌控之事一一摊开摆在我面前,我方发觉,原来比起欢喜告别,也许恨会来的更好受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苏二的如此死亡,让云霁有一瞬脆弱,如此像赵国公吐露了心事,他此刻心中藏起的希望。 “我的身旁已不再安全,我想要把她送走,送去此刻能护她平安的另一人手中,唯有她恨我,她才会主动去盯上那人,主动找其他的帮手。 我想让她离开云琅,我想她再也不要回来,我更想她在想起苏家的时候,想到的事是苏家灭在我手中,而不是因为她的牵连,才会被灭了。” “皓儿,你既想送走她,外公便助你送走她。”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赵国公拍上云霁肩膀,苍眸却落至月华大氅遮盖下的苏二身躯之上,眸内闪烁一息。 只为那一前朝公主,便如此除了与自己多年相交的至友,此等狠绝却又不失真情的皇家子,有着他赵家血脉的皇家子,有皓儿在,何愁他赵家不能一跃成为云琅第一士族。 苍眸内,滚滚炙热浮现,只要想到赵家日后鼎盛,赵国公内心就为之沸腾。 “主子,国公爷,太子他们要来了。” 此声自身后而来,送云穆靖离开的云凌回来,也带来了太子他们行踪。 太子一行人已至温泉山涧,现在正朝着竹林而来。 “皓儿,万事莫大意,太子此人非等闲之辈。” 如此一语叮嘱,赵国公转身离开。 他自不会让云穆睿他们察觉到他和云霁之间的关系。 现在还不是皓儿恢复皇子身份的时机。 “皓儿知道,外公也仔细。” 云霁也如此一语回话,蒙缎之下凤眸望着,直至内里模糊不清的身影消失在山峰上,他面上刚刚生出的外孙对外公的那份相信,消失不见。 “暹毅迟韶人呢,已赶至何处了?” 云霁再次恢复淡然,毫无任何波澜的淡然。 云凌回话。 暹毅迟韶和漠鹰自知苏娆前朝公主身份后加急赶路,不出五日必赶至琅京。 此话落,云凌话语顿一下,再言一语: “主子,苏小姐就跟在太子他们后面,欢娘和慕廉在旁,她很安全。” 置于月华衣袂内的玉指难以自控的颤动了一下,随即,又蜷捏成了拳。 身上,流露出一种悲伤,已知他们之间以恨为道别的悲伤,他自己亲手… 第三百三十三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三) 竹林内,竹叶翩翩,秋风带出着秋意,也带出着此刻竹林内的错愕。 太子和姚叶庭带御林军赶至温泉山涧,尚未找苏二与云穆靖此刻身处何处,云卫出现,抬来苏二躯体。 “太子殿下,我们世子不喜叨扰,苏二尸首在此,太子殿下既寻至此,烦请太子殿下带此尸首回去复命。” 留下云霁交代的话,留下苏二的尸首,云卫再没有任何多言的离开。 云穆睿和姚叶庭,一时以为自己耳鸣听错。 云霁杀了苏二? 两人一眼对视。 姚叶庭急促步伐上前走至竹架前。 “这…” 撩开月华大氅,毫无任何血色的面庞,心口处那把月华匕首尚未被拔出,还插在苏二心间,如此致命伤。 姚叶庭一时目光大瞪,扭头看向云穆睿。 云穆睿的表情比之姚叶庭,有过之无不及。 亦两步上前,蹲身一番检查。 没有气息,没有脉搏,匕首直入心脏,一击致命。 “霁月世子真杀了苏二?” 姚叶庭发出这一声骇然,声音竟觉带着颤抖。 “殿下,是皇上授意,还是从一开始,我们皆低估了霁月世子那颗淡泊名利之心,他居然就如此杀了苏二…” “不知…” 云穆睿竟摇头。 第一次,云穆睿心中对云霁也生出如此骇色。 随即又生出浓浓忌惮之心,抬眸望去不远处那别居清风苑,清风明月之居。 观居可识人… 可那位谪仙般的霁月世子,从来都淡然无求的霁月世子,他不只出了手,一出手,竟还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 比之云穆睿和姚叶庭在如此震骇之余的浓浓心悸忌惮,那尾随后面的苏娆,她那双桃花明眸,直落在苏二心口那把月华匕首上,熟悉的匕首… 曾经时差点插了云霁心口。 他们第一次生矛盾之时,就是以它为终结… 是云霁的匕首。 “不…不可能…” 此声喃呢,苏娆摇了下头,脚步随之抬起,一时竟忘了是否为云穆睿和姚叶庭察觉,就要从隐秘处出来。 “苏娆…” 欢娘忙及时拉住苏娆。 苏娆心神溘地一震,偏头看向欢娘。 “云霁杀了二哥?” 此声问,苏娆平静下来,可她的这份平静,却让欢娘心中突生出颤栗。 “苏娆,先别慌,这其中许是有何误会…” “对…” 苏娆点头,平静的神色方才又晃动一息。 “云霁他说了,他说他帮我救出来苏家,是他求着我,是他求着我让我找他帮忙,他说让我别在此时推开他,他又怎可能会杀了我二哥呢!” 垂下的双手,死死蜷捏的柔荑方才放松,苏娆也让自己彻底冷静了下来。 哪怕此刻苏二的死亡已如此摆在了她眼前,可苏娆还是对云霁心存相信。 或许这具尸首非是二哥,而是云霁用以金超脱壳之计,救走了二哥呢! 桃花明眸,再次落至林间。 “太子殿下,皇上口谕,令太子殿下着即带苏二尸首回京,莫耽搁。” 苏二尸体被如此抬来,在云穆睿和姚叶庭心中浓浓惊骇尚难以平复之际,赵国公也从后山那边走过来。 手中一枚暗令,明黄之色,瑜皇手令。 见令,如皇亲临。 云穆睿与姚叶庭一行人当即单膝跪地。 吾皇万岁。 赵国公走过来,至竹架前,又一声喃呢叹息: “少年将才,可惜了。” 惋惜之色,并非伪装,而是当真为苏二的死亡心生怜惜之感,爱惜将才。 暗处那双桃花明眸,内里蓦地再次紧缩。 欢娘也蹙了眉黛,心中更咯噔一下。 难道主子真的杀了苏二。 一时看向一旁苏娆,面露出担忧来。 是对苏娆的担忧,更是对云霁的担忧。 云穆睿与姚叶庭这一行人,他们是何时离开的,苏娆已不知,只是一直等着,等着竹林内没了他们的身影,苏娆直接迈步快跑去了清风苑。 只觉一阵虚影晃过,便已不见苏娆身影。 欢娘都来不及再拦。 进去清风苑内,却无一人,就连照看清风苑的那对仆人此刻都已不在。 “云霁,你当真杀了苏娆二哥吗?” 此一声迷茫,心间却似有滚滚黑色之气冒出来。 “云霁,我选择信你,可你若再次对我失了承诺,那么,绝难再原谅。” 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四周更浮现赤色,似是又被一股血色再次涂染。 望着清风苑须臾,终是毫无一人影,苏娆沉重呼吸,片刻,转身走了,直接去追了云穆睿他们一行人。 “苏娆…” 欢娘一声唤,也追了去。 当清风苑静谧下来后,那道月华身影方才又出现,就站在清风苑的门口。 苏娆所言,一字一句,他皆听得清晰,清晰的刺痛,刺痛的好似能窒息。 “娆娆,云霁并不想轻诺,并不想一再让娆娆失望,云霁亦知自己而今所为实乃自私,未曾顾及娆娆心中感觉,娆娆炽痛难挨,可云霁更想要娆娆安然,安然的过完往后余生,绝难原谅,就永远都不要原谅。” 晚风荡漾,带起月华衣袂翩翩摇曳,没了月华大氅御寒,让云霁的面色竟真显苍白,嘴角更毫无血色,羸弱之态。 安静注视着竹林小路,注视着苏娆离开方向,明明早已不见那道心中身影,却还是如此眺望,不舍转移视线片刻。 “哥,云凌言苏昱陌活着,他无碍,我就知哥怎可能会真杀苏昱陌,苏昱陌的死亡,实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苑内屋门,突兀一声急慌的响动,云穆靖醒了过来,揉着疼痛的脖颈匆忙出来,魅感面上更带出着一抹急促。 “只是哥让太子他们将苏昱陌带回去,当真能让父皇相信苏昱陌的死亡?赵国公此人又可能信?我不明哥为何如此做,哥又是何时与赵国公达成何种共识?又为何要亲手杀苏昱陌,让太子他们出手不是更能…” 平静淡然的云霁,让云穆靖根本难以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丁点的心思。 哥到底是如何想的,哥可是要做何?还是父皇要让哥做何?才逼得哥只能‘杀’了苏昱陌,如此破父皇所设困局,让苏昱陌如此‘死亡’。 云穆靖这连着几句疑问,云霁安静好片刻,才偏头,隔着蒙缎看去一眼云穆靖。 “阿靖,宫内牢狱,若轻易就可越狱而逃,那么皇伯父就非是皇伯父了。” 只如此一言,云穆靖的神色溘然深邃下来。 “哥是说,苏昱陌的越狱是父皇故意放其离开,父皇他为何要如此做。” “为何?” 云霁摇头,许是想利用昱陌来引出娆娆,许是想再试探娆娆在他心中真正份量,亦或者,只是想看看他是否真的被囿于,真的再别无选择。 第三百三十四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四) 时刻,匆匆过。 在斜空那轮夕阳落幕之际,太子那一行人带着苏二的尸首入了云宫内。 当见着苏二心口那把视为云霁标志的月华匕首,再见赵国公颔首肯定苏二为云霁所杀这个事实,瑜皇的那双帝眸,内里丛生晦暗,却只一息,竟带出一股子掩藏的帝王笑色。 对于苏二为云霁亲手所杀,瑜皇似乎很满意云霁这个选择,更满意他所教出的这个侄儿,心思通透极致的侄儿。 “苏二既已亡,越狱之罪就此揭过,赵爱卿,寻处风水之地,将其好好安葬了吧!毕竟乃朕云琅军中一军将领统帅,更乃苏老将军的孙儿。” 瑜皇单手后背,瞧着竹架上毫无气息的苏二须臾,再见苏二身上遮盖的那早已被血色染了的月华大氅,最终面上一抹动容,似是对苏家叛逆依旧心中惋惜,惋惜之余却又有着沉痛。 “诺。” 赵国公躬身,低垂眸子,神色也一分动容,只是这分动容所包含的是何等意思,就唯有赵国公自己心知。 而与之有同等反应的,太子和姚叶庭也一样。 “太子也追寻了两日夜,下去好好去去疲惫吧!朕也乏了,都退下吧!” 瑜皇入御书房,未再多言其他交代,对于苏家究竟如何处置,对于苏娆此刻还无踪迹,瑜皇都不曾再有言,太子和姚叶庭也只能就此退下。 赵国公亦让手下将御书房外的竹架抬走,将苏二的尸首先带回他赵国公府,暂时安置一处灵堂,待寻得一处风水地,再将其好好入殓安葬。 夜空斑斓。 夕阳为璀璨星河所吞噬。 黑夜来临。 一轮即将圆满的皎皎明月斜挂了高空。 一伏十日中的夜间。 如此荧亮。 月光投洒而落的月华更潋滟明亮,加之阑珊灯火,让整个云宫恍若白昼。 “父皇为何逼哥亲手杀了苏昱陌,哥唯一的至交好友,这些年来父皇待哥的所有宠爱,难道皆是假的吗?” 云穆靖回来了,却只他一人入宫,云霁并未曾入宫,对苏二的死亡,未曾前来向瑜皇有只字片语的交代回禀,只是让云穆靖回来,回来宫中。 此时问话,声色也压沉。 一双手竟撑至于瑜皇身前桌案上,魅色眸子四周更泛一圈淡淡红润。 不知是因哭泣的缘故,还是因苏昱陌的死亡,死于瑜皇算计,将云霁算于内,亦将他这个溺爱皇儿算于其中,这让云穆靖内心波涛难平。 “靖儿,你这是在质问你的父皇吗?” 瑜皇面无表情。 “父皇曾让你跟苏二走,远离这皇权,你不听话,禁足你,让你好好静心,你亦不听话,不仅私自离府,竟还助苏二越狱而逃,是不是有一日你也会为一个苏家,不惜一切,更甚者,你还要与你的父皇作对。” 此言落,瑜皇发才动怒,帝王之怒。 “苏家,只一个苏二,一个前朝余孽,就可让朕的两个儿子费尽心思,苏家的存在已不止是威胁到朕的皇权,更让朕最溺爱的皇儿侄儿肆意妄为,失了皇家体统,更忘了自己的身份。” 气息低沉,起身绕过桌案,瑜皇走至云穆靖身旁,面上怒意难以消减半分。 “苏二死亡,那是靖儿你的选择,苏家在军营中的威望,苏二在军营中的声望,从他选择越狱,从你相助其越狱而逃,他的死亡就已注定。 在这点上,霁月比你清明,比你通透,他明白何为取舍,更明白帝王卧榻不容他人酣睡的道理,这才是一个身处皇族漩涡中的合格的皇家子该有的心性。 而靖儿你,你被父皇和霁月保护的太好,你连一个合格的皇家子该有的心性都无,还想要朕的这把龙椅?” 一时,云穆靖怔怔了面色,怔怔的看着瑜皇。 如此反应的云穆靖,才让瑜皇面上的怒意消没一分,却还是再次给云穆靖心中抨击: “朕的这把龙椅,累积的是森森白骨,万千血肉,朕从诸侯国的公子,到册封诸侯国世子,再到云琅国太子,至而今这皇位之上,主宰云琅,朕的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朕早已记不清,更难以数清。 今只一个苏二身亡,你便如此难控自己,那往后,当身边在乎之人一一皆离你而去,你又该如此承受。 要想身处皇权之中,坐上这把龙椅,就必须彻底的心狠无情,皇权之位,必是孤家寡人,倘若连这点都做不到,登顶皇位,你也难以守住。 你不愿离开,不愿恢复女儿身过活,至此刻倘若还不愿放下心中逐鹿,那么现在父皇成全你,成全你的野心。 你想要与太子争,你想要朕这把龙椅,想要皇权,朕也再不阻拦你,只要你能让自己变得够狠,能桎梏那满朝文武,皇位,朕给你又何妨。” 转身,瑜皇走进了内殿,独留云穆靖一人。 在进去内殿时,瑜皇最后又送给云穆靖一句话: “你既如何也不能放下心中的逐鹿,那么苏昱陌的死亡,心中之人离去,就是父皇认可你踏上皇图霸业的开始。 往后,父皇就看着,看着朕的七皇子他能不能坐上朕座下的那把龙椅,能不能成为和太子一样,甚至是成为比太子更加优秀的皇权继承者。 朕,拭目以待。” 珠链落下,遮挡瑜皇身影,明黄消失于外殿,却一直映入那双魅色眸子内。 云穆靖晃动眸光,面上刚刚所伪装的一切,一切愤怒与恼火,在瑜皇离开后,此刻皆消失,归于平缓。 安静看着内殿,只是眸内生出复杂,须臾之后,云穆靖方才转身大步离开了。 父皇,不是每个帝王都必须是孤家寡人,难道身处皇家,就必须要狠心绝情吗? 儿臣并不这么认为,皇家子,可也是人,哥也曾说过,人心若是冰凉,那只是行尸走肉。 儿臣想要皇权,却并非贪图权势,儿臣只是想要守护心中人,仅此而已。 “云…琅…瑜…皇…” 此一声喃呢,突兀自云宸殿上如此传出。 带着蚀骨的冰寒之感,更有压抑的杀戮。 一股子冰凉似冰窟的气息,自云宸殿上悄然滚现。 第三百三十五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五) 黑夜,静谧下来,那道身影出现在云宸殿的殿檐之上,一袭月华褪去,再次换作了玄衣,寒漠尘已来多时,瑜皇对云穆靖所言,他皆听着。 面上白色蒙缎也再次为银黑面具替换,面具之下的那一双细长凤眸,此刻,内里虽杀戮叫嚣,带着那股子冰窟感,却并未曾彻底恢复透亮。 “云穆皓,在我不知时刻,自己竟去找赵国公,你是想借他之手救下苏家?还是你想用云穆靖阻止我的覆灭计划?你莫非想要留下云琅,你想留住你这个心狠更无情的父皇?” 又一次,两个人格处在了彼此交换又彼此交叠的一息,彼此再次共存一时,一具身躯,两个人格彼此交替。 “看来你还真是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前去大秦做的质子,还真想回归那阳光之下,想要从幽冥地狱里爬出来,是什么改变了你,也是苏娆吗?那你可别忘了,苏娆亦是娆娆。” 完全讽刺之言。 只是在提及苏娆之时,其声色轻微变化,而就是这轻微变化,能让云霁多存在一时片刻,尚存留他的意识。 一声淡淡轻叹: “又何苦如此嘲讽于云霁,云霁所为,不过乃你想云穆皓顺从于你的计划为你所用,成为你除去苏家掌控云琅的重要棋子,今我顺你而为,我只要你保证,你永不伤及娆娆…” “苏娆是寒漠尘的特例,娆娆是阿宵永远的救赎,阿宵永不会伤了她的…” 如此一声低言,随即,又一语冰冷: “我要的只是一个不堪一击的云琅,一个失去了苏家的云琅,至于苏家,我从未想要让其灭,苏家而今处境非我所为,我不过乃借势而谋,你若想知真伪,该去诸暹找答案。” 银黑面具之下的那一双细长凤眸,内里终究还是再次透亮了,透亮的哪怕是在这夜间黑暗里,也灼灼其华,夺目璀璨,那股子溟濛消没,彻底成为了寒漠尘,云霁再次陷入沉睡,寒漠尘最后一言他未曾听及。 夜风,吹动玄衣衣袂摇曳,亦带起墨发飞扬,凉风呼刮,却在拂过寒漠尘周遭三尺之距时,仿佛被冻结。 虽还是那个冰窟般冰凉的寒漠尘,却突兀又觉他之周身带出云霁的影子。 淡然从容,芝兰玉树的霁月世子。 如此的一点变化,寒漠尘并未曾察觉,更未曾察觉到,而今出现的他,他心中那滚滚杀戮好似已再不如往前那般掌控了他整个人,他黑暗的心。 安静驻足片刻,寒漠尘离开云宫,并未曾有做什么。 …… 此刻,赵国公府中。 灯火通明。 与这夜幕之下,已挂起白色灯笼,上书‘奠’字,祭送亡灵,白烛哗哗燃起,为亡灵照亮往生的黄泉路。 设一间干净整洁灵堂,棺椁搁置于内,苏二安静似睡着,心口处那把匕首被‘云风’拔出,搁置灵案上。 云风已前往澹梁多时,此人自不是云风。 手捧一身干净的衣袍,墨黑之色,乃苏二最喜色泽,亲手为苏二换好这身新衣袍,处理好心口那处伤口。 方才跪地一言: “公子,今夜后,你便可彻底安妥,老将军亦可宽心,苏家血脉不绝。” 开口低言,声音虽压沉,可是一听就知乃何人。 苏寒,苏二的护卫苏寒,在苏家被拿下那时,他亦与苏家其他仆从下人一起被关起,此刻出现,以云风身份为苏二入殓这场后事,自乃云霁所安排,赵国公并不曾有过问。 “奴才叩见六皇子…” 此声,突兀自屋外传来,赵国公府管家声音。 匆匆步伐至来人身前。 “不知六殿下入夜前来…” 赵管家卑躬屈膝,云穆霄却对管家尚未曾理一眼,直接迈步走去灵堂,似乎还是不放心苏二是否当真已死亡,所以在这夜里如此前来赵家。 “六殿下稍作,老奴这就为殿下通禀国公爷…” 六皇子前来赵国公府,还是如此直去苏二灵堂,一个管家自是不敢拦着,忙慌让下人去把赵国公请来,而自己只是惶惶跟上,碎步急促。 云穆霄依旧不理管家,径自朝着灵堂而去。 走至灵堂门外,见灵堂之门被关闭着,眉角当即暗动一息,这种感觉竟觉乃苏娆,乃苏娆再次故技重施。 以云穆霄身份如此前来,前来见她二哥,她要确定二哥他是否当真… 云霁他当真杀了二哥,她不相信。 桃花明眸四周,那一圈泛出的赤色已消失,在一路又跟踪云穆睿他们入京的时刻里,苏娆心底已彻底平静,更冷静,让自己完全的沉淀了下来。 一把推开来屋门,苏寒身影已不在,只一方棺椁摆放,棺盖已盖上。 屋内有些昏暗,只燃着那两盏白烛,在如此的夜里,有些凄凉且阴森。 只瞧着一眼后,苏娆目光落在了灵案上那把已干涸血色的月华匕首上。 垂落的柔荑还是再次微微蜷捏起,手背上也泛出来淡淡苍色,明明内心已然沉淀,可身体却还是如此反应了。 云霁,不会的,是不是,绝对不会。 苏娆两步走过来,柔荑微微颤栗,却还是碰上棺盖。 就要将其推开,赵国公的声音及时至: “六皇子殿下与夜内亲至,老臣未曾远迎,失礼之处望六皇子殿下见谅。” 此一言,赵国公走进灵堂,朝苏娆稳步走过来,微侧身子躬身见礼,亦挡住了苏娆想要推开棺盖这个举动。 桃花明眸,当即微眯一息。 瞧着眼前这个躬身作揖的赵国公,那日她为云霁所救,虽身处昏厥中,却也昏蒙听及云霁唤过一声国公爷,云霁与这赵国公之间必定有什么。 “不知国公对苏二的后事处理如何?本殿奉太子皇兄之命来此问询一二,顺道送两份祭品,免其走的过于寒碜,毕竟这位也曾乃本殿上峰,而今如此亡去,本殿也该送其一程。” 开口,目光落至赵国公身后棺椁之上一息,苏娆将左手中所拿两样事物伸至赵国公面前,这是身为云穆霄这个下属将领给他的上峰带来的祭品。 “赵国公与苏老将军从来争锋不决,倒是不想赵国公对其孙这等上心,竟用如此上好的黑檀木打造棺椁。 如此瞧着,太子皇兄也可安心了,虽苏家今谋逆,但毕竟也曾为我云琅劳苦功高,若他的身后事过于寒碜…” 第三百三十六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六) “六殿下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宽厚仁慈,皇上德仁爱民,实乃我云琅百姓之福。” 话语里,毫无半点错漏之处可挑,可让苏娆挑出能查探苏二尸首的借口。 “六殿下来此送祭品,乃六殿下念及军中情谊,但苏家窝藏前朝余孽,苏二更越狱而逃,他之死实乃死有余辜。 夜已深,六殿下还是莫沾了这晦气,老臣奉皇上口谕为苏二处理身后事,若为此累及六皇子染上这等污晦之气,恐皇上会恼怒老臣办事不利。” 此话,言外之意,赶人,更是以瑜皇为威胁,话语里如此暗藏玄机。 六皇子奉太子之命前来,可他奉的是皇上口谕行事,为苏二好好处理这身后事,且苏家乃是谋逆之臣,六皇子却如此前来祭拜,不可谓不让人多想,六皇子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自四皇兄被终生监禁后,国公这赵国公府便门可罗雀,而今国公能再得父皇器重,如此勤恳,本殿都还尚未曾恭贺国公,恭贺国公再得…” 拱手作揖,苏娆端出一副云穆霄的姿态,太子一派与赵家这方的明争暗斗。 苏娆从来都知,知赵国公是只老狐狸,所以才会绕过通传直至灵堂,却还是慢了一步,为赵国公如此阻挠。 “六殿下这般恭贺,老臣却愧不敢当,老臣年过半百,还能为皇上办事,自当要勤恳,时刻仔细做事。” 依旧是面无他色,赵国公的这一份沉稳,哪怕苏娆那番之言实乃故意找茬,故意触及赵国公对家族荣耀执着这一软肋,也未能让赵国公变脸。 “六殿下,这灵堂阴气,且夜已幽深,又寒气凉色,还是切莫要多待了。” 再次赶人。 桃花明眸,也再次眯起。 啪… 嗒… 白烛燃燃作响的声音,如此清晰,由此可见,此刻灵堂之内突现的静谧。 赵国公与‘云穆霄’之间这几番明争暗斗口齿之争之下的这一份静谧。 “虽将至中秋时节,但天色大好,这夜间也未曾有多凉,且本殿武将身躯,一身旺火之气,区区凉意阴气…” 苏娆自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转身离去,瞧着这般挡住他半步不曾挪动脚步的赵国公,面上一抹笑,眉目之间带出云穆霄方才有的那股霸气,争锋对决。 “本殿前来祭拜,赵国公却如此千般阻挠,莫不是这棺椁之内有何捣鬼不成。” 不再绕弯子,苏娆直接如此挑明。 他‘云穆霄’就是再来查探苏二究竟是否当真死亡,他未曾前往温泉山涧,未曾亲眼所见,不大相信霁月世子当真会杀了他这位至交好友。 且他与苏二军营相处,苏二之本事本领如何,怎轻易就会为霁月世子所杀,还是心口之伤,一击致命。 “六皇子,您这是在质疑老臣与苏家有所勾结?” 欺…人…太…甚… 赵国公眉目这才一时沉下。 ‘云穆霄’此番前来,且如此迫不及待,他之用意,赵国公岂能瞧不明。 好个姚傅岳,好个太子,皇上面前什么都不曾表露出,却在夜里派六皇子如此至他赵国公府,实乃欺辱他赵家而今门庭落败,此等之言更乃强加罪责,当真欺他赵家无人吗? “国公爷,云老王爷前来了府中。” 此一声,再次及时出现,一名门卫前来禀报,云老王爷也在这夜里前来赵国公府,也来看看身亡的苏二。 “本王夜间叨扰国公府,来送送苏家小儿。” 云老王爷走进灵堂。 一时,赵国公与‘云穆霄’之间再次争锋停歇,皆拱手给云老王爷见礼。 “老臣叩见王爷。” “侄孙见过皇叔公。” 云老王爷随意摆手,让赵国公和‘云穆霄’都平身,走去了那棺椁侧旁。 须臾,一声轻叹: “将棺盖打开来,本王瞧瞧苏家二郎。” 云老王爷如此发了话,何人也不敢不从,赵国公看一眼一旁‘云穆霄’,让管家着人去将棺盖打开来。 入目,燃燃灯光映照下,苏二苍色容颜落入了苏娆那双桃花明眸之内,他面上毫无血色,完全苍青之感。 身有内功之人,对于气息的捕捉极为敏感,只要有一息,哪怕再怎么虚无,也能感觉到,可是苏二并没有呼吸,一点呼吸都无,且棺椁封闭之久,倘若人活着,哪怕用闭息之功,也不可能会坚持如此之久的。 二哥真没了。 这个认知一出,苏娆难以控制面部表情,一时表露出一分难以再压制的异样,为赵国公捕捉,可在赵国公眼中,也只是‘云穆霄’亦如当时的云穆睿和姚叶庭那般惊骇反应。 如同他一样,亲眼目睹他的外孙‘云穆皓’当真杀了苏二,他当时内心其实也为之震骇,震骇于云霁的那份狠绝手段,谪仙般的霁月世子,他之真正性情,实乃那份淡然之下的皇家心性,皇家人有的那份狠绝…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在皓儿的那份皇家心性中,他还存留着一份人情在,对前朝公主与他儿时在大秦为质时所施恩惠,他内心存留着感恩,心中尚有情意在,自会顾及亲情家人。 “唉!” 又一声叹息,云老王爷惋惜摇摇头。 “霁儿所为,本王代霁儿送你一程,莫要怨怪与他,霁儿终乃皇家子。” 奴仆点燃了香火递上,云老王爷祭拜苏二,未再有多言,在祭拜过后,才看向云穆霄与赵国公,再一言: “逝者已矣,让这灵堂之内安静些许,莫再多生事端了,都积些德吧!” 双手后背,云老王爷离开,对于朝堂之间的那些争锋,他当真是反感如斯。 云老王爷的来去,不过也就短短一刻,而在云老王爷的那一句话下,‘云穆霄’也只得离去,未曾再继续找茬。 离开赵国公府,苏娆漫无目的的走着,面上那抹难以压制的异样已消没,却化作了怎么也难以再化开的浓墨压沉,心尖里,似有滚滚黑气翻腾冒充,让她的那一双桃花明眸内生黑暗,黑暗的模糊了她的视线。 此刻夜半三更时,月华依旧荧耀天地,星辰亦夺目灿艳,却独独照不亮苏娆这个人,周身三尺方寸之地似皆乃黑暗之所,如此的圈禁了她自己。 “苏娆,如何…” 远离赵国公府,苏娆走至一处小巷内,欢娘和慕廉出现,见苏娆如此安静模样,在她的面上完全看不出一点事由,苏二他是否当真已身亡了。 苏娆的目光,这才望去欢娘和慕廉身上,却未曾有片刻波动,亦不曾有任何光色浮现于其中,而是毫无波澜。 “寒漠尘,去告诉他,我要见他。” 此一声,冷凝气息,自衣袂内拿出那枚身为逍遥楼二主子象征的逍遥令。 欢娘和慕廉,一时面色变。 苏娆此言此举,已告知了他们她去验证的答案,苏二死亡,真为云霁杀。 铛啷一声响… 令牌掉落地上发出来的声音。 欢娘与慕廉因一时怔骇,不曾接过去逍遥令,逍遥令直接为苏娆扔至地上,转身,她突兀的大步离开。 “别跟着。” 第三百三十七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七) 一伏,十日天,却也并非当真乃十日艳阳天,今日,老天似乎是预见着忠臣良将因冤屈而亡,心有不忍,所以雾霭了天,昏蒙了整片高空。 清晨的清风居,竹林间,沙沙作响声,碧绿与泛黄交相辉映,竹叶翩飞,铺落这院内,勾勒出秋日时节。 清风居内,卧榻之上,一袭红衣铺落榻间,那一红衣女子,安静坐等,眉目之间那道难看疤痕未曾遮掩,如此暴露面上,一双桃花明眸望着月华屏风,望着尚不曾有来人推开的屋门,已如此坐至半夜有余。 “咳…” 一声轻咳声,在过去大概一刻左右时方才出现,玄衣再次换作月华。 云霁自暗道回来,刚至卧房之际,脚步突兀顿住,掩唇的月华娟帕一时捏与手内,捏出了褶皱,也捏藏了娟帕之上那一抹咳喘而出的血色。 隔着眼上白色蒙缎,隔着关闭的屋门,望去内里榻上坐等的人儿身上。 他知道,她再看查过后,必会来此。 “咳…” 又一声咳,云霁收起手中褶皱的娟帕,嘴角浅浅含出一抹笑,玉指抬起推开屋门,迈动步伐从容走进去。 平静的桃花明眸这才有了一息波动,视线里渐渐映出那道月华之色,再次又苍白的容颜,却已无法让苏娆内心生出波动,起身,也走过来。 “我只要你一句话,想好如何救苏家了?” 所问事,非前来质问苏二为其所杀之事,而是问及云霁入宫前对她所言那一语承诺,待他出宫,便救苏家。 苏娆走至距云霁一步之距,停下来脚步,桃花明眸直落在云霁面上,没有薄凉,亦无怨恨,只是如此看着他。 屋内,安静一息,方才又响起脚步声。 云霁未曾回答,走至桌间小榻上,一盏已凉透的茶,解去口中铁锈之味。 “好,那我换个问题,你当真杀了我二哥?没有气息,亦没有易容替换,苍青死人容色,二哥他当真不在了?” “他的越狱而逃,乃我始料未及,他欲抓你,拿你去换取苏家安然,曾经的云霁或许会留他,可现在的云霁…” 云霁这才开口回答了,很实诚的话语,并未用其他之话来诓骗糊弄于苏娆,以想着苏娆因此而愤恨与他。 而如此之言,为她而杀苏二这个事实理由,比之他言诓骗,这样一个事实,确让苏娆只觉心间被死死捏了,让她一瞬难以呼吸,窒息的难挨… 砰… 杯盏自玉指间破碎,一枚银针划破长空而来,直碎了云霁手中的杯盏,茶水当即溅染了云霁这身月华衣袍。 与此同时,红衣蓦地动,柔荑间更现出那白玉簪,云霁只觉心间刺痛席卷,血色更瞬间渲染了他心口的衣色,亦渲染了握拿白玉簪的那只柔荑。 心中人儿,单膝跪置于自己面前,如同他对苏二一般,如此的给了他这样一击。 心口刺痛,只是非要命,而是留有余地,不曾伤及心脉,只是簪头入了皮.肉。 “那你可有所预想,你面前这个苏娆最怕什么?最惧什么?此刻更最悔什么?” 此声沙哑,桃花明眸之内映出浓浓血色,掺杂着水光,让眼生疼的难挨。 “她不怕身份暴露,她亦不惧往后再非苏家女,她只怕苏家也没了,她只惧往事再次历历入目,而她却要再次苟延残喘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眼角水光,化作一滴泪,自脸颊流落。 “云…霁…” 一声沉压,蓦地一把抽拔出白玉簪,血色瞬间喷出,溅染了苏娆身前脸颊,白玉簪也掉落地上摔做几节。 阿宵送给娆娆的及笄簪,迟来的成人礼,也是她们和睦道别的见证。 此刻,如此破碎。 “唔…” 一声闷哼声,嘴角,殷红血色流出。 云霁的面色愈发苍白下来,他却未曾抬手堵了伤口,反而一语淡淡发问: “那你最悔什么?” 蒙缎之下,那双细长凤眸看着眼前女子,抬手为她抚去脸颊泪痕血色。 指腹温润,能暖她心,可此刻为何只觉更冻伤她,冰凉自脸颊蔓延直至全身,冰冻的她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今日我不杀你,我二哥的死亡,亦是我自己的愚昧造成,是我最初选择的你,找你相助,待处理好一切事,我会再亲自前来取你之命,亦拿命赎罪,祭我二哥的在天之灵。” 起身,苏娆走了。 最悔什么,她没说,只是一角艳红衣角自空中飘落,缓缓落入地面间。 割袍断义。 从此刻起,他们之间只有国仇家恨,云家之人,她一个都再不会放过。 “可是最悔一再心软,一再信了云霁,一再待云霁不同,错付自己心意…” 噗… 一口噗血,云霁却笑开,又自言一语: “娆娆,我自私的也只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如此恨,就永远如此恨下去,切莫再心软,也切莫再有所不同。 当一切事了,你若能再见着云霁,那就来杀了云霁,怕就只怕届时云霁不会见了你,也不想再见你了,因为云霁并不想要你把命赔给昱陌。” 身子栽倒,云霁躺倒在小榻之上,缓缓闭上了蒙缎之下的那一双眸,只是眼角,亦再次一滴水色流落。 “主子…” 云凌忙推开屋门。 “阿弥陀佛,贪嗔痴念,最惑人心。” 身后跟随着惠善大师,一声慈悲。 “老衲竟不知小友还会有如此混乱做法之举,如此做法,实乃是伤人更伤己,小友所为,可图得些什么…” 唉… 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地,吹呼的晨风带出飕飕凉意,没有了艳阳的白日,哪儿都是冷的,身子更冰凉。 “我最悔之事:信你会能安稳回来,信你乃当年的阿宵,你该最了解我。” 月华后门外,墙角之间,红衣身影背靠墙面,此声低喃,竟突兀嗤笑。 而此声笑意,只觉嘲讽,浓浓自嘲之感。 “云霁,你乃阿宵,你想护我周全,可你怎就忘了,早已没了家国的秦娆,若是苏家也没了,你想给的周全,与她而言只会是再一把枷锁。 这样的枷锁她已戴了整整十年了,你也还想为她再次套上去,你不是秦娆的父王与母妃,你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替秦娆再去选择她想要的存与亡…” 第三百三十八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八) “小姐…” 此一声,自耳畔过,一名阁卫出现而来。 “萧管事传来消息,她们和影公子碰见了。” 一封信笺,递给苏娆。 至此时,才终有了依影他们的消息。 苏娆面上悲痛自嘲神色一息化回平静。 信笺打开。 依影竟和晋超等人在一起,他们在前来云琅的途中与萧芷和依素他们碰见,今已至天谷关郡,不日可赶至琅京,小姐切莫孤身犯险去救人。 至于依影为何会和晋超等人在一起,晋超又为何前来云琅,信中并未曾提及何缘由,可苏娆却突兀想到什么。 “晋…超…” 自怀间拿出来当日宫牢之际那位老者所给她的那个物件,只是普通的半枚玉牌,大街地摊上随处都可买得到。 可苏娆心知,这半枚玉牌必定代表着什么,必乃那位老者和晋超之间某种联系,那晋超这突然前来云琅… “小姐,还有一事,苏家已被关押至刑部。” 苏娆刚看完信笺,那个阁卫又开口。 “刑部?” 苏娆虽再至琅京,可因苏二之事,她一时不曾关注其他事,所以此刻尚不知因云霁离宫而让瑜皇所下那道旨意。 灰蒙的早间,至午后,天空方才绽放出一丝光亮。 阳晖费力拨开云层,使劲从深处攀爬了出来,如此驱散了天空的阴霭。 太子与今日午后,才前往丞相府中,他与姚丞相说了什么,无人可得知,只是在夕阳之际,太子离开后,姚丞相也出了府,所去往之地乃刑部方向。 午后晴空,至黑夜间,月华也再次如昨夜间那般潋滟,并未曾因为早间之时的片刻灰蒙,便躲藏云层内不肯出来。 月华自夜幕之际探出,一颗颗星辰也如昨夜般一样,一一点缀星空。 暮色之夜,月光普及之地恍若白昼,而月光未曾照耀之地,自当浓墨漆黑。 这样的地方,除了有京兆府衙牢狱外,自还有那另一处之地,就是掌管着整个云琅各个大小案件的刑部。 而被关押在刑部的犯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因犯事被缉拿而来的罪人凶手,而另一种则是秋后问斩的犯人。 干净整洁的牢房,虽不如宫牢之内那般如同卧房一样,却也被褥桌椅齐全,哪怕至此刻局面,苏家已落寞,却也一点未曾委屈了苏老将军。 “你我同为云琅老臣,皆在朝为官几十余载,今孙儿身亡,念及同朝为官的情谊,本官想着还是来告知苏老兄一二,也免得苏老兄走的不安稳。” 姚丞相坐置木桌对面,便服着装,与苏老将军此番言,抿一口茶水,一双苍眸瞧着苏老将军,见其听之孙儿身亡,为云霁所杀,面上虽毫无任何异样,只是那桌间突现水渍,只因双手突然颤栗,让水自杯盏溅出。 “五十步,笑百步。” 一声粗犷,苏老将军放下手中杯盏,擦干净手上溅了的水渍,才摸一把他那大胡子,嗤笑的摇了摇头。 “姚老东西,你是想要看老夫痛哭流涕,还是想要看我苏家狼狈不堪,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苏弘征战沙场半载有余,多少次生死边缘,何为死亡,苏弘从不畏,更从不惧。” 铿锵有力之声,哪怕是得知他孙儿的身亡,他也不会因此流露出半分的伤痛,成为这些宵小来抨击他苏家的笑料,这是他苏家最后的尊严。 “我苏家儿郎,亡一人,那是云琅的损失,是他云家的损失,皇上听信尔等奸佞小人谄媚之言,欲加之罪,亡我苏家,这是他有眼无珠。 姚傅岳,莫得意过甚,有如此之愚昧皇者,老夫会在地下看着你们是如何葬送了云琅,你姚家的结局又会比我苏家好到哪里去,老夫就等着。” 起身背转身,双手后背,笔直身躯,花甲老人,虽苍容虚弱,可在这敌对面前,半分不失其虎威之姿。 滚吧! “苏弘,死到临头,本官不与你这莽夫一般见识,赵文坚所言也果真不错,你就乃一粗鄙莽夫,粗俗不堪。” 姚丞相亦起身,被苏老将军所言激怒,狠狠一甩那宽大袖筒,大步离开牢房。 “老夫的宝贝孙儿…” 姚丞相离开,苏老将军那笔直的虎威身躯这才佝偻下来,一双苍手掩了他那苍白面容,轻微的颤栗了身躯。 一旁的牢狱中,苏家其他人也才悲愤,那跳脱性子的苏五也蜷捏的手背暴出条条青筋,若非一直为苏大和苏三与苏四拉着,更有苏父等长辈阻拦,苏五必定砸了牢门也要冲至苏老将军这边,杀了这个前来如此欺辱他苏家更想折辱他祖父的姚丞相。 “难道我们就只能如此坐等死亡吗?祖父,云家竟如此不仁,二哥竟为云霁所杀,我们还要如此坐等着被灭吗?” 压抑的低吼,苏五的额间都蔓延青藤。 “小五…” 苏老将军尚未言,是苏父的大手按住了苏五的肩膀,力道极重的一捏。 “我苏家,一心为国,从无二心,如今为奸佞小人构陷,身陷囹圄,娆儿真乃前朝公主,若苏家反抗,只会真正坐实叛国罪名,苏家多年清流,到最后便只会落得为世人诟病…” “人若都死了,都没了,还要这所谓的清流名声有何用,哪怕流芳百世又有屁用,又有何人会为我苏家鸣冤,大伯,你们难道都要这么愚忠吗?” “呼…” 牢房外,拐角之地,一声轻呼声,姚丞相并未曾离开,直至此刻时,他才离开,心中的那份猜疑也才消没。 虽苏二死亡,且太子他们自己也已多次验证,可云穆睿还是有些不放心,前去丞相府,就为让姚丞相来此试探一二,倘若苏二的死亡为云霁与苏老将军一同合谋,那么苏家这边在知晓苏二死亡时,必有破绽。 当藏匿牢房外,听及苏老将军那一声悲戚时,姚丞相信了苏二当真已亡,再有苏五那番言,苏五什么性子,姚丞相早已领教,绝不可能瞒得过他。 悄然离开,未曾让苏家人发现一丁点动静,殊不知,他这如此小心谨慎,苏家是不曾发现,却皆落入在黑暗中的那双赤色桃花明眸之下。 苏娆不知早已潜入这刑部牢狱多久时。 第三百三十九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二十九) 今夜的刑部,似乎格外热闹非凡。 姚丞相前脚刚走,后脚竟又有两道身影,在这月光下鬼祟的出现在刑部外。 刑部后门,小巷道,月光只投照一半地,另一半阴暗处是完全浓黑深沉的色泽,如此漆黑地,却难以遮掩了前来这两人那鬼祟的偷摸样子。 “小津,我们如此偷摸潜入刑部劫狱,要是为我父皇知晓,那就完了。” 此声低语,是云穆越的声音。 “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等等七皇兄那边的消息,父皇还没下旨处决苏家,我们如此贸然行事,要是…” “云穆越…” 咬牙之音,沐明津偏头看向身旁的云穆越,更一把抓了云穆越的手腕狠狠一拉。 你还要不要救小五了。 “这刑部乃何地,苏家已被关押至此地,那明显就是要秋后问斩的征兆,再等着你的七皇兄,他可是都被苏二给抓走的,今苏二竟更为霁月世子斩杀,就连你的霁月哥哥他都不救苏家… 现在除了我们自己,还有谁会救苏家,还有谁能救小五,你若是再怕这怕那,那我自己一个人去救小五,你去做你的八皇子,从此往后我们绝交…” 一把摔开云穆越的手,沐明津就要只身翻墙进去刑部,他自己去救小五。 “沐明津,你什么意思啊!你可是小看了我云穆越,本皇子才不怕,劫狱就劫狱,本皇子一定要把小五救出来。” “这才是好兄弟嘛!” 沐明津当即笑颜,一手揽了云穆越的肩膀,哥俩好一下,随即又嘘一声,两人你推我爬的攀爬上刑部的石墙。 此刻… 牢房内,跪地的女子,取下头上所带盔冒,熟悉面容落入苏家这一家人眼中。 苏娆,着一身刑部官差的衣着装扮。 在阁卫禀报苏家而今被关押刑部,苏娆再按耐不住,于是如此潜入这刑部,来见苏家人,却尚未现出身,姚丞相那般前来,她便隐蔽暗处。 “对不起…” 有多少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化作这么一句对不起,再说不出其他任何一语,多少的言语,都已是徒劳。 苏家一家,皆沉默,看着跪地如此歉疚的苏娆,都不敢抬头来看他们这些苏家人一眼,这个养了整整八年的女儿… “你既是前朝公主,那我的娆儿呢!” 很久很久时,苏母才发出如此一声沙哑,打破此刻的寂静,直扑至牢门前,两手抓住牢柱,死死看着苏娆。 她的娆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一滴清泪,自眼眶滴落,滴至地面,一息消无。 苏娆这才抬头,红着眼看了眼前的这个娘亲。 牢狱内的灯火亮堂,将娘亲的狼狈映衬的刺眼。 泛红的眼眶,那从来都高贵典雅的娘亲,此刻狼狈的早已衣裙脏兮,一头乌发也微乱,毫无任何金钗碧玉点缀,面色更苍白,唇间毫无血色。 目光,又落向娘亲的身后,父亲满面胡茬,不过只而立之年,却觉已苍老了许多,叔叔和婶娘也各个虚弱。 大哥三哥四哥和五哥,也一个个只觉苍累之感,再无那等少年芳华,看着她的视线目光亦再无曾经的那种溺爱。 有的只是复杂,一种她难以看明的复杂,只因她并不是他们的女儿、侄女、小妹,她不是他们的娆儿。 八年的家人温馨,终究还是化作了她最不愿也一点都不想要的虚无泡沫。 “苏娆,她在八年前就已经没有了。” 看着这一息,苏娆开口,沙哑咽喉。 “八年前的一个冬夜,她去攀爬霁月世子的院墙,不慎摔落,头部磕在一块尖石上,我见着她时她已然没了气息,我把她葬在了别院的后山…” “夫人…” 这一声慌喊。 苏母直至栽倒,一口血色自唇角出,苏父这边喊声,忙慌一把搀扶住她,苏家的其他人也一个个喊声凑前。 “娘…” 苏娆同样伸出去手,最终却也只是碰触到了阻隔她的牢柱,这扇牢房好似再跨不过去的天堑,永远的将她驱逐在外,再也难以融入这一个家。 想要呼喊‘娘亲’,也只是喊出了一个字。 泪水从眼眶出,一滴滴流落脸颊,面对苏家,苏娆根本无法压抑自己眼中的泪,内心对苏家那浓浓的愧疚。 “当年大秦被灭,我苏家亦有着不可推卸的那一分责任,而今我苏家落寞,或乃因果,孩子,你走吧!若真论愧疚,也该是我苏家先愧疚。” 一声轻叹,苏老将军从那边牢房走过来,开口言,面上带出一抹慈和。 “快走吧!” 已知不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可他对苏娆的这份态度,没有苏娆所设想过千百次的怨,而是如此宽容和蔼。 苏娆,死死咬了唇,眼眶之内水花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可映入眼中的爷爷,一如既往对她如此的怜爱。 “爷…” ‘爷爷’二字都已至口边,却也喊不出来,不是苏娆不想喊,而是她已没有了资格,没有资格再唤一声爷爷。 “苏老将军,我不恨,从未恨过苏家,为臣者,不过只是听命行事,我知道,苏家从不会想无辜冤杀一人。 且当年若非苏将军相救,我早已亡于那箭羽下,而今苏家落至如此窘境,皆因我牵连,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把你们救出来。” 此番承诺,郑重承诺,对苏老将军一叩头,苏娆抬手擦去脸上泪痕,又看着昏厥的苏母和面露了复杂情绪的父亲大哥他们一眼,苏娆起身告辞。 “娆儿,你莫要胡来。” 苏老将军忙慌如此一言。 “别无辜搭上你的命。” 苏娆本已抬起的脚步,毫无征兆的停滞。 娆…儿… 唇间,蓦然绽放一个笑,一息又压了嘴角,哭声想要自喉咙溢出来,却又为苏娆强压,死死蜷捏柔荑,方才让自己冷静,冷静的将心中只因为苏老将军一声‘娆儿’而生出的那所有甜腻,全部压制于内心底。 转身,又看向苏老将军。 “爷…爷…” 这一声,就这么喊了出来。 “娆儿的本事,你们所知其实不过只沧海一粟,此前不妄动,只是想着如何能让苏家可以清清白白的出狱离开。” 桃花明眸,落过看着她的苏五身上一眼。 方又道:“现在,娆娆突然想通一个道理,只有人先活着,才能有申冤的机会,才会等到那清白的一日,娆儿不会胡来,会做好万全准备…” “快来人,有人要劫狱…” 此一声喊叫之声,突兀自牢狱之外传来。 一时,苏娆目光暗动,眉角微拧一下。 苏老将军等人也面上异动。 “快走。” 苏娆此等的反应,苏老将军一眼便知,外面所喊有人劫狱非是苏娆所安排之人,于是,如此一声沉稳声。 第三百四十章苏娆黑化的前兆(三十) 刑部后院中。 燃燃火光大作而起,将整个院落照耀似白日,更将那乘夜前来的劫狱之人给团团包围,四周毫无空隙可逃。 刑部尚书放言: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官可饶你不死。” 被包围之人身形纤细,非云穆越和沐明津,而是一女子,手拿皮鞭,看着围堵住她的官差,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锋刃,若她不束手就擒,这些刀剑就会一息逼近她。 “饶本公主不死?就凭你,姚文阁,本公主给你十个胆子,你敢动本公主…” 这一声嚣张更跋扈,劫狱之人一把扯下脸上蒙布,来人竟然是云落菱。 “七公主…” 一时,姚文阁面目瞪起,满目惊着,却不过刹那时,他目光之内蓦地生出了一抹浓稠,似乎是一息盘算了什么。 刑部尚书,乃姚丞相之子姚文阁,姚叶庭父亲。 刑部与京兆府衙一样,同为太子一派势力。 姚文阁这一时惊于前来之人竟乃云落菱,又心中一息突生出什么算盘。 而他身后的那些个官差们,更一个个惊着了神色。 堂堂七公主,竟在这夜里如此一身黑衣闯入刑部… “给本公主滚开,本公主要见苏昱清,敢阻挠本公主,小心本公主的皮鞭不长眼。” 啪… 皮鞭抽打地面。 云落菱被如此发现,竟直接准备硬闯。 说什么她都要见苏昱清。 此前云落菱一直被舒贵妃死死看着,难以逃出来,在苏家被关刑部后,舒贵妃这刚放松警惕,云落菱便逃了出来。 “七公主,你这可是要知法犯法吗?” 云落菱甩动皮鞭不停,官差们又不敢真伤着公主,一个个只能后退。 姚文阁也跟着后退,同时如此一声厉色,此声带着那某种不明盘算意味。 “苏家可乃叛臣谋逆,七公主此举可是要劫狱…” “别跟本公主扯这些废话,今夜本公主说什么也要见苏昱清,你让也得让,不让,本公主就打的你让。” 再次抡起皮鞭,竟直直朝着姚文阁就挥鞭过来。 官差忙慌一声大人小心。 “身为皇家公主,却知法犯法意图劫狱,本宫乃刑部尚书,岂由你胡作非为…” 姚文阁手脚上有些功夫,七公主如此跋扈直冲,更如此对他一介朝堂命官动手,姚文阁一时似怒火中烧,当即一把扯住了云落菱挥过来的皮鞭。 “来人,给本官将劫狱的七公主拿下。” 更直接如此发话。 他的盘算,直接给云落菱扣上顶劫狱的帽子。 “大人,这…这毕竟乃是七公主…” 一旁官差如此一声提醒。 姚文阁转头看向提醒他的这名官差。 毫无徇私枉法。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在这一声话下,那个官差再不多言其他,其余的官差们在得了这命令后,也再不后退,而是挡了云落菱。 “姚文阁,你大胆…” 云落菱皮鞭被抓,姚文阁还如此发下那般命令,一时,云落菱大呵一声。 而不远处那黑暗夜色中,就在此一时刻… “快,走走走,这可是一个大好时机。” 黑暗假山石后,悄然如此一声催促声。 沐明津一把拉住还呆滞目光看着云落菱的云穆越,就乘着此混乱时刻,悄然的钻出黑暗,混入了官差中。 两人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身刑部官差的衣服。 在混入那些官差里面后,又快速朝着牢狱而去。 这般浑水摸鱼,毫无一点武功在身的两人,竟还真就如此的混进了牢狱。 牢狱暗道中,苏娆也早已带好盔冒,正朝着门口而来,与云穆越和沐明津擦身而过,她并未曾注意到此二人。 尚未出去牢门,便听见云落菱嚣张跋扈的声音,气焰之重,如此强闯刑部,如此不计后果,更不顾一切。 “想拿本公主,本公主给你们胆子…” 虽有姚文阁下令,可那些官差们还是有一些束手束脚,不敢真伤了云落菱。 毕竟云落菱可是瑜皇最宠爱的七公主,当初她和苏娆多少番争锋作对,瑜皇对其惩罚也只是做做样子便过去,且云落菱的武功其实也不弱,一时竟还真让她闯到了牢狱门外。 姚文阁的脸色,为此都不知黑沉成了什么样,可也就片刻,竟让手下去请了赵国公,不是去入宫禀报瑜皇,而是让人去找赵国公,他此举… 云落菱与那些官差打的昏天暗地,出来的苏娆,目光直落这挥舞皮鞭的云落菱身上。 对于云落菱这等行径,苏娆心中也着实诧异,曾经那个和她针锋相对的刁蛮公主,今只因四哥,竟如此… 眼见一把官刀不知是不慎还是故意,砍去了云落菱的肩膀上,如此一刀下去,怕是云落菱的右臂会直接被砍下,苏娆不知为何,竟出了手… 地上一颗石子,在苏娆的脚动之下,将那把官刀打偏,官刀擦着云落菱的手臂砍了下去,只擦伤了云落菱的手臂,皮肉之伤,未曾伤及其肩膀。 而那拿刀的那官差,心悸的咽了咽口水,这要是砍伤公主,就算公主有错在先,怕是皇上也必不会轻饶他。 姚文阁却眼角暗眯一息,对于刚刚这惊险一幕,因为目光一直关注在云落菱身上,不曾有注意到苏娆这边,当他反应过来,看过来苏娆这边时,苏娆已不在此处,消失不见。 姚文阁便也只当是某个顾及云落菱公主身份的官差怯懦,才如此出的手。 七公主与夜间强闯刑部,此等行径,直至赵国公的前来,才将其制止。 “云…落…菱…” 一个响亮的掌掴,结束了刑部在这个夜里的片刻混乱,赵国公满心熊熊怒火丛生,气怒的胸膛更上下浮动。 看着被他掌掴而坐倒地上的云落菱,气息难平。 这个蠢货。 夜闯刑部,如此给姚家送去这等他赵家把柄… “姚贤侄…” 心中再怎么难平,赵国公还是对姚文阁一个小辈拱了手。 今夜之事,还望姚贤侄能给他赵家一分薄面,这份情,他赵文坚记着。 毕竟七公主未曾闯进去牢狱之内,未曾造成何大乱,也没必要惊动皇上。 明知他赵家与姚家不和,可此一刻,赵国公如此示弱,可见他之心性沉淀。 能屈能伸。 且赵国公的这一分薄面,赵家的这一分情,更乃盛宠的舒贵妃的一分情,往后,赵家在姚家面前便得低头。 可姚文阁却后退,避开赵国公这个礼。 “赵国公,您老这可是在为难下官,苏家,不同其他罪人,此事下官必会实诚禀报皇上知晓,还望赵国公见谅。” 直接将云落菱拿下,姚文阁根本一点面子不给赵国公,如此强硬态度。 赵国公,深沉了容色。 第三百四十一章苏家满门抄斩(一) 时刻,不过须臾。 翌日至。 姚文阁不给赵国公面子的最终结果,自然就是瑜皇知晓了云落菱竟敢强闯刑部,欲行劫狱之事,当即大怒。 而更让瑜皇龙颜大怒之事… 就在云落菱被刑部尚书亲自押至云宫时刻,苏五不见了,不知为何人救走。 不过只短短几日,先是苏二越狱而逃,抓走七皇子,这好不容易解决了苏二,救回来七皇子,现在不止有自己的七公主大胆包天竟意图劫狱,更有苏五被他人借机自狱中救走。 如此一再挑衅他皇家,瑜皇如何能再忍,哪怕瑜皇再怎么不想动辄苏家,想留苏家一命,也再如何都不能了。 直接两道旨意,当即自御书房内发出。 一为十五中秋之日,苏家满门抄斩,派出御林军,全力捉拿逃跑苏家小儿。 二为七公主肆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撤公主封号贬为庶民,发配云郡监禁。 舒贵妃都为此受到牵连,竟被降级了位份,从正一品舒贵妃降为了从一品舒妃,在自己的舒兰宫中给朕好好思过一番,那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 包括赵国公,亦为瑜皇所呵斥了一顿,但因赵国公此刻还需为瑜皇办事,所以瑜皇并未对赵国公有所其他处罚,且赵国公也及时的阻止了云落菱。 云宫事,瑜皇旨,不过只短短一个早间,如同秋风一般风靡了整个琅京。 一时,琅京再次哗然喧嚣。 清风居,云凌匆匆步伐来,告知云霁。 “主子,瑜皇下旨,苏家要被满门抄斩了…” 咳… 咳喘,云霁于昨夜夜间才醒过来,此刻,他面色极其苍白,眼上蒙缎取下着,玉指间,拿一封信笺观看。 虽视线之内一片溟濛,可云霁似乎又能看清信笺上面内容,此封信笺乃从澹梁那边传来,上面所书事与萧沐白有关,乃萧沐白此刻所出之事。 看完信笺,燃了灯盏内,云霁起身着衣。 云凌也将苏家为何会突然被满门抄斩的原因也说完,可见云霁淡然反应… 苏家于十五中秋之日便要被满门抄斩,而十五中秋日,已近在眼前… 云凌抿压着唇角,一息,终还是多嘴了一言: “主子,苏家当真不留了?” 穿外衣的玉指,轻微一滞,心口处的那道伤口虽不深,却是疼及心间。 虽为他自己所造成,可其内里之疼痛,比之每次他病症发作还让他难挨。 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他的身旁再无了安宁,他不能将娆娆留于自己身边,他只会累她,累她再身处漩涡。 “既无法清白离开,又何须再多留遭罪。” 此一声淡淡清透,空谷悠扬之感,更带一股清凉,清凉似澹澹流水,虽为清澈可见底的清泉,可其水底深处却又乃那浑浊淤泥,已混沌难清,似雾霭了云霁那颗玲珑剔透的心。 “可主子,若苏家真被满门抄斩了,苏小姐她必会杀你,她真的会…” “云凌,你何时也如云风那般多嘴了。” 云霁转身,这才看了云凌。 “你若再多言,就去澹梁帮云风找寻沐白。” “属下知错。” 云凌当即单膝跪地,闭嘴不再多言。 “咳…咳咳咳…” 猛又咳喘,带起伤口疼痛,云霁抬手按住心间伤口,轻声的吐息一口气。 才又言: “澹梁那边事出已久,至今尚未有沐白踪迹,待苏家之事解决过后,你便告之寒漠尘澹梁事端,促他回去澹梁,莫要让他当真动了这云琅。” 着好衣着,披一件新的月华大氅,片片翠竹自大氅衣摆而上,竹节根根,陪衬皎皎月华之色,相得益彰。 穿好衣。 云霁手中出现一样物件,苏娆给欢娘的逍遥令,摩挲一息,方再一语叮嘱: “娆娆那边,任何多余的一句解释都不可说,我只愿她恨我,莫留恋。” “属下,明白。” 云凌应了话,却是微微沙哑的声音。 往时他和云风不知为何主子对苏小姐会那般不同,那般找寻,当得知其前朝公主身份后,他方才明白。 苏小姐是娆娆公主,是主子儿时的救赎。 可现在,他情愿他不明白,不明白,至少还可以心安理得再去怨怪其一分。 “云凌,莫要忘了初时我所言那一语。” 耳畔,又传来这一声淡色。 “属下,从未忘。” 云凌低垂了头。 初时那一语,在望禄寺中,主子对他的警告。 那日他心中所生而出杀意,没有第二次。 “世子…” 两人交谈刚落,院外传来云伯的声音。 皇上召世子入宫。 云霁已捯饬好着,似是在云凌前来告知他时,他就已知晓会再次入宫。 逍遥令未曾带至与身上,而是放入匣子内。 “告知欢娘,两日之后,寒漠尘会去见她。” 留下这语,拢了拢披至身上这身新的月华大氅,又一声轻咳,云霁出屋。 月华马车停在后门之地,清风居的那扇月色大门外。 马车动,缓缓驶去云宫。 “阿弥陀佛…” 跟随出来的惠善大师,再次如此一声佛弥。 “小友心,一再折腾,若再难自控,老衲就是有再生之能,也徒劳无力。” 摇摇头,并不曾离开,而是转身又回去,去了竹先生的那一处药园。 而今竹先生身在澹梁卫皇的身边,云霁这边不能没有人,以防有何不测。 …… 琅京外,百里坡。 奔驰而来的骏马被拉停。 暹毅迟韶终赶至了琅京,比云凌那日对云霁所言的五日要早了两日时刻。 “王爷,已找到了萧沐白,只是他伤之过重,今昏厥,尚不知能否救回。” 漠鹰后面驭马而来。 将黑枭带来的消息递给暹毅迟韶。 “王爷,若萧沐白身亡,那澹梁那边我们…” “容玉儿…” 气息,一息寒沉。 看着漠鹰所递这则消息,上面所书内容,萧沐白为澹梁皇室所追杀,掉落悬崖摔断肋骨,且身上他处还有多处创伤,而今昏厥,不知生死。 暹毅迟韶周身,清寒之感愈发浓厚。 “有竹先生在,皇兄他可暂时无恙,澹梁那边萧沐白已然暴露无疑,若无逍遥楼去钳制,本王这边便不可贸然行事,否则一但被其察觉本王目的,将丹药配方毁去,皇兄便…” 暹毅迟韶没再多言其他,可漠鹰明白。 “王爷放心,属下已通知了我们的人,让他们务必竭尽全力救活萧沐白。” 暹毅迟韶颔首,突兀,他一语问及: “漠鹰,云琅而今事态发展如何?” 第三百四十二章苏家满门抄斩(二) “王爷可是想先逗留琅京,想要相助于荣华郡主,助其将苏家救出。” 肯定问话。 暹毅迟韶过问,漠鹰当即便想到苏娆,更想到苏娆那萧公子身份和他们自己所认知认定的逍遥楼楼主身份。 暹毅迟韶再颔首。 “苏娆乃逍遥楼楼主,今萧沐白那边出事,本王若想悄无声息潜入澹梁而不为察觉,恐还得再需逍遥楼相助。” 脚踢马肚,入琅京。 周身三尺之内寒凉不减。 他要再次与逍遥楼谈及合作交易,他此前所想合作交易。 “王爷想和逍遥楼再次谈交易合作,可是那位荣华郡主她乃前朝公主…” 漠鹰却一时蹙眉一下。 皇上言那位荣华郡主薄凉心性乃第二个容玉儿,而今她更乃前朝公主… “王爷,且如今我们这边情形已不如此前,容皇后她早知王爷想与逍遥楼暗下合作之事,现在再找上逍遥楼…” 漠鹰想再思忖一二。 他们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可暹毅迟韶好似已知漠鹰会如此开口,转头看了过来。 毫无波光的瑞凤眼,被上眼睑遮挡那三分之一瞳孔,如此看向漠鹰,让漠鹰到口的他话难以再说出口来。 “苏娆非容玉儿,她之薄凉心性也皆因国仇家恨,皆因她乃前朝公主,必非她本性,她内心实则善良。 且苏家而今身陷囹圄也乃容玉儿图谋,她容玉儿想要让云琅以此内乱,本王却偏生不让她这目的达成,我诸暹,也岂能由她一再如此祸害。” 这般一语清寒,暹毅迟韶脚踢马肚,加快了速度。 “王爷,当真只是如此简单缘由吗?” 一声低低喃呢,漠鹰终是明白更清楚,他们王爷在得知苏娆乃前朝公主后,他的心中其实早又生出了波动。 也许再想和逍遥楼谈合作不过只是王爷如此蒙蔽自己。 王爷其实想要相助苏娆,刚好萧沐白又此时找到,所以王爷便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可以让王爷他自己心安理得去找荣华郡主的理由。 王爷他终究还是恋上了那位荣华郡主了,明知那荣华郡主或乃罂粟花,他却还是走了或许会和皇上一样的路。 知暹毅迟韶一但决定,他所言也无甚他用。 漠鹰也不再多言其他,打马追了上去。 …… 此刻,东宫内。 “殿下,妾身不信苏家会窝藏前朝余孽,娆儿表妹她又怎可能会是那前朝公主,这其中必定是有何误会…” 书房之外,沐明月跪地,梨花带雨,恳求云穆睿。 苏家出事至而今,沐明月身处宫内,至今日前,她一直都是被所有人瞒着。 云穆睿对东宫的所有宫人皆下了死命令,谁敢在太子妃耳边谗言一语,让太子妃知晓苏家之事,拉出去杖毙。 亦对殷公侯府有所交代,殷公侯府与苏家姻亲,但苏家所为殷公侯府亦是被蒙于鼓里,今太子妃刚有孕在身,为太子妃与其腹中孩儿安稳,本殿也希望殷公侯府莫掺和进苏家事。 直至今日早间时,一个宫婢提及到舒贵妃被降位份,一时不慎将苏家之事给说漏了一嘴,才为沐明月知晓。 “殿下,臣妾求您明察,求您还苏家公道…” 书房之门紧闭不开。 云穆睿坐置那书案前,眉目之间虽无动于衷,可自他揉上眉心这个举动,他对沐明月并非是全然无爱。 “表哥,要不还是着人先将表嫂送回去殿中,毕竟表嫂她腹中刚怀你的骨肉,那般在外跪着,若有个不慎…” 姚叶庭坐置一旁,见着云穆睿如此模样,又看去那关闭的书房门一眼。 “六弟还没有消息吗?” 云穆睿开口问话。 云穆睿和姚叶庭这一行人带回苏二后,云穆睿便让姚叶庭去通知云穆霄让其回来,留下几人继续监视军营即可。 姚叶庭派人去传话,方知云穆霄已不知所踪。 监视军营的御林军告知姚叶庭派去的那人,那日云穆睿和姚叶庭离开不久,便来一名士兵,说是太子唤六皇子,还有其他一些话要交代。 六皇子带人追去后,便再没有回来,他们以为是六皇子随了太子殿下一同前往,也没多想六皇子会失踪。 问及云穆霄,姚叶庭也再不顾外面的沐明月,开口说话,心间极其凝重。 这两日来,他派人找遍了军营四周,还是没六殿下行踪,唯恐六殿下而今怕是已然落入了苏娆那前朝余孽手中。 姚叶庭有此想法,也皆因他当初被苏娆拿住,就是苏娆用了相似手段。 砰… 拳头砸至桌案上的声音。 云穆睿低沉眉目。 “好一个前朝余孽,如此诡计至极,苏家将要被满门抄斩,本殿倒要看看她还要如何藏匿,本殿六弟倘若有事,本殿必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厚重气息。 须臾,吩咐姚叶庭继续找。 “诺。” 姚叶庭告辞离开。 书房门打开,沐明月见着,忙起来身,刚要走进去,云穆睿也走了出来。 “太…子…妃…” 在他面前从来都落落温婉的太子妃,日日见他又会羞赧似还未出阁的女儿家,此刻却眼眶通红,梨花带雨,为苏家,如此失去太子妃的体统。 “殿下,你帮帮苏家吧!臣妾求您帮帮苏家。” 抓住云穆睿的太子蟒袍,沐明月如此恳求。 腹部突生微微抽痛之感,让沐明月面上显露一分痛色,额间也有虚汗渗出。 不知是跪地过于久,突然的起来让她动了些许胎气,还是因为心伤缘故。 云穆睿见此,眉目之间更狠狠沉下来。 “殿…下…,月儿求您…” 此言悲色,沐明月好似有些站不稳了,刚要栽倒,云穆睿才大臂揽过沐明月腰间,让其倒在了自己的怀内。 “呼…” 一声沉气。 “月儿,为苏家,你可是要如此拿你和腹中孩儿来威胁,你心悦本殿,本殿亦待你宠爱,本殿是你的夫君,可本殿更是一国储君,月儿聪慧,本殿以为本殿的月儿应该更理解本殿才对,而非是如此让本殿为难。” 沐明月,一时没了恳求声,看着眼前这个夫君,她在他的面上看见了失望,比之失望,更多的却是失落。 “月儿,别再闹了,你腹中刚怀本殿孩儿,你这般闹腾,若孩儿因此有何事,本殿难受,侯爷和夫人更会难过,朝堂之事,也非后宅能过问。” 抬手,轻抚掉沐明月脸上的泪痕,云穆睿抱起沐明月亲自送她回去寝殿。 “父皇他是不会无辜就那般冤屈苏家的。” 沐明月如此一言。 显然是她心中怀疑,怀疑苏家是为何人陷害。 她的夫君… “那在月儿心中的本殿,便是那叵测之人?” 云穆睿停滞一下脚步,垂眸看着沐明月,如此一声问,漠色了容颜。 “月儿这是要选苏家,而放弃本殿这个夫君?也放弃我们这刚来的孩儿?” 又这一语问,让沐明月不知如何回答,看着云穆睿,泪自眼角又流出。 一边是姻亲苏家,是她的表妹之家,一边是自己丈夫,她腹中孩儿的父亲。 如何选择? 第三百四十三章苏家满门抄斩(三) 这一日,又匆匆过大半。 “没想到那个刁蛮任性的七公主竟会那么义气,居然一人独闯刑部救人。” “是啊!七公主都能为苏家只身闯刑部,可那前朝公主如今却还不知躲藏在哪里,养了八年,也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苏家也当真倒霉。” “谁说不是,说苏家叛逆或乃有些难信,可窝藏前朝余孽却是板上钉钉的真事儿,而今被牵连满门抄斩,也是造孽,一家清流就如此没了。” 这般喋喋声音,自早间,至夕阳后,一直难消,迭起在琅京的各个角落。 暹毅迟韶与漠鹰至琅京,先见着那城门外城墙之上张贴的通缉苏五的告示,刚入城中又听得如此之多言,为此,黑色斗笠之下那一对锋利剑眉沉蹙了一下,瑞凤眼中也波动。 城门口守卫森严,守将们更人手一张苏五画像,对进来之人尚且友好,而那些出去的百姓商贩,则是个个搜查,一个一个拿着画像做比对。 “走。” 瞧着这一息,暹毅迟韶打马去了一处宅院中,乃漠鹰早时安排住居,就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内,屋舍很简单,普通平民居,并不打眼惹人注目。 两人前脚刚入院门,后脚,就在他们这处院落不远处,那扇关闭的大门打开来,那个腼腆小书生走了出来。 很凑巧,漠鹰找寻的这一处暂居之所和琴娘与浩叔的那个院落离得很近,都在一条巷道内,且就隔着两三屋舍。 苏娆再次腼腆小生装扮,离开小巷,再出现,是在琅京内一个镖局‘虎威镖局’的后门之处,她出现在此。 此镖局,正乃浩叔所开那自己的镖局,为奁阁押送货物的那个镖局。 虽奁阁已被查封,但这个镖局也不只为奁阁一家押送过货物,他们还接着其他商贾的押送活计,因此并未曾让云穆睿他们关注,放至心上。 左右看去一眼,见无人,苏娆轻功跃入内。 镖局中,屋内厅,至少不下二十个镖师,个个皆身板壮实,强劲有力,皆乃和浩叔差不多年岁的中年之人。 “真的是小主子吗?小主子活着。” 见着苏娆出现,这些镖师一致跪地,更皆一脸的激动,更有泪花泛出眼眶。 这些镖师乃大秦太子手下的暗军,这些年来,浩叔将他们一一聚集起,就为防有日苏娆身份不慎暴露时,这些人能和他一起护着苏娆远离云琅,不至于他们届时毫无反抗之力。 此前他们亦不知苏娆身份,如同苏娆所救那些大秦遗孤,不知他们的公主活着。 而今得知,心中自是无比的激动。 而这些暗军,他们和那些大秦遗孤还不一样,他们对大秦太子是绝对的忠诚。 他们皆是曾受过大秦太子恩惠的,他们与浩叔一样,虽为大秦太子的暗军幕僚,却更乃大秦太子交心知己。 对苏娆这个小主子,自然亦忠诚。 “各位叔伯,都起来吧!” 苏娆摆手,面上毫无波澜,对于苏家因云落菱那般强闯而造成的满门抄斩,她已知,虽然来的如此之快,可苏娆却内心沉定,来此找这些暗军,自是心中已打定了劫法场的念头。 因云落菱的那一闹,而今刑部森严,一直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劫狱是不可能,为今之计,也只能那法场上… “各位叔伯,灭我大秦亡国罪魁祸首,云琅国居首,这其中苏家更是居功甚伟,可秦娆却无法因此怨恨了苏家。 苏家人,清贵正直,当年亦是苏家护下不少我大秦子民,护下的你们,更有苏将军曾救我与危难之间。 苏家庇护我八年之久,让我得以平安长大,现在苏家有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家因我而亡,成为那个刽子手刀刃之下的又一无辜冤魂,如此枉死。” 一番之言,毫无一点女儿家的娇柔怯懦,有的是身为大秦公主的担当。 如此这样的苏娆,也让这些暗军好似看见了他们的主子,虽生处皇家之内,却有着一颗大爱仁慈之心。 “属下等,但凭小主子差遣吩咐。” 一致跪地,异口同声的铿锵之言。 “各位叔伯快快请起。” 苏娆弯腰,亲自扶起最前面两人。 “待此番事了,我会给各位叔伯安排好退路,各自散去,去过你们安稳的日子,莫继续如此在刀口舔血。” 不等这些暗军再表忠心,苏娆已交代了她的安排。 直至夜色黑暗之际,方才又悄然离开。 …… 而此刻,云宫内。 云宸殿中,那一个个御医们也才退下。 “霁月,可是她伤你至此,如此的心口之伤,倘若力道再重上那么一分,你若有事,你要朕如何向你母后交代,她人呢,你把她藏匿何处?” 云霁入宫后,他那般苍色羸弱模样,瑜皇见着,本要与云霁所言之话当即停住,忙宣了御医前来为云霁诊治。 整整一日下午,方才让云霁面色好上些许。 此刻问话,帝怒满目,与那日对云穆靖一般无二,心中气火难消半分。 原以为这个侄儿他清明,可如今看来… “咳…” 一声轻咳,云霁穿好被瑜皇着宫人强行褪下的上衣,整理好腰间玉带。 “皇伯父,若皇伯父宣召霁月入宫只是为问寻苏娆的行踪,那恕霁月难以告知,只她一人这里,霁月非任性不可,皇伯父逼问霁月也无用。” “霁月…你…” 瑜皇一时气急,抬手直指云霁面门。 轻颤。 “好,很好,你和靖儿都羽翼丰满了。” 怒甩龙袍, 瑜皇大步走去桌案坐下。 气息沉着。 “苏家谋逆,但毕竟也曾为我云琅鞠躬尽瘁四十余载,皇伯父此前尚未曾想好该由何人担任监斩官为好。 你乃云王府之子,又与苏二曾私交甚好,那就由你去送苏家那最后一程路,也是我皇家对苏家的仁义。” “咳…咳…” 压制不住的咳喘,云霁起身走过来,周身依旧淡然,毫无一点其他神色。 瑜皇言让他去监斩,这也难以让云霁心中波动。 “皇伯父就不怕届时霁月会救走苏家人。” “姚尚书和赵尚书,他们二人会同你一道监斩,禁卫军与御林军更陪同在侧,朕倒要看看霁月你有何等本事去救走他们。” 瑜皇一点不忧云霁此言,看着云霁一眼,再言: “就在街市斩首,你说荣华她会不会带人来劫法场,到时霁月你是又该去顾荣华安危?还是去救苏家离开?” 此一番话出口后,瑜皇再不看了云霁,拿过一封奏折,翻阅了起来。 。 第三百四十四章苏家满门抄斩(四) 啪… 啪… 啪… 云宸殿内,蟠龙宫灯作响,发出这燃燃声,方才不至于让整个殿内彻底的静谧,静谧中又恐会生出何争锋的可怕。 瑜皇之言,云霁安静了好片刻后。 才再一语: “皇伯父心有千机,霁月所有权术皆为皇伯父传授,何以能在皇伯父眼目之下动作,霁月终是不敢多选。” 留下这一语淡色,云霁转身走了。 出去云宸殿,隔着眼上蒙缎望去了一眼夜空。 今夜的这片月空,月华依旧很潋滟,可它的四周却又觉被一层雾纱所朦胧,朦胧了这轮将圆的月华边缘。 好似一副本已绘好的画作,却不慎将水滴滴落了周边,渲染了墨彩。 望去这一眼,云霁离开了。 他走后,瑜皇放下去手中那封奏折,也走出来。 也如同云霁一般瞧了眼高空。 月华掩盖之下的朦胧。 似是风雨欲来的黑暗。 “前朝余孽,小小一女子,根本不足为患,朕从未将其放置于心上,朕想要的,从一开始其实只是苏家兵权,她这个意外的出现,也不过只是给了朕一个名正言顺除去苏家的理由罢了。” 终究是帝王疑心病,更乃帝王野心。 “至于霁月你,此刻你必须留在朕的云琅,待有朝一日,朕会放你回去澹梁,朕会亲自将珺姐姐的孩子送回去,朕会让你亲手拿回那本该属于你的所有一切,成为澹梁新任君王。” 负手后背,瑜皇安静驻足,面上皆乃帝王心思,帝王权术,所为这一切,他究竟要做什么,除了他自己外,再无一人可以看透他的这颗帝王心。 而离开云宫的云霁,在出去云宫之后,撩开那车帘,将眼上那白色蒙缎取了下来,内里,再一次生出亮色。 寒漠尘并不曾有出来,他却有一瞬再次看见了,溟濛的视线渐渐亮了。 “回吧!” 只如此看着一眼,再次蒙缎遮了眸,让云凌驾车回。 咯吱… 咯吱… 漆黑的夜,只如此一辆月华马车碾过街道。 月华马车的左右两边,悬挂着月色灯笼,内里灯光,照亮着前行的街道。 过至北阳街之时,又让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曾经最为繁华的北阳街,自逍遥居和奁阁被封闭后,这里晚间再不曾有那阑珊灯火,亦未再有热闹喧嚣。 曾经至夜间时便会箜篌琵琶声声不绝的内城湖,而今那些画舫皆已搁置,再不曾有曾经的那些旖旎逍遥。 云霁下来马车,身形动,翩跹起,月华衣袂迎着晚风摇曳,踏着内城湖面,他跃至了一处空置的画舫中。 就站于那画舫船头,自广袖之内拿出玉箫,至于皓唇间,一曲箫声起。 明明乃绝曲,悠扬动听,听之入耳内,只觉沁人心扉,三日绕梁不绝。 可逍遥居内那人儿,却只觉难听至极。 漆黑的阁,没有一点烛火,唯有月华投照了点滴光色,不至于让整个阁屋内全然的黑漆,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儿,亦如逍遥居尚不曾被查封之时一样,躺在欢阁内那方软榻上。 一壶酒,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落,染了她的衣领。 脚下之地,几坛酒坛,皆已空了。 “扰人逍遥…” 娆娆箫声,萦绕耳畔不绝,听得苏娆只觉内心极其烦躁,踉跄身子站起来,摸黑走至窗棂,一把推开窗。 月光投洒在北阳街,映出着画舫之上那月华男子,在如此氤氲月色之下,一身谪仙风姿,月华大氅迎着夜风翩翩迭起,那一头浓墨长发,发带与蒙缎随着飘动,美轮美奂。 “哪里来的天上谪仙,竟如此入了本公子的梦境中,若不去快活上一二,岂非是暴殄天物,可惜至极。” 醉意朦胧。 脚踩窗棂上,翩翩身影动,着那一袭男儿装,腼腆小书生,自逍遥居一跃而下,扑了画舫中的那皎皎谪仙身上。 谪仙一时心生疏离,本欲将此好色人儿驱离,却见其一双灿艳夺目的桃花明眸,内里秋水涟漪,似醉似梦,谪仙抬起的手臂不知觉放落下去。 “呵呵,好一个绝色人儿,哪里来的妖孽,竟如此入了公子我的梦境,勾了公子我的心魂,实乃胆大至极…” 此声调笑,带有浓浓醉意,苏娆仰头看去云霁,视线看似清明透亮,实则内里乃溟濛,为醉意蒙上了眸子。 “娆娆,你又醉了,酒醉更伤身,为何还要饮。” 隽美眉目蹙起来,蒙缎之下凤眸,内里本有的亮色此刻化作了透亮,如同黑曜石一般夺目,熠熠光泽。 “你可知我乃谁?便如此扑上来。” “你乃谁?” 甩一甩脑袋,苏娆又使劲的眯了一下眼,那一双醉意朦胧的桃花明眸内,这才映入了云霁这一副惊华容色。 “你是…” 纤纤玉指,柔荑抬起,指着云霁脸上好片刻,随即一把扯下他眼上蒙缎。 “你是…” “你…是…云…霁…” 蓦然,却摇头。 “不,不对,你是寒漠尘…” “呵…” 云霁发笑了。 夺目惊艳的一双丹凤眼,如此笑起来,更加惊华,一眼便难再忘的。 “我的娆娆如此聪慧,她早已认出来了。” 修长玉指,抚上去苏娆那绯红的娇颜。 “可我只想作娆娆的阿宵,并不想做寒漠尘,可是却好难,真的好难,无论我用尽多少力气,也做不到…” 唇间再次传来温润甜腻,将他的后话皆吞没,这是让他蚀骨贪恋的美好,却也是不敢去奢求的贪得无厌。 手中玉箫不知何时已掉落至画舫船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却不曾惊扰了醉意朦胧的女子,柔荑玉臂攀上他的脖颈,如此给了他她的美好。 云霁睁着眼眸,就看着,看着心中人儿在再一次醉酒后,又这般轻薄于他,也许,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这么亲密,亲密的拥有彼此。 大手,拦住怀中人儿的腰,云霁终还是放纵了自己,享受最后这片刻的美好。 直至一声自唇间发出的醉意喃呢: “美人儿的味道,怎么却是如此苦涩的。” 有些不悦的推开云霁,手不慎触碰到云霁的心口,让云霁发出闷哼声来。 “唔…” 淡淡血腥味,弥漫了鼻息。 “我这是在哪里?” 苏娆蓦然清醒一分。 抬手揉上去太阳穴。 只觉脑子鼓胀的难挨。 云霁见此,捡起那飘落的蒙缎再次遮了眼眸。 “言千杯不醉,现在是否可清醒过来。” 揉着太阳穴的柔荑,毫无征兆的停顿。 却不过刹那。 桃花明眸再落至那副惊华容色上,虽夜色间,却有朦胧月华,见云霁那红润似被涂了上等唇脂的皓唇… 苏娆抿压了自己的唇角,沉默一息。 “我有些醉了,把你当做了他人。” 最后只留下这一句话,苏娆飞身离开。 不过须臾,离开北阳街,不见踪迹。 “确实是醉了。” 此声喃,再次响起箫声,娆娆音符再出,婉转悠扬间,撩动了这片寂寥夜色。 第三百四十五章苏家满门抄斩(五) “主子,暹毅迟韶今日便已抵达了琅京。” 夜半三更之际,月华马车才回去清风居。 刚入院内,一名云卫带来此消息。 “寒…漠…尘…” 又此一声喃,修长玉指按压唇角。 那种温润甜腻的蚀骨美好,至此刻尚停留唇间,亦融入于心口内里。 “娆娆,你何时,会在清醒时刻认出寒漠尘是谁?云霁把你推给那一人,很自私,心很疼,却也只能自作自受,等来生,等云霁的身上再无云家这一身血,容家这一身骨,云霁便干干净净的出现在娆娆面前。” 苏娆也回去了院落中,一桶井水浇了身上,透心之凉,让自己彻底清醒。 “苏娆,今夜起忌酒,永不再沾。” 抹一把脸上水渍,方才沉定面色。 入屋换衣。 不能让自己着凉,坏了她筹备的计划。 青衫刚换作红衣,卸去脸上伪装,一名阁卫与夜半回来,单膝跪地: “小姐,尚不曾找到五公子踪迹。” 气息,一瞬难压,桃花明眸之内深沉。 “继续找,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五哥找到,盯紧刑部和太子那边任何动静。” 又道: “通知依影,既已来,那便加快速度回。” “诺。” 阁卫离开,苏娆将自己包裹进了冰凉的被褥内,圈抱身子,闭目休憩。 睡梦之间,那道月华身影又跃入梦境中,却只一息,转变为一身玄衣,那身嗜血杀戮气息,是被关于那个黑暗中整整六个年头才育出来的幽冥。 “娆娆,阿宵从记事起,就在那里了,哑婆婆说,只要阿宵乖乖听话,娘亲才能来看阿宵,坏人才不会打阿宵,所以阿宵要乖乖的听话。” 如此声音,稚嫩中带着瑟瑟发抖。 “娆娆,哑婆婆说,只要阿宵乖乖的来了大秦,娘亲就会来看阿宵,所以阿宵要乖乖的来,乖乖的听话。” 紧紧闭起的那双桃花明眸,眼角一滴泪,睡梦之中,落下如此泪滴。 冰寒似冰窟的身影,一步一步走近她,明明乃月华转变而来的幽冥,却在走近她面前时,取下那银黑面具,乃刀削般的面庞,凛冽似利剑出鞘,看着她,那毫无波光的瑞凤眼,内里竟闪耀了光,涟漪而动。 “萧公子,逍遥楼楼主,本王佩服…” 苏娆于这睡梦之间,睡的如此不安稳,而此刻,那两三屋舍距离的那院平民居内,暹毅迟韶尚未曾入眠。 “王爷,并未曾探听到荣华郡主的行踪,她为一人自云宫内救走后便再无行踪,云琅太子和赵国公他们日日搜查,却至今没有她任何踪迹。” 漠鹰单膝跪地,将鹰影暗卫所查之事一一告知于暹毅迟韶,随即又说了一句他所发现的不对劲,关于云穆霄… “虽然我们的人没有查到荣华郡主行踪,但是属下却发现一处异常,云琅六皇子失踪,云琅太子派人找寻,可那六皇子却与夜间曾出现过赵国公府中,还以云琅太子名义去祭拜苏二,属下感觉有些不对劲。” “云穆霄…” 喃呢,却只刹那,暹毅迟韶心中已明。 “他必乃苏娆易容。” 手中摸拿着一枚花钿,在诸暹时送与苏娆遮掩那道难堪伤疤的那个红梅花钿,在枫叶林那日时被苏娆弄丢,而今却又出现在暹毅迟韶手中。 “萧公子的着装易容之术,她若不自己暴露,恐难以找到,苏家既被满门抄斩,她必会于那日前去劫法场。” 此声肯定,暹毅迟韶突然招过来漠鹰,微附身子在漠鹰耳边一语低言。 “仔细行事,莫暴露身份为云琅瑜皇所察觉知晓。” “诺,属下这就去安排。” 漠鹰离开。 暹毅迟韶将红梅花钿拿至与眼目前,看着一息,方才又包与墨帕内,贴身放入了自己的那玄色内衣中。 “十五中秋日,问斩,云琅瑜皇倒是一点都不忌讳自己这登基之大日。” 清寒声。 去年十五中秋,云琅瑜皇登基称帝,只短短的一年时间,不只收回了苏家兵权,更将恐会威胁他皇权的苏家满门抄斩,而未曾让云琅军中有半点异动,云琅帝王,难以揣测。 夜,终才静谧下来。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静谧。 夜里月华为雾纱那般朦胧了边缘,至早间,升起的晨阳也如昨夜里的月华一样,亦为一层雾纱所朦胧。 这一日,清风居内,一直咳喘声不停,整个卧居中,更弥漫浓浓药味。 这一日,小巷道内,两地院落之中,寂静无波,谁也皆不知,不知他们彼此此刻所想找之人,其实就近在咫尺。 这一日,琅京的四条主街和各个巷道之内,御林军和刑部的官差衙役,还在来回不停的搜拿被救走的苏五。 这一日,琅京的城门口,排查的愈发之严,更有数十共振盆,盆盆清水,出城的每一个百姓除了要比对画像,个个皆要洗把脸,才能出城。 此举为,自然皆是因萧公子化妆之术精湛,恐苏五亦习得如此邪术,会以此邪术混迹人群中,逃离琅京。 这一日,琅京之外,就连那芙蓉县内,芙蓉县的知府衙役,也在大肆搜查。 一张天罗地网,除非苏五能上天入地,否则他绝难以逃出云琅境内。 一日,与如此紧迫中,悄然消逝,再至晚间夜幕。 今夜的那轮月华,彻底为雾纱所朦胧了,便连那中心之间也不再潋滟。 云霁的别居,清风苑,那后山竹林间,跪地的两人,前来祭拜自己的父母。 只不过短短月,依影竟面容黝黑了很多,也消瘦了很多,受伤初好的依素,她亦消瘦的太多,脸颊凹陷。 “爹,娘,你们皆放心,孩儿必会护公主安然无恙,不会让爹娘白白赴死,爹娘也且宽心,孩儿不会冲动任性报仇,以卵击石,我们会陪着公主好好活下去,不让爹娘担心。” 哐哐哐… 匍匐叩拜,如此三个响头,依影和依素方才站起身,抚掉脸上那滑落泪痕,看着彼此一眼,转身走离。 晋超等一行人,在林间路边等候着,远远见出来的两兄妹,萧芷快步跑过去,握住依影的手,如此给他安慰。 苏崔,也在一起。 得知苏娆乃前朝公主,非他们小姐,苏崔的忠诚却并没有因此受丁点影响。 只因苏老将军曾给他和苏粲密令。 他们乃是小姐暗卫。 自那日起,无论往后苏家出何变故,小姐出何事,她都乃你们二人主子。 暗卫职责,忠于主子,永不背叛。 “小影,天快亮了,走吧!” 晋超亦走过来,宽慰拍了拍依影肩膀。 “而今琅京内形势难明,小公主既让你在外接应,那我们该去准备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苏家满门抄斩(六) 十五中秋,阖家欢聚一堂。 去年的今日,琅京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恭贺。 恭贺云琅新皇登基,荣登那九五至尊之位。 却只短短一年时间,今年的这个中秋,没有华灯,没有彩缎,虽依旧喧嚣,却皆是因苏家将至的满门抄斩。 瑜皇仁慈,虽苏家窝藏那前朝余孽,但毕竟曾为云琅鞠躬尽瘁四十余载,今苏家叛逆,理应株连九族,但念其苏老将军多年来劳苦功高,免其九族,只苏家嫡系一脉杀之。 此道旨意,随着苏家一家被押出刑部,向街市的菜市口而来的同时,自御书房内传出来,天家的宽容。 再附一旨: “霁月世子,乃先皇云王亲言云琅苍穹之光,今苏家行刑,准其为主监斩官,特送苏家这最后一程路。” “云琅瑜皇,着实叵测。” 此声清寒,传自琼玉酒楼二楼窗棂之间,一袭普通衣着,坐至雅间。 视线眺望过去,远处菜市口的那监斩台上,云琅苍穹之光,坐至监斩官位置处。 只至秋日时节,尚不曾寒冬腊月,他却已月华大氅御寒,手捧暖炉。 心思通透极致的霁月世子,能让他视为对手之者,今这监斩职责是乃他自愿,逐鹿之心,还是为云琅瑜皇所桎梏,亦有此等身不由己之时。 也就只瞧着如此一眼,暹毅迟韶便敛回目光。 转眸,又望去街市四周。 人满为患。 人群以监斩台为中心点,向着四周扩散。 百姓簇拥,竟觉有些拥挤。 更有监斩台上守卫,护台围栏之内,一批禁卫军身穿盔甲长枪笔直,护台围栏之外,一批御林军同样如此。 这般的严密防御,怕是一只小小飞虫都难以进出,何况乃人去劫法场。 “王爷,皆已安排好,只待您一声令下。” 漠鹰回来,同样普通衣着,取下斗笠。 暹毅迟韶所安排交代之事,他皆已准备妥帖。 “只是王爷,已快至午时,却尚未曾有荣华郡主身影出现,若是荣华郡主她…” “她会来的。” 寒眸未曾看来漠鹰这边,而是视线依旧停留在下面那远处的菜市口,想着能否从围至护栏四周的熙攘百姓人群中,找寻出那个独特的存在。 “去准备吧!马上,她就该出现了。” 暹毅迟韶既如此肯定,漠鹰便不再多言。 一声诺,下去准备。 “咳…” 此声轻咳,监斩台上,穿着暖和的月华男子,蒙缎之下的那对白皙玉耳,就在这一时,轻微动了一下,隔着眼上蒙缎,隔着内里空无混沌,细长凤眸也望了琼玉酒楼这边一眼。 却也同样只这一眼,再次掩唇一声轻咳。 “苏家人,可带来了。” 此一声淡然,声音清凉,毫无任何波动之感,如此监斩自己昔日好友的满门,亦无法让这般天上谪仙坠入人间,生出凡人该有的那些七情六欲。 “回霁月世子,已至。” 赵尚书如此回话,同时仰头望了一眼高空。 距离午时尚有两刻,今日的天虽有阳晖,却并不怎么灿艳,高空中,雾纱将阳晖的灿艳光芒遮掩的溟濛。 自那夜月华为雾纱朦胧后,如此天气已接连了这几日,皆是这等朦胧。 似晴却又未彻底的放晴,似阴却又未彻底的阴霭。 这样的一种天气,好似自带着一种刚巧能衬了此刻这种场景的压抑感。 “今日,苏家真的就要如此被问斩了…” “这不是废话吗,你瞧瞧那些囚牢…” 菜市口,如此之多言,也在声声嘈杂。 自刑部一路而来的囚车,禁卫军押送,整整十辆囚车,一辆接着一辆停留在菜市口,被黑布蒙着脑袋的苏家人,一个个从囚车上被推至监斩台。 领前一人,苍劲身躯,虎威身姿,手脚皆被那玄铁所打造的铁链束缚。 只看这身形,以及如此让禁卫军谨慎翼翼的捆绑,便知这乃苏老将军。 咯嘣… 这是手指过于用力捏出来的骨骼作响之声。 嘈杂的人群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小书生,垂落的手却捏出青蔓,五指更白里透出着青红色泽。 “小姐,可要动手。” 此声低问,细弱蚊声。 苏家人皆已押至刑场,此时他们若出手,便可打得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先等等。” 那小书生却摇头。 平平无奇的一副面容,毫不起眼,线笔勾勒眼型,遮掩了她那双惊艳的桃花明眸,直落在被姚文阁推了一把,却纹丝不动的那苏老将军身上。 随即,却又落在那蒙着苏老将军头的黑色蒙罩上,又看向四周那层层叠叠的严密防御,眉角,微微蹙拧起。 看身躯确实像爷爷没错,可如此蒙头,为防有诈,她不能掉以轻心出手。 “老夫,戎马一生,半世战场杀敌,为云琅打下这赫赫江山,我苏家忠君报国,一心忠诚,临了临了却落得如此下场,何其可悲,可悲…” 此声虎威之言,自监斩台上响起,最后那‘可悲’二字,却带出浓浓自嘲。 “天有不公,老夫,上可战死沙场,下可马革裹尸,却独不受这斩首之刑。” 倏地,绑至苏老将军身上的玄铁铁链竟轰然被震断,苏老将军那身虎威之姿,朝着护栏铁柱竟就那般撞了上去。 如此突兀而来的变故。 谁都未曾料想到。 “砰…” 只听得如此一声砰响,那黑罩顷刻便为血色所所染,那一身虎威之姿随之直直翻倒,砸倒在了那监斩台间。 “这…” “苏老将军他…” 一时,菜市口哗然惊骇。 不曾想苏老将军竟会如此以死明志,自证他苏家清白。 “父亲…” “祖父…” 嘶喊之声似喉咙被撕裂,倏然迭起于监斩台上,被禁卫军押解的苏父他们一个个奋力挣扎,却难以挣脱捆绑他们的绳索,为禁卫军死死拿住。 监斩台上,云霁亦倏然站了起来,手中所拿暖炉哐当掉了地,炭火滚落,滚烫艳红的炭火,烫了他的脚靴。 上好月华绸缎所制这长靴,便如此被毁了。 是否烫及了脚面却不知,只因云霁面上并未曾有任何疼痛反应出现,有的却是不属于霁月世子的那份慌错。 “这…这…” 云霁一旁的赵尚书,和押苏老将军上监斩台的姚文阁,两人也皆面色生出浓浓大变来,皆骇与苏老将军如此撞柱,这等的让他们始料未及。 菜市口,这一息生出如此之多千般不同反应,也皆个个被惊着骇着生出来不同动作。 唯有藏匿于人群中的那个小书生… 她… 第三百四十七章苏家满门抄斩(七) “宁死,不受冤。” 此声喃呢,也在琼玉酒楼那二楼隔间响起。 暹毅迟韶早已站起身着。 自囚车前来之后,他便站了起来,监斩台上的突兀变故,苏老将军如此以自亡证清白,让暹毅迟韶心中亦惊的同时,浓生出这份动容感慨。 却只一息,寒眸快速望去已凌乱的人群中,这次,只一眼,他便轻易在那些已然哗然的人群中找到了那个与他而言,早已独特的让他上了心的人儿。 只因在那哗然凌乱中,唯有那一人,她呆呆的望着监斩台,望着轰然倒下的虎威身躯,好似失了心魂,僵直着她那看去只觉娇小瘦弱的身子。 那一双眸,四周却渐渐浮现了赤色,浓稠的似乎是被自监斩台铁柱上所渲染的那抹殷红给涂抹,艳赤浓墨。 “小姐…” 直至这一声唤,一旁阁卫急着拉了她的衣袂,她才似被拉回那丢失的心魂。 “爷…爷…” 方才一声撕心裂肺。 自喉间破出,好似咽喉被利器所撕.裂。 只见她纵身一跃,只一道虚影闪过,朝着那倒地的虎威身躯飞奔而去。 同一时,混乱的人群中,数十余百姓手中刀剑皆亮了出来,劫法场。 “救…人…” 带头的阁卫一声高喊,其余阁卫一涌而起冲上了监斩台。 跟随苏娆此刻前来救人的,非是苏娆所去找那些镖师,而是奁阁阁卫。 那些镖师,此刻尚不知他们隐匿与何处,苏娆又给了他们如何安排。 “逆党余孽,竟敢如此公然来劫法场,挑衅我官家威严,给本官拿下他们。” 姚文阁先从惊骇中回过神,当即如此一声厉言。 “拿下叛党余孽。” 异口同声的震耳发聩,本因苏老将军撞柱而亦惊的其余禁卫军和御林军,当即整装,与阁卫交战在了一起。 哐… 砰… 刀剑与长枪的碰撞。 血色,瞬间弥漫。 “快,快跑,杀人了。” 百姓们,更吓得一个个忙慌逃窜而去。 赵尚书也才回神,忙一声: “世子快走,微臣先护世子离开。” 因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定要护好霁月世子的安危,绝不可让他有半分伤着。 赵尚书虽不明父亲为何有此交代,却在此刻,忙慌的挡在云霁前面。 “世子这边无恙,尚书大人无需多虑。” 云凌一语回话。 云霁却好似不曾有听及赵尚书之言,不曾挪动自己脚步,蒙缎之下目光望着监斩台,穿过那混乱人群,穿过这迭起杀戮,方准确无误落至于已冲至苏老将军身旁的那人儿身上。 月华大氅遮盖下的玉指,微微颤栗,须臾时,才蜷捏,手劲力道之重,蜷捏出泛白苍色,更暴起根根青筋。 不知是皆因苏老将军举动,还是他这份颤栗难平的内心中,尚有其他缘由。 就像此前瑜皇几次三番给他选择,让其那颗淡泊之心生出浓稠墨色。 如此浓墨,一而再再而三,便会雾霭了心中的剔透,促使邪恶欲望产生。 “爷爷,爷爷,为何不多忍耐一时,不多等娆儿一息,为什么会这样?” 此声撕心,苏娆扑通跪至苏老将军身躯前,整个人都在颤抖,更颤抖的双手都觉抬不起,抬不起将苏老将军头上早已为血色浸染透的那蒙罩取下。 她的四周,再一次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都看不见了,亦如那日在云宫之中父母灵位被那般灼燃一样神情。 泪,却哗然而落。 而就在这刹那… “小姐,小心!” 一杆长枪,直刺苏娆的后背而来,一名阁卫一声慌喊,剑忙挑长枪起,长枪擦着苏娆耳畔过,带过了一缕秀发被断,自空中飘落,飘摇落地。 “前朝余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姚叶庭,不知他藏与何处,此刻如此跃上来监斩台,目标,就是苏娆。 姚叶庭这一击,却为他人如此挡住,未曾伤着了苏娆,他当即又一个回马抢。 “铛…” 那名阁卫,就要被姚叶庭手中长枪一枪入腹,玉骨扇自空中飞旋而出。 与长枪碰撞间,竟让姚叶庭为此身形后退一步,方才稳住手中长枪。 柔荑,一把握住飞旋而回的玉骨扇。 苏娆,缓缓的站了起来,虽依旧平平无奇容颜,可那一双彻底为赤色映染的眸子,线笔也难以遮掩四周猩红。 “找…死…” 此声杀戮,苏娆身形蓦动,只觉一股刺骨冰寒席卷四周,她直逼姚叶庭而来。 招式之狠绝,竟觉与那嗜血的寒漠尘一样,每一扇飞旋间,姚叶庭的身上便会出现一道血口,血流难止。 周身之杀气腾腾,似是为心魔所控制。 监斩台上,云霁的气息,为此再错乱一分。 脚步抬起,就要动,耳畔间传来一声云凌的声音,低唤了一声主子,让云霁已迈出的脚步未曾再走下去。 此刻他若动了,那此前他所有的努力,逼自己放手的炽痛,更带给娆娆的所有蚀骨疼痛,皆会付诸东流。 “娆娆,你能克服自己,莫让你的心魔掌控了你,成为第二个黑暗中的寒漠尘,那永远见不得光的寒漠尘。” 只能如此一声压抑喃呢,喃呢低语,就连一旁的赵尚书都听不清的声音。 “苏…娆…” 云霁不曾下去,出现的自然便是暹毅迟韶,在苏娆被姚叶庭后背偷袭时暹毅迟韶已自窗棂跃出,只是未曾赶及到,此刻,他跃上监斩台,更一道内力随之破空,其势之磅礴。 只见姚叶庭长枪横前格挡,却还是身子如抛物线般砸落在监斩台下,更带起一声砰轰声,血色直噗地面。 由此可见暹毅迟韶此下出手绝乃杀招。 “苏娆,莫恋战,这或乃只是诱你现身的一个圈套。” 又这一声入耳。 虽清寒,却直入人心,似能安定心中那叫嚣的杀戮。 ‘圈套’二字出,也着实让苏娆几乎就要被嗜血心魔吞噬的理智好似回归。 目光再触及监斩台上,苏家其他人已被重新捉拿下监斩台,押入囚车带走,而再四周竟涌入又一批官军。 “踏踏踏…” 整齐的禁卫军步伐,带头之人云穆睿。 驭马而来。 只刹那,包围了整个菜市口。 监斩台四周完全被包围,慌乱逃窜的百姓们被驱离,整个菜市口彻底成为了一个人形牢狱,将她和手下团团围困。 只看去这么一眼之后,苏娆的视线却不是落向突然出现的暹毅迟韶身上,而是抬眸望去了监斩台上的那月华身影上。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一点多余反应,对于此刻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他对待二哥一样… 这样的阿宵,不是阿宵,他是薄凉无情的皇家人,是灭她家国杀她父母的仇家子,蚀骨之仇,不共戴天。 眸底所存留的‘只为她活,便要苏家皆亡’的这最后一份私情,终是彻底冻结成了冰,冰冻之厚,玄铁亦难削碎。 第三百四十八章苏家满门抄斩(八) 菜市口,监斩台,因为云穆睿的带兵出现,苏娆那一行人与暹毅迟韶好似已皆为瓮中之鳖,只待被拿下。 “今日本殿便瞧瞧,救走前朝余孽之人究竟乃何人。” 长剑动,云穆睿直跃上来监斩台,剑锋犀利,直逼了暹毅迟韶而来。 带起一阵剑气逼近。 暹毅迟韶出现而来,此次他所遮容掩藏身份,因要动武,所以他所用遮容之物非是轻易就可被挑落的黑色斗笠,而是一副黑色面具遮容。 虽为鹰喙形状的半面具,与云霁那日以寒漠尘装扮出现在云宫救走苏娆所带银黑面具并不相同,可此刻瞧在云穆睿的眼中,却认定他们乃同一人,认定暹毅迟韶就乃那日相助救走苏娆之人,苏娆背后其他余孽势力。 毕竟暹毅迟韶也属于那种寒凉之人,只是比起寒漠尘那种冰寒似冰窟之感,暹毅迟韶给人的感觉乃清寒,虽周身三尺自带寒气,却未有寒漠尘那种让人只一眼便觉窒息的冷寂感。 长剑直逼而来,暹毅迟韶眉目当即一寒,未曾有时间去思忖云穆睿所言乃何意,手中利剑亦出,轻松挡过云穆睿这一杀招,随即看向苏娆。 对其再一言: “死亡之人,或乃并非是苏老将军,苏娆,莫再做无用之功,先撤。” 云穆睿如此出现,明显是其蓄意安排,以苏家为诱饵,诱苏娆现身,那么那个撞柱身亡的苏老将军便很可能… “咳…噗…” “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被暹毅迟韶伤及的姚叶庭,被手下搀扶起,吐出口血痰,却再次长枪向苏娆而来,带血枪头,划破长空。 “是…吗…” 此声咕哝,苏娆面无表情,或者说她已毫无情绪更为贴切,任何情绪。 手中扇再次迎上去,不知是此刻的苏娆内心早已冰冻三尺,暹毅迟韶所言根本难入她心,还是对暹毅迟韶之言,她只认为这不过乃暹毅迟韶促使让她先行撤离的一种谎言。 爷爷的声音,她怎能听错。 桃花明眸好似彻底冰封,将内里那浓郁赤色皆冰封其内,难以化散。 哐… 砰… 武器相碰之间,竟都溅起火星之感。 然,就在苏娆与姚叶庭再次交战时刻,北阳街上,那些欲返回刑部的囚车,内里竟空空如也,只留下囚车孤零零的停留此地,街道之上,横七竖八的禁卫军和刑部官差的尸首,皆为一刀抹了脖颈,如此致命。 砰… 突然,这般一声砰响,好似烟雾弹炸裂的声响,也在这菜市口响起。 滚滚浓烟在监斩台上骤起。 顷刻溟濛了四周。 就在此时… “苏娆,莫再恋战,你现在需冷静,跟我走…” 柔荑被一只因常年习武而磨出一层茧的大手一把拉住,暹毅迟韶拉苏娆纵身跃下去监斩台,强行将其拉走。 “小姐…” 那个带头的阁卫眼角瞥见,见苏娆被暹毅迟韶拉走,忙一声,追了上去。 随即再一声: “快撤…” 浓烟,遮挡视线,只短短这一息,已完全不知了身旁之人已是敌是友。 “该死…” 姚叶庭如此一声气火。 手中长枪枪尾一下砸落监斩台上,木板所搭建台面为此破裂,凹陷出裂痕。 和云穆睿等人皆未料到,料到苏娆竟还有此准备,亦如他们一样留有后手。 “表哥,如何,你可有碍?” 随即,又忙问了云穆睿身边如何。 “无碍,叶庭,小心谨慎。” 云穆睿的视线亦为浓烟所阻,完全看不见周遭现在如何情况,周身警惕,一把捂住口鼻,不敢贸然再出手。 以防被偷袭。 因回答姚叶庭的问话,云穆睿一时也就不曾有听见,就在那砰响声响起的同一时,他的一名手下急急步伐而来,只喊了一声殿下,便被这砰响之声所累,倒在了那血泊之中。 制造出这等砰响动静的烟雾弹好似不只是逃遁所用烟雾弹,还能伤了人。 这东西,便乃暹毅迟韶那夜时吩咐漠鹰之事。 他乃诸暹国王爷,暗中相助苏娆,若无何变故,绝不可贸然让手下们出手暴露身份,从而不慎牵起两国之间战争。 “追…” 浓烟刚散去,云穆睿当即如此厉声。 “绝不能让余孽逃走。” 身形也动。 “殿下…” 却在这时,又一手下如此匆忙前来,来找太子,所言非因北阳街上囚车那事,而是因沐明月,事关太子妃… 就在三刻钟之前,在云穆睿离开东宫后,后脚,太子妃也乘坐马车出了宫,却非来这菜市口,而是出城。 “太子妃娘娘,非末将等阻挠娘娘,实乃今日城门戒严,任何之人都不得放出去,还望太子妃娘娘见谅。” 城门口,停留的马车如此被守门将领阻拦,如何也不放沐明月出城。 “今日,乃本宫为腹中孩儿还愿之日,你们如此阻拦,若本宫腹中孩儿…” 沐明月面上怒意,从来都温婉贤淑的太子妃,此刻却皆乃太子妃的威仪。 只是她此番动怒之言尚未曾说完,菜市口那边传来的砰响,也惊了这城门守卫,一时间,皆望向去那边。 “殿…下…” 此声低喃,沐明月也忙转身望去了那边,眼中一息蓄出泪色,带出浓浓担忧,却也只刹那,又看向守城守卫。 见他们个个皆被惊,尚未曾反应过来要赶过去那边。 温婉玉颜更沉落下来,厉呵中又带着浓浓太子妃威仪之声在城门口再响起: “还杵着作甚,不快去瞧瞧出了何事,城中若生乱,你们可担待得起。” 守城守卫之职责,若无何要紧事出,不得离开岗位半步,而今那边却传来那般砰响之声,倘若真有何乱… 一时,守城将领再顾不得沐明月这边,听太子妃之言,留下两人守好了城门,他自己则带其他人赶过去那边。 将领一走,只那两名守卫,根本阻拦不住沐明月,也没胆子继续阻拦。 马车,就这么出了城。 “快关城…” 沐明月的马车刚驶离出城,守城将领的喊声如此而来,只是最后那一个‘门’未曾喊出来,他已倒地身亡。 随之再来的杀戮,那些赶过去的守城守卫与来者交战了一起,殷红瞬间又撒了满地,顺着铺路青石板缝隙渗入内里,染红了这一条主街道。 远远,守城的那两名守卫还是听见了喊声,又看见那等杀戮,两人面色大变,忙慌一左一右去关城门。 咯吱响,厚重的两扇城门,眼见就要被关上去,苏娆他们却还未曾杀过来,后面云穆睿等人也要追上。 若城门一但被完全关上,那他们便会成为瓮中鳖,前无路,后更无退路… 第三百四十九章苏家满门抄斩(九) “苏娆,你可是想让你的这些手下今天皆折在这里。” 此一声清寒,在血色弥漫中再出。 那一把玉骨扇,再次回旋飞落之间,苏娆手中又是如此一条命消没。 从不会染上血色的玉骨扇,也再一次血色难消。 却在暹毅迟韶之言下,本无情绪的苏娆,被冰封的眸子,溘地闪动了一下。 这一双被线笔遮掩改变的桃花明眸,内里赤色并不曾有消减一星半点,更映红着她的眼眸,眼白似都为血色所涂抹,带出浓浓殷红之色,只是内里所突生的那层冰冻寒冰,却觉消融了一点。 见后面那已追杀而来的云穆睿和姚叶庭,以及后面那一大批禁卫军和御林军,这恐是掏空了半个琅京守军,如此大动干戈,必为皇令所授,就只为能拿下她这一个前朝余孽。 对方如此全军出动,而她这边的手下只余数十人,且个个皆已血染,若再陪着她如此下去,只会皆折损于此。 “爷…爷…” 眸光穿过浓浓血色,望去早已远离至瞧不见的那菜市口一眼,终是内心沉,沉定了杀戮的心,绝望的情。 她不能带着他们陪她一起疯魔了。 手摸去了腰间,就要拿出烟火暗号,通知城外接应的依影他们速夺城门。 刚拿出烟火筒,尚不曾放出暗号,城门口却突然出现两名黑衣面具人。 与暹毅迟韶同样一副面具。 只见匕首自他们手中亮出,两名守城守卫脖颈刺痛,血色瞬间喷涌而出,砰然倒地,如此亡于那两人手下。 苏娆,一息看了身旁的暹毅迟韶,却也只这么一眼,面容又不曾再有任何波动,温凉而更薄意的容色。 “走…” 沉声下令,苏娆先带头向城门冲了过去。 雾白的天,随着这时刻过,渐渐的,阴霭终被放出,将高空那轮朦胧在雾纱下的午阳给彻底遮掩在了云层内。 风雨黑暗,似乎在这一刻才彻底来临。 “她走了,这一次再不会停留云琅,她可以平安的走了,我该欢喜吧!” 远处,那辆月华马车安静停留在琅京交错纵横的一小巷道内,撩开车帘,隔着眼上蒙缎,望去消失与城门间的那道小书生身影,自此一别… “咳…咳咳咳…” 突兀,他又如此剧烈咳喘了起来。 午风,随着高空阴霭爬出,突兀骤凉,自车窗灌入,让这月华人儿难以再压制咳喘声,月华手帕遮掩唇角,也掩去了嘴角又一次咳出的血色。 自车内暗格中取出一粒药丸就水服下,却未曾让他这咳喘之声当即便可得到舒缓。 药效,并非既服既可生效。 车外,云凌驾着马车,那副冰凉无感的面上,眉目之间带出着浓浓心忧。 直至他听不见了车内这好似都能将心肺咳出来的这声声咳喘声之后,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对他的主子言: “主子,可您没发现吗?您没察觉吗?属下发现…发现…见着苏老将军那般亡了之后的苏小姐,她像极了…” 像极了主上,像极了病发后的那个主子。 倘若今日过后,苏小姐她也… 马车之内,倏地静谧,静谧的好似都觉没有了一点气息,连空气都凝结了。 “主子,北阳街那边…” 直到一名云卫出现禀报北阳街那边之事,凝结的空气才骤然间又流动,马车之内也才再次有了微弱气息。 “走吧!” 只如此一语淡淡清透,对于云凌所言,云霁并未曾再有点滴其他话语,只是拿着那带血手帕的修长玉指,指尖,粉白之间又泛出着浓浓苍青。 须臾时,又自另一个暗格之内拿出了一样物件,是苏娆的那一把公子折扇。 不知何时起,这把公子折扇与那艳红娟帕,再一次如此带在了身旁。 打开公子折扇,这一次,云霁亦取下了眼上的蒙缎,第一次不再有蒙缎阻碍,溟濛的视线,落在山水之间的红衣公子身上,修长玉指轻抚。 是像极了寒漠尘吗? 是啊!是像极了寒漠尘,也许早在大秦灭亡的那夜,娆娆就已经是第二个寒漠尘了,他又如何能让她继续留在寒漠尘身边,成为真正的幽冥,永远的活着黑暗中,不能的。 月华马车,驶离城门小巷前去了北阳街,刚至北阳街,尚不曾现身,蒙缎之下的玉耳,突兀间轻浅一动。 只因另有脚步之声也在北阳街上响起。 踩踏青石地面发出的声响。 啪… 踏… 虽步伐凌乱,可如此声,这是唯有禁卫军所穿的军靴才会发出的声音。 …… 刑部,一如既往给人以深沉之感。 刑部牢狱之中。 “老将军看着朕长大,朕待老将军,从来都视为长者敬重,待苏爱卿亦如自己兄长宽和,苏家儿郎在朕心中亦乃自己孩儿,朕又怎会当真让他们亡于刀刃之下,尸首难全。” 关押苏老将军的那间牢房,一身明黄亲至此,瑜皇前来,还真如暹毅迟韶所言,撞柱身亡的那个苏老将军他真非真的苏老将军,而是个假的。 “老臣一粗犷汉子,而今也是实难以明白皇上圣心,一道满门抄斩圣旨,可却又将老臣与儿孙皆留至这牢狱之内,那么今日斩首的又是何人?” 苏老将军坐置瑜皇对面,望一眼一旁牢狱中与他一样从始至终都不曾被押出刑部的苏父他们,面上苍颜平稳,内心却对苏娆安危带出浓浓忧心。 恐怕又是一场诱娆儿现身欲捉拿娆儿的局啊! “皇上…” 此一声,云总管走进牢狱,在瑜皇耳畔一语低言。 “老将军乃我云琅活虎符,老将军一呵,可抵过万千军令,非到万不得已时,朕终究还是舍不得老将军的。” 留下这一语,瑜皇起身离开。 尚未曾出去刑部牢狱,禁卫军统领被一个小公公搀扶而来。 “皇上…” 一见着瑜皇,禁卫军统领当即单膝跪地,其自身之狼狈,头盔早已无,发丝也凌乱,盔甲之上更完全血色。 瞧他如此模样,瑜皇眉间蓦然一沉。 而随着禁卫军的禀报,得知除苏娆劫狱之外,竟还有另一批人相助苏娆。 瑜皇眉间,这一息之间,愈发沉郁。 “皇上,囚车已被劫,护车的将士皆为一刀毙命,末将查看那些刀伤…” 禁卫军统领再言,提及那些死亡将士的致命之伤,刀口形状呈现弯月状,完全不像是他们云琅那种长刀所造成,反倒像是诸暹国人随身携带弯刀所致。 这一个疑点,刚要说出口,却为突兀而来的一声咳喘之声无意阻断。 “咳…咳咳咳…” 如此咳喘之声,一听便知来者乃何人。 云霁,在这禁卫军统领前来刑部时,只随其慢了一步,跟于其后而来。 “皇…伯…父…” “霁月…” 眉目之间,一息变化,瑜皇看一眼下跪禁卫军,暗藏一抹帝怒之感。 被跟踪都不自知。 “牢狱阴凉,霁月你这般羸弱身子,怎可来此。” 随即,走向云霁,一把握住云霁手腕,面上带出忧色,直接拉云霁离开。 那禁卫军统领,面上变色尚未曾收敛。 霁月世子竟跟踪他… 而对于他所察觉之事,劫走囚车中‘苏家人’的那些黑衣人,他们乃是什么人,未曾再有多言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章苏家满门抄斩(十) “皇伯父,一国之君,理应君无戏言,皇伯父却瞒着霁月那般去动她,倘若这才是皇伯父给霁月所选择后的结局,那选与不选,皆乃一样…” 瑜皇拉云霁那般出来刑部牢狱后,便直接带着云霁上去了他的御辇上。 能有这等殊荣的,也就唯霁月世子。 刚上去御辇,云霁便掰开了瑜皇拉着他手腕的那手。 从来都淡然的霁月世子,这一次,他在瑜皇面前生出了恼意,气息很沉。 属于霁月世子所有的那一分从容不迫,此一时刻,竟再半分不见了。 瑜皇,为此,帝容也沉,沉色浓郁。 看着云霁须臾,见其如此羸弱模样,在察觉不对之后,便如此前来刑部,这等鲁莽行径,哪还有霁月世子的半分样子,哪还是他教出来的皇家子。 “囚车被劫,刑场上突然出现的那一黑衣人,这难道不是霁月安排手笔。” 此言质问,瑜皇眉间愈发浓郁起来,好似有阴云为此密布,帝心难辨。 “霁月,朕早说过,倘若你妄动,届时就看是你能救的快,还是朕能杀的快…” “咳咳咳咳…” 云霁,却猛然再次如此咳喘起来,嘴角再次咳出了血色,面色愈发苍白。 “霁月…” 瑜皇忙一声唤。 大手拍上去云霁后背,让其舒缓气息。 瞧着云霁因为这一下咳喘,面色竟愈发苍白,如此羸弱样,好似随时都会吐血昏厥,这让瑜皇面上生出的帝王神色,帝王沉怒,终是消没一息。 “苏老将军既已无,囚车被劫之事,朕不予再追究,那个前朝余孽,只要她能好好安稳,只为你宽心,朕也不会再对其那般去赶尽杀绝,莫再如此折腾了自己,朕不杀她便是了。” 顺了心口内一股子气,压沉的郁气,云霁方才压住咳喘声,却并未曾因为瑜皇所言对苏娆宽容而宽心。 “皇伯父费尽心思,摆下如此一局棋盘,以苏娆为诱饵,就只为让云霁这个卒好生听话,往后余生苏娆恨云霁入骨,皇伯父可曾满意了。” 最后一言落,云霁竟昏厥在瑜皇怀内。 如此羸弱侄儿,愈发接近冬日之际,身子骨也再次如此的弱不禁风。 瑜皇再瞧着,最后,竟一声叹息声: “唉!” 抬手,擦掉云霁嘴角血色。 “霁月,她乃前朝余孽,你却是我云家子,她接近你,必为利用你报仇雪恨,你之玲珑心思,如何会不明,为何还要如此一再牵连你自己。” 不再是那个机关算尽心思叵测的帝王,只是一个疼爱侄儿的好伯父。 却也就只这么短短一息,再次帝王心思归。 帝眸,亦再次深邃下来。 “靖儿想要朕这个皇位,他既非要不可,那么朕就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皇家子,而此生,他便也只能是七皇子,那么苏二就必死不可,而苏二的死亡,便是朕给他的开始。 而你,你是珺姐姐的孩子,绝不能为小情小爱这等俗事迷惑,软了你的心肠,忘却了当年珺姐姐的仇怨,而苏家兵权,便是朕给你的开始。 朕要你,不再是以云琅苍穹之光这个名声响彻三国,而是以我云琅军统帅,成为让三国为之震撼的王者,朕,绝不允许那前朝余孽扰你心绪。” 此声之言,帝王心性更一览无余。 那双帝眸之内,也萌生出一种浓稠,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稠,他到底图些什么,一国霸业?帝王野心?还是其实从他登顶皇位,他只在图谋,只为云霁铺路,铺一条复仇之路。 “朕虽不再杀她,却绝不会让她带走你,有你那些手下在,太子他们也伤不了她的,最终不过是将她逼走。 朕只要你看清,只要你自己明白,想要她活着,你就要放下对她的执着,放不下,那也彻底封在自己心中,如此,她方才能长久的活下去。” 月华大氅之下的玉指,突兀间轻微的动了一动,只是为大氅所遮掩,不曾为瑜皇察觉,察觉云霁或乃未曾昏厥,他此一番话皆入那玉耳之内。 蒙缎之下闭上的眸光,内里生出一抹复杂,也就不曾察觉,察觉瑜皇的嘴竟也弯了一下弧度,很轻很浅。 须臾消失。 究竟,谁才是螳螂,谁才是黄雀,亦或者,谁才是这背后的真正猎人。 …… 阴霭的天,没有了暖阳,唯有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以及赶路里程多远来推算此刻已是哪一时刻,过去多久。 离开琅京的马车,在赶了数十里路程,整整一个时辰后,方才在一处林间停下来,沐明月忙推开车门。 “姐姐…” 这一声,驾车的车夫也取下头上遮风斗笠,快速进去马车,将那藏匿于坐箱之下昏厥的苏五抱出马车中。 “阿津,你快带阿琰走,好好将阿琰安顿好,千万记住,无论如何都莫让阿琰回来,莫让他丢了性命。” 娟帕掩了下眼角泪色,沐明月摸了摸苏五消瘦太多的脸颊,眼窝凹陷之深… 瞧着一息,心中皆是自责与愧疚,替云穆睿对苏家的愧疚,更自责她早不知,而今却也只能如此救出阿琰。 “姐姐也定要小心,太子姐夫那边…” 沐明津揽着昏厥的苏五,心中对沐明月也担心。 他和小八如此救小五离开,若被太子知晓,因此而累及到姐姐被太子迁怒… “姐姐而今有了殿下骨肉,殿下就算知晓,也只恼怒一二,不会拿姐姐如何的,阿津别担心姐姐这边,快走吧!再晚,天就黑了,走吧!” 招手,心中虽有万分不舍,却还是催促了沐明津快带着苏五赶紧离开。 天黑了,路不好走,且瞧这天色,黑云已密布高空,恐夜里会有雨。 沐明津也不再多耽搁了,和自己身边的小厮搀扶着苏五上去云穆越早已备好的另一辆马车,驾马离开。 沐明月一直看着,直至不见那马车身影,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来目光。 敛了眼中泪花,贴身侍女搀扶上去马车。 另一个随从顶替了车夫这个位置。 “走吧!去望禄寺。” 既说要去寺中为自己腹中孩儿还愿,又如何能不去。 马车先折回,到分叉路口,便驶往望禄寺的那一条道,前往望禄寺。 风萧萧,林间寒,一场秋雨细又稠,细雨飘飘,也终自天空飘零而来。 秋日的雨,如何也不会再是夏时那般倾盆滂沱,如此绵稠,自无法浇洗净一路而来的血色,已染至林间。 沐明月的马车,刚至林间那交叉路口,远远,听见了兵器碰撞之声。 车夫忙拉停马车,却已来不及躲闪。 第三百五十一章苏娆被迫终黑化(一) 中秋之日,却乃萧瑟时节,距离夜幕之近,冷风骤然席卷,随着绵绵秋雨拂过面庞,细雨并不曾冰冻了脸颊,只那呼刮冷风却吹的脸颊冰凉。 林间路,以一道交叉口为分隔地,走向琅京的那一条官路上,云穆睿和姚叶庭以及他们身后城内守军,追击苏娆一行人至此刻,却止步于此。 难以再上前半步,来捉拿苏娆这前朝余孽。 而交叉口的另一条路,走向芙蓉县那边的官道,苏娆和暹毅迟韶等人亦止步于此,却已非他们这边被动。 只因与沐明月那辆马车的不期而遇… “你们若是胆敢伤着了我表嫂一根汗毛,我姚叶庭必将你们挫骨扬灰。” 沐明月,被一阁卫抓与那大手间,长剑横至其细弱脖颈,好似只要这个阁卫一动,沐明月便可头颅落地。 她腹中而今可是怀着云穆睿的第一个孩子,极有可能就是个嫡长子,皇家这一孙子辈的嫡长孙,这对皇家的意义之重大,甚至会影响到云穆睿在朝地位,姚叶庭自是紧张无比。 而比之姚叶庭这份紧张,云穆睿面上却不曾有多少波澜,若忽略他握着那剑柄而青筋蔓起的手,只当以为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沐明月这个太子妃。 那一双睿智之眸,看着被暹毅迟韶所抓的沐明月,想到手下前来禀报。 太子妃离宫前去望禄寺。 只因苏家之事,便如此与他置气,闹小女子脾气。 心中不知怎么,竟觉有些难以说出口的窒息感。 云穆睿有些不懂这种感觉。 沐明月在他这个丈夫和苏家之间,选了苏家,苏家不过只是姻亲而已,而他是她的夫君,他是她最该亲近之人。 这种感觉,最后,云穆睿只能归结于,沐明月这是背叛他,她为了一个苏家,去选择背叛他这个丈夫。 只要一想到这样一种理由,云穆睿就觉得心中那种不懂的窒息感愈发之重,重的让他好似都有些要喘不过气了。 至于他的心中对沐明月是否有情,又有多少,云穆睿却并不想去探究。 亦或者说,云穆睿自己都不曾察觉。 他乃太子,当初娶沐家女不过是为苏家兵权,他又怎会对其生出情愫。 鼻息之间,一抹粗.重。 “放了太子妃,本殿可考虑留你们一具全尸。” 此一声,是从鼻息之内挤压而出。 他只是为了他的孩子,而非是为这个背叛她的女人。 睿智之眸看着沐明月,眉目之间该有的那抹睿智之感,此刻却只觉沉甸。 沉甸了云穆睿的这一颗储君之心。 “是吗?” 无感之声。 “云穆睿,你倒是很爱重你的这个太子妃。” 苏娆才转头看去好似因惊吓而面色苍白的沐明月,那一双温婉眸子,此刻内里惊恐尚未定,因周遭浓浓血腥味,让其想要呕吐,却又强忍。 而她的视线目光,自云穆睿出现时,便一直落在云穆睿身上,半刻不离。 苏娆的这个表姐,她是真的很爱很爱云穆睿。 直至苏娆开口后,感觉到苏娆的视线,沐明月才看向苏娆,她之反应… 因苏娆这副小生伪装面容,沐明月一开始并未曾认出来苏娆,直至这一时刻,沐明月的面上溘生出喜色。 “娆…儿…” 此一声包含了多少情感,苏娆不知,却听出着沐明月内心的浓浓担忧,看着她的目光,见着她如此好生出现在她面前,其内里那种欣喜若狂… “我非苏娆…” 不知为何,苏娆竟不敢看这样的沐明月,蓦然转过去头,薄凉面容。 她是秦娆,怎能心软。 苏娆这等反应,云穆睿那双睿智之眸,蓦地生出一抹浓稠来,再开口: “你可知,为苏家,太子妃她在本殿殿前跪至昏厥,秦娆,倘若你对苏家尚有一点愧疚,那你就放了太子妃,她是苏娆的表姐,至亲的表姐。” 拿着玉骨扇的那柔荑,蜷捏出苍青。 心中却一声冷笑。 想拿她内心对苏家的愧疚来拿捏她… 一息… “好,云穆睿,要我放了你的太子妃,也非不可,那就要看你会怎么做,全部后退,待我们安然离开琅京,自会把你的太子妃完好无损放回…” “表哥,不可…” 姚叶庭忙开口,前朝余孽诡计多端,倘若表嫂被其抓走,落在这些前朝余孽手中,那他们顾及表嫂与其腹中胎儿,便会一再如此受制于人。 “好,本殿放你们走。” 云穆睿却未曾有多少思忖,抬手制止了姚叶庭后面的所有话,让身后的守军都后退,竟真应了苏娆的要求。 “殿…下…” 云穆睿这样的反应,让沐明月的眼眶一时发红,水色刹那自那温婉脸庞滑落,其内里更生出万千愧色。 对于她的选择,她实无法看着苏家当真毁于自己夫君手中,倘若如此,往后她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夫君。 苏娆,也愣了一下神色。 以她对云穆睿此人的了解,如此好机会,他怎可能轻易就放她活着离开,她所言也不过只是一时试探。 无端,苏娆想起来云穆睿和沐明月大婚那日,云穆睿看着沐明月的温柔目光。 难道云穆睿对表姐其实早生情愫。 “走。” 苏娆的怔愣也就只一刹,见云穆睿当真后退,既然他要放,没道理他们不乘机离开,当真想把命留在这里。 一行人当即撤离,朝着去向芙蓉县的渡口而去。 渡口那里依影等人早已备好船只等候。 早在苏娆准备劫法场那时,她就已安排好了待救出苏家后的撤离路线。 吩咐依影在渡口安排好船只,从水路撤,比起走陆路,追兵想要再围堵抓住他们,绝非易事。 苏娆都安排好了一切,可最终却未曾救出苏家。 在他们闯出城门后,因为苏娆未曾有放约定暗号,远远又见苏娆身边出现的暹毅迟韶,依影等人便未曾现身,而是在暗中尾随,随时准备着给云穆睿等人来一个防不胜防。 此刻,苏娆等撤离,他们与云穆睿之间交谈,暗中山林内跟随的依影和晋超等人自然皆听得清楚更明白。 当即,依影和晋超将他们带来之人分为了两拨,依素和晋超带领一波人先抄小路赶去渡口,以防云穆睿等人瞧着苏娆他们撤退方向猜到苏娆的打算,从而先暗中派人去渡口埋伏。 而依影和萧芷,则带着另一拨人继续暗中尾随,以防云穆睿他们突然变卦。 就这样,明暗三处,皆动。 苏娆他们撤退离开,云穆睿和姚叶庭等人自然也不可能就真的按兵不动不跟。 他们也继续跟着,只是不曾再有了杀戮,亦不曾再有殷红血色弥漫了山林地间。 他们距离苏娆等人十丈,紧随其后。 第三百五十二章苏娆被迫终黑化(二) 苏娆这边有了这片刻安定,此刻的云宫内却手忙脚乱,来来回回的御医太医,自瑜皇的云宸殿内进进出出。 每一个太医和御医,皆额间细密汗珠,一个个步子急促。 能让太医和御医都如此急慌的人,恐也就唯有那一人,才能引起云宫之内这等紧凑,似都没时间喘口气。 “一群没用的废物,如此多年也救治不好一个霁月世子,朕养你们何用。” 御医太医半刻不敢歇着,如此忙忙碌碌,大气不敢换,却依旧难消帝怒。 而其帝声之中所带焦急,瑜皇对云霁的担忧真真切切,不曾再掺杂有半分的帝王心思,而是真心忧灼侄儿身子。 “皇上莫动怒,伤及龙体,七皇子已去请了惠善大师入宫,霁月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再次逢凶化吉。” 一旁,姚皇后一声宽慰。 云穆靖自回宫后,瑜皇未曾再下旨将其禁足,而是云穆靖他自己又把自己关去了他母妃静皇贵妃的陵寝。 直到金衣暗卫来传话,霁月世子又病重,他才忙离开陵寝去清风居找了惠善大师,请惠善大师入宫来。 瑜皇并不知惠善大师在云霁的清风居中。 时刻,须臾过。 “皇上,惠善大师来…” 终于,殿外传来云总管欣喜声音,只是他的话尚不曾说完,便见一道紫色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云穆靖已拉着惠善大师快步去了那龙床旁。 “阿弥陀佛…” 云霁躺在瑜皇的龙床上,此刻竟真昏厥,其容色之苍白,唇角之毫无血色,竟如同当年惠善大师初次见云霁那时,瞧着随时都有可能难活。 而今云霁又这副模样,惠善大师一声悲悯慈悲,对瑜皇见礼,随即三指掐脉。 从来都一副超脱世俗心态的惠善大师,却在搭上云霁脉搏的一息片刻,他那一对须眉,竟带出了凝重感。 惠善大师如此反应,瑜皇心间一时更沉。 “大师,我哥如何?” 开口问话之人,乃一旁焦急等待的云穆靖。 “唉!” 一声叹息声,惠善大师再次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小友之病,心脉郁结,今郁气于心,又久久不散,待老衲施针一二,只是能否一时醒来,老衲难妄言。” 自僧袍袖筒内拿出针灸包,一枚枚银针入皮,不过刹那,云霁额间密密麻麻一层汗渍渗出,被蒙缎所遮掩下的隽眉为此而拧,却不曾有苏醒现象。 瑜皇看着好片刻,突兀转身走出内殿。 姚皇后见着,也忙跟了出去。 夜幕已落,绵绵细雨早已将殿外大理石台面浇洗干净一层,殿檐上悬挂的宫灯也燃起,将殿外映照的亮堂。 瑜皇负手后背,安静站立于殿外,冷风萧瑟,吹动明黄龙袍摇曳衣袂,面上神色虽为宫灯映照,却只显深邃难明,难以看清他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 跟出来的姚皇后自瞧不明,但却也心知,瑜皇此刻心情必定与霁月世子有关,也只有霁月世子和七皇子,才能让他如此。 姚皇后心中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她亦有孩儿,还是嫡子,却从不曾得到过他父皇哪怕片刻的这般疼爱。 而唯一让姚皇后不怨的,便是他的孩子是太子,是储君,更会是将来的帝王。 “皇上…” 轻浅一声温柔,面上不曾显露出内心半分的怨怪之色,从来都是这么温柔贤淑的姚皇后,母仪天下的大度。 想再安慰瑜皇,让其宽心。 “皇后,夜色已深,回去休憩吧!” 瑜皇只如此一声,姚皇后到口的其他话语,只能不再出口,看着瑜皇一眼,这个从来都不曾把视线放在她身上的夫君,哪怕是片刻目光。 微微低附膝,姚皇后告退。 皇后凤驾远离,瑜皇眼角突兀竟微眯一下,一息,大步去往御书房。 刚至御书房中,一名金衣暗卫出现。 只是这名金衣暗卫此刻之狼狈模样,暗卫面具早已不见,周身血色之浓厚,也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来。 被宫内的另一名金衣暗卫搀扶而来。 前来的这名金衣暗卫禀报: 他们十名金衣暗卫,一名为引出苏娆而撞柱而亡,其他九名被人救走后,却尚不曾与苏娆汇合,竟出现而来一男一女,其中那男子只一眼,竟便拆穿他们易容伪装,他们非苏家人。 是他们办事不力,还请皇上降罪。 御书房中,刹那,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子冷凝感,帝王之心,沉凝席卷。 …… 此刻,渡口那边… 白日里来来往往的渡口,在这夜幕彻底黑暗之下,皆个个停泊在了岸边。 又因落雨时,雨下虽不大,可却也再无船舶在这飘雨又夜幕里航行出船。 虽说钱财重要,可命更重要。 然,就在这寂寥时刻,至少有十只木船从水面驶了来,船头悬挂灯笼,让黑暗寂寥的只有一盏渡灯照出微弱光芒的渡口,一息骤亮起来。 苏娆那一行人,也在这一时刻抵达渡口。 马车停下来,沐明月未曾再被带下去。 夜里寒凉刺骨,她一娇弱的女儿身,若着了寒气,恐得难受好些时日。 “娆儿表妹…” 隔着车内燃起的烛灯,苏娆才又看了自上来马车后便盯着她看的沐明月。 视线不离她,内里那种姐姐对妹妹的关心疼爱,让苏娆难以坦然面对。 沐明月开口,她每唤出一声娆儿来,苏娆内心就难挨一分,于是狠心点了沐明月的哑穴,才让自己平静。 抵达这渡口,方才为沐明月解开穴道,什么也没有多言一语,就要起身下车,柔荑却一把被温柔玉手拉住。 这一双纤纤玉手,拉住她,并不是想要留住她,只是舍不得从此阔别。 “我,不是苏娆…” 最终,苏娆还是不曾抽出她的柔荑,而是转身看向沐明月,桃花明眸之内毫无波澜可言,只余了那浓浓薄凉,冰冷了容颜,毫无任何情感波澜。 “我,叫秦娆,大秦的秦,并非苏娆。” 沐明月本来到口的话,要告诉苏娆而今苏五的下落,却只在苏娆这一语话下,沐明月的话未曾说出了口,面上神色一息变化,拉着苏娆的那只纤纤玉手,无意识的放松了。 难信目光。 “今日我放你回,不是因你是云穆睿的太子妃,我以你来威胁云穆睿,而是因为你是沐明月,只是沐明月。” 最后留下这句话,苏娆方才起身,推开车门下去马车,直至小生身影不见,沐明月却还未曾从苏娆的这一番话语之下回过神来,神色怔怔。 温婉眸子,注视着已被关上的马车车门。 她… 她不是娆儿表妹… 她真不是娆儿表妹… 第三百五十三章苏娆被迫终黑化(三) “小姐…” 苏娆下来马车后,依影和萧芷等人也才从暗处的山间小路那边走了出来。 与苏娆如此汇合一处。 此刻,他们已是一点不再顾及了云穆睿等人。 依影和萧芷等人的现身,也着实让后面尾随的云穆睿和姚叶庭等人面上皆浓生出变化。 又见已然停靠在岸边的那十只木船,和出现在渡口的晋超那一行等人,这让云穆睿和姚叶庭面色更变。 就连苏娆一旁的暹毅迟韶,在见到渡口出现的晋超等人,他也面上也生出一抹变化。 毕竟晋超等人乃何人,想来是没有谁比暹毅迟韶的记忆更加深刻了。 当初天谷关郡之事,他为见着萧公子,暗下所行之谋,借云琅太子手,动奁阁货物,促使萧公子的现身,又如何能不记得晋超他们这些人。 苏娆不察暹毅迟韶这边如何反应,可姚叶庭和云穆睿这两人,苏娆就是不看也知晓,知晓他们会是如何反应。 看一眼走至身旁已多日未见的依影,虽乃黑暗夜,却因渡口灯笼亮堂,苏娆完全可以看见依影明显的变化。 黝黑了许多的面容,因为她而彻夜赶路的疲惫,消瘦凹陷了的脸颊… 见着了依影,浩叔和琴娘为护她而那般赴死的记忆便又如同那翻滚岩浆,让苏娆只觉她整个人被灼伤… 烈焰焚心。 哪怕细雨拂过脸颊,也难以让内心这种滚烫的灼烧感消减半分它的炙热温度。 更有而今苏家,爷爷那般撞柱已证清白… 被线笔勾勒遮掩的那一双桃花明眸,远远望去那火把映之照下的云穆睿一眼,眸内却又冰凉,蚀骨仇恨… 早晚,她会杀光他们,一个都不留。 “撤…” 苏娆一行人上去船只,与夜幕漆黑之下如此乘船离开,一息远离渡口岸边。 只留下那孤零零的马车停留渡口岸边。 沐明月安全了,云穆睿和姚叶庭才动身大步追过来,却也只能如此眼睁睁看着苏娆他们逃离,再抓不住。 站在渡口处,云穆睿死死蜷捏了手掌,直至身边一声殿下,带着浓浓愧疚。 “殿下,是妾身愚昧,她真的不是娆儿表妹,是妾身任性,妾身若不出宫,殿下就不会因妾身放走他们…” “来人,把太子妃带回去,没有本殿命令,不得她踏出寝宫殿内半步。” 沐明月的自责与愧疚,云穆睿不曾理会,看都不曾看沐明月一眼她是否安然,转身大步离开,如此无情。 “殿下…” 沐明月踉跄了身子,被侍女搀扶,她才不至于坐倒地上,伸出去想要抓住云穆睿的手,却被云穆睿避开。 眼角,泪滴一息滑落。 “表嫂…” 姚叶庭看着一眼,才上前,抬手作请沐明月上去马车。 现在说什么都已晚了,前朝余孽逃离了琅京,想要再轻易抓住他们,已非可能,而今恐也只能通知各州县张贴海捕文书,在各个关隘设下关卡。 还有六殿下,到至今还下落不明,若六殿下真是落入前朝余孽手中,如今让这些余孽逃走,那六殿下之安危… 最后,沐明月只能被侍女搀扶回去马车,姚叶庭带人护送她回琅京。 而云穆睿已早一步赶回去,禀告瑜皇,下旨张贴海捕文书捉拿在逃余孽。 …… 绵绵秋雨飘摇,落入这河水之中,却带不起点滴波澜,反倒是那船桨划过河水,带起了涟涟水波荡漾,泛起层层波澜,旖旎了这阴霭夜色。 船只早已驶出数里。 苏娆这一行人,至此刻,才得以安全,至少就目前时刻,他们已安全了。 行驶在最前方的那只木船,是唯一有船蓬的一只木船,其余的九只船都只是木船,并没有遮风避雨的船蓬。 可木船有船蓬,与那小书生而言,并无甚用,她,并未曾进去船蓬之内,未曾去躲避这一场绵绵细雨。 自上去船只后,苏娆便站在船尾,一直看着,看着渡口,哪怕渡口早已望不见,她却还看着,与其说是她望着那渡口,倒不如说是望着琅京。 就如同她每一次攀登上去山间顶峰,站在最高处,她就可以看见她要看见的那一切,前世今生都难消的仇。 蚀骨,更蚀心。 娇小而又瘦弱的肩膀上,披上了一件玄色的大氅,方才遮挡了周身呼刮冷风带来了的冷瑟,冷的肌肤其实都在打颤,只是因为内心早已被冰冻,所她根本感觉不到其他的寒凉。 啪… 却就在这刹那,如此一声响亮的掌掴之声,自这寂寥的夜色内响起。 “苏…娆…” 暹毅迟韶一时目光沉凝,寒眉更死死的拧蹙起,看着如此这般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的人儿,响亮的巴掌。 苏娆动手掌掴了她自己… 晋超那些人,也个个蹙了眉。 而依影和依素他们也一个个面目生出着变化,只是比之暹毅迟韶和晋超等人,他们明白苏娆给自己这一巴掌的缘由,她为何如此扇她自己。 脸颊火辣辣的疼,却疼不过内心。 苏娆转头看着暹毅迟韶,他面上所带那个鹰喙面具早已取下,诸暹国的毅亲王,他真的是又出现在了云琅。 面具被换了,眼中那股子让她从来都觉冰冻似冰窟的杀戮气息也就没了。 换了一个身份,便可以伪装的如此高明。 寒…漠…尘… 你为什么不早出现,为什么偏偏在今日出现。 每次要见你,总是一拖再拖方才会出现,这一次,却出现的如此之快。 明明是一样的幽冥,明明是可以相互取暖的幽冥,原来皆是伪装的。 假的一个寒漠尘,活着黑暗里的幽冥,却是真的暹毅迟韶,诸暹国权倾朝野的毅亲王,怎可能会是幽冥。 而她… 活着阳光下的苏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家女儿,她是真的秦娆,真的幽冥,她才是早活在黑暗中的幽冥。 如此两个幽冥,一假一真,又如何取暖? 既不能彼此取暖,又怎可能会是一家人,合作的一家人,早不是了。 眸底,蚀骨薄凉。 亦是对仇人的恨。 哪怕诸暹不曾沾染了她大秦皇室的血,可他们却沾染着她大秦无数将士的血,当年血染王庭,他们亦是其中的一份子,而今又怎能置身事外。 看着这一眼,所有的情绪皆被掩藏在薄凉之下。 苏娆才开口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没有去迟疑,爷爷就不会亡。” 如果没有应了云霁的相助,二哥就不会死。 所有的情意,哪怕再怎么深情厚意,当事出时,皆可以化作那最为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刃,三千凌迟… 第三百五十四章苏娆被迫终黑化(四) 苏娆的话极其平静,她这个人也就只那么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再无其他点滴波澜,继续安静望了琅京方向。 可越是如此平静的苏娆,反倒越是能激荡他人内心的保护欲。 内心蓦生出一股子冲动,想要将眼前这个如此强忍着坚强的人儿揽入自己羽翼之下,给其一片海晏河清。 暹毅迟韶明白了,明白了苏娆为何给她自己这一巴掌,她是恨她自己。 “苏娆,万般事,皆非一人能掌控,且我与你言,或许那只是圈套,苏家在云琅军中威望极高,以我对瑜皇的了解,他之帝心,其帝王心性,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动了苏老将军…” 垂落的两只大手很想要将苏娆揽入怀里,可也就只抬起一下,最终还是不曾有了这个动作,如此去唐突。 而苏娆… 本来薄凉冰冻的眸子,因为暹毅迟韶此番言,刹那之间,一抹亮色浮现。 好似承载了浩瀚星辰,夺目心扉。 爷爷没亡吗? 这一抹亮色,在见着了她所安排的那些镖师后,让苏娆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只是她的活过来,却连这一日都未曾有维持住,随后却是更彻底的死亡。 失望之下的希望,最终只会是更加的绝望。 …… 芙蓉林。 时隔数月,芙蓉县的这一片芙蓉林,像绒毛一样的芙蓉花早已凋零,只留下尚未曾飘落的扇叶,迎风飘摇。 十只船,在一夜后,皆在芙蓉林外的河岸边停下了,并未曾入芙蓉县中。 下去船后,苏娆迈步直去了芙蓉林。 “叽叽…” “叽叽叽…” 如此几声带着节奏感的鸟鸣在芙蓉林中响起,随即,一处隐秘的芙蓉林间,出来了一人,来人却乃欢娘,并非是苏娆所安排的那些镖师。 欢娘出现而来,尚不等苏娆有何反应。 欢娘怎么会在这里? 欢娘已开口: “苏娆,囚车中那些人并非是苏家人…” 什么… 苏娆面上一时生变。 难思忖欢娘的出现是否是暹毅迟韶所安排的,她的行动部署难道都为暹毅迟韶所知,皆在其暗下眼目中。 这个想法都未曾出了脑海内。 “怎么回事!” 苏娆大步向欢娘跑去。 步子急促。 欢娘再言: 苏娆所安排让那些镖师劫来的苏家人,皆非苏家人,而是皇家暗卫伪装。 虽然那些皇家暗卫的伪装极其高超,可欢娘和慕廉皆曾是云王府云郡主侍从,他们二人其实亦是云家暗卫。 那么,对于瑜皇的那些金衣暗卫,哪怕他们伪装再高超,欢娘和慕廉只一眼便察觉出不对劲,从而认出他们。 因为欢娘和慕廉的出现,拆穿了金衣暗卫的伪装,金衣暗卫已然暴露,便与那些镖师和欢娘与慕廉等人交上了手。 只是他们只有那么九人,而镖师这边却人数众多,且又有欢娘和慕廉等人的相助,最后也只有一人狼狈逃走。 欢娘言说的同时,苏娆也已见到了她安排的那些镖师,当中虽也受伤者不少,却幸在并未曾有人死亡。 “也就是说,囚车是按计划劫下了,可劫来的人却并不是苏家的人,而是那个刽子手安排的人,暗卫。” 此一言,不等那些镖师们跪地告罪他们办事不利,苏娆却已欢喜了容色。 此番她劫法场,实则她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当真劫法场,她只是以自身为诱饵,将所有人的视线皆聚集在她身上,将所有危险皆汇聚在她这边。 那么当她劫法场时,为防她当真得手,云穆睿等人必定会让人将囚车重新押回去刑部,而她早已安排好的这些镖师,就会在半道等着守株待兔。 如此便可以将苏家人毫发无损的救下,等云穆睿他们反应察觉过来,她那边劫法场只是一个幌子之时,也早已为时已晚,苏家人皆已被救走。 她算的如此缜密,却算漏了爷爷的不屈,算漏了他们苏家人,宁死也绝不会受下那等的冤屈,斩首示众。 而她,更算漏着那刽子手与她一样也用了一个幌子,引她现身的幌子。 可是现在… 他们救下的苏家人是假的,那么爷爷的撞柱自亡,以证清白,是否也当真如暹毅迟韶所言,那刽子手怎可能轻易舍了爷爷那个云琅活虎符。 肩膀之上,落来一只大手,再没有任何的言语出口,只是轻微的捏了一下,如此给苏娆一个他的安慰。 苏娆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清寒男子,却也就只这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而是安排那些镖师的后路。 她说过,代此次事结束,他们便去过他们的小日子,无需再去日日刀口舔血。 镖师们不想离开,是他们办事不利未曾救出苏家人,现在怎能撒手离开。 但苏娆态度坚硬,不再留了这些镖师,他们大秦人,留下的真的不多了,而今她的事,无需他们再把命搭上。 又让她曾收下的那些大秦遗孤也随着这些镖师离开,往后她的路只会是血雨腥风,追杀不断,她的身边只留依影和依素就够了,无需再多人。 送走了镖师和阁卫,苏娆又一人攀登上去了芙蓉林这里的一处山头。 昨日的那一场绵绵秋雨,至今日早间之时,已停留了,秋日的晨间,凉风飕飕,又带着雨后的潮润清新。 苏娆独自站在山头,又那么眺望琅京方向,因为得知了苏老将军可能未曾亡,让苏娆那冰凉的内心有了一瞬的热度,眼眶之内,滚滚炙热之感便有些压制不在,想要滚落出来。 “苏娆,昨日时,我已让漠鹰去打探了,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就会传来。” 暹毅迟韶上来山头。 负手后背,站了苏娆一旁。 苏娆眼中那滚烫的本就要滑落下来的炙热,却在暹毅迟韶上来这刹那,自眼眶之内消失,并未曾流落。 她这种人,眼泪这种东西早就不该再有的。 “多谢。” 只如此一语沙哑,便继续安静的眺望。 那一身小书生的打扮尚未曾换了去,只是脸上的妆容早已在经过一个夜间的细雨洗涤,此刻已去大半妆色,那一双桃花明眸显露了它最初的模样,只是内里未曾再有半分秋水潋滟,眼间也再无半分的媚色。 “唉!” 此一声叹,自芙蓉林间那山间亭内传出。 欢娘如此一声叹息。 瞧着山头站立的两人… 当得知他们的主子,所为一切只是为送走他的心中人,给她如此守护,如此平安,欢娘也只能如此一声叹。 慕廉也一声轻叹,握住欢娘的手轻浅一捏。 主子所为,身为属下,也只能服从。 第三百五十五章苏娆被迫终黑化(五) 雨过天晴,可这一份晴朗,或许只是老天一时怜悯,才会给那人儿如此一分希冀,短暂而又飘渺的希冀。 一日,不过匆匆,白驹一息之间… 踏踏马蹄声。 漠鹰来了,可他的到来,带来的消息… 苏家一家已满门抄斩,尸首停留赵国公府,由赵国公将其满门安葬。 瑜皇对苏家再一次的仁慈,着赵国公寻一处风水地,准苏家安稳下葬。 “王爷,苏家人,皆被云琅瑜皇赐了一杯毒酒…” 对外说是满门抄斩,实则漠鹰所查到: 一盏御赐毒酒,说是给苏家留全尸,这是瑜皇对苏老将军最后的敬重。 此间之事,是在昨夜后半夜时发生的。 因为金衣暗卫的回去,向瑜皇那般禀报,后又有云穆睿入宫,言他无能让苏娆逃走,瑜皇便再次出现在了刑部中。 …… 昨夜,后半夜… 夜间的刑部牢狱,虽四周皆有油灯照耀,可还是觉得有些阴森之感。 加之外面细雨,冷风自牢狱通风灌口灌入,沙沙之声,更为之颤栗。 “老将军,朕是真的舍不得老将军,可而今已是万不得已时,您的宝贝孙女她又逃了,她又一次逃了。 朕曾言,她若主动自首,朕便放了苏家,让老将军辞官归乡,颐养天年。 可现在,她不仅不自首,还劫法场,其背后竟还有其他势力,为防万一,朕而今也只能舍了老将军了。 不舍,也得舍了,望老将军能体谅朕乃一国之君,体谅朕的为君不易。” 午间之时,还那般言说舍不得苏老将军,不过只短短几个时辰过去,而今,御赐毒酒,皇上还亲自来送… “至于老将军的其他族亲,朕一国之君,既已有旨,便绝对君无戏言,朕,必不会牵连了老将军的九族。” 此话出口,完全是以苏家九族为威胁,若苏老将军不安心走,那么… 呵… “那老臣,是否还要叩谢皇上大恩,留我苏家不至于血脉尽数断绝,留老臣与儿孙一具全尸,不至于尸首两分。” 苍老神态,目光触及一旁牢狱之中那一个个已口吐白沫被赐死的儿郎与孙儿,苍眸内生水色,却未求饶。 “我苏家,一家肝胆忠心,苏弘,一身铮铮傲骨,怪只怪太过愚忠,信了皇上乃明君,今落得如此下场…” 呵…呵呵呵呵… 低低发笑,摇头。 苏老将军对瑜皇,早已没了半分期待。 “君既要臣死,那臣便死,万千铁骑归还与你云家,我苏家,从不稀罕,自此往后,你云琅,再无大将军王,你云家,苏家亦永不再守护。” 拿起盏中酒,苏老将军毫无怯懦的一饮而尽。 那身虎威身躯,倒在了牢狱之中。 历经战场数载,都不曾马革裹尸,而今,却为一盏御赐毒酒,如此身亡。 何其可悲。 瑜皇看着,闭目一息,随即竟撩袍跪地。 给苏老将军如此跪下去。 “皇上…” 端着酒盏的云总管,惊的忙慌也跪地。 候在牢房外面的赵国公和姚丞相也皆跟着跪了地,面上亦皆生异样。 君王下跪… “老将军,朕也并未曾冤屈你苏家,苏家窝藏前朝余孽,哪怕只是一女儿家…” 前朝公主,他不惧多少,可视那孙女为之宝贝的苏家,他如何能不惧。 今那女子逃离,其背后竟不止霁月一人在相助,她竟还有其他暗藏势力。 如此之人,很显然就是一直在暗中筹谋复仇,倘若苏家与之联合起… 所以他宁可如此冤杀错杀,也再难留。 何况,他亦未曾冤杀。 苏家与霁月交好,却促他靖儿生出那等野心,若说他们没有一点心思,他绝难信,苏家又手握云琅大半兵权,云琅精锐之师,如何敢再留。 “老将军,一路走好。” 附身低头,瑜皇又对苏老将军叩头了一下。 帝王磕头,除了先皇,又有何人能受。 如此送苏老将军最后一程,瑜皇自以为他已做够多。 身处帝王之家,稍有不慎… 对苏家,他已无半分愧色。 瑜皇叩头,看得赵国公和姚丞相更皆蹙了下眉头,却还是一同跟着给苏老将军也磕了头,陪同瑜皇送完苏老将军最后一程路,一路走好。 随即,瑜皇起身离开,没有再多言什么话,只是看去了一眼赵国公。 很明显,同样是让赵国公处理苏家这一家人尸首,将其皆好好安葬。 之所以交给赵国公,而不是姚丞相,自然是瑜皇心中清楚,以姚丞相之为人,他必是不会好好的安葬苏家。 而赵国公就不一样。 虽赵国公一直都瞧不起苏老将军行伍粗鄙,但赵家和苏家终是不曾有何大梁子,且而今的赵家没有皇子,比起有着太子的姚家,赵家唯有忠于君王,才能保他赵家继续荣华不衰。 赵国公躬身领旨,见着瑜皇离开之后,他便转身走进去了牢房之中。 不曾有去看并未曾随瑜皇离开的姚丞相一眼。 走进去牢狱,看着倒地口吐白沫身亡的苏老将军,蹲下身自袖筒内拿出一方帕,为苏老将军擦拭掉嘴角白沫。 姚丞相见着,面上亦不曾表露什么,只是一语话却出口:“本相竟不知,国公何时又如此得了皇上圣心,竟将苏家身后事如此交与国公…” “丞相一心扑在朝堂,我落没的一个赵家,恐是再不值得让丞相费心。” 擦干净苏老将军嘴角白沫,赵国公才起身看向姚丞相,见其面上竟露点滴得意之色,赵国公一时怒言: “再得皇上圣心,还不是为你姚家踩在了脚下,姚傅岳,收起你那套伪作做派,落菱究竟是否真是劫狱…” 此声冷哼,赵国公已不想与姚丞相再继续这般虚与委蛇,浪费再多唇.舌。 落菱只是想见苏四,却成为劫狱,欲救苏家… 而他又被姚文阁着人唤去… 朝堂之上,皇上大怒,降罪与外孙女和女儿,而却是他亲自去制止的外孙女,那时,他又如何能再开口为女儿与外孙女求饶,只能忍下去。 这一招釜底抽薪,借以皇上对苏家的忌惮,将他赵家那最后的势力也彻底铲除,自此后,没了盛宠的舒贵妃和七公主,他赵家便再难以在朝堂上与其抗衡,如此的精密算计… 他一个不慎之下,便落入了其中。 而今苏家已无,他赵家也落败了,太子又乃是他姚家外孙,从此往后,整个朝堂岂不就是他姚家天下。 “国公此言何意,可是本相让七公主去闯的牢狱?国公将火气撒在本相身上,倒是叫本相有些冤着了。” 姚丞相,并未曾有恼,而是心情极好的留下这一语,再不管赵国公如何恼火,他双手后背,方才离开。 “哼!” 这一声冷哼声,赵国公面上的愤怒恼火,在姚丞相离开后,一息不见。 不过只一时的输赢,便让从来都背后做局的姚丞相竟也如此的喜形于色了。 “得意忘形,姚傅岳,你莫怕是已然忘了我们那位皇上究竟乃如何之帝,他岂会留太子一人独霸整个朝堂,现在这般得意,就等着成为第二个苏家吧!不,你姚家只会比苏家更惨…” 第三百五十六章苏娆被迫终黑化(六) 一日的天晴,也当真只是老天的怜悯,就在漠鹰禀告完,不过刹那,天色竟又渐渐变了色,又开始溟濛雾色。 寒凉之风,吹动的衣袂,哗哗摇曳。 山头上,苏娆还那么站着,只是那颗刚生出点滴温度的心,骤然之间,只觉是被扔在了极寒冰窟之地。 冰寒自心口蔓延,一直渗透至四肢手脚,冰冷的苏娆连手指都觉难动。 又觉是周遭的空气在挤压了她的这一颗心,更想要去碾碎了她整个人。 “苏…娆…” 暹毅迟韶担忧神色。 那云琅瑜皇竟真的动辄了苏老将军,他怎会做出如此不利于己国之愚昧之事,还是他在暗下密谋着什么? 暹毅迟韶忧于苏娆,又敏锐的感觉到瑜皇是否有所为,苏娆却未曾对暹毅迟韶反应什么,只是很突兀的,她突然又开口说话,麻木话语: “那一年,那一夜,我一如前五年来一样,身着喜庆的红缎小棉袄,等着我父王与母妃回来陪我过新年。 我殷切等着,可等来的却是母妃与父王那急促慌乱的脚步,满身鲜红血色,刺目的惊吓了我,他们千声叮咛万语嘱咐,惟愿我好好活下去。 一场大火,母妃将我推给浩叔和琴娘,一把火燃尽了我们生活近六年的殿宫,母妃为不让那些残戮的刽子手发现我未死,那么决然燃了她自己,我却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看着。 直到看不见那些红艳刺目的火光,直到眼前那厚重的暗道之门关闭,直到听不见那声声不歇的残杀喊叫,我都不能哭,不能喊,只能死死咬唇,将所有的哭吼全部咔在喉中。 我恨,我想要不顾一切的跑出去,想要将那些残忍的杀戮者千刀万剐,杀光他们,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我的命是我母妃用自.焚换来的,是我父王用他高大的身躯换来的。” 眼眸之中,再一次,那场殷红的杀戮席卷了内里,彻底染红了苏娆的眼白,也黑暗了她那颗本尚有一丝丝红色的心,至此刻,彻底黑暗了。 “哪怕夜夜孤枕难眠,可我忍下来了,因为我想要我的父王和母妃泉下能安眠,可我的忍受,换来的却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又一家被如此灭杀。” 转眸看向暹毅迟韶,苏娆面上那平静神色方才生出动容,悔恨交加。 “我不是无能为力的稚童,我早已不是那个无能无力的稚童,我早就长大了,可为什么我却依旧救不了苏家,为什么还是如此的无能无用…” “苏娆,这不是你的错。” 厚实而又坚毅的手臂,终是将苏娆揽入了他的这个怀抱,紧紧收拢臂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以苏家在云琅军中的威望,就算是没有你,云琅瑜皇也必会对其忌惮,苏家迟早也会…” “噗…” 如此突兀之间,苏娆嘴角血色流落,竟倒在了暹毅迟韶的这怀抱之内。 “苏娆…” 暹毅迟韶忙一声唤,搀扶住软了身子的苏娆。 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苏娆的那一颗心,这些日子以来承受的太多太多,至此刻,苏家的消亡,终让她再没有了可以撑住那颗心撑住这副身躯的毅力,如此昏厥,不省人事。 又一场秋雨,又一次与今日这夜幕将落之际而来。 十五中秋,十六月圆,可今年的这十六之夜,没有圆月悬挂在高空。 更没有一颗星辰点缀。 点缀黑暗的夜空,生出一丝丝的光亮。 哪怕只有一丝星光,它也能照亮一点点的黑暗,不至于真的沉沦下去。 可是没有,哪怕是一颗渺小到再渺小的星辰都没有,完全是黑暗的夜。 而那一伏十日的暖阳天也早已走完。 与这夜间,冷风大作呼刮,吹的树叶更是哗哗作响,秋雨,再次淅淅沥沥。 而此刻。 望禄寺,那后山紫竹林间,屋舍之内,一声声佛弥也起,南无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他将云霁带来了望禄寺中。 宫中嘈杂扰人,不利于惠善大师救治霁月世子,霁月世子现在需要一个极其安静之所,本该云霁的清风居就可以,可云老王爷和云老王妃皆年迈,此次云霁病发,恐他们二老忧心,瑜皇并未曾让云老王爷夫妇知晓。 所以瑜皇便让惠善大师将云霁带来了望禄寺中,让云穆靖陪同前来。 无论如何,惠善大师定要将他的侄儿救醒。 悬挂在外的佛灯,将屋舍之外那道焦急身影映出的打眼,佛灯映照出的影子更随着他的动作,一直变化。 云穆靖不停在屋外来回走,那两只似壁玉一般的精致纤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方才合适,眉目之间的焦急… 与他一样之人,云凌亦如此焦急等待。 “不行,我要去找阿娆,不能让哥…” 云穆靖,他等不住了,等不住了云霁很可能的会醒不过来,就要大步离开,被云凌一把拉着了他的手腕。 “七皇子…” 云凌的气息很沉。 “主子费劲心思才谋算到而今这一步,让皇上相信是他自己迫使的苏小姐远离了主子,皇上他能囿于主子。 若你现在去找苏小姐,若为皇上有所察觉,那么一切都将徒劳无功,您是七皇子,可您更是主子教出来的弟弟,您不该如此的心浮气躁。” 云穆靖本来到口想要呵斥云凌的话,在云凌如此之言下,沉凝心门。 “阿弥陀佛…” 时间久久过,惠善大师的屋舍之门方才打开。 惠善大师走了出来。 云穆靖与云凌忙上前,尚不曾开口问云霁到底如何,惠善大师已摇头。 “小友之病,而今若醒来,恐会杀戮再生,失了他的本性,且让他好生宿些时日,届时老衲再唤醒他。” 已至屋舍之外的赵国公溘然停住脚步,打着油纸伞的苍手也倏地捏紧伞柄。 失了本性… 心中,想到寒漠尘初次出现来见他,可过后再见他的云霁,若非他在先前见寒漠尘时,已见着了那副面具之下惊华容颜,他真不相信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与那满身杀戮难消的皓儿,他们是同一人,他的病症… 最终,赵国公未曾进去,而是悄然离开。 皓儿在大秦为质之时,定然是受了不少的苦。 才会造成现在这般沉疴,难以根治。 走出那片紫竹林后,赵国公才招来了随从。 “去告诉皇上吧!惠善大师说霁月世子身子过于羸弱,他用药理调养,针灸辅以药浴,不日便会无碍的。” 赵国公之言,未过片刻便送达了瑜皇面前。 蟠龙宫灯,将信笺上面字迹映照的明显,看着信中所言,云霁身子骨,不日便无恙,瑜皇这才宽松了心。 燃了信笺,又拿过御案上匣子内的那云琅军虎符,一息,完全蜷捏与手心内。 “传旨各州县…” 此言已出口,却又一息,竟又摆了摆手。 “罢了,既然已逃,就让那女子走吧!去告诉太子,全力搜寻琅京内,任何藏匿的其他余孽都不可放过。” “诺。” 云总管躬身,面上不敢有一点懈怠生出,匆匆步伐离开御书房去传话。 瑜皇,又看着片刻虎符,方才又放入匣子内。 “霁月,朕,今日便当真饶过那女子,至于她背后势力,既然她是你的心上人,就等你醒后去亲自铲除…” 第三百五十七章苏娆被迫终黑化(七) 中秋过后,天气也就愈发寒凉了下来。 冷的人们皆个个开始着了愈发厚实的秋衣。 更甚者,有的百姓都已是冬衣着身。 云琅,已然冰凉,寒凉气候自北边袭来。 而此时的诸暹,因地势地貌,沙土风貌,在寒凉之中又带了沙地气候的干燥之感,完全生冷气候。 吹刮了脸颊上,不止冻人,更觉得脸颊上的面皮都被风吹刮的生疼。 诸暹国内。 戈壁关,关府之中。 几月前苏娆睡过一宿的那间屋子里,在这九月里,再一次住了进去。 只是这次,侍奉在苏娆身边之人不再是暹毅迟韶所安排的关府内婢女,而是依素和萧芷以及欢娘这三人照顾苏娆。 苏娆那日那般吐血昏厥,暹毅迟韶便带苏娆回来了诸暹,苏娆昏厥不省人事,若在云琅找大夫,终是不安全。 所以只在暹毅迟韶手下一名懂医暗卫稍稍看过之后,确定并无生命危险,暹毅迟韶便带了苏娆回来他的诸暹国,请诸暹国大夫给苏娆诊治。 回了诸暹,云琅瑜皇就算知晓了苏娆踪迹,也不能再轻易动了苏娆,他若想要再动苏娆,就要与诸暹交涉,若他私下派人来,一旦被诸暹察觉,便是涉及两国之间邦交和睦。 “小…姐…” 看着自醒过来后,愈发沉默的苏娆,就如同当年大秦灭亡后那感觉如同布娃娃一样的苏娆,依素死死蜷捏着腰间的匕首,捏的五指苍白。 若不是从小到大他们的爹娘告诉他们,小姐是他们永远要守护的小姐,依素真的很想不管不顾杀回去,去替小姐报仇,更为她的爹娘报仇雪恨。 “依素,我没事,若是你忍不住了,那就哭一哭吧!哭哭你的爹娘,若不想哭,就揍我一番,若是也不想揍,就出去吧!让我好好的休息一下。” 拉住依素的手,一一掰开她捏的泛白的手指。 苏娆很平静的话。 她们在这里自残,毫无用处可言,与其浪费这时间,不如好好休息好,然后将那些该死的杀戮者全部都杀光。 黑暗的心,却一点都未曾有在面上生出来。 “依素,先出去吧!让小姐休息一下。” 萧芷和欢娘走进来。 萧芷将依素带了出去。 欢娘拿着两坛酒,走去床榻边上。 “上等的陈年佳酿,诸暹国烈酒,听说入口极爽,要不要来两坛解解馋。” 苏娆的目光落在欢娘摇晃了两下递过来的酒坛上,一息,摇了摇头。 “我戒酒了,不喝了。” “戒酒了?什么时候?” 欢娘眉目微微一蹙,却也只是一息。 “好吧!你既已不喝了,那老娘今日倒是可以喝个够本,也不知这诸暹国的酒口感如何,是否亦能醉生梦死一场。” 走去桌边坐下,欢娘打开酒塞子学着苏娆曾经的喝酒样子,直接一口灌,却也只这么一口,便被烈酒的辛辣呛得剧烈咳喘了起来,咳声不停。 那媚娘容颜,一息绯红,似是被涂抹了厚厚一层胭脂。 “既然饮不了烈酒,那就少浪费了这等佳酿。” 苏娆下来床榻,一把夺过欢娘手中酒坛,仰起脖颈,酒水顺着酒坛口落入那微微苍色的唇间,溅出酒滴。 还是又开了戒。 欢娘看着,没有如同往前逍遥居中那时去规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 一坛酒,那般辛辣浓烈的诸暹国的烈酒,却只短短刹那,便空空如也。 如此饮酒,如同喝白水一般无二。 苏娆,也就只喝了这么一小坛酒,那另一坛子酒,未曾再饮了腹中。 扔了手中已空的酒壶,突兀走向门边,一把打开了门。 “看够了没。” 屋门外,暹毅迟韶前来的脚步已顿住多时,在苏娆喝酒那时他就已前来。 自门缝之内看着那一袭红衣卓然,单脚踩于圆凳上,那么仰头饮酒,像极了他们诸暹儿女,只是她更豪迈耀眼。 寒眸内,闪现一抹被苏娆抓包的微微凌乱之感,却也不过刹那之时。 “看来倒是本王多虑了,以为你会…” “一蹶不振,还是哭爹喊娘去报仇。” 苏娆直接说出暹毅迟韶后面可能要说的话,转身,又走进去了屋中。 极其的平静冷静,完全没有暹毅迟韶所设想过的千百种她的可能反应。 暹毅迟韶跟进来。 欢娘瞧着一眼,没有多言开口说什么话,起身走了。 这既是主子想要的,她又能说什么。 “倘若我想要报仇,我想要灭了云琅,想要杀入云宫,将那刽子手的头颅悬挂在那城墙之上,想要整个琅京遍地涂满云家人的血,暹毅迟韶,我要是有此想法,你想不想来掺和一脚,想不想,不再是三国鼎立。” 刚坐下,苏娆突兀又如此一语话,面上的平静竟化作笑,媚色容颜。 她额间的那道疤,那道只会落色了她容颜的疤,此刻并未曾有遮掩。 容颜落色,可暹毅迟韶还是被迷了眼,却又只一息,寒眉因为苏娆所言而动,却非是心动天下,而是因苏娆所言这一番话之下她那黑暗的心。 “苏娆,你是想要挑起三国之间战乱。” 不用苏娆再有多言,暹毅迟韶都明白了。 “呵…” 这又一声发笑,苏娆竟突兀凑近了暹毅迟韶面前。 与其面容,只一寸之距。 那一双桃花明眸,直直看着暹毅迟韶的寒眸。 她不相信,这样一个男人他会没有一点的野心,从未想过要逐鹿天下,他所为一切皆为那容皇后的威逼。 “难道你不想吗?权倾朝野的毅亲王,真的只想要守着这贫瘠之地,你诸暹国是军事强大,亦算是地大物博,可比之澹梁,你们的时令物产不丰,比之云琅,你们的气候地理不加,你们诸暹国,也就只胜在体魄。” 女子气息扑面而来,又掺杂着浓浓的酒香味,酒香迷人,人更迷心,让暹毅迟韶竟目光一息又生出迷离,那颗心也再一次跳动,清晰的他难以控制。 眼前这个女子,这才是她最为真实的样子,掩藏在所有纨绔乖张之下的锋芒,只望禄寺中一眼,他其实已然记住。 “苏娆,你想让诸暹为你和云琅开战。” 这一次,暹毅迟韶的反应不如此前那么快速,苏娆捕捉到了他眼中那刹那的迷离,心中,更生浓浓薄凉。 她想要的何止是诸暹和云琅之间的开战,早已支离破碎覆灭的大秦王国,人早都没了,为什么还要让这些鸠占鹊巢的刽子手霸占着她大秦的国土。 大秦的这些国土,哪怕是彻底摧毁,她也不要让这些刽子手再继续鸠占。 亡了她的两家人,那就全部都下去陪葬,包括她自己,一起去地下赎罪。 “对,我需要军队,我需要正规的军队。” 颔首,苏娆毫不掩饰她就是想要借助暹毅迟韶手中的兵,他的诸暹国。 起身坐回去,苏娆这才远离暹毅迟韶。 才再言: “暹毅迟韶…” 你在乎你皇兄,而我能帮你解他的毒,无需再受容皇后威胁,那么你答应便是答应,不答应,你也会答应。 后面这一句话,苏娆尚未曾说出来。 只因暹毅迟韶先一语话,让苏娆后面准备的所有其他话语顷刻间全部没了再说的必要,反而浓生心颤。 “好,本王可以给你军队,甚至本王可以把云琅瑜皇的头颅拿到你的面前,而本王,只需你应一个条件…” 第三百五十八章苏娆被迫终黑化(八) “欢娘,我问你一句,也只问一遍,你当真从不知你们逍遥楼楼主是谁?” 此一声,在黑暗夜幕下,才自那间屋内传出。 那双平静无波的桃花明眸,直落欢娘身上。 “本王要你的逍遥楼,助本王悄无声息潜入澹梁…” 这是暹毅迟韶提出的条件。 他竟不是寒漠尘!他一直在找寒漠尘,找逍遥楼楼主,他出现在天谷关郡,他所为那一切,就为能借助逍遥楼在澹梁的势力,为他皇兄找寻丹药配方,解他皇兄所中丹毒。 暹毅迟韶与苏娆言谈,只言他要借助逍遥楼势力暗入澹梁,并未曾有说缘由,可苏娆又如何再想不到,诸暹国容皇后对卫皇下毒,而容皇后又是澹梁国的蓉玉郡主,那么暹毅迟韶想入澹梁,其目的便可想而知… 所以真是她认错了人,从天谷关郡那时开始,或者更早,从望禄寺那日碰巧,她就一直都认错着寒漠尘。 暹毅迟韶不是寒漠尘,那寒漠尘他是谁? “小妮子…” 欢娘终是一声叹。 没想到那毅亲王竟是打了那般打算,还把苏娆认错成了主子。 看着苏娆一眼,可见其毫无波动样子… 自腰间拿出那枚逍遥令,递给苏娆。 “我确实知我们主上,知他是谁,但逍遥楼楼规,唯命是从,且主上行踪从来只有逍遥二位护.法知其去向,这一点,我从未曾骗过你,我是真不知。” “那你们主上是谁?” 苏娆并未曾接过逍遥令,而是再问。 这次欢娘却摇头,不是不能告知,而是不能擅自告知,因为她是暗卫,暗卫之职责,绝不可透露主子半分。 “苏娆,若你真心想知道主上是谁?你可以亲自问他,你问,我想主上必会告知与你,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区别对待的女子,唯一一个…” “出去,他是谁,我不想知道了,我突然没有兴趣了,既然他早已如此大方的把他的逍遥楼都送给了我,那么他与我而言,再没有任何用处。” 才一把拿过那逍遥令,苏娆冰冷了声音,蚀骨冰凉,绕过屏风走去内屋。 什么逍遥楼的二主子,原来竟是逍遥楼的主上,逍遥令,逍遥楼楼主身份的象征,好个大方的寒漠尘啊! 柔荑死死捏着逍遥令,都捏出来血色,一滴一滴,自指缝令上流落,染红了地上地毯,绽开一朵红花。 没有瞎眼,却遮着眸,藏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一双一眼便让人难忘的凤眸,她看了那么多次,为何却… 目光,触及到桌上那未曾开封的另一坛子酒,好几次忘却的醉酒记忆,终是悄然自脑海之内浮现而出了。 几次三番在那人面前醉酒… “你以为你是寒漠尘,你是阿宵,你千般算谋只为能让我安然离开,就可以消解了我心中蚀骨的仇恨吗?” 哐当… “你一人,还不足以偿还我大秦全族血仇,苏家满门…” 溘地一把摔了逍遥令,发出如此一声响,又拿过那坛子酒灌入口中。 “云霁,我会杀了你,我会杀光所有云家人,澹梁容家,还有这诸暹,我要让你们的血撒满我大秦皇城,我要让今年的雪色也被染的那般殷红。 我要让那皇城之上,也血凝成冰,我要把你们的头颅一个一个挂在我大秦的城墙上,祭奠我大秦那百万冤死亡灵,祭奠我苏家满门忠烈。” 蚀骨之仇,终难以再压抑,如同布娃娃那般的平静在这一刻也破碎了。 醉酒,亦难消蚀骨仇恨。 而此刻… 如同苏娆这般发了疯的人,还有一个,那一个与这半月后亦醒来之人。 时隔半月之久后,他才醒了过来,只是醒过来的这一个人,却已非云霁。 惠善大师唯恐寒漠尘出现,所以不曾一开始就唤醒云霁,等了这些许时日,方才唤醒,可醒来之人却还是… 夜幕之下的紫竹林,寒风凛冽呼刮,吹动的竹叶哗哗落地,铺满了整片紫竹林,更落至那满身冰窟之人身上,其四周之杀戮,不提周遭环境愈发寒凉,只那跪至林间的那属下… 云凌单膝跪地,与这浓浓寒凉之下,他额间竟层层汗渍,自额间滚落。 “追杀的人,怎突然消失不再出现?何时起,他竟成了你们的主子?” 此两声冰寒。 云凌都未曾告知寒漠尘,云霁所交代之言,寒漠尘已然自己察觉到了。 “主上…” 砰… 噗… 云凌开口,却都未曾再说出什么话来,他的身子如同抛物线一般飞出去,直接撞在了后面的紫竹之上,带起竹叶更哗哗铺落,散了满地。 云凌一口血噗出,面上一息苍色。 “逍遥楼楼规,叛者,主动自戕,你是自己解决,还是本主替你解…” 迈步,寒漠尘一步一步朝着云凌走过去,其周身杀戮,劲风凛冽呼刮,席卷周遭,四周三尺之内好似皆为寒冰冻结,那一双细长凤眸之内更毫无半分人情,手,再去抬起。 “主上,苏家被灭了。” 云凌忙急急开口一语。 “皇上下旨处决了苏家,当时您不在,我等群龙无首,唯有听从世子安排行事,才能保得苏小姐安然。” 只一句苏小姐,让寒漠尘心中浓浓杀戮一时骤停,凤眸之内嗜血亦消。 那副惊华容色并未曾有银黑面具遮挡,没有了这份杀戮感,才感觉到一份云霁的淡然之感,月华淡然。 云凌见此,才捂住心口又一声咳,爬跪起来,单膝跪于地,方再言: “世子将苏小姐送去诸暹,以保她安然,让属下告知您,云琅这边他会按照您的计划行事,而今澹梁那边也出事,遥的身份为容皇后透露,萧家被灭,遥重伤失踪,生死未卜。” 周遭冰寒一息又浓厚,细长凤眸直落云凌身上,须臾,却未曾再出手。 “是他教你这么说的。” 此一声,寒漠尘突然竟转身走了。 “地狱里的幽冥,还想回归阳光下,那得要看我这个主上同不同意。” 很显然,云霁的那份心思,云霁要做什么,他之意欲何为,寒漠尘的内心深处是不曾有感知,但他却自己完全察觉到了,只是他寒漠尘这个人,察觉了云霁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寒漠尘离开不见,云凌才松了一口气,直接坐倒林中,看着寒漠尘消失方向,眉目之间浓生出了忧愁。 看来是又不能按照主子安排计划走了,倘若主子一时半会难以再出现,那云琅这边怕是就要为主上所掌控… “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这才走过来。 “小友之心,为一方黑暗所囿于,其心性难控,若如此一再损耗心脉,长此以往下去,恐难活过三十。” 面上悲悯之色。 “老衲瞧着,那位女施主或乃可控小友黑暗之面,只是而今小友所为,老衲也不能罔顾小友心愿行事。 你身为小友属下,还是去劝劝小友吧!以己之心,渡他人乐,可莫要最后却是伤人更伤己,难以挽回。” 叹息。 摇摇头,惠善大师回去了屋舍内。 手中佛珠转动,一下一下,我佛慈悲。 让小师父也把昏厥的云穆靖抬进去。 因寒漠尘出现,如此满身杀戮气息的哥,此前云穆靖从未曾有见过,此次见着,一时面目惊骇,却为寒漠尘内力所震伤,以至于此刻昏厥。 第三百五十九章苏娆被迫终黑化(九) 翌日早。 一轮秋阳升起。 关府之内,醉酒的苏娆,在屋内的地上蜷缩了整整一夜,她又如此醉了。 空空的酒坛子就滚落在她的脚边。 扔在地上的逍遥令,亦那么孤零零的还躺在角落里。 直到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照耀进来,照亮房屋内的黑暗,那蜷缩趴着的人儿才动了动手指,也才醒了过来。 醉酒的后遗症,还是诸暹国的烈酒,可想而知此刻她的脑袋什么感觉。 手撑住地毯想要坐起,手心伤口一时刺痛,让其昏蒙的脑子瞬间清醒。 “咳…” 一声轻咳。 醉酒加那般一夜睡眠,毫无意外,苏娆着了寒气,将自己折腾倒了。 “依素…” 一声沙哑,声音极其小,外面把守的依素和萧芷她们却皆听得清楚。 忙推开屋门进来,见着已然站起身,却是满身酒气更面容苍白的小姐。 依素瞬间花了眼眶,却快步过去搀扶住苏娆。 “小姐要洗漱吗?” 此声问,依素忍着不让眼泪掉落。 苏娆点了点头。 手揉上去太阳穴。 眉间皱出着川字纹。 可见她此刻如何难受。 “脑子有些蒙,难受的紧,萧芷,你去打一盆冷水来,再煎服祛寒药。” 心知自己得了风寒,让萧芷煎药,可却又要用冷水洗脸,冷热交替。 萧芷张了张口,想要说她还是打盆热水来,最后,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昨夜欢娘与她言,小姐已然知晓主子身份,赶了她离开,让她莫要也不慎暴露了身份,也被小姐赶走。 萧芷出去,不曾察觉,苏娆抬眸看了一眼她,却最终同样什么也没说。 因为依影,为了依影,苏娆也不能如同质问欢娘一样去质问了萧芷。 云霁把她安排在她的奁阁,她的身边,可她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 洗了一把冷水脸,又喝了一副祛寒药,苏娆才上去床榻上,这次才真的好好去休息,养足精神才能报仇。 暹毅迟韶得知苏娆醒来后,前来,却见其又睡着了,便未曾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关府的管家,好生看着这边,有任何的需要,一律照办即可。 “王爷,您当真决定要和云琅国开战,两国交战绝非儿戏,您答应苏小姐如此条件,顺了容皇后之意,真的能让容皇后降低戒心?真的能拿到丹药配方?澹梁那边真的会… 昨日暹毅迟韶应下与苏娆的合作,漠鹰当时就问了。 而且劫法场那日他查苏老将军之身份真假时,他还发现苏小姐所安排之人去劫囚车所用兵器,竟乃是他诸暹国的弯刀,苏小姐如此行径,明显是想要将劫囚车之事嫁祸给他诸暹国… 漠鹰所言此番语,暹毅迟韶沉默一息后,方才回了漠鹰的一番问话。 他既应下苏娆,便自有他的考量,诸暹与云琅一旦发生战事,两国交战,那澹梁那边必定会受到影响。 三国鼎立已十年之久,一直维持着表面这份和睦,其实不过乃三国之间相互制衡,那一旦有两国动了,那么那安静的第三国也必定会牵连入其中。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不可能会置身事外,届时澹梁必定会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云琅和诸暹的这一场战争中,于他们潜入澹梁皇城找寻到丹药配方,只有利而无一点弊端。 且… 既然容玉儿那么想要发动诸暹与云琅之战,那么他就遂了她的愿望。 一国皇后,身处后宫内,却挑起两国之战,为私利,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置百姓与不顾,如此德行有亏,还有何资格担他诸暹这一国之母,唯有废之,方能给诸暹百姓交代。 而且容玉儿之所为,究竟有没有澹梁国的掺合,她的背后是否有澹梁策谋,是否澹梁其实才是野心勃勃之辈,他岂能看着他诸暹沦为旁人图谋这整个天下的踏脚石,垫脚板。 “本王说过,待此次归来,便是她容玉儿的死期,真当本王惧她不可,本王绝不允其一再拿皇兄钳制本王。” 此声杀伐,诸暹国权倾朝野的毅亲王,难道还真要让一后宫妇人一再威胁,束缚手脚,次次触及他之底线,伤及他之皇兄,拿捏他之命脉。 “报,王爷,京畿出事…” 一名鹰冀军,如此而来。 脚步之急促,风尘仆仆,手中所拿京畿那边而来的信笺,递给漠鹰。 诸暹京畿内,于三日之前生出了一件大事。 为卫皇宠爱有加,与卫皇夫妻伉俪情深的一国之母容皇后,于三日前竟为卫皇亲自一道废后旨意所废除。 原因是… 就在三日之前,京畿之内的街道上突然涌现出大量纸张,上面所揭露之事,容皇后曾数次暗派杀手欲暗杀毅亲王,且诸暹各州县官员被杀之事,亦皆乃容皇后为安插自己之人。 官商勾结,卖官鬻爵,更雇佣杀人… 如此之多事,顷刻之间,皆被揭露。 随后,曾在边州被查封的青楼花间坊,坊间的鸨妈妈突然出现在京畿。 早已在毅亲王府那暗牢之内被暗杀死亡的鸨妈妈竟活着出现,或者说确切一点,早在边州牢狱之中就畏罪自杀的鸨妈妈她竟活着,还交代了容皇后与边州知州之间所有勾结。 边州知州也现身,拿出他与容皇后之间所有交易往来的记录,包括曾被暹毅迟韶所拿走的那一册账本。 言:他和鸨妈妈为容皇后鞠躬尽瘁,做下多少恶事,却不想事情败露后,容皇后竟卸磨杀驴,杀人灭口,既然她如此不仁,就别怪他们不义。 此事一出,诸暹之内当即哗然动荡。 诸暹国各大氏族重臣皆纷纷上告请旨。 此等毒妇,怎堪他诸暹国皇后之位。 所有被容皇后动了利益的诸暹国贵胄皆请旨,卫皇迫于形势,只能下旨废除容皇后之位,因容皇后之身份乃澹梁蓉玉郡主,其命不可杀,便打入冷宫一生软禁,了此残生。 再下得暗旨,此件事,乃诸暹国之丑闻,更涉及诸暹与澹梁两国邦交和睦,谁若敢妄言一语,株连九族。 如此一件波涛之事,便与短短几日之间,与京畿内销声匿迹,未曾传出京畿,更未曾为他国收到消息知晓。 暹毅迟韶这边此刻知晓,还是因为暹毅迟韶一直派人盯着容皇后那边。 “王爷,皇上怎会如此突然的动了容皇后。” 看完信笺,漠鹰发出如此一声惊问。 都不用多思忖,只信笺上面这些内容,出现的鸨妈妈和边州知州以及那册账本,漠鹰已心明乃卫皇所为。 “难道是容皇后又做了什么祸事,可会是什么事情,竟能让皇上舍得…” “皇…兄…” 暹毅迟韶也凝重了容颜。 以皇兄对容玉儿之情,非天塌之事,皇兄绝不可能会废了容玉儿的。 “回京。” 当即,暹毅迟韶大步而走。 第三百六十章入住毅亲王府(一) 天空惊现一片苍茫,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竟来的如此之早,立冬至了。 纷扬的鹅毛雪花,将整个天地皆渲染,为其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白纱,纯洁而无暇。 四周山峦,此起彼伏,寒风呼啸,吹的山间那光秃树干作响,更带起树间枝干上雪花飞舞,欢悦雪姿。 雪花铺洒了大地,渲染了一片苍茫雪白,却难以阻挡路上行人的脚步。 来来往往诸暹京畿的百姓,顶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前进,来赶集。 官道上,一辆黑檀木马车也缓缓驶来,车轱辘碾过官道,发出咯吱声响,碾出两道长长车辙印,由远到近。 诸暹京畿,时隔几月,苏娆再次而来,只是此一次,她之心性已大变。 “咳…” 如此一声轻声咳喘,自马车之内发出来。 苏娆所得那风寒,因为这天气的骤变,一时竟难以见好,已缠绵数日,本来精致的容颜也因此消瘦几分,就连那一双桃花明眸也不再惊艳夺目,内里只余平静,死寂般的平静。 唯有额间那一道凹陷的难看疤痕,再一次为那一枚红梅花钿所遮挡。 一袭艳红襦裙,毛茸茸的毛领花团锦簇,将其大半容颜皆藏于内里。 “你既有急事回京,其实不必如此迁就与我,在这诸暹国,在你毅亲王的地盘上,他云家人想要抓住我…” 接过暹毅迟韶所递热茶,苏娆再次如此言。 “苏娆,莫再多言,本王既然选择相助救下你,本王便会庇你周全,且你我之间既已有合作,本王更该护你,本王之事也并非全然着急。” 暹毅迟韶既又如此言,苏娆也不再多话,一口抿茶后,转头又推开了车窗,再次望去早已苍茫的雪白。 她之风寒久久难好,也与她这次次举动有关,如此吹着寒风,身子又如何能好,可她举动,也劝阻不来。 暹毅迟韶看着,寒眉再次蹙起来。 不知何时起,他也如此一再隆了眉峰。 只因为眼中这个人儿。 看着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马车内的小火炉往苏娆那边推了推,便背靠车身安静的做了自己的事。 苏娆眼角再次瞥见暹毅迟韶这个举动,一路而来,每次当她打开车窗时,哪怕有暖阳,此人也会如此。 他既不是寒漠尘,又为何对她如此… 这一个认知,苏娆并不想去多想什么,不管如何,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寒风自车窗内涌入,吹的脸颊一片冰凉,入目满眼雪白,可在苏娆的眼中却独有那满地血红,血染雪,难以消没,亦有苏家一家的身亡,随未曾有所见,可中毒身亡是如何模样,未曾看见,却也能想的到。 看着一息窗外,才关了窗,再次闭目休息。 日日这样,马车也缓慢的如此走了一路,与这九月底才走至了诸暹京畿。 黑檀木马车,驶入京畿,停留在毅亲王府外。 “苏娆,本王先入宫一趟,你且先在本王这王府之内暂歇,本王已着人为你安置了一处居所,只是里面物件尚未曾齐全,还须得一两日。” 下来马车,暹毅迟韶吩咐漠鹰带苏娆先去王府中为苏娆暂时安置的殿阁。 “多谢。” 再次这么客气一声,苏娆随着漠鹰入了毅亲王府。 黑檀木马车也驶去了皇宫。 …… “小姐,王爷回来了…” 兰花阁,赵侧妃的院落。 苏娆与暹毅迟韶前脚刚至毅亲王府,后脚,舒兰便快步跑来了兰花阁。 抖一抖身上飘落的雪花,撩开帘子忙慌进去屋。 屋中一股子热气袭来,驱散身间凉意。 屋内已燃了炉火,一点都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凉。 一方贵妃榻上,赵莲馨一身淡蓝色襦裙,一头浓密青丝,玉簪绾起,手中拿着一方绣品,一针一线精致。 周身,淡淡兰花气韵,岸芷汀兰,一举一动间竟觉有五分舒贵妃的风姿。 不过只短短几月,她竟以有如此之大变化,对霁月世子彻底死心后,追逐了名利地位,成为了第二个舒贵妃。 听及舒兰之言,赵莲馨方才抬眸看了一眼舒兰,见舒兰言,却又欲言又止之感,放下手中绣品,问话: “出了何事?” 舒兰抿压唇角。 片刻,才又开口。 王爷是回来了,可他却还带回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红色斗篷遮挡,她没有看清面貌。 只是竟由漠鹰亲自陪同,正领着那女子去了梅雪园。 “小姐,王爷向来冷漠,怎会带一个女子回府,漠鹰更是王爷的贴身侍卫,除了王爷外,谁还能使得动他。” 舒兰满目忧灼。 小姐入府已日久,此前一直放不下霁月世子,不肯与王爷面前恩宠,那日去清风榭见霁月世子,霁月世子却早已离开,小姐方才彻底的死了心。 小姐这刚想通了,可王爷却又有事离京,现在一回来,王爷便带来了一女子,莫不是王爷离京竟是为那女子。 “小姐,这可怎么办?若那女子她是王爷的心上人,小姐可怎么办?” 急的,舒兰都想要哭了。 她们在这诸暹国举目无亲,若是小姐无法得了王爷宠爱,府中又多出一个旁的恩宠女子,往后小姐可怎么… “舒兰…” 相比于舒兰的如此焦急与浓浓忧心,赵莲馨就只是轻蹙了一下眉黛。 “本妃是和亲的欣怡郡主,身兼云琅与诸暹两国之间和睦,王爷既带回来一女子,想必他也会知会于我一声,我们且等等,看王爷如何说。” 论及宫斗与宅斗,赵莲馨绝对深得舒贵妃之真传,此刻又如何会只因府中前来了一女子,便会坐立不安沉不住气。 拿起绣品,继续绣了起来。 “好吧!小姐如此说,那奴婢陪着小姐一起等,小姐可是王府的女主人,王爷带回来旁的女子,怎么着也得要于小姐知会一声,小姐就好好的等着王爷来给小姐一个交代。” 赵莲馨如此淡定,舒兰着急忙慌的心也才跟着安定一分,看着赵莲馨一息,下颚微微轻仰起,随即再一次如此一副趾高气昂的嚣张姿态了。 “其实突然想想,那女子也没什么,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王爷带回来的宠妾又如何,也不过一个玩意,她可休想能越过了小姐去。” 此一番言,舒兰更说的理所当然。 “舒兰,慎言。” 赵莲馨却溘然呵斥一声。 她也不过一个王府侧妃,哪怕上了皇家玉碟,她也其实不过一个妾,更没资格自称自己是王府女主人。 “小姐息怒,是奴婢多嘴。” 舒兰面目一变,忙噗通一下跪了地。 也知自己说错了话。 第三百六十一章入住毅亲王府(二) 去往梅雪园的苏娆尚不知,因为她的到来,让赵莲馨将她这个毅亲王亲自带回来,漠鹰亲自领路去往住殿的女子视为了情敌,于其争宠的女子。 梅雪园,顾名思义,满园梅花衬冬景,此刻的梅雪园,傲骨寒梅尚未曾到开放时节,只有梅树枝干为飘雪覆盖,各形各态,一幕冬日美景。 漠鹰领着苏娆前来。 王府的管家早已得了吩咐,在梅雪园中燃起火炉,虽冬已至,寒意来,可整个梅雪园中却是暖意绵绵。 “苏小姐,有事,吩咐管家即可,属下还需去宫门等候王爷,就先告辞。” 将苏娆带来梅雪园后,漠鹰又对随从一旁的王府管家一番交代话语。 没事,别让府中其他人前来梅雪园叨扰。 便告辞苏娆,离开。 漠鹰刚离开,依素便也让王府管家离开。 她们小姐这里并不需要什么,也没有其他事吩咐,管家自行去做自己的事便可。 苏娆进去屋,褪了身披的艳红斗篷,便坐在火炉旁边暖了冰凉的手脚。 对于她暂居的这处院落,她连打量都没有打量。 依素和萧芷也没多看。 依素倒了一盏茶,递给苏娆。 “萧芷,你去把依影和晋超唤来。” 暖了手脚,一盏热茶更暖了身子,苏娆才开口。 依影和晋超皆乃外男,不好跟进来正屋,被安排去了梅雪园的侧室那边。 而晋超带来的其余人,则皆回去了山间村。 萧芷颔首,转身出屋去唤了依影和晋超。 苏娆才从艳红广袖之内拿出荷包。 里面三样物件。 逍遥令、毅亲王府府牌,还有就是宫牢中那位老者给的那半块玉牌。 “还是没有五哥消息,而今能在云琅之内找寻到五哥踪迹之人怕是唯有…” 最终,苏娆从荷包内拿出了那半块玉牌。 而非是逍遥令。 逍遥之客遍布天下,让逍遥楼去找,其实是最快能保证找到苏五的办法。 可苏娆放弃了。 不是因为苏娆不想动用逍遥楼中人,不担心苏五此刻安危,他是否安好,而是苏娆不要让苏五落在云霁手中。 苏二之死,苏家之亡,苏娆心知云霁所为一切就为她能活着,可正是这样,才让苏娆更恨云霁,哪怕是云霁为了皇权而灭苏家,苏娆都不会这么恨,这种以爱之名义给予的自私,比之欺骗,更加蚀骨焚心。 她恨云霁,更恨自己。 她会亲手了解他,了解所有刽子手,所有杀戮者,最后再了解她自己。 拿出玉牌,握与柔荑内。 手心半月前捏逍遥令时捏出来的那伤,此时已褪去了疤痕,只留淡淡白印。 “小姐,论逃跑,没有谁能抓得住五公子,我们一定会找到五公子的。” 依素宽慰。 苏娆却再次捏紧了玉牌。 怕只怕五哥不会逃,他的越狱必为何人带走,可会是何人会救走五哥? 咳… 又一声轻咳。 苏娆抬手揉上去太阳穴。 心中忧灼难安,反倒不曾想到了与苏五最为交好的云穆越和沐明津二人。 或者是,对这些皇家人,云家子,苏娆根本不会想云穆越和沐明津居然会为了苏二,毫无武功的二人竟敢去劫狱,还真就把苏二救走了。 …… 暹毅迟韶这边,他也抵达了诸暹皇宫。 去御书房见卫皇,却被告知卫皇前去了冷宫。 冷宫,虽言乃冷宫,其实未曾有多少萧条之感,只是极其冷清而已。 因诸暹国这座皇宫乃新建,且卫皇对容皇后之情感,一人独宠经年,卫皇身边的其他妃嫔大多都是摆设,没有恩宠,住在哪里都如冷宫,所以这真正的冷宫就一直是摆设了。 直至一道废后旨意,冷宫才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且还是中宫之主。 冷宫之外,槐树之下,亭台之中,那一儒弱身躯,未曾着明黄龙袍,而是一声淡清锦袍,外罩大氅御寒。 如此着服,是乃与容皇后初次相见时所穿衣色。 不时一声轻咳。 暹毅迟韶而来,就见着如此的卫皇,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冷宫的门口,却不曾想要进去,是怕他进去了,见着了容皇后,他就又一次心软了。 “皇兄…” 暹毅迟韶走进去亭台中,翻翻火炉内炭火,待身上的寒凉稍稍去了些,才走到卫皇身旁与他并立而站。 “阿韶回来了。” 卫皇转身,上下看着暹毅迟韶一眼,兄长的关爱,见其无恙,才又道: “听严冽说,你把那荣华郡主带了回来。” “嗯!” 颔首,暹毅迟韶也看着卫皇。 “臣弟知皇兄担忧,但这些日来臣弟与她朝夕相处,她和容玉儿是不一样的。” 卫皇气息,突兀粗重一分,不知是因暹毅迟韶如此言,还是因暹毅迟韶提及容玉儿,让卫皇气息难平。 须臾,却一声叹: “罢了,既已经带了回来,皇兄还能说什么,皇兄自己尚且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强求你去做到,情之一字,好与坏,终究不过是甘之如饴。” 摇摇头,又一声咳喘。 暹毅迟韶忙轻抚了卫皇后背。 卫皇摆手,他无事,又言: “云琅国内乱,苏家祸事,皇后欲借此时机挑起诸暹与云琅之间战事,朕乃诸暹国君,不能再放任她继续错下去,否则,朕难堪诸暹之尊位。” 告诉暹毅迟韶,他为何终是狠了心肠。 两国交战,事关国家存亡,他再不能只顾私欲,他是诸暹国的皇帝,是一国之君,不只是一人之夫君。 暹毅迟韶垂落的大手,微微蜷捏了起来。 不是因为容皇后,而是因为卫皇之言触动暹毅迟韶之心。 那他应下苏娆合作之事,当真无一点私欲吗? “皇兄…” 微微沉默一息,暹毅迟韶终还是将他与苏娆所言合作之事告知卫皇知晓。 “阿韶,你说什么?你想攻打云琅?” 当即,卫皇面上浓生沉凝,那双与暹毅迟韶极其相似的瑞凤眼中更生出了沉感,与往时那个儒弱更懦弱的卫皇,竟觉不一样了,亦出帝王心性。 暹毅迟韶颔首: “虽萧沐白昏厥不醒,萧家也已被澹梁拔除,可逍遥楼之势力雄厚绝非一个萧家,臣弟想要悄无声息潜入澹梁找到丹药配方,需要逍遥楼。” 也许是有自己私欲在内,不想拒绝她,不想见她面上失落,但暹毅迟韶心中更清楚,他亦是为他皇兄。 卫皇沉重的气息,并未曾因为暹毅迟韶的解释而消没,因为他比谁都看得清此刻眼前这个弟弟的内心。 现在这样的弟弟,不就是当年的他。 终究,还是走了他的这一条路了吗? 苏…家…女… 前…朝…公…主… “阿韶,那你可想过,那荣华郡主既是逍遥楼楼主,那么她若是真的想要救下苏家,又如何能救不下,怕就只怕她其实是欲灭了苏家的。” 此番话言出,卫皇之心更沉。 当年大秦的灭亡,苏家居功甚伟,否则大秦皇城又岂会落于云琅手中。 欲除云琅,必先灭苏,没了苏家的云琅,便如同雄鹰被折断一只羽翼。 前朝公主若欲复仇,那苏家必为除之。 而他诸暹,可亦乃当年大秦灭亡的参与者之一。 “皇兄担忧,臣弟心明。” 暹毅迟韶心中其实早就有想到着,只是他是亲身体会着那日苏娆救苏家之心,她对苏家,视为真正的家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入住毅亲王府(三) 纷纷扬扬的落雪一点都未曾有停落趋势,反而随着时刻,愈发之大。 梅雪园中,屋内。 苏娆手中拿着晋超拿出来的半块玉牌,合在一起的玉牌,中间的图案是一个绘画的‘秦’字,是大秦的秦,却也是王爷的封号,而背面乃雕刻的一座小山,亦是玉色山峰。 “公主,王爷曾言,若王妃腹中孩儿乃小世子,若有日有人能拿着这半块玉牌来找寻末将,就让末将交出玉玺,并与来人一起拥立小世子为帝,夺回大秦,复我大秦王国百年光荣,若未有人前来,就让小世子平凡过活一世,永不知其身份。” 晋超,确非普通寨匪,他实乃秦王手下,当年大秦灭亡夜,宣冶帝为那宠姬所杀,大秦玉玺自此不见,实乃大秦太子将玉玺交与了其弟秦王,让其一家带着玉玺从暗道离开秦宫,只是秦王终究没能逃出去宫,被当做大秦臣子拿下,只晋超带着玉玺和身怀六甲的王妃逃离了。 “王叔…” “玉玺…” “小山…” 合二为一的玉牌,一半一半看去时只是极其普通的玉牌,可当合在一起,竟然给了她如此之大的震撼。 身处宫牢之中的那老者,他竟是王叔… 可突兀,苏娆竟将整个玉牌扔进了火炉之内。 啪啪作响之声,当即响起。 玉牌遇见高温,轻则变形,重则裂损。 “公主…” 晋超见此,面目溘然变。 “小山只是小山,他只是你们乡野之人的孩子,今日你之言,我没有听,你也没有说,晋超,明白吗?” 语气很沉,桃花明眸直落在晋超的身上。 倘若为三国之人知晓她大秦尚有一遗腹子存在,若为那刽子手知她大秦秦王尚存于世,已在云宫宫牢十年… 晋超也沉定了眉目,横穿鼻梁而过的那道刀伤就乃大秦覆灭那夜留下的。 “难道公主不想复国?” “那你呢!你难道想?” 苏娆如此反问一句,倘若晋超有此心,而今小山之年岁,王叔又被关押宫牢,他若是爆出来小山的身份,拿出玉玺,以此聚齐大秦残余势力,就算复不了国,他也能以此自立藩王,何至于蜗居那北烽寨中多年。 “从你进来,见我手中半块玉牌,你的眼底对我生出了杀意,或者说更早,当你得知我前朝公主身份暴露,你找上依影,故意暴露自己身份,其目的就为见我,确定我之心,若我为自己之仇,累及小山安危,哪怕你与浩叔有约定,你也会杀了我。” 此一番言,苏娆并不与晋超绕弯子,而是将她早已所知一切都如此挑明。 从依影来信,晋超随同,加之有那半块玉牌和宫牢中老者那般所言,苏娆便再次想到当初天谷关郡祸事之时让她觉得溟濛疑惑的一些地方。 而今,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当初天谷关郡那段祸事,其中参与者众多,暗下行事者恐也不只暹毅迟韶这边。 怕是那时浩叔与晋超也已皆彼此认出了彼此,所以萧沐白他们去救浩叔才会被救出的那么轻松,而晋超等人放弃山寨也放弃的那么利落。 “你拿出你的半块玉牌,是为试探我,若我真有此心,那么前往山间村去取玉玺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眉角骤缩,晋超面上再次生出变化,惊骇于苏娆所言,看透他心中所想,察觉他心中杀意,所言虽并非他心中全然想法,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心中,浓浓颤悸生出,好久时刻,目光落过那已然被炭火燃的变了形态更裂出裂纹的玉牌,玉牌已被毁,再不能当做了信物,晋超方才坦然道: “公主所言不错,其实末将在北烽寨那时就认出了孟浩,孟浩也认出了末将,孟浩言太子与太子妃只愿公主一世无忧,莫未仇恨泯灭其心,而末将亦想保护小山,于是我们二人便做下了一个约定,彼此互不干扰。” 做下这个约定后,孟浩又提醒他,若想要让小山平安长大,他们就不能继续待在北烽寨,否则一但朝中派兵剿匪,届时,小山身份若是暴露。 所以他便趁着那时机,毁了北烽寨,带着妻儿兄弟来到山间村隐姓埋名,只是不想离开北烽寨只短短半年,小公主不仅前来诸暹,竟还和云王府霁月世子一同出现在山间村。 当时小儿被毒蛇咬伤,他便借口感谢上门,实则是他担心孟浩将小山身份告知于小公主知晓,当见着小公主,她只是单纯的前来找云王府霁月世子,他心中担忧才放落下去。 随即再次见面,是小山带小公主来家里,见她竟那般孤独,为情所困,乐娘有一瞬冲动,想要告知小公主小山的身份,却为他所阻拦住。 随后,不想小公主身份不知为何被暴露,再得知苏家被抓,他找上依影,其实当时他是想着能否将小公主救下,可当再见小公主,他的这种想法完全消没了,这个小公主,她之心深沉了,若让她现在知小山身份,唯恐她会将小山培养成复仇的棋子。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知晓了小山身份,只是他没想到王爷的玉牌会出现在小公主手上,王爷所言之人竟是小公主,王爷让小公主拿着玉牌来找他,他不能违逆王爷的命令,可他却绝不能让小山跟了小公主。 所以他拿出玉牌试探,更言玉玺在他手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玉玺,宣冶帝对太子何等防备,又怎么可能会让太子知晓玉玺存放于何处。 “公主大仁,末将亦如公主所想,只愿小山能做个平凡人,安度此生,末将在此,叩谢公主给小山平安。” 本单膝跪地的晋超,突兀双膝跪地,对苏娆匍匐,一个响头如此叩下去。 小山只是一个孩子,国破家亡之时他尚未曾出生,哪怕有再多的国仇,再多的家恨,也不该由他去承担。 苏娆看着晋超,他之此番言语真切,是真的把小山当做自己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亦如苏家。 爷爷已知她的身份,却仍待她宽和。 须臾,苏娆弯腰将晋超扶了起来。 “走吧!你来救我,不过是还天谷关郡我相帮你北烽寨之情,而今恩情已还,往后,好好照顾好妻儿。” 她早就看清着此人,此人之心诚恳,有情有义,小山跟在他的身边最好。 她不需要复国,复国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要将所有刽子手全部拉下去地狱。 黑暗冰冷的心,虽因为得知尚有弟弟与王叔存活于世而生出淡淡温度,可却还难以就此让苏娆做回苏娆。 只是那死寂般的平静眸子,还是生出了点滴涟漪,虽然只是点点变化,难以轻易察觉,可回来的暹毅迟韶却察觉了,亦或者说心中感觉。 因为在乎了,所以与之有关的一切,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有感觉。 第三百六十三章卫皇的前提(一) 诸暹国这场初雪,苍茫了诸暹国天地,至夜幕,还未曾有停落趋势。 燃燃灯光通明。 梅雪园内,燃起了烛火。 烛光潋滟,自大开的窗棂映照出去,为屋外的落雪渡上一层淡淡金芒。 窗棂边上,那一红衣女子,又如此推开窗,吹了寒风。 寒风呼呼,吹动几缕青丝拂过脸颊,她随意揽过耳后,面上恬淡又安静。 如同在马车中时一样,却又感觉和马车中时有些不一样。 这是暹毅迟韶走进梅雪园后心中生出的第一感觉。 因为此刻他所见,眼中的这红衣女子,她的眉目之间似乎是少了些什么,而她的周身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暹毅迟韶说不上来,但却就是如此感觉。 感觉苏娆那一颗本早已冰凉透彻的心,此刻间似乎又生出了些许温度。 暹毅迟韶的这目光,并未曾掩饰,苏娆自然感觉到着,转眸,望向梅雪园那拱门处,见其衣着还是回京时所穿,也就是他才从诸暹皇宫回来。 “苏娆,出了点事,恐一时半会难以如你愿。” 暹毅迟韶的愣神,在苏娆看过来之际也已沉淀,迈步走过来,直接开口,将容皇后之事告知了苏娆知晓。 又道: “而今容玉儿被打入冷宫,本王便不能再以她为由向云琅发出战书,本王皇兄他亦不喜战,皇兄并不愿我主动去挑起一场战事,给诸暹的百姓带来战乱,他说他要先见见你…” 容皇后竟被废… 卫皇要见她… 桃花明眸,只微微一动,苏娆面上却未曾再表现出其他反应,关了窗,让依素去打开门请毅亲王进来说。 …… 暹毅迟韶与苏娆言谈,兰花阁那边,舒兰也再次跑进去,本已因赵莲馨一番言而定下的心,再次急慌。 “小姐,王爷从宫中回来就直去了梅雪园,往时王爷一回来可是直去书房的…” 绣品,早已绣完了,是一方墨帕。 上绣君子之兰,边角用银线绣出一个韶,显然是准备送给暹毅迟韶的。 听及舒兰之言,手中墨帕不慎掉落,一角落在了火炉上,一息便被燃着,而赵莲馨她人却抬眸看向舒兰。 直到舒兰忙忙将帕子拿开。 “小姐,这…” 墨帕,边角已经被毁,上绣的那个‘韶’字彻底不见了,赵莲馨看着,须臾,直接将墨帕扔进了火炉中。 “看来王爷倒是挺喜欢那位姑娘的。” 面上完全没有一点嫉妒表情生出,一切心思皆不会露出,或者说因为不爱,所以便不会嫉妒,她要的也只是毅亲王这个亲王身份能给她带来的高贵。 “既然王爷去了梅雪园,那就别去打扰了,王爷若真想给王府中添个姐妹,想来明日就该见着那位妹妹了。” 倘若赵莲馨知她口中的姐妹乃苏娆,怕是就不会如此淡定了,可是此刻她不知,也难以知晓,而她所言暹毅迟韶留宿之事,自然也是不可能。 暹毅迟韶与苏娆言谈完,便离开了梅雪园。 “小姐,你说诸暹那卫皇他为何偏要见小姐?” 这是暹毅迟韶离开之后,依素问了苏娆的话,也是暹毅迟韶离开之后,漠鹰同样才问了暹毅迟韶的话。 “皇兄,他或许是想要亲自确认一番,苏娆与容玉儿当真是不同之人。” 暹毅迟韶开口,对于卫皇为何说要见苏娆,又为何说待他见过苏娆之后,再言是否要合作之事,暹毅迟韶心中所想,也不过就是如此理由。 而苏娆这边,她却只给了依素四个字。 “帝王之心。” 也许比起暹毅迟韶这个卫皇的亲弟弟,苏娆这个外人其实更看透着卫皇。 且不说云霁曾对卫皇评价: 看似文静儒弱,也许在文静之下,藏匿的却是汹涌。 就只从几月前卫皇前往清风榭与云霁一叙,他对容皇后深情,说至死不渝也不为过,可最后却还是将其打入了冷宫,那其心又怎会真文静。 说是不愿容皇后一错再错,无可挽回,可容皇后的错误,其实从一开始是他放纵的,是他一再的助纣为虐,才会造就了那样一个容皇后。 卫皇究竟是何种人,他见苏娆究竟为何,待明日时,一切自然皆晓。 翌日,不过刹那。 飘落了整整一日一夜的雪,在这早间一缕初阳自东方升起,落雪停下了。 等着今日会见到毅亲王带来那神秘女子的赵莲馨,自然是又没有等到。 黑檀木马车,驶去诸暹皇宫。 街道之上的飘雪已为来来往往的其他马车和行人踩踏,因是早间时,落雪未曾消融,车轱辘碾过之处两道显眼的车辙印,落雪皆被碾平。 苏娆第二次来诸暹皇宫,第二次见诸暹卫皇。 比起卫皇生辰宴时所见,虽然卫皇之身子骨还孱弱,但却感觉比那时好上些许。 眼下虽然也还有淡淡青色,可是他的眼睛似乎比之以往有了些许变化,只因内里带上了帝王的那份心思。 “上次见,公主还是苏家的女儿,云琅瑜皇册封的荣华郡主,不想再次见,竟是大秦的那位娆娆公主。” 儒雅笑意,虽其眸内带出着帝王心思,可其面上却还是卫皇的那份平易近人,文静而又儒弱的诸暹卫皇。 “想必公主心中疑惑,朕让阿韶带你来见朕,究竟意欲何为,公主自小就聪慧,朕也便不与公主兜圈子。” 卫皇说话时就看着苏娆,而苏娆也看着卫皇,听卫皇之言,明白卫皇为何言她自小聪慧,毕竟卫皇曾在大秦为质,听过她,也见过儿时的她。 心中暗动,面上却不显。 “秦娆确实疑惑,既然卫皇如此明言,那就请卫皇解秦娆心中疑惑。” 说的是秦娆,而非苏娆,她之前朝公主身份已彻底暴露,没必要再隐瞒,而卫皇称她公主,而非荣华郡主,他之意欲何为也必与前朝公主交谈,而非是与苏家女儿苏娆言。 “咳…” 一声咳,非是苏娆风寒依未好而咳喘,而是卫皇发出的咳喘,抿一口茶,卫皇的视线落在了苏娆的那一双桃花明眸之上,目光竟一息久远。 好似是想到了何久远之事。 “公主和你的母妃很像,尤其是这双眼,当初朕在大秦为质那几年里,文弱书生一个,多时被大秦的皇亲贵胄欺辱,一次,在秦宫中被你母妃碰见,虽只一句话,莫在宫中生事,可于朕而言,却是份恩情。” 见苏娆面上一息变化,苏娆还真不知她的母妃还曾有帮过卫皇这事儿。 卫皇轻声一笑,这一份久远的记忆停下,开始说了他见苏娆的意图。 “公主与阿韶谈及的合作,朕能应,但朕却有个前提…” 第三百六十四章卫皇的前提(二) 公主的母妃,对朕有着一份相帮之情,而阿韶,他虽未曾在公主面前表露过一点心思,但朕是过来人,朕看得出,阿韶他是思慕了公主。 当年大秦灭国之事,我诸暹国是参与者之一,这是事实,朕不辩驳,亦无法辩驳,可公主既选择与阿韶合作,那想必公主对我诸暹之仇视,不及对云琅仇视,对云琅瑜皇仇恨。 公主想要借我诸暹的兵,为苏家鸣冤屈,为自己讨公道,而朕就只有阿韶这一个皇弟,朕只希望他幸福,只要是阿韶想,朕便会允他所想所愿,哪怕是他为一女子挑起两国纷争。 公主成为毅亲王妃,成为阿韶的正妃,全了阿韶的心思,也可让你我双方皆放下对彼此的戒心,且公主借我诸暹国兵发兵云琅,也可名正言顺,朕以为如此才能两全其美… 入宫之时,黑檀木马车之内还是平和的,可这出宫之际,马车之内却有些沉默。 暹毅迟韶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皇兄竟对苏娆说出如此话,提出如此要求,更将他的心思如此坦然与苏娆知晓。 若早知是如此,暹毅迟韶不会带苏娆去见卫皇。 他若心中真的想,他会自己求娶,而且就算求娶,也不该是如此时刻,更不该是以联姻的方式来成为他和苏娆之间合作的保证,彼此放心。 “苏娆,我皇兄之言,你…” 很久之时,暹毅迟韶才开口说了一语。 因为他从苏娆的面上完全看不出苏娆此刻心中是什么想法,她如何想,是否觉得实乃他和皇兄之间联合。 “你想娶我吗?” 苏娆转眸,看向暹毅迟韶,她这话问出口,暹毅迟韶很明显,他愣了下,随即,眉头却是紧紧的蹙了起来。 “你皇兄说的没错,你诸暹确实也是灭我大秦的参与者之一,虽未曾伤我皇室一条命,染了他们的血,可却斩我数百将士,所以唯有你我联姻,才能让彼此皆可安心放心…” 苏娆再言。 暹毅迟韶眉角却愈发紧着,剑眉不展。 “暹毅迟韶,我觉得…” “你我之间合作,合作的是逍遥楼,是逍遥楼楼主,不是彼此的婚姻。” 突兀之间如此一声清寒,暹毅迟韶面上竟无端生出了这一份怒色来。 苏娆一时拧眉,不明白暹毅迟韶为何会是如此反应,他既然喜欢她,那她若答应嫁他,他不是应该开心? “你不想联姻?” 此一声问,对于暹毅迟韶突兀的无名怒火,苏娆也就只是这么反应了一下,随即,她竟又说出一番了让暹毅迟韶心中更加无端生怒的话语来。 “你不想娶我,但我却非嫁你不可,从见你皇兄之后,便是我与你皇兄之间的交易合作,我需要你诸暹国的军队,那么就必须要让你皇兄他安心,而你是卫皇所在乎的亲弟弟。” 如此将她的心思想法这么坦然的告知暹毅迟韶,利用暹毅迟韶利用的这么毫不掩饰,如此一种的计谋,比之什么我亦欢喜你之言,才最为真切,更为之触动,触动那喜欢她之人的内心,从而生出怜惜之感,明知她只是利用他,却还是甘愿为她所用。 为报仇,她可以不惜一切,哪怕是嫁人,嫁于眼前之人,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她更可以不择手段去利用此人。 与苏娆而言,是如此,也只是如此,可与暹毅迟韶而言,却是因为苏娆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嫁给何人,更不在乎那人是不是他暹毅迟韶,只要是卫皇的亲弟弟,就可以,她非嫁不可的,只是诸暹的毅亲王。 马车之内,突兀再次静谧,暹毅迟韶就看着苏娆,置于玄色蟒袍之下的大手蜷捏起着,因为他早已动了心,可对面之人,对他却毫无感觉。 苏娆也同样看着暹毅迟韶,对于暹毅迟韶此刻这种让她不明白的怒火,苏娆自然感觉的清楚,他更生气了。 只是为何? “你既喜欢我,那么我答应嫁于你,你不是应该开心,为何反倒如此…” 最后苏娆还是问了一声,毕竟若暹毅迟韶不答应娶她,卫皇那边便不会对她放心,那她就无法借诸暹国的兵,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桃花明眸之内的冰凉,蚀骨仇恨造成的薄凉无情,暹毅迟韶感觉的清明。 心中突生的那怒意,无端竟又觉得有些好笑,亦生出了怜惜,他们二人本就不过泛泛之交,甚至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她不喜他,不是很正常吗?为何他却还是又这么恼着了。 “苏娆,你当真要嫁我,婚姻不是儿戏,一但做了决定,就再无后悔可言,若你真嫁于我,有日你后悔了,暹毅迟韶却绝不会放你离开。” 暹毅迟韶想通了,可却也如此一语。 若他娶了她,往后她就是他的王妃,毅亲王府的女主人,他暹毅迟韶唯一的女人,他必定不会放她离开。 “秦娆,从不做后悔之事。” 回话,回的是秦娆的决定,而非苏娆。 …… 黑檀木马车,再次停留在毅亲王府前。 候在门口等着的舒兰,见暹毅迟韶下马车,就要上前请安,却都未曾迈出一步,脚步溘然顿住,面上生变。 只因暹毅迟韶下来马车后,朝着车门方向伸出手,随后走出马车的人儿,只微微怔了一下,便将白皙柔荑十分自然的搭在暹毅迟韶的手中,由着暹毅迟韶将她扶下来马车上。 既然已经应了,那么必要的肢体接触也就是自然的,苏娆并没有多余的感觉,只是在她下来马车之后,桃花明眸落在了门口处的舒兰身上。 舒兰的视线,苏娆不看也都能知晓。 “看来你那侧妃找你有事,我先回了,等你处理完,来梅雪园找我,我们商榷一下婚事,我希望越快越好。” 苏娆也就只是那么看了一眼舒兰,不做理会,对暹毅迟韶留下这番话,便直接越过舒兰走进毅亲王府中。 以前和赵莲馨作对,不过是为不嫁入云家所为,而今,赵莲馨对苏娆而言,只是暹毅迟韶的侧妃而已,而且还是不为暹毅迟韶所喜的侧妃。 苏娆不再当其是回事,只要赵莲馨不来招惹她。 苏娆走进去毅亲王府,舒兰又扭头看向她。 虽然苏娆大半脸蛋还是遮挡在艳红斗篷中,可她额间标志性的丑陋疤痕,今日未曾为那红梅花钿所遮挡,不看脸,舒兰也认出了这是谁人。 面上之大变,都未曾听清苏娆对暹毅迟韶说了什么话。 苏娆没反应,暹毅迟韶却眉角寒色生出一分,看了一眼漠鹰,对舒兰亦不做其他理会,大步入府随了苏娆去。 “怎会是…” 舒兰这才回神,脚步慌动,就要回去告知赵莲馨。 王爷带回来的女子竟是苏娆。 却尚未曾迈开两步,漠鹰挡住了舒兰。 第三百六十五章成为毅亲王妃(一) 一日日头盛,至晚间时,天空却再次飘雪。 今夜落雪,比之昨夜,愈发之大。 只刚至冬,都还未曾进入那真正的寒冬腊月,竟已如此苍茫了整个天地。 整个梅雪园,完全为苍茫雪色覆盖。 “小姐,您当真要嫁给那位毅亲王吗?” 屋内,传出依素的声音,很沉闷。 依影虽未曾有问出口,但他的表情却和依素是一样的,看着站在窗边又那么安静平静望着窗外飘雪的苏娆,他微抿着唇角,眉目之间难舒展。 对于苏娆拿自己的婚姻换取诸暹卫皇的安心放心,换去诸暹国相助,依素和依影两人其实都不想她如此做,却又难以阻止,阻止他们小姐的决定。 “只拿一场婚姻,便可换取诸暹国军队,很划算,这也是让诸暹卫皇对我们能放心的最好保证,而且…” 桃花明眸内里那抹平静,突兀闪动一下,眺望去那远处暹毅迟韶的寝殿,在这夜幕之下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苏娆还是如此的望过去了一眼。 她是前朝公主,嫁于暹毅迟韶也是对她们自身在诸暹国中最大的保障。 成为暹毅迟韶的王妃,那么卫皇对她这个前朝公主的顾忌就会少很多,她在诸暹国如何行事,也可方便些许,不至于背后有过多的监视,因为已经有暹毅迟韶这个明面上的监视。 这是苏娆答应卫皇的另一个缘由。 苏娆如此言,依影和依素只能无话再说。 因为苏娆的这个决定确实是目前而言对他们在诸暹国内最好的保障,否则卫皇必定不会真放心他们待在诸暹,必时刻派人监视,那如此一来,他们行事便会被束缚住很多手脚。 “去吧!去准备吧!三天,最多三天。” 关上窗棂,苏娆转身走进了内室。 “小姐与霁月世子,此生再无可能了。” 此一刻,依素才吸了鼻子,花了眼眶。 “小姐心中比谁都清楚,霁月世子其实也只是想她活着,好好活着…” “可霁月世子却选择了一个最为让小姐不能接受也绝难以忍受的残忍方法。” 依影走前,拍了一下依素的肩膀。 “而且小姐和霁月世子本来也不会有结果,云琅瑜皇手上沾染着小姐父王的血,而霁月世子真正身份,容家同样沾染着无数大秦皇族的血,这便注定,他们此生只能有缘无分,因为小姐是绝不会放纵她自己的。” 走进内室的苏娆,脚步并未曾有停滞,宽衣解带,上去床榻睡着了。 睡着了,思绪皆放空,在这个只属于她一人的空间里,她其实不需要再继续她的坚强,可她的眼角却再无那脆弱泪色,因为她并不是故作坚强,而是她的内心真的死寂般的阴郁。 此刻… 云琅这边,亦乃一片苍茫雪白之色。 大片大片的雪花,将琅京外的官道完全覆盖,夜幕之下,天空未有月色,亦无半颗星辰,可雪色极其荧亮,完全可以驱逐黑暗,映出道路。 山地间,一步一脚印,与这夜幕下走进山林,手执伞柄,虽月华大氅御寒,怀中却未曾有精致小暖炉暖和。 那一双细长的凤眸,虽为白色蒙缎遮掩,可其内里之透亮,熠熠生辉。 虽为云霁的衣着装扮,可实乃寒漠尘。 只是此刻出来的这寒漠尘,他似乎与往时的那个寒漠尘有着些许不一样。 少了寒漠尘的那份嗜血,而多出淡淡云霁才有的那份淡然,嗜血与淡然之间似乎有所兼容。 冷淡之感,清隽内敛。 走至林中埋葬的那八处坟冢之前。 苏家夫妇与苏二叔夫妇和苏三叔夫妇是合葬一起。 这一处风水地,如此安葬了苏家人。 他走过来,安静站着,竟像极了那每每上去山顶那般安静眺望的苏娆。 月华伞面之上,早已铺落一层雪花,将面上绘画的那轮圆月完全覆盖。 寒风飕飕,吹的脸颊冰凉,冷风自衣领灌入,更冷着身子,四肢手脚皆凉,哪怕大氅御寒,也觉无甚作用。 如此安静站着许久,他才又动了。 走到最前面的坟冢前,修长玉指拂去墓碑上覆盖的雪花,露出墓碑上面墓志铭,只雕刻着短短一句墓志,苏老将军的名姓,无半字生平记事。 “咳…” 突兀,如此一声咳喘,蒙缎之下那透亮的眸,闪动了氤色,氤氲而生。 云霁,似乎出来了。 只因此刻的他,蒙缎之下那视线渐渐又模糊了,模糊了眼中的墓碑。 “苏…爷…爷…” 虽未有寒漠尘的记忆,可云霁却已知他身处在何地,为何他会出现在此。 看着墓碑一眼,随即,撩动衣袍直接跪了雪地中,手中伞也搁置地上。 雪花,顷刻铺了墨发衣间。 “苏爷爷,娆娆无法来,这些时日云霁又身子缠绵,难前来见你们,此刻才代她来看你们,云霁未曾做到对苏爷爷的承诺,未曾做到让苏家清清白白的离开,而今也只能…” “不是你做不到,而是你故意的。” 突如其来的话语转变,四周飘零飞落的雪花,突兀之间好似被这突现的一股子寒冰所冻结,凝结成冰。 虽依旧是那般寒凉似冰窟,只是未曾再心生了那杀戮之感,亦未曾再有那种嗜血气息叫嚣而出,难以自控,出现就非见血不可,若不见血,闻不到血腥,就无法自控自己内心的黑暗。 “云穆皓,你在怕,你怕我将苏娆拉入黑暗中,可你将她送入诸暹,她就会安全了?不,她不会安全,你将她送入诸暹,才是给她最大的危…” 话语,突兀停顿。 又一次的转变。 嘴角,含出云霁该有的那种含笑感觉。 淡淡之笑,清风明月。 “你错了,该怕之人从不是云霁,而是你。” 蒙缎之下的凤眸,这一次并未曾因为云霁的又现再溟濛视线,而是再次透亮,只是这份熠熠透亮之中,却又带出往时从不会也不该生出来的后怕,内心那个真实的他在后怕。 “哪怕不愿去承认,却也无法改变,永远也无法改变自己的身上流淌着一半那人血脉这个事实,而他,其实才是致使大秦被覆灭的真正罪魁祸首。” 咳…咳咳咳… 又如此咳喘起来,嘴角血色又出,直接铺落雪地中,将一小片雪白染为血红。 殷红的色泽,当初满城满街都是。 “寒漠尘,这样的你,这一身血肉,没有一点是干净的,你又如何能想着与她一世交好,而今唯一能为她做的,是回去澹梁,将你在澹梁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这是为你与你母后讨还,也是为了你的娆娆…” 第三百六十六章成为毅亲王妃(二) “云穆皓,待我拿下云琅,将你父皇和你云家所有人的头颅送给娆娆,我自会告知娆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我会带娆娆去澹梁,我会让娆娆亲手砍下那人头颅,化解她心中这么多年的仇恨,做回曾经的娆娆。” 这最后一语,结束了两个人格之间的再一次转换,终究还是寒漠尘留下来,却又不是最初那个嗜血更冰冷的寒漠尘,那个阴霭的寒漠尘。 那样的寒漠尘,好似在与苏娆相识之后,就已在渐渐消失,至此刻,虽还是两个人格,却似乎,寒漠尘这一个人格转变了性子,成为了新的一个寒漠尘,有了点云霁的影子。 亦或者说,容骁,是真正的容骁出来了,黑暗与光明之间的重合面。 细长凤眸,隔着眼上蒙缎,再望去苏老将军的墓碑一眼,随即起身离开。 刚走出林间,赵国公前来。 “皓儿,你身子不好,不该晚间来此的。” 拿来一个小暖炉,递给容骁。 “外公,我们的计划,该开始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已经等不及了。” 容骁并未曾接过小暖炉,而是迈步上去赵国公身后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之中,蒙缎之下那细长凤眸之内,油生一股暗色,昏暗之感。 马车回去琅京,不过夜半三更之时,停留在云王府后门,月华大门那边。 月华身影,入门中。 赵国公从后一辆马车下来,看着月华身影完全不见后,他才离开了,却非回府,而是向云宫方向而去。 与这夜半三更时,前去了云宫中。 云宸殿内。 至此刻,蟠龙宫灯还依旧燃的亮堂,那道明黄身影,负手后背站于殿外。 那一双帝眸,望着纷纷扬扬飘飞的夜雪,须臾,眺望向不远之处的銮天殿。 他的眸内,也浮现了十年之前那个雪夜里的杀戮,满地血红,染红了他的战甲,更染红着他手中佩剑。 这是十年来第一次,第一次瑜皇想起那一年的杀戮,想起死在他剑下的大秦太子,至死,都不曾瞑目。 直至赵国公前来,瑜皇才转身进去殿内。 赵国公如此之晚面见瑜皇,无例外,自然又是向瑜皇禀报霁月世子行踪。 “皇上,老臣一直盯着,世子于今夜才去祭拜了苏家人,但也就只是在墓地安静站着片刻,便回去了府中,并未曾有去别的地方见过旁人。” 赵国公说完话,随后等着瑜皇继续吩咐。 只是很久,却都不曾有听到瑜皇声音。 云宸殿内,只觉突兀寂寥。 “行了,下去吧!往后不必再看着霁月了。” 好片刻,才如此一声,瑜皇起身才去就寝。 “诺,老臣明白。” 跪地的赵国公,那一双苍眸之内闪动一抹光,也躬身告退,刚至殿门口,耳边却突兀又传来了一语帝声: “舒妃也禁足够了,没有教好菱儿,朕也有责任在,明日便让舒兰宫解了禁,赵爱卿也去看看舒妃吧!至于菱儿,好好的收收心,莫再闯祸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接回来,朕与舒妃也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老臣…老臣叩谢皇上,皇恩浩荡。” 赵国公忙停住脚步转身,匍匐谢恩,面上之喜悦,身子都轻微颤动,只是当其叩下头后,苍眸再次闪动一息。 瑜皇此举何意,赵国公自是心知肚明。 关于这些时日来瑜皇对霁月世子的监视,瑜皇并不希望传出一点风声。 一夜,又在苍茫雪白之中悄然走了过去。 诸暹国这边。 苏娆那一觉睡至晌午时,才醒过来,醒过来后,听见的第一件事却非她与暹毅迟韶婚事是否已着手准备,而是兰花阁那边,那边生出了事。 毅亲王竟给了赵莲馨一纸和离书,只是却又让漠鹰将赵莲馨与其婢女舒兰看管于后院中,并未曾送出府。 此事乃昨夜后半夜发生,那时苏娆熟睡,依素他们便未曾叨扰到苏娆。 依素和萧芷他们刚将此事告知苏娆,暹毅迟韶也又前来了梅雪园中。 便不必依素他们再去猜测暹毅迟韶为何要那般对待赵莲馨,也不必苏娆心中去想暹毅迟韶为什么会那么做。 暹毅迟韶前来,主动开口: “赵莲馨,此女乃是个心机之人,她知你在府中,恐会暗中有所动作,而今我们尚不可让云琅那边察觉你我打算,所以我让漠鹰先将其看管…” “她是你的侧妃,你如何处置休弃都可,无需与我解释的这么清楚。” 苏娆开口,阻断了暹毅迟韶后面的话。 对于暹毅迟韶身边有无其他女子,又有多少女子在,与她并无干系,他无需与她解释的这么清楚明白。 “你的后宅我并不感兴趣,但是你解决了赵莲馨,我却也觉得不错,诚如你所言,她之心机,后宅妇人,腌臜手段,若有动作,着实也闹心,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掐断源头。” 此一番言,只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分析,苏娆的内心自是毫无波动。 暹毅迟韶明知,也很清楚苏娆于他毫无情感,可内心还是为之闷了一下。 “既乃无关紧要之人,那不说也罢,今日来此也是想问问你,对于你我婚事可还有其他要求,但说无妨。” 关于赵莲馨这个话题,便就此止住,而赵莲馨,无论她知晓苏娆在毅亲王府后是否会有何举动,也已如苏娆所言,掐断了源头,哪怕有什么举动,此刻后,也会变成没什么。 “你看着准备,怎样都可,我就只有那一个要求,越快越好,最好三天,三天之内全部准备好,成亲。” 唯有至此一时,苏娆才会流露出内心所等待的急迫,露出一分心思。 不至于让暹毅迟韶觉得她已毫无情感。 “好。” 应承一声,说完了事,暹毅迟韶便起身离开了梅雪园,并未曾多待,更未曾想着会与苏娆闲聊一二家常话。 走出去屋中,突兀,又脚步顿住。 扭头看过去。 苏娆,并未曾起身送他,而是拿起杯盏,品茗。 一袭他诸暹国的红衣,窄袖收腰,高挑干练,如此看过去之,侧颜惊艳,腰之纤细,他一只手臂就可完全揽住。 从他见她至今日,甚少见她着穿其他色泽的衣物,红色鲜艳衬肤色,他为她准备的第一件衣物亦乃红装。 他们即将到来的大婚,也会是比之更正的红,属于正妃才有的正红之色。 她,真的要成为他的毅亲王妃了吗? “苏娆,待你我成婚后,本王便带你去鹰冀军军营。” 留下这句话,暹毅迟韶大步离开。 苏娆才转头看过来。 只是玄袍身影已走离。 柔荑中,还握着杯盏,桃花明眸毫无波澜。 却轻声喃呢了一语好久都未曾有再说出过的话,曾多次告知于另一人的话。 苏娆从不想做好人,秦娆更从来不是好人,千万别奢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成为毅亲王妃(三) “帝王恩宠,转瞬即逝,唯有骨血相连至亲,才是你能坐拥这后宫的真正倚仗,亦乃我赵家能门庭贵胄的倚仗。 这么多年来,为父恼你,更怒你当年舍去皓儿,舍子换来的这份恩宠,可女儿最终却被褫夺封号监禁云郡,自己亦被禁足,而今可清醒了?” 赵国公前来舒兰宫中,这一番话。 舒妃安静跪至地上听着,女儿云郡监禁,自己一月禁足,让其再难复往日那贵妃风姿,也早已知自己错了。 “娘娘,这次,为父不用你再去争那份帝王恩宠,以此来固我赵家贵胄,为父要你做一件事,若事成,我赵家将再不仰人鼻息,为姚家所欺压,你也将会是这后宫中的第一人…” 禁足一月的舒妃被解禁,虽未曾恢复了贵妃之尊,但刚解禁,瑜皇便允其父赵国公前去了这舒兰宫中探望。 赵家虽未曾再有皇子,公主也被发配了云郡监禁,可赵国公再得瑜皇器重,如此之君恩,赵家门庭又开始繁华。 虽难以动摇太子和姚丞相在朝堂之内根基,但心中只要有些弯弯绕绕之人,只要明白瑜皇乃如何之君,都会暗中揣度出些什么,然后便会让朝堂之上的风向又开始不定的摇摆起来。 而这份摇摆,随着霁月世子竟入仕朝堂,更取代苏家成为云琅军新任将帅,且其站位又与七皇子乃一派,一时之间,朝局之上,不定的摇摆风向又开始呈现了左右平横趋势。 太子一派独大的趋势,被如此打破。 霁月世子入朝,只短短两天时间,只两个早朝,便让因为苏家被满门抄斩而躁动的武将将军皆心悦诚服。 至第三日早朝,霁月世子已站稳脚跟。 朝中一派武将,皆为其惊华风姿折服。 就连那赵国公府,也似乎又有了站位。 以文臣一派的太子,与以武将一派的七皇子,至此刻,正式拉开了争锋。 此等现象,瑜皇未曾制止。 帝王之道,权术之谋,黑白棋子,制衡之术,方可稳坐龙椅,观棋天下。 三日早朝,与这站位间如此走过,至第四日早朝,从诸暹那边传来的一则邸报,却让朝堂一下子陷入了沉郁。 苏家被满门抄斩抄斩之事,前朝余孽几次三番于琅京内逃离,劫法场,劫囚车,来去琅京如无人之境,此乃对云琅之绝大挑衅,至今还不曾再有找到其行踪,而今诸暹那边,却突兀之间传来诸暹毅亲王大婚消息… 诸暹国毅亲王,于十月之初大婚,其王妃人选乃诸暹国大户士族苏家之嫡长女。 苏氏阿娆。 苏之姓氏,非只云琅国苏家这一脉苏姓,诸暹与澹梁亦皆有苏姓氏家,这无甚可奇怪,可偏生,诸暹国苏家嫡长女之名姓,与云琅而言… 一时间,朝堂诡谲。 都不用多想,朝堂之中,多数认为暹毅迟韶之王妃,就乃前朝公主。 毕竟同姓者不奇怪,可同姓同名者,且在如此敏感时刻,便是绝对奇怪。 “难怪那前朝余孽竟消失的无影无踪,捉无可捉,原来竟是逃去了诸暹…” 如此声音,一时迭起。 朝堂之间猜测,前朝余孽在云琅兴风作浪,而今若在诸暹,必须让诸暹交出来,将其交与他云琅处置。 “还是说,是诸暹那毅亲王救走的前朝余孽,否则她如何能躲过吾国各郡各县的关隘关卡,严密把守搜查…” 有第一种可能猜测,自然便会有这第二种可能猜测,而比之那第一种可能,这第二种可能,若真为诸暹毅亲王救走的前朝余孽,那他诸暹意欲何为?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是莫要单凭猜测便妄下论断,诸暹国苏家那嫡长女是否乃前朝余孽,若是我们只凭名姓妄下定论,贸然向诸暹过问,倘若毅亲王妃非是前朝余孽…” 最后,这第四日的早朝,是在云穆靖的这一语话下结束了那喋喋不休。 随后,瑜皇也过问了太子和云霁。 此事他们如何看? 太子之言,比之七皇子,他更信苏娆就是躲去了诸暹国,否则以他在各个关隘所设关卡,若无暹毅迟韶那等之人的相助,她如何能逃得了。 且太子还想到了出现在法场的那黑衣面具人,那人武功之高,在当今三国之中,有那等武力且身形修长之人,为数不多,暹毅迟韶便是其中一人。 太子虽如此言说,但随后也又说了和云穆靖相似的话。 他虽可以肯定八分,但正如七皇弟所言,他们不可因此便贸然向诸暹国过问,理应先查清,成为有理一方,再向诸暹国发国书,届时便是那诸暹国该想着如何给他云琅一个说法。 诸暹国,莫非是想要挑起他们两国之争,打破三国之间十年来的睦邻与共。 而云霁,他并没有回答了瑜皇的问话,亦或者说,因为他突然又咳喘了,至冬日,他之身子骨总是如此羸弱。 云霁未曾言,瑜皇便未曾采纳了云穆睿和云穆靖所言,而是稍后再议。 随即退朝。 “咳…” 此一声熟悉的咳喘。 御书房内再次的面对面。 只是桌案之间不再是一场黑白棋局,而是自诸暹传达而来的那封邸报。 “霁月,你就没有什么跟皇伯父说的?” 静谧了很久很久,似乎还是瑜皇先沉不住气了,如此一声沉怒之声。 只为那前朝余孽,他竟然与诸暹国联合? “咳…” 又如此一声咳,月华手帕掩住皓唇,也掩去了嘴角的那一丝丝血色。 隔着蒙缎的目光,视线之透亮夺目,其内里完全可以映出瑜皇身影,只是深处却又掩藏着那蚀骨黑暗。 “皇伯父觉得,云霁可以大度到亲手将所爱之人送于旁的男子身边?” 云霁也才开口。 自称云霁,而非往时在瑜皇面前之称霁月。 也就只如此一语话,他起身便走了,只是将刚拿上不过四天的云琅军兵符留在了御案上,毫无一点留恋之感。 他,根本不想入仕。 月华身影,只一息,消失于御书房内。 单薄而羸弱的身子骨,丁点风吹草动都受不得,唯恐一碰就会碎了,可却乃惊世之才,一人可抵得千军。 “霁…月…” 瑜皇面上沉怒,一时没了发泄的地方。 只是心中对云霁生出的那怀疑却因此消没。 “如此这般的你,已是第几次为那前朝余孽失了分寸。” 帝眸落向殿外,月华身影已消失离开。 “看来还需再锤炼,否则如何能回去。” 此一声落,方才拿过虎符,可也就瞧着一眼,便让云总管追了云霁去。 一军统帅,视兵权为儿戏,成何体统。 第三百六十八章成为毅亲王妃(四) 御书房中,云霁与瑜皇那般结束那一场交谈,而丞相府内,书房之中自然也有着一场交谈,只是他们所言,除了今日早间而来的那份邸报,还有另一事,另一个人,六皇子。 已一月过,云穆霄还未曾有找到,不知踪迹,不知身死,凭空失踪。 “殿下,庭儿已将整个云琅几乎都要找遍,掘地三尺,可还是没有六殿下之行踪,前朝余孽竟又是逃去诸暹,而今唯恐六皇子被他们带走…” 沉心的话,姚文阁再次告知云穆睿,他们找寻云穆霄之结果,又无结果。 亦或许,六殿下他早已惨遭杀害了。 砰… 云穆睿,溘然一拳砸在了那桌案上,都震的桌案上花瓷杯盏晃动了一下。 气息厚重。 一息,转眸看向一旁摸着胡须的姚丞相。 “外公,派人摸去诸暹,派人去诸暹国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面上思忖,姚丞相亦看着云穆睿一眼。 颔首。 “也好。” 苍眸沉定。 “那前朝余孽的本事也着实是厉害,我们皆小瞧了,诸暹国毅亲王相助于她,恐怕此子也是野心勃勃。 而今他又欲娶那前朝余孽,怕是想借助其身份,聚集大秦残余势力,壮大他诸暹国,此事,绝不可不防…” 姚丞相有此担忧,还在于苏娆之身份暴露,乃诸暹国容皇后告知与他。 当时,他只想着一介妇人,后宫女子因爱生恨,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与之合作,若能扳倒苏家自是最好。 可现在看来,怕是诸暹国或许早就想要动了,不想再和睦,前朝余孽身份的暴露是开始,只是他太过于大意了。 爷儿外孙之间的会晤,与夜色下,姚丞相府中,暗卫悄然动,暗中离开了琅京。 …… 这云琅国中,就因为诸暹国毅亲王即将而来的大婚,一时之间紧促起来。 而诸暹国内,此刻却已是喜气洋洋局面。 整个毅亲王府中,皆为红色装点,入目,华贵纷呈。 仆从来来往往。 梅雪园。 暹毅迟韶亲自送来婚服,正红之色,凤冠霞帔。 “待你我大婚一成,于三国知晓,云琅那边就该要坐不住了,既然不能拿容皇后为之借口发兵,就让云琅先动,若云琅国暗中派了皇子潜入你诸暹,他们若行如此之暗下举动…” 嘴角轻浅一个弧度勾起,苏娆手摸着搁置与眼前的凤冠霞帔,正红之色,更是像极了血色,殷红的血。 那么,诸暹国发兵… 乃是云琅先派皇子,不顾他们两国多年邦交和睦,无故刺杀诸暹国毅亲王妃,如此欺辱诸暹,实则其野心勃勃,欲杀诸暹毅亲王妃挑起战事,而诸暹国,泱泱大国,岂可怕了他云琅。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娆所为,又以自身为引,迫云琅先动,将自己再次置身于危险之中。 暹毅迟韶虽眉间蹙,却未曾制止苏娆打算,苏娆所为,舆论导向便是云琅先打破三国和睦,而非他诸暹。 …… 一日转瞬,今日天光放晴,日头极其灿艳,将几日来的那苍茫雪色皆融化。 毅亲王大婚之喜庆日,是个极好日子,宜嫁娶。 一场大婚,毫无任何阻力,任何阻碍,苏娆就这么嫁给了暹毅迟韶。 身着正红之色凤冠霞帔,绣以青鸾,展翅高飞,与暹毅迟韶婚服之上龙蟒登对,相得益彰,一对璧人。 苏娆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再次为花钿所遮挡,除上次卫皇生辰宴一些大臣外,其余诸暹国中人,再无一人可知,此女乃云琅国中苏家女儿。 二人,男才女貌,相携走进正厅中。 三拜成婚,苏娆毫无一丝犹豫之感。 如此嫁于暹毅迟韶,绝无后悔可言,更无可能抱有与云霁会相守一生之可笑想法,此生绝无有此可能,就是来生那番承诺,也再不会作数了。 她,只为蚀骨之仇,付出她所能付一切代价,欲达目的,可在所不惜。 击磬箜篌,丝竹管弦,整个毅亲王府中,于今日间,欢悦,一日不休。 而云琅国,那清风居内,暗室之中,那月华男子,他跪坐在那些灵位前,眼上未曾有蒙缎,修长玉指中,摩挲着那摔断三段的那白玉簪。 面上并没有难过,是他亲手将心中所爱推于他人,是他所愿她能安稳活着,而今之结果,皆为他自己造成,如何能难过,又怎能去难过呢! “你也会做出此等愚昧事,你给她的平安,才是将他推入万丈深渊的致命一击。 你唯恐我将娆娆拉进自己的黑暗中,可到头来却是你把她送入黑暗,可笑吗?” 此两声嘲讽,月华男子,溟濛的视线再次渐渐清明,出来之人容骁。 “你怕是没料想到,暹毅迟韶会为了卫皇,与娆娆合作,你更没料到,诸暹卫皇他竟会对娆娆提出那等要求,竟会为暹毅迟韶,违背当初与你的承诺,而娆娆,她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在地上还铺开着一封信笺,乃云卫传来,比之瑜皇所收到的那份邸报,云霁所收到的这一封信,它更详尽。 甚至于,卫皇与苏娆之间那番交谈,一字不差。 本因容皇后的欲动,宁愿废除其心爱女子,也要守得两国之间和睦,可当其皇弟开口,卫皇便如此违背了。 “云穆皓,现在可还准备与我继续对着干,你终是走不出黑暗幽冥的,也莫忘了,你那父皇其实最虚伪,否则我母后又为何会留下那样一语,毁了这些恶魔,包括这云琅…” 此话落下后,暗室之中,久久再没了声音。 直到一阵敲门之声。 “主上,云风来信,有遥的消息了…” 云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透亮的凤眸,内里才又出那溟濛雾色。 垂眸,看着已于眼中模糊的白玉簪,须臾,他起身,抚平衣袂褶皱。 只是面上甚是疲乏,人格的来回转变,耗费了大量脑力,身体愈发不佳。 一声咳,脑海内,话语仍萦绕难歇。 人格交替之际,才会有这短暂共存,从而知晓另一个他的所思所想,其实,皆乃他内心深处的清明通透。 从一开始,难道他就想不到会有今日这种结果吗?不,他其实皆想到着。 “寒漠尘,变作了愈加黑暗的容骁,这颗坏死的心又还能再坚持多久,又怎敢…怎敢继续靠近娆娆啊!” 此一声喃呢,将白玉簪揣入怀内,遮住眼眸,云霁起身打开了石门。 比起那杀戮难消的寒漠尘,而今出现的容骁,似乎让他难以轻易应付。 “主子,是您吗?” 虽然无论是寒漠尘,还是新的容骁,皆为他,可在打开石门之后的第一眼,只凭感觉,云凌已知是谁了。 面上,当即一抹激动之色。 “娆娆今日嫁了暹毅迟韶,内心其实有所嫉妒,所以再次醒了过来,只是不知能维持多久,去准备笔墨来。” 拿过暗信,云霁走出暗室。 至二楼书房中,随即提笔,将后面可能会再生的事一一写下,若他再次陷入沉睡,不能及时醒,就让云凌按照他所交代去行事,切记仔细。 “主子,您不再促使主上再回去澹梁了?” 看着云霁一一写下的安排,云凌一时如此一声发问。 主子是要顺从了主上的那计划去行事,那届时皇上他岂不是会被主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成为毅亲王妃(五) 一日艳阳为月色所取代,星辰跃上了夜空。 毅亲王府内。 来客才陆陆续续走离,毅亲王也被闹腾着推入了那新房中,洞房花烛。 燃燃红烛,啪啪作响,早生贵子,案上摆置,红罗帐内,新妇娇艳。 暹毅迟韶进来新房,苏娆早已自己掀开盖头,新娘着妆,艳丽斐然,尤为那一双桃花明眸,虽平静无波,却未曾因此便落色了其芳华容色。 四目相对间,却唯有男子一人惊艳着神色,那双流光难动的瑞凤眼,更内生层层波澜,为今夜这艳丽女子所着迷,内心之中荡漾起涟漪。 女子却无甚感觉,直接起身走至暹毅迟韶身旁,极其平静的一句话: “今夜,若你想洞房,我会尽王妃之责。” 只如此一语,暹毅迟韶内心的炙热,顷刻间被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内心所生那涟漪,一息之间也荡然无存。 看着苏娆一眼,随即一息,转身走去桌边倒了两盏酒。 “皇兄虽已将本王之心意皆坦然与你知晓,可暹毅迟韶却非何狭隘小人,你心中无我,本王又岂可乘人之危,若做了,便是辱没你我二人。” 拿起系着红锻的酒盏,一盏递给苏娆。 “不过合卺酒却要喝,你可愿与我饮下此盏酒,不为别的,只为曾经戏谑一言,而今倒真成了你裙下臣。” 凛冽容颜,却坦荡目光,心中欢喜既已被知晓,那便甘愿做这裙下臣。 红艳酒盏,酒水清澈透亮,就递至眼前。 苏娆看着,桃花明眸之内的平静方才波动了一息,再次有了些许人情。 只是却也就这么一息,便再次无波澜。 柔荑接过杯盏。 “当日戏言,今日倒成了你戏谑我的玩笑话,那就以此酒,敬你我合作,预祝我们,各自心愿皆得偿。” 酒入腹中后,苏娆便转身走去了内室。 暹毅迟韶亦离开新房,未曾在此留宿。 两人,这一进一出,各自准备休憩。 月色爬上高空,新房之中龙凤呈祥红烛并未曾熄灭。 苏娆,尚未曾准备就寝休息。 满屋的红,极其厌恶,厌恶的红,更厌恶园内那还未曾完全消融的雪色。 看着一息,拿过桌上酒盏出去了屋。 夜风吹动衣袂,婚服之上青鸾似是能一跃入了天际。 苏娆,直接跃上去屋顶坐下。 言忌酒,却又再次破戒。 一壶合卺酒,除了暹毅迟韶所喝那一盏,其余皆入了苏娆一人腹中。 酒可醉人,却难再醉心,更难以醉了内心仇怨,至此刻,更浓生窒息感,内心为黑暗所拿捏,窒息的冰冻。 一壶酒饮完,扔了手中空了的酒壶。 一声哐当响,酒壶破碎至地面上,龙凤呈祥酒壶,艳红之色,如此破碎,也是像极了血色被洒至地面上。 “不喝了,当真再不喝了。” 此一言咕哝,苏娆才跃下去屋顶,回屋睡觉。 那梅雪园外,一直看至此刻的那位新郎,在新娘回去后,他才真正离开。 一夜,并无梦。 鸡鸣报晓。 新婚第一夜,如此极速而过。 次日早,暹毅迟韶再来梅雪园中,于新婚第二日,带苏娆前往鹰冀军军营。 鹰冀军军营,就在京畿外那观阳峰的一峰山谷间,穿过观阳峰的那片枫叶林,再越一座峰,便可抵达。 一路而来,骏马飞奔,渐渐熟悉的山路景色,那已然凋零的枫叶林,苏娆无端想起那次她与暹毅迟韶的并肩而战。 隔着斗笠,看去一眼一侧驭马飞奔的男子。 今日,暹毅迟韶所着未曾再是那深沉尊贵的玄色蟒袍,而是大婚后的赭红之色,比之玄袍所带来的尊贵清寒之感,今日的暹毅迟韶更为矜贵。 此刻,苏娆才算是真正将这男子纳入在她那双桃花明眸之内,而不是看着他,实则透过他看见寒漠尘。 他之清寒是有温度的,而非寒漠尘那种蚀骨冰窟,为何此前她从未发觉。 “王…爷…” 暹毅迟韶和苏娆他们尚未抵达鹰冀军军营,远远,一道声音自山间营地过来。 来人,正是暹毅迟韶麾下严冽将军。 得漠鹰传话,早已在军营外恭候多时。 “王爷怎今日就来了,末将还想着王爷怕是得要大婚三日后才会来营中。” 大跨步走过来,揶揄之声,见暹毅迟韶身边苏娆,虽幕篱遮挡容颜,可苏娆那艳红之色衣着,且又女儿之身,不看也知乃王爷的新婚王妃。 又抱拳拱手,十分豪迈的对苏娆问候一声,身型威猛,一身银灰色盔甲,战将之姿,圆圆的娃娃脸上那络腮胡子,随着他说话,随之而动,又突显憨厚之感,和蔼可亲之态。 如此一位将军,苏娆见着,又想起了苏老将军。 爷…爷… “几日未训,严将军倒是也觉得皮痒了。” 此声清寒,暹毅迟韶下马,直接将缰绳扔给严冽将军,然后朝向苏娆伸出去手,未避严冽将军身后的其他将领。 欲扶苏娆下马。 暹毅迟韶此举,自是为给苏娆树立威信。 他暹毅迟韶的王妃,鹰冀军中将领,须与他一般等同对待,恭敬如他。 苏娆自也明白,心中所有难挨一息皆敛没,柔荑搭在暹毅迟韶的大手上,下来马,刚准备对严冽将军回以一礼,一阵急促之声,阻着了她。 只听得一阵马蹄之声,随即而来几匹马,并着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的另一条山路那边而来,远远见着他们这边,领头的一人当即忙喊话一声: “是严将军,快,快传军医。” 来人之着急,一时未曾注意到换了衣袍色泽的毅亲王,也未曾注意到暹毅迟韶身边的漠鹰,反倒是漠鹰先看见这些来人,面上一息竟生异。 随即,他却非看暹毅迟韶,而是竟看了苏娆一眼。 他之如此条件反应举动,苏娆眉目一时暗动一下。 望过去,可她并不认识那些来人。 虽知定乃暹毅迟韶手下,可她绝对不认识。 那漠鹰为何那般看她? 只刹那,苏娆的目光,又落向去被那些来人所护在中间的那一辆马车之上。 而那些来人,在他们的马匹愈发迈近后,他们见着暹毅迟韶,才认出换了衣服的王爷,这些人忙下马单膝跪地,给暹毅迟韶问安,王爷安好。 而暹毅迟韶此刻反应,他之目光先落向那些人一眼,随即便也看向了中间那辆马车,之后,他也如漠鹰一样看向身旁苏娆,面上似也异样出。 只是比之漠鹰,暹毅迟韶之异样,若非是在他身旁,几乎都难以轻易察觉。 可难以轻易察觉,苏娆却是察觉了,一时,心中层层波澜,深邃而动。 为何这突然来人会让漠鹰和暹毅迟韶皆如此反应,那马车中会乃何人? 暹毅迟韶之人护送,可是与她有关? 跟随苏娆而来的依素和依影,他们也皆如苏娆一样心中暗动,心中猜测。 第三百七十章重伤的萧沐白(一) 军营内,营帐中,床榻上,面容苍色的萧沐白,高烧不退,至今未醒,其腿部与腰部皆为木板所固定,脸颊之上疤痕虽已退去,但白印未消。 其伤势之重,距离暹毅迟韶之人找到他已过一月余,可还如此堪忧。 此刻高烧又起,额间汗珠密密麻麻渗出。 “王爷,此人肋骨断裂未曾续接好,且腹腔之内伤严重,能活至今时已然乃奇迹,而今其肋骨断裂多日,断骨早已错位生长,末将医术不精。” 军医检查后,如此一番言。 而苏娆站在一边,就看着如此半死不活的萧沐白。 面上无任何表情可以看出此刻她内心是否有何波动。 马车中的人,正乃萧沐白,暹毅迟韶和漠鹰那等反应,也皆因他们所知苏娆乃逍遥楼楼主,那么暹毅迟韶就理应告知于苏娆,是他派人先一步找到了萧沐白,并且带走了他。 “王爷,此人之重伤,若无能者为其开刀,重新续接断骨,怕是他撑不了多久…” 军医再言,他能做的,只能是给其换药降温,处理内伤,开刀续接断骨这方面他并非擅长,如若贸然出手,一个不慎,此人怕是会当场难活。 一时,暹毅迟韶气息沉重。 寒眸看着萧沐白,须臾,又看向一旁苏娆。 苏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王爷,竹先生…” 直到漠鹰突兀这一言,提及到竹先生。 竹先生虽在卫皇身边所待时日尚短,可从卫皇那已觉大好许多的面上,就可看出竹先生之医术是真高超。 “漠鹰,快马加鞭把竹先生请来。” 当即,暹毅迟韶一语吩咐。 “诺。” 漠鹰立刻和一名将领出去营帐之中,赶回京畿,请竹先生来救萧沐白。 “苏娆,你也先别着急,虽萧家已无,但逍遥楼非轻易可为澹梁所除掉,我们且先等竹先生来,待萧沐白醒后,问清楚萧家之事由究竟如何…” 见苏娆还安静,依旧未有只字片语,更未向他过问萧沐白为何会在他手上之事,暹毅迟韶终是说出这番话。 只是他此番开口,顺口提及到了苏娆尚未曾有想到的逍遥楼与澹梁皇室之间这多年而来对峙,如此说出口… 逍遥楼和澹梁皇室作对? 溘地,苏娆面上一抹动。 平静模样的她,这一刻,才生出这一份异常来。 逍遥楼和澹梁皇室… 寒漠尘…云霁… 心尖突觉一种压制之感,浓生波涛,滚滚波涛骤然出,如此毫无征兆。 毕竟此前时,苏娆一直以为寒漠尘是暹毅迟韶,哪怕知晓萧沐白是澹梁国萧家家主,苏娆也不能就此便联想到逍遥楼和澹梁皇室之间有什么。 而在戈壁关,那日时,就算得知了暹毅迟韶非寒漠尘,可苏娆当时也没何精力去想逍遥楼与澹梁之间事。 此刻,却为暹毅迟韶如此无意之下所告知知晓。 暹毅迟韶的手,本欲按上去苏娆肩膀,苏娆却突然扭过头看向暹毅迟韶。 桃花明眸之内里,更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深邃。 只因暹毅迟韶所言,苏娆如此生变。 看着暹毅迟韶这一眼,突兀间开口: “既然大婚已过,是否该开始着手我们的计划了。” 此言,说开始他们的计划,可其言下之意,明显是要让暹毅迟韶离开。 暹毅迟韶自然听着明白,更理解为,苏娆这是不想他插手她逍遥楼中事。 寒眸,轻微一下动,却并未是有何不悦之感。 亦看着苏娆一眼。 “好,本王先去安排。” 转身,暹毅迟韶迈步离开。 也带走了他的人,只留下苏娆和她带来的依素和依影。 “小姐,你怎么了?” 依素才如此一问。 苏娆的那刹那异常,身为苏娆身边的依素和依影,最是能察觉到的。 “小姐可是察觉了什么不妥之处?” 依影也如此一声问。 “容…骁…” 苏娆这才发出如此一声。 其容颜之深沉… 萧家为澹梁皇族所灭门,澹梁国而今形势必定亦有所乱,那他身份是否已然被知晓,是否澹梁那边已察觉他这个人的存在,知他还活着。 是否,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偏安一隅在清风居中,实则他一直在澹梁国中动作,他在外一副与世无争的谪仙风姿,其实他一直在暗中做着什么。 “萧沐白乃澹梁萧家家主,寒漠尘非暹毅迟韶,而是他,那么销声匿迹二十年的逍遥楼,必是在澹梁国中。 暹毅迟韶刚言,逍遥楼竟一直与澹梁皇室作对,他是寒漠尘,那就是他一直和澹梁皇室作对,而且已多年之久。” 桃花明眸,看着榻上昏厥难醒性命堪忧的萧沐白,突兀,再一番言: “那我苏家被灭,是否其实非我所自以为是,是他为愿我活,才会选我而放弃苏家,而是其蓄谋已久。 他以苏家灭,削弱云琅,他以我之仇,掀两国战乱,又以逍遥楼渐渐蚕食澹梁,天下,便可囊入其中。” 此一言下, 声音,似乎带出冰裂之感。 “他大方赠我逍遥令,非是因为我乃秦娆,而是他想以我为之赴死替身。” 此言,更冰凉,蚀骨冰寒。 只因萧沐白的出现,暹毅迟韶又顺口之间说到苏娆尚不知亦尚未曾有想到的逍遥楼与澹梁之间多年来的对立,苏娆内心中一息生出如此之多。 依影与依素,听得心悸。 心中此前时的一些难解之惑似乎因苏娆之言,竟也觉说通了。 以霁月世子之能,他若是真的在乎小姐,爱重小姐,又如何会让小姐眼睁睁看着苏家被灭,他怎舍得让小姐如此痛苦,除非真如小姐所言… 他所为一切… “虚情也好,假意也罢,早没有了任何意义,真心也好,算计也罢,反正最后只要结局没变,便无所谓。” 突兀,又如此一声薄凉。 薄凉,而更薄心。 其内心最深处那为之情深的那一处之地,骤然结起厚重冰层,其冰层之厚,将心中如何也难以自己割舍的那份羁绊,此刻彻底的冰封了起来。 比之以真情所给予的那份蚀骨之爱恨,若只是一场假的深情,似乎就可以恨的理所应当,再无任何丝丝心动难挨。正在跳转到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第三百七十章 重伤的萧沐白(一)绿色阅读 -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 阅读网 ...,如果没有自动跳转请点击[跳转] 有时候没有自动跳转是因为站对应的章节还没有生成,或者那个网站很慢,不是调整功能失效奥。请耐心点,^_^。 第三百七十一章重伤的萧沐白(二) 半日,匆匆。 漠鹰去京畿请竹先生,却未曾请来竹先生,只因竹先生早已于月前就离开京畿前往了深山采药,归期未定。 留下身边两位药童按照他所留药方为卫皇调理身体,解其丹药之毒。 无奈,漠鹰只得带来其中一位药童,只是药童虽在竹先生身边经年,却也不敢贸然为萧沐白开刀续骨。 最终,还是苏娆发话,让药童动刀,生死与否,皆与药童无甚关系。 有苏娆这番发话,药童才为萧沐白动了刀,只是期间苏娆也留在了营帐之内,至于她为何要留在营帐内,暹毅迟韶不曾过问,其他人自也不会多言,也唯有依影和依素明了。 “风护卫,我们真要把萧护卫留在那军营中,云大头领一时联络不上,竹先生不在此,药童他真的能救得了萧护卫,属下还是有些担忧…” 夜间的鹰冀军军营之地,篝火阑珊,四周林间,夜色寒风吹动枝干哗哗摇曳,从而减弱了林中的脚步之声,也减弱了如此出口而来的低言。 林中山坡之上,乘夜而来的几人皆乃黑衣劲装,其中一人,站在这几人中间,眺望着下面的鹰冀军军营。 此人正乃云风。 已前往澹梁国中多时的云风和十八那一行云卫,追踪找寻萧沐白至此。 听及十八之言,云风才开口: “有苏小姐在,沐白他再不会有事了。” 此一言,心中一月多来的那沉重感,至此刻,才觉有了一分轻松之态。 “而今云琅动,主子那边需要人,我得先回去,诸暹这边有欢娘和慕廉,还有萧芷在,你们便先回澹梁。 注意好澹梁那边的异动,今萧家已被灭,澹梁那边自以为逍遥楼楼主已亡,他们应该会放松一时警惕。 但你们也不可大意,让楼中人皆先隐匿起,绝不可让澹梁察觉知晓主子身份,再牵连到苏小姐的安危。” 看着一息后,云风悄然离开。 至于萧家被灭之事,等主子回澹梁后再说。 一夜篝火燃燃,至黎明时才熄灭。 营帐之内,药童和苏娆才一前一后出来,苏娆虽一身干净,可暹毅迟韶还是在苏娆的身上嗅到了血腥味。 极其浓郁的血腥味,似乎不只是因为待在里面被染上,而是因为苏娆主刀,才能染了如此浓郁的血腥。 心中似乎有所猜测,但暹毅迟韶并未有问,苏娆身上的秘密,暹毅迟韶知道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更多。 随后也只是过问了药童,萧沐白如何。 药童言,性命已无忧,只要待高烧一退,续接的断骨长好,便可无恙。 萧沐白既已无恙,苏娆便开始了她与暹毅迟韶的计划,着手准备事宜。 一日又匆匆,又至晚间。 苏娆才与暹毅迟韶回去京畿。 在鹰冀军军营待了两日,回去时,把已退了烧却仍旧未曾醒的萧沐白也带回去京畿,安置在一处清闲院落,苏娆让萧芷和苏崔亲自看顾。 “属下不解,小姐为何不顾医术为毅亲王知晓,而出手救下萧沐白。 萧沐白既乃那人手下,他所为一切若真皆乃利用小姐,那留着萧沐白只会是后患,倒不如乘此机会除之…” 回来梅雪园中,依影才说出如此之言。 在鹰冀军军营内时不便与苏娆轻易开口,以防在不查之下为他人听去一耳。 苏娆一口抿茶,看着依影和依素,须臾,才道: “萧沐白尚不可亡,暹毅迟韶既以为我乃逍遥楼楼主,与我合作也皆因逍遥楼缘故,倘若萧沐白就此亡,而我却未曾有过问萧家被灭事由,那必会为暹毅迟韶有所察觉怀疑。 若为暹毅迟韶知晓,我不是真的逍遥楼楼主,更不可能会让逍遥楼相助他暗入澹梁国中,一切的合作之言不过只是为了灭他们所应下的幌子,那届时,暹毅迟韶也必会成为我们的一个棘手问题,甚至威胁。” 苏娆出手救萧沐白,非她对云霁尚有情义,而是出于对自身有利而为。 “而今萧沐白虽性命无恙,却一时半刻难醒,那我此刻不去查萧家为何被灭,暹毅迟韶也不会有所怀疑。 至于萧沐白这个横生枝节而来之人,澹梁那边形势又如何,我没时间过问,我要的只是把他们皆拉下去地狱。” 心中之仇怨… 她只为一己之私,报家仇,雪国恨,至于旁人有多少筹谋,又有多少伎俩,她皆不在乎,只要她比他们快,她能达到她的目的,就可以。 而一旦诸暹和云琅开战,澹梁绝难置身事外,三国动,天下乱,她要用战火来浇灌今年这个冬日,祭奠她大秦亡魂的在天之灵,祭奠她苏家冤屈。 “依影,我让萧芷和苏崔去看着萧沐白,若萧芷有异动,苏崔便会拿下她,此前不过问,只是因为你,不想你会难过,可而今,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乱了我的计划,哪怕是萧芷。” 又言,此一刻,那一双桃花明眸直直的看着依影,其内里之蚀骨冰寒,蚀骨仇恨,再也无法压抑隐忍。 眼睑四周,一圈赤红之色,又为冰寒所包裹,如此的小姐,最为陌生,却也让依影和依素都为之而心疼。 “小姐所为,依影明白。” 他们陪着小姐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一起看着小姐这十年来的隐忍,可换来的却是苏家被灭。 如同当年的大秦一样,小姐眼睁睁看着又没了,而今她本该是有能力救下苏家的,她本该能救下苏家的。 至此刻,小姐还在顾及他的感受,他的心情,皆为他们胜似亲兄妹的情义。 而今小姐所亲近之人,唯有他们兄妹二人,他又怎能让小姐再顾忌他而压抑自己,那样小姐又如何能承受。 而且若芷儿真乃霁月世子安排在小姐身边只为监视小姐,那么她对他的情义又有几分是真,几分真情。 “希望依影没有动错情。” 最后,苏娆以如此一语只在依影和依素面前才会流露出的真情实意结束了这个话题,不再说及萧沐白的出现让她只短短之日内心中生出的那一系列变化,而是再次问询苏五下落。 虽还没有找到苏五,但他们派去找苏五的阁卫传来消息,曾在埋葬苏家之林地有发现一个很像苏五之人,只是一息不见,阁卫未曾追上。 在苏家,论逃跑本事,若苏五真想逃跑躲藏起来,还真没人能逮住苏五。 而且得知苏五并非为旁人所桎梏,苏娆对苏五的担心才真正放心一分。 而今她早已自暴身处之地,或许苏五会前来诸暹也不一定,所以苏娆便又吩咐依影,时刻注意外面动向,若有发现五哥行踪出现,五哥若愿找她,便带五哥来见她,若五哥并不愿来见她,便不必勉强五哥。 。 第三百七十二章大战迭起(一) 萧沐白的出现,也就只是出现而已,他并未曾因此便打乱苏娆的计划。 苏娆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按照她所安排走着。 须臾,便至。 一场不再隐忍之下的仇恨,以最为自私的一种残杀方式,不惜以天下为局,不顾黎明百姓疾苦,悄然而生。 今年的冬日,日子似乎走的极其快速,平静的天下,因为一场血色,让云琅与诸暹之间,于再一次纷纷扬扬的苍茫雪色之下,战火迭起。 原因其实很粗暴,就是云琅国的六皇子暗中潜入诸暹国,刺杀诸暹国毅亲王妃,刺杀不成,反被擒拿。 至于云琅六皇子为何要刺杀毅亲王妃,这无需向天下交代,不过就是一个借口,一个合理发兵的借口。 六皇子刺杀毅亲王妃,虽然失败,可这却是向诸暹找茬,毅亲王妃乃诸暹大户士族苏家嫡长女,更乃毅亲王爱重女子,如此为云琅皇子无故刺杀,实乃云琅对诸暹国的挑衅。 诸暹国,以军力强悍,金戈铁马响彻三国,一直为三国兵力最强之国,却从未有逐鹿天下之野心想法,可云琅国,却动他诸暹毅亲王妃,其举动作为,他诸暹国若是忍了,那岂非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耻笑。 于是,一颗人头,回敬了云琅国。 云穆霄的人头,在一场鹅毛大雪之中被送至那銮天殿上,死不瞑目。 当匣子被打开,直勾勾的瞪大着眼,看向高坐龙椅之上的那位瑜皇。 “六皇子失踪多日,竟是被诸暹暗中所抓,如此惨遭杀害…” “此事必定乃那前朝余孽与诸暹联合…” “诸暹国实乃欺人太甚,如此残杀我国六皇子,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如此之多嘈杂,一时间在各官员口中愤愤迭起。 皇儿被如此残杀,当场,瑜皇更一口血色喷出,銮天殿上骤然之间更凌乱,只是尚未有何商榷,随之又生出一件事来,诸暹国戈壁关内驻军与云琅边城守军之间,生出摩擦。 起因更简单,就是云琅边境的一名守军强抢了诸暹国戈壁关中农家民女。 这个守军,实则乃云穆睿和姚丞相所暗中派遣的那暗卫,刚一踏入诸暹边城,便为严冽将军所安排守卫给发觉,便如此送给了苏娆和暹毅迟韶这般一个借口,从而直接掀起战乱。 两国边境驻军之间的摩擦,引起一场小规模厮杀,于皑皑白雪之间洒染天地。 战事,一触即发。 悲鸣长空起。 诸暹与云琅之间十年来的平静如此被破。 三国不言而喻的和睦,如此消失与这一冬日间。 诸暹国毅亲王整军,带兵从诸暹京畿出发,亲王亲征,亲自领兵作战。 而云琅国,一时之间竟无可领兵之人。 诸暹国毅亲王,打小就是在军营之内长大,长在马背上的一员将帅,其军事之能,绝非一般之人可相抗衡。 在云琅国内,本有苏家,本有苏二这员虎将,对阵毅亲王,绝非话下。 可瑜皇却灭了苏家。 如此自断一臂。 而今,战事将起,文臣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本六皇子也可领兵一战,却那般惨死,而今朝中武将竟无一人可堪大用,一时,云琅朝堂更动。 虽说云琅有霁月世子,其又乃而今云琅军新任统帅,更作得那惊世兵书‘战事策’,理应由霁月世子带兵出征。 可霁月世子身子羸弱,至这冬日之际,根本难以长途跋涉领兵作战,且云琅朝中此刻也离不得霁月世子。 于是乎,霁月世子向瑜皇谏言一语: 诸暹国杀六皇子激怒吾皇,又构陷云琅国边城守军强抢民女,从而掀起这场战乱,其势必是为谋取天下。 我国太子云穆睿,文可安邦治国,武可上阵杀敌,六皇子与其又手足情深,便由太子代父亲征,以鼓舞士气。 朝堂这边,有姚丞相等一众文臣,又有他坐镇后方协助,便可安妥。 瑜皇因六皇子之亡而那般急火攻心,而今霁月世子之谏言,实乃最好之法,于是瑜皇当即下旨,着令太子云穆睿为云琅军统帅,代父亲征。 霁月世子此为,虽将七皇子留至琅京,可让云琅军跟随太子出征前往边城,也可让姚丞相这一派放心。 就算太子离京,但琅京这边七皇子那一派也随去了云琅军,那自是对琅京朝堂中而今局势不会有何改变。 而太子代父出征,所带兵马自也不止云琅军这一支兵马,云琅军不过只是其中一队主力军,另外还有其他兵力。 且上阵杀敌,若一战成名,那其在朝中威望必定更上一层楼,所以云霁之谏言,姚丞相等一派文臣虽猜测他此举用意为何,但终是未有反对者。 于是乎,数以万计兵马在琅京外集结。 太子领兵,姚叶庭先锋官,整军出发。 御辇之内,瑜皇虽因急火攻心而一时心伤,却也亲自来此,为其子送行。 望吾儿,不负一国储君之风度,将诸暹国那等野心勃勃之徒皆一举歼灭。 诸暹与云琅,便如此各自整顿兵马,与十月中旬出发,各自前往了边城。 两国边境战事这般突起,两军出发三日时,两国之内,又各自再生出另两件事,却乃不为他人所知晓之事。 云宸殿内。 “咳…” 一声咳,却再不是霁月世子所咳喘,而是急火攻心的瑜皇,从来都身子大好的瑜皇,此刻竟如此羸弱了。 躺至龙榻上,面容微白,气息浮动难平,似觉一息之间竟生出大病。 而龙榻下,安静站至一旁的霁月世子,面上白色蒙缎再无,那双细长凤眸,其内里之透亮,熠熠光色,夺目其华,看的瑜皇只觉心悸颤栗。 “霁…月…,你…你…” 帝眸落至榻前月华身上,气息更沉喘不平,帝手抬起,却颤颤巍巍,如何也触碰不到榻前这月华身影。 “皇伯父忧思儿郎,而今如此伤患,该好好养着,朝局那边皇伯父莫忧,有云霁在,必定不会让其乱了。” 如此一语淡然,月华世子,可其话语内里之黑暗,如此囚禁了瑜皇。 “至于太子和姚丞相,皇伯父糊涂,听信谗言祸害了苏家,才至这云琅而今如此窘境,不过皇伯父也宽心,苏家如何被亡的,他们与皇伯父又如何联合,致使云霁心中人儿伤着,都不急,云霁会一一替她讨还。” 看着瑜皇这一眼,嘴角竟又勾起一抹属于寒漠尘方有的嗜血,手中蒙缎再次遮住眼眸,也遮住内里那浓墨。 转身,容骁离开了云宸殿。 随后,舒妃走进来,手中端着碗白玉药盅。 显而易见,瑜皇而今这身不由己之处境,便乃当日赵国公让舒妃所为之事。 控制瑜皇,以掌控朝堂。 第三百七十三章大战迭起(二) 而诸暹这边。 卫皇也再次出现在冷宫外,又那么伫立片刻,才走进冷宫去见容皇后。 冷宫内里之装饰华贵,与容皇后的寝殿其实无疑,一点不像是凄凉的冷宫。 殿宫之内,哪怕容皇后已如此被圈禁多日,可其自身那种冷艳高贵,并未曾因为如此落败便落寞艳色。 斜卧于一方贵妃榻上,闭目似睡着。 卫皇走进来,便见着如此似只金凤凰的容皇后,他的脚步,溘然停滞一下。 那双本无波澜的瑞凤眼也再次恍惚,内里之情愫,从未曾因容皇后对他所为而消没,他从来都爱重着这个女人,哪怕终蚀恨,可他还是爱着。 “玉儿…” 久久,如此一声喃呢,卫皇走近了容皇后。 手握拳至嘴边,一声轻咳声。 容皇后才睁开了眼,眸光之内冷艳,并未曾睡着,而只是浅眠而已。 “玉儿从不知,原来懦弱的卫郎,竟也是可以有帝王手段的,只是却不是为玉儿,而是为自己的皇弟。” 此声咕哝,容皇后翻转身,冷艳眸子直落于已站立在榻前的卫皇身上。 今日卫皇所着依旧是那身淡清锦袍,与她初次相见时衣着,这份深情厚意… 突兀,嘴角弯弯起了一个弧度来,只是这个弧度,却带出着种嗤色之感。 “臣妾而今方知,卫郎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个,以一副画作,便可折了云琅羽翼,除掉苏家,致使云琅内乱。 在前朝公主藏无可藏之际,又把毅亲王送至其身旁,一可全毅亲王心思,二可动辄天下,而在毅亲王心中,这一切皆乃我这个皇嫂所为。” 坐起身子,正襟危坐之后,才一声冷笑: “卫郎为了阿韶,可当真是煞费苦心…” “咳…咳咳咳…” 又如此咳喘,卫皇嘴角竟咳出来血色,捂住嘴角的手更颤栗,明明他已在竹先生的医治下大好,可是此刻却又如此轻微发作,他根本未曾大好。 “玉儿…” 拿出一方手帕,颤颤巍巍的擦掉嘴角血迹后,他才坐到容皇后的身边。 孱弱身躯,儒弱无能的一国皇帝,此刻,看着如此的容皇后,他方才表露出来早已消失藏起多年的那一份深情。 自中毒至而今,至这一刻,他还是深爱着这女子,哪怕她从未爱过他,哪怕她想要他的命,他还是喜爱她。 “我从不想如此对玉儿,哪怕玉儿对我下毒,我也能喝下,我很想和玉儿就那么纠缠一生,哪怕最后当真毒发身亡,都无怨,可玉儿却察觉了我所为,我便不能任由玉儿继续自在,我不能让阿韶知乃我所为…” 手抬起,颤颤巍巍想要抚上去容皇后的脸。 “今生,你我就这么过完往后余生吧!等阿韶一统天下后,朕便陪玉儿共赴黄泉,我们一起走过奈何桥,下辈子,与玉儿做一对平凡夫妻。” 容皇后却又一声冷笑,偏过头避开,冷艳而精致的容色,带着浓浓的嗤色,嗤笑卫皇这是在痴人说梦。 “暹毅迟卫,痴心妄想,我容玉儿的人生只有自己能掌控,岂能由他人来决定,而今我落败,皆乃我技不如人,可你想要永远将我如此的关下去,沦为这阶下之囚,绝无可能。” 喀… 突兀这一声响。 容皇后的嘴角如此毫无征兆流出血色。 “玉儿…你…” 卫皇被惊慌。 忙一把扶住容皇后,更慌的去擦拭容皇后嘴角血迹。 “咳…” 咯血。 容皇后却笑靥如花,看着因为她自己服毒自杀而如此慌错的暹毅迟卫,容皇后极其开心,更甚者她自傲。 “你为了暹毅迟韶,为了他的将来竟可以谋划至此,却不肯为我和云瑜争锋一二,从未想过为我去如此算谋。 若这么多年来,你肯为了我容玉儿如此去算尽一次,或许容玉儿会放弃她那尊贵的高傲,当真会选择琴瑟和鸣。 暹毅迟卫,你听好了,我容玉儿恨你,我恨你,就是死亡,我也不会要你好过了片刻,我绝不会再输的。” 又一口血噗出,容皇后欢笑着闭上眼睛,倒在卫皇怀抱内,至死她都是胜利的,她的高傲绝不允许她再为一个男子如此欺辱,因为她是容玉儿,她是澹梁最高贵的蓉玉郡主。 卫皇一时怔怔面容,只因容皇后至死之时所言一语琴瑟和鸣,她对他并非无情,而是他自己得不到这份情。 眼角,泪滴溘地落,并着声嘶吼: 玉…儿… 为什么… 为什么不早告知他知晓。 随即,慌喊了传太医。 可冷宫外面并没有人,没有容皇后的奴仆。 卫皇前来时也并没有带着人。 诸暹国一国之母,便如此自尽于了帝王怀抱中。 此事,不曾为此刻赶赴边城的暹毅迟韶知晓,更不知苏家之灭亡并非容皇后手笔,而是他亲近的亲皇兄所为,而这一切,皆是为了他这个皇弟。 而琅京内那瑜皇之事也不为太子他们所知晓,更不会知晓,在琅京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又会生出什么大变动。 此间之事,暂且不提。 两国兵马皆快马加鞭,于十月下旬,各自皆至了边城。 诸暹毅亲王与云琅太子各自领兵,在山地间正式交锋,一时战火迭起。 毅亲王的鹰冀军,云琅国的云琅军,精锐鹰师与虎狼之师之间的较量。 “砰…” “呜…” 战鼓喧天,号角齐鸣,冲锋陷阵。 长枪刀剑的碰撞,刺入筋骨软肉内,瞬间血色喷涌,栽倒战场之上。 饿殍遍野,浮尸万里。 这一场大战,打了整整两天两夜,却难分胜负,直至诸暹国一对暗兵于第二日夜里潜入至云琅边城内,火烧了云琅一处粮草营,才宣告结束。 分出胜负。 首次正式作战交锋,云琅以战败告终。 “那该死的前朝余孽,竟行如此卑鄙手段,暗中偷袭我军粮草营地…” 夜幕下,云琅帅帐之内,如此一声怒火中烧。 姚叶庭一把团捏了守卫粮草的卫队长颤颤巍巍递来的纸条,气息难平。 “这,只是刚刚开始。” 这一句挑衅,被箭羽射在粮草营柱之上。 云穆睿亦深沉面容,手指捏的咯嘣作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首次领兵出战,后方粮草便被烧,这是何等的不利处境,他云琅士气必损。 第三百七十四章大战迭起(三) 云琅帅帐之内,沉压气息久久难平,而诸暹国营帐之地,却吆喝迭起。 篝火燃燃,营中将士们皆席地而坐。 大碗吃茶。 毅亲王治军,军纪严明,饮酒作乐只会坏事,战场间,从来都以茶水代酒。 “王妃真乃神人,竟如此谋略过人,让王爷战前对敌,自己则带兵后方偷袭,火烧敌军粮草,如此一招出其不意,断其后路,当真绝了。” 虽乃冬日夜,寒风飕飕,颤栗肌肤,可这些诸暹国的鹰冀军却个个战意昂扬。 对苏娆之赞赏,更誉不绝口。 一个个竖起大拇指。 苏娆看见,也只是举下手中瓷碗回应。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于诸暹国的第一战打赢,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从得知云琅将帅非是云霁,苏娆便知诸暹不会输,哪怕云穆睿在朝精明能干,可和常年领兵的暹毅迟韶对上,他绝不是其对手,必输无疑。 诸暹首战告捷,一鼓作气,乘胜再战,其势,势如破竹,越战越勇。 而云琅国因初战落败,后方粮草又被烧毁大半,竟屡战屡败,再而衰,三而竭,一连好几场仗皆狼狈收场。 就算是那云琅军,一人皆可抵百军,可没有粮草,吃不饱饭,铁打的身子,时间久了也扛不住,何况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会饿得慌。 此乃人为因素不利,再加之自然环境影响,因这冬日,多地风雪阻隔,短时间内难以将附近州县粮草运至边城,而企图诸暹国粮草之地,诸暹粮草之地却把守严密,难以下手,所以只短短数日,云琅边城竟危矣。 若下次开战再败,诸暹铁骑怕是就可长驱直入,攻下云琅这座边城。 云琅边城百姓们因此慌错,纷纷携家带眷,准备向其他安稳郡县逃去。 却未曾出得边城城门之地,竟为一对兵马堵截。 想要逃离的这些边城百姓皆被拿下,竟成为了抵挡诸暹军队的人.肉盾牌。 …… 边城外,空旷山地间,浓浓烟雾弥漫,殷红血色更将苍茫山地皆染的血红。 冬日里,更多半时日风雪,将殷红的战场冻的坚硬似石地,山地冻土。 “冲…” “杀…” 两军,在歇息一夜后,再一次对阵,厮杀鏖战之声,如此声声入耳。 再次血洒疆场。 这一次,诸暹国这边乃是苏娆亲自领兵。 高骑那铁骑之上,一身红衣战袍,盔冒翎羽,巾帼女子,英姿飒爽,手握拿一把大长刀,其刀法之精湛,皆得苏老将军之真传,亲身传教。 每一刀下去,便是一个将士倒至马下。 血色四溅。 苏娆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桃花明眸之内赤红,赤红的都染了眼睑四周。 一路横扫而来,其势磅礴。 而云琅这边,今日出战对敌乃云琅另一主力军,云穆睿亲自带兵出战,乃其京中所带亲兵,并非云琅军。 因粮草补给久久未至,这些日来云琅军皆是半饿着肚子出战,损兵折将惨重,云琅军领兵将军终是在如此憋屈之下,与太子之间生出了争执。 云琅军的将领本就因苏家被灭之事与太子这一派心有嫌隙,而今自己的手下将士更是都快要被饿死了,却还让他们上战场打前锋,这分明就是让他们去送死,他们又如何能对太子服从,竟皆生出了忤逆之心。 更放言,若是太子不能解决粮草问题,他云琅军怕是没死在战场上,而是先被饿死了,就算没有被饿死,上去战场,也不过乃他人鱼肉,他身为云琅军领军将军,绝不能看着自己的将士们如此白白去送死。 其中最属那糙娃子火气,他那个糙脾气,直肠子,兄弟们死伤残重,心中气愤难平,差点都冲到云穆睿的营帐之地,与姚叶庭动起武力来。 云琅军不服从管制,如此行径更乃对太子的绝对不服,太子难以让云琅军信服。 他们只信服有能之者,能带领云琅军冲锋陷阵之将帅,能把他们这些将士当自己人对待的将军,与他们同甘共苦之兄弟,而非是让他们一味去送死之徒,更非只知纸上谈兵之辈。 此番言,更激怒姚叶庭,怒火中烧。 可以云穆睿之心性,却非轻易就可被其激怒。 只是云穆睿还是惩治了那将军和糙娃子。 他身为此次领军统帅,若不严惩此带头闹事之人,威仪何在,又如何服众。 于是下令,将云琅军那位领兵领军和糙娃子皆五十军棍,以示惩戒,不是因为此二人不服从他这个太子命令,而是因为此二人不遵军纪军规,不服从元帅之命令,意图动摇军心。 他既代父出征,被认命为此次领军统帅,那么在军营中,他不是储君,而是元帅,治军,当以军纪严明,执法从严,对于此二人这种似动摇军心之行径,自该严惩,以儆效尤,若有下次,必当以军法斩首处置。 云琅军将领被罚,而诸暹又再次进犯,云穆睿便未曾再派云琅军出城应战,而是亲自带兵,用他这一派所带兵力出城对敌,也是以此告诉其余云琅军,他云穆睿并非只靠他云琅军,他亦并非纸上谈兵之辈。 只是云穆睿的此路兵力终是在琅京养尊处优日久了,与暹毅迟韶那些身经百炼的鹰冀军对上,根本就不是鹰冀军的对手,加之苏娆指挥得当,云琅士兵节节败退,只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竟被鹰冀军逼至了城墙之下,眼见着竟就要守不住那城门… “秦娆,这些卑贱逃民皆乃你大秦国余孽,我云琅宽厚仁慈留他们至今,他们却不知感恩,妄图逃窜。” 突兀,如此厉色一声。 云琅边城的城门打开,姚叶庭奔赴战场而来。 “阿娘…我怕…” 稚童的哇哇哭声。 “公主…公主救命啊…” 妇人的如此哀嘁之声。 更声声迭起于战场之上。 一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竟被一拨云琅国士兵押至与这战场之上。 以曾经的大秦百姓,而今的云琅国百姓为他们的人.肉盾牌,如此拦截了鹰冀军前脚的脚步,一时止于城门前。 如此卑鄙无.耻… “秦娆,你再敢踏近半步,本将便杀光这些逃民。” 又此一声,姚叶庭手中长枪直挑向最近的一个妇人,枪头擦过去这个妇人的脖颈。 当即,血色自脖颈渗出,染红了枪头。 那妇人当场倒地,却并非是被杀了,而是她惊恐万状之下造成的昏厥。 其脖颈之伤,也只是被枪头擦破了表皮。 只是妇人怀抱中的孩童却因此被摔在地上。 小小孩童不明危机,就是本能的害怕和恐惧,更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是被摔疼,更是被吓哭。 孩童之声哇哇再起,其余的妇人们也皆纷纷噗通跪了地,一个个皆惊吓更恐慌的叩求,哀求了她们的公主。 求公主撤兵,求公主救救她们的孩子。 砰砰磕头声。 额间咂在冻土之上。 一息磕出血色。 第三百七十五章大战迭起(四) “秦娆,现在,立刻撤兵,否则这些逃民将皆会因你这前朝公主而惨死。” 姚叶庭再开口。 这次,他手中长枪枪头直指朝向苏娆。 本已杀红眼的苏娆,手起刀落之际,手中大刀溘然停住,让刀下本该再添的一份血色,侥幸的躲过去这一死劫。 那一云琅国士兵连爬带滚的跑至队伍中。 大刀收住。 桃花明眸,一息看向了姚叶庭,随即,直落至被做了人.肉盾牌纷纷哀求的那些妇孺身上。 马背之上的云穆睿,他也看向姚叶庭,一息,竟蹙了下眉,似是对姚叶庭此举作为并不知,他不知姚叶庭会如此拿百姓来行事,以如此手段… “本以为云琅太子再不济,也是个人物,而今看来倒是本将眼拙了。” 此言,严冽将军也停下手中杀伐,一声嘲讽。 浓浓嗤之以鼻之感。 “以己国百姓为人.肉盾牌,拿这些妇孺来威胁我国王妃,此等卑劣手段…” 苏娆未曾有开口,只是握着刀把的那双柔荑,每一节骨节都在咯嘣作响。 桃花明眸四周之赤色,未曾消减半分,反而愈发浓郁,浓郁的渲染了她本就赤红的眸,更早已黑暗着她的那颗心,只是此刻,其内里黑暗中,因为孩童的哇哇哭泣,因为那些妇人们的那声声哀求,生出来波澜。 不只是因这些妇孺曾是她大秦国的子民,更是因这些妇人所怀抱的那些孩子们,那些不谙世事的孩提… 母爱之伟大,护犊之天性,舐犊情深,如同她母妃为救她而那般身亡。 此事乃苏娆内心炽痛,却更能触及苏娆内心脆弱,她之软肋,难以再冷血薄凉,当真为姚叶庭所威胁到。 倏地,手中大刀一把扔插至地面上,明明被冰雪冻的坚硬无比的冻土,竟被如此裂开,刀柄直直嵌入内里。 刚扔下手中大刀,苏娆一把抓过马上弓箭,直接拉弓射箭,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直直朝着姚叶庭面门而去。 其速度之快,划破寒风。 姚叶庭忙忙后退,却还是难以躲离,眼见利箭就要触及面门,云穆睿手中长剑蓦动,朝着利箭飞速而去。 利箭这才堪堪的擦着姚叶庭的脖颈射了过去,也留下如那妇人脖颈间一样的一道血痕,随后,利箭直射至边城的那城墙石缝内,箭尾嗡嗡晃动了好几息,方才如此停落下来。 由此可见,苏娆这一箭,若无云穆睿阻挠,姚叶庭此刻已然血溅当场。 “你们,最好确保她们会一直好好活着,一直如此成为你们的挡箭牌…” 因姚叶庭这卑鄙手段,云琅边城暂时被如此守住。 鹰冀军一时不再继续攻城。 两方之间战事,暂时成为了拉锯战。 云琅国,也因此得到了这片刻的喘.息机会。 …… 哐当… 杯盏摔至营帐之内的声音。 云琅营帐之内,云穆睿一把将手中茶盏摔扔至姚叶庭脚边,目光沉定。 “姚叶庭,你可知你那都是在做些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 此言怒火,气息难平。 如此直呼姚叶庭全名。 云穆睿之为人,一国储君,他之心性,他会为了皇权算谋,甚至除掉苏家,可他却不会想伤及无辜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云穆睿比谁都清楚更明白。 且他之心,还是有着那么几分仁君之德,从去年天谷关郡雪灾救灾一行,其忧心天灾,便可了解其一二。 云穆睿如此动怒,姚叶庭跪至地上,垂头。 却不觉他有做错。 “表哥怒火,心有仁德,可我军粮草久久难至,若不那么做,边城今日就会被攻破,届时,表哥更难在军中立足脚步,表哥又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在朝中坐稳储君之位。” 此言落,抬眸,看向云穆睿。 “我知表哥心中万千筹谋,可这战场之上,战事瞬息万变,那诸暹国步步紧逼,他们不会给表哥时间让表哥去好好筹谋,一举歼灭诸暹国。 且兵贵胜,不贵久,与鹰冀军数次交锋,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不是暹毅迟韶的对手,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我军也只会再次惨败。” 此番话落之后,姚叶庭这才叩下去头。 “此事皆乃末将一人擅自做主而为,还请元帅惩处。” 他所为,皆乃他一人自作主张,表哥不能参与其中,必须严惩他。 “请殿下莫要恼火。” 候于营帐外的其他将领,听及帐内所出之言,一个个才看向彼此一眼。 随即求见。 还请殿下稍息雷霆之怒,姚先锋那番所为虽乃有过,但也情有可原。 兵者,诡道也,所有的手段计谋本就为取胜而为,何况是在战场之上,胜败,也许就只在这一念之间。 其他将领们纷纷如此替姚叶庭求情,云穆睿面色虽还沉,却一时未再有他言。 而诸暹营帐之内,严冽将军等众将领也聚集在一起。 对于云琅卑劣手段,要如何去破此困局,他们皆看向着苏娆,问苏娆如何想法,而非是看向他们的毅亲王。 一来,那些妇人皆乃曾经大秦子民,而苏娆前朝公主之身份,暹毅迟韶这些亲兵也皆已知晓,从最开始时的防备,到与苏娆而今相处下来对苏娆的了解,他们皆已心中信任。 二来,苏娆乃毅亲王妃,暹毅迟韶之妻子,暹毅迟韶对苏娆之态度,决定苏娆在这些鹰冀军中之地位,而从一开始,从暹毅迟韶初次带苏娆去鹰冀军军营,暹毅迟韶待苏娆之心,这些鹰冀军将领便皆看在眼中。 所以,而今苏娆在诸暹军营之中之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且苏娆本身之魅力,其乃云琅大将军王教出来的孙女,其军事之能,只要苏娆想,就足可以让这些鹰冀军心悦诚服,为她之军事才能所臣服。 “战事起,行军作战,实贵在一个‘速’字,若将这战事拉为长久战,只会耗时耗力,对我们是绝对不利。” 苏娆开口了。 同时,手拿一根指挥杆在沙盘之上比划。 “而今云琅以一帮妇孺抵挡我军步伐,无非就是因为我乃前朝公主,她们曾乃我大秦子民,我必然会救她们。 如此一来,云琅那边必定就会加强对那些妇孺的看守,以防我军暗中营救,从而破除他们所设这困局。 那我们,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要暗中营救那些百姓,我军以一方暗军潜入他云琅边城,却另派两路人马从这里…” 指挥杆,指向沙盘之中好几处隐秘山峦地方。 这里… 这里… “等云琅大半兵力皆被我军暗军吸引,我军另外两路人马便可此时出动,声东击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擒贼先擒王,直接去拿下云穆睿…” 暹毅迟韶适时开口说了一句。 也拿起一根指挥杆,直指了云穆睿营帐之地。 苏娆,当即转头看了暹毅迟韶一眼。 拿捏云琅兵力之咽喉,那些妇孺自可无碍,更可一举拿下云琅边城。 第三百七十六章大战迭起(五) 十一月,冬月至。 又是一场鹅毛般的大雪纷扬而来,其雪势之磅礴,竟都压折军中旗杆,更铺落这山地之间厚厚一层雪白。 也将那洒然战场之上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覆盖,覆盖在这场雪色之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天气,阻隔了苏娆他们商量好的计策,也阻隔了已迭起时日的战事,因此,有了片刻的安宁时刻,不得休战都已不行。 天意如此,大雪阻碍,人力自不可抗拒。 暹毅迟韶的营帐之内,盆火燃的旺盛,炭火艳红,帐内一片暖意绵绵,可却无人在此取暖,而是皆站至营帐之外,就看着这一场暴风雪。 披着艳红绵绸斗衣的女子,她就安静站在营帐之外,寒风凛冽呼刮,吹动身上斗衣摇曳,更吹的脸庞冰凉。 冰凉的太过,便会觉火辣辣的热。 桃花明眸之内映出的雪白,雪白之厚,都已覆盖至第一层阶台之上。 一脚踩入雪中,小腿之下皆可淹没,可见其雪势之大,一时半刻难以停歇。 身上,又多添一件大氅,玄色大氅。 暹毅迟韶见苏娆被风雪冻的已通红的脸蛋,便将自己的大氅解下又给苏娆披上,并未曾劝说苏娆回营帐内。 “这场暴风雪,不知何时方会停歇。” 开口,如此一语。 眉目之间清寒之色,面对苏娆时悄然消失,暹毅迟韶此人已变化太多,可这种变化,苏娆其实并不想多见,因为见久了,怕终会触及内心。 并非情动,而是人性。 人之心性。 “诸暹与云琅已交兵对战半月有余,可澹梁那边却毫无动静,你不着急?” 身上因多了一件大氅,感觉这寒风再吹不进来,再不会凉了她的身子。 苏娆扭头,看向暹毅迟韶,须臾,开口说及如此一言,提及了澹梁国。 不知是她不想与暹毅迟韶如此待着,还是真为澹梁那边毫无动静而思忖。 自诸暹与云琅开战,已过半月有余,可澹梁那边,除一开始在边境之处增加了兵力防守,对诸暹和云琅这场战事,竟无一点想掺和之心。 虽然澹梁国一直崇尚文道,文治天下,和光同尘,可以她所了解知晓的澹梁国,它那柔和之下必乃波涛。 那按理来说,澹梁国就不该按兵不动,可是她失算了,澹梁国就是按兵不动,它不露锋芒,与世无争,在已然乱起的世道中成为一股清流。 她的计划,终究也只是动了两国。 “澹…梁…” 暹毅迟韶也又看向苏娆,须臾时,如此一语喃呢声,其瑞凤眼内才又清寒,清冷漠寒,却又深邃沉着。 澹梁不动,也出乎他意料。 以他这几年来得到的消息,澹梁皇室与容玉儿曾数次来信,容玉儿对皇兄所下丹毒必出自澹梁皇室那边。 虽然至今他并没有证据证实此事,可澹梁皇室那边必定是有着何猫腻,他们之心,定然是藏匿着歪心思。 可而今诸暹与云琅动,澹梁却并未异动,且守护长乐的暗卫也来报,澹梁城中祥和宁静,百姓皆安居乐业,并未受到诸暹与云琅之战影响,更甚者,有百姓不知有此之战乱起。 澹梁不动,是在观望?作壁上观,待诸暹与云琅两败俱伤之际再出动,还是他们存有旁的心思?以逸待劳… 似乎,后者更像与容玉儿来信那信笺中人做派,只是那人究竟乃何人,他查了几年,却也只查到澹梁皇室。 可澹梁皇室之中,皇亲国戚之多,非一时半刻便能查明,且他又不能轻易去打草惊蛇,为容玉儿有所察觉。 他也曾怀疑过容枫,也曾拿长乐所试探,可容枫此人确乃正人君子,而且容枫年岁,也不会是他与容玉儿联合。 不知容玉儿背后之人,他便只能被动,只能看着皇兄为容玉儿迫害。 心中如此之多思琢,暹毅迟韶却未与苏娆提及只言片语,事关卫皇性命,哪怕苏娆乃暹毅迟韶所欢喜之人,暹毅迟韶也不会因此大意告知。 “本王之事,本王助你拿下云瑜,你帮本王入澹梁,可而今如此大雪阻拦,本王着急否,本王若着急,不知王妃可会愿相助本王先入澹梁。” 突兀,暹毅迟韶说出如此一番言,看着苏娆,凛冽面上竟生出一抹淡淡笑意,似与苏娆如此开了玩笑。 苏娆,眉角一时一动,桃花明眸之内更一息闪动。 暹毅迟韶此言看似玩笑话,实则… “合作既言,你先帮我拿下云琅,我再帮你入澹梁,那在云琅未被拿下,你未将云瑜头颅送至我面前…” 转眸,苏娆不再继续看暹毅迟韶,而是又看向这场纷纷扬扬的雪色。 桃花明眸之内又突生薄凉,薄凉更薄心。 暹毅迟韶看着,心中怜惜,却没其他动作去宽慰,也转眸又望去这雪色。 他明苏娆心中之仇恨,蚀骨焚心… “以沐白本领,萧家绝不会轻易被灭,必是出何事,致使沐白身份暴露,才引来杀身之祸,而今沐白未醒,澹梁那边形势难明,若是贸然妄动,反却坏了毅亲王所为之事,此事需沐白说明各中原尾,才能动作。” 突兀,耳畔又传来这一语,艳红身影说完这番话,转身走进了营帐中。 暹毅迟韶先是一愣,随即,嘴角蓦地弯起一个浅淡弧度,再次驱散了周身那种清寒之色,只因苏娆这突兀之间一番言,她之心非当真薄凉。 嘴角笑意,却就只一息,又淡弱下来。 扭头,看去已消失营帐外的艳红身影。 凛冽眉目之间,又生出一抹凝沉之感。 暹毅迟韶心中其实清楚,清楚萧沐白为何遭此横祸,必乃容皇后告知澹梁那边所知晓,才暴露了萧沐白。 可是他却没有告知苏娆知晓此事,若为苏娆知,以她之心性,她必定是不会放过容皇后,届时,若因此而打草惊蛇,为澹梁那边有所察觉… 此事,更事关卫皇。 而进去营帐内的苏娆,面上之薄凉,根本未曾减弱半分,对暹毅迟韶所言的后一番言,不过乃故意言之,以防暹毅迟韶敏锐察觉,故而心生怀疑。 一场暴风雪,整整持续了三日三夜,才停歇。 可大雪停,山路却依旧被阻。 积雪之厚,竟已蔓延至膝盖之间。 清扫雪色,尚需时日。 可两军之间,却已在暴风雪将停之际便各自开始暗下筹备,而当下一次战场交锋再现之际,便是两军最终一决胜负之时,胜败,只在此一举。 可偏生,就在这一决胜负将来之刻,却又因一事阻,自琅京而来的一则消息… ()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书客居 第三百七十七章云琅二皇子(一) 暴风雪停,艳阳天出,气温回暖,本该再起战火之际,却又为他事阻。 黑枭送来消息。 就搁置在诸暹营帐之内,桌案之上。 内里言,云琅瑜皇驾崩,皇位传于爱子二皇子,其内事由,尚在探查中。 “云琅二皇子?” 严冽将军第一时间发出来如此一声不明: “云琅国二皇子不是早十年前就已亡于…” 看一眼苏娆,后面所言要出口的‘秦宫’二字突兀停住,转而又道: “王爷,是否暗卫笔误,非二皇子,而乃七皇子。” 暹毅迟韶也看着暗信内容,须臾,看向苏娆。 “此事,你怎么看?” 云琅之内生如此事端,云琅瑜皇竟驾崩?突现的云琅二皇子又乃何故? 暹毅迟韶并不会觉得此消息中的二皇子乃鹰影暗卫笔误,他的暗卫他自是了解,必定是云琅之内生了乱事。 苏娆,眉间沉着,心中亦不明不解。 只是那双桃花明眸,直落暗信中‘二皇子’这三个字眼上,内心沉浮。 无端想起了云霁,她的第六感所感觉。 更乃她敏锐之感。 只因苏娆又想到那一事,她为云霁自云宫内救出那一日,她迷迷糊糊间听到的云霁所喊的那一声国公爷。 更想到着,容骁与云穆皓之间儿时的关系,云穆皓此人,他乃当时所有质子中唯一一个不曾欺负过容骁之人,且还多次于暗中救助过容骁。 那么,而今想来,他们之间联系… 二皇子乃云穆皓… 国公爷乃赵国公… 云霁乃容骁… 外孙与外祖父… 云霁与赵国公… 云霁与云穆皓… 倘若暹毅迟韶暗卫所传来这消息乃真,那云穆皓是谁的人… 一息转念,苏娆心中已思忖如此之多。 那双桃花明眸更骤然紧缩。 以赵家与姚家之敌对,若云琅朝局为赵国公把控,为他把控,那姚家而今之处境… 姚家必被动辄。 而云瑜的驾崩,以他之康健身躯,也不过而立三十之岁,自非正常身亡… 那么这一切… 他做这一切… “苏娆…” 苏娆心中万千思忖,一时不曾理暹毅迟韶,暹毅迟韶见着,再唤一声。 “无论何变故,琅京若变,边城之内必定有动。” 此一言,苏娆才开口,看一眼暹毅迟韶。 随即直接再道: “云琅二皇子,云穆皓,他乃舒贵妃之子,赵国公外孙,赵家与姚家不和世人皆知,若云瑜当真驾崩,为那死而复生或根本未亡的二皇子取而代之,那边城中云穆睿之处境…” 苏娆之理智,只暗卫所传短短两语,她已想到如此之多联系,如此洞若观火,冷静而沉着,惊艳而夺目。 “严冽,着人速去云琅边城内打探,着重注意边城军营之内是否变故。” 当即,暹毅迟韶如此一语吩咐话。 苏娆所想到那些,暹毅迟韶其实亦洞察。 又道,让漠鹰再递去消息,云琅京城琅京那边也须尽快查清。 “诺。” 严冽将军和漠鹰皆起身,就要大步离开营帐去安排。 苏娆,却又一言: “派人加强我军四周防卫,以防此乃诈。” 虽然明晓暹毅迟韶的鹰影暗卫应是不会出错,可谨慎些总归没有坏处。 暹毅迟韶又看着苏娆一眼,随即也颔首。 苏娆与暹毅迟韶,因这突来的云琅变故,心中千般动。 而此一时刻,就在云琅边城之外,那逶迤的雪色山峦之内,山峰之间,那辆醒目的月华马车停至此处。 虽已艳阳天,可山峰林地之间雪色尚难消,一片苍茫雪景为车轱辘碾出两道醒目的车辙印,自远至近,也压弯着沿途两侧为雪色覆盖的枯草枝。 “咳…咳…” 车内小炉燃燃,内里毫无丝丝冷意,哪怕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寒冽,马车之内也暖意似六月暖阳映照,可车内的人儿却还是压不住这咳喘声,如此声声咳,只觉听得内心沉重。 窸窣… 窸窣… 月华马车刚停至此处不久,如此细弱之声自不远处草丛雪地之间而来。 来人皆身着灰色棉袄,布带束发,后背背篼,手拿镰刀,似只是普通的砍柴樵夫,可当走近,看清来人面貌,其中一人竟乃那挨了板子此刻本该被关押的糙娃子,他竟出现在此。 而另两人… “霁…月…” 其中一人咕哝,乃一副陌生面孔,只是糙娃子手底下的一名普通士兵,可当其唤出云霁之表字,他之声音… 寡淡之感。 乃早已‘死亡’苏二。 另一人,同样陌生面容,同样普通士兵,只是他不自觉背至身后似是握拿刀柄的习惯姿势,乃苏寒无疑。 “二公子,主子已等候您多时了。” 苏二走过来月华马车前,云凌拱手作揖,下来马车让位,随即走去不远处,和糙娃子与苏寒一同把守四周。 凛冽寒风,呼呼吹刮,带起四周枝干发出窸窸作响。 亦吹动耳角一缕发丝。 “咳…” 月华马车之内,又如此咳声发出,而站至马车外的苏二,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上去马车,而是这么站了一息时刻,就看着月华马车须臾。 “呼…” 鼻息之间,发出如此一声似沉郁之感,他才踏上马车,推开车门进去。 一股暖意瞬间袭来面上,驱散了苏二周身所带浓浓寒凉,可对马车之内的人来说,却是一股凛冽寒意自外侵来,只顷刻,寒凉了他整个身子骨。 “咳…咳咳咳…” 车内本有的暖意更瞬间无,吸入一道冷风,云霁当即更如此咳喘难停,月华手帕掩唇,亦难以制止咳声。 接连咳喘声,让他那本就苍色的容颜更觉毫无血色,隽美容颜之苍白… 苏二见着,陌生面容上,方才明显的浮现出他自身带有的那种寡淡漠色。 关闭车门,阻了寒凉继续席卷车内,撕下来脸上已伪装多日之易容。 露出他真实容颜。 “霁月,你究竟乃何人?今日我必须要知晓你全部作为,不可再瞒,否则,你我兄弟今日就此割袍断义。” 坐置于云霁对面,拿过桌几之上茶盏,添一盏茶推给云霁,虽如此关怀动作,可其漠色面容,寡淡视线,望着对面的云霁,气息浮动难平,更内生恼火,沉压的恼火之感。 他相交了整整十年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兄弟,瞒他如此之多事… “你说,你非霁月,而乃逍遥楼楼主寒漠尘,更乃澹梁国一出生便已夭折的二皇子,可现在,你为何又乃我云琅二皇子?于十年前大秦覆灭之际亡故的舒贵妃之子,云穆皓… 你言,我苏家之处境,瑜皇对我苏家以存杀心,苏家唯有置之于死地,方可远离朝堂是非,全身而退,苏家撤退,可你又为何却瞒了小妹,甚至竟逼了小妹走至而今那等地步…” “咳…” “昱陌…” 一口抿茶,车内寒意也消,云霁才压制住咳喘声,嘴角含出浅淡之笑,只是此刻这个笑,早无往时那云淡风轻之感,而是带上一抹苦涩。 “云霁是人,非神明,终是难以事事预料的。” 浅笑,随即又摇了下头。 “云霁之病症,昱陌尚不清楚为何,今日,云霁便告知昱陌,云霁为何变了,为何又会是云琅二皇子,为何以那等浅薄方式伤着了娆娆…” 第二百七十八章云琅二皇子(二) 严冽将军派兵暗中潜入云琅边城,尚未曾有消息传来,倒是苏娆这边,她的人随后传来了琅京内消息。 依影带来消息。 比之暹毅迟韶的鹰影暗卫传来的只两句话,依影收到的消息,只让苏娆内心一时间泛起波涛,难以平和。 瑜皇乃为姚皇后毒杀,只因瑜皇令七皇子入朝参政,又任命霁月世子为云琅军新任统帅,而赵国公那一派势力又生出偏向霁月世子意向。 琅京之内,朝堂之中,短短之日间如此暗下动静,且不说霁月世子与七皇子私交如何,赵国公可乃瑜皇之人,这便很显然乃瑜皇为七皇子云穆靖铺路,想要废除太子云穆睿。 而瑜皇对七皇子云穆靖之溺爱有多甚,也没有谁比姚皇后这个瑜皇的枕边人更有感受,心中一时生了歹心,竟暗中毒害瑜皇,若瑜皇身亡,那么她的皇儿自会顺理成章登基。 到最后,瑜皇之亡也会算在赵家头上,毕竟有七公主被幽禁云郡在前,舒贵妃被降位禁足在后,那舒贵妃因此对瑜皇生出来仇恨之心也乃正常。 姚皇后之举动缜密,只是却不曾料到诸暹与云琅会开战,而云穆睿又为云霁谏言任命为统帅,代父亲征,若云穆睿远离琅京,届时瑜皇却毒发身亡,那岂非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一时间,姚皇后心中才慌了神,才想着与父亲姚丞相去商榷怎么办,却为入宫去见瑜皇的霁月世子察觉不对劲,而诸暹与云琅战事已起,为防朝局动荡,只得先暗中压下此事,拿下姚皇后,先救治瑜皇。 只是姚皇后对瑜皇所下之毒实乃歹毒,惠善大师也无药可解,而竹先生又不在,一时,瑜皇皇命竟垂危。 在瑜皇弥留之际,发出一道旨意: 皇后姚氏,伙同其母族姚家谋害帝王,其罪当诛,另,废太子储君之位,云王府霁月世子,德才兼备,风华冠绝,实乃朕之二子云穆皓,现传位二子云穆皓,继承朕之大统。 “云琅如此变故,怕皆为霁月世子之手笔,此人之城府,恐欲谋得天下。” 此一言,自暹毅迟韶口中如此而出,其内心之沉定,想到他初至云琅之时对云霁所查之一切,云霁那些举动,当时他便觉其心或乃逐鹿天下,只是后因他由,他之怀疑消没,可而今方知,此人,筹谋之深远,竟乃云琅国二皇子,蛰伏经年之久… 暹毅迟韶如此想,不为过,只因苏娆比之他,所想更多,云霁乃云穆皓,那么他容骁这个身份难道乃假? 从始至终他皆乃骗她,皆乃利用她,利用二哥来接近她,知她乃秦娆,更故意伪装为容骁,以此诱她入局… “呼…” 鼻息之间,发出如此一声沉喘之感。 比之萧沐白出现而来时苏娆所生那种种猜测,此刻,她只觉整个人都在颤抖,颤抖的她浑身都在发冷。 冷意,自脚底直袭脑门,只觉透心之寒冷,四周皆乃厚重寒冰围困。 并非那种自身因爱与恨而所生寒冰,而乃她之愚昧,为一人如此玩弄股掌之间,她却不自知,还自诩聪颖。 他此前之种种温柔,为她内心安,相助她解救苏家,至后面却突如其来转变,杀二哥,灭苏家,她至诸暹国,为报国仇家恨掀起这场战乱,至而今,在云穆睿为这场战事引离琅京之际,他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拿下了云琅。 如此一环扣一环… 精密布局,算无遗漏。 将她之秉性拿捏精准… “苏娆…” 暹毅迟韶察觉苏娆异样,见其目光直直落在信笺之上,额间竟生汗粒,如此胆战之态,此前他绝难见着。 寒眉动,一息,大手按上苏娆肩膀上,暹毅迟韶心中也已有所猜测。 苏家灭亡,背后做局之人… “云琅霁月世子,其心,比之那位心思缜密的瑜皇,他或乃更莫测高深…” “霁月世子?一个城府至深的云琅二皇子,攻心之谋,运用至极致。” 此声,自咽喉内发出。 苏娆内心之颤栗,寒颤,却也就只这么短短刹那时刻,其面容已再冷静。 可比之此前暹毅迟韶所接触的苏娆,这样的苏娆,她内心之黑暗似更甚了。 若只为内心国仇家恨,此刻的她不该如此变化。 并非恨着云家一族,而是她只恨了那一人。 寒眉因此再次动,那双寒眸也又波动了。 这一刻,暹毅迟韶方才察觉到了云霁与苏娆之间的不同寻常,他们之间绝非他曾所见所知那般你追我躲。 且与苏娆这些时日相处,暹毅迟韶真正了解了苏娆,她之心性沉着,若非在乎之人之事,绝难以让其内心波动,生出这等不同于以往的波澜… “云琅已落入云霁之手,以他之城府,他既早有算谋,那云琅边城中必有他的人,他必定也早已做好安排…” 蓦地,苏娆站起身,其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翻椅凳,她却无多余反应,而是看向暹毅迟韶,桃花明眸深沉。 “暹毅迟韶,我们不能等云琅边城内消息了,必须大军压境全力攻城…” 这样的苏娆,更让暹毅迟韶觉得异常,若只乃单相思,如他一般情感,她不会如此失态,那么就只能是… “暹…毅…迟…韶…” 见暹毅迟韶虽看着她,可却神思浮游,好似并未听她所言,苏娆一时眉角蹙,却刹那,也察觉到她之反应不对劲了,她,太过于激进了。 “确实不能等了,若云琅边城之内有动,那么此时就是攻城的最佳时机…” 暹毅迟韶开了口,内心种种所思所想皆停歇,看着苏娆一眼,直接起身走去了沙盘前,拿起了指挥杆。 他如此反应,好似并未曾感觉到苏娆的不对劲,刚刚神色浮游只是他心中也在思忖,思忖此刻之时机,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娆所言。 指挥杆,指向沙盘之内泥土石块所堆积地标,暹毅迟韶再言攻城部署。 此前所商榷事宜,此时已不能再继续,须以改变了策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直接强攻拿下云琅边城。 暹毅迟韶部署安排,苏娆也走过去沙盘前,对于刚才心中因暹毅迟韶那般反应所生出的怀疑,也就消失不见。 暹毅迟韶并未曾发觉她刚刚之异常… 第三百七十九章迟来的一决胜负(一) 为一场暴风雪与随后而来的云琅巨变所阻的那一决胜负,虽然会迟到,但它却永不会缺席,终会到来。 只是这一场一决胜负,却不再是与云琅太子相对,而是以云琅新皇亲笔所写送至诸暹毅亲王之手上的一封书札,在又一日艳阳天下对决。 尚不等苏娆他们先动,拓盖着云琅新皇私印的文书,先送来诸暹军营。 云琅新皇,与明日冬阳升空之际,邀诸暹毅亲王与其王妃至云琅边城外,在此,云霁给苏家一个交代。 只‘苏家’这二字,无论云霁所为何谋,苏娆都会赴约,而苏娆前往,暹毅迟韶自会跟随,一同赴约。 明日,只在朝夕。 同样还是在云琅边城外战场之上,同样两军对阵,却不再乃此前时有所刀兵交锋,今日,尚未有血色洒染。 战场之上,厚重雪色已消融大半,虽四周山地之间尚可见冬日雪景,但在这战场间,却已露出坚硬冻土,冻土之硬,踩踏其上,只觉乃石地。 早间晨阳也已升起半空,冬日寒凉却依旧呼啸,寒风凌冽,划过脸颊,更觉乃刀刃在脸颊之上一刀刀划过。 冰凉又刺痛之感,更吹得肌肤都干燥。 城墙之下,高头大马之上,暹毅迟韶与苏娆并肩,两人皆望向城上。 王者枭雄,将门虎女。 金盔银甲,男才女貌。 如此登对,实乃一对璧人。 “我国王爷与王妃已应邀而至,不知贵皇此举是乃何意?” 漠鹰开口喊话。 且拿出昨日时云霁送来的那文书书札。 云皇此乃何意? 城墙之上,城楼之间,那道月华身影,只他一人站于此,寒风呼动,衣袂摇曳,翩若惊鸿,身着大氅御寒,可其羸弱之姿,哪怕相隔数丈,也觉稍有不慎,他就会为这凛冽寒风带走,于城楼间飞向那天外仙界。 天上谪仙,从来如此风华,可此刻,其内心间却已… 那蒙缎之下视线,落至被他自己送入黑暗更弄丢了的心中人儿身上,其内里之黑曜石般透亮,只为这一人夺目,泛出如此光色,照亮他的世界,在一片鸿蒙中生出斑斓色彩。 只是此一刻,这般色彩,却无法照亮他的心,这颗只属于云霁的心,本透亮的心,被另一个他所阴霭,那个比之寒漠尘更让他恐惧的自己。 如此数丈之远距离,他都能感受到她内心的黑暗,黑暗包裹了她本良善的心,将她圈禁在那小小角落中,没有光照的角落,更乃寒漠尘最为恐惧的黑暗,阴森的幽冥地狱。 容骁说的对,是他将娆娆内心中的黑暗彻底放逐,以那等浅薄方式,想着让娆娆毫发无损的离开云琅,逃离皇伯父手中,想着让娆娆远离他,让娆娆恨了他,娆娆心中对她自己的恨至少就会少些,她会好过些… 是他浅薄了。 他怎就那般糊涂了。 娆娆是会恨他,可她只会更恨她自己,哪怕当之后她会知一切真相时… 搁置月华大氅之下的玉指,手心之间生出冷汗,汗渍粘腻,手脚四肢更觉冰凉,冰凉的都有麻木之感。 咳… 咳咳咳… 玉指掩了嘴角,几声轻咳,云霁才开了口: “诸暹与云琅,和睦十载,战事起,苦的唯有百姓,云霁与汝国皇曾有约定,两国睦邻友好,绝无战事。” 这一言后,迈动似被冻的更加僵硬麻木的脚步,下来城墙楼台之上。 城门,适时打开。 出来之人… 糙娃子和易容伪装的苏二与苏寒,竟押了姚叶庭和云穆睿二人出现。 他们身后,云穆睿这一派将领亦被拿下,手脚束缚,被押至战场之上。 就如那时姚叶庭对那些妇孺所为,而今皆落至他们自己身上,因果报应。 昨夜夜半月上高空之际,云琅军营内动,被太子亲兵看守的那位将领,他为太子手下一将领挖苦嘲弄。 没了苏家的云琅军,你还以为会是从前的云琅军?高高在上?而今也不过乃仰仗他们鼻息,还敢此等张狂… 那位领军可忍自己被惩处,却容不得他云琅军被如此羞辱,一时动手揍了太子手下将领与亲兵,竟夺门而去。 云穆睿与姚叶庭等一众人得此消息,刚调动士兵准备捉拿那位将领,以防云琅军内变,糙娃子突兀从后方之地绕到了云穆睿的主帐之地,他也夺门逃出来军牢,刚现出身影,便提了他的大锤子就是一通乱砸。 更有其手下一士兵,直接一人单挑了太子。 其武艺之高超,竟觉乃一员骁勇善战之大将。 云琅军营,一时火光四溢,如此内动起。 然,就在云琅军与太子亲兵剑拔虏张之际,霁月世子的月华马车出现了军营之外,这场内乱才没有彻底爆发。 云霁世子到来,自带来瑜皇临终旨意。 当听及姚皇后对瑜皇下毒,云穆睿第一反应自是绝不信,而姚叶庭和一众云穆睿之亲信将领,他们更不信。 以姚丞相之心思,他也绝不会做出那等自取灭亡之昏事,且太子势好,就算瑜皇溺爱七皇子,生出另立储君心思,可太子未犯错,悠悠众口,瑜皇是如何也不能轻易换得了储君的。 可事实就是事实,瑜皇中毒身亡,在姚皇后宫中一宫女房内搜出了毒药,那宫女在严刑逼供之下也据实招供。 而今,霁月世子前来,执拿瑜皇遗旨,接回云琅军将帅之位,云琅新皇御驾亲征,皇家金衣暗卫随行相护。 若太子欲反抗,将以谋反罪名就地处决。 “太子殿下若心有疑虑,待战事结束返回琅京后,云霁给时间让太子殿下亲自去问寻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聪睿明理,现在莫要犯了糊涂。” 霁月世子又此言,劝说云穆睿等人莫要徒添无谓的反抗,徒增伤乱。 云琅军的那位将领和糙娃子的越狱伤人,本就打了云穆睿等人一个措手不及,霁月世子又出现如此凑巧及时。 云穆睿只一息便心知,此事定乃云琅军与霁月世子暗中联合,可他心中明知,却也做不了什么,他若反抗,那么就真彻底坐实了他母后之罪名,自己更会落得谋逆的罪名。 他若是不想被扣上一个谋反名头,就必须放弃抵抗,而若是他们不放弃抵抗… 他们自己手中兵力本就在上次与诸暹对战中损伤,如何也不是云琅军的对手,且城外还有诸暹虎视眈眈,若此时城中之变为诸暹国知晓… 思忖再三后,云穆睿只得先选择放弃抵抗。 一为保存实力,伺机而动,二为云琅边城之安稳。 而至于此刻时,他们却为何竟被如此押至这战场间… 第三百八十章迟来的一决胜负(二) “吾国太子与丞相,为夺得兵权,不惜构陷苏家,致使苏家含冤灭门,此为无德,今又以卑劣手段以无辜百姓为盾牌,此为不仁,如此无德不仁之君者,今日于此,理应军法处置。” 云凌开口,朝向苏娆他们说出这番话。 此番言,自乃霁月世子所交代之话。 从来淡然明月的霁月世子,此刻之杀伐果断,他确乃一国之王者帝君。 而云凌此番之言,云霁这般作为举动,自也乃他书札内所言要给苏家的交代。 “唔…唔…” 被束缚捆绑着手脚的姚叶庭和云穆睿。 听及云凌此话。 姚叶庭奋力的挣扎了,只是他口也被堵,肩膀更为糙娃子大力拿捏,难以动弹分毫,现在的他不过乃蒸板上的鱼肉,只能等着任人宰割。 而云穆睿,他虽也被苏二所拿捏,甚至此刻会命危矣,可他却并未有挣扎,太子威仪并未曾因为而今如此狼狈而有损分毫,他很沉着冷静,只是他的这份沉着之下掩藏起的却乃他此刻难平的内心,被言语所震。 昨夜云穆睿放弃抵抗之后,被苏二带至营帐之后,云霁对他的又一番言: “为君者,必有容人之量,更该有识人之智,而想为明君者,除此外,他还该有仁义道德,该知何为屈己纳谏、任贤使能,何为恭俭节用、宽厚爱民。 须知,国以任贤使能而兴,弃贤专己而衰,更该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得失皆在民心,民心所向,方为同尘。 太子精明睿智,却也是犯了糊涂,听信姚相之言,实乃不明智之举,苏家手握云琅军确实让君王忌惮,可苏家忠心,乃我云琅必不可失一条臂膀。 而今太子自断一臂,等同自毁城墙,太子且自问一句自己,若无苏家守护,云琅可安,可能于十年前夺得这大秦皇城,可能一国独大经年,若苏家心有异心,又怎会为你们轻易除之。” 云霁只如此两番语,让云穆睿心中剧震,所有心思皆一时荡然无存,突兀明了一事,为何云琅军不服他,他们又为何也会落得如此被构陷之地步,因为为储君者,却心有狭隘。 云凌之一番言,除姚叶庭与云穆睿这等反应外,他们这边其他之人如何反应,暂且不说,再说诸暹那边。 云霁对苏家这样的交代,与苏娆而言,她却无动于衷,那一双桃花明眸,再见了云霁,其内心也唯有蚀骨冰寒。 握拿缰绳的柔荑,指尖之粉白之色,不知是因冬日寒凉所冷,还是因捏着缰绳的力道过重,才泛出如此色泽。 如此的寒凉冬日,却未曾带有保暖手套,而是任由寒凉冰冷着四肢手脚。 冰凉柔荑,突兀,为一只厚实大手包裹。 “阿娆…” 云凌之言,苏娆无反应,暹毅迟韶看着一息,做出了如此一个动作,更是如此亲昵的唤了苏娆这个闺中小名,寒眸之内唯有苏娆一人身影。 “云皇此番作法交代,阿娆若是不想…” 厚实的大掌,带着云霁所没有的厚茧,如此握住她的手,阻了寒风继续冰凉她的手指,渐渐有了温度。 苏娆,看了暹毅迟韶,才眉角动,随即也才做出一个举动,反手回握了暹毅迟韶的手,更与其十指相扣。 就在这高大铁骑上,两人并肩而立,十指相扣,‘两心相悦’的夫妇。 “阿韶,既然云皇想给我苏家一个交代,那我便看看,他能做到何种地步。” 同样亲昵的称呼,方才看向云霁。 开口: “云皇想以此二人平息本妃之仇,平息这场战火,可我苏家一家既乃冤屈,只这寥寥数人,如此敷衍了事,是否太过轻巧,不如,你将云瑜和你自己的头颅皆悬挂在你身后那城墙之上,或许本妃会考虑撤兵。” 此声之冰寒,唯有浓浓蚀骨之仇恨,毫无一丝往日情谊,她要他死。 “想要云霁的头颅…” 此声低喃。 相扣的十指,看在月华男子眼底,只刺目的他眼睛生痛,哪怕有着蒙缎遮掩,却还是刺痛了内里眼瞳。 这一切,本为他自己所愿,可当真正见着,才发觉,这种痛,原来比之他初次走出黑暗时看见光亮还痛。 强烈的光照,自他出来那关着他六年黑暗的刹那,刺射入他的眼眸内里,让他的眸瞬间一片耀眼的白,白的他只能看见如此一种没有色泽的色泽。 随后,他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本就不存在的容骁藏起,寒漠尘出现而来,他代替他的兄长被送至大秦为质子,直至那日寒漠尘遇见娆娆,他才出现,才能出现短短片刻。 “云霁的皇伯父,此刻已难出现在边城,若你想要云霁的命,那便你自己来取,今日你若能杀了云霁,将云霁的头颅悬挂在云霁身后的城墙上,那么云家其他人随你怎么动,金戈铁骑踏入云琅,也再无人阻拦。” 留下这一句话,云霁突兀动身上去云凌拉来的一匹白马上,脚踢马肚,策马扬鞭朝不远处山峰之间奔去。 他没有带一人,只他自己如此离开,也毫无担心是否诸暹会乘此时刻突兀攻城,直接攻打他云琅边城。 “霁月…” 押着云穆睿的苏二,他从最初看至此刻,想到云霁告知于他一切事由,他这副易容面貌之下的寡淡视线,此刻落向战场间有着他苏家战将之风的女儿身上,气息,才波动。 月华身影,只刹那,已远去。 在视线之内变远,变小,直至成为一个白点。 苏娆看着,气息也蓦然沉着。 须臾后,她松开了暹毅迟韶的手。 “暹毅迟韶,若过去半个时辰后,我未曾归来,你攻下这云琅边城,拿下云穆睿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上,逍遥楼便助你入澹梁,成你之事。” 留下此一言仇怨,苏娆策马追了去。 她倒要看看,他还有着什么把戏。 而暹毅迟韶,他那一双凛冽寒眸,内里再次波动,却并没有阻拦苏娆。 只是也望了苏娆,也望着艳红身影于自己眼中渐渐变作小点,如此消失。 倒是带领鹰冀军至不远处候着的严冽将军,他蹙了下眉头,随即一把揽住了一旁依影的肩膀,一语玩笑话: “影兄弟,我们王爷对王妃那可是情深似海,老严我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王妃可不能辜负了我们王爷啊!” 此话,看似只是玩笑话,可严冽将军之人,其心思细腻,粗中带细,他之此番言乃何意,依影又怎可能会听不明白其中话,他在暗示什么。 他是看出来了小姐与霁月世子之间那份关系,若小姐辜负了毅亲王,且不说毅亲王他答不答应,就毅亲王的这些鹰冀军,他们先不会答应。 “我们小姐,从不会做后悔之事。” 这话,依影说的肯定,小姐既决定嫁了毅亲王,便不会后悔她之抉择。 还在望着苏娆离开方向的暹毅迟韶,他才敛回目光,扭头看了眼依影。 她不后悔… 第三百八十一章迟来的一决胜负(三) 日出晨阳已至当空,才稍稍驱散了冬日早间的寒凉,暖阳照耀大地。 战场之上,因着两大主角的离场,一时处于了无声之下,只是两军依旧对峙,只是依旧尚未有血色四溅。 而此刻… 那独自去往林中的两人,他们之间只属于彼此的对决,个人之间恩怨… “一场战,血染雪,娆娆,你当真想再见着这样的血色?你真的可想?” 林中积雪尚未曾完全消没,月华身影至此,望着随来之人,须臾时刻,他伸出一只手臂来,只见得一道利刃自他细腻却更觉泛白的掌心划过,刹那间,血色顺着手心滴落。 一滴,一滴… 殷红之色滴入雪地中,绽放出朵朵妖艳红花,瞬间将雪色染为红艳。 云霁如此划破自己手心,只为将脚下所踩踏这一片雪色染红,血染雪。 相问于苏娆,她当真已是彻底冰寒了心,黑暗了心吗?他并不相信。 那双唯留下蚀骨冰寒的桃花明眸,瞬间被这血色映红,内里现出赤红之色,赤红的与十年前那场血色一模一样色泽,永远都忘不掉的梦魇。 如此自残,问她想再现当年杀戮,也就是说他是有见着当年那场屠杀的,满地的血染雪,他都得见着,那么他究竟是谁?容骁?还是真乃云穆皓? 气息,一息沉浮。 苏娆鼻息间也适时发出冷嗤之声: “云霁…” 下来马上,脚步动,踩在这雪地中,发出踩踏雪色的咯嘣声,艳红衣袂,银色战甲,飒爽英姿,踱步走近。 “容骁?” 又此声,声色之中更加冰寒如斯,再见云霁如此深情厚意,却也只是如此反应,心中再无一丝一毫涟漪。 “还是说,云琅国二皇子,云穆皓,你究竟是有多少身份?又有着多少张面孔?在我面前的你又哪个才是真的?如今这副又想着要为我好的深情面貌,又究竟有几分真情流露?” 还有嗜血的寒漠尘,与此刻这个你完全不一样的一个存在,淡然明月与那嗜血杀戮,当真竟是一人吗? “云霁是谁?” 此一声喃呢,眼见着眸中的女子愈发清晰,清晰的让他溟濛的视线再次透亮,黑曜石般的透亮。 他又看见了万千繁华色彩,他又看见了光,只是她的面容之上再无对他的情谊,有的只是嗤他‘欺人太甚’。 是啊!他欺人太甚,只想她好好活,便做出来伤她至深的那等糊涂之事。 如此这般的他竟还是阿宵,还是那个被她拉出来幽冥黑暗中的阿宵。 他又怎有资格,怎有资格在娆娆面前承认,承认他是否她心中的那个他。 他没有资格承认的,他没有资格。 可是… 娆娆已恨透了他,他的目的达到了,让娆娆恨了他,可她必然更痛恨,所以,他不能再做那等糊涂之事。 “娆娆曾言,阿宵的这一双眸子独一无二,里面有一种光,一种独一无二的光,只一眼,她便给记住了。” 云霁承认了。 终于,他自己承认了他是谁。 是一出生便被自己父亲对外宣称夭折的二子,是有名有姓上了澹梁族谱却被关在黑暗中整整六年的容骁。 是为世人所不知的还存于世的容家子,是被自己父亲代替为自己兄长代替为他远赴大秦为质的澹梁诸侯国的质子。 自己划伤的手掌,还在滴落着血色,云霁抬起这只手,将眼上那条白色蒙缎取了下来,在苏娆如此清醒时刻,这般取了下来,这一双凤眸… 苏娆迈动着的脚步,溘然之间停滞住。 以往多少次,他们皆彼此心知肚明,他却从不承认,哪怕她唤出他的名,他也没有亲口承认过他是谁。 现在… 桃花明眸之内冰寒未消,直落那双独一无二的细长凤眸上,深处的这种冰寒死寂似被强行拨开一条缝隙,透出光来,倏然之间,通明了内心。 是的!这样独一无二的一双凤眸,它只属于一个人所拥有,让她一眼就给记住了,因为当初的这双眼它透亮又清澈,清澈的比那清流泉水还要潋滟,内里透亮的光,灼灼其华。 而今,清泉都早已被那浑浊淤泥污浊了,唯有清泉方能衬托的眸子,又如何还能再透亮,所以当知琅京之内变故传来时,她才会一时失了判断。 他是容骁,他不是云穆皓。 可是容骁又如何,不是云穆皓又如何,与她而言,早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是吗? “你既乃容骁,你就该清楚更明白,只一个云瑜怎能洗刷秦娆心中那蚀骨仇恨,她从来都睚眦必报的。” 素手之中,玉骨扇竟出现。 话语却平静下来,平静无波。 “我尚未再找你,你既自己送上门,那今日,你我之间便就此做个了结。 你既做出你的选择,那么便别再如此一副深情面貌,否则只会让我觉得好笑,笑你那颗霁月世子之心。 从来都淡然风华的云王府霁月世子,原来也不过乃一小人,小人心,君子腹,是否连自己都会觉可笑至极。” 虽为嗤言,却并未有一息怒火之感,苏娆面容更平静,玉骨扇却刷的打开,带起一阵寒风凛冽,指向云霁。 “出手吧!我们就在此地彻底结束过去所有的交情,成为真正的敌人。” 扇间刃,锋利而动,在说出最后一番话的时刻,她更身形动,直逼云霁而来。 此刻出手,手下更毫不留情。 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卷起山地树梢间雪色飞扬而动,不过眨眼间,艳红身影已至身前,玉骨扇也逼至面门。 云霁看着,方才也动,他只是脚尖轻点,身形翩跹转动间,避开了苏娆这一击,并没有接招,只是躲开。 苏娆的气息,因此,瞬间沉着下来。 桃花明眸之间赤红也愈发缠绘眼尾。 不想出手,可由不得你。 “娆娆,为一己之私,掀起战乱,罔顾无辜他人之命,如此这般做,与滥杀无辜无疑,做这样的自己,与当年三国屠戮无辜百姓更无区别,你绝不想要把自己也变成这样之人的。” 不等苏娆再出手,云霁又如此这般一番言。 其声色悲凉,他一点不愿将自己变为这样的自己,变为自己所仇恨之歹徒,可他心不由己控,难以掌控自己这颗坏死的心,娆娆她必也不会想把自己变为自己最为仇恨之徒的。 “呵…” 苏娆眼底一时一滞,却蓦然间又浓生滚滚幽邃,随即发笑,低低笑了起来。 无辜,他人是无辜的,他人的命是命,她大秦百姓难道就是死有余辜,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就该死,她的父王母妃,她的族人亲人,他们不无辜,他们都该死,是这个道理吗? 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容骁,你问我当真想再见那样的血色,那你呢!这十年间,你这一双白皙无暇的玉手上,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怕是染了不少无辜之人的血吧!” 面上,方才生出冷嘲热讽,更犀利了话语: “萧家被澹梁皇室所灭,萧沐白生死未卜,你却有心思在这里归劝我良善,你是真的为我着想?还是你其实比我更想要这整个天下乱起…” 第三百八十二章迟来的一决胜负(四) 山林地间,冷风呼啸。 哪怕至艳阳当空,一日中光照最为暖热的未时时刻,却也难阻这凛冽寒风。 林地雪色中,月华与艳红彼此相对,之间只一臂距离,呼呼寒风席卷,带起彼此衣袂交缠,青丝墨发飞扬间,拂过面庞,有一瞬,阻碍了彼此目光,才让视线内平添他物。 “咳…咳咳咳咳…” 蓦然间,如此剧烈咳喘在这林间声声迭起,云霁的面色,一息之间竟更苍白羸弱,一口血色自咽喉出,铁锈了他的口腔,却又为他强制压制。 内腹血色,未曾有噗出来,可那一双细长凤眸内却突现了那嗜血挣扎,让他站不稳的踉跄两步,玉指忙一把扶一旁枯树,才不至于倒地。 如此异常,很显然,皆因苏娆之言,寒漠尘似要出现,云霁似又难以自控了他这个良善的意识,即将又为寒漠尘霸占身躯,掌握那主动权。 可这看在苏娆眼中,也不过皆乃她戳穿了云霁的真正心思,他之仇恨可一点不比她少,才让他如此慌乱。 而对于云霁又如此羸弱,苏娆再无动于衷,就这么看着,看着他面色愈发苍白,整个人似乎下一瞬就会昏厥,风一吹就可倒地,不省人事。 可那垂落的柔荑,拿着玉骨扇的柔荑,其力道之大,上显青白之色。 咳…咳咳咳… 咳喘之声,直至一方月华手帕捂住毫无血色的唇,直至那闭起的眸子再睁开,才渐渐停歇,顺了气息。 这一双细长凤眸,此一次睁开来,内里并无属于寒漠尘的那份嗜血,只是其内深处却又浮现出那份深邃。 那份只属于容骁的深邃。 出来之人非寒漠尘,又乃真正的容骁。 目光触及到就距离他三步之距的艳红身影之上,刹那,深邃又消失。 若不细查,绝难发现此刻他之异样变化。 “娆娆说的对…” 凤眸之视线,在这一瞬间竟彻底模糊,模糊的竟也看不清了眼前人儿。 目光触及之内又是那样溟濛雾色,不是属于黑暗的漆黑,而是唯有盲人才会看见也才能看见的雾白之色。 云霁内心之间,心明这乃容骁在怕,他怕被苏娆知晓他乃怎样之人,所以只出来这一瞬,便自己又藏起了。 他是嗜血杀戮的寒漠尘,是攻于心计的容骁,是他自己都最为生厌的一种人,这样的他,如何敢以最为真实的自己,出现在秦娆的面前。 手撑枯树,云霁站起来,也拿起了掉落地上的那条白色蒙缎蒙上眼,只是手中的月华手帕却因此掉落地上。 其上之殷红之色刺红刺红,直映入那一双桃花明眸之内,握拿玉骨扇的那柔荑,因此更加青白,其手背之上也终爆出根根青蔓,蔓延而出。 苏娆虽如此暗下反应,面上却依旧无波澜,对于云霁羸弱她毫无在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云霁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其实云霁早就该知晓有今日之结果,娆娆待云霁之心绝不会因云霁是谁,便会心软… 只是云霁自己闭目塞听,不想深思,而今走至这等地步,却又自欺欺人,娆娆心中是否对云霁尚有心软…” 咳… 咳咳咳… 又两声咳,嘴角血色又出,却忙擦没,明知她已心寒如冰,却还是如此不想她见着,见着他这羸弱模样。 “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既做错了事,就该为之付出代价…” 又此一声,明明目光之内视线已然模糊不清,他却还是努力的想要去看清,看清内里早已氤氲的娆娆身影。 “对,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 也才接了一语话,这是她自己说过的话。 苏娆紧紧握拿玉骨扇的手却突兀松了,手背之上的青蔓也渐渐消没。 “这一场战火不会停,我已忍够了,也躲够了,我要让诸暹铁骑踏进琅京,我要让琅京皇城今年的雪色染的和当年一样红,我要拿云家满门来祭奠我的血亲父母和苏娆的家人,我要把你们的头颅全悬挂在那皇城的城楼之上,我要让三国天下都为他们当年所为付出该付的代价。” 冰寒如斯,蚀骨仇恨更不减半分,转身,苏娆大步而走,走的决绝。 “你想保的,我要毁,你想毁的,我照样要毁,就看你我谁更胜一筹。” 翻身上马。 脚踢马肚,踏踏马蹄声,带起地上雪色再次飞扬而动,苏娆先回了。 至于云霁怎样,他是否会因身体羸弱而昏厥,他是否会因坚持不住而出事,苏娆都不在乎,是死是活皆乃他一人之事,此刻与她无甚感觉。 艳红身影,一息远离。 噗… 那道月华身影才噗出了内腹中强压的那口血色,面上无难挨,只是抬手按住了他那颗坏死的心,捏了手掌,受伤的手掌,再次渗出血色,浸染了他心口处衣物,印为殷红。 “唉!” 此一声苍叹突现,远处林间走来两人。 “为何不告知娆儿,苏家并未亡,你所为一切,除让娆儿甘愿离开外,更为让我老苏家能够平安撤离琅京。” 其中开口之人步伐之沉稳,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另一人,搀扶着这老者,周身温润如玉,公子温舒。 “想在皇上眼目之下救走我整个苏家,若不做到万无一失,如何能让皇上放松警惕,让我老苏家全身而退。” 摸一把那标志性的大胡子,苏老将军被苏三搀扶着走到云霁的身旁,虽精神头十足,可其面上那微微苍感,服药之后遗之症尚可观得一二。 “小霁,都已至而今这等的局面地步,你还如此藏着捏着,你莫不是还想着要将娆儿推给那位诸暹毅亲王,你这小儿,若还是这等的想法,那老夫可就真把娆娆许给他人了。” “苏爷爷…” 再次擦掉嘴角血迹,云霁转身朝向苏老将军,苍白唇间带出了含笑: “云霁此生都不会是娆娆的良人,也永远都不可能会做得她的夫婿,娆娆也永不会嫁云霁为妻,她已嫁了暹毅迟韶,便不会后悔,就算她知晓这一切,也只会更恨云霁自以为是,自以为是去安排她所要走的路。” 蒙缎之下凤眸,再望去苏娆离开方向,玉指间也拿捏了衣袂之内那早已被摔做了三节的白玉簪,心伤利器。 至而今,他方明,明娆娆那日与清风居内伤他时,她所言她最悔什么。 他最该了解她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迟来的一决胜负(五) 战场之间,一日内,未曾有血色洒然。 直至这冬日艳阳斜下,直至踏踏马蹄之声自山林间归来,伴随着一支利箭出。 利箭,直逼还被押着的云穆睿身上,其势之骇划破长空,直射云穆睿心口,如此突兀,如此毫无预料。 眼见着,利箭就要射至云穆睿心间… “表哥…小心…” 这声厉喊,姚叶庭竟挣脱了糙娃子的桎梏,身形骤起直挡在云穆睿身前。 只听得噗通声响,利箭直刺入了他心口之内,血色瞬间染红了整个箭头。 姚叶庭当场摔砸地上,一口血噗出。 “叶…庭…” 云穆睿亦此声厉喊,瞳孔一时骤缩。 这刹那变故,尚不等他人再有何反应,又是三箭齐发,再次自远处而来,随之而来的是那道驭马归来的女儿身影,搭弓射箭,箭无虚发。 如此出手,送上门的机会哪有不要的道理,一个都逃不掉,先拿云穆睿开刀,接着,就他手下这些将领。 这三箭齐发… 噗…噗…噗… 利箭皆入了云穆睿手下的那些将领身体之内。 瞬间,殷红血色再出。 这,才乃今日这一场战火之间的开始。 硝烟似将起。 四箭过去,见姚叶庭竟为云穆睿那般挡了箭,第五支箭当即搭弓拉满了弦,再次,对准云穆睿那边方向。 而她人也至这战场之上。 马儿似疾风一般速度,至诸暹这边来。 暹毅迟韶见着,着即也驭马至苏娆身旁。 他后面的鹰冀军,一时也皆蓄势待发,只待他们王爷和王妃一声令下。 “云穆睿,你的这条命,你们云皇拱手送于本妃了。” 此声冰寒,桃花明眸望去那看向她,终于在此刻反抗起的储君身上,其眸内之猩红之色,恨不能吃了她。 苏娆却只一声冷哼。 这一声喊话,也似乎是苏娆在告诉云琅那边的云琅军那一派,她和云霁已然达成了某种共识,而条件就是云穆睿的命,他们最好别插手。 其实在苏娆第一箭射出后,后面三箭,以苏二之本领,他完全可以阻挡住,但苏二并没有动,并没有暴露自己,只是就看着,让苏娆再得逞。 而今苏娆又这么一声喊,竟真无一人欲救云穆睿,当真就看着他国太子就要如此亡于苏娆那利箭之下。 难道云穆睿竟真这么轻易就要死了? 未曾,云穆睿未曾亡,只因就在苏娆手中第五支箭要射出之千钧一发时刻,有旁人,又为他挡了这支利箭。 从另一处山坡上,传来慌张喊话: “箭下留人,箭下留人…” 如此两声急慌喊,来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来战场之上,更直接挡在云穆睿和那支又对准云穆睿的利箭之间,其额间之滚滚大汗,如此冬日冒汗,可见其是如何的奔跑而来。 “娆儿表妹…” 来人身着一身粗布麻衣,方巾包头,如此看去,就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可当其开口后,竟乃那沐明津。 “娆儿表妹,不要,姐姐若知姐夫被杀,还是被你所射杀,她必难接受,姐姐对你那般好,你不能恩将仇报。” 直接张开双臂。 沐明津竟如此不怕死更不知死活的为云穆睿挡住苏娆的那一支利箭。 姐姐刚怀有身孕,她禁不起太子殿下身亡噩耗。 如此突现的一人,让这战场之上,一时间又难以爆发战事,又如此被阻。 “毅亲王妃,沐小姐已怀有身孕。” 此一声淡然。 云霁也回来了,此刻的他,似乎还是此前在城楼上那个他,未曾有点滴变化,心口处的血色污浊也为月华大氅遮掩,未曾能让他人察觉分毫。 “稚子无辜,况乃腹中尚未出生胎儿,今日你可以任意杀这其他所有人,唯有废太子,他之存亡你需思忖一二,若你真要其命,云霁也不拦你,只要你心中对沐小姐无愧。” 明明已心如磐石,可手中之弓箭,却突觉千斤之重,重的苏娆都觉手腕很疼,疼的她拿不动了这把弓箭。 可是凭…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良善,凭什么至此刻还如此逼她良善,凭什么觉得她会良善,都凭什么,他们都凭着什么认为她会良善,她偏不,她偏不… 身后,却突兀感觉一沉,冰寒似掉入冰窟的身体为一坚实身躯揽入怀,手中弓箭也被那人连同着她已冻的僵硬的手一起握入内,利箭直射出,如此直逼对面而去,其力道之劲大… 苏娆一时扭头,看向身后如此替她擅作主张之人。 “阿娆乃本王王妃,做任何之事都可毫无顾虑,你的身后有本王为你撑腰,谁也不能左右阿娆的选择。” 扑通跳动的声音,似是想将心膛破开,并非情动,而乃触动,内心触动。 在这一时,利箭也擦着云穆越和沐明津两人中间缝隙过去,直射至云穆睿身上。 未至心口处,而是自其肩胛骨内穿入,伤及肩,不致死,却可会去了其半条命。 “云皇,今日你之交代,本王暂代王妃休此战,至于诸暹与云琅之间是战是和,本王王妃若允,王妃若是愿意,本王并不介意与云皇坐下来好好谈谈,今日,就先撤兵告辞。” 脚踢马肚,暹毅迟韶与苏娆同乘一骑,虽撤兵,却在不远地安营扎寨,苏娆不答应,营寨军帐一日不撤。 这一场一决胜负,终以暹毅迟韶之言而告终。 太子的这一派势力,皆如此被除之。 “呼…” 此声呼吸,苏二看着苏娆被带走,看着云霁面上无甚感觉,他沉抿下唇角,才蹲下去检查了云穆睿伤口。 右臂被一箭废,恐再拿不起刀剑,等同于废了半身武功,已然残废。 沐明津这才忙跑过来。 糙娃子也着人收拾了这城门口的狼藉。 唯有云霁,他径自走进去边城内。 他的面上,竟浮现了笑,那唯有霁月世子方有的笑容,清隽而淡然。 有那样一人相护娆娆,他可安心的离开了。 等来生… 面上笑意缓缓浅淡下来,周身蓦地浮现一股苍凉感,苍凉,更悲凉。 没有来生了,不会再有约定的来生的。 “祖父,我们不去把小妹接回家吗?您不是说您早知小妹不是娆儿,可您早已将小妹当做另一个亲孙女儿,既然是亲孙女儿,那是不是该把小妹接回去了,我们一家团聚。” 没有出现的苏老将军和苏三两人,他们就站在那边,看清着刚刚一切。 “唉!” 又一声嗟叹。 苏老将军手摸大胡子,面上凝重。 “再等等吧!等边城这场战乱干戈载戢,再带娆儿回家,好好的回去。” 等战事歇了,宝贝孙女心中仇恨消了,才好回家,好好的再做他苏家女儿。 苏家欠她父母家人,没办法还她亲生父母,却还是能还她这一大家子父母家人的,只要她还认他这个爷爷,她就是他的宝贝孙女,他苏家的宝贝疙瘩。 “祖父,找到五弟了。” 此一声,少年战将,周身之沉稳,老成持重,苏大也从那林间而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苏五的消息 “苏小姐,大哥请您速去戈壁关一趟…” 苏娆与暹毅迟韶回诸暹军营之内后,尚不等苏娆对暹毅迟韶替她做决定那番举动行为此刻才去说什么话,依素带晋超的手下三弟前来见了苏娆。 苏娆方知,沐明津为什么会那么突兀的出现在那战场上来,他是跟着三弟前来的战场,前来找苏娆的。 而三弟的前来,是来告知苏娆他们已找到苏五,而今就在戈壁关的戈壁客栈中,晋超派他来请苏娆过去。 此事,还得从苏娆收到苏五最后消息那日说起,其实在那日苏娆猜测苏五在得知她身处诸暹后,他会否前来,其实那时苏五就和沐明津两人赶来着诸暹国,就是来找苏娆的。 两人一路上皆伪装,跟随着来往云琅与诸暹两国之间的商贾车队进入诸暹后,便一路奔着诸暹京畿而去。 只是两人还未曾赶至诸暹京畿内,未曾有见着苏娆,诸暹与云琅两国战事爆发,他们二人一时见不着苏娆,随后又得知苏娆竟把自己嫁给暹毅迟韶,那么随随便便就嫁了人。 苏五,一时气火滚滚。 苏家儿郎,苏五炸呼好玩,可他之心思也是一点不弱,他也可聪明着,且苏五和苏娆兄妹关系,如何能不了解苏娆,他只要稍稍去一想,就想明白了苏娆为何嫁给暹毅迟韶,定然是为了得到诸暹国的相助。 苏娆如此以自己后半生为代价为他苏家报仇,苏五心疼,却更怒着,怒着她小妹胡来,便没有暴露身份去见了苏娆,而是和沐明津又一路尾随,跟着诸暹军队来了这边境。 本想着到诸暹边州后,他找机会私下见苏娆,竟不想,苏娆与暹毅迟韶在诸暹军营内居然还同吃同住,苏五根本找不到单独能见着苏娆的机会。 至于最后他为何却又出现在戈壁关中,还得再说到另一人,就是云穆越。 苏五和沐明津两人尚没见着苏娆,却得知了云穆越竟也前来边城这里,还暗中潜入诸暹边州,来找他们。 当初沐明月和沐明津带苏五出城,虽乃云穆越准备的马车,可他并没有跟苏五和沐明津一起离开琅京。 苏五的越狱而逃,云穆越这个苏五的好哥们嫌疑自是最大,苏五越狱之后,云穆越的府邸四周便有太子一派之人一直在监视,且他乃八皇子,无法轻易离开皇城,为苏五安危着想,他也不能跟着一起离开。 可最终,云穆越竟在云穆睿领军出发边城之际,藏在士兵中还是跟来了。 云穆越可乃云琅八皇子,如此暗地里出现在诸暹国,而今两国正值交战时刻,若是被诸暹国知晓他的行踪,那他肯定小命不保,必会被抓。 此刻身处诸暹边州,云穆越极其危险,加之两国之间交战,城门戒备森严,想要离开诸暹边州回去云琅边城,实属不易,所以思来想去一二后,苏五和沐明津便带云穆越先去戈壁关,戈壁关内,并未有战事。 三人前往戈壁关,却在戈壁滩遇见了流沙,苏五为救云穆越和沐明津,差点被流沙吞没,好在晋超及时出现,才得救,不至于陨命在此。 只是苏五还是被伤着了,他的脚踝被一锋利沙石划伤,情况有些不大好着,晋超便让三弟急忙来找苏娆。 而沐明津和云穆越不知晋超等人与苏娆之间关系,心中担忧晋超的三弟会请不来苏娆,于是云穆越留下照顾苏五,让沐明津跟着三弟一起来,这便见到了苏娆要射杀云穆睿那一幕。 “五哥…” 听完依素所言沐明津告知的他和苏五这些时日来的这些事,苏娆心沉。 却只一息,急忙两步走到那三弟面前。 “我五哥当真在戈壁关?” 怕自己听错,苏娆还是再次如此一声确定。 三弟颔首。 苏五公子情况不大好… 这三弟后面说的话,苏娆已再听不清,只听得苏五情况不好,苏娆已大步出帐,翻身上马赶去戈壁关。 对苏五着急,让苏娆都未曾想到给暹毅迟韶知会一声,直接如此离开。 依素与那三弟忙起身,追了上去。 留下依影,没有跟去。 苏娆忘给暹毅迟韶知会,告知其一声,依影却想到着。 他们身处诸暹这边,又与暹毅迟韶之间合作,那么出于对暹毅迟韶这个盟友的尊重,依影也会去告知其一声,让暹毅迟韶知晓苏娆离开。 “漠鹰,通知戈壁关守将,王妃前往戈壁关,速派人前去戈壁滩外接应。” 听及依影所言,暹毅迟韶也只如此一语吩咐,并未曾有多过问依影他事。 依影便告退,只是在出去营帐之内时,他转头看了一眼,目光闪动。 清冷漠寒的毅亲王,他待小姐之心… 暮色已落,夜风也吹起,愈发寒凉。 苏娆一路快买加鞭,连夜赶去戈壁关,诸暹铁骑,上钉特质的马蹄铁,在戈壁滩如履平地,苏娆只用不到一个半时辰,竟已赶至了戈壁关。 暹毅迟韶所传信安排的戈壁关将领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她已入戈壁关内,随那三弟直去了戈壁客栈中。 此刻,戈壁客栈内。 “老先生,小五他怎么样,他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燃燃油灯一闪一闪,照亮着整间客房。 晋超带来的一个老大夫给苏五治疗脚踝之伤,而云穆越则急得在一旁不停打转。 也和沐明津一样的一身粗布麻衣,如此瞧去,一点没有了那份皇家子的矜贵。 “小兄弟,你先别着急,等大夫看过之后再说。” 最后,还是晋超一把按住云穆越的肩膀,让他别如此打扰了老大夫。 “当家的,这位小兄弟脚伤严重,沙石划伤了他的脚踝筋脉,得赶紧送去京畿医治,否则这条腿怕是会不保…” 苏娆刚前来,尚未推门,那老大夫开口说话,听及苏五腿可能会不保,她忙一把推开门,疾步走进来。 晋超见着苏娆,当即拱手。 问候。 苏娆却都未有心思理会,直接走至床榻边看苏五脚伤,伤口刚被处理包扎过,苏娆直接解了包扎的布条。 “这位姑娘,你这…” 老大夫见苏娆如此动作,就要开口阻止。 晋超抬手制止老大夫,又摇摇头。 老大夫到口的后话便未曾说出来。 苏五的脚伤,伤口并不大,只是严重就严重在筋脉被伤着,若是处理不好,怕会留下后遗之症,跛了脚。 瞧着苏五脚踝处伤口,苏娆眉间虽还带着沉重感,可心中却蓦然松了口气。 不是她所想最坏结果,筋脉未曾被割断,手术缝合,伤口恢复后再好好复健四到五周,便可恢复如初。 而此时,客栈外。 苏老将军和苏大与苏三也前来了,他们见着苏娆也来此,苏老将军便未出现,而是看着一息,背搭双手,又走了,还是没有去见了宝贝孙女。 苏大与苏三对视一眼,也心知现在不是与苏娆相见的时机,必须先稳妥的处理好诸暹与云琅之间战事,以免当真造成生灵涂炭,便跟着苏老将军离开,也未曾接了苏五回家。 有小妹看顾,五弟在这戈壁关中也无碍,现在云琅那边时局还动荡,让五弟在此养伤也不错,也省着三叔三婶见着了,还忧心五弟伤势严重。 第三百八十五章是否调虎离山(一) 翌日,又一轮晨阳,又一日好天气,灿灿暖阳,继续消融着此前时那一场纷扬大雪还遗留下来的积雪。 积雪彻底融化,消融的雪水自那瓦砾房屋间潺潺流淌,滴落青石阶台上,溅起细细水花,一息又被阳光蒸发。 云琅边城内,城主府中,那道月华身影,安静伫立与窗棂前,蒙缎之下视线虽模糊,却依旧注目诸暹方向。 周身,淡然月华之感,芝兰玉树世子。 一旁的守护者,自乃已全的左右侍卫。 云凌和云风。 “主子,苏五公子受伤,筋脉被伤,一时半会儿恐难好,苏小姐知晓后,已赶去戈壁关,必然会逗留,诸暹与云琅一时间应是不会再起战火。 主子是否该回京,将琅京一切事宜皆处理妥当,然后得回去澹梁了,时间拖的越久,对主子只会越不利。” 如此之言,自不会是云凌所说及,而乃云风,已回到云霁身边的云风。 他们不能再继续耽搁了,需尽快处理好云琅这边之事,然后回去澹梁。 澹梁那边虽因萧家被灭让其放松了警惕,可他们不能因此就大意了。 澹梁那边一日未曾找到沐白的尸首,逍遥楼一日就有被发现的危机,主子身份也就一日有被发觉的危险,一旦主子身份被察觉,他们将陷入被动。 且他刚还收到另一则消息,云大那边有了消息。 竹先生竟独自一人前往回了澹梁,未曾带着云大,还是云大自己察觉跟着上去,才不至于让竹先生不见踪迹。 主子而今身子愈发羸弱,他之病症,出来之人已不止主上那一人了,竟还多出一个更加难以明晰的主子来,只惠善大师,怕是已难控制主子的那颗心,他们也需尽快去找竹先生。 云风所言,云凌这次没有制止云风,看着云风一眼,随即又看向云霁,冰凉无感眸内也带出一丝期许来。 “咳…” 云凌的这种目光,云霁轻易便察觉着,须臾,敛回注视向诸暹的模糊视线,陇了陇月华大氅,转身出屋。 “走吧!” 也是该回去还苏家公道的时候了。 一日,不过又匆匆,接连几日的好天气,让积雪阻碍的路况也彻底的转好,马路上那被车轱辘碾压而生成的冰面也皆消融,只留下些许水坑,在夜幕来临之际,投映出灯火。 那戈壁客栈内,烛灯灯火依旧燃燃作响,映照清楚着那床榻间的兄妹二人,只是此刻,他们之间氛围有些… “五哥,你恼着,也别拿自己的身体来气,把药喝了,等你的腿脚好了,我让你出气,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随你怎么来消气,成不成。” 柔荑端拿药碗,舀一勺泛着热气的汤药,苏娆轻吹吹,喂给苏五嘴边,可苏五却还生气的偏转着头不理苏娆,对苏娆所言他也不作理会。 “五…哥…” 苏娆抿压了唇角,贝齿咬着唇瓣内侧,咬出了牙印,可见苏五还是不理她,那双桃花明眸之内生出水色。 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了,终不愿理她吗?她很想作苏娆的,她真的很想的。 “五哥,我没有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我嫁给暹毅迟韶,是因为他是真心待我,是他相助我去劫法场,也是他把我带至诸暹,护我周全。 嫁他,是我认真考虑后做出的决定,虽然这里面确实有我想借他之势缘由在内,可我是真愿嫁给他的,对于我的这个选择,我从不后悔。” 见苏五还是不理她,苏娆只得放下药碗,柔荑也轻抚掉眼角未曾落下的水色,留下句药凉了就不好喝了,便准备起身离开,免得再气着苏五。 步伐刚动,柔荑却被大手一把拉住。 “谁让你走了的,怎么着,旁人说不是我苏家女儿,五哥还就管不着你了。” 此生气火,苏五一把拉着苏娆又坐下,可瞧着苏娆那微微泛红的眼眶,苏五面上气火又一时难以再怒着。 眉间,拧巴起。 一息… “啊…” 嘴巴张开,发出一声啊,意思很明白,让苏娆给他喂药,他最厉害的可就是轻功了,他的脚可不能瘸了。 瞧着苏五这别扭样子,苏娆嘴角蓦地勾起,桃花明眸更弯出了月牙,忙又重新拿起药碗,给苏五喂药,怕苏五会烫着,每勺她都会吹吹。 屋门缝隙间,前来之人,苏娆所言那番语,她不后悔,此刻只因苏五一个好脸色便如此喜悦,这般甜甜笑容,皆狠狠的冲击了暹毅迟韶内心。 垂落的手掌,微微蜷捏,寒眸之内浓生出一股难以再压抑的眷恋之感,让他周身那清寒之色一息消没,身上突兀而现的一种压沉感也减弱。 一直等着,直至苏娆给苏五喂完了药,他才敲响屋门,叨扰了这对兄妹。 暹毅迟韶此来见苏娆,是有事与苏娆告知,他可能得要回去京畿一趟。 今日早间时,暹毅迟韶前脚刚收到云霁将要回去琅京的消息,后脚却又得到另一则消息,让他不得不回。 容皇后服毒自杀之事,卫皇因此而病重之事。 此两件事,卫皇怕暹毅迟韶知晓后担心他,从而动摇了鹰冀军军心不稳,所以一直瞒着,直至今时才瞒不住,不是卫皇那边走漏了消息,而是云霁,云霁告知的暹毅迟韶。 “毅亲王非野心勃勃之人,诸暹与云琅之间的这场战事,本就无任何意义可言,何必再如此累及那无辜百姓,平添多处无甚名姓的土堆坟墓。 且卫皇之病症,竹先生其实早有言,卫皇体内丹毒早已蔓延其肺腑,哪怕毅亲王得到解药,恐也无甚大用,毅亲王还是早些回去,免得最终只留下遗憾,难见其兄最后一面。” 诸暹营帐内。 云霁只身前来,只留下这么两番语,告辞离开。 对于暹毅迟韶会不会相信他此番言,云霁并未曾再有多言。 而对于苏娆,云霁更没有多言一语,一语关切。 月华身影,就要走离暹毅迟韶营帐时,才为暹毅迟韶所阻拦,也问了一句话: “霁月世子心思,本王一直难以看透,此前时,本王以为霁月世子所为是为天下,而今方明,霁月世子所为皆为那一人,既然霁月世子今日来此,本王也问一句,亲手将所爱之人送与本王身旁?霁月世子可会遗憾?” 此声清寒,又带有诸暹国人该有的厚重感,暹毅迟韶那双瑞凤眼就看着云霁,这位芳华惊世的霁月世子,云琅国的二皇子,他究竟如何之人? 而对于云霁所言卫皇身体,暹毅迟韶并未曾有表现出什么惊慌的举动,不知是他不信,还是此刻他在乎着另一人,在乎着他内心的女人。 营帐之内,一息静谧,静谧的只有两个完全不同气质之人的面面相对。 直至一语清透,带着淡笑的清透。 空谷悠扬。 “毅亲王,你何其幸运,你这一身,未曾有沾染了半点秦家的血色。” 云霁走了,暹毅迟韶却蓦然间明白。 随即一息,撩开营帐帐帘,看去那离开的月华,他之风华,若随意就去臆想其叵测心思,实乃对其莫大羞辱。 只是… “霁月世子高风亮节,本王钦佩,本王待阿娆自会用心,霁月世子大可宽心,只是,本王唯不敢苟同霁月世子那时做派,以灭苏家之法毁与阿娆之间情谊,伤己,却更伤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是否调虎离山(二) 一间隔间,几日不见的夫妻二人,一坐乃整整一个时辰,直至暮色彻底被掩藏在黑暗中,两人才出屋。 “苏娆,无论云霁所言是否真假,所为又是否故意调虎离山,欲将我引离这边境,我都必须要回去一趟。” 此言,与苏娆最后的告别。 其实只早间之时与云霁那两句语,暹毅迟韶心中更清楚,云霁绝非宵小之者,会以此等手段引他离开。 “暹毅迟韶,不用再多言,我明白,你既信我,便放心回,边境这边有我在,且有严冽将军坐守边州,你放心去做你的事,回去见着卫皇,若你要入澹梁,我助你入澹梁。” 这话,尤其最后一语,苏娆此刻乃真心,她真心想要相助于暹毅迟韶了。 因为苏五的出现,让苏娆冰凉蚀骨的内心再次生出温度,她又活过来了。 且暹毅迟韶那日举动触动苏娆内心,还有暹毅迟韶与卫皇之间这份手足情深,兄弟亲情,在皇家实属难得。 且与苏娆而言,最为重要的就是家人。 “好,最多不过一月。” 暹毅迟韶颔首,翻身上马,看着苏娆一眼后,带漠鹰和一批鹰影暗卫于这夜幕之下赶回京畿,不曾在这戈壁关逗留一夜,而是连夜加急回京。 马蹄踏踏,带起路面水渍,身影须臾远离,当其将出戈壁关关口之际,又拉停马,扭头又望了眼戈壁客栈。 “苏娆,我皇兄身中丹毒,我找逍遥楼,实为让其助我为皇兄找寻解药,已解我皇兄体内之毒,今霁月世子之言,我不愿信,却又唯恐乃真…” 就此前那一个时辰,暹毅迟韶向苏娆坦诚了卫皇之病症,并告知了他找逍遥楼的目的,苏娆乃他王妃,乃他心中所喜爱之人,且苏娆为人如何,暹毅迟韶已心明,无需再瞒。 暹毅迟韶坦诚相告,告知苏娆他之事,却唯一瞒下了他问云霁的那句话。 因心中生爱,所以便自私了这么一下。 此刻望去,与夜幕灯火下,清晰可见,那道红衣身影尚未有进去客栈中,如此看着他出关,相送他离开。 握拿缰绳的大手,为此而蜷捏了一下。 寒风呼啸吹刮,吹动其玄袍衣袂摇曳,黑色斗笠之下,清寒容颜沉凝。 却也就刹那,马蹄终再起。 她言不后悔,她的属下也曾言她不会后悔,可他还是选择做了回小人。 他,也只小人这一回,就只如此一回。 骏马跃出关口,不见,苏娆才转身回去客栈,桃花明眸之内之温度,却在见着客栈之内人时,瞬间又冰寒下来,只是这份冰寒中又带出些许复杂。 “丑…丑女…” 结巴话语,目光扑通闪烁,带着对苏娆的害怕感觉,而此刻这份心中怕意,不知是对当年真正苏娆之阴影还恐惧着,还是因为苏娆乃前朝公主,而他,乃其灭国仇人之子。 “小…小五找你。” 云穆越,他至此时尚不知其父皇驾崩,更不知云琅已然变天,这个云家人,真傻,可傻人,有傻福吗? 没有理会云穆越,苏娆直接越过云穆越上去二楼。 这是她对苏五这个救命恩人最大的宽容,不杀他,不将其交于诸暹人手中。 而苏娆周身之冰寒蚀骨,与云穆越刚刚所见对暹毅迟韶那一瞬温和… 云穆越微微抿压了唇角。 “你是我最崇拜的萧公子,可原来萧公子不过只是虚假,那又何以谈逍遥,不过亦是被困在笼子里面的雀鸟,本皇子,再也不崇拜萧公子了。” 此声咕哝语。 云穆越转身回去了自己的客房中,进去客房,关了门,才又一语低喃:“丑女,皇家,本就最是无情的。”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其实从来皆装傻。 傻人,才会有傻福的。 云穆越的这一语喃呢语,苏娆未曾有听及,只是前面的那一声咕哝话,她却听见着,走上楼台的步子因此而滞了一下,可却也就只刹那时刻,走上楼台上去二楼,去见苏五。 两兄妹,时隔一个时辰之后的再次见,见苏娆身边未有暹毅迟韶跟随,苏五本到口要问暹毅迟韶既然喜欢她,又为何不陪着她,连他这个小舅哥都不见,这又算哪门子的喜欢,可话到嘴边,又没有问出口。 最后,便又使唤了苏娆,五哥渴了,去给五哥倒水,五哥的靠枕不舒服,去给五哥换个靠枕,总而言之,苏五就是不让苏娆有闲着的时候,闲了,就会心里多想,于是一直折腾苏娆,直至他自己熬不住睡着,消停下来,苏娆也才能歇着了。 为苏五再检查一下伤口,换药包扎后,吹了烛火,才蹑手蹑脚出去,又嘱咐依素仔细守着,夜里若有任何不妥,一定要及时告知她知晓。 叮嘱完一切注意事,苏娆才回去自己的屋,却并未洗漱就寝,而是唤了声依影,桃花明眸也适时落向窗边。 窗棂被推开,依影自窗棂之内悄然跃入。 在诸暹的地盘上,虽身处客栈之内,可依影行事依旧秉承着苏娆多次提醒。 仔细小心做事,以自身安稳为重。 “暹毅迟韶瞒了我什么?” 直接开口问,此一声话,苏娆竟心知肚明,只因为她与暹毅迟韶谈话那一个时辰内,几次提及到云霁,暹毅迟韶的声音便总会厚重几分声色。 若是以往,如此细微异样,苏娆绝不会察觉,可她与暹毅迟韶也已相处日久,对其也已了解,又如何会察觉不到,他瞒了她事,和她有关。 依影,并未曾一时开口,而是走到苏娆身边坐下,看着苏娆须臾时刻,先问了一句话:小姐的心中是否从始至终只有一人影,绝难再有旁人。 桌上,烛光闪烁,灯火晃动之间,依影看不清苏娆面色,可见其至于桌上的一只柔荑,就在他问话间蜷捏了一下,虽很快又舒展,可依影看见了,看见了苏娆冰封的内心,内心底处被她自己强行冰封的那一份情。 “毅亲王问了那人一句话,他可遗憾将小姐送走,他说,毅亲王很幸运,因为毅亲王的手上没有沾染了…” 后面话,依影不说,苏娆也知晓了,眉目之间未有触动,反倒是瞬间又薄凉,更薄凉的让那双桃花明眸之内再浓生冰层,直接冰凉她周身。 “诸暹京畿恐又生事端,通知萧芷摸清楚,卫皇是否已是命不久矣。” 最后,苏娆交代这一句,便洗漱休息。 第三百八十七章为苏家洗刷冤屈(一) 诸暹与云琅,因霁月世子而一时停战,两国之间,除上次与霁月世子交涉外,再未有其他交涉,可因各自己国之内事,双方似乎默契的皆固守了本营,让边境一时清明了一二。 此间事由,不为外人道,却为外人一直暗中瞭望,见诸暹与云琅两国只短短之月,战事便停,窥探之人心思当即婉转,一只只信鸽因此而扑飞,与寒凉冬日里,向南迁徙。 同样富丽堂皇的宫宇,同样飞龙火凤盘旋的殿柱,同样恩爱的夫妻,就在澹梁国中,就在那澹梁皇宫内。 勤政殿中。 一对被世人传为佳话的恩爱夫妻。 男子,为心爱女子,一生只此一妻,膝下只同胞二子,小儿自出生不幸夭折,心爱女子因此而大伤缠绵,身子孱弱,为此,男子遍请名医,多年来,从未曾纳娶一宫嫔妃。 此恩爱夫妻二人,得多少男女艳羡,更有多少女子渴求这等好夫君。 而此时,这好夫君,亲力亲为为其心爱皇后布菜肴,眼中心中也皆乃她一人。 弱柳扶风的云皇后,早已过而立年,却被夫君宠的还似那二八年华少女,虽面带苍色,可其眉目之间惊艳,柔情之中又带娇艳,一颦一笑间皆乃芳华,惊华绝世,仙女下凡。 一袭粉白之色宫装,乌黑秀丽发髻,其上玉簪精致,朵朵牡丹自玉中绽开,白玉牡丹,花蕊间又带以天然桃粉色泽,精雕细琢,精致高贵。 “夫君,诸暹与云琅之间战事既已停歇,云琅瑜皇驾崩,我那侄儿小霁竟得云琅新皇之位,实属意料之外。 待其回京之后,怕就是举行登基仪式之时了吧!我这个姑母,这个女儿,多年来未曾孝敬父王母妃二老膝下,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他们二老了。 诸暹这边,玉儿小姑也终是为情所困,竟就舍得抛下了长乐那般负气离开,撒手人寰,卫皇对玉儿小姑情深,恐会想不开随了去,也许在不久之后,诸暹国也要换君王了。 你我二人,乃长乐的舅舅与舅母,也是时候该为长乐与枫儿的婚事考虑考虑了,我这做舅母的,总想着让长乐和枫儿能情谊长存,皆好好的。” 柔柔之音,似澹澹溪水,娟娟流淌间,荡漾起潋滟水波,激荡心间落。 “爱妃所言极是,只是此刻尚不忙,爱妃身子不好,不可长途跋涉,夫君心疼,再等等吧!等霁月世子正式登基时,为夫着人送爱妃回家探亲。 至于诸暹这边,等卫皇陪着我的皇妹入葬,头七过后,再与毅亲王谈及皇儿与长乐婚事,也免长乐过早知晓父母悲事,连着皇儿也难过。” 又一口菜肴直接亲手喂到云皇后嘴边,澹梁皇满目柔情,早已过中年的他却依旧风度翩翩,尤其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凤眸潋滟,自带一股柔情,一眼一动间,皆乃勾魂。 如此之人,男子惊美,与弱柳扶风的云皇后,当真乃一对绝佳璧人。 当年射杀秦娆之时的那份少年郎的狠绝,早已在上位多年后皆化作内敛。 恩爱夫妻,十分舒心的用完这顿午膳,却在午膳盘碟刚被撤下去时,他们舒心的心情,刹那之间消失。 只因自诸暹那边传来的一封信笺。 信笺之内言说,发现萧沐白之踪迹。 萧家家主果然未死。 但这,却并非让两人面色巨变的真正缘由,两人之面色巨变,乃因信笺内提及到的另一人,一个女人。 欢娘。 在萧家家主养伤的院落外,发现另一拨人,其中有一人影,似乃老相识。 “她不是早死了,怎可能还活着,她和萧沐白竟在一起,那这么多年来和我们作对之人…难道她没死,她竟还活着,是她一直在报复我们。” 弱柳扶风的云皇后,周身仙女气韵竟一息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把抓住澹梁皇手臂,其面上之惊恐万分,竟狰狞了她这副惊世容色,倏然之间,竟觉这一副惊世美人容色在其面容上,并不和谐,很是突兀之感。 “这绝不可能。” 澹梁皇猛摇头,周身那种内敛也一时无。 “当年,乃寡人亲眼看着那贱妇自戕而亡,更借大秦东宫那一把火将她烧的尸骨无存,她怎可能会活着…” “那她的婢女怎么回事?她也是被我亲手扔进蛇窝的,她怎会活着。” 云皇后再急言。 “慌什么慌。” 澹梁皇却一把捏住云皇后的手腕,其力道之重,哪还是前一刻的柔情夫君。 “那贱妇一定死了,她绝不可能会活着,倘若她活着,云琅那边必然不会风平浪静这么多年,她绝对死的不能再死,若当真有活着的人…” 那一双柔情的丹凤眼,其内蓦生出阴霭之感,让其那副惊美容色也狰狞了。 “定是那个贱种…” 拳头倏地一拳砸了御桌,发出砰然声。 “当年寡人翻遍大秦质子殿也没找到他,本想那贱种怕是也葬身火海…” “定是那贱妇趁早时就将那贱种给送走了,定是她的那婢女带走的。” 云皇后也此一声,气息,竟也阴霭。 当即又一声: “来人…” 澹梁皇内维持的表面平静,只因一封信笺,一个极其可能的老相识,打破了,再一次,澹梁皇室再动,因萧家被灭而让其放松的警惕又归,甚至于,此刻之时,危机将现。 且再说云琅这边… 云琅新皇亲至边城,在云琅势弱之下阻得两国之战事停歇,战火未有再起,边城未被攻破,诸暹铁骑未踏入,保得云琅边城这一方百姓平安。 此消息传入琅京朝堂,朝臣皆赞吾新皇圣德。 而就在此欢喜一时,云宫内的那架御龙鼓,竟又一次被击打敲响了。 砰…砰…砰… 如此轰然大作之鼓声,响彻整个云宫。 本已被流放苦寒之地的苏家仆人,竟皆出现在琅京内,以苏旦和苏粲为领头。 苏粲独自一人至云宫内,直接敲响御龙鼓。 苏旦则带领一众苏家家仆,手捧血色诉状,至云宫宫门前为他们苏家鸣冤。 苏家一家清流,忠君爱国,老将军对瑜皇更忠心耿耿,太子与姚丞相见着,心知他们绝难以拉拢老将军为他们所用,便以舒贵妃腹中胎儿算害小姐,未曾得逞,又以三国交流会为筹谋再害小姐,再未得逞。 最后,竟不惜以姚皇后手中奁阁为诱因,给苏家强加罪名,又与诸暹国国母容皇后暗中勾结,陷害他苏家。 今,诸暹国容皇后所为已为诸暹卫皇察觉知晓,今已被废打入冷宫,还请新皇也能为苏家做主,还他苏家一世清流,不枉老将军以死证清白。 前有姚皇后毒害瑜皇,后又出现苏家这些忠诚仆人,敲御龙鼓递诉状。 且苏家家仆还呈上他们自己暗中搜罗到的证据,奁阁曾多次为姚皇后暗中进献金银财物,更相助太子诱四皇子入局,得以除掉了四皇子。 一桩桩,一件件,包括太子迎娶殷公侯府小姐为太子妃,也乃他们所谋,为的就是让苏家能为他们所用… 第三百八十八章为苏家洗刷冤屈(二) 诉状与这些证据,递至而今监国的七皇子手中。 七皇子心中感慨苏家家仆对苏家之忠诚。 他苏家冤屈,他们拼死也要还苏家清白。 着即,七皇子命大理寺与刑部联合,查此些证据之真伪,姚家竟还做下此等诬陷忠臣良将之歹毒之事。 七皇子与苏家之关系如何,他与苏二彼此针对相对世人皆知,而今却在苏家家仆喊冤后,如此仁义所为,不因与苏二之间私怨而假公济私,一时间,竟为琅京各处所称赞。 一番查证下来,苏家所提供的此些证据皆乃真,且还有意外之收获,新任刑部尚书在姚家姚丞相的书房之内发现一处暗格,暗格之内信笺… 除此次姚丞相与诸暹容皇后所勾结意图陷害苏家编造荣华郡主之前朝公主身份之事,为苏家扣上叛国之罪名,此外,竟还牵扯出十年之前之事,牵扯到之人正乃瑜皇和其爱妃静皇贵妃,以及瑜皇与容皇后之间恩怨情仇,上一辈人之间恩怨。 静皇贵妃乃七皇子生母,今七皇子得知其生母从世子正妃沦为侧妃之事竟与姚家有关,与姚丞相有关,这已不止乃苏家冤屈,而乃为母之仇。 于是乎,七皇子前往云王府请出云老王爷会审姚家罪行,不再等废太子被押解回琅京,不等新皇回来,直接下令将被软禁扣押在的丞相府中的姚家人满门抄斩,更株连其九族,以告慰父皇与母妃的在天之灵。 琅京之内再动荡起,四条主街之内只听得步伐齐整,捉拿姚家亲族相连之人,上至高祖父,下至玄孙,只要是算在九族之内者,皆难逃。 禁卫军踏入丞相府,将姚丞相等一干人皆拿至法场。 此前时姚皇后对瑜皇下毒,姚丞相参与否,并没有实证,且又牵涉太子,虽瑜皇临终遗旨,姚家其罪当诛,但霁月世子仁慈,其心宽厚,不愿无辜冤屈一人,便给了姚家时间,待押回太子后,再行审理有罪否。 而今,一场数人血色浇洗了菜市口,也覆盖了几月之前菜市口的那一场杀伐,而这一次可没有人劫狱,更没有人敢劫狱,甚至是为其求情者都无一人,只因姚家之罪罄竹难书。 贵胄数年的姚家,竟就如此的落幕与这场历史舞台之下,只因他们所为之事,比之苏家的只窝藏前朝公主,姚皇后毒杀皇上,姚丞相陷害忠臣良将,更为稳固太子储君地位,谋害后宫宫妃之腹中子,算害四皇子,更曾勾结澹梁诸侯国蓉玉郡主今诸暹容皇后那般算计已故静皇贵妃,这桩桩件件,他们所为之罪孽深重,连喊冤的机会都不会有。 …… 又是一夜星河夜,皎皎明月缺至圆,又圆至缺,一轮残缺明月悬挂高空,无数星辰作陪,它并不孤独。 月光投照下的光色,一直带领着那最后的赢家,走去刑部牢狱之中。 身后跟随其子赵尚书,手中端拿盘碟。 盘碟之内,酒壶酒盏。 至牢狱之内后,方明,两人前来所为何事。 曾关押苏老将军的那间牢房之内,此刻,又关押了另一人,面色苍态。 被斩首示众的姚丞相,竟也如当初瑜皇对苏家一样,斩首只是幌子,只是比之苏家全家,姚家的其他人确实皆被斩首示众,也就只留下了姚丞相一人,被暗中关押这宫牢内。 “那夜苏老将军不屈他苏家气性,走的潇洒,值得敬佩,今夜七皇子大恩,也送姚相如此离开,望姚相可莫要临了临了,却失了最后的尊严。” 盘中盏,递至姚丞相面前,赵国公一脸笑意。 终究,他赵家是最后的赢家。 一身囚衣的姚丞相,虽落至而今地步,却并未曾蓬头垢面,鬓角斑白的发也梳的顺,虽只一根木簪束发,却未有一丝凌乱发丝乱了他的形态。 听及赵国公之言,姚丞相才抬起苍眸,看着眼前这杯毒酒,看着赵国公脸上那得意之笑,笑到最后的赢家,与当初他笑苏弘简直一模一样。 “呵…” 如此一声发笑。 姚丞相站起身,轻拍了拍身上草屑,哪怕他已乃阶下囚,却也不会因此在他这个宿敌面前弯了他的膝盖。 “赵文坚,你这副嘴脸,也可笑,本相又并非输于你手,是输给了霁月世子,输给了那该‘无欲无求’的霁月世子,未曾估量他才是背后真正做局者,将所有人,包括皇上皆算在内,那么,你又如何会身处局外。” 赵国公本得意的面色,一时滞了一下,虽很快便被他收敛,可又如何能不为姚丞相察觉,原来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不过也乃霁月世子手中刃,那又有何可得意,也是笑话。 “简直可笑,皓儿他乃吾妹亲子,乃我父亲外孙,乃本官的亲侄儿,岂会如你所言,姚丞相还是趁早…” 赵尚书先怒,面目一息动怒。 “小儿猖狂。” 姚丞相却不作多理会这个无知愚昧的赵尚书,而是继续笑看着赵国公。 “当年舒贵妃为恩宠,将亲儿都舍得送至大秦国,代替其父为质子,赵文坚,你赵家的下场,又会如何?” 赵国公的面色,为此再变。 “呵,哈哈哈哈…” 姚丞相蓦地大笑起。 一把拿过酒盏,一饮而尽。 “本相,便在地下等着赵国公了。” “我赵家的下场…” 口吐白沫,姚丞相栽倒不停的抽搐了身,赵国公这才开口,面上那几息变化皆无,单膝蹲至姚丞相面前。 “对了,姚相,本国公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苏家,他们所服用之毒与你所服乃同种毒药,只是在此前,他们先以服用了解药,而解药,乃本国公亲手送至于苏老将军手中。 落菱被圈禁云郡,本国公现在倒是要感谢姚贤侄当日之举,今苏家一家皆已举家至云郡,待得落菱成为苏家儿媳,皓儿登基,吾女为一国太后,我赵家将为云琅第一士族。” “这不可能…” 一口掺杂着乌黑之毒的血色蓦地喷出来,姚丞相瞳孔放大,至死未曾瞑目。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国公自袖筒内拿出帕子,如同当初为苏老将军擦拭嘴角一般也为姚丞相擦掉了嘴角混合着白沫的毒血。 “姚相,你精明一生,背后做局半世,终究不还是栽在本国公手中,皓儿是心冷,那又如何,苏二死在皓儿之手,而今皓儿能依靠的唯有我赵家,我这个他嫡亲的外祖父…” 第三百八十九章为苏家洗刷冤屈(三) 风萧萧,苍茫雪色又至,不过转眼间,又是半月悄然流逝,将至寒冬腊月,真正寒凉之时,天地也再苍茫。 雪色呼刮。 寒风凛冽。 月华马车,与半月时才抵达天谷关郡。 因又来的风雪阻碍,他们回京的速度并不快。 此刻,那身着月华大氅的谪仙男子,他迎着这一场冬月月末的风雪,至关押云穆睿的屋内,云凌手中一封自琅京而来的信笺,也递至云穆睿面前。 上述:姚家灭门,苏家冤屈。 信笺内容一字一句皆入云穆睿眼内,那双从来都现睿智的眸,为此而生出血色,一根根红血丝蔓延眼白内。 看着云霁,其内里之深沉,他为母后与外公放下手中剑,暂时的妥协,如今竟成了他人刀俎,我为鱼肉。 “太子殿下可知,琅京的城墙为何那么赭红,为何就算是风吹日晒墙皮脱落,也无法将那层赭红祛除掉。” 云霁开口。 周身淡然明月,可其蒙缎掩盖之下的那一双凤眸内里,溟濛又化作深邃,却非是容骁出来,就是他云霁。 “当年大秦一夜覆灭,无数枉死者,大秦皇族成百来的头颅皆被悬挂在那城墙上,就在这样的风雪下,血流成结冰,而今,只是姚家灭,太子殿下便如此难忍,那你可知,她又是如何忍了这么多年,又是如何在我们这等仇人面前次次强颜欢笑。” 步伐,迈步走前一步,走至云穆睿所躺榻前,云霁微微弯曲了腰身。 又言: “太子殿下能为一方百姓,同苏伯父在这天谷关郡昼夜救灾,虽别有用心在内,可殿下为百姓所做实事不可否决,又为姚先锋之举而呵其拿百姓为盾牌,太子殿下实乃仁善者。 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姚相,教给了殿下太多错,他不明,权势往往会让人迷失他的本心,等最后只剩下权利为伴之际,只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一个守着那冰冷皇权的奴隶。” 睿智之眸内生出的血色,因云霁言,其内深沉一时化作难明,他不明,不明云霁为何突然又与他说这些。 “今留太子殿下这一命,是为她,亦为苏娆的表姐,殿下太子妃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儿,若殿下是有着那仁义道德的殿下,那殿下就该明白,该如何走,才是殿下今后最好的路。 殿下是想给殿下尚未出生的孩子留一个清明的未来,还是想把他亦变为第二个前朝公主,殿下好好想想,想想清楚自己的路,也是殿下孩儿今后能走的路,云霁,言尽于此。” 最后留下这番话,云霁转身离开。 步履刚迈开… “二皇兄…” 这声唤,唤的不是从来都尊称的霁月世子,亦不是堂哥,而是云穆睿的二皇兄,儿时也他们曾有过兄友弟恭。 “技不如人,我输了。” 云穆睿认输了,因为他确如云霁所言,他有城府,可其内里亦有仁善。 而今落败,只能是自己技不如人。 左手按住受伤的右肩,站起身来。 “那二皇兄呢,二皇兄以霁月世子身份在云王府多年,而今暴露身份,难道却并不想要那一把皇权龙椅?” 又这声问。 云霁却未曾回答,而是迈步离开。 云凌也走,只是将那封信笺留给了云穆睿。 没有得到回答,云穆睿也没有非得追问,只是又看了眼信笺,随即扑通跪下去,对那份信笺如此跪了膝。 眼角流下滴水色,眸内却浮现出沐明月的身影,挺着大肚子站在殿门外,他若不出现,她就会一直那么等候,直到等到他回家陪她用膳。 一场冬月月末的风雪,亦如月初那一场暴雪,竟亦持续了三个日夜。 琅京的风雪,覆盖了整个云琅上下一层,而诸暹的风雪,同样覆盖着诸暹的官道屋舍,同样又是那么厚厚一层,都压弯了戈壁关一处屋舍外的一棵树枝干,积雪落的太厚,以至于这棵树怎么都直不起它的枝干。 这一院屋舍,乃苏娆让依影新租的,毕竟戈壁客栈太过繁杂,来来往往的商客过多,并不利于苏五养伤。 经过半月的修养,在苏娆的精心照料下,苏五脚踝被伤的筋脉已恢复的很好,今拆除缝线,再慢慢进行物理复健,再过半月差不多就可大好。 得此等好消息,苏五终于不用再继续在床上躺着了,可将其高兴坏了,当即就让苏娆搀扶他下榻逛逛。 虽乃是大雪天,苏娆也由着苏五的性子来,给苏五拿来拐杖,她亲自搀扶苏五到院内廊道中漫步走走。 “小妹,我听依影说,你没有杀云穆睿,小津挡了他前面,自那次对决后,诸暹和云琅的战事便暂歇了,而今五哥伤已无碍,已无需你照顾,你是怎么想的,要回边州吗?” 苏五的脚伤刚拆线,还不能大量运动,所以只漫步小一会儿,苏娆便扶着苏五去了侧屋的暖阁小谢内。 刚至屋内,身上寒气都还尚未曾被屋内的暖意驱逐,苏五开口问了这么一番话,曾经那么咋呼的五哥,而今经历苏家变故,他变了很多,似乎成长了,长大了,肩也能抗了。 “我苏家被奸佞构陷,冤屈枉死…” 不等苏娆回了话,苏五又开口再言: “只是小妹,祖父却说,苏家守的并不只忠诚二字,对云琅的忠诚,更是自己的心,自己坚守的道义,苏家人,上可战死沙场,下可马革裹尸,却不能愧对了自己心中的道义…” “五哥不是曾说过,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灭,而今五哥却也想劝我吗?” 苏娆这语反问,这是得知苏二为云霁所杀那时,苏五在那刑部牢狱中歇斯底里问了苏老将军他们的意思话。 而今爷爷早已不在,五哥却规劝她,心中的道义,什么才是真正的道义,难道就是看着家人一个个被杀,而自己却只能像乌龟一样龟缩… “冤有头,债有主,小妹,我们该回去琅京,为我们家鸣冤,亲手除了云穆睿和姚家,告慰祖父和父母的在天之灵,还我们苏家一世清流。” 蜷捏手掌,骨节咯嘣响。 眼尾间也生出抹赤色来。 苏五并非不报仇。 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五哥知小妹心中恨。” 一息,苏五又握住了苏娆的柔荑,一手疼惜的又摸了摸苏娆的额头,额头上这道难看的疤,这一道疤痕… “小妹忍了这么多年,一定很痛苦,五哥现在完全理解小妹心中蚀骨的仇恨,恨不能将那些人皆挫骨扬灰…” “小姐…” 依影的声音突兀而至,其步伐竟急促,也阻断了这对兄妹之间的他话。 第三百九十章为苏家洗刷冤屈(四) 鹅毛雪花,在飘零了这又一日后,至晚间暮色将至时,方才停歇下来。 又一场大雪过后的天地,又为积雪覆盖,一幕望去雪景奇观,尤其至这夜色下,灿白的宛若那仙境雪海。 可与苏娆而言,此刻,她只觉得今夜好孤寂。 更寂寥。 寂寥的她又想要饮酒了。 依影前来,他那么的急促步伐来,就是因为他也收到了琅京而来的消息。 击御龙鼓,苏家鸣冤,七皇子与云老王爷一同会审,姚家罪,已诛之… 说他们谁更胜一筹,他那边便给她如此送来这一筹? 苏家,因他而灭,而今,又因他而平反。 可是…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所有那一切,他以为他对,就是对的,他以为他错,就错了,他以为他那么做,她会好过,不过皆乃他自以为是。 终究,苏娆还是没忍住,一壶酒,再一次破了戒,酒水自下颚流过,冰凉了纤长脖颈,更冰冻了艳红衣领。 一壶酒,于苏娆言,不过与喝白开水一般,紧接着,又拿过桌上又一壶酒,迎着大开的窗棂,迎着呼啸吹刮而入的寒风,这次,却细品了。 呼呼吹动的寒风,带起三千青丝因此而飘逸,一缕发丝拂过其面庞,梦幻了一抹朦胧之美,冰雕美人。 眉目之间平静,眼尾的赤红之色都为之而淡化,若不知情者,只当是位悠然自得的姑娘在后院赏雪观景。 可依影和依素他们皆知,小姐越是平静,这说明她此刻内心底越不平静。 而苏五,他对苏娆的这种平静亦有所了解,他很想过去将苏娆拉在怀,可苏娆说了,她想要一个人待待。 “云…霁…” 瞧着好片刻,此一声压沉声音终是自牙缝内挤出,苏五那蜷捏的本就泛白的拳头再咯嘣响作,青色更蔓延其上,内心对云霁的那份恨亦不弱。 杀了他兄长,灭了他苏家,而今却又虚情假意为他苏家鸣冤,虚伪的小人… “时辰不早了,五哥,你该去休息了。” 不知何时,苏娆出来屋,两壶酒下肚,却也就只是让她的脸蛋微微泛红,其眸内未有一点迷离醉意之感。 “五哥,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养好了,我们就回去,回去祭拜爷爷和爹娘兄长,五哥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云霁的命,我要亲自去取。” 从依素手中扶过来苏五,苏娆又亲自搀扶着苏五回去,如此的没事人。 当未曾有事出来之时,一个消息都不会传来,而当事出时,却总是一个赶着一个的来,总怕着谁先跑慢了。 依影前脚刚收到云琅这边那消息,后脚,萧芷那边的消息也传来了,就在苏五刚刚入睡后,奁阁信鹰盘旋了高空,落至依素伸出去的手臂上。 因风雪阻碍,虽毅亲王已加急赶路,却还是用了半月时,他才赶至诸暹京畿,当即急速入了宫,见着卫皇,是在龙榻之上,已缠绵日久。 因容皇后之亡,卫皇丹药之瘾再发,竟一病不起,其孱弱之身已不堪重负,若非有竹先生留下的药童,他恐已大限至,而今恐不过耗时辰。 信鹰所带来竹筒,其内所写之密密麻麻,萧芷查的很清楚,更详尽,更甚者,容皇后当日时与卫皇所言… 在他国宫内安插眼线,且还这等能耐,怕也就云卫能做到,不怪为何他早在半月前就已知诸暹京畿内之变故。 或许更早,早在他出现在云琅边城之前,他就已经一步步的算好了那一切,就算最终她不肯,诸暹与云琅之间的战事也不会再有第二次,因为他算准着暹毅迟韶对其皇兄的在乎,在她和卫皇之间,都不用多思忖,暹毅迟韶必定会选择卫皇。 心中所思所想,蓦地,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突兀紧缩一下,其内里瞳孔放大一息,似乎还想到了别的… 或许,或许就连五哥被晋超他们找到,五哥的受伤,都乃为其所为,否则她的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有五哥踪迹,却为何会那么巧合的在那时就被晋超他们遇见,更巧合的救下… “小姐,若卫皇当真亡,一国君王驾崩,诸暹之内必定大动,那么诸暹与云琅边境这边怕是会彻底停战…” 看完消息,依影亦紧紧的隆起了眉峰。 开口说及。 倘若卫皇驾崩,毅亲王与小姐之间的那个合作就没了意义,且以其对皇兄之在乎,或许会转头对澹梁出兵,为其皇兄报仇,毕竟容皇后已死,卫皇亦亡,那暹毅迟韶还有何顾忌。 届时,若云琅乘此时机对小姐也出手,那么他们这边… “暹毅迟卫不能死。” 苏娆也沉声,更冰寒孤凉了周身气息。 依影所能想到之事,苏娆自也想到。 尤其是猜想到苏五之伤或乃云霁所为,蜷捏的柔荑便捏出了根根青蔓,那双桃花明眸,其内里之蚀骨冰寒更甚。 只刹那,苏娆站起身。 “依影,你们在此守好我五哥养伤…” 直接对依影和依素他们一番安排,又唤了晋超等人,叮嘱晋超他们仔细守好院落。 苏娆此举,她要连夜赶去诸暹京畿。 “小公主,您一人前往,是否不太安全,还是让末将陪同您一起去…” 听及苏娆交代后,晋超说出如此一语话。 又看向依影一眼。 小公主一人赶去诸暹京畿,若路遇危险,如何是好。 尚不等依影也开口,苏娆直接抬手制止依影,随即,把暹毅迟韶曾给她的毅亲王府的那块府牌留给依影他们。 以防万一。 五哥这边,绝不能再出丁点意外。 “五哥伤势已无大碍,每日下地走走,但切记把握好时辰,循序渐进,不可急于一时,我去京畿之事,你们明日再告知五哥,只去去就回,让五哥不必担心,好好养好伤,待我自京畿归来时,我们便回琅京。” 最后一番仔细叮嘱。 一匹骏马自院落偏门出,一袭男子装束,黑衣劲装,头戴斗笠御寒,如此江湖少年郎装扮,不为他人知。 与这夜半三更时,自戈壁关关口离开,未曾为这戈壁关中守将得知,自亦未曾为诸暹边州的严冽将军所知。 暹毅迟韶此刻自然也不会收到消息,苏娆赶来诸暹京畿准备助他救卫皇。 第三百九十一章大秦覆灭的真相(一) 风雪停歇,至天谷关郡的霁月世子等一行人,也与又两日后抵达了琅京。 虽路有积雪,但天谷关郡在经历了去年的那场雪灾后,云穆睿和苏父监工所修工程很扎实,天险谷道未曾再有雪崩天灾,官道自未曾被积雪再堵。 一行人,顺利的抵达了琅京城外。 至琅京城门处,百官相迎,文臣武将,随同赵国公和云老王爷为首。 叩首。 高呼: 恭迎吾皇归。 其中,唯独少了一人,监国的七皇子。 月华马车未曾回京,让云风与随行的金衣暗卫带着云穆睿先入琅京。 也让一众文臣武将皆回。 云霁让云凌驾着马车,去了他处。 所去方向,乃云琅新修建那座陵寝之地。 很显然,少了的七皇子,他此刻在何地,不用多思忖,云霁都已知。 夜色,不过转瞬之间。 漆黑的夜,寒凉的风,呼啸吹刮进那燃着火烛的陵寝石道内,发出沙沙之声,加之石道之内左右把守的那守陵神个个曈目怒叱,在如此黑夜,只觉生出一种恐怖阴森之感。 可那道紫袍身影,他未曾有点滴恐惧感,他就那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陵道内,不知他已在此坐了多久时。 他很安静,就这么安静的席地而坐,被靠着陵道石壁,闭着眼似乎是睡着,直到他浑身突兀的抖动了一下,这是因身体本能的以为大脑出现了死亡现象,所以才会如此给出反应。 云穆靖因此也醒了过来,睁开眼眸。 入目,便是他对面一座曈目怒叱的守陵神,其撑开的双掌内盛放着烛台,暗黑色的烛台,烛火叭叭作响。 映照他这个人,此刻似乎有些压抑沉闷,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沉闷之感。 就安静看着烛台上面随着陵道内缕缕晚风而动的烛光,过去好片刻,他才手撑地面站起身,看向陵道深处。 又一次,走去他母妃静皇贵妃的陵寝。 那副潘安之貌,容颜魅色,魅感眸子之内,在走近陵寝禁闭的石门前时,其内里那压抑沉闷方才消失。 却安静的又站了好久,好久好久,他才一把推开门,迈步,走进去。 “母妃从父皇的世子正妃却沦为世子侧妃,父皇明知这乃何人算计,却为稳固自己的地位,闭而不言,眼睁睁看着母妃受下此等冤屈折辱。 珺姑姑被澹梁皇所负,送于大秦宣冶帝为宠姬,珺姑姑向母妃求救,母妃告知父皇,殊不知,珺姑姑被送至大秦就乃父皇与澹梁皇暗下合谋所为,为掀翻大秦,谋得这天下。 母妃之死非父皇失误,乃您故意为之,因为您忧您所为会被母妃告知皇祖父知晓,告诉皇叔公,所以您便那般故意失手杀了她,我亲眼看着母妃就那么被您推撞上桌角而亡。” 陵寝之内,宫灯灼燃,映照亮堂的不只有静皇贵妃的衣冠冢,还有那对外已为姚皇后所毒杀了的瑜皇,他并未曾亡,就在静皇贵妃这陵寝内。 听及耳边一声声传来之言,那双帝眸之内,浓生出种种晦暗,跪坐蒲团之上的身躯转过来,面上苍白,却在看向进来的云穆靖时,其眸内又浓生出种种伤痛,对而今此等处境,为自己最溺爱的皇儿侄儿如此囚禁而痛心疾首,更带浓浓失望。 “原来靖儿从未曾放下过你母妃的死,父皇从不知,原来在靖儿心中的朕这个父亲,竟是如此的狠毒。” 面上之悲色,只觉他竟已乃耄耋之年。 “若这样狠毒的父皇,可以让朕的靖儿心里好过,父皇承认便是了,你所言一切皆乃朕所为,皆乃朕…” “够…了…” 倏然,厉吼之声,云穆靖大跨步至瑜皇身前,魅色眸内之赤怒之感,呼吸都为之促怒,眉宇间那抹女儿家柔感消没,整个身子皆在颤抖。 “都至而今地步,父皇还做出如此父爱如山,可父皇不知,我所知这一切非哥全然告知我知晓,非我哥心有他想,利用儿臣,而是母妃说的。” 自怀中,掏出一方带着血色的陈旧手帕,手帕虽历久,但被保存的很好,其上血书,静皇贵妃临死之际所写,就亲手交到那趴着她身旁摇晃着她怎么了的皇儿手中,藏起来。 “母妃说,靖儿,千万要藏起来,千万要藏好了,不要让你的爹爹看见。” 哽咽了声音,赤怒的眸内生出水色,云穆靖又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笺,其左下角署名,乃‘云珺’二字。 云王府郡主的求救信,她送来求救信,却未曾有等到她的家人出现救她,等来的却是那打着清君除灭祸国妖姬名号的清君侧,她的家人为得天下而舍弃她的那一场嗜血杀戮。 “父皇,您之帝王心思,儿臣是您的儿子,是您最溺爱的‘七皇子’,怎可能会看不透,哥也经常教我一句话:兵者,诡道也,攻心为上。 所以父皇,别再如此对儿臣父爱如山了,儿臣扮演了这么多年的好皇儿,把父皇当作父亲,而今已无需再装了,儿臣无需再装,儿臣也求父皇,求您别再装了,您已经死了。” 撩动紫袍,云穆靖竟直接扑通跪下,面上之赤怒不消,却泪落脸颊,更磕地给瑜皇叩了头,其叩头声响,只一下,竟以磕红了他的额间。 “您就不能承认吗,您已经死了,还不能承认吗?您不敢吗?您不敢在此承认,承认您杀了您最爱的女人…” “朕从未想杀你母妃,她是朕最爱之人,朕也未曾想珺姐姐会自戕…” 帝眸之内,映入皇儿如此目眦尽裂模样,更映入那娟帕血书,其内里之一言一字,只提及珺姐姐之处境,只让云穆靖将此物与那封云珺的求救信交给云老王爷,未曾有提及到只字片语对云瑜不利之言语在内。 只是当初的云穆靖只乃一个懵懂稚儿,又如何明白把东西交给云老王爷,她只记着,母妃让她藏起来,她便藏了起来,藏着不让父王发现。 而当她明白的时候,大秦已经被灭,她的珺姑姑也早已经自戕而亡,更葬身与东宫那一场蔓延的火海内。 所以当云穆靖明知她的世子哥哥换了人,竟换成为她珺姑姑的儿子,她依旧认他是哥哥,她云穆靖的哥。 第三百九十二章大秦覆灭的真相(二) “朕未曾想杀瑶儿,朕从未想让瑶儿亡,朕推开瑶儿,可朕当时忙去拉了,朕拉了,只是终究迟一步,就那么一步,朕就可以拉住她的。 那夜朕带兵入秦宫后,朕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珺姐姐,可她不跟朕走,是她不离开的,不是朕不想救她。” 瑜皇看着,看着血书,看着信笺,更看着恳求他的‘皇儿’,那深藏父爱之下如此经年之久的帝王心思,终浮现了表面之上,其心之莫测… 当如毅亲王对其评价: 云琅瑜皇,心思叵测。 只是此刻,心思叵测的云琅瑜皇,其眼角之下,终生出了一滴泪色。 “不是朕不想救她们,朕从未想害她们。” 承认了,瑜皇终究是承认了他真正的帝王心思,他所为的一切一切,其实不过皆为了一个叫做‘权势’的好东西,内心膨胀的野心欲望。 “好一个权势啊!” 听瑜皇亲口承认,云穆靖喃呢一语,站起身。 面上赤怒之感,至此时,消没了,再也没有了。 “您爱着母妃,可您更爱的是您的皇图霸业,为了那些死物,您牺牲了我的母妃,牺牲了我哥的母后,而今,却只坐了短短一年的皇位,往后,您就在此陪着我母妃的衣冠冢吧!您没有资格去云郡见我的母妃,至于您的皇图霸业,儿臣要了。” 看着瑜皇,这个只短短两月竟已苍老如耄耋之年的父皇,转身大步离开。 母妃的仇,姑姑的恨,父皇的爱,在他这边,至此恩怨两清,他不会弑父。 “靖儿,定要防着霁月,他没你所见那么好,小心别被当做了棋子。” 瑜皇的这又一声谆谆父爱,云穆靖未曾理会,石门被关,他方才顿住脚步,魅色眸子内,映入那道月华身影。 “咳…” 陵道之内不比外面,空气流通本就不畅,且又是寒凉夜里,寒风飕飕,云霁也不知来此多久时,又等了多久。 握拳至嘴边,轻咳声,面上之苍白,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羸弱之感。 “何苦还要如此折磨自己,难道都问清楚了,心里便会真的舒服了吗?” 此言开口,淡月声色,云霁转身要走。 “哥…” 手腕,却被云穆靖一把抓住。 “惠善大师说,哥的病,就是因为哥心有郁结,才会出现那样的另一个你,哥难道就不想知道,里面那个对哥亦溺爱的皇伯父,他可曾有过一瞬,有过一瞬将哥真正当做亲侄儿疼爱,他可曾有个一瞬愧疚?” “阿靖…” 云霁,面上微微一抹无奈。 “我并不想知道,也无需皇伯父愧疚,无论疼爱真与假,这些年来,皇伯父护我是真,对我的关怀备至也皆乃事实,这无可否认,即皆是事实,那又何必还去探知真假与否。” 云霁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对瑜皇的恨,因为已经有两个他恨了瑜皇,更甚至,让瑜皇落至而今这等地步,而他,他的这颗心早已没精力再恨。 “回吧!阿靖,你在这里待的已太久了。” 这样淡然的哥,若非那日在望禄寺竹林所见,云穆靖如何也难想他哥会有那么嗜血杀戮模样,那个他… “哥的病,会好的,是吧!” 最终,云穆靖松开云霁,不去强求了云霁去问清楚。 云霁,没有点头说好,也没有摇头说不好,只是又说了一句:回吧! 两人离开,只迈出一步,石门之内,却又传来一声喊,一声急戾之言: “霁月,朕所为是想要谋得天下,可朕也有一份私心的,朕真的有想要为珺姐姐报仇,这一点是真的,你别走,你告诉朕,朕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才让你变为了执棋者。” 他与澹梁皇,曾经澹梁诸侯国的三公子暗中联合,以倾世容色设下那场滔天大局,一场美人局,引诱宣冶帝入局中,待的时机成熟之际,便蛊动兵力最为强悍的诸暹诸侯国加入,以那一副清君侧,覆灭大秦,三国瓜分大秦国土,分而食之。 而他,这个相助自己父王云王拿下大秦宣冶帝和其太子首级的云琅世子,在云琅建国后,自顺理成章的成为云琅太子,成为云琅一国储君,当父王驾崩后,更顺理成章登基为皇。 可他不满足,他不满足于只做一国云琅之皇,他要做的是天下之主。 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集中皇权,他以苏家女儿为局,将所有皇子与群臣皆算入内,企图收回苏家兵权,将权力握与他自己的手中。 又以他最宠爱的靖儿,钳制苏二这一员虎将,让整个苏家哪怕是交出兵权后,也能对他忠心,为他所用。 却没想到所谋这一切,皆被他自己教出来的这个侄儿所破坏,他养的最为得力的一颗棋子,竟钟情了苏家女儿,为此,坏了他的这番筹谋。 他为这颗棋子,都未曾及时去救下自己的二子,他更暗中派人相护,让他能够安全的被送至王叔的身边,为此,他不惜毒杀了真正的霁月,让他去顶替霁月这个身份而活。 他如此瞒天过海,养着珺姐姐的这个儿子,容恪以为的野种,以为死于那场雪夜杀戮下的野种,这么些年,他把他培养成他手中最为得力的一颗棋子,待其长大后便可为其母报仇,为他兵不血刃拿下澹梁国,随即他们两国联合,便可夹击诸暹。 他筹谋这么多年,却在已关键时刻,又为苏家女儿所毁,他的棋子竟为苏家女儿安危,要提早回澹梁,诸暹卫皇还未毒发身亡,他怎能让他在此时回澹梁,让诸暹那边因此察觉到他之野心,生出警惕之心。 正当他为如何留下这颗棋子而一筹莫展之际,容玉儿竟为他送来那样一份大礼,他便借除掉前朝余孽之事顺势而为,将霁月成功的留下来,为防霁月又会不听话,他为此都不惜舍掉了苏家,舍掉了云琅的活虎符,如此得自断一臂,就只为让霁月和前朝余孽之间自此反目成仇。 他所筹谋这一切,又一步步的按照他的计划走着,却偏生,偏生又在他那个死了十年的二子这个环节上又出了差错,霁月,他教出来的这棋子,竟联合赵文坚反过来咬了他,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棋子,到头来,竟才是执棋者,而他成了棋子。 至而今,他还不知,霁月究竟是如何知晓当年一切之事的,到底是他在何时露了破绽,才让霁月做了执棋者,步步为营,让他落得如此地步,他不甘,他不甘如此被困顿… 第三百九十三章再见了皇弟(一) “霁月,你别走,告诉朕。” 耳畔之急戾,哪怕面对自己最溺爱的皇儿都不曾有疾言厉色的瑜皇,此刻,听及云霁的前来,他失态了,失了他从来不该失去的帝王心。 云霁和云穆靖的脚步,因此而停滞。 云穆靖,扭头看一眼合闭上的那厚重石门,魅色眸子之内闪现一抹晃色,终究是溺爱他那么多年的父皇,心中其实有感觉,父皇对他的爱,虽然有着算计,但也有着真心,只是他杀了他的母妃,难以原谅。 而云霁,蒙缎之下的眸子却蓦然闭起一下,其内里似乎又是另一个意识想要与他争夺这具身躯的主动权,还是那个嗜血杀戮的他,只是因容骁的出现,嗜血的那个他竟被压制,难以再如往前一般轻易出现。 最终,虽杀戮的寒漠尘未曾出现,但云霁的气息,却还是微微粗乱一下,脚步也因此而不稳,踉跄了身子。 云穆靖察觉,忙扶住云霁。 一声担忧: “哥…” “无碍…” 轻浅摇头,微微一口吐息,云霁方才扭头亦看向石门一眼,溟濛的视线还是又一次透亮了,未曾在寒漠尘出现时,亦未曾有见着心中那人儿的情况下,透亮了眸色,这是属于容骁的眸光,那个真真正正的他。 “我母后,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杀尽那些嗜血杀戮的恶魔,包括…” ‘云琅’二字并未曾有言说出口,一声咳喘,步履动,走离陵道内。 云穆靖忙追上去。 已走远,耳边却传来了呵呵之声: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所摆棋盘,竟是早已注定着结局的一场棋局,原来这么多年逐鹿,只是场镜花水月…” 呵…呵呵呵… 其实笑声并不大,只是因在这山间陵道内,有着回声,所以感觉很大。 直到那月华身影走出陵道,直到皇陵之外的寒凉夜风席卷了他的月华大氅,吹动面上,微苍容色为之颤栗,皮肤因为这寒凉冬夜而自己打颤,耳畔回荡的笑声才消失听不见。 跟着出来的云穆靖,耳畔也听不见了瑜皇的笑声,那是不甘,还是已甘心,至此刻,已无需再想知道了。 “哥,是我又任性,让你担忧了,夜间寒凉,你身子不好吹不得风。” 搀扶云霁上马车。 皇陵外的最后一道石门,千斤巨石打造而成,在月华马车离开之后,彻底的封闭,未曾毒发驾崩的瑜皇,永远的陪了他最爱之人的衣冠冢。 而他的身旁,只留下了那忠心的云总管。 为‘驾崩’的瑜皇殉葬而亡。 夜,早已过半,夜半三更,皇陵内这一切事,随着那道巨石石门的落下,彻底成为永远的秘密,如此封存。 而那赶去诸暹京畿的人儿,她自不会知。 此刻,她心中所想,只有一件事,以最快速度赶至京畿,绝不能让卫皇死亡。 艳红身影,疾风一般越过山间小路。 在黑夜里,这一晃而过的艳红色泽,好似都难以轻易捕捉,直至白日间,才可窥得一二身影,穿过沿途州县,采买所需补给,随后继续赶路。 转瞬,进入寒冬腊月,今年的最后一月。 而马上,也即将又到下一个新年。 进入了十二月,呼啸的雪色也隔天隔天的飘扬而来,再不如冬月之时那般一场纷扬大雪过后,便接连好些日的大晴天,十二月的天气变化,今日乃晴天,明日说不定就雪色至。 鹅毛般的雪花,将沿路的山川河流皆染的雪白雪白,整个天地之间,唯有那一道艳红身影,一匹诸暹烈马,踏过山川雪地,只用十日时,便已赶至诸暹京畿外,走的是小路,所以不可避免的,途径山间村。 冬日的山间村,整个村子皆为雪色覆盖,不见土屋茅舍,唯有雪白村貌,一目望去,苏娆第一次觉得,冬日的雪,竟可以让乡间如此美妙。 嬉戏打闹的孩童… 在这寒凉冬季,哪怕风雪如此凛冽,刮过脸颊,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也阻止不了那些孩童们纯真的笑。 他们堆着雪人,你追我赶玩着打雪仗,不慎摔倒了,也会一脸笑呵呵的露出牙口不齐的小白牙,傻兮兮的可爱,继续接着玩,无忧无虑。 “阿哥阿哥,漂亮姐姐,那是漂亮姐姐吗?” 这一声突然,在嬉戏打闹着玩雪仗的那些孩童之中响起,那本来手中已经团捏好了一个雪球准备朝着小伙伴就要扔过去的小团子,手中的雪球突兀掉了地,那灿艳的孩童之眸,亮晶晶的看向远处飞奔而来的苏娆。 这次,阿弟口中喊的漂亮姐姐就是苏娆,因为他记住了苏娆一身红,脸蛋被风雪冻的通红通红,唯那一双孩童的眸,内里的透亮,很夺目。 在阿弟的喊声下,就在村口不远处给孩子们堆雪人的孩子王,他当即转过来身,便见着已至交叉路口处的艳红身影拉停了马儿,却并没有朝他们这边村子来,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脚踢了马肚,准备离开。 却突然… 砰… 一个圆滚滚的小雪球朝着苏娆砸过来,是偷偷在苏娆的后面砸过来的,苏娆一时不察竟被砸中,正中后背。 “打中了,打中了。” 因为打中了苏娆,那个偷袭的小娃儿欢乐更开怀的拍手,手舞足蹈。 一个不慎间自己便被另一个小伙伴给偷袭,当即,那小娃儿又弯腰抓一把雪团捏,你追我赶的又玩起。 因这一刹那的嬉戏,苏娆便未曾走离,那孩子王,他也就跑了过来。 阿弟也带着小伙伴后面跟着跑过来。 “姐姐…” 差不多又半年未见,小山又长高了许多,一身亮白色的棉袄,头戴暖冒,上面绣着精致花纹,一看就是乐娘的手艺,脸蛋因为风雪吹刮亦红通通,而那一双眼,也如阿弟一样,一样熠熠光色,只是比之阿弟的纯真可爱,小山,他更稳重了。 也就只在刚见着苏娆之际,他激动了些,才带出小孩子方才有的那种感觉,毕竟,小山其实也不过十岁而已,他其实也不过只是小孩子。 “如此的风雪天,姐姐怎会在此?” 此声问话,小山面上激动才敛起。 仰头看着未曾下马的苏娆,尤其见苏娆这一副赶路装扮,艳红小裘,幕篱遮蔽风雪,他的小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我们来打雪球吧!可好玩了。” 苏娆尚未曾说什么,阿弟跑前来,手中又团捏的一个小雪球,一下打了身旁的小伙伴身上,给苏娆先示范。 真的很好玩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再见了皇弟(二) “呵…,呵呵呵…” 冰雪覆盖的大自然,唯有孩童的灿艳笑容,才能融化它本身的静谧,更赋予它最生动的欢悦和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与寒凉间散发热忱。 苏娆,从未曾想过,有一日她竟会玩了雪,更在如此的寒冬腊月里,绽放出欢声笑语,灿艳了她的眸子。 “漂亮姐姐,漂亮姐姐,小胖他可最坏了,总是搞偷袭,我们就打他…” 冰凉的毫无温度的柔荑,被那同样冰凉的小手拉住,拉着她去追赶他口中的小胖,就是偷袭了苏娆的那个小娃儿,娃儿看起来真是胖乎乎的和他的名字一样,可打起雪仗却滑不溜秋,若不用点巧,还真打不过。 “阿弟,你不能拉着阿姐,你们两个这么一起,不是总成了小胖的靶子,你们得分开,然后左右围堵。” 这场雪仗,小山没有参与,就在一旁围观,眼见着苏娆因为被阿弟拉着,都挨了好几雪球,小山看不下去的如此出言提醒,对他这傻弟弟拉着苏娆不放手,面上生出抹好笑,一见着了漂亮姐姐,就往上去凑。 经过小山提醒,阿弟才反应过来,小手忙松开苏娆,不忘学着他阿哥一样,也小大人般的给苏娆指挥了。 让苏娆怎么怎么动,从哪边夹击小胖。 苏娆心中也好笑,却也听从着阿弟的指挥,手中的雪球捏一个接一个打出去,嗖嗖的在空中来回飞梭。 两个人,围攻小胖一人,加之小山又提醒,惹的小胖顿时气鼓鼓的鼓圆了那红通通的脸蛋,却也不服输,挨了苏娆好几下后,他便鬼精的盯上了阿弟,不和苏娆正面相碰,专门揍了阿弟,惹的阿弟也气鼓鼓了小脸蛋,三个人的玩耍,也就变成了两个人。 苏娆手中又团捏圆的一个小雪球,便再没有扔出去,嘴角一直弯着,安静看了阿弟和小胖越来越脸红脖子粗,非要分出输赢,才肯罢休。 “姐姐来诸暹国,是又要去京畿吗?” 小山走过来,走到苏娆的身边后,才又问了前面时因为阿弟的插嘴而没有问到的那个问题,眸光就落在苏娆的身上,带着小大人的沉稳。 苏娆扭过来头,看着一眼,随即,她做了一个动作,将手中的雪球砸在了小山身上,面上带出来灿灿笑意。 “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成天像个小大人一样,可一点都不可爱。” 随即,又伸出被冰雪凉的指尖泛着微微红的冰凉柔荑,捏了小山的脸。 “这才是你这个小孩子该有的可爱样子。” 嘴角被扯出一个笑,小山面上却愣了,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姐姐很陌生,但又比以前的姐姐让他感觉更亲切,心里突然暖暖的舒服,脸蛋都不冻了。 小山这反应,让苏娆面上的笑意也更灿艳一分。 她的皇弟,他会在这里无忧无虑的长大,有疼爱他的爹娘,可爱憨厚的阿弟,他,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好了,时间不早了,姐姐该走了,你去看着阿弟他们,别让跑远了。” 最后,留下这句话,苏娆又看去一眼已经追逐玩闹着跑远的阿弟他们,翻身上马,并没有告知小山她来做什么,小山也无需知道她的事。 马蹄踏踏,带起雪色飞扬,刹那远离。 小山远远望去,一直望着,直到看不见了那艳红身影,他才又问了句: “姐姐,那你会再来看我和阿弟吗?” 小山的问话自然无人回,小山也在这一句问话后,跑过去了阿弟那边,去看着阿弟他们,免得又像上次一样不慎被大虫咬伤,或者出其他事。 玩闹嬉戏的时刻,也不过只是短短半个时辰,却让苏娆觉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她都已不记得她上一次这样开怀欢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疾风吹动幕篱,露出一角,苏娆嘴角的那抹笑意,一直到观阳峰前都不曾有消没,却在踏入观阳峰的官道之上,在那枫叶林的外围之地,她遇见了一个人,让其嘴角那抹笑意顷刻无,心中欢悦也刹那消没。 隔天的风雪,隔天的暖阳,那么,在一场风雪过后,便是暖阳又出,金灿与雪白的交织,为天地披上绝美纱衣,这是大自然赋予的最美奇妙。 此刻,诸暹皇宫内,那个玄袍身影,也自宫内出,一匹烈马,他独自一人出京畿,朝着苏娆这边而来。 其驭马速度,在京畿内时还稍有控制,可当其一出京畿,那速度之快,只一个转念之间,已跃至山间官道。 两侧山路雪色,以不可见的速度极速后退。 寒风更吹动其衣袂披风,摇曳刮动。 苏娆赶来京畿,一路上已十日过,暹毅迟韶这边也终是收到了消息,收到了苏娆前来诸暹京畿的消息。 是严冽将军传来的消息。 因为就在七日前,云琅内竟又出事端,严冽将军与前日时得到消息,事关重大,而军中寻常信鸽传递消息速度过慢,严冽将军便前往戈壁关。 戈壁关的关府内,养着一只鹰影暗卫之间联络消息的黑枭,其速度之快,可堪比一只已经成年了的雄鹰。 严冽将军前来戈壁关,便得知了苏娆竟已离开戈壁关八日时,前来京畿,于是严冽将军在给暹毅迟韶传的消息中,除了告知暹毅迟韶云琅国内那事端外,把苏娆的去向亦告知,且提及苏娆极有可能能救吾皇。 此前时,暹毅迟韶回京畿,他不曾开口向苏娆提及自己所察觉的苏娆医术之事,苏娆既然都能救活已半死不活的萧沐白,那他皇兄所中之丹毒,苏娆是否其实也能相助于他。 只因为当时苏五伤重,其脚踝筋脉之伤半点不可大意,苏娆自绝不会放下苏五不管,却同暹毅迟韶前来救卫皇。 暹毅迟韶正因为清楚,所以他当时才没开口,而今得知苏娆竟赶来京畿,还是专门为他皇兄体内丹毒,暹毅迟韶前脚收到消息,后脚他便大步出卫皇寝殿,亲自前往接苏娆。 他的亲自前来,是为皇兄,其实亦为他自己内心那份挂念,他想见苏娆,他的王妃,亦是他所钟情女子。 暹毅迟韶前来接苏娆,却不知,苏娆此刻正被一人拦在那一片枫叶林中。 第三百九十五章云琅再易主(一) 冬日的枫叶林,属于秋季的火红林海早已凋零,而今的这片枫叶林,冰雕玉树,又在缕缕金灿阳光映照下,潋滟山河,又一幕别样的冬日奇景。 可这幕奇景,却为那林地间所站那黑暗一人而破坏,在雪白的林中,那一人,他黑衣斗篷,银黑面具… 马儿被极速拉停,那一双桃花明眸之内,顷刻间,映入林中这人身影。 他这样的装束,是只属于寒漠尘独有的,可寒漠尘又是谁,他人而今在云琅,又如何能够出现在这里。 那么眼前这个人,这个阻她去路之人… 只看着一眼,苏娆微眯了眯眼角,并没有先开口,手中玉骨扇却悄然出。 而那人,他亦没有开口,同样手中一把折扇出,并非是寒漠尘所用利剑,直接身形动,朝着苏娆直逼而来。 似乎此人出现,就是为了在此地堵杀苏娆。 折扇在他手中竟也如苏娆一般厉害,扇面转动间,内里锋利刀刃出,如此之强劲攻势,其武功绝对不弱。 身形飞动间,更带起林中雪色飞扬。 这,是苏娆在接招之前对拦截她去路之人的刹那了解,可当她接了这人只一招后,苏娆眉目之间微动了一下,只因为这个看着厉害的人,竟连她的一招都没有接住,噗出血色,人更砸倒在雪地上,如此虚弱。 “你,是何人?” 此一声冰寒,苏娆才开口,眉目冰凉,其实她已猜出来了来人是谁。 知她的行踪在这里堵截,又对寒漠尘熟悉,且所用武器还是和她一样是折扇,如此这般之人,就只有… “咳…” “噗…” 又一口呕血,那人取下脸上的面具,不是萧沐白又是谁,他醒过来了。 取下银黑面具,摘下斗笠,萧沐白一把抹掉嘴角血迹,他看着苏娆的目光,竟觉是恨不能此刻生吃了苏娆。 就如最初时的云凌和云风看她一样。 如此一种反应。 更好似是她灭了他满门一样。 苏娆内心,一声冷笑。 又不开口,就等着这人他要说些什么,如此拦她的去路,是在找死,她已经不需要了他这个逍遥楼的护.法… “你嫁了诸暹国的毅亲王。” 萧沐白开口,竟和苏五一样过问她嫁暹毅迟韶之事,可苏娆心知肚明萧沐白自不可能是关心她,那他关心之人是谁,自然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错了,皆错了,你不是主上的救赎,只会将主上害死,你害死他了。” 垂落的拳头,捏的咯嘣响,可见萧沐白之忍耐,而见着苏娆面色之冰凉,对他之言语,她根本是无动于衷,萧沐白忍无可忍,一拳砸了身旁的一棵枫叶树,树稍雪色因此而散,与晴日里,又飘落一层雪花。 气息之粗乱,也可见的他是如何强忍,才不至于再一次对苏娆出手。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祈祷主上永远都不要再遇见你,因为你没有心。” 最后,萧沐白留下这么一语完全不明白的话,他走了,而他的出现到离开,就只气着他自己,与苏娆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不过又是冷笑一声,然后便不理会萧沐白之生死。 他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地,又说出如此一番言,苏娆只是想着了萧芷和苏崔,既然萧沐白他出现在这里,那么萧芷和苏崔此刻在哪里? 心中刚思忖,远远听及马蹄之声。 踏踏踏… 由远到近… 前来者,非是暹毅迟韶,正是萧芷和苏崔他们,还有早已在戈壁关时因知晓了寒漠尘是谁后,被苏娆赶离的欢娘和慕廉那一行逍遥居中人。 这些人出现,主仆相见,本该至少有点滴激动感,可是没有,他们一个个皆很沉默,好似是出了何大事。 苏娆见着,这才眉角微沉。 难道又出了何事? 尚不等苏娆有发问,欢娘走过来,看着还在马上都未曾有下来的苏娆,这个让她已觉得陌生的小妮子。 她说了一句话。 欢娘说: “琅京传来消息,云琅新皇与七日前病危,其皇位,禅位与七皇子。” 苏娆顿觉脑子嗡的一下,一瞬空白之感,似是灵魂被强行自身体内抽离,让她的身体没了感知,五感尽失。 云霁,死了? “苏娆,我知你恨透主子,恨透他欺你瞒你,更杀苏家人,但今日在此,我却还是想要为主子鸣一句:主子待你之心,全天下,你再找不出第二个…” “是吗?” 握拿缰绳的柔荑猛捏的紧,苏娆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听及云霁死亡,她也就只一瞬异样,此刻,已恢复。 “那如果可以,我宁可拿他这个全天下换取一个苏家,倘若苏娆的苏家都活着,那他的好,我赔他便是。” 脚踢马肚,苏娆直接越过欢娘走离,其面上之薄凉,欢娘所言那一语,与苏娆而言似乎也只是个笑话,至苏崔和萧芷身旁,方才又拉停马。 “你们两个,苏崔,你去戈壁关找我五哥,至于萧芷,若你是我的人,那就去找依影,若不是,随你自便。” 一声‘驾’。 红衣飞扬,直奔京畿而去。 对云霁的死亡,与她而言,似乎死了就死了吧! 飞奔出这片枫叶林,离开观阳峰,未过半个时辰,与暹毅迟韶也碰面。 两人相见,苏娆的面上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一切事,直接与暹毅迟韶说事。 既然暹毅迟韶来接她,那他必然也就已清楚她所来为何,废话不多说,时刻也别浪费,直接带她见卫皇。 两匹马,并列回京,至于久别重逢的喜悦,就只有那一男子初时欢喜一时,随后便在苏娆依旧薄凉的面容下,欢喜消没,心中期待也皆无。 至诸暹皇宫,又已乃夜幕,夜色下,今夜却星辰作陪,苏娆又直接让暹毅迟韶带他去见卫皇,而当见着卫皇,其面色上竟呈现死灰之态。 上次所见还那精神之感,可这次再见,卫皇躺在龙榻上,其身形之消瘦,竟觉只皮包了骨,不过只短短月,容皇后之亡,竟将其折磨至此。 当即,苏娆自衣袂内拿出她准备的银针,让暹毅迟韶将卫皇的上衣褪去,一根根银针入皮,其针法之精妙绝伦,看的暹毅迟韶惊叹目光,只是此刻他却连气息都不能放松,一直注意着卫皇此刻的任何变化。 而就在苏娆手中那一根根银针被拔出之际,卫皇面上的死灰之色竟以可见的速度转好一息,尤其他眼下那厚重的青黑色泽,在渐渐的淡弱,竟就像卫皇又服用了容皇后给的那碗白玉粥一样,解了他的药瘾。 第三百九十六章云琅再易主(二) “呼…” 针灸,不过治标不治本。 也不过就是通过刺.激特定的穴位,以达到强行压制其体内之毒的效果。 摸一把额间汗,苏娆让暹毅迟韶又扶着卫皇躺好,才坐下为卫皇把脉。 三指搭脉,须臾时,苏娆的眉头竟狠狠蹙起,只因卫皇此刻之命不久矣,竟并非因毒所累,非此时突然的毒发所造成其病危,而是他体内各项机能在衰竭,真如云霁告知暹毅迟韶所言,竹先生对卫皇的诊治… 因为卫皇这常年以来的少量多服,其实他自身已对那种丹毒产生了抗体,丹毒难要其命,却会损他身体,身体肺腑之衰竭,就似本源源不断的泉水,突然失了泉眼,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泉眼彻底消失后的干涸。 卫皇,而今之生机… 哪怕最后能找到解药配方,解了毒,但已被丹毒所腐蚀的枯朽身躯肺腑,根本就没有有效的法子彻底根治,只能以药来温养,再无他法,若养的好,尚能活的久些,若养的不好,就只能等待死亡命运的降临。 “苏娆,如何?” 见苏娆面色愈发凝重,暹毅迟韶终是问出这一声,叨扰了苏娆的心神。 “我只能说一句。” 苏娆也才开口,先起身走出去内殿。 才道: “你皇兄体内之毒已非其致命之祸,竹先生医术精湛,将其压制的极好,若非是受到容皇后之亡的刺.激,不会轻易复发,且卫皇他自身已对那丹毒自行调节…” 产生抗体这种现代语,知暹毅迟韶必听不懂,所以苏娆用其他话替代。 “此丹毒,其实已无碍,而他会病危,是因其肺腑衰竭,身体枯朽…” 之后的话,苏娆不说,暹毅迟韶也已明白。 就像人活到了一定年岁,耄耋老者,身体衰败,已难以支撑其继续存活,最后便会自然死亡,作古升天。 寝殿之内,宫灯灿艳,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如此灿灿光亮,却映不出暹毅迟韶在听及苏娆之诊断后如何面色表情,只是垂落的大手捏出根根青筋,方知他内心之中难静。 须臾,暹毅迟韶迈动步伐,大步走出去了外殿,随即却又安静负手后背,伫立殿外,吹了这夜间凉风。 夜风,吹动其玄色墨袍,摇曳衣袂,其上所绣龙蟒因此而盘旋遨游,其周身之清冷漠寒之感,方也冰寒如斯,气息沉压,带着浓浓沉重感。 苏娆见着,扭头看一眼内殿尚未醒的卫皇。 须臾,嘴角勾起温凉之色。 随即也跟出去,只是眉目之间也又带深沉,桃花明眸更浓生那股薄凉。 无声冷笑。 终究是那人技高一筹,如此算透一切,怕是就连她会否救卫皇又能否救得了卫皇都被其算在内,如此精于心计之人,又怎可能会那么轻易死亡,恐怕那不过又乃其的何种计谋。 他做云霁多年,却以逍遥楼楼主身份与澹梁皇室作对,而今既已拿下云琅,那他的‘死亡’必定就是其金蝉脱壳之计,就像是这十年来,云王府霁月世子身子羸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其实他一直在澹梁,以逍遥楼楼主寒漠尘这个身份在澹梁动作,给澹梁皇室制造着各种麻烦。 那么… 他现在是准备要彻底对澹梁国出手了吗? “阿娆,你赶路日久,又片刻不曾歇息的为我皇兄诊治,时辰早已过晚,我先送你回府休息,去去疲惫。” 暹毅迟韶出去殿中后,站着殿外一息,方才扭头看向在他身边亦安静的苏娆,如边州时他对她安静陪伴,没有宽慰,也不会多言去过问。 暹毅迟韶开口,苏娆,才又扭头看向他,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皇兄当真可能会命不久矣,就因此而慌乱,他也不能慌乱,他是诸暹国权倾朝野的毅亲王,他必须要沉着冷静。 “今夜我留于此,刚给你皇兄施针,一为压制其体内毒,二为疏通其闭塞经络,调和气血,先救醒他。 而他能否醒,就在今夜,若今夜能醒,开个温补方子,慢慢调理吧!若今夜难醒,那就直接准备棺椁吧!” 苏娆并没有委婉说,亦未曾有想着以他言来宽慰暹毅迟韶,而是直说卫皇而今状况,让暹毅迟韶心中有底。 说完她该说的话后,苏娆仰起了头,并没有去休息,反而是仰望了今夜的夜空。 而暹毅迟韶,他的手又猛然蜷捏,对于苏娆如此直白告知,他心中其实早已有底,皇兄昏厥前亲口告知他。 皇兄说: “阿韶,皇兄身子如何,皇兄自己清楚,倘若皇兄真危矣,你便把皇兄和你皇嫂埋葬在一起,生不能同衾,死而同椁,朕此一生,足矣。 若朕亡,你切不可莽撞为朕而去轻易动澹梁,诸暹国子民还需得你守护,且玲儿与枫儿二人两心相悦,上一辈的恩怨,莫要牵连了他们二人。 你,就只当皇兄是不愿你皇嫂一人孤独,朕不想玉儿一人走过那黄泉路,朕想陪玉儿一起走,若有来生,朕希望可以和玉儿做对平凡夫妻。” 哪怕是死亡降临,暹毅迟卫待容玉儿之心,也依旧痴心不改,倘若是曾经的暹毅迟韶,他绝难以理解,更明白,可而今,他明白,更理解。 那一双流光不动的瑞凤眼,眼瞳被上眼睑遮挡三分之一,本就迷人,更富有魅力,而当其内里再生出情深,便如万丈银河,旖旎似星海。 眸底,映出那个仰望夜空的女子,如此仰头望去今夜这有了星辰的夜。 其娇艳侧颜,精致面庞,一袭红衣,肆意夺目,只是周身却又显孤寂,孤寂更薄凉,似乎任何一人都难走进她的内心,难入她了的眼眸。 可他却已知,有那么一人,能入她眼,更能入她的心,能让她因爱而生恨,只对其一人恨,恨不能杀之。 如此看着苏娆,一息,暹毅迟韶眸底深情终被他敛起,垂落的大手突兀摸入了怀间,从衣襟内拿出来竹筒。 他,或许该告知她,让她自己选择,否则或如皇兄言,她会是第二个容玉儿,而他并不想看着她变成第二个容玉儿。 “今晨早间,黑枭带来了一则消息,云琅国内又出了事端,霁月世子尚未曾举行登基大典,突然也病危,遂,将皇位禅让于七皇子云穆靖。” 竹筒,递给苏娆。 霁月世子沉疴难治,在禅位之后,便昏厥不醒,惠善大师入清风居,一日一夜未出,不知其是否安然。 只是次日早间,听得云老王爷夫妇二人皆双双突兀大病,禅位的新皇,龙袍都未曾着齐整,直接驾马至云王府,一路飞奔扰了整条东兴街。 第三百九十七章云琅再易主(三) 黎明现,天空破晓,将昨夜星辰驱散。 卫皇终是命大的被苏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卫皇醒来,苏娆方才去休憩。 对于夜半时暹毅迟韶亦告知之事,苏娆同样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竹筒内信笺一息,更加薄凉了她那双桃花明眸,四周缠绘出艳粉桃色。 云霁的生死,她不会在乎。 清醒之时的苏娆,她有着如此绝情的理智,可当其疲劳之后,陷入深睡,她的睡梦之中,还是出现了早已被她冰封在内的那道月华身影。 “娆娆,你曾言,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任何弥补都无用,可云霁还是想尝试一下,云霁知娆娆睚眦必报,那云霁拿自己的命,换取娆娆的良善,云霁不求其他,唯有一愿,只愿娆娆此生安康常乐。” 他就站在她的不远之处,这一次,他的眼上再没有了那隐藏其身份的白色蒙缎,那一双只一眼便惊艳了秦娆整个童年的凤眸,其内熠熠生辉。 他,迈动步履,一步一脚走至她面前,说出这一番话,他希望她能良善,他不愿她成为像他一样之人,活在那个见不到一点光的黑暗里,整整六年的黑暗,让他恐惧的黑暗。 “娆娆,你恨云霁,便永远恨下去,但莫要因云霁一人,迷失了你自己,云霁不过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不值得娆娆忘却你父王与母妃的夙愿,更不值得娆娆把自己变作自己最为生厌之人,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眼角,一滴泪,自眼尾流落没入那散落枕间的三千青丝内,顷刻不见,只是那双桃花明眸,在此时也睁开来,眸内清明,好似完全没有睡着。 柔荑抬起摸上眼角,指尖水润之感,让苏娆溘然蜷捏柔荑,沉着气息。 闭目,脑海之内,皆为梦中言语,一息,苏娆突兀蜷缩身,整个人抱作一团,完全将脑袋埋在膝盖处。 整个屋内静谧的就连她的呼吸似乎都感知不到,直到一声低低自喃: “秦娆,你有没有活成自己最厌恶之人,我不知,可我知,你还是让自己活成了自己都不能原谅的自己,你,如何对得起父王与母妃以命相护,又如何对得起苏家八年来养育之恩,你,更对不起整个大秦…” 用十日时刻,苏娆自戈壁关奔赴诸暹京畿,所骑那匹诸暹烈马此刻尚在马厩内歇息,而另一匹诸暹国烈马,却在今日暮色后,飞奔离开京畿。 只一封辞别信笺,留至毅亲王府内。 “卫皇性命暂已无忧,其体内之丹毒,其实解药与否,已无多大用处,多年服毒,那丹毒早已乃其身躯之一部分,难以除尽,竹先生所留药童完全可看顾卫皇,保其药瘾不发,我还有我之事处理,便先告辞。 你我之间婚姻,本就因我与卫皇合作而达成,而今,我知你已无暇再分心战事,而我,云瑜既已驾崩,姚家更被灭,苏家已清白,那么,诸暹与云琅之战,于我而言已无用途,我与卫皇之间合作便就此作罢。 且今朝月余相处,我亦知,诸暹国毅亲王,非那等逐鹿天下之野心之辈,他之为人,傲视群雄,此前乃我小人之心,在此于毅亲王道歉。 苏娆知毅亲王喜苏娆,但苏娆须一言,苏娆心中并无毅亲王,便不祸害毅亲王往后幸福了,你我之间合作也就此作罢,若往后毅亲王有难须苏娆相助,苏娆定当义不容辞。” 一封信笺,附加一封手写的和离书,最后再附带一幅药方以及一张手绘的人体穴位图,其针灸穴位皆用批红笔标注出来,专门为卫皇所绘,只要是个医者,就可看得明白。 依旧一袭红衣,一匹烈马,踏马山河间,只转眼,已消失夜色之下。 “王爷,您当真就如此让王妃离开了。” 灯火通明,夜色撩人。 诸暹京畿,城门之上,安静负手后背的玄袍男子,迎风相送,其实早在苏娆出京之前,他就已经至此。 漠鹰前来,将在府中所取信笺递上,搁置最上面的乃和离书,左下角署名空白,只是其上却按有指印。 只一眼,暹毅迟韶将和离书折叠起装进衣襟内,苏娆所留方子也仔细收好,方打开那份信笺,翻页看去。 “王爷,末将等在南街巷发现一名澹梁国暗探。” 信笺刚看至一半时,一名京畿卫队长如此前来。 手执艳红燃燃的火把,其步伐急促,气息更因快跑缘故,带出丝丝不稳。 “澹…梁…” 凛冽面庞当即寒冽如斯,一股压迫气息更浮现暹毅迟韶周身,似都凝结了其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为之窒息。 整个城门间的通明火光,更为此而觉停滞,夜风都吹不动了燃燃火光。 而此刻… 澹梁国内。 一只海东青,也与这夜幕下自高空飞落勤政殿外。 云皇后和澹梁皇收到消息。 消息内所写: 一为:萧沐白与苏娆在枫叶林会面那时,澹梁国的暗探竟就在远处暗地内,虽因相隔之远未曾听得苏娆与萧沐白所言之话,却远远窥见苏娆与萧沐白大打出手,那前朝公主与萧家家主,恐因何事而心生分歧。 二为:他们在诸暹边州残留的未曾被诸暹毅亲王手下鹰冀军发现的花间坊手下,传来关于前朝公主另一事,其苏娆之兄,苏家五子此刻正身处戈壁关内养伤,且云琅八皇子陪护其侧。 “陛下,如此瞧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与我澹梁皇室暗中作对之人非是那贱妇,她之野种也未曾有活着,而是那位前朝公主,乃此人暗中作祟。” 只因此之消息的送达,弱柳扶风的云皇后,再次仙雅了神韵,柔艳了眉目,面目之间,当日那最后时刻的狰狞难再窥的半分,目光落在暗探传来的消息上,心中恐慌也沉定。 澹梁皇,亦如此,周身气韵更潋滟,惊美之貌,眉角内敛,却在须臾时,又带出疑惑,眉间微微陇起。 “若乃前朝公主,这些年她既一直以苏家女儿身份藏匿,那为何不对付斩杀她父王首级的云瑜,却与寡人澹梁作对,在我澹梁国兴风作浪?” “陛下,这多年来她既在我澹梁搞那些小动作,莫不是其早已查知了当年大秦覆灭之事乃你我背后做局。” 云皇后突地一声惊,周身仙韵又化作一种阴霭感,再次失了她的飘飘仙气。 “为何我们所派之人几次三番抓她不住,最后还搭上了整个花间谷,那前朝公主必乃萧家背后真正主儿,她在我澹梁国内作祟,实乃报仇…” “前…朝…公…主…” 澹梁皇那一双惊美柔情的丹凤眼,内里也骤显一股阴霭之感,雾霭自心间丛生,浮现眼眸内,本性暴露。 如此‘登对’的夫妻二人。 却只刹那,澹梁皇的视线又落在了信笺上,尤其是那句‘苏家五子与云琅八皇子’,他的嘴角竟缓缓轻勾起一抹柔情,随即一息,握住云皇后的纤纤玉手,再次的柔情蜜意。 “爱妃刚说着想家了,苏家五子同爱妃的外甥此时就正巧在戈壁关中游玩,不如我们将其请来我澹梁做客,说不得也能讨个长乐和皇儿的喜酒…” 第三百九十八章云琅再易主(四) 日匆匆,夜更匆匆。 一夜,只在朝夕走过。 苏娆赶回去戈壁关,尚不知她身旁危机将再至,她五哥,或将因她而再次出事。 红衣烈马,再次踏过山间村的小道,此次未曾再停留,连视线都未曾有停落山间村村口,而是直接越过。 去时所用十日,回时竟缩短整整三日时,只七日时刻,她就已从诸暹京畿赶至戈壁关,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其眼下青色之厚重,也唯有此前收到苏家为她所累那时有出现过,而今再现,乃其内心对自己难以原谅。 苏娆赶回戈壁关,亦未曾回去所租院落中,未曾去见苏五,而是让依素前来戈壁关外的戈壁滩沙地见她。 风啸呼刮的戈壁滩沙地,其周遭植被多为灌木丛与耐旱巨树,可阻沙地风沙,亦可止沙地内水土流失严重。 至而今,腊月寒冬,站在高处沙丘远远瞭望,整个戈壁滩,灌木丛为雪色覆盖,银装素裹,黄土沙地更化作如银般的雪原,于日落西山之际,夕阳余晖洒落,更添一抹金色流光。 一望无际,美轮美奂。 在如此一副美景内,那高骑烈马之上的红衣佳人,更乃其点睛之笔。 一袭红衣飞扬,衣袂摇曳,小裘御寒,幕篱之下,三千青丝迎风飘摇。 只觉耀眼了整个大自然。 若将其美景绘为一副画作,绝乃千古佳画。 可这副画,美景佳人,却只可表面欣赏,不可探知内里,更不可赋予其生机,因它之生机,背后实乃凄凉。 虽乃一望无际的雪原,可却唯有一人一马,形单影只,其周身萦绕一股孤寂感,空旷孤寂,沉默凄凉。 直至耳畔传来一声动静,苏娆方才敛回一直望着这片冬日戈壁的视线,扭过头,目光触及上来沙地小丘上的依素身上,随即停留在依素手中所拿一个木色竹筒上,以红印漆封的木色竹筒,奁阁的紧急情报。 “你信他死吗?我不信,他攻于心计,城府深沉,掌控全局,若轻易就可亡,他就不是他,不是云霁了。” 苏娆下来马,并没有要再看她们这边信笺的意思,其话语,对于云霁死亡,他是否‘死亡’,她心如明镜。 “依素,我要回云琅一趟,去祭拜爷爷和爹娘叔婶他们,我得去把他们的宝贝孙女宝贝女儿同他们埋葬在一起,我霸占了他们的孙女女儿八年身份,而今,也该去还给苏娆了。” 走至依素面前,自怀内拿出来一张药方。 再道: “五哥腿脚尚未曾好利索,还需些许时日休养,萧芷和苏崔他们应是还未至戈壁关,你回去后告诉依影,待他们前来戈壁关后,你们带五哥随晋超去山间村养伤,那里是个好地方…” “小姐…” 苏娆只是安排事,可依素却极其突兀一声唤,打断了苏娆后面话语。 只因苏娆话中意… 小姐是要只身回云琅? “小姐要回云琅,此刻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等五公子大好后一同回,是否更好些,小姐前往诸暹京畿时未曾告知五公子,五公子为此可是恼火了好一通,而今小姐若是再瞒着五公子回去云琅,五公子那边哥哥恐不好再劝服,依素觉得…” “依素,我突然觉得很累。” 依素没有接过药方,苏娆直接一把拉过来依素的手,将药方塞给依素,随后,柔荑按上去自己的心口。 “凭什么只愿我一人活,却要他人为我而亡,因我而死,难道我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我的父母,苏娆的家人,皆是因我而亡。 他们一个个只愿我活着,平平安安活着,可他们不知,如此的平安,与我而言,已是一把沉重的枷锁,更像一座大山,压的我已快喘不过气了。” 灿艳的桃花明眸,其内里再次萦绕出一潋水色,水色浮动,却已难掩其内心中突兀而生的疲惫,她好累。 泪,也终是未曾有滑落,看着依素一瞬,脚步突动,苏娆直接跃至马背。 脚一踢马肚,走了。 直接给依素一道命令: “别追来,更别跟来,琴娘和浩叔的死亡,我愧疚万分,却不能原谅,你和依影是他们的血脉,我知你们亦会挡在我前面,从不畏生死,可我不想再套一把枷锁,我再也套不起了,我更不想再去背一座大山。 此前,你们已违抗过一次我的命令,这次若你们还擅自跟来,我就再也不敢要你们的忠心了,因为我惧了,惧最后你们也抛下我,也想留我一人,若这样,还不如我先抛下你们。” 马蹄踏入戈壁滩,被冰雪冻的坚硬的沙地,此刻飞奔过,也只带起沙地之上雪色飞扬,沙石未曾被踏乱。 苏娆如此走离,其决定,不容依素质疑,更不容依素置喙,她孤身一人回云琅是否安全?她之安危又会如何? 公…主… 依素大步迈了一下,却也只能眺望着一人一马如此离开,不能跟上去。 “依素知道,知道这么多年来公主忍得真的很难,而今,公主忍不下去了,要报仇,可公主的国仇家恨却被那一人所相报,因为他所为那一切,让公主的心中再也没有了能支撑住公主活着的信念,是这样吗?” 此声喃,拿着药方的那手,蜷捏,捏出褶皱,依素的眼中,也突兀模糊,一潋水色,模糊了她的视线。 “公主累了,惧了,公主这是不想继续活了吗?公主是想拉霁月世子同归于尽?可苏家还有一个苏五公子,他从未抛下公主,我们也不会抛下公主,公主却要抛下我们吗?” 依素的问话,自不会有人回答了他,因为那一道艳红身影,她已消失不见。 千古佳画,美景佳人,如那泡沫般一息破碎,成为了一幕寻常的冬景。 只留依素一人,尚驻足,直至她的耳畔,传来两道脚步声,再来他人。 依影前来,走至依素身旁将她拉入怀。 而其后一步的晋超,却一声沉重之言: “大秦覆灭,亲眼目睹父王母妃身亡,又见着你二人父母为护她倒在眼前,最后至苏家又因她满门被灭,而所愿,不过只为让她一人平安活着,小公主又如何能不被压垮啊!” 走过来,负手后背,眺望戈壁滩。 又一声淡淡嗟叹: “逝去的人也就那么逝去,留下活着的人,只能去承担所有一切痛苦,而这一切痛苦还加注着内心中的一份情,那与其一别两宽恨此余生,倒不如去一了百了,既不生同衾,那死同穴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第三百九十九章霁月世子的葬仪 云郡,曾云琅诸侯国郡地,都郡所在,今云琅国一方郡城,富庶郡城。 此郡城内,于云琅十一年腊月二十,全郡皆为白色装点,上至官家府宅,下至平民屋舍,皆为白色所覆盖。 满郡之白,却非因再有雪色飘落,而是皆因一人。 霁月世子魂归故里,云郡挨家挨户挂白幡,悬白灯笼,为霁月世子送葬。 霁月世子虽乃瑜皇遗诏所立云琅新皇,但因其并未曾有举行登基大典,且其临终时留一言,无需将他葬入今琅京皇家皇陵内,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将他葬之云郡故里即可。 禅位的新皇与霁月世子又兄弟情深,他皆听从,且一一照办,只是唯有一事,云穆靖未曾听得了兄长叮嘱。 就是关于送葬霁月世子棺椁至云郡下葬的送葬者。 云琅新皇云穆靖,他亲自送霁月世子棺椁至云郡内,送兄长归故里。 一国新皇,在登基之后所做第一件事,满朝文武劝谏,更以霁月世子遗言相劝,也未曾劝住新皇任性,最后赵国公提出,需文武朝臣随行,他们方可同意新皇离京至云郡。 于是… 随行送葬文武百官,文官,赵国公随行,武将,云琅军新任将领糙娃子护送,皆身着丧服,送葬仪仗队腰间系孝带,一路所过,满天冥钱如天女散花般撒落,送葬霁月世子。 月华之色棺椁,四匹千里良驹所拉,一路自琅京至这云郡,在曾经的郡王府内停灵三日时,哭临三日时,与今日晨出之际抬出前往云家墓地。 一路过,丧钟鼓声不绝,冥钱冥纸再满天飞舞,新皇云穆靖亲捧霁月世子灵位,其面容之憔悴,魅色眸内再无半分魅态,只余浓浓悲戚,此等状态,完全不像云霁乃假死之兆。 再看赵国公,不过只短短半月之际,鬓角白发已染大半,面上虽未曾有悲伤表露,但其容颜苍态之感,只觉不复那等精气神,如此的苍老。 从早间日出,至晚间日落,霁月世子的棺椁被送至青云山上青云峰中,云家墓地内,有山有水好风景。 棺椁下葬,立墓碑,带病随来的云老王爷亲自为孙儿篆刻生平墓志铭。 而新皇,亲自将其灵位送至青云山中青云观内,日日受着香火供奉。 又以随送葬仪仗一同来的以惠善大师为首的一众望禄寺僧侣,三日法事送往生,超度霁月世子往生极乐。 霁月世子的这场葬仪,持续整整半月余,至此刻,棺椁下葬,方圆满,而朝中不可一日无君,新皇终需归京,朝臣也需随同回京,待得他们皆离开后,才让青云峰安静下来,也给霁月世子他所喜好的安静。 青云峰安静了,云家墓地也就静谧了,静谧的唯有夜风吹过峰中山林时发出沙沙声,以及不时而来几声鸟鸣,此外,再无其他声音迭起。 直至一道身影于夜幕下出现在霁月世子的坟冢前,墨色轻袍,寡淡视线,拿一壶酒,单膝蹲下,酒入盏,一杯敬了坟头前,一杯自己饮尽。 “霁月,苏寒传来信,小妹她回了,再得知你病危消息后,她只身一人,只用七日时便从诸暹京畿赶至了戈壁关,现今,已从戈壁关出发。 以小妹这不惜命的速度,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或许年底前她就可赶至琅京,若知你葬回故里,那么在来年元夕前夕,她就会赶至云郡。 小妹就要回家了,你当真决定不再见她?你真要把她推给诸暹毅亲王?你真希望她的往后余生是在对你的恨意中度过,这样,她就会好过一二…” “咳…” 此声咳,自苏二身后一片山林传来,来人一袭玄袍,边角衣襟处上绣暗赤色的蟠螭纹,比之往常总见一袭月华的那个他,或是只一面之缘的逍遥楼楼主寒漠尘,此刻前来之人,其周身之矜贵,气息皆内敛。 他迈步走至苏二身旁,眼上再无那属于霁月世子的白色蒙缎遮挡眼眸,虽面色微苍,却难掩其眸底那种深不见底的深邃,只一眼,便可觉被内里如渊海般的深邃漩涡吞没。 “云霁已亡,我乃容骁。” 低头,俯视去未曾有站起身的苏二,须臾,容骁也单膝蹲下,拿过酒壶,一盏敬了坟头前,一盏自己饮尽。 这是给真正的霁月世子敬酒。 方再道: “云霁这个我,比之嗜血杀戮的寒漠尘,我其实并不喜他,他阻寒漠尘的覆灭计划,怕寒漠尘会将娆娆拉入我的黑暗中,他便为娆娆选择暹毅迟韶,他要把娆娆平安送走。 在知你苏家出事,在云瑜以你苏家和娆娆来企图囿于他之际,他便顺势而为。一方想除苏家,得兵权,逐鹿天下,一方想得云琅,灭三国,就需除苏家,他只需顺应云瑜和寒漠尘各自所为,便可轻易成事。 他以云穆皓这个身份取得赵文坚信任,得其相助,一为防寒漠尘对云瑜下手时他难知,无法及时做出对策。二为救下你苏家,置之死地后生,让你苏家平安撤离,远离朝堂是非。三为娆娆得以平安离开云琅,赵国公暗中相助,且暹毅迟韶能力不弱,各州县关隘可轻易避过。 而他当着赵文坚的面杀你,是让赵文坚在后面救你苏家之时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心有忌惮,忌惮你苏家会在平安之后成为他这个云穆皓的倚仗,却与他那外祖父心有疏远…” 咳…咳咳咳… 突兀又咳喘,连着好几声,唇角愈发苍白,毫无血色,面上也羸弱愈加。 苏二见着,漠感神情微动,须臾,苏二站起来身,也伸手将容骁拉起。 夜间本寒凉,如此待着,羸弱身子骨如何能受住,虽感觉不是同一人,可他终还是他,只是心有沉疴而已。 “你就是他,他亦是你,无论霁月他做了多少事,也不过皆乃你所为,我今夜所过问,非霁月暗中所做多少事,只过问他与我小妹之间结局,而今这个你,你可想小妹恨你?” “恨?” 咳声止,那一双渊海般深邃的细长凤眸,落在苏二身上,突兀无声,无声静谧,再一次让此地只余下峰中山林被夜风吹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就连那不时几声的鸟鸣也无。 第四百章霁月世子的葬仪(二) 很久之时,久的彼此对视的两人都觉彼此的眼睛有些微微酸涩之感,容骁才拉下苏二还拉着他手臂的手。 “本来,我是如何也不会让他得逞,我厌他那样仁善,更厌那样一个自己,一个竟想守护云琅的自己。” 容骁开口,再言,这次他回答了苏二的问话。 “我从来都知自己是谁,更知云穆皓之生死,于十年前那夜就已亡,他又岂会是云穆皓,这早已亡了之人。 云穆皓这个身份,不过是他用来诓骗寒漠尘理智的一种手段,而在寒漠尘被我压制难再出现后,他亦用对寒漠尘的这套方式试图欺瞒我…” 清凉之声。 又突觉幽远。 他用诓骗寒漠尘的那一套也来欺瞒他,可他心底明白更清楚,他们本同一人,不过乃自己与自己较量,他的一切想法,自己又如何能不清楚知晓。 只是… “只是我不得不承认一点,他待娆娆之用心,寒漠尘比不了,我亦比不过,所以,当娆娆真的要变作第二个寒漠尘时,我还是把这具身体的主动权让给了他,因为若我出现,我所想要,和寒漠尘是一样的,像那样腌臜的三国,就该被毁了。” 当话语,停止在这最后一语之时,容骁的周身,惊现了属于寒漠尘方才会有的那一种杀戮感,冰寒骤现。 玄袍墨发,为此而飞扬,却也不过刹那,杀戮消失,可是他面前的苏二,却狠狠蹙了眉头,脚步都难已自控的后退了一步,非是被容骁周身杀戮之气所惧,而是因其强横内力外放,让苏二控制不住的后退了。 苏二的反应,自也皆入着容骁眸底,容骁,嘴角缓缓翕了下,随后却又消无,恢复他的内敛,自衣袂内拿出来一方精致匣子,递去给苏二。 “我非云霁,自亦非你之至交好友,这些物件他细心爱护,是他挚爱之物,他所愿,唯愿娆娆安康喜乐,这是他甘愿让出这具身躯主动权之际,提的唯一要求,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意思就是他容骁应了云霁的选择,这是云霁与他的交换。 他不把娆娆拉入他的黑暗,云霁从此消失,往后,这世间只有容骁。 苏二的眉头为此愈发蹙,看着须臾,还是接过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 那把公子折扇,那方艳红色娟帕,以及那被摔断三节的迟来的及笄簪。 “此夜后,世间再无云霁,也不会有把娆娆拉入黑暗中的寒漠尘再出现娆娆身边,扰她平安,云霁把娆娆托付给你苏家,他安心,我亦放心。” 最后,留下这番,容骁转身走了。 步伐大开。 今夜过后,此生再无关。 “你既乃容骁,那今夜你怕是轻易走不了的…” 容骁刚迈一步出,苏二却突兀如此一声寡言。 随即,容骁便觉他动不了了。 只因就在容骁转过身刹那,苏二竟出手点了容骁的穴道,如此偷袭。 “那日温泉山涧,你那般偷袭我一次,杀我一次,今夜,我是否也该杀你一次,以还当日心中的那份不甘。 我苏家人,也非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且我这边尚有一事需你来听听,我苏家究竟为何人算计,才会那般暴露小妹前朝公主身份,霁月或许不知,可你怕是心底清楚得很…” 腊月,二十九日至,寒冬小年夜,新岁终将至。 今年的云琅,今年的岁末,未曾再有了去年时的欢悦,站在琅京之外,远远也都再瞧不见城门外的喧嚣。 去年时,还未曾至年关,琅京的城门外却早已吆喝迭起,挑担买卖,喜气洋洋氛围,而今年,都已至小年夜,城门之上的灯笼却都是白色的,更别说会有买卖吆喝的地摊。 夜色寒凉,又一夜雪,雪色飘零。 那一个个笔直身躯守卫城门的将士,哪怕风雪已覆盖了盔甲之上厚厚一层,苍白他们周身,却未曾有点滴雪色飘落在手臂上所绑孝布上。 包括赶着回家的百姓,裹着厚厚的棉袄,头戴灰色暖冒,哪怕身上已落满雪色,可臂膀之上绑着的孝布却干净无尘,未曾有一点风雪落其上。 整个琅京还都在为霁月世子守孝。 新皇旨意,举国同哀,为霁月世子守孝七七四十九日,一日不可少。 艳红身影,与夜幕下,她皆看的清楚,看着好久好久时,才驾马又转身离开,并未曾与此夜进入琅京。 当其再出现,是在埋葬苏家满门的那处风水地。 山间林地中,夜色伴随着这又一场飘飘风雪,蚀骨寒凉,更凄凉坟冢。 “爷…爷…” 此一声沙哑,桃花明眸之内映入为雪色所覆盖的小丘,墓碑之上皆乃白色遮掩,可苏娆只一眼就看的清明。 扑通一声,双膝跪至地上,身上所穿艳红小裘与幕篱皆退去,内里所着乃白衣,白衣孝服,三千青丝之上,也只一朵白色簪花,再无其他。 只短短时日,那娇艳脸庞竟凹陷甚重,其容色之苍白,唇角更毫无血色,眼下青色厚重难消,突出她额间那道难看的三角凹陷疤痕更觉恐怖。 日以继夜赶路,她回来了,回来祭拜了爷爷和爹娘叔婶,兄长堂哥。 膝盖,就那么磕砸跪地,更殷红眼眶,只唤那一声爷爷,此后再无声,只是这么跪着,极其安静跪着。 直至天明大亮。 一夜风雪停歇,一缕初阳自地平线下出,金灿阳晖,投照进山间林地,稍稍驱散了晚间之际那蚀骨寒凉,却难驱散那跪地人儿周身冰寒。 没有泪色的桃花明眸,至此刻时,其内安静之感消失,方才磕头叩首,同样很重的声响,只一下便磕红了额间,亦染上一抹坟前的雪色。 给苏娆所有的家人亲人,叩三个响头,随即起身,腿脚发麻似有万千针扎,膝盖更冰凉麻木,麻木的都似没了知觉,踉跄步履,差点未站稳。 “爷爷,爹娘,叔叔婶婶,哥哥们,哪怕无辜冤屈,你们却还坚守着心中的道义,苏家一世的忠心清流,这既乃你们所愿,那娆儿为你们守住你们的这份道义,放过天下无辜人。 只是唯有云霁,娆儿不会放过他,也不能再放过他,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任何弥补都无用,既错了,就该为之付出应付的代价,拿命来祭奠苏家满门含冤而亡。” 最后,再看一眼苏老将军的坟冢,苏娆终是再无留恋的大步走离了。 艳红小裘再次披上身,幕篱也再次遮挡其苍色容颜,更掩其内里冰寒。 翻身上马。 第四百零一章二堂哥再次下套(一) 大年三十,岁末日。 琅京内,没有喧嚣纷呈,没有红绸彩缎,云宫内,更无半点喜庆装饰,前朝与后宫,亦无半分喧嚣哗色。 前有瑜皇不幸被谋害,中毒驾崩,后又有霁月世子羸弱病薨,举国守孝四十九日,加之新年至,本已沐休时,朝堂未曾开,官员无需早朝,若无紧要事,不会在而今时刻入宫朝见皇上,所以整个云宫内皆静谧。 直至夕阳现,余晖洒落之刻。 云宸殿内,一封信笺,至。 其上苏娆行踪,竟一目了然。 “苏昱陌…” 桌椅前,一袭墨袍,径自抿着茶,而那早已褪下一袭紫袍着了明黄的云穆靖,他看着信笺内容,气息沉着。 眼见苏二对他之言完全不做理会,云穆靖大步至桌前,一把夺过苏二手中杯盏,猛得砸放置桌案之上,溅出茶水,冰凉了他的欣长指尖。 “你把我哥带去了哪里?你究竟要做何?” 再问,更沉声色。 漠感寡淡的苏二,这才抬眸看向云穆靖,容颜魅色,因着急而眼眶发红,又带出对他要做何的不明气恼。 “若我说,我杀了你哥…” 苏二开口,刚言不过半句,衣襟猛地一把被扯住。 “苏…昱…陌…” 云穆靖扯着苏二的衣襟,直接拉近至自己的眼前,其气息愈加深沉。 “你做了什么?你把我哥…我哥不是你,他身子羸弱,你竟用他当初对你之法来对他,若不慎出何意外…” 虽乃一袭明黄,男子着装,皇冠束发,可他如此的靠近苏二,还是让苏二的内心再次急促,苏二的气息也因此而不稳一下,内心又悸动,眉角,却一息蹙,随即,气息亦沉。 “你哥必须死,他若不死,我小妹如何卸恨,我不仅杀了他,还埋了他。” 苏二一把握住云穆靖的手腕将其拉开推离,气息方才平稳,再次漠感。 心底哪怕有再多情意,也不会放任自己去肆意妄为,有些事可做得,而有些界,却是如何也不能逾矩的。 “娆儿难知霁月踪迹,她来琅京,必定会先来拿你,以你来逼迫霁月现身,若你想你哥出现,想要我们所熟悉的那个霁月回来,就按我说的去做,引娆儿去清风苑的竹林…” 此话何意,苏二那夜暗算容骁留下他,他不仅‘杀了’容骁,还把他从云郡带回琅京,埋在了清风居的竹林中。 夕阳终落幕,除夕至了。 那道艳红身影,也自一地暗道潜入至琅京内。 曾她被云霁自云宫内救出,后带她去望禄寺时所走一条暗道,出城暗道,此前时连她都不曾知晓的暗道。 连通着逍遥居至琅京城外的暗道,或者说,是连通十年之前的莺歌台至京外的暗道更贴切,宣冶帝为他的宠姬所修建莺歌台,其内格局,是否藏有暗道,皇家并未有图纸记载。 夜至琅京,苏娆未曾有去云王府清风居,而是直赴云宫,当真如苏二对她所了解,来找一个人,云穆靖。 与除夕夜幕寒凉下,那道纤细身影从一道隐秘的假山石道之内出现,入云宫内,孝衣换黑衣,悄然与夜幕重叠,她之轻功速度,轻易避开巡逻的禁卫军,不曾为其察觉发现,唯有所过殿外宫灯光亮以及夜空中点点繁星落至其身上一息之际,方才可窥得其一二身影,一闪而过。 这重重守卫的皇宫,长枪巡逻的禁卫军,与苏娆言就乃摆设,她轻而易举就至云宸殿外,当其再现出身影,又从那一袭黑衣换作殿前总管宫服,手臂绑上孝布,垂头躬低身子,捧一个托盘,前来给皇上送夜膳。 落雪虽停,可雪色未消,脚踩地面,在雪色中踩踏出的脚印也非小巧玲珑的女儿玉足印,而乃宽大且长的男子脚印,一点细节都不会错。 一步一脚,至殿门前,却突兀停住脚步,只因此刻,这云宸殿殿门外,无一人把守,也无宫人静候在此,就连暗中也毫无金衣暗卫气息在。 只是从外看去,隔着窗棂的殿内,宫灯烛光亮着,新皇并未曾就寝。 瞧着情况,苏娆目光沉定,心中思忖,随即悄然环顾四周,凝神屏息,并无异常,方才推开殿门走入内。 一直躬身低垂头,刚进去,便双膝跪地。 一语话: “皇上,该用夜膳了。” 话落,久久无声。 苏娆心中再动,悄然抬起眼睑,御案之前并未曾有云穆靖的身影,整个云宸殿外殿中毫无一人,只有四角蟠龙宫灯燃燃作响,照亮殿内,一眼,便可看清殿内一切。 此等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苏娆,当即警惕周身,玉骨扇也悄然自宽大的广袖内滑落至柔荑之间。 咔… 就在苏娆心中要再动之际,这般一声轻浅之声从内殿传出,若非苏娆身有武功耳目清明,怕是轻易听不见,而这声响,与苏娆言,她有多熟悉,暗道之门被打开来的机关声。 响声,只一下,便消没,整个云宸殿内又静谧下来,就只有苏娆一人气息,再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气息。 只刹那,苏娆确定,云宸殿再无人。 刚刚内殿暗道机关动,是有人入了暗道。 当即,苏娆放下盘碟,快速入了内殿。 果然空无一人。 虽然那一张被放下来帷幔的龙榻上,隐约可见被褥拱起着,似是云穆靖已就寝,可床榻内并无呼吸感觉。 苏娆轻步走过去撩开帷幔,果然是假的。 云穆靖,他从暗道离开去了别处,他在这夜里入暗道,是去了哪里? 曾经大秦皇宫的暗道,恐再无一人比苏娆熟悉,只一眼,苏娆直接走去立于殿内一处角落的蟠龙宫灯前,一下转动,一旁墙面便咔嚓打开。 出了宫,出了京。 一前一后两匹马,直奔了官道过。 云穆靖,褪去明黄,再着那身蜀锦紫袍,头戴斗笠遮容,骏马飞腾,所去之地温泉山涧,云霁别居清风苑。 随后距离跟随之人,她那一身殿前总管宫服已在跟踪至暗道中时褪下,此刻又乃那艳红,似血般的色泽。 就远远跟着。 她谨慎,以为不为他人知,殊不知这是她极好的二哥又给她下的一次套,就如当初她萧公子身份被发觉之时。 只是这次,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察觉知其真假… 第四百零二章二堂哥再次下套(二) 清风苑,距离琅京之距,快马加鞭也就个把时辰便可至,云穆靖到此,刚至子时,新的一年,刚刚开始。 至竹林外,下马,步行走去竹林中。 虽乃夜间,但因林中积雪,银光耀眼,所以视线很清明,加之夜空繁星点点,一轮月牙悬在正空之上,洒下月华,完全照亮整个黑暗的夜。 一步一脚印,踩在昨夜那场雪色所留的厚重积雪中,留下他的足迹。 走去竹林,尚未曾走近,便见着那一座孤零零的土堆坟墓,就在竹林中,其上覆盖着一层雪,白的刺目。 屹立的墓碑被遮,却未曾完全被遮掩,可瞧见碑上的碑文,其上所刻:故兄之墓,立碑者:弟阿靖立。 “哥,阿靖来看哥了。” 垂落的手,因此等坟地场景而发出咯嘣作响声,只是云穆靖的脚步却未曾有停住。 走至这座坟冢之前,他抬手抚掉墓碑上残留的雪色,方才弯膝蹲下来身子,手指又抚去墓碑上所雕刻碑文‘故兄’二字,指腹轻浅触摸。 “知哥不喜除夕,所以阿靖等着除夕过去,才来看哥,陪哥唠唠嗑。” 想要勾起一个嘴角,告诉他的哥,他很好,可此刻云穆靖却如何也笑不起来,虽然心知他的哥不会有事,可是此刻,看着如此一座荒凉孤寂的坟冢,他内心中又如何能好受。 过往那种种压沉,突兀涌上心头。 藏匿起来永不能言说的女儿家身份,母妃之亡的炽恨,父皇愧疚之下给予溺爱的复杂,这种种压沉交织,这一切,唯一能倾诉之人只有他的哥哥,教会他韬光养晦的兄长。 可是他的兄长,这么多年来他心有沉疴难好,饱受那等心病折磨经年之久,他不仅一无所察,毫无所知,还累哥为他苦心筹谋,助他成事。 “哥…” 倏地,云穆靖双膝扑通一下跪至了雪地内。 眼眶发红。 “都是弟弟的无能,不仅相助不了哥,反而还要让哥来守护,让哥顾及到我的感受,让我好好的做好那个父皇的好皇儿,才会累及哥事事多思,事事都要哥亲力亲为去做…” 新的一年,新岁之夜,如此悲凉。 云穆靖悲戚。 而相较于他的悲戚,随后跟来之人,那一双潋滟的桃花明眸,落至墓碑上,看不出什么反应,只是她的手脚四肢冰凉的似都已不属于了她这具身躯,脚步,难以再迈开半步,就站在那一地暗处中,如此停滞。 只因她心中清楚,清楚云穆靖与云霁而言的意义,云霁对其在乎如何,今云穆靖如此悲痛,那云霁之生死… 他,竟是真的死了? 后面云穆靖再诉说了多少兄弟情,苏娆一句未曾听及,她只是望着那一座孤零零的坟冢,一直的望着,云穆靖何时离开,她都未曾有察觉。 直至天空微微泛出鱼肚白,新岁初一的这第一轮初阳自山峦下爬出,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穿过冰雪覆盖的冬日竹林,将温暖洒向这片天地。 那停滞的人儿,似乎才有了知觉,被昨夜那夜间寒凉冰冻的似又已僵硬的身子,才微微感知到点滴温色。 步履,方才迈开。 踩在雪地内。 走去那孤寂的雪色坟冢前。 眉目之间一层冰霜,纤长的睫毛都凝结了一层雾霜冰屑,模糊她的视线。 走至墓碑前,安静看着,看着须臾,她突然绕过去墓碑,直接走至了那坟冢前,坟冢上覆盖的亮白雪色反射出的光色,刺目的眼球难受,很难受的疼,疼的都自己蓄出水光。 此刻,她竟难以控制她自己的这一双眼眸。 “真的就这么死了?” 如此一语喃呢,一息,苏娆竟蹲下身刨了坟,五指冰凉,泛白中又带着紫青,如此刨入冰雪内,刨开雪色,见内里一层新土,因是刚刚被埋,只过一夜,新土尚未曾被冰冻坚硬,徒手去刨也是完全可以刨开的。 只瞬息,那一袭艳红小裘染上了脏兮泥土,她的整个十指也刹那渗出来血色,混合着冰雪,更混合着泥土。 十指连心,她却似乎并无疼痛感,只是那么机械般的刨挖着,直至早已无法再入眼的血色双手触碰到棺椁,才停下刨坟这番举动,起身。 “真死了?” 又如此一声喃呢,因雪色反射光芒而刺痛的那桃花明眸,内里蓄出的水光蓄满了眼眶,便蓄不住的自己滑落一滴,更冰凉她消瘦的脸颊。 须臾… 她随手擦掉这一滴泪痕,随即又自艳红衣袂内拿出一方艳红色手帕,仔细的擦拭掉她满手的血色泥土,指缝内擦不干净的脏兮,便直接抓了一把雪洗干净,也不知疼痛为何物。 做完这一切,擦干净了手,也拍干净了艳红小裘上沾染的土,竟转身走了,一步一脚,所去乃清风苑。 只短短一个早间,她如此一系列反应,入目在那暗中所瞧着的那些人眼中,若非一双苍劲大手按住着他们肩膀,苏二和云穆靖早已现身。 “苏老将军…” 至此刻,苏娆前去清风苑,察觉不到他们了,云穆靖才难再忍的开口。 扭头看向拦住他和苏二现身的苏老将军。 您老难道真不心疼吗?虽说非是亲孙女儿,可也养了整整八年之久,虽说血浓于水,可养恩也该能长情。 苏二也看向苏老将军,垂落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捏出着青蔓,青蔓蔓延他整个手背,也可见其是如何忍着。 “压抑的仇恨,总须得要发泄了出来,否则如何去解开那心中死结。” 说不心疼是不可能,养了八年的孙女,虽未有血缘,可八年来的祖孙情,亦填补着他们失去娆儿的炽痛。 “她是老夫教养出来的宝贝孙女儿,老夫的宝贝孙女,是我老苏家的女儿,这点小小苦难,她受得住。” 苏老将军,他的心疼半分不亚于苏二,可此刻他不能心软,只为娆儿往后能心安,此刻他也绝不能心软。 苏老将军如此之言,云穆靖无法反驳,魅色眸子又落在苏二身上一眼,见其亦沉默,又那一副漠感寡淡模样… 不仅敢将他哥埋了,而今对自己的小妹也如此狠,如此算计,这样的苏昱陌,似乎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却又觉是那么熟悉,毕竟是他把他变作如此一副模样,是他故意接近他。 他盯上苏家最为可能继承苏老将军手中兵权的苏昱陌,从他的身上下手,他以哥之棋局为局,故意以女儿身接近苏昱陌,诱他入他局中,他所为,其实也不过只为了他苏家兵权… 云穆靖如此看着苏二。 苏二的视线也一息转过来。 四目相对间,压抑在内里的情感… 你既从不敢承认,他亦再不会那般难自控。 只短短一眼,苏二先敛回他那漠感视线,他的目光内,也映入她人。 只短短时刻从清风苑中出来的小妹,艳红小裘褪去,身着乃二十九日夜那身白衣孝服,而她手中竟拿着… 第四百零三章与他死同穴(一) 日间,乃大晴之日,灿灿暖阳将旧年里残留的寒凉皆已消融,直至初一的夕阳被新一轮的夜幕所掩盖,新年里的新一轮寒凉,才接踵而至。 夜空,为雾色溟濛遮掩,遮蔽了白日里的温暖,又飘落了一场雪花。 风雪又至。 大年初一的夜间,皑皑白雪再次鹅毛般飞舞,六瓣雪花自高空飘零而至,整个竹林间又为雪色蒙上厚重一层白。 雪白染色,银装素裹,将整片天地皆包裹,包括那一身单薄孝服的人儿。 纷纷扬扬的雪色之大,厚重的积压在身上,更觉能压弯了整个腰身。 至此刻,一把铁锹,已将那雪色覆盖的坟冢给完全挖开,露出埋在地下的棺椁,非月华之白,而乃黑,如同今夜这浓墨重彩的黑色夜幕。 黑色棺椁,就安静的搁置在那片狭小的空间内,它的左右四周毫无一点缝隙,完全一个和棺椁一般大小的坟坑,也就只能容下这般大小的一个棺椁,当填埋了泥土,被埋葬在这黑暗之中,便真的永不见天日。 挖开坟墓后,也只一眼,苏娆扔掉手中铁锹,那双又为血色所染的柔荑,它毫无一丝犹豫的将棺盖给推开。 砸… 只听得一声棺盖被推至地面的扑砸声,更为狭小的黑暗中投照入暗夜之光,鹅毛般的雪花纷纷飘落内里,落在安静躺至棺椁内的那隽美人儿身上。 他虽身着一身玄赤黑衣,却面容淡然,眉目柔和,就这般安静似睡着,他不知何为黑暗,也再不惧这黑暗。 桃花明眸,直直落在这一人儿身上。 此刻亲眼目睹。 他那苍白的面色,未有半分气息浮动,毫无半丝活人生机能被她感知。 至此,苏娆终不得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就这么安静祥和的如此离开。 泪,毫无征兆的再次滑落,肩膀之上沉压的雪色过于厚重,终是压弯了她整个人,直接跪坐在坟地里。 须臾,她低低笑了笑,鼻息间呼出着一层厚重的雾色冷气,冰凉气息,面上这抹低笑又带着不明的疑惑。 她不明白。 怎么就真的死了呢!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那她怎么办?她又该带何人去地狱谢罪。 “啊!” 此声压沉,自喉咙内如此压抑而出,似被困顿在黑暗中,她不知哪里才是她的出路,她还能走的出路。 却突兀,苏娆又动,她竟直接踏入了那棺椁内,一把抓住那安静似睡着的人儿衣领,猛烈摇晃他的身子。 猩红眼眶。 声声质问起: “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说变就变了,凭什么说走就走了,凭什么你可以做主自己的命,却一次次逼我顺从那以爱为名义给予的你的自私,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你是我的谁,你什么都不是,那你凭什么啊!” 气息粗怒,泪,只转瞬便模糊了视线。 苏娆似已看不清了眼中之人是谁,可她却又完全能看清着那人的心,那人心中唯一的那道光,就是她。 为她,只为让她能活,他便舍弃掉苏家,把她推给暹毅迟韶,又为让她能活着,他便又如此舍弃自己的命,明知错绝不可原谅,还选择尝试… “我做了八年苏娆,可我不是苏娆,我没有苏娆那么喜爱霁月世子,我活得从来清醒,哪怕是知晓原来霁月世子不是霁月世子,而是他,我也从来都不会喜欢的,所有的喜欢不过皆是带有目的的假象而已,可这假象,不知何时竟悄然成真…” 发疯,就这么一息,质问,也就那么一番。 随后又一把抹掉眼泪,苏娆直接坐倒了棺椁内。 这个棺椁虽不如埋葬霁月世子的那个棺椁华贵,可完全能容下两人。 刚坐下,桃花明眸之内映入一样物件,就在容骁衣襟处,因为苏娆刚刚的摇晃,让这东西露出一角来。 非那夜容骁送还苏二的那精致匣子。 而是一方锦囊。 惠善大师曾送给苏娆的那个锦囊,她带回娆湘阁后,便随手放置了妆奁内,从未曾打开有看过,如今竟做了容骁的陪葬品,被其贴身所带。 这是何时拿走的?为什么至死后不留其他物什?竟唯独带了这锦囊? 带血的柔荑抬起,就这么将锦囊取出来。 打开。 “一别经年,今知娆娆安好活着,宵不胜欢喜,心有千言万语想与娆娆道,每每至唇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着娆娆欢悦,家中祖父父母与兄长皆对其皆溺爱有加,本不予再叨扰,但心难自控,不愿就此如此阔别。 遂,借以惠善大师之手,留此一言,若娆娆愿与宵相认,清风居内等候,娆娆所求,宵,定当极力相助。” 只短短三语,如此简简单单的话,却已道尽内心衷肠,从一开始就坦然相告他之真实身份,从未想瞒着,只是她自己没有看,没有发现。 目光,一下怔怔。 远处,那一直观看至此刻的三人… 见苏娆已发现锦囊内留下的信笺,云穆靖再次扭头看向去了苏老将军。 苏二亦是。 苏老将军也才抹一把他那大胡子。 “可算瞧见了,等的真是不容易啊!是时候该带老夫的宝贝孙女儿回家了,冷着这么久,也不知冻坏没。” 此言,苍劲面上带出豪笑,苏老将军刚要迈开脚,耳边却又传来一声笑。 “呵…呵呵呵…” 突兀又发笑。 苏娆垂眸看着棺椁内安静睡着的人儿,竟直接一把团捏了那封信笺。 眼睑四周之猩红,更完全的渲染整个眼白,眼白之内皆为猩红覆盖。 泛白的面色,青白的唇角,加之眼下厚重青色和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以及被风雪冰冻的早已发青的面色,让此刻的她,竟极其难看。 “当真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云琅霁月世子,城府至深的容骁啊!知我若得知你竟亡消息,定然是不会轻易相信,必会前来刨开坟墓也要查看,所以你在此留下如此一封信笺,是想让我的心再悸动,从而听话的好好活着是吗?又是这样的枷锁。 可凭什么,凭什么你会觉得我会一再的听话,我的命运只有我能主宰,我的存亡也只有我自己能决定,别人谁也别想妄图再干涉,谁也没有权利再管着我,更遑论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的一个你,你又做错了。” 衣袂内,玉骨扇竟出现。 远处的苏老将军三人见着,目光一时大变,不想他们的娆儿在看着那信封后,与他们所设想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不是发觉云霁的一心为她着想,而是她竟选择结束自己的命。 急忙就要喊出话来,却见苏娆并非是要了结自己性命,只是用玉骨扇割下了自己的一缕秀发,非是自尽。 苏老将军三人见此情形,阻止的话没有喊了出来,也就没有现出身,而是继续看了苏娆她这是又做何… 第四百零四章与他死同穴(二) “结发为夫妻,你我此生不会结为夫妻,来生你所许愿,今生我便告知你,你来生的愿,我早不允了。” 割下来自己的一缕秀发,又割下云霁的一缕墨发,随即竟拿出来火折子,将两缕绑在一起的头发燃了。 火光起,滋啦作响声,只刹那间,两缕头发被燃尽,化作了黑色颗粒,只需用手轻轻一搓,便可成灰沫。 结发是夫妻,可当结在一起的发化作灰烬,那么他们之间许下的来生婚缘,也就会如同这灰沫般消失殆尽。 随后,苏娆没有出去棺椁,竟就那么躺倒,躺在云霁身旁,侧着身子继续看着云霁,所有的喜怒哀乐却皆消无,她恢复了她该有的那份淡静。 “我累了,很累很累,再也走不动了,这棺椁虽不大,却还是可再躺一人,就借你一半位置,再埋葬一个秦娆,等秦娆抓到容骁,便再去地狱里谢罪,去还欠了苏家的罪债。” 闭上去眼眸,只须臾,苏娆已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早已为冰雪凉透了的身体,已感知不到半分的知觉,而她的意识,也一点一滴的消散。 那纷纷扬扬的雪,也在此时愈发大作,一下就覆盖了棺椁内要死同穴的二人,为其蒙上一层雪白之色。 苏老将军三人看至此刻时,明白着苏娆为何要燃发,她累了,选择陪着云霁一起赴死,可却又不能对不起她的国,对不起苏娆自己的家人,更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心,做不能原谅的自己,所以她陪云霁死同穴,可也就只是死同穴,仅此而已。 终究还是选择了死亡,以死亡来结束她再也没有了温暖的往后余生。 亦没有其他仇恨还能支撑她再继续活着了。 “唉!” 此声哀叹,苏老将军从暗中走了出来。 见远处被挖开的这坟,见里面未曾有人出来,当真准备这么了结她自己,顿时又心生滚滚恼火,大胡子一吹一晃,那双苍劲眸子更曈目瞪着。 只是恼火归恼火,他的步履可是一点没有慢,急促步伐,大步过去,就怕宝贝孙女当真被这黑夜风雪冻坏。 苏二和云穆靖,也大开步伐跟过来。 三人刚至墓碑前,棺椁之内倏地传出一声喘,轻喘声自苍白唇内发出来,那没有气息的人儿他睁开了眼。 人被弄了假死,可他耳目却清明着。 那双闭着的凤眸也睁开,内里黑曜石般的透亮,没有看向过来的苏老将军三人,而是转头,入目虚弱的人儿身上,不知她是否已失去知觉。 “娆娆,你曾言,有些人,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有些事,唯有放下,才能是期盼的结果,与其耿耿于怀,不如放下,好好过完往后余生,既如此,自己为何还是放弃了。” 坐起身,云霁也将躺在一旁的苏娆抱起,抱至自己怀中,蚀骨般冰凉的玉指贴上苏娆的后背,一股浑厚内力自手心出,汇入苏娆的奇经八脉。 刹那,他那本就苍白的容色又添一分苍色,只是此刻,于这夜幕之下,难以轻易察觉,且他本身就羸弱,如此一息变化也难以轻易可发觉。 当感知怀中人儿的身体有了些许温度,他才收手,也才抬眸,他的这双细长凤眸内,看着他人竟也透亮的了,不曾再是往时那种混沌溟濛。 哪怕是在夜色下,他也能看的清明,他那混沌的世界,消失不见了。 入目凤眸之内,风雪虽未减半分,落在那位老者身上,却一点未曾有遮挡掩盖了苏老将军的虎威之姿,如此一位大将军王,可他做出来之事… “云霁竟不知,苏爷爷也有如此任性时,怎由着昱陌也胡闹,真真是…” “小霁啊!” 又抹一把大胡子,苏老将军这才面上讪讪。 一息,却还是道: “我老苏家的人,一个也不可少了,何况是老夫最为宝贝的孙女儿,若孙女婿真不在了,老夫的宝贝孙女儿她往后还能好过?老夫就是未见,也能想象的到,老夫可舍不得宝贝孙女儿后半生再无半分笑颜。” 他并不觉得小二做这事是胡闹了,小二所做,只是为让他们的娆儿能放下心中的那死结,往后安安心心的就做他们苏家女儿,阖家欢乐。 苏老将军既如此言,云霁也只能无奈摇了下头。 又见着一左一右已至这棺椁前向他伸出来手的苏二和云穆靖这两人。 他们皆内心欢喜。 尤其是苏二,那从来漠感寡淡的他,此刻竟也压不住内心这份喜悦。 嘴角缓缓勾起个弧度。 只因为云霁真的出现了,真如他逼问云凌和云风所得结果,娆儿真的可以唤回来云霁,让他安稳的出现。 而云穆靖,他之激动,那双魅色眸内浮现一潋水色,他又忙擦拭掉。 面对如此一心为他的知己兄弟和弟弟,云霁他又能怪罪什么,什么也难去怪罪,最终,他也只得接受现今这个又在他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一夜风雪,至次日时,还未曾有停歇,整个清风苑内,皆乃燃燃炉火,将那新一轮的冰寒皆驱逐在外。 竹榻之上,苏娆未醒,她的额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一粒一粒大落。 一枚枚银针,自眉心及头顶各处穴位入,针灸整整一夜时,方才驱散她体内这多日来渗入的滚滚寒凉。 惠善大师收针,又开方,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喂入口中,腹中暖意骤起。 苏娆那混沌的世界,方才被推开来一扇门,光照了进来,刺目耀眼的光芒,将那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那个她照亮。 苏娆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他的爷爷,看见她,爷爷没有如同以往之时对他那么溺爱,反而是给了她一个爆栗,敲击她的额头,大胡子更被气的一吹一晃的浮动,曈目大瞪,熊熊怒火难平,如此鲜活的爷爷。 “臭丫头,老夫已白发人送过黑发人一次,竟然还如此戳老夫的心肝,你这臭丫头,老夫真真是白养你了。” 此等气恼话,明明就是一个粗犷的糙老头子,竟也如小小孩童般花眼眶。 苏娆见着,也听着,一时怔住视线。 她这是已到了地狱了吗,否则又怎么会见着爷爷,如此有生机的爷爷。 “娆儿,回神了,这里不是地狱,爷爷一身正气,那些牛鬼蛇神可不敢抓。” 见苏娆发呆,只因为见着他而如此呆愣,苏老将军又一脸疼惜的抚上去苏娆还苍白的脸蛋,面上皆是心疼。 厚实大掌,带着那握拿大刀整整四十余载的老茧,更富有炙热温度,爷爷的温度,不是冷的,而是热的。 “爷…爷…” 此声沙哑,苏娆回神,入目方才看清四周,竹林屋舍,这是清风苑。 是清风苑,不是地狱。 刹那,苏娆溘地坐起身,目光直直落在眼前一脸慈爱又心疼她的苏老将军脸上,那双桃花明眸不敢眨眼。 爷爷他… 他活着… 第四百零五章温泉池内再旖旎(一) 新年里,那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色,在持续了那么一夜后,又飘扬了整整一日又一夜,至那第二日的午后,也就是苏娆刚醒后,它停歇了。 一场新年里的雪色,将整个竹林渲染,亦将整个清风苑内皆染为雪白。 冰雪的冬日世界,四周山地皆苍茫,却唯有那一处之地,非这苍茫冬日,而乃四季如春,如春夏之季。 一排排绿竹,绿意盎然,竹叶繁茂生长,其上冰雪覆盖尚未有刹那时,便会为空气中所带有的温润消融,融化作天然无根之水,浇灌绿竹。 那处地,就乃带有天然温泉的这山涧温泉池,也就是温泉山涧之名由来的地方,这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疗伤圣地,温泉疗伤,可事半功倍。 又一夜夜色悄然走过,至第三日时刻,房屋之内,与爷爷待了整整一日一夜的人儿,她才出现在温泉池外。 她的面色,其实还是一点都未曾好着,她的十指,也皆被医布包裹的厚重,只是此刻,在这厚重的十指间,拿了两样物什,除惠善大师曾赠予的那一个锦囊外,此一时刻,还拿了容骁送还苏二的那精致匣子… “娆儿,小霁那小子,你和他之间儿女情,爷爷本不予插手,可最终爷爷还是插手管了,爷爷只是想让爷爷的宝贝孙女不要活得再那么压抑自己,不要让自己的这一生蹉跎,到最后回想起过往,却只剩遗憾。 他一人,默默为娆儿做了多少事,爷爷不说,爷爷的宝贝孙女想必也自己已清楚,小霁他瞒着娆儿我整个苏家安危之事,这事是他做的不对,是他做错了,可正是他错了,却让爷爷觉得欣慰,让爷爷能放心。 云王府的霁月世子,云王亲言的苍穹之光,小霁之心,他之心思玲珑,绝非轻易可犯错,可他却偏生犯下那样浅薄的错误,那是因为关心则乱,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犯错。 有些错绝不可原谅,可有些错却还是可以原谅的,可以给他一次机会的,但机会也就再给一次,若是他还不知悔改,那么,就一脚踢开,我苏家女儿,想要求娶的男儿满天下,不差一个一再不知悔改的小子。” 苏老将军的这每一句话,都是昨日一个白日加晚间,他与苏娆的谈心。 与此同时,苏老将军将那精致匣子与锦囊亦给了苏娆,并告知苏娆一切事,云霁所为一切,其实亦有他之授意在内,也非小霁一人之作为。 早在苏家退拒了苏娆与霁月世子婚事之际,其实就已为瑜皇有所忌惮,后加之太子和姚丞相一派背地里动作,瑜皇将苏老将军扣押云宫内多日时,苏老将军已然心明他苏家命运,若再不退,当真就覆灭了。 所以,在苏二为云穆靖救走那刻起,苏老将军与云霁乘此时机暗中设下置之死地后生之谋局,借以赵国公之手将整个苏家平安送出琅京内,从此退居云郡,远离朝堂是非。 “娆儿,小霁此刻还在温泉池内,他为救你,内力耗损严重,此刻安危如何,尚不知,你且去瞧瞧吧!是要原谅,还是难以原谅,都去瞧瞧他,待瞧过之后,我们便回家去。” 这话,也是苏娆此刻出现在这温泉池外,苏老将军所言最后一番话。 温泉池,因苍茫雾色萦绕,四周白雾朦胧似仙境,从而模糊着视线。 目光,透过外围新置办的一层竹帘屏风,观其内里,只可见池内一道模糊身影,被四周苍茫雾色遮掩。 他自那棺椁内出来后就入了这温泉池,加之她昏厥至此刻时,他已在这里整整三夜三日,今日第三日,尚不知其安妥否,是否已脱离危机。 惠善大师一夜为她救治,待她无恙后,至温泉池,至此刻尚未曾出来,其实已可猜想他之身子骨恐还有患,否则惠善大师不会还在这里。 终迈步,苏娆还是撩开竹帘走入了内里,手中匣子与锦囊搁置温泉池内那一方小榻上,她没有发出声响,没有打扰惠善大师为云霁施针。 一枚枚粗细不一的银针,自云霁那带有淡淡交错纵横的历久鞭伤的后背与其手臂入皮,密密麻麻银针,似都要将他整个人扎成一个刺猬。 其隽美容颜,因温泉池过热而泛出一层通红之感,如画般的额间鬓角,更有层层汗珠嘀嗒嘀嗒入池内,从而荡漾起温泉池水泛起细细涟漪。 “阿弥陀佛…” 直至此一声慈悲出,惠善大师收起银针。 苏娆方才迈步走过去池边。 问了一句: “大师,他如何了?” 很平缓的问话。 桃花明眸再落在云霁身上,走近了,方才察觉,他的眉目一直蹙着,哪怕惠善大师已收针,却还未有舒展,微微纤长的睫毛似都在颤栗。 “小友之沉疴病症,终在‘心结’二字,老衲虽可治病,却难治其心病,也只可止其一二,终难根治。” 我佛慈悲。 惠善大师无奈摇摇头,收起针灸包后离开,把时间和空间皆留给了苏娆。 这一地温泉池,整个空间因此而静谧,可是时间,却未曾因此而停滞。 鼻息间泛出微微粗重感,见此刻未曾醒的云霁,抿压唇角,苏娆站在池边一息时,迈步,她直接进入池中,顷刻之间,整个人为温热包裹。 手上所包医布也因此被池水所染,其上药膏也被洗掉,苏娆便直接将医布拆了,十指伤痛,她却似无甚感觉,自衣袂内拿出她准备的针灸包,看着眼前池中这个羸弱的人儿。 “娆…娆…” 此一声喃呢,昏蒙之中还惦记着她,苏娆愈发抿压唇角,贝齿咬了唇瓣内侧,咬出牙印,可她的手下却猛然一狠,银针就那么入了云霁的前身。 敞开的胸膛,上半身并未曾着衣,如此被一针狠劲扎着,云霁蓦得一声闷哼,昏蒙的他也因此生出了意识,紧闭着的那双细长凤眸也睁开了。 入目,便是这只距离他仅仅三寸之距的女子,她就目视着他,她的眼眸内,没有对他的怒火,只有那份淡静,他难以看出此刻她对他是一种什么心理,这让云霁慌于直视苏娆,只一眼,缓缓的低垂了眼睑。 他们彼此之距离之近,轻易可感知其气息变化。 苏娆的气息因云霁此刻一息反应,再次粗着,可云霁却未曾有感知到,直至他又因疼痛发出一声闷哼… 第四百零六章温泉池内再旖旎(二) “至此刻,你没有什么该对我说的?” 银针被拔出,苏娆还是那么看着云霁,她问出来这句话,同时把她受伤的十指伸出至云霁面前,十指之伤,指缝本就溃烂通红,更因沾染这池水,此刻如此瞧去,极其严重。 如此之伤,皆是因他。 只看着一眼,云霁那双细长的凤眸内里,萦绕了一股水色,自眼角出,并未曾滴落池水中,而是落了苏娆的手心,这一滴泪,很是滚烫。 “娆娆…” 云霁终抬头,这副隽美惊华之貌,面上绯红之色缠绵,眼睑四周亦缠绵一圈红润,不知是因刚刚那一滴泪,还是因这温泉池水实在太过热。 “云霁,只一副残躯,更乃娆娆仇人之子,云霁这一身没有一点干净,可以让云霁坦坦荡荡留在娆娆身边。 云霁不想娆娆每日面对仇人之子,不想娆娆每日都因云霁而忆起往事,忆起那夜那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他给的解释就只有这么一句解释,可就只这一句,却已囊括了所有。 苍色嘴角含出一抹温笑,见苏娆对他所言未有什么反应,云霁握住了苏娆的手,直接将她抱出来温泉池中抱去小榻上,自榻边小柜内拿出医药箱,仔细更小心的为苏娆重新上药包扎十指,手法之轻,只怕他一个不慎,就会让苏娆感觉到疼着。 可就是这份小心翼翼,才是伤着她疼痛难忍的致命一击,他皆内心明白,他明明心如明镜,却还是选择去做,如此可恶,如此让她痛恨。 “呵…” 此声发笑,苏娆才笑了,她笑的似乎很开心,只因那一双灿艳如秋水般的桃花明眸都弯出月牙,可它的眼角,却也溢出一滴泪,一眨即落。 “既要我炽恨,既选择让我如何也要活着,既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会留,那就不应该从一开始招惹我,云霁,你这样的做法,只让我觉得痛恨,恨不能将你撕碎成千八瓣。” 发狠的话,苏娆突兀一把将云霁推开,站起身,她大步朝外走出去。 “爷爷说有些事做错了,是绝不可原谅的,可有些错却还是可以被原谅,可以给一次机会,可是现在,我看根本就没必要,我苏娆并不需要你云霁来守护,秦娆更不需要你容骁的愧疚,因为你还不够资格抵消我心中那份蚀骨仇恨,国仇家恨。” 一袭红衣皆为池水打染,此刻如此出去必定会着了风寒,步履刚迈至竹帘屏风前,苏娆整个人自身后被一把拉住,随即圈入那冰凉的怀抱内。 尚不等苏娆挣扎,耳畔一声咳喘: “娆娆,若我告知你,不止有一个云霁,不止有一个容骁,还有一个寒漠尘,此刻他就在云霁的心中,或许在某个黑暗夜里,他就会出来。 当第二日云霁醒来,满身满手皆是让云霁厌恶更恐惧的血色,云霁的脚下是森森白骨,这样一个坏死了心的云霁,他能否让娆娆的内心好过片刻,能否不再痛恨了她自己。 自容骁有意识以来,在那个黑暗的地牢中六年,唯一的光便是当夜间来临之后,哑婆婆给容骁送吃的,容骁才能看见悬在高空明亮的月亮。 那样的月亮容骁看了六年,就在六年后,容骁马上就可以再也不用穿过缝隙去看它时,寒漠尘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将容骁又拉入了黑暗中。” 手臂收紧,云霁将苏娆整个人紧紧的环抱在他的怀中,似乎唯有这样,他才能有勇气向苏娆坦白他的一切,他这颗早已坏死了多久的心。 “一具羸弱身躯,被三个意识霸占,你争我抢,就像着了魔的疯子…” 一日日头,片刻便西下。 竹林内的一番压抑吵闹,至此刻,方听不见了动静,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苏昱陌,你说阿娆会原谅我哥吗?” 那远处清风苑院落内一直观望动静的两人… 云穆靖面上担忧,眉目难以舒展,五指蜷捏。 苏二站在他身旁,扭头看一眼这样的云穆靖。 唯有在霁月的事上面,他才会表露出如此一副神情,若非他与他们相识甚久,他必会觉得他对霁月亦心有着他思,生出着那不该有的心思。 “小妹其实最是心软,嘴硬心软,虽然极大的可能她还是难以原谅霁月的那番所作所为,但若是霁月当真身子羸弱,而今她不会不管霁月。” 云穆靖也扭头,再一次的四目相对,苏二所言此番语,并非是宽慰他,而是他所言乃事实,苏昱陌了解他的这个小妹,可是他,他不了解这个阿娆,他了解的阿娆,是敢爱敢恨的阿娆,是总会夜里翻墙来陪他的阿娆,是教他怎么保护自己的阿娆。 “苏昱陌…” 不知为何,云穆靖他如此低唤了一声。 若我告诉你,阿娆是因和我做赌,才不慎殒命,你可还会待我情深,可还会明知我乃‘男儿’亦恋慕我。 话至唇边,云穆靖却并未曾有问出口,因为他新皇登基,苏家撤离琅京,而今的朝堂,文臣以赵国公为首,他此刻正需要苏二,需要苏二来为他掌控朝堂武将,为他所用,朝局之间,不能让赵国公一家独大,绝不能让赵家成为第二个姚家。 “你我之间所言合作,你所要求本皇皆已做到,而今苏家已安全退离了朝堂,让苏老将军和阿娆回云郡,我希望你留下,做我的大将军王,与我一起去开创一个新的太平盛世,一个没有风波的新的云琅国。” 遂,云穆靖说出此番话,以此掩饰他刚刚刹那的异样,不为苏二察觉。 此番想法,其实亦乃云穆靖他早有所想,苏二这一员虎将,若就此埋没,是他云琅的损失,且苏二之亡,往后难道要隐姓埋名,过此余生。 苏家已安全,且苏家冤屈也早已申诉,整个云郡又皆在苏家的手中,苏二之亡就算让赵国公知晓乃假,今又如何,他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 “云穆靖,你想把一个对你有着臆想心思的人留至身旁,不担心有日我会不顾了世俗礼教,将你禁锢…” 苏二并未曾答应云穆靖,他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只是在转过身的刹那,他那一双漠感寡淡的眸子内,带出一股浓浓深色,是对云穆靖的城府之深的反应,云穆靖对云琅这个皇位,怕不只是他后面的临时起意,而是一开始的蓄谋,蓄谋已久… 第四百零七章最后一次原谅(一) 云琅,因霁月世子和瑜皇之亡未有新年喜庆,而诸暹国却挨家挨户皆挂起着红绸,家人团圆,欢聚一堂。 戈壁关内,街道上,更有排排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的新岁氛围。 新年,新气象。 苏五养伤的那地院落内,于新岁年初,也是满院红,红的鲜艳又夺目。 只是此一番红,却非是喜庆过新年,而乃血色,猩红血色,覆盖了整个院落,满地红,将整个院内积压的雪白皆染的殷红殷红,血腥味之浓厚,数丈之外就可嗅到,由此可知,这里于昨夜间发生了怎样的杀戮。 血染雪色。 “王爷,我们来迟了。” 此一声低压,见着满院血,漠鹰心沉。 暹毅迟韶更清冷漠寒,眉目之间沉寒之色,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危险。 自苏娆离开京畿之际,京畿卫队长发现澹梁暗探那时,漠鹰得暹毅迟韶吩咐,审讯那暗探,得知他们一直追踪萧沐白,在发现萧沐白未亡消息后,奉命捉拿萧沐白,活捉。 得此等消息,暹毅迟韶当即让漠鹰去找萧沐白,可萧沐白醒,且早已离开那养伤之地,已是不知其踪。 因暹毅迟韶所知苏娆乃逍遥楼楼主,萧沐白与苏娆之关系,今澹梁暗探奉命活捉萧沐白,那澹梁是否已然查知与他澹梁作对经年之人乃苏娆,若如此,澹梁必定对苏娆不利。 因此,暹毅迟韶再对漠鹰下的命令。 传他王令,全力搜拿诸暹国内澹梁其他暗探,尽快找寻到萧沐白踪迹。 后,鹰冀军又截获了一只海东青,澹梁竟对苏五出手,海东青带来澹梁那边一条指令,命潜伏在京畿的澹梁暗探速前往戈壁关中,汇合花间坊尚残存的那些势力,务必拿住苏五。 这个消息的出现,更肯定了暹毅迟韶的想法,澹梁那边已然知晓苏娆才是给他们制造麻烦的真正背后之主,萧家,萧沐白,不过皆乃其属下。 那么苏娆必定会有危险,且苏五与苏娆而言有何意义,没有谁比暹毅迟韶看的清楚,唯一的一个家人,若因她而一再出事,那苏娆会如此… 且,澹梁与诸暹,因容皇后对卫皇所为那一切事,卫皇所中丹毒乃出自澹梁皇室中,这让暹毅迟韶对澹梁国本就有着份积压已久的憋屈感。 至此刻时,澹梁国竟还不知安稳,在他诸暹国内竟又如此肆意妄为,而今容皇后亡,且那丹药配方对卫皇已然是无甚作用,暹毅迟韶若继续隐忍,就不是诸暹国毅亲王了。 当即,暹毅迟韶亲自赶赴戈壁关,只是因审讯那澹梁暗探又探查澹梁在诸暹国中动作,耗费了些许时日,暹毅迟韶和漠鹰赶赴至戈壁关时,迟了一步,就一个晚间,已被血洗。 院中,横七竖八的尸首,皆乃晋超所带守护苏五安危的北烽寨中那些兄弟,包括三弟在内,面上皆乃苍青死人样子,有被杀的,亦有中毒身亡者,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眉目之间已皆为厚重雪气寒凉所覆盖,一个个早已被冰雪冰冻的僵硬。 戈壁关中守将,将整个院落搜找了一遍,都未曾有苏五和云穆越以及依影等人身影,只在后院发现尚有一丝气息在的晋超,已被送去救治。 “王爷,若是苏五公子已被抓住,那此刻必定是已被带往澹梁国去。” 搜找至此刻,只尚不知能否被救活的晋超一人外,再无其他一点线索。 漠鹰只得根据他们所得消息如此一语判断。 而漠鹰此一番猜测,更让暹毅迟韶周身本就沉寒的气息再添一抹厚重感,凛冽面上更生沉郁,危险如斯。 澹…梁…国… “通知各路驻军,诸暹至澹梁一路设下关隘严查,若得苏家五公子行踪,务必在其被带入澹梁前救下他。” 此声吩咐,暹毅迟韶带漠鹰大步离开。 此处院落之事交由戈壁关守将处理。 冬日夕阳,似乎总是比夏日之际来的要早,也落的要快,一息藏匿山峦之下,给夜色腾让出这整片天地。 自诸暹回至云琅,自腊月走至新岁,旧年至新年的交替,与苏娆而言,这些日时光,她走过的一点不好。 直至此一时刻,得知苏家皆无恙,她内心中压抑了许久的黑暗顷刻被化散,透亮的光就那么直冲冲闯进她被黑暗困顿的心间,强行唤醒她。 只因为家人尚在,她,似乎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让她活下去的期盼。 苏娆再次鲜活了,只因家人无碍,皆安好,可她尚不知,她的家人,她的五哥,因为她,真的又出事了。 或者,确切来说,因真正的逍遥楼楼主寒漠尘,因容骁,牵连苏五又为澹梁盯上,至此刻,不知其安危如何。 夜色沉落,今夜间,又乃满天繁星迭起,新月升至夜空,弯弯上弦月,投下这一潋月华,穿透窗棂映入内。 清风苑,主屋内,一盏盏竹灯闪耀着光色,与月华重叠,照亮内室床榻上那位又羸弱昏迷的月华男儿身上,映照着他的面色,苍白又虚弱。 一旁榻边,红衣女子,眉眼间未曾有片刻的舒展,面目更一直沉着。 “娆娆既言,一个容骁,不够资格抵消她的国仇家恨,她不稀罕容骁愧疚,那么容骁所为一切皆乃大错特错,他自以为是。而一个云霁,云霁和苏娆既非夫妻,更非亲人,他们自身本无关,她自不需要他守护。 那,从今日起,不是容骁和秦娆,只是云霁和苏娆,未有国仇家恨而自欺欺人,未有苏家兵权而必须联姻,只因彼此钟情彼此,只因心中牵挂彼此,遂,相伴往后不知尚有多久存活之日,陪伴云霁,可否?” 耳畔,回荡云霁昏厥前所言最后一语,让其内心又恨,却又难以自控,去做了那个不能原谅的她自己。 桃花明眸四周泛红之色,不知是此刻苏娆内心难挨,还是她气愤终难平。 眼角滢珠,却不曾再有滑落脸颊,就定定注视着榻上气着她后自己却如此以昏厥来逃避她不忿的可恶之人。 心知她不会原谅,就算她的心可以背叛她,可她的理智让她绝难去原谅,所以他就给她打起了这份感情牌。 一具身躯,三个意识,如此的人格之病症,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云霁,你可真可恨,可恨至极。” 终,苏娆只得如此一声咬牙切齿,宣泄她内心中的浓浓不忿,只此一次,她只再原谅这一次,最后一次。 一枚枚银针再入皮,这次是真的救治云霁,不再是温泉池内的泄愤。 第四百零八章最后一次原谅(二) 暖阳又映空,一连两日来的万里晴空,将竹林之内的积雪已消融大半。 整个清风苑内,积雪也皆被消融,融化成水滴,滴滴答答自山石屋檐落下。 一滴接着一滴,溅起细细密密水花。 “咳…” 一碗泛着滚滚热气的汤药,黑乎乎的看着就苦涩,可那位看去面色已然好了些许的月华人儿,他直接接过一口闷,而他的视线落在给他端来药的女儿家身上,半分不舍移开。 直至手中的药碗被那女儿家未给一点好脸色的夺过,他内心热忱的那份欢喜才暗自敛没,面上恢复霁月世子该有的那一份淡然,风光霁月。 “娆娆,云霁已无大碍的,别担心。” 此一语清透,似娟娟流水般透亮,只听其如此语气,便难以让心中生出沉怒之感,似乎对如此月华世子再发火,就是天理难容,为其所唾弃。 “祸害遗千年,比起我这个祸害,你云霁可是这三国天下绝无仅有的第一人,我会担心你随随便便就亡…” 天理难容又如何,苏娆依旧对其没有一点的好脸色,如此刺话脱口就出,只是提及其死亡刹那,见其那双黑曜石般透亮的凤眸,内里霎地闪动一下,不明情绪,苏娆后面的话便闭上,直接拉过云霁手腕把脉。 今日的脉搏平稳,比之昨夜间的虚浮不定,他之内心已然沉稳下来,气息平,内心静,脉搏自也无恙。 诊脉后,云霁暂时无恙,苏娆方才松气一口,眉间一抹愁容也暗自消没。 “霁月既已无恙,和小妹之间问题也解决,那现在我们出发回云郡,云郡那边尚有一人,需你们见见。” 漠感声色,苏二从外屋走了进来,只是他此刻之态度,竟沉着气息。 苏娆和云霁一时皆看去,不明苏二这是怎了,当得见苏二口中那一人,方明白这是为何,为何如此沉着。 琅京抵达至云郡,尚未至正月十五元夕,一行不多几人,只两辆马车,至云郡,并未先回云郡这里的苏府,而且前往苏家在这里的别庄。 一路而来苏娆和云霁心中的难明,也在见到苏二所言那人后,被解答。 而那人,乃容姑。 容皇后身边的嬷嬷容姑,她竟在苏二的手中。 而容姑此人,也就是在云郡埋葬霁月世子的那夜,苏二过问容骁那句话的原因,他苏家危机的背后之人… “霁月世子,荣华郡主,二位皆是参加过卫皇生辰宴的,老奴所言句句真假如何,苏家二公子他心有疑虑一时难信,觉此乃老奴故意挑拨云琅与诸暹之间难得平息的和睦。 可老奴相信,只要二位一看此物,定知老奴非故意挑拨,老奴只是不想我家娘娘枉死,诸暹两兄弟卑劣行径,他们之野心,利用我家娘娘得到前朝公主,便残忍杀害我家娘娘。 老奴没有本事为我家娘娘报仇雪恨,杀了那对卑鄙阴险的兄弟小人,恐累及我家公主殿下,可老奴若是不做些什么,我家娘娘泉下实难眠。” 庄子内,偏房之中,跪地的容姑,她的手中捧着一幅画作,白梅树下相对而坐的一对夫妻,彼此凝视彼此,虽只是一幅画,却可观得画作之中夫妻二人之间情意,眉眼柔和。 此一幅画,与当初累及苏家的那幅画作,不仅画中之男女皆乃同一人,大秦太子与其太子妃,且其化功痕迹皆出自一人手,一人所绘画。 “你之言,诸暹背后动作,在我赴诸暹国那时暹毅迟卫便认出我乃何人,他与暹毅迟韶以此利用云琅太子和姚家,累苏家满门,目的就是为得到我这个前朝公主,以我之名义号召大秦四散残余势力,好名正言顺一统三国,成为第二个大秦。” 冰寒,更薄凉气息。 苏娆,拿着容姑奉上的这一幅画,苏二则掏出瑜皇在牢狱中那时给苏老将军的那幅画,两相对比之下,真乃一人笔迹,绝非乃他人临摹,且卫皇嗜好画作,乃众所周知之事。 拿着画轴的那双柔荑,十指之伤刚刚差不多好,此一时,指尖又捏出了苍色,可见其心中此刻如何之感。 “娆娆,莫伤自己。” 云霁见着,玉指动,握住了苏娆的手,未曾再有蒙了眼的那双细长凤眸,直落跪地垂头的容姑身上去。 只这一眼,容姑似觉他竟看透一切,额间,难以自控的浮现细密汗珠。 容姑为苏二所捉,实则乃容皇后为卫皇囚禁冷宫之际,她让容姑去找苏娆,其意图,她既输,就要让整个诸暹陪她皆输,这是容皇后能干出来的事,只是容姑尚未曾找到时机接近苏娆,却为暗中的苏二给抓,不得以,容姑只得将给苏娆准备的一切话告知了苏二,只要娘娘的目的能达到,无所谓过程是如何。 事既已说完,两幅画也做了比对,苏娆和云霁皆肯定,此两幅画必是出自卫皇之手,且观其两幅画作娟纸之新旧,色泽之黯淡,此两幅画作恐皆乃卫皇曾至大秦为质时所绘画,至而今,已保存有十多年之久。 “霁月,小妹,今我让你们知晓苏家为诸暹国所算计之事,非我苏家心中难平,亦非我苏昱陌想要你们去做什么,我只为让你们心中有份警惕,尤其小妹,她与暹毅迟韶之间…” 容姑被带下去,苏二,看一眼来庄子上后却悠哉去了主屋那边喝茶不过问的祖父,他开口,却乃沉言: “小妹既乃我苏家女,我苏昱陌的妹妹,她与诸暹国毅亲王之间婚事,一无三书六礼,二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苏家,做不得数。” 很明显,苏二对苏娆轻易把自己嫁人之事,他亦恼,心中一直憋着股气。 何况还得知他苏家危机与诸暹国有关。 那对于苏娆与暹毅迟韶之间那场婚姻关系… “此事,小妹既已回,就必须得解决…” “二哥…” 苏二后面之言尚未再说,苏娆开口直接阻断。 “我和暹毅迟韶之间事,以无需解决。” 和离书之事,苏娆坦言,她已自行处理好着。 却对容姑那番言语,又此等画作证据为证,苏娆再道: 她苏家之危机,她之前朝公主身份何以被毫无征兆的暴露,若说乃卫皇与太子那一派狼狈为奸,她相信,可若说暹毅迟韶也参与,她并不信。 只因为在苏娆找上暹毅迟韶那时,诸暹与云琅开战那时,暹毅迟韶若真心有图谋,那时他有的是机会去出手,可是没有,他并没有暗中出手。 “昱陌,暹毅迟韶此人,确如娆娆所识,他虽清冷孤傲,实则乃一正人君子,其心中清明,君子坦荡。” 苏娆对暹毅迟韶的认知,对其的那一份信任,毫无生疑,这于云霁而言,他并不会因此心生出半分嫉妒来,也是客观评价,看待暹毅迟韶。 暹毅迟韶是个值得让他们敬佩的对手,更是个值得让他人尊重的王者。 第四百零九章归家认亲(一) 苏家在云郡的府宅,非是苏家旧宅,乃一新宅院,苏家旧宅于十年前给了已断绝关系的苏老将军的父母兄长,而苏老将军的父母也已于几年前逝世,对苏老将军不好的那兄长与弟弟,苏家与之也从未曾有往来过,今苏家回云郡,便重新置办了一院府宅,未曾要回那院旧宅。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自苏家别庄回来后,入苏家新宅,苏老将军直接带着苏娆前去了她新的娆湘院。 不再是云琅那院娆湘院中暗室内,而是单独开出来的一间屋,房屋内,白烛燃燃,正中之位,灵位上摆。 此间房屋,乃一座灵堂,一座苏家人为大秦皇族设的灵堂,自苏家人至云郡后,这座灵堂便一同设起来。 苏家一家人,亲自动手准备。 苏三叔雕刻的牌位,苏二叔和苏父二人写的碑文,一笔一划不止为他们当年灭大秦的那份歉,更为他们所得这个女儿,疼宠了八年的女儿。 屋内的其他祭品摆设,苏母和二婶与三婶一起准备。 “娆儿,上香叩头,祭拜这些家人,今夜过后,你就是我苏家的孩儿,我苏弘宝贝了八年的那宝贝孙女。” 苏娆,从见着那成百来个的牌位,尤其是立在最前方的父王与母妃之灵位,她整个人呆滞,脚步更停滞住,扭头看向苏老将军,眼眶瞬间模糊,苏老将军,便开口如此一言。 “爷爷…” 苏娆,颤栗唇瓣,却在苏老将军的慈爱目光下,她的脚步,才再动,一步一脚,她走到那成百的灵位前。 “父王,母妃,对不起,娆娆差点辜负了你们的遗愿,娆娆知错了。” 低泣声,泪滴也自脸颊落,虽冰凉着脸蛋,可却炙热着苏娆那整颗心。 燃香,跪膝,祭拜秦娆的父王母妃,秦娆的皇祖父,秦娆的皇兄皇妹。 纤瘦身子,每一下叩头,都带着响声,碰碰磕至地面上,听得那些在外面先没有出来打扰苏娆的那些苏家人耳中,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眶。 苏母,更将她的面容埋在苏父身前,娟帕掩唇,身躯更轻微的颤栗着,失了做为当家主母的那份高贵。 苏二叔夫妇和苏三叔夫妇也皆如此。 苏大与苏三和苏四这些男儿亦一个个红润眼眶。 整个娆湘院中,都为这股悲伤弥漫,而这股悲伤气氛,更传出至院外那亭间水榭,为那月华男子有所感知。 一声轻咳,人在屋门前,那双凤眸注视着新的娆湘院,内里情绪难明。 苏二陪其一旁。 “霁月,你若想去祭拜,我想小妹她也不会不让你祭拜,你本无辜…” 见云霁如此安静模样,安静的让苏二觉有些不对劲,便开口如此一句,目光落在云霁身上,其内生忧,忧心稍有不慎云霁又因此而再消失。 “昱陌,我无碍。” 云霁似乎知苏二担心,扭头看向他,嘴角淡淡含出笑,只是他这双凤眸,其内映出的苏二身影之透亮… 好似此刻的这一双细长凤眸乃是容骁的眸子,因深邃漩涡将苏二席卷入内里,才会生出如此透亮倒影。 “无碍便好。” 云霁无恙,苏二方颔首,负手后背也安静着站这一旁,不曾再有多话。 苏二不再多言话,云霁他却突兀多言一语: “昱陌,你既选择插手了我之事,那我该告知你,澹梁那边已拖太久,我不能再继续逗留,我难以预知寒漠尘何时或许会又出现,所以我必须在自己在的时刻里,尽快去处理好澹梁那边事,否则等寒漠尘出现,知诸暹与云琅停战,知我把云琅皇位禅让于阿靖,他必会大开杀戒…” “我明白。” 说及此事,提及寒漠尘,苏二凝重了面容。 “寒漠尘杀戮如何,我虽未曾有见过,可与他之间一次初见,他对我之压迫,至而今我依旧记忆犹新。 你要去澹梁,可以,但需得我与小妹陪同你去,惠善大师言,心病需得心药医,而你的心药就乃我小妹。” 此番言语,苏二不容云霁孤身一人去澹梁,要去,就必须他们陪同。 搁置月华大氅之下的那双欣长玉指,因此轻微的颤栗了一下,凤眸落至苏二身上,他之坚定不容云霁拒绝。 瞧着这一眼,云霁的内心油生触动,只是面上却再次浮现一抹无奈。 轻浅摇了摇头。 “那昱陌是否该把云风与云凌这些云卫先还与我,他们被你使着计策拿住,若再不放出来,澹梁那边若生了何变故动静,可就是一无所知…” “主子…” 云霁话前脚刚落,后脚云风和云凌便被苏寒带了前来,单膝跪于地,告罪,乃他们大意,才会让苏二公子得了手,将他们这些云卫迷晕拿住。 见此两贴身护卫,云霁面上只得轻浅一抹笑,又看苏二,再次无奈。 “倒是昱陌比我还急着了。” 苏二却神情未变,而是将他的双手按上去了云霁肩膀,一句郑重其事: “霁月,你自己的情况,你该比我还要清楚,而今娆儿已安好无碍,那你这边也不能再等着,惠善大师有言,若不尽快消解你心中黑暗,一旦你的精气神被那个黑暗的你耗尽,你可能活不过三十岁,你心中黑暗既皆因澹梁而出,那我们就去解决了澹梁,消你心中多年委屈。” 此一刻的苏二,其周身之杀伐之威骇,从他的身上已可观得苏老将军的一分身影,将帅者,猛虎之威。 整个亭间水榭内,也因苏二此番之言,一时沉压,云霁面上一时的云淡风轻之笑也浅浅消无,沉落眸光。 须臾,他颔首: “好,等娆娆入你苏家祠堂成为真正的苏家女儿后,我们出发前往澹梁。” 苏娆,在祭拜完自己的亲生父母后,再随苏老将军至苏家新的祠堂内。 认亲。 苏家的这座新祠堂,此刻内里灵位,除有苏老将军的老伴外,还多出苏老将军父母的灵位,父母虽偏心,但长者早已逝,儿孙心中有再多的怨怪,也没了,且血缘不可逆,苏娆要入苏家族谱,终须见先人。 三拜上香后,一碗清水由苏父和苏母亲自端来,当着先祖的灵位前,三滴血入水中,分而饮之,自此往后,与爹爹同娘亲便乃一家血亲。 第四百一十章归家认亲(二) 做完一切认亲事宜,苏老将军拿出来苏家族谱,因苏老将军早已与苏家主家断绝,所以他们的族谱上也只写了苏老将军这一辈始的儿孙名,而其孙女苏娆之名,本就赫然在列。 苏老将军提笔,本欲在苏娆那个名姓之后再填一女,他苏家第二个女儿,可就在苏老将军要动笔之时刻,他的手臂,为那纤纤柔荑拉住。 “爷爷…” 先拦住苏老将军,苏娆的目光又看向一旁的苏父和苏母,说了句话: “自从秦娆选择成为爹娘的孩子那时起,秦娆就是苏娆了,苏娆她活着,从来都活着,她活在爹娘心中,活在爷爷和叔婶及各位哥哥们心里面。” 此言,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苏家并不需要多一个外来的女儿,他们的女儿从始至终只有苏娆一人,而她就是苏娆,浴火重生的苏娆。 “只要爹娘想,娆儿她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 “娆儿,为娘的女儿…” 苏母蓦然又花了眼眶,直接将苏娆揽入怀,整个人都轻微的颤栗着。 她的女儿活着,她活着。 苏父也掩了掩眼角,从来刻板规矩的他,此刻也面上带出一抹动容,慈爱笑容,随即伸出他那坚实的臂膀,上前一步将她的妻女皆揽入怀抱。 是啊!他们的娆儿活着,她一直承欢于他们膝下,孝顺爷爷和爹娘叔婶,敬爱兄长哥哥们,带给他们家人欢乐。 视线,看向去自己的父亲,又看向此刻这座新的祠堂内那一直为黑布蒙着的一块灵位,就在去世的苏老夫人灵位一旁。 这个牌位,其实已经被父亲立了有九年了,每年的十月,当娆儿去往苏家别院时,父亲也会待在祠堂里。 往时只当父亲担心娆儿,才会去祠堂找母亲说说话,直到得知娆儿非娆儿,他们才明白,父亲也是去看宝贝孙女了,这么多年来,父亲一人藏着这个秘密,一人承受着孙女其实早已没了的真相,暗自抹泪。 若非还有一个娆儿在,让父亲展颜,他们难以想象父亲他一人内心之伤痛该有多重,他该有多么难过。 “好了好了,一家团聚该是开开心心,这般哭哭啼啼,哪像我老苏家人,也不怕小霁笑话,把眼泪都收了。” 苏娆既只是苏娆,苏家族谱中便无需再添另一个她,苏老将军便收起了族谱,也看去了一眼那块牌位。 那双精神矍铄的苍眸,内里虽也水色浮动,却抹一把大胡子,笑着。 娆儿,爷爷知你必是担心爹娘伤心难过,害怕爷爷难过,才给我们送来另一个娆儿,爷爷和爹娘们都好着,都会好好的,放心吧!放心走吧! 一家子团聚,女儿好不容易给盼回来,便于夜里摆上了一桌丰厚的晚膳,就摆在苏老将军这新的松鹤堂内,他们一家人,好好的一起聚一聚。 饭桌上,云霁亦在其中,他之视线清明,苏家每一人的喜悦他皆可看在眼里,更可暖入他心间,让他再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很温馨。 好似心底那被容骁所压制的寒漠尘也被温暖包裹,让云霁感觉他的内心渐渐的沉静,随即,归于安详宁静,嘴角,所含浅淡笑意,由此而不自觉的加深一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这轻微变化,可坐至他身旁之人,她却瞧见着,云霁这一笑,芳华绝世,似能迷离了她的眸子。 却就只这么一眼,苏娆敛回来眸光,去给她的爷爷和爹娘与叔叔婶婶们加菜,内心之中并未曾因云霁这个笑容而小鹿乱撞,反倒是刺疼了疼。 只是此刻,这种疼,她不知是她自己的理智还在告诉她,像云霁如此可恶之人,就算原谅,也得给其足够的教训,让他好好的长好记性。 还是只是她的心,早已背叛了她的这颗心,让自己成为不能原谅的自己的这一颗心,它在心疼这可恶之人,就因为他的遭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比起她的那些不幸,他似乎更加不幸。 最起码,她的父王与母妃视她如珍宝,半点磕碰都要心疼上好半日,将照看她的宫人更狠狠训斥好一顿,她六岁以前的童年,从未有过难过。 而他,从一出生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宣告夭折,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黑暗中,他的母妃,本该是能做得澹梁国皇后的母妃,更被他的亲生父亲伙同鸠占鹊巢之人,残忍囚禁。 而在六岁之后,她就只在逃亡藏匿的那一年里苦难,随后又在苏家这一大家子的溺爱之下安稳顺遂的长大。 而他,却被自己的父亲代替成自己的兄长,替他被送至她大秦为质子,受尽了其他诸侯国质子的欺辱,大秦覆灭后,他虽有了他的外祖父庇护,可他在生死边缘徘徊三年,日日汤药不断,还要饱受着精神折磨… “娆娆…” 耳畔,一声清透温和,碗中也适时一道菜肴加来,苏娆的思绪也就停歇,看着一眼盘中餐,四周之内,又数道的视线皆落至于他们二人身上。 苏家这一家人,一个个皆偷瞅着,苏娆的脸颊,顿觉火热,并非是羞涩,只是身体自身本能的一种反应。 却只刹那,她便十分自然的加起来菜,入口中,瞧一眼云霁,随即竟狠狠的咀嚼了起,似乎她口中这份菜乃云霁,她要将他咬的稀巴烂。 “娆娆若还觉心中憋屈,云霁就在此,任娆娆出气,只是这饭菜着实无辜,娆娆的口齿也不该受此罪。” 苏娆的一下反应,逗笑了苏家人,云霁亦是笑以拂面,没了那白色蒙缎遮挡眸子,此刻内里,那黑曜石般透亮的光色,似能倾了满屋芳华。 苏娆,却一声哼,随即,她直接出手,魔爪伸向云霁那细腻白皙的隽美容颜上,将他弯弯的嘴角给拉下,让其变作了苦瓜脸,才满意挑眉。 苏娆之动作,一点都没有顾着她的家人,完全一点面子都不给云霁,直接将其属于霁月世子该有的那份月华淡然完全踩下,将高高在上超脱世俗的天上谪仙给拉入这凡尘中。 再一次,她逗笑了整个屋内的家人们。 个个喜上眉梢。 只因这样鲜活的苏娆,是他们那纨绔乖张的娆儿,他们的娆儿心中仇恨已然放下了,他们又如何能不喜。 第四百一十一章对酒赏夜月(一) 苏家团聚的一顿晚膳,还算用的舒心,唯一的遗憾也就是还少着个苏五。 在饭桌上,苏老将军和苏娆他们也告知了苏三叔和苏三婶,算着日子,苏五的脚伤已大好,所以在苏娆他们来云郡的时候,苏老将军便让苏伯带人去诸暹,去接苏五回家。 云琅至诸暹,又从诸暹回云琅,来回的脚程,怎么算着也需得个把月。 不过苏五脚伤无碍,又能吃能睡,苏三叔和苏三婶夫妻二人也就没啥担心。 这一大家子人皆放心,也就宽心的一家团聚。 殊不知,他们家这个孩子,此刻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遭难被追抓着。 还是他早已为花间坊的残余势力和赶去汇合的澹梁暗探已然给抓着,此刻,正在倒霉的被带去那澹梁国。 十五元夕,朝夕之间。 今年的上元佳节,至。 因云琅之年末变故,今年这个新年里的十五上元节,也不会像去年时那般热闹纷呈,且,为霁月世子守孝四十九日尚未有过去,所以上元佳节也就随便过过而已,没有张灯结彩,没有热闹街市,更无灿灿烟火。 官家,并没有以任何形式来组织今年的上元佳节。 一日上元节,感受不到一点的喜悦,街市之上地摊少的可怜,百姓也稀稀疏疏,只少许行人,唯有不多时几声欢悦之声,也皆是因孩童们不谙世事,才欢声笑语,让这个上元节不至于真过的凄凄凉凉的冷清。 而至晚间,也唯有高空那潋滟一轮圆月,饱满至圆,以及四周星河般的灿艳星辰,才觉今夜真乃元夕夜。 都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今夜这轮月,它不仅饱满,且绚烂夺目,高悬正空中,四周星辰皆为其点缀。 月华与星耀相交相融,投落至那新的娆湘院内,更落至此刻房屋之上而坐的那一对人儿身间,映照出光色。 一壶酒,自月华大氅之下取出来,倒一杯,递去身旁安静赏月的红衣女儿家面前,云霁嘴角,温色含笑。 “娆娆可愿小酌一杯。” 白玉酒盏,其内佳酿清澈似仙界的琼浆玉液,萦绕鼻息间,淡淡酒香缠绵,尚未曾有品尝,便觉已醉了心扉,内心生出飘飘然,迷离醉意。 一眼,苏娆没有接过酒杯,而是一句: “喝酒误事,更误心,早已戒了。” 随后,又安静去望了那一轮圆月。 苏娆对云霁,恨也恨了,恼也恼了,昨夜与苏家一家人的晚膳间气也终出了,所以在今夜,她真正释然,说出这句话,也是她真的戒酒。 可她之言,听在那月华男儿耳畔内,只觉她还在气,甚者如她所言,错了就是错了,如何也难以弥补得了。 本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内里因此生出一抹落寞,嘴角笑意也浅淡一息,随即,又勾起,只是却觉苦涩之感。 终究是他自己造成的,自己种的因,今生出这果,也自该他自己尝。 苏娆未曾接过去的酒,最后是入了云霁的口中,一口抿,虽乃最为温和的酒,可入云霁口中,他还是觉得辛辣,辣入咽喉,最后火烧至胃里,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很是难挨。 隽美惊华之貌,一息之间爬上绯色。 却又接一杯,再入腹。 第一杯难受,至这第二杯,似乎已可接受,只因这杯中酒,一滴不剩。 接着,他竟又想饮第三杯,酒杯刚至唇边,一把为柔荑夺过,饮尽。 “好不容易能清闲片刻,你这是又想让我们彼此难堪,云霁,我都过去了,你有什么过不去的,明明该委屈的是我,怎瞧你这找死模样,好像委屈的是你,如此本末倒置…” 此声话,苏娆的面色尤为的沉着。 今夜难得有的宁静心情,一息皆无。 明知自己什么破身子,还如此饮酒找死,她都已妥协了,他还想怎样,难道非得要她对着他一顿的暴揍,然后再哀哀戚戚的说她原谅他了,她真的不恨他了,他才肯过去。 “呵呵…” 那本落寞的眸子,却刹那,犹如万丈光芒映其内,让其再次潋滟夺目。 瞧着眼前气他如此不顾身子的心中人儿,云霁发笑了,却非心中欢喜苏娆依旧在乎着他,而是失笑自己怎再次浅薄,浅薄的再次自以为是。 “脑子有毛病。” 苏娆,不明所以,直接一把拿过来酒壶,只须臾,那一壶酒便见底。 云霁只喝两杯都觉受不住,可苏娆如牛饮水,却连脸都未曾有泛红。 她把一壶酒都喝了,看他还如何再找死。 “娆娆,我问你个事儿,你可想知你同暹毅迟韶大婚那日,我在做什么吗?” 在苏娆刚饮完那一壶酒后,云霁他又突兀问出来这么一句话,并不等苏娆说她想不想知,自顾自接着道: “那日,我在清风居的暗室里跪了一日,意识交叠替换,被容骁嘲讽一日,嗤我愚蠢,把你送去让暹毅迟韶守护,这才是彻底将你送入黑暗…” 仰头望去高空饱满的月,云霁的目光,竟有一瞬又化作为溟濛之色,高空如此明亮夺目的月色,他竟又一息看不清,又为混沌雾色遮掩。 “如若当时我身处诸暹,或许我会让自己出现在毅亲王府,不顾一切把你带走。” 云霁的异样,也只那刹那,说出这句话,他并没有看苏娆,而是继续望着月,这个与他而言,在没有遇见娆娆之前,他唯一的一点光明。 “可你并没有在诸暹,也不会有这如果,因为你是云霁,你难以控制自己的心,去做秦娆所识的阿宵。” 苏娆也望着月,她也没有看云霁,只是这一刻,搁置艳红小裘之下的双手,微微蜷捏了一下,似乎因云霁之言,让她内里终还是又生出了悸动。 可紧接着,她也再道一语: “且若你说的或许成真,那么今夜你我也不会能再安静的如此赏月。” 苏娆所言的这一语,云霁自是明白,若他真的出现去抢亲,怕是毅亲王府中顷刻血色,他会为娆娆亲手所杀,自不会再有此刻如此温馨。 两人,在此一番对话后,再没了言语,只如同儿时一般安静的望了月。 第四百一十二章对酒赏夜月(二) 夜间风动,伴随着高空月华倾泻而下的光晕,与夜色之下偏偏起舞。 夜风吹拂间,衣袂摇曳,更带动相坐的两个人儿其青丝墨发悄然相绕,拉进了他们之间相隔的那三寸之距。 “云霁,我原谅你了,原谅身为云王府霁月世子的云霁了,他所为,皆一心为苏家全身而退,他没有错,错的只是情,是那只能被压抑的情感,我也原谅容骁了,他更无辜…” 就在夜风与月华缠绵之际,此语轻声喃呢再于房屋之上响起,为夜风带入耳畔内,如此突兀,让其内心突跳,颤悸了心门,至于膝间的玉指更因此难以自控的狠狠抖动了下。 云霁微微滞了一息身子,才扭头看向苏娆 苏娆的面上并未曾有什么多余表情,还是那么宁静,只是她的那一双桃花明眸,其内光色,云霁只觉夺目其华,熠熠之光,顷刻之间便可照亮了他内心底藏匿起的那黑暗角落,让他的内心悸动难以再克制。 就因为此,云霁的这一双细长凤眸,其内里也似乎再这刹那之间承载了夜空的那万千星河,璀璨更绚烂。 须臾,他的手臂自苏娆身后伸出,环住苏娆的肩,终将其拉入至怀。 月华大氅一息包裹两人,将两人之间距离完全包入其中,三寸之距彻底消失,让二人的内心因此而靠近。 肢体接触,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气息亦可缠绵。 “我知。” 云霁开口,只如此两字,轻微发颤之声。 他知,娆娆是睚眦必报,可她亦从来都是这么理智清醒,她不会允许让自己去感情用事,更不会轻易放纵自己去任性妄为,她从来恩怨分明。 虽夜色依旧带着寒凉感,却难以冰冷了房屋屋顶之上这相拥的月华与艳红,至此刻,他们才算真正和解。 心中的仇恨消失,心中的心结也解开,苏娆为云霁这虽羸弱却偏生让她觉温暖的怀抱如此包裹,她内心底的悸动也再难暗自冰封,自心底冲出,让她的眼角滑落出一滴冰色。 而她的嘴角,此刻却带出了久违的真心笑容,只因这个环抱着她让她觉得周身为一股暖色包裹的温暖怀抱。 他是云琅的苍穹之光,一人可抵千军的云王府霁月世子云霁,他亦是自出生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容恪宣告夭折的二子容骁,他还是躲在玄袍面具之下嗜血杀戮,更让他人只觉被冰冻三尺不敢轻易靠近的寒漠尘。 可与她言,无论他想要成为哪一个他,他都只是他自己,是她儿时在东宫外廊道间所遇见的那矛盾小儿,是她送了‘阿宵’之名的少儿之交,更是她在望禄寺紫竹林后山初见的那陌上谪仙,宽以待她的霁月世子。 手臂抬起,柔荑动,苏娆她回抱了身旁这个人,从来一切只想为她着想的这个傻子,为此亦不惜算计他自己,算计那个让他内心恐惧的自己,把他的所有底牌势力皆想给她,想为她铺平后路,更护她安危周全的傻子。 “阿宵,云霁,你心所愿,只想要我能平平安安活着,那么今夜我也告诉你,我也要求你活着,无论如何,无论你的心怎样变化,你都必须给我活着,否则我绝不会饶过你。” 人格之病症,虽极为棘手,但也绝非毫无解决之法,只要给她足够时间,她定可想出法子,定能治好他,让他不再害怕恐惧,走出他的黑暗。 “好,阿宵定努力活着。” 颔首,云霁缓缓紧了紧揽着苏娆肩膀的手臂,面上之笑意似可融化这夜间所有黑暗,让黑暗皆无处可藏,为夺目璀璨之光驱逐,直至消失。 “这娆儿也竟是胡来,如此冷着的夜里,怎还拉着小霁在屋顶吹冷风。” 主屋外,廊道间。 苏父与苏母二人自主屋厅内出来。 谷“小霁身子本羸弱,如何可经得起这般受凉,也真真是愈发的胡闹了。” 远远瞧着屋顶之上相拥的那两人儿,刻板又规矩的苏父,他如此一句恼言当即出口,可其眼角,因笑意而生出的淡淡几条细纹未曾有消失一条,由此可见,苏父非真恼着,只是他性子使然,习惯性话语出口。 “难得两个孩子敞开心,为娆儿往后好姻缘,夫君便任着娆儿这回吧!” 苏母面上满满笑意亦未减,慈母爱意,眼角亦溢出淡淡几条鱼尾纹。 “大嫂所言极是,兄长今夜可莫要规矩了。” 苏二叔与苏三叔他们两小家也皆走出来,亦瞧见着房屋之上那温馨。 皆笑意浮面。 尤其苏三婶,她眉角笑意之浓厚,眼角都为之眯起来,可见她内心喜色。 而苏二婶,她性子温婉, 难以做出如苏三婶一般笑意,可她的嘴角亦弯出着温柔,眉眼之间更显温婉。 而苏二叔和苏三叔以及苏三同苏四这般男子,他们便不如女子喜形于色,可其内心皆欢喜,为苏娆喜。 对苏娆这唯一一个女儿家,这两小家可都当其乃亲生女儿,亲妹妹,今他们的娆儿能安好,他们也可安了。 却唯有苏老将军这一人,唯有他… “娆儿往后姻缘好与否,小霁那孩子的心间病,终是一个极大的麻烦啊!” 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苍眸落至云霁身上,粗犷面间竟生了微微凝重之感,眉目之间露出愁容,因此而加深了他眉间的川字纹。 苏父与苏母面上的笑意,一时减弱一分,眉目之间也皆生出凝重之态。 苏二叔和苏三叔这两小家亦变得脸色凝重起来。 对云霁身子骨羸弱非因毒,而乃其心间病,心中结,让他们心生忧虑。 “本以为小霁身子骨羸弱乃少时中毒所致,有娆儿祖母给娆儿留的那份嫁妆,也无甚可担心,可而今知,他之病症来自心底,身体之病症尚且可能医治,可这心中之病症,闻所初闻,见所初见,该如何医治…” 摸着大胡子的频率,渐渐的缓慢下来。 一息时,苏老将军自他的怀内拿出一个黑色小匣子,只有巴掌大小,很像医师们装药丸的那种药匣子。 带着浓浓一层厚茧的大拇指指腹,摸上去匣盖。 一下下摩挲。 最后,只得喃呢一句: “孩子她祖母,你给娆儿留的这份嫁妆,也不知还能不能用得上喽!” 第四百一十三章澹梁野心初显(一) 苏家人过的这个元夕夜,除因苏老将军一时之言而突生那凝重之外,其他时刻都很温馨,温馨而美好。 而琅京这边,这个元夕夜,却只有孤零零的寂寥,不只因瑜皇与霁月世子一前一后的驾崩病没,还因为做了皇帝,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便真乃孤家寡人,只能一人寂寥。 不在云宫内那云宸殿中,亦未曾有前往至今舒太后的寝宫做母慈子孝,而是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大将军王府之内,于这潋滟夜色下,唯那一人… “阿靖,皇权之路,孤寂而凄凉,一旦你选择了这一条路,那就是不归路,你的不归路,亦可会成为昱陌的不归路,你今当真已决定好了吗,现在若你想悔,尚可来得及…” 旧时的娆湘院,屋顶之上,那一魅儿,她一袭紫烟纱罗裙,如瀑般的三千青丝未曾绾起,就那么迎着寒凉夜风飞扬,手肘半撑屋顶外部屋脊之上,身子倾斜,斜卧屋顶上。 本就一副魅色容颜,更以如此妖娆姿势,当真可魅惑了他人的心魂,甘愿为之勾走,成为其裙下傀儡。 此刻,她之魅感眸子,亦仰望高空那轮饱满而潋滟的圆月,面间魅色。 眼眸之内,浮现她的兄长,她的哥,最后劝诫她,一旦她座上去那把龙椅,她就永远只能是云穆靖了,一生只能男儿装,永做不回云落静。 “哥,我知高处不胜寒,亦知哥忧思我安危,可我不悔,皇权是个好东西,有了它,我便可护自己想护之人,更可成为对哥有用的弟弟,我要让自己成为哥背后最大的倚仗,任谁还再敢妄图去动辄我兄长。” 铿锵有力之言,云穆靖站起来身,立于屋顶之端,负手后背,身躯笔直而高挺,虽乃如此一袭女儿装,眉目间亦一分女儿家该有的柔魅,只是她喉间有结,且少时便乃男儿装,任谁也不会识得她实乃女子身。 夜半风动,吹拂其三千青丝迎风飘摇,紫烟纱更迭起,摇曳于夜空之内,非乃仙气飘飘,反而魅色妖娆。 “皇上,澹梁异动突起,大批暗军出城。” 此一言,与夜空内入云穆靖耳中,一名金衣暗卫单膝跪于屋顶瓦砾之上,手捧云琅与澹梁边境那边所传来一封皇家暗信,于一刻前收到。 信条之内,只寥寥一语。 澹梁国,于五日之前,一批暗军出,一分为二,半批暗入了诸暹国中,另外半批则潜入了他云琅南部边境之内,于三日前,竟已不知所踪。 “皇上,那批暗军行动诡谲莫测,是否要将其全部捉拿,请皇上示下。” 见云穆靖收起信条后,金衣暗卫再次言。 “澹梁国的野心,终于是要藏不住了。” 云穆靖的嘴角,突勾起来一抹魅色,那一双魅感眸子内里却浓生深沉。 “八皇子呢!” 又问,对于金衣暗卫所过问是否要捉拿澹梁暗军,云穆靖未曾有示下。 “回皇上,尚未有找寻到八皇子行踪。” 金衣暗卫垂头,更俯身,对他们找寻八皇子数日依旧未果,如此请罪。 气息因此浓厚一分,须臾,云穆靖飞身下屋顶。 “回宫。” 夜色,彻底寂静。 鸦雀无声。 稍有一点温馨时刻,难得宁静时光,便总会有事儿找上门,亦如何也不会让苏娆和云霁他们也真的安生了。 “主子…” “霁月…” 于翌日,十六之日,上元佳节这第二日,午间艳阳爬上至正中高空,正午十分时刻,云风与云凌也匆匆步履前来云郡那院新的娆湘院内。 云风手中也拿澹梁那边云卫所传来竹筒暗信。 同行者,苏二和苏寒。 苏二手中所拿的竹筒信笺更是不下三封。 且皆已打开过。 内里所传之条条消息,只让这新的娆湘院中一息之间沉寂,沉寂的似乎可怕。 气息都为此凝滞。 似乎更凝滞了十六之日的灿灿艳阳,于那金灿之下,却生出凉飕来。 第一封信,乃云卫十八所传。 信笺之内提及之事: 澹梁皇与其皇后知萧沐白未亡消息,更得知欢娘这个故人尚且活着消息,从而已怀疑到云霁身上这一件事。此外再有,苏娆前朝公主身份暴露,让澹梁将萧家背后之主已认作苏娆,势必将会对苏娆不利一事。 此封信笺时日标注,已是将近三十日前的消息了,因那时云风和云凌被苏二所扣押,所以竹筒迟迟未曾启封,此间消息便不曾被及时得知。 第二封信,乃萧沐白的手下传来。 还是因苏二扣押云风与云凌之缘故,让此消息未及时知晓,亦错过多日。 那时萧芷和苏崔得苏娆之命前往戈壁关,萧沐白和欢娘他们便后面跟随,至戈壁关后,得知苏娆已回云琅,他们便暂时逗留,以护苏五安危,防苏五再出事,从而再累及云霁与苏娆之间关系,当真难以化解。 可终究还是出事,澹梁派人抓苏五,花间坊那些残余势力卑鄙阴险,知若明抓,绝非他们对手,便暗中投毒,依影两兄妹和欢娘他们强逼出体内毒性, 带苏五和云穆越先逃出戈壁关,晋超那些人为他们断后。 萧沐白和苏崔两人以及些许名逍遥居中手下则拿依影留给他们的苏娆留下的那块毅亲王府府牌,准备去往戈壁关关府找寻相助,却在途中巷道内,与澹梁国暗探撞个正着,萧沐白他们也只得再次大打出手。 澹梁国中潜伏在诸暹边州与戈壁关的暗探之多,竟犹如牛毛,萧沐白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应对,且他们身上余毒未清,最终只得先撤,也恐依影他们那边也如此事态,便先去找他们汇合,先护苏五安危,留一手下速将此事传信云霁。 后面的好几封信笺,皆是因前面此两封信笺迟迟没有回音,再次发来。 此外,再有两封他信,一封还是云卫所传来,刚收到,正乃昨夜云穆靖所得那消息,澹梁国野心终初显。 而另一封,非乃云霁这边之暗信,而是苏伯传来的一封,苏家信笺。 信中亦道苏五危机难明,不知其安否,其中提及另一人,正乃暹毅迟韶。 暹毅迟韶自戈壁关苏五养伤那院落离开后,交代一切事宜,再前往云琅。 苏伯去接苏五,尚未至诸暹境内,与半道之间,同暹毅迟韶不期而遇。 苏伯提及暹毅迟韶,亦将暹毅迟韶已交代他诸暹沿路驻军设下关隘严查找寻苏五之事,也写于这信笺内。 与苏伯的半道见着,也让暹毅迟韶敏锐的察觉到了苏家的金蝉脱壳。 今暹毅迟韶找苏娆有急事相商,且事关苏五安危,苏伯不敢耽搁,已带其回往云郡。 快马加鞭,不日将至。 第四百一十四章澹梁野心初显(二) 此一封封信笺皆看完,信笺也因此而被捏的皱皱巴巴,由此可见得,看这信笺之人她是如此让自己冷静。 苏五的再次被抓,再联想起此前为卫皇贺生她至诸暹那时依影所查关于澹梁种种让她不明之事,至此刻,苏娆如何能再不明了,澹梁当真才是那狼子野心之国,他们皆一直在背地里行着小人动作,以偿其大欲。 “澹梁暗军的出动,怕是五哥他们已然被抓着,那些暗军恐是去接应…” 此一声压沉之色,心中因昨夜那片刻温馨而消失的沉郁,再一次自苏娆心底浮现,似又渲染了她的眸子。 前因寒漠尘而几次三番欲抓着她,抓她不住,便将心思动在她的家人身上,而今又是如此,又动她五哥。 桃花明眸,也因此望去一眼身旁在见着那封封信笺之内内容时便觉安静的有些微微异样的云霁,柔荑伸过来,握住了他亦蜷捏的又泛了白的手,如此告诉云霁,此事非他之过错,别又心生浅薄,又往自身揽。 “霁月,此事非你过,皆乃澹梁国野心行径,你切莫要有所自责介怀。” 娆湘院内的那一股子沉寂,最后是为苏二此番言才被打破,其声漠色,寡淡视线亦看着云霁,手掌却按其肩膀,亦告知云霁,非他之过错。 寒漠尘虽亦乃他,可寒漠尘所思所想非他可完全掌控,非他意愿行事。 且小妹前朝公主身份早已被暴露,就算没有因寒漠尘在澹梁之内所为一切而连累到小妹,想必澹梁亦会因小妹前朝公主身份而怀疑至小妹身上。 毕竟做贼者,又哪有不心虚之理。 十六日,午后不过匆匆,夕阳一息至,灿艳晚霞,映照云郡的半边天浓生出金红,却难以让苏娆这间新的娆湘阁内生出暖意,反而更觉冷入骨髓,让阁内四周皆凝结出寒霜。 这一变化,自皆因一人,这安静的一人,苏娆与苏二的宽慰并没有让云霁生出什么反应,反而愈加安静,安静的哪怕苏娆和苏二就在他的身旁,也似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云…霁…” 苏娆因此沉声,柔荑把上云霁脉搏,脉搏正常,毫无异样,可苏娆心知云霁绝对不对劲了,桃花明眸之内因此生出凝重,面间亦露担忧之色。 苏二亦如此,突想到惠善大师对云霁病症的诊治,心中结,他再声道: “霁月,莫多想了,先莫去想那些事了,你且瞧瞧娆儿,娆儿她很是忧你…” “容骁突然想要去奢求了,想要今生求娶娆娆为妻,想要和娆娆能白头到老,想要和娆娆更儿孙满堂。” 此声沙哑,如此突兀的说出。 “有错的是他们,明明是那些恶魔,云霁他为什么要为他们的错却放弃了阿宵的光,他为何要如此愚昧。” 本安静的那细长凤眸,其内突生嗜血,苏娆和苏二顿觉一股弑杀般的杀气直席卷他们周身起,凌厉刀锋更自他们四周而现,刀刃直逼面门至。 “就算这一身血肉肮脏,可阿宵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他们为何要那么对他,都该杀光他们,全都杀了…” 杀意,骤然四溢。 整个娆湘阁内顷刻之间更觉幻化为寒冰地狱,冰屑层层起,冰寒的肌肤都为此而凝出层层鸡皮,更有万丈深渊之下冰窟,已觉冰封他们血脉。 苏娆与苏二一时对视一眼,面色变。 一枚银针及时入云霁脖颈,随后的杀戮话方消没,云霁,他才抬眸望了苏娆,其内里深处那深邃漩涡再难以藏匿,看着苏娆,直入其眸底。 苏娆,与之对视。 黑曜石般透亮的凤眸,可内里掩藏起的那滚滚杀戮,是属于寒漠尘的黑暗。 苏娆无需多看,只一眼,她就已肯定。 彼此对视这片刻,苏娆才一语平和: “你是容骁,是寒漠尘,自清风苑醒来后就一直是这个你,可无论哪个你,你都应该清醒,清醒的明白,不管你内心怎样变化,你只是你。 且与我而言,当得知云霁并非云霁,非乃云王府的霁月世子,自那时刻起,与我心中,云霁便乃阿宵。” 那一双细长凤眸,瞳孔霎地缩起一下,似心为之颤抖,须臾,凤眸闭上,眼睑落下,遮挡了内里所有深邃,亦遮掩了深邃之下的那嗜血杀戮。 云霁的头枕在了苏娆的肩膀之处。 如此的昏睡了过去。 而其嘴角,似轻浅一抹勾勒。 可苏二的眉角,却因此而狠狠拧。 唇角更抿压。 只因醒来这多日的人,他竟是容骁。 而他与之相处,却毫无一点的察觉。 却只须臾时,苏二面上这一息变化也无。 漠感眸内那刹那波动亦归于平缓。 正如苏娆所言道,无论云霁是哪一个他,对于苏二而言,他也只是霁月,是与他相交数年之久的兄弟。 只是苏二的眉角,却并未曾有舒展开来。 看着被苏娆弄晕, 昏厥在苏娆怀内的云霁,心中对其担忧,忧其沉疴。 “小妹,霁月他如何?让他如此昏厥过去,可会有大碍。” 此言关切过问。 同时伸手将云霁搀扶起,扶至床榻上。 “唉…” 苏娆跟随过去,眉目之间愁色不减,尚未有开口回话,此一声长叹先自屋外而来,长叹之内又夹杂忧愁之感,亦忧云霁之病症,该如何是好。 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走了进来。 “这小儿伪装,本以为他能做得小霁,如今看来终是不行,他的心中杀戮沉压之久,恐是轻易难化解…” “爷爷…” 苏娆,扭头看向去苏老将军。 见苏老将军眉间愁色,她突兀说了句: “爷爷说错了,他不需要伪装成为云霁,他本就是他自己,云霁也好,容骁也罢,寒漠尘亦无所甚畏,不过只乃一名姓,只要其心真诚,足矣!” 此一言,苏娆说的很认真。 进来的苏老将军,因此微微停滞一下脚步,摸着大胡子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娆儿和他,都只是想能求得一方寸之地,可陪伴家人,可安稳顺遂,娆儿既能做到,我相信他也可以。” 苏娆再言,她这话,让苏老将军面上忧愁一时消减一分,眉间豁然开朗。 云霁之沉疴病症,是难,却也不难,心病既需心药,只要心药能用的得当,那心病是否会有痊愈的一日。 “宝贝孙女所言极是,倒是爷爷一叶蔽目,小霁本就乃小霁,如何变也是小霁他这人,小霁之心本玲珑剔透,那他之沉疴病症,必可解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澹梁野心初显(三) 澹梁国。 他们今年的这上元佳节,张灯结彩,箜篌管弦,佳人才子,琴瑟和谐。 整整三日不绝。 更有澹梁皇宫内,恩爱有加为世人传为佳话的那对君王夫妇,他们郎情妾意,澹梁皇为其皇后亲叠纸鸢灯,在皇城的登观台内,燃灯祈愿。 三日的上元佳节,至第三日的夜里,欢乐依旧不绝,皇城之内满空彩灯,一幕和光同尘兴兴向荣之景象。 如此一幕安乐,当一只海东青飞落至那登观台上,那对郎情妾意的恩爱夫妻,其面上之笑容也愈发浓郁。 海东青的出现,给澹梁皇与云皇后亦送来一则消息。 “人,已接至。” 只短短一语,却让那位弱柳扶风的云皇后,眉眼间娇色刹那绽开至眼尾间,转眸,娇弱眉眼落向环着她柔弱腰身的澹梁皇,虽面色微苍,却难以遮掩她周身的那股仙雅神韵。 一颦一笑,风姿仙仙。 “夫君,臣妾那亲侄儿可怜命比纸薄,得了云琅皇二子身份,却享不来帝王之福,尚未登基便病没归天,将那唾手而得的皇位拱手让人,还是让给臣妾觉最不争气的七侄儿,他恐是早晚会将我云琅国败落。” 柔柔之音,其话中意,似忧心她之母国,恐为曾游手好闲的七皇子败着,可她眉眼之间所生一抹深色,所带病娇之态,明显乃其心中盘算。 虽云穆靖的登基着实乃他们始料未及,不曾有此料想,从而也坏了他们此前之想法,但云穆靖登基成为云琅新皇,与他们而言,今也并无多大的影响,反倒是更觉有利可谋。 毕竟相比云琅苍穹之光,心思玲珑通透的霁月世子,游手好闲的七皇子似乎能更好掌控,他们更容易成事。 “陛下觉得,臣妾所道可是在理?” 再言,云皇后眼角上勾,媚眼如丝。 此副模样,一时觉毁了她这副仙韵之容,再次与她这幅面貌生出不协调。 “爱妃所言极是。” 澹梁皇颔首。 唇角油然勾起的一抹弧度,昭示出他十分认同云皇后之言,更赞同。 “云琅乃爱妃母国,今被那玩世不恭的七皇子坐之其位,恐是忧矣,你我又怎能坐视不理,今既已请来苏家五子与云琅八皇子,也该是请前朝公主来我澹梁之时了,前朝早已亡,一个亡国公主还想翻起什么大浪。 正好,寡人那妹夫都已病入膏肓,可那毅亲王竟还有心思相助前朝公主,没了玉儿的管教,他竟插手寡人澹梁国中事,那不如我们也一并将其请来我澹梁,也好让毅亲王一解他思妻之苦,也不用再千里奔波。” 此话出,暹毅迟韶在他诸暹国内之举动,今其赶赴云琅之事,早已为澹梁皇所知,虽暹毅迟韶至云琅之后踪迹消失,但澹梁皇又如此能猜不到暹毅迟韶必是前去找苏娆的。 “届时,寡人与爱妃便送那对新婚夫妇黄泉续前缘,八皇子和苏家五子也不必再留着,倒时爱妃拿八皇子尸体与前朝公主同苏五的尸身一同回母国探亲,给母国送上这份大礼。 前朝公主为复仇,不惜残忍杀害八皇子,今寡人与爱妃已助云琅拿下前朝余孽,越狱而逃的苏家五子也已处置,爱妃可以此规劝七侄儿,澹梁与云琅既乃一家,合二为一岂非更好。 至于诸暹,届时皇儿迎娶了长乐,我澹梁与诸暹自也是亲上再加亲,皆是一家人,这天下一统,诸暹与云琅两国百姓便可再不受那战乱之苦,也可与我澹梁百姓一样安居乐业。” 恩爱的夫妻,对于他们所欲谋之局,最后彼此相视而笑,双眸之内,也浓生出他们内心底处的那股野心。 须臾时,弱柳扶风的云皇后却又轻拧起她那精致眉黛,眉眼间生出来愁色。 “说来枫儿,他随长乐出去那一趟后,他对长乐的态度似有些变着,往时长乐来我们澹梁,枫儿恨不能日日相随,瞧的臣妾心里都有些恼着长乐,惑的枫儿都要不务正业,可今枫儿整日勤勉,明明乃好事,可臣妾这心里头又总觉着哪里不对。” 提及容枫,她的儿子,云皇后抬手按上去心口,轻揉了揉,总觉心揪着。 女人总是敏感。 “此事,爱妃恐多虑了。” 澹梁皇倒是不觉得容枫有何变化。 皇儿乃他倾心所培养,自小勤勉,此前不过也是小儿懵懂,不明情爱不过调剂,身为男儿,更乃他澹梁太子,一国储君,自该以国之政事为重。 登观台下,本迈动步伐的澹梁太子,准备踩上阶台的步子突兀顿住,停在了城墙阶道之下,不曾上去登观台上。 云皇后对他回来家国之后突生变化的愁容,澹梁皇对他的至高期许,父母期盼,让容枫面间一时生出一分愧。 愧于他此番时日因自己情感之事而忽略他的父皇母后。 只因暹木亚玲刺杀瑜皇,容枫一直认为正是因暹木亚玲之举,此之诱因先牵累苏家,才生出后面那诸多之事,致使苏家最后的满门而灭。 从来如沐春风的容枫太子,那一双阳光温暖的凤眸,在此番之日里,也因此似被蒙尘附着,面目低落之色。 一直以来,容枫都是仁义礼信之储君,暹木亚玲所行之事,让容枫在恼火的同时,更自责,自责于是自己未曾有看顾好暹木亚玲,未曾察觉暹木亚玲所思所想,才会让暹木亚玲离开澹梁再赴云琅,刺杀瑜皇不成,反累及无辜者,此事容枫难释怀。 “手脚麻利点,老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磨磨唧唧,师傅他老人家竟还让老子来干这腌臜的活计。” 城墙宫门之地,运送泔水的宫道出口处,突兀传来如此一声公鸭嗓。 话入容枫耳畔内,一时,他眉间微蹙。 转眸望去。 黑暗夜色下,宫道处,一位推着泔水车的老嬷嬷,她佝偻着那直不起的腰身,腿脚颤颤巍巍,似乎下一瞬她就可能翻倒,将那整车泔水打翻。 随行的公公帕子捂嘴,一脸恶狠狠。 他不骂还好,这一骂,老嬷嬷脚下果然一个趔趄,整车泔水哐当倒了出来。 霎时,一股子浓郁的污秽之气弥漫开。 味道之重,熏的人只想作呕。 “哎吆吆,你个老东西,死婆子,不中用的东西,你这是要害死老子啊!” 随行公公当即面色大变,手中鞭子竟抡起朝着那老嬷嬷身上就抽打而去。 啪… “你个死老婆子,死哑巴,怎就还不死呢!你瞧瞧你这干的好事儿…” 气怒满目的腌臜话更是句句出口。 没用的老东西。 没用的死婆子。 啪… 再一皮鞭又落至那老嬷嬷后背之上,血色当即自她那单薄且陈旧的宫衣内渗出,瞬间染红了她的后背。 “唔…唔唔…唔唔唔…” 老嬷嬷连连跪地求饶,额头更哐哐嗑地上,一嗑即红。 只是她无法喊出话,只能如此唔唔求饶。 “老子今天就打死了你,也省着老子来担这责。” 再次骂咧话,随行公公的皮鞭再次抡起,又一次要落至老嬷嬷的身上。 皮鞭刚落,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手腕。 阻止之人,自是仁善的容枫太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云霁归来(一) 虽又乃一夜星河斑斓夜,月弦高空,饱满圆润,皎洁明亮,月华投下的光色更绚烂撩人,夜风拂过间,与夜空倾洒而下的这月华交相辉映。 可此刻,云郡,苏宅内,却觉雾色萦绕,溟濛不清,整院府宅皆被一股暗沉所包围,尤为娆湘院之重。 在外看去,院内灯火阑珊,闺阁温馨,可其内里,实则皆乃压抑沉闷之感,只觉内心被揪起,悬的慌。 如此一种的内部环境,让阁内之人头顶似皆为乌云笼罩,似乎当下一时刻到来之际,将会有狂卷之风袭来。 黑云压城,连绵不绝。 “娆儿,如何?” 床榻间,那昏厥的人儿,睡至此刻时,他竟还不曾醒,明明只是扎其睡穴,让其心可先静,能好好休憩一时,却不想,他竟如此一睡难醒。 如何唤其名,却也唤不醒,好似是因何之事而被梦魇住,将自己困囚于一方黑暗之地之内,难以让其内心感知了外界,亦或许乃他自己不愿去感知,甘愿将真实的自己锁起。 再一次诊脉,三指搭脉,云霁之脉搏依旧无恙,可苏娆和苏二他们皆心明,身体是可无恙,可其内心必有恙。 云风与云凌也皆言道,以往之时,主上的苏醒,皆是在其昏厥之后的再一次醒来,从无一例外之时刻,虽后来与苏小姐识得后,其出现的时机似乎可以提前预判了,可其出现之前的征兆,并未曾有改变过。 此事苏娆并不知,昨日让云霁那般昏厥,一夜一日过,至此刻夜幕再落,其眉心间浮现出一股沉凝感。 深沉而窒息,压抑而凝滞。 好似天地都能因他而崩塌。 这样一股恐惧的沉凝感是绝难会浮现在属于云霁面容之上,嗜血而杀戮的冷,这是寒漠尘要出现的征兆。 “小霁这般异样,当真是另外一个他要出现的征兆?嗜血杀戮的寒漠尘…” 苏老将军亦过问,摸着他那宝贝大胡子,看向候至一侧的云风和云凌二人,粗犷眉间紧紧压着,忧沉又起。 “爷爷,他们而今怕是已难明了云霁之病态…” 不等云风与云凌再回话,苏娆她沉声开口: “精神之患者,人格秉性的转换大多都是突然之间,还会因他人他事而再变,且人格多重有很多类转变,或怯懦呆傻天真,亦或偏执深沉黑暗。 这些精神病态,其实皆乃其少时心中伤,因不敢面对,从而在内心里衍生出不同的另一个自己,以此保护真正的自己不再受伤,也为逃避现实。 而云霁,他所衍生出的第二种人格,乃所有人格类别中最为危险的黑暗型第二重人格,以嗜血杀戮为嗜好…” 苏娆她乃医者,她少时就得她母妃教授医术,加之她多活那一前世,对于这种多重人格之病症,比之竹先生和惠善大师,她是更该有所了解的。 比之怯懦逃避型的人格,云霁这类黑暗嗜血,稍有不慎,就会是万劫不复。 一旦主人格被次人格吞没… “对于一般的人格之病症,其实想要治疗,并非是全然没有法子的,最为直接的治疗之法,唤做催眠,攻其心,刨其伤,化其心中难消之结,才可能会痊愈,可云霁之沉疴却是最为棘手也最为危险的黑暗嗜血型第二重人格,轻易不可尝试…” “女施主所言,老衲顿悟。” 此一声阿弥陀佛之音,自外阁传入内。 苏父请来了惠善大师。 “小友之病症,老衲游历方外他地多处,方才在一偏远山村内有所见着类似之病患者,却终不得其解。” 随苏父走进内阁,惠善大师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今小友心恐又变,他之心性弑杀,往时有竹先生在,老衲尚可控其一二,护其周全,今竹先生远离,老衲本还忧,现今瞧来,女施主亦乃医术高超,竟如此一语道破困顿老衲与竹先生多年困惑,老衲惭愧…” 再次慈悲为怀,悲悯众生,手捻着佛珠转动,惠善大师走来床榻边。 “大师…” 双手合十亦一拜,苏娆起身给惠善大师让开位置。 “苏娆所道,实则不过以毒攻毒,以伤止伤,残忍刨挖其内心苦楚,若不到万不得已,苏娆不愿尝试此法。” 苏娆之忧,惠善大师自已是明了。 以毒攻毒,以伤止伤,便是让容骁再次去感受当年所经历,挖掘其内心恐惧,一旦心性不稳,只会适得其反。 “老衲明白…” 南无阿弥陀佛。 惠善大师的到来,再次以佛法暂静云霁之心。 佛语有云:心清自然凉。 佛语再云:宁静而致远。 惠善大师对云霁病症抑制,以佛语渡之,以佛法化之,其实与催眠疗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佛法贵在静其心,抚其躁,让其内心可宁静下来,却难以探知挖掘其内心之伤。 一夜,又匆匆。 三日的上元佳节,至正月十八日,彻底走过,十七之夜的月华也为十八清晨的初阳自空中挤掉,初阳自地平线下升起,爬上山峰,洒落晨光。 娆湘阁内的佛弥之声,才缓缓停下。 云霁虽依旧还未醒,但其面目之间那股沉凝之感,因惠善大师已然消散,他再次安静,安静而祥和的睡着。 云霁暂时无恙,苏娆便让苏老将军和苏父与苏二回去先歇歇,也让等在外阁也已一宿的苏母这些其他家人也皆回去,云霁这里有她照看即可。 等他们都歇好了,还有五哥之事要做打算。 苏娆提及苏五安危,苏老将军一时气息粗,更厚重一分,虎威之怒。 苏父与苏二亦如此,只是因苏父刻板性子,苏二又漠感寡淡,所以他们皆不曾表现的如苏老将军这般明显。 不过却也只短短须臾时,苏老将军就平复了气息,对苏娆一声叮嘱。 切莫累着自己,小五之事也莫多担忧,既然澹梁国千方百计活捉小五,那小五安危暂可无恙,澹梁所为,无非就是因娆儿前朝公主身份让其觉娆儿才乃逍遥楼楼主,他们为逼逍遥楼楼主现身,才会对小五出手,今小五既已被抓着,就且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何谋?还要如何动作? 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 苏老将军之言论,苏娆她心底其实亦清楚。 “爷爷,我明白。” 颔首,她明白,她会好好养足精神的。 苏老将军一家人便先离开。 苏父在临走之际摸了下苏娆的脑袋,并未有多言他话,只是慈父关怀。 惠善大师也告辞。 云风与云凌也皆退了下去。 把娆湘阁的这空间独留给了云霁和苏娆。 第四百一十七章云霁归来(二) 前日的半日一夜,昨日又一日一夜,至此刻早间时,苏娆眉间方才显露了疲乏,随意用了些早膳吃食,她便直接掀开云霁的被子,就躺在云霁的身旁,占用了一半床榻位置。 侧着身,见云霁白皙额间点滴滢色,苏娆拿出手帕仔细为其擦拭干净。 随后,她轻声喃喃了一番话: “你是云霁,是容骁,是寒漠尘,可你亦乃阿宵,阿宵他恐惧黑暗,他恐惧那困住他整整六年的幽冥黑暗,我要给他光亮,就像他费劲一切也要把我从我的黑暗里拉出来,我也想要把你拉出来,站在阳光下。 云霁,如果你能听见我所言这番话,就好好醒过来,因为我没有太多时间来等你,也没有更多时间看顾寒漠尘的出现,那样的你若是此时出来,又会生出怎样的意外变故,云风他们难琢磨清,我亦难预料透。 五哥因你我而再被抓,当初三国交流会那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牵连到了我,而我又牵连了五哥,而今你我又一同再次连累我五哥,累他遭受这无妄之灾。 云霁,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如此机会,答应你的往后余生,可倘若再次造化是非,天意又弄人,倘若我五哥他出何事,我不知自己能否还会再次去放纵自己,你我此生是否终会是有缘无分,你并不想,对不对。” 桃花明眸就看着安静睡着一旁的月华男儿的侧颜,见她最后一语落下之际,他的眼角竟浮现一滴泪色,苏娆蓦地绽了唇角,一息,抬手为其抚掉那抹泪痕,她自己却落了一滴泪,冰凉的泪,却觉炽热着她的心。 “我就知你不想,你好不容易才求得相伴往后不多时余生,怎舍得又因自己而毁掉,傻事浅薄一次就够了。 你是云霁,是苏娆所认识的心思玲珑剔透的云王府霁月世子,是一人可抵千军的云琅苍穹之光,你更是心有千机城府至深的容骁,没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与不想,愿或不愿。” 闭了眸子,苏娆才睡着,她心安的睡着,面上那绽开的笑不曾有消失。 她能信他,信他能掌控他那颗心,他便不能不相信他自己,他定可以的。 此一时刻的娆湘阁,再次静谧而温馨,此前时刻所感觉的那股黑云似要压城的沉闷之感,悄然消失不见。 那睡着的月华人儿,他在苏娆彻底陷入深度睡眠时刻,那一双凤眸睁开了,只是其内里之渊海般深邃并未有消失,反而愈发浓厚,似有吞噬漩涡出现,漩涡卷动间,可吞没一切光明。 一息,他才偏转过眸,看向睡在一旁的女儿家,她嘴角绽开的笑意绚烂而夺目,竟似一道光束,将他眸内的吞噬漩涡给封堵,更将内心里极度想出来的那道黑暗强行束缚起。 凤眸之内,那股深邃毫无征兆的敛没,反生一抹恍惚,眸光生出溟濛,看不清的混沌之色,这是属于云霁的眸子,似是云霁也想要醒过来。 却不过须臾,他的眸子又化回透亮。 带着深邃的透亮。 随即,又生一抹复杂。 修长玉指抬起,想要抚上苏娆此刻瞧去有些疲累的容颜,却在一寸之际顿住,未曾有抚着了苏娆面容。 “娆娆,你道,无论出现的是哪一个我,我都应该心明那都只是我,是你的阿宵,可娆娆不知,阿宵只能是云霁,也只有云霁才能是阿宵。” 微微沙哑之声,又带一股子孤凉之韵。 孤独而凄凉。 那双只在看去苏娆时才会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细长凤眸,此刻内里似又要跃出来水色,却在至眼尾之际不曾再滑落,不曾有模糊了他的视线。 无论是嗜血杀戮的寒漠尘,还是从来都把自己封闭在黑暗中不愿存在的容骁,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阿宵,更永远不可能会活在那阳光下,除非他选择成为云霁,只为娆娆留下云霁。 “娆娆,既你心所愿,想要云霁,那我把他还给你,容骁本也不存在,他自出生就被宣告夭折,世间哪里有容骁,不过只是假仁假义被书写在容家玉牒上的一个虚假名姓而已…” 玉指,最终还是落在了苏娆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她弯起的嘴角。 随后,半撑起身子,微带苍色的唇角落在了苏娆唇边,却只蜻蜓点水一下,转瞬即离,凤眸内萦绕的水色也在此时滴落,自苏娆耳畔滴落了下去,只是未曾有碰触到苏娆的肌肤,也就未曾让苏娆感知到了冰凉。 三日上元佳节走过后,寒冷的冬季也就与新岁阔别,开始准备着把温暖的春日送还大地,赋予大地生机。 晨风拂过,虽还带有凉意,却已不如寒冬腊月时那般刺骨,只是微微凉嗖,拂过面庞也只会冰凉其表面一层肌肤,凉意并不会渗入其骨髓内。 谷而当晨初的那轮晨阳自山峰跃至斜空,巳时中,风中所带凉意更无。 微风动,只带起衣袂摇曳。 琅京外,官道亭间。 停留在此的那一魅儿,他再次褪去身为云琅新皇该着的那身明黄之色,再次一袭罗缎紫烟纱,乌黑亮丽的青丝,紫玉发簪绾,妖魅风骨。 女儿家。 画皮又画骨,浑然天成。 在她身旁,候着一人,那人却身着龙袍便服,更头戴金龙盘旋王冠,微微低垂着眉眼,看不清乃如何模样。 “本皇离开时日, 朝中一切事宜你可便宜行事,待本皇暗旨传来日,即刻整顿兵马,御驾亲征南部边境。” 直至听完云穆靖所交代一切事宜,他才抬起头,竟是与苏五和云穆越自小到大哥都两好的那沐小侯爷沐明津。 他,是云穆靖的人。 “诺。” 虽只此一声应,可从其沉着声色,已觉此刻这个沐明津是如何之人。 沉稳而坚毅。 他与苏五所相识的那喜好玩乐的沐明津,完全乃两种人,不同之人。 一方匣子,递去给沐明津,其内乃一张细腻的人皮面具,精致魅色的眉眼,其制作之逼真,竟像是直接将云穆靖的那一张魅色面容给取下。 沐明津瞧着,恭敬接过仔细收好。 云穆靖翻身上马,拿过马上斗笠带好,准备扬长而去,刚要挥动马鞭… “皇上…” 沐明津微抿压了压唇角,方道一句以往喜好玩乐的沐明津会说出来的话: “小五和八皇子安危,他们会没事吧!” 问出这句话的沐明津,才觉有了分以往之时的影子,担心着他的好兄弟。 云穆靖再次看了沐明津,面目之间魅色不减半分,且因乃女儿家着装,眉间那股子女儿家的柔感更觉浓稠。 “明津,本皇尚能留下三皇兄一条命,你觉得苏五和八皇弟的性命,还不如你姐夫在本皇心中分量重?” 脚踢马肚,挥动马鞭,只一阵灰沫浮起,魅色风骨刹那远离,身影不见。 只是其魅感眸子内一划而过的一抹帝王心思,竟觉像极他的父皇瑜皇。 帝王之心… 伴君如伴虎。 第四百一十八章云霁归来(三)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金灿的大圆盘高悬至当空,浮云动,晴空万里。 娆湘阁外的阳光,灿艳而又温暖,穿透窗棂照入阁内,只觉能温暖了阁内的每一寸地,暖意悄然而生。 睡着半日的苏娆,她解了疲乏感,才醒过来,只是尚未曾有睁开眸子,耳畔传来了一声轻浅,轻浅温柔: “娆娆,睡得可安好。” 此声,似三月的微风,暖意之中又尚带一缕微凉,又似四月的细雨,早已释散了这股微凉,只余下绵绵春意,却更似五月的阳晖,不曾有夏日时刻的炎炎炙热,只有初夏将来临之际的暖暖温润,温润且舒逸。 苏娆的内心,顿觉噗通的跳动了一下,极为清晰的感觉,她轻易就自己感知着,这是未曾控制住内心而悸动。 闭着的那一双桃花明眸,眼尾也悄然渲染了一抹桃粉之色,睁开了来。 入目,便是安静注视着她的月华男儿,他眼角浅浅笑意,唇角含笑,单手撑住着一半脸颊,侧卧着身子就如此垂眸瞧着她,似那天上的谪仙。 哪怕如此姿势,也难消他丁点风华。 他是风光霁月惊华绝世的霁月世子,非这些时日来故意伪装的容骁,亦非那满身满眼皆杀戮嗜血的寒漠尘。 “云…霁…” 初醒时刻,声音微微沙哑。 苏娆低声唤出这一声。 “是我。” 浅浅颔首,玉指起,拂去苏娆眼角那滴不知是因她初醒十分自然而落的泪,还是因云霁归来而掉落的泪。 指腹细腻,温柔的轻抚过,让苏娆顿觉眼角肌肤滚烫的炽热,更灼烧。 苏娆却未曾有刻意闪躲,直至云霁的指腹离开她的眼角,她才自己又摸了摸眼角,随后很自然的起身。 “你既已醒过来,那我与你道一事,先起榻。” 关于两人再次的同床共枕,两人都并未曾有言说什么,也更无别扭羞赧之感,各自下榻着衣,整理仪容。 拾掇穿戴好衣物,苏娆才拉过来云霁的手腕为其再次诊脉,也再次开口: “云霁,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心病须得心药医,你之病症乃心脉痹阻,因心有郁结,气滞不散,才久积成心病,此乃我诊断误差。” 看一眼云霁,并不需要云霁回答她的话,再道: “在温泉池得你坦然相告,我方才明了,你之心结病症,心脉痹阻只乃其一,最为棘手的乃人格分.裂之症。 通俗来讲,就是你所理解的一具身躯为不同意识占据,你争我抢,哪一方胜利,哪一方便可掌控身体的主动之权,从而压制另一方…” 说及第二人格寒漠尘,苏娆顿住了一下话语。 她告诉容骁,无论哪个他都只是他,可她还是自私的选择了让云霁出现… “娆娆,莫要内疚,寒漠尘若是出现,往后之事便会再次陷入难料。” 柔荑为略带微凉的玉指握住,云霁明了苏娆心中想法。 “我知。” 苏娆的内疚其实也就只短短刹那,其实亦无需云霁宽慰,因为寒漠尘就是云霁,只是云霁的黑暗面而已。 “所以云霁,我要告诉你,你的心中除了另外的你,装着得便是我,既然我可以让寒漠尘特别,那你的黑暗面我来为你管控,你能把我拉出来我的黑暗世界里,我亦可以把你拉出来你的黑暗世界里,你可信我…” 本含笑的皓唇嘴角,突兀的僵滞了一下,那双此刻唯一能看清苏娆的凤眸,其内里眼瞳更是倏地收缩一下。 只因苏娆之言,她话中所蕴含另一层深意,她亲口应了他的往后余生,不求着下一世,今生他竟已求得了。 “我…我信…” 微微轻颤之音,那僵滞的嘴角蓦然跃起一道灿艳,那双再次雾色溟濛的眸子,更刹那间觉涌入万千霞光,迭起斑斓色彩,却都不及他眸内那一道艳红,艳红夺目的心上之人。 苏娆瞧着,瞧着她不过只是如此一番言辞,竟就叫这人儿心尖欢喜形于面上,如此失了他身为霁月世子该有的那一份淡然,那一份从容不迫。 那是否,只要她陪着他的身旁不弃,就算寒漠尘出现,也无甚大变故,只她这人,便可疗其内心之伤,无需以危险难料的催眠之法去治疗。 至三十岁尚有经年之久,她有的是时间可以用此温和之法,消他内心多年黑暗,把他从他的黑暗世界里拉出来,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往后余生。 桃花明眸也弯出月牙,其内里亦绚烂多彩,因此衬得苏娆额间那道丑陋疤痕再次失去主导之位,再次不起眼了。 “小妹,霁月真已醒来了。” 苏二前来,至门口,见云霁真已醒,步伐当即再快速一下,两大步迈入内阁中。 苏娆与云霁一同转眸望去,虽云霁的视线再一次溟濛,溟濛的他也就只能看见一道急促而来的模糊身影,可云霁内心明,明苏二此刻面上关切,对他这好兄弟归来的喜悦。 “多亏了昱陌留下来容骁,云霁才得以再次归来,得以与娆娆心悦。” 唇角含笑,云霁起身,张开他的臂膀。 苏二瞧着,须臾,大步上前给云霁一个拥抱。 兄弟之真情意,无论彼此如此算计了彼此,都不会因此而心生出芥蒂。 “回来了就好,虽然容骁与寒漠尘皆乃你一人,但我已然习惯这样的你,并不想再一次讨要心中的不甘。” 此言之意,他们乃兄弟,比亲兄弟尚亲的兄弟,那样的算计,只一次足矣,兄弟之间,理应齐心协力,无论有怎样的困境,他们都能携手解决。 “小霁醒了,醒了就好。” 苏老将军他们亦前来。 苏老将军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面上带着粗犷笑意,内心对云霁之忧,此刻瞧着云霁安然,欣慰颔首。 苏父他们也一个个展露喜颜。 云霁与苏二方才分开,溟濛视线落至前来的苏家其他人身上,轻浅含笑: “此番云霁又病发,累着苏爷爷和伯父伯母为云霁忧心,云霁在此拜谢…” 拱手作揖,云霁就要向苏老将军他们道谢,尚未弯了腰,被苏老将军阻拦,扶住云霁未曾俯下去的手臂。 “往后皆乃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便不说这两家话,更无需如此见外。” 一家人… 这三个字,入云霁耳蜗,特别的动听,身子未曾再有拜下去,转眸瞧向一旁安静看着他一脸盈盈笑意的苏娆,云霁心中那份情再无需压抑。 第四百一十九章暹毅迟韶的选择(一) 时刻,悄然间已走过五日。 一连大晴了五日的天,在今日晨初,天空浮现出了一层雾霭,灰蒙雾色萦绕天际,遮蔽了再一日的艳阳。 今日的天,没有阳晖,亦无蓝天白云,有的只是一望无尽的雾白之色。 天,阴了。 郡城城门之外,官道之上,层层灰沫荡漾起,自远至近,阵阵马蹄之声亦从远处传来,随着马蹄之声愈发明显,几匹快马映入苏寒视线之内。 领前打头之人,一身灰墨色衣着,竹色斗帽遮蔽晨风,虽已知天命年岁,却一点不减他曾身为云琅军的气魄。 其后半步距离,那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同样斗笠挡风,高骑烈马之上,笔直刚劲的身躯,自周身三尺之内便散发而出的让他人不敢冒近的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漠寒气质。 冷冽孤傲。 更似一把出鞘的利剑,一出既乃锋利。 此一行人正乃苏伯与暹毅迟韶等人,在新年的正月二十之日,他们抵达了云郡。 至云郡郡门之地,见着在郡门处已等候多时的苏寒,苏伯拉停马匹。 “毅亲王,我家小姐她在别庄恭候毅亲王大驾,让属下领毅亲王前往。” 苏寒与苏伯颔首一个招呼,让苏伯回府去复命,他带毅亲王去见小姐。 “王爷,这…” 漠鹰当即微拢一下眉峰,看向暹毅迟韶。 他们前来,为何不是去苏家在云郡的府宅见王妃,而是去什么别庄见。 又看苏寒一眼,苏二的这贴身护卫随从,漠鹰拢起的眉峰再次聚拢一分。 心中一分猜测… 莫非非乃王妃等着王爷,而是那苏家二公子要见王爷。 相对于漠鹰的这一时反应,暹毅迟韶只是抬手一个让苏寒先请的动作。 至于为何是去别庄,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苏寒也不多话,翻身上马,同样一个请的动作,领暹毅迟韶去往苏家别庄。 本以为是乃苏二所为,当得见站立于别庄庄门之前迎着晨风的红衣女子,本清冷漠寒的眸,一息晃动。 瑞凤眼内难以波动的流光再次生出了波动感,那握拿缰绳的刚劲大手更是不自觉的握紧一下,暹毅迟韶拉着缰绳无端放缓一分飞奔的速度。 红衣女子,她迎着今日这微微凉嗖的晨风,安静的站立于庄门中间,衣袂摇曳,青丝飞扬,一缕发丝正巧拂过脸庞,让暹毅迟韶突觉苏娆生动了一分,再不似与他相处短短几月来那个心中唯有仇恨的薄凉女子,此次再见,她似乎心生明朗。 内心明了,苏娆此等转变必乃因苏家安然缘故。 马匹尚未走近,暹毅迟韶更尚未有下来马上,苏娆她开口说了句话。 只一句话,让因见着苏娆而内心终又生波澜的毅亲王,他一时竟滞住。 苏娆她道:天谷关郡之内的暗中之谋,真正的背后推手,此一件事,她可以就此作罢,因为暹毅迟韶亦相助于她,她从非好人,更睚眦必报,但她亦恩怨分明,有恩她必报。 “暹毅迟韶,此件事,既已过日久,且你相助我报仇,那么,这一仇一恩,至此相互抵消,今日我让苏寒请你来此,是有另一事需你给个痛快话,而你的回答,将决定苏娆在离开诸暹京畿之时所留那番承诺。” 她的承诺,若有难须相助,她定当义不容辞。 此一语承诺,此刻还在暹毅迟韶的里衣衣襟内贴身所拿,这本是他对王妃存留的最后念想,却在这一时刻,在见着在苏娆话音落完之后被带出来庄门外的容姑,以及那两幅暹毅迟韶只一眼就可认出来是何人动笔的画作,那承诺只觉转换为锋利利剑,一剑直穿了暹毅迟韶心口过。 “暹毅迟韶,你之为人是如何苏娆本已心明,但见着容姑,见着如此两幅累及我苏家被扣上窝藏我这前朝余孽被满门而灭的罪证,苏娆不知该不该信你,所以今日我要你一句痛快话,苏家之事,与你有关否?” 明明在见着容姑那时,在听完容姑所言那番言辞,更有另一幅卫皇亲笔所绘画作为实证,苏娆都告诉云霁和苏二,她信此事暹毅迟韶毫不知情,可此刻她之举动,又乃意欲何为。 未曾有出来的苏二和云霁,苏二转眸看了一眼云霁,须臾,他道一句: “诸暹与澹梁虽乃姻亲,一直交好,可容皇后与卫皇之间事,今容皇后早已身亡,诸暹卫皇也已然乃强弩之末,以毅亲王与其兄之情意,诸暹与澹梁之间必难再维持表面和睦,倘若有毅亲王相助,我们对付澹梁皇室势必可事半功倍,今小妹她此番所为,小妹如此的开诚布公…” “昱陌,娆娆如此做,自有她之道理。” 云霁,他再一次用白色蒙缎遮挡了那双惊艳绝世的细长凤眸,也遮挡了再次溟濛的视线,又难以视物,只是其内心,却也再一次玲珑剔透。 娆娆此番实乃试探,试探暹毅迟韶是否可以让他们与之坦诚,坦诚他们欲对澹梁所行,坦诚云霁亦未身亡之事实,亦坦诚云霁之真实身份实乃何人。 事关重大,须慎之。 毕竟他们若对澹梁动手,首先还须得确保云琅与诸暹之间在此期间绝再无动荡迭起,否则一旦他们前赴澹梁,卫皇再异动,云琅将腹背受敌… 而以暹毅迟韶对其皇兄的那份在乎,若暹毅迟韶得知皆乃卫皇暗下所为,联合太子一派,苏家才会遭此一劫,他如何抉择,他是会选择维… “此番人证物证皆摆至前,公主既皆已知晓,看来本王不承认已是不行。” 就在云霁内心说出‘维护’二字之时,此声清寒之言自暹毅迟韶薄唇内启出,那双独属于暹毅迟韶的瑞凤眼,其内里那股情深波动刹那无。 苏娆瞧着,眸底明了,对于暹毅迟韶的这样一种回答,她其实有所料想。 他就算最初必然惊骇,可却只需片刻,他必会明晰一切,他的皇兄为何对付她苏家,无非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为那滔天权势,欲动云琅,必先折云琅羽翼,除苏家,以此破之。 要么就只是为他这亲弟弟,为不让他弥足深陷,为能让他在还未曾体会到何为爱而难拔之际,将她这个祸害扼杀,以护其亲弟不受伤害。 只因暹毅迟韶喜欢上了她这个绝不可能对他生情的女子,薄凉更薄心的前朝公主,她的心中必然唯有仇恨,那暹毅迟韶若对她当真情难以自拔,他们最终的结果必会如他皇兄与容皇后那般,成为相看两恶的怨偶。 “很好…” 苏娆的内里,没有对暹毅迟韶如此回答的失望,也没有什么他选择维护他皇兄的愤怒,她并未钟情于他,对于他的如此选择,她自会尊重他。 只是自此往后… 第四百二十章暹毅迟韶的选择(二) 苏家别庄,就在青云山相对的另一山峦间,层层山峰迭起,只是四周林木尚光秃,只余枝干,幼芽还未发出,加之又乃阴天,寒气又至,林风吹动之间,只听得唰唰之风呼作,灌入耳畔过,留下风中冷瑟。 “很好,暹毅迟韶,承认的痛快,没让苏娆觉得小瞧了你,诸暹国权倾朝野的毅亲王,手握着诸暹重兵,怎可能真的只想要偏安诸暹一隅。 今日我不动你,非我苏娆对你心有感念,只为你把我五哥出事之事坦然告之我苏家,无论你所为有何目的,今日我都放你走,不过自今日后…” 此番薄凉之言,萦绕那伫立峦峰山坡之上的玄袍男子耳畔,久久不散。 此峰山坡,早已远离了苏家别庄。 手中拿着致使苏家被满门下狱而灭的罪魁画作,瑞凤之眸,落至被鹰影暗卫按着狼狈跪地的那容姑身上。 她面间之笑意… 是笑容皇后的计策得逞后的死也值了,是嘲暹毅迟韶亦如他皇兄一样为一女人所负的极致痛快,更是嗤卫皇所为一切到头伤及他费心都想要护着的皇弟的快意,皆是他们活该。 “既一心求死,本王给你个痛快。” 一声冰冽之感。 暗卫手中弯刀一过间,脖颈滚滚血热喷涌,瞬间弥漫血腥,砰的一声倒地声,血色染了山峰之上土层。 容姑如此轻易死亡了,未曾有被刻意折磨。 “王爷…” 暗卫利落的解决掉容姑,漠鹰才踌躇发声,目光落在暹毅迟韶手中那幅画作上,又看向自己手中所拿另一幅,如何也难想着,怎会是皇上呢! “此前本王心中其实一直有一处疑惑,以皇兄对容玉儿之情,怎在这次就将容玉儿打入了冷宫,往时容玉儿所行哪一件事不足以让皇兄动辄,怎就这一次皇兄他却狠心了…” 此声喃喃自语,暹毅迟韶再看手中画作,一笔一划勾勒,画作之中那位妇人,她眉目之间与苏娆之相似… “王爷,或许…或许这只是容玉儿自皇上殿内所偷盗的,非乃皇上…” 漠鹰试图想要为卫皇如此偏颇这一二。 “可容玉儿自尽了。” 蓦然厚重之音,浓厚的诸暹国口音。 容玉儿她绝非是轻易会那么认输之人,且皇兄也绝舍不得容玉儿身亡。 除非… 除非一切… 必是因容玉儿察觉了皇兄所为一切,皇兄忧心容玉儿会以此再迫他,所以他才对容玉儿狠了心,将其打入冷宫,以此桎梏容玉儿难再胁迫他,容玉儿她为报复皇兄,她才会… 拿着画轴的双手,一层层青藤终攀附其上,不知是对卫皇所为那一切的抗拒,还是对容玉儿甚至整个澹梁… 唳… 此一声枭鸣声,自高空突兀而来。 鹰影暗卫所训黑枭自远方极速飞来,高空盘旋刹那,落至漠鹰臂膀。 黑枭带来一封信笺。 一道紧急军情: 澹梁那半批暗军潜入澹梁至诸暹那边边境崚潼关之事。 严冽将军所送来。 暹毅迟韶吩咐沿路驻军追查苏五行踪,就在途径诸暹至澹梁边境关隘崚潼关之时,崚潼关守将发现了苏五那一行人踪迹,却只有八皇子和护着他的欢娘和慕廉这一行逍遥居中人,未有苏五和依影他们几人在,他们该是分开两路来躲避追拿。 虽然发现之人不是苏五,但因暹毅迟韶所命令,崚潼关守将还是半点未敢耽搁的前往营救,本已救下了云穆越他们一行人,可就在回去关内途径隘口峡谷之时,他们遭遇到一批不明身份之人的偷袭,云穆越他们又被抓走,守将忙带人追击,可那些人却带着云穆越潜入澹梁国内。 诸暹与澹梁两国边境,因容玉儿之缘故,两国姻亲,所以一直未曾有过大摩擦,两国边境和睦,今云穆越他们已入了澹梁边境内,崚潼关守将无法擅自贸然继续追,只得忙将此事传入京畿,告知暹毅迟韶。 山峰间,本再生冷瑟,在此一时刻,这股冷瑟之风骤然之间急剧剧增。 伫立于山坡之上的毅亲王,其周身之寒风大作,让漠鹰这些常年在身侧的手下暗卫都站不稳的后退了一步。 由此可见得暹毅迟韶内心所生怒火… 很久时,突兀大作的寒风才觉停歇,寒眸望去对岸青云山,青云峰上,云家墓地中所安葬的霁月世子。 须臾,暹毅迟韶自里衣衣襟内拿出苏娆告别时所留那份承诺,所写和离书亦在,只是至此刻尚未签字盖印。 其内言,不过寥寥语:“此心似彼心,二合一,结婚缘,今二心难同一,未了两相怨,以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愿郎君,早觅佳偶良缘。” 可此一时,已再难有何其他佳偶可入他心。 而他,亦再无任何理由任何念想还能留下心中佳偶,哪怕只他单相思。 “原来,沾染了她所在乎之亲人‘血色’是如此感觉,本王再难自处,便是只以利相交,本王也难坦然。” 更莫奢望能如婚前他所言会强势留她于身侧,哪怕是她后悔,他亦不放。 拇指指腹划出血色,按在了和离书上,留下一点红,直接渗透绢帛。 此封和离书终签下。 自此往后,嫁娶各不干。 突如其来又一阵风起,风卷起涟漪,吹过间,适时将暹毅迟韶手中和离书连同着那份承诺一并吹落山坡下。 风起飘摇,终一别两宽。 旋即,翻身上马。 回。 他还是那个清冷漠寒的诸暹国毅亲王,只是其周身那股三尺之内为寒凉所阻隔的生人勿近之感愈发浓郁。 漠鹰等一众属下皆有所感,皆心疼他们王爷,却也难开口多言他话。 皇上所为,王爷必须认,否则若苏娆欲杀皇上平息怒火,王爷他要如何应对处之,是把皇上交出让其杀之,还是为护皇上,杀他所钟情女子以绝此后患,那不如一开始他就把所有皆揽于己身,苏娆若欲报仇,只会先找上他,而非去找皇上。 而对于苏娆对暹毅迟韶这份绝情,漠鹰等一众人虽有怒,却难以谴责,更无任何理由去指责苏娆的薄情,只因从始至终皆乃他们王爷一人单相思,就连那场婚也乃皇上所迫。 至于黑枭送来消息,既暹毅迟韶未曾有交代告知,他们也不会擅自主张,何况苏娆与暹毅迟韶之间已然敌对,他们欲去告知,人家也未必信。 第四百二十一章苏二的怒火(一) 暹毅迟韶的抵达云郡又至那般离开,连两个时辰都未有,若非苏伯归来,若非此刻苏娆手中所拿飘落山坡之下的和离书与那份承诺的辞别信,还以为暹毅迟韶他们未至云郡。 同样没有名姓的指印,其上尚有一丝血腥味未曾消散,非乃说暹毅迟韶所签这份和离书用了多重力道,才会让血腥味久久未散,而乃苏娆对血腥味有多敏感,更有多记忆深刻。 只看着这一眼,苏娆刚准备将这份和离书给燃了,她的手中一时空缺,只因和离书被那如玉般的欣长玉指所拿过,随即他放置了自己宽广的月华衣袂内,由他来收了起来。 和离书,本该一式两份,夫妻各执一份,只是苏娆她并未曾给自己留,在她看来,她和暹毅迟韶的婚姻不过乃她与卫皇的合作,只是形式,既只乃形式,她便无需留此一物。 “今日娆娆那一番所为,虽则有试探毅亲王之成分,可实则娆娆内心清楚毅亲王是会选择包庇卫皇的,他会为维护卫皇将那一切过错皆揽于自己身上,可娆娆还是那么做了…” 苏娆的心思,她不言,云霁也通透。 娆娆只是不想让暹毅迟韶有日成为同卫皇一般不二之君,让一代枭雄因她这个未对他有着半分情意的女子就此消磨,消磨掉他自身的傲骨。 娆娆对暹毅迟韶无情意,无男女情,可她心对其有触动,虽只有分毫,却已足够让娆娆为暹毅迟韶行那一番作为,非动心,只是不想欠下。 人情难还。 “你们既已和离,那这份和离书便是见证,娆娆应了云霁,云霁便再做不来那大度之人,这亦是云霁犯的错,那这份和离书,就由云霁收下。” 夜间烛火晃动,投映出云霁的面容,未有半分嫉妒之心,只是留下此物,自此往后苏娆与暹毅迟韶之间便两不相欠,谁也未欠着谁的人情。 一份和离书,苏娆其实并不当回事,不过既然云霁想留,那便由他。 遂不多言什么。 在一旁的苏二,他自也不会去多言,他们还有苏五安危之事,苏娆既已与暹毅迟韶说清楚,他们心知算害他苏家欲动云琅之人乃诸暹卫皇,而以暹毅迟韶之为人,他今也已知晓,那诸暹与云琅之间相信可一时和睦。 而这一时和睦时间,已足够他们赶赴澹梁而无后顾之忧,忧云琅安稳。 加之云霁的病发本就已耽搁一二时,今已不能再耽搁,苏娆他们与苏老将军商榷,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虽苏老将军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他们也不是说就此不作为。 此次前往澹梁,只苏娆与云霁和苏二及一众手下,并未决定带苏家其他人。 至澹梁救苏五与八皇子,解云霁心结,非挑起两国之战,累及百姓。 且虽诸暹与云琅可安,但却也不得就此真大意,留下苏大其他三兄弟,也可以防万一,以防突生变故。 入夜多时,商榷妥帖,众人准备休憩,云风与云凌却再次大步而至。 无须看其他内容,只一句‘再着女儿装’已让那漠感寡淡之人周身骤然迭起层层寒,非乃曾经那种寒怒,而乃沉寒之感,压抑沉默之寒。 云穆靖他孤身一人前往澹梁之事被得知。 “云琅新皇,登基尚未有三月之久,就如此离宫,且还只身前往他国。” 此一声压沉,一字一句自牙缝之内发出,拿着信笺的手更捏的关节咯嘣,泛白之色与云霁那本就微微苍白之肤色可堪比对,由此可见得,苏二此刻之心情,他内心如何波涛。 新皇登基,本就是朝堂不稳之际,且云穆靖之皇位还乃云霁禅位得来,朝中能稳,多半皆因霁月世子之故,而另一半缘由还在于废太子。 当初云霁要留下云穆睿,虽则有苏娆与沐明月之缘故在内,但其最根本的缘由还是因云穆睿在朝中的威望,他在朝堂中多年累积的仁德。 虽有姚皇后下毒毒害瑜皇,姚家也被满门抄斩,但由始至终姚家都未曾有将太子殿下供出,且以姚傅岳之为人,在得知他姚家已难逃此劫之际,他必定会为太子安排好所有的后路,将太子给摘除的干干净净。 就算是赵国公亲自带兵再搜遍整个丞相府,也不会有丁点对太子不利的证据被他拿到手,所以太子只能是被瞒着,姚家所行一切,太子皆是不知。 有如此事态,那云穆睿就不能死,否则朝堂之中其他臣子必定因此胆颤心惊。 哪怕云穆睿意外身亡,也会成为云穆靖能顺利登基的阻碍,毕竟而今的云琅,年岁相仿的皇子监禁的被终身监禁,死亡的死亡,自己偷摸离京的也失去踪迹,若太子再出事,那么,这一切都将会是七皇子为皇位所密谋,包括云霁的病危之事,也会被加注在七皇子的身上去。 一旦帝王之心残忍,便非乃明君,而乃昏君,昏君当道,何以治国。 而留下太子,可彰显新皇的仁义,既然都能留废太子一命,那么失踪的八皇子,那便是他自己离开的琅京,而非乃七皇子暗中所行之事。 “阿靖既以女儿家着装伪装离开,那此刻云琅该是还有一个‘他’在朝。” 相较于苏二的沉寒,云霁只是满心无奈。 却心明,云穆靖离朝必是为着他。 云霁这句猜测,云风与云凌皆颔首肯定。 确实有一个‘皇上’每日早朝不误,只是沐家小侯爷因八皇子的失踪,他给家中长辈留下一封信后暗中离京,言他去找八皇子,还有至今踪迹不知的苏家五公子,若找不到他的这两个好兄弟,他便不归来。 “沐明津…” 苏娆发声,一时看向云霁。 虽然云风与云凌所言话语并不觉有何不对劲之处,可他们二人如此刻意提及沐明津,就已是最大的不对劲。 “他是云穆靖的人?” 此一言发问,若沐明津乃七皇子之人,那他与苏五的相交,八成就有云穆靖授意在内,那苏五被救走至而今出事,是否也有云穆靖的手笔… “娆娆,阿靖他…” 云霁没否认,也没否决他不知沐明津乃云穆靖之人,玉指微微蜷捏,有些不知怎么言说好,阿靖所为他知,他亦知阿靖是绝不会伤及到苏五的,苏五被抓之事想来是在阿靖意料之外。 哐啷… 突兀如此一声响,是圆椅翻倒至地面上的声音,苏二起身,骤然出阁。 “二哥…” “昱陌…” 苏娆与云霁之间话一时歇,云霁方才捏了下苏娆柔荑,他去看看昱陌。 第四百二十二章苏二的怒火(二) 夜幕,沉淀似笼,非闷热难耐的蒸笼,乃寒气成雾的寒笼,刚踏出屋阁,便觉周身为浓烈的夜色寒雾所席卷,让苏二只觉连呼吸都很艰难。 身形骤起,就要跃下至娆湘院中,为云霁一把拉着,才没有跳跃下去。 “昱陌,阿靖如何之人,你内心其实比我清楚,他虽对你苏家有心思,可你也该明白,他绝非是要动…” “他男扮女装,诱我入局。” 苏二转身,看向云霁,从来寡淡的视线,在此刻,其内里竟泛出红。 虽不知内心如何,只是他如此泛红的眼眶,这在告诉着云霁,他气怒难忍。 “他以我苏昱陌,欲将我整个苏家拉入他云穆靖的阵营,这还不够?他还为防我,唯恐他难以束缚住我苏昱陌,在我苏昱陌的亲弟弟身旁还安插另一人,霁月,你来告诉我,我还该清楚吗?我还能明白吗?” 沉闷的质问,此刻才又带浓浓寒怒。 “昱陌…” 内心,一声轻叹。 云霁他松开了苏二。 “你要去找阿靖,我不拦,你们之间的问题,你们自己解决,我只问一句,昱陌能做到真的将阿靖放下吗?” 放下… 泛红的眼眶,内里寒怒才如此消没一刹。 苏二的一时冲动也冷静。 看着云霁,须臾时,他自嘲笑了笑。 他能吗? 若能,那在知沐明津是云穆靖的人时,他为何如此愤怒,如此难自控。 “冷静了,那便现在去找阿靖吧!阿靖的心里其实一直藏着一个她永远也不能更不会对昱陌言说的她的苦楚,她知,我知,却唯昱陌不知。” 玉指,按上其肩膀。 “我能告知昱陌,却也不能告诉昱陌,说了,便有负阿靖多年唤得我‘兄长’,昱陌,若你做不到放下,那就去她身边,消她心中苦楚,无须在乎世人眼光,只由心而为。” 嘴角含出一抹浅笑,云霁轻拍了拍苏二肩膀,再不留,也再不阻拦。 苏二不言,气息漠感,就看着云霁。 让他由心而为… 月华之姿,云淡风轻,霁月心有沉疴,却依旧如此淡然,事事都可从容不迫,只短短几语便叫他内心怒火消没,抓人心之精准,却唯难开解他自己,难控制他自己的这颗心,可纵使这般,他依旧一心只为小妹安好。 那他呢! 世人眼光,他在乎吗?他不在乎,他其实在乎的只是那一人,他不舍他背负世人异样的眼光,可是为何… 寡淡视线,突兀一抹沉凝,似那浓稠水墨,让苏二整个人瞬间浓墨一息。 他可以动他,如何谋他一人都可,他能让着他,由着他,更纵着他,却唯不允他把他的帝王心思动到他的家人身上。 “霁月,小妹,我先一步去澹梁等你们。” 留下这一语漠凉,苏二跃下娆湘阁离开。 “云穆靖的苦楚?” 苏娆才走出阁中,看着苏二离开。 须臾,扭头看向云霁。 眉目之间因知沐明津乃云穆靖之人而浓生的那一抹沉,并未曾因为苏二刚刚这一番打岔而消没,她心更怒。 “他有何苦楚?” 桃花明眸直直看着云霁。 “对云琅皇位的图谋?对苏家兵权的觊觎?还是对二哥之心的设计?” 云霁微压唇角,他知苏娆她内心怒火,她非真正的苏娆,能对云穆靖一再宽容,也皆因云霁与苏二之缘故,可云穆靖所行之事,他亦乃算计苏家,这在苏娆心中是触她底线。 “娆…娆…” 踟蹰一息。 云霁才微微弯腰拉起苏娆垂着的一双柔荑握住。 “云霁是阿靖的兄长,阿靖的苦楚有一半来自云霁这边,娆娆恼阿靖,云霁任你发火,只是莫要恼着了云霁,莫要如此沉闷气着,可好?” 咳… 轻声细语,满目柔情,哪怕有那条蒙缎遮挡,苏娆也能感受到他内心好似忐忑,忐忑她会因此再次与他决裂。 他握着她手的手,冰凉的没有多少温度,他的面色,也并没有多少红润,他在她面前,在他醒过来后,也甚少再咳喘,每一次他都会压抑在咽喉里,只为不让她可能会担心。 他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他求来的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明知她其实并不喜这样的他,就像她把本该属于天上的谪仙终是拉入了这个腌臜的俗世… “云霁,你对云穆靖有着你的歉疚,他是你的弟弟,你护他无可厚非,我并不恼你,一如我对云穆靖,是因你,是因二哥,也是因真正的苏娆,所以我能任他一次,两次,容忍他的所为,却不会有第三次。” 苏娆内心的恼火最终还是平息了,走前一步,她直接环抱住了云霁。 苏娆将她整个人都埋藏在云霁的怀中,如此告诉云霁,她并未恼他,并未因为怒云穆靖便连带着恼云霁。 她只是把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想云穆靖也成为他们之间再次天意弄人的有缘无分,他云穆靖还不值当。 云穆靖以男扮女装设计她二哥从而企图他苏家兵权是一次,今此一次是第二次,她不再计较,可倘若再有下一次,他还敢把心思动在她苏家人身上,不管云霁也好,还是她二哥也好,她都不会如此不去计较… 桃花明眸之内薄凉。 能让苏娆多次心软的外人,唯有她所环抱这一月华男儿,除此之外,其他外人,谁都不会有任何例外。 “云霁,我再有一语,你且听好,我一点不喜你如此小心翼翼来对待你我之间情意,这样的你不是我所认识的云霁,从来淡然的霁月世子。 我们之间是有着永远也无法消逝的血仇没错,但这非你我所能选择,云容两国所欠下的血仇也无须你来还,你也还不起,今你我既已一心,就莫要让它再成为你我之间隔阂。” 抬眸,苏娆直视云霁。 “我既已应了你,便不会食言而肥,我也并不希望你再因他人他事生出这种忐忑,我从未否决你我彼此钟情。” 砰砰砰的心跳,清晰的让云霁难以自控,他垂眸,哪怕是隔着眼上蒙缎,他似乎也能清晰的看见他心中人儿眼眸之内所倒影出的他自己。 一入眸底。 第四百二十三章寒漠尘再现(一) 唇角弯起一个笑,非那等欢喜大笑,乃压抑不住的心悦,内心里难控的悸动,双唇为此而轻微颤栗一下。 他当真入了娆的心间,亦成为了娆娆的特例。 云霁垂着的双臂方才抬起,回抱了苏娆,心中所有的忐忑皆被驱逐,豁然开朗,他轻轻环住苏娆腰身,欢喜好一息,才开口言说一句话: “娆娆,我让昱陌不要在乎世人眼光,让他去找阿靖,与他提及阿靖苦楚,非则我对阿靖歉疚,也非我对你小心翼翼,实则,阿靖她乃…乃女子,我心中亦想阿靖与昱陌能如你我一般,能有你我而今如此结果,只是阿靖选的那条路亦过艰难…” 本仰视着云霁的桃花眸眸,内里骤然紧缩。 什么? 云穆靖乃女子? 苏娆蓦地想到她曾早生过的猜测:男儿不过乃蒙骗世人,实则其乃女儿家。 可她为之而验证,云穆靖确乃男儿之身无疑,便是喉结也未曾有作假迹象。 可现在云霁之言… 他绝不会拿此事与她玩笑,且他也不是这般之人。 虽觉及不可能,但这世间又有何不可能之事。 “云霁,你坑惨了我二哥。” 最终,苏娆也只得如此一声咬牙。 云穆靖的苦楚,怕更多的是他这个致命秘密, 云霁竟还让云穆靖坐上那帝王位, 若一旦被发觉,必将引起轩然波涛,届时二哥也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云穆靖去面临那等… “小姐, 苏崔来了消息。” 苏粲急言, 与这夜里亦疾步前来。 …… 雲阳县。 云郡八府十三县其中一县,因有青云河直穿县中而过, 所以虽乃地方县, 可其富饶程度却堪比云郡八府。 若非十年之间的那场三国清君侧,大秦覆灭, 云琅迁都琅京, 雲阳县不出两年必定成为云琅诸侯国第九府。 此一富庶之县,百姓皆以鱼肉海鲜类生意为生,销往北上从中取利,因此青云河中每日皆有来来往往船只。 有时从船缝之内渗出来血色也无甚大惊小怪, 毕竟每日都会有渔民下河捕捞。 可就在日前, 一艘捕鱼船中流出来的血色, 血色之浓厚完全超乎往常捕鱼所流血量, 且还是从上游河道飘流至雲阳县内, 里面乃是一对渔民夫妇的尸体, 其死状, 利箭破膛入。 当即, 其他渔民惊慌的连忙报案, 雲阳县县令着人将船中尸体运至县衙停尸房,自己则亲自带领着县衙衙役前往上游河道查看, 却在上游河道的一侧丛林中更发现大量尸体。 整个林中为血色染的殷红,横七竖八的尸体, 厚重血腥味引来丛林深处野兽,尸体已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仔细一番查看, 竟在一具已被野兽撕扯的只剩不多骨头的残骸旁草丛内发现一块染血令牌,其上所刻名讳‘毅’, 竟乃诸暹国毅亲王府的府牌。 诸暹国毅亲王府府牌怎会出现在此? 再加之射杀那对渔民夫妇的利器乃长箭… 雲阳县县令意识到此处这场厮杀怕是牵涉甚广, 涉及诸暹国,此事虽在他管辖县域内,却非他能处理。 遂,雲阳县县令不敢耽搁的上奏管辖雲阳县的州府, 由州府转送上报至云郡。 事情轻重缓急,待云郡那边派人前来查证属实后, 上报琅京直达天听。 …… 雲阳县。 衙门停尸房内,云郡郡守所派而来亲信,亲自查看射杀那对渔民夫妇的箭矢,只是寻常箭矢,上面未有任何标注,难以看出是哪国所造。 从箭矢上难以发觉什么有用线索,又让县令带他们去往青云河上游查看。 在发现此事的第一时间,雲阳县县令便着多名衙役保护好案发之地,又联络距离雲阳县最近的青云关驻军派兵协助,所以至此刻,丛林之内面貌还是雲阳县县令所见的那般。 一具具早已认不出的尸体,被野兽撕扯的拼凑都难以拼凑全,更别说还能认出谁是谁,想要真的认出,就只能通过还残留的衣物和配饰去辨认。 “娆娆,莫慌, 既然苏崔传来着消息,那么你五哥他们应是无大碍的,这里的这些尸首,不会是他们…” 见着满林血色,早已干涸的血色,渗入土地里,黑红浓稠,更有四周断肢残臂,与云霁而言,这种场景,只让他内心的黑暗一层层涌出,又未曾为白色蒙缎遮掩的眸内更丝丝嗜血想要挣脱束缚,可心中牵挂身旁那一身男儿装的苏娆,黑暗虽已涌出,寒漠尘却未曾有出现而来。 一旁有雲阳县县令和青云关驻军守将在,云霁不能去揽住苏娆给她宽慰,只能用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柔絮般落入苏娆耳畔,让她莫慌。 “我不想慌,可苏崔传来消息时间是在此事发生之前,云霁,我五哥…” 发颤之声,苏娆死死蜷捏其垂着的柔荑,指甲嵌入手心,那双桃花明眸四周泛红,内里全是这地面上凌乱残骸。 不敢找,却又必须找,必须找有没有苏五身上的东西,有没有依素和依影他们身上的东西,甚至于萧沐白的东西,能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 死死拳捏的柔荑,蓦地为一只冰凉却让苏娆一瞬心中巨大恐慌消弱一分的大手给握住,云霁握住了苏娆的柔荑,用他的宽阔广袖所遮挡。 “娆娆,你信我,这里已被陶县令派人仔细找过一遍了,若有何重要之物,他绝不敢私藏,且澹梁抓昱琰皆为逼逍遥楼楼主现身,只要一日逍遥楼楼主未曾出现,昱琰就一日不会有事,容恪那对夫妇是怎样的无.耻小人,没有谁会比我更了解。” 这最后一句话,蚀骨般冰窟之感,那双细长凤眸之内,嗜血似又浓郁一分,溟濛的视线还是渐渐又透亮了。 苏娆这才蓦然惊觉,这样的血色场景,与寒漠尘而言是怎样的内心冲击,而与真正的他而言又是怎样的恐惧。 忙扭头看向云霁,反握住了云霁的手。 “云风,云凌,这里不需要雲阳县县令他们了,此事有云郡直接接手。” 当即,苏娆忙一言吩咐,让云风与云凌将雲阳县县令和青云关驻军守将以及他们所带所有人全部驱离。 苏娆则拉着云霁,故作无恙实则是步伐极快的直接去往这丛林深处。 “娆…娆…” 刚至丛林深处,云霁直接倒在了地上。 后面那一句‘他可能坚持不住了’都未曾有时间说出来,人已昏厥。 苏娆尚未来得及搀扶住,那双闭上的凤眸又骤然睁开来,其周身之寒气,只觉瞬间让这片丛林深处凝起冰屑,层层冰屑结起,凝成寒冰,更似有狂风勃然大作,吹的肌肤为之颤栗。 第四百二十四章寒漠尘再现(二) “寒…漠…尘…” 此声喃呢至耳畔,熟悉又觉得有些陌生的声音,觉已阔别经年之久,久的寒漠尘几乎都忆不起是谁的声音,是谁的声音在他耳畔如此环绕。 好陌生,又熟悉,好温暖。 她是谁? 她是… “小孩,你这般龇牙咧嘴,像是一只不识好歹的小狼狗,怎与我那夜间见着的你如此不一样,你是哪一诸侯国的质子,叫什么名,你若不愿说,不如我来给你取个名如何?” 稚嫩又有些沉定的声音。 “你在夜里的眼睛,有着一种光亮,一种让人想生出保护欲的光亮,可你晚间怎么总是喜欢盯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虽好,却也会在次日去休息,而你,一坐至天亮,再这样下去,你眼中的光芒就会没有了。” “那我就以‘宵’为你名,我要你在夜里安心睡着,那些欺负你的质子他们不敢在夜里踏入我东宫地盘,且他们敢来,也靠近不了你身旁,由我为你守着月夜,你可安心入睡。” 阔别经年之久的记忆,埋藏在内心里忘却的身影,渐渐与眼眸之内的女子重叠,只是他记忆中的娆娆额间没有如此一道难看的凹陷疤痕。 她是那么美好,美好的让他不敢靠近,他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从而伤着她,可他又是多么渴望着她出现,渴望着她来找他,渴望着她护着他,她无需多少话,只是就出现站在质子殿外,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皮鞭就会消失,那些张狂的恶魔就会一个个偃旗息鼓,怯懦的后退离开。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自那冰寒凤眸内涌出,双臂伸出,紧紧圈住了苏娆,整个人都在颤栗,弱小无助。 “娆娆,你去哪里了,你是也不要阿宵了吗?你是也要丢弃阿宵了吗?阿宵找你找的好苦的,真的好苦。 阿宵扒开东宫的大火,可里面没有娆娆,翻开好多尸体都不是娆娆,阿宵找不到娆娆,好多好多的血,把那满天飞舞的雪白染的殷红殷红。 到处就是恶魔,拿着长枪的恶魔,他们杀光了所有人,母后也没了,母后也不要了阿宵,他们都丢弃了阿宵,阿宵要把他们杀了,全都杀了…” 声音骤然阴暗下来。 弱小无助的小狼狗,一旦亮出它锋利的爪,必会撕碎所有,所有一切。 “寒漠尘,你听着,娆娆她没有不要你。” 已将至正月底,二月将马上来临,竟又飘落了雪花。 如棉絮一般的雪花,又带着春日已至的水气,雪花与水气相交相融。 看去纷纷扬扬的雪,当飘落至林间,却瞬间化成水,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飞舞的雪色,未曾有铺满大地一层白,也未曾为那坐至地上的两个人儿染上一头银发,着上一层白衣。 风雪冰凉他着们肌肤,却亦冷却了那黑暗人儿心中本已要再生出的杀戮。 哪怕他的手臂抱的有多紧,紧的他的手背之上皆乃青筋,回抱他的女子却都未曾有一点叫疼,而是轻抚他僵硬的后背,轻声细语与他说了话。 她说:她没有舍弃他,他们只是走散了,她只是不知道他也还活着。 她说:她而今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他们是彼此的依靠,唯有他们可以彼此取暖,唯有他们可以坚信彼此。 她说:有仇他们就去报仇,让那些恶魔千倍百倍的把欠下他们的都要还回来,让恶魔死也不能瞑目了。 “娆娆,我睡了很久很久,是不是。” 此一言沙哑,那紧紧如铁臂般的手臂才松了一分。 “云穆皓他是不是见了你,他是不是把一切都告知了你,他那么渴求阳光,他必定已然把一切和盘托出,否则你怎会知我乃阿宵,而非他乃阿宵。 我是阿宵,可我却早已不是你记忆中弱小无能需要你护着才能活下去的阿宵了,我的手上沾满了那些人的血,云家,容家,甚至…甚至是…” 苏…家… 松开苏娆,寒漠尘低垂头不去看苏娆。 其实他能救苏家,只要他去找娆娆,告诉娆娆算害苏家的背后之人是何人,苏家就可以及时警醒抽身离开,可他没有,反而去利用那次机会,将云穆皓的父皇一举拉下那皇位上,让整个云琅成为他的囊中物。 “苏家没事,一点事都无,云穆皓他知你不会想要苏家出事,所以他一点不怕被你发现,借你利用赵文坚之心,他设计让赵文坚救走了爷爷他们,他们都很好,都活的好好的…” 知寒漠尘没有云霁的记忆,云霁也不会有寒漠尘的记忆,苏娆便一点一滴告知寒漠尘,他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反而为着她筹谋了一切,甚至不惜把她推去给旁的男子,也想要她好好活着,离他远远的。 “云…穆…皓…” 听完苏娆所道这些时日发生的那一切,他所不知的一切,寒漠尘抬眸,刚刚的那一番脆弱骤然消失不见,细长凤眸之内,再次嗜血丛生,更有黑暗滚滚卷动,这是他那黑暗的心,其内的黑暗之气,层层席卷。 “我就知他迟早会背叛我,因为他心悦娆娆,为了娆娆,他可以放弃他的怨,他的恨,被父母抛弃的怨恨,去做那无欲无求的霁月世子。 可他不知,他永远都不知,更不可能明白,娆娆从来喜的是睚眦必报,她不会容忍仇人在眼前却不去杀。 娆娆她告诉过我,他们伤着你一分,你就千倍百倍的讨回来,你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随便可以被欺负的。” 这些话,寒漠尘一句都未曾忘却过,哪怕他本能的逃避忘却他在大秦皇宫所遭受的那一切摧残,忘了他心中光亮,他也没有忘记,软弱只会被欺辱。 寒漠尘周身杀戮又要再现,苏娆瞧着,更听之所言,突兀惊觉寒漠尘如此这般模样,云霁心中黑暗难以抑制,竟有她一半功劳,因她当年之言… 儿时所道,不过只是想着让他能有活下去的毅力,竟然变成了让寒漠尘不能克制自己心中杀戮欲望的利刃,她的话,一半原因,加之他儿时本悲惨,造就了现在这样杀戮的一个寒漠尘,黑暗嗜血的第二人格。 “阿宵,雨雪要下的大了,我们先回去,五哥还没有找到,我很担心。” 苏娆很想说出她的那些话是没错,但要恩怨分明,这不能成为你克制不住自己的理由,她更想告知寒漠尘,其实没有云穆皓,云穆皓只是你臆想出来的,他是你内心渴求的良善。 可她不能说出口,因为当初她没有教给他恩怨分明,现在就不能要求他做到恩怨分明,且她自己在仇恨驱使下都做不到,她又如何能要求他做到,寒漠尘也从不承认云穆皓是他自己,他从不承认他心有良善。 他和容骁不一样,容骁有着他所没有的理智,容骁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容骁,云霁是容骁,寒漠尘亦是容骁,无论怎样转变,都只是他容骁。 可寒漠尘不知,他只记得他的仇。 他从一出生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长大,六年黑暗,刚见着光亮,刚出来那地狱,又无情的被打入另一个地狱,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未给他。 他也没有父母遗愿他好好活下去,他的母后,皇祖父的宠妃云姬娘娘的遗愿,也是让他报仇,为她报仇,为她们母子所遭受的屈辱苦难报仇,他当初不过就只是个小小孩童,他又如何能不嗜恨,如何能不疯魔。 第四百二十五章寒漠尘再现(三) 雲阳县内,驿馆之中。 寒漠尘第一次安心的睡着,第一次在他醒过来之后,他没有控制不住自己去杀戮,而是很安心的睡了。 因为他的身边有了说过为他看着夜的娆娆,没有谁可以靠近他的身边。 外面的雨雪,飘了一日,又这一夜,至次日,路面上只留下一层水渍,房梁屋檐上也未曾有多少雪白,不过只薄薄一层,都能看见瓦砾色泽。 寒漠尘还没有醒过来,他真的很累,十年来都没有如此安心的睡过去。 苏娆也没有唤醒他,就让他安心睡着,当醒过来后是云霁,还是他,亦或者容骁,都已无碍,因为苏娆已完全可以确定,她能看管住寒漠尘不会生出其他意外变故,那么从此刻始,她会替云霁看好他的黑暗面。 苏娆没有离开客栈,也没有离开寒漠尘身旁,虽然心中对苏五很担心,可云霁说的对,只要逍遥楼楼主没有出现,澹梁那边就不会轻易动着苏五,因为他们并不知苏家其他人皆活着,在他们心里, 而今能让他们钳制逍遥楼楼主的就只有苏五这一人。 丛林中的杀戮, 苏娆让云风带人去查,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那些尸体身份,是否澹梁国潜入云琅的那半批暗军,又是否有他们的人在里面。 另, 让苏粲去找寻苏崔下落。 璀璨两兄妹之间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当时苏崔送来给苏粲的纸条就是他们自己养的蜂鸟传来, 只一句话: “已寻到五公子行踪,赶赴云郡而来。” 用血书所写, 可见当时他们时间如何紧迫, 亦或者他们当时就被一伙人追踪,再或许就是抓住苏五的那澹梁暗军, 他们为救苏五与之交手, 才会造成林中那样骇人的血色场面。 柔荑中拿着已洗干净的那枚毅亲王府府牌,想到林中血腥,想到苏崔和萧沐白他们,手背之上更捏出条条青蔓。 看着榻上安静熟睡的人儿, 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之内显出一抹沉重。 苏崔和萧沐白在一起, 而萧沐白的身上就带着她给依影留的这块府牌。 萧沐白是云风的弟弟, 是陪着寒漠尘一步步坐上逍遥楼楼主的兄弟。 若他因救她五哥, 而命丧于林中… 云霁告诉她, 他被送到云老王爷身边, 说中毒, 一年生死边缘徘徊, 被惠善大师救活过来, 又两年萎靡不振,之后才因父亲托梦而振作。 这些皆乃假象。 是因当时的云霁和寒漠尘两个意识争夺身躯, 云老王爷以为云霁被梦魇,才请来惠善大师相救, 可当初寒漠尘的意识极其强烈,若强行让其陷入沉睡中, 云霁或许也会一睡难醒,所以惠善大师才以佛法渡之, 让寒漠尘能有短暂的安静时候。 只是此法终究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寒漠尘最终还是占据了身躯的主动权,而他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杀戮,一个没看住,他就不见了。 等云老王爷找回他, 已是两年后,还是因云霁自己出现, 回来云王府。 寒漠尘失踪不见两年, 也非他自己离开不见,而是他被逍遥楼前任楼主给掳了去。 在那两年里,寒漠尘被逍遥楼前任楼主用尽了一切能用的方法折磨,或者说磨砺,磨砺的让寒漠尘能无坚不摧。 当寒漠尘累到极致昏厥,云霁出现后,才会让他休息片刻, 给他治疗内外伤, 也就是在那时云霁认识了竹先生。 外面所言说的竹先生是九年之前云霁中毒那时自己出现找上的云王府。 实则亦未然。 竹先生和云霁是在澹梁所相识的,两年后, 他跟随云霁回的云王府。 也正是因为此,云霁失踪那两年发生的事,都以竹先生因好奇云霁病症而带走他所解释, 未曾让云瑜生疑。 而萧沐白和云风他们这一对亲兄弟,也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寒漠尘身边的。 这两兄弟确实是澹梁国萧家的庶出子。 庶子在家中如何地位,若是家中无嫡子,他们或许还会被父亲重视,可若家中有嫡子,那庶子连奴仆都不如。 他们两兄弟的姨娘被主母陷害致死,他们两兄弟也被主母差点杀害,就在被溺死之际,逍遥楼前任楼主救下了他们,后在寒漠尘被带至逍遥楼后,把他们安排给了寒漠尘。 萧沐白跟了黑暗的寒漠尘,云风跟了良善的云霁, 云风这个名也是后来云霁所赐, 云风本名换做萧沐风,早已溺亡于萧家后院荷花池中。 此两兄弟,才是寒漠尘最初的左右护.法,后云凌顶替云风成为逍护.法是云霁授意,云风要联络逍遥楼各地之事, 难以兼顾,让云凌这个从小随着真正的霁月世子的护卫顶替成为逍护.法,可一心为他看住寒漠尘。 至于逍遥楼前任楼主究竟是何人,他又为何掳走寒漠尘?又为何给寒漠尘送来萧家二子?送来萧家那万千财富,更为何在自己大限将至之际将那一身的功力皆传给寒漠尘? 云霁在清醒时,曾问过。 逍遥楼前任楼主只说因他曾欠下一位故人情,此为不过是还那份情,至于这位故人究竟是何人,至死都未曾有说。 云霁只得猜测逍遥楼前任楼主口中的那一位故人,或许就是他的母后,再或者,逍遥楼与澹梁皇室有何关联。 逍遥楼乃一杀手组织,又在澹梁国内,而澹梁国中与容骁有关之人唯有与他血脉相连的母后,此外便是他这一身亦流淌着澹梁皇室血脉的血缘,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血缘。 “娆娆…杀了他们…全杀了他们…” 此一声阴暗呓语,拉回了苏娆思绪,睡着的人儿,不知是否是做了不好的梦,那白皙额间一层细密汗珠渗出,整个人更不安的轻微颤栗。 睡梦之中,也不减半分内心的杀戮。 苏娆见状,柔荑内握拿的府牌收起,握住寒漠尘的手,紧紧握住给其安全感,一手伸出擦拭去他额间汗珠。 轻声低言,有她在,她就在这里不离开,她守着他,没有谁能靠近他。 颤栗的身躯,似乎因听见苏娆轻声低语,渐渐安静下来,被苏娆握着的玉指,紧紧回握住了苏娆的柔荑。 “小姐……” 此声又自屋外而来,是苏粲回来了。 见寒漠尘已安静,苏娆便轻浅抽离她的手,起身轻步过去,打开来门。 “可有…” 消息二字还未问出口,苏粲面上表情,苏娆已知了结果,没有消息。 面上,再生沉凝,随后摆手让苏粲下去先休息一时,天色已然将暗,待休憩好后,明日了再继续找寻。 转身回屋,又继续守了榻上再睡着的男儿。 第四百二十六章寒漠尘再现(四) 白日雨雪停下,本以为晚间会是一个阴沉毫无星光的夜,却不想夜半三更之际,一潋残月剥开厚重云层爬出来,跟随为数不多的一二星辰,从天际爬上斜空,绽放自身魅力。 月华之光,虽上有着一层朦胧纱衣,却一点难以遮挡了它的潋滟旖旎。 大开的窗棂,站在窗棂前仰头望着残月的那一男子,前来雲阳县时,他本就未曾再身着属于霁月世子的月华,而乃天青之色,此刻又褪去。 再次身着了玄袍黑衣,面具遮容,唯那一双细长凤眸,冰寒又透亮。 身后细微动静,守着他而不知何时睡着的苏娆醒了过来,他眸内那冰寒才消没一分,内里嗜血也收敛。 关闭窗棂走过去,一如他两次在黑夜里出现苏娆身边,给她递去一盏茶。 茶水未曾凉着,也依旧是他用内力温热的。 一口抿茶,缓和了嗓中的略微干涩,苏娆尚未曾有开口说及什么话,寒漠尘坐至于床榻边沿,他先开口: “娆娆,忘却你,非乃我所愿所想,我很庆幸,哪怕这些年我忘记着你,却在与你相遇后,你依旧成为了我的特别,寒漠尘唯一的破例。” 今夜带在面上的那个面具,非银黑面具,只是一个普通的黑色面具。 深深看着苏娆一息,寒漠尘他亲自取下了面具,他在苏娆面前取了下来。 “娆娆曾想知我乃何人,我并未曾告知,因为我发觉你我非同类者,今夜我取下面具,告诉娆娆我是谁。 但,我们确实已非同类者,我的娆娆叫秦娆,大秦的秦,娆娆的娆,她从来睚眦必报,而如今的娆娆早已不是秦娆,她叫苏娆,她是苏家女儿。” 拉过苏娆的柔荑,寒漠尘将藏匿他真实身份的那面具放在了苏娆手中,随即起身后退一步,远离床榻边,也远离苏娆,如此作为是想把苏娆推离,他们早已皆不是曾经的他们。 “你的仇云穆皓为你报了,今我的仇,娆娆的仇,无需苏家女儿插手…” “啪…” 面具直接摔砸了地面上,发出如此声响。 苏娆看着寒漠尘,气息一瞬难稳,屋内烛灯闪烁,映照着她的面容,轻易就可察觉到的怒意,因寒漠尘如此反应话语,让苏娆溘地沉怒。 一觉睡醒过来,这是又要自己作死? 一个刚知错了,另一个又给她如此找事? “秦娆的仇,秦娆的恨,你能代替吗?” 下来床榻上,沉声话语,苏娆一步步走到寒漠尘的面前,直接冰冷脸蛋。 “你是寒漠尘没错,可你别忘了,你真正的名字叫容骁,大秦为何覆灭,是因为你被送至了大秦为质子,是因为云姬娘娘要救你这个她唯一的儿子,所以她只能顺从容恪和云瑜精心安排筹谋多年的那场美人局,成为他们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美人刀,把它插在秦娆皇祖父的心尖之上…” 眉目更沉。 “一朝昏庸君王,一代祸国妖姬,一副清君之侧,大秦王国一夜血洗,这是容云两国做下的孽,可却亦有秦娆皇伯父自己的昏庸,老来昏庸无道。 大秦覆灭,秦娆恨,可她亦心有明了,朝代更迭是不可避免的时过境迁,所以她哪怕恨,恨不能食其骨啃其肉,蚀骨焚心,她都能听话的不去复国,不去报仇,为父母泉下安息。 可如今,她惊觉,她的忍耐换来的不会是安稳,只会是一次次的威胁,拿她的又一家来威胁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亲人之仇,不共戴天。” 谷腍见寒漠尘面上一时静,似容骁一般难看清,将所有心思皆藏匿那深邃之内,桃花明眸一时泛红,萦绕眼眶四周,苏娆最后直接厉声质问一句: “你知秦娆她心中而今的恨是怎样的一种恨?你不知,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要为你的娆娆报仇,寒漠尘,你来告诉我,你有这个资格吗?” 屋内,突兀压沉而静谧。 苏娆质问完最后话语,她绕过寒漠尘至窗棂前一把推开窗,寒风骤然迎面过,冰凉了她的肌肤,却难消她内心滚滚怒火,只因寒漠尘所为。 明明不想成为云霁,更打从内心里就抗击着自己的良善,却又想和云霁一样,一样自以为是想为着她好。 如此这般一想来,苏娆心中的怒火就更甚。 咬牙切齿。 倘若在她一番长言后,他还依旧一意孤行,那他们就各凭本事来桎梏束缚彼此,看看究竟是她道高一尺,还是他魔高一丈,她能哄着他,让着他,迁就他,却绝不会由着他。 哐哐哐… 尚不等寒漠尘是否想通,是否知道他自己做错了,如此敲门之声传来。 云凌敲响了门。 夜半叨扰,必乃急事。 逍遥楼那边而来的消息。 又与苏五有关。 听及事关苏五,苏娆一时也再顾不得置气,大步过去打开门,也不理还杵着床边不知想了什么的寒漠尘。 云凌敲响门,没有进来,也没有去看寒漠尘,恭敬的把收到的信笺递给苏娆后就退了出去,好像此刻在他眼中完全没他这个主上在屋中的感觉。 这却是苏娆交代云凌的。 早在出发前来雲阳县之际,苏娆就刻意交代了云凌和云风所有跟随而来的云卫,倘若途中云霁又病发,他们这些属下,谁都不许在苏娆未曾应允的情况下靠近,这是为防寒漠尘出现之后,让他们一时措手不及。 毕竟寒漠尘对苏娆和对他人的态度完全天差地别,他在苏娆面前尚可能安静,能压抑住内心叫嚣的杀戮,可在云凌他们的面前,他的嗜血杀戮是如何模样,后果只有更严重。 苏娆交代云凌和云风他们这些话时,云霁就在一旁,且还多叮嘱了一句,若出现之人乃寒漠尘,他们更要远离,绝不能给了寒漠尘和他们这些云卫单独独处的机会和时间。 云凌离开,门刚闭上,苏娆在转过身的刹那,瞥见寒漠尘还未曾有收敛起的刚看向云凌的目光,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极具的阴暗戾气,就像是看着一具尸体,看待死人的目光。 对自己的属下,忠诚无比的属下,尚如此毫无情感,何况是对其他人,这些年来云凌他们还能活的好好的,除了云霁护着外,怕是他自己还需要云凌他们,需要他们为他办事,而今云凌不听话了,就想着要杀了。 苏娆眉目,因寒漠尘目光,有些暗沉,一息,心中一动,一个主意跃出。 “寒漠尘,你给我听好着,你最好别动云凌他们,否则你伤他们一分,我就拿我自己的命去还他们一分…” 第四百二十七章寒漠尘再现(五) 本站着床榻边的人,在苏娆一言拿自己威胁他之话未曾说完整之际,人已至苏娆面前,其面上之冰寒,更带低怒,夹杂着压抑自己心中黑暗的低怒,寒冰瞬间席卷苏娆周身,只觉她手脚四肢霎时被冰冻麻痹。 苏娆却不惧,就仰头望着只距离她一寸之人,熟悉的面容,却因换了人格,其周身那种谪仙气韵半分难以再窥见,而是与之完全相悖的感觉。 天上的谪仙,地狱的幽冥,可那又如何,他就算最后压抑不住内心杀戮,就算他对她动了手,她也非他轻易能杀得了的,有本事就试试看。 “还有,我再告诉你一件你所不知之事,本不想说,也觉得没必要说,可现在,你知道的,秦娆睚眦必报。” 完全不理会寒漠尘的怒,桃花明眸直直的盯着寒漠尘的眼,那双哪怕为嗜血所包围却依旧能有一处透亮之处,完全将她装进去他的内心深处。 她就在他的心里, 在他完全被浓墨黑暗所腐蚀的心底, 他小心翼翼圈出来的一处光亮之地,他把她仔细藏起来,不敢让他心中的浑浊侵蚀了他唯一的净土,他唯一的光芒。 “寒漠尘, 在年前里, 就在去年大年三十,与大秦覆灭相同的时间里, 我在云霁的清风苑发现一座坟墓, 上刻碑文:故兄之墓,弟阿靖立。 至大年初一, 我挖开了那座坟墓, 掀开了坟墓里的棺盖,你知道我在里面看到了谁吗?你知道躺在里面之人他是何人吗?他可不是云穆皓…” 一寸的距离,迈前一步就能毫无缝隙,而寒漠尘, 他却猛然后退了一步, 本因强忍怒火而死死拳捏的双手, 在此一刻, 竟颤栗的他自己难以控制了, 控制了他的这一副身躯。 那白皙的额间, 更一息间渗出汗珠, 冷汗一层层从他皮肤里渗出来。 苏娆看着, 握拿信笺的手蓦捏的泛了白, 贝齿咬着唇瓣内侧,她的那一双桃花明眸, 四周更渲染艳红,内生一抹不忍, 又被强自抑制不被其发觉。 另一只垂落的柔荑内,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细小银针, 针尖在屋内烛光映衬下,暗自反射一抹银光。 只要寒漠尘在她后面的话下难以控制住了自己, 那这枚银针就会在他不慎防备之下入他的身, 让他再次睡着。 她要试试,试试寒漠尘对她的容忍底线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往后才能以防不测,防他伤着了在乎他之人。 “从来都没有云穆皓, 云穆皓早就死…” “闭嘴…” 倏然,低压一声吼, 寒漠尘脚步踉跄, 直接一把怒掀了一旁食桌上的杯盏,杯盏哐当破碎,茶水碎片更四溅而飞,却未曾有一点打染苏娆身上,而是皆摔碎至另一边地上。 “别…你别说了…” 烛火亮堂,映着他的那隽美容颜,竟扭曲的狰狞, 条条青筋自他鬓角的两侧暴起, 像极了那山地间发疯的野狼,整个眼瞳之内似完全猩红, 可内里又夹杂恐惧,无助的恐惧。 都已如此的模样,却还能控制住自己不伤着了她, 而是发泄到其他事物上,很好,但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为什么不说?” 依旧看着,苏娆就看着,没有如丛林里那般再去轻声安慰,抚平他的黑暗,他的恐惧,他那颗坏死的心。 而是继续道: “后面还有呢!我掀开棺,把我自己也埋在了里面,我是准备活埋了我自己的,所以你要知道, 我若是想要做什么,没有谁可以阻拦得了…” “噗…” 一口噗血,殷红之血毫无征兆自口中噗出, 寒漠尘站不稳的倒在了地上,他猩红的眸望着苏娆, 定定望着苏娆,血色自嘴角滑落,一滴泪也自眼角滴落,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苏娆死死咬着唇角内侧,在口中咬出了铁锈味,须臾,方蹲下身欲拉过寒漠尘手腕给他把脉,却被他避开。 寒漠尘将自己蜷缩起了,就像儿时被其他质子欺负过后,如那受伤的小狼狗,如此默默舔舐了自己的伤口,只是他那双凤眸内里的猩红却愈发浓郁,看着苏娆,竟似同看去曾欺辱他的那些人一样,一样阴戾。 就在此时,一滴冰凉又觉滚烫的灼烧了寒漠尘皮肤的泪,滴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更滑至他唇角,让他口中血腥味瞬间淡化,转化为一股极其苦涩的味道,似比那黄连还要苦涩千倍。 他那望着苏娆的猩红目光,霎时慌乱移开,整个人更蜷缩,完全将他自己蜷缩起,将那张隽美却狰狞的容颜更藏了起来,再不敢那般看着苏娆,而他整个人,身躯轻微颤栗。 蹲下来的苏娆,再看着,看着寒漠尘这一系列反应,再一滴泪滑出她的眼眶,却未曾再滴落,被柔荑抚掉。 其嘴角,竟缓缓上扬。 看来在她面前他是完全可以控制住他自己内心杀戮的,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如此,就够了。 对测试的如此答案,苏娆很是满意。 随后,她直接坐倒地上,才打开云凌所递的那封信笺,没有再管了寒漠尘。 刚刚寒漠尘那一口吐血也不过一时急火攻心,并不打紧,而今他既躲她,那待其缓和过来后再看也不迟。 目光触及信笺内所道之事,苏娆本弯起着的那嘴角,刹那之间抿平沉下。 夜过。 残月斜走,星辰渐渐藏匿。 傍明十分,天际泛白。 驿馆屋内的烛火也早已燃消殆尽,蜡油似冰凌般在烛台边缘晕染出参差。 坐在地上的人儿,她的视线落在信笺内的那一语话上: “澹梁皇,请苏小姐至澹梁国一叙。” 云十八所写,逍遥楼送来的消息,澹梁那边又动了。 信笺之内还附带另一封信笺,澹梁皇写给逍遥楼楼主的,自也就是给前朝公主秦娆的。 信笺内容:他已然得知逍遥楼楼主乃何人,逍遥楼楼主藏匿如此多年,在他澹梁国内作乱,暗中作梗扰他澹梁安宁,此等卑劣手段他着实佩服,而今,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请了苏家五子至他澹梁国做客,就请前朝公主也屈尊他澹梁皇城一遭。 粗沉气息,苏娆一把团捏了信笺,那双本就艳红的桃花明眸,内里骤然凝结寒霜,层层寒霜,似让整个屋内刹那又冻结,冷的肌肤又为之颤栗。 如此一种感觉,那蜷缩藏起自己的寒漠尘,他最能体会,更能轻易感受。 藏在膝盖里的脑袋一时抬了起来,入目,安静的人儿,她面上表情冰冷而沉定,不知她内心此刻是否波涛汹涌。 第四百二十八章寒漠尘再现(六) “云霁就是云穆皓,我也只是寒漠尘,容骁是谁,他不过一个可怜虫,一只被豢养的小狗,有用之时就拉出来溜溜,无用之时动辄打骂不过皆乃家常便饭,我永不会做他。” 冰寒如冰窟般的话,寒漠尘似乎缓和过来了,又似乎忘却了刚刚那无助可怜模样的他,瞧着苏娆好片刻时,他坐起来了身,擦掉嘴角血迹,才抽出来苏娆团捏手中的信笺。 已然无事人模样,如此易怒易变,似乎他的喜怒哀乐只在朝夕之间。 情绪如此万变。 见信内容,只一眼,随后直接内力出,信笺瞬间化作纸屑,被他撒在他所噗出的那一口已凝结了的血色上面,嘴角竟缓缓勾起诡谲弧度。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就看看他有何本事。” 又一声嗜血。 “撒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此话落,寒漠尘又看苏娆,见她嘴角也有一点血痕, 垂落的手捏了又松开, 松开又蜷捏,如此反复好多次,他才抬起手抚了苏娆的嘴角。 道一句: “苏娆,我说过, 你是我寒漠尘的特例, 永远的特例,今次是我不对, 我惹恼了你, 如何做才能让你解气。” 抚在她嘴角擦去她嘴角血痕的拇指指腹,很轻很浅, 哪怕是黑暗人格, 哪怕反复无常,哪怕易暴易怒,也有如此温柔一面,且只对她一人。 这让苏娆心间刚刚所凝结寒霜融化一分, 桃花明眸落在已觉恢复了正常的寒漠尘身上, 定定看着须臾, 眼尾突兀眯了眯, 眸内愈发沉定。 澹…梁…皇…, 容…恪… 看来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 他们必须尽快赶至澹梁国, 这期间不能再出其他任何的意外了, 尤其是这人, 既然认错,若不乘机给他足够记忆, 让他记到骨子里,知自己真错了, 往后他还会再犯,再耽搁时间。 心中如此念头, 苏娆适时一把推开寒漠尘的手,起身, 面上已然平静, 完全看不出了她的内心,她又怎了。 “是苏娆自命不凡拿自己当回事,你不是云霁,不是容骁, 你自也不是阿宵,既不是阿宵,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情意可讲, 你我不过乃合作,既只是合作,没必要如此的亲昵。” 桃花明眸之内带出了浓浓的疏离,陌生而疏离的她,这是对待陌生人的苏娆,这是在对不在乎之人才会露出的她的样子,寒漠尘只觉他的心无端慌了下, 好像里面瞬间空洞, 如此一种感觉,让他惶恐颤栗。 “我不是云霁, 云霁他就是云穆皓的,可我是阿宵,我就是阿宵啊!” 低语喃喃, 寒漠尘又突兀有些混沌迷茫。 他到底是谁? 谁才是他? “唉!” 突兀,如此一声轻叹,有些慌了神的寒漠尘,他那迷茫的面容因此滞了一下,就这一下,人格须臾转换。 因苏娆刻这意刺.激所为,两个人格再次出现如此一息交叠共存迹象。 那双本嗜血的眸,落在这般对他的苏娆身上,内里嗜血消没,化作无奈。 一抹无奈宠溺。 “娆娆,莫要再气了,他能如此自控, 已然出乎我意料之外,可你若继续如此折磨他, 怕就要适得其反了,他并非深沉的容骁, 他待你的心思单纯,你要循序渐进去引导他…” 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云霁又被压制,寒漠尘心中的混沌迷茫突兀消失。 蓦然转身,他身形动,就要逃离这间让他觉得窒息的屋中,人刚至窗棂边,却被身后之人快速上前拦住。 “你敢离开,我让你走了?寒漠尘,苏娆的身边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想走,得问过我。” 话落,苏娆直接一把扯住寒漠尘衣领,踮起脚尖,如樱花般的红唇竟直接覆上去了寒漠尘冰凉的嘴角,而她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寒漠尘的那双细长凤眸,见其刹那如被点了穴一般,苏娆不退再进,整个人直接攀附寒漠尘身上,加深了他们之间这场完全由她来主导的对决局面。 直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急剧粗着,感觉到她手下所按那狂跳难以抑制的他的心,因为她之举动而难以控制的悸动,哪怕是他寒漠尘也难以控制,苏娆才松开寒漠尘后退到窗棂边,桃花明眸潋滟如浩瀚之海。 她现在没时间循序渐进,深沉也好,单纯也罢,在她这里还能由了他。 哼! 做错了事,要原谅,也得给他足够的惩罚。 “我不同意你离开,你就休想能……” 随后的‘离开’二字,刹那被吞没入腹中。 覆着在苏娆唇上的炙热,极具攻势之姿,他不得其法,只是凭本能去横冲直撞,他急功近利,肆意攀咬,就只想以此化解他内心突生的急促。 窗棂大开,傍明之时,晨风凉意,吹得再次相拥的两人墨发青丝缠绕。 直至寒漠尘察觉怀中之人气息亦不稳,如同此前的他一般,才慌于松开苏娆。 殷红如血般的唇,似盛开的妖昳之花,让他食髓知味,竟一息上瘾。 她眉眼间,也因他刚刚举动而泛出一圈绯色,绯红爬至两颊,似涂抹了上等的胭脂,自脸颊晕染至眼角。 “我…我…” 如此两声完全不知所措,寒漠尘看着苏娆,周身哪里还有半分嗜血杀戮之感,只觉他此刻手脚都无处搁置,完全就似那不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的愣头小子,他刚刚都做了什么? “寒漠尘,你竟轻薄我,你得对我负责。” 窗棂啪的被关上,杵在外面将刚刚一切都瞧见的云凌,更呆滞如被定了身的他,蓦地惊醒回神,一抹胭红自脸颊刹那蔓延至他的耳根处。 随后,他眼神闪烁两息,身形忙动,急匆远离。 只是在离开之际,云凌的脑中蹦出一番明了,他好像明白苏小姐要如何帮主子管制住主上了,软硬兼施… 守在其他之处的其他云卫,也一个个匆忙远离,也一个个有些面红耳赤。 毕竟都是一群热血少年们,如此瞧着他们那从来都嗜血杀戮的主上竟被苏娆如此‘逗弄’而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在惊骇之余又心有些悸动。 心中有一息波动,被关了窗棂的屋内之后会再发生什么,不会苏小姐为了让主上能够理智,欲舍身成仁… 这些云卫心中的歪歪心思,自不可能,且不说苏娆愿不愿,只说寒漠尘,他早已完全无措,任由着苏娆把他拉回去,他都没有一点抗拒。 只是目光落在苏娆身上,耳畔一直萦绕着苏娆的最后一语,他得负责。 第四百二十九章寒漠尘再现(七) 云风被苏娆派出去找寻萧沐白等人踪迹,一日一夜,至再日晚间他阔步回来。 其步伐之急促,显然是已找到什么线索。 而见其面上之表情… 云风眉眼之间自瞧见丛林杀戮得知萧沐白可能在其中而浓生的忧心弟弟之感,在此刻之时,消失减弱。 只瞧着这一眼,云凌便知,云风怕是已找寻到了萧沐白,当即两步过去。 果然,云风找到了萧沐白,就在那片丛林之上山峰内,在一家猎户那里找到,虽身负伤,但幸在性命无忧。 据萧沐白所道,丛林之中事果不其然如苏娆猜测,与澹梁国那半批暗军有关,却非因救苏五而造成那样杀戮。 其实在雲阳县发生那等惨像之前时,苏五他们还未曾被抓住,还在躲避花间坊残余势力和澹梁暗探的追拿。 早在苏五和云穆越一行人在晋超和其手下人相助逃离后,苏五同依影他们商榷,他们一起走目标过大,于是让欢娘和慕廉等逍遥居中人护云穆越先走,找一处隐蔽之地躲藏,那些人是冲着苏五而来,苏五和依影将那些人引开后, 让云穆越迅速至云琅边城, 找云琅边城驻军相助。 本来此法甚妥,可在云穆越随欢娘和慕廉一众人先走后,云穆越竟暴露了他自己,甚者让花间坊残余势力和澹梁那些暗探皆以为苏五和他们在一起, 当即将所有矛头转向云穆越。 如此一来苏五这边反倒是安全了, 且当时苏家冤屈已洗刷,苏五完全可以先回云琅边城, 在确保自己安危的前提下, 让云琅边城驻军去救云穆越,而他只需坐等云穆越消息。 毕竟云穆越乃八皇子, 云琅边城驻军如何也不敢不管云穆越的死活。 可苏家人绝不会做如此缩头乌龟, 且苏五和云穆越兄弟情深,他怎可能如此让兄弟为他以身犯险而他却躲去边城避祸,那他还是苏昱琰吗。 明知他若再暴露自己,必然会让澹梁暗探察觉, 察觉他们乃声东击西, 可苏五还是选择又暴露了自己。 如此一来, 苏五和云穆越便就此分开而逃, 苏五一路至北已入云琅国, 但因苏五不知琅京接二连三之变, 而依影和依素虽比苏五知晓多, 可到底苏娆前往琅京却多日无消息。 且他们又不知苏家之亡皆乃假象, 今苏家只苏五一条血脉, 苏五与苏娆而言之重,更与苏娆而言有何意义, 没有人更比依影两兄妹清楚着,他们自不敢贸然和苏五回去琅京。 思忖一番, 而今若有一处安全之地,就只有云郡, 苏家在云郡扎根四十余载,就算迁都琅京, 可他们在云郡所留根基, 足够保护苏五安危,唯有把苏五送至云郡才能脱险。 于是他们一行人边躲边走,绕开琅京,由北改至东走, 一路至云郡而来。 而此前萧沐白和苏崔拿毅亲王府府牌去搬救兵,未有消息, 所以在一路上萧芷都有给萧沐白他们留下逍遥居的暗号, 好方便萧沐白找来。 就在日前,萧沐白和苏崔他们随着萧芷所留的消息,与苏五他们联络上,得知苏五他们去向,苏崔刚传信告知于苏粲之际,与澹梁那半批暗军在雲阳县外的那片林中碰上了。 萧沐白本就被澹梁皇室下达着通缉令,而今如此碰上, 自然就是杀戮起。 萧沐白与苏崔他们这边人数只寥寥几人, 自不会是澹梁暗军的对手,就在萧沐白以为他要把命交代在那片林中时, 不知从何处突兀出现一伙过路客,他们和那些澹梁暗军打斗了一起。 萧沐白和苏崔才得以脱险,虽脱险, 但两人因战被分开,萧沐白因体力不支倒在丛林上山峰中为山中猎户所救,苏崔不知去向,不知他是被那些过路客救走,还是已死在丛林内。 至于苏五和依影他们,也就因此再次失去了踪迹,也不知他们是否已被澹梁那半批暗军先一步抓住了,还是他们已一路安全回去了云郡。 苏五有没有回去云郡,苏娆他们自然清楚,若苏五和依影他们出现在云郡,以苏家在云郡根基,且苏家人皆已回云郡, 又如何能不知晓,所以只能是苏五他们一行人怕是也遇到了澹梁暗军, 被迫改变他们最初的计划未曾回到云郡, 或者他们已被抓,而今已被抓至澹梁而去… 关闭了一日的屋门打开, 苏娆走出来,随后出来的人,从他淡静的面容之上,云凌和云风已分辨不出此刻的他是主子,还是杀戮的主上。 直至他的目光落在云凌和云风身上,只一息,却在苏娆看去一眼时,他快速收回,两人方知这是主上。 “带我去见萧沐白。” 苏娆发话,看去寒漠尘的警告目光才敛回,只是柔荑拉住寒漠尘垂着的手,半刻不让寒漠尘离开她身旁。 萧沐白被带回,安置在驿馆偏室内,云风已吩咐了手底下云卫中的医卫给其再好生检查一番,有无隐患。 此前时,萧沐白本就因重伤差点身死,若非苏娆妙手回春,他早已去了阎罗殿,而今再次伤,面容再次苍白,那一双与苏娆相似无比的桃花眼,眉骨至左眼间更有一道暗红伤疤,让本清俊模样的他平添了一分狰狞。 寒漠尘看见,未曾被苏娆拉着的另一只手,咯嘣捏出一声响,其凤眸之内瞬间晕染暗沉,杀戮气息似又叫嚣。 萧沐白于寒漠尘而言,就好比依影和依素与苏娆而言,云凌和云风与云霁而言,他们不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更是亲人,甚似血缘的亲人。 此刻,苏娆方松开寒漠尘,只是在松开之际,柔荑捏了捏寒漠尘的手。 无声的安慰,让寒漠尘心中暗沉一时被一束光亮束缚,闭上眼眸一息,平复自己内心嗜血,才睁眸走去萧沐白身边,在萧沐白要问安之时,一把拉住萧沐白,未曾让其跪地。 只是其无情话语: “我身旁从不留无用之人,养好伤后滚回去澹梁,该到收网之时了。” 只这一句话,寒漠尘便转身走出屋去,苏娆当即跟去,让云凌和云风看顾好萧沐白,尽快让其将伤养好了。 “哥,那…那是主上?” 寒漠尘和苏娆离开,萧沐白都尚未曾回过神,周身伤口还隐约疼痛,尤其他眉骨间那道险些伤着他左眼的刀伤,因猎户家中贫穷无上好伤药,未曾养好伤,此刻刀口还疼着。 如此伤患,却一时木讷,似完全感觉不到了他周身疼痛,看向云风,有些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这主上。 “主上竟然完全能控制住了他心中杀戮?他在如此完全醒来的状态下竟控制住…嘶…” 唇角,蓦然裂开一个笑,扯动了眉骨间的伤,顿时伸手一按,只是面上笑意却不减,瞧去有些滑稽好笑。 第四百三十章寒漠尘再现(八) 昨夜星辰不多,今夜却是满空繁星,在整个夜空中,似银河倾泻而来。 悬至高空的那轮残月,只弯弯一道月牙,所散发的月华是月圆月缺更迭变化以来最微弱之际,它的光芒都不及点缀它的璀璨星辰夺目耀眼。 一日晴天,至晚间夜里,屋顶之上的薄薄雪色也已消融大半,未曾消融殆尽的也皆化作了薄冰,冰铺瓦砾之上,缝隙之内,在夜光之下折射出一抹透亮,似白色水晶般清透。 玄袍身姿,一动间,跃至房屋之上,他单手后背,仰头望去高空残月。 如此的光,他看了多少年,与旁人而言,六年时光,与他来说其实比一生还长,长的他以为世人生来就在黑暗中,就在地下见不得光亮。 直到他出来地下,站在地面之上, 他才知, 原来只有他一人活在地下。 垂落至一侧的左手,被跟随上来的女子拉住,她并未曾再有多言什么,只是如此握住他的手, 如同他们儿时在秦宫, 在东宫那处廊道间一样,让他的身侧再没有了那股孤寂凄凉, 那股他恐惧却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黑暗, 让他感受到了温暖。 前所未有的一种温暖,哪怕是陪伴了他整整六年的哑婆婆, 哪怕是他在秦宫才见到的被他们送来的母亲, 她们都未曾让他觉得暖意绵绵,就好像一束光,瞬间驱散了他的阴暗,他害怕, 他抗拒, 却又无比的眷恋。 这双细长凤眸之内, 深邃漩涡之下的杀戮, 渐渐地消散, 彻底的消失, 心中一直叫嚣着想要让他逃离她身旁的嗜血, 也在这一刻平息了下来, 就似潮涨潮汐, 无论爆发之时是怎样惊涛骇浪,但它终归会归于平和, 而能让他安静的,唯有这一人。 “娆娆, 云穆皓告知你,大秦覆灭的始作俑者是何人, 那副覆灭了大秦的清君侧是怎么一步步被他们谋来。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而今那顶着我母后的容颜, 占据着我母后的身份, 享受着属于我母后一切尊荣的人,她是谁?” 偏转头,寒漠尘低眸看向身侧人儿。 此一刻的他,若非他还把云霁当做云穆皓, 苏娆只会以为是容骁他出来了,可是并没有, 他是寒漠尘。 “其实她才是那人的女人, 我母后是后来者,只是被他们诓骗用来谋图那勃勃野心的棋子,一颗棋子…” 气息瞬间沉郁,浓厚的冰冻之感,让这夜间的风,也觉瞬间如利刃,划过夜空, 不止是摇曳起衣袍发丝, 更冰冻脸蛋,为此而生出刺痛感。 “一颗棋子, 却为何会有了我这么一个带着这一身腌臜血脉的肮脏骨肉…” “这不是你的错。” 苏娆紧紧握住寒漠尘的手。 她知,他儿时之际就已告诉过她知晓。 他说:哑婆婆对他说了,只要他乖乖的听话, 他的父亲就会带着母亲前来看他,他不是别人口中的野种,他不是他母亲和别人所生的野种。 那日,云霁也告诉了她,云姬娘娘是被而今那假云皇后陷害珠胎暗结… “可我情愿…情愿我是母后与别人生的。” 玉指,抚去自己的眼,这一双凤眸,唯一像极了那人的眼,难以剔除的腌臜。 “我的母后,是云琅诸侯国乃至当初整个天下男儿都想求娶的绝色,哪怕她从始至终只是容恪和云瑜盯上的一颗棋子,祸国殃民的棋子, 可棋子也能成为执棋人, 没有男子能抗拒得了我的母后,容恪也一样,所以才会有了我这个他们口中的野…” “寒漠尘,别说了。” 苏娆柔荑动, 抬手堵了寒漠尘的唇, 不愿他再提起这段往事,这段与他而言只会让他心中杀戮丛生的炽恨。 诚如他所言,云姬娘娘确实是一个美到可以令世间万物都因见着她而觉自惭形秽的人儿,她的美不止在于容貌,亦在内涵,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万物为之暗淡。 容恪娶她是欲与云瑜图谋,用她祸乱大秦,可男儿本好色,容恪娶了云姬娘娘,当初云琅诸侯国的云郡主,不可避免的被云郡主所吸引了,竟生出想独霸云郡主一人之贪欲。 他如此念头,因云郡主怀了他骨肉那刻起,被云瑜所察觉,而云瑜早知容恪在娶云郡主之前就已有一女人,还刚生有一子,所以他与那女人私下勾结,陷害了云郡主腹中孩子非容恪之种。 容恪被骗着,怎能忍受,云瑜又暗下亲自前至澹梁,与容恪一番会晤,女子与天下,何为重,还是为一个怀有他人孽种的女子,可值得。 莫要因小失大。 前有心爱之人背叛自己,后有云瑜亲自提点,且若让云老王爷知容恪竟敢骗婚,有妻子,却还诓骗云郡主… 此事后果如何,不用云瑜再多言,容恪也明白,他宠宠欲动的贪欲才歇下,本欲除了云郡主腹中那野种,是云瑜让其留下,往后能更好控制云郡主,而容恪所藏那个女人刚生的孩子也可名正言顺成为嫡子。 如此一来,云郡主腹中之孩被替换,容枫这个本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便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容恪的嫡长子。 容骁的存在,除了狼狈为奸的容恪夫妇与云瑜之外,只有那个照看他的哑婆婆知晓,就连云郡主都不知,不知他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被掉包,更不知他自出生以来就不见天日。 后云郡主能得知,便是她身旁的婢女欢娘发现哑婆婆每日风雨无阻去一地,行迹可疑,哑婆婆本是容恪的乳母,因误食本因给容恪的吃食而中毒,致使其咽喉被毁,她那般偷偷摸摸,欢娘察觉有不对之地,暗中跟踪了去,才知晓了容骁的存在。 容骁被暴露,容恪那对夫妇也再不藏着他们的丑陋嘴脸,既然容骁已被知,他们便弄出来了第二子之说辞,且在一出生时就夭折,而云郡主也因再产子而大伤体虚,身体孱弱,实则被他们所囚禁,容恪的女人也自此堂而皇之顶替成为云郡主。 后,大秦向各大诸侯国索要质子,假云皇后自然是不可能让她的亲生儿子替父至大秦,便有了容骁这个不见天日夭折的第二子替兄父至大秦为质子之事,而那时容恪和云瑜在各自诸侯国中的势力羽翼也已丰满。 至此,他们也趁此时机,以容骁来威胁云郡主,若想救儿子,就乖乖去大秦,成为他们手中的美人刀。 他们谋划了多年的美人局也自此拉开序幕,最终谋出了昏君妖姬祸乱天下之清君侧,从而颠覆了大秦。 这一切之事,是云霁耗时至今时才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或者说是真正的容骁他所查知,云霁告知苏娆之时,苏娆内心之震撼沉郁,可想而知,寒漠尘他又是如何承受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苏五的消息(一) “寒漠尘,那所有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别让他们的贪婪成为你永远活在黑暗中的惩罚,我们醒醒可好。” 双臂环抱住周身又冰冻似冰窟般的人儿,哪怕他此刻周身已无半分杀戮,更无嗜血,可他就是把自己圈禁在自己的黑暗中如何也不愿出来。 苏娆很心疼,真的很心疼,此刻,非因寒漠尘是云霁,亦非因寒漠尘乃阿宵,只是寒漠尘就乃寒漠尘。 往时她恨,她恨不能将灭她家国的那些刽子手挫骨扬灰,都难消她心中的蚀骨仇恨,可至今时,今日,她第一想法不是她的恨,而是自私的希望寒漠尘能不恨,不要为那些无关紧要之人伤着自己,伤着在乎他的人,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寒漠尘,我们不要恨了,都不要恨了,我不恨,你也别恨,我们…” “苏…娆…” 此声沙哑,更一时沉郁,寒漠尘握住苏娆的双肩一把推离她,那双细长的凤眸定定看了苏娆,此刻竟觉得陌生,陌生于苏娆怎能说出如此之话。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让我不要去恨,劝我放下仇恨,却唯独娆娆不能。” 竟似对苏娆之言难以接受,寒漠尘转身又要逃,苏娆忙一把又拉住他,知寒漠尘是曲解了她话中意思。 忙再言一语: “我没劝你放下仇恨,也不能放下。” 寒漠尘本已迈开的步伐,霎地停滞。 “我早就告诉过你,别人若欺你一分,就要让他们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二人站在屋檐之上,苏娆无法绕过走至寒漠尘身前,只得强行拉着他转过来,转过来面朝向她,她不会让他再躲起来一个人暗自舔舐伤口。 柔荑轻抚上寒漠尘的脸,被夜风冰凉的毫无一丝温度的脸庞,让他来感受她手心的余热,她就在他的身旁。 那一双灿艳的桃花明眸,就直视着寒漠尘的眼,让他真真切切的看见她的心,她已经被他治愈了的心。 “我们能报仇,却别让仇恨淹没了我们的良知,他们一点都不值得,不值得只为了他们而伤了我们身边之人,我已清醒过来了,你能醒过来吗?不为别人,只为你的娆娆。” 眸内,带着浓浓期盼。 真诚更真心的一颗心。 她真的在乎他。 她在乎他寒漠尘。 寒漠尘看着,再定定看着,突兀,他一把环住苏娆的腰,低头覆上了苏娆的唇,让彼此的气息在这又一夜里又纠缠了,就如此与天地间交融。 他再一次急促了心。 晚间寒冷的风,四周一个个再次快速将目光转向他地的云卫,他都感知不到,只有彼此的气息在交缠。 直至寒漠尘感觉内心里又想要涌出的那股急促平复,再次难以控制的悸动的心平和下来,他才松开苏娆。 而这次,他再不如初次那般无措,细长凤眸直视着苏娆的桃花明眸。 须臾,低声,他一语恳求: “娆娆,别逼我,别逼我去做云穆皓,我不是他,也别逼我成为容骁,我只是寒漠尘,只是寒漠尘的。” 唇角的温热,带着独属于他的味道,云霁特有的清悠药香,往时总会因为他周身浓郁血腥遮掩,而这次他没有杀戮,也没有机会去杀戮,没有了血腥味遮掩,早已刻入他身体里的药香就能轻而易举被察觉到。 他自己内心明明清楚,或许最初不知,可而今他早已察觉,早已察觉自己不对劲,却依旧不愿放过自己。 微微咬住唇瓣内侧,一息,嘴角才弯起一抹笑,苏娆再次环抱寒漠尘,这一次,她的双臂自寒漠尘的腋下穿过去,偏头枕在了寒漠尘心口处。 “好,容骁只是容骁,你只是你,你是寒漠尘,你是阿宵,你是娆娆的阿宵,娆娆找到你了,从此后再也不会弄丢了你,我们都不能弄丢彼此。 至于云穆皓,他不过只是因为阿宵,娆娆才会关注到的人,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他在娆娆心中什么都不是,你更不是他,你只是你。” 垂落的双臂,玄黑大氅之下的双手,颤栗了很久时,才回抱了怀中人儿。 双臂环抱的紧紧的,似想要将苏娆整个人都融入到自己这副躯体内,是否如此,娆娆就不会让他去做别人。 “娆娆,我会听话,听你的话再不让自己发疯,我可以抑制住自己的杀戮,你别把我当做云霁,我不想做他,我害怕他,我其实很怕他…” 夜空里的繁星,一颗一颗的闪烁着斑斓,它们并未曾因为瞧见相拥的温情,就暗自藏起,反而愈发绽放了它们的夺目,似想要将它们所瞧见这一幕永远的烙印下,篆刻在它们所守护的那轮月华内,永远封存。 寒漠尘还是寒漠尘,自见着丛林中血杀场景后出现,他再没有消失,只是他有了人情冷暖,虽只对苏娆一人,却已足够让跟随他多年的属下心间狂喜,因为这昭示着主上的病症能有治愈的可能,哪怕可能微乎其微。 首当其冲心喜难耐之人便乃萧沐白,伤都未曾好,便已着手联络澹梁那边,他们筹谋这么多年,更被逼的他唯有舍弃萧家才能保全暗中的逍遥楼,而今,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要让澹梁国的所有人都知,他们主上才是澹梁正统的皇家嫡长子,拿回本该属于主上的一切,哪怕主上对此不屑。 而苏粲,再又一日后,也寻到了一则消息,却非苏崔与苏粲之间暗自联络消息,而是奁阁的暗号标记,就在雲阳县距离不远的那青云关中。 青云关,也是云琅通往澹梁最为重要的一处关隘,过青云关再行百里路,至此处云琅与澹梁接壤边境之地,就入了澹梁境地,澹梁国境。 因三国瓜分大秦国土,分而割据,所以云琅、诸暹和澹梁而今疆土地域皆有接壤,除三国之间接壤之地边州之外,云琅与澹梁,诸暹与澹梁,也各自另有着他处之地接壤。 云琅国的青云关,诸暹国的崚潼关,各自接壤着澹梁国的淮水关和秦临关两地,一面水路,一面山路。 得到奁阁标记消息,苏娆当即让云凌等人收拾行囊,言查到一二线索与雲阳县县令告辞,从水路去往青云关。 奁阁的暗号标记出现在青云关中,而自逍遥居和奁阁被查封,奁阁货运早已停,今在青云关中出现奁阁暗号标记,唯一的可能就是依影他们标记,苏五他们现在可能在青云关中。 第四百三十二章苏五的消息(二) 苏娆等人,一路乘水路至青云关,殊不知,此刻,澹梁皇城,派出去的那一批暗军皆已一前一后归来。 八皇子云穆皓和欢娘与慕廉他们这一行人,先一步被押至澹梁皇宫。 澹梁皇宫,阴暗潮色的地牢之内,云穆越和欢娘逍遥居中人分开关押。 至此刻,云穆皓方才知抓他们之人究竟是什么人,知晓他而今已身处于澹梁皇宫的地牢之中,他离开云琅不止走了个诸暹国,而今更是前至这澹梁,也算是将三大国转了个遍。 而比之云穆越的只是知晓,欢娘对她身处之地可谓记忆犹新,尤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那张她家郡主的容颜。 此处地牢虽在容宫内,可其内里陈设,挂至漆黑墙壁之上的各类刑具,早已渗入那刀刃与弯钩里面不知多少年的血色,在地牢内的烛灯映照下,暗红赤色,刃面更反射锋利,这些,与欢娘而言,乃蚀骨焚心的记忆。 时隔十多个年头,‘主仆’再见,从来风情万种的逍遥居主事欢娘,她的那一双眸中,此刻是恨不能生吞了面前之人的猩红,只是她的手臂被绑口也被塞堵,除了如此恨,什么也做不了,更别说杀了云皇后。 “本宫此前一直纳闷,进了蛇窝的贱奴,是怎么逃离的,原是情人相救。” 一条花斑毒蛇,攀附在那弱柳扶风的云皇后的手臂之上,白皙的手臂上,花斑毒蛇缠绕,阴冷的一双蛇眼,直勾勾的瞪着它眼中的美食,一下一下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声。 本能的,欢娘难以控制的狠狠颤栗了身子,眸内闪现一抹久别的恐惧。 云皇后瞧着,低低发出一声愉笑,眉眼间仙韵不减,可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 刚抚摸着花斑毒蛇脑袋的那只玉荑,微微一抬一摆,已经被折磨的半死的慕廉被两个奴才拖了手臂进来。 慕廉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血色,而他的面容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非他那身衣着,只当乃另一人。 “若早知当初你们二人竟有私情,本宫也不至于将你丢进窝里喂本宫的宝贝,婢女与护卫勾搭,私相授受岂非更好,也正巧与你那主子一样寡廉鲜耻,若是也来个珠胎暗结…” “唔…唔…” 欢娘绝不允许这个占据了她家郡主一切的恶毒毒妇如此污蔑她家郡主,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爬起身直朝着云皇后撞了过来,只是她又哪里能靠近得了云皇后,还未曾有撞过来,就已被拖了慕廉进来的一个奴才一脚踹至腹部,狠狠的撞在了后面墙上。 口本被死死的堵着,一口血自嗓中出,才让口中塞布吐出,喷出血色来。 “噗…” “咳…” “阿…欢…” “唔…” 慕廉想要爬过去,却被另一奴才一脚踩上后背,满身鞭伤,如此被踩,后背疼的早已麻木,却如何也半分动弹不得,费力伸出去手想要抓住欢娘,却如何也做不到,他完全够不着,鬓角因此涨出根根青筋,额间亦渗出汗渍,与血色黏腻一起,要多么狼狈,就有多么的狼狈。 “瞧瞧,多么感人…” 云皇后这才站起身,从座椅上起来,将花斑毒蛇给一旁踢了欢娘的那奴才,迈动步伐,步履款款走到欢娘身边,玉荑,抚上去自己这张脸。 仙雅之韵,精致到毫无一丝瑕疵的五官,白皙似那二八年华少女的肌肤,一颦一笑间又弱柳扶风之姿,只叫人想要揽入怀中好好一番怜惜。 如此姿态模样,看在欢娘的眼底,却只叫欢娘恶心。 她的郡主,清贵高雅,高洁如莲,出淤泥不染,哪怕她如何做到容似,她也永学不来形似,她永远学不到。 “不过是占据了我家郡主身份成为我家郡主的替身,若无这一张脸,你不过一个永远都上不得台面的妓…” 啪… 如此一声响亮的巴掌,打的欢娘又一口血噗出,欢娘却呵呵笑起来。 “一对狗男女,恬不知耻,根本不配让我家郡主去恨着,你们根本不配…” “啊…给本宫拔了她的舌…” 阴霭丛生,云皇后整个人刹那狰狞容颜,那份好不容易学出来的仙韵半分不见,此刻只觉这张绝美如莲花般的脸,在她的面上简直是被侮辱。 “住手…” 云皇后手下的那两奴才就要动手拔了欢娘的舌,澹梁皇前来,整个人也阴霭之感,尤其是看着欢娘如此毫不惧怕更耻笑的模样,他那双柔情的丹凤眼,再落在自己的皇后身上。 以前从没觉得不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一张皮囊,只要是这样一张美色的脸,谁都可以,谁都无所谓,可为什么突然感觉不一样了。 本来柔情的丹凤眼,内里突兀现出一股子阴暗,云皇后似是有所感觉,忙两步过来,靠入了澹梁皇怀内。 娇柔了身姿。 眉眼之间更皆乃娇柔风情。 “陛下,妾不过就处置一个贱奴,且她竟勾了陛下贴身护卫,如此多年来我们皆以为容廉是为救陛下挡刀身亡,没想到他竟是背叛陛下,以死逃遁带着这贱奴藏匿这么多年。” 如此娇柔的云皇后,以往之时他有多么享受,她如此爱他,非他不可,可是为什么,现在他竟觉的恶心。 澹梁皇的眉,狠狠蹙起,低头看着云皇后,看着这一张绝美似仙人的容颜,当初他都想着要为她改变他的计划,可她怎能背叛他,她怎能… 一把扣住云皇后的下颚,强迫云皇后仰起唇,容恪发狠的咬着上去,完全不顾云皇后是否难受,他只顾宣泄了自己此刻内心的那一股恨欲。 刺啦… 裂帛声响。 就在这地牢中,容恪一把扯去云皇后的外袍,竟一点不顾这里乃何地… 那两个云皇后身边的奴才忙慌张低垂了头,完全垂下,不敢多看一眼。 欢娘和慕廉却就那么望着。 看着如此似疯魔的容恪,欢娘更发出耻笑,浓浓的嗤之以鼻,可真恶心。 他曾经对待她家郡主时是有多么小心翼翼,因为她家郡主的肌肤娇嫩的只要轻轻用点力就会留下痕迹,所以他从不会对郡主发狠,郡主怀了小主子后,刚开始时他更是碰都不舍碰,可就在郡主刚刚坐稳胎后,三月后的那夜,他竟就像现在般疯魔了一样,差点害的让郡主小产。 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早已暗结珠胎,竟反过来污蔑她家郡主不忠,都等着吧,你们欠下郡主和小主子的,小主子都会一一的讨回来。 “陛下,暗军来报…” 此一声急言而来,才不至于让地牢里真上演一出活秘.戏,帝王活秘.戏,刺着欢娘和慕廉这一对看客的眼珠。 第四百三十三章苏五的消息(三) 澹梁国派出的暗军,一前一后回,先回来的潜入诸暹国的半批暗军,他们不辱使命带来了云琅八皇子。 同时,竟无意间抓住云皇后身边叛奴,以及澹梁皇曾乃澹梁诸侯国三公子之时,为救他而亡的贴身护卫容廉,容廉竟为那叛奴而背叛自己的主子,以死而逃,带着那叛奴藏匿云琅国中,这一藏竟是如此多年。 而另外半批暗军,他们却铩羽而归,不仅没带回苏五,竟还损失过半。 哐当… 啪啦… 勤政殿内,本就因欢娘出现而突然感觉云皇后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澹梁皇,他阴霭的摔砸了御案上所有东西,更长剑出让勤政殿内血溅三尺。 这半批暗军头领的脑袋,咕噜滚落,滚到了刚刚收拾换了一身宫装而来的云皇后脚边,云皇后只是蹙眉嫌弃一息,便直接越过那头领走进去,对于如此血腥画面她习以为然。 而对于刚不久在地牢中澹梁皇那般发疯,她似乎更习以为常,此刻前来,特意着一身仙雅的月华色宫服,将她周身仙雅气韵完全衬托出。 “陛下,这是怎了?怎这般发怒。” 玉荑本要去攀附上澹梁皇握剑的右手,却被澹梁皇不着痕迹的避开。 见着云皇后这身衣着,澹梁皇竟觉得刺眼,那种不对劲又一股脑涌出。 云皇后面上表情当即一滞,娇柔笑意僵着。 澹梁皇对她如此举动,这在以往是绝不可能的事,心想到必是因欢娘那一番耻笑,云皇后面容之间便生出一丝扭曲,又坏了她的仙雅伪装。 澹梁皇看见,内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珺儿绝不会对他如此上赶着曲意逢迎,她是云琅最美的郡主,她就算心悦他,也不会如勾.栏里的女人这般矫揉造作,她从来都圣洁高雅… “出去,把你这一身给寡人换了去。” 蓦地,这声阴戾。 说给云皇后的话。 澹梁皇一把扔掉手中长剑。 随后对其他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暗军一句:人都带入了澹梁,却还能让其跑了,三日内抓不回,提头来见他。 澹梁皇既言苏五已被抓入了澹梁,赶去青云关的苏娆自然没找到苏五。 留下奁阁暗号标记的人非依影他们,乃苏娆在芙蓉林时让离开的那些大秦遗孤和浩叔镖局里的那些镖师。 那些大秦遗孤和镖师离开芙蓉林,苏娆就让依影给他们安排好后路,给了他们足够细软,足可以让他们找个安稳活计,安稳过他们的小日子。 至于他们要去哪里生存,苏娆并没有过问,正如当初的晋超那些北烽寨寨匪,虽然大秦遗孤和镖师当时的身份与苏娆而言和晋超他们不同,但苏娆还是没有多去知晓他们行踪,只有与她这个前朝公主没有任何联系,才是给他们最大的安全。 苏娆没有再联系过这些人,却不想会在青云关中再见他们,这些镖师和大秦遗孤出现在这里也非是因巧合,正是因为苏娆,他们才来此。 镖师本就以走镖为生,除了这个活计,他们也不会干别的活,而那些大秦遗孤也是自小被苏娆安排在奁阁学做生意,所以离开后,这些镖师便带着大秦遗孤继续开起镖局。 大秦遗孤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报仇,可诚如苏娆所言,他们没有正规军队,势单力薄,报仇不过以卵击石,天方夜谭,只会白白搭上自个性命,让家中父母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宁。 又有这些镖师叔伯劝诫,加之当时苏娆已引发战乱,他们当初其实就躲藏在远方远远见着,见苏娆为了救曾经大秦的子民而放下自己手中刃,他们才明白他们公主的苦心。 不是不想报仇,不是不恨,更不是软弱逃避,只是不能因为他们而累及他大秦子民,今云琅国的子民多半皆乃曾大秦子民,他们怎能手染国人血,若如此做了,那与当年屠戮他们家国的那些屠夫又有何区别。 心中释然了,那些遗孤也就安心跟着镖师走镖,好好的让自己活下去,延续血脉,也好百年后有脸去见族人,族中血脉没有在他们这一脉时断了。 三国中,思来想去而今也就唯有澹梁安稳,于是镖师便带着那些遗孤在澹梁重开了虎威镖局,安稳过活。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的镖局接了一趟镖,给澹梁皇城的丁家运送一批药材。 丁家的家主丁老,乃澹梁皇特封圣手医者,常年为云皇后调理孱弱身体,深得澹梁皇与云皇后的器重。 他们运送药材去丁府,无意中得知丁家竟暗中派遣人让盯住云琅到澹梁的各个关隘,隐约间,他们听到了‘前朝公主’如何,务必要盯紧着。 前朝公主是谁,镖师不用多想都知是他们的小公主,小公主与澹梁丁家从未有何渊源,丁家为何盯上小公主?他们又为何派人盯住各个关隘? 莫非小公主竟在澹梁,还是欲至澹梁? 云琅与诸暹之战早已歇,澹梁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参与其中,小公主为何却要来澹梁?这其中是否有何问题? 心中几番思量,几位年长的镖师便带着镖局的人,押镖从澹梁至云琅而来。 想着在途中悄然打听一番苏娆之事,却在雲阳县外撞见了那场杀戮,他们不知萧沐白身份,可却认出苏崔是苏娆身边之人,所以才出手相救。 加急脚程赶至这青云关,却依旧未曾找到苏五,而自得知苏五出事那时,哪怕因收到接二连三消息猜测苏五已被澹梁所抓,苏娆和云霁他们还是加派着人手找寻,却自始至终无苏五的准确消息,而今见着那些镖师,虽非苏五他们,让苏娆心中一息生出失落,却也又生出沉定。 只因镖师这一路自澹梁至云琅而来时,他们每经过澹梁国的一州一县,都会在地方上留下奁阁的暗号标记。 倘若苏五他们看见着,依影他必定就会想办法联络,为今之计是尽快赶至澹梁,无论苏五是被抓还是今藏匿何处,唯有得到他确切的消息,苏娆才能放心,才能真正宽心。 本来,苏娆是准备至澹梁皇城后以逍遥楼楼主身份直接与澹梁皇正面交锋,虽萧家已被灭,但逍遥楼在澹梁根基,只失去一个萧家还不足以动辄逍遥楼底蕴,既然容恪那么想见逍遥楼楼主,那么正面冲突,也可让容恪摸不清逍遥楼在澹梁势力究竟如何,他便更不敢因此轻举妄动。 可而今,遇见那些镖师,加之镖师所带来之事,那丁家多半是受澹梁皇旨意,前又有萧沐白所道苏五被抓与否尚不能确定,苏娆便决定随从镖师一起暗中至澹梁,先暗下行事。 确定苏五是否当真已被抓,澹梁皇那封信是否是给她来了招故弄玄虚,或者苏五前时或许被抓,可他们又逃脱也不一定,毕竟苏五和依影他们都非坐以待毙之人,而澹梁那半批暗军在镖师他们手底下以死伤过半,或许苏五他们已乘机脱.身… 第四百三十四章初次暗下交锋(一)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气温也随着时日走过,回暖,幼芽自泥土之内奋发而出,展露出自己的尖尖角儿。 澹梁国,本就乃一年四季如暖春之国,至这春时,春风,带着绵绵春色,将活力撒满大地,铺陈出勃勃绿意,朝气蓬勃,生机盎然之象。 澹梁国中百姓,安居乐业。农者,春时耕作,播撒种子,为秋时丰收忙活。胄者,诗歌舞乐,箜篌管弦,每日只自在过活。智者,手不释卷,凌云壮志,只为一朝能展抱负。 自边境至皇城,皆如此和光同尘景象, 没有纷扰, 没有战乱,海晏河清, 四海升平,家家户户皆可夜不闭户。 一路过,这等景象着实给着苏娆震撼,她难以想象, 有着那等丑陋内心的帝王, 为何却统御出如此之国。 “为何?” 木白之色车马,一路由着虎威镖局镖师护送,乘舟自淮水关渡口之后,再乘马车由陆路前往澹梁皇城。 马车之内, 一声低沉又嗤色之言, 在苏娆尚震撼神色之下,说出口。 那对夫妇从来惯会使得如此手段,将自己摆在至高之位, 圣徳贤明,仁治天下。 以如此一副道貌岸然之样,暗下却一再行着那腌臜之事,权欲熏心。 “我不轻易动辄,一因我要他们日日胆战心惊,饱受我送与他们的未知危机恐惧的折磨,让他们也尝尽夜不能寐惶惶不安度日是种怎样滋味…” 二因澹梁国中局势,这份平和的局势极不利他, 他也轻易难以动辄。 一个祥和安宁的国, 君王必被拥戴,若要动辄, 就必要做到一击即中, 否则一旦被反咬,被其倒打一耙… 细长凤眸, 透过苏娆推开的那一条车窗缝隙, 望着外面那份祥和安宁的美好, 其内心并无半分被其渲染的感触, 有的只是深处叫嚣的蚀骨之仇。 打蛇必须打在七寸,他若是出手, 就必要让那些恶魔毫无还手之力,他要撕开他们裹在外面的那层虚伪皮囊, 让所有人皆瞧见他们内里腌臜,他要让他们死都要死的无比屈辱。 目光,望去外面这一息,寒漠尘看向苏娆,心中所生蚀骨黑暗消无。 他最初的计划,本欲先以萧公子身份让暹毅迟韶主动找上他,从而揭露澹梁与容皇后联合暗中毒害诸暹卫皇之事,让他们因此身败名裂,澹梁与诸暹之间不死不休, 随后,他再以云穆皓之手击垮整个云琅… 只是他的这个计划, 这个他筹谋了多年的毁灭三国的计划,就在他将一切准备都做好之时,就在实施之际, 却参与进来了娆娆这个变数。 娆娆与云霁的相识,云霁认出她,从而影响了他整个计划, 让他处处受限,致使他的每一步都在生出变故,对诸暹与澹梁的计划因此被毁,对云琅的计划更被云穆皓彻底作乱。 车轱辘碾过路面,发出咯吱咯吱声响,木白马车再顺利出了一州县,至官道上,四周祥和安宁的氛围才又被春日里生机勃勃的大自然所替换。 苏娆她望着车窗外的目光也收敛回来,扭头,面向注视她的寒漠尘。 只这一眼,她心明寒漠尘心中想法,毁灭三国,此想法,她亦生出过, 但是而今, 他们只杀该杀之人。 “轻易难以去动辄,那又能如何,既然他们选择裹了那层皮,那就要做好被撕了皮的准备,任他是何魑魅魍魉,只是扒开皮,就得现出身。” 一丝春风自车窗入,适时吹过苏娆耳畔青丝拂过脸庞,柔和了她眉眼,让其显露一分柔色,加之她衣着色泽浅淡,如此感觉更甚,再无往日红衣时那般张扬夺目,反而温柔舒暖,让接触她的人只感觉到亲切。 哪怕她所言弑杀,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寒漠尘眼中所见着的温暖的苏娆。 自前往青云关之日起,苏娆她便褪去了她从来只着的艳红,张扬的红色,让她永远能记住仇恨的艳红,换做了她其实所喜欢的浅淡之色。 这样的苏娆,才是寒漠尘烙刻在内心里的娆娆,她柔丽良善,明媚动人,却从不会烂好心,更不会怯懦,她从来都有仇报仇,有怨讨怨。 搁置膝间的玉指,为苏娆抚过去脸庞上的那缕青丝,寒漠尘嘴角轻浅上扬,弯出一潋浅浅笑意,含笑,让苏娆一息恍惚,这是云霁出现了。 三个意识,似乎已经在他们自己所不知不觉中因心中所爱而悄然影响着,他们自己未曾察觉,可身旁时刻关注着他的人儿却轻易可感觉。 脑袋枕了寒漠尘肩膀上,苏娆闭上眼睛享受了这短暂欢喜,她很开心。 马车之内也再次静谧,独属于苏娆与寒漠尘之间的温馨,彼此取暖。 云霁本就不是一个如何会多言多话之人,容骁和寒漠尘这两个黑暗人格就更不是,而苏娆,真正的她从不是纨绔,比起吵吵,她其实更喜欢如此安静的相处,只他们二人,无须多少甜言蜜语,只愿岁月静好。 如此赶路时刻,与苏娆他们而言,转瞬便是一日一夜过,而与此刻的容宫内之人而言,更觉走的实在太快。 澹梁皇所下三日时间早已经过去,那半批暗军终没找到苏五,苏五他们竟似人间蒸发毫无半点踪迹可寻。 其实在澹梁那半批暗军同萧沐白和苏崔在雲阳县外撞见那时,苏五刚被他们抓住送往澹梁,而之所以暗军会和萧沐白他们撞见,是因澹梁暗军察觉苏五他们后面有尾巴前来。 一探之下竟乃萧沐白,出于立功心切,便让一小队暗军先带着苏五他们回,剩下的暗军全力去捉拿萧沐白,因贪功冒进,才让已被捉拿至澹梁的苏五他们寻得时机给逃了。 因为此,勤政殿内再一次血溅三尺高,更有满地奏折,凌乱了龙案。 这没有抓回苏五,澹梁皇那边又收到另一则极为不利消息,澹梁皇派去跟踪逍遥楼送信之人,他们一直跟着逍遥楼中人从澹梁至云琅琅京,随后发现那人身上并没有信笺。 他们中计了,一直被逍遥楼中人引着满琅京兜圈子,逍遥楼中人根本没去见前朝公主,没有联系前朝公主,或者,信笺早已入了前朝公主之手。 此消息之由,便是澹梁皇写给逍遥楼楼主的那封信笺,那封拿苏五威胁苏娆前来澹梁的信笺,澹梁皇在备下这份信笺之后,便着人暗中盯着。 信笺是由抄家查封被关在牢狱内的萧家一个族人所转交,这个族人因受不住酷刑而屈服,交代了他所知的一切,他萧家与家主的联络方式。 萧家其他族人对逍遥楼完全一无所知,这让澹梁皇甚是失望,但也心明,信给萧沐白手中,自就落入他所以为的逍遥楼楼主前朝公主秦娆手中。 第四百三十五章初次暗下交锋(二) 萧家与逍遥楼,虽萧家乃逍遥楼在澹梁京中势力,但萧家人入逍遥楼者,唯萧家家主与其手下心腹几人。 其他萧家人,其实他们都不知逍遥楼是什么,不知逍遥楼立于何地,更不知他们家主当初归家夺取萧家家主之位,所为不过皆为逍遥楼。 这也是为何萧家被灭, 而云霁未有多少担忧的原因。 一来,萧沐白对萧家根本没有情感,二来,萧家被灭也根本暴露不了寒漠尘的逍遥楼,只要不是萧沐白和他的心腹被抓,那么只萧家还不足以让澹梁皇以此绝了逍遥楼根基。 而每次萧家联络逍遥楼,都是萧家家主或其手下心腹联络,若家主与其手下心腹皆有事,那么这时候,萧家人才会听着家主早前吩咐在他萧家酒楼外挂出特定牌子,逍遥楼中人看见自会前来,而萧家人也只当这是他们自家办事,自家买卖。 今萧家被灭,与萧家有关的明面上的所有酒楼产业全被查封,那么今在萧家酒楼外又出现挂牌,不用多想也知定与澹梁皇有关,澹梁皇既要见萧家真正的背后之主,那份信笺自就轻而易举被转送到逍遥楼中。 “废物,皆是群无用的废物。” 勤政殿内,再一次的阴霭,被海东青带来的那则消息, 团捏的褶皱。 那个惊美风貌的柔情帝王, 此刻鬓角青筋暴起,瞳目之内迸发出勃勃戾气,直接渲染了他那双柔情的丹凤眼,浓生出一种阴险更阴毒之骇感。 一旁的云皇后,今日的她,褪去了那身让澹梁皇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的月华宫装,换做了翠绿之色,色泽鲜艳明亮,也让她周身气韵因此发生一丝变化,仙雅转作靓丽。 见如此勃然大怒的澹梁皇,她识趣的没有再如此前之时那般故作娇柔去宽慰,反而却惹祸上身,此刻,她就安静的候着一旁,不去招惹。 可云皇后不招惹澹梁皇,澹梁皇最终还是逮着她,将怒火发在她身上。 若非她那花间谷一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多年来竟没有抓到一个有用之人,他們何以至此还事事被动,夜夜难安,完全不知前朝公主背后势力究竟如何,在他澹梁国内究竟还有多少像萧家一样的暗桩。 只一个庞大财势的萧家已让他心生寒颤,而逍遥楼更乃二十年前风靡江湖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由此可想而知,而今逍遥楼在他的澹梁国中,是否早已乃一个地下王国。 如此这般想来,澹梁皇心中就更又恐又惧又怒,各种情绪交织错杂。 “皇上息怒,莫要因着些许小事累及龙体,老叟这边给皇上带来一个好消息,想必皇上听了必龙颜大悦。” 就在澹梁皇之怒似乎难以压制之紧迫时刻,一个手拄着拐杖的老者走进来勤政殿中,并无他人来通禀,他就这么走进来,由此可见澹梁皇对他之器重,朝之重地也可任其来去无阻。 “诸暹那边来消息,诸暹卫皇殁了。” 进来的老者,正乃镖师口中的丁老,他身着衣袍并不华丽,只是很寻常的翻领锦袍,手中拐杖却乃上好药檀木所制,其上散发淡淡药香。 人看去有些精瘦,两颊带着微微凹陷感,这让他的眼睛便格外突出,且许是常年浸染药物中,不止他的拐杖弥漫着药香,他整个人都带着一层药味,只一闻就知他乃医者。 至澹梁皇身旁,将得来消息递给澹梁皇,那双极其突出的眸,看了云皇后一眼,随后,他蹲身捡起来被澹梁皇团捏扔至地上的那则消息。 一看之下,他那本没有多少眉的眉头,如不久之前的澹梁皇一般紧紧皱起,也方知澹梁皇为何那般勃怒。 而勃怒的澹梁皇,却在见着诸暹那边的消息之后,他沉着的眉目一时舒展。 暹毅迟卫病殁了,终是油尽灯枯,或者确切来说,早在容皇后以那般狠绝的死亡来报复暹毅迟卫之际,他的心就死了,跟着容皇后死亡。 “还当真是个痴情种。” 澹梁皇为此一声轻蔑,暹毅迟卫竟当真追了他皇妹那朵毒牡丹花而去,若非还有暹毅迟韶,诸暹早已落入了他澹梁手中,成为他的囊中物。 “皇上,诸暹卫皇亡,那毅亲王已赶回京畿,却秘不发丧,诸暹卫皇中毒之事,唯恐那毅亲王已然有所猜疑,今云琅那边我们又已中计,在老叟看来,怕是那前朝公主早已拿到皇上所送信笺,已然暗入我澹梁。” 看着被澹梁皇团捏起来的那则消息好久之时,丁老的眉头就拢的愈发紧着,本稀疏的眉也因他这表情而觉得有些浓密,可见他之心也沉重。 暹毅迟韶前往云琅后消失,而今回去诸暹,却对卫皇之死如此秘而不昭告,唯恐他怕是已与苏娆达成某种合作,若是如此一来,那他们澹梁若再不行动,怕是将陷入被动之下… “皇上,看来我们已不能再继续暗中谋事了,老叟这边有一个主意,或可将他们一网打尽,无论他们暗下有多少动作,都可直接被破之。” 那突出的眸,须臾思忖,丁老直接覆唇至澹梁皇耳畔,一番低言声。 …… 苏娆这边,也在晚间之际收到诸暹卫皇病殁之事,也知暹毅迟韶秘不发丧,而比之澹梁这边的骤然警觉,苏娆似乎更明暹毅迟韶他此为何意。 “暹毅迟韶怕是也要对澹梁出手了。” 此言,晦暗之意,苏娆说的极其肯定。 帝王驾崩,国内三月不得见血色,新皇也必须登基,以此稳固朝局。 诸暹国皇子尚未及冠,若辅皇子登基,暹毅迟韶就必要以摄政辅佐在侧,那么他便会被诸暹朝事困住。 以她对卫皇之了解,多半,卫皇会将皇位传于暹毅迟韶,且不说卫皇对暹毅迟韶这个皇弟有多么疼爱,就卫皇膝下那些皇子,他们皆不过容皇后为体现她的皇后大度逼迫卫皇与旁的妃嫔所育,不得父皇喜爱,又被容皇后自小养废,难当此大任。 而若暹毅迟韶在此时登基,他可非云穆靖,能任意不顾朝局去行事。 “如此一来,暹毅迟韶对卫皇之死秘不发丧就只有一种缘由,他也要对澹梁出手,因卫皇所中毒之事…” 桃花明眸,因此而生出一抹深色。 深如渊海。 不知想了什么。 寒漠尘见着,本平和的那双细长凤眸,内里突生出一种异样之感来,心中更觉无端生出沉闷,沉闷难耐,就似心溘地被一只手所捏住蹂.躏,让他能喘.息,却又觉喘.息困难。 看着苏娆好片刻,他突兀问出一句不明意欲之话: “你可是心中生出想与暹毅迟韶合作想法,既然诸暹卫皇已然病殁,那你与暹毅迟韶此人之间好像就没了阻隔,若与他合作,有利无弊…” 他此言刚落下,生出异样的那双细长凤眸,直直被苏娆那灿艳的桃花明眸盯住,她就盯看,盯着好一息,直至盯得身旁男子的目光闪烁,再一次不知将视线落在哪里为好,苏娆才弯起了唇角,且欲弯欲翘。 他,这是在醋? 桃花明眸之内更渲染出浓浓笑意,笑意一直蔓延至眼尾,晕染出旖旎。 第四百三十六章初次暗下交锋(三) 春日,阳晖带着绵绵舒逸,洒向天地间。 明明早已乃春阳之时,万物复苏之际,可此刻,诸暹国,山峦行宫之内, 一座山中暗殿之中,弥漫着浓浓寒雾,只觉寒气入体,渗入皮.肉之下,骨髓之内,冰冻的肢体完全僵硬。 殿内, 燃燃宫灯,照耀着安置在这里的那冰晶之棺,棺椁乃寒冰所造, 而这整个暗殿四周墙壁更皆乃寒冰打造,完全一座由人工开凿的冰殿。 此刻,冰棺之中,并排而躺的夫妇二人,他们双手相扣,终是死同穴。 冰棺之前,蒲团上,一身白色孝衣的暹毅迟韶,他安静跪坐燃着纸钱,火焰哗哗,未曾消融殿内点滴冰色。 他身前的供案上,早已打开的信笺,卫皇的弥留遗愿,哪怕暹毅迟韶多恨容皇后,也不会违背他皇兄。 在他的膝盖一旁,还散落着另一封信笺以及一道传位圣旨,如苏娆所言, 卫皇真把皇位给了暹毅迟韶。 信笺内容,卫皇也终在自己病殁之际,告知了暹毅迟韶他对苏娆所行之事,他对苏娆和苏家做下的错。 暹毅迟卫不愿苏娆累暹毅迟韶成为第二个他,所以借以容皇后之名,本欲让苏娆死于云穆睿或者瑜皇手中,如此,暹毅迟韶自也不会被苏娆伤着,也不会因苏娆一个女子而对他这个皇兄心生隔阂,生出怨怼。 却未曾料到,堂堂云琅一国帝王与太子和姚家那一派联手,竟都杀不了一个苏娆,杀不了那一个女子。 当得知暹毅迟韶带着苏娆回来诸暹国,卫皇心知暹毅迟韶终究还是彻底陷进去了,而若他在诸暹国内再对苏娆去动手,暹毅迟韶必会察觉。 而且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苏娆对云家已然恨之入骨,那么她与云霁之间再无可能,出于私心,卫皇也终不舍让暹毅迟韶他这个唯一的亲皇弟黯然神伤,所以他提出召见苏娆。 再次得见苏娆,虽当时的苏娆满心仇恨,但在与她言谈中,卫皇发觉苏娆当真如暹毅迟韶所言,她和容皇后终是不一样的,虽然苏娆心中有着蚀骨之恨,但她的心是热的,人是活的。 就在那场交谈中,卫皇感觉到苏娆内心非薄情者,便生出让苏娆嫁暹毅迟韶想法,也就那么提了出来。 既不是薄情者,那对暹毅迟韶这个相助她更救她的恩人,她必也不会绝情,便是无法鹣鲽情深,可得娶心爱女子,哪怕只是相敬如宾一生,彼此敬重贴心彼此,便也足矣。 燃完手中的纸钱,见火盆内火焰将要熄灭,暹毅迟韶他拿过散落的信笺,没有任何犹豫的也直接燃了火盆内,眼见上面的字被火焰完全吞没,化作灰烬,他拿起圣旨出去。 冰殿之内寒凉彻骨,出来冰殿之后,骤然感觉一股冷风席卷他整个人。 本带丝丝暖意的春风,当吹过他身旁时,因他周身冰寒而化作寒风。 冰殿外,漠鹰站立守护,得见暹毅迟韶出来,他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王爷,澹梁那边送来一份婚盟聘书,欲请… 微微停顿一下话语,看着暹毅迟韶一眼,漠鹰才继续道: 澹梁皇夫妇言公主殿下与容枫太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公主殿下至他澹梁已日久,虽澹梁皇乃暹木亚玲的亲外舅,但到底无名无分居住过久不好,长此以往对暹木亚玲清誉有影响。 所以澹梁皇夫妇想请容皇后回去一遭他澹梁国,也好与他们夫妇商榷一下容枫太子与暹木亚玲的婚事。 暹木亚玲也已过婚假年岁,今春至,是一个好时节,就让他们早日完婚,也好全了两个小辈之间情意。 漠鹰说完,将聘书恭敬递去给暹毅迟韶。 容皇后之亡虽未曾传出,但被打入冷宫之事,暹毅迟韶不信澹梁那边有所不知,可至此时之前他们都未曾有任何动作,就连暹木亚玲都未曾有回来,可见乃他们故意隐瞒。 而今,却在卫皇病殁之后,送来如此一份聘书,且还言让容皇后回去… 只须臾时刻,暹毅迟韶便明白这份突如其来的聘书背后是什么意思。 言让容皇后回澹梁,可早已外嫁的皇妹,且乃他诸暹皇后,怎能轻易回去母国,那么,既皇后回不得,皇上更不可,就只有他这诸暹毅亲王代兄嫂前往澹梁商榷长乐婚事… 如此费劲心思让他赴澹梁,意欲何为… “看来这是不打算继续在背后藏着了,想拿长乐与容枫婚事做文章,是苏娆那边让他们感觉到危机了吗?” 微微沙哑之声,又带着诸暹国厚重鼻音,暹毅迟韶的视线落在聘书之内‘婚盟’二字上,寒凉气息骤凝。 一息,啪的合上聘书,白色孝衣带起一阵寒凉劲风,让那双流光不动的瑞凤眼内刹那划过一道冰凉杀意,如利剑般的寒眉更生一股凛冽。 漠鹰忙两步随去。 看来王爷是准备亲至… 大雁,秋去春归。 当日头愈发暖和之时,它们更会成群结队自南向北而归,开始筑巢繁殖。 而就在这时,一道道让澹梁百姓欢乐却又惊恐的八卦自澹梁皇城而出。 一则,他们的容枫太子与诸暹国的嘉淳长乐公主殿下,将于今年举行大婚,太子迎娶太子妃,亲上加亲。 二则,云琅荣华郡主既至他澹梁国中,澹梁皇便邀其参加太子大婚。 第一则八卦,澹梁国百姓皆载歌载舞,为他们德仁储君欢喜,而第二则八卦,却叫澹梁国中百姓惊恐万分。 其实至今时今日,云琅国中所发生那一切,包括诸暹与云琅之间那场战事内幕究竟为何,真正知晓之人唯有那些上位者,像一般平民百姓,他们根本就难以接触到那样的层面。 且澹梁与云琅山高水长,路途遥远,除两国间行商商贾或许会在路上听之一二谣言八卦,却也不敢随意与他人评头论足,其他人就更无从得知。 而今,骤然听得传闻中云琅国那纨绔乖张的苏家丑女儿竟然出现在他们澹梁国内,这如何能不让澹梁国中百姓惊恐,惊恐之余又浓生恐慌。 尤其是家中有着美貌少年郎的人家,更一个个尚未曾得见苏家丑女儿,就已在心中去臆想了他们孩子的下场。 澹梁国中男子,比之云琅国男子的丰神俊朗,诸暹国男子的英武豪迈,澹梁国中男儿更风雅,风雅清俊,就如同他们和光同尘的国家一样,有着雅人深致的气韵,清新俊逸。 这样的男儿,怎么看来那都是苏家丑女的菜。 因此,八卦谣言四起,且愈传愈烈,愈传愈恐,风靡般速度,不过短短时日,竟传出云琅国苏家丑女儿已动辄澹梁好人家儿郎这等荒唐之言。 此言入澹梁皇耳中,澹梁皇再下得谕言,苏家女儿乃云琅大将军王府之女,又乃云琅已驾崩瑜皇所亲封荣华郡主,怎会真行得那等荒唐事,传闻不过是以讹传讹,莫去多信。 澹梁皇金口,可还是抵不住澹梁国中百姓对苏家丑女那久远名声的赫然。 无法,澹梁皇只得让宫中画师绘画出了荣华郡主的样貌,让澹梁国百姓皆见着,如此也可心安,知苏家丑女如何模样,往后也就可自行防备。 若荣华郡主真在他澹梁国内行那等强抢民男之事,朝廷自不会袖手旁观。 第四百三十七章初次暗下交锋(四) “好一招釜底抽薪。” 见接二连三收到的消息,萧沐白和云凌及云风这一众云卫都有些压不住脾性,那些镖师们更个个面色难看,而苏娆,她却柔荑轻点在逍遥楼一日日送来的信笺上,还笑出声来。 今整个澹梁国中人对苏家丑女样貌人人知之,那今后无论她出现哪里, 只要被一个百姓得见,哪怕是生疑,她的行踪也会在顷刻之间传入澹梁皇耳中,让她根本藏无可藏之地,更别说还暗中潜入澹梁皇城。 “这些还不算厉害的。” 夜幕,掩盖云层下,今夜的夜有些浓墨, 似是第一场春雨将至的征兆, 先与今夜间如此告知于夜空知晓, 明日,第一场春雨将会如约而至。 前面收到的消息都还没有看完整,萧沐白又拿来一条消息,澹梁皇城城门口,澹梁皇城的百姓们出钱自请了丁家的药师,竟在城门口架起了一个桌位,前来澹梁皇城的来客,要进入皇城,就先得以药水擦拭额间,以防苏家丑女着颜混进去。 虽则百姓们行此等之事有扰乱皇城秩序之过,但俗话说,法不责众,百姓也不过皆因惧云琅荣华郡主那些骇人传闻,朝廷不能因百姓行此事,便将满城百姓全部拿下关入大理寺问罪,此事一旦如此去处理,必会动辄澹梁国, 引起民怨沸腾。 且澹梁皇乃仁君, 又怎能做出这等于民不利之事,遂又言,既荣华郡主已至他澹梁国,他澹梁自当以礼待之,请荣华郡主下榻他澹梁驿馆。 此帝言出,若苏娆尚未曾至澹梁国中,她自然无法出现,而这在澹梁国百姓心中,他们却觉得苏娆就是如传闻般之人,心中只会更加警觉,成为帮澹梁皇盯住苏娆的眼目,一旦苏娆踏入了澹梁国境,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传入澹梁皇耳中。 而苏娆若在澹梁国中,她就更不得不出现,否则若稍有不慎被澹梁百姓发现,那么澹梁皇完全可以拿苏娆是否有何目的为理由直接将苏娆扣押,否则苏娆既在澹梁,又为何躲躲藏藏不现身,必乃其心中有鬼。 此一招,更狠更绝,逼迫苏娆不能在暗中前往,要么她就别踏入澹梁皇城一步,若去,就必须要现身。 “小姐,此番有些棘手了。” 他们该如何应对。 看去已然变化得太多的主上一眼,萧沐白随即看向苏娆恭敬道出这句话。 一路而来,苏娆已然成为他们主心骨,成为他们认可的第二个主子。 非以往因他们主子缘故而去恭敬,而是因苏娆自身的本事,让萧沐白真正信服,认下她这个逍遥楼二主子。 “无须如何应对,既然容恪要给本小姐如此个梯子,本小姐自是要顺着梯子爬上去,否则又怎对得起他这份苦心孤诣,既然他如此给本小姐造足了势,本小姐自该要身体力行。” 那双秋水般的桃花明眸,在夜间烛光之下,内里骤然划过薄凉深邃,似有一道冷光闪现,嘴角却陡出个弧度,一抹萧沐白等人皆意味不明之感。 “小姐可有想过,若小姐现出身,必定就会被那边盯死,若我们稍有动作,或许就会在不查之下被其察觉。” 云风发出如此一声反驳,非不赞同苏娆所言,只是说出苏娆若现在现身后,他们所要面临的种种问题。 哪怕最初在未曾与那些镖师碰面之前,苏娆就道要与澹梁皇正面冲突,可那也是在他们抵达澹梁皇城后,准备好一切事宜之后,才会现身。 可现在,虽则萧沐白已经与逍遥楼暗中再联系,云十八他们也皆在澹梁皇城内,可对澹梁皇城内而今情形到底未曾足够了解,萧家的被灭,多少商铺酒楼被查封,未曾查封的暗桩,是否乃澹梁皇故意留下的鱼饵,就为等着他们上钩一网打尽,这一切只半知半明,不可大意。 “我且问你,你们逍遥楼楼主是谁?” 苏娆却没有过多解释,就只如此一言,转头看向一旁不曾掺和只字片语的寒漠尘,他说他听话,就真的如此听话,把所有一切交给苏娆,只因苏娆是娆娆,她所为皆乃为他。 火红的烛光,透亮着他的细长凤眸,内里闪耀着灿灿金艳,隽美惊华之貌,天人之姿,在苏娆的身边,他再无刚醒之际那般嗜血杀戮之感。 若非依旧喜好玄衣,其实他就是云霁,就是那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只是他自己不曾发觉他如此模样。 “你愿放我离开了,不担心我再发疯吗?” 不等云风与萧沐白等一众此刻在屋中的亲信反应理解苏娆所道乃何意,寒漠尘他开口了,定定的看着苏娆,他内心里的悸动蓦然又浓郁了一分,只觉一股甜腻,让他上.瘾。 逍遥楼楼主乃寒漠尘,可在澹梁皇他们心中的逍遥楼楼主却乃前朝公主,那么,当苏娆这个前朝公主出现之后,是否其实更方便逍遥楼行事。 届时澹梁皇那边的注意力必定皆在苏娆身上去,而苏娆只需暗中故意动作,引澹梁皇更加肯定她就乃萧家真正背后之人,若以此再引澹梁皇怀疑自己之人,岂非一举两得。 苏娆未曾有明言,寒漠尘他却那般一语,萧沐白等人瞬间通透明晓。 容恪有张良计又如何,他们自也有过墙梯。 只是主上… 云风这些属下心中明了,苏娆此计谋确实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安排,可他们心中犹豫,他们的主上是否会让苏娆去只身犯险,他们而今难明。 众人心中正打转,寒漠尘又开口。 他不会离开,不会让苏娆只身犯险,他是相信苏娆的本事,可他不信那对夫妇,若苏娆为他而受到伤害,哪怕是掉一根汗毛,他也必会失去理智再次大开杀戒,手染猩红。 “我身旁从不留废物,我陪娆娆一起。” 凤眸落至云风这些亲信属下身上之际,所有只对一人好的温柔刹那消没,虽冰窟般气息已克制,可对云风他们而言,还是霎时心神俱敛。 这是早已刻在他们骨子里的反应,绝不会只短短日便因寒漠尘变化而消失,只是比之以往,而今他们面对他们的主上,皆少了曾经的那份小心翼翼,那份唯恐寒漠尘彻底病发疯魔毫无理智杀戮的小心翼翼。 而寒漠尘之言,也意在说逍遥楼不会因没有他这个主上在,就乱套了,否则那么多年来,也不会给澹梁国造成无数困扰,让澹梁皇夫妇焦头烂额,却每次都抓不住幕后之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初次暗下交锋(五) 丁老只一招,当如他所言,破了苏娆他们暗下欲行之举,既难暗度陈仓,就继续明修栈道,且看是澹梁技高一筹,还是他们这边棋高一着。 苏娆一行人, 既准备现身,便不必再将虎威镖局牵连进来,将其放至暗处,或许某一时刻能成为给澹梁的致命一击,遂,让镖师们先回。 那些镖师们刚欲告辞, 在澹梁京中的镖师却送来一道消息。 他们在丁府外,发现另有两拨他人似也在暗中盯着丁府。 此两拨人… 一拨乃苏娆他们这边之人。 确切来说是逍遥楼,更是竹先生。 逍遥楼与澹梁皇室作对这么多年,在澹梁国各个州县行事,扰州县安宁,一直以温水煮青蛙的手段让澹梁皇夫妇日日忧沉,那么对得澹梁皇夫妇器重非常的丁家,自也会紧盯。 只是在萧家被灭后,云风下令让逍遥楼藏匿收敛,自然,对丁家这边也就因此不得不放松,以防被澹梁皇有所察觉,从而发觉容骁还活着。 因逍遥楼的不得不隐匿,萧沐白受伤与逍遥楼之间联络又一时中断,这也就是为何那些镖师们都知了丁家得澹梁皇暗旨在澹梁各个关隘设暗探,苏娆这边却未曾早知晓的原因。 而后,在萧沐白于逍遥楼取得联络后,在苏娆他们刚入澹梁国境内,逍遥楼那边便送来了第一道消息。 这一道消息,便是和竹先生有关。 早前时, 云大就传来消息, 言竹先生独自一人回澹梁,他后面跟随才不至于让竹先生失去踪迹,今竹先生在回来澹梁后,先至家中族内一遭,后便有族中人出现在澹梁皇城,且目标很明确,就是澹梁皇室。 竹先生如此行动,苏娆一时想起曾在诸暹国时,竹先生为卫皇看过病症后,他那般心浮气躁,云霁和她自诸暹皇宫归来清风榭,云霁宽慰竹先生,二人之间交谈听着正常,可却偏让苏娆感觉他们似是话里有话。 今,苏娆突兀意识到,或许竹先生的家族与澹梁皇室之间亦有何恩怨,只是关于竹先生,苏娆知之不多,云霁又被迫沉睡,寒漠尘并不知有关竹先生之事,萧沐白他们也只知竹先生是逍遥楼前任楼主所遇的游医,因见其医术高超,所以请来医治寒漠尘,苏娆便也无从得知,不知竹先生与澹梁皇室有何恩怨。 后,几日过,逍遥楼中那边又来消息,言道竹先生的人几日来徘徊丁府门外,尤其打听了丁家的过往来历。 丁家是早年澹梁还是诸侯国时就落户在澹梁郡城?还是后来搬迁而来?丁家祖辈是否以修习医药之术传家?还是只那丁老一人习得医学。 如此种种暗中询问,竹先生这些举动,让苏娆心中生出猜想,或许与竹先生家族有恩怨之者非澹梁皇室,而乃丁家。 丁家乃医药之家,竹先生亦乃医者,由此推断竹先生的家族或亦乃医药世家。 那么,竹先生的家族与丁家若真有恩怨,必定与‘医药’二字脱不了干系。 或乃家族恩怨。 于是,苏娆让萧沐白传信逍遥楼,将丁家死死盯紧,暗中相助竹先生。 而另外的一拨他人,却不知是哪方势力。 丁家在澹梁皇城口碑,因澹梁皇夫妇刻意营造,极其的高,丁家乐善好施,丁家医馆经常免费为贫苦百姓看病问诊,分文不收,丁老在澹梁皇城百姓的心中无异于是活菩萨,在澹梁达官贵人面前他也游刃有余,若说能有谁与之结仇,绝对无。 这不只是苏娆根据一日日得到的消息所得出的肯定理论,更是萧沐白他们多年以来所知所见,丁老仁善,医者仁心,绝对是活菩萨降世。 那么,如此一家活菩萨之医药之家,又为何会有另一拨势力将其盯上。 莫非是同他们一样看透丁家之者,或是与丁家有着利益相冲的澹梁其他大家,毕竟丁家得澹梁皇器重非常,人心不古,总会有他人因此而觉天道不公,时运不济,心生嫉妒。 苏娆他们猜测,殊不知,盯着丁家的这另一拨人,其实亦乃他们这边者。 是早赶至澹梁皇城已有日的云穆靖。 阴夜,本已又圆的月华,在今夜间,被那黑压乌云遮盖在云层之下,没有一缕月华悬挂正空,亦无半颗星辰。 至夜半三更际,更为黑暗彻底包裹,淅淅沥沥的春雨未曾等到次日早间就已飘落,春雨中还带着缕缕土气味,萦绕在黑暗中,浮于空气内。 可就在如此夜晚,却有一处地方,未曾被夜间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所扰,昼夜灯火通明,如同曾云琅的逍遥居一般,箜篌管弦,逍遥客居。 澹梁皇城,城中心,花街柳城内,单独的风雅小居,贵胄儿郎佳人们以歌舞会知己之好地方,只要掏得起银钱,这里就是自个儿的天地,便是官家人也不能随意闯入叨扰。 在澹梁国中,男儿女子皆以歌舞乐曲为荣,更以此视为攀比,这是澹梁国的习俗,上到大家,下至平民,无一不会,便是有那不精通者,却也能奏得一二,若有儿郎佳人却不会一二歌舞乐曲,这无异于为人嘲讽嗤笑,连家门都无脸出去的。 所以在澹梁国中,你可以不习武,却必须习得文学诗词,习得歌舞乐曲,尤为大家族中的儿郎佳人们嗜好,闲暇之时,都会前至风雅小居,包得一苑风雅地,好友知己一二。 以文交好友,以琴会知己。 此刻,风雅小居,天子五号雅居,柔魅女子,出手阔绰,包得此间,以这一方风雅天地,隐匿自己踪迹。 春雨之下,暗夜之内,五彩斑斓的烛灯,琉璃闪耀,其手下金衣暗卫,带着一股夜间凉嗖自窗棂快速入。 金衣暗卫回来,带来云穆越被关至容宫牢狱内消息,亦带来着早已赫然满天飞的关于苏娆的那些消息。 “阿…娆…” 本素手执握玉梳,轻柔的梳着垂于身前的一缕乌黑秀发,在这声喃呢间,云穆靖手中的玉梳停了发间。 那双魅色眸子,望着妆奁铜镜内的女儿家,眼波流转,魅色浑然天成。 “她来了,是哥将一切的真相亦告知了她知晓?还是哥的病又发作了?” 再咕哝,眉目之间女儿家该有的那抹柔感,在这一刹之间化作暗色,哪怕身着女儿装,本就为女儿身,可其心,他乃皇家之子,今更乃皇家之帝,帝王之权术,亘古难变。 可是,在他的这份帝王权术之内,更多的是对他哥的忧,所为皆只为兄长,他要成为哥背后最大的倚仗。 想及此,手中玉梳放下,转身看向跪地恭敬垂着头的那名金衣暗卫。 一声悠悠言: “时机将至,御驾亲征…” 第四百三十九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一) 一场春雨一场暖。 夜半三更春雨遥遥而至,至次日早间,依旧如昨夜晚刚至时细雨绵绵。 春风,带着潮润朝气,春意愈浓,春雨,拂过白皙面庞, 温润舒逸。 澹梁皇城外,十里长亭间,并肩伫立亭中的一对璧人,再次着红装的女儿家,白皙柔荑伸出,享受着绵绵细雨拂过的感觉, 雨水淅淅沥沥飘落在掌心间,留下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渐渐在手心汇聚。 “阿宵, 准备好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了吗?准备好再次踏入十里之外那个囚困了你六年的黑暗之地了吗?” 两声问。 苏娆扭头看向一旁之人,他依旧是他的玄衣,只是身上所披玄色大氅换做了属于春时的披风,玄黑色披风,浓墨重彩的黑,深沉而神秘。 “你,可愿让娆娆抚平你的内心?” 再一声,苏娆最后一次征求寒漠尘的意愿,她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是离开,还是真甘愿陪了她身侧,把所有一切交给她,交给她去做。 本负手后背的玉指,在苏娆这语问话后,微微蜷捏起,似是心中彷徨。 须臾,他才伸出手,让春雨亦入了他掌心间, 绵绵细雨,顷刻汇聚。 冰凉的身,嗜血的心,所以他所感觉到的春雨也是冰凉的,可当那双带雨的柔荑握住他被春雨亦淋透的玉指,他感觉到一缕温润直袭心间。 转头,细长凤眸内,映入红衣女儿家。 她看着他,她的目光真诚,更真心。 心,再次悸动,难以自控。 她是娆娆,是他忘却了都能特别对待的娆娆,比起一直以来的炽恨,他该更在乎娆娆,十里之外的那里,那是吞人的地狱, 他要在娆娆身侧,他要亲自守着娆娆,护着娆娆。 “虽然娆娆无需我保护,但我却惧,我惧…惧娆娆会受伤,惧娆娆会再不见,更惧我再次找不到娆娆。” 凤眸内,冰窟般的冰寒之感再未有一星半点,也未曾有着那种深情厚谊,这只是寒漠尘他自己本能的内心感觉,这一种感觉他其实还不太明白,只是他就想着要守护好他的娆娆。 樱唇因此绽放一抹灿烂,桃花明眸更绚烂出夺目色彩,苏娆自云凌手中拿过来属于寒漠尘的那银黑面具,亲自给其戴上,又踮起脚尖将其披风斗篷戴好,寒漠尘再一次成为他们最初在暴雨夜相见时那般模样。 将其藏匿于斗篷面具之内,神秘而莫测,任谁也难以去窥探到他半分。 “待入皇城,踏入容宫,站在那些魑魅魍魉面前,娆娆亲手为阿宵挥去这身黑暗,我要阿宵从这黑暗里走出来,我要你陪着我往后余生。” 银黑面具遮了容,遮挡了寒漠尘隽美惊华的容色,就格外的突出他的那一双凤眸,少了杀戮,只觉潋滟。 从黑暗里走出来,这是云霁从来的渴望,寒漠尘为此只觉得可笑无比。 身在地狱里的幽冥,却妄图回到人间,活在阳光下,不过痴心妄想。 可此刻,当这种渴望在苏娆口中说出来,她坚定的告诉他,她要他陪着她往后余生,她要抚平他内心黑暗。 这让寒漠尘再觉得他心膛里的那颗心又狂跳了,这种感觉,似让他窒息,却又让他无比的贪恋,为此,他似乎可以放纵自己,选择沉沦。 骤时,又一阵风起,吹动十里长亭外的树间枝芽摇曳,细雨落在生长而出的绿芽上,滋润着它们能茁壮成长。 亦带起二人耳旁一缕青丝墨发飞扬,拂过脸庞,柔美了这幕亭间风景。 玉指伸出,抚过苏娆面上那缕青丝,随后自苏娆肩膀过,将其揽入怀。 一回生,二回熟,已非那愣头小子。 寒漠尘将苏娆拉入他怀中,将他已被银黑面具遮挡的容貌埋在苏娆脖颈间,须臾时,他才低语喃喃了一言: “若这是娆娆心所愿,阿宵愿为娆娆去尝试…” 木白马车,换做了两匹千里雪驹,在这一场春雨停歇后,飞奔出十里长亭。 随扈者,相聚的璀璨兄妹。 至于云凌和云风等云卫,他们会和萧沐白后一步入澹梁皇城,去与逍遥楼中其他人汇合,隐匿于暗中。 毕竟云凌和云风这些云卫乃霁月世子护卫,又怎能跟随在苏娆的身旁。 尤其是常年贴身跟随着霁月世子身旁的云凌和云风二人,他们若跟随苏娆身旁,无异于是明白告知旁人,霁月世子与前朝公主之间关系匪浅。 而以澹梁皇夫妇的多疑,他们是否会因此怀疑霁月世子身份,从而察觉容骁尚存,毕竟霁月世子乃云王府世子,与容骁乃表兄弟,而今还不是让他们知晓容骁还活着的时机。 至于萧沐白,在逃要犯,依旧在被澹梁国通缉,更不可能明面上出现。 千里雪驹,踏过山间官道,带起雨后春泥踏溅而过,须臾,消失不见。 当其四人再出现,已乃午间之时。 艳阳当空,挥散着春雨过后的潮润,亮金之色的阳晖,自高空洒落,穿透层层潮润,为那灿白之色的城墙镀上一层金辉,尤为将城楼楼顶正中那‘梁京’二字照耀的醒目。 澹梁皇城,梁京都。 城楼之下,城门之外,笔直长枪的城门守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聚精会神,毫无一丝懈怠懒散,对于过往来客皆仔细盘查。 如此之严谨… 一因萧家被报出谋逆,萧家家主勾结朝中王欲行谋逆之乱,为澹梁皇及时察觉,拿下萧家和那朝中王,澹梁皇城才避免一场动荡,只是让萧家家主逃脱, 一日未曾捉拿到萧家家主,皇城之内一日不可松懈。 二自因苏娆这位纨绔好色的云琅国苏家丑女儿。 虽因澹梁皇言请云琅荣华郡主下榻澹梁驿馆,让澹梁百姓自行发动的那场乱事平息,摆起的桌椅撤去,可这并未曾因此让澹梁百姓歇了心思。 城门口虽未曾再摆了桌,可每日里在这城门口总会有那么一两百姓无所事事,专门来此处仔细的盯着。 “那…那前来的红衣女子可是云琅国的苏家丑女儿?” 当那驭马而来的红衣女子,她的身影出现在澹梁皇城城门口可观视线之内,骤然之间,一声惊声骇色。 本秩序有加的城门口,也因这突兀一声,刹那扰乱了城门口的秩序。 苏家丑女,红衣是她在旁人眼中的喜好,这一点,如同她额间那道标志性的疤痕,在三国之内世人皆知。 从来一袭红衣,红衣夺目,张扬恣意。 当再得见苏娆额间那道毫无遮掩的难看疤痕,确定真乃云琅国的苏家丑女,他们一个个皆一致般做出了惊恐表情来,目光直直的盯向前来的苏娆身上,个个身体更紧绷似弦。 蓦地…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四十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 “苏家丑女出现了…” “那云琅国苏家丑女真来了咱们澹梁…” “快,还不赶快去禀告了京府衙门…” 如此声声,须臾之时,更凌乱了城门,眼见着苏娆愈发之近,澹梁皇城的百姓们一个个催促了城门守卫,更脚步急促, 忙后退到城门之内。 他们的声音毫无遮掩,他们的反应更似遇见洪水猛兽,洪水翻滚而来,卷起千翻骇浪,猛兽奔腾而至,踏起万丈震骇, 只叫人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一种惊动场景, 比苏娆所预想之壮观, 她还是预料的不够骇然。 嘴角,因此而勾起了一个凉凉冷笑。 那双桃花明眸,眉眼更悄然爬上寒霜,一直蔓延至眼尾,晕染出冰凉冷意。 那对夫妇二人给她所造声势之浩大,还真是煞费苦心,对她甚是抬举。 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因惯性而扬起前蹄,带起来一阵泥渍飞溅。 马儿停下,苏娆未曾驾近,停在距离城门三丈之外。 红衣夺目,迎风摇曳。 “这,就是你们澹梁国中人的待客之道?” 此言,张狂。 那双潋滟的桃花明眸内更带出一股子讥诮之色。 “澹梁皇既扬言邀本郡主参加其子大婚,今本郡主应邀而至,尔等却在城门之地就如此阻拦,这是何用意, 莫非尔等之举皆乃汝国皇授意。” 既是纨绔乖张的苏家女,又怎能不发挥自己的优势,让他人不如意。 “荣华郡主此言差矣,荣华郡主与我国太子殿下乃早相识,今荣华郡主玩至我澹梁国,吾皇诚邀荣华郡主为上宾,参加我国太子殿下大婚,又怎会授他意,郡主可真是会玩笑。” 时刻不过须臾,苏娆前一句话刚落下,这后一句接茬就如此及时至。 “是裴侍郎…” “是裴侍郎来了…” 本还惊恐的百姓,防苏娆似防洪水猛兽的百姓,他们瞬间似找到主心骨,忙给他们口中这裴侍郎让开路。 前方城门口这路如此大开,苏娆也就见着了刚闻其声今见其人的裴侍郎。 中年样貌,三十而立,深蓝之色的官袍,上锈品级花样官绣, 头戴官帽,朝着她走过来, 步履不急不缓。 “下官主客司侍郎裴良, 奉吾皇命,在此恭候云琅国荣华郡主大驾。” 裴侍郎走前,拱手对苏娆行他国礼仪,面上也带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对于他刚刚所言那一番,最后那一句郡主玩笑,似乎真乃苏娆就是一个爱开玩笑之人,如此的不拘小节。 云琅国荣华郡主,云琅将门虎女,自不该以旁的闺阁女子标准去看待她,那么对她方才那诋毁澹梁皇名声之言,自也不必刻意去抓住不放。 一言作辑罢,再道: “司内早已备好着宿榻,荣华郡主,请。” 手臂伸向城门之内,裴侍郎这个接待他国来客的主客司侍郎,礼数极为周全,同时让随他前来的主客司中的侍卫将围观百姓们都打发散去,莫在他国面前失了本国的脸面。 自梁京城门至那京府衙门,且不说经过几条街,最起码也要一刻钟半,更遑论还是处于内城中接待外客的驿馆‘主客司’,而这裴侍郎不到半刻时就出现在此,且对他自己出现如此之快那般一句合理说辞。 先道他皇诚心诚意,再言奉命恭候,话语里玄机,又心思细致的将围观的百姓劝离,此人绝非一般者。 只这一刹那接触,苏娆已然瞧着清楚此人。 此人必是早在这城门之地,所为奉命不过就乃守株待兔,等着她出现。 “未曾想澹梁皇竟对本郡主如此抬举,那本郡主入这梁京,裴侍郎可得做好了这守卫,否则若再有那些未有眼色的刁民们那般妄议着本郡主,本郡主可不会再如此好说话。” 苏娆张狂,更嚣张,她对裴侍郎的这番回敬可一点不客气,她可是纨绔更乖张的苏家丑女,嚣张惯了,敢当着她的面就直言不讳她乃苏家丑女,她可心眼小的很,睚眦必报。 最后这一语嚣张话语下,苏娆脚踢马肚,直接如此堂而皇之的入了梁京,并未曾借此时机再去生出什么事,这些小打小闹不过只是挠痒痒,她没必要将时刻真耗在这城门处。 苏娆驾马入城门,经过裴侍郎身旁时,裴侍郎依旧面上笑意未曾变,直到苏娆的马儿过去身旁,他的眼眸之内才闪现了一抹晦暗深色来。 却在刹那间,他只觉周身似被万丈寒冰所困,冷的他的每一根汗毛都因此竖起,眼眸之内映入一双眸,极致冰凉到似有漩涡翻腾的深邃凤眸,在这双凤眸内,似藏匿着什么。 只一眼,裴侍郎骇然移开他的目光,手心之内,已觉泛出一层黏腻。 寒漠尘这才收回了他看去一眼裴侍郎的目光,气息,再次似乎消失,完全被他所收敛,收敛的悄无声息,哪怕是他那样一身打眼的装束,也难以轻易让他人注意到他的特别。 这样的寒漠尘,他敛尽了他内心的所有杀戮,只为不给苏娆徒增麻烦。 其实刚刚,在得见这座澹梁皇城之时,寒漠尘周身的杀戮就又丝丝缕缕自他的心底蔓延, 想要冲出来。 这座澹梁皇城,并非如诸暹京畿一样是彻底在他们所占据的大秦国土之上新建,它是在原澹梁诸侯国都城的基础上,又纳入两城扩建的新都。 因澹梁气候宜人,尤其是澹梁诸侯国的都城,一年四季,皆是如沐春风,都城气候,温而不闷,暖而不晒,所以哪怕澹梁占据了大秦南部大半国土,也未曾有将梁京迁都。 这一座梁京,比之在大秦皇宫的那些年,这里才是寒漠尘内心真正的恐惧之处,更是他内心黑暗的源头。 往时每一次抵达,若是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若是未曾有着云霁的压制,寒漠尘绝难以控制住他自己。 可今时,他内心虽层层杀戮再次蔓延,叫嚣着让他将眼前这灿白的梁京染为让他最嗜好的血红,方能平息他心中杀戮,让他觉得舒坦无比。 但寒漠尘他没有动,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冰窟之感,从而扰乱苏娆计划,他就安静随扈在靠后苏娆一步之处,在旁人看来他就乃苏娆的手下。 气息内敛,极致细腻,似乎轻易难以感觉到他这个人的存在,若非刚刚裴侍郎最后突兀的那一眼晦暗深色,恐是无一人会注意到他这个人。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四十一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 苏娆明目张胆的进城,毫无遮掩,自然而然,她的行踪也就会在顷刻之间为容宫之内的澹梁皇所知晓。 依旧是在那座勤政殿内,只是这一次,非是澹梁皇与云皇后,而乃澹梁皇与其子容枫, 两人之间所交谈,正乃容枫与暹木亚玲之间婚事。 只是此一刻,勤政殿内的气氛有些僵着。 准确来说,是澹梁皇被刚离开的暹木亚玲所言而恼,让其面色沉着。 “皇儿,你与长乐的婚事,多年前就乃诸暹与澹梁两国之间不言而喻之要事,而今你们二人之间出了何问题,为父不想过问, 你自行去解决好,你们的这场婚事早已昭告天下,非你们小儿说不可就不可的。” 一刻前,暹木亚玲独自一人前来找澹梁皇,言语之间,似是她与容枫之间感情出现何问题,她不愿在此时嫁于容枫,她不想她和容枫之间十多年的情意到最后却以破碎收场,她更不要一场没有情意的婚姻。 她喜欢表哥,她钟情表哥,但她要的亦乃表哥钟情她,表哥娶她是喜她,而非一场两国之间的政治联姻。 暹木亚玲的前来,让澹梁皇才意识到早前时云皇后就同他提及过的容枫的不对劲,这才着人将容枫唤来。 握拿杯盏的手,微微晃出一滴水渍,染了手指。 容枫面上神情有些许沉默。 曾经的他, 多么如沐春风似暖阳的一个男子,淑人君子,谦谦温逸,温润尔雅,对于何人何事,他都秉承着以和为贵,从不与他人红脸。 可而今,他之周身已感觉不到那股暖阳之感,更多的是沉淀,他的心被迫沉了。 就像是晴朗的天空被乌云所遮蔽,天空难以放晴,暖阳也就难以现出。 他之变化,至此刻,不知是因澹梁皇所言暹木亚玲竟拒婚,还是因他终难以释然,终究还是因为暹木亚玲当初的所作所为,让容枫自责。 容枫对暹木亚玲的情意,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未曾改变,只是苏家的满门而灭,这在容枫这里就像是一道坎,在他与暹木亚玲之间裂开。 或者,确切来说,是容枫给他自己裂出这道坎,自责于他没有照顾好暹木亚玲,才会因暹木亚玲刺杀瑜皇而致使苏家陷入危机,满门而灭。 这一件事,让他们曾纯真的情意被迫添加了这一丝浑浊,从而搅浑彼此心意。 容枫的这般沉默不言,澹梁皇见着,气息为此厚重一分,瞧着其须臾,手中所拿一份奏折因此扔至了龙案之上,发出极其沉重一声响声。 与容枫同样的那双凤眸,其内更压怒,此刻已不只因暹木亚玲拒婚,更因容枫此时表现,怒其儿女情长。 “皇儿,你今表现,寡人对你甚是失望,你乃寡人的儿子,更乃我澹梁一国储君,怎可如此纡郁难释。” 此一声失望之语,澹梁皇与容枫再言,诸暹那边来了消息,诸暹毅亲王已着人回聘书,兄嫂乃一国帝后,不便离国数月,他身为暹木亚玲的小皇叔,将代兄嫂亲自赴澹梁。 “待诸暹毅亲王至我澹梁之日时,便乃你与长乐大婚之际,你只有一月的时间,要么,看好长乐好好准备你们的大婚事宜,要么,寡人和你母后来替你解决,我澹梁绝不可因你二人婚事,成为其他两国笑柄。” 最后这一言落罢,澹梁皇摆手让容枫下去,自己好好思量,想清楚。 他是他一手栽培的儿子,他之心在天下大事,而非小情小爱,他要成为人人夸口的仁德储君,得民心,得天下,一统三国,莫让他失望。 面对容枫这个儿子,唯一的儿子,澹梁皇周身毫无半分的阴霭之感,有的是他做为父亲对儿子的失望,更乃澹梁君王对臣子的不容置疑。 殿内,须臾静谧,静谧的容枫似都能感觉到他此刻之表现让澹梁皇何其的痛心,第一次对他的表现痛心。 非因他政事未处理好,而因他太过儿女情长,失了上进之心,拼搏之力。 容枫又沉默一息,才起身对澹梁皇行一礼,方道一句,这些时日是他心蒙了,让父皇忧心,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更是他做臣子的不忠,不该因他自身问题,累及父母操心,他知道怎么做了,也明白了。 随即刚准备退下,御前总管匆匆步伐前来,带来苏娆已入皇城之事。 听及‘荣华郡主’四字,容枫已迈开的脚步溘然停滞一下,面上沉默神色一息生出一分变化,神思不定。 而澹梁皇,本对容枫这个他亲自培养的儿子失望神情,在听得御前总管禀告后,其柔情凤眸内也刹那异动。 “既荣华郡主已至,皇儿,你曾至云琅时就与其相识,你便先去趟主客司,不可怠慢他国使臣,你与长乐之间的问题,晚间了再去处理。” 只一息,澹梁皇如此一语吩咐话,毫无一丝一毫让容枫察觉他之异动。 容枫却一时看向澹梁皇。 看着须臾,才道一句: “父皇,您可知,云琅那位荣华郡主她真正乃何人?” 此言,容枫的神情间生出些许复杂来。 荣华郡主竟真在他澹梁,她为何无故前来澹梁,若她是为当年之事,以她之心性,怕是她此行来者不善。 “寡人自然知, 正因知,才会迫其现身,免其在暗下亦乱我澹梁安宁,今为父让你前去,要你查探一番,她此行至我澹梁国可有何目的?” 容枫心中所想,澹梁皇无需猜测都知。 “皇儿,她乃前朝公主,你虽欣赏此人,但要记住,你是我澹梁太子,当以天下为重,绝不可私情过甚。” 最后,澹梁皇还如此一声刻意提醒。 毕竟容枫为人如何,澹梁皇清楚。 他之心性仁善,对待自己所欣赏之人,或许他会仁慈。 月牙白蟒袍之下掩藏的手,因澹梁皇这最后刻意之言,缓缓蜷捏了一下。 容枫也明白澹梁皇对他的这份顾虑。 “儿领旨。” 一声应,容枫退下。 转身离开勤政殿。 其实容枫很想说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之事本就乃三国有错在先,是三大诸侯国叛乱,灭了大秦。” 但最终还是没有开了口。 出去勤政殿,脚步才又踟蹰须臾,随后方再开步伐,出宫前往主客司。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四十二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四) “皇上,并未曾有任何可疑之人出现。” 容枫前脚离开,后脚,进去殿内的御前总管才躬身对澹梁皇再言一语。 其实当日丁老对澹梁皇所道他之计策,另有一目的,就是当苏娆出现之后,暗中是否会有其他可疑之人现身。 只因至今日时刻, 苏五和依影那伙人还是没有行踪,毫无踪迹可寻。 若非澹梁皇肯定他的暗军绝无可能诓骗他,澹梁皇都觉得苏五他们并未曾入他澹梁皇城,而是早已逃离。 可而今已搜查多日,却依旧没有找到,最坏的可能怕是已被救走了, 还是被前朝公主的手下逍遥楼中逍遥客在他的地盘之上救走, 悄无声息。 只要一想逍遥楼在他皇城之内竟可来去如无人之境,澹梁皇心中就惊颤又勃怒难消,只觉他之咽喉被黑暗中的那只手死死扼住,暗中的这一双手让他喘.息艰难,都觉快要窒息。 澹梁皇这份心尚未平,御前总管又给他再一番心悸心颤,苏娆此番前来身旁只带三人,其中黑衣蒙面之人,那样一袭神秘装束的寒漠尘。 寒漠尘可是在澹梁暗下动作多年,甚至在云琅时他还故意暴露自己行踪,引来花间谷的杀手们一再追杀,在澹梁皇这里,他肯定知寒漠尘这人,只是不知的是寒漠尘便是多年来让他夜夜难眠的逍遥楼楼主。 “前…朝…余…孽…” 此声阴戾之语,自咽喉之内压抑发出。 气息为此不平,粗.重难平。 柔情凤眸之内,为此闪过一丝阴冷。 “传令裴良,主客司内外给寡人严密监视,一只苍蝇都不得让其进出。” 救走又如何,今入了寡人眼目之下, 纵有千般能耐,寡人也要你再插翅难逃,前朝余孽,这次,寡人定要将你连同你那逍遥楼连根拔起。 龙袍广袖,霎地甩动,带起一阵劲风,让御前总管狠狠打了个激灵,额间颗粒汗珠浮现,忙俯身领旨。 没有可疑之人,其实并不代表就真没有可疑之人真出现在城门之地。 只是并没有被察觉了,只是可疑之人在被容恪的人发现之前已然离开。 确切来说,是被他人及时出现带走,今混迹在街道两旁又熙攘的那些澹梁百姓中,一路尾随着苏娆他们。 这其中一人,就乃苏娆所担忧数月的五哥,乃澹梁皇想要借苏娆逼出的苏家五子。 苏五他当真现出了身。 其衣着装束并非平民百姓所着粗布麻衣,从而不引人注意,而乃锦衣华服, 俊雅公子, 如此反其道而行之。 唯一变化也就是面容的改变。 在人群中,他很打眼,反倒无人特意去关注。 一来,谁也难以料想到,在被一再搜查捉拿的情况下,苏五还敢如此暴露自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 二来,在澹梁国中,国人皆注重细节,尤其是大家富族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们,他们更重精致,精益求精。 在苏五的身旁,及时带走他的人,那人更一身紫烟纱裙,幕篱遮容,与男儿装的他,除那双浑然天成的魅感眸子,再毫无半分相似之处。 如今,这一副女儿着装模样的云穆靖,她之周身魅色更乃与生俱来。 若非苏五他们被带至澹梁皇城之后,云穆靖暗中救走他们,苏五绝难信眼前这女子乃他所熟悉的七皇子。 至而今时,苏五也才彻彻底底明白,为何他那个除了对小妹以外从来对任何女子都一副漠感寡淡的亲哥,竟会栽在云穆靖这个男子身上。 苏五的视线并未曾掩饰,云穆靖轻易可察觉,只是她并未曾因此而松开苏五手腕,更未解开苏五的哑穴。 她之眸光,穿透幕篱,混迹在嘈杂的人群中,落至主街上前行的苏娆和寒漠尘身上,尤其是见着她心中从来如皓月般的兄长,而今那般装束,这是云穆靖从未曾见过的兄长。 他的兄长,该是隽美惊华,该是风光霁月,他是皓月之光,怎能被如此迫与黑暗之中,将之风华褫夺。 气息为此而愈发深沉,哪里再有那游手好闲的云琅七皇子半分模样,更多的已是愈发肖似其父瑜皇而有的帝王心,帝王权术,君心难测。 “荣华郡主,过这条街,入内城,就至主客司了。” 苏娆和寒漠尘四人也在裴侍郎的‘护送’下,一路至往内城的主客司。 皆未曾察觉,察觉暗中还有他人如此一直跟随着他们,与他们近在咫尺。 至内城门前,才再难以继续尾随。 只因入内城之者,非平民百姓可入,他们若再继续尾随,而平民百姓不得入,那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暴露。 于是在至内城门前后,云穆靖拉着苏五停住了脚步,对苏五低言一语: “苏昱琰,今日主客司内外必定严防死守,你若是稍有不慎落在容恪的手中,那你将会成为阿娆的掣肘,成为容恪拿来对付她最好的筹码。” 云穆靖所言,苏五明白,他如何能不明白,气息很沉,却未曾再冲动。 云穆靖见着,须臾,见苏五当真已冷静,他才松开了苏五,解其哑穴。 停住脚步未再前行。 在这一路来,苏娆也未曾与裴侍郎再多言一语,裴侍郎的那一句提醒话,她也只是斜瞅一眼,便继续嚣张,正眼都不看,放慢着自己的马儿速度,让自己与寒漠尘并排走,毫不掩饰寒漠尘这个人与她关系匪浅,他非是如璀璨一般的普通护卫。 苏娆并不顾及,从她要寒漠尘以那样一副装束出现,她就从未想将寒漠尘藏起,她就是要让澹梁皇知晓,知晓她身边有着一个这样之人,与他澹梁作对多年之人,那么澹梁皇对她逍遥楼楼主的身份将会更加笃定。 至主客司外,苏娆尚未曾下来马上,远远,见着了对面而来的澹梁太子。 他,沐浴着雨后阳光,踏步而至,暖暖阳晖舒暖温润,为其周身添了一抹暖意,可此刻,苏娆却未曾在他的身上再感觉到那种如沐春风。 这样一种认知,第六感,让苏娆那双秋水般的桃花明眸内一息深色。 容枫至苏娆三步之外,停下脚步。 从来暖阳的那双凤眸,与容骁一样遗传于父亲,容骁同父异母的兄长,而在此刻,这一双眸底掩藏着愧疚,再无曾想与苏娆为知己的期许。 这个人,今苏娆对其,其实她内心有些复杂,往时,她从来看他不顺眼,是因他一再多管闲事,几次坏她好事,其实,更多原因还是因容骁代替他至大秦为质子,因此事。 所以从一开始,容枫在苏娆这里其实是黑的,他的谦谦有礼,温润尔雅,在苏娆眼中皆是装的,是伪装。 但是在与容枫真正识得后,至今时今日她周身发生多少事,容枫都未曾参与进来,都未曾有他的痕迹在。 哪怕一个人再怎么会伪装,伪装多高超,也绝无可能装到如此境界,所以苏娆不得不告诉自己,容枫此人绝对表里如一,往时是她对容枫太过于偏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四十三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五) “微臣见过殿下。” 裴良上前,拱手作辑,见过太子殿下,才无意打破了苏娆这边与容枫那边无端油生而出的一股子寂静感。 容枫周身也方才再生出了暖阳之感,如沐春风之态,请苏娆入主客司。 容枫这个澹梁太子既亲自前来迎云琅国使臣,那么裴良这个主客司侍郎也不再作为东道主,在容枫的颔首下,他带领着他的人先行退下。 主客司,作为他国使臣落居澹梁的暂时住处,其内清雅,错落有致,回廊亭道之间,小桥流水,穿亭而过,置身此地之间,一时竟觉心旷神怡。 一路从云琅而来,今至这澹梁城中心之地,苏娆不得不再次感叹一句,澹梁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风景如画,山河秀丽。 “荣华郡主今此来,可为当年之事。” 仆从上了茶水,躬身退下。 苏娆心中正想着她是否该开口一二,否则怎觉此刻气氛有些难明之感。 往时,她看容枫不顺眼,想如何对其不客气,她都从不会有何顾及之处,既要自己撞上来,就别怪着她。 可今时,她识人明,且寒漠尘又在自己身旁,他与容枫之间的关系… 云霁在时,他对容枫这同父异母的兄长,他未曾有过恨,也许是恨对于云霁来说,太过让他的心沉重了,所以他不愿去恨,也无力去恨。 可而今,云霁沉睡,寒漠尘对容枫是何态度,苏娆不会左右他的仇怨,只要他莫因这仇恨而伤着他自己。 因心中思忖之多,考虑到寒漠尘,顾虑寒漠尘的心,苏娆开口便想着妥帖些,可尚不等她开口,容枫倒是先行开口了,还是如此一语话。 一时,苏娆那双桃花明眸内里一动,眼角微微的眯了一下,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感觉,他这是想父债子还。 “当年事,容枫身为人子,无法评论父辈所行可为过错,朝代更迭,也非容枫心中不愿,就可不发生。 事已发生,容枫也自知,自己萤火之躯,哪怕是已身偿还,也难消公主心中之恨,难让公主放下仇怨。” 起身,躬身作辑。 仁善的澹梁储君,多管闲事的容枫太子,他从来只愿着能以和为贵。 “容枫在此,只求公主能否体贴一二天下百姓,黎明已疾苦,若再起战事,流离失所,苦的唯有无辜百姓。 容枫心知,公主并非那等冷血之人,若容枫一条命能换公主放过天下无辜百姓,容枫甘愿死于公主之手。” 话毕,自月牙白衣袂之内拿出一把匕首,递至苏娆面前,容枫竟如此大义,为天下黎明,可舍身成仁。 “呵…” 突兀,如此一声诮笑,未曾被银黑面具遮挡的皓唇,带出来这讥讽。 苏娆当即扭头看向身旁的寒漠尘,柔荑握住他的手,面上带出关切。 容枫这才注意到,注意到寒漠尘,此刻瞧去,黑衣斗笠,面具遮容,完全将自己藏起,让容枫难识得。 “真是好一个大义凛然的澹梁国储君。” 再开口,面具之下那双细长凤眸,内里骤然凝聚冰屑,更萦绕眼睑四周,冰冷的让容枫竟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当后退过后,容枫才倏地发觉。 温润似暖阳的凤眸,寒冷似冰窟的凤眸,皆遗传于一个父亲,寒漠尘更因面具遮挡容颜,让他的这双凤眸尤为突出,看的容枫竟心生颤悸。 “你…你是何…” “阿尘所道不错。” 容枫这一刹反应,苏娆皆瞧着眼底,听其喃喃出这一语不明之言词,问及寒漠尘是何人,她当即站起身挡住了容枫看着寒漠尘的不明目光。 “容枫,你想为天下黎明舍身成仁,那你可不该死的如此悄无声息,要死,也总得要做一个明白鬼吧!” 犀利之言,在容枫与寒漠尘之间,苏娆自是毫无任何理由站于寒漠尘这边,哪怕她心明容枫亦乃无辜者。 可要怪,只能怪在他乃容恪之子,更乃假云皇后之爱子。 且他们拿她五哥威胁她,一再去动辄她五哥,她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怎能消她心中的郁气。 “你难道就从未曾疑虑过,我为何突然会至你这澹梁国?为何从来都置身事外的澹梁皇,哪怕是云琅与诸暹大开战火都不曾有动辄的澹梁皇,他为何突然之间却将矛头指向我这个被暴出身份的前朝公主身上?” 极其沉声之言。 “是,没错,当年三大诸侯国联合灭我大秦,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云琅吗?我既可以不惜为灭云琅而与诸暹国合作,那又为何不能与你澹梁合作,既如此,你父皇他不是该以此拉拢我,却为何遣你至此?” 苏娆这四语反问,一句比一句让容枫心间颤动,他从未深思熟虑过的疑虑,不是说容枫他蠢笨的想不到,而是哪怕心中有疑,他也不会多想,更不可能会猜疑自己的父母。 “容枫,你觉得,你父皇如此的行迹,他可是在怕什么?是心虚吗?” 这最后一句问,让容枫再次站不稳脚步的趔趄着后退了一步,手中所拿匕首都未曾拿稳的哐当掉地上。 “殿下…” 就在容枫不知他此刻还能再如何反应之时,这声略带着急促的声音自厅外而来,是容枫的贴身总管前来。 他的到来,似乎解救了被苏娆这步步紧逼至角落之处已无处可逃的容枫,让容枫因有他事而匆匆逃离。 也或许是容枫真的有着紧迫之事,那事,比之此刻苏娆所道只重不轻,重到足可以让容枫忽略自己那颗赤子之心,一直以来的仁善之道。 容枫也是第一次失态,未曾与苏娆告辞,直接转身阔步离开了主客司。 他面上神情,带出焦急忙慌之感,让苏娆知晓,这答案,是第二个。 “会是何人?亦或何事?竟让一直以来温润有礼的容枫太子如此失态?” 此声喃喃自语。 一息,苏娆转身看向寒漠尘。 “娆娆,那恶魔遣其子来是为试探与你,那容枫离开就不会是因他。” 只要提及澹梁皇,寒漠尘周身的血腥就有些难压抑,声色更冰凉如斯,只是面对苏娆之时他已能克制自己。 “没错。” 苏娆再次握住寒漠尘的手,随之弯唇一笑,心中蓦地了然,既用容枫来此试探她,就说明五哥未在其手中,否则就不是容枫前来,而是遣人请她这‘逍遥楼楼主’入他容宫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六) 早间雨水留下的潮气,在一日艳阳过后,雨水被蒸发,留下绚烂夜空。 暮色四合,夜幕从天际两端向着高空汇聚,一颗颗闪耀星辰因此而出,伴随着潋滟的月华,一跃升空。 宵禁之前,城门即将下钥之时刻,一匹诸暹国的烈马自街上飞驰而过,至城门口,尚不等守卫们拦截,见来人面容,守卫急忙单膝跪地。 容枫畅通无阻出去城中。 一路飞奔带起夜间灰尘,月牙白衣衫在夜幕之下只留下一道虚晃残影。 由此可见得,容枫此刻急迫之心,他是如何焦急。 耳畔,还弥留着贴身总管告知之言。 暹木亚玲,在容枫前至主客司之时刻,她收拾了包裹带着小玉离开。 留下来一封信笺,她在十里长亭等表哥。 夜间的十里长亭间,长亭被笼罩夜幕之下,又为高空潋滟月华映照出一抹光色。 亭内的人,安静注目着澹梁城门方向,先听得马蹄飞奔踏过的踏踏声,后便见着飞奔而来的月牙白身影。 刹那,映落她眸底。 “公主,殿下他来了,他是在意公主的。” 暹木亚玲一旁,小玉也见着前来的容枫,其驾马速度远超乎他往日速度,且距离尚远,小玉却已观的容枫那般风尘仆仆姿态,可见他着急。 “我知,我知表哥还是在意着我,可是…” 暹木亚玲微微抿压唇角,眸内萦绕出淡淡水色,须臾之时,更落寞神色,唇角的梨涡都难以再浮现两颊。 可是他们的情意变了。 因她刺杀云琅瑜皇,才给了云琅瑜皇除掉苏家的契机,苏家满门被灭虽因前朝公主没错,可若没有她当时所为,或许事态会有其他转机。 表哥宅心仁厚,这件事已成为他给自己的坎,或许永远都难跨过去。 “玲儿…” 马儿刚停下,容枫急促飞身跃下至亭间,一把将暹木亚玲揽入他怀中,紧紧圈住手臂,抱紧暹木亚玲。 时刻,似乎一刹静谧,静谧的一旁的小玉感觉多余,悄然退出亭内,把这方天地留给这对情伤的爱人。 “玲儿,对不起…” 很久很久时,久的暹木亚玲恍惚他们之间一直都好好的,就等着她年岁至,她就可以嫁给了她心爱的表哥,与表哥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这一声却突兀出现耳畔,随着容枫因赶路着急而急促的呼吸一起并入她耳蜗内,只叫暹木亚玲心间一滞。 容枫才松开了暹木亚玲,带着晚间凉意的手,怜惜抚上去暹木亚玲的眼角,将其眼角一滴泪色擦拭去。 面上,现一抹温润暖阳,宠溺了目光。 可其所言却是… “玲儿,给我一月时间,若一月后,容枫去诸暹寻了你,你便给容枫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容枫必不会负了玲儿,若容枫未至,你就忘了容枫吧!忘了容枫这个负心之人。” 垂落衣袂内的纤纤玉指,霎地捏紧了,指尖更嵌入了暹木亚玲的手心,看着一如往常依旧待她情深的容枫,却又如此的狠心,如此狠心对她。 泪,还是又一滴自眼眶出,随后直流不止,模糊了暹木亚玲的视线。 心间更似觉被千万银针一并刺入,只叫她疼痛剧烈。 “也许,表哥从未曾看清我是如何之人吧!其实,暹木亚玲没有表哥心中所想那么美好,表哥,我走了。” 未曾再让容枫擦干她的泪,已经再无这个必要了。 暹木亚玲转身出去亭间,毫无任何踟蹰的上马。 风过,马动,终是别离。 容枫没有阻拦,没有去留,只是其步伐快速至长亭边上,撑至于亭柱上的那只手,指尖一刹泛出来厚重的青色,在亭柱之上留下了五指印。 目光,一直静静望着,哪怕眼眸之内再难得见她人,他也不曾敛回。 夜间,月色撩人。 晨时,初阳缱绻。 这道月牙白身影,他在这十里长亭间一直站至早间时刻,在这次日的阳晖自他身后那山峦间遥遥爬出之际,他才动了动那早已发麻的身体。 “玲儿,怨表哥,也莫恨了表哥,表哥不愿让玲儿陪着表哥一起承担这一份并不属于你的责任与危机。” 沙哑咕哝,容枫方才翻身上去他的马上。 再无任何的留恋不舍,驾马回了京。 他是澹梁储君,他的肩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荣华郡主此行来势汹汹,毕为当年事,她必为报仇而来,他不能看着她累及他澹梁无辜百姓。 阳晖灿灿,投映在踏马归的男儿身上,映照出一抹决然,彼此相反的路,一条是生离,一条或乃死别。 “对待心上之人的做法,倒是与哥相似至极的脾性。” 此一声低言,在十里长亭间寂静之后,才自远处山林之间传了出来。 云穆靖出现在此。 确切来说,在苏娆他们入了主客司后,她在等了三刻钟后,才入内城,尚未至主客司外,远远见容枫慌忙离开主客司回去容宫,云穆靖当即感觉有何事发生,便一直尾随其后。 本以为是宫内出何要事,却原是因为暹木亚玲。 “只是本皇这边怕是不能如你所愿。” 见着远离已不见的那道月牙白身影,云穆靖方才从山林中走了出来。 踏入十里长亭间。 晨风微凉,吹动幕篱,拂至魅色容颜之上,更明显了她这颗帝王心。 “皇上,诸暹毅亲王出发,已出京畿赶赴澹梁而来,云琅边城也来暗报,严冽将军得令,暗中前往崚潼关。” 金衣暗卫,于晨间再次如此悄无声息而至,带来此两则消息,只待诸暹大军至澹梁北边境,他们便可以八皇子被抓之事为由,暴出澹梁野心,形成对澹梁的两面夹击之势。 “本皇,突然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云穆靖,却突兀如此一语言。 一袭紫烟纱,随着晨风动,紫纱飘摇,摇曳了她的风姿,魅骨天生。 “父债子偿,父欠子还,这乃天经地义之事,容枫的父母欠下我哥多少,他们让我哥失去母后,害我哥病榻羸弱,本皇便让他们失去了容枫,让他们也尝尝何为痛不欲生。” 其心之深沉,狠绝如斯。 没有什么是比心上人得知自己父母竟为爱人父母所毒杀再痛快的报复,更没有什么是比倾注一切培养的亲生儿子知晓此事后,唯有以死方能谢罪而死于父母面前更痛快的复仇。 “去,去好心的告诉诸暹国嘉淳长乐公主,父母身亡,她不仅被瞒在鼓里,还被毒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拿婚事利用,自己的表哥其实皆知,却为包庇自己父母,才选择负了她…” 此言幽然,随着金衣暗卫一声诺,消散晨初下,十里长亭终于彻底的寂寥,再没有了他人出现在这里。 马蹄踏踏,紫衣蹁跹,一刹远离。 未曾按照她原定计划在事安排妥当后回云琅南部边境,随后御驾亲征向澹梁讨要他的皇弟,而是又返回去了澹梁皇城。 只因云穆靖她突然改变了她的这个计划。 第四百四十五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七) 容枫的离京,至次日才归,他刚归城,踏入皇城中,容宫之内的那对‘恩爱’模范夫妇便已知晓此事。 听及丁老所道,归城的人只有太子一人,长乐公主并未曾随同归来,这让澹梁皇夫妇两人一时皆面色沉下,眉眼之间难掩藏他们的沉郁。 “陛下,必须着人速将长乐公主抓回,绝不可让长乐公主此时离开。” 丁老再言。 若此时让暹木亚玲走,他们后面的计划将难以实施,且诸暹卫皇亡,而今诸暹嘉淳长乐公主乃他们手中筹码,有她在,才可确保诸暹毅亲王只身前至他澹梁国中,而鹰冀军不动。 “夫君,丁公所道不错,枫儿与长乐婚事在即,长乐怎可如此没有分寸,此事就让妾身去办吧!只是儿女间小事,长乐一时未曾想通罢了。” 云皇后亦开口,柔声细语,弱柳扶风,再次着上月华宫装,却未曾再让澹梁皇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经过这些许时日的冷静期,当日欢娘所道之言对澹梁皇的影响似乎已消失不见,澹梁皇和云皇后之间依旧那么恩爱有加,夫妻鹣鲽情深。 云皇后言她去处理这事儿,澹梁皇未曾有否决,而是亲昵的轻拍了拍云皇后的柔荑,便让云皇后去吧。 云皇后方起身柔柔屈膝,又对丁老施以一礼。 随后,她离开勤政殿,出去之后,眉眼之间的那股仙雅感刹那消失,周身那种仙韵也转化作一股阴冷,再次让她的这副面容与她气质不相配。 伸出去左手。 身旁小太监伶俐的将他衣袖里的那条花斑毒蛇递给云皇后,缠绕了云皇后手臂之上,嘶嘶吐着蛇信子,更让云皇后此人只觉阴冷,柔荑抚上花斑毒蛇脑袋,一下一下轻柔。 云皇后这一息变化,殿内的澹梁皇透过殿前窗棂缝隙,无意间瞧见。 一旁的丁老也瞧着清楚。 瞳孔突出的那双眸子,内里因此微生怒意,对云皇后离开澹梁皇身旁便如此本性暴露的模样生出恼怒。 “丁公,太子昨日匆忙离开主客司,主客司那边并无一点异动探知。” 彼此也就这么一眼,随后,澹梁皇说及苏娆。 “前朝余孽在我澹梁动作如此多年,今寡人与其捅破伪装,她竟纹丝未动,如此沉得住气,此人之心机,深沉如斯,昨日城门亦无其他异动,无一可疑之人有出现,又可见她在我澹梁势力藏匿之深,多年如一日如鬼魅般缠着寡人,夜夜难安。” 说及苏娆,说及让他劳心费神却至此还一无所获的逍遥楼,澹梁皇的眉目之间就难以舒展开,再次阴霭下来,因此而坏了他周身那股柔情风貌。 自皇后收到皇妹消息,言及萧沐白就乃多年来一直暗中与他皇室作对之人,他一番精心设计,连同着一直欲钳制他一手的皇叔一起除掉。 本欲连根拔起,可到最后萧家竟不过是空壳,他反倒打草惊蛇让背后真正的逍遥楼藏匿的更深,如同扎在他心间的一根暗刺,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刃,随时都可要了他的命。 澹梁皇之沉郁,丁老自然皆明白,只是今苏家五子未曾落入了他们手中,他们便不可冒然妄动,先沉不住气的便输了第一步,且他这边安排部署还需得些许时日,待到一切都准备妥帖后出手,必可一击即中。 “陛下无需多忧,苏家五子与我们而言,今也无甚大作用,前朝公主已在我们眼目之下,今次是我们抢占先机,将其囿于我们皇城之内,她纵有万般的能耐神通,莫不还能在我等眼目之下再三作乱生出事端。 这些年来,那逍遥楼既一直以扰地方混乱伎俩来乱陛下之心,乱澹梁安宁,如此宵小行径,可见得那前朝公主其心必乃狭隘,也不过鸡鸣狗盗之徒,而今不动,或许就是在等着陛下先耐不住性子,他们才好从中寻出法子,在皇城之内生乱。” 丁老之言不无道理,澹梁皇沉郁又有些急躁的心,因此而被安抚一分。 丁老得见,再道: 今他们是请得本就至他澹梁的云琅荣华郡主参加他国太子殿下大婚,那在他国太子殿下大婚未至之时,荣华郡主为云琅使臣,怎可轻易离开。 等大婚一至,一切将定局,那时,一个逍遥楼,就算他们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届时他们群龙无首,再怎么能藏匿,也已是不足为惧。 这最后一番言,更似是带有着某种深意,其内暗含的深意也唯有澹梁皇他能听懂,霎地,笼罩在澹梁皇头顶的阴云被如此的剥开,面现出晴空,让其心中的沉郁彻底消无。 随后,澹梁皇起身,竟对丁老拱手: “岳丈通明,寡人受教了,待寡人一统三国君临天下,寡人必助岳丈夺回另半册药典,助岳丈盛名天下。” 澹梁皇如此突兀举动,丁老忙扶住其手臂,未曾让澹梁皇真的拜了他。 “陛下莫自谦,陛下不过为宵小所扰,方才一时分寸乱着,老叟微末之言不足挂齿,只望倾老叟驽钝之力,为陛下谋得另两国,问鼎天下。” 为名者,为利者,为权者,为势者,有此勃勃野心,方才能狼狈为奸。 二人已布下棋局,只待棋子皆至,身处其中,这盘谋天下之局便可始。 这二人再次密谋,此刻,主客司内却诚如澹梁皇道,苏娆她毫无动作。 对容枫昨日那般匆忙离开的异常,苏娆未曾有探究,对澹梁皇这边,她也未曾有何动作,不是因她刚至澹梁需谨慎行事,也不是她心知主客司内外被监视,她若有任何举动,都逃不过澹梁皇的眼目,而是因云霁出来了,云霁再一次出现了。 在昨日得见容枫后,晚间两个意识再次出现交叠一刹现象,随后寒漠尘昏厥过去,苏娆就在身旁守着,今早云霁出现,这让苏娆心间欢喜,难在这一时有心思去顾及其他。 云霁出现,是他心中的良善压制了邪恶,他不想将容枫这个兄长牵连进来,容枫亦无辜,他什么也不知。 “娆娆,若动他们,必绕不过容枫,但是云霁不想在容枫身上动去心思,若动了,云霁就会变为自己最生厌之人,成为同他们一类之徒。” 嘴角,含着淡若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又觉带着悲凉,他一身骨血无力改变,可他能不让自己成为同他们一样的小人,他不想和那人有血脉以外的关联,一点都不愿意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八) 云霁如此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厌恶心理,让苏娆心间感触,她在云霁的身上,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恨意。 原来,良善的他其实心中亦是有着恨的,只是相较于恨,他更想做自己,做一个能不染尘埃的他自己。 他身着的是寒漠尘的黑衣,面上的银黑面具已取下来,很清晰的就可瞧见他的视线又溟濛,而他给人的感觉,哪怕心亦有恨,可他依旧是那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谪仙男儿。 这样的云霁,让苏娆很心疼。 “好,我们不动容枫,你是云霁,是云琅国的霁月世子,那些腌臜的心思你就该不屑一顾,我也只要一切结束之后,世间只有你,天上的谪仙,心中再无了黑暗,我只要你安好,我还等着,等着你用后半生来偿还你对我所行那场浅薄之事。” 双臂环住云霁的身子,苏娆用自己的身躯,给了云霁如此一份温暖。 他还有她,她一直都会在。 苏娆提及云霁心中的黑暗,黑暗之中的他,听去云霁耳中,让云霁一瞬感觉,苏娆其实还是希望留下之人是他,虽这些时日来苏娆对寒漠尘亦真情实意,可云霁就是蓦生出这种感觉,就在这一息之间生出。 心间因此一刹异动,本又溟濛的凤眸突兀竟又透亮,黑曜石般的透亮,可内里却又觉掩藏了浓墨重彩,深邃而莫测,好似是容骁又要醒。 突兀,他无端道了一句: “娆娆,如若…如若云霁与寒漠尘之间最后留下一个…” 而留下来的这一个终究难以是云霁。 话尚未曾问完整,苏娆忙一把堵了云霁的唇,面目之间一时带出气性,也让那双桃花明眸内里泛出微红。 刹那渲染她的眼眶。 他可知他在说什么。 “留一个?你如何留一个?只一人,如何分作两半。” 突兀之恼,苏娆绝不许云霁这么想,他们是一个人,从来都只是一人。 若连自己都一再潜意识觉得是两个人,他之病症只会愈发难以控制。 “呵…” 这声笑,藏匿于凤眸之内的深邃莫测一息消失,云霁自己毫无半分察觉他之异常,拉下苏娆的手认了错。 确实,只一人,又怎能分做两半,是他又浅薄,竟又道出那般浅显话。 云霁好不容易才清醒,不知何时又会沉睡,苏娆并不想与他闹着脾气。 云霁既认错,苏娆也没一再抓着这事不放,又与云霁言道了这些时日所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后提及到关于竹先生和丁家之事,便也就问了一句,云霁是否知晓竹先生之事。 对于竹先生着人一直盯着丁家的这件事,苏娆从未曾想过从竹先生那边去知晓,只因竹先生自前来澹梁后,他从未曾有去找过逍遥楼一次。 竹先生不找逍遥楼相助,只能说明竹先生不想再扰云霁,亦或者他不愿旁人知他家族与丁家有何恩怨。 可丁家家主丁老,此人乃假云皇后的专职医师,更乃澹梁皇面前大红人,那么,那对夫妇多年来所行许多暗下腌臜之事,必是经他之手操办。 而今,她既不能在容枫那边入手,不能动容枫,那此人便是她入手之棋,所以她须得知一二竹先生与此人之间到底有何渊源,有何恩怨,方可确保她若出手不坏竹先生之事。 苏娆将她的这个想法告知于云霁,云霁自也明白,且逍遥楼盯着丁家这多年,丁家为假云皇后暗中做了多少事,怕是没有谁再比云霁清楚,确切来说,是真正的他,容骁。 丁家相助假云皇后,陷害云郡主珠胎暗结,掠夺云郡主身份,鸠占鹊巢,为假云皇后隐藏身份,瞒天过海,收复江湖势力花间谷,为假云皇后所用,将手伸至于诸暹国内…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唯有心腹才能去做的,或许还有至今未曾查知知晓的其他暗下事,由此可见得,假云皇后对丁家是何等倚重。 云霁心中这些所思所想也不过转瞬,思忖过心间,云霁却未曾当即选择告知于苏娆,有关竹先生之事。 竹先生非是他的属下,而乃他挚友,是同惠善大师一样的忘年之交。 且比之惠善大师,竹先生陪着云霁的时日更久。 “娆娆若要知,那我们便去见见竹先生。” 最终,云霁决定带苏娆去见竹先生,也乘他出现之际去看看竹先生。 其实云霁也想知,竹先生他当真已查找到了,且他心中还有份担忧… 刚开始,听及苏娆言道竹先生回来澹梁后的那番所行之举,对丁家的暗中探查,云霁心中其实是诧异的,还在这一时心中生出一份担忧。 云霁知竹先生一直在找寻家族叛徒,找寻被家族叛徒盗走的另半册家族药典,更因族中生变而失踪的家人。 可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无果,而今,突然查找到,且还不是旁的人家,而是与澹梁皇室牵扯不浅的这丁家。 可逍遥楼盯着丁家多年,却从未有一时半刻察觉丁家或许就乃竹先生所言族中叛逃的那旁支,亦或乃竹先生所道失踪的家人,因追逐叛徒旁支而离开家族的家人,失踪不见。 对那丁家,就连竹先生他自己在皇城所待那三年,他也未曾察觉着。 后若非因在诸暹卫皇身上发觉他家族药典之内所记载那方害人丹药,一番查知,竹先生也难以去想着,家族叛徒或许一直就在家国之中,从未曾有逃离国内,逃往他国中,而他要找寻的其他家人或许也在此。 今,竹先生查到丁家,虽因丹药之事,云霁内心偏向于丁家乃竹先生所道家族叛徒,可也不妨或乃竹先生所道的其他家人,毕竟知之药典之者,竹先生所道的家人亦知晓。 既要找竹先生,又不能让澹梁皇知晓他们此行真正目的,以免给竹先生那边带去麻烦,苏娆自是免不得做一些准备,好好去转上一转这梁京。 逍遥楼楼主既被请入了澹梁皇城,他们既敢请君入瓮,那她也是时候活动活动胫骨了,歇息着一夜后,也该有一番动作了,否则又如何能做得给澹梁国制造各种地方乱事的逍遥楼楼主,她可得担好这个名头,也能不枉费他们那番费尽心机。 且而今苏五下落依旧不明,既不在澹梁皇手中,那他们而今必定在某个角落之内,或许受伤,行动不便,否则他们不会看不见镖师所留下的奁阁暗号,从而与镖师联络上。 再或者,他们心中警惕,就算看见了奁阁暗号,也不敢冒然现出身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以苏家女儿这个身份明目张胆的入得澹梁皇城,昨日她那般招摇过市,若五哥他们在皇城内,就不会不知道她来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九) “阿尘,左右闲来无事,陪本郡主去逛逛澹梁皇城,昨日被那些不长眼的刁民扫了兴致,今日且随我去瞧瞧看,澹梁国的风景可委实不错。 且听闻澹梁国中最不缺的就是风花雪月,我们就去看看,看看澹梁国的风花雪月是否能治治你这颗榆木脑袋,否则如何能服侍好了本郡主。” 此一语纨绔,随着一声咯吱的开门声,一袭红衣,张扬夺目,额间疤痕毫无遮掩,苏娆拉着云霁出了屋,也毫无掩饰她和身旁这人何种关系。 昨夜二人同殿而眠,今晨又如此同出房门,且苏娆对身旁之人如此亲昵,再可见得他二人之间关系非同一般,绝不仅仅只是主仆的关系。 这是裴良在今日得见苏娆这第二面之后,他心中再次萌生出来的想法。 “荣华郡主这是要出去?” 明明心中了然,从得见苏娆的衣着装扮,裴良就知晓苏娆这是要出去,却还是如此问道,如此一语话。 迈步上前,拱手作辑。 礼数有加的裴侍郎,云琅国使臣既要去逛澹梁国,他这个主客司侍郎又怎能不陪同,免失了本国的礼数。 “裴侍郎要随本郡主一起?” 此声疑问,苏娆瞧去从昨日容枫离开后便又回来守了主客司的裴良,他就候在距离她这处宿殿不远的侧殿之内,如此毫不掩饰的监视着她。 今得见她这边有了动静,当即便至此,也着实不愧为容恪手底下的一条好狗,且还是极不俗的一条好狗。 眼角微眯一下,一道冷冽之光刹那闪过去。 随即,嘴角上扬起来一抹纨绔弧度。 “裴侍郎要随本郡主出去,可本郡主身旁从来只留裙下臣,就裴侍郎如此…” 桃花明眸,一瞬上下打量裴良一眼。 云琅国的荣华郡主,苏家的丑女儿,纨绔乖张是她的本性,好色成性才是她的本质,若想要待在她的身边,可是要做得她的裙下之臣的。 可像裴侍郎如此老男人,又如何入得了她的眼,更做得她的这裙下之臣。 苏娆如此行径,如此明目张胆羞辱裴良,可裴良却面不改色,依旧能面带笑意,且同苏娆一语玩笑话: “荣华郡主总是喜玩笑,下官若成郡主裙下臣,倒是郡主给下官面子。” 此人柴米油盐不进,嘴皮子功夫也不是一般的厉害,苏娆早有领教,而今不过再一二过招,无需输赢。 既然此人如此想跟,那就让跟着呗。 “本郡主此行出门,正好忘记带着了银钱,那就有劳裴侍郎消消财了。” 苏娆的目光扫过裴良腰间坠着的银钱袋子一眼,让本要跟随负责花销的苏粲留下,既然有人主动上门,她自然是要给其好好表现的机会。 随即,苏娆拉着云霁直接越过裴良走离。 苏娆走过去身旁后,裴良的面色才青一阵紫一阵,色彩斑斓,只是这次,他的眼底再没有生出来晦暗深色,只是眸光再次落于云霁身上一眼。 似乎是带出探究。 只因今日这黑衣蒙面之人,周身气韵似有些变化,未有了昨日之时那般让他所觉颤悸之感。 也就只瞧着这一刹,裴良迈动脚步紧随其后。 三人同行,苏娆本以为今日也就这一条好狗跟随监视,她这门还是轻易能出得的,毕竟那宫中定也想要瞧瞧她至澹梁之后会否有什么动作。 可刚踏出去主客司,那个多管闲事之人他又来此,如同昨日来迎接她这云琅国使臣一般,又一次出现在司外。 拱手。 澹梁国太子,淑人君子,如沐春风。 前至此,竟主动提出他来陪同苏娆出去。 他是澹梁国储君,苏娆既以云琅国使臣身份前来他澹梁,出于本国的礼数,也该由他这个太子前来作陪。 容枫所着衣物还是昨夜去见暹木亚玲之时所穿那身,其眼下淡淡一层青色也未曾消,显然是他回京后只随便拾掇了一下仪容,便再来这主客司,唯恐苏娆在他未曾在之时做下什么,连昨夜所穿衣物都未换下。 如此匆忙前来。 这样的容枫,第二次失态,可见他心中如何忧苏娆在他澹梁生出乱事。 “看来澹梁确实是个安居乐业的好家国,容枫太子每日都可如此悠闲?” 此一言不知是讥讽,还是苏娆刻意以此话告诉容枫,就算他作陪又如何,她若想生事,谁又能阻拦得了。 多管闲事之人,总会让他人心生厌,以为以一己之力就可改变大局。 “本郡主不过一小小郡主,怎能劳烦澹梁太子亲自作陪,此事若为太子未婚之妻知晓,恐再次找本郡主麻烦,太子还是去陪你的长乐公主吧!本郡主的裙下臣,可无你的位置。” 苏娆应下云霁不去利用容枫做局,也心知容枫无辜,可容枫如此一再往前凑,如此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天真,天真的让苏娆讨厌。 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虽因昨日再见时心中有所触动,可今日之时容枫又如此凑前,她又看不顺眼了。 也许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天生就无法看顺眼吧! 留下最后这一番言,苏娆拉着云霁越过去容枫,走离,可容枫竟是个死脑筋,在此事上他竟如此执拗。 让裴良留下,他独自一人跟随其后,就距离苏娆和云霁三步之距离。 无论如何,在苏娆在他澹梁国时日里,他不会让苏娆离开他的视线。 容枫尚未跟随迈开两步,苏娆气息一瞬难平。 银牙因此一声咯嘣。 这人还真是如此讨厌,这澹梁国中人是否都乃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之辈。 桃花明眸之内一抹薄凉,渲染了眼尾。 苏娆看去身旁云霁一眼。 若任由容枫跟随着他们,以他和事佬的脾性,爱多管闲事,必定会坏事。 所以必须要让容枫离开,且还是他主动离开,可有什么理由能让容枫此刻放下对她的盯着而主动离开。 银黑面具之下的隽眉,也微微动了一下,容枫的脾性,云霁也清楚,若任由容枫跟随着,或许还会认出他,认出乃为云琅霁月世子的他。 云霁亦看去苏娆,与苏娆一眼对视。 而今这种时刻,在苏娆可能会危及澹梁安危的前提之下,能让容枫主动选择离开的人和事,苏娆和云霁心中其实都清楚,无外乎就是澹梁皇夫妇,此外,只剩下暹木亚玲了。 可昨日容枫那般匆忙离开主客司,寒漠尘既言不是因为澹梁皇夫妇而离开,那就只能是因为暹木亚玲。 这个事,其实不用查,苏娆和云霁也能猜到。 毕竟以容枫为人,若是发生其他之事,他绝不会那般失礼失态离开。 可而今容枫又来,那暹木亚玲那边之事必然已处理妥帖,便不可用她,所以,唯剩下之人就是其父母。 交握的双手,最后还是相互捏了一捏。 确切来说,是苏娆捏了云霁的手。 云霁不愿利用容枫,可现在他们要让其主动离开,就必须拿其父母说事。 他与其监视她,盯着她,还是去问问自己的父皇母后,究竟是何人想乱天下,以满足自己的野心欲望。 第四百四十八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 “殿下,娘娘宣召您入宫。” 就在苏娆要开口之际,这一声言,如同昨日之际一样,这般及时至。 前来之人,云皇后身旁的贴身奴才,手拈拂尘, 脚步碎碎却走的极其快速,前至容枫身旁后,俯身问安。 随后,方又对苏娆一礼。 皇后口谕: 荣华初抵澹梁国,娘家中人前来,她这个做长辈的本应摆宴好好的款待娘家人, 但因着她的身子骨不好, 反倒会扫了荣华雅兴, 着令裴侍郎好好陪同好荣华,游玩的尽兴。 云皇后这一笔行事,不说她这口谕所含何意,是表现出她这个澹梁皇后曾云琅诸侯国郡主对远道而来的娘家人的这份体贴,还是道苏娆这云琅国使臣不知拜会云皇后的这份无礼,就现在来看,这件事的出现,倒省了苏娆再与容枫去多废口.舌。 至于云皇后这般派人前来行这一番之意,苏娆都未曾有正眼瞧着那奴才,只是斜眼瞥去一下,藐视之感,说出来很是敷衍又意味深长的一句道谢话,道谢皇后娘娘体贴入微。 随后,苏娆便拉着云霁继续走离了,再不管容枫是否继续跟着前来,她随心所欲,我行我素,将她那份纨绔乖张的本性演绎的是淋漓尽致。 一日的逛街游玩, 苏娆前往梁京内的各个花街小巷,期间途径过丁家所开医馆,瞧着一个药童长相秀气,便顺手摸了两下,与丁家医馆因此发生些许摩擦,还未曾生出事端来,便被跟随的裴侍郎及时化解。 又在午间用吃食之际,在食楼仙鹤居中瞧上了一位食客,本欲请其一道用顿午膳,再来谈一场风花雪月,却差点与食客娘子打起,裴侍郎再次以一番能言善辩,化解此事端。 后又逛至商铺之内,此次却非因苏娆好色再生事,而是有一女子多眼瞧了苏娆身旁之人一眼,与那女子差点又闹起,又是裴侍郎一番巧言,那女子也只是好奇尘护卫而已, 荣华郡主将门虎女,与一般女子计较,若传入云琅, 恐辱家族名声。 若裴侍郎只道苏娆自身之名声会如何,苏娆自不会顾及,如何也要给那多眼敢瞧着她身边之人的女子好一顿教训,可裴侍郎却提及她苏家,这让苏娆不得不让此事就此简单罢了。 有如此一位能言善辩之人随从身旁,随时随地都能耐卓然的为苏娆排忧解难,半日游玩下来,愣是没有生出了丁点的乱事来,就连苏娆的背后都没有一个说苏娆坏话的刁民,让苏娆想要找麻烦生事都无人可找。 “裴侍郎想入本郡主门下,做得本郡主的裙下臣,也无需表现的这般出色,裴侍郎再怎么优秀,可终究是早生了十多余年,非本郡主喜好。” 此一声悠悠之言,在又一次被裴侍郎那么妥帖的扰了苏娆的兴致之后,苏娆直接在大街之上豪迈出口。 此语之嚣张,行事处事张狂如斯,传入容宫内,澹梁皇夫妇如何反应且不说,只容枫那一人,他的心中,因此愈发肯定苏娆此来目的为何。 就为复家国之仇而来。 因苏家之亡故,她再无任何顾及,先乱诸暹与云琅,两国之间战事若非因着霁月表弟,她绝不会轻易罢手,今已难动云琅,便欲动澹梁了。 如此这般想来,容枫心中只觉沉压压的,对苏家之亡的愧疚,而今竟牵连到他整个澹梁的自责,自恼,皆是因为他未曾看顾好暹木亚玲,才会造成了而今他澹梁这等危机。 “枫儿,今前来见母后,你也能这般的走神了,多年来父皇与母后教你的礼数规矩,你都扔去了哪里。 你为我澹梁太子,怎可任性妄为,长乐要离开,你为何不留,你是要让我澹梁成为天下笑柄吗,何时起,你竟如此让父皇与母后失望了。” 此言恨铁不成钢,云皇后面上带出来一抹痛色,似牵动了孱弱身子骨,发出来一声咳喘,气息一时不稳。 容枫忙起身至云皇后身旁,想要给云皇后轻抚后背,为云皇后顺气,却被云皇后拂开,让奴才给她顺气。 容枫,一时只能杵在了云皇后身旁。 云皇后顺了气,一口抿茶缓和嗓中不适,才摆手让前来告知她知晓宫外这只短短半日间苏娆就生出一大堆事儿的奴才退下去,才又看向容枫,这一次,她再没有多言其他话,直接起身离开正殿,入了内殿。 容枫只能看着,看着他母后如此孱弱,却还为他之事劳心,他真不孝。 于是,容枫直接撩袍,就跪至了云皇后的殿门前,直到澹梁皇前来。 “皇儿,你母后会派人去寻长乐,若你是寡人的儿子,是你母后的儿子,那么现在下去,好好准备大婚,若不是,那你现在就走,出宫永远的离开澹梁,也免累你母后伤痛。” 站至容枫身旁,澹梁皇负手后背,第一次觉得他看不清他这个皇儿。 在未曾至云琅之前,皇儿从来是他们的骄傲,他以仁义之道,御万民,得民心,在澹梁何人不会说一句:太子殿下德仁爱民,孝悌天下,可感念上天,乃他们澹梁之大福。 可而今,为子,他竟学会了违逆他们这对父母,为臣,他更是生了自己的心思想法, 他可是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心中这般思来,澹梁皇后负的手缓缓捏成了拳头。 他只这一皇儿,他是他与珺儿的爱子,他绝不允其竟要脱离他的掌控。 因为此,澹梁皇那双柔情的丹凤眼内,第一次在容枫面前生出阴霭,虽然极其浅淡,可容枫却感觉到了。 抬眸看向澹梁皇,昨日间苏娆所言那一番犀利言辞,就这么毫无任何压制的横冲直撞入他的脑门之内。 让容枫心间一息觉得竟似要喘不出气了。 “陛下…” 父子之间将出的隔阂,未曾因此而生出来,只因澹梁皇的御前总管而来,在澹梁皇的耳畔低声言语一番。 随即,澹梁皇大步离开,眉眼之间竟阴沉,只给容枫再留下一句话。 你母后她身体如何,你该是清楚,莫再跪着累她,回去做你该做之事。 容枫沉默一息,随即对着云皇后的殿门叩头。 是儿不孝累母后操劳,儿只是心生一结,此时难化开,待儿自行想通,儿自会去寻玲儿,还望母后恩准。 起身,容枫转身离开。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四十九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一) 苏娆拉着云霁一日转悠,至晚间,终究因裴侍郎太过能耐,未曾生出何事端,但她也未因此生出何恼,反倒意犹未尽,明日了接着继续。 回至主客司, 至宿殿外,给裴侍郎留下如此一语,将两扇殿门在裴侍郎终有些变了面色的目光下关闭。 呼… 此一声粗着,自裴良鼻息之内发出。 “荣华郡主明日继续游玩,裴某自当继续奉陪,定叫荣华郡主宾至如归。” 留下此一言, 裴良告辞,转身之际, 他的面色才更沉下。 裴良自问, 有生之年他从未曾有遇见过如此嚣张难缠之人,她这份有恃无恐,似巴不得他能忍不住脾性,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他为由生出事端来。 可见,当如陛下所道,此人奸同鬼蜮,行若狐鼠,乃刁钻促狭之徒。 “看来明日本郡主得再好好继续招呼招呼裴侍郎。” 此言悠悠,也自殿内出,一盏茶抿下,嘴角薄凉笑意,苏娆与云霁彼此相视,随后,云霁他亲昵点了下苏娆鼻尖,面上也有些压不住笑意。 “娆娆今日之举,虽则是不痛不痒, 却也着实气人,不过明日还是罢了,今日目的已达到,待云风他们传来竹先生消息,便可见竹先生。” 今日苏娆出去行那些事端,她将裴良的注意力吸引住,云霁与云卫之间因此取得联络,让云卫将他们欲见竹先生之事传话告知与竹先生。 云风一行人,也已与昨日夜间入了梁京,本来晚间就该与苏娆他们这边联络上,但因不知主客司内情况如何,便先等苏娆他们这边消息。 而今联络上,往后,便无需苏娆他们再如今日这般出去以寻得时机,今既已知了主客司内布局,此后起,云风他们自会寻找时机自己前来。 关于苏五,也已令云风他们关注好今日苏娆他们所去之地,以及主客司外,若有苏五和依影他们踪迹出现,便将其暗中带至于逍遥楼中。 云霁之言, 苏娆亦颔首,今日她那一番举动,必已叫容宫之内心生警觉,明日不动才符合逍遥楼主诡谲的心思,他之行事可轻易难以被观知,否则又怎能在澹梁国内生事多年而让澹梁皇头疼,却应对无门。 苏娆与云霁言谈,离开的裴良也在第一时间入容宫,向澹梁皇回禀。 虽则苏娆与云霁这一日来的动向,每逢一时一刻就会有奴才禀报澹梁皇与云皇后知晓,毕竟苏娆乃云琅国使臣,有这份关注也无可厚非,但细枝末节,澹梁皇还要裴良每日都需给他来禀报一番,事无巨细。 此次,他绝对要抓住了逍遥楼楼主诡谲的行事痕迹,从而将那如同鼹鼠般藏匿于暗中的逍遥楼抓出来。 裴良入宫,未曾至勤政殿内禀报,被禁军头领带至容宫的宫牢之内。 澹梁皇此刻在此地。 御前总管那般匆匆至,所道让澹梁皇面色生变之事,便于此地有关。 因欢娘和慕廉竟逃出牢房,他们逃出来,未曾当即选择逃离了容宫,而是去关押云穆越的那间牢房中,未相救云穆越,反而想杀了云穆越。 虽然欢娘和慕廉并不知澹梁皇所图之谋,但两人都明澹梁皇乃何种人,今将他们抓至此,却又不动他们,必然是在他们身上打了何谋划,仔细一番想来,便可猜到必是为云穆越,因为他们二人并不足挂齿。 且又有前时澹梁暗军来抓苏五之事,两人心中更猜得,澹梁皇既不杀他们,必是想要拿云穆越去做什么。 那么云穆越继续活着,就会是澹梁皇手中一张底牌,所以他必须死。 也幸得被暗中盯着宫牢的暗军及时发觉,才在紧要时刻将云穆越救下,未曾有让欢娘和慕廉坏了澹梁皇的计划,云穆越现在可还不能死了。 此间之事端,惹澹梁皇沉郁难消,本欲处决了欢娘和慕廉,毕竟此两人与他而言确实无用处,却在欢娘再次讥诮之颜下,让其心无端生悸,总觉得欢娘的笑里藏匿着危机。 因着心中这份警觉,澹梁皇未曾处置了欢娘和慕廉,虽未曾杀了二人,却着人挑断了欢娘和慕廉的手脚筋,断其四肢,还能如何逃离了。 随后裴良至,在澹梁皇耳畔仔细一番言,将苏娆今日之举,一字一句禀报,何时何地生何事,事无巨细。 听裴良所道,苏娆所行每一事虽着故意找事,所盯上之人也都乃容色俊雅者,但其所选中的这些人不是丁家人,就是与丁家交好,乃澹梁皇心腹家中的儿郎,亦或者澹梁国中世家门客。 澹梁皇的气息为此而厚重,更生戾气之感。 虽他乃澹梁之君,却也非全然能掌控朝局。 毕竟总有那么二三世家,唯恐君王握权过重,而危及他们世家利益。 因此,彼此钳制,以确保朝局安稳。 那么,他之心腹自就会有暗下着,在世家大族之内所安插暗探门客。 可而今,却被其知晓。 这对澹梁皇来说,将是何等胆颤之事。 由此可见,逍遥楼楼主对澹梁国局势掌控有多可怕,比之他这个高居其位的澹梁皇,她似乎更像是澹梁皇。 且她今日行事,一点不惧告知他,她手中有的可不止他这丁点把柄,她若要乱澹梁,只需乱了澹梁世家即可,世家若一乱,那么皇城必动。 咯…嘣… 五指捏出巨响,在黑暗的牢狱之外,听来极为的清晰,清晰的让裴良无需多看澹梁皇面色,都知他此刻内心有多颤栗,对逍遥楼楼主的除之之心,似已有些等不及他们所谋。 粗霭气息,在一阵夜色凉风吹拂过面庞后,才让澹梁皇的理智清醒。 现在还不到时候,必须等,等到暹毅迟韶抵达之后,才可一举以铲除。 冷静下来,澹梁皇方才摆手让裴良回去继续盯死,且看她明日之举。 “陛下,倘若那前朝公主明日直接出手,下官该如何应对,请陛下示下。” 苏娆之乖张,今日以来裴良真正见识,若无澹梁皇示意,他还真不知明日该以如何法子应对前朝公主。 其实在他看来,而今前朝公主既然已在他们眼目下,倒不如直接将其拿下,也可免生许多乱事,当没了前朝公主,藏匿的逍遥楼将群龙无首,虽然届时若他们拼死孤注一掷亦麻烦,但他泱泱之国,还能怕了一股江湖势力,想来其实有些好笑。 可此奏,他却不敢奏,陛下所逐乃仁义礼智信,任何欲坏他这份君王之名声之徒,都绝难以活过次日。 “寡人倒是盼着她真有胆量出手…” 那双柔情的凤眸,内里那股阴霭杀意再毫不掩饰。 “下官明白。” 裴良,当即心领神会。 若前朝公主真的出手,如此一来,一可找出藏匿在皇城之内的逍遥楼中人,二可以正义之道,名正言顺的拿下在他澹梁皇城内作乱之歹徒。 领旨,告退。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五十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二) 裴良的入宫至回来主客司,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一回来,便先询问了手下,苏娆与云霁那边此时如何。 可有何动静。 手下回禀,在裴侍郎离开不久后,宿殿之内的灯火便熄了, 随之里面传来动静,至此刻,尚未有结束。 听之言,只叫裴侍郎这个都已年过而立之人,也一时觉脸上燥的慌,虽心中不耻苏娆如此放.浪.形.骸,却也未曾因此就大意, 而是前往自己又一番听之, 听得殿内床榻咯吱声,声声不息,当即轻甩两袖离开。 官袍甩动,带起一阵夜风,转变了风速,虽则动作不大,也非轻易可查知殿外这一息来了人,此刻又走离,但殿内,那坐在床榻上的两人皆乃内力醇厚之人,耳朵一动便知。 咯吱作响的床榻之声停歇,苏娆拿过早已备好的一身夜行衣,着好,随即与云霁悄然无声自窗棂离开。 就是这一刹那,在殿外监视的视线汇聚在回去的裴侍郎身上的刹那时离开。 以二人速度,等监视的视线再次回归于这座宿殿之际,二人已然出了宿殿内,出了殿中,再无人能察知。 轻而易举, 苏娆和云霁离开主客司。 至主客司外,前往内城中一处隐秘巷道,云凌现出身,竹先生得知世子醒,他已在住居等候世子前往。 一路随云凌去见竹先生,期间云凌再向苏娆与云霁道一事,就乃暹毅迟韶已出发之事,逍遥楼那边也收到此消息,不出半月,应能抵达。 “他果然动了。” 此一声,那双桃花明眸因此而闪动。 不知内里所思如何。 是否当如在尚未至澹梁皇城那夜,寒漠尘曾问苏娆的那一语,她心中可是想与暹毅迟韶合作,谈及合作。 毕竟诸暹卫皇之死可与澹梁脱不开关系,以暹毅迟韶对其兄长敬爱,他对澹梁之恨绝对不会比他们弱了,此时与暹毅迟韶合作,有利无弊。 “娆娆可是忧毅亲王此来,从而会掀起诸暹与澹梁之战, 成为变数。” 寒漠尘不知苏娆与暹毅迟韶之间在苏家别庄那次交谈,可云霁知晓,他自不会如寒漠尘所想,既然苏娆选择远离暹毅迟韶,就不会与其再继续纠葛,从而祸害着暹毅迟韶。 “云霁,我心中突生出一个念头…” 苏娆扭头看向云霁,气息却微微沉定。 “容枫同暹木亚玲大婚之事是容恪为迫逍遥楼楼主现出身的一种手段,能将我这‘逍遥楼楼主’前朝公主名正言顺困留在这梁京,可容枫与暹木亚玲若是真的大婚,两国联姻,那么诸暹势必亦要来联姻使者。” 突兀所道: “那暹毅迟韶此番至或许内里亦有他之手笔,以容恪之为人,他既以一封信笺,拿五哥威胁我,道破我‘逍遥楼楼主’身份,迫我至澹梁,那么对诸暹国,暹毅迟韶那边他是否亦有谋,且所谋划亦不简单。” 夜幕之下,巷道之内更浓墨重彩,却也可轻易观得苏娆面上沉着表情,想到她为暹毅迟卫诊治,虽其身体内里已然残败,但也绝非轻易可殁,或许他之死亦有容恪暗中操作,就如拿她五哥迫她一样的伎俩。 倘若是如此,那他这目的又是为何? 已揭露她‘逍遥楼楼主’这层身份,那按理来说,再与诸暹交恶绝非明智之举,如此行径只会自找死路。 心中生出这溟濛,苏娆一时难以猜想到。 “娆娆不必多忧,毅亲王非何等闲之辈,他既至,想必心中亦有所思。” 云霁听得,在月华映衬下又见得苏娆因此而微蹙的眉头,额间生皱,他玉指抚上去,抚平其额间褶皱。 图谋,不过为勃勃野心,不知足,或许是想要一石二鸟,以一场谋局,将诸暹与云琅一并算入棋盘中。 “此刻既不动,许是在等待毅亲王的到来吧!” 二人言谈间,已至竹先生的居住。 对于暹毅迟韶之事,苏娆也就暂时放下。 且云霁所道亦在理,暹毅迟韶也非何人可轻易算计得了的,今卫皇亡,再无人能钳制他之手脚,束缚他之羽翼,他若动,澹梁必定大伤。 竹先生的住居,就在这内城之中,且距离丁家医馆并不远,就在丁家医馆对面一处宅院内,大隐隐于市。 苏娆与云霁前至,得见得竹先生,先未有道及他言,竹先生为云霁一番诊脉过后,云霁身体并无有恙,他才与云霁叙了家常话,好友相聚。 苏娆,并未曾有进去听,事关竹先生的家中事,竹先生既不开口留她听,她自然也不会让云霁因此为难。 出去正堂,就安静坐至庭院之内等候。 今夜的月色,月明星稀,夜风早已不再凉嗖,尤其是这澹梁国的夜风,拂过面庞,只觉舒逸,温润如玉。 这样一个国家,倘若君王当真仁义,其实这里真的会是乱局之中的一处安逸之所,能给百姓带来安定。 可君王虚伪,勃勃野心,道貌岸然之徒,所行一切仁政皆不过为谋得天下。 “小姐…” 苏娆刚坐下不多之时, 云风前来这里,与这夜间里前来,他的到来,不至他一人,身后还跟随来着另一人。 此人尚未曾走近,苏娆已站起身。 只因来人乃苏寒。 苏二本就比苏娆他们出发要早着,按理来说,他也早该入了澹梁国中,可至此刻前苏二一直都未曾有消息传来,直至昨日苏娆他们入梁京,苏五和云穆靖因此现身,苏二方才找到了云穆靖,今让苏寒前来告知。 苏寒带来事,告知苏娆是云穆靖救走苏五,而今在花街柳城风雅小居内藏身,无碍,依影兄妹和萧芷也都无事,一路而来所受之伤也已好。 “无恙,便好。” 一直以来的心中担忧,对苏五他们的担忧,在此一时刻,苏娆终于放下了心,又听及云风道,监视丁家的另一拨人乃金衣暗卫,这是他们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前脚刚得到消息,后脚苏寒也刚出现,他便带了苏寒来这里,乘此夜机会见苏娆。 此两个消息,两件事,云穆靖所行所举,诚然如云霁所道,他虽亦算计着她苏家,可也从未真有想伤及苏家人。 可随后,苏寒的另一番言,又让苏娆对云穆靖刚生的这番转变刹那消无。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五十一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三) “小姐,还有另一事。” 苏寒,再一次习惯性的双手握拿住了他后背的两柄刀柄,才再次开口。 所言,欢娘和慕廉以及云穆越被抓入云宫之事,此事乃他们从云穆靖那边得知,云穆越被抓亦乃云穆靖的算计, 欲以此,揭开澹梁国野心。 苏寒将苏二特意叮嘱他的这件事告知苏娆,毕竟欢娘和苏娆关系匪浅。 又把苏二的交代亦告知。 让苏娆和云霁好生去做他们之事,云穆靖这边他处理,他会带云穆靖回去。 一国君王,不仅只身犯险,所行之事更乃胡来,若为澹梁皇所察觉,以此为由从而先发制人,对付云琅。 且而今苏娆对外是以云琅使臣身份出现澹梁,若云穆靖再如此去行事,必定会将苏娆和云霁陷入危机之中。 苏寒这番话,在他话语里面的云穆靖,或者确切来说是在苏二认知中的云穆靖,似乎这样的云穆靖的城府过浅了。 云穆靖之为人,他是云霁教出来的弟弟,怎可能会城府过浅,他之城府之深,又怎可能会将云琅置于险境之中,那么他此番行事又何为? 一时,苏娆眉间微动。 而以苏二之心性,他又怎可能会不了解云穆靖为人,那是否是生了何事,才会致使苏二对云穆靖的城府再次认知生误,未曾观之他所行之事或许暗中另有用意,另有所谋。 且云穆靖竟拿云穆越做局,此番行为举止, 以弟为局,让苏娆觉得此人乃第二个瑜皇,果然子肖父吗? 若当真子肖父,那云穆靖所行必定就另有用意。 “二哥而今是否亦在风雅小居之内。” 此言问及,苏娆扭头看去一眼正堂。 堂内灯火通明,云霁与竹先生还未曾有交谈完。 一息,苏娆让云凌稍后告知云霁一声,她去趟风雅小居,傍明必回。 云穆靖必定是还要做什么,她得去看看。 苏娆前至,带了苏寒一同。 此刻,同一时间,就在苏娆出发之时,金衣暗卫再次出现天字五号雅居。 所道之事,他们所谋未成,暹木亚玲在前至澹梁第二城池之际被堵住。 “皇上,追来堵住诸暹长乐公主之人虽着便装,但其声尖细, 必乃宫中人,属下等为防暴露,便未曾有出手。” 单膝跪地,金衣暗卫告罪,那来人不知同暹木亚玲说了什么,而今暹木亚玲已在回的路上,主动回来。 “主动回来。” 此声喃,魅色眸子之内一抹沉思。 须臾,眼角微微眯起来,让云穆靖心中心思方表露出一分在容颜上。 看来暹木亚玲是走不了了,也是,两国联姻非何等小事,可由他们二人私自而定,澹梁皇室绝不会允。 “既要回来,那就在皇城内出手,本皇亲自出手。” 须臾,云穆靖方再道这语,让金衣暗卫盯住暹木亚玲动向,待回皇城之际,告知他知晓,随后,摆手让其退下,让另一暗卫去给她备浴桶。 她要沐浴更衣。 浴桶之内,洒落片片花瓣,花香随着腾腾蒸气,飘香四溢,云穆靖至屏风后,褪去那身衣裙,其身膛平坦且有腹肌,虽着女儿装,可其上半之身的体态特征,却乃这男儿身。 “哥,你与阿娆至此,阿靖便不可再行前事,免累你们,阿靖便自己出手,等这事了,阿靖再去见哥向哥认错,阿靖怎能又如此任性妄为。” 垂眸,云穆靖瞧着自己这所露的上半身,哪怕她换上女儿装,也未曾取了这假的半身,因为她的兄长叮嘱过她,唯有以假做真,方乃真,就算着女儿装,也不可现女儿身,否则若稍有不慎,毕将暴露无遗。 入浴桶,沐浴后,自柜箱内取出两样物,一个小瓷瓶,以及一把匕首。 “哥,阿靖须得用一用这女儿身,只此这一次,阿靖只做一次云落静。” 随着这语话落,云穆靖先拿过那小瓷瓶,将内里药水涂抹了锁骨至腋下及腰腹等几处,随后拿过匕首,匕首刀锋,自刚刚沐浴后的锁骨之处划过去,本瞧去乃自己的皮肤,却在刀锋所过之后,一层薄薄的皮卷了起来,露出了她真正的肌肤。 因常年被这一层假皮遮盖,云穆靖真正的肌肤白了透出着红,极其不正常的肤色,泛白又泛红,就似被滚烫热水刚刚所烫之后呈现的肤色。 随着刀锋自左右锁骨一一划过至腰腹半圈,整个假皮边缘便彻底卷起。 云穆靖扔掉手中匕首,抓住卷起边的假皮,猛一出力,一把便将身前半张男子特征的假皮彻底撕扯了下来。 一刹,额间一层细密汗珠渗出来,假皮与真皮如此贴合,这般扯下,其疼痛,其实与凌迟一刀无甚区别。 而她,却只是轻微一声闷哼之声,便一把擦了额间虚汗,刚拿过内裙着好,耳畔咔嚓一声,自屏风之后而来的声音,似乎是因为未曾控制住所见这骇然景象,才会弄出这动静。 云穆靖面色一时大变。 转身之际,本已扔至于桌上的那把匕首也在她的手腕转动间直直朝着屏风射去,其刀锋凌厉,杀腾之感。 匕首破开空气,直穿着屏风而过,却未曾传来刺入身体之内的声音, 而是哐当一声响,匕首掉地之声。 随后,再不等云穆靖第二次出手,站立于屏风之后之人,他现出身来。 所穿着乃刚为云穆靖备沐浴的另一名金衣暗卫,只是此刻他之容貌,那一副让云穆靖一时慌了神的容颜。 苏二,他的视线,此刻,寡淡之内生出着一种难以言明的似要压抑不住的暴怒感,目光更落至在桌案之上,一副以假人皮制作而成的男子胸膛,他就定定瞧着,定定的瞧着。 垂落两侧的双手,咯嘣咯嘣发出作响之声,在突兀静谧无声的这屋内极其清晰,其上蔓延青筋,更似是想要在这一时刻撑破他手背皮肤。 耳畔,回荡他见着苏五后,与苏五一番谈话,知晓云穆靖至澹梁后所行所举,所为一切,真只为云霁。 后,苏五道出最后一语,一语玩笑话: “二哥,弟弟现在终于理解为何你被云穆靖蛊惑着,三年都难以自拔。” 又想起云霁那夜之言,云穆靖的秘密。 永远也不会更不能告诉苏二的她的苦楚。 原来,这就是她的苦楚,那他呢,既永不能言说,那又为何要招惹他。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五十二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四) “云…穆…靖…,你怎能如此…” 如此玩弄于他。 此一言,一字一句想自咽喉之内挤出,可苏二却突兀感觉咽喉哑了。 少年懵懂时的情窦初开,得知云穆靖是男儿时的羞耻愤怒,再到知其在亲弟弟身边竟安插旁人的勃怒难消,至此刻,被欺骗玩弄的无比残忍。 窒息之感。 这种种情绪一涌而出,似想要将苏二的这颗心撑破,又有一股知云穆靖竟为女儿身的不愿感知的惊天巨喜,怒至极致,让苏二竟一时哑言。 那从来寡淡的眸子,哪怕往时云穆靖再怎么招惹他,他都不曾有真正动怒,可此刻,他眸内猩红之色,让云穆靖竟一时不敢去瞧了苏二。 一把扯过了外裙,云穆靖忙要穿好衣,却顿觉一阵疾风自耳畔而过。 暴怒之人大步欺身上前,一把将云穆靖抵在他与云穆靖身后的桌案间。 “苏昱陌,你要做什么。” 云穆靖这才厉声,低沉压抑之声,双手被禁锢,其力道之大,比之当初得知苏娆是因她才毁容色那时在那巷道之内还大,大的云穆靖感觉下一瞬苏二就能捏碎她的手腕骨。 废了她。 苏二却未曾再有言,或者说他根本再说不出话,嗓内只觉得被一团烈火所灼烧,直接烧毁了他的喉咙。 唯有那双猩红的眸子,落在云穆靖也怒了的面容之上,如此一张脸,画骨更画皮,蛊惑的他明知乃毒,明知不可为之,却还是一次次放纵着自己,而她,是否为此自鸣得意。 “呼…” 鼻息之内发出粗着气息,苏二的嘴角竟流出了血色,咽喉生疼的他让嘴角的血色难以压制,喷了出来。 一口殷红的血喷出,却未有喷至云穆靖身上。 苏二及时偏转头,皆喷在了地面上。 云穆靖面上再次生变,眉间狠狠蹙起,想要有所动作,可她的双手还被苏二所桎梏着,让她半分动弹不得。 “呃…” 舌根都似是被牵连,苏二竟真发不出声音了,他松开云穆靖才后退一步,大手摸上去他的嗓子,须臾,他轻摇头,面上竟生出一抹笑来。 好似是怒到极至而反笑,还是讥诮了他竟如此难以承受到致使失声。 这样一个笑,落在云穆靖的眼中,只叫云穆靖心慌更心悸,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似窒息的感觉。 被松开的双手,不知是因刚刚苏二力道过重,还是因云穆靖一时觉得呼吸不畅,此刻难以控制的轻颤。 她这样,落入苏二眼中,才叫苏二面上的那抹笑意缓缓消没,其眼眸溘然闭上,须臾后,他再睁眼眸,眼中猩红缓缓消没,许是怒到极致,反倒再怒不起,可却也再怒难消。 擦掉嘴角血迹,才又一把捏住云穆靖的右手腕,将其一把拉扯至自己面前,半寸之距,彼此的呼吸都能因此交缠一起,苏二才狠狠地提吸一口气,方费力的发出来一声话: “你想要我苏昱陌做你云穆靖的大将军王,好,我苏昱陌现在应下你了,不只是云琅大将军王,我要做你云琅之主,我要你云穆靖此生只能做我苏昱陌的人,无论你是男亦或是女,我要你永远都再摆脱不了我,永远。” 最后二字,好似彻底撕裂了咽喉。 不等云穆靖再有反应,苏二此刻竟觉黑暗,他一记手刀,云穆靖未曾躲避及时,倒在苏二怀中昏厥了。 苏二垂眸,看着怀中人,昏厥之时惊容,惊慌于他所言,他是疯了吗。 须臾,抬起手,轻抚过云穆靖面庞,将其面上一缕乱发抚过其耳后。 定定瞧着片刻,苏二的眼角竟溢出一滴滢色。 你不该招惹我,更不该以女儿之容招惹我后,却告知我你乃男儿身,我付以真情实意,你就算不给予回应,也不该如此玩弄于我,用我对你之情意,竟欲将我变作你之利刃。 一把打横抱起云穆靖,苏二大步出去屋。 其周身寡淡漠感,只叫整个屋中呼吸艰难。 刚至屋外,一把长剑却横至他身前。 屋外的一名金衣暗卫阻拦了苏二去路。 “二公子,请你放下皇上。” 这名金衣暗卫不同于其他那些金衣暗卫,他是云穆靖还未登基之前就寸步不离守着他的那个金衣暗卫。 刚刚被苏二打晕。 苏二瞧着一眼,他有放下了云穆靖,只是却未曾有交给了这名金衣暗卫,而是自怀中取出来一方墨帕。 随后,他咬破了手指,在上面写下一段话: “霁月把你留给云穆靖,自此往后只听他一人令,可云穆靖是霁月要保护的弟弟,他霁月,他欠我苏昱陌一条命,他杀我,而我只埋了他,要留下云穆靖,你让他来找我要。” 墨帕扔给这名金衣暗卫,苏二一把揽过云穆靖腰身,手中内力骤出。 金衣暗卫被震后退一步,苏二便在此刹那时,消失不见。 金衣暗卫刚欲追,被暗中一直观察偷看的苏五忙慌拦住。 “兄弟,兄弟,这里可不能真动了武,否则若暴露皇上行踪,更糟糕。” 急急之语,苏五现出身,面上之惊恐还未曾完全消没。 二哥太恐怖,玩弄了二哥的代价更恐怖。 云穆靖,你竟真乃女子。 “五哥…” 苏娆和苏寒来了,刚未曾赶上刚刚事端。 两人来此,见此等情形,苏娆尚未曾再有多言其他,苏五听得苏娆唤声,霎地转身,随后快速过来就是一通告知,噼里啪啦两三句说清楚。 我们赶紧追二哥去,不然二哥要是真在冲动之下对云穆靖做了何等事,云穆靖如今可是云琅国的皇上。 苏五只两三句重点话,已交代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得知苏二已知云穆靖女子家身份,苏娆蹙眉,面上神色也沉着,却并未当即就追上去。 “五哥,云穆靖自己作死,为何要去救她,她既盯上二哥,利用二哥,就该承受被二哥知晓后的后果。” 相比于云穆靖,苏娆自然更袒护她的哥哥。 摆手让苏寒跟上去,只要二哥无事,云穆靖那儿别管,听二哥安排。 苏寒当即颔首,快速朝着苏五所道方向追了去,那名金衣暗卫也速跟去。 苏娆并未曾阻拦。 只是她的这通操作,却叫苏五心中焦急一时消无,随即拍了下自己脑袋。 对啊,就算云穆靖如今是云琅皇,可他苏家早已远离朝堂,那还有何怕他之处。 “小妹,五哥想死你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祖父他们都没事对吧。” 心中担忧无,苏五这才一下扑了苏娆身前,一把抱住苏娆,如此哭了。 身躯轻微的抖动,将他的脸埋在苏娆脖颈间,在二哥面前,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他不能这么哭,可在小妹面前,他想哭就哭,祖父他没事儿,爹娘婶伯们也没事,小妹也好好的,都好好的,他也还活着呢。 苏娆也蓦红了眼眶,却安静的让苏五抱着她哭,苏五他被压抑的太久了,而今知家人们皆安,他需要发.泄。 “嗝…” 哭够了,苏五才松开苏娆,抹了一把脸,一点没觉得他一个哥哥在妹妹面前哭丢脸,反倒嬉笑的裂开嘴。 兄妹见了面,主仆也相见,而今也就无须再继续在天子五号雅居这边藏匿着,苏娆让依影和依素他们将这里的痕迹清除干净,随她回去。 第四百五十三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五) 澹梁皇城内,一夜间,发生诸多之事,竟不知是澹梁皇对皇城的管控都如此之弱,还是苏娆他们的能力实在太甚,终未曾让其有所察觉。 至傍明,天际将明之前,苏娆与云霁回去了主客司,悄无声息回去。 两人回,几乎一夜未眠,可至此刻却毫无半点睡意。 苏娆将苏二所写血字的墨帕递给云霁,云霁瞧着一眼,并不解其意,不明白苏二为何要写下这样之言。 非是他看不懂上面的字,不理解苏二所道意思,而是不明苏二为何要写,且还是以血书的方式写给金衣暗卫,云霁此刻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娆亦如此。 他们二人,此刻自然是难以知晓,苏二会因云穆靖而那般突兀失声。 “云霁,云穆靖的欺骗或许让二哥发了狠,二哥为人你应是比我更了解,他若动怒,最坏的结果会如何。” 瞧不明白墨帕的意思,可里面的内容,都能让苏二写出让云霁去找他讨要云穆靖之言,可见苏二内心有多怒,怒到一定程度,是会疯的。 云霁,一声叹息,随后,他摇头。 情之一字,就算是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结果如何,也许囚,也许放,也许彼此伤,到最后遍体鳞伤,也许彼此说开,就如他同娆娆一样。 “昱陌与阿靖之事,追究其过错,亦有我放纵之意,而今走至这般,云霁也说不出结果如何,他们之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非是懵懂小儿,行事再过也会考虑清楚后果。” 云霁既如此言,苏娆也只能如此听之,且如她夜间道,若是她插手,她做不到公平,因为那是她二哥。 何况从本身之事而言,这本就是云穆靖从一开始的选择,她既然从一开始要的就是皇权,那么她招惹二哥,其最初目的也不过看中她苏家兵权,只是相较于云穆睿和云穆逸他们,云穆靖用了最绝的一招手段,也是最高明的一招手段,捏人心。 且她捏的还不是她这个苏家女儿的心,而是在云琅军中威望直逼爷爷的二哥,由此可见她之城府有多深沉,若非因她乃云霁所要相护的‘弟弟’,她待云霁之心亦如云霁待她之心,她又乃二哥所心仪之人,真正苏娆的好姐妹,她们之间或许也免不得有一战,结果会是两败俱伤。 “云霁,云穆靖,她会是第二个云瑜吗?” 苏娆突兀问出这句。 “不会。” 云霁很坚定的话,他明白苏娆心中所想,握住苏娆的柔荑,凤眸再落在苏娆手中所拿的那方墨帕之上。 “有昱陌在,阿靖永远都不会是第二个皇伯父的,而且,阿靖的母妃,瑶姨之亡,此乃阿靖心中永难忘却的心结,她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变成同自己父皇一样只为权术之人。” 就如同他,他也不愿让自己沉沦,沉沦在黑暗中,只是他难控自己。 “好了,娆娆,一夜未眠,天就快要大亮了,先去歇歇吧,否则面上疲劳若过重,恐让旁人发觉何不对。” 瞧一眼外面的天色,鱼肚白已经自天际泛出,微白之感,已至卯时正,再不过一个时辰,天就彻底亮堂了。 云霁不说,苏娆还未觉有何疲累感,他如此一说,苏娆顿觉睡意袭来。 也望去一眼窗棂外,随即,她一把将云霁也拉起。 “你陪我一起,安心睡,醒来之后是否另一面,交给你这颗心选择,至于二哥和云穆靖之间事,我们便不去插手了,由他们自己去处理。” 拉了云霁一起去入眠,同床共枕。 臂弯之内枕了一颗脑袋,毛茸茸的这一种感觉,云霁早就已有所体会,可是此刻,他还是稍稍将他的手臂环紧了紧,让彼此之间更靠近。 闭上眼,云霁安心睡了,不再害怕睡着之后,等再次醒来是否已乃另一个意识,他就是他,只是他自己,便是杀戮,也会有爱人为他管着。 溟濛的一片天地,本来昏暗的内心里突兀为一束光剥开,在这光束之中,云霁他身着一身透亮的月华衣着,一步一步走来,最后停留在那个蜷缩在黑暗角落中的身影面前。 这是第一次,云霁他走进了他已经坏死的心里面,他看见了寒漠尘。 不止有寒漠尘,还有容骁,就靠在寒漠尘的一旁,很安静的站立着。 好似也睡着着。 只是寒漠尘从来都会把自己蜷缩着藏起,而容骁,他更喜欢置身黑暗之中,然后一步一步完成他的计划,在旁人不知不觉中,给其致命一击。 逍遥楼说是寒漠尘的,倒不如是容骁的,而关于云穆靖和苏二之间事,说是云霁放纵,倒不如也是容骁的纵容,是他教出来那样的云穆靖。 “你,终于可以走进来自己的心中了,面对黑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此一语咕哝,背靠黑暗睡着的容骁,他睁开了眼,抬眸,直视过来。 他背后的黑暗刹那之间消散不见,将黑暗中的寒漠尘带入云霁四周的光亮内,却未曾因此惊醒寒漠尘。 “我本担心,也许最后留下之人会是他,虽然他待娆娆亦可全心全意,可娆娆所喜之人乃你,无论是容骁,还是寒漠尘,他们都无法带给娆娆安稳,唯有你可以,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活着,必须要留下。” 此言,态度强硬。 容骁迈步走过来,站至云霁面前,两臂之距,望镜子一般望着这个身处光芒之下的他,须臾,他伸出手。 “既已有胆量面对黑暗,那就来接受属于容骁全部的过往吧!无论是被关入黑暗中六年的容骁,还是身处大秦皇宫内三年的阿宵,再有做了十年的云霁与寒漠尘,接受了所有的过往,世间就再也无容骁了,唯有云霁和寒漠尘,需你自己解决。” “你会消失。” 云霁却未曾在这第一时间里亦伸出来他的手,而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容骁听着,一时发愣,随即他竟笑起。 隽美容色,惊华夺目。 此一笑,万千芳华都觉暗淡无色。 “一人,既难分两半,又如何消失。” 云霁一时哑然,随后,他失笑摇摇头。 “是啊!看来又浅薄了。” 垂落的双手抬起,与永远藏匿黑暗中的容骁,这个真真正正的他双手相抵。 倏然之间,一股股过往记忆涌现脑海。 不再是往时断断续续的片段以及通过云凌他们的告知,他才能知晓的过往,而是他全部的记忆,属于他的所有记忆,再不会因他心有损坏而被迫忘却,如何也难以探知知晓。 记忆,一幕幕划过脑海中,也包括他此前绝难以感知的寒漠尘的所有记忆,在寒漠尘的记忆中,竟有着逍遥楼前任楼主的来历,他竟然是… 第四百五十四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六) 日头,早已至正空,可主客司内,宿殿之中,许是昨夜折腾的太久了,到此刻日上三竿,也没有动静。 远处,殿外亭台中,裴良眉间皱起,生出来川字纹,手中所拿杯盏,盏中茶水早已冷却,他一口未喝。 “裴大人,我们是否还是过去瞧上一瞧,这已日头三杆,就算折腾的再晚,再怎么累着,此时也该醒了吧!这要是二人其实并未在殿内…” 一旁的主客司主事,额间都生出一层汗,明明日头温和,且他们还是在亭子内,可他却依旧鬓角冒汗。 坐立难安。 裴侍郎握着杯盏的那手,也捏了下杯盏,一息时,他放下杯盏起身。 主客司主事忙跟上。 二人,至苏娆的宿殿外,尚未曾有走近,璀璨两兄妹一左一右阻拦。 “郡主休憩,不喜叨扰。” “荣华郡主不是道今日继续出去,本官瞧着这已至午时,郡主可莫要是昨日出去着了风气,二位还是去通禀一声,也好叫本官放下心来不是,否则若是怠慢了郡主,本官担不担的起这罪责,二位恐是担不起。” 面对璀璨这对随从,裴侍郎的话语虽依旧有礼之感,可其官威之甚,容不得两个下人亦如此不把他放在眼底。 “裴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此声哈欠,苏娆一脸睡意未醒的打开门,睡意朦胧,嘴角却勾起弧度。 那双桃花明眸,眼睑四周好似还缠绘着昨夜一晚的媚色,至此刻尚未曾全然消下去,纨绔好色的苏家丑女,而今如此之笑,一看就知因何。 “裴侍郎如此惦念本郡主,可本郡主昨日时就说了,裴侍郎你真入不了本郡主的眼,更遑论做本郡主的裙下臣,今日本郡主尚意犹未尽,不打算出去了,裴侍郎就自便吧!” 再打一个哈欠,苏娆摆摆手让裴良赶紧走,别在她眼前继续坏她好事。 殿门啪的一声关闭,也不做理会裴良此刻面色又是如何,嘴角笑意化作冷笑,监视,那就好好监视吧! “刚起身,莫要着凉。” 云霁走过来,一件披风为苏娆披上。 他之声音并不小,隔着殿门也能听的清楚,外面的裴侍郎和那位主客司主事一时皆怒甩袖,转身大步离开。 讨得这没趣。 且看她还能嚣张几时。 二人如此勃怒远离,苏娆和云霁透过窗棂缝隙瞧得清楚,苏娆再次一个哈欠,其实她真的还没有睡醒,今日既不准备生事,就好好再歇歇。 “云霁,还是你,真好。” 此声喃呢,苏娆转身回抱住云霁,将脑袋枕在云霁身前,出来的是云霁,她就可以安心的继续再睡上一睡,若是寒漠尘,就得打起精神来。 闭上眼眸,苏娆再次睡着。 就这么安心的睡了。 如同他们小时候,有她在,他也能安心睡过去。 低头垂眸,安静看着一息,云霁轻浅抱起苏娆,将其抱去还暖和的被窝里,陪着苏娆一起,再次躺下。 他的眼眸,再次透亮,哪怕是看向他物,也不再是模糊溟濛的视线。 “娆娆,我能看见了,能看见万千繁华色彩,灿白的殿宇,碧绿的盆栽,华贵的衣着,可与云霁而言,都不及一个你,世界有色彩斑斓,却独你一人,与云霁的眼中便是繁华,此外再无一色让云霁愿记住。” 唇角落过苏娆额间,在苏娆额间那道疤上留下一抹温润,随后安静看着苏娆的睡颜,记忆中,容骁也这样看过,而后,他便放了他出来。 从此刻起,他再也无须让云凌他们告知他知晓了,他会自己记住与娆娆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就算是黑暗的他出现,也会有和娆娆的记忆。 这样一种感觉真好,真的是同一个人。 温馨而甜腻的时刻,除午间时裴良和主客司主事的叨扰外,再无任何之人之事出现,扰了他们今日温馨。 殿内温馨,殿外的监视也未曾放松,在夕阳后,主客司主事半点眨眼都不敢,就怕一个疏忽脑袋搬家,而裴良一如昨日,入宫禀告澹梁皇。 对于苏娆今日安静,澹梁皇其实亦有所猜测,毕竟逍遥楼楼主的诡谲行事心思若如此轻易就可被看透,也就不会让他束手无策这么些年,于是还是那一句话,让裴良继续盯好,一只苍蝇都不得让其能进出。 “陛下,从这两日前朝余孽动向看来,要么,苏家五子并未曾为其救走,她不敢冒动,要么,她正是等着陛下先出了手,且看谁先沉不住气。” 摸一把下巴处稀疏少许到只有一缕的胡须,丁老那双突出眼珠的眸子里闪现一抹暗光,此刻瞧去竟觉阴冷,完全已不是他们所塑造的济世医者,而乃心术不正的狠毒之徒。 澹梁皇也思忖。 霎时,他眸光兀然一深,一抹暗沉划过眼尾。 “丁公,会否还有种可能,逍遥楼藏匿多年,且一直以来皆暗中行事,此非因前朝余孽想以此等卑劣伎俩渐渐消耗我澹梁,而是她心有余亦力不足,如同你我多年来谋划,若非兵微将寡,又岂会筹谋这多年。 那前朝余孽之所以手握寡人暗事颇多,是否因逍遥楼其实乃搜集情报之楼,而非这些时日丁公所查知二十年前江湖势力逍遥楼,这不过乃前朝余孽给我们使出的一种蒙蔽手段,好让我们心生忌惮从而有所顾及。” 一语惊醒梦中人,澹梁皇所猜测,似乎更能解释通这么多年来逍遥楼楼主所行宵小之事,倘若逍遥楼真乃实力雄厚之楼,为何一再暗中谋事。 如此一种手段,而今想来其实与他们对诸暹与云琅两国多年来所行手段一般无二,因实力不足,只得潜图问鼎,暗中筹谋,以期他日成事。 丁老,一时再摸一把稀疏的胡须,对澹梁皇所道,他眸内现出沉思,须臾之际,眼角骤地眯起,心中合计。 “陛下,倘若逍遥楼真如陛下所猜测,那我们而今继续顾虑,忧其在皇城之内的势力隐患,岂非是给其足够时间,不知其暗下正在如何谋划。 那是否我们可以先行稍稍试探一番,倘若那前朝公主竟真只是虚张声势,那若先拿下她,待暹毅迟韶抵达,陛下岂非能更好遏制暹毅迟韶。 倘若她非虚张声势,我们便可探出一二分逍遥楼在皇城之内所藏匿势力究竟如何,此事让老叟来试试,与荣华郡主冲突,也皆乃她先动我丁家儿郎,戏谑我丁家儿郎在先。” 此一语深意,苏娆调戏他丁家医馆内药童那件事,正好就作为此时契机。 澹梁皇听得,颔首,若由丁公出手,届时就算有何意外变故,也非他这仁义的澹梁皇所授意,而乃荣华郡主自己好色难控才惹出的事端。 “陛下,娘娘传话,长乐公主带回来了。” 御前总管再前来。 长乐公主已入皇城中,太子殿下那边尚不曾知,不知是否需知会太子殿下。 澹梁皇与丁老之间交谈一时停下。 澹梁皇再次暗沉下眸光。 须臾,摆手让御前总管去告知云皇后一声,既太子尚不知,那就先别让其知晓,待大婚之日前知也不迟。 “陛下也莫恼,殿下只是一时任性,殿下敦厚孝顺,怎会真忤逆陛下。” 丁老为太子宽宥,澹梁皇面上暗沉才消没一息,后与丁老说及详事,至于太子,希望不要让他再失望。 这二人口中的太子,澹梁皇言希望他这皇儿不要让他再失望,可此刻时,却是他这个父皇让其子难置信… 第四百五十五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七) 又是一夜星河皓月夜,三月中的夜,弦月化作圆盘自山峦之下爬出,潋滟星幕作陪,点缀黑暗的夜空。 苏娆才精力充沛的醒过来,刚与云霁用完夜宵,与裴良又几语你来我往之间的较量,裴良再次面色少许变化的离开,后竟来一位不速之客。 容枫竟在这夜里又来前见苏娆与云霁,且不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入,以太子身份前来,而是暗下前至。 “容枫已知,荣华郡主看容枫不顺眼,厌于容枫,容枫曾想能求得一知己,终不得愿,也已自知之明,可今夜容枫依旧乘夜而至,来此惹得郡主心间不快,只为来求证一事。” 拱手作辑,很久很久时,容枫才抬起头。 “容枫在此,恳求公主,能否让容枫一睹公主身旁这位侍卫之容颜。” 诚恳之求,此次求,求得是前朝公主,非容枫一直想引为知己的苏家女。 容枫的视线,在恳求之际,却向去苏娆身旁的云霁,竟轻微发颤之声。 他暗下前来,现在又如此话语反应,尤其是看向云霁这目光,内里更毫无往日暖阳之感,而是种让苏娆只一眼就似已能看透其内心的感觉。 他可是知晓了云霁身份,否则为何竟会说出如此话,竟还如此恳求她。 柳黛眉梢因此一息拢起,苏娆也适时抬步挡住容枫看向云霁的目光。 声色微凉: “容枫,你为澹梁储君,在这夜间如此暗入本郡主宿殿,本郡主尚未纠你之过,你倒是还提出如此无礼要求,本郡主身旁之人岂是你想见着就能见着的,又为何偏要见他。” 最后一句反问话,苏娆内心快速转起。 倘若容枫竟真已知晓了云霁身份,那他是如何知晓的,且如此之快,只短短两日时,这其中会否有何诈。 心中刚思忖起,柔荑为温暖玉指握住,云霁拉住苏娆的手,走前一步。 “娆娆,莫无礼。” 有些事既已被知,便无需再藏匿。 对苏娆轻浅摇了下头,云霁方看向容枫,他已有面对黑暗内心的勇气,既已被知晓,那他便坦然面对。 抬手,云霁作请容枫至榻几之间落座。 先坐,有何事,坐下好好谈及便可。 “你乃何人?” 淡然如云霁,与那日间对容枫冷笑一声的寒漠尘,完全的两种感觉,此刻,容枫的心间更生出一种骇然到他难以也不敢去多想的直觉感。 只因云霁对苏娆所到那句莫无礼之言,这样的一种宠溺语气,容枫只在一人身上感觉到过,他的表弟。 此人乃何人,怎会觉竟如此像极霁月表弟,可霁月表弟不是病没了吗。 容枫因此急促一声,更是迈前一步,竟伸手想要将云霁的面具掀下。 这样行事无礼的容枫,更与往常谦和有礼的澹梁太子容枫大相径庭。 云霁他后退一步,未曾让容枫碰触到他的面具。 握着苏娆的玉指却轻微的蜷捏了一下。 这下本能反应,苏娆明白,是云霁内心触动,不愿牵连容枫让自己成为内心同样险恶之徒,可容枫终究还是被连累了,终究是难以置身事外。 反握住云霁的手,苏娆给其她的陪伴。 云霁才扭头看向苏娆,对苏娆勾起唇角,含出一抹温色之笑,他无碍。 随后,未先有答容枫的话,而是坐下倒一盏茶,径自抿一口,之后,他才再次看向容枫,浅淡一语言: “看来那日娆娆之言终究还是生了作用,你既今夜间如此暗中前至,想来澹梁皇与皇后是不曾知晓的,既不是他们,可是见着了欢娘了。” 心思从来玲珑剔透的云琅霁月世子,而今更有了容骁的记忆,明晓了一切过往,他之心此刻更加透彻,似乎这世间万事万物,只要他想知,只在其言谈反应间就可观之其内心所思所想,一眼洞穿人心的可怕。 “霁月表弟?” 声音,发颤。 容枫难以置信,竟惶惶后退两步,脚步踉跄,差点未曾站稳而栽倒。 “你竟真是霁月表弟吗,怎可能…” 昨日在澹梁皇去宫牢时,容枫在离开云皇后的寝宫后,其实他跟了澹梁皇后面,当时他不知为何就跟了。 他跟在暗中,瞧见父皇那般他从未曾见过的模样,更是在瞧着欢娘的笑容之时,他竟似得了癫狂之症。 逍遥居主事欢娘竟乃他母后的侍女,其夫慕廉更乃他父皇曾经的侍卫,而他的二弟活着,且竟代替父皇代替他至大秦为质,他却不知晓,而他的母后,而今的母后竟也乃假的。 一日怔呆,他终难信,父皇绝不会做出那等之事,他怎会将皇弟关于黑暗中整整六年时光,更囚禁母后,寻得替身,六年后,更将皇弟与母后皆送至大秦,只为图谋天下。 且母后怎可能为假,母后待他之疼爱,绝无可能会是假的,他绝难信。 本欲去向父皇和母后问寻,可思来一二,倘若欢娘所言乃诓骗于他,那他直言,岂非伤透父皇与母后之心,所以方才夜间前来,来此求证。 对面之人,他是否竟乃他的皇弟,只因那日他突觉此人那双眸甚是熟悉,今日再突觉,竟是像极父皇与他。 可而今,他竟乃霁月表弟,霁月表弟病没乃假,他为何会放弃云琅皇位以病没之法暗中离开,难道他竟真的是皇弟?这怎可能,怎可能… “怎可能的,怎可能会是霁月表弟。” 突兀摇头,容枫不愿相信,可蓦然,他的眸内映现出他表弟的容颜。 在此时,云霁方将面上的那张银黑面具取了下来。 殿内烛火本通明,映照云霁容颜,隽美之颜,风华无双,此等谪仙容色,绝无可能会为旁人所替代得了。 往时,容枫从不曾觉得有何相似,可此刻瞧去,竟与母后容颜相似五分,而那一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眸,与他之眸,与父皇之眸,更乃一模一样,唯一不曾相似之处唯有神韵。 霁月表弟,从来乃淡然之中超脱世俗,身处世俗中,却超脱世俗外。 “你比云霁预想知晓的时日快太多,原以为你如何也不会这么快就因娆娆当日之言从而心生猜疑去查知。” 未有仇,未有恨,亦未有既已被容枫知晓的不舒服感觉,而今既知晓,许是天意如此,既天意已如此,云霁也非何等与自己过不去之人,且他更不愿让苏娆觉得是她之过错,方让他内心生出难以适从之感。 “容枫,云霁只是云霁,他既已做了云霁,便再不会做旁人,他也更从不会成为旁人,无论你从欢娘哪里知晓了多少事,真真假假如何,与云霁而言,他此番来此,只为个人恩怨,他不会有祸乱澹梁之意。” 走前至容枫面前,云霁对容枫一如刚刚态度,既然容枫如此前来坦言,那他也袒露他和苏娆此番前来目的。 第四百五十六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八) 月明星未稀,月色夺目,未曾有遮掩陪伴它的星河,他们彼此相依相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月华星耀交叠,投照下一潋潋缱绻光色。 已寂寥的夜半三更,在月华星耀映照亮堂的皇城街道之上,除晚间依旧巡逻的卫队与打更的更夫之外,在此刻时,唯有那一人,形单影只。 他孤身一人走在街上,满眼迷茫,不知此刻时,他该去向何方为好。 一个人,唯有月华星耀投照而出的孤独的影子陪伴着他,步伐沉重。 “欢娘对你道了多少事,真假皆无需与云霁道,既你已知,终难置身事外,便去寻一人,真正知晓真相之人,她或许会让你自己看明白。 在云霁和苏娆这里,没有你要的真相,我们也无法给你一个你想希望的真相,亦或是我们所知之的真相,因为你不能信,亦无法去信着。” 脑海内,回荡云霁最后这番之言,没有因他的坦言从而选择诓骗他,而是让他自己去查清楚,看明白。 蓦地,容枫似乎找寻到他此刻该去的方向,沉重的步伐突兀之间加快,随即,他竟跑起,步子由慢到快,步伐由小到大,一刹,已跑远。 他之速度,正如同他此刻之内心,急促的跳动,让容枫觉得呼吸艰难,心口又似是被一股子郁气所阻挡,而他此刻只想要冲破这股郁气,是否如此,他的内心就可以通明。 容枫如此快速跑回去容宫,此时,宿殿内,苏娆方才过问云霁作为。 他为何要突然同容枫坦诚自己的身份。 那么暴露自己。 “云霁,容枫他会去找哑婆婆吗?为何又此时暴露身份?今夜你所为让我再次有些看不透,我心中突生出种感觉,竟觉得你想要利用容枫。” 望向云霁的眼眸,苏娆那双桃花明眸之内带出一抹探究,很直白的探究,未曾再如往常一般会将她的心思藏匿起,然后悄然用言语试探。 只因而今的他们,他们相恋相惜,他们早已彼此坦诚,既然彼此坦诚,那么心中若有疑惑,就直白过问。 “且你把一切那般坦然于容枫面前,容枫虽乃正人君子,可在亲情与道义之间,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心正不偏,又有几人真的会大义灭亲。” 就苏娆她自己而言,她反正是做不到。 “娆娆…” 云霁知苏娆难明,难明他之所为,玉指拂过去苏娆眉间,将其微微难展的眉间抚平,眸光才一息悠远。 “既然天意让容枫终究难以置身事外,那么就让他自己去查清真相,唯有如此,澹梁国才不会失去一位仁君,才不会苦了百姓水深火热。” 寒漠尘的夙愿从始至终都是毁灭,可云霁不愿,非于心不忍,也非当真良善,而是不愿以己私最后却毁了澹梁这方宁静所在,累及无辜百姓流离失所,从而造出来更多的秦娆与寒漠尘,他只是不愿看见这些。 此刻,苏娆似乎才是彻底的明白,霁月世子是心有良善,可他绝非那等真正的大善人,他的良善也只给同样的良善之者,只给天下无辜者。 握住云霁的手,苏娆面上一抹歉疚,歉疚于她对云霁之内心关怀终究是不如云霁待她真心,亦歉疚于刚刚那一瞬,她竟突觉得是容骁醒来了。 回来澹梁,其实内心真正冲击的是容骁,这个黎明与黑暗能融为一体的他,似乎能做到完完整整的他。 “云霁…” 本欲开口说道歉,唇上却出现一根手指,按压,堵住了苏娆的后话。 “娆娆,你我之间从无须道歉二字,也非你觉得,是容骁确实醒了。” 苏娆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云霁都明白,他也并未想瞒苏娆,将他昨夜间的变化坦然告知,而今的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一丝一毫的异动。 容骁醒了,可至昨夜后,也将再无容骁之人,往后,这世间再无容骁。 桃花明眸,眉眼之间,却没有骤现的喜色,而是刹那,眼眶之内晕染出一抹滢色,点缀了苏娆的眼角。 苏娆看着云霁,双臂蓦然环住云霁腰身,将云霁抱入她的怀抱之内。 没有说话。 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苏娆心尖的疼惜,云霁感受的清楚,唇角,绽放出一抹甜腻的笑意,须臾,回抱苏娆,含笑道一语言: “娆娆曾还因云霁言自己与寒漠尘非一人而恼火,怎么现在自己却这样闷声了,既是一人,娆娆该为云霁开心,自此往后,云霁再也无须从旁人那里才能得知自己的过往,云霁也能记住了与娆娆一起的每时每刻,就算内心黑暗,云霁也可以知与娆娆的一切事,云霁很开心。” 身前一层润色,渗透衣着,冰凉心口前的每一寸肌肤,直蔓延至心底,让云霁的内心刺痛,轻怜重惜。 苏娆方才吸了吸鼻子,抚掉眼角的泪,面上亦展颜,桃花明眸弯出了月牙,一抹桃色也就因此爬上去了眼睑四周,直蔓延至眼尾,渲染。 眸光内,倒映之人就是他,无论他怎样变化,他都只是云霁,是阿宵。 “既是如此,那么是否从此刻起,已再无须将自己藏匿于黑暗之中了。” 此一嫣笑,瞧着云霁身上那身玄衣,苏娆突兀大力一把扯落了他的腰带。 无须等着入容宫见着那些魑魅魍魉,才褪去这身黑暗,现在就可以了。 黑色的玄衣,内里所着白色内衫,盛白如雪的绸缎,瞧着苏娆眼中,再毫无半分血染雪的画面会映染眸底,而是欢喜,欢喜她所爱之人可以站在阳光之下,再无须藏匿起。 “娆娆,此时尚不可。” 云霁无奈,无奈于苏娆这般当真如同那纨绔好色的女儿家,竟是一点都不觉得他可亦乃血气方刚的男儿。 稍稍整理一下散落的衣着,云霁面上无奈笑意稍歇,眉眼之间生出凝重。 昨夜与竹先生一番会晤,他尚未曾告知娆娆,在竹先生那里他知晓了些事端,逍遥楼并未曾查知的事端,容骁都不曾知晓的事端,澹梁国要早些易主了,否则恐后患无穷。 “娆娆,而今你五哥已然找寻到,再无后顾之忧,我们尽快解决澹梁之事吧,然后回家,莫要在这里耗费太久的时日,我想要娶娆娆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十九) 苏娆与云霁刚商榷,尚未曾准备动作,倒是先有一事端先找上他们。 今日,又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娆至澹梁国才四日,与澹梁之间也只平和了短短三日,至第四日,一早间,突兀一批禁军前至主客司。 领军之人直言道: 昨日夜半之间,丁家医馆内遭贼人闯入,贼人歹毒心肠,竟盗走丁老为皇后娘娘耗时三年才炼制的延年益寿丹。 前来贼子有三人,一人带着延年益寿丹逃离,两人被捉拿,其中一人咬破口中藏匿毒囊已亡,另一位未曾来得及自尽,被丁老及时阻止。 一番审问,初时,贼子好不狡猾,几次三番将其背后主推至澹梁世家大族之内,因不满丁家得澹梁皇倚重而心生嫉妒,所以欲以皇后娘娘身体安康为由,迫丁老触怒龙颜。 随后,在澹梁刑部尚书从服毒自尽那一贼子身上所搜找到的一样物什下,再一番审问,那活着的贼子才扛不住刑罚交代,却只道了一句‘云琅’二字,便乘刑部尚书未曾注意之际,猝然咬断舌,咬舌自尽。 “荣华郡主,吾皇请郡主入宫一遭,因吾国与云琅姻亲,秦晋交好,所以昨夜夜半之事吾皇尚未曾为外人道,今请郡主入宫,也望郡主去瞧瞧看,莫要让那等贼子挑拨了澹梁与云琅两国情意,坏两国和睦。” 禁军统领,抬手作请,言语温和,虽带兵至这主客司,却未有要捉拿苏娆的意思,将昨夜所发生之事皆坦然告知,吾皇是请荣华郡主入宫,而非捉拿,且昨夜事既不为外人道,自是至此刻外人皆不曾知晓。 禁军统领这番言外之意,苏娆却是半句都不相信。 澹梁皇三日来皆对她无视,任由她肆意找事,可见他必是对逍遥楼心有忌惮,因不明逍遥楼在澹梁国中的势力究竟如何,才不敢贸然妄动。 倘若如禁军统领所道乃丁家医馆出事,那他不是正巧能寻着理由将她名正言顺的拿下,逍遥楼楼主若在他手中,逍遥楼群龙无首,他若再拿她这个‘逍遥楼楼主’威胁逍遥楼,还再何惧逍遥楼,又怎还会如此以礼待之,还‘请’她入容宫。 联想起昨夜容枫的前来,莫非是容枫将云霁的身份已然告知澹梁皇所知晓,因云霁之身份让此人心中生了乱,才如此惊慌失措的使出如此一招。 心中这般动来,苏娆眸底刹那薄凉,扭头看向身旁依旧玄衣斗篷面具遮容的云霁,很明显的告知云霁她这想法。 在亲情与道义之间,能够做到大义灭亲之人,旁人如何她无法评说,可容枫,他向来崇尚能以和为贵,且他昨夜前来,说明他之内心非一般软着,所以就算他知晓了真相,他也绝无可能会选择去大义灭亲。 既然无法选择大义灭亲,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容枫会自以为是他能以一己之力化解他父皇与他弟弟之间的仇怨,毕竟血缘之亲,皆是一家人,家人之间没有化不开的仇怨。 苏娆这般认为,云霁却悄然捏了一下本就拉着的苏娆的手,对于容枫的为人,云霁相信他的心,他的心告诉着他,容枫他不会那么去做。 在没有弄清楚明白真相前,容枫不会去找澹梁皇,在弄清楚明白真相后,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就去找澹梁皇。 因真相对于容枫来说亦是残忍的,一朝间,他从皇家嫡长子变为了庶子,且还是掠夺本属于皇弟的所有一切。 再者,容枫心虽仁善,可他非愚孝之子,一个从一出生便被抹杀的儿子,还是澹梁皇心中野种,澹梁皇又怎可能会对其有着半分的父子情。 若容枫贸然找澹梁皇坦言他这个皇弟的身份,只会将他的皇弟陷入危机下,且不说他的皇弟还是霁月表弟,只一点,一旦澹梁国二皇子竟活着的消息被知,必引发朝堂内动。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容枫都不会那么做。 也许真的是丁家医馆内生出何事,可是否与他们有关,尚不可盖棺定论。 诚如苏娆所认为,若真与他们有关,澹梁皇应是不该再如此‘客气’,且还有禁军统领所道那个贼子所言的‘云琅’这二字,倘若乃他们之人被抓,不会犯此等浅显之错。 因此,云霁内心偏向于是丁家医馆确实出何事,只是澹梁皇他们因未曾查出乃何人所为,才会故意道出他们审问了贼子之后得出的结果,请他们入宫,欲以此来试探他们,丁家所生何事是否乃他们已出手。 若此一去,或危机四伏。 “还请荣华郡主随末将等速速入宫,吾皇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禁军统领道完那番话,苏娆并未一时理会他,所以禁军统领再一次作请,且这一次他的声音稍稍大了些。 虽依旧态度尚好,可从其眉目之间悄然显露的一分不耐,苏娆心明,若非澹梁皇刻意叮嘱,禁军绝对已动。 小拇指不雅的掏了掏耳,眸底一抹暗芒,苏娆的眉目也在这一瞬间不展。 ‘请’她入宫她便要入宫?逍遥楼楼主何时起会这么的好说话且听话? “荣华郡主…” 苏娆的这表情,禁军统领未曾有接触过苏娆,不察苏娆这是要找事的前兆,可裴良对苏娆已是有所了解。 于是,在苏娆还未找事前上前一步,本欲再一番能言善辩,只是这次裴良未曾有用武之地,只因云霁先道一言: “澹梁与云琅两国多年来秦晋之好,确实该入宫一遭,免贼人再以云琅为掩,再次作乱,坏两国和睦。” 握着苏娆的玉指也再这一语话间再次捏了下。 他们本也不准备再多逗留,既而今横生出这等枝节,那便去走上一遭,看看意欲何为,或也可借此时机,破澹梁皇所摆那盘谋天下之棋局。 “既然阿尘想瞧瞧这澹梁国的容宫,那我们就走上一遭,瞧瞧是何贼人胆大包天,敢污蔑到本郡主头上。” 纨绔乖张的荣华郡主,能让她言听计从之人唯有她身旁这位与她从不离身的‘贴身侍卫’,既然她的贴身侍卫想要入容宫,那便去走上一遭。 本欲要找茬的话语便未曾再有出了口,只是那双桃花明眸却瞧去禁军统领一眼,这一眼很随意,却叫禁军统领兀生出一种他完全被此人看透的惊悚感,心间一时无端颤悸了下。 手心也竟觉黏腻。 此时方才有深刻的感触,为何在他前来之际,陛下会刻意叮嘱他一句: “敬终慎始。” 第四百五十八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 禁军统领内心惊悚,尚未缓过神来,苏娆已拉着云霁径自从他身旁走过。 一如这三日来对裴良一样的嚣张态度。 随禁军前至容宫,都未曾有带上璀璨兄妹,就只她和云霁,一点不惧此次入宫倘若有何祸事,只她与云霁二人,就算武艺卓然,怕也难以轻易从守卫森严的容宫内安稳脱.身。 可她就是如此,如此的有恃无恐。 越嚣张,越有恃无恐,才会叫那些心中做鬼之人越惶惶,越发胆颤。 苏娆已前行,而此时,容宫之内,勤政殿中,却阴凉似乃腊月寒冬。 从来都入勤政殿而无须通禀的丁老,此刻,他竟跪至殿中,他的手中,呈着那一样物什,乃一块衣角。 衣角料子瞧着普通,只是衣角上面花纹却极为特别,似是某种图腾。 虽上染了血,且脏兮不已,几乎将大半的图腾形状毁了去,就只留下少一半,可丁老还是一眼就瞧出。 本丁老与澹梁皇商榷试探苏娆之举也未有出得了手,他们这边先横生此等枝节,他们所始料未及之事端。 昨夜间确乃丁家出事,但审问之人非刑部尚书一人,丁老一同审问,才会在死亡的那个贼子内衬之上发现所绣这图腾,丁老的家族图腾。 发现此家族图腾后,丁老一时面色大变,心中骇然,连着半夜审问,各种手段皆用尽,却都未曾从被抓住的那一人口中问出些有用消息来。 那被抓之人的死亡,的确是咬舌自尽,却非因受不住刑罚从而供出“云琅”二字后乘机自尽,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在刑部尚书与丁老皆未曾再警惕之际,咬舌而亡,到死都未曾有吐露出来只字片语。 从丁家医馆潜入贼子,到那半夜审讯,至今早间,除了丁老发现的那个家族图腾以及所追踪一处早已人去楼空的庭院外,他们这边再无半点其他收获,更别说此事会与苏娆他们有关,乃苏娆他们所行之事。 可为何,苏娆他们却又被客气的‘请’入宫,此间之事便与竹先生那夜告知云霁之事有关,就因着那事。 “丁公,你告诉寡人,此物乃你家族图腾,那你之身份显然已被查知,另半册药典可就在你那家族中,你所谓那些族人手中,而今他们竟亦出现皇城中,还盗走了一颗神丹。” 瞧着那方图腾一息后,澹梁皇方才看向跪地的丁老,面目之间阴霭。 “倘若他们因此察觉寡人所布局,寡人这多年来所筹谋一切,呕心沥血,将皆因你疏忽不查而毁之一旦。” 此言,声音都阴霭下来,戾气丛生。 “这多年寡人不曾对丁公家族出手,虽因其深林之内毒瘴密布难以动辄,但更多还是因丁公想要回去家族。 可是现在,丁公尚未曾名动天下成为一代神医,名利双收后回去族内,丁公所谓的那些族人倒是已然寻来。” 澹梁皇迈步,走至与丁老的面前,负手后背,毫不掩饰他阴霭之怒。 而今,逍遥楼在他澹梁皇城之内势力究竟如何仍难以查知,若因他之疏忽,致使神丹之事被其所知晓,他苦心孤诣近二十余载,眼见着即将可再事成,不出一月他就可问鼎天下一统三国,夙愿将成,此时他绝不允任何之人坏他事,乱他局。 “陛下,神丹被盗之事确乃老叟之过,皆因老叟防范不严密,此事老叟难以辩驳,只是,老叟也自问这多年来老叟从未有出现过其他任何纰漏,望陛下宽宥老叟此次疏忽,老叟必定尽全力尽快抓住那贼子。” 丁老虽跪地告罪,可对澹梁皇如此阴怒,他也并未真胆寒,而是心中极速的转动着,到底是何处露了身份。 心中一番动来,可丁老还是难以想到。 这多年来,他这一脉一直步步为营,就等着功成名就后可趾高气扬回去家族,让那些所谓的嫡系皆好生瞧瞧,他们眼中心中他这心术不正的旁支一脉,比之只会窝在山沟旮旯里的他们,唯有他能将族中医术发扬光大,为无知世人只能膜拜。 为此,他不惜改容换貌,改名换姓,一步步从坊间无人所知的无名之辈走至而今成为澹梁国人人相求的一代圣手医者,他的女儿为澹梁皇后,他的外甥为澹梁储君,眼见着他的夙愿即将要达成,却在如此紧要时刻被发现找到,他又何以甘心。 澹梁皇本阴怒难消,在丁老如此不甘之下,他之怒火倒是难再继续。 一时,殿内突兀静谧,却又觉沉郁。 气氛甚是紧促。 “还请陛下宽恕丁公…” 刚收到消息知此事的云皇后及时而至。 一踏入殿内,步子急急至澹梁皇与丁老身前。 “丁公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陛下筹谋,在陛下筹备中从未曾有过何疏漏,而今却突有族中子弟前至找寻到丁公,这若说有何疏漏之处,臣妾思来,也唯有曾赠与玉儿小姑那张丹方之事,怕是玉儿小姑那边在生前时就已然坏事,才为族中人所察觉…” 因着忙忙前来,气息尚有一丝不稳,脸颊也泛红,显得云皇后此刻愈发惹人怜惜,加之这张绝美无双的仙韵容色,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澹梁皇转眸瞧去,云皇后眼中此刻皆乃他的身影,如此一副深情模样,让澹梁皇的眸底似乎一息恍惚。 大手,因此抚上去云皇后的脸上。 一下摩挲,甚是轻柔。 非因云皇后这个人,而是因披着这样一张绝美无比面容的他的珺儿。 再瞧着丁老那比之他内心所阴怒,丁老似更甚,澹梁皇才稍息雷霆之怒。 且他后面之局丁老缺不得,此时其实他也难以惩治丁老。 心中这一番动,俯身弯腰,将丁老搀扶起。 澹梁皇微软了声色: “而今道这些也已无用,寡人亦知此事也非丁公一人过,只是为今之计已不可再等暹毅迟韶赶至后一网打尽,前朝余孽那边必须先解决,否则寡人谋事尚未成,倒先搬砖砸脚。” 最后这一言,方再一次阴霭声色。 让殿内本就存在的那股阴压阴霾之感猝然又觉浓厚。 眸底杀意,再半分不掩。 “陛下,老叟仍觉得此时非动手好时机,贸然出手若引起皇城内动,得不偿失,能否再等等,待老叟试药…” 澹梁皇雷霆之怒消无,对于他一早间的这个决定,丁老这才再次劝诫。 虽神丹被盗一颗,可想要研制出解药绝非易事,他手中有着半册药典,他研制此丹都耗时了经年之久,至去年底才算成功,而今只等试药完成便可万事具备,只待大婚日。 “陛下,禁军来报,主客司已动,前朝余孽携那神秘侍卫已随车出发。” 御前总管,又一次匆匆步伐至勤政殿。 其声刚落,澹梁皇摆手让丁老不必多言。 此事他已有决断。 大事未成前,神丹之事,他绝不允有任何纰漏。 第四百五十九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一) “好好的怎就走水了,也是瞧见的早,不然这整个街不得都烧毁了去。” 马车过内城主街,车轱辘发出咯吱声,禁军统领‘护送’,前往容宫。 这在旁人看来,心中只会觉得他们的皇上对云琅使臣是何等的招待。 可是此刻,却无一人随着苏娆他们的马车多眼去瞧上一瞧,只因就在一刻钟之前,丁家医馆对面的一处庭院,竟无端间走水,着了大火。 那些闲暇的百姓们个个皆聚集在这里,协同京府衙门一起,帮忙救火。 眼瞅着那冒入空中翻腾的滚滚浓烟,你一言我一语: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里面的人如何着,这大白天的,竟也能走水了。” “是呀,是呀,这无端走水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大火已然扑灭,只是此刻浓烟尚难消,哪怕距离此处尚有番小路程,可从空中那云卷云舒,已能观知。 因人群汇聚而挡住难以继续前行的马车,撩开帘的窗棂内,那双桃花明眸直视向滚滚浓烟之地,面上未曾显露半分异常,甚至心情极好的与随从在外就在马车旁的裴良道一句: “瞧瞧,这是怎了,白日里竟走水,裴侍郎,天干物燥,须得小心火烛,否则呀,这意外总会比明天来的早。” 话虽乃如此话,只是其与云霁所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柔荑却蜷捏出力道。 只因为走水那地庭院,从苏娆他们这里望去,全然可知就乃竹先生他们当时所暂居之所,虽然他们前往时乃夜间,可对面就乃丁家医馆,这么明显的标志,又何以能记不住。 云霁,虽未曾如苏娆般蜷捏出力道,但是银黑面具之下那一双能够通晓一切心思手段的凤眸,落在了那些百姓身上,确切来说是混迹在百姓当中的一人身上,那人所打一个手势,意思乃‘危险’,他在告诉云霁,竹先生不慎被发现,此去危险。 联想起不久时禁军统领的那番言辞,又有竹先生那夜间所告知之事。 云霁心中乍然通明。 在竹先生暗中盯着丁家的那些日子以来,就在日前时,竹先生发现丁家与澹梁皇竟在暗地里行骇然密谋。 这一时,云霁明晓了为何澹梁皇突然请苏娆入宫。 原是如此。 必因丹药被盗,唯恐他们所行会被察觉,已然再按耐不住,是要动手了。 与苏娆交握的手,这才去轻握了握。 反握住苏娆的柔荑。 只如此一个暗中举动,苏娆意有所感,知定是云霁察觉了哪里的问题。 竹先生他们的住居怎会着火。 心中转动间,苏娆的嘴角突兀一勾。 “阿尘,瞧来现在是入不了宫了,不若我们下去瞧瞧,走水可乃大凶之兆,且还白日走水,说不得还有血光之灾,正巧本郡主曾在望禄寺时有惠善大师佛光加持过,今既然碰巧撞见了此祸端,理应相助一番。” 在此番话间,苏娆已拉着云霁下来了马车,裴良和禁军统领都来不及阻拦。 在苏娆下来马车后,两人才一同上前一步阻拦住,禁军统领更是手中佩剑横出,直接如此阻挠了苏娆。 其周身也骤然一股勃发之力扩散,此等禁军威慑,若是旁人,或许会一时被震慑,可苏娆,她可非旁人。 “裴侍郎,此乃何意,本郡主可是被澹梁皇请去容宫的,而今这是作何,这可是将本郡主当做了犯人了。” ‘请’这个字眼,苏娆刻意加重语调,不理会横在脖颈之前的利剑,也不看那禁军统领,而是扭头看向了裴良,面目冷冽,眸底却生意味。 其言也非乃小声,而是如同她初抵澹梁那日那般嚣张狂言,乖张依旧。 “听闻澹梁皇向来仁爱,可怎本郡主所感觉的澹梁皇却觉名不副实…” “荣华郡主慎言…”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娆如此一再诋毁澹梁皇,裴良再能忍耐之人,此刻也有些难再忍着。 “果…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一声颤颤巍巍,虽极其的恐惧云琅国苏家丑女,却还是在裴良一言后,紧接着而来,随后,那些救了火的百姓们,竟一个个簇拥至前。 只这一刹,竟已簇至马车之前五步外,一个个百姓们,皆面露怒色。 澹梁皇在澹梁百姓的心中,口碑之甚,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苏娆如此一再找事,且一再辱没澹梁皇名声,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理。 “尔身为云琅国郡主,却在吾澹梁国此等嚣张,吾皇厚德一再纵容,可吾等亦容不得尔一再诋毁吾皇。” 此又一番正义凌然,一位衣着稍稍华贵的少年郎,带头如此义愤填膺。 “还望荣华郡主道歉,莫要如此无礼。” 澹梁国中人,乃饱读诗书的文人学子,骂人都这么委婉,唯恐辱没他们才学面貌,失了他们这些骚客体面。 “道歉?” 似乎觉得好笑。 望去这个因为愤言而面色都有些发红的少年郎,突兀,苏娆手腕一动,食指与中指交叉一弹,横在她脖颈前的利剑,当即一下嗡嗡颤动。 禁军统领一时竟未曾拿稳了手中剑,剑连同着他手中的剑柄一同掉了地上。 苏娆此一番兀然出手,只让禁军统领面色霎时大变,眼中骇然难掩。 能坐到禁军统领这个位置上的人,其武功自是不会弱了去,可他在苏娆的手底下,竟然都未曾拿稳了他的佩剑,虽则刚刚有苏娆出其不意在内,可苏娆之武功还是让其惊骇。 “本郡主打小就是这么乖张大的,云琅的皇家公主,本郡主敢揍的,那些个皇子们,本郡主亦可照揍不误。 你觉得,本郡主揍一两澹梁百姓,你们的澹梁皇,他可会为你们这些他的子民们去向云琅讨要个公道。” 解决了眼前阻碍,苏娆直接大步至那位少年郎面前,再次放下狂悖之言。 纨绔乖张的云琅苏家女儿,她何所惧。 一袭红衣与空中飞扬而过,带起晨间的风,都觉犀利,划过面庞都可带来刺痛,更冲击内心,不敢直视。 而本要再阻拦苏娆的裴良,却在云霁的一语轻声话下,竟一时止步。 只两人可听见之言,云霁与裴良所道,见其口型,只道二字,只是不知这‘二字’乃何言。 云霁到底说了什么话,竟叫裴良心间一时震。 比之禁军统领对苏娆刚刚之举的惊骇,裴良此刻更甚,只是他也掩饰的极为快速,除云霁一人外,再无人知他异样。 苏娆亦不知。 “小子,若非瞧着你着实是对了本郡主胃口,此刻你已然肿成猪头。” 柔荑伸出,苏娆竟想要去挑逗那位少年郎的下颚。 俄而… 一道似铜镜的反光,就在苏娆这魔爪伸出之时,在阳光映照下划过苏娆的眼角,随即,匕刃自下而上… 第四百六十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二) 午后阳晖,金灿绚烂,伴随着那一道刀光反射,自那俊秀的少年郎衣袂之内而出,其匕刃直逼苏娆腹部。 带出腾腾杀意。 眼见着只一寸之距匕刃就可刺入苏娆腹部,染红她本就艳红的衣裙,就在这刹那间,苏娆脚尖一点后退,同时,掌风带出内力,一招反击。 这少年郎偷袭未成功,反被苏娆这反手一招,他当即缩手,收回匕首闪身一躲,避开了苏娆这一记招,只是他的脚步还在后退两步后才稳住身形,随后,握拿匕首的那只手臂快速横至眼前,遮挡了鼻梁以下。 目光犀利。 很显然,此人乃专业的刺客杀手,因为只有那种专业的暗杀刺客杀手,在接招后会习惯性做出遮挡面部的动静,这是常年暗杀所留的习惯。 “这…这…杀…杀人了…” 如此一刹意外之变,只让那些本来还义愤填膺的其他澹梁百姓一时间个个被惊吓的慌慌后退,惊恐万状。 有不慎者,一下栽倒,因腿软发麻而爬了好几下,才爬起慌张逃开。 拥堵的街上,就这一时,又空出了这一方空地,因而明显了苏娆与那少年郎之间的独自对立,电光火石。 街间不远处,那走水的庭院间还烟雾缭绕,此时却已无一人再去关注,就连本救火的京府衙门,也在这一时间整齐步伐奔至此,只在一息之间,将那些恐慌的百姓们皆护离。 “哪来的刺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 京府衙门的京府卫更如此一言呵,直接命人将此一地街道团团包围,包括裴良和那些禁军在内,自然就包括苏娆这云琅使臣和她的贴身侍卫,一同被‘护’在了这片空街上。 “原是以此地布局。” 此一语喃,银黑面具之下那双细长凤眸,瞧去裴良身上一眼,见裴良蹙眉表情,知裴良并不知此间事。 又望去了那位禁军统领一眼目光,却正巧撞着禁军统领与那位京府卫以及那位少年郎,此三人之间在这一息之时目光空中交汇,瞬间即敛。 只瞧着这两眼,云霁心中已然明了,这一场刺杀必乃澹梁皇在昨夜丹药被盗之后,临时所做的安排部署。 以一场大火燃庭院,若他们同昨夜盗药之人有关,那么当瞧见庭院出事,他们必定会因此而心有分神,此时若刺客行刺,极大可能会得手。 若他们与盗药之人无关,来到此街上,瞧见那等大火,必然再难以前行,而以苏娆在澹梁皇认知中的性子,逍遥楼楼主诡谲叵测的心思,她必定会想要插手一脚,添堵一番。 如此一来,刺客出手,若成功最好,就算失败,随后还有京府衙门。 这一切事端布局,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不会有损了他澹梁皇的声望。 这就是容恪,能为了私欲与权势,可以屠杀所有无辜者的澹梁之皇,比之那尚有份父子情的云琅瑜皇,他更不配为君,更别说配当父亲。 云霁的那一双凤眸,在这一刻时,望向浓烟滚滚的庭院,穿透层层烟雾,最后落在这澹梁皇城那正中心之地,那座高耸屹立的容宫之上。 其周身虽然依旧淡然如斯,可一旁的裴良无端感觉有一阵寒风渗入他皮肤表层,让他的臂膀起了层鸡皮。 尚未等裴良的心中再生出何反应,在他身旁一步之距这人,他迈步而动,与这危机之下,他走至于那个红衣恣然的女儿家面前,并肩而立。 彼此一眼对望,一切皆在不言中。 “阿尘,瞧来这是已然为你我布好了局,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布局,如此阳谋,无论此局成功与否,想来在所有百姓心中,都不会是他们那位仁爱的君王置百姓安危不顾。” 桃花明眸,亦在这一时望去那滚滚浓烟一目,又落向已被京府衙门护卫远离此是非之地的那些个澹梁百姓。 他们,只会愈发感念他们的君王,无论生何祸事都会庇佑他们安乐。 殊不知,他们这些百姓皆不过只是见证她这个云琅使臣被刺客刺杀的证人,她若身死,有如此之多百姓亲眼目睹,且京府衙门也在第一时间赶至相救,又何以牵连他这无辜的澹梁。 只是现在,那场出其不意的刺杀失败了,刺杀既失败,那么他们接下来… “这个刺客故意激着我,将我引近,刺杀不成,你说接下来又是何招。” 此再一言,苏娆的目光方再落那少年郎身上,只那一招后,不知是因京府衙门赶至的过快,还是因其他缘由,他未曾再次动手,只是直直的瞧着她,似是心中已然盘算好了下一步动作。 “京府卫队,还不速速将此名刺客拿下。” 那京府卫前一语厉呵,随着云霁后一步过来相护云琅使臣的这裴侍郎,他后这么一声,且还站至云霁的前面。 如此姿态,很明显,这是以身体护云琅使臣,以防再有刺客,这是在旁人眼中的裴侍郎,如此尽忠职守。 他既乃主客司侍郎,奉旨接待云琅使臣,那么在云琅使臣离开之前,他这个侍郎自是要负责好使臣安危。 可在苏娆眼中,却一时微动眼角。 心中疑虑,疑虑于裴良的此番举动。 难道裴良竟不知这场刺杀乃他们自导自演之局? 只是下一时刻,容不得苏娆再多想,只因本在前一刻刺杀她的刺客,竟在这后一刻,就在裴良的那声话下,他竟对向苏娆,一声大喊话: “属下已将埋伏皆引出,这里危险,交给属下等抵挡,公主且先走。” 噗… 适时,刀刃入皮之声,本被京府衙门护至远处的澹梁百姓,其中竟有数十人,一个个自腰间掏出锋利匕首,一息,将护卫他们这些百姓的京府卫队一招取命,同时异口同声: 公主先走… 如此乍然局面,京府衙门反应不及,只短短时已有数十余卫兵死于了刃下,脖颈血色喷涌,瞬间染红这段街道,更吓真正的百姓四散而窜。 铛… 啷… 刀兵一息相见。 “包围此二人。” 又这一声兀呵,禁军统领的剑直逼苏娆而来。 “尔等竟乃余孽,拿命来。” 从早间至这午间,一直被苏娆嚣张压制,心间早已憋屈不已,终于等到这时机,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长剑,带着那勃发之气,随着禁军统领的身形勇跃之间,直袭向苏娆。 只是他的剑尖,尚未曾有靠近苏娆,便已被那玄衣身影单手所夹住。 白皙似玉般剔透的玉指,二指接住禁军统领的剑,那双银黑面具之下的凤眸,此一时,似又生杀戮之气。 好似下一刻,寒漠尘就会因这场早预谋的血腥而被再次唤醒,迫使云霁再沉睡。 第四百六十一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三) 血,已溅四周。 那些突兀冲出百姓人群中的苏娆的‘手下’,也就除最初因为他们的出其不意而形势大好,却在随后,当禁军与京府衙门的卫队联合后,他们根本就难以抵挡,溃不成军。 只朝夕间,已有大半的手下死于长枪官刀之下,唯那少年郎还气势不减,他不仅一对三,一人与京府卫和两名禁军共三人对抗,还能分出心神一再同他们的‘公主’喊话: “公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公主,莫管属下,属下等死不足惜。” “公主,快走啊,只要公主活着,大秦就还有希望,我等死也能瞑目。” 这一遍一遍喊,就怕别人不知他们是一伙的,不能理解他们是同伙,更怕别人不知她前朝公主这层身份。 她明明乃云琅荣华郡主,云琅所发生那些事,她前朝公主这层身份一般平头百姓怎能知,就算有所知,也不过道听途说,不知已被说话本子的那些说书先生如何编排流传。 且苏家早已平冤,既苏家乃被冤,那她前朝公主这个身份自也做不得真。 而云琅与诸暹的那场战争,更与她这个前朝公主无关,这是两国之间因为边境摩擦而引发的一场战事。 可是现在,不暴露她‘逍遥楼楼主’这个身份,而是一再的提及她前朝公主这层身份,是因为前朝更让百姓恐惧吗,比起只一个江湖势力,前朝公主,她所能引发的是战争,是能害得百姓民不聊生的祸患。 “真是好一招连环之计,环环相扣,倘若刺杀失败,便再行此等的自戕手段,不惜令自己人自相残杀,以命也要来栽赃嫁祸,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当真是场阴毒的布局。” 瞧着这么一场自导自演,苏娆冷冷诮笑这一语。 随后,她看向去被云霁拦住的禁军统领和那及时被手下拉着退开了的裴侍郎二人身上,禁军统领因她之言而快速惊着一刹的目光,以及裴良在这一时间而微拢了下的眉头。 须臾时,苏娆直接一句薄凉: “阿尘,这把剑当真是碍眼的很。” 在这语冰凉间,夹着剑尖的玉指溘然出力,一把削铁如泥的上好佩剑当即被毁,剑尖折断,且反逼禁军统领而去,其力道之快,直破长空。 禁军统领来不及躲闪,剑尖直刺入心口,当场,他威猛身形轰然砸地,带起街道上一层细密灰尘飞扬。 到死,他都面露惊骇,他难以置信,他乃澹梁皇的亲卫,武艺超群,却只出手那么一招,竟就命丧黄泉。 禁军统领这一招被杀,让那些还彼此相杀的苏娆的‘手下’和其余人皆手上动作一滞,一时似被定住。 不等他们再骇然,只见那道玄衣身影,他身形动,只一个晃眼功夫,苏娆那些所谓的‘手下’们一个个头颅皆离了脖颈,如皮球般滚落。 血色更如同河流自脖颈之间喷涌,无数的血流溅在了一旁那些京府衙门卫队和其余那些禁军的身上脸上,甚者溅入他们的眼中,染红了眼珠。 此等嗜血场面,如此杀戮,旁人早已吓傻,便是裴侍郎,也瞠目结舌,眼珠瞪的似乎想破开眼眶出来。 在诸多之人反应之下,玄衣身影已至那少年郎面前,握拿于手中的长剑也将要划破那少年郎的脖颈之际,一道红衣极速而至一把握住他的手,另一柔荑中,折扇却自艳红衣袂出,先寒漠尘一步解决了那少年郎。 “阿尘,这些宵小不该赃了你的手的。” 苏娆并未曾想过留这少年郎以此找寻澹梁皇的麻烦,因为找也是白找,澹梁皇既敢布此局,就不怕她找。 且这些人皆乃暗中所培养的杀手死士,想撬开他们的嘴,无多大可能,容恪也断不会给她这个撬嘴机会。 自衣袂内又拿出一方手帕,艳红手帕,苏娆将溅在寒漠尘手上的几滴血色擦掉,很轻柔的动作,在这一时,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 寒漠尘那本粗沉的有些难以压抑的气息,在苏娆这第一时间的关怀下,他缓和了下来,眸底生出清明。 就安静看着,看着苏娆将他手上血色擦拭干净,这样的场景他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在忘却娆娆那时段,他好多次其实想要将她带进他的世界,只是他内心又阻止着他这么做。 “好了,以后没我允许,不准弄脏了手。” 此言霸道,也打破了只二人的天地,那些被惊骇到内心骤生恐惧的京府衙门卫队和其余禁军,刹那如同惊弓之鸟后退一丈,长枪与佩刀横至身前防备,一个个都额间冒了汗,却不敢再贸然出手,一时僵持。 现在怎么办? “是结束了吗。” 这一语害怕,自不远处屋门内传出,那些早已四散躲避藏入屋门之内的真正的百姓们,听着外面没了动静,悄然推开一条门缝,想瞧瞧刺客是不是都解决了,可是已没事了。 其中,距离街道不远的一间商铺之内,一个小厮站在窗棂边,推开窗棂一条缝隙,悄然将街上初时至此刻的暂时结束,皆观入在他眼底。 “主上的恐怖,依旧这么的可怕。” 此一语低喃,这小厮也还心有余悸的咽了咽口水,身体本能的反应。 此一小厮正乃给云霁打手势那个百姓,陌生容貌,也只能从他的声音上去判断,方才知晓此人乃萧沐白。 “主上这一出手,容宫中怕是就彻底肯定了苏小姐乃我逍遥楼楼主。” 云风也开口,同样易容伪装。 萧沐白一时转身,看向云风。 兄长这话意思… 看来他们这边与澹梁皇室是要正式宣战了,那主上和苏小姐是否该先撤退,毕竟苏五公子已然找寻到。 “哥,照现在的这局势,还有裴良坐镇,此人虽任职主客司,却非等闲之辈,若他下令再动手,直接围攻主上和苏小姐,我们还不出手? 这街上发生之事想必也不过一刻便会传入到容恪耳中,容恪若知事态发展至此等局面,他必会再派兵援助,届时主上与小姐怕是很难脱.身。” 早在那少年郎刺杀苏娆后,云风等人就收到云霁的指示,不必现身。 “不能现身。” 萧沐白问话,不等云风回,依影自商铺内门走出来,面上带出着沉重。 “依影,此话何意?” 萧沐白和云风当即两步走了过去。 面目也动。 若无其他事,依影断不可能如此说。 依影再沉声,刚刚他出去暗探一番,在这条街上,暗中怕是还藏匿着一批暗军,虽然他们的气息很轻浅,几乎难以察觉,可他还是察觉了,只因暗中藏匿之军和曾抓捕苏五的那批暗军有些相似,都感觉阴暗。 阴森之感。 “这批暗军藏匿,也许就等着你们出手相救,届时便可将你们连同小姐与霁月世子一网打尽,所以不到危机时不可出手,否则反累及小姐他们。” 且他相信小姐,而今那等局面小姐必可以解决。 萧沐白与云风二人,当即一眼对视。 看来今日这场局不仅仅只是对苏小姐这个前朝公主所设,或者逼出竹先生,还是为引出逍遥楼在澹梁皇城的势力,最好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竹先生昨夜所带出之物看来不简单,澹梁国本乃文治之国,而今却在暗中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暗军,且行事作风阴毒,此事绝不同寻常。” 云风心中这般动来,一息,招来一名云卫,传话给云凌,务必和云大及云十八他们护好竹先生的安危,待主子脱困后,他会尽快联络主子。 第四百六十二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四) 未时中,乃一日艳阳最为绚烂的时刻。 虽乃春日时,但未时正中的阳晖已是极致的灿烂。 可此刻,街道之上却觉乃下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静谧,静谧之中带着冷冽,这种突如其来的冷,就好似老天将在不久之后会变天的提前预兆。 禁军统领那一死,禁军那边先没了主心骨,而京府衙门虽有京府卫在,可面对死亡随时会落在自己身上这种恐惧,他们如何敢再打头阵再出手。 且寒漠尘直截了当杀了那些苏娆‘手下’这举动,已然坏了澹梁皇后面布局,他们如何再动,再以何理由出手,若稍有不慎,必牵连吾皇。 一时之间,这边所以人的目光皆投向去被两名手下护着的那裴良身上。 裴侍郎,我等现在该如何? 虽裴良并不知这场布局,可他之为人,在而今事态之下,他已然也瞧清看明,且还有苏娆那一番言辞,环环相扣之计,他又如何能看不懂。 眉间再次生出褶皱,裴良并未曾一时就开了口,而是目光投向苏娆身上,心中快速动起,该如何处理。 而今这局面,若处理不好,以他对这位荣华郡主的了解,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抓住这一次机会。 且还有那人,他道那二字,他竟乃何人? “荣华郡主亲手解决掉此名刺客,是死无对证,还是乃贼人的刻意嫁祸,下官此时尚难以分辨,只是郡主的侍卫杀我澹梁禁军统领这事,怕需郡主先给个交代,否则这悠悠众口难堵,下官亦无法向吾皇有所交代。” 心中思忖也就只一瞬,裴良走过来,而今这在场朝臣只他这一位高位者,此刻他必须接手,也不得不接。 瞧去那死于苏娆手中的少年郎只一眼,随后,裴良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摆,就在这个动作空挡,他又快速瞧去苏娆身旁寒漠尘一眼,他这一眼,又一次生出曾经那股晦暗感。 此人究竟乃何人? 裴良这次相看,寒漠尘却未曾再有如同初次之见之际那般亦瞧来裴良一眼,他的目光在清明后就只停留苏娆身上,安静的又一次想悄无声息让旁人感觉不到他这个人的存在。 “裴大人,你这话是在同本郡主搞笑吗?” 寒漠尘未再动,苏娆迈步上前一步,挡住裴良看来寒漠尘的这眼视线。 此次云霁都未曾有昏厥,两个意识便交换,这样的状态或因容骁的缘故,因为云霁的记忆未曾再被封堵住,所以他也就无需再以昏厥来转换。 她知道,以裴良的精明,这次寒漠尘这么毫无征兆出现,如此突兀间的气韵变化,他必定有所察觉着。 “本郡主还未向裴侍郎来讨要个说法,裴侍郎这倒是准备先让本郡主束手就擒,然后坐等着任尔等来宰割? 今日,可乃汝皇着禁军来请本郡主入宫,本郡主在这街上遇见刺杀,那禁军统领却不去抓刺客,反倒是对本郡主直接出手,这是何道理。” 极其犀利之言。 苏娆又一动,转身,一脚直踩踏上去早已身亡的那少年郎的身上去。 脚上力道并不小。 “且此人一再强调本郡主是什么公主,可会有这样巴不得自己主子被别人不知道身份的手下?裴侍郎觉得是本郡主御下不严,还是那禁军统领太蠢,这等蠢钝之人也能身居要职?” 依旧张狂,就算是被包围,她也毫无胆怯,更一点不辱没她乖张脾性,张狂如斯,其额间那道难看的三角凹陷疤痕,也在此一时显的凌厉。 而其言下之意。 那少年郎一再强调她乃前朝公主,可禁军统领他身为澹梁皇的亲卫,这可乃经过层层考核才能座到的位置。 能爬到此位置之人岂会乃愚蠢之辈,既不愚蠢,又何以瞧不清此明显就乃栽赃嫁祸。 可他却还是对她出手了,这是为何,答案只有一种,就是禁军统领和少年郎那些刺客,他们乃一伙的。 那一场对她的刺杀,包括后面的围攻,不过皆乃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码。 “怎么,澹梁是准备欺本郡主身边无人呢,还是欺我云琅太过友善,一个区区禁军统领就敢动本郡主,还能联合京府衙门布下此等的大局,行此等栽赃嫁祸之事,这背后若是无旁的人,本郡主把名字倒着写。” 就差没直言幕后布局之人乃澹梁皇了。 虽然禁军统领和那少年郎皆被她这边所杀,已死无对证,可这并不妨碍苏娆所道这一句句,真相如何。 “荣华郡主倒是会猜测,禁军统领与这名刺客可皆被郡主的侍卫所杀,现在这是郡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苏娆的几番言辞一句比一句犀利,直接将裴侍郎这等能言之人都堵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再接茬,如何再应对。 而今局面,若在一日前,裴良必定不再与其多费口.舌,既然皇上都已然出手,他自该顺势而为直接再令兵擒拿。 诚然,刺客皆亡,是非曲直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若苏娆敢再动武反抗,亦或者她身后势力为救她而现出身,这对他来说都将是大功一件。 可是而今,裴良心中却有了份顾虑,只因云霁对他暗自所道那二字。 所以,此刻他不能擅自妄动。 一时之间,两方似乎彻底处在了僵持状态。 “荣华郡主还是如此厉害,此间之事究竟如何,到底是有人给荣华郡主设局,欲坏了云琅与我澹梁秦晋,还是郡主见势不妙,弃车保帅,裴侍郎非判官,无法给郡主说法。” 这一言话下,前来一人,他这话,似与苏娆早相识。 “荣华郡主一再提及吾皇禁军统领行事有错,可本官想,这任何一人若听及刺客竟与郡主有关,乃荣华郡主手下,都会第一时间先控制住郡主,本官并不觉得禁军统领做错。 且我京府衙门诸多卫兵皆死于这些刺客手中,郡主却说此乃我等自导自演,栽赃嫁祸,荣华郡主这番厉害推断,本官是否该说一声佩服。” “你是何人?” 转眸,苏娆瞧去,来人一身尚书官服,面容方正,很有特色,可苏娆并不识。 只是不识归不识,此人这么出现,让苏娆的桃花明眸内生出一抹浓稠。 从这人的这一番言辞,他必定是一直在暗中瞧着。 “在云琅,荣华郡主是连云琅皇子公主都从不放在眼底,对吾国太子亦如此,本官只区区京府衙门尚书,虽曾为澹梁使臣,但想来也难以入郡主眼底,郡主未曾记住实乃正常。” “澹梁使臣?” 苏娆再瞧着一眼,须臾时,她恍然记起。 “原来是你。” 这位尚书大人,不就是那年陪同容枫前往云琅的澹梁使臣当中的一员,当初在三国交流会上,因为云霁参与文曲诗作,他还出言一番不公平。 此人既乃京府衙门尚书,那此时才现身… 皇城,本就乃一国重地,更遑论内城,这里可坐落着皇宫,可内城住居着火,京府衙门派遣救火之人竟由一名手下京府卫带领,这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合理,而今这人的出现,方觉得合理,在背后瞧了那么久,莫非是给她留着一招致命后手。 第四百六十三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五) “陛下,荀尚书动了。” 勤政殿外,再次,那御前总管匆匆至,虽他这般言,可其面上所带表情,一见着,澹梁皇便知非他所想。 随后,御前总管将街间所发生那一切禀报,得知他那般的精密布局不仅未曾拿下苏娆,竟还让其逼的就连裴良都应接不暇,在逍遥楼中其他人都未现身之际,荀尚书也已然不得不先现身,如此暴露他这后手。 澹梁皇当即怒然砸了手中盏。 尤其是御前总管禀报,只苏娆身边那一个侍卫出手,只一人竟就让他澹梁兵溃不成军,一个个丧失斗志,此等之事,可不正是多年如一日缠的澹梁皇难以夜夜安心入眠的梦魇。 每一年,几乎地方上就会禀报上来一件如此之事,那乱他澹梁的背后之人所行虽皆乃小乱,但每次都会是一番精密布局,当最后事成之际他便会现出身,以那等的嗜血杀戮手段,让他澹梁朝堂之内油生恐惧。 在此前,虽听之只叫内心胆寒又颤悸,可澹梁皇他的心底其实是从未曾有真正相信过的,他并不真相信,真能有一人就可以让人骇然听闻,只因为他自己并未曾有过切身体会。 这多年来,对于地方上所生种种,比之内心胆颤,他更多的其实乃怒不可遏,对难以抓住的背后之人的忌惮。 可是而今,如此真事切切实实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且那些心生恐惧之人还皆是他的心腹亲卫和大臣,尤其是裴良,裴良心性如何,澹梁皇清楚无比,能让裴良都惊骇到瞠目结舌,澹梁皇难以想象。 “陛下,事既已至此,那今日无论代价如何,都必须要拿下前朝余孽了。” 见澹梁皇两侧鬓角根根青筋暴起,阴沉的似要失去理智,丁老忙如此一语沉言。 而今已是箭在弦上,且弦已是绷紧不得不发,哪怕最终的代价并不小。 “既然荀尚书都已现身,也只能令暗军也动手了,既前朝公主的那个侍卫有着三头六臂,那我们就用人海战术,就是活活累也要将其累死了。 且逍遥楼中那些人到此刻还是不出手,那就拿他们逍遥楼楼主的命逼迫他们出现,老叟就不信,等前朝公主真性命攸关之际,逍遥楼众人还能如此沉住气,还能继续藏匿着。” 丁老如此的一番提议,让澹梁皇心间那滚滚的阴霭之气方未曾彻底淹没他的理智,面上阴沉表情也收敛。 只是却一时沉默,考虑了丁老这番提议若也失败,那对他之名声必将是大损。 而今方觉他失策,他不该过早出手的,不该因一时差错就贸然出了手,逍遥楼楼主又岂是轻易好对付之人。 只是而今已悔之晚矣。 “去,告诉荀举之,今日之事荣华郡主若放弃抵抗,吾皇必定查清,事实究竟如何,倘若荣华郡主拒不受捕,那么吾皇也只得着令先拿下。” 思忖也不过一刹,如此一番依旧不会因此而毁坏他帝王名声之言自勤政殿内出,御前总管又匆匆去传旨。 轰… 隆… 在今年第一场春雨后,连着三日艳阳,于这第四日,阳晖斜走之时,竟猝然如此一声惊雷响,无端晴天霹雳。 街道之上,几乎所有人皆在这一时仰头望去,他们头顶这片天还乃晴天,可远处皇城之外,山峦之间,竟汇聚了一层浓墨,浓云在那方天间汇聚了,随后,朝着皇城这边而至。 风雨欲来,似前不久时老天的提前预兆,一夕之间,竟真变了天色。 京府衙门的荀尚书,目光一时望去皇城之外天空那团浓云,随即片刻,又看向已知了他身份却毫无半分多变表情的苏娆。 这位他随从殿下在云琅半年,至此刻方才得以知晓的纨绔乖张皆乃伪装的云琅大将军王府之女。 瞧着须臾,耳朵兀地一动,荀尚书后背的双手,缓缓的垂落了两侧。 已然收到了吾皇指令。 “荣华郡主,今日之事端究竟事实如何,非郡主一言妄断,荣华郡主说吾皇亲卫禁军统领与那刺客乃同伙,不若荣华郡主随本官前往刑部一遭,若查知那些刺客与荣华郡主无关,本官自会亲自向吾皇请罪。” 荀尚书此番之言与裴良不久前所道那番言虽话语不一,可究其根本,还是那四个字,让她‘束手就擒’。 呵… 嘴角勾出一抹薄凉,瞧着四周那些因为荀尚书的出现,一时又顿觉心中有了底气的澹梁士兵,苏娆与寒漠尘相对一眼,随即,她幽然一语: “若是本郡主不呢,难道荀尚书觉得自己的这一条命会比本郡主精贵。” 这反问语气,张狂表情,京府衙门尚书又如何,还能比她一国郡主的命贵。 “而且,荀尚书觉得本郡主很傻吗,怕是等本郡主前脚刚放弃抵抗,这后脚就不知命丢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苏娆这样的回答反应,也未在荀尚书意料之外,在而今这等的局面下,束手就擒就是把自己的命交出去,苏娆既不是那纨绔无脑子之人,她自然而然就不可能会束手就擒。 而这,正中荀尚书下怀。 既然荣华郡主不肯放下了武器好好说,那么,为了吾国百姓之安危,也只能以武力解决,非他澹梁想对荣华郡主动粗,而乃荣华郡主不识趣,至于前朝公主身份,他们会在拿下荣华郡主后,去信云琅以求证真假。 如此又一番冠冕堂皇。 何须等他们澹梁因为拿下云琅荣华郡主而与云琅交恶,若荣华郡主真乃前朝公主,那他们澹梁可是解决了欲掀起天下大乱的这前朝余孽,云琅又何以因这冒充苏家女儿之余孽而与秦晋交好的澹梁国生出嫌隙。 “荣华郡主,你既如此不识得好歹,本官也无需再给荣华郡主脸面。” 暴风雨前的静谧已然消无,这下一场暴风雨,在这荀尚书这一番言辞之下,终是到来,局势更骤然紧促。 那些本就围住苏娆和寒漠尘的京府衙门卫队和其余禁军,也一扫前不久事造成的内心恐惧,再次蓄势待发,心中有了底气,这胆子也就又大了。 长枪佩刀愈发犀利,就待荀尚书一声令下。 他们便可长枪直入,拿下前朝余孽。 气氛,也骤然急促。 整个街道之上,顿觉如那高空汇聚而来的浓云一般,沉压的呼吸都难以平复,心也渐渐自膛内提起来。 而那裴侍郎,也在这一时,他后退了一步,退至荀尚书身后,把随后的那一切都交由了荀尚书去统管。 他这主客司侍郎,又非领兵将领,且吾皇既未曾让他知晓此间布局,他自该好好遵从陛下安排,此刻只需做好他分内之事,其余莫插手。 至于对云霁对他之言,哪怕裴良心中如何思忖,也不可能在此时表现出,否则稍有不慎,必会被猜疑,届时反倒落得个私通外敌之罪名。 第四百六十四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六) 轰隆… 又一声惊雷大作。 雨尚未至,可天边浓云已是愈发浓郁,黑云已压城,阳晖即将消无。 局势紧促,长枪与佩刀再次将苏娆与寒漠尘只二人团团包围,包围圈也随着踏踏步伐的逼近,愈发之小。 “那今日,就让本郡主好好领教领教,一个文治之国,能有何能耐。” 苏娆的手中,折扇自衣袂之内再出。 萧公子的玉骨扇,在澹梁国中却无人可认出。 依旧张狂如斯,她之言,更嚣张无比。 对于而今这等对她和寒漠尘极为不利之局面,她依旧如此有恃无恐。 而寒漠尘,他的眸底,本已平静的清明,也再一次渲染了一抹嗜血,一手执拿长剑,一手去握住了苏娆的柔荑,在苏娆欲拉住他的手之前他先拉住了苏娆的手,十指相扣。 随后,一语冰窟般寒冷,冷冽而嗜血: “娆娆,今日随我一道开一场杀伐,瞧瞧他们的血彻底染红地面的色泽,可好。” 十年之前,大秦皇城被秦娆的亲人与国人的血,染红了大秦皇城的每一角每一落,今日就让幕后真正的刽子手也瞧瞧澹梁血染皇城的场景。 “好,我们一起,血债终需血偿。” 苏娆颔首,柔荑亦握紧了寒漠尘的手,那双桃花明眸之内再次浮现出当年的血杀场面,依旧记忆清晰。 哪怕而今苏娆内心已然被云霁救赎,将她自那方黑暗之地彻底拉出来,可这并不代表苏娆在知晓灭她家国真正的幕后之人后,心中没有杀念。 可以不牵连无辜百姓,不祸及天下乱起,但对于澹梁皇的这些亲兵,她绝无可能手软,更无可能会放过。 “公…主…” 此声喃呢,站立在窗棂边的依影感觉到苏娆身上又生出来的那种仇恨,他一把捏了窗沿,力道之大让指尖发青,在木沿上留下来五指印痕。 萧沐白也捏紧着手,透过窗棂缝隙亦瞧着街外愈发急促,他家主上又那嗜血杀伐之感,更听着有踏踏步伐自远至近,一道道气息在街间汇聚。 随着再一声惊雷响,这澹梁皇城之内,街间小巷道之中,唰唰之声由轻渐重,是暗中的那些暗军也动了。 “一计不成,二计再败,这是准备直接以主上和苏小姐逼我们现身了。” 低沉之声,他屏息沉眉,手也已然按至了腰间,握住腰间软剑剑柄。 云风亦如此。 翠竹折扇在手,其内里锋刃藏匿。 一息,先招手,让一名云卫去通知他们的人做好准备,虽明知此一次又乃澹梁皇所布危局,但倘若他们的主子与苏娆当真危机,他们绝无可能再继续藏匿暗下,最终的结果就是暴露,与澹梁皇室正面宣战。 天边汇聚的浓云,在这须臾之间也终雾霭了皇城之上,彻底遮蔽了已西走的阳晖,再毫无半分光芒浮现。 浓云蔽日,阴霾了街间。 一时,风起。 刮动衣袂哗哗摇曳。 又一息,雨终落。 浓云彻底汇聚在高空上,云层之内已然蓄满了落雨。 一滴雨滴自高空滴落,滴在一杆长枪枪刃之上,发出来啪的一声响。 “荣华郡主还当真是狂悖,可此乃吾澹梁国,非尔云琅,可任由尔一再如此肆意妄为,不把吾皇放眼底。” 在这一语再次维护他国澹梁皇帝王名声之后,荀尚书身先士卒而动。 他未曾拿任何兵器,只徒手而至。 掌出,化掌为风,直袭苏娆而来。 寒漠尘本欲接招,苏娆已然欺身而上。 红衣蹁跹,划过长空。 三千青丝,在风拂过间,飘飞扬动。 这一次,她来接招。 玉骨扇,自那纤长白皙的柔荑之间转动,如同她灵巧的五指,直逼荀尚书手腕,扇刃锋利,此一招若荀尚书躲不开,他之右手便可被废。 苏娆之攻势不弱,而其武功之高,早在那少年郎刺杀苏娆那时苏娆躲开且反手一招,荀尚书已然瞧的清楚。 所以此时,他顺势侧身避过苏娆这招杀招,右手换做左手,化掌为拳,再次袭向苏娆,苏娆立刻后退,同事左掌亦出,掌对上拳,相碰一招。 砰… 哗… 拳掌相撞,劲风带起周边寒漠尘和那些澹梁兵的衣摆,皆狠狠的呼刮飞扬起,更有一二京府衙门卫队的面皮都为之而颤动一下,脸皮刺痛。 相似的一招式,只这一拳掌之间,劲道之重,让二人各自后退落地。 苏娆垂落下的左手,竟被荀尚书的那一拳砸的颤栗起,掌心甚是疼痛。 那荀尚书虽亦如此,只是相较于苏娆的后退两步,他竟只是后退了一步。 这样一番场面,让瞧着的寒漠尘,银黑面具遮挡之下那双冰窟般的细长凤眸,内里一时浓生出晦暗之色。 两步速至苏娆身旁,寒漠尘一把握住苏娆左手,才止住她左手颤栗。 而不远处的商铺之内,瞧着的萧沐白,竟也如同寒漠尘一样的反应,比之寒漠尘,他的反应更加浓厚些。 “怎么可能?” 此一声不可置信,萧沐白的视线,穿出窗棂直直的落在那荀尚书身上。 云风与依影见此,皆看向去荀尚书,一刹,他们二人看向来萧沐白。 是怎么了? 这二人并未曾瞧出哪里有不对劲,但能让萧沐白那般反应,必定是何处生了问题。 萧沐白,愈发沉眉。 萧家被灭,带兵踏入他萧家之人就是这荀尚书,当初他与荀尚书曾对过招,可那时的荀尚书绝无而今这等强横体魄,可现在竟如此厉害,只以蛮力接招,竟就让苏娆后退了两步。 萧沐白在澹梁国多年,他对澹梁国中这些武将武官的能力,他如何会不了解,否则澹梁也不会负有那文道盛名,以‘文治’之道从而享誉。 一个并不崇尚以武力解决问题的国家,在大秦帝国尚未曾覆灭之前,澹梁诸侯国,就是以文治之道与实力雄厚的诸暹诸侯国和因为有苏老将军而相助云王的云琅诸侯国并驾齐驱,成为当初的三大诸侯国之一。 当初的澹梁诸侯国,容家秉承以文服郡国,以仁治郡国,甚得民心。 在澹梁诸侯国中,其兵力只在自保,只在护本国安稳,所以哪怕在大秦被灭后,而今这澹梁皇登基后,他想要改变澹梁国兵力不强的现状,也绝非一朝一夕之间可能改变。 其手下将领,虽有大将,可若与诸暹和云琅比起,根本难以相提比论。 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荀尚书。 半年之前,还只是能和萧沐白一战,可是而今,他竟可以与苏老将军亲手教出来的孙女一战且还不落下风,如此这等变化,又怎能不叫萧沐白惊着,让寒漠尘眼底生出晦暗。 第四百六十五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七) 啪… 啪啪… 雨,终是彻底滂沱而至。 在浓云之中酝酿那么之久,在那一滴雨滴之后,至此刻,它彻底冲破束缚,破开那厚重云层,哗哗下落。 刹那, 雨水便将地面之上初时的一层血色浇洗干净,殷红之色由最初的浓稠色泽渐渐稀释,血色浅淡。 雨水也染透了墨发衣着,滴砸在那方银黑面具上,发出来哒哒作响。 如雨帘一般,一息遮挡眼前视线,可寒漠尘看着荀尚书的目光却愈发晦暗, 更杀戮丛生, 似冰封三尺。 瞧着这一眼后,将他身上玄色披风褪下为苏娆披上,将斗篷给苏娆戴好,为苏娆遮挡了后面的暴风雨。 “娆娆,下雨了,又是一场暴风雨,那一日,你为我遮蔽了那场暴风雨,今日,我为你遮挡这场暴风雨。” 如玉般的玉指,轻抚掉苏娆脸上流下的雨水,又拉起来苏娆的左手,轻摸了摸被荀尚书所伤已发青的手心。 恍若无人。 哪怕那边荀尚书已然下令京府衙门卫队和禁军开始围攻,隐匿在暗中皆已汇聚此处的那些暗军,也在这一时将要现出身来,可寒漠尘依旧还与苏娆说着话,很是轻柔的声音。 在此等他,很快就解决。 “怎么解决都好,我只要你这双眸, 内里血色在解决之后恢复清明。” 隔着那银黑面具,苏娆亦抚去寒漠尘的眼睛位置处一下,只道如此一语,随后,突兀踮起脚尖,樱唇在寒漠尘的下颚处留下一抹冰凉触感。 那双桃花明眸之内,带出着坚信,她坚信寒漠尘已然可以控制好自己,因为他本就是云霁,就让接下来的这场血腥抚平他内心深埋的黑暗。 寒漠尘亦弯了嘴角,下颚处的柔软触碰,已然让他眸底所生嗜血消散。 “好。” 一声轻浅应声,随后… 玄色身影,就在这滂沱大雨之下,都未曾有瞧清他之步伐,他已入了长枪佩刀之中,再次掀起这场杀伐。 那些冲前的京府衙门卫队和禁军, 都不曾有着多余反应, 已然倒地, 血溅四周, 再一层血色与这空中弥漫。 荀尚书身后的裴良,瞧着又如此杀伐的寒漠尘,他的心中再多番思,可却还是难以猜得此人究竟是何人。 而苏娆,她双臂环抱,与处在京府衙门卫队中间的荀尚书,目光在空中交汇,只两眼之间,已百招有余。 两方战局已开,今日若是不见着尸骸遍街,让这血色彻底将路面染为那殷红之色,已是绝无可能会平和。 气氛骤觉再沉郁,沉郁的每下呼吸都沉甸之感。 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味,哪怕有雨水冲刷,却还是在久久之时,随同着这下落的大雨,随同着雨中的潮润,飘进鼻息内里,刺鼻的腥气味。 哪些躲在商铺内的真正的百姓们,早已个个身躯颤栗,为这又一场恐怖的血色杀伐又吓,一个个蜷缩在各自觉得安全的屋中角落,堵住着双眼与双耳,不敢看,亦不敢听,只望着他们能藏好,切莫被殃及。 那间商铺之内,萧沐白他们也在这一时蓄势待发,手拿武器,聚精会神盯住着外面,一旦寒漠尘和苏娆有任何危机,他们就及时冲出去。 就在这一息时,藏匿在暗中的暗军,有一个出现竟摸在了苏娆的身后,而苏娆尚未曾有察觉,眼见着他就要偷袭苏娆,依影心中骤然大紧。 将要喊话让小姐快躲开,猝然间,一道身形先来,先依影一步出手。 来人不仅挡住那暗军偷袭,还一刀抹脖,那名暗军都未曾靠近苏娆身后。 这一刹变故,却并不算此时惊变,随后,有一道听来温和却又觉带着浓沉的声音,在那刀剑哐当与大雨作响的嘈杂之间,在包围圈外响起: “皆给本王住手。” 此声的厉呵之声,又以本王自称,在澹梁国,唯有澹梁皇室的王爷,而听其声色,怒火之中所带苍感,微微苍老之音,还是一位老王爷。 一时,碰撞的哐当声停歇。 本如何也难以会平和收场的这场战局,竟就这么停下来,就连那似又杀红了眼眸的寒漠尘,他竟也停下了。 包括荀尚书,裴良,以及还活着的京府衙门卫队和禁军,这所有人的目光,皆一时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唯有苏娆一人,她的目光先是看了救她之人,准确来说,是救她的这人走到她的面前,然后一语关切: “小姐无碍吧!” 救苏娆这人,是苏崔,是留在主客司并没有跟随而来的苏崔,而苏粲她驾着一辆马车,那道苍老的声音,就是在苏粲所驾那马车之内而出。 咯吱咯吱… 车轱辘碾过路面,将路面上已有的一层流水分开,自车轱辘两侧流过,其中掺杂着血色,已然混合一起。 啪嗒啪嗒… 又有落雨击打在马车车顶之上的作响之声。 就在如此声声嘈杂下,马车的车门被推开来。 前来的老王爷乃何人,只让荀尚书一时骤缩眼角,面目间竟露出惊变之色。 裴良亦面上生出变化。 包括寒漠尘,他竟亦生出来着异动。 只是寒漠尘却是周身骤然间深沉,似觉有滚滚浓墨将他这个意识所包裹,想要将他吞没把云霁又放出来。 他这份异常,此刻无旁人有所察觉,就连苏娆,她此时也没有发觉,她在苏崔那么出现后,也看去马车上。 目光一时晃动。 “他来了,他怎来了,他怎能来。” 此一声喃呢自问,银黑面具之下那双细长凤眸虽早已为滂沱大雨遮蔽视线,溟濛一息目光,可他却直直望去马车中,只觉他之呼吸促着。 车帘,已完全被撩开,马车之内的那位老王爷也彻底现出了他的全貌。 他的视线,远远望来寒漠尘这边,与寒漠尘看向他的视线在空中对上,见着寒漠尘无大碍,他大松一口气,随后,让车内随同着的他的下人开口。 “荀尚书,我们王爷问话,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王爷要见你们陛下。” 这声喊话,从这个下人的话语之中,这位老王爷竟并不是澹梁皇室王爷。 可他的出现却能叫荀尚书和裴良皆面色变,包括寒漠尘都生出那等反应,而他身旁又有璀璨兄妹领路而来,那么显而易见,这位老王爷乃熟人。 从苏娆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马车之内少许位置,刚好瞧不见内里的人影,可她却已然熟悉来人是谁了。 柳黛眉梢,因此而蹙起一息。 桃花明眸这才看去寒漠尘,也就发现了寒漠尘的异样,溘然,苏娆快步跑过去,一把握住了寒漠尘的手。 声音微露出忧色: “阿尘…”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六十六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八) 大雨落,这一场大雨,也就只是一场白雨,初至下落之时,滂沱大作,伴随滚滚雷鸣,可也只半个时辰左右, 暴雨便停歇,天边一道彩虹。 七彩霞光。 天放晴了,被浓云遮蔽的阳晖又出现,可此刻时,勤政殿外,慌错到竟都将拂尘给不知丢了哪里去的那御前总管,他只觉得头顶乌云密布。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如此惊慌失措,御前总管跑进去勤政殿时, 竟被勤政殿的门槛给绊倒,直接趴倒了殿中,摔了个狗吃屎。 而随着他的话落下,那高座龙椅之上的澹梁皇,竟骇然之间站起身来。 同样的,已回去后宫的那位云皇后,也有一名太监如同御前总管那般而至,同样将让他变色之事告知。 只听得一声哐啷响,杯盏掉至地上破碎。 茶水溅出,染了云皇后的云锻锦绣宫鞋。 云皇后整个人,也如同澹梁皇那般反应,骇然站起身,面色竟在这一刹之际煞白之感,仿佛得着大病。 她这样的反应,直到身旁的贴身太监先回过神来,忙慌拉了下她的衣袖,云皇后才溘然回神,随后竟快步出寝宫, 其步履慌错,又觉惊恐。 “公主,是出了何事吗?” 不远之地,偏殿之内,小玉满目错愕。 难以置信的瞧着从来都弱柳扶风的云皇后,竟然会有那样愕错的一面,那个提着裙摆慌错奔跑而走的妇人,她周身哪里再有一点仙韵之感。 偏殿之内,窗棂边上,暹木亚玲也面间惊着,惊着她所瞧见的云皇后。 这样的云皇后,在暹木亚玲的记忆中从未曾有见过,哪怕是她任性离开澹梁半路被拦截,也没有被其怪罪。 来人只传话,皇后娘娘唤她先回去,言她与表哥的婚事已昭告天下,她那般不管不顾离开,让舅母与舅父如何向她的父皇与母后有交代。 且小皇叔已在来的路上, 便是与表哥闹脾气要走, 也等她的小皇叔前来,把与表哥之间的婚事处理好,莫伤着了彼此感情,再好好离开澹梁。 诸暹与澹梁两国的脸,他们这两小儿要闹,那丢了就丢了,可她与表哥之间,表哥深爱着她,又乃澹梁太子,他必定不舍她委屈,若婚事变,表哥定然是会将所有错处皆揽在他自己的身上,绝不会委屈着她。 如此一番谆谆之言,对待她的这一份关怀备至,比母后待她宽和太多,哪怕是事关表哥,也依旧温柔待她。 可是现在,会是何事,竟可以让舅母如此慌错惊恐,这般失了仪态。 “公主,不会是太子殿下出何事了吧!” 小玉这一声猜测,能让云皇后生出那般反应之事,小玉思来想去觉得唯有容枫这个云皇后的亲生儿子。 暹木亚玲一时看向小玉,心间咯噔一下。 难道真的是表哥出何事。 心中这般动来,便生出浓浓担忧,怕是因为她的离开致使容枫出何事。 只要这么一想着,暹木亚玲就再待不住。 虽然在暹木亚玲回来后,云皇后又一番的谆谆言,让暹木亚玲先安心留下,莫要去见容枫,她自己先冷静冷静,她真的决定要与容枫就此阔别吗,等真想好了,再去见容枫。 云皇后这番宽慰,也让暹木亚玲霎时心中幡然,当时那夜的离情决别,在那一刻她犹豫了,她真的要只因那么一件错事,便与表哥诀别吗。 而且若澹梁与诸暹两国联姻因她而毁,成为天下笑柄,诚如云皇后所道,她能不在乎两国联姻,那么任性离开,难道她连容枫也不在乎。 心中这般的醒悟过去,暹木亚玲最后便听从了云皇后的话,先又留了下来,也听话的未曾有去找着容枫。 给容枫一点时间,也许大婚日子定下前,容枫心中那个坎或许就过去了呢。 可此刻,瞧见着云皇后那般疾步而离,又有着小玉那一时间的猜测,暹木亚玲如何还能继续待在殿内,等着在他们大婚之前才去与容骁再相见,望着他们之间所生隔阂能消。 心中对容枫担忧不已,刚准备带小玉离开偏殿,跟上去云皇后看看到底是出了何事,是否当真与容枫有关。 可两人尚未曾出去偏殿中,已离开的云皇后却又回来,只是回来之人非她一人,是丁老前来,这才得云皇后去而复返,又回来了她的寝宫。 丁老虽年岁已过半百,可他毕竟是外男,这般前来后宫,身旁却无殿前太监领路,是如何也不合礼数的。 且丁老随同着云皇后进去正殿后,正殿的门竟然被关闭起来,外面还有着云皇后那贴身太监把守住着殿门,如此的异常举动,让瞧着这一切的暹木亚玲,心间顿觉不对劲。 瞧着好一息,心间转念间,暹木亚玲还是转身,她未曾从正门出去,而是悄然从偏殿侧面窗棂闪身出去。 让小玉先等着,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暹木亚玲对容宫之熟悉,尤其是对云皇后的寝宫,甚至比对她母后的寝宫还要熟悉,哪怕此刻云皇后的寝宫外面有人把守,她也能轻而易举不被察觉的靠近,听见里面声音。 耳朵刚贴云皇后寝宫后面的后窗棂前,只听一耳,已让暹木亚玲面色骤变,面露出浓浓惊骇,眼角缩起。 听得里面话,云皇后与丁老之间交谈,云皇后惊慌失措到口不择言的话语,她之假云皇后身份,那老王爷突然至澹梁之事,其中种种秘辛,只让暹木亚玲一时间未曾稳住了气息,不慎暴露一息,被丁老所察觉。 当即,丁老给云皇后使去一个眼色,手握拐杖杖头的小孔内同时冒出一缕青烟,青烟直直飘向去暹木亚玲那方位置,自窗棂缝隙之内蔓出。 暹木亚玲尚未曾有所察觉,身体昏然倒地,整个人软趴地上不省人事。 她倒在地上的声音当即惊动守在外面的云皇后那贴身太监,身形快速一动,已至这正殿后面窗棂之前。 丁老和云皇后也已然推开后扇窗棂,见着偷听之人竟然是暹木亚玲,丁老的眉间狠狠蹙了下,那双突出眼瞳的眸子,转头看向身旁亦面色变的云皇后,内里生出一股阴暗。 “此女,看来是不可留了。” 此话间,又迅速看向去暹木亚玲所居住那偏殿方向。 云皇后的贴身太监心领神会快速而去,去拿住尚不知此间之事的小玉。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六十七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二十九) 容宫之内,只因为着一道宫外消息的传来,一时之间那般的惊动着。 而此一时,宫外街间。 走水的那处庭院,滚滚烟雾早已为大雨浇灭,只留下一片焦黑屋梁柱架,东倒西歪一地, 街间满地断肢残臂、血色尸体,也由京府衙门清理。 而那自出现就似将所有有利优势聚向他们那边的荀尚书,此刻却只能随在出现的那位老王爷所乘坐马车旁,陪同着老王爷去见他们的陛下。 此时如此听话,哪里还有不久之前对待苏娆之时的那一份言之成理。 包括裴良,包括已然所剩无几的禁军,在这一刻,也一个个只能安静。 只因为前来这位老王爷乃云老王爷, 云皇后的父亲, 太子殿下的亲外祖,他们皇上的岳丈,更是以云琅使臣的身份,前来他们澹梁国中。 所以无论出于哪个缘由,荀尚书都必须对云老王爷恭敬,他们对苏娆所设那一场杀局,也只能任由着因为云老王爷的出现而被迫就此止住。 只那一辆马车,被这些人护卫在中间,驶向容宫。 马车之内三人。 随从着云老王爷前来的下人云伯出去,他将位置让给苏娆和寒漠尘。 此刻,相对而坐。 苏娆安静着,只是握着一旁寒漠尘的手,对面的云老王爷不开口问话,她便不多言,这让马车内极其静谧。 两人身上被大雨所淋着的衣着未曾有换,在内力蒸发之下已然快要干着,面上雨水也已用手帕擦拭干净。 “呼…” 此一声轻微的呼气声, 云老王爷的目光这才从沉定转化回那份云家人方才有的温色,也让马车之内的那份静谧感消无,空气似乎才流通。 “一场春雨也可得风气,都喝杯热茶先暖暖身。” 两盏茶,推至苏娆和寒漠尘面前。 之后又不再多言其他话,也未曾有问寻一二句苏娆身旁的寒漠尘如何。 明明是最亲的祖孙,可是在此刻,在同一辆马车之内,却如同陌生人。 云霁并未曾出来,他也未曾有告知过苏娆,云老王爷可曾有见过这样的他,寒漠尘与云老王爷又是如何相处,云老王爷又是否知晓当年事。 这一切事苏娆都未曾知,她也未曾过问过云霁,云霁未有说,她便未曾有问。 那么,在此刻如此相见下,她自也不会多嘴为他们祖孙二人说什么话。 且马车之外还有那么多双耳朵竖起听着。 所以无论而今马车之内气氛如何,云老王爷对她和寒漠尘的态度又如何,苏娆都不会在此时去说些什么, 也不会过问一句云老王爷为何来此。 云老王爷为何前来澹梁,是因他知晓云霁前来,还是因为容枫大婚,更或者,是云老王爷发觉了云琅新皇乃假,知晓了云穆靖前来澹梁。 一国之君,留下一个假的帝王每日替他上朝,自己却前来他国之内乱事,如此之事倘若云老王爷知晓,想来会亲至,亲自前来找寻云穆靖。 或许还有一个缘由,便是因为她,因为她带着云霁前来了这澹梁国。 云霁这个孙子,云老王爷对其疼爱之重。 云霁以病危之局相助云穆靖登基,云老王爷便能为着云霁安排好一切,助云穆靖毫无任何阻碍的坐上皇位。 云霁放弃霁月世子身份,为云琅朝堂能稳,不会因他存在让朝堂之中人心妄动,云老王爷便助他远离,自此往后不受‘皇家’二字束缚。 让云霁可以自由自在,去选择他想要的生活,选择他想要留下的人。 可到最后,云霁所选择的她这个前朝公主,却带着云霁前来澹梁国。 云老王爷可是唯恐着她还仇恨不灭,诸暹与云琅之间那一战,她之密谋未曾成功,所以又把心思打在了澹梁这边,欲利用云霁对她之爱让其成为她手中刀锋,为她祸乱澹梁。 心中这种种的思忖,也只在朝夕之间。 端起杯盏,递给自云老王爷出现后就表现的有些异常安静的寒漠尘手中,苏娆的另一手一直紧紧握着寒漠尘的一手,告诉寒漠尘,无论有何事,她都在,有她陪着他身边。 也以她之态度,告知于云老王爷,倘若云老王爷前来是她所想最后一种缘由,那么她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云老王爷,云霁与她,已是一体。 倘若并不是因为她这个前朝公主,而是事关其他,那么无论是因为云穆靖,还是因为云霁,再或者因为寒漠尘,苏娆都不会多探究只字片语,只因这些事都该由云霁过问。 至于她和云霁为何至澹梁,此间之事她也不会多言,无论云老王爷是否知晓,又知晓多少,此间事都只能云霁与云老王爷交谈,由云霁去选择是否要告知云老王爷一切事。 车内再次的静谧,当马车停在容宫宫门之前,当马车之外一声温舒之语传入车内,这份静谧才再次消无。 收到消息的澹梁皇,竟亲自至宫门外,恭迎他这位岳丈,拱手作辑,毫无一点帝王架子,而是将他这个好女婿的身份,扮演的淋漓尽致。 尚不等云老王爷开口,他又自己先将街间所发生之事提及,他也是才收到的消息,而今也是不知其内里经过如何,这个中缘由究竟如何。 话间,那一双与云霁和容枫相似至极的柔情凤眸,看向苏娆与寒漠尘身上,内里阴霭之感只一晃的功夫。 他还是谦和礼加的澹梁皇,周身帝王威仪皆内敛,反而觉得与容枫更加相像,谦谦君子,和光同尘之风。 月白之色龙袍便服,素雅之余不弱风姿,虽人早已至中年,风度却半分不减,其身形修长,均匀有致。 只这般瞧来,根本难以自他身上察觉到半分的阴霾,此人竟乃宵小。 比之瑜皇的深沉如斯,帝心难测,此人更偏向于深度伪装,哪怕是连那帝王心思都能伪装起,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帝心难测这样一种感觉,有的反倒是不自觉被吸引的亲和。 这样一种吸引力,就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如淡然如月的云霁,只瞧着一眼,就会让人生出种不可亵渎的心境,如淑人君子的容枫,与之相交,只觉他内心温暖如阳,再如这和光同尘的澹梁皇,只觉让人自心底油然而生亲和,善气迎人。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六十八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 澹梁皇请云老王爷入宫门。 岳丈大人不远千里而至,他却未曾及早收到邸报,未曾及时知晓岳丈前来,还让岳丈撞见了那样之乱。 又如此一番此乃他这做女婿的疏忽不当之过,此间事他会着令刑部尚书速速去查清,个中原委到底如何。 后又问及云老王爷此来,可为皇儿婚事, 见云老王爷颔首,此刻苏娆才很清晰的瞧见澹梁皇面上表情一息变化,就是他的猜测得到肯定后的尘埃落定之感,让他悬起的心落下。 云老王爷此行澹梁只为容枫这个亲外孙大婚。 心间一时嗤笑,也薄凉了一息眸子。 还真是做贼心虚,如此唯恐他所行一切被世人知, 帝王名声因此尽毁。 与寒漠尘交握的手, 再次紧着一下,见着寒漠尘并未曾如她多次设想, 当他得见澹梁皇之后,他心中黑暗是否会将他再次淹没,笼罩住他。 而今瞧来,寒漠尘还是那么安静,他并未曾有任何异动,只是任由苏娆拉着他,异常安静的跟随在侧。 这样安静的寒漠尘,其实苏娆知晓他又不对劲了,可在此时无法多加过问,也只得多加注意,时刻关注。 而在这一路而来,澹梁皇也只在宫门口之时,那么看了苏娆和寒漠尘一眼,此后,他也再未曾多做理会。 此二人在他面前是小辈,又有云老王爷这个长辈在前,如何也轮不到他与小辈去多言,便是街间之事苏娆牵涉在内, 也无须苏娆来交涉。 “陛下,本王此次前来,亦是想着来见见女儿,便未曾着人提前送来了邸报,却不想撞见苏丫头竟被当街刺杀,还与京府衙门生出误会。 这苏丫头也算是本王看着长大的,她虽顽劣,却也非无端任性惹事之人,此事望陛下好好查查,是何人意图离间澹梁与我云琅之间和谐。” 尚未至勤政殿,云老王爷已先如此两番言。 对街间所发生之事也进行了交涉。 一来,说明他的出现为何会无人得知,只因他的前来并未遣人送来邸报。 因孙儿病没,他和云老王妃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今已是唯有一女尚安稳着,只是爱女又身体孱弱,心情需平稳温顺,万不可大起大落,所以他才未曾着了人来提前告知。 多年未见,他今次前来, 等着外孙婚后,欲带爱女回去云琅,见见其母妃,以宽爱妃失去孙儿的伤痛。 且爱女也多年病榻孱弱,都难以去见他们二老一面,他们二老也担心爱女的病情是否又加重,若连这爱女也再出何事,他们二老如何再承受这等打击,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来,道苏娆被刺杀,又与京府衙门之间因此而生出误会,那些刺客他已听说似乃前朝余孽,可苏娆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么刑部尚书去查时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苏娆乱扣上一顶前朝余孽的帽子,栽赃陷害。 苏娆既然是云老王爷看着长大的,而云老王爷乃正统的云琅皇室王爷,那么他又怎可能会去包庇前朝公主,又怎可能会识错了苏家这丫头。 所以此次事,无论澹梁皇是否让查,又是否查出些什么,此间事都不会与苏娆有半分瓜葛,亦无法有瓜葛。 就算查出来那些刺客当真乃前朝余孽,那一场祸事也只会是前朝余孽为着挑拨离间云琅与澹梁两国秦晋。 若澹梁皇非要把‘前朝’二字强加在苏娆身上,除非他想与云琅撕破脸面,而至今时澹梁皇却如何也不能与云琅撕破脸,只因大计尚未成。 云老王爷两番言毕,又道让澹梁皇先带他去见着云皇后,街间之事也非一时可查清,他且先去见见爱女。 可是女儿身子愈发不好,父女经年未见,今他已至容宫,却依旧不见女儿身影,这让他如何能不忧心。 云老王爷这般问及云皇后,让澹梁皇对街间之事也难以再有多余心思,还想怎么再暗算苏娆,只道他担心云皇后得知父王前来,恐激动之余有伤身体,此事尚未曾告知云皇后。 “父王,珺儿身子弱,若一时得知父王前来,寡人担心珺儿的身体承受不住,喜及而厥,不若父王先随寡人至勤政殿,寡人着人为父王备宿殿,舟车劳顿,父王且先歇息片刻,届时寡人带着珺儿来见父王。” 此一番言,深情又合理,且还有苏娆与京府衙门之间事,需宣召刑部尚书速速去查清,此事事关云琅与澹梁两国之间安稳,国事亦重要。 “陛下所言在理,本王就且先等等再去见着珺儿,莫要让珺儿着急,让她仔细着,千万要注意好身子骨。” 云老王爷本着急见爱女,但听得事关女儿身体,他当即也不急这一时了,也不用让澹梁皇在宫内为他备宿殿,毕竟他身边还有苏娆在的,他就住去主客司,去外使的住居。 澹梁皇本欲再多言一二,可在云老王爷一句无须对他特别对待的话语之下,道口的劝诫话便只得咽下,也只得令裴良速去为老王爷备宿殿。 澹梁皇先领云老王爷前至勤政殿,宿殿备好后,再送云老王爷去休憩。 云老王爷至澹梁,此间事,在不多时也为东宫之内的容枫太子所知晓。 当即,容枫前来勤政殿,见过外祖。 容枫前来,毫无异样,还是那么淑人君子的容枫,周身再现暖阳姿态。 苏娆在他的身上竟一点瞧不出他有何异常。 夜间那般打击,今日不仅恢复正常,且还正常太过,这倒让苏娆一时有些瞧不清,瞧不清了容枫此人变化。 莫非是容枫尚未曾有找寻到哑婆婆,还是他已找到,只是结果未如云霁料想,哑婆婆未曾告知容枫真相。 苏娆在心中思忖间,容枫已与云老王爷问候,在此时容枫方才得知街间所生那场血色乱事,只因他在东宫处理政务,未曾及时得知此事。 一时,容枫面露出自责,是他未曾及时发觉城内乱事,竟让刺客出现在皇城之内,遂欲将彻查之事揽在自己身上,只是被澹梁皇给拒绝着。 云老王爷前来澹梁,容枫做为其外孙,就让容枫陪同云老王爷去主客司,苏娆被刺杀之事他亲自过问。 他倒要看看究竟乃何贼子竟那般大胆包天,在白日里就敢明目张胆的刺杀作乱,祸乱他澹梁皇城安稳。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六十九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一) 澹梁皇既准备亲自过问,容枫也不便再多言。 不多时,刑部尚书前来,刚至勤政殿,澹梁皇便一番令,即刻去查今日街间之乱,务必查清那些刺客来路, 暗中是否还有其他刺客同伙。 又着令荀尚书从旁协助。 三日之内他要结果。 这一番令,明明今日之乱京府衙门皆参与在内,可现在他却如此安排。 苏娆听着,只心间冷笑,直到那两人听旨离开勤政殿后,她方站起身。 此时才道了一番话: “有句俗语说的不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澹梁陛下可要早日查清,也好给本郡主一个交代, 本郡主如此被冤屈之事可并不想有第二次。 澹梁国中毕竟也未曾有位能够上天入地的霁月世子,一人就可抵得千军,澹梁亦非本郡主爷爷宁亡不愿叛逆之国,澹梁陛下觉得可是这个理。” 那一双桃花明眸,其内幽然深邃,更因那眼尾天然自带的一股桃色渲染,在此时此刻,完全难以明了苏娆她心中所思所想,她这样的话就这么说出来,是完全在挑衅皇权。 目光,直望着高座龙椅之上的澹梁皇,她面上却又生笑意,笑意拂面过,但这个笑意可一点不曾达眼底。 “本郡主既是来此游玩的,便不想扫了这份雅然兴致,你说更是与不是。” 话毕,苏娆的嘴角间才再一抹薄凉之感,毫不遮掩她此刻这继续的有恃无恐, 依旧这么乖张,本性不改。 而她对云老王爷的敬重,此时也才消没。 刚不久她安静,随云老王爷至容宫,不过皆因感念云老王爷的出手相救。 她苏家被云家冤屈,以至满门被灭,她能歇了报仇的心思,放弃两败俱伤,可是云霁拿他的一条命和云瑜的一条命以及姚家满门和太子被废才换来的,换来的云琅国能安稳。 更是因为她苏家人一生正直磊落,苏家之人,宁亡亦不行祸乱之事。 所以在苏家被平反后,她不能让家族因她蒙羞,才会歇下诸暹与云琅之间那场战事,让家人安心离开。 苏娆话语内里的这番含义,澹梁皇自是听出,可在澹梁皇心中只会觉得,苏娆一番话不过皆乃她为掩饰她前朝公主这层身份的托词而已。 而且通过苏娆的这一番话,嚣张宣泄, 让澹梁皇心间兀生出一番悟。 想到日前时他与丁老之间那番交谈。 今苏娆当云老王爷的面放下如此一番狠言, 是不是指在说明她此时确实并无太多的底气与他正面抗衡,所以也只能在嘴皮子上讨得些便宜。 毕竟今日街间那番事,他们彼此心中其实皆清楚,既然已正面交锋,若真有底气,此时不正是她寻衅滋事的好时机,却为何白白如此错过。 这可一点都不像见缝就可插针的逍遥楼楼主的行事作风,难道只因今日云老王爷的出现,出手相救于她,所以苏娆就消停了,澹梁皇可并不觉得,因为在他认知中的逍遥楼楼主前朝公主可乃刁钻促狭之徒。 为此,澹梁皇面上生出如何表情,心中又何等谋算,又为此如何再去自我臆想,以己小人之心揣度他人之意。 这一切与苏娆而言,她并不在意。 在对澹梁皇放下那么三句话之后,紧接着,又对云老王爷道一番语。 让澹梁皇伪装的面色竟差点绷不住的话。 她此番至澹梁,实则是为找寻她五哥,五哥自狱中出来后消失无踪,后苏家平反,可他却依旧未有行踪,更别说归家,她为此而多方找寻,可云琅与诸暹却都未曾有其行踪。 思来想去,最后唯这澹梁可能藏身,所以她便前来澹梁找寻,希望能在这里寻到五哥,而就在她踏入澹梁国界内不久,竟真寻到一些痕迹,只是并不是苏五,而是八皇子。 她在澹梁国的一座城池内,在一个商贾那里得来半块玉牌,玉牌虽只有破损的一半,但并不难认出乃云琅皇子们的身份象征,皇家玉牌。 而那块玉牌上面还有着一点其他特别,就是本破损的一半玉牌边角还缺了一角,且那一角缺失已有经年时。 那块玉牌乃八皇子云穆越的玉牌,而那缺失的一角是儿时真正的苏娆在欺负云穆越之时,不甚给摔坏的。 所以当时在那商贾手中得见着那破损的半块玉牌后,她一眼认出来了。 八皇子本就偷摸离京,而他与苏五之关系要好,他既在澹梁国现出行踪,那五哥十之八九就是躲来澹梁,而今他们必是在澹梁何地藏身。 今她前来澹梁,且至澹梁皇城时她未隐匿行踪,可五哥却并未曾有来找寻她,她思来一二,要么五哥身不由己,要么就是因她被诬陷为前朝公主之事让五哥不敢冒险现身,在而今时刻,不敢相信了她这个小妹。 “今云爷爷来此,苏娆便想请云爷爷帮这个忙,苏娆只有五哥这么一个亲人了,苏娆只想尽快找到五哥带他平安归家,归家见爷爷他们。” 说完事儿,苏娆便自衣袂之内取出那破损的玉牌,起身至云老王爷面前,双手递去让云老王爷能瞧清。 编造一个故事,她也有证据让这个故事成为真实的事实,事实便是八皇子为了找苏五偷摸离京,且而今他们二人就在这澹梁国之中藏身。 苏娆递给云老王爷的破损的玉牌确实就是云穆越的皇子玉牌,非作假,此乃当初云穆越与苏五分开之际,云穆越送给苏五让他保命用的。 在苏娆与苏五见着后,苏五从苏娆那里得知云穆越已被抓,他气急,欲去救云穆越,被依影阻拦之际,玉牌不慎掉地摔碎,便到苏娆手中。 云穆越被抓,可被关押何地他们尚不知,不可冒然出手相救,需先弄清云穆越被关之地,确保万无一失。 本来,在与云霁商榷好后,苏娆就欲以此玉牌为引在澹梁皇城之内先造事,暴出云穆越人在澹梁国中,引皇城之内流言先起,以此釜底抽薪之招,打澹梁皇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当澹梁皇知苏娆已然知晓云穆越也在澹梁,甚至或许已知其被他所抓,在澹梁皇还并不清楚逍遥楼在皇城之内势力究竟如何这前提之下,他十之八九会在暗中有所动作。 且以他之心思,必也会猜疑苏娆怕也会利用云穆越来造势,先发制人。 在这种种多疑之心之下,他必会转移云穆越所关押之地,确保在他大计未至之时云穆越这颗棋子无恙。 那么届时,苏娆他们便可顺藤摸瓜找到云穆越的踪迹,甚至可以以此彻底揭露澹梁皇野心,一箭双雕。 只是她的这个计划尚未曾有实施,便先遇着澹梁皇出手,而今既云老王爷前来,那么此时用上也无不可。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七十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二) “此间之事毕竟也事关云琅八皇子安危,所以苏娆才请云爷爷相助一二,有云爷爷相助,在澹梁国要找到五哥和云穆越,想来非何难事。” 又在这一句话下,苏娆方再次目光睥睨澹梁皇。 这次,她毫不掩饰她对澹梁皇的不信, 或者说是而今的苏娆,在经历了被云琅皇室抛弃一心忠诚的她苏家后,对而今三国任何一国皇室,她皆不信,因为她不信,那么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在至澹梁后去找澹梁皇帮忙,而是选择私底下自己找着。 可现在不一样了, 云老王爷前来,而她能相信云老王爷, 因为云穆越乃云琅的皇家子,云老王爷必不会让云穆越出事,那么找到了云穆越,苏五自然而然也就可能被找到。 “苏家小公子和八皇侄竟在寡人这澹梁国内?此事寡人倒是未有听及。” 苏娆那么一番言,就是完全告诉着了澹梁皇,苏五并未曾被她逍遥楼中所救走,而今依旧是踪迹全无。 但她还是明白的将事说及云老王爷听之,实则她就是意在说给澹梁皇。 无论苏五和八皇子而今是否在他手中,他都得完完整整把人给交出来,否则她一点不介意让云爷爷先听说些这澹梁国中腌臜的什么事儿,逼急了她,她可不介意鱼死网破。 这再一层内涵意思,澹梁皇岂会听不出。 苏娆竟敢这么明目张胆来威胁他,如此拿捏准确他此时心中的顾及,拿云老王爷与他抗衡,当真是好手段。 面目之间,未曾有一丁点的阴霭变化,而是露出来疑惑, 疑惑之余又明了,明了苏五为何躲藏在他澹梁国中,毕竟他澹梁国乃三国中唯一安邦之国,没有纷扰,更别说战乱。 两相目光触及之处,没有硝烟的短暂战争。 只一息对视后,澹梁皇方对因听及了苏娆之言而面上一时生忧欲向他开口的云老王爷,先主动一番表态,若荣华郡主所言确有此事,他必会着令尽快找到他们二人。 “如何,便好。” 云老王爷颔首。 说最温和的话,做最孝顺的女婿,因爱惜云皇后,澹梁皇便对云老王爷这位岳丈也能如此的爱屋及乌。 敬重有加。 这样子的澹梁皇,其仁心仁德君王,肚量之博大,宰相肚里能撑船,可瞧来苏娆的眼中,当真是令她作呕, 比之云瑜可恨, 他是可憎可恨。 最起码,云瑜他毫不掩饰他的那份帝王心术,身而在皇家,他学的就是帝王权术,行的就是帝王之道。 而此人,明明做了婊.子,却还想为自己立一匾贞节牌坊,意为世人所称颂。 本异常安静着的寒漠尘,在这一时,他的气息再次粗沉下来,银黑面具之下的眸子瞧去翁婿有加这幕画面,他只觉得刺眼,刺眼的让他内心底的杀戮跃跃欲试的又想出现。 尤其是见着云老王爷对澹梁皇那般客气,因对这女婿满意,云老王爷一直拿澹梁皇当半个儿子,只要心中这么想来,寒漠尘的气息就愈发浓厚,眼尾之间也渐渐又浮现赤色。 兀地,他走至苏娆身旁握住苏娆的手拉了她离开,就这么拉着苏娆离开,毫无只言片语,更别说有告辞。 云老王爷一时瞧过去,二人的身影一息已消失勤政殿外,云老王爷的眉间因此生出抹浓稠,尤其当目光掠过那一身玄衣永远将自己藏于黑暗内的寒漠尘身上,他眉眼间生忧沉。 澹梁皇亦看向殿外,他眉眼间伪装出的那份善气迎人,其肚量之大,至此刻也终是未曾彻底的伪装好,在此一时刻,在苏娆与寒漠尘一再挑衅他之帝王威仪之下,他面露一刹异样,雾霭了他那柔情的眉眼。 阴霭再浮现眼底。 二人瞧着一息时,云老王爷先敛回目光,眼角余光间一时便瞥见了澹梁皇神情之间所露出的这一刹异样。 “陛下,这些孩子放肆,也终是我云家先亏欠苏家,有恨难消也无可厚非,陛下莫放在心上,不过乃孩子脾性,本王会看好他们不胡来。” 立时,云老王爷起身,替苏娆向澹梁皇赔礼道了歉。 澹梁皇为一国之君,苏娆刚不久的一番言本就是藐视皇权,今有寒漠尘又这么的放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任何一个君王怕都不能容忍。 云老王爷刚欲作辑,澹梁皇也才敛回了目光,面上神情也恢复温顺,再次善气迎人,让容枫扶住云老王爷未曾让其真弯了腰,他自己也起身走至云老王爷面前,一派宽容之心。 “父王莫要如此,寡人一国之君,岂会与小儿们计较,父王且宽心。” 澹梁皇既这般一番承诺,说明他并不会去计较,云老王爷这才欣慰。 多番言语之间的暗中交锋,至此刻寒漠尘拉苏娆那么离开,才落下幕。 “陛下,老王爷,宿殿已备好。” 裴良也前来。 云老王爷这才与澹梁皇告辞离开,在走之际又向澹梁皇忧心叮嘱一遍事。 无论是今日街间刺客之事,还是云皇后的身子骨,以及苏娆所道苏五和八皇子,希望澹梁皇多多费心。 澹梁皇皆一一应承,这些事他会上心,岳丈只管宽心,随后,又特意叮嘱裴良务必尽心照顾好老王爷的一应衣食用具,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话间时,那双柔情凤眸与裴良对视过去,只一刹相对,什么意思已然很明白。 盯住云老王爷的一举一动, 一言一行,尤其是前朝余孽若有私底下去找云老王爷,他们之间但凡有密谈,前朝余孽但凡告知了云老王爷什么事… 必要之时。 杀。 此意,又杀谁,裴良自心领神会,眼角余光快速瞥过去云老王爷身上一眼,随即,他低头垂眸,拱手作请。 请云老王爷前至主客司。 容枫相送。 待云老王爷离开,一应人员皆走,勤政殿内这位善气迎人的澹梁皇,此时,才让他的面容彻底阴霭下来。 整个人,似有滚滚阴云笼罩头顶,那双柔情丹凤眼内阴色更为明显,明显的昭示出着此人内地的阴暗。 一旁候着的御前总管,所有宫人,一个个只差掀开了地板匍匐进去。 扒在地上,却又不敢让身躯颤栗,唯恐惹了澹梁皇的眼,成为他宣泄心中那阴霭的倒霉蛋,就此血染殿台。 当云皇后身旁贴身太监此时前来,将云皇后寝宫之内所生之事颤巍告知。 得知暹木亚玲竟偷听,澹梁皇面上神情一时生变,随即,他一脚怒将云皇后贴身太监踹翻,大步至往后宫。 前朝余孽这边已难行,暹木亚玲那边竟又出事,他之大计尚未有行,竟然又生出来如此之事端,成事不足。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七十一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三) 容枫相送云老王爷前往主客司休憩,在刚踏出宫门后,云老王爷却停住脚步,让容枫莫再送,至此即可。 今日皇城之内那般生出乱,今城之中必定已是人心惶惶,容枫身为澹梁储君, 应当以民为重,他这边有主客司侍郎相送即可,无需他随着。 虽有澹梁皇之言,今日之事亲自过问,但容枫这个储君也该前往那地街间一遭,宽慰百姓,切莫让澹梁皇城因这场作乱而再生出来其他乱子。 于国不利。 云老王爷话落后,云伯便驾马车先驶离,容枫只得停住脚步未曾再相送,只是他的目光,此时方才有些失了神的望去这渐渐消失视线内的马车。 其神色之间无波动,难以瞧出他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那夜他回去宫中后,他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后半夜,在那期间,是否发生了其他之事,无从得知,唯有他一人心间明。 瞧着须臾后,他迈动步履,走去了那街间,未曾再有向澹梁皇请示。 …… 暴雨过后的夕阳,较之于往日夕阳,多出一抹唯美梦幻,旖旎天际。 腾云飞卷,晚霞灿艳,夕阳潋滟,洒下的金灿投照在气息愈发粗沉的路间那人儿身上, 却只感觉他之周身冰冻三尺,艳阳亦难以消融冰色。 明明再乃艳阳下,可苏娆还是轻而易举感觉到周身一股冷冽似渗入她的皮肤之下,却只叫她的心间疼着。 她只是心疼着了如此已能控制住自己杀戮心性从而强忍自己内心异常的男儿。 寒漠尘在拉苏娆大步离开容宫后,就这么徒步而走,只是这么走着。 一路之上,寂寥无人,街道两侧的商铺此刻还紧紧关闭着,街间空荡,他们两人就这么手拉手并肩而行。 这一路寒漠尘未曾有开口,苏娆便未曾有过问,直至走到那血色街间,寒漠尘他突兀停住脚步,凤眸,看向前面风中飘摇的丁家医馆旗号。 旗号之上还有些许被溅上去的血色,因为一场暴雨,血色晕染化开在旗面上,染红了本来乃白色的字。 其眸底,才再次生出来那嗜血杀戮,虽再次猩红他的眸, 却未曾再遮蔽他的心,让他再失去该有的理智。 就这么定定瞧着。 久久时,他才开口道出了一句沙哑: “娆娆,他来了。” 这句话,听来是说给苏娆听的话,可其声音却又很小,只觉自言自语。 “他不仅来了,且还和那恶魔那般翁婿有加,你可瞧着?我瞧的清楚。” 气息再次难以平和,寒漠尘的眼底,竟兀泛出一潋微光,水色微光,就渲染在他的眼睑四周,水光滢滢。 “娆娆,我不想见他,我不要见他,可他为什么来了,他为何要来…” 又此声低沉。 内心对自己未曾有做到母后要求而产生的自我抗拒,让寒漠尘的眸子,在这一息之间又生出来那溟濛之色。 就这么转变,再次无须昏厥的交换了人格,寒漠尘自己又躲避起来。 他答应过母后,绝不会让外祖父和外祖母前来这里,来见他们的女儿。 本已通明的视线,也毫无征兆的再次晕染上氤氲,四周鳞次栉比的楼阁在他的眼眸内也再次化为那虚无,唯有身旁陪伴的女儿家依旧清晰。 哪怕视线又溟濛,更为眼中所暗含的那潋水色渲染,可他就是看的清楚。 苏娆眸子里倒映出的寒漠尘的身影,掩藏在深处对寒漠尘的浓浓担忧,她心中真切的心疼,心疼寒漠尘。 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的惦记,就只是把寒漠尘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疼惜。 本交握的双手突兀一拽,醒来的云霁将苏娆环入了自己怀内,渐渐平缓粗沉的气息,让内心黑暗也平和。 “娆娆,第一次,云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如此真切感觉,让云霁才知,云霁的内心有多蚀恨,哪怕将之千刀万剐,抽筋拆骨,亦难消云霁心中仇,难以消除了这经年累月的恨,蚀入骨髓之中。” 这一次,未曾再有断片的空白之感,云霁很清晰的感受到寒漠尘此刻内心的蚀恨,更对云老王爷前来的抗拒,抗拒云老王爷出现在这澹梁。 因心中的抗拒,也因云老王爷多年来对只是寒漠尘的他亦真心疼爱,这让他此刻又仓皇失措,无助彷徨。 所以选择躲避,不见,便可以不知外祖父来了,便可以做到母后对他的要求,他会亲手摧毁了那些恶魔。 这样子的云霁,只让苏娆更加心疼。 可在此刻,她的心中也再生出一丝担忧。 “云霁,你是云霁,你是能做到完全理智的云霁,有些话我不能对寒漠尘来说,但是现在我想要对你说。” 苏娆亦环抱云霁,只是此刻她并没有如多次宽慰寒漠尘时说那些话。 恨,那就去报仇,去消心中的恨。 脑袋枕在云霁的心口位置,苏娆她对云霁说出了她的心态,至而今时的心态。 从最初的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至而今方清明,恨,只会让仇者快,亲者痛,除此外再无任何意义。 “云霁,永远的记住,你是云霁,你是云王府的霁月世子,自你选择成为了云霁的那一刻起,你便是云霁,正如而今的我,是苏家的苏娆。 无论是寒漠尘还是容骁,不过只是一个名姓,永远不能成为你给自己的身份,成为你束缚自己的枷锁。 哪怕内心再怎么黑暗,也不能就此任由着自己去沉沦,成为第二个秦娆,别让容骁的甘愿释然, 变成到最后我却要失去你的代价,可好。” 有些恨,没有亲身经历过,就算有所知,也能理智的做出正确的判断,可当记忆融合,当那些刻骨铭心的恨,所经历的一切变作真实的感受,苏娆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寻常之人尚不可妄断他能否承受,更何况本就心有患的云霁。 自云霁接受他的一切记忆,真切感受他的一切过往,虽他面上从未有表现出过任何异常,反而欢喜自此往后再无须旁人告知他,有关苏娆和寒漠尘的一切之事,可其实在他的内心底处,他是怎样去承受住那些过往的,万千凌迟亦不过如此。 此前时苏娆不过问,不说清道明,因为她相信云霁,因为他是云霁,他是能做到让心玲珑剔透的云霁。 可此刻,云老王爷的出现让寒漠尘那般异常,苏娆明白,她必须要说一说了,她怕此时的云霁也拐不过弯来。 云老王爷不同于别人,他对寒漠尘有影响,一旦让寒漠尘心中黑暗再剧增,那么后果极为可能会是次人格彻底掌控主动权,或者,主人格被次人格吞没,一旦如此,那么,云霁的精气神也就会急剧的消失。 惠善大师曾道,云霁活不过三十岁,也许在这一夕之间,就是二十五岁,甚至朝夕之间,这样的后果苏娆绝不接受,她也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七十二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四) 云老王爷的马车,来时走过被血色浇洗的街,去时,裴良领路走了另一条道,便不曾再与苏娆他们碰面。 与苏娆他们碰面之人,自就乃前来的容枫。 他前来到这条主街,尚未曾走近, 远远便见着相拥的两人,就那么恍若无人的相拥,天地之间唯他们二人,也唯有他们二人可彼此温暖。 这么瞧着一息,容枫的目光也再次失神。 再次难以瞧清,此刻的他心中如何所思。 夕阳依旧那么绚烂,投照在容枫身上,却再一次无法让他的周身显现出那种暖阳之感,有的反倒是暮色。 暮色遮蔽住阳晖, 将那个温暖的容枫笼罩在那漆黑里,氤氲了他的心。 忽而,觉一道目光望来,容枫想躲避,却已为时已晚,苏娆看见了他。 背对的云霁,也因此而察觉。 与苏娆的柔荑,再次的十指相扣,对苏娆的那一番言,云霁也道一字‘好’便转身看过来,溟濛的视线之内,也只能瞧着远处一道模糊的白。 直到他注视着一息,溟濛的视线也在渐渐又清明后,方才彻底看清。 月牙白蟒袍。 四爪银龙自衣摆盘旋而上,龙腾飞跃。 澹梁国储君身份的象征。 作为澹梁国太子,容枫从未曾有负‘储君’二字,虽有那样一对父母,可他却未有长歪了, 他如同真正的容家人,秉承着容家人的仁善。 兄弟二人,看着彼此这么一息时,容枫先行离开了,并未过来说些什么,就这么走离,再次这般失着了礼数。 这样的容枫,让苏娆心中再觉不对,便是云霁,面具之下的眉也微蹙。 直到远远再瞧见,刑部尚书和荀尚书带领一批侍卫前来。 此前之时刻,在得了澹梁皇令后,这两人自是要先去查看一番那些已经被抬至了京府衙门内的那些尸体,看看是否能从尸体上查到线索。 随后,方前来作乱现场。 既然下令彻查,那么样子自然是要做全的。 而且此时也是他们能借此时机查逍遥楼在这澹梁皇城之内很好的时机。 这再一环相扣,澹梁皇此计之深,至此刻, 才可窥见的清楚且明显。 无论胜败, 对澹梁皇都是利大于弊。 胜了, 那自是一举铲除了那多年来让他头疼又难以铲除的这心头患,败了,也能有此等时机可堂而皇之在皇城之内动兵,而皇城百姓不会因此心生恐惧,反而会竭力相助。 此一份阴沉心思,素来都是如此阴险,一环相扣一环,稍有不慎就会被其算计的万劫不复,渣子难剩。 瞧着这一时,苏娆与云霁也似明了容枫为何走离。 澹梁皇既言此间事他这个皇帝亲自来过问,可而今容枫却出现在这里,若为澹梁皇所知,岂非容枫不遵令。 “娆娆,走吧。” 未曾等过来的荀尚书那些人见着他们,云霁也带苏娆离开,今日那番乱事闹的实属太久,而今已无须与这些人再去费时,去趁无谓的口.舌之争。 苏娆亦如此想法,当走离这街间后才又与云霁道及,他们此时去哪里。 在而今他们其实无须再去住主客司,完全可以趁此时这时机化明为暗,但苏娆也知,云老王爷住进主客司,想来云霁该去见见云老王爷。 且容恪怕是早已经叮嘱裴良如何监视着云爷爷,倘若暗中发现她或者云霁去见着云爷爷,怕是届时云爷爷会有危险,那倒不如他们继续住进去,且还就光明正大见着云爷爷。 苏娆心中如此思忖,云霁也有想着,且他也确实须得见见他的祖父。 二人商榷,既所想一致,便回去主客司。 云老王爷的马车,也停留了在主客司外,在裴良领他去往他的宿殿后,云老王爷只吩咐了云伯一句话。 让云伯带人去寻寻苏娆,免出何事,寻到后,告知苏娆,苏老将军逝世之前曾托人寻着他,让他往后能看顾一二苏娆,而今苏娆既出现,往后就随他一起,等找着苏五后,便回云琅,苏家在琅京的那王府留着。 苏老将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宝贝孙女,临了临了还拜托与他,照顾苏娆,苏老将军的这份遗愿,希望苏娆听话,让苏老将军能泉下安心。 这些话,云老王爷皆是当着裴良的面来吩咐的云伯,外面候着的主客司主事和其余侍从也皆有听见着。 随后又道,苏娆回来后,就不必带来见他,今日她也累了,且歇着吧。 苏娆与云霁回来主客司,至门外,与出来欲寻她的云伯便刚好见着。 听得云伯一席带话,苏娆一时心间动。 云老王爷是因云霁私自前来澹梁而生气,所以如此吩咐,不见云霁? 还是因其他原因,他此时避而不见。 而当随后,云霁他开口,方为苏娆解了她心中这一时间所生出的异动。 “祖父既恼,也好,祖父赶路本已劳累,就歇着吧,明日我再问安。” 一声淡淡言,云霁便带苏娆越过去云伯面前,就这么去往了苏娆的宿殿。 虽云霁依旧是那么淡然如明月的云霁,可苏娆还是轻而易举的感觉到,云霁心中亦有份不悦,这是寒漠尘抗拒云老王爷也暗自前来这澹梁。 为此,云霁似乎都未曾有顾及到随了云伯后面不远处的裴良。 裴良是否已听见了云霁所唤的那声祖父,从而已然猜测到云霁身份。 与裴良擦肩而过后,苏娆才扭头看向云霁。 “娆娆,裴良此人,他究竟乃如何之人,也许他并不如你我所见吧!” 心中虽有抗拒,可霁月世子这颗剔透之心,他是有顾及到裴良此人的。 而云霁对苏娆如此一言,苏娆当即心中有一份感悟,似知晓了些什么事。 一时,她扭过去头,就见云伯与裴良说了什么话,或者说是裴良问了云伯什么话,他们之间可是有何关系? 苏娆瞧去这一眼时,裴良也似有所感,也看了过来,与苏娆的目光在空中相对,可他依旧是苏娆所认识那位裴侍郎,未曾感觉有何变化。 他对云伯态度,亦似如同对她当初之时态度,礼数极为周全的裴侍郎。 可这瞧不出什么,也许才是他最为高明的厉害之处。 兀而,苏娆想到一点事,主客司侍郎虽官位不低,可在那些一二品的高官面前,他可就是下官,且还是位未曾有何实质性实权在手的下官,可他却为何能得澹梁皇的信任,将监视她如此一番重任交与他手。 由此也可见,此人确有厉害之处,此前时,她还是有些看走了眼的。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七十三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五) 白日里的一场血色虽未曾有彻底殷红了整个梁京都,却还是在澹梁百姓的心中沉淀下不可磨灭的恐惧。 本繁华的街间主道,至夜间亦无需闭户的澹梁皇城,在今夜间里更寂寥无人,本紧闭的商铺更是毫无灯火。 哪怕在夕阳之时,京府衙门发出告示,京府衙门会协同刑部全力查出今日乱城贼子, 今日皇城之乱不会有第二次,后,容枫太子亲至宽慰,可澹梁国的平民百姓哪里有见过那样杀伐场景,一时之间还是人心惶惶了。 这种人心惶惶之感,也在不过只一夜之间, 从皇城内城中蔓延至外城。 漆黑的夜, 寂寥空荡,夜空之中却星幕缱绻,白日里一场滂沱大雨,至夜间,月华却夺目耀眼,投照而下的光晕,在这寂寥的夜色之下,很轻易间,照耀了外城之中站立于院落之内之人,照耀出他的身影。 只因在今夜间,在澹梁皇城之内,外城中,就他这一人有胆量出来屋中。 并不惧今日皇城内城中那场杀伐,不惧至夜间还在内城大肆搜查刺客的衙门卫队,说不得何时就查至外城。 他,依旧乃万年不变的墨黑之色衣袍,其周身漠感寡淡气息,与这夜幕之下,只觉愈加厚重, 迫使他周身那三尺之内都乃一种压迫之感。 直至苏寒的到来,带来今日澹梁皇城内城中那一场杀伐的具体经过。 听之苏寒禀报,因云老王爷出现的及时,苏娆他们已然安稳回至主客司,刑部也已得令着手查明真相。 苏二那负手后背的双手,微蜷着的指才缓缓松了分力道,其眸底寡淡之感虽未消,但苏寒常年伴他左右,自然还是感知苏二这一息变化。 “公子,云老王爷前至,却那般暗中前来澹梁,属下猜想他会否已知宫中皇上乃假,此行也为着暗中找寻…” 说完事,苏寒又握紧后背双刀的刀柄一息,还是又道这一句,目光也适时看向去被金衣暗卫又守住的苏二后面的那扇门一眼,欲言又止。 苏二的气息,又为此而刹那间厚重。 苏寒再有所感知, 当即,闭口不再多话, 后退一步安静候至于院内。 只是他握拿着后背双刀刀柄的手, 局促的又握紧了一下,气息轻缓。 原想着公子知了小姐与霁月世子安稳,危机已化解,会心情好着片刻。 院内,又再次静谧,再觉那种漠感寡淡的沉压,让人大气也不敢多喘。 静谧着好片刻,苏二方才动着身子,转身欲进去身后屋舍,却再一次被那金衣暗卫阻挠,只是金衣暗卫尚未曾有多余动作,他已然又为苏寒控制,扼住其双手,将其给拉离。 苏二面无表情推开门进去。 屋内只一盏烛灯,闪耀着微弱的暗红色烛光,屋门推开之际,夜风吹入其内里,吹的烛火才一息摇曳。 萤火之光,在偌大的屋内只能照亮它四周一寸光亮之地,当光亮触及深处榻间,就昏暗的只能目测榻上拱起,至此刻才停止了无力的挣扎。 “苏…昱…陌…” 沙哑之音,感觉到夜风带来的属于苏二的漠感气息,云穆靖她扭过来头,整个人如同当初在她的锦瑟殿中那时一般,又一次被苏二捆绑。 只是这一次,她所穿着乃女儿装,也乃女儿身,可苏二却毫无怜香惜玉,在将其打晕带走后便如此绑起。 云穆靖也曾挣扎,只是她的内力又被苏二所封,也又一次威胁与她。 倘若她敢不惜自伤也要冲破内力,那么他会将她的女子身份公之于众,试问,若云琅诸臣知他们新皇竟乃女儿之身,会有何等的波涛动起。 “苏昱陌,可别真疯了,我们谈一谈。” 面对如此怒难消着的苏二,云穆靖已不得不先妥协,她还有事要做,如何也不能被苏二继续如此困住。 她内心急着,可苏二却不知是未曾听着,还是他并不愿和云穆靖谈,再或者,他无法谈,因为他说不出话。 他进来屋中之后,只是坐至在桌前,就瞧着桌上那一闪一闪的烛火,并未曾理会着云穆靖,如此压抑。 这般反应,只让云穆靖感觉她的心也沉闷压抑,有种极为憋闷之感。 心间本已歇的怒,也又一次被苏二激起,挣扎坐起身,气息亦沉着。 她已退让了一步,他还想要如何。 双腿被捆绑着,云穆靖直接蹦跳至苏二面前,她沉怒的呼吸,轻易就可察觉,那一身紫烟纱,满头青丝散落,未曾有一点碧玉发钗点缀。 其白皙纤长的脖颈之间,那微微显露的喉结,亦随着她之言而蠕动,可其魅色容颜,眉眼之间女儿家的柔感,在此刻夜里,已一览无余。 苏二这才抬眸,那双寡淡到毫无一点光色的眸子,而今,瞧着这个曾经以如此一副模样引了他心魂的女子。 这么仔细瞧着,可此刻他的心中却再无半分曾经时的悸动,少年郎那一份宝贵至弥足珍贵的情窦初开。 哪怕知其乃男子,他都未曾舍得放弃,便是藏匿在了心底,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瞧来,只觉得是无比搞笑。 “呼…” 倏地拿过灯盏,苏二将烛光搁置在了他和云穆靖中间。 烛光一时刺目,让彼此的视线有了一瞬的恍白之色。 随后,彼此方清晰的瞧见了彼此。 苏二也就更清晰的瞧见云穆靖眸底的压怒。 瞧瞧,多搞笑。 是因为他的出现坏了她所行何事吗? 才会如此怒急。 只这么一眼,闲置的另一只手摸上去自己脖颈,苏二再定定看着云穆靖。 想要与他谈一谈,可现在要怎么谈一谈。 苏二这个抚摸脖颈的动作,让云穆靖一时怔住了目光,心间所生的那所有压怒,刹那似泄了气的皮球,再生不起半分,随即,更趔趄后退一步,竟不敢再直视苏二的眼眸。 而这样反应的她,只让苏二觉得更加好笑,可他心中本就难消的怒火,却也愈发的浓厚,浓厚的想要淹没苏二最后仅存的理智,吞没他。 蓦地,苏二还是一把捏住了云穆靖的肩膀,手中的灯盏被他直接扔至地上,烛火一息熄灭,陷入黑暗中。 第四百七十四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六) 一息失了烛火的屋内,昏暗的让眼前陷入了漆黑,也就使得其它感官被放大。 无论是感觉,还是听觉,在这一息时刻,都将会为之颤动。 “你…逃…不…掉…” 这每一个字,自嗓中出来, 一字一说,让苏二的咽喉似被那刀刃一刀一刀凌迟,可他还是粗沉着气息扯出这四个字,又一次撕裂他的声带。 捏着云穆靖肩膀的那双手,手上力道之大,让云穆靖感觉她的肩胛骨都在咯嘣作响,已然要被捏成碎骨。 肩膀之剧烈疼痛,疼的似都要麻木之际, 才被松开, 苏二后退一步,在云穆靖又一语他可真是疯了之言下,苏二转身大步离开屋,再次出去。 而在苏二出去后,后脚,便再次传来苏寒的话,他替苏二再一次传话。 皇上且安分守己待着,莫想着逃,否则他家公子并不介意去寻上霁月世子一遭,让霁月世子继续为着他这从不省心的‘弟弟’而劳心费神。 此言威胁,云穆靖被惹着的粗沉怒火又无处可发,让屋内再次寂寥下来。 而出去屋中的苏二,又负手后背屋外,虽气息已平,可苏寒还是能感觉,感觉着他家主子沉痛的内心,抓着那金衣暗卫的手因此不曾有松开。 直至站至后半夜,苏寒都感觉他抓着金衣暗卫双手的手腕发麻至僵硬之际, 苏二才又动,转眼看向苏寒。 待到傍明之际,再回去内城之中。 最危险的地方也将是最安全的地方。 白日生出那等之乱,澹梁皇城已动,出去皇城的各路而今必皆已是严防死守,此时已非他们离开好时候。 虽苏二而今已难开口,可苏寒打小跟随着苏二,苏二只需要一个眼神,苏寒就能明白苏二让他去做什么。 苏寒这才如释重负的快速松开了那名金衣暗卫,稍稍活动自己发麻的手腕。 待手腕舒服后,苏寒便准备去收拾行囊,将他们停留过此地的痕迹皆清理。 既要重新回去内城,那他们在这一座院内待过的痕迹自是要清除干净。 可就在苏寒刚迈出一步时,突兀一声‘咔’。 是院墙之外传来的声音。 苏寒尚未曾有反应,那墨色身影已动。 只一道虚晃,与夜色下,院墙外被扔进来两个物体,砰的摔砸院中, 激荡起院中暴雨过后尚残留的水坑内水渍溅起成水花,伴随着些许泥渍,污染了他们所着那夜行黑衣。 随即,那极快速度跃墙而出的苏二也再跃墙而入,寡淡到只觉的冰凉漠感的眸子瞧着这两个被他扔进来的不明物体,走过来后,伸出手。 “收到了何消息,别让你们皇上为难。” 苏寒也已大步过来,见人乃云穆靖的其他金衣暗卫,他便又做苏二的传话筒。 把传信交出来,别让彼此都难做。 暗中保护云穆靖的这另两名金衣暗卫,本就被苏二那一下扔摔的肉疼,现在还被苏寒如此威胁,两人皆气息一时难平,可又打不过苏二,就连他们的皇上和首领都被其钳制。 一时,这两名金衣暗卫看向彼此一眼,却还未等请示首领交还是不交,苏寒已在苏二的指示下直接强行扒拉了其中一名金衣暗卫的衣服,自他衣襟内拿出来了刚收到的传信。 云穆靖本就吩咐金衣暗卫盯着暹木亚玲,而今,暹木亚玲出事之事,他们这边自然就最快收到了消息。 见得信笺之内写到暹木亚玲所出之事。 在澹梁皇前至了云皇后寝宫之后,今其生死未可知,是否需暗查搭救。 苏二那双漠感寡淡之眸,此时刻,其内里似滚动了黑色漩涡,汹涌澎湃。 本已平稳着了的心,也再次波涛汹涌。 急促的涌动,让他都感觉不到了何为疼着,何为疼着过头之后的麻木。 再望去那间屋,苏二这一眼波涛,似乎是想要彻底的瞧清里面之人。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以云穆越引澹梁入局,竟同时将心思动在暹木亚玲身上,可是想同时将诸暹也拉进来,好一箭双雕吗? 如此心机深沉的云琅新皇,他是否其实从未曾真正认识过她,她到底还有多少他不查的面貌,她曾对他所表现的那丝毫情意,是否也只是其一种手段,只是一种想要将他留为己用的他的手段,只想将他变做她手中刀刃,只是一把屠刀而已。 苏二只感觉着,他的心,在此一时刻,沉郁的似是被浓墨彻底的渲染,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的他心口窒息。 拿着信笺的手,缓缓捏紧,信笺当即化作纸屑,却依旧难消苏二手背那暴起的青筋,一根根似是要撑破皮肤。 苏寒再瞧着,双手又一次握紧后背的双刀刀柄。 刀柄朝下,只需一拔,即可现出锋利刀锋,为他的主子去披荆斩棘。 …… 翌日。 天边的云,卷起千翻波澜,夜色星辰过后的次日,又是再次的天朗气清,昨日只那短短时刻的一场暴风之雨,在这翌日已窥不见半分痕迹,路面之上的血色也已然清洗干净。 唯有那地砖石缝之内尚残留的很难清洗干净的暗沉,昭示着昨日那场杀伐,直至被尘土一层层覆盖后,当随着时光日久,暗沉才会渐渐消无,那场杀伐或许也才会被百姓淡化。 在这次日里,主客司内也再次安静下来。 苏娆所居的那宫宿殿,在昨夜苏娆他们回来就寝后便再无其他动静传出,至这早间时也未有传出何声响。 而今次一次,不知是因昨日时云霁对裴良所道那一言,还是因云老王爷前来,所以裴良一直未曾再有来叨扰,未曾再如往日时谨慎监视。 直至午后,又一直守着了殿外的璀璨得苏娆的吩咐准备午膳,殿内方才传出了动静,有了生人的气息。 苏娆与云霁一番洗漱用过午膳后,便欲前往云老王爷的宿殿,却在尚未曾踏出殿外之际,裴良才再至。 才再一次前来碍眼。 只是此次前来,随同的还有云伯。 裴良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云伯领路而已,有事来找苏娆之人是云伯。 第四百七十五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七) 云伯言道,今日一早间宫中来人,云皇后得知老王爷前至喜不胜收,欲出宫前来拜见父王,老王爷听得,不舍女儿舟车劳顿,早早再入宫。 父女多年未见, 今相见,必有很多话道,老王爷有交代,郡主随意即可,无需因他的到来而拘束自己,苏家五儿之事, 他已着人尽快找寻,她就莫暗下再寻着,免再生何危险, 他无法与苏老将军的英灵交代。 云伯也只是传话的,只因裴良在苏娆这里没什么面子可言,若让裴良一人来此传话,苏娆未必会听着,且裴良又乃澹梁官员,也不可由他来传话,所以云老王爷留下云伯。 在传达了云老王爷的这番意思后,云伯拱手告退,自始至终,云伯都未曾有多眼苏娆身旁的寒漠尘一眼。 在云伯告退后,裴良也转身离开。 这次裴良也未曾再有多言一语其他话。 这便让苏娆再多去看着了裴良一眼。 一息后,又看向云伯。 此两人,一为主方招待,一为客方管事,相处而来皆礼数周全妥帖,只这么瞧去,绝无任何暗下关系。 可想着昨日回来时云霁所道那话,苏娆的目光再落已远离的裴良身上去。 瞧不出关系, 也并不代表真无关系。 既然云霁有言,那其中就必定有何猫腻。 可这份猫腻究竟是什么? 这位裴侍郎究竟是谁的人? 倘若,他乃云老王爷所安排之人... 心间这想法再次由心而出,苏娆便扭头看向身旁云霁,她心中这等想法,云霁是否亦如她一般有想着。 只是他是何时发觉知晓的,还是说知晓之人乃容骁,从一开始容骁就知,在容骁心底,他什么都知道。 这一眼,苏娆虽未开口,云霁却明她心中所思,银黑面具之下的凤眸亦瞧去着裴良的背影,眸内难明。 “娆娆,等我理清楚了,再告知你,今时我也只半知半解,尚有太多的不明, 说与你也不过庸人扰之。” 日间, 未曾得见云老王爷, 至晚间,依旧未曾见着。 云老王爷回时夜色已深,不便叨扰。 再次日,又一早间,又有澹梁贵胄登门主客司,前来拜谒云老王爷。 哪怕澹梁皇城之内,刑部与京府衙门的脚步未有半刻歇着,只短短一日夜,已将内城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因此,无数可疑之人被关入刑部牢狱。 在这第二日,又开始了对外城的彻查。 因而,整个澹梁皇城似波涛动起,百姓们虽因街间那场杀戮而惶恐,却还是一个个自告奋勇相助刑部,势必要抓着那些刺客,还家国安宁。 而这一切动辄,一点未曾影响到主客司,影响到那些澹梁大家贵胄,尤其隶属于澹梁皇这边的其余忠臣,一个个皆似商量好的前来主客司。 便是其他澹梁大家,除一些老古董外,其余者,也会因着礼数而来,有不来者,琐事缠身,也会遣了下人送上礼,如何也不会让旁的人以此等小事而挑剔了他们家族无礼。 一日之间,主客司门庭若市。 这等宾客盈门的场面,直到第三日的夜间时,澹梁皇给刑部尚书和京府衙门荀尚书的三日时限已到之时,云老王爷似才有着了一时闲暇。 夜幕,再次降临,星幕,依旧满天洒落。 澹梁国的月夜似乎总是格外的绚烂,尤其是在风雨过后,更显旖旎。 虽非乃圆月,却一点不曾落色了它之月华光色。 皓月当空,星与月交融,又是一朝潋滟明月夜。 三日来,至此刻方才稍稍得闲的云老王爷,遣了云伯请苏娆至他住居一叙。 只请了苏娆一人前去见他,依旧未曾有提及到与云霁有关的半句话。 既未曾有提及云霁,既云老王爷依旧不见云霁,那么苏娆便一人至。 这一叙,云老王爷最初开口之言,就是澹梁皇着令让刑部尚书和荀尚书合力所查的那街间刺客之乱事。 与今日晚霞落幕之时刻,真相已清。 “前朝余孽作乱。” 云老王爷的宿殿,正殿内,宫灯柔和,温逸舒适,对面亦一身温逸舒和的云老王爷,道及此话,真相乃前朝余孽作乱,以刺杀云琅荣华郡主,意图挑起云琅与澹梁两国不睦。 只是听着,苏娆那双艳媚的桃花明眸内已生出晦暗,赤色也悄然渲染眼睑,从而落色了她额间的那道疤,她的嘴角也一息间带出淡淡薄凉。 “云爷爷,明人不说暗话,云爷爷知苏娆乃何人,那么又怎会有前朝余孽刺杀苏娆这等真相,想来可是澹梁那边向云爷爷提供了何证据。” 真相与证据二字,苏娆皆压重着音色。 虽澹梁给出‘真相’,可苏娆她不明云老王爷此时所言,他为何如此说出那般话,在她这个前朝公主面前,说刺杀她之刺客乃她前朝余孽。 云老王爷知她真实身份,却又如此说及于她,可是想试图以此言来试探她,试探她是否当真已放下仇恨,还是说他觉得当日事就乃她所为,可若没有证据,又如何能轻易相信。 心中的思忖,未曾有着片刻的停歇。 也就在苏娆心中这想法掠过之时,云老王爷已将东西递至了苏娆眼前。 既然真相已明,那自是真有证据。 刑部尚书与京府衙门荀尚书经过三日的追查,已然抓到了不少刺客。 且有早前时被抓的多名萧家之人,认出那些被抓刺客曾多次出现在他们萧家,并与他们家主多次在书房会晤。 经过三日的追查及审问,更审讯出,这几年来澹梁其他州县内不时就平白生出些许乱事,扰了州县百姓安生,此间事竟乃一息销声匿迹的曾风靡一时的江湖杀手组织逍遥楼所为。 今被抓那些刺客,在他们的藏匿之地有搜到逍遥客接令时所用逍遥令,更甚者,其藏匿之地多有前朝痕迹在。 由此而推断。 要么,逍遥楼一开始就乃秦朝时期宣冶帝设在各个诸侯国之内的暗桩,后随秦朝的覆灭,暗桩也就随之消失,如此方可解释通为何逍遥楼明明风靡江湖,却无端销声匿迹。 要么,便是那些前朝余孽借助了因何江湖事而销声匿迹的逍遥楼的名头。 秦朝时,宣冶帝昏聩无道,为宠姬修建莺歌台,奢靡无度,三大诸侯国大义而清君侧,在秦朝覆灭后,有流窜逃离者心有不甘,过十年之久,今死灰复燃,便欲祸乱天下。 无论乃哪一种推断,都逃不开一个既定的真相,便是逍遥楼与前朝余孽之间必有所联系,且关系定密切。 而已经被发现的澹梁萧家,就乃逍遥楼安插在他澹梁皇城内的暗桩。 年前时萧家就勾结澹梁朝中王企图密谋澹梁,而今方明晓,萧家与朝中王勾结,其目的怕是为着前朝余孽掌控澹梁,从澹梁入手企图复国。 毕竟在而今的三国之中,诸暹一如既往兵力强悍,且有英勇神武的毅亲王在,想要密谋,非何轻易事。 而云琅文武兼学,又有声名远扬的霁月世子坐镇,也非轻易可动辄。 唯澹梁乃文道之国,比之诸暹与云琅,澹梁是三国中最容易能够被动辄之国,而不需要耗费甚多的兵力。 第四百七十六章澹梁皇城下的乖张(三十八) “丫头,这次,你输了。” 澹梁皇此一招,当明日早告示广而告贴澹梁皇城之内时,在澹梁国中作乱势力将皆乃前朝余孽,包括逍遥楼,经昨日之乱, 在澹梁国民心中将皆乃祸乱他们澹梁安稳的祸患,一旦现身,必将会是群起攻之。 而这,也就是澹梁国为何能以文道之国,却可安稳坐居三大国之一的底气,只因为‘得民心’这三字。 得民心者,得天下。 澹梁国的武器,从来都不是武力,而是在于民者,自来乃澹梁国万民。 国庇民,民佑国。 相依相偎。 摸一下胡须,云老王爷开口劝诫苏娆,无论她此行澹梁究竟是为何为,都莫要再继续行事,澹梁非诸暹和云琅,可由她轻易挑起来战乱。 且三国和睦,国泰民安,苏家亦安然无恙,苏五那边他已着人尽快找寻到,待寻得苏五后,便安稳回去云琅,莫再胡闹行此等累己之事端。 此刻的云老王爷似乎未曾再有苏娆所识那份和蔼,和蔼可亲,亦无前时在见着澹梁皇之际那份岳丈温逸。 衣着浅暖之色,非何等华色袍子,可他自周身一股贵气,皇家威仪。 云家之人, 便是从不与人针锋从不贪图权势的云老王爷,他也并非无威慑,只是往日他只图顺遂而已。 他待人自来温和,他自身也从来都温逸,只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可终究皇家人,自小到大的生长环境,赋予他们的是与生俱来的威慑。 不怒自威。 而云老王爷的一番言也似终究觉得昨日之乱乃苏娆所为之,苏娆此番前来澹梁国,或许仍因她心中仇。 如同苏娆刚至澹梁之时,容枫心中那番认知。 这个意思,苏娆只听着,眉间一时暗动,难明了神色,须臾,她方缓缓的弯起唇角,却笑意不达眼底。 “比之我这个前朝公主,在云爷爷的心中,确实该是女婿可信太多。” 此言,苏娆起身, 随即,她竟将云老王爷拿来的那些所谓的证据证词,当着云老王爷的面直接撕作两半。 纸帛自柔荑内飘飞,轻飘飘的落在苏娆的脚边,上面的证词是真是假,她何以不清楚,逍遥楼中人是否被抓,依影和云风及萧沐白这些人又是否安全,在这三日来早已收到着消息,且寒漠尘在澹梁国经营之久,岂会真轻易就被其找到根基。 “有些话,有些事,无论云爷爷是知或者不做多想,都不该由苏娆来告知,今夜云爷爷之举又是否乃容恪故意为之,想通过云爷爷的手让苏娆捉襟见肘,亦或者云爷爷甘愿相助容恪想与苏娆为难,劝诫苏娆,云爷爷都不必再多言,苏娆与云爷爷之间,是友是敌,都不在你我二人抉择,而在你我皆在乎之人。” 夜色烛光,哗哗燃响,照耀在苏娆的容颜上,让她的那双桃花明眸此刻极致亮着,她注视着云老王爷的面容,想要去看清云老王爷到底是一无所知,还是他早已然知晓着。 可看去这一二,苏娆什么也看不出,正如同那裴侍郎一般,她亦瞧不透此番前来了澹梁国的云老王爷。 云老王爷若一无所知,那么他而今所为也可能理解,毕竟容恪乃女婿,而她乃前朝余孽,且还曾掀起着诸暹与云琅之战,自不可被信着。 可若云老王爷有所知,那他能忍至而今还依旧不为所动,他之心性,是否亦觉得这天下黎明胜过着儿女之仇,唯有舍小爱,方能顾大局。 为此,他可以舍得女儿含冤枉死,舍得疼爱的外孙吞下经年的委屈。 云霁道他有太多的不明,而今瞧来她亦是无法瞧的清楚,或许唯有当云霁见着后才会清楚了他们心中的不明吧!云老王爷此行突至澹梁国,究竟是偶然,还是其实乃必然。 苏娆与云老王爷之间,这夜间一息时刻的交谈,也在苏娆前脚离开后,未过片刻之际已为容宫之内有所知晓,依旧是裴侍郎入宫前去禀报。 只是裴良所道,只说了云老王爷劝诫苏娆之言,对于苏娆究竟乃何反应,因云老王爷殿外有着云伯守卫,裴良未曾靠太近,也就不曾全然听清,只是模糊间听得敌友二字。 虽不曾有全然听见着,但只从裴良所带来的这些零散之言,澹梁皇和丁老已可知得,云老王爷与苏娆此夜间的谈话并不愉快,亦不和睦。 “陛下让云老王爷去劝诫,那前朝余孽果然恼了,如此一来,她还能信云老王爷几次,云老王爷会真心相救与她?云老王爷可乃娘娘亲父,乃陛下的亲岳丈,这孰亲孰疏…” 云皇后的寝宫,宫灯亮堂。 至夜色下,丁老还在此,说着话,摸着他那稀疏的胡须,那眼瞳突出的奸邪眸子内,心间算计一直盘旋。 当前朝余孽一再疑心云老王爷之后,伤及云老王爷之心,云老王爷可还会一再相救她,她之庇护也就没了。 澹梁皇亦在此处,与丁老相视之间,心思腌臜如何,皆乃一丘之貉。 “父王终乃臣妾的父王,亲疏远近如何,父王便是想要相护前朝余孽一二, 又怎能真拎不清,臣妾的夫君和苏家女,父王信的自然是夫君。” 坐至澹梁皇身旁的云皇后,依旧一副弱柳扶风的孱弱姿态,其面容上苍白,只他们三人时也未曾有恢复过来,这并非伪装,是她真的孱弱。 只为着不让云老王爷见着她而有所怀疑,在云老王爷前来那夜间时,云皇后可是整整泡了近一宿的冷水,才让自己瞧着孱弱难以多动弹。 云老王爷前来相见,也是隔着了一层纱帘,以免将风气过了云老王爷的身上,那可就是做女儿的大不孝。 “爱妃也莫要再一时疏漏。” 云皇后刚有些喜形于色,澹梁皇适时瞧去云皇后一眼,这一眼虽依旧那般柔情蜜意,可所道之话却还是有些责备,责备在暹木亚玲之事上云皇后的警惕不够,险些坏他布局。 假的终究就是假的,如何伪装也不可能为真,可那又怎样,而今在他身旁之人,他的皇后,在旁人的心中眼中她就是云珺,包括她的父王,即便是亲生父亲,女儿在面前,他也难以分晓真假,她就是珺儿。 “丁公,长乐那边,在暹毅迟韶抵达之时,务必确保她乖乖的听话着,寡人可不希望再生出那等的失误。” 又对丁老此一番言。 此言所暗含深意,神丹被盗已过三日了,丁公可有抓到了那些贼子。 最后瞧去丁老一眼,澹梁皇携他宠爱至极的皇后入了内殿,再无其他言。 第四百七十七章一波平一波起(一) 匆匆,三日过。 澹梁皇惜百姓之苦,着令刑部与京府衙门不眠不休三日夜,今已查明真相。 诚如云老王爷所道,今将告示贴于皇城之内各个角落,为澹梁百姓所知之,当日所行造乱之事就乃前朝余孽而为,今已将余孽尽数抓获。 更有在又过一日之后的悬首示众,为澹梁百姓所观之,余孽皆被斩首,百姓皆可安心,有他们仁德爱民的澹梁皇在,澹梁皇城绝无乱事起。 澹梁国必安。 被抓到的那些刺客们皆是在午门之外斩首的,血溅斩首台,澹梁皇城的百姓未曾如那日时被吓,而是一个个拍手叫好,这些蠹国害民的祸患皆已俯首,岂非大快人心之事。 为此,整个梁京都,这澹梁皇城之内再次热闹,尤其花街柳城之内。 因皇城之乱而歇息了三日夜的鼓乐,与今夜里再次响起,才子佳人,以文会友,管弦箜篌,以乐赋情。 这一派的祥和之景象,人间安乐之地,可任谁又想到,就在这夜里,就在风雅小居后院中,地上又现一滩鲜红血迹,以及栽倒趴在血迹中的一个受伤人影,不知其身死与否。 就在风雅小居内小厮要发现之际,早一刻,被早来一步之人将之发现及时救走,那一滩血迹也被跟随属下及时处理妥帖,免为旁人发觉。 此一事也只在悄无声息之间所发生,并未曾有影响到澹梁皇城内再起的繁荣,澹梁皇城内城中那日街间刺杀乱事,至此刻似乎真正结束。 在澹梁皇和丁老认定内,苏娆这边以残败而收场,他们之间这次明面上的交锋,终究是他们赢了局面。 逍遥楼被彻底的扣上去了‘前朝’二字,这与江湖杀手组织势力给予寻常百姓的恐惧,逍遥楼可已不止成为澹梁的忌惮,也将成为其他两国忌惮,就算苏娆平安着,可自此后,逍遥楼楼主和逍遥楼,可就是天下公敌,只能永远藏在暗地里。 “前朝余孽,妄图在皇城之内生事,真当寡人拿尔等只能束手无策。” 此一局虽败,却亦胜。 因此,澹梁皇心情俱佳,对待云皇后之态度,也是愈发的温柔体贴。 而与苏娆这边而言,苏娆前朝公主身份未曾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证实,唯有当日那些刺客喊话,这做不得真。 澹梁皇针对苏娆所设那局也因云老王爷的到来而被无意间那般破之,如此来,苏娆他们未曾有丁点损失。 至于逍遥楼是否被冠上去‘前朝’二字,是否让其他两国因此忌惮。 且不说云琅这一边,既有云霁在,又有苏二与云穆靖之间那层已然理不清的纠葛,云穆靖这个新皇如何也不能够成为敌对,云琅是友非敌。 而诸暹那边,暹毅迟韶早知苏娆身份,更在他知苏娆乃前朝公主之时,他心中就已认定逍遥楼乃前朝残余势力,既早已认定,今又怎会生忌惮。 且有容皇后毒害卫皇在前,卫皇之亡在后,倘若让暹毅迟韶知他皇兄身死其中或还有澹梁手笔,怕是届时就乃澹梁惹火烧身,自取灭亡。 这个中缘由,苏娆皆清明更通透,那按理来说,苏娆便不该生出一种表情。 一种还是澹梁这边魔高一丈的沉凝表情,只因为他们还是着了澹梁皇的道,确切来说,是着了丁老的道。 自那日街间乱事后,在澹梁皇着令彻查三日间,云风暗中前来见苏娆和云霁之时将他们那边所生之事禀报。 知竹先生已被妥帖安顿,无甚碍,所以苏娆才会任由着那三日的彻查,因为苏娆心明,就算再怎么彻查,容恪也绝难查出能将她牵连进去的任何证据,就算是伪造也无法牵连到她,因为她有云老王爷相护着。 三日的彻查,也确实如苏娆所想着,除了容恪所编造一番在苏娆看来真是极为可笑的胜负,以及不知又抓了那些倒霉的冤大头外,他们无任何坏事,她这边无任何的损失。 直至,昨日夜间里在风雅小居后院所发生那不为人知之事为苏娆所知。 救走那受伤之人来信,他之一份信笺的送达,让苏娆与云霁皆沉心。 只因来信乃苏二所写,而受伤者乃云凌。 昨夜里,是苏二救走云凌。 本该护送竹先生安稳撤离的云凌,却在昨夜里不知为何会在风雅小居后院重伤昏厥,被返回内城又至花街柳城风雅小居的苏二和苏寒那般撞见,云凌才得以被救,不至殒命。 在救了云凌后,苏二便让苏寒去寻了云风,也就知晓了竹先生之事。 而今,云凌既然出事, 想来怕是竹先生那边危机,于是苏二当即让云风将此事告知苏娆和云霁所知晓,又让萧沐白与依影速联系竹先生那边,尽快知晓竹先生那边可生何事。 …… 风和日丽的澹梁国,嫌少有天色极为不稳定的情形出现,因为澹梁国中一年四季如沐春风,风调雨顺。 像日前时那样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也乃极为少数时候才降临一场。 所以,今夜皇城内的夜空,依旧是不变的星河皓月,潋滟整个夜幕。 暗夜之下是灿艳点缀,夜间的风也乃温顺和煦,绝不会冷着了身子骨。 可此时,却有一处地又似是变了天色,触之其三尺之内,便觉浑身被一股凉嗖包裹,凉的皮肤因此而冷着,可这份冷着中,更多又乃沉闷。 “风雅小居…” “云凌…” 此两语喃呢,自澹梁皇城内城的仙鹤居后居中传出。 明明乃清凉之声,却又觉浓墨丛生,只因心中所思沉甸,让声音带出色泽,以声喻心,他心中甚是沉重。 云霁和苏娆,与今夜里来此同苏二相见。 显然,澹梁皇城中第一大食楼仙鹤居便乃逍遥楼在澹梁皇城的另外据点。 萧家在澹梁国内明面上产业早已尽数被查封,仙鹤居乃其暗下产业,明面上非属萧家产业,而乃萧家敌对之家,所以未曾为澹梁皇查知。 且澹梁皇也不能只因着萧家便将皇城之内所有大小酒楼与商铺全部查封,所以至今时仙鹤居依旧正常营业。 第四百七十八章一波平一波起(二) “云霁,云凌伤势过重,我且先给他瞧瞧。” 屋舍中,榻间,云凌面色之苍白,毫无一丝人气。 苏寒虽已给其换了一身衣,可其上血色又渗出,而其周身伤处之多,据苏寒述,有刀剑之伤,伤及筋骨内里,此外还有其他创伤,肺腑被外物撞击而致,若非云凌意志坚定,又有苏二相救之后以内力吊住其一口气,怕是此刻云凌已魂归奈何。 榻间一旁,落座之人,他依旧乃寒漠尘的玄色着装,可他人是云霁。 他瞧着云凌的神情,自来这仙鹤居,在那么两声喃呢后,其眸内萦绕出的深邃又是属于容骁的那份心思,而今在云霁身上已显而易见可感觉。 苏娆瞧着须臾,见着云霁这般模样,柔荑握住了云霁所拳捏的玉指。 桃花明眸四周,淡淡绯色缠绘,落在云霁手心被指尖所嵌出的红痕上,一目疼着。 无论出何事,都莫要如此伤及自己。 苏娆开口,云霁瞧着云凌的目光方才转动,扭头看过来苏娆,其眸底如渊海般的那股深邃方才消失不见,嘴角缓缓含出一抹笑,告诉苏娆他无碍,随后,起身给苏娆让位置。 苏娆虽担忧云霁,却也知云凌伤势不可再耽搁,当即,开始救治云凌,云凌之伤已被耽搁一日,其伤势之重,只在苏寒告知之间苏娆就已了解大概,而今再一番仔细检查,外伤加上内伤,真就一口气吊着了。 站在一旁的苏二亦瞧着,步履迈前一步,手按上去云霁肩膀微微一捏。 今一切事尚未明,云凌为何会如此重伤,究竟发生何事,萧沐白与依影那边尚未有消息,而今只有先等着。 兄弟之间,无须言语,云霁也明白。 和苏二先出去了内室。 他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 一夜,只在转瞬之间,当翌日的朝阳既将要自皇城之外山峦间爬出之际,傍明十分,苏娆方抚掉额间些许汗色,面色有些疲惫的走出内室。 尚未曾开口说及云凌伤势究竟怎样,是否已性命无忧,嘴边递过来一杯温水,苏娆便先就着云霁的手饮了温水,稍稍缓和了一下面上疲劳和嗓中干涩,方才道及云凌安危。 云凌之伤势,外伤,有多处刀剑之伤,且有擦伤,而内伤,内腹撞击,腹腔之内怕是出血,如此重伤未曾第一时间得到救治,伤势极不乐观。 最为坏着的一点,云凌腰背怕被硬物所撞击,或者说,他怕是被追杀掉落了何处,腰背撞在硬物之上,造成了腰椎损伤,便是能养好着,往后怕也会留下伤痛的后遗之症。 “娆娆,一夜未眠,且先去歇歇,我有些事需回去一遭,很快便回。” 听完苏娆所道,云霁沉默着片刻,随后,他抬手疼惜的摸了摸苏娆疲惫的脸,又对苏二一句看顾云凌,便起身离开。 云霁离开回去,没有告诉苏娆他此时回去做什么,且天色即将亮起,以防被主客司那边察觉,苏娆也该一同回去才对,可云霁却不曾有想着带苏娆。 由此可见,此刻的云霁,他内心是如何沉甸,都未曾有考虑到这一点。 云霁这样的一反常态,似乎失去了霁月世子的那份精密,可苏娆却已是心明,心中也已然有着份想法。 云霁为何会如此异常状态。 自昨夜云霁见着云凌,云霁喃呢那两声,而云凌又是真正的云霁的侍卫,那便不难猜到云霁为何此时回去。 他必然是回去要见着了云老王爷了。 心间虽有担忧,苏娆却未有拦云霁回去。 那祖孙俩,一个不愿见,一个心中生着怨念又抗拒,可今日已是不得不去见着,他们心中有太多困惑。 云凌乃云王府家生子,是云老王爷给云霁选择的护卫,云凌出事后为何至花街柳城,而不是找云风他们,花街柳城可并非逍遥楼盘踞之地。 如果说,云凌是为防着逍遥楼被找到,所以在重伤之余先不联络云风,而是先避开追踪危机,然后再寻的时机回来,那他怎就偏巧不巧的躲到了花街柳城的风雅小居后院。 且不说风雅小居所处地段,再内城深巷‘花街柳城’内,若非故意前往,无论如何走,也不应该走到那里。 而只说云穆靖,他就曾藏身于那地,还安稳藏匿未有一点被发觉的迹象。 而今思忖,以云穆靖之魅色容颜,她以女儿身居风雅小居,且还是在容恪以五哥安危迫她至澹梁之际,如此敏感时刻云穆靖那样一位女子出现,不可能不会让容恪心生多疑,可结果却是云穆靖一直很安全。 柔荑按上去太阳穴,苏娆其实并不愿多想,可至此时,她却不得不多想。 裴良,云老王爷,而云凌又出现在风雅小居,倘若这一切之间真有关联,那么就只有一种结果,云老王爷他知晓,自始至终他都知道的。 风雅小居这处在澹梁皇城内几乎让所有达官贵人、才子佳人皆趋之若鹜之风雅地,而今其背后之主子… “小姐,先去歇歇吧!” 苏寒在苏二的眼神下,开口让苏娆先歇着,一夜未眠,而今天已发亮,苏娆其实也不便在此地多逗留,待云霁回来后,他们就得离开此处,否则一旦主客司那边又生出何事,而苏娆和云霁又没有及时出现。 苏二考虑周全,苏娆便也不再多想,脚步刚抬去休息,一阵晨风自外拂进屋门内,依素也正要将苏娆救治云凌后洗漱的血水端离,就在这一时,那血水之中夹杂的微微异样之味,随着晨风,飘进去苏娆鼻息。 溘然,苏娆本要去向另一间屋的身影,快速至依素身边,桃花明眸直落她洗漱了的那一盆带有血色的污水上,她整个人,眉目间神情霎地沉压。 “小姐,可是有何不对劲。” 苏娆如此反应,依素也一时看向她手中盆内的水。 苏二与苏寒也快步过来。 “小姐,可是这水…” 见苏娆手伸向盆内凑近微微扇了扇,眉目间凝色更加重,苏二当即意识到怕是水有问题,苏寒心有领会,再次成为苏二的传话筒,过问。 “苏寒,云凌穿过的衣物都在哪里?” 苏娆也在这一查后开口,不是水有问题,而是云凌有问题,确切来说是云凌的身上有问题,他的身上沾染了一种气味,至此刻欲水而显。 云凌被救至此已一日一夜,衣物都已换新,可气味却还在,经久不散。 这个想法刚出脑海,苏二也立时又明白,快速看向苏寒,苏寒告诉苏娆,云凌的那些衣物在昨夜救下云凌后,为防被仙鹤居中来客不甚之间撞见,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烧毁。 苏寒说话的同时,苏娆也已快速吩咐依素,让人将那盆污水从后面侧门带走。 要快。 随后,苏娆又吩咐外面候着的两名逍遥客,将云凌挪去暗室,暗室正好在后厨厨房之下,浓郁烟火气味可以遮盖了云凌身上残留的气味。 一应吩咐极其紧凑,这一切刚刚妥帖,仙鹤居的掌柜前来,他之神色凝重,前居出了事,有衙卫来仙鹤居,携带武器,其架势,来者不善。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四百七十九章一波平一波起(三) 天边的云,被早间爬出的晨阳剥开,晨阳探出头,悄然之间自山峦之下跃出,氤氲出早间的灿白色阳晖。 在街间乱事被查清结束后,澹梁皇城就只平和安稳了短短两日,与今日一早又生出来这喧嚣,叨扰了尚静谧的早晨。 “京府衙门办事,闲杂人等速速后退。” 这一声喊,是那名京府卫,随着他之声音而来,一队京府衙门卫队快速冲进去仙鹤居内。 有衙卫将刚欲至仙鹤居用食的百姓们拦住两旁,有衙卫迅速将仙鹤居的掌柜及小厮们全部拿住,都不给他们反应的时机。 只言道一句:“还有前朝余孽逃窜,今寻得线索而至,搜查仙鹤居。” 在此话间,那名京府卫身旁随从的一名瞧着秀气的衙卫,自腰间布袋里取出一只小白鼠,小白鼠似有灵性,东嗅嗅后又西闻闻,随后竟就直直朝仙鹤居后院而去,方向准确。 此刻,仙鹤居外,对面一处巷道拐角处,换了身衣着的苏娆将这一幕瞧的清明。 目光,落在那个秀气的衙卫身上,只一眼间,苏娆认出来此人是她至澹梁皇城后故意调戏的丁家那小药童。 眼角,顿时眯起一下,一抹暗芒。 “小姐,会没事吗?” 苏寒再一次握住了他后背的双刀刀柄,眼见着在那小白鼠找寻到方向之后,那秀气的衙卫当即便也追去。 可见的,苏娆所察觉到的云凌身上所沾染上的气味果然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而就在那秀气的衙卫追去这一时,那京府卫队神情肃然紧绷,一个个将本已扣押住的仙鹤居内的小厮们又抓住的紧着。 更有京府卫下令外面的京府衙卫,将阻拦住的那些前来用早食的百姓们皆看好,时刻警惕,以防备如当日街间之乱,又有前朝余孽混迹与百姓之中。 随后,京府卫带领手下几人也快速跟进去后院,又命人将掌柜的也带进去。 掌柜的额间有汗渍渗出,面上惶恐不明所以,却不得不跟随着进去。 这一切之事,就只在这一刹之间,从京府衙门卫队前来,如此雷厉风行行事,便知,那小白鼠定然大用。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她。 苏寒的那份担忧,苏娆就只说了一句话。 捉贼拿赃。 没有脏,又何来的贼可捉。 即便那只白鼠在后院寻着还残留的气味找到云凌待过的屋子,可到最后它只会再寻着气味从后院侧门离开,至内城河边后便再无踪迹可寻。 将那盆血水泼洒河中,河水流淌,只不过一息,再浓的气味也会随之冲散,何况还是弥留身上所洗后的气味。 也正如苏娆所言想,那只小白鼠进去后院中,又在这儿嗅嗅,那儿再闻闻,随后围绕着云凌住过的那间屋左右转了好几圈,然后竟在后院中东窜西窜起来,一时寻不着了方向。 那京府卫也带兵进去屋中搜找好一圈,无任何踪迹。 掌柜的瞧着,此时才哭诉,官爷们,这到底是出着何事,他一个本分老实的生意人,在皇城开了十几年的食楼,可是从来没有干过何坏事儿,官爷们说他这仙鹤居中有前朝余孽,这可是真真的冤枉着他啊。 这般哭诉,眼泪鼻涕一把,额间更有被吓着而惊渗出的汗渍,汗渍瞬间自额间鬓角流下,也是狼狈不已。 京府卫见着,面间生出浓浓的不愉,一声厉呵,衙门办事,岂有尔等多嘴之处,有无前朝余孽,搜过便知,再多言上半句,便是妨碍公务。 在如此之言下,掌柜的忙慌闭了嘴,身体瑟瑟发抖,却不敢再自辩。 小白鼠胡乱窜着几圈后才又寻着方向,朝着后院侧门而去,一路追了出去。 那京府卫和那个秀气的衙卫见此,立刻又紧随其后,一路追至那内城河边,在小白鼠又一次打转之后,两人皆气急败坏一脚踹了河边青草。 显然,二人都认为他们追踪之人已是遁河而走。 “虽然师父所留下的气味在遇水之后便会弥留至身上,三日之内不散,当再遇水化之,便可藏无所藏,可也有一处弊端,若为流水所冲之,气味便会被冲散,再无法追踪。” 秀气的衙卫,拿起小白鼠重新装入布袋中,已经再用不上小白鼠了。 没有追踪到,二人虽然是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原路返回。 既然药鼠寻着气味一路追踪至仙鹤居,那么再去仙鹤居中再搜查一番。 此二人回去,一路暗中尾随他们的苏寒见着,在回至苏娆和苏二身旁后,苏寒再次忧心,担心了仙鹤居。 “小姐,没有找到了云凌,而那些人却又返回去,仙鹤居怕是要暴露。” 苏寒之言,虽然他们已然及时应对,可云凌在仙鹤居待了有一日夜,那股子气味虽有小姐也及时用药散去,可京府衙门来的实在是太快。 “云凌是护送竹先生被伤,而那日容恪对我的那一番试探,到最后也没能证实丁家医馆之事与逍遥楼有关,且仙鹤居只是一座食楼而已,既只是食楼,那仙鹤居又怎会暴露。” 苏寒担忧,苏娆却有恃无恐。 仙鹤居是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那自是来客不拒,即便查出有何前朝余孽逗留此,也不能无故冤枉,何况他们已然发觉,早已皆藏于暗室之中,又如何能叫他们查出了去。 且容恪不是仁心仁术,他可乃澹梁国‘仁君’,那么在没有确实证据之下,又如此能平白冤枉平民百姓。 若如此做了,那可就是落了自己的‘仁君’名声,令澹梁百姓离心。 毕竟人言可畏,民心不可散。 即便容恪想如同对付萧家一样给仙鹤居也强加上何罪责,也由不得他,既然被她及时发觉,未曾措手不及,又岂会任由他再动辄了仙鹤居。 所以,遭殃之地不会是这仙鹤居,怕只怕会是… “小姐…” 苏娆心中刚有想法,此一声低喃自耳畔过。 是依影回来了。 虽苏娆有伪装,可依影一眼就认出。 至苏娆身旁,快速道一语,花街柳城那边出事了。 昨夜间,花街柳城的风雅小居突然被查封,管事之人皆被带至刑部,于今晨寅时末刻更有重要官员被下狱。 刚查到此事,萧沐白便让他先来告知小姐和二公子一声,毕竟云穆靖曾在风雅小居居住,而今风雅小居被查封,倘若与云穆靖有何关系。 至于竹先生那边,他们尚无消息,在竹先生拿得那丹药后,竹先生就让他们送他出城,城中容易被发现。 今他们一番查,在城内,除那日所生街间乱,并未曾再有发生其他乱事,所以云凌他们多半怕是在城外遇袭,要查城外之事,还需片刻时。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章一波平一波起(四) 苏娆这边,她刚收到依影所带来花街柳城风雅小居出事的那则消息,云老王爷这边,也有一个小厮捧着个精致盒子,前至拜谒云老王爷。 而在此之前,云霁先这个小厮一步回至主客司,祖孙二人终是见着。 宿殿内,内殿中,相对而坐的这两人,一位素雅锦衣老人,一位玄色长衣男儿,如此瞧去,两人似是在对饮,可若感觉气氛,就知并非对饮,而乃较量,祖孙之间的较量。 “霁儿…” 突兀,如此一声促,本还较量的两人,在那玄衣人儿嘴角有血色流出之际,那位老人先输了,他忙起身至云霁身旁,担心云霁可是又病发。 云霁却微微侧身一下,并不给他祖父这个面子。 “祖父瞒着寒漠尘,孙儿不会恼,也不会气急。” 拿出来月华手帕,云霁自己抚掉嘴角的血迹,方才又正视云老王爷,如此一尺之近距离,云霁的眸光内,云老王爷的面容也再不曾是模糊。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微微苍老的容颜,鬓角微白的发,哪怕眼角间的皱纹,云霁也皆瞧的清楚。 此时此刻,对他的病症,一如既往疼惜担忧。 他是云霁的亲祖父,是容骁的亲外祖,他护他安稳,待他关怀备至,可到最后,却原同皇伯父一般吗? “祖父瞒着寒漠尘,却也瞒住了容骁,容骁在澹梁国动作多年之久,殊不知,原来自己也不过只是祖父的一颗棋子吗?如同云霁是皇伯父的棋子,一颗能拿下澹梁的棋子。” 此一番言,云霁说的极其轻声细语。 他的声色,清凉而又悠扬,只从话语之间,根本就听不出他的内心。 可越是这样的他,却让云老王爷瞧的明白,此刻的云霁,他生气着,而这种生气,更多的更是心里炽痛。 因为此,云老王爷那尚僵至在半空中带着淡淡纹路的苍手,轻微的抖动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的落下来。 “祖父,难道真的只是一颗棋子吗?” 再问,此一声,云霁方才放出来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轻声细语。 自与容骁融合,记忆一日日清晰,埋藏在容骁心底早已察觉却并不敢多去探究的那份疑心,在那日他用祖父名讳试探裴良之际,在祖父那般及时出现,在联想到此前阿靖的一番行径,到云凌受伤却至风雅小居,这一切的一切,还能如何再装作不自知,如何能再去自我宽慰。 祖父怎能同皇伯父一样。 被算计送至大秦含冤致死的祸国妖姬是他的亲生女儿,疯魔至生出三个意识的他这个疯儿是他的亲外孙,祖父怎可利用他,如皇伯父一样,只将他当做能对付澹梁的棋子。 这样的一种如果,云霁不敢也绝不愿想着,可在而今,他不敢想不愿想,却不得不接受,或许这就是事实。 容骁是祖父的亲外孙,可他更是害死祖父亲生女儿的罪魁祸首的血脉,相对于疼爱,也许更多是痛恨。 疼爱他这个孙儿,又痛恨容骁这个外孙,身上流淌着容恪血脉的容骁。 得来这真相,云霁没有觉得心生恨,只是觉得他的心口里,有这么一瞬间,急促的让他的呼吸有些不顺畅。 他感觉他又要被迫陷入沉睡之中,他感觉躲避的寒漠尘不想再躲避了,他感觉他就要再次失去对这具身体的主动权,永远永远陷入沉睡中。 哪怕他舍不得娆娆。 “霁儿,事实非你所想。” 就在云霁感觉自己已昏昏沉沉将要转换意识,耳畔传来这般一声沧桑,是对他这个孙儿的无奈而惆怅。 云老王爷他坐回去,拿起杯盏一口抿茶。 一声长长的惆怅。 方才道: “当年,惠善大师有言,你内心黑暗过甚,强行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云老王爷只如此一语,云霁那双失了光色的凤眸,一刹间,其内里那股黑曜石般的透亮,似璀璨光束,直入云霁心间,让云霁周身所生而出的那种沉甸,更顷刻间被化散。 眸子,再直落那一句一语为他开解心中困顿的祖父身上,他说因为他心中黑暗,要救他,就只能让寒漠尘回去澹梁,唯有让寒漠尘记着那些难消的蚀骨仇恨,才能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彻底沦落黑暗中。 可他和惠善大师也心有忧灼担心,担心倘若寒漠尘在仇恨中一直待下去,终有一日他还是会被仇恨淹没理智,吞没云霁,所以他们只能瞒着寒漠尘,在澹梁另存下一股势力。 以防万一。 至于为何要瞒住容骁,是惠善大师建议,毕竟云霁的那种情况前所未有,惠善大师也无法保证若为容骁知晓后,寒漠尘会不会也因此知晓。 一旦为寒漠尘所知晓,他并没有云霁的这份理智,那以寒漠尘心中的杀戮仇恨,他是否会因此将云老王爷这个能让那时的他唯一还觉得有些温存的外祖父,也彻底的摧毁。 倘若出现这样的意外,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救出寒漠尘了,容骁最终的结局就只能是等待精气神被彻底耗尽之后的死亡,再无他法相救。 “霁儿,倘若可以选择,祖父宁可自己去承受,也绝不会让我的孙儿遭受那些苦楚,我这脉云家就只有你这么一条血脉了,祖父从来只愿着你此生安稳顺遂,安安稳稳过活,那些仇啊恨啊,都有祖父去做。” 苍手再一次抬起,隔着桌几抚上去云霁头上,慈爱的摸了摸,这次云霁没有躲避, 只是他突兀的笑了下。 轻浅的含笑。 如这澹梁国的微风,微风拂过之间,遍地都有花儿绽放,多彩绚烂。 眼角却有一滴水色顺着眼尾滑落,自白皙的又有些发苍的隽美侧颜落下。 云霁很喜悦,这是除了苏娆以外,他能感觉到的再次欢喜,心中喜悦,他的祖父,容骁的外祖,他并没有如同皇伯父一样,最后却抛弃他。 “倒是不曾有见过霁儿哭泣的模样。” 云老王爷见此,一声打趣,眸光却恍惚,好像看见他的爱女,在出嫁离别他们父母之际,也这般泪落。 他们做父母的,以为女儿得到的是幸福,以为女儿嫁去的是好夫君,可当见着瘦弱的几乎骨瘦如柴的外孙,满身伤痕累累,女儿更枉死在大秦皇宫,他难以置信,不敢信,亲至澹梁一番暗查,方才不得不信。 若非小瑜劝诫,皇兄也言,大秦刚灭,三国皆需要休养,云琅经不起再一次战事,他身为云琅国的王爷,理当以国为重,更以大局为重。 且外孙生死边缘徘徊,若当时失去他这个能庇护他的亲外祖,在云琅将无人能再护他,更无其他身份能给他,偌大的云王府,难道要留下孙儿寡妇,即便有皇兄相护看顾,也不可能真的事事周全,妥帖安稳。 思及种种,他只能忍下,忍到外孙成长之后,忍到无须再有顾及之时。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四百八十一章一波平一波起(五) 祖孙之间一番交谈,关于容骁留下的迷茫,心中的那些难明,至此时之始,云霁心中通明,心明通透。 站起身走至云老王爷一旁,云霁双膝跪地作辑,恭恭敬敬对云老王爷行一个大礼。 “祖父,容骁已不在,他留下了云霁,娆娆亦告诉云霁,既然他选择成为云霁,那么往后就只是云霁,云家儿郎,只是祖父与祖母的孙儿。” 俯身叩头,云霁叩首三下,云老王爷没有阻止,而是在云霁一番话间,眼眶一时发红,似被涂抹上朱砂。 许久许久时,方才双手有些颤巍的将云霁扶起,未曾再有多言其他话,拍了拍云霁的肩膀,从来都是他这脉云家儿郎,而今回来了就好。 “老王爷,有客来访。” 殿外,云伯这才出声。 那位小厮也已至主客司。 小厮代他家主人前来拜谒,只因此前时他家主人有事耽搁,未曾第一时间来拜谒云老王爷,所以今日一早遣了下人来此。 小厮送了礼,将他家主人的问候转述,随后便告辞离开,未曾有多待着。 所送礼,乃画宝斋一方极至上好的砚台,砚台四周雕刻以青山绿水,纹路细致,似真实山水跃于山峦。 云伯刚取出来礼,面色却一时变之,遂两步将那方砚台递给云老王爷,便迅速出去殿中又把守了殿外。 此方砚台,内有玄机,其青山绿水之间,二三节石竹,所雕刻之手法精妙,仔细观之,竟似一句暗语。 云老王爷仔细瞧着,须臾,他眉眼之间生出一抹凝重,快步至桌案间。 提笔。 “车骑将军吴阳入狱。” 这八个字刚写下,便入了自内殿走出来的云霁眸底。 他之隽美眉间,为此也生出浓墨。 不只因这位车骑将军吴阳乃容枫儿时的伴读之一,是容恪属意培养的一员大将。 还因这位吴将军入狱这则消息却是如此送到云老王爷手中。 莫非此人乃祖父安排之人? “怕是风雅小居暴露。” 云老王爷这一言沉重出口,云霁心中再一时浓墨。 可风雅小居又是如何无端之间暴露? 这一点,云老王爷此时还难以想明。 “是云凌。” 只一句话间,云霁却已了然何故,定是云凌那边出了岔子,可以云凌警惕之心,又怎会轻易出现岔子。 “祖父,此事怕为竹先生那边之事所牵连了,今不明事由,孙儿先去瞧瞧,您这边先莫动,免再生何事。” 想到而今苏娆与云凌他们还在仙鹤居中,若是云凌的问题,那么苏娆和苏二他们那边岂非是也有危机。 当即,云霁留下这话,就要离开。 且吴将军被抓,如此心腹竟为别人安排,以容恪为人,吴将军背叛他,他必会使尽各种手段让吴将军说出背后人,一旦吴将军受不住刑罚… “霁儿,务必保住吴将军。” 云老王爷只交代这一句,今吴将军被抓,若无法保住吴将军,那其他安插在澹梁未曾暴露的暗探心中是否会有所动摇,吴将军不可出事。 至于风雅小居,那里也只是他让吴将军用来与澹梁各大家交好之地,非有何等重要的情报,当舍则舍。 后,自袖筒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云霁,见此令,吴将军会随之而走。 能以令牌号令,祖父在这澹梁国中所布局势力,皆非一二等闲之辈。 裴侍郎,吴将军,皆乃容恪之心腹,却是祖父安排,不知还会有谁? 瞧着一眼,云霁接过令牌,对于他心中这一息想法,未曾再有多言,迈步离开,只是在走至门前之际,云霁还是转过来身,再道一语话: “阿靖至这澹梁,背后亦有祖父促成吧!” 就这么问出口,随即,云霁离开了。 并未再想要一番解释,他心中最困惑的疑惑已解开,这其中再还有多少他所知或者不知之事,都已不再重要。 他所在乎,祖父对他真心,阿靖安然无恙,娆娆心有他,如此足矣。 云霁就这么离开,云老王爷怔了一下,随后方轻摇下头,深着眉眼。 “霁儿,人心不古,何况皇朝之家,祖父虽布局已久,可最终或许还是须得以兵力来镇压,能在云琅刚恢复安稳之际就出兵,唯有皇上才能轻易出兵,而朝臣又难以阻挠。” 云霁来时,是从主客司后司跃墙而入,走时,也是从此处跃墙离开。 “云霁。” 刚出来主客司,苏娆就在这处巷道等住云霁。 苏娆与云霁多次潜出主客司皆是在这条巷道内,所以这次,苏娆就在此处等候,她知云霁会从此出来。 “娆娆,可是仙鹤居中已然出事了。” 眼见苏娆安然无恙,云霁心中着急一刹消无,而苏娆却在此处等他,却不是进来了主客司,云霁便心中明了,他们此时是尚不回主客司中。 “确实是出了事,但不是仙鹤居。” 当即,苏娆将云霁离开后发生之事告知了云霁,随后,便问了云霁一句,风雅小居是否真是云老王爷… 话尚未曾问完,只在云霁颔首之间,苏娆心中已然沉重,眉头因此而蹙起,在眉心之间映出淡淡川痕,额间那道难看疤痕也为此而褶皱。 “娆娆也无须多忧。” 玉指伸出,云霁轻抚平苏娆眉间川痕。 事既已发生,为今之计他们要做的是以最短时间尽快解决此事后患。 解吴将军危机。 苏娆也明,既然风雅小居当真乃云老王爷在澹梁布局,那吴将军就必须尽快救出, 必不能让他供出了云老王爷,让云老王爷陷入危险中。 且竹先生那边也须尽早弄清他们安危,是尚安然,还是也已落入了容恪手中。 “云霁,这些时日的交锋,我瞧明白一事,要想对付容恪这种贪名逐利的蝇营狗苟之辈,就要逼其自己身败名裂,自己去撕下自己在外包裹着的那层道貌岸然,如此方能彻底的掀开他那丑恶嘴脸,为世人皆知。” 唯有如此,才可确保澹梁不会因皇庭内乱最终却引发民乱,祸及黎民。 否则就算他们怎样在皇城之内生事,澹梁百姓没有亲眼所见,就不会相信,百姓不信,皇城便会动荡,而皇城一乱,整个澹梁国就会乱了。 而这,并非云霁想要见着的结果,也不是云霁所希望的澹梁的结局。 “娆娆所道不错。” 云霁颔首。 确实是如此。 “娆娆,今既已再起事端,那我们便再动一次,使其再难忍,乱其阵脚,我有一策略,一可解吴将军之困,二可将容恪逼急,以乱其阵脚。” 云霁将他心中已然想好的对策告知苏娆。 其神情间,也再次生出属于容骁的深邃。 握住苏娆的柔荑,带苏娆离开此处。 “此法,却还须得让娆娆再做一次纨绔乖张的荣华郡主,再张狂一次,且还需娆娆五兄出场,无须再藏。”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四百八十二章一波平一波起(六) 晨间微风,随着阳晖跃上至斜空之际,内城中那又发酵之事已然愈烈。 此刻刑部,阴森的却只觉浑身只有冷风飕飕的牢狱内,被抓来的吴阳已满身伤痕,更有滚烫烙铁让他的皮.肉发出滋啦滋啦之声,似已被烤熟。 见得吴阳因承受不住此刑而再次昏厥,亲自至牢狱中审问的澹梁皇,方摆手让刑狱判官停手,一瓢掺杂着粗盐的冷水直接泼洒在伤口上。 “唔……” 吴阳再次被疼醒,这蚀入骨髓般的钻心疼痛,如同万千蚂蚁一同啃食。 血色,顺着唇角流出,满头大汗,沾染汗水的发丝贴了那张瞧来也不过弱冠之年的容颜上,碎碎乱发遮挡住的那双眸子,内里却有股狠劲。 澹梁皇瞧着,那双柔情的丹凤眼内此时却只有浓浓阴霭,气息更阴霾。 “寡人当初瞧上的就是你这股狠劲,寡人予你富贵,将你从贱民窝里带出,让你陪同在太子身旁成长,更以弱冠之龄就让你居车骑将军一职。” 说及此话,澹梁皇突兀前至吴阳的身前,一把狠狠捏住了吴阳的脖颈。 眸底所生的阴霭,似戾气般能碾碎吴阳。 “为何背叛寡人,你可是前朝余孽?” 此一声戾问,手劲之大让吴阳一时难以呼吸,可他却还是费力的吐出来一句虚弱:陛下待末将恩同再造,末将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陛下,且让老叟来,莫让这叛徒的污血,浊了陛下的尊眸。” 吴阳之嘴硬,事实都已摆在眼前,还不承认。 他所研制神丹,日日以药鼠试药,只要神丹气味显出,绝无可能追踪错。 丁老也走上前,拐杖上缠绕着一条与云皇后那条花斑毒蛇一样的花斑毒蛇,只是这一条毒蛇更加粗壮些。 毒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碧绿色蛇眼更阴毒的直勾勾盯着它的猎物,只要丁老一声令下,就会扑上去。 “再如何嘴硬之人,只要被咬上一口,当毒液侵入心肺,七窍流血…” “老…贼…” 吴阳心中骇然,眸子四周骤然渲染上一层赤色,瞧去丁老,心中浓生炽怒,让他的眼睛瞧来已目眦尽裂。 “陛…下…” 当澹梁皇刚松开了捏着吴阳脖颈的手,吴阳顾不得周身那蚀骨般疼痛。 猛咳两声。 急言道: “此老贼阴险恶毒,他如此诬蔑末将,就为除尽陛下身旁忠心之臣,往后陛下唯有仰仗与他啊,陛下…” “妄想挑拨离间,陛下岂是尔等可糊弄。” 丁老一点未曾因为吴阳之言而有心虚,他所为,本就一心为着陛下,他所追逐,从来与陛下无利益冲突。 手中的拐杖,溘然一动,淡淡一缕青烟自拐杖小口之内冒出,缠绕在拐杖上的花斑毒蛇,好似是被这缕烟激着,蓄势待发的毒蛇一下飞窜而至,蛇口大开,那锋利尖锐的毒牙,就要咬上去吴阳的脖颈之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官刀飞速而至,在毒蛇将要咬上去吴阳脖颈之时,刀刃刺穿蛇身,毒蛇当场成两节,极其惊险的救下了吴阳。 如此之变故只在一刹间,丁老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他的宝贝就如此被杀了,他那双眼瞳突出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似将眼瞳瞪出眼眶,拐杖也啪的愤磕地面,促怒间转身,见得来人,神情却一时僵滞。 “太子殿下不可硬闯啊!” 追着进来的御前总管,没有拦住了从来都和善对待奴才的太子殿下。 容枫直接闯进了刑部牢狱,他只身一人而来,就见他的儿时伴读被如此折磨殆尽,更有为澹梁捧为活菩萨的丁老,竟携带那等阴毒毒物,而从来仁德的父皇就在一旁瞧着… 心间一时再觉沉闷,似是心口被憋住一口气,上不上却又下不下去,致使容枫发力的蜷捏了衣袂内那双手,才能让自己不露出这份异样。 对自己父皇而今所作所为以及他已知的所有真相,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父皇,荣华郡主又闹事,云琅苏家五公子突然在风雅小居内出现,而今荣华郡主已在风雅小居闹起…” 闯入这刑部牢狱中,不等澹梁皇先怒,容枫先撩袍跪地,声色沉重。 因着昨夜京府衙门追踪还漏网的前朝余孽,追至花街柳城内风雅小居,发觉风雅小居竟亦是前朝余孽在皇城之内蜗居之所,遂,包围此地。 整整后半夜搜查,小居内的侍从和小厮皆被拿下审问,本一切顺利,却在今晨,不久前,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人,刚出现在刑部吏兵的视线中,便乱跑起来,还一边嚷嚷救命。 就那么凑巧间,荣华郡主嘴馋出来觅食,偏巧不巧逛到了花街柳城,瞧见整个巷道内外皆乃刑部吏兵,她刚不久被前朝余孽刺杀,而今她见着如此情形,怎能不去报当日仇。 结果她人尚未过去,远远听见那声声喊,救命之声,那声音,哪怕是相距有百米之距,她也不可能听错。 那是她五哥的声音。 荣华郡主之武功,那日在街间时众人就皆已领教见识,于是她就那么飞檐走壁,在众目睽睽之下踩在刑部吏兵的头顶之上,跃墙闯进去了风雅小居。 刑部尚书刚刚将喊话救命的那苏家五公子逮住,便被苏娆一掌袭来。 苏娆出手,怒极至极。 澹梁国欺人太甚,她找五哥数日未果,而今可是见着云老王爷前来了,唯恐自己所行腌臜之事要藏不住,就想着杀了她五哥,毁尸灭迹。 这话间,苏娆再一掌出手,刑部尚书武功不如苏娆,早在苏娆出手第一掌之时他就已被震伤,而今根本接不住苏娆这第二掌,就在苏娆第二掌攻来之时,一旁的荀尚书忙一把拉过刑部尚书,与苏娆再次对上。 亦如那日对掌,苏娆再次后退两步。 从苏五那么出现风雅小居,随后又这么强闯进来,只一刹,荀尚书心有明了,苏五此人定然乃苏娆布局。 他们得皇令,彻查那日街间乱事,实则更是暗中协助丁老搜查盗走神丹之徒的踪迹,而那场及时而至的暴雨必会让盗丹之徒藏无可藏之地。 药鼠寻着气味,一路追踪至城外的山林间,在回来后发现还有漏网之鱼,随后竟追到花街柳城,昨夜刚发现风雅小居,而现在就生出苏五这事,苏娆如此强闯进来风雅小居,荀尚书当即意识到,那盗药之徒就与苏娆这前朝公主是一伙之人。 苏娆而今行径,定是因风雅小居暴露,她唯恐被他们查出些什么来,所以如此以苏五为局,竟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硬生生闯进来了风雅小居中。 这些事儿之间的这种联系,在苏娆那么闯进来之时,刑部尚书也已然了然于心,他立刻大刀阔斧而走,速去将这一刻之事禀报澹梁皇知之。 前朝公主这突然的掺和,恐已坏事。 刑部尚书至刑部门前,便遇见得知吴阳被抓而来的太子殿下,便先禀告了太子殿下,这也就有了容枫急闯进去刑部牢狱救下吴阳的情形。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三章一波平一波起(七) “父皇,荣华郡主心有亡国之恨,她掀起诸暹与云琅之战是因苏家被冤屈枉死,她为苏家报仇,今苏家五子突然出现,瞧来何尝不是一样的手段。” 跪地禀告之后,容枫也再番言辞。 荣华郡主乃何人,她乃前朝公主,今晨父皇刚将吴将军抓起,便有苏家五公子在风雅小居之内出现之事。 “父皇且想,若吴将军是前朝余孽,是苏娆手下,她为何借此时机生乱,吴将军乃父皇心腹,一旦除之,在而今局面下,将会对谁最有利。” “陛下,臣附议殿下之言。” 随着御前总管后一步进来牢狱的刑部尚书,也当即撩袍跪地,言道: “陛下,花街柳城一直以来都由吴将军负责,一旦出事,首当其冲必是吴将军第一个被怀疑,而昨夜风雅小居刚被发现,一早,失踪许久的苏家五子就在风雅小居内出现。 这样一来,在陛下心中陛下必会觉得吴将军不是她们那边人,否则那前朝公主不是将自己人送上死路。 可有一种布局,唤作反其道而行之,陛下一旦觉得吴将军并不是前朝余孽,那么陛下必定就会将盗药一事与吴将军联系在一起,如此一来,吴将军必死无疑,而前朝余孽那边却可以顺顺利利的摆脱了陛下怀疑。” 这一番话,刑部尚书分析的头头是道。 其一,倘若吴将军就是前朝余孽,她将风雅小居与逍遥楼之间联系切断,弃车保帅,就算陛下从吴将军这边审问出逍遥楼,那也只是吴将军所言在扯谎,其二,吴将军非前朝余孽,她便是以陛下之手直接让陛下自己除掉了自己左膀,而以陛下之疑心,定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那前朝公主将陛下的心思拿捏的极其精准,她此举,可谓一箭双雕。 “陛下,末将…末将可赴死沙场,绝…绝不做枉死之徒。” 一直提着一口气的吴将军,在刑部尚书一番分析后,他最后才再艰难说出这一言不甘,再次昏死过去。 牢狱之内,也就在吴阳最后这一番话后,陷入静谧中,静谧的只觉冷寂。 “呼…” 直到这声粗沉气息发出,沉郁的刑部牢狱才又有了动静,刑部尚书所言那一番分析澹梁皇还是听进去了。 因为澹梁皇对盗药之人和逍遥楼之间有没有关系,他一直心存怀疑。 若只是丁老嫡系族人行事,如何能在一息之间就逃离的那么干脆利落,毫无踪迹可寻,必定是有着一伙不小势力所相助,才能逃离皇城。 “丁公,此事你如何看?” 问及丁老,澹梁皇摆手让容枫和刑部尚书起来。 因着容枫前来而一时僵滞住的丁老,此时才回神。 眼瞳突出的眸子,看去容枫的身上,须臾之时,才走至澹梁皇身旁。 对容枫刚那么闯进来,今非顾虑之时机。 此前陛下那一番出手,都未曾试探出盗药那嫡系与逍遥楼之间有关系,可是现在那前朝余孽却那般行径。 而他有药鼠这一后手可是无人所知,可前朝余孽却能如此之快就应对,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家族那些嫡系与江湖势力逍遥楼之间当真有勾结。 “陛下,老叟以为…” “报…” 丁老刚开口,只半句话,又生出事。 一名刑部吏兵急至,他的身上带着血色,且还伤势不轻。 “陛下…” 吏兵跌跌撞撞被搀进狱中,直接越过御前总管禀报。 就在刑部尚书刚离开风雅小居不久,一批黑衣之人出现闯进了风雅小居,他们竟奉荀尚书为主,再度刺杀荣华郡主。 他们刑部吏兵,皆惨死那些黑衣人手中,他还是因着荣华郡主相救才得以逃脱,荣华郡主一人抵挡那些黑衣人,让他速来搬得救兵相救。 …… 正午之时,一日之中最为暖和的午间时刻,阳晖抵达正空,灿烂光照。 风雅小居已是血色弥漫,刑部吏兵一个个横死,皆一刀毙命,去禀报澹梁皇的吏兵口中这些杀气腾腾的黑衣之人,也在解决所有的刑部吏兵后,皆迅速将身上的黑衣褪去,里面所着皆乃普通百姓所着粗布麻衣。 随后在苏娆示意之下,依影带头和这些黑衣人迅速布置现场,竟从外面直接带来了一批尸首,且这批尸首所着衣物皆乃京府衙门卫队官服。 “荀尚书,临死之前,本郡主给你送上这份大礼。” 与苏娆过招身体力量强悍的荀尚书此时也在苏娆脚下,是被苏二拿下。 苏娆此番行事,苏二陪同,云霁此时并不在。 “当日,你们给本郡主一招连环之计,环环相扣,今日本郡主就原计奉还,你那位澹梁皇心中同样清楚明白,却照样拿本郡主束手无策。” 一番快速动作,就在荀尚书眼睁睁的注目之下,依影他们快速将褪下的黑衣给那些尸首穿上去,连京府衙门卫队的官服都没有褪,就那么套在官服的外面,如此嚣张的栽赃嫁祸,将荀尚书诬蔑成前朝余孽。 已为浓浓血色充斥整个眼珠的荀尚书,如此瞧着,渐渐,他的眼中竟渗出血色,浑身的力量似被抽走。 都未曾有再出手,此人已气息奄奄。 苏二只出手一掌,根本不足以杀了他,可他却在那一掌后,便如此死沉,这样的异常,苏娆身为医者,一番检查之后,发觉他这种异常症状,是食用何种药物所致后遗之症。 联想起云风提到的萧沐白说过这荀尚书前后几月时日变化,再有竹先生盗药一事,到而今云凌被重伤,竹先生那边情况不明,已然可推测出,澹梁皇和丁老暗地里所行之事。 他们必是在研究一种可以在短短时日内激发人体肌肉磅礴的阴毒药物,而这荀尚书,便是这药的试验者。 见这荀尚书死不瞑目,依影他们也皆已布局完成,苏娆便让苏二带着依影他们从风雅小居的后门离开。 而她会带苏五堂而皇之回去主客司。 从此刻起,五哥找到了,还是在风雅小居内找到的,至于这风雅小居和逍遥楼的关系,和她这前朝余孽的关系,皆没有证据,谁又能奈她如何呢。 且五哥在风雅小居内找到,那么风雅小居与她又能有何关,自然是无关。 亲自再一番仔细检查,确定除她和苏五外再无活物,确定风雅小居被毁的差不多,绝寻不到任何会与云老王爷有关痕迹,苏娆便带着苏五离开了,她可不会在这傻等着容恪带兵前来。 只因她五哥伤重,她得先带五哥回去疗伤,澹梁皇若想要给她个说法,那就前来主客司,她在那儿等着。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四章一波平一波起(八) 苏娆前脚刚离开,后脚澹梁皇便亲自至。 瞧着满地的尸首,被扒开了黑衣露出里面京府衙门卫队官服的那些‘黑衣人’和被‘黑衣人’护在中间已经死透了的荀尚书,以及被一刀致命的那些刑部吏兵,如此骇然场景,却都不及苏娆留在一缎白绸上用鲜血写成的一段血书来的刺.激。 “澹梁皇不必言谢,本郡主向来乐于助人,本郡主五哥能如此轻易寻到,还得多亏了澹梁皇的锲而不舍。 想来现在那位吴将军已是绝与狱中了吧,本郡主可是为澹梁皇抓出了两个前朝余孽,且还都是澹梁皇所倚重之臣,这往后啊澹梁皇可要耳聪目明才好,尤其是对身边之人。” 如此狂悖之言,只瞧来一遍过去,当场让澹梁皇鬓角层层青筋难掩。 苏娆此番言外之意很明确,就如刑部尚书那一番分析,是她做的局,让澹梁皇自己亲手折了自己的左膀,而今她又替澹梁皇除了他这只右臂,她如此的热心肠,就不用多谢了。 “至于本郡主五哥为何竟被关在风雅小居之内,看在云爷爷的面子上,此事本郡主就大气不予追究了,但若澹梁皇想要给本郡主一番说辞,本郡主就在主客司中,等候大驾。” 此言更是明晃晃的张狂,肆无忌惮的嚣张挑衅,她笃定澹梁皇不会来,除非澹梁皇有能耐将云老王爷一并除去,且还能做到毫无痕迹可寻。 “哦,对了,还有一事,本郡主五哥虽已寻到,可云琅八皇子却是不在此处,看来还得辛苦辛苦澹梁皇。” 这最后之话,便是赤果果的威胁,更是再次狂悖。 云穆越而今究竟在何处,风雅小居这事,倘若澹梁皇想要追究一番,她可并不介意再如此番再行此事。 “前朝…好个前朝余孽,尔岂敢一再狂妄放肆…” 阴霭的气息,伴随着鬓角再难以压制的条条青筋,可瞧得澹梁皇被苏娆这一番所为气成了如何的模样。 “父皇…” “陛…陛下…” 容枫搀扶住澹梁皇,对于风雅小居内这等情形,他之内心唯有沉痛,原以为此事已是今日最坏的局面,却不想,又这么一声急促,又有事。 是那秀气的小药童前来,他也狼狈而来,受伤不轻。 这秀气的小药童和京府卫返回仙鹤居后,本准备审问一番仙鹤居中人,那只药鼠却突然躁动,蹿出仙鹤居,他们快速追去,却在巷道中被一批黑衣人所围堵,只活下他一人。 在这小药童说话间,众人的目光,刹那落在了那些围绕在荀尚书四周的‘黑衣人’身上,此时才瞧得清楚,荀尚书心腹,那个京府卫赫然在列。 这一批“黑衣人”可不就是早间时还捉拿前朝余孽的京府衙门卫队,而今,他们却如此成为了前朝余孽。 这等的手段,在白日之时,且是在他皇城内城之中,可见得前朝余孽是何等肆意。 “噗…”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瞧着这一眼,澹梁皇竟是被刺.激着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便直直栽倒。 一时间,跟随而来的众人皆惊乱。 “父皇…” “陛下…” 容枫和御前总管两人忙搀扶住澹梁皇。 本检查荀尚书死因的丁老也忙起身至澹梁皇身旁,当即给澹梁皇切脉。 这自来为才子佳人所附庸风雅的风雅小居,于今日间,终成这乱局。 不得安生。 离开的苏娆,可不知,云霁这一出手,竟就让澹梁皇如此怒急攻心。 她与苏五离开后,从另一条巷道离开花街柳城,随后,在回主客司的途中,与亦回的云霁半道间汇合。 “云霁,将吴将军留下,容枫真能保下他?以容恪心性,他必定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给自己留隐患。” 见云霁只一人而来,并未将吴阳救出,苏娆心中其实已然有想到着。 解吴阳之困局并不一定就要将其救走,若吴阳彻底暴露,那么吴阳所统领的那一批军队必定会被大清洗。 而这其中会有多少云老王爷的心血,他们虽不知,却也明,必定还有着像吴阳一样的暗棋埋藏在军中,就等待着一朝奋起助云老王爷拿下澹梁皇室。 毕竟云老王爷可已是布局十年之久,文有裴良,武有吴阳,这哪一个不是澹梁皇身边之人,还有她和云霁所不知的其他暗探,云老王爷这一份心思手段,能有几人可比得上。 且不说这些尚不知晓的事,只说逍遥楼这一江湖势力,二十年前风靡江湖的这杀手组织,曾一时让江湖之上人人谈及色变,唯恐避之不及,到最后,也成为云老王爷送于寒漠尘的一方势力,就可见得其手段。 逍遥楼前任楼主告知云霁,因他欠下一人情,才相助寒漠尘,此情非云霁曾猜测是因他母后,也非与澹梁皇室有何关系,而是因云老王爷至澹梁暗查那时机缘巧合下救了受伤的逍遥楼楼主,逍遥楼楼主还得是云老王爷救命之恩,在两年后重伤终不治之际将一身功力皆传了寒漠尘。 寒漠尘被抓来澹梁那两年,寒漠尘记忆中关于逍遥楼前任楼主的来历,云霁曾多次见到的那个逍遥楼前任楼主,在寒漠尘面前出现的逍遥楼前任楼主和在云霁面前出现的这逍遥楼前任楼主,也并非是同一人。 一个是云霁的祖父,他把寒漠尘送入逍遥楼中,也亲自来陪着寒漠尘,一个是真正的逍遥楼前任楼主,是防备容骁可能察觉,在云霁出来后,在云霁面前见着的真的逍遥楼楼主。 此件事,云老王爷坦言告知云霁,云霁说与她听时,她心中极具震撼,却也因此感受,云老王爷对寒漠尘的这份疼爱是毫无一点杂念掺杂其中的,就只这一点,这么多年来云老王爷所有的隐瞒都将不再计较,也包括着云老王爷那份心思手段。 握住云霁的手,他们也该回去主客司了。 边走边说。 怕不久,容恪那边就要真的动手了,在他们如此一再挑衅之下若他还不动,怕就真如云霁所道,是在等着暹毅迟韶前来后准备一石二鸟。 又思及刚杀的荀尚书,怕是而今这澹梁皇城之内,如荀尚书一般已是力大无穷之者,早已在暗中备下不少,看来他们这边还是不可大意。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五章一波平一波起(九) 回去主客司,苏娆与云霁相携而走,苏五后面跟着,这两人如此视他若无睹,苏五也就只悄然鄙夷下,便默默跟着后面,没有出声扰着。 路上,对苏娆那一句问话,云霁也回了话。 未曾有道及吴阳会否安全,只是说及吴阳这些日帮着容枫查了这些年间容恪夫妇他们在暗里所行诸多事。 此事是刚不久得到的消息,此前时不想将容枫牵扯进来,即便后面容枫自己前来,过后云霁也未曾着人盯着容枫,所以也不知容枫在做什么。 就在半个时辰前,萧沐白又传来消息,此事是查风雅小居时再查到的。 所以,吴阳在为容枫办事,那么自然而然,容枫必定就会保下吴阳。 除容枫与吴阳这件事,此外便是竹先生那边安危,他们的人已去到皇城外,山林中竹先生曾经小住过的山间茅屋之中,他们安排护送的所有人皆中毒身亡,云大和云十八也未曾有幸免,只是没有竹先生尸首。 竹先生是生是死,而今怕是唯有回来的云凌才知道,许是云凌带着竹先生逃脱追踪,竹先生被藏在了何地。 后面一切真相,只得等云凌醒过来。 听的云霁说完这些消息,苏娆心中再沉重,云凌短时间内怕难以醒。 可时间已不等他们,容恪对他们动手,若只是寻常澹梁士兵,有逍遥楼,而今还有云老王爷所布局暗棋,他们这边无论如何也不会成败局。 只是现在,倘若容恪那边所隐藏的如荀尚书一般的暗军诸多,且各个强壮如牛,以一可敌百,那便难料了。 虽她自诩医术也不弱,可她并没有接触过那阴毒丹药,且这些年间她也并没有一心钻研医道,定然是比不得竹先生,即便她已采了荀尚书的血,可短时间内怕也寻不到破解之法。 心中忧沉,苏娆的眉间也就因此再蹙起,云霁见着,再次轻手抚平。 “娆娆,昱陌说,阿靖在前来澹梁之时,就给诸暹毅亲王送了封信笺,道及,诸暹之危机,卫皇之身死,其中皆乃澹梁皇夫妇背后做局。” 什么… 苏娆一时停住脚步。 云穆靖联合暹毅迟韶,她是想要做什么。 “阿靖本意拿下澹梁,只是现在她被昱陌拘住而不得自由,她所行诸事也就难再继续,不过南部边境那边恐是已然准备了,且而今暹毅迟韶也已知因果,且已调兵往崚潼关。” 此前年,即便容皇后那般毒控诸暹卫皇,毅亲王也有怀疑此乃澹梁皇室与容皇后合谋,意在染指图谋诸暹,可他却未曾确切怀疑到容恪夫妇身上,包括丁老,毕竟此三人在外伪装实在太好,很难让人心生怀疑。 却也正因为此,寒漠尘才故意暴露逍遥楼,暴露他在澹梁这股势力,让毅亲王所知,从而主动来找上他与他合作,找逍遥楼助其暗查澹梁皇室,如此一来他便也可利用毅亲王成事,以诸暹将澹梁一举而除之。 而现在,阿靖去信毅亲王,直接将容恪夫妇究竟乃何等嘴脸皆告知,加之而今卫皇已身死,那么毅亲王对阿靖所道之事,他只会选择相信。 如此一来,一旦阿靖对澹梁开战,诸暹那边不会助澹梁,且按照昱陌从金衣暗卫口中所逼问出的安排部署,诸暹严冽将军已动作,那么毅亲王此次至澹梁就绝非只因两国和亲。 此番言,云霁亦心有忧矣,只是他所忧心更多因为战事,战事若起,饿殍遍野,又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算着时日,暹毅迟韶也不日将至了,他此番前至会成为如何变数,而今,我倒是希望他是带兵前来,至于其他,只要不坏我们之事就成。” 苏娆握紧云霁的手。 她明白云霁心中那份良善,他并不愿平添再多的寒漠尘和秦娆出来。 只是而今澹梁局势皆乃容恪自己所造因,无论有何果,都是种因得果。 苏娆与云霁道及暹毅迟韶,而就在此时,就在梁京都外,在高山峻岭之间,本还要几日才会抵达澹梁皇城的暹毅迟韶,他已然抵达城外此地。 无论是苏娆和云霁这边,还是澹梁皇那边,他们收到的消息竟皆有误。 墨袍摇曳,伫立山岭间,迎着舒逸微风,远远眺望百里之外整个梁京都,一目望去灿白色的澹梁皇城,此刻瞧来暹毅迟韶眼底,却只觉乃一片黑色,还是腌臜的脏黑之色。 在他手中,所拿那封信笺已是泛出淡黄色,且因着多次看过,已褶皱甚多,其内内容都已能倒背如流。 毅亲王,澹梁之野心勃勃,早在十年之前,澹梁皇夫妇就已谋划灭秦,他们与本皇之父勾结,又拉拢你诸暹,以一场美人谋局,覆灭了前朝。 而今,十年之后,又与其皇妹联合,以药物控制你诸暹卫皇,其意图,就为让诸暹与我云琅两败俱伤,而澹梁,只须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此局被破,便杀毅亲王之兄长以令诸暹内乱,又抓本皇八皇弟以图杀之,以此借送八皇弟之时机,携兵潜入我云琅,随后方可以令澹梁与云琅两国联合,夹击包围诸暹国,从而达到一统天下的野心欲.望。 本皇皆据实相告,毅亲王信与否,本皇相信毅亲王的心中会有判定,与其坐等再被暗中谋算,倒不如主动出击,你我两国携手割分澹梁。 “王爷…” 漠鹰上来山岭,一则消息告知毅亲王。 就是日前时澹梁皇城街间那场杀伐。 今他们才得知此事。 那场杀局,若非因云老王爷出现及时,那般制止,澹梁皇城早已乱起。 “王爷,能在澹梁皇城之中设下那般一场杀局之人,怕就唯有澹梁皇,如此看来,云琅新皇所道那一切皆非虚言,吾皇之亡,皆乃澹梁皇…” 每说一语,漠鹰的气息就厚重一分。 王爷设想猜测过诸多澹梁皇室之人,唯有澹梁皇,虽亦怀疑,却怎么想也无法觉得与容玉儿联合之人会是澹梁皇。 他们皇上是被下毒, 若乃澹梁皇所为,他就不该让丁老暴露,否则不是只会让王爷怀疑。 可却也正因为此,王爷才没有更多去怀疑了澹梁皇。 毕竟在任何人想来,若欲害人之人,都不可能会将所害人之物宣之于众,而丁老却乃澹梁皇身旁红人。 “漠鹰,倘若当时本王多怀疑上容恪两分,倘若本王并未曾因容玉儿就几番顾虑,遍请名医却独独没有将那丁老找来,是否本王就会察觉有所发现,是否皇兄就可多活两年。” 问漠鹰的话,更像是质问他自己,终究还是因他未曾有多察,就因容玉儿是澹梁郡主,所以只要是澹梁国的医者,他一个都未曾想过寻来。 若他当初就寻来丁老,那么只要此人与容玉儿有所勾结,他一定就能察觉,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这么做,才会眼睁睁地只能看着皇兄被折磨殆尽,而他,他堂堂诸暹国毅亲王,手握重兵,在诸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独独护不住自己的皇兄。 拿了数日的信笺,于此时才化作纸屑,一点一片在暹毅迟韶手中滑落,飘飞与山岭之间,渐渐地飘落。 “告诉云皇,本王不要澹梁一寸一地,本王只要澹梁皇室所有人的头颅,他同意,本王助他拿下澹梁。”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六章一波平一波起(十) 一日,只在朝夕之间又走过。 苏娆和云霁回去主客司后,就坐等澹梁皇会否携兵杀至,等至次日,却依旧未曾有等到任何气怒到极致的澹梁皇,而是云风带来容宫之事。 澹梁皇那般被气急攻心,抬入容宫之后,太子殿下唤太医救治澹梁皇,而那丁老,却被容枫着人给押起。 随后容骁下令,命刑部尚书将车骑将军好生送回府,又派两名太医前往车骑将军府,务必治好车骑将军。 “容枫…” 此一声喃呢,苏娆突兀摇头轻浅一声笑。 “云霁,如此瞧来,终究还真是我心眼过小,澹梁太子,虽爱多管闲事,总想着做个和事佬,但他此一次行事,却不得不令我说一声敬佩。” 不过… 一息,苏娆却又蹙眉,现在容枫插手直接将那丁老关起,而他们要的是容恪夫妇的命,便会与容枫对上。 “娆娆多忧了,容枫他关不住那丁老。” 云霁亦摇头,只是他摇头的意义不同,虽澹梁皇吐血昏厥在他意料之外,而今容宫之内情况也事出意外中,可有那假云皇后在,容枫就关不住丁老,也不做不到管控澹梁。 诚然如云霁所道,容枫因在刑部牢狱瞧见丁老那般行事,心知丁老此人心术不正,绝非在外塑造活菩萨形象,或许父皇和母后所作所为皆是被丁老所蛊惑,才会犯下错事。 这般想来,也这般认为,才会让容枫心中好受太多,容枫终究还是不愿去相信他所知所查到的那些真相。 而今,让他撞见丁老那般处事作风,自然而然就给他的父皇母后寻了一个理由,一个他们为何会犯错的理由,皆因身边有奸佞小人撺掇。 “枫儿,你可知自己做何?为何关起丁老?” 初间的晨阳,跃跃而起,卷起一阵晨风,伴随着那面露浓浓不悦的云皇后,于这早间,前来了勤政殿。 昨日澹梁皇吐血昏厥之事,因云皇后身子孱弱,所以于今早才让云皇后知晓。 知晓了澹梁皇因何昏厥,她自也就知晓了丁老已被容枫关押起之事。 于是,她前来勤政殿,刚进去内殿,便如此一声微恼,恼着容枫所为。 内殿中,龙榻边上,容枫一夜不曾眠,澹梁皇昏厥一夜,他便亲自照看一夜,而今自己母后来,第一句话不是关心了父皇,父皇如何了,而是恼怒他,质问他为何关起丁老。 明明母后不是这样的,母后贤良淑德,待人和善,与父皇恩爱有加,为何却变了,还是说他从未曾看清。 昨夜里,容枫还告诉自己,他的父皇和母后必定是被丁老所蛊惑的,可现在,云皇后如此而来,容枫多想再自欺欺人,可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自己,又如何能再自欺欺人。 也许这样的母后才是真实的母后,在他面前柔婉的母后只是装出来的。 “母后,丁公心术不正,心思邪佞,竟身藏阴邪毒物,孩儿身为澹梁储君,既有所察知,如何不能关得。” 起身,作辑问安,容枫让开位置给云皇后。 再道: “父皇一夜昏厥,母后可曾关怀。” 本云皇后对容枫竟这般与她回话而心间骤怒,自己的皇儿,竟对她如此态度,却在容枫随后的话语下,她忙两步至龙榻边,面上所有恼怒全部化作浓浓担忧,握住澹梁的手。 见着澹梁皇面色苍白,哪怕已昏厥半日一夜,其眉宇间阴霭依旧未曾消,可见他之内心是如何被气到。 这才又忙问及容枫,澹梁皇如何。 容枫心间极其疼痛,可瞧着如此这般焦急了父皇的母后,终是心又软,至云皇后身后轻扶住云皇后双肩。 “父皇只是急火攻心,夜里已煎服了药,母后莫要多担心着,父皇很快就会醒过来,母后切莫伤着身子骨。” 如此体贴入微的皇儿,这才是她的好皇儿。 云皇后也就轻拍了拍容枫搁置在她肩膀处的手,见容枫眼下一层青色,心中也一时软了,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不知丁老才乃他的亲外祖。 “枫儿,你父皇这儿有母后看顾着,你也一夜未眠,回去好好歇歇,丁老的事,等你父皇醒了再定夺。” 又慈爱拍拍容枫的手,再未有了一点刚至勤政殿时那般模样,再次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气韵仙雅高洁。 “母后……” 这一时,容枫心中刚刚对云皇后的认知又生出了摇摆,尤其是见云皇后瞧着他的眼神,温柔而又慈爱。 心中一时更生自责。 “好了,先歇着去吧,否则身体如何受得住,而今你父皇如此卧榻,你身为澹梁储君,该要为父皇分忧,诸事奏折还需你批阅,且莫也垮了身子。” 在云皇后如此话下,容枫只得不再多言,先告退离开,却并未回去了东宫,而是先去往车骑将军的府邸。 车骑将军被澹梁皇冤屈,容枫身为澹梁储君,也理应亲自去探望一番。 容枫前脚一出宫,后脚,勤政殿内慈爱温柔的云皇后便又变了脸色,直接命令她身旁跟随的一名贴身太监速去把丁老放出来, 请来勤政殿。 丁老前来,面色极其不好,可容枫并不知他是何人,他也难怪罪着容枫,于是便将心中所有的阴郁全算在了苏娆头上,算在了逍遥楼上面。 “前朝余孽,当真不知山高地厚,不知死活,若非顾及着她身后势力,老叟早已将其制成了神丹傀儡…” 滚滚阴怒难释。 见着榻上昏厥的澹梁皇,丁老两步过去。 昨日澹梁皇昏厥,一回宫,容枫便将丁老关起,而今对澹梁皇的身体状况,丁老自是要仔细一番检查。 毕竟他所追逐的一切名望离不得澹梁皇,他要尽快让澹梁皇醒过来。 苏娆给他们来的那一招,算是彻底逼急了丁老,丁老相信澹梁皇和他一样,如何也不会再继续留着苏娆了。 任由着一个前朝余孽一再戏耍与他们,竟觉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今他的试验很成功,一颗神丹所维持的天数可达到七天,而一个人身体肌肉的承受力,可承受三颗神丹,其力大无穷,可抵三头蛮牛。 有了如此的后盾,陛下还有何所顾及。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七章一波平一波起(十一) “娘娘,地宫出事了。” 内殿中,丁老刚给澹梁皇检查完身体,尚不等他抚掉额间那些许汗渍,云皇后身边另一名太监急慌而来。 暹木亚玲不见了。 在今早云皇后离开地宫后,这名太监只是送云皇后出去地宫的短短一时刻,当他再回去地宫,想着云皇后刚刚吩咐,必须在暹毅迟韶抵达澹梁之前,控制住暹木亚玲主仆。 他便前去关押暹木亚玲主仆的铁牢中,却不想,昨晚时还在之人今日竟不见了,他命人搜遍整个地宫和皇后寝宫,皆没有一的踪迹可寻。 昨夜,云皇后其实是在她的寝宫之下地宫中一夜,所以才不曾及时得知澹梁皇出事之事,否则即便容枫有心瞒着云皇后,她也不可能会在今早才知晓。 今这太监带来如此之事,一时间,勤政殿内彻底阴霾了。 云皇后直直给这太监毫不留情两声掌掴,面目狰狞感,完全没有了那种仙韵,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毒妇。 “没用的废物,竟连个已是废物之人都看不住。” “行了。” 丁老一声戾呵,摸一把他那稀疏的胡须,眼瞳突出的眸,极其阴冷。 现在处置这废物作何,有这等时间,还不命人速速去搜查,既是刚逃走,现在也出不了皇宫,必定还在皇宫之内,一个已要被控制住的半傀儡,即便逃,也逃不了多远去。 当即,云皇后大步离开,命人暗中搜查皇宫,自己则去了太子东宫。 暹木亚玲逃走地宫之中,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能躲藏之处虽然多,但想要安全,她就必定会去找容枫。 云皇后这般认为,殊不知暹木亚玲并非是自己逃走,而是被人救走。 且此刻已经出宫。 就是跟着容枫出来的,在容枫前脚离开皇宫之际,后脚他们跟出去。 伪装成皇宫禁军离开。 所用理由,皇后娘娘命他们暗中跟随保护太子殿下,此事娘娘并不希望殿下知晓,也不希望旁人传入殿下耳中。 其意思便很明白,就是让把守宫门的守卫守口如瓶,只当他们不曾出现,任何人过问都莫多嘴,否则若为太子殿下有所察觉,后果自负。 所以,容宫之内半日搜查都没有任何的线索,在容枫自吴阳府邸回宫之后,更不能动静太大,免被容枫察觉何不对之处,若让容枫知晓了暹木亚玲之事,只怕是会再出事端。 而在东宫之内找了一个早间的云皇后,也在容枫回来后,以她关心容枫之言搪塞过去她为何会在东宫,随后便让容枫好好休息,莫再乱走劳累,母后在东宫陪枫儿,好好休息上一日,莫让母后真的再担心了。 云皇后以自己看住容枫,如此一来,一可让禁军继续搜查,二可确保容枫此时难知丁老已经出来这事。 容宫内,如此一日动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苏娆这边,也又有了事儿。 救走暹木亚玲之人就是早盯上暹木亚玲的云穆靖所安排的金衣暗卫。 此事乃苏二吩咐了金衣暗卫所为之事,自云穆靖被苏二逮住桎梏之后,知晓云穆靖欲行何事后,云穆靖暗中所行一切事苏二就主动接手了。 金衣暗卫只得听话做事,因为他们的皇上在苏二手中,且以霁月世子威胁皇上,他们就不得不听从苏二。 又是一夜昏暗夜里,苏娆和云霁再次被苏二唤了过去,只是此次并非仙鹤居,而是逍遥楼的另一据点。 虽仙鹤居未曾如同当初的萧家一样被动着,但为防万一,在收拾了那些搜查仙鹤居的京府衙门卫队之后,云霁便让苏二他们换去了另一处住地。 此处据点乃内城一高门大户之家,此刻,后宅之中,暹木亚玲四肢被绑,口中被布团堵住,却仍旧控制不住她这奋力挣扎,狰狞着眉眼。 “唔…唔…” 屋间灯火,一闪一晃。 她整个人,不过只短短日,已是消瘦了整整一圈,额间一层层虚汗,青黑色的眉眼,额间鼓起的条条青筋都觉要鼓破皮肤,如此暴躁抓狂难以自行控制住自己,心中更觉万千蚂蚁攀爬,唯有服下药才能正常。 如此的症状,不用检查,苏娆就知她这是怎么了。 “若让暹毅迟韶知晓,暹木亚玲步了自己父皇的后尘…” 一根银针直入暹木亚玲的皮肉之内,在第二针第三针之后,被绑在床榻之上的暹木亚玲才渐渐的安静,苏娆方才收了针,如此喃呢出半声。 取出手帕,擦掉暹木亚玲额间那一层层细密汗珠。 “娆娆,可有法子。” 云霁走上前,也为苏娆抚去她额间少许滢色。 “暹木亚玲她接触药物时日尚短,并不如卫皇那般早已侵入了骨髓之中,只要她自己有着足够的毅力,克服对药物的依赖,就可摆脱控制。” 无须苏娆她来救,一切还得靠暹木亚玲自己的意志力,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暹木亚玲药瘾发作控制不住自己之时,强行将她控制住。 “唔唔…” 暹木亚玲已经冷静,苏娆所言这些话,她皆可听见,虽已然精疲力尽,却还是想要说句话,她有话说。 苏娆便将暹木亚玲口中布团取下。 “苏…娆…,多…谢…” 暹木亚玲只道谢一句,随后她的视线落在苏娆一旁云霁身上,云霁虽依旧乃寒漠尘的装扮,可性格不同,只在一句话间,就可以感觉到属于云霁的气韵,暹木亚玲关注云霁,却非因此原因, 而是因云霁的眼睛,和容枫一般无二的一双凤眸。 却也就只一眼,暹木亚玲便知这不是容枫,不是她的表哥,她被云皇后关入地宫之内,又怎敢让表哥知晓,且表哥也不会和苏娆如此在一起。 “苏娆,能否…能否再请你们帮我一忙。” 暹木亚玲又艰难道。 药瘾扛过去之后的虚弱,让她每说一句话都极其艰难,可她必须要尽快见到小皇叔,不能和澹梁联姻。 暹木亚玲如此请求,苏娆便问及,是想见容枫,还是想让她帮忙联络暹毅迟韶。 提及容枫,暹木亚玲神情明显一息变化,却摇头,帮她联络小皇叔。 “小姐…” 说曹操,曹操到,暹木亚玲刚说出请求,云穆靖这边收到漠鹰传来消息,而信笺自然是又落入苏二手中。 见其内容,苏二当即给苏娆和云霁送进来。 传话者,自然又是苏寒。 苏娆和云霁已经做绝了事,澹梁必定再难忍,而今澹梁形势,他们与暹毅迟韶联合已是必然,唯有结两国之力,才能逼澹梁暴露出底牌。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八章一波平一波起(十二) 四月,风和日丽的时节,春时发芽的幼苗,也开始了第二阶段的成长,尤其是在气候俱佳的澹梁国内,已是绿意盎然,观之,只觉赏心悦目。 澹梁皇城内的喧嚣,也再次有了片刻停歇。 因澹梁皇意料之外的昏厥,因地宫之中暹木亚玲的无声逃离,两日还没有寻到踪迹,因丁老被容皇后放出,次日间容枫还是得知,随后,自来孝顺听话的这个皇儿,与这日间,第一次与他的母后生出来不孝。 “儿不明,母后为何非执意放出丁老不可,此人心术不正,心思邪佞,对我澹梁朝臣都敢用那阴毒之物,继续放纵此人不管,只会为祸澹梁安稳,是母后何时变了,还是…只是儿臣从未曾看清过真实的母后。” 本就弱柳扶风且多年身子孱弱的‘云皇后’,被容枫如此一番话语气着,便在容枫面前昏倒,随后卧榻不起。 这一时突来的变故,让容枫对丁老再追究不得,也无法再执意追究。 忙唤了太医至云皇后寝宫。 容枫如此气倒云皇后,此事必然也是不可对外宣说太子不孝,这个中的缘由,皇家并无须对外人交代,外人也难轻易知晓容宫之内皇家事端,但对云老王爷这个云皇后的父王,却是必须要给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而这个理由,无外乎自是花街柳城之事令澹梁皇昏厥,澹梁皇的昏厥导致了云皇后一时难承受而病倒。 云皇后生病后,云老王爷当日便也入宫探望,也在当日间,澹梁皇也醒了过来,云老王爷便与澹梁皇一番促膝,翁婿二人说了什么话无人得知,但是风雅小居之内所生事端没有了下文,就像从不曾发生过。 即便晚间云老王爷归来,云霁去问询,云老王爷也说不明,只告知云霁,他主动与容恪道及苏娆那般闯祸也是忧其兄安危,又替苏娆向容恪道歉,而容恪因刚醒,神色有些恹恹不振,只说此事与云老王爷无关,一切皆是前朝余孽挑拨是非。 如此过分冷静的澹梁皇,完全不曾有他们所想的按捺不住,可这却让云霁心中一时剔透,清明而又通透,容恪怕是已然要动起了,随即嘱咐云老王爷一声谨慎,便来告知了苏娆。 “他们必是已然有动作了。” 苏娆也极其肯定一声。 与云霁一样想法。 且不说她这个前朝余孽已然将事彻底做绝。 随后还又出了暹木亚玲从那地宫之内失踪这事。 而今形势,可是已对容恪他们那边没有一点有利之势了。 暹木亚玲既已知他们的图谋与嘴脸,而暹毅迟韶不日将抵达梁京都,一旦等到暹木亚玲见着暹毅迟韶,那么先不等容恪他们密谋一石二鸟之计,暹毅迟韶已先与之为敌了。 而她这个前朝余孽加逍遥楼楼主到时必定也会再横插一脚,落井下石,那么届时,容恪他们便会腹背受敌。 所以无论如何都已由不得容恪他们继续暗中谋算,筹划着怎么以最小动静,在不败坏了他帝王名声的前提下行事,而今局势,必然要先下手为强。 “云霁,你觉得容恪他们会以何等手段,既可以除掉了你我和云爷爷,又可以解决暹毅迟韶,他们会否利用暹木亚玲的失踪让暹毅迟韶与我这前朝余孽对上,我们双方两败俱伤,而他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的阴狠邪佞手段他们不是没有做过。 如此一来,还可将诸暹卫皇之死也嫁祸到他们这边,只因为逍遥楼本就在澹梁境内,还有届时云老王爷之死,亦可嫁祸与她这个前朝余孽身上。 至于暹木亚玲为何中.毒,也完全可说成是逍遥楼抓走并将其害成那等模样,毕竟暹木亚玲早已离开了澹梁皇城,容枫就是证人,而暹木亚玲的回来却无人知,无一人为证。 “娆娆所道,确实是他们惯用一种伎俩,但此次非一定会用,他们在娆娆手中已败局两次,且在他们心中娆娆是逍遥楼楼主,那么败局便不止两次,所以若此次他们已出手,就必定只许胜不许再败,若最后还是败局收场,那定然就会是再次围杀。” 像那日街间那场算计,失败之后的围杀。 倘若容恪再次围杀他们,那就必须要确保他们能被包围且没有退路,且不会再有如祖父之人再出现坏事。 最合适这样的一处地方,莫过于就是容宫之中,此前他曾就有猜测,容枫和暹木亚玲的大婚日,在这一日里动手,便是最好的一个时机。 但时至今日,娆娆这边步步紧逼,暹木亚玲又脱离他们掌控,已让他们等不到那一日到来,既非大婚之日,那么就唯有一日,且时日即将至。 诸暹毅亲王抵达之后,皇家筵席。 迎宾宴。 霁月世子的玲珑之心,七窍尚有余足。 云霁这边,他刚与苏娆说及他这番思索,澹梁皇这边,他与丁老也已布局,当真乃迎宾宴,一场鸿门宴。 “陛下设宴,可前朝余孽也必定心知此乃一场鸿门宴,她又怎会真傻的主动送上门来,倘若届时她并不至…” 摸着稀疏的胡须,丁老觉得他们还是须使些手段,确保苏娆明知乃布局也必须来,不能只靠云老王爷那边。 为化解他澹梁与荣华郡主之间这些日来生出的摩擦误会,以防前朝余孽再暗中生事,挑唆云琅同澹梁和睦,入宴时云老王爷便要带上荣华郡主。 “丁公有没有发觉不对,花街柳城之内之事,让寡人突然觉出来不对劲,前朝余孽从至我澹梁后的所行所为,而今寡人细细想来,她张狂挑衅,有恃无恐,何尝又不是激怒寡人,一次次逼的寡人行差踏错。” 一场急火攻心的昏厥倒是让澹梁皇冷静了下来,人一冷静,心思也就深沉下来,想到与苏娆几次间交锋,过后都再无半点动静,而今她五哥已找到,按理来说她再无顾及,那么她为何还要继续等,而非在皇城之内散发谣言,败坏他的名誉,或是将一切告发与云老王爷知晓。 在此之前他曾认为是因前朝余孽亦有所顾忌,才不敢贸然与他正面对上,可若前朝余孽当真因实力不足,那她又凭何能耐敢现身澹梁皇城,且从花街柳城一事上看,前朝余孽在他澹梁国之内所藏匿,绝非少数。 既然前朝余孽明明有能耐有实力与他抗衡,又为何每次都是激着他先出了手,而今想来唯有一种可能。 她在逼他出手,她一直都在激怒他先动手。 可她为何要如此行事?她如此做又是图什么? 他若一再出手,就必定会暴露他多年隐藏的暗军。 他培养多年的暗军将在不久后会成为他无坚不摧的神兵。 所以… 所以前朝余孽是在企图他手中神丹。 如此这般思忖而来,澹梁皇那双柔情凤眸内的阴霭便再难以掩起半分。 前朝余孽必定早知他有此等神丹,可源源不断制造无坚不摧的神兵,若有此等神丹在手,何愁不能复国。 “此事,必为你家族中那些嫡系所告知。” 只要一想神丹之事,澹梁皇就愈发阴霭神色,对丁老再次不假以颜色。 至于他这番猜测是否乃真,只须接下来的几日看前朝余孽有无动静。 便可验得真假。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八十九章短暂的平和时刻(一) 澹梁皇验证的几日就乃暹毅迟韶抵达澹梁皇城之前的时日,他们等苏娆这边是否再动作,而苏娆与云霁也在等他们是否动作,从而也验证他们的思索,是否真乃一场鸿门宴。 双方皆在等着对方可会再有番动作,如此不约而同之下的一息等待,也就让澹梁皇城这小段时间里难得再有平和。 在此期间,苏娆与云霁才察觉到苏二的不对劲,已口不能言多日时。 夜幕星光,月华当空,星星点点闪耀,再次潋滟夜空。 透着银亮色的银针,也再一次扎入苏二的失音穴。 每一下针灸,针入皮.肉之内之深,针深三至五分,针停穴中一至四息。 “二哥,感觉如何,可能发出声音。” 一番虽不漫长却极其耗费心神的针灸后,苏娆再次过问苏二现在感觉。 “呃…” 苏二也再次尝试发音,他能发出声音,可每一次发音时,咽喉便会刺痛,虽经过苏娆几次针灸,已觉稍好,却还是不能如往常一般说话。 “二哥,若喉咙还是痛着,就别强行发声,咽喉之伤,切不可急于一时。” 苏二的这种情况,在苏娆看来并无多少的好转迹象。 只因苏二气怒到极致致使声带出了血,加之又心理上的冲击,如此双重刺.激之下才导致了他突然失声,已过多日也不曾见好,未有恢复迹象。 这让苏娆再次抿压嘴角,紧紧的抿压着,之后,默不作声收拾银针包。 相较于刚不久知苏二因云穆靖怒至至极到如此失声,苏娆当时气到都难以控制自己身体颤抖,给苏二初次施针之时她都要用左手按住她的右手,才能控制住自己抖动的手指。 对云穆靖此人,若非当时苏二拉住了苏娆,他并不希望苏娆过问此事,苏娆她绝不会让自己能如此冷静。 至这夜间里,苏娆已让自己忍着了下来,只是每次给自己二哥施针,苏娆心里终究不好受,终究气愤,而气愤之余,又心疼自己的二哥,从而发红了她的眼眶,萦绕泪色。 “小…妹…” 漠感寡淡的视线直落苏娆发红的桃花明眸之上,瞧着一息,在苏娆收好银针包后,苏二还是抬手抚掉苏娆眼角要落又未曾落的那滴滢色。 随后,蘸取盏中水,在桌案之上写道: “二哥只是暂时失声,只是气过头了而已。” 只是气过头,可能被气到如此失了声,又岂会是简简单单的‘只是’而已,但苏娆也明白,苏二能被云穆靖如此气着,也是因为苏二心有云穆靖,否则又如何能气成这般。 “我知,二哥别多说话了,娆儿不会动云穆靖,二哥的事二哥会自己处理好,我只希望二哥下不为例,心悦一人无错,但也要问一问自己的心,值不值得,值不值得二哥为此受伤。” 留下这番话,苏娆又写了方药方,让苏寒去抓药,随后她便先出了屋。 屋内,灯火燃燃,屋外,月华潋滟,所以刚一出去这屋中,苏娆便清晰的瞧见不远处八角亭中的两人。 一袭紫烟纱女儿家的云穆靖和她的哥。 在云霁来此之时,苏二才会让云穆靖自由。 此刻,两人在八角亭中,未曾落座,而是站在八角亭边上,不知说着何话。 月华投落而下的光晕,荧亮又带有淡淡一层氤氲,朦胧在亭间四周三尺,加之八角亭之内本有灯火晕染,便渐渐烘托出了一圈温馨的氛围。 如此瞧过去,一袭紫烟纱的云穆靖,女儿着装,就那么依靠在亭柱上。 夜风拂过之间,紫烟纱蹁跹迭起,青丝翩翩飞扬,即便只是道背影,就可妖魅风骨,也无外乎让懵懂情爱的二哥一眼着迷,至此难以自拔。 云霁与云穆靖二人正好背对苏娆这边,所以当苏娆走过去,他们二人许是说话的过于投入,皆未曾察觉。 “阿靖,你若是想要重新选择一次,今次时机将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错过这次,你与昱陌之间再难化解。” 有些忧心的话,云霁扭头看向云穆靖,他依旧乃玄衣,只是面上银黑面具取下,且无白色蒙缎再遮掩眼眸,此刻他的神情便可轻易瞧着。 云霁在自己所关心的这个弟弟面前,不曾有霁月世子那份遥不可及的淡然,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关怀。 云穆靖明白,明白她的哥是为她好,可她不会重新选择,也不会再次选择,她的选择从始至终是皇图。 “哥知道的,登顶皇位是阿靖与哥筹谋了多久才走到的一步,我云穆靖,绝不会为了一个苏昱陌便放弃自己这么多年来所谋,唯有皇权才能让我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坚定摇头。 哥不必多劝。 云霁只得轻叹一声,随即,拍了拍云穆靖的肩膀。 “既阿靖不愿选择,兄长也不再劝说,左右你要走之路,但是阿靖,兄长多言一句,切莫被皇权迷了心。” 瑶姨之亡究竟是皇伯父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是一场意外,这多年来,皇伯父对阿靖真心溺爱非乃作假,而这一份父爱,皆因阿靖乃瑶姨所出,皇伯父他虽重皇权,可他亦有心。 垂落紫烟纱衣袂之内的手,溘然之间蜷捏起力道,令手背肤色发白。 却也就须臾时, 云穆靖缓缓低垂下了她的头,也松开了蜷捏起的双手。 她知,父皇是真溺爱她的,父皇与母妃也是真的情意深重,可即便真心,即便再深情,终究抵不过皇权,抵不过高高在上的那一把龙椅。 她为皇家人,更为皇家子,她从一出生就是皇子,那么她就该走她该走的路,要走的路,绝不沉迷于情爱,有一日如父皇与母妃一般局面。 她的前半生,她既是皇子云穆靖,那么她的后半生,她也只会是云琅之皇。 “哥,有很多事,是不能两全的。” 即便是哥与阿娆,也是因苏昱陌真活埋了哥,而苏家一家皆安然无恙,哥与阿娆才会有今日这般圆满。 若苏家当真被父皇处死,即便阿娆心中清楚哥是无辜的,她怕也不会原谅,哥与阿娆也不会有今日圆满。 “既不能两全,那你就最好时刻告诫自己,你是云穆靖,云琅之皇,苏家二子早已身亡,云琅军中早已无苏将军,云琅更无大将军王府,我二哥而今无任何义务因你受伤。” 话听至此刻,苏娆才出声,也走进八角亭中,面容之上生怒,尤其那双桃花明眸内,毫不掩饰的愠色。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九十章短暂的平和时刻(二) 一时,云穆靖扭过头,也转过来身,夜色月华,八角亭内灯火通明,苏娆愠色的眉眼云穆靖瞧的清晰。 可就只这么一眼,云穆靖的目光却越过苏娆,望向也出来屋中的苏二,他就站在那门边,并未有过来。 他的神情,也一如既往那么的冷漠。 自知晓她乃女儿身,知晓她在苏五身旁还安插了她的人,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和睦,即便只是如在哥前往诸暹之际那段时间那么相处也做不到。 可即便做不到能安然相处,即便她绝不会放弃皇权,即便苏昱陌而今或许已恨她入骨,她也必须要留下他,而今的云琅,离不开苏昱陌,而今云琅之皇,更离不开苏昱陌这样一员虎将,她必须要用苏昱陌来牵制赵家,如此才能稳固住皇权。 云琅,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姚家。 “苏娆,你非乃阿娆,也将不再是我云穆靖所在乎之人,更一再会忍让之人,今夜你之言,本皇看在我哥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但本皇与苏昱陌之间事,你即便是做了他小妹,你也无权干涉本皇要如何行事。” 瞧去苏二也就那么一眼,云穆靖又看向苏娆,直接双手后背,身躯笔直,魅色眸子内里一股难明深色,从而弱化她眉眼间女儿家那抹柔感。 随后,她迈步两步,走到苏娆身边。 “你与我哥能走到今日,若非苏昱陌活埋了我哥,若非苏老将军一家皆安然,你也绝不会与我哥有今日,自己尚且如此,何以多言置喙本皇…” 啊…唔… 话未曾有再说完,云穆靖如此一声痛呼,随即屈膝抱住了左边的小腿,被苏娆直接一脚踹,差点栽倒。 “苏娆,你…” 一时怒目向苏娆。 “有本事,你也踹回来。” 一声冷笑,苏娆双臂环抱,且还微微偏头挑了下眉头。 如此挑衅,云穆靖的气息为此不平。 苏娆这一次踹云穆靖,可与当初那次在她的娆湘阁中踹腿完全两种感觉。 苏娆这一脚可是毫无一点的留情,钻心的疼,疼的云穆靖都发红了眼眶。 “死丫头,早已不是阿娆,何来的能耐还敢踹本皇,真当本皇还会对你一忍再忍,哪里来的有恃无恐。” 揉着小腿好几下,云穆靖蓦地站起身,气愤使她发红的眼眶愈发红润。 明明女儿装,更乃女儿身,只是从出生就做了真男儿,便乃男儿脾性。 捏的咯嘣作响的五指,就要还回来苏娆那一脚。 再不会让着苏娆了。 “我需要你忍,我苏娆想揍就揍了,想打架,来啊,我也忍你很久了。” 环抱的双臂,白皙纤长的柔荑也捏出声音。 随即一息,玉骨扇竟都拿出来了手中。 扇面哗的打开,其内里锋利刀刃,在烛光反射之下,映出了一刹凛冽。 “娆娆…” 云霁这才走过来,一把先拉过苏娆的柔荑握住,将她的玉骨扇收起。 心中无奈,又有些好笑,这两个人,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般闹起。 “苏昱陌…” 苏二也才大步过来,也将云穆靖一把拉住,直接给拉走,云穆靖一时挣扎,可她却摆不开苏二的大手。 “苏昱陌,本皇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又如何的喊声,苏二却视若无睹,直到将云穆靖拉到屋门前,云穆靖突然朝苏二出手,只是她的拳还未曾至苏二面门,已被苏二一把扣住。 随即,苏二一把将云穆靖堵在屋门与他中间,再次如此桎梏住云穆靖。 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直接将云穆靖的双手钳制,抵至她的头顶上面,力道是一点不小,毫不怜香惜玉。 “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一字一声,苏二粗沉的气息迎面扑过,那漠感寡淡至毫无半分涟漪的眸子,内里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意,有的只是那强自占有,占为己有。 如此的苏二,让瞧过来这边的苏娆狠狠的拧起眉黛,云霁也一时不展眉眼,只不过二人都没有要过去的打算,不只因苏二已将云穆靖拉进去了屋,还因苏二不用他们插手。 “自作自受。” 苏娆最后吐出这么一句,自是在说云穆靖。 不敢回应二哥的情意,却又如此设计把二哥留住,想用二哥来为自己制衡朝堂,总有一日会作茧自缚。 “娆娆,难得片刻宁静,我们去赏赏月如何,感觉你我已好久没有这样闲暇时候了,今夜月色也恰好。” 云霁只是无奈摇摇头,就不知是无奈苏二和云穆靖纠葛,还是对苏娆之言无奈,他抬手抚平苏娆眉间的川痕,随后揽过苏娆腰身,脚尖点地起,直接踏上去了八角亭顶上。 站得高,望得远。 顶檐上刚好适合赏月。 苏娆心中的沉闷,在扭头见着云霁面上的温柔含笑之时,也就消没了。 苏二和云穆靖之间纠葛,终究得由他们自己处理。 将头枕在云霁肩膀处,仰头望了高空月华。 月牙弯弯,星河绚烂,一闪一闪的星光,陪伴着高悬的月华,相依相偎,若无特别天气,它们永远不会离开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云霁,当初我二哥活埋你之际,你就不曾有想过,若是我并未曾如二哥所猜想前来,或者我来迟了,来迟一日,或是两日,甚至迟的更久,那你该怎么办,真的就死了吗。” 兀而,苏娆喃呢出这么一句话来。 刚刚云穆靖那么道及云霁被活埋之事,苏娆心中方才感觉,若非是云霁心甘情愿,她二哥是绝对留不下云霁的,更别说真将云霁活埋地下。 此前时, 她失而复得与云霁和好,家人们皆安康,随后便出五哥之事,前往澹梁,她便未曾有时间深思。 她刨开坟墓掀开棺椁之时,云霁已经在里面一夜有余,一个大活人被装入棺椁且埋在地下,能坚持多久,最多不过二三时辰,即便云霁内力深厚,可以闭息,也绝不会好受。 傻子,值得吗? 环在云霁腰间的双手,倏然间紧了紧,苏娆仰头看向云霁,桃花明眸又生出来艳红之色,渲染了眼睑。 云霁亦垂眸,四目相对间,云霁抬手抚掉苏娆眼角都未曾有流出的泪色。 “娆娆当时一心在云霁是否真亡了之事上,不曾细心,便不曾发觉,那个埋葬容骁的坟墓,挖的坑浅的太多,棺椁搁置里面,棺盖完全与地面齐平,不曾有彻底埋入地下。” 嘴角含笑。 苏娆既道及此事,云霁便如此解释与苏娆听。 所以就算娆娆不曾如昱陌预料而来,或是来迟了时日,他也不会出事,他自己就可以震开了棺椁出来。 “小姐,毅亲王回信。” 如此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这般而来。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九十一章短暂的平和时刻(三) 苏寒的前来,破坏了苏娆和云霁继续赏月,却也适时化解了苏娆那一时伤情,事既已过去,往后他们皆好,而今其实已无须有何伤感心绪。 二人下去八角亭,苏娆接过信笺。 其内之言,只一句话:“明日即可抵达,长乐安危,劳荣华郡主费心。” 日前时暹毅迟韶送来给云穆靖的那一封信,是苏娆亲自回信,对于暹毅迟韶所要求,他要澹梁皇室所有人的头颅,这个条件苏娆并没有先同意,而是将暹木亚玲的情况告知,至于其他,等见面之后在谈及。 今暹毅迟韶明日抵达,苏娆与云霁也未再继续逗留,让苏寒告知苏二一声,两人便乘着夜色回去主客司。 一路之上,巡逻极其严密,几乎每隔小半刻就会有一队巡逻卫队走过,打起的火把将皇城的夜间照耀的通明,若非轻功高深之人,很难在如此之多的眼皮子之下巧妙避开。 这短短日来澹梁皇那边也没有多少动静,对苏娆这前朝余孽他们没有再行动,而是加紧了皇城之内巡逻。 虽对外说是为了皇城安危,其实苏娆他们清楚,这是在搜寻暹木亚玲的踪迹,相较于苏娆这个已存在明面上的危险,现在在澹梁皇心中,暹木亚玲这个危险怕是他更大的危机。 暹毅迟韶将至,而容恪那边还没有找到暹木亚玲行踪,那他们就必定会以最快时刻动手,绝不会给着暹木亚玲可能会见着了暹毅迟韶的时间。 这也让苏娆和云霁愈发肯定他们的猜测。 “荣华郡主。” 苏娆和云霁离开主客司时又是暗中离开,回来之时,自又是暗中回,依旧是在主客司后司院墙,两人刚飞身进来,如此一声却这般出现,随即,在墙角黑暗处走出一道身影。 一时,苏娆和云霁一致顿住身形,苏娆更是眼角闪现暗芒,他和云霁皆是武功绝不弱之人,却皆不曾察觉到这后司院墙内此刻藏有他人。 自打知晓裴良是云老王爷所安排之人后,苏娆就明白为何裴良如此一个厉害人物,却会选择做这毫无任何实权只负责外交接待的主客司侍郎。 这是云老王爷吩咐裴良拿下的官职,其目的,就是当云老王爷前来这澹梁之后,澹梁皇不会着他人再监视主客司,云老王爷会在第一时间置身这安全之所,并且掌控主客司。 所以自打云老王爷来以后,主客司便是外紧内松,在外,裴良依旧监视,可实际上已经全权由云伯负责司内的安危,所有侍卫仆从皆已换做了自己人,确保他们绝对的安全。 这,也就是苏娆和云霁为何没有及时察觉发现,竟有一人躲藏在此。 潋滟的月华,早已转至另一面斜空,投照在出来之人身上,此人着一袭黑衣,却不曾蒙面,只一眼之间,苏娆与云霁便彼此对视过去一目。 苏娆的眉间再次蹙起,云霁虽不曾有多大表情,但是那双凤眸之内,却似乎生出来一抹属于容骁的深邃。 “容枫想与二位再谈谈。” 来人正是容枫,他又一次潜入主客司,且此刻等在此处,只心间转念,苏娆和云霁便知晓,容枫必是已去过苏娆的宿殿,知晓了他们不在,才会在思索过后,等在了此处。 再一眼对视,苏娆和云霁心中皆知,容枫执拗,若他们不谈,容枫不会轻易离开,便直接去了苏娆的宿殿。 宿殿外,苏崔把守在此。 前半夜苏粲守卫,后半夜苏崔守卫。 苏娆摆手让苏崔下去,去廊道那边守好。 虽主客司已固若金汤,但小心敬慎总没错。 “容枫太子今夜又至,不知想如何再谈谈?” 刚一进去宿殿中,苏娆便直截了当开口,只是她的语气较之此前软和些许,对容枫的态度也稍有改变。 宿殿之内尚昏暗,未曾有烛台燃起,容枫便不曾有发觉苏娆这点滴的变化,也不曾有感觉到,他看去一眼去点燃烛台的云霁,沉吟须臾后,才拱手作辑。 “明日毅亲王将抵达,父皇会在忠嘉殿设宴,容枫想请公主明日莫入宴。” 一袭黑衣的容枫,较之从来着月牙白的那个他,今夜的他,感觉低沉。 “容枫心知,公主在我澹梁皇城之内势力并不少,但这里终归是澹梁皇城,容枫的父皇也终究是澹梁皇,澹梁的兵力也非旁人眼中只能自保,公主若是入了容宫,有去无回。” 苏娆霎时紧拧了眉眼,让她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为此生出来褶皱,桃花明眸内更生沉凝感,渲染眼睑。 今夜的容枫,让苏娆感觉再次异常。 他可知他说了些什么话。 “已避不开,也已不能避。” 殿内灯火明起,云霁点燃一盏烛台,火焰燃燃亮起来,照亮了整个宿殿,也照亮了云霁面上这一时神情。 “时局已动,时也,命也,运也,非我等所能,亦非你一人可改之。” 迈步走过来苏娆身旁,即便乃深沉玄衣,可他周身该有的霁月世子那种淡然风华,空谷悠扬,风光霁月,一点不曾因衣着深沉而就此掩盖。 可在这份淡然之余,却又融合掺杂着容骁那不为旁人所感觉的深邃。 至今时今日,他的心中已然做不到再视若无睹,他必须要为容骁和寒漠尘讨一个说法,为他们的母后报仇,消他们经年的委屈,且澹梁时局,也已由不得他们再继续淡然处之。 “澹梁太子心之所向,唯愿能以和为贵,可时至今日,绝无可能平和。” 苏娆也道此一语,握住云霁的手十指相扣。 桃花明眸之内薄凉不减半分。 他们有他们的仇要报,容恪有他的野心要实现,他们皆是他的挡路石。 无论出于哪一个理由,他们双方之间最终都只能存一方,不可共存。 “容枫,知我以前为何就偏生看你不顺眼吗?” 又问这么一句,苏娆定定看着因为云霁和她之言而一时沉默的容枫,不知他还要怎么劝说他们才肯听,才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生而乱局中,乱世浮沉,成王败寇,最不该有的一种人,就是你这样的人,我不知究竟是这个世道配不上你,还是你根本生错了世道。 我身负着血海之仇,累累亡魂尸骨在我脚下,夜夜缠着我,质问我为何不报仇雪恨,国仇家恨我无法相报,仇人就在眼前,也要装作若无其事,扮演好纨绔乖张的苏家女儿。 你的出现,且一次又一次多管闲事,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要提醒我,即使别人招惹你,你也应该大度,不该如此得理不饶人,要以和为贵。” 迈步,走上前一步,方再沉声反问一句: “你说,这样的你,我如何看顺眼,又如何能看顺眼,更别说引为知己。” 哐…… 脚不慎踢到着桌椅,发出如此一声作响,容枫不自觉的踱步后退一步。 不知是苏娆所道之言愕然,还是苏娆往前走的一步迫着他这么后退。 第四百九十二章鸿门宴前夕事(一) “最前方领头那位莫非就乃诸暹国毅亲王,只如此瞧来已觉神勇无比。” “听闻这位毅亲王可乃诸暹国第一勇士,在三国所举办的两次国家交流会上,皆取得着武曲狩猎魁冠。” 梁京都,皇城城门之地,再次升起来喧嚣,只是相较于云琅国荣华郡主前来那日的惊恐,今日,诸暹国毅亲王抵达澹梁皇城,澹梁百姓皆带着好奇之心观望,更有澹梁文学才子,言辞间对暹毅迟韶赞叹不已。 诸暹与他们澹梁姻亲友好,太子殿下与诸暹嘉淳长乐公主也不日大婚,今毅亲王前来,有如此英武不凡的毅亲王在,且看那嚣张的苏家丑女还敢肆意横行,在他们皇城中张狂。 这般一声接着一声,暹毅迟韶都还未曾踏入城门之内,城门口已是聚集满了人群,一个个竟觉翘首以盼。 “王爷,都道妇人多无知,惯会喜好八卦多嘴,可澹梁这些诗文学子,多言起来,属下竟觉如犬狂吠。” 抵达梁京都的毅亲王,一如当年踏入琅京之时,高骑烈马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寒气息,一身玄色蟒袍,四爪龙蟒自衣摆盘旋而上,一条盘麟镶玉腰带勾勒出挺拔身姿。 凌厉似寒剑出鞘的容颜上无一丝表情,清冷漠寒,瞧来就望而生畏。 漠鹰一旁随扈,一进城门,听得澹梁那些围观者之言,心中甚是气愤。 虽苏娆与他们王爷已因先皇所为而决绝,可听着这些人口中那么贬低讥讽苏娆,漠鹰愈发感觉到澹梁当真虚伪,当真如云皇所道,道貌岸然。 “下官主客司侍郎裴良,奉吾皇令,特此恭迎毅亲王,一路上风尘,先请毅亲王至主客司,稍作歇息。” 早已等候城门口的裴侍郎,恭迎诸暹使臣,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抬手作请,请毅亲王随他前往主客司。 “送嫁队伍,请随下官先至礼部。” 与裴良一同一起等待的还有礼部侍郎。 此次毅亲王前来即是为两国联姻之事,那么自然而然便要带上送嫁队伍,皆是给暹木亚玲准备的嫁妆。 队伍尚未曾入城中,远远瞧去长到见首不见尾。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皆是一箱一车,丫鬟仆人更是一排一排站的齐整,可见诸暹卫皇对嘉淳长乐公主疼爱,对此次与澹梁联姻的重视。 “漠鹰。” 暹毅迟韶方如此一声清寒,毫无波光的瑞凤眼,瞥过去漠鹰身上一眼。 漠鹰颔首,明白,下马至礼部侍郎面前,拱手抱拳,随即,直言道: “吾国公主殿下与汝国太子婚期尚未定,三书六礼皆未行,送嫁队伍暂且先不入皇城,只在城外驻扎。” “这…” 礼部侍郎一时蹙眉。 “这怕是不合规矩。” 两国联姻既已宣告天下,便是婚约已定,婚期只待商榷,且皇家结亲,三书六礼自亦是早已准备的妥帖,且聘书不是早已送至诸暹皇室。 可现在送嫁队伍不入城中,送嫁之礼不入礼部,便是诸暹对这场联姻并不乐意,诸暹如此行事,是要让他澹梁贻笑大方,为天下人笑话。 “何为不合规矩,听来怎得像笑话,澹梁与诸暹联姻可乃两国要事,那宣告天下理应是两国共同宣告,月前澹梁所行,好像只是本国宣告天下,现在思来似乎亦不合礼法。” 这声纨绔声音,穿透裴良和礼部侍郎如此而至。 此番言辞,言语间讥诮,又觉故意挑拨离间,挑拨诸暹与澹梁关系。 澹梁既然早就做出不合礼法之举,怎现在诸暹国所为就成不合规矩,澹梁所作所为可是将诸暹当做附属。 这番内涵,只要不是傻子,就能听的懂,虽人还未曾有瞧见,可只这么一道声音,这张狂语气,已然叫那礼部侍郎本蹙眉的表情蓦然间僵滞一下,裴良更是眉间狠狠地一动。 随即,二人皆转身看向身后。 “苏…娆…” 喃呢之声,也就只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高起烈马之上的毅亲王,那清寒的眉眼,顺着声音方向也望了过去。 只一眼之间,来人便映入了他那双瑞风眼中,让那本无波光的眸子也再次泛起了一抹涟漪,虽转瞬即逝,但却已然昭示出暹毅迟韶内心波动。 依旧是熟悉的一袭红衣,迎着午后暖风而至,灿艳阳晖投下,自其周身三尺内渲染出光芒,瞧来再觉耀眼。 依旧是他记忆中那个红衣夺目的女子,依旧是记忆中纨绔乖张模样,依旧是至此他还不曾放下的王妃。 未曾拉着缰绳的左手,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捏在手中的府牌,曾经苏娆向暹毅迟韶讨要而来的那块毅亲王府府牌,是连同着回信而送回去。 他给苏娆的府牌,而今又回到他手中。 “虽诸暹曾算害我苏家,致使苏家陷入那等危机困局,但至今时今日,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不知毅亲王可否亦摒弃前嫌与苏娆再通力合作一次,此番合作不只是诸暹相助云琅,亦是毅亲王为自己的皇兄与皇侄女雪恨,澹梁实乃欺人太甚。” 如此之言,也徘徊耳中,这是苏娆给暹毅迟韶所回那封信笺内最后的话,摒弃前嫌,也便是卫皇算计苏家致使苏家被灭门之事也就此过去。 “这…这怎得哪儿都有这个荣华郡主…” “今日…今日她莫非是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苏娆前至,澹梁国的百姓们也皆是面露惊悚的纷纷后退一步,尤其见着从来寸步不离苏娆身旁的玄衣面具男子,便想到了那日街间的恐怖。 更有那些一个个手执折扇的翩翩才学公子们,更是仓皇的连连后退着多步,他们不只是恐惧那日杀戮,更是害怕他们若是倒霉的被苏娆瞧上,届时落到当日那刺客般同等下场。 一时之间, 本有些拥挤的城门之地,亦如当初街间那时,轰然而散。 这些人的这些反应,苏娆也就瞅过去一眼,然后径直朝着裴良那边而去,中途,裴良身旁的护卫也是象征性阻拦了一下,可手都还未曾有伸出来,就在苏娆一句话下僵滞。 “今日本郡主只是迎接一下故人,本郡主不招惹是非,可若你们先主动招惹本郡主,本郡主可乐得奉陪。” 在如此话下,侍卫们那还敢拦着,在裴良得一眼示意下,便让苏娆和云霁过去了。 “荣华郡主今日闲情逸致来迎接故人,可据下官所了解,荣华郡主与诸暹国毅亲王似乎并无多少交集。” 在外,裴良自是依旧与苏娆如此敌对。 只要苏娆要作妖,他就出言阻挠。 云琅国荣华郡主确实和诸暹毅亲王无何关,毅亲王所娶妻乃诸暹国的苏家女。 “是吗…” 苏娆斜眼蔑视,对裴良自也是一点不客气。 “看来裴侍郎还真是特别想做本郡主的裙下臣,连本郡主与毅亲王有无交情都知晓的一清二楚,只是…” 话语突兀停顿一下,那双桃花明眸望向暹毅迟韶一眼,随后又看回裴良身上,倏地莞尔嘴角,似笑非笑。 “本郡主与毅亲王有何关,裴侍郎既查了,那就应该查的再清楚些…”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九十三章鸿门宴前夕事(二) “陛下,前朝余孽果真去了城门口。” 御前总管,匆匆步伐又至勤政殿,都未曾摸一把额间那因跑路而渗出的汗渍,刚进去殿中,立刻将城门口苏娆所言所为半字不差复述一遍。 听来澹梁皇和丁老耳中,知苏娆所言,两人对视一眼,皆眸子阴冷。 “果然,前朝余孽挑拨诸暹与澹梁关系,妄图拉拢暹毅迟韶,但必定非三言两语就可以拉拢了暹毅迟韶,除非她手上有着绝对把握的筹码。” 阴郁的声音,澹梁皇又想着这几日间裴良的禀报,苏娆那边毫无动静,没有动静,必定就是等他怒愕出手,就如他此前猜想,必是为着神丹。 心中如此动着,澹梁皇又翻看这几日间搜查暹木亚玲的情况,毫无踪迹,暹木亚玲的失踪就像凭空消失,如当初贼人盗药之后一息无踪。 如此能耐,就唯有前朝余孽能做到。 不用多去思忖,暹木亚玲从地宫中逃离之事澹梁皇也已算到苏娆头上。 至于暹木亚玲是怎么从容宫逃出去,在澹梁皇醒来后,也已经查清。 此前时云皇后让查,但因顾及容枫,没有大肆搜查,在澹梁皇醒来之后,发现两名禁军副统领失踪不见,随后在一处冷宫的枯井中找到了此二人的尸首,竟是早已死去多日。 这个发现,也就让澹梁皇心知肚明,必是因那日街间之乱,让前朝余孽伺机混入了禁军中,才会潜入宫中,发现了地宫,发现了暹木亚玲。 “陛下,既如此,今夜便让他们皆有来无回。” 摸一把稀疏的胡须,丁老那眼瞳突出的眸,此刻内里皆乃阴暗之气。 蓉玉郡主早已被暹毅迟卫打入冷宫,当初蓉玉郡主控制暹毅迟卫之事想必暹毅迟韶早也心有怀疑陛下身上。 今暹木亚玲又从地宫逃走,遍寻无踪,致使陛下此前计划已彻底被乱,而今时局极其不利,唯有放手一搏。 那前朝余孽既想要拉拢暹毅迟韶,就必定要将暹木亚玲交到暹毅迟韶手中,以此达成和暹毅迟韶合作。 可一旦暹木亚玲出现,陛下便可将所有的祸事皆嫁祸前朝余孽身上,乃前朝余孽抓了诸暹公主,害致那般。 至于暹木亚玲说什么,并不重要,一个半傀儡说的话,只能是折磨过后被逼而言,即便暹毅迟韶还选择信前朝余孽,他这边也还有后招。 到那时,暹毅迟韶必会与前朝余孽斗个两败俱伤,届时陛下再出手。 三国联合击杀前朝余孽,毅亲王和云老王爷不幸与前朝余孽同归于尽。 神兵一出,斩草除根,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暹毅迟韶将送嫁队伍驻扎在皇城外,此事反倒有利,届时皇城城门一关,即便那些送嫁队伍中有暹毅迟韶的鹰冀军,也一时攻不进皇城,等他们攻进时一切已定局。” 又摸一把稀疏胡须,丁老将他们的计划思考的毫无错漏,如此严丝合缝。 暹毅迟韶一死,诸暹卫皇早已身亡,诸暹的皇子们个个皆是不成器,诸暹便乃一盘散沙,轻松便可拿下。 而云琅,云老王爷身亡,皇后娘娘悲痛欲绝,不惜拖着病体也要亲自送父王的棺椁回国,一旦他们神兵踏入琅京,那云琅国也将乃囊中物。 等天下在手,史实如何写,还不是陛下说了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届时陛下圣明天下,而他亦名扬四海。 “很好,丁公,成败就在今夜间,只许胜。” 对于丁老的计划,澹梁皇极其满意。 今神兵在手,诸暹和云琅,皆不过蝼蚁,他一脚就可踩与脚下碾死。 嘴角间,一抹阴冷的笑,让那双柔情的丹凤眼内再生阴霾,整整二十几年筹谋,前灭大秦,今时只要拿下诸暹和云琅,他就可以一统中原。 称霸天下,只在朝夕。 摆手,让丁老下去准备,请君入瓮。 “对了,陛下,还有一事。” 丁老离开,却在将要走出去勤政殿时,他一时想起一事,当即又道: 今夜无论何种情况,一旦神兵现世,将再藏不住,也无须再继续藏匿,太子那边,是否还是须通气一声。 毕竟暹木亚玲当初离开皇城还需要太子殿下出面为证,才可令暹毅迟韶相信,暹木亚玲是在皇城之外出事。 丁老说及此事,澹梁皇霎地沉怒眉眼。 容枫这些时日的表现似乎让澹梁皇失望。 容枫不止学会了忤逆父母,还生了自己的心思,更是都已擅自插手朝政,他还没死呢,就想要揽权了吗? “不必,太子不知,才能更好令暹毅迟韶相信,太子只需给寡人做好仁厚爱民的储君, 为我澹梁皇室积攒声望,天下之事,他不必插手。” 沉郁的话,不悦的语气。 丁老不用多看,都已明,澹梁皇这是开始忌惮太子了,因太子忤逆他的母后,因太子闯入刑部,更因太子抓他掺和朝中事,这种种的行径,显然是太子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 而这,却是澹梁皇最为忌惮的事,澹梁皇要的只是一个对他这父皇顺从听话的皇子,能给他这父皇带来美名声望的澹梁储君,而不是有了自己的心思,甚至威胁他皇权的太子。 “老叟明白,这便去准备。” 这一次,丁老未曾为容枫再说情,也不会说情,非因容枫曾关起过他,而是他若开口,只会让澹梁皇更加忌惮了容枫,从而也会疑心上他。 在而今这紧迫时刻,他扬名立万的机会马上就要到,绝不能只为着个外孙,就毁了他这么多年来心血。 丁老刚一离开,澹梁皇果然溘地眯起眼角,阴霭盯着殿门久久之时。 “陛…陛下…” 候在殿内的御前总管,袖摆这才暗自擦了擦那额间的汗渍,如此小心一声。 诸暹送嫁队伍不入城,此事还须陛下下令,礼部侍郎不敢擅自做主。 澹梁皇这才敛回目光,让御前总管去传令。 诸暹要求也实属正常,太子与公主尚未订下婚期,公主的嫁妆理应由诸暹看管,待婚期订下,再送入礼部编册,大婚之日入东宫储妃私库。 在外的澹梁皇,仍旧是如此仁德而大度。 第四百九十四章鸿门宴前夕事(三) 御前总管得澹梁皇令,亲自至城门口传旨,他赶来之时,暹毅迟韶已经带着十余名亲随先一步入了内城中,随着裴良前去了主客司休息,留下来漠鹰和礼部侍郎交接此事。 他国王爷,且还是比澹梁强横的诸暹国毅亲王,自是不会为那等小事亲自等澹梁皇的旨意,自降身份。 “小…皇…叔…” 苏娆的宿殿内,内殿之中,暹木亚玲被接至此。 再一次药瘾过后的虚弱,让暹木亚玲看着暹毅迟韶,都感觉眼前有三道虚影晃动,可她还是费力的睁大眼,伸出手,紧紧抓住暹毅迟韶。 “小皇叔,长乐不嫁了,不嫁表哥了。” 如此的抓紧着暹毅迟韶,才能让暹木亚玲这些日来心中所有的胆颤全部化作委屈,更是不争气的哽咽了她的声音,非因着她与容枫婚事,而是被关入地宫那些日的暗无天日。 每日每夜,万千的蛇虫鼠蚁就攀爬在关着她的铁笼四周,给她灌下去的毒.药,更挠心抓肺的想要撕碎她的心肺,让她日日夜夜生不如死。 澹梁国阴险邪恶,与她诸暹联姻不过只为得到她诸暹国,他们要加害小皇叔,她不嫁了,即便因此与表哥再无情缘,她也不能害小皇叔。 “长乐…” 清寒又低沉的声音,暹毅迟韶坐到床榻边,瞧着此刻两颊凹陷的暹木亚玲,因药瘾折磨,眼窝凹陷更深。 这样虚弱模样的暹木亚玲,让暹毅迟韶又想起他的皇兄,被丹毒折磨半生,即便到最后都是在折磨中而亡。 垂下着的另一只手因此蜷捏成拳,捏出咯嘣,让根根青蔓自手背上鼓起。 “即便你还想嫁,皇叔也绝不允,皇叔把你交给他,他就护成这样。” 此话间,暹毅迟韶反握住暹木亚玲的手,蜷捏的手也舒展开,擦掉暹木亚玲额间又渗出来的细密汗渍。 诸暹卫皇驾崩,暹木亚玲这个暹毅迟韶带大的亲侄女是他而今唯一亲近的亲人。 当初暹毅迟韶明知澹梁亦非全然安全,可他还是把暹木亚玲交给了容枫。 他这么做,只为让暹木亚玲可远离诸暹的是非,逃离难以抉择的选择,他以为容枫是能护好暹木亚玲的。 却不想,送暹木亚玲离开,竟是把她推至而今这等地步,若早知会如此,即便让暹木亚玲抉择,他也不会把她交给容枫,将她保护成这样。 “小皇叔…” 暹毅迟韶提及到容枫之时的寒凉语气,让暹木亚玲心间一时慌着下。 忙又抓紧暹毅迟韶的手,暹木亚玲更是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急言一句: “此事与表哥并无关,小皇叔别迁怒…” “暹…木…亚…玲…” 暹毅迟韶骤然冰寒神情,如此直呼了暹木亚玲全名,毫无流光的瑞凤眼,更是直直的凝视了暹木亚玲。 到此刻还护着容枫,他当真无关吗? “他可知你落得如此地步,可知你早已被抓回,日日夜夜被折磨生不如死,你又可知,当初你那位好母后下.毒控制你父皇,背后另有何人。” 溘然厉呵,沉怒眉眼,似有浓浓寒意袭上眉梢。 字字句句,直戳了暹木亚玲的心窝。 “你父皇到死那日还是在药瘾发作中被折磨而逝,这一切,皆是你表哥那对父母联合你那位好母后所为。 你既让皇叔别迁怒你表哥,很好,那就你自己去问问你的那好表哥,他父皇母后所为,他当真一无所知。” 终究,暹毅迟韶还是将一切如此说与了暹木亚玲,不是说暹毅迟韶不疼爱暹木亚玲,而是因他太过疼爱。 因疼爱亲侄女,所以要让她清醒明白,她和容枫之间的已无可能不只因她所遭这份罪,不只因澹梁表里不一,虚伪至极,更因她父皇死了。 “父皇死了?” 暹木亚玲霎时呆滞一下,定定的看着暹毅迟韶的眼,须臾,她猛摇头。 “这不可能,不可能,即便母后再怎么恨父皇,她也不会杀了父皇的。” 暹木亚玲不信,她不相信,眸子里却一时显露慌乱,掀起了被褥就要下去,她要回去,她要回去问母后。 “你母后也死了。” 暹毅迟韶大手一把按住暹木亚玲的肩膀,又这么一声,更沉寒气息。 “她服毒自尽,到最后,她也要用自己的死,给你父皇最后的报复。” 暹木亚玲已半起来的身子,垮的一下坐回床榻上,看着暹毅迟韶沉寒的眉眼,蓦然,她浑身颤栗起来。 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栗,眼眶一息发红,泪水也刹然直滑落脸颊上。 “噗…” 如此一口鲜血,也这么喷了出来,皆喷在了暹毅迟韶的那身蟒袍上。 暹木亚玲一下子栽倒,暹毅迟韶才一把扶住她的身,轻放到床榻上。 “去把荣华郡主请进来。” 看着昏厥的暹木亚玲一息,方又叹一声,让亲随请外殿的苏娆进来。 苏娆虽在外殿不曾有进来,但里面所发生这点事,她皆听的清楚着。 对于暹毅迟韶将事告知暹木亚玲,苏娆也并未曾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与其等到最后才知, 且或许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不如自己的亲皇叔相告,虽一时难承受,但最起码有亲人在旁陪着,而不是一人独自承受。 暹木亚玲的昏厥也不过就是难以承受之下被刺.激的吐血昏厥,只须一番施针,好好睡上一觉,待醒来后服上两贴药,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在乎的亲人了,心中即便再有恨,也悠着点,女孩子是要耐着性子去细心关怀的,不是像你这么寒着脸来关心的,她不是你的那些兵,是你的亲人。” 拍拍暹毅迟韶的肩膀,苏娆如此一句宽慰,并未曾因为曾与暹毅迟韶诀别,而今再合作,就心生别扭。 又瞧着暹毅迟韶身前衣袍上血迹,先去把衣袍换了,而后还需商榷合作之事,他们的时间只有不多一两个时辰,或许连这一二时辰都无,说不得不久就会有来人打消她的多疑。 暹木亚玲的逃离不见,暹毅迟韶今至,而她又在皇城城门口那么一番作为,此事怕是早已传入容恪耳中。 想必暹木亚玲从地宫中失踪之事也早疑心上她这前朝余孽,乃她所为。 澹梁皇的怀疑,苏娆自然也能想到,现在暹毅迟韶至主客司怕就是容恪故意为之,想看看她会再如何动作。 否则,接待暹毅迟韶就应同云老王爷一样直接请去皇宫,绝不给着她能如此轻易就接触到暹毅迟韶的时机。 第四百九十五章鸿门宴前夕事(四) “主子,小姐,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暹毅迟韶去换衣袍的短暂空隙期间,云风前来,面上神情极其沉重。 “还是没有找到竹先生。” 虽然云霁和苏娆皆猜测竹先生是否被云凌藏起,可云凌未醒,他们就不能只凭借着猜测行事,不再寻了竹先生,所以这几日间,萧沐白还是一直在暗中查探着竹先生的行踪。 只是查探的结果不尽人意,依旧无果,虽他们埋在澹梁的其他暗探也没有查到竹先生已被抓了的消息,但是却查到竹先生所盗走那颗丹药而今已然回到丁老手中,拿回去了。 竹先生虽未被抓,可丹药又落入丁老手中,如此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 此外还有另一事,云穆越还没有找到。 不知转移到何处。 云穆越和欢娘与慕廉被关在容宫地牢中这事,苏娆和云霁也已查知着,只是因欢娘和慕廉被挑断手脚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很难,所以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若打草惊蛇,反而会累及欢娘他们安危。 而云穆越,在欢娘和慕廉那场刺杀失败之后,云穆越就被澹梁皇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去,至此刻还是没有找到关押地,不知他被转移到何处。 “若小八出了何事儿,小爷定要拆了那容宫。” 苏五气急,粗怒气息,一拳砸在桌面上,震的桌案上杯盏都哐的一声。 茶水溅出。 苏娆和云霁一时皆看过去。 知苏五是担心云穆越安危,云霁便宽慰一句。 八皇子目前应是无大碍。 容恪性子最为谨慎的一点,就是他从来会给自己留有后手,无论他的计划有多么周密,即便是万无一失,他也会给自己留下保命的重要筹码。 无论是让云皇后控制卫皇从而来胁迫暹毅迟韶,还有当初抓苏娆意图威胁寒漠尘,以及派人抓苏五和云穆越以此来威胁苏娆和图谋云琅国,和以药控制暹木亚玲,都是惯用手段。 既然现在欢娘和慕廉都还有活着,那么云穆越这个比欢娘和慕廉更为重要的云琅国皇子,不到最后时刻,容恪舍不得动他,动这个保命符。 有云穆越在手,就可以以此威胁到云老王爷。 “五哥,别担心,都说傻人有傻福,云穆越就是个傻子,命大着呢。” 苏娆走过来,也一声宽慰。 苏五气急的表情这才稍息,颔首。 嗯,小八定会没事的。 随后,云霁又吩咐云风,让萧沐白继续找寻竹先生,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了竹先生,确保竹先生安然无恙。 再传话告知苏二和云穆靖,若是在最后时刻还是没有找到着竹先生,那一切就按照此前所商榷计划进行。 “诺。” 云风颔首,明白,转身就要离开苏娆的宿殿,殿外却一时传来苏崔的通禀声,去换了衣袍的暹毅迟韶来了。 暹毅迟韶识得云风,若让他看见云风,就必定会猜测云霁是否活着。 即便他们可以以云老王爷来搪塞过去,可云霁迟早要褪去这一身黑暗,届时,暹毅迟韶也会知他被骗。 一时,云风停住脚步,又看向云霁和苏娆。 “主子,小姐,属下可要现在离开。” 他现在离开并不合时宜,以暹毅迟韶的敏锐听觉,必会有所察觉的。 若因此而造成合作失利… “见过毅亲王之后再走吧。” 云霁与苏娆一眼对视,没有多做思忖想着继续隐瞒,若为暹毅迟韶察觉,便就察觉吧,云霁本就活着,到而今也已无须隐藏身份,已没必要了。 且双方合作,贵在坦诚,若让暹毅迟韶觉得苏娆他们还私下另有一手,若因此心有多思,不利于双方合作。 这不是说苏娆和云霁他们不信暹毅迟韶,而是出于对合作伙伴坦诚。 所以,当暹毅迟韶刚一进来殿中,第一眼便见着了云风,他的脚步也明显就顿住了一下,可却也就这么一下,随后,他若无其事走过来落座。 对于云风在此,他并没有问及何话。 云风也就拱手,对暹毅迟韶无声问候了一下,又与苏娆和云霁拱手告退。 随后,离开。 “荣华郡主在信中道及,让本王将队伍留于城外,届时会有苏二公子和漠鹰联络如何行事,长乐之命乃你们所救,今本王所为只为还此恩。” 云风这刚一离开,暹毅迟韶便开了口。 “至于现在,这澹梁国最后的归属究竟会如何,本王还是那个要求,本王要澹梁皇室,澹梁可归云琅,这是本王和云琅新皇合作的前提,除此外,本王不接受其他任何条件。” 这一刻的暹毅迟韶,没有一点私情在内,不会因为苏娆是他所喜爱女子,就更改他的要求,他要用澹梁皇室的头颅祭奠他皇兄的在天之灵,以及长乐这些日来所受那番罪。 “暹毅迟韶,我知你的痛。” 答话的是苏娆。 云霁就安静坐在苏娆身旁,既然暹毅迟韶不曾有探究他究竟是何人,那在此刻时刻下也不必刻意告知。 “我可以把容恪的头给你,澹梁其他皇室,参与者,随你怎么去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 其他不知情者,我也不会阻挠你,若你心中可过意的去,那随你如何,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抉择。” 理智的言辞,苏娆再不曾被仇恨蒙蔽了心,她理解暹毅迟韶,理解他心中此刻的恨意,就如曾经的她,可以为报仇雪恨,意图覆灭天下,不惜一切也要拿整个天下来陪葬。 “但云皇后和丁家人,我要他们,得把他们留给我。” 这是苏娆的要求,是苏娆与云霁商榷后的唯一要求。 虽然容恪更加可憎可恨,但是容骁和容恪之间终究是有着无法抹除的血脉牵连,虽容恪完全没有资格为一个父亲,但若不弑父,苏娆还是希望云霁能不要沾染了此人的血,太腌臜,即便想想都让他们觉得恶心。 “成交。” 暹毅迟韶也就思忖一息,便同意的痛快,虽他此时还不知苏娆为何要云皇后和丁家,但想来必与她的仇脱不开关系,他皇兄已逝,解药与他已是无用,丁家对他来说已无用处。 至于云皇后,她和云老王爷之间父女关系,云老王爷和云穆靖又与苏娆之间有何交易,还是因其他何缘故,这是苏娆自己的事,是云琅国的事,暹毅迟韶并无何兴趣去探究。 双方的合作,达成的是极其和谐,苏娆拿起来手边杯盏,以茶代酒。 “合作愉快。” 暹毅迟韶亦如此。 一盏茶入腹,这才将目光投向苏娆身旁的云霁身上一眼,也就只一眼。 虽他与寒漠尘也就在诸暹枫叶林时只那么一次见面,且时刻极其短暂,可是今日在刚抵达城门,在瞧见苏娆身旁跟随的云霁时,暹毅迟韶就已敏锐的感觉到,并不是同一人。 而此刻这种感觉更甚,又加之刚刚所见云风,暹毅迟韶心中已有答案。 “小姐,来人了。” 苏娆与云霁和暹毅迟韶刚说完话不过一刹,苏崔敲门而入,云伯着人传来话,御前总管前来了主客司。 将至。 裴侍郎已先去了门口,可拖住一时。 “果然…” 苏娆一声冷笑。 来的倒是够快,就怕她会多疑吗。 暹毅迟韶也就起身告辞。 心中有答案归有答案,他亦没有多探究,既早已决定放手,就要放的干净利落,绝不走上皇兄的老路。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四百九十六章鸿门宴前夕事(五) “殿下,今夜为两国来使设迎宾宴,陛下有令,殿下此时应在忠嘉殿负责筵席事宜,还请殿下莫为难末将。” 新上任的禁军统领,在容枫要出城门之际,如此阻拦住了容枫去路。 暹毅迟韶抵达澹梁皇城,在主客司稍作歇息,身为澹梁储君的容枫自亦是知晓,他人在东宫定定坐着不知多久,最终还是决定再去见暹毅迟韶,将暹木亚玲离开皇城之事先行告知,以免在夜宴中再徒增事端。 是他先负了玲儿,毅亲王要责要杀,皆乃他一人之过,切莫牵连朝局。 昨夜容枫前往规劝苏娆和云霁再无果,最后还在苏娆那番犀利言辞下略显狼狈离开,难以劝诫苏娆和云霁,只得先确保诸暹这边不能生端事,否则三国若皆动起,这天下就真乱了。 容枫心有如此想法,可尚未出师就已被拦截,一个个跪在宫门口的禁军阻拦住他的去路,而他不能硬闯,因为他一旦妄动,就会让他的父皇察觉,若心生怀疑,知他已知他们所作所为,必定就会监禁起他。 到此刻,容枫才真切发觉,他这个澹梁太子,竟是毫无实权,即便是出个宫,也都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殿下,娘娘唤您过去。” 很及时,云皇后身边奴才如此前来。 容枫也心知,他是出不去皇宫中了,便也就没再多话,未曾为难禁军徒增一番怀疑,回去见了云皇后。 “枫儿,今毅亲王至,你与长乐婚事在即,此时不好好的准备大婚,怎还出宫,今夜的夜宴万不可马虎,这事关着诸暹与澹梁两国联姻,更是关乎着我皇儿往后的终身幸福。” 未曾前往云皇后的寝宫,而是去了忠嘉殿,云皇后正在此准备着今夜筵席,见容枫前来,步姿款款过去。 云皇后的眉眼之间,也又生出那种高洁仙雅之感,举手投足之间显露,拉过来容枫的手,温柔体贴的母后。 “母后,儿本是准备着去往主客司一遭,让玲儿离开之事是儿鲁莽了,今毅亲王至,玲儿可有与她的小皇叔碰面,儿想去瞧瞧,若是不曾有碰面,儿便准备去将玲儿寻回来,儿要大婚,又怎可缺少了太子妃。” 容枫面上不动声色,并未曾让云皇后察觉他一点的不对劲,因为他想要救他的父皇和母后,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到最后当真无可挽回。 “原是如此。” 云皇后也是并没有察觉容枫的不对劲,听得容枫如此言,笑着拍了容枫的手,孩儿就是孩儿,还没长大呢,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这就好。 “枫儿放心吧,母后已着人去寻着长乐了,待寻着,会把长乐安全带回的,你且好生准备好大婚事宜,长乐的事莫操心了,有母后在呢。 今夜筵席间,若毅亲王问及长乐怎不在,就说是母后这些日身子又不利索,长乐出宫给母后购置些果子去了,切莫道及你与长乐之间闹着矛盾,让毅亲王觉得枫儿不值得托付。” 再一番为母关怀,如此再三叮嘱,就怕自己皇儿是个愣头青,在婚事上恼了毅亲王,从而坏了他的幸福。 “母后叮咛,儿谨记于心。” 容枫拱手作辑,只是在他弯腰低垂下身体之时,他的眼眶内渲染出一抹水色,不知是愧疚,愧疚云皇后待他一如既往的溺爱,而他这个皇儿却已与母后无法再一心,还是心有刺痛,为何母后在他面前伪装如此好,究竟哪个母后才是真实的母后。 容枫看不清,却又害怕他真的看清。 此刻,勤政殿那边,御前总管也回来了,将他出宫后事禀报,他去往主客司,并未见着毅亲王和前朝余孽有何交涉,毅亲王一至主客司便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气息。 但裴侍郎有道及一事,让他转达陛下。 在毅亲王去往主客司的那段时刻里,前朝余孽总是找话茬,说及她与毅亲王在云琅国的相识,又有云琅三国交流会时她与毅亲王一起参加武曲狩猎,还有谈及到毅亲王妃。 毅亲王所娶毅亲王妃,又有几人不知她究竟乃何人。 前朝余孽为着能拉拢了暹毅迟韶,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既想夫妇一体,寡人今夜必给他们好好叙旧时刻。 从裴良传回的苏娆所言那些叙旧中,澹梁皇已完全笃定了他所猜想。 “陛下,裴侍郎还说,以他的观察,前朝余孽必还会寻得时机与毅亲王交涉,在余下这不过一个时辰里,他将会继续加强主客司内的守卫。” 又传这番话,御前总管却有些不理解,既然前朝余孽要与毅亲王交涉,不是应该故意放松了警戒给其机会,却为何不松懈,反而又加强。 澹梁皇那双柔情凤眸, 内里阴霭却浓郁一分,他自然明白裴良做法。 主客司的监视,一直以来皆严密,若突然间松懈,岂不是明白告诉前朝余孽,他就等着她与暹毅迟韶交涉,以此摸清她奸猾狡诈的路数,将藏匿在皇城中的余孽彻底抓出。 一想到逍遥楼在皇城之内肆意妄为,澹梁皇就阴霭丛生,气不打一处。 而自打车骑将军吴阳暴露,虽最后是被前朝余孽所算计,想要除之,但这却给了澹梁皇一个可怕信号。 他搜了那么久,都没有搜到逍遥楼究竟是怎么做到在皇城内销声匿迹的,现在才蓦然想到,若他们就是藏匿在朝中呢,就藏在他身边呢。 那么他们在皇城内行事后,只须换一个身份,便可以做到消失无踪。 唯有如此想来,所有他以往怎么都想不通的一切才合情合理,这么多年为何逍遥楼一再扰乱地方上却又不付诸行动,前些年来他们必是在一步步渗透着朝堂,而今朝堂上有着了他们的人,他们便肆无忌惮了。 “前朝余孽,今夜,寡人必要将尔等们一个个抓出来,胆敢背叛寡人…” 一拳砸在龙案上,才稍息雷霆阴霭之怒。 现在让澹梁皇唯一还能如此继续冷静处之的事,便是他时刻都有着谨慎之心,神丹之事只经由他和丁老,即便是云皇后,也不曾有完全参与。 第四百九十七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一) 一个时辰,也就刹那而已。 迎宾宴时至。 迎宾宴,乃为欢迎他国来使专门所设筵席,此乃各国皆注重一项礼节。 如澹梁与诸暹使臣前往云琅参加三国交流会时,瑜皇在宫中所设宴,再如云琅和澹梁使臣至诸暹恭祝卫皇而立生辰之际,毅亲王府设宴。 今毅亲王前至澹梁,云琅与诸暹两国使臣皆已至,澹梁自也设迎宾宴。 晚霞自天际浮现,夕阳西下时刻,橙黄卷天边,勾勒出潋滟落日景象。 落日余晖洒下,投映在灿白色的容宫宫门之地,宏伟壮阔之余又显古色生香,壮观与柔和,交相辉映。 云琅与诸暹两国使臣的车马也在此时前至容宫宫门之外,下来马车,再次瞧去这一座容宫,比之上次前来感觉,这次,苏娆心中再感触。 澹梁国,三国中最为令百姓安稳的王朝,只从一座容宫就可以感觉。 容宫,不似曾经的秦宫而今的云宫威严庄重,也不似诸暹皇宫豪迈霸气,而是宏伟中又处处透露方外之境之感,处之其中,心境都觉开阔。 唯一可悲之处,便是而今住在如此容宫之内之人,他们污浊了这座容宫,更污浊了本如沐春风的澹梁国。 “毅亲王,云老王爷,下官奉吾皇令在此恭候,请随下官至忠嘉殿。” 礼部尚书奉皇令,亲自在宫门口等候两国使臣,领两国使臣入宫赴宴。 拱手作请,礼部尚书并未曾有先头一步去带路,也未曾有落后着一步,而是与云老王爷和毅亲王二人并排。 他乃正二品礼部尚书,虽不如王爷身份尊贵,却亦是澹梁国高位大臣,对两国使臣有礼,却不会如仆从一样自降自己身份,落了他澹梁国脸。 而对苏娆这个云琅郡主,既有更尊贵的云老王爷在前,那么苏娆自就是小辈,澹梁大臣无须卑躬问候。 苏娆只须跟随在云老王爷身后一同入宫即可。 “荣华郡主,稍等。” 可就在云老王爷和毅亲王先头一步踏入宫门之后,苏娆要跟随入宫之际,宫门口,守卫的禁军,长枪一左一右而出,阻在了苏娆的面前。 新上任的那名禁军统领,目光落在苏娆身旁依旧玄衣面具遮容的云霁身上,瞧着这么一眼后,他再道: “不知荣华郡主身旁这位乃何人,为何以如此面具遮容,入宫面圣怕有不妥,末将奉命守卫皇宫安危,还烦请这位能除去了面具,方可入宫。” 上次云霁能带面具入容宫,因事出突然,当时那种情形下,谁也不会思虑到云霁这样一个神秘着装之人。 可今日不同,皇家设筵席迎接两国使臣,且有澹梁三品及以上大臣携家眷参宴,像如此着装神秘之人,如何能不弄清其身份就放其入宫。 禁军统领这话,也让入宫的云老王爷和毅亲王等人皆一时停住脚步。 转回身,云老王爷眉间轻浅动着一下,刚欲开口道及何话,苏娆先开了口,与云霁十指相扣,如此毫不避讳他人目光,她和云霁何关系。 “本郡主身边之人乃何人,本郡主须向你一小小禁军告知,你此言又乃何意,是说本郡主对澹梁有何不轨。” 这一番的犀利言辞,苏娆依旧那么纨绔乖张。 随后,她便看向云老王爷,又一脸无辜。 “云爷爷,你瞧见了吧!非我想找澹梁不痛快,而是澹梁一再寻我不痛快,这场迎宾宴我看我还是不去为好,我五哥已寻到,我便自个回去云琅,就不等着云爷爷一起了。” 话毕,拉了云霁就要走,这场宴席她还不想来呢。 又这一番的操作,让禁军统领神色一时变着。 本来弄清入宫人员身份就乃他职责所在,不想这云琅郡主一言不合竟就给他扣上去疑云琅使臣不轨的罪责,当真是阴险狡诈,伶牙俐齿。 当即,他沉声再一言: “末将并未有此意,荣华郡主如此曲解末将之意,莫不是荣华郡主身旁之人有何见不得人的,才如此的藏头露尾,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荣华郡主总是喜欢如此咄咄逼人,下官也不得不多心一下,莫非郡主身旁之人真有何见不得人之处,或是荣华郡主是怕入我澹梁皇宫。” 随同而来的裴良,紧接着这般一番话,虽他面上带着笑意,仍乃礼数周全的裴侍郎,但他最后的一句话听来却似是激将,激将苏娆可是不敢入宫,才如此以禁军统领之言故意曲解禁军统领的意思,以图离开。 苏娆本已动着的步履,溘然之间停下,扭过头,看向去随在云老王爷身后也已入宫门的裴良,面目之间一抹浓稠深色,衬托的额间那难看凹陷疤痕因此夺了眼球,就在这一时,突兀觉得,这荣华郡主在云琅国称谓苏家丑女之名,乃名副其实。 “激…将…法…” 声色微凉。 停住的步履又动,苏娆又走回宫门一步,夺目耀眼的红,随着她的迈步,红衣划破长空,裙摆迎风摇曳。 一缕青丝,也在她走动间拂过去眸上,艳媚的桃花明眸再瞧着裴良,对于裴良的故意激将,心中通透。 裴良心间一时竟觉威慑,不知是被苏娆只一步的气力所震,还是被苏娆瞧来的通透目光所愕,他眉心间方再次不展,再次被苏娆堵着心口。 “荣华。 ” 云老王爷这才开口,走过来阻住了苏娆。 “今夜澹梁设宴,莫失了我云琅气节。” 此话后,云老王爷才对禁军统领道及,苏娆身旁之人是他带着之人,若是因此人出何事,他云琅自会承担,至于此人乃何人,有他这个云琅亲王作保,禁军统领无须担责。 “既老王爷开口,末将自不再阻拦。” 云老王爷既如此做担保,禁军统领便也不再多言他话,转身告退一旁。 就看着并不曾有插手的礼部尚书,也就再次拱手作请,请云老王爷和毅亲王入宫。 自始至终,毅亲王也并未曾有任何插嘴,只是在此刻,方随意看了眼苏娆,也看了一眼云霁,便阔步入了宫。 苏娆自有所察觉,她再次握住云霁的手,斜眼藐视了禁军统领一眼,在越过去裴良身旁之时,又挑衅一语: “裴侍郎,本郡主以往从不会被激将着,但是这次,本郡主偏就被激将着了,这趟至容宫,本郡主必定给裴侍郎一番终身难忘怀的记忆。” “下官,拭目以待。” 裴良面上又带上妥帖笑意,再次礼数有加,蹙起的眉头也再舒展开来。 随同入宫。 这一点小插曲,并不会惊起如何波涛,两国使臣入宫,去往了忠嘉殿。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九十八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 宫门口的一点小插曲,并不会惊起如何波涛。 两国使臣皆入宫,去往了忠嘉殿。 忠嘉殿,虽以殿命名,却非乃大殿,而是四方皆开阔的阁殿,阁殿四周环绕潺潺流水,以回旋廊道相连接,侧边廊道转角之处,又设以亭阁。 此刻,四方亭阁之内,鼓乐已起,抚琴奏乐的宫中琴师,笙箫齐鸣,翩翩起舞的司中舞姬,轻歌曼舞。 澹梁国的迎宾宴,比之云琅与诸暹两国所设通俗宴席,多出这般风雅,身临其境的风雅之感,悠闲自得。 尚未至忠嘉殿内,苏娆已然深有其感,一目瞧过去,毫无朝堂间的勾心斗角,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周身皆带有种与生俱来的清雅风流之感。 他们举杯对饮,谈笑风生,眉眼之间皆乃风流,即便是武将,也并不如云琅与诸暹两国粗俗,而是文武才学兼备,诗词歌赋皆不在话下。 从直通忠嘉殿殿门的主廊道走至忠嘉殿外,更能清晰的瞧见,殿内上方,殿上高位之处,为世人咏为佳话的那对皇家恩爱夫妇,彼此对饮,只对视之间,都散发着浓浓的深情。 皆乃月华色着装,男子皇冠束发,月华色龙袍之上,五爪飞龙盘旋周身,虽早已过而立之年,可其隽美面容,柔情的一双丹凤眼,眉眼之间毫无半分阴霭,有的唯有善气迎人。 坐在他身旁的皇后,面上微微苍白之色,身子瞧去很孱弱,弱柳扶风,可其一娉一笑间,一举一动下,无不柔雅圣洁,虽亦过三十之龄,却非半老徐娘,而乃冰清玉洁似二八年华,着实不落当年云琅诸侯国第一美名之称,乃多少男儿的梦中人。 能伪装到如此这般相像,容颜毫无差别,神情举动也能装到八分有余,若非苏娆早知此乃假,若非苏娆儿时见过真正的云皇后,那样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一举一动温柔似能软化心肠,苏娆不相信现在这个云皇后是假的,这等的易容之术,如此登峰造极,比她怕是要胜一筹。 “呵…” 耳畔,突兀这般一声低嗤,本该能控制自己心绪的云霁,在此刻这么粗沉了一下气息,那本淡然的眸子,在这一刻,也还是又为如渊海般的深邃所遮目,更觉渲染了他的心性。 不知是容骁的恨,还是躲避的寒漠尘被影响,又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十指相扣的柔荑,一刹紧紧地握住了云霁的手,苏娆扭头看向云霁。 她不是担心云霁因此而在此时就暴露,而是只关心云霁,只在乎云霁,别为这些什么都算不上的恶魔让自己心中再恨意剧增,伤着自己。 “嗯…” 轻提息一下,云霁方扭头亦看向苏娆,握着苏娆柔荑的玉指也回握一下,他无碍的,只是与容骁融合的时日尚浅,就一时难以淡然处之。 “荣华郡主,请随奴才到这边就座。” 毅亲王与云老王爷已随礼部尚书入了殿内,高坐龙椅上的澹梁皇夫妇二人当即走下来,毫无一点皇家帝王皇后架子,二人搀扶住要见礼的云老王爷,也与毅亲王彼此间问候。 两国使臣前来,至忠嘉殿,随从一旁的御前总管,也亲自领苏娆去往她的席位,只因苏娆身边从来都带着个神秘男子,御前总管唯恐若让旁的奴才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澹梁国,礼仪之邦,虽往日里男女一道诗会未曾有何大防,但在宫中宴席上,男女不同席,是以屏风隔之,左右各列席位,即便苏娆乃云琅使臣,也还是要至女席位就座。 既已入宫参宴,还是要稍稍循着澹梁的礼节规矩行事,苏娆便也不多话,随了御前总管而去,只是她的手一直未曾有松开云霁,就这么自然而然带云霁一起去她的席位处。 只要是明眼人,就都能看出来苏娆和云霁之间关系匪浅,夫妇本一体,与夫婿一起入座也不算坏礼节。 御前总管,也就只是稍稍动着一下面色,未曾有开口多言着其他话,领苏娆到她的席位后便回至殿上。 刚至殿上,御前总管却躬身对澹梁皇夫妇低言一语何话,他话刚落下,澹梁皇夫妇便皆将目光投向苏娆。 就这一眼间,云皇后先手帕掩唇轻声咳喘一声,随后她柔笑,道一句: “荣华与这位公子倒真是恩爱的紧,如此,去,把屏风撤了,各位大臣家儿女夫妇也都坐了一起去吧。” 这一番话,很是体贴入微,让澹梁大臣家的儿女夫妇们也都坐在一起,就不会显得苏娆二人或许尴尬。 云皇后发话,宫人们当即将左右遮挡的屏风撤去,男席那边的男儿郎,成了亲的,也都过来与妻同席,女席这边的那些夫人,也都过去与各家主君坐了一起,倒更显和谐。 本因屏风遮挡而显得有些狭隘的殿内,撤了屏风后,视线也顿觉开阔。 对面男席就坐的各部大臣,有和苏娆接触过的,也有第一次才见着的,而这其中,有几人乃云老王爷所安排,苏娆一目扫过去已清楚他们位置,只少一人,车骑将军吴阳。 桃花明眸,就在这一时,闪动一下,内里划过一道光,却一刹而逝。 吴阳重伤,只短短几日自是无法养好身体,这场筵席自也就无法参加。 “今日设夜宴,迎诸暹与云琅两国使臣,寡人先一盏酒,敬岳丈一杯。” 因着两国使臣前来而停下了须臾的笙箫歌舞,在殿外亭阁间再次响起,澹梁皇端起酒盏先敬云老王爷。 百善孝为先,无关乎地位,而重孝道。 澹梁国的各部大臣,也皆一同举杯。 随同澹梁皇一起,欢迎云老王爷到来。 随后, 自乃迎毅亲王,此次毅亲王前来,就为澹梁与诸暹联姻之事,今夜这次夜宴,说白了,其实更多是为太子与诸暹嘉淳长乐公主二人婚事,与夜宴上敲定两国联姻之事。 “此盏酒且慢着,本王心有一处疑惑,还请澹梁先予本王一个解释。” 暹毅迟韶未曾有端起酒盏,而是将视线落向太子所坐之处,男女既同席,为何太子身旁无准太子妃在。 既然澹梁与诸暹联姻,结两国秦晋之好,澹梁国已将婚书送至诸暹,现在却为何无澹梁准太子妃参宴。 一来就如此一句发问,暹毅迟韶面上不见一点想与澹梁联姻的瑜色,而是清寒着面色,神情间更觉冰寒。 一时,殿中一息异样升起。 参宴的各部大臣们皆眉间有些不展。 毅亲王此话何意,可是说他们澹梁国怠慢了他国公主。 却一息间,各个将视线又投向殿上。 看向澹梁皇。 可也确实,如此场合,诸暹嘉淳长乐公主不在,确是澹梁先有些失礼着,毕竟长乐公主早已至他们澹梁国中,而非随同毅亲王一起前来。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四百九十九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 “也是本宫思虑不周。” 事关女子之事,自该由云皇后这个暹木亚玲的舅母解释,柔弱身姿,似风一吹就倒,再次掩唇轻咳一声,欲将她教于容枫之言说与毅亲王。 暹毅迟韶却抬手阻止,莫须云皇后解释,他要听容枫说,长乐在哪里。 “容枫,你可记得,当日本王允你带走长乐,你是如何与本王允下的承诺,现在你来回答本王,长乐为何不在此,她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清寒的瑞凤眼,毫无任何流光波动,可其视线落在只一人就座的澹梁储君身上,透露出一股浓烈寒压。 为何只你一人,长乐呢,你将她保护去哪里了。 暹毅迟韶又如此发难,澹梁皇夫妇一时皆蹙起眉眼,澹梁皇更是眸底阴霭一闪而现,眼角因此而微眯。 心知,这是前朝余孽已开始动作了。 阴霭目光,快速掠过去苏娆的身上,就见苏娆好整以暇的品着酒水,饶有趣味的这么看着,嘴角勾勒的上扬弧度告诉着澹梁皇,接招吧。 自己不出手,而以暹木亚玲鼓动了暹毅迟韶如此发难,当真乃好手段。 握拿酒盏的手因此而捏出一抹厚重力道,让澹梁皇的五指指尖须臾发白,与云皇后一眼对视,可妥帖。 云皇后微微颔首。 陛下且放心,妥帖着。 随即,看向对于暹毅迟韶发难却毫无反应的容枫,云皇后面目之间藏有着满意之色,皇儿岂会一再忤她。 “枫儿,既毅亲王问你,你便与毅亲王说说长乐去哪里了,免毅亲王忧思侄女,可是觉得怠慢了长乐。” 再开口,云皇后向容枫一眼暗示目光。 记住,就按着母后午间教的话来说。 容枫,握拿酒盏的手才轻微晃了一下,让盏中的酒水荡漾出一滴来,只是渲染了他的手指,可他却感觉冰凉了四肢,手脚冷的似要僵硬。 母后的暗示,他好像并没有领会,转眸看向暹毅迟韶,他曾承诺护玲儿安稳,予玲儿幸福,可最后他却那么狠心的抛弃了玲儿,而今玲儿可有回至诸暹,他竟都不曾知晓。 因顾及澹梁安稳,顾及前朝公主会作乱,因查知父皇与母后的所为,他竟忽略了玲儿的安危,可曾安好。 “云霁,你说,容枫他会怎么回?” 低语喃呢这话,苏娆转头看向身旁的云霁。 容恪夫妇刚刚的反应和云皇后对容枫的那点暗示,苏娆瞧的清楚着,可容枫现在的这反应,怕是他不会尽了容恪夫妇之意,遂着他们意愿。 “或许,他会将过错揽于自己身上吧。” 微微嗟叹之声,与苏娆十指交握的手不曾有松开,面具之下的凤眸望去容枫身上,已是瞧得极其透亮,看着旁人也再不曾有半点的溟濛。 同父异母的兄长,真正的仁善仁爱,真心心悦着诸暹公主,又如何能不归于己身,将过错归于自己身上。 也确如云霁所道,容枫先端起酒盏对毅亲王躬身作辑,一口闷了盏中酒,随后放下酒杯走至毅亲王面前。 “毅亲王,玲儿,她已不在澹梁…” 沉吟须臾,方才再次作辑,径直的半弯了腰身,如此同毅亲王道错。 “皇…儿…” 云皇后没想到容枫竟会如此言及,一时,她忘记伪装,如此急戾一声。 也就是这一声喊,让上座的云老王爷,那广袖内的苍手蓦然间捏起,捏出几条青筋,在手背之上鼓胀。 他的女儿,又如何会做出如此有失体统的举动。 鼻息之内,更有粗沉气息,唯恐自己难以忍耐,只得抿一口酒遮掩。 云老王爷这一息反应,无一人察觉。 澹梁各部大臣也皆一个个眸生着愕然,皆将视线投在容枫这个太子身上。 太子怎可行出如此荒唐事,诸暹嘉淳长乐公主早已离开,却不告予朝堂所知晓,这是落尽他们澹梁脸面,更是忧关澹梁与诸暹两国和睦。 “殿下怎可行如此荒唐事。” 澹梁国的王丞相,更恼言这么一声。 储君此番所为,乃致朝堂社稷不顾,身为澹梁国丞相,统领文武百官,辅佐皇帝总理百政,如何能不恼。 “王相无须恼,容枫之过,自一力承担。” 容枫扭过去头,看去一眼王丞相,随即,视线又落在急着的云皇后和因他如此所为,而一时间少了那份善气迎人以至于面无表情的父皇身上。 父皇瞧来他身上的目光,面无表情之下又藏匿着什么,一种阴霾的感觉,容枫虽极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父皇的真实面貌。 “毅亲王,玲儿她已离开了澹梁。” 敛回视线,也再对暹毅迟韶坦言。 他与玲儿之间生着些矛盾,诸暹与澹梁联姻之事许得推迟,此事乃他之过,乃她有负玲儿在先,与澹梁无关,毅亲王怪罪,容枫一力承担。 咔… 酒盏直接在手中破碎,暹毅迟韶捏碎了手边的酒盏,酒水混合着一滴血色,流在了席案上,也映染了暹毅迟韶的五指以及半边玄色衣袖。 “你一力承担?” 站起身,暹毅迟韶迈步直接走至容枫面前,玄衣蟒袍在空中刹那划过,带出凌厉之感,清冷漠寒的眉眼上更觉染上一层寒霜, 让忠嘉殿内一时觉一股冷风袭来,寒冷殿中。 “你让长乐一人独自离开,本王一路至,却未曾遇见,容枫,若长乐有何事,你觉得你一人能承担起。” 容枫溘然看向去暹毅迟韶,这一刹那,他眸子里的慌乱,极其明显。 难道玲儿出何事了? 心中刚有这个念头升起,容枫就觉他的心被狠狠地揪起,然后被一下一下的碾碎,让他整个人呼吸艰难,他的手脚四肢更冰凉的被冻僵。 “毅亲王。” 殿上,面无表情的澹梁皇和急着的云皇后,见此情形,暹毅迟韶如此的步步相逼,云皇后终是再次开口。 虽儿子不争气,竟如此不听话着,可这是她的亲儿子,又如何能不相护。 长乐并无何事,只是并未去往毅亲王前来的方向,毅亲王自就碰不到,在长乐离开澹梁皇城时,她就已着了人再后面跟着,暗中仔细保护。 “毅亲王也不必如此的大动肝火,太子与长乐,不过就乃小儿家闹着,不过一两日,会将长乐劝说回来的,今日夜宴,莫为着此事伤了两国的和气,让小辈们往后也伤怀。” 澹梁皇才开口,只是在他这话之前,在云皇后道及之时,他身旁恭候的御前总管悄然背着身做了个小动作,然后,候在殿外的一个奴才便悄无声息离开,不知去做了何事。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四) 一场迎宾宴,刚刚也就只是开了一个头,便闹出不欢来,虽诸暹嘉淳长乐公主离开澹梁乃太子照顾不周,但澹梁皇夫妇温和态度,对长乐公主的安危也早有看顾着,那么现在想来毅亲王如何也不好再恼火。 这个想法,在澹梁皇之言结束之后,几乎一同出现在澹梁各部大臣脑海中,也在这一时,礼部尚书在澹梁皇的目光示意下,举杯,道及: “今夜夜宴,乃吾国陛下专为迎诸暹与云琅两国使臣而设,诸暹与云琅同吾澹梁国十年如一日睦邻友好,三国和睦,微臣也以一杯薄酒,敬两国使臣,欢迎诸位远道而来。” “呵…”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发笑,就在礼部尚书这番听来冠冕堂皇的话刚落完,如此笑出声,笑声中带着讥诮。 “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坐着就更振振有词了。” 抓着苗头就会生事的‘逍遥楼楼主’前朝公主,又如何会错过如此精彩瞬间。 “这位大人说的倒是轻巧,现在不在场的是诸暹国的公主,是毅亲王当女儿亲手养大的亲侄女,这不是自家人,安危与否自也就不重视。” 手中酒盏轻微晃动,冰晶剔透的酒水,随着苏娆的动作一圈一圈的晃荡,在酒盏之内,泛起圈圈涟漪。 桃花明眸四周,天然自带的桃色也自眼尾处晕染开,蔓延出一股薄凉。 若真的重视,又怎会任由其离开澹梁国。 “荣华郡主如此添油加醋,故意离间吾澹梁与诸暹和睦,是何居心。” 苏娆的犀利言辞,自然而然就会激怒澹梁各部大臣,加之此前时苏娆在澹梁皇城内所做所为,虽然街间之事乃前朝余孽刺杀,后,花街柳城之内之乱也乃前朝残留余孽所为,并未曾为外人所知晓,苏娆参与其中。 可就苏娆在至澹梁后几次三番以言辞污蔑澹梁皇这一点,就可知其别有居心,现在又如此的添油加醋,如何还能不让澹梁群臣们激愤怒呵。 “正是,荣华郡主还几次三番在吾澹梁皇城之内造谣,究竟是何用意。” “莫非云琅荣华郡主其实真与前朝余孽有何关,当日街间之乱也非冤着。” 有一人带头,自也就会有第二人,第三人,且还将那日乱事又提起。 “本郡主只是就事论事,何来添油加醋,各位大人为何如此急切想将本郡主与前朝挂钩,怕不是澹梁有何意图吧!诸暹长乐公主有没有离开,难道是本郡主眼拙,公主在此。” 最后一语反问话,语气轻微提高这么一下,苏娆还适时露出惊讶表情。 莫不是她眼花着,诸暹公主就在殿中。 和苏娆比口才,争锋相对,岂能比得过。 放下手中杯盏,看向对面那几位怒急的言官,御史大夫,苏娆的眼角更微挑一眼澹梁储君之位,空荡荡的位置,席位上宴食膳具可就只一份。 看来并不是她眼花。 这一眼后,苏娆随即将目光投向暹毅迟韶身上。 “诸暹和澹梁都尚未联姻就敢如此怠慢诸暹国公主,这若真联姻了,毅亲王,澹梁的尾巴怕是都要翘上天…” 苏娆又如此话语,这明显就是挑拨离间。 意欲又生事。 因着云皇后和澹梁皇的开口而再未曾有机会能够多言的容枫,一时再难以顾及他和暹木亚玲之间的事。 容枫心明,若是让苏娆再多言下去,今夜这场夜宴也就没有了再继续的必要,而是转化成三国之间的战场。 他不能让这样之事发生,就要出声阻挠,有一道声音,却先着他一步。 “好一个前朝余孽,口出妄言挑拨是非,你真当你能欺瞒了所有人。” 当… 这一声,自殿外而来,丁老拄着拐杖进来。 摸一把嘴角稀疏的胡须,眼瞳突出的眸子里,闪烁着冷森森的阴暗感,眼窝凹陷,更显出奸佞小人姿态。 而在他身后随从之人,正乃御前总管暗使着让离开的殿外那个奴才。 “前朝余孽,你如此一再挑拨是非,意图挑起吾澹梁与诸暹两国不睦,你真就以为你的准备天衣无缝吗。” 丁老进入殿内,对澹梁皇和云皇后拱手行礼问安,随即看向暹毅迟韶。 “毅亲王,老叟刚不久救得两个人,毅亲王见着此二人,再恼也不迟。” 话毕,两名禁军就搀扶着一男一女进来殿内,男女皆是满身伤痕累累,披头散发,更有污浊血色浑浊着面容,完全瞧不出来此二人乃何人。 可暹毅迟韶却只用一眼就认出来。 看向丁老,寒眸之内一时凛冽出杀伐。 “王…爷…” 却不等暹毅迟韶再如何怒,伤重的女子,她费力爬到暹毅迟韶的脚边,血糊的右手,吃力的抓住暹毅迟韶的蟒袍衣摆,扬起了她这脏兮面庞。 “王爷,是苏娆,是苏娆抓走了公主和奴婢们。” 费力的说出着这句话,女子满脸恨意的又扭转过头,左手指向去苏娆,就直至的指向着苏娆的身上来。 这样的一种恨意,一种清醒明了的恨,一点没有掺杂着药物的控制。 苏娆与之目光空中相对,就这么短短一刹的相视,苏娆就瞧明白了。 也瞧见了这个女子乃何人,是小玉。 暹木亚玲的贴身侍女。 当日金衣暗卫找到地宫,救出来暹木亚玲,却也就只救了暹木亚玲一人,只因为当时那铁笼内就只有暹木亚玲一个人,就只关着如此一人。 暹木亚玲身旁的丫鬟小玉和暗中保护她的鹰冀军都不在,不知是否被杀,金衣暗卫的时间不多,也不敢多耽搁,若是被发觉,别说救不出暹木亚玲,还会把他们皆搭进去。 所以他们也再没有在地宫内再找寻,救了暹木亚玲之后就迅速撤离。 只救走了暹木亚玲,那么,留下来的人都不用去想,亦已知乃何人。 而现在,小玉这么言辞,又这么恨她,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在小玉的心中,就是她这个前朝余孽抓走了暹木亚玲,更将他们折磨至此。 又联想起丁老进入殿中时所言那两番话,那么胜券在握,成竹在胸。 苏娆与云霁一眼对视,桃花明眸一瞬落在丁老的身上,微眯起眼角。 丁老也在这瞬间看过来,四目相对之间,他瞳孔似都能撑破眼眶出来的眸子瞧着苏娆,就像被阴物盯上。 本来,丁老是不该这么早就出现的,可容枫的言辞催发了事态提前,而苏娆借机又一再故意挑拨诸暹和澹梁针对,丁老只得提前他们的计划,促使诸暹和云琅现在就对上,否则,称心如意的可就是前朝余孽了。 在苏娆心中转念过之间,极其伤重的那一名鹰冀军,他也爬起跪至到毅亲王身前,与小玉一样的言辞。 他们在离开澹梁皇城后,在一处林地间被前朝余孽所包围,抓走了他们。 皆是他无用,才未曾有保护好了公主,致使公主被迫害,还请王爷降罪。 第五百零一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五) 丁老的出现,带来小玉和暹毅迟韶的手下鹰冀军,他们的那两番言辞,暹木亚玲出事,似乎在一瞬之间,将苏娆整个人推上去风口浪尖。 而丁家所道及‘前朝余孽’这四个字,更似洪水猛兽一般,让本还比邻着苏娆的几对澹梁少年郎夫妇们一个个面上皆生愕然之态,纷忙起身后退开,远离苏娆和云霁这一席。 如此避之如蛇虫鼠疫。 殿上的那对皇家夫妇,也在这一时里,云皇后竟急忙从凤座上走下来。 “父王,这…荣华郡主竟是前朝余孽吗?” 匆匆步履,急切前至了云老王爷的身旁。 如此瞧来,她这是想护她父王安危,可在苏娆眼中,不过就是阻着云老王爷会再次相护她这个前朝余孽。 而在云霁眼中,这样急于的云皇后,此刻的她,除了一张一样的面容之外,与容骁的母后毫无可比之处。 透亮的丹凤眼,瞧去这个假云皇后对祖父如此故作孝顺贴心,他的眸底内里,那渊海般的深邃也再次浮现出,其中又掺杂着属于寒漠尘的恨。 只是在此刻,许是容骁心中的恨意也过于强大,强大到让云霁很轻易就压制了寒漠尘,未曾再转换意识。 云霁感觉到寒漠尘其实已再次醒过来了,只是他已无法轻而易举再夺得这具身躯的主导权,轻易出现。 两个清醒的意识,清醒的共存了,不见彼此,却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不再只是意识互换的那一刹那共存。 “云穆皓,放我出来,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无法占据身躯,寒漠尘只能在黑暗里这么歇斯底里,这一刻的他好像忘记了苏娆所希望,希望他能理智,不要被仇恨继续困在黑暗之中。 “寒漠尘,娆娆就在我们的身旁,别让娆娆失望,别让她觉得她在你这心中终抵不过你的仇恨,她救不了你。” 云霁没有答应,只是他扭头看着了一眼没有发觉他此刻这份异样的苏娆,就这么一眼,黑暗中的寒漠尘,透过云霁的双眸透亮了他的心,心中叫嚣着的嗜血杀戮一息消没下来。 云霁心有所感,嘴角,含出淡淡一潋芳华,却就一刹,与祖父快速一瞥的目光对上,就这一下旁人不察的对视,云老王爷他便转头看去一脸担忧着了他的‘爱女’身上一眼。 随后,视线又落苏娆身上,竟蹙起了眉头,又见着殿中现在的情形,跪着的那名鹰冀军,看着一息之后,云老王爷竟默不作声,未曾再如那日之时那么毫无怀疑的就相护苏娆,只是让云皇后回去她的凤位上。 珺儿身子本不好,何须她护着他这个父王。 “难道这云琅荣华郡主竟当真乃前朝余孽。” 云老王爷这如此反应,让澹梁的各部大臣,无论何人,心间一时竟皆升起了怀疑来,更生出了警惕神色。 毕竟连云老王爷都怀疑了。 就连忠嘉殿外,也在这么一刹那里,已有禁军统领带兵先围了阁殿四周,未曾进殿内,只是防苏娆逃离。 四角亭阁里的笙箫歌舞,也皆停了下来。 没有了箜篌管弦,更无了谈笑风生。 忠嘉殿的气氛,就这么紧凑起来。 “呵,呵呵呵呵…” 瞧着殿内就这么一息之间如此变动,苏娆忍不住的再次发笑,只是她的目光,并未曾有多眼在那些自以为是一切尽在他们掌握中的自诩之徒身上,而是看向因那名鹰冀军言后,才看过来她这边的暹毅迟韶。 暹毅迟韶就这一眼目光,苏娆已心明,他的心动摇了,即便只是刹那的动摇,但苏娆可以肯定,暹毅迟韶疑心了她,非疑苏娆,而是疑了为着报仇可以不择手段的前朝公主。 只因小玉或许会因受不住折磨而扯谎,可鹰冀军绝不会说谎,他自己亲手带出来的鹰冀军,就像爷爷带出来的云琅军,是绝无可能背叛的,非乃信任自己的下属,而是他们身为一军统帅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这也是云老王爷为何会故意生出了那般反应的原因,为何选择默不作声。 “苏家人皆正直磊落,本郡主行事亦敢作敢当,毅亲王,我相信鹰冀军绝不会撒谎,可你觉得是我吗。” 目光坦荡,苏娆一点未曾因被推至风口浪尖而慌着心,而是如此道及,且坦言,她了解军.人,因身在苏家,所以她也相信鹰冀军未说谎。 可鹰冀军未说谎,并不代表就是她所为,这么个意思,何人又能听不明,暹毅迟韶自然也听得明白着。 瞧着苏娆的寒眸,内里本流而不动的流光,在这须臾也终是又闪动一下。 虽只是这么刹那,可一直看着暹毅迟韶的苏娆,早已对暹毅迟韶了解至深的苏娆,一眼之间就察觉着。 嘴角,蓦而勾起一道弧度,随即,她便直逼了稳坐殿上的澹梁皇和自信满满的丁老,在这一时,苏娆方才好好回敬了丁老此前那几番话。 “本郡主乃云琅荣华郡主,何人不知,何人不识,为何澹梁一再将‘前朝’冠与本郡主身上,本郡主刚至澹梁几日就遇见刺杀,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构陷本郡主,究竟是本郡主别有居心,还是澹梁图谋不轨,何人心里鬼祟,走着瞧来便是。” 极具挑衅的嚣张目光,苏娆就这么张狂的直言不讳,如此不惧的彻底挑明。 你澹梁能污蔑了本郡主,本郡主又如何不能还施彼身,既想要本郡主的命,本郡主奉陪到底,鱼死网破。 “女流狂悖,吾澹梁何来的图谋不轨,分明乃你前朝余孽意欲挑起祸乱。” 御史大夫,再次被苏娆激起怒火,手直指向苏娆,竟直接从他的席位处走出,显然一副要教训苏娆的模样。 “爱卿,莫失了礼数。” 殿堂之上,又是夜宴中,且云老王爷又在此着,即便苏娆乃前朝余孽,也还轮不到澹梁言官先予教训。 殿上高坐的澹梁皇,适时的制止了御史大夫的行径,又见云老王爷依旧默不作声,他也就继续当做局外人。 只是提醒了丁老一句: “丁公今夜之举,只凭着长乐身旁这两个仆从所道,就如此的前来,有些过甚了,既丁公已来,还是尽快查清楚着为好,莫要真的扰了夜宴,也莫要无故冤着了云琅荣华郡主。” 宽和话语,仁义的澹梁皇又如何能不表现出他的仁爱之心,博着好名声。 既然是丁老说云琅荣华郡主乃前朝余孽,那么就得他自己拿出绝对能证明苏娆就是前朝余孽的证据出来。 只暹木亚玲身旁的侍女和护卫所言也就只能说明暹木亚玲是被苏娆所抓,而苏娆是否乃前朝余孽无法直接证明,除非他能再拿出其他的证据。 否则现在闹事,也仅限于诸暹国与苏娆这个人之间的一场个人恩怨,与云琅无关,云琅未曾牵涉其中。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零二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六) 你来我往之间的嘴上扯皮,无有半分扰了暹毅迟韶,在苏娆坦荡之言下,暹毅迟韶内心波动后,他便垂眸再看向跪地的小玉和那名鹰冀军。 他面上神色不明,一时不知他想着了什么,就那么看着小玉和那名鹰冀军,直看的两人额间本就有的汗渍愈发的密集起,而殿内的口齿较量也暂歇,他才开口,只问着一句: “本王就只问一遍,当真是前朝余孽抓走的你们,当真是苏娆抓了长乐。” 低寒声色,透露着浓浓的威压之感,在如此气势压迫之下,小玉霎时浑身一抖,那名鹰冀军也轻微颤栗一下身躯,可两人却异口同声回答,毫无片刻犹豫,确乃苏娆所为,他们绝不敢欺瞒王爷,更随意污蔑。 寒眸晦暗难明,依旧瞧不清暹毅迟韶此刻内心所思所想,只是暹毅迟韶的视线在问及那句话时,掠过去了那名鹰冀军的耳后根位置处一眼。 此人耳后有着一个展翅翱翔的雄鹰,烙铁烙印出的痕迹,是属于鹰冀军的标志特征,每一名入伍鹰冀军的将士,都会给他们烙下如此一个标志特征,以防外人混入鹰冀军中。 且这名鹰冀军,他乃最早跟随暹毅迟韶身边的将领,所以他耳后的烙印已有多年时,绝非能造假出来。 确定这名鹰冀军就是他鹰冀军中的将领,暹毅迟韶方将目光转向丁老。 “既是丁老救的二人,那不知丁老是从何处所救。” 清寒神色,寒眸又直投殿上的澹梁皇和已回去自己凤位上的云皇后二人身上。 澹梁皇既言,早已着人暗中保护着长乐安危,那长乐在澹梁境内被前朝余孽抓走,二位为何却一无所知。 暹毅迟韶如此反应,更如此再质疑澹梁皇夫妇,自是他亦怀疑澹梁。 这,让刚一脸宽和提醒丁老的澹梁皇一下再阴霭目光,再次快速投至苏娆身上一眼,扶去龙椅扶手上的左手因此捏出力道,五指愈发出力。 果然,暹毅迟韶必是已见着暹木亚玲的,暹木亚玲现在定已被其转移到了安全之地,否则他不可能有着心思先质疑,而不过问丁老长乐现在人在何处,安危与否,可有恙。 “毅亲王,前朝余孽向来手段残忍,又怎会留有活口让他们回来通风报信,陛下与娘娘又如何能知晓。” 丁老也粗沉一下气息。 好一个逍遥楼楼主,好一个前朝余孽,在如此不利局面下,她竟还是令暹毅迟韶不肯多疑她,果然是不可小觑的,好在他所准备万无一失。 突出的眸子,也极速瞥过去苏娆一眼,随后便与澹梁皇极快一眼对视。 再开口: “花街柳城内风雅小居乃前朝余孽暗桩所在,老叟丁家有一名弟子,他训有一只灵鼠,可通活人气息,乃灵鼠寻着活人气息发现的他们。” 对暹毅迟韶的这一番解释,就像事实便是如此,苏娆着人抓走暹木亚玲之后,就将人关在风雅小居中。 这也就和日前花街柳城内风雅小居之乱事对应上,当日苏娆为何那么闯进去风雅小居,说是因他五哥被关风雅小居中,可苏娆出现的太过于凑巧及时,世间又哪有多的巧合,所谓的巧合,不过乃筹谋而已。 在药鼠追踪着前朝残留余孽到风雅小居,风雅小居暴露令前朝余孽来不及迅速撤离,所以苏娆才以苏五为由闯进去救了其余余孽,而被关在隐秘密室中的暹木亚玲未曾有时刻被转移,直到刚不久才被发现。 “毅亲王,此女刁钻促狭,贯会诡谲多辩,毅亲王还是切莫被其所骗。” 话毕,又对暹毅迟韶如此一语好心提醒话,前朝余孽最是奸同鬼蜮,行若狐鼠,她为着能复国,何事做不出,诸暹与云琅之战究竟为何起,内里究竟有何不为外人所知之事,想必也没有谁会比毅亲王清楚吧。 “本郡主瞧着你尖嘴猴腮、贼眉鼠眼,长得便是一副阴险狡诈嘴脸。” 听着丁老编这故事,这等无中生有本事,且言她刁钻促狭,苏娆内心只冷笑,毫不客气这么回怼回去。 桃花明眸再次微眯起一下,眼尾的桃色愈发绚烂,整个人嚣张无比。 “前朝余孽,一再狂悖…” 怒急厉呵。 苏家丑女的纨绔乖张,最是能气煞他人,丁老自也不会例外,整个人,一下子如一条毒蛇似的盯住苏娆,可苏娆却视若无睹,继续张狂。 “本郡主生来就高人一等,狂又如何,有本事你咬我,想污蔑本郡主,可以,给本郡主拿出实在的证据来,否则这事本郡主还不善罢甘休了。” 桃花明眸,此时方才看去一眼安静的云老王爷,随即,便挑向澹梁皇。 今夜,她还就要狂到底,若是忍不住了,那就出手,早解决早完事。 “澹梁不把本郡主放眼底,看来也不怎么把云爷爷放在眼底,云爷爷,你就这么继续看着娆儿被陷害啊!” “丁神医,不知你可有其他证据。” 事闹至此时,默不作声的云老王爷这才如此一句插话,就像是瞧着这么些许时刻,也在苏娆一番表现之下,云老王爷也瞧着明白,只鹰冀军之言,也着实不能说明苏娆就乃前朝余孽,那么,他自然再相护。 “若丁神医有证明这娆丫头乃前朝余孽的其他证据,那就请拿出来,让本王也瞧瞧,若娆丫头真乃前朝余孽, 自有本王秉公处理,无须累及神医,可若无其他证据,就请丁神医对自己现在一番所做所为担责,给吾云琅国的郡主给一个说法。” “父王所言甚是,丁公,你可有其他的证据,切莫要真冤着了荣华郡主。” 澹梁皇也当即如此一声,仁善的澹梁皇,自望着这事能快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因此坏了两国交情。 云皇后也道及: 还有长乐呢,既长乐的侍女和护卫皆已救回,那么长乐是否亦安然。 嗡… 云皇后这么问及暹木亚玲,让脑子已完全空洞的容枫才溘然间回神。 在那名鹰冀军说出暹木亚玲被迫害那句话时,容枫就霎时觉他整个人被抽走了灵魂,他的四周再无了半句声音,有的只是暹木亚玲的身影。 他们在十里长亭间阔别,他那么狠心的只是看着,看着他最爱的玲儿伤心离开,他却未曾留下,到最后却是将玲儿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下。 她就躺在林间的血泊中,失望的注视着他。 为什么让她走,为什么只为着一个苏家,就抛弃了她,难道他们那么多年的情意,竟抵不过苏家覆灭。 表哥,玲儿很失望,对表哥很失望,心好疼,玲儿再也不要见到表哥了。 第五百零三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七) “玲儿…” 这么一声惊醒了神魂的喃呢之言,容枫回过了神来,视线,直落小玉和那名鹰冀军身上,此时殿中的一切似乎与他皆无关了,就要再次失了做为澹梁储君的体统大步过去。 他要询问小玉,玲儿在哪? 完全没有想着,丁老就在他身旁只两步的距离,询问丁老不是比问小玉更能知道暹木亚玲现在的安危。 “殿下是要作何?” 低声之言,只二人可听见的声音。 容枫的失态,丁老眼尖的及时发现,就在容枫要动之际,他快速出手一把抓住容枫的手臂,制止住了容枫的失礼行径,未曾为澹梁皇瞧着。 否则,容枫若是做出何等有失体统之举,从而坏着了澹梁皇最在乎的声名,可以想到,等今夜过去后,容枫要面临的将会是如何被惩处。 容枫这个澹梁储君已经有着自己的心思,而澹梁皇是绝不会允许澹梁储君脱离他的掌控威胁他的皇位的。 “殿下,长乐公主并无恙,殿下切莫要妄动,殿下乃储君,莫忘身份。” 又再次这么快速低声一语,丁老便松开了容枫,也再次,直蔑向苏娆。 想要其他证据,他早就给她备好着。 “陛下,老叟既前来,自有绝对的证据,能证明了此女就乃前朝余孽。” 再次,丁老向苏娆抛出一技必杀之招,不止让苏娆,就连暹毅迟韶,包括云老王爷和裴良这些皆早心知之人竟皆变着面色,连云霁亦然,虽未曾表现惊愕,但还是神色微动。 只有容枫,只有容枫一人顿觉灵魂彻底回归身体,整个人瞬间松懈。 丁老回话澹梁皇之后,接着回话云皇后。 长乐公主自是安然,只是公主伤势稍重,先去处理着伤势。 长乐公主,自不能同小玉和那名鹰冀军一般,满身是血的狼狈前来。 话落之后,丁老便转身望向去殿外。 月色已出,晚霞已消。 一轮即将要圆满的弯月与夕阳对换了位置。 星辰相伴。 又是一夜绚烂的夜空。 忠嘉殿内,燃起的柔丽宫灯也愈发亮堂,竟觉可与夜空中荧亮的月华星幕所较量,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 瞧着这一眼,丁老微微佝偻的身子直起了些,右手拄着拐杖,上有皱纹的左手又摸一把他那稀疏胡须,眼瞳突出的阴邪眸子里显露着一副稳操胜券的自得姿态,胸有成竹。 现在这个时辰,应是该来了。 就在丁老话下,忠嘉殿外,连接殿门的主廊道那一头,一个身披斗篷的女子,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而来。 走到廊道前的阶台口,禁军统领挥手让包围的禁军让开来路,她的身影便映入了忠嘉殿内的众人眼中。 她身披的斗篷很大,将她整个人包裹的严实,距离尚远,瞧不清来人究竟是不是暹木亚玲,可会是她? 苏娆瞧着一眼,桃花明眸之内幽深连连。 能让此人如此出现,怕不是暹木亚玲,也会是暹木亚玲。 心间如此动着时,斜眼瞥去殿上那位逼真至极的云皇后。 这儿不就早已有着个现成的先例在此。 云霁,同样看向殿外,他心中亦与苏娆同样的想法。 走过来的女子此时确实瞧不清是否乃长乐公主,可他们既敢让这女子如此出现,那即便非是长乐公主,也会是她。 这一时,心有所思来人究竟是否乃暹木亚玲之人,不止苏娆,不止云霁,暹毅迟韶亦深着眉眼,垂至身侧的手,在来人愈发走近时竟一时蜷捏。 只因一缕夜风吹来,无意间吹动了一下来人的斗篷,一刹露出来人容颜。 虽只是短暂的一眼,可暹毅迟韶已是看清楚着,来人就乃暹木亚玲。 “竟还真是‘暹木亚玲’。” 苏娆也再深邃了眸光,只是她的嘴角却也因此勾勒出一抹薄凉之色。 暹木亚玲人此刻在哪里,在她吐血昏厥后,在两国使臣入宫参宴之前,经暹毅迟韶同意,暹木亚玲已被苏娆送去绝对的安全之地,有苏二安排了人手保护,又怎可能再落入他们手中,除非是苏二他们出事。 可苏二能力如何,又有一个云穆靖和金衣暗卫在旁,且还有漠鹰所带暹毅迟韶的鹰冀军,苏娆有绝对自信,暹木亚玲此刻必安然无恙的睡着。 “玲儿…” 苏娆几人皆瞧见那一刹女子的容色,容枫自是更瞧着,当即,他低声一语急迫关切,便出去忠嘉殿内。 这次,丁老没再阻拦容枫又失礼,澹梁与诸暹联姻,暹木亚玲早晚会是容枫的太子妃,容枫如此关切,才更能体现出澹梁与诸暹联姻之心。 容枫如此出来,也让已走过来的女子停住了她的脚步,微微垂下的头也才缓缓抬起,遮挡身子的斗篷也取了下来了。 因被折磨,消瘦一圈的孱弱模样,竟和暹木亚玲完全一样,毫无差别。 “表哥…” 这一声虚弱至极,就连她的声音竟也一般无二,包括因被药瘾折磨而有些发青的眼睑,如此完全复刻。 这让苏娆内心还是惊着,一时之间竟差点站起,想要看的再仔细些。 还是云霁握住着苏娆的手,才不至于让苏娆过于反应,被澹梁皇他们察觉的更加明显,苏娆这一下的惊愕,是真正惊愕,不是装出来的。 来人完全就是暹木亚玲,无论是面容还是身形,是完完全全的暹木亚玲。 愈发瞧着久,苏娆心中竟有着一瞬自我怀疑,这就是真的暹木亚玲。 “娆娆,此人乃假。” 就在苏娆心中这一时当真有些难辨之际,这一声轻浅温柔,响起耳边。 “何以见得。” 同样低声问话。 苏娆扭头看向云霁,云霁能说的如此肯定,也是他自信二哥的能力吗。 “娆娆,爱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 云霁便再一语,这话,苏娆有些没有听懂,话她能明白,可意思难懂。 云霁便再道,让苏娆仔细看看这个‘暹木亚玲’对容枫和暹毅迟韶的态度。 容枫出去接暹木亚玲,暹木亚玲虽唤声表哥,可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随后容枫一步而出去的暹毅迟韶身上。 这里,就已经显露问题了。 爱与爱之间是有区别的,虽长乐公主是很敬爱她的小皇叔,可长乐公主更心悦容枫,她与容枫是自小到大青梅竹马的情意,更两心相悦。 推己及人,若他和娆娆在如此境况下相见,他的一眼目光一定是落在娆娆身上,而后才会去看向祖父。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零四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八) “明白了。” 苏娆瞧明白了,瞧明白了云霁所道那句话的意思,因为爱,所以藏不住内心,而这个暹木亚玲是假的,她不爱容枫,便忽略了这点细节。 “娆娆,还有另一点问题。” 云霁再道,就是此前小玉和鹰冀军那么坚定说暹木亚玲是苏娆抓着之事。 见着出现的‘暹木亚玲’,云霁心间有着了一份猜测,两种可能猜想。 一种可能: 暹木亚玲是在容宫内被抓,随即便关入了地宫之中,小玉身为暹木亚玲的贴身侍女,必亦是在宫中被抓,而这一名鹰冀军更乃跟随着暹毅迟韶身旁多年的鹰影暗卫,他保护着暹木亚玲的安危,自亦是寸步不离。 那么,能让小玉和鹰冀军皆对毅亲王扯谎,言他们是在皇城之外林地间被抓,就唯有这个‘暹木亚玲’亲自授意,她若乃真的长乐公主,又怎会授意她的侍女护卫如此说谎,自然,这个暹木亚玲就是假的。 第二种可能: 小玉亦乃有假,也是澹梁所安排,真正的小玉或许也如长乐公主一样已然被药物所控,或已是被杀害,而那名鹰冀军,他确乃在林地间被抓,他并没有说谎,只是被使了一招障眼法,让他认为自己是被前朝余孽所抓着,而长乐公主也是与他一同被抓着,后便被一同救出来。 “如此暗里伎俩,也确实是他们干出来的事。” 眼见着前来的‘暹木亚玲’见到暹毅迟韶,又虚弱的咳起,可她又强撑着并没有扑到暹毅迟韶的怀中哭诉,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小皇叔了,只是握着暹毅迟韶的手很紧很紧。 这一眼间,苏娆也绝对的肯定了这个暹木亚玲乃假的,无须再有质疑。 连暹木亚玲和暹毅迟韶这对叔侄之间的相处模式,暹毅迟韶一直以来对暹木亚玲的严苛,以军.人要求暹木亚玲,而暹木亚玲也不会向自己的小皇叔娇气,这样的细节也注意的一清二楚,着实是下了很大功夫。 可是,有时太过细节了,反倒多此一举。 当日在苏娆的宿殿中,暹木亚玲见着暹毅迟韶那时,她可是委屈的很,虽当时苏娆在外殿,并没有见着具体情形,可苏娆却是感觉到的,只一句‘小皇叔’,便唤尽她的委屈。 即便再怎么坚强之人,当受尽了苦楚与磨难之后,在见着自己的亲人之时,还是会流露出他们的脆弱的。 这一点,苏娆这个局外之人瞧的清楚明白,而暹毅迟韶这暹木亚玲的亲皇叔,苏娆此时虽不能确定暹毅迟韶能否瞧明,但就暹毅迟韶早已见过真的暹木亚玲,苏娆也相信此时暹毅迟韶会是理智的,理智的看待这个出现的‘暹木亚玲’之真假。 “长乐公主,现在有毅亲王为你做主,还有陛下和太子在,再无人可伤着公主,还请公主能据实相告。” 诸暹嘉淳长乐公主的出现,也将再次把苏娆推至风口浪尖,无须其他证据,只需要长乐公主亲口说出抓走她的人乃苏娆安排,就可以了。 只因她是诸暹国的嘉淳长乐公主,她的话就是证据,最直接的证据。 若非苏娆着人抓她,她为何无端诬陷苏娆,虽在云琅之时她们之间曾因容枫针锋过,可这也不过女儿家的醋意,现在她与容枫婚事将至,他们两心相悦,她又为何再平白无故去寻苏娆麻烦,反累她自己婚事。 “本郡主倒也想听听,本郡主是如何抓的暹木亚玲,又如何将她关在风雅小居密室中,竟不曾直接将其杀了,然后藏到这宫中来的更好。” 暹木亚玲被容枫搀扶着走进殿内,她身体虚弱,可瞧来苏娆的一眼目光,也如小玉看她时一样,目露一股恨意,恨不能杀之,好像唯有苏娆死了,方能解她这些日所受苦难。 她入这殿中,抓着暹毅迟韶的手并未曾有松开,在看着苏娆那么一眼,在苏娆有恃无恐的继续嚣张话语下,她开口了,对暹毅迟韶说及: 她醒来后,就被关在一间封闭的暗室之中,还被装进了一个与她身形一样大小的器皿之内,她就被关在此物之中,多长时日,她已记不清。 她只记得,在她还有意识的最后那夜间,苏娆她出现而来,且带了一副刀具物什,竟就看着她,当着她的面制出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苏娆刚制作完成,外面突然响起吵闹声音,她只听着好像是有官兵前来,而后她便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醒来,已是被丁神医救出之后。 “咳…咳咳咳…” 只这么短短的几句话,暹木亚玲已坚持不住的又咳喘,容枫便忙将暹木亚玲扶着坐下,看来苏娆身上的目光,在此刻里,竟生了一股怒意,压抑的怒火,即便他知苏娆乃前朝公主,即便苏娆有乱他澹梁之意,容枫都不曾有过这样一种表情。 而在容枫的这种表情之下,生出的还有内心失望,他曾觉得苏娆乃他一直想找寻的知己,原是他看错了,从一开始就看错着,生而为前朝公主,或许她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 暹毅迟韶也再次看过来,从这个暹木亚玲的这一番话间,不难猜出,苏娆抓着暹木亚玲,就是为能够易容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暹木亚玲。 而这,暹毅迟韶今日时就已见着。 加之暹毅迟韶此前就所知,苏娆乃易容之术冠绝的奁阁阁主萧公子,一手易容着颜之术用的是出神入化,且她还乃逍遥楼楼主,早就有过算计他的逍遥楼楼主,若为让诸暹与澹梁相杀,从而用一个假的暹木亚玲诓骗利用他,她是否会做出? 暹毅迟韶的这一眼,似乎他此刻难以判断了。 只因为这个暹木亚玲感觉就是真正的暹木亚玲,无论举手投足之间,就连暹木亚玲嘴角那属于她的标准的小小梨涡,就在她对容枫弯起唇角时有出现着,任是再亲近之人,也不会觉得她竟是假的,容枫便不曾认出,不是说容枫对暹木亚玲的爱就太浅,而是对方伪装实在高明。 殿内灯火,闪耀着斑斓,苏娆与暹毅迟韶的目光,也再次这些相对,彼此的对视,暹毅迟韶眼底所流转的一潋波光,即便他的眼瞳被上眼脸遮挡着三分之一,可苏娆看清楚着。 他很想相信她,可是出现的暹木亚玲,让他竟一时不知他该不该信。 哪个是真的长乐,哪个又是假的长乐。 非他在情感上的不信任,而是在理智上的难以辨别真假,他身为一国王爷,乃诸暹毅亲王,皇兄驾崩,把整个诸暹国交付于他,他不能再如上次一般放纵着自己任性一回,拿整个诸暹来坐赌前朝公主之心。 第五百零五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九) “大秦早已灭亡,公主又何必如此执着,不若就此罢手,长乐虽被抓着多日,且伤势稍重,但好在性命无忧,想必毅亲王也不会多追究。” 长乐公主的据实相告,就是敲定了苏娆前朝余孽的身份,再难狡辩。 身为澹梁国一国之君,又是在澹梁为诸暹和云琅两国使臣所设迎宾宴上出得此事,至此刻,他开口打破或许要现的危机,是最合适的人选。 前朝早已覆灭,前朝公主又何以如此一再执着于复仇,置天下黎民不顾,只为一己之私,更累及到万民。 当年大秦宣冶帝昏庸无道,才致使大秦被覆灭,这也是大秦咎由自取,他们三国才会顺民意,清君侧,还百姓一片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寡人岳丈也自来宽和,若公主放下执念,寡人相信岳丈定会好生相待,寡人也将既往不咎公主几次三番在吾澹梁皇城之内造下的那些杀孽,寡人实乃不想再平添了杀戮。” 虚伪的澹梁皇,时至此刻,再做出这副仁厚嘴脸,也当真觉得恶心。 尤其当殿内柔丽的燃燃烛光映照在这瞧来善气迎人的容颜上,明明内心早黑透,却偏还要做个伪君子。 刻意提及暹木亚玲被抓且又被重伤至此,又道大秦的灭亡是咎由自取,三国皆会对她这个前朝公主宽和,只要她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如此挑拨,激着暹毅迟韶,也欲激怒她,让他们相互残杀,他坐收渔利。 啪… 啪啪啪… 兀然的拍掌之声,就这么在殿中响彻起来,就在苏娆所在的位置处。 苏娆站起身,才从这个位置上起来。 “看着了这么久跳梁小丑的戏码,本公主也看够了,着实是有些精彩,伎俩也着实不错,本公主前朝余孽这层身份,还就真是当真无疑。” 苏娆不想再与这些自诩一切皆在他们掌握中的跳梁小丑如此无趣小闹了,既费尽心机将她前朝余孽身份喧之于众,那遂了他们的意又何妨。 她前朝公主身份,在场之人又有几人不知。 桃花明眸,再望过去暹毅迟韶一眼,对于暹毅迟韶的迟疑,也无须多解释,他有眼有耳有思绪,会自己思量自己看,何须她一再为此多言。 “澹梁给本公主唱的这场大戏也该落幕了,本公主这儿也有一出戏,正巧看戏的人在,做戏的人也不缺。” 这再言,苏娆又意欲何为,这让因苏娆竟然就这么亲口承认她乃前朝余孽再不狡辩而面上一时诧色的澹梁各部大臣,一个个皆心思再动。 前朝余孽莫非想殊死一搏,鱼死网破。 澹梁皇夫妇和丁老也如这些大臣一般想法,但他们更多所想却乃苏娆既要鱼死网破,那么这殿中有多少她的人,他们便可瞧的一清二楚。 这些人,因她之言皆有何等反应,苏娆不看亦知,她敛回目光垂眸,与视线再从不离她身上的云霁注目。 再次,他们十指相扣,云霁也站起身,银黑面具之下的眸,再毫无掩饰的看向高座上位的那对恩爱有加的模范夫妇,是时候讨回公道了。 凤眸之内,映现出来的,是真正的容骁,曾经一颗心有着三个意识的恨,到此刻重叠为一股恨,已二十载,这天他终于等到了,他要为母后正名,要为他正名,洗刷冤屈。 咯噔… 照顾暹木亚玲的容枫,心中如此惶惶一下,他已知苏娆说的戏是什么。 “荣…” 就要这么急迫喊出声。 容枫想要相救他的父皇母后,不想他们继续一错再错,可也不是让他们被当众拆穿,更不能让苏娆如此利用自己的皇弟来对付他的父母,将皇弟至于危险中,乱澹梁朝纲。 刚要起身拦,那个暹木亚玲却再次虚弱,更是坐不稳的栽倒容枫怀中。 就这么一下子的迟着,便已然来不及。 苏娆与云霁走至殿中,先幽幽一语: “画骨画皮难画心,不知你们可有夜夜梦回间惊醒,被婴孩冤魂索命。” 苏娆一出口间,绝对先是一言惊骇。 语出惊人。 “当年,你澹梁诸侯国送入我大秦为质的那小质子,究竟乃嫡长子容枫?还是那个出生就夭折的次子容骁?” 容骁,这个名,虽仍在澹梁容家玉牒之内,可怕是早已无一人记得他。 一个刚出生就被宣告夭折的次子,且当时还只是澹梁诸侯国三公子之二子,也无多少特别让他人刻意记着。 他之所以能有名有姓写入容家玉牒内,也只是因着容家先王心疼着孙儿,而此子又乃云郡主腹中所生,才会留下这么一点存于世间的痕迹,否则,他自出生就已消弭世间。 “还有一位,能让三大诸侯国打出清君侧旌旗的祸国妖姬,云姬娘娘,她究竟只是一个商贾家的小姐,还是她之身份另有隐情,其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野心,才能谋出那样一场美人局,精心谋划经年之久。” 只如此两句话,苏娆直直的盯着殿上的那对恩爱夫妻,午夜梦回之间,他们可曾惊醒过,可曾夜难眠。 哐啷… 酒盏,不慎被衣袂带翻,摔在了地面上,盏中酒,多一半皆洒在了云皇后那身仙雅的凤袍上,月华色的宫装,洒着了酒水,渍痕极其明显。 “爱妃…” 也在苏娆话下,只让那双柔情凤眸骤然间紧缩一下便又恢复正常的澹梁皇,他转眸如此关切向云皇后,且贴心握住云皇后的手,只是其手上力道如何,也就他们彼此清楚。 掩于龙袍和凤衣广袖之间的双手,一只捏出着青色,一只被捏的指尖已开始发白,只是其一刹的慌张却转变为悲戚,一息间模糊着眼眶,泪自眼眶出,晶莹泪珠,一眨既落,整个人更浑身颤栗的抖动起来。 “前朝公主,你要作何,你究竟居心何在,为何要在我这心口上扎刀子,云珺究竟是哪儿对不住你了,竟让你连我那夭折孩儿都不放过。” 这反应也是够快,将自己刚刚明显的慌张,转变做苏娆故意提及她的次儿容骁,如此戳着她的心窝子。 这怒极之时,一手还锤上自己的心口。 逝者尚且望能安息,何况还是个早已夭折二十年之久的婴孩,如此辱之,旁人听来,都只觉难以忍之,何况是亲生母亲,如何能不愤激。 “前朝余孽,毫无半分怜悯之心,如此歹毒之人,还请陛下速速下旨拿下此余孽,莫再宽和放任其嚣张。” 御史大夫,带头如此请旨。 随之之间,澹梁各部大臣,皆纷纷下跪。 包括裴良等人。 这前朝余孽果然不堪教化,陛下的仁厚无须再拿来宽恕此等前朝余孽。 依旧坐着的云老王爷,至于衣袂内的苍手,早已蜷捏出出根根青藤,似爆出手背,就连鬓角也渐鼓起。 此刻,听着这些个澹梁的大臣个个义愤填膺,若非外孙要为女儿正名,为他自己正名,他难再继续听之。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零六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 月,渐渐斜上高空,星辰愈发之多,潋滟着今夜这夜空,尤为容宫之上这一片夜空,月华投照而下的光晕与闪烁的星耀,将整个容宫都映照的极致亮着,加之宫内本灯火通明,让整个容宫,恍若白昼之时。 此时,容宫宫门之地,把守宫门的守卫,一左一右,就是苏娆入宫之际曾阻拦过苏娆的那两名守卫禁军,在一批宫中巡逻禁军刚过此处宫门之后,他们二人手中本笔直的长枪,毫无预兆间刺向身旁其他守卫。 噗… 长枪刺入骨肉之内,骤然,血色喷涌。 鲜红的血液,在一盏盏墙角宫灯照耀下,从咽喉喷涌出,比最鲜艳的红绸还要红,红的刺眼,也红的夺目。 宫门内的其他守卫一刹反应过来,可他们尚未来得及动作,又自宫门内,宫墙拐道之处冲出来几名禁军快速杀过来,他们与宫门口动手的那两名守卫禁军联合,一息之间宫门异变,只须臾便夺得此处宫门之地。 唔… 城墙上亦如此,一把把锋利匕首自袖筒内出,悄无声息收割了各自身旁皆毫无防备的城墙上面的禁军。 亦夺得了此处城墙。 “时刻不多,在下一批巡逻禁军过来之际,处理好了这些尸首血腥。” 一个宫女装扮的女子她随后疾步,虽瞧来陌生容颜,但从其声音可辨,乃萧芷,早已潜入宫中的萧芷。 萧芷奉命潜入容宫之中,就为找寻欢娘和慕廉以及云穆越关押之地。 澹梁皇城之内各个关押牢狱内皆无此三人踪迹,便就只剩容宫之内。 萧芷潜入容宫之后,也就在宫牢中找到了欢娘和慕廉,只是八皇子,她找遍整个容宫,却还是毫无踪迹。 而后在救走暹木亚玲的金衣暗卫发现地宫之后,萧芷也才知还有此地宫,她便几次试图潜进去,但因暹木亚玲的失踪,让整个容宫戒备森严,她毫无可乘之机,连云皇后的寝宫都进不去,更别说潜入地宫内。 无法探查地宫内情形,只得如实禀报苏娆和云霁,再得指令,先与今夜间配合依影他们夺得此处宫门,找寻相救八皇子之事,夺下宫门再探。 刚夺下宫门后,左右看去一息时,确定无任何疏漏之处,萧芷便大步至宫门外,自衣袖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左右摇晃着几下,有节奏的摇晃。 不过须臾,夜幕中,一伙人便悄然自远处一处小巷道之内现出身来。 “芷儿。” 依影兄妹和苏五以及所带领的璀璨等手下,皆身穿着禁军衣着而来。 至城门口,依影大步上前握住一下萧芷的手,见其安全,便直接说事。 此处宫门之地由他们兄妹二人带人看守住,为过后苏二和漠鹰所带之军开方便之门,苏五和璀璨兄妹等按照他们的计划尽快找到救出云穆越。 “五公子,您执意要亲自营救八皇子,小姐既同意着,属下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五公子切记谨慎小心。” 虽有皇上的金衣暗卫早已潜入进去过,诸暹公主也有描述了地宫内情形,但地宫之内变数难知,且或许还藏有暗军,若是当真出何意外,定要先确保自己安危,迅速撤离。 苏五就要带着璀璨兄妹和曾经进去过地宫的那几名金衣暗卫入宫中,依影还是不放心的如此一番提醒,又叮嘱璀璨兄妹,一定要保护好五公子安危,切不可让五公子有事。 萧芷也道:“忠嘉殿内已然动起,相信澹梁那边不出多时就会露出马脚来,公子定要小心着,找到救出八皇子后,尽快与小姐他们汇合。” “放心吧,会小心着,且以小妹和云霁的推测,澹梁藏匿的暗军而今怕是皆出地宫内,聚在忠嘉殿那里。” 苏五摆手,他知道,定会仔细着。 萧芷也还有其他安排,也迅速离开。 这一行人,便分为三批,各自行事。 宫门与城墙之地,被杀的那些禁军尸首也已快速处理,血腥味也被药粉遮掩,毫无半点杀戮后的痕迹。 随依影他们留下的手下,顶替被杀的那些禁军,继续把守了宫门口。 这边一切行动皆妥帖后,依影又朝向不远处那个小巷道,也晃动了几下他自萧芷手中接过来的火折子,在那里,瞧着的一个人便转身离开。 自另一端,出去小巷道后,乃吴阳,因伤而无法去参宴的车骑将军吴阳,他一身盔甲,腰间别着佩剑,速去往了城门,内外城门,也有着一场和这宫门口一致的夺门之变。 在这里的夺门之人,乃苏二一行人,有吴阳做策应,在皇城之内行动,先夺内城门,再夺下了外城门,相助诸暹国鹰冀军长驱直入城中。 极其整齐划一的暗中行动,毫无任何惊扰,在外搭建的诸暹国送嫁队伍的帐篷,远远瞧去,篝火燃燃。 送嫁的陪嫁侍女和仆从,瞧去也一个不少,其实早已换做了稻草之人。 放置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那些车箱瞧来也毫无异常,底部其实早已空,只留下上面一层嫁妆掩饰而已。 此短短一息之间的变故,两地之变,城门与宫门皆已易主,忠嘉殿内的那对夫妇却一无所知,也无从得知。 在云皇后那么悲愤之下,大臣们那么奏请之后,澹梁皇面色亦变着。 “爱妃,莫伤怀。” 贴心先再次关怀云皇后,随后澹梁皇方怒目向苏娆,再怎么大度宽仁之人,也容不得前朝余孽一再寻衅滋事,且现在竟辱着他已夭折二十余年的次子,揭他们夫妻心间伤疤,他如何能再大度,又如何能再宽和。 “寡人一再宽和待汝,前朝公主却不识得好歹,如此,便莫要怪寡人。” 余光快速扫过苏娆身旁的云霁一眼,面具遮着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眼和唇及以下位置,这样装扮的此人,乃多少个日夜间让他难眠梦魇,此人究竟乃何人,为何前朝余孽要提及到那孽种,她可是知晓多少事。 一双相似至极的凤眸,这一眼瞥过间,殿下的云霁便与之相对而视。 明明只是一刹的对视,却让澹梁皇内心惶惶噔噔的一下。 莫非他是… 绝不可能,当年之事他们做的如何隐秘,那孽种早已葬身火海之内。 明明心中如此想着,可澹梁皇却又溘地想到着云瑜的死亡,云琅瑜皇,他们之间的勾结,若是从此人口中得知,那么当年一切将不再隐秘。 “前朝余孽作乱澹梁,拿下他们,若反抗,生死不论。” 就这么下了令,对于苏娆之后所道那位云姬娘娘之事,只容骁一事已盖过,忠嘉殿内如此动起,终是要乱了这场迎宾夜宴,成为屠戮之夜。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零七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一) “本公主的戏这才只是刚刚开场,澹梁皇何必就如此急着捉拿本公主,等戏听完了,再动手也不迟啊!” 一把把匕首,突如一息之前城墙之上一样,划过去身侧禁军的咽喉,血色瞬间现出,如激流般溢出了脖颈间,被杀的禁军一个个手捂脖颈,可鲜血自指缝内渗出,捂都捂不住。 包围忠嘉殿的那批禁军,其中竟有一半如此反水,就在澹梁皇刚下令拿苏娆之时,他们如此骤然间出手,解决了各自的身侧人,手段凌厉迅速,毫无给那些禁军反应的时机。 这一刹的杀伐,让忠嘉殿内溘然惊骇。 一双双眸,几乎一致般的望向殿外这股骤起风云,不是澹梁皇下令拿下前朝余孽的动着,而是前朝余孽在澹梁容宫之中竟能如此张狂肆意的杀戮,这让所有人心中一时生出一股惊骇错觉,此地究竟是澹梁容宫,还是大秦皇宫,究竟是谁的主场。 尤其丁老和澹梁皇两人,他们反应之大,丁老那本就瞳孔突出的眸子,此刻更是眸内瞳孔瞬间放大一息,就差爆出了眼眶中,而澹梁皇,他却骤然缩起一下那双柔情凤眸,内里阴霭一息席卷周身,伪装了那么久的伪君子形象在这一息破防。 只因为,在暹木亚玲从地宫逃离之后,他们就已大清查了一遍宫中,可现在竟还有如此之多余孽藏匿其中,更是渗透护卫宫中安危的禁军营中,那么,在整个朝中又还有多少。 “你,究竟在寡人的皇朝中安插了多少余孽。” 粗戾的呼吸,让澹梁皇的胸膛因此而起伏,整个人再生阴霭,更阴戾眉眼,一下扫过去殿中那些大臣,他们的惊骇反应是毫无一点伪装感,就这么肉眼分辨,根本难以晓得。 而那些澹梁各部大臣,就在澹梁皇如此一句阴戾之言下,他们之间本还相近的距离,一下子拉开间隔,一个瞧着一个的目光,皆生出怀疑。 更别说早已然被忠嘉殿内一番接着一番变故而惊吓的那些澹梁大臣的家眷。 本还三三两两凑一起,相互有个照应的小姐夫人们,见着自家的父亲老爷皆独善其身,她们也随着忙忙与各自身旁以往本交好的姐妹夫人分开,千万不能同前朝余孽有着了牵连,否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十年,已过十年之久,你觉得会有多少。” 殿内一息的躲避,毫无影响到殿中站着之人。 此一声,清凉而又觉悠扬,明明屠戮已起,可他之声色却犹如潺潺在山涧中的溪流,溪流流淌过山地间,清澈见底,可洗涤山涧一切尘垢,其声听之入耳,更觉能通明内心。 哪怕其银黑面具之下那双细长凤眸,眸子之内映现的寒漠尘,他就身处在深邃的黑暗中,也不曾让黑暗再透出他的内心,从而影响他心性。 “容恪,世间从没有不透风的墙,今夜在此,本公主便要揭开你们这层裹着的人.皮,好好瞧瞧你们丑陋的嘴脸,到底是怎样的魑魅魍魉。” 苏娆亦开口,在此话后,又与身侧的云霁对视一眼,瞧也不瞧着外面已是如何情形,扬起手臂就摆了一下。 然后,反水的那些禁军,便清出一条道,给后面而来之人让开路来。 欢娘和慕廉,被抬着进来了忠嘉殿中。 萧芷护在一旁,刚刚不久前的那副假面已揭了下来,恢复了她的真实容颜,宫女装扮又换做禁军衣着。 “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你们的报应终于到了。” 瞧着澹梁皇阴霭的神色,而那位云皇后更明显心慌,仙雅柔丽的姿态几乎要维持不住,这让曾风情万种的逍遥居主事欢娘,而今满面恨意的真正的云皇后的侍女,猩红的双眸内生出泪色,更死死盯着殿上,她终于能为她的郡主讨回公道了。 “王爷,您定要为郡主和小主子讨回公道,她们已含冤了整整二十余载…” 盯着一息,欢娘直接扑倒了地上,手脚四肢被挑断,未曾能及时救治,而今已太迟,可她不顾伤口还有疼痛,费力想爬去云老王爷身边。 将她家郡主和小主子当年所受的所有冤屈,一一细数的道与云老王爷。 “欢娘?你是欢娘吗?你怎弄成这样,你刚刚所言一番话又乃何意。” 云老王爷一时惊着,直接站起身,看向澹梁皇夫妇一眼,而后他大步走至了欢娘身旁,面色极其沉定。 本在苏娆的那几番言辞下,面色就已有几次变着的云老王爷,此刻得见欢娘,她这话又何意,什么叫一对狗男女,什么又叫为珺儿和外孙讨公道,珺儿明明好好在这儿的,怎么就含冤二十余载,还有自出生就已夭折的小外孙,把话给他说清楚。 “欢娘,别急,别着急,今夜你有的是时刻,把所有一切都说出来。” 萧芷搀扶起了欢娘,苏娆也走至了欢娘身旁,她在宽慰欢娘不要着急的同时,她的视线就目不转睛的看向着此刻都已露了自己本来面目嘴脸,却还想要继续装的那对夫妇。 云皇后,在欢娘和慕廉被抬进来后,明显再惊慌,更在欢娘开口后坐不住的差点惊起,却被一旁的容恪再次一把拉着,制止她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不堪行为,在皇后凤座已近二十载,还是如此不登大雅之堂。 “给寡人坐稳了,你乃寡人的皇后,乃当年云琅诸侯国郡主,云珺。” 戾气横生,澹梁皇斜眼怒向云皇后,愈加粗沉气息,心间更生出杀意,浓浓的杀意,若是做不了珺儿了,他并不介意今夜过后换个珺儿。 此一眼后,才又与苏娆的视线在空中再次交锋,阴戾的眯起着眼角。 前朝余孽… 即便你有通天本事,即便那孽种活着,即便你知晓了多少,又如何,寡人的皇后好好在身侧,她没有半点易容痕迹,是真真切切的珺儿。 丁老更粗郁气息,他所思所想更乃他安排部署。 殿外那批禁军当中就有一半的余孽竟混入在其中,那他所安排的其他几处的禁军中,必定亦有所混入。 眼瞳突出的阴邪眸子,一息瞥过去欢娘和慕廉,更瞥向了萧芷身上。 否则,这前朝余孽从宫牢将欢娘和慕廉救出还带至忠嘉殿, 不可能会毫无半点的动静,竟无一人通传。 又扫过殿中。 还有各部大臣… 以王相所代表的澹梁各大家应不会有,可其余,无论是各部尚书等勋贵之家,还是陛下所扶持的近臣,包括三品以下未有前来参宴的下臣,这些人,任何一方,皆有混入可能。 细思极恐。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零八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二) “终究什么也做不了,怎么也阻不了吗?只能如此无能为力看着吗?” 在忠嘉殿内再一次震撼,更难以置信之境况下,此一声喃呢,就只他一人可听见的声音,即便是身旁的那个‘暹木亚玲’也未曾有听着。 欢娘,终一字一语将当年云郡主所遭受一切,在今夜三国汇聚之下,告知了云老王爷,只是她的说辞唯改变两点,以此护云霁想保之人。 一点就是容枫的身份,欢娘没有说出了容枫的真实身份,而是如她曾在宫牢中告知与容枫之言,将容枫就说成是云郡主的长子。第二点改变,便是容骁的出生年岁,被关在地下暗牢中的时间,因此少一年,从六年变为五年,其余一切真实。 无论是容恪与云瑜当年之时的勾结,还是容恪爱上云郡主又被现在那假云皇后联合云瑜构陷,污蔑云郡主与旁人暗通款曲,到云郡主母子先后被送至大秦,致使大秦被灭。 这些年来,容骁所查知的这一切,一切的真相,今夜,如此公之于众。 这些真相,欢娘这位说出真相的云郡主身旁的贴身侍女是一个人证,慕廉,这个曾澹梁三公子的贴身护卫容廉,更是那一场真相的人证。 正因容廉发现他的主子竟暗中行此等滔天之祸,与云琅诸侯国世子勾结,密谋造反企图推翻大秦王朝。 此等之事,一旦败露,整个澹梁诸侯国必将遭受灭顶之灾,为大秦灭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行差踏错,如此错下去,便想要规劝主子,却不想竟会被主子除之,毫无顾及十几年的主仆情意,竟给他下了毒,他以为他必死无疑,多亏欢娘相救才得以活下来,安稳活至今时。 “主子,莫要继续再一错再错了。” 此一言恳求,哪怕慕廉被容恪废了手脚四肢,可他终究还是顾念一二主仆之情。 “一派胡言,荒缪至极。” 究竟是欢娘相救慕廉,还是慕廉为女人叛主,以死逃遁暗中救走欢娘,澹梁皇夫妇心明,丁老这个参与者亦一清二楚,此时他如此戾呵一言,还在于欢娘所道假云皇后构陷真云皇后之事,这可不为容恪所知。 “丁公所言不错,尔等余孽编造出如此的谎言,听来不觉荒缪至极。” 听之欢娘所言一切真相,她为何刻意将容枫摘除,澹梁皇此刻无心思多想,只欢娘道及真云皇后被构陷,他握着假云皇后的手,已霎时捏的假云皇后的手指发出一声咯嘣响。 扭头看向一眼假云皇后,她再一次的明显惊慌,虽然极其快速就恢复镇定,可容恪与她在一起生活有多少年,又岂会不了解她真正为人。 心思歹毒,善妒成性。 当年云郡主被构陷,容恪也曾有怀疑过假云皇后,可所查知的证据皆与她毫无关系,他才会相信是云郡主真的背叛他,更怀了别人的孽种。 而今得知,是因为假云皇后和云瑜联合所为,联手图谋,他才没有查着,这让澹梁皇那双柔情的丹凤眼,眼睑四周浮现出一圈红,猩红的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身侧的假云皇后。 心中那股浓郁的杀意更是再迭起,整个人阴霭缠身,连呼吸都因此阴郁,从而让假云皇后颤栗了皮肤。 可却也就是这一下颤栗,反而让假云皇后内心的惊慌一时之间消无,也扭过了头,与澹梁皇的视线如此对上,面上镇定,一副她没错的姿态。 正如澹梁皇了解她,假云皇后亦了解澹梁皇的真正为人,她清楚澹梁皇如此怒极,更多是因她竟联手云瑜诓骗着他,而非云郡主被她所构陷,最后由他之手送去大秦之事。 可此事她不觉得她有做错,她没错,她才是他的妻,那个贱.人她算个什么东西,一颗棋子,凭什么能抢走她的丈夫,抢走她的正妻之位。 澹梁皇内心也再阴霭,眼角更是微眯,定定再看着假云皇后这么一眼。 可心中阴霭归阴霭,现在,澹梁皇不仅不会动他这位皇后,还要维护。 不止因在现在时,假的就是真的,也必须是真的,更因容恪确实也绝不会承认当年事是他错冤了云郡主。 他没错,他怎么可能会错,是那贱妇背叛了他,更怀有了他人的孽种。 “当年大秦灭国,实乃咎由自取,前朝公主如此一再作乱,先以长乐为由挑拨吾澹梁与诸暹之间和睦,所行伎俩被丁公坏之,黔驴技穷,竟以寡人爱妃与夭折小儿又扯出如此的泼天大谎,又挑拨吾澹梁与云琅和谐,伤及寡人爱妃与岳丈父女之情,尔等前朝余孽,实难再容忍。” 愠怒,粗沉气息,澹梁皇此时方才从他那座龙椅之上起来,再难继续容忍前朝余孽如此肆无忌惮狂悖。 大步下至殿中,望出去一眼殿外面被那些反水的禁军所把控的情形,而今这忠嘉殿内,不仅控住他这个澹梁皇,诸暹和云琅使臣亦被控。 “陛下所言甚是,此间事也皆不过尔等前朝余孽的一面之词,这两名叛奴怕是早已归顺了尔等前朝余孽,得尔等前朝余孽授意,自是任由着如何编排皆可,吾等三国中人,岂会信着尔等前朝余孽妖言惑众。” 御史大夫在澹梁皇一眼示意下也迈出两步,对因欢娘之言,此时心中不知作何思忖的毅亲王和云老王爷作辑。 “毅亲王,老王爷,前朝余孽最是诡计多端,其余孽势力都已渗透了吾澹梁皇宫之内,如此恐怖之势,诸暹与云琅怕亦如此,若此次不能在此将其首除之,诸暹与云琅两国怕亦不能幸免,三国必将因此女乱起,还请二位能助吾澹梁一臂之力。” 前朝余孽此番诡计,又如何能信,相信两位王爷是绝不会被蒙骗的,且前朝余孽势力之甚,若澹梁落入他们手中,想必诸暹和云琅两国也难相安无事,毕竟当年推翻大秦乃三国联手所为,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话中意,暹毅迟韶和云老王爷又岂会听不出来。 一旦他们选择坐壁观上,任由前朝余孽如此夺下澹梁,更壮大势力,那么,下一个澹梁不是诸暹就是云琅。 “父王…” 上座的假云皇后,也再一次踱步下来殿上。 一副孱弱模样的看向着云老王爷。 咳喘声出:女儿被前朝余孽如此污蔑,父王可觉得女儿竟乃假的吗? “小皇叔…” 那个‘暹木亚玲’也撑起自己的身子,也虚弱的再走向暹毅迟韶身旁。 她被苏娆害至如此,苏娆更有那等易容手段,小皇叔难道还选择信这前朝余孽,却不信她这嫡亲侄女。 暹木亚玲如此的举动,暹毅迟韶再次心有何晦暗且不说,就只说容枫,因难以阻止这场已起风云而顿觉无力的他,一时,看向‘暹木亚玲’的目光生出了疑色,他怀疑了。 只因为,真正的暹木亚玲从来都不会质疑他的小皇叔,更别说她会说出“小皇叔会不信她”此等之言。 第五百零九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三) 噗… 血色,再次现,此次非乃忠嘉殿外又迭起来杀戮,而是在忠嘉殿内。 出手之人也非旁人,非苏娆这边者,乃毅亲王,就在那个‘暹木亚玲’刚至暹毅迟韶身旁际,暹毅迟韶手中突现一把弯刀匕首划过此人脖颈,他满面清寒之色,就这么出手杀了这个暹木亚玲,再毫无质疑真假。 一时,殿内再惊骇。 惊骇于暹毅迟韶如此不由分说的动手,他竟就如此的相信着前朝余孽,倘若他错杀,这可乃他亲侄女。 苏娆,也在这一时动着一下眉眼,虽然她心中相信,相信以暹毅迟韶的为人,他不会被欺罔视听过久,可此刻他如此雷厉风行,还是让苏娆心中触动,毕竟假暹木亚玲伪装实在太高,可他却能如此果决出手。 桃花明眸又落在那个假的暹木亚玲身上,她脖颈间喷涌而出的鲜血,血溅四周,为这个夜色再添上浓墨色泽。 红艳艳的色泽,瞧来眼中,似乎都能激发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叫嚣。 落入云霁的眼底,更让那个置身与黑暗里的寒漠尘,心中极具兴奋,也因此,让云霁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生出邪佞感。 而随后着假暹木亚玲一步起身跟过来的容枫,更清晰感觉到他脸颊之上突现的温热感,有几滴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的步伐赫然停滞。 目光,定定落在那满脸不可置信或者说毫无料想到暹毅迟韶竟会如此杀了她的假暹木亚玲面上,她砰然砸倒殿中如此死亡,未曾闭上眼睛。 以暹木亚玲的容颜模样,如此死不瞑目,这让容枫抬手按上了他的心口,而后,五指缓缓弯曲,出力捏着了心门,才感觉能让自己正常呼吸。 只在这假暹木亚玲对暹毅迟韶所言那句话下,容枫就疑心,现在又有暹毅迟韶毫不犹豫如此杀了此人,容枫便心知,此人乃假,她是假的。 那么不用再多想,容枫也知这个假的暹木亚玲是如何而来,从他母后那一副与云郡主一模一样的容颜,就可猜出,此人必定也乃他们手笔。 既然假的在此,那么真的玲儿又在哪里。 蓦而,容枫又想着暹木亚玲那么倒在林间血泊中,极其失望的注视着他。 脑子就突觉得晕转的严重,让容枫感觉他的咽喉处想要泛出一股恶心之感,容枫他不敢想,不敢想着,暹木亚玲是否已被他的母后加害。 “本王再问一遍,是否乃苏娆派人抓了长乐。” 浓浓清寒之色,此声再问,寒眸直逼已虚弱的支撑不起身子只能趴着地上的小玉和那名鹰冀军,这一次问也是他给他们最后一次真话机会。 暹毅迟韶此言,容枫幡然间呼出一口气,也快速转身看向小玉和那名鹰冀军,本觉昏蒙的那双眸子里也一时带出奢望的期许感,不会是母后的,再怎么样母后也不会加害玲儿。 小玉和那名鹰冀军也确实未让容枫一息间就绝望,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后还是先肯定道,是苏娆派人抓的公主,他们有听见着苏娆的声音。 只是… 小玉紧接着将暹木亚玲那日时所发生之事相告。 在假暹木亚玲被暹毅迟韶所杀情况下,小玉意识到他们怕是被蒙蔽了。 “属下…属下瞒了王爷,请王爷惩处。” 那名鹰冀军也再开口,他整个人完全匍匐在地上,无颜面对自家王爷。 他和小玉被迷晕抓着,在暗室中折磨了数日,直到被丁老找到救出后,才见着也被关押在另外暗室中的公主。 是公主特意交代着他们,让他们不要提及是在宫内被抓着,以免牵连到了澹梁,更会牵连着了容枫殿… 咔… 鹰冀军的话尚未说完,也未等容枫感觉他整个人一下子坠入无尽的深渊,殿中,如此突兀间传出声咔响。 就在澹梁皇夫妇所座龙椅凤位之处,突如其来传出如此一声机括之声。 这突如其来的又变故,一息将众人的注意力皆引去,是又生何意外之变。 众人,本就被今夜已接二连三的变故骇的早已如惊弓之鸟,此刻皆再防备,也就未曾有多少人看见澹梁皇夫妇和丁老三人,他们皆变着面色,也未曾有注意到苏娆和云霁以及云老王爷他们这边之人,也生有其他的表情,皆微微拢起来眉峰。 显然这一下变故,非乃澹梁皇他们这边所安排,亦非乃苏娆他们所布局,而是在双方的筹谋布局之外。 咔… 咔… 再如此两声机括声,就在忠嘉殿内众目睽睽之下,眼见着殿上的龙椅凤位竟缓缓的移动开来,露出了下面的暗道,先有光从里面照耀出,随后便有着脚踏在暗道中台阶上的声音也传出,显然是有人要出来。 也就这一时,一时意料之外的突生变故,让忠嘉殿内一息间兀然静谧,静谧的唯有琉璃宫灯燃燃发出的火焰声,以及殿内众人霎时的屏息。 此外,便乃殿外夜风吹拂过枝条树梢的沙沙声。 暖暖的夜风,与已上高空的月华星河,它们交相辉映,勾勒出旖旎夜色,没有黑幕遮蔽了星空,更无浓云遮挡了月华,而是整片夜空愈发潋滟,更将整个皇城之内都照耀。 宫内须臾间又动转静,而此刻的宫外却已是愈发的动着,有着吴阳的策应,苏二他们行事极其的顺利。 不过只在短短之时,已将裴良所提供的澹梁皇安插在朝中的三品以下之臣以及吴阳所道军中澹梁皇的心腹将领皆控制,只是唯一疏漏了一处。 丁家。 丁家人狡猾,竟不知所踪。 苏二他们潜入到丁家以及丁家医馆之内,皆不见一人影,不知在何时,丁家人在他们的监视之下竟悄无声息的不见,丁家和医馆皆乃空壳。 搜找了一圈,就只在丁老的书房之中找到了一个密道,密道直通皇城外,没有及时察觉,今夜才得知,已是迟了,出去了皇城,又是在澹梁国,想要短时内找到绝非何易事。 “皇宫之内已然动,两位,我们不可在此事上多耽搁,必须尽快入宫。” 吴阳开口。 丁家人不见,若未有出城,怕就藏匿在暗处伺机而动,他们在皇城之内这番动静此时绝不能传入皇宫中。 “确实不能继续耽搁,王爷他们的安危重要。” 漠鹰也道。 恐生何变故,他们须尽快入宫汇合,否则一旦被宫中知晓,宫门若被夺回去,王爷他们可就孤立无援了。 “也好…” 苏二也颔首,吴阳和漠鹰思虑周全,但丁家人不见,他们不得不防,苏二便让苏寒陪同漠鹰随吴阳先入宫,他和云穆靖带人把守住皇城,继续搜查,防事态生变,有何不测。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一十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四) 苏寒陪同漠鹰随吴阳一道,领军与依影他们汇合,而此刻的忠嘉殿内,形势亦愈发严峻,风云再迭起。 只因引起忠嘉殿内意外变故之人,乃潜入地宫中的苏五那一行之人,并且, 他们在地宫中寻到了云穆越。 他们从云皇后的寝宫暗道入地宫,本抱着五分希望,希望在地宫中找到云穆越,云穆越真被关在地宫中。 只因从萧芷传回的容宫内消息后,云霁分析,云穆越多半是被澹梁皇带在自己身边, 如此,才能在最危机时刻里, 能第一时间以云穆越性命钳制云老王爷,确保他的安危,这是容恪一直以来最谨慎的心思。 “小妹…” 苏五这一行人刚出暗道,一见殿内情形,苏五立时反应过来,关押云穆越的那间暗牢就在忠嘉殿的下面。 当即,在澹梁皇夫妇和丁老尚未有反应举动之际,苏五先一声喊话,以他之声音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同时,右手后背忙忙给璀璨兄妹打了一个摆手手势,璀璨兄妹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搀扶虚弱的云穆越,轻功快速越过澹梁皇他们,落在了苏娆和云霁他们这一边安全之地。 苏五自己则和身后几名金衣暗卫留在暗道出口处,直接做出防备的举动。 先确保云穆越的安危,才如此顾及到自己。 兄弟之间情意,莫过于他们此等少时之交。 “小五…” 云穆越刚站稳, 亦如此一声虚弱呼唤,嘴角起皮,面上也带有苍白感,身上却没啥伤,是被饿虚脱着。 诚然如苏娆曾道,傻人果真有傻福,澹梁皇因需以云穆越护自己安危,未曾有对云穆越用刑,只是三天才给其一顿吃食,饿不死,也不会有何等力气能逃出去。 此时,云穆越如此出现,还是从地宫中被苏五救出来,他这么现出身,算是彻底促发了忠嘉殿内局势。 无论是澹梁这边还想要怎么挑拨着,想让暹毅迟韶与苏娆他们双方两败俱伤,还是苏娆他们揭露伪善的澹梁皇,为云郡主和容骁平冤屈。 这两方各自目的,至此刻,云老王爷他不信苏娆这边,都说不过去。 “陛下,本王现在需陛下给本王一个解释, 欢娘所言,可是真是假,八皇子又为何从陛下的龙椅之下如此出来,荣华她可有冤着了澹梁。” 从欢娘所言,再有暹毅迟韶果决手段,再到现在,云穆越如此意外的闯入,这短短时刻所生出的这一切事端都在昭示着澹梁已无力再狡辩,也无法再垂死挣扎,还继续伪装。 澹梁皇他们现在唯一的路就是亮出他们藏匿在暗中的底牌,才能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再别无妥帖之法。 玉骨扇悄然握至手中,另一柔荑内,在灯火映照下也反射一刹亮色,四指指缝之间各夹藏着一枚银针。 苏娆已做好准备。 只要澹梁皇藏匿在暗中的那批势力暴露,那么他之野心便是昭然若揭,即便他们这边拿不出任何物证可以证明云郡主和容骁经年的冤屈,但就澹梁皇背地里所为,炼制阴毒丹药以控制活人,足可以让在场以王相为首的那些澹梁大家胆战心惊。 世家心寒,皇位难坐。 这,才是苏娆和云霁最终的目的。 只因澹梁国不同于云琅国的文武兼容,更不同于诸暹国的重文轻武。 文治之国,唯以德服人,若以武力屈服,只会治标不治本,尤其是针对澹梁的各大世家,他们宁死不屈。 百年望族,簪缨世家,刻在骨子里的古板思想,绝不会屈服淫威之下。 且在澹梁国,储君登位,除有先皇的传位圣旨之外,还须得到澹梁世家的支持,如此,才可稳坐皇位。 若澹梁世家大族依旧支持澹梁皇,那么他们想要将澹梁皇拉下皇位,必定就会乱了澹梁朝纲,引起澹梁皇城动荡,群臣激愤,民怨沸腾。 唯有让澹梁各世家大族明容恪不堪一国之君,支持容枫这位真正的仁善储君登基,澹梁才不会因此动荡。 如此行事,也是为着让容枫能甘愿坐上皇位。 只因云霁和苏娆皆清楚,以容枫仁孝秉性,非到如此地步,他绝不可能取而代之他的父皇成为澹梁新皇。 “岳父要让寡人给岳父一个解释,谁又该给寡人一个解释,寡人此刻实属不明,岳父为何竟信着一个前朝余孽,如此质疑了自己女儿真假。” 本以为至此刻,澹梁皇他们如何也要出手了,却不曾想,他将帝王名声看重之甚,完全超乎苏娆他们所想,都到此时,还做出此等伪善模样,因云老王爷怀疑而无比伤痛,也就唯有那稍眯的眼角,才能观之一分其内心底处此刻是何等阴暗。 假云皇后亦如此,本就弱柳扶风姿态,此刻伤心至极的唯有依靠着澹梁皇,才能让自己保持安稳站立姿势。 一双惹人怜惜的秋眸含出着滢滢泪花,就望着云老王爷,无声胜有声。 女儿自产下小儿后羸弱,难归国探望父王与母妃二老,日日月月无不思念,年年岁岁叮嘱着长子替母在二老膝下敬孝,以全不孝之女谆谆之心。 今父王至,女儿欢喜至极,日日夜夜盼与父王和母后能团聚,再承欢膝下,可不曾想来,女儿千盼万盼见着的父王,竟怀疑女儿是假的。 父王若觉女儿乃假,大可以寻了医官来瞧瞧,只是过后,父王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就当女儿早早没了。 咳…咳咳咳… 再如此咳喘,假云皇后一手按住自己心口,按压的她的手指指尖瞧来都泛白,可见得她是有多么的伤痛。 “云老王爷,微臣曾听闻,云琅八皇子与苏家这位五公子,他们交情好的几乎是同穿着一条裤长大的。” 御史大夫这位言官再插话,且在他说这话之时,他的视线更是扫过去云穆越和苏五以及苏娆三人身上,话里暗含意思又如何能听不明白着。 苏五和八皇子关系要好,前朝余孽又做苏家女儿多年,那么她以八皇子来构陷污蔑着他澹梁国,轻而易举,其目的就为离间澹梁与云琅。 “御史大人所言在理。” 其他的各部大臣,能说得上话的,也在这一时再多言。 陛下自来仁善,与云琅一直交好,吾国皇后更乃云琅郡主,陛下有何理由抓云琅八皇子,为吾国平添了这场纷乱,给前朝余孽如此挑拨时机。 就连只因着容枫这储君荒唐而恼过一语的王丞相,此时也再开口一句: “本相也不多言,一句,云琅苏家五公子为何从此处出来,今夜这场夜宴苏家五公子未参宴,他理应在主客司中,何时潜入了皇宫之内。” 王丞相的一句,可谓是一针见血,且在这一句话之下,他瞧去着了忠嘉殿外那些反水的禁军,前朝余孽。 身在主客司的苏家五公子出现在宫内,那自暗道中出现的云琅八皇子又如何不能是从宫外被带入宫中。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五) “王相所言不错。” 丁老,最后发声,又摸一把嘴角稀疏胡须,眼瞳突出的眸子瞧向王丞相,作辑,以示对澹梁大家的敬重。 有王丞相这么一句话,澹梁皇这边就不会输着,澹梁世家大族都相信澹梁皇,支持澹梁皇,其他臣子就只会更极力支持,即便心中有那么几个生了摇摆的,也会再次坚定。 比如说,本觉时机已成熟准备开口的裴良,悄然间又闭上他微张的口,继续做他的裴侍郎,毕竟在殿中他的品级最低,轻易不可插话着。 “旁人被情爱所蛊惑,不辨是非,可老王爷若也被蒙蔽,皇后娘娘就真伤透着心了,您可乃娘娘的亲父。” 再言。 丁老所说旁人乃何人,不多言也知是毅亲王,被情爱所迷,蛊惑在心,色令智昏至此,枉为诸暹国亲王。 今前朝余孽已成功挑拨澹梁与诸暹关系,之后自然就是澹梁与云琅。 前朝余孽之目的,就为让诸暹与云琅皆与澹梁交恶,从而孤立澹梁,然后,他们就可一举拿下澹梁国。 否则,云琅八皇子怎会如此及时被救,未曾早一刻,亦未曾迟一刻,偏生就在小玉和那名鹰冀军改口,编造出那等荒缪说辞后那么出现。 丁老这一番诡辩,如此为澹梁皇夫妇‘抱不平,鸣蒙冤’,此等可耻程度,凭着什么,就凭着自信他的易容手段在场无人可知,自信他们如何也无法揭下假云皇后那张假面。 是吗? 桃花明眸,一刹闪现出一股沉压之色。 还想要垂死挣扎…… “澹梁国中有座雾霭山,此山常年萦绕瘴气,毒雾弥漫,活人难居。” 再一次清凉之声,与殿内这般响起,云霁与苏娆再次彼此相视去一眼,他说出这么一句与此刻殿内情形似乎毫无关联之事,他这又何意? 不等众人心中波澜再起,也不等丁老反应,云霁迈前一步来,银黑面具之下那双细长凤眸,此刻内里皆乃深邃,望去丁老那张褶皱的脸,尤其他那双眼瞳似都要爆出眼眶的阴邪眸子,眼珠突出的已是过甚。 瞧着这一眼,再道: “这样一座活人难居的雾霭山间,山谷中却生存一氏隐世医毒世家。” 宁家世代生存在雾霭山中,他们不通外界,一心只在钻研医毒之道,历经三代,著出一本‘宁氏药典’。 此药典分有上下两册,上册记载精密医术,各种疑难杂症的医治之法,下册记载各类毒虫毒物,以及令世人听之只觉惊骇万分的诡谲毒术。 在四十年前,宁家有一名旁支子弟心生贪念盗走宁氏药典,被宁家发现后,只追回上册医典,下册毒典随着那名旁支子弟滚落山崖而失踪。 此毒典记载之毒术,炼制控制人身体的傀儡丹,摄人心魂的摄魂之术,最为厉害一种毒术,唤‘推骨易容’之术,此术可将自己面貌推换作旁人容颜,不留任何易容痕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 哐… 医毒世家宁家被云霁那么说出来,丁老已刹然变着一息面色,再当随后之事字字句句出口,丁老已几乎控制不住了他面上表情,尤其是‘推骨易容’此等奇术,让他拄着拐杖的干瘪右手,五指指尖泛白之色之浓,让手背控制不住颤栗一下,从而使手中的拐杖发出一声响来。 眼瞳突出的阴邪眸子,死死盯住了云霁。 此人是谁?为何会将他的事亦知晓的如此一清二楚,难道宁竹并未死,带回来的那具尸体难道不是宁竹。 呼吸因此而粗沉。 难道此人才是宁竹。 丁老拄着拐杖的干瘪右手再次发力,让五指指尖的泛白一直蔓延至指根,手背上的皮肤也由此化为青中带红,更有一条条青筋蔓延其上。 杀念由心起。 站在高台上的澹梁皇夫妇更是变着面色,尤其是云皇后,再次慌张,从而做出来一个举动,本挽着澹梁皇的手背,左手悄然背在了身后。 这个举动,她自以为她做的隐秘不留痕迹,可早已落入一直用眼角盯着她的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之内。 亦落入在银黑面具之下的那双细长凤眸之内,眼尾本就上翘,加之乃双眼皮,放大眼角间距,这让眼瞳所观之的范围更广阔,眼观八方。 “‘推骨易容’之术,神奇且不留易容痕迹,但它却有一致命弱点,每月初一,须以七彩花斑蛇毒麻痹周身,抑制面骨重生带来的蚀骨之痛,再次塑骨,否则生骨重生长,五官渐渐变形,到最后彻底扭曲。” 云霁再言,‘推骨易容’的后遗之症,在丁老面上已是愈发的明显,这也是为何云霁在开口后那么望去了丁老一眼,改头换面的后遗症。 ‘推骨易容’此等奇术,是以独特手法加之内力,击碎换容者的面骨,再如捏泥人般重新捏出新的面骨,此过程耗时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而年岁越小者,成功几率越大,耗时也越短,其后遗之症也越小。 如云皇后,如假暹木亚玲,比之丁老已显现的后遗之症,她们两个可谓浑然天成,毫无半点的后遗痕迹。 唯一能证明她们的证据,乃每月初一被七彩花斑毒蛇所咬过后留在手臂臂弯之内的一对又大又深的齿痕。 云霁此话间,暹毅迟韶的一名贴身暗卫,已蹲在已死假暹木亚玲身旁掀起她的双袖,赫然,她左臂臂弯处的齿痕一目了然,深而大的毒蛇齿痕,令四周肤色发青发紫的可怕。 如此明显特征,落入在场所有人眼中,纷纷倒吸一口气,更让王丞相这个世家大族代表幽沉下来目光。 看着假暹木亚玲的臂弯处好片刻,又转眸向苏娆他们那边去,将视线停留在愈发相信苏娆的云老王爷身上。 须臾,才望向澹梁皇,见他终究未曾维持住心中的惊慌,流露于表面上一息时刻,王丞相沉定了声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 “吾澹梁,祖宗留下的治世之道,以仁义大善治理国家,恩泽天下,澹梁之皇更该以身作则,还请陛下掀起皇后娘娘衣袖,以证其真假与否,还吾澹梁安宁,陛下亦可自证清白,令诸暹与云琅两国使臣瞧清,前朝余孽诡计多端,不可放任。” “事到如今,人证物证都已摆在了面前,难道澹梁世家大族还看不清,还是说,其实皆不过一丘之貉,那么继续惺惺作态,也不过就是把自己扮作小丑,倒是愉了本公主。” 此言讥讽,苏娆在王相之言刚落后便如此一语,澹梁的世家大族难道也只是徒有虚名,与其同流合污。 “隐世医毒世家,宁家,这个姓氏‘宁’只比姓氏‘丁’多出来一个头,而这多出来的一个头正巧乃‘家’的上方,这可不就是舍弃了家族叛逃出山,澹梁敬仰的丁神医既然都已改容换貌,那改名换姓怎不彻底点,难不成还想着荣归故里?” 继续嘲讽,依旧张狂,狂悖至极,如此再添一把火,她就还不信了,他们还能继续伪善下去,矫言伪行,不主动褪了他们裹着的那层人.皮。 第五百一十二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六)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放肆之笑,响彻殿内,澹梁皇再不伪装了,都到而今此等地步,他再继续伪装下去,诚如苏娆嘲讽着王相,把自己扮作小丑而愉了他人。 “王相,寡人乃澹梁之皇,何须自证清白与前朝余孽,你身为吾澹梁大家,竟与诸暹同云琅一般偏听偏信,是否,尔等其实早已勾结一起。” 虽不再继续伪装,却依旧将自己标榜在正义之道上,柔情的那双丹凤眼,一眼扫过去殿中所有的大官,其内里之阴霾,心间更杀意丛生。 就连澹梁世家大族都已与前朝余孽勾结了,那这些澹梁大臣当中又会有多少,今夜之事如何也不能传出去,他之帝王名声,又如何能毁之。 哐… 哐… 哐… 丁老与澹梁皇狼狈为奸,对澹梁皇的这份心思,斩尽杀绝,自然心领神会,那干瘪右手中拄着的拐杖,溘地连着在地面上这么敲击着三下,如此连贯的敲击,明显是某种暗号。 哗… 哗啦… 环绕忠嘉殿四周平静的流水湖面上突然泛起层层涟漪,只一刹功夫,便有流箭从四面八方的湖水中射出。 带着水渍的箭矢,在灯火下反射出锋利,嗖嗖射入四方开阔的殿内,将高悬殿檐上的灯笼射穿,射灭殿内一二盏烛,更射入了皮.肉之内。 “前朝余孽蛊惑人心,陛下宅心仁厚一再宽容,可老叟实难再忍着,今夜老叟便替陛下剿灭这些叛佞余孽,事后陛下如何惩处老叟皆可。” 丁老一把抓住呆着的容枫,在这一时闪身澹梁皇夫妇身旁,还不忘为自己的行为向澹梁皇道罪,以此维护好澹梁皇仁厚帝王名声未毁之。 只要杀光在场所有知情者,那么明日容恪依旧是厚德爱民的澹梁之皇,而他所做之事也不会为他人知,他依然还是澹梁诸人敬仰的神医,他一定要回去家族,趾高气昂回去。 噗… 砰… 殷红殷红的血,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味,一息席卷四周,弥漫忠嘉殿。 澹梁各部大臣各个面色变,无论是云老王爷安插者,还是本就忠心澹梁皇的臣子,以及何时都保持中立的世家大族,皆目光大瞪,难置信,可他们已无时刻质问他们的陛下。 他们对澹梁忠心耿耿,对陛下更是从无二心,陛下为何如此对他们,为何陛下竟要将他们也斩尽杀绝,竟一个不留,这是要毁了澹梁国。 有武艺傍身的官员,还快速反应的躲开,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儿,被流箭射中者,一个个倒在殿中,血色一息染红她们身.下方寸之地。 此等暴戾恣睢情形,苏娆与云霁是有设想过的,他们有设想过容恪若是被他们逼到绝境,是否会丧尽天良,但容恪他们竟然真丧心病狂到此等程度,这让苏娆内心再沉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 为着自己所行所为腌臜之事不被传出去,不被世人所知,遗臭万年,便杀尽在场所有知晓者再沉封真相。 毕竟,只有死人不会多言。 桃花明眸四周自带的那股桃色在这一时愈发加深,渲染了苏娆的眼角。 玉骨扇自手中快速回旋,划破长空阻挡流箭,苏娆让璀璨和萧芷三人带上欢娘和慕廉,护云老王爷和云穆越快速退到一处殿柱旁,躲避流箭。 同时对苏五喊话一声,让苏五和金衣暗卫速去将那些大臣的子女护住,也躲到就近的殿柱旁去,无处可躲,躲不了的,就用席案抵挡流箭。 她自己则直接冲上前,抵挡如同流星划过的箭雨,亦为云霁保驾护航。 是时候该讨回公道了,该报仇雪恨了。 且擒贼先擒王,现在澹梁皇他们已自曝,那么拿下他们,便能最大程度控制住他们手中那股邪恶暗军势力,尤其是掌控那股邪恶暗军势力的丁老,拿下此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以最小代价控住澹梁皇城。 云霁与苏娆早已商榷好着,此刻,望着站在二层阶台殿上的澹梁皇夫妇和丁老,尤其是云皇后那张脸,这让云霁心中的寒漠尘再次急戾气息,其眸内蚀骨的恨,使得自他耳畔嗖嗖划过的箭矢都觉不再危险。 “母后的容颜,母后的身份,被占据的太久太久了,是该讨回来了。” 此语喃呢,云霁还是云霁,未曾让杀戮成性的寒漠尘出来,而是容骁,完完整整的他,为母后报仇雪恨。 白皙的玉指,缓缓摸上去了他的腰间,随之一息,一柄软剑出现在手中,而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去,朝澹梁皇他们走去,那些射向他面前的箭矢,还未至前便被苏娆挡掉。 暹毅迟韶这边,随从的护卫也在暹毅迟韶的命令下,去护毫无武艺傍身的澹梁大臣夫妇,暹毅迟韶自己一左一右将小玉和那名受伤过重无法自保的鹰冀军也带到一处殿柱旁。 寒眸快速掠过苏娆这边,见苏娆一人抵挡,云霁直逼殿上,暹毅迟韶当即又飞身跃入殿中心与苏娆并肩。 就如同他们那年在枫叶林中面对那一批批凶狠恶狼时,能把彼此的背交给彼此,再次并肩而战杀四方。 “王相,小心箭矢。” 突兀,如此一声急促喊声,眼见一支流箭直逼王丞相而去,裴良快速扑过去,一把将王丞相扑倒地上。 险险躲过。 裴良这一下举动,落入到澹梁皇的眼中,让他垂落着的手一下咯嘣响。 这一场箭雨杀局,本来澹梁皇就是不留余地,并不打算留下一个人,哪怕是他自己的心腹,他也不信不留,此刻,得见他最信任的心腹如此去救人,又想到被诬陷的吴阳, 澹梁皇更是一个心腹都不再信着。 果然…果然前朝余孽早已渗透着他的身边,他身边的每个心腹大臣。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 柔情的丹凤眼,内里阴霭再如何也难以压制,已要走近的云霁轻易可感觉,他尚未出手,澹梁皇身前护卫的御前总管先动,与已死那荀尚书一样直接徒手欺来,拳带劲风。 这一拳所发出来的力道,如同一头蛮牛撞击而来,尚未曾靠近云霁,只在劲风先扫过之际,云霁就已有所判断,手中的软剑不足以抵挡,当即,云霁左手出招也以拳对之。 浓厚磅礴的内力包裹在白皙的拳头上,两拳相撞,让忠嘉殿内已燃过半的烛火一息被灭大半,嗖嗖又至的流箭更是尚未射至身旁就已被震落地面上,那一袭玄衣更被相撞所带来的劲风掀动了衣摆,哗哗摇曳。 初次对战,双方皆未曾有后退着一步,御前总管以蛮力,云霁内力加身,可他如此的接住御前总管一拳,还是让澹梁皇和丁老皆变着一下面色,毕竟神丹之力如何他们再清楚不过,云霁不止接住且稳如泰山,如何能不让他们内心之中沉郁。 这便是前朝余孽的底气,逍遥楼。 分心关注着云霁的苏娆也心中沉定,尤其是见出手之人乃御前总管,那么是否澹梁皇的那股暗军势力其实就乃宫中太监奴仆,摆在明面上。 心中刚这么动着,一批暗军出现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七) 哗啦… 哗啦… 一波流箭过后,一批人影紧随其后从湖中跃出,束腰劲装,鬼面遮容。 跃上四周廊道。 与荀尚书和御前总管两人有所不同,他们皆手持锋利短刃,速度之快,完全就是杀手级别的一批暗军。 自湖中如此跃出而来,再带出层层水渍打染四周回旋廊道,留下的水痕脚印就像是踩过了雨后路面才带来的痕迹,一个个凌乱的水色脚印。 明明乃星河璀璨的夜晚,月华潋滟而走,星幕闪烁斑斓,却在这一息时生出种下过雨的错觉,雨后的夜,雨水打染了忠嘉殿外,随后也将会浸染忠嘉殿内,淋透殿内地面。 这批暗军只一晃功夫,冲进去殿中,显而易见的又留下带着湖水的脚印,且自他们身上流下来的湖水淋着了地面,滴滴的滴落,他们冲进殿中,并未曾一下与苏娆和暹毅迟韶交上手,而是和殿外那些反水禁军先对上,被这些禁军阻拦前路。 在那一波如雨般的流箭嗖嗖而出之时,苏娆他们这边人便已快速冲过来。 锋利短刃与禁军佩剑之间的交锋,短刃与剑锋相撞,不止发出电光火石,更是一刃就将剑锋断做两半,而手执长剑的禁军连着后退好几步,整个右手发麻颤栗,虎口出血。 更有未曾避开者,在剑被断之时,短刃直接刺穿盔甲,在他们身上留下深深血口,殷红血色一息染红身前,有甚者掉落砸入湖中,更映红了本清澈的湖水,添上这抹艳色。 而上来那一批有二十余人的暗军,他们毫无半点伤,连衣角都未曾有破损,更别说能伤着他们分毫了。 这一刹交锋,胜败如何已显著非常。 即便云霁与那御前总管交锋云霁似乎胜一筹,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云霁再怎么厉害,也难以一人来对付这些不止肌肉强悍且身体灵活的暗军,且容恪他们密谋经年,手下也不可能只豢养了这么二十余暗军。 如此这般思忖而来,苏娆的气息再次沉压,目光直直盯上去守护在澹梁皇夫妇身旁的丁老身上,他那眼瞳突出的阴邪眸子里再次胜券在握,是否觉得没有竹先生就可高枕无忧,无人能奈何得了他造出的这些暗军,无人可破他炼制的毒丹功效。 “自负过头,有时候下一瞬就会被狠狠掌掴了脸。” 随着苏娆这一语话间,她身形骤动,红衣蹁跹迭起,青丝随风而飞,一个闪身到了冲向她和暹毅迟韶过来的那些暗军身后,手腕转动间,五枚银针从手中射出,闪电般速度,那些暗军虽反应亦快,可有三人还是中招,银针射入他们项部后发际正中直上一寸位置,针尾完全没入。 嗡… 中招的五人,不过一刹,顿觉手脚发麻不听使唤,脑中更是如被闪电一击般感觉,竟直直砸在了殿中轰然倒地,如泄了气的皮球,没了气息,前一刻还是神勇无敌,这下一刻,他们竟就被苏娆这么轻松的除掉。 丁老见着这突如其来一幕,那突出的眼瞳,眼珠子差点惊爆了出来。 更别说澹梁皇夫妇。 云皇后的难以置信,澹梁皇本就阴霭的神情,一刹睨过去丁老身上,凤眸也瞪大,其内瞳孔更觉被撑大。 这怎么回事? “你也是医者。” 此一声略微变色,丁老心中的惊骇也就一息,化作愈加沉郁,他没有注意着澹梁皇的反应,而是死死盯住苏娆射出银针的左手,本胜券在握的他,骤然之间也警惕着心神。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苏娆轻蔑一笑,面上完全一副成竹在胸,心底却松了口气,果然验对了。 在那日风雅小居事后,苏娆研究带回去的荀尚书的血液,短时也难发现异样,从血液中提取寻着破解之法,便想到荀尚书的死亡,苏二只用一掌就让荀尚书泄气,要么那时药效已过,要么就是苏二击中了他要害之处,才会达成那样的效果。 当时苏二是从荀尚书的后面突袭,所伤位置刚好在脖颈后背,苏娆便仔细一番研究,将人体后背及脖颈处的所有能致命之处皆在脑中过了一遍,竟还真让她想着一处致命点。 风府穴,此穴位乃督脉上的腧穴,就在项部后发际正中直上一寸位置,里边就乃延髓,施针若稍有偏差不当,或针刺深度过深,就可致命。 对于人身上的穴位,苏娆能完整的将人体七百二十处穴位标记出来,对于各个穴位的作用自也了然于心。 他们强悍了这些暗军的身体肌肉,身体上的要害穴位难以伤之致命,可脑后所分布的穴位,位处脑部,而大脑是人体最精密复杂的器.官之一,坚硬,却亦最脆弱,可值得一验。 “即便你乃医者,可只你一人又如何抵挡老叟所造成百神兵,只要解决你,老叟的神兵依旧神勇无敌。” 从苏娆刚刚所射手法位置,丁老自然也已知,所以才会问了苏娆那么一句话,彼此皆乃医者,才会明白彼此所用何种手段,此刻又如何想法。 就在这句话下,丁老手中拐杖朝着苏娆直击而来,拐杖自上而下砸来,上面的小孔内同时弥漫出一股细密烟雾,如同入冬时哈出的一口寒气,轻易难察觉,苏娆却立刻堵住口鼻,随后步履挪动,一个侧身避开。 同时手中玉骨扇一扇而过,一阵劲风横扫而出,将弥漫而来的烟雾扇回丁老身上,毫发无损避开这一击。 啪… 丁老一击击空,拐杖的杖头砸在地面上,竟将地面上所铺地砖砸出一个浅坑,沿着坑的边缘裂开几道纹路。 丁老这拐杖乃檀木所制成拐杖,可内里似乎暗藏有玄机,否则在他这一击下理应拐杖断裂才对,而不是造成这样的地面破坏。 丁老这么出手,那些因着苏娆那一击而一刹惊着的暗军也再次出手,也再次被稍缓和过来的禁军又拦着。 灌入内力的长剑剑锋砍在那些暗军的身上,却只能伤其薄薄一层皮。 “暹毅迟韶,内力凝指间,以指关节痛击他们后颈发线正中直上一寸位置。” 丁老再次攻来,苏娆当即对暹毅迟韶喊出这么一句话,她脱不开身,云霁也被御前总管缠住,唯有暹毅迟韶内力浑厚,且他被誉为诸暹第一勇士,他能徒手一拳击飞猛虎,他之筋骨手劲,也是不可小觑的。 虽不如银针一般可直接刺入风府穴中将其致命,但能在最大程度上麻痹那些暗军的手脚四肢,造成伤害,让那些暗军泄去大半的强悍力量。 筵席前不曾告知暹毅迟韶,是想着她所思若难以将其伤之,多言反倒会扰乱暹毅迟韶,虽然她有八成把握,但还是验过为证,眼见为实,而今见效果俱佳,自是及时相告。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一十四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八) 刀光剑影之间,血色愈发染红忠嘉殿。 忠嘉殿内终彻底乱之,杀戮丛生。 一股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彻底将忠嘉殿变作修罗场,殿外的活水湖,一层一层清水被染色,根本流不尽。 流水难以再清澈如初,被鲜血污浊,被尸体践踏,彻底化作为血池。 这样的一幕场景,落入那双曾经暖阳而今却落没的已毫无半点暖色光彩的眸子里,容枫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刺目的他眼角酸涩,酸涩的发红。 就距离他不远处的皇弟,身上一股杀戮感,随着与他从不知竟然会那么强横的御前总管对战时刻愈久,这股杀戮感愈发明显,所带有的仇恨,就是他昨夜才在苏娆那里感觉到的,早已蚀入骨髓之中的血仇。 而稍远处殿中的苏娆,若只以武力对战,丁老不是自小被苏老将军教大的苏娆的对手,他胜在那有玄机的拐杖,才能困苏娆一时难脱开身。 再见着已被那批暗军包围起来的暹毅迟韶和已所剩无几的那些禁军,虽有苏娆寻得破解之法,可那批暗军也已自知命门,又如何能轻易让暹毅迟韶和那些禁军袭到他们身后。 但也因他们顾及身后命门,所以手脚也就被束缚一二,诡谲的身法难以施展开,一时之间双方也就僵持。 这也就让殿内的杀伐难以快速结束,让殿内的血色愈发之重,浓郁的血腥味更是弥漫整个鼻息,让胃中生出来泛呕之感,想要溢出咽喉。 喉结,难以适应的上下翕动好几下。 又见侥幸躲过那一场箭雨此刻被救至殿中角落里躲避的臣民,温文俊雅的澹梁国的男儿,柔丽的澹梁大家闺秀,血溅在他们的身上脸上,不只是辱没了他们个人,更是玷.污澹梁,百年声名,一朝化作虚无。 容枫,转眸再看去了身旁的父皇与母后,他们面容上的神情,对造成这样杀戮的局面,他们毫无动于衷。 杀人,或者说杀死无辜人,他们是否早已司空见惯。 可这些人都是他们的臣民,是澹梁的子民啊! 这,还是他的父皇与母后吗? 父皇所在乎的皇室名声究竟是什么? 私利,野心,还是天下欲.望… “陛…陛下,有叛军攻入了宫中。” 此一声喊报,被殿内嘈杂的杀伐声遮掩,拖着伤痕累累身体而来的一名禁军话刚喊完,身体趔趄而倒直接栽到血池内,再溅起哗哗水声,又加深一分血红之色,渲染流水。 忠嘉殿内乱起,忠嘉殿外,第二道宫门之内也又迭起杀伐,带兵前来与依影他们汇合的苏寒和漠鹰及吴阳等一众人,他们在踏入第二道宫门之内后暴露了,被丁老所安排在暗中的一拨禁军发现,双方交锋。 这拨禁军中依旧有着一半云老王爷所安插的人手,在禁军不防之际快速出手,有着他们的相助,依影一众人可谓是长驱直入,不过须臾之间,长枪与弯刀的碰撞声,敌我双方间的喊杀声就传入到了忠嘉殿内。 只是在此刻,此等又生变故已无法引起殿内那些惶惶躲避被屠戮下场的澹梁各部大臣再惊悚,也就耳听八方的澹梁皇听见了,也瞧见了。 那双柔情的丹凤眼,穿透殿内的杀伐,直直望向从御花园杀过来的领头的吴阳身上,微眯起的眼角使得本上翘着的眼尾微微平着,眼角折出几条鱼尾纹,就像他此刻的内心,叠出着层层阴霾,阴翳了他整个人。 更见着吴阳身边跟随一人,云伯,不曾陪在云老王爷的身边,现在却和被诬陷的他的车骑将军一起来。 好,真是好的很啊! 心中的阴霾如有实体,此刻澹梁皇的四周三尺之内,就是黑雾笼罩。 云老王爷也听见了,他也瞧见了,抬起手让护卫在他前面的璀璨兄妹左右分开,他也一目望向忠嘉殿外。 “岳丈,就在此刻前,寡人还在心中为岳丈辩解,岳丈必定是受了前朝余孽的蒙蔽,可是现在瞧见岳丈身边那奴才,寡人才觉得自己太善了。 即便是抓住背叛寡人和爱妃的这一对叛奴那时,知他们竟在云琅的逍遥居中藏匿这多年,寡人也未曾多怀疑过,这对贱奴是否有找过岳丈,是否如今夜一样编造那等谎言。” 隔空这么一番话,澹梁皇拉着云皇后,竟稳稳当当又坐回龙椅凤位上。 对于外殿而来的叛军,他毫无半分惊慌神情,就好像现出这等情形在他预料之中,也将会在他掌握之下。 “寡人如此的信任着岳丈,可岳丈所为,实乃令寡人和爱妃失望啊!” 又此等可耻程度,被丁老困着的苏娆也觉着咽喉处作呕,这等无.耻之徒,他竟还能说出如此矫饰之言。 他信任云老王爷?怕是自信过头他们自己的腌臜手段,‘推骨易容’之术一经推骨,假变真,即便再高明的医者也查不出真假,因为毫无易容痕迹,更因着这多年来云老王爷一直毫无动作,一直隐忍至今时。 鼻息之内发出一声哼,薄凉明眸,手中玉骨扇再次转动,又一次将拐杖内冒出的烟雾扇飞,苏娆顺势一脚出,脚踹丁老身前,丁老横起拐杖格挡,还是被苏娆这一脚踹退一步,苏娆当即后空翻才暂时脱开身。 云霁那边。 那御前总管也只是被丹药强行提升着筋骨力量,他自身并无功底,与云霁交战这片刻已显露溃败之势。 云霁寻得间隙,闪身至其身后一掌击至其脖颈,又极快化掌为指直击其风府穴。 御前总管赫然四肢发麻,身体有了一瞬滞留,便再不是云霁的对手了。 云霁再出手,掌风带着磅礴之力,御前总管扑向了前方,身体轰然扑地,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翻白了眸子。 一解决御前总管,云霁扭头望向苏娆一眼,见苏娆亦无恙,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殿上,却与容枫的视线相交。 只是未等着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会否对上,再一番动静,黑压压一群从与忠嘉殿外湖面相隔的偏殿之内而出,又是一批暗军,乃前批暗军的两倍,手中同样短刃,包围忠嘉殿。 更有御花园中假山之内, 本闭合完整的一座假山,发出咔的一声响,随后假山分开两旁,暗军更涌出。 此批暗军之多,瞧来,比之与苏寒和漠鹰与吴阳他们所带之兵只多不少。 这第三批暗军,一息间将前来的苏寒和漠鹰所带鹰冀军与吴阳所带兵全部包围起,不止截断了他们后路,也截断了他们过来忠嘉殿这边。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五百一十五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十九) 星辰月华,依旧闪耀着它们的光芒,并未曾因为高空之下迭起的血色杀戮而被遮掩,消失于夜色之下。 它们斑斓夺目,清亮透丽,宣示着澹梁的好节气,山河秀丽,如沐春风。 绚烂明丽的夜晚。 忠嘉殿内再次发出笑声,胜券在握的笑,野心勃勃的笑,夙愿将成的笑,让那人身上再毫无半分澹梁国君王有的气韵,澹梁的如沐春风。 “毅亲王与寡人岳丈,不幸被前朝余孽偷袭,与前朝余孽同归于尽,毅亲王身死之际将诸暹交托长乐手中,允长乐与寡人澹梁太子婚事,长乐公主将携诸暹举国嫁入澹梁。” 在人员全部齐聚容宫后,澹梁皇居高临下,再毫无遮掩他的那勃勃野心,将他最终的盘算如此喧之于众。 诸暹毅亲王托孤,长乐公主与澹梁太子大婚,澹梁与诸暹两国一家亲,令诸暹百姓与澹梁百姓一样安居乐业,夜不闭户,此等天下安和盛况,百姓们皆向往之,喜悦至极。 此两国,在诸暹卫皇与蓉玉郡主结亲后再次亲上加亲,给两国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云琅与澹梁亦该如此。 云老王爷不幸身死,其女云皇后不惜病体亲自送父遗体归国,在归国期间,发觉新皇玩世不恭,德行败坏,实不堪一国之君,云皇后曾身为云琅郡主,怎能看着母国为新皇败之,澹梁与云琅本姻亲,若两国也能合二为一,那云琅百姓亦可如诸暹与澹梁百姓一般,阖家安康。 一字一语幻想他早已设想好的天下一统,他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是他造就了一个太平盛世的天下,他的壮举将一代代载入史册中,为后世所铭记,声名广为流传。 容恪,似乎已经预见了他站在天下的最顶端,高高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身穿紫金袍,头戴紫金龙冠,恩泽天下,为世人匍匐膜拜。 那双柔情丹凤眼内弥漫出天下已在向他招着手的浓烈欲.望,勃勃野心尽显容颜之上,扭曲了他的容色。 盘踞心头那么多年的夙愿就要达成,再也等不了了,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在将他这宏伟壮丽的理想宣告完之际,大掌一挥间,暗军全部动起。 血色,再一次弥漫,浓郁的红色,挥洒在御花园中刚含苞待放的娇羞花朵上面,鲜艳了每株花朵色泽,将它们的根系都染的发红,更有血洒假山间汇成小小瀑布,血流成河。 那第二批暗军也冲进来忠嘉殿内,云霁未曾踏上阶台,未曾与容枫可能对峙上,被这批暗军团团包围。 一时脱开身的苏娆见云霁如此被困,与暹毅迟韶一样处境,眉黛再拢起。 外面本该援助他们的鹰冀军此刻已然支援不了,他们似乎孤立无援了。 “前朝余孽,纵你有千般的手段能耐,让逍遥楼在澹梁作乱,宵小行径多年,今夜也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丁老,再一番得意忘形,手中拐杖再次动,再一次向苏娆攻击而至。 援助他们的主将被困,领头的苏娆和云霁与暹毅迟韶这三人也被困着,他们想要靠近澹梁皇,就得一步步的杀上去,铺出一条骸骨血路,才有可能拿下澹梁皇,结束这一场血夜杀戮,可这条路此刻太过艰难。 被保护着的云老王爷,瞧着殿中这等情形,不再坐镇后方了,他动了,迈开步伐,沿忠嘉殿内护栏那边过去,那里有苏五和金衣暗卫护下的一条道,护澹梁大臣子女在此躲避杀戮,沿着这条道,可绕道殿上。 “我要杀了你们。” 刹然,如此一声。 云老王爷刚动,却有另一人先他一步突然出现在殿上,此人身着禁军的衣着,满身的血色已被湖水洗涤,他乃不久前前来通禀的那名禁军,可此刻手中却握一把弯刀匕首,诸暹国武器,匕首直逼澹梁皇面门。 在所有人皆将视线关注在那战场之上时,此人从湖中游过来,游至着上方,而后如此突现刺杀澹梁皇。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其声中带着浓浓恨,却让半靠在殿下殿住旁虚弱的小玉赫然瞪大目光,视线直望向殿上,带出激动之色。 容枫也是浑身一震,关注点从殿中也移向那刺客身上,脚步同时动。 眼见着那刺客手中弯刀匕首已至澹梁皇面门三寸之际,容枫却大喊声: “父皇,不要…” 他这喊话,担心的并不是澹梁皇夫妇的安危,反而是担心那个刺客。 可在容枫喊话之际,澹梁皇已然出手,只见他右手动,手掌绕过那把弯刀匕首,一把就捏住了刺客手腕,手骨作响,匕首当即从刺客的手中掉落,澹梁皇左手一把握住匕首反刺入那个刺客的腹部,随后又一掌出,刺客便如抛物一般飞出去。 匕首也被拔出,带起一串血色亦划过空中。 砰的一声,刺客直直撞在殿上那飞龙盘旋的殿柱之上,一口鲜血又噗出,砸倒地上,所戴禁军头盔掉落,一头秀发散落,也露出她的容颜。 “噗,咳咳咳咳…” 是暹木亚玲,是真正的暹木亚玲,她来了。 “玲…儿…” 慌错大喊声,容枫脚步凌乱扑到暹木亚玲身旁,忙忙抱起暹木亚玲入怀。 “玲儿…玲儿…” 手忙脚乱的按住暹木亚玲腹部伤口,又擦拭暹木亚玲的嘴角,可一股一股的鲜血从腹部涌出,从口中流出,他怎么按也按不住,擦也擦不完,左手已被鲜血染的殷红殷红。 被送至安全之地此刻本该还昏睡的暹木亚玲,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她如此刺杀澹梁皇,就如同当初去刺杀云琅瑜皇。 她的出现,也再次打断了殿内这已迭起的杀戮。 在容枫喊出第一句话时,殿内杀戮已然停歇一刹。 毕竟有刺客在暗军层层包围之下竟还能靠近刺杀澹梁皇,如何能不让丁老和那些暗军乱着心神,分心一刹。 也就是这一刹,给了苏娆他们可乘的时机,让苏娆和云霁与暹毅迟韶汇合一起,脱离了层层包围圈中。 苏娆一掌击在分心的丁老的胸膛上,他也一口血喷出,连连后退好多步。 最后还是手中拐杖及时插至地砖内,才停住了继续后退,单膝跪了地上,干瘪的手捂住心口又狂咳好几声,吐出好几口血,面色一息苍白。 云霁和暹毅迟韶两人也从暗军的包围圈中脱.身而出,后退到苏娆身旁。 暹毅迟韶的目光直落殿上,随后他再动,直接从那些暗军的头顶飞跃了过去,大阔步赶至了暹木亚玲那儿。 第五百一十六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 “咳…咳咳咳…” 如此的咳喘声,在暹毅迟韶过来之际才强自压制一分,暹木亚玲将视线投在暹毅迟韶的面上,他过来后没有多言一句话,只是就凝视着她,可暹木亚玲知,她的小皇叔怒及。 “小…皇…叔…” 拉下容枫再次去擦她嘴角血色的手,暹木亚玲望着暹毅迟韶,本就被药物折磨苍白虚弱的容颜,在澹梁皇一刀一掌之下,更显现了死灰之色,可此刻暹木亚玲的目光坚定无悔,对她再一次的这么任性所为,即便小皇叔怒及,她也会这么做。 “这…这是长乐…长乐第二次任性,也是…也是最后一次,小皇叔,长乐…长乐有负小皇叔经年教诲。” 艰难的话,混合着又咳出口的血色,腹部伤口更血流不止,让暹毅迟韶垂着的双手咯嘣,捏出条条青蔓,更有一二根青筋从他鬓角显现。 “暹…木…亚…玲…” 如此再直唤暹木亚玲之名,暹毅迟韶内心之怒及,让胸.膛高低起伏。 “咳…咳咳咳…” 再咳喘,暹木亚玲口中和腹部又溢出血色。 暹毅迟韶瞧着,心中怒及终是消无,视线投向苏娆的那边,内里生出一抹焦急,请苏娆出手相救暹木亚玲。 没救的… 苏娆却是摇头一下,不用诊脉她也知晓,澹梁皇的一刀加一掌已然碎了暹木亚玲的内腹心脉,回天乏术。 容枫更加慌乱,他也大喊传太医,想抱起暹木亚玲找太医,被暹木亚玲阻止,她此来刺杀,没想能活着。 “表哥,不用…不用了,玲儿不想…不想落得和父皇一样…一样下场。” 与其被药瘾折磨而亡,与其与表哥从此为杀父仇敌,她…她宁可就这么死亡,至少她…她是死在了表哥的怀中。 “只是…只是往后就要苦了表哥一人了,表哥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每说一个字,就牵动腹部的伤口溢出来血色,暹木亚玲也就只支撑了这片刻时,死了,死在了容枫的怀中。 未曾说完这最后一句不舍,她闭上了眼,想要去抚摸容枫的脸庞抚掉他眼角悬挂的泪滴,未曾有做到,手刚触碰容枫的脸,便无力的落下。 眼角也有一滴泪色滑落,这是她对容枫的眷恋不舍,更对小皇叔的浓浓歉疚,她任性的独留爱她的两个男人在世,只能看着她这么死亡。 “玲…儿…” 嘶喊声。 歇斯底里。 容枫紧紧抱住了暹木亚玲,目光却转向他的父皇和母后,觉得陌生。 容枫虽不知诸暹卫皇之死与他的父皇和母后也有关,可只暹木亚玲刺杀澹梁皇,容枫就明白,也知道了。 因为容枫了解暹木亚玲,暹木亚玲绝不会无故刺杀他的父皇和母后。 “为什么?” 此一声质问,低喃声音,他的心中困顿了。 “为什么连玲儿都不放过。” 他只是想努力很努力的将自己的双亲从漩涡里拉出,不要一错再错了,可到此刻,才感觉他只有无力。 满心无力。 原来他不止救不了父母,救不了家国,他连他心爱的玲儿都没有护住。 他想要护澹梁百姓安稳,却阻止不了荣华郡主想报仇,他想要救他的父皇母后,到头来才发现,他所认识的父皇母后皆是这么的陌生可怕。 母后为保下一个心思不正的丁老,可以不惜以自己安康逼迫他妥协,为自己的荣华可以占据她人的人生,这样的母后如何能是父皇曾娶回的那位圣洁出尘的云琅诸侯国郡主。 他的父皇,更是与心思不正的丁老经年密谋,不惜以澹梁士兵之生命以搏,以阴毒丹药强行提升将士的身体力量,为他们的私利野心搏斗,而今更是想杀光满朝文武重臣。 而他,皇后的长子,澹梁国的储君,嫡出之子,原不过只是霸占了皇弟一切的私生庶子,包括他的母后,几十年的荣宠尊贵皆不过是抢来的。 眼中的泪,彻底晕染了容枫的双眸,再不曾有半点的朝气,瞧着怀中闭目的爱人,死在他父皇的手中,瞧着这血染的忠嘉殿,已满目疮痍。 再瞧着苏娆和云霁,比之澹梁皇夫妇因为暹木亚玲之亡而狠蹙的眉,苏娆和云霁这些与暹木亚玲而言毫无关系的外人,都沉默了一息容颜。 而他的父皇和母后,更多却是因玲儿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筹谋。 这一刻,容枫觉得很困顿,他很困顿,他该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眼眶内充斥满的泪水,遮蔽的容枫再也看不清了他父皇和母后的容颜。 母后面上其实也有生变着,想要起身过来,却被他的父皇捏住着手腕拉着继续沉稳坐好,他澹梁国储君,克己复礼,卑以自牧,只为一女子就失了澹梁体统,那他不配做澹梁储君,更不配为他容恪的儿子。 殿内一息静谧,因暹木亚玲之死,让交战的双方各自退守了左右两边。 殿外的交战,在殿内停歇之后也停下,也各种分开了两侧,警惕防守。 夜,已过半,燃燃的烛火早已熄灭过多。 有被箭雨射灭的,也有自然燃尽的。 燃尽的烛火也只留下冰凌般的残余蜡泪,凝固在烛台的边缘,乳色蜡油,如同自脸颊滑落的串串泪珠。 流之不尽。 烛火燃尽的过多,殿内的光也就减弱过半,有殿柱遮挡月华的地方,更加陷入了昏暗内,黑暗了身影。 容枫再紧紧抱着暹木亚玲的尸首,染血的手爱惜的抚上暹木亚玲的脸,用衣袖将她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俯身在暹木亚玲额间留下一抹眷恋,又在暹木亚玲耳畔喃呢一语旁人听不清的话语,说给暹木亚玲一人的话,一旁的暹毅迟韶也未有听见。 “还请毅亲王莫要恼玲儿,毅亲王是玲儿最敬爱的小皇叔,所有的过错容枫一力承担,必会给玲儿交代。” 道尽他的爱恋, 他们青梅竹马的深情,容枫将暹木亚玲递到暹毅迟韶怀中,随后他起身一步步朝着澹梁皇夫妇走过去,捡起来被澹梁皇扔掉的那把弯刀匕首握在了他的手心。 他此番举动是要做什么?苏娆和云霁皆再蹙起一下眉头,暹木亚玲的刺杀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现在此等局面,一方是心间爱人,一方是生养的亲生父母,爱人之死,被父所杀之,父母哺育之情,教养之恩… 苏娆看着,抿压嘴角。 容枫他现在会怎么做?又要怎么做?又能怎么做?他真的会弑父吗? 大义灭亲。 云老王爷也拢起眉头,让额间褶皱愈加深着,同样看着容枫此刻行径。 虽然容枫非他亲外孙,可每年年末容枫前至云琅看望他和云老王妃,容枫心性如何,云老王爷也是了解的,此刻对容枫遭受,心间亦有所触动。 其他大臣们却只是看着,相较于此前之时还维护澹梁国体统,而今已是自顾不暇,再顾不及储君失仪。 君王如此残暴不仁,实不堪再任他们澹梁一国之君,否则澹梁国必将为其所败之,将澹梁推向万劫不复。 最为根本一个缘由,其实还在于自己的陛下竟杀他们,而救他们以及妻儿的却是诸暹毅亲王和前朝余孽。 此等之事,怎能不叫澹梁诸臣胆寒。 寒凉透底,失望至极。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五百一十七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一) “殿下…莫要胡来…” 容枫尚未至澹梁皇的身旁,丁老捂住着心口,拐杖拄地疾步至殿上,阻拦住了容枫,殿下绝不可弑父… “怎么,寡人的好皇儿这是想弑生你养你的父皇,为一个女人报仇。” 澹梁皇再阴霾目光,那双柔情的丹凤眼,瞧着因丁老阻拦而止步的容枫,内里旋绕重重黑雾,浓墨重彩。 生养的儿子若胆敢弑父,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他要的是乖乖听话的储君,而非此等忤逆之不肖儿。 云皇后亦看着容枫,面上带出急促,让容枫快把刀放下,你父皇也是正当防卫,长乐之死也非他们所愿。 “父皇,母后,既你们本性坏之,为何要教养出容枫这样一个义正之儿,而今此等局面,你们告与容枫,容枫该怎么自处?又如何自处?” 此言问,容枫满心迷茫,满眼困顿,他该怎么做,能怎么做,才能改变现在这等局面,停下这场屠戮。 入目身前的丁老,挡住他的前路,却一时清明了他的目光,一切源头皆是此人,此人心术不正,心思邪佞,祸乱因奸佞小人而生,绝留不得。 手中带着血色的匕首,刹然之间动。 一串血色便自丁老的脖颈之处飞流出。 “唔…” 丁老一脸的不可置信,手捂住苍老的脖颈,直直盯住容枫,急促的呼吸声,只见得容枫看着他的目光满目浓墨,这一眼后,便从高台殿上滚落了下去,竟就如此的死亡了。 他那瞪大的目光,感觉眼珠已然要撑破了眼眶出来,如此难以瞑目。 拐杖也从手中掉落,滚落到阶台之下,发出来一声金属砸在地面上的哐当声,杖头处的隐藏机括也不慎被磕碰,发出来了一声细弱咔响。 此刻似乎无人有所察觉。 “啊…” 丁老这么被容枫所杀,云皇后这一声尖锐,视线呆滞的停留丁老身上,一眼后,僵硬的转向容枫身上,看着容枫手中再染血的弯刀匕首。 他杀了谁?她的儿子杀了谁? “逆…子…” 相较于云皇后如此尖叫声,澹梁皇却是愈加粗沉了气息,容枫这么手段凌厉的杀了丁老,这可绝不是他教养出的那仁厚皇儿会做出的事。 好一个皇儿啊,终究还是生出了旁的心思。 眼睑内,阴翳的凝视目光,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此刻也欲除之了。 没有谁可以阻挠了他宏图霸业流传千古之名之路。 “奸佞小人祸乱澹梁,蛊惑父皇母后,儿今斩之以为正道,父皇与母后所行之一切过错,儿身为父母之子,父母之过错,理应皆由儿来承责。” 再一番言,此言何意,让苏娆和云霁心中皆咯噔一下,两人快速相视一眼,脚步刚要动,却已是迟着。 只见那把杀死暹木亚玲和丁老的弯刀匕首,也自容枫那脖颈之处划过,一串血色自脖颈喷涌,一息洒染殿台,血色殷红,殷红的似都覆盖了殿内其他血色,难再惹人注目。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如此自戕的澹梁储君身上,他给自己的这一刀,以己之命,想要结束这场屠戮。 脖颈之内,伤口之深,股股血流,容枫再将视线投向云霁的这边来,眼底流转一抹笑意,再生暖阳之色。 皇弟让他自己去找哑婆婆,去自己寻找真相,避免了他做弑母之人,他让他自己清明清楚,才不会被亲情蒙蔽着双眼,好成为一个明君。 即便今夜,皇弟依旧为他隐瞒真实身份,保他嫡长子尊荣,储君尊位。 可他早已无地自容,容家欠皇弟太多,母后欠皇弟太多,父皇欠皇弟与皇弟的母后更多,他怎能心安理得再霸占属于皇弟的位置与身份,这是皇弟的尊荣,他也该还他了。 皇弟的好意容枫就心领了,容枫以己之命,不为其他,只为偿还一二父母身上的杀孽,容枫死不足惜。 “若有来生,真想做皇弟的胞兄,与皇弟一同长大,护皇弟一世安稳。” 此一语喃呢,容枫倒地,笔直的身躯直直的砸在了殿上,未曾有滚落殿台之下,凭着最后的一口气力,他偏转脑袋凝视向暹木亚玲身上,面上生出从未消失的宠溺,笑着闭上涣散的眸,嘴角弯弯翘起着弧度。 “玲儿,表哥知你心愿,知你想表哥能好好的活着,可表哥必须要给玲儿一个交代,给诸暹和云琅一个交代,给皇弟和他的母后一个交代,更给我澹梁无辜百姓一分安宁,玲儿要走慢一点,莫让表哥追不上。” 在暹木亚玲耳畔喃呢的这一番话语,随着容枫没了气息,成为他一人怅惘,无一人可会知晓嗟叹的怅惘。 “啊…” 再一次尖锐响彻殿上,因容枫自戕而被刺.激到失神呆滞的云皇后回过神了。 “枫…儿…” 脚步踉跄从凤位上跌下来,好几次踩到自己的凤袍裙摆,差点绊倒在地,髻上凤冠因她这举动而有些歪斜,已凌乱了思绪,慌错至容枫身边,扑通跪地抱起容枫,手颤栗捂住容枫的脖颈,慌张的大喊太医,却无一人理会她,无一人可上前。 殿内诸臣,太医属三品以下之臣,没资格参宴,此刻自也不会有太医,即便有太医,此时也不会冒出头。 容枫自戕,云皇后这么错乱失了凤仪,澹梁皇却还那么稳坐龙椅上,对其子自戕替他这个父皇来赎罪,他内心更加阴霭丛生,渲染周身。 他何错之有,他无错,何须这逆子赎罪。 在澹梁皇的心中,只有容枫杀了丁老现在又用这等的方式来坏他计划的怒到至极,因这份怒,让他的身躯轻微颤栗,手背再捏出层层青筋,额间鬓角处更是青筋突跳而动。 对其子之死都无动于衷,对他们这些大臣就更不别说仁慈,昏君无疑。 “愚不可及,自以为是,永远都是这么天真,以为以一己之力就可以力挽狂澜,不过只是白白葬送一条命罢了。” 此声沉,苏娆也粗沉呼吸,担忧看着了身旁的云霁,再次牵住云霁的手。 “娆娆,我无事。” 嘴角一抹牵强的笑,云霁轻浅摇了摇头,容枫的自戕难道他料想不到吗?不,从容枫知晓一切真相那时起他其实就已有所料想,容枫秉性敦厚仁善,不会大义灭亲,只会以死赎罪,他明知,若他内心真的想保下容枫,容枫不会这么死亡了的。 终究,母后所受屈.辱之仇,他所遭受那一切,他自内心里就不曾有过放下,容骁和寒漠尘心有化不开的蚀骨之恨,而他云霁,他也没有他自己所表现的那么淡然,那么云淡风轻。 银黑面具之下的凤眸,看着因为容枫自戕而有些疯魔了的假云皇后,无一个人上去救她的儿子,她只能一人撕心裂肺的抱着她的亲儿子,这样一种蚀痛,她现在才体会到。 而他的母后,当年她算计他的母后,将他们母子生离,更屈.辱的送往大秦为质,她可曾想到她所造下这份孽因,恶果是她的儿子替她偿还。 凤眸,再望向殿上那还稳稳坐得住的澹梁皇身上,心底感同身受的寒漠尘似乎有些困不住了,因云霁心亦有恨,所以无法再桎梏束缚了寒漠尘,终是又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 母后,您的夙愿孩儿马上就为您达成。 第五百一十八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二) 暹木亚玲的死亡,容枫的自戕赎罪,最终的结果,也就只是要了丁老的命,也就只是让云皇后发疯了,承受不住同时失去了父亲和儿子,刺.激之下疯了,疯癫的抱着容枫的尸体,患上失心疯。 此外,再难改变其他。 无论是苏娆怒骂话语之下所生出的动容,还是玲珑之心早就已清明的云霁,内心虽亦触动,但却皆不会因容枫自戕就放过了澹梁皇夫妇。 再者,抱着暹木亚玲尸体的毅亲王,容枫那么自戕,他亦无动于衷,这抵消不了他失去皇兄和亲侄女的悲痛。 至于云老王爷,澹梁诸臣,也就澹梁大家代表的王丞相,久久将目光凝视在容枫的身上,很久很久都难以释怀,他们澹梁储君这么自戕,澹梁再无仁君,就要这么覆灭了吗。 思及此,其眸竟怒向云老王爷那边,与云老王爷望来他这边的目光交汇。 两人的眼中都有着一种道不明的晦暗,也只在王丞相愈发粗鲁的呼吸间才可窥探一二,他们关系匪浅。 这两人之间这番眼神交汇,也无他人到,因殿内杀戮再次迭起来。 丁老的死亡,让那些被丁老掌控的暗军神兵一时失去主心骨,澹梁皇这才从龙椅之上起来,从龙椅扶手之处抽出一柄长剑,袭入了殿中。 “寡人的英勇神兵,随寡人一起诛杀余孽铲除叛佞,开创太平盛世。” 此言蛊惑人心,澹梁皇的长剑直逼苏娆面门而来,被出来的寒漠尘挡住。 食指与中指,如同街间乱事那次那么夹住那禁军统领的长剑,寒漠尘双指夹住澹梁皇袭击而来的长剑,周身滚滚寒凉,如冰窟般席卷而来。 其寒冰之气,呼啸而过,让澹梁皇的面皮都为之颤动,头戴龙冠上的珠链更是击打交缠,发出清脆声响。 寒漠尘那双凤眸之内,那股自深处席卷而出的嗜血杀戮更似凝化成实质,让整个大殿劲风呼啸,刮灭殿内所有烛火,唯留有殿檐处还亮堂的灯笼,依旧照耀着已然这后半之夜。 那些喊杀靠近的暗军神兵,更被这股劲风掀飞,如下饺子一般落了血池之内,溅起一圈圈的哗哗落水声。 站着寒漠尘一旁的苏娆也被这股劲风力道推动着后退了两步,红衣摇曳,三千青丝被迭起,迎风飞舞。 “你,该下地狱了。” 就这么一句话,冰寒的毫无任何亲情,只有蚀骨的恨,寒漠尘双指一动,长剑随之断裂,剑尖划破长空,直逼澹梁皇心口,澹梁皇面色生变,一把松开手中断剑快速后退侧转身体,剑尖擦着他的右臂而过,划破那身月华龙袍留下深深血口。 血口之深,血色流出,一息染透他的月华色龙袍,烙印出殷红血印。 寒漠尘见此,见澹梁皇避开他这致命一击,他不给澹梁皇喘.息时机,欺身而上,只一道残影,风过留痕,与澹梁皇交战了一起,戾气丛生。 … 这样的寒漠尘,看的苏娆心有浓浓的担忧,但局面却容不得她继续分心。 只因澹梁皇在与寒漠尘对战之际,他大喊了一声: “该结束了。” 就在他这声喊话落,一支利箭自暹毅迟韶背面破空射来,带着凌厉杀伐。 苏娆面色惊变,眼见利箭直逼暹毅迟韶后背心口,当即,手中玉骨扇甩出,人也飞速而动,至暹毅迟韶那边去。 扇刃与利箭箭矢相碰撞,稍稍撞弯了利箭的方向,穿透了暹毅迟韶的右肩,如此堪堪救下了暹毅迟韶。 “唔…” 暹毅迟韶身体扑前,差点将暹木亚玲扔了出去,好在他脚上力道稳着,才没有丢下暹木亚玲,而是自己单膝跪地如此稳住,嘴角流出血色。 过来的苏娆快速在暹毅迟韶肩膀穴位点了两下,从暹毅迟韶怀中接过暹木亚玲放置殿柱旁,一声关切。 没事吧! “不过一箭,死不了。” 暹毅迟韶摇头,扭头望向身后殿外。 寒眸幽深,清寒眉眼。 利箭隔空,是从血池外御花园那边而来,其角度位置似是准备射杀澹梁皇的,外面之人没有看见他在此,才会如此失手射向他。 射出来这一箭之人他是… 苏娆也看过去,骤然,桃花明眸之内亦动,眼角那天然桃色深邃一分。 “王爷…” 殿外一直时刻着暹毅迟韶的漠鹰那些鹰冀军,如此一声焦急大喊。 漠鹰更怒向身旁的苏寒。 只因着射出那一箭之人就是吴阳。 在殿内发生暹木亚玲和容枫之事那段时间里,殿外停战之际,吴阳让苏寒和漠鹰为他打掩护,他悄然潜进身后假山之内,偷袭射杀澹梁皇,却不想他竟然将箭对上暹毅迟韶。 虽在吴阳那个角度位置看确实就是对准殿上,可暹毅迟韶上去殿上,吴阳又站至高位处,他不可能看不见暹毅迟韶,所以他就是在射杀暹毅迟韶,他的目标就是暹毅迟韶。 他们诸暹跟吴阳的合作是因王爷信任苏娆,现在吴阳却暗杀他们王爷。 这如何能不让漠鹰怒。 此番再惊变,云老王爷也始料未及,吴阳这是背叛了他,相助澹梁皇。 一时,也面色变。 “呵,哈哈哈哈…” 这番再变故,也让对战的寒漠尘分心了一下,担忧苏娆安危,被澹梁皇一掌击上左肩,连连后退着几步。 嘴角流出一道血色。 “真以为寡人的容宫是那么轻易就可闯进来的。” 此番自负至极,澹梁皇再大笑出声。 眼角都笑出层层褶皱。 真当这场迎宾宴他就只有神兵这一手准备吗。 呵! 他为何会留下吴阳,真当他是真信了吴阳是被前朝余孽诬陷才放了他的吗,吴阳是个聪明人,跟随一个无任何实权的老王爷所得权势哪有跟着他这澹梁皇得来的好,他若称帝,一统天下,吴阳自有从龙之功。 … 权势富贵,哪有人不渴望的。 “吴阳,拿下前朝余孽,你就是寡人开创盛世的最大功臣,封王拜相…” 噗… 话尚未曾道尽,澹梁皇垂眸看了自己的心口。 利箭入心,箭羽还在嗡嗡晃动两下。 “助公主,诛奸佞,复我大秦王朝。” 此一声宣誓,吴阳站在假山之上,一把举起他手中长弓,激愤高昂。 一时,他带来的那些兵皆自怀中拿出一块黑布蒙脸,随后手中挥洒出浓浓粉末,粉末随着夜风四散飘落。 只听得啊啊惨叫,那些几乎无坚不摧的澹梁暗军神兵,一个个在地上打起滚,鬼面都遮不住他们的痛苦。 漠鹰和鹰冀军以及苏寒等人也皆一个个栽倒地上,瞬间被抽走力气,手中兵器拿不住的皆掉了铺的平整的御花园石路上,发出声声哐当响。 殿外如此停住了战斗,殿内被利箭穿心而过的澹梁皇也轰然砸倒地上,还做着垂眸看自己心口处利箭的动作。 难以置信。 怎么也没想到,他算计了半辈子,终日打雁,最后却被自己养的雏雁啄了眼,摧毁了他即将实现的夙愿。 他对吴阳亦是有防备的,他还有都卫营在暗处准备,怎就这么被射杀了? “吴…阳…” 阴翳大喊,口中有血色喷涌而出,怒急攻心,瞪着眼珠,竟还未死,胸膛一起一伏,带动着插在心口处的箭羽也起伏不停,他之执念之深,如此被箭穿心,还难以气绝身亡。 “寡…人…不…甘…”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第五百一十九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三) “那就带着你的不甘,下地狱吧!” 澹梁皇未死,寒漠尘弯腰捡起了地上一支长箭,步履动,显然他是准备再补上一箭,彻底了结了澹梁皇。 吴阳的那声宣誓,他竟乃前朝余孽,此事着实再惊着众人,也惊着苏娆。 而和苏娆有关之事自也会影响到寒漠尘。 可在此刻之时,这事并未曾影响到着寒漠尘,让寒漠尘停下他的脚步先顾及苏娆这边,这无端再出现的一批前朝余孽,已然是累及到苏娆。 此刻的寒漠尘,他的内心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要亲手了结容恪。 银黑面具之下,细长凤眸之内的蚀骨之仇,至此刻,终将要大仇得报。 一步步踏至澹梁皇身旁,每走的一步都似踏在澹梁皇早已被洞穿的心上,漠视澹梁皇因不甘而狰狞的面容,不止扭曲他这个人,更扭曲被穿透的那颗心,该死了,他早该死了,活的够就久了,该下地狱去了。 手起箭落,就要穿入澹梁皇的肺腑,却有一把利剑快着寒漠尘一分,直接刺穿澹梁皇脖颈动脉,如此先一步杀了澹梁皇,这样的死亡下场。 呕心沥血多少年,到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死亡,自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原不过竟乃笼中鸟。 他怎么就这么败了,怎么能这么败了,这样的一种失败,如何也难以料到的失败,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啊! 容恪死了,如同丁老一样瞪大的眼珠,宣告着他的不甘,死不瞑目。 “本王的儿女皆死于这畜生之手,杀此畜生,也该是由祖父来动手。” 云老王爷杀了澹梁皇后,便扔掉手中滴血的剑,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云老王爷之女死于容恪算计之下,苏娆早已清楚更明白,可他之子,真正云霁的父亲竟也是死于澹梁皇手中。 苏娆内心一时惊着,难道当年大秦宫变,云霁之父死在大秦皇宫乃为容恪所杀,而非乃她大秦将士斩杀。 心有动,可苏娆此刻也顾不及多思,暹毅迟韶无大碍,她快步至寒漠尘那边,在寒漠尘因云老王爷手刃澹梁皇而寒怒将出内心黑暗将再翻腾之际,她一把紧紧握住了寒漠尘的手,把寒漠尘手中的箭也扔了地上。 云霁与寒漠尘的交换,在寒漠尘和澹梁皇交手之际,苏娆已然知晓。 “阿宵,我不是说过,别让他那肮脏的血染了你的手,你可还记着。” 只须这一言,寒漠尘周身要现的黑暗压制,随即消无,落在云老王爷身上的冰窟般目光也转向苏娆身上。 冰窟之感消失,化作为一抹沉默,随之内心中才渐生出暖色,温暖他心。 苏娆对他的这份担心着急,都未曾顾及此刻在殿外动作的吴阳等人,吴阳的那句喊话,无异于是已将苏娆推入再一次的风头浪尖之境地。 在旁人心中… 现在这所有的一切,皆不过是苏娆为了复国所谋划算计,无论是云琅和诸暹,还是这澹梁,都已然大伤,这整个容宫也已落入吴阳的手中。 暹毅迟韶重伤,漠鹰那些鹰冀军皆被拿下,澹梁皇死,澹梁储君自戕,而云琅,有云霁在,只要苏娆想,就可以轻易拿下云琅,为父王母妃报仇,复她大秦王朝,一统三国。 这样的成算,在背后做下如此大局,如此精密布局,将娆娆推出来… “末将来迟,让公主殿下在云琅受苦隐忍多年,还请公主殿下降罪。” 失去了暗军神兵的容宫,也就不堪一击,喊杀之声与兵器碰撞再迭起,不过须臾,整个容宫,第三道宫门之内的宫墙与高楼之上也全部换了人。 天空也开始泛出鱼肚白,拂晓之际,夜色被傍明替换,将包围御花园和忠嘉殿的那些又前来的士兵的盔甲投照的已明显着,皇城都卫军。 守卫皇城的都卫军,驻扎在澹梁皇城外都卫营,无召令,不得擅自出营。 澹梁皇安排的后手,今却如此行事,显而易见都卫营早已落入吴阳手中,而今容宫如此被拿下,那么整个皇城必定也已然落入这都卫军手中。 在彻底掌控容宫后,吴阳才大步至忠嘉殿内,单膝跪至苏娆面前先告罪。 这个本该是云老王爷所安排之人,原来竟是个谍中之谍,原来不止澹梁皇被他耍的团团转,他们也不过瓮中鳖,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黄雀在后那么久,在他们拼得你死我活之后,如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轻易便可得逞,当真好手段。 桃花明眸之内深邃再加深,更迭起层层幽然。 吴阳,这是准备利用她前朝公主这层身份,让她成为他手中的提线傀儡,打着复国的旗号以此自立为王。 “裴良参见公主殿下,此前身负重任难与公主殿下请安,数次争锋,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再跪地之臣裴良,他竟也是她大秦国人,随后又出来几人,礼部尚书、刑部尚书等重臣皆撩袍跪地请安。 此等情形,这些人皆是云老王爷安插在澹梁朝堂之内的,他们从一个小吏一步步爬上这些高位,取得澹梁皇的信任,成为澹梁皇心腹之臣。 如此之多三品以上重臣,这绝非吴阳一个车骑将军可能掌控,且不说苏娆不太了解的其他人,只裴良这一人,苏娆就已然想明白一点来。 裴良之圆滑心思,绝无可能屈居臣服吴阳之下, 那么,他们背后必还有人,有一个背后之主,而这个背后之主并非云老王爷,云老王爷只是一个被那背后之主算计在明面上的标靶,利用云老王爷成他之事。 这些思忖只是转念间,苏娆联想到刚刚云老王爷之言,云霁之父之死。 当年大秦一夜间被覆灭,知其内个中事由之人,除三国外还会有何人? 云瑜不可能会傻到告知云老王爷,其子之亡乃为容恪所杀,他若告知云老王爷,云老王爷一旦追查下去,那么他和容恪联合之事必有暴露风险,且他也不一定知晓此间之事。 而诸暹,当年诸暹带兵之人乃诸暹先王,闯进銮天殿的是诸暹世子和诸暹二公子,他二人皆死在那夜,所以也不可能会是诸暹国告知云老王爷。 那么,何人还知晓当年事? 既不是云琅和诸暹,更不可能会是澹梁,那么…那么还知晓当年那夜个中事由者就唯有和她一样之人。 看着这些跪地的大秦臣子,苏娆内心未有半点喜悦,有的反而是浓浓深沉,甚至比之前些年面对云瑜之际都要深沉,深沉的让苏娆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想瑟瑟发抖。 寒漠尘心有所感,与苏娆交握的玉指紧了紧,神态似又转变回云霁。 只因此时此刻,这样的场合之下,云霁比他更适合陪伴苏娆的身边。 所以云霁便又出来了。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五百二十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四) 傍明过,晨阳现。 一缕金橘色的光芒从鳞次栉比的容宫殿宇阁楼上投照而下,舒逸温暖的阳晖,将昨夜满空璀璨繁星与潋滟月华过后的天朗气清极致诠释。 一个惠风和畅的早间。 即便整个容宫之内残败,满目疮痍,一夜血色将石路地砖浸染的殷红殷红,一个个至此刻早已身心疲乏再无力坚持而昏倒在殿内的夫人小姐,疲惫到对于殿内再变故也早已心有余力不足的澹梁大臣,这满殿狼狈,也毫无影响到今日好天气。 澹梁皇气绝,今整个容宫落入吴阳手中,除却裴良等那些前朝臣民之外,澹梁其余三品以上大臣皆被拿下,刀架了脖颈之上,成为这阶下囚。 他们在几经身心波折后,也已明他们澹梁回天乏术,面临将覆灭的结局。 此刻他们再无心力多言,更别说还有力气想着反抗前朝余孽,国将亡矣,还何以为家,各个有气无力背靠殿内角落之地,心灰意冷之态,对于性命被如此拿捏也只剩无力。 只那位此前时刻义正词严的御史大夫绝于了殿中,他因不忿而反抗,破口叱骂吴阳和裴良等人奸佞叛国,被一名都卫军副将斩于了剑下。 唯有王丞相这位澹梁大家的代表,还稍稍精神着他的眸,未曾心如死灰,即便是刀架脖颈上,也不失他大家气度,就端坐在他的席位处。 眼见着殿中的云老王爷虽未曾被拿下,但亦有都卫军把守了他身旁,看似是保护,但从云老王爷沉色表情上,可知,他对吴阳这个谍中谍亦有所不知,也是被蒙骗在鼓里。 王丞相此前那股怒,也只能化作嗟叹。 他澹梁遭此劫难,终究是毁在自己君王手中,君王若仁,澹梁自安和,君王若不仁,与旁人又能有何关。 再将视线投落因吴阳和裴良以及他澹梁那些反叛的高位重臣叩拜而不知想什么的前朝公主身上,内生一股期许。 此女,这场谋局,她怕也只是枚棋子,可这枚棋子在他澹梁几番行事,她绝非他人轻易可掌控,澹梁还未到亡矣之际,必有转圜余地在。 “吴阳,你们竟会是我大秦子民,你们如此多人在澹梁朝中蛰伏经年之久不曾被发现,必是不只云老王爷一人背后相助,是否我大秦皇室还有遗孤存活,本公主还有亲人在世。” 苏娆开口了,发颤之声,因想到她或许还有亲人如她一般存活与世间,这让苏娆难以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难以让自己维持她该有的冷静。 可只有苏娆自己心底明白,她这样的颤栗不是激动,而是她心生难平。 诚如王丞相观之,她非旁人轻易可掌控。 哪怕那个旁人或许会是她的亲人。 “回公主殿下。” 苏娆如此问话,让吴阳内心刹然惊着,而裴良对苏娆已然是有所了解,他看去吴阳一眼,与吴阳惊神过后瞥向他的视线相对,这刹然对视过,吴阳起身,走近苏娆跟前一步。 方再低声道: “秦王殿下遗腹子,我大秦皇孙亦尚在世,若得公主相助,小皇孙必可一举复国,复我大秦百年国威。” 此言只苏娆一人听得,可其激动肺腑之意,苏娆轻易就可感觉到着,激动于天不亡他们大秦,存留一条皇室男儿正统血脉,他们复国有望。 “小…山…,晋…超…” 呓语,苏娆垂落遮挡在艳红衣袂之内的柔荑,发颤的她几乎难以抑制,即便有云霁陪伴在侧,她也无法让自己冷静,心口间,只觉被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割着,疼的颤栗。 她的皇弟,那个少儿懂事的小山,眸子透亮着内心的小山,他原也与她一样,一样背负血海深仇成长吗?他那颗透亮的心,也是内藏万千算谋吗? 那么…那么他是否一早就知她是谁?天谷山郡的初识相救,是巧合?还是蓄谋? 早已过去寒冬腊月数月,早已至舒暖的美好时节,可苏娆突觉她整个人瑟瑟发冷,冷意直从脚底一息袭到了她的脑门,冲击的她脑壳似觉被冰封于千里寒冰内,那种被冻到极致而刺骨炽痛的感觉,难以言语。 直至,冰凉发颤的柔荑被云霁反握住,没有道只言片语,只是如此给苏娆温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在。 他手心的温度,是此刻苏娆唯一感觉到的一点暖和,而这一丁点暖意,小小火苗,顷刻化作炙热烈焰,消融了内心刺骨般的痛,让苏娆未曾在吴阳和裴良等人面前露出明显异样来,从而表露出她难平的心。 “当真?” 此言间,面上适时再表现出急剧的激动之色,眼睑因此发红,映红了她的眼角,让那双本来就极致迷人的桃花明眸,此刻更加的艳媚绚烂,再次淡弱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 苏娆松开云霁握着她的手,迈步走前一步,艳红衣裙于空中划过一道艳色,气息急促,同吴阳近在咫尺间。 “人现在在哪?” 此言再着急,激动难自持,就差一把抓住了吴阳手腕,带她去见皇弟。 “公主殿下莫着急。” 裴良方起身也走近一步,同吴阳一般同样低言,所言话语也只苏娆听见,毕竟小皇孙之事此时还需保密,警防若为他人听去与小皇孙安危有恙,此时也非小皇孙现身适当时机。 “臣知公主现下急迫,想要立马见着小皇孙,但眼下还有要事处理。” 他们虽已掌控澹梁皇城,但还有诸多事宜须处理稳妥,以免造成澹梁国大动,从而影响到他们后面行事。 小皇孙现下也不在澹梁,小皇孙尚不知自己身世,他们若贸然去迎小皇孙,唯恐惊吓小皇孙,岂非罪过。 待澹梁事宜处理妥帖后,公主再亲迎小皇孙归国,届时便可向天下宣告小殿下的身份,他大秦正统皇室血脉在此,将携传国玉玺登基称帝,重扬大秦国威,复辟大秦王朝。 吴阳从武,裴良从文,在他此番之言之下,从小皇孙的事到传国玉玺,他所知之事,事无巨细,苏娆赫然明了,在澹梁国内潜伏的她大秦国民臣子由裴良统管,以裴良之能耐,完全可以做到让他人悉数听从。 而裴良所道,小山并不知自己的身份,这也让苏娆心中所出的那份难平,滚滚波涛,这一时恢复些许平和。 小山与苏娆而言的意义,最初之时可并非皇弟,而乃让苏娆看清看透父母遗愿的一面镜子,彻底明白父母的苦心,只唯愿她一生安稳过活。 可若到最后,若这面透亮了她内心的镜子,却不过是假的,在那透亮的小儿心中,亦藏有着万千算谋,苏娆如何能平静,又如何能冷静。 而今知小山只是小山,聪明且懂事的小山,非心有万千思绪的阴翳之徒,让苏娆心中的波动因此归于平和。 心中难平虽平和些许,可其内里压沉却未曾有消失,只在苏娆那双瞧来依旧萦绕着深邃的桃花明眸之内,便可观得,她的心底还有着一份隐忍。 尤其是继续瞧着面前对她极其恭敬的吴阳和裴良这两人,似是已然以她马首是瞻,将她奉为他们之主…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五) “我,秦娆,乃大秦太子之嫡长女,以三岁稚龄便得以皇祖父亲封娆娆公主,成为大秦唯一一位尊荣至盛的小公主,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兀而,苏娆向吴阳和裴良问出这么一句话,一句宣告她前朝公主身份的话语,她曾乃大秦最尊贵的小公主。 这话,听入吴阳和裴良二人耳内,他们面上却一时困惑,眉眼间也流露出思忖之色,不明苏娆为何有此一说,为何有此一问,这乃何意。 裴良可并不觉得苏娆这是强调她之身份如何尊贵,就苏娆折腾他的那份心思,他只觉得苏娆是话里有话。 “公主此言,臣等难明,还请公主赐教……” 心间一息婉转过,裴良适时发出如此疑问,拱手作辑,态度亦恭敬,举手投足间毫无半点错漏可挑剔。 苏娆瞅着,瞅着这样达观权变进退适宜的裴良,艳媚的眉眼,内里薄凉一息浓郁,使得她眼尾之处那天然自带的粉晕之色又悄然之间扩散。 “唔…” 此一声被袭击的闷哼。 身处苏娆后一步的云霁,就在苏娆眸内薄凉愈渐浓郁之际,他毫无任何征兆间出了手,只见得他脚步虚晃一道影痕,修长玉指便点在了吴阳的身上,吴阳发出一声闷哼声,随即,他便感觉浑身已是动弹不得。 云霁如此出手,殿内众人都未曾料想到,可苏娆却似乎是早有所知,只因她随后也出了手,早已被鲜血着色的玉骨扇抵至了裴良脖颈之处。 “公…主…” 吴阳被制住已难发声,裴良如此一言愕然。 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呵!” 此言发笑,苏娆又一把抓住裴良肩膀将他扣到她这边,直扼其咽喉。 面容之上的冷笑,那双桃花明眸之内的薄凉,哪里还有不久前的激动。 “秦娆得皇祖父喜爱至极,非乃她是大秦孙子一辈嫡出第一个孩儿,而是她三岁稚龄,却已聪慧过人。” 这再一番言,让吴阳和裴良皆一致缩起一下眼角,明白苏娆何意了,又为何如此拿下他们,秦娆非他们可以随意摆弄,更轻易能拿捏住。 “公主殿下,臣等并非想要掌控公主殿下,若臣等有此想法,便不会未曾有半点防备,而今皇城皇宫皆在我们掌握之下,若臣等心有不轨,在控制容宫之际,就该一同拿下公主殿下了,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知晓了缘由,裴良便当即镇定下来,此一番之言,诚恳且据实在理。 诚然如他所言,而今整个容宫皆在他们的手中,若他们真有旁的心思,那么又何须那番多言,直接拿下苏娆,不过一介女流,落入他们手中,也不过就是一个能名正言顺寻着小皇孙的棋子而已,待到小皇孙到手之后,那么公主自也就无用了。 这一番话语深意,苏娆自听的清楚,且她了然,裴良惯来善于言辞,巧舌如簧,无论何话何事,他都能给你圆圆满满的回话,毫无疏漏。 这样的一种人,心思自是极其之深。 “裴侍郎心思通灵,却亦忽略了,过犹不及。” 清凉的声音,如同自山涧飞流而下的流水,澹澹清泉,清澈可见底,能洗涤世间一切黑暗,无处遁形。 “说多错多,二位极力想取得娆娆信任,心有妄念,迫切的想要达成这妄念,露了马脚自也就不自知。” 云霁开口,其言何意,裴良和吴阳二人皆心惊,面色再生变,却又难明了他们哪里露了马脚而不自知。 “传…国…玉…玺…” 苏娆见着,见二人确难以想明白,她又转眸望向去殿内外,殿内的礼部和刑部尚书等重臣,殿外把守四周因她和云霁这般出手也惊到的都卫军和吴阳所带将士,他们也不明白。 一个个武器皆握紧手中,更是紧盯了殿内的情形,包括随从吴阳进来殿中的几名副将,皆警惕了心神,只是他们未曾如裴良一般开口多言,公主这是何意,也未曾将刀剑对向着苏娆,做出此等以下犯上举动。 许是他们心有家国,也就心有他们大秦国所留皇室血脉,敬着他们的公主殿下,也许是他们心中信服裴良,裴良未有何指示,他们自不动。 这些人什么心思想法,苏娆也懒得多思琢,只扫过一眼而今殿内外的情形,方才对裴良凉凉一语提醒。 大秦帝国的传国玉玺,也是历经了多少代王朝兴衰的见证,能真正象征一统天下坐拥皇朝的唯一信物。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有了它,才能是真命天子。 当年大秦一夜之间覆灭,三国找遍大秦皇宫的每寸每角,都未曾寻得能够名正言顺坐拥天下的传国玉玺。 时至经年过去,苏娆才在晋超的口中听得传国玉玺,可晋超也不过只是以此来试探她,可现在这传国玉玺又出现在裴良的口中,若他不道这传国玉玺,苏娆许还会信他两分。 信只有他和吴阳二人密谋,欲奉她为主,从而迎回皇弟复辟她大秦王朝。 “裴侍郎,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本公主觉得很适合现在的你。” 此言再冷意,苏娆也再一次扫过忠嘉殿内。 这一次,她的目光直直定格在杀了御史大夫的那名都卫军副将身上。 就在她讥诮裴良自以为聪明实则不过如此之意时,这个都卫军副将有那么一瞬异样,虽只是极其快速的闪烁目光,却被早已眼观四周的云霁揽入在眸底,也就为苏娆知晓了。 气息粗沉一下,苏娆就看着这个都卫军副将,很久很久,久得苏娆都感觉她的眼睛已然酸涩,酸涩的过久,便开始发疼,刺眼般的疼着,让她整个人都极其难受,更难挨。 这久久的注目,终究,苏娆还是对那名都卫军副将道出了一席话语: “那时宫牢之内一别,本以为与王叔再见之时,会是娆娆亲自去云宫宫牢迎王叔重见天日,不想王叔并无须娆娆搭救,王叔屈居宫牢中忍辱偷生十几载,多年来暗中布局,方得今日这一场大局,王叔您辛苦了。” 此一言语,从苏娆的语气内听不出她欢喜与否,只是从她捏拿玉骨扇而愈发紧着的柔荑间,观之她这再难平之心。 对裴良和吴阳背后人是谁,已然猜测心明。 “王叔知晓的,娆娆从来聪慧的紧,王叔还欲蛰伏多久,非娆娆挑破…”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六) “娆…娆…” 那名都卫军副将就只那一刹异样,便又表现无疑,直至苏娆两番之言下,苏娆极其肯定的话,让他低垂着的眼睑方才抬了起来,所带头盔也便取了下来,终是露出他的面容。 “父王…” 一息得见,苏娆的眸内生出恍惚之色,握拿玉骨扇本就发紧的柔荑,更是一时难自控的这么狠狠抖动一下。 当初在容宫宫牢之内所见都瞧不清容颜的那个老者,实则不过而立左右,只因身处牢狱之内时不修边幅,胡须满面,才会以为乃一名老者。 此刻,他露出他的真容,虽因在牢狱之内多载让他的脸颊有些凹陷,可其丰神俊朗之姿,正值壮年际,即便所着不过副将盔甲,但其皇家子周身所有的那股贵气,此刻毫无半分被掩盖住,真真正正的皇家王爷。 他挺拔着身躯走了过来,剑眉星目,与她记忆中的父王,眉眼之间相似… “我们大秦的小公主当真是长大了,聪慧更甚从前,王叔甚是欣慰,兄嫂若泉下有知,也可能安息了。” 此言舒暖怅然,阔别十几载的真正亲人的相见,秦王迈步走至苏娆身旁,凝眸须臾,他方抬手摸上苏娆的脑袋,指尖触碰到苏娆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一抹疼惜自他眸底闪过,随即,化作对三国仇视。 瞧着苏娆额间的这道疤,凹陷难看的这一道疤痕,将他记忆中曾经那个那么灵动的小侄女扼杀在岁月的长流中,这让秦王的气息愈加粗沉而愤懑,沉沦下来的眉眼更加昭示出他十几载来仇恨之心,浓墨涂抹。 “娆娆,你在那苏家隐忍了十几载,王叔亦苟延残喘忍辱负重至今,多年来的筹谋布局,终于走到这天,今日便让我们叔侄联手将这些逆臣铲除,复辟我大秦帝国百年荣耀,让父皇与兄嫂泉下安息,我大秦绝不会覆灭长流之下,绝不会的。” 摸着苏娆脑袋的手握住了苏娆扼住裴良脖颈的左手手腕,将裴良从苏娆的手中解救了下来,秦王又欲把苏娆从云霁身边拉离,带回他身旁。 他这一番的动作,苏娆也都顺从着,她毫无半点其他反应,他的王叔一直在暗中布局,他乃吴阳和裴良背后真正的主子,那么吴阳和裴良的所有举动作为必就乃他所授意。 那么便显而易见,若她未曾笃定,至此刻,王叔也并不打算现出身,而是继续蛰伏,将她推到明面上,他自己则继续潜伏暗中暗下来行事。 这样轻易就可通明猜到的秦王的这份心思,苏娆此刻却未有多心思忖,只因此刻的苏娆,她内心之中悸动,眸子仍不曾离了秦王容颜上,内里之恍惚之色都氤氲了她的眼睑。 与父王一母同胞的亲王叔,神情之间到处都有父王的影子在,恍惚间,苏娆好像看见她的父王,总是喜欢抱着她自豪的父王,每每与王叔玩笑,父王都会得意的抱着她在王叔的面前显摆,他有宝贝小公主。 王叔也每每被父王恼到,便眼红脖子粗的与父王争抢了她,将她从父王的怀抱之内抢去,她也会顺着讨王叔欢乐,顺势揽住王叔的脖颈,王叔便喜不胜收,一脸得意的欢喜之色,也如父王炫耀般向父王炫耀。 “兄长,瞧,娆娆还是更喜欢待在王弟的怀中,是不是,王叔的小公主。” 每每王叔这么问及到她,她都会一本正经点头,揽着王叔脖颈的小手臂也会再揽紧着一下,让王叔极其清晰的感受到她对他的这份黏腻亲昵。 因为讨了王叔欢喜,她就不再只是从藏书阁中了解大秦,而是能从王叔那里知晓皇宫以外事,小到街间琐事,大到朝中大事,从而更加了解清楚她到底来到怎样一个王朝。 思绪陷入这般回忆,难以自己走出来,直到另一只手被那另一股温暖包裹,在秦王欲将苏娆拉过去他的身旁之际,云霁握住了苏娆的右手,不让苏娆这么轻易被带离他身边。 银黑面具之下的那双凤眸,便与因他拉住了苏娆而瞧向他的秦王相对上。 两个皆气度不凡更气概有加的矜贵男子,一壮一少,如此平静凝视。 没有汹涌的交锋,相对的视线很是平和,却偏生又生出了种锋芒冲突。 这样一种掩藏在平和之下的争锋感觉,距离之近的苏娆轻易感觉着,她方才回了神,神情之间也方生出来转变,恍惚之感消无,目光清明了下来,只是其心却又一息迷茫。 再凝望着她的王叔,嫡亲的亲王叔。 记忆中熟悉非常性子爽朗的王叔,今也已与她一样,心有万千城府。 这便让苏娆迷茫。 虽在晋超的口中早已得知王叔亦活着,也已知王叔对晋超的责令安排,明晓王叔内心亦在复家国之仇。 即便身处牢狱不得自由,身陷囹圄中,也要责令晋超好生辅佐皇弟,待其成长后,必让其复辟他大秦王朝。 只是晋超不愿小山活在仇恨之内,未曾遵循了王叔意愿,而是选择隐居。 在知晓王叔活着后,知晓王叔欲要让小山来复国,她为护小山安稳烧毁了王叔所给的信物,又让晋超离开,可在那些夜里,她却又无数次的想过,待她借诸暹之力杀入云琅,要把王叔救出,然后与王爷两相联合,聚她大秦残余势力覆灭三国,将所有刽子手全部拉下去地狱。 可是云霁把她从那黑暗的深渊之内拉了出来,未曾让她心中的蚀骨之仇彻底泯灭她的良知,扭曲她的人性,未曾变成了自己最痛恶之徒。 她便终想着,待到澹梁这边诸事了结之后,待到她为家国报仇之后,再去宫牢中将王叔接出,亲口告诉王叔,当年的罪魁祸首已被她诛杀,她为他们大秦报仇了,叛逆皆已死,三国也皆已易新主,王叔不用再偷生了,也不必让小山来背负那些仇恨,他可以和小山父子团聚了。 可终究,她疏忽了一点,亦想差了王叔,王叔藏身之地乃曾大秦皇宫的宫牢,那曾是她的家,亦是王叔的家,那也是王叔从小到大成长的地方,对秦宫,王叔只会比她更加熟悉,又怎么可能真的会被困住。 王叔既被困住,便只能是他故意为之。 今,他们在如此血染局面下相见,她的王叔是这一场局的最终布局者,他不止要为他们的家国报仇雪恨,他更是要复辟他们大秦曾经的辉煌。 这让苏娆自己一时难明了她此刻之心,此刻她该如何反应才是对的,是选择阻拦住王叔,还是放任王叔,亦或者,她该跟随她的王叔一起,一起复辟她大秦皇朝,而今他们是有这个能力的,这是能做到的事…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七) 「娆娆是随王叔回家,还是想留在这小儿身旁,王叔遵循你的意愿。」 心中生出的迷茫,也就只刹然之间,只在王叔再瞧来她的怜惜目光下,征询她的意愿,她是想继续跟着云霁一起,还是来到王叔的身边,让苏娆再次酸涩眸光,溟濛视线。 王叔城府深,但待她依旧一如当年,这是她的嫡亲王叔,秦娆的亲人,她大秦一夜间被覆灭,王叔筹谋复国,此无错,王叔没有做错什么。 她放下了仇恨,也被云霁唤回了内心的良知,她无意也无能复辟她大秦,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要阻拦王叔,把她的想法加注王叔的身上。 她是无权阻拦王叔的,她也是不能阻拦王叔的,她所忍受那些蚀骨之仇,夜夜难以安眠的梦魇,也是王叔身为她大秦王爷所承受的炽恨,十年如一日,只这一点,她便不能阻拦。 那么,她又迷茫什么,她也无须迷茫。 她相信,王叔绝不会成为哪些刽子手的,即便王叔亦心有万千仇恨,即便王叔想把她推至前,但她还是坚信,她坚信王叔必定也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秦王,那个对她溺爱有加的王叔,哪怕时隔十几载,哪怕已十几载未曾相见,她也坚信。 「秦娆有亲人在世了,真真正正的亲人,秦娆的王叔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在她的眼前,让她去到王叔的身边吧,她也想要去到王叔的身旁。」 嘴角,弯弯勾起抹弧度,苏娆迷茫的内心坚定了下来,桃花明眸之内也就更加的清明透亮,也就瞧向了云霁,其内里轻易可感知到的欢悦,云霁注目,片刻后,他松开了握着苏娆右手的玉指,且又后退着半步。 面具遮挡着他的神情,不知他松手时可有何感觉,但只在他露出的眸子里的浓浓疼惜以及他嘴角同样一抹轻浅勾勒,他尊重苏娆的这选择,这是她此刻心中所愿,亦是她此刻心中所盼,她是真的渴望着亲人。 「小妹…」 自秦王出现后,苏娆的一系列反应,让一直担心瞧着她的苏五就紧紧盯着她,此刻苏娆做出如此选择,苏五一时抿起唇角,却非是生恼,而是心疼,心疼苏娆,他之喃呢也只他一人听得,他并未曾大喊出声,选择阻拦苏娆和她的王叔相认。 「秦…王…殿…下…」 苏娆也确实未有听着苏五这声不舍,她走到了秦王的身边,云老王爷便也走至了云霁的身旁,那些守了他四周的都卫军并未阻拦他的前路。 「果真是人老了,便也不中用了,本王原想一切终在本王控制之中的,原不过,从一开始本王就落入了秦王殿下的圈套中,秦王殿下筹谋之深,至此刻,竟还是娆丫头察觉。」 走过来,目光投向秦王,云老王爷神情复杂。 他与王丞相之间就有何关?而今与秦王,二人之间也似有某种关联。 只在云老王爷这言语间,苏娆再赫然通明。 云霁之父之死,死于容恪之手之事果然乃王叔相告云老王爷,才会令云老王爷成为了这明面上的主导者,而王叔只需借助了云老王爷之手,即可在暗中悄然安插下他之人,用以十几载,布下来今此等大局。 「云老王爷过谦了,小王能在暗中布局多年,也不过因云老王爷舐犊情深,才信着小王,但小王曾所言也非妄言,令爱确为容恪所负送与我大秦为小王之父宠姬,此事老王爷也早已自己查清,令郎也确乃死于容恪之手,此事小王也绝无有半分蒙骗。」 秦王言语间所道,也正如苏娆所想。 云霁之父之死,乃云霁之父在跟随云瑜闯至銮天殿后,他撞见云郡主。 远远一道熟悉的倩影抱着个孩童,同秦宫内那些惊慌失措的宫人们一起,拥挤的从满是血染的宫道逃窜而过,只眨眼 的功夫,她便已不见。 虽只是这么一眼,但云霁之父确是认出了那道倩影是谁,当即他大步追寻过去,只是未等他寻到妹妹,身处澹梁的妹妹为何竟会在这秦宫,一道雪色反光,一柄利剑从他的身后入,破膛出,穿透了他的身躯。 他偏过头,也只是瞧见了一角早已被鲜血浸染的分不清是何人衣袍的衣袂,便栽倒在血泊中,如此消亡。 这一幕,恰巧被从那地暗道之内潜出来的秦王瞧见,瞧的真真切切,随即他尾随了容恪,容恪与云郡主在侧殿外相见,两人之间一席对话,一场美人谋局,他便将他大秦为何会被灭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楚。 「小王能活至今,也得多谢云老王爷这多年来庇护,虽则此乃小王有意为之,借以老王爷之手,方在我大秦宫牢之内安稳藏匿,但小王还是要道谢老王爷慈善之恩,若非老王爷庇护,小王也不可能会安稳这十几载,更不可能暗中布下此番局。」 微微俯身弯腰,秦王对云老王爷拱手作辑。 感激云老王爷庇护之恩,其心诚恳。 道此恩情之际,他的剑眉也温和下来。 云老王爷与他之间所赠恩惠虽乃他算计,但他亦心存感念,不忘此恩。 秦王能在宫牢之中安稳藏匿十几载,非晋超告知苏娆,秦王是被当做大秦臣子被抓,而是秦王的另一心腹属下与秦王对调身份,方活下来。 秦王也深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若逃,必定是满城搜捕,能逃出升天的可能微乎其微。 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而躲藏在他最熟悉的秦宫,唯有混迹在被抓捕的朝臣中被关押至宫牢,方是当时最安全之法。 就这样,秦王躲藏在宫牢之内苟活下来,在云琅诸侯国迁都大秦皇朝后,他便以云霁之父之亡真相及云郡主所遭遇,暗中求上云老王爷。 他将他之真实身份据实相告云老王爷,更坦然他就是以此想求助云老王爷,能杀了容恪这个真正的叛国之臣,罪魁祸首,为他大秦报此血仇恨,若能达此夙愿,他死亦可瞑目。 云老王爷舐犊情深,听得一双儿女遭遇,几经查探之后,知秦王所言非虚。 爱女被骗婚构陷,在澹梁几经折磨,最后更是被屈辱的送至大秦为姬,最终,因无颜面对而自戕身亡,爱子又被其一剑破膛那般惨死秦宫,云老王爷如何还能有理智多思忖。 就这样,云老王爷着了秦王的算计,多年间在这澹梁的谋划,皆为秦王做了嫁衣,达成今日这一场局。 第五百二十四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八) “今日之局,本王意在报当年我大秦覆灭之仇,复我大秦再次辉煌,当年那些叛逆之臣,三大诸侯国,一个都逃不掉,一个也别想能逃掉。 但小王亦非恩将仇报之徒,云老王爷对小王庇护之恩,小王今亦不会为难您这一脉,只是暂须委屈老王爷先下榻这容宫偏殿之内,待一切结束后,小王必会送老王爷归国。” 此再言,依旧温和感激,秦王也又望着身旁的苏娆一眼,见着她的视线还是不舍得多离开了他的身上,就怕她一恍惚,一眨眼,眼前的王叔就会消失,这一切不过她的幻影。 再次怜惜着目光,秦王握着苏娆手腕的大手也直接握住了苏娆的柔荑,如此告诉苏娆,王叔就在身边。 随后,秦王方将目光又投去云霁的身上,这再一眼直视视线,云霁是何人,与云老王爷和苏娆之关系,与这澹梁又有何关,他似乎心底了然。 眼见得云霁的视线也一直注目苏娆的身上,即便苏娆选择了他这个王叔,云霁也未有半分恼,亦未有半分难过,反而更加的疼惜着苏娆。 云霁的容颜虽为面具遮挡,可秦王只这一眼间,便可观得云霁之神情如何,满目柔情,如绵绵不绝的川流,川流所过,生生不息,亦浩瀚无际。 这样一份情意… “小儿,你乃云老王爷唯一之爱孙,亦是这澹梁国而今唯一的正统血脉,与娆娆之间情意亦非同寻常。” 毫不避讳殿内澹梁的那些个大臣,秦王就这么将云霁的这层身份说了出来。 本温和和顺的目光,也在这一刻,再次生出了氤氲之感,心有万千城府的溟濛,也便雾霭了他的神情,不再是苏娆记忆中心怀坦荡的王叔,而是背负了十几载灭国之仇的秦王。 “本王不欲与你为敌,想必你也不愿与本王为敌令娆娆难做,放了吴阳,本王权且认着你这个侄女婿。 这澹梁而今残局,是要本王大开杀戒,还是想要留下这些忠义之臣,也由你来决断,若你能令他们臣服,那么澹梁的杀戮就可以在这个早间停下来,不必再徒增更多残骸。” 秦王之用意,让云霁来决定澹梁的存亡,澹梁是否如当年的大秦一样,彻底被血染,这皆取决与云霁。 “王…叔…” 此一语喃呢。 苏娆拢了拢眉眼,依旧凝视在秦王身上的环绕视线,内里之清明透亮,将王叔的身影映刻在她的眸底,瞧来极其清晰,就好像王叔的周身自带一股光芒,照亮她眸底的他。 王叔如此用意,她将王叔从暗中逼出,王叔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着她,他可以为复国让娆娆来成事,那么现在,他自亦是以云霁来拿下澹梁,这已是他最宽和的手段了。 苏娆的喃呢,秦王也不知是否有听见,只是他未曾再有瞧着了苏娆,而是依旧把目光定格云霁的身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云霁的银黑面具之上,隐藏他真实身份亦十几载的面具,也是令寒漠尘身处黑暗中十几载的囚笼,今日若取下,那么从此后寒漠尘将告别黑暗,可在他云霁的身上却又会背负上一个家国,一个家国的存亡,一个只让寒漠尘和容骁痛恨至极只想着摧毁的家国。 一息,殿内再生出静谧,只属于云霁一人的静谧,便是苏娆也无法为云霁打破他的这份静谧,替他决定。 即便苏娆内心清楚,且更加确定,云霁他绝不会接手澹梁的,因为这个澹梁国,它带给容骁的是自出生起就与母亲生离被关入阴暗地底整整六年的黑暗时光,更是促使寒漠尘出现的黑暗梦魇,能留下澹梁那是云霁心有良善,可心有良善护澹梁安稳,却非将自己再困囚此地。 这些苏娆心中都明白,她都明白,可她却不能因为她明白,就替云霁决定,她也不会不能替云霁决定。 澹梁皇容恪,对外一生深情云皇后,只与云皇后孕育二子,长子活,次子夭,实则,对于野心勃勃只想着能一统天下名垂青史的他来说,他只需要一个恩爱有加的嫡后和听话且懂事的嫡子,从而塑造他好夫君好父亲的形象,更是个好君王,为世人所标榜,从而令声名流传。 而容家的其他嫡系,那位朝中王,容恪在除掉萧家之际便以此机会一同除掉。 现在,容枫自戕身亡了,容恪也死了,这澹梁容氏一族,嫡系一脉,现今真就只云霁这一条正统皇室血脉,无论他怎么想避开,他也避不开,既无法躲避,便唯有坦然面对。 “娆娆不必担心,无碍的。” 艳媚的桃花明眸,从秦王的身上转移至云霁的身上,内里所生之关切,所出之在意,更是如此告知云霁,只须想你心所想,不许为她而困囚自己,这让云霁周身萦绕而出的静谧一刹消无,再次沉睡在心底的寒漠尘也并未曾因秦王之意而再苏醒,云霁还是云霁,也只会是云霁。 银黑面具之下的凤眸,淡若如这初夏的清风,清风畅然,无欲无妄,落过一旁还被定格难动弹的吴阳身上一目,又转眸向另一旁的祖父和今殿内那些被拿下的大臣身上去。 祖父愈加深色的眉目,瞧向秦王身上之时更加浓墨重彩,祖父从不愿他接手澹梁,澹梁与他而言只有仇。 而澹梁那些纯臣,本冰凉透彻之心的那些澹梁三品以上重臣,如死灰般的眸子里生出波动,目光皆愕然,瞧着他,一个个面上皆生出鲜活。 包括王丞相,他直落云霁身上的视线,在一眼后,又注目云老王爷。 却不等他心中怎么思寻,更向云老王爷问询什么,被秦王解救下来的裴良,他在秦王的示意下抬手作请了,请云老王爷先下榻容宫偏殿内,而他澹梁丞相和那些大臣也被都卫军‘请’起带着下去,先关起来,他们之生死,等待云霁的决定。 秦王已下令,都卫军各个动作犀利,再不给他们能多听多知的机会。 云老王爷唯一的爱孙,他们澹梁的正统血脉,这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云老王爷之爱孙乃云琅霁月世子,富有圣名一人可抵千军的霁月世子,又怎么是澹梁的正统血脉?且霁月世子早已身亡,又怎么会… 心中,一刹之间生出的这浓浓难明疑惑,此时却如何也得不到答案。 云老王爷和各部大臣皆被带着下去,各部大臣家眷亦是,包括萧芷和璀璨与欢娘他们这些人,也在苏娆最终的首肯下,他们随云老王爷离开。 “小妹,五哥不走。” 只苏五不愿就这么离开着,他方才这么大喊出一声,他要陪小妹一起。 苏五拧巴,一个欲压他下去的都卫军副将又不能对他用.强,只得望向秦王询问。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二十九) “五哥,你不走,那你的好兄弟小八怎么办?他可都已经饿昏过去了。” 无须秦王过问,苏娆笑言了一语。 被救的云穆越早都已饿昏了过去,五哥你得去照看他。 若再不进点食,云穆越真的就要饿死了。 苏娆这个意思,苏五眼瞅着此刻还软趴趴在殿柱旁垂着脑袋昏厥已久的云穆越。 内心纠结,又瞧着苏娆好几眼目光,最终,他还是扛起了云穆越下去。 只是,苏五在离开之际还是再三向苏娆强调好几句。 等小八醒了,五哥就再回来陪小妹,小妹,这澹梁如何与我苏家本无半点关系,你乃我苏家女,可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若是敢伤着了自个儿,爷爷他们可皆是不依着的。 这话听来是说给苏娆的,可实则是说与秦王听,即便你是小妹的亲王叔,可若你敢伤我小妹,伤我苏家女儿,我整个苏家都是小妹后盾。 在此刻,苏家存亡之事,苏五无半分顾虑,也不怕为他人所知晓着。 这,便是苏家人对他们苏家女儿多年如一日的宠溺。 苏五带着云穆越也离开,忠嘉殿内方才如此一番清空。 最后,只留下受伤的诸暹国毅亲王和暹木亚玲的尸首,这诸暹皇室一脉。 仍抱着容枫不松手的已发疯的澹梁假云皇后和容枫与容恪这对父子尸首,死亡的丁老,这澹梁皇家一族。 以及云霁和苏娆。 当年覆灭了大秦的三大诸侯国血脉和大秦血脉,聚此,做最后的了结。 晨间那金橘色的光芒,也随着日头高升,变幻做金灿之色,悬挂斜高空。 舒逸的晨风,亦随着时刻悄然走过,更生暖意,吹拂过御花园中那一株株被染的殷红殷红的花儿摇曳生姿。 云老王爷被请去了一间偏殿之中,萧芷和璀璨三人皆跟随在其身旁,他们如此随从,裴良也心明他们这是近身保护云老王爷,他不仅未多言,更着令都卫军将欢娘和慕廉也抬进去,苏五和云穆越亦被关入此偏殿内,未曾有将他们分开看守。 思虑周全的裴侍郎,还贴心的让人去给云穆越准备好消化的瘦肉粥。 亦为云老王爷他们备些吃食。 一夜未曾有眠,王爷用膳后且好憩片刻。 安排妥帖这一切后,恭敬对云老王爷作以一辑。 “王爷且屈就,下官便先告退了。” 即便云老王爷对裴良未有半分多言,裴良自己也了然,云老王爷必定不会给他脸色,但他还是对云老王爷恭敬,行过礼后,才退出去殿内。 又吩咐看守的都卫军,不可怠慢着了云老王爷,便再回至忠嘉殿内。 脚步,刚踏上去忠嘉殿外的阶台,忠嘉殿内,也传来了云霁的决定。 裴良再迈开的一脚,一时停住下来。 “云霁只这一副残躯,得王爷抬爱,云霁自生来,不逐名,不逐利,他此生唯一所求不过唯愿一人能安好,顺遂一生,至于这偌大之国,云霁他背不起,亦不愿去违心背负。” 并未多久思忖时刻,云霁这般回答了秦王,此番之言,其内心之薄凉,他从不是善人,他不愿无辜百姓遭逢祸乱,他不愿造就出更多的寒漠尘和秦娆,可心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代表他就要为此牺牲他自己。 正如苏娆对云霁了解,他不会接手澹梁。 面上的银黑面具,云霁也未曾有取下来,本来苏娆说过在踏入容宫之后,她要为寒漠尘取下这副面具,她要为寒漠尘褪去这一身的黑暗。 可现在,褪去这一身黑暗的代价,会是让寒漠尘陷入再次黑暗梦魇,更令容骁再踏足那六年的阴暗地下,回到只能瞧见一缕夜月的儿时。 所以,云霁他并不愿,他也从来不想。 云霁这般选择,在道完此番言后,他也并未曾有放了吴阳,不知是他忽略了秦王另一个要求,认他为侄女婿的要求之一,还是云霁此时并无心想着还要解开吴阳穴道这一事。 “呼…” 秦王,一时之间,如此的粗沉了一下气息。 云霁这样的决定回答,有些出乎了他所料。 云琅霁月世子,一人可抵得千军,其心自来大善,无论是诸暹与云琅那一战,他亲至两国边陲化解战乱,还是在澹梁国中的一番暗中行事,他意在推容枫上位,保澹梁无虞,都可以观之他有一颗博爱之心。 可现在,他却为何会是如此的选择? 秦王心有不明,心有多想,便让他的神情一息间有一份变故,其眸底也生有了一股晦暗之色,晦暗难明。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咳…” 此声咳喘,暹毅迟韶大手捂住受伤的肩膀,从殿上走下来,瞧着之久,才有如此举动,无有波光的瑞凤眼,落过此刻因秦王一时反应而再拧了下眉眼的苏娆身上,自己的王叔利用云霁来掌控澹梁的这份心思,比之来利用她更让她有些难受吧! “大秦国,秦王殿下,承诺云琅霁月世子侄女婿身份,欲以云琅霁月世子之声名,令他们臣服,轻易掌控澹梁群臣,从而拿下这澹梁国,您此所为,可是在拿亲侄女摆局,将亲侄女和霁月世子推至明面之上,那不知对小王诸暹是否亦承诺侄女婿之身份,令本王亦甘愿退让。” 暹毅迟韶就这么将秦王的心思挑明,虽然自秦王现身后,秦王的作为,他自己就已明确告知了苏娆所知之,可现在,暹毅迟韶还是如此喧之于口,明明他之为人不该说出这样之言,可他偏就说出这样话语。 上眼睑遮挡三分之一瞳孔,本就令他这个人的心思被掩饰的难以轻易窥探,可而今却如此轻易可感觉。 这样子的他,也让苏娆愈加蹙起下眉头,云霁心中却生有一份动容。 暹毅迟韶待苏娆之心,他之情意绵绵,更多也是装在内心底的含蓄,在他承认之际,他便是毫无遮掩,爱慕的坦荡,而在他们诀别之后,他与苏娆既无半点的可能,他便将这份情意永远的装在自己的内心底。 不似云霁,虽然云霁对苏娆的情意亦绵绵,润物细无声,但在这样的情感之下,所隐起的是那汹涌澎湃。 浩瀚而炽热。 因心有这样的情意,所以云霁更轻易可感知暹毅迟韶之情,更知他为何说此一番之言,他其意在提醒苏娆,娆娆的这个王叔,他之心思也许并不如他所表露出的这么坦然。 若只为报仇,只为复国,为何不早现身,而是愈将他们两个推出来,他如此做法,会令娆娆名声尽毁,落得个为复国而灭天下之狼藉恶名。 若他真是溺爱娆娆的王叔,即便他心有万千仇,他也会顾虑娆娆的声名,除非他心中之仇早已雾霭了他们的亲情,珍视的亲情不过是执念复国的利用,才会一直蛰伏暗中。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 “诸暹国,毅亲王,呵!” 秦王那一时变化,在暹毅迟韶那番听来挑拨离间言之下,他如此发出声笑来,笑过后,不曾对暹毅迟韶多言,而是转眸再瞧苏娆,也笑看着了亲侄女,就像他与儿时的苏娆玩乐,以宫外街间趣事逗乐那个总喜欢小大人般一本正经的小侄女。 “娆娆也觉得,王叔不再是王叔了吗?” 笑看着苏娆片刻,方才问出这么一言,面上无有伤怀,而是很坦荡,他是利用娆娆了,他也欲利用着云霁,拿娆娆来牵动云霁,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他大秦国被那么一夜间覆灭,他现在的所为不可吗? 娆娆若因此而与他离心,他也不怪罪,毕竟那十几载的时光,娆娆是在苏家那样一家子的溺爱中长大,她心中的仇许是早已淡化忘却了,可他无法忘,在那宫牢之内的每日每夜,他切身的感受着环绕在他大秦皇宫中的冤魂,让他莫忘国.耻。 “王叔…” 明明秦王很是坦荡,也表露出他绝不会怪罪苏娆,可苏娆却顿感心中很涩,呼吸不畅,有些心梗之感。 只因苏娆她能体会,她能切身的体会王叔此刻之心情,她曾不也如此,为能达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即便是嫁与暹毅迟韶,她亦无悔,那么王叔所为,即使她心如明镜,她也不会以秦娆之身份阻挠王叔。 可…可云霁是不同的,云霁已做出他的选择,他说了他不愿,那任谁也不能强迫他,哪怕她秦娆也不能。 王叔,亦是不能的。 “王叔是不是王叔,娆娆…” “毅亲王所言乃挑拨离间,那苏娆的兄长,本将所言可也是挑拨离间。” 苏娆未曾有表明她的态度,回话她的王叔,此一番极愠之声先远远而至。 一道身影阔步而来,他一身墨蓝之色盔甲,长枪枪头之上还带有着未曾干了的血色,他就这么现身在忠嘉殿外血池对岸上,一枪将一个跑着这边过来的都卫军挑于那尖枪下。 那名极力跑过来想要报信喊话的都卫军,话只到咽喉处,倒地而亡。 长枪一把自都卫军的后背拔出来,带起一串血串划过空中又洒落脚下。 又泼洒出一道血红石路。 苏大的枪杆也同时啪的砸在石板上,震的石板裂开了一道道纹路来。 远远瞧去,骁勇之势。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有言,苏家一众儿郎中唯苏二是最像苏老将军的,可此刻,这个出现在对岸的大哥,苏娆的亲大哥,觉更像苏老王爷。 唯有一点区分,苏老将军一柄千斤大刀在手,战场之上横扫,万夫莫开,而大哥,一杆长枪,尽显骁勇。 他再迈开步伐,从回旋廊道大步走了过来。 步履大动,墨蓝披风在空中飞扬而曳,头戴着将军翎冠,将帅之风。 “冲啊!随俺杀敌。” 在他身后,一批云琅军,以糙娃子为首,也是这么毫无任何征兆的从御花园中冲了出来,再一次凌乱了这澹梁容宫,又生出如此的变故。 都卫军虽人数众多,可比之以一能敌百的云琅军,他们根本不堪一击。 只在那一批云琅军整齐到听去只有一声恢宏的脚踏之声下,踏踏的声响,军靴踩踏着地面上,震慑心魂,令那些都卫军已然要偃旗息鼓。 糙娃子他们追,都卫军扛不住的后退,一直倒退至血池边,再无路可退。 “哈哈哈,小兵崽子,卖瓜自夸,在你糙爷爷面前耍大锤,神气的你呐,看你糙爷爷的锤子,怎得才叫耍大锤。” 糙娃子更如此一声粗犷,粗俗的乡间话,手中的大锤子抡的一个带劲,一锤子过去,一个人影便一口血喷出,扑飞出去,再一锤子抡出去,又是一声扑通,再如下饺子般落入血池之内,又添上流不尽的血红之色,再次染红血池,浓郁血腥。 啊… 啊…啊… 第三道宫墙之上,那些本已然占领了此处的都卫军也一个个从城墙之上翻滚了下去,另一波人由苏旦所带领,占据了这地高墙,反客为主。 这一息变故,亦如不久前都卫军所动作,且他们比都卫军更加迅猛。 不过刹那,都未曾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澹梁容宫已然又换主了。 外面如此兀然情形,殿内秦王面上神情一息间变化,狠缩起下眼角。 随后,他之目光愈加生有一种变动感,一种因苏大携兵而至且这么一息时便将他所谋局面打乱的变动感。 “大…哥…” 苏娆也注目殿外,视线同样落了出现而来的大哥身上,她之神情亦变之。 尤其见着苏大这么阔步过来。 他刚踏至忠嘉殿外,裴良欲阻拦其,被苏大长枪一杆子直接便挑下去了血池之中,再溅起血池之内哗哗声。 裴良在池中扑通几下,尚未站稳,又被池中尸体绊倒,再扑着池内。 “大秦国,秦王,你可配得为娆儿王叔。” 苏大在解决了裴良这个挡路石后,携枪直入忠嘉殿内,枪头更直指秦王面门间,其周身之愠更加浓郁。 “大秦皇城,高耸入云,若无内应开方便之门引其入内,三大诸侯国何以轻易可攻入其内,直捣秦宫,只一个深宫宠姬,纵使再怎么受宠,怕也无那等本事大开皇城之门…” “大哥…” 苏大一番质问,加之此前他就那一言,苏娆一时欲疾步至苏大身边去。 大哥他在说什么,他所言这话是何意? 她脚步刚动,一直被秦王握住着的柔荑被秦王一把拉着,脚步趔趄了一下,苏娆便未曾走离秦王身旁。 “嗯…唔…” 刚被秦王这么拉回,再未等苏娆其他反应,她整个人被秦王的铁臂一把桎梏,大手更捏了苏娆纤长白皙的脖颈,又将苏娆手中玉骨扇夺下扔离。 这番行径做来,秦王无有半点踟蹰。 如此快速果决出手。 更出其不意。 “娆…娆…” “阿…娆…” 两声异口同声之急喊。 云霁和暹毅迟韶欲动,秦王捏着苏娆脖颈的手,手中力道溘然加重一下。 “唔…” 苏娆的面色当即发了红,红色自那白皙的脖颈蔓延至面上,一息更现青红之色,令那双艳媚的桃花明眸,眼尾间自带的红色再添上浓墨。 云霁和暹毅迟韶抬起的脚步只得滞住。 苏大再急促过来的步伐也一时停滞,手中所拿长枪再直指秦王面门。 神情更紧促。 他怎敢伤他小妹…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一) “王叔…” 比之云霁三人一刹急色,苏娆她之反应,那一瞬未反应过来,随后她强硬偏转了她的视线,脖颈被扼住,可她还是扭过头也要去看向这么拿住她的王叔,这么再去注目他。 绚烂的桃花明眸,艳媚的眉眼间更萦绕出浓浓色泽,那浓郁的殷红色,像极了自苏大长枪枪头上刚滴落至殿内的一滴血滴,殷红的刺目。 “王…叔…” 再唤,苏娆的呼吸间带上了粗沉之感,可其面上却又是一种沉静到有些难言语的冷寂感,孤冷又寂寥。 尤其是这么凝视秦王,她的嫡亲王叔,刚不久对她还如儿时疼爱的王叔,今如此挟持她,他面上神情终有变之,晦暗深沉的变化,城府至深的变化,变得苏娆感觉早已陌生。 “呼…” 苏娆如此的目光根本难以令他人无视,也无法忽视,秦王鼻息内终是再发出如此声粗沉,尤其是苏娆不顾脖颈是否被伤及也要偏头瞧他。 她这种目光,这种又直直注视他的目光,与不久前刚见他这个王叔之时瞧着他的目光,内里多出难平。 她面上虽沉静,可秦王还是轻易感觉了苏娆藏匿在如此沉静下的这份心神。 他也瞧得明白。 苏娆心中生有难信着,亦生有不明,难信他之举动,不明他为何有此变化,不做半点辩解,半点自辩都无,就这么对她出手不打自招了。 叔侄四目相对,瞧着彼此,感觉已过去久久,实则不过须臾,秦王这才道一言,他为何要如此拿住苏娆。 “娆娆聪慧过人,在苏家武将之家十几载,若王叔不第一时间拿住了娆娆,怕是娆娆不会再给着王叔这个机会,对王叔能毫无半点的防备。” 明明拿住了苏娆,可秦王对苏娆之态度,还是温和的,亦是疼爱的。 “娆娆,若你在牢狱之内十载有余,日日夜夜苦守只为等待这样一个时机,一场布局,你便会明白王叔…” “娆娆不明白。” 苏娆直接阻断了秦王后面的话语,她沉声的这一言,其声音中流露出了一股暗沉的薄凉感,薄凉又薄心。 会明白什么。 明白王叔之布局如何艰辛,明白王叔为这一天谋了多久,更该明白王叔千般筹谋所布局面眼见就可要功成,却被大哥如此的突现所坏之。 所以,他只能也必须如此拿住挟持了她。 若是这些,她可以明白,明白王叔此举用意,明白王叔这样的手段,更明白他忍辱负重十几载,必定很难信任他人,哪怕是她这个嫡亲侄女。 可王叔如此挟持她,他拿住她时毫无半点迟疑,真的仅仅只是因这些吗? 还是说,因为大哥的出现,大哥不止拿下都卫军,更言说出那么一番话,一番听来只让她顿觉被一只黑手从后背给一把推入万丈深渊之言,而这只黑手还是她的嫡亲王叔。 若是如此,她绝不会明白。 “不明白便不明白吧!娆娆此时不明白,或是不想明白,王叔不强迫娆娆,待王叔复兴了我大秦王朝,在皇祠之内,娆娆见着秦家成百冤魂,万千英灵,想来便会明白了。” 此言罢,未再有其他只言片语对苏娆解释一句苏大所喊的那番之言。 苏大为何会喊出那样一番话语来,一番听来乃他与诸侯国勾结里应外合,大开了大秦皇城之门,放其入内,才会致使大秦轻易被攻破覆灭。 明白他的侄女自会明白,若是不明白,那辩解与否,都无任何意义。 疼爱的目光也终是转变,彻底化作了深沉,不再在乎了苏娆此刻感受,视线,扫过去殿内那个环绕云琅活虎符苏老将军影子的苏大身上。 又见殿外他的那些手下,即便他怎么费力培养,可与真正上过战场厮杀的骁勇之军对上,他们便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只三五招之内便被拿下。 此刻之局面,比之他步步为营暗中几许筹谋后,才得以掌控住容宫,那些云琅军,他们都未曾费多少力,就这么轻轻松松抢占了这容宫坏了他的局,他耗费了整整十载有余才布好的这等局面,就这么被坏着。 如此令他猝不及防,如此坏他计划… 气息,再次的粗沉着一下。 秦王拿住苏娆让苏娆整个人挡在他身前,目光才又转过紧紧盯住他捏住苏娆脖颈这只手的云霁和暹毅迟韶此二人身上,他们气息皆难平。 就因此二人心有在乎,才会如此怕及他稍一个不慎伤及他们心尖人。 这样的一份深情,对娆娆如此深情厚谊… 那即便是云琅军,是骁勇善战的苏家人,又如何。 只要娆娆在旁,云霁与毅亲王就皆得听他之言,云琅军再如何骁勇,也得给他放下了刀刃,束手就擒。 为了娆娆,他们都得就范。 “二位皆乃人中龙凤,乃三国不可多得之惊才,何处得不到一女子芳心,偏生待本王侄女深情,这样一份情,情深义重,令本王甚是欣慰,娆娆得二位如此在乎亦是她之福分,既是她的福分,那先把吴阳放了吧,否则岂非令娆娆左右为难。” 粗沉的气息,在此言间,才又恢复平和。 平和且温顺。 只是那种深邃感,心有万千城府的深邃感未曾消无,反而愈加浓厚,捏住苏娆脖颈的手因此又微微紧起。 如此扼紧苏娆的咽喉,令苏娆无法再开口多言,无法对云霁和暹毅迟韶道去只言片语,亦是以如此手段给予云霁和暹毅迟韶警告,把吴阳放了,否则他这王叔恐伤及娆娆。 咯嘣… 玉指捏出来如此响声,让那白皙手背上鼓起了一道青痕,银黑面具也遮挡不住云霁此刻已波动的内心。 暹毅迟韶亦是如此反应,且瞧去云霁一眼。 云霁如何一个淡然之人,即便是当初将苏娆拱手与他之时,他都未曾有此气性,而现在,他内心气急。 “云霁说过,云霁自生来,不逐名,不逐利,此生唯愿一人安稳顺遂,若她有丁点伤及,无论伤她之人乃何人,云霁必倾其所有,毁他心所期冀,灭他心所期盼,至死不休。” 以最平淡之声色,道出最掷地有声之言。 未有片刻迟疑,云霁解开了吴阳的穴道,这期间他未曾瞧着吴阳一眼,只是如此向秦王表明他的态度。 随后,云霁又将目光驻足苏娆身上。 云霁还是云霁,仍不曾变作寒漠尘,不曾为秦王那一番以苏娆为胁迫之言而影响,令寒漠尘再次现身,哪怕他心生了气性,可他仍是云霁。 面对苏娆,他的嘴角含出轻浅笑意,轻浅又极温暖的笑,一笑可倾山涧雪色,更化寒冷冰川,甘愿为之消融。 娆娆莫伤痛,万般诸事皆有云霁在。 本来沉静的苏娆,她的眼睑之内,萦绕出了雾色,雾色溟濛她之视线,却难雾霭她眸底存留的这份温情。 桃花明眸亦落云霁身上,四目相对之间,苏娆突得弯起嘴角,就这么朝云霁也笑了下,这一笑,也倾心。 她不伤痛,一点不伤痛,只是刚感觉很冷而已,只是很冷,本来冷的想发抖,可就是现在,她却已不冷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二) “王爷。” 吴阳刚得了自由,当即便速至秦王身旁。 神色肃然紧绷。 殿外之地,云琅军以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忠嘉殿,与他们那时包围忠嘉殿一样手段,且更迅速。 吴阳得见,与跟随至殿内那些剩余都卫军更立刻守了秦王和苏娆四周。 又令几名副将警惕盯住云霁和暹毅迟韶以及苏大此三人,以防他们突袭。 这一息防守安排,指挥那些都卫军所站立方位,东南西北,两两背对,进可攻,退可守,蕴含奇门之术。 吴阳确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他之这番临场反应,也不愧为秦王所倚重,以苏娆之命为迫将其解救。 “去,把东西取来。” 吴阳刚指挥防守住这四周,秦王便如此一言指令,吴阳明白,当即,他大步去至丁老尸体那边,将滚落到殿中的丁老的那把拐杖拿着过来。 吴阳此番所为,他为何取这拐杖,丁老的这把拐杖,内里有何玄机。 只一眼之间,苏娆心中似乎有份了然,她就瞧瞧,瞧着在吴阳将丁老的拐杖拿至秦王面前之时,秦王眼底所流露出来的一股神情,那是一种炽热至极的贪欲,竟觉像极容恪。 贪婪的人心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勃勃野心。 呵! 呵呵呵! 这样的嗤笑就在苏娆的咽喉之内,她想要这样嗤笑,她心底就想要这样嗤笑,可她又笑不出,即使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在丁老的拐杖被拿至过来之际,不自觉的稍松着松,苏娆完全可以再发声了,可她就是笑不出来,就连嗤笑都觉耗费心神。 再久久的注目她这王叔。 久久的注目,也让苏娆的眼睛里觉要渗出一滴红色的泪来,眼白发了红,一条一条的红血丝更蔓延了眼周,勾勒出了她眸子里那愈来愈渗人的凉,这股凉薄之感,能透彻心扉。 “云霁说,云凌之事,其内里不简单。” 见着王叔如容恪一样贪婪,贪婪的嘴脸,苏娆还是这么讥诮了这番言。 就这么道及了: “云凌送竹先生出城,且当时护送竹先生之云卫颇多,云大和云十八皆在,他们武艺皆不弱,那为何最后云凌会重伤且在花街柳城风雅小居后院那般昏厥,险些丧命于此。 云大和云十八那些云卫又在林中茅屋内中.毒身亡,他们皆是一等一的护卫,且有竹先生在,却还是惨死,死于那阴毒药物之下,而竹先生也失踪不得而知,不知他安危与否。 此间事,期间必定有着一场大动干戈,可究竟是怎样一场大动干戈,究竟谁在背后,直至现在恍然大悟。” 没有再注目了她的王叔,苏娆自顾自的说着。 一场大动干戈,令云霁因此发觉花街柳城内的风雅小居与云老王爷有关,也从云老王爷那里得到证实,更知晓了云凌一直在暗中为云老王爷做着事,但也是因着此,云霁心有动,云凌重伤去往风雅小居又昏厥在后院之事,其内里必非是小事。 因心有动,云霁便做了两个推测。 一个就为云凌自己前往,他强撑着重伤的身体而去,所带来的结果。 云凌之伤重,苏娆检查时便已了然,在云凌前去花街柳城之前他已重伤,那在如此伤势之下他还强撑入城,且直接前往花街柳城风雅小居内,说明他必有急事相告云老王爷。 云老王爷来澹梁,至澹梁皇城之际云凌正巧去护送竹先生,云凌不知云老王爷已抵达皇城,那他去风雅小居自然就是让吴阳联络云老王爷。 可到最后,云凌却昏厥在后院中,而风雅小居也被暴露,吴阳也被抓。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急事,可以让云凌不曾有顾虑到,既然他被重伤至此,那他前往风雅小居,身后可会有人继续追捕跟踪,他的前往或许会暴露风雅小居,更暴露云老王爷。 即便如此,可他还是前往。 这便再说明,云凌之急事迫在眉睫,且重要无比,由不得他还能考虑到暴露与否,他必须告知云老王爷。 且云凌乃云霁身边护卫,云凌能力如何云霁亦是通明,即便是被包围,云凌也绝无可能会被重伤至那般,还是在毫无中.毒情况下被重伤。 能在云凌完好状态下如此重伤云凌的,在当时他们所能想到的就唯有容恪在暗中豢养的那些暗军所为。 而苏大和苏十八那些护送竹先生的云卫皆乃中.毒而亡,此等行事手段,丁家为澹梁医药之家,也确实符合。 可即便心有如此想法,也无法打消云霁的疑虑,他心头间所觉异常。 只因丁家追捕云凌追捕到仙鹤居时已是苏二救走云凌一日一夜过后的次日。 风雅小居暴露也是云凌被苏二救走后次夜,正是苏娆救治云凌的那夜。 在这期间,中间相差白天一天的时间。 丁家药鼠嗅觉灵敏,且云凌又已重伤,既然丁家已凭借药鼠追踪到了云凌他们,当时云凌身上气味也未消,那它又怎用了整整一日才追踪至风雅小居,至夜半才发现这个据点。 云霁心思细腻,玲珑剔透,这些异常,他只需细细想来,再从中抽丝剥茧,便可轻易发觉此间内里不对劲之处,必定生有他们所不晓之事。 而第二个可能则为他人将重伤昏厥的云凌放至风雅小居,所生结果。 这个可能所出异常结果,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种结果了。 毕竟花街柳城若非刻意前往是不会随意就走到那里的,那么,唯有他人将已然重伤昏厥的云凌带到了那里去。 将重伤昏厥的云凌带至风雅小居后院那么放下,便可明了此人非容恪那边者,毕竟那时的风雅小居乃吴阳所管,而吴阳当时还乃容恪的心腹之一,并不曾有半点暴露风险。 那么便可思忖,不是容恪那边所为,也绝无可能会是云老王爷这这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一种云霁大胆的推测,澹梁国还有另一股势力,比逍遥楼和云老王爷藏的还深。 后,云风在关键时刻带回来消息,竹先生未曾被抓着,可竹先生所盗走神丹却又回到丁老手中,被丁家人追捕时掉落山林之下面容被伤及的竹先生的尸首,怀揣被盗神丹。 当这一件事为云霁所知之,且云风十分肯定竹先生尸首乃假,云霁便已是笃定了他心中大胆的第二个可能推测,第一种可能可以暂时排除。 伤及云凌之人非乃丁家人,也非容恪所豢养那些暗军,若乃那些暗军重伤云凌,丁老又拿回了被盗神丹,那竹先生就不该不在他们的手中。 假设竹先生他侥幸而逃,以逍遥楼在澹梁势力,萧沐白也绝无可能找那么之久还是毫无半点竹先生消息。 思及这种种事,云霁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竹先生既不在丁老和容恪的手中,萧沐白又找不到他,那就只能在旁人手中,被他们所不知的一股势力所抓,在他们所有人的背后还有着一只大手,一只欲掌控全局的大手,就在暗处一直窥视着澹梁局面。 只是时之当时,容恪已是步步紧逼,迎宾宴已至,他们已是无时刻查知,更证实云霁心中的这份推想,思来片刻,唯有一计,引蛇出洞。 既然那只大手想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那就给他那份利,且看他吞下否。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九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三) “呼…” 这一声粗沉,温热气息,就在苏娆那自顾自的一语接着一语之言下,终是沉不住的表露出这愕然反应。 惊愕难以置信。 秦王他难相信,霁月世子之心当真如此可怕,在毫无任何迹象前提下,只一个护卫伤重昏厥就可以推测出背后另有他人,如此洞若观火。 细思极恐。 他之藏匿,这十几载,他一直忍着不曾出现,除非所谋布局至关重要环节,他才会自暗道出去了宫牢。 他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至此。 正因此,这十几载来即便是在云迟眼目中,也毫无察觉他暗下这所谋。 也因此,他亦未曾有察觉苏家以死逃遁,置之死地后生,在云瑜手中,竟然会安然无恙的从琅京撤离。 眸子再注目苏大身上,虽此来只苏大一人,但加之苏五被带离之时那番之言,秦王又如何还能不通明。 他都这般小心了,为着他图谋大局,他十几载来隐忍,隐匿暗地里,他之行事毫无半分让自己有可能暴露的风险,又怎会为他人轻易察觉。 心间这须臾思虑过,秦王内心所生愕然方才消缓,神情也恢复自然。 很显然,虽苏娆之言着实令秦王心生异动,但秦王还是坚信他之谨慎。 不予再理了苏娆,无论苏娆如此多言,她之此番自言自语乃为何为,至此刻,秦王不会为此多分心神,刚欲再对吴阳吩咐何事,苏娆却再一言,且就在这一言之间,她动了。 “娆娆不明白,绝不明白,但娆娆又想要弄个明白。” 垂落着的柔荑,左手食指与中指指缝间,一道细腻银色一刹闪现而出。 “唔…” 秦王只觉他侧腰一下刺痛,随即他的右手发麻,霎时便失去了知觉。 就这刹那的失去感觉,苏娆已从秦王的扼制间脱开身。 且她脱开身之际,右手也同时出。 掌力带起一阵劲风,袭去吴阳身上。 艳红衣袂飘摇,只一掌一动之间,本在吴阳手中的拐杖落入苏娆手中。 旋即,她一个跃起。 把守苏娆前方的都卫军都未曾反应过来,就只眼角间见得一抹红自他们头顶掠过,苏娆已至云霁身旁。 这一连串动作,也就一个呼吸的间隔。 待苏娆站稳步伐,那双凉薄的桃花明眸再直落秦王身上时,秦王与吴阳二人方皆面色变,守卫他们身旁的都卫军也反应过来,就要冲上前,欲在殿内只苏娆这四人之际拿住他们,否则王爷所谋将一败涂地。 刚动着,嗖嗖袖箭射至了他们脚前一寸地。 糙娃子第一时间自廊道冲了过来。 时刻关注着殿内情形,反应是极其迅速。 别看他人长得粗犷,满脸的大胡子,完全就是一个糙汉子,可在行动上面却是极其的迅速又勇猛无比。 人尚未踏进殿内,大锤子先抡飞过来,砰然砸在那些冲上前的都卫军面前的地面上,连带着射进来地面上的箭矢都被砸在他这大锤之下,砸裂成两段,上好地砖更被砸出碎砖屑,呛出些许灰尘,飘散空中。 都卫军的步伐被如此拦住,他们迅速集结,一息间全部护卫秦王前面。 冲进来忠嘉殿内的糙娃子和随后的云琅军也迅速护在了苏娆他们前面。 双方之间刀枪争锋,几乎挤满忠嘉殿,让本通畅的阁殿都变的狭窄。 “王叔,这把拐杖之内藏有怎样的玄机?王叔筹谋十几载,为何舍近求远?云凌之伤又有着怎样的大动干戈?大哥所言那番事,究竟可有此事?是为复国雪恨,还是只是人心贪欲,秦娆,就想要弄个明白。” 殿内,一时瞧来两方势均,如水火之势。 苏娆一把举起手中拐杖,将她心底这一个一个的不明全部道及出来。 究竟是王叔早已陌生,还是从始至终王叔都是陌生的,只是她从未曾看清。 她要弄个明白,只有弄明白这点,她才能决定她该明白,还是绝不明白,也才能再思忖,她该以如此姿态对待她的王叔,这个嫡亲王叔。 殷红色泽的眼睑,萦绕眼眶四周的红润,已彻底蔓延了苏娆的眼尾,可她之面上却依旧无有伤痛之色。 有的,唯有那份冷寂。 即便阳晖愈加绚烂,已悬至正空的午阳,投照而下的光极尽释放它的温度,却无有半点可驱散苏娆身上之凉。 “呼…” 秦王,又再次这样一声的粗沉气息,已然恢复知觉的右手也因此而蜷捏了起,虽并未有暴起了青筋来,就只是那么握起着,可从他这声呼吸间还是感知了他之心绪再变动。 苏娆身上还有其他武器,令他如此猝不及防。 失了苏娆这个能困住云霁和暹毅迟韶与云琅军的要挟,便也就失了时机。 今苏娆此番想弄明白之事,丁老拐杖内藏有的玄机,他为何十几载筹谋舍近求远以澹梁为局,云凌之伤和苏大之言,这种种之事他究竟何为,意欲何为,他究竟图的是何。 她既然如此想知,想要他亲口道及,那他便皆告知,亲口告知又何妨。 “舍近求远以澹梁为局,娆娆聪慧,既已夺拐杖,那你心中该已了然。” 步履动,如同苏娆那么逼他现身之时同样举动,秦王大步走前着一步,无须都卫军护卫他,护他安危。 “王爷,不可。” 吴阳欲要阻拦,秦王挥手,退开一旁。 走至前,秦王就站在了都卫军的前面,双手后负,直视苏娆,他无有半点的心虚之感,更无半分露了怯。 “澹梁文儒,选此布局,有何不可,容恪手有丹方,既为王叔所知,为何不能为之己用,云凌不慎撞见王叔,觉察王叔所谋,自留他不得,若非为他人所救走,他早已死与吴阳之手,何须王叔再引京府衙卫和丁家人搜捕,竟叫你们因此觉察。” 一字一语一番言。 秦王不觉得他这种种所为有何不可。 他这十几载布局,以除云琅和诸暹领军统帅,后又以澹梁为盘布下这场局,灭澹梁之皇以图澹梁之国。 届时,澹梁落入他之手,云琅与诸暹也无统帅领兵,他将以容恪之丹方造出傀儡,以澹梁之兵士之躯为他大秦之矛盾,挥师征伐,剿灭云琅与诸暹,复辟他大秦帝国百年荣耀。 “娆娆既要弄个明白,那么王叔的这一番回答,娆娆可弄个明白了。” 回答了苏娆的不明,秦王抬起来手,直指苏大,此番举动间,他之眸底,竟似觉有一抹失望一闪而逝。 对苏娆的失望。 “至于娆娆最后一问,王叔还是那样的回答,明白与否,等在皇祠之内祭拜我们大秦枉死冤魂,娆娆自己去问你自己,你可能想明白着…”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四) 明明,明明苏娆内心其实自己已有八分决断,决断她这王叔所图为何。 贪婪的野心欲.望,权势所侵蚀的人心。 一则,大哥不会无端说出那样之言,又在如此紧迫时刻及时赶至澹梁,必是他们在澹梁这些时日里云琅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们所不知之事。 二则,大哥那话后,王叔的所有反应表现,无不透露着他的心有异常,更对丁老所持丹方的觊觎之心。 他这种种的表现,如何还能让苏娆坚信她最初的坚信,坚信她的王叔是十几年前的王叔,而非早已变着。 可是现在,王叔回答,再一次的回答,对于她已然表现而出的决断,对于大哥所言之话,他还是那样回答,毫无半分为自己辩解,只让她自己明白,等见着她大秦成百冤魂灵位,等在皇祠之内好好的想明白。 这样的王叔,明知若他为自己辩解一二,那怕只一二句,她或许会动摇,动摇了,因为王叔清楚她在乎,她真的很在乎亲人,可他就是不,就是这么固执的一点不为自己辩解。 可这样不辩解的王叔,却还是令她动摇了,动摇了她内心底的决断。 尤其是秦王不辩解之际,却又做出那么直指苏大的行为,他以此举明确的告知苏娆,他也已清楚苏娆的决断,既然在王叔和没有血缘的兄长之间,娆娆既已选择相信着兄长,那么王叔辩解与否,皆无意义。 “娆娆,要么把丹方交还与王叔,说服霁月世子为大秦兵不血刃拿下澹梁和云琅,要么便与王叔拔刀,刀剑相向,若你能杀王叔,那三国皆可安,王叔也只当我大秦娆娆公主早已葬身火海,从不曾苟活下来。” 直指苏大的手朝向苏娆,伸开来手掌,强行逼迫了苏娆,是选择大秦做回秦娆,还是选择覆灭他们大秦的三国,做苏家教养的正直的女儿。 伸出来的手掌,不久前握着她的手时,苏娆就已感觉到掌心的粗糙。 十几载牢狱之内所留的冻疮老茧,苦难留下的痕迹,此刻这么朝着她伸开,更能明显瞧见一道一道疮疤茧痂,五指及掌中无有一点细腻,早已非养尊处优的王爷该有的手掌。 苏娆举起拐杖的柔荑,甚至是她那整条手臂,许是因为举的时刻过久,也许是因丁老的那把拐杖过重,让她突然感觉手臂上的筋络极酸痛,酸痛的她一时要拿不住了拐杖。 “云霁自问,对人心拿捏也只少许通透,不敢妄语当真能洞穿人心,但今方知,在能者面前,委实卖弄,云霁之心,不及秦王万分之一。” 云霁拿过苏娆手中拐杖,握住了苏娆的手,未有丁点力道,只是很轻柔的握住,以此舒缓苏娆的酸痛,非身体上的酸痛,乃心间此刻一时难挨。 “娆娆信她兄长,此乃娆娆明她兄长不会妄言是非,您为娆娆王叔,初时便利用娆娆,可娆娆还是坚定的选择您,即便娆娆心明您此举意欲以她复国,她亦坚信您乃疼爱她的王叔,坚定不移的选择相信您。” 清凉之声,可通明内心。 “今事有变,娆娆一次又一次给您机会,给您自辩的机会,可您所为,既不明言,又望娆娆能继续选择您,您之心思,云霁实不敢苟同,既如此,那便让兄长道明他之缘由,究竟,王爷可配为娆娆之王叔…” “无须。” 本因着苏娆被抓,云霁又暗下拂手举动所拦而不曾再有他言的苏大,在云霁此言下,他大步一动走前,刚欲再开口,道明他为何有那番言,秦王如此急戾一语,急促的阻止苏大开口,他之神情也再有变之。 这一次,秦王这急剧过激的反应,已明明白白相告,无须苏大还有言,当年大秦覆灭就与他这秦王有关。 这样一个念头,终是轰然间在脑海之内炸开,被云霁握住的柔荑倏地发紧了力度,也让苏娆眸子里的凉薄顿觉裹上厚重冰霜,冰冻之厚,不只冻僵身躯,还能冰冻了她那颗刚再有一丝温度的心,彻底的凉透。 只是,再次不等苏娆有其他反应,秦王随即高呵一声:“把人带出来。” 被带出来之人,非被请下去的云老王爷和苏五他们,而是镖局的那些镖师,他们在池外另一处偏殿内出来,身着澹梁容宫之内宫人宫服。 他们的出现,不只是他们,还有依影兄妹,只是依影和依素却在他们手中,被捆住着手脚,更堵住着嘴。 如此一番情形,显而易见,那些被浩叔解救带回的他们大秦国偷生活下来的子民,一个个皆是王叔之人。 秦王还有此等后手,还是依影和依素,一时间,云霁和苏大皆变面色,比之当时苏娆被秦王拿住之际反应更加明显,因他们心中皆清楚,清楚依影和依素与苏娆而言重要。 暹毅迟韶亦蹙眉反应。 忠嘉殿外的云琅军也迅速围堵了那些镖师,只是镖师手中有依影兄妹在,这令殿外的云琅军手脚束缚。 “王叔本不予如此,娆娆为何一再要逼迫王叔,一切结束后,在皇祠内想明白不好吗,为何非得现在。” 低喃,只秦王一人可听着的话语,此言喃也让他的神情有些晦暗难明,却也就只刹那间,又转化为深邃。 “娆娆,过来,把拐杖给王叔送过来,做好大秦的娆娆公主,你的那两个属下,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 此一言再胁迫,在秦王此声话下,拿住依影的镖师,手中匕首毫无任何滞停的自依影的手臂上狠狠刺入。 “唔…” 鲜红渗出,殷红殷红的血自依影的手臂流下,一刹便滴落了那殿宇阶台之上,红的刺目,也刺着苏娆本就殷红的眸,似要流出滚滚血流。 苏娆顿感呼吸不畅,目光直直投去对岸偏殿间,见着依影疼的已然变了面色,却还是面带急色的朝她摇头。 小姐,万不可…不可为他们兄妹妥协。 依素亦如此。 小姐千万不要。 这么瞧着这一下,苏娆整个人更发抖了起来,控制不住身躯的颤栗。 浩叔和琴娘的死亡直直冲入她的脑海。 琴娘为保她而决绝自杀,浩叔为护她而万箭穿心,而今他们的儿女,他们的一双儿女又要因她而亡吗?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五) “娆娆,把东西给王叔送回过来,回到王叔身边,你还是王叔最疼爱的小侄女,莫让王叔再道第三语。” 秦王依旧伸出着大手,那生有冻疮老茧的大手,就等着苏娆她是否妥协。 “呼…” 缓缓的,苏娆方控制了发颤的身体,只是还定定注目着对岸的依影和依素,他们面上之神情与那时准备赴死的琴娘和浩叔真的是一模一样。 他们不惧死亡,只望小姐莫因他们束缚手脚。 “你们胆敢自戕,秦娆此生绝不原谅。” 声色沉压至极,自苏娆咽喉内一字一语挤出,与依影和依素的目光在空中相对,最后这么一眼,她敛回神色,垂眸瞅了被云霁拿过的拐杖。 她之反应,这是要妥协了。 暹毅迟韶瞧来,眉眼之间再现忧色沉思,按着伤口的手按出了一分力度,须臾,他还是开口提醒着一语。 秦王已是困兽之斗,若苏娆现在选择妥协,那这大好的形势也将付之东流,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苏娆再身不由己,沦为阶下之囚。 “娆儿,切莫妄动。” 苏大也一句,虽他明苏娆在乎依影兄妹,可他们若轻易妥协,依影和依素不一定会被放着,娆儿还会再次落入秦王手中,甚着性命攸关。 此二人,皆忧苏娆安危,而云霁,他握住苏娆的玉指此时发了分力道,很重的力道,让苏娆觉手指疼痛。 身体上痛了,连带着心里也就能有一份活人之感,不至于真冷透了心。 “娆娆,我们妥协吧!” 不是劝说苏娆先冷静,冷静想对策,而是直接替苏娆做了这个决定。 当初浩叔和琴娘的死亡对苏娆的打击,无人比云霁切身感受,至此刻如此要挟之下,秦王不会等他们还想对策,也不能再犹豫,否则下一个流血的就是依素,疼的还是苏娆。 握着苏娆的手再捏了一捏,与苏娆四目相对,虽有面具遮挡,可云霁眸底的怜惜之色一览无余,这让苏娆凉薄的目光方晃动一下,这么望着彼此一眼后,云霁拉苏娆走过去。 “世子…” 云霁如此的选择,苏大和暹毅迟韶皆蹙眉一下,苏大本欲拦住他们,暹毅迟韶却又摇下头,反拦住苏大。 清寒的瑞风眼,注视着拉苏娆一步一脚印走过去的云霁身上,虽非月华衣着,而乃与他一般无二的玄衣袍,可他之周身气韵,风华无双,他这样的选择乃他明了苏娆心所想。 眸内也生有一息恍惚,恍惚间望见他也曾擅自做主,替她做过一次决定,射杀云琅废太子,她当时之反应,她也瞧向了她,也心有触动,可也仅仅只是触动,非对他情动。 她与云琅霁月世子,他们才是惺惺相惜的,与他,也不过仅仅感激。 云霁拉着苏娆走过去,站立在秦王面前后,一老一少再次彼此相对,依旧没有争锋在,很是平和的相对。 随即,云霁却在自己的身上点穴了两下,就这么两下,他一刹发白面色,额间更有着凉汗一息之间渗出。 “云霁,你做什么…” 苏娆当即急色。 云霁如此自封穴道,封禁自己内力,让苏娆一息沉了眸,冰凉透彻的心却因此再次鲜活,使得她眸底那股子厚重的冰霜这么消融化散开来。 “娆娆莫恼着,云霁不舍娆娆伤及,便唯有如此,方可令王爷宽心。” 嘴角含出着笑,温和细腻。 云霁抚了抚苏娆脸颊,抚开她眉眼之间这一时而出的急怒。 只是一时封住内力而已,无碍的。 随后,将拐杖捧前交还秦王。 “娆娆心系云霁,今云霁自封内力,以己为束,娆娆她能做回大秦公主,云霁今亦能为秦王劝服澹梁诸臣,拿下澹梁,望秦王可放过依影兄妹,莫让娆娆再承受一次炽痛。” 丁老的拐杖就横置面前,还是苍穹之光的霁月世子如此双手奉上来,他更是以自己为质子,以己束缚苏娆。 如此这般伏低了自己,就只为苏娆心能安。 这般的云霁,令秦王再一次沉着一下气息,又见被云霁拉过来的苏娆,云霁伏低自己之后,她瞧了他这王叔身上的视线,再无半点的在意,有的,是那种看待死人的目光。 在云霁和苏娆过来而放落下去的手掌,这一息再蜷捏起,且此次蜷捏出了力道,从而昭示了秦王再波动的内心,但如此波动仍旧不过须臾。 “云琅霁月世子,一人可抵千军,乃云琅苍穹之光,世子以己为束如此伏低做小,娆娆可切莫再妄动,否则就践踏了霁月世子这份深情厚谊。” 此言深沉,秦王并未曾先拿过拐杖,视线扫过苏娆的身上,准确来说是瞧向苏娆的双手,这一眼目光,苏娆亦明了,双手一动,袖内银针掉地,身上的暗器全部交了出来。 “即便无这些,我照样可以解决你。” 平静的道及此话,苏娆再不曾唤秦王为王叔,而是最为陌生的仇人。 “解决王叔,很好,那王叔拭目以待。” 拿回拐杖,秦王的视线方自苏娆身上掠过去,并未要求苏娆也自封内力,也没有再拿住了苏娆,只是让吴阳先将云霁看住,随后又瞧向去苏大,他这一眼又何意,很明显。 “还请兄长带兵退守殿外,云霁向兄长保证,会将娆娆完好交与兄长。” 云霁开口。 “大哥,你先带兵出去,驻守殿外,秦娆的家事,便让秦娆自己解决。” 苏娆亦道此一言,薄凉无感的话,只是在对苏大时,眸子里方才带出一抹温色,一抹属于苏娆的热度。 “娆儿…” 苏大粗沉着气息,依旧满目愠色,但最终,在苏娆那样的目光之下,他让糙娃子带兵出去了,他自己也退出殿外,只是未曾走远,就把守在了忠嘉殿外殿台之上,再寸步不离。 苏大这么带兵一退出去,暹毅迟韶当即被都卫军包围起来,如此拿住。 秦王方才彻底满意,让吴阳对外挥手,刺伤依影的镖师便自自己身上扯下来一块布条为依影包扎伤口。 随即,他们拿着依影兄妹又退守身后的偏殿内。 如同对待云老王爷和苏五他们一样,如此再次扣押下来依影和依素。 云老王爷和苏五他们此刻也还在都卫军的手中,云琅军那么冲进来,虽已掌控大局,但因看守云老王爷他们的都卫军以云老王爷和苏五他们之身躯为挡,云琅军难以冒然冲进去那处偏殿,只能先在外包围住。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六) “霁月世子,本王对云老王爷的那份承诺,而今也为本王对你的一份承诺,待本王夙愿达成,本王自放依影兄妹,不会令娆娆伤及分毫,现在,你且随本王去做第一件事。” 声音就这么温和下来,再次做回苏娆心中疼爱她的那王叔,握住云霁的手腕,拉了云霁径自走去殿上。 其方向位置,秦王这是要带云霁去见发疯的假云皇后。 “你要带云霁做什么?” 骤然沉声。 苏娆欲要追上前,被吴阳所拦着。 “公主切莫妄动,以免霁月世子受伤。” 与苏娆保持一臂距离,吴阳以剑止住苏娆,虽苏娆已无暗器,但吴阳心中依旧警惕,警惕苏娆再次妄动。 剑横脖颈前,苏娆垂落的柔荑咯嘣捏出声响,却也未曾再有了动作。 只能注目云霁。 此前时刻,心中还尚有不明之处,容恪已死,容枫已自戕,为何还要徒留一个已然发疯了的假云皇后。 当秦王这么拉着云霁走过去之后,心中顿明,他留下假云皇后何为。 “当年,灭我大秦叛乱者,云琅诸侯国世子云瑜,澹梁诸侯国公子容恪,此二人密谋,诸暹一国参与,并着这些真正之罪魁祸首,背后撺掇的奸佞之徒,今剩下这满心算计的恶毒妇人,此毒妇,就由霁月世子亲自动手吧,以此头颅,悬与澹梁皇城城头上,祭我大秦旌旗蔽空。” 明明秦王他自己都已经表露出来他也和当年大秦覆灭有关,可他现在又这一番沉痛宣言,直接将云霁推前一步,让云霁去杀了假云皇后。 那年三大诸侯国就是以这样一副容颜,用一场美人谋局,令他大秦覆灭,而今他也将以此副容色为祭,血祭旌幡,开启他大秦复辟之路。 他这么做,这样表现,至此刻苏娆再也不会心有悸动,还心有痴望,王叔还是那个王叔,苏娆只觉得好笑,他是怎么做到可以这么痛彻。 他之目的,原来从始至终都非她这个侄女,而是有着云琅苍穹之光一人可抵千军之盛名的云琅霁月世子。 他竟是想要云霁助他,以她为局,引了云霁甘愿上钩,为他所用吗? “好一位大秦秦王啊!好一番玲珑手段,好一颗赤子之心,真该让皇祖父和父王皆瞧上一瞧的,瞧上一瞧他们的皇儿和皇弟,若当初大秦是在他的手上,以他这样的城府手段,想必也不会落得一夜灭国下场。” 冷冷的嘲讽,苏娆扭头瞧向吴阳。 再冷冷出声: “你们追随他,誓死效忠的追随,究竟为复国,还是图利,他的心思城府你们心知肚明,还是曲意逢迎…” “公主慎言。” 呛着水的话,从殿上传来,被苏大一枪扫入那血池内的裴良,至此刻才从池水中爬上来,绕过苏大和糙娃子等一众云琅军把守的回旋廊道,从暹木亚玲上来之位爬着上来。 爬上来殿上后,拧巴了满是水渍嗒嗒的广袖,又摸着好几把脸上的水渍,稍整理仪容,一番质问着苏娆。 “王爷之痛,忍辱负重,吾等为复国,十载呕心沥血,公主不相助,今倒如此嘲讽,微臣且问公主一句,公主藏匿苏家十载,掀起云琅与诸暹两国之战时,公主城府如何…” “裴良,多说无益。” 秦王何斥,并无须裴良来替他多言。 裴良后面的话只得止住。 人在池内待的过久,虽已稍整理仪容,可瞧来还是狼狈,官帽早已无,满身水渍,还夹杂着池内那浓郁的血腥味,早已渗入官服之内的血腥,比之此刻殿内已然通风过后,裴良身上的血腥味感觉厚重的刺鼻。 尤其当他进来,愈发走近秦王和云霁之际,刺鼻的血腥味愈加明显,即便苏娆与裴良之间相隔有段距离,但苏娆对血腥味本就敏感至极,血腥味如此刺鼻,她轻易就闻着。 虽殿外池内已埋葬了太多的尸体,池内的水也早已被染透,可池内水它乃活水,即便血腥浓厚,也不该还能如此的刺鼻,刺鼻的感觉异常。 “呵…呵呵呵…” 这样的疯笑,在裴良走过来之际,突兀响起了,抱着容枫疯魔的假云皇后,她轻拍着容枫身子,喃呢: “枫儿乖,枫儿听话,为娘这就为枫儿报仇,枫儿不怕,有为娘在着,为娘这就让他们为我枫儿陪葬…” 如此一番言,如同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可她面上之神情,那副仙韵姿容淤泥不染的绝色面貌,随着她愈加的笑起,眼尾间扭曲出来一条条鱼尾纹,因笑的癫狂而变得狰狞。 “本宫的宝贝孩儿们,都出来吧!” 就这么一声大喊间,裴良一把捂住了脖颈,一条花斑毒蛇从裴良的衣领之内蹿出,阴戾的毒牙一口就咬上裴良的脖颈,裴良当场面色发青,就这一刹的功夫,便瘫倒在地。 这番变故,根本不等反应,假云皇后那宽大的广袖之内又一条花斑毒蛇蹿出,直直的击向了秦王而去。 咬了裴良的那条毒蛇,也再袭向云霁。 “王爷,快躲…” 吴阳大惊,就要跑过去,手腕刺的一痛,本横至苏娆脖颈前的那把长剑,就这一息从吴阳手中落到了苏娆手中,夺了剑,未有片刻耽搁,苏娆一把将夺来长剑向云霁掷去。 “云霁,接剑…” 苏娆完全忘记,云霁身上有软剑,有寒漠尘的软剑在,她这么将剑掷过去的同时,人也越过吴阳跑过去。 吴阳捂住被捏的痛的手臂,也已顾不及苏娆,快速拿过身旁都卫军副将手中剑,紧随苏娆其后冲去殿上。 这刹然危机,秦王当即也一把抽出来腰间佩剑,斩向朝他飞窜而至的毒蛇,剑自蛇身七寸,一斩而下。 刚斩毒蛇,蛇身断做两节,溅出来深红的蛇血,秦王顿感左手上一空,拿在左手中的拐杖,就在这一刹的变故里,不知又被谁给夺着去。 刚遇这毒蛇攻击,就在拐杖被夺去下一瞬,一股股烟雾自假云皇后四周弥漫而出,烟雾缭绕,带着竟和裴良身上极其相似的刺鼻的血腥味。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七) “哈哈哈…,都死吧,都去死吧!” 放肆的疯狂之笑,癫狂的大笑起,只听得在如此笑声中,咔的声响,又有机括被打开的声音,随着这声机括声,烟雾变的浓郁,在拐杖杖头的小口之内冒出,厚重的都能溟濛了视线,在眼前蒙上来一层雾纱。 “此雾有毒,云霁,屏住呼吸速退。” 跑过来的苏娆,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手拉了云霁从雾霭中退出。 退跃下去殿中。 秦王等人亦如此,吴阳快速跑过来,亦捂住口鼻护秦王快退,退下殿上。 “啊…啊…啊…” 惨叫迭起大殿内,有更多毒蛇从殿外池内爬了出来,此雾不只有毒,更为引诱毒蛇,毒蛇被雾霭刺激,本阴冷的蛇眼里泛出了猩红之色。 “这是…” 一条有小臂粗壮的毒蛇,在河池之内窜出来,袭击向了暹毅迟韶而去,滑溜的蛇身上还带着殿外池内的水渍,在它蹿过时,水滴地面上,它那阴翳的蛇眸内里泛出的猩红,只一眼之间,暹毅迟韶的神情骤寒。 只因此蛇这种发狂状态,就和他与苏娆在观阳峰那时所遇猛虎与野狼一样状态,一种被狂化的发狂状态。 暹毅迟韶认出了,苏娆自然也认出,和云霁退出毒雾后,苏娆快速为云霁解开自封的穴道,拿过云霁手中剑,剑斩袭击他们而来的毒蛇。 一条条毒蛇,大小不一,粗细各异,密密麻麻成片,尚未解决完一片,又一片窜来,蠕着滑溜的蛇身,沙沙的攀爬进殿中,吐着蛇信子。 殿外回旋廊道间,也皆密密麻麻从池内钻出,苏大和糙娃子他们顾不及支援苏娆他们,苏大刚长枪挑杀一片毒蛇,就又有数条蹿上殿台。 “尔等阴险贼子,害我父亲孩儿,杀我夫君窃国,今日我要你们全部葬送我宝贝的腹中,为他们陪葬。” 假云皇后直接一把拔掉了拐杖的杖头,张开双臂癫疯大笑,被容枫的血染红的月华凤袍,如此展开之际,广袖之上的白凤展翅染上血色。 白凤和鸣,当染了血,化作血凤,戾气丛生。 身处浓浓雾霭中,如同邪恶缠身的巫婆。 更以云郡主之容颜,做出此等的阴戾疯癫姿态,落入在云霁的眸底,只让云霁粗沉呼吸,苏娆及时察觉,柔荑一把挡了云霁又要变的眸子。 “阿宵,她不是云姬娘娘。” 云霁猛然闭眼,内心里的寒漠尘听到了这句话。 “我知道,阿宵知道母后早死了。” 凤眸内未曾有萦绕出嗜血,拉下来苏娆的柔荑,注目苏娆面上这一时的担忧,心间悸动,让他明显的感觉到,心跳的急促,跳动的难平。 此时,绝非是寒漠尘可再现之时机。 “王爷…” 秦王那边,同样成片蛇成群结队蹿来,吴阳和跟随跑过来的都卫军杀尽一片又一片,只以刀剑,根本斩之不尽,蹿在地面上,爬上去已经被咬中毒身亡的裴良和又中招的些许都卫军身上,须臾便将他们的尸体包裹起,一片一片,头皮发麻。 又斩尽一片,吴阳自怀中掏出包油纸包,看向秦王,这些毒物杀之不尽,他们的人已折损过半,若再不以此药冲出包围,王爷将有危险。 “以最快速度冲出去。” 一声沉,秦王也自自己的盔甲之内掏出了一包药粉来,就是都卫军制住容恪那些神兵之时所用的药粉。 秦王取出药粉,目光掠过苏娆和云霁这边,见着他们脚下成片爬窜,红黄绿黑,都已蹿到了脚跟位置,他们二人却在此刻深情相望彼此。 气息骤然间粗.沉。 他们在做什么。 “秦娆,你在做什么着,等死吗。” 此一言厉呵。 一把抛出手中的药包,秦王跃起空中,佩剑动,将药包自中间破之,随即掌动,药粉随着秦王掌间风,飘向去了苏娆那边,蹿到苏娆脚边的蛇群,一息间就像老鼠遇见猫。 药粉落到蛇群身上,滋啦滋啦竟觉将蛇扔了油锅里面炸起,蛇群一下子乱了套,东窜西撞两下后没了刚刚的冲劲,本无骨的蛇身更加软趴。 “王爷,您…” 吴阳见秦王竟将自己身上的药粉如此给了苏娆,一息蹙眉,本欲以自己手中药粉抛撒出一条路,此刻只得改变策略,快速将自己的药粉全部撒在了秦王四周,护秦王安危。 一股轻微刺鼻之味迭起,逼近的蛇群也似如临大敌,不敢再蹿上前来,扭曲着蛇身,阴勾勾的蛇眸更泛了猩红之光,吐着蛇信子发出沙沙声,不敢再冲上前,却也不曾后退,成片成片蛇群将他们包围起来。 满地毒蛇,难有半点缝隙间隔可让他们冲出去。 “王…叔…” 秦王此番举动,在被群蛇围攻局面下,随时都有可能窜上来一条危及性命,可他还是将自己的护身之药那般给予苏娆,令苏娆怔怔目光。 云霁亦动眉角,面具之下的凤眸同样瞧去秦王一眼,对于秦王究竟是怎样之人,此刻他心中亦生有不明。 明明从他所作所为,皆为利用苏娆,更为当年大秦覆灭之有关之人,威逼胁迫起苏娆来毫无半分手软,可此刻他之行径,又如此护苏娆,在自身安危困局之下,却先护苏娆。 他为何如此做? 心间不明不解,可此刻也非云霁去探究时刻,群蛇虽因洒出的药粉而一时止步,可整个殿内已为蛇群包围。 且秦王那边,从吴阳等人面上观之,他们手中药粉并不多,若不尽快脱离蛇群包围圈内,等药效散尽后,蛇群不绝,屡屡进攻,他们将更难脱.身。 凤眸,注目殿上也因蛇群被乱而再狰狞容色的假云皇后,瞪起的瞳孔,扭曲的容颜,母后的仙韵无双之颜,即便易容在她脸上,她也难以撑起。 原来她没有疯了,她那般装疯卖傻,只为等待着一个绝地反击的时机。 擒贼先擒王。 玄衣迭起,跃了高空。 屏住呼吸,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身体旋动之间,云霁冲进了迷雾中。 “娆娆,是时候了。” 动起之际,云霁同时这般一语他人不明之言落入苏娆耳中。 什么是时候了。 秦王和吴阳等人皆因此瞧向去苏娆。 暹毅迟韶心间却了然,明晓云霁所言何意,自始至终苏二都没有动静,在与吴阳商榷分开行事的苏二和云穆靖,至此刻他们还没有现身来,苏大都踏入了容宫,而他们却没有任何现身行踪,自是另有安排。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四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八) 在云霁话下,苏娆敛回了她那一息因秦王举动而再有波动了的内心。 脚尖点地,红衣蹁跹之间,纵身而跃。 脚踏四周皆开阔的殿阁一处殿柱之上,避开地下密密麻麻的蛇群借力而出,刚出殿内,一把抽出来别在发髻间的一枚红玉簪,朝向高空。 嗖的一声,一串烟火在高空炸开,绚烂烟火投映灿艳阳晖下,无论身处皇城任何角落处,都可瞧得清楚。 苏娆暗号放出,再凌空动,借力殿柱以同样身法返回殿中,踏落原地。 入迷雾之内的云霁,也一剑破假云皇后脖颈,玉指掠过间,夺回假云皇后手中拐杖,直取假云皇后发间钗,以钗头堵住了拐杖上的暗口。 浓浓的迷雾,没有了这释放的源头,便也就偃旗息鼓,再没了后患,雾霭渐渐散去,清明了殿上视线。 云霁剑斩假云皇后,为母后报仇雪恨,假云皇后如同容恪和丁老一般,她不甘如此的死亡,却非死不可。 滚下殿台的身躯,满是血色的手遥遥伸出,做出还想要抚.摸她的孩子的动作,可她和容枫相距的太远,即便她费劲一身力气,也不可能会触碰到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儿子。 “呃…” 如此气.喘的呼吸,被斩断的动脉,血流不止,她已难再发出声音来,却诡异的弯起嘴角,又艰难的把头拧向苏娆,就盯着苏娆曾拿过拐杖的那只手,死死盯着,没了气息。 她如此的反应,苏娆一时心间异样,速伸出柔荑,此刻才觉,她的这只手上有淡淡的一股味,一股嗅来似药檀木的味道,此前时刻因殿内气味已混杂,她便未曾有察觉着。 “沙…沙…沙…” 本因药粉而暂时停下攻击的蛇群,再一次攻击而来,一片一片再蹿向苏娆和秦王,两个皆拿过拐杖之人。 此次之攻势,蛇群竟都直接蹿起空中,一条一条,疯魔般飞扑而至。 又一波一波蛇群爬出,完全猩红的蛇眸,前仆后继的簇拥,飞窜之间,将已然倒在殿中的所有尸体彻底淹没,无论是裴良还是中毒而亡的都卫军,甚至是丁老和容恪的尸体,皆落入这些愈发庞大的蛇身下。 殿上,亦如此。 清淡的药檀木香味和迷雾之毒糅杂在一起的一种新的气味,更刺.激着忠嘉殿外四周河池下的一条条毒蛇,攀爬上来了殿上,成片成片蠕动,令本还安全的殿上,也在假云皇后被杀后的这刹那,陷入危机内。 更有手臂还粗的花斑毒蛇,从血池之内爬出,光.滑的蛇身上带起一串水渍,划过空中,滴答落下地面,直接蹿至殿上飞扑向云霁,张大的蛇口,毒牙尖锐锋利,分泌着黏稠毒液,一眼瞧来,只觉阴瑟无比。 蛇群蹿上来殿上,在殿上的暹木亚玲和容枫二人的尸身也将有落入蛇腹的危机,暹毅迟韶得见,当即,他飞身至殿上护了暹木亚玲的尸身,云霁也在斩杀了那条冲向他而来的毒蛇后,也护住了容枫的身体。 云霁内力已解,此刻苏娆无须担忧他,也已抽不开身,她之四周密麻,手中长剑之上,也已然血流不尽。 毒蛇之血,比之人血,更加殷红,红的都觉发黑。 秦王那边相对于苏娆就要好上些许,毕竟药粉围了一圈,而非是洒散开来,药效更加持久些,蛇群飞窜上前,也一时靠近不了秦王身前。 见着苏娆一人力战这蛇群,云霁也一时下不来殿上,秦王再粗沉呼吸。 “吴阳,去助公主。” 这么一声吩咐,低沉出声,随后又补一句: “将公主带过来。” 吴阳乃护卫秦王之主力,此前秦王那般将自己药粉给苏娆,已是不顾自身安危,现在又如此命令吴阳,更是将自身安危置于这危险之中。 吴阳眉目愈加不展,却也不可违背秦王,刚欲飞身过去,一道红色自他头顶掠过,苏娆自己过来这边。 “待此番事了结,我们有必要坐下好好谈谈。” 这么一声沉言,苏娆一剑斩断从秦王身后飞窜偷袭而至的一条毒蛇,站在秦王的背后,与吴阳前后相护。 她如此选择,如此守护,秦王沉默一息目光,扭头看向身后的亲侄女,她笔直高挺的身躯,即便她乃女儿之身,可她之英姿,将门虎女,一点不比男儿差,甚着好的太多。 眸底之内再现怜惜,秦王微动着动唇角,终究却没有再多言了他话。 蛇群进攻,蛇身堆积之多,已将那一圈的药粉淹没在它们被斩断的尸体下,一条两条三条,数条过去,药粉彻底消无药性,再也拦截不住后面还不断从血池之内涌出的密麻。 只一眼观之,如鼠疫一般前后扑拥,不下成百条,将池台染的斑驳。 “不知公主刚所发乃何,公主可否还备有救兵。” 事态之急迫要命,形势之严峻不利,吴阳不得不问及苏娆刚刚所为,若有后手,还有救兵,不知何时至。 再一剑斩毒蛇,蛇血溅至面容之上,给吴阳这俊朗容颜增添一抹杀伐。 苏娆未做理会,同样再剑斩七寸,后,她与殿上同样还斩杀数之不尽毒蛇的云霁对视一眼,一眼目光,云霁一把抓起容枫身躯,暹毅迟韶见此,亦带起暹木亚玲,揽至怀中。 “先走,我会无恙。” 一语斩钉截铁,苏娆朝云霁弯起下嘴角。 云霁只踟蹰一下,暹毅迟韶亦如此,二人便带容枫和暹木亚玲的尸体先掠出忠嘉殿内,脱离蛇群包围。 二人一出,踏落御花园,余光瞥见自高空远远飞来的小点,像一只只飞鸟,小点由小渐渐到大,飞鸟的翅膀也愈加明显,翅膀之下非真的鸟儿,乃云卫,由云风领头而至。 本温和和煦的午风也变的有些急促,尤其当云风他们如此飞过来之际,他们的衣袂被飞吹的迭起摇曳。 至御花园上空,观之忠嘉殿密密麻麻,云风眉间动,与云霁视线相对,一眼之间,明白,手自高空高高扬起,做出让后面云卫准备的动作。 高空飞行的云卫皆将他们的右臂直直对准了忠嘉殿位置,整齐划一。 他们的手臂上绑着个和云穆靖手腕处绑的护腕袖箭差不多的袖箭筒。 第五百三十五章鸿门宴上谋中谋(三十九) “堂兄之身,烦请毅亲王看顾一二。” 云风刚准备好,云霁将容枫交给暹毅迟韶照看,丁老的拐杖一并交于暹毅迟韶,他再入忠嘉殿至苏娆身旁。 他的回来苏娆也心明,未曾有多言,见云霁颔首,苏娆才对吴阳道及: “火油一出,焚烧殆尽,此地化为火海,以最快速度出殿,生死自顾。” 一言罢,苏娆和云霁一左一右架起秦王,手中的剑转开成两朵绽放的花。 飞扑而至的蛇群皆被铲除。 斩断的蛇身四散,血液如流星般飞溅,绚烂出此中浴血飞舞的风华绝代。 他们凌空跃起之际,外面也嗖嗖而来了袖箭,未曾带有半点火星的袖箭,却在箭矢擦至地面之时溅起来火星,就只是与地面地砖来个小小摩.擦,袖箭之上涂抹的火油轰然而燃。 随后,两支三支,万箭齐发。 吴阳和剩余不多都卫军副将瞠目结舌,瞪大的眼珠,火光轰起至他们的眸内,愈演愈烈,满殿火焰之下,蛇群滋啦滋啦被烧着,皮肉翻起。 群蛇乱舞。 “走。” 还是吴阳大喊这一声,几人也才向外冲去,欺身火势之下,烈火燃燃,他们极快速度躲闪,还是感觉脸皮手臂已然滚烫起,炙热的火烧。 苏娆和云霁带着秦王,已踏至了回旋廊道间,苏娆也朝苏大喊着一声: “大哥,走。” 回旋廊道,转角亭阁间,云琅军和蛇群还在缠斗,也已有不少云琅军葬送毒蛇之口,被淹没蛇身之下。 眼见得又一名云琅军浑身抽搐倒地,苏娆气息粗沉,让云霁先带秦王过去上岸间,自己冲过去亭阁之地。 手中之剑,剑气横扫,一道白光闪过,自蛇头斩至蛇尾,将一条要蹿上糙娃子手臂的巨蛇如此竖着斩开。 “所有人,两两相背,退。” 有火油加持,忠嘉殿内的火势已大作,向外蔓延,苏大也已然感觉身体四周的温度在急剧攀升,他一声大喊,枪再挑蛇,杀过来苏娆这边。 “娆儿,走。” 兄妹二人也背靠背,保持如此队形,将后背安危彼此交付,两边池内毒蛇尚未蹿飞上来之际,将其拦腰斩断,不给蛇群再能上岸的机会。 吴阳等人也已冲出殿中,也如苏娆他们一样队形,快速后退冲过廊道。 回旋廊道两侧池内蛇群多半斩与剑下,未曾斩杀还是蹿上廊道间的漏网之鱼,也会被云风他们对准而来的袖箭击中,未曾击中的也葬身回旋廊道间也因箭矢擦地而轰起的火势之下,成为一条条被烤的美味。 廊道亭阁内也火起,四周亭阁之间也化作火海,廊道之内也窜成条火龙,不只追了蛇群,也在紧随其后追逐苏娆他们,只要稍稍慢着丁点,也就被火烧了屁.股,性命之危。 好在苏娆和苏大指挥得当,云琅军皆是整齐划一,即便如此紧迫危机下也不曾有乱队形,你前脚踩了他后跟,他们一个一个皆大小一致步伐,活着的皆安稳撤退至御花园。 所有人全部撤离后,高空中的云风等人再无顾虑,在云风指挥之下操控翅膀飞至池边,沿河池一圈射下了袖箭。 嗖嗖嗖… 袖箭擦过池边打磨光洁的圆石之上,擦起火花,将整个河池连同忠嘉殿一起,全部包围在了巨大火势下。 艳红的火光一飞冲天,热浪涛涛,即便忠嘉殿外池乃活水池,也阻挡不了这已然的汪洋火海,水难灭火。 “咳…” 火海之大,不只烧光了本层出不穷的蛇群,也将整个忠嘉殿皆烧起,浓浓的烟雾,如阴云一般卷起来,呛入鼻息之内,呛起如此咳喘声。 秦王捂住口鼻,注目着眼中这一片汪洋火海,浓烟扑过来呛入鼻息的窒息感觉,与当年大秦被灭之时燃起的东宫,一模一样的身体触感。 他扭过头,看向身旁安静凝视这场火海的苏娆,她就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的面上,没有勾起丁点仇恨。 即便她一袭红衣,如血一般的色泽,可她之周身再也没有那种压沉了,压抑心中的仇,强自忍受心底的恨,她是真的放下了,真的坦然了。 “娆娆心底的恨,也沉淀了整整十载,可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家子人,只为娆娆往后余生能安稳顺遂,他们不惜一切也要把娆娆从黑暗的深渊下给拉出来,好好活着。” 也扭过头,桃花明眸,与王叔注目她的视线撞在一起,苏娆她说出了这么一番言,也是父王和母妃所愿。 “王叔的恨,娆娆明白,更理解,娆娆从未想阻挠王叔,也不会阻拦王叔,娆娆的选择也只是自己的选择,而非王叔的选择,娆娆没有权利替王叔选择放下,也不能代替。” 这些心里话,此刻苏娆这么坦言的告知了秦王,她就直视秦王的眼睛,再一次直视了她的王叔,她坦诚,她也想要求个坦诚,她现在只想要一个真正的真相,当年他们大秦的覆灭,王叔他究竟参与了多少,他是被威逼利诱,还是心有欲.望。 火势愈发之大,滚滚烟雾也愈滚愈浓,呛到鼻息内,呛着嗓子眼发痒发疼,更呛的眼睛酸涩的想要落泪。 秦王不曾回话苏娆,垂落的双手再次蜷捏出力道,暴起青筋,他如此反应,还是并不想告诉苏娆真相。 苏娆瞧着,抿压唇角,再生失望自眸底闪过,注目秦王的视线也终再次决绝转过,终再次凉薄了她的容颜。 还是不肯,还是不肯告知只言片语。 好! “这是娆娆给王叔的最后一次机会,王叔既然还不回答,好,从此刻起,再不会心软,也绝无可能会心软,即便最后当我所知真相之时,无论真相如何,绝无可能有半分动容,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 “娆娆…” 此一声急促,阻断了苏娆这最后的绝情。 在那样火势之下,竟然还有漏网之鱼,一条如同鹅卵石色泽的毒蛇,不知是从一开始就藏匿在这御花园之中,还是从火海之内悄然爬出来,他蹿爬而至,就在众人心神在苏娆和秦王身上刹那,它猛然蹿起,直直扑向了身处在中间的苏娆面上来,其速度之快,毒牙尖锐锋利。 云霁第一眼间发现,以剑斩之已然来不及,也未曾想到以内力将其震之,如此方乃最快解决此毒蛇之法。 本能的反应,云霁一把拉住苏娆,将之揽入怀,把自己后背暴露了毒牙之下,护了苏娆,未顾自己安危。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鸿门宴上谋中谋(四十) “唔…” 那一条漏网之鱼还是咬上了人身上,在那么成群结队毒蛇都没有造成半点伤害之下,在此刻高手云集之下,它小小一条,咬伤了个大人物。 云霁护着苏娆而未曾有护了自己,他本能的把后背暴露,没想还有和他一样之人,一样身体先与思绪。 秦王未曾来得及收回伸出去抓住那条飞窜而至的毒蛇的手,人已然栽倒,已经抓住的毒蛇也就逃脱这危机,却被眼疾手快的苏大紧随其后将其一枪斩之,枪挑七寸,蛇身断之。 “王爷…” “王叔…” 秦王栽倒,吴阳面色大变,忙一把扶住秦王。 秦王虎口被咬,就只那小小的一口,秦王整个人抽搐,已发青面色。 苏娆刚被云霁松开,她也立刻蹲下去身,快速一把捏住了秦王的右手手腕,跟着蹲下的云霁随后自衣摆扯下来一条布条,配合苏娆为其绑扎,止其毒蛇毒素过快侵入体内。 “暹毅迟韶,给我把匕首。” 绑扎好后,苏娆一刻没耽搁向暹毅迟韶讨要匕首,进行急救,在秦王虎口被毒蛇所咬之处划以十字刀口,手双大拇指使劲按压挤出毒血。 苏娆第一时间便以此法救治秦王,吴阳见着,面容之间却怒火难压,本因秦王几次为苏娆将自己陷入危机已心有恼,现在秦王又为苏娆中.毒,苏娆居然只以指腹力道逼出毒。 此毒蛇之毒必定乃剧.毒,就连一刹功夫都无,王爷的面色便彻底发青,只以如此手段,如何能救的王爷。 吴阳就要一把推开苏娆为秦王吸.出毒素。 王爷刚中毒,只要他够快吸.出毒血,就可保王爷性命。 吴阳之想法,他刚抬手,云霁已明,当即阻住吴阳,未曾扰了苏娆。 以唇吸.出蛇毒之法不可取,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把吸.毒之人也搭进去。 “我需要银针,很多很多。” 苏娆未曾察觉吴阳举动,她手上不停,双手拇指已按压的指尖泛白到发紫,头也不抬的再吩咐着这一语。 吴阳面上急戾一时歇着,他扶着秦王难以动弹,在容宫之内能以最快速度到太医局取来银针之人除了他,就只有他身后所剩无几的都卫军,他们对容宫熟悉,能够快最快。 当即,一名都卫军副将快跑而去。 “王叔,你还未曾告诉我,还未曾解我心中难明,你绝不能给我睡着。” 眼见秦王意识越来越弱,就要陷入昏厥,苏娆粗沉气息开口,她面目之间极其的沉着,沉着到一种只感觉她只在乎一个真正的真相的无情地步,她根本不在乎秦王的死活,她只在乎她想要的真相,仅此而已,哪怕秦王是为救她才会被咬着。 可云霁和暹毅迟韶与苏大他们皆明,皆清楚,苏娆如此冷静的可怕,才是她内心底最薄弱情感的反应。 “王叔,你听到没,你还未曾告诉我,你若就此闭眼,我绝不允许。” “你的复国大业才刚开始,你还未带娆娆回去,你还未曾建起大秦皇祠,还未曾将秦家列祖列宗的灵位摆回,若就此闭眼,你可能甘心。” 一声一言,且愈加沉眉,可她那一双桃花明眸之内,内里掩藏的水色悄然滋润她的眼窝,再泛起红来。 “嗯…” 意识将无的秦王,在这一声轻嗯之间,他缓缓睁开了眸,急促着呼吸。 眼见得苏娆掩藏在沉着之下的着急,他动着左手,想要摸一摸苏娆,可手刚抬起来,他又暗自放落下去,这一个小举动,苏娆不曾注意到,云霁看见了,面具之下神色再动。 “娆…娆…” 艰难这一声,秦王的目光却又转向吴阳身上,吩咐一声,若他殒命于此,大秦军卒皆以公主马首是瞻。 只这一声吩咐,秦王还是闭上眼昏厥了。 都卫军副将也以最快的速度取来了银针,苏娆立刻让吴阳将秦王身上的盔甲去掉,五指握针直接隔着里衣入皮,针入皮下,明显感觉秦王的身躯颤栗一下,紧接着,被划开口的伤口之内,更多的毒血流出。 须臾施针间,秦王额间汗珠渗出,发青的面庞上也渐渐有了丝血色来。 时刻,分秒过。 苏娆紧紧抿着的嘴角方缓缓平和下来,很轻很浅的面部表情,若无定睛关注,很难会发现她这一细弱变化。 只这一下小小反应,云霁便明了,秦王已无性命之忧。 “娆娆,如何了。” 云霁问出这一声。 吴阳也紧盯苏娆反应。 苏娆轻呼一口气,绷起的一根神经放松,摸一把额间汗,她开始收针。 收针的同时才向云霁颔首。 毒血逼出了七八成,性命暂时可无忧了。 银针全部收完后,三指搭脉检查秦王身体,确定秦王当真暂无性命忧患,随后再吩咐,将秦王抬至偏殿。 “诺。” 此刻吴阳再未有了恼火,前有秦王依旧不告知苏娆真相却吩咐着他那一声,后有苏娆不遗余力的救治,吴阳还如何再恼着,小心抱起秦王去向未曾被火势波及到的一处偏殿。 “娆儿,没事吧!” 苏大这才出声关切,将还蹲着的苏娆拉起。 云霁另一旁扶住苏娆,未曾再有多言,握住苏娆的柔荑,十指相扣。 “大哥,你且看顾此处。” 苏娆摇头,她无事,拉了云霁让那名去太医局取银针的都卫军副将带他们去太医局,秦王之毒虽逼出了七八成,但必须尽快以药彻底化之。 忠嘉殿这边事,危机已除,剩下后事有苏大和暹毅迟韶在,苏娆带云霁去往太医局找寻煎制解毒药剂,且秦王失血过多,须及时补充气血。 苏娆拉着云霁离开,依旧很是平静的模样,如此这般的她,也难再让苏大和暹毅迟韶等人再如何关切,她自己都道她无事,又有云霁陪伴在侧,苏大和暹毅迟韶便各自处理随后事,将因中药虚弱的漠鹰和苏寒等人全部抬去空偏殿内,那些虚弱的神兵皆被绑,全部关押起来。 被都卫军看押起的云老王爷和苏五与依影兄妹还未曾有放。 苏大与吴阳进行交涉,而今局面,吴阳他们还扣押着云老王爷已然是无任何意义,不若他们放了云老王爷和苏五与依影兄妹,其他什么事,等秦王醒过来后,让秦王和苏娆这对叔侄心平气和坐下好好谈谈。 且秦王也已吩咐他们这些人为苏娆马首是瞻,既是如此,那么双方也就无必要再继续针锋,刀剑相对。 苏大好言相劝,可吴阳此人柴米油盐不进,只道他们王爷只吩咐他若出事,他们才会追随公主,而今他们王爷只是昏厥,王爷既然无碍,那他们都卫军自然只听王爷之命行事。 吴阳不松口,都卫军便不会放人,尽管若是云琅军强闯,也能救出云老王爷他们,可必定又会起战火。 只秦王不顾自身安危救下苏娆这一事,苏大便不可做出再动武之举,秦王又乃苏娆嫡亲王叔,即便苏大前来,他知秦王心有恶意,此时也再不可如最初前来之时那般愠及。 无法,与云风一番商榷,苏大令云琅军将吴阳和秦王在内所剩都卫军和云老王爷他们一起全部包围起来,待苏娆和云霁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永远未知的真相(一) 一日晴空,申时过半,阳晖已走过最灿艳的时刻,斜下西落的光投落鳞次栉比的宫殿隔楼间,渐渐拉长宫道上行走的影子,最后又被殿檐淹没,与殿檐所投落的屋影重叠。 太医局,药材本齐全无比,且假云皇后能在宫内暗中养下那般诸多蛇群,那么这太医局内就必定会有可解毒之草药以备万一,苏娆和云霁随那名都卫军副将至此后,苏娆便直接着手找寻了可解蛇毒之药材。 一圈过去,却未曾寻得解蛇毒之药,就在苏娆所想,难道药材在假云皇后的寝宫地宫之中,准备去往地宫之际,云霁在太医局内找到了一处暗室,暗室内皆乃各种解毒草药。 寻得了可解毒草药,苏娆立刻动手。 称量研磨,生火搭罐,煎制解药。 在这期间,那名都卫军,寸步不离苏娆的身边,尤其盯着苏娆的双手,虽他自己不识草药,但还是如此仔细瞧着,想是怕苏娆暗中做手脚。 他如此仔细瞧着,苏娆也不做理会,药罐上了火炉后,她便双臂环抱靠着殿柱,那双桃花明眸定定注目生在火炉上的药罐,一眨不眨目光。 人虽这么瞅着药罐,可那双桃花明眸之内却剩下呆愣,呆呆的怔愣着。 整个人怔怔沉静的都觉没有多余的人的情感温度,像极了冰冷的寒漠尘,冰窟的冷寂感觉,唯一比之寒漠尘的不同之处,也就是苏娆的身上没有寒漠尘那种嗜血杀戮之感。 “娆娆已累着,闭目稍憩片刻吧。” 已然一夜未曾休憩着,至此刻阳晖斜走,苏娆的内心又是几经波折,云霁心疼,此刻苏娆必定很累的,不止身体上疲乏,更多为心中累及,可她还如此清醒,不过乃意志作祟。 轻柔话语,可见苏娆并不想休憩,云霁恍若无人的将苏娆的脑袋按了自己的肩膀处。 偏头凝视,面具之下凤眸之内柔情,带着浓浓疼惜,玉指抚上去苏娆脸颊,最后挡在了苏娆的眼睛上,遮了她眼前的光亮,也就遮挡了映入在她眸中那燃燃的火炉和药罐。 “娆娆已经很累了,闭上眼睛休息吧,云霁早已久病成医,有云霁为娆娆看着药,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再温柔细语,如山涧的涓涓溪流,流淌心间,洗涤心间尘埃,云霁直接将苏娆揽入怀,轻浅拍了苏娆后背。 哄小孩。 “我不明白。” 苏娆这才闭上眼,将整个脸皆埋了云霁身前,并不在意守在药炉另一边的那名都卫军副将,沙哑她的咽喉。 暗自喃呢。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究竟是野心勃勃,还是真为国仇,为何再三搭救,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再多的弥补,都不可能原宥,哪怕是有再多的不得已,这也不能成为该做错事的理由,她不接受。 “娆娆莫多想了,不明白,我们便弄明白,早晚都会明白的,现在我们且先救人,莫让结局变作遗憾。” 抚.摸苏娆的后脑勺,云霁轻声宽慰。 既秦王不愿意多说,那他们自己查,早晚都会查得清楚,晓得明白。 熬在火炉上的药罐,也开始冒着了气泡,蒸汽腾腾,自药罐盖的边缘冒出来,发出咕噜咕噜的煮药声音。 “公主…” 那名都卫军副将,瞧着苏娆这么片刻,他蠕了蠕唇角,如此开口着。 “并非王爷不愿说,而是真相与公主而言或许会是残忍的,很残忍…” 话刚开头,没有结尾,一道急促而至的声音,阻断了这名副将的后话,也让苏娆就这一时烫着了自个。 秦王逝了。 明明已逼出七八成的毒血,明明已该性命无忧,可就刚刚,他无端咯血了,乌黑色的血就那么喷出来,随后便没了气息,连回光返照都无。 哐啷… 药罐,被急促转过身而飞扬的艳红衣袂勾了把手,连带着已然煮的滚烫的汤药全部带翻,洒了衣裙手背之上,就这一刹的功夫,细腻的手背红的发热,随之而来钻心之痛。 皮.肉被烫,滚烫的炽痛自手背蔓延至每一根痛感神经,令苏娆额间一息冒出汗渍来,无法控制的发出汗。 “娆娆。” 云霁忙拉过苏娆右手臂,将被烫的右手伸进一旁水缸之中,冰凉袭入表皮,与滚烫之感相互冲击化解,钻心的炽痛感缓缓消无,疼痛减弱。 前来禀报的苏旦,因苏娆如此不慎伤及,疾步入殿,焦急苏娆伤势,那名都卫军副当即一把捏住苏旦肩膀,一声急急质问,他所言何意。 苏娆也扭头看向苏旦,所受之伤与苏娆而言,不及秦王所逝冲击内心。 苏娆如此反应,苏旦只得压下这一刻他心中对苏娆的关切,又将他刚所言再道了一遍。 手背之伤,及时在冷水之中浸泡,未曾有起血泡,云霁又寻得药膏涂抹包扎,刚包扎好,苏旦的话也刚道完。 苏娆大步动,出去太医局。 疾风呼啸之间,艳红身影已不见,当身影停下之时,人已至秦王暂居那座偏殿外,却怎么也再抬不起脚步,踏上去眼前一阶一阶的阶台。 入目桃花明眸之内,大开的偏殿之中,一扇诗画屏风,屏风之后朦胧的床榻,朦胧的也只能瞧清躺在床榻之上的身影,那一道模糊的身影。 此外,跪在床榻前匍匐腰身的背影。 吴阳和余下几名副将,如此送别他们的王爷。 苏娆瞧着,脚下还是怎么也抬不起,眼前感觉有些晃,晃来晃去让她更加瞧不清殿内,瞧不清王叔的身影。 云霁随后追来,杵在偏殿之下的这道倩影,她就这么定定瞧着不曾进去,被定格的身影,单薄而萧条,在膝盖弯曲之际,就要跪倒着阶台下,云霁大步上前,一把搀扶住。 苏娆未曾跪倒下去,却发软腿脚,发软的她怎么也抬不起,更站不稳,就更别说还能走上去阶台之上。 “结局变作遗憾,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到最后,苏娆终未曾踏进这座偏殿之中。 未曾有见着最后一面,临了临了,也抬不起脚步去见着逝后的遗躯。 她就这么被云霁搀扶着,凝视着殿内的屏风,终是让水雾溟濛眼睑。 结局还是变作遗憾了,终究还是遗憾。 王叔不愿相告的真相,他带走的真相,对她来说很残忍,王叔的不愿相告,就是想保护她,那么只能是王叔心有国仇家恨,而非野心勃勃。 王叔还是原来的王叔,不曾有变着的,那对这样的王叔,她该动容吗?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永远未知的真相(二) 秦王的突发逝去,在竹先生检查过后,方晓,苏娆当时急救之法无任何差错,乃秦王自身,他在阴暗牢狱之内十几载,体里残留太多阴寒之气,早已沉疴暗入骨髓,未曾祛除的一二毒素也已足够要了他的命。 这样一种结果,身为澹梁隐世医毒世家的竹先生亲自诊脉,吴阳等人虽悲痛,也只能接受他们王爷的逝去,遵从王爷遗命以公主马首是瞻。 既然他们已听苏娆之令,那么云老王爷和苏五他们便皆被安稳放出。 依影兄妹也安然,未曾成为又一桩悲哀。 拿下依影兄妹的那些镖师,他们所做所为,苏娆未曾有惩处,只让吴阳将他们领走,何去何从吴阳安排,竹先生失踪之事也未曾多有惩罚。 竹先生的失踪不见,也与镖局有关。 竹先生是在镖师在澹梁皇城所开的虎威镖局中找到的,苏二和云穆靖与吴阳分开行事,实为苏二抓着了丁家医馆那个小药童,用药童所养那只药鼠寻着神丹气味,找着竹先生。 镖师全盘交代: 秦王要研制克制容恪所造傀儡神兵的药粉,以此掌控傀儡神兵为他所用,他需要一个医术高超的医者来为他控制傀儡神兵,且这个人必须要全心全意,绝无有半点旁的心思存在,竹先生这个盯住丁家的医者,与苏娆和云霁又交好,且又医术高超,便是秦王盯上的最合适人选。 于是,在云凌他们护送竹先生离京藏身之际,镖师奉命暗中尾随着,在云凌安排好竹先生的安危离开后,他们便准备伺机而动,抓住竹先生。 赶巧,离开茅屋准备回京的云凌偏巧不巧在林中撞见了赶来澹梁的秦王,且听见了秦王密谋,惊骇之余不慎脚踩地上枯树枝,被发现着。 云凌被追杀,丁家人也用药鼠寻到了那地林中,镖师便使了招偷梁换柱。 借以丁家和京府衙门之手,除了守卫在竹先生身边的云大和云十八那些云卫,再在丁家追捕竹先生之际暗中出手,令竹先生脚下趔趄滚落山林下。 就在竹先生滚落山林这片刻时段里,他们以一具面容被毁的尸身换下竹先生,将竹先生这么悄无声息换走。 此事他们做的极其隐秘,换走竹先生后,将其装进镖车中带入镖局。 把竹先生藏与此,也是苏娆和云霁他们短时内如何也想不到的最安全之处。 云凌之伤,伤之脊椎,也是掉落山林,却非被迫掉落,而是云凌为脱.身自己跳下去,云凌跳下去之时不慎撞到了山石上,随后云凌又拖着伤势连夜赶回皇城,前往风雅小居告知云老王爷秦王之事,让吴阳联络,才那么昏厥风雅小居后院之中。 云凌的昏厥,正是吴阳背后所偷袭,吴阳敲昏云凌后刚欲杀了云凌,苏二那么凑巧出现,便未曾得手。 恐云凌醒来会暴露着秦王,所以吴阳又将已经引开的寻着药味追来的丁家人和京府衙卫又引至风雅小居。 这期间便多出来一日。 让云霁心中生有异常从而察觉有人背后做局的那一日。 吴阳暴露风雅小居,更冒着自己暴露的风险,借丁家和京府衙卫之手去抓捕云凌。 这一系列之事的发生,萧沐白又找寻竹先生未果,药鼠又寻着云凌身上气味追踪到仙鹤居,此事发生之后,云霁便想到以同样之法找寻竹先生,便和苏二暗中商榷抓住小药童。 苏二所告知吴阳,丁家药馆人去楼空,也乃他们所行之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且对吴阳,云霁已有所疑虑在,自不会让他知晓着全部成算。 最后所留云风这一手,是萧沐白在找寻竹先生之际,苏娆吩咐暗中备下,在行事之际,苏二和云穆靖城内接应,便可将浸了火油的袖箭筒和可飞行的机括翅膀悄无声息运进城中。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既然难以短时内研制出解药,那么就用一把火全部给烧了。” 这是研制荀尚书的血夜无果后苏娆的原话。 且丁家与竹先生家族的关系,丁老手中有着下册“宁氏药典”,又对假云皇后施以“推骨易容”之术,那么宫内有毒物自也在苏娆和云霁的思忖范畴之内,备下火油更乃万全之策。 …… 日间温润和煦,夜间自又乃月华潋滟,澹梁的气候,从来都不会因事态而改变,一场大火烧尽了整个忠嘉殿,未曾等来有一场瓢泼大雨会将火势淹没,直至大火将所有烧无,烧起整整半日的火,在夜色映耀下方才消停,最后,只留下满地烧毁坍塌的房屋殿柱残骸与滚滚浓烟。 那些堆积殿内与殿外的尸首皆化作黑炭,分不清乃哪一个,一窝一窝的蛇群,也皆葬送在这一场火海中,化作焦炭,再无了日间的张狂。 待到火势消停后,苏大才令云琅军继续处理这些残败,在太医局寻得大量雄黄,将栖息河池内实则巢穴在地宫中的蛇窝捣毁,铲除殆尽。 当大量蛇窝在河池之下地宫之内寻到,位置就在云穆越被关地牢不远处,一窝一窝的蛇卵还在巢穴中,密密麻麻,瞧的苏五和已然清醒过来的云穆越头皮发麻,苏五当即庆幸了云穆越命大,身处蛇窝之内,还可完好无损的等着他前往救出。 也当真是应了苏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 这一应事宜罢,又是一个晚间过去。 翌日间,又乃阳晖和煦,微风舒逸。 容宫内大量的血腥,也只在风拂过间,方才能化解一星半点,宫墙石路上已然的血黑之色,无有雨水冲洗,只能烙印在墙面石缝地砖之间,渐渐的渗透进去,成为这场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杀伐最好的见证。 杀伐过后,处理后续残局,天公终不作美,未曾送来一场雨清洗余下残骸,只以人力而为,又是再一日,至第三日过去,方才将所有事宜皆处理妥帖,整个容宫落入云琅和诸暹之手,皇城,落入云琅之手。 因容宫乱起,最后火烧忠嘉殿而造成的一圈圈如阴云般卷起高空的浓墨,浓墨重彩,惊乱了皇城内住居的百姓们,差点就要令皇朝之内乱起,在这紧迫时刻,好在有德高望重的大家代表王丞相出面,方才未造成民众恐慌,引起澹梁皇城内.乱。 第五百三十九章永远未知的真相(三) “丁家家主野心不浅,潜入宫中行刺杀之事,刺杀长乐公主,推至前来恭贺容枫太子大婚的云琅使臣身上,从而掀起三国大乱,染指天下。 容枫太子敏锐,虽发现了此贼子歹毒计谋,但为救长乐公主,他惨死了贼子之手,长乐公主殉情而亡。 此贼子,潜伏吾皇身边二十余载,更以阴毒手段戕害真正的云郡主,令其女冒名顶替成为现在的云皇后。 此父女之狠毒,他们蛊惑吾皇乱吾澹梁国,宫变之际,幸得二皇子及时出现,方挽回局面,未令吾澹梁真落入贼子手中,毁吾澹梁百年根基。” 此话一出,一出生便夭折的澹梁皇二子和云郡主所遭受也皆公诸于世。 为世人所知。 二皇子并未有夭折,而是遭丁老这个贼子的图谋,他本以二皇子为谋,以毒控制当时还是澹梁三公子的容恪和其长子容枫,再培养襁褓之内二皇子为他之傀儡,待到他协助容恪登上澹梁皇之位时,也便是新皇容恪驾崩,太子容枫病逝之日,随后他便可令二皇子登基,从而达到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勃勃野心。 他买通产婆以一死胎悄然换走了二皇子,只是二皇子生来就得澹梁皇室祖宗庇佑,并未曾落入丁老手中,被那夜游历至澹梁皇城中的一名江湖侠士碰着,从产婆手中救走二皇子。 丁老此计谋被如此坏之,他便再心生歹意,直接戕害云郡主,令其女取而代之,蛊惑容恪以图谋天下。 此番澹梁动.乱之‘真相’自王丞相口中喧之,不知事实者,无有一人质疑,众人皆相信着,这就是事实。 文有世族大家的王丞相坐镇朝堂,武有车骑将军统领都卫军,坐镇军营,加之刑部尚书等一应安插的朝中大臣,只余下为数不多的纯臣,他们对容恪当时欲杀他们之举动早已心寒入骨,皆以王丞相之言为尊。 澹梁皇城的这次内动,在皇城之内便就只短短三日间,未掀起大浪。 温润舒逸了三日的天空,许是杀戮过后的血腥实在太过浓郁,浓郁的污浊了清新的气候,于第四日之间,还是生出了一场雨,第一场夏雨。 这一场夏雨,来势汹汹,亦如苏娆和云霁那日在街间被截杀之际的那场雨一般,雨势一至,滂沱而落。 哐哐的雨声,砸落房屋路面之上,溅起层出不穷的水花,四散而飞,更有雨帘形成,自屋檐之上层层扑落。 澹梁的夏雨似乎总是这么的别具一格,要么不下,一年四季如春日,如沐春风,而这一下,就是这样大雨,淅淅沥沥的落雨,无缝衔接。 一条一条的雨线,即便是风吹过也不会自中间截断,它们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自高空那汇聚的愈加浓墨的阴云之内溢出,破开那云层冲击而来,如此向世人宣泄着它们的到来。 大雨不停歇,云琅国的云琅军和已然服药好起来的诸暹国的鹰冀军,他们身着蓑衣斗笠,在苏旦和一名鹰冀军将领带队下,在澹梁皇城之内巡视。 虽有王丞相和吴阳及刑部尚书等人稳定朝局,也有二皇子不日之后登基以彻底稳定澹梁,但还是要防备有人在澹梁如此敏感时刻乘机作乱。 哗哗的大雨,顺着斗笠边缘也形成雨帘,遮蔽一息视线,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警觉之心,皆手握长枪,神情肃穆,于澹梁内外之城巡逻。 就在这样的大雨之下,就在这样的警觉之中,还是再事出,就在澹梁皇城外一处空旷山地间,架起的四周皆开阔的牛皮帐篷,搭建在帐篷之下的柴堆上,烈火燃起,将那躺在柴堆上的秦王的尸身,如此焚化。 苏娆,并没有将秦王的尸身装入棺椁,而是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这并非苏娆当真无情,是秦王自己要求。 在至澹梁后,秦王对吴阳下的第一道指令便是若有日他不幸身亡了,便将他的尸身火化,火化后也不用葬入地下,入土为安,就洒在他大秦的护城河中,让公主亲自去洒骨灰。 听得吴阳所告知秦王如此的命令,对自己死后归途,苏娆内心难言明。 此刻,她也只是安静的凝视着眼前的烈火,在她的注目下,烈火终是将秦王整个吞噬,吞噬在火口中。 风雨飘摇,带起衣袂摇曳,披散后背的青丝,更是随着风雨被凌乱。 “王爷也曾下了死令,唯有在复辟大秦之后,重新建起大秦皇祠之际,方才可告知公主真相,且由他亲口相告,我等若敢多言,军法处置。” 吴阳陪同苏娆一旁,也注目这场烈火,注目着他的主子就这么葬于烈火之中,身死,却不能入土为安。 给苏娆打起的雨伞,在哗哗风雨中不稳的摇晃着伞面,有那挡不住的雨滴,在风的协助下,错开雨伞的遮挡,飘落在脸面上,冰凉脸蛋。 也就只在这种时候,这种风雨天气里,才能感觉到澹梁也有冷的时候。 雨本就是冷的,风也就因而被变冷着,冷着了脸蛋身体,也就不至于真的没了任何的感觉,最起码能感知如此冷意,冷到还知自己活着,冷到还能听见了耳畔突然的这声音。 苏娆这才转动目光,扭头瞧着了吴阳。 吴阳也同样看着了苏娆,弱冠之龄的少年将军,本该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在军营之中拼搏,博取更大功名,可是此刻,却觉沧桑如而立,尤其他在牢狱之内所受之伤本就未曾好,又迫切行事,此刻面色苍白。 “王爷不让相告,可是现在王爷已逝,责令我等大秦军卒为公主马首是瞻,若现在公主问,末将便说。” 王爷已逝了,更是下得残忍命令,死后也不得令自己安息,只能化作孤魂飘摇,王爷和他们十几载隐忍,到最后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吗,王爷内里独自的煎熬公主也该知才是。 “若想说便说,即便不说,我苏娆迟早也会查到,不过耗些人力罢了。” 冰凉无感的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可言。 吴阳一下攥紧他那握着伞柄的右手。 须臾,冷哼一声: “希望公主在知真相后,还可以做到这么平静无波,这么无有动容。” 风雨下落的更大,打落在牛皮帐篷上面的声音,吵的苏娆感觉她的耳内嗡嗡作响,如有万千苍蝇旋在耳畔,难受至极,苏娆强忍,可最终还是忍不住的用手一把捂住双耳,嗡嗡的烦躁声音,这才感觉消停。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章永远未知的真相(四) “王爷之令我等无有不从,公主不愿复国,我等也难以强迫,只是这澹梁,王爷筹谋十几载,末将绝不会让王爷呕心沥血所谋,最后却落入云琅和诸暹的手中,若公主接手,末将无话可说,可若是其他之人,无论澹梁二皇子真假,末将绝不顺从,公主若觉末将违逆,大可诛杀末将。” 说完他所知大秦覆灭真正的真相,吴阳最后留下这番语,大步离开了。 本打给苏娆的伞,也被吴阳这么带走。 陪同着苏娆而来云霁,见此情形,才从不远处走过来,将另一把雨伞打起,给苏娆遮挡了刚淋着苏娆身上的落雨,对于吴阳相告之真相,他虽离着远,但也皆听得清楚着。 吴阳所说之真相与苏大刚不久告知他之真相并不一,不知是谁说了假话。 苏大赶至澹梁,且在那关键时刻出现在容宫中,便是因晋超醒过来了。 在暹毅迟韶去往云郡,在云伯将苏五出事和晋超重伤命悬一线之事告知苏娆他们所知,在苏娆和云霁他们赶赴这澹梁之际,苏老将军也让苏大陪同惠善大师去诸暹相救晋超。 晋超是为护苏五而重伤,苏家人不可不顾其生死,且晋超是小山的父亲,为小山,晋超也绝不可出事。 苏大和惠善大师前往诸暹戈壁关,而早前晋超便已在暹毅迟韶吩咐之下得到救治,加之惠善大师赶到及时,便将晋超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晋超醒过后,告知苏大,秦王密谋。 他告诉苏大当年大秦覆灭其中有秦王过失,是秦王与容恪暗中联系,支开守卫皇城北门的将士,引狼入室,让三大诸侯国轻易的潜入皇城内,才造成了大秦那一夜的覆灭。 只因秦王听见宣冶帝告知秦娆之言,若秦娆为男儿,皇位便传与秦娆,大秦太子太温和,担不起偌大的大秦,治不住已显露野心的诸侯国。 就因宣冶帝这随口一说,秦王听到宣冶帝存了要废黜兄长太子之位的想法,便找上与他交好的澹梁三公子容恪,借容恪之手,在新年之际逼宫,让宣冶帝退位,传位大秦太子。 未曾料到,会是三大诸侯国联合利用了他。 晋超重伤,是秦王手底下人伤之,非容恪之人所为。 一直以来,晋超对秦王忠心耿耿,养育小山,视如己出,可到最后,就因晋超多言劝诫着秦王一句话: 大秦已灭十余载,小山而今活的很好,若让小山背负前人的仇恨而活,小山将再不负而今单纯的美好。 晋超把苏娆燃了玉牌之事告知秦王,将苏娆期望小山能平安活着也告知,可秦王却觉晋超这是背叛他,便舍弃了晋超和北烽寨的那批手下。 十年之前,秦王就已经做错着一次,晋超不愿秦王这次再错,最后把小山再给搭进去,便把一切皆告知苏大,让苏大尽快赶至澹梁告知苏娆,阻止秦王一错再错,莫要到最后失去所有后,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晋超坦言相告,苏大当即将此事飞鸽传书苏老将军所知,此时重大,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再次天下大乱。 这便有了苏大携云琅军及时而至之事。 此间事,在秦王那么为救苏娆身亡之后,苏大这才怀疑了晋超所言真假,他怕直接告诉苏娆,苏娆会受到刺.激,便在容宫之内残局处理后找了云霁,告诉云霁,让云霁去说与苏娆,且从现在秦王身死之事看,晋超所言怕是只有假,非乃真。 这是苏大自己的判断。 苏大告知云霁,云霁也本欲在秦王尸身之事处理后,寻得合适时机告诉苏娆,他们也得寻上一寻晋超。 只是云霁还未曾相告,吴阳却又说出另一个真相,截然相反的真相。 支开皇城北门引狼入室之人非秦王,是大秦太子,和容恪私底下交好之人也非秦王,同样是大秦太子。 大秦太子思慕云郡主,因宣冶帝忌惮未曾求娶,后却在大秦皇宫中见到云郡主,已嫁至澹梁和亲的云郡主成为自己父皇的宠妃云姬娘娘。 见着云郡主,大秦太子当即发觉这其中必定有秘事,便暗中派着人至澹梁和云琅探查,潜入云琅的探子被杀,至澹梁的探子也被容恪发现。 随后,容恪亲自找上了大秦太子,且一番言说,云琅诸侯国野心勃勃,他所娶之人也并非与他两心相悦的云珺,是易容换貌的一个替代品。 云琅诸侯国如此偷梁换柱,明面上与他澹梁联姻,却又暗地里设计把云郡主送至了宣冶帝身边,图谋不轨。 容恪这番巧舌如簧,加之大秦太子派去云琅诸侯国的探子又被杀之,大秦太子又思慕云郡主,便相信了容恪编造的谎言,着了容恪的道,与容恪联合,以大秦新岁夜为局,请君入瓮,活捉云琅诸侯国云王,以此钳制云琅诸侯国的不臣之心。 “娆娆,真假与否,只能你自己分辨。” 秦王手中两员大将,所告知之真相却如此截然不同,究竟是谁说了谎。 吴阳那般相告与苏娆,云霁便不得不在此时将苏大所告知也说与苏娆知晓,因为吴阳所说真相对苏娆来说太残忍,她恨了十载,难道到最后告诉她,她该恨的应该是她的父王,他才是造成大秦灭国的祸首。 “我自己来分辨,可又如何能分辨?” 喃呢。 耳边的嗡嗡声还在继续着,可苏娆却未曾再用双手堵住耳朵,就这么放任了耳蜗之内吵吵,渐渐耳鸣。 晋超是自小就跟在王叔身边的护卫,且晋超的人品,晋超对小山的视如己出,苏娆自问她不会看错人。 可父王对云郡主的那份思慕心思,苏娆也知之,她绝对坚信她的父王,可架不住奸佞小人的撺掇设计,究竟真相为何,至这一刻,她分辨不了的,也不能分辨,绝不能分辨。 “云霁,也许我不该执着的想要知道,想要求一个坦诚,我有私心,王叔和父王,当涉及到父王身上,我内心偏执的狡辩,肯定是王叔。 晋超他可是跟在王叔身边的老人了,而吴阳,不过只是被王叔洗.脑的少年,所知怕是王叔编造的谎言,只是为了让都卫军誓死效忠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只是编造的谎言罢了。” 桃花明眸,有些迷茫的望着云霁。 “可这样私心而自私的分辨对王叔不公,即便晋超所言真,可就在大哥出现,就在大哥质问王叔那番话下,我心中第一反应便是质疑了王叔。 可若是把王叔换做父王,哪怕真相摆在我面前,哪怕多少人告诉我,我也绝对站在父王这边,哪怕自欺欺人,这样的秦娆,配不上王叔疼爱,更不值得王叔以此付出他的命。” 眸内一股水色渲染,就垂挂在眼角之处,只需轻轻一眨就可流落下来。 “云霁,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娆娆,若是难受的紧,忍不住了,就哭吧!云霁不会嘲笑娆娆的。” 这一句轻柔,落至耳畔。 哭出来,宣泄心中的压抑,才能没事。 苏娆再注目云霁,再不曾为面具遮容,他这双凤眸内的怜惜一览无余。 “云霁,我难受,好难受,就像那年一样。” 时隔十载有余,苏娆再次放声大哭了,就像那年她压抑过后趴在浩叔的怀抱内嚎啕大哭,她趴了云霁的怀抱,双手死死抓住云霁身前衣袍,不再压抑自己,哭的撕心裂肺。 秦娆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亲人疼爱秦娆了,秦娆亲手杀死了疼爱她的唯一的亲王叔,她真是好狠的心。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一章永远未知的真相(五) 烈火已燃烧殆尽,风雨依旧未歇。 苏娆哭罢了,哭够了,方才擦了眼泪,收起王叔的骨灰,雕刻王叔的灵位,右手的烫伤,只短短三日间,伤难好,可她依旧亲自雕刻灵牌。 一同雕刻下来的还有秦娆的灵位。 秦娆恨了十余载,压抑了十余载,最后所知的真相却是永远未知的真相,到此为止吧,就到此为止吧! 一笔一刀,苏娆刻着秦娆的灵位,云霁看着,心很疼,刚刚苏娆那么哭过后,现在已是又冷静的做了事。 明明瞧着已无事了,可云霁清楚的知道,秦王的死亡终究如同大秦的覆灭,成为再一座压在苏娆身上的大山,压的苏娆再次要喘不过气。 “娆娆,也许还有一人,他或许也知这个真相,大秦覆灭真正的事实。” 云霁把云瑜未亡之事告知苏娆了,如今死的死,亡的亡,唯一有可能知晓当年真正事实之人就唯有云瑜这一人了,但他究竟知不知也难料。 毕竟以容恪心思,怕是不会轻易让皇伯父察觉知晓,除了母后这手美人局,他暗地里还留有一手准备。 已雕刻至秦娆年庚的柔荑,滞了一下,就在云霁说云瑜未曾有死亡之时,苏娆顿住了手,却也就刹那。 “云瑜活着。” 这一声问,就只是这么问及而已,苏娆并没有生气,也再没有恨了。 经历了这种种之多之事,云霁对云瑜的复杂感情,亦如她对王叔的感情,即便被利用着,可他们对他们小儿们的疼爱真真切切,不可抹杀。 “嗯,活着,不过已是永不见天日,只留了道小窗,可每日送吃食进去。” 苏娆手上动作未曾再停,听着云霁说云瑜最后的结局,被永远的关入皇陵中,陪着最爱女人的衣冠冢,这样的惩罚,其实比死亡更加残忍。 “云霁,不用了,我不想知道了。” 云霁说完,苏娆才摇头,不必过问了,就到此停下吧!她不想知道真相了,无论与否,真正作祟之人,真正有勃勃野心之人,容恪和丁家,他们皆已付出他们该付的代价。 苏娆和云霁这边火化秦王,暹毅迟韶那边,他也埋葬了容枫和暹木亚玲。 本来,暹毅迟韶不愿将暹木亚玲葬入容家穴。 一来,二人未有大婚,谈何死同穴。二来,诸暹卫皇之死,即便容恪和假云皇后已身亡,但暹毅迟韶绝不会因为此二人已死,就该化解他心中对此二人之仇,上升整个澹梁,包括容枫这个最该无辜的太子。 可容枫最后之举,他为暹木亚玲所做那一切,他值得暹木亚玲陪伴。 心中虽不愿,但在小玉一番恳求下,暹毅迟韶最终还是将此二人合葬在了一起,只留了暹木亚玲的一身衣裙,带回诸暹后,下葬诸暹皇陵。 暹木亚玲和容枫之间情意,小玉这个一直随在暹木亚玲身边的侍女最清楚,暹木亚玲一定想要和容枫葬在一起,生不能同寝,死亦要同穴。 此两方这各有各的事做,而澹梁二皇子尽快登基以此稳固澹梁朝局,也乃王丞相等澹梁诸臣急迫之事。 为避免澹梁再生出何乱子,二皇子必须尽早登基。 画宝斋。 曾有小厮送给过云老王爷那方砚台的地方,买卖文房四宝的商铺之内。 二层之上,主人待客之居,榻几上,盏中茶,茶香四溢弥漫,茶雾沁人心脾,尚未曾品茗,已嗅乃绝品。 王丞相和云老王爷,两人相对而坐,中间的榻几,隔开这两人的争锋。 “当初可说的好着,要揭露容恪恶行,为天下唾骂,载入史册之中,怎么现在三言两语间只是被蛊惑,就只如此,如何能消本王心头恨,如何能让本王一双儿女泉下瞑目。” 茶虽乃绝品,茶香更引诱肚中馋虫,可云老王爷此刻只有满心怒火。 说好的事现在只办成那样,就想让他交出来外孙,哪有这么好的事。 “王爷何必如此恼火,本官所为也是为皇后娘娘与小殿下好,若真揭露了吾皇那些罪恶,怕是皇后娘娘和小殿下所遭受那些苦处也会为世人所揣度,若为好事之人真的查知,皇后娘娘和小殿下的名声岂不尽毁。” 王丞相抿一口茶,而后摸着胡须,真心实意为云郡主和二皇子着想。 他澹梁自来以仁治天下,先王各个仁治国家,唯独出了一个败坏澹梁声望的容恪,他澹梁世家如何能任由他将整个澹梁败落,愧对先祖。 今容恪既已伏诛,又岂能因他而累及到二皇子,更累及澹梁百年声望。 王丞相说的真切,也确确实实如此想法,云老王爷再怒,也要顾及自己女儿外孙的声名,尤其是云郡主的名声。 若让世人所知,云郡主便乃当年大秦覆灭那副清君侧上所言祸国妖姬,那么后世史册之中所书必定难堪至极,云老王爷绝不愿自己的女儿都已那般屈辱而亡,还要为无知世人口诛笔伐,永远难洗去这份耻.辱。 拿过茶盏,抿一口,心中的气火再怎么多,也只能退步,叫了人进来。 寒漠尘的装束,当取下遮挡面容的那张银黑面具,映入王丞相眼中的容颜,乃苏二,寡淡漠感的气息,和寒漠尘还真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王丞相定睛注目许久,容颜是否相似倒没有注意,就只是苏二那一身气度,虽瞧着漠感,眼眸之内也寡淡非常,可其眸底所掩藏的心性,那份苏家人的正直,王丞相这位身居丞相之位多年之人,瞧的通明。 随后,又将视线驻足苏二腰间所佩戴一块莽纹玉玦上,此玉玦乃当年容骁尚未曾出生之时,澹梁王亲自所雕刻,以视澹梁与云琅联姻诚意。 容枫也有一块与之一般无二的玉玦,玉玦后面有着澹梁王所印容家皇室私印,乃容家皇室身份证明的象征。 造不得假。 容枫的玉玦一直佩戴腰间,王丞相数次得见,自是熟悉无比,此刻得见容骁的玉玦,对苏二这个他澹梁‘二皇子’身份已有了八成的相信。 “可否请公子取下玉玦,容老臣瞧来一二。” 自榻上下来,王丞相讨要了玉玦。 信着八分,剩下二分,还得验过玉玦真假,才可定论。 皇家血脉,不容大意。 “要…验…,王…相…便…仔细…验…着,验…过…后,我…不…希…望…有…人…再…质…疑…我…之…身…份。” 取下腰间玉玦,苏二未有半点慌神,他这已然能够完整说出的一段话也只是最为漠感之声,可听来王丞相耳中却觉有一股威压,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威。 尤其是苏二这么一字一言,语气平稳沉缓,这样说出这句话,未有半分而今他们澹梁国人该有的温润舒逸,反而多出一份祖父提及的只有他们第一任澹梁王才有的君王之气。 王者气概。 虽以仁治家国,以理服人,但也非别国随意可欺。 否则,若真只有仁善,又何以开创他澹梁诸侯之国,造福一方百姓。 “老臣王沐之,拜见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这经年在外,受苦了。” 检查了玉玦,无有异,更有苏二此刻这像极了第一任澹梁王的气势,王丞相再未有疑虑,叩拜,匍匐腰身。 他这一拜,便是定下了澹梁皇二子身份,下一任澹梁新皇也就此定下。 云老王爷摸着了胡须,嘴角悄然一抹深邃暗沉。 他一双儿女皆被害枉死,唯留有一个外孙,还想着讨回去,别做梦了。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谋中谋后续事端(一) 滂沱大雨下落整整一日间,至酉时末,依旧未曾有半点停落的趋势,还是哗哗落着,下落山地,滋润山间泥土,一脚踩过,留下淤泥脚印。 城外空旷的山地间,搭起的牛皮帐篷已拆下,烈火烧后的残余也皆已处理,只留下地上一团火烧过之后的焦浊之色,最后被瓢泼大雨冲刷。 苏娆亲自抱着秦王的骨灰和他们的灵位,与云霁先返回去澹梁皇城。 要回去云琅完成秦王遗命,还需与云老王爷和苏大他们知会着一声。 二人刚动身,下去山地至十里长亭,却见长亭间一道笔直身影站立,女儿装又换回那男儿身,依旧蜀锦紫衣袍,外穿蓑衣斗笠,斗笠边缘一层丝纱罩住,遮挡那魅骨容颜。 云穆靖等在这里,只他一人和金衣暗卫,金衣暗卫牵马带着出走行囊。 他这是预备要先回云琅了。 心间这般动来,苏娆眉角有些难展。 云穆靖与苏二之间,自苏二知晓云穆靖乃女儿身,将其扣在自己的身边,此时云穆靖却独自一人来此,难道是她和二哥之间又吵着闹出了何事,二哥把她放了,放走她了。 苏娆心中这样认为,也是苏娆清楚若苏二不放,云穆靖如何也逃不脱。 直至耳畔一声云霁的声音: “娆娆,还未曾告知你,昨夜里昱陌向我讨要了这澹梁国,说他要做澹梁的新皇,他需要一个可以和阿靖平起平坐的身份,我便给他了。” 云霁此话刚一出口,苏娆惊着了容色,扭头看向云霁,更错愕目光。 “云霁,你说什么,二哥他…他向你讨要了澹梁,和云穆靖平起平坐,二哥他是要做什么,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决定。” 云霁摇头。 昱陌的心思想法,自从昱陌知晓了阿靖是女子之后,便深沉了许多。 昱陌若做了澹梁新皇,阿靖乃云琅新皇,即便是平起平坐,可两国君王,又如何能轻易的走到一起着。 除非阿靖为了昱陌放弃已得的皇位,可阿靖不会,从她选择登上云琅那把龙椅,她就没想过儿女情长。 “没想过儿女情长。” 苏娆又一时粗沉气息。 “那她一再招惹我二哥,是真作死吗。” “娆娆莫恼。” 苏娆这般恼火,云霁一如往昔玉指抚平她眉间蹙起,又将打着的伞微微倾斜,给苏娆遮挡风吹来的雨。 “昱陌与阿靖之间,愿打还是愿挨皆是他们两自己的事,娆娆莫多忧心了,何况昱陌留在澹梁也不错,他总要有个身份好再回世人眼中。” 当初昱陌身死,赵国公奉旨亲自埋葬的苏家二公子,在云琅,苏家二公子早已身亡,现在昱陌既要做澹梁二皇子,那就让他以这个身份重新活过,与他而言也可彻底摆脱容骁之名,他也从未想过要做这澹梁新皇。 昱陌既然选择代替他做这澹梁新皇,他便有自己的心思想法,而今阿靖来此,怕也是昱陌并不愿被动的成为阿靖手中刃,他想要掌握主动权。 阿靖与娆娆不同,若对娆娆强迫,娆娆只会更强,而阿靖,若昱陌退让,阿靖只会得寸进尺将昱陌逼到角落,唯有强横,才可令阿靖退却。 也许,这便是昱陌的心思。 苏娆明白了,可面上粗沉表情未变。 招惹她二哥,还想二哥做她的大将军王,想的倒是美的很,想要不劳而获,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上掉馅饼,多是陷阱,云穆靖,她就作死吧! 二人走至十里长亭间,云穆靖也过来,掀开面前遮挡,面上神情竟凝重。 随后他话间,方晓,他为何先回云琅。 苏娆的表姐生了个儿子,废太子云穆睿有了嫡长子,这让朝中本就支持云穆睿的一些大臣一时心思旁动。 就在澹梁事出时,云琅那边也出了事。 被囚禁的废太子联合了这些心思旁动的大臣,欲夺回本就属于他的皇位,琅京之内也乱起,庆幸的是,苏老将军带着苏三和苏四及时赶至琅京,才阻止了云琅也差点的内.乱。 因苏大飞鸽传书苏老将军秦王之事,而秦王又在云宫宫牢藏匿十几载,苏老王爷忧心秦王会在琅京也埋下隐患,便带苏三和苏四潜回琅京。 还就真被苏老将军忧着了,那些心思旁动的云琅国大臣,里面就有秦王所安排之人,他们得了秦王之令,乱云琅朝局,待秦王拿下澹梁之后,以苏娆挟云霁为他掌控澹梁之际,他便可和那些云琅大臣们里应外合,在云霁未曾反应过来之际一举拿下云琅国,夺回他大秦皇城。 秦王算盘打得精,若非晋超相告,苏老将军警觉,怕是真就谋成事了。 现在琅京虽也平息乱事,可沐明津到底是沐明月的亲弟弟,废太子云穆睿谋逆,此事牵连废太子妃甚至是整个殷公侯府,无论如何云穆靖都得回去亲自处理,不可再让沐明津假扮她,以她之身份处理此事。 “王叔…,云穆睿…” 云穆靖所道云琅内动,秦王在云琅也暗下布局,云穆睿伺机而动谋逆牵连沐明月,疼爱苏娆的这个表姐,令苏娆心中再沉甸,气息粗沉。 如此反应,云霁观之眸底,也知苏娆心中对沐明月有所动容,包括整个殷公侯府,真正苏娆亲外公这一家。 云穆睿谋逆,他们必定会受到牵连,此乃无疑。 “阿靖,既如此,你先回,回去好生处理好此间事,切记莫牵连无辜者,我与娆娆随后也会至云琅一遭。” “哥,我明白,定会妥善处理好的。” 云霁话中意思云穆靖明白,且不说苏家和沐家姻亲,只沐明津在她手中做事,殷公侯府有没有参与其中便难说,若沐明津背叛她助云穆睿,怕也等不到苏老将军带孙儿冒险回琅京,琅京已然落入云穆睿手中,只这一点,云穆靖便会妥善处理。 “事态紧急,我便先行一步在琅京等着哥。” 重新带好斗笠翻身上马,云穆靖未与苏娆多言一句道别话,策马飞奔而走。 紫袍摇曳,于风雨之间疾速离开。 疾风刮过间,人已消失视线之内。 金衣暗卫紧随其后。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三章谋中谋后续事端(二) 马蹄踏踏,带起雨中淤泥,与那纵马前来之人一样,淤泥飞溅四落,溅着鞋袜衣摆上,污了靴,脏了衣。 云穆靖前脚刚离,后脚苏二前来,他纵马而至,所着寒漠尘那身玄衣袍都未曾换下,至十里长亭之后,拉停了马,并没有再追着了过去。 未曾有打伞,亦未曾着了蓑衣斗笠,淋雨这么一路,令其气息更加漠感寡淡,更在寒漠尘这身玄衣袍衬托下,比之往时苏二所着墨色袍,被雨水打染而显得更加深沉的玄色,更让他周身气势浓厚,威压极重。 尤其是苏二瞧着云穆靖离开的方向,他这双眼中,内里情绪难以观知。 苏娆从来都知,二堂哥的心思很难窥,可以往时,她还是能瞧着一二,可现在,连这一二心思都瞧不着了。 此次澹梁一行,云穆靖惹的二哥更加沉默寡言了。 “昱陌作何想法,事情可妥帖了。” 云霁和苏娆走过来,云霁两声问话,苏二这才从马上下来走进亭间,看着云穆靖离开方向的视线也敛回,先关注一下苏娆,见苏娆无恙,对秦王之死她已坦然,才勾着了下唇角。 只是他这一下笑,让苏娆觉毛骨悚然。 “能…有…什么…想法,腿长在…她…身…上,我…还…真能…永远…囚…着…她…,这…也…非我…想要。 总…有…一日,我要…她…心甘…情愿,她…加注…在…我…苏…昱陌…心上…的…痛,我…也会…让…她…尽数…尝…一遍,苏…昱陌…不是…好…招惹…的。” 说一段话已然是耗费着苏二才有起色的咽喉,现在这接连的两段话,一字一言,一声一语,又令咽喉被撕扯的有些痛,可苏二还是如此沉言。 云穆靖终是引火烧着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摸了,就只能自求多福。 桃花明眸,落过苏二那受伤的咽喉处。 二哥虽已能说出完整话来,可话出口时还是有些艰难,只能慢慢养。 “二哥,你要澹梁皇位,吴阳那边还有些棘手,不过此事娆儿会办妥,二哥就等着登位,势均力敌才能对战,我苏家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抿紧着唇角,须臾,苏娆才道一番言。 苏二未曾回云霁后一问,但只在苏二两段话下,苏娆和云霁已是了然。 王丞相那边已妥帖,而今就只一个吴阳,苏二已非云琅人,亦非诸暹人,他只是秦娆的兄长,那么吴阳要求他们公主接手澹梁,而今由苏二接手,且苏二若能拿下云琅新皇,那么吴阳他愿是不愿,从是不从。 “吴阳…是…一员…骁将,要坐稳…澹梁…皇位,他…必…不…可少,二哥…自会…让他…甘愿…臣服,娆儿,你…和…云霁…只管去…做…你…的…事,二哥…这…边…二哥…自行…处理。” 苏家少将,云琅军的将军,继承苏老将军衣钵的苏昱陌,收服军中将领,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得心应手的。 苏二无须苏娆相助,苏娆便也不再插手。 至于琅京内动,既然苏二未曾追上去,苏娆自也不会再多嘴一问,正如云霁所道,苏二要做什么,他有他的想法。 回去澹梁皇城,与云老王爷和苏大知会一声,苏娆便和云霁先回去云琅,将秦王骨灰洒入大秦护城河。 云老王爷和苏大,等苏二登基之后,再回。 此番回云琅,苏娆也可和苏老将军团聚,苏家金蝉脱壳,此次为救琅京,想必也已是为不少之人见着了。 一场瓢泼而来的夏雨,在一日一夜滂沱后,于次日早间之时停着下来。 苏娆和云霁与云老王爷和苏大知会之后,便准备动身。 此番前至琅京,他们就只带着云风和几名云卫与依影兄妹以及璀璨。 轻装简行。 竹先生并未曾随同着一起,此番澹梁之事,丁家已灭,苏二所抓丁家那小药童和其余之人,竹先生要将其带回家族处置,下册“宁氏药典”在丁老的拐杖之内,也已取出交由竹先生,亦须带回去家族之中。 且云凌重伤还未曾醒过来,苏二咽喉之伤也需慢慢调养一番,还有欢娘和慕廉,此二人手脚四肢被废,耽搁时日之久,已是难以续接经脉,不过竹先生家族中有位专门研究续骨接脉的老祖,也许还有救治希望,云凌腰椎之伤也或许有治愈可能。 所以,竹先生还需再回去家族一遭。 在给苏二调理一番嗓子后,竹先生便会带着云凌和欢娘与慕廉启程。 萧沐白和手下会护送竹先生回去,萧芷也随同一起,便于照顾欢娘。 至于云霁现在身体,寒漠尘在苏娆的陪伴之下,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心绪,有苏娆在侧,云霁发病之时也已可完全清醒,且还有惠善大师,苏娆会医之事竹先生已晓得着,所以竹先生不在一段时日也无大碍。 且要稳妥治愈云霁,还须上册药典在手。 待竹先生回去处理完家族叛徒之事,得家族老祖与长老们应允之后,竹先生便可将完整的宁氏药典带来。 这一应事宜商榷妥帖,苏娆和云霁便要动身了,在动身之际,他们还去见着了暹毅迟韶一面,去祭拜了一下容枫和暹木亚玲,一路走好。 且与暹毅迟韶,他们还有事要说及。 本来与暹毅迟韶合作,暹毅迟韶所提要求澹梁皇室头颅,可容恪已被那一场火烧的焦浊,早已辨认不出,拿去也已是无用,此事虽这几日来暹毅迟韶不曾提及,且也没心情提,但苏娆还是要向暹毅迟韶交代。 且苏二登基澹梁皇位,这事也必须要和暹毅迟韶说,澹梁是云琅和诸暹一并拿下的,现在皇位落入他们手中,无论如何都必须给暹毅迟韶交代,暹毅迟韶有其他任何条件尽管提出,无论任何条件,必定办妥。 此番决定也非苏娆不了解暹毅迟韶,将暹毅迟韶亦视作为权为势之王,而是暹毅迟韶也必须要给他诸暹一个交代,他们不能让暹毅迟韶为难。 此事无关他们之间私交,只在两国交涉。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四章谋中谋后续事端(三) 容家皇陵,坐落在澹梁皇城西北之地,百里之外,浓郁旺盛的榕树,榕叶翠绿,枝繁叶茂,将皇陵整个包裹起,遮蔽在这郁郁葱葱之下。 暹毅迟韶埋葬容枫,将容枫和暹木亚玲葬入这容家皇陵中,入陵为安。 雨过后的山林,更显清新,露珠打在榕树叶面上,随后滴滴的滴落。 演奏出大自然最美秒的音符。 负手后背在这山林中搭建在皇陵之前一颗巨大榕树下牛皮帐篷之内的毅亲王,远远听见马蹄声,无须漠鹰禀报,暹毅迟韶已然转过去身。 马尚未曾走近,已落入他那寒眸之内。 御马前至。 一艳红一月华,红衣张扬,华衣柔和,风动间,衣袂迭起,飘摇萦绕,红衣与华衣交叠缠绕,两情缱绻。 注目这片刻,无有波光的瑞凤眼,其内里再生波澜,眸光一息晃动。 苏娆与云琅前来,至帐前翻身下马。 暹毅迟韶抬手作请,请二人进帐先饮一盏茶,消这清晨山林间风气。 而后,亲自领苏娆和云霁入皇陵之内。 容家的皇陵,不如云琅那般巍然,而是澹梁一国的白色,灿白色的皇陵,其内也无有守陵神,而是在陵道之内四周陵壁之上绘以诗词歌赋。 踏入此地,并不觉着乃一处陵寝,而乃一地仙家方外之居,无欲无求的仙人,生活在无欲无求的方外山居间,每日里诗词歌赋,悠然自得。 沿着陵道,烛台左右摆放,燃燃烛光,将整个陵寝照亮的亦如白昼。 入皇陵之内,宽阔的陵寝大殿之中,摆放的棺椁亦是容枫所喜月牙白,其上雕刻诗词歌赋,赋予韵味。 容枫与暹木亚玲,已入棺椁之内。 容枫这个澹梁太子,澹梁国储君亡故,本该举国哀悼,于东宫之内停棺半月,诵经超度,方才入皇陵内。 只是而今澹梁飘摇刚定,诸事繁多,且暹木亚玲与容枫合葬,二人未大婚,虽婚书已下,可到底三书六礼不全,终究暹木亚玲算不得是容家媳,若停灵,暹木亚玲与容枫合葬之事会为旁人知晓,于暹木亚玲清誉不利,棺椁停灵这事便取消着。 苏娆与云霁点燃香火,祭拜二人,燃香插入香案香炉内,俯身三拜。 一路且走好,望你们来生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携手并进,共度余生。 祭拜过后,苏娆余光瞥见容枫的陪葬物品,一架通体月牙白之色的琴,就在不远处的琴案之上摆放着。 燃燃而起的烛光,映照这架名琴,琴身奶白之中又显剔透,晶莹剔透,就像容枫此人,淤泥不染其心。 注目着一眼,不知为何苏娆走到了这架琴的琴案前,手轻浅波动了琴弦,铮的一声,发出这般琴鸣来。 生前容枫一直想要与她做得知音,她从来不屑不愿,她当日在云霁的清风居中所奏那一曲,一曲流水,也不过是与云霁较劲,莫小瞧她,当时的她,她心中哪里有清明透亮。 可容枫这个人,就因那一曲较劲的曲子,就想要和她做知音,知音难觅,可她又怎能是他想要的知音。 她心有着黑暗,即便弹奏出着那曲“流水”,她也非是他所求知音。 绕过琴案,苏娆坐至后面蒲团上,双手搭上那把琴上,轻轻抚过琴弦,温润如玉的琴弦,手感极其的好,只是如此摸着,就已是爱惜不已。 这么摸着片刻,苏娆勾指,奏了一曲乐,就是清风居中弹奏的那曲“流水”,她弹给容枫听,让他听清楚,她不是他的知音,他识错了。 高山流水遇知音,悠扬而清亮的琴音,悦耳动听,百鸟争鸣,百花齐放。 在陵寝内弹奏,更有紧随其后的悠扬回音,回音飘荡之间掺杂着不纯,心有杂念的不纯,并非当真悦耳。 苏娆这一曲弹奏,云霁和暹毅迟韶听之,二人不曾有过来,就在那边站着,两人的目光皆驻足苏娆身上。 那一袭红衣,置身琴案后,青葱玉指,柔荑灵动,期间,陵寝内有细微一缕风,拂过面庞,带起她鬓角一缕青丝,溟濛眼角,也氤氲瞧着她的这两人目光。 苏娆这一曲弹奏何为,云霁亦是心明,瞧去苏娆身上的视线也唯有疼惜。 暹毅迟韶观之,他虽未有听过苏娆当日那一曲流水,但他和苏娆在云王府前初识之时,苏娆就有提及过,后在卫皇生辰宴那日曹左史也提及过容枫欲以苏娆为知音,他便亦是知晓的。 此刻,初次听得,虽内有不纯之感,但着实有声临其境之韵,音色之悠扬,清风徐来间,百鸟相继争鸣。 “奇女子,可惜,终究非本王所属。” 此一声喃呢,暹毅迟韶发笑这么一下容色,清寒面容的他生出这样一份生机,心底的思慕也坦荡在外。 云霁听见,扭过来头看向暹毅迟韶,他心中无有半分醋意,而是感激于暹毅迟韶的放手,他喜欢的坦坦荡荡,放手,也放手的潇潇洒洒。 “毅亲王,娆娆只一人,云霁已得,好不容易求得半生,娆娆应允了云霁的往后余生,云霁便自私的不予分享,今生,多谢毅亲王放手。” 拱手,云霁诚恳的道谢了暹毅迟韶。 若当初暹毅迟韶不放手,虽他与娆娆已交心,但必定也是一番难事。 云霁刚弯臂膀,便被暹毅迟韶拦住,未曾让云霁的这番道谢作辑下去。 “霁月世子不必道谢,本王选择放手,是阿娆心中无本王,但凡阿娆心中有本王,哪怕只是刹那回眸,本王都不会放手成全你,且你对阿娆之情,暹毅迟韶自问,难以相提。” 往时他难明云霁既深爱,为何却又只为苏娆好,就已那等方式将苏娆推给他,直至澹梁这一遭,暹毅迟韶彻底明白,明白云霁对苏娆情意。 云霁每每所行所为,皆以苏娆为先,无论爱恨与否,亦无论对错与否,云霁所求,只要苏娆安然无虞。 在忠嘉殿上,云霁对秦王所言那一番话,自来生,不逐名,不逐利,此生他唯愿一人能安好,顺遂一生。 云霁以最为平淡的声色说出来这一番话,他的每一字每一语,都让一旁的暹毅迟韶触动,触动他之内心。 亦明白,明白了苏娆对云霁情意。 他们的心意,是惺惺相惜,是彼此相爱,是四目相望的了然,是即便对方做出怎样之事都心中通明的信赖,他们之间的情,旁人无处插足。 第五百四十五章谋中谋后续事端(四) “霁月世子,或是说逍遥楼真正的楼主寒漠尘,澹梁自出生就夭折的二皇子,你心中似有不对,生有暗沉,阿娆既已交还你,本王便希望霁月世子能护好她,莫让寒漠尘伤及。” 云霁的异样,聪明之人,无须多言。 澹梁这一遭接触,暹毅迟韶自已察觉,也已心中了然,此前他多次被蒙着,也不过一波接一波之事出,误导了他的思绪,扰乱了他的判断。 而今已是彻底通明,也晓得着云霁的异常,只在云霁欲杀容恪之际,他那一息变化,暹毅迟韶便观之了。 他虽未曾猜得云霁此异样乃两种人格,但只心思阴邪的丁老,他皇兄所中丹毒,暹毅迟韶也可自行猜的,云霁的异样必也为某种丹药所致。 心中有猜侧,但暹毅迟韶并未曾过问着云霁身体安康,云霁既然能活至而今,他身边还有竹先生和惠善大师相助,想来也不会危及性命。 “云霁只是云霁,寒漠尘不过一个已然用不上的名姓,大仇已得报,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了,不用了。” 云霁尚未应诺,奏完那一曲的苏娆起身过来,她执握住云霁垂着的玉指,眸子直视暹毅迟韶,说出此言。 她会很好,毅亲王之情意,她承之,亦感之,此生难以回应,望毅亲王也莫过多挂怀,世间有女子千千万,终有一日他会遇见他值得珍视之人,苏娆就不霸占毅亲王的心了。 “本王知,阿娆惯来如此,与本王从不拖泥带水,从不会给本王希冀。” 苏娆的感激,如此明确的再次感激,也就仅仅只是感激,再别无其他,暹毅迟韶也坦荡,且玩笑这一言,清冷漠寒的毅亲王也开起玩笑了。 此番与苏娆和云霁之间合作共事,便真是朋友了,真真正正的朋友,可以开的玩笑的朋友,可以让三尺之内生人勿近的毅亲王真诚的朋友。 苏娆一时也弯起嘴角,对于暹毅迟韶这份变化,她也愿与其做朋友。 各自心中的坦荡不必多说,两人相视一笑,便不曾察觉,一旁的云霁,那双淡然如月的凤眸,其内里突兀晃动一下,不知是因二人的这份默契,还是只因着苏娆对暹毅迟韶所言那话。 寒漠尘没有了,以后再也不用了。 可是寒漠尘他还在啊,他真真切切的还在,即便不做寒漠尘,也只是阿宵,永远都不可能会变为云霁。 晃动着的眸光,注目苏娆身上之际,就这刹那,感觉人格又转变了。 他将云霁给压制了,又一次强占这具身躯的主导权,他才是阿宵的。 可就这短短的一息,又恢复云霁的淡然。 好像刚刚那一刹的人格转变并未曾有发生。 祭拜完容枫和暹木亚玲,苏娆与云霁同暹毅迟韶说及他们此来正事。 听得苏娆所言之话,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皆可,只要她和云霁能办到,必赴汤蹈火,绝不推辞,且并未多提一句不能违背道德原则这要求。 “如若当初我并未为皇兄争夺皇位,是否我皇兄的往后会是安稳的,顺遂半生,即便容玉儿再怎么算计,她也只会盯上我,而非我皇兄。” 暹毅迟韶未提及任何条件,只是这么对苏娆和云霁说及一语,皇图霸业,他从不追逐,皇兄在时他只想为皇兄着想,不至于被送至大秦为质子却连半分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若非皇兄出面自请而去,当初本该被送去的是他。 他为皇兄争夺来皇位,不但没有护着皇兄,反而加速了皇兄的死亡。 现在,皇兄不在了,长乐也没有了,只他一人要坐上那冰凉的皇座,坐在皇兄坐过的龙椅上,孤家寡人。 “苏家二公子,很有能耐,若这澹梁由他接手,想来往后会是好的,我没什么想要的,也无须对朝臣交代,暹毅迟韶行事何须他人置喙。” 权倾朝野的毅亲王,他所行之事无须向旁人交代,在其位,谋其职,诸暹朝臣,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 暹毅迟韶虽没有条件,但苏娆和云霁还是许下一个承诺,往后若有事须相助,一封飞鸽传书,他们必到。 正事说完,苏娆与云霁告辞离开。 三人刚出皇陵间,见得漠鹰匆匆步伐而来,面容之上神情,与云穆靖离开之时那凝重表情,更加凝沉。 一时,苏娆与云霁对视,难道是诸暹也… “王爷,国内生事。” 果然,漠鹰开口,诸暹国也出事着,且不止京畿内,其他州县也乱起。 暹毅迟韶隐瞒诸暹卫皇驾崩之事,可现在他们收到消息,不知为何,卫皇身死之事被朝中所知,卫皇那些不成器的皇子们,乘暹毅迟韶至澹梁之际,拉拢朝臣争夺了皇位,还对外造谣了暹毅迟韶有不臣之心,隐瞒卫皇驾崩之事企图诸暹皇位。 更有当初诸暹皇位更迭之际被暹毅迟韶一举拿下贬至苦寒之地的那些皇兄郡王们,他们也在此时机下按耐不住的动作起,引各州县乱起。 诸暹国中局势,比之云琅的动.乱,诸暹更加严峻。 本领命已至崚潼关的严冽将军一收到这接二连三变故,当即折返回京先稳住京畿局势,给暹毅迟韶送来消息,请王爷速速归国,以稳朝纲。 卫皇身死之事暹毅迟韶瞒的紧着,现在却满朝皆知引起整个诸暹内动。 此番事,只听来,就已知必定又乃秦王所为。 暹毅迟韶既敢在卫皇身死后还亲赴这澹梁,诸暹那边,他必定就安排好着一切,在他不在期间绝不会出何乱子,可是现在,就这么出事了。 能有那本事在诸暹动作,怕也就只有一直藏匿暗处不曾被知的王叔。 不被知,便自也未有防备,只要他一有动作,便轻易就可引发乱事。 这般一想来,苏娆心中再生沉着,见得暹毅迟韶看完漠鹰拿来的严冽将军传来的信笺后,她大步上前。 “我与云霁和你一道…” 话尚未曾说完,暹毅迟韶摇头拒绝。 无须。 既然他们选择叛乱,那他们尽管动作,诸暹国中也是时候该清洗一番了。 苏娆与云霁虽忧诸暹国内局势严峻,但暹毅迟韶如此拒绝,他面上毫无半点的忧色,有得只是身为毅亲王该有的清寒,这一份沉着自信。 暹毅迟韶无须相帮,他既然有这份自信,苏娆和云霁便也不再多言,只一语,若有难解决处,定要相告。 暹毅迟韶颔首应下,未曾再次拒绝苏娆这番好意,令漠鹰整军出发。 一同离开容家皇陵,下山林之后,分道扬镳。 诸暹铁骑,日行千里,只在马蹄溅过路面上还有的雨后淤泥,已瞧不见领头之人,只留下来无数马蹄印。 目送鹰冀军彻底不见,苏娆和云霁也启程出发。 云风驾过来马车,秦王的骨灰和灵位都在车中。 刚欲走,吴阳追来。 没有多言一句话,只是朝着马车叩下三个响头,让淤泥染了他额上。 前来送别他的主子。 苏娆撩起车帘,看着吴阳这么叩过头后便翻身上马,一言不发回去。 苏娆也便放下了车帘,也未曾多言何话。 摆手,出发。 云风驾着马车,依影和依素与璀璨左右随扈,其他云卫皆暗中跟上。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六章谋中谋后续事端(五) 来时,澹梁国中如沐春风,去时,仍旧四季如春。 即便已至仲夏时节,阳晖灿艳,可澹梁的风依旧是温和的,日也依旧是和煦的,未曾烈日炎炎,风吹日晒。 直至离开澹梁国境,刚至云琅青云关,便感觉气候稍有变化,当抵达雲阳县内,感觉更甚,阳晖已烈。 虽因雲阳县地处青云河边,因河而生的县城,气候亦宜人,但悬至高空的烈阳,它的温度不会有改变。 多日赶路,所带干粮已少,马匹也需补给,至雲阳县后,苏娆和云霁便决定休憩一宿,明日一早再走。 琅京内的局势,有苏老将军和苏三与苏四在,云穆靖也已加急赶回去,他们便不做理会,总归云穆靖以后要坐稳朝堂,事事不能让云霁为她兜着底,她自己也该一震龙威。 既然她选择这条路,爬也得爬下去。 心间诸事已是彻底解决,难得再有如此时光,苏娆和云霁便悠闲逛着一日雲阳县,难得这么悠闲自得。 青云河上游的那场杀戮,也已经在百姓的心中淡忘,买卖吆喝之声,声声不歇,青云河上也再有渔民打捞,河岸边上尽是买卖海鲜的商贩。 苏娆拉着云霁租了一只船,也学了一回钓鱼翁者,钓来几条肥美鱼儿,让所住客栈大厨做了场全鱼宴。 烤蒸煮炸,每样不落。 回了云琅国中,气候多变,也就时常有雨。 今日间还晴空万里,到了晚间就下起了雨,不过非澹梁那等滂沱大雨,而是场中雨,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就那么下着,打在房梁屋檐之上,也就发出不大不小的雨声。 苏娆和云霁依旧同榻而眠,再未曾有分榻而睡,就要一间屋一张床,脑袋枕在云霁臂弯里,安心睡着。 苏娆睡的很安心,这些日来她心间的那股股压抑也已消没,敞开心扉,和云霁这么平平淡淡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很是满足,知足常乐。 可她不知的是,就是这些日来的每一个晚间,在她熟睡后,身旁之人就会睁开那双细长的凤眸,定定凝望着她,眸底的神色,难以道明。 今夜,亦是如此。 安静的凝望,不舍得将目光偏移一霎,白皙的玉指拂过去苏娆脸颊一缕发丝,很轻很浅,怕会吵醒苏娆。 这么注目很久,久得感觉眼角酸涩,才会轻微一声嗟叹,失落的感觉。 “娆娆,我愿为你,做你想要之人,既你喜云霁那样之人,我便做那样之人,可我不会变作他,我怕他。” 时过多日,他已清楚的感觉到他内心里存在的云霁,这个一直桎梏着他,让他打心底其实很害怕的云穆皓,原来他竟一直在他心中住着,难怪以前他怎么也见不着,哪怕是争吵,也只是见着一道模糊虚影。 现在相见,就连娆娆都想要他成为他,变作他,可他做不到,他愿意伪装成娆娆想要之人,成为娆娆喜欢之人,但他也只做娆娆的阿宵。 云穆皓,他妄想可以影响改变他,他也不会和他分享着娆娆,绝不会的,他不会再沉睡,他绝不会把娆娆让给他的,他才是娆娆的阿宵。 眸底暗藏的这股黑暗,一瞬的出现,在怀中人儿无意识的轻唔一声下,又顷刻化无,毫无半分黑暗的影子。 早已变了,承压心中经年的仇恨化散,母后日日在耳畔不甘更痛恨的遗愿也消散殆尽,在苏娆日日陪伴下,嗜血杀戮的寒漠尘早已改变。 翌日,风雨未停,他们便多逗留着一日,于再一日,启程继续赶路。 一路至琅京,刚抵达天谷关郡之际,废太子谋逆之事的处置传过来。 云穆靖刚赶回琅京,便下达圣旨,废太子谋逆,问斩,参与官员全数罢黜,蛊动撺掇废太子谋逆同谋,皆斩首之,其九族之内,不留一人,其他从犯者,三族以内,杀之,三族以外,贬黜出京,十年之内不得入京,不得科考,亦不得经商。 此一番行事,雷霆手段,龙颜之怒,一人参与殃及全族,完全忘记了云霁在他离开之际对他所道之话。 其他官员尚全族牵连,身为废太子妃的娘家殷公侯府,自然也避免不了。 不过经过查知,殷公侯府未曾参与其中,又有苏老将军携孙及时稳定琅京,不曾造成琅京之内彻底内乱。 遂,收回殷公侯府侯爵,废除世袭罔替,贬为庶民,因其子沐明津救驾有功,在废太子谋逆之时以身替新皇,保得新皇安危,功过相抵,不曾贬为庶民,反被新皇留至身边。 至于废太子妃和她所出的废太子嫡长子,本新皇念及叔侄情意和沐明津救驾之功,将其软禁曾经的七皇子府,后囚禁废太子之居,终生不得踏出半步,但废太子妃钟情废太子,便带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儿殉了情。 此一番处置,若只是看这一封信笺,苏娆必定对云穆靖之帝王狠绝再上升一个度的认知,座上龙椅之人,此前再怎么心性纯良,早晚也会被皇权那大染缸浸染的黑心黑肝。 但此一则消息的送达是苏四亲自送来,收到苏娆和云霁回来琅京的消息后,苏老将军便让苏四来接着。 苏四前来便带来这消息,不过还有一些不能写在信笺上的,苏四口传。 云穆睿此番谋逆,其内里另有隐情在。 云穆睿并非谋逆,这是他自己设的一个局,将藏匿在琅京内的前朝余孽和心术不正的官员全部引出来。 一举歼灭。 此事还得从沐明月产下麟儿说起,沐明月生下儿子后,一些心思旁动的官员便暗中找上云穆睿,撺掇云穆睿造反,新皇绝不会让他的儿子活着,更不会让他活着,留此后患。 这些官员撺掇云穆睿,但云穆睿绝非那等轻易就被撺掇之人,他当初之所以被云霁拿下,也皆因着云霁以姚皇后和姚家给云瑜下毒为局,在那等局面之下,除非他造反了,否则就必须束手就擒,也只能束手就擒。 云穆睿此人,他之心思,有他的原则,他乃父皇亲封储君,乃云琅太子,即便是失败,他也不会叛逆。 当初他失败也是他自负,小瞧了霁月世子。 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既有所谋,胜败便皆乃个自的本事,胜,是能力,败,也是没能耐。 现在,那些心思旁动之人撺掇他造反,不只是辱没他,更是祸乱他云琅。 于是,云穆睿便暗地里寻了而今他能够信任之人,能够帮到他的授业恩师太子太傅,将那些官员查一查。 虽已是废太子,但曾在朝中的经营还在,云穆靖登基后未曾有赶尽杀绝,对废太子曾经的支持拥护者,真心为国为民的忠臣,并未曾波及。 这不查不知,一查,就让云穆睿查出端倪来了,当初苏家出事苏娆前朝余孽身份暴露之后,可就是云穆睿亲自查抄的琅京内残余前朝余孽。 现在让他发现竟然还有余孽藏匿,欲借他之手,毁他云琅,云穆睿如何也不能不管,便暗中布下局来。 以他自己为诱饵,将对他云琅不利的所有余孽和佞臣全部引了出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谋中谋后续事端(六) 云穆睿谋逆,在苏老将军领兵出现后,将之包围云宫第二道宫门之下,他便放弃了抵抗,被拿下关入宫牢之中,等待云穆靖归来之后处置。 随后的夜里,云穆睿所找程太傅就将那些日来云穆睿令他所搜集查知的前朝余孽和女干佞官员名单交于苏老将军。 苏老将军收得此物,程太傅为云穆睿说请,将云穆睿告知他所为一切事皆相告苏老将军,请求苏老将军出面,希望能保废太子及妻儿一命。 至于苏老将军的死而复生,至那时时局下,即便程太傅心中有再多疑惑,也无有追究,只赵国公出面一句话便可。 先皇仁德,念及旧情。 苏家在琅京之时,大将军王府之君恩盛宠,本就得云王与瑜皇两任君王器重,尤其对苏老将军,云王视之兄弟相待,瑜皇视为长者敬重,那么到最后,瑜皇心软念及先皇兄弟情和苏老将军军功从而放过苏家。 亦可。 「四哥,这么说来,表姐和孩子都安然着。」 看完信笺,听完苏四所道,苏娆第一时间关切了沐明月母子的安危。 以沐明月对云穆睿之情意,她若是选择殉情,苏娆一点都不会感到诧异,可她带着才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她怎舍亲手杀死着自己的孩子。 苏娆所问,苏四再道,不只沐明月母子安然,就连废太子也未被杀,云穆靖令三哥做监斩,偷梁换柱,用一个死囚把云穆睿暗中给换下来。 听及苏四此言,苏娆这次可真被诧异着。 苏娆对云穆靖的认知,她之城府心思,果决手段,比之她,云穆靖其实更深沉,只在云穆靖对苏二的做法上就可明确,现在那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除掉后患的机会,她却放弃。 偏转头,看向一旁并不曾有言只字片语的云霁,想起云霁曾对她之言,云穆靖绝不会成为第二个云瑜。 在这一时,苏娆方才算是彻底相信,相信云穆靖,她不会变作云瑜。 那么,这样心中有着情意的云穆靖,她与二哥之间,是否会有可能。 在天谷关郡逗留这半日后,与苏四一同出发,回了京。 抵达琅京后,苏娆并未第一时间入京,先把秦王的骨灰洒入护城河中,跪至河岸边,叩首,三个响头送别秦娆的嫡亲王叔,可以安息了。 做完这一事,苏娆和云霁才随苏四入京,回大将军王府去见苏老将军。 苏家冤屈被***后,在琅京的大将军王府便一直保留着,云穆靖吩咐,每日里都有仆从将苏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为苏二回京做足准备。 只是到今时,苏二已不归,大将军王府,苏老将军又给入住了进去。 回来琅京,哪里都不如自家住着舒服,虽不久留,待到琅京事态平息朝局稳定之后,便会再返回云郡去。 既已走,便不会再回,更不会再继续做回云琅的大将军王,苏老将军既活着,苏家冤屈也早平,便递上去奏章,年事早已高,告老还乡。 …. 苏娆和云霁回来,他们前脚刚回到府中,椅子都没有捂热着,苏老将军的面也先没见着,收到消息的云穆靖倒是先来了苏家,后脚就赶过来。 一身明黄之色龙袍,五爪金龙自衣摆盘旋而上,龙爪攀爬腰身和肩膀上,身前龙头龙口大开,龙威极甚,头戴皇冠,一身帝王威慑之姿。 这一身行头,将她眉眼间唯有的那抹女儿家的娇柔之感完全弱化去,任谁仔细观摩,也不会想到这竟是女儿家,明明就乃一位壮志凌云的少年帝王。 少年帝王,鸿鹄之志。 这样子的云穆靖,若不做了这帝王,似乎也觉得可惜,女子又如何呢,能干大事者,又 非只男儿可做得。 「云穆靖,我二哥他做了澹梁新皇了。」 云穆靖刚坐下,还未与云霁道及何话,准备先抿一口茶缓解她因为赶来匆忙而有些口干的状态,苏娆这么冷不丁的话语出口,云穆靖手中杯盏哐当的掉了地上,杯盏破碎,茶水溅落一地,溅了明黄龙靴之上。 苏二为澹梁新皇之事,当日云穆靖离开匆忙,必定是不曾有知晓的。 现在苏娆这么告知,在手中杯盏掉落之际,她之眸子更直视向苏娆,其内里之异样,难以一时克制住。 苏娆瞧着,瞧着云穆靖如此的反应,嘴角间,悄然一抹轻浅的勾勒。 惊骇吧,是不是感觉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把心猛然给捏住,捏的臌胀,更狠狠的蹂.躏,难受的感觉窒息。 「你想要我二哥做你云穆靖的大将军王,为你钳制赵家,可苏家二公子早已身亡,二哥的新生,比起做云琅大将军王,把性命安危交与他皇,哪里有自己称王称霸来的舒心,我二哥,他不是你可以掌控的。」 继续插刀子,苏娆再这么悠闲一语。 你云穆靖不懂得珍惜,而今二哥做了澹梁新皇,自然会有无数澹梁女子前呼后拥,相信过不久,再不会有一个叫做云穆靖的人占据二哥之心,一再的折磨二哥,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也许离开后反而会过得很好,过得更好,更自在。 苏娆这么刺.激云穆靖,可云穆靖却似乎已然恢复过来,拿过桌上另一个完好杯盏,她给自己倒一盏茶,茶入口中,茶香飘逸,可伴随而现的却是茶香过后的苦,苦涩至极,弥漫口腔,最后一直延伸至胃腹,感觉整个腹中都被这股苦味包裹。 茶苦的云穆靖胃里难受,可也苦的更清醒着云穆靖的头脑,清醒的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是云穆靖,从一出生就是皇子,是男儿心。 一盏茶入口中,缓和了口中的干涩,云穆靖才对云霁道及他来之事,对苏娆所言,他并未做任何理会。 云霁既归,那么霁月世子是否该活过来,当初霁月世子身亡乃一口郁气凝结在心中,造成了假死现象。 在棺椁入土之际得幸郁气化散复活,只是霁月世子的身体极其羸弱,绝不可再操劳,否则不会再有此番幸运。 这些月来霁月世子便一直在云郡调养着,他活过来之事便也隐瞒起。 当初假死离开,把皇位禅让云穆靖,云霁本来给自己的结局,是解决澹梁之事后的悄然消失,无他人知,没想过他的结局会是现在这样,又做回了云霁,且与他心爱之人相守。 既然云霁不做澹梁二皇子,做回了云霁,那么霁月世子就得活过来,才能重新拾回这个身份重新活过。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落雪悠莲 第五百四十八章谋中谋后续事端(七) 云穆靖所想,她的哥在黑暗中二十载,现在一切结束,那么她的哥就要重新回归世人眼中,重新而活。 云穆靖这番所愿,可云霁未曾有半点思忖,他拒绝了,他给云穆靖的理由是,云琅刚稳定,不可再动。 霁月世子曾为云琅二皇子云穆皓,更得瑜皇传位,若霁月世子重新活过,那么云琅皇位归属必定又大动。 这个理由也是最好的理由,让云穆靖连多言两句都不可,因她已清楚她的哥不想被束缚,更不喜被束缚。 他自出生就被关了黑暗中整整六年,后来又被送至大秦为质,随后又是被她的父皇圈养长大,以利用他图谋澹梁,谋夺诸暹,企图天下,从来由不得哥他自己做主自己的命运。 到而今,哥好不容易可以做主自己的命运了,又怎能让哥再被束缚。 “哥,既如此,那么哥就不能待在琅京了,哥便随苏老将军一同回云郡吧,在那里,哥可以自由自在。” 留下这番话,云穆靖强压心中浓浓不舍,大步上前给她哥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带着弟弟对兄长的依赖,眷恋,眼角的泪没入云霁肩上,月华之色被染上一抹深沉,也僵硬着云霁的身躯,未曾有回应云穆靖。 云霁就只是那么坐着,隽美眉眼之间,暗自一抹难以适应,难以适应陌生之人的靠近,若非苏娆在旁,他不会能忍住了云穆靖如此的靠近。 一番道别过后,云穆靖抚掉眼角的泪痕,再做回云琅新皇,那心思城府皆深的云琅新皇,方又看向苏娆,才回苏娆刚刚的挑衅找事之举。 “苏娆,你是做了苏娆,可你并非是阿娆,并非是我云穆靖的阿娆,你的怒,我云穆靖也不会再受着。” 苏娆为她二哥报不平,是她云穆靖纠缠算计了苏昱陌,可是她也曾想放过苏昱陌的,她曾有想要放过他的,可是是苏昱陌他一再在纠缠,是他对她云穆靖心有臆念,难以自拔,她至澹梁,也是他先找上来的,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谁平或不平。 大步动,明黄身影自眼前一飘而过。 云穆靖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她忍受,若是再有下一次,即便苏娆乃哥所爱,她云穆靖也绝不会任由着她所欺。 明黄身影,消失娆湘院内,须臾不见。 苏娆注目望去,定定注目好片刻,直到柔荑被包裹,她才敛回目光。 突的一声骂咧话: “死鸭子,嘴硬,等哪日若真成我二堂嫂,不是阿娆,你也得受着。” “她若敢不受,我为娆娆教训她。” 安静的云霁方才出声,清凉之声,带浓浓痴爱。 目光相视,云霁含笑嘴角,若非他对云穆靖之态度,苏娆还难以察觉,察觉身旁之人又转变,他主导身躯已有多久了,这次他为何瞒着,为何会瞒着她不让知,他为何伪装。 “说的对,苏娆想揍谁便揍谁了,还能由得她不成。” 反握住云霁的玉指,苏娆压住心中因察觉所生而出的担忧,忧及次人格是否生出反骨,想要抹杀主人格。 日过,夜色爬上高空,处理着一日事宜的苏老将军和苏三这才回府。 见得宝贝孙女,苏老将军当即大跨步上前,步伐大开,连带着大胡子晃起几下,至苏娆身旁,左右拉了苏娆就是几圈转,瞧着苏娆白皙红润的脸蛋,去澹梁一遭,没遭罪,当即摸着大胡子,拍上云霁肩膀一下。 不错不错,把娆儿照顾的囫囵个的,没缺没少着,瞧着还胖了些来。 “爷爷,娆儿可想死你了。” 苏娆也腻歪的抱了苏老将军的手臂,脑袋贴了苏老将军厚重的盔甲上。 这声想死爷爷了,惹的苏老将军乐开怀,哈哈大笑起,眼角的褶皱便愈加明显,人虽老了,可虎威之态依旧不减当年,这笑起来中气十足。 爷孙相见,兄妹也见,苏三也一脸温雅摸了摸苏娆的头,又与云霁作辑一下,便和苏四下去准备吃食。 四个人的晚膳,苏四回来时也已安排,所以不多久,晚膳已然备好。 爷孙四人,相携去了饭堂。 而离开的云穆靖,在出去苏府之后,他面上神情才彻底变,变得难以窥之,究竟是因苏二登基澹梁新皇之事,还是因苏娆非是他的阿娆之事,让云穆靖面上的表情很沉压。 一路回宫都未曾有缓过来,直到沐明津前来,说云穆睿想要见他一面,云穆靖面上的那股表情才消没。 云穆睿被偷梁换柱救下后,便被关在了东宫,和沐明月与小儿关一起。 宫内,灯火已燃起,高悬廊道间的灯笼,宫灯亮堂,东宫内,后.庭水榭中,兄弟二人面对相坐,晚膳也摆上桌,还有一壶酒,紫玉壶盛酒,在这夏日里,酒不需要温在炉上,就搁置在中间,剔透的紫琉璃,让酒壶之内的酒,瞧来晶莹透亮。 各自手中一盏酒盏,云穆睿为云穆靖斟一盏酒,也为自己倒上着一盏。 “世人多艳羡,生而皇家,皇家之子,享尽荣华,为他人只能匍匐,可他们又可知,生在皇家,实乃悲哀。” 一盏酒入腹,云穆睿沉定道及如此一番话语,虽他话语平静,可听来却又觉很嘲讽,极尽的嘲讽之色。 “可是七皇弟,皇家悲哀,与你却是极尽的溺爱,与你而言,也只是疼爱的父亲,从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你占尽父皇所有溺爱,享尽我们这些皇子求而难得的父子天伦。 父皇将对你的爱从不藏起,他宣告的世人无有不知,宣告的我们其他皇子即便心中多妒忌,妒忌的恨不能将你除之后快,却不敢真正出手。 只恐你若真的出事,父皇他会毫不留情舍弃我们这些害死了他爱子的人,当年五皇弟溺水而亡,究竟是后宫阴私,还是父皇默许下的结局。” 提及五皇子当年溺水之事,云穆睿曾亲耳所听,他们的父皇对于五皇弟的被人所害,即便查出乃何人所为,也只因那良娣母家乃父皇亲信,父皇当初刚册封为云琅开国第一位太子,有很多事需那亲信暗下办之,便一句轻飘飘的不慎溺水而亡,只处置了看顾五皇弟的奴才便作吧。 若当年溺水之人是七皇弟,他相信,父皇必定会盛怒,即便因初登太子之位而难有何大动作,但那良娣和其家族,必定会悄无声息消失。 “今夜请新皇至,只问及新皇一言,七皇弟,你留下我,有何意图。” 问出来自己请云穆靖来此的目的,再一盏酒入腹,云穆睿面上无有半分动容,会去妒忌求而不得的父爱。 从那年他在父皇的书房外无意间听见父皇对云总管一番话,他便不奢求了,再不渴求父皇会如对待七皇弟那般也能疼爱他。 他只以自身之本领,只企图父皇之器重,只做一个能令父皇满意到找不出半点错处的太子嫡子,当父皇登基为云琅皇之后,他便顺理成章成为云琅的储君。 只是到最后,他终究还是技不如人,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七皇弟。 第五百四十九章谋中谋后续事端(八) 水榭的烛火,燃燃作响,四角之地,宫灯昼亮,投照的烛光与高空潋滟月华洒落而来的月色交相辉映,映照对面的三皇兄身上,听之他所道,云穆靖面上神情并无有多少变化,只是也拿过酒盏,一饮而尽。 并不曾有疑云穆睿是否会在酒中作手脚。 一盏酒入腹,浓稠回荡,在嗓中徜徉,随后入胃腹,方升出灼烧之感。 “那三皇兄呢,三皇兄又何以如此,三皇兄该明,谋逆,将成为毕生耻辱,三皇兄所为,又有怎样意图。” 兄弟之间交锋,明知谋逆之事一旦做之,若不成功,那么将会是终生难以洗去的耻辱,印刻在史册之内,世世代代都将为他人口诛笔伐。 即便是成功,可名不正,言不顺,谋逆之君,也会为当世之人戳尽脊梁骨。 究竟是有怎样意图,才会付出如此代价也要达成,他所图,究竟何为? “何为?” 暗自喃呢。 再执拿酒盏,再给自己盛满的一盏酒,酒水晶莹透亮,映出云穆睿的容颜,眉眼之间那抹独属于他的睿智之感,这是云琅储君的城府心思。 自小所学,为君之道,帝王权术。 “七皇弟,若是为兄没了,是否吾儿可安然,一个背负着有谋逆父亲的嫡长子,皇家的嫡长孙,是否他能活下去,可以长大,即便他的一生都会为世人口诛笔伐,但他能活着,和他的母妃,隐姓埋名过活。” 这,就是云穆睿的意图,沐明月是苏娆的表姐,是沐明津的亲姐姐,云穆靖歉下苏娆一条命,沐明津又是云穆靖的人,只要他这个威胁新皇的废太子死亡,他相信,云穆靖会留沐明月母子一条命,用他一条命,换取他妻儿往后余生的安稳。 第三盏酒,话毕后,入腹,随之而出的,是嘴角的血色,殷红的血自口中出,云穆睿也向着地面倒去。 “殿下…” 这声悲戚呼唤,躲藏在水榭外的沐明月跑进来,手提裙摆疾步而至,她之速度再无半点名门闺秀的端庄,扶起云穆睿,慌乱擦拭云穆睿口中溢出的血色,泪已然落满脸颊。 殿下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三皇兄又何以如此呢,既然我选择放过三皇兄,那么三皇兄带着妻儿离开琅京,自此往后云琅再无废太子,不好吗,为何还是走这一步。” 握拿手中的酒盏捏紧,目光掠过云穆睿已饮尽的那盏空酒盏,并不用多思忖,云穆靖已知,云穆睿的那盏酒盏有异,且乃云穆睿自己所为。 瞧着这一眼,云穆靖眉眼之间此刻才动容一二。 神情微动。 难道身而为帝王就必须要做到绝情,她坐上这把龙椅,只是为能守护她想守护之人,她从不想做绝情之君,踏着血亲的尸骸去坐稳皇位。 为君之道,并非就要走绝情之路,做孤家寡人,她不惧血亲东山再起,不惧他们会卷土重来,更不惧已得的皇位被夺走,她既然有本事拿下了皇位,她便有本事守住坐下椅。 “咳…” 再一口的咯血,云穆睿注视云穆靖。 瞧得云穆靖心有不明,明明她已放过他,他又为何非得要走到这地步。 “七皇弟,我…你留不得,也不能留…” 艰难了声色,云穆睿说出了他自己必死的理由。 为君者,必有容人之量,而为明君者,更该有仁义道德,他曾为云琅储君,却心有狭隘,为自身利益构陷了苏家,斩他云琅必不可失一条臂膀,自断一臂,等同自毁城墙。 今他若不死,难保有一日会再生狭隘,若将他放走,便是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却亦是他妻儿往后难安稳的隐患,云穆睿,只有他们了。 他只剩妻儿了,若他不死,有日他或许会亲手将他仅剩的妻儿拉着一起死亡,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且,唯有他真正死亡,云琅朝局才能安稳着,那些曾经追随他的忠义之臣,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忠于新皇,云琅国方才能稳,不再生动荡。 云穆靖明白了,眉眼间,再生动容,且乃轻易可察觉的动容,起身,他走至云穆睿的身旁单膝蹲着下来。 目光又落过早知晓云穆睿如此选择的沐明月身上。 无论他是否杀之,到最后,云穆睿都会选择死亡的。 “三皇兄既然拿自己一条命换取妻儿往后安稳,好,我应下,允了。” 此声承诺,帝王,一落千金。 “多谢…皇上开恩。” 云穆睿闭上眼,安心走了。 “夫君,你怎舍抛下月儿。” 暗自悲戚。 沐明月扒了云穆睿身前,额头相抵一息,眼角泪花已落尽,轻抚云穆睿脸庞,将其嘴角血迹全部擦干净,随后,她提裙跪下,亦叩谢新皇大恩。 “还烦请皇上将吾儿托付于胞弟。” 这一句话出之际,一道银色闪现云穆靖眼底,来不及阻止,匕首已入腹部,瞬间,血色渲染沐明月身前青衣,在青衣上勾勒出灿艳海棠。 沐明月倒地,倒在了云穆睿的身上。 握住云穆睿的手,十指相扣。 夫妻为一体,她又怎能舍弃殿下独活。 “姐姐…” 在殿外不远处廊道恭候的沐明津瞧得这一幕,大慌,可也来不及阻止。 这一夜,东宫之内平添上的这抹血色,至次日一早间,苏老将军被新皇急召入宫,苏娆和云霁知晓了此事。 云穆睿与沐明月的结局,明明一家三口都能活着,为何非得走上不归路,苏娆不明白,更加怒至压抑。 她的父王和母妃费尽一切也要她好好活着,不要报仇的好好活下去,而云穆睿他明明能活着,他明明可以和妻儿安稳的活下去,却偏偏走上死亡之路,还把沐明月搭进去。 “自己找死,为何不死的远远的,他难道不知月姐姐对他的情意吗。” 怒至极致,苏娆的那双桃花明眸再现绯色,绯色爬上眼睑,蔓延至眼尾。 “娆娆,废太子,其睿智不可小觑,或许,他们夫妇二人亦是以他们之命,为他们的孩儿铺去通途大道。” 一旁瞧着之人,那双细长的凤眸,其内里悄无声息的晃着下,随之而出的,便是一声云霁会道及之话。 此言刚一出口,苏娆心间怒火一时再顾不及,她定睛注目身旁之人。 “是我,云霁的我。” 苏娆的一刹反应,她虽做的也瞧来自然,但云霁又岂会察觉不出她这一分自然之下的紧张,提起的心。 握住苏娆的柔荑,云霁含笑嘴角。 “娆娆莫多忧心,寒漠尘这个名姓早已无,只是阿宵了,只是那个小狼狗阿宵了,虽阿宵已平繁出现,可阿宵就是云霁,云霁就是阿宵,娆娆与阿宵的每时每刻就是与云霁的每时每刻,一起归京,一起垂钓,一起走过沿途山水,山峦蜿蜒起伏,山涧清澈见底,云霁皆感之。” 知苏娆心中担忧,云霁温和宽慰。 他不会被泯灭的,即便阿宵抗拒,即便他想要抹杀了他心中的云穆皓,这个令他其实很是害怕的云霁,可他不会被抹杀了,他早已掌控了自己,早已走进了他黑暗的内心,只是剩下这丁点恐惧,恐惧被阳光下的自己灼伤,可他相信,他能克服,只为娆娆心安,他也会克服的。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谋中谋后续事端(九) 云霁道及,前云琅储君,废太子之睿智不可小觑。 当知的宫中早朝间结论后,似乎真如云霁此番所言。 苏老将军入宫半日后,与午后之际,宫中再出一番旨意,由苏老将军亲传,手捧旨意,与云宫宫门高楼之上大声喧之,为整个琅京皆听得。 「吾皇隆恩浩荡,废太子谋逆一事,今得查之,其内里尚有隐情在…」 废太子云穆睿,勾结联合前朝余孽与朝中心思不轨之臣所犯谋逆叛乱之事,此事另有隐情,实则乃前朝余孽与朝中女干佞勾结,以废太子所出之嫡子为局,从而撺掇废太子,企图乱琅京,从而祸及整个云琅。 废太子心明睿智,一边与之周旋,一边寻得老师程太傅在暗下查之,以己为局引出这些祸乱朝纲之徒。 今晨,程太傅携废太子所书他之信笺至銮天殿,太子大德,为国为民,以性命破危局,还望陛下能宽宥,免废太子谋逆之罪,入葬皇陵。 程太傅将废太子写与他的所有信笺以及让他所查余孽与佞臣之种种罪证呈上,为百官所知之,再番陈情,废太子此番谋逆是极端,但他之心,亦是为云琅安危,为朝纲安稳。 当初先皇中.毒驾崩之事,废太子放下手中剑,甘愿随霁月世子回京查明此事,后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御史台三司会审姚家,所得审判结果也并无任何实质性证据直指废太子。 废太子被废也皆乃先皇驾崩之际弥留的一道遗旨,废其太子之位圈禁一生,终生不得踏出圈禁之居半步。 若废太子真有心谋逆,那么当初在先皇驾崩,霁月世子携先皇遗旨赴边州之时,废太子就已经该反了,又何必放下手中刀刃,至此时才反。 当初之时机,比之而今,得胜几率不是更大些,当初废太子乃云琅储君,乃名正言顺的云琅国皇位继承者。 程太傅此番为废太子陈情,据理力争,一朝开国老臣,不惧新皇是否怒及,只为心中之正义,只为新皇之声名,只为朝局之稳妥,忠臣矣。 苏老将军感慨。 程太傅正谏不讳。 遂,大开步伐至殿中,亦开口为废太子求了请。 废太子谋逆,引琅京乱,虽其内隐情,但不可只因此便揭过京中此番因他而起之动.乱,否则无法向因此次之乱被牵连而亡的无辜百姓们交代,亦无法向那些冲至前方的将士们交代,他们之亡魂,难以安息。 可今有程太傅所呈之证据为废太子正名,废太子所为虽极端,但皆为国安宁,且废太子已斩之,叛乱已平,将其葬于皇陵,只当全其之忠义。 其妇废太子妃深情,甘愿殉情而亡,此份情意之深重,夫妻合葬一墓。 其子,因惠善大师至,救之及时,得以存活,婴孩本无辜,且因废太子谋逆之事已得正名,皇家子不可流养在外,遂,将之子养育云老王爷夫妇膝下,得程太傅亲自教导,望其日后秉持正义,秉承皇室为国心性,成为一心为国为民的皇家子。 苏老将军得求情,又引出其余大臣,朝板至身前,附议苏老将军之言。 只一时,多一半朝臣跪至了銮天殿中。 求皇上能开恩。 新皇得见,屈己纳谏,允程太傅此番所求,血亲仁厚,听苏老将军此番所谏,三皇兄也是为引出余孽佞臣从而行糊涂事,虽谋逆,但亦情有可原,今赦免其罪,特赦入葬皇陵,其灵位入皇祠。对其皇侄之教养归属,更有其言,前云琅储君之子,皇家侄孙一辈嫡出长子,无辜亦无错,当应承父之志,担父之责。 新皇此言,其下何意,无辜亦无错,秉承其父志向,担当其父责任,话语间听来,既无有怪罪,那便乃另一番含义,立此皇侄为储君之深意。 但新皇之心思,也只为他人揣度,新皇初登大宝且年未至弱冠之龄,往后自有自己的皇子,岂会册封前废太子之子为储君,岂非是浑事,且废太子所行谋逆事,即便正名,新皇也绝无可能宽厚到立他之子为下任储君。 各部大臣皆心有动,可绝不会自找死路的宣之于口,无论新皇此刻心中所想如何,只新皇允程太傅和苏老将军所求,更留废太子之嫡子于皇室中,交霁月世子之祖父祖母云老王爷夫妇养育,此番作为已得朝中诸臣匍匐。 吾皇恩德,心有容人之量,仁义开明,吾云琅得此新皇,必开盛世。 满朝文武,至此事过后,心悦诚服。 早朝间所出之决,喧之皇城高楼之上,苏娆与云霁从打探消息而归的云风口中知得,听及朝间关于废太子之事之最终判决,废太子之子最后归途,苏娆明晓了云霁所道当真。 「废太子之嫡子,离皇城之外隐姓埋名而活,难保哪一日不会为有心之人所查知,以利用其身份作乱,而要留皇城之内,又能出圈禁之居,且不为新皇顾忌而杀之,唯有令新皇心觉亏欠,方可护此子安稳于世。」 此一番沉定,苏娆想的通明通透了。 云穆睿以谋逆之乱为棋,以为国为民为局,在琅京下了如此一场棋局,以自身之身亡为此一盘棋局收尾,令云穆靖心中生出动容,最后以满朝曾效忠与他之朝臣将下云穆靖一军,保得了自己孩儿往后通途。 他以叛乱而出,以为国为民而终,以自身之亡为代价,以帝王之心为牵引,夫妇皆亡,独留下这一子,又怎可交于他姓之人手中,即便沐明津乃云穆靖之人,可将此子交于沐家这个外公家带走,人心难测,难保往后沐家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云穆睿此番布局,确实不可谓不谋算于心,谋七皇弟之心,又拿捏帝王之意,帝王之心性,必多思多疑,没有他们夫妇,云穆靖是绝不可能会把他那个皇侄交与沐家的,那这皇侄最后的归宿必是留至皇家。」 此再一番言,苏娆的心中却生有他思。 云穆睿谋的是云穆靖这个七皇弟心中的情意,云穆靖能与云霁兄弟情深,可见得云穆靖必乃重情之人。 他谋的还有帝王之意,已坐上皇位的云穆靖,心中除了重情必定还有帝王该有的心思,只需看准这两点,就能确保在自己死后,所谋必成。 可云穆靖的帝王心思,他留废太子之子在京,必定不会是废太子所认知,帝王本多心,更多怕是云穆靖心中想法真如她在早朝间所言那番语。 心中这样想来,苏娆也便问及云霁。 「云霁,你说云穆靖留下来废太子之子,且把此子交于你祖父祖母膝下,是否她真存了要立此子为太子之想法,如此一来,往后云琅不会因无承皇位之储君而动,她这个新皇即便终生无子,也不会造成朝纲动荡,而她不生育,那她之女子身份便无暴露可能,此为一举两得。」 「阿靖的心思,娆娆所想应是十之八九。」 云霁颔首。 废太子夫妇所谋,为洗去当初姚皇后和姚家对先皇下毒以及废太子自身对孩儿之影响,为孩儿往后之路通达,他们此番图谋,阿靖便乘废太子之局顺势而为,破她日后隐患。 第五百五十一章谋中谋后续事端(十) 云琅废太子谋逆之事端,至此番之际彻底结束。 其内里之个中缘由,究竟是云霁与苏娆所言论,废太子睿智不可小觑,新皇以此之局一举两得,还是废太子所图当真只如对云穆靖道及。 云穆睿以命换命,只为妻儿往后安稳,只是他未曾想得废太子妃还是随他而去,只留下他们襁褓婴孩。 失去双亲的婴孩,皇家之孤不能流落在外,新皇顾念亲情,怜惜皇侄幼小,便将其养在云老王爷夫妇膝下,有老王爷教养,可安稳成长。 无论事实是这个中哪一种,结果已出,旨意以下,一切便以此为定局,在此处划上句点,再无可置喙。 新皇所道那番下任云琅储君之深意之言,此间时刻也无有引起何波澜来。 毕竟新皇之言何意不过皆乃他人内心揣度,新皇可是半点没有明言。 而被连坐已贬为庶民的殷公侯府一族,也因废太子谋逆之事之罪免之,再得新判,一应之罪亦幸免之。 此番琅京叛乱殷公侯府本就未有参与其中,贬为庶民不过皆因姻亲连坐,今既已赦免废太子谋逆之罪,那殷公侯府一族原先判决自是撤除。 一门荣耀尽数回归,族内叔伯堂兄弟皆官复原职,殷公侯再承袭侯爵。 此番劫难,算是劫后余生,虚惊一场。 殷公侯府重拾这些荣耀,无论是新皇故意给着沐家这份宽容,还是因着苏家与沐家之间姻亲,新皇是看了苏家的面子,是给苏家的殊荣,亦或者只因程太傅为废太子所求,天不亡沐家,得幸免于难,朝中诸臣,半数以上者,无有觉何处不妥。 唯少数者觉不妥,却又未曾出头将心中不妥宣之于众,只因他们的领头羊未动着,他们皆是看眼色行事,他们的头,就是已然要取代姚家的赵家,今琅京的第一世家望族。 赵国公,视家族荣耀为一生追逐的赵家掌舵人,国公爷,对于沐家被免罪且一切复原这个全新的判决,他其实是那个最为想要反对之人。 自姚家和苏家皆败落后,舒妃之子二皇子回归,先皇传位,舒妃一跃成后宫第一人,荣封皇太后娘娘,与姚苏两家并驾齐驱的赵家自是更水涨船高,一跃成琅京第一望族,其荣耀,只为其他世家望其项背,更别说只是勋贵之家的殷公侯府。 在此之前的殷公侯府都不在赵国公视为威胁的名册内,毕竟苏家已退,太子又被废,殷公侯府自是不足为患,根本都入不了赵国公眼眸内。 可是现在,沐家一旦恢复往昔荣耀,那必定对赵家构成极大的威胁。 废太子罪责免之,其子身无罪责,皇室正统嫡系一脉,新皇的皇侄,先皇的皇长孙,更乃皇家第三辈皇曾孙,为尊贵至极的云老王爷夫妇教养,这可乃霁月世子的祖父祖母。 殷公侯府就凭着有这么一个皇家外孙,只要新皇宽厚,此子平安长大,便可遇见殷公侯府的未来何等荣耀。 加之沐家小侯爷,殷公侯府未来家主,今新皇身边倚重新贵,只要新皇不疑器重,他的将来亦不可估量。 沐家有此二子,若有心与他赵家抗衡,将来必会成为他赵家的隐患。 此危机,赵国公已可预见,却在此敏感时刻,即便他心中是怎么多想,也是不敢去试探触碰着新皇心思。 就只在云穆靖处理废太子谋逆一事上,先一番雷霆手段,一人之罪九族连坐,以杀伐之势震慑满朝文武,后又一番宽容大度,以怀柔之法直接令废太子一派党羽尽数臣服。 恩威并济。 就只这一番之事上,赵国公已观得,这位新皇手段,尽得瑜皇真传。 至此时,赵国公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他的外孙会把皇位禅让七皇子。 七皇子在外懒散风流的形象也乃伪装,他一直都在韬光养晦,跟在自己外孙的身后,在背地里笑看着四皇子和太子两派之间针锋,坐享渔利。 这般想来,心间便是一个激灵寒颤。 新皇之手段城府,所学之帝王之术,比之先皇之深,他或许还胜一筹。 只在新皇能够宽和大度到将废太子之子交于云老王爷夫妇膝下教养,再可通晓瞧得,其心之大开大合,内蕴含有一统天下之君王大气魄。 这样一位新皇,令赵国公不敢放松丁点心神。 赵国公,他视家族荣耀高于一切,可他是个妥妥的老狐狸,活的通透,向来能屈能伸,今新皇以废太子谋逆一事在朝中立威,他又岂会出头。 枪打出头鸟,何况还是在如此城府心思比之先皇更胜一筹的新皇手底下,他唯有步步谨慎,不争更不抢,方可保得而今赵家门庭荣耀显贵。 他不会让他赵家落为新皇眼中钉,为新皇忌惮,落得姚家那样的下场。 赵国公不出头,以赵国公马首是瞻的其他之臣自也就不会出头对上新皇,若被新皇记下,仕途也就没了。 且关于废太子谋逆一事之罪的定论赦免,曾被废太子一派构陷的苏家,苏老将军都不曾有不悦,反而为废太子求情,无论苏老将军是真的大度,还是看在沐家这姻亲面上,苏老王爷未有反对,他们这些人又能有何话反对,废太子谋逆之事可乃为朝纲安稳,沐家也皆乃忠义。 至于那些得秦王之令在琅京内造出此番乱象的前朝余孽,他们的下场如何,各部大臣就更加无任何异议。 苏娆也并未曾有过问,是生是死皆看他们所行过错如何,云穆靖身为云琅新皇,他心中自有他的决断。 苏娆不会因那些余孽乃她王叔所安排之人乃她大秦子民,就会插手其中。 秦娆已亡,灵位已刻,往后她只做苏娆,听从父母遗愿好好的活下去,至于其他人,他们究竟是为复国,还是打着复国的幌子以此满足自己的野心,都与她无关,这些事情都该是而今在其位之人所承之责。 她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可没那么大肩膀再给他人来踩踏,想要踩着秦娆的肩膀,站在秦娆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上去谋取私利,做做梦就好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告老还乡归故里(一) 日头来去一晃,苏娆他们在琅京已待半月有余,苏老将军将手头上的事宜也已全部处理妥帖,此番归来,平乱过后,苏老将军又至军营一遭,亲自前去,他要将云琅军真正交付到新皇手中,不再为他这个云琅军中之魂所束缚住,再为皇室忌惮。 云琅军,是云琅的一支虎狼之师,是守护云琅子民的军队,他们驻扎在琅京外,守卫的是他们身后的万千黎民,守卫的是他们自己的家人,是他们生活的故土家国,这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的责任,更是他们身为一名云琅军拥有的至高荣耀。 新皇心有大气魄,对一心只在守护家国百姓的云琅军,他必会器重,跟着新皇,守卫好他们身后故土。 这一番叮咛,就在军营校场的高台之上,虎威之姿,恢宏高昂之声,响彻在军营之地的每一个角落下,更激荡那些整齐排列一眼观去如同只一人的云琅军耳中,皆红眼眶。 一个个,长枪笔直而握,整齐划一单膝跪地,齐声高呼,震耳发馈。 “末将等送别老将军,必遵老将军嘱托,效忠云琅,誓死守护云琅子民。” 云琅军,效忠的是云琅,守护的亦是云琅,这是苏老将军对云王所言他之初心,是组建云琅军的意义,至此之际,云琅军依旧不改初心。 新皇一心为民,他们追随,可若有日,新皇变了,变得不再是老将军认可的皇上,那他们也必将舍弃新皇。 这番承诺,是云琅军对他们老将军的承诺,一个早已过花甲的虎威老将军,也在这一刻,发红了眼眶。 注目,校场之上这一个个英武男儿,他们笔直跪立身躯,仰首挺胸,苏老将军终是难以忍住的背转过去身,才让苍眸内打转的一滴老泪滑落了带着时光给予的沧桑面容之上。 随后,他高扬起虎臂,这么大手一挥,他之虎威身形也飞跃至他的坐骑上,再无转头看一眼身后那一个个不舍的将士们,打马飞腾而去。 “老将军……” 云琅军一个个起身,簇拥到军营营门之地,才停下了急促的追逐脚步。 这一个个热血男儿,一把把的抹了眼泪。 他们不舍,苏老将军更不舍他们,可不舍也得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云琅军不是苏家的私家军,唯有苏家舍得下了他们,才能保得云琅军不为皇室一族一再去忌惮。 此番诸事皆定,便也该携孙儿们归家了。 苏大带去澹梁的糙娃子那批尚未归的云琅军,会在苏二登基澹梁新皇在澹梁彻底平稳后,随云老王爷归来。 将云琅军交于新皇手中,苏老将军彻底卸下军中魂之责,也拒绝新皇想要册封的云中王这爵位,告老还乡,无官一身轻,方可轻松离去。 今日,乃极好大晴天,满空天蓝色,天际之际夹杂云卷云舒,蓝天之上,阳晖灿艳,绚烂耀眼的金芒,勾勒出伏月盛况,酷暑难耐的时节。 辰时末刻,晨阳至斜空,在这尚舒暖的早间时出发,至午后烈阳正当空之际,便可寻得一处阴凉棚间稍息用午饭,不至于顶着炎炎烈日赶路。 皇城城门之地,满朝文武大臣在此相送。 罢朝一日。 新皇云穆靖,今日着他自来喜好的蜀锦紫衣袍,只是相较以往所着,而今的云琅之皇,其衣着上所秀龙腾飞跃,更加矜贵,尽显帝王之势。 置身最前方,携朝臣送别苏老将军。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阿靖便送苏爷爷止步于此了,苏爷爷与苏家兄长们好走,此一别,望一路顺风。” 以孙辈姿态相送,未有半点帝王架子,送别苏家兄长们之际,眸光落过那辆停至中间的木色马车之上一眼。 马车车帘未曾掀开,朝臣皆知里面坐的是前来接爷爷回家的苏家小姐。 唯有不多之人知,里面坐着的还有已逝的霁月世子。 这些不多之人当中,除苏家以外,唯殷公侯府又恢复了小侯爷身份的沐明津,他就随在云穆靖的身旁,同样注目马车上一眼,心中思及离别之际他去寻得苏娆,问及苏五和八皇子为何未归,苏娆只道他一语:“既非同类人,便莫做同类友。” 苏娆只这么一句话,再无其他多余言,沐明津沉默着片刻后,起身离开了。 而今,他瞧着马车,神情之间落寞之色悄然浮现,他并非只是那单纯的沐家小侯爷,所以他和小五与小八的友谊从一开始就注定着结局。 “老臣告老还乡,得皇上诸臣亲自相送,被宠若惊,在此叩别吾皇。” 新皇亲自送别,何等荣耀,苏老将军直接单膝跪地抱拳,以军中最高礼节回以新皇的相送,拜别皇上。 苏三和苏四也皆叩首。 唯苏家小姐依旧坐在那马车中不曾有下来着,也不曾有任何的动静在。 苏家丑女儿,她之乖张,如此放肆之事她做的也早已不下多少回了。 今日如此无礼,诸臣也不觉有何不对之处,皆早已习以为常,且苏家小姐能安稳坐在马车中,他们心中反倒是觉得有些庆幸,苏家遭了一遭罪,好色乖张的荣华郡主性子倒是收敛了许多,苏家也算是因祸得福。 一朝君臣告别。 苏老将军带着孙儿们出发了。 虎威老将军,即便褪去盔甲战袍,只着轻便墨黑衣袍,也依旧难掩他威姿,高骑大马上,后背厚实而挺拔,领前飞奔,两孙儿左右随扈,璀璨和依影与依素两兄妹护卫中间马车。 一骑绝尘而去。 云风等霁月世子的云卫,他们与夜间之时已然离开,会在十里之外等候。 马蹄踏踏,车轮滚滚,带起官道之上灰尘飘摇,随着晨风晕染出溟濛。 云穆靖一直驻足,直至眸内只留下官道之上的尘埃以及两侧的绿意盎然,在沐明津出声一语提醒之下,才携诸臣回,车辇,专门从南宁街走过,至再次关闭上了锁的大将军王府门前,停留了一刻,叹息一句: “失去苏家这一家,终是我云琅亏损。” 车辇回,入宫后,云穆靖便正式开启了他登基皇位之后的帝王之途。 “今日有朝事禀奏者,递上奏章即可。” 身边的御前总管乃七皇子府中老人,将新皇之意传达给朝臣,若有要事须入宫面圣,可至御书房上奏。 御前总管传达口谕后,有奏者便上奏奏章,无奏者便自行至各自部门府衙办公,处理部门府衙日间公务。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三章告老还乡归故里(二) 午间,匆匆而过,赶了一个半时辰路途的苏娆他们在路间一处茶棚歇了脚,一壶粗茶解渴,稍用过午饭,在烈阳最热的时段过去后继续出发。 伏月时节,实在过热,即便有风,吹过脸庞也是闷热的,更有高空烈阳如火般炙烤着大地,难耐的酷暑,赶路也当真是遭罪,若非归心似箭,云霁也不宜在琅京逗留过久,能不逗留就不多留,苏娆真想等过了伏月再走,也不至于热汗滚滚。 本来打算走陆路,可天实在炎热,就走了一日后,于次日决定转走水路。 从林间岔路口转道,掉头先去向芙蓉县那里的渡口,乘船至芙蓉县后,从芙蓉县的码头租赁大型船舫。 乘水路回云郡。 炎炎夏日里,芙蓉县码头多的是乘船之人,船舫航行河面上,站在船头之处,享受河风拂面而过凉意,方可缓解四周的闷热,舒逸周身。 包一搜船舫,苏娆拉着云霁站在船头甲板上,瞭望着清澈透亮的河面,在船驶过之际,带起河面道道涟漪,在船体两侧留下深色的吃水线。 河水泛起的波澜,在高空艳阳投落之下更显现金芒之色,不时会有踊跃的鱼儿们自河底跳出,带起四散而飞的河水,跳下去之际又调皮的打散这层粼粼波光,破碎河面的金色。 河道两侧,水草茂密,铺陈着夏日的绿意,随风飘摇的芦苇,似鸟儿羽毛般轻盈的苇絮,风中摇曳飞舞。 如此一幕夏日景象,却在不多之时,为高空飞旋而来的一只信鹰坏了美感。 信鹰前来,带来着澹梁那边消息,苏寒所传,苏二已登基为澹梁皇,在王丞相和各部尚书以及吴阳等一众澹梁武将的拥护中,毫无任何阻碍的登基为皇,成为新一任澹梁皇。 苏二登基为澹梁新皇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澹梁军中的整动。 此一番澹梁内动,澹梁皇之野心勃勃,致使多少无辜将士们被摧毁在阴毒丹药之下,虽在竹先生妙手回春下救得大半,可那阴毒丹药是将他们一身气力全部汇聚短短七日间,腐蚀肌肉,抽空他们一身血气,至此终年都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虽澹梁重文轻武,对于武道从不强自追求,可也非就想成为如此孱弱废人,一生手脚虚浮无力,人之身躯,强健体魄,需日复一日加强锻炼,而非以阴毒手段,耗尽血气。 且此番澹梁皇城之乱起,前朝秦王暗中布局多年,若非得云琅与诸暹两国相助,此番澹梁已落秦王手中。 从澹梁皇城这内忧外患事态之下,新皇道明,澹梁国需要转变治国之道了,唯有文武兼备,文以治国,武以安邦,方才是长久安稳之策。 所以,新皇登基后,第一道旨意便是任命前车骑将军吴阳为骠骑将军,金印紫绶,苏寒为新任车骑将军,协同骠骑将军一起,提升将士兵卒体魄,组建一支如云琅军和鹰冀军一样的军队,来守护澹梁国安宁。 苏二的治国之道,王丞相和一应经历过那一遭容宫宫乱的大臣们也早已意识到重文轻武的隐患,所以皆附议新皇,澹梁确实需要转变了。 很轻松,朝堂之上没有任何质疑之声的出现,苏二为皇之后所为这第一件事,很是顺利的就达成着一致。 “昱陌为君者,着不负他一身惊华。” 看完信笺,云霁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评定苏二所为之事,苏娆也颔首,认可云霁所言,只是随后另一封信笺,其内里所书就不那么好了。 信鹰送来着两封信笺,两个竹筒。 其一乃苏二为君之事,其二又与秦王有关,苏二写给苏娆的,从吴阳那里所知的另一些事,秦王暗中在云琅和诸暹所为的和苏娆有关之事。 苏娆一步步的黑化,暗中皆有她这个嫡亲王叔手笔在,他一直在暗中推着苏娆走,一步步朝着他想要的局面走,最后,走到了澹梁那一步。 最初便乃天谷关郡出事,秦王借以云穆睿之手,令晋超那些人劫住奁阁货物,其目的就为让苏娆与云穆睿对上,只是当时之事又掺和进来了暹毅迟韶和寒漠尘,浩叔又认出晋超,为防暴露秦王,晋超便和他那二弟演了一出兄弟为财而反目。 后三国交流会上,那些要抓走苏娆的黑衣人,他们也皆乃秦王的手下。 整个花间谷,明面上是假云皇后所拿下的,实则他们背地之主是秦王。 花间谷这一方势力,在逍遥楼消失后他们复起出现,假云皇后以毒控制他们,后秦王承诺,若花间谷臣服于他,他可担保,在他事成后为花间谷众人解毒,且付以高官厚禄,他便得了这方在澹梁国中的势力。 秦王就是以此隐匿于暗中,以晋超一方山匪和花间谷在外行事之势力,把苏娆这个嫡亲侄女和澹梁皇夫妇以及寒漠尘这个欲摧毁三国的逍遥楼主和为兄寻找解药配方的毅亲王皆化做他手中之棋子,将三国全部给筹谋在内,将三国之间事全部串在着一起,形成一盘天下棋局。 云琅这边,以苏娆心中压抑十年之久之仇恨,推动苏娆与云琅皇室一族之间难共存,引姚叶庭发现苏娆萧公子之身份,琅京城门之地又引云穆霄救走姚叶庭,坏苏娆救苏家计谋,致使苏家落狱,最后为云瑜忌惮留之不得,如此推着苏娆一步步黑化。 还有晋超找着依影从而让苏娆知晓小山之身份之事,也是他命晋超所为,当时秦王之目的,让苏娆知晓了小山身份,在当时苏娆失去了整个苏家的强烈刺.激之下,或许苏娆会直接扶持小山,掀起复国之路。 诸暹那边,容皇后对卫皇下毒之事其内里也有他们痕迹在,收买容皇后身边奴仆,在容皇后耳边时不时提及云琅苏家丑女之威名,从而提到云瑜,推动了容皇后给卫皇下毒以此逼迫暹毅迟韶,从而乱及诸暹。 卫皇最后的死亡也有秦王在背后推了一把,令卫皇驾崩,促使诸暹与澹梁敌对,从而令暹毅迟韶赶赴澹梁。 这个中种种暗下所行,有秦王暗中布局推动所成之事,也有事态不可控或是在苏娆他们转变策略之下的发展,他便又会在暗中又暗插上一手,而这每一次他都是借以他人之手遮掩,所以才从未有暴露过着。 第五百五十四章告老还乡归故里(三) “难怪当初姚叶庭怎那么轻易就被救走着,才会那么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害爷爷他们入狱,害死浩叔琴娘。” “诸暹卫皇之死,原来非容恪他们手笔,也是王叔,是王叔杀死了卫皇,杀死了暹毅迟韶在乎的兄长。” 两声低喃,从苏娆的声音中听不出她心中此刻是如何感觉,只是这第二封信笺直接被团成一团,抛扔了河水之中,不过一霎便为河水所吞没。 河面之上的风,因携带着河水的清凉,所以吹在脸上一直是冰冰凉凉的舒逸,尤其是在这样闷热的炎炎夏日里,冰凉的感觉只让浑身清爽。 可此一刻,就在这样清爽的感觉之下,苏娆却将衣领拢了拢,她这个扔了纸团之后的动作,像是被风吹久了,身上还是有些凉,即便高空烈阳灼热,但肌肤就是被风吹的发凉。 唯一令苏娆没有因发凉而颤栗的便是虎威镖局中那些镖师,他们并非从一开始就乃秦王所安排潜伏她身边,而是他们至澹梁后才为裴良找上。 “娆娆可是觉有些凉着,河风吹久了也会着风气,我们去船舫里吧!” 一旁陪着的云霁,没有宽慰苏娆何话,只是拉起来苏娆,握住苏娆有些发了凉的手,进去了船舫里面。 船舫之内,苏老将军和苏三与苏四三人正在这一层的甲板上摔着跤。 准确来说,是苏老将军实在是百无聊赖,便逼着他这两个自来温文尔雅的孙儿互摔,就为逗自个儿乐呵。 “小妹,你们两个可终于是进来了啊!” 本该抚琴舞剑的雅韵公子,此时却是一个卷起袖筒,一个卷起裤腿,过长的衣摆别在腰间那精致腰带之内,本就闷热的天儿,还如此摔跤,早已是满身大汗淋漓,脸颊甚红。 两人所着雪青白衫的交襟衣袍被汗水淋透,加深了外穿的雪青外披衣袍,更浸透里面白衫,也深色泽。 苏娆和云霁刚一进去,还不等苏老将军先拉了他这宝贝孙女一起乐呵,苏三和苏四这两实在受不住的堂哥,先将祈求的目光投在苏娆身上。 小妹,你可劝劝祖父吧,哥哥们实在不行了。 “宝贝孙女,来,过来爷爷这边来。” 苏三和苏四的祈求,苏老将军自瞅的清楚,他摸一把发白的大胡子,招手唤苏娆过去,别瞧着你三哥四哥,这两小子多日不练,褪去盔甲,咋瞧着筋骨软的跟那没骨头是的,一上船就摇着折扇装模作样起来,没半点魁梧姿态,哪像是他老苏家儿郎。 苏娆本觉被河风吹的凉着的身子,一下子,她感觉不凉了,暖洋洋的,不是那种被晒的热,而是被绵绵的绸缎包裹起来,暖和到心里头。 本平平抿合的唇,嘴角一下勾勒出弯弯弧度来,桃花明眸亦弯出灿灿月牙,反握云霁的手,拉着云霁至苏老将军身边,也跟着乐呵起来。 “爷爷说的是,娆儿也瞧着三哥和四哥好像瘦了点,确实得多练练。” 这话,惹的苏三苏四一下子哀怨目光。 往后再也不跟着祖父出来了。 小妹也不是个好的。 自来温雅有礼的苏家三公子和四公子,此刻再无了半点这公子的形象。 船舫之上的日子,在这样乐呵的时刻里,过得也是飞速,难耐的酷暑,也在一日日走过间,闷热消减。 终于,在又一场夏雨之下船舫抵达了云郡,已瞧见了云郡的青云河渡口。 一早早就收到着消息的苏父他们,也早已等在渡口,迎接父亲归来。 今日这雨,雨势不算太大,就只是不大不小落着,滴在路面上连水花都溅不起,更别说会在屋檐之下形成雨帘,也就是断断续续的雨线。 雨虽不大,但苏家的仆人们依旧撑着雨伞,为苏父他们遮挡飘飘落雨。 而在这其中,有那么一对主仆瞧来比较打眼,被贬庶民的七公主云落菱和往时总追着她身后的德子公公,这对主仆在这里,还和爹娘他们一起,怎么瞧来怎么觉得有事儿着。 远远,苏娆先瞧见父亲母亲和叔叔婶娘,而后她一眼就看见了云落菱,毕竟她们两个之间那可是交集甚深。 现在,云落菱怎么在这里,还和爹娘他们等在一起,这什么个情况? 脑袋偏转,从云霁所打雨伞之下探出半个头,苏娆将目光落在站着爷爷一旁的四堂哥身上,云落菱难道还贼心不死,还惦记纠缠着她四哥。 苏娆这目光,半点不掩饰她眼底的探究,就这么直瞅瞅着苏四身上。 苏四自然也看见着云落菱,也明白苏娆这一个眼神啥意思,他握拳至唇边,一声轻声的咳喘,而后摇头。 他这意思,摇头啥意思,是云落菱还一厢情愿纠缠,还是四哥实在是避之唯恐不及,提都不想提及云落菱。 苏娆此刻可没了那股子聪明劲儿,刚想张口问及,船舫已停靠着渡口,到嘴的话只得先压住,过后再问。 苏娆心中这番探究,殊不知此刻,琅京里,他们苏家正给赵国公盯上,正就是云落菱等在这里的缘由,赵国公正依着此事儿,满心盘算的拿了他们苏家向新皇表忠心去了。 云郡今日下着雨,可琅京今儿的天又是极好,好的就和苏娆他们离开的那日一样,蓝天白云,万里晴空。 御书房内,批阅早朝后官员上奏奏章的云穆靖,刚用过午膳,准备继续批阅余下的奏章,御前总管来报,赵国公求见,说有要事禀告皇上。 赵国公此来求见新皇,手捧一封信笺,就在苏娆他们的船舫将至云郡之际,他收到这封信笺,从云郡而来的信笺,是云落菱写给太后的。 云瑜曾与赵国公道及,寻的时日将云落菱这被贬云郡的七公主接回来,只是最后,云落菱未曾有被接回,琅京已是新皇登基,换了局面。 至今时,云落菱自没有恢复身份,也没有重回了琅京,此事赵舒璇曾已多次寻得赵国公,可琅京朝局正值更迭之际,正是他赵家复起最为紧要时刻,赵国公尚顾不及这个外孙女。 且云落菱在云郡,与赵国公而言,无有坏处,只有好处,且是对他赵家极大的好处,可保赵家荣耀不衰。 而今,对他赵家有利之事不就送来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哥哥们老大不小了(一) 云落菱被贬庶民,再无公主之尊,给母妃写的信笺是不能直接送至宫中到太后手中的,只能交由赵国公这个外公之手,由外公送与母妃手中。 云落菱写此一封信笺,告知太后她之婚事,她就要成婚了,她这个女儿以前不懂事,娇纵傲慢,惹出许多事令母妃日日操劳,事事都要母妃在身后摆平,实乃不孝,而今她为庶民,再无公主尊荣,母妃已为云琅太后,她不配再为母妃女儿,难在母妃膝下承欢,万望母妃保重凤体。 勿念。 “皇上,此封信笺乃已被贬庶民的老臣那个不挣气的外孙女写于太后的,可毕竟她乃皇家血脉,她之婚事,岂可私定终身,且那男儿又乃苏家儿郎,老臣实属不知该如何,上禀皇上,还请皇上定夺,是否该将此封信笺告于太后娘娘所知晓。” 云落菱所写信笺之内未曾有道及她要嫁之人乃何人,可赵国公禀报云穆靖,言及苏家儿郎,他极其笃定。 显然,云落菱在云郡接触过何人赵国公一清二楚。 “哦,苏家儿郎。” 云穆靖看完已然被赵国公拆开过的信笺,听着赵国公这妥妥表忠心可心中怕不知又已打了多少盘算的话语,神情之间,难以观之云穆靖此刻心中所想,可就只一刹,手指敲打过了御案上信笺,落在‘成婚’二字上,云穆靖接着道及后面之言: “老国公,七皇妹终究是七皇妹,虽她已被父皇贬为庶民,但她之婚事确实也不可私定终身,且又是苏家儿郎,这七皇妹与苏四的那点子事儿,父皇在世时不是已解除了七皇妹和苏家四子婚事,现在她这又是…” 欲言又止一下,以示他这个做皇兄的对这个闹腾的皇妹所为也是头疼。 虽被父皇贬为庶民,但到底是太后所出,太后贵为云琅国母,她的亲生女儿,云穆靖这个皇兄还是会认的。 可认归认,婚事还是得太后定夺。 云落菱要嫁苏家儿郎,苏四愿娶了?那些日来他可并未听得苏爷爷和苏三与苏四他们道及过一嘴这事儿。 “苏老将军此番来平乱也未曾与朕有道及过此事,现在老国公让朕定夺,朕这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定夺,手心手背皆是肉,苏老将军为我云琅鞠躬尽瘁一生,朕也不可偏颇。 不若老国公还是告知太后,问问太后何想法,朕也去信问问苏老将军,若是这妾有意郎有情,朕自也乐得与苏家结亲,可若是七皇妹强人所难,朕看就罢了,毕竟苏家已隐退,朕不好再赐婚去拂苏家脸面。” 此两番言,直接把问题抛回给赵国公,赵国公的表忠心,他就接下了,可至于和苏家结亲,能不能结亲,他不会下旨赐婚,一切得看苏家儿郎意愿,皇家,不可以权压迫。 云穆靖话中这番意,赵国公自也听得明白,面上却悄然露出下轻易不可察觉的喜,云穆靖此番意也正合他意。 “皇上思虑周全,倒是老臣欠妥,落菱的婚事着实也该太后娘娘知晓,皇上此番国事已然劳累,此等女子间的姻缘小事合该也是不来叨扰皇上才是,苏家那边,不若就让老臣前去与苏老将军商榷,皇上看可否。” 不曾因新皇尚未至弱冠而妄自尊大,更不曾因已乃三朝元老而倚老卖老,不把新皇放眼底,赵国公对此事的每一个想法,都要得皇上首肯。 毕竟他那外孙女是皇室女,皇室女的婚嫁,如何也得皇上定夺过才是。 “老国公思虑倒也是周全,那就老国公多操劳操劳吧!” 云穆靖颔首应允,还有奏章须批阅,赵国公若再无他事便告知太后知晓吧,也代他这儿子给太后问个午安,朝事繁多,他就不去叨扰太后了。 “诺,老臣告退。” 赵国公俯身告退,离开御书房后,云穆靖刚拿起手中的批红笔又放下,注目御书房门口,看着那匆匆去向后宫的赵国公,神情方才高深。 果然,老狐狸,还是只精明更识趣的老狐狸,也不怪哥为何会选择他。 对赵国公心中的盘算,云穆靖了然于心。 不打他这个新皇后宫主意,而是盯上苏家,想要和苏家做姻亲亲家,和失去军权却又威望甚高的苏家结亲,可比盯着新皇后宫得来的好处多。 既不惹他这个新皇不悦,反而还会因赵家这份识趣从而重用,如此一来,赵家更可坐稳了琅京第一世家望族之位,真正荣耀全族,也不会走上姚家一样之路,倒是想的够精。 “赵文坚,老狐狸,果然够精的。” 他可是察觉了他欲以沐家压制他赵家,便当即以退为进如此表此忠心来。 心中又这般思及他亦赦免殷公侯府的打算,不可控的,脑海之内蹦的一下浮现出苏二那寡淡漠感的身影。 不愿做她的大将军王,却去做那澹梁新皇。 咯嘣… 再不自控的,手指捏出如此声响,脑海内又不自觉浮现了苏二发现她女儿身的秘密之后,那般暴怒至吐血后失声,当时的他,该是有多恨她。 心,这一时感觉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让云穆靖急促呼吸,可也就是这一下急促,也令云穆靖幡然醒着过来,苏二的身影也就被他及时抛诸脑后,闭眼一息,再睁眼之后,又恢复了云穆靖该有的理智头脑。 “云落菱和苏昱清,他们二人之事,苏娆可会同意云落菱入苏家门,若是以权压迫,便是自找死路了,呵!” 发出如此一声意味难明声,云穆靖方又拿了批红笔继续批阅了奏章。 让自己刚刚一瞬浮动的心恢复镇定。 他生是七皇子云穆靖,现在更乃云琅新皇,他永远不会为一人而动摇。 云穆靖以为赵国公所道苏家儿郎是苏四。 包括苏娆,刚不久她探究也乃苏四。 毕竟苏四和云落菱之间那点事儿,尤其云落菱还为了见苏四强闯刑部,到最后落得被贬庶民发配云郡下场。 此等之事,正如云穆靖对赵国公所道。 谁人还不知呢。 可事实却与云穆靖和苏娆心中所以为完全大相径庭,苏家儿郎并非乃苏四,而是一个他们怎么都觉不可能之人。 第五百五十六章哥哥们老大不小了(二) 云郡的苏家新府邸之中,厅堂之内,至此刻之际,苏娆眉眼之间所显露的愕错之色,还是没有彻底消散。 尤其想到他们刚下去船舫,那冒着雨便跑了过来的云落菱,她人尚未跑至跟前,自来也稳妥的三堂哥竟执伞,大步至前,就在云落菱刚被雨淋着之际,他手中的雨伞快着紧随云落菱身后追着来的德子公公一步,打在了云落菱的头顶,且一方帕子擦拭飘落到云落菱发间的雨水。 三哥之动作极其温润,这一番的连贯行动,更是瞧得苏娆一时目瞪口呆,随即一息,她那双愕然的桃花明眸使劲眨着一下,觉得自己晃眼了。 是她看错了什么吗?云落菱她和三堂哥,他们… “正如小妹所见,四哥往后便可不用再避之唯恐不及了。” 苏四,这才说话,这一声,他那摇头的意思,是告诉苏娆,不是他,是他们三哥瞧上了,就因七公主当初强闯刑部牢狱那番所为,三哥不知怎的,他就瞧上了这刁蛮公主,就在小妹至澹梁几月里,他们两不知何时相护思慕,就成现在这样了。 心中这般思及在渡口之际所见得所听得这番事儿,苏娆还是久久不能平静,眸子,从下船到上去马车,再到下来马车回到厅里,还是落在那交握双手的那两人身上,见着云落菱一直躲着苏三身旁,面上之局促,比之当初她为苏四来和她道歉那时,她现在这模样,更加扭捏。 “小妹,你再盯着,阿菱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苏娆如此盯着云落菱,瞅的云落菱愈发的不自在,苏三这才开口帮衬。 “哎吆吆。” 如此一下似是被醋了的哎吆声音,苏娆看着苏三一眼,三哥这就护上了。 当即,她步伐一动,直直朝云落菱就走过去,双手更一背搭,简直跟苏老将军老顽童时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绕着云落菱,左右好几圈转。 “怎么今日不拿着你那厉害鞭子嚣张来了,藏着我三哥身后,云落菱,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云落菱吗。” 这话语间,桃花明眸之内眼珠儿微微转溜一下。 也就和刁蛮任性的七公主作对的时候,苏娆才会是如此的一副模样来。 满心的坏心思,感觉又要坑云落菱。 “苏娆,你…” 苏娆渍渍摇头不停,完全一副云落菱莫不是又被冒充的表情,惹的云落菱还是红了脸,才又瞪着了眼珠,瞪着好一瞬,被苏三握着的手被捏着一下,云落菱猛的反应过来。 “苏娆,我…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别想又激怒着我,让你又讨得着好处。” 面上的怒意没了,可是聪明上了一回。 只是她这又一副扭捏娇柔又造作的模样,苏娆真感觉受不了,浑身一个激灵,忙忙后退,手还拍着下脑门。 “得,有三哥护着,看来以后是打不起来了,更欺负不了了,是吗。” 目光,这才落过就坐着看好戏的爷爷和爹娘叔婶们,如此问及他们。 你们就这么同意了,一点反对都不带有的,云落菱真要成她三堂嫂。 “宝贝孙女,你这些哥哥们可都老大不小了。” 摸着那宝贝大胡子,苏老将军发话,七公主已经改变了,变了很多,且当初七公主能为他老苏家儿郎强闯刑部,也是有他老苏家的气魄。 指着这点,他老苏家就能接纳了这个孙媳妇。 苏娆明白了。 “好吧,既然爷爷发话了,看来往后是真打不得了,还真是有些可惜。” 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可落在云落菱眼中,却让云落菱一时间怔愣住,怔怔地瞧向着苏娆。 那扭捏娇柔又造作之感也就消失了,心底间的忐忑也在这一刹消无。 “阿菱,我说过,小妹她会认可你的。” 苏三温润看向云落菱,云落菱担心苏娆不接受她,她不知,只要是兄长真心所喜,家人皆同意,苏娆即便不喜也不会阻挠,何况对云落菱,苏娆其实也早已改观了,刁蛮的七公主确实已经改变了,从她冒雨跑着过去找苏三,苏娆便看出来了。 时刻与经历,真的会改变着一个人,让她褪去稚嫩与傲慢,成长起来。 也能让心底沉压压的他们亦变得轻松起来,回家了,终于可以卸下了所有疲劳,卸下压在身上的大山。 飘零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一直下着,厅堂里的温馨,瞧来真羡煞旁人。 云霁一直注目苏娆玩乐,调皮捣蛋的苏娆,在家人面前永远会是一个孩子,可以肆无忌惮的有说有笑。 心间里,温热热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心口,这里那甘愿把身体让给他的云穆皓,他就是想让他感受到这样的温馨和乐,以为这样他就会甘愿消失吗,把娆娆让给他,不可能,他不可能会把娆娆让给他,他是阿宵,他才是娆娆的阿宵。 “云霁,是哪里不舒服吗。” 云霁这摸着心口的动作,苏娆一直关注着他,他刚摸去,苏娆便瞧着。 “娆娆,无事,就是觉得很温暖。” 摇头,握住苏娆也想要抚上他心口的柔荑,嘴角含着淡笑,目光落过因苏娆之言也皆注目向他的苏老将军他们,毫无半点异样表露出来,只是感觉苏家很温馨,心里暖和。 “哈哈,小霁这话老夫爱听的很,看来小霁是迫切想入我苏家门啊!” 这声调侃,苏老将军又摸着他那宝贝的大胡子,给苏娆一下挤眉弄眼。 宝贝孙女啊,这都多久了,还不打算拿下小霁,你这效率可太低了。 苏老将军这老顽童的表情,这挤眉弄眼的样子。 苏父和苏母等人顿觉没脸。 父亲又来了,又来了,又要教坏娆儿… “爷爷说的是,毕竟咱老苏家都老大不小了,娆儿这就去好好准备去。” 留下来这么一句听来似是而非之言,苏娆拉了云霁笑着离开了正厅里。 苏老将军本还乐呵的表情,突的僵着一下。 随后,吹胡子瞪眼。 “臭丫头,有了男人就忘了爷爷,没良心的。” 苏父苏母等人,一下抿压住嘴角,怕他们不慎笑出来。 父亲总念着娆儿和小霁,这到娆儿真有想法了,他自个就舍不得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带云霁见父王母妃 离开厅里的苏娆,拉着云霁回了她的娆湘院,一路上,嘴角上扬不落,以此一副模样,遮掩着心底担忧。 刚刚云霁对她所言,苏娆不太相信,更多还是不敢大意,怕苏老将军再说下去,他会绷不住的暴露自己。 云霁说他害怕被阳光下的自己灼伤,才一再抗拒,他总会自己想明白,等他想明白那一天,他必会坦诚。 云霁如此说,苏娆便等,等他自己想明白,然后亲口告诉她,他是谁。 “娆娆,你想嫁给云霁吗?” 刚至娆湘院,整理放好苏娆和云霁的行囊的依影和依素以及云风三人刚踏出娆湘阁中,就那么顿住脚步。 一致将目光落了前来的苏娆和云霁的身上去。 他们刚刚听见了什么。 苏娆也一下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一旁为她执伞之人,伞面从来都会倾斜至她这边,为她遮挡飘落的风雨,此时,他瞧着她的目光里毫无半分阴暗的影子,可苏娆却能感觉出,感觉出他问出这一句话时是如何的心态,心底嫉妒,浓浓的嫉妒。 是因为她对爷爷说的那一句话吗,她若想嫁云霁,就是要嫁给云穆皓。 “不是娆娆想嫁给云霁,娆娆从未曾识得云霁,无情无喜,何谈嫁娶,是有人想要娶娆娆,现在站在娆娆面前这个人,他可是从小就有此等想法,还说他长大后要把他最喜的月亮摘给娆娆,他想娶,我就嫁。” 拉了云霁继续走了,她想嫁之人从来不是一个名姓,而是她所喜之人,就这一人,他是谁,她便嫁谁,她只要他安然,往后余生皆安然。 “好。” 低喃这么一声,云霁不曾再道了他话,任由苏娆拉着他去了娆湘院内的那间旁屋内,大秦皇族的灵堂。 灵堂之内,白烛日夜之间燃燃不歇,在苏娆不在这几月里,苏父他们一直都看着这里,就跟自家祠堂一样,日日都会来清扫,添灯燃烛。 苏娆带着云霁来此,将王叔和秦娆的灵位也立于当中,亲人皆团聚。 秦王的灵位本来也有,曾经苏娆亲手一刀一刻雕的大秦皇族所有灵位被云瑜一把火全烧着后,在苏家重新建起这个灵堂,大秦皇族皇祠,秦王的灵位也在其中,只是那时苏娆已知她的王叔还活着,便将那牌位取了下来,不想最后还是又摆上了。 “父王,母妃,娆娆带着你们未来的女婿来看你们了,你们可要好好瞧瞧,以后就再不见了,今日一见,这座大秦皇祠娆娆便会落上锁,娆娆会把秦娆留下,留下永远陪着你们,好好去做苏娆,开心活着。” 拉着云霁跪下,三拜叩首,与云霁十指相扣,让她的父王和母妃好好看看,她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密密麻麻的牌位,整整齐齐摆放,大秦太子与太子妃的灵位中间位置处,摆放的新的牌位,其上所雕刻‘大秦太子之女,大秦娆娆公主,秦娆’落入那双细长的凤眸之内。 脑海中,一闪而过身旁女儿家坐在牛皮帐篷中一笔一刀书写雕刻的画面。 更浮现出了清风居中的那座暗室,在那座暗室里也曾有着这样无数牌位,只是皆未曾雕刻下任何的身份,当知娆娆还活着后,其中一个无名牌位立马取了,只留下了摆放过牌位之后在供案上磨出的历久印痕。 立了经年的牌位其实本该更早取了的,只是那时的阿宵忘却了娆娆,才会让云穆皓又寻着了两年之久。 “无论迟早与否,娆娆已在身边,曾经的疏漏,自责与否皆已无必要。” 脑海之内,这一声清透,亦如每一次他愤恨之时这么出现在他脑海,一股清凉洗涤他内心,桎梏他心底那层层而出的嗜血杀戮,让他理智。 现在他已无须他日日提醒,他已能自己掌控自己,他其实不需要他了。 “云穆皓,你也听见了,娆娆想嫁之人从来都是我,不如你放弃吧,你左右不了我,我也不会为你左右,你强撑留下,也只是看着娆娆日日与我一起,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此番劝诫之言,就这么自心底生出,那一双伪装的淡然而剔透的凤眸之内一闪而过阴暗,再次生出抹杀云霁的想法,且愈加浓烈而迫切,他要抹杀了这个一再桎梏他的云穆皓,不该存在的那个人,不是他。 “阿宵,执着的人并非我,你其实早已察觉,没有云穆皓,从来都没有,你也抹杀不了我的,我就是你。” 云霁再次陷入沉默,把身体的主导权依旧给这个他,等他自己想明白,抛却仅剩的这点滴恐惧,然后选择自己的名姓,他是想心疼祖父祖母,继续做回着云霁,还是只想做阿宵,只想做大秦皇宫出现的阿宵。 “你不是我,你不是,我是阿宵,娆娆的阿宵,不是云穆皓,我不是。” 那双凤眸,内里之阴暗更深沉一瞬,就在苏娆看过来之际却再次毫无半分的异样,毫无半点的黑暗存在。 一袭月华,风光霁月之姿,清风明月之韵,与苏娆四目相对,内有浓浓情意,嘴角挂着那抹独属云霁的笑容,一颦一笑,令万物黯然失色。 见过父母,亲人皆团聚,灵堂便也落了锁,将秦娆的一切全部锁起,成为永远的封存,再也没有仇恨了。 这事刚做完,苏伯前来,膳已摆好,唤他们去松鹤堂用膳,苏大那边也刚来着了消息,说澹梁已稳妥,他们也已启程出发,中秋前可抵达。 刚用完晚膳,下落了一日的雨也刚巧停下,天际之间探出一道彩虹,与云层之内绽放的晚霞交相呼应,七彩斑斓,晚霞金红,如梦如幻。 “苏娆…,霁月哥哥…” 苏娆和云霁刚出来松鹤堂,云落菱后面追着出来,午间之时被苏娆惹着,她都没有来得及和云霁说话。 此时追出来,看着活着的霁月哥哥,眼眶红润润的,本来心底打了好多腹稿,可一见着苏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能杵着脚步,双手局促的捏住着衣裙,哪里再有半点七公主的娇纵。 “云落菱,想说什么,都不必多言,你得我三堂哥所喜,我也瞧出着,你也是喜我三堂哥的,你们心悦彼此,我为三堂哥的小妹,自会祝福你们,你我之间那些恩怨也不过少时不懂事,闹腾罢了,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也就不必再记着了。” 虽然午间之时,苏娆已表示她认可了云落菱,但她到底是没有言明,云落菱既追出来,那不防她明说了。 至于云霁,也无须回避,既是未来三堂嫂,迟早都会见着,她也没打算将云霁一辈子藏起,永不见人,待云穆靖坐稳了朝堂,即便朝中人知晓了霁月世子还活着,那又能如何呢,云穆靖的皇位可非谋逆所得,而是新皇云穆皓亲写诏书禅位。 云落菱明白了,抹了抹红润润的眼眶,没有让眼泪落下,瞧着云霁好几眼,才转身向随出来的苏三走去。 在而今的云落菱心中,云霁可是她的亲皇兄,皇兄活着,活着就好。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八章毅亲王的雷厉手段(一) 苏娆他们回来云郡,也便开始过上平和安稳的日子,回家的第三日,见着了晋超一家,在晋超的伤好之后,便被苏大安排的人送来云郡,也把晋超的妻儿带来,保护起来。 毕竟晋超为了小山选择背叛秦王,当时澹梁局面又难料,如若秦王的密谋得逞,小山必定会被秦王带走,而晋超和妻儿的下场也可预料。 所以苏老将军便给苏大去信着一封,把晋超一家接到了云郡来生活,小山和阿弟送去云郡的书塾读书。 再次得见皇弟,苏娆依旧没和小山相认,王叔已逝,小山只是晋超的儿子,只是她救过的一个弟弟而已。 既在云郡生活了,那以后就好好的跟着夫子学知识,长大后孝顺父母,疼爱阿弟,做一个正直的大丈夫。 “我会记着姐姐的话,一定做一个正直的大丈夫,孝顺阿爹阿娘,疼爱阿弟。” 听着在来时之前阿爹就吩咐的话,小山走到院子里面,朝着娆湘阁的方向叩拜了三个响头,叩谢姐姐对阿爹救命之恩,对他们一家的恩德。 晋超也走到小山的身边,也朝着娆湘阁的这个方向,也深深叩拜下去。 王爷,属下一定会好好的守护好小主子,守护他一世周全,您安息。 见了晋超和小山,没过多久时日,诸暹那边的消息才传了来,诸暹国中内动也平息了,只是诸暹毅亲王之威名再上一个层级,听着震动。 诸暹国中内乱,苏娆和云霁虽未有去相助,但他们一直都有关注着。 今晨早间,云风才收到了诸暹那边的消息。 诸暹皇子与郡王勾结构陷暹毅迟韶弑兄篡位,暹毅迟韶赶去诸暹的途中,几次三番遭到他们所派杀手截杀。 诸暹边境各个州县动.荡,更有山匪乘机作乱,闯入州县里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各州县百姓皆苦不堪言。 得此等接二连三消息,暹毅迟韶当即命鹰冀军分几批赶赴各州县平乱。 即便暹毅迟韶心中清楚这就是那些皇子郡王为杀他,给他设的陷阱。 可明知这是陷阱,他还是得跳下去。 国以民为本。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各州县彻底乱起。 如此一来,暹毅迟韶身边护卫一再减少,最后就只留下了漠鹰和为数不多的鹰影暗卫随他赶赴京畿而来。 就在途径一地峡谷之地,再次遭到截杀,无数巨石乱箭从山坡之上落下,堵了路,前无路,后更无退路,暹毅迟韶和漠鹰等人避无可避,终是被埋葬了此处,无一人生还。 砸下的巨石将所有人皆砸的面目全非,只从衣着辨认,暹毅迟韶死了。 被发配苦寒之地的几个郡王收到暹毅迟韶终被杀消息,当即带兵从各路直逼了京畿,本与诸暹京畿那些皇子们联合,在此之际也皆两两反目。 为了皇位,叔侄相互残杀。 严冽将军的家人也被抓,为家人安危,严冽将军妥协投降,大开了京畿之门,一时之间,京畿血流成河。 四方人马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直入皇城,兵临诸暹皇宫,最后谁能冲入了宫中,杀到最终,踏上诸暹大殿正德殿,坐上殿上那把令他们趋之若骛的龙椅,谁就是最终胜利者。 四方人马皆已杀红眼,一拥而入直夺了第一道宫门,宫门城墙之地守卫不过千余禁军,如何能阻挡已厮杀一起的四方人马,千军万马之下,都没能动上刀枪几下,就已丧命。 他们一路横扫,黑压压的成片成片,将宽阔的多个车辇并行都绝不会拥挤的甬道全部塞满,冲过第一道宫门,杀过第二道宫门,踏过第三道宫门,在每一条甬道之内留下刺目殷红,一具具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倒下。 后面继续涌进来的兵卒,踩踏着不知他们哪一方的尸体,一股脑的就只想着往里冲,相助王爷和皇子拿下来皇位,他们也就可以一飞冲天。 早已鲜血淋淋的武器,也只是机械的砍杀着,砍杀着那些和自己身上所着衣物不一或者手臂之上所绑系带颜色不同的其他兵卒,殷红溅了眼中,发红眼眸,更加刺.激着他们心中已沸腾的嗜血,刀砍了皮肉骨头之上都觉不痛不痒,愈发拼命厮杀。 整整一个午后杀戮,四方人马的为首者皆已冲到了正德殿前方空旷的殿前广场,只要踏上殿台,就离他们逐鹿的位置再进一步,更进一步。 只是在这一时,一个个杀红眼的他们却警惕停下了,没有再冲着冒头。 能冲到这正德殿前的都是有些手段能耐的,没点手段能耐的早已成为这次叛乱的牺牲品,他们的踏脚石。 到了这最为紧迫之时刻,哪方先动着,就必会成为其他三方围攻的靶子。 这一点,这四方人马之首皆心明,所以他们皆警惕未动了,就瞅着谁会先耐不住了那性子,再掀起杀伐。 这一时,没了刀枪之间的电光火石碰撞,没了刀剑刺入皮肉骨髓的血溅三尺,没了冲劲,空气都觉静谧,可又让殿前广场上陡起急戾之感。 嗖… 然,就在广场刚静谧不过一息时,这一声流箭之声,从一处未曾观之的角落之地射出来,不知是哪个兵卒抖了手,还是哪方人马所埋下的神箭手,一箭穿心,一方领头的郡王从那高头大马之地砰然的砸落。 雄壮之身,砸至地砖上,带起一层细密的几乎瞧不见的灰沫铺散空中。 这一方郡王如此死亡,随从他的一方阵营也就混乱了,谁杀了他们王爷。 手中的刀枪,也就要再次的沾染血色。 混乱一时再要起。 嗖… 紧接着又如此一箭破空,其目的精准明确,依旧是一方之首,射杀了另一方的领头皇子,再乱了这方阵营。 局面,霎时再陷入混乱。 还活着的另外两方之首,皆瞧见了这一次射来之箭,一个瞧着是在对面这方之中,另一个也瞧着是他这边的将领出手,可他的手下绝无有此等神箭手,这个人,不是他的兵。 心中这般刚思及,对面那方之首却已不给他思忖时刻,一声大喝声: “原是你在捣鬼,皇位是本皇子的,去死吧!” 手中滴血的弯刀,直逼而去。 广场之上,彻底血拼,再相互残杀。 一具具的尸首摞起来,堆积成了一个个的小山丘,尸体堆积的山丘,山丘之上,朱砂般红的鲜血流成小河,只瞧着下去一眼,头皮发麻,满心惊悚,胃里更觉要翻腾起来。 可那个射出两箭之人,他从角落之处走离,踏着围墙台阶,走至高楼之上,就冷冷的俯视,寒眸之内毫无波澜,即便只穿着最为普通的兵卒衣物,也难遮掩他一身的清冷漠寒之色,他之行事,从来雷霆手段。 一旁同样着兵卒衣物的漠鹰也冷冷注目。 注目着底下的相互残杀,到最后留下自以为是的胜利者后,他们方出面收拾残局,整肃叛军,杀无赦。 严冽将军亦如漠鹰。 如此一般局面,当年的那场皇位之争他已见识过。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九章毅亲王的雷厉手段(二) 诸暹毅亲王,当年还不是权倾朝野的毅亲王,就能将自己上面的十五位兄长整残的整残,整废的整废,贬到犄角旮旯里的皆贬,扶持自己的亲兄长登基,而今又岂会轻易被杀。 在那处峡谷之处的被杀,不过是与严冽将军一早就有的筹划,峡谷之侧有着藏身山洞,里面早已备好替身。 只一招偷梁换柱,便可瞒天过海,金蝉脱壳,而后以逸待劳,隔岸过火,最后再关门捉贼,一举歼灭。 苏娆未至战局中,未曾有亲眼观得此番诸暹内动,但只在云风所递信笺之内,字里行间,她已可想得此番暹毅迟韶又是何等的震慑着人心。 严冽将军的妥协投降也乃他们的谋算,家人的被抓不过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做出来的取舍,严冽将军写给毅亲王的信笺里面已自作主张,这是他对追随的王爷最坚定的信任。 雷霆手段,震慑人心,王者能耐,御下有方,此番平乱,麾下严冽将军所出计策不可忽视,居功至伟。 一封信笺阅完,随后另一封乃诸暹那些叛乱者最终的结局,以及暗中鼓动作乱的前朝余孽,他们的下场。 诸暹皇位之争,那年的暹毅迟韶还有心软放过了自己的一些兄长们,可此次动.乱告诉暹毅迟韶,他们留不得。 至于那些被容皇后皆养废的皇子们,在这场叛乱中一个也没有留下,那最后一个冲到正德殿前的那个皇子,结局是被另一方那郡王杀之。 就在那郡王自以为自己登顶之际,暹毅迟韶再出手了,他连正德殿的殿门都未曾有触碰到,更别说坐上那把让他趋之若鹜杀红眼的龙椅。 同样被一箭穿心过。 最后,未曾闭合的眼只能死死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皇权,没有了气息。 诸暹此番平息内乱,暹毅迟韶连诸暹卫皇留给他的传位圣旨都没有拿出,诸暹朝臣皆已匍匐,吾皇万岁。 暹毅迟韶踏上正德殿,撩动衣袍,正襟危坐上那把让那些皇子和郡王杀红眼的龙椅上,下得第一道指令。 举国之力搜拿祸乱余孽。 只短短两日时,在山间村中抓住了预备逃跑的晋超的三弟,本在戈壁关因护苏五而死的晋超的那个三弟,他不过假死以隐藏,随后暗中寻访诸暹那些不中用的皇子,鼓动了他们叛乱,否则那些皇子哪里真有胆子,一切皆不过别有用心之人背后撺掇,以期望达成自己的目的。 发配苦寒之地的郡王,那三弟也以同样手段鼓动。 他便是诸暹皇子与郡王之间联合的中间人。 他自有法子将毅亲王引离诸暹国,届时派兵追杀,即便最后毅亲王能活着回来,诸暹朝堂早已改朝换代,一个弑兄篡位之人,也将成为诸暹的叛贼。 他的鼓动作乱,给那些皇子和郡王的理由是因爱生恨,暹毅迟韶娶了他所喜女子,他才要对付暹毅迟韶。 而这三弟口中的这个所喜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和亲诸暹国的云琅欣怡郡主,毅亲王的侧妃,赵莲馨。 赵莲馨,也是云风拿来的第二封信笺里面特意提及之人,不只因晋超三弟所找这蹩脚借口,还因另一番事。 就在京畿那么动起时,她也暗中有动作,密谋设计杀害了毅亲王正妃。 毅亲王正妃,诸暹国苏家嫡出小姐苏娆,与毅亲王鹣鲽情深,为侧妃嫉妒,便在此时机下谋杀了正妃。 爱妃惨死,毅亲王平乱之后得知,盛怒,本欲杀之赵侧妃为爱妃报仇,得严冽将军规劝,赵侧妃终究乃云琅和亲的欣怡郡主,若将其杀之,恐累及诸暹与云琅两国之间和睦。 今诸暹一番大动,不易再与云琅交恶。 最后,毅亲王一封休书,将赵侧妃遣送回云琅,别再让他见着这毒妇。 “诸暹毅亲王,对他那位正妃当真亦是情深纳!若那正妃未被惨杀,他们夫妻恩爱有加,都可携手白头。” 这话,听来有些阴沉沉,尤其最后那‘白头’二字,觉带有一股杀念。 本在苏娆手中的信笺,被云霁给拿过去,那双细长凤眸直落信笺之上,瞧着事关暹毅迟韶正侧妃这后宅里的阴.私事儿,气息更粗沉沉的。 他也更记着,记着在容家皇陵之内,暹毅迟韶对云霁所道那番之言。 莫要让寒漠尘伤及娆娆。 若非暹毅迟韶多言这话,他还一时难醒着,难以再次占据了这具身躯。 “怎得,这是醋着了。” 这一刻,他这么极其明显的异样,苏娆即便是想要装作不察都已不行,当即,桃花明眸一弯,斜眼瞅过旁边这人,在他自己也惊觉之际如此一语,面上的嬉笑,能绚烂心扉。 “确实是醋了,娆娆觉得不对嘛。” 那份明显的异样已消无,再次伪装起那份淡然,云霁也扭头看着了苏娆。 他就是醋了,明明娆娆已写和离书,他们早已无了任何关系,可现在暹毅迟韶又唱这一出,他这是为着娆娆着想,想要维护娆娆的清誉。 在诸暹,毅亲王夫妇从来没有和离,毅亲王妃一直都在毅亲王府中,且与毅亲王恩爱有加,鹣鲽情深,可娆娆早已走,那么毅亲王妃迟早都得死亡,才能不为他人将诸暹国苏家嫡出小姐苏娆和云琅苏家女儿联系在一起,从而败坏了娆娆清誉。 毅亲王妃死亡,往后,即便有见过毅亲王妃容色之人凑巧撞见娆娆,也只会是容颜相似,而非是同一人。 只要这么想着,心里就极其嫉妒,娆娆自有他守护,何须一个无关之人还一再费心,娆娆有他就足够。 心中这份沉压压的醋意,让他再次不曾察觉到,苏娆给暹毅迟韶写下和离书这点本是属于云霁的记忆而今出现在他的记忆之中,他自己未曾有觉得半点不对劲,还更醋着了。 “没有不对,我很是欢喜。” 苏娆,愈发嬉笑了容颜,云霁自己不曾有觉着,可苏娆她时刻可都在关注着云霁的变化,云霁的心态,他这一点变化,苏娆内心很是欢喜。 这是记忆融合,说明他内心的抗拒在一点点削弱,若能长此以往下去,当云霁的所有记忆为他彻底容纳之时,他就再不恐惧阳光下的自己了。 不需要以撕开他心底历久疤痕的残忍手段去治愈,不需要以催.眠之法强行干预他的过去,他自己就可痊愈。 得此一份惊喜,苏娆内心极其欢悦,毫不掩饰的浮现脸颊,笑容灿烂,弯起的桃花明眸愈加弯出月牙。 这样的她,在云霁的眼中,也只当她是因为他醋了,才会这般的开心,不自觉的也弯了唇角,芳华容色,眉眼之间深情,恍惚之间觉得又是云霁,那个能站在阳光下的他。 至于赵莲馨的归途,暹毅迟韶以他之正妃做局将赵莲馨遣送回云琅,苏娆一点不关注这事,也没有云霁那份男人之间的敏锐感,暹毅迟韶做这事,其目的还是为着她着想。 在苏娆思来,也只会想的是暹毅迟韶不喜赵莲馨。 既不喜,自然也就不会继续留着碍眼。 借此时机,以一个合理理由将赵莲馨遣送回云琅,而云琅又难说什么。 暹毅迟韶对赵莲馨本无情,和离书也早已写给赵莲馨着,之所以还留赵莲馨在府中,也不过皆因当时他们所谋那番事,若被赵莲馨所知,暗中作乱,恐为云琅察觉他们打算。 可而今,诸暹与云琅之间因她而起的战事早已过,赵莲馨这个已经和离了的侧妃自然也就不必再留着碍眼。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章安稳的小日子(一) 诸暹内动平息,苏娆与云霁心中最后这一点天下之事也就彻底撂下了,也便真正过上了安稳的小日子。 三国,皆再次迎来了各自的平和,没有战乱纷扰的平和,皆再安稳着。 安稳而又温馨的小日子,过起来只觉如流光一般,快的让内心不舍,不舍而今美好,却又期盼着时光快一点,快一点,就可以在中秋前夕等到兄长们归家,过一个团圆的中秋佳节。 虽今年的中秋佳节会少着一个二堂哥,但二堂哥能做他想做之事,他自己所愿,他们这些做家人的便会背后支持。 且中秋时节,苏家还有两件大喜之事。 苏三与云落菱之间婚事虽尚未曾有定下,但云落菱写给太后的那一封信笺,在几日前她收到了母妃回信。 云落菱已非七公主,关于她的婚事,赵舒璇这位皇太后不能随意离宫,便交由了赵国公操办,云落菱的外祖父,他会在中秋过后至云郡,与苏家商榷苏三和云落菱的婚事。 而另一件喜事便是苏娆的嫡亲大哥,苏大也要议亲了,就在中秋时节。 在苏大的这一件喜事之上,还有那么点戏曲性。 苏大年岁早已不小,本早该议亲娶妻才是,但因着苏家乃武将之家,未曾有文人世族大家的陈腐思想,早娶妻早生子,好为家族传宗接代。 且苏大又是一门心思只在军机鉴中,关于娶妻之事,只要父母没有催促,他自己是一点都不曾着急的。 何况苏家在琅京之时地位只高不低,盯上苏家儿郎的人也是只多不少,一旦苏家有丁点想要给儿郎们议亲的想法,有多少朝臣会动着心思,即便不算,苏老将军心底也有谱。 而这些动了心思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的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多不过是想以姻亲来和苏家攀上稳固的关系,好以此来巩固他们家族地位。 所以,儿郎们的婚事苏老将军是一点都不着急着,年岁大点不妨事儿,苏家儿郎,当以为国尽忠为本。 就只这么一句话放出,即便有多少双盯着他老苏家儿郎们婚事的眼睛,也不敢冒然寻了媒人上门来给自家女儿说亲,稍有不慎就是以儿女婚事拉拢苏家,成为皇上的眼中钉。 因此,在琅京之时,除却苏娆这个被瑜皇专门提及着婚事的苏家小姐外,苏家五个儿郎,即便被贼人惦记,也只是有着贼心,没那贼胆。 现在,苏家退居云郡,从高位之上退下来,苏家儿郎们的婚事也就该一个个尽快提上日程,免得再有着一个赵文坚这样满肚子打着他老苏家主意的老狐狸,再盯上他老苏家。 赵文坚的如意算盘,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苏老将军和赵文坚在朝较劲多少年,赵文坚撅一撅屁.股,苏老将军就知道他是要放个什么屁。 若非云落菱真的改变,若非苏三真的喜着云落菱,苏老将军对云落菱也是真心的认可,他赵文坚能得逞? 这不,就在回来云郡后,苏三与云落菱街间不期而遇,苏三告诉苏老将军他思慕云落菱,想求娶云落菱… 阿菱能为四弟直闯刑部,她是个敢爱敢恨之人,四弟不喜,却触动了他之内心,他就想要寻得这样一位勇敢的女子为妻,她值得被呵护手心。 苏三这么告诉苏老将军他的想法,苏老将军当即也就把苏家其他儿郎的婚事给提上日程,正好,往年里在云郡交好的那些老哥们,柳老哥家中的三孙女出落的是亭亭玉立,一杆长枪挥舞起来更是英姿飒爽。 将门虎女。 苏老将军瞧着一眼,得,这可不就是给他老苏家的孙媳妇嘛,立马和他这柳老哥一合计,想着能撮合了哪一儿郎和女娃一起,做个亲家来。 苏老将军还打定主意,就让老哥家的三女娃来挑,她挑上哪个选哪个。 而此时,留在家里的苏三和苏四,苏三心有所属,就个苏四,苏老将军便就想着先让苏四和柳家三女娃见上一见,先让这两小辈瞧瞧看。 要是看对眼了,那感情好,要是看不对眼,还有陪同惠善大师去诸暹救晋超的苏大,还有苏五,等他们回来后,再让他们和柳家三女娃见着。 他老苏家儿郎虽不多,但也不少,除苏三外各个没媳妇,他老苏家儿郎也不差,总归有一个能和柳家三女娃瞧对眼,将这孙媳妇给娶进门。 苏老将军如此说风是雨,胡闹着来,和他能成老哥们的,柳家老家主自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粗犷性子。 就这么同意着。 一拍即合。 两家皆为武将之家,见面自然也不同寻常人家,就让两小辈去校场比划比划,看看是他老苏家的儿郎骁勇,还是他柳老哥教出的孙女厉害。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骂骂两相爱,一来二去之间便是你侬我侬,婚事不也就是水到渠成了嘛。 两家祖父提出要比划,小辈最初也不知这是给他们两人相亲,只当是相互赐教,一番比试下来很是和谐。 到晚间,柳老哥询问孙女,觉得苏四如何,一番问话间,柳家三小姐也就明白了,在听得祖父说她可以随便选,结果次日这位三小姐就给她祖父留了一封信,一人一马离开。 苏爷爷说挑上哪个是哪个,她挑上了苏家大公子,她现在便去找苏家大公子比试去,祖父且在家中等候,待她归来日,给她备好嫁妆即可。 就这样,这位柳家三小姐一人一骑独自寻至诸暹,在戈壁关见着苏大。 她见着苏大后,最初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而是女扮男装混入随同苏大前来的云郡士兵之中,并自告奋勇至山间村接来小山和乐娘母子,在苏大要赶赴澹梁之际,她又自愿护送晋超一家安稳至云郡。 在离开前夜,她才向苏大表明了她的身份,也向苏大道明她的来意。 过后,在柳家三小姐护送着晋超一家回来云郡后,苏大和她的婚事如她离开之日所留书信道及,就成了。 就在中秋佳节三日后,苏大定亲之宴。 虽皆乃武将之家不拘小节,可孙儿娶妻,三书六礼须周全,一样不差。 而今一应定亲事宜皆备妥,就只待准新郎官回来之后至柳府行奠雁礼,与今年新岁之前,便可娶回家中。 至于柳三小姐她为何会选择着苏大,这个事儿,习武之人,惺惺相惜。 就在苏家退离琅京回来了云郡之后,柳家老家主来见苏老将军这个老弟,带着的柳家三小姐见着在家中院内习武的苏大,苏大一手枪法耍得让她目不转睛,只一眼便瞧上了。 柳三小姐征服苏大,也是只凭了她自己的本事,就在要护送晋超一家离开的那夜,她表明身份和来意后,给苏大耍了套她的枪法,她的一套枪法,不如苏大耍得浑厚磅礴,而是一挑一转间刚柔并济,又行云流水般畅意,让本就对她处事能力极为赞赏的苏大得以青睐,两心相许。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一章安稳的小日子(二) 中秋尚未至,却已可预见苏家今年的中秋之日,显然会是其乐融融。 苏娆也是每日皆乃好心情,会拉了云霁一起给嫂嫂置办节礼,又给四堂哥也张罗寻个媳妇,莫要到最后就只剩下了四堂哥孤身一人寂寥。 四哥的情感之路,瞧来有些坎坷着,先是被云落菱追的避之唯恐不及,后又被爷爷整那么一出,柳家三小姐却瞧上了没在的大哥,四哥若是被闹着都不想找媳妇了,可咋整,她得提前防范,莫让四哥留下阴影。 心中没有了仇恨,苏娆感觉真变得纨绔起来,闹起哥哥们来,每每都能闹的苏四是只能摇头,无可奈何。 却让云霁嘴角间欢喜的笑意从不曾消失,连带着那双细长凤眸之内那股黑曜石般的透亮也愈加地耀眼。 耀眼光芒似乎可夺目了他之心扉,从而照亮驱逐出他心底仅剩的那点滴恐惧,悄无声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每日每日,云霁的心情都是极其好,欢喜难以自拔的时日,只想沉沦。 今日,亦如此。 苏娆再次闹着苏四,且把她欢喜的心情分享给云霁,让云霁感同身受。 “云霁,我跟你说件好笑至极的事儿,四哥刚问着我,我怎不给五哥也寻着个媳妇,待五哥归家后也可喜出望外,怎就日日非盯着他一人不可。” 远远,如此欢悦笑意的艳丽声音自不远处的曲径小道而来,传入了亭间对弈的两个男儿耳畔,本与苏三悠闲对弈的那个月华男儿,他刚欲落下去的一颗白子,在这一刻停下。 隽美眉眼之间,温舒自若,扭头瞧过去,瞧向那欢脱步伐而来的心尖人儿,她步履虽快,却走的很稳,一袭月华衣裙,与空中划过翩翩涟漪,再不曾穿着让她厌恶的红衣,而是与云霁相同色泽的月华之色。 这色泽,本也是她所喜。 快步走过来,至云霁身旁,再笑着一言: “云霁,你猜一猜看,我是怎么回话的四哥。” 话间,也瞧向苏三,三哥不防也猜猜看,三哥了解四哥,可会猜出好笑之处,她怎样的回答会令四哥出糗。 “能让四弟出糗,这三哥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一局棋,没了输赢结局,云霁未曾落下那一子,苏三也点下头的想了苏娆的问话,这一局棋也就没有了再接着下的必要,手中摩挲着已拿起的黑子,苏三真用心思忖起来。 可他是怎么想来,都难以想着怎样的回答会令苏四出糗,不会再是云落菱曾追逐苏四这件事,这事苏娆早已多次闹着苏四,苏四也早已听的都没了感觉,对曾经追着他后面跑而今成为他未来三嫂的云落菱,也再没了半点避之唯恐不及之感。 也不会是柳家三小姐,柳家三小姐和苏四之间完全就是苏老将军和柳老家主这两个老小孩乱点鸳鸯谱,苏四对柳家三小姐亦如对云落菱,同样没感觉,未曾有半点思慕之情。 不是和云落菱有关,也不会是和柳家三小姐有关,苏三一时还真再想不到着。 他们的母亲性子温婉贤淑,父亲也因着受伤身子孱弱,再不负年少之时意气风发,他们兄弟两的性子也就随了父母的温润,虽骨子里有着苏家人的血性,但更多还是温和。 能让他们实在耐不住了性子的事儿,也就只有祖父可劲折腾他们的时候,此外,实难想着还会有何事能令他们出了糗,还是在婚事这方面。 一时实难想得,苏三便将目光投向对面也做着思索模样的云霁身上。 云霁也在思忖,也很认真的思忖着,眉眼之间带着霁月世子的那份剔透,玲珑之心,嘴角间缓缓加深的那抹笑意更是告诉着苏三和苏娆,从苏娆说出第一番话之时,他其实已大致猜想到苏娆是怎样的回答了。 能让苏娆以‘好笑至极’来形容,那么苏娆的回话必定就不可以寻常人的思维所想,而她之言又和苏五有关,那便不用再多想,能让苏四出糗的话,就只能是苏五的媳妇。 而这个媳妇与众不同… “娆娆莫不是回着你四哥,五哥与八皇子日日腻歪一起,不需要媳妇…” 嘴角间含出的柔和笑意,在注视苏娆一脸期待的就等着他的猜测答案,笑意再加深一分,猜测也娓娓道来。 当啷… 云霁这猜测前脚刚出口,后脚苏三手中的黑子就一瞬没拿住的掉了地上,发出声清脆悦耳,他之表情,一副瞠目结舌样子,与苏四听得苏娆之言时是一般无二,也给惊呆着。 无须苏娆再多言,只在苏三如此反应表情下,已晓得云霁猜的准确。 有何事,是比两个男儿在一起更震惊的。 苏二和云穆靖当初闹出来的那一段往事,可不就是震惊着整个老苏家,更一度为苏二耳畔避之不谈的禁忌。 虽苏五和云穆越之间完全乃兄弟情义,但这并不妨碍苏娆开着玩笑。 桃花明眸,绚烂出更加乐极的笑意,在眼尾之间涂抹上天然的胭脂。 胭脂绯红,娇俏眉梢,弱化着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更灿艳眸底。 眸底的光,透亮的完全映出云霁整个人。 早已入眼底,烙印于心。 一袭月华衣着的他,在苏娆的眼底是那么的清晰,清晰的就如同他们一起坐在东宫廊道间,仰头望着唯一能存留在他心中的那一点亮色,潋滟的月,那是他曾唯一看见的光。 而现在他再也不需要仰头去望月色了,他有了比月色更耀眼的光芒。 再一次,他之内心如此轻易之间波动,这么明显波动,他自己感知,感知这份柔软,却毫无半点想要抵触的抗拒,反而愈加沉沦,甘愿沉沦。 凤眸亦落至苏娆身上不离,见着她而今如此笑笑闹闹,更乐趣无穷,再也没有了压抑心中经年的深沉,他的心间也跟着舒畅,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愉悦,只是如此静静看着自己心尖人儿欢喜,他已喜不自胜。 起身,恍若无人间,云霁的手不自觉的抚摸去苏娆的眉眼,目光一息又注目在她额间那道依旧不曾遮掩而大方的露出着的凹陷疤痕之上。 随即,玉指抚过,轻轻摩.挲着一下。 而后,他喃呢了一语: “虽已瞧的习惯,但若是可以的话,这一道疤痕,将它消了去可好。” 而今云霁的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丁点变化,也皆半点不漏的入着苏娆心间。 此一刻,再感受他内心底处这份转变,变得柔软,苏娆是真正喜悦。 已有多半月苏娆未曾在他的身上再感觉那种阴暗,他已不是刻意伪装成云霁,而是发自本能的成为云霁。 他的心底也再不曾有着时刻的警觉,警觉自己稍有不慎会暴露自己,让苏娆有所察觉,察觉他非云霁,非是令苏娆欢喜着的风光霁月的云霁。 他更不察,他在一点一点的抛却着内心里那仅剩的恐惧,在一点一点的放下着心防,接纳阳光下的自己。 为云霁能心情愉悦,可自行痊愈,苏娆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现在瞧着效用也着实是不错,相信过不了多久他的病症就可好,完好无损。 “这道疤痕,确实也该消了去着,只是留的太久,我之医术已难以消除,那便等竹先生归来后,消了它吧!” 柔荑也摸上去额间一下,苏娆也旁若无人,顺势拉下来云霁的手握住,再一次的四目相对,情意缱绻。 一旁的苏三自动被屏蔽。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二章安稳的小日子(三) 中秋佳节,阖家团聚。 今年的中秋,没有去年时苏家含冤满门被灭的悲戚苍凉,没有前朝公主仇恨之下的内心冰冻,掀起战乱。 在云郡张灯结彩之下,在苏家人各个喜笑颜开间,苏大和苏五他们回来了,就在佳节前一日,他们风尘仆仆归来,就为能赶着中秋团聚。 大哥和五哥皆归,皆是同一日归家,只是他们却是从两个方向归来。 而且苏五还带了个尾巴,他把云穆越也给带来了云郡,还给带到家里。 就在苏娆和云霁从澹梁出发次日,云穆越才在云老王爷口中得知琅京巨变,得知自己父皇驾崩,而他这个儿子却落为他人质,对此浑然不知。 得知琅京那几番变故,云穆越当即要赶回琅京,苏五陪他一同前往,给苏大留下一句话,他会在中秋前赶回家中,这二人便随后苏娆和云霁一步离开了澹梁,也赶去琅京。 两人一路飞奔,至琅京后,云穆越并没有入了城中,直接前往皇陵,见得皇陵之外守卫森严,只能在山峦之间远远的扑通跪地抹了眼泪。 叩叩三个响头,祭拜父皇。 苏五只在一旁看着,他并没有跪下去膝盖,虽然他苏家安然,可当初云瑜对他苏家所为,虽事已过去,但苏五心中的芥蒂不会因此过去。 他陪云穆越前来,仅仅只是因好兄弟情义。 何况他苏家早已不是云家之臣子,苏家人的膝盖往后不会再轻易弯曲。 在云穆越祭拜过后,苏五方问着云穆越一句话:他想不想回去琅京,是要继续做八皇子,还是乘此机会离开得了,反正八皇子失踪日久,那再继续失踪日久应当也是能行吧! 苏五与云穆越是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云穆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最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苏五心中最清楚,云穆越其实从来不傻,只是身在皇家有太多的无奈,想要安稳的活着,就必须得傻,做个傻子,毕竟傻人有傻福嘛。 苏五那么问着话,可其实他就是给云穆越出主意,就是想要带云穆越离开,别再回去了,回去了琅京,必定会陷入危机,毕竟云穆越是而今先皇膝下所剩的皇子当中除已登基的新皇外唯一一个成年的皇子。 新皇初登皇位,一个成年的皇子对他皇位的威胁,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可以想象得到,云穆越若是回去了,谁知他往后面临的是什么。 即便他不争,他不想争,不愿争,但形势与人心也总会在背后推着他争,一步步将他推进毫不见底的深渊。 若不想坠入深渊,那现在就是他的机会,既从不争,那不如就此踏马山河去做曾经最令他艳羡的萧公子。 来也逍遥,去也逍遥。 去他八皇子的狗屁身份去,去他皇家的狗屁尊贵去,谁爱当,谁当去,谁爱享福,谁享福去,他们小八不稀罕。 就这样,已赶回琅京的云穆越在祭拜了自己的父皇后,随苏五来了云郡,丢弃八皇子这个身份,去做那逍遥的‘萧公子’,逍遥自在去。 当真是天真的想法,也是任性的行为。 皇家之子,皇子身份,岂是他说不要就能不要的,说丢弃就能丢弃的。 除非如七公主云落菱一般被废黜身份,亦或者如云霁所替云穆皓一般病没身亡,否则又如何能自己丢弃。 满朝文武不会允许,整个皇族更不会允许,他们不会允许身负皇家血脉的皇子,一个成年皇子逍遥在外。 即便他没有任何心思,可与旁人的心中,多数皆会以己之心度他人腹,只会自以为他是否是在韬晦待时。 “五哥此番所为也当真是不思量了。” 云穆越他不只是好兄弟,他是八皇子,要和好兄弟去逍遥,这没有问题,可和八皇子去逍遥,不声不响的如此拐走八皇子,这是大问题。 此一事可和上次不一样,上次云穆越劫狱,他的离京是云穆靖的算计,而这次,是苏五拐走了八皇子。 若为别有用心之人所知,他们苏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便又会被打破。 且要去逍遥,还学萧公子去逍遥,可萧公子从来就不逍遥的,更不知逍遥是为何物,又如何逍遥自在。 苏娆的内心底,见着苏五将云穆越这么拐回家中,她是真的很想很想揪住了苏五的耳朵,好好与他说道说道这一件事儿,可爷爷和父亲与叔婶又都未在这一时段表露出什么。 苏家这一大波人,没一个因着苏五私自将云穆越带来云郡而训斥苏五做这事是不过了脑子,不先和家里人知会着一下,就如此擅自把人带来。 身为一家之主的爷爷没有发话着,苏娆这个孙女,她也不好在这一时扫兴,让今年这个本要其乐融融的中秋又闹出没趣,扫了家人雅兴。 心中的所有动着心思,只得先压制,待中秋过去,大哥定亲宴过后,她再好好与五哥说道说道,他若真希望云穆越好,那就先让云穆越把那身皇子身份给剥了,而非是不声不响的这么带回来,留下未知隐患。 中秋佳节,喜笑颜开,无论心中又装了多少事,苏娆都没有表露于面上。 一日间与家人和乐,晚间也是同云霁与兄长们一起,逛了云郡的中秋夜灯会。 猜字提谜,河灯祈福,好不畅快。 放了河灯,祈了心愿,便各自分开耍玩。 大哥与准大嫂一起去玩了投壶掷箭,三哥带了云落菱去淘了云落菱刚不久前瞅见的一条马鞭,四哥独自一人去了一处雅亭间,才子佳人,附庸风雅,五哥也和云穆越去了街间巷道里的逍遥地,逍遥快活去。 依影兄妹与云风等云卫也难得不再随从守护,也各自去耍玩了这个中秋夜。 只留下苏娆和云霁,二人的独处。 十指相扣,灯火阑珊下,漫步而行。 皆乃月华之色着装,身披华色斗笠,遮挡街间里已稍稍温凉的夜风。 至一处少了些许行人的河间六角花亭内,方才停住脚步,二人的时光。 高空悬挂的月,大圆盘一般的圆,圆而亮,四周点缀星辰,散发的星光与圆月投照的月华,相融相交。 投落至自云郡之内穿流而过的青云河的这一条分支溪流内,投映出河面之上一只只随流而下的祈福河灯。 祈愿父母安康,祈愿儿郎顺遂,祈愿明年一举金榜题名,祈愿今生能得个好夫婿。 种种心愿,各心各意。 月华之光,亦在清澈的河面之内投照出交握双手的那对月华人儿的身影,只水中映出的倒影便可瞧得他们之间情意,无言语的安静相守,无须道及便可为他人观之的缱绻。 驻足河间六角花亭之内,为河对岸画作的一位老师傅给瞧着,男女相依,并肩望月,圆月撒下的光辉,绚烂出他们四周三尺之内的甜腻,令其忍不住的绘下此一目夜间美好。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埋下来的隐患(一) 此年,云郡的中秋,欢喜溢出整个夜空。 澹梁国,登基新皇的苏二也在阁楼之内,举杯,与澹梁各部大臣同庆。 新皇初登大宝,在此举国同庆节日之内,君臣同乐,拉进彼此距离。 再一杯,酒盏朝向去着云郡的方向,以如此方式,与远在家乡的亲人共过中秋佳节,人不在,心同往。 第三杯,酒入杯盏之内,佳酿剔透,倒影他的眸子,寡淡之感不减半分,注目须臾盏中酒,他起身走出了阁楼,此一刻,烟火自高空炸开,澹梁诸臣也紧随新皇身后出来,一同观看了今夜璀璨的烟火盛况。 手中所拿第三杯酒,方才对向了云琅琅京的方向,那双寡淡漠感的眸子,其内里也才浮现出那道魅色身影。 身着一袭紫烟纱,那么魅态而至,挡了他回家的路,也惑了他尚稚嫩的心,一眼间,情窦初开,落得而今结局,与家人别离,孤身在外。 “云琅新皇,中秋同喜。” 因怒至至极而刺.激伤及到的咽喉,在慢慢的温养调理之下已好起来着。 盏中酒,一饮而尽,嘴角适时勾起抹难以观之此刻他之言乃何意之笑。 这一抹笑,很随意,却又觉很深沉,深沉的让一旁可带刀入宫的苏寒习惯性的又双手握了后背的刀柄。 看着自家公子身上的漠感愈加浓厚,比之那年知晓了所思慕女子乃七皇子男扮女装后变得冷漠,而今得知七皇子实则乃女扮男装,苏寒更清晰的感觉,感觉着他家公子的心被云穆靖欺之伤之的如何支离破碎。 背握着后背双刀刀柄的手,再捏紧了紧着,也注目向琅京的方向去。 神情漠凉。 云琅新皇,公子并非你可随意拿捏的。 也就唯有从小跟随着苏二在旁的苏寒才会明白,明白苏二此刻心中所思所想,苏二的一句同喜究竟表露着何意,他向云霁要来澹梁新皇之位,他之目的所为又究竟是要何为。 烟火,再一次自高空炸开,绚烂多彩,绽放夜空下,为悬挂夜空上的同一轮圆月再次增添上几许潋滟。 琅京内,同样烟火绽放,也同样君臣同乐的一番中秋景象,年少的儿郎与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逛着琅京内的中秋夜灯会,内城湖中盏盏花灯放入,画舫之上灯火恍如白昼。 早已查封的逍遥居也不知为哪位能耐之人又重新开起,连匾额都未曾换着,依旧乃盛极琅京一时的逍遥居。 此夜,逍遥居内灯火通明,歌舞不绝,其盛况,一点未曾因被查封过而有所败落,其繁盛景象,哪怕身居云宫之内,也可观得其灯火辉煌。 同样领着群臣至高台观看绚烂烟火的云琅新皇,亦手中执拿着酒盏,夜风呼动间,带起龙冠之上的玉珠一下碰响,清脆的响声极其细微。 又浮动一缕细丝,扫过眉眼之间,令一身龙威之姿的新皇才生出一霎女儿家所有的柔感,在其将这缕细丝抚过去耳后,女儿家的柔感又消无,依旧是有着男儿心的云琅新皇。 她的目光也会有一时注目向澹梁方位,在自己发觉之际又当即敛回目光,也收回自己这一瞬不控的神思,眼底乃至心底都已不会存留下那人身影,从那人选择为澹梁皇而不愿为她大将军王,他们再永无交葛。 所有一切的悸动,都终结在她离开澹梁之际,终结在他放走她之时。 即便往后会否因国事而有所交涉,也只乃两国邦交,再无云穆靖与苏昱陌之间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纠葛。 澹梁与云琅两国,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为体现新皇与民同乐之意,皆乃官家操办,大办中秋灯会。 唯诸暹国,今年中秋,毅亲王没有吩咐礼部以任何形式举办中秋灯会。 卫皇病重驾崩,嘉淳长乐公主惨死澹梁,更有诸暹郡王与皇子们联合发动叛乱,致使诸暹大动,京畿之内血流成河,自己情深的爱妻也为侧妃杀害,他又何以还能与民同乐。 毅亲王在平定内乱之后,借此番时机,再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一大批心思不当的朝臣,将朝堂一番大换血。 过后,丧葬事宜。 宫中设灵堂,百官叩首,诵经超度,将卫皇与容皇后的合棺自山峦行宫的暗殿之内移至诸暹皇陵之中,又为暹木亚玲建起着一座衣冠冢,自己深情的爱妻,也立下一方灵位,上述:毅亲王之正妻,暹毅苏氏。 这一应事宜下来,已至这中秋时节,与今日里方将兄长与侄女同爱妻的棺椁皆葬皇陵之内,关闭皇陵石门。 入陵寝安息。 至夜色下,文武百官们才在漠鹰的传话下,各自退离皇陵,回去家中。 毅亲王命令百官退去,留自己一人皇陵守灵,有朝臣者为此而急迫。 言及王爷若在此守灵,那王爷登基一事必然推后,云琅与澹梁新皇皆登基,此番他们诸暹之动,王爷若是不尽早亦登基,恐会令朝纲不稳。 朝臣忧心。 家尚不可一日无主,国更不可一日无君。 为此,诸臣多言劝谏,却在毅亲王一句冷的他们只觉渗骨的“过后再议”四字下,再无胆量道出后面谏言。 毅亲王之脾性,在其位,谋其职,身为朝臣只需做好各自本职事务,他之行事自有他之决断,岂由他人置喙。 夜幕之下的诸暹皇陵,即便高空同一轮圆月,月华潋滟,星辰闪耀,可当月华与星光洒落皇陵之上时,也会为郁郁葱葱的茂密遮天蔽日。 置身在此,唯有皇陵四周燃起的火焰,才能圈禁出这片如白昼般的小小天地,不至于陷入无尽的黑渊。 守灵殿内,灵台之上,灯盏之中灯芯燃燃,灯油在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剔透,也便将负手后背驻足在此的毅亲王的身影照耀的醒目无比,他就如此驻足,凝视兄长与侄女之灵位。 整个殿内,除他一人外,空荡荡的。 能听见灯盏燃燃发出的啪嗒声响,能听见夜风自殿外呼入殿内所带起的殿帘飘动的哗哗之音,亦能听的殿外林间茂密树叶摇曳赋予的生机。 未过片刻时,自殿外阶台之上传来清晰的急促步伐,请各部大臣离开的漠鹰回来,只是他之容色有些沉。 入殿内,禀报过,才晓得他为何面色不佳。 赵莲馨来此,携了舒兰于夜间至皇陵之外。 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毅亲王。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四章埋下来的隐患(二) 暹毅迟韶遣赵莲馨返国,赵莲馨却宁死不回,漠鹰已好几次想要以强硬手段将其直接绑送至云琅边州,但每一次漠鹰欲动手,赵莲馨就以发簪抵脖颈,要么让她见着毅亲王一面,要么抬着她的尸体送回云琅。 赵莲馨如此以命胁迫,诸暹叛乱又刚平息,暹毅迟韶岂会抽出时间去见着她,且暹毅迟韶也没有什么话是需要和赵莲馨这个女人言及的。 当初娶她,而今休她,与暹毅迟韶来说只是解决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已,对于赵莲馨此人,暹毅迟韶也利用的是毫无半分动容,赵莲馨之所以和亲嫁与他,皆乃她自己算计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自己种的因,之后结果如何,也乃她之命。 暹毅迟韶不见,赵莲馨又是死活也不肯走,漠鹰若是强行将其绑走,中途她也会寻得机会了结了自己。 如此一来,便一拖再拖,拖至中秋,漠鹰也没有将赵莲馨给弄走了。 而今赵莲馨乘着今日先皇合棺入陵松懈时刻逃出王府前来皇陵之地,漠鹰已是不得不禀报暹毅迟韶所知。 在遣送赵莲馨回去云琅这一事上,他办砸着。 “王爷,是属下无能,这一点小事都办不成。” 单膝跪地,漠鹰眉眼间难以舒展开,于战场杀敌斗狠,他从不眨一下眼,而今又拿一个女人束手无策。 更为赵莲馨自己于这夜间闯至皇陵之地而告罪,那女人着实是难缠,若非要顾虑云琅,他不会求助王爷。 一直凝视在供桌之上的那双寒眸,清冷漠寒的瑞凤眼,上眼睑方才动着了一下,内里毫无半点波光流动,也无有任何可以观察到的情绪。 瞧去漠鹰一眼,随后,才一语毫无半分情感的清寒话语出口: “准备一副棺椁,若要死,便将尸首送回。” “诺,属下明白了。” 毅亲王此言一出,漠鹰当即明白了,他诸暹无须顾忌云琅,更无须顾虑云琅一个世家,该怎么做怎么做。 一个心机女子,妄图以命来胁迫他们王爷,今王爷发话了,那她若想死,那便去死,谁稀罕她的性命,此前束手束脚不过因王爷未发话。 得了这命令,漠鹰当即大步离开,身上那股子沉凝之感也消散殆尽。 此刻。 皇陵之外,山峦之下,前来的主仆二人,被鹰冀军阻拦去路,难以再踏前一步,只得在此等漠鹰通传。 “小姐,若毅亲王还是不肯见着小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舒兰搀扶着赵莲馨,已等候过久,还不见漠鹰前来,内心中焦急难安,连带着声音之中都带上着哭腔。 吹呼的山间夜风,浮动着赵莲馨所带的幕篱,与夜色里,瞧不清她此刻面上表情,只是从其在舒兰一语话下而变得一息紊乱的气息间感受,她此刻之心是强压着冷静自持。 更有其死死拳捏而泛出青色的双手,手中又一方被捏的褶皱满满的手帕,可见她内心之中又是如何隐忍。 暹毅迟韶为苏娆,不由分说一纸和离书就将她看押了后院之内不得自由,而今又为苏娆,不仅给她扣去残害正妃之罪名,更一纸休书将她休弃,还大恩大德将她遣送回云琅。 她赵莲馨,生来高贵,她乃赵家女儿,她绝不允许自己如此屈辱的被送回去,清誉毁之殆尽,更绝不可能成为他暹毅迟韶为苏娆所铺垫脚石。 他妄想。 “暹毅迟韶若为我洗冤,允我诸暹皇后之位,予我尊荣,我赵莲馨一生与他得过且过,可他若真要为苏娆将我踩进泥潭里,拿我的清誉声名换取苏娆往后安宁,我会让他后悔,后悔他以我为苏娆铺平后路。” 咕哝,只她自己一人可听见的声音。 她是赵莲馨,得不到爱,那她便要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成为和姑母一样的女人,若是再得不到这份高贵… 如兰花般的美眸,曾经如是君子兰,几经波折,至而今君子兰好似终被彻底污浊,再泼了一盅的黑墨水,彻底将那君子兰染为了墨黑之色。 一盆君子兰,究竟是最初就是包裹起来的外壳,而今显露了她本来的邪恶面目,还是最初的她还是有着份兰花品质的,只是所求爱而不得,所逐也被轰然摧毁,一再面对的皆是逆境,便将她那份兰花品质消磨殆尽,消磨的至而今再半分不剩。 气息间的错乱,更昭示出着她内心底欲被释放的邪恶,也就只在心底一个念头之下,正邪,一念之间。 当被幕篱遮挡的那一双兰花美眸内,映入前来的漠鹰身影,将暹毅迟韶那句话转达,再自己添去着一语。 他只给赵莲馨两日时,若后日她还是不肯离开,还是如以往想要以命来威胁他,就莫怪他不懂怜香惜玉。 前一时刻,还能强忍着屈辱维持她一贯的矜持,钟灵毓秀,清雅姿态,这一刻,冷静自持的赵莲馨站不住脚跟的后退了一步,交握的双手一把捏住舒兰的手臂,才稳住身。 也由于她这个动作,遮挡容颜的幕篱掀起了一条缝隙,鹰冀军打着的火把,火光将她面上神情映耀的明显。 早就被埋在心底的种子,邪恶的种子,终是彻底的生根发芽,刹那如苍天巨树,阴暗了她本就已黑的心。 从最初与苏娆为霁月世子而几番交手落败,到不惜以抛却着女子矜持向心仪的霁月世子告慕却被无情羞辱,再到算计落败之下的被祖父只在乎家族荣耀而舍弃,和亲诸暹。 她都已成弃子了,都和亲诸暹了,却还为苏娆几次三番羞辱,更有她的丈夫,为娶苏娆将她囚禁后院,今又将她身上最后的高贵都要放在苏娆脚下,被踩踏进屈辱的泥潭。 明明与霁月哥哥青梅竹马的是她赵莲馨,为什么霁月哥哥突然就变了心,为什么霁月哥哥宁可被苏娆那丑女一再纠缠,也不愿接受她的心意。 霁月哥哥变了,他抛弃她,更算计她和亲诸暹,她不爱了,再也不要喜欢霁月哥哥了,为什么她的丈夫还是为苏娆,将她最后的高贵摧毁。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喜欢霁月哥哥,为什么最后却会落得一无所有。 “舒兰,我们走。” 久久时刻过去,赵莲馨才如此一声言,再一次恢复她身为赵家女儿的矜持,转过身,挺直背部,走了。 没有漠鹰再觉难缠的再次以死胁迫,赵莲馨保持着她给自己的最后这份体面,高门贵女,即便被推入泥潭,她也要给自己留下自己的体面。 赵莲馨离开,漠鹰并没有跟随上去,遣了一名鹰冀军跟上,确保赵莲馨这次主动离开,莫要再不识趣。 至于赵莲馨最后的矜持,漠鹰并未当一回事,毕竟从赵莲馨和亲诸暹入住毅亲王府后,她就一贯是如此姿态,她以命威胁那时,反倒让漠鹰觉得她是疯了,现在才是正常的。 第五百六十五章苏大定亲宴 中秋佳节,三日匆匆,三日过后,苏大的定亲宴接踵而至。 今日,八月十八,取双日,宜定亲的好日子,早间秋风,携着秋日的馥郁,嗅入鼻息之内,撩动心弦,令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从而使的眼尾间浮现出细细的几条纹路来。 心情,无比欢悦。 天公也作美,蔚蓝之余,天际绘画出片片白云,飘浮间,白蓝相交,成为刚升空的秋阳最绚烂的陪衬。 一早,苏老将军亲自带着儿孙们前往了柳府,为苏大去聘媳妇儿去。 苏娆和云霁亦随同前往。 毕竟此乃苏娆亲大哥的定亲之宴,人生大事,苏娆自是要到场祝福的。 而云霁,他与苏娆之间婚事虽尚未有谈及,但苏家人皆早已将其视为自家人,无可厚非云霁也要到场。 此次前往柳府,云霁不曾有遮挡容颜,苏娆就让他大大方方出现在云郡的众人眼中,无论有人会否认出霁月世子,都无恙,她就要他与她一起如此正大光明的站在阳光之下。 一串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比正式迎亲的场面还壮阔,与辰时末刻抵达柳府,巳时中,在柳府行奠雁礼。 奠雁礼所用大雁,乃苏大从澹梁赶回的途中,他亲至山林之内打来,一对鲜活的大雁,大雁脖颈间系上红,与备下的其他礼一同携至柳府。 今日定亲宴,云郡中能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发了请帖的陆陆续续前来,一些没有被请着的,他们也都纷纷不约而同前来登了门,恭贺苏柳两家小儿喜结连理,结两家为一家亲。 宾客临门,又随着礼,即便没有请帖,也不好将之拒出门外,前刻所到的客人们,只要是脸熟的没啥捣鬼心思在,皆收了礼请进了府门,这随后不久又至的便不好区别对待。 尤其这位前来之客还是从京中前来的,还是新皇身旁倚重的新晋之臣。 柳府,府门外,在此迎接他苏家这边宾客的苏五,远远见着在自家仆从带领之下前来柳府的那一位少年郎。 他高骑御赐的大马之上,御马而至,不过只是短短一年未见,却觉已阔别了经年之久,再非那个可以和他与小八一起斗着蛐蛐玩闹的小津。 “五哥,要是不想见,你先进去,我来接待。” 在府内与云霁和苏三他们一起接待他们苏家这边来客的苏娆,远远,她眼角凑巧瞥见了前来的沐明津,亦见着自家仆从。 沐明津为何此时来云郡,还是在自家仆从带领下。 当即,心中一息动着,苏娆大步出来。 沐明津这是先去了她苏家,才在她苏家仆从带领之下前来,他此番来,是受了云穆靖之令,还是他自己前来。 就要越过去苏五,在苏五之前挡住沐明津。 “小妹,你先在此迎宾客,五哥和沐小侯爷去聊聊我们男人间的问题。” 苏五抬手拉住苏娆手腕,止住了苏娆替他接待沐明津。 随后前来的宾客不好与前刻已来的那些宾客们区别对待,但也得看是什么人,不是谁都能参加这场宴席的。 大步下去阶台上,苏五将刚要翻身下马过来的沐明津直接给一把拉下来,将沐明津手中所拿一看就是刚刚才在哪个商铺里面准备的礼随手丢给陪同了沐明津前来的自家仆从手中,手臂一把扼住沐明津的脖颈,将沐明津直接从柳府府门处拽走。 这一番举动,一气呵成,完全没给沐明津多反应的时机,更别说开口。 待苏五将沐明津给拉走,又前来柳府的另外宾客,还有些没回过神。 有猜出来人乃何人的,心间瞬时打起一下鼓儿,而后便恢复他们的自在,继续给府门处专门收礼的仆从递去礼,与苏娆和随同苏娆后面跟出来的云霁以及另一边门口迎宾客的柳家两位公子微微颔首,以视礼节,便随了引路的仆从入府门内。 而有一些未曾知晓猜出来人乃何人的,也只在沐明津那一身上等云锦所制衣袍下,也晓得来人身份不凡,也一时敛起刚刚被那一幕给惊愕的表情,忙忙随上礼,入了府门。 柳家在云郡是根深蒂固的老世族,能前来柳府参宴的,又不请自来的,又有几人能是平凡的,皆乃云郡数一数二的大族,即便够不上第一二世族,第三四望族还是绰绰有余的。 亦有一些商贾大户,虽说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但这些商贾别的没有,有的是钱财,有钱财就会有人脉,有人脉了,那自然就有地位与威望了。 何况而今的云郡乃皇家本家之地,不曾随同皇家迁都琅京的云郡世族,也多为云琅诸侯国时期的百年世家,不舍远离故土,不舍故土根基。 即便如赵家,虽随同皇家迁都至琅京,但在云郡的老宅依旧,家族之中老一辈的宗亲与旁系皆在云郡,根基在此,人脉在此,在云郡之地那百年世族的影响力,依旧如是。 赵国公在琅京之内所追逐的第一大族的荣耀,也是他赵家在云郡之内继续稳坐第一大族的荣耀,威望不灭。 否则,瑜皇又为何会将七公主云落菱贬至云郡圈禁,云落菱又为何能与苏三在云郡街间那么不期而遇。 贬黜身份是真,圈禁云郡不过乃对外的说辞,云落菱在云郡从来都是自由的,没有谁会将她真正关起。 她身负皇家血脉,她的母妃虽也被贬,可依旧稳坐妃位,她还是赵国公的外孙女,即便没了七公主这个身份,她也是有其他嚣张的能耐的。 一日迎宾,在沐明津这个自琅京而来的少年郎出现后,又陆陆续续的前至了一批与琅京中有关的人物,非京中再来人,是在云郡附近州县的族中之人,代表族中前来恭贺。 沐明津的到来也在宴席中苏三叔和苏三婶与一些生有心思想要打探一二的宾客们闲聊下,晓得,沐明津非代表新皇前来,他只是以殷公侯府沐小侯爷的身份来恭贺苏大这表哥大喜。 苏沐两家姻亲,身为苏母的母族,外孙儿聘妻,沐家人又如何能不至。 且早就已送了请柬的。 苏三叔的这一番说辞,闲聊话语,旁人信不信,不知,但苏娆她不信。 请柬是送了没有错,但来人也不该是沐明津,沐明津在新皇手底下办事,是新皇的心腹,苏家已退居云郡,再未有一儿郎继续入朝为官,若只是沐家恭贺,不会让沐明津来。 且,就在苏五将沐明津带走没过多久,被苏娆吩咐看着云穆越在苏五院子里好生待着不准云穆越今日露面以免扰了她大哥好事的依影前来,他告知苏娆,苏五带沐明津回去了府中,然后和云穆越联手将沐明津给暴揍了一顿,揍的鼻青脸肿。 “小姐,在五公子揍沐小侯爷之际,他不慎拉扯到了沐小侯爷的衣襟,属下在沐小侯爷的衣内瞧见一角龙纹…” 在苏娆耳畔的低声一言,让苏娆一时注目向依影。 龙纹,沐明津是带了圣旨前来的。 什么圣旨? 云穆靖这是又要做什么? “娆娆,多半会是好事呢!” 云霁握住苏娆的手,高深莫测一言,不知是他对云穆靖这个弟弟了解过甚,还是他心中早有一份通透。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六章册封逍遥王 本来,在苏大定亲宴后,苏娆欲揪住苏五的耳朵好好与他说道说道他把云穆越拐回来家中这一件大事儿。 但而今看来已无须苏娆为此而忧心。 苏府中,苏五的院子里,沐明津被揍得鼻青脸肿,四肢软趴趴的瘫着,苏五与云穆越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青了一只眼,一个红了半边嘴,嘴角还有血迹在渗出,更显伤重。 三人,一场纯粹蛮力力道的二揍一,苏五手头上有功夫,沐明津其实也不差,他的不会武功,只是伪装,就只有云穆越是真正的一个半吊子,在二对一的较量中,虽为蛮力,但苏五和沐明津的拳头比云穆越的硬,若非二打一,还真很难将沐明津给打趴下,鼻青脸肿眼发黑。 躺了地上,仰头望着灿艳的高空,沐明津突然哈哈笑起来,开怀大笑。 “居然还敢笑,看来还是揍的不够狠。” 龇牙咧嘴各自揉着脸蛋的苏五和云穆越,再相视去一眼,而后左右开弓,拳头又要揍至沐明津的身体而去。 就在一寸之际,沐明津忙慌自衣襟内将那龙纹绢帛举至苏五和云穆越眼前,明黄之上,绣以银色飞龙,五爪攀爬在云层之内,飞跃腾空。 圣旨拿出时,一道急喊出八皇子接旨这句话来,苏五和云穆越已要揍到身上的拳头当即卸去大半力道。 拳头未曾再揍着了沐明津的身上,苏五和云穆越二人皆神色须臾变。 而后一息,云穆越尚未曾有跪地接了旨,苏五已一把将圣旨自沐明津手中拿过,已毫无半分敬畏之心。 一目三行过去,目光驻足“逍遥王”和“封地云郡”这两行字眼上去。 凑过来的云穆越,更一下怔怔眸色。 “小八,皇上他是有血肉亲情的君王,他从不惧所得皇位会被旁的皇子们威胁到,他曾言,他既有本事坐上皇位,他就有能耐守住坐下椅,他登基为皇是为守护他所在意之人,而非贪图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苏五和云穆越的反应,在沐明津的预料之内,他揉着脸颊坐起来身,将云穆靖所愿相告,这也是云穆靖为何给云穆越这份逍遥自在的原因。 把云郡作为封地赐给云穆越,云穆靖一点不惧云穆越若真有旁的心思,这云郡可就会变成第二个琅京,直直的威胁到琅京,威胁他的皇位,因为他有能耐守住他坐下龙椅。 至于八皇子私自离京后失踪之事,云穆靖以云穆越为谋在澹梁所布局为苏二那般坏之,云穆越被澹梁所抓之事便未曾为他人知,那现在云穆越又为何被找寻到,便是皇家辛秘。 一般百姓无从得知,更无从接触,而琅京的各部大臣们,在废太子谋逆那时本离家找寻八皇子和苏五的沐小侯爷为何会在云宫内以身替新皇,救驾有功,只沐小侯爷乃新皇心腹这一事为他们知晓得,那么无论朝臣对八皇子失踪之事知情与否,他们都会聪明的选择装傻充嫩。 “云穆靖此番用意,他这是为他之兄长。” 当沐明津带来的新皇旨意,于夜间里为苏家人皆知之,苏娆没有再深有多想,云穆靖此番将云穆越外放云郡,更封为逍遥王,意在让云穆越与云郡各大百年世家彼此之间钳制。 各大世家会多心新皇此番外放一个王爷,以此来监督他们这些百年世家。 而至于云穆越,便会有已辞官归乡且还与云郡百年将门世家柳家结亲的她老苏家来盯住,若云穆越真有何二心,苏家若发觉,绝不可能会坐视不理,这是云穆靖对她兄长云霁的信任,而非是对她苏家的信任。 如若以往时,苏娆必定会有此等多想,可而今,苏娆心中,她已明了,云穆靖所为,皆只为了她之兄长。 云霁不愿再困留琅京,云穆靖便放兄长归云郡,而今她把云郡作为封地给云穆越,云穆越又与五哥交好,她与云霁也迟早会大婚,如此一来,便是变相的将云郡送到云霁手中。 以曾经云琅诸侯国郡地,而今的云郡一郡为云霁依仗,倘若日后有何突发变故生出,她身处琅京鞭长莫及,云郡这一郡可护云霁一时安稳,也给她足够时间来平息突发变故。 云穆靖的这份相护,苏娆都已无半点多余心思生出怀疑,身为主人公的云霁,他更加明白云穆靖这份用意。 注目沐明津此番前来云郡真正意图,这一道看似给云穆越的逍遥自在实则守护他的心意,那双黑曜石般的凤眸,其内里深深的晃动几许。 本只为苏娆一人而动容的那颗冰窟般的心,此一时,也因云穆靖所为而触动,隽美眉眼之间生出他自己再一次未曾察觉的阳光般的温暖。 脑海之内,更浮现那个给他离别拥抱的弟弟,那一时刻他强忍如此被陌生之人触碰的抵触,现在思来,心口处却莫名有一股臌胀臌胀的感觉。 虽然感觉很是难受,可更多却又觉暖暖的,如同这些日来与娆娆和她的家人待在一起的感觉,却又更甚。 “阿靖也总是任性的,任性的如同娆娆一般,有时也真是让我无可奈何。” 并不觉有何不对,如此之言这般出口,带着兄长对弟弟所有的包容。 “这便是家人,有兄长在前遮风挡雨,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那自然就是有恃无恐的,怎么舒心任性怎么来,永远都不用担心什么,即便是天塌下来,也有家人为我们撑起来。” 微微偏转头注视,苏娆告诉云霁,他现在生出的这种感觉就是有家人的感觉。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有爱护他长大的祖父与祖母,有一心为能护他而去谋算皇位的弟弟,有云凌和云风以及萧沐白等一众忠诚的属下,还有从小到大的至交好友二哥,还有她,他们这么多人,都在乎他。 他已心有所感,在苏娆之言下更明内心臌胀是为何,原来自己有家人是如此感觉,难怪云穆皓那么贪恋。 “云穆皓,也许你是对的,活在地狱中的幽冥,也许也可以贪图重回人间,哪怕阳光或许会灼伤幽冥里的我,可这里比地狱暖,这里有娆娆,也有你那蠢弟弟,我很贪婪,贪婪的想要永远成为这样的我自己,所以,我贪心的要永远伪装下去了,而你,一缕孤魂,好生离开吧。” 再一次劝说,劝说云霁放弃这具身体的主动权,却再未曾有了回应。 黑与白,只如此两种色泽分明的梦境之内,不曾再有了意识交叠之时才会相见的彼此,虽看不清彼此容颜,却能彼此感受,黑暗与光明,两种对立面,共存在同一识海内。 自他第一次苏醒以来,他们就日夜相望,隔着一道黑与白相隔的天堑,能看见彼此的身影,却永远也走不到彼此的领域之内,彻底占据对方的领地,将对方从此驱逐出去。 这次的梦境里只有了他一人身影,对面天堑相隔的刺目光芒里没了一再束缚他让他厌恶更甚害怕的云穆皓,他,就这么悄无声息消失了吗? 玉指生出,触碰眼前那光明的白,黑与白相隔的天堑,就在他的手触碰上去之际,竟然有了交织的迹象,黑与白缓缓相交,融合为浅灰的色泽,缩短甚至消没了那道天堑。 抬起来脚步,尝试性的迈出去一步,竟踏入了阳光之下,只是那刺眼的阳光,一刹万丈光芒出,耀眼的刺目,刺的他置身黑暗数载而早已习惯黑暗的双眸蚀痛,婉心般的痛,眼前陷入灰色世界,看不见色彩。 没有黑,没有白,虚无而空洞的灰色。 这是谁的世界?这是谁眼底的世界? “不,这不是我,这是瞎眼的云霁,我不是他,不是云霁,不是的。” 这语喃呢,已伸出的一脚就这么缩了回来,相融的黑与白又泾渭分明,那道分隔的天堑也又平地而裂。 第五百六十七章商榷苏三婚事 苏家的大喜事,一件过,另一件立马又赶着来,赵国公来信言及中秋过后会至云郡,登门苏家,结果,就在次日,苏大定亲宴的第二日,他就登门了苏家,如此迫不及待。 赵国公,原是与沐明津一同前来的,只是他至云郡后先回了他赵家老宅,并未曾如沐明津那般去往柳家。 柳家在云郡威望虽高,但与赵家相比,已差大半截,赵家已有族人前往,他这个当家人若是再去着柳家,那是给足了柳家面子,却会将他赵家的身份给拉低,与旁人眼中心中或许还会多想他赵家是上赶着攀附苏家,才会给柳家再一份面子。 赵国公,视家族荣誉为一生追求,如此落门第之事,他岂会去做着。 且苏老将军他可也不想赵国公那时出现,免着他要是压不住了暴脾性与赵国公怼起,坏着了他孙儿大喜日。 就赵文坚那老东西,左一句他苏弘粗俗,又一句他苏弘粗鄙,现在不还是上赶着要和他瞧不上的他老苏家结亲。 他瞅不起他苏弘,他苏弘还瞅不上他赵家的迂腐呢。 他苏家结亲家,看在人品的贵重,门第高低与否,并非他们所注重。 不会因亲家门第太低从而瞧不上,自也不会因姻亲门第太高而顾虑。 此番与柳家结亲,一来是交好的老哥们,二来自也是因柳家门风人品皆好。 至于柳家在云郡地位高低,他们此番与柳家结亲与旁人眼中又是否觉得是他老苏家归来云郡,怕往后门庭冷落,便与柳家结亲以此稳固地位,还是觉得他老苏家存了拉拢柳家意图掌控云郡兵权的这份心思。 这些与苏老将军来说,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去,伸脸一来就是一张嘴,一张嘴来就是一句话,旁人的嘴旁人的话,他们管不来,也没那心思管着,他老苏家人自有他老苏家的本心在,心中自有他们的正道。 今与赵家结亲家,除却苏三与云落菱相护欢喜,也是另有一番思量在内的。 赵文坚为了家族荣耀所行所为那番事,苏老将军不评说什么,唯有一点让苏老将军能暴脾气的和赵国公怼嘴的,是赵国公虽然追逐名利,但他并没有完全迷失在名利的漩涡之中,成为阴险狡诈的唯利之徒。 在赵国公所做一切暗事中,无论是苏二被云霁所杀,还是瑜皇被舒妃下毒,包括赵莲馨自己算计不成和亲诸暹,这些事内皆有容骁在背后推动,非赵国公一人所算谋为之。 今日,赵国公登门造访,刚踏进去苏家正厅内,他就先给苏老将军来了一个礼,弯下腰,以九十度作辑,一为苏二之身亡之事,二为他佩服苏家的急流勇退,能在辉煌时刻果断抽身,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苏老兄,你苏家二子身亡之事咱们也就不打哈哈了,澹梁国登基的那位新皇,老弟不查不知,这一查之下可是给老弟惊起了一身虚汗。” 摸着羊角胡须,赵国公开门见山,一开始就先将苏二之死与他也有关这事挑明,苏老将军也就莫要拿捏这事找茬先怼着他,先彼此说开了话,接下来才好谈及小儿家婚事。 以前他确实是瞧不上着苏老将军粗鄙,这也确是事实,他也没故意找他苏家茬,而今他钦佩,也是真心实意钦佩,他便做不到无官一身轻的离开,拿命拼了半辈子,最后只能已死才能离,离开了,又心无任何怨言的奔赴琅京,解琅京忧患。 琅京安稳,新皇欲册封其‘云中王’,他却毫无半分贪图的接受这比之大将军王更高贵的王爵,而是一心辞官归故里,功名利禄皆浮云。 如此的苏弘,他赵文坚着实佩服,也再无有何小人之心以度君子之腹,他所追逐的家族荣耀,他趋之若鹜,在苏家人眼中竟根本不值一提。 想想竟觉汗颜。 “哈…” 这声豪迈爽笑,苏老将军可是乐开花,他都没得怼,以让赵文坚心悦诚服,终究还是他苏弘胜着这一筹。 摸一把花白的宝贝大胡子,苏老将军是眉开眼笑,眼角间的纹路愈加映出来,配着鬓角华发,苍老容颜,却半点不显疲态,反而比赵国公这个知天命之人瞧着还要精神矍铄。 笑声之浑厚,觉震耳发聩,让赵国公终不适的捂上耳,一眼鄙夷过去。 瞧把他高兴的,果然是粗鄙汉子,他怎就佩服了,多半也是眼瞎啊! 说开了话,也乐呵了心,掐架了半辈子的两老头,也就凑了一起商量了两小儿家的婚事,说着好好商量着来,结果一商量开来,又怒目鄙视,又吹胡子瞪眼,尤其苏老将军那唾沫星子,溅的赵国公都拍了桌。 一个是最为注重礼节规矩的百年世家,一个是最没有规矩又最有规矩的苏家,明明哪儿哪儿商量着都应该能谈妥,可偏偏就是能杠红眼。 不说别的,就拿云落菱三天两头来找苏三这事,这在苏家人眼中并没啥,可在赵国公眼中,是落他赵家的脸。 身为女子,三天两头的往男儿家中跑,成何体统,虽然云落菱为七公主那时,她就一直都追着男子跑,且云落菱与苏三之间事也乃赵国公自己喜闻乐见,可这并不妨碍赵国公为此气怒,被苏老将军以此气着。 作为七公主的云落菱,他不能管也没法管,可现在的云落菱乃他赵文坚的外孙女,已非皇家的七公主,那他就得管着,就得顾着他赵家的脸。 一个亲孙女已是自甘堕落,这一个外孙女,说什么他都不可能让她也闹出那时莲馨做出来的那等龌龊事。 这不,磕磕绊绊的将两小儿家的婚事商榷妥帖,赵国公就拉了云落菱离开,离开时还黑着脸,脸红脖子粗。 将赵文坚气成如此,苏老将军又摸着他那宝贝大胡子,眼角笑眯成一条缝。 “可算是报了这多年以来的仇了,舒坦。” 这话出口,全程都陪同着商榷的苏父三兄弟,三人对视,只能摇头。 父亲可真是越老越憨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八章苏老将军归家族(一) 一日商榷妥帖,一应定亲事宜就按着苏大的一样来,一碗水端平着,也不亏了或往高抬云落菱,让嘴碎的旁人以此来说三道四,在两孩子的婚事上苏家看人下菜碟,柳家在地位上低赵家一头,现在柳三小姐果然被未来的三堂弟妹给压着一头。 苏家人虽不在乎这些嘴碎,可不在乎并不代表他们就任由了旁人造谣,从而坏了两个孩子的大好婚事。 苏家人回云郡不到一年,前与留至云郡不曾随皇家迁都琅京的百年将门之家柳家结亲,这后紧接着就又与云郡第一世族且在琅京也已是第一世家的赵家结亲,且苏三公子所娶之人还是皇家公主,虽被贬黜庶民,但到底是皇家血脉,一时之间,苏家在云郡风头无二,门庭若市。 苏家未有一人在朝为官,可其地位只高不低,不可避免的,就有人拿苏老将军本家里的那个苏家说事了。 而今同在云郡生活,且那苏家还是苏老将军宅心仁厚才给了他们栖息之所,而今苏家大喜事,苏老将军嫡亲的兄长与弟弟,那个苏家竟无一人来道一句恭贺,也当真是白眼狼,前朝早覆灭,前朝旧臣有何可清高,若非与苏老将军有着血缘,早在十余年前就该死无葬身之地的。 这样之言,随着一句传出,许多妄图以此巴结了苏家之人,见着两个苏家都对此不做理会,苏老将军也没有何制止迹象表露,他们便大着了胆子,不止找了说书先生日日宣扬,还登门苏家老宅行此羞辱之举。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家紧闭的老宅打开,年迈的苏大爷佝偻着身子骨拄着拐杖出来,拐杖咚着地上,一下一下,以此宣告着他的气火。 花白的胡须一呼一晃,也可见得他是被气到了何等程度,何种地步。 儿孙左右搀扶着,也皆面露熊熊怒火,却未曾无教养的越过祖父骂人。 立身秦朝五代的苏家,数一数二的清流之家,文人墨客,素有教养,今虽落寞,可他们与生俱来的家族涵养不会因此而消无,寄人篱下,也不会辱没了家族,令列祖列宗蒙羞。 在至云郡过活这十余年来,虽每每出门也有一些宵小与背后说三道四,但他们只当被恶狗咬,守着家族清流声名与儿孙们过好自家的日子。 十余年来,而今方刚刚好着些许,也有那清流之家,不惧大将军王府,与他苏家结交,孙儿们的婚事也都有了些许盼头,可那不知事的不肖子孙一归来,将家族又置于窘境。 他这是要毁了家族吗。 「苏二郎,你这浪子,少时不知事,而今还不知事,你是否非得将家族败落才肯心满意足,父母二老早已作古,现长兄如父,你既存心要令家族败落,今日为兄便替父母二老做主,将你这不肖子孙逐出家族。」 颤颤巍巍自衣袂内取出苏家族谱,就在宅门前,当着那些因苏大爷这气若游丝斥责出来的一番言辞下而一时被惊吓的无数眼睛里,他翻开族谱。 苍弱老人,眼神不好,族谱上面的那些个字迹他早已眼花的看不清着,可他一页一页翻找,满是褶皱的手还是准确的触摸着翻到苏老将军的那一页,并未曾有多翻过着一页。 族谱还是旧时竹简所制,苏老将军的那一页竹简上,刻有着他名讳的那一节竹简,薄的一折就可以断裂。 竹简能变得如此薄,只能是时时日日抚.摸着,当摸的名讳不显著时,才又拿了小刀再雕刻一遍,如此周而复始,才成为现在这样薄的竹简。 这也是苏大爷为何能准确翻找着的原因。 找到苏老将军的这页族谱,苏大爷摸着好几下,还是狠下心,苍手捏了竹简上,就要将刻着苏老将军名讳的那一节给折断了,真逐出家族。 「苏大郎,你敢。」 这一声浑厚 ,怒火中烧,一直就躲在暗处的苏老将军,急慌慌的奔过来,在听苏大爷说他的名字还在族谱里,苏老将军就已经变了面色。 当初被父母狠心逐出家门,与家族决裂,苏老将军也是脾气拧的转身就走,可过去这几十年来,他膝下有了儿郎子孙,也就慢慢体会了当初父母的偏心,他们为何那般偏心。 原来父母皆会偏心的,疼爱大的溺爱小的,独独忽略的就是中间的。 现在他又何尝不是呢,三个儿郎两个女娃,他偏心女娃,打小偏心,为不让她们嫁入皇家凄苦,他舍不得也得舍得的将她们两远嫁他地,现在五个孙儿一个孙女,他更偏心一个宝贝孙女儿,半点舍不得打骂。 心越是偏着,苏老将军对当初父母偏心的怨怪,这一份执念也就渐渐地释然了,此番回来了云郡之后,与本家如此近在咫尺,也许是人老了的缘故,终究还是想要见上一见。 只是苏老将军这浑脾气,他是绝不会先低头的,家族那哥哥弟弟要是先不来登他老苏家的门,他绝不服软。 本来,与柳家结亲,将声势弄的那么浩大,也是想着苏家主家会不会遣了儿孙来,怎么着也得走走面子。 可老顽固终究是老顽固,清流了一辈子,就只十年前为着家族中小一辈儿郎性命登门求了一次,自此往后,即便家族都已落寞成了啥样了,被嘴碎的日日说三道四,也不肯再折了他们的脊梁骨,来求他大发慈悲一下,让他们在云郡安生过活。 「老夫早非兄弟,哪来的长兄如父。」 苏老将军急慌过来,在苏大爷就要将那节竹简折断之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将族谱整个的给夺了过去。 因着手劲力道过大,还是将他的名讳给折断了半节,险些就全断了。 竹简如此不堪重负,都被磨的如此薄着,苏老将军瞅来,眼眶还是红了。 家族之中,除了他这一脉的父母兄弟,又还能有何人会一再从祠堂之内取出了族谱,日日以此来睹物思人。 一滴老泪,最终还是滴落了竹简上。 苏大爷见着,也发红了眼眶,一息,让儿孙扶着他回了门,大门敞开没关上。 出来时怎么出来的,回去时也怎么回去,也没有叫上苏老将军进去。 第五百六十九章苏老将军归家族(二) 苏老将军,与家族拧巴了半辈子,怨怪了父母偏心兄长胞弟半辈子。 这老了老了,回去了家族,晓得,他少时的恣意妄为,父母不知在背后为他背负了多少次家族里的怒火,宗族斥责父母教子无方,教子不严,丢进宗族的脸,他还不知悔改。 他负气离家,父母也曾数次暗下找寻过他,知他在云琅诸侯国已然安家,夫妻恩爱有加,他们才放心下来。 父母因他少时不知事,在族中抬不起头,兄长胞弟因他的所作所为,被宗族中他房排斥,斥他们这一房败坏宗族清流名声,若非父亲在朝为官,他们这一房早已被驱逐出族。 他艰难之时兄长胞弟从不对他施以援手,也是忧及他入伍参军云琅诸侯国之事若为宗族中他房所知晓,将他真的逐出了族谱,就真无家可归了。 他能留在族谱之内,是父母在宗祠跪了三天三夜,宗族内长者还是不肯松口,不得已,父亲只能以辞官相求,才求来了他未曾被逐出族谱。 家族一族清流,德高望重者甚多,在朝为官者却少,一个偌大的家族想要维系下去,即便不屑朝堂污垢,也须得有族人入朝,以护家族安稳。 苏老将军从不知,他半辈子的怨怪,原来父母与兄长胞弟过得比他还要凄苦,而这始作俑者,就是他。 都怨怪了半辈子,现在他还趁火打劫,还要他们先低头给他认错服软,他可真是不肖子孙,活该父母作古也不愿兄长告知他,活该现在还气着了三弟,气冲脑门,气昏了头。 跪了家族祠堂内一日一夜不起身,苏老将军拧巴着脾气,谁劝也没用。 外面那些为了巴结一个苏家而去羞辱着另一个苏家的那些人,也在苏老将军入了他这老宅子的门里后这一日一夜未出来,而后苏父苏母这些儿媳也皆至老宅子,让儿郎门将老宅外面探听消息的那些腿子皆打发走。 上赶着要巴结他们老苏家,可他老苏家也是清贵之家,琅京的一股清流。 在苏三这话下,个个顿感事给闹大了,缩起脑袋灰溜溜的匆忙离开。 解决了外面这些事儿,孙儿们也个个至老宅子里,候着家族祠堂外一息,至翌日里,苏老将军还是不出来,他这是要准备这么一直跪下去。 “苏二郎,你这浑脾气,是准备跪死了里面,好让家族因你覆灭吗。” 苏大爷拐杖又敲的咚咚响,气急的都咳喘起来,佝偻的身子骨颤颤巍巍,感觉无儿孙搀扶,就能栽倒了去。 当初父母作古,弥留之际不肯让他把二弟叫回见着最后一面,就是知道他便是这浑脾气,要让他知道他当年任性惹出的后事,他必然自责难以原谅自己,才会宁可不见孩儿,也不想他自此往后活在愧疚之下。 今若非家门被闭塞难出,三弟性命危矣,就是将他苏家大门冲破了去,他也绝不会让这浑小子知晓着。 “大爷爷,您老可要保重着身体了,爷爷脾气臭,您再气着,怕是爷爷更不出来了,您别气,我去把爷爷揪出来,好好让吃一顿您这拐杖。” 先去给苏三爷施针救治了苏三爷的苏娆,她和云霁远远过来,听着苏大爷那气急败坏的声音,人老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衰弱,连带着说话也都中气不足,苏娆便忙如此一声喊话,怕这苏大爷也再给气昏了头,若一气之下归天,就完犊子了。 在这古时里,能活到七老八十的耄耋老人那是少之又少,五六花甲者也不过乃少数,人的平均寿命实则不过四五十岁,能安生活到花甲至古稀之龄老者,皆乃大户人家这些养尊处优的老大爷,一般贫苦的人家,能活到知天命才作古已是高龄。 早已年过花甲苏老将军,他之所以还身体硬邦,皆因多年来所习武,现今每日里,早间睁眼后的第一件事也还是在院子里面耍一套拳法,才能有着现在花甲高龄还精神矍铄。 苏大爷可就不一样了,苏大爷年龄本就比苏老将军还大,又是文弱书生一个,能活到现在已是儿孙们膝下侍奉的仔细,日日金贵伺候着。 而今几次三番被苏老将军给气着,免不得要真气出病来,或者归天。 一个苏三爷,都还未至花甲之龄,就被气倒,苏大爷怕也就是因是老大,身上的担子压的重,才没垮着。 喊过话后,苏娆走过来,至祠堂门前,先没有推门而入,她也推不开门,门被苏老将军上了闩,要想进去,就只能破门而入,可这是祠堂,且非她老苏家的祠堂,若她先一脚破之,怕是不等苏老将军出来,苏大爷已经被她先给气昏厥过去。 “爷爷,你的宝贝孙女可就数三声,三声过后爷爷要是不自个出来,那爷爷的宝贝孙女就只能在外陪着爷爷一起跪,啥时候爷爷想通了,啥时候爷爷出来了,就啥时候起。” 就这么一句喊话,也不管苏老将军听见没,苏娆开始数了,只三声,没带一点停顿,三声过去,没任何动静,苏娆当即跪了地,笔直身躯而跪,没再多言劝诫半句苏老将军。 苏老将军的自责愧疚,苏娆明白,她能逼爷爷一下,但不能一再逼迫爷爷,爷爷若要继续跪,她便陪着跪,身为宝贝孙女,她得陪着爷爷。 苏娆这么跪了地,云霁也跟着跪了下来,紧接着,苏父他们也都一个个跪了,包括身子孱弱的苏二叔。 苏二叔本就一直陪着在这祠堂外站了一宿,现在又这么跪地,即便他强忍着不让咳喘声自嗓中发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压制住,咳出一声。 苏二婶满眼的担忧,抚着苏二叔的后背让他能舒服些,却没有劝说苏二叔起来,顾及身子,就别跪了。 苏二叔的咳喘之声,一下,又一下,虽然他在极力的克制,但咳喘这种毛病,你越是压着,就越咳的厉害。 在苏二叔压咳着都红了脸,祠堂的门终打开了,苏老将军走了出来,气息极其不稳,瞧着苏二叔这孱弱的样子,更加难以让气息平稳下来。 他少时不得父母宠,所以对这个二儿子他就比对苏父和苏三叔要疼着些,加之苏二叔因伤落下这旧疾,随着气候渐渐变凉,也就发作的厉害了,他若是再不出来,怕是苏二叔也得躺了床榻上去一个冬天皆不好过。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一) 血缘亲情,终究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在有心之人的那番别有用心之下,反倒是让苏老将军和兄长与弟弟和好了,虽没有和两苏家为一家,但也算是走动了,彼此都登了门。 苏老将军也真被苏大爷一通拐杖教训,打的苏大爷再没了力气举起拐杖才歇下,这一歇下,病来如山倒,好在苏娆就在旁边着,及时施了针,苏大爷才不至于真一病归西。 两家和好,曾经欺辱过苏家主家的一些个家族便谨小慎微的不敢再冒了头,怕没巴结上苏家,还给再得罪着。 而今的苏家,儿郎一辈姻亲有已起势的殷公侯府,孙儿这一辈的姻亲更各个高门,小孙儿苏昱琰更是厉害,和刚册封的逍遥王称兄道弟哥俩好,何人还能惹得起着。 苏家在云郡的地位声望,只短短不过一个秋时过,已达天听数次不下。 云穆靖御案之上的奏章更是堆积如山。 各持有一词。 有恐者,亦有护者。 恐苏家在云郡屯兵,先皇仁慈放苏家死而脱.身,后苏家虽亦以德报怨,可毕竟苏二公子死了,死在了那场冤屈下,这事苏老将军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一嘴着,怕就怕是记在着心里。 而护苏家者,也辩之,若是苏家真有此心,又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的与柳赵两家结亲,若苏老将军真如此的小人之心,他又何以至云琅军营之内,将云琅军交付新皇之手。 朝堂之上,又为着苏家而争执不休,苏家已离开,却还是留在琅京这些人的心中,成为每日早朝间不可避免要拿出争论上一下的话题来。 对此,云穆靖没有表露出半点她听进去了哪边之言的意思,就让他们好好的争论,借此时机她也可多瞧出一些还盯着苏家的别有心思之人。 除此之外,云穆靖更多的关注还是在苏娆和她的兄长身上,兄长他身体病症如何了,在云郡过得好不好。 此外,还有就是赵国公竟真遂了盘算心意。 “和苏家联姻,不是苏四是苏三,倒出乎意料之外,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看来日后须得更加防范些着。” 云穆靖,并未曾因为赵国公与苏家联姻就真的对赵家信任,比之赵国公所表露的这份忠心,云穆靖还是更意在制衡,彼此制衡才是长久之道。 至于做赌人心忠诚,她也只信任她的兄长。 即便如苏昱陌者,她曾笃定她能拿下来着,可最终还是未曾为她所用,苏昱陌尚且如此,何况是他人。 而且赵家还有个赵莲馨就要被遣送回来了,她已至戈壁关,不出两日就可抵达边州之地,入云琅境内。 赵莲馨这个女人,当初她为能嫁于哥,她能干出来那腌臜事,现在她被毅亲王所休,还是以杀害王妃之罪名休弃,如此屈辱,不用多想,云穆靖都能笃定,若是让赵莲馨这女人活着回来,必定会是一条阴狠的毒蛇,将苏娆死死的给盯住去。 思及此,不可避免的,云穆靖心底生出杀意,要顾着太后来她这儿的诉说,女儿被先皇所贬,不可忤逆先皇旨意,现在这侄女,若能安稳回了家中,也能弥补她心中缺憾。 看着太后面子不好杀,不能缺胳膊少腿,那途中撞了山石上不慎将脑子摔坏,也乃天灾人祸不可避免。 云穆靖这边心有此想法,暹毅迟韶那边,他早就有想法,且比云穆靖想的只狠不仁,并无有任何顾及。 “赵莲馨此女心机深沉,惯会使借刀杀人的伎俩,待她入云琅后寻得时机不留痕迹除了,莫让其活着回到琅京。” 这是在漠鹰给赵莲馨后日时限里,她离开诸暹京畿之后,暹毅迟韶所交代之言,云穆靖能想着之隐患,暹毅迟韶只比他想的更为妥帖周全。 从他为苏娆铺去最后那一件之事时,他就没想让赵莲馨活着回琅京。 杀一个会给苏娆造成麻烦的女人,就如苏娆所言那语,从一开始掐断源头,以绝后患,即便她有着多大作妖本事,也没那机会作妖起来。 赵莲馨之生死,如此为两个王者掌握指缝间,苏娆这边都不曾有知晓着,也无须知晓,她的身边并不会有这份隐患,但是没有这份隐患,不代表着她的身旁不会出其他隐患。 就在两家苏家和解过后,苏家真正安稳之际,一封从澹梁而来的书信,再一次搅合了苏娆和云霁的小日子。 澹梁而来的信笺,奁阁信鹰送来,萧芷所传,丁家医馆那小药童逃跑了,在竹先生将他宁家这些叛逃的丁老这一脉旁系带回去家族惩治,一夜里,那小药童借助药鼠毒倒看押他的族人,逃进雾霭山瘴气密布的山林之内,生死与否,不知所踪。 宁家派出族人满山遍野搜捕无果,萧芷便传来一封信告知,在山中没找到那小药童,那小药童又得丁老言传身教,怕只怕是被瘴气毒死的可能性小于他已逃离雾霭山的可能性。 萧芷着急忙告知,也是让苏娆和云霁这段时间防范着些,竹先生已出发赶来云郡,依旧萧沐白护送而来。 此番前来也带上着药典。 竹先生与族中老祖道明缘由。 虽小药童逃离,将药典再带出族内,若再被盗遗失,老祖心有此忧患,但云霁对竹先生有恩,最终他也就允了竹先生将药典一同带上着。 一为云霁对竹先生多年来收留又助其找得家族叛徒,从而找回他们家族被盗下半册药典之恩,二为还有一事相求,当年族中出来追拿叛徒的族人也有了线索,望再能施以援手,在俗世之中寻着族人,即便寻得骸骨,也望能带回,落叶归根。 萧芷给苏娆和云霁传来此封信笺,也给苏二那边同样去信一封告知,雾霭山处于澹梁国内,若要抓住那个逃跑的小药童,苏二这个澹梁新皇一句话吩咐下去,只要小药童现出踪迹来,就不怕会逮不着他着。 此事这一知,虽着实扰着苏娆和云霁的好心情,但也并非全然被搅合。 澹梁至云郡的路程,日常赶路得个把月,要东躲西藏,时日只会推后再推后,且那小药童逃离,也不能保证他就寻仇来,若如同丁老一样推骨易容,而后再藏起十年二十年,他们难道也要提防着十年二十年。 如此隐患,与其防着,不如即刻捉拿,在三国之内皆张贴海捕文书,在各个州县皆下令,举三国之力抓之。 苏娆亲自绘画出面容,其逼真肖似真人,又画其骨相,即便他欲推骨易容藏身,少则也须得半年之久。 而这半年时间已足够寻到并抓住他。 如若举三国之力捉拿半年还未曾有其踪迹,那不是三国无能,而是那小药童已死于雾霭山的瘴气之内。 古时里,作奸犯科者,想要真正藏起不被捉拿住,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有身份凭证便会被捉拿,躲去深山老林之中,野兽遍布,几日尚且好说,时日一长,身心皆会疲惫,一个打盹,就会成为野兽的腹中食。 如丁老一般能藏匿者,一来竹先生的家族只是家族,寻找的人力和物力都有限,二来丁老是藏身着容恪身边,有澹梁三公子助其躲藏起,自是怎么寻也难以轻易找着其行踪。 可现在的那小药童,他乃三国皆抓捕犯人,举报者赏金,窝藏者连坐,如此恩威旨意下,谁又敢藏匿。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一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二) 今年冬日,第一场雪,来的也是十月初。阑 冬刚至,飘摇风雪紧随其后而落,在这一场初冬风雪来临季,那小药童竟是半点的踪迹都没暴露出来。 各个州县关隘严卡来往三国间的行人,尤其自澹梁而出至诸暹和云琅两国而入者,苏娆绘画的逼真画像就贴在守兵眼前,腰间也是人手一份,风吹雪刮瞧不清了,当即换新,就这样,竟还是无有任何踪迹。 虽找寻抓捕时日尚不久,但在三国如此严密搜捕下,还能没有任何行踪,不是未出雾霭山,就是躲藏在哪个无人的山头里,来来往往一直更换着山林落脚地,才能确保着不会被野兽给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可这样躲藏的日子,他又能坚持多久,何况已至冬,山林之内寒气更冻,若不入城中,不出三日就会被冻死在未知的山林里,无人问津。 有猎户居住的山林,不识字的猎户也都有士兵将三国抓捕一个大恶人的事宣扬到着,赏罚也都给说了去。 所以那小药童不可能藏到有猎户的山林中。 又一月过,冬雪已飘扬了数次不止,竹先生都已至了云郡,三国却还无小药童行踪,竹先生在一路赶来云郡的途中,也未曾发现其迹象。阑 虽依旧未曾捉拿住小药童,但苏家的大喜事不会因此取消,难道小药童一日未曾寻得抓到,大哥和三哥的婚事就要延迟一日,那若是一直寻不到,岂不是就要一直耽搁下去。 这并不现实。 且现在竹先生已与最快的速度赶来了,加之三国防备搜捕,对那一个逃跑的小药童,也无有多少忧患。 小药童就只孤身一人,他若真藏匿暗处,想要寻得时机为他丁家报仇,他之手段无外乎也就是以毒杀人,且他的本事也只能是以毒杀人与无形,因为他武功太弱,他也没有能以其他方式相助与他报仇的帮手。 分析做了这番最为缜密的推测与否定后,苏家便依旧有条不絮的筹备苏大和苏三的婚事,苏大和苏三于同一日成亲,取双喜临门之寓意。 且此次苏家大喜日,也可作为引蛇出洞的一朝布局,若那小药童真有心想要为他丁家报仇,那么赶上苏家这大喜日,也可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毕竟人多眼杂,下毒又是防不胜防,成功的几率极其的大着。 若苏家这次大办喜宴安稳无恙度过,那么便可有大半把握排除小药童已潜入云琅,从而缩短搜找范围。阑 风雪,再次遥遥而至,刚至冬月时节,已然是好几次鹅毛般的飞舞。 今年这个冬季似乎是格外的冷着些,可这天气冷归冷,它依旧阻挡不了云郡今年的喜气洋洋,一大名门世族与一大将门世家同荣归故里的新起之秀苏家的结亲,一堂缔约。 苏、柳、赵三家一并商榷,请得德高望重的惠善大师卦得一日黄道日,五日后就有第一个宜嫁娶之吉日。 且从天象观得,虽高空风雪飘摇,但当空已泛起白,次日或后日必乃一日大晴天,刚好可消融这场风雪,再过两三日,风雪彻底被冬阳消融干净,刚好赶上宜嫁娶之吉日。 此外再有之大吉日就要到腊月中乃至翻年了。 腊月里日子也是大好之日,但思虑到那小药童这个隐患,还是宜早不宜迟,便将时日定在了五日之后。 苏、柳、赵这三家皆非寻常人家,孩子们的聘礼与嫁妆早早已妥贴,距离大婚时日之长短,与他们来说,也并不觉五日时是否有些紧迫。阑 敲定了这大日子,婚事方面的筹备也都剩细枝末节,尤其最为注重的还是酒水方面,下毒多半会入酒水之中,必须要保证酒水绝对安全。 后厨采买这一块,本来苏娆打算要亲自负责,但在这冬日里,云霁的身子骨 又羸弱,又不时咳喘起来,苏娆一心难以二用,忧及她顾及云霁会粗心大意,采买之事便由了苏四来负责,确保大婚日酒水无恙。 苏四负责酒水采买,竹先生让他的女儿同苏四一起,如此可确保安全。 此次竹先生前来,随同一起的还有他的女儿宁晚月,他这女儿自小喜钻研毒道,此次出行将女儿带着身边,也为尽快追踪捉拿住小药童。 一日间风雪,至次日早虽未有停落,但风雪飘摇的小了,天空之内的白也愈发敞亮,瞧来午后风雪许就会停了。 至午后,当如惠善大师所观得天象,刚用罢午膳不久,遥遥风雪停下。 风雪停落,一目望去眼中皆乃白,白的耀眼,白的刺目,在眸底晃出白晕之色,渲染了眸光,却未曾再现那白中印红,血染雪的难挨景象。阑 今年这冬日飘雪景象,苏娆的内心真正感受到满目入白的银装素裹。 往时她从不曾会想,在她眼底心底的冬日雪景也可以是这样的美好。 她曾有过仅一次的动容,还是在山间村外与皇弟的不期而遇,而今她已可以彻底接受,接受这样雪白的美景。 真好。 嘴角弯起的弧度,那双桃花明眸四周更绚烂出天然自带的胭脂之色,也只在身旁之人实难以压制住咳声,借口离开一二时,她面上笑容才会消无,眉眼之间升出愁容之色。 云霁之病症,她原以为在她刻意照料下,他已然可以站在阳光之下,可当今年那第一场冬雪来临之际,夜半间他悄然离开娆湘阁,再一次的意识交叠,他想要抹杀阳光之下的他的那份心思依旧存在,且不知因何缘故,他愈发讨厌了真正的他。 这一点,苏娆怎么思来都难以思透,究竟是她哪里做的不对,在哪里忽略了,才让他又生出阴暗之意。阑 心生阴暗,次人格又与主人格针锋,也是他为何又会压不住了咳声,本已大好的身子又突然羸弱的原因。 在竹先生未抵达之前,苏娆寻得惠善大师请教,惠善大师多年来为云霁平心静气,云霁这突然的变化他应是了解甚多,能否晓得一二缘由。 在苏娆将她所为道及后,惠善大师思忖再三,苏娆所为并无任何会刺.激到他,而今变化,他也难以观之。 「心中病,本就难以寻常手段医治,往时小友心中恨,当心中之恨越过他本身的意志力,就会变作黑暗的他,这个黑暗的他,支撑他的意念是他心中的恨。 而今,他心中无了恨,支撑他的意念不知不觉变作了女施主,女施主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他的心思,可按女施主所言所为,女施主并未有何错漏处,老衲此番倒也难瞧明。」 这是惠善大师的原话,苏娆的一举一动,可苏娆怎么想也是难以想到她的一举一动哪里不对了,她到底忽略了哪里,直至竹先生抵达之后… 第五百七十二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三) 竹先生前来云郡之后,就入住在苏家,一来云霁居苏家,二来苏家大喜日还需防小药童动手,若住往他处,一来二去间恐耽搁了紧要时刻。 苏家,后院客屋之内,一应用具和竹先生在云霁的清风居内药房相同,苏娆特意让云风一早就已备下着。 竹先生抵达之后,也是惯例先为云霁诊脉一番,一时眉目之间难以舒展,在云霁瞧去他一眼时,眉眼舒展开,也告诉苏娆云霁身子无大碍。 这话,在云霁和竹先生两相对视中,苏娆心中明白,对这样子的云霁,竹先生比她更加能把握其内心。 而后在云霁再一次强忍咳声借口离开之际,苏娆才又来寻着竹先生。 “苏小姐,公子今番变故,鄙人已在惠善大师那里晓得,此番回去族内也请教得老祖一二,老祖有一言,心病,实为精神之病,何为精神之病,既为心中之结,佛家唱偈:人之贪嗔痴恨爱恶欲七罪,皆为人心,心有妄,便生心结,当心中结积压过甚,便会化为病,视为精神之病。 药典下册亦有记载,此之精神病症,或为幼时遭逢残忍苦难,或为某人某物刺.激,至内心难以承受住,便会得心结化心病,一个意识强行分化出两个乃至多个意识,幻化出另外的自己来霸占身躯,耗费精气神,将真实的自己强行如此保护起。” 竹先生的这番言,苏娆更加明白,早前时她就已说与过惠善大师所知,虽说法有所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 随后竹先生又道及,今云霁此番心中变故,他思来,因是佛家七罪中的‘痴爱欲’三罪所引,恨为情替换,心生了妄念,也就生了变故。 此言出,苏娆顿醍醐灌顶,明白是哪里的问题了。 以往云霁心有恨,所以他衍生出来的寒漠尘,满心冰窟,嗜血杀戮,现在恨消失了,她对他的好反而成了他的妄念,妄图霸占她,独属于他,即便是他自己,他都不要分享。 惠善大师他不曾有瞧明这本该他这个佛家大师最能瞧明的一点问题,也乃惠善大师为出家人,出家之人,讲究四大皆空,因情爱所出病因变故,于惠善大师来说,自是不比竹先生这位俗家医者能瞧的明白。 “苏小姐,公子之沉珂皆由心生,当由心灭,以宽和之法,疗效虽有,却易生变故,难以把控,最彻底之法,当以祝.由之术,引其心魂入梦境之内,至过往,刨其心中伤,挖其心中痛,才可拔除其心中结。” 此乃宁氏药典下册毒典之内记载医治精神之患的医术祝.由术,但因此医术救治方法特殊,为不晓之人浅薄认知是诡谲摄魂,乃阴毒之勾魂手段,家族也就将其列为了心毒之术,列入下册毒典之内,轻易难以习得。 “此法虽有风险,但可根除病源,若要彻底医治好公子,非此法不可。” 祝.由术,实不过就乃催眠,将其送入幼时所受创害之时段,刨挖其内心之伤痛,才可看清看明他而今所得美好,是继续沉浸在伤痛之中,还是选择抛却伤痛,珍惜他的未来,所有的选择皆由他自己做决定。 此术,在苏娆看来它不止是有风险,是更残忍,不到最后,她绝不会用。 这是苏娆曾说与惠善大师和家中人她的决定,也是她现在依旧坚定告诉竹先生的决定,云霁经历的残忍一次就够了,她不能自私的让他去经历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无数次的重复,这对他太残忍了。 “娆娆,在想什么。” 耳畔一声轻柔,注目满院雪景的那双桃花明眸被一只细腻的玉指遮挡。 苏娆内心回及与竹先生的一番谈话,在云霁眼中看来,以为乃苏娆因院中雪白,又忆起那年除夕的血染雪,便如此遮挡了苏娆眼中的雪色。 眼前这么突兀的陷入黑暗,可却令苏娆的心悸动,身旁这人就是他,只是他,无论他怎样变化,他都只是他,他早已是完整的他自己了,只是他的内心还有点滴抗拒罢了。 总归会有别的温和办法,她总归会让他站在阳光下,抛却心中这点滴恐惧,她不会让他再去经历曾经历过的那些残忍,那个不堪回首的容骁。 拉下来云霁的手,苏娆拉着他踏入雪色里,厚厚一层雪,就扫出了一条路,院内其他地方还没有清扫。 “我早就已经不惧了,不惧再见血染雪的场景了,云霁,你别再这么小心翼翼呵护我了,我可是苏娆的,苏家的女儿从来只会迎难而上。” 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苏娆嬉闹的直接揍了云霁的月华大氅上面,以如此方式告诉云霁,她非瓷娃娃。 上好貂毛制成的大氅,雪印上面,留下一团雪痕,云霁垂眸望去身前,神色有些许恍惚,恍惚的让他这一双眸内又生出来一刹空白之感,却也只这一息,便恢复,无有察觉。 云霁蹲地,也团出了一个雪球来,将雪球团的圆圆的,凝视去笑看着他的苏娆,忽而,隽美眉眼绘出芳华。 “来而不往矣,那娆娆可要小心了。” 修长玉指间那圆圆的雪球嗖的一下飞来,准确落了苏娆的小裘上面,同样印上一团雪痕,陪苏娆嬉闹了起。 因身体羸弱缘故又微微泛白的那副玉颜,只片刻活动便白里透出了红。 苏娆瞧着,瞧着云霁如此富有生机,那个淡然如月的他,那双凤眸之内溢出的风华,内心幼稚被她释放。 这样的他只让苏娆欢喜,虽心中已明问题出在何处,但苏娆还是选择依旧如此待他,只是她不会再悄无声息做事,她会在恰当的时机下把他的病症坦然于现在的他,他就是他。 打了雪球,还堆了雪人,再次感受如此生机氛围,难言语的喜悦感。 午后风雪停,嬉嬉闹闹着又一时过,待闹的满身都是雪色后,才让仆人们来清扫了院内被踩乱的积雪。 一个时辰左右,娆湘院内的积雪被扫干净,只留下两个堆积的雪人,在第二日又一日晴空里慢慢消融。 已过两日,五日后大婚,也就剩下只三日了,酒水的采买也已备得差不多,苏娆便去寻着了下宁晚月。 入着府门内的每一批酒水都是苏四亲自联系了酒楼,运来苏家的一路上宁晚月也半步不离车旁,负责抬进酒水的仆人们也都是苏家忠心的家仆,绝无有着半点的疏漏之处。 四哥办事,又有宁小姐在旁相助,苏娆自然放心,此番前来寻宁晚月,是苏娆想再拜托宁晚月,在酒水之中下毒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可忽略了空气之内的毒雾,小药童训有药鼠,他对气味必敏感,难保他下毒的手段就只作用于酒水之内。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三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四) 夜幕,携以星辰,于夜空之上勾勒繁华。罆 后院,客屋之内,烛火燃,映耀如白昼。 “苏妹妹思虑周全,苏妹妹此番提醒阿父也有交代晚月谨慎,在控毒解毒这些方面,苏妹妹但请放心即可。” 抱手握拳,宁晚月这女子,从面上瞧来她文文静静,随了她父竹先生,一身素青,素雅可亲,可此番应承又有着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干练。 柔中带刚。 “那便劳烦宁姐姐。” 竹先生的女儿,初次见得之际苏娆唤其一声宁姐姐,这是对竹先生的敬重,也是苏娆对宁晚月的亲和,宁晚月也回以一声苏妹妹,姐妹相称。 拜托了事,又闲聊几语,苏娆便准备告辞,刚欲离开,宁晚月唤住她。罆 “苏妹妹且慢走,姐姐这还有一言他话。” 踟蹰一息,宁晚月还是向苏娆道及,关于云霁之病症,她在老祖宗与阿父谈话中听得一二,她族祝.由之术奇妙无穷,绝非无知世人浅显认知,乃诡谲摄魂之术,阿父有言,施展祝.由之术,再配合惠善大师佛法平心静气,成功几率可达八成。 “苏妹妹,非姐姐多嘴,医者仁心,此病变幻,迟则恐生变,为云公子好,苏妹妹还是与云公子坦言商榷。 姐姐虽与云公子认识只短短日,但从阿父口中多次听的云公子之人,他若知晓有法可解他之沉珂,我想他会尝试,即便会冒着风险。” 宁晚月虽自小喜钻研毒道,但她为宁氏女儿,她之医道不会因她研习毒道而受到影响,医毒本就为一家,无论是习医还是习毒,都是为了解世人病痛,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宁姐姐之言苏娆明白。” 苏娆知道,她也理解宁晚月这番多嘴,也不会觉得宁晚月最后的一番言辞,是说她对云霁的了解还不如她这一个只相识短短日之人要了解。罆 宁晚月的一番劝说,她只是单纯的如她自己所言,只是她医者仁心。 “苏娆亦懂云霁,他之沉疴,苏娆从未曾有瞒了他,亦曾有坦言相告过,只是现在的他自己与自己较了劲,若不寻得一个恰当时刻,他会更加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会觉苏娆在乎之人不是他,若生此想法,他会妄动的。” 面上并无有半点因宁晚月之言而不愉,苏娆笑着轻微勾起一个嘴角来。 “苏娆从未将他视作两个单独个体,他就是他,只是性格与生活中各种习惯不同而已,每个人的内心中其实都是有着潜藏起的第二重人格的,不同人格的出现也只是因针对于不同的事与人,如我,亦如宁姐姐。 宁姐姐所认识的我,现在站在宁姐姐面前的苏娆,她就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她从恶到善,每一步都走的艰难,艰难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心底的第二重人格把控,放弃自我。 而我认识的宁姐姐,与宁姐姐虽相识不久,宁姐姐更秉承着悬壶济世,医者仁心,但对于背叛家族的旁支,我想宁姐姐也曾心有动着吧! 身而为医者,医者仁心,并无何不对,但医者的仁心,该作用在同为仁者之人的身上,救该救之善人,行该行之医道,若救一人而害百人,那么这医者非医者,而乃刽子手,这便是人心善恶,亦为人之性格,性格所致,善与恶皆一念之间。”罆 宁晚月自问,她之医道,在家族熏陶之下,她早已能窥得医道之根本。 身而为医者,无论何为,皆当秉承同仁,以一颗怜悯之心,本着悲悯之意,行走大道之间,悬壶问世。 可此番,听之苏娆说出来如此更为深奥之医道根本,无论医者与否,人之善恶皆为心中所想,人之性格。 宁晚月震撼,震撼苏娆对医道的认知,久久难以平复,至苏娆告辞,她还有些难平复心神,错愕着文静的双眸。 如她一般者,还另有一人,因久等苏娆不归而寻过来的云霁,他尚未踏入客屋,未曾有走近,已听得苏娆之言,只是他所关注的唯有苏娆前面的那几番言,与他有关之语。 “我…我就是我,娆娆,原来你早已察觉。” 未曾与苏娆见了面,在苏娆出来之际,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躲避起来。罆 有些恍惚的眸子,凝望已走远回去娆湘院的苏娆,而今再不喜着红衣,一身云霁最为喜好的月华之色,在外所着御寒小裘也乃月华之色。 比起着红衣的张扬恣意,着月华之色的她,锋芒皆内敛,舒逸柔丽。 定定凝望许久,眼底的月华之色忽然间变得模糊起来,模糊的在眼中生出好几道娆娆的身影,身影太过虚幻,虚幻的更与夜幕重叠在一起,他找不到哪一道身影才是娆娆了。 “我就是我,那娆娆口中的我就是我,是云霁,还是阿宵,寒漠尘只是寒漠尘,寒漠尘从来都不是云霁,不是云穆皓,他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云霁,他唯一想做唯有娆娆的阿宵,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奢望了吗。” 溘然,闭上眸,更手堵住了自己的眼,才让眼底的虚幻全部消失不见,也将他心中的娆娆如此遮挡了。 但也就只短短这一刹,眼底再一次透亮,他也放下手,睁开他的眸。 入目无了虚幻,亦无了走远的那道身影,苏娆回去娆湘院,已看不见了她,可她早已被他烙印在内心底,在他圈出的光芒中小心翼翼呵护起。罆 “娆娆既心明通透,那此刻回去若是不见云霁在着,怕是要担心了吧!” 嘴角,忽而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玉指揉上眉心,化开眉眼间的阴暗之色,迈步,从另一条廊道绕了过去。 至娆湘院外,比苏娆早了半刻时。 安静驻足。 那双恢复了黑曜石光泽的凤眸之内,再映入那道月华之色,娇倩身影,不再虚幻,在见着他如此在外等候,她当即步伐匆匆,提起裙摆加快了脚步,小跑归来,停在他面前。 “天这么冷,怎在外等着,也不捧个手炉。” 刚握住云霁的手,就感觉手心一股冰凉袭来,冰的她自己本就微凉着的手感觉更冷着,心间一霎酸涩感,又心疼,他这是在外等多久了。罆 忙双手握住云霁的双手,给哈了气。 “娆娆,没等多久,本是想去寻娆娆,可走至半路,又觉自己过去恐扰了娆娆与宁小姐说事,就半路又折返回了,刚到院外,娆娆也刚回。” 反握住苏娆也微凉的手,直接将苏娆整个人连同着小裘一起包裹进他的大氅里,上好毛皮所制,内里极是暖和,可比苏娆哈气暖和的太多。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五百七十四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五) 自皇家迁都至琅京后,十余年过,云郡再次迎来曾为诸侯国郡地时期之繁荣盛况。 人喧马嘶,络绎不绝。 华贵车舆,一辆一辆自远处官道而来,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至云郡。 距苏大和苏三大喜还有一日之时,远方的恭贺之客已与这早一日先入郡内,次日便不会赶不及上门送礼。 各大高门贵胄之家,难得借着此番苏家儿郎们与赵柳两大世族的小女娃大婚之喜,正大光明齐聚云郡一堂,不用思忖他们的汇聚会否令新皇忌惮各大世家势大,威胁皇权。 只因赵、柳、苏三家结亲之事在琅京朝堂之上掀起的针锋,新皇从未曾有表露出过任何忌惮的心思来。 从最初苏柳两家结亲,朝堂之上针锋,新皇未表态,到过后又传来苏赵两家意欲结亲,且嫁与苏家儿郎之人还乃先皇罢黜身份圈禁云郡的七公主。 这事一出,各部大臣针锋之余,心中也崛起一股他们各自尚未曾有所察觉的胆战心惊。 直至他们在朝堂之上有恐有护来来回回几番争执,新皇却依旧未有任何忌惮心思表露,也未有何动作阻拦苏赵柳三家大婚,霎时,朝臣们才察觉,察觉了各自心底那份寒颤。 不寒而栗。 或许苏家与赵柳两家的结亲乃新皇他想要看见的。 大将军王府苏家,大将军王苏老将军,跟随云王披荆斩棘共同创下云琅一国之荣,又为瑜皇尊长者之尊,他身有赫赫战功,为两朝元老,却在功成名就之后,毫无半分留恋,挥一挥衣袖,潇洒的辞官回乡。 这样的苏老将军,他虽为粗犷武将,却更为朝中清流,今番与云郡百年武将之家柳家结亲,于新皇来说非苏家图兵权,而是新皇以苏家控柳家,苏赵两家联姻,又为皇室血脉,更乃把控云郡第一世族赵家。 拿下云郡,才是彻底的拿下琅京,拿下整个云琅,真正的坐稳坐下椅。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今琅京之内的世家望族、高门贵胄,乃至各个州县之内实权者,其根大多在云郡。 虽琅京为京都,但云郡才是他们的根,扎根了百年乃至数百年的根基之地,非短短十余年就会根系腐烂。 云穆靖想真正坐稳朝堂,不止要把控住琅京,更为重要之地实为云郡,唯有得到云郡各大世家望族的臣服,他才能真真正正成为令所有朝臣皆臣服的君王,霁月世子的选择不会错,他选的皇位继承者更不错。 今,云郡一文一武两大百年世族皆臣服新皇,又有新皇所册封逍遥王驻守这云郡,那么,其云郡内各三四大望族便会观望风色,亦步亦趋,从而令云琅各个州县枝附影从。 此番苏赵柳三家大喜,便乃其他各大世家州县观望风色之最佳时机,观望新皇之手段,先恩威并施以收服废太子门下臣,今又能令赵柳两家臣服,他们这位新皇手段绝不容小觑。 因而,只短短一早间,来者之多,比之定亲宴之日时已是只多不少,至午间后,来者还未止,还在一辆辆入城内,可见的此番云郡之盛况。 除此各大世家望族来客外,还另有一些闻风而至的其他州县的商贾们。 乘此番云郡两大世族与从琅京荣归的曾大将军王府苏家联姻,他们一个个窥的大商机,便也匆忙赶至,若能乘此番时机攀上去那一二大户关系,对日后家族的起势可是不小助力。 整个云郡之内,一时间人声鼎沸,至酉时正,更是达到了空前绝后。 自酉时正至天明,三日之内云郡将无宵禁,灯火昼夜通明,锣鼓喧天。 无论这些外来的商贾大户,还是云郡的贫苦百姓,皆个个喜上眉梢。 商贾大户者,可以此三日时机结交高门贵胄,通达商途,提升地位。 贫苦百姓者,可有三日流水之宴,不用花的一分银钱就能食到美味佳肴。 三日流水宴,此乃富贵人家嫁女娶媳的传统习俗,赵柳两族更为云郡之一二大世族,自是更大操大办,以此彰显他们世族名望,乐善好施。 这三日流水宴,贫苦百姓们可食得往年里只有在新岁时节才舍得花银钱给家中小娃们买着的珍馐佳肴。 甚着,有些百姓一辈子都没吃上过一口。 可是现在,他们有三日的时间敞开了吃,吃多少有多少,不用抢不用偷,只要排好了队,就能吃的上。 尤其那些常年以乞讨为生的乞丐,世族大喜,三日之内郡城之中不得有乞丐乞讨,苏家便在郡城城门之外也搭建来流水席,入不了郡也可吃到三家大喜之宴,都能沾上喜气。 赵柳两大世族在郡城之内大摆三日流水宴,苏家自也是要入乡随俗,且他苏家儿郎娶妻,又如何能只让赵柳两家摆起流水宴,苏家却不作为,于是,这城外流水席便由苏家摆起。 规矩与郡内流水宴一样,都排好了队,一个个都有的吃,若是闹事想要多抢些吃的,一个老鼠害一锅粥,吃的没有了,城外三日流水席取消,想要安心吃好三日的,就都彼此不要闹,更不要抢,人人都有份。 这些规矩,在今日这初日流水宴摆起之前,逍遥王就给云郡的官府衙门下了令,直接发告示张贴在各大街小巷和城门之外,又让衙门里的衙役们挨家挨户告知,让云郡百姓和郡城之外破庙中蜗居的乞丐都晓得。 世族大家里施恩了,家中小辈成婚,送上新人喜气,明日酉时正都领了家人去大街吃流水宴,城外也会有流水席地,都沾沾新人的喜气去。 逍遥王如此下令,又是告示又是衙门给不识字儿的贫苦百姓挨家挨户告知,连乞丐都能享受这番好事。 这可乐坏了。 于是,云郡的百姓们一个个的天还没亮就领了全家来了街间巷道里。 翘首以盼。 赵柳两家府外的两条侧街,街间巷道酒楼全被赵家包下,食斋被柳家包下,左右各有一条长龙的流水席。 在早间日出之际,流水宴便就着实准备了,酒楼食斋里的伙计们有条不紊的备宴,赵柳两家也都安排了仆人和士兵,协同衙门在三日流水宴里维持好街上秩序,若有寻衅滋事者,一律抓了衙门关起打板子。 吃食陆陆续续入锅熟,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哪一样不是精致的珍馐美馔,尚未开宴,只是鼻息嗅来,美味飘香四溢,馋的一个个咽了口水。 有那小娃们已忍不住的想要挣脱了父母的怀抱,喊着馋,父母们忙忙捂上他们的嘴,要是哭闹,惹了贵人发火,可就吃不到这些好吃食了。 在这话下,娃儿们一个个赶忙乖巧起来,只是依旧直勾勾的伸长小脖颈,口水更是自那被寒风冷的都通红的小嘴里流着出来,望眼欲穿。 摆起的流水宴,每一桌还架起着一个火盆,火盆烧的旺盛,寥寥青烟飘逸空中,于寒凉冬日里添去暖意。 街间巷道里如此,城门外空旷之地搭起的流水席地,亦燃着火盆取暖,且大锅就架在席地处,炉火燃的更是旺盛,饭菜热气腾腾的出锅。 这等待遇,这等美味,饿的早已前胸贴了后背的乞丐们更是个个早已馋的摩.挲了手心,若非前有早定好的规矩,又有军中将士左右长枪笔直站立,维持秩序,怕是早已乱起。 第五百七十五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六) 何为三日流水宴。穟 大喜前一日酉时正开第一宴,晚间摆宴,为初宴,翌日大喜之日开第二宴,全天摆宴,为全宴,大喜第二日开第三宴,早午摆宴,为末宴。 此三日开宴,既为三日流水之宴。 酉时正至,流水席开,在当啷的锣鼓喧天中,随着高墙之上一声开席,三日流水之宴,第一日初宴开。 根本无须去争抢,每一桌上的分量极足,用完一桌添一桌,如流水般源源不断,最开始时还是狼吞虎咽,大块朵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个摸了肚皮儿打起饱嗝来。 即便这城外之地,乞丐们都难得露出满脸餍足的表情,吃饱喝足后也不离开,席地闲话起来,这里有吃有喝还有火可以取暖,可比他们蜗居的四面皆露风雪的破庙好到不知哪里去,一个个闲谈各自所知的八卦,八卦听风之言,说什么的都有。 说道即兴之处,还会不怕四周那些守卫的将士们,在将士们也好奇他们所言八卦之时,一个个吐豆子般的炫耀了他们的消息灵通,那有时可比官府还要灵通,知道的还要多。 「乞丐消息灵通,三日流水席间若有那陌生之人混入,必定一眼就瞧着清楚,我们便可在第一时间拿下。」穟 夜幕阑珊,灯火通明,郡城城墙之上,架起的火盆之内火光亦燃燃。 身着月华大氅小裘的两人,注目城外大肆向将士们炫耀各自神通的乞丐们,他们之消息灵通,确非大话。 这也是苏家此番在外摆起三日流水席的一个目的。 以人群桎梏小药童行迹,即便他已然藏匿于云郡,也无法轻易出手。 引蛇出洞,若蛇真出了洞,那三家摆起的流水宴,无论城内还是城外之人皆汇聚一处,他一人若独行,必将暴露在眼下,若混迹人群之内,也会为城外这些乞丐和把守流水宴的士兵们盯着,一旦他生有何妄动,第一时间就可发现并将其拿下。 「此番所来贵胄诸多,实乃超出估算,若那小药童已然潜至云郡且藏匿,绝不能给他暗中出手的时机,难找寻,只得令其难以最大程度出手。」 桃花明眸,于火光之下再眺望远处官道之上还有赶来的马车,心中不可松懈,这次大喜,前来恭贺者之多完全超出他们的预计,尤其是赵家那边的来客,上门巴结者诸多。穟 她苏家这边虽也不少,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可赵家,各个州县皆有来客,无论是出于赵家第一世族之名望,还是贵为一***的太后。 赵舒璇这位先皇之舒妃,在其子二皇子霁月世子得先皇传位圣旨册封为云琅新皇时,她理所应当就已贵为太后,后霁月世子尚未正式登基便病没,禅位于七皇子,七皇子亦尊其为太后,且受封母后皇太后,以皇后之尊,册封其皇太后之位。 …. 此之尊位,整个赵家因此一跃为琅京第一大世家,虽二皇子霁月世子未得承袭皇位,赵家终是未成为真正的新皇母家,可七皇子念及与霁月世子之兄弟情义,赵家等同为新皇母族,其地位之拔高,趋炎附势之辈只多不少,上门巴结者络绎。 「水往低流,人往高走,巴结当权者本就乃人之谄媚心性,何况而今,赵家与苏家结亲,且结亲之人乃被皇伯父罢黜圈禁在此的七公主,阿靖这位新皇对此又并无有任何反对,那各路之人自然而然便蜂拥而至。」 握着苏娆柔荑,连同他手中的汤婆子一起包裹,云霁与苏娆离开城墙之上,寒风凛冽,待久了恐受凉。 云霁所言,苏娆也明晓。 面子活而已。穟 云穆靖忌惮赵家恐为第二个姚家,刻意提拔殷公侯府,留废太子之小儿养于云王府中,如此一番操作下,赵国公如何能不 识趣,他必须识趣,否则赵家离灭门下场也就不远了。 站得高摔得重,她苏家乃前车之鉴,姚家的灭门更殷鉴不远,赵国公全程参与其中,又如何能不趁早防微杜渐,只是他一生追逐家族荣耀,要他急流勇退,不可能,他不会如她苏家一般隐退,只得想他法。 所以,他盯上她苏家,以此以退为进之法,拿她苏家向新皇表忠心。 赵国公表了忠心,云穆靖也接了赵国公的这一份忠心,那云穆靖自然也要给赵国公这点体面,满足赵国一生追求的那一份虚妄的家族荣耀。 可是这一份给予的家族荣耀之下,是否隐藏着捧杀,就不得而知了。 「赵家如何,三哥所娶只是云落菱这个人,即便被废身份,可她依旧乃云穆靖同父异母皇妹,并非真乃赵家女,若日后,赵国公被家族欲望蒙蔽双眼,若想以云落菱将我苏家牵扯进去,爷爷他第一个不会答应的,绝不会让赵家累及到我苏家。」 走下城墙,苏娆与云霁并肩漫步在无有搭了流水席宴的主街巷道上,对赵家而今鼎盛,也只因着此番来客超出他们预计而聊及这么几语,便不再继续言说此话题,又说及事关小药童之事,他们在三日流水宴的布局。穟 至于赵家最终是好是坏,谁也难以预料,就目前,赵国公他头脑清醒。 三日流水宴,为防备小药童若真动作在酒水之内下去毒,每一桌燃起的火盆之内皆添加了宁晚月自己炼制的解毒药剂,可解得八成之毒。 制毒之原料无外乎乃蛇虫鼠蚁和各类植物系毒草,而世间万物自来相生相克,有毒物自就会有解毒草药。 有人将这些毒物炼制成祸害他人性命的剧.毒,自也就有人炼制出解毒药剂。 无毒者,嗅之无碍,且还可祛除一二体内常年劳累过度所残留沉疴,中毒者嗅之,解其八分毒,性命无忧。 此乃宁晚月将解毒药剂拿出之时说与苏娆之言,此为毒道之至高境界,毒药可为药,以毒攻毒,解药亦可为药,以药解毒,以药止病痛。 宁晚月毒术之高超,不在于炼毒下毒,而在于炼毒解毒,真正将毒用于治病救人之上,此为毒道之根本。穟 流水宴上的安全,只需防于酒水之内被下毒,与空气之中下毒无须防范。 一来寒冷冬月寒风飕飕,毒若以粉末下在空气中,尚未吸入鼻息之内已为寒风吹散,中毒到要命的几率并不大,二来火盆之内添加的解毒药剂,药剂随着火蒸发后便会融与空气之内,从而达到驱毒的效用。 苏娆他们真正要防范的是小药童若动作,在府内出手,无论在她苏家还是赵家或柳家,一旦府中来客中毒身亡,皆乃贵胄,何以善罢甘休。 这才是苏娆和云霁他们最要警惕之事。 要确保来客绝对安全。 喜欢公主总是被迫黑化 落雪悠莲 第五百七十六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七) 夜晚的云郡,三日夜无宵禁的郡城之内,至少可三辆车舆并排走过的主街之上,一长串的红灯笼高高悬挂于各个屋檐之下,红艳似骄阳。 夜色下,来来回回的车马,车轱辘碾过街道,在已然雪色消融的路面上不会留下多少痕迹,亦无灰尘,就只在驶过路人身旁时,带来的寒风撩动路人的衣物,为之摇曳一下。 并肩走在主街道上的苏娆和云霁,二人的月华大氅小裘也随风飘扬,漫步冬夜星空下,一路走回去苏家。 期间,二人小声聊及话语,确保在大婚三日里任何可能发生的祸事都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无有疏漏。 “小姐。” 正聊着还有无疏漏,如此一声急唤自前方传来,随后,急促步伐寻着他们二人的依影,出现在视线之内。 立即,苏娆心间一促,那双桃花明眸之内油然升起沉凝,难道已出事。 云霁,亦眉角一动。 依影大步过来,他如此急促而至,果然是出事了,却非与小药童有关,而是赵家,确切来说是赵莲馨。 赵莲馨死了。 就在两刻前,依影和依素看守的东门之地,在已至夜里还陆陆续续赶来的华贵车舆中,有一辆牛拉车,老黄牛拉着一木板车的柴草回来。 虽世家大族摆有三日流水宴,好吃好喝,但还是有汉子们外出去山里砍着柴草,毕竟不能只为三日好过就犯懒,三日过后他们还是得要过活。 所以今日有百姓外出,并无何不对,直到汉子赶着牛车过来东城门口,柴草上面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这么一个人,又是在苏赵柳三家如此大喜时日里,可就有事出了。 守门的立刻上前查探,将汉子和那受伤之人围起来,结果一查之下,乃赵家的仆人,有赵家府牌为证。 依素和依影也上前一番查,依素认出受伤之人乃舒兰。 虽舒兰满身是血,血更混合着发丝黏了半边脸,又已被冻的唇角发青发紫,但依素还是认出了舒兰着。 毕竟苏娆几次与赵莲馨为云霁争锋时,舒兰和依素各自陪着自家小姐身边,对舒兰熟悉,依素不会认错。 舒兰乃赵莲馨身边丫鬟,赵莲馨被诸暹遣回云琅,是去琅京,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云郡,还受如此的重伤,是遇见了何事,且为何只她一人被那汉子砍柴时发现救着,赵莲馨人呢。 依素心中刚有此疑问,因知晓舒兰乃赵家丫鬟的守卫,他已是立刻禀报了守卫这东城门的他们的头儿。 这头儿,偏巧不巧乃赵家旁系一娘家兄弟,听手下说这事,立马过来。 舒兰也瞧见着,奋力的瞪大着眼睛不让闭上,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伸出满是血色的手,抓住那头儿的手臂,只沙哑的哭泣了一句小姐她死了,便无力的落下手,再没了力气。 赵莲馨死了,她怎么死的,尸体又在哪。 舒兰带来这等晦气事,在此刻还是件大事。 明日就乃大婚日了,却在大婚这前一夜里,生出这样的事,岂只是晦气,怕是弄不好会坏了苏三和云落菱的婚事,明日的大婚难以成了。 苏老将军知晓后,当即亲自赶去了赵家。 依影也才寻着苏娆和云霁,告知此事。 “赵…莲…馨…” 一息粗郁气息,苏娆拉云霁立刻也去往赵家。 赵莲馨生死如何,苏娆才不在乎,她是生是死于她无关,只是若因此坏了她三哥的喜事,苏娆就气怒了。 “娆娆,此事怕是…” 至赵家府门前一条街,云霁先拉住了苏娆,沉吟这一下,还是道及了他心中的一番通透,早在诸暹国那边平定内乱之事传来那时,在暹毅迟韶放出侧王妃谋害他正妃那番言之时,他心中就已有的一份猜想。 此前不想告知于苏娆知,只为心中醋意,心中那个黑暗的他虽然还是不肯接受了他,但到底是让他有了通俗的情感,一种心醋着了的情感。 “毅亲王待娆娆之心深情,他以赵莲馨为局,为娆娆祛除在他诸暹那最后的一点隐患,赵莲馨便不可能活着回来,否则她必然会将她所遭受的一切罪难都加注在娆娆的身上,包括她曾对霁月世子那份爱而不得,如此多番屈辱,她对娆娆的恨,若活着,必然会成为一个极大隐患。” 可毅亲王若是出手,又如何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舒兰给逃脱了,而且本该去往琅京的她们又为何会出现在云郡,这其中必定有他事出,生出了毅亲王始料未及的变故。 今他们尚不知何变故,且这变故之内毅亲王又是否再有参与了其中,若他有参与着,今舒兰活着回来,若多言上些何话,怕于毅亲王不利。 毅亲王待娆娆深情厚谊,诸暹内动刚平息,若毅亲王为娆娆再出事端,他们不能如诸暹内动那时再次置身事外,让毅亲王一人去解决所有。 “暹…毅…迟…韶…” 暹毅迟韶为苏娆最后所做,苏娆此前从未察觉晓得,此刻云霁如此开口,苏娆一时发愣一下,怔怔神色。 暹毅迟韶之情意,她感受亦感激,可她只一个人,且她早已心属一个人,即便再怎么对另一人心有动容,也仅仅只是那感激之下的动容。 一腔深情必须辜负,且必须辜负的决绝,毫无半分让其觉得还有谋划的可能在,否则他们三人都会为此受着伤害,甚者因他们这小小儿女私情上升至家国天下,祸起萧墙。 她也是绝不可能会因暹毅迟韶若动作就与云霁别离,她更不可能会为任何男人随意摆布,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若想着拿捏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最后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她赢着,再无第三种结果。 “暹毅迟韶的能耐,他若真杀赵莲馨,他既让赵莲馨活着离开诸暹,就有绝对自信她不会活着抵达琅京,现在赵莲馨死了,舒兰却出现在云郡外的山林之中,这其中之变故…” 对暹毅迟韶那份深情的再次动容,也就这么一时,神情便恢复如常。 苏娆以最为沉着的头脑,思忖了赵莲馨死亡舒兰却出现在云郡这个变故之缘由,其内里究竟会有着何事出。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七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八)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第五百七十七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八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九)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第五百七十八章婚前又出闹心事(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七十九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十)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第五百七十九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八十章婚前又出闹心事(十一) “王爷,云琅那边会是何人也欲除赵莲馨,我们之人与他们那么碰面,虽彼此未有探究身份,但难保过后不会有人查知。 虽赵莲馨之死竟为那般意外,我们之人未有出了手,但云琅世族贯来深沉,若云琅赵家并不信此为意外所致,有心探查,若为那方之人先查知,嫁祸于我国…” 夜半间,一收到消息,事出此变故,漠鹰当即告知毅亲王,对于对方之人身份可需有所防范,他们是否先查一查,以防万一,先做准备。 “不必。” 仍乃守灵殿之地,毅亲王为兄长守灵,非只短短四十九日,而乃三月之久,今为最后一月,今夜为最后一夜,待得傍明之际,启程回京畿。 最后这一夜,他亦如送皇兄与侄女入皇陵之后守灵一般姿态,负手后背,驻足这灵台前,告别皇兄侄女。 对于漠鹰所防范,并无须,即便他真杀了赵莲馨,也都不必防他人知,未在他诸暹境内身亡,那死在哪里都与他诸暹无关,何况今竟那般意外亡故,那就更不必多防范什么。 两国之间和睦共处,无任何实证,怎会因一和亲郡主之亡便不顾两国邦交,且这和亲郡主还是杀害他爱妃之罪魁祸首,云琅又何以有脸面找他诸暹不是,他不找事已是恩德。 再者,而今云琅皇者云穆靖此人,对云琅赵家,想必他更多是有所防备,赵家教出的女儿,为和亲郡主却心思那般歹毒,这更损及他云琅脸面,赵莲馨死亡他必亦乐见其成。 或许,此一番与他一样出手之人就为他所派。 云琅国中,能在赵家的眼皮底下欲除赵莲馨之人,除一国之君能做到,还有谁可轻易办到,且还是那么肆无忌惮派出人手,多半是他无疑。 毅亲王有九分肯定,且肯定无疑,漠鹰当即心中了然,他们王爷所言在理,如此,那便无须防微杜渐。 “王爷,一切已备妥,王爷该归京了,再不归,朝堂之内终将生怨言。” 傍明至,严冽将军入内,车马已妥,请王爷归京。 三月守灵,毅亲王登基之事还耽搁着,这三月以来,在毅亲王那次“过后再议”之沉言下,朝臣也不敢再前来催促,唯恐不慎惹怒毅亲王。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云琅与澹梁两国已然百废待兴,尤其澹梁之国,新任澹梁之皇整动军中,俨然学以云琅之治军,改柱张弦,矫国革俗。 澹梁本就为文道之国,以仁治治理国家,国名远扬三国内外,今加以治军之策,长此以往,文武兼备之下,其国势必不可挡,与云琅不遑多让。 而他诸暹至今尚无皇,这如何是可,只得几次三番至严冽将军府邸,望严冽将军劝诫王爷能以国事为重,为先皇守灵,三月久,已足够了吧! 诸暹众朝臣焦急,于严冽将军而言也唯有相劝,他比朝臣了解暹毅迟韶。 权势与亲情,王爷更重情,王爷虽为权倾朝野的毅亲王,可他所为皆为先皇去征服天下,自己却从未想,今先皇驾崩,留以圣旨,他即便心中再怎么不想接也不得不接手。 “还请王爷能归京,以固朝局安稳。” 暹毅迟韶未有动,好像没有听见着严冽将军前番之言,就那么负手后背驻足,燃燃闪耀的烛火勾勒他清寒面上一半透亮一半阴影,更难以瞧清他之心思是如何,三月而过,人死难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严冽将军瞧着片刻,见暹毅迟韶还未有动,只得单膝跪地,以如此方式再次恭请王爷归京,莫再逗留了。 暹毅迟韶这才有动着,垂眸瞧去严冽将军一眼,步履迈开走近了灵台前,再点三支香,燃了香炉之内。 寥寥青烟起,氤氲一息暹毅迟韶之清寒容色,那一双无有波澜的瑞凤眼,在思及皇兄侄女这一时才再生一息波光,神情间所现却乃寂寥。 虽只短短几年时,但历经世事无常,皇兄与疼爱的侄女相继离他而去,偌大一国只留他一人,如此孤寂。 燃了香,又撩袍跪地,告别皇兄,而后起身大步离开,无半分迟疑。 一阵寒风过间,撩动蟒袍,迭起一抹威势,暹毅迟韶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毅亲王,一国枭雄,傲视群雄。 严冽将军面上神情方一松,眉目更舒展,立刻起身与漠鹰一同大步跟上。 此前心中也有些忧矣,先皇驾崩虽为皇后下毒所致,可其内之种种缘由,王爷心中也有难过去之悔恨。 若非他为皇兄争夺皇位,又何以给容玉儿可乘之机,皇兄或许就不会亡。 可王爷也心明,不争,下场只有死,成为他人脚下堆砌的森森白骨。 漠鹰,因收到之消息向毅亲王进言防患未然,云穆靖这边,早朝刚罢,也有殷公侯府的沐侯爷前至御书房中进言,他与漠鹰生有同番心思。 吾皇刚稳固朝局,掌控整个琅京,得诸臣臣服,若为那批不知之人查知,他们云琅新皇暗中手脚以动曾维系云琅诸暹两国邦交和睦之和亲郡主,此事若为他人晓,恐再生事端。 和亲郡主杀害诸暹毅亲王正妃被休弃遣送回国,此番事,虽过错为赵莲馨,但诸暹单方面将其遣送回他们云琅,本实为诸暹一国给予他们云琅之莫大羞辱,更为和亲郡主自身之大罪过,该罪责加身押解归国。 而与诸暹国,他们云琅也必要好一番交涉才是,和亲郡主所犯之罪责,所有说辞罪过皆乃他诸暹一国言,一方之言,真假与否岂可轻易评定,毅亲王单方面将和亲郡主遣回是何意,这是在落他们云琅的脸面。 可毅亲王对和亲郡主之罪,只言及乃其私心嫉妒所为,未有上升至国家政局中,他们云琅也就不可以此定下和亲郡主之大罪过,亦不可向诸暹一国进行交涉过问,毅亲王意欲何为,反而得默认下毅亲王之作为。 不默认下也得默认下,否则岂非向天下宣告,和亲郡主所为乃他们云琅暗下唆使,杀害毅亲王正妃这和亲郡主,若无其他顾虑在,云琅又何以为此等恶毒女人与诸暹进行交涉。 若是为着他们云琅脸面,可毅亲王也只是以一府后宅之内事处置的赵莲馨,并未以此事借机污蔑云琅有所谋。 毅亲王之所为已然是考虑两国邦交,毅亲王无欲交恶,云琅自也不欲动。 默认下诸暹此番做法虽还是有落他们云琅一国脸面,但琅京内动刚平息,无论如何也不可因一和亲郡主之罪而再掀起两国不睦,动摇国本。 今和亲郡主未被押解归国,她所犯之罪也只为一人之罪,一人之过,只为诸暹毅亲王内宅之斗,吾国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缠身,自不会有何等闲心过问此等女子拈酸吃醋造出来之祸事,若皇上刻意过问了,于旁人眼中反倒乃他们云琅做贼心虚。 明面之上难过问,但暗地之中须除之,否则待其归来,实为他们云琅一国之耻,沦为一方天下之私下笑谈。 维系云琅与诸暹两国和睦的和亲郡主,竟惨遭诸暹毅亲王休弃遣回,虽为她自己造下,但终究还是丢了他们云琅国脸,留之只会成为云琅难以洗去的一个污点,平添这污浊。 第五百八十一章大婚之日小波澜(一) “皇上,此番之事还请皇上慎重待之,切不可大意。” 眼见云穆靖亦并不在意今番这危机,他还把玩安装着那从不离身的袖箭筒,沐侯爷只得出言一句提醒。 刚将袖箭筒拆下的云穆靖,这才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目视沐侯爷,瞅来沐侯爷真为此忧灼,方笑言道: “侯爷有此忧矣,为朕云琅之幸,得如此爱卿,朕心甚慰,朕此番行事,未有出得手,赵家小姐自己倒先行出意外,天都不留她,朕既未有出手,又何须防范,不打自招。 况且此番之事,倒是朕一语成谶,赵莲馨竟真出得那等的天灾意外,天灾之祸,实属难料,朕虽有言及冬日意外常有,但可并未真能料及,那方欲杀赵莲馨之人想也难以料及。 侯爷今有此番忧矣,想来他们亦会有此忧,今若两方皆未动,那么此事也就此揭过去即可,若他们心虚而有动,朕只须以逸待劳,只待他们露出马脚,朕将此祸顺水推舟于其身即可,侯爷便无须为此而忧愁了。” 手上动作又动起,如曾经云霁在他面前安装袖箭筒一样,而今他亦熟练。 再者,赵莲馨之意外之亡,赵国公那老狐狸信与否,他若心虚先有所动作,岂非是明晃晃的告诉那老狐狸,赵莲馨之死亡乃他暗下授意,明明没来得及出手,却要揽责上身,他岂可做出此等蠢笨无知之举。 “这…皇上英明,老臣竟险些置皇上于危机下。” 云穆靖这一番言,沐侯爷一时怔怔,他思虑不周,险些坏事,就要跪地告罪,云穆靖摆手制止,侯爷不必告罪,侯爷忠心,当为君忧矣。 “侯爷所忧是为朕好,朕若因侯爷此番进言反倒怪罪侯爷,岂非朕乃糊涂蛋,若无他事,侯爷且退下吧。” 沐侯爷告退,云穆靖安装好袖箭筒,拿过御案上手边一匣子走出了御书房,至御花园内的观天阁而去。 到了地方,随行金衣暗卫打开来匣子,匣外瞧着很普通,匣内却布满着冰霜,内置三支冰晶般的袖箭,寒冰所制成的袖箭,每一支上面都散发的浓浓一股寒气,取出一支装于袖箭筒内,对准窗外扣动扳机。 一股气浪自袖箭筒先涌出,随着袖箭筒内又有水滴流,冰箭射出去。 嗖… 瞄准之地乃阁楼外御花园的假山,冰箭撬动假山山石间缝隙,使得上面一块小石头便这么从上给滚落下来,而射出的这支冰箭断做两截,掉落假山下尚未曾消融的雪色中不见。 “哥,你教的这法子,杀人而不留痕,此番出手竟没用上,不过人既已自己倒霉的死了,那便就这样吧。 哥不想留着琅京,忧及动摇朝纲令弟弟难为,弟弟却总想为哥做点事,今赵莲馨已非祸端,那逃跑的小药童,苏昱陌若连一个小药童都抓不住,他为澹梁新皇,倒叫我云穆靖嗤笑,做了他国皇,倒没能耐了。 而今哥之危机,也就只有哥自己了,此次苏赵柳三家大婚,前往贵胄颇多,哥若是现出身,总归会有人认出,避无可避,哥若想与苏娆往后皆安稳,那哥终究还是得要活过来的,没有身份,哥又何以迎娶苏娆啊,弟弟还等着你们的喜酒呢。” 自说自话好一番,又一支冰箭再射出,这次没有将山石击落,块头太大,得再需一箭,看你还不滚下来。 阁楼之内碳火旺盛,可大开的阁窗带着晨初呼啸的寒风,吹过云穆靖手上带来冰凉,却未有乱了他那平稳的手腕,瞄准一点,精确无误。 再一箭射出,山石还不得听话的乖乖滚落,砸了地上,发出喀的声响。 三箭射完,也没立即回去御书房批阅奏章,走出观天阁,眺望向云郡方向。 苏家儿郎大婚后,也就该嫁女儿了吧!到那时,哥大喜,他必要亲临。 “也不知今日热闹如何,苏娆那个死丫头,今日她必定欢喜至极吧,也不知她何时才与哥成亲,哥待她那般之好,若她兄长大婚过后她还没有动静,她若还吊着哥,我必不依。” 云穆靖这么等不及苏娆和云霁大婚,这样他就可以再见着哥,心中这么惦念,远在云郡的苏娆和云霁二人,苏娆感觉她的耳朵一时发热一下,也不只是否因兄长大婚过于激动了,揉了揉耳根,她醒了过来。 苏娆一醒,身旁的云霁感觉到动静,也醒了过来。 昨夜睡的有些晚,一睁眼天已亮堂,街头巷道已迭起了喧嚣,仆从们也都有条不紊的开始着各自的工作。 迎接宾客们的迎宾,登记报备来宾贺礼的管事,后厨上喜宴的仆人,皆各自分工明确,并不见一点手忙脚乱。 苏家大公子与苏三公子的大喜之日。 喜庆到来。 苏娆与云霁,洗漱妥帖。 今日二人皆褪下了喜好的月华之色,换了一身带有着喜庆色彩的新衣。 苏娆一袭湘妃色,比之她以往所着艳红,色泽浅淡一点,着于身上并不显张扬夺目,反之倒清雅脱俗。 这一身衣着,为大哥与三哥新婚大喜添喜,又不会夺了新媳妇的光芒。 喧宾夺主。 而云霁的衣着之色,神秘华贵的绛紫之色,不动之间已是气场全开,在外配以了比之月华之色更为灿艳的霜白之色外袍,一深一浅叠加,两相糅合间弱化了气场,彰显清隽雅致。 “嗯,还不错。” 云霁如此着装,这样色泽从来都是云穆靖所喜,着在云穆靖的身上也从来都是神秘的魅色,引诱心魂。 而今,云霁着这一身,只是在外多加一件霜白外袍,以弱化绛紫带来的冲击,便与云穆靖所着乃完全两种风格,且与云霁以往所着月华,也并不减他周身半分气韵,绰约风姿。 一语毫不吝啬的夸赞,苏娆亲自为云霁系好腰间玉带,配以精致带钩。 捯饬好衣物后,二人便准备前往前院。 刚从内室出,却为一名云卫先止住了他们脚步。 如此一早叨扰他们二人,所为之事亦为赵莲馨之事,他们也有消息了。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二章大婚之日小波澜(二) 苏娆原以为她和云霁心中所生那一点疑虑,怎么着也得在兄长大婚过后,萧沐白暗中跟随赵家人找寻到赵莲馨的尸首后才能清楚,甚者还得等他们去信诸暹和琅京之后晓得。 不想,就这早间,心中疑虑便也这么解开了。 昨夜间赵国公的房屋之内发生的事儿,在赵家私卫从侧门将赵莲馨的尸首抬入府中之时,云风就晓得了。 萧沐白暗中跟随而去,赵家主家也有云卫暗中盯去,才晓得如此快。 云卫盯住赵家,这也是霁月世子一贯的行事风格,无论在何种时候,做什么,都会有两手准备,出现变故便也可及时应对,此番云霁虽未有交代,但云风晓得他们要做什么。 “云霁,看来是你我所猜想皆有着,赵国公暗下动作,他安排私卫直接替了舒太后所安排之人,赵莲馨才会前来云郡,后赵莲馨有所发觉便暗中逃脱,却没想到会遇见那等灾祸。” 云风言罢,苏娆与云霁一眼相视。 竟还真只是意外。 “那暹毅迟韶和云穆靖未有出手,想来也是因赵国公诓走了赵莲馨。” 赵家私卫乃赵国公暗中所培养亲信,他们查探出事之地,无任何人为之痕迹,那么赵莲馨之死就真乃天灾,非暹毅迟韶和云穆靖所做人祸。 “嗯,应是如此无疑。” 云霁颔首。 一早间就晓得赵莲馨之身亡真乃意外,云霁便让云风传信让萧沐白归。 既乃天灾意外,赵莲馨之死与他们并无关,便无须再暗中继续跟随,以免不慎发觉,反倒令赵国公生疑。 云霁吩咐了话,云风离去,苏娆和云霁二人也去往了前院,赵莲馨之意外身亡之事在他们这里就此彻底揭过,一点未有影响他们今日好心情。 今日的天,也是极其的绚烂。 郡城之外,山峦之上冬日雪景奇观,郡城之内,瓦砾之间雪色早已消融,且经过三两日的灿灿阳晖映照,整个云郡之内已完全乃灿然一新。 张灯结彩,欢声雷动。 前往她苏家的来客也已纷纷登了门。 亲朋满座,各个拱手恭贺兄长大喜。 听着悦耳的贺词,苏娆弯弯起桃花明眸,笑意嫣嫣。 兄长大喜日,喜上眉梢。 至迎亲时刻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位身着大红喜服的兄长各自跃上那高头大马上,带着迎亲队伍前往女方家中迎娶各自的新媳妇。 苏娆和云霁并未曾有前往,在府中接待来客。 “霁月世子…” “二皇子…” “新皇…” 来往苏家之宾客,各个身份贵重,这来的多了,也当真如云穆靖所言及,终究有人认出了云霁,面上一时间露以愕错之色,更揉了揉眼睛。 没有眼花,真的是那已病没的新皇。 随之,愈发之多之人认得了云霁,一个个两相对视间,心中难以平和。 早前时在苏大的定亲宴上就有些许之人瞧着,但因当时云霁和苏娆并非是主人家,在柳府中接待苏家这边的宾客,也皆为他们同龄的小辈。 小辈中,识得霁月世子之人实乃为数不多,唯有与霁月世子亲近之一二好友,霁月世子又时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多人都是难以观之一面。 更何况霁月世子离开这云郡已十余年久,就更不为他人识得,有那么几位官员即便得以有幸见着霁月世子隽美之容,在那日间远远瞧见一眼,随后便在柳家叔伯和苏三叔等的作请下入厅内,一时也只当眼花。 可今日,在苏家,云霁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来往的官员面前,瞧去好几眼,怎么也不可能再是眼花了。 霁月世子,二皇子,病没的新皇,他未亡,今还现身苏家,赵国公来云郡时日可已不短,他是否晓得着,而今登基的新皇,他又是否知晓。 只一息间,如此一个个疑问自心底跃出。 一个个的也就愈加的难以平复心神。 琅京刚平,朝堂刚稳,病没禅位于新皇的二皇子现在却在云郡现身,如此冲击,任谁人也难以让自己镇定。 且这位二皇子曾经那另一层身份还为云王赐言云琅苍穹之光,一人可抵得千军的云王府风光霁月的霁月世子,这就更难以令他们镇定下来。 “确实,霁儿未亡,霁儿身子羸弱,先皇留以传位遗诏,霁儿须遵从先皇旨意,霁儿病危后送至云郡埋葬,幸得棺椁颠簸之际竟一口郁气吐出来,得以复生,本王一脉只这一条血脉,本王只愿他一生安稳,既已禅位七皇子,七皇子德才兼备,云琅朝局已稳妥,便不可再有动,且霁儿之身子实难为一国之君。” 此番状况早已有预料,无须苏娆和云霁去多言什么,至苏家的云老王爷,就在众人多心之下,他已出言。 虽霁月世子为二皇子之事已为众人知,但在云老王爷心中,只是他这一脉唯一血脉,他们夫妇养育十年之久的孙儿,岂能拱手让于赵家。 云王府的霁月世子,他一人之力可抵得千军,可他之心从来都是超脱世俗之外,于人间烟火之中从不留恋。 登朝堂风云,也只因当初诸暹与云琅之战起,瑜皇又一时卧病在榻,为稳固朝纲,他才不得不入朝一时。 瑜皇所留传位圣旨并非他之意愿,朝堂安稳,他便功成身退,自此再无新皇二皇子,只一介白衣立于世,只一位心间人伴于身,便足以。 “诸位来往我苏家,皆为恭贺我苏家儿郎们大喜,皆乃与老夫之私交,还望诸位都将心思放在这喜宴之上,莫多心其他,小霁只是小霁,乃我老苏家孙女婿,孙儿婚事后,老夫的宝贝孙女儿也老大不小了,喜结连理,届时诸位可都得再登门。” 苏老将军举起酒盏,粗犷的声音恢宏响亮。 来,各位,都吃好喝好。 苏老将军也发话,一个个心难平的宾客,无论心底怎么打鼓,也都难以再多思,只得举起酒盏共饮此杯。 对苏老将军所言最后那一番溢于言表,以往一直对苏娆不假以颜色的霁月世子,今又为何与苏娆情定,霁月世子怎会看上曾一度为琅京中声名狼藉的苏家丑女,他们也瞧得了。 今日得见苏家女,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依旧还在,且她就那么大方的示于众人眼下,不曾有遮掩,今瞧来觉半点未曾落色了她之容颜。 往时不曾细细想,而今也才惊觉,苏家丑女,她似乎从未曾因额间这一道难看的疤痕而卑怯,她张狂恣意,为将门虎女,她从不落父辈风姿。 第五百八十三章大婚之日小波澜(三) “霁月世子之高义,他也与苏家一般,从不贪恋于权势,他所喜苏家女儿,竟也并非曾经那般不堪丑女,果然,世子之心,非我等俗人明了。”乽 此一想法,于心间跃出,尤其得见而今的云霁,再不曾有那一条白色蒙缎遮挡了眼眸,那双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子,只瞧去一眼,心中若对此生出他想,觉得霁月世子此人心思莫测高深,都是对其莫大的亵渎。 霁月世子的眼疾也好了,识其人,先观其眸,再见其行,便可晓得。 霁月世子,风姿一如既往,惊华绝世,且今日那一身着装,更显亲和,少了空谷悠扬,添了平易近人。 与苏娆一起同那些年轻一辈的儿郎们也可谈笑风生,一举一动间皆乃少年郎的朝气,曾每每出行都不离车架,手中的暖炉也从不会离身,一步就要三咳,羸弱的感觉稍有不慎就会破碎,矜贵的一个瓷玉娃娃。 现在,他虽还不时会轻声咳喘一下,但很明显,他的身子骨硬朗了很多,且有了他那个年岁该有的少年气。 去往迎亲的队伍回来,八抬大轿一前一后停至府门前,射轿门接新妇,踏马鞍跨火盆,欢欢喜喜拜天地。 赵国公也来往苏家,至苏家府门,新人拜过天地,于敬酒之喜庆环节,见得云霁也被拉了一起,他大步过去,在苏娆尚未曾阻止前先拿过一个已然醉酒吆喝给云霁递酒盏的小公子手中那酒盏,眉眼之间不悦。乽 “霁儿,身子刚有点起色,莫多贪杯。” 此番唤得云霁小名,与云老王爷一样叫霁儿,不再是他曾一度唤的皓儿。 至云郡,当见得云霁之时,赵国公之惊颤,比之今日之来客只高不弱,得见鲜活的云霁,知晓云霁死而复生,他难以言表内心中的颤抖。 当时赵国公先是惊,而后颤巍双手至云霁身前,如当初寒漠尘以利用他时让他知晓云穆皓还活着之神情。 对于赵国公当时这般反应,云霁与苏娆心底也都有份了然。 云霁曾几次三番告知赵国公他非云穆皓,但赵国公不信,此番再见,也就没有多解释之必要,无论赵国公是真觉的他就是云穆皓,还是说他内心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一个死亡的外孙和一个声名远扬的霁月世子,外孙死亡难以复生,而霁月世子却可以助他赵家更上一层楼,怎么想来,他都会选择霁月世子。 他心中有如何想法,苏娆和云霁也都不在乎,随他怎么想,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也都是多出份关怀,若最终他为家族荣耀吞没,他们也不会因今时这份真假关怀而就此留情。乽 且赵国公如此想让云霁为他赵家外孙,这与云霁而言,也并非有何坏处,就拿目前来说,便是一桩好事。 赵国公的这一举动话语,只让在场众人更晓得,霁月世子当初病危之际禅位于七皇子之决定,赵国公他也参与其中,且他还是绝对支持的。 他这表现,让在场来客明晓云霁不喜朝堂,更明了云老王爷那番言辞,而与他自己也有利处,自己的亲外孙得先皇遗诏,在放弃皇位选择七皇子时,他能当机立断做出取舍,也实为高尚之人,这也就难怪当今新皇让赵家一跃成为琅京第一世家。 名利双收。 而后,没过多久,府外又传来一声高呼。 吾皇来贺。 苏家之喜事,远在琅京的新皇也着人送来贺礼,来者还乃皇家之卫金衣暗卫,此番之殊荣,何以言表。乽 金衣暗卫至,所有之人皆纷纷下跪,连那已然饮醉酒的那位小公子也一个激灵间酒醒了大半,忙忙跪地。 送上新皇贺礼,随后金衣暗卫至云霁身前,直接单膝跪地,未曾有屏退众人,就这么当众传新皇之信笺。 非圣旨,只是云穆靖写给兄长的一番话。 “此番苏家喜事,哥至云郡调养身体也已渐好,想必也为他人得见,哥不喜居庙堂,为弟已着人将郡王府重新修缮,为哥与阿娆之新宅,愿哥于云郡畅意自在,弟阿靖祝。” 只短短一语话,乃为弟弟对兄长之殷切以盼,望兄长今后一切安好。 金衣暗卫带来此信笺,心中本来还是多番打鼓的众人,此刻他们算是彻底的让心落了心膛,新皇既都晓得着,他亦晓得霁月世子未病没,那他们在云郡如此见着霁月世子之事也就不用心中纠结是否该禀明吾皇所晓。 云穆靖已坐稳朝堂,且在这短短几月间,他之深邃帝王心已然为诸臣观之,但其帝王之仁义亦为世人晓得,今霁月世子虽复生,但世子并无意皇位,新皇也堪当一国大任,云琅刚平定内乱稳固朝局,国泰民安,谁也不愿再起波澜,胆战心惊。乽 一日大喜,也就只除此云霁未曾身亡之事出且未有惹起多大惊骇动静,再无其他之事,那小药童也并未曾现身,未曾有任何来客们出着事。 热闹一日,至夜间,自是闹起洞.房来,多的是少年郎,簇拥着已然酒气袭上脸颊的苏大和苏三去往新房。 吵吵嚷嚷闹洞.房,可不能让两位新郎官轻易入了洞.房去,那可就没趣了。 往日里男女大防,如何也是不可如此没规没矩的闹腾,可今夜能为例外,外男也可见着新媳,嬉闹一番。 于是就连柳家这自家兄长,柳三小姐的兄长们,也不嫌事大的闹了自家小妹和苏大,惹的本巾帼须眉的柳三小姐也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相比于苏大这边的闹腾,苏三这边就稍稍轻松些,赵家的儿郎们非乃赵国公这嫡系一脉,乃为旁系嫡出,云落菱又非乃真正的赵家女儿,如何闹腾,也会有一份分寸在着。 且赵家门第规矩在,赵家的儿郎们心中自也不如自小也便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起来的柳家儿郎们放的开。乽 苏家与柳家皆为武将之家,儿郎们心中的礼教束缚没那般严于律己。 闹腾洞.房,苏五也不嫌事大的拉上着逍遥王云穆越,往日可难欺到自家兄长头上,不然他的耳朵早被老娘揪掉,此番好机会,如何能不过过瘾,还不忘着想要拉上苏娆一起。 儿郎们闹腾,可苏娆这一女儿家,他这也给带坏去,就要拉苏娆赶紧跟上,不然好戏散场了,被苏三婶眼疾的瞅见,顿时,苏三婶怒目瞪向苏五,你小子又皮痒了,苏五浑身一个激灵,忙忙松开了拉着苏娆的手,拉了云穆靖撒丫子的跑了。 如此欢脱的五哥,他又做回那个咋咋呼呼的五哥,苏娆也只欢喜不已。 少年郎们都去闹着了洞.房,老一辈的长辈们,官家夫人小姐也都未离宴,在堂屋有说有笑,等着自家老爷。 前来的朝臣们,在此时皆前往了松鹤堂,白日云霁之事还需得再私下里言及一番,终事关朝局,兹事体大,他们还是得再与苏老将军和赵国公这两位国之重臣及云老王爷这位皇家王爷仔仔细细的问询去一遍,确保刚稳定的朝局真再不起波澜。 剩下苏娆与云霁没有去闹着洞.房,苏娆便去叮嘱宁晚月一番今夜间还是不可大意,得有劳宁姐姐再辛苦辛苦。乽 苏四在旁一言,一日间也已疲乏,让苏娆和云霁先回去,有他陪同着宁姑娘一起,小妹只管放心去休息。 苏娆与云霁便离开,与这夜间里,他们去往了云穆靖信笺内道及之地。 。顶点手机版网址: 第五百八十四章我就是我,我不是我(一) 云穆靖让金衣暗卫送来那一封信笺,云霁瞧之,再次无奈云穆靖胡闹。 明明在琅京之时说好,霁月世子无须死而复生,可他还是想到他所要面临之困境,如此为他铺平后路。 “阿靖真的长大了,再无须我这个兄长保护,而今倒是每每要他守护。” 信笺就拿在玉指之间,内里的每一个字迹都能感受云穆靖对他哥浓浓的关怀,这份关怀,让云霁等不及的带着苏娆去往了云郡的那院郡王府。 云老王爷在云郡的住宅,在那里有着真正的云霁与云穆靖以及苏娆他们三小儿之间那最为纯粹的儿时情意。 这一份儿时情意,纯粹而又浪漫,刻骨铭心,虽然如今的云霁和苏娆他们并没有参与,但他们感同身受。 他们两儿时在大秦的那份情意也是最为纯粹的,容骁与云穆靖在琅京十年之久的情意,也是真实且纯粹的。 “娆娆,云霁何德何能,得兄弟有昱陌与阿靖,得亲者有祖父与祖母,即便皇伯父利用云霁,可待云霁,他亦真心疼爱,更得爱人有你,若还不为云霁,是否有些不识好歹。” 至郡王府,府门之上匾额已换新,非云王府,而是赋上“霁月清风”寓意恬静美好,月华之色烙印烫金色的底色之上,是尤为的明亮耀眼。 府邸修缮,一应旧色全部换做云霁所喜月华之色,府内阁楼水榭清隽,移栽而来一片翠竹林与清风居内那片竹林一般无二。 后院阁楼也与琅京的清风居一样,完全照着清风居修缮,唯一不同之处,前院没有按照琅京的云王府修缮,而是将原先的殿阁厅堂翻新,保留了他们儿时记忆。 这也许是云穆靖对真正的云霁最后的不舍,也是他对真正的苏娆的牵挂。 后院阁楼处的墙角间,每次苏娆去攀爬需要借力踩一下的一棵杏树也还在此,十余年过,杏树还富有生机,虽今冬日里已凋零,瞧去只光秃一片,但这并不妨碍它春时繁茂,枝丫之多,夏时必是硕果累累。 突兀的,苏娆脑子浮现云穆靖与苏娆的儿时光景。 必然,一副大姐大姿态的苏娆她会先麻溜的攀上树间,而后便拉着云穆靖上来,如此翻墙到云霁院子里。 苏娆必定手脚灵活,上蹿下跳如猴子,而云穆靖着女装,笨拙的每每都让枝丫勾了裙摆,气的苏娆叉腰,恼一句:“小阿靖,你怎这么笨。” 恼归恼,小手还是忙慌慌给云穆靖解裙摆。 “娆娆倒会想,那云霁呢,他会做什么。” 听苏娆将她脑中所想象画面言及,想到好笑之处更是一脸笑,云霁也跟着笑意含出嘴角,真正的云霁,他举手投足间皆乃贵气,才华横溢,真正以七岁稚龄写出来辩赋论,他之惊华绝世,若他活着,必定亦站立于高山之巅,为世人只能仰望。 “真正的云霁。” 柔荑摸去下颚思忖,苏娆的目光却投在眼前的云霁身上。 今夜月色很衬景,新府邸之内灯笼也皆燃,在他们前来之时,已有仆人将灯火皆点燃,如白昼之光亮。 光芒落至云霁身上,他之风华无双,想着他们初次见面,也是雪色时节,他就那么闲庭信步朝她走过来,就那一眼间,她的脑子轰的一下空白,任何心思都消失的荡然无存。 思及此,苏娆言道: “云霁,我想他会手握一卷书简,然后小大人般的站在这墙角之处看着,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的把风。” “呵!” 云霁发笑了,如此笑出声。 猜对一半,云霁确实心底无奈又无可奈何,但他没有拿书,他会和云凌两个伸出手相护,真的苏娆大咧咧的,他担心云穆靖被苏娆给摔下来。 “这样啊!” 苏娆颔首,并没觉得儿时那真正的云霁所为让她大惊小怪,若为眼前之人,她会大惊小怪他做出相护的那个举动,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小小的矜贵公子张开怀抱,脚下步子亦步亦趋挪动,神情间满是担心墙上那小女娃被另一个小女娃拉不稳的摔下来,这样的画面,天上谪仙掉了俗世中,平添了一份活力来。 “云霁,要不你来接我一下如何,我们好像还从没有向他们一样那么嬉闹过,小时候的你,呆傻又奶凶,就只会坐着廊道下望着天上的月。” 松开云霁的手,苏娆直接跃上去墙头,站在那只有树杈的杏树上面。 苏娆所站位置,刚好头顶就是月,云霁却未曾再有观望,而是眼和心皆在那个脚已经要踩空的人儿身上,他还未有张开双臂,她已跳下。 “娆娆。” 忙的一下,云霁张开双臂,脚步顺势走前一步,将苏娆接了个满怀。 “果然好玩。” 一点没用轻功的跳下来,知下面之人必会准确接住她,苏娆揽住云霁脖颈,见他神情间还有一息未回神,趴了云霁耳畔,就那么道及一语: “云霁,我们也成亲吧,待得冬雪后,大地回春之时,我们也成亲吧!” 嗡… 这下耳鸣,云霁似未曾听清苏娆说了什么,但他那一息神思却回归了。 “娆娆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那双艳媚的桃花明眸,眼尾之间泛出的胭脂之色,这是她眼周天然自带的色泽,她的每一颦一笑其实都乃诱惑,笑时更弯弯而起的月牙,这是无与伦比的她的一双眸,无人能比拟。 “我说,我们成婚吧!就明年春时,三月时节,我们定下白首之约。” 云霁没听清着,苏娆便再说这一遍,此一言,明确时节,定下白首,谁也不能中途胆怯,留下彼此一人。 “三月时节,白首之约。” 喃呢。 神情再恍惚一息,云霁兀而揽紧苏娆,唇覆其唇上,非有何强势攻略,只是就轻轻附着,感受彼此温情。 从她第一次教他,便让他食髓知味,不知足,他想要更多,贪婪到即便知他自己是谁,都不想与之分享。 娆娆想与他成婚了,明年回春之时,这是他们相识的季节,她是已等不及他先开口了,她还是先没忍住。 “娆娆,你还是着急了,怕我会将云霁抹杀吗,你告诉宁晚月我就是我,可你心中的我其实并不是我。” 耳畔萦绕这么一声,本享受的苏娆一时睁开眸,本将她揽入怀的人,他松开了她,眉眼之间掩藏着难以觉察的落魄之色,只是没有后退开,更没如以往时的他会选择逃离。 “你听见了我和宁姐姐那夜的谈话,听见了多少,你自己又能感觉到自己记忆中的有多少,我们谈谈。” 苏娆的惊着也就一瞬,眼前之人没有如以往逃开,她心底只有高兴。 因为他已晓得,他若什么都不解释不听她解释的逃开,又独自一人舔舐伤口,她会生气,且是他哄不好的生气,以前的她,即便是错犯一次都不行,不原谅,而今她变了,但这不代表她会为他几番间妥协。 有些错可以原谅,但有些错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明知是错还犯,这不是爱护她,是又以浅薄心思消耗他们彼此好不容易得来的两心相悦。 第五百八十五章我就是我,我不是我(二) 同样的清风居,同样的待客月室,内里所有陈设都是原打原的摆置。 月室之内,炉火燃燃,挂至炉火上的水壶,水已烧开了,腾腾的沸响。 再不担心云霁看不见,不慎之间被烫着,修长玉指提过水壶,冒着滚滚热气的沸水入茶壶中,先烹茶。 苏娆就坐着榻几旁,安静的注目云霁烹茶,只是将茶饼掰开置入茶壶之内这随意的动作都是赏心悦目。 “娆娆是想在大婚夜告知我病症之事,寒漠尘不是云穆皓,他只是云霁怯懦面对的黑暗面,娆娆不必多言此,我可以为娆娆永远伪装成云霁,可我永远都不会变作了云霁。” 一盏茶烹好,轻吹至半点不烫口之后才递去给苏娆,云霁也开口了,说及此话的他,即便语气口吻都是云霁,再未有半点寒漠尘的影子在,那个嗜血杀戮的他其实早已消失,可他内心底却如何也难以过去。 “我怕云霁,我告诉过娆娆我怕他的,我真的很怕很怕他,我求过娆娆别把我变作云霁,我早已可以自控,我能自控,可娆娆心底还是担忧,担忧我至三十之龄,甚者也许就是明日,我就会一睡再不醒过来。 娆娆说我就是我,那娆娆又何以小心翼翼的对待呢,曾拿小心翼翼来待娆娆的云霁,他给娆娆伤痛难忍的致命一击,现在娆娆以同样方式来待我,也是会令我难忍的致命一击。” 苏娆,心间一下觉被云霁伸出的这大手一把捏住,捏的她呼吸有些急促,他心思之玲珑剔透,她所为一切,她对他这些时日的好,在他的心底却是她在伤他,还是致命一击。 眉眼,狠狠的沉凝起,却没有恼急发火,阻断她与云霁此刻的谈谈。 “娆娆心中的我就是我,是因这副身躯里的云霁,而非因寒漠尘这个人,娆娆从未将我们视为单独的个体,可在我们各自的心中我们就是完完整整的两个人,且是彼此对立,黑暗与光明,又如何可以融合呢,即便强行融合一起,也会变为灰色,灰色中能瞧出白,却再没有黑。 寒漠尘,他应黑暗而生,黑暗怕光,一旦迈入那道天堑,他就会死的,被云霁无情抹杀,他已尝试过,可他做不到,即便他伪装的再好,即便他怎么贪图,可身在幽冥内根本就走不出,走不出来,该怎么办?真的只有死亡,可他并不想死,更不想把娆娆让给他害怕的云霁。” 这再两番话,他的身上才现出还是难以彻底藏匿起的阴暗感,他踏过那道黑白相融的天堑,就会变作那眼中只有灰色世界的云霁,没有任何色彩的云霁,就再也不是他了。 拿过自己的杯盏一口抿茶,云霁看着因他之言而神情间难以观之此刻她心中如何感觉的苏娆,他问了一句: “娆娆可还想我成为云霁,那个眼中除灰色外再无任何色泽的云霁。” 呼… 气息,再一次难以平和,苏娆也拿起来杯盏,直接一口灌了盏中茶水,唯有如此,她才能克制住自己内心底因云霁这番坦言而沉甸的感觉。 瞧着云霁片刻,起身走了,她什么话都没说的这么离开,直接用上轻功。 湘妃色的虚影,就一晃间便在他黑曜石般透亮的眼底消失,消失不见。 云霁,心中一簇,难受的死死按住了心口,却难缓解他这突来症状。 “不做云霁,便结束了吗,不识好歹,便不要了吗,娆娆想要的是能好好活下去的云霁,不是随时都可能死亡的阿宵,可没有色彩的活着,他已活了十年了,余下的后半生,还要一条蒙缎遮眸,不可能的。” 摇摇头,起身走至屋外,仰头望去高空那轮潋滟的月,定定的凝视。 “咳…咳咳咳…” 心口难受,难受的在这冬夜里额间渐渐渗出了滢色,虚汗自鬓角发出。 忽而,那道湘妃色又映现入着眸底,就这么毫无任何症状的出现来。 回来的苏娆,她手中提了两坛酒,两个酒杯,兄长的喜酒,她去取来。 “冬夜很冷,站着这外面更加冷,慌什么,怕我一去不归,我应了你往后余生,你没错,我也不是那等小小女儿家,岂会随意就闹着脾气。” 把酒杯塞了云霁的手中,腾出来她的一只手,拉着云霁回去月室内。 云霁也任由苏娆拉着,在走到榻几旁,苏娆松开他后,他才笑出一声。 这一笑,又笑他心生浅薄,以往他们几次因事而不欢而散时,她都是理智的,恨他恨的理智,爱他亦爱的清醒,而他,倒是每每间浅薄。 “本来都戒酒了,可这种时候不饮点酒,总归心里难受,今夜给你也破例,反正都这样了,身子好坏与否,喝不喝也都一样,来,先干一杯再说。” 两杯酒,一杯下肚,一杯递给云霁。 晶莹剔透的佳酿,内里都可倒影出他的容色,这一张隽美面容之上的神情,早已瞧不着他曾经的弑杀。 瞧着一息,拿过酒杯,学苏娆一口闷,酒刚入嗓子眼,呛的连连咳起。 他也就只几次饮酒,记忆最深刻的一次,还是在诸暹国的清风榭中,喝醉了酒的娆娆强行给他直接拿酒壶灌,也只一口,呛的如现在一样咳起,咳的难受,更一下绯红了脸。 云霁如此饮酒,苏娆本不以为然的模样一时还是蹙了眉,伸手拍云霁后背,一下一下拍,云霁才平缓心肺,只是面上绯红未曾就此消散过去。 “云霁,阿宵,因为云霁是阿宵,苏娆才会对他敞开心,以为寒漠尘是暹毅迟韶,苏娆才对他几经防范。” 云霁无碍了,苏娆才又自顾自坐下,直接拿过酒壶喝起,再没让云霁饮。 “若云霁非阿宵,若寒漠尘非她所以为乃暹毅迟韶,苏娆她会在恋上云霁之前先恋上寒漠尘,当时的他们才是能够彼此取暖的一对幽冥,云霁他太过耀眼了,耀眼的让苏娆从最初开始就只想着躲避,避开他。” 一壶酒下肚,完全没有一点要醉的意思,更别说如饮那一坛云山醉,就只三杯下肚,便醉的一塌糊涂。 眼底清透靓丽,毫无半点醉意朦胧之色模糊她的目光,偏头瞅去云霁。 “苏娆心中的你就是你,是因你这副身躯里的云霁没错,可这前提是她早知道了云霁是阿宵,早就认出他了,那年上元节,她站在观天阁上,思念她的父王与母妃,眼中却闯入一人影,他就驻足在去往东宫的那地廊道角落间,安静的仰望着高空那一轮艳阳,我就已认出了。” “竟真是这时候。” 云霁并未表现出不知,因为他也早已察觉,观天阁那时的那一眼目光。 “不然呢,早就认出了,否则又岂会在你编织的那一张大网下轻易就沦陷了,因为打心底她早已卸下了防备,即便嘴上怎么硬气,可心底早就被他冲破了心防,也是气人啊。” 拿过另一壶酒欲饮,被云霁先行拿开。 酒喝多了伤身。 第五百八十六章我就是我,我不是我(三) 一夜洞.房花烛夜,次日间亦无事端出,小药童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如此也可确定,云郡内安全无疑。 摆起三日的流水宴,也到这第三日。 百姓们大吃大喝三日,往常食五谷杂粮,今一番大鱼大肉,食之过重反觉油腻,曾每每馋及,今番这一息短短享受时日,嗟来之食再如何美味,也不如自己那一日三汤舒服。 流水宴罢,也没有多少百姓再留恋,唯城外那些乞丐到最后还把剩余未有食完的残羹冷炙都给带走了。 乞丐不如一般平民百姓,百姓尚可三餐果腹,而乞丐们却是有着上顿没下顿,虽食之油腻,却也还想再留下一些来,下顿也就有了着了。 苏娆与云霁,在新修缮的清风居内待整一宿,这次日午间,苏娆方一人离开了,云霁并未再一同前往苏家。 “云霁,我给爷爷缓过来的时刻只短短三声,你,我给你一日时刻思忖,明日午时这个时段我在娆湘阁等你,若你真做不到,自此我们揭过这一事,你之沉疴,若自己还心结难化解,我还是曾经对你说的那句话。 医者,医不来想死之人,但这次我不需要你离的远远的,我们就开心一日过一日,哪一日你若真的一睡不醒,我最多只等你一年,一年后,我会寻一个凑合的男子,好好的安稳活下去,绝不会如上次那么不理智的刨坟陪葬,亦不会为你守寡。” 苏娆回去,留下的这番话,对云霁的放纵,可听来云霁耳中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他都不愿和自己来分享她,更遑论她还要找一个凑合的男子。 “娆娆,你这是在逼我,逼我妥协啊!” 玉指,揉去眉间,想要化开眉眼之间那一抹阴郁之色,可当他每每闭眸,眼前陷入黑暗,他就会瞧着那地底之下的六年,昏暗角落里那个蜷缩起来的一团,即便他怎么努力的睁大眼,可陷入眼中的只有昏暗,昏暗的即便是缩在角落,他都怕。 怕他只要眼睛眯起一下,就会有那么叽叽叽的地鼠钻进来他的被窝里,他害怕的去敲击那厚重的黑色铁门,哭着唤着婆婆,可每日里只有在晚间,夜色而出,唯一有的那一扇小窗,窗外有月色透亮进来之时,婆婆才会来陪他,给他带着吃食。 若他哭喊的声音太大,哭喊来的也不是婆婆,而是鞭笞,打的他皮开肉绽,再也没有了力气哭出声音,婆婆也会跟着一起挨打,被狠狠地打,他再不听话,就别想再见婆婆。 “仇已报,恨已消,可这些扎根在内心底黑暗中已二十载过去的不堪回首,若无寒漠尘来承载,又如何有一个能活在阳光之下的云霁存在。 谁又能保证,融合了一起的是云霁,而不是一个新的陌生的寒漠尘,亦或者新的陌生的云霁,带着不堪回首的云霁,还能是娆娆的云霁吗?” 心中有些迷茫,摇了摇头,睁开眸,入目白日光亮,没有了闭起眼睛时的黑暗,心中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也就可以藏起黑暗中,它们再休想能左右他的思绪,掌控他的思想。 坚定而又有些执拗的目光,落过榻几之上被他拿开的那壶苏娆并未曾再有饮的酒,云霁拿过来自己饮了。 没有用酒盏,也如苏娆昨夜般拿壶直接喝,酒入口是香的,可一入嗓子眼便立刻刺.激了咽喉,至腹部胃中,更觉灼烧了他整个心魂颤栗。 明明饮不了酒,饮了只有难以适从的难受感觉,可云霁就是没有放下酒壶,一壶酒被他饮了个底朝天,本隽美的容颜,绯红完全袭上脸庞,眉眼之间也现氤氲,醉意迷离。 “娆…娆…” 眼前,就这么一下化出了苏娆的身影来,云霁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她,可手都没抬起来,已醉倒不醒了。 回家的苏娆,她没有再灌醉自己,直接去往爷爷的松鹤堂,新媳妇初嫁入家中,这日里要见家中长者们,家中长者们也要给儿郎媳妇送小礼。 且在午后,还需去往苏家老宅一遭,前往苏家主家的祠堂祭拜祖宗,再带两新媳妇见苏大爷和苏三爷这两长辈。 苏老将军和兄长胞弟和好,他的孙儿媳妇理应问候长辈,行小辈之礼。 苏娆只一人回来,云霁未随同一起,苏老将军和苏父他们也只当云老王爷来云郡,云霁理应陪伴祖父一时,所以也都未开口问及何话来。 一家人,在两位嫂嫂见过家中长者后,午膳过后,苏老将军便领着苏大小夫妻和苏三小夫妻前往老宅子。 苏娆也一同随了去。 苏三爷的身体在她的调养之下已大好,苏大爷病倒那一时,虽也无性命之忧,但两位老人年迈,又无强身健体,所以苏娆每隔几日就会前往一遭,给苏三爷和苏大爷施针一番。 她之医术,曾向云霁言过,望云霁为她保密,可而今,家中之人皆已晓得,保密也已然是空头之言了,不过只要不与他人道及授她医术针法乃谁人,也便不算对母妃失诺。 至老宅子,两对新人祭拜过祖先,又见礼了长辈,与堂叔伯堂婶也都见礼,与同辈的堂兄弟姐妹也都认了人。 见礼后,苏娆为苏大爷和苏三爷诊脉,天色已晚,在老宅里用过晚膳。 回来府中,又一夜匆匆。 至新婚第三日里,苏大和苏三各自陪同各自新媳回门,回门这事儿苏娆可就不会陪同也不能陪同随去的,且她也没心情,昨日午后半日加这一夜过,她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可在这一日早间,她已频频失神几次。 早间洗漱之时,没拿住皂角的掉了地上,用早膳时,瓷勺又掉地上。 就连披个小裘去府门外送兄长们和嫂嫂们,也能不慎踩到小裘裘摆差点摔倒,还是依素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苏娆这般反应,苏老将军瞧着后,摸他那宝贝的大胡子两下,走到苏娆身旁摸摸苏娆脑袋,才溺爱一声: “宝贝孙女,哥哥们娶了媳妇儿,他们也还是那疼爱宝贝孙女的哥哥,他们要是敢为着媳妇就冷落我的宝贝孙女,爷爷先打断他们的腿。” 这话说的。 孙媳妇再好,也不能越过了他的宝贝孙女。 苏老将军这是以为苏娆是心底不舒服,兄长们有了媳妇就不会如从前那般疼爱了她这个他们唯一的小妹。 心底一时腻着,甜腻的一股感觉,让苏娆那有些恍惚的心思回过神来。 抱住苏老将军的手臂,厚实而苍劲的大手臂,直接腻歪着了苏老将军。 “爷爷这话,怎得如此小看着娆儿,娆儿可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娇柔小妹,娆儿可大气的很,才不会小气呢,爷爷这般想宝贝孙女,小心爷爷的宝贝大胡子又少那么一撮来。” 这话一出,尤其最后一句,惹的苏老将军忙一把护住他那宝贝大胡子,连连道及是爷爷小瞧我们家娆儿了,他老苏家的宝贝孙女儿又岂可娇柔。 苏娆这才满意,扶着苏老将军的手臂,一老一少说说闹闹的回去府中。 苏父又习惯性的要说教,在苏母拉扯他衣袖下,又无奈的只能摇头。 苏二叔夫妇和苏三婶夫妇与苏四也只满脸溺爱,就连苏五他也宠溺面庞。 “如今的小日子,真好啊!” 发出如此一声感慨,然后喊声小妹你等等五哥,追了苏娆和苏老将军去。 第五百八十七章我就是我,我不是我(四) 苏娆给云霁一日时刻,于昨日她离开清风居的同一时刻里,云霁他未曾来,他的身影没有出现在娆湘阁。 苏娆从同一时刻,不差一时的站在了娆湘阁二层的阁楼间,注目娆湘院外,午膳也没用,就这么安静等了。 可等到午膳过去,云霁没有出现。 “小姐,你和世子,你们是闹矛盾了吗?” 苏娆如此安静的等候,依影和依素再如何能不察觉,兄妹两相视彼此,依素走上前,还是如此过问一语。 而今日子,除那小药童无踪迹外,再无有任何波澜起,小姐和霁月世子前日里也还好好的,是又出什么事了。 在金衣暗卫送来云穆靖那份信笺,云霁是云王府的云霁,自还是世子。 “没有闹矛盾,也没有出什么事,就是彼此有一些想法难以达成了共识,便需要各自静一静,也各自想一想,静好了,想清了,也就好了。” 扭头看向来依素,苏娆弯起嘴角。 不用担心什么,她没事,真没事。 见依影候着不远处,让依影过来。 她正好有一事交代。 而今事态平稳,无事出,昨夜她与竹先生商榷了一下,今小药童还无踪迹,时日已有些过久,竹先生家族那边也至今没有寻的小药童尸身,澹梁与诸暹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此下去终究是一个难以安稳的隐患。 萧芷与欢娘和慕廉还有云凌也还在竹先生的家族中,也不知救治如何了。 慕廉有一份寻人的本领,当初在天谷关郡,在错综复杂的岩洞中寻到晋超等人藏身那处山洞,就是靠慕廉带的路。 雾霭山中常年瘴气弥漫,入山林之内难以活着走出,有大半原因还在于山林之中溟濛,轻易难以辨别方向,难以走出,待至过久,瘴气入体内过多,自也就只能等待死亡。 虽宁家常居此山中,但真正能入山林之内者,都是入林中采药几经生死走出来的族人,这样之人实在太少。 虽家族之内也有能人制出来可辨别方向之仪器,可司南太过于笨重,携带很不方便,方向辨别也有误差。 在与宁晚月相识日久间,听的宁晚月说于她,她们世世代代的生活,又是靠什么能够安稳的进出雾霭山,苏娆便想到了小巧玲珑的指南针。 现在,她再派依影过去,带着她绘画出的指南针图纸前往,若慕廉之伤已好大半,有依影和慕廉相帮,找到小药童踪迹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那小药童究竟是真已死在雾霭山林中,还是说那座雾霭山中还有连宁家都不知的其他出口在,亦或者是其他封闭为世人不知的世外桃源之地。 否则,举三国之力,已寻过三月之久,不可能毫无半点小药童的踪迹在,唯一能解释通的,只能是雾霭山林之中有猫腻,且连世世代代生存在此的宁家都不知,不曾发现。 苏娆这份猜测,前提也是基于先有丁老在宁氏一族追捕下也逃离雾霭山。 当初的丁老也是如小药童一般的年岁,雾霭山林,即便医术毒术超群的长者,都难保全然安稳的出来,何况是医术毒术尚不精的毛头小子。 苏娆向竹先生提及的她的这想法,把她绘制的图纸给竹先生,如何制作成型,都一一详细的做了标注,比之他们所制司南,只让竹先生惊叹。 若族中有此灵巧指南针,入山林深处采集那珍稀药材都将再不成问题。 未有多思忖,竹先生吩咐了此番随他一同前来的族中子弟领依影回族内,有苏娆赠予指南图纸,也不愧于他再次私自带外人归,令族中长老们不悦。 虽他为家主,但他族常居雾霭山中,与外界未有多接触,族中长老们也排斥外界之人入内,曾有前往者,求药治病,实则觊觎他族内药典,那次族内大动,此后长老们商榷,封山,禁止外人入内,族中之人也不可与外界通婚将危机带至族中。 前番竹先生带云凌和欢娘他们至家族中,也是有寻回药典下册毒典在手,他这个做家主的,开如此一次例,也可为长老们所理解,可事不过三,身为家主,更不可任性而为。 而今又让依影去,一来也是有苏娆所赠予指南针图纸,二来依影乃苏娆亲信,必不会做出何等危机宁家之事。 此番让依影前往,苏娆其实也是有她自己的私心,萧芷与依影彼此相爱,为照顾欢娘萧芷前往雾霭山,两人如此分隔两地,有好几次苏娆见着依影坐在屋顶,拿着在澹梁离别时萧芷给他的发簪,等她回来,回来后就让小姐和世子给他们证婚。 “小姐,小药童没踪迹在,还是让属下在你身边,离开小姐,我不放心。” 苏娆让依影收拾一下包裹,明日一早出发。 依影虽思念萧芷,可让他现在离开苏娆身边,他并不想,虽然有依素在,还有璀璨和那一大帮的苏家人,可他们兄妹二人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小姐身旁,那唯一一次分离日久,待与小姐重逢却是苏家被满门而灭,小姐再一次经历当年之痛。 依影并不想离开,他心中的这一份自责,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着小姐。 苏娆明白,她都明白的,就像她恨及自己累及浩叔与琴娘那般身死。 她放话不原谅琴娘和浩叔,可其实只有她自己明,她是恨她自己无能。 “依影,再不会有那等之事出现了,你和依素护了我半生,琴娘浩叔因我而亡,我愧疚难当,现在你们也该为自己而活了,你们从来不是属下,是我的亲人,兄长与姐姐。” 掷地有声之言,苏娆就看着依影。 他们都要向前看,也得为孟家留下血脉,让浩叔和琴娘在天有灵见着,孟家有后,他们都好好过活着。 “小姐…” 并不脆弱的依素,一时红通眼眶。 依影也微红眼眶,却未曾再坚持留在苏娆身边,下去准备了他的行囊。 苏娆让依素去帮依影,男子有时会过于粗心,所带包裹用物难以齐全。 兄妹两离开,苏娆继续等了云霁,她也没有去往清风居中找着云霁,就是在她这娆湘阁等,他若不来,她此番绝不去找他,绝不再次由着他。 他说开了他的想法,他不想做云霁,好,她也道明她的心思,他们的两心相悦是他自己先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他求来了却不珍惜,他若真的想要独留她一人,他敢这么做,她就敢此生再也不见他,就此作罢。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八章小药童现出身(一) 又一夜过,两位兄长和嫂嫂在娘家宿了一宿,于今早间方回门归来。 云霁却还是没有来,让苏娆已多等了半日一宿。 已好久不曾浮现在眼睑之下的青色,又一次自肤色之下浮现了出来。 天地之间也于这又午间时飘起了苍茫雪花,连着大晴了几日的天气,风雪再飘摇而至,从飘飘到鹅毛飞舞。 昨日半日连着一夜间等待,她都没有不耐,可见着自眼前飘飞的雪白,她突然就又气又怒,难以克制,贝齿咬了唇间,更在口中咬出血腥,才能让自己沉静下来,不难过。 “因你有沉疴,自己与自己较劲,我心疼,迁就你,让你闹着脾气,给一日你想不清,那几日才能想明白。 我与你闹了脾气,你不过几声咳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来,如此故作羸弱不堪姿态,我便可以缴械投降,你怎么就不能呢。 是否我也该弱不禁风的羸弱上一次,你才会举手投降,云霁,你到底在怕什么,恐惧什么,我不相信你仅仅只是过不去那道坎,害怕阳光。” “小姐。” 一个仆人上来阁楼,听及苏娆此番怒言,他至阁内先倒了盏茶端出来。 昨夜里依素被苏娆遣走,去给依影准备包裹,今早,风雪还未有要下落的趋势在,依影随同两名宁家子弟出发,依素又去送了他们出城。 苏娆也就只送至府门外,没有送往了城门之外,她怕她离开的时段里云霁若是来,不见她在,又浅薄心思。 现在的娆湘院中,也就苏娆自己一个人,璀璨兄妹,无他事之时不待在娆湘院,在回来云郡后他们和苏老将军的其他暗卫住在一个院落。 “小姐先喝口茶暖暖身子,老爷说风雪过大,小姐便莫去松鹤堂用午膳了,稍后午膳直接给小姐送过来。” 仆人虽躬身,却未曾有低垂着头,将茶盏递前来,这声传话虽恭敬,却亦未曾有其他府邸仆人的奴颜婢膝。 苏娆扭头看去。 她苏家的仆从,即便只是这传话的仆人,也都是有着一份尊严在的。 飘落的风雪,覆着了这仆人身上已一层,虽在上来阁楼之时他已拍掉不少,但还是有些许未曾拍掉的,就落在他的后背,渐渐被体温消融。 “风雪虽大,但还是得去松鹤堂,嫂嫂们刚入府,我不去会失礼数。” 扭过去头,再注目去一眼那飞舞的鹅毛大雪,苏娆她接过杯盏抿了一口。 茶入口后,收拾好心情,执一把油纸伞遮挡飘摇风雪,前往了松鹤堂。 传话的仆人还要去告知苏五,不随苏娆去,苏娆便独自一人先前往。 至离开了仆人视线中,苏娆她溘然顿住脚步,手指按上去咽喉之处,一个猛发力之下,那口茶水吐了出来。 一枚细小银针也落入了她的指间。 就在饮茶之际,以银针封咽喉之穴位,茶入口,也不会不慎吞咽下去。 过后,又拿出宁晚月所给一颗解毒药吃下。 如此方可稳妥。 “老爷…,何时我苏家会称呼爷爷为老爷,看来是早已潜入且还观察了许久时,才出得手,可察之不细,还是露出马脚,只是这么铤而走险竟直接前来下毒,是愚还是另有动作。” 收起油纸伞暗中跟上去。 她倒要看来此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在他们那么防范之下还是潜入云郡,更轻易入她苏家如此易容为他苏家仆人,还那么直截了当的给她下毒。 都不用多思忖,苏娆已识得这个仆从乃谁,他就是那个小药童没错的。 画虎画皮难画骨,即便易容再怎么高超,当第一时就知晓此为假者,那么第二眼之时,苏娆就可凭本事在她的脑海中勾勒绘画出骨相来。 萧公子的易容着颜之术不是吹出来的。 后面跟踪着,见那仆人去往苏五的院落,在至假山廊道间,左右瞧去一眼,无人,他闪身入假山之内,再出来已是另一副样貌,且还是身侍女装扮,耳坠发饰,侍女衣裙,连那鼓起的身前都是极为的细致。 这一时侍女装扮,若非苏娆就看着他如此转变,若让他混迹到其他的侍女之中,还真一时难以找出来。 那一身的衣着样式,只一眼之间,苏娆已认出。 “赵家,原是如此。” 侍女离开,回去的地方是苏三的院落,苏娆便全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在他们严密防守之下还是让他钻了空子,只有舒兰,那死去的舒兰。 “看来赵莲馨之死,并不是天灾意外。” 此声喃呢,苏娆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抓那小药童,先快速返至松鹤堂。 小药童是从松鹤堂过来,那爷爷他们有没有中招,现在可是午膳时。 直接运起轻功,苏娆赶至了松鹤堂。 至松鹤堂,竹先生和宁晚月也在。 今日苏大和苏三与两新媳妇回门归来,大喜事过去,云霁又未曾同苏娆回来,竹先生和宁晚月也便来告辞,他们前往清风居中寻霁月世子,族中尚还有一事需与世子道及。 竹先生父女要告辞离开,苏老将军便留了他们用着午膳,待午膳后让苏娆领他们前往清风居,云霁前日没有来,昨日又没来,到今日了还没来,苏老将军再要是不察觉什么,就不是被誉为云琅活虎符的大将军王了。 “爷爷,竹先生,小药童出现了,三哥院落,三嫂的陪嫁侍女其中一个,速着人抓起来,莫让其逃脱。” 竹先生和宁晚月在此,那小药童就绝难以出手,难怪他会如此白日至她院内,那么铤而走险来给她下毒。 三言两语间,苏娆半句废话没有的只说重点,至于小药童如何潜入之事,拿下小药童,审讯过后言及不迟。 什么… 苏娆此话一出口,松鹤堂内众人惊着,尤其苏三和云落菱,云落菱这一时就发白了容色,忙向苏三摇头。 不是她。 苏三握住云落菱的手,给其安心。 他自是知道,阿菱莫担心。 “苏丁。” 苏老将军也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声话间,苏伯也已是大步出屋。 亲自带人去抓小药童。 宁晚月随后一步跟去。 苏四也随了宁晚月一同去。 “噗…” 竹先生和苏娆也本欲前往,毕竟苏娆见着那侍女容颜,可一眼认出。 而竹先生,家族旁系叛徒子弟现身,他为家主,更要亲自捉拿此药童。 可刚转身,苏娆如此一口血喷出。 “唔…” 嗓中突来的刺痛,疼的感觉咽喉被烈火炙烤,只一息更直蔓延至腹部当中,与月.事来时之疼痛有的一拼。 甚者更为至甚。 她并未咽下茶,更有那么两重防范,竟还是中招,果然不愧为隐世医毒之家逃出来的,无色无味之毒。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九章小药童现出身(二) “娆儿。” 苏娆那么一口血噗出,直直栽倒,苏老将军一众人惊慌,苏娆一旁的苏大和大嫂两人左右忙搀扶住苏娆,可苏娆还是就那么一瞬间发疼的让她站不住,即便苏大和大嫂扶住了她,她还是痛及的蹲倒了地上。 竹先生是立刻上前,一把握住苏娆的手腕。 “蚕…食…虫…” 只在苏娆疼痛之下死死按住 《公主总是被迫黑化》第五百八十九章小药童现出身(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