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后一个军阀》 第一章 挣命 秋日的辽东大地一片死寂,建州铁蹄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染,极目望去,虽然山川起伏,密林叠嶂,但是除了远处飞过的大雁,王梁没有从这片土地上感受到哪怕一丝生机。 掬了一把清冽的溪水拍打在脸上,水滴自凌乱的发捎流下,王梁呆呆的看着溪水中陌生的倒影:“穿越就穿越,去不了大唐盛世,去宋朝偏安一隅也可以啊,偏偏来到了皇帝各个是奇葩的大明王朝,时间点更令人无语,1619年,万历47年。” 是的,王梁穿越了,被一辆超速行驶的货车迎面撞击,从2018年正为社会做贡献的五好青年直接穿越回了1619年,成为大明辽东经略治下的民户,哦,一贫如洗的那种! 穿越以前,王梁是国内某个行业龙头企业的业务经理,走南闯北,地方去过很多,见过的人更多。对明末的历史说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在王梁有限的历史认知里,大明王朝此时已经风雨飘摇,关外大地,建州铁骑过处,明王朝一溃千里,关内大地更是赤地一片,农民起义大军此起彼伏,灭之不尽,耗尽了本就病入膏肓的王朝最后的气力。 王梁占据的这具身体原是抚顺所东南10里庄子的一个青年农户,名唤李元,今年满打满算才17岁,说是农户,但李元家的田地早已被富户大族占据,家中只能替富户打工维持,同时繁重的徭役更是压榨一家仅有的口粮,好在李元时常与父亲进山打猎,不时还可以挖些山参,猎些小兽以维持生活。 去岁建州进攻抚顺时,家中父母皆被杀害,只有他一人逃出,东虏撤走后才敢回家,前几天上山打猎染上风寒,加上父母去世,忧愤交加,一时高烧不退,命悬一线之际被王梁的灵魂鸠占鹊巢。 同时得到隔壁家小娘子照顾,每日接济些许粗制谷米,才得以康复。 “战火连天,命如草芥!”王梁暗叹一声。 紧了紧腰间的猎刀,王梁焦躁的心情得到些许平复:“既来之,则安之,乱世豪杰群雄并起,安知没有我一席之地?” 王梁现在的这副躯体较之前世可是强壮数倍不止,纵然大病一场,也是底子深厚,不过几日已经彻底康复,右手轻轻一握,胳膊上的肌肉猛然突起。 生命在此时的辽东大地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却也是最有希望的东西。 身着蓝色粗制布衣,外罩一块羊皮袄,手腕与小腿都绑着破旧泛白的棉布,一方面用来御寒,一方面有利于缓解疲累,追击捕猎。腰上斜挂了李元父亲传下来的猎刀,由上好的钢材锻造,王梁从李元的记忆里得知,为锻造这把钢刀,李父当时花了整整3两银子加上一付上好的狐狸皮,要知道,在物价腾飞的万历年间的二两银子等于一石上好的白米,能救活的可不止百人,猎刀刀身折锻了数层好钢,当时当做传家宝来制造的,没曾想,兵祸朝夕而至,现在便宜了王梁,除了那把猎刀,王梁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一双破旧的皮靴子,是李元他娘攒了半年的针线活,赶上抚顺开市,从市面上淘回来上好的牛皮制作的靴子,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穿着依然暖和。 “已经第三天了,依旧是没有收获啊!”王梁站起身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从病好之后,王梁便开始继续外出打猎,但是毕竟经验不足,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收获。 打猎一方面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刚穿越过来,自己虽然继承了李元的部分记忆,但是毕竟是王梁的意识在主导,与人接触难免露出马脚,好在前世的李元生性木讷,与人不多交往,另一方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抚顺战火连绵,地主家早就没了踪影,土地更是无法耕种,李元在家中虽然留了些许粮食和猎物,但是毕竟坐吃山空,而且为了报答隔壁小娘子的照顾与救命之恩,王梁康复之后就将家中好些粮食送予小娘子。 “那小娘子刚嫁过来不到一年,丈夫便横遭兵祸,还留下一个不到5岁的弟弟,娘家那里也联系不上,怕是也遭遇了不测,”王梁默默猜测着。 乱世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悲惨,虽然李元家中时常会接济对方,但是明末时局,人人都自顾不暇,一个小女子带着一个拖油瓶想要活下来,除了成为大户人家的奴隶与卫所军屯里面的娼妓,别无办法了。 不多时,王梁已经可以看到自家所在的村落,破败与死气弥漫在村落四周,周边的田地也因为不断的兵祸而荒芜,不知名的灌木与零零落落的榆树散布村子四周。 看着毫无生气的环境,王梁心中下定决心:“今天就准备一下,明天前往沈阳城谋出路,兵祸四起之下,焉有世外避祸之地?明王朝纵然不堪,但是建州那一缕辫子,我王梁无论如何不会去留的。” 村外是一圈栅栏篱笆,不像军屯或者卫所四周设有垛堡,箭楼,甚至瓮城,王梁所在的村落好像完全不设防一样,随便一支五人骑兵小队就能进来肆意屠戮,村落里面低矮的房屋错乱搭建,污物,干粪堆在小道两旁,虽是秋日,浓烈的气味仍然使得王梁皱眉不已。村里的甲长早已不知所踪,村中上也没有几人走动。 一老农扛着锄头,带着小孙儿,佝偻着身子往村外走去,大概想要去世代耕种的土地里面刨出一些吃食。 看着从老农身边走过,“这世道,土地里刨不出任何出路,”王梁心中默道,同时右手垂落在腰间猎刀上,食指轻微摩挲着从皮制刀鞘中露出的锋利刀刃,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才能挣命!” 默默走到自家院前,刚要推门进去,王梁突然扭头看了一眼隔壁破落死寂的院落,心中一叹:“临走之前,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王梁推门走进自家,进门是一个十步方圆的院子,正对大门的是一间用泥土、秸秆、草木灰混合夯制的土屋,李元父母原先就居住在此,侧面是李元的屋子,相对简陋一些,主要以茅草搭建,现在就归王梁所住,院子另一侧是柴火房与灶房,王梁一个人住,院落杂乱,倒是不用打扫。 走进自己的屋子,王梁将藏在门后小圆瓮中的小半袋风干的鹿腿拿出来,放在土炕上,熟练的抽出猎刀,在鹿肉上比划了两下,突然双眉一拧:“算了,整个都送给小姑娘,我这一走,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拖油瓶,生死实在未可知,”说着把刀插回到刀鞘,将整个鹿腿一包,甩到肩上,走出门去。 砰砰砰,屈起中指在已经破损不堪的木门上敲了三下,半晌,一个纤弱中带着警惕的声音传来:“门外是谁?” 第二章 开局一把刀 “嫂子,我是李元,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家里还有一些剩下的鹿肉,想着也不带走了,留给你们叔嫂二人。”王梁提着鹿肉站在门口等了半响。 嘎吱一声,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看起来只有167岁,瘦弱清丽的小姑娘出现在王梁面前,一身破旧的花边棉袄,穿在身上显的有些肥大,头发倒是整整齐齐的绾在脑后,眉目清秀的脸颊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带着些苍白,双颊还沾着一些泥土,看样子是刚从自家地里劳作回来。 与李元家不同,韩家属于自耕农,明王朝长期以来实行的军屯民屯相交的农业分配方式,军屯有利于军队粮食供应,保证国家税收,又可以使军队持续稳定的驻扎在一个地方,守边戍塞。而民屯则是封建国家鼓励无地少地,或者逃荒农民开垦荒地,进行农业开发的一种政策,明朝前期有各种免税免赋政策,鼓励人民进行开垦生息。 但是到了明朝后期,特别是正德,万历朝之后,民屯军屯政策渐渐只是书写于册纸,实行于空处,豪商官吏,世家强族往往侵民田,夺军屯,使得百姓与兵士成为他们的私人劳力与奴仆,世族大家赚的盆满钵满自不用说,升斗小民的日子却实在是苦不堪言,成为奴仆的虽然地位低下,但是一年到头好歹有口吃食,但是不愿为奴的,一年下来,各种捐苛杂税,天灾人祸,最后能留在手里的粮食根本不足一家人的口粮。 而韩小娘子家里就是第二种情况,不愿寄身为奴,而是自家开垦土地,家里男人在时还好说,耕锄之事,有把子力气,但是男人突然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弱女子,家中时事之艰难,外人眼中看到的恐怕不足万一。 韩家娘子本姓方,闺名王梁并不知道,自从嫁来韩家,街坊四邻都叫她韩小娘子。 “李兄弟,你要出远门吗?”韩娘子秀眉微蹙,“眼下兵荒马乱,你又刚刚生过一场病,能去哪里?再说,平常你家里已经接济我们好多了,现在一口吃食就能救一家人命的情况下,我不能再要你家里的东西了。” “嫂子就不要推辞了,邻里之间哪有这么多客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就拿着,”说着也不容韩娘子再推辞,王梁将半袋鹿腿直接挂在韩家门梁上。转身就要离去。 韩娘子看李元直接要走,急忙拦到:“李兄弟,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件东西,”说着便转身进了里屋。 王梁无奈,只能站在门口等待,倒不是说不想进门,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果在后世,这种事情李元倒是不在意,但是此时可是程朱理学盛兴的明朝,“存天理,灭人欲”不是随便说说的两句空话,王梁的心思再怎么光明正大,还是要考虑人家韩娘子的声誉,而且在王梁生病期间,人家可是不顾闲言碎语在家里照顾过的,只这一件事情,王梁就要对其有所敬重。 正想着,王梁突然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从门后探出头来,正是韩家大哥的弟弟,韩娘子的小叔子,名唤韩宝儿,看来韩娘子把这个韩家独苗儿照顾的不错,虽然身上的衣服破旧了一些,但是胜在保暖,一双大眼睛充满灵气,歪头看着王梁,唤了一声:“哥哥要出远门吗?” 王梁微笑着蹲下身子,轻轻捏了捏韩宝儿的脸颊:“哥哥要去做一件大事!宝儿要听你嫂子的话,快些长大,到时候好好保护你嫂子,不要让人欺负她!” 韩宝儿听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大哥哥。” 正说着,韩娘子怀里抱着一件黑色绒衣出来了,还不等李元说话,便将绒衣塞到李元的怀里:“这是你韩大哥生前置办的,可惜还没有穿几次人就走了,想来是没有福分,留在家里让人看着反而心烦,正好王兄弟你要出门,就把它穿着,穷家富路的,也不能冻着。” “嫂子,你太客气了,没有这个必要!”王梁皱着眉头,看了看怀里的衣服,并不想收下,孤儿寡妇的,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哪能够再拿人家的衣服。 而韩家娘子则不由李元推让:“嫂子送你一些临行的衣物,也不能收吗?这些日子如果不是你家的照顾与接济,我和宝儿的性命早就不知丢在哪个山沟里面去了,现在嫂子的一点心意,难道你还推辞吗?”说到伤心处,话语中已经带着一些哽咽,还是小姑娘模样的韩娘子双目泛起水雾,往日的委屈与辛酸在这一刻好似要一起溢出一样。 王梁一看,赶紧手忙脚乱的收起绒衣,对着韩家娘子道:“嫂子你别伤心了,我收下就是,千万别哭了。” 看王梁收起了衣服,韩小娘子抹了抹眼泪,脸色泛红,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让兄弟见笑了。” “那我先回家准备行李了,嫂子保重,”王梁向着韩家娘子虚抱双拳,不等回话,转身便走。 韩家娘子呆呆的望着李元转去的背影,双睫微垂,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缓缓的将门关住。 回到院中,王梁将家中有用的物件都翻了出来归整在一起:两件凑合能穿的皮褂子,一条肥大的粗布裤子,一双新草鞋,外加150文钱,一把猎刀,还有就是韩家娘子送的绒衣,这就是李元目前的所有家当。 “这情形,开局一把刀啊,”看着家徒四壁的环境,王梁有些痛苦的扶着额头,“现在能依靠的就是我这还算强壮的身体和脑中对这个时代轨迹的把握了。 王梁靠坐在炕头,脑袋贴着墙壁默默自语:“现在是公元1619年,明王朝的统治还有25年的光景,这25年我能做些什么呢?” “现在是万历47年,根据历史发展的正常轨迹,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万历皇帝就要驾崩,剩下应该是泰昌,天启,崇祯三朝,个顶个的黑暗啊!”想到此处,王梁微闭地双目睁开,双眸透着一丝无奈:“先投靠明王朝,背靠大树好乘凉,如果大明实在不济事,等满清打过来之后再南下澳门,借机乘舟渡海,去美洲参与大开发!哪怕去印度,也比留在这里留猪尾巴要强。明天先去沈阳城,看有没有出路。” 定下注意之后,王梁将猎刀放在手边,衣物还有一百多文钱都包在包裹里,准备先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出发。 第三章 血色 无边的夜色笼罩着辽东大地,月光晦暗,村庄里寂静无声,只有不时刮过的秋风晃动门板的声音,嘎吱嘎吱,使得无法入眠的人们心中凭添一股萧瑟之感。 王梁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不知是对前路的迷茫还是因为要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而激动,此中意味无法言说。 而在仅仅一院之隔的韩家,此时韩娘子已经把宝儿哄睡着了,一搭一搭的轻柔地拍着韩宝儿身上裹着的棉被,此时辽东大地虽然还未进入深秋时节,但深夜的气温依然令这个年轻的小妇人感觉寒冷,屋子里生火的枝桠已经快熄灭了,想着明日去路上再捡一些树枝,如果实在无法,只能捡些干粪,夜里边烧着虽然气味难闻些,但总不能让小叔子着凉。 想着想着,妇人的目光突然落在李元下午送来的鹿肉上,想到近一年来一直照顾自己的男子明日也将离去,心中突然一阵凄凉,不知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李家兄弟自从病了一场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那种木讷寡言的性格消失了,反而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此次分别,也许以后不会再见面了,男人家的大事,想来与我这妇人的见识不同,必是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与此同时,夜色笼罩之下,十数骑兵勒马停驻在抚顺城东数十里的一处山坡,月色照在斑驳的甲盔上,泛出一抹惨白,气氛安静得令人心悸。 领头的骑兵身着亮白铠甲,胯下骑着一匹骏黑色烈马,身背箭篓,斜挎长弓,腰间还系着一把短柄弯刀,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头顶的发型:前额至后脑处的头发全数剃光,露出青光的头皮,只有头顶中间留着一缕头发,被编织在一起,如同鼠尾一般吊在脑后。 “此次勘察行动顺利与否,对大汗制定进攻沈阳的作战计划有重要影响,希望诸位不要辜负大汗以及八贝勒的期望,”领头的骑兵双目森然地盯着远处已经满是疮痍的城池,对着身后人马漠然道。 “必不负大汗及八贝勒期望!”领头骑兵身后的一众八旗斥候抱拳齐诺。 抚顺城距离沈阳卫不足五十公里路,这些建奴斥候显然是为以后进攻沈阳而提前来探查地形,同时摸清沈阳城外众多堡垒的守备情况。 “两人一队,分赴不同区域,明日辰时之前于此处会合,出发!” 话音刚落,一众建奴斥候齐声唱诺,下一刻便纵马扬鞭,两人一队,分赴不同区域而去。 其中有一队的方向赫然直指王梁所在的村落 此刻,王梁已经起身,简单洗漱一番,将行李收拾妥当,背在身后,猎刀紧紧的系在腰间,然后缓步走到院子中央,正身对着主屋看了片刻,脸色肃然,好像下了某种莫大的决心。 片刻之后,王梁双手交叠,对着主屋正门一揖到底:“王某因缘巧合之下来到此世,意外占据李元兄弟身体,得以侥幸活命,李家对我王梁有形同再造之恩,从今天起,上一世的王梁已经自世间消失,这一世我将以李元之名行走世间,待我功成之日,定为两位长辈立碑筑陵,此誓愿苍天日月同鉴!” 说完,李元直起身子,深深看了一眼破败寂寥的院落,而后转身离去。 天上的乌云时聚时散,使得本就不明的月色更加晦暗,但是对于李元来说却好似毫无影响,不过片刻,李元已经走到村外田间路上,辨明方向之后,准备向西面沈阳城的方向出发。 不过刚刚迈出两步,李元突然脚步一顿,扭头向着东边方向望去。 夜色之中,战马奔驰中马蹄踏地所带出的肃杀与压迫声令李元面目凝重,望着远处黑暗中奔驰而来的身影,李元从唇缝中缓缓挤出两个字: “建奴!” 不知是不是记忆深处血仇家恨的影响,此时李元突然有一种拔刀相向的冲动,但是理智又使李元紧紧按住刀柄,顿了一顿,而后蓦然转身,向着西方而去,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麻乌,此刻时间还早,去前面村子里面找点乐子怎么样啊?”向着李元所在村落疾驰而来的两名建奴骑兵中的一位对着同伴说到,由于疾驰之中的颠簸,两个斥候脑后的金钱鼠尾随着身体的摇摆而不住的飘动。 “嘿嘿,牙卑,你个老鬼又有什么想法?”另一个建奴骑兵瞥了一眼同伴。 “家中捂窝的那位实在粗俗不堪,远远不如尼堪女子细嫩啊!我在家中可是憋了好久,哈哈哈”说着两人便爆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笑声。 “同去!同去!”随后两名建奴斥候更加急切催马向前而去。 片刻之后,村庄东北角一户人家之中,名叫牙卑的建奴斥候将弯刀随意架在一个七八岁孩童的脖颈之上,孩子坐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如纸,泪珠已经将地上打湿一片,但是嘴里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唯恐激怒了这两个恶魔一般的奴虏。 “将家中金银,粮食都交出来,不然,这小孩子的命我们可就收下了!”麻乌坐在屋子另一边,对着手无寸铁的农户一家说到。 “军爷,小人家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小老儿一家的田地在去年的兵祸之中早就被毁的一干二净,现在家中无一粒可食谷米啊!求求军爷高抬贵手,饶了小老儿一家老小!”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一边哭诉一边向着建奴斥候不住的磕头,不过一会,老者身前的地板上已经满是淋漓血迹。 牙卑看了老者一眼,森然一笑,突然暴起一脚,老者被踹的向后飞去,砰的一声,砸在门框上,立时口吐鲜血,不能起身,一旁的老妪看到老头受伤,哭喊着向老者扑去。 “畜生,俺和你们拼了!”原先跪在老者身旁的一个汉子见状,突然怒起,爆喝着向前冲来。 牙卑看到庄稼汉向着自己扑来,立身而起,手中弯刀先是往后一收,在汉子临近身前时突然向前刺出,噗嗤一声,汉子身形一顿,低头看到利刃已经自胸腔而入,缓缓抬头,看到恶魔正一脸狞笑的看着自己,庄稼汉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有一口鲜血喷出,而后缓缓倒地身亡。 老妪眼见儿子身亡,来不及哭喊一声,立时脸色惨白,仰面栽倒,晕了过去。 家中的那七八岁的孩子见到父亲去世,也不顾恶魔就在身边,呼喊着扑到父亲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闻之令人落泪。 一旁的麻乌见状,对着牙卑说到:“看来尼堪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可劫掠的了!” 牙卑扫视屋内一圈,也觉得无甚意思,而后向老者问道:“村中哪家有妇人还在?说出来,令老子满意,饶了你家独苗,”说着,弯刀指了指孩童。 此时的老者已经精神恍惚,痛哭流涕,听到建奴斥候的问话,考虑了几秒就开口回到:“村头东南角,家门上系白绫的,韩家娘子独自在家” 牙卑听闻,和麻乌相视,森然一笑,收刀回鞘,骑马向着目标而去。 留下屋中失魂一般的祖孙三人,不知以后如何过活 第四章 杀虏 此时的韩家娘子还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为宝儿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准备带着孩子去家中地里,把仅存的一点麦种播下,希望来年能收获一些谷米。 刚刚走到院子中,韩家娘子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向着家中方向而来,经历了去年的抚顺城,清河城战火蹂躏的辽东百姓,对于战马蹄声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听到马蹄声的韩娘子急忙转身回到屋中,将韩宝儿藏在炕边的一个木箱子里面:“宝儿,乖乖藏在这里,除非嫂子叫你,不然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听嫂嫂的话,乖宝儿!” 韩宝儿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如同自己母亲一般的韩娘子,乖乖点了点头:“宝儿在这里等着,不会出声的。” “好宝儿,”韩娘子轻轻摸了摸宝儿的头,抬手将箱子盖住。 韩娘子这边刚刚盖好箱子,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韩娘子扭头通过窗子看去,家中的两扇木门已经飞到了院子里,两个留着鼠尾发型,身着绵甲的建奴士兵走了进来。 正是刚刚在村子中犯下罪行的两名建奴斥候。 韩家娘子看到两名建奴士兵进门,心中一抽,将藏在被褥下方的剪刀紧紧握在手上,低下身子轻轻躲在门边,不敢出声。 牙卑与麻乌在院中相互看了看,一人前往主屋,一人前往偏房。 牙卑走到偏房门前,抬脚一踹,咣的一声,木门应声而碎,看着屋内有些偏暗的光线,没有什么犹豫,抬腿迈了进去。 韩娘子这边看到有人进屋,纵然心中惶恐,双腿发软,还是用尽了力气,双手端着剪刀,起身向着建奴士兵刺去。 牙卑刚刚进屋,双眼还没有适应屋中昏暗的光线,但是战场上常年历练出来的对危险的警觉,还是令他感知到身侧的危险,当即一个侧身,躲过韩娘子的偷袭,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左手闪电般伸出,瞬间将其手腕制住,稍一用力,韩娘子吃痛之下,双手一松,啪的一声,剪刀落在了地上。 “小娘子,你拿个玩具,想要和大爷玩游戏吗?”牙卑看清楚身前的女子摸样之后,心中大喜,“这才是女人啊,水灵,看着就舒服。” 牙卑哈哈一笑,将韩娘子制住,一个反手,将其扔到了床上,此时麻乌听到响动,也从另一个屋子赶来。 韩娘子看着两个穷凶极恶的建奴士兵,立刻想到了咬舌自尽,自己宁死也不愿受到两个禽兽的侮辱,这样死后无颜去见丈夫,但是一看到炕边的木箱子,突然感到一阵悲凉,自己这一走,韩宝儿却怎么活下去? 牙卑看了看韩娘子,扭头对麻乌说到:“麻乌,你就先在旁边看着,我先上了,嘿嘿。” 麻乌这边倒是不在意,先吃后吃没什么区别,而且是牙卑先捉到的人。 牙卑说完,淫笑着向炕边走去,同时将武器仍在一边,解去了套在外边的绵甲和上衣。 韩娘子此刻充满了绝望,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想到,如果李元没有走,会不会前来救自己? “小娘子,别怕,大爷会让你很舒服的,嘿嘿!”牙卑已经接近炕边,向着韩娘子伸手摸去。 麻乌则靠在门边,犹有兴趣的欣赏着牙卑的恶行。 就在此时,屋内两名建奴士兵警惕心降到了最低的时刻,一道身影突然自门口闪入。 麻乌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寒光一闪,那道身影已经越过自己向牙卑疾刺而去。 “此人甲胄已去,必能一击必杀,然后再去解决另一个,”来人正是李元,霎那间持刀已至牙卑身后。 而牙卑此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前,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一声,钢刃自背后刺入,直接贯胸而过,自胸前刺出。 正要向韩娘子扑去的牙卑先是一晃,感觉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全部被抽空一般,然后若有所觉,低头一看,一柄钢刀已经贯胸而过,那一瞬间牙卑的想法只有一个:“麻乌为何要杀我,为了一个先后顺序吗?”而后命绝。 李元这边一击得手,立刻抽刀而回,向着全副武装的麻乌劈去。 目睹了牙卑身死的过程,麻乌惊骇交加,慌忙自腰间抽刀,想要斩杀来敌。 但是为兵将者,一旦心有慌乱,则力不得,力不得,则出手无章法,所以,麻乌已经未战先败。 弯刀刚刚架起,李元手中的钢刃已经劈下,兵刃相交得霎那,麻乌虎口瞬间崩裂,以致握刀不稳,咣当一声,兵刃落到了地上,麻乌见状,立刻转身就逃,麻乌此刻就只有一个想法,只要骑上马,他就能将来敌于百米之外射杀。 李元见建奴兵转身而去,并不追击,而是将刀背握于手上,后撤半步,腰部发力,右臂一挥,口中轻喝:“去!”兵刃如同长矛一般嗖的一声被掷飞,下一秒,噗嗤一声,刀刃从麻乌背后刺入,同样贯胸而过,麻乌被立毙当场。 李元击毙了两名建奴士兵,方才转身看向韩娘子。 此刻韩娘子衣衫不整地跪坐在床上,盯着李元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死在身前的建奴士兵,突然双目一闭,泪水如同泉涌一般溢出,默然无声,好似为劫后余生而欣喜,也为自己的命运而哭泣。 “已经没事了,”李元看着韩娘子泪流不止的样子,只好坐在炕沿之上,轻声劝慰。 韩娘子哭了半晌,突然想起宝儿还在箱子里,也顾不得整理衣衫,急忙从炕上下来,掀开木箱。将韩宝儿从箱子里抱出。 被抱出的宝儿看到是韩娘子的模样,原本紧闭小嘴突然间也放声大哭起来,韩娘子此刻也顾不得伤心,又赶快哄起韩宝儿。 李元见状,对着韩娘子说到:“嫂子,这里已经不能再逗留了,建奴即将对抚顺地区进行扫荡,不日即将进攻沈阳,但是沈阳城坚,建奴不易攻破,所以沈阳城暂时可以避祸,你带着宝儿和我一起走。” 其实后世的沈阳城在建奴的攻击中连三天都没有撑住,就被人破城而入了,但那也是熊廷弼离职之后的事情,现在熊廷弼刚刚到职,沈阳目前还算是安全的。 这些事情李元没有办法给韩娘子解释,只能告诉她沈阳目前是安全的,看她是否愿意前去。 而李元之所以回来,一方面是担心韩娘子一家,毕竟有些情分,更重要的是。李元也想趁机偷袭击毙一两个建奴兵,以此作为自己进入明朝兵将体制的敲门砖,没成想如此顺利,让他一击得手。 第五章 宰了两个建奴斥候 十一月份的辽东大地已经不时有零星的飘雪落下,李元骑在马上,一只手控制自己坐下马匹的缰绳,另一只手牵着韩娘子和韩宝儿坐下骏马。 现在李元应该称呼韩娘子为玉儿妹子,在韩娘子同意和李元一起前往沈阳城后,李元为了解决身份上的麻烦,直接让韩娘子和韩宝儿称呼自己为大哥,而李元则称呼韩家娘子为妹子,叫韩宝儿为小弟。 韩娘子娘家姓方,本名单一个玉字,所以李元也称呼其为玉儿妹子,认为这样显得亲切。 而方玉儿每次听到李元这样称呼自己都会面红耳赤,觉得此称呼过于轻浮了。 “如果没有御寒的棉衣,在野外待上一晚,第二天就可以叫人抬回去准备后事了,”骑在马上的李元一边吐槽辽东的鬼天气,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不时还回头看看另一匹马上的二人,韩宝儿已经睡着了,小孩子觉多,且刚刚受到了惊吓,现在又沉沉睡去。 方玉儿则抱着韩宝儿,小心的呵护着,不时心有余悸地瞄一眼李元身侧挂着的两个圆圆的布袋,里面装的是两个建奴斥候的脑袋。 李元搜刮了两个建奴斥候的身家财产,一共三十余量白银,扒了两人的绵甲,没收了两人的刀箭,然后用弯刀将两人的脑袋割了下来,骑着两人的坐骑前去领功。 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李元盘算着熊经略应该本着千金市马骨的筹划,奖励他百十两白银,以鼓励更多是将士奋勇杀敌。 “希望熊经略不要令我失望了,”李元一边骑马,一边盘算着美事儿。 抚顺城距离沈阳不过五十余公里,李元三人的速度不快,不过也在两个时辰之后望见了高大雄伟的沈阳城。 最近从辽东各地逃到沈阳的难民数量剧增,不光是抚顺清河的难民,随着近期开原,铁岭的沦陷,大批的难民南下,都想要涌进沈阳城。 看着城门口大批难民相拥而入的场景,李元记起史书上有一句形容开原失守后,城中死节者壮烈的词语,只有八字:“屋无虚梁,木无空枝。” “希望这种人间惨剧不要再发生了,”李元望着人群喃喃自语。 虽然入城人数众多,但是为了防止建奴奸细随难民混入城中,城门口的盘查还是非常仔细,这也与新任辽东进略熊廷弼到任后大力整治有关。 如果是李如柏那样的总兵官坐镇,努尔哈赤带兵打到沈阳城中的总兵官府邸,李如柏恐怕还躺在小妾的怀里呼呼大睡呢。 此时李元三人已经下马,排在大批进城的队伍中间,方玉儿怀中抱着韩宝儿,紧紧跟在李元身后。从她答应和李元一起来沈阳城那一刻起,她和宝儿的命运已经和李元紧紧系在了一起。 半个多时辰之后,李元三人终于排到了城门口,说是城门,其实是依城门外建的瓮城,上有箭楼,中间还有藏兵洞。 门口有一张用来记录进城人员信息的木板桌子,一个秀才模样的老者伏于案上,对于人员信息进行详细记录。一旁立着一排兵卒,如果出现了嫌疑人员,要靠他们来捉拿。 不过李元看着那排兵卒,一个个瘦骨嶙峋,鸳鸯战袄破破烂烂,甲盔更是十不存二,站在那里一阵风刮过去,李元都怀疑是不是要倒上几个。 “纵然是熊经略亲自镇守,没钱也没办法办事啊!”李元无奈的感叹道,大明王朝的军屯制度早已废止多年,地方上几乎没有可用之兵,大部分兵卒都是招募而来,按月给饷,但是一方面朝廷没钱,另一方面,有钱了也会给层层盘剥,到底层兵卒手中,月饷能保证他们每天吃上一口饭,就算是上官恩赐了。这样的兵卒,怎么可能会有战斗力,连饭都吃不饱,别说保护百姓,不抢掠百姓就好。 “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来沈阳城所务何事,有无亲属在城中?”一个老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向着李元问话。 “大人,在下李元,兄妹三人,抚顺人氏,我来城中投军,而舍妹想要寄籍沈阳,”李元牵着两匹马的缰绳,拱手回答,方玉儿牵着韩宝儿也站了过来。 “投军?后面那两匹是战马吗?”老卒皱眉问道。 “在下来沈阳之前宰了两个建奴斥候,这两匹是建奴斥候的战马,”李元说着身子向一侧让了让,以便老卒能够看清楚一些。 李元话音刚落,咣当一声,那老卒已经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而城门洞中的一排兵卒听到李元的回答,脸色也变得警惕与骇然,有人已经摸起长枪,想对着李元这个混入我大明的奸细来上一枪,毕竟,如果是明朝百姓,谁有胆子杀建奴斥候,还两个! 那老卒顾不上屁股上的疼痛,立刻从地上站起身来,犹然一脸不可置信:“宰了两个建奴斥候?告诉后生你知道,谎报军功罪可至砍头的,不要只凭借两匹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战马,便敢狂言说自己宰了两个建奴斥候!” “在下把人头也带来了,请大人过目,”李元自马鞍上将装有人头的布袋解下,扔到老秀才的伏案上。 还不待老卒上前检查,一颗人头已经从布袋中滚出,自桌子上落下,咕噜噜的在地上滚动了约一丈有余,带出了一地的鲜血,头颅上方的金钱鼠尾因为沾染了鲜血,此时还有红色血珠顺其流下。 一刹那间,原本喧闹的城门口,突然变得寂然无声,仿佛落针可闻。 那老卒看着地上的建奴斥候头颅,愣了那么一瞬,突然指着那十数兵卒道:“把把把他们三人看住,待我去报告总兵大人”说完便拨开人群,向着总兵府衙狂奔而去。 看着老卒远去的背影,李元反而镇定下来,将一旁的椅子拉过来,让方玉儿坐下休息,看着方玉儿担忧的神情,李元伸手在其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一切有我。” 霎那间,方玉儿双颊通红,将手背迅速抽离,低下头不敢去看李元,心中碎碎念道:“这样也太过轻浮了!” 而四周的人群则是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血迹以及头颅不知作何反应。 第六章 曹兄,你我一见如故! 在李元等待的间隙,城门口的进出自然停滞,但是众人却也不着急进城了,看着地面上血渍斑斑的头颅议论纷纷。 建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以来,兵锋过处,大明王朝的军队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一触即溃,全然没有了开朝时期纵横天下的锋锐之气,数年以来,明朝军队在对阵建奴军队的战役中,一桩桩,一件件,全然成为了民间与庙堂的耻辱,抚顺城,清河城,萨尔浒之战,开原城,铁岭城,大片大片的明朝领土被建奴劫掠,人口,钱财,粮草,辽东已经变成建奴可以随意采摘的后花园。 也难怪刚刚李元一下子扔出两个建奴斥候的人头的时候,众人皆是不可置信,近年在军事方面,明军完全被建奴摁在地上蹂躏。 而且李元扔出头颅时,还伴着一句轻飘飘的:“来沈阳城的路上顺便宰的!” 令众人一阵无语。 就在李元为一会总兵召见打着腹稿时,一个身材健硕,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到李元身前拱手道:“这位兄台,叨饶了在下听闻建奴兵卒皆力大无穷,更有百步穿杨,纵马骑射之功,人人皆是百人敌,但未曾想,今日初见,便是其两颗项上人头掷于地上,身首异处,自觉建奴之传闻有三人成虎之嫌,壮士可否为我等解惑一番?” 书生话音一落,人群的议论之声顿时止住,都紧张地看着李元,不知这个声称手刃两名建奴斥候的年轻人,对当下不可一世的建奴兵卒做何评价。 李元抬头看了看书生,见其面容俊朗,高大的鼻梁使得眼窝有些深邃,拱手道:“未请教?” “在下曹文诏!大同人氏,暂居沈阳城,目的与李兄一样,当为投军报国耳!” 曹文诏,明末猛人啊! 清廷文臣张廷玉曾言:“曹文诏秉骁猛之资,所向摧败,皆所称万人敌也。” 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李元还在琢磨何时能够拉拢一两个暂未显名于世的明末大将,这就有人自投罗网。 李元倏然起身,变得异常热情,脸上瞬间挂上灿烂如花的笑容,对着曹文诏拱手道:“曹兄弟,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 曹文诏这边却是满脑子问号,你我刚刚相识,就久仰大名? 不等曹文诏接话,李元接着道:“在下李元,抚顺人氏,刚刚曹兄弟说辽东建奴兵卒人人乃百人敌,此言大谬矣!” 说着,李元话头一顿,向四周人群扫视一圈:“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一刀下去,皆身首异处,而且,我感觉建奴兵卒的脖子砍起来,比砍牛羊还要利索些,无甚特殊,我大明将士只要人人用命,凭借利刃坚甲,上有英姿雄主,下有忠勇良将,何愁不能收复辽东,到时候人人归家,安居乐业,也不用受这颠沛流离之苦。” 李元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说的好,杀鸡宰牛耳,东虏没什么可怕的,听说熊经略来辽东就是奉旨整顿兵马,要大破建奴的,俺一会也要去当兵,杀几个建奴!报仇血恨!” “对,没什么可怕的,区区建州酋奴,哪堪我大明擎天一击?” “杀建奴!报家仇国恨!” “兄台!冒昧问一句,有没有娶妻,俺家妹子待字闺中,与兄台堪称良配!” “” 李元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心中默道:“百姓就是单纯,先让他们高兴一番,士气不能一味低迷,不然畏敌如虎,自然一触即溃。” 曹文诏注意到李元的神情变化,双目微眯,默默递出一句:“李兄是否只是聊慰众意罢了?” 李元双眸一闪,看着曹文诏,坚定的回道:“曹兄,非也,士气尤重!” “让开让开,大人的亲兵到了,让开了!”老卒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 “曹兄,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你我一见如故,敢问现居何处?等在下安顿一番,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李元听到老卒的声音,回头向曹文诏拱手问道。 “李兄乃人中龙凤,曹某能够结交实为大幸!曹某目前暂居家兄家中,李兄到时前往城南通济坊曹睿家中即可。”曹文诏对李元此人大有兴趣,当即将自己的暂居之处告知。 两人正说着,老卒带着一队兵卒已经走到眼前。 李元扭头看到前来的十数兵卒,双目微眯:“总兵官大人私兵的待遇真是不差!” 只见来者皆劲甲戎装,枪矛锋锐,顿步成列,一股肃杀之气萦绕其间,其中领队更是装束威隆,头戴抹金护顶盔,盔式如塔尖,顶有中轴;身罩锁子甲,内衬绿绒涤条齐腰明甲,上缀双膊,下属吊腰。 “哪个是李元?经略大人召见,紧着随本将前去接受问话!”领头者对着李元几人问道。 “李元,快来参见把总刘大人,”老卒此刻在来将身边前倨后恭,好不乖顺。 “在下李元,参见刘大人,烦请大人在前带路,吾兄妹三人一齐前往,”李元向着刘把总拱手道。 刘把总先是看了看李元,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头颅,随即淡淡的回到:“带着你的军功,跟本将前去参见经略大人。” “经略?熊廷弼在沈阳城中!”李元先是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些人是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手下啊,无怪乎派头十足。 虽然李元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当前辽东地区话事人熊廷弼,不过没有关系,早一步见到熊廷弼,李元的计划就能早一天实施:“毕竟时不我待啊!” 依明朝官制,经略为特事特设,地区一把手,但是明末辽东局势糜烂,经略一职常在,正牌常设的辽东巡抚反而被挤到了二把手的位置,而辽东总兵官则直接听命于辽东经略,故即使辽东总兵官此刻在城中,主事者仍然只有一个人,辽东经略,熊廷弼。 当然这是辽东局势还未彻底不可收拾的时候,到了崇祯二年以后,朝廷的影响逐渐被辽东军族世家所替代,到了末期,辽东总兵官实际地位犹在经略及巡抚之上,那时候的朝廷行事甚至要看总兵官的脸色。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辽东地区,大明王朝的实力犹在,威信犹存,努尔哈赤的野心也仅仅是辽东霸主,没有想也不敢想去取代大明而代之。所以,大明朝廷还是最大的,大明朝廷的辽东代言人即是最大的。 不过片刻,李元已经将两个建奴头颅再次塞进的布袋,动作之熟练令一旁的曹文诏眼皮直跳。 随后李元向曹文诏告别,带着方玉儿以及韩宝儿,前去拜见熊廷弼----一个让李元开始进入大明军队体制的关键人物,后世史学家甚至认为熊廷弼是李元开始发迹的。 而李元与曹文诏的结识则被后世称为两大军事奇才的历史性会晤,根据后来史书记载,李元曾赞曹文诏: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吾之左膀曹文诏耳。 第七章 辽东地区话事人 实际上,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官衙是建在辽阳,而沈阳最大的官邸是属于辽东总兵贺世贤的,原来的辽东总兵赵怀信因与熊廷弼不和,在熊廷弼上任不久就因病去职。 李元猜想着这新任辽东经略有什么要急事务非要亲自前来沈阳,毕竟这里相当于直面一线战场了。 明朝边疆地区与关内不同(这里指山海关),辽东地区不设州、县一类的行政序列,政府军政大权依托军卫所从上层至底层蔓延。所以,经略与巡抚的地位非常敏感,必须平衡军政体系,同时又要对辖区进行管理,非高才不能任之。 李元此刻头脑转的飞快,猜想着熊廷弼的意图,好为一会儿的参见做准备,所以没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沈阳的繁华主街。 而牵着韩宝儿的方玉儿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双眼睛已经看不过来了,不说街边鳞次栉比的建筑,商铺,酒楼,摩肩接踵的人群,各行小贩的叫卖声,就是约二十步宽的青砖街道,已经令其震惊与稀奇了。 “按照后世的发展,两年以后这里的一切都要化为乌有了,”瞄了一眼繁华热闹的街道,李元心中越发急切。 好在有经略亲兵开道,不多时,李元三人站在了总兵府衙的大门口。 总兵府衙位于沈阳城中心偏西,气势恢宏,门口两侧高大威猛的石狮明显经过高人手笔雕琢,端是栩栩如生,石狮前面是刻有镇守二字的牌坊,石狮后面是台阶拥起的高耸朱红大门,两侧高墙雄立,行人过而不敢久立。门内两侧似有箭楼耸立,不时有巡兵走过,守备可谓森严。 “经略只传你一人进去问话,家眷在门口等待即可,”刘把总将李元三人带至门口,转身对着李元说到。 “有劳了刘大人!”李元抱拳致谢,而后对方玉儿嘱咐一番,带着“军功”随刘把总进入府衙。 方玉儿一手牵着韩宝儿,一手牵着马,孤孤单单地站在门口,看着李元进入守卫森严总兵府衙,直至其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张了张嘴,想叫住李元,但是终于没有出声,手心之中却因紧张满是汗水。她一个小小的妇人并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什么国仇家恨,她只知道因为李元的到来,她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 自从丈夫去世,家中便没了主心骨,自己一个妇人带着韩家独子生活,其中艰辛,苦楚没有人能理解,秋赋夏税,两人口粮,田间活计,家中针织,她只能一个人默默抗下,她没办法去向其他人诉苦,这个时代,一个妇人独自生活便已千难万难,何况还带着一个孩子。 李元并不知道方玉儿此时的心情,此刻他已经走过二门,穿过回廊,最终进入一处公堂,站在了辽东经略熊廷弼面前,辽东地区的最高领导生的一副高大身材,鼻宽嘴阔,看起来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 李元参见熊廷弼的地方叫做明德厅,主官熊廷弼坐于上位,身后是两名执剑带甲的亲兵,两侧是三个身着不同颜色服饰的将官。其中一位身着褐色袍服,上绣豹图的武将单独坐在熊廷弼下首位置。 “这应该是总兵贺世贤,”李元暗自琢磨。 “小民李元,辽东抚顺治下农户,参见经略大人!”李元向着熊廷弼见礼,入乡随俗,李元对于跪拜虽然排斥,但是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惹上官不开心。 熊廷弼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这个小民的跪拜真是不伦不类,双膝触地不过一瞬,就已经起身,好像地上有什么东西将其刺痛一般。 看对方也不像是因为紧张而忘记礼数的样子。不过无妨,熊廷弼并不是在意这些琐碎小事之人,何况边疆之地,远离教化,本就沾染些蛮夷气息。 本来熊廷弼并不想亲自接见李元,虽然近期大明用兵受挫,丧失了辽东的大片土地,但是杀了两个建州斥候就让经略接见,这个排场未免有些大了。 不过听到那跑腿的老卒说李元是来自抚顺治下的农户,熊廷弼就来了兴趣,近期他计划前往抚顺地区巡查一番,这个李元也许可以给他带来些意外惊喜。 “本官将你唤来,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听一听你斩杀两名建奴的过程,不要害怕,但也不要有任何欺瞒,从实讲来,”熊经略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抿了一口清茶,不急不徐的问道。 李元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本来他的计划就是以此得官入军,因此不慌不忙,先是对着熊廷弼微鞠一躬,然后开口道:“小民昨日计划前往沈阳投军” 本来不过三四分钟的战斗过程,随着李元的讲述,一场埋伏与刺杀,暴行与隐忍,果断与决绝,逃离与而被迫背井离乡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当然,有关玉儿差一点被侵犯的事情被李元一句带过,为了玉儿的名节,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为好。 熊廷弼听着李元的讲述,双手逐渐从宽大的袖袍中伸出,摩挲着太师椅的把手。 熊经略并不是对李元的讲述内容有兴趣,李元的讲述纵然精彩,但是在进士出身,胸有沟壑的熊大人看来,也就贡生水平,一般般,他单纯的是对于李元的作战计划与缜密心思赞叹。 “于暗处隐忍,待时机而后谋动,的确不易,”熊经略听完李元的讲述,给出了评语。 “此功当赏!大明律规定,斩杀建奴首级者,何赏?”熊廷弼随口问道。 身后一位亲兵立刻躬身答道:“大人,临阵斩敌按官衔大小,得赏不一,斩杀敌军斥候者,赏银二十两,此人斩杀两明斥候,但非军卒” “无妨,本官做主,赏银五十两,贺总兵,你怎么看?”熊廷弼大手一挥,李元的钱袋子瞬间大了一圈。 “回经略大人,此子谋略胆识皆有,是个好苗子,可以培养,”不论贺世贤心里怎么想,顶头上司都说好了,贺世贤当然顺着上官心思回答。 李元接着贺总兵的话头立刻说到:“承蒙诸位大人夸赞,小民愿意入籍为军,为大明效力!”话头一转,李元这里又说到:“小人从建奴那里缴来来两匹战马,正好一道献上!” “小子倒是能说会道,入籍为军的事情你需要求到贺大人了,老夫帮不了你,不过说到战马,你既然有心,本官也不能亏了你,两匹战马,折银二十两,朝廷一起收了,”熊廷弼笑呵呵的答道。 “谢大人赏赐!”李元心中虽然肉痛,一匹马怎么也要二十五两往上,但是留在自己手里可能也养不起,还不如趁熊廷弼在这里由他做主卖了,也落个好印象。 “林忠!”这时,熊廷弼将门外的亲兵唤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名唤林忠的亲兵进来,李元看他的甲胄样式,估么着就是一个守备衔的将官。 “这小子交给你了,好生带着,”辽东经略吩咐道。 正说着,一个身披暗银甲胄的卫兵手捧托盘走了进来,李元扫了一眼,上面铺了两排银灿灿的元宝。 “这是本官的赏赐,朝廷一向赏罚分明,你既能杀敌立功,本官也不吝赏赐,希望你能时刻铭记皇恩,为国效死。” 第八章 贿赂 待李元这边谢过,熊廷弼又用略带严肃的语气向着李元问道:“李元,你既是抚顺人氏,那么对抚顺周边环境,地理,水文环境是否熟悉?” “回大人的话,家中农闲时,小人经常随父亲上山打猎,十余年来,抚顺周边地形样貌,水文河流,都刻在小人脑子里,”李元接口答道,此刻他已经大约知道熊廷弼的想法了。 熊廷弼听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李元,此间没有你的事了,先下去,”熊廷弼一挥手,着林忠将人领下去。 “小人告退,”李元向三位上官微微躬身致意,而后缓缓退出门去。 待李元出门,一旁的副总兵尤世功转头对熊廷弼拱手道:“大人,巡查边界这种事情,可以交给下官等人去做,何必您亲自前去?” “是啊,建奴斥候目前正猖獗,不谈折在李元手里得这两名建州斥候,就是沈阳城周围日前都发现建奴斥候身影,大人身系辽东大局,不可轻易犯险!”贺世贤在一旁劝阻。 “吾意已决,休得再提,吾身负皇命而来,不敢稍有辜负,只盼早日荡平建州酋奴,还辽东一片澄静玉宇。”熊廷弼态度坚决,并不因下属劝阻而有任何动摇。 熊廷弼上任伊始就开始整顿辽东兵备,钱粮兵秣得到大量补充,将大批百姓随迁,同时鼓励军屯,将侵占军屯,贪墨军饷的将官或下放,或革职,或斩首。整个辽东得风气蔚然大变,内部进行整合之后就该向外部进行拓展,目前来说,明军还不具备与建州在平原上进行直面对抗得实力,但是熊廷弼相信,只要按照自己的方案进行规划,实施,假以时日,目前的形势将会倒转,届时,再将酋奴的项上人头献给天子,自己也可位列诸贤,远迈同济。 李元跟在林忠身后向着府衙门口走去,看着前面的背影,李元正想着怎么和经略大人的亲兵打好关系时,走在前面的林忠突然开口道:“你这么想要当兵吗?” 李元稍微一愣,立马回到:“大人,乱世之中,一求活命,二求抱负,这里是兵荒马乱的辽东,不是歌舞升平的锦绣江南,小人生来命贱,没得选择!纵然有一天战死沙场了,也算马革裹尸,此乃大豪情,不是什么大悲情!” 林忠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李元,浓重的双眉微挑,略带嘲讽的问道:“大豪情?” “国破家亡,小人没上过什么学,但是大道理还是懂的,”李元看着林忠的双眼,平静的回到。 “希望如此,”说完,林忠正要回身继续向着门外走去。 “大人,”李元伸手拦住林忠,将刚收到的银子掏出,向林忠奉上:“这是小人给您的孝敬。” 林忠深深看了李元一眼,嘿嘿笑了一声,随即伸手拿了两块银子:“我不拿你恐怕心中也不安稳,罢了,你舍命赚来的,我只取十两,剩下的拿去好好享受一下。” 李元低着头,使林忠看不到他的表情:“谢大人照拂。” “走,”说完林忠回身继续向着门口走去。 不多时,两人走到门口,扫了一眼方玉儿,林忠回头对李元到:“两匹战马你且带着,三日后日巳时前往右卫前锋营报道,到时候再把马牵来,不要迟到。”说完扔给李元一块木制牌子,也不等李元回话,径直回府去了。 李元接过牌子,躬身道谢,待林忠走后,才直起身来:“无论如何,目的倒是达到了一些,算是大差不差。” 颠了颠手中牌子,正面书“前锋”二字,背面则刻画了一个虎头,看起来栩栩如生,普通兵卒的身份牌而已。李元将牌子随手塞进衣服,扭头看向方玉儿,脸上从新挂起微笑,向其走了过去。 当看到李元的身影从府中走出,方玉儿的紧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此时看到李元向其走了过来,蓦的又红起了脸。 倒是韩宝儿看到李元走过来,开心的向着李元要抱抱:“哥哥,抱抱!” “哈哈,来飞一个,”笑着将韩宝儿举过头顶轻轻的抛起,又稳稳的接住,李元虎着脸逗弄着韩宝儿,一旁的方玉儿也红着脸,含笑看着。 在府衙卫兵发怒赶人之前,李元终于牵着马,领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走远。 “元哥,我们现在去哪里?”走在沈阳城的大街上,方玉儿向着李元问到。 正领着韩宝儿买零嘴的李元听到方玉儿的问话,回到:“玉儿你不吃吗?很甜的,”说着,李元举着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方玉儿,“一会先去找个客栈再说,明后两天找个房牙子,先买个宅院,我们搬进去,先安置下来,另外曹文诏那里我需要去拜访一下,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们搬进去”方玉儿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再看李元。 李元这边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真的拿方玉儿当妹子看待,就拿刚刚穿越时方玉儿对李元的救命之恩,就足够李元舍命报答了。 “老板,这附近有客栈吗?”李元牵着韩宝儿,边向其塞着零食,一边向商贩询问。 “哦,壮士要住店?这条街沿西走百十步,然后往南走,有一家来源客栈,既能打尖还能住店,价格也适中。” “多谢店家,”李元向其拱手道谢,将采买的吃食都放在马上,领着方玉儿两人去往客栈。 一路上,此时李元稍有心情去欣赏古时候的城池了,虽然后世时代也有部分古迹留存于世,例如平遥古城,南京古城墙之类的,但是那些经过岁月打磨的历史遗迹只能让人感叹历史的屈辱与无奈,不像现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看着街边高大的木制建筑,各个店家门前悬挂的布制条幅,店幡,着实令李元大开眼界,街上各色人等摩肩接踵,不止有秀才,小贩,布衣老百姓,也有养在大宅人家的小姐,贵妇之类的,不过他们们四周都紧紧围着些粗手婆婆,或者丫鬟仆人,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大哥哥,我们以后就留在这里了吗?”韩宝儿仰着头,摇着李元的胳膊问道。 低下身子将韩宝儿抱起来,李元亲昵地答道:“对啊,以后宝儿天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穿新衣服,将来还可以读书认字,长大后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我和你嫂子以后都要靠宝儿你呢!”边说着,边用脸上的胡渣蹭着宝儿的小脸。 “咯咯咯,好痒啊,”韩宝儿一边躲着李元,一边笑着。 看着两人之间毫无芥蒂的样子,方玉儿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消失了,心中默默念到:“元哥,谢谢你。” 第九章 心迹 总兵府衙,明德厅,待李元走后,熊经略和两位总兵官依旧在讨论着攻略辽东的计划。不多时,林忠回到了厅内复命。 “怎么样?”熊廷弼随意的向着林忠问道。 “回大人,是个聪明人,就是有些桀骜不驯,如果要培养的话,需要磨练磨练,”林忠顿了一顿,继续答道:“另外还献了银子,下官取了十两。” “嗯,下去,这两天准备一下,去抚顺的事情还要周详计划。”熊廷弼一挥手,让林忠下去了。 待林忠退下之后,贺世贤略带疑惑的向熊廷弼问道:“经略大人,这李元以农户身份斩杀建奴,着实令人吃惊,不过也不劳大人亲自过问?” 熊廷弼看着厅外的槐树,枝桠之上已经没有留存多少树叶,就算留下的,也是漫漫黄叶,令人感到迟暮之年,天时不可更易。 叹了一口气,熊廷弼才回答:“建奴的实力增长之快,令人心惊,此时他们的野心也许不大,但是当他们真正认识到我大明内部如今的腐朽衰败,可能就是我大明生死存亡的时刻了,至于那李元,随手一步闲棋罢了,以后也许用得着,”随即冷冷一笑:“升斗小民见了我等,连话可能都说不利索,此人可有半点畏缩?侃侃而谈,从决意到奋起杀人中间可曾犹豫半分!农户?当我熊某人是傻子不成?” 此话一出,留下贺世贤与尤世功面面相觑:“莫不是建奴奸细?” “建奴不至于用两个斥候的头颅来派人混入我这里,不然,酋奴的斥候营人心怕早就散了。应当是某一世家子弟,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显露身份,不过,既然想在我大军之中混出名堂,那就要甘心受我指使,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了。” 大街上,李元一行人已经进入了客栈:“小二,来两间客房,门外的两匹马好生照料,过几日军爷我要送到前锋营的,若短了斤两,拿你是问!” “哎呦,军爷您这是哪里的话,小的绝对把两匹马伺候周到,您放一百个心,您先随我上楼,给您开两间上房,”店小二对着李元低头弯腰的伺候着。 “来,军爷您看这间怎么样?环境轻幽,最是适合远途劳累之后的休息了,”店小二引李元等人上楼,挑了间客房进去,擦了板凳,请李元以及方玉儿坐下。 李元环顾四周,前世住了太多酒店,就是没有住过这原汁原味的古时候客栈,房间长约十来步,宽五步左右,布置清雅,床帏,圆桌,屏风各种物件皆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摸着实木圆桌,李元心中默道:“看样子是榆木的,”拍了拍桌子,李元笑着问向方玉儿:“玉儿,这间怎么样?” “你做主就好,”方玉儿从来没有住过客栈,已经觉得此处比自己住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好了。 “那就要这间,隔壁还有吗?再来一间,”李元问道。 “有的有的,专门挑的两间一起,”小儿殷勤地回到。 不过片刻,安置好了住处,李元向小儿吩咐道:“去整些好菜,带壶茶水上来,”说着向小儿丢出一两银子,“我们打算住上一些时候,先预付这些,附近有哪些衣帽店吗?” 小儿接了银子,脸上更是灿烂地挤出了一朵花:“客官,我们这条街上有四五家衣帽店呢,最着名的刘氏布行就在出门左手约五十步,您要看衣服,那里最合适不过。” “嗯,知道了,先把酒菜摆上来,”李元倒是不急于买衣服,先吃饱饭再说。 “好嘞,您稍后,”小二搭了白布在肩上,退出门去。 房间里,方玉儿摸着宝儿的头,对李元说:“元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当兵吗?” “走一步,看一步,先保住性命再说其他,”李元看着方玉儿,一脸的淡然,丝毫不为前途命运所迫的样子,“玉儿你也不要担心,你救过我的命,我会照顾好你的,就算以后你以后想要嫁人,我也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话音刚落,方玉儿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元哥,我你要把我送人吗?” 李元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在明代,理学盛行的年代,寡妇守节是头等大事,一个烈妇用自由的血肉换来的一座牌坊,可以让整个家族男丁免除徭役,声望远扬。她们最终是这僵化庞大的封建制度的牺牲品,人生永远套着无形的枷锁。 方玉儿这边,清丽的脸庞已经挂满泪珠:“我以后不会嫁人的,我现在只想要把宝儿平平安安养大,以后伺候你的生活就好,我不要嫁人,也不要离开你和宝儿” “好了,好了,我说说而已,你是我妹子啊,我怎么会赶你走,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李元赶忙安慰道。 “谁要你照顾一辈子!”方玉儿听到李元又胡言乱语起来,当下破涕为笑,抹了抹眼泪,也不哭了。 一旁的韩宝儿不知道两个大人在说些什么,他自然也听不懂,看到方玉儿哭了,放下小果肉干,伸出小手替方玉儿擦眼泪。 此时,店小二在门外噔噔的敲了两下门,李元忙安慰了玉儿两声,然后让小二进来。 不一会,酒菜已经摆了半桌子,“客官,小的按照您三人的份点了本店的特色,这菜已经上齐了,您慢用,有事随时叫小的,”摆好酒菜,小二对着李元躬身道。 “好了,下去,有事会唤你。”打发了小二出去,李元三人开始用餐了,从早上到现在,三人几乎都没有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已空空,此时看着桌子上的菜肴,皆食指大动。李元吃的最多,风卷残云一般,毕竟自从穿越过来,还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方玉儿这边倒是吃了两口就停下了,她饭量本来就小,此时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吃饭,就很幸福了。 “玉儿,吃完休息一下,明日一早,一起去衣帽店买身合适的衣服,快要过冬了,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要受凉的,”李元边往嘴里塞着肉,一边对方玉儿说到。 “不要再乱花钱了,我不要什么衣服,你给你和宝儿买一身就好,”方玉儿皱着姣好的双眉说到,她并不想去花钱。 “听我的,以后这种事情上都要听我的,”李元并不理会玉儿的反驳,反而摸了摸宝儿的脑袋:“宝儿说是不是啊?” “嗯嗯,是的,要听哥哥的,”韩宝儿边吃边回答。 “宝儿慢点吃”玉儿无奈,起身倒了两杯茶水递给两人。 第十章 武圣庙 第二日一早,从衣帽店出来,三人都换上了新的衣衫。外带备用的几件都买了下来。反正李元现在身携巨款,一百多两银子,买几件衣服还是够的,至于房子,辽东长年战乱,李元觉得二十两足够买上一间带小院的宅子。 李元这边是一身当下常见的圆领右衽青布短衫,外边罩了件淡色棉甲,穿起来正合身,丝毫不显臃肿。 给方玉儿选了一身淡绿色比甲,半高圆领,衬得脖颈纤细,更显嫩白,下身是百褶襦裙,各色花样都有,走动起来如同百花飘动,看起来靓丽缤纷,方玉儿也是喜欢非常,但是一问价钱,却是赶忙放下,怕再摸一下给人家摸坏了,是万万陪不起的,不过李元觉得不错,最后还是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了。 李元的心思很简单,他的家人,只要她们喜欢,他能给的,都可以满足,至于银子,李元自信自己可以赚到。 韩宝儿这边更简单,纯棉里衬,外罩羊毛绒衣,皮质小靴子,里面用鸭绒衬着,穿着暖和异常。 三人买完衣服,李元看天色还早,就提议一起在街上转转,毕竟除了李元两世为人,实际年龄四十多岁,其余两人,方玉儿才十六岁,虽然早早地嫁人,照顾公婆,丈夫,实际上本质还是小孩子心性,见到好玩的好吃的,心里还是开心的,韩宝儿更是正在贪玩的年纪,李元这边一提议,就得到了一致同意。 沿着街道逛了一会,转角有一处香火鼎盛的庙宇,方玉儿扭头对这李元说到:“这里有一处寺庙,我们进去拜拜!” 前世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李元是不信什么鬼神诸佛的,穿越过来之后看到辽东人间地狱的景象,更是不信,如果拜佛有用,辽东的香火足够将努尔哈赤烧成粉尘。任何时候,只能靠自己,李元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进去看看,当作参观名胜古迹一般,李元还是很有兴趣的:“就当考古嘛。” 走近之后,李元饶有兴趣的看了看庙宇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武圣庙。 看来辽东人民想要从关老爷那里求得片刻的安宁,可惜很多事,关老爷管不到,就算管到了,也被“官老爷”们的各种骚操作给败送掉。 庙宇门口熙熙攘攘,各种商贩已经将街边的空地占满,到处都是游人,上香的士子,无事可做的闲汉,小户人家的闺女,大户人家的千金,人人都想要在乱世之中求得自己的一份平安。 方玉儿领着韩宝儿兴奋的到处张望着,对各种东西都稀奇不已,李元看着方玉儿秀美的侧脸,心中感叹:“平日里她心中的愁绪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脸上几乎没有笑容,只有浓的化不开的忧愁,几乎让人忘记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跟在两人后面,李元也四处浏览着原汁原味的大明风味,毕竟这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安宁时刻了。 三人正顺着人流浏览时,突然听到前方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与叫好声,方玉儿此时已经是一个好奇宝宝,听到有热闹可看,急忙带着宝儿向人群中挤去。 李元见状也踱步跟了上去,李元这副身体的身高在此世已经算是鹤立鸡群,差不多有后世的一米八,在身高普遍较低的古时候,这个高度已经算是相当伟岸。所以只是立足在外围,已经足够看清圈内江湖艺人的把戏。 扭头看玉儿因为人群的阻挡而不能看清里面的节目,李元笑着将韩宝儿接过来扛在肩上,使得玉儿在一旁也可以踮起脚尖观看。 只见人群中心的一片空地上,一个二十来岁的精壮男子正将两块石锁上下翻飞,石锁在其手中好似轻若鸿毛,倏的一声抛起,待其失去冲力,自空中落下时又伸手稳稳的将石锁接住,而且两块石锁是一前一后,在男子手中不断飞起落下,正切合石锁表演讲究的高、飘、正、稳、活,引得围观众人一片叫好。 以李元的见识估摸着一块石锁的重量约有二十公斤,看那场中男子并不吃力的样子,算上借助巧劲儿的因素,此男子双臂的力量大概也达到了恐怖的百十公斤。 “一身武艺着实不凡,不过看着这位身子有伤啊,”李元看了半晌,发现男子绑着白色粗布的右臂在接过石锁一瞬间总是极不协调的停顿一下,且伴随着脸部的微微抽动。 就在男子表演的空挡,一个上身着墨绿绵褂,下面穿着束身直筒裤,江湖打扮的俏丽女子绕着场地向观众赚些吆喝,赏钱:“各位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人场!没钱的捧个笑场!感的不错的了给个赏钱,小女子先谢过各位兄弟了!”那女子不时也回头看场中男子一眼,眉目之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在场的百姓倒是不会观察如此仔细,毕竟,李元心中正打着结识各路人士的念头,多学习,多看看,总不会错。 正思索间,人群另一边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滚开滚开,瞎了你的狗眼,给马公子让路!”伴随着叫骂声,四五个无赖闲汉簇拥着一个华服公子走了进来。 听到几个无赖的叫骂声,场中那汉子立时将刚刚接到手中的石锁重重的砸在地上,砰的一声溅起一圈飞尘,那女子也停下吆喝,皱着双眉看向华服男子,美目之中全是厌恶。 围观的人群此时也停下了喝彩,但是并未有散去的迹象,看热闹嘛,不论哪个时代,人人都有兴趣,尤其是关于恶少欺人的事情,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元此时站在人群外围,观察着场中对峙的两方,心中估量着华服男子的身份。 “程姑娘,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又见面了,”华服男子深秋季节依然手摇折扇,迈步间系在玉带上的玉佩叮咚作响。 被叫做程姑娘的女子后退一步,尽量远离华服公子,然后拱手道:“马公子,我兄妹二人已经一再退让,请不要再纠缠不清!” 两兄妹中的男子此时已经抄起一节三尺铁棍,走到妹子身前护住,虎目怒视,对着来人喝到:“一帮杂碎,谁再往前靠上一步,老子锤爆他的脑袋!” “程虎,你一个没了爪子的老虎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再说,大明律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天但凡叫我这边任何一个人受点伤,你就准备蹲一辈子大牢!”华服公子嘿嘿笑道,并不理会汉子空洞的威胁。 那纨绔公子身旁一个俊俏小厮此时也帮腔道:“把你妹子乖乖献出来,我家公子还可以赏你一口饭吃,不然的话,后果你兄妹二人怕是承担不起,嘿嘿,”那小厮盯着程姑娘,脸上流露出猥琐不堪的笑容。 第十一章 猪队友 人群中,方玉儿看着场中的情形,小声的咕哝着:“这兄妹二人好可怜!” 李元站在一旁倒是心思波澜不惊,默默的看着场中的情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老天真是瞎了眼,没把你们几个下雷劈死!”那俏丽女子听到小厮的威胁,立刻双目含煞,纤细的手指紧紧握起,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因为紧张而显露出来。 那小厮听到女子的回话,显得更加猖狂,伸出大拇指向着身后的华服公子,叫嚣着:“我们马公子可是游击将军马大人的独子,整个沈阳城那是哎呦!”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华服公子突然一脚将小厮踢翻在地,口中骂道:“蠢材!还不闭嘴。” 听到那小厮自报家门的狂妄之语,一旁的李元双眉一挑,嘴角弯起一道迷人的弧度:“猪队友已经上线。” 在大人物眼里,恶少欺人可以,带上几个恶仆出去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允许,出了事大人在暗处给你擦擦屁股可以,但是你好歹顾及一些脸面,没有哪家大人会让自己不成器的子孙出去做坏事的时候打着自己的旗号,两边人马刚刚对峙起来,一方就喊:“某某某是我爸,”这不是把刀子往敌人手里递嘛? 马公子此时有些气急败坏,好好的计划被这蠢材的一句话给破坏了,看着那泼辣的美人儿,心中好似火烧一般:“不行,今日必须得到这美人儿!回去被父亲知道顶多一顿禁闭的事儿。只要那程虎伤了我的人,大牢里面一关,本公子就有的是法子揉捏这兄妹两人。” 主意一定,那马公子一挥手,指挥着一众手下就要用强。 另一边,那名叫程虎的壮汉回头看了一眼妹子,嘱咐道:“妹子,大哥一会拦住那几个狗娘养的,你且看准机会逃命去,不要管我,往关内跑,早早找人嫁了,别再想着找什么文武全才的相公了。” 听到大哥的嘱咐,那姑娘反而双目一凝:“大哥,何必说这丧气话?妹子和你一起宰了这几个杂碎,我们一起走!” 看着场内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一直在人群之中看戏的李元将宝儿交给方玉儿,同时在其耳边轻声道:“在一边等着我,不要出声,”而后突然扭头朝着场内大叫道:“马公子,您怎么在这里?”说着,拨开人群便往里面走。方玉儿想要伸手去拉,却是来不及了。 正要指挥手下冲出去的马公子听到有人叫自己,便不忙出手,顺着来声方向望去,入眼的是一位身着青衣布衫的高大年轻人,不像是富贵家公子,在自己正事不多的记忆里面也翻不出这人的影子。 程家兄妹这边看对方又来人了,也是暗叫糟糕。 就连四周围观的群众都替程家兄妹捏了一把汗,这兄妹二人是凶多吉少了。 而马公子这边皱着眉头看向李元:“你谁啊,本公子认识你吗?” 李元在离马公子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拱手道:“马公子自然是贵人多忘事,我去府上拜见马大人时见过公子贵颜的。” “你有何事?”马公子纵然不认识李元,但是听他的话,像是认识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小官。 “在下奉林守备之命,巡查沈阳城防,以及维护城内治安,近期战事绵延,经略大人以及诸位总兵官都在盯着城内防务,在下自然尽心竭力。” “你要管此事?”马公子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这人来者不善啊,什么巡查城内防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李元将怀中的木制兵牌掏出在马公子面前晃了晃,而后迅速收回,背手而立,双目直视马公子,语气严肃的说道:“经略大人亲自督查,马公子说和你无关?城中防务乃重中之重,严禁任何人在此期间聚众闹事!违者严惩不贷!” 李元离得太远,马公子根本没有看清李元手中的牌子,正要的发问,一旁的仆人突然小声劝道:“公子,那林守备号称林阎王,他的手下,我们还是不要直面冲突,。” 开玩笑,跟着公子欺负欺负平民百姓还行,他们这些手下比谁都有干劲,但是万一有一天踢到铁板上,这群闲汉无赖唯一笃定的一件事就是游击大人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除之后快,不论是为了保住公子还是自己的官身,所以同一个阶级之间一般能不冲突就不冲突,大家和气生财嘛,分一分蛋糕,何乐而不为呢? 马公子这边听到手下的劝告,当下也有些犹豫起来。 此时那趴在地上的小厮也爬了起来,他显然并未明白主子为什么踹了自己一脚,看自家主子被一个陌生人唬住了,立刻指着李元大骂起来,想要以此挽回自己在主子心中的位置:“大胆!搬出一个狗屁林守备就想吓退我家公子嘛?给咱滚开!” 李元这边一愣,看向指着自己大骂的小厮,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微笑:“神助攻又来了!” 小厮身后的马公子此时恨不得将这个滔滔不绝的蠢材塞进麻袋沉了浑河了事,抬起一脚再次将蠢奴才踹翻在地,抬头对着李元皮笑肉不笑得一拱手:“本公子一向奉公守法,爱国如家,经略大人的命令自然也要遵循,今日本公子到此游玩,不犯王法?” 李元当然满脸微笑:“马公子轻便!” “哼,程虎,你们兄妹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的,这次先放你们一马,我们走!”马公子一甩长袖,深深看一了眼李元,也不去理正趴在地上茫然无知的蠢奴才,带着众人转身而去。 看马公子的背影去,李元轻吁一声:“有点冒险,好在有队友助攻。”同时扫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小厮,“还不滚吗?” 那小厮本就是狗仗人势,一看靠山都走了,被李元一吓,也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的赶快逃跑了。 看着小厮的狼狈摸样,一旁的人群中爆出阵阵嘘声,群众还是乐于见到恶人受栽的。 看着李元三言两语将凶神恶煞的恶少逼退,程虎与妹子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这位少侠!请受程虎一拜!”那汉子领着自家妹子走到李元面前,就要向着李元下跪道谢。 李元这边赶忙伸手扶住两人:“不必如此,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而且李某自小乐于结识绿林好汉,此间不是说话地方,两位赏脸,一起去打个牙祭?” 程虎这边一愣,显然是对于李元的军卒身份有些忌惮,还未说话,一旁的妹子倒是先开口道:“承蒙公子看得起,没有公子今日搭救,我们兄妹二人怕是凶多吉少,哪有什么赏脸不赏脸,公子有命,自当遵从!” 第十二章 拉拢 李元听到程姑娘的回答,哈哈一笑,对着程虎说到:“程大哥可不如你家妹子爽快!” 程虎这边红着脸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也不回答。 李元看这情形,心中默道:“看来这程虎对其妹子的话是言听计从啊!”也不多思虑,当即回头向着方玉儿招手,介绍与程家兄妹认识。 玉儿是安安静静的性子,见过两人后便不多话,只是站在李元身后,而宝儿则与程姑娘之间毫不见外,刚一见面就咯咯的笑了起来,要人家大姑娘抱抱,弄得玉儿一脸无奈,倒是程家妹子这边也喜欢宝儿,从玉儿手中接过孩子抱了起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相互逗乐。 李元提议与程家兄妹去吃酒,程虎看今天的活计也被那恶少搅和,没法子继续,当下便收拾起来,将石锁,长枪,哨棍等吃饭家伙收拾在一辆独轮推车上,一切停当,四个大人加上一个小孩便一起前往李元所在的客栈,那里一楼是可以吃酒,打牙祭的。 一路走来,李元对程家兄妹的遭遇也有所了解了,程虎与程二妹原来是北直隶玉田人氏,在后世属于河北省唐山市玉田县,家中就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程虎在家乡犯了事情,为躲避官府缉拿,无奈之下,两人只好逃到关外讨生活,程虎身上的伤便是在逃避缉拿之中受到的,伤到了筋骨,现在还没有好利索,二人平日里便在武圣庙卖艺赚钱,租住在城中西南方复甘坊中,日子过得实在辛苦。 最近又被城中浪荡公子盯上,今日如果不是李元插手,程虎必然要与对方火拼一番,到时候可没有第二次逃命的机会,因此,兄妹二人心中都对李元大为感激。 “小二,为咱寻一个靠窗的位置,再上几个好菜,我今日与程大哥一醉方休,”刚刚迈入店中,李元就将小二唤来,吩咐起来。 “来嘞,客官里面请,这就给您准备酒菜去!”小二动作倒是利落,立刻将几人让到酒桌边。 明末的社会风气比较特殊,一方面由于理学的绝对主导地位,社会对女子的三从四德,贞烈节操颇为看重,另一方面又由于经济社会发展,东南地区小农经济的自然解体,社会上的风气又颇为开放,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东南富庶之地的女子更是走在时尚的前沿,各种服饰发型上更迭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酒桌之上,几次推杯换盏,程虎与李元已经变得相当熟络,突然觉得对李元的名字有些熟悉:“恩公的名字俺最近在哪里听过,”程虎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略带疑问的说到。他已经喝的有些多了。 “恩公昨日是否在城门口斩杀了数十个建奴?”程二妹这边也开口问道。 “城门口数十个?”李元听到程二妹的话颇有些啼笑皆非,三人成虎,大抵如此。 李元无奈的笑了笑,对二人回到:“没有数十个那么多,倘若我一人就斩杀数十建奴,那程大哥岂不是万人敌?实际建奴的单兵素质比起明军,怕是强上一倍不止,我只是在抚顺埋伏了两个斥候,还要靠背后的一番算计才堪堪得手。” “两个斥候那也是建奴斥候啊!李兄弟这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俺程虎是真心佩服的,也只有李兄弟这种好汉配得上俺家妹子,额,俺在家乡那边听人说,萨尔浒大败之后,辽东将士皆皆什么来着?那个文邹邹的词”程虎拍着脑袋一时想不起来。 “程大哥,吃酒吃酒,不提那些个腌臜事,”李元看程虎的话头已经有些偏了。 看大哥的酒量实在不堪,程二妹颇有些无奈,只好对着李元抱歉道:“我大哥就是这样,喝一点酒满嘴胡话,李大哥不要见怪。” 玉儿这边正在给宝儿夹菜,听到程虎的话,脸色瞬间有些苍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哈哈,我不妨事的妹子,你不要生气就好,”李元停顿了一下,看着气氛已经到了,对着程家兄妹两人道:“这几日那姓马的应该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但是事情总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程大哥一身本事却受困于街头,大丈夫行于世上,甘愿如此蝇营狗苟度过,整日受些鄙薄小人欺侮?” 程虎听完李元的话,愣在一边。 “如果程大哥是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此逢乱世,大丈夫值此间奋起勃发,倘若一付鱼龙在身,”李元压低了声音,唇齿之间蹦出一句:“别说失手杀了一个人,大义在此,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看着对面有些发愣的两人,李元收起严肃,坐直了身子,脸上从新挂起了微笑,端起酒杯向着两人:“程大哥,妹子,我敬你们二位!” “李大哥,你”程二妹此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过几日我会买个宅院,程大哥你好好想想!妹子你也帮我劝劝,我会在客栈留个地址,想通了,来找我!” 程虎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看李元的神色,将自己的酒碗斟满,随后端起:“说了这么多,咱也听明白了,承蒙兄弟看得起我程虎!咱若孤身一身,刚刚兄弟一番话,这条命往后随李兄弟驱使,没有二话,但是”程虎看了一眼妹子,继续说道:“给俺几日时间,考虑一番!”说完便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 李元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端起酒杯同样饮尽:“李某从不强人所难,程大哥想通了,随时来找我,此时我没有什么能够给你兄妹二人保证的,但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何不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搏上一搏?” 然后不等二人接话,李元话锋一转,笑着对程二妹说到:“妹子若想要个好人家,为兄也可以介绍做媒的。” 此话一出,程二妹立刻满脸通红,心中埋怨自家哥哥当时在武圣庙当着那么多人说话。 程虎这边也是哈哈大笑:“如是李兄弟做媒,俺家妹子就太有福气了。” 李元刻意缓和一下气氛,桌上又从新热闹起来 第十三章 各怀心事 酒足饭饱之后,李元将程家兄妹送出门外,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方玉儿从客栈走了出来:“元哥儿,我给你叫了碗小米汤,喝一点,”刚刚吃饭时方玉儿一直看着李元只顾和程虎喝酒,菜也没有吃上几口,这样肠胃可受不住。 “好,回去喝一碗米粥,到底还是玉儿关心我啊,”李元听到方玉儿的话,回过神来,看着方玉儿笑道。 看着李元狼吞虎咽的模样,方玉儿有些心疼的问道:“那程虎值得元哥你那么拉拢吗?还不惜得罪了一个衙内。” 李元一边呼噜呼噜的喝粥,一边夹了刚刚剩下的菜肴,凑合着一起囫囵喝了下去,抹了抹嘴,才看向方玉儿,轻声说道:“玉儿,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想要快速成长,有自己的势力,除了从体制内借力,我也要自己去培养,如果不努力去争取,在这乱世之中,一旦被战争的车轮裹挟,而自己又恰好没有足够的实力,一切皆休,你只管相信我,好不好?” 方玉儿看着李元,乖巧的点了点头。 听着李元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方玉儿的心中却分外的安稳,她并不明白李元心中的想法,她只想要好好照顾李元和宝儿,有他们在,自己活着好似就有意义一般。意义,这个词也是从元哥那里学的。 听着窗外街道上更夫一下一下的敲着竹梆,已经三更天了,李元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心中谋划着以后的计划。 另外睡不着的,还有程家兄妹,程虎和妹子租住在坊中一军户家中,说是军户,其实从爷爷辈开始就通过各种手段,或诡寄,或替籍从军户之中脱离。 明朝军户脱籍异常困难,但又因为军户的徭役繁重,使人大多数军户苦不堪言,所以造成很多的逃逸事件。而明初时期由于户籍管理制度被严格执行,所以那时的脱籍更是难如登天。 据说洪武皇帝时,一个赵姓士子中了进士,但是属于军户籍,因父亲年迈,又是家中独子,不得已只能入军戍边,又不甘心自己进士身份就此埋没,最后上书皇帝,请洪武皇帝裁决,洪武皇帝也觉得人才难得,一进士可比一个大头兵值钱多了,亲自下赦书才让此人脱离军籍。由此可以窥见明初户帖制度的严格程度。 程家兄妹租了这家脱了籍的军户南北相隔的两间屋子,此时都躺在各自的屋中,被白天时候李元的一席话所困扰,都迟迟无法入眠。 半晌之后,程虎从床上坐起,扭头看向挂在墙上的一根长约两米的长矛,矛身笔直,其上纹路繁复,好似精美画作一般,枪头奇长,约有半米,为了在战斗中更具冲击力,枪头两侧凸出两条笔直的钢线,在月光下银光闪闪。 程虎看着长矛定定的出神,好似看到此矛在战场之上冲杀而显露出的万丈豪芒。 而另一边程二妹则是抱着修长的双腿坐在床上,看着斜照在窗台上的月光呆呆出神,白天李元流露出的豪情与顾盼之间的自信让正值十七八岁的女孩心思都陷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李元从床上起来洗漱一番,一出房门才发现玉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怎么没有叫我起来,你和宝儿吃了吗?” “等你一起吃啊,”方玉儿见李元出来了,眉眼之上的笑意嫣然。 其实明朝时期百姓一般一天只吃两顿饭,不过这两天随着李元的吃饭规律,方玉儿也跟着早起吃早饭了。 “以后不用等我,你们先吃就可以,等我们一会吃完了,去看看房子怎么样?”一起在房间里坐定,看着方玉儿摆着碗筷,李元开口问道。 “嗯,听你的,”方玉儿将三人的碗筷摆好,同时回答李元的问话。 “宝儿,我们要有房子住啦!开心嘛?”李元一边逗弄着韩宝儿,一边就着炊饼喝粥。 “开心!”韩宝儿大口地喝着米粥,弄得嘴角都是,一边喝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着李元。 “宝儿慢点喝,”方玉儿给宝儿擦着嘴角,一边瞪了一眼李元,轻声道:“吃饭时还逗孩子。” 李元听到方玉儿的埋怨声,哈哈一笑,倒是没有丝毫心力负担。 吃完了早饭,李元三人按照店小二的指引来到了一家牙行(古时候市场上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 “客观,里面请,您是想租房还是买房还是出卖?不论您需要什么,我们这边都可以提供,”一个身材中等,留着八字胡须的牙人招呼着李元三人。 “自然是买房,要求嘛,房间要有六七间,有院子,”李元进到店中,先环顾四周,然后才看向牙人,微笑着回答道。 “好嘞,客观您稍等片刻,我这边给您查一下,”牙人听了李元的要求,立刻翻起账册,查看符合要求的房源。 片刻之后,那牙人抬起头来,对着李元一拱手:“客官,有三处符合条件的房子需要出售,都是位于东南方向的,两处在通济坊,一家在宏门坊,您看?” 李元对沈阳城的方位还有各个坊之间的位置并不清楚,想了想,又加了一条:“要带茅厕。” 牙人一听,立刻回到:“那就只有两间了,全部位于通济坊,我现在带您去看看?” 其实单独要求带茅厕的买家并不多,有这种要求的不会自己来牙行,不属于这个阶级。但是牙人各种人物见得多了,心中有话,面子上绝对不会反映出来。 李元这边纯粹是因为卫生,古代城坊的卫生情况天差地别,有些地方的五谷轮回所直接设在街面上,白天行人根本无法通行,味道难闻不说,传染疾病才是真的要命。 “可以,现在就去,我们有时间,”李元点了点头。 “好的客官,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带您过去,”那牙人说完回身去向同伴交代一番,取了随身的长布口袋挂在肩上,就领着李元三人出门向通济坊而去。 第十四章 这缘分,像一道桥 通济坊位于沈阳城东南位置,离武圣庙倒是很近。由于浑河从沈阳城南流过,所以沈阳城在东南方向开了一个城门,用于取水,运输。大部分的生活用品,贸易商队都是从东南大门进入,然后才流向全城,所以通济坊中聚集了各色人等,商业繁盛是一方面,鱼龙混杂更是显而易见的。 坊中很多房屋临街都开有店铺,大多坊中居民在宵禁之后仍然进行活动,酒肆,米铺,药店等生意异常兴隆,但是仅限于城坊之中,宵禁之后私自出坊可是要问罪的。 跟着牙人走在通济坊中,李元一路上观察着坊中环境,鱼龙混杂他不怕,大明的户帖制度下,里长,甲长对于基层的管理还是有目共睹的,他在意的是通济坊的位置,两侧临门,沈阳东大门与南大门都在通济坊的数里之内,有任何突发情况,掌握了城门,才有资格去说话。 牙人带领李元三人在坊中走了大约直线走了百十步,拐进一条巷子,停在了第一家的宅院门前。李元扫了一眼,算是临街院子。 “咚咚咚,”牙人伸手在木质大门上敲了几下,才回头对李元解释道:“这一家中只留了小儿子和其族叔在这里看门,其余都搬到宁远城中去了,这近年日子不太平,咱这小老百姓也跟着担惊受怕的。” 李元听到牙人的话,略带疑问的问道:“城中有很多百姓举家搬迁吗?” 牙人摇了摇头,回道:“倒是没有很多,但总有人心中觉得不安稳罢了,像我这小老百姓想走也走不了,祖祖辈辈在这沈阳城,离开这里,能去哪里讨生活?” 正说着,院内响起脚步声,同时一个少年人声音传了出来:“大白天的,谁吵人清梦!” 牙人听屋中人的问话,立刻回到:“曹家小子,我是牙行陈叔,有客人想要买你家房子,快快开门!” 嘎吱一声,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看了李元等人一眼,随后身子一靠,软软地倚在门框上,对着牙人说到:“麻烦!不卖了不卖了,我二叔现在军中当兵,没事还要回家,就在家中住下,卖什么!” “哎!曹家小子,我好不容易带人来一趟,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到时候你父亲问罪下来,陈叔可不替你遮掩!”牙人一听要白跑一趟,自然不乐意,对着少年就嚷嚷起来。 李元这边看少年虽然慵懒,但是眉宇之间仍然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心中默道:“当兵的话应该是个好苗子。”同时转身对着牙人道:“陈叔,主家不愿意卖就没有必要强迫,我们去下一家看看。” “这哎,”牙人叹了一口气,主家不卖,他们也没有办法。当下无奈的扫了一眼曹姓少年,便转身带着李元三人去往下一家。 刚刚走了两步,还未迈出巷子,李元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熟人,脑中突然冒出一句后世传唱颇广的歌词来:“这缘分,像一道桥!” 当即对着来人拱手道:“曹兄,别来无恙!” 来人一愣,待看清楚李元的模样,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立刻漾出了一朵花:“李兄弟!你怎么在这里?这两天天天想着你我何时再见,没想到一抬头你就出现了,哈哈,你我因果很深啊!” 来人正是曹文诏! 听到曹文诏的话,李元叹了口气回到:“本来想着参见完经略大人就来找曹兄弟的,但是家中事情一时缠身,没能前来,曹兄弟不要见怪。” “兄弟哪里的话?你我一见如故,哪有那么多怪与不怪,走走走,去家中喝酒!”曹文诏拉住李元,就往巷子里面走。 李元还未来得及解释,众人身后,刚刚那少年从院中探出头来:“二伯你们认识?” “这是怎么回事?”牙人独自站在一旁凌乱起来。 倒是李元心中明白过来:“做买卖做到兄弟家中来了。” 等李元一番解释,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缘分,确实妙不可言! 最后牙人无奈,只能苦笑着朝几人拱拱手离去,方玉儿看牙人辛苦白跑了一趟,拿出五文钱递给牙人,当时茶水费。 牙人千恩万谢的收了,才依依离去。 他人不觉有什么奇怪,但是方玉儿此举倒是让李元刮目相看,出身贫寒,但是却丝毫没有守财奴的心思:“还是太善良。” 院子中,几个男人对坐,方玉儿在厨房之中带着宝儿忙活,弄些吃食,酒菜。 经过曹文诏的介绍,李元已经得知,小少年名叫曹变蛟,曹文诏之侄。 在李元有限的的印象里面,只知道曹文诏一门皆为忠烈,最后无一偷生,全部殉国而死。实际在后世中,历史对于曹变蛟的评价颇高,有史曰:金国凤之善守,曹变蛟之力战,均无愧良将材。 “李叔,刚刚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可不要责怪,我听二伯讲了你宰杀建奴的事迹,一心想要参军报国,可是一腔热血碰到冷板凳,二伯他就是不同意,这才心情烦闷,导致”曹变蛟说着偷偷瞄了曹文诏一眼,慢慢没了声音。 “你个混小子倒怪起我来了!”曹文诏又气又笑。 “变蛟,你想参军报国?”李元这边倒是好奇,看起来少年145岁的样子,还有这等心志。 曹变蛟听到李元质疑,立刻接口道:“大丈夫立于世上,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我反正不想抛家舍地,去关内求那安安稳稳的顺民生活。李叔,让我跟着你,我学东西很快,力气也大,别人都说建奴凶恶,我可不信,都是肉体凡胎,真要在战场上见到了,看谁的刀快了,将来横刀立马,斩杀建奴与马下,嘿嘿,也算是光宗耀祖。但若庸庸碌碌一生,那岂不是人生第一悲惨之事?”曹变蛟一边说,一边叹气,看起来一副壮志未酬的样子。 曹文诏这边则严肃道:“变蛟,我已经说过了,此逢乱世,你要去入军,可以,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此事没得商量。” 李元也听明白了,对着少年劝道:“变蛟,一年的时间里,你可以做很多事情,目前局势不明,建奴与大明之间都在相互试探,而你年纪幼小,现在的确不是时候,可以趁此时机,多读书,多习武,将来有用之身方可一展雄图。” 曹变蛟听两个人都不同意自己参军,默默无语,半晌,才仰头将杯中之久一饮而尽,肃声道:“好,就听李叔的,趁此时机,习武读书,将来才能杀敌复地,建功立业。” “嘿,我的话你这小子倒是一句没听进去,”曹文诏笑骂道。 酒过几巡,曹文昭与李元则推杯换盏,自然谈及目前辽东局势。 第十五章 辽东局势 李元将酒杯置于桌上,缓缓道:“世事更易,目前辽东大地之上,我大明不论是单兵军事素质,还是后勤粮秣储备,战前政治动员,武器装备质量,士兵列装数量皆逊于建奴。而且,就目前来说,朝廷之上对于辽东支持不可能再多了,只能自己依靠战略上的优势去磨掉对方战术上的优势。” 曹文诏听李元说完,砰的一声将酒杯砸在桌上,恨恨道:“哼,还不是李成梁做的好事,坐视建奴坐大,而不为所动,那努尔哈赤内统建州,外征叶赫,我就不信没有李成梁在其中为其撑腰,助威,还蒙骗朝廷,封其为龙虎将军,如今李家败落,乃是其自食其果!” “现在再提李成梁为时晚矣,就算将其挫骨扬灰也难消辽东战火,”李元看着酒杯之中的清酒,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子上画了一条线,抬头对叔侄二人说到:“此为辽河,辽河一线在,辽东事犹可为,辽东平原若失,则广宁孤悬,不日必失,锦州,宁远,乃至山海关直接暴露于建州兵锋之下。到那个地步,则大明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曹文诏看着桌上酒水化成的辽东地图,沉沉点了点头:“幸有熊经略坐镇,建奴不敢轻易来犯,沈阳必不可失,沈阳若在,辽河则为我腹地,还有纵横周旋之余地。” 李元眼皮一抬,看了一眼曹文诏,双唇微动:“曹兄,万历皇帝已经在位47年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曹文诏手中酒杯落在了地上,瓷片飞贱,仍恍然不觉,只是盯着李元,喉结上下滚动:“李兄慎言!” 一旁的曹变蛟不知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今年万历四十七年,没有问题啊。 厨房的方玉儿听到酒杯破碎的声音,也急忙出来查看,不知三人在争论什么。 “曹兄多想了,我觉得我大明皇帝圣寿安康,龙体自然没有问题,我指的是不理朝政而已,”李元看到曹文诏显然被自己大逆不道的话给吓住了,赶紧缓和一下气氛,皇权至上,看来要慢慢来,不然难以更易啊。反正万历皇帝明年寿终正寝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己提前埋上一个伏笔,到时候也许有奇效。 李元继续说到:“熊经略若在,一切可安,若不在,谁人可当建奴?” 曹文诏缓了缓,回到:“还有巡抚袁大人,有总兵贺大人,且沈阳城坚池深” “曹兄,萨尔浒之战,殷鉴不远。”知道历史发展轨迹的李元,毫不留情的反击曹文诏,牢牢的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才可以使得这位后世猛人对自己另眼相待,李元并不奢望三言两语令其臣服自己,让其对自己的权威有所认识即可。 “难道辽东局势危弱至此了吗?”曹文诏有些心惊。 “此刻只是你我纸上谈兵,大明国势威隆,必不至此,”李元顿了一顿,将手指从桌子上的沈阳所在移开,一路向下,直到山海关所在停下,继续说道:“当然,凡事必须有所准备,退一万步讲,山海关以北疆域尽失,曹兄,以你来看,该当如何?” 此刻曹文诏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桌上大片疆域丢失,双眸深凝,神思电转,片刻之后,缓缓答道:“山海关以北,至宁远城一带,布防重兵,配之以火炮,坚守防贼,尽量避免与贼野战交锋,依托地形,城池,阵型,坚城利炮拒贼于山海关以外。” 片刻之后,又道:“辽东大地既失,建奴必与蒙古诸部联合,九边重镇亦需严加防范,界岭口,喜峰口,古北口”每报出一个地名,曹文诏的声音便小上一分,最后只能紧紧咬着牙齿,看着地图无法说下去了。 李元将手从桌子上移开,看着曹文诏严肃的模样,缓缓说到:“看来曹兄你也明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我大明在山海关,在喜峰口,在北固口等地皆设置重兵,半年可以,一年可以,三年五年可否?到时候,恐怕不用建奴打杀,自己就把自己拖垮了。” 曹文诏看了一眼李元,有些无奈的问道:“李兄可有计策?” 李元笑道:“曹兄高看我了,某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兵卒,甚至还未摸过长枪,大的战略布局自有大人物去操盘,你我只有在夹缝之中觅得一丝生机,但是希望还是有的,”深深看了曹文诏一眼,继续说道:“毕竟人心在我嘛!” 一旁的曹变蛟听着叔父与李叔两人打哑谜一般的谈话,隐隐的好似抓住了什么关键点,又好似什么也没有听明白。 日头缓缓西移,看着桌子上的菜被吃的半点不剩,李元终于站起身来,带着玉儿和韩宝儿向曹文诏告别。 “李兄,明日一早我和变蛟去客栈帮你搬行李,早早的搬过来就好,还有程虎兄妹你也及时通知,人多了在一起才热闹,我要见识一下程虎兄弟的千斤之力!”曹文诏脚步有些踉跄,在侄子的搀扶下堪堪站稳,嘴里说个不停,仍然拉着李元不肯放走。 “我会知会程虎兄妹的,就是以后要叨扰曹兄,心中过意不去,”李元站在门口,被曹文诏拉住无法走动。 “李兄何必说这生分的话!到时候你我兄弟还要一起杀贼,同袍共甲,光宗耀祖呢!”曹文诏磕磕绊绊的回答李元的话。 “好生照顾你伯父,夜里多盛些水在房中,”李元对着曹变蛟嘱咐道。 “省得,李叔放心,闭市的鼓声已经响了,您也早些回去”曹变蛟颇有些吃力的搀扶着二伯。 “好,我走了,”看着少年将曹文诏扶进卧室,李元才同方玉儿一起离开。 街上行人已经明显稀疏,商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摊,走在石板路上,李元看着方玉儿,半晌才默默问道:“玉儿,今后我们会住在曹家,没有自己的房子,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玉儿听到问话,抬起头看向李元,黄昏下的日光,将玉儿脸上纤细的绒毛给映衬出来,一双明眸好似会说话一般,眨了眨,坚定地回到:“只要能和你还有宝儿在一起就好,至于是什么地方,茅草屋还是皇宫内院,玉儿都不在意,也不稀罕。” 第十六章 搬家 李元三人的行李并不多,将行李驮在马上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曹文诏叔侄前来帮忙,但是叔侄二人闲着也是没事,一大早起来在李元这里蹭了一顿饭。 最后李元与曹文诏一人牵一匹马,与方玉儿等人往通济坊走去,临走之前,李元将曹家地址留给了客栈掌柜,嘱托如果程家兄妹前来投奔,让其直接前往通济坊曹文诏家中即可。 目前曹文诏于满桂手下奔走,手下十余人听命,算是个小什长,而李元则是普通兵卒,但是要清楚的是,此兵不是卫所之军。 明末时期,卫所与营兵结合,由于卫所制度的衰败,营兵在明朝后期已经占据了主流,这也是李元为何选择入兵的原因,有危险性,但是机会多啊,况且李元对于历史进程的把握在这个时代无人能望其项背,南面的万历皇帝,北方的努尔哈赤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因此如果觉得有危险,脚底抹油就溜啊。 但是如果在明初,或者明朝中叶,李元绝对对军队卫所避之不及,因为此政设想很丰满,施行过程中已经演变成实实在在的苛政。 前往曹文诏家中的道上路过武圣庙,李元扭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武圣庙里依然人头攒动,“不知道程家兄妹会不会来。” 不过一刻钟,李元等人就来到了曹家,将行李、马匹收拾一番,开始给方玉儿,韩宝儿收拾屋子了。 曹家布局与一般明朝北方百姓家中布局一般无二,四四方方的院子,北方为主屋,面南而设,大门朝南开,两侧是数间厢房,东南偏北为伙房,院子中有一口水井,可以汲水做饭,茅厕设于西南角,东侧临街,可以出租,也可自己做些生意,曹家兄弟皆无意于商贾,自然无此打算。 因此方玉儿居住在院子东北角一间厢房,李元居于西侧厢房,旁边是给韩宝儿居住的一间小卧室,毕竟是男孩子,方玉儿一直带着多有不便,而曹家叔侄还是居于北侧主屋,还剩下两间留作备用。 院中,曹文诏靠在树边,看着李元帮方玉儿里里外外忙活的身影,有些纳闷。 曹文诏对于李元与方玉儿的关系有些摸不准,虽说李元已经将两人的真正关系讲明,但是这是哪里?大明啊,什么时代?理学封建巅峰啊,曹文诏看李元虽然心思坦荡,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不能一直无名无份的跟着你李元,多亏得慌,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曹文诏心中暗道:“李兄弟你真的是个榆木脑袋啊!” 李元看曹文诏悠悠闲闲的样子,便开口说到:“曹大爷,你如果无事可做,帮我提一桶井水出来,我一会将玉儿那间屋子打扫一番。” “大爷?我那么老吗?”曹文诏咕哝着,伸了个懒腰,从树下挪步出来,看方玉儿在房中收拾,便悄悄走到李元身边说到:“李兄,这玉儿姑娘你打算是怎么办?无名无份的跟着你?” 听到曹文诏的话,李元正在整理马鞍的双手一顿:“曹兄,说难听点,你我皆刀头舔血,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我把玉儿当妹子看,最后总要找个好人家再说。” 曹文诏悠悠然又坐在地上,靠着井边,扭头对李元道“你这么想,人姑娘什么心思?你都不知道,唉,自古多情多被无情扰。” 看了一眼房中正在忙碌收拾的身影,李元回头道:“曹兄还是多思考思考忠君报国之事!” “李兄,受教!受教!”曹文诏笑道。 与此同时,程家兄妹住处,程虎正收拾那把挂在墙上的长矛,尽管已经擦拭了无数遍,长矛的每一寸枪体都好似融入程虎的脑海,但其依旧不厌其烦的将长矛通体轻拭,拇指轻轻摩擦着闪着银光的枪刃,程虎喃喃道:“李兄弟说的对,大丈夫在世,如这杆长矛,不应置于闲处,空使尘埃覆满,横刀立马,破贼纵横,才是应有的人生。” “大哥,走!”程虎身后,程二妹一身淡青色装束,满头乌发用墨绿色麻布束起,眉目清丽,身材姣好,嫣然之中带了一丝英气。 经过商量,程家兄妹决定前往李元处投奔,乱世之中,人人都想谋一份生路。 曹家院子中,方玉儿正在准备午饭,李元他们来时从街上买了几石粮食,一些蔬菜,肉食,酒水,反正有马匹使用,一起采购了事。 李元和曹文诏则在院中利用沙盘模拟兵阵,以小旗为兵团,沙石为山川,相互攻防,迂回偷袭,包抄策应,端是变化多端。 “李兄,你这百人兵团我就笑纳了,不好意思,”曹文诏得意洋洋,将手中绿色小旗插于沙盘河谷位置,同时将蓝色小旗收走。 “无妨,曹兄,”李元笑了笑,将三个蓝色小旗继续向前推进。 曹文诏见李元又向前逼近一步,眉头微皱:“孤军深入可是兵家大忌啊,我方占据地利,兵数上也占据优势,”抬头看了李元一眼,有瞄了瞄棋盘,心下一横:“两军对垒,岂能未战先怯,我军迎战,将你孤军吃掉再说!” 当下将己方五只绿色小旗从谷中前移,分三阵,两翼包抄,中阵冲杀。 曹变蛟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觉得自己舅舅的行为有些冲动了。韩宝儿也趴在沙盘一边,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看懂。 李元见曹文诏将城中五只军团全部拉出迎战,立刻着手调两支小旗从山间横穿而过,直取曹军帅营。 “唉!!你这两支小旗兵怎么穿山而过?而且这速度为免太快!”曹文诏见状立刻制止李元的行动。 “曹兄,你看清楚一点,我这两只全是是重甲骑兵,且此为丘陵地带,不算高山,适合我骑兵冲杀!”李元此刻颇有些得意,轻易吃掉我两支兵团,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下轮到曹文诏发愁了,双手支在棋盘之上,紧紧盯着沙盘,思索着破敌良招。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 “有客到,我去看看,”李元看曹家叔侄二人的样子,看来是没有听到敲门声,便放下小旗,向着门口走去。 嘎吱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程家兄妹二人。 第十七章 齐聚 “程大哥,妹子,你们终于来了!”李元看门外站着的就是程虎兄妹,立刻回头叫曹文诏叔侄:“曹兄,给你介绍个好汉!” 正在院中思考沙盘阵势的曹文诏听到李元喊声,知晓是武圣庙的程家兄妹到了,当即也不去理会沙盘,将旗子丢下,笑着去门口迎接二人:“程大哥,昨日才听李元介绍,今日就见面了,看来咱们之间的缘分可比李元要深多了。” 李元这边急忙将程虎二人让了进来,同时程虎身后背的那杆长枪让李元心中一喜,善使长矛者,于骑兵可是大敌,当下也来不及细问,先将几人相互之间介绍认识。 几人皆是豪爽任侠的性子,经过李元介绍,兴趣相投之下都有相见恨晚之感,当下也不急细聊,先把程家兄妹的行李收拾一番,此时玉儿也从厨房出来帮忙,宝儿跟着两个女孩身后跑来跑去,一时院子中好不热闹。 “正好午时,玉儿正妹子在厨房做饭,我们几人一会可以好好喝一杯了,”曹文诏与程虎,程二妹见过礼之后大笑着说道。 “我去伙房帮玉儿妹子,你们男人家先聊,”程二妹与曹家叔侄见礼之后,看几个男人之间有话要说,便也不久留,直接自告奋勇进入厨房帮助玉儿打下手。 主屋之内,曹变蛟先将桌子收拾一番,取了酒水过来,曹文诏招呼几人坐下。 “我看饭菜还要一会,不然我们先喝几杯,热热场子?”李元笑着对众人说到。 “李兄说话了,那曹某不敢不从,”曹文诏眨了眨眼,他酒量不行,昨天就被李元给喝倒了,今天程大哥来了,双管齐下,就不信李元还能立于不败之地。 “客随主便,俺也没有异议,”程虎爱酒,此时兴致也高,当然乐的喝上几杯,酒菜什么的,都是小事。 曹变蛟在一旁伺候,他是不能喝酒的,自然也不用发表意见,倒是韩宝儿此时又去厨房找玉儿和程二妹去了,没有小孩子打扰,自然更好。 “呼!”一边将酒碗置于桌上,一边张着嘴,将喉咙之中辣人的酒气呼出,几巡酒水下肚,程虎的脸色有些发红,此时说话有些大舌头:“那日李兄弟的一番话,如同夏日醍醐,让某从大梦之中醒来,昨日就下定决心,前来李兄弟帐下,随时听候差遣!” 李元这边将碗中之酒仰头倒入喉中,而后轻吐酒气:“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执马扬鞭,挥斥逐鹿,碌碌无为此乃庸人之所为,日子虽稳,确是能淡出鸟来。” 曹文诏看着程虎大着舌头说话,颇有些无奈,心中默道这程大哥的酒量还不如我呢,当即也来了信心,端起酒碗:“为建功立业!干了这碗酒!” “干!”桌上三人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一顿午饭,直吃到未时,几人才堪堪停下,最后玉儿和程二妹两人将酒菜热了好几次,众人才把饭菜吃完。 是夜,将两天之内第二次喝大了的程虎,曹文诏两人安排睡下,李元终于走出了屋子,看着洁白的月光洒下,院中树叶枝桠上如同染了一层白霜,李元一时心绪万千,看了院中两匹战马,心中思量:“明日进入军中,就看第一步能不能走好了!” 扭头看玉儿与程二妹两人在房中说着悄悄话,李元便不去打扰,扭身回去自己屋中休息。 第二天一早,李元刚刚睁开眼就听到窗外汲水的声音,当下也不耽误,穿衣走出屋子。 院子中玉儿早已起床,正在将井水倒入水瓮之中,方便众人平日使用,一看李元已经起床,忙道:“我已经给你打了一盆洗漱用水,快些去洗,洗完喝些肉粥,二妹还烙了一些芝麻饼,一会吃一点。” “啧啧啧,家中有个女子照顾真的是幸福啊!”曹文诏此时也从主屋出来,他今天要和李元一起前往军营。刚刚起来就听见院中的声音,当下酸溜溜的说到。 “老曹你的酒量如此差劲,可能就是平日嘴巴太大了,到处漏气!”李元瞄了一眼曹文诏,没好气的说到。 这边玉儿倒是红着脸,忙跑进厨房,继续忙活去了。 曹文诏嘿嘿一笑,并不回话,自顾自的从桌子上拿起一块芝麻饼,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刚刚吃了一口,便夸张的冲着厨房叫道:“程二妹子,你这手艺真的了不得啊,嗯,俺们几人往后有福了。” 厨房内的程二妹听到曹文诏的话,对其回道:“小妹我只是随便做点,曹大哥不嫌弃便好。” 李元三两下便洗漱完毕,也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吃了两口便开口道:“老曹,你昨日说你是在满大人手下听命?” 曹文诏深邃的双眸瞄了李元一眼,有些贱贱的笑道:“怎么?想来本小旗官的麾下用命?” 李元刚刚吃了两口的饼子,听到曹文诏的话,回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满将军,至于曹小旗官的想法,我一会去见熊经略的时候可以申请一下。” “你要去见熊经略?”曹文诏擦了擦嘴,呆呆的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日前去就会见到的!”李元读过几张明史,知道熊廷弼上任后去抚顺视察过,那日见面时熊廷弼又问李元对抚顺的了解情况,两相对应,李元觉得大差不差。 此时,程虎也从一边的厢房中醒来,看到众人都已经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昨夜喝的有些大了,两位兄弟见笑了!” “自家兄弟说那么见外的话,”李元拉来一条凳子,让程虎一起坐过来吃。而后继续说道:“程大哥,你这几日先在家中养伤,你那胳膊上的伤需要静养,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当兵的事,过两天我和曹兄弟帮你参谋一番再议。” “好,听李兄的,先将养两天,”程虎端起肉粥呼噜呼噜的开始喝了起来。 “正好这两天可以在家里帮我练练变蛟那小子,他可是对于棍法武艺心向往之,”曹文诏在一边接口道。 “这小事,交给俺了,”程虎一边吃一边回到。 “对了,说到那小子,还没有起床吗?”曹文诏突然想起。 “变蛟一大早就起来了,吃了饭,说是要买几本书去,还没有回来,”玉儿从厨房端来炊饼,放在桌子上,接着曹文诏的问话说到。 “这小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曹小旗官有些怀疑。 很快,李元两人便吃完了早饭,李元换上绵甲皮靴,将腰刀挎好,两个人两匹马,要赶往右屯前锋营。 就在牵马出门的时候,方玉儿从厨房出来,带了一包的炊饼放在李元的马鞍旁边,一边安置一边自言自语道:“虽然是跟随那些大人物出去,但是自己的安全也要时刻注意,遇到危险赶快跑,千万不要逞能,大明江山不因你多杀一个建州兵而永葆,但家中却会因为你的安危而提心吊胆,”说完,也不去看李元,转身回去厨房。 李元呆呆的看着玉儿的身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春花秋月何时了?儿女情长催人老!”曹文诏在一边干巴巴的念起一句随便组起的诗句。 李元没好气的扫了老曹一眼,有些无奈的说到:“走!” 第十八章 前锋营 沈阳城的驻军一部分在城中,另一部分驻扎在离城两里之外的蒲河北岸,前锋营就在那里驻扎。 这也是熊廷弼上任后推行的新政策,原本沈阳城驻军是全部都在城中,但是熊廷弼上任后考虑到数万人的军队全部集中在一起,管理起来并不方便,对城中的百姓生活也会造成影响,所以移出一部分军队驻扎在城外,这样对于外部布防,区域辐射,军队支援能力,机动性能都有极大的帮助,而且军队驻扎在城外不远,城中有事也可以及时回防布局。 而另外一部分因素,就与熊廷弼的辽东布置方案有关,步步为营,先把沈阳周边据点,堡垒进行重建,布置,相互之间可以策应配合,各个军营之间机动性,灵活性大大增强,而且可以进行部分屯田,为军队的自给提供可能。虽然完全恢复军屯是不太可能,但是有一些布置和重建已经可以达到目的。 早上的南大门已经开始拥挤,各种送货车,小商贩,拉水车排队入城,所幸出城人马不多,李元与曹文诏很快排队出城,而后上马疾驰,前往营地。 “李兄,传言那林守备治下极为严苛,你去后可要注意一些,尤其一会可能跟着熊经略出巡,前往抚顺,可不要惹到此人,”曹文诏一边驭马,一边对李元嘱咐道。 “老曹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李元前世由于职业原因见识过各色人等,对于林守备的性格,他心中有底:“事情办好了,他自然给你好言相待,你也不必特地亲近,这种人是死性子,可能只认熊廷弼的命令。” 一路疾驰,不过片刻,两人已经到达前锋营驻防营地。 前锋营驻地外围是一排排树干削平扎成的拒马栏,前端皆为锥形,高约五尺,向外一字排开,门口也设有路障,查验过腰牌之后才能进入。 营地内除了特别任务,不能骑马行进,一律步行,李元两人牵着马走在一垛垛账房之间,营地之中基本上三步一哨,同时还有巡逻队不间断巡视,驻地警戒做的还是非常到位,而且兵卒的士气样貌比之城门口的那些老弱病残强上一些。 “李兄,我去找头儿报道,你直接去林守备大帐即可,诺,红色那个,”曹文诏把缰绳递给李元,指了指最高大的一处营房。 道别曹文诏,李元牵着两匹马走向林忠所在营帐。 “来者止步!”帐门口,负责警戒的卫兵将李元拦下:“机要之地,闲杂莫入!” “劳烦通报一声,抚顺治下李元来报!”李元立于帐门口三米开外,对着卫士拱手道。 “查验腰牌,是否携带信帖?”卫兵毫不通融,依规查验。 李元递上腰牌,同时回答:“并无信帖,林大人命在下今日前来。” 那卫士接过腰牌,反复看了看,才对李元道:“等着!”说着回身入帐禀报。 大帐内,沈阳守备官林忠身着甲盔,正在保养一柄青峰长剑,手持白色棉布,一遍遍的擦拭剑身,眼中净是专注与温柔,好似眼前并不是一把没有生命的长剑,而是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 突然,帐外卫兵的声音传来:“报大人,有个自称李元的前来拜见!” 林忠听到报告,并未抬头,淡淡的回了一句:“让他候着,”便不再理会。 守卫得令,出了大账对李元回话:“等着。” 无奈,形势比人强,李元摸了摸鼻子,候着,紧了紧绵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元顺便观察周围兵卒的情况,大约走过四轮巡逻队之后,李元心中大致有些概念:“全是步兵,军械也大以军刀,藤甲盾为主,少数身着锁子甲,不过看着并不牢固,大多是有些破损的皮甲,外罩棉布战袄,军服样式杂乱,并不统一,大多兵卒还是草鞋,武器不多见长枪,也不知是不是在其他地方驻扎,骑兵也看不到这样的军队对付建奴,守城尚且难守,哪堪野战?”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军帐内,林忠终于收起的长剑,将帐外卫兵唤了进来:“着李元进帐。” 听到林守备终于召见自己,李元轻吐一口气,将两匹马的缰绳拴在帐外木墩之上,迈步进去。 掀开厚重的帐帘,时隔三日,李元再次见到了林忠林守备。 “拜见守备大人,”李元单膝跪地,向着林忠拱手道。 “起来,在门外等的着急吗?”林忠并未抬头,手持一本书册,一边看,一边问话。 “回大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并未有其他想法,”李元起身回到。 抬头看了李元一眼,林忠显然没有料到李元会如此回答,又问道:“你看我这营内兵马如何?” 李元看了看林忠,答道:“守城尚可,其余尚不足考虑。” 啪的一声,林忠将手中册子合了起来,定定的看了李元几秒,恨恨说到:“一边地农夫都知道的道理,那杨镐偏偏能够葬送我大明十余万” 李元见状低了低头:“幸而如今有熊经略坐镇,事情未到不可收拾之地步。” 林忠听到李元的回答,并未回话,浓重的双眉轻挑一下,好似对李元的话不置可否,站起身来,拿起长剑,径直走过李元身边:“走,熊经略今日巡查抚顺,好好表现,也许封你个小旗官做做,也不用拿本将的名头去吓人。” 李元听到林忠的话,眉头微皱,转身跟着林忠出账,同时回道:“那日事急,冒犯大人!” 走在前面的林忠并不停顿,声音传来:“这是小事,无妨,你若真有本事,经略大人会给你机会,但你若没有,那新账老账一起算,自己掂量着。” 走到帐外,林忠看了看那两匹战马,对李元道:“牵上一匹,随我来。” 牵着马,李元跟着林忠走到营地中央的校场,到达之时,校场之上已经有一队人马肃立,看样子是林忠挑选出来一起跟随熊廷弼前往抚顺的,总共十五人左右,皆精悍勇武之辈。 一名小将将林忠的战马牵来,接过缰绳,林忠一跃上马,回头对着一众将士道:“出发!” 说完,一众将士皆纵马而出,李元自然跟在众将身后一同驭马奔去。 第十九章 皇太极的布置 一众兵马在林忠的带领下疾驰出营,并非是直接前往东边,而是向着南方而去,在身后溅起飞扬尘土, 与此同时,沈阳城中,一个身着浅褐色绵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形色匆匆,敲开了沈阳城游击将军马奇的府门。 马府下人看到中年文士的样子后,并未进去通报,而是直接侧身将文士让进府中,带领其穿廊过厅,最后停在了马奇的书房门口。 站在房门口,下人微微躬身,向着门内报道:“大人,刘先生到了!” 屋内,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让他进来。” 那下人听到准许的命令,抬手将门推开,回头看了刘先生一眼,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而后转身离去。刘先生并不去看那下人,直接迈步进入。 书房之内原本就有两人,坐在书桌后面的身材健硕,胡须浓重的那位,就是沈阳城游击将军,兼城郡副参将马奇,另外马奇身边还站着一位看样子有五六十年岁的老者,头发花白,身材有些佝偻,身着绿色长衫。 待那文士进入房间,马奇率先开口:“出发了?” 此问题没头没尾,但是那文士听到后却点了点头,同时开口道:“从右卫前锋营出发的,据在下得到的消息,所带人马不过十五之数,出发不过一刻钟,此时应该已经渡过浑河,在前往白塔铺的路上了。在那里与熊廷弼会合,然后才前往抚顺。” 马奇听后,身子向后一倾,靠在花梨木椅子上,双眼微闭,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看马奇不再问话,那文士也不再开口,肃立一边,好似入定一般。 一时间,房间内三人都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凝重。 大约一刻钟之后,那位五十多岁的老者率先开口道:“大人,此事甚急!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向八贝勒报信,等那熊蛮子去抚顺一个来回,就来不及了!” 听到老者的话,马奇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了老者一眼,缓缓说到:“王师爷,此时局面还不明朗!” 老者见马奇依然未下定决心,一脸痛心疾首,语气恳切道:“大人,你难道还没有看清熊廷弼的面目吗?熊贼经略辽东不过半载,军中多少宿将被他打杀,排挤,处分,陈伦陈大人只是贪墨千十两军饷就治罪杀头!李怀信不堪其辱,已然托病去位,将军职位紧要,暂时未动到将军头上,可是近期军事会议,作战部署,将军可都是被排挤在外的。” 看马奇的脸色还是有些犹豫,那老者继续添柴加火道:“前几日,就连一个没品没级的军汉,叫什么李元的,都胆敢当街训斥少爷,在此前,沈阳城中可出过这样荒唐至极的事情?说那军汉身后没有林忠,甚至熊廷弼的指使,撑腰!没人信啊!” 马奇听到王师爷的话,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扭头看了看前来报信的中年人,开口道:“刘平,你说说!” 叫做刘平的中间人听到马奇开口问自己,当即不再入定,看了看房内二人道:“依在下看,此时确实不是时候。” “你竖子不足与谋!”王师爷听到刘平反对自己,有些气急败坏。 那刘平扫了王师爷一眼,继续开口说道:“今日那熊廷弼前往抚顺巡查,保密层级很高,军中高层包括大人在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所以此次巡查抚顺未必不是那熊廷弼放出的一只诱饵,事干重大,不能不谨慎再谨慎。不要到时候,熊廷弼没事,反而你我等人被连根拔起,那时候,努尔哈赤可不会派皇太极来救我等!” 王师爷听到刘平分析有些道理,一时语塞,但还是不太死心,颇有些恨恨的说道:“错过此次机会,下次就不知到何年何月了!” 此时,马奇站起身来,看向窗外那颗并不因季节变化而干秃的飞龙松,缓缓开口道:“皇太极已经写信给我,再等待些时日,明年秋冬时节,八旗大军压境沈阳,到时候就是我们立功的时候了,所以目前的重点是将沈阳城的防卫情况掌握在手里,各个关键战略点安插进我们的人手,此事乃是重中之重!” 听马奇说完,王师爷与刘平皆点头称是,一时间,房中又安静下来,好似是山雨来前的平静。 辽东大地此时的气温已经不太友好,幸而今日出门前方玉儿叮嘱李元,让其将绵甲套上,所以目前的温度还可以忍受。 李元跟在队伍最后,发现他们前进的方向并不是沈阳城,而是一直向南走,一路疾驰,大约二十里之后,一直到达白塔铺停下。 “下马休息片刻,补充一些干粮,等待大人前来。”林忠将人马带至一处驿站旁,下马吩咐众人。 看来熊廷弼这几天一直呆在辽阳,今日巡查抚顺,着沈阳带了些许卫兵,他则从辽阳带人马前来。 明朝边境防御体系为:镇、卫、路、所、堡。白塔铺属于明朝边境防御体系中最低一级,属于军事堡垒一般的防御阵地,里面大约容纳百十人左右,此时铺内只有十数老弱兵卒,还有些低矮的土坯房子。原本还有一所驿站与白塔铺合建,但是此处与沈阳相隔不过数十里地,同时军需实在不济,所以就将此处的驿马裁撤。 白塔铺原本的几个老卒此时正忙里忙外,给新到来的人马准备粮草,腾出休息位置,准备军需用水。而李元则坐在驿站里面,脑海中回忆着抚顺城周边的各种地理图像,山川地貌。 不多时,坐在驿站里的李元听到一队马蹄声远远传来。另一边的林忠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对着众人道:“经略大人到了,上马,准备出发!” 待李元等人上马,来自辽阳的一队人马已经到了。 李元看了一眼,心中大致有数,熊廷弼带了有十骑人马,一旁还有尤世功陪同,“看样子贺世贤在沈阳坐镇,巡抚袁应泰在辽阳坐镇。” 此时林忠拍马上前道:“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事不宜迟,出发!”熊廷弼并不多说,自人群中看了一眼李元,命全队开拔。 第二十章 再临抚顺 沈阳距离抚顺大约一百里地,骑马的话大约一个时辰就到。 李元一队人马阵型错落,分成三队,前面五骑负责开路,中间十骑将熊廷弼等人围在中间,后方五个骑兵,负责押后,三个队伍之间大约相隔一里地,李元就跟在熊廷弼那一队,另外还有大约五个骑兵,分散在外围进行侦察。 大约行进了五十余里,李元等人便进入大明军队控制薄弱地带,熊廷弼下令放缓行近速度,抚顺的地形,对于他以后的复辽方案有关键性作用,现在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朝堂之上就有了说服诸位阁臣与圣上的资本。空口大白话说了可没有人去信,也没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此行熊廷弼也带了一位地理方面专家,通过绘制地形图就可以对辽东地界的详尽情况进行了解,另外,李元也有些用处。 看着辽东大地萧瑟凋敝的景色,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熊廷弼心中一阵抽痛:“李成梁其罪当诛!” 若不是李成梁纵容,建奴狼子野心,以怨报德,公然于挑起事端,侵吞辽东土地,百姓,烧杀抢掠,毁城破地,此时的抚顺还是辽东地区最大的马市与互市场所,一年的交易额供给辽东的财政十有二三。 熊廷弼默然想到:“若没有战事,浑河平原百姓不致流离失所,如今民众颠沛,江河倒悬,不止为报皇恩,吾辈儒者夙愿当是河清海晏,万世太平!” 自熊廷弼任辽东经略以来,抚顺,清河,开源,铁岭之地的百姓迁徙,编户都在筹备建设之中,辽东大地的战乱使得大批田地无人耕种,熊廷弼整合土地,从新编纂土地鳞册,划田分地,难民来了之后,有田可种,免收一岁赋税,方可使得休养生息。 但是熊廷弼此举亦得罪了辽东大地上的氏族豪绅,明中暗里的阻碍,威胁层出不穷,有些世家大族在辽东深耕数代,根本不是一个空降官员可以撼动的,但是熊廷弼并不畏惧,死则死矣,为大义死,死得其所。而且熊廷弼于万历皇帝亲授权柄,赴任辽东之前,万历皇帝钦赐尚方宝剑,可有便宜行事之权,故熊廷弼有进行改革的勇气与权力。 辽东事急,不加以遏制,恐有颠覆之患。 李元跟在大队人马后面,看着辽东大地的深秋之景,心中也是一片萧索,但是他是担心的不是辽东百姓,辽东百姓的事情不是他现在可以管的事情,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实施,况且他也没有什么施政经验,目前来说,李元最关心的是,依靠如今明军的装配,在这冬风凌冽的大地上,本就不堪的战力还能发挥出多少? 抚顺城很快到了,跟着大队人马,李元第一次走进抚顺城。 当年抚顺游击李永芳投降之前,其实心中有些算计,简而言之,就是骑墙,待价而沽。如果建奴只是打打秋风,并不是想要拼死攻城,那他这边可以象征性抵抗一下,待建奴出走,再做样子追击一番,斩杀几个百姓,上报军功了事,但是没想到建奴准备充分,攻势之猛,令李永芳肝胆俱裂,且城中又有间谍作为内应,抚顺城告破是迟早的事,故而李永芳下决心献城而出。 抚顺百姓在城池告破之后被建奴劫掠,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全部迁往赫图阿拉进行奴役,人口,牛马,粮草,财货,数以十万计,使得建州为之一饱,野心也随之大涨。 抚摸着城墙残垣,李元脑中浮现出杀声震天的场景,纵然主官贪生怕死,但是一批一批的大明兵卒依然悍不畏死地冲向建州骑兵,纵然衣不蔽体,兵刃残断,但是他们冲向敌人的时候义无反顾,只想要在身后留下一片安宁之地。 他们保护的,不是那远在京城皇宫内院数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也不是满嘴之乎者也,身着禽兽袍服的高官氏族,他们守护的是身后朝夕相处的亲人,朋友,尚在襁褓的小儿子,隔壁家伶俐乖巧的小丫头,对门那个时常笑呵呵给别人帮忙的婶婶,还有脚下生养他们的土地,手持锈迹斑斑的兵刃,兵卒一片又一片的倒下,在建州兵锋之下,收割生命如同割去一茬麦苗,作战方式的碾压,结果令人绝望。 李元攥紧了拳头,看着脚下焦黑的土地,一股悲切之感从内心深处涌出,我们的百姓到底还要遭受多少的苦难才能看到希望? “走,和熊经略一起去祭拜亡故的将士,也是你我之手足。”林忠走到李元身后,拍了拍肩膀,语气低沉地对着其说道。 城垣之上一处空地,地面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血色,暗红色浸染一片,任凭那雨水冲刷千百次依然如故,好似已经深入了大地,侵入心肺。 熊廷弼带领着众人祭拜死难的将士,白色冥花,泛黄纸钱,带着冰冷的酒水泼撒一地,秋风呜咽,将众人的衣袍吹起,耳边尽是萧瑟。熊廷弼声音沉重:“今日到此,为祭拜英灵,原未立寸功,本无颜面见死节之义士,殉国之将官,但国事艰难,已不可耽误,建州兵马锋锐,非数年之功不可平定,但吾今日立誓,待马踏建州之日,熊某必提努尔哈赤,李永芳之头前来祭拜诸位,若违此誓,取此项上头颅,亲去黄泉为诸位赔罪。” 李元站在队伍最后,秋风将衣袍鼓吹而起,依然能够清楚的听到熊廷弼的祭拜誓言,听到赌誓之言,李元双眉紧皱,熊廷弼在正常发展的历史中,五年之后,就是被天启帝下令处死,传首九边,数年之后,另一位大将袁崇焕被崇祯帝下令凌迟,死后头颅割下,传首九边,以此威慑边将!李元心中默道:“不吉利啊!” 祭拜仪式结束,熊廷弼从新上马,带领众人前往抚顺周边地区查探。 此次熊廷弼将李元叫至身旁,以备随时问询。众人沿着抚顺周边堡城一路向南而去。 “你对辽东战事如何看?”熊廷弼一边观察这周边地形,一边向李元问道。 李元听到熊廷弼问话,略微思索一下,即答道:“我之兵马,守城尚可,野战无异白白送给建州军功。所以目前来说据城而战是最好的方略。” 一旁的军将听到李元的回答皆眉头大皱,抚顺城中的那些老弱能和辽阳,沈阳城中的精兵强将相比吗? 而熊廷弼听后却面无表情:“然后呢?” 第二十一章 又见斥候 李元沉默片刻,回到:“方略有三,其一,据坚城,用大炮,坚壁清野。其二,练骑兵,用新式火器,阵法攻势。其三,北结蒙古,再据辽南,暗助朝鲜,断其左右。” 熊廷弼眉头轻皱:“蒙古你这是前驱虎,后引狼吗?” 李元稍一躬身道:“非也,只要不让建州与其结盟就已经达到目的,毕竟九边之地的防卫早已形同虚设,蒙古近年孱弱,还不曾对九边有大量想法,建州就不同,过不了辽东,绕道蒙古,可取中原!” 话音未落,熊廷弼猛地扯动手中缰绳,嘶的一声马鸣,坐下战马立身而起,幸而身旁亲兵眼疾手快,飞身过来帮助熊廷弼制住战马,身下稍定,熊廷弼有些恼怒地盯着李元:“建奴势大!但若妄想入主中原,我朝太祖,成祖皇帝铁蹄下的蒙古亡魂可还在地府排队等轮回呢!” 李元也并不辩解,此时辩解纯粹找死,况且目前来说建州确实没有什么实力取大明而代之。 看着李元有些沉默,熊廷弼脸色稍缓,对着李元道:“你那三个方略,回去写一个详细些的,着林忠送来。”说着突然一顿:“会写字?” “会的,小时候村中有先生,教过一阵子。”李元忙道。 熊廷弼听闻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众人马继续前进,熊廷弼其实对抚顺地区的地理颇为了解,大明军事再不堪,数百年经营之下,疆域内的山川地理都没有记录的话,也没有这二百多年的朱家王朝了。但是熊廷弼还想要亲自勘察一番,做到心中有数,同时,初来抚顺,借此机会树立威信,还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就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一路上,熊廷弼不时询问李元关于抚顺的地理情况,同时命令自己带来的兵部职方官与官方记录做着比对,熊廷弼询问的非常仔细,相关河谷位置,大河,小河流向,山地植被情况,周边堡垒保存程度等等都向李元问询,若不是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李元恐怕真的是一问三不知。 而跟在熊廷弼身边的林忠看到李元如此得熊经略看重,冷峻的面目上嘴角微微翘起:“有用就行。” 而尤世功在一边并没有心情去关注李元的侃侃而谈:“夸夸其谈者不如上阵杀敌,令主帅身陷险地,非明智之选,还是尽快离去。”不知怎么,自从进入抚顺地区,尤世功的心中就一直不太安稳,他尤世功身死不足惜,熊廷弼身为辽东经略深入险地,万万不可有失,此时辽东气象堪堪有些起色,不能因为一时疏忽而葬送。因此身为副总兵的尤世功对于周边的环境一直高度警戒。 正思索间,一匹被派出去探路警戒的斥候突然从后方奔驰而来,一手紧握缰绳,一手紧捂腹部,且疾驰之间身形摇摇欲坠,看样子已经身受重伤。该骑兵一边驭马,一边向着队伍疾呼:“后方十里现建奴数十骑兵马!已经向我方疾驰而来!大人速走!” 后方压阵的一队人马见状立刻保持警戒,两骑突出拦截来兵,后三骑后撤,将主将护持在身后。 而尤世功反应更快,立刻指挥身边身边骑兵掩护熊廷弼,自己则按住腰间刀柄,用力压住,时刻准备抽出杀敌。 林忠此刻已经将腰刀抽出,看着前来来报信的骑兵暗暗骂道:“蠢货,直接将敌人引来了!” 此时千里之外,建州首府赫图阿拉,近年由于辽东气候日益严寒,使得建州本就贫瘠的土地中更是出产不多。 赫图阿拉城池不大,二万平出头,此时的街面上,一队队刚刚从训练场中下来的八旗兵正驭马走在街面上,数百只马蹄砸在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撞击声,蹄声虽密,去丝毫不显杂乱。这些骑兵皆身着兵甲,不同的是,有些甲盔是黄色,有些是白色,还有少数的蓝色与红色,显然是分属不同的旗下。 城中道路并不宽敞,一排排土坯房,茅草房密集林立,只有少数的庙宇楼阁在远处矗立,路面上行人不多,显的环境有些寂寥凋敝。 建州社会兵农结合,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努尔哈赤建立了等级严密的八旗制度,旗人身份一般高于普通民人,而战争所带来的红利,使得更多的民众加入军队,一次的出战劫掠就可以带来近一年的吃喝不愁,而一旦战争停滞,那么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民众生存之艰难,并不比抚顺城中的老弱强上多少。 此时建州一众高层皆聚于汗宫衙门,商讨下一步对明战略。 汗宫衙门大殿内,努尔哈赤面南而坐,下面众贝勒,数名八旗大将皆行叩拜之礼,另外,大明降将李永芳亦在其内。 努尔哈赤身材雄壮,着一身金色圆领袍服,看着下面的一众金国将领,摸了摸浓密的胡须,才淡淡开口道:“自起事以来,一岁有余,我八旗兵锋所过之处,所向披靡,明朝看似强悍,实则外强中干,内部已然腐朽不堪,辽东之地迟早归于我部,每起战事,我国将士必满载而归,而今收刀驻马数月,国中之民早盼点将出兵,再掠明朝土地,粮秣,人口,牛羊,今儿召集众将到此,即为商讨此事,”老奴话头一顿,看了眼皇太极,后继续说道:“都说说自己的意见!” 老奴话音刚落,座下首位大贝勒代善立即起身,先向努尔哈赤见礼,而后朗声道:“我金国大军无敌于天下,儿臣愿为前锋,签军令状,不日即率军攻下沈阳!” 代善的请命正中诸位大臣的心思,近期不论是旗人还是民人家中余粮日渐减少,部分地区已经出现买卖子女的形状。 高层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基层不稳,于统治大为不利,众儿郎皆盼着出兵大明,再次劫掠一番呢,故而代善说完,大殿之中已经纷纷附和,同意代善的意见。 众大臣中资历最高者额亦都排众而出,向着努尔哈赤躬身道:“大汗,如今国中生计确实艰难,而明朝虽富于天下却无守财之力,其势已衰,萨尔浒之后已经无力在辽东与我国相争,臣亦请命出战!” 身居高位的努尔哈赤听后只是微微点点头,右手食指敲击着御座扶手,并未说话。 此时,一众大臣亦不知努尔哈赤的心思了,一时安静下来。 看众人一时无话,皇太极起身向着努尔哈赤道:“父汗,儿臣以为此时时机未到,我部刚刚攻掠明朝周边数城,劫掠众多人口,此时还未完全消化,整编入旗,入民,入包衣奴才,正在加紧安排,故后方目前还不安稳,而我八旗兵亦有折损,此时不堪再战。二来,明朝熊廷弼素以知兵为名,到任后整备边事,对我国大加防范,此前的几次小规模出战亦未讨得好处。三来,臣已安排沈阳城中内应开始布置,最迟明年秋日,即可完成,到时内外夹击,熊廷弼纵有文韬武略大才,也必败在我国大军之下。” 第二十二章 战! 皇太极此言一出,众将一片哗然,此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实在不是建州勇士所为。 努尔哈赤见座下众臣一片骚乱,颇有些恼怒,随即略微抬手下压,示意安静,众人见大汗有命,立刻停下议论,归位肃立,但是心中不忿依然表现在脸上。你皇太极的正白旗兵强马壮,有粮有地,不能阻止其他弟兄去明朝那边劫掠发财!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地李永芳从队列中站出,先向着努尔哈赤一叩首,才抬起头道:“奴才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努尔哈赤咧嘴一笑,这李永芳的奴才模样做的最足,不愧是明朝那边做过官的,随即道:“起来,但说无妨。” 李永芳再次叩头,脑后的辫子都被其甩到额头上了,而后才站起身来,将身子低了低,瞄了一眼殿内诸将,才对着努尔哈赤答道:“回大汗,此次熊廷弼经略辽东得朝中诸多支持,兵马钱粮具无拖延,各个方案亦得到允许,其中最重要得一点,即为皇帝支持,而明朝近些年财政颇为困顿,财计多年入不敷出,各位大人可想而知,目前对熊廷弼得这种支持能坚持多久?最多一岁,一旦不能见效,朝中诸位大臣可不会考虑辽东实际困难,只会指责其渎职而不谋其政,到那时,皇帝也不会在信任他,要知道,大明那边,别的事情奴才不敢打包票,但是内斗那是一个顶一个得有本事,故而熊廷弼此时比我们更急,敌人一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那李永芳话头一引,对着皇太极一躬身,继续说道:“故而奴才觉得八贝勒的计划更为稳妥,不妨等上一年。” 高高在上的努尔哈赤听完李永芳的陈述,缓缓站起身来,此时午后的阳光照进大殿,铺在努尔哈赤身上,与金色袍服相映衬,使得努尔哈赤在众人眼中如同天神一般,这位后金的最高统治者看着殿外的大地沉声说道:“大战可免,平常的秋风可也要打!不能让我金国勇士手中利刃生了锈!使得那明朝一干君臣好了伤疤忘了疼!” 殿内一众大臣,贝勒听令,当即全部伏地,而后轰然而诺:“谨遵大汗号令!” 大殿中的声音传出殿外,震起数支寒鸦从一颗老松上飞起,咕咕咕地向着西面而去。 此时的抚顺城外,熊廷弼带出的人马已经集合。 李元跟在熊廷弼身边,看着眼前深受重伤的同袍,眉头微皱思考着应对之策。 只见那斥候胸腹之间被两支弓箭贯穿,自后背而入,从胸腹刺出,鲜血如同小溪一般涌出,任凭两名亲兵如何包扎,捂按,也不能止住。那名斥候脸上此时已经没有多少血色,惨白的双唇不断闭合,只是嘴中念叨:“建奴就在八里之外,召召集了十骑左右,正朝我部赶来!大人快走!” 林忠看着自己的手下凄惨模样,冷峻的脸颊不住抽动,周身颤抖,握住剑柄的右手因太过用力而咯咯作响。 尤世功此时已经抽出长刀,驭马来到熊廷弼身边:“大人,你带数骑先走,末将带人断后,”说完也不等熊廷弼下令,又直接点将,扭头对着林忠道:“林守备,你为熊经略亲兵,此时应该知道如何做,带上大人走!” 林忠听到尤世功的命令,并未有所动作,只是扭头看向熊经略。 熊廷弼此时双眸中尽是平静,看向尤世功道:“尤将军,我大明二十七骑对建州十骑兵,能否一战胜之?” 尤世功听熊廷弼竟要以身犯险,当即大呼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大人身系辽东安危,恕末将万难从命!” 李元看着尤将军这架势,拼死也要扛着熊廷弼远离此地,当即道:“诸位大人,西北方向约三里外,有一谷地,乃绝佳伏击之所!小人愿为诱饵引建奴前去!” 尤世功听到李元的话,当即举刀问之:“黄口小儿,建奴放着熊经略不去,跑去追你一个无名兵卒?” 李元这边听到,既不恼怒,也不退怯,继续道:“酋奴也不识经略大人面目,只认着装而已,经略大人这身显赫袍服可着实亮人眼,”说着对熊廷弼一拱手:“大人,事不宜迟,再耽误那建奴就要赶来了。” 熊廷弼听完哈哈大笑,指着李元道:“你小子莫不是在挪揄本帅!”当即也不废话,扭头对林守备道:“林忠带三骑随李元去,剩下的由尤大人带领,随本将前去三里外谷中埋伏。” 一旁的尤世功见状,也不好再坚持,毕竟李元提出自己去当诱饵还是极其危险的。 就在一众人马匆匆准备之时,,距离李元等人五里之外,十八骑建州骑兵正奔驰而来。领头者身着白色亮银盔甲,腰挎抹刀,身背一把黝黑色长弓,面容黝黑,脸颊上有一道暗红色疤痕,正是数日之前在抚顺城外带领一众斥候侦察地形的那位头领。 “方才受伤的尼堪斥候必定不是独自前来,前方也许有一个大鱼等着呢!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像麻乌,牙卑一样,不知道被那个杂种削了脑袋,尸身被扔在野地里,任群狼啃噬,不得轮回,给本将丢人现眼!”那头领一边纵马,一边呼喝着身后的骑兵,黝黑的脸庞满是狰狞,因为手下的无端失踪,自己的牛录职奉被八贝勒削减一半,令自己戴罪立功,一想到此处,脸上的疤痕便隐隐作痛:“要让俺知道是哪个猪卢杀了我手下两个蠢材,本将必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不多时,大疤脸头领带着手下十七骑越上山坡,极目远望,正看到远处四骑人马向着沈阳方向疾驰而去,中间被护卫之人身着大红鲜艳袍服,骑马的姿势笨拙不堪,导致四人的速度被大大降低。 疤脸头领见状狞声一笑,看来自己时来运转,遇到一条大鱼,随即挥起马鞭指着远处四骑道:“给本将听好了,不准用弓,要活的!” 一众手下听到后轰然而诺,随着头领的手势,疾驰而出,向着远处逃窜的四人呼啸着奔去。 第二十三章 伏击 感受着身下骏马奔驰中带来的剧烈颠簸,腿部与马鞍的强烈摩擦使得李元感觉大腿渗出的鲜血可能已经和内衬黏在一起了。 但是此时李元并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这些小事,身后越来越近的建州斥候,使得李元心中有些焦急,算上两世为人,这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参与到战争的漩涡之中,也许历史滚滚的车轮碾过,李元的身影就会消失于茫茫辽东大地,如同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死去的大多数人一样,默然无声,不会被历史记住,不会被后来人知晓,那时,恐怕只有玉儿会为自己失声痛哭,然后也被捻入历史尘埃,随着沈阳城破而消失于世间,这乱世之中,命如草芥! “李元,集中注意力!此时可不是退缩的时候,前面马上到岔路了,什么时候带身后那些建奴入谷?”一直紧跟在李元身旁的林忠看李元有些心不在焉,立刻厉声提醒道。 “妈的,呼!”李元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此时的确不是三心二意,瞻前顾后的时候,看来两世为人,还是有些惜命啊,李元心中自嘲一声。 “林守备,前方岔路左拐,再一里远就是入谷之口,你先派人快马进去通报一声,让经略有所准备!”李元心中一定,神思电转,对着李忠说到。 林忠深深地看了李元一眼,不知方才众人听从了眼前这年轻人的意见是对是错,但是此时已经不是后悔的时候了,众人的性命都绑在了一根绳上,身死以报国还是加官进爵就在此一举了。 当下林忠不再犹豫,朝身后两名手下命令道:“保护好李元,吾先进谷报信!” 话音刚落,双腿一夹马肚,马鞭向后猛地抽起,坐下战马嘶鸣一声,便向着谷中疾驰而去。 李元四人身后的建州十八骑斥候见前方有一人突然加速疾驰而去,当下便紧催胯下战马,煮熟的鸭子在嘴边给飞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刀疤脸头领此刻已经看清李元身着服饰,心中大喜过望:“看这这着装,莫不是明朝那边的巡抚,总兵官之类的大鱼,天可怜见,我复扎要在大汗面前露脸了,”想象着大汗有可能将巴图鲁的称号赐予自己,刀疤头领脸颊上的刀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当即抽出腰刀,自感豪气顿生,奔驰之中疾呼:“抓住那几名随从者,赏奴才两名,抓住那红袍玉带者,赏奴才三人,美人儿一个!勇士们,给我冲啊!” 十七位建州骑兵听到头领搬出赏赐,立刻在疾驰之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号!像是要将李元等人生吞活剥一般,霎那间两队人马相距不过五百米,凭建州斥候驾驭战马的速度,几个呼吸之间便可以赶上了。 此刻李元已经看到林忠纵马进入谷中,当即扯动缰绳,领着身后两名骑兵左拐,也向着谷中飞驰而去。 刀疤头领看到李元等人纵马进入一处山谷,心中冷笑:“真是自寻死路,此处山谷乃是绝路,谷中长约一里,尽头就是积年密林,我看你们还怎么跑!”当下催马更急,带着手下一众进入谷中。 山谷之中,熊廷弼与尤世功早已埋伏于谷顶,林忠进谷之后,不过片刻就看到李元三人纵马而至。 熊廷弼方才拒绝了尤世功脱下的绵甲,一会必有一场血战,将官比自己更需要甲盔,所以此时熊经略身着素白棉服,在深秋寒冬交接的时节,身着棉服已经非常单薄了,但是熊经略的手心依然汗水淋漓,摸着雕刻繁复精美花纹的剑柄,熊廷弼心中暗道:“此战必胜之!” 说话间,李元三人已经入谷,抬头看了看谷中地形,暗呼一声:“这具身体的记忆还算准确,”此处山谷南北走向,长约五百米,宽不过十丈,尽头便是密林,东侧陡峭,西侧低缓,李元扭头看向后方追来的建州骑兵,冷笑道:“为你们挑个好坟头!” 几个呼吸间便已经纵马到谷地尽头,林忠就在谷地尽头等待,四人会合之后,当即扭转方向,一字排开,冷冷地看着刚刚鱼贯进入山谷的建州十八名骑兵。 此时刀疤头领看着对面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大明高官,嘴角微微扯动,将抹刀在衣袖上擦了擦,然后向前一举:“儿郎们,活捉那尼堪!” 身后一众骑兵早就按捺不住,听到老大发话了,立刻呼啸着冲杀而去,一里不到的距离,几个呼吸便能杀至。大明那边的语言这刀疤头领倒是能说上两句,但是此时他不愿说话,勇士怎么会和和将死的羔羊废话呢? 西侧山谷上,尤世功见那建州骑兵开始冲杀,立刻将宝刀拔出,就要带着手下冲出,刚要起身,右肩突然被一双大手按住,尤世功扭头一看,有些愕然道:“大人?” 熊廷弼盯着谷中奔驰的建州骑兵,面无表情的说到:“再等一等。” 李元在谷地尽头看着十几个骑兵向己方冲来,瞄了一眼山谷上熊廷弼的伏击点,心中默道:“熊大人,希望你的布置靠谱,”当下也不等熊廷弼那边的伏击启动,大喝一声:“听令!” 在李元身旁肃立的林忠立刻答到:“属下在!” 另外两名骑兵先是一愣,立刻接口道:“属下在!” 李元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疾驰而来的兵马,怒喝道:“拔刀!杀虏!!” 随后反手将腰刀拔出,大喝道:“有我无敌!宰了建奴,一血前仇!杀!”话音未落,李元便已经催马冲出,林忠紧随其后,身后两人见状立刻催动胯下坐骑,紧紧跟着李元向着敌军冲去! 此时生死存亡,有我无敌,熊廷弼那边的布置他不知晓,但是再不上,等熊廷弼那边冲出,李元四人就要被先砍成肉泥了。 此时熊廷弼看建州骑兵已经冲到谷地中部,便不再犹豫,起身大喝道:“众将听令!杀敌!破虏!” 终于听到命令,尤世功猛然纵马跃起,挥舞着宝刀:“杀!”不等身后骑兵跟上,便一马当先,顺着山坡一冲而下。 而熊廷弼身旁还留着五名骑兵在一旁,并未上马,正埋头向着手中武器填充弹药---鸟铳! 第二十四章 血战 两个呼吸间,山谷中两队人马已经碰撞在一起,兵刃交击的瞬间,震得李元虎口一阵剧痛,好在建州骑兵想要活捉李元等人,并没有大下杀手。 刚刚躲过一柄飞锤,一名建州骑兵便向着李元扑杀而至,砰的一声,兵刃砍在了李元的护胸甲上,依然震得李元一阵胸闷,幸而林忠在一旁保护,李元才没有坠马而去。 此时的战场之上,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完全是以命搏命,手握兵刃,看着左右夹击而来的敌人,李元吐出一口血沫,向着敌人冲去,侧身躲过来敌的挑刺,李元回身一刀,砍在了对方的腰腹位置,顿时鲜血四溅,将其坐下马鞍侵染的鲜红一片。 另一名骑兵此时已经来到了李元的身后,猛然举起了大刀,向着李元的背脊砍去,这一刀若落实下去,李元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 但此时李元并没有机会转身躲避了,刚刚与另一名骑兵的拼杀已经使得力气用老,无法抽身。 就在大刀堪堪落下之时,一声爆喝在李元耳边炸开:“建奴找死!”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李元回头一看,那建州骑兵已经飞身落马,刚要起身,便被马蹄踏住大腿,一声惨呼昏了过去。 李元扭头向来人道谢:“额,尤大人!你” 来人正是尤世功,见到李元还要磨磨蹭蹭想要道谢,当即喝到:“愣着做甚?想要提前投胎去吗?给本将回身杀敌去!” 此时,埋伏在山谷之中的众多骑兵已经冲杀而至,加入战场之中。 一时间,山谷中杀声震天,明朝十几名骑兵与建州十八名骑兵混战在一起,马颈相交,兵刃相叠,众人皆开始搏命,谁敢退,谁就是下一个刀下亡魂。 复扎此时已经明白过来,自己陷入明军的陷阱了!看着山谷上冲杀而出的骑兵,复扎摸了摸脸上的长长的暗红色疤痕,将腰刀高举,狞笑道:“我乃建州勇士,巴图鲁,杀!” 同时后扯缰绳,身下战马立身而起,复扎高高在上,冲着建州骑兵大喝道:“我金国没有懦夫!誓死不退!杀光这群尼堪,回去大汗重重有赏!” 一众骑兵听到头领的吼声,愤怒与疯狂代替了恐惧,从新组织起攻势,“杀了这些尼堪,才能活着回去!” 此时李元已经脱去了厚重的袍服,露出一身绵甲,虽然听不懂那头领说了什么,但绝对不是对己方有利的,看着己方有些溃退的阵势,李元同样举起腰刀跃马而起,高声喝道:“诸位同袍,经略大人就在就在身后,杀敌一个,赏百两白银,世袭千户!”同时看向尤世功,急声喝到:“尤大人!” 尤世功先是一愣,而后豪迈一笑,同样大喝道:“本将承诺,杀敌一个!赏百两,封千户!拿银子,授高官!光宗耀祖!” 山谷上,一身戎装的熊经略正提刀督战,听到谷中的喊声,嘴角微动,同时心中默道:“还是有些能耐!” 山谷之中诸位将士得到尤总兵的承诺,溃退的阵势稍微得到稳定,林忠敏锐的抓住机会怒喝到:“杀敌!冲!” 李元也冲到阵前,与林忠一起,大喝道:“三人一组,保持三角阵型,相互保护,向前冲杀!” 李元此时已经在阵中树立些许威势,此时呼喝一声,众将士皆听命,立刻自觉三人一组,组织阵型,与敌人拼杀。这些军卒平日里都是前锋营精锐,此时一旦稳住阵脚,并不比建州骑兵差上多少。 霎时间,两队人马又冲杀在一起,那复扎着实勇猛,手持双刀,于阵中来回拼杀,明军之中将士无人是其一合之敌,皆避其锋锐。 李元见状,杀退一名建州骑兵,向着林忠与尤世功大喊道:“林守备,尤将军,我三人一起斩杀了那刀疤头领,擒贼擒王,没了首领,剩下的建奴不足为惧!自然溃散。” 林忠与尤世功听到李元的呼声,皆回身而来,三人合于一处,向着复扎冲杀而去。 复扎见李元冲来,爆喝道:“小儿诓我!拿命来!”立刻驭马向着李元冲来。 李元看复扎向着自己冲来,当即对着身旁的林忠与尤世功道:“我去吸引那建奴的注意力,你二人伺机而动,力求一击斩杀!”说完便纵马迎上。 林忠与尤世功都明白李元的话中意思:“在下挡不住第二击的,所以我的命就交到你们手上!” 林忠听完李元的话,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更加冷峻,看向复扎的眼中,杀气滔天! 尤世功这边倒是呼喊起来:“你小子倒是看不起老子了?看本将一击杀之!” 一瞬间,李元与复扎便冲杀在一起,马颈刚一交接,李元便挥刀横斩,同时大喝道:“建奴纳命!” 这边复扎狞笑道:“小儿不知死活!”同时左手举刀力劈,挡住李元的横斩,右手持刀向着李元的头颅一斩而下。 另一边,尤世功找准机会,持刀从左侧杀入,人未至,声已到:“杀虏!” 而林忠这边也堪堪杀到,左右夹击,要将复扎立毙当下。 复扎见自己陷入了三个人的包围,两边皆是夺命兵刃,当下心中一横,右手兵刃并不收回防护,仍然朝着李元面部力劈而下:“斩了你这小儿,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李元看复扎要同归于尽,当下急急侧身,想要将要害避开,但是刚刚侧过脑袋,刀锋已至肩胛。 尤世功见状大呼:“小心!” 李元看着刀锋落下,心中反而一阵平静:“来大明一遭,杀了三个建奴,总是公费旅行了,也算是为此世的父母报仇血恨。” 李元正正闭目间,突然一阵巨力将其推开,还未等李元反应过来,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四溅,李元感到双颊血染一片。 迷茫的李元睁开双眼,一个脱离了身体的胳膊飞在空中,李元瞠目间扭头一看,另一侧,林忠正捂住空荡荡的右肩痛呼一声,仰面栽落! “林忠!!!”李元目呲欲裂,不去管眼前的建奴,立刻飞身下马,扑到其身边,将林忠扶起,捂住其断臂的右肩,可是鲜血依然大量的涌出,此时李元口中已然磕磕巴巴:“林守备!你你这是?” 林忠此时面无血色,双唇惨白,因疼痛而使面部不住的抽动,看着李元笑着说到:“怎么样?某前几天拿你十两银子,今天用一条胳膊换你一条命,很值?” 第二十五章 尽灭 复扎见自己陷入了三个人的包围,两边皆是夺命兵刃,当下心中一横,右手抹刀并不收回防护,仍然朝着李元面部力劈而下:“斩了你这小儿,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李元看复扎要同归于尽,当下急急侧身,想要将要害避开,但是刚刚侧过脑袋,刀锋已至肩胛。 尤世功见状大呼:“小心!” 李元看着刀锋落下,心中反而一阵平静:“死则死矣,问心而无愧,只是终究未能扭转历史的方向。” 李元正正闭目间,突然一阵巨力将其推开,还未等李元反应过来,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四溅,李元感到双颊血染一片。 迷茫的李元睁开双眼,一个脱离了身体的胳膊飞在空中,李元瞠目间扭头一看,另一侧,林忠正捂住空荡荡的右肩痛呼一声,仰面栽落! “林忠!!!”李元目呲欲裂,不去管眼前的建奴,立刻飞身下马,扑到其身边,将林忠扶起,捂住其断臂的右肩,可是鲜血依然大量的涌出,此时李元口中已然磕磕巴巴:“林林守备!” 林忠此时面无血色,双唇惨白,因疼痛而使面部不住的抽动。 就在李元被林忠救下之时,尤世功这边已经杀至复扎面前,而复扎此时招式已经用老,无力回身抵挡,匆忙间只得抬起左臂,以图断臂求生。 此时尤世功已经杀红了眼睛,看林忠被砍断一臂,杀至复扎面前时,须发皆张,双手持刀,自右下向左上斩去,同时大喝道:“建奴!死来!” 噗的一声,暗红色的鲜血飞溅而起,尤世功这一斩,力道之大,将复扎斜半个身子生生斩断,一刀过后,复扎犹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嘴巴半张,缓缓低头看去,一息之后,噗!大量鲜血涌出,只剩半个身子的复扎斜斜向后倒去。 尤世功见状急急掠马转身,举起大刀,冲着杀作一团的大明骑兵大喝道:“建奴首领已伏首!一鼓作气,全部宰杀!” 大明这边看到建州骑兵首领已经被杀,顿时士气大振,虽然肩胛血流如注,甲盔血染白袍,一阵阵吼声依然响彻山谷:“杀奴!杀奴!杀奴!” 剩下的十数建州骑兵见之大骇,首领已死,本来就不堪再战,敌方此时又士气无匹,一众建州骑兵心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不可力敌,此时不撤,明年坟头就要长草了!不对,他娘的就不可能有坟头!” 这种念头刚一冒出,几名骑兵就要调转马头,从谷中杀出远遁企图远遁而去。 尤世功见状,立刻大喝:“快快堵住谷口!这些建奴!一个不留!” 李元此时已经抬起头,双眸中好似无边怒火燃烧,看几名建州骑兵就要遁去,将林忠交给另一名亲兵,从身旁捡起长刀,翻身上马,堵住谷口,刀尖微微下压,冷眼看着掠马而来的建奴骑兵。 此时谁挡路,谁就是这些建州骑兵的必杀之人,剩下的骑兵此刻已经杀红了眼睛,撇下与自己相砍杀的对手,向着李元冲去,宰杀了李元,距离谷口就是一步之遥,那里,就是逃出生天的希望所在! 李元面不改色,变成双手握刀,在建奴骑兵距离自己还有约十步之远时,突然爆喝而出:“熊大人,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就在李元大喝而出的同时,左侧山谷中突然爆发出数声雷鸣一般的巨响,“砰、砰、砰、砰、砰!”带着剧烈的破音,数颗乌黑的弹丸呼啸而至! 在建奴骑兵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噗噗噗,一声声弹丸洞穿血肉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就有五名骑兵中弹落马,剩下四名建奴仍然趁势杀来,死道友不死贫道,此时不是管他人死活的时候,那些幸存的建奴骑兵听到身后呼啸而来的夺命弹丸时,无不加快马鞭,向着谷口冲去,此时他们已经毫无斗志,只想着离开此地,永远不要回来。 李元看着急速冲来的四名建奴,唇齿开合,大喝道:“建奴,给爷爷死来。” 死字一出,听的前来助阵的尤世功与其他几名将官汗毛竖起,皆心中骇然:“小子哪里来的如此强大的杀意!” 下一瞬,几人便冲杀在一起,那几名建州骑兵不再恋战,躲过一次阻击便抽马疾驰,此时谁跑得慢,就等着明年坟头添土! 砰砰砰,身后又是空气爆裂的声音响起,几名建州骑兵听铳声入耳吓得亡魂皆冒,不知下一刻谁就变成枪下孤魂。 噗噗噗,只听三声之后,三名建州骑兵皆应声而落,背后血肉洞穿,红白皆冒,眼看着活不成了,只剩一骑,杀出重围,即将逃出生天! 李元见状立即将手中长刀掷于马下,左手持弓,右手快速从马鞍中抽出长箭,顺手搭于弓上,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李元双手持弓,抬至与眼平齐,双目微眯,瞄准不过一瞬,啪嗒!紧扣在一起的拇指与食指瞬间松开,嗡的一声,弓弦瞬间绷直,巨大的推力将箭体推射而出,倏的一声,破空而去。 那名仅存的建州骑兵此时正驭马狂命而逃,在逃出谷地之后他自信以自己的骑术摆脱身后尼堪的追击简直易如反掌:“我福纤果然福至万千,罕王保佑!此次逃出生天一定去寺庙中还愿!” 正想着,这名叫做福纤的骑兵忽然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弓箭破空而至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脑袋还未完全转过,眼角已经瞄到一个深黑色箭簇迎面到来! “不!”还来不及发出绝望的吼声,锋利的箭簇已经洞穿福纤的头部,噗,箭头自另一端冒出,带出些许白花花的脑浆,噗通一声,最后一名建州骑兵伏诛,自马上跌落,滚了几圈,只留下坐骑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看到敌人中箭落马,李元紧绷的心神一松,扭头正要向尤副总兵道谢,还未开口,突然眼前只觉一黑,感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便仰面栽下,只听到耳边尤世功的急切的呼喊声。 第二十六章 醒来 黑暗中,李元的意识逐渐回归,周身好似散架一般,想要抬起手指都感觉异常困难,迷迷糊糊之中只听着身边有人说话:“玉儿妹子,这里有我,你去歇歇,你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二妹,我没事的,我只想元哥醒来后能够看到我在身边,我现在也只想要守着他”李元听到是玉儿和程二妹的声音,心中安稳不少,玉儿的话又使得其心中一阵感动,只是刚刚想要睁开双眼,又觉得眼皮重若千钧,还未发出声音,便又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重新归于黑暗。 经略府衙,一青衫家仆正带着一位老者穿过庭院,来到熊廷弼书房外停下,那家仆在书房门口躬身道:“大人,孙神医到了。” “带人进来,”熊廷弼的声音自书房传出。 “孙神医请,”那家仆推开书房门,请那老者进去。 书房内,一身蟒红大袍的熊廷弼正端坐于桌前,在一张明黄色册纸上书写着什么,进士出身的熊大人一手行楷苍劲有力,满腔治国之理通过一杆纤细的毛笔诉诸纸上。 看到家仆将那大夫带进来,熊经略将手中毛笔轻置于砚台,端起青花茶杯轻抿一口,才对着那大夫道:“孙大夫,我那守备官林忠的情况如何?” 那大夫听经略大人问话,忙诚惶诚恐回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已经和刘大夫一起会诊过,那林大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也幸亏那大人身体底子深厚,不然一般人断了一臂”老者正说着,瞄到熊经略突然皱起了眉头,自知说错了话,忙跪下身子惶然道:“小人失言了!请大人治罪。” 书桌后的经略大人看了孙大夫一眼,淡淡道了一声:“以后不要在本帅面前提什么断了一臂的蠢话!” “是是是,小人之错,”那孙大夫忙伏身认错。 “起来,那李元快醒来了吗?睡了快两天了,本将还要用他做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题本稿件,熊经略抬起头轻描淡写的问道。 “那李大人只是精神过度紧张与亢奋,致使一时昏睡,依小人的经验,今日也该清醒过来了,”孙大夫此次一字一字斟酌回到。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熊经略有些疑问。 “回大人,这倒不会,那李元目前的状态只是精神高度紧张后的反应,好好休息一两天即可恢复!没有什么大碍的,”孙大夫依然小心翼翼的回到。 “嗯,没你的事了,下去,”熊经略右手轻挥,着下人将其带下去。 待家仆与那孙大夫走后,熊经略看着前方虚空处良久,才喟然一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提起毛笔,在那题本上续写道:“臣奏请,擢李元为蒲河所千户,兼沈阳城前锋营守备,协理城中军务诸事,”一句毕,另起一列续道:“近日酋奴声势日盛,查建奴兵营与抚顺相近,均镇、路、卫、所、堡等处宜陈陈相防臣于辽阳望阙谢恩,不敢不竭此犬马之力也。” 至此收笔,熊经略又检查了一遍样章有没有什么僭越或者笔误之处,纵然圣上宽厚,也要防止有心之人去挑错,待细细查验一番之后,熊廷弼才将稿件从新誊写一遍,然后装入一个印有官样印章的信封,叫来下人,走驿马寄出。 通济坊,曹文昭家中,方玉儿此时正坐在床边,脸上的泪痕也未曾擦拭,呆呆的望着昏迷不醒的李元。 嘎吱一声,曹文诏推门而入,看方玉儿还是不吃不喝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拖着步子走到床边,宽慰道:“妹子,那孙大夫都说了,小事而已,睡一觉就行了,看这小子面色红润的样子,我可不信他能有什么事情。你不要担心了,万一李元醒来看到妹子你这个样子,把岂不是又要伤心难过?” 听到曹文诏的话,方玉儿空洞的眼神中有了点神色,一双美目仍然看着李元道:“曹大哥,你说,元哥儿这样子拼死,当兵又是为了什么?” 曹文诏听到方玉儿的问话,呆了一下,随即神色复杂的看向昏睡的李元,说道:“李兄心有鸿鹄,初见时,飞扬而不文饰,再见时,韬略又怀虚谷!妹子,曹某觉得,以李兄这种人,不会想着去苟且偏安,乱世中与当时人杰争雄,才是他的归处,而你只需去相信他,在背后给予他支持便好。” “曹大哥,你也会帮助元哥儿的,是?”方玉儿抬头殷切地望着曹文诏。 “我老曹当然,我会帮助他的,”曹文诏笑了笑,缓慢而坚定的回道。 曹文诏说着突然皱起眉头道:“这小子的手指是不是在动?” “啊?“方玉儿得曹文诏提醒,也看到了李元露出被子的手指在一跳一跳的,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我去请刘大夫,”说着也不等曹文诏回话,直接跑去院中叫人:“刘大夫,你快看一下,元哥儿手指动了,是不是要醒了?” 方玉儿一喊,整个院子中的人都出来了,一起跑向李元的房中。 “李兄弟醒了?” “李大哥!” “李叔” “哎,让让让,让开,让刘大夫看看啊,你们挤在这里干什么?”曹文诏见状指挥这众人,将刘大夫让进来。 刘姓大夫排开众人,费力的眯着眼睛,号了号李元的脉搏,又抬手掰开李元的眼睛看了看,思虑了片刻,才斟酌开口道:“李大人这样子不像是” 话音未落,一旁的曹变蛟突然大喊道:“李叔睁开眼了!” 曹变蛟这一叫,众人又将刘姓大夫挤出床边。 “哎哎哎,”刘大夫一边躲避一边退后:“让着些我老人家啊!” 待众人都挤到床边,李元这边已经缓缓地睁开双眼,此时的眼皮还是有些沉重,不过已经比开始好多了,适应着屋中的光线,李元看到了众人喜悦的笑容,一时有些迷茫,疑惑地问道:“我这是睡了很久?” 第二十七章 辽东急递 看李元已经清醒过来,一直守在床边的方玉儿一直吊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不等李元开口,玉儿便关心地问道:“元哥儿,要不要喝些粥,或者想吃点什么?玉儿给你做去。” 李元此刻刚刚清醒,经方玉儿提醒,才感到腹中空空,点了点头,笑着说到:“想吃芝麻鸡蛋饼” “好好好,元哥你好生休息,玉儿马上去给你坐!”玉儿听到李元的回答,心想只要能吃东西,那便是要好了,一边想着一边立刻起身要去厨房忙活。 看着方玉儿的背影,程二妹飞快地看了一眼李元,便对着众人道:“我,我也去厨房帮忙。” 那刘大夫看着两个女子要去做饭,忙对着曹文诏道:“此时病人腹中刚愈,少些荤腥,油腻,喝些清淡的就好,嗯,病人此时也醒了,我就不再久留,小老儿告辞了。” “刘大夫,您辛苦了,我送您,”曹文诏听到刘大夫的话,忙伸手招呼。 待走到门口,曹文诏从袖中掏出约莫三两银子,递给刘大夫:“这两日辛苦刘大夫了,这点银子,您拿去,不成敬意。” “呀呀呀,呵呵,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刘大夫推辞了两下,将银子顺势收下,摸着手中的银子,刘大夫的心情也变得舒畅不少。 曹文诏也是笑咪咪地看着刘大夫,微微拱了拱手,才缓缓道:“刘大夫,我李兄弟目前已经苏醒,看样子是没有大碍了,但也烦请你去给上面诸位大人报告时,多多美言。” “应该的,应该的,这你放心,李兄弟的身子本来就没有问题,就算曹大人不说,我也会如实相告的,”那刘大夫收了银子,自然千肯万肯。 “好,那刘大夫慢走,我这边就不留了,”曹文诏见刘大夫如此知趣,便也达到目的。 “没关系,曹大人你去忙,告辞,告辞,”略带严肃地看着刘大夫远走的背影,曹文诏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不要有人借此来做文章,为难李元,”言罢,才转身回到院中。 第二天,休息了一晚上的李元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起床后被方玉儿强迫着喝了两大碗汤药,自是苦涩无比,玉儿一边看着李元喝药,一边念叨着:“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刘大夫说了,这些汤药对于身体恢复有大用的。” 没办法,李元捏着鼻子把汤药喝完,方玉儿才心满意足的收拾碗筷去忙活了。 走出房间,李元看程虎正在操练一套拳法,看了一会,便也跟着打了一套,练完只觉得浑身通透,清爽无比。 “程大哥,你这套拳法刚猛至极,我看像是军中传下来的,”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曹文诏看两人练完了,才开口问道。 程虎听道曹文诏的问话,颇有些自得,回答道:“程某祖上是唐时大将,程知节,程将军,拳法自然厉害。” 曹文诏这边一听,来了兴趣,追问道:“我听闻那程知节善使马槊,不知程大哥使马槊的本事” 程虎听曹文诏问话,叹了口气,才回到:“传到俺爷爷辈,就只有一把长矛了,没见过什么马槊!” 李元此时也歇了过来,跟着说到:“用马槊对付骑兵,乃克敌利器,但是马槊的制作成本,使用要求太过苛刻,不适宜在军中推广,我看程大哥使用的长矛于军中倒是可以推广一二。”说着扭头看向曹文诏道:“对了老曹,你这两天去军中了吗?有没有林将军的消息?” 此时众人都知道是林忠舍命救了李元,心中对林忠都是感激万分,曹文诏抹了抹袖子,叹气道:“林将军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以后怕是不能再上阵杀敌了!” 此时方玉儿从厨房将馒头咸菜,肉粥等端了出来,听到众人谈话,便跟着说道:“元哥儿想要去看望那林将军吗?” 李元点了点头说到:“明日我先去面见尤副总兵,问清楚林守备在哪里医治,再去看望” “嗯,是该看望一下的,就是可惜了”曹文诏暗叹一声:“军中宿将啊!” 千里之外,临近冬日的北京城依然热闹非凡,丝毫没有被关外大地上烧灼的战火所打扰,大明王朝的最后体面仍然看似繁花似锦。 就是外城地区也是酒楼茶馆林立,贩夫走卒叫卖声充斥其间,道路上人头攒动,有赶早进去京城办事的,也有去游玩消遣的,更多是的去为一家生计所奔波。 每日辰时,东直门处运送炭火的车队便早早排起了长龙,今天也是如此,不少赶车架夫看前面进程检查的进度实在缓慢,干脆在一旁围坐聊天,抽起了旱烟。而车队一边,很多穿着单薄,甚至破烂的小孩仔细捡拾着车上遗落下来的碳球,煤块,纵然是小小一块,天天来这里捡上一些,冬日的夜里就好歹有那么一丝温暖的焰火。道路两旁是一些农家商贩,或者临近北京成的农村人家,趁着农闲,赶早来这里摆上个小摊铺,赚些零花。 “挞挞挞”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围坐在一起的车夫们听到蹄声,一时都停下闲侃,转头向着东面望去,狠狠抽了一口旱烟,人群中的龚四皱着眉头道:“又是辽东的军情急奏?” 看着龚四煞有介事的表情,身旁另一位马夫嘲笑道:“你龚四听马蹄声就能出是辽东的战马,你他娘的怎么不说酋奴暴毙在沈阳城下?” 讨了个没趣的龚四没去理会那马夫,又咂巴了两口旱烟,自言自语道:“你那是异想天开” 不多时,一位身着甲盔,内衬绵甲的铺兵纵马从众人面前飞驰而过,同时大喝道:“让路!让路!辽东急递!快让开!”纵然道路上车架众多,那骑兵依然驭马快速奔过,没有丝毫停顿,只在身后留下一地的烟尘与鸡飞狗跳。 刚刚那位嘲笑龚四的马夫呆呆望着骑兵奔驰的背影,喃喃道:“他娘的,还真是辽东来的!” 第二十八章 万历的心思 文渊阁坐落在皇宫午门东侧,是大明朝内阁大臣办公场所,各种影响国家大局的政策,指令从这里产生,再辐射到全国各地。 文渊阁的正厅供奉了孔子像,两侧有官舍,令阁臣办公席闲暇以休憩,另外还有阁楼用以保存书籍档案,阁前不远处是两处平方,是书记人员抄录政令,文件的地点。 此时的文渊阁内,首辅方从哲刚刚坐定,门外用以使唤的小吏已经送来了今日的各地奏本,这些奏本经过吏员的分类,以事情缓急,地理侧重不同而分别摆在案牍的各个位置,方便内阁诸位大人加以甄选,处理。 因万历皇帝个人原因,内阁成员近年来减员严重,自万历四十二年,首辅叶向高致仕以来,内阁只补充了吴道南一人,此人还久未赴任,直到万历四十三年到任,两年后后因丁忧回乡,所以到目前为止,内阁成员中只有首辅方从哲一位光杆司令,美其名曰独相大明。 “大人,这是辽东过来的急递,今儿一早到的京城,”不一会,那书记员去而复返,将一个明黄色信件递上。 方从哲眉头微皱,辽东之事近年累及大明甚多,这题本急奏可不要是什么城池陷落,兵败如山的坏消息。 纵然心中不虞,方从哲还是接过那题本,同时挥手将小吏打发,将漆封除去,慢慢拆开信件,入眼即为:“钦差经略辽东军务兼处行政地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臣熊廷弼谨奏” 不一会,这一篇相当冗长的奏本已经被方从哲读完,放下信件,大明首辅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碗,轻呼一口气,将碗中产自安徽黄山的毛峰吹开,然后轻抿一口,方阁老的神色在清茶的水雾萦绕中让人看起来不甚清楚。 半晌,大明首相才放下茶碗,提起浙江湖州进献而来的湖笔,于一边的小条白纸上书:“以经略之职身临敌巢,虽结果无虞,但失之体面,此次察于廷臣拳拳报国之心,不以深究,望后能周全思虑,方报君恩沈阳守备官林忠忠勇可嘉,深以体国,升授武义将军,着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常加体察,李元以布衣见官,神勇无匹,值此用人之际,准卿所奏,擢为前都督府沈阳卫千户,兼任城防守备职,协理城中军务,另着相关兵部,吏部详实办理。” 书写完毕,方首相将奏本置于一旁,后面自有小吏将票拟之后的奏本收集,送于内宫,等待大明天子御笔朱批,若皇帝对于内阁的票拟没有异议,再由翰林院加以润色,最后传于六部相关部门执行。 在方首相看来,此次事件实在不值得熊廷弼亲自书写题本再由军驿传输,那李元的功劳也不值当授予千户之职,但是为官之要在于体察圣意,万历帝虽然以懒政怠政着称,但是日常的奏本,章本还是照常批示的,不是说一概不理,只有涉及国本、进谏之类的事宜不再处理,一般留中不发。 目前的辽东经略熊廷弼深得圣眷,执尚方宝剑督师辽东,万历皇帝对于熊廷弼寄予厚望,指望他能平复辽东之乱,将世受国恩而罔顾的建州努尔哈赤斩草除根,以显皇权至高,大明无匹。所以熊廷弼的要求他方从哲实在没有理由去驳回,反正到时候有天子御笔背书,无关自己。 这样想着,方首相便将此事置于脑后,继续处理面前已经堆积如山的地方奏本。 乾清宫内,万历帝今天心情不错,常年缠身的腹疾近日有所缓和,那些个自命道德的廷臣也没有来叨烦自己,身着黑色圆领龙袍,万历皇帝随手翻看着今日的京城密报,上面多是一些朝臣秘闻,民间奏事,还有关于民生物价一些的信息,全由东厂下辖的锦衣卫收集而来,目的在于开阔视听,虽然说万历帝怠政数十年,但是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掌握治下子民的信息,仍然是万历皇帝的日常工作,对抗朝臣而不视事是一回事,而关注统治下的臣民又是一回事,不然他这个无为而治的皇帝也做不安稳。 另一边,身着青衣布袍的小太监抱来了今日的京城与地方奏本,需要皇帝御笔批红。 其实在明朝后期大部分的奏疏都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批示,后由皇帝过目即可。 但是自从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陈矩过世后,万历皇帝就一直让这个位置空着,没有进行补充,所以大部分奏折都是由万历皇帝自己批示,随手拿起几个奏章,第一个是浙江巡抚刘一昆上奏,称报称巡按去职后一直未做补充,导致境内讼诉,刑狱之事处理起来力有不逮,另外通判,推官亦有缺额,请朝中及时增补,内阁的处理意见是由吏部进行勘察推举,月内回复。 万历帝放下奏本,提起御笔书道:“朕已知晓,着吏部处理。”而后面无表情地拿起另一本奏疏,辽东经略熊廷弼上书。 万历帝眉头轻挑,翻开奏本看了起来,半响,皱着的眉头轻轻舒展,放下奏本后,慢慢站起身来,有些肥硕的身体绕着乾清宫大殿踱步,一旁伺候的掌印太监李恩有些摸不准主子的心思,那个奏本他已经看过,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李大伴,熊廷弼这个奏本你看了吗?”万历帝突然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奴才看过了,熊经略为报陛下之恩,深往抚顺勘察,确实忠勇体国,殚精竭虑而已。”李恩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回到:“至于那李元,能一介布衣得熊经略青眼,必有其过人之处。” 听到李恩的回答,大明天子没有什么回应,只是看着大殿外面,有些沉默,汉白玉台阶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内宫广场,再往外就是外庭三大殿,然后再往外是整个北京城,都是他朱家的天下 “目前辽东局势堪忧,而此时熊卿突然推举一介布衣为官,是天下局势败坏,还是真的无人才可用,致使如此?”万历皇帝有些心悸,这几十年的内外相隔,与朝臣们关于国本之争的无休止对抗,是否真的有意义? 日光西斜,万历皇帝一时有些恍惚,这大明的天下,是否会因为朕的作为,遭受倾覆之危? 第二十九章 靠山 沈阳城,此时李元正跟在一老仆身后,走在总兵府衙的回廊之中,前往参见辽东总兵大人---贺世贤。 在第一天伤愈后,李元就去拜见了副总兵尤世功,经历了抚顺城外一战,尤将军对李元大为亲近,同时也知道熊经略已经推举李元为官,所以尤将军并没有上官的那种盛气凌人的表现,反而与李元之间兄弟相称。 这个时代的将官可不是只靠上阵杀敌,开疆拓土就能平步青云的,要是朝中无人,任你是李靖李药师转世还是卫青霍去病,在大明的军政体制下必然也是步履维艰,前有天纵之才的戚少保,如果没有兵部尚书谭纶,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支持,断然没有后世的成就。 而直接去亲近熊廷弼这种事,有地方检察御史与巡道官在旁监察,不便作为,所以尤世功通过拉拢李元来亲近熊廷弼不失为一步好棋。在参见尤世功时,尤将军建议李元第二天去参拜贺世贤,毕竟以后实际实在贺世贤手下做事的,纵然有熊廷弼的看重,总兵贺世贤要给你穿小鞋,你也要受着。 有了尤世功的引荐,在递了帖子之后,李元很快就被总兵官家仆领进府衙,前去参见以后的上司了。 贺世贤端坐于厅内,左下尤世功陪坐,看样子两人正在闲聊。 看到李元到来,贺总兵古井无波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如果这李元刚刚得官,凭借熊廷弼的看重就敢跋扈,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那么作为总兵,自己有的是手段收拾对方。不过放低姿态,前来拜见自己,看起来还懂事。 不过话说回来,数日之前那个唯诺间前来领赏的青年此刻摇身一变,变成辽东经略身边的红人,倒是使得贺世贤觉得世事无常,人有命数。 李元这边被领进大厅,向着贺世贤与尤世功见拜。 “起来,贺信,看茶,”贺总兵端坐着受了李元一拜,看李元起身就坐,只占三分之一的椅子,当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抚顺城外一战,立我大明之威名,着实后生可畏,小子可为首功!”贺世贤一身绿色便服,袖袍宽大,说话间右手轻摆,颇显儒雅。 李元听贺世贤夸赞,当下谦虚道:“小的末微之功,不敢居首,经略大人与尤将军指挥得当,又有贺大人坐镇后方,才使得小的无后顾之忧,斩杀建奴为国效力。” “哈哈,还有我的功劳,你小子太过滑溜!”贺世贤听到李元的回话,放下茶杯,当即笑骂道。 一边的尤世功也开口道:“大人,别看这小子现在谦虚退让,在战场之上以一挡百,挥斥之间,让末将以为是经略大人在发号施令呢!” “哦?”贺世贤轻疑一声,看向李元。 李元当即拱手道,看向贺世贤道:“将军是开小子玩笑,那天情况紧急,如果不当机立断,小子的项上人口可被那建奴取走了,事急矣!” “临事有急智,为军者所必备之,”贺世贤点了点头,认可了尤世功的话,而后继续道:“就是可惜了林守备” “林守备是为营救在下而受伤,明日小的准备前往辽阳看望,”李元神色一黯,对于林忠,他终究心中有愧,对于立志纵横疆场,杀敌报国的军人来说,断去一臂,比杀了他还令其不可接受。 “相信经略大人会有所安排的,”贺世贤说话前一顿,看向李元:“此次论功行赏,朝廷的赏赐也要下发,熊廷略已经来信,命你近日前往辽阳参见,想必大人不会吝啬一官半职,小子有什么想法吗?” 李元知道正事来了,当即端坐,对着贺世贤与尤世功拱手道:“沈阳城为抵御建奴第一线,同时也是拱卫辽阳,山海关之前端,小人愿驻沈阳,于两位大人麾下听命,尽心竭力,以效犬马!” “好!本将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建州如今已经是大明心腹之患,而沈阳为战事前端,势虽危急,可是此乃建功立业之所,历代传世之将莫不是起于毫末,登于将台,你有此心,可慰熊经略的提拔。”贺世贤心情不错,李元算是知根知底,又以布衣见官,没有世家大族那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长为自己的一大助力。看这情形,贺总兵都想要将自己的未满八岁的小女许配给李元,可惜女儿太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近日沈阳城外围已经发现不少建奴踪迹,料想建奴的冬日也不好过,不论是大战还是小掠,我们都应该有所准备,所以不论是沈阳还是辽阳,盘查巡视的任务已经收紧,入城还有城内的活动,都被严加看管,你此去辽阳,需要注意,不要撞在枪口上,那熊经略的亲兵刘贵刘把总近日就在辽阳负责守备,有事情也可以找他帮忙,带上这个帖子,熊经略府上可不是那么好进,另外,替本将带一封书信给辽阳一位军官,”贺世贤说着突然莫名一笑,看着李元道:“如果能结交此人,以后你在辽东的发展会顺风顺水,比在我等麾下可要有前途。” 李元听了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贺世贤轻叹一口气:“辽东大地,可不是江南净土,世家大族在此地耕耘数代,前有李成梁家族世镇,李家没落,不代表辽东世家豪族的没落,没了一个李家,其他的世家会吞噬着李家的势力成长为更多的豪族,而你想要在辽东有所作为,就需要好好经营一番,与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可比上阵杀敌要难上数倍,明日你来见我,替我将一封信交予祖家,祖大寿。” 祖大寿,李元前世有所认识,对于此人,后世的争论颇多,卖国求荣,杀友叛敌,置家族于国家之上,反复叛降。不过目前来看是一个辽东大有前途的将星。又有祖家大树支撑,前途是大大的好。 “小人唯大人马首是瞻,沈阳才是小人以后发展的根源,非一个祖家可以轻移。”李元听到贺世贤的话,毫不犹豫的表示忠心。 贺世贤对于李元的表示很满意,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本将知道你的忠心,尤大人也在本将面前对你多有美言,不过多结识一些青年将才,辽东土着,对于你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 “小人谨尊大人之命,”李元躬身道。 又闲谈了一阵,李元也不便久留,正好贺世贤便点汤送客,尤世功与贺世贤看起来还有事情商谈,李元便先行告退,。 黄昏时间,街面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各家商铺都已经开始收起门板,撤去店幡。 骑马走在沈阳城的街道上,李元心中思虑着今日的谈话,不知那贺世贤推荐自己结识祖大寿有几分真心:“再有一年多,沈阳便要面临建州的大军压境,不知到时候贺世贤与尤世功是否还会出城力战而死,沈阳的命运又会如何呢?希望我的到来,能阻止一些惨剧的发生!” “祖大寿此人还是要取见识见识,盛名之下无虚士,骂名也是名”李元心中默叹。 第三十章 辽阳城 晚饭中,李元向众人说明日要前往辽阳城的事。 “是封赏要下来了吗?”曹文诏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扒拉着黄米饭,向李元问道。 一桌子的人听到曹文诏的问话,皆停下碗筷,盯着李元,这可是关乎大家以后前途的大事,一直等待机会的程虎也是一脸紧张,随着李元进入军中的事情,这两天他已经想通了,同时也想着尽快能有事情做,不然真的要闲出病了。 方玉儿和程二妹都睁着一双美目看着李元,安定下来最好,当了官就不用天天上阵与人拼杀,安全就可以保证了,在后方当个安稳的小军官多好。 曹变蛟反应最夸张,放下碗筷道大喊道:“李叔我以后就加入你的军营,入你麾下,上阵杀敌!” 听的一边的曹文诏一脸无奈这侄子,你舅舅是我啊! 倒是韩宝儿并没有什么反应,一双大眼看着众人,有些迷惑。 “看望林守备是正事,不过那封赏,算算时间,也快了,”李元点了点头,对于封赏还是颇有些期待,顺便拜见熊经略,这么一个坚实的靠山可不能丢掉。 “如果我随着经略大人前去的话,也能受封一个千户官!”曹文诏端着碗,抬头看着房梁一阵无语,老李的运气是真的好啊,我老曹怎么就没有这个运气呢,天天随着满桂满将军在沈阳城四周巡视,见到的最多就是建州骑兵的影子,可是也只能巴巴望着,追击是不能追击的,大明这边畏敌如虎,纵然曹文诏,满桂有心杀敌,手底下的军士可没有这个胆子,不能杀敌也就算了,不时的还要帮助编整难民,驻防城外,俺曹文诏也想要上阵杀敌啊! “程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明日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辽阳,我去那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程大哥和我一起有个照应,”李元抬起双眸看向程虎。 “我老程在家中都要闲出病了,早就盼望着随李兄弟出去呢!只要李兄弟开口,我程虎没有二话!”程虎听到李元的话,大手往桌子上一拍,一脸兴奋的回到。 “啪”的一声,程虎这一拍力道太大,把一旁正在喝汤的韩宝儿吓了一跳,大大的眼睛看向程虎,先是愣了一瞬,嘴巴一瘪,而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哈哈,一桌子的人看到此景,都有些幸灾乐祸,宝儿一哭,那可有得哄了。 一旁的程虎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老脸一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玉儿也有些啼笑皆非,急忙放下碗筷,转身哄着韩宝儿,一桌子人吃着晚饭,倒是热热闹闹。 第二天一早,李元便收拾停当,和程虎二人骑马一起出门,那马匹是曹文诏昨日从马驿借来的。本来曹变蛟昨晚缠了李元半宿要一起去,但是一早被曹文诏打发出去,看样子是不能如愿了。 而曹文诏刚刚就出发去往营地,与满桂一起巡视前线去了,最近前方频频出现建州斥候身影,如今的建州军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令明军如临大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入冬之后,建州那边粮食极其匮乏,不能不令大明这边担忧。 看着李元走入总兵府衙,站在门口等待的程虎颇有些羡慕:“总兵府衙啊!俺什么时候才能随意出入?” 总兵府内,这次李元被领到了贺世贤的书房,说是书房,书桌上的一排排书籍落满了灰尘,想必是买回来就没有翻动,倒是书桌上的一壶小酒让李元想起了后世对贺世贤的评价:“旦日饮酒!” 这也为后来沈阳兵败被杀留下伏笔。 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沉默的李元,贺世贤笑着问道:“此去辽阳,回来以后可能就是官身了,有何打算?” “蒙大人栽培,不敢丝毫懈怠,只盼能留有用之身为国效力!”上官问话,李元自然挑些好听的来说。 “此信拿去,到辽阳之后,前往祖府,交予祖大寿,若其不在,交予其弟。”听到李元的回答,贺世贤只是笑笑,而后将一份涂有火漆的信纸交予李元。 “去,沈阳城不比辽阳,把握住机会,带回一两个娇妻美妾也是好的!哈哈,”贺世贤手头还有事情要做,调侃了几句,便让李元赶快出发。 告别了贺总兵,李元二人便不再耽误,上马向城外而去,此次还是从南门出发,亮了腰牌,那守城兵卒也不阻拦,放两人出了城门。 “李兄弟,千户大概是个什么官职?”程虎一边骑马,一边靠过来向李元问话。 李元看了程虎一眼,而后答道:“中层将官罢了,萨尔浒一战,大明估计有百十个千户丧生。” 听了李元的回答,程虎着实有些吃惊:“我大明军将如此不堪?” “谁愿意当别人手上的筹码,被敌人如同韭菜一般收割?无非是全方位的落后!明军这边食不果腹,人乏马瘦,实在饿的无法,只好典当了武器换粮食的兵卒用脑袋去硬碰建奴的锋锐马刀!高官世族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盘剥的全都是兵血,民膏,还有那些马刀说不得就是我大明为国分忧的豪商所提供!”李元的眼神有些阴冷,看着前方淡淡开口。 沈阳城距离辽阳大约八十多公里,三人骑马,大约一个时辰,就看到了城垣高大的辽阳城。 辽阳城周长24华里,分南北二城,两城相连呈“日”字形。辽东都司、总兵府官署,均设在南城。南城四角各有角楼,东南筹边,东北镇远,西北平胡,西南望京楼。命名之人明显对此城给予了厚望,但是后世的发展中,此城在面对建州的铁蹄时依然没有做到坚守,最后城陷,相传城中百姓皆盛装相迎,而免遭屠戮。 在城外三里外有一处马驿,两人将马匹寄于驿站后便步行进程,牵着马太过麻烦。 李元两人是要从北城北门进入,不同于南城,北城北门曰“无敌”,看着高大城楼上的牌匾,由于背光的原因,李元望之有些恍惚,喃喃道:“这名字,真真切切的讽刺啊。” 即将入冬的时节,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什么茂密植被,但是辽阳城的人流比沈阳城更为稠密,所以在入城周边地区还是非常热闹,除了贩夫走卒,有很多大户人家的车轿来往,车轮碾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地上草木皆黄,李元踩在泥土上,颇有些干硬:“沈阳来辽阳的这一路上,不论是地形还是道路,最适合骑兵奔驰,建州部好一些的骑兵半个多时辰就能从沈阳赶到辽阳!” 第三十一章 佩剑的袁公子 距离城墙近一些时,李元也看到了辽阳城外的护城河,黑色的河流无声流淌,不过丈许,并不足以抵挡大军兵锋。护城河之上,便是高大的城墙,经过年月洗礼,多处已经出现破损,灰色的干草顽强的从石缝之中探出头来,似乎想要挣破束缚,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元暗暗摇了摇头,辽东首府城防如此,不知朝廷的拨款,都去了哪里。 经过兵卒的排查,两人已经进入辽阳城北城,大道上实在拥挤,李元找人问了辽阳城“风火铁坊”的位置,便直奔目的地,去寻找那铁匠铺。 在抚顺城外谷中的战斗中,李元那把祖传的猎刀已经卷刃,不堪使用,问了曹文诏后,知道辽阳城中有个远近闻名的铁匠铺,此次去见熊经略,便顺便带着程虎前来,想要打制一把合适的兵刃。 “李兄弟想要打制什么样的兵器?”程虎一边避让着行人,一边扭头问向李元,他自小舞枪弄棒,不敢说精通所有的兵刃器械,对于大部分刀枪还是了如指掌。 李元颇有些锋锐的双眉微微皱起,也说不清想要打制一把什么样的兵器,半晌才喃喃道:“刀应该是最合适的。” “那种类很多,到铁匠铺再说,不知道那老头是否如曹兄弟说的那般厉害!”程虎说着,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部有些茂密的胡须:“李兄弟想要一把刀那是极有眼光的,不然,都像那些娇弱文人般,腰间挎着的绣花剑,一旦上了战场,不用咱家去打杀,建奴自己就被笑死了!直面建奴那是直接给人家送军功,依我看,风花雪月遥举杯,余音绕梁后庭花才是他们的归宿!哈哈哈!” 李元听了程虎的高论,颇有些啼笑皆非:“程大哥这两句诗着实押韵!” “哈哈,俺也是听说书的念词,”程虎朗声而笑,颇有些得意。 两人说笑间,只听“仓!”的一声利刃出鞘,一道寒光突然自李元眼前闪过,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李元立刻上身后倾,随即“挞挞”后退了两步,躲过剑锋。 一旁的程虎也反应过来,看到前面有情况,立刻用半个身子护住李元,右手略微靠近腰间挎着的短刀,一旦有任何危险,瞬间能够拔出,扑杀来敌。 被程虎护在身后的李元眉毛微皱,半眯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眼前明显来者不善的华服公子,往前走了半步,与程虎并排而立,迈步间右手不经意划过腰间已经卷刃的猎刀,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完全消失,斑斑点点看起来破损不堪。 “我两人认识公子?”李元向着对面收剑入鞘的华服公子拱手道。 那公子眉目俊朗,身材颀长,此刻双臂抱胸,将长剑束于胸前,看着李元冷笑道:“本公子怎么可能认识你们这些腌臜货,但你们的狗嘴里吐出的话却是令本公子听不得!” 听到那公子的话,一直站在其身后的红衣女子眉头微皱,突然开口道:“袁公子,我今天陪你出来可不是看你来戏弄小百姓的!” 被叫做袁公子的男子扭头看了那女孩一眼,冷笑道:“是你哥哥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你,无耻!”红衣女子银牙紧咬,却无法反驳。 说话间,那公子身后的五六个家仆已经将街上的无关人等隔在外围,那家仆皆身着蓝色布褂,看起来此事手熟。 “晦气!”李元心中暗叹,瞄了一眼四周情况,除了那袁公子身后劲装肃立的佩刀男子,其余皆乌合之众,抬手按住蠢蠢欲动的程虎,向前一步走到了华服公子身前,距离不到两步止住身子,这个距离,一旦局面不可控制,一迈步就能近身,李元心中思量,而后对着身前公子躬身道:“公子见谅,在下二人没有见过大世面,刚刚入城,见辽阳城景繁华而口无遮拦,还望公子海涵!” 听到李元的话,那公子略显削薄的嘴唇弯起一道弧度,手指摩挲着剑柄,看也不看李元,淡淡地说到:“哪里来的蠢货如此不懂规矩!这辽阳城也是你们这些破落军户能来的地方?指望本公子海涵?你算是什么东西!” 说着,那公子扭头轻蔑的看了李元腰间猎刀,双眉挑起,讽刺的说道:“看你挎的那把卷刃破刀!剥剥兔子,清理杂草还行,怎么,指望用它来砍建奴?辽东四城丢在你们这些废物手中在本公子看来毫不意外!” 听着那袁姓公子的话,李元直起身子,右手已经滑落到猎刀刀柄,脸上笑容却更加灿烂:“我劝公子小心,嘴下留点口德,辽东四城,萨尔浒战场埋骨的将士还轮不到你来逞舌!” 那袁公子显然没有料到李元胆敢如此回答,当下怒急反笑,伸手指着李元道:“好好好,你这破烂军户也敢冲撞本公子!一会你就会知道什么是上下尊卑!” “给我废了他的双腿,跪下给本公子磕头!” 李元冷笑着看向四周围过来的护卫:“这乱世还是要凭实力说话!” 来到此时不过月余,已经砍杀了数名建州骑兵,此时正好手顺,“公子哥?就算你是袁应泰的亲子,今天也要帮辽东巡抚教训教训他儿子!” 那公子身边护卫已经向李元靠拢,一旁的程虎则向前迈上两步,右手已经将短刀抽出。 此时李元右手已经按住刀柄,看着那袁公子,双目透出丝丝冰寒:“我等军卒在前线浴血杀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将士们宵衣旰食,每每身临险境,只为报国恩,护百姓而你等在后方锦衣华服,驭兵卒如家奴,辱百姓如牲畜袁公子,如若有机会,我会让你去前锋营作为先锋上阵御敌!” 李元略显阴冷的神情映在袁公子的双眼之中,使其如坠寒窖,当下不再耽误,喉结上下滚动,抬手指着李元道:“将将这个破落户给本公子废了!重重有赏!” 袁公子话音刚落,四周五六个家奴便扑杀过来,袖中皆露出尺许铁棍,一旦下手皆重伤。 李元这边已经和程虎靠近,两人皆抽出兵刃,一人一边,对着来人操刀而去。程虎自不必说,自小打磨身体,一身武艺,对上这些小喽啰,基本上一个撤步,侧身,再一个快速欺身而上,一刀背砸下去躺下一个,程虎这边下手有轻重,并不敢使用刃部,只要使其丧失战斗力即可。 李元虽然并未学习过专业的武艺,但是这具身体常年上山打猎,所遗留下来的战斗本能,配之沾染血色的肃杀之气,基本上只要扭身躲过袭击的棍棒,只要让他还手一次,对方就会躺下去一个。 侧身躲过身后的铁棍,先不去理会左侧的攻击,一个迈步欺近,来到打手身前,腕部一转,砰的一声,刀柄击中对方小腹,当即对方脸部就变成了猪肝色,跪在地上没了气力,此时李元听到脑后棍棒夹风而来,当即回身一个飞脚,不用去躲避棍棒,直接将来人踹飞,轰的一声砸在一旁的摊贩铺子上,碎了一地桌腿。 再三四个呼吸过后,李元与程虎四周便了躺了一地呜咽抽搐的家仆护院。 那公子显然没有料到李元两人的战斗力如此强大,看着一地的奴仆,有些目瞪口呆。 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也也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就连四周看热闹的百姓都一脸愕然:“这两人也太生猛了!” 第三十二章 持刀的陈百户 袁公子看着李元寒意森然的双眼,心中有些发颤,发誓下次一定带上五六十个家奴再出门,用人堆也堆死对方了。 起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劲装男子此刻迈步走到一边,对主家说到:“公子,不妨事,交给在下,”同时身侧的刀柄已经被紧紧握住。 听到身侧护卫的话,袁公子扭头看了看,有些颤抖的问道:“陈挺,你你可以?” “公子放心,在下手艺自问还过得去,”说完,陈挺抽刀而立,日光下,刀刃反射出耀眼寒光,颇有些遗憾的看向李元二人:“出门在外,招子放亮一点,惹了不该惹的人,总要付出些代价。” 此时地上的那些个受伤的护卫已经停止了哼哼唧唧,见陈挺要上场,便快速挪向一边,他们可不想被误伤到,那陈挺的功夫他们是了解的,原为锦衣卫百户官,因得罪权贵被当作替罪羊贬斥,后被袁大人保下,在府中做个护卫,过个几年,说不定还是那个飞鱼服覆身的锦衣百户!毕竟朝中那些个大臣有时候是非常健忘的。 程虎此时已经站在李元身侧:“李兄弟,是个练家子,我来对付!” 李元半眯着双眼看着那劲装男子手中泛着寒光的兵刃,双唇微动:“绣春刀!” 当即对着程虎吩咐道:“可能是锦衣卫,尽量缠住他!”说着向右前方迈出一步,远离战圈,并不打算插手,毕竟高手过招,他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做些他重要的事情。 “交给我!”程虎盯着陈挺,神情专注。 陈挺看着对面两人的把戏,咧嘴一笑,将手中绣春钢刀轻轻掷于空中,而后迈步追上,啪的一声,反手握住刀柄,冷冷道:“两个人,一个也跑不掉!”说话间,已经向着程虎冲来。 “不要把人看扁了!”程虎大喝一声,也向着对方奔去。 铮的一声,短刀与绣春刀已经撞击在一起,双方一触即分,各自退开一步,刹那间又交击在一起,几个呼吸见已经交手数次,挑、刺、拨、抹,行家过招,简单直接,尽显杀招。 四周围观群众以及红衣女子霎那间就已经被场中战局吸引,尽管都同情李元二人,但是此时双方打斗精彩,着实令辽阳城百姓大呼过瘾。 而李元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场中战局,过两天就要用到程虎,他可不想让其在这里受到无谓之伤,扫了一眼四周看官,最后,李元的目光落在了一身华服得袁公子身上,随即露出满意的神情:“大头,捉住你就好了嘛!” 场边的袁公子虽然也关注着场中局势,但是一半的心思都在李元身上,毕竟李元给他的压迫太大了。 所以当余光瞄到李元正在盯着自己的时候,袁公子顿时心肝俱颤:“要遭!”也不去管场中战局如何,先走为妙,当下挪动脚步就要往身后人群中挤去。 李元见状,嘴角微动,刚刚在离开战团时就刻意往袁公子这边挪动了几步,现在可不会让其跑掉,三步并两步,一迈而上。 袁公子刚刚转身,还没有走出两步就感到后颈衣服被人扯住,动弹不得,同时脖颈之上感到一阵冰凉:“天杀的,你敢动刀!”情形危急,袁公子也顾不了许多,急呼道:“我乃巡抚袁大人亲子,你敢动我一根毫毛,到时候你万死莫赎!” 李元一手操刀,架在袁公子脖子上,冷言道:“我乃辽东一军户,你再敢叫上一声,我手上的钢刀可不管你有几根豪毛,肩膀之上,全数割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听到李元的威胁,袁公子气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原地不敢动身。 “叫你的手下滚蛋!”李元扫了一眼场中已经停下打斗的两人,对着袁公子说到。 陈挺此刻已经与程虎分开,手握钢刀,耸然而立,阴骛的双眸盯着李元,冷言道:“我劝你,三息之内,放了袁公子,不然我陈挺发誓,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李元这一招几乎会断送他的复官之梦,万一伤到了袁公子,那辽东巡抚袁应泰可不会再保他,充军戍边都有可能,因此心中早已经将李元千刀万剐数遍,毁我前程,少不得将你挫骨扬灰! 不同于对方的阴骛,李元看向陈挺,反而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陈挺是?锦衣卫是?那听好了,三息之内,放下手中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啪啪,”李元用刀面拍了拍袁公子的脖颈,继续说道:“不然就看你家公子的脖子有没有我这搂草的破刀坚挺!” “是坚硬!”此时已经躲得远远的红衣女子嘟囔着说到。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李元瞄了一眼女子,不是这纨绔子弟一边的,无伤大雅。 “哼,你也是一个无赖!”那女子嘟着小嘴,对着李元做了一个鬼脸。 扭过脸,李元并不再理会那女子,只是微笑着看着陈挺。 嘡啷一声,陈挺最终还是将刀扔在了地上,只不过这个动作好似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抬起双眼,眸内隐去了阴骛:“放了袁公子。” 李元擒住袁公子,让陈挺投鼠忌器,只能妥协,万一让李元伤到袁公子,他陈挺没法向袁大人交代,前途更是没有可能了。 一旁的程虎依然高度戒备着,以刚刚交手的情况来看,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让对手抓住机会,扭转局势。 李元这边看到对方最强战力放下武器,提溜着袁公子道:“我们之间无冤无仇,算是不打不相识,此次便算是认识了,下次见面,我相信你袁大公子会非常乖巧了,对不对?” “是是是,乖巧,乖巧,绝对乖巧!”袁公子的配剑早已掉在地上,被李元用刀架住脖子,只能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们还有事,就不耽误了,不过还要劳烦袁公子送我们一程,你家护卫就不必跟随了,让他们出城十里去秋游!”李元拍了拍袁公子的俊俏脸庞,缓缓说道。 第三十三章 骑马的刘把总 “谁在这里闹事!”袁公子刚要回答,只听一个尖细的呼喝声音传了过来,李元心中一动:“又有人来了,呵,最好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得越大,于我越有利,最后闹到熊经略那里,就不会再横生波澜!” 围观群众被扒拉到一边,一队捕快在一个身着青衣布褂的捕头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袁公子见此场景,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堂堂大明辽东首府,辽阳城的捕快都是吃干饭的吗?本公子被捉之前没有出现,现在已经被擒住了,你们大摇大摆的来了,来赏花灯吗?不嫌扰民吗?万一刺激到这贼人,手腕一抖,本公子的脑袋就搬家了,给本公子滚啊! “高捕头,我家公子被贼人劫持了!你赶快聚集人手,将贼人拿下!”袁公子那“忠心耿耿”的家仆看到救星到了,立刻来了精神,强忍着伤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李元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待青衣捕头看清场中局势之后有些迷茫,辽阳首霸---袁公子被人劫持了? 日他个仙人板板,此刻高捕头只想要扭头离去,自当是没有看到这回事,没看到陈挺那尊大神都放下武器投降了,你让我一个小捕头怎么办,万一贼人伤了袁公子,那自己可就平白无故摊上大事了。 但是这众目睽睽之中,一走了之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纵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仓啷一声,高捕头抽出锈迹斑斑的佩刀,冲着李元大喊道:“大胆贼人,辽东治下,煌煌天威,不容你放肆,赶快将袁公子放了!” “袁公子,又要劳烦你了,让这些小喽啰走开,”李元心中无奈,怎么没有一些大鱼过来,尽是一些小虾米,这事情没完没了。 “哪里哪里,不劳烦不劳烦,交给本公子就行,”袁公子被刀架着脖子,只能斜着眼睛看李元。 “给本公子滚啊!没看到本公子和这位朋友相谈甚欢吗?不要来打扰,陈挺,你你赶紧叫他们滚蛋,”袁公子此刻色厉内荏,对着众人吼叫道。 额听到袁公子的话,不止是高捕头,陈挺,就连四周百十来名看热闹的群众都为袁大纨绔脸红,您这脸皮太厚了,此刻变成相谈甚欢了,刚刚还一口一个“腌臜货”的叫呢,这会已经把袁大人的脸丢尽了。 陈挺这边可不会让李元将人带走,否则没有办法向袁巡抚交代。 ”袁公子,你看来御下无方啊,“李元心中有持无恐,自然丝毫不着急,紧紧靠着袁公子,用其红绸织就的衣领擦了擦刀刃。 高捕头这边是骑虎难下,他倒是想要走,但是不敢啊! “高头,刘将军来了,到布缘坊门口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捕快贴近高捕头,轻声对其说到。 “嗯刘将军,哪个刘将军?”听到手下捕快的话,高捕头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那刘将军乃是经略大人手下干将,这辽阳城中防务都是刘把总亲自负责,每日不辍的进行巡查,刘把总一到,这贼人还不束手就擒?就算伤到了袁公子,那也有高个子的顶着,伤不到他小小的捕头身上。 按下心中狂喜,高捕头计算着时间,那刘将军估计还有不到一里地的距离就到,那现在就是咱展现的时候了。 拿定主意,高捕头面色突然变得坚定无比,抬起手中佩刀,刀尖直指李元,严肃且气势不凡:“三息之内,放下凶器,本捕头会向司部求情,从轻处罚,如若不然,定斩不赦!” 李元还没有把这种轻飘飘的威胁放在心上,充当人质的袁大公子先愤怒起来,心中已经将高捕头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个白痴是要本公子死啊!你有没有一点眼力,看不出这形势比人强吗?去搬救兵啊,在这里你顶个屁用啊!” “前方人等速速散去!经略大人有令,为防建奴趁机作乱,不得聚集,闹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远远传来。 “正主来了!”听到明显来自军卒的声音,李元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程虎也听到军卒的驱赶声音,急忙对着李元道:“李兄弟你先走,我拦住他们!” “程大哥,先不忙!”说话间,李元已经将佩刀从袁公子的脖子上抬起,手腕翻转,熟练的插入刀鞘。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话音未落,一排健卒已经排开众人,将四周控制起来。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显然是位高权重者。 “嘿嘿,你最好现在束手就擒,不然等刘把总发话,你吃不了兜着走!”高捕头现在心中得意,这首功吃不到,二等功非我高雄莫属啊。 而袁公子这便也面露喜色,在李元收刀的瞬间,就已经往一边挪了半步,心中狂喜:“妈的,等小爷逃出生天,第一个将你碎尸万段!” 一两个呼吸之后,身着银白铠甲的刘把总驭马出现在众人面前,甲盔在身,也不下马,挺身按刀:“何人在这里闹事?”说话间,虎目扫向众人。 李元此时已经将腰刀从新挎好,看向刘把总,面露微笑,拱手道:“刘将军,又见面了!” 数日之前在沈阳城门口迎接自己的,就是这位甲盔不离身的刘把总,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李元!“刘把总眼光扫到李元时,心中一惊,差点从马上跌落而下,李元怎么在这里,这两天军中盛传这李元在抚顺城外的神勇事迹,连林忠林守备现在还躺在病榻之上,不能起身,就是为就这小子,昨天天使(皇上派出的太监)降临辽阳,就是为宣读赏赐,加官的赦书,现在辽阳军将之中已经传遍,眼前名不见经传的李元----已经荣升沈阳城新任守备,实授千户官。 脑中神思电转,那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刘把总已经撩袍下马,向着李元走去,新官上任,还是先见个礼。 一旁的高捕头看刘把总下马,心中暗道:看来刘将军要亲自出手教训贼人了,自己在此刻应该再添一把火,好在袁公子那里露个脸啊。 主意一定,高捕头立刻按刀小跑,迎至刘把总面前,啪的一声单膝跪地,指着李元道:“刘将军,贼人方才挟持袁公子,在将军到来之前被小人严正训斥,现在束手就擒,请大人发落!” 第三十四章 新任的李千户 刘把总被这高捕头拦住去路,听到其义正言辞的指控,脸上一阵青白变化,心中大骂:你要死可不要连累本官。现在正是拜山头的时候,可不能翻骑墙派那等错误。 当即想也不想,抬起巴掌,抡圆了一挥而下,下一瞬,手掌已经与高捕头脸颊亲密接触,啪的一声响起,高捕头顺势三百六十度飞旋,啪唧,五体投地贴在了地上,高捕头已经被这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脑中如同万千乌鸦飞鸣:“呱呱呱,铁板!铁板!铁板!” 刘把总清理了“路障”,也不去看一旁衣衫破损,灰头土脸的袁公子,而是径直来到李元面前,袍服下摆一掀,单膝而跪,低头朗声而道:“下官刘贵,拜见千户大人!” 刘贵这边话音刚落,嘡啷啷周围一片刀剑落地的声音,众人已然傻眼,天杀的,扮猪吃虎吗?你是千户你早说啊,你这样玩会出人命的啊! 袁公子这边无声的吞了一口口水:“千户?完犊子了,巡抚老爹不会把我的皮扒了,他和熊廷弼之间的关系微妙,此时再得罪熊廷弼那边的一个千户官,这不是受人已柄?” 李元看着跪在眼前的刘贵,轻呼一口气,伸手将其扶起:“刘把总请起,你我同为经略大人效力,自为同袍,不必如此!” 说完,李元向着四周扫视一圈,朗声道:“今日都是误会而已,各位不必介怀,我与袁公子早就相识,今日一见,有些激动,开些玩笑而已,”李元说着话头一顿,向袁公子微笑道:“你说对,小袁子?” “额,对对对,我与千户大人原为旧识,今日见面,委实玩的有些过火,还望千户官大人不要在意。”袁公子听到李元回话,赶紧就坡下驴,面上附和李元,拱手笑着回话。 同时,袁公子向着一众家仆一挥手:“今日你们这些个废物冲撞了千户大人,回去一人领一百个板子,赶紧随本公子回府!”他现在是一刻也不愿意多留,向着李元一拱手:“本公子先走了,千户大人不送,不送,”说完也不等李元回应,扭头便走。 李元看着袁公子背影,其背后已经湿濡一片,看样子是吓得不轻:“权力这东西,害人不浅,”双拳紧紧握住:“所以还是要握在自己的手上才安心!” 那陈挺自从知道李元是沈阳千户官,心中惊骇之情不下于袁公子,一直呆立当场,连躺在地上的绣春刀都忘记拿起,等自家公子招呼,才回过神来,匆忙拾起武器,跟在公子身后就要离去。 “陈百户留步!”李元叫住神色匆匆的陈挺,看着其稍显高大的背影淡淡说道:“日后如果想要出头,可以来沈阳城找我,李某也许能给你一些机会,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那陈挺身形一僵,并未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只是远远传来一句:“多谢李千户看重,陈某无福消受。” 刘贵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对李元拱手道:“李大人,下官来迟,让您在这里受困于小人。” “刘把总多虑了,那袁公子纨绔而已,与我无碍,不必介怀,”李元摆摆手,并不在意。 “是了,辽东还是熊大人说了算,那袁公子纵是巡抚袁大人亲子,也抵不过李大人的千户官啊!”话头一顿,刘把总接着道:“不知大人,前来辽阳所为” “此次来辽阳为拜见熊经略,还有,看望一下林守备,不知林将军的伤势?”李元想到林忠的伤势,心中还是愧疚不已。 “林大人已经苏醒,目前情况还算正常,李大人其实不必介怀,我辈将士身负皇恩,辽东局势如此,战场刀光无眼,能留下性命,已经是祖宗保佑了。”看了李元神色正常,刘贵继续道:“熊经略目前就在府中,李将军是要现在前去参见吗?” “当然,正事要紧,”李元扫视四周,那围观百姓已经散去,但是由于李元等人占据了主街位置,大街上人流已经产生了堵塞,当即对着刘贵拱手道:“刘将军,我先去拜见熊大人,过几日你我再聚?” “好好好,李大人自便,下官还有任务在身,如果后面李大人有招,刘某必到!”刘贵倒是会做人,先示好总没有问题。 两人告别,看着刘贵带着一队卫兵走远,李元也招呼程虎出发了,被耽误了一段时间,要尽快去那铁坊定好武器,再去熊大人府上了。 李元临走时瞄了一眼,那红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嘴角微翘:“有趣的小姑娘。” 风火铁坊就在城中西南位置,靠近北城西门,倒是好找,毕竟名声在外。 站在铁坊门口,李元看着那店口有些年头的牌匾:“希望名副其实。” 程虎紧跟在李元身后,现在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李元的安全,刚刚的冲突虽然结果完全无虞,但现在程虎有些风声鹤唳,万一让人伤了李元,其自感万死莫赎。 “客官想要打造兵器?”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对着门口的李元二人招呼道。此时虽是入冬时节,但是铁匠店中打铁的汉子仍然是蓝色短褂汗衫,一身古铜色肌肉如同铁铸,端是精壮无比。 “对,打造一把兵器,”李元迈步走入店中,店中五六个精壮汉子在来回忙碌,铸造台上摆满了铁铸器件,一旁的淬火池子清澈见底,池子底部有一层残渣铺就,银光闪闪,看起来如同艺术品一般。店铺靠内是火炉间,站在外面都感到热浪阵阵。 “客官打造想要什么兵器?”还是那名蓝褂汉子,一边指挥店中其他伙计做事,一边走到李元身边招呼。 “打造一把刀!”李元仍然参观着四周,随口答道。 “有什么要求?”蓝褂汉子亦步亦趋。 “斩马,破甲,百锻不折!”李元弹了弹铸造台上的钢刃,手感不错。 “客官见谅,恕小人冒昧,这种兵刃官府督查甚严”蓝褂汉子搓了搓大手,有些谨慎的问道。 “”本官新任沈阳卫千户,你只管铸造即可,余事无碍。”李元看了蓝褂汉子一眼,微笑道。 “有大人的话,小人可以放心了,只是需要两日将图纸画好,到时需要与上官确定。” “我会在辽阳逗留两天,两日后我会来店中,或者送至沈阳城通济坊曹家,”李元打算在辽阳逗留两天,参见熊大人之后,还需要去看望林忠。 第三十五章 封赏 马刀的细节方面有程虎把关,他与那掌柜讨论即可,李元于此并没有经验。 在店中观察了一会,李元突然抬头问道:“掌柜的,你这里能制作长矛吗?类似马槊,但是不需要那么重的,长度三米左右。” “官人说笑了,我这小店哪能铸造那种大型兵刃,看您的样子,还是要批量的,那更不成了。不过话说回来,军中应该有匠户啊,”蓝褂汉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匠户?户籍制度名存实亡,如果如同国初一般,大明不至于兵败至此,”李元虽然对大明户籍制度嗤之以鼻,但是如果能够执行上一半,哪有现如今努尔哈赤烈火烹油一般的光景。 “好了,此事不急,你可以考虑一下,如若令本官满意,以后有你的好处。”李元轻轻按了按桌面上的众多铁件,手感不错。 “对了,掌柜的,多一句嘴,你店中这些精铁都是哪里从采买的?”李元随口问道。 “大人,北直隶的遵化乃国中冶铁之地,小人店中的精铁大部分就是从那里采买。” “山西地区的铁矿呢?”李元接着问道。 “三晋之地距离太远,这小人不太清楚,不过按照常理度之,想来没有多少人会绕远从哪里才买铁器。” 李元听闻心中笑道:“绕远?对于建州来说可是方便的很,努尔哈赤三分之一的精铁锻造恐怕都是来自于晋商的功劳!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早晚要一一收拾了!” 看程虎已经和掌柜的沟通好细节问题,李元当下也不再多留,毕竟熊大人那边还要早点过去。约定好后期沟通时间,交了五两定金出去,拿了契约,李元便与店家告辞,与程虎赶往经略府。 其实在后世,辽宁鞍山与本溪两地的铁产量为全国之冠,但是李元此时并不想要将此事说开,辽东旦夕之间便有倾覆之危,现在将矿址指出,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元回头望了望高耸的炼铁炉,浓烟从其中滚滚而出,喷向天空,不论冶铁还是粮食,河流都是必须的自然条件,冬天马上到了,河流一旦冰封,建州那边怕是要有所行动了。 进入南城之前,李元吩咐程虎去找一间客栈,开上两间客房,毕竟在辽阳要逗留一两天,需要提前安顿好。约定了会合地点,两人随即分头行动,看熊廷弼远去之后,李元才转身一人前往熊廷弼府邸。 熊廷弼的经略府衙位于辽阳南城中部偏东,辽东一众地方大员的府衙皆建造于此,倒是非常好找,在进入南城时,守门卫卒的排查比之北门要严格数倍不止,毕竟,大人们的命更加金贵。 给经略府的门房递了折子,一身淡绿色劲装的李元就站在一旁等候。 身形渊停岳立,神色淡然的李元很快被经略府门口排着长队等着觐见的大波的士子,军官所鄙夷。 “这人谁啊?如此没有眼力介,经略府的大门是那么好进吗?还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等着人家来请他啊,”一名身材雄壮,作总旗官打扮的军将瞄了李元一眼,对着身后的同伴嘲弄道。 “站的那么挺直,背后插了门板吗?哈哈,”那同伴也大有感触,看着李元的笑话。 “小儿辈无知,咳咳,侯门渊海,毫无恭敬,看起来没有被现实所鞭挞过啊,”排在队伍前方的一位学究打扮的老叟一边咳嗽一边评价李元,仿佛看到他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风姿,“逝者如斯夫啊!” 李元对耳边苍蝇般的骚扰并不在意,与建奴兵刃交颈得来的军功,不是站在这里枯等命运之神垂青之人所能理解。 并没有让李元久等,身着蓝色布衣的门房很快去而复返,略过翘首以盼的一众士子与将官,那门房直接来到李元身前,神色恭敬,躬身道:“李千户,经略大人有请!还请移步,随小的前去拜见。” “千户?”那身材雄壮的总旗将官嘴角抽动不止,扯了扯身后同伴的衣袖:“我们的话没有让千户大人听到?” “我他娘的还想问你呢!好端端排队不好吗?多什么嘴去评价一个千户官,找死啊!”那同伴同样欲哭无泪。 被那门房带着,转过几个回廊,李元被安排在一处会客厅中,此刻厅中空无一人,那家仆给李远递上一杯茶水后,便退至厅外。 “叨扰一句,熊经略?”等待大约一刻钟,李元放下早已变得透心凉的茶水,向门外呆立的下人问话。 “回大人的话,我家主人在正厅与巡抚,道台大人会晤,请大人在此稍后。” “多谢,”谢过那下人,李元端坐太师椅上,双手置于身下椅子的扶手,手指轻轻摩挲:“熊经略在抚顺时叫我书写辽东三策,如今只有些许腹稿,还需好好打磨,此为我晋身重要通道” 终于,三盏茶后,那下人再次迈步进入厅中,通知李元可以前去拜见熊经略。 在那下人的带领下,李元很快再次见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 “李元参见经略大人!”单膝一跪,李元对着上座的熊廷弼见礼。 “哈哈,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吾与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熊廷弼看起来心情不错。 待李元起身,熊廷弼轻弹衣袖,右手一挥,身后亲兵手持淡黄色布制卷轴迈步而出,距离李元五步左右立定:“李元听封!” 看到亲兵手捧卷轴出现,纵然两世为人,李元还是心中一喜:“正事来了!”随即拜倒,同时道:“草民李元在!” 那亲兵看了李元一眼,随即将卷轴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任贤选能乃治事之要务,封官赏爵乃朝廷之着典,抚顺大捷赖诸卿戮力赦抚顺所民户李元为沈阳城前锋营守备,卫所千户官,掌守备官印,授昭信校尉阶,绸十匹,缎五匹,赏银百两。” 朝廷大段的溢美之词于李元来讲并无半点感念,说的都是圣上运筹帷幄,任人唯贤诸如此类,后面的封赏才是李元真正关心的。 “沈阳守备?”听到封赏赦书上的官职,李元有些迷惑,千户与守备兼备? 不过当下可不是犹豫的时候,听那亲兵钦此收音,李元紧接着朗声接旨。 接过赦书,李元起身,将赦书握于手中,两端的木制竖轴充满弹性,一握即弯,放之又恢复原样,看起来卖相不错,就是代价颇大,李元心中暗道:为了这个卷轴,死去的可不止一人。 熊廷弼此刻心情大好,他已经将李元视为自己的心腹之一,心中已定,如好好培养,李元将是自己的一大助力。在这辽东,可不是文臣儒生靠文章显世,展现浩然正气便让建奴臣服,关键的关键,手中要有锋利的钢刀,锋利到足够砍断所有反对者的脖颈。 “好啦,李元以布衣见官,抚顺城外之功得千户官,正当其功,来人,看茶。” 第三十六章 李元的筹谋 等李元坐定,熊廷弼接道:“朝廷这次赏赐颇多,本官特意在沈阳给你找了一处宅院,你也不必一直寄居在你那曹兄弟家中,过几日便搬进去,堂堂沈阳千户官,不要太过寒酸,剩下的赏赐这几日我会派人送到你府上” “大人错爱,李元微末之功” “不要做小女儿之态,本官赏给你,就是你应得的,”熊廷弼并不给李元推辞的机会,直接一股脑塞了过来。 “下官定为经略大人效死!不负大人抬爱,”面对熊廷弼的好意,李元此时也不得不表一表忠心,急忙起身谢过。 “是为圣上,为百姓,非为我,”熊大人抚着美髯,嘴上说着不要,表情却颇为受用。 三两句毫无营养的对话之后。熊廷弼就开始发问:“近日斥候来报,沈阳城周边地区频频出现建州小股兵马,不时窥探我沈阳城中,现在又值入冬时节,正适合建州兵马出动,军中上下皆以为近期建州军马将有动作,对此,你有何想法?” “正主来了!”李元听熊廷弼的发问,当即端坐,思虑不过片刻,即拱手答道:“大人,不论建州方面打或者不打,说句扫兴的话,现在我大明处于劣势,攻守先手皆不在我,所以,还是防守为上,城防布控,城门布守,同时内部肃奸,军管粮草,非我汉人者,如蒙古,建州如叶赫者平时皆画地分管,到布置军事工程之时,皆可打散划入军中,派军卒监管,有异动者,斩无赦” 熊廷弼面无表情的听完李元的陈述,皆老生长谈,并无什么出彩之地,手指一下一下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元轻抿一口茶水,看了看熊廷弼,知道自己的这位举主对于自己的陈述建议并不满意,当下正了正衣冠,直视熊廷弼道:“大人,下官还有一言。” “说来听听”熊廷弼听到李元的话,轻抚美髯。 “沈阳城中防务纵然尽善尽美,但依然只是被动防守,受困于敌,而不得张目,万一受困日久,人心浮动,不能保证我大明百姓军士皆又阖家死难的忠心,又负有与敌拼杀至最后一人的决心,人嘛,总有精力耗尽的一天,而为军者,当虑置之死地而后生,”李元直视熊廷弼道。 熊廷弼此时已经收回扶在桌子上的右手,改为双手交叉,双目微眯,看着李元。 李元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接着说道:“沈阳城之外,往东二十余里,蒲河所,为我必守之地。开原铁岭既失,建州与蒙古之间屏障已除,同时我沈阳城北方屏障被拔去,自北方来看,沈阳为孤城一座,而派军守蒲河,一方面吸引建州,分散兵力,同时蒲河,沈阳,辽阳三地相连,互为攻守,一地受困,其余两地可援,两地受困,敌人兵力必被分散,剩下一地更有机会,三地被困,则建奴兵力必捉襟见肘,我可各个击破” 摩挲着手指上的翠绿扳指,熊廷弼闭着眼睛,半天没有回话。 李元则默默的一口一口喝着经略大人家的茶水,一般人可喝不到。 半晌,熊廷弼睁开双眼,一双虎目直视李元:“守蒲河,虽说有沈阳在外牵制,但仍为九死一生之地,守城之将,庸才不可任之,不知底细者不可任之” “末将不才,但愿为大人分忧!”李元起身主动请缨,在提出这个方案之前,他已经决定前往蒲河担任守将,虽然危险,但是立功的机会更多,同时更为重要的,是可以独掌一军,不受上官节制,才是李元的最终目的。 熊廷弼盯着李元看了半响,喟然一叹:“如果朝中大臣们有你的见识,不为党争唉,多说无益!” 李元向熊廷弼拱手道:“大人,国土若沦丧,帝国的将官没有一个无辜之人。” “呵呵,你倒是开导起我来了,你是不是还有一句,天下若有失,我辈读书人皆衣冠沦丧!”熊廷弼对着李元笑骂道。 “下官不敢!”李元躬身,他可没有这么说。 “好了,去守蒲河,你有什么要求?” “大人,下官奏请满桂部归我管辖,林守备一营也归我统属,剑戟长矛,粮饷装备皆满额供给,请林守备为我练兵!” “林忠?”熊廷弼眉头微皱,李元其他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但是说到林忠,他已经计划安排其回福建老家,往后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即可,将官断了一臂,不提军中多事之徒的口舌,就林忠那等心高气傲之辈,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军中如此模样。 “林将军为我而伤,下官心中有愧,同时林将军练兵自有章法,下官需要林将军的扶持与教导,至于让林大人接受此项任命,请大人交给下官去做。”于公于私,李元也不想放林忠回祖籍养老,然后平平淡淡度过余生,他相信,林忠也不愿拥有那样平淡的生活,他是天生的军人。 “明日你可以去看看林忠,唉,为了救你,本官可是损失了一员大将!”熊廷弼对林忠还是很有感情,这位从家乡带出来的亲信,就这样折损在抚顺那一场小小的战场上,实在令人惋惜。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意外之喜就是得到了李元这么一个将才,令熊廷弼着实心喜,不说布局筹谋,仅仅抚顺谷中大战,在自己迟迟没有下令支援的情况下,胆敢率领三骑想着建奴发起冲锋,遍数军中,熊廷弼找不出如此果决断然之辈。 “后生可畏!”熊廷弼心中赞叹,脸上可没有什么表情。 “大人,林将军用武之处颇多,不必担心就此埋没!”李元笑着对熊廷弼说道。 “林忠的才能本官还是心中有数的,就看你能不能说动他为你所用了。”熊廷弼对于李元的话不置可否。 看熊廷弼心情不错,李元觉得还是将街上的事情与上官讲一讲,好有应对,当即对着熊大人诉苦道:“大人,方才下官入城” “你这小子,身上是不是带着瘟神,走到哪里惹祸到哪里?”熊廷弼听完李元的诉苦,笑骂道。 话说回来,他熊廷弼堂堂辽东经略,还不会将一个衙内放在眼里,巡抚袁应泰的衙内,那也是纨绔而已,并不能让熊廷弼放在心上:“此事无妨,明日本官与袁大人说清楚便是,不过,本官虽然不在意什么袁公子,但是你还需要与袁大人好好相处,东林党人,朝中势力颇大不过你也不必介怀,袁大人不至于为了此等小事难为与你。” 第三十七章 李定国? “李元,你还未曾取表字”两人闲谈一阵,熊庭弼突然问道。 “回大人的话,下官不及弱冠,未曾取字,不过小人斗胆,请大人赐字,”李元听到熊廷弼的问话,急忙放下手中茶杯,抱拳回道。 “哈哈,你这顺竿爬的本事倒是赖熟,本官倒是可以给你取个表字,只要你不嫌俗滥,”熊廷弼轻抚美髯,笑呵呵的说到。 “请大人赐字,”李元对于此事当然是来者不拒了,若能得熊廷弼赐字,那两人之间关系将更上一层楼,这可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而是加了一层学生与师长的连接,在大明的文化体制内,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仅次于君臣,父子,不仅仅是学问上的羁绊,更是一种政治上的奥援。 “汝自草莽起,又逢辽东大乱,民不聊生,当世关外后金,蒙古虎视眈眈,关内流民四起,烽火相连,逢此大世,黎民颠沛离乱,自是英雄辈出之时,金戈铁马,万里如虎,若有鬼魅魍魉,你自泰然镇之,”熊廷弼按下话头,看了看李元,继续说道: “五常之始,文武为先,文则经天纬地,武则拨乱定国,你看定国二字如何?” “李定国?”李元心中巨震,如同惊涛拍岸。 南明大将,两蹶名王,李定国! 按下心神,李元当即拜倒在地,叩谢道:“定国谢经略大人赐字,定不负大人期望,不负定国二字!” “哈哈,起来,定国定国,希望你能不负此名!”熊廷弼看着年轻的有些过分的李元,有些嫉妒,又有些期许:“希望年轻人能创造奇迹。” 从熊廷弼府中走出,已经是申时,按后世时间来算,是下午三点左右,李元算了算时辰,在熊经略府中带了正在两个多小时,不过收获颇丰。 那道赦书现在就在李元怀中安稳的躺着,名头也有了,李定国,也许冥冥之中有种巧合,不过李将军的悲剧不会发生在我李元身上,绝对不会! 南城城门口,程虎早就在等候,见李元终于出来,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李大人,方才我去过那铁坊,模具大约明日即可成型,到时可以去看看,”程虎改了称呼,落后李元半步。 李元脚步一顿,扭头笑道:“程大哥,你我之间就不要讲究那些俗套了,叫我李兄弟即可。” “怎么说也是个官人,可不能那么随意了,”程虎挠了挠头,有些迟疑的说道。 “那就叫我定国,熊经略刚刚给我取得表字,”李元哂然一笑,这个表字出现得真是时候。 “定国!好好好,”程虎说了半天也不知好在哪里,反正经略大人给起的吗,天上文曲星转世,那取的字当不会差的。 “差遣定下来了?”程虎看起来比李元都紧张。 “沈阳城守备官,兼卫所千户,我申请了驻守蒲河,再过两天,等进驻蒲河,就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李元说着,双拳紧握,旋即有松开,尽在掌握。 “好了,先回客栈,明日我去看望林守备”李元想着先把接下来的应该做的事情好好规划一番。 此时,沈阳城外向东四十余里,残阳如血,极目望去,山丘起伏,草色灰败,茂密的原始森林掩映在黑色的阴影中,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红黑色的晚霞浸染了森林,还是森林原本就是那样暗黑。 曹文诏安静地趴伏在森林边缘,冷冷注视着山下一队押送粮草的建州兵马,其中十余骑骑兵,五六十名辎重步兵,而曹文诏关注的重点在骑兵中那五名背挎巨弓,腰系砍刀的重甲兵。 “大人,这些已经是第二队了,要不要发射信号?”埋伏在一旁的年轻斥候向曹文诏请示道。 “小石,看到那五个身背巨弓的骑兵了吗?”曹文诏瞄了身旁年轻斥候一眼,压低了嗓音说道。 “看到了!”小石有些发抖,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恐惧。 “冲上去,宰了他们!” “啊?我我不行!” 曹文诏冷笑着看着前方的建州兵马,森然道:“那就滚下去,有自知之明就好,去通知弟兄们,依次撤退。” “可是我们可以集结部队啊!”小石有些不解。 “退下,执行命令!”曹文诏冷冷撇了年轻斥候一眼,声音如同石铁相交,既冷又硬。 “是,”年轻斥候不甘心的往山下望了一眼,默默地向后退去,顷刻间消失不见。 不再去理会卫兵,曹文诏继续盯着山下运输粮草的建州兵马,五根手指下意识的攥住一边的灰白荒草,直到握的指尖发白,才缓缓松开:“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些骑兵机动性太强,还不等我军集结完毕,就会发出警戒,到时候可不是我们包对方饺子,而是一边倒的血腥屠杀!我们就如同羔羊一般” 沈阳城,总兵府衙演兵阁,贺世贤正带领一众沈阳军中高层听取曹文诏带回的建州动向情报。 众人围在沙盘周围,曹文诏则立于右下方,将建州情报一一标识出来。 “建州努尔哈赤正往蒲河所东面十里处驻营,近日连续的辎重运输,下官估计此地已经存放了能维持五百人规模的队伍大约十天的作战粮草,包括十分之一的骑兵,”曹文诏喉结上下滚动,又补充道:“是重骑兵!” 总兵贺世贤两条粗重的眉毛紧紧皱起,好似在额头画了一个川字:“建奴是要围攻蒲河所?” “建州酋奴怕是要将沈阳周围的据点一一拔去,近日,沈阳外围的军堡皆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已经迫使我部后撤,蒲河所若失,沈阳北部将无险可守,”游击将军董大保对于目前局势的看法与总兵贺世贤一样。 “大人,蒲河战略位置之重,此时已经不亚于年前之抚顺,月前之开铁,不得不守!”尤世功紧紧按住沙盘一边的木掾,看着地图之上沈阳周边情势已经万分危急。 贺世贤扫了游击将军马奇一眼,只见其站在尤世功右手边,漠然不语,只盯着沙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沈阳城参将章玉开口道:“现任蒲河所守将白钿守成尚可,至于” 贺世贤抬起眼皮看了参将章玉一眼,冷哼一声道:“不堪此任就说不堪此任,守成?有成可守吗?” “”下官思虑不周!”那章玉听贺世贤训斥,立刻躬身请罪。 “哈哈,复之(章玉字复之),你是思虑太过,不是思虑不周,”尤世功看气氛有些凝重,在一旁唱起了红脸,同时向贺世贤建议道:“大人,即可向熊经略去信,说明情况蒲河所被围!” “嗯,此事你来安排,”贺世贤扭过头,看向下首满脸胡须,身着铠甲的满桂,沉声道:“满桂,将你部斥候全数派出,侦察建州实际兵力情况,我要准确,详实的报告!” “末将得令!” 第三十八章 蒲河告急 第二天一早,李元就已经向林忠府内递了帖子,静候在府门口,而程虎依旧前往铁坊查看进度。 自从右臂被断,以往辽阳城中炙手可热的新兴人物此时已经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无论你以前多么光芒万丈,如何得到经略大人欣赏,现如今,没有几人会同情你,就算经略大人厚爱,其前途已经无望。 没有让李元久等,门房老叟已经小跑出来,来到李元面前恭敬道:“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林忠的守备府衙不大,一个两进的院落,仆人更是少得可怜,显得冷冷清清。 穿过第一进,李元直接被带进了内院,此时林忠身体还未痊愈,谨遵医嘱必须卧床养病,所以李元进来时,林忠正躺在床上,一旁的丫鬟正在伺候。 而在李元进来之前,林守备的一妻一妾都已经提前避开。 看到李元进屋,林忠轻轻挥了挥手:“下去,给李大人倒一杯茶,这里没有你的事了,”将一旁的丫鬟打发出去了,那老奴也就默默退了出去,只留下李元与林忠二人。 看着靠坐在床上的林忠,坐在一边的李元显得有些沉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小子,怎么上了一次战场变得哑巴了?”片刻之后,倒是林忠率先开口。 “林大哥,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在来之前,李元心中已经打好腹稿,但是看到林忠右边空荡荡的衣袖,心中依然一阵阵的抽动。 “哈哈,除了需要忌口,我这体重相比数日之前可是要重上一些,”看李元脸色有些凝重,林忠朝窗外望了一望,说到:“辽东冬日的阳光可不太温暖,你大哥我也不能出去,兄弟你无需多虑,能在建奴刀下侥幸留得一命,吾已心满意足,不敢过多奢求” “将军大恩不言谢,我辈辽人,只盼有朝一日犁庭扫穴,血洗赫图阿拉。”李元看着林忠空空荡荡的袖管,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顿挫。 “经略大人为你赐字了?你那拜帖上的“定国”二字着实不错,”林忠打了个哈哈,继续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李定国不会如此小儿女之态?沙场之上,我辈同袍,此等小事而已,李兄不必介怀,不过,”林忠先是一顿,声音变得有些萧索:“以后就靠你来替我等征战沙场,我这等废人就只能在后方花酒纵马,流连画舫坐拥美人,草草度过余生了!你到时候可不要羡慕。” “将军,被看添香此等雅事可不是你我做的来的,何况辽东风云变幻,万一有朝一日乘风起”李元坐在一旁,小丫鬟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给李元递了茶水。 听到李元的话,林忠有些沉默,半响才扭过头,侧脸对着李元,棱角分明如同刀劈斧刻,语气之中尽是冷漠:“我如今这个样子,就算出现了那有朝一日,又能如何,我又如何能帮你?” “辽东的情形,将军比我更清楚,努尔哈赤手下建州势力与我大明之间谁胜谁负你我心中如同明镜,我不信你就如此甘心看着努尔哈赤在辽东纵横跋扈,将军百战才能功成,此时放弃,未免对不起此前凌云志,三尺剑!”李元语气逐渐加重。。 “你不用如此激将我现在这身体,我自己清楚,一会陪我喝两杯,不要谈这些烦人之事。” “我想要你麾下一众将兵,需要你帮我弹压一番,”李元看着林忠,并不为所动。 “你自去即可,他们都是好儿郎”林忠看了看李元,“我林忠用一条胳膊的代价换来你的姓名,相信是值得的,也是正确的。” “若你麾下儿郎明日战死疆场,你在东南十里画舫,美人销金,替他们撒些纸钱吗,”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接着说到:“聊以?” 林忠双目微闭,似不愿再看李元,脸部因为内心的挣扎而不住抽动。 “明日我会回沈阳,然后入驻蒲河,希望大人养好伤,我在沈阳城翘首以盼将军,”李元看着沉默不语的林忠:“东南那地方婀娜太过,娇柔太过,可不适合你这习惯了金戈铁马的糙汉。” “当了千户官,就如此没大没小吗?”林忠被李元调笑,终究有些挂不住脸。 “将军你肯承认我这个小千户就可以了,下官往后还要靠你帮衬!”李元顺竿往上爬,林忠肯接他的话就行。 “此事我还需要考虑一番,一会陪我吃酒,不要谈这些糟心事了。”林忠挥了挥仅存的左臂,对李元混懒性子颇有些无奈。 对于辽东局势,人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可是只要了解基本军事情况与要点之人,对于目前建州与大明的力量比对都有着清楚的认识,时不我待。 不一会,那老奴再次进来。 “饭菜备好了?”林忠问道。 “大人,经略府派人来了,是陈玄甲,陈大人,就在厅中等候,”那老奴躬身答道。 李元与林忠对视一眼,皆有些迷惑。 “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林忠也并不清楚:“招他进来。” “怕是沈阳有变!”李元眉头紧皱,努尔哈赤可真会挑时候。 很快,陈玄甲被领来,看到李元果然在林忠这里,其长出了一口气,当下先向林忠见礼,又向李元拱手,才开口道: “沈阳今早来信,蒲河凌晨被围,沈阳周边也已经出现建州斥候,经略大人命李大人即刻动身前去城外选锋营会合,经略大人要在校场点将李大人的甲盔,配刀,下官已经一起带来,所属营兵已经待命,”那亲兵看了一眼林忠往继续道:“原属林守备营兵已经全部划归李千户属下,还请李大人不要耽误,即刻动身。” “只围了蒲河?沈阳呢,”陈玄甲话音刚落,李元听出了其中关键,立刻追问道。 “信件是昨日发出,沈阳应该无事,建州的目标是蒲河,”陈玄甲答道,同时补充道:“经略大人此时已经在城外选锋营驻地,还请大人即可前去。”同时命人将玉盘呈上,上面用红绸盖住,看不到下面的物件。 李元上前伸手将红绸掀开,“银甲钢刀,应以杀奴祭之!” 李元回头看了林忠一眼,拱手道:“林大哥,小弟先走一步,砍了建奴脑袋再回来给与你把酒言欢!” “大哥只有厚颜枯坐,在家中静候捷报!”林忠消瘦的面庞此时挂上了有些勉强的微笑。 李元当即不再久留,告别了林忠,换上甲盔佩刀,驾驭陈玄甲带来的战马,向着选锋营疾驰而去。同时已经拜托那亲兵去通知程虎,即刻赶往沈阳城,负责照顾家人,此时他与曹文诏都在军中,建州兵锋紧逼之下,沈阳城中出现的幺蛾子只会多不会少! 骑在马上,急速奔往城外,李元心中却出奇的平静:“不知我的出现会不会干扰到正常的历史发展,但是不论如何,就算蒲河陷落,我也要在其立足未稳之前夺回来!蒲河一丢,沈阳不日必失。” 第三十九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待李元走后,林忠的发妻董氏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看林忠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官人,那窗外枯落的榆树有什么看头,听妾身的话,先把汤药喝了,”埋怨了一句自家相公,董氏坐在床边将被子向里面掖了半寸,又将汤药盘子放在床头小圆桌上,继续说道:“官人,那李大人前来是劝你回到军中吗?” 听到发妻的话,林总慢慢将目光收回:“自从辽东局势败坏,总兵官战死都不知凡几,同袍死难殉国更是不计其数,报君恩,望阙拜,赴国难!而我却选择了退却,”将慢慢眼睛闭上,林忠显得有些痛苦,拳头紧紧的攥住被角,青筋外露,指节泛白,眼前仿佛是无数死难的同袍与百姓,血色染红了疆场,断刃残簇,漂杵无尽。 “官人,你已经断了一臂,是为谁而断?圣上,经略大人,还是那李元,那天知道你受伤之后,妾身与灵儿妹子的魂魄都好似被收走一般,你若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家上下,如何过活?”董氏说着已经是泪眼婆娑,用手绢轻轻抹了眼泪,心中苦涩无比,悔教夫婿觅封侯! “经略大人知遇之恩!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林忠听董氏的话,有些怒气,但看着枕边人泪眼迷蒙的样子,心中又是一软,想着还是为发妻解释清楚为好,当下温言道: “娘子,那李元有大才,我救他,一为惜才,二为经略大人,辽东局势远比看上去复杂,不止建州,我大明内部势力更是牵扯甚多,局势千变万化,各方势力角逐,顷刻间就能天翻地覆,而朝廷又波谲云诡,给出的支持远远不够,是故经略大人是在悬崖边上行走,一个不留神就会尸骨无存,你以为大人以经略之身前往抚顺是勘察地形那么简单吗?辽东局势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恐怖的多!大人也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人才难得。” 林忠替妻子抹了抹眼泪,粗糙的指尖在妻子的脸颊上轻揉,安慰道:“娘子放心好了,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再怎么说,我也放心不下你和灵儿。” “哼,官人只会哄骗奴家,”那董氏擦干眼泪,扭身将汤药端起,喂林忠喝药,同时喃喃道:“幸亏留纲儿在福建老家,不然啊,也被你这个守备老爹塞到军中了!” “纲儿这几日来信了吗?”林忠一边张嘴喝药,一边问道。 “没呢,上月来信不是说研究什么秘鲁铳,还跟随几个朋友出海一趟,”董氏说着,又些担心,大海上一望无际,出了事可没有什么生还的机会。 “纲儿不是读书的料,再过几年,就给他在军中某个差事这药太苦了,”林忠皱着眉头将汤药艰难咽下。 “妾身放了冰糖的呀,不过你这大将军流血都不怕,还怕苦,让你那些手下知道了,还不笑破肚皮,”董氏说着舀起一小勺,轻轻吹了几口,又喂其喝下。 “他们敢” 辽东卫戍部队在辽阳城东北部驻扎,靠近城外河流附近,属于独立建制。 此时熊廷弼已经在校场大帐中,下面是一众辽东大将,游击,守备。 巡抚袁应泰,巡按张铨紧邻经略,坐于下首,监军牛维曜坐于袁应泰右侧。 “努尔哈赤此次进攻蒲河,围困沈阳城,各位同僚有何看法?”熊廷弼一身绿袍端坐上位,看不出喜乐。 “大人,末将以为,酋奴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意,进攻浦河所为假,实际目的在于消灭我部前去支援的有生力量,围点打援,不外如是,末将以为我部不可轻举妄动,”帐中身材粗短,却声音洪亮的辽阳副总兵朱万良答道。 “由贺世贤所部牵制酋奴,只要沈阳不失,蒲河所必无陷城之虞,大人,末将以为需要即刻下令命贺世贤所部坚守沈阳即可,不过月旬,酋奴必自退耳!”参将周世禄在一旁随声附和。 “蒲河若失,沈阳孤悬于外”游击将军祖大寿眉头微皱,坐在末首。 “一个蒲河所如何比得了沈阳城?如果努尔哈赤进攻沈阳,我等自不待言,即刻出兵救援,但是此时形势不明,不能为一个小小的蒲河所而打乱了整盘布局,”周世禄看着下首位置的祖大寿,心中不喜,靠祖辈蒙荫而得官,眼光终究太差,而且你祖家世代扎根宁远,家当不在此处,出兵自然用不到你祖家兵,站着说话不腰疼! “抚顺城陷,我等坐视,清河城陷,救援不及,萨尔浒大败,我等丢盔弃甲,开原,铁岭失陷,我等坐壁上观,敢问周大人,抚顺,清河,开原,铁岭不是我大明的疆土吗?沈阳重要,蒲河所上万军民不是圣上的子民吗?不是供养你我的黎民百姓吗?”坐于周世禄对面的副总兵李秉诚终于开口,语气中已经带了怒气。 “蒲河守将白钿老成持重,我看李大人是多虑了,”一旁的朱万良见缝插针,开口道。 “嘿嘿,朱大人,若白钿失了蒲河,你替他抵罪吗?”李秉诚语气冷冽。 “诸位将军莫要失了和气,蒲河自然要救,但是如何救,派谁救,还需要从长计议,经略大人您说是?”袁应泰轻弹官袍,阻止了一众将军的无用争辩。 熊廷弼看着手下一众大将,缓缓开口道:“蒲河不可有失,不为数万黎民,也为沈阳左右护翼,蒲河若失,沈阳守之难矣不过,”熊廷弼正要继续开口,外面的卫兵突然进账。 “报!沈阳守备官李元在门外侯见!”那卫兵单膝跪下,向熊廷弼报告。 坐在末首的祖大寿听到李元的名字眉头轻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看来是贺总兵推荐的小子,不过我家小妹的运气也不错。” 倒是坐于上首的袁应泰听到李元的名字之后嘴角微微抽动:“昨日和我家那不肖子当街冲突的就是此子?” 其余将军则大都表情漠然,李元名声不显,虽然抚顺城外一役得官,但终究不是他们辽阳一系,无关大事。 只有熊廷弼朗声大笑,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着李元进账!” 李元从林忠府中出发后就直奔辽阳卫戍营,并不敢耽误片刻,沈阳虽然无虞,但是蒲河一旦失陷,他的部署就会被全盘打乱,是故李元立于大帐外面,心中所思却是蒲河城外攻防之事。 第四十章 定策 “李守备,经略大人有请,”那卫兵出帐传话。 站在帐外的李元微微整理了衣袍银甲,才挎刀迈入帐中。 “下官李元拜见诸位大人,”进入帐中,李元躬身拜见一众巡抚,巡按,将军,帐中数人,就数李元官职最末。 “定国,快快请起,来人,看座!”熊廷弼伸手虚扶了李元,命人为李元搬了座次。 “谢大人!” 除了熊廷弼,帐中其余将官皆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李千户,能使那林阎王舍命相救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一时间,帐中目光皆汇聚在李元身上。 倒是袁应泰看了李元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心中默道:“来日方长” “定国,沈阳情形,玄甲想必已经向你简略描述,你有何看法?”熊廷弼等李元坐下,便开口问道,此时努尔哈赤兵临城下,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还是直入主题为好。 李元的看法很简单,蒲河必守,不论是和贺世贤,熊廷弼,还是林忠的交谈中,李元一直认为,辽东大地,一城一地都不可再失,百姓人心不可再失,若大明一退再退,土地可以夺回来,但是人心一旦失去,付出百倍努力都不一定可以找回,还不如将事情做在前面。 心思既定,李元开口道:“大人,下官认为,蒲河必守之!不可再退,不管努尔哈赤打什么主意,不论是围点打援,还是拔除我沈阳左右屏障,蒲河的战略地位绝对不是现在看到的这样微不足道。” 听到李元的说辞,朱万良面露冷笑:“李千户,按你的意思,拼上沈阳城数万兵马,辽阳城诸位同僚的家底,也要把蒲河所守下来?你这个新任蒲河所千户官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元的述词被打断,转头看向朱副总兵,微笑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正好坐在李元上首一个位置的祖大寿开口向李元介绍道:“定国,这位是朱副总兵,”话头一顿,双目眯成一条线,补充道:“原马林马大人部下。” “祖大寿!你此话何意?”祖大寿话音刚落,朱万良已然怒起,萨尔浒之战中他是马林手下游击将军,兵败后逃回开原,此事乃是其心中毒刺,最忌讳被人谈论,此时被祖大寿提起,自是心头大怒。 “大人息怒,”李元心思玲珑,瞬间已经明白过来,对祖大寿报以微笑,后再拱手向朱万良道:“朱大人,下官的意思不是要拼上辽阳,沈阳所部兵马,某乃蒲河所新任守备官,蒲河所存亡,自然责无旁贷,只要诸位大人在外为下官牵制一二,剩下的,交由下官来做即可。” 听完李元的话,李秉诚微微点头,蒲河所的战略位置在此时的辽东大地尤为重要,当即也开口帮衬道:“经略大人,下官愿意带兵为李千户牵制一二。” “下官亦请命!”祖大寿也立身而起,不和建州兵马直接冲突,他祖大寿还是有些自信全身而退的,经过此战,交好熊经略,对祖家的发展大有好处。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总兵官侯世路也开口道:“大人,下官可做中路,吸引建州兵力。”既然有一半的将官都同意出兵,还有经略大人做背书,他侯总兵自然不会落于人后。 周世禄与朱万良见状皆一言不发,手中兵卒打一个少一个,他们可不会轻易犯险。 “好!诸位能体察百姓,为君分忧,本经略甚慰!”熊廷弼右手一挥:“来人,将沙盘置上!布置定策,方保万全。” 布置沙盘的间隙,祖大寿回头微笑着对李元道:“李守备,贺总兵带给我的信,你可没有按时送来啊,” “祖大人?”李元听到面前大将的话,立刻明白过来,急忙躬身道:“大人,下官眼拙,未能认出,还请恕罪,贺大人的信件本来今日要上门送给大人”说着,李元将贺世贤的信从玉带中掏出,双手递给祖大寿。 祖大寿接过信,当下也不拆开品读,反而伸手轻轻拍了拍李元的肩膀:“后生可畏,抚顺城外一战大振我军威。” “蒙大人夸赞,”这祖大寿在后来的辽东大地数十年屹立不倒,得皇太极两次亲自招降,自有其过人之处,李元不得不认真应对。 “我那妹子昨日回来还说她碰到了一个叫做李元的有趣的人物,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小子”祖大寿鼻梁高耸,眼窝深陷,一双锐利的眼眸看着李元。 “大人的妹妹”李元心思急转,脑中突然出现了那个笑语嫣然的红衣女子。 “以后有时间再说,先谈正事”祖大寿看沙盘已经置好,轻轻拍了拍李元的肩部。 李元躬身应是,落后其半步,走向沙盘。 “此地为蒲河所,南面紧靠天然护城河,因地形起伏较大,故此段蒲河水流湍急,卫所距离沈阳城六十余里,中间大半为平原,利于骑兵突袭。”熊经略亲兵指着沙盘,为诸位大人讲解。 朱万良见状冷笑不已,他对于沈阳至蒲河的地形心中有数,基本全是平原,不可力敌,建州骑兵最多三次奔杀,本方阵型必定打乱,到时候,不用建州再上,大明兵卒因溃败而自相践踏而死的比率就会指数上升。 “建州此时在蒲河所,沈阳城皆布置了兵马,按照贺总兵的侦察,沈阳城外敌方大约一万人,蒲河所外大约两千人,皆为精锐,不可力战。”总兵姜弼注视着地形图,缓缓开口道。 “前后皆有敌军,且战场为平原”朱万良瞄了李元一眼,接着道:“李千户,你打算在平原上和建州决一死战吗?” 李元盯着蒲河所附近地形,抬头看了朱万良一眼,双唇微启:“大人,没有人会蠢到和建州骑兵在平原上决战。” “竖子放肆!”朱万良大怒,小小的千户也敢嘲讽自己。 “好了,李守备,你有何高见,直说即可,”袁应泰有些恼怒,出声制止了朱万良,这朱总兵总是和李元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休,没有任何用处。 只要做事,就会出错,挑错嘛,这是文官们最拿手的本事了,黑白颠倒,是非不论,袁应泰就等着李元出兵:“我就怕你什么都不做啊!” 第四十一章 立威 “末将以为,以辽阳兵马为辅,兵临浑河岸边,沈阳兵马为主,在沈阳城下牵制建州骑兵,不必正面迎战,触之即退,使其耳目混乱,不知我军具体动向即可。而下官带领选锋营千人,暗度沈阳进逼蒲河,”李元手持小旗,将其插在蒲河所南面。 “李守备,以你千余人兵马,想要和三千建州骑兵在蒲河血战?不要说砍了小队的建州斥候就将建州兵马不放在眼里,女真满万不可敌,不是一个笑话你恐怕还没有见过遮天蔽日的八旗骑兵?到时候可不要吓得尿了裤子。”朱万良手按剑柄,斜睨李元一眼,讥讽着说道。 “蒲河所城下地形起伏,并不适合骑兵纵横,只要我们可以在建州发觉之前逼近蒲河,还有一战之力,同时,”李元看了熊廷弼一眼,继续说道:“经略大人,末将需要沈阳城中三至四名守备将军配合。” 熊经略没有犹豫,即回道:“本官会给贺世贤下令,着四名守备官协助于你。” “大人,还有一事,末将想要在校场点将之前率领选锋营出发,以避耳目。”李元轻扫四周,后拱手道。 “提前出发?你担心有人给建州报信?”熊廷弼眉头微皱。 “纵然将官之间此种可能较小,但是点将之时,有些事情不好遮掩。”李元点了点头。 熊廷弼思考了不到一瞬,随即答道:“好,稍后你直接出发。” 大约用了半个时辰,大致的进攻方案已经拟定,剩下的细节需要具体的将官首领在执行时灵活把握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他熊廷弼深以为然。 “牛大人,粮秣辎重还需要你这边辛苦,”熊廷弼扭头向身边绿袍文官说到。 “分内之事,下官必竭尽全力。”监军牛维曜应道,此事一直有他把关,没有出过乱子。 “一刻钟之后,各位同僚前往校场,本官于点将台点将,祭天!”一切布置完毕,熊廷弼下达了命令。 下属各将官皆唱诺,转身出营准备。 李元也转身前往选锋营,那些将官他只见过三四名,此刻时间紧迫,需要前去安抚熟悉一番。但是还没有迈出大帐,就被熊廷弼叫住。 “定国,把刘贵带上,前去选锋营将你的千余部下领好,那里有几个熟人,将官相识,通力合作。” 李元转身看了熊廷弼一眼,当即躬身称是,同时心中默道:“经略大人这是替我站台啊,想让刘贵帮我摆平军中不服的声音。” 不过好在这些选锋营将官都是在熊廷弼的直接参与下组建,受命于林忠,最高指挥却是熊廷弼,所以熊大人才敢把李元安置进去,而不怕底下官兵喧嚣太过,若有不服,自有军法伺候! 选锋营帅帐距离中军不远,李元与刘贵很快到达,守卫兵卒见李元到来,昂首报出:“守备大人到!” 两人走到帐前,刘贵提前迈出一步,帮李元掀开厚重的帐帷。 没有任何犹豫,李元直接一步迈入。 刚一进帐,一股热浪随即扑面而来,李元扫了一眼,大帐四周皆立有明火铜柱,松木燃烧产生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安静的帐内显得异常刺耳。 帐内两侧端坐六人,皆劲装绒甲,昂首挺胸,见李元入账,并没有任何反应。 李元双目微眯,并不停顿,直接向着中间的大将首座走去,刘贵按刀紧随其后。大帐门口距离帐内座首位置不过十步距离,李元迈步之间能够感受到两侧将官的灼人目光,目光之中审视、疑问,甚至包含着一丝愤怒。 “骄兵悍将,正合我意!”李元心中并不在意,是好兵就行,用不好那只能是为将者的能力不行,手下不服你?对不起,还是能力不行。 停步,转身,李元已经站在了大帅椅前方,随即大马金刀的端坐于上,将佩刀与印信皆置于伏案,扫视一周,坐下六人中有四人是在抚顺城外大战中并肩作战的。 “诸位,别来无恙?”李元鼻翼抽动,双目看向下首两侧。 身后的刘贵按刀挺立,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李元下首位置,是选锋营副守备,赵三宝,也是在林忠受伤后最有希望登上守备官的,但是抚顺城一战,他并未参与,故未曾升阶。 但是赵三宝并不认为是自己没有升官是因为未得功劳,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是李元夺走了属于自己的守备官职 听到李元的问话,赵三宝抱拳道:“守备大人有话直说,军情急要,最好不要耽误。” “这就开始了!”李元心中愠怒,战事一触即发,现在可不是闹内讧的时候,但虽然内心恼怒,脸色依然笑语盈盈。 “刘把总,这位是?”李元扭头问向刘贵。 身后的刘贵躬身刚要回答,那赵三宝已经立身而起:“某乃选锋营副守备,赵三宝,随林大人征战数年,辗转福建,山东,辽东,李大人,你这守备官一朝即得,某这副守备官可是数年之功!” 李元还未说话,身后的刘贵已经上前一步:“赵三宝,经略大人之令,你这莽夫也听不得嘛?若林大人再此,你敢说出这样不知好歹得混账话,立斩了你都是轻的!” “好一句军情紧急,那本官也不废话了!”李元抬手止住刘贵,上身前倾,双手置于案上,从签筒中抽出一只令签:“刘同何在!” 李元首先点出曾在抚顺城外与自己一起吸引建州斥候的一位把总。 听到李元点将,坐于左侧下首位置的刘同暗叹一声,立身而起,躬身道:“末将在!” “念兹抚顺城外斩敌有功,擢为选锋营左副守备官,领二百人,赐银百两。” 刘同先是一愣,后一掀袍服下摆,跪地道:“末将刘同唯大人之命是从!” 李元紧接着问道:“王耀宗何在?” 赵三宝左侧一名将官立身而起:“末将在!” “念兹抚顺谷内却敌有功,升为选锋营右副守备官,领二百人,赐银百两。” “唐有望何在?” “末将在!” “念兹抚顺护卫有功,擢升为选锋营中军把总,领百人,赐银百两。” “卢甲何在?” “末将在!” “念兹抚顺谷中杀敌有功,擢升为选锋营右军把总,领百人,赐银百两!” 四人赏赐完毕,李元立身而起。看着余下的两人:“有功者,本将重赏,朝廷亦不会吝啬,但若敢违军令者,定斩不饶!”李元轻声念道:“刘贵!” “末将在!”一旁的刘贵立刻躬身答道。 “擢你为选锋营督军把总,阵前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砰的一声!刘贵单膝跪地,佩刀支撑上身,低头道:“末将唯大人之命是从!” 此时除了赵三宝外,剩下的一名将官也已经单膝跪地,低下头颅抱拳道:“末将黄大用唯将军之命是从!” 看着诸位同袍都已经跪下,赵三宝双牙紧咬,满脸的横肉不住抽动,半响之后,终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末将赵三宝唯大人之命是从!” 李元看着帐内跪伏一地的将官,心中默道:“经略大人将选锋营有功者的赏赐让我颁发,真是棋高一着,目光高远。” “诸位同袍请起,望今后我等同心戮力,上报君恩,下辅黎民,为经略大人分忧!” 第四十二章 不详的兆头? 片刻之后,数万人马齐聚校场,熊廷弼要于此处点将出兵。 经略大纛立于将台两侧,大风吹起,咧咧作响,熊廷弼站在高高的将台之上,看着台下数万将士,四万人只有不到一半甲盔齐整的,其余皆缺甲残剑:“数年之积弊,致使辽东之兵,大多不堪重任矣。” “大人,开始?”站在一旁的通判陈坚看熊廷弼有些出神,轻声提醒道。 抬眼望向西北方,那是李元选锋营行近的方向,熊廷弼轻吸一口气,凌烈的寒风被吸入肺腔,当下精神一震:“点将!” 话音一落,一众军吏从库中将封存的窖酒抬出,小旗以上将官人手一碗。 接过有些浑浊的粗瓷酒碗,熊廷弼高高举起:“某身负皇恩,尔等食君之禄,今日酋奴进犯,夺我疆域,掠我人口,凡神州之军民,扶大厦之将倾,抚万民之流离,忠义所在,责无旁贷,干了碗中之酒,斩建州于马下,封妻荫子,光耀门楣,尔等所愿,亦某之所愿,我熊廷弼祝大家凯旋而归!干!” “为大人效死!”数万人的回应响彻这一方天地之间。 仰头直接将碗中酒倒入嘴中,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进入胃部,熊廷弼感到胃部一阵阵抽痛,用衣袖将嘴边的酒水抹去,高高举起的右手将瓷碗倒置,残留的酒水缓缓滴落,“啪”的一声,熊廷弼直接将瓷碗猛掷于地,瓷片飞溅,有一片甚至划着通判陈坚的鼻尖而过。 “啪啪啪,”将台之下众人几乎同时也将手中瓷碗掷于地上。 熊廷弼接过陈坚递上的令箭,半举于空中:“侯世禄何在!” “末将在!”候世禄听令走出,跪拜于熊廷弼座前。 “命你领步卒万人,骑兵一千,坐镇中路,正面却敌!” “末将领命!” 接下来,祖大寿,李秉诚等人一一领命,分别带领左右两翼,护卫中军,偷袭敌军。 陈坚看布置完毕,默默咽了一口口水,上前一步道:“上祭品!”浑厚响亮的嗓音将他的声音远远传出。 一头老牛被赶着从一边走到将台下。 台下早就等待在此处的将士沧啷一声将佩刀抽出,缓步走到祭品之前,并不去看老牛的双眼,直接后撤半步,双手持刀,半蹲蓄力,口中发出一声轻喝:“杀!”随即利刃突出,直接刺向老牛脖颈之处。 呲的一声,佩刀刺入不到半寸随即被阻,那老牛脖颈被刺,抖动着身体,有些躁动不安,那小旗官眉头一皱,双臂用力:“给我进去!” 随着小旗官加大力气,其佩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起来,不及三息,突然砰的一声,佩刀断裂。 啪啦一声,断刃落于地上 寂静面对眼前这一幕,整个校场突然变得寂然无声,纵然是寒冬季节,将台上陈坚的额头上依然出现豆大的汗珠,喉结上下滚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军出征,这种事情,不祥之兆啊! 熊廷弼看着眼前一幕,神色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这是哪位要给我熊某人使绊子吗? 站在将台之上的祖大寿看着台下那滑稽一幕,暗骂一声:“废物!”当即也不等陈坚反应布置,直接抽刀而出,迈步上前:“给我滚开!” 走到近前,直接一脚将那小旗官踹开,将佩刀高高举起,瞬间力劈而下,噗!下一秒,鲜血四溅,老牛脖颈瞬间断裂,暗红色鲜血浸染了祖大寿的半个身子,银色铠甲也变得血色一片,显得狰狞无比。 扭过头,满脸鲜血的祖大寿看着陈坚,低沉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府之中传出:“大人,还请继续!” 陈坚仿佛被祖大寿的行为所震慑,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牲畜祭献!”此时的声音已经有些尖细,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 此时将台上要出征的将官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李秉诚更是神色愠怒。 而要坐镇后方的朱九良等人则表情玩味,此事他们是乐于见到的,倒是一旁的袁应泰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主官熊廷弼此时神色冷冽,阴沉的好似布满乌云一般,但是无论如何,仪式还是要继续。接过侍从递上的香火,领着一众大将在祭坛前上香,而后向着南方京城方向跪拜。 一系列琐碎的仪式过后,熊廷弼再次站到将台中央,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众人马,噌的一声,将腰间佩剑抽出,高高举起,开口道:“此乃圣皇赐之尚方宝剑!鬼神避之,奸佞斩之,纵然宵小作祟,但是我大明圣皇庇佑,此战必胜之!” “出征!” 李元对于校场之上发生的一系列闹剧并不知晓,就算知晓了也不在意,事在人为,而不是鬼神之说所能左右。他此时已经带领千余选锋营将士行近在浑河平原,身上携带了熊廷弼带给贺世贤的令信,到时候贺世贤派人直接配合李元。 骑在马上,李元回头看去,银甲暗盔,黑压压一片,军列严整,除了整齐的马蹄与兵卒迈步间的踏踏声,其余别无声响。这些就是他李元目前全部的家当。骑兵三百余人,其中重骑兵一百,轻骑兵二百余,步卒九百余人,其中长矛兵三百余,鸟铳兵不到三百,遁甲兵三百余。每人携带三天干粮。绕道辽阳西面向北急行而去。目标----蒲河城! 要知道,这些兵卒可不是辽东地区百战百败的溃兵,而是熊廷弼自福建地区带来的兵卒,大部分是根据戚少保练兵法训练打造。 这一支兵马在辽东地区,除了对上建州精锐胜负未可知,其余皆不足虑。 戚金此时就在福建训练新的戚家军,熊廷弼已经上书,将戚金手下那一批将领征招,进入辽东战场,为辽东战局注入强心剂! 一旁的刘贵夹马赶到李元身边,轻声道:“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沈阳城西面,我们派出的斥候刚刚回复,建州兵马没有在沈阳西部与南部布置兵马。” “我们在沈阳城不必停留,”李元看着远方的日光,辽东冬日的阳光没有半点温暖的意味,同时扭头向刘同吩咐道:“叫两个斥候过来,我有事情吩咐。” 第四十三章 部署 接到李元的命令,一旁的刘同催马传令下去:“叫党高和徐武过来回话!” “是,大人,”一旁的兵卒即刻拨马前去传令。 “还有多久能到蒲河?”李元安坐马上,向刘同问话。 “大人,过了沈阳,以急行军速度继续开拔,半个时辰即可到达蒲河城下。”李元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抬眼望去,天空灰蒙蒙一片,视野并不开阔,好像是要下雪了。 蒲河战是他此世第一次领兵,以千人规模,对付建州三千人,虽说还有沈阳城中几个守备官的协助,但是那些个辽兵,李元不怎么指望。闻风而逃的本事个顶个,指望他们去杀敌,还不如李元自缚双手,去见皇太极。 所以即便李元脑中对于战场布置已经有了计划,但是具体怎么打,在哪里打,还是需要多思虑周全。 “大人,党高和徐武到了!”刘同骑在马上靠了过来。 “叫过来见我,”李元同时扭头向刘贵道:“传令部队原地休息一刻钟,补充干粮,饮水,休息完毕后会一直行军至进入蒲河地界,到时候敌人的马刀会抵到你的脸上,直接短兵相接,可没有时间休息了,叫他们有所准备。” “末将领命!”刘贵抱拳领命,随后拨马向后传令。 “小人党高(徐武)参见守备大人!”党高与徐武下马跪地,向李元报道。 “起来,你二人对沈阳地界了解多少?”李元此时已经下马,站在林地外围,此地西面临河,东面为山地密林,如果关乎风月,倒是一个好地方,但是此时李元可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风月。 “回大人,我二人出关半载,活动区域就在沈阳至辽阳,往外辐射五十余公里,大人若问对赫图阿拉的了解,小人不知,但是若问对沈阳的了解,小人不是自夸,说了如指掌不为过。” “好胆识!”李元大笑着拍了拍两人肩头,略显亲昵,同时抬头看了看日头的走向,估摸着熊廷弼大军开拔的时刻。 “我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们二人!做的好,加官进爵”李元眯着眼睛盯着两个干练高大的斥候。 “属下万死不辞!”两人同时跪倒。 “不用万死,很简单,”李元靠近了一些,双唇微动:“第一件,我这里有两封信,一封交给沈阳总兵贺世贤,另一封交给曹文诏,一时找不到曹文诏,交给贺世贤也可以,让他转交。” 自袖口掏出两封漆封完好的信件,交给其中一人,李元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两人:“你二人不论是谁出现意外,另一个人都要负责将信件完好交付,此事关乎你们身后上千同袍手足的性命,万勿耽搁。” 党高与徐武听到李元的话,当即双膝跪地,叩首道:“大人所托,万不敢负,属下两人拼了性命,也要将其完好交到两位大人手中!” “起来说话,”李元将二人扶起,顺便帮其拍了拍身上灰尘,双手分别搭在两人肩上。 三人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党高与徐武二人都能够感受道守备官大人双眸出发散出来的光芒,只听李元接着道:“第二件事,曹文诏收到我的信件后,会安排数十斥候从西面出城,绕道南面,佯装辽阳城前锋兵马,吸引建州注意,此时你们需要马不停蹄,去通知辽阳祖大寿,李秉诚等部尽快到达指定地点,不要耽误,如果这中间的时间差被有心人利用的话,万劫不复。” 李元说完,安静的看着两人:“就这两件事,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好,做完此事,你们就要赶赴蒲河,与我们会合,此时经略大人的部队应该已经开拔,你们即刻出发,路上不要耽搁。” “领命!”两名选锋营斥候再次跪拜:“粉身碎骨亦不负大人所托!” 片刻之后,望着两名斥候远去的身影,李元神色平静,看起来胸有成竹。刘贵与刘同就站在李元身后,静静的等待,一言不发。 “刘把总,选锋营中左右把总以上的,叫过来见我。”静默片刻之后,李元突然下令。 “是,末将这就前去。”刘贵领命,转身而去。 刘同看着刘贵远去的背影,心中思量不定:“这刘贵把宝完全压在了李守备身上了” 片刻之后,营中将官齐聚,面向李元而坐。 “长话短说,今晚蒲河城下必有一场血战,希望各位有个心理准备,”李元略带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六名将官。 “刘同,王耀宗!” “下官在!” 李元先点了两名抚顺城外合作过的将官名字:“你二人各带五十轻骑兵,五十重骑兵,听候差遣。” “是!” “黄大用,赵三宝!“李元将目光定格在两人身上,满脸笑意盈盈。 “属下在!”此刻两人心中有些忐忑。 “你们二人分别领三百藤甲兵,三百长矛兵,随时听候本官调令!”李元心中对两人并无恶意,权力而已,谁都想拿,他赵三宝既然想要,那就用功劳来换,李元不会吝啬任何封赏,他日后争霸天下的本钱就在这千余人中,所以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 “谨遵大人号令!”黄大用与赵三宝起身跪地领命,李元既然肯将军权放给他们,那心中的石头就可以暂时放下了,而且两人根基都在关内福建,万一恶了熊经略的心情,吃不了兜着走,只能乖乖听命于李元,安敢不用心做事? “卢甲!”李元继续布置。 “属下在!” “我听刘同讲,你于火铳深有研究?”李元对卢甲非常有兴趣,火器啊!如果能够有效利用,那将是跨时代的产物,时髦一点,叫做降维打击。 “下官主管火铳署,于此道已有数年,”卢甲单膝跪地,恭敬答道。 “好!”李元抚掌大笑,“营中三百火铳兵由你带领,随本官坐镇中军。” “末将领命!” “唐有望!”李元扭头看向身材高壮魁梧的唐把总,主管斥候,侦察营署。 “下官在!”唐有望与其他将领不同,此人身着暗色绵甲,不着甲盔,窄袖束腿,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凶悍气息发散而出。 “将你的斥候营署带好,本官今晚有大用!”李元轻抚袖口,微笑着看着唐有望。 “下官领命,不负大人厚望。” 最后,李元看向刘贵:“刘把总!” “下官在!”刘贵单膝跪地,右手持刀支撑上身,低头答道。 “领百骑轻骑兵,在后督战!”李元扫视四周,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临阵退却者,杀无赦!” “大人放心!”刘贵抬起头,与李元的目光相交:“必不负大人之命!” 第四十四章 正在跑路的蒲河守备 就在李元等人赶往蒲河的路上的时候。 蒲河城内已经乱作一团,守备府衙更是一片混乱,府衙内的下人四处奔逃,在蒲河城外刚刚出现三两只建州骑兵之时,就已经有人开始收拾细软逃出城,往南面而去。 “哎呀,我的夫人呐,这些就不要拿了!细软金银收拾妥当就可以啦,你这是逃命,不是搬家啊,”蒲河城最高军事长官白钿此时正在内院催促妻子、妾室收拾细软,准备逃命去。 关于守城之事,守备官白钿想都没有想过,蒲河城的城防他一清二楚,根本不足以抵挡外面的三千余建州兵马,最后肯定是城破人亡结束,沈阳的援军他是不想了,依靠那些人还不如赶紧迈开自己的双腿,早早出城逃走。 “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是老奴找到的几件平民衣服,你和夫人赶紧换上,建奴好像又要攻城了,再不跑来不及了!”白钿家中老仆此时也进院催促起来。 “走走走,换衣服,马上走,”白钿接过有些破旧的衣服,刚要转身,突然停下向老奴问道:“那景茂财还在组织城防?” “那个蠢货一根筋,死脑袋,凭他一个小小的把总,能抵什么事情,不过他这两日确实一直在组织城防,吃住都在营中,老爷把大权交给他,我看就这点好处,可以帮咱们拖延片刻。” 白钿听管家的话,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也是忠勇之人啊,疾风知劲草,危难见哎呦!” “危难你个大头鬼,你个窝囊废,赶紧换衣服出城,让老娘跟着你吃这个苦头,嫁给你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白钿的夫人见丈夫还在伤感悲怀,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给了白守备一个巴掌。 “哎呀,夫人,你好好好,我这就换,”白钿见夫人生气,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缩起脖子,向房内跑去。 一旁的老奴对于此事见怪不怪了,家有悍妇而已,守备家就是夫人说了算的。 蒲河城大街上此时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部分青壮被组织起来加固城防,妇女老弱则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在昨天还有部分蒲河城民偷偷跑出城去,想要逃到沈阳,但是今天早上,看到城下建州骑兵枪头挑着那些百姓的头颅时,出城的百姓数量就大大减少,只盼守备官能把城门守住,不要让恶魔般的建奴杀入。 但是蒲河所库中只有三四天量的粮草,城中百姓家中更是没有多少余粮,且天气越来越冷,已经有不少人冻死在接街头,给城内的恐慌气氛又添了一把火苗。 景茂财此刻就站在蒲河城头,神色忧虑的看着远处扎营的建州兵一言不发:“看这天气,马上要下雪了!” 身为蒲河城唯一的把总,景茂财身着的绵甲却因为破旧而失去了原本亮白的颜色,本来洁白的内衬也被沾染的黝黑一片。 三十五岁的景茂财,名为茂财,却身无余财。 “头儿,我们这样子守下去有希望吗?”蹲坐在城垛下,身着残破鸳鸯战袄的一名兵卒向景茂财问道。 随着那兵卒的问话,把守在四周城垛上的卫兵都看向景茂财,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丝丝希望。 景茂财看了那兵卒一眼,将忧愁深深藏进心底,随即朗声大笑道:“你小子在说什么混账话,沈阳距离蒲河不过一两个时辰路程,最迟明日,援军必至,给我打起精神,好好守城,别让建奴从你这里钻了空子,你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还在被窝里面等着你回去伺候呢!” “哈哈,头儿,这你可说错了,董小二那婆娘可不是小娘子,那是母老虎啊。” “吴瞎子,你放你的臭屁,你婆娘好,让你婆娘给你生一个带把的!” “好了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了,好好守城,今天应该还有一波,打起精神,我去城中看看,”景茂财制止了手下的相互戏弄,转身下楼而去。 蒲河城中大约有军民七千人,其中军户两千,其余皆家属,商人,农户,还有少部分的蒙古人,叶赫族人。此刻城外建州虎视眈眈,城内可不能有事。 “头儿,那些蒙古人,女真人已经被集中看管起来了,有几个不服的,被教训了一顿,现在老实的很,”横肉满脸的高良跟在景茂财身后,语气淡淡,好似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特殊时期,不出乱子就好,手段凶狠一些无可厚非,不过也要有分寸,”景茂财看了高良一眼,有些担忧的嘱咐道。 “放心,头儿,我有分寸,”高良对于景茂财的嘱咐不置可否,有些人,必须要打得他痛彻心扉,才能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会听话。 “城中的治安交给你,我放心,就是怕” “怕援军不至吗?”高良冷笑着问道,他以前是锦衣卫总旗,大明朝内部的弯弯道道太多,官员们利益纠葛更多,蒲河如果没有援军,他高良一点不惊讶。 “援军有没有,何时会到,我也不知道,但是,”景茂财按了按腰间佩刀,继续道:“不管有没有援军,蒲河所近万百姓的性命,我景茂财会守护到最后一刻,与高高在上的皇帝,经略,巡抚无关,我在意的是这个活生生,有温度的天地,不想他因为战火变成人间炼狱。” “头啊,你是个死脑筋,在我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不过呢,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老高保证,我这条命会死在你前面,绝对帮你挡下最后一刀,”高良陪景茂财走下城池,一边絮叨,一边牵马。 “别扯这些闲蛋了,陪我去守备府!”景茂财没好气的看了高良一眼,随即翻身上马。 “那老头正收拾东西细软跑路呢,你现在过去,两方不就尴尬了吗?”高良略带讥讽的说道。 “最后一封印信是由他发出,我需要确认一下沈阳是否有回复消息,而且,有些小道消息我需要亲自确认一番,别废话了,走!” 两人随即驭马而去,蒲河所上方,一片片斗大的雪花缓缓飘落下来,将空旷的街道覆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第四十五章 沈阳城的反应 身为正白旗梅勒京章(副都统)的巴雅现在心情不错,正坐在大帐中接见主子皇太极的信使。自从昨日凌晨率兵围了蒲河,那些个鹌鹑一般的大明兵卒便龟缩起来,两次冲锋过后,大明那边付出了二十余人的性命,才将建州勇士的兵锋略微阻挡。 “但是今天晚上可没有那么好运了”巴雅高高抬起手中酒杯,向着下首的信使致意。 八贝勒的来信中明白无误的表示,他率兵在沈阳城下围点打援,巴雅这边则要在今晚过后,将沈阳城北部的这个明军据点彻底拔除,随后付之一炬,最终留沈阳孤城一座,为年后的大战做准备。 “八贝勒让我转告大人,明军那边的援军不可能穿过他把守的防线前来支援,让大人放心即可,不要有后顾之忧,即使有人绕道沈阳西面出兵援救,有八贝勒的牵制,明军绝对没有胆量派出多于三千的兵马,所以巴雅大人”那信使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后胸有成竹一般对巴雅说到。 “回去转告大人,我巴雅再此立下军令状,今晚亥时(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之间)之前,我必拿下此城,为八贝勒传去捷报!” “大人的勇猛,八贝勒也是知道的,但是八贝勒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大人,不要太过轻视明朝的兵卒,纵然大部分是酒囊饭袋,但是还要提妨有些冥顽不灵之人最后会鱼死网破,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请转告八贝勒,巴雅这边绝对不会令他失望的,静候佳音即可,”巴雅放下手中酒杯,面露冷笑:“若有人冥顽不灵,那就看看是我的手中马刀锋锐还是他的头更铁!” “那小人就提前向大人道喜,祝大人高升了!” 沈阳总兵府衙此时正热火朝天,各级军官都在来回奔忙,建州大军兵临沈阳,虽然是围而不打,但是依然令城中数十万百姓心中惊骇异常。 这要是城破了,不论是死在建州兵锋之下,还是被劫掠到赫图阿拉,都是沈阳数十万人不愿意看到的。 贺世贤端坐在白虎堂,手中拿着一封信件,眉头大皱,厅内其余将官则与左右同僚议论纷纷,看起来都有些捉摸不定。 半晌,才看向下面跪着的斥候:“党高,你是说李守备此刻正带着人马赶赴蒲河?” “正是,按脚程计算,此刻已经快到浑河,马上抵达沈阳。” “大人,属下以为李守备所言极是,蒲河于沈阳来说,意义重大,不可轻失啊,”游击将军赵阳胜在一旁附和道。 “但是此刻沈阳城外数万大军,咱们再分兵出去协助李元救援蒲河?到时候沈阳危急该当如何?”坐在其对面的另一位游击将军董大保并不认同李元的建议,“属下认为,不可轻易出兵,沈阳是最重要的,万万不可有失!” “今日丢蒲河,那明日建奴来攻沈阳,你让辽阳城内的经略大人也放弃沈阳吗?今日丢一城,明日丢两城,最后怕是山海关都拱手相让了!”赵阳胜直了身子,出声反击道。 “不要吵了!”副总兵尤世功厉声制止了两位游击将军的争吵,看着其他人低着头没有什么注意,当即道:“李元交过来的信件是经略大人亲笔所书,李秉诚,祖大寿所部已经赶赴蒲河南岸,牵制敌军,令建州兵马不可轻动,帮助我部缓解压力。所以依我看,可以派上两队游击将军出城助战。” 贺世贤点了点头,道理都懂,执行起来是真的矛盾异常,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好割舍,当即提声道:“马奇,赵阳胜!” “末将在!”赵阳胜立刻起身抱拳应道。 一边的马奇先是眉头一皱,方才起身:“属下在。” 自从上次熊廷弼前往抚顺之后,皇太极给马奇来过一次信,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次的兵临沈阳,他是一点都不清楚内情,还想着要不要尝试联系一下皇太极,所以并不想参和蒲河之战,听贺世贤点了他的将,才慢吞吞站起身来。 贺世贤看着手下两员大将,语气严肃的说到:“此次战事突然,建奴兵锋突至沈阳,而蒲河又危在旦夕,不得不救,现命你二人带上所部兵马,于西门出发,会合李元所部,解蒲河之围。” “为大人分忧!”赵阳胜抱拳称诺。 “末将遵命!”马奇躬身低头,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看着两位部下转身出门,贺世贤又拿起另一封信,扭头对着身边亲兵道:“去把满桂和曹文诏叫过来。” “李元这小子很看好满桂和文诏啊,”尤世功在一旁笑道。 就在两天前,曹文诏被升为总旗官,满桂为把总。 “现在是李定国了,”贺世贤面露微笑,补充道:“经略大人亲自赐字。” “定国”尤世功喃喃自语,不知这两个字往后会对大明王朝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片刻之后,满桂与曹文诏一同前来。 “末将参见总兵大人!” “起来,这几日你二人辛苦了,”贺世贤温言令两人安坐,这几日贺世贤一直安排斥候营在外侦察敌情,同时要和建州骑兵周旋,危险系数直线上升。 看两人坐下,贺世贤令人把李元的信件递给两人:“看看,蒲河新任的李千户来信,想要你二人帮助,与建州骑兵近距离周旋一二。” 曹文诏闻言嘴角一抽,心中笑骂:“千户?这就千户了?” 倒是满桂这边并没有多少心理活动,他这两天从曹文诏这里听多了李元的事迹,早想要结识一番,当下接过信件,细细看了起来。 眨眼功夫,满桂就将信件合起来,交给曹文诏,并无多少表情变化:“看看,有你的任务。” 狐疑的接过信件,曹文诏双手展开:“曹兄,见字如面,今弟有事相求收到信件后烦请立即带领数十精锐斥候绕城而出,与建州兵马接触,尽量吸引注意力向南而去,同时相请满桂满将军相助与我,到时自有祖大寿等部接应,小弟万请,拜谢!” 第四十六章 三军会合 “你二人作何感想?”贺世贤看满桂与曹文诏读完信件,当下问道。 “末将以为,若守沈阳,必守蒲河,”曹文诏无疑问是站在李元的一边的,当即对李元的计划表示附和。 “属下听大人差遣!”对于满桂来说,蒲河远没有沈阳重要,但是如果贺世贤下令,他也会去执行。 贺世贤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望着两人道:“蒲河作为沈阳门户,不能有失,你二人回去点好部下,按照李元信中所述,即刻出发,配合祖大寿等部兵力,牵制皇太极部,使其注意力聚焦于南面。” “属下领命,”战事紧急,曹文诏与满桂两人领命后即告退,下去准备兵马。 待两人走后,贺世贤看着厅内剩余将官道:“蒲河虽要守,但是沈阳安危更重,你等回各自岗位,衙署,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城防、治安、粮秣、火器、兵甲配备皆要提到战时层级,随时准备提刀上马,却敌于外!” 说到此处,贺世贤起身肃立,看着一众高官将校缓缓开口:“各位同僚,沈阳若在,则各位安,沈阳若失,我等军人只好杀身成仁,死国难以报君恩,切记!” “我等誓与沈阳城共存亡!”一众将校皆起身以表忠勇。 “都下去!”贺世贤一挥手,将众人打发出去,只留了尤世功一人。 “大人,定国此次向大人要四队兵马,咱们只派出两队”尤世功见众人散去,方有些犹豫的向贺世贤进言。 “他李定国再得熊经略赏识,还是属于我沈阳卫辖制,蒲河重要,但是沈阳更不能有失,”贺世贤一瞪眼,颇有些无奈,这李元一开口就要我四营兵马,我拼了沈阳城不要,也要护蒲河马? 贺世贤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怕那小子有意见,如果此次能胜之,给那小子一些补偿便是” “就怕不能胜”尤世功还是有些担心。 “若他李定国死难,蒲河丢失,沈阳首当其冲,更不能分散兵力了!”贺世贤已经下定主意,“尤老弟,我知你爱才,但是此事不要再提了。” “就看他李元的造化了。”尤世功默默点头。 李元所部此时正在沈阳城十里之外,此时派出探查的斥候回马来报:“大人,前方有沈阳贺总兵所部,看将旗,是两队游击将军,马奇马大人与赵阳胜大人。” “两队?马奇,赵阳胜?”李元一夹马肚,上前了几步,半眯双眼道。 “大人不必忧虑,辽东兵卒与我选锋营将士相比,皆乌合之众,若无他们扯后腿,我将士足以荡平蒲河外部建奴骑兵。”刘同此刻跟在李元身后,出言安慰道。 “忧虑?”李元扫了刘同一眼,面露微笑道:“本官计划之内就没有沈阳的兵马,只要他们能牵扯住皇太极额部队不要去蒲河打扰我们就可以,至于其他,来上两队还是四队,无关大局,能够分散一些建奴的注意力就可以。” “世事成败与否在我,不在他人,求诸于他人,不如做好自己,否则,到头来还是万事皆休。” “下官受教!”刘同低头抱拳应道。 “好了,传令下去,加快行近速度,与沈阳城两队尽快会合,赶往蒲河。”李元一扬马鞭,指挥军队向前。 沈阳城西侧地形平缓,浑河流速在此地也缓和下来,潺潺的流水声配合着冬日阴冷的天气,使人有一种万物枯寂灰败之感。 沈阳游击将军马奇就安坐马上,停在浑河岸边,与赵阳胜一起等待李元前来。 马齐看着眼前万物死寂的景象,心中默道:“这大明如今的光景就如同辽东大地一般,天地广阔,但无一隅可置忠臣良子,尽是蝇营狗苟之辈,以我马奇来看,大明朝近三百年国运是到头了,提前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联系建州皇太极,也是应有之义,天下熙攘,皆为利也,无可奈何。” 扫了一旁的赵阳胜,马奇开口道:“赵大人,你对着李元有何认识吗?” 赵阳胜一身暗银甲盔,身材魁梧异常,其与马奇向来没有多少交情,听到问话,也不去看马奇,自顾自答道:“吾与李元素未谋面,只听其作战勇猛,有些谋略,此次蒲河解围,按信中所讲,那见识是有的,就是不知作战如何。” “呵呵,赵大人真是看好那李元啊,”马奇干笑一声,神色大有深意。 赵阳胜扫了马奇一眼,淡然道:“马大人你不必阴阳怪气,吾知道前些日子你那小子在武圣庙与李元有过口角,但是”赵阳胜话音一顿,扭头盯着马奇:“国事为重,还请大人不要因私碍公!” “那是自然,国事为先嘛,”马奇冷笑一声,随口应付。 片刻之后,马奇两人已经看到李元的帅旗大纛,三支队伍即将汇合在一起。 “两位大人,为蒲河之事,有劳了!”待行至近前,李元拍马提前一步赶至两位助阵将军身前,先拱手道谢。 “我等皆为国事,”赵阳胜回抱以礼。 “小事而已,李将军客气了,”马奇则是皮笑肉不笑。 “事不宜迟,我三队即刻出发,我为先行部队,还请两位将军在左右两翼给予护卫,防止腹背受敌,”李元说着看了一眼模糊的日光,又补充道:“现在为未时三刻(下午一点四十五),我等约定在申时末尾集合,发动进攻,如何?” “申时与酉时相交,天将将擦黑,此时注意力最为薄弱,可以一战!”赵阳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到时各占山头,三路并进,本将无异议,”马奇此时也并不反对,到时候出工不出力即可。 “那就此约定,我部会先行发起进攻,到时候,仰望两位了!”李元再次拜谢,刘贵与刘同骑马跟在李元身后,看着李元侃侃而谈,皆感到一阵匪夷所思,这李元得官不过数日,这些东西都是如何学来?刘贵当日带领初入沈阳的李元去见熊经略时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此刻看着李元的背影,心中笃定,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也许就在李元身上了。 第四十七章 进攻的号角已经响起 蒲河城头,破败的城垛上已经布满了缺口,上百年间作为大明疆域的前沿战场,利刃,箭簇,巨斧在其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不论是作为历史的见证还是前人的血泪,都足以说明这座城池的重要性。 景茂财此刻站在守备府衙内院,看着守备官白钿大包小包的样子,冷冷的说道:“大人,城还没有破。” “快要破了,今晚建州兵肯定会进攻的,我们拦不住的,恭法(景茂财的表字),留在这里徒然伤亡,趁现在还有机会,逃命!”白钿有些急切,而头上已经出现了密集的汗珠,身后数十家属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再耽误可能就要出不去了。 “大人,现在出城是死路一条,我只问一句,沈阳城是否知道蒲河的危急情况,作何打算?”景茂财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目光迥然,高大的身躯站在白钿身前,充满了压迫感。 白钿呆呆的看着景茂财,半晌过后,长叹一声:“可奈何!可奈何!罢了,罢了,实话告诉你,恭法,沈阳不会来兵救援的,纵然想救,也无能为力,现在蒲河城外是数千骑兵,而沈阳城外是数万兵卒,全是建州重甲,这是想干什么?不论是围点打援还是一举拔掉大明在辽东北部的布置都可能啊,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组织城中百姓四散逃命!” “大人!”景茂财语气如同寒冬腊月,齿缝间蹦出的两个字,听在白钿耳中令其周身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一旦蒲河城百姓四散而出,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在建州眼中大明百姓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除了死亡别无选择,大人在其眼中也只是稍微肥嫩一些的羔羊,不会有本质区别,白大人,白守备!我不求你和我去城头之上,组织城内百姓守城,我只要求你好好呆在府衙之中,现在全城百姓都在看着你,求你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不然,”景茂财看了看四周,提高了音量道:“过了今晚,谁都活不了!” “天杀的!你想死不要拦着我们去活,老爷,你在干什么,叫人把他打杀了,我们赶快走,”白钿的妾室孙氏见景茂财拦住去路,立刻大骂起来。 还不待白钿反应,景茂财身后的高良已经沧啷一声将泛着寒光的佩刀抽出,刀尖朝下,上面还残留着大片血迹,咧嘴露出一排森白的牙齿:“咱倒看一下,谁敢动手!” 白钿还没有动作,身后被一众仆从围着的正妻陈氏倒是立刻冲了过来,用身体挡住白钿,嗓音尖细,夹杂着颤抖:“景景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子!” 景茂财没有去理会陈氏,只是盯着白钿:“三年守备官,也算是蒲河城的青天大老爷,您走之后,城中百姓必然也会四散奔逃,到时候局面不可收拾啊,您就算逃到了沈阳,眼前不会出现百姓残肢断臂,血流漂杵的景象嘛?” “不求您舍身成仁,好歹多留片刻,而且,您一走了之,北京城内的家人可没有办法走脱啊,我等将士今晚可能就会奔赴黄泉,弃城逃将,你能去哪里?” 噗通一声,白钿手中的包袱被丢在地上,双目紧闭,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恭法,本官知道了。” 白钿望了望天上飘落的雪花:“你自去组织城防,本官于此,等你凯旋归来。” 景茂财盯着白钿深深看了一眼:“大人保重!”而后转身离去,“高良,我们走!” 片刻之后,大街上战马长嘶,而后向远处奔驰而去。 陈氏看景茂财走远,回过身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丈夫:“老爷,我们” 白钿回头看了一眼爱妻,平日里凶倒是凶了些,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冲动:“刚刚你不用上来,那景恭法不会动我的。” 转过身,白钿看着院子中的十来个仆人,缓缓开口:“那景恭法说得对,我白钿算是蒲河城的父母官,此时一走了之,那百姓就是真的遭殃了,我白钿不走了,你们中愿意走的,找老张把银钱结了,可以自行离去,不想走的,也可以留在这里。” “老张,给本大人温一壶就去,我要在这里赏雪饮酒,静待佳音!”白钿神情之中突然有一种洒脱的感觉。 “好嘞老爷,小的这就去。” 蒲河城头。 “头儿,建奴有动静了!”一直注意侦察建奴动作的董小二从了望台上向下方喊道。 “看到了!”站在城垛垭口处的景茂财双目冰冷的盯着远方奔驰而来的建州骑兵。 “他们好像驱赶着什么东西过来了!”吴瞎子在一旁有些疑惑。 “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景茂财不为所动,这个时候,就要有所取舍了。 “高良!” “属下在!” “南门堵死了?” “头儿,万无一失,不论是从里面还是外面,想要打开,除非把整栋城墙轰个稀巴烂!”脸上两条疤痕,使高良的神色有些狰狞,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但是景茂财一直觉得,这世道,人还是凶恶一些才活得长久,“我原本可能活不长!”景茂财有些自嘲,“但是过了今晚,我可能就是恶人了!” 随着建州骑兵越来越近,景茂财已经看清楚骑兵阵前的黑压压一片是什么人了:“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 “其心可诛!”吴瞎子一拳头砸在城垛上,目光中好似要喷出烈火。 “就当没看到,”景茂财淡淡的说到,同时补充:“弓箭手就位,三营火铳兵填充弹药!” “得令!” “一营下属的民夫领了武器的在各个垭口把守,见到人就刺,他不死就是你死!听明白了吗?”高良依然在向新手们传授着“技巧”,即使听起来有些朴实,但是能让人听懂,且牢牢记住。 “没有武器的拿了锄头、木棍也给我趴在垛口下!你家中老母,妻儿在你们身后看着呢!给老子打起精神!” 顷刻间,建州骑兵已经兵临城下!蒲河城危在旦夕。 第四十八章 城破 建州正白旗,梅勒额真巴雅骑在战马上,望着蒲河城头,神色中满是不屑:“这种程度的防守,面对我建州勇士,顷刻之间就会土崩瓦解!” “传令下去,加快驱赶那些汉人尼堪进军,谁第一个到达城下架起云梯,本将军赏他一个包衣坐坐,谁第一个登上城楼,本将军立即抬他入旗,进我正白旗!” 数千建州骑兵驱赶着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将他们赶往蒲河城下。 那些百姓那多瘦骨嶙峋,临近寒冬,大部分人还穿着单衣,布褂,受到身后来自地狱魔鬼的驱赶,只能埋头向前。 史大石就在难民队伍的中间,抬起头,他几乎可以看到蒲河守卫兵卒手中箭簇冒起的点点寒光。但是身后的马蹄有促使他不断向前,只要敢停顿一下,顷刻间就会被战马踏成肉泥。 “我一定要活下去!”史大石看着不算高大的蒲河城,本就干瘦的脸颊看起来有些狰狞:“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哪怕死后洪水滔天!” 景茂财按刀站在城头上,看着难民被驱赶着不断涌进,缓慢地举起右臂,沉默的有些可怕,天色阴云浓重,好像要倾压下来。 城头上的兵卒看着洪流一般的建州骑兵,有些人小腿肚子开始抽搐,打弯,握箭的双手更是止不住的抖动,铁甲猛兽,地动山摇,骑兵的冲击力在这些兵卒眼中太大了! 三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放!”景茂财高高举起的右臂猛然挥下。 “嗖、嗖、嗖、嗖!”随着景茂财的命令,城头上的弓箭手们立刻将手中的箭簇射出。 箭雨顷刻间挥泄而出,数百只箭簇在空中形成一道遮天幕布,向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射出。 “噗!”前排的数十百姓应声而倒,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痛呼,就被身后的同伴还有马蹄所淹没,深深陷进泥土,鲜血一瞬间染红大地。 景茂财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一排退后准备,第二排弓箭手上!”高良在一旁高呼,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 早已准备好的第二排弓箭手迈步向前,搭弓拉箭,向着那些建州骑兵瞄准。 “射!” 随着号令发出,又是一排百姓扑倒在地,一瞬间变血肉模糊。 经历了第二波箭雨之后,那些充当攻城肉盾的百姓终于来到了蒲河城外护城河,将肩上的长梯伸过护城河,身后的建州兵卒紧随其后,身着绵甲,腰挎弯刀,迅速越过护城河,到达城下。 “火铳兵就位!”景茂财将佩刀猛然抽出,大约一百人的火铳兵出现在城头,向着下方瞄准。 “射!”景茂财话音刚落,“砰砰砰!”数十只火铳弹丸爆射而出。 “啊啊啊!好痛啊!”同时还有四五只火铳炸膛,持火铳的士兵的双手,脸颊瞬间血肉模糊,已然分不清鼻子眼睛了,痛的满地打滚,凄惨不已。 “来人,赶紧把他们几个带下去!”高良见状立刻指挥手下将几个受伤的士兵连拉带抬的先仍在城楼下,并不是高良狠心,这样的士兵待上城楼上,只会扰乱军心,而且现在也没有时间为其医治。 数十只火铳在千名建州半职业军人面前没有丝毫威慑力,可况他们身前还有充当肉盾的汉人百姓。 “啪啪啪,”几乎一瞬间,数十只长梯已经被架起,紧紧的靠在了城垛上。 城下数十米之处,有数千建州骑兵弯弓搭箭,开始向着蒲河城头射击,血战开始了! 蒲河城明朝守军的射术与建州骑兵相比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何况数千骑兵,一齐发出的箭雨,瞬间就将小小的蒲河城头淹没了。 城头的守军此时只能举起盾牌稍作阻挡,更有甚者连滚带爬,向着城下逃命而去。 “高良,维持阵型!临阵退却者,立斩!”景茂财此时肝胆俱焚,手持佩刀,向着城下刚刚冒出的脑袋一刀砍去!现在可不是关心那个汉人还是建州脑袋的时候了。 身前是国仇家恨,脚下是大明疆域,身后是父老妻儿。 “杀敌!”景茂财立于城头,杀敌二字响彻天地。 欲上此城者!吾以吾刀以祭之! “杀!”城头上兵卒躲过了建州骑兵的箭雨,立刻起身,拔刀向着敌人冲去,此时没有任何侥幸了,如果城破,这股建州骑兵绝对会下手屠城,城中妇孺老幼,绝无幸免。 建州兵卒此刻已经趁着城下射箭的空隙爬上城头,他们可不是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常年的战场历练,建州兵卒人人皆有一股子凶悍气息。 城头之上,霎那间,血流漂杵。 巴雅勒马于战场后方,神色阴冷,看着城头上的激战冷声道:“时候快到了?” 身后一名文人打扮的年轻人听到副都统问话,立刻上前,谄媚道:“现在应该就开始了,咱与张麻子约定的时间就是此刻,我建州勇士登上城楼,他就在城内率兵反正!” “嘿!”巴雅安坐马上,冷笑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蒲河城总旗张麻子此刻率领十三名亲信奔往城门,其身后不远处,关押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塔楼已经被熊熊烈火吞噬,街面上众多房屋也已经被点燃,不知所措的蒲河民众此时已经乱作一团。 “城门失陷了吗?” “走水了,救火啊!” “快逃命,白守备早就跑了!” “求求你别抢了,这是我家唯一的家底” “越乱,我的机会就越大!”张麻子略显苍老的脸庞此刻被鲜血浸染,刚刚亲手砍了几个执迷不悟的守门同袍,将蒙古人和女真人放出,此刻心中大定。 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清城楼上景茂财因愤怒而扭曲的表情,张麻子心中不住的冒出一股股快意。 一刀将身前的敌人劈开,高良的双眼几乎被鲜血完全迷住,浑身沐浴着暗红色血迹,一脚将尸体踹开,扭头看向城外,建州兵卒正源源不尽的爬上城头。 “终究要成为死在这鸟不拉屎的辽东啊。” 第四十九章 何为忠孝? “老爷!大事不好,街上已经大乱,百姓四散奔逃,老奴听到有人说城门已破,景大人力战殉国了!” “啪”的一声,白钿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上,白瓷飞溅,茶水瞬间将袍服下摆浸染的一片湿濡。 “老爷!”管家语气悲切的看向自家主子。 白钿缓缓的闭上眼睛:“命数啊!” “大人,趁建奴还没有进城,现在逃命去!老奴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护送您出城的!” “不必了,老张,你伺候我这么多年,也累了,”白钿摆了摆手,脸色一片平静。 “夫人,伺候为夫沐浴更衣,老夫要衣冠整齐的面见圣上!”白钿睁开双眼,目光中已经是决然一片。 “老爷,你”陈氏看着自家丈夫,已经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双眸中流出两行清泪。 “为夫虽怕死,但是城陷而降贼,却是万万做不来”白钿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想要给妻子一点安慰。 “臣妾还是明白大节的,”陈氏抹了抹眼泪,勉强着挤出笑容:“老爷,臣妾服侍您沐浴。” 守备府衙是蒲州城最大的建筑,前后三进,有阁楼,有花园,有殿宇,此刻已经被大火吞噬,白钿身着蓝色袍服,黑面白底靴,衣冠严正,向着南面肃然跪拜。 其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慌乱,火舌已经延伸到大堂之内,身着公服的白钿感觉有些闷热,跨过门槛,最后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看似睡着的妻子,白钿转身,端坐梨花木椅之上,看着远方,目光有些浑浊,但是决然坚定,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景象:那是年轻的自己,身着亮甲,意气风发,手执长刀,立志守边抚民,报君恩,死国难, 面容已经有些模糊的白钿露出一抹微笑:自己终究是做到了。 火舌已经舔舐到衣袍下摆,慢慢的向上延伸 蒲河城头上,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大明守军此时已经力竭,就等着何时最后一颗稻草压落。 “张麻子!是你?”景茂财此时背靠了望台,奋力将身前建州兵卒挡开,扭头看到张麻子带着十数亲兵拔刀砍向城门守兵,即刻已经厮杀在一起。 景茂财目呲欲裂,大吼道:“高良,你个狗才,带人守住城门,给我砍了张麻子!” 高良此刻已经衣衫破损,浑身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好似从血水中爬出一般,听到景茂财的声音,手持钢刀,向下望去,待看清楚,立即吼道:“好狗贼!张麻子,你的心肝脾肺莫不是叫禽兽给吃了!竟敢作贼人内应,爷爷今天不扒了你的皮!”随即大叫一声,也不叫人,就向着城门处厮杀的张麻子冲去。 此时,蒲河城十里外的原野之上正急速行军的,是李元选锋营千余人马。 “大人,蒲河城中火光冲天,从远处看去,已经有建州兵卒进入城头了!”李元派出的斥候此时回报过来。 “城破了?”刘同在李元身后勒马,惊异道:“仅仅围城一天!这蒲河城有千余守军,纵然野战不敌,守城三四天难道也拖延不了吗?” “酒囊饭袋!”刘贵亦在身后怒骂。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月光下,李元脸色晦暗,让人看不出表情:“就算城破,城内还有近万百姓,就怕建奴杀得兴起,若要屠城!后果不堪设想!” “刘贵,传令下去,全体急行军,向蒲河进发!”李元拨马挥鞭,向刘贵下令。 “遵命!” “大人,那沈阳城的两位游击将军?”王耀宗在一旁有些迟疑的问道。 “不等他们了,若等他们一起,不用今晚,等明日一早,我们就可以先给蒲河城数万百姓收尸,再杀身成仁以报熊经略了!”李元面带微笑的说到,可是那话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寒而栗。 “骑兵在前,藤甲,火铳在中,长矛殿后,全速前进!”刘同驭马执鞭,在队伍中下达指令。 从天空往下看去,一条蜿蜒的火龙自浑河平原向着蒲河方向迅速奔去。 天色越来越暗了,蒲河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多个时辰,守军此时已经被压制到了城内,城墙上的防守几乎已经被击溃,张麻子此时带着手下攻击城门守卒,想要直接打开城门迎接骑兵额进入。 “给爷爷死来!张麻子!”高良从城墙上直扑而下,向着张麻子杀来。 张麻子知道高良武艺高强,见到高良持刀向自己杀到,立刻指挥手下阻拦,并不与之直面对抗。 “今日之后,我张麻子就再也不是小小的蒲河总旗官,而是建州八旗!你高良既然不识时务,执意要和景茂财走到死路,恕我不愿奉陪!”张麻子劈倒最后一个守兵,城门就在其身后,只剩最后一道粗壮的门闩。 张麻子此时浑身淋漓着暗红色血色,转身看向高良,面色挣扎,却歇斯底里。 “大明没有我们这些穷人的活路!辽东没有!百姓没有,我们这些兵卒更没有!”张麻子手持大刀,指着高良怒道:“你以为大明朝那些高官大族真的在意过我们的死活吗?” “我母亲活活饿死的时候,大明朝在哪里?我大兄被人活活打死的时候,大明朝在哪里?我为大明出生入死,现在依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旗,任何人都能一个指头摁死我!我不愿意了,我要做人上人,我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张麻子神色痛苦,握住大刀的手不断的抖动,“高大人,你不要逼我!” 将面前的最后一个叛兵抹了脖子,噗通一声,高良将尸体扔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张麻子:“你愿意走的路,是你选的,这乱世,人人都想活下去,但是啊”高良漠然看着看四周的尸体,残尸断臂。 心中默道:“自己的结局大抵就是如此,不过在此之前,先把着碍眼的苍蝇拍死。” 高良心中一定,已经疾步行前掠去:“你选择的路,脚下铺了太多无辜尸骨,甚至想要牺牲这蒲河城上万人的性命,我高某狂妄,却不敢这么奢侈!” 第五十章 乱世是百姓的末日 景茂财此时已经力竭,浑身浴血,以刀撑地,身边只剩下十来名大明兵卒,而外围则是数十建州士兵。 困兽于笼,无力再战。 “力战至此!”看着城外源源不尽的敌军,景茂财心中突然燃起无边怒火,握紧手中兵刃,仰头向着天空大吼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建州兵卒可不会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时间,看到景茂财这边已经剩下十数人,开始缓缓逼近,缩小战圈。 虽然敌人已经力竭,但是困兽的拼死一击,还是会令捕猎人陷入不必要的危险境地。 “大人,我们护着你退下城头,城中还有兵卒,再组织起来还可一战!”董小二持刀护在景茂财身前,语气急切的对其劝道。 景茂财推开董小二,语气淡然:“退无可退,否则,我死后有何面目去见白守备!” 方才战斗中,景茂财一瞥间,看到守备府大火四起,就已经知道,白钿白守备已经以身殉国了,阖家死难。而副把总刘柱在昨天侦察敌情时死在了城外,就距离城池三百米的地方被射杀。总旗方起死战不退,倒在了第一波攻势之中。总旗龚非死在城门口,被流矢射中。无数的同袍此刻就倒在血泊中,他景茂财有何面目独活。 董小二见状大呼道:“退下城去,还有一战!聚集兵卒,能活几人是几人啊,大人!” “大人,城中还有百姓!”高良此时已经再次爬上城头,左臂上新添一条深深的伤口,深可见骨,张麻子显然已经被毙于刀下。 “为百姓吗?”景茂财心中冒出一丝决然。 正犹豫间,建州兵卒已经扑了上来,“剁碎了这些明朝败将,人人有赏!” 景茂财见状心中一横,提刀大吼:“退下城去,组织百姓!援军顷刻必至!” 高良听了心中一叹:“援军遥遥无期,安抚人心,实属无奈之举!”不过也就一瞬间,高良已经提起手中兵刃,向着建州兵卒砍去,先杀上一个,赚够本钱。 “杀下城去!” “城中妻儿老小还在!” “冲下去!” 数十兵卒的拼死抵抗,还是令周围围困的建州兵卒阵脚一阵混乱,尤其是高良在一旁左右拼杀,带着众人生生撕开一条口子,向着城中奔去。 “注意寻找掩体!小心建奴的弓箭手!”景茂财带着数十兵卒,回头已经看到建奴开始弯弓拉箭,显然不想让他们这些残兵败卒逃入城中。 “去顺义坊,那里有钟楼,外围还有防守暗堡,据此为守,”景茂财此时只有一个心思,能拖建州一时就拖一时,为百姓赢得逃出城去的时间。 “大人,钟楼之中还有火药,够建州那些蛮子吃上一壶,”高良护在景茂财身后,低声说道。 “我就怕他们不来!”景茂财心中大恨,“若有援军,事何至于此!” 此时,蒲河城外,巴雅安坐于战马之上,已经到达蒲河城护城河边,就等放下吊桥,进入蒲河城。 “大明军队如此孱弱,在我建州勇士的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简直不堪一击!”巴雅身后,那名文书眼见蒲河城陷,心中更是得意,向前对着新主子拍着马匹。 “大人,城中还有一些残兵败将,向着中心的鼓楼而去,看样子是要据堡而守,”一名建州骑兵此刻前来报到。 “蒲河城此刻就在我手,还害怕他们插翅而飞吗?”巴雅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破损的蒲河城,唇齿开合,语气中不带有一丝温度:“先把那些残兵清理干净,然后放刀屠城!” “大人,小的们就等着这一刻呢!”那建州骑兵面色酡红,仿佛看到了人头滚滚的场景,血腥的气息令其兴奋。 正说话间,一名建州斥候突然从南面疾驰而来。 “报!”那斥候在临近副都统十数米远的时候,不等坐下战马停稳,便借着惯性翻身下马,并不停顿,直接向着首领奔来。 “大人,蒲河南面出现大队明朝兵马,看速度,一刻钟后到蒲河城下!”那斥候跪地向巴雅报出情报。 正是李元所部,队伍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蒲河城下。 “谁会嫌弃功劳少呢?”巴雅对于李元部队的到来并不惊讶,“乌合之众而已。” 回头向着部下下令:“命多衍带一千轻骑前去,一刻钟内,提了那明朝官员的头颅来见我!”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大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只派多衍大人出兵,只怕”巴雅身后那名秀才有些担忧主将轻敌,这援军来路不明,且不知有几路,多少兵马,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沈阳那边绝对不会无故派出一支乌合之众来送人头的。 “你在质疑我建州骑兵的实力?”巴雅不耐的看了自己的参谋一眼,说是参谋,在其眼中也不过是一条会说人话的狗而已,若不是八贝勒嘱咐自己要善待汉人文士,尤其是有功名之人,巴雅早就找个由头将其砍了,谄媚无耻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明朝那边的奸臣模样,比不得我建州勇士勇谋不说,还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人,要之何用?徒然浪费粮食而已。 “小人不敢!建州勇士自然天下无敌,兵锋所指,明朝败卒自无幸免之理,”那秀才见主将神色不虞,立刻改口,换上讨好卑微的模样。 “那就闭上你的臭嘴,等我建州男儿提明朝那将官人头前来。” 蒲河城南的山头上,李元勒马停驻,一眼望去,蒲河城中上空已经是烟雾弥漫,火起四处。 “刘同,王耀宗!”李元先点了两名骑兵把总的名字。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李元可不想等建州在城中烧杀抢掠之后,再派出队伍去收拾残局,跟在建州屁股后面,最后被嘲讽:“不必相送。” “末将在!” “你二人各带百数骑兵,于中军左右两翼护卫,注意建州主力动向,随时于中军保持联系,”李元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不可冒进,更不可退后一步!” “大人,建州兵马数量未知,这样分兵出去”刘贵在一旁建言。 “哼,建州兵马此时正在蒲河城劫掠,此时的建州最多派出千人兵马来与我对敌,再多就不是苦寒之地生养出来的建奴了。”李元冷笑着看向远方,淡淡回道。 看着李元胸有成竹的模样,刘贵半信半疑,还是有些担心,心中默道:“希望如此。” 第五十一章 悍卒 “黄大用!”李元继续下令。 “末将在!”黄大用紧甲黑袍,上前听命。 “命你带遁甲兵御于前,阻建州骑兵于中军五十步之外!”李元双目看着黄大用,不带有一丝迟疑,“若兵阵溃乱,你提头来见!” “末将万死!听候大人差遣!”黄大用此时已经没有退路,领命之后,即刻回头集合队伍。 “赵三宝!”李元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这名桀骜不驯的手下。 “末将在!”副守备赵三宝身披重甲,单膝跪地听候差遣,纵然心中对李元有所怨念,但是此刻还不是寻私仇的时候,国事家事他分得清楚的,不然,他也没脸自称福建戚家军子弟了。 “领三百长枪兵,助阵黄大用,你二人协作配合,骑兵纵有箭簇冲击,也可抵抗一阵。” “遵命!”赵三宝抱拳领命,声音坚定而沉稳,按剑起身,不同于南方人的秀致,其脸上长着浓重的胡须,一股北方汉子自有的凶悍气息勃然而出。 四名将官已经领命备战,李元看了看剩下三人,目光越过跃跃欲试的刘贵,最终停在了卢甲与唐有望身上。 “卢甲,”李元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听在一众手下耳里,有种万事皆在我一手翻覆之中的之感。 “末将在!”身材瘦小的卢甲上前领命。 “你既号称火器专家,三百名火铳兵交到你手中想必能够将他们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这一战成败之关键,即在你手中,希望你能明白,卢将军!本官能否信任于你?数千将士的性命是偶能托付于你?”李元高坐马上,低头看向卢甲,目光灼灼。 卢甲单膝跪地,微微抬起头,甲盔上的暗银闪耀着光芒:“士为知己者死,大人所托,末将万万不敢有所辜负!唯肝脑涂地,报于大人!”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李元知道,不管是骑兵还是长枪兵,大明都不能,也不可能与建州一较长短,纵然是最为精锐的福建戚家军,在建奴面前,也要逊色几分,但是小小的弹丸可以将两者之间差距无限拉近,纵然不能以压倒性优势取胜,但是好歹有些几率,而且这些福建兵不同于辽东兵,辽东兵畏敌如虎而致使闻风而溃,不堪一击,福建兵并没有这些心理上的恐惧感。 “唐有望!”李元继续点兵。 “末将在!” “带百骑斥候,跟着本官,随时待命,没有本官的命令,”李元听着唐有望,一字一顿道:“擅动者,立斩之!” 身为斥候营署把总的唐有望与李元目光稍一接触便心头一震,随即避开,低头道:“末将领命!” 最后,李元才看向刘贵:“带上五十人的督战兵,在阵后压阵。” “大人,末将愚钝,”刘贵有些不明白李元的意图。 李元看了刘贵一眼,补充道:“随时准备上阵,替补步兵阵营” “大人!末将也想上阵杀敌!在后面躲着等别人倒下才补上去怕不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 李元看着刘贵,眉目间如同寒冰一般冷峻:“刘把总!战场上不要问为什么,只问如何做!在本官命令你带兵上去的时候,你只需不计伤亡,不畏身死,在必要的时间点拦住敌人的行进,即是给予此次战役的最大支持,若一战而胜之,你即是此次战役的最大功臣!本官说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刘贵此时已经不再犹豫,跪地抱拳,欣然领命而去,只要是有重要任务在身,自己的使命就还在。 李元做好吩咐,即抬眼望向远方,月光笼罩下,白甲银盔,千余建州铁骑正奔驰而来,地动山摇,犹如冥府来兵。 “战争的修罗厂,就要开启了!”李元默默自语。 紧跟在身后的唐有望勒马按刀,随时待命。 正白旗甲喇额真---多衍,此刻亲率千骑向着李元所部奔驰而来。 “传令下去,一鼓作气,将这些明朝辽东废物一战击溃!蒲河城中还有战利品等着回去搜刮呢!”多衍此刻心中有些焦急,蒲河刚刚攻破,还没有来得及搜刮战利品,巴雅大人就传令要自己亲率所部将来敌拒于十里之外。 一来阻止这些援兵和蒲河城中残兵有所联系,不然,前后夹击之下,局势难免会出现动摇。 二来将明朝的侥幸心理完全击碎,明确无误的告诉明朝方面,不要有任何想要救援的心思了,不然,来多少,吃多少。 “希望这些蠢货能带来一些像样子的战利品!”多衍一边驭马,一边思忖着战胜后会有多少战利品能够弥补自己得损失。 “大人,那明朝军队占据有利地形,山谷起伏,不利于骑兵重骑进行冲击,是否应该先派出斥候进行外围扫荡,侦察!”多衍身后一名小将驭马奔驰间向主帅进言,毕竟前方的地形看起来,实在是不妙。 “多康,我建州勇士,在战场之上可不能瞻前顾后,战机稍纵即逝,而且,”多衍心中大骂着补充:蒲河城的战利品可不会等人。去迟了,汤都没得喝。 多衍不想再向侄儿解释更多,此时已经能看到明军中军所在,月光下,数百人的阵型,看起来是藤甲、枪兵在前,火铳兵在后的阵型。 “呵呵,故技重施,黔驴技穷,那些辽东败卒,数百米的距离就会放枪,在我建州铁骑的铁蹄下不寒而栗,如同鹌鹑一般。 “冲向坡地,将敌人踏成肉泥!”多衍拔刀而出,向前一挥,命令手下向前冲锋。 山坡上,躲在藤甲后面的兵卒在月光的照耀下,依稀可以看到建州骑兵坐下战马奔跑间喷出的鼻息,白茫茫一片,如同云雾,战场悍卒,铁马银河! 顷刻间,双军距离已经迅速拉近,只有不到两里地。 李元驻马山坡之上,紧紧盯着千余铁骑奔驰而至:“传令!左右两翼,从敌后方包抄。” 李远话音刚落,身后的传令兵立即举起号角,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腮帮子向着号角吹去:“呜呜,呜呜呜。” 深夜中,嘹亮的号角声是最好的信号。 刘同与王耀宗听到号角声,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率领身后的百余骑兵从密林中冲去,向着谷底骑兵冲锋而去。 “杀!”左右两翼,数百轻骑,夹杂百名重骑兵,一瞬间从埋伏的地点冲杀而下,地动山摇,气势豪壮,不让建州分毫! 一时间,山谷之中风声大作,建州骑兵只感到前后左右皆有敌军奔驰而至,夜色中仿佛千军万马埋伏在这尺寸之地,要将自己一口吞噬。 第五十二章 一步步陷入崩溃的多衍 “维持阵型!多康,那满,你二人各率三百骑分左右两翼将来敌推杀回去!”多衍此时心中纵然惊异万分,但却不恐慌。 这只明朝军队虽然脑子会转弯了,知道利用地形进行埋伏,但是多衍坚信,这世上还没有任何骑兵军队能和建州勇士分庭抗礼的。 虽然不知道左右山坡上有多少埋伏,但是左右各分三百骑已经足够明朝方面喝一壶的了,自己身边还有三百骑,待将明朝中军击溃,其他的不足而虑,明朝这些军队,一旦没了主将,就是一群没有方向感的蠢狍子而已。 “随本将冲杀中军!”多衍高举佩刀,带领余下的三百人继续冲杀。 “重箭手准备!” 随着主帅一声令下,建州骑兵纷纷取弓搭箭,仅靠着腰部与双腿驭马,而上身直起,向着明朝中军持箭瞄准。 看到建州骑兵已经开始弯弓拉箭,黄大用立即行动起来,驭马于阵中奔走,向着麾下大吼道:“竖盾,立甲迎敌!” 赵三宝这边几乎是一起行动起来:“枪兵!列阵,三人一组,成品字形!攻防互守!” 中军最后,卢甲所率领的三百火铳兵此时却安静的令人心悸,卢甲安坐马上,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建州三百奔驰而至的骑兵,右手食指一下下敲击着马鞍,计算着两军之间的距离。 在其身前是三排火铳兵,百人一排,皆持枪肃立,没有丝毫动静,既不为建州兵马的迅速接近而慌乱,也不为阵前同袍的动作而有所反应。 在距离明朝中军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多衍将手中弯刀狠狠的向下挥下:“射!” 一瞬间,箭雨喷薄,向着李元中军位置铺天盖地而来。 “举盾!掩护!”黄大用猛挥令旗,不顾漫天箭雨的威胁,大吼着向属下盾甲兵下达着命令,千钧一发之际,由不得一丝犹豫。 “砰砰砰!”箭雨终于落下,与盾牌进行了亲密的接触,大部分被盾甲所阻,落在了阵外,不过还有一些透过盾甲缝隙,直刺盾牌后面的兵卒。 “噗嗤”一声,箭簇穿透身体的声音在黄大用不远处响起。 “补位!补位!”来不及去查看属下的伤势,黄大用立即指挥备用兵卒进行补充,此刻阵型不能有丝毫混乱与溃退的迹象,不然,千里之堤,自此溃退。 刘贵此时的作用随即显现,指挥手下立即补充进阵型,使其保持不乱。 一阵箭雨过后,建州骑兵距离明朝军队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 此时,卢甲终于有所行动,眼睛盯着建州骑兵的数百身影,卢甲高高举起右臂:“火铳兵一排听命!点燃引信!向前射击!” 话音刚落,第一排百名手持火铳的兵卒整齐划一,轰然向前迈出一步,透过第一排的盾甲兵,枪口下压,直接瞄向急速而来的建州骑兵坐下战马! 卢甲干瘦的脸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战马的目标大,容易射中,而且,没了战马的骑兵,那还是骑兵吗? 黑夜中,数百条枪管尾部,红色的火苗沿着引线迅速的向着火铳内部一团火药燃去。 “呲呲呲呲”引线燃烧的声音传到卢甲耳中,只觉得这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了。 不过此刻不是享受的时候,卢甲在下达了第一条命令之后,紧接着向着第二排火铳兵命道:“火铳兵二排听令!点燃引信,准备射击!” “第三排准备,”第三条命令随即跟出。 “砰砰砰!”数百颗乌黑弹丸从枪管中被推射出去,带着火星向着建州骑兵迎面射去。 五十余米的距离,咫尺之间,破甲透骨! 扑通!一瞬间,数十匹战马痛苦间嘶鸣倒地,铁质弹丸透骨而出,自战马的腿部,脖颈,面部,腹部穿过,带出血肉,碎骨 急速奔驰的战马轰然倒地,坐于马上的骑兵纵然驾术再好,也没有时间平衡身体安落于地,而且此时这些落马的建州骑兵身后就是同样急速驭马而来的同袍。 同袍坐下的铁蹄迎面而来下一刻,尸骨就被捻进了泥土,在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了。 李元安坐马上,立于山坡,看着月色照耀下数百颗带着火星的弹丸疾射而出,铺天盖地向着建州骑兵飞去,嘴角弯出一道弧度:“科技强军,故人诚,不欺我。” “唐有望,叫你的斥候营署准备了,”李元观赏着谷中的美景,同时向身后的唐有望嘱咐道。 “随时听候大人差遣!”唐有望的身体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了,看着诸位同袍在谷中杀敌,而自己却只能安坐,恨不得立刻冲出。 五十米的距离,平常对于建州骑兵来说,就是几个眨眼的事情,不费丝毫气力。 但是此时的多衍却不这么想了,五十余米的距离,对于火铳来说太过完美了。 “再近一些,我建州铁蹄踏过!不论什么武器都化尘归土!”多衍心中发狠,第一波倒地三四十骑,身边还有二百多骑兵。 “足够了!”多衍望着越来愈近的明朝中军,给自己不断地暗示。 “勇士们!将他们踏成肉泥!女真万岁!努尔哈赤大汗万岁!”多衍挥刀而出,指挥手下继续冲锋,此时一步也不能退。 “砰砰砰!”第二波火铳兵的枪声已经响起。 这些火药推动弹丸前进的声音,落在多衍耳中,如同炸雷一般! “巴雅误我!”多衍大吼而出。 话音未落,数百个弹丸携带着明亮的火星铺天盖地而来。 “掩护!掩护!保持阵型!”此刻骑兵阵营已经大乱。 此次距离更近,三十余米的距离,随着火铳声音的响起,七八十匹战马痛苦嘶鸣间轰然倒地,其上骑兵也不能安然保命了。 “再冲一次!”多衍看着身边只剩一百余骑兵,已经陷入了疯狂,只能寄希望于明朝那边没有第三波火铳了,那么自己这边还有一战之力。 话音刚落,第三波火铳发射的声音已经在多衍耳边响起。 多衍已经陷入疯狂,随着火铳第三波的发射,几乎一瞬间,第三波火铳就带走了自己的近百匹战马与骑兵,身边骑兵只剩下三四十匹。 “给我死来!我多衍就不信你还有火铳!”此刻多衍带着仅剩的骑兵向着中军冲去。 此时双方之间只有二十余米的距离。 第五十三章 崩撤卖溜! 二十余米的距离,骑兵驭马转瞬即至。 所以在第三排火铳兵点燃引信,瞄向数十米外陷入疯狂的建州骑兵时,赵大宝已经率领手下数百长矛兵开始行动起来。 “列阵!长矛兵向前一步,持矛!持矛!”赵三宝手持长枪,已经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长枪斜指前方:“坚守阵地!将建奴一个一个全都射落马下!” 说话间,赵三宝“噌”的一声将佩刀抽出,寒光映照,一股凶悍的气息勃然而出:“妄退一步者!立斩!!” 坚盾背后,数百名长矛兵轰然向前,瞬间组成长枪矛林,枪头寒光闪闪,遥指来敌。 “撤步!”赵三宝怒吼而出,声音远远传出,第一步。 “举枪!”吼声愈大,第二步。 “射!”响彻阵地,第三步。 寒夜中,数百长矛飞掠而出,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如同天外飞星,神光如电! 此时,多衍带领身边仅剩的数十只骑兵堪堪冲至盾甲前十余米。 十余米的距离,恍如改天换地,数百名的火铳兵瞬间被身后闪耀着寒光的长矛与坚盾所替代。 多衍正带领骑兵做着最后的冲刺,突然间,十余米之外,一点寒光突然出现在其眼中,还没有等其反应过来,寒光已经急速而至,在其眼中迅速变大,夺命飞矛,瞬息而至。 多衍所带领的骑兵此时再想回马已然来不及了,急速奔驰所带来的惯性,迫使战马向着代表死亡的飞矛冲锋而去。 噗嗤!数十只战马痛苦嘶鸣,长矛自战马脖颈,腹部直接透过,连同马鞍上的骑兵,直接穿成一串,在空中一顿,靠着惯性滑动七八米,而后立毙而止。 霎时间,痛苦的嚎叫声响彻山谷。 李元安坐马上,神色并没有任何轻松,而是厉声道:“唐有望!” “末将在!”唐把总扯动缰绳,单手按剑,其坐下骏马鼻息中喷出浓重白雾,四蹄不住的在地上踏动。 李元扫了一眼身后百名静默的轻骑兵,而后盯住唐有望:“现在就是你等收割战场的时候了,要让建奴知道!”李元一字一顿:“既然来了,就不要想着吃干抹净,安然回去!” 唐有望双手抱拳,沉声道:“大人,末将必不负命!” 一身暗甲,如同冥府恶煞一般的唐有望拨马回身,对着身后数百轻骑兵,将佩刀抽出,遥指建奴:“马踏酋虏,为此战定鼎!” “冲刺!” 数百匹战马一齐启动,骑兵皆身着暗甲,百马齐奔,地动山摇,惶惶然如同地府之门大开,阴兵出动。 看着百骑冲刺而去,李元扭头望向东面,默默自语:“那些辽东兵再不来,功劳可就没有了。” 依靠身边亲卫的舍命保护,多衍此时堪堪勒马停下,双目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凄惨的场景,一时间没有了动作。 “大人,快走!我们还有多康和那满的六百余骑兵,回身再战,胜负未可知!”身边仅剩的四名护卫紧紧扯动多衍身下战马。 多衍此时肝胆俱裂,骇然间不知如何是好,得卫兵提醒,才恍然回神,“我还有六百余骑兵!还有机会!” “撤撤撤撤!”多衍此时已经方寸大乱,任谁在五六个呼吸间被三轮火铳在五十米距离之内连续不断的轰击后,又亲眼目睹自己仅存的数十名手下被长林般的寒枪刺了一个通透,此时也该到崩溃的边缘了。 但是此时,唐有望所率的百骑追命骑兵,已经如影而至。 “大人先走!我等断后!”那四名护卫眼见明军如同恶鬼一般层出不穷的手段与后手,心中已经完全绝望,只祈求自己四人的舍命相护,能使得多衍逃出生天,为自己报仇。 “建奴小子!莫不是欺人太甚!四骑也想阻我百余骑兵!”唐有望纵马疾驰,长刀横扫间大吼道:“碾过四人,捉了那头领的,赏银百两!“ 多衍此时头也不回,明朝方面层出不行的手段实在令人肝胆俱裂,直奔山坡而去,那里还有他的六百余骑兵在侧。 “多康,那满!收拢部队!收拢部队!”多衍大吼着向自己的残部冲去。 刘同与王耀宗谨遵着李元的命令,不与建州骑兵正面相抗衡,两人一直领着建州骑兵在山谷间迂回绕弯,反正深夜密林,一时双方都不能奈何对方。 “大人,多衍大人好像败了,正向着我方奔来!”那满手下卫兵慌乱间向着自家大人报告。 “什么!”那满正被明朝骑兵溜的恼怒,听自家卫兵的报告,更是怒不可遏:“扰乱军心者,临阵立斩之!” 正说话间,那满的耳边也响起了多衍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呼喊声:“那满!救我,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那满看向急速奔来的头领,心中一阵讶然。 “那满!收缩军队,保护大人,”多康此时从另一边带着队伍疾驰而至:“明军虚张声势而已,我六百余骑足以催其锋锐,将明军踏于马下!” 多康这边与刘同周旋了一阵,已经将刘同的意图完全看清。 百余骑兵而已,目的在于牵制我建州兵力,好使其余明朝部队腾出手来对多衍部进行打击,分别歼灭,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多康心中纵然对叔叔多衍的战术颇有微词,但是此刻可不是内讧的时候,还是赶紧将士气提起,一旦自己一方站稳脚跟,在多康眼中,明朝方面的那些骑兵不堪一击。 此时多衍终于驭马逃到了自己队伍一边。 “大人,”多康与那满急忙将多衍迎入阵中。 后方不远处,唐有望颇有遗憾,勒马而止,带领百余骑兵立足山坡,与余下的建州兵马对峙。 而另一边,刘同与王耀宗所带的骑兵也在向这个方向会合,后方,李元指示火铳兵,长矛兵,盾甲兵皆移阵向前。 李元此时驭马向前,身边一名斥候正跪地报道:“赵阳胜与马奇所部,已经到达东面山地,距离此处不过一里,”那斥候一顿,接着道:“赵阳胜将军命小的带话给大人,建州兵锋已弱,若要正面迎击,他部会在东面进行牵制。” “带话回去,大战会在蒲河城下,同时问问赵大人,对参将一职是否有兴趣!”李元紧紧盯着谷中局势,同时回话道。 那斥候一愣,有些犹豫:“大人” “原话复述即可,”李元淡淡看了那斥候一眼。 “遵命!”斥候一抱拳,立刻转身上马而去。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第五十四章 人心浮动 建州这边。 “明军有诈!不可力敌!收拢队伍,立即撤退!”多衍肝胆俱裂,对于刚刚的经历犹然后怕不已。 瞬时失去自己营中数百将士同袍,安能不心胆俱颤。 建州剩余六百余骑兵列北面山坡之上,与明朝选锋营千余人马对峙。 “大人,我部实力还在!兵力犹在明朝之上啊!”多衍心中大急,多衍大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但是建州骑兵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 此时绝对不可再退! 多抗心中明白,若以这等局面与战损比例退到蒲河城下,不说自己这边的损失无可挽回,只说蒲河城中的那位巴雅大人,见了多衍这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模样,只怕临阵将多衍斩了的可能都有,正白旗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明朝部队此时是外强中干而已,大人,末将请战!带三百建州勇士,只需盏茶功夫,必将敌军头领的项上人头提至阵前!”那满所部并无战损,看多康信心慢慢的样子,自觉不能落于人后,当即按刀请战。 “大胆!你们想要违抗军令吗?”多衍此时已经稍微缓过来一些,看手下仍然请战,颇有些恼怒。这两个手下没有挨李元所部重创,自然没有什么过多感触。 “这只明军与其他部队不同,不能大意了!” 正说话间,建州军队外围负责探查的斥候突然来报:“大人不好了!东面山坡,距离此地一里余地突然出现数千明朝部队!正在向我部观望!“ “数千?”多衍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幸得一旁卫兵眼疾手快,才将其扶住。 直看的一旁那满与多康眼皮直跳,大人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 “我多衍所部此次要葬送在此地吗?”一千余兵马已经令多衍恐惧万分,不敢稍撄其锋,再来数千,岂不是要全歼自己? “那满!本将命你带三百骑兵,在后压阵,多康,带领余下骑兵撤退,违令者定斩不饶!”多衍当即下达命令。 “大人!你这样回去,如何向巴雅大人交代?”多康不信,这样损兵折将的回去,以凶残着称的巴雅会大度的放过自己几人,尤其是将官一级,绝对的从严处理,这样相当于临阵脱逃!斩立决啊。 “如果现在不走,一会全都走不了了!”多衍当即也不去理会多康,转身向身边传令兵下达撤军命令。 一旁的多康紧紧握着弯刀,指节因为紧箍刀柄,已经微微发白,此时被叔叔的胆小与无谋气的浑身发抖:“大事不能与谋之!” “撤!”一旁的那满看多康这副模样,只能叹了一口气,“你带着大人先走,我在后压阵,晾那明朝骑兵也不敢向着我建州铁骑冲锋。” 李元此刻已经到达前军位置,身后是刘同,赵三宝等人。 “大人,建奴看样子是要撤了,末将带人缀上去,骚扰一番?”唐有望方才没有擒住多衍,颇有些不忿,此刻上前请命。 李元看了唐有望一眼,摇了摇头,沉声道:“不必了,放他们回去即可,我们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与其他两方会合之后,在蒲河城下,与建奴一战高下!” “可是此时建州已经人困马乏,我方则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刘同在身后也有些疑问。他与王耀宗方才都没有直接参与与建州的对抗,大的功劳都被黄大用,卢甲等人所分,自己这边可还想着立功呢! 建奴?也没有多么厉害啊。 这是一众选锋营将官此刻的内心写照。 “方才以有备战无备,于暗处战明处,以出其不意,战其轻视大意,”李元双目一扫众将:“皆为诡道,兵者,死地也!” “我方骑兵可若直接对上建州,几无胜算!”李元弹了弹衣袖,“若以一战侥幸胜之就视建州以为鱼肉,则蒲河城下,你我千余将士,皆为累累白骨。” “你等可能明白?”李元知道此战赢得是多么的侥幸,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此时却不是最好的时机了,一众将官的心理变化必须及时纠正过来,不然一众人马最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元前世经历过太过因轻视大意而导致满盘皆属的例子,甚至有人最后身死都不知如何被翻盘。无论何时,高看对手一眼,皆于己有利。 “唐有望!”李元看着迅速撤退的建州兵马,向己方斥候营署把总下命:“派上几个机灵的,跟上去,将建州在蒲河的情况摸清楚,然后速速回来禀报!” “属下遵命!”唐有望领命下去。 “其余人等,”李元继续道:“跟在建州骑兵身后,向蒲河进发!” 李元所部不远处,赵阳胜与马奇同样指挥军队向蒲河进发。 此时赵阳胜脑中全是李元命令斥候所带的话:“参将之职可慰将军否?” “参将?”赵阳胜脸上露出莫名微笑:“不知李元那小子哪里来的信心,竟然想要全歼蒲河城的建州兵马?” “赵将军,李元那小子发疯,你不会也想随他一起?”马奇此刻驭马前行,看着一旁并肩的赵阳胜,冷笑着问道。 “马大人此话何意?”赵阳胜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协助李元救援蒲河,也就是必要时,可以依据战场形势判断是否有继续进攻的必要,但是李元方才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那可是参将啊,距离一镇总兵官只有一步之遥,而多少人只此一生就被卡在了游击将军与参将之间了。 赵阳胜敢打保票,如果李元将方才给他的信息同样传给马奇,此刻的马大人绝对不是这种态度问话。 马奇看了赵阳胜一眼,双目微眯道:“建州兵锋之锐,非你我可以阻挡,所以我以为蒲河城下,你我所辖,在旁掠阵即可,不必平白损失部下,赵大人以为如何?“ “掠阵?”赵阳胜哈哈一笑,“马大人方才未见李元所部将建州千余骑兵几乎全数击溃吗?” 马奇听到赵阳胜的话,眉头大皱:“赵大人不会以为一场如此小规模的战役可以左右蒲河之战局?” “自然不会,”赵阳胜微微一笑,随口附和,并不反驳,而是心中默道:“只是参将一职的诱惑太大了!” 第五十五章 大雪中的蒲河城 蒲河城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城中百姓四散奔逃,携家带口,想要趁着混乱逃出城区,还有一些城中青壮,正拿起手中一切能用的武器,锄头、木棍、铁锨等等,拼死向着全副武装的建州兵卒杀去,以求给自己身后的妻儿老小留下片刻喘息的机会,得以逃出生天。 幸而此刻大雪纷飞,城中几处大火已经被浇灭,建州手中也没有多余火把,黑暗中,四散的百姓得以多留存片刻时间。 景茂财等人此刻正倚靠着钟楼,不断向着身前的建州骑兵射出箭簇,但是黑暗中,根本把握不住这些建州骑兵的动作,射出的箭簇多在半途中就无力的落下,没有给敌人造成什么威胁。 幸而大雪纷飞,建州那边一时无法射出火箭,不然只要烧了这鼓楼,己方数人皆死无葬身之地。 景茂财知道,自己这群人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今夜可能就是殉国而死的时候了,但是景茂财的脸上此时没有什么悲切与痛苦,只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遗憾,“纵然死!也要死得其所,不带上数倍的建奴共赴黄泉,你景爷爷就枉为蒲河把总!” “高良!将瓦罐搬出来!” “交给我了!”高良躲过一发箭簇,带上身边仅存的五个兵卒,向着鼓楼二层的火药存放点奔去。 “其他人!别只顾躲箭,他娘的回身射啊!掩护!掩护!”景茂财大吼着,指挥身边兵卒掩护高良等人,他们能坚持的时间越久,城中百姓能逃出的几率也就越大。 “砰砰砰!”景茂财正说话间,数支箭簇已经狠狠的钉在其身前的木柱之上,只要在差上毫厘,就能将景茂财的脑袋射上一个通透。 数里之外,已经被大火烧成一片灰烬的蒲河守备府。 巴雅站在这片已经被大火光顾的守备府衙中,砸着嘴,看着这片昔日颇为热闹的府衙,心中有些遗憾,“绫罗绸缎也没有留下一点啊!” 此时一名兵卒跑过来报信:“大人,城中还有一小股明军在顽固抵抗,其余地方皆已荡平!” “数十人的残兵败将,还没有拿下吗?”巴雅两条粗斜的眉毛皱起,语气中颇为愤怒,看着趴伏在地上的兵卒。 那兵卒被巴雅不耐的语气所慑,回话有些磕巴:“大大大人,好多兄弟都忙于搜刮金银财务,城中混乱一片,没有人顾及那些个残兵败将!” “一群钻到钱眼里面的蠢材!”巴雅抽出佩刀,一刀砍在还冒着青烟的半拉桌子上,哗啦一声,桌子顺时变成粉碎。 “萨满,带你属下百人过去,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明朝守卒全数砍了再前来见我!”巴雅提刀指着身后的一位牛录官。 “小的领命!”萨满嘴角一抽,这种小事也要他亲自出马,没得办法,只能跪下领命,随即转身带人出发。 鼓楼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白热化的状态。 “噗嗤!”一道箭簇穿破脆弱的窗棂,直接透过董小二的喉咙,啪嗒一声,手中弓箭无力的落在地上,在想要伸手去抓,已经没有力气,那道箭簇好像在一瞬间将自己浑身的血液,力气带走,抽空了自己的所有,董小二双目无神的看着远方,那是他家中妻儿老小所在的方向,身体缓缓的向后倒去:“希望我在这里的坚守能给你们带来一些存活的希望” 看到董小二被射杀,景茂财目呲欲裂:“高良!你他娘的死在二楼了吗?” 话音未落,高良已经带人从鼓楼二层中跑下,身上挂着数个瓦罐。 “咚咚咚,”数个瓦罐被放在地上。 “火药上面还铺了数层弹丸,”高良扭头看了一眼董小二已经没了生机的身体,双眸内的瞳孔微缩一瞬,就已经恢复原状,随即回过头来,嘿嘿一笑:“头儿,小事儿,交给我!” 高良此时已经浑身浴血,一只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来不及包扎,胡乱的抹了一层炉灰,血液已经凝固,黑黝黝的与布甲沾染在一起,甲盔上的鳞甲也不知丢在了哪里,发髻散乱,额前几缕头发将双眸遮住,景茂财几乎看不清这名属下的表情。 景茂财知道高良的意思,他想要挂着几个瓦罐的火药,冲出去与建奴同归于尽:“现在不是时候。” 景茂财按住了瓦罐,看着高良道:“等建奴再聚集一些。” 景茂财扫一眼众人,皆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局势如此,今日我等已经没有活路,唯一死而已,蒲河城陷于此,百姓皆受屠戮,此刻,只有与建奴同归于尽,方能不负百姓。” “但此刻谁想要走,我绝不阻拦!”景茂财双唇微启,看着眼前同袍。 此时门外的建州攻击也停顿下来,看样子是在聚集兵马,准备最后一次强攻了。 说话间,景茂财不经意扫了一眼高良,高良在一旁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右手已经摸上了佩刀,景茂财的意思很明白:“此刻谁冒头表示要走,下一秒,就要高良动手,即先行一步,去黄泉路等着喝孟婆汤。” 好在,没有人有临阵脱逃的意思。 景茂财心思一定,开口道:“诸位,一人身上挂三个火药罐,一会等我命令,点燃其中两个,三秒后向着建奴扔出,最后一个等我命令!” “明白了吗?”景茂财语气肃然,看着身前诸位。 “谨遵大人号令!”仅存的十四人齐声回答。 此时,鼓楼外,萨满已经带领百骑骑兵布围,同时捉了近百汉人百姓。 萨满站在鼓楼对面的一座酒楼上,嘴角露出冷笑:“将那些两脚羊驱赶作为前锋,骑兵跟在后面,进入鼓楼,十息内结束战斗,本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萨满心中想着刚刚俘获的两个娇嫩的汉人女子,如同猫爪挠心一般。 “是!” 酒楼上,令旗一挥,建州骑兵拔刀开始驱赶百姓冲锋,进入酒楼。 而蒲河城下,多衍带着残兵败将终于涌入了蒲河城,紧随其后的李元终于看到了蒲河城的城门。 第五十六章 决战 蒲河城外五里处,李元勒马驻足,看着跑进蒲河城的一干建州骑兵心中暗叹:“如果不是建奴脑后那金钱鼠尾太过扎眼,命令将士换上建州的服饰,混入城中,引发混乱,当不是难事。” 方才那一战中,建州损失近五百人,而明朝一边除了被箭簇所伤的几名盾甲兵,其余几无损失,李元此刻只希望蒲河城中的那名梅勒章京听到此消息后,能够愤然怒起,拔剑冲锋,向着自己的火铳队再来一次冲击。 “大人!此处山地起伏,坡上多为原始密林,乃是伏击的绝佳场所,我等”刘同看着四周坡地,驭马上前向李元进言。 李元扭头看向这位属下,飒然一笑:“刘把总,学的好快。” 李元等人所在的地形与上次抚顺城外的山谷几乎如出一辙,此地作为伏击场所,作为建州那位梅勒章京的埋骨地,想来那位大人会满意的。 李元对着刘同笑道:“刘大人是否愿意作为前锋,吸引建州人马前来?” 刘同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李元询问自己,正中下怀,当即抱拳道:“大人将此重任交予末将,肝脑涂地,必不负大人所托!” 如果自己能成功将敌人引诱至此,若此次战役取胜,那么李元之下,首功就被自己收入囊中了,而且刘同对于李元的战术安排几乎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论是抚顺城外一战,还是蒲河方才枪阵齐射,都给了刘同极大的刺激。 此战,必胜之! 李元听了刘同的回答,双目微眯,扭头看了看高约两丈的蒲河城,轻呼一口气:“刘同!唐有望!” “末将在!”刘同与唐有望皆下马跪地,俯首听令。 “刘同为前锋官,唐有望为副官,带领三百余骑兵,百余斥候作为前锋,一刻钟之后前去蒲河城下,先行叫阵,但不可与敌军进行正面冲突,只需诱使敌军进入我方伏击圈内即可。” “末将领命!” 李元一挥马鞭,遥指身前的山地,同时下令:“卢甲,赵三宝!” “卢甲(赵三宝)领命!” “你二人分别带长矛兵与火铳兵布于山谷两侧,等我令旗,同时释放!” “属下得令!” “黄大用,刘贵!” “末将在!” “你二人现在带人前去收集滚石,越多越好,布于山谷两侧,同时收集枯枝,杂草,推挤于滚石后方!“ 刘贵与黄大用互看一眼,皆俯首领命。 最后,李元向着方才传话的斥候招了招手,令其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传话过去给赵阳胜,让他布置最大数的骑兵与长矛兵,等我狼烟起,立刻将部队派出,全力奔袭,声势越大越好,从后方将建州前后夹击,”李元话头一顿,按了按佩刀。 继续道:“另外,去告诉赵阳胜,参将的职位能否到手就看此次他的表现了,经略大人那边,自有本将替他说话。” 那斥候犹豫了一下,低头向李元进言道:“大人,那马奇将军那里” 李元冷笑一声:“参将之职只有一位,那马奇带着千余兵马慢吞吞的坠在最后,当本官的眼睛是瞎了不成?” “大人,小的多言了!”那斥候听李元的话,背后冷汗直流,这话要是被马奇听到了,自己可就是城下之鱼,殃及无辜啊。 看着那斥候骑马而去的背影,李元面无表情,手抚佩刀,喃喃自语道: “他马奇想要当一个安稳的游击将军,那就先由他去好了,不碍事还好,倘若坏事,阵前先斩了再说,此战之重要,由不得他人有半点异端心思。我李元可顾不得他是个什么游击将军!” 此刻,蒲河城中,鼓楼前已经是烈火焚天的场景,数十只带有火药及铁丸的瓦罐被点燃后投掷到建州的骑兵队中,立刻爆起,只震得在楼上观战的萨满一阵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扶住窗帷,双目呆滞地看着楼下不远处被烈火焚烧的百余骑兵,萨满只觉得天压塌了下来。 “火药!”萨满咬牙切齿,唇齿间蹦出两个字。 “大人,躲远一些,”身后的卫兵站在外围都觉得周身被火焰熏烤,好似置身于火炉中一般,这大明的武器也太过歹毒! 几乎一瞬间,百余骑兵就被烈火焚烧,连同身下的战马,连嘶鸣都来不及就被烤的里外焦嫩,看的萨满一阵阵的心痛,直觉得肺腑之中心肺连同肠胃此刻都绞在了一起,双手紧紧扣在木制窗帷上,萨满牙床紧咬,半天只蹦出两个字:“混账!” 虽然数百名汉人百姓也在一瞬间被炸死炸伤无算,但是在萨满眼中,那是牲畜一般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半点心痛。 而在鼓楼中,景茂财等人此刻也被爆炸的余波震荡的头昏脑胀,但是这种纯手工炸药的威力,还是令众人一阵心惊,“只恨没能多炸死几个建奴!” 此刻众人身上都还有一个瓦罐,上面的引信皆被剪短,景茂财看着众人,声音有些萧索:“现在建奴还不敢上前,等一会,他们再次冲锋,这最后的一罐火药就是给他们的最后的礼物。” 缓了一口气,景茂财继续道:“一会扔出最后的火药,拿起你们的武器,拼死也要斩杀几个建奴陪葬,听我一句话,倘若被活捉,最好即可咬舌自尽,别凭白受些酷刑。” “明白,头儿你就省些力气,一会还要杀敌呢,”高良在一旁咧嘴一笑,由于面部被火药熏染的黑不溜秋,这一笑,牙齿反倒显得白净无比。 “兄弟几个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景茂财叹了口气,摸了摸佩刀,大丈夫死则死矣,但求死得其所。 守备府衙,巴雅此时咬牙切齿的看着跪在厅下的多衍三人,手中紧紧握着佩刀,怒急反笑道:“多衍!你是说,我建州损失了近五百勇士,明朝那边几乎安然无恙!还被人追着屁股,直追到蒲河城下!” “大人,那明军不同于以往,他们的作战方式层出不穷,诡计多端,末将一时没有防备!”跪在地上的多衍几乎要哭了出来,不住的叩头。 “嘿嘿,”巴雅冷笑着看了多衍一眼,“多衍,你这一败,几乎将我建州战无不胜的记录给打破了!” 巴雅上身前倾,冷冷的看着多衍:“损失之重,足令我正白旗伤筋动骨!” “来人!给我将多衍绑了,”巴雅起身,将佩刀收回,直接走到多衍身前,俯视着跪地的手下,森然道:“待我灭了城外那些明军,再让你死得瞑目!” “击鼓!集合!” 第五十七章 陷阱还是蛋糕? 鼓楼。 萨满紧咬牙床,盯着鼓楼方向,“你们最好祈求不要被我活捉了,不然一定会将你们几个杂碎给我活刮了!” “去!发令进行最后一次进攻。” 一旁的旗手得令,立刻转身下楼,准备下达旗语。 “咚咚咚!咚咚咚,”突然间,密集的鼓声传遍整个蒲河城。 “聚将鼓?哪里击鼓?”萨满此时也听到了代表集合的鼓声,眉头皱起,向着身边亲卫命道:“去查看一下,是哪个方向在击鼓!” “大人!”正说话间,楼梯方向便传来咚咚咚的急切奔跑上楼的声音。 下一秒,一名传令兵已经上楼,单膝跪地道:“大人!接巴雅大人将令,着城内所有将官兵卒即刻于蒲河城门口集合,不得延误!” “立刻?”萨满一字一顿,想这名巴雅身边的亲卫确认消息。 “是的大人,立刻!”那亲卫接着补充道:“多衍将军在蒲河城外被明军打败,现有大股明军已经兵临蒲河城下了!” “什么!”萨满失声叫道:“多衍败了?” 不等那卫兵接话,萨满便冷笑道:“废物一个!这下我看谁能保你!”说着便转身向着楼梯口还没有下去的传令兵道:“立刻集合部队!” “大人,鼓楼那些残存明军?”那传令兵问道。 萨满看了鼓楼一眼,随即恨恨道:“先留他们多活一会,待老子收拾完城门口的那些两脚羊,再来剁碎了这些乌龟。” 聚将鼓霎时间就在蒲河城中传遍,城内所有的建州兵卒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整理武器装甲,向着鼓声方向集合,不论是正在劫掠百姓财物,还是蹂躏来不及逃跑的汉人女子的兵卒,反应皆一般无二,建州军令之严,可见一二。 鼓楼中景茂财等人当然也听到了鼓声。 “这是谁在击鼓?”景茂财眉头皱起,楼外的攻势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就减弱下去,现在已经没有进攻的迹象了。 “听着好像是聚将鼓!”高良见多识广,此时也侧耳听着响彻全城的鼓声。 “难道是援军到了?”一旁的吴瞎子有些不确定的说到。 “援军?”景茂财知道援军前来的几率有多么渺小,当即道:“先不要有所行动,看看情况再说。” 蒲河城门下,两千余建州兵卒在一刻钟之内集合完毕,大部分是轻骑兵,少部分重甲兵。 巴雅此刻已经坐于马上,身后是两名甲喇额真,本来还有一名甲喇额真,就是刚刚被李元打败的多衍,现在就被绑在守备府衙,听候发落。连同多康,那满都被一齐绑了,关在一起。 此时,刘同与唐有望所带的骑兵已经来到蒲河城外,停在一里之处,几乎每个骑兵的枪头上都挂上了建州兵的头颅,金钱鼠尾,分外扎眼,还有一丝丝暗红色血液顺着辫子留下。 这支骑兵就只是静静看着蒲河城中的建州兵马,淡然相对,没有丝毫的慌乱。 此时大雪已经停止,辽东大地被月色照耀,大地上银白一片,如同白昼。 “那明军将官耀武扬威的模样太过碍眼!”巴雅看着刘同一身白甲,立于阵前的模样,冷笑不已。 “大人!末将请命出战!”萨满此时心中火起,那明朝骑兵欺人太甚,自起兵以来,我建州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此场败仗由多衍而起,由他萨满来结束,最合适不过! 一旁另一名甲喇阿林则冷静许多,看着远方明朝骑兵,并不说话。 巴雅扫了自己的爱将一眼,淡淡道:“萨满,多衍失败,就败在轻敌二字上,本将希望你能吸取教训。” “大人?”萨满有些不解。 “先带五百人前去,探探虚实,切记,不可冒进!”巴雅轻挥马鞭。 “末将领命!”萨满心中大喜,“多衍啊多衍,你就看着本官帮你报仇雪恨!” “刘大人,建州那边好像有动静了!”唐有望看着建州部队有所动作,拨马过来,和刘同站在一起。 刘同冷笑一声,“来的好!就怕他们当缩头乌龟!” 刘同身后的兵马可不是辽东大地被建州在身后追着砍的那支。 “传令下去,做好准备,接触一番后,听我号令,便佯装不敌,快速后撤,不要与敌人过多纠缠!”刘同扫了一眼身边的将官,森然道:“谁要是坏了大人的好事!自己谢恩殉国!” “得令!” 建州这边,萨满纵马,领着五百骑骑兵向着刘同所在方向冲锋而去:“儿郎们!给我将对面的明军碾碎了!谁取了那身着白甲的名将的脑袋,本将重重有赏!” 巴雅安坐马上,紧紧盯着远处的明军,想要看看这股明军有何不同,竟然让建州损失近五百骑兵,“不把这股明军歼灭,回去以后,不好向八贝勒交差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建州骑兵,刘同已经感受大地的震颤,马蹄重重的踏在大地,轰隆的声音传到耳中,给人一种天地迎面压来的感觉,压迫感令人窒息。 “拔刀!”刘同猛喝一声,将佩刀猛地拔出,遥遥指向建州骑兵。 身后众将士一同怒喝:“拔刀!” 雪色,月色,白茫茫,随着众将怒喝,天地为之一颤! “跳梁小丑!”萨满冷笑一声,反手将弯刀拔出,猛挥向前:“建州勇士天下无敌,碾碎他们!” 银白月色下,两军顷刻间就已经交接在一起。 瞬间杀声四起,马颈相交,刀枪相击,几个呼吸之间,双方就有骑兵落马。 蒲河城下,正在观察场中局势的巴雅双目微凝,喃喃道:“难道不是陷阱?” “大人!”一旁的阿林此时也不再沉默,两军交接在一起开始拼杀,可不是那么好撤退了,除非明朝那边舍得将三百余骑兵葬送在这里,很明显,他们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后面会有明军过来支援的! 这口蛋糕谁不想吃一口? 巴雅按着佩刀,并没有看一旁的下属:“再等等!” 刘同一刀砍过对方骑兵,带领手下穿过对方骑兵阵营,拨马回身,并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 “大人!”一旁的唐有望感觉时机已经到了,可以撤退了,故而看向刘同,语气中有些疑问。 “还不到时候!”刘同再次举起弯刀,将刀尖下压:“冲锋!” 第五十八章 诱敌 一众骑兵在刘同的带领下再次向着建州骑兵冲锋而去。 “来的好!!”萨满此时心情大畅,这个蛋糕送到嘴边了,当即不再犹豫,挥刀向前:“冲锋!” 明朝这边骑兵的战斗力与建州骑兵的战斗力相比其实在硬实力上相差不大,但是人数对比上,建州却超过了明朝方面。 所以在经历了三次冲锋之后,明朝方面的战损比达到了三比一。 刘同一刀将面前的骑兵格开,看看四周局势,牙关紧咬:“唐有望!撤!” 明军这边在刘同喊出撤的一瞬间,几乎同时收刀回防,脱离战场,拨马向后回撤。 萨满此时杀的起兴,明军这边几乎损失百骑骑兵,建州这边死伤不到三十人,见到明朝方面要撤,哪里会让他们如此容易走脱:“缀上他们,一个都不要走了!” 萨满一边指挥手下赶马追击,一边迅速收刀,噌的一声,在弯刀入鞘的瞬间,从背后将弯弓拿下,弯弓拉箭,一气呵成。 “让你跑了,我枉为建州正白旗勇士!”萨满眼中此刻满是刘同赶马逃跑的身影。 “那明军将官耀武扬威的模样太过碍眼!”萨满脑中此刻突然回响起巴雅的声音。 “留下!”萨满将手中弓箭向上太高一寸,瞄向刘同的的后颈部,那里裸露着一块皮肤,没有什么护甲保护。 “去!”萨满双唇微启,食指微动,将弓弦放开。 嗡的一声,弓弦瞬间绷直,巨力将弓箭瞬间推送出去!直直射向刘同。 几乎一瞬间,带着锋锐寒光的箭簇几乎已经道达刘同身后。 稍稍落后刘同一个身位的唐有望驭马疾驰间余光瞄到急速而来的箭簇,顿时亡魂皆冒,下意识对着刘同吼出:“小心身后!” 在唐有望刚刚出声提醒之前,刘同已经敏锐的感到危险,战场之上,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当下背后汗毛竖起,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向左稍稍倾斜一寸。 几乎在刘同刚刚移出一寸的时候,箭簇已经到了。 噗嗤一声,箭簇入骨。 唐有望看到箭簇入骨的一瞬间感到心脏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箭簇直接从肩胛骨透过,箭尖带出了些许白骨与碎肉,刘同被箭势带动,上身几乎扑在马上,差一丝落马而下。 幸而身边亲卫反应迅速,伸手将刘同扶住。 “刘大人!”唐有望赶紧催马上前。 刘同此时脸色惨白,不过脸色却带着近乎疯狂的笑容:“这下,就不怕建奴不上当了!” “大人!”唐有望心中嘀咕,你怕不是真的故意被箭射中! “加快速度!赶往伏击地点!这次要全歼建奴!”刘同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上一瞬。 唐有望抬头向刘同亲兵道:“照顾好大人!”随即回头向着队伍大吼道:“加快速度!” 萨满在后面已经看到刘同躲过箭簇,“差一点!”萨满啐了一口,怒骂一声。再次将佩刀拔出:“追上去!将那些南蛮子剁碎!” 蒲河城下,巴雅此时已经将疑虑打消,已经将佩刀拔出:“建州勇士们,冲上去,将敌人撕碎!” 就算有埋伏,凭借这些个明朝废物,也做不来任何事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没有用处。 巴雅心中有些自嘲:“越活倒是越回去了,没了以前的锐气。” 随着巴雅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建州骑兵已经全副武装,纷纷上马,向着刘同的方向追去。 此时,就在建州顺着刘同等人逃亡的方向追来时,明军已经在谷中做好布置。 李元望着蒲河城方向,心中默道:“希望刘同能顺利将建州所部引来” 此战对于李元以后的发展有着几乎决定性的影响,如果拿下这一战,甚至歼灭这些建州骑兵---全歼。 那么,蒲河城将牢牢的被李元掌握在手中。 一城之内,甚至方圆数十里,都归李元所有,而蒲河又恰巧处于明朝,建州,叶赫,蒙古四方交界处,地理位置之重,任何一方都想要据为己有。 李元可以利用明朝方面的支持,与蒙古相交,扶持叶赫,利用此时努尔哈赤实力没有到达最强的机会,寻找时机打击建州,那么,一切还是大有可为的,就算最后不为明朝,为了自己,也不能让建州势力发展起来。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李元知道他的时间不多,随着万历皇帝的离世,熊廷弼最晚在明年九月份就会离任,接任的袁应泰与李元并不对付,到时候形势将急转直下。 还需要做出两手准备,不能将眼光只放在辽东 李元食指下意识的敲击着马鞍,脑中不断的思考着。 “大人,我们派出侦查的斥候有消息来报!”刘贵此时上前对李元报告着前方信息。 “哦?”李元心中一定,“还是将眼前的麻烦处理了,否则万事皆休!” “召他上来!” 不一会,那斥候已经来到李元鞍前。 “大人,刘把总已经将建奴引至谷外不远处,另外还有近一千五百骑建奴远远的坠在后面。”那斥候跪地向李元报告。 “建奴倒是小心,”李元冷哼一声,抬眼看了看蒲河方向,下定决心道:“先把这这前锋部队吃掉再说,消灭敌人的一切有生力量!”李元当即下令:“令各方人马做好准备,建奴前锋部队一旦入谷,听我号令,即刻进行攻击,不得有误!” “刘贵!”李元接着下令。 “大人,有何吩咐?”刘贵此刻鞍前马后,听到李元的召唤,立即问道。 “派人去通知赵阳胜,客人已经到了,让他准备好!”李元看起来并不紧张,已然开着玩笑。 让此刻已经被汗水浸透后背的刘贵也跟着笑起来了,当即道:“大人说的是,小的立刻派人去通知赵大人!” 身边的一众将官也跟着笑了起来,建奴嘛,也不是没有杀过,数里之外现在就躺着数百建奴尸首呢。 李元看着四周的将官,一拱手道:“希望各位各司其职,毕其功于一役,将建奴一下子打痛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此战过后,诸位的封赏也包在我李元身上,在这里提前祝各位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谢大人栽培!”一众将官皆伏身跪拜。 “下去准备!”李元轻轻挥手,“大战要开始了!” 第五十九章 于无声处起惊雷 萨满此刻正带领部下驭马疾驰,大部队现在是不是在身后驰援他并不清楚,但是到嘴的鸭子如果飞了萨满将追悔莫及。 “砍了你的脑袋,就是我萨满再上一步的机会!”萨满盯着刘同所部逃遁的方向,一脸的凶悍。 萨满的身份在正白旗中并不出众,一直以来凭借着勇武以及凶悍进阶,好不容易爬到甲喇额真的地位,但是因为出身低下已经许久不得寸进,所以极其看不惯凭借着背后家族帮助而一路高升的多衍。 “那种废物,也配合我萨满相提并论!”萨满最近计划迎娶一名固山额真的女儿,如果此役能够全歼前面的明军骑兵部队,那么一切都水到渠成,他萨满以后的前途将无限光明。 “一切都在于今日这一战了!”萨满紧紧握着弯刀,其上一片片的鲜血在辽东的透骨寒夜中早已凝固,看起来如同朵朵梅花,远远望去,端是迷人艳丽。 “大人,前面的一处谷底,两侧山高林密!要不要属下前去探查一番?”萨满身旁的亲卫此刻驭马靠近,向自己的主子提醒道。 “探查?等你探查完毕,那明军残部就已经逃入山海关了!到时候你要带兵攻破山海关嘛?”萨满此时异常笃定,刘同所部一定逃不远,自己射出的那一箭虽然没有令其当场毙命,但是绝对使其暂时丧失了战斗力,一箭穿透肩胛,天寒地冻,萨满可不信他们能逃出多远,到时候桃子被沈阳城外的建州部队摘了,他可没有地方说理去。 “给我加快速度!越过那片谷底,生擒明军将领!”萨满挥刀催马,一骑绝尘,带领着一众属下直直向着谷中冲去。 在萨满身后一里余地,是巴雅所带的大部队,远远的缀在后面,向着谷中靠近。 “大人!要不要叫住萨满,不要中了明朝方面的埋伏!”阿林此时与巴雅并排骑行。 不知为什么,阿林此刻感到一阵阵的焦躁不安,自从跟随八贝勒冲锋陷阵数年以来,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此次的感觉极为不妙。 巴雅往口中灌了两口烧酒,将残余在嘴角的酒水随手摸在浓密的胡须上,咧开大嘴笑了一声:“以明军方才的骑兵数量来看,其兵力总数决计不会超过一千五,其中还只有三分之一的骑兵,”巴雅虎目扫了阿林一眼,淡淡道:“不要被多衍那废物的失败吓破了胆子,你觉得,凭借我建州两千余勇士,对上明军方面的不满千五的乌合之众,谁更有赢面?” “那明军为何要明目张胆的挑衅我建州勇士?以常理度之,不符啊!”越靠近谷地,阿林心中焦虑愈盛,抬眼望了望天上惨白的月色,与大雪覆盖的辽东大地交相辉映,这地方,作为骑兵的奔袭场地,绝对称不上合格。 “蒲河城中还有数万的百姓!明军方面想要给他们眼里的汉人多争取些逃命的时间罢了!”巴雅冷哼一声:“可是我两样都要!” 以最快速度解决了前面的明军,巴雅就会回身,将蒲河城付之一炬,所有能带走的去全部带走,带不走的也不会留给明朝方面,八贝勒皇太极那边有明确的交代:“蒲河城付之一炬,则你此役巴雅为首功!” “菩萨助我啊!”巴雅心中所想,暗暗念了一句佛语。 是的,巴雅信佛,在建州里面算是非常虔诚,在家中专门开了一间佛室,用来礼佛,每七天就有一天吃素,按他的说法是想要给自己积些阴德。 皇太极为此事还专门问过巴雅:“屠戮可伤浮屠塔否?军国之事与笃信佛事相悖否?” 当时巴雅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几天,回给皇太极一句:“阻我大业者,心中佛陀亦可屠,事后再礼即可,佛陀亦会原谅弟子,因佛家有真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此时,萨满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明军埋伏的谷地。 萨满一骑当先,进入谷地之后已经能够看到刘同被部下背在身后弃马而去,向着密林深处逃遁。 “可惜走不了了,”萨满脸上此时写满了嗜血的快意,当即驭马更急,向着山谷深处疾驰而去。 身后的一众部下看着两侧平静的山谷,心中皆有些打鼓,这地方,太适合伏击了。但是大将都在带头冲锋,他们这些部下有什么选择! 一起随着萨满闲着残存的明军奔袭而去。 山谷左侧上方,李元冷冷的看着下面数百支建州骑兵涌入谷中,正跟随他们的将军向着南方一头不回的撞去。 “准备!”李元双唇微启,右臂向上微抬。 随着李元的命令,一旁的传令兵猛然挥动红色黑色传令旗,月色与大雪的照耀下,黑色的令旗分外扎眼。 山谷两侧,推动滚石与断木的兵卒已经靠近坡地边缘,数百人身前,摆满了滚石,树干,有的树木上面还涂抹了油脂,干草,只等滚下后一齐点燃,那么,小小的山谷中,将成燎原之势,建州兵卒避无可避。 此刻刘同等人已经逃到了山谷上方,而萨满带领着五百余骑兵此时正好处于谷地中央。 “刚刚好!”李元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动手!” “啪啦”一声,令旗猛然一挥而下。 “放!放!放!”随着黄大用与赵三宝的命令,滚石与燃烧着烈焰的树干迅速从坡顶滚下,向着谷底的建州骑兵而去。 就在令旗刚刚挥动的时候,萨满已经注意到不对劲了,自已一方完全落入了明军的包围。 但是为时太晚,此时的建州骑兵在地形上处于绝对的劣势,而距离对方又太远,上坡上滚落的滚石与熊熊燃烧的树干与杂草迅速滚落进建州骑兵的队伍中,战马的痛苦嘶鸣与战士的慌乱,奔逃,使得局势瞬间变得不可控制,连有效的进攻在一时之间都无法组织。 “保护将军!”好在萨满的亲兵反应迅速,立刻招呼卫队将萨满保护起来,滚石与树木一时砸不到萨满身上。 “先在掩体后躲避!寻找机会向着山上冲锋!”萨满努力的驾驭着身下焦躁不安的战马,同时指挥这部下组织一次冲锋。 此时绝对不能退后,在这种战场上,如果谁先向后退出一步,那么身后就是万劫不复。 萨满已经知道他的决策失误,犯了巨大的错误,但是现在绝对不是反思的时候,自己的决断力依然强大! “还有机会!绝对不会如此一败涂地!” 敌人的武器绝对不会太多,等他们的滚石都丢完了,那么就是建州骑兵挥刀砍向对方人头的时候了! 第六十章 萨满之死 漫天滚石与燃烧的树木枝干,使得建州骑兵无处躲藏,而一旦被击中,短暂丧失战斗力是必然之事。 滚石从山坡跌落,带着巨大的势能,砸向来不及躲闪的骑兵以及其坐下战马。 “咚”的一声闷响,传到萨满的耳中,不用去多看一眼,萨满就知道被砸中的不论是战马还是骑兵,在这冰天雪地的辽东,几无活命的机会了。 “寻找掩体!先行躲避!”萨满此时被部下保护,还未收到冲击,趁此机会,尽最大的努力组织部下,此时在敌人的攻击下,队伍一旦失去战斗的决心,纵使这一轮攻击完毕,那么建州这边也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同时,他要使他的部下知道,萨满还在!会带领他们杀向敌人,将奸恶的明军彻底砍倒,不断的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越是在乱战之中,部队的凝聚力就越为重要,人心涣散,事亦不可为矣。 第一轮大约进行了三四分钟,萨满却感觉这辈子也不想要再经历这样的三四分钟。 “人间炼狱!” 看着场中杂乱而被烤炙的焦黑的尸体,萨满脑中好似有一只钢针直接向着内部直刺而去,此刻的萨满只想要杀戮,将山坡上的明军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 受伤的战马在无助的嘶鸣,不断地扭动躯体,想要站立起来,被石块砸中的建州骑兵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尸体已经僵硬,身上不止有滚石砸中的伤口,还有一些马蹄践踏的痕迹,显然,落地后被慌乱的马蹄践踏,才是死亡的主要原因。 此时明军的攻击已经停歇,山谷中还拥有一战之力的建州骑兵不足三百人。 萨满一刀结果了身边痛苦嘶鸣的战马,反正活不成了,早死就不用凭白受这些罪过。 “南蛮已经技穷,勇士们!抬起你们的头颅,提刀上马,冲出去!将敌人一个个!一个个砍落马下!”萨满高高举起弯刀,骑在马上,聚拢着剩余的部下。 “我们身后是巴雅大人带领的千余同袍!明军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勇士们,随我冲锋!”萨满知道,此时的士气只有他这位将官才能带动起来。 拨马举刀,萨满怒吼一声,带着身边亲卫驭马向着山顶冲锋。 三百余建州骑兵此时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山顶上的明军绝对不会放他们安然离开,那么此刻还不如放手一搏,如果利用这个间歇的时间差,只要冲到明军面前,那么建州骑兵回将优势再次夺回。 “杀!” “冲锋!” 三百余骑兵随着萨满一齐向着一侧山顶冲锋,一时声势又起。 李元所在正好处于建州骑兵冲锋的一侧。看着谷地之中建州骑兵组织进攻,李元的脸上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恐惧与退缩。 “长矛兵准备!”依旧是不急不徐的声音。 啪啦一声,随着李元的命令,黑色令旗又起。 赵三宝看到建州向着李元所在冲锋时就已经按耐不住,此时终于看到旗语,不再耽搁,当即大吼道:“举矛!撤步!” “射!”李元的命令紧随而出。 令旗猛挥而下。 赵三宝福至心灵,在令旗挥下的同时怒吼而出:“射!” 霎时间,长矛化雨,铺天盖地向着建州骑兵而去。 看着漫天长矛如同神光飞至,萨满已经陷入绝望,下意识的挥刀劈砍,尽量降低重心,缩小身体,避免给长矛射中。 躲避的间隙,萨满已经看到有部分建州骑兵开始后撤,当下肝胆俱焚:“不能后撤!回马!回马!” 此时如果后撤,那么数百建州骑兵就万万全全变成明军练习射击的活靶子,最后能活下来十分之一都是老天保佑。 “再冲一次!明军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们距离坡顶近在咫尺!”萨满奋力举刀,组织着最后的攻击,激愤之下,喉咙之内突然涌出一口鲜血,使得萨满的意识都有些模糊。 看到主子嘴角溢出鲜血,守护在一旁的卫士急忙将萨满扶住:“大人!我们撤!” 听到亲卫悲切绝望的话,萨满突然心中怒起,举起弯刀一挥而下,噗的一声,鲜血四溅!那亲卫的头颅在地上滚出三四米远,撞在一根朽木上才堪堪停下,其上双目圆瞪,好像没有料到自己的主帅会在此刻回身砍了自己。 萨满这一刀下去,身边一众亲卫全都愣在当场,皆有些难以置信。 “完了!”有侍卫在心中大喊。 此刻飞射的长矛已经停歇,又是一轮空隙。 萨满此时满脸鲜血,面部狰狞无比,抬起淋漓血色的弯刀,指向一众部下:“谁敢退一步!杀无赦!给本将继续冲锋!” “主帅已经疯了!”这是大多数残存的建州兵卒的共识。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有几个骑兵听到萨满的话,下意识操纵坐下战马向后退去。 看到自己部下的动作,萨满怒急反笑:“一群懦夫!你们不配为我建州勇士!” 萨满说完,不再理会自己的部下,高举弯刀,驭马继续向前冲锋,同时高喊:“建州无敌!” 李元看着独自冲锋而来的建州大将,依然没有过多的感情波动,此时是最好的机会,一举击溃建州的心思防线,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微微举起右手,依然是两个字:“准备!” 一旁的传令兵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挥动手中令旗。 不远处,卢甲神色森然:“火铳兵准备!” 三百余支火铳一瞬间集火瞄向山谷之中的建州骑兵。 “射!” 令旗一挥而下。 卢甲几乎在令旗挥动的同时下达命令:“射击!” 一瞬间,电火齐鸣, 冲锋中的萨满,视线中突然出现数颗乌黑的小点,下一瞬突然放大,同时耳边响起炸雷一般的声响。 “火铳!”两个字出现在萨满脑海中的一瞬间,其突然感到身体被数颗弹丸击碎了,好像是断裂了。 战马还在向前冲去,但是萨满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此时萨满意识分外清醒,看着天空,月色明亮。 “多好的一个埋骨之地啊!” 第六十一章 你也想前后夹击啊? 萨满的尸体自马上跌落的瞬间,其余建州骑兵阵型已经大乱,混乱中向着谷外冲去,相互踩踏,拥挤,毫无继续战斗的意识。 “唐有望!带上你所有的斥候卫骑,缀上去,逼迫这些败卒逃遁!但切记,只能追到外围高地,不能与其后面的援军直面冲突!”李元一挥手,将唐有望招来,低声对其吩咐道。 “末将领命!”唐有望一身黑甲,对着李元一躬身,立刻转身上马,带人向着谷外而去。 李元看了一眼远处,招手将身后的骑兵唤来:“再去联系赵大人!告诉他,立刻发兵,带着他所有的骑兵,盾甲兵,与我部同时向建州发起进攻,成前后夹击之势,若有延误,我二人皆有有可能命丧于此!” “原话复述与他!” “是,大人!”那斥候肃然领命,按了佩刀而去。 吩咐完毕,李元再次扭头看向谷中。 建州一边,看到主帅身死,萨满的亲卫第一时间想要上前将尸首夺回。 “不能把大人的尸首落在明朝一边!”这是几名亲卫的共识,如果被明朝将尸体当作战利品收走,那么他们几名亲卫回到建州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下场之悲惨不用多说。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心中皆有定计。 一轮火铳的攻击过后,此时进攻已经停了下来,山间密林中一片死寂,好似什么都没有存在。 但是在建州骑兵的眼中,那里不下于地狱之门,张着血色巨口,要将自己几人一口吞下。 “冲上去!萨满大人的尸首必须拿回来!”山坡上的亲卫趁着攻势减弱,一起向前冲去。 “大人那几名建奴要不要?”卢甲来到李元身后,他对于那几名建州兵是欲除之而后快。 “杀了!”李元看着几名建州骑兵,双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好的大人!”卢甲嘿嘿一笑,领命下去。 李元对于山坡上的建州兵没有任何利用的想法,夺命而去的那些骑兵已经将李元多部的消息带给那边的援军。 这几人李元只想要他们的脑袋提前祭奠一下蒲河城下阵亡的将士与无辜的百姓,萨满的脑袋更是不能让他们拿去。 此时几名建州兵已经来到萨满的尸首一旁,已经将渐渐僵硬的尸体背起,向着战马跑去。 “杀了以后,不要忘了将几人的脑袋割下来,然后带着人马马上过来!”李元向着卢甲吩咐了一句,他对于接下来几名建州亲卫的结局毫无兴趣,带着身后几人,拨马向着谷外而去。 谷中几人的生命已经到此结束,从他们决定来到蒲河城下的时候,他们的就要有被明朝滔天怒火所吞噬的准备。 杀人者,人恒杀之。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被人砍了脑袋,挂于城池之上,湮没于大海之上,归于辽阔的中原大地。” “但是现在,先要把建州的脑袋取过来!” 李元带人驭马急行,向着另一面唐有望部队的地方而去,神色坚定而冷峻。 这辽东大地的天,该变一变了! 巴雅的部队此时已经提下,看着眼前百余骑兵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的模样,巴雅真的想要把萨满的脑袋看下来,再剁成肉酱! “混账!叫萨满来见我!死了吗?”巴雅紧紧的勒住缰绳,虎目横扫,向着眼前这些残兵败将大喝道。 “大人,将军他已经身亡了!”一名骑兵战战兢兢的向巴雅报告道。 “死了!”一旁的阿林闻言大惊失色。萨满死了,至此一战,建州已经折损了两名甲喇额真,这是巴雅也绝对承受不来的损失,皇太极也许念在旧情的份上,饶得几位将官得性命,但是努尔哈赤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损兵折将不说,现在来拿蒲河城到底有没有占住还是两说呢。 “废物!”巴雅的脸色因愤怒而变得涨红,手中弯刀不住的抖动,此战至此,他已经犯了太多错误,遣将失误,轻敌冒进,分兵自困,现在又是进退两难! “不!”巴雅心中计较,现在不是进退两难,而是只有一条路---杀出去,带着剩下的骑兵,杀出去,将山谷中的明军一个不留的全部砍了。 那么,此战,他还是胜利者,蒲河在他手中,明军被他屠戮殆尽,剩下的事情,由他自己去说了,历史向来都是由胜利者编写,巴雅并不知道这句话,但是其中意思,他倒是很愿意亲自贯彻一番。 “阿林!”巴雅即可开始下令。 “大人!”现在唯一的一名甲喇有些提心吊胆,这股明军不知什么来头,到处显得邪乎。 “带着你的队伍,从山谷右侧,对明军进行包抄!”巴雅冷冷地看了属下一眼:“记住,本将不问伤亡,只要结果!突袭其背部,我前后夹击,明军必败!” 巴雅已经从溃兵口中知道明军此次的火器与飞矛战术,他打算摆出阵势,假装从正面冲击明军大阵,再派出阿林,暗度陈仓,迂回包抄,从后满将这股明军一网打尽! “大人,明军占据有利地形,山地不利于我骑兵奔袭,末将愿意承担此次正面突击的任务,吸引火力!”阿林已经明白巴雅的目的,当即主动请缨,想要正面吸引火力。 “不必了,”巴雅摆了摆手,看着远方山坡上已经排开阵势的明军,喃喃自语道:“本将倒要看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明军将领有什么样的三头六臂,让我建州勇士此次吃下如此苦果!” 此时,五里之外的密林中,马奇的兵马正在原地休整,并没有任何要出发的意思。 不过安坐马上的马奇此刻脑中全是赵阳胜临走时的话:“辽东战局,胜负未可知,不要着急下注,不然身家全没!” “他为何如此看好李元!”马奇与赵阳胜这种世代深耕于辽东的将官,对于保存实力,守家护族有着非常一致的观念,仗是要打的,但是自身的实力也要保存,不会因为一场战役的成败而左右自己家族的命运。 “李元!”马奇此刻想要和皇太极尽快联系,最好提前注意一下这个好像凭空冒出的小子,必要时先行下手除去,不然可能后患无穷。 第六十二章 兵者,死地也! 此刻赵阳胜已经带人来到了建州部队的东侧。游击将军赵阳胜所带的三千兵马,接近一半都是骑兵,虽然在质量上无法与李元所领的选锋营比拟,更无法与建州相提并论,但是比起一般的来辽东兵,还是有些优势。 毕竟相当一部分都是自己的私兵,待遇上绝对要强上不少。 “大人,建州部队开始行动了!他们好像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向着李大人所部的东侧绕去!”一旁的亲卫对着赵阳胜提醒道。 “嘿嘿!”赵阳胜皮笑肉不笑,对着部下道:“那李定国想要与咱对建州进行前后夹击,想不到建州也想要对他李定国是同样的想法,英雄所见略同啊!” “那我们要不要观察一番再出手!”那亲卫有些迟疑。 “观察?”赵阳胜好似自问一般,远远的盯着建州分出五百余骑兵,向着东侧包抄行动,赵阳胜自问,自己的三千余兵马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看那些骑兵的脚程,此时再不出手,那些建州兵就要对李元包饺子了。 虽说千余骑兵,李元对上之后胜负很难预料,但是赵阳胜想要看看,这个近日这个辽东大地突然崛起的年轻人是否真的有实力令经略大人那样看重,而且参将职位诱惑之大,还是值得自己去搏一搏的! “叫兄弟们上马!骑兵随我来!步卒在后,随时准备布阵!对骑兵进行绞杀!”赵阳胜下定决心。至于李元会不会失言,到时候自有经略大人做背书! 心中既定,赵阳胜拔出佩刀,“兄弟们,宰了前面的小波建奴,人人有封赏,各个有银钱!给我杀!” 话音刚落,赵阳胜一马当先,向着数里之外的建州骑兵冲杀而去。 李元此时正盯着山坡下慢慢逼近的部队,巴雅所带的千余骑兵,真正的悍卒。 千余骑兵对上李元所带领的浑河杂牌部队,谁胜谁负,明眼人一看便知。 唐有望此时匆忙赶到李元身边,神色中带有焦急却并不慌乱,急声道:“大人,建州有五百余骑兵从右侧而来,距离我们还有四五里地左右,显然想要将我们前后夹击!” 李元安坐马上,扭头看了一眼唐有望,语气淡然:“不用去管,那些建奴骑兵自有赵阳胜去对付,唐把总,你先看看眼前的局势如何应对!” 唐有望听李元语气淡淡,当下也不再去理会右翼骑兵,李元说有保障,那他唐有望就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在战场上才有继续存活的资本。 “大人,末将带人去冲上一冲!后续火铳和长矛兵补上,一举将其击溃!”唐有望看了一眼正在缓缓逼近的建州骑兵,抱拳请战。 “他们不会那么轻易上来的。”李元眯着双眼,摩挲着身下战马的鬃毛,常年的风吹日晒,使战马的鬃毛摸起来干硬,粗糙,但是更适应战场上剧烈变换且具有冲击力的环境。 “需要末将去吸引一部分主力?”唐有望稍微把握住了李元的意思。 听到唐有望的回答,李元嘴角微微翘起,但是看向远方建奴的双眸中尽是杀气:“带上你的所有精锐,尽量牵扯对方,最大限度的暴露其中军位置,明白吗?” 唐有望棱角分明,如万年寒冰一般的脸上,绽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末将明白了!拼了全副身家,必不负大人所托!” “小心点!有用之身,留作将来”李元看向一边的唐有望,一脸肃然的嘱咐道。 “明白!”唐有望眼帘微垂,向着李元郑重一拜,而后转身而去。 “刘贵!准备好你的人马,随时准备随本将冲杀出去!”李元向着身后的刘贵下达了一个命令。 “大人,随时听命!”刘贵紧握刀柄,看着远处建州兵锋过处的起的滚滚狼烟,漠然不语。 “勇士们!为了建州的荣耀,把对面那些两脚羊废物全数踏入泥土,让他们感受死亡与恐惧!拿起你们的佩刀,架起你们的弯弓,冲锋!”巴雅此时带领部队,已经开始向着明军阵地冲锋。 建州战马愈催愈急,先是小鼓点一般哒哒哒踏在心头,再是大珠小珠一齐落下,使得大地开始震颤,最后犹如大雨磅礴,铺天盖地而来。 任何一支军队面对这样毁天灭地般气势的部队,战意都要先怯上三分。 不过,李元手下这只部队,已经在一天之内打败两股这样的建州精锐。 虽然这只明军之内大部分兵卒对于建州的评价还是颇高,但是在战术上依然具有极大的心理优势,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就这?” 李元已经能够感受到对面骑兵铺天盖地般的杀意。 “那就要看谁的刀快了!”李元默默自语,同时右手轻挥。 一旁传令兵手中的黑色令旗一挥而下。 藤甲兵三百余人交叉站位,一字排开,于坡顶立甲,静待建州骑兵。其身后是三百余长矛兵持矛而立。 过去的刚刚发生的两场战斗,长矛兵发挥了决定性影响,此时各个凝气屏神,紧握长矛,誓要给予建州以致命一击。 就在藤甲刚刚布好,对面的箭雨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竖盾!” 不用赵三宝再指挥,箭雨堪堪落下之时,藤甲已经被迅速举起,将前线的战士全数遮盖在盾甲之下。 而建州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驭马!拔刀!不要给敌人任何可以反抗的的机会!”建州骑兵纷纷收弓,弯刀随手抽出,几乎在箭簇落在明军阵营的一瞬间,双方距离就已经在一百步之内了。 不用十个呼吸,建州弯刀就能够砍在明军的脖子上,巴雅此时位于中军,看着前方不远处骑兵冲锋,一往无前的阵势,仿佛已经能够闻到鲜血喷薄而出的美味气息。 “一个不留!”这是巴雅,也是每个建州骑兵此时的心声。 “举矛!” “射!” 赵三宝几乎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将命令怒吼而出, 一息之间,三百余飞矛漫天齐射! 第六十三章 巴雅之死 “变阵!走两翼,护中军!”巴雅手挥弯刀,看到长矛铺天盖地而来,立刻做出对应的决断。 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自己手下的骑兵部队已经不多,在多衍与萨满所带部队被歼灭之后,此时建州经不起敌军的几次冲杀,唯有避其锋芒,利用己方的机动优势,从外围对明军的阵型进行冲击,待阿林带部队到达包抄位置,那么对面的额明军就是待宰的肥猪,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将一目了然! “飞矛之术?班门弄斧!”所以巴雅神色中虽然露出轻蔑,但是心中依然防范着明军这一招对于建州的杀伤力,不可小窥! 飞矛之术,从古至今,在军中皆有流传,自宋代开始于军中成建制,到明代更是趋于成熟,戚继光《纪效新书》中言:“百步飞矛试标枪,立银钱三个,小三十步内命中,或上、或中、或下,不差为熟。” 李元上次前往林忠所部的营地时看到的枪兵就是飞矛营署,所以在此次战斗中对其寄予厚望,飞矛比之弓弩,虽不易练习,不易快速形成具有极大杀伤力的部队与战力,但是一旦训练出一支能够飞矛百步而中者的部队,其杀伤力任何部队都不可轻视。 此次,不论是多衍,萨满还是巴雅,都已经见识到了。 所以巴雅决定避其锋芒,以骑兵的机动性快速脱离飞矛的射程或者是命中点,以减少伤亡。 一轮飞矛过后,建州骑兵与李元所部的距离已经拉近至五十余步,而建州因为地形优势与强大的机动性而损失极小。 “一鼓作气!”巴雅于中军指挥,躲过一轮飞矛之后,带着手下向着山坡冲锋而去。 飞矛之后,盾甲已经重新立起,长矛兵与盾甲相结合,形成小型战术堡垒,枪锋突刺,静待骑兵杀至。 而卢甲一边则毫不停歇,在飞矛被射出的一瞬间,火铳就已经布置完毕,三百火铳兵排成三排。 “瞄准!”随着卢甲的命令,第一排的火铳兵将长约一米的火铳抬起,火绳已经打着,正向着火药池输送能量。 “呲呲呲,”火绳的燃烧,伴随着白焰,引燃了助燃物,几乎一瞬间点燃乌黑的火药,巨大的能量爆发而出,密闭的空间内能量迅速膨胀,推动着弹丸顺着铳身向外弹射而出。 巴雅已经见识过火铳,但是并不熟知,因为不论是萨尔浒,还是抚顺,清河,明朝的孱弱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部分明军手中的火铳一半以上被直接当作武器抡起与建州进行战斗,其余一部分不是炸膛就是杀伤力低下,实在不能令人有兴趣去深入研究。 但是此时面对前面火铳兵的齐射,在听到一百余支火铳惊雷般的声音,巴雅心中莫名一颤! “躲避!”巴雅的心中大呼,还没有从喉间喊出,乌黑的弹丸已经来到了众人面前。 噗嗤!血肉被穿透的声音传到巴雅的耳中,他此时的心情与萨满是一样的,中了那乌黑火铳的弟兄,怕是活不了了。 三轮齐射过后,巴雅所带的建州骑兵已经倒下了百余骑。 此时建州与李元所在的地方只有三十余步。 “这种距离,咫尺之地,转瞬及至!给爷爷死来!”巴雅心中怒火已经熊熊燃起,带领众将向着李元冲去。 巴雅心中知道,阿林所带的部队很可能已经被明军缠住了,此时不能再等,直接拿对方主帅开刀,擒住那个一直安坐马上发号施令的年轻人,今日一战,可胜之! 于此同时,唐有望所带骑兵从侧面斜斜杀出! “拦住他们!”唐有望抽出佩刀,神色决然! 月色下,黑甲银刀,唐有望如同鬼影纵掠,带着身后精锐直接杀进建州骑兵阵营。 霎时间,建州中军大乱! “给我拖住!”巴雅明白,此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双方都想要把对方的最高指挥者从马上扑落,砍下帅旗,就意味着胜利已经被攥在了手中! 所以,在看到唐有望领兵杀入,巴雅立刻分出一部分骑兵阻拦,而自己则带着剩余三百余骑杀向李元。 此时双方距离咫尺,李元甚至可以看到巴雅脸上可怖的伤痕。 “血债血偿!”李元看着巴雅冲来,在其身后,仿佛是蒲河城千万百姓的尸骨,焦土连片,城毁家亡! “刘贵!”李元大喝一声:“左翼!” 李元身后,刘贵一身轻甲,听到李元的命令,当即喝到:“拔刀!斩杀!” 身后百余骑骑兵同一瞬间,沧啷一声将佩刀拔出,月色下,银光闪闪,如星河灿烂,但是面前是敌人的无穷干戈。 刘贵带领百余骑兵策马而出,向着建州的左翼驰驱。 此时,李元身边只有五名骑兵,还有手持火铳的卢甲。 巴雅见到李元将身边仅存的百余骑骑兵派出,看样子是想要阻拦建州骑兵锋锐,继续以火铳与长矛相抵。 “现在可由不得你!”巴雅心花怒放,迅速摆脱身前刘贵的纠缠,带着十余骑骑兵向着李元前来。 盾甲兵防守有余,机动不足。 百余步的阵型,巴雅呼吸之间已经迂回,直直向着李元杀来。 “搭箭!”刚刚绕过盾甲兵的防守,巴雅立刻抄手将佩刀入鞘,准备弯弓拉箭,直接将李元毙于箭下。 “马上的武功,我建州自问天下无敌!”巴雅已经将弓箭抄在手上。 “等的就是你!”李元驭马向后稍退几步。 卢甲与其余五名骑兵向前,微微抬起手中火铳,直接瞄向巴雅,三十步不到的距离,五名最精锐的火铳手,全部瞄准巴雅。 霎那间,还在弯弓搭箭的巴雅亡魂皆冒! “速退!”黑黝黝的额火铳口好像直接抵在了巴雅的额头上,使得其感到距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 “来不及了!” “放!” 随着李元的轻喝,六只火铳的硝石几乎同时燃起,将枪管中的助燃物与黑火药瞬间反应。 “砰!” 一颗乌黑透亮的弹丸向着巴雅急速射来。 “这是火器?”头脑中疑问刚起,还来不及反应,脑中突然一片混沌,巴雅好像可以听到自己透骨碎裂的声音。 李元与巴雅的脑中同时响起三个字:“结束了!” 不过一个是胜利者,一个是失败者。 这世间,滔滔大势之下,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第六十四章 蒲河城的新任守备 看到首领被一枪毙于马下,剩余的建州骑兵立刻大乱。 其中已经被李元打败两次的萨满部骑兵,已经彻底陷入崩溃,本来在谷中一战,已经面对了一场屠杀与溃败,战意已经落在了最低点,所以时刻防备着这只明军的后手,待看到巴雅大人被一击毙命。这是那几百骑兵此时的共同心声就是:“果不其然!” 战场上,只要有一个建州骑兵开始退却,就会形成一场大溃退,别说数百骑了。 所以巴雅一死,唯一的甲喇额真阿林又不在的情况之下,建州立刻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境地。 有人想退,有人想战,有人混沌不知如何反应。战场上,一支军队中同时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已经足够致命,此时是三种,那么,对于明军来说,一边倒的局面已经出现了。 李元向来秉承趁他病,要他命的至理名言。 剩下的战斗就是一场追杀与溃逃的结果。 辽东的夜色向来绵长,但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天色也开始露白,随着阳光重新普照大地,一夜的屠杀终于随之结束。 经过大致清点,三场战役斩杀建奴两千三百人,俘获战马一千九百四十匹,甲盔,刀剑不计其数。最重要的是巴雅,萨满,多衍三位大将的人头,此刻就在临时制作的木箱中陈放。 赵阳胜那边李元并不担心,无非是两种结果。 现在来看,阿林所带领的建州骑兵并没有从背后偷袭,那么说明赵阳胜已经将人拦住了,很可能战而胜之,就算没有战胜,建奴也绝对没有留下了继续作战的理由了,主帅都没了,主力部队也被屠戮一空,继续留下来送人头嘛? “看来是向东去了!” 经过昨夜一战,李元已经彻底将这支队伍握在手里,不论是谁,刘同,唐有望,赵三宝或者卢甲,现在对李元俯首听命,绝无二话。 “有此泼天大功在手,辽东大地,我李元说话可就有些分量了!” 直至辰时,李元所部与赵阳胜终于会合,一齐前往蒲河城。 此时李元已经知道,在遇袭之后,建奴阿林所部终究是没有被全数歼灭,大部分骑兵逃出,向着东面而去,赵阳胜也没有深入追击,毕竟他的任务就是阻断其对李元部的袭击,任务完成即可,他可不想多生事端。 此刻,李元与赵阳胜驭马并肩,虽说李元的官职比之赵阳胜要低一阶,但是此战下来,赵阳胜相信,从此以后在辽东大地,除了经略熊廷弼,与总兵官一级,其余没有人能压的过李元了,一飞冲天,所言极是。 蒲河城门口,此时城墙已经近乎半毁,焦黑的砖石还冒着零星的火苗,纵然是一场大雪,也没有掩盖战火的焦灼。 百姓的悲惨境地,不是一场大雪就能掩盖的。 此时景茂财与高良已经带领蒲河所有守军在门口迎接李元与赵阳胜所部,此战若不是李元的援军,蒲河城此时已经是生灵涂炭,一片焦土,这是蒲河所有守军,与百姓的共识。 “末将景茂财,携蒲河所全体守军及百姓恭迎两位大人!”城门口,一身血色的景茂财带领高良等人向着李元及赵阳胜跪拜。 李元见状立刻下马,将景茂财等人搀扶起来,他并不想生受如此大礼,虽说蒲河城破了,但是景茂财等人守城,浴血奋战的事实摆在那里,如果不是李元等人救援,可能全部都殉国而死。 功绩不可抹杀。 “可惜了白守备!”李元叹了口气,白钿虽说守城无功,但是最后时刻并没有献城而降,而是选择自焚而死,无论如何也是做到了与蒲河城共存亡 赵阳胜安坐马上并未理会景茂财,一个小小的蒲河把总,并不值得他去应付,所以此刻赵大人勒马按剑,看着李元在百姓面前的表演:“不知驻扎在城外的马大人,看到这个场面,会不会对李元刮目相看。” “诸位将士辛苦,各位都是大明的功臣,蒲河之战,我军全歼建奴三千,泼天之功,诸位人人有份,稍后我会向经略大人上书,为各位请功奏扬!”李元扫了众人一眼,不论是百姓还是兵卒,人人衣衫褴褛,神色凄苦,有些更是带着绝望。 所以首要是稳定人心。 “诸位各自先行回家,不必过分担忧,建州已经被全数歼灭,近期不会再来,在此我向诸位保证,只要有我李元在此,建奴来多少杀多少!”李元说着,看向眼前的百姓,他们眼中皆有犹疑与担忧,显然对于李元的保证并不十分信任。 李元扭头向景茂财问道:“现在城中粮仓可有粮食?” “有的!”景茂财点了点头:“建奴刚刚破城,没有来得及进行搜刮就被两位大人的援军所牵制,赶赴城外了,所以城中粮秣,各户财产,人丁皆损失不大。” 李元抬手将刘贵招来:“你带上几人跟着景兄弟去粮仓,开仓放粮,先让城中百姓吃顿温饱。” “大人”刘贵听到李元要开仓放粮,当下有些犹豫,这粮秣乃是一城重中之重,擅自开粮仓可是重罪,而且这蒲河城以后就是李元所辖,现在开仓放粮,那日后跟着李元的这些个兵卒们吃什么? “去,就按本官说的!”李元拍了拍刘贵的肩膀,随即转身上马,马鞭一扬:“进城!” 李元此举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当然知道粮秣对于一城兵马,百姓的重要性,但是此时情况特殊,必须特殊对待。 首先,收买人心是第一位的,李元初来乍到,虽然有文书官印作为蒲河最高长官的权威,但是人心是需要经营的,凭借威压得来的终究不够长远,要潜移默化的进行渗透,经营,这第一步就要走好,开仓放粮即是一个契机,一步步来。 其次,李元之所以派刘贵带人前去,也有对蒲河城核心财富提前控制的心思,并不是不信任景茂财等人,而是有些东西,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有安全感。 “希望我的计划,一步步,一步步,慢慢实现,”李元驭马前线,街道两旁是欢呼的百姓,但是李元并没有过多注意,其心中思考着未来的计划:“蒲河城,只是第一步!” 第六十五章 皇太极的取舍 就在李元率部进入蒲城的时候,沈阳城外二十余里处,中军帐中,一身白袍的皇太极端坐上位,看着跪伏在脚下的阿林,神色冷峻,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 半晌,皇太极上身前倾,俯视着趴在地上冷汗淋漓的阿林,语气冷冽,如同自九幽而来:“你是说,我建州正白旗下属三千余人,现在,就剩下这不到五百人?” “主,主上,”阿林此刻肝胆俱裂,跪伏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去看坐于上位的皇太极,额头紧紧磕在地上,声音颤抖道:“蒲河城外那只明军来历不明,与以前交手的明军不同!我等我等力战不敌!” “哦,”皇太极轻喝一声,嘴角弯起一道弧度,好像是在微笑,但是眼眸中没有丝毫笑意,慢慢直起身子:“巴雅,萨满,多衍都死了?” “这是的”阿林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声答道。 “那你怎么没死?”皇太极站起身子,身材雄壮,给予其他人极大的压迫感。 “这”阿林满脸通红,身子不住的颤抖,不只是害怕,还有极度的羞愧。 “咚咚咚”连续在地上磕了数了响头,额头与地上瞬间沾染了一片血迹,阿林沙哑的嗓音如同独狼一般:“主上!奴才无颜请求活命,只求给奴才一次上阵杀敌的机会,最后战死沙场,为主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建州勇士没有苟活世上之徒,但是也没有随意枉死之人,你想要如何选择?我答应你,但是不要让本王失望!”皇太极抬眼看向阿林。 “奴才万死!愿肝脑涂地,战死沙场,为我建州捐此残躯,必不负主上威名!”阿林此时非常后悔,没有战死在蒲河城外,逃到这里,徒增笑料,但是现在还有机会,皇太极愿意给他机会,战死沙场是有可能的,但也有机会戴罪立功,更上一层楼,“这次机会不能放过!” “滚下去!”皇太极看阿林此时的模样,心中一阵厌烦,这两日沈阳城下战事不顺,蒲河又添新乱,此战看来要退了。 等阿林被人搀扶下去,皇太极安坐在帅位之上,看了看四周的将官。 “各位说说,对于此战的看法!”皇太极右手摩挲着椅子前端扶手,目光看向帐外,神色淡淡,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沮丧。 坐在皇太极身边的镶白旗旗主扈尔汗此时低眉顺眼,好似睡着一般,并不说话。 他此战是辅助皇太极行动,作为镶白旗一旗之主,除了上三旗与下五旗的区别,其余与皇太极的地位相当,且军事行动上,扈尔汗称得上皇太极的老师,所以扈尔汗对皇太极并无多少需要恭敬的地方。 “明军乌合之众,与我建州周旋了几日,触之即溃,毫无战意,要不就是在浑河一岸耀武扬威,要不就是在沈阳城龟缩不出,”下首位置的梅勒额真盖冬看旗主问话,当下叫嚷着站起身来,向着皇太极行李道:“奴才以为,当领十牛录,先行击溃外围前来救援的明军,再集中兵力攻打沈阳,不日沈阳必破!” “以沈阳城目前的状态来说,不要说一两日,就算围上月余,也是徒然,”另一位将领冷冷的反驳道。 “济山,那就此无功而返?”盖冬虎目一瞪,显然与对方并不对路。 “大人,奴才以为,此战我军目的在于牵制明军,打探明军于沈阳城的布防与形势,为进攻蒲河的队伍做掩护,而非直接攻城而来,此时一无装备,二无粮秣,且蒲河战事失利,实在不是好时候!”济山并不去理会盖冬,而是起身对着皇太极说出自己的想法。 两人各说各有理,且都是能征善战之辈,帐中其他人听了两人建议,一时间议论纷纷,也不知如何进退。 “好了!”看帐中一片乱哄哄的样子,皇太极眉头微皱,厉声制止了下属无意义的争执。 此时最忌讳的就是乱!不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要有具体的章程,一张嘴一开一闭,可能就是十数个牛录搭进去,由不得皇太极草率。 抬眼看了一眼扈尔汗,皇太极轻声道:“达尔汗(扈尔汗字号),你有何看法?” 扈尔汗是努尔哈赤养子,初起兵时就已经随着努尔哈赤征战四方,立下赫赫之功,颇受努尔哈赤看重与喜爱,所以贵为正白旗旗主的皇太极对其还是有些恭敬。 听到皇太极向自己询问,身材干瘦的扈尔汗好似刚刚睡醒一般,睁开眼睛,只见眸内清明一片,毫无混沌,清了清嗓子,扈尔汗缓缓道:“以我来看,此战至此已经毫无进行的必要,早日回师才是正事,月前的廷议的结果,应当是算数的。” 扈尔汗此时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着帐中众人道:“养精蓄锐,来日再战,下一次,做好准备,直取沈阳即可,就不必再于小小的蒲河城再做文章,我建州耗不起,也承担不起几次失败!” 皇太极听扈尔汗说完,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下面的将官皆一言不发,恐打扰了旗主的思考。 半晌,皇太极终于下定决心,双手握拳,立身而起,看向帐外:“此战于沈阳城的目的已经达到,蒲河城失败乃巴雅之罪,回去之后,旗内拿出一个章程,再议。” 话头一顿,皇太极扫视一周:“今晚撤军!盖冬领三牛录殿后!下去准备!” “谨遵大人令!”帐中一众将官皆伏地唱诺。 随后起身依次离去。 待众人都离开大帐,皇太极才坐回帅位,扈尔汗依然闭目养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更没有开口交流的迹象。 两人端坐帐中,只有大帐四周火焰燃烧树脂而发出的清脆噼啪声音 半晌,还是皇太极先行开口:“达尔罕,明年若攻沈阳,你会如何计划?” 扈尔汗脸颊微动,抬起眼皮看了皇太极一眼:“一切自当听从大汗号令,你皇太极虽有雄才大略,但是此时还是不要锋芒太露!” “大汗”皇太极一时有些失身,口中喃喃。 一时间,帐中又恢复了安静。 第六十六章 建州要退兵吗? 辽东大地的冬日异常阴冷,来自更北方的冷气流携带着会足以摧毁任何生机的严寒南下而来,数日来,带着手下数十斥候一直在外与建州周旋的曹文诏感觉自己有些感冒,脑袋昏昏沉沉的。 紧了紧身上的狐皮裘,曹文诏搓着手,一屁股坐在了温暖的树洞边,伸手将腰间的酒葫芦解下,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辛辣的酒水直接从喉咙穿过,进入肠胃,一时间,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舔了舔嘴唇,曹文诏一脸的沉醉,意犹未尽。 盖好塞子,曹文诏看到周围几个下属眼馋的样子,笑骂道:“你们几个杀才,少喝点,”说着将葫芦扔向周围的几位下属。 冬日里,狗熊辛劳多日的温暖家园被曹文诏等人强行霸占,立起足有两米多高的狗熊尸体就趴伏在一边。 “毛熊啊,你也不要怪我,要不是建奴在外,不能生火,老子也不用强占你的窝不是?都有各自的难处,不要见怪。”曹文诏这几日精神压力太大,此时休憩一会,对着毛熊尸体自顾自说起了胡话,“毛熊啊,你如今的处境就如我辽东大地面对建州一般,各有各的难处啊!” 抚摸着毛熊一身厚实的皮毛,曹文诏觉得用着一身的皮毛做上几件绒毛外褂,当作外套穿起来用来御寒应当不错。 “也不知定国在蒲河战况怎样了,与建州如何周旋沈阳这边皇太极来者不善啊!”曹文诏靠在树洞边,不自觉地攥起右手,将狗熊灰色的毛发紧紧攥在手中,扯动其皮肉都有些皱起。 一旁的属下看的眼皮直跳,“大人这几日心情很差!可不要撞在枪口上。” 众人正休息的空挡,一个年轻斥候突然跑来。 “大人!建奴有新动向!看起来有些不对劲。”那斥候半跪在地上,向曹文诏报告到。 “去看看!”曹文诏眉头紧皱,冬日里,沈阳城的粮食支撑不了几天,一旦战事突起,那么内部的防卫就是重中之重了,好几日没有回去,也不知城中如何了。 不多时,曹文诏带着几人已经来到了建州营地外的一里远的一处山坡,隐藏在密林间,曹文诏嘴里嚼着一节芦根,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建州营地。 营地内,建州大部分的战兵与守兵在聚集,而骑兵早早的在营地外集合,由数名将官带领。 南面的部分营帐中生出一些炊烟,看起来是在生火做饭。 “大人,建州这是要组织进攻吗?要不要向城中报告!”一旁的下属低声向曹文诏问道。 营地内骑兵,战兵集合,守兵将营中大部分粮秣聚集,又有后勤在布置伙饭,这看起来就是战前的布置。 “看看再说,”曹文诏盯着建州的行动,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疑惑,他可不信建州方面不知道明军斥候在暗中窥探他们,而现在建州的行动有些让人摸不到头脑。 “若建州时想要撤退的话”曹文诏额头上好似出现了一个川字。 “严飞!”曹文诏点了以为得力属下的名字。 “大人,有何吩咐?”名叫严飞的明军斥候向前,站在曹文诏身后。 “赶马去往沈阳,打探一下蒲河的战况!同时告诉贺总兵,建州想要撤退了!但是仍需严加布防,防止有变。”曹文诏将口中的芦柑吐出,狠狠的踩在泥土中,向着身后的下属吩咐道。 “撤兵?”严飞有些犹豫的问道。 “若建州要进攻,不会这般状况的,也许蒲河的情况好转,建州兵锋受挫,他们呆在这里没有了意义!如实告知沈阳城即可,无妨,”曹文诏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会轻易移心。 “属下遵命!”严飞领了命令,立即出发。 而浑河岸边,身着绵甲的祖大寿骑在马上,带着一队卫兵巡视,经过了一夜的对峙,建州方面此时已经撤回营地,其与李秉诚所率的兵马此刻就扎营在蒲河南岸,与沈阳城形成犄角之势,建州攻其一方,另一方即可对建州形成夹击,令其首位相顾,而不敢轻易进犯。 “冬日一来,建州的日子不好过了,就算没有大的战事,平日里建州打打秋风,在我疆域劫掠一番,也是需要严加防范之事。”祖大寿驭马碎步巡游在岸边,和一旁的祖大乐讨论着建州的动向。一众卫兵在四周警戒,同时给两人留下些谈话的空间,虽说这些卫兵都是家生子,但是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是啊,辽东之地,远离教化,我朝建国以来,近三百年不得安生,这建州所部近年崛起之迅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祖大乐对于建州的崛起颇有些心惊。 不过话说回来,辽东大部分部族,尤其是将官大族,都是靠着辽东这些蛮族才发展起来,世代繁衍。 辽东将族与蒙古,建州之间另一种形势的唇亡齿寒,明眼人一看即一清二楚。人言,养寇自重,即是此意。 他李成梁到底靠什么发家?李家势力在辽东最顶峰时建州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何以迅速起家?现在辽东普通百姓恨不得将李成梁刨棺戮尸,可以说辽东形势败坏至此,李成梁要负一半的责任。 祖大寿心中知道,自家的发达也离不开李家的扶持,只是如今局势变幻,辽东已经危若累卵,不能再完全抱着养寇自重的心思去看待如今的局势了。 “建州的威胁实在太大了!”祖大寿心中默道。 “回营,”祖大寿无力的甩了甩马鞭,先把眼前这一关度过,就算这次建州没有大的动作,多则三年,少则一年,建州绝对不会一直蛰伏不动,需要抓紧时间壮大势力,在这乱世之中方有一丝丝的博弈机会,不至于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希望定国在蒲河城一切顺利!”祖大寿拨马回身,向着营地而去。 祖大乐见状急忙骑马跟上,赶到堂哥身边,有些犹豫地问道:“大哥真的打算将妹妹许配给李元?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祖大寿看了自己堂弟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凭借布衣之身,不到月余便跻身守备之职,其中纵有机缘,但也要入得贵人眼,”祖大寿抬眼看了辽阳城方向一眼:“那熊廷弼是何等眼高于顶,恃才傲物之人,你不是不知道?” “李元是有大前途的,于微末之中结交,可比以后锦衣富贵时上门要体面多了。” 第六十七章 一鸣惊人?福祸未可知 贺世贤此时正坐在官厅之中,手中正拿着蒲河城传来的捷报,看这捷报上书写的阵亡数字,明朝与建州的战损比,以及那一个个建州死亡的牛录以上官职的名字,贺世贤拿着信纸的双手都有些颤抖,顺带着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斩敌两千余人,斩正白旗梅勒额真一人,甲喇两人,牛录之下不计其数?”贺世贤拿着捷报向跪在下面的斥候兵再三确认,其实由不得贺世贤不惊异与怀疑,自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这明朝面对建州的仗打的不少,大战小仗几乎每日都有,其中几乎十之有九都是败绩,而且战损比简直惨不忍睹。 另外的十分之一胜绩,说难听些,是明朝方面偷鸡获胜,打的还不是正规建州军,最多算是八旗之下不入流的建州百姓组成的守兵,民夫之类,让明军截胡,砍了脑袋,上报战功了事。 “大人,蒲河城外夜战,我选锋营先斩多衍部千余人,再战萨满部五百余,最后于蒲河城外配合赵阳胜赵大人全歼建州骑兵部队,当场斩杀建州梅勒额真巴雅,剩余建州部队闻风而逃,现预计与沈阳城外部队会合。”那报信的斥候一五一十,按照李元教给他的话,复述给贺世贤。 “难以置信!一战功成至此?”贺世贤此刻只剩下震惊与哑然,也不去理会那跪在地上的斥候,只顾喃喃的感叹。 同时贺世贤心中还有些嫉妒,他镇守边疆多年,在辽东也有数年,但是百战皆无战功,此次,李元第一次出手,便得到此种泼天之功,对比之下,辽东诸将皆为废物一般。 “李定国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纵然他贺世贤有容人之量,不敢保证辽东其他将官皆有胸怀。 朝中诸位大人作何感想?还有皇帝陛下作何想法? 各种情况想了一通,贺世贤突然觉得李元有些锋芒太露了,不知是福是祸。 “大人!李将军还有一句话带给大人,”过了好一会,那斥候看贺世贤还是在自言自语的不停,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定国有话带给我?”贺世贤先是一愣,立刻追问道:“说了什么?” “沈阳城之围可能不日即解,建州不会在此时与我有过多的纠缠,但是建州可能会故意诱我军出战,到时候,需要大人注意。” 贺世贤听后眉头微皱,心中有些不快,李定国此言有些越俎代庖了,当他贺世贤是吃干饭的吗?堂堂沈阳城总兵官还不用一个守备官来提醒,蒲河一战纵然成果惊人,但是他还没有到一飞冲天,以至于和自己平起平坐。 “这是他的原话?”贺世贤放下信纸,手指在案桌上敲击着。 “这是一个牛录为活命透露的消息,来建州之前,高层有过共识,他大兄在皇太极营中甚有地位,由此得知。”那斥候已经感到了贺世贤脸色的变化,赶紧出声解释道。 “哦,”贺世贤听了解释,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善意的提醒,那李定国还是上道的,只要不是太过目中无人,背后靠着熊廷弼,他贺世贤还是要看重李元一二的,这样想着,贺总兵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捷报上,这功劳实在太大了。 “来人,去把尤大人和章玉召来,”贺世贤顿了一下,稍微想了想又说道:“顺便去李定国家中通知一下,让他们不要担心了,他家那小娘子听说害了相思,整日拜佛呢!” “是,大人!”那亲兵从门口行了一礼,随即去找人。 其实沈阳城有三位参将,除了章玉还有傅元彪,林成栋两位,但是此刻其他两人正在加紧布置城防,时刻提防建州攻城,忙的不可开交,而章玉则负责城内治安,同时监视部分蒙古人,女真人的活动。 另一方面,贺世贤也比较看重章玉,此人较为机警,处事非常圆滑,召他来商讨一二,总有些用处。 看那斥候还在下首,低眉顺眼的样子,贺世贤随即又招手将以为亲兵唤来:“辛苦了,下去领赏!” “谢大人!”那斥候跪拜谢恩,随即起身,随那亲兵出去领赏。 厅中只剩下贺世贤一人,盯着那份战报漠然不语,每看一遍,都觉得那战报上的数字分外刺眼,好似针扎一般,刺激的自己有些心焦。 “一鸣惊人!实在是福祸未可知,”贺世贤伸手将那战报翻起扣在桌子上,看向辽阳方向,日光斜照,显得贺世贤的眼窝有些深邃,看不清楚表情:“辽东大地,不论是建州还是我大明,恐怕就只有熊经略能真正开怀!” 其实李元在进入蒲河后,当即起草了两份捷报,分别传给贺世贤与熊廷弼,以提醒两人注意建州动向,不要被敌人所迷惑。 李元倒是没有想到贺世贤会有如此多的心思,还有辽东诸将的反应,人心虽难测,但是辽东局势已经败坏至此,李元觉得诸位将官没有必要在此等事情上在与自己过不去。 另外李元还有一份信心,来自熊廷弼,只要熊廷弼支持自己,以经略大人在辽东一言九鼎的地位,自己在蒲河将稳如泰山,只要自己在熊廷弼离任之前,也就是明年七月至九月之前,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起来,那么就不再需要看别人脸色了。 李元目前的想法是,至少达到当年李成梁,或者后世祖家在辽东的地位,那么,自己的梦想才有实现的一丝可能。 此时,辽阳城之内,熊廷弼已经拿到了李元的信件,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信笺上将官印信都被抹了几遍,熊廷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带着疑惑以及期待向着来人问道:“蒲河城现在就在官军手中?” “大人,万无一失!”那斥候神色坚毅,向熊廷弼回道。 听到了坚定的回答,熊廷弼厂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连说了三个字:“好!好!好!” 随即站起身来,神色大畅,朗声道:“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人!一战立毙敌军两千余人,当属大明数年来首功!就算戚继光在世也不过如此!” “天佑大明!此功为大明贺!为圣上贺!”熊廷弼在官厅内来回踱步,看到那斥候还在等待,当即挥手道:“来人,封赏!重赏!” 第六十八章 辽东同僚的反应 书房内,熊廷弼正命人研墨,自己则来回的踱步,思考着如何给圣上,给朝廷诸位大人上奏,这奏本的内容可是大有讲究的。 在冷静下来以后,熊廷弼也回过神,与贺世贤担心的同样的事情,不过区别在于,贺世贤在意的是辽东诸将的看法,而熊廷弼在意的是朝中诸位大人,以及圣上的看法。 “这蛋糕太大,李元一人怕是无法吃下”熊廷弼转身坐在宽大的榆木椅上,身子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 一旁俊俏的小丫鬟站在熊经略的身后,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轻轻按在熊廷弼的太阳穴上,缓缓揉动。 感受着小丫鬟指端传来的柔嫩且冰凉的触感,熊廷弼突然有些失神,数年为官,自己的锐气与心力好似都被慢慢的磨掉了,在辽东与朝廷之间寻找平衡,在百姓与世家之间寻找平衡,在建州与明朝之间寻找平衡,在各位同僚之间寻找平衡,慢慢的,都变成了得过且过 李元好似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永远的一往无前,永远的信心十足。 一介布衣,隐忍果决,单枪匹马斩杀两名建州斥候。 抚顺城外,渊停岳立,鼓荡之间好似千军万马在手,持刀驭马,与敌人剑戟相交。 蒲河城,仓促之间率兵马千里驰援,谋算无匹,多智近妖!将建州数十牛录玩弄股掌之间,翻云覆雨,不外如是。 “恰如宋之张乖崖!”熊廷弼睁开双眼,神色如电,清明无比,对李元下了结论。 张乖崖乃宋太宗、真宗两朝的名臣,以治蜀着称,宋代三朝元辅韩琦称之为:魁奇豪杰之材,逢时自奋,智略神出,勋业赫赫,震暴当世,诚一代之伟人也。 “李元纵才识卓异,此时显露尚为时太早,年轻人锋芒太露,反而招人嫉恨,朝堂之上,虽朽木为官,但忌能妒才之人倒是济济一堂!”熊廷弼摆手将服侍的丫鬟打发出去,提笔开始书写奏本。 沈阳总兵府,尤世功和章玉已经来到了官厅。 “定国一战功成!”尤世功听到蒲河来得消息,几乎是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接过下人递过来得书信,一字一字的,自右到左,细细看了两遍。 倒是一旁得章玉老神在在,看起来毫不吃惊。 “好好好!蒲河城外一战歼敌数千,我就看看他皇太极还有什么底气围困沈阳。”尤世功此时心怀大畅!他与李元关系莫逆,若李元能一飞冲天,与他也大有好处,识人之能啊,这种事,其他人也嚼不了什么舌根子。 “尤老弟,别太高兴了,李元此次功劳太大,你觉得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吗?”贺世贤见自己的副总兵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己,无奈的出口提醒。 一旁的尤世功愣了一下,而后神色转阴,冷冷道:“李定国的功劳,谁想要无端分出一口,先看看他的底子够不够硬!” “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让外人听到,结党的名头是你坐实了!”贺世贤轻声斥责额一句,而后道:“辽东水深,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暗流吞噬,遑论朝堂?” “总有熊经略主持公道,不至于有功不赏!”尤世功已经回到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对着贺世贤道。 “就看熊经略如何给朝廷上奏了,”贺世贤点了点头。 “此时那袁巡抚想必也在起草奏本,”一直没有说话的章玉出声提醒到。 “袁大人?”贺世贤轻疑一声,文官做到巡抚,经略一职,就不是他们这些武夫可以随意品评的。 章玉接着道:“李元在辽阳城与袁大人的公子有过小冲突。而且周永春周大人去职辽东巡抚之前,就曾力荐袁大人,所以朝中袁大人奥援颇多。” “这小子太能惹事了!”贺世贤有些无语,去了一趟辽阳就和辽东巡抚的公子起了冲突,这是嫌自己不够红火吗?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朝中盛传袁大人精敏强毅”章玉淡淡开口道,听的一旁尤世功脸色一变。 精敏的评价不过多解释,只说强毅一词,在对同僚,尤其是上司的评语上,出现了强毅一词,要么此人刚愎自用,要么治下严苛,反正手下人夹起尾巴好好做事了就完事了,不要想着与这样的上司起冲突,没有任何好果子吃。 “大人,你不是给祖大寿去了一封信吗?”尤世功此时想起来了,如果李元与祖大寿有了联系,那么以后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信我已经让李元带到,就看祖大寿如何想了,而且看他愿不愿意付这个筹码了,不过话说回来,”贺世贤话头一顿:“想必熊大人不会坐视不管的。” 沈阳城通济坊,曹家。 方玉儿正坐在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织着一件绒衣,几日不见,其脸色已经没了红润,看起来有些苍白,本就娇柔的容貌现在看起来更惹人怜惜。 “姐姐,你不要太担心了,李大哥一定能逢凶化吉,”程二妹在一边劝导着。 自从知道李元带着千余人奔赴蒲河城,要和那里的三千余建奴大战厮杀,方玉儿就变得忧心忡忡,整日里就祈神拜佛,茶饭不思。 “我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归来,”方玉儿一双大眼此时眼泪迷蒙,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正在织就的绒衣上,瞬间就渗了进去:“只希望他杀敌时千万记得往后站一些,不要总是冲在前面,多穿上几件绵甲,多准备上几匹战马,不要让建奴伤到他,我只要自己能减寿数十年换取他的平安归来。” “这里是李守备家中吗?”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问话。 “有信来了?”方玉儿下意识的站起身子,指尖滑动,针头噌的一下将其手指划破,鲜血瞬间流出,此时方玉儿完全没有感受道指尖的痛楚,只顾急急忙忙跑到门口,看看是不是前线有消息传来。 方二妹见状也急忙起身跟上。 “这里是李守备家中!是蒲河有消息了吗?”方玉儿跑到门边,十指紧握,心尖已经跟着颤动起来,唯恐听到什么噩耗。 “是蒲河来信,大捷!李守备率兵全歼建奴!总兵大人叫我给你们前来送信,叫你们不要太过担心,李大人也没有受伤。”那来人是贺世贤派来报信的,看方玉儿跑出来,立刻把消息告之。 “谢天谢地!”听到李元安全无恙的消息,方玉儿只念出四个字,同时身心瞬间松弛,感觉眼前漆黑一片,当下软软向后倒去。 只听见程二妹在后面急急呼喊。 “李大哥没事就好”这是方玉儿昏倒前最后的意识。 第六十九章 祖大寿的心思 建州兵马正在有序的向后退去,并不在意有明朝斥候在外窥探,甚至有些大摇大摆的意味。 “大人,我们就这样放他们走吗?”一旁的年轻斥候恨恨的向着曹文诏问道。 “总兵大人有令,不得多生事端,此时建州不与我们生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沈阳城一旦被拉入战火,急难之间,无数百姓将在战火之中丧命,不是朝廷愿意见到的,也不是辽东任何一个将官可以承担得了的。”曹文诏骑在马上,语气中也透着丝丝的遗憾,纵然心中知道,自己一方的兵力肯定不敌建州,但是作为一名军人,眼看着敌军在自己所守卫的疆土上来去自如,心脏好似被紧紧攥住一般,有些透不过气来。 “既然蒲河城已经胜利,我们这里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好好监视建州动向即可,有任何情况,来向我报告!”曹文诏轻轻抿了抿嘴唇,拨马向沈阳方向而去。 昨天他已经收到贺世贤的消息,蒲河大捷,斩首为数年之冠,定国已经一飞冲天,辽东要改天换地了。 “不知定国现在是如何打算?”曹文诏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李元在辽东的根基太浅,只有熊廷弼与贺世贤的看好,而辽东土着的世家大族根本不知道还有李元这号人物,别看李元现在如同烈火烹油,风光无两,一旦被人抓住小把柄,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辽东诸将的反应将是重中之重啊!”曹文诏驭马急行,他要赶快回去给李元写上一封信,提醒一下,此时的处理方式事关往后发展,不论是李元想要在辽东扎根,还是回关内升聚威望,再行大事,现在都需要从长计议一番。 此时,辽阳城诸将已经开始组织回营撤退,建州那边的发出的信息已经非常明确,此战失利,皇太极不想再强行进攻,先行撤退,以待来年。 “大哥,那李定国此战算是大放异彩!勉强配得上我那妹子,”祖大乐此时心情不错,他们已经收到了熊廷弼那边传来的信息,知晓了蒲河城的战况。 这个消息刚刚传来时简直惊呆了辽阳城一众将领,在接到信息时,祖大乐拿着书信端是愣了足足十秒,此战他们还没有掌握足够的细节,对于李元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布置阵营,他们一概不知,但是对比辽东以往的战绩,祖大乐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如同火烧一般,无法言说。 一旁的祖大寿倒是一言不发,看着书信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哥,你有什么想法?”祖大乐看自家堂哥在思索着什么,有些疑惑。 “他李定国此战过后,怕是要主动来找我了,”祖大寿微微一笑,颇有些深沉莫测。 “主动来找我们?”祖大乐回身做到椅子上,将将袍摆正,对着自己的堂哥问道:“此话怎讲?” 祖大寿站起身子,踱步到大帐中间,微眯着双眼,缓缓道:“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你有什么反应?” “我?”祖大乐一脸疑惑,“当然是震惊,”话头顿了一顿,恍然道:“嫉妒!” 祖大寿皮笑肉不笑道:“是了,此时李元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根基不稳啊,所以我们的示好与他来说,非常重要。” “这对辽东诸将来说,也是一个信号?”祖大乐喃喃道。 “对!”祖大寿捻了捻浓密的胡须,悠然道:“在辽东,如果没有我们这些门阀世家的支持,纵然有经略巡抚的看好,也就是水中浮萍一般,没有根基,随波逐流罢了,总有一天随风而去,而想要扎根辽东,只有在我们的帮助下,才有可能。我们帮了李定国大忙,就不怕他不感恩戴德!” 祖大乐点了点头,现实就是这样,总有泼天之功,没人认可,也无济于事。 “那李定国与袁应泰还有间隙,辽东大将中,多的是给他掣肘的。”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做?”祖大乐探身向大哥问道。 “我会写一封信给贺大人,请他出面做媒,作为李元的顶头上司,此时由他出面最好,而且有这层关系,他与李定国之间也有所羁绊,想来是非常乐意的。” 此时,李元正带着手下诸将,在城门口等待熊廷弼与贺世贤派来的查验官。 如此大的功劳,熊廷弼与贺世贤纵然再相信他李元,还是要派亲信来查验一番,心中才安稳。 不然,一个欺君之罪,是任何人都承受不来的。 “来了!”唐有望派出的探马已经传回来消息,查验官的队伍已经到了三里之外。 “与建奴真刀真枪的厮杀时,不见这些软蛋上场,此时功劳到手,这些人倒是颠颠的来了,晦气!”同样骑马站在李元身后的高良此时正给景茂财抱怨着。 “噤声!”景茂财对着自己的手下警告道。 看着身前高大的身影,李元正鞍马坐在前面,好似没有听到一样,景茂财现在对李元是又敬又怕。 率军进入蒲河城后,先开仓放粮,稳定人心。 再派出手下将城池各个要地把持,维护城中秩序,防止有宵小趁机作乱。 然后将那些蒙古人,女真人一概聚集起来,严加看管,但是没有乱杀无辜,只是暂时剥夺自由,听候发落。 最重要的,组织军卒帮助城中百姓营建临时住所,组织大夫对整个城中的卫生情况进行全面的清理,防止战后疫情出现,要知道,古代的卫生情况堪忧,而且由于无人重视,每次大战之后都会有疫情蔓延,导致非战斗性减员严重,而且危及城中百姓。 而且在李元的组织下,进入蒲河的选锋营兵卒秩序井然,对蒲河百姓秋毫无犯,精悍与否,一眼便知,这样一支队伍,打败那些建奴,景茂财是一点都不惊讶。 由于一系列的措施,李元迅速在百姓心中建立起威望与信任,使得百姓很快接受了李元新任蒲河最高指挥的身份,毕竟人心难得。 这是前人守备官白钿为政数年都没有做到的,纵然有兵祸的契机加持,但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利用现有优势将战果扩大到如此地步,由不得景茂财不五体投地了。 第七十章 月色冰凉,人心难测 李元与赵阳胜并排而行,在队伍的最前端,他当然听到了高良在身后的抱怨。但也只是笑笑而已,并不以为意。 不论是查验也好,分功也好,只要不是太过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有熊廷弼在中斡旋,朝廷纵然会顾及辽东诸将的脸色,但也不会太过分。 “定国,待查验过后,我也要回沈阳了,蒲河位于战线最前方,你要一切小心,”赵阳胜此时是志得意满,心情大好,李元在给熊廷弼的信中将他赵阳胜的功劳也算是浓墨重彩的描述了一番,回去之后,晋升参将怕是手到擒来。 “有朝廷在身后支持,有沈阳数万精兵在旁助威,有诸位大人的协助,蒲河必定屹立在辽东的最前线,作为桥头堡!直直插进建州的心脏!”李元随口回答着,他昨夜与赵阳胜相聚,顺便犒劳了自己营下的诸位将官,今天还有些宿醉感,这大明的酒水度数还是挺高的,看来蒸馏技术已经趋于成熟,李元本来还想要通过蒸馏酒赚些金银,现在看来是痴心妄想了,不赔一个抵掉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为兄多说一句,”赵阳胜看着远方的山峦,低声道:“人心难测,你此次功劳太大,近期呆在蒲河好好经营为上,有经略大人为你背书,想来一切无碍!” “多谢赵大哥提醒!”李元笑了笑,赵阳胜抱拳致谢。 经营蒲河,就是李元目前的计划,远离权力斗争的圈子,先发展壮大自己为上。 蒲河位于各方交界之处,能够规划,筹谋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经营好了,就是铁桶一个,任谁想要拿捏李元,也要好好掂量一番。 看到远处扬起的漫天灰尘,赵阳胜叹了口气:“终于是到了!” “我们上前迎一迎,”李元对着赵阳胜提议道,两个查验官是经略与总兵手下,不看其本身官职大小,只看其代表的是谁,就足够李元与赵阳胜恭敬对待了。 两人轻挥马鞭,带着一众手下上前迎接。 “有劳两位大人,一路辛苦!”在双方接近时,李元率领众人已经提前下马。 来者,一为沈阳城参将章玉,二为熊廷弼手下百户黄岩。 “李大人,赵大人得此奇功,为我辽东,为我大明再添辉煌,我等寸功未建,厚颜来此,诸位不要见怪才是!”黄岩率先开口道。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百户,但是身后站着的是辽东最大的官,由不得章玉不服气。 李元瞄了一眼章玉,看其面带微笑,低眉顺耳的站在黄岩身后,并不显眼。 “食君禄,当为君分忧,我等分内之事,无所谓功劳,大人客气了。”李元与赵阳胜对视一眼,又笑着向黄岩回道。 “嗯,今日我等奉命来犒劳诸君,熊大人亲自指示,要好好为前线将士论功行赏,为我大明在前线拼杀,护百姓,守坚城的诸位将士是真正的大功臣,我此次带了数车酒肉,还有一些金银赏赐,两位大人一会派人领了!”黄岩笑眯眯的与李元与赵阳胜拉家常,看起来一点不急。 “李元在此替下面的兵卒拜谢大人!”李元听到黄岩的话立刻抱拳躬身,向其道谢,心中暗道:熊大人亲自指示,中间的油手应该会少一点。 “请起请起!”黄岩虚扶了一下,接着道:“李大人,赵大人,我们进城,堵在这里总是不好。” “两位大人,请!”李元直起身子,向一边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落后黄岩与章玉半个身子,向蒲河城内而去。 经历了战火的蒲河城此时显得有些凋敝与破败,街面上房屋倒塌的不计其数,战火瞬息而至,焦土还没有完全被掩盖,黑色的焦木,枯败的榆树,在路边随处可见。 幸亏百姓没有被屠戮,此时人气还在,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元气,重新充盈起来。 黄岩坐在马上,与李元说着闲话,朝鼓楼而去。 赵阳胜与章玉则跟在身后,不过两人算是旧识,都在沈阳为官,关系不错,还可以搭上话。 此时的蒲河城是李元带领百姓与兵将收拾后的场景,勉强可以入眼,不然此时让查验官骑马通过的路都没有。 蒲河的守备府衙已经毁于战火,所以现在要去的就是蒲河仅存的,最大的建筑——鼓楼。 景茂财与高良几人在那里坚持到了最后时刻,要不是李元率兵来援,几人现在已经尘归尘,土归土,早过了奈何桥了。 鼓楼的二楼已经被收拾一番,成为了临事的招待地点。 黄岩与章玉端坐首位,下面是李元与赵阳胜以及诸位选锋营将领。 一阵闲话过后,黄岩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章玉一眼,见其也轻轻点了点头。当即不再耽误,笑眯眯地对着李元道:“本官与章大人此次前来,除了犒劳诸位将士,还有一件事,就是将蒲河城一战中斩杀的建奴头颅带回去,到时候朝廷会派人前来查验,我等需要提前准备!” “终于到正事了,”李元心中暗道,同时笑着向黄岩道:“这是朝廷法度,自然没有不允之理,李元这就派人带着验官前去?” “事不宜迟,早早检查,过后还有赏赐要发,”黄岩见李元答应的爽快,心中有底,当即一挥手,将自己与章玉带来的验官招来。 “你们两人,随李大人的手下去将那些个建奴的脑袋收拾一下,看看是否有遗漏的,破损的,仔细点!”黄岩微垂着眼帘,对着手下吩咐道。 “是,大人,”两个小吏一齐躬身答应了。 李元看黄岩的人到位了,对着刘贵一挥手,其点了点头,安排人带那两个小吏前去检查。 那些头颅在李元结束战斗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好好收集起来,统一保存,涂抹了石灰粉,存放在阁楼里面,而且此时已经入冬,气温严寒,那些个头颅很容易保存,还有些血迹残留。 刘贵昨天特意去看过,刚一进门的时候,冲天的煞气扑面,血色与腥气一瞬间使其倒退了几步,缓了几个呼吸才平复下来。 “希望这两个小吏的心理承受能力高一些。”刘贵看着那两个小吏的背影,心中替两人祈祷着。 第七十一章 赏赐 在等待检查的空挡,黄岩与李元等人继续交谈着,辽东局势变化之快,令人始料未及,诸位将官总有的是话题。 “此次论功行赏,定国当为首功,朝廷必然大加赏赐,让我等也与有荣焉,”黄岩抿了一口茶,对李元道。 “黄大人太抬举李元了,”李元坐在黄岩的下首位置,听到黄岩的夸赞,急忙拱手,口称不敢,而后看着厅内同僚道:“此战上有经略,巡抚,总兵各位大人的筹谋,布置,中有各位同僚用命,决胜千里,下有兵卒悍勇效死杀敌,李元微末之功,万万不敢添首!” “哈哈!定国太过自谦了,朝廷不可能有功不赏的,最少也是一个游击将军才能匹配定国之大功,小小的蒲河城,可容不下定国这尊大神的,”黄岩摆了摆手,对于李元的自谦有些不以为意。 “如果没有诸位大人的帮助与提携,定国怕是早已成为蒲河城外一抔黄土,”好话人人会说,如果因为两句凭白的夸赞就开始飘飘然,那李元也不要想着以后的建功立业了。做大事,心要稳。 “对了定国,你是不是要写一封信去家中?你家中小娘子这两天害苦了相思,日日拜佛,天天吃素,昨天你去信给总兵大人后,大人就派人去给你家替你报了平安,你家那小娘子心神骤然放松,竟然昏了过去”一旁的章玉放下茶杯,看着李元笑着说到。 “玉儿昏迷了?”李元心中骤然一紧,急忙开口向章玉问道,他这几日太过忙碌,事情千头万绪,没有顾及到家中的情况,没有想到方玉儿竟然这样替自己担忧。 “放心好了,贺总兵已经找大夫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几天压力太大,一息松弛后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大人还派了府中利索能干的丫鬟去你家中照料,放心,我来时已经苏醒了。”章玉笑了笑,示意李元安心。 “那就好”李元眉头依然紧皱,玉儿如果出事,那自己可是万死莫赎了。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多亏玉儿的一番照料才有他的今日,一个女子带着一个拖油瓶,自己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依然尽心照顾自己,此番情谊需要李元用一生去报答的。 “一会我写一封信,劳烦大人回去时帮我带给家中,”李元起身向着章玉一拱手,弯腰一躬。 “使不得使不得!此是小事,定国不必如此,”章玉赶忙起身让开,不去接李元的一拜。 “多谢大人!”李元还是报以谢意。 在众人说话间,大约半个时辰后,那两个查验的小吏已经回来了。 “大人,小的已经将建奴的头颅整点完毕,”那两人跪拜在堂下,对着黄岩复命。 “情况如何?”黄岩上身前倾,有些急切的问道。 “回大人的话,已经整理无误,不差分毫。”年长一些的小吏低头答道。 “哦”黄岩长嗯一声,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着李元道:“任务在身,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大人客气!”李元低头答道。 见李元对自己还算是恭敬有加,黄岩任务也完成了,此时心情不错,笑眯眯的对着李元道:“李大人,那些赏赐我就交给你了,任务完成,本官” “大人!”李元打断了黄岩的话,继续道:“现在就将赏赐搬上来,这里的诸位将官人人有份,我李元与各位是有福同享,绝不有任何藏私!” 李元话音未落,厅内诸位将官都愣住了,身居高位者拿大头向来是默认的规则,他们也没有什么抵触的地方。 李元这么做,除了他自己捞不到大头,其余就都便宜了他们这些个低级武将了。 “上官如此待我,我必效死以报上官。” 黄岩先是一愣,而后笑了一声:“定国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乐得做个好人,”随即对着门外大手一挥:“将赏赐搬上来!” 随着黄岩的命令传出,鼓楼外一众随从立刻将足足九个木箱抬了上来。九个木箱长度都在三尺以上,高约两尺,那些挑夫看起来吃力无比,皆是重物。 “经略大人心系诸位将士,命本官带上酒水,肉食,还有些许金银,先行犒劳诸位,”黄岩面带笑容,扫了一眼厅内诸将,继续道:“不过这些都是小头,后面朝廷的赏赐到了,那些才是大头,到时候不要被晃晕了眼睛啊!哈哈哈!” “话不多说,开箱!”黄岩豪迈的一挥衣袖,九个箱子依次被打开。 随着箱子的打开,黄岩身后的一个文士开始报名。 “黄金五百两!” “白银八千两!” “酒水百坛!” “鸡鸭鱼肉总计一千五百斤!” 看着一个个木箱被打开,李元心中暗道:“经略大人此次是下了本钱了” 不谈白银,酒肉之类的,只说黄金,黄金在此时可是一个稀罕物,明末一两黄金能够兑换白银近7两,有些地方能达到9两甚至更多。五百两黄金,相当于三千五百两白银了,此次赏赐万两白银。 “是拉拢吗?”李元心中自问,万两白银,这熊大人还是看得起自己的。 大厅内,一众将官早就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眼睛,这么多真金白银,他们这些小将官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拼死拼活,在战场上杀敌,一个人头能换十余两银子,还要看上官脸色,说克扣你的就克扣你的,不服?憋着。 黄岩对于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高高在上的感觉真的不错啊! “李元率选锋营及蒲河守军拜谢大人!”李元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带着身后诸将向着黄岩记忆章玉道谢。 “本官只是替经略大人跑腿而已,”黄岩摆摆手,让众人不必如此,脸上倒是堆满了笑容。 李元此时已经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刘贵带厅内将官先行出去。 黄岩与章玉则老神在在的端坐于上,好似没有看到一般。 一时间,厅内只剩李元与黄岩,章玉,赵阳胜四人。还有黄岩与章玉带来的两个下人,看起来是其心腹,一直站在两人身后,不曾有任何动作。 “啪啪啪,”李元抄起双手拍了三下。 厅内走进来两个手持托盘的丫鬟,托盘上方被红布盖上,不知其下是什么物事。 “两位大人旅途劳累,这是在下与赵大人的一点敬意,还望不要推辞!”李元与赵阳胜已经打过招呼,这点酬谢还是要给的,官场规矩,李元并不想去打破,省下这点银白之物没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李大人客气了,客气了!”黄岩与章玉互看一眼,哈哈大笑,心情分外舒畅。 一边说着客气,两人一边各自接过托盘,命身后的下人收了。 第七十二章 有钱大家赚 黄岩与章玉二人收了李元的酬谢,当下心情大好,此行的主要任务也已经完成,算是圆满。 “定国,你在给经略大人的去信中谈及谷内斩杀建奴的一战,应是惊险无比,我与章大人来时路过那处谷地,地形平缓,起伏不大,定国你能及时谋断,选择此地这一战而胜之,当时有多少把握?”黄岩品了品手中没有多少滋味的茶水,向李元问道。 “战场谋断,只有五成,幸而当时天色已黑,又有密林遮挡,不至于被建奴发现我军部署,才能出奇制胜,侥幸胜利,而且,”李元向着上座的两位拱了拱手,“没有几位大人的牵制,仅凭小弟,是无法得胜的。” “哈哈,定国自谦太过!”人捧人,节节高,就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情,李元于此并不排斥,官场生态而已,犯不着去忌讳什么。 一旁的章玉此时也放下茶杯,皱着眉头向李元道:“定国,你这蒲河城中可太过寒酸了,等我回去让人给你带些上好的福建山茶,”章玉抿了抿嘴,觉得口中的茶水涩味太重,犹如着辽东的天气一般,干裂而毫无润气。 “哈哈,那李元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静待大人的好茶,”李元笑着对章玉道,同时微微点头:“蒲河城小,确实没有沈阳或者辽阳城那么繁华热闹,商贾车队也不愿意大老远来此行商” 一旁的赵阳胜见李元如此说,便有些疑惑道:“那李兄弟为何还要定下蒲河的差事?以此大功,得一城镇守,一路游击将军不是更痛快?何必在这里受这些苦寒?” 李元闻言笑了笑,看向大厅内三人,手指在桌子上画起了圆:“此时蒲河贫瘠,苦寒,比之陕甘,比之山西,比之西南皆不如,但是,”李元话头一顿,脸上的笑意看的赵阳胜有些迷惑,“请问诸位大人,蒲河处于何处?” 赵阳胜依然一脸困惑,皱着眉头道:“沈阳北面?” 上座的黄岩同样一脸疑惑,屈指也在桌子上画了画,在心中计较一番,才道:“建奴之西面?” 李元并不答话,一脸高深莫测,扭头看向章玉:“章大人以为呢?” 厅内三人一时间都看向章玉,只见章玉看了看李元,双目微眯,表情有些奇怪,半晌才道:“定国不会是想要将蒲河变成第二个抚顺?” “抚顺?”黄岩先是一愣,而后大惊道:“定国想要重开马市?” “不止,”李元脸上依旧笑语盈盈,“大人,我们在谈的是茶叶啊!” 章玉此时脸上也挂起了微笑,心中却暗骂道:“此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他这哪里是要重开马市,是要茶绢丝麻,马铁酒肉样样都占!” 其实整个辽东地区的茶,绢,丝,麻都非常欠缺,辽东大部分的少数民族手中有牛羊野参,不计其数,但是一来没有销路,而来兵祸四起,没有商贾愿意来此行商,当然,除了山西有些豪商晋客,那是真正不远千里,专门来此给建奴送钱送吃,接济主人。 “定国,”黄岩身子前倾,有些语重心长:“此事还是按下为好,不止蒲河,整个辽东,重开马市乃是禁忌,遑论你还想要在其他方面与蒙古,女真做生意,这种事情,你我知晓内情,熊经略或许也会体谅,但是朝廷对于此事绝对不会姑息,到时候一个里通敌国的罪名安下来,别说熊经略,整个朝廷没有人保的下你!” “定国啊,还是安心做你的将官为上策,辽东有熊经略看好,朝廷有圣皇在位,不愁你我的一口饭吃,何必冒那些个风险?”一旁的赵阳胜也开口劝说,这种事情一旦事发,就是通敌的重罪,由不得厅内几人不害怕。 “几位大人想到哪里去了?”李元笑了笑,双手向下轻轻按了按,声音沉稳,继续道:“与建奴交易,我李元怕不是嫌命长,只是当下机会难得” 李元声音低沉下来。 “什么机会?”赵阳胜靠近了一些,接着话头问道。 “建州崛起,除了我大明,还有谁看不过去?”李元反问道。 “嘶”黄岩轻疑一声,看这李元,双目炯炯:“你是说蒙古,和一部分不愿意依附建奴的叶赫族女真?” 李元点了点头,轻声道:“现在建州势大,叶赫的地盘已经被蚕食的所剩无几,而蒙古虽然与建奴的接触不多,但是由于近年饥荒不断,草原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厅内几人闻言皆点头称是,近年蒙古出塞频繁,多于大明边疆地区劫掠,明朝方面各种布防,但是蒙古宁愿损失一些兵马,还是一次又一次孜孜不倦的进关扫荡,唯一的解释就是草原近年也缺粮食,这气候日益严寒,确实不适合蒙古赖以生存的畜牧。 “我的意思是将蒲河打造成边陲贸易重镇,连接蒙古,叶赫,大明三部分,这样,共同发展,向东面遏制建奴!”李元右手轻挥,而后握拳。 “这样会不会养虎为患?”章玉还有些犹豫。 “大人,现在建奴是虎!”李元看着章玉,沉声道。 看着厅内三人皆沉默下来,李元趁热打铁道:“今日向三位大人说起这件事,实在是由于李元自己一人势单力薄,而这个蛋糕又太大,我自己一人肯定是吃不下的。” “定国的意思是?”黄岩眯着眼睛问道,如果利润够大,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补贴家用嘛,冒些风险还是值得的。 “山海关到宁远,宁远到辽阳,辽阳到沈阳,沈阳到蒲河,各位大人一人一路,我们通力合作,几队商贾的利润够我们吃些美味佳肴了。”李元笑眯眯的说到。 “辽阳有我,沈阳有章大人与赵大人,那宁远与山海关呢?还有商队如何去找?”黄岩看向李元,满是严肃,心中已然动心,这东西,一本万利啊!这可比喝兵血,吃空饷赚钱多了。 “宁远与山海关,祖家为不二人选,至于商队交给在下,”李元顿了一顿,此事需要仔细筛选筹谋一番。 第七十三章 万历的愤怒 此事牵连甚广,不止是他们这几个将官,还有给上面经略,总兵的孝敬,各个方面都要打点。 因此,有了基本的共识之后,几人反而不急了,过几天叫手下整理一个章程出来,几人还需要仔细商讨一番。 有钱大家赚才是正理,一个人是不可能把大头都拿走的,不然,总有人能够治了你。而李元现在就是要将最大多数的人拉入自己的阵营,这样的钱,赚的才舒服。 又闲谈了一阵,刘贵从门外走了进来,到李元身边轻声道:“大人,饭菜已经备好了!” 李元点了点头,而后扭身对着几人道:“几位大人,定国让人略备了一些酒菜,还请移步酒楼,我们边吃边聊?” “好,那咱们,走?”黄岩率先起身,对着一旁的章玉道。 “黄大人请!” “请!” 小小的蒲河城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而且刚刚经历了战火,百姓尚且食不果腹,李元也并不想浪费太多,实在是官场迎来送往,又有合作的事情需要细谈,没有办法。 鸡鸭鱼肉,大坛老酒摆满了桌子,也幸而几人都是武夫,对于馐珍美味没有什么高要求,而且刚刚谈了一个可以大赚特赚的合作,众人心中满意,一顿接风宴吃的宾主尽欢。 京城,皇宫内。 以懒政着称的万历皇帝今日破天荒的召集了内阁首相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吏部尚书李汝华四人,前往文华殿议事。 看着殿中肃立的四位臣子,再看了看御桌上的两封奏疏,万历皇帝莫名的有些烦躁。 今日一早,万历皇帝就收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的露布飞捷。 辽东大捷,官军于蒲河城下大败建奴,斩首两千六百七十,剑戟不计其数,沈阳城下皇太极败走,无功而返。 可是就在刚刚,辽东巡抚袁应泰的奏本也到了,内容却截然相反: 辽东大捷不假,但是事实上是被动胜利,皇太极在沈阳城下劫掠无数,建奴在蒲河焚城纵掠,蒲河城把总景茂财通敌,与建奴里应外合,导致蒲河守备白钿自焚殉国,而在李元姗姗来迟之时,建奴早已满载而去,那些斩首只不过是建奴民夫与守兵,实在上不了台面。 所以在奏本末尾,袁应泰奏请即刻派人抓捕景茂财,同时将李元撤职查办,以儆效尤! 无论结果怎么样,事实如何,辽东巡抚与经略之间不和是事实,更让万历不能忍受的是,其中有一个人必然在欺骗自己。 “真当我不理朝政!对你们无法把控吗?”万历心中怒火已然极盛,冷冷的看着下面的四名默然不语的四名臣子道:“你们谁能给朕一个解释?” 下首的大明首辅方从哲此时已经是冷汗琳琳,袍服的内衬已经被浸湿,站在温暖的大殿中,却感到阵阵冰寒。 “袁应泰到底在搞什么鬼?”方从哲心中暗骂,他与袁应泰都是东林党人,而熊廷弼属于楚党,两方政见虽然接近,但并不是完全相同,所以两人有些矛盾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次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你袁应泰上书给朝廷,要提前透个气啊! 现在方从哲自己对这两封奏本的真实性也没有任何把握,看着上方怒火中烧的万历皇帝,方从哲是有苦说不出。 一旁的兵部尚书黄嘉善则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一般。 他这兵部尚书刚刚上任,辽东事务积累颇多,今日奉召而来,“看戏耳。” 而一旁的给事中赵兴邦则有些站不住了,他与袁应泰多有奥援,此时见皇帝问话,向前迈出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言。” 万历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东林党人的之间的蝇营狗苟,着实令人心烦!” 虽然心中不快,但是万历还是轻声道:“赵卿有何看法?” “圣上,那李元上次抚顺城外斩杀数十建奴,被圣上简拔于布衣,升任沈阳城千户,城防守备,此次又立大功,熊大人拳拳爱国之心,识才之能,颇为出众,但是其中立功原因,事情真假,还需自己辨别!” 赵兴邦一句句带刺的奏言,听在张汝华的耳中感觉过于露骨,明里在夸赞熊廷弼的识人之能,实际对于熊廷弼与李元的关系揪着不放,明显是站在袁应泰一边,打压辽东经略。 “众正盈朝?聊以耳!”张汝华心中自嘲,这东林党人别的本事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样子是真的滑稽。 一旁的首辅方从哲此时抓住机会,终于开口了:“圣上,臣以为要派遣得力,老成的人选,尽快赶往辽东,查实事情前后因果,方可对有功者赏,有罪者罚!” 万历皇帝看着下属的这些臣子,心中烦闷无比,自从登基以来,与臣工之间的斗法绵延数十年,不论是围绕着国本的争论,围绕着矿监的争论,围绕着财税的争论,皆纠缠不放。 他这皇帝的一点点错误,一旦被臣子抓住,就会有漫天飞舞的批评奏本飞来,人君当如何,君父当如何,勤政,节俭,寡欲,爱民等等等等。 但是,试问这些个臣子,哪一个做到了他们口中所称的圣贤的样子?蓄家奴,养歌姬,爱,画舫连舻,是谁在其上弄歌观舞,家财万千,反而要朕节衣缩食。 不派手下太监去矿山收取矿税、盐监到两淮收取盐税、珠监到广东收取珠税,他三边大捷,三大征的钱从哪里来?要他万历从吃食上省下来吗? 省的下来吗?!!! 收取商税如同在你们身上剜肉刨心一般,是啊,那些都是你们的财源,朕是万万动不得的,只有从陕甘、山西、山东的农民那里加税,加赋,派饷才能复合你们的心思,好一个不与民争利! 万历皇帝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胃部一阵阵的抽痛,这身子是越来越孱弱了,不知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看到建州努尔哈赤的脑袋被提到御前了。 一阵阵好似远在天边的叫喊声使得万历清醒过来。 “皇爷,您看?”一旁的大太监有些忧心的看着万历,同时指了指跪伏在地上的方从哲。 万历方才想的入神,方从哲已经在地上跪了有一刻钟了。 万历烦躁的挥了挥手,“让东厂派人去查验一番,再做回复!” “皇上!此举置内阁,置六部于何地?”吏部尚书张汝华此时终于开口,万历皇帝只派东厂前去查验,这把朝廷体面置于何处? 万历看了一眼吏部尚书,冷哼一声:“张卿有何人选?” 第七十四章 人间尤物 张汝华心中早有计较,听到万历问话,正中下怀,当即躬身道:“皇上,臣推举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刘一燝。” “刘一燝?”万历皇帝对此人有些印象,二十三年与其兄同科进士,一时佳话,当时还担任过庶吉士,草诏文笔练达,颇有风采,现在是吏部考功司郎中了。 一旁的黄嘉善依旧一言不发,刘一燝他认识,人品先不谈,至少是有见识的,东林党人中还是有些正才的。 一旁的方从哲此时也上前一步道:“臣也推举刘一燝,可任辽东看查官!” 看了方从哲一眼,万历点了点头,轻声道:“一会内阁拟个章程,着刘一燝与王全前往辽东看查此次战事实情!” 近年大明被边事所拖累,不论是国中,还是边陲,神经都依已经惫不堪,经不起任何动荡,而以近年经验来说,大明几无胜绩,所以此次蒲河之战,万历希望熊廷弼没有欺骗自己,能够不枉自己的一番信任,同时鼓荡人心。 蒲河城,李元站在城门口,看着黄岩等人远去的背影,面带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昨日李元几人小聚,一番推杯换盏下来,酒酣脑热,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如果让外人来看,还以为几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几人之中,章玉的酒量最大,而李元最会躲酒,所以喝到最后,就只有他与章玉两人依旧清醒。 “大人,你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刘贵此时从城内走出,到李元身后轻声道。 李元闻言回头,“走,去会会那些个蒙古汉子,”走了几步,李元突然回头向着身旁的景茂财问道:“以前你们如何对待这些蒙古人的?” 景茂财本来就对李元提审那些蒙古人有些疑惑,此时听李元问话,当即回道:“大人,那些蒙古和叶赫部女真都是一些逃难来到蒲河的难民罢了,当时白守备收留他们的目的是想通过他们来结交蒙古诸部,但是由于边事吃紧,一直没有成行至于区别对待,除了战时严加看管,平时倒没有如何限制。” 李元一边走一边听景茂财的报告,点了点头道:“白守备的眼光足够长远,就是可惜,”李元其实对于白钿的死有着那么一丝丝的遗憾,驻守蒲河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厅堂,这几日李元一直在蒲河城内的祠堂办公,祠堂前面是议事堂,后面则被改造成起居院落。 其余选锋营将官则在城北驻营,城内的住所近期正在招工建设,修缮,近期怕是不能在城内居住,不过蒲河城各个关键战略地点都被李元派人把守,占据,一旦有事,李元瞬息即可镇压。 唐有望与赵三宝每日带人在城中巡查,防止宵小作祟。 而卢甲与刘同,王耀宗等人则在营内继续训练兵卒。选锋营的训练方法是按照戚继光当时的训战方法进行的,李元近期之内不打算干扰,毕竟蒲河城外的战绩已经说明一切。 李元刚刚进入厅堂,一个小丫鬟便走过来,将茶水递上。 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的大口喝光了茶水,李元抹了抹嘴唇,对刘贵吩咐道:“唤那几个蒙古人头领过来!” 而后挥了挥手,命那小丫鬟退下。 瞄了一眼那小丫鬟婀娜的身子,李元无奈的笑了笑,自从率军进入蒲河,原来蒲河城中的宿老们便差人送来了些许金银,数十个丫鬟,还有几栋宅院,说是为感谢李元的千里驰援。 李元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收了金银,挑了几个利索的,看着顺眼的丫鬟留了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单纯看着舒服而已,毕竟战事延绵,李元也没有什么精力与心思去想那些个男女之事。 “大人,人带到了,”刘贵此时进来躬身报告道。 李元点了点头:“带进来。” 不一会,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便被带了上来,这五人明显分作两股阵营,其中一股带头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其他地方没什么特殊,就是一双眼睛,纵然佝偻着身子,也透出一股子精明与市侩。 另一股是个女子带头,明显的女真族装束,三十岁上下,容貌艳丽,只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一股诱人气息,仿佛蜜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看向李元的眼神中都透着一股勾魂摄魄。 “人间尤物!”李元笑了笑,心中暗道。 李元看着这些与中原民族迥然不同的容貌。颇有些感慨,上一世时,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的民族面孔,这几位身着羊皮袄,头戴毡帽,一身的腥膻气味的汉子可与后世的蒙古人差别有些大。 “请坐,”李元伸手,请几位蒙古人和叶赫族人坐下:“怎么称呼?” 刘贵则站在李元身后,按刀挺立。 那蒙古族老头对着李元稍一欠身,恭敬道:“尊敬的守备大人,可以称呼老朽为罕卧儿。” 另一边的女子则向着李元低了低头,胸前的波浪使得李元双眼有些不受控制,只听其娇声道:“大人可称呼奴家为雅丽奇,”如同一汪春水的双眼看向李元,朱唇微启:“意为甜果。” “按照我大明的习惯,远来是客,但是这几日努尔哈赤兴兵来犯,照顾不周之处,还请海涵!”李元面带微笑,对着两人拱手,同时有丫鬟端茶上来。 李元的态度着实令罕卧儿有些疑惑,明朝的将官一直以来皆眼高于顶,何况他们这些人此时无家可归,寄于蒲河城中,原来的蒲河守备白钿虽然与他们谈过合作的事情,但是其条件过于苛刻,只有自己部族单方面的付出,明朝方面只想坐收渔利。 这个携大胜之威入主蒲河的李大人揣的什么心思,着实令人费解。 而另一边,雅丽奇心中也是充满疑惑,她在叶赫的部族被努尔哈赤蚕食,不得不前往明朝来求救,可是一直困于蒲河,无法行动,三日前,李元在城外大败努尔哈赤的军队,令雅丽奇心中大振,又对明朝燃起了希望,所以刚刚一进来,对李元的兴趣大增。但是李元的态度着实令雅丽奇的有些陌生:“这是明朝的官员吗?” 第七十五章 生意 李元看两人一时没有回话,笑了笑,并不在意,而是继续道:“两位来我大明是有什么事情吗?近期外面可不太平,建奴虎视眈眈,有什么有求于我大明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朋友之间,李某必定竭尽全力。” “呃,”蒙古族的罕卧儿率先开口,对李元再次欠身,低声道:“大人,实不相瞒,老朽乃是插汉部下一小部落首领,自从蒙古内部分裂,左右两翼互相攻击不断,老朽祖上率部落跟随察汗部东迁至辽东,近百年一直相安无事,与上朝之间和睦相处,但是近年努尔哈赤无端兴兵,接连吞并建州女真,海西女真等部,老朽的部落” 罕卧儿正说着,坐在对面的雅丽奇突然杏眼一瞪,对着那老头呵斥道:“我海西女真还没有被吞并!” 罕卧儿看了雅丽奇一眼,带着一丝轻蔑道:“辉发,乌拉等部已经被吞并,你叶赫也为时不远了。” “你!”雅丽奇被罕卧儿一击,纤手一拍桌子,立起身子,胸前波涛起伏,直斥罕卧儿道:“我叶赫强盛之时,你察汗部还不知在哪里牧牛放马,最后还不是实力不济,被俺答所逼迫,迁至辽东,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部?” “小女子不识抬举!”罕卧儿闻言大怒,同时身后的几名手下也都蠢蠢欲动。 看着双方火气越来越大,反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知是提前计划好的,还是双方真的这么不对付。 “我说俩位,”李元身子靠在椅子上,语气中带着丝丝了冷冽:“想要在这里动手吗?” 随着李元的出声,身后的刘贵将手中佩刀按下,同时一队卫兵的脚步声响起,集结在门外。 看了一眼李元,厅下双方的火气骤然被熄灭大半,那老头讪讪的做回位置,对这李元道:“大人,这叶赫部平日里就与我部经常又冲突,此次在大人面前还如此侮辱我部,老朽实在没有忍住,请大人恕罪,赎罪!” 那叶赫一方的雅丽奇此时也娇滴滴的道:“奴家知错了,请大人责罚!”听在李元耳中,那一丝丝的娇媚,实在令人有别样的想法。 但是李元看了两人一眼,冷峻的面容又突然一笑:“无妨!” 这画面转换之快,令雅丽奇与罕卧儿心中讶然,明朝的官员不是这个样子啊? 李元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温声道:“此次请你们过来,是有正事。” 话说到一半,语气转冷:“如果你们能用的上,往后真金白银,吃香的喝辣的,我大明一向宽仁,但是如果用不上,对不起,我大明也没有什么余粮去招待诸位。” “明白了吗?”李元直起身子,扫了两人一眼,问道。 雅丽奇与罕卧儿互看一眼,随即对这李元点头:“大人有事,吩咐就好,老朽能做到的必不推辞!能为大明做事,是小老儿部落的福分!” 雅丽奇也不甘示弱,娇声道:“奴家随大人吩咐,大人想让奴家怎样,奴家便怎样。” “本官要做的,与你们大有好处,既不用你们拼死拼活去打打杀杀,也不用你们损害本族利益,”李元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近年来气候日益严寒,不论是蒙古还是海西女真所部,日子都不好过,不论是我大明朝圣皇陛下,还是本官,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普天之下,皆大明子民,无分左右,所以本官给你们指一条活路。” 李元扫了两人一眼,继续道:“首先,本官会建立一条商路,将中原的丝茶绢绸,瓷器,粮食等物通过贸易路线,运至蒲河,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回到你们各自族中,去告诉你们的掌事人,想要活命的,赚钱的,来蒲河与我大明交易,马匹,铁器,弓箭,甚至人口,我一概不拒,全收,山参,貂绒,药草,全部都要,你们允许卖的,我要,大明原来不要的,我认为有用的,也要,总之一句话,有钱大家赚,我李元来者不拒,人人富足,才能兵强马壮,我说明白了吗?” 听完李元的话,雅丽奇与罕卧儿都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明与他们做生意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这个事近年可是禁忌话题,他们倒是想,大明那边不允许啊! 本以为这位李大人会让他们替大明打打杀杀,联合起来去和建州打杀,罕卧儿已经想好了说辞,现在眼看情况有变,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本官也不要你们现在就答应下来,而且我这边还要考虑你们的实力与忠诚度,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与我大明做生意的,回去好好想想,能拿出什么诚意与我做事,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下去!”根本不给两人询问与讨价还价的时间,李元说完话就下起了逐客令,端起茶杯喝起了茶,并不去看两人一眼。 那雅丽奇一双媚眼看向李元,却是对牛弹琴了。 带着两股人马出去,不一会,刘贵又转身回来,同时带来了景茂财。 此时已经中午,李元让人准备了饭菜,对着刘贵与景茂财道:“一会陪本官吃个饭。” “多谢大人!”景茂财方才一直在门外等待,但是没有听到李元与那些个蒙古,叶赫人谈了什么,所以并不明白李元叫自己有什么事情。 李元招人再添了茶,看向景茂财道:“我这几天看了府库中众人的籍贯与家中信息,”李元声音一顿,问道:“茂财本是北直隶人氏?” 景茂财正在喝茶,听到李元的问话,一口茶水差点差点喷出,咳嗽了几声才忍住,有些歉意道:“是的,大人,小人家中是直隶人氏,世代经商,到下官这里,用家父的话说,应该是家门不幸,”景茂财说到这里自嘲一笑:“看国势倾颓,下官便跟随刘大人前来辽东,后刘大人调离,下官留在了蒲河。” “与家中联系多吗?”李元靠在椅子上,随意的问道。 “近一年未曾联系,家父恐怕已经对下官已经放弃了,”景茂财有些无奈。 “如果本官想让你回家一趟呢?”李元笑着道。 “什么?”景茂财愣住了,有些疑惑。 第七十六章 暗流 “大人这是何意?”景茂财不知道李元的话中有何深意。 “本官想要利用你家中渊源,把蒲河城打造成一个边疆之地的贸易场所,你的双重身份正好可以提供便利,”李元开门见山,并不绕弯子。 “这”景茂财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从跟随刘大人来了辽东,除了每年的几封家信,于家中的来往不多,父亲倒是没有再让自己回家继续经商,但是对于自己的军官身份依旧怨念颇深。从给自己取名茂财就可以得知父亲当年在自己身上所寄托的希望,但是景茂财少年之后对于练兵打仗兴趣高昂,理财行商则兴趣寥寥。 同时因为不愿受制于家中管束,景茂财及冠之后就跟随外公那边的一个族叔来到辽东参军,当了一个吃粮饷的辽东兵卒,用了近三年的时间,经过大大小小数十仗,爬到了把总的位置。 不过,他景茂财从未后悔过。 “朝廷方面会允许大人的行动吗?抚顺之事,前车可鉴,”景茂财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有些犹豫的问道。 “这你不必担忧,此事有我去办,远东的贸易地一旦建成,我们与蒙古还有叶赫部的联系更为密切,一条坚固的利益链比任何情谊都可靠,在这个时代,任何许诺都是假象,只有利益是永恒的,”李元点了点桌子,继续道:“此事不急,年后我可能会去一趟京城,在那之前给我消息就好。” 景茂财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大人,酒菜备好了,”两人正说着话,小丫鬟从后衙走了进来,对李元轻声道。 “好了,茂财,刘贵,一起吃,”李元一挥手,带着两人一起,一起吃顿午饭。 原本这几日都是和刘贵一起凑合着吃,今日有第三个客人,李元特意吩咐厨子,午饭丰盛一些。 “一起喝点,但是不要再谈公事,”李元笑着对身后的两人说到。 “一切听大人安排。” 辽阳城,袁府。 一身黑袍的袁应泰此时坐在暖阁之中,一旁是熊熊燃烧的火炉,身后是两个丫鬟,一个正在伺候这袁应泰吃荔枝,纤纤细手将荔枝剥开,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放在一旁的过盘中。 另一个丫鬟正站在袁巡抚身后,在其肩上轻轻揉捏。 袁应泰左下方,是辽东按察使兼都督佥事尹照,看起来一脸焦急,有些坐立不安。 “大人,现在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啊!”尹照看着面前心平气和的袁应泰,不知道这位辽东的二号人物有什么计划。 “急什么?临甫(尹照的表字),本帅的奏本上可有一句假话?”袁应泰看了尹照一眼,对这位下属的反应有些不满,做大事者最忌心慌意乱,要有静气! “可是大人,朝廷派人来检查,岂不是坐实了熊廷弼的上表?那到时候我们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可就大大的不妙啊!”尹照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袁应泰扫了尹照一眼,不耐烦的说道:“那你以为,现在圣上的心中我们是什么地位?” 袁应泰挥了挥手,将两个丫鬟赶出暖阁,只留下尹照一人。 看了院中一眼,才继续道:“当今圣上从张太岳(即张居正)下野后,就再也没有相信过我们这些文官,或者说清流,”袁应泰语气加重,又说出两个字:“所谓正人!” “他熊廷弼所谓楚党或许能得圣上欢心,我等东林因争国本之故,数年来,在圣上心中没有什么地位,反而遭到嫉恨与厌烦,”袁应泰叹了一口气:“不过无所谓,等当今太子上位” “慎言啊!袁大人,”尹照听到袁应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咽了一口口水,尹照有些心虚得看了看门外,才轻声道:“大人,就算圣上近年圣体欠安,我等也不必在此事上与他熊廷弼过不去,等抓住他的小辫子再说不迟啊!” “哼,我堂堂辽东巡抚做事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我在意他熊廷弼,难道那李元小儿我也在忍气吞声吗?”袁应泰冷笑一声,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 “那李元小儿着实可恶,”尹照闻言点了点头,深有同感,那李元近日在辽东的一系列动作让他们这些官员的脸面着实丢尽了,对比李元,他们着实太过无能了。 “无妨,本官有的是时间陪他玩,”袁应泰把玩着手中的金黄的核桃串,缓缓说道。 “那朝中派来的查验官,如何接待?”尹照皱着眉头问道,那些人如果难缠就不太有利了。 “正常接待就好,怎么,我这个辽东巡抚还不能有辑事查奏的权力吗?他查验官来了也无妨,而且,”袁应泰闭上双眼,靠在躺椅上,声音有些低沉:“朝中东林党人的势力是有些的,不必太过担忧。” “是,大人,”尹照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听说祖大寿想要和李元结亲?”袁应泰突然问道。 尹照神色一暗,有些恨恨的道:“哼!目光短浅的蠢夫而已,前些日子还想要与大人攀亲,这才几天,就把目标换了!” “呵呵,不用介怀,本官本就不欲于其有所联系,辽东将官皆一隅之武夫,本官所谋可不止辽东,不要被其所遮盖了双眼,”袁应泰笑呵呵的说到,看起来并不在意。 “大人,下官已经布置了人手,在沈阳,以及蒲河,严密的监视李元,一旦他们有任何行动,我们都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尹照手掌一握,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布置好,但是切记,不要让人抓住把柄!暗中行动,”袁应泰指示道,他可不想在朝中留下什么污名。 “明白,”尹照喝了一口茶,点头称是。 “当日陈挺与李元见过面吗?”袁应泰突然问道。 “见过了,两人还差点动手,”尹照想了想回道。陈挺即是当日李元与程虎初入辽阳城中遇到的那个恶少的护卫,原来的锦衣百户。 “可以派陈挺过去”袁应泰吩咐了一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第七十七章 婚事 李元在蒲河这几日一直忙于组织人手修复与巩固城防。 在与建奴一战后,蒲河的城墙已经被严重毁坏,外部的沟渠与暗道几乎被建奴填平,外墙的墙体也裸露在外,没有任何保护。 “如果人手不够,可以从营中招兵卒过来干活,”李元此时正于与刘同,赵三宝一起在城墙外围巡视,周围是数百人的工程队热火朝天的干活,这些是从蒲河城中招来的民夫。 每天数百人在此干活,并没有什么人闹事,都是安心干活,没有什么偷奸耍滑之辈。 这也是由于李元的身份在此,带千余人大胜建奴,尽斩敌军后入主蒲河,如果此时有人想要闹事,就看他的脑袋够不够硬了。 三人正巡视着,只听三声锣响。 “咣咣咣!” “开饭了!先休息一下,吃饭吃饭!” 刘同这几日叫人在城墙外部设了七八个粥棚,供这些服徭役的民夫吃饭,同时又从城中雇佣的几个三姑八姨,帮忙每日给这些民夫做饭。 李元等人走进其中一个棚子,迈步间那些个衣衫褴褛的民夫自动分成两排,都低着腰,不敢抬头看李元,心中既有恭敬感激,又有畏惧,害怕。 这些民夫大多是蒲河城中的穷苦百姓,没有什么富裕的家财,又逢兵祸,家中早已揭不开锅。 没有办法才来此作民夫,要知道,古代的徭役是劳动,既繁重又无可避免,而且通常要自负干粮,那些个家中没有多余劳动力的,一遇徭役,要么掏钱让人替你出役,要么自己去,而一旦家中唯一的劳动力要服徭役,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如果家中又贫寒,那么家破人亡也不是稀罕事。 要不是李元吩咐了一声,让刘同照看着给这些民夫负责两顿饭,这些穷苦百姓怕是要饿着肚子干活了。 李元走进粥棚,掀起锅盖,看了看大锅中是什么吃食。 “都是些糙米,还有些红薯,拌了些猪肉,”李元身后一个小吏模样的汉子解释道。 李元看了那小吏一眼,笑着道:“这五百多人的民夫,加了多少肉?” “呃,半扇”那小吏躬身回答,颇为恭敬。 李元走近,俯视那小吏:“你要五百人喝猪肉汤?” “小人”那小吏已经察觉到李元的愤怒,可是这些个民夫的贱命,他李元一个守备官有什么要怜悯的? 一旁的刘同此时上前一步,面露为难,低声道:“大人,本来这城墙修缮就属正常徭役范围,在您之前,大明朝没有哪一个官员会给这些做徭役的民夫发上一厘钱的,咱们这每天每人十五钱银子的开支不算还要在饭菜上给予照顾,这实在是没有先例啊!” “本官就是先例!”李元冷冷看了刘同一眼:“钱财之事不用担心,明日我会前往辽阳,向经略大人讨些,以后更不用担心。” 李元看了周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民夫,朗声道:“有本官在此,蒲河城就不会有任何人欺压你们!本官别的不敢保证,但是这每餐的饱饭,每一厘的一银子,不会有人贪墨你们的,这徭役,既是给大明朝服的,也是给你们自己服的,只管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在蒲河城,有我李元在,不要有顾虑!我只要求你们一点,在这蒲河城,我说的话,就是天,任何有花花肠子,趁早收了,不要像城门楼子上挂着的建奴头颅一般,干瘪瘪的可没有生机,也不好看到时候,不要怪我无情!” 李元扫视一周,沉声道:“都听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周围数百民夫还有军卒齐花花跪了一地:“大人之命,小民不敢稍有违背!” “谨遵大人之命!为大人效死!” 李元抬眼望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心中暗道:“以蒲河为基地,争霸天下的大戏就要开始了!” “大人,回府,今天下午还要赶去沈阳,”李元身后,刘贵小声提醒道。 李元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刘同:“刘大人,我下午回沈阳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希望你和景茂财通力合作,两个人把蒲河城给我重新打造一番,在我回来之后,我想要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蒲河,明白吗?” “大人,您放心,有末将在,蒲河城将固若金汤!”刘同单膝下跪,对着李元抱拳道。 李元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刘同的肩膀:“回府!” 辽阳城,祖家。 祖大寿的书房内,祖怡萱正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站在祖大寿面前,向着大哥撒娇:“大哥,那李元我只见过一面,就要我嫁给他吗?” “小妹,不要闹了,那李元一表人才,不说人脉,就凭借三战定功,现在也算是一城之镇守了,怎么就配不上小妹你了?”祖大寿一脸无奈,放下书卷,向着妹妹解释道。 “我不要!”祖怡萱皱着小嘴,双臂环胸,扭过身子,不去看祖大寿:“上次那袁家混蛋少爷,就已经够丢脸了,我不要!” “那李元不是帮你出气了吗?”祖大寿笑着道。 祖怡萱一听,扭过身子,娇声道:“才没有,那李元也是一个登徒子,和那袁公子没有什么两样!” “若论家世,与袁公子是比上了的,但是未来的潜力”祖大寿依然耐心的给妹妹解释。 “大哥!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件商品吗?能够随意的交换!”祖怡萱哼了一声,气呼呼的问道。 祖大寿看妹妹有些生气,只能站起身:“小妹,我也是为你考虑,那李元现在整个辽东是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现在是一路镇守,再过几年,如果运气好点,真正的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对你,对我祖家都有好处的。” “我的婚姻大事,我要自己决定!”祖怡萱看了大哥一眼,依然不松口。 “那你要如何?” “我要见一面那李元!”祖怡萱颇为得意的扫了一眼大哥,笑吟吟的说到。 “胡闹!”祖大寿一拍桌子,这不可能,李元那边就不可能接受,就算他祖大寿同意,那对于李元来说岂不是奇耻大辱? 一个女子居然想要考察考察未来的夫婿? “你没有问问那李元,就下如此结论吗?”祖怡萱坐在椅子上,继续道:“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不嫁!” “我偏要问问李元,他凭什么娶我?”祖怡萱颇有些骄傲的抬起头,不去看祖大寿。 “我真是太宠着你了!”祖大寿叹了口气,拿这个唯一的妹妹没有办法。 “那你答不答应吗?” “我只能问问啊!给大哥一点时间,”祖大寿皱着眉头,看起来颇为无奈。 第七十八章 再临沈阳 随着元旦将近,这几日白昼日渐变短,申时未过,天色已经擦黑,幸而李元等人骑术过人,在沈阳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等李元在此来到沈阳城下时,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月余之前,他还是布衣之身,带着方玉儿与韩宝儿一起来到蒲河城,为谋求在乱世中活命的机会,不得不以身犯险,先斩两名斥候,再在抚顺城外布阵尽灭建奴斥候队伍,然后就是蒲河城外一战,夺得大明近百年来首功。 现在,第二次来到沈阳城下,李元身着玄甲,身披红袍,身后带着五十余名轻骑兵,皆以一当十之健卒,经历了蒲河一战,选锋营中将官都有了巨大的进步,不止是战术与武力,还有一直以来对于建奴的畏惧心理,经历了蒲河一战,现在选锋营众人都有一种共识。 “建奴?不过如此。” 此时,沈阳城下的人群依然是熙熙攘攘,皇太极已经退去数日,现在沈阳城的秩序已经回复不少,不管是商贾还是农户,文人还是仆役,此时都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自由,动辄血流漂杵,人头落地,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承担得了的。 李元一行人自然不用排队,直接驭马进入城门。 “这是哪家兵卒,如此剽悍?”城门一侧,排队等待的百姓自然有人看到李元的队伍,开口像同伴问道。 “哼,达官世家蓄养的家奴而已,沈阳之围可见过他们的身影?现在沈阳之围解开,皇太极远遁,他们倒是开始鲜衣怒马了,耀武扬威!”一名看起来颇为俊秀的士子穿戴的年轻人向着身旁同伴解释。 “噤声啊,岳之,小心祸从口出!”那士子的同伴赶紧扯了扯其衣袖,阻止其再说下去。 李元自然听到了那士子的话语,但只是一笑,没有去理会。 跟在李元身后的唐有望自然也听到了那士子的话,但是李元没有反应,他唐有望也犯不着去和那士子去一般见识,无他,不屑而已。 倒是唐有望左侧的刘贵扫了一眼那儒生,眼中满是杀气,仿佛那儒生再敢开口一句,他刘贵就能立刻拔刀将其力劈,“束手空谈,不知所谓!” 那儒生看四周的百姓都看向自己,自然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所以就要继续开口讥讽两句,不料偶然间扫到刘贵阴沉似鹰骛的目光,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这将官杀过人!” 守城的一队兵卒此时看到李元的骑兵队伍,还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一名瘦小的老卒立刻从身下的椅子上弹射而起,手中茶壶中的茶水洒了一地,啪的一声被丢在桌子上,也不顾其他人讶异的目光,直奔李元面前而来。 “李大人,您来了,小老儿这几日可是日日盼,夜夜盼,终于把咱们沈阳城的恩人给盼来了,”那老卒老远就开始叫喊,舔着脸讨好着李元。 “老倌近日可好?”李元安坐马上,对着一旁弯着腰,极尽卑微的老卒问道。 “好得很,好的很,有李大人与总兵官大人的照拂,我沈阳城自然万无一失,老倌我自然也安好,”那老卒顿了一下,看李元身后那数十骑精兵汉族,喉结上下抖动一个来回,才又笑着道:“可惜没有小老儿上阵杀敌的机会,看几个建奴脑袋,也给大人的泼天之功添砖加瓦!嘿嘿。” 李元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停顿下来的人群,回头对着老卒道:“老倌,本官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也继续维护秩序,切记不要让宵小之徒趁机混入沈阳,此时正是那建奴奸细活跃的时刻。” “是了是了,小老儿也这样觉得,这几日也忙的前胸贴后背的,”那老卒说着侧身给李远让开路,“大人您先忙,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李元笑了笑,对着身后唐有望道:“走!” 看着李元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老卒依然呆立原地,双目中充满了一众不可名状的自豪感,他也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月余之前,是他阴差阳错的将李元报告给总兵府,当时经略老爷正好也在,点名要见李元,才有了后来的事 “自己算是他的半个领路人?”那老卒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仿佛自我认可一般:“我小老儿浑浑噩噩了一辈子,没想到就快要入土的时间,还能见识到一颗将星升起。” “头儿,那人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稚嫩的年轻兵卒走到老卒身后,疑惑的问道。 “蒲河城守备,沈阳城千户大人,李定国!”那老卒一字一顿,与有荣焉。 老卒一语道破李元身份,一时间,城门口众人议论声,惊呼声轰然而起。 “李定国?蒲河城外一战斩杀建奴数千的千户官?” “什么千户,马上要升指挥使了!” “得官不过月余,不能升迁如此之快?我大明从无此先例!” “先例?若是豪门巨阀子弟,有如此大功依仗,怕是一路总兵都有了!” 人群中,方才讥讽李元的士子此刻脸颊如同火燎一般,“李定国!” 就连一旁的同伴都一脸的感叹:“威名至此,夫复何求啊!” 李元自然不知道城门处的轰动,就算知道,也不在意,他此刻只想快些赶到家中,方玉儿已经病倒好些天了,自从那日章玉带过消息后,李元就一直牵挂着玉儿的病情。 城中此时熙熙攘攘,街上人流拥挤,叫卖声,杂耍声,不绝于耳,李元直接抄了小路,去往通济坊家中。 身后,堂有望等人则远远的跟着。 “希望能好些了,这些日子让她太过担忧了,”李元一路驭马,很快到了家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李元在巷子口下马,刚刚拐入巷子,就看到曹家门口此时已经是人满为患,几乎人人手中都拿着一份信件。在曹家大门口等待。 李元刚一现身,巷子里的人群已经望了过来。 “不妙!”李元心中暗道,“这么多人不会是来等我的?” 第七十九章 女儿家的心思 人群中有人大叫一声,指着李元:“李大人!那是李大人回来了?” 随着喊叫声,人群向着李元望来。 李元微眯双眼,看了看众人笑了笑,伸手牵着马,迈步向前走去。 “李大人,小的隶属沈阳按察属下,这封信是” “大人,小人是沈阳提调门下,给大人准备薄礼“ “李大人,小的是沈阳卫千户所姜大人门下,这是我家大人备下的贺礼!” 李元看着眼前一众熙攘的门下走卒,心中后悔没有让刘贵,唐有望跟来。 当下也不多想,抬起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众人安静。 那些门客见李元有话说,当即也不再自我介绍,安静下来。 李元扫了众人一眼,嘴角上扬。朗声道:“李大人还在后面,我是李大人手下小卒,名叫刘贵!先行来家中报信的,你们要找李大人,要去巷子外等着了。” “你不是李大人啊?” “耽误事了!走走,去外面!” “让一让,让一让,你这马上驮了这么些礼物啊?” “走啦走啦,等李大人!” 人群自李元身边走过,都涌向了巷子门口。 “幸亏近日回来没有穿官袍!”李元轻呼一口气,牵着马向家门口走去。 李元刚刚站定,还没有敲门。 “嘎吱一声,”大门被从里面打开。 李元定睛一看,是曹变蛟,立刻心叫:“不好!” 果然,李元心头刚刚升起警兆,曹变蛟的大嗓门已经喊起来了:“李叔回来了!是李叔回来了!” 李元眼疾手快,巷子口的众人刚刚狐疑的扭头看过来,已经迅速牵着马迈进家中。 马屁股刚刚进门,李元一个反手,“咣当一声!”大门紧闭。 李元这边刚刚进门,刘贵与唐有望已经到了。 两个人看着门口一众想要拜见的客人,互看一眼,皆有些无奈。 “有望,这几日每天派一队卫兵在大人门口保护,我们去往军营等待大人即可。”刘贵做在马上,对着唐有望道。 李元在来沈阳的路上已经和刘贵吩咐过了,来到沈阳之后,他们直接去往军营,或者在城中休息两天,等他办完事情,一起去往辽阳面见熊廷弼。 唐有望这边点了点头,刘贵深得李元信任,按他的吩咐做就好。 李元这边已经顾不得门外那些大叫的门客,家中众人听到曹变蛟的声音,都从房中跑了出来。 韩宝儿首当其冲,小不隆冬,穿着厚厚的白绒棉袄,小脸红扑扑的,迈着小短腿,伸着双手就向李元冲来,月余未见,小宝儿已经长高了一点,李元蹲下身子,双手一抄,就将宝儿呼的一下抱了起来。 “宝儿这些天有没有想哥哥?”李元虎着脸问。 “好想!小姨也想哥哥,都病倒了!”韩宝了瓮声瓮气的说着。 “哦!我们去看看小姨好不好,”李元笑了笑,将宝儿抱在怀里,扭过头看到程二妹站在一边,红着脸,一身绒衣,洁白的围脖将容颜衬托的艳丽无双。 “李大哥,”程二妹低头捏着衣角,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些天辛苦你了!”李元笑着对程二妹道,又继续问道:“玉儿怎么样了?” “在屋里,刚刚睡着,”程二妹一边回答,一边让开身子,引着李元向方玉儿房中走去。 将韩宝儿放下来,牵着手,李元走进了方玉儿的闺房。 女儿家的闺房,自然间带着一丝丝的香气,房内陈设简单,一张屏风将床围与外面隔开。 李元绕过屏风,走到方玉儿的床边坐下。 月余不见,方玉儿清丽的脸庞又清瘦了一些,纵然是在睡梦中,依然秀眉微皱,好似在担心着什么,纤细的手指从被子里露出,搭在床沿上,却紧紧握着被子一角,看起来梦中也心事重重。 程二妹也在一旁坐下,替玉儿掖了被子,轻声道:“你走后这些天,玉儿妹妹就一直茶饭不思的,尤其听说你带兵去往蒲河,要和建奴直面而战,更是每日替你祈福拜神,几乎没有一日是好好睡觉的,这身子肯定是受不了,月初时,贺总兵那里传来消息,说你安全无恙,紧绷的心神终于是放松了,不成想一下子昏了过去,幸亏总兵大人那里拍了大夫和丫鬟过来照看” “苦了她了,”李元看着玉儿睡梦中的容颜,伸出手,用手背在其额头上轻轻抚摸,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 “李大哥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程二妹知道李元有话给玉儿说,当下起身,福了一福,牵起韩宝儿,向门外走去,房中只留下李元一人。 “玉儿,我回来了,”李元轻轻的将玉儿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我这次回来,就带你一起走,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不会让你太担心,不会离你太远,你要一直陪着我,看我怎么一步步,一步步,走到这个世界的最高点,我会让你享受这个世间最好的一切,相信我!”李元看着睡梦中的玉儿,轻轻起身,双唇在其洁白的额头上吻了下。 半晌,李元从玉儿房中走出。 “程大哥和老曹呢?”李元笑着向曹变蛟问道,此刻小曹子正在比划着李元带回来的一柄弯刀,那是一柄建奴牛录的佩刀,吹毛立断,锋利无比,当作礼物送给小曹子非常合适。 听到李元问话,曹变蛟一边舞刀,一边回道:“程叔和我叔一起去城外巡视了。” “哦?”李元坐在院中石桌旁,有些疑惑,程虎参军了? 见李元有些疑问,曹变蛟停下动作,走到桌边,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喘着气道:“你在前方大战建奴,我叔在沈阳城外带着皇太极的部队转悠,程大叔当然坐不住了,回来之后就让我叔带他进了军中,现在整天和我叔一起,在城外转悠呢!” “我就可怜了,”曹变蛟挤在李元一旁,语气颇有些幽怨,“家中整日只有韩宝儿和我说说话,外面又是些来急着巴结你的门客,下属,我也不好出门,只好练练武,看看书,日子过得太无助了!” “过些日子,你就不会无聊了,”李元笑了笑,颇有些神秘。 第八十章 登徒子 “李叔,给我讲讲蒲河城的战事!你们是怎么打败建奴的?”曹变蛟一脸的兴奋,双目炯炯的看着李元。 “城中百姓,还有那些个军卒都传李叔所率的大军是天降神兵,战斗时直接挥手一招,陨石就如雨一般落下,直接将建奴砸了个人仰马翻,纵然建奴三头六臂也不是我大明天兵的对手,大明的兵卒各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汉,李叔你更是天上武曲星下凡,来解救辽东,解救大明的!” 曹变蛟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向着李元笔画着那些说书人夸张的表情与肢体动作。 李元看着曹变蛟夸张的动作,颇有些无奈,以讹传讹罢了,天降陨石?当是位面之子嘛? “哪有什么神仙鬼怪,哪有什么天降神陨,”李元看着远处天空,蒲河城的方向,那里阴云密布,不见阳光。 “都是悍勇兵卒,无双将士一刀刀拼杀出来的,血流漂杵,残肢断臂!”李元回过头,认真的看着曹变蛟,一字一顿:“战场上,没有任何的侥幸与玩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飞箭如同飞蝗一般扑来时,那种绝望感令人窒息。” 李元拍了拍小变蛟的肩膀:“你如果打定主意,以后要上战场,那么从此刻开始,对于战场的敬畏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曹变蛟此刻已经安静下来,看着李元,重重地点了点头:“李叔我知道的,”末了有补充一句:“我二伯也是这样说的。” “老曹怎么说?”李元倒是想要听听曹文诏如何评价自己的,明末数一数二的名将,不知对于自己此站的战果如何看。 曹变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道:“我把街面上人们的传言告诉二伯时,二伯只看了我一眼,就说道,天降陨石,如汉之光武帝,于军中只是笑料,叫我少去宣传。” “哦?”李元咧嘴一笑,汉之光武帝的名头太大,他李元确实承受不起,“还说了什么?” “二伯还说了一句话,”曹变蛟仰着头,学着曹文诏的语气,颇有些严肃:“选锋营骄兵悍勇,有勇无谋耳,但是李元在手,如神臂指使,如虎添翼!” “一战胜之,自得其章法!”曹变蛟学这曹文诏的语气,重重的陈述道。 听着曹文诏的评语,李元心中还是有些自得的,毕竟是来自明末数一数二的大将的评价,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军事天赋的,以前大学时代通宵达旦玩帝国时代,看来有些用处。 “李大哥,玉儿妹子醒了!”两人正说着话,程二妹从玉儿房中出来,一脸的喜色,向李元喊道。 “终于醒了,”李元轻呼一口气,立刻起身,向玉儿的闺房跑去。 绕过屏风,只见方玉儿已经坐起,一袭乌黑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肩头,散落在颇有些规模的胸前,虽然面容清丽,但是看起来依然憔悴,让人无比怜惜。 “玉儿,你醒了!”李元坐道床头,双手自然伸出,握住方玉儿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方玉儿此时刚刚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李元,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不及反应,满心欢喜之下直接扑到李元的怀中。 双臂紧紧抱着李元,脸颊贴到其胸前,泪水已经如同泉涌一般,瞬间就把李元的胸口打湿一片。 只听到方玉儿一边充满委屈小声的抽泣,一边喃喃道:“玉儿好担心你,每时每刻都想着大哥,多么希望一睁开眼,元哥就出现在我面前,永远不要离开,观世音菩萨,如果这是梦境,就让玉儿永远沉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来!” “永远睡着,就再见不到我了哦!”李元轻轻抱着方玉儿,双唇在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的发顶问了一下,轻声说到。 听到李元说话,方玉儿有些疑惑,耳边传来坚强有力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同时男性身上特有的气息与温暖,使得方玉儿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在现实之中。 噌的一下,几乎是一瞬间,方玉儿的双颊如同苹果一般,变得通红无比,女子的矜持与柔弱令其在一瞬间的反应是推开李元。 洁白如藕的双臂刚一用力,还没有推开李元,只觉得李元抱着自己的臂膀又用了些力气,两人重新紧紧的贴在一起。 “我就要这样,我们两个永远的在一起,玉儿,好不好?”李元低下头,轻吻玉儿的光洁的额头,小声道。 方玉儿此时已经反应过来,纵然心中欢喜无比,但是女儿家的矜持实在是令其浑身如同火烧一般。 “这也太羞人了!”方玉儿感受道李元双臂传来的力气,也不再挣扎,脸颊通红,只是小声的啐骂:“小登徒子!” 此时,程二妹在外间,隔着一个屏风,往桌子上摆着碗筷,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些苦涩,李元平安回来了,玉儿妹子也醒来了,但是看着李元抱着玉儿,说着女孩子都喜欢听的情情爱爱的话,自己的心中突然有些痛,如同泪水流在了心中,好咸,好难受。 “定国回来了?”门外突然传来曹文诏夸张又豪迈的声音,“乖乖,这马上是驮了多少礼物,都是给我的把?” 程二妹赶紧伸手擦了擦眼泪,将碗筷摆好,向院中走去。 房中,李元也听到的曹文诏的声音,还未说话,方玉儿已经急忙从李元的怀中挣脱出来,还是那样清丽的容貌,但是脸上的红晕如同晚霞,李元看在眼里一时有些呆住。 “傻子!”方玉儿看到李元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立时有些窘迫,小声道:“曹大哥就在门外,你还不去!” 李元轻声一笑,伸手在小巧的琼鼻上轻轻刮了一下,“我一会回来!”然后起身帮其盖上被子,“好好休息!” “嗯,”方玉儿顺从的躺下,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李元,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李元轻轻在其额头上吻了一下,也不理会方玉儿的惊叫,转身离去。 “大坏蛋!大坏蛋!”方玉儿将杯子扯到双眼的位置,只露出一双美眸,喃喃道:“玉儿等你!” 第八十一章 齐人之福? “老曹,士别三日啊,”李元走出的房间,看到在院子中一身戎装劲甲的曹文诏,笑着说道, “定国!别来无恙!”曹文诏也看到了李元,双目中的全是喜悦。 两人月余未见,皆有劫后余生之感,建奴凶恶,战场上一不小心,一个飞矢就会要了人命。 李元是率领兵卒直面千余建奴,谷中坑杀,以一敌三,马颈相加,刀剑相击, 曹文诏是带着手下数十骑兵与当世人杰——皇太极周旋了数日,一个粗心大意,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片刻之后,两人在上房坐下。 “这就是千户官了?”曹文诏看着李元,语气中颇有些羡慕,李元这升官速度也太快了,说是平步青云并不为过。 “是啊,拿命换的嘛!”李元嘿嘿一笑,看向曹文诏一点也不谦虚。 “是你应得的,”曹文诏点了点头,“这些天,在外面嚼舌根的人太多,皆是酒囊饭袋,走花逛马,唱和清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上了战场,一个个如同鹌鹑一般!” “幸而只是苍蝇一般扰人,无伤大雅,”李元倒是不在意这些人在人后说三道四,只要不在他眼前就行。 “但是,若上了战场,胆敢乱命扰乱军心,我就有的是法子整治!”李元对于战场上自家兵卒的一举一动都有着极其严格的要求,眼中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不过话说回来,”曹文诏喝了一口茶,砸着嘴,向李元问道:“蒲河城外一战,到底是如何取胜?我听说建奴足有三千余人,其中大部分还是骑兵,少部分的战兵与守兵。” 李元想了想,看着曹文诏答道:“无他,只三点,第一,地形优势,第二,我明敌暗,第三,敌骄我严。” 曹文诏听李元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说来容易啊!” “要说具体有何不同,”李元话头顿了一顿,语气有些严肃,继续说道:“选锋营多为南兵!” 曹文诏皱着眉头,看向李元:“定国,话可不能这样讲!” 李元摆了摆手,轻声道:“辽兵,或者说北兵并非不可用!只是数年以来,积弊太深,如果数日之前,我带领的是一千余辽兵,那么,不说蒲河之战能不能胜,我怕结果是搭上了我千余兵卒,蒲河城仍然是付之一炬,城中百姓皆无一幸免。” “北兵需要改革!”李元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看着有些沉默的曹文诏,继续道:“兵卒皆奋不顾身,悍不畏死,我相信,这些都是可能的,但是,有时候,兵员素质的差距不是一腔热血就可以拉近的。” 曹文诏初次听到这个词,有些疑惑,“兵员素质?” “就是每个兵卒的能力,如果从各个方面加以具体化,就可以直观的展现每个兵卒的能力,我大明与建奴之间的差距就会直接展现在你眼前,”李元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划了三杠。 “但以驭马为标准,建奴的普通兵卒为参照,评为上等,那么,老曹,你说我大明的兵卒该为什么程度?” “自然大大不如,下等!”曹文诏有些不服气,皱着眉头道:“这如同田忌赛马,以我之短面比拟敌之长处。” “我只是随意一个例子而已,不论以什么为标准,北兵的各项参数,对比建奴,都差了至少一个档次,”李元扭头看曹文诏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又补充道:“我指的是普通兵卒,老曹你不要说程虎哪种特例。” 刚要开口的曹文诏无奈的闭上嘴。 “说到程虎,人呢?不是说与你一起去城外巡视了吗?”李元问道。 “去营中了,这几日都在营中,和步兵们一起习练呢,”曹文诏有些无奈的说到,那程虎自从进了军营,就好似如鱼得水一般,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呆在里面,不愿意出来。 “看来程大哥是一个天生的军人”李元哈哈一笑,对于程虎的安排有些头绪了,进入军营当一个教官总是不会错。 “那个有什么打算?”曹文诏用下巴点了点方玉儿的房间,颇有些八卦的问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子,在你去蒲河这段日子,可是担心的不得了,我们几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你小子可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曹文诏说着靠近李元道:“我听贺大人提了一句,要撮合你和祖家大小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元心中哑然,祖家大小姐?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曹文诏顿时露出一种“男人都懂”的表情,轻声道:“那祖家小姐呢,我是支持你娶的,做个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玉儿姑娘你好歹也给个名分不是?” “男人三妻四妾没有什么的,但是拈花惹草可就不对了,”曹文诏说着露出一脸的鄙视与羞与为伍的表情。 “这是哪跟哪,贺总兵说的?”李元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这要是闹起来,永无宁日了。 “玉儿那边我是不会辜负的,但是你说的祖家小姐是哪一位我都没有见过,无稽之谈啊,老曹,你这话不要乱讲啊!”李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颇有些无奈,这老曹怎么见风就是雨。 曹文诏看李元还不承认,有道:“那祖大寿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一言半语嘛?” “祖大寿?”李元先是一愣,突然,脑海中出现一个俏丽刁蛮的女子容颜来。 那日辽阳城中,祖大寿还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我家小妹已经见过你了!” “不会!”李元咽了一口茶水。 曹文诏看着李元吃瘪的摸样,顿感有趣,幸灾乐祸道:“以后啊,玉儿姑娘惯着你,祖家小姐管着你,啧啧啧,齐人之福啊,羡慕羡慕!” 李元此刻可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思,这祖家的势力他是乐于借去的,但是要通过这种办法,不是他李元的风格,而且,玉儿那边也不好说啊! “走一步,看一步,明天去往贺总兵那里先问清楚情况再说!”李元瞄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曹文诏,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放松一点,又被你给破坏了。 第八十二章 曹文诏的担忧 冬日,辽东的阳光总是灰蒙蒙的挂在天边,榆树也变得光秃秃的,没了绿色,午时没有过去多久,天色已经开始擦黑。 月夜将最后的日光掩去的时候,程虎终于从营中回来,几个男人许久未见,酒桌上自然有着说不完的话。 冬日的辽东,羊汤驱寒保暖,羊肉又是下酒的好菜,所以在李元回来之后,吩咐小变蛟去街上买了七八斤的羊肉,此时正咕嘟咕嘟的在加了佐料的沸水中熬制。 桌子中间摆放着铜制汤盆,为去除羊肉的腥膻,汤水里面放了花椒,葱姜,还有些许的土豆块。 其实土豆在明中期已经传入中国,不过由于北方百姓大都不喜土豆的味道以及吃法,所以没有推广起来,而到了明晚期,由于中原地区饥荒不断,土豆作为一种可以有效填充肚子,抵御饥饿的作物,反而得到了有效的传播,不过此时明朝政府正焦头烂额,内有流贼,农民起义,外有建奴,蒙古虎视眈眈,哪有什么精力去推广土豆。 曹变蛟此时在一旁陪坐,帮着三个大人斟酒,不时帮着自家族叔挡两杯酒,曹文诏的酒量就两杯,此时酒过三巡,已经是面红耳赤,看着晕晕乎乎,说话大着舌头。 方玉儿下午醒过来以后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一直在厨房帮着程二妹打下手,李元一旦回来,方玉儿的心病好似眨眼间痊愈,喝了点肉粥,身体也不再虚弱。 韩宝儿则很在两个女孩身后,跑跑跳跳,屋中气氛无比美好。 “定国,你现在是蒲河守备,本阶官职又是沈阳卫千户官,经略大人现在要将你放在哪里?”酒酣脑热之后,众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李元现在的处境,曹文诏吞下一块带着白肉的羊腿肉,向李元问道。 众人都认为在此次朝廷的赏赐没有下来之前,李元需要好好打算一下以后的布置,是在沈阳发展,还是于蒲河扎根,又或者前往关内。 李元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酒穿喉而过,进入腹中,好似一团火,霎时间温暖又带些滚烫的热气在胸腹之间传开。 厅中众人都看着自己,李元笑了笑,是啊,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会将数人的命运带来未知的变数。 “朝廷的封赏没有那么快下来,按照以往的流程,近日会有查验官来辽东,对蒲河一战的战果进行查验,这就要耽误一些时日,还要防止有人从中作梗!”李元手指敲击着桌面,继续道:“姑且不论朝廷的赏赐,我现在的打算就是在蒲河开辟一片天地,不论是蒙古,叶赫,建州,还是我大明,我蒲河一城,将至关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扫视一周,李元轻声道:“我将在蒲河开府建衙,同时重开马市!” “开府建衙?”这是程虎的疑问。 “重开马市?”这是曹文诏的话。 曹变蛟不懂,没有什么反应,方玉儿和程二妹则认为李元去哪里,她们二人就跟着去哪里,更没有什么疑问,只是静静的听着。韩宝儿则小手抓着羊腿,吃的满嘴是油,不知道大人们在谈些什么。 李元看着曹文诏与程虎两人,点了点头,不同的地位或者认知,对于李元的话,有着不同的看法。 程虎认为开府建衙就是重中之重,意味着一城之主,一路镇守的地位,那么在蒲河就可以大展身手,放开手脚与建奴大战,而不必担心后面的冷箭与杀手。 曹文诏则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开府建衙在其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李元有这个实力有与底气,就算李元现在开口,要将蒲河以南五十里纳入自己的治理范围,贺世贤怕也会答应,无他,战绩耀眼,硬实力在此,并不惧什么鬼魅魍魉。 但是重开马市则完全不同,这是与大明朝的政策相反的,或者说是逆鳞一般的存在,抚顺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曹文诏担心李元的计划会招来不测,现在虽然圣皇在位,但是朝中那些无良臣工可没有什么为人臣子的自觉,更没有身为孔孟子弟的道德觉悟,落井下石或者颠倒黑白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曹文诏从来不对朝廷上的诸位大人有半点敬畏之心,或者期望之意,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嘛。 士大夫阶层已经烂透了,纵然有那么一两位称得上是读书人的官员,却没有办法在满是淤泥与羁绊的尘世中保持自己的清洁,只有两种下场,同流合污,或者挂冠而去。 “重开马市,是不是和经略大人透透气?”曹文诏皱着眉头,颇有些担心,李元肯定是希望自己去蒲河帮他,曹文诏也乐于与自己的兄弟一起,能重开日月,为辽东,为大明换取朗朗青天。但是重开马市,需要慎重,而且曹文诏知道,李元的筹谋与野心绝对不止马市这么简单。 “我会说服经略大人的,”李元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块熟透的羊肉,放到一旁韩宝儿的碗中,亲昵的摸了摸韩宝儿的小脑袋。 “而且,重回马市,对于辽东,对于明军也有着无穷的好处!”李元此时放下筷子,拿起酒壶起身给曹文诏的酒杯满上。 “好处?”曹文诏依然眉头紧皱,他可不认为在这辽东大地,与蒙古,与女真做生意能有什么好处,壮大敌人嘛? 曹文诏可不相信李元现在打着养寇自重的心思,除非他疯了。 “这个世道,什么最重要?”李元双目清明,眸内深邃,看着曹文诏。 “兵马?”曹文诏本来想说钱财,但是那并不是他一个武将所关注的事情,所以出口变成了兵马。 李元笑了笑:“曹兄,你这人心中如同明镜一般,但是思虑太过!没有说实话。” 程虎与其他人在一旁看两人打着哑谜,都有些纳闷。 曹变蛟在一边开口问道:“不是兵马,那是什么?” “谁有钱,谁就有兵马,谁就是这个!”李元说着伸出拳头,在曹变蛟眼前晃了晃,笑容神秘莫测。 “钱!” 第八十三章 君子吐然诺 曹文诏此时默然不语,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不知在想着什么。 倒是曹变蛟来了兴趣,扯着羊腿,含糊不清的问道:“李叔,朝廷不是有粮草,有饷银嘛?” 李元摇晃着杯中酒,只见酒水清冽,不含杂质,一眼就能望到杯底。 可惜人生不是如此,官场更不是如此,辽东大地的军队更不必说,其中龌龊不敢深究 抬起头,李元看了一眼曹文诏,又回过头对变蛟道:“问问你叔,朝廷的饷银到他手上还剩下多少?” 曹文诏双眼微闭,旋即又睁开,抬头去看李元,桌子上铜锅沸水,蒸腾的白雾使得桌子对面李元的面容模糊一片。 “此事不是你我之力能够解决的,”半晌,曹文诏才有些颓然的说到,一句话说完,又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其中充满辛辣,更有无奈,直入心肺。 “不是你我可以解决的?”李元反问,语气中充满了讥讽,“那试问,是不是就不解决了?当乌龟吗?” 看着曹文诏将手中酒杯紧握,吱吱作响,脸上肌肉不住的抖动,看起来气愤又参杂了辛酸。 李元叹了一口气,挥手让方玉儿与程二妹带着韩宝儿先去休息。 方玉儿神色忧虑的看了李元一眼,叹了口气,与程二妹带韩宝儿出了主屋。 此时不是他们女儿家能够插嘴的。 程虎坐在一边,也不能够去劝,毕竟,兄弟之间,意见不合,还是说开了好。 将杯中酒也一饮而尽,李元看着桌子中央铜盆中沸腾的羊汤,看起来无比美味,就如同现在的大明朝一般,烈火烹油,锅下的炭火却已经快要熄灭,如果没有人去添上一把柴,那么过不了多长时间,沸水就会平复,里面的汤汁会坏掉,羊肉也变成残羹冷炙,无人愿意去品尝,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一眼,最终被丢入阴沟,被人遗忘,或者遗憾。 “我们终究要去做一些事情,尽我等绵薄之力!”李元直起身子,语气严肃,对着曹文诏道:“朝廷的事我们插不上手,但是辽东之事,朝廷真的了解吗?今天一纸令书,能令你我飞黄腾达,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无上光荣!”李元语调逐渐抬高,冷冷的看着曹文诏。 “然后呢?”曹文诏低声问道,同时低头看着炉中炭火,其中有的碳块已经有些暗淡,不再燃烧。 “朝中诸位大人掌握着你我的生死,一些不了解辽东任何情况的所谓正人?对我等武将指手画脚!”李元笑容透着阴冷,令一边曹变蛟得有些害怕。 “今日加官进爵,明日一封圣旨,就可以将你我调离,或者处分,辽东数年更换了多少将官?曹兄!这块是非之地的诡秘,难道你打算就这样忍受吗?”李元直视曹文诏,一字一顿道。 “今有圣皇在位”曹文诏话刚出口,立刻被李元打断。 “人力终有时,况且,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另一人身上,曹兄,你我将官,睡梦中会安稳吗?” “岳武穆如何?轻飘飘一句莫须有,风波厅中一代人杰凄惨落幕!” 李元起身给曹文诏满上酒,同时给自己斟满,举起酒杯道:“大明的文官队伍已经烂到根子了,只有我等自己才能靠得住,同时只要心向大明,曹兄,办事嘛,结果好不就是好的嘛?” 纵然李元心中有更大的筹谋,但是此时不能说出来,如果现在开口,曹文诏怕是第一时间就会将自己捆了,送不送官不知道,但是绝对会以为自己发疯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曹文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才继续道:“你也说了人终有力尽之时,有时候,我就想着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这大明王朝,不论朝中风云变幻,我自做我该做的事,流贼,建奴,一个个一件件都要踏平了,抹净了!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还圣上一个完璧江山!” “蒲河城就是一个交代!一个契机!”李元趁热打铁,“那里,你可以施展你的抱负,你可以抗击建奴,而不必担忧朝中的纷扰与变局!” 曹文诏抬眼看着李元,半晌才道:“定国,你就如同一股迷雾,让人捉摸不透,”说着将酒杯换成大碗,咕嘟咕嘟的倒了满满一碗,双手端起,站起身子对李元道:“当世,我等军人只求无愧于圣上,百姓,如果定国真的能将数百年的辽东之患一举扫灭,我曹文诏自此鞍前马后,旦凭驱使!” 另一边的程虎此时也满了一大碗酒,站了起来:“我程虎我懂得什么大义,但是识得一点,李兄弟是当世人杰,这不会错,我程虎自此以后鞍前马后,为李兄弟效力!” “还有我,还有我!”曹变蛟此时也端起酒杯,学着模样,一脸严肃。 李元轻呼一口气,双手端起斟满酒水的大碗,看着三人,立身而起。 “为百姓!为大明!为天下!”李元朗声道,同时心中加了一句:“为我华夏!” “干!” 四人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月色冰凉,但是人心温暖,一切还来得及。 门外,方玉儿双手合十,听到屋内众人终于不在那么剑拔弩张,气氛缓和下来,才轻呼一口气,紧紧了绵绒的小衣,一蹦一跳的向自己房中去了。 “我的元哥啊,是辽东还有大明的救世主呢!” 而此时,距离沈阳城千里之外的祖家,祖大寿正端坐桌前,提笔给沈阳总兵贺世贤写信。 祖大寿与其堂弟祖大乐合计了一番,觉得李元与祖怡萱的婚事应该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又在品阶上合适的人说和一番,熊廷弼官位太高,他祖大寿不奢望,而贺世贤作为媒人,却非常合适,希望能一切顺利。 希望与李元的联合,能给祖家带来一些新鲜的血液与继续延续的可能,祖家在辽东经营多年,虽然看起来枝繁叶茂,但是根基并不牢靠,要不然他祖大寿也不必去讨好熊廷弼与袁应泰,家族的关系还需要通过姻亲与利益去经营,去捆绑,到时候,祖家势大,在这乱世之中也许能谋取一个国公,甚至封王 一切都未可知啊,一切也都有可能啊! 第八十四章 京城来信 第二天,卯时刚过,李元就听见院中有人活动的声音。 在军中数日,李元的神经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回到家中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一晚,所以这一晚上睡的格外香甜。 看了一眼屋内依然熊熊燃烧的火炉,李元知道肯定是方玉儿晚上进来房中替自己换过炭火,所以经过一夜的持续燃烧,房中依旧温暖如春。 起身穿了棉布外褂,李元打开房门,一股冷气立刻扑面而来,双手紧了紧棉衣,李元迈步而出。 院中,方玉儿正在忙活着从井中打水,上身是墨绿色比甲,脖颈处缝制了一圈白色绵绒,衬得脖颈纤细白嫩,下面穿了浅色的百花襦裙,将身体的完美曲线遮盖,如墨一般的秀发用一支木簪子挽起。 看到李元从房中出来,方玉儿立刻起身,秀美的脸上漾起笑容,脆声道:“元哥,洗漱的水我已经给你打好了,温度正合适,赶紧洗漱一下!今儿个是冬至,玉儿包了角儿(饺子),趁热吃了,好讨一个吉利。” “这么快,已经冬至了!”李元心中有些诧异,时间过的好快啊,自己来到此世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今天城中有什么活动吗?”李元一边问着,一边迈步走到井边,伸手帮方玉儿将水桶抬出井口。 方玉儿抿嘴笑了笑,说到:“元哥是个大忙人,都不知道今天的庙会嘛?” 说完扭身进入伙房,将准备好的热水盛出,拿了皂夹果与香料混制而成的香皂,端到李元房中。同时又取了牙刷(马尾制成)递给李元。 “姜家铺子的擦牙膏带着些香气,元哥用用看是不是?”方玉儿又从房中取了一团绿色的物事,看样子软乎乎的。 李元拿起那团药膏闻了闻,像是柳枝捣碎,掺了姜还有些许香料。 看起来明朝的士大夫阶层,或者说市民阶层对于自身的卫生情况已经颇为重视了。 “玉儿说好那便是好,自不用我去判别了,”李元随口开了一个玩笑,便自顾自的洗漱。 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毛巾的方玉儿心中却是吃了蜜一般,只是笑语盈盈,看着李元,并不说话。 洗漱完毕,方玉儿与程二妹在房中忙活,李元则站在院中练起了拳法,这些天他从唐有望那边学了几招拳法,并不用来杀敌,只用作强身健体,一套拳法打下来,大汗淋漓,冬日站在院子中都可以看到李元头顶冒着的热气。 练完一套拳法,李元又趴在地上练起了俯卧撑,后世简单的锻炼方式,李元觉得可以保持一下,权当作一种缅怀。 此时,曹文诏与程虎也分别从屋中出来,看到李元这新奇的锻炼方法,颇觉有趣。 “定国,怎么去了一趟蒲河,学了这个动作来?”曹文诏的笑容里面颇有几分狭促与不怀好意。 其实在曹文诏看来这俯卧撑的姿势实在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这不就是夫妻床第之欢时的姿势嘛? 他曹文诏虽然没有娶妻,但是这男女之时还是有所见地 “看来婚事要提上日程了!”曹文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一旁,刚刚从伙房中出来的方玉儿听到曹文诏的话,又恰巧看到李元的动作,噌的一下,脸颊瞬间变得通红,急忙扭身又回到伙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倒是李元这边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然一板一眼的做着俯卧撑。 “九十九,一百!”整整做了一百个,李元身下的地面已经被汗水打湿一片,轻呼一口气,站起身子。 扫了一眼曹文诏,李元淡淡道:“老曹,你昨夜宿醉的模样我可是历历在目,现在却来笑话我?” “啧啧,酒量天生如此,做不得数,做不得数!”曹文诏摇了摇头,并不去理会李元的调笑。 不一会,几人已经在主屋中坐下,两个女孩将角儿端上来,同时还有在街面上买的米醋,据方玉儿说是陈家祖传的米醋,清明节酿下,经过月余捞制,后密封才得到的小瓶,坊间传言绵、酸、甜、醇厚。 李元听了方玉儿的话,直接拿筷子夹起角儿,蘸了米醋,放入口中。 “嗯!”饺子刚一入口,李元来不及说话,饺子的热气已经从其嘴角溢出,能看出饺子在其嘴中已经填满。 李元这边看到方玉儿期待的眼神,只能一边嚼,一边煞有介事的点头,同时竖起拇指,表示非常美味。 倒是一边的程二妹抿嘴笑了起来,她离得近,看出来李元是被饺子烫的说不出话,至于香不香,恐怕是没有尝出来,但烫是肯定非常烫的。 方玉儿并没有注意到李元被烫了,只是看到李元竖起拇指,好像在赞美自己一般,心中更是如同抹了蜜一般,低着头,不敢看李元。 桌上其他人此世也已经按捺不住,看到李元的模样,应当是非常美味的,纷纷拿起筷子夹了角儿填入口中。 “啊!” “好烫!” “好香!” “嗯嗯,好吃的!” 一顿饭,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进行着。 不一会,众人吃毕,李元刚要起身,突然扭头向着方玉儿问道:“还有饺子嘛?” “有的,昨夜包了好多,还够我们吃一顿的,”方玉儿收拾着碗筷,扭头答道。 李元点了点,吩咐道:“一会让变蛟给门口的几个卫兵送去几盘饺子。” 方玉儿一愣,扭头看向门外,自从有了那几个卫兵,来门前想要投递信件的人确实少了很多。 “知道了,我一会就去。”方玉儿点了点头。 饭后,李元在房中书案上写着前几天之战中的总结,下午去贺世贤处,需要递上,作为下官对上级领导的述职报告,以及一战的伤亡统计。 不一会,曹文诏从院中进屋,手中拿了一封信,眉头紧皱。 “定国,今天一早刚刚从京城来的信,你看看!”将一封信摆在李元面前,曹文诏有些颓然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漠然看着远方。 李元抬起头,看了一眼曹文诏,又低头看了书信一眼,有些狐疑,什么事情能令曹文诏如此失魂落魄。 第八十五章 朝堂二三事 取过信件,将信纸抽出,慢慢展开。 李元自右到左,从上到下,一目十行就将信件看完。信上说了十分之九的废话,只有十分之一的有效内容。 “圣上龙体有恙,希望早做准备。” 李元将信纸合起,从新塞入信封,抬头看着曹文诏。 曹家在京城有奥援,或者说,族中有人在朝廷任官,李元是知道的,但是这封信曹文诏能直接给李元看,还是说明曹文诏对李元的新任,完全当作了自家人。 半晌,曹文诏才回过神来,直勾勾的盯着李元:“定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圣上龙体有恙?” 毕竟,两人刚刚见面时,李元就曾经给曹文诏说过,“此时已经是万历四十七年”言下之意,李元觉得近期之内,万历皇帝就会龙驭殡天。 当时曹文诏只觉得李元是考虑周全,将局势变化都囊括在计划之内。 但是现在,由不得曹文诏不心惊,皇上真的有可能在近年驾崩啊! 族中来信中已经明确无误的写明,近日皇上腹疾愈重,且月内已经有过三次晕厥,御医也束手无策。 大明两百余年国祚,长寿的皇帝就一位,那就是开国的洪武爷,如果要硬要添上成祖,也只有两位,其余皆不过六十,大多三四十岁就突然间驾崩。 老朱家基因在此,由不得曹文诏不担心。 李元晒笑一声,看着曹文诏:“老曹,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圣上的龙体是否康健?”李元顿了顿,给曹文诏一点反应的时间,此时,方玉儿也端了茶水进来,分别给两人放下,又默默走出去。 “辽东局势复杂,我当时只是希望将众多的因素考虑在内,计划周详一些总没有错?”李元食指点这桌子,轻声道。 曹文诏听了李元的话,依然是愁容满面:“辽东局势刚刚有了一些起色,万一圣上有疾,那么失去皇帝直接支持的辽东战略计划将会被全部推翻。” 这想都不用想,此时朝中谁的势力最大?是皇上! 其余都是各个党派,由书院,师生,同窗,乡谊等纽带组织起来的松散组织,虽然远远称不上政党,但是作为一种共同的声音,在朝廷上说话的分量还是非常重的。 其中着名的,楚党,浙党,东林党,还有小的昆,宜,齐等地方性,区域性党派。 如果现在万历皇帝驾崩,那么接下来,是谁的天下? 答案呼之欲出,东林党! 由于国本之争而受到万历皇帝排斥的朝臣们,大部分是东林党人。 数十年来,在选择谁来做大明的太子的事情上,东林党人是寸步不让,坚决支持当今太子朱常洛,直逼得万历皇帝数十年不上朝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所以不难想象,在朱常洛上台后,东林党人将实现所谓的“众正盈朝!”到时候,朝廷的重要职位将全部被东林党纳入囊中,其他党派将无立锥之地。 可以想象,辽东官场,将会遭受什么样的的变局! 李元知道曹文诏的意思,到时候,熊廷弼的地位将会遭到打击,而袁应泰将趁势而起。 静静的看着曹文诏,李元开口道:“那此时不就是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同袍的好时候嘛?” 李元心中是一点都不急,他知道万历皇帝确切的死亡时间,要到明年七月份左右,他至少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足够他在蒲河城布置完毕,到时候,他袁应泰想要动自己,就要好好掂量一番了。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后路!”李元在心中默道。 “你有把握嘛?”曹文诏盯着李元一字一顿的问道。 “八成!”李元盯着曹文诏。 “好!”曹文诏重重的吐出一个字,而后嘴角微扬:“我信你!” 李元将信封整好,又递还给曹文诏,“收好!” 喝了一口茶,李元道:“等我从辽阳回来,我会回蒲河,到时候我会向贺大人把你要过来,他不会舍不得?” 曹文诏斜眼扫了一下李元,沉声道:“你还打着什么主意?” “满桂”李元上身倚着桌子,满脸的笑意。 “呵呵,”曹文诏听了李元说出的人名,干笑了两声:“定国,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你这个墙角挖的可太缺德了,想要满大人,你可要大出血,否则,贺总兵不会放人的。” 李元挑了挑眉毛,心中盘算着给贺世贤几成的份额,能将满桂拿到手。 正说着话,忽听着外面院中吵闹。 不一会,曹变蛟推门进来,看到族叔与李元正在谈事情,颇有些心虚,轻声道:“两个姨娘想要出去看庙会,问李叔去不去?” 两个姨娘就是指的方玉儿和程二妹,李元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年龄相差不大,辈分却差了一辈。 “我下午还有些事情,要去总兵大人那里,就不去了!”李元摆了摆手,他还有些文件要写,实在没有时间。 倒是一旁的曹文诏补充了一句:“你如果想去,注意照看着两个姨娘,这辽东城近日涌入太多陌生面孔,注意一下。” 言罢,又扭头看向李元:“要不要派人在后面看护一番?“ 李元摇了摇头:“不要扫了她们两人的兴致,派两个大头兵在后面跟着像什么样子。“ 曹变蛟瘪了瘪嘴,咕哝道:“你不去才扫了她们的兴致!” 一旁的曹文诏听到变蛟的话眉头刚刚挑起,还没有出声,曹变蛟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小子!太没有大小了!”曹文诏恨恨道。 李元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 院中,方玉儿与程二妹听了曹变蛟带出来的话,都有些失望,轻叹了一口气,方玉儿便展颜一笑,对着程二妹道:“姐姐,我们两姐妹自去便可,他一个大男人在一旁,说不定还要碍事呢!” 程二妹点了点头:“妹妹说的是。”同时又回头道:“变蛟一起去,帮我们拎些东西吗?” 曹变蛟苦着一张脸:“我有别的选择吗?” 屋中,李元两人继续谈话:“程虎一大早便又去了军营他与满桂好似相处的不错。” “有这回事!”曹文诏点了点头,同时狐疑的看了其一眼,这李元不会是早盯上满桂了,通过程虎早早的打入内部? 李元并没有注意到曹文诏的表情,自顾自的说到:“那就好!” 第八十六章 终身大事 总兵府衙,李元此时就坐在厅中,等待贺世贤。 抬头数着粱上橼子,李元并没有什么心思去品尝总兵府的茶,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贺世贤不应该如此冷落自己才是。 “事情有什么变化吗?”李元心中计较着,也许是蒲河开市的事情,章玉已经提前与贺世贤汇报,贺世贤想要晾一晾自己? 扫了一眼一旁满脸殷切笑容的小厮,李元觉得贺世贤不会这个没有心胸,或者说没有远见。 “大人,要不要再换一盏茶?”那小厮弯着腰向李元问道。 李元摆了摆手,并没有什么兴趣,右臂搭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中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打着腹稿。 书房里,贺世贤正拿着一封信来回踱步,表情有些烦躁与无奈。 另一边,贺世贤的爱妻柳氏则掩嘴轻笑。 “你笑什么?帮本官想想办法啊?那李定国还在外面等着呢!”贺世贤听到爱妻的轻笑,顿时皱起眉头,轻声呵道。 柳氏听道贺总兵的问话,当即也放下手中丝巾,细声细语道:“那祖家大小姐想要见一见未来的夫婿,那就见一见,也没有什么的!” “那李定国会受如此大辱吗?还不得记恨上本官?”贺世贤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这样开口。 柳氏转身端了梨汁红莲粥,放在贺世贤的桌上,又道:“大人先喝一点粥,不要着急。” “定国就在外面等着,我如何不着急?”贺世贤跺了跺脚,下定决心,将祖怡萱的想法拒绝了为好,不然凭白与李元闹下矛盾,也不是他贺世贤想要的结果。 “你不去问问李大人,自己在这里烦恼有什么用?”那柳氏接着道:“奴家觉得那李大人如果真如官人说的那般英伟,大丈夫,对于此事应该不会介怀的,如果拒了那祖家小姐,岂不是平白拆了一队美好鸳鸯?” “祖大寿也太娇惯家中女子!”贺世贤摇了摇头,“好!本官做一回坏人,去问问定国的心思。” “对了官人,李大人他家中的那位小娘子”柳氏突然开口问道。 “做个妾室罢了,还如何与祖家小姐挣夺正室地位?”贺世贤扫了柳氏一眼,轻声回了一句,随即迈出房门,向着前厅而去。 “哈哈,定国!久等了,”贺世贤从内厅绕出,看到枯坐厅中的李元,当即对着厅外伺候的小厮呵道:“怎么如此怠慢李大人?” 李元急忙摆了摆手,“大人,不关下人的事,下官候着大人是正理,并无怠慢一说。” 贺世贤给脸,李元当然要接着,不然今后可没有什么好相与的。 贺世贤挥手让那仆人下去,自己则坐到李元一旁。 “定国在蒲河一战扬我大明之威,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贺世贤靠在椅子上,扭头看着李元。 “都是大人运筹,有大人与熊经略的指挥,部署,我等只要按照计划行事即可,微末之功,不及大人万一。”李元躬身,忙成不敢,贺世贤这个开场李元可以预见,这几日的信中,他已经将蒲河之战的具体情况详细描绘,此次过来就是面述而已,下官对上官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贺世贤点了点头,双目微眯,看着李元道:“章玉说,你打算在蒲河开市?” “正主来了!”李元心中一定,章玉果然还是提前给贺世贤透气了。 不过这也是明白的事情,能作为沈阳查验官代表贺世贤去往蒲河,本就说明了章玉是贺世贤的亲信,章玉回来后将开市的事情与贺世贤透气也没有什么,李元本就打算拉贺世贤下水的。 李元定了定神,随即开口道:“大人,蒲河地理位置优渥,位于四大势力的交界点,作为我大明与其他区域作战的桥头堡,不利用利用,对不起现在的局势!” 李元观察了一下贺世贤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波动,又继续道:“我们可以利用蒲河的优越地理位置,打三张牌!” 一旁的贺世贤眉头一挑,开口问道:“说说看!“ 李元趁热打铁,轻声道:“第一,贸易,利用蒲河作为开市的根据地,开展贸易,将关内大批商品倾销到蒙古,叶赫,同时交换蒙古与叶赫的马匹,草药,武器等等。” 贺世贤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轻嗯一声,示意李元说下去。 “第二,军事,利益永远是最坚固的纽带,利用我大明源源不断的贸易财源,将蒙古与叶赫紧紧的绑在我大明的战车上,到时候,财源命脉被我大明攥在手里,不怕蒙古喝叶赫不乖乖听命于我!” “第三,人口!”李元继续道:“通过贸易,屯田,开荒,将辽东那些散落在各地的人口慢慢聚集,使我汉人集团能够在辽北地区占据话语权,那么,不论是兵员,财源,民户,都会源源不断!” 李元只是简单的将他的计划阐述了一部分,当日和章玉,黄岩两人也是如此说辞,而且他相信贺世贤何以明白其中道理,而且凭借贸易,每年给其进献的金银,只会多不会少! “此事需要和经略大人透气,”半晌,贺世贤终于开口。 其实在章玉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将此事通报给贺世贤。所以贺总兵对于此事早有腹稿与看法,并不用李元去讲解其中奥秘,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而关键在于谁去经营蒲河? 李元看起来非常合适。 “这是自然,过几日去辽阳,末将会将此事报告与熊经略。”李元点了点头。 “过几日封赏下来,有什么想法吗?”贺世贤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看似随意的问道。 “为陛下效死而起,官职与其他,下官并无想法!”李元确实不知道接下来万历皇帝与朝廷会给予他什么官职,他对于明朝的官职体系实在的一窍不通。 “终身大事呢?现在官至千户,还没有娶妻,你家中的门槛怕是被踏破了?”贺世贤放下茶杯,笑呵呵地看向李元。 第八十七章 选个女主人 “终身大事?”李元心中咯噔一下,曹文诏所说的祖家大小姐怕不是真的确有其事。 “辽东战局动荡,我辈将官朝不保夕,终身大事倒是没有考虑,”李元的回答有些跑题,因为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贺世贤的提问,或者说以后将方玉儿放在哪里? “你家中那个小娘子对你着实不错,”贺世贤并没有提祖怡萱,而是说起了方玉儿。 “相依为命?”贺世贤问道。 “算是,”李元点了点头,又回想起小村中那几日两人相处的时光。 贺世贤轻叹一口气,李元重情义的性子他还是非常赞赏与看重的,但是此事上,他可不希望李元过于感情用事。 “守备一职在我朝属于六品武职,而你还兼有沈阳千户官,此次封赏下来,总少不了你一个指挥佥事,一个方玉儿,农家女子,与你的发展与志向无碍,但是更无帮助!”贺世贤看重李元,所以耐下心思,替李元分析其中立利弊。 “而且,她也承担不起将门大家中,女主人的职位,就一点,没有威势!”贺世贤扫了李元一眼,点出关键。 李元点了点头,贺世贤说的他都明白,但是他依然想要给方玉儿一个好的地位与交代。 “妾室也有高低之分,女主人懂事些,帮你把后院整治的井井有条,于你来说,非常有帮助!”贺世贤让人上了些点心,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大人想说的是?”李元觉得还是说开了好,方玉儿那边他确实需要给一个交代,但是以玉儿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女主人的地位,自己宠着还好,万一自己不在身边,怕给下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祖家大小姐,如何?”贺世贤将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有些含糊的说到。 “哦!”李元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惊奇,“承蒙祖大人看得起在下。” “祖大寿拜托本官做个媒人!”贺世贤看着李元,“只是有一件事需要提前说好,须得定国同意!才有继续谈下去的可能,”贺世贤尽量斟酌着此语,不要让李元觉得被冒犯到。 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竟然要提前考察一下未来的夫婿,贺世贤初次听到时都感到有些滑天下之大稽,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是想想也是,祖家就这一个宝贝妹子,还不是宠上了天去,提出这要求也不意外。 就看李元有没有这个心胸了,如果李元同意还好,万一本来就不同意这门婚事,还闹出一个提前审查,祖家这个就太得罪人了,对于李元来说无异于侮辱。 “何事?”李元有些疑惑,难道祖大寿需要自己提前做什么保证吗?这明末大将的心胸未免有些狭隘。 贺世贤轻咳一声,半晌才道:“祖家那女孩想要见你一面,问你几个问题。” “见面?”李元眉头一皱,大明朝还有这个规矩?不记得啊。 贺世贤看李元眉头皱起,心道不好,急忙出口道:“祖大寿对他妹子也着实有些宠溺,提出者等要求不过希望定国不要介怀,权当是长兄对于自家妹子的维护。” 听贺世贤的话,李元心中有数了,那祖家大小姐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不过去见见她也无妨,算是提前了解,万一并不合适,双方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确实有大家闺秀的气派,那么李元可以收入门中,和玉儿做个伴,同时帮他管理家中事务,如果没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那他和祖大寿之间的联系就需要从别的地方建立了。 他李元也并不想上赶着去娶祖家小姐。 “去见一见也无妨,”李元扭头看向贺世贤,表情平静,并无一丝愤怒或者异常。 贺世贤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定国果然有大气魄,祖家那女孩有福气了。” 李元轻笑着,心中默道:“相互提前打个预防罢了,若要娶妻,确实要提前看看!娶一个母老虎回家,那可就永无宁日了。” 此事解决,贺世贤对祖大寿那边也算是有个交代。 两人闲谈两句,自然又拐回到辽东战局上来。 “蒲河之战中,我大明的火器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贺世贤已经看了李元战后递回的信件,里面详细描述了蒲河之战的实际情况,以贺世贤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火器在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只是现在军中,鸟铳多为残次品,战时射击,十之有六要炸膛,伤及持枪者,同时对于其他的使用者也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李元接着贺世贤的话头道。 “没有钱啊!”贺世贤点了点头,近年朝廷对于辽东的投入大为减少,才有了努尔哈赤的骤然崛起,在建奴势大之后,朝廷再次拨响,但是辽东积弊太深,积重难返,一时无法全面整改,同时又有建奴在一旁虎视眈眈,实在是力不从心,朝廷也缺钱啊! “不过熊经略从南方带来的营兵确实可以一战,火器装备也是最好的,”贺世贤的语气中有些羡慕,李元可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所以,蒲河开市,迫在眉睫!”李元再度提起蒲河的贸易场,“到时候有源源不断的财源进入,不必依靠朝廷,我们” “定国!”贺世贤打断了李元的话,“事情可以这么做,但是话不能这么说,”轻轻点了点桌面,贺世贤继续道:“朝廷不会允许一个没有在其控制下的军队出现的。” “纵然是有利于辽东,但是在朝中诸位大臣的眼中,自己一方的不稳定因素比之建奴还要来得可怕!”贺世贤紧紧盯着李元,“以后你若去京城,记得一句话,少说,多看,避免祸从口出。” “多谢大人提点,末将记下了!”李元低头表示受教。但是心中却自有一番打算,除非迫不得已,京城他是不会轻易涉足,尤其是天启朝,阉党当权后,京城太过危险,暗自发展自己的势力才是王道,迫不得已可以给京城里面的大人物送些孝敬,但是深入的结交,李元并没有什么打算。 纵然心中看不起东林党,但是对于阉党,李元心中更是唾弃。 第八十八章 暗中的窥视 两人又闲谈一阵,贺世贤便点汤送客了,毕竟沈阳城的总兵大人事务繁忙,并不是只有李元一个下属,门厅与衙门外,多的是排队等着面见贺世贤的。 马奇就是其中一位,此时他正在偏厅之中等待贺世贤,盏茶已经凉透,又换了几次,招待客人的干果马奇也没有什么胃口去吃,捏了捏手里的信件,马奇略带焦躁的心情有些平复下来。 那信中是马奇孝敬给贺世贤的礼物清单,此次蒲河之战与沈阳保卫战,他马奇的表现平平无奇,李元在战报中对于马奇的描写只有一句:“与敌军略有牵制,”这已经很客气了,还是看在以后同僚的份上,在赵阳胜的劝说下添了这么一笔,要不然,以李元的性子,不讽刺几句可解不了心中的疙瘩。 所以率队回到沈阳之后,马奇就叫人罗列了清单,准备给贺世贤送去,毕竟多年为官,手中贪墨的军饷,钱粮数以万计,马奇希望通过这些金银能够令贺世贤在报功时为自己美言几句。 更重要的事,皇太极给他的信中已经提及,年后建州极有可能大举进攻沈阳,由不得马奇不尽心力,此时他可不想掉链子,导致功亏一篑。 “沈阳城的防卫至少要拿到手!”马奇心中默默的计量着。 “大人,要不要换一盏茶?”一旁伺候的下人低声问道。 “不需要了!”马奇挥了挥手,已经喝了四五盏茶了,他可不想在总兵府如厕。 “总兵大人在接见哪位?”马奇随口问道。 “回大人的话,好像是姓李的一个守备官,”那下人低着头轻声回道。 “姓李的守备?”马奇心中一惊,“莫不是那李元?” “谈了多久了?”马奇展了展红色衣袍的下摆,看似随意的问道。 那下人抬头算了半晌,才答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这么久了!”马奇站起身子,显的有些急切,心中默道:“那李元莫不是在向贺世贤数落本官?” “攻讦算计,当是他李元的拿手好戏!”马奇想起蒲河城外的三场战役,对于李元算计筹谋的能力颇为忌惮,若用在本官身上,需要有所准备了!” 正思考间,厅外一个身着青衣仆从走了进来,向着马奇躬身道:“马大人,贺总兵有请!” 马奇一扭头,心中主意已定,迈步而出:“前面带路!” 刚刚迈出门槛,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此人身量颀长,身着白色长袍,腰系双龙戏珠绯红带,一双黑色鎏金朝尖靴,眉目清朗,双眸深邃,如同星瀚蕴其间。 马奇看着眼前的总兵府的客人,唇齿间蹦出三个字:“李定国!” 李元自然也看到了马奇,那日蒲河城外一战,马奇按兵不动,远远的隔岸观火,李元对于这种将官没有什么好相与的。 “马大人,蒲河一战,不道而别,今日相见,更胜往昔!”李元率先开口,拱了拱手。 马奇这边则皮笑肉不笑道:“祝贺李大人一战扬名!我等远远不及。” 一旁的下人看到这场面,心中着急,这两位上官可不要在这里僵持住了,贺总兵还在厅中等着呢! “大人,贺总兵那边还等着呢!”那青衣小厮陪着笑脸对着马奇道。 “下官告辞,马大人请!”李元拱了拱手,也不等马奇回话,即转身离去。 马奇则站在原地,看着李元的背影,心中恼怒:“等建州打进来,我看你还能怎么蹦跶!” 李元出了总兵府衙,便有亲卫上前将马匹牵来。唐有望每日安排两名骑兵,一队八人的战兵作为李元的亲卫。 听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声音,李元心中依然在思考着蒲河所之事。 “还需要和章玉还有赵阳胜联系一番,贺总兵的份额看来是章玉出面代理,从刚刚的谈话中,贺世贤明显不想要在明面上为我站台啊。” “不过此事无碍,贺世贤不反对就好,每月给他分润一些,总会下水的!” 李元牵着缰绳,由着马匹向前走着,身后的卫队则缀在五步开外,不想要打扰到守备大人。幸亏李元等人走的是小道回家,行人不多,不然这一队人马上街,非要造成交通堵塞不可。 今天是冬至,沈阳城的各个城坊都有庙会,尤其是通济坊,紧邻着武圣庙,庙会规模更大,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方玉儿和程二妹两人带着韩宝儿就在庙会中游玩,这些天李元不在,家中好似少了什么一样,众人都没有什么心思做事,李元一回来,整个家中好似都活了过来,正好今天是冬至,两个女孩便一起出来,毕竟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机会出来玩。 不过说起来,程二妹算是老江湖了,带着方玉儿没有什么问题,曹变蛟倒是尽心尽力,抱着韩宝儿,在前面开路。 庙会上,三教九流都有,各种杂耍的,变戏法,卖吃食的小商贩,卖衣服的,卖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几个人看得眼花缭乱。 “玉儿,这个泥人像不像元哥?”程二妹指着一旁的摊贩,上面摆着数个栩栩如生的泥人,形态各异,颇为可爱。 方玉儿顺着程二妹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一个小人儿看起来和李元的眉眼有几分相似。 “姑娘,要不要买上几个回去?你家中夫婿会喜欢的!”一旁的商贩看来生意,随即开口推销。 “夫婿?”方玉儿俏脸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方玉儿有些尴尬饿样子,程二妹在一旁掩口轻笑。 抱着韩宝儿的曹变蛟在一旁吃着糯米饼子,一大一小两个人个拿一个,看起来格外和谐。 正沉浸在热闹庙会中的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距离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口,正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几人,尤其重点看向了方玉儿。 “王二,看清楚了?就是那个穿着淡红色绵肩的小妞!”一个瘦瘦高高,穿着一身灰色棉袍的中年男子对着一旁瘦小的男子道。 被叫做王二的男子看着方玉儿,点了点头,“董头!看清楚了。” “一会我把其他人引开,你趁机拍了花子,将那小妞带到你家中,照看好了,公子今晚要用!”董头瞄了王二一眼,又嘱咐了一句。 王二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犹豫道:“这要是出事了,那公子会不会” “能出什么事?闭上你的嘴巴,沈阳城中公子就是天!照办就行!” “是,小的知道了!”王二点了点头,手心中有些汗渍。 第八十九章 李元,本公子要你死 此时,沈阳城一处私人宅邸中,一位脸色略带苍白的华服公子正焦躁不安的在厅中走来走去,一旁还有两名娇美的女子服侍,看起来正在等着什么人。 “公子,您急什么,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其中一名美姬娇滴滴的开口劝着那华服公子。 “是啊,只要公子看上的,哪个良家能逃脱?”另一名身着翠色袍裙的娇媚女子也附和道。 那华服公子看了两名美姬一眼,只觉得差了方玉儿不止三四层。 “还是良家有滋味啊!”华服公子感叹了一句,想起前几日见过的那小家碧玉般的女子,心中好似火烧。 华服公子拍了拍手中折扇,望了望厅口,并不理会那两名姬妾。 不多时,一个小厮终于从厅外小跑了进来,刚刚进门,就一脸得意的对着华服公子报道:“公子,董大可传来消息,万无一失,公子今晚就可以好好享受享受那小仙子的滋味了!” 那公子听了下属的报告,终于停下脚步,面露喜色,手中折扇轻拍:“好好好,此事若成,本公子不会吝啬奖励的!” “你马上去那安置点,将那房间布置一番,”那华服公子吩咐了一声,命手下提前去安排。 “公子放心,小的这就去!”那小厮猥琐的笑了笑,当即转身就要走。 “小心点,不要让人看到了!”那华服公子想了想,又嘱咐道。毕竟此事后面牵扯着其他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小的办事,公子放心!”那小厮躬了腰,眼睛趁机扫了公子身后的两名美姬一眼,咽了咽口水。 “去!办好了,有赏!”那公子嘿嘿一笑,挥手让那小厮出去。 得到确切消息的华服公子回身坐到椅子上,拿起一杯清茶喝了一口,轻轻闭了双眼,脑中全是那小娘子的音容相貌,同时感到身下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双唇微动:“嘿嘿,小仙子,你就等着,今晚本公子会好好的怜惜你的!” 这沈阳城中,被他看上的女子很多,但是这么有味道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 “天然去雕饰啊!”华服公子仰面而坐,一脸沉醉。 身后,两名娇媚的那公子一人一边,替那公子揉捏着身体。 其中一个女子看着公子的模样,娇声道:“是哪个女子被公子看上了!” “奴家今晚也要陪着公子,”那美姬美声酥骨,一边说着,柔软嫩白的身体已经靠上了那华服公子。 华服公子嘿嘿一笑,并不答话,双手向后一拉,将那美人拉到怀里,喘着气道:“今晚可不成,不过现在嘛,本公子可以先让你享受享受!” 马府,游击将军马奇独子马同此时正被关着禁闭,因为数日之前与李元的冲突,马奇觉得自己还是做做样子,避免触其锋芒,把儿子关了禁闭做给外人看看。 但是此时坐在房中的马同心情却不错。 就在刚刚,他已经得到消息,沈阳城参将傅元彪的公子傅道远已经对方玉儿下手了。 “不枉本公子处心积虑的谋划,这招借刀杀人可巧妙地紧,就算事情败露,也绝对查不到我马同的头上。” “希望傅道远那个蠢货这次能成功了,便宜他了!”响起方玉儿的容貌身姿,马同也有些想入非非,不过现在的主要目标是李元,把李元整死了,其余的都好说。 “最后还是本公子手中的鱼肉!” 因为武圣庙与李元的冲突,使得马同在沈阳城的公子哥之间脸面大丢,所以回家后马同就安排人调查了李元的身份。 最初得到的消息,李元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兵,连骑兵都不是,才刚刚进沈阳城没有几天 这份恶气马公子可忍不了,立即开始安排人手想要把李元暗中收拾了。 但是就在动手的前夕,不知怎么被马奇知道了,扇了马道远两巴掌之后留下一句:“现在那李元是沈阳千户,要寻晦气先打断他马同的腿。” 这下马公子可安分了几天,但是这口恶气他可咽不下去,千户怎么了?他爹可是游击将军! 正面冲突不行,可以从李元的身边人下手啊。 方玉儿由此进入了马同的眼中。 根据马同手下人的观察,那方玉儿在李元前往蒲河的时候,几乎天天去武圣庙进香拜神,为李元祈福。 所以马公子天天撺掇着傅公子前往武圣庙游玩,在马同刻意的指引下,那傅公子终于注意到了方玉儿。 只见了一面,色中饿鬼一般的傅公子立即被小家碧玉的方玉儿迷得神魂颠倒。 幸亏方玉儿在几天前病倒了,一直在家中养病,没有给傅公子什么下手的机会。 但是今日的庙会,终于给傅公子抓到机会,想要趁机掳了方玉儿,好享受一下良家的滋味。 对于李元的身份,傅公子也是知道的,但是色心利诱下,管他什么千户官,在参将面前还不是个屁? 而且掳了人,往深宅大院中一丢,任李元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找到方玉儿的影子。 这种事情,他傅公子可没有少做。 “李元啊李元,惹了本公子,我看你最后怎么死!”马同现在算计着,是不是要暗中帮助李元找到幕后的傅公子,这样一来,李元就会直接和傅参将对上,任李元有天大的本事,在参将大人的面前还是被手拿把捏的货? 等李元被参将大人拿下,那程二妹还不是又会回到自己的手心? “嘿嘿,一石二鸟!本公子真是大才!”马同想到要紧处,已经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李元!本公子要你死!” 武圣庙。 此时,那王二已经开始行动,顺着人流,慢慢接近方玉儿几人。 另一边,董大可也带着人在一旁,趁机制造一些混乱,方便王二下手。 不远处,方玉儿几人没有丝毫察觉,还在摊贩前游玩,不知危险已经临近。 而此时,李元正带着人马走在前往通济坊的路上,距离方玉儿几人还有一段距离。 第九十章 动手 “不知道元哥会不会喜欢这个?”方玉儿站在一个衣帽摊位前面,手中正拿着一个带着翠绿玉石的方巾帽。 “只要是你送的,元哥都会喜欢!”程二妹站在一旁,略带调笑的说到。 方玉儿听着程二妹的话,小脸一红,轻啐道:“才不是呢!”心中却如同蜜糖一般甜蜜。 曹变蛟带着宝儿则在对面挑着一些小玩意儿,小拨浪鼓,虎头帽,韩宝儿两个小手上已经被塞得满满,两边的嘴角都是糖渍。 四人正游玩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叫唤。 玉儿与程二妹回头一看,两个商贩打扮的人在街边因为小小的磕碰吵了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撞坏了我这宝贝,你赔得起吗?”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手中握了一个透明的琉璃壶,正冲着对面的身着大褂的粗壮男子叫嚷。 “俺没动啊!是你先撞得俺!怎么恶人先告状呢?”粗壮男子不甘示弱,看那架势,要和瘦高男子较量一二。 程二妹此时扭头看了一眼街面上的纷争,姣好得眉头皱起,觉得还是少参合这种事情为妙,她们今天出门是来散心的,可别被人扫兴,寻了晦气。 定了主意,程二妹刚要扭头去和方玉儿商量着离开,突然感到身后被人顶了一下,匆忙间回头去看,别是碰到了什么登徒子,大庭广众之下欺辱女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二妹回头刚刚要大声呵斥,入眼的却是一个老妪,正一脸歉意的看着自己。 “姑娘不好意思,年龄大了,没有站稳,碰撞到你了,”那老妪向程二妹抱歉,表示自己并非有意。 “没事的老人家,”程二妹对着老妪笑了笑,并不在意,不是那惹人恨的登徒子就好。 将散乱下来的几缕发丝轻轻捋到耳后,程二妹这才扭头看向方玉儿。 “玉儿?”程二妹回身看到身旁空无一人,心中咯噔一下。 再扫视一周,方圆七八尺范围之内,哪里还有方玉儿的身影。 程二妹脑中脑中轻嗡一声,几个呼吸不见,刚刚就在身边的方玉儿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匆忙间,程二妹扭头看向街对面,那是曹变蛟与韩宝儿的位置。 只见曹变蛟抱着韩宝儿,一大一小,两人正津津有味得看着街面上闹嚷的两个商贩。 哪里有方玉儿的身影! “变蛟,看到你玉儿姐姐了吗?”程二妹对着街对面疾呼到。 “啊?”曹变蛟听到程二妹的呼声,先是一愣,再向四周看了看,口中喃喃道:“没有啊!” “糟了,别是被什么人盯上了!”程二妹江湖经验丰富,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双目扫了一圈,此时四周都是游人,又有两个商贩在街中央吵闹,使得本就熙熙攘攘的界面更加拥挤。 “老人家,刚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您看到去了哪里吗?”程二妹回过头,向着身边衣帽摊位的小贩问道。 “姑娘?”那商贩疑惑地看着程二妹,看了一眼左边方向,才道:“和另一个人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的呢,怎么一声不吭就和别人走了。” “不好!”程二妹心道要遭,真的被人盯上了,要是方玉儿出了什么事情,别说李元,程二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哗啦的一声,程二妹将衣帽摊上的障碍物一扫而下,也不理会面前商贩的惊呼,轻提一口气,轻轻跃起,瞬间就站在了摊位上,借助着有利位置,向着刚刚小贩看着的方向望去。 目光刚刚望去,就看见方玉儿正被一个男子架着走远,一个呼吸间,就拐入一个小巷子,消失不见。 此时曹变蛟已经挤了过来,也是一脸的焦急,“玉儿姐姐呢?” 程二妹看了曹变蛟一眼,也来不及解释,急忙开口道:“玉儿有危险,快去找大人过来!”说着,指了指前方玉儿刚刚消失的小巷子道:“让大人带人去那里!” 程二妹说完,不等曹变蛟回答,便挤开人群,向着那巷子跑去。 曹变蛟知道事情紧急,当下不敢耽误,抱起韩宝儿就向着家中而去。 “不知道李叔现在回来没有!” 此时,李元距离武圣庙已经不远。 “大人,前面是庙会,人流较多,要不然我们绕小路回去?”李元身后,一名卫兵上前提醒道。 “没事,慢点走就行,”李元看着前方的武圣庙,他在那里遇到了程家兄妹,后来也没有机会重游故地,此次路过,正好看看。 曹变蛟抱着韩宝儿,艰难的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才从武圣庙出来。 一步迈出高大的坊门,曹变蛟来不及喘口气,直接向着家里跑去。 “谁敢掳走玉儿姐姐,让我抓到了,不阉了你个王八蛋,我不姓曹,”曹变蛟跑着,同时心中早把行凶者剁了百八十遍。 正在此时,肩头上的韩宝儿指着后面叫着:“哥哥在那!哥哥在那!” “哥哥?”曹变蛟听到了韩宝儿的叫声,一时有些疑惑,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回身向后看去。 此时李元也看到了曹变蛟。 驭马向前,李元看着气喘吁吁的曹变蛟,轻笑着问道:“怎么这副样子?玉儿和二妹两人呢?” 曹变蛟原地站住,粗重的喘了两口气,看着李元急忙道:“玉儿姐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李元脸色一变,心境变化,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一丝质问与压迫。 曹变蛟仰头看着李元,感觉好似有一座大山朝自己迎面扑来,一种窒息感充斥周围。 血色战场上,尸山血海走过来的李元,身上逐渐产生了一丝丝的“势”,平常隐于心间,此时心情激荡之下,有些不受控制。 “玉,玉儿姐姐好像被人掳走,程家姐姐追去了,让我来通知大人,带人去一个巷子口,”曹变蛟回话时,不自觉地用上了大人的称呼。 只不过事情紧急,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微小的变化。 李元听完曹变蛟的话,深吸一口气,脸色一片平静,眸内已经是怒火滔天! “找死!” 第九十一章 问话 “薛勇!带着人跟我走!”李元骑在马上回头向着身后的骑兵下达命令。 同时又回头对着曹变蛟道:“上马!给我指路。” 曹变蛟知道事情紧急,也不耽误,将韩宝儿交给其中一个骑兵,而自己则上了另一个骑兵的马。 “坊中直走约莫一里路!就是那条小巷子!”曹变蛟坐在薛勇身后,当即指了方向。 李元也不废话,认清楚了方位,直接拨马向着庙坊中去了。 身后两个骑兵,八人的卫队也急急跟上。 一行人向着方玉儿被掳走的地点而去。 此时庙坊中人流密集,纵是走路就已经堵塞不堪,遑论骑马? 李元此是却顾不得许多,一边催马急行,一边挥动手中马鞭大喝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去!让开!” 街上行人见到李元单人匹马,从远处急急纵掠而来,一时大乱,向着四周,街边,楼内躲避,也亏得李元骑术精湛,纵然是人流密集,依然没有将任何一个行人或者摊位磕碰,一路畅行无阻。 也由不得李元不急,方玉儿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李元纵万死亦难辞其咎。 “不要让我查出来是谁在背后与我为难!不然,此时绝不可能善了!”李元可不信方玉儿此次被人掳去是什么巧合,混子流氓下手也是找些小孩子或者是贫户小门家的女子。 此时的方玉儿可不是那些个混混流氓所能够染指的。 同时李元心中知道,自己在辽东的所作所为可能已经触及了某些人的切身利益,有些人巴不得他早死。 “可是你找错了对象!”李元心中大恨,如果直接找到李元本人下手,那李元可能还心中高看背后人一眼,但是拿方玉儿做文章,到时候可不要怪李元赶尽杀绝! 有李元在前面开路,队伍行进速度很快。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到达程二妹最后看到方玉儿的地点。 李元勒马停驻在巷子口,看着这个窄窄的小巷子,五六步宽的样子,前后街道交叉纵横,如果是外人来此,恐怕进去之后就迷了方向,不知东南西北了。 李元正观察巷子环境时,程二妹突然从一边的小道中跑出,看到李元,表情先是一喜,而后再是愧色满面。 李元看在眼里,知道程二妹此时心中也不好受。 此时入冬,女孩的脸上依然满是汗珠,一缕发丝从额头上落下,站在那里,依然喘息,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刚刚去追击时剧烈奔跑所致。 “二妹,无妨,不要着急,方才玉儿被人掳去哪个方向?”李元开口,先是安慰了程二妹两句,然后开口询问情况。 此时,薛勇等人已经赶到。 程二妹定了定神,对着李元道:“方才我最后看到玉儿的地点就是这里,待我赶来时,已经不见了踪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玉儿是从这个小道被掳走的,”程二妹指了指一旁她刚刚跑出的小道。 话头顿了顿,喘息两次,程二妹才继续说道。“这个坊道看似四通八达,道路交折,九曲回廊,但是我方才去看了,这里与外界相通的路就只有两条,一个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路口,另一个就是对面的支路,直通大道,其余没有出口。” 李元抬眼向着前方看了一眼,心中估量,要在程二妹赶来之前,就将玉儿藏起来,带出巷子肯定不现实,既然没有别的出口,那么玉儿此时一定还在这个坊道之中。 心思一定,李元向着身后薛勇命令道:“薛勇,带人去将此地的里长带来问话!” “是!大人,”薛勇领了命令,一挥手,带了两个手下去坊中找人。 并不用去吩咐薛勇如何行事,李元相信唐有望的眼光,派过来的将官,肯定是有些能力与手腕。而且,明代的里坊制度,李元并不清楚,而薛勇这些人于此道肯定有自己的手腕与方法。 等待的空隙,李元翻身下马,走到一旁的小道口,看了看四周的门户,此时街面上热闹非常,此地却异常冷清,并不是高门大户的那种清幽,而是寒门小户的寂寥寒酸。 “希望不是有人铤而走险!犯了浑事!”李元手握马鞭,一人站在那里,默默数着小巷子中几户人家。 程二妹与曹变蛟此时就站在身后,默默的看着李元,不敢出声打扰分毫。 而李元带过来的一队卫兵,此时已经分开,把守住巷子中各个关键点,防止有任何突发事件。 并没有让李元久候,不一会,薛勇已经带了一个身着蓝黑二色细绸的老者来到李元面前。 薛勇显然并没有给老者解释为什么要将他带来李元面前,此时老者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官人。 “千户大人,不知叫小老儿有什么事,我这里坊中之人皆安分守法,并不曾有作奸犯科,还望大人明查!”那里长刚刚站在李元面前,就弓着身子说到,老者方才就在家中小憩,睡梦正酣就被凶神恶煞的将官滴溜了出来,说是有大人要问话。 薛勇在路上已经向这老者说明了李元的身份,老者一个里长,平日里见了一个小小的旗官都要笑呵呵的好言以对,此时见了千户大人,安能不小心伺候着。 同时,在巷子中,慢慢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群,也有里坊中的居民,站在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元并不理会他人,只是盯着那老者,冷笑道:“本官还没有问话,你倒是嘴快!什么作奸犯科之人?” “啊?小老儿多嘴了,多嘴了,”那老者身子越发弯下。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答非所问!”李元看着老者漠然道。 有些市井小民,纵然并非恶徒,但是总有些市井的习气,邻里之间的相互偏袒,隐瞒,交结是他们生活中的日常,所以李元一开始就必须将这些人的某些小心思给压制。 “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李元给予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个可怜的里长感觉有一座大山向其压来,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九十二章 踪迹 “抬起头,看着本官回话,”李元盯着眼前里长,语气冷漠道:“你这里坊之中,近日可有生人来往?” 老者听李元问话,稍一思忖,便回道:“回大人的话,小的所管理的里中,近日并无生人。”那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瞄了李元一眼,唯恐李元不信,紧接着补充道:“大人别看小人这里坊紧邻坊庙,其实是背面相邻而已,地理位置着实尴尬,而当初营建规划时,都是小门小户,每户只够一家三四口居住的,哪里有闲地方给生人住呢?” “近日流民有进入坊中的马?”李元不为所动,语气依然淡淡。 老者拱了手,语气带着些无奈与小心:“大人明鉴,流民来去皆无定处,而且谁知道他们是好是坏,是奸诈还是老实,小老儿为坊中治安着想,一般是不允许里中人家去接待生人或者将屋子租住给逃难过来的难民的。” “这么说,你这坊中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李元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看这老者问道。 “是的,大人,千真万确!不敢有丝毫期满!”老者接着李元的话头,立刻回到。 “尊驾怎么称呼?”李元换了个客气的称谓,对着老者道。 “不敢辱了大人耳目,唤小老儿周解即可。” “周里长,我家中女眷今日来此地游玩,被你坊中奸人掳去,现在就在这二十几户当中,你看谁家最有可能?”李元语气淡淡,好似在诉说着什么平常事情一般。 “啊?”那周里长一听,差点吓昏过去!千户大人家中女眷被人劫走!这怀疑到自家来了。 “大人明鉴啊!小的这里坊中可没有那等作奸犯科之徒啊!”那老头语气中已经带了一丝丝惶急,如果这个罪名坐实了,那他这个里长就别做了。 “先别急着叫冤,给你一个机会,五息之内,给我说出几个可能的名字!”李元盯着周里长,语气依然不急不慌,仿佛此事已经尽在掌握。 “这个”老者被李元所迫,脑中此刻天人交战。 “没有吗?”李元语气一变,厉声呵道:“周里长!窝藏罪犯,罪加一等,你不会是想要一家老小前往蒲河前线为我大明捐躯赴死?” “啊?”周里长被李元一吓,心中已经,已经跪在了地上:“大人恕罪,容小人想想!容小人想想!” 李元抬头看了看四周围观人群,冷笑一声,随即回身对着曹变蛟道:“去城外营中,让你叔带上三队枪兵过来,就说他弟妹被人掳走了,十万火急!” “三队?”曹变蛟确认了一下,三队人马有百十人了,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了。 “我就怕事情闹不大!”李元冷然一语:“快去快回!” “领命!”曹变蛟一抱拳,回身上马,向着城外去了。 “想清楚了吗?”李元回身问道。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小的方才糊涂了,是有那个两家闲汉,平日里没有什么正当的营生。”周里长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听到李元问话,忙点头应答。 方才李元说给曹变蛟的话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百十人的兵卒进城,沈阳城要变天了!” “带路!”李元厉声对着周里长说道,同时向着薛勇招手:“派人把两个出口给我看住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其中!” “大人放心!一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薛勇点了点头。 “大人,一共两家,王二和武绍,咱们先看那家?”周里长费力地从地上爬起,低头低头哈腰的问道。 “这两人家中可有其他人?”李元看着窄窄的巷子口问道。 如果有大人物想要皆方玉儿整治自己,那么派人掳走人后,肯定先藏在行动人的家中,如果此人家中人少,那么更有利于掩人耳目。 “武绍家中无人,只剩他一个,光棍一条。” 李元点了点头,“先去他家。” 大明朝的户籍制度就这一点好处,限制了人口的自然流动,利于管理,一个小小的坊里,有任何陌生面孔,立刻就能被人揪出来,同时,邻里之间相互熟络,谁家中有几升粮米,人丁几口,都如同透明一般。 “大人随我来!”周里长在前,带着李元几人进入小巷,向着武绍家中去。 而另一边,作为暗中操手的董大可看着巷子口被兵卒看守住了,心中暗道不好:“不会遇到硬茬子了?” “去通知公子身边的人,先不要过来,事情有些变化!”董大可站在街对面,低声对身边的手下说到。 “大哥,公子那边已经火急火燎了这过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董大可扫了一眼手下,冷冷道:“公子的事情败露了,你觉得咱们先死还是公子先遭殃?” “呃小的知道了,现在就去!”那泼皮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傅公子的私人宅邸去报信。 “咣咣咣!”周里长用足了力气在武绍家破烂的门板上拍打:“武呆子!快开门,有大人来你家中问话!”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周里长吗?小生这就来了!” 李元听在耳中,觉得此人中气不足,该是身体有恙。 “大人,这武呆子家中就他一人,平日里没有什么正当营生,就卖卖画,替别人写写家书之类的,天天说着要考取功名,你说这乱世之中,还考取功名,不是要笑掉大牙吗?”周里长说着正欢,瞄了一眼李元,看到其脸色淡淡,并无任何接话的意思,讪讪的闭口不再言语。 嘎吱一声,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出现在李元面前。 按照后世的身高计算,此人约有一米七左右,在明朝算是挺拔,穿着破旧掉絮的灰布棉袄,上面还有一些墨渍,不知多久没有洗漱更换了,除此之外,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异常,看起来神华内敛。 “你是武绍?”李元看着眼前的书生摸样的年轻人,第一眼望去,就知道不可能是此人掳去方玉儿,这身子骨怕是经不住一阵风吹。 “回大人的话,末学生正是武绍,不知大人来此?”邵武看到李元以及他身后大马金刀的兵卒,心中虽然不解,但是并不慌乱,依旧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无事,今日冬至,外面的庙会你没有去看看吗?”李元笑了笑,对着武绍问道。 “市井烦扰,神业风俗,学生一向不感兴趣,”武绍低头回答,语气不急不缓。 李元点了点头,笑着道:“打扰了!” “周里长,我们去王二家!”李元转身,神色已经变得冰冷,他已经确定武绍不是要找到人,那么这个王二的嫌疑就极大了! 第九十三章 荒院 此刻,运水巷中,一个破旧的小柴房里,方玉儿斜靠在干柴堆旁,双目紧紧的闭着,看起来仍然在昏迷之中。 方玉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一样,脑中一片混沌,刚才在街上正给元哥挑选方巾帽时,被人从后面请拍了一下,刚要回头一看究竟时,眼前就已经一片模糊,好似被人下了药一般身体不受控制,迷迷糊糊跟着那人就走了。 柴房外,王二正在门口来回不断的踱步,神色焦躁且惶然。 “巷子口好像已经被人给围住了!看起来都是军中之人啊,我今天是倒了血霉了,为了一点点钱财,拍花子拍到了铁板上!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姑娘,那董癞子可要害死我了!” 此时,李元等人在周里长的带领下已经来到了王二的家门口。 咣咣咣! “王二,快些开门,坊中来了千户大人要问话,”里长拍了几下,院中也没有声音。 “大人,这王二经常在街面上厮混,时常不在家中,”里长回头看向李元,陪着笑脸道。 这千户官脸色如同万载寒冰一般冷冽,周里长只觉得小腿肚子在打转,有些站立不稳。 “那武绍是光棍一人,这王二家中也没有其他人吗?”李元双手背后,站在门前,也不等周里长回话,直接向跟在身后的卫兵下令:“薛勇,叫门!” 一身戎装的薛勇按了按手中的佩刀,迈步上前,并不等待院中反应,直接抬起一脚,哗啦一声,门板破碎,直接飞入院内。 李元神色阴冷,迈入院中,只见院中破败,一边是即将倒塌的草棚,中央是已经枯败的水井,压水器已经锈迹斑斑,看起来许久未用,院中只有一间正房,一旁的厢房的屋顶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散。 “欸呦喂!那王二在外面欠了你们钱,和我这妇道人家纠缠什么?有完没完,等过几日”一个身材丰腴但是容貌剽悍的妇人大叫着从屋中跑出,语气中尽是泼辣。 “你们是谁?”那妇人看清了来人,认出李元几人显然并不是那些要债的,顿时神色怒起,双手叉腰向着院外又开始叫骂:“挨千刀的王二,又惹了什么大祸,现在官军都来了,老娘这日子没法过了!” “别叫了王家妹子,这位是千户爷爷,有话问你家王二呢!他人呢?”周里长看王二家的婆娘一时没完没了,无奈上前劝说。 李元这看妇人叫喊的模样,冷笑一声:“周里长,我看她怕不是在通风报信!”不管什么理由,罪名先按上再说,这样就好问话了。 一旁的薛勇听李元话语,立刻上前,抽刀而出,,语气森然:“再杀猪般的叫上一声,试试看!” 那妇人看到薛勇抽刀,立刻如同一只被扼住咽喉的鹌鹑,大骂立刻停止,只留下一声因恐惧而产生的呜咽,双腿向后退去,咣当一声,撞在了门板上,丰腴的身子依旧在抖动不停,如果是没有经验的雏儿,看到这一幕,怕是口干舌燥。 李元看在眼中,冷笑一声:“皮肉生意怕是做多了!” “收起你的花样,你丈夫现在何处?”李元再次迈出一步,双目冰寒,看着妇人,一字一顿:“最好说实话,我心情好了留你一命,但是我那玉儿如果出事了,你们一家都要陪葬!” 那妇人本来还想辩驳两句,看到李元寒意入骨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杀气,身子便不受控制,如同筛子般抖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丝颤抖。 “那那死王二已经好些天没有回家了!他在外面欠了好些钱,怕人拿他,不敢回家,”那妇人此刻神情恐惧,咽了口口水,颤抖着答道。 “是了,那王二有滥赌的嗜好,在外面欠了好些银两,家中时常有人来逼债,”周里长在一旁也帮忙证实,只要王二不在家中,那这事情与他这坊间就没有大的关系了,周里长心中祈求李元赶快离去为好。 “王二最后一次在家中是什么时候?”李元看了妇人一眼,随意的问道,同时转身在院中四处走动。 “四天前,”妇人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四天还是五天?”李元双目一凝,直斥妇人。 “大人我,我记不得了!”那妇人语气中带了哭腔,看起来真是记不得。 “记不得?”李元冷笑一声,看起来就要动手。 那妇人此刻情急,突然记起,忙道:“记得了记得了,”妇人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是四天前,那天赌坊的董癞子来找的王二,临走前,王二还说要干一票大的,成了,有银钱拿,给我买胭脂粉” 那妇人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低不可闻。 “那他人呢?最有可能去哪里?”终于被李元逮到关键信息,立刻上前追问。 妇人此刻泪眼婆娑,低声道:“可能在陈家的荒院子里,他每次躲债,都去哪里” 听了妇人的话,李元扭头看向周里长:“陈家荒院在哪?带路!” “哎呀,这个王二,害苦了我了!”周里长干嚎一声,无奈,只能迈开步子,向着妇人所说的地点去。 此时,曹文诏已经带人将运水巷团团围住。 曹文诏驭马站在巷子口,按着腰刀对着身后的枪兵道:“给我睁大了你们的眼睛!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出!” 方才接到侄儿的报信,曹文诏便急忙点了兵将直接进来了沈阳城,并没有理会城坊士兵的阻拦,他们那些个歪瓜劣枣也拦不住。 方玉儿如果出事,别说李元,让他曹文诏知道是谁在背后动手,绝对千刀万剐了对方。 董大可站在人群中,看着百十人的军队将巷子围住,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惹了哪路阎王啊!公子这次可真是看走眼了”董大可现在心态有些崩溃,王二如果被抓住,绝对会把他供出来,没有任何侥幸。 他董大可如果被抓到,自己绝对抗不下来这李元的怒火,看眼前这架势,为了找那女子,把沈阳城掀翻了也在所不惜啊。 被抓住了活不了命,供出傅公子那绝对也活不了,两边都惹不起,还是脚底抹油,先溜! 董大可心中定计,立刻转身要走,可是没出两步,眼前不远处出现的的几个人影,顿时让董大可肝胆俱裂。 “天要亡我!” 第九十四章 谁在幕后? “公子,你你你,您怎么亲自来了?”董大可此时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傅公子这是要进去和那些兵卒抢人吗?那些个大头兵可不认识你是谁家公子,你要来抢人,怎么也要从家中带上数百家丁助阵啊,现在身后这些个酒囊饭袋顶个什么事? “我不来今天这事情就要黄!董癞子,怎么回事,出事了?”傅公子手拿折扇,在一群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神色间尽是不耐与厌烦,本公子今天兴致高昂,坏了事,你董癞子吃不了兜着走。 “公子,事情有些不对劲,”董大可快步走到公子跟前,语气中尽是惶恐:“那李元派兵将运水巷给围了。” “那本公子的小宝贝呢?”听到董大可的话,傅公子手中折扇猛然一合,立即问道。 “还在巷子里没有出来啊!”董大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冒出,指着那巷子口的卫兵道:“还在王二那小子手中,没来的及弄出来就被围住了!” 本来董大可的计划是直接等到晚上,人少些了就把人弄出来,可是谁曾想李元的动作这么快,他们这边刚刚动手,这李元就已经到了,还在不到半个时辰里纠集了百十人的卫兵,直接将作案现场给锁了。 这找谁说理去,连沈阳巡查司的人都绕道而走,不愿意去招惹李元。 “公子,这李元真的只是一个千户官吗?会不会搞错了?”董大可现在心中七上八下,他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来没有那个千户官向李元这样强悍与肆无忌惮。 直接派兵进驻沈阳城,将最繁华的庙街的一部分给围住了。 这与造反只有一线之隔啊!城中还有总兵,参将,游击等官职,都比他一个小小的千户官要强上数倍不止啊! “哼,寒门素户,骤然得官,便不知道天高地厚!这沈阳城还轮不到他来兴风作浪!”傅公子现在认为李元就是一个骤然得官的暴发户,一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不过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将我那小宝贝给交换出来啊!”傅公子心中略微思索,已经打好腹稿,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这李元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泼天大祸,为了一个小小的妾室(虽然这小娘子着实水灵可爱),就这般大动干戈,本公子此时出面,威胁一番,再承诺让我父亲为其在总兵那里求情,这李元为了求活命,岂不是就顺水推舟将小娘子送给我了?”傅公子暗自点了点头,注意非常不错,“不过前提是这李元还不知道是本公子在背后下手!” “董癞子!”傅公子将董大可叫道跟前,低声问道:“那王二知道本公子是幕后指使吗?” 听到傅公子的问话,董大可先是一愣,而后一股寒意骤然从背后升起,咽了一口口水,董癞子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小的并没有给那王二说过!” “这事儿办的好,”傅公子嘴角轻轻扯动,笑了笑。 可是这笑容在董癞子的眼中却异常诡异,平日里天大地大的董癞子此时心中打鼓:“这个公子哥不会是想要杀人灭口?” 运水巷子中,李元等人已经来到了陈家荒废的院落门口,顺便带上了王二的婆娘。 看到陈家院门上的铜锁已经不翼而飞,周里长心中咯噔一下,“完了,这个王二真的劫掠了千户大人的内人!这可要了亲命了。” 这次不用李元发话,薛勇已经迈步上前,先是伸手推了推门,哗啦一声,开了一个缝隙,露出一道门闩,“从里面被拴住了!” 薛勇见状也不废话,噌的一声抽出佩刀,直接刚刚举起,也不去蓄力,直接一斩而下。 啪嗒一声,门闩一分为二。 下一秒,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薛勇带着两个手下先行进入。 李元在后面迈步而入。 “贼子休走!”李元刚刚进入院子,就听到薛勇的一声大喝。 原来,一直坐卧不安的王二在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就已经是惊弓之鸟,在门闩被砍断的一瞬间,就已经攀上围墙,要一走了之。 李元此时已经顾不上王二,自有薛勇等人去追捕,他现在想要知道方玉儿怎么样了! 毕竟是千户大人的房内人,手下兵卒不便去搜屋子,只能由李元亲自动手。 嘎吱一声,推开木门,昏暗的柴房中瞬时变得明亮起来,李元一步迈入。 看到还在睡梦中昏迷不醒的方玉儿,李元一直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走到身边,李元看着玉儿昏迷中依然撅着小嘴的可爱模样,温柔的笑了笑,伸手将其有些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慢慢将其抱起,走出了屋子。 刚刚迈出柴房,薛勇已经回来,没有看李元怀中抱着的女子,直接向着李元道:“大人,那王二已经捉住了!” “挑了手筋,押至城外营中,本官稍后要亲自审问!”李元一边吩咐一边将玉儿放在院中的井边,扶着其坐好。 “再派人去找个轿子来!”李元继续吩咐道。 而一边的周里长与王氏则呐呐不敢言。 王二一脸灰败,被押着跪在一旁,因为恐惧身子不断地抖动,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曹文诏亲自带人抬着轿子过来。 李元将玉儿抱着放进轿子里,剩下的交给程二妹,有她照顾,至少方便一些。 派人护卫着将轿子中的玉儿送回家,李元与曹文诏就在荒废的院子中坐着。 “此事不可能善了!”李元语气淡然地对着一旁的曹文诏道,其双眸内却是一片足以杀人的怒火。 “你打算怎么做?”曹文诏坐在井边,今日他既然能领百人的队伍进城,就从来没有想过善了此事。 “顺藤摸瓜!一个都逃不了!”李元按了按玉质腰带,继续道:“以王二现在这副模样,此事断然不可能会是他一人,必有其他主使!” “方才在巷口,二妹给我说了几个她觉得蹊跷的地方,在玉儿被人掳走前,有那么三两个巧合,令人听来实在感到匪夷所思!”曹文诏冷冷的笑了两声:“这明显是早有预谋的!” “不管是谁,不扒了他的皮,我李元绝不善罢甘休!” 第九十五章 你那小妾......能否割爱? 总兵府衙,贺世贤正坐在书房,手持一卷兵书研读,同时身边还有一个小妾在帮其斟酒。 贺世贤爱酒,甚至有些嗜酒如命,前些日子沈阳被围,危急万分的时刻,贺世贤都要见缝插针的喝上几杯,现在沈阳之围解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再自酌两杯,在贺总兵看来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论是熊廷弼还是袁应泰,都曾经劝说贺世贤饮酒当有度,不可因酒坏事。 贺世贤现在已经极力的克制自己,每日小酌,并无醉意。 “大人,巡查司佥事有事来报!”书房外,家中老仆小声的向贺世贤报告道。 正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清闲时光的贺总兵骤然被人打扰,颇有些不喜,声音不悦道:“他来干什么?” “说是有急事禀报大人!” “让他在厅内等着!本官马上过去,”贺世贤放下书卷,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一旁的小妾见状,温声道:“大人,要奴家服侍您更衣吗?” “唉,更衣,”贺世贤心中烦闷,如果是军情大事,自然是自己手下的巡检,参将来报,这沈阳城中主管治安的佥事突然来访,不知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需要自己定夺。 “最好不要是谁家的纨绔,哪家的衙内犯事!”贺世贤一边享受着美妾的服侍,心中一边思忖。 前院,官厅内,巡查佥事王棕此刻正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等待着顶头上司出来。 “不知这李定国犯什么癔症,竟然让曹文诏派兵围了城中坊道,一个小小的守备官,这是想要干什么?造反吗?”王棕背着手,手中折子一打一打的在身后拍打,显得急躁异常,心中还是不住的念叨:“不就是一个小妾吗?报于巡检,有司安能不竭尽全力帮助寻找,你这直接自己赤膊上阵,算什么话?都如李定国这般,那沈阳城岂不是乱了套了!” 并没有让王棕久等,贺世贤身着一身宽大常服走了出来,面色不见喜怒。 “大人,”王棕先是躬身一拜。 “王佥事,是有什么紧急事件吗?”贺世贤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的下属。 “回大人的话,大约半个时辰以前,李大人派兵围了通济坊中的运水巷子”王棕说到一半,便住嘴看贺世贤的反应。 “什么?”贺世贤砰的一声将手中茶杯砸在桌子上,语气中带有一丝的难以置信。 “哪个李大人?” “蒲河守备官,李定国李大人,”王棕不敢去看贺世贤,低声答道。 听到李定国的名字,贺世贤眉头微微皱起,然后追问道:“所为何事?” “据手下来报,是因为李大人家中内人,应该是妾室,在庙会上被歹人拍了花子,趁机掳走了,李大人听了消息,就派人围了巷子,要找人出来。” “从哪里带的兵?”贺世贤略微知道一点李元与方玉儿的事情,他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太奇怪,可是在沈阳的地面上,总要给一众将官一个交代啊!为了一个妾室,就如此大动干戈,那沈阳城以后岂不是要翻天? “是曹文诏从营中带出的,直接破了卫军阻拦,进入城中!”王棕如实报告,毕竟在大明朝,你外面的守军部队要进城,绝对是要提前得到上官的命令,而擅自调动部队,视同谋反! 李元绝对不会谋反,这是贺世贤所能够确定的,但是这个事情不是他贺世贤说没事就没事了,城中大大小小几百双眼睛时刻盯着他看呢! 不过,此事是否内有隐情呢? 贺世贤拍打着桌子,如果此事背后牵扯了其他的将官,就不是李元一个人的事情了。 “传令下去,让巡检司布置人手,在城中严加巡查!防止宵小趁机作乱,”贺世贤给王棕下了命令,又对着厅外候着的兵卒道:“派人唤章玉过来!” “李元的事情你巡检司暂时不要插手,去做好城中防卫即可,剩下的我会交给其他人去办,你下去布置!”贺世贤挥了挥手,将王棕打发了。 “也许此事是一个机会,借此事整肃一下军中人事,大战即将来临,需要提前防范啊,”贺世贤摩挲着青花茶杯,其上质地圆润,手感上等,脑中却是筹划着更加长远的事情。 正思索间,又有管家来报:“老爷,尤大人来了!” “尤世功?”贺世贤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来的不慢!” 运水巷子中,李元与曹文诏并肩走着,现在要去城外营中,先把这王二的嘴巴撬开,再论其他。 “定国,一会巡检司的人可能会到,我已经提前给尤世功尤大人去信,让他从中斡旋,毕竟私自调兵这事说来也不小,你一会不要和巡检冲突了,”曹文诏看了看身侧一脸阴沉似水的李元,开口说到。 “无妨,大不了蒲河之功不要,”李元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谁敢在我身边的人身上打主意,就要一次就把他们打痛了,以后事情就少一些!” 不多时,两人走到巷子口,正要上马,薛勇突然上前,对李元轻声道:“大人,有个自称傅公子的人要见大人,说是参将傅元彪的公子。” “傅元彪?”李元眉头皱起,他和傅元彪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一旁的曹文诏开口道:“傅元彪是总兵之下,沈阳城的第一号人物,不过此人的公子,没有什么印象。” “告诉他本官没有时间搭理!”李元翻身上马,此时他可没有什么空闲去见什么傅公子。 正要拨马出发,一个轻挑虚浮的声音传到李元耳中。 “李大人,久仰大名啊!” 李元坐在马上,扫了一眼明显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年轻人,漠然开口:“傅公子有事?” 傅道远摇着折扇,在众家丁的簇拥下来到李元面前。 “李大人,你这今日好大的阵仗啊!”傅公子嘿嘿一笑,对李元的问话并不作答。 “本官耐心有限,有话快说!”李元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群酒囊饭袋。 “呵呵,快人快语,本公子喜欢,”傅道远哈哈一笑,对于李元的讽刺并不放在心上,而是开口道:“李大人今日调兵,可是犯了忌讳的,不论你是什么理由,此事可不能善了!” 看着李元好像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傅公子继续道:“家父作为沈阳城的参将,可以为李大人从中说和一二,嘿嘿,结交一个朋友,怎么样?” 李元盯着傅道远,好似在看着一个白痴一般:“你想从本官这里得到什么?” “哈哈哈,酒色财气,本公子最是欢喜,”说着,傅公子走到李元身边。 同时坐在马上的李元弯下腰,耳朵贴近对方。 “你那小妾能否割爱?” 傅公子轻轻开口,在他看来,只要不是正室,小妾在士大夫和将官阶层看来,都是可以随意交换的货物而已,这李元看在自己父亲的官职上,为了自己的前途,必定会妥协。 可是李元不同啊。 八个字落在耳中的一瞬间,坐在马上的李元突然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世上竟然有这种蠢货?自己送上门来?” 第九十六章 一起替傅公子祈福 “哈哈哈,”李元听了傅道远的话,直起身子大笑起来。 “李大人笑什么?”傅道远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你问本官笑什么?”李元低头看着傅道远,伸出手拍了拍傅公子的肩膀,语气中已经带着丝丝杀意:“傅参将有一个好儿子!” “李元,你这话什么意思?”傅道远退后一步,想要离李元远一些,同时有一些后悔,此事好像有些莽撞了。 “给本官绑了!”李元大喝一声,你既然自己送上门了,那就不要怪我李元痛下杀手了。 “李元,你敢绑我?家父沈阳城参将,辽东柱石,大明呜呜呜,”傅道远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嘴巴已经被薛勇找了破布给堵住了, 找了绳子一捆,薛勇随手将身体虚耗过度的傅公子扔到了马鞍上。 “其他人,全部押回营中!”李元手执马鞭,指了指傅公子带来的一帮子乌合之众。 其中董大可在傅公子走向李元时就感到大事不好,脚底抹油就要溜,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跑,傅公子已经被擒住,自己这帮子人毫无还手之力,当然也不敢还手,面对着一群手执利刃钢刀的悍卒,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反抗一二?不要命了。 总兵府,贺世贤已经和尤世功在书房中交谈。 “这次定国实在太过鲁莽了,私自调兵入城,如果不是我等明白其中因由,换做他人,直接派兵镇压了,”贺世贤拨弄着桌子边上一盆依然绿意盎然的盆栽,语气随意的和尤世功说着话,好似谈家常一般。 尤世功就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无奈:“从蒲河一战来看,定国皆是谋而后动,纵然冒险,也是有后手准备的,这次直接派手下进城围堵,怕是心中气急,已经是顾不得许多了。” “逆鳞?”贺世贤轻笑一声,补充了一句。 “年轻人嘛,还是有些冲动,”尤世功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贺世贤的所说的逆鳞二字。 “此次沈阳城中,我们可以替他遮掩一二,但是出了沈阳,辽东巡按御史那里,咱们可就无能为力了,”贺世贤叹了一口气,当时在感叹文武官员地位鸿沟,又在替李元遗憾。 “是啊,熊经略那里应该会替李元说上两句话,但是袁巡抚和巡按御史那里绝对会趁机参上一本的,”朝廷的党派斗争并非只是被限制在朝廷上,贺世贤等边疆大将也被牵连其中,朝廷上的斗争成败,也会决定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的前途。因此贺世贤心中对于李元的前途有些担忧。 “过几日,朝廷派下来的查验使就会亲近辽东,一方面代替圣上慰劳辽东兵将,另一方面,对蒲河一战的战果进行核实,而定国在此关键时刻,却犯下大错,实在不该!”尤世功是真的替李元遗憾,如果没有此次事件,那定国此次靠着蒲河一战之威,直接晋升游击将军,成为大明朝真正的中坚人物。 “其实此事换个角度看来,也有好处,”贺世贤坐了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好处?” “不过月余,从一个寒门布衣,直接升至一城守备,且手握重兵,几乎是整个辽东最精锐的部队,你说,谁看了不眼红?而且,定国也需要沉淀一二,飞的太高,而自己心中如果也没有一个压舱石,怕是会摔死的,”贺世贤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轻轻吹散茶水表面嫩绿的叶子,抿了一口,心中默道:不过这茶确实没有酒水有味道啊。 “抚顺,蒲河两战全胜,定国这守备官怎么得来的,其他人心里难道没有数吗?”尤世功语气有些气愤,但是他也知道贺世贤说的很对。 “朝廷的水太深,希望定国经过这次能有所认识,凡事还是要谋而后动。” 此时,书房门外,老仆的声音传来:“老爷,章参将到了。” “带他进来。”贺世贤说完,又扭头向尤世功道:“我打算让章玉去给定国透透气,两人在蒲河也见过,比较合适。” “嗯,只能如此,”尤世功伸出手,按了按眉尖,只觉得烦躁无奈。 不一会,章玉在管家的带领在来到书房。 刚一进屋,还不等贺世贤开口,章玉倒先行说话:“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动刀杀人了?”看着章玉的表情,贺世贤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李元不会是动刀了! “杀人没有,只是把傅道远绑了,押到营中去了。” “没杀人就好,”贺世贤心中稍微放松了一点。突然心念一动,“傅道远是谁?” “傅参将独子,”章玉的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傅元彪与自己同为参将,因为深得朝廷中某位大人器重,多年来始终压着自己一头,这次李元动手,恶心一下傅元彪,章玉是乐见其成的。 “以现在情形来看,傅道远作为幕后主使,是十有八九的事了,所以定国绑了他,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章玉坐在椅子上,对两位上司分析着自己的判断。他也是在路上得到巡检司的消息,综合判断得出结论。 “就怕李定国心头怒气,直接砍了那厮!”尤世功在一边眉头紧皱,有些不安。 “大人,还是派人前去劝解一番,此时可不能出现内斗!” 此时贺世贤心中已经将傅道远碎尸万段了千百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道远该死!”贺世贤也只能在心中暗骂,总不能真的杀了那纨绔,傅元彪虽然是自己的下属,但是人家后台硬啊,此时可不能出现内耗。 主意一定,贺世贤抬眼看了看尤世功和章玉:“需要你们二人走一趟了。” “世功前往傅元彪府上,先稳住他,千万不要让他和定国直面冲突,这样一来,事情不可收拾。” 一句说完,贺世贤又扭头看向章玉:“章玉即刻前往城外军营,千万把傅道远保下来,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但是千万不要缺胳膊断腿,傅元彪那边不好安抚……” “下官这就出发,”章玉一躬身,即刻出发,同时心中默道:“希望定国下手轻点,缺胳膊断腿的我就不说了,命千万要留下来!” “我也跑一趟傅府,希望傅元彪卖老夫一个面子,”尤世功也站起身,向贺世贤告辞。 送走两人,贺世贤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的砚台有些发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还是给熊经略去一封信!” 第九十七章 做个太监标标准准 城外营帐中,李元看了一眼唐有望,开口道:“按照我方才吩咐,马上去行动,”同时又转头对着曹文诏道:“老曹你和他们一起回去,收拾一番,我好放心!” “好,我一会和唐将军一起去,不过蒲河离沈阳也不远,将家中安排好之后,我会回来,到时候一起去辽阳,这一阵子,我得时刻跟着你,这傅元彪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曹文诏看着李元,神色中有些担忧。 “无妨,只要玉儿几人到了蒲河,我就没有什么可以顾及的,不斗一斗这辽东的地头蛇,其他人都以为我李元是是没有爪牙的病猫,谁都敢上来踩两脚!” 正说话间,薛勇进入帐中。 “大人,章玉章参将在帐外,说有事与大人商议。” 李元扫了一眼地下已经昏迷不醒的傅道远傅公子,神色冷峻,转身回到座上,双唇微启:“带他进来。” 此时,一直在军营中的程虎也坐在帐中,看了一眼帐外,语气中带有一丝犹豫,对李元道:“定国,要不要先将这小子拖到后面去?” “不用,这章参将过来就是为这小子说情,无非是想要让我手下留情,让他看看这副样子也好,还有留情的余地吗?”李元将桌上茶水一下子倒进口中,袖袍上面血渍斑斑,不知是不是傅公子身上的。 随着大帐被揭开,章玉随着卫兵走进了李元的军帐。 跨入大帐的一瞬间,章玉的眼角猛然一抽。 内心有种无力感升起:“地上这个血肉模糊的小子是谁?这李元下手也太狠了些?参将之子啊!才一刻钟不到,被打成这副样子?” “章大人,今日李某有要务在身,恕未能远迎!”李元对着章玉一抱拳,“来人,看茶!” 章玉看李元一副有持无恐的样子,心中有些无语:“你这蒲河一战的战功算是没了” “定国,我来此地目的你应该是知道了,”章玉指了指地上血肉模糊的傅道远,这个可怜的公子哥,本来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现在被李元用了大刑,眼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李元拿起桌边上的白色巾帕,擦了擦血迹斑斑的双手,面带微笑的看着章玉:“章大人,我李元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别人动我一下,我绝对不会还手第二下,所以这傅公子所幸只是绑了人,还没有来得及下手。” 李元话头一顿,长吁了一口气:“但凡玉儿今日受到了别的伤害,明年今日就是这个宝贝公子的周年祭了!所以麻烦章大人回去给傅大人带话,今日看在同僚的关系上,饶他儿子一命,让他往后好好管教自己的子弟,日后好相见!” 章玉无奈的闭了闭眼睛,这事情算是不可能善了了,别说傅元彪看到儿子这般模样,会暴走到什么程度,就是从李元这一席话中,就可以知道,他李元绝对不会给傅元彪低头认错的。 章玉想了想,还是给李元提个醒:“那傅元彪在朝中有人,而且手握重兵,你最好有所准备!你府中的其他人,应该早点带回蒲河,那里是你的地盘,相对安全一些!” “明白,还是多谢大人提醒了,”李元笑了笑,抱拳道谢。 “人我先带走了,剩下的事情唉,”章玉嘴角微微抽动,千言万语智能化做一声长叹:“定国,你这次太过冲动了!” “章大人,多谢回护了,不过无妨,我李元既然做了,就已经考虑过后果!” 既然李元开口了,章玉也不愿意再多留,此地是非太多。 章玉招了招手,让自己带来的大夫和手下将傅道远小心地抬出去,外面备了马车 在抬动过程中,昏迷中的傅公子依然发出一阵阵的痛苦低吟,看起来方才受刑太过,无意识中依然有些哀嚎发出。 “定国,那我先走一步”章玉向李元抱了抱拳。 “今日事多,过几日等这些凡俗事情处理完了,李元登门拜访!”李元站起身子,送章玉出帐。 不一会,待李元会到帐中,曹文诏开口道:“定国,那我先带人回家准备,你这边也要提防些!此事,傅元彪绝对不会善了!” “有刘贵和程虎带人在我身边,没事的,我会给熊大人还有总兵大人写信,我倒要看看,傅元彪的怒火如何烧我!” 沈阳城外。 咕噜噜,马车轮毂带动车轮滚动,在身后扬起一阵灰尘,章玉骑坐在马上,心中觉得太过晦气,这傅道远渣仔一般的小人物,也要自己亲自出马带回,这傅大人不知要怎么谢我! 章玉正思索间,马车内帮助傅道远整理伤口的大夫突然探出头来,声音有些颤抖,对着章玉叫道:“大大人,这傅公子有些状况,您要不要看一下?” “什么状况?直说便是!”章玉眉头皱起,直接开口骂道:“没死就好,还想怎么样?” 那大夫咽了一口口水,语气更加惶然:“这这傅公子被人给阉割了!” “什么?!!” 章玉情急之下猛然勒住缰绳,使得胯下战马长嘶一声,立身而起。 不等站马站稳,章玉已经翻身下马,跑到马车旁边,伸手猛然将帘子掀起。 映入双眸的物事,使得章玉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完了,这傅公子现在这副样子入宫都标标准准,绰绰有余不对,是无余!” 正思忖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章玉回头看去,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傅府来人了!” 十个呼吸不到,那队人马已经来到了章玉眼前。 章玉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将车帘放下。 “末将参见章大人!”傅府家丁首领见到章玉后,并未下马,更谈不上跪拜,只是稍稍抱拳。 站在车旁的章玉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傅元彪因为有朝中靠山,在沈阳城中地位颇为微妙,而且因为手握重兵,有时连总兵官都不放在眼中,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就是如此,军功可以没有,朝中必须有人,这样,就算你没有军功在手,朝中说你有,那你就有,朝中无人,那军功就是有也没有。 而其府中下人自然也是眼高于顶,平日里欺男霸女,恶事没有少做。 章玉可以肯定,这些家丁如果这个样子去了李元那里,不脱一层皮,一个也别想出来。 “方才听说章大人去那李元军中问话,接了我家少爷,所以末将奉了老爷命令,在此等候!”那首领安坐马上,看了看眼前的马车,知道傅道远就在车中。 这些家丁都属于参将傅元彪的私兵,自己募养,因此不论是战力还是忠心程度,都比一般的兵卒强上不止一个档次。 章玉看了看眼前这个狗仗人势的恶奴,面露冷笑,直接翻身上马,马鞭轻扬,淡淡道:“你家少爷就在车中,好生照顾!” “我们走!”章玉叫上自家仆从,直接穿过傅家众人队伍,扬长而去。 那首领扫了一眼章玉的背影,冷笑一声,回过头对着手下说道:“去,看一下少爷怎样了,老爷还在府中等着呢!” 第九十八章 暴怒的傅参将与惊骇的傅公子 咣当一声! 傅元彪将手中的茶杯猛然掷在地上,破碎的瓷片飞溅。 有一小片白瓷飞溅中直接刮过跪在地上的那名家丁首领的脸颊,血珠瞬间涌出,但是傅能量不敢有丝毫的闪避,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抖擞。 “我儿!我儿就因为想要调戏一个贱婢,被那李元下如此狠手!”傅元彪看起来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此时穿着一身银黑大袍,上缀银线,织就猛虎下山图,一双虎目不怒自威。 方才傅能量将公子急急忙忙抬回府中时,一路上是肝胆俱裂,那章玉倒是光棍,将公子直接丢给自己,待看清楚公子身下的伤口时,傅能量宁愿自己立刻被人打昏,就当时没有看到这回事。 “这也太惨了!”傅能量跪在地上,脑中仍然回想着方才的画面,都觉得自己身下也凉飕飕的。 血是被止住了,但是公子身下那个平滑无比的伤口,怕是要让傅能量傅头领好些日子睡不着觉了。 回到府中之后,傅元彪看清自己宝贝儿子伤势的一瞬间,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幸亏多年在军中,身体硬朗,才堪堪顶住,没有立刻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傅元彪缓了一会,让人将傅道远抬到屋中安置好,再命人找了大夫过来,先保住命再说。 “关于公子的伤势!谁敢在外面嚼舌根,本官剐了他!”傅元彪冷冷道看着厅中的几个心腹,森然开口道。 “属下明白!”几个家丁跪在地上,低着头都不敢去看自家主人。 “李元!本官要将你碎尸万段!还要让你亲眼看着那贱婢被人凌辱!一辈子为娼为妓,在千万人胯下承欢哀啼!”傅元彪紧紧攥着手中茶杯,吱吱作响。 “大人,方才尤世功尤大人的话”傅元彪身旁,一个参谋模样的文人开口说道。 “那尤世功和稀泥的本事大,管他作甚!”傅元彪站起身子,语气森然:“不能直接打杀李元,受此大辱!那本官在辽东还有和威信可言!” “大人,何时动手,如何动手,还是需要斟酌一二,不然,本来主动权在我,轻易动手反而损兵折将!”那文士顿了顿,才继续道。 “大人,近日朝中那位大人不是来信了吗?说是朝廷对李元的封赏有所争论,要派人下来查验,刘一璟刘大人就在此列,到时候大人可以稍微透透气,擅自调兵入城得罪过可不轻啊!” 那文士看了看傅元彪得神色,还算是平静,才继续道:“属下听说那袁巡抚上书中对李元也颇有微词,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参他一本,使他蒲河之功尽没,到时候,恐怕他连一个蒲河守备都做不了!“ “可是,那熊廷弼对李元很时看好,贺世贤与尤世功也对比那小子青眼有加!”傅元彪已经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局势。“所以大人,面对如此情况,我们更不能轻易出手,万一被他缓过神来,到时候怕是大人都会有危险,要出手,就要一击致命!不给他任何还手的机会,”那文士阴阴一笑,觉得自己仿佛苏秦张仪一般,纵横捭阖,千里决胜。 “到时候,就算他李元还是蒲河守备,还不是我们手拿把攥得货?”那文士贴近傅元彪,开口提出自己的意见。 “就是我儿”傅元彪心中大恨,幸亏他还有几房小妾,其中两个已经有喜,不然,此等绝户断根大仇,傅元彪事决然不能忍下的。 “你那公子,就算李元不动手,早晚有人要收拾他的”文士默默腹诽。 “立刻写奏本!”傅元彪心中一定,对着文士开口道:“参他李元擅调私兵,扰乱城坊,疑似让建州间隙混入!使得城中百姓惶恐,抛家绝户,踩踏踩伤无算!” 其实傅元彪也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但是再怎么不堪,也轮不到李元去教训,纵然得罪了你家中内人,但是我傅元彪的面子你不给?那你就是找死了,最不能忍的是生生剐了亲子的命根子。 “此等大仇!你李元要用十倍偿还!”傅元彪挥手令文士下去,自己还有手段要布置。 傅元彪手指关节屈起,在桌子上轻轻的打击,默默思考着什么,半晌,才对着厅内仍然跪着的下人说道:“去领三十个军中好手,给我把李元家中情况摸清,有几口人,亲属有几个,日常活动范围,活动规律等等,三日之后,拿给我来看!” 傅能量动了动麻木的膝盖,低下磕了三个头,才道:“属下领命!” 末了,傅能量站起身子,躬身慢慢退出大厅,同时心中默道:“大人这是要明里暗里同时动手啊!” 傅元彪看着大厅外夕阳落下,光明缓缓褪去,黑夜随之而来,幽幽的声音如同从地府传出:“我看你几时死!” 此时,傅道远已经从昏迷之中醒来,他只觉得做了一个极其恐怖,血腥的噩梦,在梦中,自己被李元折磨濒死,好似经历了十八层的地狱轮回,周遭全是血色 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有些熟悉的场景,“我回到府中了?” 傅道远心中一喜,“他娘的,李元!本少爷要你死!” 挣扎着,傅道远就要起身去找自家父亲,让他直接派兵把李元抓了丢进死牢,自己要将其一刀一刀的凌迟了! 还有那小娘子,要在李元面前将其办了!要让李元无助的呐喊为自己助兴,那小娘子为求活命,哭着为自己承欢。 “啊!!好痛,”傅道远还未起身,周身就已经如同裂开一般,不能动弹。 “少爷,您现在身子虚弱不能动弹,要好好休息,注意不要太过伤心,”一个老嬷嬷在傅道远床边伺候,看傅少爷要起身,急忙起来安抚。 由于傅道远名声实在太过恶劣,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所以傅元彪下令,只要是在府中,就只有老嬷嬷伺候,所以傅道远才在别处自己置办了一个私宅,用于寻欢作乐。 “滚蛋!本公子的身子可是强壮如虎!”正说着,傅道远突然感觉下半身有些冰凉,心中有些诧异:“什么东西凉凉的?” 正想着,伸手掀开被子,往身下看了看。 “嗯??” “本公子的” 傅道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化了至少九种表情。 “李元!本公子要灭你九族!!!!” 第九十九章 还有一个幕后黑手 看到李元从总兵府衙走出,刘贵与程虎立刻迎了上去。 “定国,怎么样?总兵官大人没有为难你,”程虎神情中透着担忧,他虽然相信李元,而且支持李元去做这些事情,但是一个小小的守备官与高高在上的参将大人直接对垒,这其中惊险,不是外人能够体会与干涉的,由不得程虎不担忧。 倒是一边的刘贵,不动声色,没有开口向李元询问什么,可能在刘贵的心里,李元已经足够应付任何事了,建州数千人都砍杀过,这些个温柔乡里面泡足了年份的大明将官可不顶什么用。 “蒲河城下的功劳,足够贺大人为我担当一二,不用太过担心,”李元面色淡淡,丝毫看不出担忧的迹象。 李元在送走曹文诏等人后就带着程虎和刘贵等人去了贺世贤与尤世功两人的宅邸,为今日调兵进城之事解释了一二,毕竟作为两人的下属,李元还是有必要为此事对二人作出说明。 贺世贤与尤世功两人已经明说,并不会拿李元私自调兵的事情进行追究,但是两人都向李元暗示了辽东巡按与巡抚大人可能的动作,毕竟,李元身后站台的熊庭弼与巡抚大人并不对付。 此时,月色晦暗,李元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程虎与刘贵等人。 城门马上关闭,李元等人需要在关闭城门之前出城,今晚需要在营中过夜。 毕竟安排方玉儿等人去了蒲河城以后,曹家的院子就已经空无一人了,幸好蒲河城的宅邸在李元离开时就已经基本修缮完毕,到时候再找些手脚灵便的丫鬟婆婆,帮助照料几人生活。 “明日,等老曹回来,就一起前往辽阳,那里还有大事要办!”李元骑在高头大马上,并不急促,脑中思考着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总是觉得今天审问那傅道远时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但是此刻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另一边,程虎拍马上前,看李元眉头紧锁,不知又在思考什么。 “定国,还在想那傅道远吗?”程虎扭头问到。 “你说,那傅道远平日里花天酒地,应该在青楼艺馆流连忘返才对,为什么要去武圣庙中呢?还好端端的碰到了玉儿”李元眉头紧皱,有些疑惑,他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并不是偶然事件。 “那些跟在傅道远身边的闲汉还在营中压着呢,问问他们?”程虎提醒道。 李元点了点头,必须要把事情搞清楚,不然总感觉有人在其身后窥探一般,使人夜不能寐。 几人赶在关闭城门之前出了沈阳城,又用了大约一刻钟,到达营中。 “薛勇,去将那些个闲汉流氓中领头的叫来,我有些疑惑需要他们帮助解答一番!”李元进入帐中,立刻对薛勇下了命令。 “大人稍后!”薛勇领了命令,立刻前去提人。 片刻之后,董大可就战战兢兢的跪在李元面前了。 此刻的董大可心中已经是悔恨不已,招惹谁你也不能招惹阎王爷啊!这李元明显是一个索命的阎罗,他已经听那些守门的卫兵说了,傅少爷已经被李元下令给阉了! 那可是参将之子,听说过段时间还要萌荫一个小官,朝廷命官啊!这李元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说阉就阉了。 董大可跪在帐中,脑袋紧紧的贴在地面,不敢抬头去看李元。 这大帐之中明明有四方炉火,但是董大可依然感觉如坠冰窖。 尤其下半身冷飕飕的。 “董大可?”李元坐在上首,看着厅中已经抖成筛子的董大可。 “下的冤枉啊!大人,小的从来没有亲自参与过这儿件事情,都是王二在实施,傅道远在行动,和小的无关啊!一丁点的关系都么有啊,”董大可听到李元叫他的名字,立刻开口求饶,脑袋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先把罪过撇干净再说,发生与他无关就是了。 “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再答非所问,直接拉出去斩了!”李元轻飘飘得丢出一句话,还在兀自磕头得董大可立刻停下,抬起头,看着李元。 “大人有什么问题?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敢有丝毫隐瞒!” “傅道远平日里在哪逗留较多?”李元屈着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得轻轻磕着,落在董大可耳中如同一声声锤在心口得鼓槌,听得其冷汗直冒。 “傅公子,啊,不对,那禽兽一般在城中东北角的私宅中,那是他专门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有时也去红柳巷子,那里是沈阳城最有名的青楼娼馆。” “武圣庙去的多吗?” “这个”董大可缩着脑袋,紧紧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着,半晌才道:“基本上不去,那个地方都是些粗鄙下人去的,傅禽兽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那傅道远为何一连好几日去那武圣庙?” “这个”董大可一脸迷茫,他也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李元身体前倾,紧紧盯着董大可。 “我我我,小的想一想,想一想!”董大可额头上冒出斗大的汗珠,一边思考,一边挠头。 李元看着董大可,大约过了盏茶功夫,耐心已经慢慢消失。 “你既然不知道”李元刚刚开口。 董大可一个激灵,突然抬起头看这李元:“小的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说来听听!” “小的那天偶然听那傅禽兽说了一句,好像是马公子告诉他此地也有几个乡野村姑,出落的美若天仙,推荐傅禽兽换换口味,来此寻觅一番”董大可挠着头发,也有些说不准,因为此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他也记不大清楚。 “马公子?”李元好似嗅到了那么一丝丝的阴谋味道,这傅道远怕不是让人家当了枪使! “对对对,是马公子!”这个记忆一旦回忆起来,就比较清晰了,董大可现在肯定了一些,是马公子。 “游击将军马奇的公子,马同?”李元心中怒急,脸上却冷笑连连,落在董大可眼中有些恐怖。 第一百章 锦衣卫的雏形? “再将你行动之前,傅道远的行动轨迹,说与我听听,”李元靠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对着董大可说道。 “那天初二,公子一早就让我去他房中”董大可跪在地上,又将事情的开始,如何谋划,如何调查,怎么布置,怎么行动,最后快要成功之时又突然失败的过程再次说了一遍,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半晌,董大可已经讲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了。 看了看上方的李元,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轻轻挪动了一下膝盖,董大可想要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现在双腿已经跪的麻木了。 “讲完了?”坐在上首闭着眼睛的李元突然开口。 李元突然出声,把正在悄悄挪动的董大可吓个半死,立刻脑袋如同捣蒜一般,在地上磕起头来:“小的打扰大人休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李元睁开眼睛,盯着董大可看了一会,伸手捏了捏印堂,另一只手挥了挥:“滚回牢里去!” 见李阎王终于肯放自己走了,董大可如蒙大赦!又猛地磕了两个跟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再一瘸一拐的走出大帐。 不一会,刘贵走了进来。 “大人,要不要小的将马同捉来?” 李元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声音低沉:“不用去抓,现在抓了明天的话就要放,他和傅道远不同,傅道远我们是人赃俱获,这马同,我们暂时没有理由去动他。” “从明日起,派几个伶俐点的,一天十二个时辰,给我盯着马同,看看他都去了哪里?见了谁,说着什么?又做了什么?有任何异常,报给我!”李元睁开双眼,看着帐顶,那一圈圈的纹浪如同拥有无穷吸力的漩涡,将他吸进历史的洪流,一点点的吞没,使他不能挣扎,也不能改变。 “明白了大人!”刘贵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一种信任和崇拜。 如果,曹文诏此刻在这里,一定会皱着眉头咕哝:“这不就是大明朝锦衣卫的雏形吗?” 军帐中的卧床有一股子腥膻味道,但是李元实在是有些疲乏,刚刚躺在羊皮毯子上就开始呼呼入睡了。 这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刘贵为李元送来了羊汤与白面馍馍,还有兵卒端来了一盆水,用来洗漱。 李元随便用水在脸上抹了抹,就直接坐在床边,拿起馍馍咬了一口,稀溜溜的喝着羊汤,同时含糊不清的向着刘贵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有,”刘贵笑了笑,补充了一句:“一会再吃!” “别一会了,一起吃!”李元说着,从一旁拿来空碗,哗啦啦的将自己碗中的羊汤就这大块羊肉倒了半碗多给刘贵,同时拿起一块馍馍泡到碗中,推到其面前。 “赶紧吃,一会曹文诏来了,一起出发,去辽阳!”李元端起剩下的半碗羊汤,呼噜噜的喝了起来。 刘贵看着眼前的半碗羊汤,碗中冒着热气,浸了汤水的白面馍馍也混合着香气飘散,咽了咽口水,刘贵抬头看了李元一眼,并未说话,只是伸手端起碗,同样呼噜噜的喝了起来,发出的声音巨大,吃的好像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咣的一声,李元将空当当,干干净净的碗放在桌子上,打了一声饱嗝:“真香!” 这边,刘贵也放下碗,抹了抹嘴唇:“嗯,挺香的!” 两人刚刚放下碗,大帐门口就有兵卒报告:“大人,曹将军到了!” “走!”李元站起身子,“去辽阳!” 曹文诏昨夜连夜与唐有望带着数百人骑兵队伍护送方玉儿等人前往蒲河城,那里是李元的势力范围,目前来说,整个辽东,除了熊廷弼与李元,还算上一个林忠,这三人之外,就无人能够指挥这支部队了。 在安置好几人之后,第二天一早,曹文诏又带着唐有望和百人的精锐骑兵队伍前来沈阳与李元会和。 “定国,你这满嘴的羊肉味,也不知道给我们留一点?”曹文诏此时正好走到帐外,与刚刚出帐的李元碰了个头。 “去辽阳请你吃大餐!”李元笑了笑,“现在物资紧缺,少吃点!” 几句闲侃之后,曹文诏正色道:“玉儿几人已经安置好了,二妹在那边照顾,还有几个丫鬟,婆婆在宅院里,我看了,没什么问题,还有刘同也派了整队的兵卒在外围保护,不用担心!” 李元点了点头:“先去辽阳,熊经略那边催过我几次了。” “走!” “出发!” 百余人的骑兵队伍,浩浩荡荡,直接开向辽东第一军镇——辽阳城。 而此时,傅府中。 傅元彪手中拿着一封信件,塞到明黄色信封中,神色严肃的将其交给一名军卒:“星夜兼程,送去京城,韩府!” 看着那铺兵转身离去的背影,傅元彪喃喃自语:“李元小儿,欺人太甚,老夫要一步步将你置于死地!” 游击将军,马府。 马同已经接到了消息,傅道远被李元直接阉了 起初听到消息时,马同几乎是惊喜到直接蹦了起来,这李元昏了头,将参谋将军傅大人的独子直接阉了,那下一刻,就是李元人头落地的时候。 可是这马同左等右等,一天过去了,傅府没有半点要出手的样子,安静的令人感觉好似不是傅道远被人阉了,而是正常的出了一次门,然后被人抬了回来,就没有事情了。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现在的马同有些心惊胆战,他希望李元没有发现自己在幕后的推手作用。 “这简直就是一个阎王啊!活阎罗,连参谋将军傅大人都没有办法拿他?”马同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肴,实在是没有胃口。 “我是不是应该和父亲坦白了?”马公子现在实在的吓得不轻。 “万一被李元发现了是我在幕后撺掇,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马公子想到此处,啪嗒一声,放下筷子,“还是给的父亲说提前一声!好做准备!” 主意已定,马公子迈起步子,赶紧向着游击将军马奇的书房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自信与狂妄 沈阳距离辽阳并不远,众人大约用了2个时辰,就已经赶到了辽阳城下。 “进入城中后,我只需要几个惯用的兵卒跟着就行,其余人在城外营中等候即可,过几日需要护送查验官前往蒲河,注意些,不要出了什么事!明白吗?”李元扭头对着唐有望吩咐道。 “大人放心,下面兵卒对辽阳城都异常熟捻,都是在选锋营习练惯了的,”唐有望坐在马上,就在李元身侧,神色轻松。 到了辽阳,算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不像是沈阳城,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萦绕身边,好似有人在外窥视一般。 李元点了点头,马鞭轻挥,看了看城垣高大的辽阳城,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悲悯:“希望年后战火烧来时,这高大的城墙能够继续屹立,不要埋葬在战火中,令人扼腕!” “定国,进城?”曹文诏驭马上前,看李元有些出神,开口提醒道,现在早一点见到熊廷弼,提前通气,对于目前的局势也许有关键性的帮助。 “走!”李元轻笑一声,同时心中自嘲道:“心志还是不够坚定啊!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辽阳城在这群酒囊饭袋手中,必然失守,还是要看沈阳城的成败,那才是决定战局的关键!” 轻挥马鞭,李元一马当先,身后是曹文诏,程虎还有刘贵几人,一同进入辽阳城中。 距离上次来辽阳城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那次是李元和程虎两人,初来乍到,只觉得辽阳城处处热闹,皆是繁华。 现在看来,繁华之下,尽是凋敝朽木。 大街上依然是熙熙攘攘,沈阳城的兵临城下,并没有给百里之外的辽阳带来多少危机感,人们依然是为了生计奔波着,一片热闹与拥挤。 “不知袁公子是否安好?”李元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上次拔刀相向的袁公子,还有其身后双眸阴骛的陈挺,那个曾经的锦衣百户。 辽阳城设有供朝廷官员来往与住宿的驿站,上次李元来时,由于官身还未定下,所以没有进入这专供官员的驿站。 此次,李元带着蒲河守备的印信而来,自然直接前往。 门外招呼客人的小吏眼色都是极好的,远远的看到李元几人,就热情的上前帮助牵马执杖。 李元自是不用与其搭话,身份在此,那小吏也不敢与李元攀谈,此事自有刘贵上前应付。 将印信查验一番后,李元几人被小吏迎进了驿站。 “大人,四间上房,两床通铺,您看如何?”小吏将几人迎进厅中,此时入冬,且战事已停,朝廷来往人员并不多,所以驿站中房间倒是充裕。 而李元这边,除了曹文诏,程虎,刘贵,还有两个跑腿的兵卒。 “可以,挑上几间幽静的,左右相连,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扰!”刘贵进入大厅后,先是扫视四周,才回头和小吏搭话。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小吏在一旁陪笑着。 “嗯,屋子收拾好,找个安静点的房间,置办上上好的酒菜,”刘贵挥挥手,将小吏打发了。 “好嘞,官人稍候!” 李元看了看四周,与街面上的热闹场景不同,此时店中没有几人,显得安静冷清,总共只有两个低级别官吏在大厅吃酒,还有一个铺兵,风卷残云般的吃着酒菜。 “哪里的军情吗?”李元看了一眼那铺兵,若有所思。 而李元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铺兵的信囊中,正安安静静躺着一封傅元彪写给礼部侍郎韩爌的亲笔信。 其中内容,不言而喻。 不多时,李元几人在小吏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安静的包间。 “几位官人稍待,酒菜马上就上,您几位先喝点茶水,”小吏麻溜的给几人上好茶水,知趣的退了出去。 看那小吏退出门去。 曹文诏才开口道:“定国,想好怎么向熊经略解释了吗?” 李元看着曹文诏一眼,轻笑起来,没有理会曹文诏的急切,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道:“自然是如实相告!此等小事也没有必要隐瞒什么,而且,能做到经略巡抚一职的人,都是经年妖怪一般,哪有那么好糊弄!” “你把宝压在了哪里?”曹文诏听李元语气轻松,有些疑惑,他想要知道李元的自信来自何处。 “熊经略想要平灭建奴,恢复辽东,你说,除了我,”李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继续道:“还可以依仗谁?” 听到李元自信中带有一丝狂妄的话,曹文诏先是一愣,而后喟然无语,“辽东无人” 李元哈哈一笑,才道:“老曹,你这一句下来,怕是要说辽东无人,使竖子成名?” 曹文诏嘴角轻扯,没有说话,其实他心中也知道,除了李元,整个辽东可以与建奴打个平手的,几乎没有人了。 听两人的对话,刘贵与程虎在一旁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不过他们点头的意思是:“整个辽东,熊经略可以依仗的,除了李元,的确别无第二人选。” 不一会,酒菜已经上齐,几人边吃边聊,毕竟两个时辰的奔波,还是很费人的。 李元夹了一筷子鸭腹白肉,放入嘴中,“味道不错!” “刘贵,我一会写三封拜帖,分别给熊经略,林忠和祖大寿,你一会派人给送去。”李元一边吃着,一边给刘贵吩咐道。 “明白,”刘贵端着碗,点了点头,先递了帖子,再等待上官接见,这也是官场惯例,不是说你直接上门,就能够有人接见的。 “你家中亲眷也在辽阳?”李元突然开口,看着刘贵。 “家中只剩下一个族弟,原在陕西地界,不知还在不在,”刘贵有些沉默,低声答道,“好些年没有联系,来辽东当兵,一条腿就已经买入死地,家中就少了联系。” 李元点了点头,看着刘贵:“以后会好起来的!” “对了,程虎,你明日去那风火铁坊,问问那家店主,愿不愿意去蒲河城,”李元抬起头,向程虎说到。 程虎先是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如果不愿意呢?” “那就让他愿意,”李元笑了笑,“大棒加糖果,会不会用?” 程虎看了看碗中的鱼肉,笑了起来:“明白!” 第一百零二章 刘贵的担心 祖家大宅。 祖大寿手中拿着李元递来的拜帖,表情凝重,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半晌,祖大寿才抬起头,对着厅外小厮道:“去把小姐叫来!” 不多时,祖怡萱走进厅中,祖家小姐身着蜜合色绵绸,外面罩着紫色比肩褂,下摆是黄菱色襦裙,不显奢华,只有丝丝明艳与娇嫩。 “大哥,有什么事情吗?”祖怡萱坐在椅子上,轻启朱唇。 抬眼看了妹子一眼,祖大寿摆了摆手中拜帖,淡淡说到:“李定国来辽阳了!” “那小登徒子来了?”祖怡萱惊喜的开口叫道,可是话刚刚说出口,小脸就蓦然变红,好似想到了什么害羞的事情。 “他来辽阳做什么?”祖怡萱小声的问道。 “不是你叫人家来的吗?”祖大寿无奈的看着自家妹子,好端端的要见见人家,哪家姑娘会做这种事情啊? “哦,”祖怡萱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只是撅着的小嘴显得有些俏皮,一双大眼透着灵动,看起起来心情异常开心,脑中全是李元的样子。 祖大寿看自家妹子在听到李元的消息后如此开心的模样,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小妹,我这里还收到一封信,其中利害,做大哥的需要提前和你说一声。” 祖怡萱看大哥有些凝重,疑惑道:“大哥你说,是何事?” “昨日,他家中那小娘子被人掳去,李元情急之下,直接私自调兵,进入沈阳城,”祖大寿看着自家妹子,继续道:“派兵围了事发地,同时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幕后主使,而后,不问缘由,直接阉了对方。” “啊!”祖怡萱脸色腾的一红,捂住小嘴,心中惊骇。 “被他处刑的那人,是沈阳城参将,辽东实权人物的亲子,”祖大寿补充道:“我得到的消息是,李定国在行刑时是知道对方身份的。” “冲冠一怒为红颜?”祖怡萱轻笑着,心中想着李元的样子,那日必定是怒发冲冠。 祖大寿手指敲着桌子,他并不是害怕李元此举会给他祖家带来什么冲击,毕竟那傅参将也只是靠着朝中大人物,才势力如此膨胀,而祖家一旦与朝中人物联系上,将以更快的速度一飞冲天。 他只是有些担心小妹的地位。 “小妹,大哥希望从这件事里,你能知道,他李元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第一,有时做事不计后果,容易招惹是非,第二,他对方玉儿的感情,可能会影响到未来家中正室的地位。”祖大寿想了想,还是先说为妙。 “一个农家小女子而已,还有过婚配,小妹我可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祖怡萱摇了摇头,发簪轻摆,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对着祖大寿轻啐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大哥就如此着急吗?确定我会嫁与那小登徒子。” 祖大寿嘴角轻扯,心中暗道:“一口一个小登徒子,好似情人间打情骂俏一般其中心思不是昭然若揭吗?” 一念至此,祖大寿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那好,既然你想好了,那做大哥的也会支持你,明日邀他到家中一趟,你做好准备。” 祖怡萱听明日就要见面,心中羞涩,突然扭捏起来:“明日见面,是不是太太快了?” 祖大寿并没有注意到小妹的羞涩,只开口问道:“小妹你究竟要问那李定国什么问题?” “你只管叫他来就行不要管其他,”祖怡萱此刻有些羞赧,回答一句,直接起身,匆匆离去,也不知去准备什么。 看着小妹离去的背影,祖大寿敲了敲桌子,喃喃道:“李元希望能你珍惜我家小妹。” 驿站中。 刘贵手持两封信帖,敲开了李元的房门。 “大人,这是祖家与林大人府中回信,另外熊经略那边刚刚递了拜帖,还未回复。”刘贵将信帖放在李元桌上,轻声道。 李元刚刚洗了脸,听到刘贵的报告,一边擦着脸上的水渍,一边转身走了过来。 “这么快回信了?”将巾啪随手放在桌子上,李元拿过书信,先拆开林忠的回信。 林忠的回信很简短,看字迹应该是其房内人代笔,信中内容简明扼要,祝贺李元的浦河之战,一战定威,辽东数年之弊,几乎一扫而空,心中感怀,不胜激荡,家中洒扫以待,邀请李元往府中一叙。 合上信件,李元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看起来林大哥已经从伤痛中走出信中口吻,颇有些建功立业的心思。” 拿起另一封书信,来自祖家祖大寿的。 刘贵站在桌子旁边,看李元的颜色,有些奇怪。 “大人,有什么不对吗?”刘贵开口问道。 李元收起书信,抬眼看了一眼刘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笑:“这祖家小妹着实是一个妙人儿。” “你去休息,我带着两个兵卒去林府一趟,明日一早再去拜访祖大寿。”李元收好两封书信,对着刘贵吩咐道。 “大人,还是我跟着,这辽阳城我熟悉,而且关键时期,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其他人我不放心。”刘贵一脸认真,对着李元道。 李元拍了拍刘贵的肩膀,“那辛苦你一趟,一起走。” 林府位于沈阳城的内城,南部。 现在申时刚过,街面上人流减少,李元带了刘贵等三人直接骑马过去。 “大人,你是想要让林大人进入军中?”刘贵骑马落后李元半个身位,心中对于李元的行为有些疑惑,开口轻声问道。 毕竟林忠的威望在哪里,一旦再次入主选锋营,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对与李元的权威肯定会有冲击,说不得有人会进行从新站队。 “毕竟胼手胝足打下的棋盘,有些威望是好事,”李元看着前往道路,青石板在日光的照射下有些闪亮,使其不得不微眯双目。 “可是” 李元扭头看了刘贵一眼,知道他心中担心什么,悠悠道:“无妨的,首先,说一句不太合适的话,林大哥已经是断了一臂,其次,你觉得,用一场场胜利堆积起来的威望比不比得起心中些许年岁情感?” 看刘贵还在想着什么,李元继续开口道:“局势瞬息而变的战场上演化出来的威望,如臂使指,言出法随,最是深入人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第一百零三章 君所往,吾亦所往 坐在厅中,李元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一会,林忠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身玄色青衣,空荡荡的右臂,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林大哥!”李元站起身来,身后的刘贵也躬身示意,略表尊敬。 林忠走到李元面前,笑着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第一次见面时还是一个布衣小子,提着两个建奴头颅来总兵府衙领赏,现在再见,已经是一城守备,可以庇护万民了。 “坐,”林忠挥了挥手,命下人新上了两盏清茶。 主宾坐下,几人所谈之事,自然免不了近日战事。 “蒲河一战的过程我也看了,可是定国,你在奏本中的描述可不尽详实!”林忠扭身,用左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自从受伤之后,医嘱在侧,他已经许久没有沾过酒水了,基本上以清淡为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建奴只有一支,胜利也只有一场,但是辽东众将却人人都想要分上一杯羹,无奈之举罢了,”李元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他相信林忠对其中门道比自己更加清楚,不论什么行业,都有潜规则的,后世有,这大明的朗朗青天下,只多不少。 “大哥的伤势如何了?”李元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纠缠什么,转而问起了林忠的伤势,距离受伤过于近一个月,上次来时,林忠还是卧床,现在可以下地,看起来是有些恢复了,虽然清瘦了不少,但是这种伤势,能留下性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除了少了一只胳膊,其余的没什么,”林忠看起来颇为洒脱,“只有一点,要学习用左手做事了!哈哈。” 李元看林忠心中没有丝毫介怀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这种病,最怕自己将自己困于心中,慢慢郁结成病,才是最伤人的。 两人闲谈一阵,又有下人送上了干果鲜食,放在桌上,默默退下。 “我那选锋营众将官用在手中怎么样?还顺手吗?”林忠向后靠了靠,说话间双眸中露出某种神采,好似能够看到自己带领着大军再次冲锋在辽东大地上。 耳边好似响起第一次见到李元时,这个小子说的话:“马革裹尸乃大豪情,吾辈军人,死则死矣,就怕死在病榻前,被百病缠身而不得以起身” “都是以一挡百的好男儿,”李元看着林忠,双目炯炯有神。 “不过”李元轻声一叹,“林大哥,我这里还是缺人!” 嘴角轻微扯动,面带笑意的林忠看着李元道:“你小子又要劝我回到营中?一会你嫂子不一定怎么编排你呢!” “战事事大,小子的些许名声不碍事的,”李元看林忠并不拒绝,当下向前靠了靠,轻声道:“林大哥,不需要你上阵杀敌,只要你在军中帮我训练兵卒,支起一杆意志,战斗,纪律的大旗就够了!” “说的容易,你小子是不是还打了什么主意?” “呵呵,大哥,这剩下的事情你到了蒲河就知道了,以后我们手中这只部队,将会令建奴胆寒,令世人震惊!”李元伸出两只手指,“给我两年时间足够了!” “此事明日给你答复!”林忠看了看天色,继续道:“我叫人准备了晚饭,今日破例,陪我喝两杯,给大哥讲一讲你蒲河城下如何以一破千!” “大哥有命,小弟自当遵从!”李元拱了拱手笑着道,他知道林忠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两年只是李元随口说出的数字而已,等林忠上了贼船,就别想下去了。 席间,李元与林忠喝酒,刘贵在一旁作陪,倒是吃的热闹。 “大哥,我听那唐有望说家中还有公子?”李元吃了一口酒菜,向着林忠问道。 林忠斜眼看了李元一眼,神色中满是警惕,这小子不会想让我父子二人都替他卖命? “下个月会那安排他去胶东半岛,登州地方有他族叔,帮助照看一二,也方便历练。”林忠实在不想让自己儿子直面建奴,不过在胶东地方上锻炼一二还是可以的。 “胶东,登州?”李元口中嚼着一块嫩肉,脑中盘算着登州的地理位置。 “是个好地方!”李元点了点头,向北可以进逼辽南,向东入海可以行商贸易,向南入江浙膏腴之地,向西那里直隶所在。 “确实是个好地方,”李元又重复了一句。 几人吃酒并不多,考虑到林忠的身子确实还需要调养,不能过多劳累,李元看了看时辰,差不多就开口告辞。 “大哥,小弟先行告辞,有事往驿站去信便可,天色已晚,就不叨饶了,不然以后嫂子不让小弟进门了。”李元说着笑话,想林忠告辞。 “你小子端是卖乖的一把好手!”林忠笑骂一声,挥了挥手,“去,我就不送了,明日会给你消息。” 出了府门,李元和刘贵带的两个卫兵也从门房出来,他们自有林府的厨房给照顾饭食,倒是没有饿肚子。 骑马走在路上,李元已经有些醉意,今天喝的不多,但是心情畅快,稍微喝了一些便已经上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街面上巡街的兵仗队,看到李元几人自是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躬身站在一边,等李元先行通过。 他们不认识李元,但是紧紧跟在李元背后的刘贵他们还是认识的,辽阳城原来的城坊把总。能让刘贵跟着保护的人,那他们绝对惹不起的。 林府。 李元走后,林忠就回到书房之中,看着眼前的信纸,也不说话,默默地思量着什么。 妻子董氏端了醒酒的紫梅汤进来,看了一眼丈夫,暗暗叹了一口气,将汤水放在桌子上,走到林忠身后,伸出素手在其肩上轻轻揉捏。 “大人是在考虑前往蒲河吗?”董氏轻声开口问道。 “夫人”林忠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我大哥给你的信中已经说明了,我们的纲儿去了登州,他这个舅舅自会照看,同时,你也可以自请前去登州,何必在这辽东,冒着死生不知的危险,辛辛苦苦搏一个身后姓名?”董氏说着,泪水已经流了出来,“你们男人家的豪情,我这妇人是不了解的,但是你们尽忠报国后,到底把家中老小放在了哪里了?” “夫人,”林忠伸出仅存的左手,握住发妻的柔荑,轻声道:“这几日,我会安排你去登州,你和纲儿在大哥家中借住些时日,但是为夫,实在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这埋骨我数万同袍的辽东大地!” “等此间形势好转,我会去登州找你们,好不好?”林忠轻声对着发妻道。 同时,林忠已经感觉到一滴滴泪水落下,拍打在自己的脸颊上,冰冰凉凉,但是情深意切。 “我会和夫婿一起去蒲河还有灵儿妹子,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大人执意要去,结发夫妻,断然没有分开的道理,”身后发妻轻柔的声音传来,落在了林忠心间 “君所往,吾亦所往。” 第一百零四章 祖家 第二天一大早,祖家就已经派人过来,在客栈等待李元出来,邀请其过府一叙。 今日李元穿了一身青色袍服,腰间挎玉带,头带白玉冠。 走到客栈门口,李元回头对刘贵道:“今日你和程虎一起去那风林火坊,一定说服店家去往蒲河,我有大用!” “大人,您放心,此事交给我和程虎,”刘贵昂头直立,按着佩刀对李元回道,看起来胸有成竹。 点了点头,李元对刘贵的能力有所认识,这件事也不算太难 “老曹,今日就劳烦你在客栈中等待一二,那经略大人的回信也许今天就到,还要你下午陪我一起去,”李元按了按腰间的玉带,感觉有些松垮,实在是难受的紧,一边整理一边对曹文诏说到。 “我自是无妨啊,倒是你,今日算是人生大事,心中要有点紧迫感,怎么感觉你这么随意?”曹文诏斜眼看着李元整理玉带的样子,感觉他对于这次与祖家的会面并不看重。 扫了一眼门外等待的祖家仆人,李元走到曹文诏身边,在其耳边道:“自信人生百年,小小姑娘还不手到擒来?” “最好不要让人家姑娘把你问的开不来口,”曹文诏笑了笑,语气中充满了挪揄。 “放心即可!”李元伸手拍了拍曹文诏的肩膀,后世总结了千百年的泡妞撩妹大法,李元可不信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能提出什么问题? 难道问我以后孩子跟谁姓吗? “烦劳尊驾了,我们走?”李元整了整衣服,走到那老者面前,一起出发。 “小老儿等待公子是应该的,万万谈不上烦劳,公子请!”那老者微微侧身,请李元上马。 老者此次带了四名骑手,还有十六名家丁仆从在后压阵,阵仗颇大。 李元笑了笑,“这祖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翻身上马,李元位于对于中前方,最前面是开路的骑兵,后面是警戒的卫队,再往后是一众仆从。 那老者骑马跟在李元身旁,稍稍落后半个身位。 祖家位于辽阳城南城,高门大户,门前是独栋的牌楼,两个大石狮子分列两旁,府门口是两派持枪的兵卒,皆身着亮甲,不是普通官军军卒可比。 李元刚刚进入祖府的大道,就看到祖大乐站在在门前,一身红黑色大袍,风姿英伟,看起来是专门迎接李元的。 行至门前,李元翻身下马,整理衣袍。 另一边,祖大乐已经上前,拱手道:“定国少年英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李元见过祖大寿,眼前这人与祖大寿看起来有三分相似,又年轻一些,心中已然知晓,此人应是祖大寿堂弟,祖大乐。 “有劳大人远迎,实在令李元受宠若惊,心有惶恐,”李元低头向着身前的将领致意,虽然并不熟识,李元对其也不感兴趣,但是以后会经常接触,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定国这话见外了,走走走,大哥已经久候多时了!”祖大乐说着拉起李元的胳膊,一起向着府中走去。 祖府前后三进,旁边犹有别院回廊,小宅园林,占地颇广。 祖大乐带着李元走过抄手廊,绕过一个花园,跨了一个中院,才到祖大寿平日里的会客地点。 “定国先坐,我去将大哥请来,”祖大乐说着,便绕去到里间。 家中仆从丫鬟依次上来点心,茶点。 李元厅中安坐,扫了一眼环境布置。 厅中正前方是一副《山峰林谷图》,落款为陆治,以李元浅薄的知识当然不认识陆治是何许人,但是还是可以区分名画与朽木的区别,只见画上山林丛峦,空谷鸟飞,望之令人心生静谧,豁达之感油然而生,并不是凡俗可做。 而再看厅中,所列桌椅皆为楠木,其上文雕刻首,精细繁复,远非普通人家可比。 厅内四根柱子,其底座皆为金宝坐蟾,其上绘有精致繁杂银丝图案,看起来炫目异常,聚财敛宝,可谓宝物。 李元轻轻摇了摇头,“豪奢之家,非数代积聚不可成!” 正思考的间隙,中屏后面绕出两人,祖大寿,祖大乐兄弟到了。 “定国,上次辽阳一别,再见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了!”祖大寿开口就是夸赞,亲热的拍了拍李元的肩膀。 “坐坐,给我说一说,这蒲河城下战事如何取胜的?”祖大寿安排李元坐下,自己转身也坐在椅子上,而祖大乐也坐在李元上首位置。 “无非将士用命,民心在我而已,”李元笑了笑,对于其中筹谋,祖大寿这个位置的将官看的比谁都清楚,所以李元觉得还是民心与用人对于战局的影响更大一些。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可不是将官在沙盘前坐而论道论出来的,是真真切切,一刀一枪的拼杀出来的。 祖大寿点了点头,看了李元道:“这几天朝廷的人就会下来,你这做好准备了吗?” “战功,甲盔,战利品都收拾停妥,在兵库中安置,派了专人看守,不会出岔子,”李元知道祖大寿是真的再提醒自己,越在关键时刻,越不能掉链子。 “关于此战的战术布置,战场情形,还有战后总结,我已经写好奏本,会呈现给熊经略过目,后再上交朝廷。”李元补充道。 “战后总结?”祖大寿有些疑问,李元这是要立言吗? 立言,即古人提出的“三不朽”之一。 左传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即:修养完美的道德品行,建立伟大的功勋业绩,确立独到的论说言辞。 李元听祖大寿的疑问,当即笑着回道:“李元还未狂妄到这种地步,未及弱冠,就妄谈立言,自己的德行还未足够” 一旁的祖大乐见李元否认,笑着说道:“哈哈,少年英才,璞玉未雕,以后也有的是机会,慢慢来,” 三人皆为军将,对于战场事都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因此李元正好借此机会,与名家交流切磋一番,自己一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肯定比不过人家浸淫了大半生的专业。 闲谈半晌,祖大寿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经意间扭头看了看身后屏风,轻咳一声,对这李元说道:“定国,这姻缘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想必贺大人也给你说过,我家小妹在正式礼聘之前,想要见你一面,你看” 祖大寿与祖大乐此时都看着李元,心中颇有些紧张,就怕李元觉得此事近乎羞辱,拍案离去,那此事就大发了。 只见李元面色神情淡淡,并不见恼怒,只是轻声道:“此事我已答应过,自无不可。” 屏风后,一直在后面偷听的祖怡萱听到李元的话,脸颊蓦然一红,心脏如同小鹿一般,咚咚乱跳,一双纤细白嫩的玉手纠结着巾啪,只觉得无处安放。 第一百零五章 登徒子专门骗女儿家的心 祖大寿听李元如此说到,当即放下心来,挥了挥手,令厅外伺候的仆人都退去,然后看了李元一眼,有些尴尬的说道:“定国,随我来。” 屏风后的祖家小姐一听李元来了,急急转身向着自己内宅跑去。 李元自然听到了中屏背后的声音,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心中暗笑,这祖家小姐的胆子也不大啊,都提出要提前见面的要求了,怎么还不敢出来见人? 心中所想,脸上却是正色无比,只当是没有听到屏风后的脚步声,李元站起身子,跟着祖大寿绕过中屏,进入内宅里院。 亲自将李元带至一个精致小院,在月拱小门前停下,祖大寿沙场征战半辈子的一个大男人,此刻却是老脸通红,声音呐呐如蝇蚊:“舍妹就在里面,定国,请!” 李元抬眼看了看院中精致布局,心中暗道,这才是碧玉深闺的模样,可惜那祖家小姐看起来不像。 “我家玉儿倒是合适。” 李元向着祖大寿微微躬身,随即迈步而入。 祖家小姐的院落布局清雅,池塘碧树相隐映,纵使入冬月余,小枝仍然翠绿淡雅。 沿着鹅卵小石铺就的小道,李元走到了祖家小姐的闺房门前。 “咚咚咚,”李元并未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敲了三下,如同情人间约好的暗语一般。 半晌,屋内才传来祖家小姐走动的声音。 嘎吱一声,祖家小姐从里面将门打开。 先是一股幽香传入鼻中,李元再微眯双眼看着眼前精致艳丽的女子。 纵然是抱着政治联姻的心思来的,单数现在李元看着祖家小姐艳丽脱俗的容貌,也不免有些心旌摇曳,颇有怦然心动之感。 此间女子自有其动人之处。 “祖小姐,不请我进去吗?”李元站在门口,看着一时愣在门边的祖怡萱,面露微笑,轻声开口问道。 站在门口的祖怡萱此刻也有些手忙脚乱,虽然是自己提出要见一见李元,但是现在李元就站在自己面前,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经历了战场历练的李元,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有了一种势,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自然令祖家小妹有些压力与紧张。 “你,你进来,”祖怡萱轻轻向一旁挪动了半步,让开身子,让李元进入自己的闺房。 李元得了主人首肯,自然不再客气,迈步而入。 祖家小妹的闺房静雅,与院中布置的氛围相得益彰,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在街上那种刁蛮任性的模样。 “坐,”祖小妹从李元身后绕出,从桌子上提起精致的淡红色小泥壶,给李元倒了一杯茶水。 “小姐叫李元过来,有什么问题吗?”李元转身坐在圆凳上,弹了弹衣袍下摆,抬头望着祖家小妹,眼中明媚,又深邃如海。 “我”祖家小妹本来就有些紧张,小手上满是汗水,被李元喧宾夺主般抢问,自然更加慌乱。 祖家小姐深吸了几口气,颇具规模的酥胸上下起伏,坐在一旁的李元倒是大饱眼福,而祖家小姐自然一无所知。 半晌,祖怡萱朱唇轻启,呐呐开口道:“李李大人,你先不要说话!只管回答奴家的问题。” “洗耳恭听!”李元点了点头,从桌上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淡的茶水。 祖家小姐慢慢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李元的面前,李元甚至不用抬头都可以闻到祖怡萱身上散发的淡淡处子幽香。 “倘若倘若大人最后娶了奴家,那么有一天,祖家与大人所选择的道路之间有了分歧,大人会如何选择?” 祖怡萱看着李元,虽然小脸上一片通红,但是仍然倔强的看着李元的眼睛,好似要从那一双充满戏谑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丝的真情实意。 李元眉头轻皱,有些疑惑的看着祖怡萱,这个看似不大的小姑娘,脑袋中所考虑的首先不是自己身后幸福,而是家族利益? “祖小姐,你恐怕对李某有所误解,”李元嘴角弯起一丝弧度,看着眼前有些可爱的姑娘。 “分歧是一方面,手足之情,同袍情谊又是另一方面,不可偏废,我李某不会为了一己的私情,而破坏我们两家的友谊与纽带,而且,未来如果有了你在一旁,李某就更不会做出有损祖家利益的事情了,你只管相信李某便可,这便是我李某对你的承诺!” 祖怡萱淡红色小嘴微涨,喃喃道:“称诺?” “欺人诈心之事,我李某做过不少,但是世见有些女子本就玲珑七巧,我李某倒是舍不得,”李元看了祖怡萱一眼,一脸正色道。 祖怡萱听李元巧舌如簧得一番歪论,捂住小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即又道:“就是一个登徒子,偏会骗我们女子的一片真心。” 李元这边看着笑得双眼弯如月牙般的小女子,心中也跟着明朗起来,略带戏谑道:“笑起来多好看,不要紧绷着小脸,会变老的。” “小登徒子,要你管!”祖怡萱听到李元略带调戏的话语,小脸蓦然又是一红,轻捽了一声。 “一片苦心啊!”李元装作痛心般,从桌上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好了,第一个问题算你通过,还有第二个问题!”祖怡萱看着李元,正色道。 “请姑娘示下,”李元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你现在已经有了一两个红颜知己,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奴家只问你,若嫁与你,能否在心中为我留下一块位置?单独属于我的,”祖怡萱看着李元,一双明眸之中泛着耀人秋水,如同碧波荡漾,只让人心儿都陷了进去。 本来是祖家小妹审问李元,现在的模样,倒像是祖怡萱一丝不挂的站在李元面前,等待李元审评。 “李某的心只有一颗,”李元摇了摇头,一脸的为难。 站在李元面前的祖怡萱霎那间脸色一白,紧咬着嘴唇,一双美眸中的秋水好似要溢了出来。 “不过,”李元抬头看着祖怡萱,右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小圆圈,笑着道:“心尖尖这一块,可以给你留着。” 第一百零六章 想为万世开太平 看到李元如此露骨的表达,前一秒还有些绝望的祖怡萱此刻只能微张着小嘴扭头看向别处,不敢去看李元,但是细长白嫩的脖颈却因为紧张而出现了一丝丝汗迹。 李元看着眼前可爱中又夹杂了一丝倔强的小姑娘,心中突然怜意大起。 站起身子,李元向前迈出一步。 刹那间,祖家小姐甚至可以闻到李元身上男子特有的气息。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已经合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下一秒,两个人的嘴唇已经吻在了一起。 祖怡萱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李元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在一瞬间,祖家小妹的呼吸瞬间急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呜呜呜,”在祖怡萱的不算激烈的反抗中,李元终于放开了眼前的小女子。 “嗯,有点甜,”李元舔了舔嘴唇,还不等祖怡萱反应,就坐回了原位,同时开口评价道。 在李元突如其来的袭击中,祖怡萱几乎晕了过去,还没有开口要李元对自己负责,下一秒竟然听到这个登徒子在评论自己。 “你你你你”祖怡萱伸出纤纤细指指着李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祖小姐,现在你就是我李某的未过门的妻子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李元笑了笑,心中暗道:一个问题连一个问题的太过麻烦,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一吻定音呢! 被李元呛的一句话说不出来的祖怡萱听到李元的话,脸颊又是彩霞飞起,咕哝道:“这也太草率了!” “祖小姐,没有问题的话,我回去就像祖大哥下聘礼,咱们就”李元看祖怡萱半晌不说话,当即笑着开口道。 “等一下!”祖怡萱此刻已经缓过来一点点,“奴家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我听着呢,”李元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脸的笑意。 “你的志向在哪里,最后要走到哪一步?”一身淡绿色襦裙的祖怡萱看着李元,开口问道。 “志向?”李元回过头,重复了一边。 思考了一瞬不到,李元便又看向祖怡萱。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祖怡萱秀美皱起,呐呐问道:“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李元大笑一声,开口道:“假话便是,我李元要做大明朝的一个忠臣孝子,为大明呕心沥血,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一语既毕,李元看着一脸惊愕的祖怡萱道:“还要听真话吗?” “那真话是什么?”祖怡萱呆呆的问道。 李元站起身子,看着窗外,喃喃道:“真话啊,我想要救万民于水火,我也想续华夏之血脉,更想要为万世开太平!” 祖怡萱扭头看着李元,此时阳光撒入,从祖家小姐这个角度看去,李元浑身沐浴着阳光,神色肃然,好似一尊真神降临世间。 真话与假话分开来看,好似表达的一个意思,但是一旦放在一起,一个真话一个假话,便有了明确的区分。 祖怡萱心思玲珑,当然知道李元的意思:“他不信任大明朝,有朝一日,他李元要靠自己打下一片江山,在自己的理想中,救万民于水火,为华夏继血脉,万世开太平。” 慢慢走到李元身边,祖怡萱伸手紧紧握住李元的手,脸颊轻轻贴在李元的肩膀上,喃喃道:“奴家明白了!” 李元扭头看着祖怡萱,轻笑着道:“就是说过关了?” 还靠在李元肩膀上的祖怡萱听到某人有些不正经的语气,立刻又撅着小嘴,脸色微红道:“果然还是小登徒子,没有一丝丝正形!” 此时,祖大寿与祖大乐坐在前厅中,两人皆心思不定。 “这李定国进去也有好些时候了?”祖大寿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这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啊!”祖大乐点了点头,对自家堂哥的话深表赞同。 “这是不是太唐突了,小妹好好的一个深闺碧玉,让一个男子进了闺房,总觉得不对啊!”祖大寿心中有些打鼓,这万一两个人没有看对,自家妹子不愿意,这事情可不好玩了,不说李元的面子,那自家小妹得清白就没了。 “大哥,要不要派丫鬟去看看?”祖大乐身子前倾,对着自家大哥道。 “这个”祖大寿有些迟疑,在窗低下听人家的悄悄话不好? 正说话间,后厅中有脚步声传来。 下一秒,李元就已经从后面绕了出来。 “两位大人,久候了,”李元拱了拱手,对着厅内一脸尴尬的祖家兄弟道。 “定国,这怎么样?”祖大寿一脸紧张的开口问道。 “大人,等我回到沈阳,便托贺大人向祖家纳采”李元躬身向着祖大寿说到,这纳采即为托媒人提亲,如女方同意,则正式下聘礼。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祖大寿听了李元的话,就知道好事已成,当即心情大好,这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啊。 上前抓住李元的胳膊,祖大寿亲热道:“今日不醉不归!让我这做大哥的先把把关!” “今日陪两位大哥小酌几杯,”李元笑着道,“下午还要去见熊经略,蒲河之战还未面述” “唔,”祖大寿沉吟一下,沉声道:“正事要紧,那也好,以后有的是机会,中午小酌两杯便可!” 李元与祖大寿祖大乐兄弟在厅前说话的空当,祖大寿的妻氏王氏也来到祖怡萱院中。 “小妹,那李元你看如何?”王氏坐在桌边,含笑看着一脸害羞的小妹。 “嗯”祖怡萱的回答如同蝇蚊呐呐,轻轻点了点头,再看时已经是满脸通红,羞于见人。 “是个贴心的就好,也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前途,”王氏看了低着头的祖怡萱,继续道:“那李元寒门素户的,说到底,还是攀了我祖家的高枝,他以后如果敢对你不好,告诉嫂子,我让你大哥替你出气!” “大嫂”祖怡萱有些撒娇的扭了扭身子,“那李元他不敢的” 想起李元在胸口画出的圆圈,那是心尖尖的位置,祖怡萱心中暗道:“那小登徒子会好好待自己的!” 第一百零七章 又是贿赂 明代经过蒸馏的酒精度数已经基本达到了后世白酒的水平,但是明代士大夫阶层还是喜欢酒曲酿造出来的发酵酒,因为发酵酒度数不高,并没有蒸馏出来的酒水的辛辣,反而带着些许微甜。 所以李元此时骑在马上,虽然看起来脸色微红,但是并没有丝毫醉意。 方才离开祖家时,祖大寿与祖大乐亲自将李元送至府门口,在明代这是相当高规格的礼遇。 “也许在他们心中,祖家小姐确实拥有相当的分量!” 不多时,李元就已经回到了驿站。 刚刚下马,一个身着青衣粗衫的家仆模样的小厮便跑到跟前,身后跟着曹文诏,看着李元,一脸的无奈。 “李大人,您可算回来了,熊经略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那小厮苦着一张脸,对着李元道。 没办法啊,李元这是去见未来的大舅哥去了,总不能派人去急匆匆的叫回来,也太不近人情了,同时曹文诏也知道李元不会耽误下午的事情,熊经略今天接见李元时十有八九的事情,所以在曹文诏做主下,只能让小厮在驿站苦等。 “久候了,待我洗漱一番,再去面见经略大人!”李元低头闻了闻满身的酒气,微微皱眉,这样子去见上官可是大大的不敬。 没办法,这小厮这能再次苦着脸,坐回驿站中,喝着半凉不开的寡淡茶水等李元沐浴更衣。 终于,一刻钟之后,李元身着一身玄青色棉袍走了出来,这还是方玉儿趁自己在蒲河之时给自己置办下的,一直没有机会穿,此次来辽阳正好用上。 “走,”李元叫上曹文诏一起,在那小厮的带领下,向经略府而去。 ———— “两位大人,经略大人正在会客,还请在偏厅稍待。”一个绿衣老仆带着李元两人来到一处偏厅你个,给两人上了盏茶,便躬身退下了。 “定国,你说这熊经略谅你这一会,是因为你迟到的原因,还是因为你在沈阳城捣出的乱子?”曹文诏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半眯着眼睛,向李元问道。 李元斜着眼睛撇了曹文诏一眼,笑道:“好像直接领兵进城的是你曹大官人?” “呵”曹文诏轻呵一声,并不回答。其实老曹心中也苦啊,明明是自己领兵进的城,但是好像每个人都紧紧盯着李元不放,好像自己只是一个走卒一般,可有可无 被人无视的感觉,不好啊! “定国,去蒲河之后,我要独自带兵”曹文诏半躺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对李元道。 李元看了曹文诏一眼,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辽东风霜的痕迹。 “这是自然,你会独当一面的,”李元伸手拍了拍曹文诏的肩膀,语气中有着一种信任,一众期盼。 半晌,茶盏与果盘更换过几次之后,那老仆终于再次出现。 “两位大人,经略大人有请!” 不多时,两人终于见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 “坐!”熊廷弼坐在书桌后面,看了李元一眼,眼神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跟在李元身后的曹文诏熊廷弼没有见过,但是李元在信中极力引荐,熊廷弼也不好拒绝,毕竟人才难得。 但是眼前的事情,使得熊廷弼没有什么心情去考察曹文诏是否为大明朝的栋梁之材。 不等李元两人坐稳,熊廷弼便开口问道:“沈阳兵变是怎么回事?谁来给本官解释一下?” “兵变?” 这两个字落在李元与曹文诏耳中,皆生出一种荒诞绝伦的感觉。 “谁人如此黔驴技穷?” 李元看着熊廷弼,拱手道:“大人明鉴,兵变二字实在是莫须有之罪名!” 李元一边回复,心中暗骂:“而且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稍微抬眼看了熊廷弼一眼,觉得熊大人还是给机会解释的,李元又开口道:“大人,参将傅元彪之子当街强抢民女,带领手下城中作乱,平日里也就罢了,此时非同往日,草木皆可为兵,风声与鹤唳皆为战音,不可不防,此次事件以致城内人心惶惶,末将以为” “好了好了,一位本官耳聋眼瞎,要你在这里演戏吗?”熊廷弼没有好气地摆了摆手,制止了李元的表演。 “本官知道,那方玉儿与你有恩情,但是你也太过冲动,旁日里此事可大可小,此次东林中坚的刘一燝来辽东巡视,你如此一闹,那把柄直接递到人家手里了!” “大人,末将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污?韬光养晦?”李元靠着扶手,侧身问道。 “嘿你还知道自污?不到时候,你这是过尤未及!”熊廷弼冷笑一声,扣了桌上的盏茶杯盖。 “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大人,末将说的对不对?”李元轻笑着说道。 “定国,你想说什么?”熊廷弼眯着眼睛,如同鹰骛一般,好似要把李元看个通透。 “大人,蒲河开市,您怎么看?”李元单刀直入,巨大的利润在眼前,李元不信熊廷弼不帮他开脱一二。 带兵入城,熊廷弼也说了,此事可大可小,就看用什么筹码了。 另一方面,李元的信心来自万历,此时还是万历朝,东林党并不是一家独大,而且当今圣上对东林并不感冒。 “大人,我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蒲河开市,一年的岁入分润,在十万两白银上下,您的那份,末将早已准备好了。”李元说着,伸出五个手指。 一旁的曹文诏此时已经是冷汗淋漓,“这叫什么事?看着你们分赃,这熊大人一个眼神就能将我干掉啊!” 熊廷弼扫了一眼李元的动作,嘴角微动,而后开口:“分润此事你找黄岩即可,本大人有时候并不方便出面” “小的明了!”李元点了点头,低下去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充满戏谑。 纵然是熊廷弼,也难逃财源之事,无他,士大夫整体风尚如此,任谁也不能免俗,纵然是千古明相,张居正,身后金银俗物也不知发生凡几。 而且此事有功于国家,有功于社稷,他熊廷弼没有理由不去支持,站的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所以曹文诏的担忧在熊廷弼这里完全不存在。 第一百零八章 新的开始 “明日,朝廷派下来的大臣便要到了,到时候,基本上辽阳城所有大小官吏都会到场,你也与大家认识一二,朝廷派出的两人,一个是内宫御用监大太监王全,你可以与其多多交流一二,他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闲谈半晌,熊廷弼的话题又绕到了朝廷之事上。 “多谢大人提点,”李元低头称是,这王权可要好好的结交一番,往后可能用到此人的地方很多。 明代的太监势大,虽说全都依附于皇权,但是另一方面,其对于皇帝本人的影响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皇帝身居大内,紫禁皇宫之中,可以说耳目闭塞,除了大臣的奏章,每日的早朝,整日与其在一起的,除了嫔妃宫女,就是那些个日夜相伴的太监了。如果是李元自己,没有这跨越千年的智慧,想必也没有什么把握不在太监们的阿谀奉承,山呼万岁中沉迷自己。 古来昏君皆如是,试问谁想要当一个昏君呢?亡国灭种?非人之常情。 皇帝也有皇帝的弊端,长期的被囚禁在一个地方,不能随意出入,耳边又全是奉承与讨好,而且又不是每个皇帝都是才智高绝,智近乎妖的,大多只是中人之资,在这种氛围环境中,不想要沉迷酒色,温柔乡中沉湎那才有问题。 说是天下之主,可是出了开国之君外,大明朝有几个皇帝是离开过紫禁城的?软弱些的皇帝,只能是大臣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皇帝不服?那就死谏,我青史留名,你遗臭万年。 所以历朝宦官专权也有其内在制度原因,朝廷对大臣们并不信任! 而且站在大臣们的角度来说,他们绝对不会想要皇帝对他们干涉太多,垂拱而治天下,退居幕后,与士大夫共天下才是大臣们的梦想。 所以但凡庸主,最后都会被朝臣们架空,但是只要朝臣没有谋逆之心,这天下反而可以长治久安。 古代,皇帝是否贤明影响太大了,而将贤明与否寄托于上天,又太过飘渺,所以,不做事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熊廷弼与李元闲谈一阵,转头看向曹文诏:“曹文诏,此次沈阳之战中与皇太极周旋数日而使其无功而返,实乃军中将才!本官在与圣上的奏疏中已经将你上表,等封赏下来,你也是我大明将官的中坚一列” 曹文诏一般自认养气功夫了得,不然也做不到军中斥候总旗,但是熊廷弼的一席话还是令其激动不已,从军数年,夙愿得偿! “末将必不负大人所望,不负圣上所望!”曹文诏单膝跪地,向着熊廷弼低头拱手。 “起来,要不是这李定国先下手了,本官说不定要将你要过来做一个教头呢!”熊廷弼笑呵呵的伸手,虚扶了曹文诏一下。 “那刘贵在你军中如何?”熊廷弼看向李元,突然开头问道。 “可堪重任!”李元点了点头,只说了四个字,刘贵的具体职责,在李元心中早有安排,等蒲河那边安顿下来,一切就要铺展开来。 “是个好苗子,可以培养一二。”熊廷弼身边有很多出去历练的将官,刘贵算是其中比较优秀的,让李元开口要去,实在令其有些心疼。 “对了,定国,听说你要和祖家结亲?”熊廷弼轻抿了一口茶水,有些随意的问道。 “今日上午,刚刚去了祖府,”李元并开口解释道,他不担心熊廷弼误会什么,在祖大寿所代表的祖家将门,或者说辽东将门中,姻亲是一种常用的结盟方式,用以巩固势力,壮大地盘,而李元在熊廷弼麾下,与祖家相交,自然对熊廷弼有好处。 “此事于你来说,算是有利有弊,”熊廷弼想了想还是向李元说明一番。 “文人向来与武人是殊途异往,并不相交,本官任辽东经略,看似风头一时无俩,但是身后仍然如同芒刺在背,为何?”熊廷弼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文武殊途!” “大人的意思,是想要末将考取一个功名出来?”李元有些疑惑,略带试探性的问道。 “可惜为时已晚”熊廷弼点了点头,颇有些遗憾。 李元点了点头,但是心中暗道:“我可没有考取进士的天赋,更没有那个时间,等我高居庙堂,皇位上坐着的怕已经是爱新觉罗氏,早就迟了十万八千里了。” 几人闲谈一阵,熊大人便点汤送客了,毕竟年纪上来,精力不再旺盛。 李元与曹文诏拜别熊廷弼,出了府门,皆口中轻呼一口气,积年高官,威势隆重,纵然李元面对千军万马能够面不改色,但是面对能够一夕间改变自己前途的人,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必须好好的伺候着。 两人出了南城,不一会便到了驿站。 程虎与刘贵已经在厅中吃饭,看到李元两人,程虎与刘贵急忙起身。 “大人!”双双抱拳。 “坐下吃,”李元按下两人,自己也坐在一边,不等小儿伺候,便自己拿起茶壶,先给曹文诏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边喝水,一边问道:“事情怎么样?” 刘贵此时已经放下筷子,肃声道:“那老匠并不愿意,但是其儿子提出代替父亲前去!” “手艺如何?” “自言有其父八成功力。” “那先试试,”李元拔了把袖子,拿起新筷子也吃了起来。 “对了,大人,这个是上次委托他们做的佩刀,已经好了,您过目,”程虎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柄开刃后的弯刀。 刀身略弯,长约一米,寒光如雪,刀身精钢数锻,刀柄处并无横架,直柄到尾,只余一缕金丝垂落。 “好刀!”李元结果佩刀,手指轻轻划过刀背,冰凉透指,寒意逼人。 其实李元要从新打造佩刀,并不是要用于沙场却敌,而是心中的一种纪念。 毕竟,初始时,只有一把猎刀陪着李元,真的是开局一把刀。 而那把猎刀在两次战斗中已经近乎损毁,现在,李元从新打造一把,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往事的封尘。 第一百零九章 来自权力巅峰的威势 第二天一早,李元便带着手下几人一起赶赴辽阳城南门十里外,今天是朝廷钦差大臣到达的日子。 辽东的冬日异常寒冷,幸亏今日李元穿了加绒的罩子,瞟了一眼身后的官员,各个都是绒衣绵甲,说不上脑满肥肠,也是大腹便便,李元身材颀长,站在一堆人中,独显的鹤立鸡群,卓然不凡。 第一排位置的是属于辽东最高一级军事长官,辽东经略熊廷弼,巡抚袁应泰,巡按尹照,都指挥使兼监军牛维曜等人。 第二排则是总兵,参将,再往后就是游击将军等,李元就站在第三排,与祖大寿,朱万良等人一起。 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李元心中无奈,朝廷的人果然权势煊赫,还没有见到影子,就已经让辽东一众封疆大吏坐卧不宁,赶着天蒙蒙亮就来到这城外十余里处候着,一个个翘首以盼,好似要把心中对天子的崇敬,四年之情都表现出来,好让钦差大人知晓自己的拳拳报国之心,当真日月可鉴。 “定国,第一次见钦差大臣,”李元身旁,祖大寿歪了歪脑袋,轻声对李元问道。 “自然,圣上天颜未睹,先瞻仰一下圣上身边贤臣孝子的模样,”李元嘴上说着恭维话,眼角却是一种嘲弄与不屑流出,阴阳怪气即如是。 “呵呵,定国话语太过直白了,这样的马屁可拍到大人们的心尖尖,”祖大寿看着远方官道,那里丝毫烟尘不见,也没有前哨的兵卒来报,钦差们怕是还远。 李元有些狐疑的看了祖大寿一眼,那祖怡萱不会把自己与她情人间的悄悄话说给祖大寿了,不过看着祖大寿一脸淡然的样子,也不像啊。 “咳咳,”李元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继续道:“大哥,这刘大人在朝中是什么身份?” 由于李元与祖怡萱的关系基本定下,李元这便对于祖大寿也改了称呼。 一声声大哥叫的祖大寿有些飘飘然。 “东林党中坚力量,下一任朝廷领导者之一,好好巴结便是了,”祖大寿觉得还是有必要传授给李远一些人生经验,这刘一燝的前途光明,祖家想要在辽东发展壮大下去,必须在朝中有所依靠。 而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一旦当今圣上驾崩,当今太子登基,东林党将是最大的受益者,到时候,朝中一干众臣,皆为东林门下。 到时候,熊经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定国,你也要向东林党好好亲近亲近,知道吗?” “知道了,大哥,”李元低了低头,表示受教。 “可惜太晚了”李元心中暗道,不论是袁应泰,还是傅元彪,亦或者是那那马奇,几人都与东林党有着密切关系,袁应泰更不必说,是东林党在辽东的头号门面。 而李元,将这几位都已经得罪完了。 “不过,我李元也并不是靠着攀爬谁的大腿登上这千户官的,”嘴角微微弯起,李元暗道:“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呢!” “来了!”一旁的祖大寿突然出声,提醒着李元。 抬眼望去,李元看到远处官道上烟尘四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也已经传到耳中。 不多时,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兵驭马来到众人面前。 “大人,钦差大人的队驾已经到了三里之外,”那骑兵不等坐下马匹停稳,右腿一抬,从侧面一溜而下,当即跪在地上,向着第一排的封疆大吏们报告。 熊廷弼点了点头,当即回身对着手下道:“去,叫下人们都准备好,钦差大人到了立刻能换洗,然后歇息片刻后开席。” “是,大人,”熊廷弼身后的仆从躬了身子,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队仪仗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先有两队共百人的卫士,穿着银白亮甲,手持狮头,虎形样式的盾甲在前面开路,后面又跟着一百兵士,打着刺绣绘画的各色旗帜,红菱质地,上长六尺、下三尺,柄以木为之。 李元眯着双眼,暗自观察着钦差依仗,看起来排场比之后世的高官提高不止一个档次。 “封建帝制” 继续看着队伍,木雕铁打金装银饰的各样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一对又一对……过了好一会,才见到一柄题衔大乌扇,一张三檐大黄伞儿,各罩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过来。 刘一燝,王全终于到了! 李元等人出城十余里相迎,钦差大人的架子却摆的十足,一直走到辽东众高官眼前,轿子才缓缓停下。 先将脚凳摆在下面,一旁的家仆才将帘子掀开,伸手将轿子里的大人请出。 第一顶轿子中出现的是一个身着紫色官袍,上绘鹤形的威严老者,须发皆白,但是看起来精神矍铄,迈步间气势自生,不是高官厚养就是胸有万千治世文章。 这样的人,天生就不是好相处的。 “此人就是刘一燝,”祖大寿小声的介绍着。 第二个轿子中,下来一个身着红黑袍服的健壮的中年官员。 那这位就是王全了? 李元这边一眼望去,并看不出此人是个太监,身材雄壮奇伟,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除没有胡子,完全就是一个美男子模板,穿上军袍任谁都觉得是赵子龙转世了。 “生的一副好皮囊!”李元暗自戏谑。 两个钦差走过来的瞬间,熊廷弼这边已经带着一众下属向前迎去。 “刘大人,王公公,两位大人路途劳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熊廷弼带着下属一齐躬身,向着两位钦差先鞠一躬。 “熊经略不必如此,为圣上分忧,谈不上劳苦,”刘一燝伸手虚扶一下,轻飘飘飘回了一句。 “是啊,咱家也是为圣上分忧的,辽东之事关联甚大,此次有功,自然是首要大事!”一旁的王权尖声细气的开口,脸上笑吟吟,看起来对于熊廷弼的礼数非常满意。 “辽东气候严寒,两位大人请进城一叙,让辽东诸官为大人接风洗尘!” “有劳了熊经略!”刘一燝轻声一笑,随即对着身边的王权道:“王公公,请?” “那就进城!” 李元站在人群中,轻吁一声,“多的是繁文缛节!” 第一百一十章 万历的口谕 刘一燝在来辽东之前被提拔为吏部侍郎,以匹配其钦差大臣的身份,而王全由于早就身居御用监的大太监而位居此次巡差的名义二把手。 但是圣上有没有暗中赐予其手谕,就不得而知了。 将两人迎至临时征用的钦差府衙,熊廷弼带着辽东主要的官吏继续等候钦差的接见,而其他一些小官微吏则各自回职,继续当差。 李元等人自然跟着熊廷弼在偏厅之中。 时间来到午时,两位钦差大人终于洗漱更衣完毕,再次来到了辽东诸官面前。 去除了路途劳顿的些许风尘,两位钦差坐在上座,细品清茶,看起来对于此次辽东之行的首要任务并不着急。 熊廷弼等了片刻,坐在下首开口道:“两位大人,熊某在午后准备了歌舞宴饮,到时候还请大人赏脸。” “熊大人有心了,”王全笑了笑,放下盏茶,看了看厅下众人。 “圣上知道诸位大人在辽东做事不易,敌御建奴,本就九死一生之事,此次得此大功,又是我大明数十年首次,实乃天命所归,而建奴在此次打击之后,必然要偃旗息鼓一阵子,希望我大明的诸位将官能够乘胜追击,将建奴一举歼灭,以平我心腹之患啊!” 王全说着,站起身子,向着厅内诸位官员躬身,神色肃然而威正,朗声道:“陛下让老奴代其谢过诸位! 此言一出,一旁的刘一燝立刻一脸骇然:“圣上果然给这大太监下了口谕!” 此刻厅下的诸位官员已经全部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谁敢真的生受这一拜? 真龙天子一拜,受礼之人岂不是要夭寿? 所以熊廷弼一听这话,立即诚惶诚恐,起身对着王全九叩大拜,口呼:“身负皇恩,微臣万死以报!” 身后的各级官吏随着熊廷弼的动作也跪在地上,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只是神情不一,有疑惑,有皱眉,也有感激涕零。 疑惑者如李元,“这万历帝有此心计,大明不至于此啊?” 皱眉者如袁应泰,“圣上此举摆明了是要认了此次大胜,将熊廷弼,乃至后面的李元捧上神坛!” 感激涕零者如熊廷弼,“辽东诸事繁杂,夙夜肝胆筹谋,呕心沥血,终究是得到了圣上的认可!” 各种心思,不一而足。 “好了,圣上只是托老奴带了一句话而已,这主要的工作还是由刘大人进行指导。”王全摆摆手,侧了侧身子,不敢再受众人跪拜,随后又坐了下去。 一旁的刘一燝听到王全的话,干笑两声,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口中无味。 王全方才的一番话,已经将此次辽东之行的基调给定了下来,无论如何,李元与熊廷弼等人的功劳,圣上是已经认下了。 万历皇帝也需要这一次大胜仗去鼓舞一下人心,不论是辽东还是关内的大明,都需要这一次的胜利。 从地上起身的袁应泰神色阴晴不定,只是紧紧的握了拳头:“事情还没有完!圣上还没有接到李元私调亲兵的消息,持功骄纵!只凭这一点,就能够为其在圣上心中买下一个种子,待必要时发芽!” 接下来,就是一众高官的茶话会了,高谈阔论,天南海北。 李元与祖大寿坐在下首,几乎是靠近门边了。 尤其是李元,他对于大人物们的谈话毫无兴趣,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看起来几乎要睡着。 “哪一位是李将军啊?”谈了半晌,王全突然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厅内一众高官就将目光落在李元身上。 李元这边反应更快,立刻站起身子,向着最上首躬身道:“末将李元,拜见钦差大人!” “嗯,是个好汉子,咱家也听圣上念叨,若不是辽东战事紧急,须臾离不开人,怎么也要见一见我大明的栋梁之材!”王全手指交叠,看着李元,细声细语的说道。 “末将微末之功,不敢有辱圣聪!”李元一撩衣袍下摆,跪地而拜。 没办法,人家加上了圣上的话,由不得李元不下跪回话。 “嗯,等此间事了,想必是有机会的,只要用心做事,圣上总不会让有功之人受委屈!”王全摆了摆手,让李元起身。 “谢大人栽培!”李元心中暗道:“京城是非之地,能不去尽量不去。” “好了,咱家也有些乏累了,先去休息,待晚些时候,再和诸位大人一起宴饮,”王全看着厅内熊廷弼等人,按了按眉间。 “王公公自去休息便是,熊某晚间在宴楼候着!”熊廷弼起身,对着王公公躬身道。 “刘大人,那咱家先下去了,有劳您在这里招呼一二?” “王公公请自便!”刘一燝皮笑肉不笑,拱了拱手。 王公公一走,厅内便是文官集团的交流场所。 熊廷弼与刘一燝虽然不是一党,但是还是说得上话,依然在一旁作陪。 而李元与祖大寿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找了个说辞便出门了。 “定国,看来此次的封赏与功劳已经十拿九稳了,”刚一出门,祖大寿便开口对着李元恭喜。 方才王全的话,厅内有心之人都已经明白了。 “此时说这话,为时尚早,”李元摇了摇头,与祖大寿并肩走着,“圣上明显还没有收到李某在沈阳城的所作所为的汇报。” 李元说着笑了一声:“就希望圣上的心理落差不要太大。” 祖大寿听到李元的话,也只能阴着脸道:“圣上圣明,当不会因此迁怒” ———— 赫图阿拉,正白旗旗主皇太极此刻正盘坐在暖阁之内的床榻上,低头看着手中书信。 “李元,李定国?!”半晌,皇太极开口,向着眼前探子问话。 “回大人的话,此人出身抚顺,月余之前突然声名鹊起,抚顺城外的斥候小队被灭,极有可能是此子所为!”那一身黑衣的探子低头回答道。 “巴雅,萨满等人也是死于此人之手”皇太极蓦然将手中书信揉在手中,森然道:“蒲河之败,导致沈阳战役失败,从而导致我在阿玛面前失了信任,此人必须尽早除去,不然会是我建州心腹大患!” “大人,您的意思?”那探子向前一步,低声问道。 皇太极抬起右手,并指为刀,自脖前一划而过,“一个月内,我要听到我想要的消息!” “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的后台是万历皇帝 晚间时候,辽东经略熊廷弼为钦差大人准备的晚宴终于开始。 玉盘珍馐,珍味艳色不绝如缕。 燕鱼熊甲,奇绝花样娓娓而来。 其实到了明末,奢华的宴饮风气已弥漫整个社会,不止是钦差大臣,高官氏族的宴饮,连小县城乃至乡村都没放过。 山东《博平县志》记述了嘉靖后当地“以欢宴放饮为豁达,以珍味艳色为盛礼”的新风尚,《郓城县志》的描述则是“贫者亦槌牛击鲜,合飨群祀,与富者斗豪华,至倒囊不计焉”。 为什么请客吃饭竟要闹到“倒囊不计”? 因为世情已是“见敦厚俭朴者窘且笑之”。 李元的座次排在下面,要不是蒲河所之战首功,以他的官衔本来是没有资格来此宴饮的。 在辽东百姓的眼中,他李元可能是救世主,以一敌百的好汉,大明的栋梁之材,但是在这些朝廷高管眼中,功劳是属于大家的,主官领导有方才有你发挥的机会,不然,你一个人能去平定哪个乱局? 平定山东妖教,没有朝廷,你行吗? 扫荡东南倭乱,没有朝廷,你行吗? 招抚甘陕乱民,没有朝廷,你行吗? 看着大厅中央身着寸缕,薄纱青丝的绝色歌姬,李元慢慢抿着杯中之酒,他现在对于这种应酬没有丝毫兴趣,纵然祖大寿与熊廷弼都已经提醒过他,向朝中寻找奥援,乃是边地将官向上升迁的绝好途径。 一旁的祖大寿倒是兴趣高昂,与诸位同僚相互示意敬酒,好不热闹。 “李大人为何看起来闷闷不乐?难道是宴饮菜肴不够美味,还是场中歌姬不够绝丽?”辽东巡按尹照看了李元一眼,冷笑一声,旋即朗声向着坐在下方的李元问道。 一时间,就连上首位置的刘一燝和王全也向下望来。 “晦气!”李元暗骂一声,随即端起酒杯道:“尹大人年老,可能有些眼力昏花,李某明明是在欣赏场中歌舞,何来闷闷不乐之说?” 话音刚落,杯酒入口,一饮而尽,随后倒置酒杯,向着尹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竖子猖狂!”尹照心中大骂,但是面色依然吟吟自得,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军中苦闷,定国沙场拼杀,有时难免不太适应我等场合,哈哈,”参将朱万良嘿嘿一笑,言语间颇有些挪揄之色。 “吾辈纵横沙场,连营饮炙,朱将军可能不能体会,不过,李某奉劝一句,有时温柔乡中躺多了,小心马也上不去了!” 既然不想好好吃饭,那就掀了桌子,谁也不要吃了! 李元看着朱九良猪肝一样的脸色,轻蔑之色尽显。 “够了!”熊廷弼酒杯一停,怒道:“这种场合岂是你等放肆的地方?” 随后向着上首位置的刘一燝和王全告罪:“熊某治军不严,让钦差大人见笑了!” 刘一燝冷笑一声,回道:“这与熊大人无关,本官倒是听说,李定国治军之严,一声令下,数百亲兵就直接破了沈阳城防卫,可有此事?” “其中是非曲折,下官已经奏疏朝廷,大人回朝后可以再行了解!”李元一拱手,向着刘一燝道。 “定国!”祖大寿的脸色有些泛白,这直接和钦差大人正面冲突,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上首的刘一燝听了李元的话,脸色已经铁青,一个微末小卒就敢当面顶撞钦察,让你再升上两级,岂不是要紫禁城内纵横,太和殿内仗剑? “大胆小儿!”尹照站起身子,直斥李元,“钦差大人也是你能顶撞的?“ “好了,好了,咱家也听明白了,沈阳城之事自有圣上定夺,刘大人,咱们此次是来查验蒲河之战的成果的,可不要本末倒置!”刘一燝身旁的王全开口,语气舒缓,不见任何火气,但明显是偏袒李元的。 “哼!”刘一燝看了李元一眼,轻声道:“既然如此,本官有些乏累了,先去休息,你们继续!” 说完,刘一燝在女婢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走入屏后,留下厅中众人,面面相觑。 “既然刘大人累了,不愿意打扰大家雅兴,那我们继续!”王全挥了挥手,让场中早已吓得停止舞蹈的一众舞姬继续,同时举起酒杯,遥祝厅中各位将官,同时深深看了李元一眼。 一位钦差都被气走了,这场宴饮的气氛自然有些僵硬,王全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不多时,就开口结束宴饮,让诸位官员散了。 “定国!你可知此次你得罪的是谁?”熊廷弼的书房中,祖大寿与李元相对而坐。 三人看起来毫无醉意。 “大人,东林党人不会计较的,”李元毫不在意,轻抿一口茶水。 “什么?”一旁的祖大寿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整个大明的官僚体系里,最能够颠倒黑白,不论是非,只以党派政见为政治正确原则的东林党。 你竟然说是不会计较? 滑天下之大稽! 连一旁的熊廷弼也皱着眉头看这李元,这小子是不是话里有话? 李元扫了两人一眼,轻叹一口气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东林党人是锱铢必较的,那我既然已经惹了他们,何必还要受这份闲气,直接掀了桌子,大家一拍两散! “这!”熊廷弼听了李元的江湖气一般的“高论”,实在是无语。 而祖大寿更是心头直跳,我他娘的是不是上了贼船?把妹子许配给这种胆大包天的人物? “无妨,我们还有圣上!”李元场中目瞪口呆的两人,又开口道。 其实李元的另一个信心在于万历皇帝,他李元越是和东林党闹得不可开胶,万历皇帝就必须要死保他,其中心理,就是李元来自数百年后的优势了,先知先觉,他知道万历皇帝这几十年中受的是什么气! 东林党的气! 此时,巡抚袁应泰的书房中,同样是几名心腹围坐。 “这李元已经蹦跶不了几天了,”尹照坐在椅子上,圆圆的脸上尽是冷笑。 “哼,得罪了刘大人,就是得罪了满朝的东林党,目前朝廷上的话语权可是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这李元纵有天大的本事,还能翻天不成?”朱九良随声附和着。 “静观其变!”袁应泰看着眼前灯芯的黄色火焰,目不转睛。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飞鱼服的那一抹晦暗 黑暗中,御用监大太监王全坐在书房,房中没有点明蜡烛,此刻安安静静,好似睡着一般。 半晌,王全终于开口,向着黑暗中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去查一查那李元的身份!上至家族五代,旁至左右亲族,又有朋邻亲舍,林林总总,点点滴滴,咱家要他全部的资料!” 前方一片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回声,如同来自幽冥:“大人,您的目标就是李元了吗?圣上那边” “此事圣上已经交由我全权负责,时不我待,圣上已经自感时日无多,需要提前准备后手了!” “大人,吾明白了!” “在咱家回到京城之前,所有的资料必须到我手上!” “知道了!” 随即,又是一片死寂,房间里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谈话的声音,只有枯坐在书桌前的王全。 “希望这李元是一个能够托付的人!”王全纤细的手指,相互交叠,有些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眉间有着白天不曾出现的忧愁与烦躁。 “圣上,希望您的布置能稍微为我大明留下一条活路!” ———— 第二天,是李元带兵护送钦差大人前往蒲河查验的日子。 本来直接让李元将战利品运至辽阳即可,钦差们也不用来回奔波,但是王全执意要亲临蒲河进行查验,说是圣上的意思,要对蒲河的战事进行全面了解。 那就去,没办法,李元一大早领着数百骑兵,在辽阳城门口等候两位大人。 李元骑在马上,身后是曹文诏,刘贵,程虎。 直至巳时,才看到王全的车架缓缓而至,其后并没有刘大人的仪仗。 两位钦差身后,辽阳城大小官吏。 此时的王全,脸上已经没有昨夜的忧愁与烦闷,只有一脸的喜色。 见到诸位大人到来,李元拨马上前。 此时,跟王全身边的熊廷弼率先开口:“定国,此去一路,钦差大人的安全由你负责,万勿有失!” “大人放心!”李元躬身答是,又一扭头问道:“刘大人的仪仗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熊廷弼,另一边的袁应泰等人都有些无语,心中暗暗骂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昨夜气地钦差大人直接离席而去的难道不是你李定国吗?” 倒是王全一脸笑意,答道:“刘大人今早突感身体有恙,不能亲临蒲河,让咱家代劳即可!” “大人辛苦!为国事操劳,下官不及万一,”李元一听王权的话,一溜的马屁先奉上再说。 “呵呵,你小子得了便宜卖乖?早些出发,不要耽误了时辰,”王全轻笑一声,随即摆了摆手,向着熊廷弼等人道别。 “恭送钦差大人!”在辽东一众高官的呼声中,王全低头坐进轿子。 “出发!”李元向熊廷弼拱手后,直接转身,扬鞭下令,带着数百骑兵,护卫着钦差大臣,向着沈阳而去。 是的,先去沈阳,才能去蒲河。 贺世贤等一众沈阳城的将官还等着向钦差大人请安呢。 本来骑马两个时辰的路程,带着钦差大人的轿子,就变成了万里之遥,这条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骑在马上,李元心中思量着蒲河开市的事情,这景茂财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不多时,一个小奴突然从队伍中跑出,向着李元请安道:“李大人,王公公有请!” 李元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王全的轿子,随即开口回道:“知道了,本官马上过去。” “不知这王公公有什么事情?”李元两世为人,说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太监,不论怎样都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并不是歧视,只是有些奇怪。 驭马走到轿子旁边李元开口道:“大人,您有吩咐?” “进来说话,”轿子内,传来王公公的低沉嗓音。 骑在马上的李元眉头微皱,“什么情况?” 钦差大人的大轿里面异常宽敞,有卧床,脚塌,木雕茶桌,还有一排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 王全端坐在桌子后,一旁是一个青衣小奴,摆弄着茶具,为两人泡茶。 “坐!定国喝什么茶?“王全笑眯眯的看着李元,开口问道。 “粗鄙武夫,大人的茶,都是好茶!”李元笑着回道。 王全听李元的回道,当即笑道:“你昨晚可不是这种态度,”话头一顿,才继续道:“何必与刘大人顶撞,与你仕途有碍!” “谢大人昨晚的暗中帮助,”李元先是低头致谢,然后才回道:“李某只忠于圣上,东林之人把持朝政,非人臣所为,李某不屑与之为伍!” 王全忠于万历,这是李元笃定的,所以才敢如此回答,万历身边的太监们这些年可没有少被东林党们弹劾,参奏。 所以太监们与朝臣不和,是一眼能看出的。 王全半眯了眼睛,定定看了李元数秒,突然展颜一笑,开口道:“定国是个聪明人。” “大人谬赞!” “与聪明人好说话,咱家也喜欢聪明人,”王全交叉着手指,看着李元。 “说说,对于辽东目前局势的看法。” 李元低着头,看着眼前茶杯中青绿嫩芽漂浮在水面上。 “大人,辽东有熊大人在,则安佑无虞,有圣上支持,则五年之内,辽东可平!” “五年?” 李元抬起头,看着王全:“大人,辽事乃大明心腹之患,不可求急,需稳扎稳打,也不可拖延,让建奴势大!五年,乃是最佳之数。” 说起五年,李元并不是抄起袁崇焕的五年平辽,袁崇焕那时候,建奴都打到山海关了,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辩证来看,此时的建奴势力并不是强盛时期,再给努尔哈赤几年时间,恐怕真的无人能治。 “可是,有时候,时不我待啊!”王全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李元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万历皇帝明年七八月份就会驾崩,但是着王全此话的意思就不好去揣测了。 “我回去后,会向圣上进言,给你足够的权力,希望你在明年此时,拿出一份成绩来,”王全看着李元,缓缓道。 “可是,熊经略”李元在一瞬间有些犹豫。 “无妨,熊大人有这个心胸,而且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蒲河守备,他会给予你帮助的,”王全说着,摩挲着手中茶杯,“抓紧时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到达蒲河 沈阳城今日戒严,主街道上看不到什么人影,小老百姓们都在路边屋中,或者偏道,不敢走到大路上。 主干道十里有余,被三色彩棚覆盖,张灯结彩,为迎接钦差大人到来。 贺世贤等人一大早就接到消息,李元护送着钦差大人已经在路上了。 此刻,贺世贤与尤世功,傅元彪等人坐在大道边的破庙中,围着火炉,气氛有些尴尬。 傅元彪这几日私下里的动作,贺世贤等人是知道的,但是李元又不在此处,家眷也早就转移到蒲河了,无用功而已。 况且你那败家儿子做的什么事情,自己心中没数吗?被李元抓住了,不当场砍了都是李元菩萨心肠,能留下一条小命不错了,这还置个什么气? 坐在一旁的尤世功看气氛实在尴尬,半晌,轻咳了一声,开口道:”章参将,为钦差大人准备的宅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一旁的章玉微微点头,回道:“回大人的话,已经收拾妥当,派了丫鬟,管家,婆子还有沈阳城最好的厨子,听说王公公喜欢湖广菜系,专门请的元丰楼的大厨,当没有问题。” “那就好,听说刘大人不来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尤世功有些疑惑的问道。 贺世贤接过下人递来的果子汤,轻啜一口,轻声道:“我等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其余的不要去担心。 听了贺世贤的话,一旁的傅元彪与马奇皆面露冷笑,其余人不知,他们是知道的,昨夜的事情,东林党的人已经给他们快马传书而来,这李元怕是已经命不久矣,得罪了钦差大人,会有你的话好果子吃吗? 即使有个太监保你又管个什么事? 还是令人不齿! 几人正谈话间,一名小卒跑了进来,跪地道:“报各位大人,钦差大人的仪仗已经到了三里之外。” “我们走!”贺世贤站起身子,“朝廷来人,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李元此刻已经坐回马上,望着远处高大的沈阳城,心中思量着王全方才与他的谈话,其中深意,使李元有些疑惑。 “这是万历皇帝的心思吗?想要在朝廷之外培育一股势力,忠于皇室,可以与朝廷的东林党相抗衡” “看来万历帝想要在自己百年之后,为王子王孙们留一下一点点财富,这几十年来,万历已经将朝廷上那些官员的嘴脸看的轻轻楚楚,一个个口中山呼万岁,为国为民,纵九死而犹未悔,但是背地里所作所为,却实在令万历皇帝心寒不已。” 钦差大人的仪仗在十里之外就已经停下,接受前来迎接的官员的拜见。 一众将官中,傅元彪与马奇站在队伍前列。 马奇看了李元一眼,双目已经转过,迎向钦差大人的车架。 而傅元彪则与李元对视片刻,新仇旧恨,其中滋味,他人自难明了。 “我就怕你不动手!”李元看了傅元彪一眼,就转过头,心中暗道,“你只要动手,那么就准备好迎接我李某的雷霆一击!” 沈阳城的接见场面比之辽阳要低上一个档次,毕竟辽阳城诸位大佬的位置在那里摆着,但是沈阳城的准备齐全,着实令王全满意。 光是三进大宅,里面各种丫鬟,仆役奔走就要好些时候。 王全在里面落脚休息,还是非常舒心,满意的。 等钦差大臣休息足够,晚上又是众人接风宴饮。 其中奢靡巨费不谈,反正是宾主尽欢。 当然,傅元彪,马奇并不如此觉得。 席间,傅元彪好几次想要发难,都被马奇给拦住了,毕竟此刻不是他们的主场,还是静待机会为妙。 李元自当没有看到他们两人的小动作,与贺世贤,尤世功,章玉等人频频敬酒。 第二天午时,吃了午饭,队伍再次启程。 这次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蒲河城! 在走到蒲河城外十余里时,王全就已经下了轿子,改成骑马前进,李元则跟在其后。 “此地就是第一个伏击场所?”王全骑在马上,指着所在的一处谷地。 “是的,大人,此处上有密林,中有坡地,下面是狭窄曲折的曲道,极其不利于骑兵突袭,将敌人引至此地,一举灭之,方有些许把握!” “一举灭之?当时就有如此打算?”王全有些怀疑的看着李元,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缰绳,让坐下战马的行近慢了下来。身后不远处的仪仗队伍也正在缓慢行近。 四周则是警戒的哨兵,骑兵卫队。 “大人,并非是下官有如此打算,而是当时的客观敌情,迫使而已,若不能一举灭之,我这千余人马立刻就会现于敌人的视野之下,待敌人反应过来,顷刻间就会被吞噬的一干二净,什么都不会剩下!”李元落后王全半个身位,轻声答道。 “嗯,置之死地而后生,兵者,大不善啊!”王全轻叹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着,考察着此处地形。 李远看着王全的背影,眉头皱起,“这位钦差大人与其他不同,看来是奉了万历帝的密旨的!小心伺候!” 入夜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蒲河城下。 李元已经叫刘贵先一步回去,通知蒲河做好准备。叫人安排了宅邸,还有晚些时候的宴饮。 这是必不可少的。 此时,蒲河城下灯火通明,城墙已经被修缮完毕,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固不少,从新浆了一层泥瓦和烧砖,看起来厚实了许多。 王全骑在马上,抬眼望去,眼前先是一众蒲河兵将,将旗飘荡,战马衔环。 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前来观礼的百姓,分列两旁,人数虽众,却不见嘈杂。 再往后是不算高大,但是棱堡紧凑,岩突墙坚的蒲河城池,其上篝火密集,守卫兵卒皆持枪肃立,军容望之可感。 “不错,”王全在仆从的搀扶下下马,走到众人面前,拱手道:“诸位辛苦,吾身负皇命而来,不能随意见礼,还请诸位功臣海涵!” 此话一出,站在身后的李元都眉头一挑,这个大太监不简单,太会做人了! “蒲河守军,恭迎钦差大人!”没办法,钦差大人都如此说话了,一众将官只能下跪见礼。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白见秦分 王全骑在马上,与李元一起,在人群的簇拥中进入蒲河城。 大道上,百姓都在引颈相观,想要看看京城来的钦差大臣长得什么模样,而王全驭马而行,除了没有胡子,看起来仪表堂堂,顾盼丰神,非常符合人们的猎奇心理。 “京城来的大人物,果然与众不同!” “定国,一会我先行休息片刻,等晚些时候,我们再把酒言欢?”王全扭头对着身侧的李元道。 “大人,李某已经备好宅邸,您先行沐浴休息,剩下的交给下官即可,”李元微微躬身,对着王全道。 不多时,将王全一行人安顿好之后,李元便回到了自己在蒲河的宅邸,这个宅邸是在原蒲河守备府衙的基础上重新修缮的。 整体是一个三进院子,方玉儿和程二妹此刻就在内院,但是李元现在还没有时间去照看两人,城内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 前厅中,此刻汇集了蒲河城最高级别将领。 曹文诏的实职还没有下来,不过李元已经给贺世贤打过招呼,这几日就会有消息。 李元坐在最上首位置,扫了众将一眼。 “钦差大人今日到达蒲河,防卫为首要任务,刘同,唐有望,你两人负责外城巡差,布置好暗哨,斥候,”李元顿了一下,继续道:“王耀宗,赵三宝,黄大用,你们三人负责城内巡查,小心有人想要趁此机会作乱。” “大人,您放一百个心,这个特殊时刻,谁想要冒头,就先问问他的脑袋够不够硬!”斥候出身的唐有望冷笑一声,一排白牙泛着冷光,这个时候就是决定他们诸位兄弟能否升官发财的关键时刻,岂容得他人破坏? “景茂财,高良,你们两人对蒲河比较熟悉,辅助赵三宝三人,”李元扭头看了下首的两个人。 “小的领命!”高良,景茂财抱拳答是。 “刘贵,给钦差大人的宴饮,准备的怎么样了?”李元扭头,向着刘贵问道。 “大人,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刘贵合了合手,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脸上泛出笑容,此事交给他办,那相当于在李元心中,他刘贵就是一等一的心腹了。 “此次事情过后,我们在蒲河的摊子就要铺下,这是我等共同的天下,望诸位齐心协力,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谨遵大人令!“ “布置好之后,晚间去钦差府,为大人接风洗尘,万不可失了体统!明白吗?”李元叩了叩桌子,对着众人道。 “好了,没事的话就先下去,各自做好准备!”李元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 待众人散去,只留下李元与曹文诏两人。 “老曹,一路过来,有什么体会?”李元手中转着酒杯,轻声问道。 “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盖莫如是,”曹文诏神色严肃,看着李元,继续道:“可是时日还短,真正的战力如何,需要不断地在实战中打磨,在日常训练中敲打,使得军令深入骨髓,最后如同言出法随一般。” “所以我要了你过来,还请了林忠大哥过来”李元笑着说道,同时心中暗道,“可惜满桂没有来,不过,袁嘟嘟好像快要来辽东了” “建奴近期还会有所动作的,我们的时间并不多,”曹文诏拍了拍桌子,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点了三点:“蒲河,沈阳,辽阳!” 此情此景,恰如沈阳曹家小院中情景。 “蒲河面临局势不容乐观,你所说的蒲河开市,也是在这险中求富贵!”曹文诏咬了咬牙齿,对于蒲河的前景有些担忧。 “我们会胜利的!”李元笑了笑,好似胸有成竹一般。 人民万岁嘛,我们有数百年之后的伟大导师的理论做指引,会有办法的。 “对了,你不去看看玉儿妹子嘛?”曹文诏指了指后院,“这几日一定是担惊受怕的很。” 李元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晚些时候” 其实李元有些心虚,刚刚在辽阳和祖家订了亲,现在面对方玉儿有些愧意。 “小心后院葡萄架子啊!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容易的,啧啧啧,”曹文诏拍了拍李元肩膀,摇了摇头,颇有些幸灾乐祸。 大约酉时左右,为钦差大人准备的接风宴终于开始了。 众人一一落座,王全地位官职最高,位于上首。 李元次之,居于左下。 曹文诏紧邻李元,下面就是各将官依次而坐。 “大人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而蒲河城中又比不得京城,此间乡野粗食,还望大人海涵!”李元举起酒杯,遥敬王全。 “李大人有心了,这蒲河城比之京城自有特色,咱家入乡随俗,其中滋味,也好细品!”王全哈哈一笑,举了酒杯,与李元相敬,一饮而尽。 “圣上安排咱家前来,其实主要是犒劳诸位,至于其他,倒是其次,诸位有功于国,圣上纵然远在朝廷,也是心有感念的,”王全顿了顿,“只要诸位将官用心做事,朝廷不会亏待诸位。” “多谢钦差大人提携,”李元双手举杯,越过头顶,“我等将士沙场用命,为国尽忠,纵马革裹尸,也是心甘情愿,但是,”李元抬起头,看着王全:“总有小人背后嚼舌,让我等跃马杀敌之时,还要时时防备从背后射来的冷箭!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心寒!” 李元的话背后是什么意思,王全知道,还是沈阳城的私自调兵之事。 “无妨,有咱家在朝中斡旋,圣上不会被宵小蒙蔽的!”王全笑了笑,伸手虚按两下,示意李元安心。 “多谢大人!”李元低着头,神色中并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命运被人握在手中的不甘之感! 而且王全出手帮忙,李元这边肯定要献上好处,黄白之物必不可少。 一场酒宴直至亥时,才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至少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骑在马上,李元独自在前,身后跟着默默无声的一众将官。 哒哒哒,马蹄一下下敲击着青石板,李元抬头看着天空,此刻金星明亮耀眼。 “应付完此事,就是我李元开始搅动天下风云的时候了。” 赫图阿拉,皇太极抬头看着天空中异常耀眼的金星,喃喃自语道:“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家 第二天午时,钦差大臣查验战功首级的时候到了。 本来只需要王全带来的仵作,以及司吏进库房查验即可,但是王全执意要亲自前往查验,好似不看到人头,心中不安稳一般。 一行人骑马走在路上,街道两边跪着一溜的百姓。 “圣上将此事托付给咱家,所以咱也不好假他人之手,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亲自过目,心中才有数,定国,你说是也不是?”王全亲自驭马,双眼直视前方,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大人说的是,圣上所托,当尽心尽力,就是大人太过操劳了,”李元落后半个身位,轻声回答。 看着侧前方的王全,李元心中有些捉摸不透此人,看圣上口谕,已经将此功劳认下了,这王全还要如此仔细的勘探一番,其中深意不好揣度。 嘎吱一声,库房的大门被推开,门前的看守侧身让过,李元陪着王全进入库房,身后还有四名仵作与司吏,两个负责查实,两个负责记录。 刘贵与程虎则带着百人规模的卫队在库房外围警戒。 为了迎接查验,库房窗棂上的用来遮挡阳光的黑布已经被去除,此时正值晌午,阳光顺着窗户射入,屋中瞬间出现数十道白光,每一道白色日光中都有无数的细微尘埃漂浮。 数千颗紧闭着双眼的人头被尘埃与日光覆盖,或破损,或完整,但是无一例外,头顶上都留着一缕干瘪的发辫,足够清晰辨别,是汉人,还是建奴。 迈入房间的那么一瞬间,李元看着满屋子的场景,突然觉得死人也是如此的美丽,如同艺术品一般。 用一块白净的绸布捂住口鼻,王全随意走到一列架子前,微低着头,伸手细细查看眼前这个带着发辫的干瘪头颅的真伪。 而那四名司吏,则两人一组,分别从两侧开始查验,一组筛查一遍。 亲自查看了几个人头,王全直起身子,微微点了点头,对李元道:“那几个牛录呢?巴雅,萨满,多衍。” 李元伸了伸手:“大人随我来!” 随后,将王全引至一个单独的陈列架面前,三颗人头自上而下各占一行。 “大人请看,白色战甲,佩刀,额带,梅勒章京所属的鎏金袍服丝摆。下官已验证无误,”李元跟在王全身后,向其解释道。 “嗯”王全点了点头,但是仍然自顾自的低头细细查验。 大约两个时辰,四名司吏已经将人头清点出来,登记造册,呈于王全:斩首两千三百九十六人,外加三元大将,共计两千三百九十九人! 明英宗正统十四年以来,于少宝身死一百六十二年以来,土木堡之变一百七十年以来,大明朝首次对外作战中,获得如此辉煌战果! 天佑大明! 天佑圣皇! 王全紧紧握着手中小册子,稍微平复了心中激动,开口带对李元道:“从此之后,辽东事你自为之,有圣上在朝,不会有人与你作对!” 话音入耳,李元一愣,这个话可不是一个太监该说的,也不是他一个御用监太监能决定的,如果是五六年后,权势滔天的魏忠贤,那李元还可以信服几分。 至于这个王全,李元听了他的话,有几分犹疑。 “圣上并非庸主,你只要用心做事,自有你的好处!不过也不要生出什么养寇自重的蠢心思,朝廷想要知道什么事情,还是很容易,你该是知道的!”王全看了李元一眼,有些冷漠的目光中混杂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警告。 李元低下头,不去直视对方,开口道:“大人教诲,李元谨记于心!” “好啦,此间事了,明天咱家也该回去了,这几天太过劳累,咱家先去休息了,你自去,”下一秒,王全又恢复了乐呵,淡然的样子,挥了挥手,也不去管李元的反应,自己上马,带着随从远去。 库房中的战利品自有下人去收拾,统一装箱,随着王全运送至京城,作为京观展览,以显大明隆威。 耳中传来王全驭马而去的声音,李元抬起头,微眯双眼,遥遥注视着钦差大臣远去的背影。 “现阶段,相互利用罢了” 扭头最后看了一眼存放战利品的库房,李元翻身上马,对身后的程虎道:“程虎,你去准备一下,明日带人护送钦差大人回辽阳!不得有失!” “末将领命!”程虎听到李元下令,立即单膝跪地,抱拳应答。 另一边,刘贵上前,轻声道:“大人,那一家铁匠要不要见一见?” “明日,将他们带到我府上,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李元挥了挥手,心中想着回到府中怎么面对方玉儿,今天先不去见那军匠了。 后院的葡萄架子可不能倒啊! 李元的守备府中,除了方玉儿和程二妹两人,小韩宝儿,就是一些伺候日常的丫鬟婆子,还有一些年老的兵卒在前院做个护卫,人数并不多。 抬眼看了看头顶的牌匾:“守备府!” 李元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里就是家!” 将缰绳交给亲兵,李元抬脚迈入府门,穿堂而过,直接进入内院。 正厅中,一身精致红色绵绸窄腰袄的方玉儿与程二妹两个女孩,一人一边,围着圆桌坐在两边,都是纤纤小手支着玉颈,呆呆的看着门外,做望眼欲穿状,好似等待着什么。 蓦然,小玉儿美眸一亮,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那个日思夜想的冤家的身影,还来不急开口,身子就已经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欢喜与思念向着李元跑去。 这几日,小姑娘着实受够了相思之苦! 程二妹则是慢慢站起身子,轻笑着看着李元,心中的思念与担忧都化作了喜悦的泪水,从美眸中流出。 顾不得那些丫鬟婆子的惊讶表情,小玉儿一下子扑到了李元的怀中,将小脑袋深深埋入李元的胸膛,久久不愿抬起。 “好想你!奴奴好想你!”小脑袋埋在李元怀中,方玉儿说出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李元拍了拍怀中方玉儿的小脑袋:“傻瓜,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语气中充满了溺爱,完全不似在外面额那种冷冽与果决。 让刘贵与唐有望等人听到,怕是要惊掉一地的下巴。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场风花雪月 半晌,方玉儿才从李元怀中抬起头,一瞬间,白净的小脸已经通红,不敢去看李元。 李元倒是无所谓,牵起小玉儿的手,向着厅中走去。 看到程二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李元开口道:“小妹,这些日子谢谢你!” 程二妹抿了抿粉红色的嘴唇,开口道:“奴家应该做的” 身旁的方玉儿抬头看了李元一眼,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听李元道:“玉儿,这些天太乏累了,去安排下人给我烧些水!” 方玉儿听了,忙点了点头,娇声道:“我去烧水,你和程姐姐说说话!”说完转身去了。 程二妹一听,俏脸瞬间通红,她知道玉儿是什么意思,想要给自己和李元单独相处的空间,但是一个女儿家家的单独和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说些什么啊? 看了李元一眼,程二妹一颗芳心狂跳,不等李元说话,程二妹已经开口道:“奴奴家去将饭菜热一热,给官人呈上来。” 说完,忙追了玉儿的背影跑了出去。 霎那间,只留了李元一人站在厅中莫名寂寞,摸了摸下巴,李元耸了耸肩,轻吁一声:“也省得尴尬” 李元坐在厅中,一个小丫鬟轻手轻脚走进来递上茶。 接过茶杯,李元看了看丫鬟,开口问道:“府中现有多少丫鬟婆子?” 那丫鬟歪着脑袋想了想,娇声道:“算上奴家,一共一十六人。” 李元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那丫鬟向李元微福了福,娇声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嘛?” 酥声入骨,只听的李元有些起鸡皮疙瘩。 看了看小丫鬟微微倾着的身子,颇具规模的胸口故意向前方挤出,李元颇感无趣,挥了挥手,轻声道:“下去!” 听到李元的回话,那丫鬟的脸色有些不甘,但也只能轻声答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不多时,程二妹亲自端了食盘上来,一一将饭菜拿出,摆在桌子上,同时口中念叨着:“奴家也不知道官人喜欢吃什么,知道官人今天可能会回来,就随便做了一些,官人先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奴家再改进” 说完,程二妹坐在圆桌一边,双臂交叠,一脸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看着李元,好似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般。 李元看了看桌子上七八个精致餐盘,立刻食指大动。 一个胭脂鹅脯,鹅肉暗红,故曰胭脂鹅,肉嫩而丰;一盘小炒肝,用猪肝为原料,切成小片,去腥,用火小炒,加入青葱,辣椒,胡椒等,入口鲜嫩;一盘青葱油炸炊饼,薄皮火烧,闻之芳香,入口清脆;一碗小羊羔肉杂汤,看样子经过长时间熬制,没有揭开盖子,肉香已经扑鼻而来。还有蜜酿蝤蛑、煮麸干、雪菜、青虾卷之类。 李元这几日陪着钦差,并没有好好吃饭,现在终于有机会,看着眼前美味,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开动起来。 “慢些吃,厨房还有”看着李元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程二妹心中如同吃了蜜一般甜蜜,并不想去计较什么名分,李元对于她是否有情意之类的。 不一会,满桌子的小菜已经被李元打扫干净,摸了摸肚子,李元感叹道:“小妹,这可能是我是这些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净瞎说!”程二妹俏脸一红,低着头开始收拾碗筷。 “我帮你”李元抬手一边帮忙收拾,一边说道。 “大人这不是你应该干的事情,”程二妹先是一愣,没有想到李元会出手帮忙收拾碗筷,出了李元,这个时代的男子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君子远庖厨,乃是圣人之言。 就在程二妹愣神的瞬间,小玉儿跑了进来:“元哥儿,水已经烧好了” 小玉儿看了看两人,美眸瞬间弯成了月牙:“元哥儿吃完了?” “额”李元看了看两个女孩,觉得此地并非久留之地,轻声道:“我去洗澡”随即转身离去。 ———— 打发了想要伺候洗漱的丫鬟,李元脱了衣服,刚刚坐入木桶中。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了。 “不是叫你们出去了吗?”李元隔着屏风出声道,感觉光着身子被人看,太过尴尬。 “元哥儿,我来伺候你沐浴”方玉儿娇柔的声音传来。 李元坐在木桶中,感受着肩膀至背部被一双纤纤细手轻轻揉按,力道虽轻,但是每一下都好似按在李元的心上。 一团火好像在李元心中烧起。 月余时间未近女色,说来时间也不长,李元自觉自制力并不差,但是感受着身后女孩身体上散发着令人迷醉的气息,李元有些呼吸急促。 “玉儿” “嗯”女孩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的回应一瞬间点燃了李元心中的火药。 哗啦一声,李元蓦然站起,而后转过身子,看着方玉儿。 女孩张着小嘴,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元。 下一秒,伸出双臂,李元将女孩横身抱起,同时腾出一只手扯去女孩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衫。 霎那间,一副如羊脂般洁白的玲珑玉体展现在李元面前。 女孩双臂环绕着李元的脖子,一双美目含情,看着李元喃喃道:“元哥儿要了玉儿。” 话音未落,女孩的两瓣玉唇已经被李元噙住 呜咽一声之后,接下来,便是一片生命的大和谐。 半个时辰之后,浴房里面已经到处都是水渍,李元单手搂着玉儿,看着怀中满脸泪痕的女孩,心中满是歉意。 “玉儿,我方才” “奴家是元哥儿的,不论元哥儿怎么对玉儿,玉儿都是开心的,愿意的,”方玉儿抬头看着李元,喃喃道。 李元轻轻揽了女孩的玉肩,轻吻女孩的洁白额头。 “元哥儿。” “嗯。” “你把程姐姐也娶了,好不好?” “嗯?” 李元一愣,低头看着怀中女孩。 “程姐姐也好喜欢你的,”方玉儿将小脑袋埋入李元的胸膛,轻声道:“程姐姐她只是默默的做,没有表达出来而已,不像是玉儿这般,一点不像闺秀,没有半矜持,抱着元哥儿就不撒手” 李元听完方玉儿的话,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笑道:“没想到我家玉儿还这么会疼人啊?” “我也想要一个人霸占着元哥儿,但是玉儿知道,能被元哥儿放在心里疼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听程姐姐说,元哥儿在沈阳城为了玉儿拼了前程不要,犯了朝廷的忌讳,玉儿心中好担心,就只想着要将自己快快的交给元哥儿,只要玉儿是你的人,哪怕是只有一天,玉儿也是最幸福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锦衣卫的好姊妹---谍影卫 第二天,正是钦差大人回程的日子,李元自然要十里相送。 落后半个身位,李元亦步亦趋,跟在王全身后,两个人慢慢的在前面走着,而大队的人马则缀在后面。 “定国,我此次回京之后,会将辽东的实际情况报告给圣上,具体的决策,有圣上亲手定夺,不过咱家看来,圣上不会亏待你的,”王全说着,向后瞄了一眼,与其淡然道:“咱家听说你要娶了祖家那大小姐?” 李元低了头,恭谨道:“回大人的话,李元是有此打算,安身立命,传宗接代,人之常情,下官父母被建奴所害,没有提前让他们看到做子孙的,成亲生子,总是个憾事!” “祖家不错,是个好的”王全看了看南面方向,继续道:“是个好的帮手。” 伸手在李元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三下,王全语重心长道:“发展自家势力,可以的,朝廷也不是说不允许,满朝文武谁敢说自己没有个姻亲,同窗,子侄与自己同朝为官?” 王全说着,转过身,看着远处的烟火,以及灰蒙蒙的天空,与大山,大地连成一片,使人分辨不清,到底是大地还是天空。 “但是凡事要有个度,心中更要有数,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你应该给谁卖命!明白吗?” “下官铭记教诲!”李元躬身,语气恭敬自然。 “咱家也该走了,就看你在辽东能否搅动风云!看我这老奴的眼光到底准或者不准!” 说完,王全轻轻招了招手,缀在后面的钦差仪仗立刻赶了上来。 一个小童将脚蹬摆在大轿一侧,搀扶着王全走上轿子,在进入轿门的瞬间,王全扭头看了李元一眼:“好自为之!” “下官恭送大人!”李元单膝跪地,低头下拜。 骨碌碌,骨碌碌,轮毂碾过大地的声音在李元耳边响起,荡起迷蒙的尘土。 半跪在地上,等车架走远,李元才在刘贵的搀扶下起身。 抬眼望着远去的钦差车架,李元眯着双眼,喃喃道:“好自为之?” “我自为之!” “大人,咱送了王大人足足三百两黄金,是不是有点多啊?”刘贵站在李元身后,有些肉疼的问道。 李元看着远方,轻声回道:“不多,如果不是急着用钱,我都想把那五百两都送了!” “回城!”李元蓦然转身,翻身上马,对着刘贵道:“去将景茂财叫来,本官有话问他!” “是,大人。” 守备府衙大厅内。 李元看着坐在下面的景茂财,一脸的笑意:“茂财,考虑的怎么样?” 景茂财抿了抿嘴唇,抬眼看着李元道:“承蒙大人信任,下官愿意回家一趟,替大人趟出一条辽东的商路。” 李元嘴角轻扬,开口道:“有你这一句话,本官便有底了!” 随即伸手,啪啪啪,三声。 随着李元的命令,三个小丫鬟手托玉盘依次走了上来。 “白银三百两,东珠五颗,足斤山参十棵,”李元手掌平移,“权当本官给令尊的见面礼!” 景茂财这边则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显然被李元的手笔惊到了,咽了咽口水,这些礼物他也不敢收啊。 现如今还有从腰包里往外掏钱的官员? 因为这些原来都是蒲河城府库中的财产 从李元嘴里说来,就变成了他私人送给景茂财父亲的了。 “当然,这些礼物不能白收,”李元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碗碟,“要用心做事明白吗?” “下官明白,会给父亲讲清楚其中利害,”景茂财低头称是。 “本官会派刘同与你一同回去,一路上,你们好生相处,了解了解,以后就是同僚,相互帮衬着”李元笑了笑,对着景茂财道。 “下官明白。” “那高良,”李元看了看门外,继续道:“是哪里人,本官听他口音,不像是辽东人士。” “回大人的话,高良本是北直隶人士,与下官同乡,原是锦衣百户,得罪了上官,被剥了飞鱼服,下官救了他一命,故随下官来此投了军。” “锦衣百户?”李元想起在辽阳城遇到的那个陈挺也是一名锦衣百户,“有点意思” 景茂财看了李元一眼,轻声道:“大人,高良原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刑狱所百户。” “刑狱所?”李元眉头微扬。 景茂财双唇微启,轻声道:“主管暗杀!” 李元深深看了景茂财一眼,随即轻笑道:“不错” “那高良与你关系莫逆?”李元喝了一口茶水,随口问道。 “刎颈之交。” “可否割爱?” “下官说了不算,需要大人问问高良本人。” 李元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大人,下官先回去准备一番,明日出发。”景茂财看李元没有什么话要问了,当即起身告辞,毕竟和李元说话,压力有些大。 “嗯?”李元回过神看了看景茂财,随即道:“你先回去!” 看着景茂财远去的背影,李元闭了双眼,心中计较着高良的事情。 “锦衣百户,是个人才!” “来人!”李元睁开双眼,将门外的老卒招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刘贵叫来!” ———— 刘贵坐在桌子一边,看着对面李元大口吃着饭菜,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人,您叫下官过来,是有何事?” “你也吃点,边吃边说,”李元点了点桌子上的饭菜。 程二妹亲自下厨做的饭菜,味道着实不错。 刘贵心中有些没底,也只好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给你个任务,”李元吃了一块鸭肉,对着刘贵道。 刘贵刚刚扒拉了一口米饭,还没有咽下去,只好含糊着回道:“大人,你说。” “上次叫你给我看住那游击将军马奇,和他的儿子马同,估计你手里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手,我这边刚刚好有一个人选,”李元一边吃,一边说:“让他帮你组建一个部门。” “什么?”刘贵抬起头,看着李元。 “我准备叫它谍影卫。”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麟岂是池中物 “谍影卫?”刘贵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开口问道。 “负责收集情报的,”李元咧嘴笑了笑。 刘贵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随即开口问道:“大人说的合适人选,是” “高良,一会我见见他,你随我一起,”李元夹了一块小炒肝,蘸了蘸酱料,一口吃了下去。 刘贵点了点头,随即指着桌子上的菜肴笑道:“大人,着实有口福。” 李元抬眼看了刘贵一眼:“等你有了妻妾,就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 高良坐在偏厅之中,等待着李元的接见。 午时时刻,景茂财刚刚告诉自己李大人有可能会叫自己过去问话,这就被唤了过来,心中有些打鼓。 “锦衣卫的身份,怕不是一个好的背景履历不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高良按压了几下指骨,只听啪啪作响,“有这一身本事,还愁没有前途嘛?” 高良正思索间,李元带着刘贵从中屏后走了出来。 “久等了,高总旗,”李元刚刚出来,就抱拳开口叫道。 “不敢,大人诸事繁杂,下官等待是应该的,该是下官的荣幸。”高良急忙起身,低了低头,拱手向李元回道。 “坐,”李元虚按了一下,让高良坐下,自己也转身坐在椅子上。 刘贵则坐在高良对面。 “蒲河城一战,全赖高总旗与景把总临危不乱,组织城坊,拖住了建奴进攻的步伐,让本官有时间组织战场,一步一步歼灭建奴,此功,本官已经上表,待朝廷正式下达批文,高总旗就该是高把总了。” “高某武夫一个,全赖大人在外歼灭建奴,我与景兄弟只是做了该做了,无甚可以夸赞的。”高良摆了摆手,满嘴的谦虚,但是脸上的喜悦之情还是显露无疑,上官的夸赞,总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坐在对面的刘贵看着高良已经笑的快要合不上的大嘴,颇有些无语。 三人闲谈半晌,李元看火候差不多了,开口问道。 “高总旗身手了得,我听茂财说高总旗原是锦衣卫老人,曾为百户官?” 话音入耳,高良先是一愣,而后轻叹一声,回道:“不瞒大人,某原为锦衣卫北镇抚司,提点刑狱百户,但是恶了上官,无奈丢官去职,只好随景兄弟来辽东讨生活。” “是何罪名?”李元看着高良。 高良沉默半晌,从唇齿间蹦出两个字: “徇私” “走脱了人犯?”刘贵在一旁开口问道。 “呵一个小姑娘罢了,吾心软留了一条生路,但最后还是没有逃脱,死了,不过也是一家团圆了,”高良的回话有些低沉,仿佛不愿意回忆。 李元听着高良的回答,手指不住的轻轻敲击着桌子。 半晌,李元开口道:“高总旗,如果给你机会,愿不愿意再做回暗影中的刺刀?” “下官愚钝,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是”高良眉头紧皱,看着李元。 “本官想要组建一个部门,类似于锦衣卫的,”李元指了指刘贵,说道:“刘贵为主,你为辅,直接对我负责。” 听了李元的话,高良沉默下来,在思考着什么。 “锦衣夜行,人后富贵,也许并不是人人愿意追求的,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做这一行的,”李元直起身子,看着高良道:“高总旗,你觉得,在战场直面拼杀,你有多少把握坐到一路镇守?” 高良老脸一红,呐呐道:“大人莫不是在取笑下官,一路镇守可不是末将敢染指的。” “本官可以保证,入我谍影卫,三年之后,许你一路镇守。”李元摆了摆手指,对着高良说道。 一路镇守,少说也是参将至总兵一类高官,高良心脏一阵急促。 坐在高良对面的刘贵听了李元的话,只是瞳孔骤然微缩,而后便恢复正常。 “男儿在世一遭,拼个高官厚禄,光宗耀祖,”高良动了动喉结,而后起身拜倒:“高良愿追随大人!” 别看李元现在只是一个小小蒲河城的守备,但是此地的将官,人人都知道一句话: 金麟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李元在高良拜倒的瞬间已经起身,走向高良,伸出手将其扶起,温言道:“将遇良才,希望你和刘大人能精诚合作!”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辅佐刘大人。” 一番激励与表忠心之后,三人各自归位。 李元抿了口茶,继续道:“高总旗认识一个叫陈挺的人嘛?好像也是一个锦衣百户,吾在辽阳城见过的。” “陈挺?”高良一愣,继而开口道:“大人说的是辽阳城袁巡抚府中做门客的陈挺?” “那就是了,你认识?”李元心中一动,开口问道。 “他当年与吾一起任职的,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人,被削了官爵,跑到辽东了,陈大哥目前就在我家中。” “什么?”李元皱着眉开口,“他不是袁大人府中门客吗?” “具体是那么原因,小官不知,但是现在已经是脱了户籍,寄在下官家中。” 李元身子往后靠了靠,双眼微眯,心中默道:“袁巡抚,你难道想要安插一个眼线在我这里吗?此举过于明显啊!” “那陈挺以前是做什么的?” “令情使,主管刺探私密情报”高良想了想,开口答道。 李元嘿嘿一笑:“倒也合适!” “大人说什么?”高良一愣,没有听明白李元的意思。 “没什么,让他好生呆着,不过,”李元心中暗道:“过段时间再去会会他。” 李元想了想,对着高良道:“这几日你就搬出来,本官给你们专门画出一个地方,训练兵卒,关于谍影卫,本官要在半年之内见到成效。明白吗?” “属下遵命!”刘贵与高良两人跪地答道。 有时候,一条军事情报的作用抵得上千军万马。 “谍影卫的事情,入的你我三人耳中,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明白吗?”李元看着厅中两人,低声说到。 “五日之内,给我拿出一个章程来,本官先验验货,”李元说完,半眯着双眼,靠坐在椅子上,目光飘向远方:“有些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吾为刀俎,汝为鱼肉 蒲河城外有一条丈许宽的河流,夏日水流湍急,冬日冰封尺厚,走马垂钓不在话下。 今日天空中虽然日光昏昏,但是北风并没有刮起,李元一身绒衣,与曹文诏结伴,蒲河边上驭马而行。 两人刚刚巡查了蒲河方圆三里地的地形,对于蒲河四周的山地,丘陵,地貌,植被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骑行一阵,李元挥了挥手,令身后跟着的一队骑兵在外警戒,自己则与曹文诏两人并肩站在河边。 “思厥高皇帝,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曹文诏面对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岭,默默叹息。 “过秦论可不适合当下的情景,”李元看了看曹文诏,笑着道:“老曹,我们有的是机会,在建奴做大之前,我李元可以保证,只要朝廷没有昏招,我会让他们乖乖的跪下当狗,如果实在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那么我会替他们在地底下找好位置” “大明的江山丢不丢我李元说了不算,但是汉人的江山绝对不能落在异族手中!”李元定定的望着日光:“非我族类,其心必易,华夏的江山,只能华夏来坐!” 曹文诏扫了一眼正气盎然的李元,没好气的问道:“那叶赫和蒙古插汗部是怎么回事?” “有人愿意跪下当狗,收下来,还是有这个必要的,”李元随口答道。 “有这个必要吗?” “有,非常有必要”李元扭过头,认真的看着曹文诏:“老曹,辽东这块大地,不是我们汉人想要做大,就能做大的,有时候,那些个草原牧牛放马的汉子也许可以利用一二,顺服的那几个,收下来,也没有什么碍事的。” “也许。”曹文诏抚摸着腰间佩刀,实在不听话,再斩了便是,也确实没有什么碍事的。 “过几天我会召开一次全体会议,咱们蒲河城的班底要定一定了,”李元轻吁一口气道。 “全体会议?” “职责还是要明确下来的!”李元拍了拍曹文诏的肩膀,继续道:“不用等朝廷封赏下来,我自有想法!” 李元不等曹文诏回话,便翻身上马,“回去,我还要去见见那些个蒙古部落的头领,还有叶赫部那个人间尤物” “林大哥明日到吗?”曹文诏也坐在马上,扯动缰绳。 “对,咱们明日一起去接一接,好像还有好些个家眷呢。” “辽东但凡有几个能打的,都被你忽悠过来了” ———— 进城后,曹文诏直接去了军营,他这几日已经接手大营,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训练队伍。 李元则回到守备府衙。 “大人,叶赫部的雅丽奇到了,已经在偏厅等待,”李元刚刚进门,刘贵就已经迎了上来。 “罕卧儿那老鬼呢?”李元将身上罩着的绒衣脱下,随手扔给下人。 “递了帖子,说是明日再来,”刘贵低了低头,回道。 “理由呢?”李元一边问,一边拿起茶碗,里面凉开的果子茶可以直接饮用,加了冰糖和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是程二妹专门给李远准备的。 “说是不愿意和叶赫一同商谈,”刘贵顿了一顿,继续道:“该是想要争取多一些利益。” 李元看了刘贵一眼,随即回头道:“一个时辰之后,让那老鬼来府中见我,不然就不要来了!” “是,大人,”刘贵低了点身子,语气有些不稳。 李元深深看了刘贵一眼,拍了拍刘贵的肩膀:“去做事,事情的结果做好了就行,本官也不是说那么治下严苛,让手下人都苦哈哈的会好起来的!” “请大人放心,刘贵万死,也不敢误了大人的大事”刘贵听李元话中语气,立刻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这是做什么?起来,本官又没有责备你,”李元将刘贵扶起,语重心长道:“有时候,那些个老鬼,人精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自己多个心眼就好,去。” “是,大人。”刘贵弓着身子回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李元看着刘贵的背影,眼眸深邃,随即轻吁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向偏厅走去。 “久候了!”李元迈进偏厅,向坐在椅子上的雅丽奇抱了抱拳。 雅丽奇此次是一人前来,一头青丝做乌云兜,斜刺步摇,步摇是鸟兽花枝状,缀以珠玉,晶莹辉耀,身子外罩深红色大氅,里面是紧身的窄袖绿袍。 一颦一笑间,眉目风情自蕴。 一步一摇曳,周身流转生辉。 雅丽奇美目流转,娇声回道:“大人可是让奴家枯坐好久。” “那本官可没办法赔偿,”李元坐在上首,看着雅丽奇,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雅丽奇虽然艳丽,但是在李元看来,未免太过做作,远没有方玉儿和程二妹两人来的自然,所以,雅丽奇的一番魅惑落在李元眼中,皆是东施效颦一般,没有丝毫作用。 “说正事,本官所说得商贸与开市,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李元屈起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得敲击,好似毫不在意,但是又好像一下下得敲击在雅丽奇得心房。 雅丽奇看了看李元,又抿了抿鲜艳得嘴唇,纠结了一番,才缓缓回道:“恕小女子鲁莽,大人,这如何定价,还有分成” 李元冲着雅丽奇笑了笑,开口道:“以一定周期内,总计贸易多寡为依据,本官全部按照市场价六折至八折收购,多了八折,少则六折,不论是牛马,人口,矿物,毛皮,药材,珍珠,都是如此,同时,也可易货,但是,本官也要收取三成得手续费,换算下来,除去折损,还不如交给本官,帮你销售,你再从本官这里买去你所需的货物。” 雅丽奇听了李元的话,姣好的双眉微微皱起,好似在思量着其中厉害关系。 “你不必担心建奴,反正如今得海西女真地盘已经全数被占去,本官允许你在背面百里之外开辟荒地,族人渔猎,耕作,这个地盘之内,我大明还是说了算的。”李元抬起手,大拇指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这就是没有实力之后任人鱼肉的结果,遇到我这么心善的老板还不赶紧效忠,不要等到被人吞的骨头都不剩的时候,才后悔!” 第一百二十章 来自蒙古部落的肉 “怎么,你做不得主?”李元等了半晌,看着雅丽奇半天没有吭声,皱着眉头问道,此刻李元心中已经有些不耐,没了地盘的落魄女真,还在这里顾东想西,对自己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 “这倒不是,”雅丽奇低头欠了身子,继续道:“大人,这六成至八成的划分依据是?” 李元双手交叠,看着雅丽奇:”具体方案,自有景茂财和你去谈,本官这里只问你,能不能做?一会还要去见罕卧儿呢,相信他那边给出的价格比你更为优惠,能拿出的东西,更令人满意” “大人恕罪,奴家小女子一人要为全族数千人的生计做打算,不是顷刻间就能做主,下了决定的。”雅丽奇此刻美目水汪汪,看着李元,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不能做主,那就换一个可以做主的,难道男人家都死光了?诺大的叶赫部就靠一个女人撑门面吗?提前说好,本大人这里可不相信什么眼泪与女人柔弱的鬼话!”李元顿了顿,继续道:“也没有时间去等你做决定。” “奴家丈夫身死,留下我孤儿寡母,小女子如果不去撑起这个担子,那么”雅丽奇双眸中流出清泪,柔弱纤细的双肩抖动,好似有着天大的委屈在积蓄。 “本官这里不是你哭诉难过的地方,倒是努尔哈赤那边想必很有兴趣去听一听!”李元皱着眉,冷眼旁观。 半晌,在李元最后的耐心将要用尽的时刻,雅丽奇紧闭的美目睁开终于睁开,只不过面色有些苍白,好似千斤重担将她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咬了咬鲜红的嘴唇,雅丽奇最终开口道:“大人,就按照您说的去办,我叶赫部需要您的筹码。” 李元嘴角微杨,温言道:“这才像样子啊。” 挥了挥手,李元道:“来人,上好茶!” 李元身子向前倾了倾,轻声道:“还有一件事,算是本官私人问你,你叶赫部还能召集多少人马?” 雅丽奇闻言一脸警惕之色,犹豫了一瞬,才回道:“大人,我叶赫部与建州女真一战之后,主力已经丧尽,只有千余死士在侧,若大人要借兵,则一个没有。” “千余死士?”李元身子又靠回了椅子,有些兴趣寥寥,不论雅丽奇说的是真是假,过几日,他就知道了。 片刻之后,雅丽奇告辞。 李元坐在大厅之中,目光沉沉,看着雅丽奇方才坐过的位置,继续思量着开市之事。 半晌之后,刘贵走了进来,轻声道:“大人,罕卧儿到了,就在府外等候。” 李元抬起头,手指点了两下桌子,才回道:“一刻钟后,再让他进来。” “是,大人。” 蒙古插汗部的罕卧儿不同于叶赫的雅丽奇,其实他们面对建奴的势力威胁在此时并不大,只不过迫于形势,想要与大明合作,但是李元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一刻钟后,罕卧儿见到了李元。 恭恭敬敬的跪拜之后,罕卧儿才站起身子,坐在椅子上,不过屁股只沾了一个边,未完全坐实。 罕卧儿最近派人打听了一番李元的事迹。 沈阳有总兵大人做靠山,朝廷有经略大人做后盾,手上又是兵强马壮,建奴都不能正撄其锋。 四个字,一片光明。 当然,罕卧儿并不知道前两日李元在沈阳城的一番作为,不然心头又要直跳了。 此时的罕卧儿心中所想,就是自己部落与其合作绝对有肉吃啊。 而且,此次再来,罕卧儿想要争取一些更大的支持,除了经济上的,所谓政治支持,让自己在蒙古内部能够说上话,甚至作为牵头人,争取到两方的代表的身份。那么,自己的部落就大有可为。 “罕卧儿,数日不见,精神不错啊,”李元抿了一口清茶,对着坐下的小老头说到。 “大人说笑了,小老儿不及大人万一,蒲河城一隅之地,大人在此重挫建奴,扬大明神威,辽东平复,指日可待!” “呵呵,”李元笑了笑,并未接话。 “大人,数日前的开市,商贸之事,小老儿这里有一个章程,您看?”罕卧儿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一封信件。 “不急,罕卧儿,章程之事自有景茂财与你们去谈,我这里只问一句,你在蒙古插汉部,林丹汗那里说得上话吗?” 与罕卧儿之间的谈判与叶赫部不同,叶赫那边需要以快打慢,打他个措手不及,反正优势在我。 而罕卧儿这边要与其慢慢周旋,李元不能轻易下场,他所要关注的,是更高层面的东西。 “林丹汗?”罕卧儿心中咯噔一下,这李大人不会想要绕过我部直接去找蒙古部落可汗? 李元看了看罕卧儿的脸色,继续道:“你放心,你的那一部分终究是你的,我只是有些话,要你带给林丹汗。” 罕卧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不是要把自己踢出局就好,抬眼看了李元一眼,继续道:“回大人的话,小老儿的一个孙女是林丹汗的妃子,要带话,还是可以的。” 李元笑了笑,身子前倾,看着罕卧儿,一字一顿道:“带话给你那林丹汗,问他想不想要河东这片丰腴之地?” 历史上,林丹汗被皇太极打的狼狈逃窜,直接从来辽东逃至宁夏的河套地区,后来迫于建奴淫威,才又回到草原,与其结亲。 砰的一声,罕卧儿手上的茶杯直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掩饰不住自己的慌张,罕卧儿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大人是在说笑?” 别说李元没有这个权力,就算有,大明内部知道这个消息就会第一时间将李元拉回京城凌迟处死。 说着,罕卧儿扭头看了看厅外,外面空无一人,应该是李元将他们遣开了。 “你只管带话即可,有什么回复,告诉本官,”李元摩挲着手中茶杯,仔细的观察着,好似手中普通的茶杯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品一般。 李元并不是想要将辽东送给林丹汗,大明的土地,一寸都不能丢弃,他只是想要探一探口风。 “至于我们两方的合作,你只管尽你最大的诚意来即可,只要我能吃下,本官照单全收!”李元笑了笑,抬起头,看着罕卧儿:“前提是,诚意合作!” 买方市场,不怕你不答应,至于市场价是多少,那就要看景茂财的一张嘴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元的焦虑 自从入冬以来,辽东的天气变得异常冷冽,寒风自西北而来,如同锋锐的剃刀,一刀刀得割在人脸上,冰冷刺骨。 寒风之下,草木近伏,大地枯黄一片,毫无生机。 如果不尽快考虑开市通商,靠着朝廷那三瓜两枣的琐碎银子,蒲河城很快就要找找出路了,就算蒲河不主动出击,没了吃食的蒙古人也会来打打牙祭。 所以,一切都要尽快走上正轨。 ———— 今日正好是林忠到达蒲河的日子,李元带着蒲河城上上下下各位将官出城迎接。 “已经月余未曾下雪了,”李元身旁,曹文诏小声得抱怨着,干冷严寒的日子,对于大明来说不好过,对于建奴来说,更难熬,不怕建奴苦哈哈,就怕其一拍脑袋,带着人不时打打秋风,就不是辽东诸将想要看到得局面了。 李元自然听得到曹文诏的抱怨,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不止辽东,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幅员之地,就会尽为赤野,天下大旱了 “赶在小冰河期之前,干掉建奴,最差也要把他们得主力部队打杀殆尽,不然到时候内忧外患之下,希望愈发渺茫,”李元紧了紧缰绳,轻吁一口气。 “大人,林将军一行人到了!”在前面探查得骑兵回马前来报告。 听到骑兵的报告,李元嘴角弯起,去除了心中得那一丝阴霾,会马扬鞭,回头道:“走,去迎一迎我们的老上官!” 林忠轻车简从,除了正妻董氏,妾室陈氏之外,只带了家中管家,还有四五个仆人。 “林大哥,一路辛苦!”李元在距离林忠车架还有十余米的距离就已经下马步行,直至林忠面前。 对于林忠此人,李元是发自心底的恭敬,一命之恩,足够李元用此生去报答了。 同时林忠的练军本事,也是李元目前最需要的,这选锋营纵然有福建戚家军的影子,但是也要看是在谁手上练出来的。 所以李元两顾林府,为的就是请林忠再次出山。 “你小子有心了,”林忠坐在马上,看到李元直接下马向自己走来,心中一时大畅。 李元身后,是近十名蒲河城将官,跟在李元身后,一齐拜倒在地。 “末将恭迎大人!” 众将声音远远传出,在原野久久回荡。 林忠在辽东底层将官之中积威之深,一望便知。 “都起来!在此地我只是定国的参谋而已,受不得你们的一拜。” 李元摆摆手,笑道:“大哥这是哪里话?弟兄们的恭敬而已,碍的什么事?” 同时扫了一眼身后的车架,心中知道那轿子上面应该是女眷,此时不便出来见面。 “林大哥,天气严寒,我们进城?”李元对林忠拱了拱手,其一只独臂,此时右侧衣袖空空荡荡。 “好,一路上这草木尽灰,看着也是无趣,走,”林忠扯了扯缰绳,看着远处的蒲河城,淡淡说到。 李元早为林忠安排了一处宅邸,两进院子,足够主仆居住。 其实蒲河的将官一共分了两个区域居住,分别唯一两个城门附近。 万一有任何突发情况,不至于被一锅端了,或者变成瓮中之物。 “定国,你已经向祖家提亲了?”在李元为自己准备的宅院中,林忠一边走,一边和李元说着家常。 “是的,昨日已经递了吉帖子,贺大人为小弟做的媒人,”李元并肩与林忠走在花园中,点了点头。 “贺大人愿意做媒,那自然适合,但是,你确定了要和祖家结亲?”林忠心中有些疑惑,李元为何如此急迫,时间上应该完全来得及,京城的达官贵人多的是,以李元的功劳,迟早都要进京面圣的,要时候,让经略大人给做个保,难道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说不定圣上还会下旨给个封赏。 但是将官与将官之间的联姻,而且都是在辽东,这在有心人眼中,已经是犯了忌讳的。 “大哥,你觉得建奴下一次的攻击会在何时?何地?以何为目标?”李元没有正面回答林忠的话,伸出手扶着其坐在一块石椅上。 “你怕时间不够?还是怕大明在顷刻之间倾覆?”林忠自然听出了李元的话外之音,眉头皱起,“定国,你思虑太过了!” “或许,但是还是早做准备啊,”李元看着满院的落叶冬枯,淡淡道:“大哥,你觉得,大明王朝能否万世永昌?” “此事不是你我之辈能够议论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林忠伸出仅存的左手,按了按眉角,与李元的谈话总是这样,李定国的话中处处透着一股大明朝无可救药的语气。 “定国啊,此事你我之间聊聊就好,武夫于此道并不是太过在意,文人不同,你要注意,不要祸从口出!” “大哥,我李元也只是唠叨一番,哪会满世界嚷嚷啊,”李元说着捻一片枯叶,而后随手撒了,心中暗道:“这世间不会允许有人说这样的实话的!” 林忠拍了拍大腿,站起身子,慢慢向着后院踱去,同时声音传来:“晚间的宴饮就只要你我少数几人便可,不需要太多,你嫂子不太喜欢我喝酒,记得了!” “大哥放心便是”李元看着林忠的背影,神色有些忧愁,喃喃道:“但愿是我焦虑太过!” 沈阳城。 参将傅元彪府衙,书房中。 傅元彪坐在宽大的梨木伏案后方,身子靠在镶嵌着镜花石图的木椅上,看着着屋中的另一个武将模样的客人,语气冷然道:“马大人,事情都已经明白了,你我也不要藏着掖着!” 游击将军马奇扫了傅元彪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傅大人今日请马某过来,就是说这一两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与李元之间的间隙傅某管不着,但是无端扯上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马大人,你说,我是不是该请你喝上两杯?” “傅大人想要联手?”马奇扯了扯衣袖,端坐在椅子上。 “马大人若是说不想拔了李元这个眼中钉,可以现在就走,傅某也不纠缠。” “呵呵,傅大人说笑了,李元小儿猖狂不了多久的,”马奇伸手在虚处按了按,低声道:“大人,你此番受此大辱,辽东诸位同僚皆为你鸣不平,他如今风头正盛,你我暂时奈何不得,但是” “有话便讲!”傅元彪冷哼一声,他李元风头正盛,一封弹劾的奏疏上去也是石沉大海,总不能提刀亲自砍了李元。 但是这口恶气,这份滔天大恨,李元不死,是万万解不开的!贺世贤这几日已经在旁敲侧击的要将自己调离辽东。 既然都保着那李元,就不要怪我傅某掀桌子了! “战场上,刀枪无眼谁也保不齐,那里突然射出来一道冷箭,”马奇说着,伸出手在桌子上划了划,“此处,我们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马奇的谋定 傅元彪看着眼前之人,深陷的眼窝内,双眸倒映着马奇阴险无比的神情:“马大人,战场之上擅杀同僚,而且是千户,守备一级,你知道是何罪名吗?” 马奇身子靠在镶嵌花镜石的木椅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一丝丝的温暖,神色有些享受,扫了一眼傅元彪,才缓缓道:“傅大人,自然不是你我动手了!” 话音刚落,傅元彪双眸骤然一凝,透露着几分危险的信号,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试探:“马大人不会指的是外人?” 马奇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半晌,在傅元彪有些紧张的神色中,马奇才淡淡开口道: “假他人之手,消你我心头之恨,傅大人,不要活得那么较真,你管他是谁?” 嗒嗒嗒 书房内两人都闭上了嘴巴,只有傅元彪手指敲击着桌子的声音,昭示了心中的挣扎与思考。 “需要傅某做什么?” “有些情报,我拿不到,需要大人给马某传给消息,递个条子的事情。” 傅元彪身子前倾,双眸深陷,盯着马奇一字一顿道:“马大人,你这番话,让有心人听到,一个通敌之罪可就坐实了!” 马奇脸色不变,看着傅元彪,冷笑一声:“是否通敌,通哪家敌,傅大人,你在地方上判案的话?三言两语,就坐实了罪名?” “你问问本心便可!” “判案问本心?好方法!”马奇笑了笑,端起茶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又是半晌的寂静。 “傅某只想报仇!”傅元彪终于开口。 “马某也是如此做想,只想除去李元小儿,至于通敌之事,子虚乌有,马某何必舍了这家业,去走那不归路,傅大人放心!”马奇放下盏茶,拱了拱手。 片刻之后,站在书房门口,傅元彪看着马奇的身影,神色阴晴不定。 正思索间,家中老仆从侧门跑出,走到傅元彪身边道:“老爷,公子又再又再犯癔症了。” 话音入耳,傅元彪突然怒起:“那混蛋还嫌事情不够大吗?给我绑了,灌了汤药,用抹布堵住嘴!关在房里。” “是,老爷,”看家主突然暴怒,老仆忙点头称是,转身按照老爷的命令执行去了。 看着仆人远去的身影,傅元彪紧紧的攥着拳头,牙关紧咬,齿缝中只透出两个字:“李元!” 马奇此刻坐在轿子里,闭着双眼,背后已经是冷汗淋漓,方才的一番谈话,看似坦然平静,其实马奇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中走了一遭,好在,傅元彪已经同意了。 就像自己一样,马奇相信,傅元彪只要迈出第一步,就会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一直走到大明朝的对立面,从守卫者变成掘墓人! “李元此子,利用好了,也许是一步好棋!” 辽阳城,祖家。 祖家大小姐此时坐在闺房中,看着手中的明黄色信纸,俏丽的脸颊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纤纤小手将信纸展开看了一会,又小心的折叠起来,贴在胸口,片刻之后又打开细细观看,如此反复数次。 嘎吱一声,贴身丫鬟推开门,端了桂花梨子汤进来,将玉盘放在桌子上,看着小姐的模样,笑道:“我的小姐啊,自从拿到这封信,你就没有在放开过,好歹也矜持一些嘛。” “死丫头,你不懂,”祖怡萱皱了皱琼鼻,一脸憧憬道。 “是啊,我不懂,但是小姐,你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从早上到现在你都没有吃过,”丫鬟将碗筷摆好,有些无奈。 “我知道了,”祖怡萱说着,将信纸小心收起。 这是李元带给祖怡萱的亲笔信,上面是温言温语,外加爱意缠绵,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将万千人经验积累的恋爱经验,稍加提炼,落于笔端,展于白纸一般的祖家小姐面前,实在是职业选手吊锤业余爱好者的局面,形势一边倒,祖家小姐面对李元的爱情大棒,毫无还手之力。 前厅之中,是祖大寿与祖大乐兄弟两个。 “大哥,李定国已经派人过来下了三书(聘书,礼书,应亲书),也托贺大人过来问礼,请期,咱们是不是该回一个,”祖大乐坐在下首,笑呵呵的问道。 李元此次得了圣上的赏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祖家于其结亲,可谓珠联璧合。 “吾已经安排了,李定国的面子真是大,让贺大人出面说媒,嘿,也够脸面了,”祖大寿抚了抚胡子,也是喜上眉梢。 “大哥,你说,这圣上会不会借此机会”祖大乐身子向前靠了靠,低声问道。 “什么意思?”祖大寿一时没有明白弟弟的意思。 “圣上为李定国亲自下旨,贺其喜事啊,”祖大乐语气有些抖动,说明了心中的期待。 “哈哈,他李定国天大的福分,到时候,有经略大人为其坐堂就够了,还指望圣上”祖大寿摆了摆手,表示堂弟过于异想天开。 虽然他也希望发生此等好事,但是,一个千户级武将的婚事,怎么可能让圣上亲自下旨贺喜。 仰望星空,前提是脚踏实地嘛。 “呵呵,我也是说说而已,不敢奢求,”祖大乐摸了摸鼻子,脸色有些发红,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你说,此事定下之后,小妹的嫁妆该如何准备?”祖大寿弹了弹指甲,向堂弟发问。 祖大乐屈起手指算了算,半晌回道:“李元虽是寒门素户,但是此时一飞冲天,倒是不好计算不过话说回来,我祖家世代将门,经营辽东数代,怎么着,也不能落了小乘。” “嗯,此事也要尽快拿出章程来,小妹嫁过去也是李家主母的身份,怎么着也要撑起门面!”祖大寿心中思量,李元家中现在就有两个妾室,虽然未曾过门,但是小妹嫁过去之后,也算是后来居上,需要拿出一些主母的威势,嫁妆必不可少! “明日就给贺大人回信,换了生辰八字,定好日子!也算是了了家中一件大事!”祖大寿站起身子,看着厅外,“希望祖家与李元直接的联姻,是个好棋!” 第一百二十三章 蒲河城的一府六部 自从那日与方玉儿有了肌肤之亲,两人的关系便更近了一步。 而就在一周之前,在方玉儿的撺掇下,程二妹也被李元收入房中,这几日小玉儿与程二妹两个人轮流侍寝,虽然李元心中对于玉儿的感情更加深厚一些,但是小玉儿新承欢愉,身子娇弱,实在是承受不住李元的伐挞。 而程二妹常年习武,床底之间,自有妙趣。 但是近两日李元忙的是脚不沾地,蒲河城新立,千头万绪,有着无数的事情需要他去拍板定夺,已经两日没有回后院了。 尤其今日,是李元入主蒲河城之后第一次的全体高层会议,一个完善的系统架构,需要尽快建立起来,只有内部权责分明,架构清楚,才能令行禁止,各个部门相互合作,有做作为。 议事厅中,李元坐在上首,其余人围坐于圆桌。 这个圆桌还是李元特意吩咐刘贵去制作的,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圆桌会议,坐在上首位置,恍惚之间,李元心有所感:“力量总是一步步在变强,不知道历史的车轮能不能变换方向” 咣当一声,大门被紧紧关闭,大厅内只有一众高层就坐,四周是燃烧着松木的烛火,明亮且温暖。 每个人面前除了漾着清香的新茶,还有一份厚厚的信纸,前几页是会议的主要内容,后面几页空白,留作诸位将官自己记录。 “大人,人到齐了,”刘贵俯下身子,在李元耳边轻语。 李元摆了摆手,示意刘贵坐下,而后扫视一周。 曹文诏,林忠,刘贵,唐有望,卢甲,刘同,赵三宝,王耀宗,黄大用,景茂财,高良,程虎。 总计一十二人,分坐圆桌两边,一边六人。 “诸位同僚,近日辛苦,自从来了蒲河,诸事繁杂,辽东,朝廷的各色人物来此,走马观花,我等兄弟,将官,还未曾好好聚聚,”李元身子直起,靠在椅背上,双手扶在圆桌,声量不大,但是落在每个人耳中都有一种信任,且无与伦比的力量扩散在心间。 “今日着急诸位来此,是要将我蒲河城的城坊,衙门,军卫从新规划,架构一番,诸位都是军中老人,明白军不可一日无帅,将不可一日无兵的道理,将事情理清楚,掰开了,职责分明,诸事条理,诸位才有希望在辽东做出一番事业。” 李元话语顿了顿,继续道:“诸位一定心比天高,自然明白,蒲河太小,很快就会容不得我们兄弟施展拳脚,所以只要同心戮力,更大的天地,将被我们踏在脚下!” “末将为大人马首是瞻!”李元话音刚落,厅中众人皆轰然一诺。 “进退所往,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唐有望等原选锋营将官纷纷表态。 李元面露微笑,双臂支撑,站起身子围着圆桌走了起来。 “第一件事,定府部!”李元一边走,一边开口道:“诸位拿起你们眼前的信纸,上面有关于府部的划分。” “蒲河诸府,分一府六部,守备府为最高权力,决策机关,所有军令,条则,部署,规划,一概出于守备府衙,无守备府将印或者吾之亲命,则诸令无效,可以不做执行!” 李元扫过众人,皆面色平静,对于这一部署没有异议。 理所应当之事,无需再做议论。 “一府之下,为六部,六部并无相互统属,上下之分,全部向一府直接负责。”李元走到林忠身后,伸手按在林忠的肩膀上。 轻声道:“第一,参谋部,负责战前布局,具体战术规划,执行人员提名,甚至一府六部大的战略方向,众人所以未来要走的道路,前进的目标,都是参谋部所辖之事。” “参谋部总长人选,林忠。” 李元不等林忠说话,继续说道:“第二,军情部,负责情报收集,战前勘察,地形规划,必要时的暗杀,斩首,卧底也属军情部所辖之事,下设谍影卫,由刘贵全权负责,高良,程虎作为副手,协助办事!” “第三,统军部,负责具体战术执行,通俗讲,就是打击,消灭任何敌人的有生力量,将所有要打击的,必须除去的,对于我部前进方向有碍的所有队伍,军事设施,全数摧毁,”李元看了看众人,笑着道:“再简单讲,暴力机关,杀戮机器,诸位明白吗?” “统军部总长,曹文诏!”李元走到曹文诏背后站定,双手按在其肩头,扫视众将道:“所有军事行动,具体执行时,曹文诏可全权负责,剑锋所指,我希望诸位能够令行禁止,在外作战时,脱离一府范围的前提下,曹文诏之令,即为一府之命,不必时时向一府做出汇报!” “统战部下属将官,刘同主管步兵,卢甲主管火器,唐有望主管骑兵,赵三宝,黄大用,王耀宗各归其下。” “第四,军器后勤部,第五,宣传部,人选未定,暂为虚职。”李元走到景茂财身后,拍了拍其肩膀,继续道:“第六,财贸部,由景兄弟掌管,一应财款,贸易,由你对本官直接负责,家学渊源,希望你不负重托!” 拍了拍手,李元走到座位前,双手支撑,俯下身子,望着众人道:“诸位,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了!” 这一府六部,是李元在这几天于曹文诏,林忠,刘贵几人一起筹划出来的,暂时定下大的方略,具体在执行时再行完善,毕竟人有力尽,还是要不断地补充,加入,剔除一些方案,措施的。 高良看了看众人都不说话,好似默认一般,轻咳一声,先向李元拱手,才粗声道:“一府六部末将并无异议,但是有一事不明。” 李元坐在椅子上,看着高良,笑着道:“畅所欲言!” 高良老脸一红,继续道:“这个劳什子宣传部,是做什么?” 李元咧嘴一笑,手指敲了敲桌面,才道:“舆论的高地,你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笔杆子杀人,有时候可比你那宽背大刀来的残忍!” 看高良仍然有些不解,李元身子向前依靠,看着其说道:“你杀得了十人,百人,千人,但是天下亿兆百姓,悠悠之口,你可堵不住,这时候,你就需要一杆笔,去引导他们了,文人嘛,有时候,还是非常有用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棋 李元知道,有些事情,尤其是新东西,是需要慢慢去消化、理解的,只有高层有了一体的,统一的认知,才能形成一致的力量,共同向外。 好在李元提前与曹文诏,林忠几人碰面,有过交流。 一起去面对问题,总比自己一人面对要强上不少。 “小小的蒲河城是我们的第一站,诸位,作为第一届的元老,在对于自身职责上的认知,本官希望你们有个深刻,透彻的理解,有任何问题,可以向本府提出” 今日的主要任务,就是讲蒲河的架子先搭起来,完事才好操作,不然蒲河城五千余人马,没有统一的部署,可无法形成战力。 ———— 此时,朝廷派往辽东的钦察大臣王全,刘一燝的仪仗已经越过山海关,进入关内,不日就要进入北直隶,京城所属地界了。 大轿之中,此刻温暖如春,王全身子靠在软榻之上,身前是伏案茶几,一侧是摆满了书籍的架子,桌子上摆着一份黑色封皮的密信,一个桃花印记盖在铅封处,此刻已经被拆开,那是属于东厂密探的一封信息详实的报告。 王全闭着眼睛,脑袋靠在靠枕上,正在思考着什么。 另一边,贴身小童正一下下的挥着小手给王公公锤腿,不经意间一瞥,桌子上摊开的信件之中,一个人名进入小童的眼眸:李元。 其实从京城出发前往辽东之前,王全已经圈定了几个人选,作为序列观察者,看能否为其所用,为圣上所用。 事关大明王朝的生死存续,万历皇帝现在也有些忧心了。 李元就是人选之一。 而进入辽东之后,在王全见到李元之后,就已经下定决心,将李元定位第一号人选,准备向请万历奏请批复。 同时派出锦衣卫,将李元的身份进行核查,上溯九代,最差也要六代,首先必须为汉人,夷夏大防,不可不谓不重,寒门素户为第二,知兵善战为第三,与文官相远为第四,与建奴血海深仇为第五,对皇室忠心为第六,也是最重要的。 可是现在王全有些头疼,其他几个选项可以从日常言行,生活经历,生长环境中推测出来,唯独最重要的一点,对大明朱家的忠心程度不好测试。 “需要派几个人,安插到其身边!”王全睁开双眼,扫了一眼正在给自己按摩的小童,伸出手指勾住其下巴。 “抬起头,让咱家看看,这个水灵的小丫鬟,他李元会不会喜欢!” 小童被王全手指勾着下巴,仰着脑袋,可怜巴巴的望着身前的大太监,宫中权柄煊赫的大人物。 十来岁的模样,还没有长开,但是只凭借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就足够迷住十成有八的男子。 小丫鬟原为犯官之后,家中被抄后,小丫鬟被充进教坊,打算养为官妓,正好机缘巧合之下被王全撞见,看着有眼缘,顺手收为养女,一直带在身边,三年有余。 “南娘,咱家有一个好的差事,要你替咱家办了,你愿不愿意?”王全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异常慈爱,丝毫不像一个太监。 “南娘愿意,”小姑娘并没有问什么事情,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王全开口之后,直接脱口而出,一双秋水丹凤眼丝毫不避闪的看着王全。 “好孩子!”王全笑了笑,不再说话,再次闭上眼睛,身子靠回了软榻。 钦察仪仗继续向前,一路向着京城而去,只留下漫道烟尘,与黄昏枯树,山峦背后,那一抹残阳,像极了大明朝的最后一抹余晖。 蒲河,守备府衙,内院。 李元此时刚刚结束与十二名将官的会议,诸人散去,李元也终于能回到内院,陪一陪自己的小姑娘。 “二妹的手艺愈发精湛了,”李元夹起一块豆乳,蘸了料酱,放进嘴里,只觉得丝滑异常,回味无穷。 “人家最近也在和姐姐学习,这着豆乳是玉儿做的哦,”玉儿一边说着,一边骄傲的昂起小脑袋,好似炫耀一般。 “嗯,进步巨大,”嘴里含着豆乳,李元的表情略微夸张,伸出大拇指对着玉儿夸赞一番。 其实李元心中对于方玉儿还有程二妹都有些歉意,虽然现在两人在实际上都是李元的内人,但是在名份上,并没有得到认可。 必须要等到祖怡萱,祖家大小姐正式进入家门之后,玉儿还有程二妹两个人才能被李元娶进家门。 世情如此,有时候李元也有些力不从心。 “对了,宝儿最近怎么样?”李元夹了一口菜,向着方玉儿问道。 自从来了蒲河,韩宝儿俨然变成了曹变蛟的小跟班,两个人形影不离,正好两家宅邸就是邻居,所以韩宝儿现在就住在曹家,每天随着曹变蛟一起读书学习。 “活泼了许多,正是贪玩的时候,”方玉儿神色有些忧愁,对于这个小叔子现在有些管教不住,如果无人看管,最后不要变成了纨绔子弟。 “明日我叫人找一个奶妈,再找一个先生,先让宝儿读书识字,这是最重要的,到时候还能帮我写个文章,如果能考出一个进士,那就更好了,”李元呵呵一笑,说着玩笑话。 “嗯,找个先生是最好的,读书识字是要紧的事情,”方玉儿点了点头,继续道:“考进士是不指望了,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辈子就好了。” 三人吃过晚饭,又是玉儿服侍李元沐浴,而且今日正好是李元在玉儿房中过夜的日子,玉儿和程二妹一人一晚,轮流服侍。 感受着身后女孩的手指划过脊背的丝丝暖意,李元坐在浴桶中,微闭着双眼,轻轻开口道:“玉儿,谢谢你。” 方玉儿一愣,皱着秀美的双眉道:“这说的什么话?” “没有你的照顾,我李元恐怕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你孤身一人,我不照顾你,那”方玉儿一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俏脸一红,不再说话。 “怎么,照顾着照顾着,把自己搭进来了?”李元回头看了玉儿一眼,女孩满脸羞红,不敢回答。 李元看着女孩娇羞的模样,有些床第之间羞人的动作,方玉儿脸皮薄,一直不愿意做。 但是在这浴室之中,迷离一间,有些事情,就是水到渠成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廷议 刘一燝乘坐轿子走在御道上,前面是仪仗卫队开路,街边上行人皆避让在两边。 昨日回到京城之后,他先是上了一封奏疏,对于辽东诸事有一个条陈,现在该是面圣的时候了。 从府中出来以后,仪仗队一路畅通,但是刘一燝的心中好似被一块巨石压住,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知昨天回到京城之后,王全有没有提前进宫向万历皇帝禀报,或者说,禀报了什么”刘一燝心思不定,去了一趟辽东,除了和袁应泰接触一番,整个辽东被熊廷弼打造的铁板一块,关于军事,战事方面的情况,刘一燝其实是两眼一抹黑的。 所以在被李元顶撞之后,第二天,刘一燝借故托辞,没有随行去往蒲河,而是留在了辽阳,想要和东林众人好好合计一番。 但是并不是说万历皇帝就可以理解他刘一燝的所作所为。 “大人,宫门到了。”轿子外面,家仆小声提醒着。 “水火不相容啊!”刘一燝暗叹一声,在仆人的搀扶下出了轿子。 今日是非正式廷议,所以面圣的地点在交泰殿东面的暖阁之中。 从万历十五年之后,万历皇帝就以各种理由无限期的休廷,其实掰着指头算下来,就没有多少次正式的廷议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万历皇帝,自首辅申时行之后,几乎不再见过了。 不知那些期望着天子垂拱而天下治的文臣大儒们,见此情形作何感想,是不是想着天下乃是读书人的天下,士大夫的天下,而不是独夫之天下,是不是要对着多年怠政的万历皇帝山呼万岁了。 在小宫门太监的带领下,刘一燝迈步进入了议事地点,东暖阁。 “果然,都到了,”刘一燝刚刚抬脚买过阁中门槛,就已经能够感受道数到目光看了过来,落在自己身上。 一步步数着走过的竖格,而后立身站定,刘一燝低着头伏身跪拜:“臣吏部侍郎,刘一燝参见陛下。” “平身,”万历帝不带着什么偏激感情的声音传来。 “谢陛下,”刘一燝慢慢起身,而后抬起头,扫了一眼大明的皇帝陛下,万历帝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数十年的斗法下来,万历帝也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深厚功力。 朝臣中有内阁首辅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吏部侍郎韩爌,吏部尚书陈汝华,还有一个就是吏部侍郎刘一燝。 宫内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李恩,御用监王全等五人。 “好了,人都到齐了,”万历皇帝扫视廷下肃立的几位大臣,向着身旁李恩点了点头。 李恩手持两份奏本,沿着左侧台阶走下。 “这是昨天朕收到的两份奏本,其中内容,诸卿可自观,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集思广益,”万历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玉如意,看着众人道。 李恩依次将奏本发放给了内阁大臣。 王全与刘一燝的奏本并没有经过内阁的流程,都是直接通过黄门,递到了万历皇帝的手中,当然,朝臣们想要相互串联,私下联络,他万历皇帝就算是知道,也当作不知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数十年了,他并不想过多追究。 王全此时就站在刘一燝的对面,微眯着眼睛,让人以为这个御用监大太监已经睡着了,但是厅中一众朝臣都知道,他王全是胸有成竹。 正如刘一燝所想,其实今天的廷议之前,王全已经面见过万历了。 和他们这个朝臣文官不同,历朝历代,在低位上,内宫之人的官衔地位或许不如文官,但是内监在皇帝本人的心中地位,绝对要高于文臣,尤其在大明朝如此的政治体系与政治生态中,更是把皇帝推向了内监一边。 至于两人之间说了什么,只看今天王全气定神闲的模样,刘一燝觉得自己像是被流氓调戏的小寡妇,毫无还手之力,还被人看了一个精光。 “刘一燝奏本中说,李元辽东之功劳不假,但也是倚靠着诸将得配合,掩护,甚至直接得帮助而得到的,论功,李元并非首功,且其持功凌人,擅威做福,”瞄了一眼身旁服侍得小太监,万历继续道:“甚至动用私刑,对沈阳参将傅元彪亲子刑讯逼供!” 万历皇帝站起身子,内侍搀扶着走下台阶,慢慢踱步,看着朝臣继续道:“王全那边也上了奏本,说李元持功凌人不假,蒲河之战歼敌之众也不假,与刘一燝所述相近,但是读来意思却截然相反,”万历止住步子,看着方从哲道:“方阁老,你来给朕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原因?” 方从哲当然知道万历皇帝的心思,但是作为内阁首辅,调和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平衡才是他的首先作用,而且,东林党势力太大,为防止日后清算,有些事情,他方从哲不得不考虑清楚,所以,纵然心中苦涩,但是方首辅还是决定,向着东林党那边靠一些。 心思既定,方从哲先是躬身,向着万历皇帝一拜,才道:“圣上,王公公所言为实,但是刘大人也不是没有道理,武官势大,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动用私刑,此时不谈,单单擅自调动私兵,就是大罪。” “哦?方阁老不想问清楚缘由吗?”万历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内阁首辅,这方从哲今天怎么转性了? 方从哲的身子更低了一些,但是既然开口了,就没有再回头的理由了,压着声音不至于颤抖,方从哲继续道:“圣上,若犯错后,人人都先问缘由,这世上的事情,就都说不清楚了” 万历冷笑一声:“好好好,既然不必问缘由,这李元的罪名就坐实了?功劳还要不要赏?诸将在辽东要不要用心做事?如何尽忠报效?” 万历看着一干老臣,心中大骂,靠你们这些所谓清流吗? 此时,站在一边的吏部尚书陈汝华踱步从班列中走了出来:“圣上,臣有话讲!” 陈汝华刚刚从地方调入中枢不过月余,几乎与李元进入沈阳是同一天。 虽然身居尚书高位,而且是吏部,但是陈汝华年龄老迈,在朝堂上一般没有什么存在感,还不如吏部侍郎韩爌。 但是现在看到陈汝华站了出来,刘一燝有些疑惑:“这陈大人是要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图穷匕现 万历扭头看了看陈汝华,嘴角微翘:“陈大人但说无妨。” 另一边,王全终于睁开了眼睛,扫了陈汝华一眼,心中暗道:“那熊廷弼的辽东经略也不是白坐啊!” 陈汝华自班列中迈步而出,先是躬身,才起身慢吞吞道:“圣上,微臣以为,功劳不可不赏,辽东诸将为朝廷效力,不论是驻守一边,还是沙场持杖,马革裹尸,皆是大明的功臣,如方阁老所言,一则令边疆战士寒心,二则有晦朝廷英明,三则建奴势大,此时处理李元亲者痛仇者快!” 陈汝华看了看方从哲,才继续道:“臣奏请,特殊事情当以特殊处理办法,重赏有功之臣,别错先行勿论!” 方从哲被陈汝华一激,眉头一挑,当即回道:“什么时候朝廷做事,需要考虑少数几个不思尽忠的刁民的心思?陈大人所言,有晦朝廷英明,实际指的是自己的官誉?” 陈汝华不急不徐,以手抚须道:“朝廷议事,牵扯官誉,人身,东林党的颠倒是非老臣算是见识了。” 方从哲心中咯噔一下,这是要掀桌子了? “圣上,方从哲,陈汝华,御前失仪,当罚!”在方从哲出口反击之前,给事中赵兴邦站了出来。 赵兴邦一边向着万历躬身,一边心中暗道:“这个时候不能乱!方从哲一届首辅,怎么关键时刻被人牵着鼻子走?” 被赵兴邦一打断,陈汝华与方从哲皆躬身向万历告罪:“臣知罪!” 万历皇帝此时已经回到龙椅上,看着廷下众臣,轻声道:“廷议嘛,要让人说话,无妨,”话头一顿,万历继续道:“诸位爱卿,谁还有话要说?” 站在身后的吏部侍郎韩爌此刻眉头皱起,作为东林党的执掌人之一,听到自己的顶头上司陈汝华如此袒护李元,自然心中火起,纵然是吏部尚书,他韩爌也不想在此事上让步半分! 心思一定,脚步刚刚移动了半寸,眼前突然被一道人影遮住——兵部尚书黄嘉善。 “黄维尚(黄嘉善的表字)这是何意?”韩爌有些不解。 “虞臣(韩爌表字),稍安勿躁!”黄嘉善右手微垂,往虚处轻轻按了两下——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圣上,臣有奏!”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站在大厅中央,朗声道。 万历轻吸了一口气,双眸中意味深长:“但说无妨!” 赵兴邦低眉顺眼,将话语权从陈汝华口中夺了回来,暗笑一身,继续道:“蒲河城守备李元,擅自调兵之事,陈大人方才所言,自有公论,臣在此不做评论,但有一点,臣以为,李元蒲河之战功,另有异议!” “有何异议?”万历看着厅中胸有成竹的赵兴邦。 “三日前,臣得知,蒲河守备李元即将迎娶宁远城游击将军祖大寿之妹,其中贺世贤做媒,另有辽东熊廷弼为李元知遇之恩人,与贺世贤,祖大寿相近,故,臣请彻查辽东诸将之间文武之间牵扯!” 赵兴邦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之上,直震的万历皇帝头晕目眩。就连一旁的王全,李恩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赵兴邦,犹自不敢置信。 东林党在这个关键时刻,要掀起党争吗? 东林党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什么李元,李定国,他们是要把熊廷弼给扳倒! 韩爌轻呼了一口气,终于把局面扳了回来,是啊,李元李定国从来不是东林党的心头恨,而是紧紧把持了辽东大局的熊廷弼。 非东林党人,其心必异!必须将熊廷弼早早的干掉,才能让朝廷上的各位大人心中安稳。 刘一燝此刻也是一脸的阴晴不定,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如同一个小丑一般,去辽东转了一圈,回来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触及到核心点。 万历皇帝怒急反笑,紧紧攥着龙椅把手,身子前倾,盯着赵兴邦,语气如同寒冬腊月的冷风,吹进了大厅之内:“赵卿觉得,熊廷弼辽东一年有余,在辽东危害甚深,且在辽东之危害,比之建奴要大吗?” 赵兴邦腰板挺直,目光炯炯看着万历,毫不避退:“臣没有这个意思!但是熊廷弼辽东一年有余,所作所为,臣以为,皆庸庸碌碌,若非建奴实力弱小,未曾更图深远,辽东皆尽落入敌手!” 万历皇帝总算听明白这赵兴邦要说什么了! 呵呵。 四个字。 养寇自重! “赵兴邦,你有何人选,去替代熊廷弼呢?”万历冷冷的看着台下的兵科给事中,杨涟不在,你赵兴邦倒开始出头了? 赵兴邦一愣,我可没有说要替换熊廷弼,要先定罪啊。 “圣上,熊廷弼与李元等辽东兵将之间琐事,臣建议交由监察御史前去查验再行处置。”韩癀终于出场,迈出一步,躬身向万历皇帝说道。 要先把主动权攥住,只要是监察御史去办,这件事还是不是东林当人说了算? 不论是左光斗还是杨涟,都是好的人选。 “皇上,今日所议,乃是李元之封赏,非熊廷弼之是非。”王全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站了出来,全都被赵兴邦给带跑偏了,东林党人就是喜欢乱,越乱他们就越能找到击破点,抓住人就咬! 万历帝缓了缓气,开口道:“今日诸位的意见都已经明白了,李元的封赏,应该认,方从哲,陈汝华,你二人这两日给出一个章程,拿给朕。” “臣方从哲(陈汝华)遵旨!” “散了,”万历实在身心俱疲,又感到有些腹痛。 “圣上,熊廷弼之事还请示下!”韩爌看万历要走,急忙紧跟一步。 万历皇帝步子一顿,回头盯着韩爌半晌,冷冰冰开口道:“着东厂与监察御史一道办理!” “臣,遵旨!”韩爌低着头,面无表情,万历的心情不是他所关心的,只要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皇宫御道上。 韩爌等人一同走着。 “虞臣,季晦,兴邦,晚间去我府上小酌几杯?”黄嘉善走在前面,对着一众东林党要员说道。 韩爌与赵兴邦点了点头,有些事,还需要好好合计一番,今日算是小胜,但是后面的攻势必须紧密不断,不能让熊廷弼或者楚党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刘一燝则有些郁然:“唯尚,此事你们不应该瞒我的!” “哈哈,”黄嘉善笑了几声,才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熊廷弼放松警惕啊!” “那李元就先放过吗?”刘一燝有些不甘心。 “扳倒了熊廷弼,李元跳梁小丑一般,何足挂齿,”韩爌双眸发散着亮光:“到时候,我们东林的政治理想才会光耀天下,中兴大明!那时候,才实为黎民百姓之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帝王心术 御榻上,万历皇帝神色郁郁,端坐于上,喝了一小口桂圆蜜汁汤,对着一边的李恩道:“把王全给朕叫来!” “奴才这就去!”李恩叩了头,转身离去。 御阁之中,万历皇帝闭着眼睛,半躺在御榻上,身边是轻轻按摩的宫女,一边的火炉熊熊燃烧,散发着一丝丝的香气,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但是万历皇帝现在脑中却是混沌一片,如同针刺一般,只觉得脑仁中有一根细针,在狠狠的向着最深处挤去,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所有的东西都刺破不可。 万历皇帝神色痛苦,隐约间有着一丝丝的狰狞:“朕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祖宗啊,请给儿臣一点提示!我大明朝的天下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呢喃之间,一边的宫女只听到四个字:“朝臣误我!” 片刻之后,李恩轻声走了进来:“主子,王全到了。” 万历皇帝慢慢睁开眼睛,挥手屏退宫女,气色灰败,对着李恩道:“让他进来!” 王全急急踱步走进御阁之中,对着万历伏地叩拜:“主子,奴才来了!” 万历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全,心中疲累不堪,按了按眉间,半晌才道:“那李元与熊廷弼之间,关联如何?” 王全额头紧紧贴在地上,答道:“熊廷弼对李元有知遇之恩,抚顺大变之后,升官入军,熊廷弼一路提携,还将自己所带出的,福建选锋营交予李元,其中,选锋营为辽东数一数二恶战力部队。” 万历神色不变,闭了双眼,问道:“然后呢?” 王全咽了咽口水,终于道:“两人休戚与共!” 王全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李恩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冒出,抬眼小心地看着万历皇帝。 万历深吸了口气,笑了笑,站起身子走到王全面前,低头盯着这个宫内少数几个权势煊赫的大太监道:“你认为,李元会忠于朕吗?” 王全能够感受万历皇帝的脚尖就停在自己得脑袋前方数寸,思虑半晌,答道:“奴才,奴才万死没有把握!” 万历叹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王全,“起来,朕又没有怪你。” 回身坐到御榻上,万历看着大厅外空旷的大内,淡淡道:“熊廷弼劳苦,但是也并不是干干净净,全无瓜葛,此次全当提醒一番,朕说着,你们记下,一会给内阁送去。” “熊廷弼治下不严,罚俸一年,念其在辽东劳苦,戴罪立功,李元因擅动私兵,有违军制,念其蒲河大功,不做处罚,此次封赏实职不变,虚职进至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赐斗牛服,特批领仪仗百人!” “其余将官,按职责所在,进行封赏!” 万历眼眸深处有着一丝丝的忌惮,文武相交,确实是大忌。 “你们认为如何?” 一旁的李恩咬了咬牙,开口道:“主子,李元添为备选序列之一” 万历摩挲着金黄色核桃,看着王全,“他不是要娶祖大寿的妹子吗?朕给予赐婚,此等荣耀,可还配得上他李元?” 李恩与王全皆跪曰:“主子圣明!” ,“起来”万历揉了揉眉心,向着王全问道:“关于监视,评察李元的人选,可有眉目?” “主子,有三个人选。”王全站起身子,向万历道:“一个是小人收养的小女,南娘,灵秀可人,可为暗棋。” “第二个是原锦衣卫陈挺,本来是袁应泰身边的棋子,现在可以移至李元身边。” 万历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第三个,就是武将,奴才推举江南总兵戚金之子,戚元功。” “戚继光侄孙?理由呢,”万历眉头微挑,轻声问道。 王全看了万历一眼,继续道:“第一,为武将,入李元幕府,可得其信任,第二,远离辽东,不会为李元所贿,第三,世代受禄,忠心可表。” “两暗一明?”万历敲着如意,开口道。 “回主子,正是,南娘与陈挺为暗,戚元功为明。” “如何做?” “封赏做得!奖其丫鬟奴婢数人,按插进去即可。陈挺已在蒲河,至于戚元功,下旨进入蒲河即可。” 半晌,万历才睁开双眼:“此事要做的隐秘!” “主子放心。”王全点了点头,此事顺手的很。 暖阁内安静半晌。 “李恩,东林党那伙人最近有什么动作没有?”万历扭头看向秉笔太监,同时也是东厂头子的李恩。 “回主子的话,左御史杨涟最近在南直隶与人论道,引士林与民间围观,皆为称赞。”李恩小心的回道。 万历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还有呢?” 李恩想了想,又道:“广宁王化贞与蒙古相交,多引为上宾。” “嗯,此事王化贞在奏本中有过解释,朕知道,说重点。” 李恩咽了咽口水,小心道:“赵兴邦与太子近日接触频繁。” “哦?”一直微闭着双眼的万历皇帝抬眼看了李恩一眼:“都说了什么?” “所谓东林清流,排除异己,中兴大明” “中兴大明?”万历喃喃两句,目光中露出些许复杂的感情。 “他赵兴邦以为自己是张太岳吗?”半晌,万历轻哼一声。 “圣上喜怒”王全与李恩闻言,扑通两声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张居正的名字乃是万历一朝的禁忌,万历皇帝此时提起,是何用意,谁也不敢揣测。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万历皇帝对于张先生的怨啊,恨啊,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越回忆,越感到时事艰难,要做些什么,却是到处掣肘,唯有心智坚定,大毅力,大智慧者,方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 “遗憾!”万历皇帝叹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张居正的谋断,毅力,或者说心性。 万历的性子过于软弱,但是内里又太过倔强,身为九五至尊,想做什么却又做不了,反而被一干朝臣以大义名分打压了数十年,心中憋闷不可名状。 “做事去!”万历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让两人下去。 他想要好好歇息一番,他只是一个凡人却无可奈何生在帝王家。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劈山炮 蒲河城南面十公里处,演武校场。 “轰!”地一声震天巨响。 一颗黑色圆形炮弹,带着呼啸声从铁铸圆形炮口处骤然飞出,尾部带着耀眼白光奔向远方。 李元身后跟着曹文诏,一边还有刘贵,林忠,卢甲。 炮管不远处,是从辽阳城带来的廖家父子,铸铁手艺在整个辽东都首屈一指。 半晌过后,一名骑兵从远处飞至,到李元等人面前下马跪地:“大人,射程在一公里多十余步,落地处现巨坑,周围有无数坑洼点道,若是触及人身,必定不成形状,碎尸数段,杀伤半径在十数米。” 李元点了点头,走到弗朗机跑旁边,炮身此刻滚烫,炮口还冒着白烟。 李元前两日专门跑到沈阳城软磨硬泡,软硬兼施,就差住在贺府不走,以熊廷弼的名义做保证,一年后保证归还,才从贺世贤那里拉回了两门大炮,一门弗朗机,一门红衣大炮。 现在试验的就是红衣大炮。 “三位,怎么样?”李元转身看着廖氏父子三人,本来只有廖家两兄弟过来,但是两个儿子被李元带了过来,做父亲的怎么也是不放心的,第二天便也跟了过来。 “军国重器,老朽着实开眼,”老廖双眼浑浊,但是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还有些滚烫的炮管,如同抚摸着心爱的美丽的女子,脸上神色有些激动,有些花白的胡子不住的颤动着。 做匠户的,尤其是和铁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匠人,见到这个时代最具代表性,同时代表最巅峰工艺的火器,心中激动可想而知。 “昨天那个弗朗机,与今天这个红衣大炮,都是我大明在与建奴大战中甚为倚重的武器,有了它们,才有与建奴一战的底气,如果没有,那么尸山血海,血流漂杵,廖师傅,你我都不愿意看到那种场景?”李元神色严肃,双眸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亮。 “大人的意思是?”老廖抬起头,看着李元。 “银子,人手,你需要多少,本官给你多少,半年至一年之内,在此基础上,本官造出一个改良性火器,”李元拍了拍炮管。 “大人的意思,不是要仿制吗?” 李元抿了抿嘴唇,盯着远方,神色恍惚,上一世中,他曾经听一个友人满怀遗憾的感叹道:“这劈山炮,满清鞑子能造的,我大明为什么不能造?如果让我穿越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散财,将这大炮给他搞出来!战事一开,一炮一炮一炮,炮炮毙命,将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之流全部一炮带走,去他娘的西天极乐之地留辫子!” 那人说的大炮,就是劈山炮。 “大人?”刘贵看李元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小声开口道。 李元回过神来,轻声道:“无妨,想起一位故人。” “说正事,”李元看着廖家父子三人:“本官不要你们仿制,这些火器,大明如果想要,从西洋买,要多少有多少,但是问题在于,弗朗机所购买的火器是根据其国内战场所来,并不适合我大明的战场,守城有余,野战不足,机动性太差,太过被动!”李元话都一顿,继续道:“本官要的,是改进,是自己的,是适合我大明的!” “大人是要增加火炮的机动性,要连发,要增加杀伤性?”廖师傅开口问道。 身后,卢甲和曹文诏也凑了过来,其中卢甲对于火器自有研究,在军中就一直掌管火器部队,对于火器,火枪自有一套理论与见解。 而曹文诏则是对于炮火改进有些兴趣,现在大明所拥有的大炮确实被动,只能固守一处进行防卫,而不能主动出击,说是威力巨大,但是面对外在的游击部队,实在无能为力,曹文诏所带领的斥候部队多次在外遇见建奴部队,只能暂避其锋芒,而不能直接交锋。 “机动性为首要!连发其次,杀伤性最后!”李元看着廖师傅,语气低沉:“没有机动性的火器,如同没有爪牙的老虎,毫无用处!” “小民明白,”老师傅点了点头。 “你觉得多少时间能做出来?” “现在还不确定,这制造火器不止是银子就能解决的,材料,技术,时间缺一不可。”廖师傅搓着手,语气中有些犹豫与疑惑。 “半年时间!”李元看着廖氏父子,“本官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给我一个答复,有任何问题,来他们两个人,”李元指了指曹文诏和卢甲。 廖九山眯了眯眼,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大人,草民了然。” “等你的好消息,”李元咧嘴一笑,拍了拍廖九山的肩膀:“随时可以来找我!” “薛勇,去将本官这几天撰写的医疗卫生条例取来,”李元转身对着众人道:“我们去伤兵营!” “是,大人,”薛勇自从上次在沈阳城跟着李元参与救援方玉儿之后就一直担任李元的亲卫。 片刻之后,李元带着曹文诏几人来到了营房。 “军营之中,要每天派人打扫,同时制定卫生标准,对于伤兵的处置,治疗有也要尽快拿出方案,”李元带人走在营中,摸了摸伤兵的棉被,上面的棉絮有些发黑,“野战医院虽然没有希望,但是尽快制定出战场的救援方案,还是非常紧急。 “医疗方面,由你负责?”李元看着身旁的老者,原来是个赤脚大夫,不知怎么到了军中,勾管医治事宜。 “大人,是的,小的对于伤病医疗方面有些经验,”那老者低头向着李元回道。 “哦?”李元笑了笑,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在哪里做过?” “小的原来是胶州,登州营的。” ———— 蒲河城门口,亲卫官薛勇取了李元的医疗卫生条例正在出城。 薛勇驭马带着人正要离开,随意瞄了一眼排队入城的人群,下一瞬,突然神色一动:“此人有些面熟,在哪里见过?” 勒马停驻,薛勇坐在马上轻挥缰绳,指着一个文人模样的年轻人道:“小秀才,你是沈阳城的武绍?” 那年轻人一愣,从队伍中站出:“小民是武绍,不知上官是?” 薛勇笑了笑,上次沈阳城营救方玉儿时有两个嫌疑人,其中一个就是武绍,一个穷酸秀才,不对,好像连秀才都不是。 “来蒲河何事?”薛勇开口问了一句。 “投军!”武绍神色坚定地回答道。 薛勇双眼一眯,有点意思:“本官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千里马常有 “大人,有个人你可能想要见一见,”薛勇走进营房,将一本医疗卫生条例叫给李元,同时靠近李元,眸中带着一丝笑意。 “嗯,”李元看了看薛勇,有些疑惑:“是谁?” “沈阳城的武绍,您还记得吗?”薛勇脑袋歪了歪,朝营房门外看了看。 “武绍?”李元眯了眯眼睛,脑中出现了一个落魄秀才的模样,只是眸中有些光亮,带给李元一些印象。 “带他进来问问话,”李元不置可否。 “是,大人,”薛勇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带人。 李元这边拿起卫生条陈,交给那赤脚医生,“按照这上面的条陈,给你七天时间,给我把这个伤兵营改造好,”李元话头一顿,看着看营中人手,“缺人的话,找他!”随手指了指刘贵。 “大人,小的今晚就开始研究,一定不辜负大人的辛苦。”那名叫姚济的赤脚医生点了点头,神色恭敬。 “辜不辜负我另说,”李元拍了拍老者肩膀,“减少伤兵的痛苦,减少非战斗性减员,是你的首要责任,这本条陈也是初步手稿,你更有经验,有任何需要改进的,提出来!” “是的,大人。” 李元的这些卫生条陈大部分参考了后世的一些经验,如营地卫生消毒,常备热水,多晒太阳,经常性的伤口清洗,还有专业性的医疗人员对伤兵的护理,并不是说随意的找一些民夫就可以的。 其中卫生消毒是最为重要的,有些伤员本来伤并不重,但是后期的伤口感染却能要了人命。 正说着,薛勇带人进来了。 武绍进入营地之后好奇地四处张望,蒲河城守军的营地比之大明的其他军方营地有所不同,至于哪里不同,武绍有些说不上来。 不论是从军容,气势,装备等方面来说,武绍都见过不少军队,不少可以与李元的部队相比。 “是哪里有些不一样?”武绍皱着眉头跟着薛勇走入大帐。 进入帐中,武绍刚刚站定,眸中一亮,他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细节问题总是让人容易忽视,卫生就是细节,在大明朝,或者说整个时代来说,卫生总是被大家有意无意间所忽视的。 而李元营中的卫生情况比之别处好上太多了。 首先在于大帐内空气质量,并没有其他营地那样的浑浊不堪,到处弥漫恶臭的状况,两边都有为通风而开设的洞口。 其次每个伤兵所在的床位上都铺有厚实的绵麻床单,虽说看起来并不是纯白无暇,但是对于伤兵来说,保暖卫生为首要需求,并不是看起来好看,主要是实用为主。 还有就是格局布置,诺大的伤兵营中,床位被排列成四列数排,中间有过道,有帷帐,还有分散在四周熊熊燃烧的火炉,但是并没有熏灼的感觉,也没有多少黑烟冒出,都是顺着一个个管道向外排出。 再次就是随处都有的热水,被分为饮用与医疗用。 最后,伤兵营中平常所见的哀鸣震天,痛苦的叫喊声,无助的求救声,在这里通通没有。 安静,有序是这里的常态,有任何人有任何需要,都只需要轻轻摇动床边的小铃铛,就有专人前来询问,看护。 “别楞着了,大人在那里等着呢,过去,”薛勇回过头,看了看正在愣神的武绍。 “好的!”武绍回过神,赶紧跟了上去。 “大人,小民武绍,拜见大人!”武绍走到李元面前,并未下跪,只是躬身拜见。 李元身后的刘贵看着眼前的穷酸文人,眉头皱起,如果不是李元没有发话,刘贵都想直接一脚,将这个不识好歹的书生踹出军营。 “见了大人不下跪,你没有功名在身?”刘贵开口向着武绍问话。 武绍嘴角一抽,心中的伤疤被人揭开,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周围人好像都在玩味地看着自己。 站在武绍身前的李元也并未开口,下不下跪的他并不在意,只是想要看一看这个小书生怎么应对面前的情况。 如果表现的好一些,能够给他一些机会,写写文书,公文之类的。 如果没有什么急智,也无才华,那就对不起了,李元并不想养闲人。 半晌,武绍抬起头,双眸中依然坚定,看着李元,轻声开口:“大人,小的确实没有功名在身,但是,大明朝的读书人现有的路已经被堵住了,小人自觉并不比任何人差,只要有机会,草民一定给大人一个惊喜!” “哦?”李元笑了笑,这个话题转移的真够生硬的,但是也算引起了李元的注意。 李元先转身看了看四周,再回头对着武绍道:“你说你有才华,大明朝埋没了你,那么你看我这伤兵营有何问题?” 武绍心中一定,“有机会开口就行!” 看了看四周,武绍向前迈了几步,“仓促之间,草民只有两点意见。” 李元扫了一眼武绍:“说说!” “第一,据我所知,大人这伤兵营只此一处,若想要在军中推广,要有规范,条例,相关配套举措,以系统化条条框框给予约束,有了具体的条陈,推广起来,才有具体的效果,这样,不拘于一隅,才能发挥出它的效果!” 一旁的赤脚大夫定了武绍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条陈,这是李元刚刚交到自己手上的,“这个小书生莫不是偷听了我们的讲话?” 李元倒是面不改色,语气波澜不惊:“第二呢?” “第二点,草民以为,大夫以及护理人员应该与伤兵相区分,而且护理人员要有相关的防护,至少在衣服上,在清洁上,在护理上。” 武绍说完抬起头看着李元,等待回话。 为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李元扭头看了武绍一眼:“见识有一些,不知大局上有什么研究?” “大人指的是辽东还是天下?”武绍直起身子,看着李元。 李元听了武绍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轻视了眼前的书生。 “一会跟我回府,本官有几个问题考考你!”李元嘴角微弯,如果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个隐世大才,那自己可就赚翻了。 武绍躬身一拜:“谢大人提携。” 第一百三十章 潜入者——建奴 李元坐在大厅上首位置,曹文诏等人在两边安坐。 武绍站在大厅中央,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色棉衣,衣肘处还是破破烂烂,露出了些许黑色棉絮,显得身材有些臃肿。 但是独自一人站在中央的武绍神色中并没有一丝的卑怯与羞赧,只有坦然与自信,面对李元等人,武绍双眸依然光亮。 这种情景使得李元想起月余之前自己在总兵府衙面见熊廷弼时的场景,年轻人总要有一股上天下地唯我独尊的信心与气势,这样,在面对任何情景时不至于脚软抽筋,令人贻笑大方。 现在的落魄总是一时的,纵然世道艰难,只要给我一线生机,让我一展抱负,这个天下风云还是想要搅上一搅。 “怎么从沈阳城来到这小小的蒲河城?”李元饮了一口温热果子,扭头看向武绍。 “沈阳城的蛋糕上上下下已然被瓜分殆尽,想要出头太难,想要一展胸中报复,还是选一个万象一新,有些新气象,新格局的地方,”武绍看着李元,神色毫不避让。 “你觉得我蒲河城万象一新?”李元笑了笑,看着大厅中的各个手下:“咱们这里是否万象一新?” 曹文诏嘴角微微翘动,挑了挑眉毛,并不说话。 其余人皆面带笑意,看着大厅中的武绍。 “怎么说?”李元架起双臂,想要听一听武绍的高论。 “至少大人是想要做事的,有一展胸中抱负的想法!”武绍微微抬手,向上托了托,继续道:“否则没有人愿意放着辽阳城的安稳不去享受,而跑到这苦哈哈的蒲河城,还带着一众兄弟。” “蒲河城如何不安逸?”李元摇了摇头,表示并不认同。 武绍咧嘴一笑,仿佛把话语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双手微微一握,朗声道:“以蒲河现在的局面,大人,你想要的安逸,恐怕要向建州努尔哈赤父子去求了,”武绍说着,同样摇了摇头:“而我相信大人,心中所想的为一战而已,求和以得安逸,怕是异想天开。” “求不来吗?”李元身子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手臂随意得摆在椅子扶手上,“为何求不来?” “和平从来都不是求爷爷告奶奶而来的,更不是谈判谈出来的,是一刀一刀,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武绍说这话,牙齿泛着白光,好似锋利的刀刃,照耀着李元得双眸。 “直杀得敌人胆寒,杀的人丁户口十不足一,最后,要么携子扶幼远遁他处,要么俯首称臣,交响纳贡!”武绍扫视厅内一众武将:“这,才是真正得和平!” 李元挑了挑眉头,并不去看武绍,轻声道:“书生之言而已,或许有些道理,但过于异想天开,纸上谈兵!” “大人,任何目标都是从纸上谈兵开始的!”武绍看着李元,并不退让:“没有实施,就妄下结论,这恐怕不是千里奔袭,打破三千建奴的蒲河守备?大人!” “当过兵吗?”李元并不去借武绍的问话,或许是不屑于去辩论,或许并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眼前的书生。 “没有,武某一介书生,寒窗苦读十年,手无缚鸡之力!” “那薛勇方才问你,你说前来投军?” “在大人衙下,也算投军?” 李元面无表情的看着武绍,半晌,扭过头向着曹文诏道:“老曹,你说呢?” “在军中历练一二,其余再论,”曹文诏睁开微闭的双眼,语气舒缓。 “那就派给你了!”李元挥了挥手。 曹文诏抬眼扫了武绍一眼,同样面无表情:“我练兵甚严,甚苦,这武秀才的小身板” “武某愿意入曹大人麾下!”武绍不等曹文诏说完,直接开口。 李元在一旁看了看,开口道:“给个机会把!” “我无所谓的,”曹文诏耸耸肩。 李元听了曹文诏的回答,双手轻抚:“皆大欢喜!” “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 蒲河城南门,此时正熙熙攘攘,等待进城的队伍排起了好长一列。 货车,摊贩,运送各种物资,饮用水的队伍都在排队等待入城,此时距离关闭还有不到一刻钟,城门口检查的兵卒也都有些放松,想着交班后好好享受一番去。 有相好的,去找自家相好的,有婆娘的,回家和自家婆娘干些正事,还有些呼朋唤友,相约和兄弟去吃酒的。 此时,一个五辆车连接起来的送货队伍来到了城门洞中。 “老贾!又给酒楼送些干货?”守门的兵长看起来与送货的老板熟识,坐在一旁,并没有起身,手下的小弟也只是象征性的检查一番。 “全靠娄头儿与各位兄弟守卫,趁这几日路上安稳,多跑几趟,明日咱派人给兄弟送些吃食,犒劳各位兄弟!”被称作老贾的老者下了车,向守城的兵卒问候。 “客气客气,”兵长摆了摆手,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显颇为受用。 “娄头儿这几日辛苦了,城中是又要有大动作了吗?”在等待检查的间隙,老贾与娄儿头攀谈起来。 娄头儿眯着眼看了看老者,嘿嘿一笑:“大人们的任务,咱当差的还是不多问的好,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说的是,说的是,”老贾忙点了点头,附和道。 不多时,这个车队已经被检查完了,娄头儿挥了挥手,随即放行。 车轮滚动间,车队越过高大的城南门,谁都没有注意到,中间一辆车上,一个身穿破烂单衣,抱着一个粗布包裹,头发花白的老者双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车轮骨碌碌地滚动,进入城中之后,车队就转入小巷,以后要去酒楼后门巷中,将食材卸下。 嘎吱一声,车架停下,身着破烂地老者从这上下来,向着老贾道谢:“多谢老板了,要不然凭借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关闭城门之前肯定进不来了。” 老贾豪爽地摆了摆手:“都是关中同乡,此时兵荒马乱,随手地事情,不用客气,不过,”老贾顿了一下,有些担忧道:“你那老友不知还在在,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我酒楼。” “多谢老板,晓得了,”老者点点头,身子佝偻着,看起来有些病态。 老家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带着车队继续出发了。 看着车架消失在小路尽头,这名老者脸上突然泛起一丝诡异微笑,扭头四处看了看,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到阴影处。 先将包裹放在地上,老者佝偻地身子缓缓直起,最后变成六尺有余地挺拔身形,而后伸出双手在满是皱纹地脸上使劲揉搓起来,不多时,指缝间飘落下大片地死皮与絮状物。 待双手从脸上拿开,出现了一张普通至极地北方汉子面孔,与方才地病态老者迥然不同。要说特别,只是双眸精光外放,又倏尔消失,回归平凡。 蹲下身子,从包裹地底层取出一套半旧地普通棉衣,迅速换好。同时将自己换下地破旧衣服和伪装地材料收拾一番,塞进包裹,再仔细地检查一番,确定没有遗漏,才转身离开。 不多时,这名潜入蒲河地汉子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婚前夕 李元这几天一直带着曹文诏等人奔波于蒲河城外,为蒲河地交易市场选址。 前几天罕卧儿与雅丽奇已经分别出发,前去族中为李元进行游说,尽量为第一次的开市交易多拉些人过来。 “想来问题不大,”李元骑在马上,停在河边,望着眼前千里荒芜一片地辽阔大地,曹文诏等人则跟在身后。 极目远望,大地虽然辽阔,但是却是一片贫瘠,而且大多地方已经是大明的禁区,建奴的花园。 李元明白蒙古人地急切心情,所以胸有成竹,近来牧草,渔猎产量大减,不少部落粮食已经是极为短缺了,纵然是频繁迁徙,也不能抵抗天灾所带来的近乎灭顶地威力,所以李元此时为他们提供地任何来自中原大地的产品,都能够使其疯狂与垂涎。 李元的销售名单中,有粮食,有绸缎,有瓷器,有种子还有各种中原大地的稀奇物品,但就是没有武器,精铁,与人口。 当然,这三样,李元虽然不卖,但是买的话,还是非常有兴趣的。 就是不知道雅丽奇能带来多少客户,这是李元所不能确定的,但是随手一步闲棋而已,来了好,不来李元也并不担心。 “定国,蒲河开市,终究是一个辅助,要有所侧重,”曹文诏驭马来到李元身侧,轻声提醒。 “我知道,我明白!”李元轻声呢喃,回应着曹文诏。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不明白,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真理。 不论是明朝,还是后来的大清,亦或者是以前的汉唐,金钱是一个王朝能否继续存活下去的至关重要的一环。 没有经济,你的军队,人口,粮食,武器,任何的任何,都没有主动性,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李元想要养活更多的军队,不靠自己开源,难道要像朝廷伸手吗? 别看现在朝廷大方,每年三四百万的军饷投到辽东,但也是杯水车薪,而且李元知道,在不久的以后,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就成为了辽东战局倾向建奴的开始,大批的兵卒逃亡,大批的军饷拖欠,大量的土地丢失,辽人被朝廷所放弃,转而投入到了建奴的怀抱。 财政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有一个环节开始崩塌,断裂,那么就是滔天祸端的开始。军队是如此,人口是如此,与大明朝相关的所有方面都是如此。 所以,李元并不信任大明朝,任何时候,钱源把握在自己手中,可比掌握在那些个中饱私囊的废物手中要令人踏实得多。 蒲河开市,刻不容缓! “估计过几天,景茂财就会回来,希望能不负所托!”李元紧了紧大氅,辽东的鬼天气现在是越来越不给人活路了。 “拿了那么多金银回去,办不成事,就是他的问题了,”曹文诏搓了搓手,继续道:“三天后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那祖家结亲,是什么感觉?” 看着曹文诏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李元苦笑一声,人人都觉得自己吃了一口软饭 不过也是,祖家在辽东的势力确实属于上等,自己孤身一人,算是攀上了祖家的大腿不过,将来谁抱谁的大腿还不一定啊! “这几天先陪陪玉儿和二妹,我可不想家中葡萄架子倒了。”李元抿了抿嘴,想到家中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心中就有些愧疚,总是有些辜负她们。 前几日,贺世贤做媒,牵线搭桥,确定了李元与祖家小姐的婚事,婚期就定在三天之后,这几日李元的守备府衙已经是张灯结彩,前院已经搭起了彩棚,各种酒食,仆人,帮手已经就位。 而且婚房已经布置好了——方玉儿亲自为李元布置的,小姑娘心中纵然难受,但是只要自家良人开心,胸中抱负能够实现,自己的一些委屈不算什么。 而且小姑娘和程二妹已经商量好,到时候祖家小姐嫁过来之后,她和二妹好好服侍主母便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熊廷弼那边则是对李元有知遇之恩,充当李元这边的长辈。 祖大寿得知消息后也是好生开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辽东经略同向而坐。 ———— 李元等人在城外的时候,蒲河城,一间普通小茶馆。 一个身着粗布棉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客观,请进,来吃碗茶?”此时正值午后,茶馆此时没有一个客人,店小二见有人进来,殷勤上前伺候,一边说一边将客人引进来。 那男子走到靠内的桌子旁坐下,先扫视一周,才道:“来碗杏花酒!” 话音刚落,正在殷勤擦着桌子的店小二一愣,随即回道:“客观说笑了,咱家都是好茶好水,但是唯独没有酒水,要吃酒,那要去酒楼了。” “那酒楼在哪里?”男子盯着店小二,想要捕捉其脸上的任何细微变化。 店小二收了抹布,四处看了看,幸而店中此刻无人,没人注意到小儿此时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的身子。 稳了稳心情,小儿继续道:“看客观也要吃什么酒?” “当然是烈酒!产自大山深处的烈酒!”那男子随意拨弄着手中的茶杯,两根手指灵活的控制着茶水上下翻飞。 小二听到男子的回答,喉结上下滚动,慢慢抬起头,双眼中已经溢出一股狂热,轻声答道:“大人请随小的来,好酒都在后院窖中。” 此男子正是昨日跟随酒楼老贾进城的“老者”,现在变成了普通的北方汉子。 店小二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转身带着男子进入茶馆后院。 小茶馆的后院中普通至极,就是几件普通的泥土与砖瓦混合搭建的屋舍,北方随处可见的民居,院中有棚子,茶架,里面满是撮箕,盛满了已经晒干的茶叶。 中央是一口水井,不过此时已经没了水,井口被盖住。 院子东北角是一个地窖,上面盖着厚重的杂物,已经落满了灰尘,看起来需求没有打开了。 “大人稍等,小人去叫首座大人!”店小二弓着腰,对男子恭敬说到。 男子背着手站在院中,在院中扫视一周,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店小二刚刚转身,院子正对的那个房间正门突然自动打开,站在院中的男子双眼一眯:“老赫,快出来!别装神弄鬼的,正事要紧!” “哈哈,计平,许久不见,还是这么没有耐心!”屋中,一个爽朗的声音传出。 第一百三十二章 螳螂捕蝉 密室之中,赫方与计平对坐,店小二则把手在门外。 “根据情报,三日之后,李元大婚,会前往辽阳迎接祖家小姐,第二日率队回到蒲河,我们的机会,第一,回蒲河的路上行动,第二,在蒲河大婚当天行动。” 赫方看起来一副市侩的模样,像极了小门小店的小掌柜,平常人决计不会想到此人会是建奴在蒲河安插得一个暗棋。 皇太极所图甚大,不止蒲河,还有沈阳,辽阳,广宁,甚至更远的宁远城,都已经派出了间谍,进行渗透,为后面的行动铺路。 看着对面的计平,赫方此时神色严肃,在桌上比划着路线。 计平身子往后靠了靠,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并不言语。 “在蒲河地路上动手,我们的机会不大,所以我建议,在大婚当晚,李元的守备府衙,是我们的绝佳机会。”赫方并不理会计平的沉默,仍然介绍着自己得规划。 半晌,计平终于出声:“我们有多少人手?” “算上外围,一共十六人,核心人手,七人,此事现在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赫方眼神向外一斜。 计平瞄了瞄门外,那里是店小二的位置。 “我想要进入守备府衙,有什么办法?”计平点了点桌子,看着赫方。 淳朴汉子模样的计平,神色淡淡,好似他们两人讨论的事情是第二天下田时几时开闸浇地,带上几栏谷种。 赫方深深看了计平一眼,好似想要说什么,又抿了抿嘴,咽了回去,半晌才道:“我店中承包了当日守备府衙的茶水糕点供应,有办法把你弄进去,”赫方眼神扫了扫四周,才低声继续道:“可是,进去容易,出来就” 听了赫方的话,计平嘴角翘起,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笑容:“一去不回吗?”耸了耸肩,继续道:“那就要劳烦赫大哥每年给我上几炷香,总归是兄弟一场。” 赫方抬起头,鼻翼颤动:“计平,放心好了,我会派几个人随你一起进去,而且到时候我们会在外围牵制,制造混乱,逃出来也要有机会。” “这是守备府衙的地形图纸,到时候,我们会从这里”赫方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描绘了守备府宅邸的布局结构,主次院落,回廊走道,甚至连卧房到内宅高墙的距离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计平垂下眼帘,看着眼前的地图,同时开口道:“主上的意思是一击毙命,此次斩首,务求成功,在当天行动之前,最好把你的手下们都约束起来,不要在此之前有任何的打草惊蛇,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赫方点了点头,回道:“这两天城内巡查确实严格了许多,我们接到消息,那李元现在组织了一个暗卫,专门负责纠察我方密探,碟卫,这些天,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收敛。” 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计平将手指张开,覆盖在地图上,双唇轻启,开口道:“旗主曾言,李元不除,日后必成我心腹大患!” 距离小茶馆七里之地,曹府。 曹文诏坐在书房,看着眼前两人。 谍影卫鹰首刘贵,虎首高良。 “大人三日之后大婚,你们二人的任务是保卫大人的安全,”曹文诏扫了两人一眼,“在大婚开始之前,你们的准备工作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准备!” 刘贵一身深色缠银劲装,坐在椅子上,听到曹文诏问话,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开口道:“曹大人,已经布置完备,不论是前往辽阳的路上,还是夜宿辽阳,亦或者回途的安排,在蒲河大婚当晚的警戒,本将于高良已经筹谋许旧,”说着,刘贵冷笑一声:“若有宵小之辈想要在此时有什么心思,必定有来无回!” 高良端坐在刘贵一边,看了看曹文诏,并不说话,本来他们谍影就只是直隶于李元,并没有必要向曹文诏汇报工作,也要不是这几日守备大人准备婚事,将事情多交代给曹文诏,他们两人也不想要和曹文诏多有接触,毕竟要避嫌。 作为影卫,还是不要和其他官署多有接触。 曹文诏知道眼前两个人的心思,但是并不在意,他要的是李元的安全。 靠在宽大的木椅上,曹文诏一只手摩挲着下巴,淡淡道:“不止是辽东内部有些人的心思,尤为重要的是,东面的动向!” 刘贵眉头微挑,看着曹文诏,开口道:“曹大人指的是建奴?” “努尔哈赤的手段一向下作,那皇太极也是如此,蒲河城中绝对有建奴的探子,据点,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将这些据点,暗探,一网打尽!” 曹文诏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而后猛然一握! “以绝后患!” 一直沉默不语的高良此时开口道:“建奴在辽东经营多年,总有些吃里爬外的辽人欺宗灭祖,为建奴卖命!我们需要防范的正是这些投了建奴的汉人!” “在任何有机会动手的地方,都要有所准备!”曹文诏身子向前一倾,双目紧紧盯着两人:“大人的安全,关乎数十万人的性命,或许是未来数十年大明的安稳,你们明白?” 高良下巴微抬,看着曹文诏道:“说句不敬的话,大明的安稳我高某管不着,只要能打杀建奴,李元李大人就是我高良舍命相护的对象,此事曹大人大可安心!” 听了高良的话,曹文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是没有说出来,化作一叹,才缓缓道:“此话在你我三人之中说说就行,如果被有心人听去,定国就要大祸临头!” 一旁的刘贵笑了笑,眼帘下垂,并不说话。 “总之,内外部都要有所防范,定国现在忙于筹备婚事,安全方面就要仰赖你们两位,我曹某丑话说在前面,到时候,你们死了无所谓,大人如果有任何闪失”曹文诏眯了眯眼睛:“就都不要活着去见熊经略了!” “了然!”高良淡淡开口。 “我刘某会是大人身前最后的屏障!”刘贵弹了弹衣袖,语气同样淡然。 “有劳了!”曹文诏起身,对着高良与刘贵抱拳致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流涌动 明天是李元娶亲的日子,今天就要提前出发前往辽阳,暂住一晚,明日一早要去祖家迎亲。 此时,方玉儿站在李元面前,小脸显得认真无比,伸出手帮李元整理着朝服,将衣领敛好,褶皱抹平,腰间的玉带稍微紧了紧,再踮起脚尖,努力帮李元正了正白玉朝观。 经过李元月余的疼爱与温存,原本还有些青涩的方玉儿此时已经变得娇嫩如水,异常敏感。但是今天,小丫头看起来却是闷闷不乐。 明代娶亲如果是官人身份,一般要穿官服,李元正好有御赐的黑色鎏金七品朝服,需要在明日迎亲的日子穿上,今天方玉儿提前帮其穿戴好。 李元低下头,看了看玉儿,只见其抿着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替自己收拾。 “玉儿,放心,”李元语气轻柔,同时伸出手在小女孩脸上轻轻摩挲。 方玉儿本来神色平静,但是李元一开口,眼眶突然变得红红,里面瞬间就积累下大滴的泪珠,眼看就要溢出了。 李元伸手将玉儿的小脑袋揽入自己的怀里,轻轻抚摸着:“玉儿,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将你和二妹两个人明媒正娶,进我李家,相信我!” 小脑袋紧紧贴着李元的胸口,泪水已经将其胸襟沾湿,小丫头软糯开口道:“小冤家,奴家相信你,明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奴家为你开心,可是”玉儿一边说着,嗓音变得断断续续,开始抽泣:“一想到你要和其他女子拜堂成亲,奴家就控制不住”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脚步声从小院外面传来,方玉儿赶紧从李元怀中起来,脸色羞红,泪水涟涟。 李元抬头一看,是程二妹过来了。 程二妹在院子口顿了顿,才走进来,看着李元与玉儿两人,抿嘴一笑,才道:“官人,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曹大人几个人也已经在前厅等待了。” 程二妹知道玉儿有很多话要和李元说,自己心中也有好多话要和自己的良家说,但是程二妹心中知道,李元不是属于她一个人,也不是属于玉儿一个人,更不是属于将来的主母祖怡萱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天下的。 所以她并不像方玉儿一般,能够随意的埋头在李元的怀中哭泣,诉说自己得伤心,程二妹不行,她太懂事,太了解李元的理想,他的责任,他担负的一切。 “玉儿妹子别伤心了,过两天大人就回来了,又不是出远门,”程二妹走近两人,微微斜了斜脑袋,轻笑了出来。 “姐姐取笑我,”方玉儿脸颊通红,低了低头,喃喃道。 “好了好了,”李元拍了拍方玉儿的小脑袋,又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程二妹挺秀的琼鼻,“我走这两天,你们两人相护照顾着,回来你们谁要是瘦了,到了晚上可要受罚的!” 听到李元不正经的话,方玉儿与程二妹两人的脸上突然飞霞而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羞人的事情。 “登徒子!” “大坏蛋!” 两女几乎同时轻啐李元。 ———— “有劳各位了,”李元走到前厅,看到曹文诏,刘贵等人已经在此等候。 “定国,准备好了吗?”曹文诏笑了笑,大有深意。 “此去辽阳,美娇娘,万户侯!”李元伸手一握,满怀信心道:“准备多时了!” ”希望祖大人家中美酒不会把定国放倒!“曹文诏哈哈一笑,随即转身:”诸位兄弟,到时候,你们可要给大人撑起场面!“ ”哈哈,大人,打仗我们或许不如你,但是喝酒,“高良嘿嘿一笑,”十个大人怕都不是我的对手!“ ”到时候有你喝的!”李元面带笑意,点了点高良。 “时辰不早了,出发!”曹文诏拍了拍手,对着众人道。 曹文诏算是李元的兄长,所以此次婚事,全赖曹文诏在外面忙活布置,这几日的日程安排也是曹文诏经手负责。 府衙门口,李元翻身上马,扭头看了一眼门匾,心中暗道:“再回来时,这里就会有正式的女主人了。” 哒哒哒,马蹄声整齐响起,李元带着曹文诏,刘贵,高良,刘同,卢甲等四名将官,还有约三百人的仪仗队,携带了整整十箱礼金,其中有因为战功朝廷上次的金银,也有熊廷弼,尤世功,贺世贤等上司送的礼物,还有罕卧儿,雅丽奇献上的稀罕物。 不论李元送去多少礼金,作为辽东数得着的大族,祖家大小姐出嫁带来的嫁妆,绝对是李元送出的数倍以上。 什么叫财大气粗,李元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蒲河城百姓都已经知道李大人今日出发去辽阳接娶祖家小姐,大街上此时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都想要看一看传说中官人娶亲与平常老百姓有何不同。 赫方与计平两人此刻就在人群之中静静站着。 计平隐在人群之中,半眯着双眼,神色显得有些轻松,观察着近在咫尺的李元。 一身黑色鎏金袍服,头戴白玉观,腰缠紫金玉带,脚踏黑底方头靴,身下跨着棕红色高头大马。 神采飞扬,天纵人杰。 “年轻的过分啊,”计平看着李元,脑中突然出现皇太极的身影。 出发之前,皇太极将计平叫道自己面前。 “此子在两战之中显示出的潜力,已经足够引起我建州的重视,”皇太极手掌按在桌子上,下面是李元的画像以及生平介绍。 “你此去任务,两个字,斩首!”皇太极抬起头,看着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计平。 皇太极在计平心中是真正的当世人皇,拥有着成为千古明主的所有条件,能够辅佐在皇太极身边,纵然一直处于阴影之中,但是计平自感无上荣光。 所以,皇太极将这个任务下达给计平之后,这个老道的暗探头子就已经将李元的名字写在了自己的必杀名单上。 为了建州,为了主上,我计平死不足惜。 眼前白光一闪,计平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李元的队伍已经走远,看着前面隐隐约约的高大身影,计平低语:“只可惜你是个汉人!” 三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蒲河城,向着辽阳城方向而去。 一阵暗流已经悄然涌动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定国可为大明柱石 落日昏黄,今日辽东的天气并不寒冷,骑在马上,李元望着前方高大巍峨的辽阳城,心中感怀万千,每来一次,都有不一样的心情。 “希望下次,是提着努尔哈赤的脑袋过来,”李元扯动缰绳,心中默道。 临近傍晚,李元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终于来到了辽阳城外。 城门口早有熊廷弼派出的手下前来迎接,说起来,还是李元的熟人,上次蒲河城前去查验斩首数的游击将军——黄岩。 李元几人在城门口就翻身下马,迎着黄岩而去。 “多日不见,风采依旧!”黄岩走上前来,一边抱拳,一边大笑着说道:“定国,双喜临门,人生大事定矣!” 李元面对黄岩,抱拳回礼:“有劳黄大人在此迎接李某,不过,双喜临门,喜从何来?” “去见了熊经略就知道了,”黄岩神神秘秘的,靠近李元,小声道:“朝廷来人了!” 李元眉头一挑,不露声色,回道:“看来咱们辽东这次在圣上面前露脸了,终于是给熊经略赚了点脸面!” 黄岩听了李元的话,心中一定,看来李元已经自觉地把自己紧紧绑在了熊经略的战车上。 “不要让经略大人久等,赶快进城!”黄岩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顺便扫了一眼李元身后的曹文诏等人,微笑点了点头。 “黄大人请!” 辽阳城正门大开,李元的一行队伍依次进入。 平日里,辽阳城的北门从不轻易开启,今天为迎接李元的到来,熊廷弼与祖家确实给足了面子。 不论熊经略的影响力,光是祖家在辽东的地位,祖家大小姐风光大嫁,开一次辽阳城正北门,并不算夸张。 骑在马上,李元进入辽阳城,两边挤满了前来围观的辽阳百姓。 “今天这辽阳城大门开启,为了迎接这个年轻人嘛?”一个围观的书生皱着眉头说到,心中大叹礼议沦丧,一个小赤佬也配从辽阳城正门进入? “今日祖家大小姐出嫁,”头戴斗笠的老者低声说着。 “这个小赤佬?”年轻人有些不可思议的反问道。 “就是新郎官啊!”老者啧啧的叹道,不谈祖家小姐传说中沉鱼落雁的姿容,光是祖家在辽东的威势,如果谁能娶到那大小姐,直接此生无忧了。 年轻人撇了撇嘴,显然对于李元有些不屑一顾:“攀祖家大腿而已。” 另一边,一个小摊贩显然消息灵通许多,往前挤了挤,小声道:“你们不知道吗?别看这新郎官看起来小白脸一般,传说蒲河一战,就是他指挥的,手下死了数以千万的建奴,血债累累啊!” 小贩一边说,一边探着脑袋望着李元一行人带着的十大箱子礼物。 “光看这些卫队,一个个银家亮铠,就知道战斗力不凡!”小贩身边一个中年人也附和道。 年轻人还是有些不服气,斜眼看着那些个沉甸甸的箱子:“不知里面装了有多少百姓血汗!” “小声点,”老者瞪了年轻人一眼,有些后怕的看着街中队伍。 对于街边百姓的议论,李元骑在马上自然不会去理会,就算听到也不在意,一是不屑,二是不在意。 人人都有自己的一个小算盘,李元也没有办法去封住每个人都嘴巴。 关键是,迎娶祖家小姐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不论如何,现在的李元非常需要祖家的帮助。 卫队自有经略大人划出营地,前往宿营,待明日大礼之后,护送李元回蒲河。 李元和几名将官则随着黄岩前往熊经略的经略府,暂住一晚。作为新郎官一方长者,这也是情理之中。 不多时,李元在黄岩的带领下见到了熊廷弼,还有沈阳总兵贺世贤,副总兵尤世功。 贺世贤是李元和祖家小姐的大媒人,尤世功则与熊廷弼一起,充当李元的家中长辈。 几人在厅中分主宾坐下。 “定国,多日不见了,蒲河练兵,可有成效?”熊廷弼最关心的还是蒲河城对于沈阳的防卫是否能够起到真正的作用,是否能够如李元所说的,作为屏障,护卫南方。 “劳经略大人挂念,百炼之兵,还是要在战场上见分晓,小子现在只是盼着过些日子,如果建奴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李元坐在下面,向几位上官汇报情况,神色不见紧张,只有自信与坦然无惧。 “年轻人,冲劲十足!”贺世贤哈哈一笑,“当初经略大人说你像贾文和,我看不像,”贺世贤又摇了摇头,继续道:“定国,你应该像汉武之卫霍看齐!” 李元脸色少见的一红,向着贺世贤拱手:“大人说笑了,封狼脊居,乃万世之中,吾辈武将之楷模,小子现在可不敢有辱大司马之威名!” 尤世功在一旁也开口道:“卫霍之名万世不朽!贺大人,你给定国的压力未免太大了!” “这小子平步青云,近日在辽东大地声名鹊起,还怕这些压力?”熊廷弼摆摆手,继续道:“这些日子,关内平静,战事稍少,辽东已然是朝廷所关注的重点,诸位要尽心办事!” 闲谈半晌,话题自然又落在了李元的婚事上面。 “明日定国大婚,老夫和世功作为长辈就在此地等候新人,贺总兵作为媒人,就辛苦了,”熊廷弼抚着胡须,扭头向贺世贤问道:“贺大媒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流程自然是万无一失,”贺世贤笑道,“就是这一对碧人明日可有的忙活了!”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李元向贺世贤抱拳。 “还有一事,朝廷的天使明日会到,定国的封赏会先行下达,本官得到的消息是,封官加爵,不在话下,至于其他,明日自见分晓!”熊廷弼笑着说道,有些神秘:“也许有惊喜,定国,明日要有所准备!” 李元点了点头:“都是诸位大人的抬举与提携,定国今日之功,有赖各位大人!” “我等垂垂老矣,将来的大明,还需要年轻人,成为新的柱石,”熊廷弼睁开双目看着李元:“国之柱石,现在谈之或许太早,但是定国,有些事情,要早做准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婚期,小娇娘 第二天一早,大明朝辽东大地声名鹊起的将官李元与辽东门阀祖家小姐的大婚即将开始。 一身黑色鎏金朝服,外罩红色大氅,身下是黑色骏马,李元率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祖家而去。 一路上,喜婆子和喜仆向围观的百姓分发糖果,小食,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祖大寿与族弟一大早就在府邸大门口迎接,同样是一身朝服,不过祖大寿是一身红色带银的服侍,上绣花纹豹子,显然比李元的官阶要高上一层级。 不过今日不同往时,不能因为官职高低,辈分老幼的而静待李元上门,作为家中长者,祖大寿必须在门口迎接自家妹夫。 “大哥,来了!”祖大乐靠近自家堂哥,指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方中央的年轻人正是李元。 “终于到了!”祖大寿轻呼一口气,自家妹子的终身大事,可愁坏了自己,既要照顾自己唯一妹子的幸福,又要使得祖家的势力在此次联姻中获得实质提升,现在,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 走下台阶,祖大寿向着李元拱手道:“定国,一路辛苦!” 李元在距离祖府还有一段距离时已经下马步行,看到祖大寿下阶相迎,赶忙上前。 “大哥折煞小弟了!” “今日你是新郎官,是我祖家的贵客,上上下下忙活了半个月,就是为了今天,可不要见外!”祖大寿哈哈大笑,说着便拉起李元:“走,定国,你不到,我们这大席可没法开!” “新郎官到!”府门口,喜童大声报道。 祖府大门里里外外立刻开始忙活起来,宾客,婆子,下人,迎亲接礼,开始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迎亲,贵客到!” 祖府后院,祖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小跑着进了祖怡萱的闺房,上气不接下气:“来来了,新郎官来了!” 拉着嫂子的手正泪眼婆娑,小声抽泣的祖家小姐听到自家丫鬟的报信,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嫂子”一身大红色凤冠霞披的祖家小姐如同仙女临尘一般,只是一双大眼睛此刻显得有些茫然,虽然内心已经认定了李元,可是一旦到了最后的时刻,内心之中还是有着一种惶然与无助。 过了今天,就要从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祖家大小姐变成他李定国明媒正娶的夫人,李家主母。 一个小公主到他人妻室的转变,使祖家小姐有些害怕。 “小妹,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要开心些,嫁到李家,就不要再任性了,要有主母的威势与责任,做好自家丈夫的贤内助,听丈夫的话,”祖怡萱的大嫂眼中也出现了泪水,轻轻抚摸着小妹的发梢,美目中全是疼爱与不舍,长嫂如母,作为嫂子,祖怡萱算是在其疼爱中长大的,祖家小姐马上就要出嫁,心中也有种不舍。 祖怡萱转过身子,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凤冠霞披,脑中却出现李元的面孔:“小冤家,你会是奴家的良人” 前院中,李元正在媒人贺世贤的带领下,与一众祖家宾客见礼。 “李大人,今日大婚,可喜可贺!” “李大人一飞冲天,日后前途无量!” “所谓珠联璧合,郎才女貌,不外如是!” 李元手持酒杯,在一众宾客的奉承中,一一回话,敬酒,幸而有贺世贤在一旁,也没有人敢给其灌酒,所以人虽然多,但是李元最后喝的却不多。 一系列繁琐的仪式过后,李元终于到了正堂。 甫一站定,一身大红仙披的新娘子在喜婆子的牵引下来到正堂。 “终于到了!”李元看着头顶红色霞盖的祖家小姐,心中也是一阵激动。 在主婚人的喝唱中,李元与新娘子一人手持红丝绸一端,走向中央。 门外聚集的大量宾客,此时也安静下来。 祖大寿与其正妻端坐上首,作为长辈,接受李元与祖怡萱的拜见。 主婚人赞礼唱:“鞠躬!拜,兴,拜,兴,平身!” 在主婚人的礼唱中,李元与祖怡萱一起,向着祖大寿与其夫人见礼。 “给新人送吉!” 祖大寿一招手,下人将早已经备好的礼品,还有吉祥果递上。 不用李元去接,自有人去取过,李元与祖怡萱再次拜见。 “礼成!” 在主婚人嘹亮的嗓门中,宾客们再次欢呼起来。 李元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水,这一番仪式下来,比在战场上打一仗还要累人! 一旁的祖怡萱也是一双白嫩的小手紧紧的揪着丝绸带,显出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正当众人准备庆贺新人时,祖家大门外,一队人马来到。 “圣旨到!沈阳卫千户官,蒲河城守备李元接旨!” 随着尖细又刺耳的嗓音传来,大堂之内骤然一静,而后议论声又轰然而起。 “圣旨?” “应该是有关李元蒲河战功的封赏” “那应该和众将一起下达的!” “不会是贬斥?” “朝中有人看不惯辽东的某些势力的” 一时间,议论声不绝于耳,就连祖大寿都有些紧张,眉头皱起。 “李元接旨!”一个身材高大,模样俊逸的太监手持明黄色卷轴,站在大堂之内。 “臣李元接旨!”李元面色平静,跪下接旨。 有昨日熊廷弼的提醒,还有王全的称诺,他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随着李元的下跪,大厅与院落之内,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手持圣旨的李进忠,此刻有些飘飘然,受人跪拜的滋味,真是令人迷醉,这就是权力!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李元感念圣恩,身先士卒,蒲河一战大扬我皇明之威,朕意甚慰,特加封李元为锦衣卫镇抚使!授斗牛服,加封为沈阳游击将军,领五千军,赐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又因李氏为良配,今之大喜,朕之臣工,特封李氏为靖远宜人夫人钦此!” 前半段李元还可以听懂,后面的“李氏为良配,今之大喜,朕之臣工,特封李氏为靖远宜人夫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李元谢圣上圣恩!”李元起身接旨。 而大厅内外一众宾客,此时都只觉得脑中轰鸣不止。 “袁巡抚败了!” “是东林党失势了!” “圣上此举过于明显了。” “辽东即将重新洗牌!” “这个圣旨别看罗里嗦那么长一大段,总结起来就只有一段话:李元是朕的人,不要再动任何歪心思了!” 祖大寿此刻一脸激动,站起身子:“祖家此后数十年有望跻身顶级门阀之列了!” 只有祖家小姐一脸疑惑,这算是圣上赐婚嘛,刚刚过门就变成五品夫人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未来的九千岁 李元起身接过圣旨,一旁的刘贵心领神会,向着前来宣旨的李进忠恭敬躬身,双手奉上酬礼。 世风如此,旁人也都习以为常,李进忠笑眯眯的接过沉甸甸的红布包,心中自得,“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虽然得罪了东林党那群孬货,也不见得是坏事。” “公公怎么称呼?”李元靠近了面前太监,作为天使,纵然是残缺之人,李元还是要小心陪着,而且有王全那层关系,说不得以后会经常联系。 “劳李镇抚招待,咱家名唤李进忠,”那魁梧的如同镇守猛将的太监一脸笑意地回道。 李元脸色笑容一僵,脑中轰然作响,“当世人杰还没见过几个,未来的九千岁魏忠贤倒是来了!” 下一秒,李元脸上已经挂满笑意:“李公公一路辛苦!”,当即亲切地揽过这个未来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向着刘贵招手:“刘贵,帮我照顾好李公公,千万不得怠慢!” “是,大人!”刘贵不知李元是什么目的要交好这个宫中来的阉人,得罪了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李元既然开口了,那刘贵就会照令执行,不问对错。 “拜见李公公。” “一路辛苦!” 祖大寿作为主人对于朝廷下来的天使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指挥下人给李公公几人安排位置。 李元扭头看着李进忠的宽厚魁梧的背影,心中自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就是未来权倾天下的权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有了天使到来,宾客们自然不敢过于喧哗,但是热闹并不减多少。 “镇抚使大人,大婚之日又临加官进爵,可喜可贺!”一众宾客已经开始改口称呼李元为镇抚使了。 不管是本官阶还是封爵,官场上对于官员的称呼一般认为高阶者唯尚,所以称呼李元为镇抚使自然正常。 新娘子见过礼之后,就被人带着回房,等待一会随李元回夫家拜堂了。 李元则在前厅继续陪着客人。 作为辽东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将官,又刚刚升为镇抚使,李元现在被众人围在中间,各色人等都想要在李元前面留下一些印象,为日后好说话。 “袁公的意思,来日方长!”宾客中自然有袁应泰一党,即所谓东林党人,看着李元,现在心中都有些复杂。 看着大厅中李元与众人推杯换盏,角落里,依附于东林党人的宾客小声道耳语着:“无妨,且看他宴宾客,看他高楼起,”一个小胡子的中年人对着同伴小声道:“最终看他楼塌了!” “爬得越高,到时候摔得越惨!”那同伴也附和道:“等我们东林党掌权,就没有他熊廷弼的事了,依附于熊廷弼的李元,那更不成气候,到时候还是是随意揉捏?” “来日方长!“ “喝酒!” “干!” 另一边,好不容易摆脱众人,李元来到李进忠身边。 “李公公,定国敬你一杯,”李元站在李进忠身边,拿着酒杯相敬。 他心中对于阉党,或者说魏忠贤并没有多少偏见,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李元并不是圣人,他也有自己的目的,人嘛,都是相护利用的,并不是说你人品高洁,名声在外,大人物就会对你高看一眼,但凡事官场浸淫多年的老人,对于人品最看不上,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结交大太监魏忠贤,为以后铺路,在李元的认知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必要时,东林党,也是可以团结的。 虽然他们的人品有时候比之阉党还要不堪! 目前来说,还名为李进忠的魏忠贤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如果在此时,李元与其交好,未来,也许能够帮上大忙! 现在的李进忠显然没有成为权阉巨贪的觉悟,还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着有一天爬到某个大人物身边成为其干儿子就满足了。 说实话,现在宫中局势复杂,李进忠本意并不想跑这一趟,但是自己的对手使绊子让自己成为这个跑腿宣旨的,李进忠只能无奈前来,纵然被东林党拿着小本儿记上也无可奈何了。 所以对于李元今日的礼遇,李进忠颇有些受宠若惊,还有几分心惊胆战。 “镇抚使客气了,咱家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李进忠起身,与李元酒杯轻碰,低头抿了一口。 “李公公可认识御用监王公公?”李元微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个历史上的重要人物。 “王王公公?”李进忠先是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呐呐道:“自然是认识的,不过王公公是宫中大人物,圣上身边红人,咱家是认识,王公公不认识咱啊。” “认识就行,李某这里有点小礼物,劳烦带给王公公,”李元说着,向着刘贵一招手,取过来一个精致礼盒。 与王全进一步交好,顺便给李进忠一个机会靠近中央权力的机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李元觉得,这笔投资还是划算的。 李进忠这边在听到李元的话之后有一种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到的感觉。 “咱家终于要发达了吗?”李进忠心中大喜!李元既然有意给自己接触中央权力的机会,那么就看起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 “镇抚使有令,咱家自然遵从!”李进忠伸手接过礼盒,双臂一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分量,如果全是东珠,怕是不下百颗” “有劳大人了!”李元拱手致谢。 “不碍事,李大人给咱家机会,咱家谢谢你才是!”叫人收了礼盒,李进忠回头继续与李元攀谈。 两个人都是有目的性的谈话,相视一笑,心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两个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此刻心中都有相同的想法:“与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半晌过后,祖家的宴席终于接近尾声。 礼乐从新开始支起队伍,吹吹打打的唢呐,铜锣声中,新郎官要将新娘子迎回家中了。 祖怡萱一身凤冠霞披,被丫鬟,喜婆领着,从新回到大厅中,跟在李元后面,慢慢的走上红毯,走向八抬大轿。 头上戴着红色凤舞的盖头,祖怡萱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紧紧盯着脚下,小步小步的向前迈着,手中牵着一条红色绸带,是喜婆婆方才塞到自己手中的,另一头握在李元的手中。 “小登徒子,自此以后,奴家就是你李元的人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被喜婆婆扶着进了轿子,粉嫩的红唇微启,祖怡萱显得有些紧张,外面的热闹和红轿子中的静谧好似两个世界,一颗芳心怦怦直跳,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琼鼻微皱:“嫂子方才说那个登徒子是镇抚使了呢叫奴家要有个主母的样子。” 祖怡萱抿了抿嘴唇,脑袋微微倾斜:“他家中还有两个小妹妹,该是好相处的?” 此时李元坐在马上,已经带着队伍出了祖家。 回头看了看气势恢宏的祖家,祖大寿与一众宾客站在门口,送迎亲队伍远去,远远的看不清祖大寿的表情,但是李元知道,祖大寿应该认为他的宝押中了。 李元转过身子,脸色依然挂着微笑,只是轻轻呼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祖大哥,有一天剿灭了建奴,当我开始和大明朱家公然对抗的时候,希望你不会后悔今日之事!” 迎亲队伍一路吹打,热闹非凡,惹得辽阳城大道上聚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 “祖家小姐出嫁,这算是下嫁?”一个读书人模样布衣士子开口评价。 一路上,总有百姓议论,毕竟大人物们的闲言碎语总少不了。 “下嫁?”一个小眼睛的年轻士子闻言瞪了同伴,“你怕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何事?” 两个人的谈话立刻吸引了四周看热闹的一众百姓。 那小眼睛的士子先是哼了一声,缓缓扫视四周,吊足了围观百姓的胃口,才摇头晃脑开口道:“方才天使降临祖家!” “宫里来人了!所为何事?”立刻有人追问道。 “何事?” 那小眼睛士子消息显然灵通许多,小眼睛看了看两边百姓,轻笑一声才道:“好叫你们知道,圣上下旨,擢李元为锦衣卫镇抚使,”话头一顿,小眼睛士子才继续开口:“御赐斗牛服!” “镇抚使,那是什么职位?”显然有些百姓对于大明官制并不了解。 小眼睛士子冷笑一声,看着问话的百姓,眼神中充满怜悯,那样子好像他自己就是镇抚使一般,半晌才开口道:“守备之下,逮捕、刑讯、处决,生杀予夺,悉为尊便,”那士子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大拇指与食指之间有一丝丝微小的空隙:“你等小民,怕是经不住人家一根头发丝” “那这么说来,祖家与其联合,怕是有所图啊!” “可不是嘛?大人物之间的联姻,哪有那么简单,都是为了以后的考虑,哪像我等小民,只要有个婆娘便是了” “就你赖三也配和镇抚使大人相提并论?” “不过,我听说那镇抚使的军功是实打实得来的,上次蒲河的泼天大胜,就是这镇抚使大人指挥的。” “这其中弯弯绕绕,谁能够说清呢?” “怕又是另一个门阀巨族的崛起,唉,我辽东大地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建奴可恨!” 在几人讨论时,迎亲队伍已经走远,几个年轻的士子望着李元端坐马上的背影,神色中的感情莫衷一是,唯一相同的就是一点,嫉妒极度的嫉妒。 不一会,队伍终于到了临时用来作为李元主家的宅邸。 此处是熊廷弼专门给李元安排的,在此完婚,第二天再回蒲河城。 “迎新人!”门口的报喜人吸足了一口气,声音远远传出。 “啪啪啪!”话音刚落,宅邸门口的鞭炮声响起,仪仗展开,迎接新娘子。 李元牵着红绸一端,祖怡萱牵着另一端,缓缓步入大堂。 进入府邸之后,祖怡萱先被领着去往内院稍加整理妆容,李元则在外院陪着一众亲友。 “新任镇抚使大人安好?”尤世功抚着胡子,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元,语气中有些调侃,又有些感叹,“一眨眼,这小子和自己的职位官阶已经一样了?” “大人折煞小子了,”李元向着尤世功拱手,尤世功对自己有知遇之情,且有救命之恩,李元对其还是尊敬万分的。 “朝廷这次确实下了本钱,”熊廷弼双手按着玉带,轻声开口:“本以为,一个游击将军就够了,没想到下来一个镇抚使。” “但是,定国你要记住,树大招风,虽然身居高位,但是日常之间,可要注意了!别被人抓住把柄,”熊廷弼虎目微眯:“有些人,专门揪人小辫子!” 李元点头称是,听了熊廷弼的话,李元可以确定,这个镇抚使是王全在其中用了力气的。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王全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万历皇帝可是命不久矣了!” 李元在与熊廷弼等人交谈时,曹文诏带着刘贵与高良在宅邸中巡视。 “今天晚上的值夜由高良坐镇,”刘贵一双鹰眼扫视着庭院中的一众宾客,最近谍影卫收到一些消息,可能有人会对李元不利,现在刘贵就算是睡觉,脑海中也是各种安全布置,嫌疑人探查的方案。 曹文诏咬了咬牙:“定国这小子洞房花烛夜让兄弟们值班,嘿,等过些日子,也要让这小子出出血!怎么说也要争取百十把秘鲁铳过来” “曹大人”刘贵看了一眼曹文诏,语气中有些不满:“你那作战部的配置已经够豪华了,就不要和我们谍影卫抢份额了?” 曹文诏眯了眯眼睛:“这话你给唐有望和卢甲说说,看他们不哭穷,住在你刘大人家中软磨硬泡也要让你挤出一些血来!” “”刘贵闻言有些无语,“你们作战部人多势众” 一想起唐有望那一身黑甲,血气萦绕的感觉,一向自诩勇武过人的刘贵还是感到有些周身阴冷,“那小子怕是杀人过多了!我还是不要与其接触为好,折阳寿!” “拜兴!”洪亮的嗓音从大厅内传来。 正在几人说话间,新郎官与新娘子已经开始拜堂了。 李元与祖怡萱各牵红绸一端,在贺世贤的主持下,向着首座的熊廷弼三拜。 “拜兴平身!” 两人对拜,李元抬眼看着自己的妻子,突然有一种真切的归属感。 “终究要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携娘子,回蒲河 第二天,大明万历四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号一早。 李元在辽阳城宅邸的婚房中。 两根御赐的大红龙烛还在缓缓燃烧,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屋外虽然寒冬腊月,但是房内却温暖如春,烧了一夜的烘炉发出噼啪的燃烧声。 祖怡萱呢喃中翻了一下身子,嫩白的胳膊搭在了李元的胸口,小脑袋紧紧的贴着自己的官人,玲珑的身躯在大红绵被的遮掩下令人充满遐想。 虽然初经人事,可是昨晚的经历实在使祖家小姐有些精疲力尽,却还是在睡梦中没有醒来,只是娇弱的哼了一声。 李元扭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美人儿,有些怜惜的低下头吻了吻姑娘满是泪痕的眼角。 唯恐惊扰了小娘子的美梦,李元小心的掀开被子,赤裸着上半身坐起,肌肤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虎背猿臂,彪腹狼腰。 “嗯?”空气中的一丝丝冷气还是让祖怡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看自家相公,双眸依旧可以看到柔媚与泪痕。 看到相公已经起身,祖怡萱急忙开口:“官人,你醒了,奴家服侍你更衣。” 说着支起胳膊就要起身,李元刚要开口提醒,就听祖怡萱轻呼一声又倒在床上,浑身使不上力气。 昨夜体力已经不支,看来今天还没有恢复。 祖怡萱起身时胸前一抹白腻看的李元心中一阵悸动,低下身子坐到床沿,伸手将被子从新盖在祖怡萱身上,轻轻拍了拍才道:“夫人,你就不要动了,又没有公婆要你去拜见,无妨的,我出去晨练一番,你再休息下,我一会叫丫鬟帮你更衣着装。” “登徒子,还不是你!”祖怡萱满脸通红,紧紧揪住被子将胴体遮住,想到昨晚的荒唐事,心中就一阵慌乱:“果然是个大坏蛋,不知道哪里学来这些东西。” 其实出嫁前,祖大寿的夫人,也就是祖怡萱的嫂子给其拿过几本春宫图册,但是小姑娘毕竟羞涩,并没有看上几眼,于夫妻之事仅仅有朦胧的认知 李元这边安顿好新婚娘子,便穿好衣服,一身短打锦缎走到院中开始晨练,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几乎每天早上李元都会抽出半个时辰晨练,一百个俯卧撑,外加从程虎那边学来的一套短打擒拿招式,虽然没有实战过,但是用来锻炼身体,李元自觉还是很用的。 想起程虎,他与景茂财去往关内联系商队,近期就快回来了 过了一会,祖怡萱也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洗漱装扮一番后走出门来,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元晨练。 “相公,你这一套是什么功夫?已经是镇抚使了,还用得着你上阵杀敌吗?”祖怡萱小脸红扑扑地,粉嫩的小嘴轻轻呼着热气,对着李元问道。 李元轻吁了一口气,扭头看着祖怡萱,站定收手,接过祖怡萱递过来的茶饮子,轻轻饮了一口,才道:“并不是什么杀人技,仅仅强身健体罢了。” “武功好了,打一个两个可以,十个八个可就没有办法了,更别提万人敌,”李元呼出一口白气,一说起此事心中就有一些郁气。 “最终还是要靠真理的武器去说服人!”李元喃喃道。 “真理?”祖怡萱愣了一下,这个词小娘子是第一次听到。 李元扭头看了看祖怡萱,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 午饭过后,李元一行人就要出发回蒲河了。 本来按照大明的礼议,在婚后第二天应该带着小娘子回娘家的,但是李元公务在身,蒲河城位于大明与建州战场最前线,战略地位重中之重,所以此环节就直接省去,今天下午一行人直接开拔回蒲河。 李元骑在马上,身后是祖怡萱的轿子,前后各百人的护卫仪仗,还有数十游骑在外围侦察游荡。 “大人,最近蒲河城不太平”刘贵骑马,落后半个身子,向李元汇报。 “怎么说?”李元不动声色,依然轻轻拉扯着缰绳,身子稳稳地坐着。 “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自从大人入主蒲河,各城坊之间严查户籍,从新定理户口,户贴,近半个月来,谍影卫那边的消息,从东面最少来了五十人,不过是否有动机以及特殊任务,还不清楚,暂时还没有明显动作。” “先不要打草惊蛇,户籍还要严查,里长,坊长职责所在,让他们每户出人,轮流值班,巡差,碰到陌生人员,先行控制,你们直接插手即可”李元话头顿了顿,继续道:“此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大人!”刘贵低了头,领命而去。 “回到蒲河的前几个晚上需要严加提防!”曹文诏与李元并排而行,在刘贵走后,随即开口。 “就是不知道属于哪个阵营的,建奴还是沈阳城的某些人。”李元双目中一片冰寒,如果是建奴,那他李元也就接受了,让他有去无回便是,但是如果是傅元彪或者马奇两个人,那到时候可不要怪李元心狠手辣了! “具体布置已经做好,到时候就看贼人怎么动手,咱们以逸待劳即可,”曹文诏轻轻扯动缰绳,跟在李元身后。 “按计划行事,但是注意,不要伤到城中百姓,也不要波及到太多人,谍影卫出手即可,你们作战部外围收网掠阵。” “我是怕”曹文诏眉头微皱,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担心谍影卫初创,实力不济”李元看了曹文诏。继续道:“正因为如此,让他们此次全权负责,加紧成长才是正理,以后要用到他们的地方很多,你们作战部此次协同配合便好。” 曹文诏听李元如此说了,只好点了点头:“不过,定国,你身边的安全护卫,必须要作战部派人,那些个谍影,怕是做不来护卫工作。” “那就有劳曹大人了!”李元哈哈一笑,同意了曹文诏的请求。 此时,队伍距离蒲河城不足十里,城内,已经有一股力量不再蛰伏,开始蠢蠢欲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 见礼 计平一身短打,推着独轮车,与茶馆的店小二贾山一起前往守备府衙。 “今晚是最好的动手时机!”计平躬着身子,看似非常吃力的掌握着平衡,推动满载着器具,大小盛具的独轮车缓缓行近,但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这独轮车总是在将倒不倒的时候回归平衡,一路上平平稳稳的,并没有触碰到任何行人。 计平两人入府,茶馆老板老赫则是在外面布置人手,在得手之后接应计平,如果出现意外,负责善后。 从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今天李元率领队伍就要回来,因此会在府衙大摆筵席,宴请手下将官和蒲河城的数位卓有威望的老人,族长。 因此机不可失。 此时正值午时,守备府衙热闹非凡,为了迎接主母的到来,整个府衙上上下下都行动起来,李元走之前,将内院的事务交给方玉儿和程二妹两个人布置,外院的事情则是曹变蛟负责。 两个多月不见,小变蛟已经变得内敛,沉稳许多,行事风格,说话办事的方式在军中许多将官看起来,都与李元有几分相似。 外人乍一看,都琢磨这不是小李元吗? “任何出入杂院的人物都要勘验登记,造册,与户籍相比对,绝不允许外人进入府衙之中,这些户籍上的打杂,仆役都是由各里长,坊长作保,前来干活领赏的,如果出了问题,就要拿他们是问,但是从你们这个环节出了问题,到时候,自己看着办把!”曹变蛟一身玄色袍服,在府衙外院不断地巡视,查看宴席地准备情况。 跟随李元来到蒲河之后,李元便向贺世贤也要了几个名额,升了曹变蛟为蒲河城内城小总旗,经过两个月地历练,曹变蛟已经有些军人地模样,雷厉风行且手腕灵活,将手下数十小兵卒收拾得服服帖帖。 “大人您放心,任何人要出入府衙地杂院,都必须经过三道查验,决计不会有任何遗漏地,”门房中一名看起来五十余岁地老者起身向着小变蛟答话。 两人正说着话,进门地队伍排到了计平与贾山。 “过来此处登记名册!”门口守卫的兵卒招了招手,将计平与贾山两人叫到跟前。 计平将独轮车小心的靠在了墙边,猫着腰一脸低顺听话地模样。 贾山则下意识地看了计平一眼,随即走到登记台,双手伸出,递上一块木牌,那是守备府衙发给前来干活地商户地凭证。 门房内,曹变蛟盯着两个人,神色有些疑惑,那个低眉顺眼的中年人身上有一股气息,好像在哪里见过! “几个人?”桌前持笔书写的文人抬眼问了一句。 “回大人,我和堂哥,一共两人,赫计茶馆的,”贾山笑了笑答道。 赫方刚刚在蒲河潜伏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计平用以掩人耳目的身份在城坊登记造册,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用上。 因此,登记名册对计平来说并不算什么考验,他的身份经得起查验,就算有蛛丝马迹,等查出来了,那他早就完成任务,远遁而去了。 不多时,两个人已经登记完成,计平从新推了车子,进入杂事院中。 曹变蛟看着计平的背影,回过头朝薛勇招了招手:“薛大哥,派人去查一查那个推着车子的中年人的身份” 薛勇看了看远去的计平:“如果有任何疑点,直接逮捕就是,何必多费周折?” “不,我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只是觉得那个人的神情姿态与某个人相似而已?而且,如果有问题的话,”曹变蛟舔了舔嘴唇接着道:“斩草无比除根!先盯着看!” “好,”薛勇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去查!” 正说着话,一个小将向着两人小跑着过来:“守备大人回来了!到了城门口了!” 曹变蛟神色一喜:“终于回来了!” “走走走,去迎接大人!” 劈里啪啦! 数百人的仪仗队伍刚刚进入蒲河城,鞭炮声便不绝入耳。 坐在轿子中的祖怡萱透过两边的窗帘偷偷向外看去,老百姓门围在街道两边,熙熙攘攘都想要看看守备大人的新娘子。 “小姐,听说蒲河城小,这里的百姓也都穷苦贫瘠,今天看看,并不像传言所说啊?”祖怡萱的陪嫁丫鬟陪着自家小姐坐在轿子中,也看到了两边的百姓。 “人言不可尽信,凡事要自己看过才好,而且事在人为,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是官人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将蒲河打造的繁华热闹呢?”祖怡萱一脸骄傲,说着明显偏心的话。 “小姐羞羞,刚刚过门就这样偏袒自家相公” “你个臭丫头,敢取笑我” “刘同,唐有望,卢甲恭迎镇抚使大人回府!”李元的府衙门口,此刻跪满了将校,显然已经得知李元升任镇抚使的消息,立刻改了称呼,都在门口迎接。 李元的封赏已经下来,他们这些将校的赏赐也快了,这就叫做鸡犬升天,事在人为。 “起来起来,这两日辛苦诸位,”李元翻身下马,将诸将官扶起,“本官大婚,今日宴席,诸位可一醉方休。” “一为庆大婚,二为庆大人升任镇抚使,沈阳游击将军!”刘同起身拱手向着李元道贺,“下官恭喜大人!” “几日不见,你刘同也变的能说会道啊!”李元哈哈大笑,拍了拍刘同的肩膀,随即挥手:“进府!” 话音刚落,守备府衙中门大开,八抬大轿缓缓升起,一众陪嫁丫鬟,婆子,还有无数的陪嫁物资也随着轿子进入府衙,向着内院而去。 两边,数十将官,无数兵卒,百姓皆低头肃声,恭送主母入府。 “走!”等祖怡萱的轿子进入,李元挥了挥手带着众人进府,曹文诏,刘贵在侧,众将官紧随其后。 “变蛟,宴客准备的怎么样?”刚刚进府,曹文诏便将自己的侄子叫了过来,询问晚上宴饮事宜。 “诸事皆备,就等开始了,”曹变蛟一脸笑意,“叔,你是不是要升任守备了?” 曹文诏斜眼看了自家侄子一眼:“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别乱想了,今日情况特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刘贵此时也从一边过来:“凡进入府衙的人,都按照规定做好了吗?” “刘大人放心,”曹变蛟点了点头。 “大人去洗漱了?”曹文诏问道。 “嗯,一会咱们也去休息片刻,晚上还要值夜,我这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些事情遗漏了”刘贵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烦躁。 “你是压力太过,此事结束,多休息两天,”曹文诏摇了摇头。 “但愿。” 第一百四十章 宴饮开始 内院,迎客厅中。 “方玉儿,程二妹,见过姐姐,”玉儿和二妹两人一起向祖怡萱见礼,两个姑娘初次见到祖怡萱这种大户人家小姐,显得有些紧张。 “两个妹妹赶紧起来,往后就是一家人,共同服侍官人,可不要如此生分,”祖怡萱扶起两人,笑着道:“相公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我这个姐姐往后可省事不少。” “小桃,将我给两个妹妹准备的礼物拿来,”祖怡萱挥了挥手,将自己的贴身丫鬟招了过来。 祖怡萱出嫁,祖家陪嫁的丫鬟婆子足有三十人,各种金银器具加起来不下五十万两白银,因此祖怡萱财大气粗,就连李元都万万不如。 从丫鬟手中取过两个碧玉镯子,祖怡萱分别递给两个妹妹:“我们姐妹呢,从今以后和睦为上,都是官人的妻妾,这是姐姐的一点见面礼,两个妹妹不要嫌弃。” “谢谢姐姐,”方玉儿和程二妹接过镯子,入手稍显冰凉,又温润异常,并非凡物。 三姐妹说话时,李元走了进来。 “夫人好生大方,这副镯子可不错,”李元砸砸嘴,他可拿不出这样贵重的礼物,说来惭愧李元至今还未给玉儿姐妹两人送过什么贵重礼物一心扑在蒲河练兵事上,着实冷落了两人不少,现在有了祖怡萱,倒是省心。 “见过官人,”方玉儿和程二妹向李元见礼。 祖怡萱则在一旁笑道:“官人端是会取笑妾身,还不是官人面子大,再说,奴家哥哥陪嫁过来的些许黄白之物,哪抵得上家中和睦,我们姐妹情深?” 祖怡萱说着话,看向玉儿两人:“往后这些内院的财物,金银都是咱们姐妹归置,两个妹妹还要多帮姐姐,官人骤然得官,身边亲近的人少,还需要咱们姐妹帮他在后院把持好家中那些丫鬟仆人,别叫人看轻了,说咱的不是,也让官人少操心。” 玉儿和程二妹两人点了点头:“都听姐姐的吩咐。” 李元坐在桌边听着祖怡萱的话,满脸的笑意:“夫人果然大家闺秀,替为夫着想了。” 听李元有些戏谑的语气,祖怡萱美目轻斜,走到李元身边:“官人净会说笑! “一会还要和那些将官宴饮,奴家服侍官人更衣步,”祖怡萱上前一步,帮李元脱了外套。 “去把我给官人准备的青色袍服取来!碧落,再去打一盆水来,”祖怡萱有条不紊的指挥丫鬟做事。 “官人,去房中更衣,两位妹妹帮姐姐打个下手,”祖怡萱一边吩咐,一边回头对着玉儿两人说道。 方玉儿和程二妹此时已经被祖怡萱的主母气场给镇住,完全的听从这位姐姐的吩咐行事。 显然,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从小到大接受的训练与映入脑海的诸多规矩,并不是玉儿和程二妹两人能相比的,,虽然祖家小姐将门世家,但是在这方面并没有拉下多少。 暖阁中,洗漱完毕的李元被祖怡萱姐妹三人团团围住,一动不动的等着更换衣服。 祖怡萱站在李元身前,低着头帮李元整理前襟,方玉儿则在身后帮李元系住玉带,程二妹则在一旁递着玉冠,挂件。 不多时,祖怡萱终于停手,往后退了一步,观察半晌,才满意道:“不知为何,,总感觉官人比之他人英武许多。” “夫人在屋中,你们姐妹面前说这话,官人我是坦然接受的,但是若旁人听去,颇有自卖自夸之嫌,”李元伸手轻轻刮了刮祖怡萱的鼻子,调笑道。 “叫他人听去也无妨,官人就是比他人要厉害许多,”方玉儿在李元身后,小手整理着锦袍下摆,嘴上也附和道。 程二妹也在一旁轻笑道:“官人旁日里可没有这般谦逊。” 李元没好气的伸手,弹了弹二妹光洁的而额头:“讨打” 姐妹三人正说着话,小桃站在门外轻声道:“老爷,刘大人派人过来了,说前面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过去。” “知道了,马上过去,”李元整了整衣服,对着三姐妹道:“为夫还有些事情,要去前厅陪陪部下,今晚可能晚些回来,你们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官人快去,别耽误了正事,我们姐妹三人说些体己话,”祖怡萱起帮李元正了正头冠,轻声道。 ———— 前厅中,一众将官已经在厅外聚集,还有蒲河城中素有威望的几个大户人家的族长,子弟,另外,雅丽奇和罕卧儿也派人送来礼物,他们二人现在各自回到族中安排第一次互市,人虽然到不了,礼物还是要有的。 “大人来了,”刘贵站在最前面,看到李元从中屏后面走出。 “恭迎镇抚使大人!” “拜见大人!” “小民参见大人!” 地位亲疏不同,对李元的称呼也不同。 “各位多礼了,就坐!”李元站在上首,招呼众人进厅就坐。 在李元的命令下,众人鱼贯而入,依次落座。 同时,仆役丫鬟们将酒水,开胃小菜依次摆上:先是羊,鸡,鹅,连骨酥肉并葱,蒜,醋个一碟。 还有数桶酒水,置于两边,让客人随意取用。 众人先是向李元敬酒,一祝新郎官获封北镇抚司镇抚使,得赐斗牛服,二祝镇抚使大婚,而后宴席算是正式开始。 酒宴当然少不了乐舞助兴,李元虽然并不热衷此道,但是入乡随俗,乐舞为宴席助兴也热闹一些。 酒菜一轮轮的依次上场:烤羊排,凉拌白肉,胡饼等。 样式繁多的酒菜,李元倒是大开眼界。 “定国,你我兄弟喝上一杯,”曹文诏端着斟满酒水的大碗走了过来。 李元见状起身,同样端起酒水,轻声道:“曹大哥,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曹家小院你我二人把酒言欢的情景。” 曹文诏望了一眼台下众人,回头道:“当日辽东大局,就如你之所言,如今蒲河在手,辽东可望!” “辽东”李元喃喃自语,重复道:“当然,辽东可望” “等平灭建奴,大人立得不世之功,圣上也许直接封个异姓王,世镇辽东”刘贵此时也端了酒杯走过来,笑咪咪的接口道。 “到时候,刘大人也公侯有望,”曹文诏哈哈一笑,调笑起刘贵来。 “说笑了,说笑了,”刘贵眯着双眼,一脸的谦逊,同时带了一丝丝自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斩首行动 茶水房中,计平正蹲在炉灶前面,认真的往柴火间添柴,同时对小二道:“贾山,再加些水。” 一旁同样在此帮忙的一个仆役笑道:“计平,现在大人们都在喝酒,哪会有人再叫茶水,你歇一歇。” 计平抬起头,略显憨厚地笑了笑:“预备一些总是没错了,万一有人要水,咱没有预备好,就是咱的不是了,到时候,给镇抚使大人丢人不是?” “呵呵,那随你便,我先去休息了,估计到最后才有要茶的。”那仆役瘪了瘪嘴,不置可否,转身到隔壁房房间睡觉去了。 瞄了一眼那仆役的背影,计平回过头,盯着炉灶间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言不发。 “计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贾山走到计平身边小声道,方才炉水间人来人往,现在宴饮正在热闹中,他们这边反而清净了许多。 “不急,到晚间再说,”计平那个扭头看了看贾山:“家中还有人吗?” 贾山先是一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道:“小的被派往蒲河之前,家中人都已经死光了。” “怎么死的?”计平毫无感情波动,继续问道。 “饿死的,”贾山的声音有些低沉:“族中没有粮食,父亲去往汉人那边时被杀了,家中没了食物来源,很快就有人死去了母亲,弟弟,姐姐,一个不剩。” “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痛苦,”计平望炉灶里随手填着柴火,紧紧盯着火光,火焰外溢的温度映的他满脸通红。 “大人,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得了,你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做!”贾山紧紧了拳头,坚定的说到。 计平看了看贾山,神色平淡至极,让人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不急,到晚上再说,你也去休息” ———— 内院中,祖怡萱和玉儿,程二妹三人正在指挥丫鬟,仆役们将祖家带来的家具,嫁妆安置妥当。 “那些瓷器,木架,桌椅搬到老爷的书房去,还有那个砚台,那是刘老先生的大作,小心点别磕碰了。” “那些箱子,床帏搬去小院,一会自有丫鬟婆子去收拾” “这些箱子抬到厅中去,里面是画卷,书贴,一会让人摆放好,小心点,别摔了。” 祖怡萱布置一番,待差不多了,三人才回到厅中,命丫鬟上了茶水。 祖怡萱抿了一口清茶,转过头对着方玉儿道:“玉儿妹子,姐姐今晚去你那边睡好不好?”话头顿了顿,才道:“官人去二妹那边。” 坐在一旁的程二妹一听脸色刷的一白,急忙道:“姐姐,这可使不得,你新婚大喜的日子,怎么能” “妹妹你先不忙拒绝,”祖怡萱握了握程二妹的手,轻声说道:“这是官人的意思,今晚的婚房空下,看官人的意思,也许有其他布置。” 程二妹看祖怡萱不像是开玩笑,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姐姐做主便好。” “官人应该是有事情要做,咱们做妻妾的,听吩咐就行,”祖怡萱轻轻在二妹手背拍了拍,示意其安心。 毕竟主母的威势在那里,有是皇上钦点的大婚,程二妹心中自然忐忑不安。 说起来,三人之中,李元最喜欢的应该是方玉儿,两人情意最重。 第二就是祖怡萱,毕竟是正室,而且又皇上御赐,李元对其只会敬重。 只有她程二妹显得无依无靠,唯一亲近的哥哥被派去关内 “妹妹你也不要多想,我们都是官人的妾室,为的都是官人好,不要太过在意他人言语,”祖怡萱语气亲昵,对着程二妹开解,她知道二妹心中也许有些心结,李元也许平日注意不到,但是作为主母,她祖怡萱要帮助李元安顿好后院。 一场宴饮一直持续到亥时才堪堪散去。 李元一身酒气的回到内院之中。 祖怡萱三人一直在厅中等候,看到李元回来,祖怡萱便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毛巾取来。 “大人喝了多少?”祖怡萱递了解酒的茶水给李元,轻声问道。 “陪老曹几人喝了点,并不多,”李元用热毛巾擦了擦脸,顿感清醒了许多,接过茶水,转身坐在椅子上。 “一会早点休息,房间还没有收拾出来,二妹也去和你们一起,我今晚有些事情要做。”李元喝了一口茶,开口道。 “官人不是说”祖怡萱有些疑惑。 “没有必要了,本来因为二妹有些武艺,今晚也许有些帮助,但是为夫想了想,此事有谍影卫那些人就够了,牵扯了为夫的妻妾,那些人真的就是酒囊饭袋了。” “官人说的是什么事情?”程二妹开口问道。 “你们休息便好,一切有为夫,”李元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清冷:“若真有人想要趁机坏事,我会让他有去无回的!” 半个时辰之后,守备府衙除了外院有几队来回走动巡视的兵卒,其余地方安安静静,已经沉眠入睡。 乌云时聚时散,清冷的月色也被遮掩,露出一点点星辉。 暗影之处,两个人影从院墙下缓缓显现,借着微弱的月色,在守备府衙内院慢慢潜行,两人好似对府衙内部的结构布局非常熟悉,并没有弯绕寻找,而是有目的的直奔一个地点而去。 一处山石之下,两个黑影停下身来。 静默半晌之后,身材稍瘦的那个黑影掏出一个药丸:“放在舌头下面。” 黑夜中,说话的那个黑影双眸一片冰冷:“如有意外,直接吞下,别被活捉了,让家里人为难。” 第二个人看了看同伴,没有犹豫,伸手取过那药丸,揭开面具,将药丸放进嘴里。 月色之下,面具被掀开的瞬间,贾山的年轻脸庞显露出来,那另一个人便是计平无疑了。 “前面那个屋子便是李元的住所,今夜新婚,房内红烛,你进去之后手持弓弩,直接射杀,但是有一点,要确认死活之后再退,明白吗?” “大人放心!” “去!” 计平看着贾山远去的背影,心中暗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希望你贾山的死,能死得其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命当归我建州! 计平抬头看了看晦暗无光的月夜,神色平静,只是低声喃喃道:“天命当归我主!” 此时贾山已经来到李元的婚房门口,低着身子紧紧靠在柱子内侧,左右望了望,半晌过后,才从袖子中递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手指灵动的一挑,小刀紧紧夹在指缝,慢慢靠近李元房间门口。 小院门口偏房内的小丫鬟此时已经沉沉睡去,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计平这边看到贾山准备行动,双眼微眯,不再关注同伴,而是直接起身向着李元房间对面的祖堂奔去。 距离高墙大约五六步的距离,计平脚下用力,小腿微弓,而后骤然弹起,哒哒哒,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越墙而上,嗒一声,伸手扒在瓦沿外围,稍一用力便翻身而上,而后低身疾走,大约正对李元所在门口,才停下身子,匍匐在房瓦上。 而后从背后取出一件微型弓弩和一只箭簇,箭尖泛着冰冷的寒光,弓身短小,弓弦泛着黑色的光泽,月光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射程只有三四十步,但射程之内杀伤力绝对丝毫不减。 一手持弓,另一只手将箭簇搭在弓身,而后拉满弓弦,寒冷的空气中,弓弦在急剧拉力下发出微弱的声响,直至接近满弦,嗒一声,计平将扣木按下。 做完这些事情,计平匍匐在高处,便一动不动了。 虽然方才已经看到李元进入这个房间,但是计平此时谁都不会相信,决定先牺牲贾山,先行探路。 天上乌云依然是时聚时散,月色晦暗,大地上一片漆黑。 贾山此刻紧紧贴在房门口,小刀自下而上缓缓移动,噔的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阻挡,微弱的声音使得贾山额头泛出冷汗,咽了咽口水,估摸了门闩的位置,贾山将小刀抽出,微微上移数寸,而后缓缓插入,再下降不过半寸,贾山的动作停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左手紧握刀柄,右手搭在左手背部,缓缓合实,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双目一凝,双臂猛然发力,啪的一声,门闩应声而断,不等房内反应过来,贾山合身一撞,哗啦一声门板应声而碎,飞身一扑,贾山已经来到屏风处不足两步。 不去管外面已经响起的呼哨声,贾山从身后取出弓弩,从容的搭好箭簇,绕过屏风,直接对着床帏扣动扳机,嗖的一声,箭簇急速而出,噔的一声紧紧射入床帏之间。 向前走了两步,右手掏出匕首,左手直接扒开床帏的幕帘,映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被褥,贾山近乎嘶吼的的问道:“人呢!!??” “方才明明看到那李元进入房间的!!” 贾山脑中轰然一响:“空城计!上了贼人的当!” 果然奸邪! 贾山转过身子,丢掉弓弩,从腰间取出一粒药丸,毫不犹豫,直接扔进口中,再从绑腿中抽出另一把匕首,皆锋锐无比,向着门口而去。 “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此时刘贵已经带人将外面团团包围,轻轻按着腰刀,刘贵看到贾山的身影:“还想负隅顽抗?” 不等贾山出来,刘贵冷笑一声:“要活的!”右手举起,轻轻一挥,数十兵卒一拥而入。 计平趴伏在屋顶,并没有关注屋内贾山的死活,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关注过,他只是在寻找着什么,双眸如同利刃一般,一遍遍的扫视着人群。 半晌过后,屋内没有了声响,刘贵眉头微皱,一掀衣摆,迈步进屋。 此时,一个身着青色袍服的年轻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内院。 看着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也就是此次的目标,计平一直古井无波的脸庞泛起一丝丝笑意:“来了就好。” 李元刚刚走到门口,刘贵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到李元,刘贵的脸色有些羞愧:“凶徒是一个人,已经死了!” 李元眉头微挑,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死了也有利用价值,立刻派出谍影卫,去查此人所有的社会关系,但凡有嫌疑的,立刻逮捕,若敢反抗杀无赦!” 曹文诏听到李元的命令,先是一愣,而后急忙开口道:“杀无赦!!?定国,是否在斟酌一些?” 李元扭过头看着曹文诏:“文诏,现在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温和,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温良恭俭让,现在是暴动,是你死我活,是让他人看看你我实力的时候,不然有人以为我是绣花枕头,总想要捏上一捏!” 屋顶上,计平手指缓缓按在弓弩的板口上,箭簇缓缓瞄准李元的眉心,“务求一击毙命!” 此时乌云突然向着西方飘去,月色突然明亮起来,冰冷的月辉洒下,照应在冰冷的箭簇上。 与此同时,站在院中的李元眼角突然被一道光芒刺到,双眼微抬,一道冰冷的箭簇直指眉心。 “黄雀在后!” 在瞄到箭簇的瞬间,李元身子条件反射一般向另一侧退去:“屋顶有人!” 就在李元瞄到计平的同时,计平的手指已经扣动了扳口,箭簇骤然而动,如同一道流光,带着残影,急速飞出。 弓弦急速颤动,带出的音浪在耳边嗡嗡回响,计平已经听不到四周的声音,咬碎了嘴里的药丸,嘴角泛出一抹鲜血,仿佛已经看到李元眉心中箭的场景,血溅当场! 天命当归我建州! 刘贵与曹文诏此时目眦欲裂,已经合身向李元身前扑去。 在李元移动的瞬间,其他人已经反应过来,但是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人力终究不及急速而来的箭簇,根本来不及救援。 箭簇来势甚猛,还是冲着眉心而至,李元此时身子已经向后退了半步,箭尖已经飞至一半,余光瞄到寒光逼人箭尖,情急之间,李元脑袋微侧,尽量使得中箭部位稍小。 下一瞬,只听噌的一声,鲜血溅到近在咫尺的刘贵与曹文诏的脸上。 感受着脸色的鲜血,刘贵如坠冰窖,不敢去看李元。 曹文诏则睁大了眼睛,确认李元的生死。 嘣的一声,箭镞深深的插入圆木柱子上,李元则站在原地,右眼下方一道深深的箭痕出现在脸上,鲜血瞬间布满了右侧脸颊。 “大夫!叫大夫!”曹文诏大吼着,招呼手下。 刘贵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听到曹文诏的话,急忙带人去找大夫,迈步间身子还有些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我无事!”李元伸手摸了摸脸色的箭伤,双眼冰寒至极,看着屋顶的刺客:“将此人拿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 唐有望带着数名军中好手,爬到屋顶捉拿刺客。 李元则被护卫围在中间,此时护卫们可谓风声鹤唳,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令他们警觉,谁敢保证就只有两个贼人? 守备府衙外,躲在暗处的赫方看到刘贵骑马带着一众手下急速奔出,向着东面而去。 “大人,我们怎么做?”一名手下开口,向赫方问道。 “出事了!”赫方皱眉头,但是此时计平没有按照约定放出任何信号,他也不知道府内是什么情况。 “散了!给弟兄们传话,最近都蛰伏起来,可能风声要紧了,”赫方咬了咬牙,对着手下道。 “知道了,那大人您保重!” 看着手下在黑暗中远去,老赫回头望了望刘贵远去的方向,那里正是自家茶馆的位置,喃喃道:“恐怕计平和贾山都已经殉国了!茶馆中的东西已经销毁的差不多了,可惜我这么多年的经营!” 紧了紧身上的绒衣,黑暗中,赫方朝着南面城门方向而去。 “大人,刺客已经吞药自杀了!”唐有望站在已经有些干冷的尸首旁,向着下面正在包扎伤口的李元回话。 李元抬眼看着唐有望:“叫仵作查验再说,”说完又对着身边的曹文诏道:“还有,刘贵那边已经核实了两人的身份,但是茶馆那边肯定扑空了,带人把守住两个城门,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放任何人出城!” “好,我这就去办!”曹文诏点了点头,转身带人离去。 此时林忠也接到消息,带人来到了府衙里,看到李元依然向外渗着鲜血的脸颊,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定国,这是何事?” 李元站起身子,看着此刻已经变得明亮起来的月光,喃喃道:“林大哥,山雨欲来啊!” “林大哥,你和刘同几人立刻将城外的兵卒组织起来,防止建州来袭。” “遵命!” “赵三宝,黄大用,王耀宗,你们三人配合曹文诏,将城内秩序维护好,不要让人乘虚而入!” “遵命!” “卢甲,唐有望!你们两人将火器看护好,防止丢失或者损毁!” “末将领命!” ———— 此时,数十个带着熊熊燃烧火把的兵卒已经将茶馆团团围住。 咣当一声,刘贵一脚将茶馆的门板踹开,提着刀进了屋子,神色凶厉,牙缝中透出彻骨的寒意:“给我仔细搜!纵然挖地三尺,也有要把刺客给我找出来!” 兵卒在茶馆中翻箱倒柜,找寻着蛛丝马迹,刘贵则提着腰刀,来到院子中,慢慢踱步,好似在找些什么。 不一会,一个兵卒从正屋中跑出:“大人,有一处灰烬,好像有人在这里烧灭了什么东西。” “带回去!”刘贵摆摆手,并不在意,皱着眉头,显得也有些不耐烦。 “嗯?”走到一处杂物堆放处,刘贵停下身子,“来人!给我把这处杂物搬开!” 十来个汉子的行动下,杂物很快被搬开,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显露在众人面前。 “下去看看,”刘贵指了指一个手下。 “是,大人!” 那手下也不犹豫,去了甲盔,直接探身下洞。 “好胆子!”刘贵赞叹了一声。 “大人!下面好像是一个隐蔽的住处,除了一些干粮,水桶,还有炉火台,床褥棉被一类的物品!”地窖下面,那个兵卒大声的汇报道。 ———— “那人就躲在这里住了一些时日?”李元此时在地窖下面,刘贵跟在身后。 “看样子是的,在这里躲过了几次巡查,”刘贵脸色并不好看,毕竟谍影卫是他负责,城内奸细都已经混到了李元的卧房门口,他谍影卫一点消息都没有,幸而是留了一个后手,也幸亏这次李元没事,如果出事,他刘贵只能以死谢罪了。 不过说实话,方才的那道夺命箭簇,已经让刘贵肝胆俱裂了,李元能死里逃生,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只能说是万幸中的万幸。 “其他的有什么发现吗?”李元咬了咬牙,这次吃了大亏,他可不想就这么结束。 “茶馆的老板原是抚顺人”刘贵抿了抿嘴,开口道。 “建州来的?”李元扭头看了刘贵一眼:“有话直说!” “发现了一个铜环,一般只有女真人带这东西”刘贵将一个扳指大小的铜环递给李元。 手指夹着铜环端详了几眼,李元摸着下巴笑了笑:“建奴这么心急吗?” 刘贵看了看四周,低身走到李元身边低声道:“大人,也可以趁此机会,打击一下朝中某些人” 五指猛然一攥,将铜环紧紧握在手中,李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刘贵,直看的刘贵脊背发凉,冷汗直冒,李元才道:“没有这个必要,内耗,是我大明的特色,也是建奴乐于见到的。” “是,下官多嘴了,”刘贵躬身回道。 李元伸手拍了拍刘贵肩膀:“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忠心,可是有时候,这种小把戏,只会徒增笑柄,成不了事的。” “是,大人。”刘贵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 “走,看看其他地方有什么发现。” 其实李元并不是不想要对沈阳那几个人动手,但是李元知道,仅凭一两句没头没尾的指控,绝对不可能达到目的,只会让人警惕。 要做事,要达到目的,还有很多的方式,或者说还有很多的地方去做。 例如战场之上,一道流矢,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这个想法,与马奇劝说傅元彪时候的说辞一模一样,如果让马奇知道了,说不定会大喝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并不是李元恶毒,而是世事如此,妇人之仁在这个时代只会让自己身陷泥潭,被人吃的点滴不剩,李元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彻底的改变历史进程,不能走错半步。 今天对于李元来说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退一万步讲,如果今日李元身死,这刚刚有些起色的蒲河城怎么办?这数万百姓怎么办?上万兵卒怎么办?祖怡萱,方玉儿还有程二妹怎么办? 现实由不得李元不心狠手辣!一步错步步错。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战事将起 “大人,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在没有取下棉布之前,一定要忌口,辛辣之物,生发肉类都不能吃,还有酒水也要少喝,”老大夫将药箱背到身后,对着李元一躬身。 “有劳大夫了,”李元点了点头,端坐在椅子上。 此刻李元右眼下方有一个约成人小指长的伤口,原本是血淋淋的模样,着实把祖怡萱等人吓了一跳,等大夫收拾包扎后,才被棉布遮蔽。 叫丫鬟给大夫拿了诊金,祖怡萱转身回到李元身边,伸出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放在李元的肩部,缓缓揉动,半晌不说一句话。 方玉儿此时也坐在一旁,看着李元脸色的可怖伤口,眼圈还是红红的,昨夜已经哭了一宿,现在还是一阵阵的心疼:“那些天杀的坏蛋,何必要和官人做对?” 李元微闭着眼睛,对着两人安慰道:“没事的,为夫命大的很,些许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方玉儿见状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祖怡萱轻轻摇了摇头,只好抿了抿小嘴,不再说话。 祖怡萱看着自己的官人,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抽痛,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留下这一家人可怎么办?留下她一个新婚的娘子可怎么办? 这个劳什子官人当的有什么意思? 不一会,程二妹带着两个丫鬟,端了熬制了整晚的老母鸡汤走了进来:“姐姐,一会让官人喝点滋补的汤水,那大夫说忌辛辣,忌发物,小妹我询问了大夫,这鸡汤对官人的病的有好处的。” “妹妹有心了,”祖怡萱笑了笑:“官人要不要喝一点?” 李元睁开眼睛,双眸中透着散不去的思虑。 “官人?”祖怡萱低声再次叫道。 “嗯?”李元回过神:“怎么了?” 祖怡萱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嘴,假装埋怨道:“官人思考问题太过投入,我们三姐妹近在眼前你都不假以颜色。” 李元咧嘴笑了笑:“为夫错了,”伸手牵着祖怡萱的小手:“以后在家中不谈公事!” “二妹专门熬了鸡汤,官人喝一点?昨晚到现在都没有怎么吃过东西,”祖怡萱有些心疼道。 “好,二妹的手艺自然要尝一尝。” 程二妹听李元要喝汤,也是喜笑颜开,急忙拿了一个小空碗,仔细地盛出半碗,在递给李元。 接过小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李元挑了挑眉毛:“当真美味,二妹有心了!” 不一会,一碗鸡汤已经见底。 李元放下碗筷,刚要和妻妾三人说些闲话,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老爷,刘大人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祖怡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站在李元身后,轻轻将手放在李元地肩头:“官人去忙。” 方玉儿纤细地手指绞在一起,自从来到蒲河,李元越来越忙,事情越来越多,自己好像与元哥儿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你们也休息一下,为夫办完事情就回来,”李元轻轻拍了拍祖怡萱地手背,转身离去。 ———— “怎么样了?”李元从中屏绕出,看到刘贵正在厅中来回踱步,显然已经等了好久。 “大人,你的伤?”刘贵刚想要回话,看到李元包扎地严严实实地右侧脸颊,开口问道。 “擦破一点皮,说正事!”李元挥了挥手,让刘贵坐下,自己也转身坐在椅子上。 “大人,城中各个出入口已经开始严密排查,宽进严出,任何人都休想要蒙混过关!”刘贵握了握拳头,接着道:“那茶馆地老板赫方现在还在城中,高良已经带人去找了,他们锦衣卫对于这种人地落脚地了如指掌,三天之内会有消息。” “其他人呢?”李元手指敲击着桌面,脑中不断地思考着。 “曹大人那边带了队伍在街上巡查,防止有人趁机作乱,城外部队一切正常,正在训练”刘贵看了李元一眼,有些犹豫道:“城北地互市场地” “工期照常进行!”李元双目一凝,语气斩钉截铁:“此事是重中之重,不得延误!” “知道了,大人,”刘贵点了点头。 “关于我受伤这件事先行压下,不要到处声张,开市在即,不要再出事端!” 刘贵点了点头:“谍影卫的人不会到处宣传,军中” 李元瞄了刘贵一眼:“你谍影卫现在和军部的那些人看不对眼吗?” 刘贵被李元问住,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呐呐道:“资源上总是有些纠葛” “过几天一起去东面走走,叫上老曹几人,好久没有寻猎了!”李元有些无奈道。 刘贵的脸色也有些发红,低头道:“劳烦大人费心,下官一定约束好手下弟兄。” 李元摆了摆手:“嘴上说的惯漂亮,麻溜的,去办事。” “是,大人,”听了李元的话,刘贵洒然一笑,先躬了身子,才转身离去。 刘贵走后不久,曹文诏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李元抬眼看了曹文诏一眼,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相迎:“曹大人昨夜辛苦!” 曹文诏闻言虎目一瞪:“定国我方才可是看到刘贵从你这里出来了,我和他之间没有矛盾,只是公事,你这笑面虎一般模样,是听了刘贵多大的委屈。” 李元闻言至少晒晒:“老曹说这话见外了,你我之间还谈那些干什么,”李元话头一顿:“不过军中有时候还是要和睦为上。” 曹文诏没好气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李定国又不是不了解我。” 李元笑了笑,从新做回到椅子上:“说正事。” 曹文诏看了看李元:“景茂财三天之后回来。” “此事我知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李元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递给曹文诏:“看看!” 曹文诏皱了皱眉头:“装神弄鬼的,”一边牢骚,一边接过信封,取出信件仔细研读起来。 “三岔儿堡?”曹文诏抬头问道。 “对,”李元继续喝茶。 “从哪里来的消息?” “沈阳,消息属实的,尤大人派人勘察过。” “你不会是想”曹文诏说到有一半,不再说下去。 “兵贵神速,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蒲河这口钢牙咬不咬的动建州的野猪皮!”李元放下茶杯,神色坚定,看着曹文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方心思 “三岔儿堡位于蒲河城东北方向一百五十余里,三面环谷,乃是伏击的绝佳场所!” 马奇站在沙盘一角,手持细尺,在标有三岔儿堡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傅元彪站在一旁,一脸沉思。 “以建州筑营为理由,引蒲河守军出城劫掠建州粮草,再让建州伏击蒲河明军,此事可行吗?”傅元彪紧紧的皱着眉头,心脏跳动的厉害,现在他与马奇所密谋的事情,如果传出去,实实在在的通敌卖国,早就足够凌迟处死了。 马奇看了看傅元彪,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随即语气沉痛道:“既然都来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傅大人,爱子受辱,李元小儿猖狂,你为大明征战沙场,守疆卫土这么多年,朝廷可有一点看在眼里?圣上可有半句宽慰之语?他熊廷弼结党营私,为李元开脱也就罢了,就连他贺世贤都半句公道话不讲,就仅仅敷衍两句,就想让你傅大人凭白咽下这奇耻大辱!李元欺君罔上反而升官加爵,你傅参将忠君报国被边缘冷落!大丈夫立于世,择明主而栖。” 马奇紧紧盯着傅元彪,观察着其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大明将亡,建州天命所归!” 咣当一声,刚刚端起的茶杯被傅元彪手上一颤,掉在了地上。 马奇扫了一眼门外,人影晃动,开口道:“无事!” 门外身影随即消失。 傅元彪扶着椅子坐下,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马奇看着傅元彪,继续道:“从李元剁了你那公子的命根子的那一刻起,你已经被排除在大明的军事大计之外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在这沈阳城困守一生,在建州天兵未到之前身死。” 按着沙盘,马奇一字一顿道:“现在,你有新的选择!傅大人,命运不会每一次都给人选择权的,好好珍惜!” “需要我做什么?”傅元彪低声道,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选择了,他对大明已经心灰意冷,而且以目前的局势,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李元找个由头给灭了,还不如提前该换门厅,而且一大明现在内部腐朽衰败的状态,建州也许有那么一丝丝的机会能够在辽东开创局面! “现在还不需要傅大人做什么事情,关于三岔儿堡的消息我已经透露给尤世功,以我对尤世功的了解,他那边会告诉李元的,到时候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马奇转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小抿一口,一脸的惬意。 “有用到大人的时候,我自会开口!”马奇放下茶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 蒲河城。 曹文诏一脸凝重的看着李元:“军卒只训练了月余,朝廷的物资也只到了一部分,现在仓促上阵” “我们还有一个月还有时间,而且林忠林大哥那边在胶东有妻舅帮忙,可以给我们提供东瀛过来的鸟铳,材质优良,比之目前的装备提升不止一个档次。”李元双手交叠,与曹文诏商量着。 “样样都是用钱的地方”曹文诏咬了咬牙。 “所以蒲河开市才是重中之重,”李元站起身子:“如果关内的商队都以蒲河为切入点,与蒙古,叶赫等族交易,我们从其中的抽成就足够供养军队!” 曹文诏点了点头:“想要做些事情太不容易了,还要防止朝廷那边的闲言碎语。” “无妨,”李元捏了捏手指:“小事而已。” “现在的关键点是我们亲自去确认东面的建州筑营地是否属实!”李元看着曹文诏。 “一会回去我就安排人手。” 李元摆了摆手:“三天之后,以寻猎之名,我们一起去!” “定国,身为主帅不可亲临险境!“曹文诏眉头紧皱:“我亲自去一趟,勘察一番,你就不要去了。” “这是蒲河开府之后第一战,”李元背着手,站在大厅中央,冬日的阳光洒下,正好照在李元的身前一步远。 “还是一起去,务求一战而胜,”李元扭头看着曹文诏笑了笑:“如果这第一战胜了,以后我们的机会就很大,有时候,信心很重要!” “现在的辽东军将大多畏敌如虎,不堪一战”李元故摸着时间,明年的七八月份,一旦熊廷弼去职,辽东局势将会大变,到时候再想要做什么就会异常被动艰难,那时候辽东将是东林的天下。 “明白了,我回去安排,”曹文诏点了点头,半晌才继续道:“景茂财要回来了,程虎也来信说此次事情并比较顺利,有很多商队愿意来辽东跑上一趟,不过要景家先来往一次,看看大人的背景够不够深厚,为他们遮风挡雨。” “此事回来后,需要详谈。”李元回到椅子上,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事情总是千头万绪,但是紧急的要优先去做。 “对了,那个叫做武绍的秀才最近怎么样?”李元突然响起那个有些小才的秀才,自己这边缺少文书人才,一圈都是大老粗,有时候发出的信件需要文人给润色一番。 “呵呵,”曹文诏轻笑一声:“倒是有些毅力,每日的训练随军一起,没有一日落下,同时在余暇时候写了个小册子,关于训练规章的,说是过几日写好,呈上来看看。” “是个肯做事的就行!” “还有火炮的事情,最近的几次试射都失败了,说是炮管的材质不行,需要多次实验有一次还炸伤了廖家二小子。”曹文诏叹了一口气,又说起劈山跑的事情。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们不要过多的干预,除了指导性的意见,对于廖家父子,要有所尊敬,凡事多请教,”李元对于火炮的关心远胜其他武器,这是能够瞬息改变战场局势的战略性武器。 前世沈阳之战后,建州就开始重视火器,在往后的战争中火器发挥了重要作用,而后来孔有德与耿仲明的投敌更是让建州在火器上开始与大明相抗衡。 这一世,建州不会有机会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身孕 蒲河虽然处于大明疆域的最边陲,但是年关将至,大明的百姓们依然为迎接新年而忙碌着。 祖怡萱和玉儿还有程二妹一大早就起来指挥这内院的丫鬟婆子还是挂灯笼,贴春联,作为院子中唯一的小孩子,韩宝儿穿着一身棉绒的小袄,在丫鬟的照看下在院中玩耍,为这院子中凭添了一分热闹。 “官人也是,蒲河城没有别人了吗?非要他一个镇抚使带人去侦察建奴动向,”方玉儿陪着祖怡萱坐在厅中,手里抱着一个小巧的暖炉,小妇人的脸色愈发红润晶莹,轻皱着琼鼻,小声埋怨着自家官人。 “也许,在这天下,确实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老爷了,”祖怡萱回应着玉儿,看着门外飘落的雪花,脑中回想起在自己闺房中对李元的三个问题。 现在,会想起官人对于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仍然觉得这辽东虽大,怕是容不下官人的雄心壮志。 两人正说着闲话,,程二妹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白色比肩窄袄,衬得身姿玲珑妖娆。 “雪越下越大了,不知道官人什么时候才回来,”程二妹坐在玉儿旁边,小声的自语道。 “官人有官人的事,咱们做妇人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今天晚上的夜宴准备的怎么样?”祖怡萱笑了笑,向着二妹问道。 “已经差不多了,朝廷下来的赏赐正好用上,还有好多炭火,御用的酒水,就咱们几个人,想是够了,”二妹点了点头,向着祖怡萱回道。 “还是东云坊刘家的炭火比较耐烧,宫里的那些”方玉儿在一旁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伸手捂住双唇,秀美微皱,脑袋有些晕眩。 “妹妹不舒服吗?”祖怡萱关心的看向方玉儿,“这几天天气寒冷,不要感冒了,午时找大夫来看看。” “不碍事的姐姐,就是有些恶心,这几天可能没有休息好,总是感觉睡眠不足,”方玉儿按了按眉心,娇声回到。 “恶心?”二妹有些疑惑。 “妹妹身子娇弱,”祖怡萱看了看方玉儿,回头对着身边服饰的丫鬟道:“小桃,一会去找个大夫过来,给玉儿妹妹看看,别耽误了。” “玉儿夫人是不是有喜了?”祖怡萱身后一个丫鬟突然开口。 “有喜了?”祖怡萱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喜色:“算算日子,是不是?” 方玉儿则是一脸茫然:“有喜?” 一旁的二妹则伸出手指掰了起来:“十月底,今天十二月二十七,两个多月了,也许真的是啊!” 玉儿懵懵懂懂的,但是二妹知道自家官人第一次和玉儿同房是在十月底,刚到蒲河的日子。 “小桃,快,现在就去找大夫,还有弄婆,”祖怡萱听了二妹的话,站起身子开始招呼起来。 对于一家主母来说,官人有了后代,家中添丁加口这可是头等大事,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作为主母,这个孩子的名义上的主母确是自己。 而且这个是长子长女啊,对与李元来说更是异常重要。 要说嫉妒之类的心思,祖怡萱是半点没有,纵然玉儿的孩子是长子,但是大明家法,只有祖怡萱这个正妻的孩子才是嫡子,那才是李元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没有丝毫的异议。 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祖怡萱对于方玉儿有喜这件事只有喜悦与关心,别的心思是没有的。 在玉儿还懵懵懂懂之中,大夫已经背着药箱被请到了李府。 坐在床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玉儿的皓腕之上,老大夫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胡须,眉毛不时抖动了两下。 片刻之后,老大夫收回手指,点了点头。 “大夫,怎么样?”祖怡萱一脸的急切,比方玉儿还关心。 “回夫人的话,确实是喜脉,据老夫测算,二夫人现在大约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官人大喜!”祖怡萱回过头:“小桃,给大夫重赏,再吩咐下去,这个月府里每个人月钱加一两银子!为官人贺!” “是,夫人!” 待大夫出去之后,祖怡萱坐在玉儿的床边,抚着玉儿的小手,轻声道:“妹妹好生将养着,你现在可是府中最金贵的人儿了。” “官人的孩子”方玉儿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犹然有些懵懂。 “妹妹想要吃些什么嘛?我吩咐厨房做一些,”二妹站在旁边,也是一脸的期盼。 “我,我想要睡觉”方玉儿一脸委屈状。 “夫人身子骨较弱,想要睡觉是正常的,”站在一旁的弄婆开口道,她们这些人平常出入大户人家的内院,对于孕妇的各种生理心理问题都有所了解,可以成为这个时代的稳婆,月娘。 “那妹妹好好休息,姐姐和二妹要去好好准备,迎接我们府中的第一个公子哥,”祖怡萱轻笑道。 “还不知是男是女呢,”方玉儿红着脸道。 “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你都好好好休息,”祖怡萱轻轻拍了拍玉儿的手背,“官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嗯”方玉儿轻轻点了点头。 蒲河城东百余里,三十多骑正在大雪之中行近。 人人皆白袍加身,身下战马也是白甲覆盖,远远望去,天地一色,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大人,前面二十里便是建州计划建筑的营地,三方环谷,西侧为缺,营地就建在一侧山坡之上。”刘贵一袭白氅,奔驰间向李元汇报情况。 “前面放慢脚步,注意侦观察地形,先在外围观察一番!”李元扭头对着刘贵下令。 “是,大人!” “吁!”战马立身长嘶,唐有望扯动缰绳,战马停在了李元身边。 “大人,前面山谷一侧确实有施工的痕迹,但是大雪纷飞,现在那边空无一人,”唐有望对着李元抱拳道。 “这种地形,修筑工事,建州要干什么?”李元皱着眉头,心中有些疑惑。 “只能作为前沿阵地了,”一旁的刘同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一种可能,”曹文诏擦了擦眼前的雪花:“诱敌深入!”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元安坐马上,摸了摸坐下战马柔顺的马鬃:“不管建奴是什么心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里距离蒲河只有百余里路程,急行军的话一夜就可兵临蒲河城下。 李元可不愿意有一天在建州的攻城声中起床。 “唐有望!”李元点了斥候营的主将。 “末将在!” “将你手下的斥候全都派出去,十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李元看了看远处因大雪纷飞而有些朦胧的山峦,对着手下道。 今天是个出马侦察的好日子! “末将遵命!”唐有望一抱拳,转身下达命令。 李元这边则回头看着一众随从。 “诸位,可敢随我一起,去望建奴大营一游?“李元回过头,自腰间抽出耀白锋锐的精钢横刀,对着身后三十多骑人马大喝道。 “风雪为屏,层峦为障,手中锋刃正锐,你我之辈,何惧之有!”曹文诏见李元动作,随即也从腰间抽出佩刀,右臂横举,一片片雪花落在刀刃上,化作晶莹的颗粒,瞬息消失。 “你我之辈,何惧之有!” “随大人一游而已!” 李元见状朗声大笑,手中横刀猛然向前回去:“苍茫大地,皆在吾等脚下,且随我一览!” 下一瞬,战马长嘶,呼喝远去,这队精锐兵马向着建州营地疾驰而去。 众人刚刚离去,大雪霎时间将小队人马的脚印抹去,寒风撕裂的声音更急,这些人马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大雪将松枝压至弓垂,除了主干,其余支干都快要触及地面,一众人马此时下马步行,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远处不时有寒鸦飞起,发出扰人的叫声,除此之外,松林中没有任何动静。 唐有望手下有一名小卒对此处地形熟悉无比,带着众人弯弯绕绕,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了南侧坡顶。 李元伸手拨开垂落的松枝,向着山坡对面望去。 “大人,那里便是建奴的筑造营地,”唐有望指着远处的施工营地道。 此时大雪纷飞,营地中大多数监工的建州兵马都已经回到营房休息,烤火吃饭,只有充做苦役的包衣或者被奴役的汉人在冰天雪地中继续营造工地。 “老曹,你怎么看?”李元皱着眉头,他对于这些营地的构造以及常识没有任何经验积累,还是问问更有经验的曹文诏。 “看这规模,当是按照万人的营地规制而建,以建州军制,其中当有半数以上的骑兵,还有大约两成的战兵,剩下的役夫也可充人头,而且此地垭口狭窄,”曹文诏微眯双目,扭头看向李元:“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易守难攻,”李元挑了挑眉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就是说,咱们不好攻,但是他们想要跑,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曹文诏舔了舔嘴唇,看着远处的建州营地,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是这个道理!” “可是,万人规模的建奴,数量上,以我们蒲河目前的兵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刘贵有些担心。 “这处建奴威胁的是整个辽北地区,不可能只让我蒲河出力,到时候,叶赫,蒙古,还有沈阳的兵力都要出现,我就不信,建州那巴掌大的地方,财贸粮食给他切断了,拿什么和我大明斗!”李元伸手“咔”的一声折断了一节松枝,总要合力而行才是正理。 “唐有望,派你手下得力的人手,将此处的地形详细记录,回去之后要进行沙盘演示!”李元对着身后的唐有望道。 “是,大人,末将已经派人去做了。” 李元点了点头,招手将卢甲唤了过来:“卢将军,你来看看,在此处架起大炮,对山对面的建州营地能造成多大杀伤?” 卢甲伸手瞄了瞄远处的山坡,半晌才道:“大人,距离太远,咱们的大炮在三四里之内还有威力,再远就失了准头,威力也大幅下降,丧失了威慑!此处距离建州的营地水平大约五里左右,远远超出了咱们的范围。” 李元摸了摸下巴:“你觉得,哪个位置最好,最有把握?” 卢甲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刘同,仿佛有些犹豫,半晌才道:“如果刘同刘将军的步兵方阵能够将战阵向山脚下推进两里,末将敢打担保,绝对可以射穿对面山坡上的建奴。” “两里?绝无可能!”刘同一听,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厉声回击:“大人,您可明鉴,如果步兵向前推进两里,位置就已经到达山脚下了,我们到时候要面对的可是骑兵,而且是自山坡上携雷霆之威,奔袭数百米而来的骑兵!” 看着李元正在思虑的眼眸,刘同喉结抖动,继续道:“大人,到时候步兵方阵绝对一触即溃,丝毫抵挡不出汹涌奔腾的建州骑兵方队啊!我方步兵一乱,后方枪阵,骑兵阵,炮阵,绝无幸免之理,到时候,全军” “刘大人,”李元语气有些危险:“此时战事未开,你想说全军覆没?” “末将不敢!”刘同跪地领罪,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出现了数个小坑洞。 “起来,”李元看了刘同一眼:“我还没说要你的步兵在山脚下迎敌呢,何必如此激动。” “是下官心急了,”刘同低头拱了拱手。 “在山脚下,以步兵战骑兵,确实九死一生,”曹文诏在一旁也开口道,他是在怕李元万一头脑一热,到时候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此事回去再议,到时候我去信给沈阳,看看贺大人那边能给出什么支援!”李元将手中松针捻了捻,随即扔在地上。 “走!” ———— 建州大营,努尔哈赤第五子,莽古尔泰端坐帐中,手中拿着一封信,抬眼看了看帐下跪着的奴才:“起来,八贝勒还说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传信斥候谢过莽古尔泰,起身答道:“回五贝勒,主上说最多三个月,明军必会大举来袭,到时候,请五贝勒在此牵制明军,我主趁机奇袭蒲河,后两军会合,再夺沈阳,一举奠定辽东大局。” 莽古尔泰冷笑一声:“脏活累活都是我的,八贝勒打的好主意,阿玛真是偏心的很啊。” 听了五贝勒的话,那传信人低着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种大事上,我不会与他计较的,只要他不拖我的后腿便好!” “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不去理会眼前的奴才,莽古尔泰起身,走出大帐,看着大雪纷飞的世界,目光炯炯,好似穿透一切障碍,能够看到远处疾驰而去的李元一行人:“大战一触即发,本贝勒就在此等候那些明军前来送死!” 第一百四十八章 银子回来了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回到蒲河。 此时大雪已经渐渐停下,只留下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将大氅随手扔给守卫,李元带着众将走进议事大厅:“唐有望现在的任务就是去将此行有关的的所有地理找人沙盘推出,明日来此,正式演练一番!” “是,大人。”唐有望领命。 “曹文诏和卢甲,一会去工匠部,找廖师傅确认改良进度,”李元说着,又扭头对着曹文诏道:“林大哥从胶州采购了一批精良鸟铳,过些日子要到了,你准备一番,哪些部队要从新装配的,写出一个章程!” 曹文诏点了点头:“此事我去办!” 李元站在正中,看着手下的一众将校:“明日辰时,军部议事堂集合,有大事要议!” “是,大人!” “各自回去准备!”李元挥了挥手,转身刚要离去,突然想起什么:“老曹,明日把那个小秀才,武绍带来!” 曹文诏嘿嘿一笑:“定国你对那小秀才抱有厚望啊。” 李元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缺人啊!” 正说着话,刘贵突然折身返回,一脸喜色:“大人,景茂财带人回来了!刚刚接到消息,已经到了城外五里地处。” 李元刚刚伸手要去端茶,听到刘贵的话,急忙起身,脸色大喜:“终于回来了!来人,备马!老曹,刘贵,你我三人一起去迎接!” 说完,急忙带人又跑了出去。 后院中,祖怡萱身着大红绵锦袍,在大厅前急急踱步,好似等待着什么,锦袍上金色的花纹随着主人的走动泛出波浪,如同仙女临尘。 不一会,只见小丫鬟小桃匆匆跑了回来。 “官人呢?不是说已经回来了吗?”祖怡萱一脸期待,玉儿有身孕的消息可要第一时间告诉官人,大喜的事情必须好好庆贺一番。 只见小桃一脸的委屈:“我刚刚跑到前厅,就见老爷带着曹大人还有刘大人又出门去了,问了小鹏子,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回来了,官人要亲自迎接。” 祖怡萱听完,气地剁了跺脚,秀眉皱起,咕哝道:“官人也太忙于公事了!内院这么大喜的事情,也要最后才知道吗?” ———— 李元三人骑马到达城门口,当即走上城墙,远远向外望去,身后不远处是今日执勤的小将管,不敢打扰李元三人,只是站在不远处等候吩咐。 自从李元到任之后,蒲河城原本残破的城墙被修葺一新,里里外外从新加固,里面用砖石,草木灰加固,外部泥土,青砖包裹,坚固异常,就算此时建奴再次大举攻城,只要城内粮草充足,肃清奸细,以建州拙计的攻城能力,不出一个月,自会退去。 李元站在城头,手扶着垛口,轻轻出了一口气,立刻在空气中凝结成一条长长的水雾,如同蛟龙出海一般:“景茂财这一去,有一个多月了?” “算上今日,五十一天,”刘贵在一旁补充道。 “希望带回的商队,能解我等燃眉之急,”曹文诏也是望眼欲穿,最近蒲河从外地采买了大批的物资,甲盔,鸟铳,战马等,而且李元下令继续招募游兵散勇,只要通过审查的,全部打乱编入新军,这又是一项开支,且蒲河所军队训练强度颇大,每日的饭菜都是沾上一些荤腥,就算实在紧张,也要在顿数上补齐,不能饿肚子训练。 李元心中也知道,现在样样都缺钱,原本朝廷赏赐颇多,加上与熊廷弼,贺世贤那边关系较好,给到蒲河的饷银也是足份的,可是算到开销上,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现在蒲河账面上的银两只剩下一千多两,这还是封了原本蒲河的府库,没有押解去沈阳的税银的前提下,满打满算,只够维持一个月的正常开支,幸亏将校从把总以上的俸禄由沈阳城给支出,不然,李元这边可就更加雪上加霜了。 “蒲河开市之后,将官的俸禄我们这边要开始经手,把握住财权,人事权,这样才能牢牢掌握住军队!”李元扭头,对着刘贵以及曹文诏说到。 “明白!”曹文诏点了点头。 “来了,那是大人的将旗!”刘贵突然指着远处的一干大纛,上面龙飞凤舞书:“李”,大旗下面,是一溜长长的商队,驮马小车,远远望去,足有百年米多长。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李元大手一挥:“本官要看看,景茂财能带来什么惊喜!” “是,大人,”不远处的小将管一躬身,立刻下去执行。 “我们也下去!”李元用力拍了拍城垛,转身拉了曹文诏和刘贵下楼。 不一会,李元已经可以看到三十多米开外,一马当先,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程虎。 月余不见,英武不减,又凭添一股子悍然之气,看来这一路上也历练不少。 骑在马上的程虎此时也看到了李元,脸色一喜,当即右臂高举:“全体下马,跪见镇抚使大人!” 说完,程虎率先翻身下马,左手按剑,大踏步跑向李元,李元哈哈大笑,也向着程虎走去,两人相距五步左右时,程虎一掀甲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蒲河城城坊把总程虎,参见镇抚使大人!幸不辱命,与景大人一行月余,如今返回!” “程大哥多礼了,赶快起来,”李元见状立即伸手将程虎扶起。 身后的刘贵看在眼里,眉头轻跳,心中暗道:“这程虎的妹子已经嫁与大人做妾,还如此恭敬不减,看来这月余不见,当真进步不少,那景茂财也是个妙人儿。” 就在李元扶起程虎的时候,程虎带来的队伍中所有兵卒贩夫,也都下马跪拜:“参见镇抚使大人!” 此时,景茂财也从队伍后面骑马而出,来到李元面前,大约十余步远,就立刻翻身下马,向着李元跪下:“大人,景茂财回来了!” “景大人辛苦!”李元上前扶起两人:“大雪地里,不要多礼了,进城!先休息一番,明日晚间,本官为你接风洗尘!其余再论!” “是!大人,”景茂财在李元的搀扶下站起身子。 从关内到蒲河,上前里的路程,纵然李元再心急,也要让手下人休息一番,再做其他,治下过于严苛,不是长久之道。 “打开正门!迎接队伍入城!”守城小将管此时在一旁下令开城。 第一百四十九章 身边事 李元拉着景茂财与程虎两人,走向城内。 “刘贵,一会安排一下,先把这些车队安顿休息,热水热饭都预备好,旅途劳顿,切莫怠慢了。”李元扭头对着刘贵道。 “大人放心,早就安排好了,”刘贵紧紧跟在三人身后。 “对了大人,家父就在车上,今日有些辛苦,明日一起拜见大人,”景茂财脸色有些犹豫,对着李元道。 “令尊来了?”李元先是一愣:“这一路一定疲乏不堪,现在先不要打扰了,你一会帮我问好。” “大人有心了,茂财先替家父谢过。” 李元一脸的笑意,拍了拍景茂财的肩膀:“此事若成,你为我蒲河立了大功!本官许你一路镇守!” “谢大人抬爱!”景茂财一脸激动,跪地拜谢。 “起来,起来,走,赶快回府。” 百米长的商队,瞬时将蒲河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不多时,李元安排曹文诏对进入蒲河的商队进行妥善安置之后,叫上程虎,一起骑马回府去了。 本来是安排的刘贵去做,但是刘贵刚刚得到高良的消息,说是已经追寻到建奴奸细的踪迹,向李元汇报一声就急忙赶了过去。 不一会,李元带着程虎回到府中,刚跨进府门,李元便开口道:“这一路有什么收获?” 程虎抿了抿嘴唇:“长了些见识,认识了一些人,想通了一些事情。” “哦?”李元看了程虎一眼:“想通何事?” “有些事情,要考虑全面,不止是一是片刻,是长久的眼光,”程虎的语气淡然,不卑不亢,显然已经思虑多时。 李元知道程虎说的是什么。 就在前天,朝廷对其他将官的封赏已经下来,不说其余,单单蒲河一城,便出了五名守守备官,六名副守备。 曹文诏,刘贵,景茂财,唐有望,卢甲皆为守备使。 其中曹文诏与刘贵另有散官勋爵的赏赐。 其余大部分为本官升格,例如高良,朝廷念其守为蒲河有功,斩敌十数人,就直接从总旗升至副守备。 还有一个例外,程虎任百户,其虽无战功,但是李元派其随景茂财入关办事,给贺世贤写信,加了一笔,所以现在程虎也从白衣升任百户官。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程二妹的枕边风就不是外人能得知的。 所以程虎本人对于这个官职,这个靠自家妹子吹枕边风得来的官职,心中厌恶异常,朝廷的实职封赏下来之前,李元已经给程虎写过信说过此事,当时程虎随着景茂财已经在直隶地方游说那些豪商巨贾了。 在接到信的时候,程虎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此官如果他接下,回到蒲河之后,那些个将官心中如何做想他程虎一清二楚?他如何立足?靠自家妹子能活一世吗! 但是景茂财帮他分析了李元的想法。 程虎看了看李元:“那景茂财说,大人现在也是骤然得官,身边可堪信任之人不多,堪用之将更是只有一手之数,我程虎自问算是大人的近人,大人既然给我这个机会,也需要我程虎作为大人的帮手,那这个官,我程虎就算是拼死,也不会给大人丢脸!” “出去一趟,当真进步不少!”李元朗声而笑:“我是有这个心思,那景茂财说的不错,我的确需要你尽快的帮我指掌一只近卫,有时候,身边人还是放心一些。” “那刘贵”程虎眉毛一皱。 “刘贵的忠心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谍影卫事情太多,有时候分身乏术,”李元眯了眯眼:“身边的安全,家中的事情还是要由你来做!” “下官明白了!”程虎点了点头:“方才一直没问,大人脸上的伤?” “没事,不小心让建奴射了一箭,不谈这些糟心事,”李元伸手摸了摸脸色的棉布,估计会留下一道疤痕。 “走,去见见你妹子,你们兄妹也分离多日了,”说着,李元带着程虎向着后院走去。 刚刚绕过回廊,就见小桃小跑了过来:“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小桃十六七岁的样子,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此刻一双大眼满是急切。 程虎心知这小桃也算是李元正室祖怡萱的通房丫头,说不定哪天就是李元的房中人了,因此目光下沉,只是看着地面,直立在李元身后。 “小桃,有什么事?”李元看着小丫头,这丫鬟算是祖怡萱的小姐妹,关系甚好,因此并不像一般下人那样,见了李元安安分分,有的胆小的吓得话也说不清。 “是二夫人,二夫人有喜了,”小桃一双大眼看着李元,开口说出的消息却是令李元呆若木鸡。 李元身后站立的程虎听到后也是一呆,而后却是有些遗憾:“为什么不是我家二妹有喜呢?” “老爷?”小桃看李元没有反应,出声又叫了一声。 “玉儿,玉儿有喜了?”李元呆呆地重复了一句。 程虎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元如此失魂落魄的摸样。 “是啊,老爷,是夫人让我过来通知的,让老爷赶快过去,”小桃忽闪着大眼睛,有些害怕的看着李元,老爷今天好像有些失态。 “快带我过去!” “就在二夫人的房中,老爷随我来。” “大人,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程虎此时不便过去。 “好,明日会议,到时候再说,”李元拍了拍程虎的肩膀,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向后院去了。 “老爷来了!” 李元迈步进入方玉儿的房中,祖怡萱和二妹都在床边,婆子和丫鬟来来往往,给玉儿房中添置物件。 例如细绸,被褥,上好的炉碳,都有讲究。 “老爷来了,”祖怡萱回头看了李元一眼,神色中满是喜悦。 “刚刚回来,听说玉儿有了身孕?”李元走到床边。 “元哥儿,”方玉儿靠坐在床上,看到李元进来,小脸上的幸福好像要溢出一般。 祖怡萱挥了挥手,让下人都出去,随后带着二妹也出了玉儿的小院子。 此时留给官人和玉儿独处的空间,祖怡萱这个气度还是有的。 “官人的第一个孩子,好早早的准备一番了。”祖怡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回头看了看玉儿的小院子:“我这个做主母的,也要有个章程” 第一百五十章 归属 李元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将方玉儿额前的秀发拨到其耳后。 “感觉怎么样?”李元看向方玉儿的目光中充满了宠溺。 “就是有些饿,还有些恶心,”女孩说着话,满脸羞红。 李元将被角小心的捻了捻,轻声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事先告诉我?” “奴家也是第一次怎么会知道是怀了孩子?”方玉儿的声音呐呐如蚊,一颗芳心扑通通直跳。 李元轻声笑道:“转眼间,我家的小玉儿也是母亲了。” “希望是个男孩”方玉儿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声音柔柔软软,满是期待。 “男女都无妨,我倒是喜欢女孩儿,像我家玉儿一样的,”李元现在满心的呵护与憧憬,仿佛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本来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来到辽东,这兵荒马乱,命如草芥的大世没有给李元任何缓冲与适应的余地,瞬间就被的卷入历史的车轮之下,如果没有方玉儿的悉心照料,恐怕李元在刚刚来到这世间就会变成历史的尘埃,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当李元从那两名建奴斥候的手下将方玉儿救下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地命运就被紧紧拴在一起,李元刚开始的时候只想要给自己找一个苟且姓名的靠山,给玉儿和宝儿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元自觉所做的一些事情有了别的意义,轻轻抚着玉儿的小腹,那里有着一个生命在孕育,一个慢慢成熟的婴孩在长成,一个在神魂上与李元相护契合的生命在萌动。 这种莫名的归属感,这片大地与李元的归属感! 李元陪着方玉儿说了一会话,怀着孩子的玉儿便有些倦意,李元叫了丫鬟婆子进来,仔细吩咐了几句,看玉儿睡下,才走出院子。 “这是什么?”李元刚刚走进祖怡萱所在的院子,便看到几个丫鬟端了玉盘出去。 “给玉儿妹子准备的滋补小品,刚刚怀了孩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我院中有婆子对这方面很有经验,赶紧先预备着,”祖怡萱白了自家官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一天天在外面跑着,回来没坐一会又出去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照顾点,岂不是苦了我这两个妹妹。”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李元几世修来的福气,娶到这么贤惠的妻子,”李元弯嘴笑了笑,走到祖怡萱身后,轻轻帮妻子揉捏肩部。 房门外几个丫鬟见状悄悄退了出去,站到了院子口。 “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李元低下头,贴着祖怡萱的耳朵轻声道。 祖怡萱粉红的耳垂被李元吹出的气息所刺激,脸色一红,急忙将李元推开:“官人太不正经,大白天的,被人看到了像什么。” 后院之中虽然没有男性,但是万一被那些个丫鬟婆子看到,她这个主母的颜面往哪里搁? “那今天晚上,好好犒劳犒劳夫人“李元走到一边的椅子上端坐,却是一脸的不正经。 李元知道祖怡萱脸皮薄,不好太过分放肆,不过在夫妻俩人之间,还是可以开些玩笑的。 “要死”祖怡萱轻啐一口,脸色更红。 正说话间,小桃在门外报了一声:“老爷,刘大人在外面求见。” “刘贵?”李元抿了抿嘴,怕是和建奴奸细有关。 回过头,李元看着祖怡萱:“夫人,我先去看看。” 祖怡萱轻皱琼鼻:“去,早些回来,家里等你吃晚饭” “多谢夫人,”李元轻笑着拱了拱手,而后转身离去。 祖怡萱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官人的背影,有些发呆,半晌才柔声道:“官人啊,奴家也想有个孩子了” ———— “有消息了?”李元走到外院的议事厅,看到刘贵与高良两个人。 刘贵看了一眼高良,示意其回话。 “是的,大人,”高良狞声一笑:“那厮躲在了城关荒废农家的柴房里,这几天怕是东躲西藏,下官逮到人的时候,已经饿的晕晕乎乎,不成样子,现在关在牢里,给了几口水和硬糠。” 李元转身坐在椅子上,有丫鬟端上茶水,刘贵和高良也各坐一边。 “此人抓紧审问,如果借助此人能把城中其余建州奸细全数歼灭,毕其功于一役,善莫大焉!”李元放下茶杯,看着高良:“此事你拿手,尽快撬开他的嘴巴,开市在即,我不想要在此时出什么纰漏!” 高良点了点头,看着李元道:“大人,那陈挺是不是” 李元眉头一挑,高良不说,自己都要把这号人物给忘记了,原为锦衣卫的刑狱高手。 “最近安分吗?”李元揉搓着双手,这人原本是袁应泰的手下,冒然来到蒲河,动机不纯,李元一时把不好下手。 “用他来审理辽东奸细的案子,最好不过,反正在咱们这里,他要想传递什么消息,”高良话声一顿:“嘿嘿,也要过了我这一关才好。” 李元双眼眯了眯,半晌点了点头:“你与他一起审理,三天之内,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高良看着李元:“那奸细最后怎么处理?” 李元看了一眼高良:“你们锦衣卫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这手段就多了,但是不外乎一死,”高良笑了笑,看起来有些憨厚。 “如果都交代的清楚,给他一个痛快,”李元倒是不在意其他,人死了就好。 刘贵看高良说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大人,蒙古和叶赫方面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近期辽东的一些商户也有闻讯而来的,你看着开市时间” 李元喝了口茶:“明日我先见见关内景家老爷子,然后再确定,但是开市的章程要先定好,我已经安排那武绍写出一个详细的细则,你这近几日有时间和那秀才多交流一番,看他有没有什么才学,是否可为我所用!” “开市的日子,要严加防范建奴,而且年后不久,肯定要和见奴一战,明日的军议上都要有方案定下,你们谍影卫虽然不参与实际的战事,但是侦察,地理,肃奸等事还是你们的职责防范,不可掉以轻心。” “是!大人。” 李元看着厅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好年景,要用建奴的鲜血和头颅来祭祀。”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军议 曹文诏踩着皮靴,走在雪地上,身后跟着军部众人。 众人一起向着镇抚使府衙军议大厅走去,武绍一身素色棉麻袍子,缀在众人的最后。 “曹大人,今天的军议,您有什么想法?”唐有望身着一身黑色大氅,跟在曹文诏身后,亦步亦趋。 “我部的任务已经很明确,到时候就看各自的分工,”曹文诏说着突然站住,扭头看了看身后众人,卢甲和刘同两个人就在身后:“希望各位能够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各自的小团体,都是自家兄弟,希望各司其职。” “谨遵守备大人号令!”曹文诏话音刚落,众人皆躬身拱手而拜。 刘同与卢甲脸色皆表情严肃,看不出什么喜怒。 “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剩下的,需要刘贵和景茂财那边协助的,诸位也不要客气,事情都办在前面,不要给人留下话柄!”曹文诏话头一顿,扫了众人一眼:“走,别让大人久等了!” 说完话,曹文诏一马当先,转身向着议事厅而去。 军议厅位于府衙的中部右侧大厅,原为军库武备所在,被李元改造为军议厅,左侧原为蒲河典籍户册所在,现为镇抚使的日常办公场所。 中部为平常的会客厅,李元一般就在会客厅会见自己的心腹将官。 此时,军议大厅已经被布置一番,中央是椭圆形实木桌子,四周是梨花木椅,八支熊熊燃烧的铜柱树立在四周,使得房间内的温度如同七八九月。 曹文诏带着众人刚刚迈入房间,只觉得如坠火窑。 “这军议大厅气氛着实热烈!”曹文诏在下人的伺候下脱下外罩。 刘贵,林忠,景茂财等人已经在厅中等候。 “曹大人,宫中御用的炭火,质量可还好?”刘贵坐在左侧第一位,扭头看到军部众人进来,为首的正是曹文诏。 曹文诏将外套递给下人,看看刘贵:“嘿宫中的东西,华而不实居多” 刘贵眉头微挑,笑了笑,并不回话,这话可没法去接,随便说说就是大不敬。 景茂财坐在一边,听着军部和谍影卫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就好象错过了什么。 “好了,等定国来了再说,现在别说那些闲话,惹人非议,”资格最老的林忠开口,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曹文诏坐在刘贵对面,双手交叠,靠在椅子上,盯着炉火,不知在想着什么,其余众人也纷纷落座。 不多时。 “大人到了!”薛勇站在大厅门口,向着厅内众人道。 一时间,厅内各个将官皆起身。 同时,李元从外面迈步而入,一脸的喜色:“诸位久等了,高良那有了些消息,我去看了看。” 刘贵嘴角微翘,高良还是有些本事,只一晚上就撬开了那奸细的嘴巴。 李元从左侧绕过众人,右手按了按:“都坐下,上茶,说正事!” 李元端坐在上首座上,扫了众人一眼:“昨天大家都去了三岔儿堡,地形也看过了,对于行动方案有没有什么意见建议的,现在可以提一提。” 刘贵眯了眯眼,并不说话,他们谍影卫的责任是在暗处行动,军事打仗,正面阻敌并非他们所长。 曹文诏轻咳一声,正了正身子,端坐道:“骑兵,步兵,火枪兵相护配合,我军部没有丝毫问题,数月以来,各个军种之间的配合训练一直在做,”曹文诏看了看卢甲和刘同,继续道:“说到具体的地形,如何去配合,我们会尽快拿出方案。” 李元手指点了点桌子:“方案你们军部自己去拟定,但是属于特级机密,行动之前不能外散,至于其他需要,你们可以提一提。” 曹文诏舔了舔嘴唇:“鸟铳!”同时伸出手指:“五百支!” 刘贵眉头一皱:“林大人刚刚从胶州采买的五百支鸟铳,你军部红口白牙张最就要全部拿去?” 李元伸手按了按刘贵:“听曹大人说完。” “军匠那边的劈山炮,需要加大投入,至少一千两,若要量产估计要五千两出来五台。” “射程,射速,重量由你把控,至于银子到时候找景大人批,年后三月份之前,我要见到实物!” 曹文诏轻吸了一口气:“有枪有炮,自然无虞,但是还有一点” “但说无妨,”李元摆了摆手。 “刘大人的谍影卫,手伸的未免有些长,把手伸到我军部大营里面了,”曹文诏看了看刘贵,神色中有些不喜。 “这些日子建奴奸细猖獗,我部只是例行公事,现在卫员已经撤回了,”刘贵抬眼看了看曹文诏:“请曹大人见谅” “军部与谍影卫同属一府,如有内部交叠事务,刘贵与曹文诏相护需要知晓,以文件落下,不然以违制论!”李元神色有些不悦:“此事刘贵罚铜,事后向军部道歉!” “是,大人!”刘贵低了低头,表示知错。 “一府六部初设,诸事繁杂,需要诸位齐心协作,同心戮力,一旦涉及我部内务,不可擅决,一律呈文公议,有违者丢官去职,重者我不希望有同僚做了自己人的刀下鬼!” “尊镇抚使大人令!”众人齐声诺。 武绍在下首提笔记录,此次文案需要封存档案,供以后查阅,已备记录。 “谍影卫最近有什么消息?”李元扭头向刘贵问道。 “沈阳城南三十里处,辽阳城北八十里,虎皮驿新驻扎了近万南兵!” 李元嘴角微翘:“川浙兵!土司白杆兵!” “大人知道?”刘贵有些疑惑,这消息也是谍影卫昨天才收到的,那军队驻扎到所部才三天不到。 “贺总兵来信说到了几句,”李元笑了笑,后世所传的土司,川浙兵战力极强,不知道这一支实战如何。有无后世所传那般神乎其神。 “这南兵内部好似并不和顺,”景茂财此时插话进来。 “此话怎讲?”李元倒是不知道其中详情。 “川浙兵,本就差异极大,强行柔和在一起,岂能安顺?”景茂财笑了笑:“商队过虎皮驿时在那处歇息,两队的兵马之间时有争执,那总兵官好似也不在意。” “总兵官广州人,手下是川兵桀骜,能好好和睦就见鬼了!”刘同作为浙人,自然为浙将兵讲话。 “此事自有总兵去烦心,我等不要妄议!”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狐狸尾巴 “总之,劈山跑方面的研究要加紧,沈阳,辽阳等地的匠户,人才很多,人手不够的可以予以重金悬赏,此事曹文诏督办,卢甲负责具体事宜,”李元身子前倾,看着曹文诏等一众将官: “此事不能再拖延了,年后必有一场大战,到时候大炮拉不出来!你们炮兵,火枪队扛着铁桶也要顶上去!别怪我没有提前打招呼” “此时我去督办!”曹文诏点了点头,劈山跑的事情他已经跟进很久了,现在卡在炮管多层锻造上,密封性还好,关键是炮管的锻造工艺不过关,热轧的过程温度不够,空气不能充分排除,造成成管之后表面与内部的裂纹与气泡太多,最多三炮下去,绝对炸膛,已经炸伤了五人,现在进度极其缓慢。 “我下午写一封信给祖大寿,他在辽东经营多年,关于大炮工艺的问题,手下应该有人专注此道,”李元点了点桌子,求助于地方大佬祖大寿,也就是自己的大舅哥,此事也许可以更快的解决。 曹文诏眉头为不可察的挑了挑,请祖大寿帮忙绝对不是容易的,虽然妹妹嫁给了李元,但是亲兄弟明算账,现在的情往后要还,可是不容易。 “关于劈山跑,林纲那边此次过来,带了两个红夷人,来信说他们对于武器方面大有研究!也许能帮忙,”林忠此时开口,那林纲就是林忠之子,采买的五百支鸟铳就是他负责运来蒲河的。 “夷人?”李元笑了笑,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好像是弗朗机人,”林忠点了点头,此事他也是昨天才知晓。 “嗯,应该是了,”李元笑着抿了抿嘴唇,端起茶杯,刚递到嘴边,又抬起头道:“刘贵,到时候好好招待一番那几个夷人,我有些问题要问。” “好的,”刘贵点了点头。 “大人,谍影卫近期有外出任务,关于鸟铳”刘贵见缝插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开什么玩笑,军部是亲儿子,他谍影卫绝对不是干的!这种事情还是要挣上一挣! 李元摸了摸下巴:“谍影卫的鸟铳先不急,至少不是现在,”看了看刘贵,李元补充道:“明年六月之前按照每三人配置一个鸟铳。” 刘贵瞄了曹文诏一眼,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是扳回来一城。 李元这边则是很清楚,他也想要尽快将谍影卫发展起来,但是军部的事情耽误不得,建奴那边的事情是重中之重,谍影卫的装备配置只好延后,但是明年六月之前是最低期限,那时候朝廷大变,边疆不稳,李元不得不提前做准备。 “武绍,都记清楚了吗?”李元看了看坐在众人后面的武绍,正在奋笔疾书。 听到李元的话,武绍手中毛笔顿了顿,抬起头:“大人,都记清楚了!不过,属下有一事不明。” 李元咧嘴一笑:“何事?说来听听。” 厅内一众将官皆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有些柔弱的书生,在这军议大会上还能说出圆乎话来? 倒是曹文诏老神在在,毫不吃惊。 武绍起身向着李元拱了拱手,才挺身直立道:“建奴在三岔堡的消息,是沈阳递出来给大人的,暂且定为是沈阳主动发现,蒲河一旦有所行动,那么关于军备物资,我部可以向沈阳方面先行借一些使用,五百支鸟铳的事情,想必是用我部私产,此为大人的公心,但是有公产而不用,大人虽深明大义,在大明的官场,没有人会领大人的情!” 刘贵抬眼瞧了瞧武绍,这话听起来是给谍影卫谋好处啊!看起来这个小秀才也是有些墨水的! “本官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李元自嘲地笑了笑,他李元还是没有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只想要靠自己的一己之力,而没有想到背后其实有大树可以乘凉,有时候,有大腿不抱,也是官场大忌,会得罪人的。 “这样,你一会草拟一份文书,写给贺世贤贺总兵,写的声情并茂一些,将我部入不敷出,难以为继的情况写出来,如果能要到一些意外的银子,记你一大功!” “是,大人!”武绍躬身向着李元一拜,这可是自己千载难逢,一飞冲天的机会啊! “对了,武绍方才提了一句,建奴三岔儿堡建营的消息来的确实有些蹊跷,刘贵,你谍影卫派人去查一查,建奴那边是谁在负责大营的事宜,尤总兵那边由我去信问一问消息的来援!” “是,大人。”刘贵点头应下。 “景茂财下午带商队的人过来,商议一番具体情况,此事你牵头就好,我于此道不甚精通,你提前准备一番,”李元站起身,走到景茂财身后,拍了拍其肩膀。 “你管理我蒲河城的大小银两支出,这银钱之事,希望你能将钱袋子搂紧了。” 景茂财喉结抖动的一下,而后起身一拜:“大人重托,景茂财万死必不负!” “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都是自家兄弟,日后升官加爵,各位共谋大事!” “全蒙大人照看!” “为大人效死!” 半晌之后,军议之事已经接近尾声。 “好了,各自领了任务,下去办,散了!”李元挥了挥手。 众将官皆躬身告退,缓缓退出大厅。 只有刘贵自请留下:“大人,下官有要事禀报!” 庭院外,赵三宝冷哼一声:“专在暗中放冷箭的家伙,也不知道要告谁的状!” “做自己的事情!不要乱嚼舌根,”曹文诏狠狠盯了赵三宝一眼,虽然他对于刘贵的有些行为也看不惯,但都是袍泽兄弟,没有必要在这抱怨:“去战场上多杀建奴。” “是,大人,”赵三宝低着头,有些紧张,对于曹文诏的权威,他们这些选锋营旧人还是敬重的。 书房内,丫鬟端上了茶点,缓缓退出,嘎吱一声,房门紧闭。 烛火晃动间,李远看着刘贵:“有什么事情!” “谍影卫近期在沈阳城发现,马奇马将军处异动频繁!”刘贵低声向李元汇报。 自从方玉儿在沈阳遇袭之后,李元便安排刘贵监事傅元彪和马奇的动作,这两人可是重点监控对象,不止是与李元的仇怨,辽东大地上,将来投靠建奴的大明将官多不胜数! “建奴?”李元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烛火晃动,使得刘贵看不清自己上官的表情。 “还不清楚,不过,不是辽阳的人,具体情况正在核实。” “此事我知道了,你派人继续跟进!不要向其他人提起。” “知道了,大人。” “那傅元彪近期有什么动作?”李元笑了笑,突然想起被自己阉了的孬货,儿子被阉了,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反应,李元可不相信傅元彪如此顾全大局。 “安静得很,不过,这期间和马奇见过几面。”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李元开口道:“狐狸尾巴露出来就好,到时候一起斩了,也不费事!” “继续盯紧了!” “万无一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官心善,于心不忍 今天是关内行商前来拜见李元的日子。 蒙古和叶赫,还有辽东大大小小数十的部落,城镇派出的交易团已经汇聚蒲河,就等着年后开市。 近年战事频繁,辽东商业凋敝,已经无以为继,多是战乱,流民,溃兵,这些因素汇聚到一起,将辽东大地上原本已经形成的商业体系完全击溃,现在整个辽东已经是战时体制,完全没有商业甚至农业发展的空间。 蒲河的开市,对于久旱的辽东来说无异于一场甘霖。 身后有熊廷弼,贺世贤撑腰,本地有祖大寿门阀世家坐镇,蒲河又天高皇帝远,李元只手遮天,这种营商环境对于辽东的众商来说已经是可以足够了,毕竟安稳第一,有李元坐镇的蒲河不必受建奴兵祸冲击。 “老爷,景大人带着那几个关内商人来了,”一个小丫鬟站在李元的书房门口,向着房内的李元报道。 书房内,方玉儿伸出皓腕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小块墨锭,缓缓的研墨,看似认真,但是一双大眼睛却看着李元,并没有往桌子上的宣纸上看一眼。 听到门外丫鬟的声音,方玉儿小嘴一撅:“元哥儿好不容易有时间教奴家写字,又被人打扰了!” “你姐姐的学问可比你官人强多了,一会让你姐姐教你,为夫去去就来,”李元说着抬起头向门外道:“陪着夫人去休息一下,看厨房的参汤好了吗?一会记得让夫人喝了。” “奴婢记下了,老爷,”小丫鬟站在门口,俏生生的答道。 “大夫都说了不要大补,奴奴不想喝那些补品了”方玉儿琼鼻微皱,拉着李元的胳膊晃了晃,撒娇似的说道。 “你身子本来就娇弱,现在不补一补,到时候精血亏损太过,对产后的恢复不好,听话,”李元轻轻捏了一下玉儿的小脸:“为夫先过去了,你乖乖啊。” “好,”玉儿点了点头:“早去早回。” 李元笑了笑,又对着丫鬟嘱咐了几句,而后转身往前院去了。 刚刚迈步进入前院,李元方才满是笑意的脸庞变的平淡,转而有些冷峻,李元并不想让旁人看到他柔软的一面,作为一路镇抚,这些必要的文章还是要做的。 “大人,人就在前厅候着呢,”景茂财就在二门口等着李元。 “上茶了吗?”李元随口问了。 “正喝着呢,看起来气氛不错,”景茂财嘴角挂笑,补充道:“胶东大商人袁克用族弟,袁克郎,还有家父景达,以及辽南以及登州商人黄骥黯的大儿子黄光。” 李元脚步不停:“希望这些人能带给我想要的东西!” “镇抚使大人到!”薛勇在门口大声报道。 李元迈步进入大厅,景茂财跟在身后。 大厅内一共三人,皆身着精绸绫罗,华贵而显豪富。 “草民袁克朗参见镇抚使大人。” “黄光拜见镇抚使大人!” “小民景达拜见镇抚使大人!” 李元走到上首位置,伸手虚按了两下:“都坐,诸位昨夜休息的如何?舟车劳顿,可还适应?” “托大人的福,都是我大明之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景达五十余岁,仍然是一头的浓密黑色长发,保养甚好。 李元挥手打法丫鬟下去,靠在椅子上,看了看厅内三人,皆是老狐狸一般的人物,也不着急谈正事:“大家喝茶,我这边荒之所,虽说偏远,但是风情事物,自有其风味。” 厅内几人皆然,低头喝茶,不时说着些见闻趣事。 几人都是数十年商场摸爬滚打,扯起闲话来也是天南海北,各有本事,李元则是二世为人,牵扯掌控,始终把握着话语权。 半晌,辽南商人黄光最先开口:“大人,我等小民一路走来,所见皆是民生凋敝,实在不忍于心啊!但是蒲河所在,却一扫荒芜,隐隐有了后进崛起之意。” 李元放下茶杯开口道:“那么诸位一路走来,对辽东大地,对我这蒲河有何看法?” “蒲河所军纪严明,虎狼之师,有大人在此,建奴不堪一击耳!”胶东巨商袁克朗开口。 “辽东有熊经略,蒲河有大人坐镇,不消数年,建奴可灭,辽东可平!”有拍马屁的机会,黄光可不会落下。 “就是辛苦诸位了,来到此等穷乡僻壤!”李元轻抿一口茶,表情悠然。 “大人言重了,我等受大人忠义所感,来到辽东,来到蒲河,所为的就是为我大明尽上一份力!”五十余岁的景达率先开口,景茂财之父,这一队商人里面的领头者。 李元笑了笑,点头道:“景老先生为我大明忠良,其心可表日月。” “大人胼手胝足,在蒲河开创如此业绩,我等小民能在大人麾下分的少许利益,为苍生黎民做事,已经是我等的福气了。”另一个大商黄光开口了,说话间,嘴边的颀长的胡须随之抖动,看起来如同饱学鸿儒一般。 “是啊,现在天下虽安,但是其下暗流涌动,总有宵小之徒扰乱我大明之土,镇抚使大人坐镇边疆,为圣上,为我等草民护卫,实在是大明之幸事,百姓之幸事。”袁克郎也拱手道。 “诸位说的极是,”李元拍了拍身下椅子的扶手,站起身子:“为苍生黎民” “现在国事艰难,内有乱民,天灾,人祸纷至沓来,外有建奴,海贼乘机觊觎,我大明现在捉襟见肘!” 景达眉毛微抖,李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由不得他们不开口了:“大人,我等来此就是为了为大人分忧,这辽东大地自抚顺之后,已无开市互贸之所,若大人能够给予庇护,我等自然竭心尽力,为大人分忧解难。” “是啊,小民也有此意。”黄光和袁克郎随声附和道。 李元抬头看了看三人,目光中皆是笑意:“诸位如果真是若此想法,那李某自当予以厚报!” “厚报?”黄光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哪有当官的给他们这些商人厚报的。 “我等甘愿犬马之劳,为大人奉上献金,”袁克郎开口说出条件,言下之意就是我等商人给你一些场地费,好处费,剩下的我们自己去做。 “不用如此,”李元走到大厅门口,蓦然转身,看着厅内诸人,话头一转:“犬马之劳本官于心不忍,所以为省去诸位的舟车劳顿之苦,人手费用之开销,可以为你们提供全方位,一条龙服务。” “全方位?” “一条龙?” “本官要的是完整的商业链条,互惠互利,我等共同赚钱!”李元随意的走到景达身旁,挑了把椅子坐下,看着三人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给老曹物色一个老婆 “咳咳,”景达脸色有些僵硬,这镇抚使大人一句话就把北直隶三家大商的份额捏在手上了,这样做生意可不行。 “大人明鉴,我等小民行商不易,这整个商业链条”袁克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语气间对于李元的提议有些为难。 开什么玩笑,我等千辛万苦来此地就是为了赚钱,把主动权都给你了,我等喝西北风吗? 黄光则在一旁继续喝茶,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元咧嘴一笑:“也没说不给你们好处,”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每家三成利润,本官不会亏待你等。” 一旁的景茂财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算着什么,此时听到李元的话,“三成利润”,脸色也是一僵,这镇抚使大人没有做过生意啊,大明的行商依附于仕宦不假,但是只是从利润中拿出一部分分润给上官的,此时李元完全将规矩踩在脚下,说实话,三成利润并不够看。 景茂财刚刚想要开口,但是看到李元泛着笑意的眼神,还是默默闭嘴了,现在这个局面,自家还是避嫌。 “各位回去好好想想,本官说话一言九鼎,绝对不会拖欠你等该得的东西,”李元起身,走过三人眼前,又坐在上首自己原来的位置。 “现在辽东的商业都在蒲河聚集,如果错过蒲河这次的进场,原始分额你们如果分不到的话,以后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李元敲了敲桌子,抬起双眼深深的将厅内众人的神色映入眸中:“没有本官的允许,其他人,没有机会进场!”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光咽了咽口水,扫了一眼其他两个人,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拱手道:“镇抚使大人,小民愿意入蒲河,将商业链交到大人手中。” 他黄家的商业板图一直被其他两家压制,现在机会来了,如果能跟随眼前这位年轻的过分的镇抚使大人吃上一口热饭,那么以后黄家崛起,乃至压制其他两家,指日可待,而且为自己以后继承家主之位添加筹码。 想通了这个关节,下定决心其实没有什么难的。 “黄家忠心体国,本官甚慰,再加半成利润!”李元脸色挂出笑意,端起茶杯,遥敬黄光。 “谢大人!”黄光受宠若惊的样子,端起茶杯起身喝下。 另一边听到黄光的投名状之后,景达和袁克郎脸色一变:“小儿眼光浅短!果然不足与谋!” 来之前,他们几人已经达成一致,共同进退,以图更大的利润,虽然并不可能完全达成自己的意图,但是总能够利益最大化。 现在黄光没有给自己两人任何提示的情况下,先行投诚,对下两人便不管 袁克郎脸色阴霾,看了一眼黄光,刚要开口时,旁边的景达率先出声了:“小人也愿意配合大人!” “景达奸诈!”袁克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些商人如同墙头草一般,果然不可信任! 没办法,袁克郎脸色僵硬:“小民也愿意配合大人!” 李元咧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三位的忠心本官知晓了,有钱大家赚,共同富裕!” 伟人诚不欺我,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与摇摆果然是至理名言,墙头草有时候也是有些用处的。 李元达成目的,心满意足,几人又闲谈几句,便点汤送客了。 “茂财,帮本官送几位回去,好生招待!”李元起身,送几人到大厅门口。 “大人放心,”景茂财点了点头。 送走几人,李元来到后院的花园之中,挥散了仆人,一个人坐在凉亭之中。 开市时间大致定在了年后半个月之间,现在一切就绪,就等开市了。 “除了开市,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三岔儿堡的建州军队,”李元伸手捻了一片枯树叶,“来者不善啊!” 现在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他李元是彻底的得罪了东林党,能够依靠的就只有熊廷弼,朝廷那边只有内宫里的王全,还有未来的九千岁,但是阉党也并不可靠,不能将鸡蛋全部放在一颗篮子里。 时不我待,需要联系更多的势力 “官人,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祖怡萱披着火红的大氅,围着一个白色棉绒围巾,看起来如同冰雪中走出的公主一般。 从丫鬟手里接过披风,祖怡萱替李元披上。 “辽东局势复杂,建奴又蠢蠢欲动,有时候为夫也看不透”李元皱着眉头,他心中有太多的事情,有太多的秘密,虽然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眼光,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世事配合,毫无作用,也许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他想要行动,总有人使绊子,扯后腿,为了党争而党争,对错不重要,屁股坐在哪里才重要。 方才与那些商人的谈话中,李元心中有一瞬间冒出一股无力感,“我真的能和这个时代的脉搏相抗吗?” 以个人之力去扭转乾坤,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甚至世界的局势。 “朝廷里面谁都靠不住,东林的算盘打的震天响,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与帝国半点无用,其余党派也是内斗排外有一手,实干治国默无声,自己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手中有兵,有钱,有地盘,在这个混战的年代才有活下去的资本!” “官人,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妾身都支持你,永远站在你的身后,”祖怡萱靠在李元身边,伸出柔荑放在李元的手上,轻轻握住。 感受着妻子有些冰凉的小手,李元笑了笑,想太多也没有必要,反而是有庸人自扰。 “前些日子,嫂嫂那边来信,说是二哥家中的二妹要许配人家了,正在物色好人选,官人这边有什么推荐的吗?”祖怡萱坐在石桌旁边,给李远剥着栗子。 李元听到自家的夫人的话,有些愣神,原本历史中是吴襄成了祖大寿的妹夫,现在李元娶了祖怡萱,吴襄还不知道在哪里厮混,这祖大乐的妹子不知道是谁要娶。 不过不论怎样,祖家一切以家族势力为主,都是有利益交换的。 “老曹怎么样?”李元突然想起了曹文诏,这小子现在还没有娶亲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除夕前夜 “小桃,前院的联纸和灯笼都派人布置好了吗?”祖怡萱身着雪白色绵绒裙,云鬟挽起,中间是一个金色凤钗,更显清丽尊贵。 “夫人,一大早就安排好了,下人们都在院子里忙活花灯,”小桃眉眼弯弯,如同两个月牙,年关将至,小丫头还是非常期待。 虽说是丫鬟,但是常年跟在祖怡萱身边,作为陪嫁丫鬟来到李府,并没有谁真的敢把这个小姑娘当作小丫头片子,所以在镇抚使的大院中,除了三个夫人,就是小桃姑娘最有权威了。 “一会去账房支些银子,预备着晚上的赏钱,红包,”祖怡萱看了看天色:“官人一大早就出去了,看那交易场地的完工情况,你一会让小鹏子去看看,别耽误了时间,让官人早些回来,他那些个下属也是要过年的,官人一忙起来,怕是什么都忘记了。” “知道了夫人,我一会就去安排,”小桃点了点头。 “三夫人带着厨娘正在厨房准备晚上的夜宴,二夫人带着丫鬟在老爷的书房打扫,”小桃跟在祖怡萱身后,小嘴说个不停。 “嗯,别让玉儿妹子累着了,她手下的丫鬟要勤快的,”祖怡萱走在前面,一路上下人皆低头问好。 “二夫人那边从前几天就开始忙活了,官人也是,二妹的哥哥刚刚从关内回来,又派了任务,好像已经一周没着家了,前些日子还有媒婆要做媒,这一忙起来,都耽误了,”祖怡萱叹着气,自家丈夫也真是的。 “那曹大人不是说要向祖二爷家里的二姐姐提亲吗?”小桃一双大眼睛看着夫人,一脸的八卦。 “小妮子,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不要出去乱说,”祖怡萱一双丹凤媚眼轻轻横了小桃一眼。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夫人。” “去花园地亭子看看那里布置地怎么样了,”祖怡萱走在前面,带着小丫鬟去了花园,那里是今天晚上府内夜宴场所。 蒲河城外背面约三里处,蒲河所开市处。 “老曹,这些天注意东面建奴地动向,年关时节,总是建奴想要趁机劫掠的时候,”李元带骑在马上,与曹文诏一起,并肩走在前面。 建奴也要过年啊,近些年年景不好,谍影卫传来消息,建奴那边饿死人情况比比皆是,近期怕会有所行动。 “唐有望这些天几乎住在营地,斥候营地兄弟们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轮转,不会给建奴任何机会,”曹文诏冷哼一声,明哨暗哨已经布置下去,营中地兄弟们也是枕戈待旦,建奴只要敢来,准保他有来无回! “唐有望,卢甲等人皆是将才,”曹文诏补充了一句。 李元轻笑一声,有信心是好事,轻轻扯动缰绳,有些随意的说道:“等年后,过一段时间,我想要派你去胶东地方,登州你要有所准备。” “胶东?”曹文诏一愣:“辽东局势紧张,此时去胶东” “未雨绸缪,”李元咬了咬嘴唇:“熊经略地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东林党在朝廷地声音很大,与浙党之间关于朝堂权势,话语权地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到时候,我可能会被调离辽东,需要你在胶东提前经营一番,到时候我们在地方上能够与经略大人呼应。” 前世的时候,熊廷弼因为杨涟地原因得罪阉党,被论罪斩首,头颅传至九边,这一世,李元不愿意此等悲剧再次发生。 “东林势大,到时候朝廷上全是东林党人,离开辽东,定国,我们地处境会更加危险。”曹文诏紧皱眉头,看着远处冰封地河道。 李元扭头看了看曹文诏:“老曹,有时候一件东西地重要性不在于使用时,而在于你不用它时。” “拥重兵于胶东,坐看辽东局势糜烂?养寇自重?”曹文诏认真地看着李元,双眸中泛着异样的神采。 “到时候我们不在,以现在辽东那些酒囊饭袋地能力,王化贞,袁应泰等东林贤才的指挥下,建奴必然坐大,”李元抚摸着坐下战马长长的毛鬃。 “定国,东林党人我暂且不论,他们死则死矣,可是辽东数十万百姓在此!”曹文诏声音有些颤动。 李元的神色映在曹文诏的眼眸中,显得淡然至极。 “老曹,你以为凭我们在此,辽东就不死人了吗?没有朝廷的支撑,我们留在这里,百姓仍然是暴尸荒野,人命在这个时代最不值钱!” “现在只有先掌握朝廷的话语权,掌握权力,才能救活百姓!死一万人是死,死十万人还是死,若能通过牺牲一些人而救了亿兆百姓,死则死矣!”李元看着身后的交易场:“先脱离权力斗争的核心地带,其余一切再说!熊经略最晚明年必然去职,你需要提前准备!” 曹文诏闭了闭眼睛:“定国,你是觉得朝廷的那些大臣比之建奴更加可怕吗?宁愿给建奴坐大的机会,也要趁机铲除朝廷上的某些人?” 李元看着远处的层峦山峰,并不回答,他没有办法回答,有时候若想要就建立一个新势力,必然要打破旧势力,但是大明这个庞然巨物,代表的是旧势力的巅峰,他李元现在依附于此,不能动手去打破,于理不合,无名无份,只能借助外力,建奴就是一个上佳的外力,等到大明被打倒在地,新势力登场的时候就到了,而他则是真正黄雀。 “那我们现在在蒲河所做的一切!”曹文诏有些迷茫:“有什么意义?” “蒲河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的对手终究还是建奴,胶东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布置,”李元伸手拍了拍曹文诏的肩膀:“你我的夙愿不在于此吗?” 曹文诏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辈夙愿” 李元看着曹文诏,年轻的将领心怀家国天下,但是前世地历史进程终究是将这个年轻将军地梦想砸碎了一地。 “对了,那祖家二小姐怎么样?”李元突然咧嘴一笑:“小家碧玉,你我当个连襟。” 曹文诏老脸一红:“建奴未灭” “废话少说,年后找人提亲去!”李元摆摆手,他可不喜欢这个比喻,帝国将星霍去病英年早逝,曹文诏可不能如此。 第一百五十六章 礼物 拨马回转,李元看着眼前的苍莽大地,西面是皑皑白雪铺就的蒲河城,东面是层峦叠嶂,一望无际地白山黑水,一片孤城独立,面对着潜伏在山峦之间地万千凶兵,一霎那间,李元有一种独抗天下的错觉,看了看旁边有些迷茫的曹文诏。李元轻声道:“文诏,你之兵将,有何夙愿?” 短暂的愣神之后,曹文诏安坐马上,以手按剑,正色道:“灭建奴,匡国家,定天下!” 语气中的决然与坚定李元可以听出来,是万死不悔的决绝,是马革裹尸的终点,是心之所向,虽万千险阻而不动摇半分。 李元笑了笑,眉眼中有着笑意:“那么,这定天下,是一家之天下还是百姓之天下?亦或者士大夫之天下!” “有什么区别吗?”曹文诏抬眼看着眼前的李元,神色坚定:“定国,是我中原之天下!没有区别的!” “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李元哈哈一笑,神色中有一丝丝的释怀。 “你的呢?”曹文诏反问道,手中的缰绳被紧紧扯住,防止坐下战马乱动:“你的志向!安邦定国,封侯拜疆?” “我的志向?”李元眯着眼睛,远眺大地,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有寒鸦孤影,寂寥一片,如同自己要走的路,或许没有人能够理解? “它很快就要开始了!但是,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实现,”李元抿了抿嘴唇,寒风中呼出的气息立刻变成一团白雾,从曹文诏的角度看去,李元的双眸如同隐没在一团团的迷雾之中,让人难以揣测其真实的心思。 “要开始了?”曹文诏一脸的疑惑:“什么时候开始?” “万历四十八年就要到了!”李元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挥臂扬鞭:“走,快回去了!今晚除夕,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看着李元匆忙远去的背影,如同在躲避着什么,曹文诏喃喃自语道:“是啊,万历四十八年要到了,我大明国祚的第二百五十二年!” 巡视了军营还有交易市场,以及数十沿边堡垒之后,临近辰时,迎着灰黄的冬日,李元终于带着大队人马回到蒲河城。 “晚间时刻,还要注意城坊,门市通坊地带的布置!”站在城墙上,李元与曹文诏看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今夜宵禁解除,城内巡查兵差有的忙了。 “高良那边已经将建奴的残余势力进行肃清与扫荡,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容身之地,这些天要严格注意城坊之间的可疑动向,有些人可能狗急跳墙。” “知道了,我会安排人下去,”曹文诏伸手扶在城垛上,冰凉的砖瓦传来结实厚重的触感,就算是弗朗机火炮,也要足足轰上七八炮才能打开这城墙。 “按例的赏钱还有酒食都安排了?”李元随意的问道。 “已经叫景茂财支取银两,晚些时候下发下去。” 点了点头,李元走下城墙:“银子这东西,不能省,用好了物超所值,能换命的!” 曹文诏低头笑了笑,不过其中尽是苦涩:“说的是,兵卒的银子更是欠不得!” 近年来因为缺少饷银而哗变的部队不在少数,虽说蒲河的部队忠诚度没有问题,但是现在辽东乱世,有些事,不能依靠忠心去衡量,也尽量不要有机会去衡量。 巳时刚至,李元终于回到府中。 刚刚下马,便看到偏门打开,玉儿身着红色棉绒百褶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看到李元,一双大眼里满是喜悦。 “怎么在这里等着?”李元将马匹交给下人,来到玉儿身边。 “奴奴睡觉起来,想你了,就想要在这里等着,不过只等了一小会儿,元哥儿你就回来了,”玉儿琼鼻微皱,雪白的绒巾更衬得脖颈嫩白。 “奴婢劝了二夫人的,可是”玉儿身后的小丫鬟有些委屈的说到。 “没事了,我一会给夫人说,”李元挥了挥手,打法丫鬟下去了,伸手扶住方玉儿。 祖怡萱的家法甚严,小丫鬟没有照顾好玉儿,回去可能会被处罚。 方玉儿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杏儿没事的,我一会给姐姐说,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不怪你。” “谢夫人”杏儿低了头,紧紧跟在李元与玉儿身后。 “官人回来了?”祖怡萱听到小桃的话,放下手中的果汤,轻哼了一声:“终于肯回来了!叫下人们准备。” “今天辛苦夫人了!”李元和玉儿一起走进厅中,看到祖怡萱出来,先恭维自家夫人一句。 祖怡萱美目轻轻斜了李元一眼,颇有些酸溜溜的道:“妾身比不上官人日理万机,整个蒲河都要官人操劳,一出门就是一天。” 李元老脸一红,干咳两声道:“夫人莫怪” 倒是一旁的方玉儿关心的看着李元:“元哥儿咳嗽了,是着凉了?在外面跑了一天。” “玉儿不要管他,他是理亏”祖怡萱轻哼一声。 她这个主母也是有些委屈,刚刚嫁过来几天,这个大老爷就天天不着家,各种公务,布置,会议,一天见面的次数都没有那个叫刘贵,还有曹文诏的多,好像他们才是李元的家人一般,自家官人完全把她们几个姐妹忘记了。 那个熊经略也没有这么忙啊! 李元也自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没有多关注后院的事情,这就倒了一个架子。 正尴尬间,二妹带着丫鬟端着梨花汤进来了:“官人刚刚从外面回来,喝些热汤,暖暖身子。” 暗呼一口气,幸亏二妹的解围,李元伸手从腰间取出三个小盒子:“先不忙喝汤,今晚除夕,老爷我给你们三姐妹准备了礼物,看看喜欢吗?” 这还是前几天关中行商过来带的见礼,李元看这宝石不错,留下当作礼物送给几个夫人,今天刚刚好用上。 玉儿和二妹看到李元拿出李元,都是一脸的惊喜,贵重不贵重另说,这可是相当于定情信物一般的贵重物品。 两个小姐妹满心欢喜的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泛着五彩的小宝石,形状圆润,拿在手里还有这一丝丝的凉意。 “谢谢官人,”玉儿和二妹人手一个,珍重的放好,回头找个红线穿起再带着。 “你们喜欢就好,”李元笑了笑,拿起最后一个盒子走到祖怡萱面前:“夫人不要生气了,今晚好好陪夫人守岁,过夜,为夫人之命是从,以消夫人心头只恨!” “总是不正经!”祖怡萱美目一弯,终于是笑了出来:“就是会花言巧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沈阳危急? 今天二妹在厨房忙活了一天,为一家人准备了丰盛的夜宴。 就连从不喝酒的方玉儿都在李元的怂恿下喝了三杯,使得玉儿的小脸瞬间变得红彤彤,在烛火红光的映衬下显出几分美艳。 韩宝儿两个小手吃的满是油腻,脸颊上都是汤汁,一旁的丫鬟不时帮助小宝儿擦一擦小脸,过了两个多月,小宝儿看起来壮实了一些,过年之后也有六岁。 虽然不是李元的亲子,但是整个李府都知道,作为李元身在微末时候就带在身边的小弟弟,李元对于韩宝儿的关爱与重视还是令人羡慕的。 “年后给宝儿送到私塾,该是开蒙的年纪了,”祖怡萱笑着看了看正吃了小嘴鼓鼓的宝儿。 “城中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先生吗?”李元扭头看了看宝儿,伸手帮助其擦了擦小脸上的饭粒。 玉儿在一旁也认真的听起来,宝儿虽然还小,但也到了学习读书的时候,这也是个大事。 “城中有个私塾,原是广宁府中的客卿,举人出身,后来告老,回到蒲河多方筹措,建了私塾,学问是极好的,奴家这些天也了解了一番,”祖怡萱的认知里,宝儿虽然与自己并无关系,但是只要自家夫婿愿意而且关心的,那她就愿意尽心去培养韩宝儿,毕竟是男子,以后也许会对自家夫婿的事业有些帮助。 “嗯,年后去了解一下,”李元捏了捏宝儿的小脸:“宝儿愿意去私塾吗?” “嗯,宝儿想要读书,将来考进士!”韩宝儿仰着小脑袋,一脸的认真。 李元拍了拍宝儿的小脑袋:“宝儿是读书的料,将来做大官!” 一顿饭吃的很快,晚些时候,整个韩府的下人们在小桃的组织下,来到院中,一个个的上前领取赏钱。 “谢过老爷,夫人厚恩,”院中三十多个仆从,一起跪拜。 祖怡萱一身凤舞锦衣,站在厅前,看着一众下人。 “在我李府,只要忠于职守,用心做事,老爷决计亏待不了你们,每月的例钱,过节的赏银不会短少,但是更要遵守我李府的家法,做对了有赏,做错事了,后果更要承担!知道了吗?” 祖怡萱一席话下来,仆人们皆跪:“小人谨遵家法,用心做事,对老爷以及夫人忠心不二。” 李元坐在房中端着清茶喝了两口,听着外面祖怡萱对下人们的训话。 “老爷多喝点茶,晚间吃的油腻了,一会再敷些药,脸上的箭上快好了,”二妹坐在一边伺候着。 李元点了点头,这几天脸上的伤疤有些发痒,棉布已经揭下,那一条暗红色疤痕,还是令人有些心悸。 作为李元的枕边人,虽然并不害怕,但是每每想到那晚的惊险,二妹等人还是不住的感谢菩萨保佑。 “好了,都去忙活,今晚守岁,在府中各处注意明火,不要出事,”祖怡萱挥手打发了下人,转身进了房中。 “夫人何必如此辛苦?这种事情交给小桃她们去做就好,”李元扶了祖怡萱坐下。 “府中诸事繁杂,你在外面忙于公事,下人们的事情只有奴家去操心了,再说,家中规矩要立起来,官人你身居要职,奴家将家中一切打理清楚,条理一些,不至于在大人忙于公事的时候掉链子!让人抓住把柄,”祖怡萱抿了抿红润的嘴唇:“官人已经够劳累了,这些事妾身做起来也是应该的。”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端是会贫嘴!”祖怡萱小脸一红,不理会李元。 另一边,方玉儿带着韩宝儿还有几个丫鬟在院中放烟花,祖怡萱扭头看到韩宝儿在院中跑来跑去,扭头对着小桃唤道:“去照看点宝儿,别被烟花熏到了!” 小孩子的精力终究有限,在院中玩耍了片刻,不到子时,就已经在奶娘的怀中睡着了。 “你们先休息,为夫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李元让人将韩宝儿抱回房中,同时转身对着自己得三个妻妾道。 祖怡萱看了看李元,语气中虽然有些埋怨,但还是让小桃去准备大衣,走到李元身前,替其整理衣襟:“早去早会,让那些个军汉也过一个好年,不要尽是应付你的检查。” “知道了夫人,”李元无奈的笑了笑。 此时蒲河城中也是各处烟花绽放,曹文诏站在自家院中,看着天空中的烟花,一脸的平淡,脑中回忆着白天李元与其的谈话,心中总有一团迷雾,李元的话中明显有些别的意味。 小变蛟从屋中出来,将丫鬟挥手打法下去,回头对着曹文诏道:“二伯,一会要去巡查吗?” 曹文诏回过头:“从今天直到上元节,每天都要巡查,今天是我轮值,去叫上营队,备马!我一会去上街看看。” “得令!”小变蛟一脸喜色,他可不愿意在府中呆坐,虽二伯上街巡差才有意思,说不定还能捉到几个奸细呢? 哒哒哒的马蹄声,混杂在热闹多时的大街上,李元骑着马,身边是曹文诏,曹变蛟叔侄,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队骑兵。 “方才去了营中,除了正常歇息与酒宴,已经安排好警戒与巡查,街上的巡视也比往常要密集一些,万无一失!”曹文诏跟在李元身边,汇报着情况。 “嗯,特殊时刻,还是小心些,”李元宁远稳妥,多劳累些,也不愿意在此时被建奴截了时间差,被打个措手不及。 “前面有个小酒馆,去喝上一杯?”李元扭头问道。 “定国相邀,舍命相陪!”曹文诏哈哈一笑,欣然接受。 曹变蛟先行一步,前去布置酒水,李元与曹文诏在后面慢慢前进。 正在守岁的酒馆老板被几个军汉敲门惊动,急急忙忙前来开门,看到门外一队骏马,双腿一软,就要跪倒。 “掌柜的莫怪,你自去休息,镇抚使大人借用你这小店,喝上几杯,一会就走,”曹变蛟上前说明情况,这个掌柜的看起来三十余岁,但是面相老实巴交,把其吓坏了可不好。 酒店掌柜本来就有些害怕,现在一听,堂堂镇抚使大人来到他这小店喝酒,心中一时惊喜交加,咣当一声,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 变蛟嘴角微扯,有些无语,叫人拿水泼醒,这掌柜的还没说清楚酒水都放在哪里呢。 一阵鸡飞狗跳,在李元和曹文诏到达之前,终于把酒水摆好,还上了几个下酒菜。 李元与曹文诏坐定,曹变蛟在一旁陪酒,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随时准备上前伺候。 “你我二人,好久没有一起喝过酒了,”李元拿起酒杯,有些感叹。 “总是忙于公事,年关时节,更是关键,”曹文诏摇摇头,官职越往上,自由就越少。 “蒲河是关键,我们只要无虞,建奴翻不出什么浪花,”李元与曹文诏干了一杯,拿起筷子尝了尝黑木炭火烤出的猪皮。 “味道不错,尝尝?”李元赞了一句。 “我可吃不惯,”曹文诏摇了摇头。 半晌过后,两人正说着闲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李元放下筷子,扭头看向声音来处,黑暗中一片朦胧,只有一团黑影急速而来:“不知是何事?” “嘶嘶,”战马嘶鸣,来人翻身下马,正要进入,被外面的守卫拦住:“来者止步!” “沈阳急报!速与镇抚使大人!”报信的军卒单膝跪地,口中大呼。 “叫他进来!”屋内的李元听到那军卒的话,一把将筷子扣在桌子上,站起身子。 “沈阳出事了?”啪嗒一声,曹文诏手上的酒杯掉落,也急忙起身。 得到命令,那军卒进入屋中,来到李元面前跪下,双手将信纸奉上:“一刻钟前,谍影卫得到消息,建奴数万人马突袭沈阳,战况危急!刘贵刘大人让末将前来通知,他已经在城中组织兵马,防守建奴来攻!” 李元紧紧盯着跪在眼前的军卒,一字一顿道:“沈阳安危绝对无虞,尔切莫扰乱军心!” 那军卒听到李元的话,斗大的汗珠已经自额头低落,沉声道:“小人知罪!” “曹文诏,组织兵马!变蛟,聚将鼓!通知守备及以上将官议事厅集合,半个时辰之内不到的,军法处置!” “遵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世人杰—皇太极 此时丑时刚过,蒲河城内的民众却毫无睡意,方才的聚将鼓响彻天地,久经战火的百姓此刻都眼巴巴的盯着镇抚使大人的府邸,看里面最终传出什么消息。 有几户蒲河的大族已经开始暗中联络,明早准备开始跑路了。 人心浮动! 除夕之夜,如果是建奴压境,那小小的蒲河城不知能否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不知是什么事情,以至于除夕之夜,聚将鼓鼓声大作,”蒲河城有老人望着鼓楼处,目光浑浊,喃喃自语:“万方诸神,佑我大明!” 此时镇抚使府衙,灯火通明。 “刘贵,将你得到的消息告诉大家!”李元一身甲胄,坐在上首位置,看着厅内众人。 刘贵此时也是一身绵甲,先向着李元拱手,而后回头道:“今夜子时,我谍影卫在沈阳安置的探子发出急报,建奴数万人马,于亥时突然出现在沈阳城下,发动突然袭击,将沈阳城围了水泄不通!” 顿了顿,刘贵轻呼一口气:“得到消息时,攻城战已经开始,辽阳方向暂不清楚动向。” “沈阳是谁的负责外部护卫,让建奴摸到眼皮底下才发现吗?”卢甲挥拳砰的一声砸在桌上。 “哼!有我们蒲河在北部替他们防卫,人家自然睡得香了!”赵三宝冷笑一声,沈阳那帮蠢蛋,自作自受,可没人会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莫不是经过蒲河一战,沈阳那些酒囊饭袋以为自己又可以了?”王耀宗作为南方将领,早就看沈阳将官不顺眼,也开口冷嘲热讽起来。 “还是我们给擦屁股!”黄大用无奈摇摇头,沈阳出事,蒲河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有怨气是好事,打建奴时候多杀几个就好,时候自然有军功给你,在这里抱怨如同怨妇一般,”李元点了点桌子,制止了众人的议论,同时抬头问道:“建奴那边是谁带领军队来的?” 刘贵咬了咬牙,沉声道:“从旗色上看,来的是正白旗旗主——皇太极。” “看来建奴下了决心,要拿沈阳城开刀了?”刘同皱着眉头说到。 “皇太极?”厅中其他人有些疑惑,虽然久经战阵,但是建奴那边的情况大多数人还是两眼一抹黑,并不清楚,也缺少刺探消息的来援。 “正白旗不论人数,装备,还是战绩都相当强悍,是酋奴手下的除了正黄旗,镶黄旗之外的首要战力!”林忠开口向大家解释。 “皇太极此人谋算多虑,有传言说先行进攻抚顺的计划就是其提出的,”曹文诏与皇太极有过交手,上次沈阳城外就是他牵制在外围,与皇太极的人马周旋。 李元微眯双眼,双拳紧握,脑海中一个声音回荡:“当世人杰,后世大名鼎鼎的清太宗——皇太极。” 半晌,李元拍了拍桌子,下了决心:“集合军队,辰时出发,大军开拔,前往沈阳!” “沈阳城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是否等待确切消息?”林忠有些犹豫。 “没有这个必要了!军情紧急,沈阳若破,蒲河也将不复存在,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纠结这种小事!”李元摆摆手,看着林忠:“应该相信贺总兵,熊经略!” 说完,李元扭头看着厅内众人,下达第一条军令:“唐有望!” “末将在!” “派出所有精锐斥候,大军出发之前,将沈阳至蒲河的行军路线上的一草一木,河谷草地都侦察清楚!确保大军行进的安全。” “末将领明!”唐有望接令,转身而去。 “刘贵!”李元继续下令。 “末将在!” “继续对沈阳的情况进行刺探,大军出发前我要知道沈阳的具体战况!”李元话头顿了顿,继续道:“蒲河城内的探子不要收回,关键时候,后院不要着火,知道吗?” “大人放心!”刘贵点了点头:“蒲河城内,所有嫌疑人物,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李元轻轻闭了闭眼,看向林忠:“此时蒲河人心浮动,安稳为上,辰时时候,我带大军出发,蒲河城的安危,就交到你手里了!” “君子所托,万死不负!”林忠知道李元此话的分量,也不托辞。 拍了拍林忠的肩膀,李元站起身子,大手一挥:“去校场!集合军队!” “诺!” ———— 李府后院,虽然有火红的灯笼以及旺盛的炉火,但是除夕的气氛依旧因为男主人不在而冷淡下去。 就连月色夜隐都去一半,显得气氛更加寂寥。 祖怡萱和玉儿还有程二妹一起坐在厅中,三个女子都没有说话,就连以往最活泼的方玉儿此时也只轻轻抚摸着小腹,一言不发。 不一会,小桃从外面跑了进来:“夫人,老爷带人去军营了。” 前一刻还在发呆的祖怡萱听到小桃的话立刻醒了过来,站起身子问道:“官人可有话吩咐下来吗?” 一边的方玉儿和二妹也一脸急切地看着小丫鬟。 小桃听到夫人问话,眼帘微垂,小手扯着衣角:“老爷没有说什么特别地话,只留了一句。” “老爷说什么?”祖怡萱赶忙追问。 “说一切如旧,不要多想,”小桃歪着脑袋,重复着李元交代给她地话。 “一切如旧?”祖怡萱默默重复一句,而后缓缓坐下。 “姐姐,官人这是什么意思?” 半晌,祖怡萱抬起头,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对着两个妹妹勉强笑着说:“官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心,而且还要我们让其他人也跟着安心。” 不等玉儿和二妹继续问话,祖怡萱便开口道:“官人要忙他的大事,我们妇人家做好自己地本分,不要给官人添乱,都早些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做,”说着,祖怡萱回头对着小桃吩咐:“明天一早,邀请蒲河城中叫得上名字地大妇,女眷来府中赏花,作女词。” “这个时候?”玉儿有些犹豫。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要沉住气,”祖怡萱看着玉儿以及二妹:“我们不能乱,蒲河更不能乱,安心等官人灭贼平乱回来便可。” “知道了夫人,”小丫鬟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有官人在!” 第一百五十九章 莽古尔泰的怒火 嘣的一声,莽古尔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热水夹杂着嫩绿的茶叶飞出,破碎的瓷片溅的到处都是,跪在地上的信使一句话也不敢说,纵然滚烫的热水溅到脸上,但是也只能低着头一动不动。 面对眼前这位贝勒素以残酷暴戾着称,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自己还是不要触其霉头。 “你是说,八贝勒劝说父皇,将我这近万人当作了摆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正白旗数万人已经兵临沈阳城下?”莽古尔泰一脸横肉,因为轻绪激动,高大的身材抑制不住不住地抖动,声音愈发低沉,犹如一头蛰伏的猛虎,想要择人而噬。 他皇太极真是玩的一手好棋,将莽古尔泰玩的团团转! “是沈阳城内的降将突然透露出消息,说沈阳城除夕之时,防卫已经全数落到了马奇将军手中,加急密递,才把消息传到八贝勒手中,还有大贝勒和二贝勒,现在已经前往辽阳城方面驻扎,阻止明朝援军,”信使喉结抖动,小声补充道。 莽古尔泰怒急反笑,面色狰狞,如猛鬼低语:“好你个皇太极” 莽古尔泰现在率军驻扎在三岔儿堡,本来有皇太极约定,明年年初在此设伏,大破明军,在分兵奇袭蒲河,沈阳,一举奠定大局。 但是现在,皇太极率兵攻打沈阳,同时劝说父皇,让代善,阿敏帮助掠阵,唯独他莽古尔泰如同白痴一般远离战局,被人当作垫桌腿的一块废砖头般呼来喝去:“当我莽古尔泰是街头走卒,还是那汉狗李永芳一般好欺负?” “八贝勒那边还有一句话,让奴才带给四贝勒,”那信使伏在地上,唯恐下面要说的话惹怒了这个杀神。 “哦?老八竟然还有话给我这个局外人?”莽古尔泰坐回到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看着趴在地上的信使,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与讥讽。 那信使咬了咬牙,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八贝勒请大人前往蒲河设伏,趁机歼灭救援沈阳的蒲河军队。” 末了,那信使抬眼看了莽古尔泰一眼,又补充一句:“八贝勒请了天命汗的谕令。” “哼,敢情他皇太极还记得给我留一口汤喝,还请了阿玛的御令,”莽古尔泰神色愈发阴冷:“怎么,阿玛这些日子御体欠安,他皇太极就着急越权了?” “还请四贝勒慎言!”那信使咣咣咣的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血迹瞬间在地上弥漫开来,这话他一个小小的兵卒可不敢听,更不敢想。 “回去告诉你家贝勒,我会派兵前往,但是能不能赶得及,拦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莽古尔泰敲着桌子,语气冷淡。 “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滚,”莽古尔泰挥挥手,打发了信使。 那信使得到了准许,如同捡了一条命,急忙磕了三个头,连滚带爬转身离去,好向身后有索命厉鬼一般。 待那信使离去片刻之后,从帐后走出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与李元年岁差不多。 “八贝勒未免欺人太甚!”年轻人坐到一边,神色中忿忿不平,显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这年轻人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的第七子图赖,初隶满洲镶黄旗,与莽古尔泰交好,就如同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汗之子与皇太极交好一般,这也是一种阵营的划分,努尔哈赤似乎也默认了,并没有插手干预。 “图赖,你说阿玛是什么心思呢?”莽古尔泰倚着靠背,喃喃自语。这些日子努尔哈赤放权给诸位贝勒,让他们领兵开拓,好似有意培养一般,但是皇太极的动作未免太快,手伸的未免太长! “不管大汗是什么心思,总之军功才是一切,有了军功,才有底气与分量,才能让更多人支持四贝勒啊!”图赖低声开口道:“此次皇太极率兵攻打沈阳,肯定也有此意,如果让他一举定乾坤这四大贝勒的排位就微妙起来了。” “哼,阿敏自知继承汗位无望,转而支持他皇太极,代善素来低调,也没有争夺汗位的动作,可是我莽古尔泰偏偏不服!” 图赖看了看莽古尔泰,开口问道:“那皇太极让你出兵四贝勒有什么对策?” “哼,出兵嘛,我们按照八贝勒的意思出兵就是了,”莽古尔泰把玩着手中的一串佛珠,神色玩味:“但是时间就要按照我们的意思来了。” “但是就这么放任援兵前往沈阳,到时候战局不利地话,怕八贝勒问罪起来,”图赖有些犹豫。 莽古尔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牙齿:“管他什么援军,拿下蒲河,我就看看到时候他皇太极怎么说?” “事前把我莽古尔泰一个人蒙在鼓里,现在战事一开,想起我了?早干嘛去了,我莽古尔泰一得到消息便星夜兼程赶赴蒲河,没有拦住援军,只好进攻蒲河,将沈阳城外的大明军部重镇一举拿下!怎么?还要治我得罪?先把皇太极的旗主削了再说不迟!” “四贝勒妙计,到时候拿下蒲河,也算是打了皇太极的脸,上次他手下正白旗整整一个甲喇被人在蒲河城下全歼,此次四贝勒一举功成,岂不是踩着皇太极的肩膀上位了?”图赖合手一拍,对于莽古尔泰的计策赞许非常。 “我部现在共有八千人众,其中重甲骑士千余,战兵五千,其余为民夫,如果蒲河的守军前去支援沈阳,那么以现在蒲河的防卫情况,我部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图赖说着,有又些遗憾:“可惜城内的内应这段时间内清除的一干二净,不能里应外合,只能从外部强攻。” “我建州勇士以一敌百,不必依靠内应,皇太极的那些计谋皆上不来台面,真正的军队,血不封刃不收刀,甲不成尘不侧身,血流漂杵,赤色屠戮方是对待对待敌人冥顽不灵的最好手段!”莽古尔泰起身,按了按佩刀:“召集各部,我们要收军功了!” 此时,卯时刚至。 百里之外的蒲河城,近万军队已经集结完毕。 第一百六十章 黑云压城 皇太极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的沈阳城,高大的城墙巍峨雄伟,白茫茫的天地之间,这座千年古城好似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魂牵梦萦的沈阳城啊!”仪表奇伟,身着明黄色甲胄的皇太极伸出右手,紧紧一握,好似将沈阳城一把攥在了手中。 身后不远处,一个精壮汉子从远处奔来,跪在皇太极身后不远处:“主子,这个是马奇的密信。” “念,”皇太极喃喃开口,马奇作为他一年之前就发展出来的的明军高层投机者,现在终于起了一点作用。 “给主子请安,奴才马奇谨奏,现沈阳城大半防务已经在我手中,城东门已经静候我建州大军兵锋到来,只要八贝勒令旨一下,沈阳门户立刻大开,到时候内外夹击,城门数万守军不足为虑,奴才昼夜乞盼天兵到来,以解我百姓夙夜祈盼之情,解苍生凋敝之苦,请八贝勒斟酌,奴才枕戈待旦。” “另有两件事请八贝勒分外留心,一为虎皮驿处新调明军近万,为南方浙兵较多,战力较北兵而言稍强,请主子注意此兵动向;二为蒲河城方向李元所率明军,此子奸猾,端会蛊惑人心,手中兵力雄厚,需要我建州派兵牵制,此子为大患,万务尽早除去,方为我建州扫清完成大业之障碍奴才拳拳报国之心日月可鉴,请主子明鉴,奴才马奇敬上。” 跪在地上的男子收起密信,抬头看着皇太极高大背影,那背影如山岳般巍峨,不可撼动。 “岳拖回来了吗?”半晌,皇太极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回主子,岳拖去四贝勒那边传话,刚刚回来,就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来见我,让巴图彦也过来,传令下去,军队准备开拔,大战在即了!”皇太极说完,也不去理会跪在地上的男子,直接转身回到大帐中。 不一会,一脸灰败的岳拖被带了进来。 “怎么这个样子,老四拒绝吾的提议?”看着岳拖的样子,皇太极两条过于锋锐的眉毛微皱。 岳拖低着头,不敢去看皇太极,呐呐道:“主子,四贝勒有些恼怒您把他瞒在鼓里,虽然已经答应了您的要求,但是奴才看来四贝勒恐怕出工不出力。” “机会稍纵即逝,难道我要亲自去往他三岔堡大营说明原委吗?”皇太极眯着眼睛,双眸泛着危险的光芒:“他莽古尔泰就算不去拦截援军,以他的性格必定去攻打蒲河城,哼。” 皇太极嘴角泛起冷笑:“去打,我想李元留下的后手够他那不足近万的战兵喝一壶了。” “那蒲河城的援军”岳拖开口问道。 皇太极抬眼看了这位亲信一眼,心中微微一叹,岳拖打仗冲锋可以,让他去传话协调各个部队之间的步调真的是不行,建州目前文人,治士匮乏,只有些军队底层升上来的军卒,有些事,他们却是做不来。 “人才难得啊!”皇太极突然有些羡慕坐在北京城皇宫中的万历皇帝,身边都是些文人志士,却不知怎么把天下治理成了这样。 只怕是天命归建州,大明国祚将倾。 “蒲河城满打满算,除去要守城的军队,最多出动近七千至一万兵卒,如果莽古尔泰那个蠢货真的没有派兵阻拦,那我分出三千牵制即可,其余全部加入攻城战!” “主子,巴图彦在帐外候着了,”一名侍者走了进来。 “让他进来,”皇太极大手一挥:“你先去准备。” “是,主子。”岳拖跪拜过后,躬身退出大帐。 巴图彦身材高大,常年的风吹日晒导致qi一脸的褶皱,身着女真人传统装扮,发辫较短,厚重的甲衣包裹在其身上,更显其身材宽大雄伟,就连皇太极在其面前都小上一号。 “巴图彦,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皇太极看着眼前的爱将,语气平缓。 “贝勒尽管吩咐就是,不论是先头冲锋,还是后方偷袭,我巴图彦都会将对方的人头全数砍了,献给贝勒。”巴图彦神色平静,语气中不带有丝毫的波动,好似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平常。 “带着三千人,守住沈阳城北面蒲河的隘口,明朝方面一兵一卒也不要放过来!”皇太极的眼眸中有些摄人的光芒:“蒲河援军若要过来,除非你们人死完了。” “来多少,杀多少!”巴图彦冰冷如万年寒冰的脸颊泛出一丝笑意,如同干瘪的树皮上的褶皱,目光触之而寒意顿起,杀人盈野,邪煞缠身。 皇太极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那本贝勒就放心了。” “奴才万死,愿为贝勒分忧!”巴图彦单膝跪地,低头表示忠心。 皇太极抬头看着从大帐外摄入的冬日阳光,喃喃自语:“客人就要到了,去迎接,请他们尝一尝我们建州锋锐的所向披靡,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 蒲河城下,李元带着不到百人的骑兵斥候,还有些许谍影卫的人马准备出发。 “老曹,我先行一步,沈阳城内可能有些问题,我需要亲自去确认一下,你带着大部队在后面,如果遇到阻击,由你全权指挥!”李元骑在马上,身后是刘贵与唐有望,一个是谍影卫的一把手,一个是斥候营的统领官。 “我这边你放心,不过我担心你的安危,一军之将,轻易不要犯险,”曹文诏脸色并不好看,李元轻车简从要先行一步前往沈阳,不说现在沈阳城下情况不明,城内也是危机四伏,这一去,生死有命了。 “无妨,我会小心的,”李元笑了笑,一脸的洒脱,说完又扭头对着林忠道:“林大哥,蒲河城就交给你了,数万百姓也交给你了,情急之下,只能给你留三千兵马,重担千斤,都托付给你了。” “有我在,蒲河城万无一失!”林忠言简意赅,神色坚定无比。 “此次事关辽东大局,甚至我大明国运,各位,各尽职守,以图未来!”李元对着众人拱手道。 “谨遵镇抚使大人之命!” “出发!”李元拨马挥鞭,带着近百人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曹文诏这边也带着大部队出发了,队伍中有三驾马车,其上的物品被用灰布紧紧包裹,外人并不清楚其中是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其四周有重兵紧紧保护才引得旁人瞩目。 就在李元等人出发的时刻,蒲河城中,祖怡萱三人也在默默的替夫君祈福:“希望官人平安归来。” 玉儿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望着远方李元出发的方向,小脸上满是担忧。 “元哥儿千万不要出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飘摇的沈阳城 沈阳城总兵官府衙,军议厅。 贺世贤正在调遣兵将,准备在沈阳城外展开防卫战。 “大人,辽阳方面有消息了吗?城外建州马上开始攻城了!”章玉神色焦急,自从城外开始出现建州兵马以来,他已经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消息已经递了出去,但是援兵什么时候到,就不得而知了,”贺世贤一身银白甲盔,抬眼看了看众人,神色冷冽:“不过,本将军丑话说在前面,辽阳方面的援兵来与不来,与我沈阳城的防卫没有关系!尔等的身家性命全都寄于这座边防重镇上,不要任何侥幸心思!” “唯有死战!”贺世贤牙缝间吐出四个字,犹如九幽之风,吹的众人寒气直冒。 “吾等誓与沈阳城共存亡!”大厅中,守备一级及以上将官轰然一诺。 下首不远处,游击将军马奇的神色同样肃然,只是眼眸之中的阴冷与讥讽被深深隐去。 另一边,尤世功好像想到了什么,向贺世贤问道:“蒲河城,定国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蒲河兵力满打满算不足一万,自保况且不足,我也没有奢望他李元能分兵前来救援了!”贺世贤暗叹了一口气:“就算蒲河城有援军派出恐怕建州就在路上等着围而歼之!” “希望不大,”贺世贤摇了摇头,目光继而坚定起来:“我沈阳城数万精兵,主动出击或许不足以应对,但是防守绝对绰绰有余!” “林成栋,薛珠!”贺世贤点了两个参将的名字。 “末将在!” “你二人领三千人负责城东门防务,尤其注意那五门子母大炮,还有三门弗朗机大炮!让建州尝尝夷人火器的威力!”贺世贤先是冷笑一声,突然想起李元,神色阴晴不定:“要不是李定国那小子从我这里死皮赖脸的借走了几门弗朗机,我这仗就更有把握了!” 尤世功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李元借大炮地时候,他还帮助说了两句话。 这边贺世贤继续布置:“参将董大宝,游击将军王志得负责南门防务!” “末将遵命!” “必要时候,也可以用杂物,树干,砖木将大门封死,”尤世功在一旁补充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防止意外发生!” “得令!” 另一边,章玉冷笑一声:“建奴从外面来就罢了,城内敢有吃里爬外的孬货,我章玉先提刀剐了他!” “休要多嘴!都是手足兄弟,做好自己的事情,”尤世功斥了一声,现在众人一心,可不要因为几句话的事情弄得离心离德。 章玉还想要说些什么,看到一旁贺世贤警告的眼神,立刻闭了嘴,站在一旁低头称是。 “马奇,赵阳胜!”贺世贤点了两个游击将军地名字,这两人上次一起去协助李元救援蒲河,相互之间也熟悉一些,配合起来或许有奇效。 “下官在!”马奇抱拳,语气平淡,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只是低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你二人负责城中防务,此乃重中之重,万不可掉以轻心!”贺世贤看着两位手下,赵阳胜虽然平素贪功,但是敢于杀敌,忠勇之可嘉。 马奇此人贪财奸猾,贺世贤前些日子对其多有疏离,但是此人计谋多端,做事还是不错的,现在城外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处,贺世贤还是想给些机会。 “末将遵命!”马奇领了军令。 “傅将军,”另一边,贺世贤点了傅元彪地名字。 “末将在,”站在队伍末尾地沈阳城参将傅元彪站了出来,自从爱子被李元那厮动刑之后,原本属于沈阳城官职第二序列位置地傅元彪突然变得默默无闻起来,至少在沈阳城内众人看来是如此,此次的战前会议也是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将军这些日子为军务劳心,此次负责北门防务即可,”贺世贤给傅元彪下了任务。 站在最下面的傅元彪听到北门两个字的时候,幽深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瞬,而后恢复正常,语气严肃道:“遵总兵官大人令!” 站在厅内的其他将官皆默然,所谓的为军务劳心不过是幌子罢了,因为李元的关系,这傅元彪已经被剔除出沈阳城核心圈子了。因为严格来说,沈阳城的北门并不是正常的城门,而是一处运输柴草的小门,门洞不到十步宽度,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不要说傅元彪了,让一个总旗官带着手下守在那里,也够建奴喝上一壶了。 看到傅元彪的样子,贺世贤与尤世功相视,从对方的眼神看来,都有着一丝担忧。 “李元给我们留了一个大麻烦啊!” “存亡之时,也是诸位报国之时,若此战能胜,一同加官进爵,若败,”贺世贤站起身子,定定看着一众同僚,语气带着一丝的决绝:“惟愿诸位马革裹尸之时,上无愧于朝廷,下无愧于百姓!” 贺世贤话音一落,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厅内众人一齐跪地:“为我大明万世,与沈阳同生共死!” “各归其位!准备迎接我们的客人了。” 众人依次散去,只留下贺世贤,尤世功还有章玉三人。 “城外之事,全都拜托给二位了,”在这一刻,面对多年老友兼同僚,贺世贤难得流露出一丝不舍。 “为朝廷,为百姓,我二人一命而已,”尤世功洒然一笑,昨晚他与章玉还有贺世贤已经定计,此次建奴来势汹汹,一味的防守不是办法,需要尤世功带兵马出城在外围与建奴周旋,尝试歼灭其有生力量。 虽说沈阳城高池深,建奴想要攻打,肯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打下来的,但是此时年关,城内粮食不多,最多支撑半个月,前些日子大部分粮草已经押解到辽阳城,还没有送到沈阳,建奴挑了这个时候来攻,实在是棘手。 “可惜虎皮驿方向的援军已经被拖住,不然还可以配合沈阳城对建奴进行包夹!”章玉心有不甘的叹息。 “多说无益,准备一下,黄昏时候,带兵出城与建奴冲杀一次,先探探虚实!”尤世功摆摆手,他已经下了决心,别人是靠不上了,沈阳城现在是孤城一座,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此刻,总兵官府衙门前,傅元彪与马奇骑马并肩走着。 “大战将起,需要我做什么吗?”傅元彪神色并不好看。 “等我烟花,到时候带兵攻打东门,你能行吗?”马奇看着傅元彪,才月余不到,原来前途一片光明的傅大人现在已经尽显老态。 “以我手中的兵力,做不到!”傅元彪冷笑一声,他也不是傻子,不会以卵击石。 “到时候东门是战斗最激烈地方,东门多余的兵力会被牵制,那里才是最薄弱的地方,我会给你信号的,到时候你带兵上就是了。” “你呢?” 马奇看了看傅元彪,咧嘴一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完,马奇抬头望了一眼辽阔的天空,心中默道:“到时候贺世贤的脑袋高挂城门,开门恭迎八贝勒,你们就知道什么是绝望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杀人者与被杀者 “军情急递,让开,让开!”传令斥候急速越过高大城墙下的门洞,向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府中疾驰而去。 道路两旁的百姓皆不明所以,大年初一,会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建奴不要过年吗? 不过很快,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就连辽阳城中的小乞丐都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最后一天,除夕的晚上,建奴数万人马突然出现在沈阳城下,明火执仗,侵疆掠土,昨日还显得固若金汤的沈阳城今天一早就危在旦夕。 沈阳总兵贺世贤只传出一句话: 沈阳危急,诸将皆决心效死报国,若沈阳失陷,我无言面见熊经略,马革裹尸,沙场遗骸。 街上有人传言称:熊廷弼拿到信后召集了游击将军以上的会议,会议内容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知道的是,收到军情急报之后的一个时辰里,辽阳城的军队没有一丝一毫准备出发救援的意思,好像完全不知道数百里之外的沈阳城已经战火连天了。 此种诡异的情景,使得久经战事的辽阳百姓脑中都冒出一个词语来。 叫做按兵不动。 之所以不叫隔岸观火,可能是含蓄的明朝百姓觉得过于直白了。 ————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大年初一,宜平治道途,余事勿取。 冬日的辽东草木枯寂,战马的铁蹄踏在坚实干硬的地面上,由于缺少缓冲的余地,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踢踏声。 但是,沈阳城东三十余里外,山坡下,黑压压一望无际,人人含草,众马衔环。 那是蕴育着无边血色的建州铁骑,万余人马聚在一起,数十杆明黄色大旗发出如同闷雷一般的响动,声音不大,但是混杂在队伍当中,像是在压抑嗜血前的疯狂。 “八贝勒,要开始吗?”五位正黄旗固山额真与皇太极一起,骑马立于山坡上。 皇太极没有回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日光,此时未时已过,冬日的暖阳越过天空最高处,已经开始下落。 半晌之后,皇太极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纠集所有兵力,半个时辰之内,轰开沈阳城东大门!” “贝勒,伤亡不计?”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建州将军浓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显得更加危险,令人难以揣度。 正白旗的人马金贵,不能凭白的送死,需要再确定一番,男子作为正白旗下五大固山额真之一,需要帮助皇太极把家当保护好。 “满行,”皇太极双眸漆黑如墨:“这天下没有什么军队是我建州一合之敌!就像是对面的大明”皇太极面露讥讽:“土鸡瓦沟一般,碾碎就是,你觉得费事吗?” “无非是手下的汉子多受一些伤,既然贝勒下令了,旗下的弟兄们自当效死!”满行话头一顿,继续道:“希望沈阳城内,那汉人军将不要拖了后腿!” 皇太极瞄了手下一眼,淡淡道:“他的全副身家都投了建州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预祝各位,初战告捷!” 五名额真一齐下马,向着高高在上的皇太极跪倒:“必不负八贝勒期望!” 旌旗扯动,代表着满洲正黄旗八贝勒皇太极的大纛高高支起,这一支近乎建州最精锐的部队开始行动了,烟尘滚滚,带着疯狂的仇恨与漫天杀意向着严阵以待的沈阳城而去。 数十里之外的沈阳城,已经草木皆兵,各处各个部门的队伍,兵卒已经集合完毕,到达各自的守卫地点。 各个城门口都被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不允许飞进来。 街道上已经戒严,贺世贤下了死命令,私自上街者不问缘由,立斩! 不论是建州还是大明,此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此战若建州胜,则皇太极声威大涨,建州据沈阳而窥辽东。 若大明胜,则皇太极一败涂地,建州实力大损,只要酋奴努尔哈赤神智清楚,那么数年之内整个辽东都不会有战事了。 按照皇太极的布置,沈阳城已经手拿把攥,建州收入囊中不是难事。 轰的一声巨响,沈阳城高大的城门被建州军队所驱赶的民夫扛着巨木剧烈撞击,城门上积年灰尘洋洋洒洒的飘落,城门堵着城门的守兵被撞击的力量所震颤,倒了一大片。 “给老子起来!将柴木,砖瓦搬来堵住!”负责守门的守备官大骂着手下兵卒,同时指挥者兵卒把城门堵住。 城墙上,成百上千的守兵已经开始弯弓搭箭,与建奴对射。 但是建奴的射术明显要强于明军,纵然是骑在马上,如飞瀑一般的箭雨依然飞抵城墙,泛着寒光的箭刃并会不因为对象是汉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少年,一概穿衣而过,直透心房。 噌噌噌,一声声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战士的耳边响起,来不及悲伤,另一批箭雨已经迎面而来,低头躲在城垛的下面,耳边传来的箭簇撞击砖石的声音,依然令人胆战心惊。 战场如同绞肉机一般,死神一茬茬的收割者人头,不论是建州还是大明,在一瞬间的交手中,死伤者已经往三位数奔去。 不过建州一边的死者大多是被俘虏的汉人或者是原本的建州奴役,不论死去多少,只要没有伤及建州真正的旗兵,其余都可以随时补充。 而大明一边则不一样,死去一个兵卒,那就是真的损失一个战力,要补充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补的上的。 城下血战开启的时候,沈阳城内,皇太极安插的棋子开始行动了。 马奇此刻带着数十亲兵正在城内肃清所谓“奸细”。 “大人,已经探查清楚了,赵阳胜在通阳坊那边,身边带着不到十人,其余被派去支援城门口的大战了!” 马奇身边亲卫中,有皇太极派人他的亲信,一方面利于监视,一方面帮助马奇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身材矮小的刘大力就是其中一个。 马奇看了一眼刘大力,此人看起来干瘦矮小,但是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双刀,就算是一般的武者,三人联手在短时间内也休想近得了这马大力的身。 所以马奇对此人也颇为忌惮。 “你确定只有不到十人保护?”马奇对贺世贤下手之前,需要把城内的障碍一一拔去,章玉,尤世功等人带兵出城送死,自不用去管,其余人都在城门做防卫,就剩下这赵阳胜比较碍眼。 刘大力扫了马奇身边守卫一眼,笑道:“出其不意,杀他不费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 赵阳胜之死 沈阳城游击将军赵阳胜这些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自从上次带兵救援蒲河,他的好运就接连不断地来了。 先是积军功得副参将,依照吏部勘合的惯例,到了年后三四月份,估计就可以得到正式参将大印,到时候天高任鸟飞,选一个远离兵祸的边镇,当上几年土皇帝,享受一下人生,岂不妙哉? 还有前些日子,蒲河城的李兄弟给自己送来了三名有些夷人血统的美姬,这些日子自己已经乐不思蜀,好久没有理会自己的原配妻子了,人老珠黄,有什么滋味,远不如白嫩娇小的年轻女子来的舒服。 此时赵阳胜骑在马上,心中已经有些痒痒,期盼着战事赶紧结束,自己好回家与美妾共赴巫山,云雨一番。 至于城外的建奴是否会打进来,赵阳胜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沈阳城城垣高大,城外护城河丈许,拒马坑数米之深,就建奴那些个攻城手段,死上数万人也不要想攻下大明的辽东重镇。 至于从城内突破,赵阳胜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有自己和马奇分守各部,城内自然无虞,沈阳城的街面上已经戒严,严禁任何人在此时私自上街,违者立斩。 所以信心满满的赵阳胜已经将自己身边大多数的卫兵派出支援城门口的大战,过些日子建奴退兵,依靠着自己的支援,也算是一份功劳。 赵阳胜的如意算盘打的震天响。 “吃饱了没事干,大年初一来打仗?”赵阳胜咕哝着几句,突然听到前方远处有马蹄踏在青砖上的踢踏声传来,在无人的街面上显得分外刺耳。 抬眼望去,大街尽头,一队突然出现的人马映在了赵阳胜的双眸中,赵阳胜有些近视,远远的看不太清楚来人。 “城内戒严!任何人不能私自上街,来者止步!”赵阳胜手下的亲兵此时也发现了来人,立刻大喝道。 “赵兄,是我!”对面的声音远远传来。 “马奇?”赵阳胜皱起眉头:“你不是在城北巡查吗,来我这里干什么?” “城北无事,我来看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马奇骑着马,语气平淡。 其身后十余人同样驭马而来,坐下战马步幅不大,步频不快,但是整齐划一的动作,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赵阳胜这边,除了他这位主将,其余人都是步兵,面对着对面的战马,有一种渺小无力的感觉。 “哼!”赵阳胜自然知道双方气势上的差别,开口道:“你这些战马给章玉他们出城迎敌岂不是更好,留在城里作甚?” 此时两队人马已经距离不到五步,双方都可以看到对面脸上的任何表情。 马奇双目微眯,笑呵呵:“赵兄这话不对了,城内此时更需严加防范,不能给宵小以可乘之机!” 赵阳胜不置可否:“有我们在,城内自然万无一失!”说话间看向了马奇身边的一个骑兵,此人看起来面相凶厉,从见面到现在一直盯着自己,眉宇间煞气萦绕。 “马将军,你这手下不似我汉家男儿啊,”赵阳胜指了指刘大力。 “蛮夷粗鄙之人,留在身边充数罢了,”说话间,马奇的双眸更显锋锐:“别的不行,不过杀人那是一把好手!” 刹那之间,赵阳胜心中有股不详的感觉升起,心中有些阴郁:“此人太过晦气,还是尽快远离!” “马将军,兄弟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巡视,先走一步!”赵阳胜拱了拱手,轻声道。 “赵兄请便,”马奇拨马侧身,给赵阳胜的队伍让道。 赵阳胜挥了挥手,指挥手下人前进。 无形之间,双方的气势好像对立了起来。 赵阳胜驭马前行,走在第一排,三息之后,两个队伍错肩而过。 哒的一声,坐下战马的前蹄已经越过了对方队伍的最后一人。 赵阳胜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自己果然是疑神疑鬼了。 就在此时,身后一声惊雷般的怒吼传来。 “动手!” 话音刚落,赵阳胜来不及回头,耳边就已经传来刀剑穿甲而过的声音,同时,也有士兵被利刃割颈的痛苦哀鸣。 待扭头回看,映入眼帘的,是三只支对准自己眉心的弓弩。 “马奇,你投靠了建奴?”赵阳胜犹然难以置信。 “如你所见,黄泉路上,会有很多人陪你的,走好!”马奇不想和赵阳胜废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我可以”赵阳胜还想要说什么,对面手持弓弩的兵卒已经扣动扳机就,三道利刃霎那间破空而来。 噌噌噌,下一秒,眉心,喉咙,心口,各中一箭,当场气绝。 “他方才好像要说什么话?”刘大力扭头问道:“是不是下手太急了?” “说什么不重要,人死了才重要!”马奇冷哼一声,他没有兴趣关心赵阳胜想要说什么,无关痛痒。 “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要去见见总兵官贺大人了!” ———— 沈阳城西面,一处不起眼的荒芜村落。 “大人,这里就是目前进出沈阳的唯一途径了!”刘贵带着李元,来到了一处凹地。 谍影卫为了方便与城中的联系,在距离沈阳城数十米远的地方,留了一个坑洞,连接沈阳城西面城墙角下的一个小洞,俗称“地鼠洞”。 此时城东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李元等人轻车简从,一路躲避了数股斥候,才到了沈阳城西面。 “方才山麓下那一股三千人的建州部队,可能就是阻击我蒲河援军的,皇太极是想一口吃下沈阳,下了血本!”李元咬了咬牙:“你派人去通知曹文诏,让他小心行军!” “明白!” 李元抬头看了看天色:“建州部队从外面攻打沈阳,月内绝无可能,所以城内至关重要,希望贺大人能有所防范!” “也希望我们没有晚来一步!”李元伸手按了按腰间的小型弓弩,那是从上次执行刺杀的建奴手中取下的,此次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寒鸦飞过,李元一行队伍,留下七十余人把手,其余三十余人进入了坑洞,摸向沈阳城。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掾化寺 “马大人,贺世贤半个时辰之前从府中出发,现在位于掾化寺视察兵备器械,”刘大力叫手下人收拾了地上残骸尸首,走到马奇身边,轻声报道:“贺世贤身边有三十人的护卫队,以我们的兵力,比较棘手。” 马奇有些狭长的眉角眯起:“无妨,我自有办法!” 利落的翻身上马,马奇按了按腰间的佩刀,这把刀见过了鲜血,自此以后他就不是大明的臣子了,抬眼望去,天空中乌云开始聚集,看样子又要下雪了,而远处的城墙上激战正酣:“用不了多久,整座城池都要在我的身下颤栗,臣服!” 这种转瞬间翻云覆雨的权力滋味让人迷醉! 定下心神,马奇对着刘大力下令:“放信号,让傅元彪带人争夺沈阳城东门的控制权!” “就凭那位?”刘大力可不相信凭借傅元彪手下那三瓜两枣能对东门都任何威胁。 “拿不拿的下是一回事,让贺世贤知道了城内不安宁又是另一回事!”马奇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大力:“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到时候八贝勒那里少不了你的功劳!” 刘大力挑了挑短粗的眉毛,对着一个手下招了招手:“去按照约定,给那个明朝孬将军释放进攻信号!也让八贝勒他们知道我们要动手了!” “诺!”刘大力的手下跪地接令,而后起身自胸前甲衣内取出一根细长木管,尾部连接一根长长的引线。 “打火!”那传信兵喊了一声,另一个兵卒从一旁递出火折子,靠近引线。 幽幽的火光映在马奇的眸中,这位投靠了建州的明朝臣子突然生出一股愧疚之感,这个信号一旦放出,一切都无法发挽回了! “天命如此!”马奇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死多少百姓都与他无关,这天下终归是胜利者的,而大明的腐朽颓败在他看来已经无可挽回,尤其那个李元,有他在一天在,他马奇就不会有好日子。再说,努尔哈赤天命之人,皇太极更是雄才大略建州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我马奇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还未触碰到引线,蓝色火焰发出的高温已经将引线引燃,呲呲呲的声响传来,传到马奇耳中,如同命运的引线,在燃烧着大明的最后的生命! 嗖的一声,一束火光自管中飞出,带着尾焰飞向高空,一息之后,一个灿烂的烟花绽放在沈阳城的高空。 不止是马奇众人,还有城内的百姓,大明的将官,攻城的建州兵卒都看到了这束烟火,在灰白色的天际绽放,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掷下一块巨石,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那是什么?”李元带着刘贵,高良,唐有望等人刚刚通过地洞进入沈阳城,抬眼望着这道烟花,刘贵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大过年的百姓们放个烟花庆祝一番? 就算打死了傅元彪,李元都不会相信这个理由。 “怕是什么信号!”李元咬了咬牙:“先不管这个烟花,刘贵,找几匹马,我们去总兵府,找贺世贤!” “贺大人这个时候恐怕不在府中!”唐有望提醒道。 “所以要去府中问问清楚!”李元此刻心神不宁,这场战争完全脱离了他的历史记忆,由于他的到来,沈阳城的沦陷提前了吗? “这烟花,不妙啊!”李元的双眸中,天空上的烟火已经散去,灰白的天空重归死寂。 掾化寺中,贺世贤看着天空中散去的烟花惊疑不定:“派人去问问,这是谁放出的烟花!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看方向应该是城北赵阳胜赵将军的辖区。” “那赶紧去查!把赵阳胜给我叫来!”贺世贤攥着拳头,额头上冒出汗水:“就怕是建奴那边的动作。” 此时,位于沈阳城北门的傅元彪也看到这一束烟火。 “大人,我们要不要动手”傅元彪手下一名亲卫开口,他们属于傅元彪的家丁,命运早就和傅元彪在一起,一条绳上的蚂蚱。 傅元彪叹了一口气:“我无愧于大明,大明却要置我于死地,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李元即如是。我傅元彪不过是代天刑罚!” 定了心神,傅元彪抽出腰间的佩刀,高举向天,厉声嘶吼道:“召集部队,一起攻向东门!拿下沈阳,诸位有官有女人,有银子有酒喝!攻不下,共赴黄泉,也不寂寞!” 沈阳城外,皇太极自然也看到了这个信号。 “召集先锋,半个时辰之内,将大部队推进到沈阳城东门之下!” “贝勒,我部已经和出城的一股明军在战了,此时分兵恐怕,”一名亲卫开口劝道。 “不管死多少人,我只要沈阳城!” “喳!” ———— 雪花开始飘落,越来越密集,使人看不清十余米之外的任何事物,十余匹战马疾驰在沈阳城中,战马飞掠而过,在身后留下大片雪花飞舞不停。 嘶嘶嘶,战马嘶鸣不止,立身而起,被勒停在一处寺院门口。 十余人皆身着白甲,下马后迈步向着寺中走去。 “来者何人!”门口有卫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十余人的领头者站在门口,掀起帽袍,露出隐藏在下面的面孔:“是我,雪越下越大,带着帽子方便些,贺大人在里面吗?” “马大人!您这是?”门口的卫兵显然认识来者,沈阳城游击将军马奇。 “我有要事汇报!军情紧急,我要立刻见到贺大人。” 两个卫兵互看一眼,其中一位开口道:“贺大人在寺内查看兵备,马上要去城东督战,还请马大人稍等,我去向大人请示。” 马奇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那就不必了,你们下去陪着赵大人。” “什么?”两个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马奇身后上来两个武者,根本来不及拔刀,眼前刀光已经闪过。 扑哧两声,卫兵被立毙刀下,夹杂了雪花,死不瞑目。 “两个人扔到旁边去,其他人随我进去见见我们的总兵官大人!” 说完,马奇一马当先,迈步进入寺院,刘大力跟在身后,抬眼看了看寺院门口发黄破败的匾额,上书三个字:“掾化寺。” “轮回往生的好地方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翻手为云 “贺大人,末将马奇有要事要报!”贺世贤正要迈出府库门槛,出发前往城东门,忽然听到马奇的声音。 “卫兵怎么没有报道?”贺世贤正疑惑间,马奇已经带人走进大院之中。 大雪飘落,模糊了视线,贺世贤看不清马奇的表情。 “马大人有事路上说,本官要去城东门了。”贺世贤摆了摆手,带着卫兵就要走下台阶。 “大人!”马奇大喝一声,突然跪倒在地:“赵阳胜叛国,傅元彪带兵攻打东门,与建奴里应外合,现在城东门级即将失守!下官带您突围!” “什么?”贺世贤感觉脑仁突然被人用针狠狠的刺了一下,身子摇晃了一下,被身边的护卫扶住,才将将没有摔倒,一把手推开身后的亲卫,贺世贤跑下台阶,走到马奇跟前:“你说东门即将失守!” “大人!”马奇抬起头,看着贺世贤,神色因为激动而显得异常狰狞:“赵阳胜叛国,点了烟花,与建奴配合,马上拿下城门了,大人,末将带您突围!” 贺世贤死死的盯着马奇,双眸中好似有着灼人的烈焰,令马奇有些不敢与其对视。 “本官已经给熊经略去信,沈阳城诸将皆决心以死报国,守卫沈阳,沈阳城在,则诸位将官在,若沈阳城失,则吾等自当殉国,以谢天下。” 贺世贤神色已经平静下来,死死地按住佩刀,风雪迷了其双眼,却迷不住巍峨地身影,抬头看着远处地城墙,贺世贤默默道:“我沈阳还有数万精兵,还有数十万百姓,还有圣天子地庇佑,区区酋奴,安能承受我大明地擎天一击?” “就算城东门失,本官依然能带人将建奴打回去!”贺世贤拔出佩刀,对着身后地亲兵大喝:“城门处还有诸将在奋勇杀敌,尔等岂能安坐于此?出发!” 贺世贤看着跪在地上地马奇,语气冰冷:“马将军,你要不要随本官一起?” “下官愿随大人,誓守沈阳城!”马奇以刀撑地,低头表示忠心。 “那就起来,随本官一起出发!”贺世贤不去理会马奇,径直走向门口。 抬起头,余光已经扫到贺世贤走过地衣摆,马奇的神色冰冷而可怖,声音却异常平静:“贺大人,下官送你一程!” 贺世贤听到了马奇地话,脑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刚要回头,就听到空气中发出的一声暴喝:“动手!” 同一时间,马奇身后十余人突然暴起,数十把泛着白光地锋刃从刀鞘中拔出,一起向着贺世贤杀去。 “大人小心!”周围的卫兵刚刚反应过来,拔刀想要上前救援,但是为时已晚,只能在外围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此时贺世贤已经反应过来,举起佩刀抵挡身前地攻击,但是四面八方都有杀手,自己难以抵挡,不到三息就被困住,只能怒斥:“马奇,你安敢叛国!” 马奇此时已经起身,看着困兽一般地贺世贤:“识时务者为俊杰,贺大人,愿不愿意配合本官,去劝一劝城内的守军,向我建州投降呢?” 贺世贤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讥讽道:“你建州?马奇,你家每年清明上坟是给那建州老奴上吗?你马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怕都不得安生!” 马奇神色冰冷似水,毫不在意道:“贺大人你我时间都不多,耍这种口舌毫无意义。” “你最好将我这大好头颅割下,置于城门口,以此激励我大明天兵奋勇杀敌!”贺世贤神色冷冽,毫不在意脖颈处的锋刃。 “哦?”马奇仰起头看起来有些讥讽:“那下官就不客气了,借大人项上人头一用!”随即向着刘大力点了点头:“割了!” 刘大力咧嘴一笑:“这可是上好的战功!在下却之不恭了。” “马奇你敢!”周围的护卫皆大怒:“贺大人乃是总兵官,沈阳数十万百姓性命系于一身,你此番行径,马家满门皆将陷于不义!” 马奇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护卫,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只是对着刘大力道:“快些动手!还要去城门收拾局势。” 雪花越大,飘落在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马奇带来的手下已经将贺世贤捆住,死命的摁在地上。 刘大力举起屠刀:“贺大人,我的手法很快,不要担心。” 贺世贤此刻暴怒,挣扎着要起身:“我只恨没有早些斩了马奇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贼!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马奇神色中露出不耐,摆了摆手:“快些动手!” 话音刚落,刘大力手中的锋锐大刀已经高高举起,而后猛的落下,夹杂雪花向着地上之人砍去。 扑哧一声,鲜血四溅,一颗头颅脱离了束缚,在雪地上滚动数米,留下一地的血迹,随即脖颈处大量的血水喷涌而出,溅起半米多高。 马奇双目微眯,感到有几滴鲜血溅到了自己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温热,伸出手摸了摸,映在眼中,马奇心中毫无波澜:“我终究是这个战争中的最终赢家!” “将这些人杀了!发信号,让府库中埋伏的甲兵出发,前往东门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马奇对刘大力下了命令,而后一步迈出,跨着贺世贤的头颅而过,手下的家丁立刻上前将贺世贤的人头放在盒子里,一会要有大用。 总兵府府衙。 “贺大人去了哪里?”李元看着眼前的贺府老管家,一字一顿,眼眸中充满了摄人的光芒。 “大人说是去掾花寺查看兵备,然后要去城东门督战,估摸着时间,估计已经去了城东门。” “城内防务是谁负责?” “是是马大人和赵大人。” “马奇和赵阳胜?”李元确认一遍。 “是的,是这两位大人。” 李元攥了攥腰间的佩刀,一旁的刘贵刚要说话,只见李元转身就走,同时喝道:“去城东门!” 就在此时,府衙门口突然出现一队卫兵,领头者是一个总旗官,正一脸惊恐的向着府衙院内跑来。 刘贵以及高良见状立刻上前,将起隔开:“镇抚使大人在此,有何事要报?” 那总旗官一听镇抚使的名字,膝盖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伸手指着门外,咽了一口口水,才结结巴巴的道:“小的防卫营总旗,方才巡查时在城北小巷中发现赵阳胜,赵大人的尸体,还有十数卫兵,已经全数身亡,凶手不知去向,特来向总兵大人汇报。” 这小旗官说完,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兀自自言自语:“会不会是建奴,已经打进城中了,沈阳城要失陷了!” 这总旗官看了看李元,还想要说些什么。 李元眉头皱起,向刘贵扫了一眼,一直护在身边的刘贵心领神会,立刻上前,还没等那总旗官在开口,便抽出马鞭,抡圆了直抽在这名旗官的嘴上,其脸颊瞬间变得血肉模糊,捂着脸颊在雪地上来回翻滚。 不去理会这名旗官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刘贵站在雪地上,对着眼前的几名兵卒道:“大战在即,不要大嘴巴说些混账话,下一次,就是项上人头了!” 而李元则不去理会雪地上那总旗官的死活,直接转身走到贺府管家面前,面对已经吓瘫了的老仆,李元尽量温言道:“事情已经超出控制的范围,请老丈把贺大人的总兵印信交给我,我有大用!” “这此印不能交予他人!老奴要等老爷回来,再行定夺!” “贺大人现在生死未可知了!”李元大喝一声,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领。 “老奴老奴不能”老管家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被李元揪着衣领,紧张的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素色棉袍的妇人带着几个丫鬟从后堂走出。 “李元见过夫人!” 贺世贤的正妻到了。 “小翠,将印信交给李大人,”那妇人招了招手,身后的丫鬟走出,递给李元一个小盒子。 “这”李元端着盒子,看向贺夫人。 “李大人先不必言谢,印信我交给你了,事后老爷若在,私借印信之事自有奴家一力承担,老爷若有事”贺夫人话头一顿,神色中出现一丝的挣扎,而后抬眼看着李元,双眸中已经满是坚定:“就算是为了沈阳城数十万百姓,奴家相信李大人可以力挽狂澜?” 李元双手持印,而后弯腰深深一拜:“李元自当竭尽所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覆手为雨 “夫君,此人真的能够挽救沈阳城吗?”贺夫人喃喃自语,望着李元转身离去的背影,漫天大雪中李元的背影有些模糊,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相信这个看起来年轻的有些过分的将官,大概是他双眸中从未见过的坚定,亦或者是夫君时常挂在耳边的夸赞,或者是数十万黎明百姓的生死存亡的希望。 “此子龙凤之资,天日之表,若在乱世方为一时枭雄,如此大世,于我大明当为护国之柱石!”贺世贤前些日子的闲谈之语还回荡在贺夫人耳边。 漫天的雪花飘落,大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 沈阳城东门口,此刻战斗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状态,明朝与建奴双方的兵卒尸体已经在城下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而城墙上,倒下的尸体中流出的鲜血沾染了砖石上厚厚的雪层,化成血色流水,直接从城墙上顺下,好似冥河之水从地府流出,带着滔天赤红给人以异常的苍茫与绝望之感。 皇太极此刻已经将大营移到了城外三四里的地方,随着皇太极手下的重甲骑兵加入,建州军队的攻势,愈发迅猛,尤世功和章玉的队伍已经被打退数次,尤其是尤世功,坐下战马已经被射杀三次,只能换了普通袍服在亲卫的保护下指挥军队。 现在外围的明军只能进行小规模骚扰,大部队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背靠东门,配合城上的同袍对建州进行阻隔。 林成栋与薛珠此刻也是血染战袍,尤其林成栋,方才一个不小心,肩部被建奴的弓手一箭射穿,但是依然拖着伤躯站在城上指挥。 轰的一声,弗朗机炮的炮口火光一闪,小孩子脑袋大小的炮弹尾部带着火光疾驰而出,向敌人呼啸而去,但是由于炮台的位置是固定的,不能随时调换方向,导致了建州在被轰了几炮之后有了经验,躲着炮坑和炮口的位置进攻,所以现在大炮的杀伤性已经不大。 林成栋耳边充斥着大炮发射后短暂的轰鸣声,耳朵还不太灵敏,一脸的黑灰,看起来如同刚刚从煤堆中爬出一般。 “大人,不好了,城内有建州内应,带着兵卒反水了!领头的是傅元彪,带人向着东大门杀来了!”林成栋手下小旗官一身破烂的盔甲,扶着脑袋跑了过来,向其汇报消息。 “什么?”林成栋耳朵刚刚被炮声刺激,有些不太灵敏。 “傅元彪带人向着东大门杀来了!”那旗官一脸的惊恐:“还有右卫部队,傅元彪旧部,全部有些蠢蠢欲动!” “傅元彪反叛?”林成栋一把将手下揪了过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傅元彪作为沈阳城原本的权势人物,一家老小都在关内,拿什么反叛? “东门瓮城下,已经开始杀起来了!”那旗官伸手指着城下不远处的瓮城,是一个方圆数十步的校场。 “薛珠呢?” “薛大人说要去城内组织兵勇,已经带着亲卫离去了!”那旗官神色焦急,说是组织兵勇,明眼人都知道是干什么去了,此刻内外夹击,沈阳城眼看不保,收拾细软,赶紧突围跑路! 周围的兵卒此刻都已经有些惶然,主官都跑了,他们还在这里拼杀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就算死在了这里,又有谁知道?为谁卖命不是卖命?为建州卖命也许还有一个好的价钱! 顷刻间,守城队伍出现了一丝瓦解的迹象。 林成栋眼睛微眯一瞬,仰起头看着四周兵卒,厉声道:“贺大人还在!沈阳还有数万精兵!尔等受皇恩,食米禄,此刻正是报效之时!妄言退却者,杀无赦!” 林成栋扬起手中已经裂了刃的佩刀,如同一座不屈的战神,大声疾呼:“杀敌!” 正当此时,数十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传来,如同波浪一般在明军内传播: “贺世贤已死!尔等速速归降!方可活命!” 哗的一声,这一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在平静的湖面,如同一颗火种丢在干燥的柴薪中,近万兵卒种立刻爆发出轰然巨响。 “总兵官死了!” “一城镇守官毙命,建奴已经控制了沈阳城!” 林成栋呆立城墙之上,听到这一消息,胸口一闷,如同被人用石锤猛然击打一般,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身形摇摇欲倒,幸而身后的家丁扶住,才堪堪挺住。 “马奇,是你!”林成栋目呲欲裂,他已经看到马奇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了上来,还有傅元彪也在身旁。 此时城东门内的防卫已经停下,虽然有尤世功在外围带兵阻击,但是势单力孤,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建奴歼灭,而后马奇再从内部打开城门献城迎敌。 沈阳城,大势已去了。 林成栋已经看到马奇身后一个干瘦汉子手中高高举起的人头,心中一阵苦涩,一任总兵官竟然死在如此小人手中,将军百战,未能马革裹尸,却落得尸首异地的下场。 闭了闭眼睛,林成栋突然想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父母妻儿,自己死后,希望朝廷能给他们一些照顾,心中也算是没有了牵挂。 “林大人,已经到了此番境地,你是准备归服我建州了吗?”马奇此刻志得意满,沈阳城已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解决了剩下的几个将官,就要打开城门,迎接建州大军了,这泼天大功已经是手拿把攥了。 林成栋没有理会马奇,而是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亲卫们,语气平淡:“儿郎们,吾世受皇恩,已决心身死报国,以全君臣名份,尔等不必受此约束,且自去。” 听了林成栋的话,马奇恨恨道:“冥顽不灵!要寻死,那就成全你!” 抬起手,而后一挥而下,马奇狞笑道:“斩杀此人者,授黄金十两!” 话音未落,数十道略显突兀的声音遥遥传来:“得贺大人总兵令,即刻起,镇抚使李元统帅沈阳全军,赏罚便宜行事,营卫各军,皆从号令,有违者,立斩!” “李元!”听到这数十道声音传来,马奇与傅元彪皆是一愣,而后皆面露狂喜,“还未去找你,便来自寻死路!” “如此死局,我看你如何翻盘?”傅元彪神色狰狞,现在的局面皆拜李元所赐! 刘大力在听到李元出现的声音后,一直古井无波得神色突然变得精彩起来,不等马奇下令就立刻跳出,举着一道令牌,向着众人大喝道: “八贝勒皇太极密令,杀伤李元者,立升正白旗牛录额真,斩其头颅者,世袭罔替,授甲喇额真!” 就在此时,数里之外,皇太极站在大帐门口,看着远处的沈阳城,面露微笑。 “贝勒笑什么?”扈尔汗的亲子浑塔站在皇太极身边。 “此战,如果那李元来了,便是天赐因果。” 一百六十七章 我看尔等如何选! “李元!”马奇此刻已经看到李元高大的身影,这张年轻的令人嫉妒地面孔,在数十人的护卫中,从城墙另一侧走了上来。 “贺世贤已死,”马奇大喝一声,伸出佩刀向着沈阳城内遥遥一指,对着身边的众多兵卒吼道: “尔等是要随着李元一起赴死,还是随我在这沈阳城中三日不封刀,将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将官剁成肉泥,再将他们高贵娇嫩的美妇姬妾压在身下肆意蹂躏,而后将他们的金银财宝挥霍一空,最后随我杀入辽阳城,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路怎么选,你们看着办!”马奇的声音远远传出,回荡在这一方天地之间。 疯狂中带着歇斯底里,如同魔鬼地嘶吼,引诱着众人跌入深渊。 另一边,傅元彪鹰骛一般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李元,好似看着猎物一般,私仇公恨夹杂,此次自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小子! 刘大力方才地一番封侯拜相地承诺,加上马奇现在如此诱人地价码。 城墙上,有几拨兵卒蠢蠢欲动,互相之间交换着目光,手中地兵刃微微地颤抖着,看起来,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 “林三!贺大人九泉之下,看着你们呢!行差踏错,小心万劫不复!”林成栋深知这些兵卒地心中所想,此刻对着一名身形高大地总旗官大吼一声,阻止其铤而走险。 李元身边,高良突然高高举起手中地印信,大明朝辽东沈阳城总兵官贺世贤地金印在狼烟与血色缠绕的城墙上,此刻显得异常明亮与沉重。 “我皇明国祚绵延三百年,建奴野人逞凶不过三四载,螳臂挡车,后果如何,我看尔等如何选!”李元以手按剑,迈出一步。 “贺大人虽死,辽东熊经略尚在!大明圣天子尚在!朝廷尚在,数万万百姓尚在!天兵百万尚在!我看尔等如何选!”李元将腰间佩刀抽出。 “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本官许你一路镇守!”马奇看李元一步步迈出,心中一阵焦急,拉着身边的一位亲卫,推着让其上前。 “刘大力,你他娘的上啊!”马奇大喝一声,对着身边地刘大力嘶吼着。 “给我死!”刘大力还未说话,一边地傅元彪突然发难,抽刀向着李元杀去,只要杀了李元,此战再无悬念。 就在傅元彪拔刀的瞬间,李元身边数十精锐悍将同时抽刀,噌的一声,锋锐耀眼地兵刃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竖起,人数虽少,但如万军在后,勇不可挡。 一边刘贵也早有准备,看着傅元彪冲来,抬手抽出一只早已上好弦地小型弓弩,几乎不用瞄准的时间,对着傅元彪扣动扳机。 嗖的一声,喉间泛起一朵红梅,箭刃已经穿喉而过,傅元彪刚刚冲出地身体好似被抽空了空气一般瞬间失去力气,啪的一声倒在地上,身后那些刚刚开始跃跃欲试地兵卒又停下了脚步,虽然抽出了刀,但是依然踌躇不前。 “我李元向天起誓,以全副身家性命作保,谁杀了马奇,谁就是下一任沈阳城总兵官!”李元大喝一声,看着眼前想要冲上来地兵卒。 “谁杀了马奇,谁就是天子近臣,国之重器,我林成栋从此以后鞍前马后!”林成栋在一旁也开始起誓。 “混蛋!”已经十拿九稳地局势,这李元出现地瞬间就颠覆吗? 他刘大力可不信,狞声一笑,抽出长刀,刘大力大吼而出:“我建州勇士听好了,谁杀了这李元,八贝勒亲赐正白旗固山!天皇贵胄,唾手可得!给我杀!” 话音刚落,数十建州兵卒一冲而起,向着李元阵型冲去。 此时城下地建州攻势越加迅猛,只要拖住片刻,给八贝勒地军队拖出时间,待沈阳城一破,任这李元巧舌如簧,诸葛再世,也十死无生了。 马奇也反身抽刀,高高扬起:“杀了李元,沈阳城三日不收刀!高官厚禄,娇妻美妾唾手可得!” 看着眼前冲杀而来地众人,李元不退反近,一步迈出,向着方才林成栋呵斥地那名总旗官大呼道:“林三,现在不杀,更待何时!想要当一辈子地旗官吗!” “砍了你身旁地马奇,你就能一步登天,沈阳城总兵官由你来做!” 还在向前冲杀地马奇听到李元下出的承诺,心中一惊,立刻想要转头看林三地动作。 还未完全转过头,马奇就听到林三漠然至极地回答:“当我是三岁小孩?总兵官地位置是你李元一句话能做主的吗?” “还好没有中李元的计,”马奇思虑刚到,突然感到脖颈处寒气突起,身后林三的声音幽幽传来。 “但我林三还是不愿意看着沈阳城落入建奴手中,于心不忍,”林三手起刀落,两人离得太近,马奇来不及反应,已经兵刃加身,下一秒,尸首分离,同时旁边数百个刀兵已经落下,瞬间将马奇剁成肉泥。 马奇死不瞑目,明明已经十拿九稳的局势,明明就是手到擒来的泼天大功,就这样被化解了? 双眼圆瞪地脑袋远远飞出,落在雪地上,混乱中被奔跑的兵卒踩踏,瞬间已经血肉模糊,分辨不清了。 还在前面冲杀的刘大力自然没有注意到马奇的死亡,就算知道,此刻也不是纠结撤退的时候了。 “杀了李元,我们还有机会!”刘大力奋力砍杀,拼了命的向着十步开外的李元杀去,可是咫尺天涯,两人十步之内足足挤了上百兵卒。 “大势已去!”刘大力恨急,在李元出现的那一刻就应该手刃此人,不应该给他任何蛊惑人心的机会。 李元伸手一指,遥遥指向刘大力,他可不愿意阴沟里翻船,任何时候,敌人没有死干净,他不会放松任何警惕:“手刃此獠者,得锦衣千户!” 李元话音刚落,下一瞬,刘大力身边已经挤满了想要获得一步登天机会得兵卒,那可是锦衣千户啊! 四面八方的兵卒冲来,看向刘大力得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异样得光芒,仿佛看着一条通天大道一般。 刘大力身边的一个建奴见事不妙,反手一刀,直接砍向刘大力,噗的一声,刘大力脖颈处冒出鲜血,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那建奴仰着头向李元大喊着。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兵刃已经落下,瞬间将这个建奴砍成数段 李元看到刘大力死去,不再关注此处战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诸位同僚,手足兄弟,”李元站在城垛后,对着城上兵卒道:“今日之事乃是马奇,傅元彪等人之罪,与其他人无关,我李元在此立誓,首恶已除,今日事毕,诸位不必有任何顾虑,”李元伸手遥指城外建奴大营:“那里,才是我们共同地敌人!杀建奴,功劳是你们的!银子是你们的,高官勋爵是你们的!” “杀!” “杀奴!” “为李大人效死!” 看着有些狂热地兵卒,李元扭头看向林成栋:“林将军,麻烦您继续组织城防!” “份内之事!”林成栋此刻已经缓过神来,对着李元一回礼,指挥着手下亲卫继续组织防卫。 经过方才戏剧般的事变,此刻士兵们的心态都有一种剧烈的转变:“打退了建奴,我们就是整个沈阳城的功臣,此役过后,飞上枝头做凤凰,一步登天都有可能啊!” “林三!”李元大喝一声,叫来了方才手刃马奇的那名旗官。 “末将拜见镇抚使大人!”林三单膝跪地,向着李元参拜,神色中带着一丝的紧张,方才的事情虽说是一瞬间的动作,可是说他林三没有任何犹豫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后悔,跪在李元面前,林三等待着发落。 “本官任你接替薛珠,暂为沈阳城防卫游击将军,带着兵卒去城下接回尤世功的部队!” “末将愿为大人效死!!”林三心中一阵激动,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而后起身。 “雷子,赵四!带上人跟我来!”林三召集了亲信带兵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大雪已经停下,从李元登上城门,到手刃马奇,不到半刻钟,沈阳城防再次组织起来。 士兵们很快将大炮再次支起,城垛各处地弓箭手又重新归位,刀兵门站在各自地位置上,与想要爬上城墙地建奴拼杀。 李元站在城垛后面,远远地看着远处地正白旗大营前那一个高大身影。 “皇太极!”李元喃喃自语:“此役过后,辽东战事,攻守异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将军百战今日始 “贝勒退,”浑塔站在皇太极身边,发出低沉苦涩地声音。 沈阳城东大门迟迟没有打开,说明马奇与刘大力等人在城内地部队已经被人剿灭了,行动昭示着失败,不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幅境地,现在地建州部队已经不能继续耗下去了。 “正白旗精锐仍在,现在死去的大都是包衣奴才,或者是旗下的普通步兵,”浑塔生怕皇太极一时冲动,将整个正白旗葬送在这沈阳城下:“贝勒,明朝不是有一句古语,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行撤退,从长计议!” 大雪此刻已经停下,大地白茫茫一片,在皇太极的眼中,正白旗的上万兵卒正前仆后继,在沈阳城在拼死冲杀,鲜血染红了战甲,与天地混为一色。 不甘心! 皇太极脸部肌肉因为内心的剧烈挣扎而微微颤动,高耸鼻梁下,眼窝处深深的暗影使人看不清其真实表情。 身边的浑塔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皇太极做出决定,作为努尔哈赤最出色的几个接班人之一,他知道八贝勒不会意气用事。 半晌,皇太极终于开口:“让巴图彦从北部战场撤下,掩护大部队依次撤退,”此时的八贝勒心情已经平复,语气变得平淡至极,不带有丝毫的恼怒或者悔恨,语气顿了顿,才继续道:“再派人给我查清楚,方才沈阳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握在手心中的沈阳城转瞬而逝!”皇太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查出是谁,我要他十倍,百倍偿还!” “喳!” ———— “什么!撤退?”巴图彦浓眉一挑,一脸凶骛得看着传信兵。 “八贝勒给我的命令是把守沈阳城北部,就算是拼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后退!以防止蒲河明军支援沈阳,现在战事未停,你来说撤退?我死去的百十儿郎得尸体还在荒野之中未曾收殓!” “八贝勒说将军必定不信小人所言,特意写了亲笔信,请大人过目,”那信使说着,将一份白色信纸双手奉上。 大帐内,其余将官见此情形,皆左右互看一番。 是沈阳城有变。 半晌,巴图彦恨恨得收起信件,犹自一脸得不甘,遥遥看向帐外远处得明军大营,眸间有一丝丝忌惮闪过,那是曹文诏率领部队驻扎得地方。 “再给我一些时间,想办法将这股部队吃掉!不然将有大患,”巴图彦咬了咬牙:“那明军将领名为曹文诏!此人今日不除,日后将是我建州的劲敌。” 方才短暂的交手,曹文诏的军事指挥能力已经令巴图彦有些心惊,此人排兵布阵不同旁人,不以寻常经验或者兵书为基础,而是依据实际迅速做出改变与应对,阵型虚虚实实,灵活多变,手下兵将如臂使指,不可小窥! “大人,八贝勒的意思是部队即刻开拔!掩护沈阳城下大部队撤退,不得延误,”那信使抬起头,看着巴图彦,针锋相对。 “八贝勒”巴图彦紧紧的攥着拳头,他们这些手下对于八贝勒皇太极的性格还是了解到,他可以允许手下犯错,但是绝对不允许有人罔顾自己的命令,有令不行,乃是兵家大忌,就算是亲弟弟,皇太极也绝对不会手软。 “大人,撤,我们在这里多耽误一息时间,沈阳城下,我建州勇士就会多牺牲一个,得不偿失,”大帐内,其他将官也开口劝说。 “对面那一股明军只是侥幸得了地形之利,将军不必介怀,”巴图彦的手下趁机开解。 “哼,是不是运气我自家清楚的很,你们没有必要多嘴!”巴图彦摆了摆手,还是决定遵从皇太极的命令:“准备撤退,我部掩护沈阳城下大部队后退,防止北部,还有沈阳城守军的出击!” 巴图彦站起身子,下令道:“传令下去,虽说是撤退,但是明军胆敢出门追击,定要他有来无回!都给我准备好了。” “喳!” 与此同时,曹文诏正站在山坡上遥遥观察沈阳城的情况。 “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吗?”曹文诏心中有些焦急,他的救援部队被建奴一支部队给拦在了沈阳城北部的山地,既不能绕远迂回过去,一时半刻也不能将眼前这只部队击溃,着实令人心焦。 “三组斥候,骑了快马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前往沈阳城打探消息,算算路程,也该回来一只了。”刘同此刻跟在曹文诏身后,一身戎甲,胸口有些破损,上面还有斑斑血迹,看样子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你的伤没事?”曹文诏扭头看了刘同。 “这点小伤不碍事,”刘同语气中透着尊敬,对于曹文诏,他是一百个服气,不论是日常校场的练兵,兵法要旨的讲解,还是实战筹谋,运筹调兵,都令刘同大开眼界。 尤其是方才的战场上,要不是曹文诏指挥得当,先一步派兵守住核心地点,步步为营,依靠地形绝地反击,现在手中的八千余将士,有一半都要葬身荒野。 “大人,对面的建奴要撤退了!”曹文诏的亲兵从山坡下跑了上来,身后还带了一个斥候,俗称山里鹰。 “怎么回事?”曹文诏眉头皱起,建奴好端端的要撤? “小的方才侦察到建奴大营开始后撤,战兵,骑兵,重甲依次撤退,连战场上那些建奴的尸体都不曾收回。” “沈阳城有变!”曹文诏咬了咬牙,扭头对着刘同道:“你带上一队人马,急速前往沈阳城,查探城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赵三宝!”曹文诏点了一名守备官:“你带上三百骑兵,远远的缀在建奴后面。记住,不要接触,就远远的缀者,注意动向,有异常随时会来报道!” “是,大人!” 两人叩拜完毕,领命而去。 曹文诏说完,看了看远处的沈阳城,又点了两个守备官:“卢甲,黄大用!” “下官在!” “整顿兵马,准备向沈阳城开拔!” 看着手下有些迷茫的神色,曹文诏按了按腰间的佩刀,解释道:“我们的镇抚使大人应该已经把沈阳城内收拾完毕,在等着我们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厚礼 “大人,建奴已经开始撤退了,”林成栋此时随着李元在城墙各紧要处巡查,虽然在官阶上,两人不相上下,但是隐隐的,林成栋已经将李元当成了自己的上官,经此一役,李元之名在辽东大地将无人不知。 “防卫依然不能松懈,”李元走过城坊各处,皮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李元身后亲卫皆带甲执兵,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防止城中还有建奴奸细。 而凡是李元走过的地方,城上所有的兵卒守卫皆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攥紧武器,以求将自己最勇猛的一面展示给现在沈阳城的最高将领。 “尤总兵那边已经回来了,你随我去迎接!”李元拍了拍林成栋的肩膀,神色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林成栋自然知道这个机会难得,此役过后,贺总兵已然殉国,尤世功必然成为沈阳城的总兵官,在未来的顶头上司面前及时露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己在沈阳城最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保住了城门不失,而且扫平叛乱之后第一时间去城门口迎接上司,有功而不贪功,居功而不自傲,这给尤世功留下的印象可就是深刻至极了。 当然,李元是这次沈阳城保卫战的第一功臣是无可争议的,尤世功排第二,那我林成栋排个第三名也是实至名归! 福祸所依,诚不欺我。 嘎吱一声,沈阳城东大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两扇巨大的城门从里面被缓缓打开,随着大门的打开,因为剧烈战斗而导致城墙上砖瓦松动,大片的砖瓦从大门桥洞上脱落,同时伴随着灰尘,雪花,落在地上的尸体,残甲,兵刃之上,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幸存的兵卒将地上的嚎叫不止的伤兵抬着安置到伤兵营,地上的残肢断臂,残缺不全的尸体也被很快的清除,除了能分清建奴和汉兵的部分,其余皆混在要一起集中填埋了。 战场上就是如此,所以兵卒最好穿着着明确的归属军服,使得后面的同袍能够分清楚你是不是自己人,不然就算是死去了,也要被人混杂着和敌人一起埋葬,终究不能魂归故乡。 尤世功坐在战马上,紧紧的攥着缰绳,身边是章玉,林三,再远处是不满三千的兵卒,众人静静站在城门口,看着缓缓打开的大门,深深的门洞内,是往昔异常繁华的沈阳城,经过几日的战火洗礼,已经是烟瘴满地生,焦火四处起,丝毫不见生机。 “末将李元,率沈阳城众守军,恭迎大人!”李元带着众人站在城门口迎接尤世功。 “定国”尤世功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方才从林三口中,尤世功已经知道贺世贤殉国之事,心中一时恍惚,数年同袍情谊,虽为主副之分,但是也是相处融洽,合作无间,此次建奴突袭沈阳,本来尤世功是抱着必死之心出城与建奴血战,以求保全城内,为贺世贤争取时间,未曾想造化弄人,阴阳两隔 “进城!”尤世功挥了挥马鞭,声音低沉,带着众将缓缓进入沈阳城,全然没有胜利的喜悦。 出去时,他尤世功领了近万人精锐之师,不到两个时辰,便只剩不到三千之数 “胜了吗?”尤世功没脸说自己胜了,只能说凭借李元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马奇等叛将几乎已经到手的沈阳城生生夺了回来,才保全了沈阳城,保全了自己手下这千数兵卒。 “大明与建奴之间战力之悬殊,经此一战,令人瞠目结舌,”坐在马上,尤世功依然心有余悸,明军几乎付出了五比一的伤亡比,才堪堪将东北方向建奴的攻势抵挡住,这还是凭借着城墙上火炮,弓弩的支援的结果,要是直面冲杀,恐怕不出三个回合,这万人规模的兵马,就要全部葬送在沈阳城下,变成孤魂野鬼,陪着贺总兵一起去了。 待尤世功等人进城后,李元就和起并排走在一起,只是马头稍稍落后半步。 “马奇等人勾连建奴,纵然已死,也要碎尸万断,枭首示众!”尤世功扭头对李元道,语气中充满了愤怒,要不是马奇等人,皇太极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出兵进攻沈阳,更不可能还有得手的机会! “主犯已死,从者也已经抓了起来,等候大人处置,”李元神色淡淡,只要人死了就行,至于枭首示众还是凌迟戮尸,他李元没有什么兴趣。 尤世功看了看李元,开口道:“马奇与傅元彪的家眷,部下,宅邸都在沈阳城,关于此事,交由你全权方负责,自行处理,不必向我汇报了。” 李元眉头一挑,这个厚礼可真是令李元有些意外,不说与马奇和傅元彪的私人恩怨,就是他们的宅邸,家眷,金银财宝,数年下来那可是多不胜数,现在尤世功一句话,全都由李元全权负责,这个礼物不可谓不重。 不过话说回来,尤世功这条命都是李元救的,整个沈阳城也都是李元救的,几座宅邸,百万两银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划算。 不过李元喜欢这个交换,实惠! 没办法,现在确实是缺钱的时候。 “下官一定办理妥当!”李元一拱手,谢过尤世功。 一旁的章玉,林三等人都装作没有听到一般,目不斜视,只是看着前方。 “对了,贺大人的家眷,要好生安置,不能人走茶凉,防止有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生出别的心思!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让他们尽管提出来,章玉,此事你去办理,”尤世功对于贺世贤的身后事还是极其看重的,多年同袍,多照看一二,尽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是,大人,”章玉点了点头,贺世贤相当于他的恩师一般,现在贺世贤以身殉国,身后事自然是由他办理。 “沈阳城收拾一番,”尤世功勒马驻停,看了看眼前的府衙,语气有些冷冽:“定国,明日随我去辽阳城,面见熊经略!” 沈阳城危急时刻,辽阳城一兵一卒都未出动,整个沈阳城,上到总兵,下到兵卒心中都有一股气,此事,必须有一个说法! “熊经略难办了,”李元看着眼前的众将官,心中替熊廷弼微微叹息,他不怕熊廷弼失去将心,就怕东林党趁势在辽东扩张势力。 只能希望朝廷能从中平衡斡旋。 第一百七十章 蒲河城因为这两天持续不断的战火,在这一望无际的辽东白山黑水中显得异常孤寂苍莽。 蒲河城下,莽古尔泰所率领的正蓝旗正在缓缓退去。 城头上的李字旗大纛高高扬起,昭示者坚决不屈,建奴短短六个时辰之内发起了四次进攻,每一次都在蒲河城下留下一地尸体后不甘地退去。 尤其是战斗最激烈地东南角,战火已经在那里燃烧了一天一夜,程虎率领的近卫营如同山岳一般顽强的矗立在此,使得建奴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望着远处的建奴大营,身着残破兵甲的程虎抹了抹额头上混杂暗沉的血迹,双眸中尽是嗜血与冷漠。 “建奴应该不敢上来了,”景茂财扶了扶飞盘一般的铁盔,靠着城垛缓缓地坐下身子,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如此!” 程虎低头看了看并肩作战,同样血染战袍地景茂财,开口问道:“上次高良与你一起守蒲河城,与此次想比,哪一支建奴比较强大?” 景茂财将手中地烟叶揉成一团,轻轻扔到了嘴里,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程大人,当然是你比较神勇了。” 面对着李元的大舅哥,景茂财言语上并没有什么需要恭敬的地方,因此面对程虎的问话,回答的有些戏谑。 “哼,”听到景茂财的回答,程虎倒是并不在意,心中反而有些受用,毕竟是同一个战壕中背靠背奋战搏杀的兄弟:“高良那厮不错,有时间向他请教一番。” “听兄弟一句话,”景茂财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靠坐,半眯着眼睛道:“带上好酒,把高良喝好了,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的哨兵突然跑了过来:“建奴好像要退兵了!” “什么!”景茂财前一刻还半眯着眼睛靠坐在城垛下,下一秒就已经蹦了起来,探着身子观察建奴的动向。 “中军大帐已经后退了!”程虎也开口说道:“二狗,给林忠林大人传话,说建奴动向有异常,请他在东门注意!” “是!”那卫兵得令,转身向着另一个防守点跑去。 “咱们这里的建奴退了,”程虎一直有些忧愁的眉宇变得舒展开来:“那说明大人在沈阳城的事情已经进行的很顺利!” 景茂财此时又变成了靠坐在城垛下的姿势,面色自得:“程虎,你相信天命吗?” 程虎听到景茂财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先是有些疑惑,喃喃道:“天命?大明的天命吗?” 没有等景茂财回答,程虎自顾自的望了望南面隐没在起伏不定的云雾后的沈阳城,此刻那城中有一个人让他相信天命:“如果有的话,不是大明的天命,是天下的天命!” 景茂财抬眼看一眼程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同样抬头望着远方:“你说是,那便是。” 与此同时,林忠那边也收到了建奴撤退的消息。 “派出几个机灵的斥候,把建奴那边的情况给我摸清楚,是不是真的撤退了,”林忠扶着腰间的佩刀,虽是独臂,但依然稳步在城上:“防止建奴来一个回马枪,那我等近日来的辛苦都付之东流了!” “城内那些蒙古,叶赫族人有什么动作没有?”林忠接过亲卫递过来的炊饼子,辽东天寒地冻,饼子有些干硬,咬在嘴里使得两边后牙床分外用力。 “很是安分,还提出要派人帮忙构建发防御工事,小的没有同意,”那亲卫话头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继续道: “不过那叶赫族的女族长,名叫雅丽奇的走了镇抚使夫人的门路,这些日子往镇抚使大人府中跑到很是频繁,李夫人好像很喜欢那妖艳的叶赫女族长。” “妖艳?”林忠眉头皱起:“这话少在外面说” 说不定那雅丽奇以后会是定国的座上宾,现在这话传到人家耳朵里面去,难免不会记仇。 “他们在城内的活动要严格限制,不要随意走动,联络了什么人,去过那里,都要有记录备案,”林忠抚了抚胡子,接着道:“至于大人府中的事情,不要去管,女人们私下的交情,让大人去头疼!” “是!” 镇抚使府衙。 祖怡萱坐在厅中,看着桌子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装着颗鹅蛋大小的东珠。 “夫人,人已经送走了,”小桃将雅丽奇送出府门,回来向祖怡萱回报。 “将这东珠收起来,”祖怡萱叹了一口气,全然没有方才与雅丽奇见面时的雍容和随心,眉宇间全是忧愁。 “不知道官人怎么样了,”祖怡萱站起身子,她这些天和蒲河城中一些大族女子密切来往,就是想要在后方帮助李元稳定人心,包括和雅丽奇的交往,也是要安抚这些外族的心思,城外正连天大战,城内万万不能有失。 “方才在门外,听那些卫兵在聊天,说是蒲河城外的建奴已经要退了,”小桃歪了歪小脑袋,继续道:“奴家虽然不懂得男人家打仗的事情,但是小小的蒲河城都可以守住,那诺大的沈阳城不是手到擒来骂吗?” “没想到我家小桃也是一个女中诸葛呢,”祖怡萱笑着点了点小桃光洁的额头,心情也好了点:“二夫人和三夫人在做什么?” “在后花园散步呢,这些日子夫人你和城中其他夫人多有事,三夫人就经常陪着二夫人散步,老爷走的时候也说,孕妇不能光坐着,躺着歇息,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小桃把李元的话都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 “官人好像大夫一样,怎么连女子孕事都插话,”祖怡萱抿嘴一笑:“不过,多走走想来是不会错的,就是注意不要着凉了,你这些日子看二夫人那边有什么缺短的,及时给送过去。” “知道了,夫人,”小桃乖巧的点了点头。 “一会差人去林大人那边问问,有大人的消息了吗?”祖怡萱放下茶杯,心中总有些紧张,沈阳城中有那么就几个人,一直对老爷心中有敌意,此次不要羊入虎口了。 蒲河城大街上,刚刚被一队兵卒盘查放行的雅丽奇一行人缓缓向着住处走去。 “小姐,您这次大费周章的讨好那镇抚使的夫人,有这个必要吗?”雅丽奇的一名亲随跟在身边,开口问道,这也是其他人的疑惑,一个妻妾,能抵什么用? 李元那种人,靠吹枕边风可不会让其妥协什么。 “总好过什么也不做,”雅丽奇狐媚一般的双眼有些疲惫的闭起,脑中浮现李元冷漠无比的神色,心中一阵的苦涩,自己为了族中的利益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可是李元那边对于有自己的支持却寥寥无几,这些日子,族中反对她的一些长老已经开始行动,如果能借助李元的势力打压其他反对派,那她就能坐稳这族长的位子。 “阿玛,我该怎么做呢?您在天之灵给女儿一些提示。” 雅丽奇坐在马上,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缰绳:“李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抄家 沈阳城现在仍然处于一片风声鹤唳之中,虽然建奴已经撤军,但是这些日子建州军队带来的恐怖氛围,依然笼罩在整个沈阳城的上空。 贺世贤被杀的消息目前控制在小范围之内,军营之中也严禁传播,避免被建州知晓,而后再次折返,毕竟主将不在,建奴心中也许会打起小算盘。 曹文诏已经率军进入沈阳城,军队驻扎在城内北侧的校场。曹文诏本人已经跟随李元到了尤世功的府衙。 此时尤府中,沈阳城诸将皆在。 “大人,现在城中奸细已经基本肃清,除了各个紧要城门关口,其余地方已经开始放行,”城内的尉官站在厅中,向尤世功汇报。 “外松内紧,注意城内闲杂人等,不要让建奴在此时又混进来!”尤世功摆了摆手:“下去!” 李元等人陪着尤世功在厅中端坐,等那尉官下去。 尤世功才开口道:“定国,我在城外之时城门东大门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讲解一二?” 作为目前蒲河的最高军事长官,尤世功有必要掌握所有他认为应该掌握的信息。 李元抬眼扫了林成栋一眼,而后开口,从自己进入沈阳城开始,到得知赵阳胜身死,再取总兵印去城东门,其中在城门处与马奇等人的缠斗一带而过,但是对于所立下的承诺,着重提了出来,毕竟事急从权,现在事后了,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当听到李元承诺谁杀了马奇,谁就是沈阳城总兵官时,尤世功眉头为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但脸色看起来依旧平静。 “大人,末将林三既无将才,也无战功,只是战场上侥幸所为,斩杀了马奇那厮,有的只是拳拳报国之心!全无觊觎高位之意,望大人明鉴!”林三此时就在厅中,当听到李元讲述承诺时,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头上冒了出来,还不等李元说完,边起身跪在地上,向李元和尤世功表达忠心。 “小的不求官爵,只为杀敌,自此愿鞍前马后,追随李大人左右!万死不辞!”林三说完,咣咣咣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也不敢抬头去看李元与尤世功。 开什么玩笑,真的让他林三接了总兵官,从一个总旗官一跃登天,别说自己没有这个心思,就是敢有,第二天怕是要为国捐躯了。 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林三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见事还是有的,以后跟随李元,鞍前马后,还怕没有好的前途吗? 李元这边听到林三的话,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了看尤世功。 “林三,你这是做什么?立了天大的功劳,怎么好像犯了死罪一般?”尤世功摆了摆手:“快起来!” “本官会将此事奏报朝廷,想必朝廷诸公会有合适的赏赐,你也不必着急拒绝。”尤世功和颜悦色。 因为他心中有数,首先以沈阳城的重要地理位置,总兵官此职绝对不会让林三来做,否则第二天建奴就会大军压境,除非朝廷不想要沈阳了。 第二他尤世功也有信心,明天见到熊廷弼之后,这沈阳城的主人是谁会有结果的。 “明日我们去一趟辽阳,将此战的经过面述经略大人!”尤世功手中摩挲着酒杯,虽说大战结束第二天就着急着离开驻守地点前去邀功有些不妥,但是现在沈阳城的状况着实令尤世功不安。 此战之前,辽东诸将,包括沈阳众人都觉得蒲河,沈阳,辽阳三线,再加上虎皮驿方向两万余军队驻扎,除了蒲河可能压力大一些,其他战略要地皆固若金汤。 沈阳城更是无懈可击,但是此战过后 尤世功等人心中没底了,除了蒲河城的支援,不说它辽阳城没有一兵一卒出动,就连近在咫尺的虎皮驿的驻军都没有出动,被死死的牵制在南岸。 “虎皮驿的南兵都没了卵蛋了!”林成栋冷哼一声,此番沈阳城孤军奋战,使得城内损兵折将,薛珠临阵脱逃,现在被去了官袍,幽闭府中不能走动。 贺世贤身死殉国,赵阳胜身首异处,南门的董大宝被建奴一箭贯甲,身受重伤。守备以下将官更是死伤过半。 “整个辽东全靠我沈阳城在护卫,哼,我就不信,没了沈阳城,他辽阳能独善其身吗?他广宁不是孤城一座?”沈阳城游击将军王志德心中也有不满。 “好了,我明日去辽阳,面见经略大人自有说法,尔等各司其职,不要出了岔子!”尤世功看了看章玉和李元:“明日定国和章玉和我一起去!你们两也准备一下。” “是,大人!” 半个时辰之后,军议结束,各将官皆鱼贯而出,战事刚停,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尤世功接手沈阳城在即,也要尽快考虑一下人事方面的情况。 厅外,李元与章玉并肩而出。 “章兄,这枚大印,一会帮我交还给贺大人家人!”李元将贺世贤的总兵印递给章玉:“贺大人家中事,就麻烦你了。” “贺家大哥儿见过吗?”章玉突然扭头问了一句。 “大哥儿?”贺世贤有一儿一女,李元是知道的,但是从来没有见过。 “贺大人留有一儿一女,大哥儿目前在广宁任职,接到消息,估计过几日就会过来,家里大姐儿过几年就要许配人家,可惜贺大人看不到了。” “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章玉笑了笑,眼神中有些意味。 李元认真的看了一眼章玉,感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贺大人这一去,贺家的势力也许会有人觊觎,”章玉挑了挑眉头,把话说明了。 李元点了点头:“曹家倒是有个小子,等过段时间,贺大人事情办完,再和贺夫人谈谈这事。” 两人正说话间,刘贵走了过来:“大人,马奇和傅元彪家眷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您看?” “我明日去辽阳,你和高良先行审问一番,两府财物造册,不要轻动!”李元轻吁一口气。 “明白了,大人!”刘贵低头应道。 “两府中人,除了亲眷,其他人不要动,”李元并不喜欢连坐其他人,只要不威胁他就行。 刘贵低眉顺眼,帮助李元处理暗中的茬子,熟手的很,只要他认为会威胁到李元的,随手杀了,并不费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熊廷弼的困局 第二天一早,安排好沈阳城内诸事,尤世功带着李元和章玉,还有近百营卫,浩浩荡荡向着辽阳城而去。 虽然官道宽阔,但是由于这些日子建州大军在附近的筑营徘徊,道上的大雪浸在干硬的泥土地里,现在官道已经变得泥泞不堪。 两侧多是低矮灌木,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高低起伏的山川在云雾中掩映不出。 马蹄踏在泥泞的大地上,有一种有劲使不出的感觉,虽然颠簸,但是李元并不在意,也无心去欣赏两侧万年不改的雪白色大地。 “大人,这虎皮驿的驻军,有什么说法吗?”李元跟在尤世功身后,终于开口问道。 沈阳城的右翼护卫,此战之中并没有发挥出他们应有的作用。 此世之中,南兵并未遭受多少建州兵祸,拼杀起来,心理上并没有什么劣势,相对比之北兵要强悍不少,而且,当世名将中南人也占大半,史书之上留册着墨者也多不胜数,骄兵悍将,想来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 毕竟在后世的记忆中,沈阳城的危急时刻,虎皮驿的大明驻军舍生忘死,殊死一搏,给予了沈阳城下的建奴以重创,无奈兵少器缺,沈阳城的降军又将炮口转向自己人,尽数埋骨浑河岸边。 “各有嫌隙罢了,”尤世功看了李元一眼,语气中颇为无奈:“川浙兵在援辽途中,于通州已经火拼过一次,而浙兵与辽兵也有矛盾,各不信任,又对自家兵力盲目自信,想要同舟共济?实乃痴人说梦!” “经略大人也没有从中调解吗?”章玉也觉得此事过于荒谬,任谁的阵营中出现各自为战的情况,尤其是面临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又有谁还敢把后背留给同袍,不然难保一支利矛直接从背后惯插而至。 “内讧吗?”李元喃喃自语,从关内好不容易调来一只大军,却面临互相猜忌的局面,熊廷弼在辽东已经是左支右拙了。 “而且辽东也不是熊廷弼一个人说了算,辽东巡抚袁应泰,广宁王化贞皆为东林党人,相护声支,结为奥援,不可小窥。” 尤世功说到底只是武将,巡抚与经略都是顶头上司,用命做事,不出纰漏已经难能可贵了,还要左右逢源,实在是强人所难。 “那我们此去辽阳所为军功?”李元已经反应过来,不然的话,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去兴师问罪了。 辽阳的大军确实被牵制了,从地理位置,军事政治上比较,也是在没有放弃守卫辽阳而去营救沈阳的理由。 丢军保帅,无奈之举。 但是早一步去往辽阳,把守卫沈阳城的军功先拿到手中确实是当务之急,而且也给熊廷弼一些支持。 朝堂上,不论是浙党,楚党,还是别的党派,现在整个舆论上没有能和东林相提并论的,东林党说你是错的,那你就是错的,说你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万历皇帝想要扭转这种畸形局面,也是力不从心。 一个多时辰之后,辽阳城近在眼前了。 递了拜帖,等候片刻,李元等人在老仆的带领下终于见到了熊廷弼。 多日不见,原本看起来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经略大人已经满是老态,胡须头发皆灰白。 沈阳城这几日的危急情况着实令熊廷弼寝食难安,昨天接到了建奴撤退的消息,都反复确认了数次才安坐下来,隔了一个时辰又再次确认了一遍。 沈阳若失,辽东再无屏障,数年规划,一夕之间尽付东流,由不得熊廷弼不肝胆俱裂了。 “坐,”熊廷弼摆了摆手,在下人的搀扶下也坐了下来。 “沈阳城目前是何情况?”熊廷弼盯着尤世功。 “万无一失!”尤世功低头,报以坚定回答。 熊廷弼眯着双眼看向李元:“万无一失?吾知道沈阳城诸将心中有气有什么需要本官做的?” 李元暗叹一声,有些事还需要自己去做:“大人,钱粮兵马皆少,军汉们的粮饷少不得,尤其是大战过后,相应的赏赐要及时下发,不然他们闹起事来,可不管什么建奴还是沈阳城,还有,以身殉国的将官,现在沈阳城拿不出抚恤” 熊廷弼闭了闭眼睛,满是疲惫,他可不信尤世功,李元等人管束不住底下的兵卒,但是李元说的也对,军汉的军饷赏钱不能少,不然真的会出乱子,都是银子啊! “关于贺总兵的事情,吾已经知晓,身死以殉国,朝廷会追加抚恤,贺家大哥儿也会继爵萌荫至于其他将官,到时候立个名册,报上来。” 尤世功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明黄色奏本:“大人,这是沈阳大战的经过,请过目!” 尤世功昨晚秉烛待旦,写出了这封奏本,主要不是给熊廷弼看的,而是给朝廷看地。 他尤世功就是要让朝廷看看,整个辽东现在是什么局面,到底是谁在做事,是谁在拼了命的保住大明地辽东大地,保住着百万百姓。 红刀白刃之间,白山黑水之中,都是血色,都是家破人亡! 熊廷弼扫了一眼奏本中的内容,而后合了起来,喃喃道:“棋盘不是想掀就能掀的,朝廷诸公也不是不知道辽东的情况。”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做不做,体谅不体谅是另一回事,现在朝廷诸公谁又能体谅经略大人您呢?”李元身子前倾,看着熊廷弼,有时候过于注重局面稳定,想要维护局面,但是也要别人同意才好。 你在辛苦的缝缝补补,到处给这个破烂不堪的屋子补墙加瓦,别人在一旁指指点点,这里不好,哪里不行,磕着瓜子,指点江山,一旦你有了一点点失误,就揪住不放:“看看看,没有听我的话,出错了。” 反倒是什么都不做的人最安全,我不做事,你就抓不住我的把柄。 “现在辽东各派之间相互倾轧,内耗就耗尽了大明的血肉”李元重重地呼了一口气,积弊过深了。 “近些年,吾尽量在各派之间斡旋,想要平衡势力,尽量共同对敌,本来以为已经有些成果,不成想在出事的时候,还是靠定国一箭定战局,其余皆无因果。” “辽东之事,一旦沾身,从此以后,退无可退了。” 李元看着熊廷弼,这位胸有大抱负地大明辽东经略,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扣人心弦的奏本 笼罩在北京城上空数日的阴霾已经散去,今天的天空异常晴朗,一眼望去,万里无云。 但是京城内却没有新年的气氛,大街小巷,茶馆里,酒楼内,暗肆中各色人物,不论官吏还是百姓都在谈论着辽东沈阳城的战况。 三天之前,大明万历四十八年第一天,除夕夜的烟火还没有散尽,破碎急切地马蹄声便踏碎了京城达官贵人们地清梦,也带来了让庙堂,百姓惊骇异常地消息。 建州突然兵临沈阳城下,已成围点打援之势,辽阳兵马不敢稍动,沈阳总兵贺世贤已经去信辽东经略熊廷弼,诸将誓与沈阳城共存亡。 然而沈阳前线诸将的决心并没有让北京城的百姓们心情好上分毫:“建州铁骑踏破我大明山河,辽东诸将皆为有罪之人!” 厚重的官靴踩在皇宫御道两旁地小道上,随着每一步的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方从哲的心情却和晴朗的天气截然相反,此时大明首辅的心情异常沉重。 往常感觉通往皇帝办公所在的地点的道路太长,自己年老体衰,总感觉吃不消,但是今日的方从哲却希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想起万历皇帝阴沉似冰的脸色,方从哲挪动着步子:“熊廷弼危险了。” “阁老,麻烦您快点,圣上还等着呢,”李恩催促着后面挪动着步子的方从哲:“几位尚书已经到了。” “哼,他们当然积极了,敲骨吸髓,趁机打压熊廷弼和浙党,不是他东林党的拿手好戏吗?” 李恩则低着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拉开与方从哲之间的距离。 等通报过后,方从哲低着头迈步间进入暖阁。 还没有停下步子方从哲就听见兵科给事中杨涟的斥责之声,方从哲不用去看,都可以想象出杨大人痛心疾首的模样,一定很有感染力。 “圣上!臣杨涟奏请即刻着锦衣卫将熊廷弼捉拿,辽东换帅已经迫在眉睫!”杨涟躬身,向着高高在上的万历皇帝上奏。 去年杨涟一直在外巡差,代替兵部侍郎到地方兵备道进行察视,年前刚刚回京,虽然离京近一年,大事小情却都没有落下,这刚一回来,就开始向辽东经略熊廷弼开炮了。 “一封军报,值得杨大人如此大动干戈?”吏部尚书李汝华花白的眉头皱起,对于杨涟的提议颇为不满,辽东经略岂如儿戏,想换就换? 看万历皇帝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杨涟扭头看着李汝华,轻声道:“李大人,熊廷弼赴辽经年,粮饷所费为此前数年之和,赋税所缺由江南各府纳补,人口,兵员,兵甲,军政大权悉为所用,然!” 杨涟语气重重一顿:“结果如何?” 杨涟扫视一周,周围都是各部尚书侍郎,目光在刚刚站定的方从哲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而后面向万历帝,躬身一拜,而后起身,朗声道:“三天前,辽东急递,建奴大军兵临城下!” “他熊廷弼呢?闭关不出,佣兵不守,坐视沈阳危急!辽阳城数十万大军隔岸观火,”杨涟嘿嘿一笑,唇齿之间是毫不留情的攻伐鞭挞:“一兵一卒不敢出动,数倍于敌的大军被几千建奴的兵马死死摁在自家城内,怎么?自欺欺人?” 方从哲眉头皱起,开口道:“杨大人,沈阳城还未失守,辽阳城更是固若金汤!” “好叫首辅大人知道,我杨涟没有说沈阳城失守,可是如今的局面下去,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杨涟!慎言,”御史孔连出声呵斥,而后向万历皇帝道:“杨涟君前失仪,臣请杨涟罚俸一月。” “免了!”万历皇帝阴沉脸,杨涟此人虽是东林党,但是还有有些操守与忠心的。 万历四十八年刚到,辽东又起战事,关内多地也是暗流涌动,大明这天下风雨飘摇,一念至此,万历皇帝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圣上,此时不是讨论熊廷弼是否称职的问题,而是辽东局面如何收拾!”方从哲看着万历皇帝的有忧愁面目,也是心中一叹:数十年的君臣隔阂,何必呢? 杨涟可不会给万历皇帝犹豫的机会,既然方从哲把话头递了过来,那自己就不客气了:“辽东此番局势,还是熊廷弼之流欺世盗名,未能尽心竭力为圣上分忧之故。辽东兵多将广,袁应泰,薛国用,王化贞,哪个不是用心国事之臣?一帅功成,而三军用命,得袁应泰等人,建奴早休矣,哪能猖狂至此?” “说句诛心之论,养寇自重,犹未可知!”杨涟身姿挺拔,立于中央,面色不改。 杨涟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汝华一脸不可置信,紧紧盯着口出诳语得杨涟,语气中充满了愤然:“敢问杨大人,作为都御史,于地方办案,犹未可知四字是否过于轻率?” 犹未可知也可以换成另外三个字,立于朝堂之上得各位大臣皆心中有数。 莫须有! 或许有? “辽东事,本不至于此,建奴野人北虏,我大明梨庭扫穴之下,其焉有不灭之理?”杨涟并不在意李汝华的话外之音,这是将自己比作了秦桧,但是他杨涟身正影直,并不在意。 “杨大人紧紧抓住熊廷弼不肯出兵得决定不放过,但如果熊廷弼认为辽阳不必援军,沈阳之围自解,那是不是说,熊廷弼辽东经年有功?” 杨涟扫了一眼突然开口的赵兴邦,漠然道:“熊廷弼的来信已经显示他左支右拙了,不能兼顾了,你赵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报!”一声尖细的嗓音从暖阁外传来。 声音不大,但是其中内容却令暖阁之中大明最高领导层神色皆动。 “有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本刚刚到宫门口。” “快点呈上来!” 这是万历皇帝的声音。 那小公公被这么多阁老重臣望着,本来腿肚子就有些打转,突然被皇帝喊了一声,脑子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是身体却不配合,刚刚转身迈步,小腿一软,咣咣咣的从汉白玉阶梯上滚了下去。 暖阁内,秉笔太监李恩暗骂一声,立刻告罪,转身急急跑去,亲自出去取奏本。 那上面的内容关乎大明朝接下来的道路,关乎国运! 暖阁内,方从哲有些担心,如果是捷报,应该露布飞捷而至才对。 “而这是奏本”杨涟眼角露出一抹笑意,看来不是捷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党争猛于虎 不多时,李恩便手持一封明黄色奏本匆匆走进了阁中。 “皇上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本,奴才问过了,是通过铺兵快马急递而来,”李恩神色凝重,在万历身前躬下身子,奏本举过头顶。 杨涟盯着李恩高高举过头顶的奏本,心中大定:“快马急递不是有新的军情急报就是催要军资之事。” 御座下,大明首辅方从哲和李汝华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丝丝的不安。 “不,应当不是沈阳城情况恶化了,毕竟才三天不到,沈阳城城坚池深,主动出击击溃建奴的实力没有,据城而守的兵力还是有的。” 万历皇帝扫了一眼台下诸位重臣,神色不一,有凝重不语者,有漠然思虑者,深吸一口气,朱家皇帝还是伸手接过奏本,不论是好是坏,总是要应对的,就算是沈阳城丢了,还有辽阳城,还有辽东数十万大军,总不至于一夕之间,辽东陷落。 心中自嘲一声,万历帝朱翊钧将奏本缓缓展开,入眼第一句:“臣熊廷弼奏,沈阳城外建奴已退,沈阳城安然无虞,万无一失” 大约用了一刻钟时间,万历帝将熊廷弼这封到达时间极为微妙的奏本反反复复看了十余遍。 神情也是变换反复,先是如释重负,而后疑惑不解,再是似笑非笑。 台下,已经等待了半天的阁老重臣们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奏本上写了什么,令万历皇帝如此神情。 一旁的李恩看万历皇帝还没有有反应,轻咳一声以提醒自家主子:“皇上,阁老们还等着呢。” 万历帝先是一愣,而后抬头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将奏本递给李恩:“给诸位大臣看看,一个一个传下去。” “遵旨,”李恩低头接过奏本,缓缓走下御阶,先到方从哲面前,将奏本递给这位大明首辅。 方从哲满脸狐疑的接过奏本,不知道万历皇帝卖的什么关子。 一旁的杨涟,刘一燝眉头微皱,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沈阳城外建奴退兵了?” 不过,就算退兵了,以现在辽东岌岌可危的形式,他熊廷弼也是难辞其咎! 站在上首的韩爌则是老神在在,没有理会自家东林党的得力干将的忧虑心思。 熊廷弼在辽东做的越多,就错的越多,辽东事,他韩爌心中有数,最终还是要靠东林党去收拾烂摊子,没有必要在此时与他熊廷弼过不去,毕竟国事为重,有时候年轻人有些本末倒置了,心中已经认为党争大于国事,凌驾于国事了! “毛之不存,皮将焉付?” 不一会,方从哲便将奏本看完了,他知道万历皇帝方才疑惑的神情是为什么了,明明是成功的守住了沈阳城,建奴已经败军而去,为何不是露布飞捷? 方从哲轻轻一叹,因为赢得太侥幸了,他熊廷弼没有脸去发布露布飞捷,而且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才及时扭转了战局,否则后果就是沈阳城不到一天时间陷落,辽阳于建奴如触手可及,辽东顷刻之间天翻地覆,大明数十万疆土一夕沦陷,建奴大军兵锋直抵山海关。 又要上演北京保卫战。 方从哲合上奏本,熊廷弼通篇洋洋洒洒数千言,其实只写了两个字:李元。 难道予他李元一个总兵官? 半年时间,一介布衣到一路总兵,大明开国近三百年,还未有人如此平步青云。 将奏本递给李汝华,方从哲微闭双眼,闭口不言,现在还是闭嘴的好,不然东林党那几个人恼羞成怒非要吃人不可。 李汝华很快将奏本看完,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万历帝,这是要看杨涟的笑话啊。 终于轮到杨涟,从赵兴邦手中接过奏本,杨涟有些急切,到底是什么内容,让几位阁老神色不一? 展开奏本,从右至左,一双锐利的眼睛飞快地掠过熊廷弼地奏疏。 啪的一声,杨涟将奏本合起,在寂静地暖阁中,这声音有些响亮。 不过此时,没有人会去纠缠杨涟的君前失仪。 “沈阳安然无虞,建奴败军退去,臣为圣上贺,为大明贺!”方从哲作为首辅,带领群臣,向着万历皇帝贺喜。 毕竟是好事一件,也替杨涟解围。 “诸位爱卿平身,都是诸将用命,朝廷之功,非朕一人之力,”万历皇帝心情不错。 不过廷下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 深深吸了几口气,杨涟从新睁开双目,锋锐不减。 “沈阳之围已解,有功之臣当赏!殉国遇难之臣当封!”杨涟仰着脖子,神色一如以往的冷峻,声音坚定而洪亮:“熊廷弼之流当论罪,以谢天下!” “杨大人,此战是我大明胜了!”赵兴邦冷笑一声,对着依然执迷不悟的杨涟道。 杨涟扫了一眼赵兴邦:“赵大人,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大明胜了?” “这封奏本说的不够明白?”赵兴邦怀疑杨涟在无理取闹。 “这封奏本说的很明白!”杨涟冷哼一声:“熊廷弼说的很清楚,没有那李元的一印定疆场,沈阳城已经在叛国者马奇和傅元彪的引领下向建奴敞开大门了!” “那李元不是我大明的臣民吗?李元之功不足数吗?”赵兴邦对于杨涟的追问有些心烦意乱。 “那我倒要问问,贺世贤,赵阳胜,吕平等人不是大明的臣子吗?死则死矣?”杨涟往前站了一步,距离万历帝进了一些。 万历帝此时也皱起眉头,此事有些棘手。 “说到底还是他熊廷弼御下不严,治军不利!清了说此为玩忽职守,重了说是葬送我大明万世基业!”杨涟得势不饶人,继续炮轰熊廷弼。 “未闻有得胜而罚主帅者!”方从哲轻飘飘的开口道。 杨涟扭头看了一眼大明首辅,接口道:“吾也未见一兵一卒未动而得全功者,他熊廷弼自己都没有脸面说这是一场胜仗!” “臣奏请,令熊廷弼,李元等人上京!”韩爌终于开口了。 “熊廷弼一走,谁主持辽东大局?”李汝话立刻表示反对,此刻辽东不稳,主帅不能轻易调离。 “袁应泰即可!”刘一燝抓住机会,袁应泰为辽东巡抚,暂时接替经略一职未尝不可。 万历皇帝右手在龙椅上紧紧得攥了攥,半晌开口道:“拟旨!” “令熊廷弼,李元即日上京!”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东林党人的日常抱负 韩府。 韩爌,刘一燝,杨涟皆在。 朝会结束之后他们几人便一同来到韩爌府中,商量熊廷弼到来后的对策。 韩爌端坐在大叶紫檀木桌后面闭目养神,看起来有些困乏,毕竟在朝堂上站了许久,身子还是有些吃不消。 思虑之间,韩欢看了一眼杨涟,心中有些不悦:“都是积年老臣,但也太过毛躁,行事起来,只顾意气用事,思虑不周,方才朝堂之上步步紧逼,小心狗急跳墙。” 手指在桌子上缓慢的敲击着,那声音一下下的,如同水滴滴落,在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有些令人不安。 这大叶紫檀木还是数年前从天南的交趾国上供而来,万历皇帝给韩欢的赏赐,用起来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象征意义非同凡响,皇帝御赐,满朝文武,不过一手之数,足见韩欢在圣上心中地位。 书房的另一边,杨涟和刘一燝互看一眼,神色之中有些焦虑,不知道韩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说话,房中的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刘一燝有些忍不住了,刚刚端起的茶杯又紧接着放下,看着韩爌开口道:“虞臣,现在让熊廷弼上京是好事一件,借此机会,由袁应泰接替经略一职,正好一扫积弊,重振大明在辽东的威势,”刘一燝顿了一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但是为什么让那李元上京呢?” 杨涟此时也开口道:“那熊廷弼于李元有知遇之恩,两人同气连枝,现在让两人一起上京面圣,如果被那李元搅和,以只身解围之功,为熊廷弼开脱,那想要治罪熊廷弼,机会可就渺茫了。” 韩爌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多年老友,眉宇之间充满了愁绪:“文孺,小心党争误国,我们扳倒熊庭弼的目的在于掌控辽东,而不是要真的将其置于死地,现在熊庭弼与李元皆离辽上京,那么整个辽东已经没有人可以遏制袁大来了。”(大来为袁应泰的表字) “我东林党为民请命,为国家社稷奔走,所提所倡皆为利国利民之要务,为何得不到这些人得理解与支持?”杨涟一脸的痛惜:“拆台者有之,诋毁者有之,浙党,楚党,权阉皆有所掣肘!” “快了,我们的机会快来了!”韩爌盯着桌子上明黄色纱灯内得昏黄火焰,焰火得生命已经无多了。 “那熊廷弼上京后我等如何应对?”杨涟站起身子,看了看两位同僚:“季晦怎么看?” 刘一燝捻了捻稀疏得胡须,半眯着双眼道:“自然是远离北京城,越远越好。” 一地之经略,烟瘴莽荒之地肯定不行,但是也绝对不能留在北京城。 “南直隶是个好地方!”韩爌和杨涟异口同声,意味自明。 “哼,损兵折将,畏敌如虎,有一个南直隶给他养老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那李元呢?”刘一燝上次作为钦差前往辽东,与李元见过一面,双方人马差点起了冲突,自然对其没有什么好印象。 “对于李元还是拉拢为主,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韩爌身子微微靠后,倚着梨花木:“辽东局势绵延,正是用人之时,从以往的战绩来看,那李元还是有名将之风的,未来说不定可以达到名将之列,也是我大明之福。” “此子野心甚大,些许恩惠,可打不动这位新任的镇抚使大人!”刘一燝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对于李元的不屑,凭借运气得来的一两场胜利就身居高位,如果没有熊廷弼从中吹风,刘一燝可不相信一个布衣小子能够平步青云,晋升如此之快! “对啊!”韩爌点了点头:“已经是一路镇抚使了,我们能拿出来交换的不多!” “也许人家早有定价了!”刘一燝点了点桌子,压低了声音,向着皇宫方向扫了一眼:“辽东时,那李元与王全走得很近,也许是皇上授意” “李元一介武将,还能翻天不成?”杨涟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杯:“武将在我等手中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角色,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地专门去挖空心思讨好?” “给他面子,就要接着!敢不配合?御史台是吃干饭的吗?”杨涟面色冷峻,他的政治抱负已经和东林党完全结合在一起,不允许出现一丝的威胁与差错。 杨涟毕生心愿国家强固,圣德刚明,亿兆百姓安居,四海升平,海内长享太平之福,纵死亦不悔矣。 同时,谁要是成为这条道路上地阻碍,他杨涟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近期陕甘等地地流民越来越多了,陕西巡抚刘壁山已经接连上了三封奏本,明日请内阁拿一个章程出来” 说完辽东事情,三人又开始商量陕甘地区近期地事件,东林党在各个地方上都有同僚,相互之间经常有书信往来,给朝廷地奏本是一份,给在京的东林掌门人又是一份。 大明疆域千万里,总是有办不完的事情。 三人一直谈到亥时才堪堪散去。 等下人将茶水收拾端下去,韩爌一个人坐在书法房中,没有让人点上蜡烛,就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圣天子龙御宾天之时,就是东林党全面掌权之时! 方才的谈话中,韩爌已经将话说的很直白了,从杨涟和刘一燝的神色中,他们两人显然也已经听出来了。 “但是这个时间是什么时候呢?”韩爌心中总是有一股危机感,东林党披荆斩棘,数十年才有了如此局面,不亚于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但是韩爌总有一种感觉,最后不要被人摘了桃子才好。 “朝中应该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东林党了,民间舆论更是由东林党牢牢把控着,武将?”韩爌脑海中突然蹦出李元的名字,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李元,但是这个年轻人的名号在京城还是异常响亮的。 “武将更不足为惧,”韩爌手指一根根地曲起,心中计算着是否有遗漏的人物:“等那李元上京来,亲自看一看,是否可以一用。” “东林党的全盛时代要来了!”韩爌嘴角微微扬起,虽然身处黑暗中,但仍然感觉光辉即将到来。 如果李元此刻在韩爌的身边,一定会插上一句:“韩大人,您漏了一个权阉!这么一漏,几乎把位于权力中心的东林党人全数推向了灭亡。” 毕竟,狗咬狗,越激烈,当然越好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杯中温酒与几碟小菜 沈阳城,李元与曹文诏一起来到了曹家小院。 战事已停,自己已经在沈阳城逗留了几日,明天就要赶回蒲河,虽说蒲河的开市有景茂财主持,但是李元还是要亲自坐镇,才能放心,今天最后一天清闲,故地重游,也别有滋味。 自从曹文诏随李元入职蒲河城,曹变蛟也跟着过去,曹家这院子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虽然托人经常过来照看,打扫,但是一旦没有人居住,院子总是破落的很快,院中井水还有,就是越发下沉,角落里蛛网结丝,看起来已经安家许久。 世事皆如此,不论什么东西,一旦人不在了,就逝去的飞快,那些在意你的,痛恨你的,爱你的,恨你的,倾慕你的,鄙夷你的人,到头来都会放过你。 唯一能够留恋多上一刻片刻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在这世上留下的痕迹多一点,让人多念叨几句,多书写几遍,在史册上,在典籍里,在演义里,在说书人的一口热茶里,留下一些低语。 李元站在曹家小院门口的瞬间,自己也有些恍惚,仿佛这几个月来的血色战场,红色大婚,褐色战马,银白横刀都是黄粱一梦,宿醉一场,醒来后自己还是那个在前世里不上不下,不好不坏,在茫茫人海中奔忙的小人物,一个平凡的只想要活得好一些的小人物。 走到院子中,轻轻抹去石桌上的夹杂着灰尘的冰雪,李元对着曹文诏道:“老曹,不知道你我能在后世留下多少痕迹。” “伤感惜时,这可不像你!”曹文诏戏谑的看着李元。 李元摇了摇头:“突然有些感怀罢了,不过于我来说,如果史馆能在史册里为我有一两句着墨之处,不论是官修史书也好,还是民间野史也罢,让后世人读来这一段历史,能起身拍案,大喝一声:此战痛快!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可是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曹文诏一边摆手让下人将院子打扫一番,一边亲自在桌子上摆放小菜,烧酒。 今日的阳光暖意十足,手下人简单收拾一番,李元和曹文诏便坐在院中对饮起来。 随行而来的侍卫都被打发到院外,落个清静。 “正如你方才所说,如今想起来,三个月前沈阳城门口的初识一幕,当真恍若一梦,极度不真实。”曹文诏小抿了一口酒,语气中有些感叹。 其实任谁经历如此,都会生出世事无常,山海翻覆的感叹。 当时,李元是一介布衣,带着看起来柔弱不堪的方玉儿,还有小宝儿,随身的只有两匹马,还有准备用以挣得军功,以求活命的两个建奴头颅。 曹文诏在人群中初见李元的一刻,只是觉得此人勇武非常,抱着结交好汉的心思与李元搭话,要说是一眼看去觉得李元就是人中龙凤,有天日之表,那他自己都不信。 伯乐虽有,但绝对不是他曹文诏。 “此战过后,想必朝廷会将你抬至一个平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曹文诏摇晃着酒壶,温热过后,起身给李元斟满一杯。 抬眼看了一下曹文诏,李元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拿命去换的,九死一生之下,我宁愿不要这等功劳!” 接过酒杯,不等曹文诏碰杯,李元便一饮而尽:“这种仗打得也太过憋屈!” “喝的这么急干什么?”曹文诏轻抿一口小酒,夹起一块烤炙的里焦外嫩的兔肉,蘸了蘸胡椒与辣子调出的酱料,一口丢进嘴里,一脸的满足。 李元手指点了点桌子,神色中带了些许期望:“上次和你说过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嘴里嚼着有些肥腻的兔肉,曹文诏先是一愣,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李元,口齿不清道:“变蛟的婚事?” 李元白眼一翻,有些无语的笑道:“那个还早,等把贺大人的丧事办完再说,虽说定亲可以早些日子,但是婚事怎么也要三年之后了。” 李元所指婚事的就是贺世贤的小女儿,如今只有十二岁的样子,想要许配给小变蛟。 一方面与贺家势力相互扶持,一方面也是对于贺世贤身后事的一种照顾。 曹文诏看着李元,嘴里嚼着的兔肉终于咽了下去:“辽南?登州!” “登州之地,乃重中之重!”李元端起酒杯,对着曹文诏。 “你对辽东这么没有信心吗?”曹文诏有些无奈,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李元要在如此重要的时刻,派自己去登州,拿起酒杯与李元碰了一下。 “不是我对辽东局势不看好,而是辽东局势与朝廷中的势力博弈息息相关,”李元再次一饮而尽,夹了一口白萝卜,脆生生的。 “你担心熊经略?”曹文诏开口问道。 “我担心圣上”李元咬着萝卜,口中一片清脆:“此战过后,你应该能得一个游击将军,去登州开拓局势应该足够了!” “林忠族叔在登州任兵备道道官,是个按察副使的官衔,你去之后找他就行,我让林忠写一封信,你带过去。” “辽东这边”曹文诏担心朝廷不肯放人。 “熊经略现在还是辽东经略!此事自有我去办!”李元放下筷子,起身为曹文诏将酒斟满:“你去辽东之后,具体怎么做,我这几天给你几个建议,不过事情还需要你自己摸索着去办!主要就一点,与当地的氏族豪商打好关系!” 曹文诏点点头,李元这相当于将后路交给自己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登州?” “熊经略一走,如果袁应泰接替经略之职,我这边必定会受牵连,到时候我会找人安排!”李元想起了那个号称宫中二号人物的王全,皇帝身边之人,现在不利用利用,不是暴殄天物吗? “可惜了蒲河,本来大好的局面啊!”曹文诏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了,以后会用得上的!”李元笑了笑,只要利益的链条在,没有什么冷淡下去的关系。 “对了,这两天刘贵不是在负责抄家吗?我听说足足拉了十辆大车?”曹文诏突然想起了还有一大笔横财呢。 “都说辽东穷苦,”李元摇摇头:“一这两位大人的身家来说,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少了?”曹文诏低声问道。 “宰了两头肥猪!”李元终于是露出一丝微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钱源 李府。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小桃小跑着从前院,一直到祖怡萱的院中。 祖怡萱正在和方玉儿说些闲话,忽听着小桃的声音,脸色一喜,对着玉儿道:“谢天谢地,官人总算是平安归来!” 一边的方玉儿也是双手合,喃喃道:“菩萨保佑。” “人到哪里了?”一边说着,祖怡萱起身,一脸喜色的看着刚刚跑进屋的小丫鬟。 “刚到城门口,现在不知道,我再打发小六子去看看,”小丫鬟小跑了一路,光洁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密汗,说完转身又要出去。 “不忙,叫小春去看看,你去让厨房准备一下,”祖怡萱对着小桃吩咐完,回头对着玉儿道:“咱姐妹去二妹那边,她刚刚害了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也是保保胎。” 李元离开的第二天,程二妹也有喜了。 今天是李元从沈阳城回蒲河的日子,一众蒲河高层早早的来到城门口迎接。 冬日的暖阳普照大地,山峦与大地的积雪已经慢慢消融,远远的便是全副武装的兵卒开道,大道上的行人商队已经被赶到两旁。 “好像是镇抚使大人回来了!”经常来往于沈阳和蒲河的老贩夫将驴车赶到一旁,嚼着粗制的烟叶子,坐在车头对着身边的同伴道。 “我听说是镇抚使大人单枪匹马进入沈阳城,以一敌百,一支通天穿云箭,直接射落了百里之外建奴八贝勒的大纛,手持百斤巨斧,砍瓜切菜一般手刃了叛国通敌的马奇,要不然,沈阳城现在已经是人间炼狱了!”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粗汉小声的回道。 “三人成虎!乡野之人果然粗鄙无知,”一旁的一位秀才模样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你这后生,怎的凭白出口欺人?”那粗汉浓眉一拧,看起来有些恼怒。 “非也,你如果说那镇抚使多智近妖,有卫霍之资,小生也不便反驳,可是这以一敌百,纯属以讹传讹!”那秀才背着双手,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欠揍样子。 “穷措大罢了,”那壮汉咕哝一声,也不去理会秀才。 另一边,林忠已经带人迎了上去。 “辛苦林大哥了!”见到林忠带着众人上前,李元翻身下马,对着林忠抱拳。 李元有底气带兵前往沈阳城救援,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林忠,李元所带的选锋营中大部分将官都是林忠的旧部,有林忠帮他守卫蒲河城,后顾之忧可解,那么他李元也敢于放手一搏。 “幸不辱命,不负定国所托,谈不上辛苦,”林忠带着蒲河城众将向着李元见礼。 “不必多礼,入城,咱们这么大阵仗,把百姓的道路都堵住了,”李元挥了挥手,扶起林忠等人,一起进入蒲河城。 “来攻我蒲河地是建奴四贝勒所部?”李元骑在马上向着林忠问道。 “号莽古尔泰,用兵一般,倒是勇猛异常,不过蒲河城坚,我自据城坚守,建奴马术再好,也是无济于事!”林忠单手驭马,想起莽古尔泰的蓝色帅旗,与景茂财的心思一般无二:“不过如此!” “哈哈,林大哥可为上将军!”李元见林忠自信满满的模样,也是有感而发。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着,这拜上将军。 “大人,景茂财来了,”刘贵骑马到李元身边。 “好!去校场看看!”李元心念念的蒲河贸易,马上就要开市了,叫上景茂财去了解一番。 不多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校场。 “明日开市,一切已经准备好了!”景茂财跟在李元身后,亦步亦趋。 刘贵,高良等人则是在外围警戒。 “商队这些日子怎么样?”李元扭头看着景茂财,建奴突然来袭,这些个商人赚钱的时候心狠手辣,但是面对横刀与血色时候,有没有骨气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分的很,”景茂财低着头,不说他自己家的商队,其他两家胆敢有任何别的心思,手起刀落之间,不会给他们任何反复横跳的时间。 尽管自己家老爷子就在城中,但是长时间在战场上修炼出来的行为习惯与思考方式,让景茂财在面对商人这个阶层时,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 “蒙古和叶赫那边呢?”李元找了一块棚子,随意的坐下,同时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让景茂财也坐。 有些拘谨的面对李元坐下,景茂财轻咳一声,才开口道:“蒙古的罕卧儿倒是安分,还派人传话说,有任何需要地话,蒙古勇士可以助大明一臂之力。” 李元轻笑一声,不知是毫不在意还是嘲笑居多:“然后呢?” “林大人让其安分呆着,那老头倒是识相,再没有什么动静,”景茂财看了看李元,稍微整理了一些语言,接着道:“倒是那叶赫部的雅丽奇” “怎么?”李元眉头皱起:“那女人有什么动作?” “出格的倒是没有,就是每日都去您府中拜访,”景茂财声音越发小了,语气中也带了一丝犹豫。 李元一愣,随即笑了笑:“那雅丽奇也是一个妙人!想必与我家夫人已经姐妹相称了。” 这种话景茂财就不敢接了,只能低着头。 “好了,这种小事你不要操心了,明日开市,是重中之重,由你全权主持,要万无一失!”李元拍了拍景茂财的肩膀。 “不负大人所托!”景茂财低头诺然。 “刘贵!过来,”李元向着远处的刘贵招了招手。 “大人,有什么吩咐?”刘贵小跑着来到李元身前。 “把抄家得来的财物,全数划到蒲河城的账面上,交给景茂财运作,近期交易量会增多,需要大量的现银。” 刘贵看了看景茂财,而后称是。 李元眯着眼睛看着景茂财:“其中三分之一是贸易用银,另外一些用以犒赏此次伤亡将士,还有军汉兵卒们的赏银,至于最后一部分,”李元话头顿了顿:“交给曹文诏。” “曹将军?”景茂财开口问道。 “按我吩咐做便是,”关于曹文诏近期前往登州的事情,李元不想要太多人知道。 “是,大人。” 不多时,李元终于回到府中,但是并没有回到后院,而是在前厅召集了一些将官,对近期事务做出问询以及处理。 战事一开,这几日城中积压的事务以及各路桌子文件已经摆满了桌子,等李元处理完各种事物,送走了最后一个将官,回到后院已经是巳时,天色转暗。 “夫人,老爷来了,”小春小跑着来到厅中,对着已经等候多时的祖怡萱等人报信。 祖怡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饭菜已经热过好几遍皇上都不见得比老爷忙!”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京城来召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正月初七,宜祭祀,动土,开业。 照例是一个暖阳高挂的好日子,蒲河城开市大吉。 寅时刚到,景茂财便带着手下到了校场,做仪式的准备工作。 除了关内的几个大商行,蒙古部落,叶赫族之外,辽东叫得上名号的商队,还有蒲河城内大部分的百姓也都参加了此次贸易集市,蒲河地处边疆,多胡风,关内的稀奇古怪玩意少之又少,而制式刀具,弓马防具却是一应俱全,因此借此机会,赚上一笔也不无可能。 随着日光渐起,来到校场的百姓,商队,贩夫已经聚集了近千人。 “咣!咣!咣!” 辰时刚到,蒲河城中心处的鼓楼钟声大震,城内城外皆清清楚楚。 “镇抚使大人到!”伴随着长长的唱名,李元带着蒲河城叫得上名号的将官步入校场。 “蒙古族插汗部到!” “叶赫族到!” “景家,黄家,袁家三大商行到!” “辽东诸家商行进场!” 辽东本地的一些势力在此插了一腿,想要分润一些,李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毕竟人越多势力多大,赚的钱也越多,凭借李元一个人的势力,绝对不可能抗衡这个辽东的官商体系,就算是有圣上撑腰也没有可能。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赚钱嘛,一起来肯定是赚的越多。 “小民(下官)见过镇抚使大人!”李元站在三层小楼上,与一众商人,交易团见面。 “诸位舟车劳顿,所谓的不过是辛苦钱,不必与本官见礼了,”李元笑了笑,转身对着景茂财道:“时候不早了,开始!” “是,大人,”景茂财今日一身黑色官袍礼服,庄严威重。 作为李元的代言人,掌管整个蒲河贸易事宜,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 “咚咚咚!” 整整十三面大鼓在十三位腰宽背阔的军汉奋力抡锤中发出震耳欲聋地声音。 醒市鼓! “这是第一步!”李元站在高处,望着楼下的场景,喃喃自语。站在李元身后的曹文诏和刘贵互看一眼,都知道李元所说的第一步是什么含义 景茂财带着众商行代表在三圣帝君地像前祭祀三牲,随后摆宴,杀牛,祭酒。 一系列仪式过后,景茂财转过身子,手中酒杯高高举起:“今日开市,为共御仇寇,为安居生财,为四方靖平!” “所有可为,不可为之事我等共同协商,已成章程,各位以后共同守御,共克艰难,”景茂财扫视四周,双唇轻启:“干!” “开市!” 随着景茂财的话音,校场门口两台极高的柱子轰的一声瞬间被火焰点燃,发出耀眼的火光! “诸商进场!” 校场的两扇大门缓缓开启,人潮涌入。 蒲河开市。 “走,没什么可看的了,接下来就看结果了,”李元努努嘴,对着身后的两人说了一句:“叫上卢甲,回去看看我那劈山跑怎么样了!” 正说话间,薛勇从楼下跑了上来,手中带着一封上了蜜蜡的明黄色信封。 “大人,熊经略来信,”薛勇低着头,将信封呈上。 “熊经略?”李元刚刚与尤世功从辽阳返回,怎么转头又写了一份信? “问过那个传信兵,是京城的消息”薛勇补充了一句。 ———— “熊廷弼与那李元一起回京,那整个辽东都由我们的掌握了!”尹照此刻就在辽东巡抚袁应泰的书房中,来来回回的走动,显得兴奋异常。 辽东巡抚坐在椅子上,神色中有着一丝无奈,身为辽东巡按,这尹照没有一点成大事者的城府与心气。 稳不住! “尹公,稍安勿躁!”袁应泰伸手虚按两下,让尹照坐在自己得位置上。 “韩公的来信说的明白,此次有可能直接让熊廷弼告老闲休,不济也让他在南京当个兵部尚书,从此不要过问政事了,但是李元就不好安排了,可能要已李元为安抚点,作为交换,让圣上让步。”袁应泰拨弄着笼中的小雀,神色中带有一丝的疑虑,这李元可能是熊廷弼的一步伏笔啊! “怎么,以李元为安抚点?”尹照的语气中带着愤怒:“难道给他李定国一任总兵官做?给他辽东总兵官他敢接吗?” 刚刚二十岁的总兵官啊!这个年龄,让尹照有着一丝恐惧,再给他几年,谁能治他? “以韩公的口气,恐怕是沈阳城副总兵,”袁应泰也很无奈,李元的年龄太年轻了,到头来恐怕无人能治。 “难道韩公他们看不到这一点吗?”尹照皱起眉头,好似想到了什么,抬眼看着袁应泰,两人异口同声道:“捧杀!” 尹照此时反应过来,冷笑道: “是啊,李元的年龄太小了,韩爌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依然准备让李元升任沈阳城总兵官,那么李元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接下这个位子,圣上那里纵然现在没有回过神,但是一旦认识到李元的年龄问题,立刻会对李元忌惮起来,后续的一系列的反应李元可能无法承受;如果不去接这个位置,那好办,熊廷弼去职,袁应泰对付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说,他李元会不会接下这个位置?”尹照向后靠了靠,开口问道。 “年轻人嘛,将门显赫,高官厚禄的诱惑,恐怕抵挡不住的,不过随他,没有接这个位置更好,我就出手提点一番,”袁应泰呵呵一笑,将手中的雀儿随手放出,那小雀扑棱棱的自己飞回了笼中。 “看,雀儿有自知之明,他李元就不一定了” ———— 将手中的信折起,随手递给曹文诏,李元闭起双目,显得有些疲累。 “招你上京?”曹文诏扫了一眼信件,立刻叫了出来,一旁的刘贵和高良也是一脸的惊愕。 “此时上京,福祸两端”李元站起身子:“到时候刘贵和高良随我去,其他人在蒲河待命。” “熊经略这信上所说,有些模棱两可,”曹文诏有些疑惑。 “可能有些事情,熊经略也捉摸不透,”李元此时总算是知道,当时给京城写奏报时,为什么熊经略没有写成捷报。 党争误国! 第一百八十章 嫉妒 “回府里还没有三天又要走!”祖怡萱秀眉微蹙,指挥丫鬟给李元收拾行装:“京城是非之地,官人到了那里可不要事事与人相争,若有冲突,权且先让一步,回到辽东,一切可以再议。” “为夫可不是那些东林迂腐孺子,真有事,也不会与人正面冲突,”李元笑了笑,暗地里来一刀他不香吗? 祖怡萱来到李元身后,带着些许冰凉的纤细手指轻轻放在李元的太阳穴位置,将李元的脑袋轻轻往后靠了靠,贴在自己丰润的身子上:“官人,现在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带有身孕的小娘子,京城烟花巷柳,比之辽东繁华热闹不止十倍,你在外面可不要给妾身带回来一个四夫人。” 李元闭着眼睛,享受着祖怡萱轻柔的按摩,开口回到:“哪有什么四夫人,为夫要先让夫人你的肚子大起来才好。” 听到李元有些露骨的情话,祖怡萱俏脸一红,急忙扫了一眼两个收拾行装的丫鬟,而后回过头来,纤细的手指在李元的肩头一掐,满脸如同晚霞铺面一般,轻啐道:“在下人面前也这么不正经!” 李元翻手握住祖怡萱的小手,将起身子往下拉了拉,轻声道:“等为夫回来,一定让你生一个嫡子出来。” 祖怡萱本来要把手抽出的,听到李元的话,突然安静下来,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美眸看着李元,朱唇轻启:“官人,男子汉大丈夫要言出必践,可不要失信于我这个妇道人家。” 李元嘴角微翘,轻轻拍了拍祖怡萱的白嫩的手背:“为夫从不失信于人,更遑论女人。” 两人正说着话,前院的丫鬟来到门口。 “有什么事?”祖怡萱抬头看到了在门口犹豫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进了房中,对着李元和祖怡萱行礼,轻声道:“回老爷,夫人,是叶赫族的雅丽奇在府外请求拜见。” 祖怡萱小嘴一抿,看了看李元,颇有些酸溜溜的说道:“老爷不在的这些日子,那美艳动人的女真女子可是天天来奴家这里献殷勤,光是珍珠貂绒就有了一箱子了。” “娘子明鉴,为夫可没有主动招惹那雅丽奇,”李元轻轻握了握祖怡萱的小手:“而且人家是来见你的嘛。” “没有官人的面子,妾身哪里能认识这等人间绝色?”祖怡萱虽然笑语盈盈,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慢慢的醋意。 李元嗅了嗅空气,皱眉道:“什么味道,好像山西的老陈醋。” 祖怡萱轻掩朱唇:“官人惯是会说这些轻佻之语。” 李元眉头轻挑:“这雅丽奇夫人先去见一见,为夫不便去见她。” “怎么?”祖怡萱有些疑惑。 “她所求之事,为夫目前无法承诺,更不会承诺,”李元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明日前往辽阳,然后进京,此为重中之重,诸事皆不论。” “听到了吗?去回复,”祖怡萱挥了挥手,让小丫鬟去回话。 “夫人,”丫鬟抿了抿嘴唇,小手捻着衣角轻声道:“那叶赫部的女族长说如果老爷不想见她的话,带给几位夫人的礼物是否可以送进来。” 话音刚落,李元微眯的双目睁开,轻叹了一口气:“一切等我从京城回来之后再说!” “那礼物?”小丫鬟还是有些迷糊。 “让她带回去,”祖怡萱知道,官人所思虑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所能理解的,只需要支持便好了。 府衙门口,雅丽奇身后一个高约六尺的巨熊一般的壮汉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 “不见?”那汉子喝道:“一个小小蒲河城的游击将军!我叶赫族昌盛之时随手就可以捻死” “步奴,闭嘴!”雅丽奇轻斥身后的手下:“自己掌嘴!” 扭过头,雅丽奇对着府衙门口的亲卫道:“李大人既然公事繁忙,那小女子先行告退,请转告大人,待他从京城回来之后,万务见小女子一面。” “我们走,”说完,纵然有些不甘心,雅丽奇还是转身上马,带着几名手下离去。 “小姐,辽东大地上,他李元只是一个中层级别的将官,我们何必委曲求全,在这小地方受他这个鸟气?”方才被掌嘴的汉子此刻仍然愤懑不已。 “是啊,小姐,这蒲河开市,我等赚些钱财,去沈阳,辽东即可保存实力,以图将来!何必再蒲河担惊受怕?而且近期族中又有其他的声音,觉得小姐实在是不应该在蒲河浪费这么长时间。”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老者也附和道。 他们吃些苦没什么,实在是不忍心小姐每日在这些明朝将官之间周旋,为了族人而将自己的名声,身子都搭了进去。 “旁人说我是人尽可夫,”雅丽奇冷笑一声:“自从丈夫死后,我便发誓只要我雅丽奇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将叶赫这面符号传承下去,至于其他闲言碎语,我这些年听的还少吗?尤其是我那小叔子,如果他敢动别的心思别怪我这嫂子无情!” “至于那李元,”雅丽奇轻轻将额前的秀发捎至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我想整个辽东,如果他李元帮不了我,其他人更加没有可能了。” “小姐,您何必让自己过的这么累呢?”从小陪着雅丽奇也一起长大的汉子劝道:“老奴势大,我们也可以考虑” “步奴!”雅丽奇俏脸含煞:“你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吗?” “小姐,步奴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情,肝脑涂地,赴汤蹈火,甚至把心肝掏出都可以,只要是为小姐好”那汉子狞声道:“可是我不愿意看着小姐如此卑躬屈膝地对那李元讨好,更何况他还那般不在意,仿佛理所当然一般!您没有必要这样委屈自己的。”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再说了,”雅丽奇抖动缰绳,修长有力的双腿一夹马腹,驭马向前而去。 “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你我只要遵从,服侍便好,何必让小姐生气呢?”方才出声的老者看着雅丽奇远去的背影对着那汉子道。 “我绝对不允许那李元如此欺辱小姐”步奴紧紧攥着缰绳,双目紧紧盯着远去的雅丽奇,好似没有听到老者的话。 第一百八十一章 皇太极的大棋 金国赫图阿拉,八贝勒皇太极王府。 李永芳带着亲卫来到皇太极府中,前院大门洞开,宽敞的院落中央,皇太极跪伏在地。 “沈阳城之战,我建州损兵折将,三大主旗出动,而不得南朝寸土,所费之巨,伤兵之甚,得之所微,乃告天起兵以来,我建州唯一未克之地。今列八贝勒皇太极三大罪,一曰冒进贪功,所信非人,二曰兄弟离心,尽负所托,三曰折兵损将,旗人有怨!”李永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得皇太极,八贝勒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愤怒不忿得的情,看起来对于所列罪状心中皆暂且认下,不论服不服,目前的情形是不得稍有违抗。 李永芳顿了顿,继续道:“因各旗主异议,由大汗决断,命皇太极交出正白旗旗主令,由大汗代领,在府中幽闭三月,躬身自省,酌情异议,再行处置!” “臣皇太极领旨!”八贝勒双膝跪地,低着头,双手高举将令旨接下。 站起身子,皇太极身子雄伟,比之李永芳高出半个头还多,俯视着这个明朝首位降将,语气冷然:“劳烦李大人跑一趟,本贝勒要去幽闭数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八贝勒哪里的话,奴才只是传话跑腿,不敢劳烦八贝勒招待,”李永芳满脸堆笑,紧了紧身上的棉绒坎肩,佝偻着身子,靠近皇太极道:“八贝勒,以奴才对主子的了解,此次小惩乃是大汗对于八贝勒的爱护之举,不然何必亲自执掌正白旗,八贝勒心中要有把尺子,不要辜负了大汗的布置与回护。” 金国赫图阿拉冬季气候冷冽,寒风如同刀兵一般,一道道的拍打在人脸上,有一种针刺干芒的感觉。 所以皇太极半眯着的双眼俯视下来,使得李永芳搞不清楚到底是寒风冷冽的原因使得皇太极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善,还是本来就心情不好。 有些后悔多话的李永芳低着脑袋,身子更弯了下去:“是奴才多嘴了。” “我父子之间地关系用不着你一个下贱的奴才去说三道四,”皇太极嘴角内抿,看起来肃然无比:“吾自然明白阿玛的心意。” 纵然是寒冬腊月,李永芳仍然感到背后已经冷汗淋漓,在这个雄才大略,有望之有人主之像的八贝勒的注视下,如同芒刺在背,不敢稍动。 “随我进来,”皇太极盯了这个奴才半晌,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府厅。 李永芳轻呼一口气,赶忙随着皇太极进屋。 挥手将仆从和伺候的丫鬟打发出去,喝了一口热茶,皇太极盯着李永芳,语气深沉的问道: “那四贝勒,莽古尔泰呢,怎么处置?” 此战失败,十分之中有七分要落在这个蠢材手里,若他早早出兵牵制蒲河,那自己有足够的兵力攻打南门,只需要城内乱起,不消片刻,自己就能拿下沈阳城东大门! 哪里会给那李元时间,将自己近乎已经到手的胜利生生夺了回去。 翻云覆雨,不外如是! 杀人诛心,奇耻大辱! 等自己腾出手,莽古尔泰,李元,有一个算一个,他们不死,自己将寝食难安! 李永芳缩了缩手,眼神不受控制的扫了扫四周,才轻声道:“朝廷商议,四贝勒已经被禁足,以违反军令,贻误战机的名义。” “旗主呢?”皇太极追问道。 李永芳犹豫了一下,才道:“还继续统领正蓝旗。” “莽古尔泰年幼时,汗父曾与我一体养育乎?并未授以产业!其所衣食,均我所剩,得依我为生!”皇太极拂袖而起:“此类素无忠义之心” “李大人,”皇太极看向李永芳,神色中充满审视。 “奴才在!” “你乃汉臣,”皇太极仰着目光,看向远方:“在我金国这穷山恶水之地,有时候要给自己留些后路。” 李永芳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双股微颤,语气更是变了音:“还请八贝勒示下!” “旁人,尤其我那些兄弟们,本王素不信任,你李永芳忠心是有的,”皇太极走到李永芳身前,双眸漆黑如墨:“愿不愿意替本王做一件事?” 扑通一声,李永芳跪伏在地:“承蒙八贝勒看得上,奴才李永芳肝脑涂地,为主子分忧解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皇太极亲昵地怕了拍李永芳的肩膀:“一些小事。” 李永芳跪在地上,不知皇太极要说什么。 “帮本王盯着点那两个兄弟,大贝勒代善,三贝勒莽古尔泰。” 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头上冒出,李永芳脑袋抵着冰凉的地板,听到皇太极的话,如坠冰窖。 此乃火中取栗,九死一生! 他一个小小的汉臣,如果绞入这皇位之争,怎么死都不知道啊。 “李大人也为自己的以后着想,安排!”皇太极迈出一步,靴子的尖部已经抵到李永芳青白一片的头顶。 感受到脑袋前方皇太极的黑靴,李永芳脑海中浮现出努尔哈赤日渐苍老的面容,等到大汗百年之后,由谁来指掌汗位呢? 现在不给自己找一个好的下家,卖上一个好价钱,到时候自己一个汉臣,谁又会信重自己呢? 富贵险中求! “奴才愿为八贝勒效力!”李永芳紧紧抿着嘴唇,一字一字蹦出口。 “起来,”皇太极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转身回到座椅上,端起热茶,轻抿一口。 这汉人的茶叶当真不错。 训练出的奴才也是聪明的紧,好用! “主子需要的,是各个贝勒的行事污点?不端之处吗?”李永芳斟酌着问道。 “把你认为有用的,全书报给本王!”皇太极闭了闭眼:“近期本王远离朝堂,有些事情,你自己把握。” “喳!”李永芳再次叩拜。 “关于那李元,你了解多吗?”皇太极随口问道。 “奴才从义之前,没有听说过此子,不过以奴才对面明朝的了解,这李元也是一个世袭勋贵而已,平常将官,三个月之内,升至镇抚使,绝无可能!”李永芳抬起满是皱纹的老脸,语气坚定无比。 “是吗?”皇太极轻轻摩挲着血红色的圆润珠子,又骤然紧急攥住:“此子必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居不易北京城 元宵节,北京城。 今天是正月十五,京城内比以往更是热闹了几分,虽然天气寒冷,京城上空也是阴云密布,但是依然没有打扰人们庆祝元宵节的心情,给一年开个好头,有一个好的期盼,这两天辽东的好消息也接连传来,京城百姓自然也是为朝廷庆贺。 街道两旁火树银花,早早的就已经布置了灯花,烟火,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在这天都要置办好一身新衣,呼朋唤友,走街串巷,相互之间增进情谊。 大户人家的深闺小姐,在丫鬟婆子的看护下,在这一天也可以约上闺中密友,出门赏灯。 但是今天京城里面的某些门阀高官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庆贺元宵佳节。 韩府。 “熊廷弼一行有消息了吗?” 韩爌端坐府厅之中,向着厅中精干打扮的汉子问话。 两旁分坐的是杨涟和刘一燝,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年后入朝,现在还在外地作为巡差御史考核地方官;另一方面,叶向高致仕,赵南星遭贬斥,所以东林核心成员在朝的目前就是他们三个了。 “回老爷的话,熊廷弼一行已经到京城外三里地了,有楚党成员迎接,”那仆人抬眼看了看自家老爷,又道:“另外,圣上也派人去问候了。” 韩爌神色不变,只是轻笑一声:“没什么奇怪的,虽然说我们的压力下,圣上会对熊廷弼的位置做些调动,但是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辽东一任,还是有些成绩的,去派人问候问候,倒是可以理解。” 杨涟老神在在:“不论如何,此次熊廷弼必须离开中枢,有他在,我们东林的各项政策,理念,尤其辽东的反攻计划大受掣肘。” “杨大人说的是,朝廷内阁中,有方从哲做一个橡皮图章即可,没有必要也有其他的障碍了,”刘一燝抹了抹胡子,附和道。 “楚党,浙党,齐党皆在朝中抱团,现在是关键时刻,除了楚党,其他朝中成员,尽量不用主动动手,”韩爌叩了叩桌子,继续对着那仆人道:“那李元呢?和熊廷弼一道来的吗?” “回老爷的话,是一起来的,小的回来时,那李元已经前往内城城西的官驿落脚了,”那汉子显然特别留意了李元,继续补充道:“那李元只带了五个手下,四人除了骑马,还有一个车夫驾了一辆马车,不知驮了什么货物。” 杨涟与刘一燝相视一眼,随即看向韩爌:“要提前接触李元吗?” “朝廷休沐结束,过几日圣上会召见熊廷弼,那李元估计要迟上,”韩爌轻抚美髯:“这几日我们可以试探试探那李元的态度,然后在给出相应的砝码。” 杨涟点了点头:“过几日左遗直(左光斗表字遗直)回京,两江督抚人选要有变动,正好议一议。” “你是指房阳初的那道奏本?”刘一燝显然知道杨涟所指两江督抚变动原因。 “对,阳初是以贪墨,嗜杀,渎职三项问罪,到时候一起上奏!” “此事如果能成,两江督抚可是关键位置,后续的人选要做好准备,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韩爌点了点头,此事显然已经沟通过了。 东林党也并不都是束手空谈之辈,杨涟等人还是有些想法,要去做事的,因此,每次聚会,都会长谈至深夜,而意犹未尽。 ———— 京城内城有专门用来接待往来官员的驿站,李元随熊廷弼来京之后,婉拒了其招待的美意,让高良带人在官驿开了房间。 以李元的官阶论,一任锦衣卫镇抚使,辽东重镇游击将军,在诺大的北京城并不起眼,但是在官驿中却是大人物了。 毕竟真正的高官显宦在京城都有宅院,再不济也有经年老友的接济招待,有身份的高官并不会住在官驿之中,所以驿官一年到头接待的都是些七八品的小官,来京城上贡,跑官,走门道的。 所以,李元的到来着实让混日子惯了的驿官有些手忙脚乱。 而且听说是辽东大捷的首功之人,近期辽东首屈一指的边关大将到了,四周闲游晃荡的百姓,无所事事的官吏都来到官驿,想要看一看名震辽东的人物是个什么样子。 “听说是个身高八尺的魁梧汉字,腰宽臂长,使得百丈大矛,万夫不当!” “不不不,听说是个白面将军,刚刚而立之年,羽扇纶巾,风流倜傥!” “我怎么听说是个刚刚及冠的年轻人,既不魁梧也不俊俏,就是年轻的过分,一双眼眸望去,就让人遍体生寒,如坠冰窖一般。” “哪会有那般人物?” “那几个人是不是?骑着四匹马的!”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正争论不休时,有个混懒汉子突然指着前方,四匹魁梧战马在四人高超的驭术下整齐踏来。 “这四个人,哪个是镇抚使?”人群中,有个俊俏的公子哥看着骑马而来的四人,有些分辨不清。 “如果左二那个最年轻的官员是辽东镇抚使,老朽的一年的酒钱你给包了!”一个酒槽鼻的老头对着那公子哥说道。 “就算你说的对,本小本公子也没有酒钱给你,”那俊俏公子哥没有理会老头,颠了脚尖去看李元等人。 “小的参见镇抚使大人!”驿官好不容易控制了人群,扫除了障碍,走到李元面前:“小的已经为大人收拾好房间了,请大人随小的进店。” “有劳驿官大人,”李元下马对着驿官拱了拱手,在刘贵,高良,程虎等人的护卫下进了官驿。 “哼,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俊俏公子哥嘟了嘟嘴,好似对李元的样子并不满意。 “小姐,我们赶快回去,一会老爷要着急了,”一旁的小丫鬟对着这个公子哥小声说着,听着称呼,却是个女扮男装的深闺小姐。 听到小丫鬟的话,一边的老头好似早就看出来一般,并不吃惊,撇了撇嘴。 “哎呀,今天上元节,爹爹答应让我出来散散心的,而且是我来迎接祖父的,他老人家今天从通州练兵回来,本小姐来接一接不行吗?” “太老爷是从朝阳门回来,咱们在崇文门”那丫鬟咕哝着,对于小姐的理由是一百个不相信。 小姐好似没有听到小丫鬟的话,只是往李元所在方向望着:“好似没什么大不了,不知道祖父怎么那么夸赞这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炙手可热 今天是上元节,官驿之中本来就没有几个旅途官员,所以本地的驿官专门挑了一个带有院落的门户让李元几人落脚,本来这些院子是专门用来接待三品以上朝廷大员的,但是空着也是空着,让驿官送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您稍坐片刻,下官这就安排厨房给您上酒上菜,沐浴的热水也已经在烧了,您一会就可以洗漱一番,”那官驿点头哈腰,前前后后的忙活了好一阵。 “有劳陈驿丞,先把酒菜上上来,我等长途跋涉,确实有些饿了,”刘贵在门外吩咐驿丞。 “好嘞,小的这就去安排!” 打发了驿丞,刘贵转身进了屋中。 李元坐在最上首中间位置,下面是程虎,高良二人,此次主要负责保护李元的安全,曹变蛟则坐在程虎旁边,加上刘贵,正好五人。 此次李元专门带上变蛟,主要是好涨涨见识,一直在军中厮混,也不是办法,正好此次上京,帮助李元跑跑腿,送信传话。 而刘贵此次上京的主要任务则是在京城安插谍影卫的探子,明面上只有李元五人来到京城,实际上,还有九名谍影卫暗哨也进了北京城,主要负责刺探消息,监督几个官员,必要时进行特殊暗刺活动,也为李元后续的安排提前做好准备,北京城的消息至关重要,能够先一步拿到手,对于每一步棋怎么走有着极为重要的指示作用。 “估计过几日圣上见过熊经略之后才会召见我,明天去宫门点个卯,等圣上召见的这几天,趁着空闲,要去和楚党浙党几位大佬见一面,”李元喝着清茶,看着程虎,高良两人:“你们两位这些日子不用管我,多在京城走走,帮助刘贵看看哪里适合安插我们的探子,多留几个心眼,京城繁华似锦,却也深若渊海,不要掉以轻心。” “我等明白,”高良两个人点了点头。 “大人,东林党那边,您”刘贵还是有些担心李元的安全,现在李元和东林的关系并不和睦,光是辽东的袁应泰就已经够李元小心应付了,京城之中还是要留心一些。 “安全倒是不用担心,东林党有些人虽然下作,但是现在掌权的那几位,公心暂且不论,私德方面还是过得去的,基本无可指摘。” 在李元的印象里,东林有几位官员在私德上可以称呼一声君子。 前世中,杨涟和左光斗是怎么死的,李元还是知道的,虽然说文人写史总是不可避免的带有夸大和文饰,所谓春秋笔法,但是事实不会有大的偏差,杨涟等人的德行是靠得住的。 而且在来京的路上,李元和熊廷弼也有过交流,尽管政见不同,但是纵然严苛如熊廷弼,也无法在私德方面对东林党几位大佬进行攻击,何况他熊廷弼本人也不是干净的白纸一片。 现在李元手中拿着几封熊廷弼留下的书信,是专门给李元准备用以和楚党,浙党一些朝中官员进行联络的。 李元骤然得官,在外人眼中,熊廷弼楚党的烙印已经深深的贴在李元的身上,不管他认还是不认,有些事情,不是个人意志能过左右的。 “还是去联络一番!”那几封书信就在李元的怀中安安静静的躺着。 很快,驿官就已经备好酒菜,李元等人舟车劳顿,倒是没有细细品味京城的饭菜有何不同,狼吞虎咽的草草结束了战斗,各自回屋休息了。 躺在雾气蒸腾的浴桶之中,李元以白布覆面,靠坐在浴桶边上,古铜色的雄健臂膀搭在外沿,静静的思考着后续的计划,这些日子太累了,抚顺之战,蒲河大战,沈阳城战役,三个月不到,两次大规模冲突,损伤破千,一次小规模战斗,也是死伤惨重。 辽东战事已经越发频繁了,努尔哈赤很快就要摁倷不住那颗侵疆掠土的狼子野心,在建州各旗的簇拥下再次来犯,而且以朝廷目前的局势,以万历皇帝的身体状况,熊廷弼时日无多了! “要尽快脱离辽东,前往胶东半岛,徐徐发展,以图大事!” 白布之下,李元半眯着双眼,好似梦中呓语一般:“古有曹孟德,今有李定国!” 第二天一早,李元刚刚起床,还没有洗漱完毕,曹变蛟已经在门口等候。 “李叔,这有几封书信,一大早就送来的。” 李元胡乱的用毛巾擦了擦脸,打开房门让小变蛟进屋。 “谁的信?”随手倒了一杯昨夜剩下的凉茶,漱了漱口,李元坐在椅子上,接过小变蛟递过来的的书信。 “那驿丞说一个是太仆寺少卿周朝瑞,周大人的信,邀大人过府一叙,另一封是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徐光启,徐大人。” 李元接过信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小变蛟:“徐光启?” “是的,那驿丞是这么说的,”曹变蛟点了点头,语气肯定。 日后名满天下的明代科学家,内阁次辅徐大人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见面? 李元皱着眉头,他虽然对徐光启有所敬意,但是此时敌我不明,徐光启突然邀请,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等李元看过请帖之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将两封信放在桌子上,李元并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先去见徐光启,再见周朝瑞。 徐光启在萨尔浒之战后就自请在通州督练新军,但由于军饷、器械供应困难,且兵源质量参差不齐等问题,练兵计划并不顺利,又闻李元在辽东的辉煌战绩,此次李元回京,自然想要见上一面。 一方面了解辽东局势,另一方面对朝廷兵事进行探讨。 而周朝瑞这封信就比较微妙了。 东林党外围核心成员邀请李元过府一聚,李元看着桌子上周朝瑞的请帖,心中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东林党这是要拉拢自己,借此打击熊廷弼。 “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决定怎么应对,”李元拍了拍两封信。 “走,变蛟,随我去宫门处点卯!” 第一百八十四章 辽东来的 北京城天子脚下,寸土寸金,所以大部分在北京城内任职的外地官员都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置办家宅,一般为官一任,都是租住在北京城内。 徐光启的府邸同样如此,官阶正四品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的徐子先,为官清正,并没有余财去采买府邸,一家人租住在北居贤坊中。 在宫门处点卯之后,李元带着曹变蛟一路往北,大约半个时辰,才到了居贤坊。 ———— 徐府之中,徐光启正与其弟子孙元化讨论西学之道,徐光启之子徐骥作陪。 “西洋之学,以测量步算为第一,而奇器次之,奇器之中,水法尤切于民用,视他器之徒矜工巧,为耳目之玩者又殊。固讲水利者所必资也,”徐光启一身墨绿色儒袍,端坐于上,神色郁然。 “测量水文之算,功虽高,力虽阔,但是所费时日之多,见效之慢,也是不能推广的原因,弟子来京路上,所见所闻,皆是痛心疾首,禽兽之辈,朽木之徒,窃高位,坐高堂,所作十分事,无一有利于民!”孙元化有些不甘心的摇摇头,对恩师徐光启的话感同身受。 “现在人人皆谋财,谋官,谋名利,吾等所论之事行难,见效难,虽利千秋百代,于此世却无僻益,人人躲之莫及,唯恐为他人做了嫁衣,徒劳一趟,不得名利!世风如此,我等只能做好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就可!”徐光启抚了抚长须,虽对官场失望,可是还有更多的事情要他去做,不能因此消沉。 “近日东林之士多与学生来往,看其口风,想要拉拢老师入场,帮助东林一起对抗楚党,齐党,近来朝廷上有些人不安分,又要拿辽东做文章了,近熊廷弼回朝,有人已经按捺不住,要动手了!就怕局势因此一败涂地!”孙元化一展衣袖,看起神情,愤慨又无奈。 “是啊,熊廷弼在辽东经年,虽说未能克土,但是已经稳定了辽东局势,使局势不至于进一步糜烂,现在又要对辽东官场大动干戈,就因为一个莫须有之名,真是党争盖过了是非黑白!信口雌黄之下,文人刀笔吏更猛于刀兵!”徐骥也在一旁补充道。 “当今圣上并不是宋高宗,韩爌等人也非秦桧之徒,安心”徐光启摇摇头,局势不至于变得那么差。 徐光启虽显老态,双眸如星辉,神思敏锐。 “说起辽东,那李元,李定国此次也被召进京城,辽东几场胜仗全赖此子谋定,决胜千里,单单看奏报,就已经有汉之卫霍之资,就是不知其人实际如何?”孙元化非常期待见到李元,辽东局势有许多问题想要了解,必须问询这个辽东当下风头第一的少年人。 “好似才刚刚及冠?”徐骥有些难以置信,他年近四十,才在父亲的萌荫下得了一个推官之职说起来,人比人气死人。 “梨儿也才二八之年,碧玉之华,这李元方及弱冠,又有国士之资”孙元化脸上笑意盈盈,好似发觉了一个天大的喜事。 孙元化作为徐光启的入室弟子,与徐骥关系莫逆,当下想起了徐骥的宝贝女儿的婚事。 “乱弹琴!”徐骥老眼一瞪,李元的面都还没有见过,就把女儿搭进去了,这个孙元化也太不着调了。 “梨儿性子精灵跳脱,不似大家闺秀,昨日说去崇文门接老夫,半天没有见到,说是去别处看花灯了再说那李元已经明媒正娶了祖家女子,还是圣上赐婚的,”徐光启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士大夫之女不可能给人做妾。 “说正事,他李元的奏本老夫也看过,火器之事看的非常透彻,想来是做过功课的。” “兵备乃边防之核心事,而火器又为兵备之核心事,他李定国能成事,在沈阳城下拒建州,在蒲河城外歼残敌,皆是仰仗了火器!”孙元化对于火器的钟爱当朝之中首屈一指,所以说起来,对于李元有着天然的好感也不足为奇了。 正说着话,一名老奴在书房外,躬身道:“老爷,门外有个叫李定国的年轻学生说来拜见。” 说曹操,曹操到。 “李定国学生?”徐光启一瞬间也有些疑惑,没有使用官阶进府,也没有使用昨天的请帖直接进门,而是以学生姿态拜见。 “老师,这李定国的姿态放得够低,卫霍之资不敢说,宋时杨时的姿态倒是有几分了!”孙元化哈哈一笑,心中一时更高看李元一眼。 “可惜没有大雪纷飞,不然也是美谈一桩!”徐骥在一旁也是笑了起来,宋时杨时程门立雪是为尊师重道,李元此时的做派学了个十分之三。 “请进来,”徐光启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眸中倒是有些闪烁的光亮。 不多时,李元在老仆的带领下来到了书房。 “学生李元拜见玄扈先生,”李元进门躬身向着坐在中央上首的徐光启见礼。 “定国不必多礼,”徐光启起身将李元扶起:“熊飞白说的没错,今日一见,定国确有国之柱石之才!” “这是吾之弟子,孙元化,子初阳,吾子,徐骥,徐安友。” “李元见过初阳先生,安友先生,”在座的三个人都比李元大上近一辈,徐光启更是两辈,叫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众人见礼之后,各自安坐,自有仆人端上点心,茶水。 “定国一路走来,辽东与京师之地所见所闻,有何感触?”刚刚落座,徐光启便开口问道。 李元低头将衣摆整好,抬头看了看徐光启,正色开口道:“辽东贫苦,繁华不及京师之万一,辽东安危皆一线之间,众生皆枕戈待旦,以防建奴突至,顷刻间家园焚毁,赤野千里,京师自有九边拱卫,百万大军护持,美酒美人美光景,”李元说着,扭头看向其余两位,补充道:“两个字,安逸!” “话里有话啊,”其余三人心中同一时间皆一叹,京城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书房外,徐骥之子,徐尔觉正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着。 猛然间,肩头被人一拍。 “大哥,你在偷听,谁在里面?” 徐尔觉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俏丽女子站在身后,轻呼一口气,才道:“家里来客人了,大哥看看不行吗?” 这女孩正是昨天在驿官外男扮女装的假小子。 “是谁来了?我也要看看,”女孩说着,也往里面凑了凑,想要看清楚。 “小妹别闹,那人刚从辽东来的,别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辽东来了,”徐梨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是李元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除吾之外,余人皆不可 “你如何得知?”徐尔觉有些疑惑,他也是刚刚得知李元到了。 这些日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听说辽东威名赫赫的李定国到了,急忙跑来一见,怎么自家小妹已经知道了? “本小姐自有感应!”徐梨儿摇了摇脑袋,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伸粉颈往里面看去。 “感应”被自己家小妹推到一边的徐尔觉一阵无语,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小丫头还感应上了。 “让父亲知道,小心罚你作女红。” “父亲知道了,那就是你告的状!”徐梨儿并不理会自家哥哥,透过窗边的缝隙看着房间内端坐的李元,与昨日在官驿处见到的果然是同一个人。 “辽东为大明边陲之地,从我朝伊始就不是稳定教化之所在,现在又有酋奴罔顾三世之恩,悍然起兵,多次寇边,袭扰我大明疆域,”孙元化看着李元:“多亏我大明有定国这等用心国事,决胜谋定之士,圣上,百姓,朝廷在关内才睡得安稳!” “定国微末功劳并不值得一夸,皆将士用命,黄天庇佑,”李元抬眼看着屋内三人:“更有重要的一点,西洋之火器!乃是克敌制胜,复土拓疆之决胜之宝!” 徐光启坐在首位,双眸中泛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之芒:“定国以为,火器乃制胜之宝?” “单以兵源素质论,我朝差建奴不以道理计,”李元抿了抿嘴:“以此为论,毫无希望。” “定国此言过于武断了!”徐骥有些不满,纵然建奴凶骛,但是我朝之兵士还是有一战之力的,不然三大捷从何而来? 九边之功百年期间皆件件可数,一个萨尔浒之战并不足以完全抹杀了我朝的数百年努力与优势。 李元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笑道:“当然,历史虚无主义要不得,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现实情况就是如此!” “其一,甲盔兵器十去其九,不论是步兵还是机动部队,在建奴的骑兵战队面前不堪一战!当然私兵不论,各军将的家奴,哼,那是富得流油。”李元喝了一口茶,继续道。 “其二,作战意愿天差地别,我军作战,将官为升官发财,兵卒为饷银,为口粮,为果腹而已,而建奴作战,皆为活命!只要能活下来,得到的回报远比想象的要丰厚,因为都是劫掠我大明百姓而来的。” “其三,我军内斗的优良传统,各位大人应该是有所耳闻?”李元轻出一口气:“此三点优劣仅仅是冰山一角,真正打起来,没有几个部队能硬抗下来的。” “所以你将宝压在了火器上?”徐光启皱起眉头问道。 “非也,”李元略带灿烂的笑容落在其余三人眼有些讽刺的意味:“下官只相信自己!” “火器只有在我手中才会发挥出应有的效果,”李元展了展衣袖。 “除吾之外,余人皆不可!” “年少轻狂,”徐骥和孙元化皆摇了摇头,少年人冲劲虽足,但是太过狂妄了! 余人皆不可? 大明煌煌三百年,才识卓异之士何止千万,李元此言如果流到外面,恐怕会得罪整个天下的读书人。 门外,徐尔觉听了李元的话,脸色瞬间火辣辣的,李元这一句话,把天下人都比了下去,尤其是年轻一代:“这李元也是在辽东久居,怕是未见过这天下有多大,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妹倒是觉得,这天下的年轻人,恐怕没有几人比得上着李元,”徐梨儿大眼睛盯着李元,继续道:“大哥你觉得你能比得上吗?” “你大哥我是要考取功名,将来立言,立功,立德,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和狂妄武夫相比呢?毫无可比性!”徐尔觉自觉受到了妹妹的鄙视,立刻反驳道。 “嗯,是没有可比性,”徐梨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说谁比不上谁。 房内。 “三位大人说小子狂妄也好,目中无人也罢,但是当今世上,对上建奴,三战之内,皆战而胜之的,想必除了李元,再无第二人选了,”李元身子前倾:“所以,玄扈先生,您既然在通州练兵,就应该知道,其中的难度与不易,想必是相信学生的。” 徐光启轻抚胡须:“定国以往战绩倒是令人信服,不过,老夫信你又有何用?” “玄扈先生自谦了,”李元眉头低了低:“满朝文武之中,关于西洋之学,先生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你想要通过老夫采买火器?”徐光启笑了起来,自己找来李元,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被其盯上自己了。 “有先生从中斡旋,牵线,想必学生也能学到不少!”李元此时态度恭敬,低眉顺眼,与方才的自信中带着些许狂妄的姿态判若两人。 “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吾有个条件,”徐光启看着李元:“你在辽东数仗,练兵之法,行军之术,写出总结来,吾想在军中推广一番。” “小子早已备好,”李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起身递给徐光启,在辽东数月,空闲时间,李元就已经开始写下每战的总结,每战有何缺漏,弊端是思考的重中之重,与战时相应和,可以使得战场上战术运用更加合理,瞬息万变的环境中能够快速做出反应。 册子分为数份,一份给了熊廷弼,一份准备给万历皇帝呈上,另外就是有备无患的准备了。 徐光启接过册子,并没有翻开册子去看,而是盯着李元:“定国上过私塾?” “趴在墙根偷偷学过几天,”李元可不敢说自己上过九年义务教育,大学硕士毕业:“勉强认识几个字。” 徐光启抚摸着册子,突然冒出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定国可愿随老夫学习?” 辽东赫赫有名的镇官武将,拜他一个四品文官为老师,说来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是徐光启看着李元,心中觉得这个年轻人胸有万千沟壑,稍加雕琢,便是惊世美玉。 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李元心中一喜,也不等徐光启在说什么,直接一撩衣袍下摆,双膝跪地:“老师在上,请收定国一拜!” 徐光启与李元这一唱一和,瞬间只使得屋内屋外其余几人惊掉了一地下巴。 这两个人商量好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京城繁华地,是非地 徐光启轻抚胡须,面带笑意:“定国起来,不必多礼了。” 一旁的孙元化道眯着眼睛揶揄道:“定国,先生他不说什么,但是作为师兄可要提醒你,这拜师礼可要隆重些。” 李元低头拜了三拜,起身正色道:“这是自然,等定国见过圣上,自然专门登门向先生见礼!“ “定国只要在辽东为我大明镇守疆土,斩杀建奴,为师自然心中感怀,至于形式之类的,为师认为大可不必,”徐光启摆了摆手,并不喜欢那些隆重的拜师礼。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李元低头表示受教。 虽然学贯中西,在朝中学识,名望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徐光启并没有收下多少弟子,一方面在于西学在当世并不受重视,士子大多学习程颐朱熹的理学,或者阳明心学,或者其他学派,西学作为外来流派,受重视程度自然远远不如本土学派。 二来徐光启与朝中任何一个党派之间都没有过多的瓜葛,既不属于楚党,也与东林没有多余的声援,属于孤家寡人之类,那么作为师父,自然无法为弟子在官途上进行有效的帮助与扶持,在这个已经异常现实的大明官场,徐光启作为大儒学者自然门可罗雀,几乎无人问津了。 “定国将来想要考取进士吗?”徐骥作为徐光启的嫡子兼学生,有了李元这么一个小一辈的军中新星作为师弟,自然对其未来打算有些关心。 “李元对进士之名毫无兴趣,”李元笑着摇了摇头。 “文章练达不伤努尔哈赤分毫,锦绣词帖于百姓更无饱腹之用,我只在乎两个字,实用!” 房门外,徐尔觉听到李元的话,脸色一阵青白变化,对于李元异于世情的高论实在无可苟同,但也一时无法反驳。 一旁的徐梨儿倒是双眸中异彩涟涟,看着房中端坐的李元,美目一眨一眨,不知在想什么。 “无心功名?”孙元化先是一愣,而后释然。 当世倒是有很多看透了官场蝇营狗苟的高才大儒,与官场高位好无兴趣,不是在家中着书立说,就是云游四方闲云野鹤,落得清白好名声,这是第一种情况。 而李元的情况又有些不同,他是属于在辽东见惯了生死,沙场之上瞬间得生离死别,使李元更加偏向了实用主义,一件事情能给我带来多少好处?能够使我的士兵吃饱饭吗?能够使我得炮火射程更远吗?能够使我的城墙更加坚固吗? 在李元心中,大儒的一篇文章远远抵不上一樽闪烁着黑色光泽得铁铸炮管来的实用。 “那定国是喜欢西洋之学了?”徐光启倒是看得清楚,眼眸中带着些许的通透,能够救民于水火的皆为好学问,无分高下。 “西人之学,目前来说,能够对我朝有所帮助,”李元点了点头,当前的大明朝并没有发展科学技术的土壤,只能借助于外力,只要能用钱搞定的,那就先花钱,目前来说,大明朝之富有,于天下还是首屈一指的。 当然,前提是税能正常收上来。 徐光启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应该如何教授李元了,或者说李元适合什么。 几人又闲谈半晌,忽听到门外俏生生的一个声音:“祖父,爹爹,吃饭了。” 是徐梨儿在外面。 孙元化是徐光启入室弟子,经常被留下吃饭,所以并不避讳女眷。 “走,定国也一起吃,正好给吾说说辽东的情况,”徐光启在徐骥的搀扶下起身,这是把李元当作自家子侄看待了。 “是,先生,”李元微微欠身,跟在徐光启几人的身后。 跟在孙元化身后,李元刚出房门,便看到一抹淡绿色裙摆消失在回廊转弯处:“想必是老师家中女眷。” 徐府的饭菜以清淡为主,绝对谈不上丰盛,但是色香味俱在,果腹绰绰有余。 席间只有几个男人在座,另有徐骥的儿子徐尔觉作陪,李元并没有看到女眷,或许是李元第一次到府,并不方便。 饭后,李元陪着几人闲谈一阵,便起身告辞了,徐光启昨日刚刚回府,也需要休息一阵。 京城繁华热闹,但是在李元眼中并没有什么冲击力,行人熙熙攘攘,李元只觉得吵闹。 身后跟着曹变蛟,李元慢慢的走在街上,脑中还想着徐光启方才饭后说过的话:“西学只是治标,在我大明朝,还需要从朝中找到奥援,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 任重而道远,火器或许能够解决一时的问题,但是想要解决根本性的问题却需要立足于明朝的根本体制。 “可惜大明朝已经烂到根子了,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李元暗叹一声,大明朝已经没有机会了,只能推翻这个体制,才有机会重立汉人王朝,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位于北方的建奴,轻重缓急还是需要分清楚的。 “大人,我们要去周朝瑞府上吗?”曹变蛟在李元身后,轻声开口问道。 昨日有两封邀请信,一个是徐府的,一个是周朝瑞,东林党人。 “今日没有时间了,明天,一会去熊经略府上,”李元摆了摆手,沿着宽阔的大道慢慢踱步,街道上行人虽多,但是好在京城通衢宽阔,并不拥挤。 熊廷弼这些日子压力颇大,东林党步步紧逼,他李元身上的楚党烙印是熊廷弼给的,能走到这一步也是熊廷弼给的,所以还是先去熊廷弼府上,于其统一一下口径,商讨一下未来局势。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李元都不愿意熊廷弼在此刻离开辽东任上,袁应泰接任的话,李元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熊府。 “老爷,李元来了,”熊家老仆走到书房门口,向熊廷弼通告。 正在案桌上练字的熊廷弼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挥手让身边服侍的丫鬟退下:“让他进来。” 靠坐在镶玉梨花黑木椅上,熊廷弼面无表情盯着桌面上的字帖,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韩爌,杨涟,方从哲,叶向高 最后另起一行,只有三个字:李定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宫中的老熟人 “定国,初到京城,感觉如何?”李元刚刚坐下,熊廷弼便开口问道。 一身墨青色便服的熊廷弼看起来如同寻常富家翁一般,坐在宽大的楠木桌子后面,只有不经意之间露出的威势,让人记起眼前之人也是指掌辽东百万军民的大明柱石。 “自然是繁华热闹,比辽东富饶不止十分,”面对着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辽东经略,李元低着头,神色恭敬。 “是啊,京城是国之中枢,烟华胜景自然多不胜数,”熊廷弼看着李元,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的遗憾:“而江南比之京城更是温润胭脂,人间销骨地。” “江南?”李元可不觉得熊廷弼无聊的找自己来拉家常,凭白提起南方江浙地,不知有什么深意。 “东林党已经摩拳擦掌,要将老夫闲置南直隶,”熊廷弼略带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桌子上温润中带着黑色色泽的砚台。 “东林目前还不能一手遮天?”李元心头咯噔一下,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在李元的计划中,熊廷弼离任辽东,那也是万历皇帝龙御宾天之后,至少还有五六个月的准备时间。 “圣上身体有恙,”熊廷弼扭头看着皇宫方向:“毕竟要为太子留下一些班底,而东林党确实占有优势。” “大人觉得袁应泰如何?”既然话都说开了,李元也不用拐弯抹角,直入主题算了。 熊廷弼扫了李元一眼,神情莫名的古怪,半晌才道:“袁大来于政事颇有才华,诗词文章皆为上首。” 听了熊廷弼的话,李元面露微笑,但是落在熊廷弼的眼中却是有些讥讽地感觉。 “大人知道末将指的是什么,”李元反问一句,不等熊廷弼回话,接着道:“他袁应泰会让大人数年之功一夕尽毁!” “这种话,你在这里能说,吾在朝廷上如何去说?”熊廷弼微闭双目,他自然知道李元地意思,只是不愿意去明说罢了。 “所以说,大人,”李元突然笑了起来:“您也不必就此消沉,暂且忍他一手。” “忍?”熊廷弼看着李元,蹦出一个字,死死盯着李元:“辽东数百万百姓生死一夕之间,你李定国说一说,如何去忍?” “大人,说句诛心之论,您就算不忍,现在有什么办法吗?”李元伸出三根手指,不去理会熊廷弼有些难看地脸色,缓缓道:“三件事,第一,您去往南京,暂时蛰伏,等辽东局势糜烂,朝廷自然会想起您这个功勋旧臣;第二,与东林党地争斗暂时放缓,多与宫中联系联系。” 熊廷弼慢慢坐起身子,看着李元:“多与宫中联系?” “东林势大,实话实说,朝廷上其他党派皆不是其一和之敌,所以需要与宫中地那些阉人联系一下。”李元喝了一口茶,他虽然不喜欢阉党,但是利益至上地情况下,可以暂时合作。 “哼,”熊廷弼对于李元地话不置可否:“第三呢?” “下官想要去胶东地区——登莱,布局辽南!”李元端起茶杯,轻飘飘地回道。 啪的一声,熊廷弼手中地砚台掉在桌子上,虎目圆瞪:“登莱?” “绝无可能!”熊廷弼挥手一口回绝。 辽东现在的局势,谁离开都可以,李元绝对不能离开,他袁应泰再无军事才华,有李元坐镇辽东,对于建奴地牵制还是非常大地,旁人不知,他辽东经略对此深信不疑。 “下官与袁应泰之间地龌龊,大人不会不知?有袁应泰在,下官没有任何把握能够使得沈阳安然无恙。” “上次说的曹文诏可以去,不走内阁与兵部,本官可以让兵备道内部调动,让曹文诏直接去往登莱,”熊廷弼抬眼看着李元:“但是你李元不能去!” 李元放下茶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人” “定国,食君禄,当为君分忧,”熊廷弼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辽东确实不能离开李元。 李元摩挲着座椅把手,半晌才道:“说到为国为民那就看看东林当能拿出什么诚意了!” “定国,有时候私心不要太重,尤其是过段日子面见圣上,”熊廷弼看着李元,叹了口气,还是温言提醒。 “大人”李元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能说:“下官明白。” 有时候身在官场,身不由己。 李元与熊廷弼谈了约一个半时辰,等出了府门,冬日里的北京城,天色已经开始擦黑。 刚刚迈入官驿,胖胖的驿丞已经迎面跑了过来。 “大人,”驿丞指了指李元所居住的后院:“有个官人已经等了您好久了。” 李元看了看驿丞:“官人?” “好似宫里来的,”驿丞贴近李元小声道。 “有劳了,”李元拱手对驿丞表示感谢:“麻烦驿丞先去招呼一下,李元去洗漱一番就去。” “不妨事不妨事,”驿丞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 随意擦了擦脸,将手巾随手丢在水盆中,李元扭头对着曹变蛟道:“叫上程虎,你两个一起去酒楼订上一桌酒菜,再叫刘贵和高良带上百金过来等我。” “是,大人”曹变蛟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准备了。 李元安排完毕,才转身出去,前去见李进忠,也就是未来的阉党头子,魏忠贤。 虽然宫中还有一个王全,但是李元并不奢望作为宫中实权人物的王全能够屈尊来见自己,派出李进忠已经是看得起了。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脸忠厚相,身材高大的李进忠。 “有劳李公公久候,”李元拱手对着李进忠表示歉意。 “定国哪里的话,为圣上御守边陲,功勋卓着,咱家等候的这一点时间算不上什么的。”李进忠哈哈一笑,看起来颇为豪爽,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看起来是小跟班。 “下官听说李公公来了,特在酒楼定了一桌子酒菜,叙旧咱们酒桌上说,还望公公赏脸。” “定国何必如此客气,咱家只是替王公公传个话,”李进忠摆摆手,脸色的笑意越发灿烂了。 “还请公公赏脸,”李元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危机 曹变蛟很快将酒菜定好,传话回来之后,李元陪着李进忠一起进入酒楼。 李元坐在主宾位置,李进忠坐在一旁,刘贵与高良在旁陪坐,小太监站在李进忠身后伺候。 “定国今日去哪里畅玩了一番?”相互先敬了一杯酒,李公公开口问道。 “北京城繁华无匹,但是李元今日只去了徐公府中,还未来得及去庙会,花市参赏,”李元放下酒杯,脸带笑意,眼中却没有丝毫波动。 “去见了徐子先?”李进忠先是疑惑一声,而后才道:“想必有很多人想要见一见定国的。” “大多是些牛鬼蛇神罢了,”李元看着酒杯中晃动着的酒水:“方才回驿站之前,李元去熊大人那里。” “经略大人状态如何?”李公公放下筷子,宫中现在也传言说,圣上在东林党的压力下想要动一动熊廷弼了。 “为国操劳半生,”李元抿了抿嘴唇,面露冷笑:“如此结局,令人心寒!” 听了李元的话,李进忠拨弄着筷子,专心的看着眼前餐盘上的精致鹿碟:“李大人,过些日子见了圣上,可不要说这些无意义的话。” “无意义?”李元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进忠:“这是王公公的意思?” 李进忠叹了口气,挥手让身后的小太监出去,而后看了看刘贵与高良,默不作声。 “出去等着,”李元看了刘贵一眼。 “是,大人,”刘贵起身,看了看李进忠,神色中带着一丝的鄙夷,但是依然带着高良转身出门。 李进忠好似没有看到刘贵的身前,满不在乎的样子,身子往李元旁边靠了靠:“那王全,王公公是看好你的,李大人心中应该如同明镜一般?” “这个李元自然知道,”李元不可置否,神色依旧清冷。 “熊廷弼如今暂时失势,或者说楚党暂时失势,也是不争的事实,”李进忠来见李元之前,已经得到了王全的授意。 “王公公想让李元与东林党合作?”李元知道王全的意思。 李进忠嘿嘿一笑,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李大人一点就透。” “东林那边会给你开出一个足够诱人的价码,”李进忠看着李元:“为日后进阶中枢做铺垫。” 李元眯着双眼:“袁应泰会是新任辽东经略吗?” “这是自然,熊廷弼若离任,袁应泰自然是接任的不二人选,”李进忠夹起一口清脆的笋片,继续道:“李大人今年才及冠?·” “正是,”李元有些心不在焉,熊廷弼让他留守辽东,王全也让他与东林合作,可是现在辽东局势不会留给李元太多发展时间的,到时候就算李元提前布置手段,但是并不会对历史正常发展产生什么影响。 “王公公让我给大人带一句话,”李进忠神色轻松,看着李元:“道阻且长。” “道阻且长?”李元捏碎手中的花生壳,将花生丢进嘴里。 “我会遵从这位大人的意见,但是我的想法也会如实告诉圣上,毕竟提前有一个预防还是有必要的。” 李进忠挑了挑眉毛,只要李元愿意呆在辽东就行,至于他去给皇帝说什么,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再说,王全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他李元说什么,能转动圣上的心思? 正事敲定,李元便与李进忠闲谈起来,毕竟李进忠只是一个带话的,重要的事情还是需要进宫时候详谈了。 “李公公听过一个叫袁崇焕的士子吗?”李元看似随意的问道,算算时间,袁都督应该快要进京了。 “袁崇焕?大人的故交吗,”李进忠小抿一口烧酒:“倒是没有听过这一号人物。” “军中有署官,这袁崇焕算是其堂弟,代其问话而已,”李元随意编了一个理由,能见到就见一见,见不到就算了,有李元在,不论是袁崇焕还是毛文龙,亦或者后来的洪承畴,孙传庭等人的命运都会改变的。 酒足饭饱,李进忠带着小跟班告辞了。 “李元带了一些辽东特产,晚些时候差人送到公公府上,”李元将李进忠送至门口,那百金直接让曹变蛟带人送到李进忠的府上去了。 “李大人客气,客气了,”李进忠听了李元的话,笑颜如花,这一趟可是没有白来。 “还需要您在王公公面前多多美言。” “见外了不是?分内事,应该做的,”李进忠豪爽地摆了摆手:“王公公可是非常看好李大人的,认真做事,有的是机会,放心好了。” 李元笑了笑:“公公慢走!” 看着李进忠远去的背影,李元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重新变得有些冷漠。 “大人,何必在这个小角色身上浪费金银?”刘贵有些不解,这李进忠只是一个传话的奴才,何必给他好脸? “这种人,总会用得上,”李元叹了口气,他总不能说这位爷会是未来的九千岁,掌握大明权力核心长达数年! “给王公公的礼物备好了吗?”李元此次到京城,带了足足一车的礼物和金银,准备好好在京中拓展一下人脉。 “一千金,备好了,明日给王公公送去,”刘贵低头回到。 “财帛动人心,总是有些用处的。” 不多时,李元带着几人回到驿官。 “我一会写一封信,你明日找快马送去沈阳城,给曹文诏,”李元在案桌上展开白纸,提笔给曹文诏写信。 “大人,事情有变吗?”刘贵心中咯噔一下。 “京中仍然是重中之重,但是辽东局势现在变化莫测,不能不早做准备,”李元坐在椅子上:“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大人!”刘贵躬身退了出去。 今日既然已经决定要留在辽东,那么至少还有七八个月的战事要打,那么就要早做准备了。 祖怡萱等人不能再呆在辽东了,随时发生的大战,让李元心中有一种危机感。 “祖怡萱带着家中众人去宁远安置,置办一处宅院;曹文诏带人出发去登莱,早做布置,熊廷弼一但去职,依照袁应泰的性格,辽东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八十九章 总兵官如何? 第二天一早,李元让曹变蛟将信件走兵铺寄出,争取尽快到曹文诏手中。 “大人,祖大寿那边您要不要透一个口风?”官厅之中,刘贵与高良坐在李元身旁,刘贵已经知道李元在辽东将要面临什么局势,想来祖大寿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祖家虽是大族,我那大舅哥也算是辽东一霸,但是此时”李元放下茶杯,摇了摇头,直至天启末年,祖大寿的势力不会膨胀的太厉害,现在只是积蓄时期,养精蓄锐。 就算李元开口,让祖大寿帮忙在袁应泰那里斡旋一二,祖大寿也没有这个面子,堂堂辽东经略大人,何必看一个宁远卫世袭游击将军的面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至少目前来说,祖大寿并没有后世的那种威势。 “再等等,”祖大寿的势力以后会用得上,现在只需要他安顿好祖怡萱等人即可,帮助李元了去后顾之忧。 “备马,去享云楼,”李元昨日接到两封请帖,一封是徐子先,另一封就是东林太仆寺少卿周朝瑞。 今天去会一会周大人。 “要不要下官去备上一些礼物?”刘贵皱着眉头想了想:“好歹是东林党人。” “没有这个必要,我此时可不能骑墙,就算是做姿态,也必须站在熊廷弼一边,”李元眯着双目,看着皇宫方向,心中暗道:至少万历皇帝龙御宾天之前,他李元不能有一丝丝的亲近东林党的意图,他还指望利用万历皇帝与东林之间的龌龊获得更大的利益呢。 至于到泰昌帝,以及后来的天启即位,那时候的东林党也蹦跶不了几天,它可以利用东林与阉党的隔阂再行发展,以图未来。 至于崇祯李元觉得到那个时候崇祯可以做一个橡皮图章,好好的享受荣华富贵即可。 北京城这些日子热闹非凡,一点看不出大明末世的的味道,毕竟北直隶地区的各位知州,巡抚大人已经将流民,难民统统拒之门外。 要死?死外面去,北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死人? 街面上商贩云集,街道两旁酒肆,牌楼鳞次栉比,多是京城富贵人家流连其中,望眼望去,一派祥和之景。 李元骑在马上,对于街道两旁的热闹景象毫无感触,身后的刘贵高良皆是如此。 也是难怪,任谁在辽东拼死杀敌,血战之后,再看到京城的这副繁华烟云,贵人们声色犬马,醉生梦死,能笑得出来就有了鬼了。 周朝瑞约见李元的地方在京城的颇有名气的酒楼——享云楼,据说明武宗正德皇帝非常喜欢享云楼的一道熘花太湖银鱼,来此吃过一次之后就经常让太监买好送入宫中。 “小的参见镇抚使大人!”一个蓝衣小厮站在酒楼门口,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认得我?”李元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小仆。 “昨日大人进京,小的有幸远远的见了一面,”那小厮躬身一拜,而后侧身:“我家大人已经在楼上等候了,大人请!” 李元抬头看了看约三米多高处挂着的鎏金牌匾,两侧皆是沉香柱木,门楼都如此气派非凡,里面吃上一顿,怕是金山银山。 “且看看他东林党出什么价钱!”李元迈步进入酒楼,刘贵与高良跟在身后。 此时已近午时,一楼里面的人声鼎沸,各色食客聚集,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小厮在前引着李元走上二楼,那里相对清净一些。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李大人里面请!”那小厮停在门口,神色恭敬,又对李元身后的刘贵与高良道:“这两位大人还请跟小的去往他处,自有清倌伺候两位大人。” 李元扭头看了看刘贵二人,神色淡淡:“你们去,也好好放松一番,”话头一顿,接着道:“人家清倌人卖艺不卖身,注意分寸。” “明白的,大人,”刘贵余光看了看房内布局,是一处外间,里面看起来别有洞天:“那末将在外等候大人!” 李元挥了挥手,随后迈入房间。 雅间之内分为两个房间,外面是清茶雅座,里面是酒肉满桌。 “李镇抚使,闻名不如一见!”李元刚刚迈入里间,一名身着褐色锦服的中年文士起身向着李元拱手:“辽东三大战,赫赫威名,天下共知了。” “李元见过周大人!都是朝廷支持,边官用命,李元不敢忝功,”李元向着文士回礼,看坐次,此人便是此次的主人周朝瑞了。 里间除了周朝瑞还有另外两名文士,一同起身向着李元见礼。 不过他们属于文臣,对于李元这样依靠武功晋升的官员想来心中不大看得上,此次要用李元,才来一见。 “丁元荐,贺烺!” “定国这几日初到京城,可还适应?”周朝瑞看起来心思通透,请李元坐下之后,不着急说正事。 “辽东与北京城气候相差仿佛,倒是没有什么区别,冬季寒冷,北风凛冽,”李元笑了笑:“吾倒是听说南方之地冬季并不显的寒冷,只是从来不曾去过。” “江浙还好,冬夏皆适宜,两广之地便无冬夏之分,全年暑热,闷潮烟瘴,若李大人去了,应当是经受不住的,”礼部主事贺烺捻了捻胡子,看起来颇为精明。 几人说着闲话,便有四名妙曼女郎从外面雅间款款入内,分别坐在几人身边,充当劝酒,活络气氛的作用。 “月娘,此人便是名震辽东的李元李定国,你今天可要伺候好了,”周朝瑞笑着对一个年轻女子道。 那名唤月娘的女子听了周朝瑞的话,一双美目看着李元,其中满是崇拜,只是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做作,就不得而知了。 女子温香软玉贴了上来,李元也不做拒绝,直接揽在怀中,逢场作戏,李元熟手的很。 闲话一阵,便谈到今日主题。 “说起来,现在朝廷之中多为南人,北边的士子确实没有占据多少职位。”光禄寺少卿丁元荐突然开口道。 “南人之中也分地域,”贺烺笑着道:“江浙与两广便是区别。” “说起来,定国对于现在朝廷的局面如何看待?”周朝瑞放下酒杯,将身边的俏丽女子推开,只是看着李元。 李元接过月娘递过来的清酒,轻抿一口,明代蒸馏酒度数并不高,只是入喉的霎那有一丝丝的热气,带入腹中。 “李元一阶武将,在辽东与建奴拼杀还有可以说道说道,朝廷官场,恐怕不是李元能够置喙的。” “直说了,”周朝瑞笑了笑:“熊廷弼一旦去职,吾等希望定国在辽东为袁应泰提供支持!” 房间内四名女子在周朝瑞说话时便起身退了出去,留几人密谈。 “李元小小的一名镇抚使周大人太看得起在下了,”李元说这话,眼睛看着墨绿色的酒杯,上面好似有天仙美图,一瞬不瞬的盯着。 “过几天就不是镇抚使了沈阳城总兵官如何?”周朝瑞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开出价格,盯着李元的表情。 “沈阳城?”李元双眉一挑,东林党下了血本了。 第一百九十章 庙堂之上 周朝瑞提出价码之后,便拿起筷子去夹取饭桌上的一块黑尾银鱼,放在餐盘之中细细品味,神色轻松,似乎并不担心李元会拒绝。 其余两人,丁元荐,贺烺看着李元,皆默不作声。 厅中寂静,只有从外间传入的乐曲袅袅,更是增添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李元略显刚毅的脸部轮廓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双眸之中光华微闪,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李元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头直接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墨绿色的碧玉酒杯与桌子碰撞的声音在有些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高官厚禄,勋爵加身。” 李元舔了舔嘴唇,好似在回味美酒流于齿缝之间的醇香:“月余之前,此一时荣光不敢稍窥。” 另一旁的丁元荐,贺烺听到李元的话,互看一眼,眉宇间皆是果然如此的得意神色。 是啊,谁能抵挡得住一路镇守之职的诱惑,更遑论一个辽东抚顺所小小的猎户?一步登天,了去数年勘磨费时,在朝廷有东林党护持,于辽东大地建功立业,到时候封妻荫子,何乐不为呢? 不是人人都似陶潜,陶元亮一般,能解印去县,悠然挂冠而去。 而眼前这个李元李定国,显然不是这种人。 “那李将军是答应了?”丁元荐靠坐在椅子上,手指随意的拨弄着酒杯,神色间出现一股子世人皆不过如此的意味。 李元抬眼看着有些得意的丁元荐,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如果不答应的话” 扫视一周,李元重复一句:“试问,几位大人想要把这一路总兵官赏赐给谁?” 话音刚落,前一刻还是得意洋洋的丁元荐脸色突然一阵青白变化,张了张嘴,看着李元的灿烂笑容,却是不敢接话。 这话怎么接,东林党卖官鬻爵? 一旁的贺烺皱着眉头答道:“朝廷官职内阁草拟,最后自是圣上定夺,但是我等辅佐天子,自然能够有所建言,李元!你问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可是用心险恶。 周朝瑞此时放下筷子,双眸盯着李元,好似需要从新审视这个年轻的过分的辽东将领:“李将军这话的意思,是无意与我东林合作了?” “李某想要的你们给不了,你们能给的李某却唾手可得!” 李元拿起桌边的净手布擦了擦,而后丢在一旁,面带微笑看着周朝瑞:“世上岂有这样的合作方式?” 嗡的一声,外间的琴声突然有些急切,好似玉盘崩碎,千珠洒落。 “竖子张狂!”贺烺怒急反笑:“一介藉籍无名的武官,吾等文官给你几分脸,不赶紧拾起来,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的周朝瑞也是脸色泛青,李元这话简直把大明朝万千文官得罪完了。 “唾手可得?” 周朝瑞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重复了四个字,而后双眸深幽接着道:“李将军怕是低估了朝廷,也低估了我大明官场的某些规则!” 站起身子,有些宽大的双袖背在身后,周朝瑞缓缓移步,语气森然道:“任尔功勋卓着,沙场经年,一阶武将做到总兵官已经是顶天了,还想要翻过去?” “任尔马踏贺兰山缺,封狼居胥山,在吾等眼中,远抵不上四书五经文本上一两句杂注;” “吾等心中所想,乃是万民福祉,江山社稷,我大明千秋万代的基业!” 周朝瑞走到李元身后,漠然道:“尔等所想,不过是封爵食禄,家姓几世荣光!” “吾等眼中,不值一哂!” 周朝瑞伸手点了点李元身前的桌面:“与我等合作,则一路镇守就是你的!” “不答应地话,你就在辽东好好做一辈子的游击将军,他日战死,留一份祭文,让你自家称颂功德!” 周朝瑞说着话,另一边的丁元荐与贺烺则冷然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叫你几声将军,真以为自己就是大明王朝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就算你李元在辽东能翻云覆雨,但是在京城,在天子脚下,乖乖卧好才有一口吃食! 周朝瑞看着李元的背影,伸手拍了拍其肩膀:“不着急回答我,三天之后,正好是熊廷弼面圣的时候,到时候给我一个答案。” “我相信李将军是个识时务的人物,以后来日方长!” 李元轻呼一口气,万幸没有让刘贵与高良两人跟进来,不然听到这话,直接动手砍了三位眼高于顶的大明东林文人都有可能。 抬眼看着周朝瑞,李元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语气略带轻挑:“三位大人见过万马奔腾,白骨盈野的场景吗?” 周朝瑞皱着眉头,不明白李元想要说什么。 李元摇了摇头,自问自答:“怕是没有,几位大人见过的都是小民哀嚎,卑女哀转之景,建奴凶骛,你等文人,啧啧啧” 这句话里有话,周朝瑞三人眉头一挑,刚要反驳,但是李元并没有给他们机会: “万幸的是,李某见识过,以后还会有更多,所以李某的官职是靠着建奴脑袋堆起来的,不是四书五经上的三两句注释写出来的,粗人武夫,最受不得言语威胁了!” 顿了一顿,李元站起身子继续道:“如果想要谈,让叶向高,韩爌来。” 不等几人回话,李元已经起身,径直推门而出,外间还是那名月娘在旁若无人地弹奏着烟华惆怅之曲。 没有看那女子一眼,李元直接走过,临出门之际才幽幽传来一声:“京城安逸太过,会死人的。” 李元的背影刚刚消失,砰的一声,贺烺已经将手边的碧玉杯子猛然掷于地上,青瓷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还谈什么?”贺烺的声音因为恼怒有些尖细:“与此等粗鄙武夫对坐,简直有辱斯文!” “直接让御史台,让兵科给事中写封奏本,直接建议将李元罢免,提拔另外一个听话的武将即可,区区建奴,吾就不信,离开了李元就办不成事!” “稍安勿躁!”周朝瑞虽然也是阴沉着脸色,但是并没有贺烺那般气急败坏。 “晚些时候去见见韩公,”周朝瑞面露冷笑,他很想知道李元在韩爌心中的分量,在经过此事之后还剩下多少!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经略大人壮士断腕的决心 从享云楼回来之后,接下来几天并没有人来打扰李元,所以年轻的辽东将官这几日便清闲了下来,除了去徐光启府上拜见了两次,其余时间李元都是在思考接下来的方向,同时将自己近几个月来的作战经验,教训记录下来。 放下书卷,走到驿官院中,李元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日光,朝气勃发,一点点都没有如今大明王朝落日余晖的感觉。 毕竟除了李元,任谁也不相信,再过上二十余年,大明王朝最后一任悲情帝王会自缢于一颗歪脖子老槐树上,丢了祖宗基业,以死殉国也算是有些血性。 “大人,今日要出门吗?”曹变蛟听到李元走出,便从偏房中出来问道。 “不了,下午要等些消息,”在馆中坐了几日,李元虽然也感觉有些沉闷,但是关键时刻,他可不想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一会叫刘贵过来见我。” “是,大人!”曹变蛟点头称是:“方才驿官派人通知说早饭已经备好。” “那正好,一会边吃边谈!”李元挥了挥手,径直向前厅走去。 不多时,刘贵和高良在曹变蛟的带领下到了李元这边。 “人已经进宫了?”李元看了刘贵一眼,先是问了一句,而后端起瓷碗大口喝着米粥,冒着热气的蜜饯南瓜粥看起来格外引人食欲。 不等刘贵开口,李元便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对着三人道:“坐下,边吃边说。” 曹变蛟与高良并不拘谨,李元既然开口,一人一边,直接坐下,抄手拿起撒了些许芝麻的油饼,就着小块咸菜直接吃了起来。 刘贵缓缓坐在李元对面也是卷了饼子大葱,一边卷一边回话:“卯时到的宫门口,现在”刘贵扭头看了看天色,才继续道:“估计已经见到圣上了。” 李元点了点头,放下粥碗,接过刘贵递来的卷饼道:“熊大人今天面圣,是走是留,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王公公那边的供奉,差人送过去了吗?”李元咬了一口卷饼,清脆可口的大葱夹杂着葱香味的油饼,倒是与辽东的风味有些相似。 “已经收下了,只是正主没有露面,”刘贵看了看四周,而后低声道:“要不要派谍影卫的弟兄们去探探虚实。” 李元抬眼看着刘贵,嘴里嚼着饼子,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王全那边不要动手,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贵见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东林党与其他朝廷官员,按照来之前我给你的名单去探查即可,至于宫中的某些人物,不要轻取妄动。”李元看刘贵有些跃跃欲试,感觉还是嘱咐几句为好。 “高良清楚锦衣卫的手段,你们两个有事情及时沟通,”李元呼哧呼哧的将大碗米粥喝完:“这几日我这里看似平静,实则有数十双眼睛盯着呢,东林党那几位君子估计正在合计着什么手段,叫弟兄们小心些,别被抓住了把柄。” 刘贵与高良皆点头称是。 吃过早饭,几人皆散去。 午时刚过,李元正在房中看书的时候,熊廷弼出宫的消息传来。 “大人,这是内阁传抄给各部的文书内容,”曹变蛟推门进来,将一封信件递给李元,是徐光启那边派人传过来的。 徐先生还是怕自己这个小弟子消息滞后,没有对应的应对措施。 接过书信,缓缓展开,信中内容很简单,只有三列文字,区区百字就已经将事情说清楚,辞藻不见多么华丽,但是匠意自蕴,已经不需要辞藻去堆切,御用翰林们遣词造句的本事李元拍马也追不上。 所以短短一封信,李元双目一扫就已经知道熊廷弼与万历皇帝之间有了什么交换,或者确切来说是熊廷弼与东林党之间有了什么妥协。 将信件翻手扣在桌子上,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李元的神色有些凝重。 “大人,这信上的内容?”曹变蛟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元,毕竟这种级别的斗争他是完全看不懂。 抬眼看了看小变蛟,李元洒然一笑:“不必担心,我只是佩服熊经略壮士断腕的决心” 正如信上所言,熊廷弼在御前面对东林党的弹劾,直接表示一退到底,卸任辽东经略之职,辞领南京兵部尚书,对于东林党近乎羞辱的施舍直接拒绝。 同时上言万历皇帝,举荐李元为沈阳城总兵官,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有李元坐镇辽东,可使建奴寸步不得进逼辽东。 李元前两天去见周朝瑞的事情,熊廷弼显然是知道的,但是以他对于李元的了解,或者说以他对于东林党的了解,两者之间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合作的空间。 那还不如以退为进,直接将宝全部压在李元身上,到时候,辽东战事一起,李元一旦被委以重任,那么他这个前任辽东经略,对李元有着知遇之恩,提携之功的老上级自然会被朝廷所记起,那时候卷土重来,他与东林党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逼急了他熊廷弼,直接掀了棋盘,让李元在辽东作为一根刺,直接梗在袁应泰的心头,这个悬于建奴与东林头顶的锋锐之刃看你是用还是不用! 怎么,东林党再颠倒是非,巧言令色,李元的三战定疆之功是被朝廷正是下旨嘉奖过的,还能让东林自己再次生吞不认? 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对于万历皇帝来说,此事更是其乐于见到的,利用李元去牵制日渐坐大的东林党,对外能抵御建奴,于内能打压东林党,何乐而不为? 所以,李元现在非常理解万历皇帝的心情,也非常理解这封文书最后的一句话的急迫性。 “明日诏李元于御前问话,不得耽搁。” 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加快,李元长叹一口气:“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啊!”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都有着一种莫名的敬畏,纵然知道皇帝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但是心中的那一种对于上天之子的敬畏还是深埋于心。 李元的灵魂纵然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是对于能够在思虑之间决定自己命运的人物,李元觉得还是早早消失为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诳言惊朝堂 黑色厚底的官靴踩在宽阔的皇宫旁道上,两边是大理石石板铺就的宽阔广场,李元一步一步走在上面,有一种苍茫与渺小的感觉。 “常年住在这里,受到环境此种熏陶,任谁都会变的高高在上,自觉是为天下之主了,”李元心中默默感叹一句,收回目光,远远的跟在小太监身后,向着东暖阁而去,那里,万历皇帝和一众朝廷阁部正在等候。 万历有诏,今天诏李元御前问话。 “诏李元进殿!” 身着暗红色镇抚使大氅,玉带在腰,两襟偏右,身姿挺拔的李元一步踏过门槛。 每一步迈出,就如同经过精密计算一般,分毫不差,八步之后,李元立于大殿中央,两侧是大明朝内阁大臣,各部重臣。 内阁大佬方从哲,各部尚书,高阶的御史,各科给事重皆在。 大殿最上方,是一身暗红色常服的万历皇帝。 就在李元进入大殿的瞬间,万历皇帝与众臣署已经开始观察这个近期突然声名鹊起的辽东将领。 “如此年轻的镇抚使,”韩爌半眯着眼睛,站在右侧上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元:“今日之后,也许就是大明朝三百年来首位以及冠之年晋身总兵官的边将了” 周朝瑞已经将见面的内容告诉了韩爌,但是这位朝堂上硕果仅存的东林大佬并不在意李元彰显出来的跋扈,年轻人嘛,再说了,武将而已,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韩爌依然认为李元可以在辽东帮助东林有所作为,毕竟国事为重,他也相信熊廷弼还是不会看错人的。 “臣李元,”李元一掀衣袍下摆,同时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快速低头而后跪拜:“拜见圣上!” 站在御座阶梯下的掌印太监王全看到李元抽空瞄了万历皇帝一眼,双眉下意识地一抖:“这可不是守规矩地主!” “爱卿平身,”万历也在观察着李元,对于李元窥测天颜地动作自然是尽收眼底,但是万历皇帝并不在意,这位辽东新进崛起地年轻人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今日如果能让自己满意,那么大明王朝辽东地区今后数十年地和平就可以保全了。 “就是太过年轻了”万历皇帝看着已经站起身子地李元,长久地军队生活,李元的身子被打磨的坚韧挺拔,站在朝堂之上,如同一颗青松,独秀于林,独秀于垂垂众朽木之间,分外耀眼。 “不知道我那皇儿能不能掌控住这样的人杰”万历皇帝思虑间扫了一眼立于两旁的文武官员:“不过终究是一个武将就是用来牵制某些势力的,还能翻出多大风浪?” 思虑一定,万历皇帝双手扶住椅子,身子微微前倾,面带微笑:“李卿近日辛苦了。” “为圣上分忧,是臣的本分,谈不上辛苦,”李元声音清朗,站在中央,目不斜视,抬眼看了万历一眼,而后低头答道。 万历点了点头,算是进退有据,并不是胆小之人,有些官员,心理素质太差,初次见了皇帝,只一眼,便在朝堂之上直接昏厥过去。 这李元毕竟是战场上尸山血海中走过的。 “辽东地区有李卿在,朕在这皇城之中也睡得安稳,”万历帝看着李元:“李卿也算是自草莽而起,短短月余,便有此成就,人中之杰,上人之资是有的。” “承蒙陛下信重,臣唯有肝脑涂地,以身效死,不敢稍有懈怠,”漂亮话李元多的是,如果万历皇帝喜欢听,他可以说上几个时辰,但是这正事却不能由他提出来。 “嗯,”万历皇帝对于李元的奉承并不感冒,听多了,也腻得慌,直入正题算了:“李卿是土生土长的辽人,想必对于辽东局势有自己的见解。” 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李元双手交叠,上抬至额头:“陛下,辽东地区自然不必忧虑,建奴只是逞一时之气,酋奴也无帝王之资,自然长久不了。” 两旁的文武官员皆是一愣,这与他们近期的认知有些不一样啊。 就连王全也是眉头皱起,在辽东时候,这李元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可不要只捡着漂亮话说,君前无戏言,到时候牛皮吹破了,没人能帮助他担责任的。 站在队伍中间的徐光启看着李元,双眸中也尽是疑惑。 “用蜜语以媚上?” 这是众大臣一致的心声,今日熊廷弼没来,不然他可能当场被李元的话惊得跳起来,会死人的。 万历皇帝此时死死盯着李元,语气中带上了怀疑:“李卿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瞒陛下,”李元看起来依然信心十足,语气充满坚定。 “这是疯了?”站在门口得魏忠贤得心肝有些颤动,这李元李定国为了一个沈阳城总兵官之职,值得夸下如此海口吗? “需要熊廷弼坐镇?”韩爌此刻突然站了出来,纵然有些君前失仪,但是此时没有人注意这等小事。 韩爌突然觉得这李元是不是想着围魏救赵,暗度陈仓,先夸下海口,再以此提出要求,要熊廷弼继续出任辽东经略。 此话一出,站在左侧首位得首辅方从哲也是一脸原来如此得神色,只不过这一手成本有点大啊,别到时候建奴没消灭,自家先被问罪了。 李元扭头看向韩爌,先躬身:“李元见过韩大人。” “回答韩某的问题即可,”韩爌看着李元,觉得已经抓住了李元的小尾巴。 李元直起身子,看向万历皇帝。, “尽管畅所欲言,”万历挥了挥手,他也想要知道李元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韩大人想的有些多了,”李元直视韩爌:“李某从来没有说要熊大人坐镇。” “那你有何办法驱除建奴?”这是给事中杨涟的问话。 李元并不回答杨涟的问话,而是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奏疏,走了两步,双手递给王全。 既然熊廷弼付出如此代价想要李元在辽东做出一番成绩,那李元也不能辜负了自己的贵人。 这个小册子便是沈阳城总兵官的第一步棋。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五年平奴疏 暖阁之中温暖如春,所以一众大臣并不感到寒冷,但是心情却并不舒畅。 十数双眼睛看着王全从李元手中接过奏本,再转身拾阶而上。 “这李元玩的什么把戏?”杨涟腰身挺直,心中满是疑惑,熊廷弼绝对不会再留辽东,李元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扭转局面是痴人说梦。 万历接过王全递过来的册子,先是扫了一眼李元,其低眉顺眼的站在下方,看起来确实信心十足。 “五年平奴奏疏”! 六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万历皇帝双眸猛然一缩,扣着奏本的拇指也是一紧,虽然并没有抬头去看李元,但是万历皇帝只觉得李元下了好大一步棋! 韩爌双目余光一直在关注着万历皇帝的神色,可是除了刚开始的一顿,万历皇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韩爌的双手微微缩在袖中,手指一根根地慢慢曲起,好似在计算着什么。 半晌,万历皇帝将手中地奏本合起,看着李元,语气肃然:“李卿以为,酋奴实力如此不堪一击吗?” “五年平奴,足矣,”李元躬身:“但是需要辽东诸位大人地配合。” 直起身子,看了看韩爌,李元笑着道:“尤其是袁应泰,袁大人。” “五年安抚辽东?” “平灭建奴?” “大言不惭!” 李元的话音刚落,朝堂上诸公已经开始嗤笑或者摇头了。 站在上首位置地韩爌缩在衣袖里面地手指此时已经紧紧攥在一起:“釜底抽薪!” “李大人,君前无戏言,这种话,可不要随便去说,”杨涟自然知道李元地意图,他李元想要以此取得在辽东地主动权,至少是沈阳城地主动权,一旦朝堂认下了李元地主张,那么就算袁应泰后面有什么计划,攻略,那么都有可能因为今天李元地这封奏本而被掣肘。 杨涟宁愿李元远走,也不愿意将主动权交出,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不单单是东林在辽东地斗争,这是东林掌握朝堂地斗争,是日后东林掌权地第一次斗争,绝无让步的余地。 “建奴已经成势,李大人此言不知有多大把握?萨尔浒之战殷鉴不远,杨镐地四十万大军还尸骨犹存呢。”吏部给事中刘一燝刚刚从辽东回来不久,对与李元地奏疏最有发言权。 “讳疾忌医,乃是大忌,以刘大人地眼光,不知道能不能看出萨尔浒落败地原因?”李元在辽东见过刘一燝,此人还是有些胆略。 “军国大事,仅凭三言两语,就想要定论,李大人痴人说梦了。”刘一燝冷笑一声,对于李元地问话并不正面作答。 “李大人既然说能够五年平奴,那就说说看,朝堂上还是有些知兵之人的,”徐光启此时开口,作为老师他既不愿意李元陷入围攻或者辩论的泥潭,也想要听一听李元有何高论。 “李卿说说看,朕也想听听,”万历皇帝往后靠了靠,李元的奏本虽说有些夸大的成分,但是万一有惊喜呢? 李元先向万历躬身,再向徐光启致谢,而后起身看向朝上诸公。 “吾生于辽东,长成于抚顺,数十年和平,一朝骤然破灭,眼看辽东战事起,建奴兵锋至,酋奴七大恨告天,妄称汗,”李元说话间有一展衣袖,神色悲愤:“萨尔浒兵败如山倒,抚顺清河接连陷落,开原铁岭血流漂杵,沈阳城几乎孤城一座,飘零在外,敢问各位大人,谁有吾知晓辽东之实情!”李元扫视一周,杨涟,刘一燝只是冷笑,并没有开口说话。 众人都知道李元玩的什么把戏,先发制人而已,先将自己辽东问题专家的身份坐实,那么接下来的话都有令人信服的依据。 且看他怎么说! 韩爌是一点都不着急,他李元敢说大话,自有他的考虑,东林党的计划也是扫灭建奴,并不冲突。 李元接着道:“幸有圣皇在位,”向着万历皇帝一躬身:“及时发兵剿贼,局势才不至于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李元声音清朗,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暖阁之中,万历帝听在耳中,倒是有些神色讪讪,如果不是他近年怠政之故,酋奴不至于做大至此。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只是都默契的避而不谈罢了,一切都是臣子之误,君父哪里会犯错呢? 李元夸完君父,转身面向朝堂诸公,伸出三个手指:“要想五年平奴,首先要问三个问题,首先,我的大明军事国力比之建奴如何? 其次,我大明人口百姓比之建奴如何? 最后,我大明土地疆域比之建奴如何?” “此乃战争胜负之根本,我想各位也不必深思即可得出结论,我大明之国力,人口,土地疆域强于建奴何止十数之倍?” 李元话音刚落,一旁的方从哲恰到好处的开口问道:“依照李大人看,萨尔浒之战何如?” 李元面对着方首辅笑了笑,这方从哲能做到首辅之位,心中还是如同明镜一般。 “是啊,萨尔护之战,我朝精锐尽出,举百万之兵,却尽数丧于三崖,”徐光启也开口,为李元递上话头。 “吾说杨镐,杜松等人昏聩误国,是否能解诸位疑惑?”李元是看向刘一燝说话。 “李大人只管继续就好,”刘一燝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换做其他人说萨尔浒大战时由于杨镐,杜松等人昏聩无能,朝堂上自有御史出马训斥,但是李元是谁?去年的三场大战的功劳是谁挣下的? 功劳薄上那么多人名大多数都是糊弄鬼,真正的主将是谁,天下百姓不知道,朝堂上诸位不知道吗? “三个问题回答清楚了,剩下的就好说了,”李元一身暗红色袍服,站在中央。 “建奴是强在其意志、军队组织力的基础之上进行的,但同时又是在其先天不足的基础之上进行的,建奴的军力、政治组织力虽强,但这些力量也同样显示了其他方面的不足。建奴一隅之地,民少地小,其人力、军力、财力、物力均感缺乏,经不起长期的战争。酋奴想从战争中解决这个困难问题,但同样,将达到其所期求的反面,这就是说,它为解决这个困难问题而发动战争,结果将因战争而增加困难,战争将连它原有的东西也消耗掉。” 徐光启皱着眉头:“你是说,建奴经不起长期战争?” “能生生耗死,就不要让军队去死人了,”李元露出一口白牙:“以建奴的储粮,低下的生产力与极端野蛮落后的战争机器形态,能维持五年都是往大了说,三年,都足够拖死他!” 论持久战,李元觉得建奴和数百年之后的岛国在某些地方有些相似。 第一百九十四章 已经是时不我待 李元一席话说完,暖阁之中君臣皆寂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开口了,语气中带了一丝异样:“我大明朝以万国之尊,但以你的意思,确实要步步退让,不与建奴正面接触,以国力去耗,用时间去磨?这样一来,我大明朝的体面在哪里?圣” 赵兴邦下一句话还没有出口,李元便不再给其机会了。 “好叫赵大人知道!”李元向万历一躬身:“我大明朝的体面在百姓安康,在圣天子臣民无恙,在不至流民失所,在于国祚绵长!” “而非所谓的天朝体面,你赵兴邦的士大夫体面!” “李元,我哪里说?”赵兴邦脸色发红,被李元连续几个追问,心中愈急。 “事情一贯不在于说不说,怎么说!而在于怎么是活命的机会,建州国土狭小贫瘠,带来的不只是民风剽悍,更是退无可退的心中之恶!不去向外杀戮,去劫掠,想要活命是十死无生!”李元一甩衣袖:“建奴全民皆兵,一场战斗带给他们的不只是是军功,是跨越自身阶层,更是活命的机会,不然,不去拼那仅存的一条烂命,恐怕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 黄嘉善双手在袖,冷哼一声:“李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是为建奴出兵我大明找出了合适的理由呢?” “黄大人!”李元面带微笑,令人如沐春风,但是在黄嘉善眼中却如同黄鼠狼一般。 “不知黄达人是否有在地方为官的经验,能否回答李某一个问题?” “不必阴阳怪气,诸位大人皆在,你问便是!”黄嘉善眯着眼睛,心中暗叫不好,别上了这小儿的当了。 “我大明礼仪之邦,但是也有升斗小民不服教化,作奸犯科常有,是也不是?” “自然,人伦礼数,君臣大义,小民自是难以教化,有时也不必教化!”这是陈汝华的话,作为礼部尚书,陈大人在甘陕地区长期为官,民风剽悍之地,皆是化外之民,凶悍不服大律者数不胜数,有时不能以常数教化,严刑峻法反而有用。 李元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接着道:“君君臣臣不知,诗书礼仪不学,那忠君报国更是无从谈起,我大明是如此,建奴更是遍地的豺狼不臣之民,酋奴手中的军队,用好了,就是战无不胜的铁血大军,用不好,就是择人而噬,不可掌控的溃兵乱贼!” “他努尔哈赤打仗,土地可以不要,人口可以不要,甚至金银财宝可以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一个!”李元双眸微闪:“粮食!” “李卿的意思是说!”万历皇帝有些明白李元的意思了。 “绝了他的粮食来源!吾据城而守,精兵良将在手,甚至不要三年,建奴缺少粮食,人人皆禽兽一般,内部必乱!”李元看着黄嘉善:“如此一来,攻守易型,形式倒转,到时候甚至不用李某带兵去打,就是你黄达人坐镇中军,做一个橡皮图章,就可以一举歼灭建奴!还我大明海清河晏!” “李大人是低估了建奴,还是高估了你自己,”黄嘉善被李元明里暗里嘲讽了一番,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李元神色冷峻,双眸幽深,看着黄嘉善:“不知黄达人是否看过北京城外建奴头颅组成的京观?” 颅骨成山,煞气冲天! 黄嘉善没有见过,但是家中不成器的孙子经常带着些狐朋狗友出去观赏,回来后喋喋不休的言语确实令黄嘉善不胜烦扰,京城百姓的传言和观感也足以说明那些建奴头颅的恐怖阵势。 看着眼前刚刚及冠之年的李元,黄嘉善差点忘记这个年轻人已经和建奴大战数场而未尝败绩。 “辽东半年大战三次皆胜,小战不计其数,歼敌近万,擒建州固山数人,固山之下额真不计其数,兵马钱粮也未曾向朝廷多要上半分,沈阳城上,与建州皇太极对峙,搓气兵锋,断其右翼,使其不战而溃,带兵远遁,”李元看着一众东林党人:“朝廷之上,说我李元高估自己,低谷建奴,黄大人,您没有这个资格!” “你你黄口小儿!欺人太甚!”黄嘉善伸手指着李元,微微颤抖,着实被气得不轻。 “李元呼喝朝议!君前失仪,臣请整肃!”杨涟终于忍不住了,还是休朝片刻,不然黄嘉善要被死出病了。 万历帝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黄嘉善,心中虽然幸灾乐祸,但是也觉得李元有些过于锋芒毕露了。 朝李恩使了一个颜色,万历帝便起身去偏殿休息去了。 “休朝一刻钟,请诸位大人用茶安坐,”秉笔太监李恩尖着嗓音,宣布休朝,而后紧跟着进入偏殿此后万历了。 万历帝起身离开,暖阁之中众人便成堆,各自透气。 杨涟等人聚韩爌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徐光启和方从哲来到李元这边。 “三年平辽,定国,你真有这个信心吗?”方从哲作为一朝首辅,气势还是有的,站在李元面前,肃然开口。 “大人,是平奴!”李元纠正道:“辽人并无过错!” 方从哲与徐光启互看一眼,心中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区别。 “区分敌人和朋友是第一步,也是核心,辽人对于平灭建奴有大用,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打击一切可以打击的敌人。” “朋友?”就算学贯中西的徐光启都觉得将辽人百姓称为朋友,也是一个稀奇事。 “三年平奴,只要按照我的计划,有十成十的把握,”李元看着眼前的两人神色坚定。 “君前无戏言,到时候”徐光启还是为李元有些担心。 “无事,”李元笑了笑,他总不能说今年八九月份万历帝龙驭宾天? 到时候就不是他李元能不能剿灭建奴的问题,而是东林党和阉党的昏天暗地的权力之争。 而现在,就是将军功全数兑现为实力的最后时机,吹牛谁不会,只要能让人信! 袁崇焕当时去了一趟山海关(实际到底去没去也不知道),回来后大言不惭,一人可守山海关,朝廷还不是有人信?几年之后,就坐到了辽东经略的位置! 而现在就是自己的机会,熊廷弼现在隐退,自己要凭借最后的机会扩充实力,当自己羽翼丰满之时,不论是建奴,东林,还是阉党,甚至现在还没有成事的农民军,都要考虑一下李定国是不是会支持自己。 一切,都是以实力为前提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辽东巡抚——杨涟 半晌,万历帝施施然从偏殿回来了,身后跟着李恩和王全。 王全站在玉阶下方,看着李元,双眸中有些疑惑,又在下一瞬变得坚定。 “都说说,对于李元方才的奏疏,有什么意见,或者不同的看法,都讲一讲!”万历帝看起来神色轻松,不知方才王全对其讲了什么。 队伍中,杨涟和黄嘉善皆默不作声。 赵兴邦扫了李元一眼,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又缩了回去,好似没有下定决心。 “陛下,臣有一言!”刘一燝站了出来,作为与韩爌份量相当的东林重臣,同时有过前往辽东的经验,刘一燝的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刘卿有何看法?” “李元于辽东军功卓着,大小数十战皆能挫敌于外,手下精兵强将数不胜数,能征善战,皆万人敌!臣以为,沈阳城总兵官一职非李元不可!”刘一燝声音低沉,在不大的暖阁之中回荡。 李元刚开始还皱着眉头听,后面精兵强将一出,立刻神色大变,抬眼看向万历,果然,大明的天子也皱起眉头。 刘一燝哪里是在夸李元,分明是将李元架在火上烤。 明里说李元军功卓着,总兵官应该给李元,这是好话,但是说李元已经拥兵一方,兵强马壮,这就是阳谋了。 暗地里什么意思? 兵将知镇抚使而不知圣天子。 “果然不能给这些文人有思考对应的时间刀笔吏皆杀人不眨眼,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李元心中已经大骂起来。 “圣上,善战者军功卓着乃是常事,手下兵马将官也是圣上之兵,只求胜仗而不许将官相得,实不是用人之法!刘大人此言大失偏颇,臣请慎言,免得将官离心!”徐光启开口帮助李元开脱。 因为这种时候,李元自己反而不好开口了,避席不言才是正理。 “徐大人,何必像被踩了尾巴一般着急跳出来说话,吾并没有说不许将官相得!”刘一燝冷笑一声。 “徐卿听别人说完话,”万历帝摆了摆手,制止徐光启继续开口,让刘一燝说下去。 “将官在外,战场瞬息万变,便宜行事乃是常理,不应过度揣测,或者怀疑,”刘一燝低着头,双手执玉:“臣请袁应泰任辽东经略!” “这是已经定好的,无伤大雅,”李元心中默道,曲起手指,默默计算着,还有什么没有算到呢? 万历帝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反应,熊廷弼去职,袁应泰接任,不是什么太难的决定。 后面应该还有什么话。 “臣请杨涟任右佥都御史,”刘一燝抬起头,看着万历帝,语气平缓,却抛出大雷:“巡抚辽东!” “辽东巡抚也想要!!?”暖阁之中,如同被丢进了一个大雷一般,众人皆望向刘一燝,东林党想要一手遮天吗? 话题当事人,礼部给事中杨涟站在韩爌身后,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杨涟任辽东巡抚?”万历帝摩挲着龙椅,默不作声,这和李元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果然,刘一燝还有话没有说完。 “辽东巡抚于沈阳城开府,杨涟与李元共守沈阳城,由袁应泰坐镇辽阳!”刘一燝躬身向万历,而后退回自己的班列。 李元闭起眼睛:“这就已经撕破脸皮了?” 什么辽东巡抚?直接是沈阳城巡抚算了。 给李元派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顶头上司。 而且你还不能拒绝,不论你用什么理由拒绝,听在万历耳中都是挟兵私用的理由! “一步好棋!”就连方从哲也不得不感叹一声。 万历帝的目光从杨涟身上移到李元身上,看了看李元,又转到了杨涟身上。 “杨卿,你怎么看?”万历帝摸了摸下巴,觉得杨涟是一个好人选,本来万历还想要让杨涟坐镇中枢,帮助辅佐朱常洛呢。 不过,贤臣有的是,能够出任辽东巡抚,帮助监视李元的人还真的不多。 “臣愿代天巡抚辽东!”杨涟缓缓出班,走到中央,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方从哲眉头一挑,连基本的流程都不走了。 一般重臣出任边地,通常要推辞一二,皇帝再慰挽一二,才接受的。 这次杨涟倒是直接接受了,看来东林内部已经达成了某些协议。 杨涟接了差事,万历皇帝心满意足,那么走个流程,内阁出一个建议,皇帝御批,大学士润个笔,就成了。 “半路杀出一个三板斧,”李元双手按在袖中:“不过任你杨涟名声再大,进了沈阳城,就不能一切如你之愿了。” 接下来,万历和诸臣继续谈了陕甘边事,众人便散了去。 鱼贯出了暖阁,李元请呼一口气,看了看远在天边的昏黄日光:“正是好时候啊!” “定国,要不要去老夫府上坐坐?”徐光启站在李元身后,开口道。 “学生正好有事请教老师,”李元转过身子,恭敬的向徐光启见礼:“方才多谢老师了!” “走,”徐光启摆了摆手。 徐府。 “江南的好茶,尝一尝,你那师兄带来的,”徐光启坐在上首,叫仆人上了盏茶。 “师兄去了胶东?”李元请抿了一口浓茶,而后开口问道。 “刚刚进兵部职方主事,去往登州监筑炮台了,”作为徐光启的得意弟子,孙元化于西洋火器方面有很高的才能。 “说说你,对于杨涟,你了解多少?”相比孙元化,徐光启更担心李元的事情。 东林党在辽东的布局,不会允许李元去打乱的。 “弟子与杨涟并不熟识,不过,”李元双手交叠,置于面前:“他做的他政事,弟子也没有什么把柄他能够抓的,只要战事不要打扰到我就行,军国大事,不是一个文人就能够随意置喙的。” 东林党在辽东有布局? 那巧了,他李元在辽东也有布局呢,最好井水不犯河水,不然的话,事情闹得大起来,不管是辽东巡抚还是辽东经略,话你尽管说,在锋锐白刃面前,却是毫无作用! “最好不要与东林党起了冲突,”徐光启虽然并不看好东林党执政方针,但是现在东林势大,却是明摆的。 “弟子知道,”李元低头品茶,语气舒缓,眉宇间却皆是冷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各取所需 “儒以文乱法,”李元品着杯中香茗,心中对于杨涟没有半分好感。 纵然你杨涟在后世的名声再大,但是这一世上,李元并没有从东林党的各色人物身上感受到丝毫的善意,或者说对于大明王朝有益的明确执政理念。 既然东林党不行,那还是按照我自己的目标行动! “在一旁以春秋笔法于纸墨之间畅论大事也好,安坐橡皮图章也罢,”李元将碧玉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心中默道:“千万不要来招惹我。” 陪坐在一旁的徐骥轻抚胡须看着李元,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是还是要量力而行,对于自己实力要有明确认知。 徐光启自然不知道自家弟子现在心中想着什么,看着李元有些沉默,心中以为这个弟子对于辽东的情况还是有所忧虑。 “杨涟名声在外,品行与能力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你在辽东多与其接触一番,自然有所了解,就是袁应泰那边,矛盾不可弥合,还需顾全大局,暂且忍让,”徐光启是相信杨涟的,只是担心东林其他人的能力恐怕会坏事。 “弟子明白的,”李元笑着点头,他才不担心东林那些个文人会玩出什么花样。 三人闲谈一阵,时间已经到了申时,书房外有一个身影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进门。 徐光启自然看到了门外的人影,心中有些不满,不知哪个下人怎么这么没有规矩,有客人还在书房谈事,却出来打扰。 皱着眉头轻咳一声,让外面的人进屋:“什么事情?进来说。” 李元轻靠在梨花木椅上,抬眼看向门口。 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外面的人影只好乖乖听话进屋,嘎吱一声木门中开,一个清丽温婉的女子小脸通红地走了进来,一双翦水秋瞳好奇地看了看李元,而后转向徐光启,轻轻对着三人见礼,声音软濡:“娘娘准备了一些点心,让奴奴过来请太爷,父亲,还有李公子过去品尝。” 不用介绍,李元知道眼前这个玲珑秀美的女孩就是徐光启的孙女,徐骥的嫡女,闺名李元不知,但是应当是未曾婚配。 “我那军中兄弟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不过都是大老粗,当是配不上人家士大夫家里的女子。”李元心中默道,颇有些遗憾。 没办法,文武有别,世情如此,就连身为镇抚使,沈阳城游击将军的李元都没有什么资格去迎娶朝堂上高官家中女孩,别说李元的那些手下了。 “知道了,让下人端上上来就好,我们还有事情要谈”李元是徐光启的弟子,虽说入室不避,但是唯一的嫡孙女的还是应该懂得男女有别:“你先下去。” “哦,”徐梨儿乖巧的应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去,在经过时又偷偷看了李元一眼,好似对于这个叱咤辽东的年轻将军非常好奇。 虽然常道温柔乡是英雄冢,但是女儿家也偏爱英雄郎。 “为师这里有一些书,过几日让人给你送去驿站,你有时间可以看一看,如果读进去,对于西夷武器的精要应该心中有数,对于你在辽东的战事布局应该也有所帮助”徐光启觉得李元应该多读读书,现在还年轻,如果考一个功名,以后也许能够跻身阁臣。 “多谢老师,辽东事急,可惜不能常伴老师身边,聆听教诲,”李元脸上带着一丝遗憾,这是真心实意的,有时候,在古代能够找到一个好的老师,大有脾益,徐光启作为扬名明清两朝数百年的大儒,学术水平绝对没有什么问题,李元如果能够得到其教导,那对以后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帮助。 几人继续聊了一阵,李元便起身告辞了,徐光启毕竟年龄在这里摆着,精力不济。 徐骥作为师兄,亲自送李元出门。 “过几日总兵官的旨意下来,便要再回辽东了,此去经年,再见不知是何年月了,”两人站在门口,李元抱拳告辞。 “我等人臣,自是要为圣上分忧,也是没有办法,但是辽东局势复变,杂,万勿以身涉险,万一有保全自身,以图将来,”徐骥此言还是有些私心,毕竟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知道了,多谢师兄,告辞了!”李元翻身上马,轻挥马鞭,带着曹变蛟远去。 “送走了?”徐光启还坐在书房中,正在批注着一本典籍,听到徐骥进来,头也没有抬,便开口问道。 “走了,看样子,对于杨涟出任辽东巡抚,没有多余的忧虑,”徐骥心情有些杂乱,有些心神不宁的点了点桌子,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语气有些急迫:“父亲以为定国如何?” 徐光启批注典籍的笔触稍有停顿,还是没有抬头,语气低沉:“定国并非纯臣!” 毕竟从朝堂的表现来看,李元对于朝堂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从在辽东的表现来看,野心更是极大,他到底想要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总归是与现在的朝堂目标是一致的。 “是啊,从言语来看,也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见解,在辽东与东林之间的冲突也是不可避免的,”徐骥摇了摇头,年轻人的心态总是不安稳。 “不过”徐光启放下毛笔,擦了擦手,看着自家儿子:“现在的天下局势,纯臣在朝廷毫无活路。” “定国日后必定大放异彩,”徐光启闭上眼睛,显得有些疲惫:“想要将老夫的思想学术传承发扬下去,除了你和元化,还需要再军中有些靠山,定国就是一个好的托付。” “您”徐骥从来没有想过自家父亲还有这层想法。 “人老了,心态自然也变了,”徐光启摆了摆手:“对了,秀娘的婚事有什么眉目了吗?” 秀娘就是徐梨儿的小名儿,刚刚过年,徐梨儿也到了二八年华,徐光启也开始关心自家孙女的终身大事。 “族中子弟倒是有几个合适的,过些日子,找人说说看,”徐骥有些心不在焉,以徐家在朝中的实力,因为李元而牵扯进政治漩涡,怕是十死无生 不知那李元,值不值得父亲的这般看重。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沈阳总兵官 一大清早,陈驿丞就被院中惊慌的脚步声还有门外的呼喊声惊醒了。 “大人,不好了,宫里面来人了。” “宫里?”还在睡梦中的驿丞睡的有些迷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宫里”指的是哪个不得了的地方,现在卯时未到,哪里来人他都不愿意去见。 “咣咣咣!” 门外叫喊声不停,驿丞只好恋恋不舍的将手臂从小妾白嫩雪腻的胸前移开。 “大清早的,哪个穷乡僻壤的小乡吏来我这里?”驿丞披了个绵褂绕过屏风给门外的手下开门。 毕竟现在节年刚过,不会有什么大官来京城的,但凡是四品五品大员,朝廷都会有额外恩赏,提前布置好接待了,再者,真正的豪族高阀,哪会来这小小的驿站安住,在京城早有宅院安下。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谁来了?”驿丞皱着眉头颇不耐烦。 “宫,宫里来人了!带着圣旨来的,估计还有一里地就到了!”在官驿中打下手的侄子语气中带着颤抖,并没有经历过这个场面。 “圣旨!?”陈驿丞终于反应过来了:“是宫里来人了?” 啪的一声,陈驿丞已经将房门从新关起,还没有等侄子反应过来,就听到房中开始嚎叫起来:“翠儿!别睡了,伺候为夫更衣,宫里来圣旨了!” “老爷要升官了吗?”翠儿的语气带着惊喜与难以置信。 “大清早的还没有睡醒?”陈驿丞有些惶急,指了指被安排在独立内院的李元所在:“该是辽东来的那位天武曲!” 终于,在宣读圣旨的李公公来之前,陈驿丞把厅堂布置好了,卫生打扫干净,上厅的供奉摆好,衣着整齐,所有人员到场,等候宣旨。 李元也早早的收到消息,自然也已经在陈驿丞之前在厅堂之中等待,不过比起有些惶急的陈驿丞,李元就显得自在许多。 放下手中徐光启让人送来的书卷,李元看了看在厅堂之中坐立不安的驿丞:“陈驿丞,稍安勿躁。” 站在李元身后的曹变蛟,刘贵以及高良皆肃然安静,对比之下,陈驿丞有些失态了,虽然不是他接旨,但是这也是人生第一次,与有容焉啊! “第一次,第一次,让镇抚使大人见笑了,见笑了,”陈驿丞点头哈腰的对着李元讨好,别看现在还是镇抚使,过一会可能就是指挥佥事了,那个是从三品大员啊! 随便哈一口气,就能将这小小的驿站给吹翻了,整个北京城那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了。 另一方面,有此等人物守卫辽东,何愁建奴不灭? “圣旨到!” 正说着话,宣读圣旨的前队已经到了。 还是李进忠李公公,现在看起来的精神焕发,看起来得到了王全的重用,也是官运亨通,听说刚刚当上御马监主事,王全手下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识字没关系,可以学啊,关键是脑子够用! 迈过台阶,一步跨进厅中,李进忠单手托起圣旨:“沈阳城游击将军,锦衣卫镇北司镇抚使李元接旨!” 将衣袍下摆掀起,李元在圣旨面前一拜而下:“臣李元接旨!” 缓缓将圣旨展开,李尽忠先是扫了一眼李元,而后语气肃然:“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卿起于微末,三月之间,以三战定沈阳,平灭建奴窥天探器之气焰,为朕守御疆土,功勋卓着。月前又以数人而行奇计,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是为泼天巨功,为辽东诸臣之首!” 李尽忠语气顿了一顿,看了看圣旨下面的话,不太明显的喉结上下抖动一下,而后继续道:“朕履至尊而制六合,执御法而裁制天下,全赖卿等,故而深思,与朝臣着议,封李卿为沈阳城总兵官,镇北司指挥佥事!赐兵之权杖,将在外,危急可制约辽东众军。此外,赏李元之妻李氏贤德夫人,四品诰命” 接下来就是一些绫罗绸缎,皇家赐器,虽不贵重,却又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意义,不过李元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了。 曹文诏刘贵等人的封赏要过几日内阁拟旨下发文书即可,不在圣旨上显示。 “赐兵仗,制约辽东诸军?”李元对于这个旨意有些疑惑,“那杨涟还有什么监视与掣肘作用吗?” 不过,这个旨意既然能通过内阁下发下来,那说明东林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怕是万历皇帝那边另有后手!” “李大人,接旨!”李尽忠看李元还有些愣神,温言开口提醒。 “臣李元接旨!”李元低头一拜,双手高举,接过圣旨。 “恭喜李大人!”李尽忠满脸堆笑,语言刚才宣读圣旨的严肃摸样相比,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从今以后,要叫总兵官大人了!” “李公公辛苦,每次都是劳烦你跑一趟,”李元笑了笑,一旁刘贵拿了礼金送给李尽忠身后的跟班。 看到礼金到手,李尽忠更是笑得灿烂:“这样的辛苦,一般人还讨不到呢。” “干爹让咱家传话给你,只要安心给圣上做事,别说辽东,就是整个大明朝,也没有谁敢不给咱家面子,李大人在辽东尽管放心做事,不必理会东林那些个迂腐子。” “李元明白。” 宣读了圣旨,李尽忠也不便久留,两人稍微交谈一番,便告辞离开了。 “恭喜大人,恭喜总兵官!”陈驿丞此时已经是双腿发软,眼前站着的可是真真正正的三品大员啊! 相比于总兵官,陈驿丞还是更关注指挥佥事的职位,毕竟总兵官远在天边,锦衣卫可是令人谈之色变,闻之胆颤心惊的。 “今天辛苦陈驿丞了,一会还有一些人会来,占用驿丞这里用一用!”李元拱手笑了笑。 今日圣旨到,不论是楚党,还是东林,亦或者其他好事者自然云集而至,李元虽然不用亲自接待,自有刘贵等人去做,但是还是需要占用驿丞这边的地方。 “无妨无妨,这是小的福气,能在小人这里见到指挥大人,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一会把这封信交给熊经略,我先回房,这里有事你们招呼着点!”李元取出一封信交给刘贵,在离京之前他还要去见一见熊廷弼,需要去准备一下,前面这里交给刘贵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此去,不负天下 冬日暖阳,远处银装素裹,雾气蒙蒙,此时正是早晨,官道两旁人烟稀少,却是出行的好日子。 熊廷弼布衣素袍,一副农家翁的打扮,坐在京城外三里处的望远亭台中,家中奴仆赶着马车在远处等待。 京城已经不是久留之地,既然已经全身而退,就不要久留了,前几日圣旨一道,就收拾行装,今天正是离京之日。 “现在局势还不明朗,待不久之后,相信朝廷会从新起招大人的,”李元坐在熊廷弼对面,也是白衣素袍,清茶淡水,在此地,为熊廷弼送上一程。 远处雀鸟鸣叫,马声响鼻轻轻嘶鸣,反而令人心安。 “卸任去职,反而轻松不少,在辽东近几年,老夫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那些个同窗好友,乡谊之任也因为辽东之事,大部分变的疏远不少,”熊廷弼要了摇摇头,这几日在家中,反而有些心思通透,想通了不少事情,今日离京,除了李元,前来送行的朝中好友反而寥寥无几,虽说一朝去势,门前冷落车马稀是常事,但是熊廷弼心中还是一阵的萧瑟,其中也有辽东经年,与众多朝官之间意见相左的缘故,而使得关系冷淡下来。 “老夫去职之后,辽东大地剩下的几股势力相互纠缠,恐怕搅动天下风云,令人不安”熊廷弼看着李元,眉宇间却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定国你虽升至沈阳城总兵官,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你能掌握的,万事小心为上,东林那些儒臣,尽量不要正面冲突为好,老夫在时,还能为你回护一二,现在是袁应泰,杨涟的天下,要有所收敛。” 熊廷弼头发灰白,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数月之前,第一次见面时,带着两个建奴头颅迈入总兵官府邸的那一刻,任谁也不能想到会有今日之果,沈阳城总兵官啊,指掌一路之兵,也算是天下数得着的名将了。 “经天纬地之才,非定国你一人独有,万万不可小窥天下英雄,”熊廷弼还是担心李元过于年轻,虽有大才,但是伤仲永的人物大有人在。 “李元明白,”李元点了点头,脑中浮现出皇太极的身影。 “手下需要有信得过的人才,”熊廷弼看了看远处不断巡视的刘贵与高良。 他们两人骑着马,正在远处守卫,防止有人冲撞到李元两人的谈话。 “林忠是靠的住的,你那兄弟曹文诏也是可堪大任的将才,也要识人用人的能力,”熊廷弼轻轻抚了抚长须:“就是可惜了贺世贤” 整个辽东波谲云诡,不论是沈阳城还是辽阳,都有建奴的内应,李永芳有一个就有第二个,傅元彪,马奇等人就是例证。 “大人觉得,尤世功尤大人如何?”李元身子靠近了石桌,感觉触感有些冰凉。 熊廷弼的神色有些意外,尤世功作为李元的恩主,对李元的晋升发展都有很大帮助的。 “怎么这么问?尤世功此人老成谋国,虽无帅才,可也是经年老将了。” 李元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昨日沈阳城谍影卫的探子传来消息,尤世功已经开始联系袁应泰了,想来李元升任沈阳城总兵官的消息给了其巨大的震动。 贺世贤一去,沈阳城总兵官的职位本来是尤世功的,因缘巧合之下,李元突然接任放在谁身上都接受不了,何况李元还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在尤世功的心中,李元是不是有意为之,将总兵官的位置提前攥在了手中,毕竟,李元现在在京中,近水楼台先得月,到处走动关系,可比之远在辽东的尤世功方便许多。 “希望此后,老夫饮清茶淡水,听雨打琵琶,书卷经文不离手,天下事少来纷扰”熊廷弼起身:“定国,辽东事,交给你了,也许路途艰难,险阻众多,但是君恩不可负,纵万般委屈,千般苦痛,不可负天下。” “李元记下了。” 暖阳此时方方升起,看着慢慢远去的车马。一轮轮宽大的轮毂痕迹留在官道上,李元心中一片平静。 “不可负天下?”李元轻声喃喃,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大人,我们也该回去准备了,”刘贵站在李元身后,京城事了,李元也该踏上归途,回到辽东。 此时的辽东局势已经大变了。 “曹文诏那边有信吗?”李元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已经带人前往登州了,带着是熊经略的信令。” 李元点了点头,这是和熊廷弼提前说好的,想必是绕过了内阁,直接是那边地方上的调度。 “还有一件事,”刘贵有些犹豫。 “什么事?”李元已经走到马鞍旁边,扭头看向刘贵。 “夫人那里接到大人的信后,不愿意离开沈阳城去往宁远,现在还留在沈阳城的宅院中,下面的那些个兵卒也不敢催促,只能严加保护起来。” “不愿意去宁远?”李元翻身上马,叹了一口气:“回到沈阳城再说!” 熊廷弼一走,京城中李元认识的人就寥寥无几了,再去拜见了徐光启,在京城逗留了半个月的李元终于启程返回辽东。 大明皇宫。 “走了?”正低着头鉴赏一副前朝水墨画的万历皇帝头也不抬的问道。 “刚刚出了朝阳门,”李恩弓着身子,恭敬答道。 “走之前见了熊廷弼一面,详谈了半个时辰,具体内容还不知道”李恩继续道。 “说了什么朕没有兴趣,无非是伤感惜怀,杨涟呢?有什么动静,”万历帝依然认真的趴在桌子上。 “近几日和东林那些文官联系的很是频繁,三天后离京赴任。” 万历帝站起身子,将袖袍一展:“叫杨涟不必进宫谢恩了,到时候直接赴任即可,”往外走了几步,万历帝又停下脚步,扭头对着身后的李恩道:“顺便带个口谕,让杨涟做好分内事即可,不要多插手他不擅长的领域,要明白朕用他是干什么的!” “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 辽东之北,尽入我手 离开辽东一个半月,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二月冬末,远处山峦星星点点的被点缀了些许绿色,大地上的新鲜泥土下的嫩芽也在大雪的滋润中破开坚冰,马蹄踏过,草色新新。 李元骑马走在官道上,自觉心中舒畅不少,在北京城中,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一股子郁气,闷在心头,不发不快。 至于原因,李元也不太清楚,大抵是看不惯达官贵人们穷奢极欲的豪奢,也无力改变这万千难民十不存一的绝望处境,总之,北京城内外的一切,令李元感到压抑且痛苦。 回到辽东,一切仿佛都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不论是对于命运的掌握,还是治下之民的主宰,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从宁远城路过之后,李元的队伍就多了一队人马,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此时驭马上前,到了李元身旁,神色中充满了恭敬及崇慕。 “姑父,您此次去了京城一趟,繁华烟云,比之辽东可要迷人许多?”年轻人称呼李元为姑父,询问京城的烟华繁荣。 “大抵富贵人家醉生梦死,贫寒之家饥寒交迫,有甚迷人?”李元说着话,看向远处隐没在雾气中的原始密林,里面好似有无穷的能量聚集,好似千军万马随时奔涌而至,看了年轻人一眼,李元接着道:“远不如辽东来的真实。” 问话的年轻人乃是宁远城游击将军祖大寿之子祖泽润,算起来是祖怡萱的亲侄子,现在也就是李元的侄子。 其实算起来,祖润泽今年刚满十八,只比姑姑祖艺璇小一岁,和李元年岁相差也不大。 此次李元回辽东,路过宁远城的时候,顺道去拜见了祖大寿,现在李元以一镇总兵官之职拜见,可使得祖大寿诚惶诚恐。 以祖大寿游击将军的军职在李元面前实在不够看,好在有祖怡萱这一层关系在,大舅哥见妹夫,李元怎么着也不能摆出总兵官的架子。 总之,宁远城中是宾主尽欢,祖大寿现在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异常得意,一招落下,得了一个总兵官的妹夫来,而且现在才年岁及冠,等过几年,朝中局势一稳,一路经略也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祖家就算是得道升天,在辽东称王称霸,无人能当了。 在李元离开宁远城时,祖大寿又将自家大郎交付给李元,想要让其跟在李元身边,经历上一两场战争,得一个军职,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现在辽东大地,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想要的到军功,除了跟在李元身边,其他人似乎没有什么机会了。 至于危险,开什么玩笑,跟在身为总兵官的姑父身旁,会有什么危险? 就算祖大寿不相信李元,作为姑姑的祖怡萱也不会让祖泽润身临险境的,到时候祖泽润的姑姑吹吹枕边风,跟在李元身边做一个亲卫,军功不是手到擒来吗? 至于辽阳城李元路过时并没有进城拜见即将新上任的经略大人,袁应泰不喜李元这等武官,李元对于东林迂腐文人更是看不过眼,以后也是少见为妙。 “沈阳城只要还在,建奴必然寸步难进,”李元很放心沈阳城的安全,沈阳在,辽阳城必在,所以只要辽阳城的守军不是猪脑子,辽东就绝对万无一失,故而李元也没有必要去和袁应泰纠缠过多 只要等到万历帝龙驭宾天,到时候,朝廷局势大乱,东林与阉党,辽东与建奴,农民军与各地卫所兵之间的矛盾愈发尖锐,就是李元发挥实力的时候了。 很快,李元一行人达到沈阳城下,远远望去,城下旌旗蔽空,数万人静静肃立,迎接新任的沈阳城最高指挥,总兵官兼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李定国。 踏!踏!踏!骏马铁蹄抬起又复落下,春泥飞溅,带着令人窒息的整肃与气势,队伍在距离人群数十米处缓缓停下。 “沈阳城全体将官,兵卒,以及城中百姓恭迎大人回城!”话音刚落,万人齐声单膝跪地,林忠站在最前面,双手抱拳,对着李元,声势振宏:“再贺大人升任沈阳城总兵官,锦衣卫指挥之职!” 万人声吼,同时黑压压跪倒一片,颇有山呼海啸,排山倒海之势。 着眼前万人盛迎的情景,指挥使李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激动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上弯,显露出新任总兵官的心情确实不错。 “携三战斩敌近万之声势,整个辽东北部,尽入我手!” 虽然李元是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这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养气功夫都如李元这般,有两世为人铺垫的素养。 李元身后,曹变蛟与祖泽润两人小小年纪,并没有经历过此种场景,此时已经有些颤栗,喉结上下滚动,只有心中轰轰作响。 “大丈夫,当如是!” 刘贵与高良皆面色平静,但都是紧紧攥着缰绳,显示了内心的极大震动。 “进城,”李元挥了挥手臂,驭马向前。 队伍缓缓行近,在前面迎接的军卒百姓皆分列两旁,低头对沈阳城的新任总兵官表达敬意。 李元轻勒缰绳,越过城门是抬眼望了望巨石匾额。 那是近三百年风霜雪雨后留下的痕迹,大明王朝驻守此地的最好见证斜阳西下,此时日光照耀下,更显岁月搓摩。 今日,城垣高大的沈阳城,迎来了它在大明朝的最后一任主人。 李元的总兵府衙还在建造,所以一家人暂时居住在另一闲置宅院中。 进城之后,简单洗漱一番,来不及去后院见祖怡萱等人,林忠已经带着一众将官在前厅候着了。 锦衣鎏金黑袍,李元端坐在大厅上首位置。 “末将拜见总兵官大人!” 十余名将官皆躬身参拜,这些都是李元从蒲河之战就招入手下的,绝对的亲信与扈从,也是李元往后征战的宝贵财富。 军中宿老,有时候,抵得上千军万马。 “起来,”李元轻轻招了招手,让丫鬟上茶:“都各自安坐,聊聊这一个多月,辽东有什么新情况。” 第二百章 权势 官厅府衙之中。 李元静静的看着眼前正襟危坐地众人,神色有些严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前虽然只有十数人,但是其中派系亲疏却异常明显,座次也是明显地区分开来。 现在才刚刚开始,派系就开始出现,着实令人头疼。 现在李元的所有部署之中,主要分为三个派系。 首先是人数最多,掌控军队最多的辽阳系将官,林忠,唐有望,卢甲等人即是,原本都属于熊廷弼从南方带来的将官,被李元从辽阳收编,一直掌握着军队中对大部分战力。 其次是亲卫派系,也是由李元直接掌握地派系,曹文诏,刘贵,程虎即是,这一派系中掌握着单独战力最为强大的谍影卫,还有曹文诏独立指挥地五千余营部,战力虽说不一定强过辽阳系,但是绝对地神秘与特殊。 最后是蒲河系将官,景茂财,高良,邵武,陈挺都属于蒲河系,掌握着另外一部分武卒还有财贸事宜,战力最弱,但是发展潜力却是最大。 这三个派系现在只是因为出身或者跟随李元地缘由不同而自动地区分开来,在实际地战斗或者日常行动中虽说不至于有着什么裂痕或者隔阂,但是天长日久,其中总有矛盾。 “先说说各自的情况”李元放下茶杯,看着众人轻轻开口道,现在事情千头万绪,这些事情还不能着急处理,需要讲究一些策略,来日方长。 大厅中,林忠算是辽阳系将官中最有权威的,因此由他来汇报也是理所应当的。 站起身子,虽说是独臂,但是经历数场拼杀,林忠的威势愈发强大,先是向李元微微躬身,而后扫视一周,林忠缓缓开口道:“从半个月前,我部已经将沈阳城完全接管,现在蒲河与沈阳城以及手边数十村落辖地现在已经全部被我部所占据,整个辽北,全数在我控制之中!” 将左臂高高举起,林忠紧紧握拳:“整个辽东,我沈阳城北部遏制海西,野人女真,制敌于外,使其不敢南窥,南部联合虎皮驿,辽阳守军,随时支援呼应,紧为一体,东部紧叩抚顺清河,随时可以发兵占据,同时进攻建奴大本营。” 李元轻轻靠在椅子上,点了点头:“虎皮驿方向需要多多联系,互为奥援,极为关键,建奴方面日常巡视,防止突然叩边,兵临城下而没有防备,此为你军中斥候职责。” “末将已经安排,”作为斥候营部长官的唐有望起身回道:“有末将在,大人尽可放心,保准没有一个建奴能溜进我部辖地。” “火炮的进度如何?”李元先是伸手示意唐有望坐下,而后转头看向卢甲。 “已经进入试射阶段,结果不错,等试射完毕,请大人前去查验,保准令大人满意。”卢甲坐在大厅左侧中部,胡子拉碴,面部竣黑,看样子整日呆在试验场,与匠人同吃同住了。 “辛苦卢大人了。” “为大人效命,不敢负大人所托。” 曹文诏此时已经根据李元的部署带兵前往登州,刘贵负责的谍影卫也在李元的实际掌握中,不必在军议上报告。 “蒲河呢?”李元看向景茂财:“开市贸易现在正在关键时候,怎么跑回沈阳城了?” 李元的问话使得景茂财略显紧张,但还是站起身子回道:“大人新任总兵官,履任沈阳城,末将心中欣喜,安排好蒲河一众事务,就急忙跑到沈阳城了。” “现在蒲河贸易已经步入正轨,开市近千家,日进万金,由末将,武绍,还有另外七名账房每日核查登账,万无一失。” “日进万金,”李元摩挲着椅子把手,语气淡淡:“帐薄每日封存,加盖核查之人印信,画押,每月核查复核。半年大核,小心让人钻了空子” “末将明白,”景茂财点了点头。 “最近其他家有什么异动吗?”不知为何,李元突然想起雅丽奇那妩媚动人的模样。 “嗯”景茂财先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李元。 “有话就说,”李元皱着眉头,有话就要说开了,尤其是军议之中。 “是雅丽奇的信,基本上每三日一封,都是托末将交给大人的。”景茂财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摞子信件,每个都是油封完整,看样子保存得很好。 景茂财将信件拿出的瞬间,厅中诸位将官皆扭头看向别处,神色中都是紧憋着笑意,却碍于李元的威势不敢出声。 “信件?”李元皱着眉头,雅丽奇有求于他不假,但是这种事情 曹变蛟在李元的指示下上前接过信件,稍微扫了一眼,不下十封。 “看样子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半步悬崖的地步了,”李元心中默道,过些日子去蒲河看看,也许有什么意外惊喜呢? 帮忙可以,必须拿出让李元满意的诚意来,例如交出叶赫族的全部兵力 “大人,这是尤世功尤大人留下的信”看其他人已经汇报完毕,刘贵取出一封信,交给李元。 “尤大人?”李元先是一愣,而后释然,因为李元升任沈阳城总兵官,尤世功被调去广宁任总兵官了,在王化贞的手下。 与其一同调走的,还有原本沈阳城大部分的将官,毕竟有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元自己的亲属部卫都要安排,哪里有前任将官的位置? 但是沈阳城参将章玉倒是留了下来,还在操持贺世贤的事情。 “从府库中取出一万金,给尤大人送去,”李元抿了抿嘴唇,接过刘贵递上来的信件,尤世功与他有提拔恩赏之功,今日事出有因,局势所迫,出任沈阳城总兵官,使得原本十拿九稳的尤世功被调走,李元心中也有愧。 李元要做的事情,不能去广宁,只能是沈阳城,所以不能谦让,此事,是李元对不住尤世功。 “将今年的献金也提前给尤大人送去。” “是,大人,”景茂财点了点头,这些钱都是从蒲河府库中出。 诸事完毕,李元起身:“过几日诸位的封赏也会下来,高官厚禄算不上,但是军功在身,定不让诸公又有所遗憾” “为大人效命!” 第二百零一章 早春方好,万事顺遂 处理完近期的一些事务,待散会后又与林忠等人详谈了近半个时辰,回到后院时已经是戌时过半,日落黄昏。 后院中厅堂之中,祖怡萱等人已经等候李元多时。 晚饭过后,陪着几个娘子闲话,也是李元两个月以来首次享受到宁静的时刻。 玉儿和程二妹的身材愈加圆润起来,虽然冬日里都是棉裙锦缎,但是近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显现出身怀六甲的样子,平日里走动,在花园中散步都需要丫鬟搀扶。 祖怡萱一身绿色百褶罗裙,靠坐在李元身旁,伺候其吃着果子与点心,反正丫鬟婆子都已经被打发出去,她这个主母也没了往日的严肃与架子,在李元身边显露出女子的娇柔与顺从。 冬日里辽东大地并不产水果,但是那些个来辽东做生意的关内行商每日进贡给李元的金银物件里面,还是有很多南方的水果,点心,尤其是冰糖柑橙,祖艺璇和玉儿几人平日里很喜欢这种带着酸甜味的水果。 “不是说让你们去宁远城你大哥那边先行住上一段时间吗?现在熊大人离任,辽东不太平”李元看着自家妻子,有些无奈,说话时的神情完全没有在外面的威势与肃然。 张开嘴吃下祖怡萱递到嘴边的糖炒栗子,栗子的酥香与祖怡萱指尖淡淡的梨花胭脂味混合在一起,使得李元身心惬意,外面的风云变换,哪有娇妻美妾的温存来得实在? 如果没有建奴在外的抢掠疆土与窥探神器,只是大明王朝的话,李元宁愿平平淡淡度此一生。 百姓的困苦与人世间的惨剧,说实话,人世间悲苦并不相通,有时候一个人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有时候,历史的车轮滚动,谁也不能阻止,如果历史推动李元走上前台,那么他就必须重铸神器,没有退路。 “官人在前线御敌,妾身和两位妹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有在身边陪着,照顾老爷的日常起居饮食罢了,”祖怡萱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早就熬好的蜜枣南瓜粥,轻轻舀了一小勺,喂到李元嘴边,才继续道: “再说,夫妻哪有分开的道理?夫君觉得沈阳城不安全,宁远就安全了吗?纵然在宁远有家里大哥的护持,但这一家人没有夫君在身旁,总是觉得少了主心骨,就算是没有什么兵祸之患,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奴家和两个妹妹商量,就在沈阳城等着老爷回来,哪里也不去,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安全,也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让奴家更安心的。” “而且沈阳城有元哥儿坐镇,那些北蛮凶徒总是不敢轻易来犯的,我们和姐姐都留在这里,也是给沈阳城百姓一个底气,”玉儿怀中抱着一个精致的小火炉坐在李元另一边,那小火炉用来保暖身子极为有效,辽东天寒地冻的,孕妇可不能受凉,因此,玉儿和二妹一人一个这种小火炉,祖怡萱当然也有,但是今日并没有拿出来。 “难得玉儿也懂得百姓人心了,”李元哈哈一笑,自觉玉儿能想到这一层殊为不易,可惜这大明朝大多数将官连一个小妇人的见识都没有! “这个小火炉是哪里的?”李元自然看到了玉儿和二妹怀中的小炉子。 那小火炉是孔雀彩凤镂空的设计,金丝镶边,看起来颇为贵重。 “是沈阳城几家大户送过来的,老爷升任总兵官,那些个豪门大户总是有些表示,近日送了好些个礼物,”祖怡萱放下小碗,又拿起茶水给李元漱口。 “不过妾身已经让账房做好了登记,太过贵重的已经全数退回,只留下一些能用的,以后也好回礼,这小火炉就不错,两个妹妹也能用得上,虽说咱家不缺什么银钱,老爷在蒲河的贸易市场每日也是千金的利润收入,可是以后也是要来往,不能全部拂了人家的好意不是?”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李元伸出手轻轻在祖怡萱的琼鼻上蹭了一下,笑道:“为夫几世修来的福分,娶得如此贤惠的妻子?” “总是不正经!”祖怡萱俏脸一红,美目斜了李元一眼,虽说没有下人在,可是两个妹妹也在啊,夫君总是让自己出糗。 “说起蒲河,那景茂财,景大人每过一旬就会托付二妹的哥哥程虎,将蒲河的账册交到府上,妾身虽说并不精通财计,可是每日那些个万数金银的流动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些财银会不会引人窥探?” 祖家的底蕴在哪里,数十近百年积累下来也是豪门巨族,并不是缺钱的主儿,但是祖怡萱这些日子看到自家夫君搞出来的蒲河贸易,每日光是流水就高达数万金,日积月累,其中利润足够让其心惊胆战了,这要是朝中有人嫉妒或者窥伺,也是一个让人眼馋的肥肉,一个致命的把柄。 由不得祖怡萱不担心。 “那景茂财也是个懂事的人,”李元轻笑一声,其实每月三旬,邵武那边都会将账册汇总让人寄给李元,所以尽管这些日子不在辽东,但是李元也能掌握蒲河的财计状况。 这个事情景茂财肯定知道,那他还让人每旬给了祖怡萱一份,这其中的心思就很难得了。 自证清白? 不是,是表达忠心! 除了直接给李元,通过李元身边人传达给李元也是一个好的方式心思通透的很。 “对了,路过宁远时我去见了你大哥,泽润也跟着我来了沈阳,明日让他进府见见,”李元擦了擦手,突然想起祖泽润的事情。 这个侄子怎么安排,需要祖怡萱这个姑姑给个建议。 “大哥家的大郎来了?”祖怡萱秀眉一皱,她明白哥哥的意思,但是这也太添乱了。 李元已经够忙的了,还把家中嫡子派来找军功,哪有这样的大哥,你宁远城不够他祖泽润晃荡的吗?沈阳城虽说大门大户,但是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让他去军营中好了,好好历练一番!”祖怡萱对于家中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好感,在宁远时,欺男霸女的事情他们可没有少做! “不过也不要太危险,”刚说完祖怡萱又补了一句,毕竟是自家侄子,大哥的嫡子,还是保险一点好。 “那就跟着赵三宝,兵甲营中总是没有什么危险,只要没有战事,就是练兵而已”李元想了想,先做个游击将军的亲卫历练历练。 第二百零二章 山炮与巡抚 回到沈阳城,只休息了两日,李元的日子又变得异常忙碌。 虽说建奴那边突然没了动静,不见斥候出没,也没有兵马窥探,就连平日里在抚顺清河一带整收晾晒粮食的农户也不见了踪影,一时间辽东无战事。 但是李元明白,辽东诸将官也明白,这种平静的局面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更有可能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以李元对于酋奴的了解,对于皇太极的认识,一两次失败不可能将他们打败,反而会激起他们骨子里桀骜,凶恶的本性。 而赫图阿拉方面防卫严密,水泼不进,针扎不进,谍影卫目前并无好的办法,所以大明方面只能被动的防守,能做到的必须要主动去做。 所以,除了每日抽出一些时间陪伴自家娘子,两个孕期的妾室,李元的主要工作还是在整军备战,广纳财源上。 沈阳城北面,雷公山下靶场内。 李元正带着众人查看劈山炮,红衣炮等火炮的研制成果。 “砰”的一声,火炮前端粗长的钢管冒出青色浓烟,火舌喷洒之间,一颗弹丸带着一抹耀眼的光芒急速而出,瞬间轰向远处山丘上的靶圈之内。 围观众人远远望去,先是火光乍现,瞬间之后又是雷鸣入耳,炮火落下,大地微微震颤,传到众人脚边,只觉天空轰轰作响,好似天塌地陷,一炮威力,竟至于此。 “这一炮下去,没有防备之下,方圆数十米之内,全无活物!”卢甲哈哈大笑,对于苏数月的成果非常满意。 “大人,您看如何?” “威力着实可观,”李元眯着眼睛,看着依然冒着丝丝青烟的炮管,尽管冬日寒冷,灼热的温度依然肉眼可见,若以人手触之,立见烧灼溃之弗朗吉大炮,此炮的填充,更换,发射频率也有所进步,”站在李元身旁,陈老匠人搓着粗糙干硬的双手,一脸皱纹在寒风中显得如同老树干皮,面对总兵官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但是其权威性于在场众人中是最高的。 “原先的火器若是考虑炮管的保养,使用寿命等原因,在一刻钟内,一般发射三炮已经是顶天了,但是老朽在这炮管中加筋一层细管,以关内精铁烧制锻造,更加可塑,耐火,每次火炮发射之后的降温不会使得炮管内部出现裂纹,可以在一刻钟之内连发五炮而不炸膛,如果战事紧急,不计损毁,一般可以升至一刻钟八炮,而且一炉子可以产一台炮管,一个月八台没有问题。” “有此神器,我大明军卒面对建奴更是有如神助!”看着眼前这个的大炮,李元先是赞叹一声,虽然实际的效果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出色,但是慢慢来,这种事情急不得。 “从府库之中支出五百两银子,作为格赏赐下,”李元先是扭头对着刘贵吩咐一声,而后拍了拍陈老的肩膀:“以陈老之功,本官报上朝廷,一个工部郎中还是该得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谢恩?”卢甲看陈老匠人有些发愣,立刻出声提醒,如此在李元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还不好好把握? 陈老匠人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经过卢甲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从布衣百姓直接跃升阶级,成为士大夫阶层,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能说出口的。 “老朽谢大人赐官!小人目不识丁,只有一把子力气与些许锻钢经验,感念大人提携,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陈老匠人跪在地上,向李元磕了三个头,还不等李元出声阻止,又继续道:“微末之功,本不敢奢求大人再恩赐什么但是,”陈老匠人语气顿了顿:“小老儿恳请大人让家中不成器的小子入军为卒,能为大人鞍前马后,冲锋陷阵!” “入伍军卒?”李元眯着眼睛看向陈老匠人身后的两个精壮年轻人。 这个时代,当兵入伍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钱财粮饷经常被克扣不说,军中动辄打骂也是常事,而且随时有性命之虞,前途的话,当兵吃粮的有什么前途?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了 至于说想通过入军卒摆脱匠户的身份限制,这可说不上是什么高明的转换,不知这陈老是什么打算。 “若要家中子侄当兵,身份上倒没什么问题,”李元指了指站在身边的卢甲:“找卢大人便好,不过能不能入其法眼,本官说了也不算。” 李元话音刚落,陈老便已经磕头谢恩了:“老朽谢大人恩德,大人武曲之星转世,小老儿的不成器儿子能在大人麾下,老朽死也瞑目!” “起来,沙场之事可说不准,本官不能给你保证什么” 几人正说着话,刘贵从一旁走了过来,靠近李元轻声道:“大人,杨涟到了,在城外约十里处。” 李元双眉微挑:“终于来了,多少人?” “轻车简从,只有四个仆人,一辆马车,”刘贵也觉得作为巡抚大人这排场有些小了。 李元眯着眼睛,望向远处靶场,中心处还冒着烟尘,希望杨涟的到来不要给我的战事布局添乱! “走,召集诸将官,去迎一迎我们的顶头上司,辽东巡抚,杨大人。” 沈阳城外,三里处,叫得上名号的将官都已经出城,大多立于道旁,隆冬腊月的时节,耐着严寒,等待杨大人的车架到达。 文武之别,隔阂如渊,不是一个李元就能够改变的,他李元纵然可以不给杨涟面子,其他将官可没有这份泼天的功劳,更没有这份底气。 路边亭台,李元安坐,自有人递上果子热饮,亭中炉火也烧的暖洋洋。 刘贵,林忠几人就站在李元身后,一起等待辽东巡抚的到来。 不多时,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巡抚大人有些寒酸的车架了。 “清官倒是清官,能不能做事,就要再看看了,”李元喃喃两句,起身走向大道,准备迎接巡抚杨涟。 靠近沈阳城下,看到城外百官相迎的场面,杨涟的马车外面,一个老仆靠近车窗轻声道:“大郎,李元率诸将官来迎接了。” 半晌,一声略带清冷的话语传出:“本官并无文书传至沈阳,也没有让诸将出城迎接,此时诸将皆擅离职守!” “那我们” “不必理会他们,直接进城!” 第二百零三章 浑水摸鱼 随着巡抚大人的车架越来越近,却不见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 站在城下等候的众人都有些惊讶。 “这巡抚大人不打算停车见一见未来的部署吗?” 刘贵靠近李元身后,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疑惑:“大人,这巡抚大人不会是不想下车?” 李元摸了摸身边战马黑棕的鬃毛,冷笑一声:“巡抚总有巡抚的脾气,让开大道,让巡抚大人过去,传令下去,沈阳城诸将官目送即可,不必见礼了。” 不多时,车架已经到了眼前,诸官让道两旁,低着头,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明显的心思不定。 总兵官和巡抚之间既然有嫌隙,而且看起来很大,他们这些手下有也要早日站队了,或许,还能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中分上一杯羹 对于大部分军将来说,这个选择题并不难,一路镇守的军将与代天巡狩的督抚,对久于官场的官僚来说,怎么选,简单的很。 轮毂骨碌碌的滚动,在大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巡抚大人的车架并未做任何停留,马匹喷着响鼻,轻轻甩着尾巴,直接从诸位将官眼前走过,只留下一地烟尘与寂静。 李元看着渐渐远去的车架,神色平静,但是眼神却愈发冰冷:“杨涟来者不善,但若坏我大事,别说你是巡抚,就是当今天子,也受不住这后果” “回城!”李元猛然一挥马鞭,啪的一声,柔软坚韧的皮鞭在空气中发出爆裂的声音。 “大人的心情很差”刘贵与高良互看一眼,杨涟确实是来者不善。 没有熊廷弼,辽东地区最高官员一换人,李元根基浅薄的劣势立刻显现出来。 “大人,要不要派人盯着杨涟,看他有什么手段。” 回到府中,刘贵立刻向李元请示。 他们这些蒲河系,辽阳系将官已经被深深打上了李元的印记,只能一条道走下去,没有回头的可能。 “暂时不用,”李元回到椅子上,抿了抿嘴唇,继续道:“派人去提醒一下景茂财,蒲河的马市最近要严加管束,别再这个节骨眼上除了事情,被杨涟抓住尾巴。” “林大哥,”李元说完,扭头看向林忠:“传令下去,让手下最近都注意点,别出了岔子” “明白,这是大事,”林忠点了点头。 “大人,我们就这样等待别人打上门吗?”高良有些不以为意:“末将以为,派谍影卫的兄弟去扒一扒他杨涟的德行,我就不信,还有人真是白玉无瑕,就算有,在我手里也能让他变黑!” 李元抬眼看了高良一眼:“以前锦衣卫都是这样做事的吗?” “呃”高良脖子一缩,知道自己多嘴了。 “这样的手段先不要用,”李元摩挲着手中的翠绿扳指:“最多四个月,一切就都结束了。” 大厅中,刘贵,高良,林忠几人相护看了一眼,不知李元这四个月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看着庭外白云悠悠,李元心中漠然:“万历归天,不论是建州还是大明,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辽阳城。 经略府衙。 “哈哈,杨文儒这一手也算是直接将李元的面子踩在脚下了,”辽东按察使兼都督佥事尹照抚掌大笑,带着肥硕的身材都有些颤动。 今天一早,他们就收到了昨日杨涟抵达沈阳城时御轿进城,未见诸官,而李元拂鞭怒骂的消息。 “李元此人心思深沉,怕是未见失态,以讹传讹罢了,”新任的辽东经略袁应泰心情不错,老对手丢官去职,剩下一些虾兵蟹将就好收拾了,轻抚长须,心中算计着李元会有什么后手,只要他有所动作,那么就不怕治不了他! “管他是不是怫然不悦?面子被人踩了是肯定的,这李元小儿这些日子太过张狂,且年少得志,我怕是忍不了的,这样的人,也只有杨文儒治得了!” 尹照又喝了一口莲花羹,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道:“那李元如今根基尚浅,凭借着军功而将众人聚在身边,现在沈阳城牛鬼蛇神众多,他身边虽有一些老部下,但是沈阳城内还有很多旧将,利益从新划分,矛盾是一触即发,本来李元入主沈阳城就有很多人心中不服,只是碍于李元权势而未曾发作,现在杨涟以巡抚之职入主沈阳城,这风云怕是要被搅动起来了。” “杨涟虽说自命清流,但也不是官场新雏,权谋之术也是用的来的,你我端坐辽阳城,看他们搅动风云!”袁应泰呵呵一笑,到时候建奴还不是手到擒来?要杨镐,熊廷弼这些酒囊饭袋能成什么事? “只要李元一倒,熊廷弼的势力就会被全数肃清,到时候就是我等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收复辽东,平灭建奴,到时候铜柱立于天之北,甚至入文庙供奉也无不可啊!”尹照舔了一张脸,看向自己的上官。 “配祀文庙”袁应泰神思向往,这种名留青史,万世之功的事情,想想就行,实际做起来,光是收复辽东怕是不够。 “要不要我们暗中出手,给杨文儒与李元的龙争虎斗加上一把柴火?”尹照搓了搓手,时不我待,万一杨涟犹豫犹豫耽误了时候,让李元整顿了兵马人心,可就错失良机了。 “有什么好的注意?”袁应泰双眉轻挑,这个可以有。 “章玉,原总兵贺世贤部署,现为沈阳城参将,”尹照喝了一口茶,道出了以一个人名。 “好像与李元关系不错啊,”袁应泰不解其意。 “如果进京之前这么说,那没有问题,”尹照点了点桌子:“现在呢?你李元平步青云,升任总兵官,我章玉还是参将,原地踏步,怎么?你李元在城内杀奸细是功劳,我章玉在城外浴血杀敌就不算数吗?” “报功奏本上没有章玉的姓名?”袁应泰可不认为李元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有是有,但是具体评定是吏部考功司走勘合也要一段时间,”尹照阴阴一笑,这就是浑水摸鱼啊。 第二百零五章 蒲河来信 早春三月,绿意盎然,总是让人感觉欣喜的,辽东的境况这些日子也难得平静下来。 自从年初时败走沈阳城下之后,建州那边再也不见什么动静,皇太极已经被幽禁,现在努尔哈赤老迈,好似也没有了争雄辽东的野望。 经历了几场胜仗,现在辽东大部分将官心中已经出现了乐观的心态:“建奴也不过如此。” 前几年的失败与国土沦丧只是被建奴偷袭或者运气不好而已,现在已经缓过神来,再来对阵,我大明自然是天下无敌。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李元,这个两世为人的沈阳城总兵官,对于建奴,心中总是抱有十二分的戒心,只有某些人的死亡,才能让人真正安心。 是夜,总兵府衙。 李元端坐在书房案几后面,正在誊写一本关于西洋火器的典籍,这也是临走时徐光启送给他的,上面有极为详尽的句子注释,以及心得汇总,单单看一两遍是完全不够的,要吃透一本书,除了书本上本来的东西,后人的见解,前人的注释,都要有所思考,举一反三,方得真论。 “官人,喝碗热粥,”祖怡萱带了丫鬟进来,给李元带上热饮子。 一袭淡黄色衣裙,祖怡萱好似画中仙女,清丽中又带有丝丝妩媚。 李元抬眼看了祖怡萱一眼,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还是不适应这明代的笔触。 “玉儿和二妹都休息了?” “嗯,身子重了,自然也没有什么精力,早早让丫鬟伺候睡了。” 挥手将丫鬟打法下去,祖怡萱轻轻绕到李元身后,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帮助李元轻轻按摩。誊写了一个多时辰,李元双目也有些红肿酸痛,正好闭上眼睛,享受着妻子的服侍。 “官人,现在两个妹妹的身子越发重了,算起来也怀胎五个多月,”祖怡萱轻轻揉捏着自家夫君的肩膀,就算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坚实的触感,令人心中安定。 “嗯,”李元微闭着双眼,听着祖怡萱的呢喃,心中还在思虑着曹文诏在登州的事情,昨日曹文诏来信,说是遇到一些困难,人手倒是充足,就是处处用钱,也算是总体可控。 但是大明官场是什么样子,李元也都心知肚明明日再让景茂财拨出一部分银子过去,一军孤悬在外,总是让人有些放心不下,曹文诏的能力是有的,就怕登州诸官有意为难。 登州之地是李元日后安身发展的根据地,绝对不容有失,不然也不用让曹文诏出马,现在趁着各方势力的目光都在辽东,先行占下,以图未来。 “一会再写一封信给师兄孙元化,听老师说他已经去胶东了,应该能说上话,两人也好接触一番,”李元眉头微皱:“就是杨涟来了这些日子也不见什么动静,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官人?”祖怡萱有些埋怨地叫了李元一声,自己一个人不停的说了半刻钟了,也不见自家夫君回应一声,只管自己闭眼休息,好像已经睡着了。 “嗯?”李元睁开双眼,有些迷茫,没有听到自家妻子说什么话:“娘子方才说什么?” 祖怡萱嘟着粉嫩的嘴唇,娇嗔道:“奴家说官人千万要爱惜自己身体这样每天不停的劳累,就是铁人也受不住。” 轻轻挥动拳头给自家相公锤肩,祖怡萱接着道:“也没见我大明其他的官吏这样忙碌的” 说着,伸手轻轻抚摸李元右侧脸颊上那道狭长的疤痕,那是蒲河新婚之夜被建奴刺杀留下的痕迹,触感粗糙。 祖怡萱满是心疼,都一任总兵官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呢?低下身子靠在李元背后,伸出双臂从背后抱着自家夫君,粉嫩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丈夫的鬓角。 “老爷,赐给奴奴一个孩子!让奴奴的心安定下来”祖怡萱的语气中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 轻轻抚摸着祖怡萱的小手,李元的鬓角被娘子摩擦的有些痒,轻轻侧着脑袋,语气中带着调笑:“那今晚就是吉时,如此良辰美景,娘子要不要在此与为夫行那人伦大礼?” “登徒子!”祖怡萱俏脸一红,显然被自家夫君的话挑拨得有些受不住。 李元看着自家娘子的潮红色俏脸,心中一动,正要回话,丫鬟突然在门外敲门:“老爷,夫人,有一封信,蒲河来的。” 轻呼一口气,拍了拍祖怡萱的小手:“娘子先回房,为夫一会就回去。” “好,”祖怡萱纵然不舍,但是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轻轻将一缕秀发挽到晶莹的耳朵后面:“奴家先回房了。” 伸手在琼鼻上刮了一下,李元轻笑一声:“洗白白的等着为夫” 张了张小嘴,祖怡萱满脸羞红但是半天没有说出来一句话,只在推门而出的瞬间,一个“好”字轻飘飘的落在李元耳中。 “进来,”李元将丫鬟招了进来,取过信封,是景茂财的来信。 半晌,李元合上信封。 雅丽奇叶赫族已经分为两派,一派想要脱离大明朝和建州两方势力的影响,寻找一处区域休养生息;另一派想要暂时依附明朝,待局势明了在做决断,毕竟现在的叶赫就是一块待宰的羔羊,没有实力就是任人鱼肉。 二选其一,大明至少看起来不会将自己生吞活剥,天朝上国,还有一些体面在的。 现在叶赫族中两派剑拔弩张,一派以雅丽奇为主,一派以雅丽奇的小叔子为主,已经有分裂的趋势。 雅丽奇想要见李元一面,至于是什么事情,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是不能白白帮忙,”李元看着桌子上的烛火,仍然熊熊燃烧着:“叶赫的战力历史上虽然不堪,但也是土生土长的海西女真,总有能够用上的地方。” 叶赫的实力确实可以利用一二,就是不知道雅丽奇一介女流能给出什么价码? “明日去一趟蒲河!”李元将信件合上:“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第二百零六章 人间富贵花 再次来到蒲河城的李元轻车简从,并未带着总兵仪仗,只领了六个贴身护卫。 蒲河城中,除了景茂财以及邵武等少数将官,无人知道沈阳城总兵官已经降临蒲河。 游击将军府中。 “大人,怎么只带了这几个护卫?”景茂财跟在李元身后,一边走一边问询:“虽说路程不远,但是也以防万一,您现在身系” “茂财,你怎么也变得絮絮叨叨了,”李元脚步一顿,看向景茂财,笑道:“你这官做的越大,胆子倒是越小了。” “末将只是担心大人安危,”景茂财低了头,顿声道:“辽东并不安稳。” “知道了,”李元伸手拍了拍其肩膀:“雅丽奇到了?” “已经到了,”景茂财抬起头,眼神中突然冒出一种男人都懂的意味:“整个酒楼二层,除了那胡人女子,再无其他人了。” 李元转身坐在上座,随手端起丫鬟递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你小子脑子里想什么呢?” “没什么,都安排好了,那雅丽奇一早就在酒楼等待大人了。”景茂财嘿嘿一笑。 女人嘛,尤其是雅丽奇那种韵味十足中又带有一丝野性的女子,最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了。 “叶赫部其他人呢?”李元轻松的靠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景茂财, “都看管起来了,”景茂财弯腰低头,轻轻握着腰刀:“没有大人的命令,一个也动不了,妄动者,死!” 如果高良在此,看到这幅场景,一如那晚蒲河血战时景茂财的冷冽身形。 蒲河城西面。 雅丽奇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天空怔怔出神。 一身淡蓝色裙装,红唇贝齿,螓首蛾眉,使得雅丽奇宛如红尘贵牡丹,人间富贵花。 “小姐,李元已经来了,”门外,一个看起来豆蔻年纪的小丫头对着正在发呆的女子说道。 听到小丫头的话,雅丽奇神色清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双眸微闪,轻启朱唇道:“知道了,你下去准备。” 目光下移,她已经看到一队卫兵来到楼下。 嗒嗒嗒,不多时,门外楼梯上穿来密集的脚步声,随后嘎吱一声,身着黑色鎏金色锦袍的李元一步迈入,与此同时,雅丽奇为李元准备的菜肴开始徐徐端上。 雅丽奇站在门前,与方才的清冷漠然不同,此时容颜满是温婉与妩媚。 “小女子恭迎总兵官大人!”对着李元微微一福——标准汉人女子的礼议。 刚刚迈入房中的李元双眸微眯,漆黑如墨的有眼眸映着的是雅丽奇的绝色容颜。 但只是微微愣神一瞬间,李元神色便恢复正常。 “夫人免礼了,”双手虚虚一扶,李元便错身而过,直接坐到了圆桌上座。 待菜品上齐,嘎吱一声,房门被从外面关住。 “小女子已经等侯大人多时了,”雅丽奇靠近李元坐下,身形款款,带着一袭香风而来,触及鼻端,同时双手端起酒壶,帮助李元轻轻斟满,眼中烟波勾魂摄魄。 “有劳夫人,”李元接过酒杯,杯体入手温润,品相不错:“不过李某也是刚刚到达蒲河。” “可是大人离开蒲河已经很多时日了,”雅丽奇看向李元。 “你若这样算,那的确很久了,”李元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沈阳城一战,想必大人已经名满天下了,”雅丽奇很自然的凑上身体,帮助李元再次把酒斟满:“高官勋爵,权势富贵,于大人来说,已经是唾手可得。” 刚刚端起的酒杯顿了一顿,三只手指托着碧绿酒杯微微旋转一圈,李元紧紧盯着酒杯,上面映照着雅丽奇的一抹容颜。 同时说话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丝轻挑:“唾手可得包括夫人你自己吗?” 啪的一声,雅丽奇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着李元,眼窝中好好似盛着一汪春水,烟波盈盈。 “那要看大人想不想要了。” “哈哈,”放下酒杯,李元扭头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雅丽奇,伸出手指轻轻托起妇人的下巴,触感嫩滑,保养的着实不错:“说实话,世间女子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包括夫人。” 转过头,李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如今这世间,你们女子是最不值钱的。” 尤其是胡人女子。 听到李元毫不留情面的话,雅丽奇苦涩一笑:“大人是看不上奴家人老珠黄了。”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更遑论夫人呢?”李元摇了摇头:“话说回来,你就不怕我将你吃干抹净,事后不认账吗?” “此事对大人有利,”雅丽奇深吸一口气,并不想放弃。 “叶赫部落现在只是砧板上的鱼肉,本官想拿就拿,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用得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以辽人治辽土,不是你们大明的理论吗?”雅丽奇看着李元:“奴家可以帮助大明一起抵御建州,只要求到时候将我部土地归还。” “你那小叔子如何处置?”李元夹了一口翠笋,入口清脆甘甜。 “但凭大人处置。” “你部落所有战力如何处置?”李元毫无波动,小叔子死了就死了,也并不费事。 “可与明军协同作战。” “本官说的是指挥权,”李元看也不看雅丽奇,只管吃菜,这厨子做的烤鸭不错,回头让二妹学一学。 “大人,叶赫绝对不能归入明军,还需保留本来的部落划分”雅丽奇皱着眉头,神色带着一丝焦急。 “那没什么可谈的了,”李元放下筷子,抬眼看着雅丽奇:“让你那小叔子带着叶赫在辽东大地去寻找安身立命之所。” 说完,李元起身,并不做丝毫停留,直接向门外走去。 “大人,”雅丽奇有些惶急:“奴家可以任凭大人处置,可是万万要帮叶赫度过难关,夫君的一番心血不能付之东流” “与本官何干?”李元皱着眉头:“我会在蒲河等你三天,考虑清楚再来找我。” 说完,李元便直接迈步离去,不再理会已经呆坐在椅子上的雅丽奇。 叶赫的战力虽然可以一用,但是李元更想要直接指挥,这种部落,训练好了,也许可以和建奴硬碰硬。 第二百零七章 鬼魅逞凶,魍魉作祟 “这么快?” 景茂财正悠哉哉坐在一楼外间,吃着点心茶水,却突然看到李元出来,心中暗道:“难道大人不喜成熟妇人?”当下也不及多想,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大人?这” “酒是好酒,就是人不胜酒力,”说着话,李元停下脚步,拍了拍景茂财的肩膀:“把叶赫族人严加看管起来,让那叁仟兵卒尽量分开,全数打散,收缴了兵器,等那雅利奇想好再谈。” “那万一对方反抗?”景茂财微皱眉头,蒲河城内他可不想动刀兵。 “你小子是拿不动刀了,还是手下血腥见得少了?谁敢反抗用刀说话,”李元一边说着一边往门走去。 “那如果是内乱”景茂财看李元要离去,急忙跟了上去,继续问道。 李元扭头看着景茂财,眸中有些阴冷,使得景茂财立刻遍体生寒,尽管对李元是尊崇万分,但是此刻对上李元的眼神依旧有些心悸。 “蒲河城安稳不过月余,你小子身上的血性被磨没了?在你的地盘有人擅动刀兵,你说该怎么办?” 在哪里动手都行,不能把战火惹到我李元的地盘,若叶赫族在蒲河城内火拼,就是把李元的脸面扔在地上狠狠的踩踏,况且蒲河现在是李元的财源核心地,这里出现乱子,是李元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 而且现在是特殊时刻,沈阳城的那位巡抚大人可是时刻盯着李元呢。 “末将明白,”景茂财喉结微微抖动,点了点头,手指落到了腰间佩刀上,其上纹路简约,但是锋锐丝毫不减,杀人?只要李元有令,手熟得很。 “到时候把程虎叫上,他手下兵卒练的有些时日了,也该拉出来看看,是个什么结果。”李元眼眸微眯看向远处天空,乌云遮蔽,要下雨了。 程虎这几个月一直呆在蒲河练兵,目前升任蒲河守备官,负责城防事务,属于景茂财的下属,但是程虎作为李元的大舅子,景茂财平日里与其也是兄弟相称。 “明白了,大人。” 沈阳城巡抚衙门。 辽东监察主事谢罗与巡抚杨涟各执黑白,正在棋盘的一方天地中拼杀博弈,两龙翻腾,招招致命。 一场春雨眼看就要下来,黑云压城,丫鬟也进屋点上油芯。 “来此月余,辽东大地之上,建奴无西窥之意,沈阳城内却波谲云诡,局势如此反常,妖出何处?文孺可有解法?”谢罗的脸色在烛火昏黄光芒的映照下有些阴骛。 “波谲云诡?杨某倒是未曾察觉,”杨涟落子飞快,每一步思考间隔极短,一边落子,一边回话。 “沈阳城只见有总兵官。” 啪的一声,谢罗手执黑子按住白棋大龙,声音清亮。 “却不见有巡抚大人。” 谢罗话音刚落,杨涟手执白子顿于空中,抬眼看着对面安坐的谢罗,双眸清亮,如蕴星辉。 啪,白子继续落下。 “蝇虫泣血,啮鼠满地,吾自一扫而尽,煌煌天威之下,焉得鬼魅逞凶,魍魉作祟?” 杨涟神色也有些沉郁,不知是天气阴霾之故还是心情不好。 “可是功高而震主,散财而聚将,沈阳城一众将官都在他李元手下为虎作伥,相互奔走,收尾相顾,从蒲河至沈阳,从沈阳至宁远,皆有他李元的声势奥援,不论是辽东大族祖家,还是我军守备至参将将官,都有他李元有些许瓜葛。受其恩惠者有之,受其欺诲者众之,千头万绪,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人,说句不好听的,没有李元的命令,整个沈阳城,咱们是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此时窗外天气越发昏暗,辽东大地的第一场春雨就要来了,远处雷声滚滚,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谢罗神色肃穆,一字一顿:“李定国在,则辽东不安!”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炸雷惊起,天地骤然一亮,倏而又急速转暗,直映的谢罗神色狰狞。 啪的一声,手执的白子已经不经意落下,杨涟微闭双目:“总兵官与巡抚不和不止于此。” 谢罗捻着胡子:“不止于此!”第二个字尾音尤其长。 “大人,您来时,在沈阳城下拒李元于轿前的一幕已经传遍辽东,现在李元一派已经是心有戚戚,与李元有疏者皆摩拳擦掌,只待大人一令之下,李元即刻受缚!” “可是李元终究有功于国” “大人,王莽谦恭未篡时!人心难测,而且我们只是将兵权取回,此乃天经地义!试问,天底下有哪一位巡抚是被总兵官给掣肘!而且是一个只有二十岁的总兵官!” 啪的一声,杨涟将手中棋子随意掷于棋盘之上:“可是我们手中的棋子不多啊。” 谢罗看杨涟已经意动,随意笑道:“只要大人想,那么随时都有甘供大人驱策之人。” “章玉?”杨涟双目微眯,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远远不止,”谢罗摇了摇头:“那李元还以为他手下皆是死心塌地,忠心不二之人,但是人嘛,总是有些偏心不患寡而患不均,我们只要等其犯错到时候有的是机会。” 杨涟站起身子,看着院中已经泼天而下的春雨:“吾堂堂巡抚,对付区区一个武夫,不能以势压人,反而要处处小心,等其犯错” “形势迫人,非巡抚大人之错,”谢罗叹了一口气。 “不过只要拿到李元手中那只部队的指挥权,那么区区建州,也不过尔尔!”谢罗此时也站起身子,信心十足:“吾已经研究了李元数仗的奏本,文书,甚至是当时的战斗地形,那李元之所以能战无不胜,所凭借的不过是手中的这一支军队而已,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大拙小窥了天下英雄,”杨涟摇了摇头,并不相信李元是借运气胜之。 “酋奴是英雄否?熊廷弼是英雄否?何为英雄?时势造之!”谢罗嘿嘿一笑:“李元小儿不过是借风而起,那吾等未尝不可?” 院中的风雨愈发大了,杨涟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同僚:“那就静待其犯错?” 谢罗阴阴一笑:“到时候自有国法收之!” 第二百零八章 收人钱财,也取人性命 李元到达蒲河的第二晚,辽东大地不知多少双眼睛已经聚焦于此。 贸易,边城,财源,叶赫内讧随意一件,但凡处理不好,就是有心人的一封奏本。 第一场春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从第一个雷声炸起,天空好似破了一个大洞一般,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整个蒲河城都被浇灌在雨水中,街道上泥泞不堪,行人稀落,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也是奔跑着往家中去或者找一个临近的地方躲雨。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越发昏暗,带着大雨,天地间仿佛定格在此刻一般。 李元安坐在一个不起眼的酒馆中,随行的亲卫坐在四周,沽完酒的小二并不认识李元,伺候完几位客人就躲在酒台后面打瞌睡了,反正这个天气是不会有客人了,掌柜的也早回家找婆娘造人去了。 大雨顺着屋檐如同瀑布一般洒下,放下酒杯,桌子上一碟花生,小盘蚕豆,但是李元没有动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街面上的雨雾迷蒙,神色安定,不知想些什么。 叶赫族在蒲河城的聚居点,一个高大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上厅。 “出发了?”汉子瓮声瓮气地嗓音,年岁并不大,只是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地大汉而已。 “约莫着现在已经动手了,”一个年长一些地老者回道。 “帕山,我们这样自相残杀到底对不对?”另一个老者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不安。 “这有什么对不对地?”名叫帕山地年轻汉子浓眉一拧:“哥哥战死,我这个做弟弟地就应该是下一任族长!雅丽奇那个婊子凭什么?拖着这么长时间,已经是给他们机会了,现在已经是到了悬崖边上,前几日那雅丽奇去见了蒲河城地景茂财,像是有什么计划,我们今日先下手为强!免得被人算计!” “可是这蒲河城,大明那边” 帕山扫了老者一眼,神色轻蔑:“就景茂财那蠢货,我看天天钻到钱眼里去了,丝毫没有管理蒲河城地意思,而且这些日子,我们通过蒲河贸易市场,给了那小子多少好处?还不够他吃吗?到时候动手干净点,事后给景茂财一个交代便好,而且” 帕山嘿嘿一笑:“只要我拿到族中大位,到时候那景茂财还有求于我呢!” “老朽这两日听传言说雅丽奇前几日去见的是李元,而非景茂财” 嘎吱一声,帕山拿着酒杯地五指骤然一紧。 “是啊,若是李元在这蒲河城中,那我们的计划?” 半晌,帕山才阴森森道:“就算是那李元在,我们做的干净利落一些,等木已成舟,到时候李元也说不得什么,说一千道一万,这也是我叶赫族内部的私事。” 院中,大雨渐渐停歇,屋檐落下的雨水在院子四周形成小片的水滩。月光下,映照着忽明忽暗灯火。 咚咚咚,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王子,景茂财带人来了!”卫兵跪在院中报道。 “景茂财?”帕山与其他两位老者相护看了一眼:“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小王子不欢迎景某吗?” 还不等帕山等人反应过来,景茂财已经一身锦袍,腰间斜挂着佩刀,带着一队人马进入院中。 配甲按刀,把整个院落包围的严严实实。 今天帕山已经把大部分兵力派了出去,手中已经没有兵力,看到景茂财带人进来,心中咯噔一下,景茂财这是要干什么? “本官今日到此,没有别的事情,”景茂财随意挑了一个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轻呼一口气:“前两日说的收缴兵器,办的怎么样了?” 帕山心中一轻,只要不是因为今日动兵的事情就好。 “回景大人,小王这里肯定全力配合,就是雅丽奇,我嫂子那边的人可能困难一些,女人嘛,向来难说话。” “能办就行,”景茂财轻挑双眉,随后点了点头:“你这里今日有些冷清啊,人呢?” 帕山轻笑一声:“这不是天下大雨吗?从山里运来的货物需要搬运整理,小王让人去办了,”话声顿了顿,帕山继续道:“其中还有给景大人的一些孝敬。” “先行谢过了,”景茂财一拱手,又抬眼看了看天色,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不过你手下有些人好像是走错了道,去了你家嫂子那里。” 啪的一声,帕山身旁那名老者手中刚刚拿起的茶杯摔落,滚烫的茶水飞溅,有几滴溅到了帕山脸色,可是这名年轻的汉子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气,只有只是来自心底的冰凉。 “大人是什么意思?”帕山努力挤出一丝丝笑意。 “蒲河城内,妄动刀兵者,杀无赦!” “大人是在说笑?本王与大人的交情” “景某和你帕山可没有什么交情。” “景茂财!”帕山先是一怒,而后强行压下怒火,语气有些颤抖:“景大人,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家中那些金银” 景茂财抬眼看着帕山,双眸未曾闪躲半分:“本官该得得东西,怎么,想要要回去?” 帕山强行按下怒火,喉结上下滚动,低声道: “大人想要小的配合得地方,还请明说,只要小的登上族长大位,到时候但凭差遣,小的与那雅丽奇之间,如何选,想必大人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景茂财没眯着眼:“你小子的孝敬确实多,支持谁,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帕山眸中一亮:“小的” “但是,”景茂财没有给帕山继续说的机会,伸出食指,指了指上方:“我家大人想保的,不是你啊!” “你!”哗啦一声,帕山左手按刀,立身而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来人,拿下!”景茂财大喝一声。 “景茂财!你这个小人,收了本王那么多好处” “立斩!”景茂财大喝一声。 众兵卒一围而上,没有给帕山继续开口的机会 蒲河城一处小酒馆。 “走,”李元放下空空如也的酒壶,立身而起,带着一众亲卫离开。 街道上的大雨已经停歇,虽然地上还有些水滩,泥渍,但是既然雨已经停了,就没有继续坐着的必要了。 酒馆内,小儿仍然睡得香甜。 第二百零九章 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好处 黑云散去,阴霾却仍然留存。 刚刚落下的大雨混杂着地上的血水,在泥泞不堪的街道上铺就了一滩滩暗红色的凹凸洼地,黑底厚质的皮靴踩在上面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隔着靴子都有些不适,但是来不及心疼自己刚刚领到手里的新靴子,陈小石紧握着手中的宽刃锻钢刀,仍然有些紧张,与同伴三人一小组,充满警惕的目光在地上近百尸首上不断扫视,防止有人又暴起发难。 就在一刻钟之前,地上的这些尸首还是叶赫族中骁勇善战的勇士,同伴中的佼佼者,同伙部落的中坚力量。 可是一刻钟之后,就已经全数匍匐在血水之中,不见生机了。 程虎驭马停在街口,左手轻轻按着腰刀,注视着不足百米的街道以及满地的尸首,神色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身后跟着的卫兵明显可以感受到自家将军身上的颤栗,那是杀人伏尸,顷刻间夺人性命的权势带来的兴奋感。 没有谁生来就是百战白骨枯,杀人盈野地将军,但是总有一些人喜欢呼吸战场上血色浓稠的气味,别人感到有些作呕的氛围,其人却感觉分外舒畅。 程虎舔了舔嘴唇,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杀人的感觉着实不错,而且是这些北蛮子! 近两个月来,叶赫族内两派势力就一直争斗不休,雅利奇和其小叔子之间的权力争夺渐趋白热化,两派势力已经在蒲河街头造成了数次争斗。 本来事情也很简单,景茂财直接出手扶持其中一支便可,帕山那厮给了景茂财和程虎大量的好处,支持谁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但是,雅利奇和李元的关系却令蒲河程两个将官心中打鼓,万一李元与雅利奇有那一层关系,这事情就不是景茂财或者程虎能够决定的了。 所以三天之前,雅丽奇下定决心写给李元的一封信,令景茂财不得不做出抉择。 接到信的第二天,李元便带人出现在了蒲河城。 故而今天晚上帕山下令让手下去刺杀雅丽奇的那一刻起,叶赫族的小王子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白痴求情。 要论谁更了解李元的心思,十个帕山也抵不上一个雅利奇,在蒲河城内擅动刀兵,在雅利奇看来实在是找死的行为,那是李元绝对不可能容忍的。 所以今天晚上近百手持利刃的战兵刚刚进入雅利奇居住的街道外围,便受到了近百连发弓弩的招呼,四周更是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程虎亲自带兵绞杀,这些人,李元想要其死,那便是活不了了。 至于拿了帕山的钱财? 那算个屁! 帕山一死,谁还知道? 就算查出来了,凭借自己大舅哥的身份,李元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仔细检查清楚了,一个活口也不许留,”轻轻扯动缰绳,程虎调转马头:“去取上几车清水,将血迹冲洗干净!百姓们明天早上要照常营生呢!” “是,大人!” 游击将军府。 景茂财正站在书房中,身子微弓,神色恭恭敬敬。 “大人,那些不识好歹的北虏已经搞定了,”景茂财低着头,不敢去看李元。 身着黑色鎏金锦袍,李元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轻轻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揉捏着眉心,轻声开口:“这件事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置?” 咽了一口口水,纵然是三月春寒,景茂财依然感到背后冷汗淋漓,半晌才道:“下官以为,谁好控制,就选谁!” 李元轻笑一声:“茂财,那你认为帕山好控制吗?” “大人”景茂财额头上冒起斗大的汗珠。 “不必如此,”摆了摆手,李元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坐下!” 轻轻坐在三分之一椅子上,景茂财低头等待李元的训话。 “其实选谁都无所谓的,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样的,谁能给我最大的好处,我就选谁!”李元右手食指轻轻扣着桌子,如同水滴石穿,啪嗒,啪嗒地滴在景茂财心头。 “但是!”李元抬眼看着景茂财:“想在我蒲河城中大动干戈,派兵火拼!那是一万个不行!不止我不同意,茂财,我相信你也不会高兴!” “下官当然也不会同意!”景茂财点了点头。 “所以,有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就很轻松,”李元轻声一笑:“那雅丽奇就很聪明,赌上身家性命,按兵不动,等着本官出手救援着实沉得住气。” “以后和那雅丽奇打交道多留一个心眼,别看她是个女子就掉以轻心!”李元说着,同时将桌子上地一本账册丢给景茂财:“别让人留了把柄都不知道!” “大人,这”景茂财有些慌乱地接过账本。 “这账本是被人扔进来的,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用看,你自己留着,”李元轻呼一口气,接着道:“我那大舅子程虎培养培养,可以独挡一面,但是武夫有时候脑子太直,官场的事情,你也教教他,别吃干抹净了,净给别人留话柄!” “谨遵大人令!”景茂财一掀衣袍下摆,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谢大人宽宏!” 端坐在椅子上,李元看着地上地景茂财:“起来,你记住,小事情本官也不想管太多,但是千万不要因为小事耽误了我地计划!那到时候,你就万死莫辞了。” “下官明白!” “你去,叫程虎进来见我!” “是!”景茂财站起身子,没有去理会地上的账册,对李元恭敬地躬身后,慢慢退了出去。 不多时,程虎地大嗓门便传了过来。 “大人,程虎到了,”李元的亲卫薛勇在门外候着。 “让他进来。” 嘎吱一声,书房门被打开,一身宽袍银带,程虎一步迈入。 “程虎参见元李大人!”程虎瞄了一眼李元,一声元哥儿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一路总兵官,李元威势愈重,有时令人不敢直视,那一声元哥儿已经许久不叫了。 “大舅哥,见外了,”李元看程虎地样子,轻笑了一声。 听到李元并没有叫自己的官职,而是一声大舅哥,程虎满是胡子地大脸瞬间漾起笑意:“哈哈,还是元哥儿叫着顺,李大人什么地太绕口!” “来之前,二妹嘱咐我给你带些吃的穿的,蒲河不比沈阳城,有些物资确实短缺,明日我叫人送到你府上,”端起茶杯,李元轻轻抿了一口。 “二妹的身子怎么样了?”程虎倒是不关心自家妹子给他带了什么东西,倒是妹子肚子里面地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五个月了,”李元眯着眼睛算了算:“身子倒是越发重了。” “五个月了?”程虎一边念叨着,粗糙地手指无意识地在腿上敲击着,不知道自家妹子和方玉儿想比,谁先生产? 若是自家妹子生了一个长子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也贵重异常啊! 自己这个舅舅可就必须帮衬着,多立战功,说不定以后这个外甥还能继承李元地爵位 第二百一十章 美人恩情,花径缘客 等送走程虎,已经是圆月高挂。 静默了片刻,李元还是决定提笔给曹文诏去一封信,辽东有李元亲自坐镇,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胶东半岛鱼龙混杂,不知曹文诏能否应对。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进退须臾之间,各种情形需要自己把握,不必太过着急,势力范围可以慢慢拓展,主要是维持着现有的地盘与局势。” 作为一个外来者,曹文诏在胶东的日子绝对不好过,纵然有孙元化在其中斡旋,但是目前胶东局势之复杂,不是一两家势力可以肃清的,世家,官方,宗族,教徒,农民军,甚至建州,现在各方势力混杂,胶东已经不是儒圣故里,而是割据沃土。 每月一万两银子,分文不差的送往胶东曹文诏手中,怎么去用,李元从不过问,效果如何李元也没有催促曹文诏给出结果。 但是不论是李元还是曹文诏都知道,5个月之后,李元想要的是一个囊括了大半个胶东势力的情报网,一个稳固在自己手中的登州府,一只可堪一战的汉军。 现在曹文诏驻军登州的名义是防止建州南渡,同时调防沿海周郡,本质受李元节制,但是名义上还是师兄孙元化的部属,毕竟驻防登州,还是要受到登州府管辖的。 “薛勇!” “大人,有何吩咐?” “这封信,明日走碟影卫的人手,发至曹文诏手中,”李元将信封折起封好,递给薛勇:“万勿安全送到!” “明白!” 收了信封,薛勇刚刚转身,就听到李元道:“对了,明天早上准备一下,回沈阳。” “大人,”薛勇犹豫了一下:“方才雅丽奇派人过来,送了一封拜帖,说是明日来拜见大人,我看已经申时,本来准备明早给大人递上的。” “这个时候不赶紧收拾她族中势力,找我做什么?”李元双眉轻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大人。” 轻靠在椅子上,李元微闭着双眼:“此间事了,蒲河城基本没有什么隐患,只要沈阳在,则蒲河安,则辽阳安,辽东既定,则天下局势尚可为之。” 第二日的蒲河城晴空万里,昨日的阴霾尽散,春日的阳光虽然还是被寒意压制,但是冬日的余威已经渐渐散去。 街头巷尾的已经有人换上更加轻便的布衫,不论是犁地耕田的农夫还是运货支摊的贩夫,对他们来说,布衫麻衣还是比棉袄来的方便一些。 昨日死去近百人的那条街道已经被清洗干净,用了十四车清水一遍遍冲洗,虽然有些猎狗样的畜生嗅着鼻子在地上不住的找寻着什么,但是大部分的百姓却没有注意到这条街道与往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蒲河城临时住所中,李元刚刚放下那本已经磨损过度的典册,眼睛有些酸痛,没有白炽灯的加持,油芯还是太伤眼,加之那本戚少保《纪效新书》的册子着实晦涩难懂,以李元极其匮乏的古文学时,学起来实在费时费力。 “大人,景茂财方才送来了几样佳肴给大人,等了一刻钟,看大人还在看书,便放下食盒先走了,”薛勇顿了顿语气,才补充道:“说是蒲河城最有名的厨子所做,原来在北京城醉仙楼做过掌勺。” 虽然说薛勇也不知道醉仙楼是个什么规格的酒楼,但是京城来的,当然不会差了。 “大人,”徐勇指了指外面:“那雅丽齐也等候大人半个时辰了。” “那让她先等等,饭菜端上来,叫兄弟们一起吃。” “兄弟几个已经吃过了,”薛勇嘿嘿一笑:“大人不愿意见那女子?” 李元微眯双目,有些无语:“女子最麻烦,尤其是聪明漂亮的女子。” 顿了顿,李元才道:“叫她去偏厅等着,饭菜也先上,我一会就去。” “知道了,大人。” 雅丽齐身着逶迤拖地碧绿萝裙,一头青丝用一支雕花木簪挽起,并无其他装饰,略显柔美,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味,端坐在桌前等待着李元的到来。 此时的妇人并没有大权在握的轻松,反而有些畏惧,虽然自家最大的对手已经被铲除,叶赫也已经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中,但是李元昨晚所展现的杀伐手段,令人不寒而栗,对付一个帕山就已经如此轻松,那多她一个雅丽齐也没有什么费劲的地方,如何最大限度的为族中争取利益,保全自身实力的同时逐渐发展,才是重中之重,那么讨好李元就是当务之急了。 伸出青葱玉指无意识的拨弄着眼前的玉白小勺,一个女子现在要如何去做,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 正思虑间,嘎吱一声,外间的房门被推开,有人一迈而入。 不等雅丽齐回头,李元的声音已经透过屏风传来。 “夫人不去好好整顿族中事务,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绕过屏风,李元迈入内间,一瞬间,雅丽齐的玲珑身姿已经映入双眸。 李元脚步微顿,只停留了一瞬便恢复正常,轻挑双眉暗道:“妇人自有妇人的滋味” 李元虽然心中揶揄,但是这样的女子想要掌管一族事务,在这个时代,可不容易。 “族中之事是小,拜见大人,才是妾身的心头大事,”雅丽齐轻启红唇,声音更显妩媚蚀骨,在李元看来,虽是故意为之,但也别有风姿味道。 “你能如此想,本官心中有愧,”李元端坐在雅丽齐对面,看着眼前成熟艳丽的妇人,说着心中有愧,但是双眼直视,充满侵略性,自然毫无歉意。 雅丽齐显然并不适应李元的谈话方式,而且被李元充满审视的目光直视,作为女子还是有些羞赧。 缓了半晌才道:“帕山既去,叶赫族大小事务自有妾身做主,大人,以后但有吩咐,族中必定竭尽全力,”抬起媚眼看了李元一眼:“只要大人给叶赫一些必要的庇护,使得族群得以保全。” “余事先不论,陪本官喝一杯?”李元举起酒杯遥遥相碰。 “妾身敬大人!” 酒过数巡,李元面不改色,倒是雅丽齐面容醇红,媚眼如丝,连带着气息都起伏不定,声音越发酥软:“大人,妾身今日前来,还带了一件礼物,请大人务必笑纳” 第二百一十一章 离去 “礼物?”李元似笑非笑的看着愈发妩媚的妇人:“夫人应该是孤身前来?” “那要看大人怎么理解了,”雅丽齐缓缓起身,身姿迤逦,来到李元面前,身子前倾,同时一股幽香将其环绕:“大人,妾身可以算作礼物吗?” 肌肤似雪,身姿玲珑,血气方刚的青年将军何曾见过这种阵势? 李元见过吗? 不知道,但是前世的王梁对于此情此景显然无比熟捻。 看着眼前妇人娇艳欲滴的红唇,李元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上去,触感极佳:“夫人,春寒料峭,注意保暖。” “大人,”雅丽齐俯下身子,红唇贴在李元耳边:“春意方好,还请怜惜奴家。” 不知是屋内炉火太过旺盛的缘故,还是自己定力不够,耳边的诱人气息令李元感到一阵燥热。 伸出手指,轻轻托起雅丽齐略显小巧的下巴,李元直视其双眼:“李某从不欺人,更不屑于欺骗女子,所以有一件事还是提前说好,免得事后叫人说李某无情。” “奴家不想知道,”雅丽齐伸出洁白双臂,将李元轻轻揽住,顺势坐在其怀中,男子气息扑面而至。 “夫人可要”李元刚刚开口,还未说完,雅丽齐便俯身吻了上来。 临时别院外围,薛勇已经布置人手,将整个院落层层戒严,特殊时刻,此时越少人知道越好。 守备府,程虎和景茂财两人正对坐饮酒。 “程兄弟,那雅丽齐好像去见大人了,”景茂财端起小酒盅,轻轻抿了一口,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又怎么样?一个胡人女子,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一夕欢寝而已,无妨,”程虎冷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二妹不争不抢,前有祖宜萱又有方玉儿,这已经够了,只要生下一个一男半女,那地位就算是稳固了,现在杀出来一个雅丽齐虽然因为胡人身份原因不会对自家妹子产生什么影响,但是总让人膈应。 “你说美人绝色哪里没有?大人怎么非要选这个胡人女子,”程虎虎目微眯,小声咕哝道:“还是个寡妇!” “珍馐菜肴吃久了,总要换换口味,这种带着一些别样滋味的女人,可不多,至于寡妇?谁会在乎魏武还好人妻呢。”景茂财低笑一声:“吃酒吃酒。” 程虎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桌上菜肴倒是没有动一筷子。 “说起来,蒲河城有咱们兄弟,当是万无一失了,但是沈阳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大人的压力可能有些大,”景茂财夹起一块烟熏麝肉,嘴里含混不清。 “这么说来,雅丽齐是撞在枪口上,让大人发泄一番?”这样一说,程虎的心情瞬时好了些:“说起沈阳,新任的巡抚大人倒是名头吓人!也是和大人不对付的,不知道会憋着什么后招!” 景茂财摇了摇头:“前有建奴窥探,也许朝夕之间大军压境,后有文官掣肘,须臾之间弹劾打压,我朝以武立国,却如此防范武人!窝囊” “哼,一群上了战场只会吓得尿裤子的软蛋!” “所以说刀笔吏杀人不见血,却最为阴毒,”景茂财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石质桌子:“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此话不可谓不绝妙!” “景兄慎言,”程虎看了看四周,这种话还是少讲。 “你我兄弟之间的闲话而已,怕什么?” 正说话间,伺候景茂财的小丫鬟来到院外:“老爷,沈阳城有人来信。” “曹操曹操到,”景茂财微皱双眉:“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身灰色劲装的传令兵被带了进来。 “刘贵的手下?”景茂财看清来人,此人是刘贵的亲兵,在沈阳时见过。 “小的刘一手拜见景将军,程将军,”刘姓亲卫拱了拱手:“大人现在何处?有密信请大人亲启。” “把信留下,你先回去,”景茂财挥了挥手。 “谍影卫密信,只能大人亲启!” “大人现在不方便,我等一会亲自交给大人!”程虎有些不耐烦。 “在下可以等!” 景茂财看着这亲卫,有些无奈:“你们谍影卫就是油盐不进,”看了看程虎,景茂财接着道:“同去?” “自然,”程虎点了点头。 “备马!” 李元所在的临时院落距离景茂财的府邸不远,不多时几人便到了。 “几位将军有事?”薛勇看了看景茂财等人,看起来也不想放几人进去。 站在首位的景茂财有些无语,这事情可真不巧:“沈阳城刘贵密信,给大人的,”说话间点了点那个送信的亲卫:“非要大人亲启,这不就带过来了。” “谍影卫的”薛勇显然认识此人。 “事情紧急,还请大人通报!”刘一手已经有些急躁了。 定眼看了看几人,薛勇也不犹豫:“稍待!”说完,直接转身去往内院。 “大人在里面约莫有一个时辰了?”景茂财有些心虚。 “应该不会打扰大人的雅兴,”程虎点了点头,时间也够长了。 并没有让几人久等,片刻之后,薛勇便回来了。 对着几人一拱手:“大人有令,请景将军和程将军回去值守,”说完,薛勇指了指刘一手:“你跟我来。” 房内,雅丽齐已经服侍李元穿戴好衣袍,轻轻帮李元玉带收紧,而后将肩头的衣服褶皱抹平,纤纤玉手带着醉人幽香,仍然在李元鼻端萦绕。 “看起来夫人对汉家服侍熟悉的紧,” “奴家对汉家之学早就悠然神往,”雅丽齐蹲下身子,帮李元将靴子穿戴整齐,而后起身对着李元轻笑道: “大人可以去做您的大事了!” 李元看了看雅丽齐的面容,眼前的妇人仿佛更加艳丽。 “我走了,”说完,李元起身向着外面走去,临出门的瞬间开口道:“有事可以去沈阳找我。” “妾身恭送大人!”雅丽齐对着李元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福,姣好的容颜上满是笑意。 男人嘛,总是喜欢偷腥吃嘴,有了这层关系,往后自家部落的依存就有了靠山。 “小将军,你逃不出奴家的手掌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针锋相对 刘一手与薛勇在偏厅等了片刻,便看到李元走来。 “大人,这是刘贵的亲笔信,请大人即刻返回沈阳主持大事!”薛勇上前将信件奉上。 接过信件,李元坐在椅子上将其徐徐展开,不过数息已经将信看完。 以薛勇的角度看来,整个读信的过程李元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稍微皱了皱眉头。 抬眼看了看薛勇,李元语气平淡,开口道:“备马,今天下午回沈阳!” “大人,要不要提前布置部队”薛勇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沈阳城现在局势不明,万一情况有变,可就万劫不复了。 “布置军队?”李元端坐在椅子上,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后反手指了指自己,冷笑着反问道:“我是谁?” 薛勇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元直接开口说道:“吾是天子钦点的沈阳城总兵官!锦衣卫镇北府司副指挥使,没有我的命令,沈阳城一兵一卒都动弹不得!” “调兵?”李元起身,眯眼看着沈阳城方向,语气冰寒:“他杨涟胆敢在沈阳城调兵,想镇压谁?现在在棋盘上下棋我陪着他,但若是不按规矩出手,就不要怪我掀翻了棋盘,到时候,他巡抚大人付的了这个责任吗?” 薛勇和刘一手皆面目肃然,立于一边,不敢插话。 “去准备!” “是,大人!” 看着薛勇带着刘一手出去准备马匹,李元则回到座椅上,双目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神色冷峻,将手中的灰色信纸缓缓揉成一团,语气如同万载玄冰一般冰寒,喃喃低语:“杨文孺” 不用景茂财等人相送,李元也没有再去见雅丽齐,收拾停当之后,轻车简从,直接带着五名亲兵出发,前往沈阳城。 离开不过四天,还能让杨涟翻了天不成? 沈阳城与蒲河之间的道路因为商队,行车的缘故,已经是通达宽阔,骏马奔驰并不费力,所以从午后出发,黄昏时刻,几人已经可以看到高大的沈阳城墙了。 此时沈阳城快要已经关闭城门,所以东大门处大量的百姓,商队还在聚集,李元等人自然不必排队,直接驭马绕过瓮城,从东大门侧面的出兵口进入。 刚刚进入城门口,当着大量人群百姓的面,李元挥起马鞭,直接大喝道:“薛勇,你去通知,让刘贵,赵三宝,高良即刻滚来见我!” “是!大人,”薛勇虽然不知李元为何在大街上如此暴喝,但也毫不迟疑,领命后立刻驰马而去。 李元则带人奔马回府,只留下一地烟尘和围观的百姓。 “指挥使大人这是怎么了?”围观的百姓有不少认识李元的,但是惹得一路指挥如此暴怒,并不多见。 “你还不知道?”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商贩语气有些夸张的问道,好像他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我可告诉你,辽东巡抚,那位大名鼎鼎的铁面御史,要和咱们沈阳城这位指挥使大人掰掰手腕了。” “方才那三个” “肯定被巡抚老爷抓了把柄,惹得镇抚使大人恼怒呗” “看样子,指挥使大人凶多吉少了,”一个年轻人摇摇头:“从没听说一介武夫胆敢挑战巡抚大人的。” “啧啧啧,”一个灰布老头摇摇头,与其意味深长:“咱们这指挥使大人可不一样。” “那李大人方才为何如此失态?”年轻人皱着眉头,显然并不信服。 老头瞄了年轻人一眼,嘿嘿一笑:“你觉得指挥使大人是做给谁看的?” 战马长嘶一声,被李元紧紧扯动的缰绳拉拽的立身而起。 沈阳城总兵府! “恭迎大人回府!”守卫兵卒皆肃立,大人心情不好,可不要触了霉头。 将马鞭扔给前来迎接的卫兵,李元一步迈入府中。 不多时,刘贵,赵三宝,高良三人已经到了。 李元端坐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三员大将。 “杨涟用了一个多月,找了我沈阳城三大罪状。” 李元点了点桌子,语气淡然: “第一,刘贵营署擅自窥探朝廷命官,布行迹,收暗线;第二,参将高良强娶仕宦之女,欺士子,辱文人;第三,赵三宝之子纵奴逞凶,致民怨沸腾!” “三大罪状递出,显示我沈阳城水深火热啊!” 盯着乖乖跪好的三人,李元轻呼一口气:“都解释一下。” 听了李元的话,三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刘贵率先抬头。 “大人,那五个被抓的兄弟是谍影卫暗线,下官本意是想要找到杨涟等人的踪迹,窥探他们的计划,没成想那杨涟身边还有锦衣卫精英跟着几个兄弟没防备,被人用计揪了出来!” “我是不是下令叫你撤回人手的?”李元身子前倾,看着刘贵问道。 “杨涟刚进沈阳城的那天,大人已经下令了,”刘贵喉结微动,有些紧张:“是属下急功近利。” 李元闭了闭眼睛:“那五个人现在何处?” “在巡抚衙门大牢,”刘贵抬眼看了看李元:“属下已经安排了,让人好生照顾他们的家人” “你打算怎么做?”李元没有看刘贵,只是端茶轻抿了一口。 “谍影卫有些秘密不能泄露”刘贵咬了咬牙:“属下已经安排,今晚那五人自裁了事。” 李元有些意外的看着刘贵,跪在旁边的高良和赵三宝也有些愕然。 “动辄杀人,可不好,尤其是自己人,”李元摇了摇头:“巡抚衙门里面还能说上话吗?” “有几个手下在里面当差,可以的,”刘贵想了想回到。 “传话进去,只要别透露不该透露的信息,会让他们活着出来的,至于后果,你们碟影卫应该有章法,”李元按了按桌面,看着刘贵。 “明白了,大人,”刘贵咬了咬牙:“不过那杨涟到任之后,原本沈阳城的旧将官都做了墙头草,坐山观虎斗!实在不识好歹。” “毕竟是一路巡抚,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李元并不在意,只要基本盘在,一切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