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主》 第一章 穿越 大陆历671年夏,乾元帝国。 在虚拟战略游戏《帝国时代》中,这一年被称为动荡之年,也是游戏开服、玩家们进入的时间点。至于乾元帝国,则是东大陆最大的帝国,是很多玩家创建角色后的首选势力。陈武也是其中之一,并将出生点设置在了帝国二十郡之一的太平郡。 可他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个跟游戏一模一样的世界。 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帝国》已经平稳运行了十三年,即将进行一次开服以来规模最大的资料片更新。更新完成后,火器的开发将会得到允许,世界逐渐从冷兵器时代进化。但这一次被万众瞩目的更新,不知为何出了大问题,导致服务器数据全部清零,直接回档到了游戏初始的时代。 正在游戏仓中的陈武,也在完全摸不着缘由的情况下穿越了。 用了三天的时间,陈武弄清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奇经历。他很快发现,有两个消息摆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穿越的时间和节点,都跟游戏开服时的一样。 ■↙, 仍旧是乾元帝国的太平郡,甚至连具体的出生点都完全相同——隆山府治下的长山镇,一个帝国东南部、人口只有几千的穷乡僻壤。这意味着,他进入游戏后在新手村的很多信息都能用。 坏消息是,他很穷! 准确的说,是穿越后附身的这个人很穷。在游戏中属于那种没人气、没任务可挖,没存在价值的三无npc。家徒四壁不说,粮缸里存的粮食更是少的可怜,哪怕掺了糠菜和榆树叶,顶多也只够吃半个月。这样的窘迫境地下,玩家们所掌握的信息完全没有任何用武之地。摆在他面前的,首先是在灾荒中活下来。 这让陈武一度非常沮丧。 他发现,自己穿越错了地点或者时间! 太平郡的情况,本来是没那么差的。 由于地处南方平原,又有龙泽河灌溉,在帝国成立后的三百多年里,太平郡一直是帝国的五大粮食产区之一。可按照游戏中的背景,先是三年前发生了一场席卷全郡的蝗灾。光那一年的粮食绝收,就给太平郡带来了沉重的压力。虽说帝国开仓救济,再加上太平郡向来富足,倒也勉强撑了过去。可没等太平郡上下几百万人缓口气,今年又紧接着大旱,赤地千里,顿时将情况推到了无以复加的恶劣境地。 陈武所在的隆山府长山镇,相对来说还算好的。 作为太平郡的四府之一,隆山府水网密集,又濒临南方的大泽郡,旱情多少还要轻些。同是四府之一、位于隆山府北面的甘定府,可是整整三月滴水未下,庄稼颗粒无收。由于积蓄大都在前年的蝗灾中被耗光,甘定府的人开始大片逃亡。 三天下来,光陈武就看到了好几批来自甘定府的流民,不乏有人在卖儿卖女。 游戏中呆了十三年,比这更凄惨十倍的景象他都见过。由于《帝国》的高虚拟度,看上去跟真实世界没什么区别。面对这些可怜的人,陈武已经能做到无动于衷的地步了。又或者,以他现在的身份,就连独善其身都办不到,又如何能兼济天下。 他穿越后附身的,只是一个出生在曾经的新手村【长山镇】的普通乡民,祖上八辈就没阔绰过。不仅如此,就连亲族也没有,唯一能帮衬的只有家族的几个表亲,而且同样都是贫困的乡民。 这样一个身份,又身无长物,在贵族和世家阶层森严的帝国,能干得了什么? 别说凭一个玩家的经历和十三年的先知先觉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了,就连生存下去都是大问题。花了些时间熟悉了长山镇的情况,又进行了简单的尝试后,陈武无奈发现,两个世界虽然完全一样,但一些游戏中开发组特地留给玩家赚钱的小窍门,这里却行不通。然后,没给他更多时间,粮缸里的粮食就彻底见底了。 熟知帝国未来历史的优势,在这个旱情日益严重的穷乡僻壤,并不能帮他任何忙。为了不至于饿死,他不得不托了一点关系,进入了长山镇唯一的男爵开办的采石场,靠出卖体力赚一点粮食。 采石场的活很枯燥也很辛苦,是曾经的玩家们公认的十大最不可能接受的职业之一。动不动要被扣钱不说,挨管事的鞭子更是家常便饭。那可是浸过盐水的,一鞭子抽上去,必然会在背上留下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疼,就算伤口愈合了仍旧会留下难以消除的印记。 但陈武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靠这个门路活下去。 《帝国》中,饿死的玩家还能复活。在这个世界,他可没有系统大神的照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穿越后附身的这个人是个地道的乡民。多年的劳作,让他有了一副强壮的身体,还曾跟从军战死的父亲学过一点武艺,好歹留了一个底子。不然的话,陈武是真没有信心能够在采石场撑下去。 半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艰难的捱过来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吃力的将背上的石块搬到山下后,从摆着一副死人脸的监工手里领过一个签子,陈武总算松了口气。趁磨磨蹭蹭往回走的间隙,他忍不住叹息一声。穿的草鞋,已经磨的破破烂烂,该想办法换一双了。而半个月下来的沉重劳动,让他脚上起了好几个血泡,一走路就疼的钻心,还有背上的几道鞭伤! 哪怕他的身体底子很不错,到现在也实在撑不住了。而且,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曾经在东大陆上叱咤风云的灵魂,也让他没办法像其他采石场的劳工一样忍耐。 这种身体和心里上的双重煎熬,才是最要命的。 比起刚穿越、弄清处境的那会,他整个人明显萎靡了不少。 该死的穿越! 该死的旱灾! 如果没穿越,他现在应该还躺在游戏仓中,跟随超级公会【神话】的几十万大军和更多的玩家军队,跟太阳王朝的那些有狂热信仰的东征军厮杀吧。即便退一步,没有这场几十年一遇的旱灾,以太平郡的富饶,他这个普通的乡民也不至于连一点存粮都没有、被迫要来采石场做工。 “行了,收工了收工了!拿着你们的签子,去管事的那里领钱。” “明天记得准点上工,来晚了的照例扣一签!” 这时,随着太阳接近落山,采石场的监工们得到示意,大声嚷嚷起来。 仿佛突然之间,原本沉寂的、像是一个迟缓运作机器的采石场,顿时变得有了生气。麻木不语的劳工们松了口气,三三两两的凑到了一起,讨论着旱情、讨论着几乎不可能有的收成、讨论着北面来的甘定府流民……来到了采石场的管事面前,在他腆着肚子、趾高气扬的斥责中,领到了今天的薪酬。 五个铜币…… 相当于半个银币,二十分之一个金币,还真是少的可怜啊。 对那位受封于长山镇、掌握了镇上唯一的采石场和粮铺的男爵大人来说,这点钱只怕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吧。穿越前,陈武曾经以玩家的身份跟他打过交道,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出手阔绰、爱充场面,每个月光花销就要几百上千金币。 要是穿越时能附身到这位男爵的身上…… 他心里再度叹息一声,抛开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排了几分钟的队,从采石场管事手中领到了五枚满是油渍的铜币。在手里抛了抛,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怀里。 今天的晚饭,看来是有着落了。 第二章 生死存亡 采石场位于长山镇的西南。 陈武住的地方,在小镇的另外一角,每次下工之后,还必须艰难的跋涉七八里的泥路,横穿小镇,才能回到自己的住所。 对在另外一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陈武来说,长山镇的生活完全就是一种煎熬。可游戏中十多年的经历让他知道,这个大陆上的下层农民,祖祖辈辈过的都是这样艰辛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天灾的时候,他们能稍稍轻松一些,至少不至于挨饿。 一路吃力的走着,陈武赶在天黑之前走进了小镇。 “甘定府过来的流民又多了……” 看着衣衫褴褛、有气无力躺在路边上的人,陈武不由皱起了眉头。记得今早上工的时候,路过这里时还没看到这些人,仅仅是一天,就多了十几个。看其中几个流民的气度,只怕不乏有甘定的富户。 可惜了。 他摇摇头,从一个跪在地上的妇人身边走过。 那二十多岁的妇人虽然面黄肌瘦,但依稀还能看出曾经的风韵。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头上插着草标的四五岁小男孩,开出的价格极其》※,低廉。那小孩子大概是许久没有吃东西,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歪着头昏睡,看上去很是可怜。奈何,路过的长山镇人少有问津,偶尔路过驻足瞧瞧,也只是无奈叹息。 眼下这世道,长山镇的人也只是勉强维持,哪有多余的粮食喂小孩? 若是《帝国》刚开服的时候,满腔热血的玩家多半会选择尽全力救济。可现在,陈武也只是朝不保夕的无数普通人中一员,有心无力。只能若无其事的强迫自己转头,加快脚步离开。 一直到快走到钱记粮铺的时候,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扫了一眼粮铺外挂的板子,陈武心中一沉,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的写着:“今日粮价再加一铜币!” 五个铜币,居然连一斤粮食都买不了么…… 他掏出怀里的五枚铜币看了看,不由苦笑了一声。觉得粮价贵的,显然不止他一个。其他几个排队买粮的镇民也是肉疼不已,咒骂几声粮铺的黑心后,犹豫着少买一些,或者坚持几日再来。但陈武很清楚,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一直到他穿越前,全大陆的粮价就完全没有降的可能,只会一直疯长。 正因此,他也没有跟钱家粮铺的人争执,或者试图讲价,沉默的拎着小包,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也只比茅草屋稍好一些罢了。 一个篱笆墙围成的独门院落,简陋的几件木质家具,除此外一无所有。屋子一角的粮缸,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已经缺了一个豁口。毫无疑问,里面现在空的可以跑老鼠。陈武把粮包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坐在旁边歇了起来。 浑身的酸痛、疲惫,还有背上的伤痕,顿时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之前还没回家,陈武尚能勉强支持。现在刚一坐下,这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便再也压不住了,让他恨不得能立即扑在稻草铺上好好睡上三天。然而,庭院里牛棚里的牛发出了哞哞的叫声,将昏昏沉沉的他叫醒。 对了,陈武并不是一无所有。 对以种地为生的长山镇民来说,一头耕牛绝对是不小的财富。若不是赶上旱灾,就凭这头牛,陈武就不用担心挨饿。可问题是,今年太平郡大旱,颗粒无收,牛的存在就很尴尬了。不仅帮不了忙,陈武还得费心思满世界找草料好生伺候着。 牛! 想起了什么的陈武猛的站了起来,结果疲惫、虚弱和饥饿让他眼前一黑。不过,他还是竭力稳住身体,借助从窗格中照进来的月光,看向了一侧土墙上刻着的歪歪扭扭的数字。那是他穿越后回忆起来的新手村重要事件,为了防止遗忘,特意刻在了墙上。 其中一个,恰好是明天。 “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过么?” 陈武靠着粮缸重新坐了下来,苦笑了一声。 最多再过两个月,西北的瓦刺骑兵就会寇边,掠夺过冬的粮草。过去的几年来,这已经成了西北边境武威郡的惯例。但今年,帝国不甘心再次被动防守,决定动用三十万大军迎击瓦刺的骑兵。 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将会发生在三个月之后。然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在帝国决定要动手的时候,中枢就已经开始了全面的准备。其中直接影响到陈武生活的一条就是,征调民间的畜力,以便从清河郡和芜湖郡往西北运粮草和兵械。 现在,这条命令应该已经下发到帝国各郡了。 这条征调令,本身没有问题。毕竟三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消耗将是一个天文数字。而且帝国对征调的畜力数量、种类,皆做了明确的规定,并且明确要求负责征调的地方官员,给予等同市价的补偿。 然而,再好的政令,一旦到了王朝的末期,都会被执行的完全走样。 太平郡的官员,看到这条征调令的时候,只怕是兴奋的要欢呼出来了。他们终于拿到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合法对地方搜刮动手的机会。 可以被利用的最大漏洞,在于“市价”这个词上。 中枢的命令本是好心,担心各地的物价不均,以致引起被征调农民的不满。但到了各地方官员的手上,却成了最好用的籍口。一匹马,“市价”八枚铜币;一头驴子,“市价”五个铜币……什么,你敢对抗帝国的征调?手握大权的地方官员们,是绝不介意给你扣上一个抗拒执法、破坏军需的罪名的,顺便把你抓进大牢、然后抄家流放。 如果不出意外,陈武所在的长山镇,明天开始就会全面执行征调令。 而陈武的这头牛…… 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在《帝国》中,这是一个新手村的大型任务。需要玩家们联合起来,对抗派下来征调的衙役和与之勾结的男爵仆从。当初,陈武处于义愤也曾经接过任务,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沦落到任务中的npc。而这一次,可没有无数玩家替他出头了。 唯一值钱的家产要被夺走,这绝对是一件生死存亡的事。但最让陈武不甘的是,他明知道这件事就要发生,却没有任何办法。 耕牛这种家畜,在地方官府上是有报备的,私自宰杀更是大罪! 该怎么办? 陈武有些心烦意乱,坐在漆黑的、院子的屋檐下,看着远处牛棚中甩着尾巴的黄牛,陷入了沉默中。 官府不给活路,该怎么办? 他想到了两个字! ……… 陈武最担心的事情,跟游戏中的历史一样发生了。 第二天一大早,提前一日从沂城出发的征调官就抵达了长山镇上。一同过来的,还有十名身穿勇衣、腰揣铁尺、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一行人在男爵仆人的迎接下敲锣打鼓,先张贴了一张几乎没人能看懂的文书,然后沿着不算大的长山镇走了一圈,将帝国征调令——当然是稍稍“删改”了一点的内容,向所有的乡民公布了出来。 “帝国西北要打仗了!中州的大人物们要征调所有的畜力运粮。” “这是当今皇上的旨意,谁敢不遵,就是抗旨。轻则下狱,重则直接流放甚至斩首,切莫自误!” 长山镇的人,除了那位男爵外,几乎全都目不识丁的农民,根本看不懂贴的文书。但征调官宣讲的内容,他们还是能听懂的,顿时在拥有数千人口的长山镇引发了轩然大波。 第三章 打醒 “西北打仗,跟咱们太平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征调这里的畜力!” “官府这是要断咱们的活路吗?” “俺们家的牛也要征调?各位官爷们能不能行个好?没有牛的话,怎么耕田?” “先是蝗灾,又是旱灾,现在还有兵灾……这世道,让人过不下去啦。” 闻讯聚集起来的长山镇乡民又是惊慌,又是愤怒,想要跟沂城派下来的征调官讲理。但那位满身横肉的大人显然没有跟一群贱民讲理的想法,冷笑一声,对随行的衙役和男爵派来的人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陈武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小动作。 显然,上面派来的官吏和下面地方的贵族和世家,在这件事上早就达成了一致。 如果没有地方的支持,上面的人想要办事还是挺难的。可一旦两方勾结到一起,那等待长山镇乡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在《帝国》中已经经历过这一幕的陈武,心里不由深深沉了下来。 “都别吵了,又不是不给你们补偿。” 衙役的头目抽出铁尺威吓了一下,立即让附近的长山《∟,镇民闭嘴了。 自古民不跟官斗的理念,在乾元帝国已经深入人心。哪怕这些年跟西大陆的交往逐渐加深,那边的不少理念都传了过来,但对帝国腹地的僻壤还是没有产生任何像样的影响。 “就从你们家开始!” 男爵的人附耳低语几句,得到指点后,衙役头目冷眼扫了一圈,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少年。他是先前表现最不满的一个人,而且挽起了袖子一副想要阻拦的架势。 陈武认得这个人。 按照接收的原主人的记忆,这个叫孙田的少年,是从小跟他一起玩过的好友。十多岁一起外出打猎的时候,陈武还曾经救过他一次。至于衙役头目为什么先从他家下手,一来自然是因为他的态度;二来则是因为孙家是长山镇的一个大姓,足足有上百户人。 先把这样一个想出头的、又有点势力的压服了,接下来的征调就容易多了。 说话间,十名衙役不怀好意的挟着孙田,一路跟到他家里,强行牵走了他家的耕牛和一匹老马,只象征性的丢下了两枚银币和六七枚铜币——这还是看在孙家有点势力、不想太过招惹麻烦的缘故。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赚大了。 这点钱,不客气的说连个马腿都买不着。只要从长山镇拉出去,转手随便就是几十甚至几百倍的惊天利润! 这样的暴利,又有中枢的征调令护身,对地方上的官吏简直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如果是往年,太平郡风调雨顺的时候,地方财政好一些、捞钱的地方多,或许还不会下手这么狠。但这几年太平郡实在穷困,好不容易捞到这样一个机会,上面忍了三年的官老爷和贵族们,终于决定抛开脸面和良心,迎接一场狂欢的盛宴。 被人向打发叫花子一样拉走了牛和马,孙田当然十分不甘心。可真要让他做点什么,面对十名骄横的衙役,他终究是没有那个胆量。恋恋不舍的拉着牛不肯放手,最后被不耐烦的衙役一脚踢翻在地上。 目睹这一幕,陈武的内心忽然涌出了一股怒气。 或许是受原主人残留记忆的影响,又或者干脆就是陈武自己的想法,他有点无法忍耐了。 除了陈武外,围观的人还有很多。尽管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愤怒和同情,但面对杀气腾腾的衙役,以及他们身后站着的力量,没人敢出声仗义执言。 有了第一个开头,整个征调顺利的进行起来。 有男爵的人帮忙指引,再加上官府的备案,征调的效率远比长山镇人想象的更高。在一家提前藏匿了牛的佃户被拉出来打得头破血流后,剩下的人只能任由这些沂城下来的人作威作福。还不到上午,如狼似虎的衙役就冲到了陈武的家。 半掩的篱笆墙,直接被他们踹开,直接冲向了牛棚。 “你就是户主吧?”衙役头目扫了一眼花名册,不耐烦的抬头对陈武道:“根据帝国中枢的命令,现在你家的牛被征调了。沂城县令将会根据市价,给与你合理的补偿。没有意见的话,就在上面画个押吧。” 他扬了扬手中的名册,手揣进袋子,随手摸出六七个铜币,往陈武的脚下一丢。 “这就是官逼民反啊!” 陈武对目中无人的衙役头目视若无睹,更没理会地上滚动的铜币,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尽管昨天晚上就有心理准备,今天早起后也看到了他们一家家搜刮的景象,可真正轮到自己,他才体会到下层农户们的不甘和艰辛,那是游戏中的玩家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切身体会的。可不管他怎么想,事实正在上演:这些沂城下来的狗腿子,正在用极其低廉的价格掠夺他唯一的财富! “喂,你听到没有!” 衙役头目举着手里的名册,看陈武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话,顿时有些恼怒。他回头看了一眼背着手站在阴凉处的征调官,眼里闪过一丝羡慕,重新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多了几分阴狠和不耐烦。一边让手下抓紧去牵牛,一边走上来直接拉住陈武的手,想强行逼他画押。 “干什么?” 突然被陌生人拉住,陈武下意识甩开了手臂。 “好小子,反了你了!” 大概还是头一次见人敢反抗,衙役头目不敢置信的一愣。片刻后勃然大怒,抡起手中铁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那铁尺足有六七斤重,衙役头目又使了全力,陈武穿越前的武技虽然不错,但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被砸的满头满脸都是血。剧痛之下,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晃歪倒在地上。 “果然是贱民,非得揍一顿才知道好歹。” 衙役头目擦了擦手上溅的一点血渍,冷笑一声。趁陈武有些意识模糊,弯下腰捉住他的手,按了印泥,在名册上随意按了指印,这才起身离开。大概是手上被溅了血有些不爽,他临走前还不忘踢了陈武的脸一脚,差点没把他牙磕掉。 这一脚,倒是把还在迷糊中的陈武给踹醒了。 身为玩家,还是超级公会的核心成员,陈武在《帝国》中何曾被npc这么对待过。要知道,玩家这个群体可是仅仅因为几句口角就敢拔刀相向的。他忍着痛,一个骨碌从地上翻了起来,恶狠狠的看向了对方。这劈头盖脸的一铁尺,把这一个多月以来装的像模像样的贱民“陈武”彻底打醒了,取而代之是属于玩家的傲气。 “你想干嘛?” 衙役头目警惕起来,后退一步,忍不住问了一句。 陈武毕竟是人高马大、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样的人顶着一脸血恶狠狠的看着,还是很有点渗人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衙役头目居然从陈武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令他心悸的东西,桀骜也好、高傲也好,总之没把他所代表的帝国看在眼里。 这种感觉,是他在其他长山镇民身上从没有过的! 回过神后,衙役头目大为羞恼。 他在沂城好歹也是横行了十几年的,居然被一个乡下的半大小子给吓住了。为了找回面子,也是给自己壮胆,他拉出腰上缠着的镣铐,示威似的抬起下巴:“这是帝国皇帝的旨意,你敢抗拒,是想造反吗?” “你想造反吗?” “你想造反吗?” 这个似乎很远、但又十分熟悉的词,在陈武耳边炸开,继而反复的回响,犹如一声惊雷。 造反…… 对《帝国》的玩家来说,多么熟悉的一个词。游戏刚开服的初期,不仅仅是东大陆,整个游戏的全球玩家,习惯了现代制度的文明后,都十分不适应《帝国》里统治阶级的愚昧霸道,起义是常事。身为一个玩家,你要是没造反个三次五次,你都不好意思说是高玩! 但是,那是游戏! 死了无非是数据清零,复活接着来,实在不行删档换号。 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只有一条命,没有几千万的其他玩家阶层做后盾,面对的却是拥有人口过亿、郡二十、拥军百万的东大陆最大帝国,还有勇气造反吗? 第四章 决定 看上去,这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 一方面,陈武知道就凭他自己,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极低。更大的可能是连浪花都没掀起一点,就顷刻间被剿灭。而且,他自己也是很怕死的人。可另外一方面,他身为更先进文明的人类、又以玩家身份在这个世界南征北伐的十多年,心里的优越和高傲,又像是魔鬼的低吟一般,在不停的引诱他。 造反吧! 连穿越这种事都经历了,又在一个无比熟悉的、可以大展拳脚的世界,难道就这么不甘心的做个被无数人剥削的贱民,过着朝不保夕、穷困潦倒的生活,不知道哪天就会默默无闻的死在某个穷乡僻壤? 不,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做上一番大事业,而不是每天在人的鞭打下搬着几十斤的石块、赚着可怜的五个铜币。 他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领先了至少几百年的更先进文明,更是几千万《帝国》玩家的唯一代表! 反正过不了几年帝国就会完蛋,而且即便忍下这口气,失去了耕牛将来也很可能在战乱中饿死。←↙,与其如此,不如揭竿而起,去******帝国! 额头上滴下来的黏稠血液,流入他的眼帘,让陈武视野内一片血红,有种让人狂躁的感觉。一时间,强烈的情绪疯狂从心里涌了出来。就像是春雨过后、荒野上飞快生长的野草,怎么收割都割不尽。穿越后朝不保夕的贫苦生活、积累的负面情绪,这一刻触底反弹,全部爆发了出来。 然而—— 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涌现。但就在这个时候,头上伤口的痛楚和滴到手背上的血滴残酷的提醒了他,这里不是游戏,而是冰冷的现实。 不能动手,至少现在不能! 乾元帝国的百姓,对于贵族和世家的压榨,有着超乎想象的忍耐能力。只要还能维持生计,就可以无底限的忍耐下去。仅仅是损失了一些牲口,还不足以将他们逼上绝路。 没有合适的机会发动他们,单凭陈武一个人,想要起义就是个笑话。 这几年来,由于帝国的状况江河日下,各地起义的义军起此彼伏,但影响最大的也不过是攻破了几座小城,旋即被帝国强大的军队扑灭。毕竟,现在还不是帝国的末期,三百年国祚的余威犹在。一直要到几年后的五斗米道起义、席卷四郡,动摇了帝国根基,现任的皇帝乾元基也在雷雨夜中驾崩,一切才真的无可挽回。 然而,世事没有绝对。 陈武有十三年的先知先觉,只要仔细谋划,抓住一切可利用的大势,并非绝对没有成功可能…… 关键在于一个完善可行的计划! 记忆中的历史大势和帝国内部各郡的情况一点点翻了出来,结合论坛上玩家们的情报统合和服务器的大事记,在他脑海中构成了一块块的拼图。只是,这件事太过重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等陈武心烦意乱的回过神时,过来征调的那队衙役早已经带着牛扬长离开。破烂的小院里重新平静下来,只剩下了凌乱的足迹和歪倒的篱笆,无声述说了先前发生的事。 至于一个被欺辱了、满腔愤怒的贫民,有谁会在乎? 就连衙役头目,临走前都没有多看哪怕一眼。他根本不知道,或者没法想象,面前的镇民到底在想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小武,你没事吧?” 孙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看到陈武满脸的血迹,他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看的出来,这个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青年,对陈武的关心是很真诚的。扶着陈武在屋檐下坐下后,拿盆打了些清水,先帮忙擦了擦伤口,然后在一贫如洗的屋里翻了半天,扯了一段干净布带,又从身上挂的袋里摸索片刻,拿出一包猎户常用的伤药,胡乱敷上,帮忙包扎了伤口。不过,他的手艺就甭提了,粗暴的打了个死结不说,还把陈武的头裹得像个粽子。 “轻点,轻点……” 伤口被清水擦过后,又被粗布摩擦,感觉更疼了。陈武不得不苦着脸,咧着嘴让他用轻点力道。 “不是我说你,小武哥你就是脾气爆。” 陈武的话,对孙田就像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起到效果。他一边继续原先的野蛮包扎,一边道:“那些衙役都是不讲理的恶人,又是官府派来的,你能跟他们倔么?牛照样丢了不说,还白白被打了,都没处说理。你看,我们孙家的损失更大,我都没敢说什么,消消气吧。” 好不容易包好,孙田退后看了看,端详片刻,似乎对自己的手艺还很满意。 这个时候,大概是伤药生效了,伤口处有些凉丝丝的,倒是没之前那么痛了。有这么一会缓冲,陈武总算冷静了不少。在屋檐下端坐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才吃力的站了起来,对孙田道:“好兄弟,多谢了!” “客气啥,不就是一点药么。” 孙田浑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拍了拍胸脯道:“你当时把我从山下背回来,我都没说什么。真要是感激,日后发达了别忘了今天的事就行。” “放心。” 刚刚作出重大的决定后,陈武脸上放松了不少。虽说才被打了一顿、留了不少血,脸色也白的吓人,但看上去反倒更加精神了。他弯下腰,吃力的将衙役头目丢在地上的铜币拢起来,用手指抹去了沾的泥土,同时用庄重的口吻道:“苟富贵,勿相忘!” 这是穿越之前那个世界的一句很著名的古文,出自《史记·陈涉世家》。在《帝国》中,玩家们也曾多次引用。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有一天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们兄弟。 或许有人对这句话不熟,但这六个字紧接着还引发了一句更加出名的典故。在那个跟陈武同姓的本家说出这句话后,旁边的人笑道“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都是耕田的,哪来的富贵可言? 陈涉顿时有些恼怒,叹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这句话,应该没有人没听说过了,同样被入选为《帝国》中东大陆玩家对npc被用滥的十大词条。但很显然,出身三代农民、大字不识一个的孙田,并不懂得异世界文明的典故,也没有给陈武无形装逼、表达鸿鹄之志的机会——他甚至没听清陈武在说啥。 这就好比说相声没有捧哏的一样,明明下面有很精彩的东西,硬是没了抖落出来的机会。 然而,已经下定决心的陈武心情大好,自然不会对帮了自己的孙田有什么不满。他扶着头走到门口的水缸前,一边对着水面照了照,一边随口问道:“那帮衙役呢,去哪了?” “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他们往东边去了。”被陈武问起,孙田年轻人的性子犯了,眉飞色舞道:“东街那边不远就是老典家,那帮目中无人的衙役,搞不好要吃些苦头了。” 典家! 陈武在前主人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下,这才翻出了关于他的记忆。据说,典家祖上曾经是地方的豪强,只是得罪了某个郡城里的大人物,这才被打压下来,以至于家道中落。可就算这样,他的家境仍旧不是陈武和孙田他们能比的。而这一代典家的独子——典勇,更是人高马大,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 至少在这长山镇这地方,典勇就是公认的武力第一人。 听孙田提到他,记忆更深处的东西翻了上来。回想了一下《帝国》游戏开服时期的新手村大事,陈武心中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当即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第五章 埋没的将才 典勇的勇武,长山镇的人就没有没听说过的。 早在他十几岁时候,一队悍匪趁夜闯进镇子,足足十好几人,人人带刀。长山镇这样的小地方,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贼人,根本不敢违抗。结果这伙悍匪好死不死,抢到了老典家,被还是半大孩子的典勇暴起夺刀,一个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老典家的院子里血流成河,血腥味三月才消。 侥幸存活下来的两个悍匪,几乎都被吓破了胆,被沂城派下来的捕快抓走时还神志不清。 十多岁就敢独自搏杀十几名带刀的悍匪! 那一夜之后,典勇的武力和凶名就传开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知道他的厉害。到十年后的现在,典勇的武艺更加精湛,双臂的力道可以开山裂石。就连镇里的那位男爵,看到典勇都不敢轻怠。 知道沂城下来的征调官要去老典家,不仅仅是陈武和孙田,镇上先前那些吃亏的人都远远跟了过来。想亲眼目睹典勇出手,狠狠教训一下这帮该天杀的家伙。 沂城距离长山镇只有几十里路,典勇的大名,沂城下来的这些人当然听℃,过。十年前下来结案的老衙役,还有两个就在现今的队伍中。面对这样一个凶人,这些衙役当然也不敢放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推门进去,生怕惹上祸事。男爵派来的打手是本地人,听说的多了,就更加不敢上来了,远远退出了几十步。 就连衙役头目也是握着铁尺,脸色有些紧张。 这帮手下的表现,让征调官有些恼怒,又有些不耐烦。这位是本任沂城县令的心腹,跟着从外地调来的,并不是很清楚典勇的事。又或者来时候听说过一些,但并没放在心上。一个有点武力的落魄豪强罢了,难道还敢违抗帝国的命令? 他用严厉的眼神催促着衙役头目,逼对方上前开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衙役头目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下,硬着头皮敲开门,领着一队衙役走了进去。 “来了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群长山镇的乡民在后面议论纷纷,透过涂着黑漆的木门,打量院子里的情况。孙田和陈武,不早不晚恰好赶到。看到好戏已经开场,两人也忍不住凑到门外,探头往院里看去。 这是一个颇大的院落,地面修整的平平齐齐。一旁的武器架上,放着刀、枪、矛、戟、等各种兵器。院墙旁边的松树上,还挂着一个箭靶。除了规模小一些外,跟沂城城防营的那个校场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打理的更加井井有条。 征调官和衙役进去的时候,一个只穿着灰色短打的精壮大汉,正专注的挥着长枪,在平地上闪转腾挪。那柄通体用精铁打造的长枪,重量少说也得有四五十斤。但在这精壮大汉的手上,却舞的虎虎生风。枪尖所指,闪现出点点寒光,看上去游刃有余,收发随心。哪怕是对武艺再不懂的人,也能知道眼前这人的枪术造诣。 “他就是典勇!” 陈武记忆深处的画面,跟眼前的画面重叠到一起,看着这个武艺高超、弓马娴熟、身高足有八尺的壮汉,不由面露喜色。游戏的历史中,并没有典勇的一席之地。但论及实力,这位埋没在草莽中的豪强之子,并不比那些闻名大陆的帝国名将差,所缺的仅仅是一个机会。 “哈!” 这时候,精铁长枪在空中抡了一个圆,在典韦手中爆了一个枪花。粗重的枪身猛的从直线变成一个弧线,然后又弹回原型,连空气都发出了细微的爆裂声。那声势,简直骇人之极。 进来的那队衙役,看的脸色煞白,哪里敢出声打扰他。呆呆持着铁尺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倒是外面看热闹的长山镇乡民,有人小声的叫好,不过紧接着就被交好的熟人捂住了嘴。 盏茶的功夫后,一套枪术套路演练完。 典勇古铜色的身上大汗淋漓,隐隐冒出白气。但他本人却脸不红、气不喘,将长枪定定的插回武器架上,这才重新起身,看向了衙役头目,冷声说道:“你们这些差役,来我家何事?” 典勇的声音中气十足,听上去像是在耳边大喊一般。再加上刚练完武,杀气犹在,那不怒自威的模样,居然把一队衙役吓的齐齐后退。就连征调官那肥胖的身体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边在心里惊叹在哪来的狠人,一边强自装出一副强硬态度,色厉内荏的道:“我等奉帝国中枢的命令,为准备西北之战,征调运送粮草兵械的畜力。” 这些沂城派下来的人,已经在镇里折腾一早上了,动静闹腾的很大,典勇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仍旧像是刚听到一般,脸色平静,道:“哦,既然如此,那就按规矩来吧。” “啊?” 别说外面看热闹的乡民和孙田他们了,就连衙役头目和征调官,都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没想到演练了半天武技的典勇居然如此好说话,不由都愣住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征调官脸上立即浮现出了得色。 “什么勇力无双,长山镇方圆百里第一好汉,也不过如此!” 他认定,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有点小勇罢了。被官面上的话一吓,立马就怂了,跟那些贱民们又有什么区别?亏自己进入院子后还担惊受怕,想着打起来该怎么脱身回沂城叫人,呸! 既然是这样的软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当即对衙役头目一挥手,恶声恶气的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牵啊!” 被征调官这么一催促,衙役们才回过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鄙视。不过,典勇刚才展现的武力的确惊人,他们这帮扯着官府大旗的狗腿子也不敢太得罪,朝典勇拱了拱手,讪讪的笑了笑,从典勇身边绕过,灰溜溜的钻进了后院。不知道谁还低低说了一句:“咱也是奉命行事,多包涵。” 顷刻后,几人赶着典家的牛羊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还牵着两匹马。 这两匹马,其中一批是普通的土马,毛色斑驳,不怎么值钱。但另外一匹青骢马就不同了,足足比土马高了一头,浑身毛色没有半点驳杂,神骏异常,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那衙役头目也算孔武有力了,竟然连牵住它都得用尽全力。 “好马!” 征调官也算是开过眼界的,但在整个沂城中也找不出几匹能比得上面前这头,不由眼前一亮。 “慢着!其他你们可以拉走,这匹青骢必须留下。” 就在征调官忍不住上前抚摸骏马的时候,典勇突然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坚决的味道。 “不可能!” 征调官想也不想,立即就拒绝了。 如果说没看到这匹好马之前,典勇让他卖个面子,说不定征调官也就同意了。可看到这样一匹转手就能买出几千金币的好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 来之前,他可没想到,在长山镇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好马。 “我奉劝阁下一句,不要太贪心,你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了。”这青骢对典勇似乎另有意义,他脸色颇为不悦,转身走上来似乎想要从衙役手中抢夺。 “你敢动手!” 征调官几乎是跳起脚来,用尖锐的语调连声呵斥护送他的衙役。 虽然心里实在不愿跟这位名动隆山的凶人为敌,但被上官这么逼迫,这些衙役也只能握着水火棍和铁尺战战栗栗围了上来。只是,最多走到五步之内,就再也没有人敢近身了。两名十年前见过那场面的老衙役更是心惊胆战,暗暗打定主意,只要这人动手,他俩就撒下武器逃走。 大不了这衙役不干了。 差事可以丢,小命却只有一条不是? 第六章 磨刀 这些沂城下来的衙役,实在太过贪心了。 出身豪强的典勇,先天带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性格,并不怎么畏惧官府。看到自己的坐骑也被牵走,他恨不得立即出手,把眼前这些人痛打一顿。只是典勇心中清楚,典家名气大不如前,这些衙役又是奉命行事。打跑他们不难,可这些人下次再来,他的麻烦就大了。 就算要动手,也必须不留后患的干掉。 他并不是那种只有武艺高强、却不知进退的莽夫,顷刻间就拿定主意。见那征调官被贪欲蒙了心,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暗暗叹息,竟然忍住了。 “这位典小哥果然深明大义,知道报效帝国。” 如愿拿到宝马,征调官心情好了起来,亲自抓了一大把银币充作征调的补偿,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衙役分开人群,挤了出去。就连典勇这样远近闻名的豪强都低了头,整个长山镇再也没有敢公然抵抗他们的人了。 衙役们脸上也多了几分红光,回去后多了跟同僚们喝酒时吹嘘的谈资。 “唉散了散了,没指望了。我还以为老典家的人有点骨气呢,没想到,∨,也就那么回事,白枉了好汉这个名头。” “要我说,还是十年之前……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摇了摇头,脸上多了几分不屑的意味:“现在人越老,胆子越小。” 也有忠厚的长者看不惯,出言斥责道:“你们这些后生,也就只能说个风凉话,那可是官府啊。嫌命长的,你们怎么不动手?” 走远的人,还有认命般的叹息依稀传来:“真是飞来横祸!没了牛,等来年可咋办啊。” ……… 眼见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乡民你一言、我一语,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很快,诺大的人群只剩下了孙田和陈武。 “小武哥,你不走吗?”看陈武双脚生了根一般,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孙田不由颇为好奇,问道:“典勇这样的都低头了,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再说了,你今天不去采石场搬石头了吗?拖久了,管事肯定要扣钱啊。” “不去了。” 陈武眺望了一下远去的衙役们,脸上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意味,随后转头对孙田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哦,那好……” 虽然不明白陈武到底想干什么,但见他似乎拿定主意,孙田也没劝解,道了声保重后转身离开了。 很快,先前围了不下百人的典家老宅外面,只剩下了陈武一人。 他站在门口的槐树下,像是在发呆,其实是在回想《帝国》中开服初期的事,以及自己接下来要利用的势。 没错,典勇家今天发生的事,游戏中的历史上也发生了,而且有很多玩家亲眼见证了那一幕。在当时,武力值超群的典勇同样没有选择抵抗,而是在玩家们或同情、或不以为然的注视中,放任这些人离开。但当天傍晚,十几里外的黑巾贼就得知消息,连夜追了上来,击杀两名衙役,一把火烧了他们落脚的山庙,抢了牛马扬长离开。 如果有人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入夜之前,典勇单人单刀离开了村子,堵在了黑巾贼离去的路上,连杀七人,从容抢回了青骢马。黑巾贼虽然人多势众,但被其勇武震慑,竟然不敢追。 玩家们可不是傻瓜,如果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十几里外的黑巾贼怎么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连夜赶来?典勇又如何提前埋伏到他们撤退的路上?很明显,这是典勇一记借刀杀人的计谋。直接动手袭击官府无疑是大罪,但假借黑巾贼之手,既不会留下隐患,又能抢回宝马。就算真的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被找到,典勇也跟这件事没关,他杀的全是贼寇。 官府不仅没法责罚,反而要不吝啬奖励! 就在陈武沉浸于回忆中时,有人急匆匆的从典家老宅的院子里出来。由于外面安静了老大一会,他显然以为外面人都走光了,骤然看到陈武还在,不由吓了一跳。 趁这个功夫,被惊扰的陈武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 也就十六七岁,手脚粗壮,稚气未脱。 他是典家老奴的家生子典康,换句话说,就是典勇的仆从,而且还是身世清白、从小一起长大、基本可以引为心腹的那种。由于关系极其紧密,如果家主出了什么事,典康这个家奴也逃不掉连带之责! “是你啊。” 典康瞧了几眼,认出了陈武这个有些面熟的家伙——长山镇毕竟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确定是自己镇的人,他便没有吭声,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匆匆的朝镇外离开了。 如果没记错…… 陈武心中一跳,知道典康的去向了。在外面逡巡片刻后,他拿定主意,不请自来的推门进了典家老宅。 充当校场的前院里空无一人。 他不以为意,漫步走了进去。很快,在三间的大宅旁边,看到了坐在井边的典勇——还顺带听到了沙沙的磨刀声。 典康武艺极高,耳目自然灵敏。陈武的脚步虽然轻,却也不可能瞒过他。抬头看了陈武一眼,发现是长山镇里的人,而且没什么来往,不由有些奇怪。但武者的自信,让他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淡定的磨刀。在他的动作下,本就保养极好的刀口越发锋锐,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杀机。 陈武顿时有了一种直觉,这样的刀刃,杀任何人都只需要一下。 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磨了一下后,典勇举起刀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片刻,旋即摇了摇头。伸手撩了些井水浇在磨刀石上,重新之前的动作。几分钟后,他才满意的停止,拿出身边的绸布细细擦着刀身,动作慢的不带任何烟火气息。 做完这一切后,典勇收起刀,这才抬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看向陈武的眼里,带着逼人的锐利。 陈武并没有被他眼神吓退,针锋相对的看着他,反问道:“你又为何磨刀?” 典勇对自己的大名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十年前就敢搏杀十余悍匪。这些年来,提起来简直可以让小儿止啼。普通的长山镇乡民,根本不敢跟他对视。眼前这个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年轻人,打破了典勇的印象,让他难免多了几分好奇。 这样想着,典勇随口道:“刀钝了,磨一磨晚上好杀鸡。” “杀鸡?” 陈武明亮的眼神在他手里的刀口上略一停留,意有所指的道:“如此宝刀,用来杀鸡岂非大材小用?我看是要磨一磨,晚上好杀人吧?” 这番话,让典勇心里一惊。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陈武,这次认真了很多,像是在判断陈武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片刻后,看不出深浅的典勇低下头,闷声道:“这话说笑了,乾元帝国律令写的明明白白,杀人者偿命。某家胆小,怎敢做违法之事?” 你要是胆子小,这隆山府里就没有胆子大的人了。 陈武心里这样说着,知道眼前这人完全不信任自己——这其实是预料中的事,便决定直接摊牌:“胆子小不小且另说,但杀人么……还真不一定是要偿命的,比如借黑巾贼之手?” 陈武在黑巾贼三个字上特意强调了一下,不信典勇听不出来。 果然,听陈武提到黑巾贼三个字,典勇心中震惊。他现在相信,陈武是真的看出点什么了。沉默片刻后,典勇摩挲着刀把,隐隐做威胁状,沉声道:“此刻,院子里只有你我二人,距离又如此之近……” 他突然举起了刀,盯着陈武道:“你就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第七章 合作 的确,以典家老宅的情况,再适合杀人不过了。 以典勇的实力和出手速度,根本不会给陈武喊出声的机会。更何况就算他叫出来,周围也没有人能听到。长山镇民的注意都被征调官和衙役们吸引了,闹腾的动静极大,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这边的喊声。 换个目标,陈武真的会很担心。 但面对典勇却不会。 这不仅仅是陈武自己看人的眼力,更多的来自《帝国》中的经历,那是已经被历史证明过的。 “因为这点事就杀同镇的乡亲,可不像是典勇的风格。” 他自信的说着,伸手按到刀背上,将刀重新压了回去。 这大胆的举动,不由让典勇对他另眼相看。想了想,将刀放下,但仍旧在反手就能抽到的位置,听不出喜怒的道:“你对我很了解?可我不记得咱们有过交道。” 看到典勇收刀,陈武就知道自己此行接近成功了。他忍住心里的喜意说:“了解一个人,未必非得当面打交道,有时候观察一言一行足矣。” 这说辞,典勇倒未必全信,但也没再说什2∨,么。负手在院子里踱了一圈后,他突然抬头看向了陈武,问了一个很在意的问题:“那么,你是怎么看出我计划的?” 这显然是承认了自己晚上要进行的行动。 “怎么看出计划的?” 陈武哼了哼,心道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另外一个世界的游戏?而且,这种先知先觉正是提高形象的时候,就算能说也肯定不会告诉你。于是,他脸上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表情,避而不答,反而道:“我不仅知道,还清楚刚才出去的典康,就是去给黑巾盗通风报信的。” 这也看出来了? 典勇忍不住动容,心里生出几分钦佩。 他可不知道异世界文明的虚拟游戏,更不清楚陈武能预知十多年后的历史,以为陈武真的只凭一点蛛丝马迹就猜出了他的动作。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钦佩,只是佯装平静的道:“出长山镇五里外的官道上有家酒楼,黑巾贼在里面插了人。若是有谁喝了点酒管不住嘴,被黑巾贼的人听去,那也没办法。” 原来如此。 典勇简单几句话,就说出了具体的过程。 太平郡大旱,黑巾贼的日子也不好过。突然得到这样一个消息,肯定不会放过。现在帝国治安已经远不如先前,再加上太平郡流民四起,黑巾贼就算袭击了官府的人,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报复。实在不行的话,他们捞了一笔后还能往南跑,逃进相临的大泽郡。 “那么,你既然猜到了我的事,过来又是为何?”典勇眼中又出现了先前的锐利,道:“该不会就为了说几句闲话吧?能猜到计划的你应该没那么无聊。” “当然。” 陈武点了点头,心里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许后面的情绪还要更多一点。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咬牙说出了来意:“今晚的行动,我也要参加。” “哦?” 典勇心里有好几个猜测,比如陈武想以报官为要挟敲诈他一笔,没想到却是这个回答。他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陈武那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头。虽然没说话,但想表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两个字:就你? 陈武没有被对方的眼神逼退,而是用坚定的表情表达了他的决心。 按照《帝国》中的历史发展,几天后就会有一个煽动农民起义的机会。虽说有些仓促,但现阶段中枢忙着筹备西北之战、地方上的老爷们在刮地皮敛财,都没有精力关心百姓死活。若是再过些时日,旱情发展到了饿殍千里的地步,官府再怎么不情愿,也要被迫开仓放粮了。而百姓都是健忘的,不管先前的民愤多大,一旦赈灾开始,幸存的人会立即对帝国感恩戴德,再煽动他们起事的可能会无限降低。 在时间极紧的情况下,陈武想要成事,单靠自己自然不成。典勇此人,是整个隆山府都难得一见的大将,可以统帅一军。如果不趁今天跟他拉近关系,几天后就算机会到来,陈武也独木难支,难成气候。 正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下。 大概是感觉到了陈武的决心,典勇有些纠结了。他用因为练武而满是茧子的手摩挲了一下额头,试探道:“此去,可是要杀人的!你想好了?对手是黑巾贼,莫要以为跟着我就很安全了。真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我知道。” 陈武一脸的平静,杀人什么的,《帝国》里还少吗? 以那款游戏的高虚拟度,玩家的神经早就磨练出来了。就算现实跟游戏不一样,陈武只要催眠自己,“现在就是游戏”,砍起人来就不会手软。在这之前,陈武只是还没适应这个世界、没找准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更没下定决心跨出那一步。一旦被逼到辛苦劳作仍有可能饿死、唯一的家产也被抢走的地步,有了觉悟的玩家,绝对会变得很可怕。 “那,好吧。” 典勇斟酌了一秒,同意了陈武的加入。 “今天入夜之后,你我在长山镇的西亭外汇合,切记不要被别人发现行踪。”他叮嘱了几条注意的地方,随后走进屋里,不久后拎出来一个包裹丢给了陈武。里面装的是一身黑色的粗布衣,看款式和大小居然跟陈武挺合适。 “这是典康的那套,你应该能穿上。” 这样说着,典勇想了想,又记起一条:“你有趁手的武器吗?” “菜刀算不?” “你啊……”典勇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陈武,叹了口气,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就不该带这个累赘。奈何,知道他计划的陈武态度如此坚决,为了不横生事端,只好领着陈武来到前院,示意他自己挑选。 毕竟是曾经的一府豪强,武器架上虽然没到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的地步,但比较常见的还是都有的。陈武扫了一圈,并没有特别适合今晚行动的,便问道:“可有弓?” 在帝国,弓箭和弩都是受到管制的。除了猎人自己做的猎弓外,其他人大都没有,更没机会接触和训练。见陈武张口就要弓箭,典勇不由有些惊讶,问道:“你能开多重的?” 陈武想了想,道:“帝国弓兵的制式弓即可,一石最好。” 乾元帝国的步弓手有三个通行的标准,地方上的二流部队装备八斗弓;帝国的主战部队装备的是一石弓,部分精锐或者臂力出色的将领装备的是一石二斗。神机营的例外,能被选入那里面的,无一不是射术精湛的佼佼者,能开二石弓的比比皆是。 对于《帝国》的玩家来说,这不过是常识性的知识,稍微玩过两年的老玩家都清楚。但对长山镇这样小地方的村民来说,可就是从没听说过的东西了。毕竟,就连沂城的城防营都没几张弓,陈武却能准确的说出来,而且一副熟稔的样子,不得不让典勇意外。 侧目看了他几眼,典勇再度折返,从地窖里拿出了私藏的弓箭。 他还真有! 熟悉的样式和材质,用上好的山桑木制作,保养的也绝佳。他试着拉了一下弦,感受着那饱满柔韧的力道,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距离箭靶五十步的距离。 前两发试射射偏之后,陈武不急不躁,瞄准了箭靶,松开了拉弦的手指。利器破空的声音响起,像是上好的绸锦被从中间撕裂一般。随后,箭矢稳稳扎入箭靶,力道入木三分! “不错。” 典勇微微颔首,轻声赞许。 一箭射中,陈武找回了状态,接下来的三箭全中,而且散落的分布点没有超过一指距离,其中一箭更是正中靶心。这个程度的箭术,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过跟陈武在《帝国》中状态最好的时候还有差距。 考虑到他穿越后一个月没有摸弓,今天头上又受了伤,完全可以接受。 至少,典勇已经不再抗拒带上他了。 第八章 伏击 “就这个吧。” 一壶箭射完,陈武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臂,满意的指定了这把弓。随后,出于防身目的,他又从武器架上选了一把短刀。除了没有皮甲外,其他是标准的帝国步弓手打扮。为了避免路上被人看到,陈武离开时是空手的,会由典勇一并帮他携带。 帝国步弓手的标志配装,让典勇不由得高看了陈武几眼,可心里的疑惑却更大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个谜团。 他看不透! ……… 决议已定,接下来的就是耐心的等待了。 漫长的白天一点点过去,尽管不困,陈武还是强迫自己睡了一觉,为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至于负责征调的衙役们和征调官,下午就已经满载离开。如果不是人手实在不够,只能分批进行,他们的收获还会再添很多。饶是如此,当一行人在男爵仆从的护送下离开时,队伍中已经多了一大群牛羊,还有至少十五匹马。 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他们为此付出的,仅仅只是一张帝国的征调令,外加每头少的可怜≥♀,的几枚铜币罢了。这些牲口只要顺利运回沂城,交给早就约定好的商行的牛马商人,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润。由于运送的大车本就来自他们,因此运到后甚至不需卸车,直接就可以交货,省时省力。 至于帝国的征调? 随便给几头老弱牲口应付一下就行,反正帝国也没指望这边能贡献多少。 真正的大头,在芜湖、清河和河套三郡! 由于人手不足,再加上队伍臃肿,一直到夜色降临,征调的队伍才走了不到十里。照这个速度,再用两天都未必能到沂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就近在路边的山神庙里圈了个地方,姑且休息一晚。 而这个时候,陈武也趁夜色掩护,溜到了长山镇外。 借助微弱的月光,陈武看到驿亭附近空无一人,这让他心中一惊。好在没等他想太多,一个魁梧的人影就从驿亭后面的树林中绕了出来。朦胧的月光恰好破开云层,照射到典勇身上。一身黑色的劲装打扮,头上蒙着黑巾,背挎一张两石的硬弓和箭袋,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凛然威势。 “你来晚了。” 典勇压低声音说着,不等陈武回话,就抬手将包好的、陈武先前试的武器抛了过来。弓、箭袋、扳指等一应俱全,此外还有那把短刀,同样开过刃。对典勇来说,这把刀太轻,完全是装饰品。可对陈武来说分量刚好,正是一把杀人的利器。 穿越之后,第一次杀人么? 冰凉的刀刃在夜色下散发着令人汗毛竖立的寒意,让陈武的血久违的沸腾了起来。这一刻,艰难生存了一个月的长山镇乡民陈武彻底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帝国》中横行了十余年的超级公会玩家! 这种气势的转变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昏暗中的典勇都感觉到了,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走吧。” 陈武背上弓箭、挂好刀,收敛起情绪,俨然有了一种他才是今夜主谋的感觉。 典勇并不是喜欢废话的人,见陈武准备好,默默转身消失在驿道旁的树林中。由于体型高大,脚步又暗合韵律,他的步速极快,陈武必须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因为今夜的亮度还算过得去,出于隐秘考虑,典勇便没有引燃火把。好在两人一个武力超群、另一个身体也还不错,都没有夜盲症,黑暗中倒也能摸索前行。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奔出十多里地,来到了沂山的边缘。 沂山的山势虽然不高,但连绵数十里,沂城的名字据说就来源于此。由于有很多适合藏身的地方,整个隆山府的盗匪和贼人,起码有三分之一在这里有落脚点。帝国军不是没来剿过,只可惜几次都没取得什么效果。从那之后,沂城的县令也就懒得管了。 如果没猜错,黑巾贼的巢穴也在这里。 “到了吗?” 看典勇打量附近地形,陈武小声问道。 典勇反复对比了片刻,回想一下,摇了摇头:“还差一点,不过快到了。” 说是这么说,接下来两人在山林中又穿行了近半个小时,这才逐渐接近目的地。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过,而是一前一后默默的赶路。 由于冬季时常进山狩猎,典勇对这片山林很熟悉,没多久后就带着他找到了一条足够马队穿行的小道。按典勇所说,这里是黑巾贼此行的必经之路。 “有了!” 黑暗中,典勇略带喜意的声音响起。 借助月光,陈武顺着典勇指的地方看去,在地上看到了凌乱的马蹄印。印记很新鲜,连落叶上的压痕都清晰可见,可以推知才过去没多久。至于数量,地上的马蹄印太乱,就不是陈武能推断出来的。 《帝国》中,有专门的玩家做这个差事,陈武也不是万能的。 不过,陈武虽然看不出来,却难不住典勇。他略一沉吟,便算出了黑巾贼出动的人数:“约二十骑,超过一半是双人一马!” 能看出数量,这个陈武不奇怪,但超过一半是双人一马,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换个普通人,或许会惊讶异常。可陈武终究是游戏中混过的,很快便想到,蹄印的深浅有细微的差别。虽说在夜间很难注意到,可观察细微的人终究可以发现。只要统计一下深浅的比例,大概就能得出数字。 至于为什么要双人共乘一马,估计是为了回来时有充足的人力抢回征调的那些牲口吧。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典勇已经自顾自的忙碌开了。 先是在附近转了一圈,找了一个相对隐蔽、但视野开阔的点,适合狙击。随后,典勇从身上掏出一捆染黑色的细麻绳,仔细的缠绕在两棵相邻的树上,充作绊马索。由于贴着树叶,不细看很难发现。 抢了一票、大胜归来的黑巾贼,得意洋洋下几乎必然会上当。 陈武也没闲着。 他的准备虽然没有典勇充分,但也有属于玩家的绝活。对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整了一番,又塞了几块石块,便弄成了不起眼的陷坑。看似平地,但马奔行中踩上去,又是在夜间,十有八九会崴到蹄子甚至摔倒。轻则人仰马翻,重则直接骨折甚至摔昏迷。 这种小伎俩很不起眼,但效果却不赖。刚流行的那几个月,不知道坑了多少胆敢夜间纵马的玩家。 其实,陈武布置的手段,很多猎人都会用,典勇大概看了看也能明白。他之所以没多此一举,一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二来是担心类似的布置会弄巧成拙,弄伤他自己的马。不过陈武既然做了,典勇倒也没阻拦。 等一切布置好后,两人退出几十步,来到了提前看好的藏身处。 漫长的等待开始了。 按典勇所说,黑巾贼的速度就算再快,估计也要到下半夜才能返回。光这么干等无疑很枯燥无聊,再加上跋涉了那么远的山路,白天头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陈武随意扯了个话题,以便分散自己的注意,说:“那匹青骢,似乎对你很重要?” 白天的事情很明显。 典勇本没有跟那些衙役对抗的意思,就因为这匹马,才让他下定决心利用了黑巾贼。 “那匹马,是传授我武艺韬略的师傅临死前送我的。”典勇沉默片刻,说出了原因,紧接着反问道:“你呢,又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来?” 第九章 夜袭黑巾贼 当然是想把你招至麾下了! 刘皇叔造个反尚且知道桃园三结义,陈武又如何不知,举事之初就有一员大将,对他的帮助会有多大。但这话现在不能说,他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道:“那帮衙役抢了我的牛,希望能从黑巾贼这里拿回一些损失。” 为了钱财。 这个回答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典勇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就这个问题追问。于是,两人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差不多到了凌晨两点,陈武困意上涌的时候,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只是由于山林的吸收,又过了一会,他们才隐约听到马蹄声,以及黑巾贼肆无忌惮的说笑。 “来了!” 陈武精神一振,缓缓拿起弓,探头看了过去。 典勇也做好了准备,从箭袋中取下了几支羽箭放在手边,其中一支已经搭到弓上,随时可以射击。或许是两人运气不错,这会夜空万里无云,月色极好,几乎可以看到百步外的情景。这视界,比白天也差不了多少了。 “……多了这些马,咱们黑巾盗下次再有动作就容易多了。” ≮□, “这一次真的赚大了,多亏小六从酒楼传来的消息。唯一的祸患就是把官府得罪狠了,只怕会招来他们报复。” “怕什么?不就杀了两个衙役,放了一把火么!” “老孔说的没错,之前又不是没来围剿过咱们。只要往山里一躲,官府的人只能抓瞎。” 声音越来越大,迅速接近了这边。 借助月光,陈武看清了靠近的马队。 去的时候,这些黑巾贼还只有二十骑左右、双人一马,来的时候队伍几乎扩充了一倍。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坐骑,还有好几匹马是空的。而他们的背后,有的绑着抢来的活羊,剩下的则是因为不便搬运而直接宰杀、切好的猪牛等肉食。 此外,衙役们的武器也被收缴了一些,可谓满载而归。 或许是带的东西很多拖累了,再加上黑巾贼并非鲁莽之辈,也知道夜间纵马的危险,马队整体的速度压的比较慢。可这条山道,终究是他们走过很多遍的,刚刚又捞了一笔,大意之下难免有所疏忽。只听着冲在最前面的人突然惊呼一声,伴随着马受惊的嘶鸣,狠狠翻倒在地。 清脆的骨折声伴随着惨叫一起出现。 就在这一刻,典勇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扑倒在地上哀嚎的黑巾贼。 二石的硬弓,绝对是杀人的利器,就连神机营中都不是标配。但在典勇手里,却轻而易举的被拉到满弓。特别处理过的弓弦紧绷,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然后“嗖”的一声放开。 羽箭如同流星追月一般射出,眨眼间没入黑巾贼的胸口。 二石弓的可怕力道,直接穿透他的身体,整个钉到地面上。箭尖深入地下半尺,余下的力道尤自让箭杆轻轻震颤。 被绊马索绊倒、典勇搭箭射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后面的黑巾贼甚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到同伙突然没了声音,还以为坠马的那人痛晕过去了。附近几人当即发出讥笑声,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这样绝佳的机会,陈武怎么可能错过? 他不甘示弱的开弓,凝神静气,瞄准了敌人。 箭矢出手的那一刻,陈武就有预感必中了。几乎是同时,典勇也射出了他的第二箭。两支并行飞出的箭矢,破空啸声连在一起,将下马的两名黑巾贼相继射倒在地,顷刻间气绝身亡。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黑巾贼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大惊。 有人居然在他们返回的路上连夜设伏! “官军追上来了!” 胆子小的黑巾贼慌乱起来,下意识的喊出声。 黑巾贼的头目终究是有点见识的,大怒之下,纵马跑到他面前,挥起马鞭将这个惊慌的下属抽翻,大喊道:“都他妈慌什么?偷袭的最多两张弓!再胡言乱语扰乱兄弟们的军心,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他的话音未落,典勇和陈武以极快的速度各自再射了一轮。 四十步的距离,五射全中! 一时间,这片昏暗的树林中惨叫连连。 如果说,开场的三箭还有偷袭的成分,那接下来的两箭,黑巾贼已经有了防备。这种情况下仍旧能全中要害,一箭毙命,只能说两人的箭术都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就连那个有注意保护自己的黑巾贼头目都吓坏了,顾不得弹压手下,连滚带爬的从马上翻了下来。 连死了五人后,黑巾贼们老实了下来。 黑暗中,这些贼人趴伏在地面上,纵然两人射术精湛,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耐心的等待。起码五六分钟的时间,这片山林中一片寂静祥和,除了偶尔的虫鸣和远处的猫头鹰,再没有任何声音。 先前的惨叫和袭击,仿佛只是一时幻觉。 “袭击的人,应该走了吧……” 迟迟没见动静,有些黑巾贼们沉不住气了,用刀撑着衣服举了起来,试探这边的反应。 典勇跟陈勇看的一清二楚,但很有耐心的没动。约莫一两分钟后,黑巾贼们确定那两个箭术高超的袭击者终于离开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 看到最佳的机会到来,两人果断动手。 弓弦震荡的轻响再度出现。 这一次,陈武抢在了典勇前面出手。首当其冲的那名黑巾贼当场被射翻,他旁边那人倒是机警,见势不妙,下意识的往前一扑。可惜,典勇用的是二石的硬弓,箭上的力道太足,哪怕没有射中要害,多半还是死定了。 “该死!” “那两个奸贼还在!” 一群黑巾贼乱骂一通,这回趴到地上说什么也不敢动了。只有那个被典勇射伤的黑巾贼一边按着伤口,一边在地上发出微弱的痛哼,转眼间没了气息。浓烈的血腥气味弥漫开来,让附近的黑巾贼们一阵心寒。 “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片刻后,黑巾贼头目的话响了起来:“咱们兄弟是沂山黑巾贼的人,莫要认错了。若是有其他得罪的地方,也请高抬贵手,黑巾贼上下两百弟兄感谢你的大恩!” 典勇眯着眼,没有理会那头目,倒是陈武有些惊讶。 “黑巾贼有两百人?” 现在不是几年后,帝国对各郡的控制力还在。若是等五斗米道席卷四郡,动辄几百人的流寇贼人就很常见了。可现在,规模破百的强盗绝对是巨寇级别的,在乾元帝国的军情处都能挂上号。再者,真要是有如此规模,他在《帝国》中怎么会没有印象? “吹嘘之辞,不必当真。” 典勇一边紧盯着远处敌人的动静,一边头也不回的戳破了黑巾贼头目的谎言。他虽然不知道黑巾贼究竟有多少人,但可以猜想,为了这次行动,黑巾贼只怕是倾巢出动了,顶多只留了几个老弱看家。 “也对。” 虚夸人数、抬高自己团伙地位,倒是这些流寇强盗们常用的招数。 就在两人说话间,不甘现状的黑巾贼开始了反击。先前典勇和陈武虽然接连射杀六七人,但藏身的大概位置也被黑巾贼确定。此刻,黑巾贼头目一边趴在地上跟这边隔空喊话,麻痹两人,一边悄悄派遣弟兄趴着绕到一边,准备从两侧包抄。 他断定,袭击的人很可能就只有两人。 只要能近身缠住,剩下的二十多个弟兄一拥而上,哪怕一人一刀也能把那两个家伙剁成肉酱,报这一箭之仇。 然而,这样的小动作如何能够瞒得过两人。 第十章 战利品 典勇可以说是天生的将才,陈武在帝国中也是一流水准的玩家,很快便注意到了两侧的动静。先前陈武的出色表现,已经让典勇起了争胜之心。他指了指陈武那边的黑巾贼,道:“一人负责一边,看谁先杀完!” “好!” 陈武不惊反喜,一口应承下来。 有这样的挑战,证明典勇已经把他当成可以平等对待的合作者。 大事可期啊! 欣喜之下,他反手从箭袋中抽出羽箭,瞄准右侧那个缓缓移动的人影,片刻后突然松手。 打头的那名黑巾贼已经十分小心了,行进间一直弯着腰,并利用树木掩护。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的确不是容易事。只不过,他的动作终究还是太有规律了一些。陈武把握了一个提前量,预判射了一箭。 箭矢出手的那一刻,那黑巾贼刚好从树后冒出头。 “噗”的一声闷响,箭从胸口射入,当场击杀。 另外一边,典勇以更快的速度射杀了一名对手,不等剩下的两名黑巾贼靠近,直接抛下弓箭,抽刀主动杀了上去。这把白天被他精※$,心磨过的刀,在月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杀机。那黑巾贼心惊于典勇的箭术,根本不敢露头。等注意到典勇持刀冲上来时,仓促间再想起身迎敌已经来不及了。 黑暗中,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那名黑巾贼连哼都没哼一声,头颅就被割掉,血液冲天而起。 片刻后,失去支撑的无头尸身才无力的扑倒在地。 典勇的方向上,一共摸上来了三名黑巾贼。其中一人被射杀,另外一名被斩首,最后一人已然被典勇的凶悍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战。大喊一声,掉头就逃。可惜惊慌之下,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典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一刀砍下。 “拼了!” 见自己躲不过去了,倒在地上的黑巾贼死中求活,抽出腰刀,竭尽全力想要招架这一击。可惜,他仓促间的力量跟典勇的天生神力完全没法比。那把品质还算不错的腰刀直接被劈飞,连稍稍阻挡一下都没办到。 血光四溅。 顷刻间,三人全灭! 如此悍勇,别说剩下的黑巾贼了,就连准备跟他一较高下的陈武都被吓到了。以典勇刚才展现的闲庭信步,绝对没有动用全部实力。而这期间,陈武自己才刚射杀一人,简直没法比啊。 “该死,哪里冒出来的煞星?” “快逃吧……再待下去大家全要死在这里了,老子还没活够呢!” 黑暗中,不知道谁趴在地上说了起来,立即引起了其他黑巾贼的附和。黑巾贼头目大概也意识到,想要干掉敌人不可能了。这才多久功夫,带出来的人手就损失了三分之一。若是再耗下去,只怕会被人家一个个击杀,最后连渣都不剩。 “我数一声,大家一起跑!” 他压低声音招呼了剩下的黑巾贼,也顾不上那两名还在跟陈武对峙的人了。做了个手势后,突然一起从地上跃起,翻身上马,狂奔而去。有些黑巾贼生怕跑的慢被杀了,仓惶到连马背上驮着的战利品都不要了,推下来轻装逃离。 偷袭他们的人,毕竟只有两个! 之前的那段时间,黑巾贼们也已经摸清,这附近只布置了一条绊马索。十七八人一起逃的话,就算敌人再射杀两轮,顶多也就死四个,剩下的大多数还是能逃走的。 然而,陈武的布置生效了。 看似不起眼的一点手段,足足坑了三名黑巾贼。这几个慌不择路的倒霉蛋,只顾及暗处的两个杀神,压根就没有注意脚下。飞奔的马蹄踩到落叶下的坑洼和石块上,直接失去平衡,坠马都是轻的,有一个甚至被整个掀飞出去,一头撞到了树上。 摸不清头脑的黑巾贼们顿时大乱。 看剩下的黑巾贼夺路而逃、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典勇脸上多了几分讥笑意味。他从容拾起弓箭,锁定了那名黑巾贼的头目。倒不是因为什么擒贼先擒王,而是他的青骢马就在对方身下。 这是招致那头目死亡的唯一原因。 由于浪费了一点时间,这个时候黑巾贼头目已经跑出了六十步的距离。若是一箭不能射中,对方借助夜幕掩护说不定还真能逃出生天。别人不敢说,最起码陈武自己是没信心在这个距离上必中的。 典勇却很镇定。 眼看着敌人距离越来越远,他并没急着出手,而是忍耐了两息左右,这才将弓弦拉满。 “嗖!” 羽箭跟空气高速摩擦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告死的宣言,在黑巾贼头目恰好回头、满脸惊恐的注视中,一箭将他射穿,旋即坠马而亡。 头目的死亡,让其余黑巾贼的士气彻底崩溃。 典勇跟黑巾贼没什么恩怨,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想法。他不紧不慢的赶了过去,将落马受伤的几名贼人干掉,然后一声唿哨招回了青骢马。听到主人的熟悉声音,青骢马不由有些兴奋,四蹄撒欢跑到了典勇身边,拿马头撞他。 而这个时候,陈武才堪堪射杀了第二人。 这还是因为看到同伴逃离,跟他对峙的两名黑巾贼慌了,也忍不住转身逃跑。陈武反应也算很快了,但只来得及抓住一个机会。最后一人却无论如何也杀不掉了,被他侥幸逃进了山林深处。 “无妨!” 区区一个被吓破胆的小贼,典勇并没放在心上。就算事后黑巾贼真的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典勇也无所谓。 敢来报复,就再杀一遍! 而且,这一次他们得罪了官府,又被杀的元气大伤,接下来敢不敢继续停留在隆山府还是个问题。 “看来是我赢了。” 一切结束,踩着满地的尸体,典勇看了陈武一眼,无声宣告了自己才是比试的胜者。 陈武能回应的只有无奈,以及一声苦笑。 《帝国》后期的顶级武将中,十个有九个是npc,想跟他们比武力值,简直难如登天。反倒是谋略和势力上,玩家们站了绝对的优势。各大超级公会和少数神级玩家、舍得一掷千金的土豪,联手统治了《帝国》的大陆版图。 当然,那个横跨中、西大陆的太阳王朝除外…… 随着山林重新平静下来,陈武顾不上头上伤口的疼痛,开始跟典勇一起打扫战场。先抹除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随后清点战果。由于打了黑巾贼一个出其不意,两人的战果堪称辉煌。先后射杀了十五名黑巾贼,其中还包括一名黑巾贼头目。至于战利品,除了追回了典勇的青骢马外,两人还收拢了九匹普通马。另外有四匹马受伤或者索性废掉,还有三匹马混乱中受惊,脱缰逃走。 整个隆山府甚至是太平郡都不产马,黑巾贼慌乱中留下的这些马,不仅仅是意味着财富,更有着重要的作用和价值。 比如,组建一支马队。 除了马匹外,两人还收获了七八头被捆好的活羊,以及至少五六百斤的猪牛等肉食,边角处甚至还隐隐有新鲜的血渍渗出。武器的话,各色粗制的铁剑、朴刀、铁尺等一共十六件。金钱反倒不多,毕竟黑巾贼是出门抢掠,肯定是空手出发。身上仅有的这些,估计都是从衙役们和征调官身上抢来的。 最后清点,金币二十五枚;银币和铜币就多了,折算一下总价值约百金币。 陈武去采石场做工,每天仅有五铜币酬劳,一个月也才一个半金币。 一百金币,需要他不吃不喝五六年时间才能攒够。 第十一章 祈雨法(会) 对没什么见识的长山镇普通乡民来说,一百多枚金币,无疑是一笔巨款。但对见过玩家的超级公会运作的陈武来说,这些钱不算什么。到了游戏后期,《神话》公会账目上的金币动辄几千万甚至上亿。而且,远了不说,就典勇追回来的那匹青骢就价值千金。 远远超过眼前这些金灿灿的玩意! 虽说一天之前,他还在为每天五铜币动用吃奶的力气,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眼光。 然而,战利品太多了有时也不是好事。 黑巾贼近乎倾巢出动抢掠到的东西,哪怕被缴获的不足一半,也不是区区两个人可以搬完的。甚至,为了不暴露身份和行踪,两人只能带走很少一部分,其他的都要舍弃。一番忙碌后,看着带不走的马、家畜和兵器,以及几百斤会很快腐烂的肉食,穿越后穷得叮当响的陈武挪不开腿了。 那些肉食倒没什么,几匹受伤的马也失去了价值,但其他的马还有兵器都是造反的本钱。就这么放了,实在太可惜。 偏偏,陈武现在又不能说。 好在,他很快注意到,典勇其实也有点动心。】『, 黑巾贼用的普通兵器他看不上,但那些马在隆山府可是好东西。尽管典勇自己有了青骢,但也不介意家里再多养几匹。再者,现在旱灾和饥荒如此严重,粮价飞涨,典勇虽然家境不错,但毕竟比不过没落之前。就算单从杀了吃肉的角度,这么放了也实在可惜。 他担心的,只是带回去后可能暴露,惹来麻烦。 意识到这点,陈武有了主意,提议道:“要不,先把马和羊栓在附近,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再说?这里人迹罕至,又有黑巾贼出没,平日里根本没人来。” 过几天,等机会来了,顺势揭竿而起……都扯旗造反了,自然不用掩饰这些东西的来历了。至于那些黑巾贼是否会去而复返,陈武并不担心,毕竟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何况,就算黑巾贼真的派人回来打探情况,那也没什么。反正这些东西本就带不走,无非是白费些手脚,又不会额外损失什么。 典勇不知道陈武真正的打算,心想就算藏几天又能如何,终究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带回去。可看了半天后,他心里过不去,最终还是同意了陈武的提议。 ……… 来的时候,两人背着刀弓一路步行,回去的时候可就轻松多了。 将马、羊栓到附近的树林,刀剑等武器用布包了就地掩埋后,陈武跟典勇共乘一骑,连夜返回了长山镇。不得不说,典勇这匹青骢马的确是神骏骁勇。两人重量加起来近四百斤,后面还放了一搭足有几十斤的牛肉,青骢马居然若无其事。哪怕典勇已经刻意放缓了速度,仍旧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顺利返回。 凌晨的长山镇,一片宁静,根本没人注意到偷偷离开、又偷偷返回的两人。 当两人在典家老宅外下马、一路疾行进了后院,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陈武和典勇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到了现在,他们才可以说今夜的行动圆满完成了。 典勇的凶名在外,一般人轻易不会来窜门,再加上有一个不小的前院挡着,青骢马的秘密可以藏好久。典勇只消染一下马的毛色,就可以在过了这段风头后重新牵出来,保管没有人能认出。 典勇的算计不错,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陈武暗暗想了想几天后发生的事,不由叹息一声。任凭计划做的再周密,奈何家贼难防啊。如果他只想要一场小富贵,那有了今晚的收获,凭借《帝国》中的经验,陈武最起码也能混个吃喝不愁、安稳善终。那样的话,他今晚只需要提醒一下典勇,一切就不会出纰漏。但既然已经做出决定,要举大事…… 玩家们独有的不安分的心,让他压下了提醒典勇的想法。 再者,陈武跟典勇终究今天才认识,贸然提醒,对方十有八九不会相信,而且他也拿不出任何可靠的依据。 这样看来,之后的事情倒是天定了。 心思几番变化后,陈武打定了主意,叮嘱几句后,放下了弓箭准备起身离开。不过,先前拿的那把护身用的短刀,他假装忘了,并没有交出。典勇或许是没注意,或许注意到了但觉得无所谓,并没有提,反而道了声谢,并把带回来的肉排割了一半给他。 陈武没有推辞。 穿越后,他附身的人身子骨还不错,但受营养限制,跟典勇这样的没法比。考虑到头上受了伤、几天后还有大事要做,的确需要加强伙食。这些鲜活的牛肉,就是长山镇的村民现阶段能接触的最好的食物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换回先前的衣物,拎着近二十斤重的鲜牛肉返回了自己的破院子。连夜烧了一锅水,将牛肉切成块丢了进去。虽说没什么调料,但仅仅撒了一点粗盐、放了几个干辣椒,味道就已经很棒。随着浓郁肉汁的翻滚,喷香的肉味弥漫了整个院子。穿越后就没吃过一顿好饭、又连夜奔袭杀人的陈武,立即开始了大快朵颐。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不需要为吃食犯愁了。 ……… 陈武、典勇的行动,还有黑巾贼袭击官差的事,并没有对长山镇的镇民们造成什么影响。几千越发焦躁、瘦弱和饥饿的人,就这么麻木的度过了三天。一切跟过去的几个月一样,每天早上起来先看天色。只可惜,任凭眼力再好的人,也没法从天上找到半片云彩,下雨更是绝不可能。相反,太阳反倒越发的明亮,不停的炙烤着大地。 从甘定府南下的流民已经越来越多,以至于隆山府的老爷们都按耐不住了,不得不派兵在两府沿线处拦截,甚至还出动了一个大队的轻骑兵。 但是,这依旧不能阻止那些没有了活路的难民。 据陈武不怎么精确的估计,这三天的时间,整个隆山府就涌入了数以千计的流民,是过去半个月的总和。这其中,又有四分之一逃进了长山镇。这些流民的到来,反过来加重了长山镇的负担。很多本就只是勉强维持的镇民,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更大的问题是,他们根本看不到希望! 至于粮价,相比于这个月初已经涨了一倍还多,而且首次开始限量买卖。 长山镇本地的乡亲和周围的村子,也开始出现吃光了粮食的逃荒者。这些人有一些变成了小偷、强盗,伙同甘定府的流民,让长山镇的治安急剧恶化。 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都预感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不安和担忧。 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根本没人注意到陈武。自从跟典勇合作抢了黑巾贼后,他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再没出去。采石场的差事也不干了,专心的养伤、重温《帝国》中修习的武技,并为即将发生的事做详细的谋划。 事关身家性命和将来富贵,又不像《帝国》中可以无限复活重来,容不得他有半点马虎。 征调官被黑巾贼袭击、一把火烧了山神庙的事,现在估计已经在沂城内发酵了。虽说只死了两个衙役,其他人被黑巾贼扒光后放走了,但征调来的大批畜力被掠夺,官府的脸面荡然无存,沂城县令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再者,那些有通天背景和能量、免费提供了大车的牛马商人和商行,也不会允许他们的生意受损。 就快要来了! 陈武数着日子,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终于,二天后的早上,记忆中那个历史性的时刻到来。面对前所未有的大旱,不甘心坐以待毙的数千长山镇乡民自发集合起来,在镇上有头有脸的乡绅,以及诸如孙家、李家等大姓的号召下,凑钱请来了隆山府上有名的法师——虚云道长,来做祈雨法(会)。 第十二章 征西税 虚云道长,可是隆山府大有名气的得道高人。 据说,这位道长法力精深,深得龙虎道的真传。想要请他做法事,一趟最低也得两百金的车马费,而且还要视路途远近加价。再加上做法(会)用的祭品和香烛材料,花的金币绝对是一个惊人数字。由此可见,长山镇的人对于旱情已经绝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平日里,这些苦哈哈的农民可舍不得把钱扔在这上面。 由于关系全镇人的生计,几乎整个长山镇都被惊动了。早晨天不亮,超过三千名长山镇的乡民就涌到镇东头的空地上,将本来挺大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若是算上还没起来的以及看热闹的甘定府流民,总数量只怕要超过四千! 对长山镇来说,一年也未必能像这样热闹一两回。 受大旱的影响,赶来的长山镇乡民们并没有什么欢喜之意,面黄肌瘦的脸上满是悲苦,带着一点希望翘首往空地的中央看。在那里,一个严格按规制来的道场已经搭建完成,各色瓜果香烛等祭品都已经就位,只等虚云道长和他的徒弟赶来。 半个小时前回来报信的人说,虚≤,云道长的车马距离这边已经不足十里。 所有人都希望这位道术精深的道长能够沟通自然,真的给镇子带来一场大雨。但也有一些通晓事理的人心里明白,下不下雨,全看老天爷的心意,所谓法(会),不过是求个心安。只是这样的情形中,有些话并不能说,只能耐心等结果。 陈武也跟孙田一起,站在人群中等待。 作为一个重要的日子,他今天早早起来,做足了准备。衣衫和布鞋都换了新的,从典勇那里弄到的短刀也揣在了腰间。由于好生修养了几天、吃的也好,他整个人看上去跟之前截然不同,多了一股子彪悍的味道。 看上去陈武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孙田闲聊,心思实际上全都放在了镇子外。 他跟其他人一样,同样是在等。只不过,几千长山镇民等的是奔波几十里赶来祈雨的虚云道长,而陈武等的却是沂城派下来的捕快和官兵。 征调官和衙役们虽然是被黑巾贼袭击的,但那些损失,官府可没办法找黑巾贼索回。为了找回损失,他们能够采取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加税! 而且是往死里加! 至于名头,这个就太多了。帝国要对西北的瓦刺用兵,就叫做“征西税”吧。一个不够怎么办?找个理由拉民夫去边关,辗转千里,自备干粮。有人怕死不想去?再加收“免夫税”。随随便便找几个理由,就能逼得这些朴实而又懦弱的镇民乖乖出钱,将压箱底的一点家财也交出去。 《帝国》的历史中,这个计划由于新手玩家们满世界的折腾而最终夭折。 但这一次,没有成百上千正义感爆棚又能无限复活的正义使者了。 有的是,一个几天前就打定主意、狠下心,要利用这些可怜镇民当踏脚石的玩家! ……… 隆山府这个地界,盛夏的骄阳有着可怕的热度。 哪怕现在还没到上午,外面的温度就已经超过了三十度,炽烈的阳光更是让人睁不开眼。人群中的孙田一边跺了跺脚,一边暗暗懊悔,出来时居然忘了戴草帽。陈武的身上也被汗水浸湿,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好贸然离开,只能用袖子擦了擦汗,继续耐心等待。 “来了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等候已久的镇民骚动起来,争先恐后的朝外面涌了过去。 苦等了近两个时辰后,在几千长山镇民的翘首以待中,镇东头的驿道上终于出现了虚云法师的车架。看到这位被寄予了祈雨重任和厚望的道长出现,镇民们又是一阵欢呼,少数虔诚的信徒更是面带喜色,默默念起了道文。 有虚云道长出面,大旱的长山镇总算有救了。 很多已经几天没吃顿饱饭的镇民和流民们乐观的想着。 来自另外一个异世界文明的陈武,自然不会相信这愚昧的一套。如果真的做场法(会)就能下雨,那先后举办了六七场祈雨法事的甘定府就不会有那么多流民了,更加不会有席卷四郡的五斗米道起义。他只是抱着玩家超然的态度,在人群中跟着看热闹。 作为长山镇有数的头脸人物之一,典勇自然也在列,而且位置比较靠前前排。 这位受到标准的东大陆式精英教育的豪强,同样对这一套不感冒。由于凶名在外,他甚至没有刻意掩饰无谓的态度。不过谁都知道他不好惹,倒也没有人敢说道什么。而且典勇也没破坏规矩,其他头面上的人物做什么,他也跟着照做,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很快,随着一身青衣道袍的虚云道长在弟子搀扶下登上法坛,焚香燃烛,点燃事先写满了祈雨祷文的黄纸,开始了法事。 按照预定的流程,这场祈雨法事持续时间至少要两个时辰,最后虚云道长还要动用龙虎道的“秘藏”符箓,帮长山镇的地界呼风唤雨。看上去很像是那么一回事,但在场的人只有陈武知道,这场法(会)最多再要一刻钟,就要被迫中止。 官府的人,要来了! 虽说陈武的活动,不可避免的要影响这方世界,进而造成方方面面的变动。但《帝国》的大势,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而且,从重生到现在,他所做的事情连长山镇这个小小的地方都没影响到,自然不会牵连到几十里外的沂城。 大队捕快如期而至,就是最好的明证。 毕竟不久前才发生了黑巾贼夜袭官府衙役的大案,这次派下来的沂城典吏,特地加强了防卫,带了比上次多了一倍的人手,而且其中还有一队城防营的官军。 帝国的军制受西大陆影响颇重,十人一队、百人一大队、千人一联队。沂城是小县,人口不过几万,既无敌国威胁、又非战略要地,城防营一共也只有两个大队,外加一支四队的轻骑兵。可就算这样,仍旧能在地方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只可惜,帝国承平三百年下来,这两支城防营的大队早就糜烂不堪了。说是两百人,实际的兵丁连一百都不到,其他全部是挂名吃空饷的。 就这样,剩下的一百多人中还有不少凑数的老弱病残。 四队骑兵,尚能战的就更少了,很多甚至连马都没有。 为了这次征税、威慑长山镇的乡民,典吏这次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从一群不堪一用的大头兵中精心挑出了十名看上去还有点精神气的,又从库房中领了一套衣甲刀剑,打着崭新的旗帜,连打带骂,从昨天就出发。总算是赶着他们跑了几十里地,勉强保持着依仗来到了长山。 在见多识广的陈武眼里,这一队城防营的兵纯粹就是唬人的花架子,连外强中干这四个字都算不上。但在没什么见识的长山镇民眼中,这一队兵器衣甲俱全的士兵就是如狼似虎、杀气腾腾。 看到这样一队官兵和大队捕快涌了镇上,聚集在这里近四千的镇民,心里全都浮现了浓烈的不安。征调畜力的余波还没散去,这些镇民们实在担心,这些官府的人又来压迫他们。 事实上,他们还真的猜对了! 第十三章 悬赏和花红 跟镇民们的疑惑和惶恐不同,风尘仆仆赶来的典吏和官兵,看到镇东头居然聚集了这么多人,被吓了一跳。心虚的他们可不知道长山镇在搞祈雨法(会),见仿佛整个镇的人都在,只当征税的消息走漏了,这些人要一起抵制,不由心惊胆战。 接近二十号人的捕快,连同那队城防营的官兵,也被吓坏了。 他们虽然手持武器,但架不住眼前的镇民多啊,数量足足是他们的百倍! 万一真的闹大了…… 很多实际上是地痞泼皮、只是披了身官府皮的捕快,当即看向了队伍中央的典吏。 然而,面对四千镇民,典吏心里也发虚,只是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他干咳了几声,强忍着发抖的腿肚子,领着官军走了上去,壮着胆子大喝道:“你们聚众在这里意欲何为,是想造反吗?” 造反? 这可是抄家杀头的大罪啊! 帝国虽然没有诛九族这个说法,但真要是敢造反,一家三代满门抄斩还是少不了的。迎上来的长山镇民顿时被吓了一跳,惶恐辩解。 “什么?只是在≥∟,办法事?” 听到为首镇民的解释,上到典吏、下到那队官兵和捕快,全都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他们的胆子和火气就上来了。既然不是造反,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区区几千贱民,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祈雨法(会)办的好啊。”典吏捻了捻羊角胡,扯着破锣嗓音道:“本来官府正有事要跟尔等宣读,正巧人都在,倒是省得麻烦了。” 他朝手下一挥,那些捕快顿时如狼似虎的冲进了人群,挥舞着刀鞘将拦路的镇民一通乱打,分开了一条道。随后,法坛上祈雨的虚云道长也被叫停。只不过由于城里的一些贵人也信奉这位名气颇大的道长,这些捕快倒也不敢太过分,将他架下来后便站到了一边,给典吏腾出了位置。 很多镇民心里,顿时出现了不满。 祈雨法(会)被打断不说,修建的法坛更是让典吏占了。若是上天怪罪下来,不肯降雨,那该如何是好? 只是,被那队找回了作威作福感觉的官兵瞪着,这些镇民没人敢说什么。 唯有被架下法坛的虚云道长,看似一脸愤怒,心里实际上暗暗开心。本来烧手的两百帝国金币,他拿定了。 “尔等听着!” 典吏可不管那么多,轻咳一声,示意捕快们让周围安静,这才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大声道:“帝国要对西北的瓦刺人用兵,为了筹集钱粮,决定加征‘征西税’。按人头算,每户每人一个银币!”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长山镇的镇民们大哗,发出了强烈的不满和怒骂。 “不是几天才征调了畜力吗?怎么又加什么征西税?” “每人一个银币……可怜我一家老小十几口,这是不给我们老周家活路啊!” “这些官府的老爷们,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 根本不需要谁引导,还没从前年蝗灾中缓过气、紧接着又被旱灾和饥荒压得无路可走的镇民们,瞬间民怨沸腾了起来。 征西税,每人一个银币! 相比于其他苛捐杂税,这项赋税看似不算很多,也就采石场做工两天的收入,但不要忘了,它是按人头算的。很多家一户都有五六口甚至十多口人,一下就让缴纳的总数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如果换个年份,长山镇民们虽然不满,但顶多也只敢聒噪几句,最后还是要乖乖低头。但今年旱情如此严重,就连镇上的富户都没有余粮、勉强维持生计,这笔要命钱实在是拿不出来。 更何况,几天前他们才被强行征走了牲畜! 旱灾虽然无情,又怎能比得过地方上官僚的刮地三尺? 一时间,几千长山镇民心里的怨气,如同雨后田里的野草,疯狂的滋生起来。只需要有人出头,点燃这些怒气,就能迅速燃起燎原的大火。典吏和捕快们显然没料到向来软弱的镇民反应会如此强烈,赶紧连声呵斥,连打带骂,这才将骚动镇压下来。 那队披甲持刀的城防营官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效果。 没有人怂恿和统领,光靠这些长山镇民的自发抵制,终究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可饶是如此,差点失控的场面也把典吏吓到了。临来前沂城县令交代的其他名目,被他暂时压了下来,没敢在这个敏感暴躁的时候一起抛出。 人群中的陈武抓住机会煽风点火,但并没有立即将他们彻底挑动起来。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场。 几千镇民们的第一波骚动,只是一个预演。 “肃静!” 混乱了约几分钟后,捕快和城防营官兵终于让祈雨法事场地周围的镇民彻底安静下来。随后,宣布完征西税事宜的典吏,说出了他们此行的另外一个来意。这个举动得到了大陆上后世史学家的公认,是直接诱发了乾元帝国崩溃的罪魁祸首。 “数天之前,一伙胆大包天的贼人趁夜烧毁了长山镇东的山神庙,并且袭击了官差。得知此事后,上至隆山府的城守大人、下至沂城的县令,都非常震怒,严令查察,并开出花红。”说着,典吏环视了一圈,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但凡有提供袭击者消息的,验证属实,赏十金币。若能提供贼人准确下落,赏五十金币。若能擒获贼首的,不论生死,赏两百金币!” 两百金! 对大多数长山镇民来说,一个月的平均收入不到两金币。少数有门路肯吃苦的,撑死再加一金。擒获贼首的悬赏高达两百金,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那是辛苦十年、不吃不喝才能赚到的巨款。 几乎是立刻,数千长山镇民就发出了吸气声,还有嗡嗡的喧哗。 先前对加收征西税的不满和悲愤,被惊人的赏格暂时压了下去。或许擒获贼首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现实,可仅仅提供贼人下落就有五十金,这个赏钱拿起来就容易多了。哪怕钱发下来肯定会被经手的人层层盘剥,到手后也能抵上苦干半年的收入。 就连镇上的几个大户,比如孙家和李家的人,听到这个悬赏后都忍不住动心了。 人群中,站在典勇后排的典康,眼神里同样带着热切。 黑巾贼如何夜袭官差、火烧山神庙,他不知道。但泄露消息给黑巾贼,却是典勇安排他亲自经手的。那高额的金币悬赏,无疑让典康动心了。只是,典家平日里对他不薄,再加上他某种意义上算是同谋,便强行按捺下了冲动。 足足一刻钟时间,始终没有人出面。 这个结果,其实不出意外。黑巾贼夜袭官差的行动,进行的非常隐秘,知道的人几乎没有,这让奉命查案的捕快们大皱眉头。 先前的案子,由于死了官差,就连隆山府的上官都被惊动了。沂城县令给他们立下大比期限,若是不能尽快弄到消息破案,他们可是要被追责的。捕快们无可奈何,几乎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长山镇的人能提供些有用消息了,谁曾想会是这样。长山镇这些乡民,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怕日后遭到贼人报复? 又或者,赏格还不够高? 捕头跟手下商量了几句,又跟典吏争辩几句,拿出了被他们吞下的另外一个奖励:除赏金外,但凡能协助官府破案,家族里还可以出一人,在县衙里任职!此外,就算有案底在,只要不是罪无可赦的七律,也可一笔勾销。 这个消息一经公布,引起的震动远超先前。 第十四章 典勇杀官 金币虽然好,层层克扣后能拿到手一半,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在县衙中做事则不同。 哪怕连品级都没有,好歹也是一个“官”,身份上就不一样了。将来若是能熬些资历、送点礼打点一下,弄个正式的吏员身份,那已经是很多长山镇民想象中光宗耀祖的极限了。 这个追加的奖励,对典康的诱惑尤其大! 典勇对他再好,终究是家主对奴仆。他典康不管再怎么努力,仍旧要世代为人家的家奴。不客气的说,哪天典勇喝醉酒将他失手打死,官府也不会拿典勇怎样。而且,帝国法令也对家奴做了诸多歧视规定,比如不能穿锦衣,不能参加科考,独自离乡超过百里会被认为逃奴…… 可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 典家一除,他典康就成了自由身,再借机在县衙里某个职位! 晋身之阶,就在眼前! 这个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在内心的不安、悬赏的诱惑和幼稚的想法推动下,陷入了陷入天人交战的状态。脸色变幻片刻后,典康在陈武的关注中下定了决心。他一握拳,用@※,力分开人群,从后排挤了出来。见有捕快过来要阻拦,赶紧举手大喊道:“典吏老爷,我知道贼首是谁!” 这句话有着石破天惊的能量,顿时让整个场地安静了下来。 长山镇的人也好、甘定府来的流民也好,亦或者沂城下来的典吏和捕快们,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了过去。有惊讶、不敢置信,还有妒忌和眼红。站在前排的典勇听到熟悉的声音,更是心中大震,缓缓转过头去。 “我知道贼首是谁!” 看到捕快们似乎不怎么相信,典康心中大急,重复了一声。 见典康的模样不似作伪,典吏想了想,对这边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得到典吏的示意,捕快让开身放典康进来。见自己已经处身城防营官军的保护下,典康松了口气,躬着身小跑到了祈雨法(会)的道场前。先对典吏磕了个头,然后在人群中找到了典勇,指着自家的家主道:“就是他,勾结黑巾贼袭击了沂城的官差!” 长山镇的镇民们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不由一个个大惊。 典勇! “居然是他?” “这典康不是老典家的家生子么?我听说典勇对他不赖的,怎么指认起自家少爷了?糊涂啊!” “别说,还真有可能。” 声声的议论在人群中炸开,有惊讶的,有放马后炮的,还有很多人摇头叹息。跟典勇站在一起的长山镇乡绅不动声色的退开,神色复杂,生怕被典勇牵连。几乎是顷刻间,典勇周围十米内就成了空地一片。 这让典勇的脸色十分难堪。 倒不是因为周围的人如何,又或者做下的大事被发现了,而是因为典康的背叛。尽管在对方站出来的时候,典勇就有了不详的预感,但真被这个从小一起看大、隐隐当弟弟养的人出面揭发,他还是难以接受。 “为什么?” 典勇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自认对典康一家不薄,月例不少不说,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赏赐。没想到,正是这个被认为最可靠的人出了问题。然而,不知道是心有怨气还是羞愧,典康并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脚尖。 “来了!” 人群中,看到这决定性的第二幕,陈武脸上不由露出了期盼得逞的笑容。 预知未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帝国》中,这一幕也曾经上演。虽说现在被陈武插了一手,让黑巾贼多死了不少,但关键地方并没有什么改变。由于典康事后第三天才返回,再加上陈武的叮嘱,典康只知道自家老爷的行动成功了,却并不知道陈武在里面的作用。 眼下,一切都在按计划上演。 话说回来,对已经打定注意的陈武来说,就算被典康把身份一起泄露出去,他也不会很在意。无论如何,举旗造反,就在今天! ……… 突然爆发的典勇案,不出意外引发了渲染大波。 “居然是这个凶神干的!” “唉,典家人看走眼了,十几年养了一头中山狼。” 见典勇没立即反驳,众人意识到典康的指认居然很可能是真的。不止长山镇民,典吏和捕快们也十分震惊。这位的凶名,可是十年前就人人皆知了。短暂的惊讶后,随之到来的就是慌张。尽管典勇现在是赤手空拳,典吏仍旧不敢大意,立即让城防营的那队官兵围了上去。 捕快们也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跟在城防营后面形成了第二道包围圈。 看典勇似乎已经是瓮中之鳖,典吏心下稍安,定了定神,喝问道:“典康,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举报自家主人,可有实证?” “自然有!” 已经迈出这一步,典康很清楚自己没了回头路,当下把典勇的安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后,他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之前征调官当众将青骢马牵走,此事人人皆见。现今,那匹本应该被劫走的马,却仍旧在我典家老宅的马厩中,伪装的毛色还是小人帮忙染的,这就是铁证!” 如果只是空口说辞,典吏或许还不会轻信。在官场中打滚了十几年的他,不止一次的见过无端反咬主家的家奴,何况这次的悬赏规格如此高。然而,典康将来龙去脉说的如此详尽,又有价值千金的宝马做实证,这就容不得他不信了。给手下人使了个颜色,随即就有捕快分开人群,朝典家的老宅跑去。 顷刻后,两名捕快牵着湿漉漉的青骢马赶回。 少数没有洗干净的部位,依稀可以看到残留的染色剂,但这匹神骏的坐骑毫无疑问就是典家的青骢马,这一点所有长山镇的人都可以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看来夜袭官差、火烧山神庙的大案可以结案了。 被派下来的捕快们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又升起了浓烈的不安。典勇的凶名人尽皆知,而袭杀官差又是砍头抄家的大罪,万一这个煞神走投无路杀人拒捕…… 就凭这队官军,真的能挡住吗? 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城防营,根底到底有多烂,再没有人比他们这帮沂城下来的捕快更清楚了。这帮样子货,也就能唬唬乡下没见识的,真要是打起硬仗,跑得一个比一个快。指望他们跟典勇这样的煞神拼命,只怕见血就会被打出原型。 典吏也知道自己拉来的这帮人有多不靠谱,并不敢太催促他们,而是先喝问道:“典勇,你家的家奴指认你勾结黑巾贼,连夜袭杀官差,你可认罪?” “是某家做的!” 典勇低下头,很干脆的承认了。 有典康的指认,又有物证,否认也没有意义,他典勇还没怂到连当众承认的胆气都没有。 “认罪就好!”大概是觉得典勇不打算反抗了,典吏冷笑一声,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道:“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得到上官命令,城防营和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硬着头皮涌了上来。 然而,典勇并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 虽说的确赤手空拳,没有准备,但就凭这些银样蜡枪头的脓包,想要拿下他根本不可能。看似没有动作,不过是在麻痹那队城防营。等最前面的两名官军持刀到他身前时,典勇暴起发难,伴随着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突然出手夺刀。两人被怒喝声吓得魂飞胆破,没等反应过来,手中刀已经被典勇夺下,然后隔着牛皮鞣制的皮甲一拳击碎了肋骨,打得倒飞出去。 不等另外一名官军反应过来,典勇就挥刀顺势往左一劈,锋锐的刀光避开了身上的皮甲,划破了那名城防营步兵的咽喉。 温热的血液喷射而出。 短短瞬间,暴起夺刀,一死一伤! 第十五章 大罪 帝国军制,一队士兵是十人编制,可在典勇面前却转眼间就失去了五分之一的战力。 剩下的城防营官军看到典勇悍然出手,顿时被吓破了胆。别说拼死一搏了,下意识的开始连连后退。平日里也就对付一些普通蟊贼的捕快们更是惊慌失措,若不是还有城防营顶在前面、还有典吏看着,只怕他们立刻就要掉头逃跑。 哪怕数量有着二三十比一的悬殊,仍旧没有丝毫安全感! 典吏也被这一幕惊呆了,看到那名被割破喉咙的城防营士兵发出嗬嗬声音,转眼间咽气,他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冷。被典勇那冷冽锐利的目光一扫,忍不住踉跄后退,催促道:“反了天了!快给本官一起上,拿下他!” 典吏的呵斥,再加上绝对的人数优势,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 然而,不等剩下的城防营再次围上来,典勇就主动开始了冲杀。他身形一闪,避开了迎面的攻击,反手一刀割破了对方喉咙。不等另一名官军从背后扑上来偷袭,典勇迅速转身,挥刀架住对方兵器,左脚出其不意的踢出。只听一声清脆的骨折声,那名官军的小腿骨被踢断,惨⊕+,叫一声,再也握不住刀把,翻倒在地抱着腿哀嚎起来。 典勇倒没有赶尽杀绝,随意一脚将他踢开,提刀往前一挥。 刀上的血珠在惯性下洒到他面前的地上,形成了一道醒目的弧形血痕。 短短时间,又是一死一伤! 这下子,城防营的官军和捕快们再也维持不住了,惊骇的连连后退。哪怕典吏再怎么呵斥,也没人敢跟这样的煞星拼命了。 在这样的勇力面前,他们上去根本就是送死。 “杀人了!” 赶来祈雨的长山镇民,反应要比沂城下来的捕快们慢一拍,这个时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由哗然。一些没见过血的镇民,被这可怕的一幕差点没吓晕过去。但也有一些在饥荒中食不果腹、或是饱受官府欺压的人,见看上去难以战胜的官军就这么轻易被击杀,心中受到了极大的震动,眼神里似乎闪烁起了什么。 至于举报了典勇的典康,在这一幕前则是面如土色,浑身战栗。 他这才意识到,自家家主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 “哼,一群废物!” 看再没有人敢拦自己,典勇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打了个唿哨,骑上了捕快帮忙牵来的、本用来当罪证的青骢马——接连犯下如此的大案,隆山府已经待不下去了,他只能赶在海捕公文下发前潜逃。《帝国》的历史中,他也是这么做的,从此默默无闻。 不过在那之前,他首先要杀掉典康。 见典勇驱马上前,城防营和捕快们根本不敢阻拦,忙不迭的退开,任凭典勇长驱直入驾马冲到典康之前。 “老爷,我……饶命啊……” 意识到大祸临头,浑身抖成筛子的典康腿一软,不由自主的瘫倒在地上,企图让典勇看在多年情分上放他一条生路。然而,马上的典勇只冷冷看了自己的家奴一眼,叹息一声,手中的刀猛的挥下。 这位没落的豪强之子不是滥杀之人,但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血溅三尺! 典康临死前的一声惨叫,把沂城的这位典吏吓的猛一哆嗦,忍不住道:“你这贼子,居然还敢杀人!” 骑在马上的典勇回头看了他一眼,浑不经意的随手抛下夺来的刀,反问道:“典康是我典家的家生子,我身为家主,处置自家的家奴,有何不可?” 被这话一噎,典吏一时间竟然无言。 虽说帝国法令上有相应的规定,但实际上,各地的贵族和世家们对自家的家奴的确有生杀大权。哪怕闹到县衙之上,顶多也不过责罚赔偿少许,早已成了各地默认的规矩。从这个角度讲,典勇当众击杀典康,他还真不能说什么。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典勇分开人群,打马扬长离开。 得得的马蹄声中,典勇身影渐行渐远。 瞧他的方向,居然不是第一时间逃离,而是先返回了自家老宅,收拾东西后再从容离开。这样放肆的行径,分明是没把在场的捕快和剩下的半队城防营士兵放在眼里。但地上几具还没冷却的尸体,以及两名伤者的呻吟,就是典勇敢这样做的最大底气。 没一个人敢追上去。 甚至,连象征性的拦截都没有! 祈雨****的会场周围,再度安静了下来。镇民们是因为祈雨****被搅,又出现一连串的变故,以至于不知所措。典吏跟手下的捕快则相顾无言,内心里又惊又怒,还有深深的苦涩。 事情演变成这样,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典勇案出现,官府的尊严和面子已经不是首要的问题了,摆在典吏和捕快们面前的是回去后该如何跟上官交代。为了弥补过失,急得满身汗的典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可以稍稍平息县令怒火的办法——将吩咐下来的第一件事尽可能办得更好。 也就是说,继续加税,搜刮更多的钱财! 仅仅只征收一个征西税,根本无法满足老爷们的贪婪胃口。若是再把典勇杀人后扬长离去的消息报上去,那典吏可以肯定,自己前程完蛋了。下定决心后,典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招呼了周围的捕快,伸手一指,大喝道:“来啊,将这些跟贼首典勇勾结的黑巾贼余孽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他的手指在长山镇的那群头面人物身上划过,将孙家、李家等大姓全部圈了进去。 这一下,因为典勇离去才刚静下来的会场,再度掀起了滔天的波澜。被典吏指到的孙家家主孙寿、李家的族老李东青,顿时面色大变。两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典吏图谋的是什么,以为对方真的将他们当成黑巾贼余孽,不由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上,高声喊冤。 “典吏老爷明鉴,我孙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跟黑巾贼勾结?” “冤枉啊!” “我们李家也从没跟典勇有过任何交情,这勾结二字从何谈起?” 仅仅是孙家,在长山镇就有上下几百口人。李家虽然住的散一些,但规模丝毫不比孙家差。看到自家族老被诬蔑跟贼人勾结,两家人顿时激愤起来,纷纷跟着喊冤叫屈。跟黑巾贼勾结可是大罪,搞不好是要破家灭族的,他们没有谁担得起。 然而,典吏早已经下定决心,要拿这些人开刀。 他根本没有理会孙李两家人,连证据都不讲了,一挥衣袖道:“那典勇如此横行作恶,你们身为同镇之人,平日里怎么可能不知不觉?事前知晓却不上报,看到贼首逃走又不阻拦,这不是勾结通贼又能是什么?休要狡辩了,有话到大牢里再说吧!” 这个时候,捕快们已经明白典吏的意思了,一拥而上,将这几位在长山镇颇有能量和威望的人抓住,套上了镣铐。有孙、李两家的族人想要上前阻拦,被这些捕快蛮横砸倒。孙田热血上涌之下也愤怒的想要冲上去,只不过被陈武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就凭这几个赤手空拳的年轻人,上去也没用,只能白挨一顿打。 让那些捕快对付典勇这样的凶人,他们不敢。可欺负普通百姓的话,他们却不会手下留情,一个比一个厉害。 “有他们在,孙李两家想要把人捞出来,非要大出血一次不可了。可光凭这个,似乎还不够分量……”典吏暗暗想着。 第十六章 煽动! 燥热的天气,再加上典勇案的刺激,让这位在沂城威风惯了的典吏,忽略了法事道场周围那些长山镇民们的过激情绪。看到捕快已经将这几个素有名望的抓住,他一狠心,厉声道:“帝国的征调,其他地方都很顺利,唯独你们这里犯了案。随后又有悍匪两度袭杀官差,足以证明你们镇有大问题。” “作为跟贼人勾结的惩罚,长山镇今后两年的赋税将会加五成!” “另外,每户需出一壮丁,自备干粮,在两个月内赶到西北的武威郡充当夫役。过期不至者,皆斩!有不想出人的也可以,但必须缴纳一金币的免夫税!” 税赋加五成!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长山镇的人眼前一黑,很多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找身边人确认后,不由嚎啕大哭。而之后每户出壮丁、违期者斩的命令,更是让这些镇民们心里生出了深深的绝望。饥荒和旱灾到现在,镇里很多人每天只有一顿饭勉强度日。帝国迟迟没有赈灾,家里的余钱又全都用于购粮,哪里拿得出一金?而交不起免夫税,就等于是坐视家里的青壮送死——且不说历年来抽取当征夫的有几个能活着¥,回来,单说自备干粮赶赴千里之外的西北,又要在两月内抵达,就同样是一个要命的差事。 “官府不给大家活路啦!” “这样下去,我等难道也只能背井离乡逃荒了么……” “典吏老爷发发慈悲,放过我们长山吧。” 一时间,咒骂、哭号、乞求声,不绝于耳,足以打动铁石心肠的人。但典吏为了自己的前程,根本不为所动。他冷漠的看着这些悲愤绝望的镇民,就像是看圈里已经养肥可以宰杀的家畜。只要能够捞到足够多的钱,看在多年辛劳的情分上,沂城的县令大人或许会给他一个机会,不计较这次的罪过。 对! 光一个长山镇还不够,接下来要去的乡黄村和兴家寨等地方也不能放过,全部加征! ……… 若是没有外力干扰,长山镇的镇民们在绝望悲愤后,最终还是只能无奈接受苦果。其中大多数人的下场,是跟甘定府的流民一起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之后的几年战乱,会让九成的逃荒者客死他乡,甚至尸骨无存。 但是,陈武之前在人群中的煽风点火,终于起到了效果。 “左右也是死,大家反了吧!” 一个绝望的石匠发泄似的喊了一声,尽管在人潮中显得如此不起眼,但那个刺耳的词汇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立即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谁喊的?” 诡异的安静,让典吏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喊声,不由勃然大怒。 “该死的贱民们,你们居然敢造反!不怕帝国大军赶来将你们抄家杀头吗?” 血腥味十足的威胁,吓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镇民。但陈武不仅没有因此而沮丧,反倒惊喜不已:还没等他亲自站出来挑头,长山镇就已经有人起了反心! 是时候登高一呼了。 下定决心的陈武,分开混乱的人群,笼着袖子冲出,靠近了一名捕快。或许是轻视,对方并没发现陈武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下一刻,陈武急冲几步,撞进他的怀里,短刀顺势捅进了对方心脏。提前打磨过的锋锐刀刃,即便是帝国轻步兵的制式皮甲都能穿透,何况这些捕快压根就无甲。 悄无声息的,一击毙命! 由于他发动太快,再加上到处是骂声和喧哗,其他捕快和城防营士兵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陈武的举动。直到他一把捞起被杀捕快的腰刀,趁乱砍死了第二人,其他捕快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杀官了!” 典勇才刚走没多久,这边居然又出了凶案!! 眼瞅着又是两名手下被杀,典吏几乎是离奇愤怒了。过激的情绪,让他感觉仿佛有什么在脑中炸开,轰隆做响,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几千长山镇民也被陈武的举动惊呆了,但那殷红的鲜血在阳光照射下闪耀起妖艳的光芒,激起了很多人埋在心底的恶念。 看到诸多长山镇民的反应,陈武知道机会来了。 “沂城的官府不给大家活路!大家一起举事造反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喝起来,声音传遍了整个场地。见所有人都已经看过来,陈武索性一跃跳到了祈雨****的道场高台上,伸手高举起了夺来的刀。 上午炽烈的阳光,在明晃晃的刀刃上反射出杀机凛然的寒光。 “乡亲们还有所不知吧?帝国中枢得知太平郡大旱,已经下拨了二十万石赈灾粮食。但这些粮食,发到隆山府和沂城之后,直接被这些狗官吞了,一滴粮食都没留给咱们。相反,本用来赈灾的粮食被他们转手高价倒卖出来,喝尽了咱们的血汗钱!” 他做出一副义愤的样子,用早就想好的谣言中伤起了官府。 事实上,帝国中枢的确有赈灾的计划,不过要到几个月以后、太平郡局势彻底糜烂失控的时候。现在,帝国正忙着筹备对西北的瓦刺之战呢,根本没闲心关心这边。 “你说什么?” “二十万石赈灾粮食被狗官们吞了?” 陈武的说辞,不出意外引爆了镇民的愤怒。这些淳朴的农民,早就在期待帝国的赈灾了,所以对陈武那拙劣但有效的谣言没有丝毫怀疑。其实,只要动脑子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这样的消息必然会被严格保密,陈武一个普通农民是如何得知的?但是,这些农民们的内心已经被愤怒充满,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们下意识的相信,是那些狗官们把本应该给他们的赈灾粮食私吞了,并且高价倒卖! 看到民心可用,陈武再无犹豫,放声高喊了出来。 “赈灾的粮食被私吞,耕地的家畜被强征,接下来两年的赋税加五成,孙老、李老又被无辜抓走,现在还要拉壮丁交免夫税,官府这是铁了心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天灾人祸在前,与其当个饿死鬼,不如拼命一搏。大家跟我一起举事,杀了这些狗官,打下沂城,开仓吃粮!二十万石粮食堆在那里,保证家家有饭吃,人人有富贵!” “伐无道!开沂城!放粮仓!” 陈武那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呐喊,带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甚至是一种魔性,飘入了这些面黄肌瘦的长山镇民心中。最开始的时候,很多老实的农民听到“造反”这两个刺耳的字眼,显得十分惊慌。可随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很多人的眼睛红了起来。 “造反!” “活不下去了!” “开了沂城!二十万石赈灾粮!” 不知道谁先横下心跟着喊了出来,镇子里有血性的年轻人接二连三的跟着呼应。饥饿、压迫、贫苦,这一刻彻底爆炸,让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到后来,就连那些忠厚懦弱的老农,也被这狂热的氛围煽动。扔下头上的草帽和头巾,跟着振臂高呼起来。这一刻,大家忘记了帝国的威严和铁血,被陈武的话蛊惑了心神。 “打下沂城,开仓吃粮!” 四千长山镇人和甘定府的流民混在一起,发出了震天的呐喊。 在这如潮的吼声中,被团团包围的典吏、捕快和半队城防营士兵面色如土,瑟瑟发抖。他们的眼里早没有了先前的高傲和蔑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惊慌。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不久前还是任凭他们欺凌的对象,转眼间却变成了吞噬他们的猛虎。 这种变化太不可思议、太过迅速,以至于这些沂城官府派下来的人完全无法理解。 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七章 暴乱 披甲持刀的城防营士兵们,还在徒劳的挥着武器,企图威吓这些缓缓逼近的人们。但那充满了软弱和惊慌的声音,在这足以吞噬一切的呼喊声中被淹没。不仅没有吓退长山镇的人,反倒越发暴露了他们的虚张声势。 “该死!该死!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杀!” 看着四千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那一道道如刀似剑、仿佛可以杀人的眼神,让典吏的心不停往下沉。他强撑身体,大声呵斥着手下,驱赶他们对付这些已经疯了的人们。然而,区区十几名捕快和五六名城防营士兵,在势不可挡的人潮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超过一百比一的比例,实在是太悬殊了! 终于,这些捕快们再也没有了一寸可以后退的地方。 “跟他们拼了!” 城防营的人终究是见过血的,被逼到这个份上,知道这次只怕没法善了。在他们的带领下,捕快们也抽出武器跟着迎了上来。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抱着几分侥幸想法:拼死杀掉几人后,能够吓阻这些被煽动到狂热的村民。 然而,陈武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再度带》,头杀了一人。 镇民们虽然赤手空拳,但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他们并不缺乏力量,唯一少的只是一个带头人。而身先士卒的陈武,就成了那个坚定长山镇人反抗决心的筹码。看到他悍不怕死,附近的年轻人也怒吼着扑了上来。更有聪明人捡起了之前捕快掉的刀,凭着一腔血勇,跟捕快们无畏的厮杀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局势已然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落入陈武的预期中。 “快住手!” “李家人都停下,不许参与!” 人群中,少数几个明白人,包括被扣住的孙家和李家的族老,多少还保持一定理智,拼命想要阻止族人对官差们动手。奈何,陈武大势已成,暴乱不可避免。几个老人的声音如此不起眼,以至于轻而易举的被厮杀叫骂声湮没。纵然有少数人被喝止,但在后面人群的推攘下,最终还是身不由己的朝中央冲去。 混乱中,一名捕快惊慌的挥刀砍倒了一人,可紧接着他就被四五名年轻人扑倒,然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地上的砖石、拳头、甚至是牙齿,都可以成为杀人的武器。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十几名捕快就死得死、伤得伤,再没有一个能站着。剩下的半队城防营士兵也没好到哪去,被团团围住,无法脱身;有个老兵油子见势不妙,想要冲出去回沂城报信,可惜被眼观六路的陈武一声招呼,最终还是没能逃掉,被镇里的猎户远远用随身的绳套捆住,硬生生拖了回来。 “打死这些狗东西!” “叫你们强夺我家耕牛!” 愤怒的叫骂殴打和哀嚎声响彻了整个镇东头,目睹这一幕,亲手煽动了他们的陈武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熟知历史大势的他来说,顺利起事后的发展不是问题,最困难的反而是如何把这些镇民煽动起来。现在,他成功了。有了这四千人在手,整个沂城、甚至是整个隆山府,都会在很短时间内落到他的手中。 到那时,有一府的人口在,他甚至敢尝试攻占太平郡的郡城! 大事可期! 想到那个美好的未来,陈武的心情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好。不过,在《帝国》中摸爬了十几年的他很快冷静下来,知道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这几千号的暴民,敢于叫出造反口号,只不过是一时之勇。等那股热血劲头冷却下来,马上会变得畏惧动摇。官府镇压的大军一到,就会化作鸟兽四散而逃,不足为凭。 想要利用他们成事,必须要把这些人逼到绝路,不能给他们丝毫后悔的机会。 早在几天前做出决定的时候,陈武就有详细的计划。眼见时候差不多了,他分开人群,找到了一脸绝望的孙家和李家的族老,请他们帮忙。沾染血渍的刀刃在手,连杀数人的煞气犹在,两人没敢违抗陈武的意思,木然招呼起两家族人。 “安静!” “都停下!” 很快,随着几十名青壮陆续发声,再加上捕快、典吏们都已经被打倒,暴乱的长山镇人被声音惊动,逐渐冷静了一些。只不过,大多数人的眼中仍旧可以看到戾气,还有饱受欺压后一朝打破秩序的畅快。这时,祈雨****的场地上,已经没有了能站着的官府中人,就连披甲的城防营士兵都看不到了影子。 这二十多人中,只怕已经有大半被这些村民活活打死。 但是,陈武根本不在意。 他叫停,可不是为了救下这些人,而是要将已经站到悬崖上的村民彻底推下去,让他们万劫不复。 “大家还记得吗?官府下来的人,能那么顺利夺走咱们的牲口,其中就有男爵家奴仆的指引。这次的官府行动,也是跟钱家提前勾结好的。这些该死的家伙吃里扒外,跟狗官沆瀣一气,还黑心的把本用来赈灾的粮食卖得那么贵,赚咱们的血汗钱。如此奸贼,怎能放过!大家跟我一起烧了钱家,开了他家的粮仓,抢回帝国的赈灾粮!” 陈武的这番话,犹如火上浇油,进一步引爆了暴民们的怒火。 钱记粮铺! 饥荒和旱灾到现在,已经翻了几番的粮价,成了所有长山镇人心口的痛。连日的饥饿,和分粮的诱惑,更是助长了内心的冲动。被陈武这么一撺掇,新恨旧仇加到一起,让暴民们没有了任何顾忌。几乎是立刻,人群蜂拥朝镇中央跑去,恨不得立即将那位男爵碎尸万段。 至于未完成的祈雨****,已然被这些健忘的镇民抛到了脑后。 报仇!粮食! 这两件事,盘旋在几千人的心口,成为了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 顷刻间,诺大的祈雨****道场附近就成了一片空地,只剩下一地不成人形的尸体。这其中,也不知道还有几个最后残留了一口气。李家的族老李东青和孙家家主孙寿也还在,在几个家族孙辈的搀扶下解开了镣铐。只是,两人看向陈武的眼神里满是忌惮和惊惧,甚至是愤恨。 先前的事,他们看的分明,整个就是陈武煽动起来的,将长山镇上下几千人拖进了无底的深渊! 造反杀官,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面对这样一个人,两人心里如何能不恨。但事已至此,想要回头也难了。看着那些冲向了镇中钱家的人,李冬青和孙寿对望一眼,最终只能发出一声悲苦的叹息。 今日一过,孙家和李家完了。 整个长山镇的人都完了! “好手段!”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不知何时,典勇已经牵着马赶了过来。一会功夫不见,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扮,马背上还驮了两个包裹。其中一个大约是些金银、干粮,或许还有几件换洗衣物;另外一个看形状就知道,是包好的弓和箭袋。 此刻,他看向陈武的眼里,充满了钦佩和惊讶。 “你怎么又回来了?” 看到典勇这个凶神,李东青和孙寿都吃了一惊。 比起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陈武,十年前就名扬隆山的典勇无疑更让他们忌惮。两人甚至觉得,如果没有典勇杀官在前,陈武也未必能惹出这么大的灾祸。 “本来是准备远走他乡的。”典勇平淡的说着,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只是刚要走,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好奇,这才赶回来看看。陈武兄弟,不得不说,我之前还是小看你了。” 第十八章 愿听将军驱使 典勇本以为,几天前的那个夜晚,陈武展现出的娴熟箭术就是全部了。但见到陈武煽动长山镇人造反的一幕,典勇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比他想的更大胆、更有能耐。 只是,这样注定不凡的年轻人,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被他注意到呢? 他认真看着陈武,片刻后压下了心中的疑惑,肃然问道:“陈武兄弟,我想问你一件事。” 陈武点了点头:“请讲。” “某家虽然是后来迁入这里,但好歹也算半个长山人了。临走之前,不得不为这几千乡亲打算。我想问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带着他们举事造反?”说到这里,典勇的眼中浮现了陈武曾经见过的锐利,显然是想从陈武这里得到真心的解答。 “很简单。” 早就在等着典勇发问的陈武,用听上去最真挚的话说到:“官府逼得大家活不下去了,我就想办法找一条活路出来,就这么一回事。” “活路?” 典勇的脸上多了几分讥讽意味,摇头道:“不管怎么看,你都在把他们往死路上带。” “∮◇,我不觉得。”陈武否定了典勇的话,随后断然道:“帝国看似强大,实则已经内忧外患、日薄西山!西北年年寇边的瓦刺人,北面励精图治的勒拿王朝,南面曾经是下邦藩国、现今蠢蠢欲动的阿曼王国,甚至是东大洋上栖居在尖阁列岛的东夷海寇……光这些,就够帝国疲于招架了,更何况这几年帝国各郡起义连连,虽然还没有成大气候,但最多几年时间……” 这番话,哪怕是整个隆山府最有见地的人,都未必能说得出。典勇虽然能模糊感觉到,但也只是一个隐隐的感觉,没有系统的想法。被陈武这么干练简洁的点出来,典勇不由心头大震。 “你,真的是一个打小没离开过长山镇的农民么……” 典勇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严重怀疑。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个平日里从没关注过的青年,是哪个大贵族或者顶级世家的私生子。唯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人的眼界和见识。至于李东青和孙寿,更是被陈武的话惊呆了。以两人活了半辈子的年纪,西北的瓦刺、北面的勒拿王朝,还多少听说过一些。可像是什么尖阁列岛的海寇,两人就闻所未闻了。 毕竟,太平郡处于帝国的腹地,东面是漫长的巴延山脉。有这道先天的屏障,东大洋上的消息对这边几乎是隔绝的。 面对几人的震惊和疑问,陈武的回应仍旧是神秘的、高深莫测的表情。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说,比费尽心思讲一百句话更有效。 典勇明显有些动摇了,但心里的判断一时仍旧难以改变,闷声道:“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觉得你能成功。莫说郡城武安的两个警备旅团了,就算隆山府的城守派下随便半支联队,就不是这些农民能抵抗的。而且,这终究是造反啊,帝国有大义在手……” 帝国三百多年的统治,已经深入人心。典勇已经算是比较桀骜,不怎么在意帝国权威了,但内心深处,仍旧有着一点对这个庞大帝国和统治阶层的敬畏。 陈武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只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则被列为《帝国》中十大被玩家们用滥台词之首。在游戏开服的初期,几乎无往而不利,越是有大才而又郁郁不得志的npc,就越容易被触动。只可惜,由于被用的实在太滥,以至于到后来就连npc们都麻木了,被帝国的财务大臣狄弘明在朝会上传着当笑话讲。 这句话就是…… “典勇兄弟,我曾听闻,壮士不死则以,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于穿越前的那个文明世界,这句话几乎人尽皆知,完全没什么感觉。可在这方大陆的乾元帝国,却有着振聋发聩般的意义。仿佛是黄钟大吕,轰然击中了典勇。让他想起了自己拜师学艺的辛苦、想起了一直以来的郁郁不得志、想起了身为一地豪强的父辈因为得罪一方大员被打压、想起因为一匹马不得不杀官潜逃…… 呕心沥血十余载读书习武,难道就这么甘心沦为一个被通缉的逃犯?隐姓埋名沦落他乡? 莫说他的师傅了,就算典家的历代先祖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某家改变主意了。” 似乎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典勇脸色变得坚毅起来。原本内心深处,对帝国的一丝畏惧,在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碰撞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于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渴望。 在原本的《帝国》中,陈勇在太多不甘心平凡的npc上见过这种表情了。 “不介意的话,起事造反的人算上我一个。我想看看,你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 等的就是这句话! 两个最大的目的都已经达成,陈武本以为自己这一刻会很高兴。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反而很平静。他闭上眼,记忆和现实在这一刻混合。从今往后,东大陆的历史将被一个现在看上去还微不足道的人改写。 “多谢典勇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这样说着,他向典勇伸出手,说出了自己从异世文明剽窃拼凑来的章程、以及听上去很美实则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口号:“既如此,我欲自立为天公将军,典勇兄弟为地公将军,就以这太平郡为号,创立太平义军,起事伐无道。最终建立一个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保暖、无处不太平的地上天国。” 太平天国! 这个所谓的天国,不过是一个玩家们的恶趣味罢了。 《帝国》中,造反的玩家们几乎把异世界文明历史上所有有名有号的起义军全部盗用了。饶是如此,也远远不足以满足那庞大的需求,不得不加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前缀以区分。陈武所用的太平天国,亦是游戏中被用滥的名号之一。至于喊出的口号,更是为了吸引那些流民的幌子。 有田同耕,有钱同使? 这么乌托邦的生活,有问过那些门阀世家和贵族们同意吗? 但至少这一刻,孙寿、李东青他们被触动了。 或者说,他们内心里,一直期望能有这样一个王朝:“无处不保暖、无处不太平……真好啊。” 只不过,有乾元帝国这个东大陆最大帝国拦在前路,这样的理想,真的能够实现吗? 那可是想想都能让人绝望的敌人。 典勇对这口号倒是不置可否,但陈武已经有所准备,并且创立了义军和名号,无疑是他乐于见到的。这意味着,陈武是真的有精心准备过,而不是一场无聊的闹剧。对陈武随口允诺的那个地公将军,他只是略一迟疑便接受了,并问道:“那么,将军接下来要如何做?先去做掉那位男爵?” “不急。” 陈武摆了摆手,有那些暴民在,区区一个二等男爵逃不掉。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这之后的事,如何能够有效的控制、领导这些暴民。 这固然需要典勇的帮忙,但更加离不开孙家和李家的支持。 “两位,按镇子里的辈分,都是我的爷爷辈。事到如今,不知有何决断?”陈武看向孙寿和李东青,用状似询问但实则命令似的态度问道。 官差被杀了,起义的名号已经起好,连典勇这样的凶人都被其驱使,还能如何? 孙寿和李东青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只能苦笑一声,齐齐拱手道:“愿听将军吩咐。” 第十九章 攻破男爵府 陈武如此顺利的获得了承认,固然有他跟典勇展现出的武力威慑,但内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两个老人看来,既然暴乱已经不可避免,那就尽可能把别人推出去。这样朝廷平叛后追究下来,首恶也只是陈武和典勇承担,轮不到他们孙李两家。虽说只要从贼,肯定会在官府档案中留下不可勾除的记录,但多半能保住一命,至多判个流放。 这几年来,帝国对于其他地方的叛乱处理大都是如此,一般不会赶尽杀绝。唯有贼首才会被严判,抄家灭门。 对孙寿和李东青的想法,陈武并非一无所知,但这样的妥协正是他需要的。 一拍即合后,陈武接纳了两个镇子里的大姓投靠。随后,他吩咐孙、李两家的人,把还留着口气的捕快、城防营士兵关起来,等待之后处理,尸体则在剥去衣甲之后拖到镇外掩埋。办妥后,他叫上几个孙、李两家的青壮,和典勇一起追上了暴乱的人群。 杀官造反这么大的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钱家人。 此刻,钱记粮铺已经大门紧锁,门后用填了土的粮袋封死,≌,伙计和掌柜拿着棍棒和铁刀躲在里面严防死守。长山镇的暴民们几次试探,都没能取得什么效果,反而有人被砍伤了手。 就在这种情况下,陈武带人抵达。 面对钱家粮铺的死守,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暴民没什么好办法。但玩家的手段,对付这种小场面办法不要太多。陈武分开人群,来到前面只看了一眼,便说出了一个简易实用的法子。很快,大堆树叶和引火物被搬到屋外。粮铺里的人误以为外面的暴民要放火烧屋,不由大惊失色,连声叫骂。 但是,有钱家的掌柜坐镇,里面的人虽然慌乱,倒也没有敢跑出来。 陈武没有真的烧掉整个粮铺的意思,示意其他人点燃火堆后,在上面洒了水,又添了些如马粪之类的常见发烟物。很快,几个李家的青壮被叫了上来,用湿布捂着口鼻,拿着大号的蒲扇开始拼命往里扇。 滚热的浓烟,还有熏蒸牲口粪便的怪味,在酷暑天绝对有着可怕的杀伤力。 当外面的人忍着咳嗽流泪,换了三茬之后,钱记粮铺里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从里面搬开遮挡物、拼命冲了出来,趴在地上大口的呼吸。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暴民们欢呼一声,不等灭火就蜂拥冲了进去,争先恐后的抢粮。 很快,里面响起了欢呼和争抢粮食的打斗声,夹杂着他们自己被残存烟雾呛到的咳嗽。 看着这一幕,陈武并没有制止。 准确的说,在没有初步整合这些暴民、确立自己的地位之前,他想制止也制止不了。话说回来,就算这粮铺里的粮食被抢走也没什么。钱家粮铺自从上个月被流民抢过一次后,里面存的粮食就很少了,只够两天卖的。真正的大头,被钱家的那位男爵存在了自己府上的地窖中,每天现运现卖。 面对这足足几千号的流民,钱记粮铺里的粮食也就够他们每人喝几口稀米汤的。 一切跟他预料的相同。 冲进去的暴民们,很快发现里面库存的粮食只有十几袋,而且或多或少都掺了麦糠甚至是细沙。这些粮食,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钱家的全部,更加不够他们度过这个饥荒。被陈武稍加提点,没抢到粮食的人就蜂拥转向,冲向了男爵府。 这位凭借祖上遗泽受封的二等男爵,在帝国的贵族和世家中算是比较低级的了。可就算这样,凭借贵族的特权,钱家仍旧把持了镇上唯一的采石场、粮铺,甚至还经营了一家酒坊。凭借这些生意和放租,这位二等男爵得以维持他花天酒地的生活,并安然度过了二十余年。 但今天,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虽说这位男爵自己因为去外乡探亲,侥幸避过了一难,但他的家眷子侄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如果果断一些,在得到暴乱消息后立即乘马车逃走,他们还是有机会的。但男爵夫人的贪婪和犹豫,断送了钱家人仅有的逃生可能。在钱记粮铺被抢后不久,刚要乘上马车的男爵夫人一家,被暴民们团团围在了府中。 一同被困住的,还有男爵的两个儿子、管事、门房以及五六个仆从和护院。 相比于钱家粮铺,男爵府的防御严密得多。仆从和护院们手持棍棒刀剑,甚至还有两张猎弓,心惊胆战的退守到了内院围墙的高台上,居高临下跟暴民们对峙。接连几箭射伤数人、射死一人后,不少暴民被短暂的吓退。 但是,已经尝到了抢粮的甜头,几千长山镇人并没有轻易被吓退。 他们很清楚,钱家的防御力量十分有限。只要舍得多死伤几人,攻下男爵府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之所以逡巡不前,是因为大家都不想当那几个死伤的人,而是想在后面捡便宜。 “就凭这些乌合之众,真的能够成事吗?” 看到大群乱民在男爵府的前院肆意抢掠,不时因为一两件不值钱的物品大打出手,剩下的则被区区一道砖墙、两张猎弓吓住,赶来的典勇有些不屑,还有着浓浓的忧虑。他曾数次前往太平郡的郡城武安游历,很清楚真正的帝国军队究竟有怎样的战力。哪怕地方上的部队疏于训练、战意低迷、武备松弛,仍旧不是这些连散沙都算不上的农户能抵挡的。 “就凭这几千人,当然挡不住。” 看着眼前的一幕,陈武并不感到意外,对典勇道:“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并要尽可能把他们逼到绝境上。整个隆山府人口有百万之众,只要有三成能变成流民,被咱们控制,就足以攻破郡城!” 至于现在么…… 有典勇一个人出手就够了! 得到陈武吩咐,典勇拱手接令。从马背上解开包裹,取下了携带的二石硬弓。 内院土墙上站着的男爵府护院,已经被无数暴民晃花了眼。他们没想到这些手无寸铁的暴民居然会有硬弓,一个个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就像是固定的草靶。别说典勇这样的箭术了,就连陈武都能十发十中!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锐物破空的声音接连响起。 如果是训练有数的帝国士兵,这个时候会立即躲到墙后或者举盾。但拿着土制猎弓的两个护院,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被可怕的力道一箭穿心,在惯性下从土墙的台子上跌落下去。 短暂的惊愕后,发现典勇出手的暴民们爆发出了猛烈的欢呼声。 少了这两张猎弓的威胁,男爵府几乎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在前面暴民开始砸门的同时,一些胆大的家伙从后面搭人墙翻了进去。两面夹攻,在男爵府仆从中的惊呼中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府邸。一群人蜂拥冲了进去,见人就打,更多的则直接闯进内院堂屋,开始翻箱倒柜的抢夺金银古玩和珠宝。 就连男爵夫人身上带的首饰,都没能幸免。 总算这些长山镇人才被煽动不久,内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善念。只是抢掠值钱的东西,并没有做更进一步的恶事。 “你们这些贱民……竟然敢如此无礼!” 男爵的两个儿子吓得瑟瑟发抖,但看到暴民们肆意抢掠自己的家财,又忍不住骂了出来。可惜还没说几句,就被一名恰好路过的、他们家的佃户,一巴掌抽掉了门牙。 “真是解气,早就想这么做了!” 佃户咧着嘴笑着,脸上满是毫不遮掩的戾气和报复的畅快,看的男爵的家人们心中直发凉。或许是还觉得不够,他打量片刻,上前用力将两人身上的丝绸短衫强行剥下来,在手里掂了掂、又摸了一把柔顺的料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被如此羞辱,几位男爵府的贵人终于意识到,这个世道似乎不同了。 第二十章 两万斤粮食 对暴民们的举动,陈武和典勇并没阻止,更没有在意他们的抢掠。两人很清楚在这空前的饥荒中,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不是男爵府中的金银绸缎,而是粮食! 只要把粮食控到手中,就能掌控所有的暴民。 正因此,攻破后院之后,陈武和典勇分开人群,直接抓住了面色如土的管事。 这家伙刚开始还有点骨气,叫嚣着等男爵回来要带军剿灭他们,但当陈武用短刀在他喉咙上轻轻划了一道血痕后,感受到刀刃的冰凉,这家伙立即被吓破了胆,乖乖带着两人来到了储藏粮食的地窖。 地窖的位置,位于男爵府外院的马厩中。 由于修的颇为隐蔽,上面又有铁盖锁住,忙着争夺金银的暴民们一时间还没有发现。拿着从管事身上搜出的钥匙打开后,陈武和典勇看到眼前情景,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气。 这个被男爵府充作粮仓的地窖,远比想象的更大。由于留了通风孔,里面的空气颇为干燥,粮食可以保存很久。此刻,在防潮的架空木质底架上,一袋袋装满了大米的粮袋摞得如同小山一般高≧◇,。每一大袋都是一石粮食,约为一百二十斤! 整个地窖中,密密麻麻足足有两百多袋。 显然,男爵也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并且预感到粮价会一直涨,这才提前存了如此多的储备。 两百多石的粮食! 在穿越前的那个文明世界,这些粮食根本不算什么,一个稍微大点的粮油批发点都可能库存这么多。但放到长山镇这个小地方,而且又赶上几十年一遇的饥荒,家家户户没有存粮,一个二等男爵的地窖中仍旧有这么多粮食,就显得非常震撼了。 “差不多两万五千斤的大米……” 陈武粗粗算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咋舌。而且,除了大米外,这个地窖中还藏有不少其他的好东西。比如太平郡相对少见的高粱、小米,以及十几挂腌制好的腊肉和鱼干。省着点吃,再搭配些野菜之类的配菜,这些粮食只怕够全镇人撑上大半个月! 在饥荒的年头,这可是一大笔有钱都买不到的无价资产,而且能救命! “大事可成。” 看到这么多粮食,典勇脸上忍不住浮现喜色。 没有足够的粮食支撑,就不可能训练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这一点,只要是稍微通晓一点军伍的人都清楚。 然而,陈武的脸色却微微变得难看了。 历史上,农民起义最常见的方式,就是通过驱赶流民侵占其他地区,彻底破坏当地的平衡和稳定,将新攻占地方的人也全部转成流民,进而在极短时间内催生出一支庞大的流民大军。古代动辄几十万的反军,大都是这么来的。陈武孤身一人,想要白手起家,唯一能采用的方式也只有这个。但是,驱赶流民不停攻占新地盘的最高明手段,不是用强制性的命令和杀人来威慑,而是饥饿。 饥饿会激发流民们的求生欲。 而求生欲,会让流民们自发的进行迁移,寻找可吃的粮食,像蝗虫一样摧毁一切经过的地方。 这种自发的攻占,只需要适当的引导,就能起到远超其他强制措施的效果。但现在,这两万五千斤的、比想象中多很多的粮食,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能缴获这么多粮食是喜事,将军为何?” 短暂的惊喜过后,典勇见陈武的脸色不对,不由惊疑问了出来。 陈武看了典勇一眼,显然,这位弓马娴熟的武将只是单纯的从军粮角度考虑,并没有更深入的去想。他提刀在面前的粮袋上刺破一个口子,看着里面新鲜的大米哗啦啦流了下来,不由叹息一声,提醒道:“有如此多的粮食,你觉得,外面的那些人,还有多少愿意跟着咱们造反?” “啊?这……” 典勇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微变,想明白了陈武的意思。 若是外面那些暴民得知居然有数以万斤计的大米在这里,只怕会蜂拥上来争抢,然后连夜带着抢来的粮食或逃离,或挖坑藏起来。只要随便抢到一两袋,就够他们一家人勉强度过这个荒年了。 退一步讲,就算一袋粮食不够,他们也没了迫切的欲望去造反。 “那,该怎么办?”典勇语气有些凝重。 “烧了。”陈武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啊?”典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道:“将军说什么?” 看着这两百多石的上好大米,陈武脸上浮现了不舍。但紧接着狠狠心,道:“我说,烧了!” 从陈武这里求证了刚才的话,典勇大吃一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片刻后,面色复杂的看着他道:“……天公将军好狠的心思,这一下,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这些,可都是咱们长山镇的乡亲啊。” 陈武低下头,半响没有出声。 随后,他突然出手打晕了跟在两人身后、战战兢兢的男爵府管事,用让典勇心里发凉的口气说:“他们不死,你我就要死了。” 反正是一群npc……陈武在心里这样催眠自己,并且很快相信了。 既然是游戏,那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对陈武的话,典勇内心颇为纠结,但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山镇人,而是从外迁入的。在熟悉的镇民和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前程之间,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也放得下。 “那么,具体该怎么做,请天公将军示下。” “当着这么多人,现在肯定不能动手。”陈武略一沉吟,点了点昏倒在地上的管事:“把这家伙跟官府的捕快关到一起,夜间偷偷放出去。然后……” ……… 男爵府的地窖中,抄出了两百多石粮食! 这个好消息,如同闪电一般传遍了整个长山镇。很多还在男爵府里为了一个青花瓷瓶或者一副挂画厮打的暴民,顿时丢下了眼前的东西,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果不其然,在大群长山镇人的围观中,陈武和典勇指挥孙、李两家的青壮,将一袋袋的大米从地窖中搬出,然后用小车推到了镇中央。 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一顿饱饭的长山镇人,看着这一袋袋的大米,不停的咽着口水。 然而,更加刺激他们的还在后面。在一百多袋大米运完后,随后搬出的腊肉、鱼干,散发出的香气,几乎让这些镇民们发狂了。一些甘定府下来的流民,更是两眼直冒绿光,分开人群冲了上来,只为能抢几口腊肉。 有着几个流民带头,围观的几百上千号镇民,几乎立刻就要失控,开始争抢。 典勇和陈武早就在防着这一手,看到有人不知死活冲上来,恰好还不是本地人,当即冷笑一声,一起抽刀。 两道雪亮的刀光闪过,温热的血浆喷射出来,留下一道道殷红色的印迹。 陈武和典勇刻意选的不会立即毙命、但又出血极多的位置,伴随着凄厉的惨叫,迅速染红地面的大滩血液,立即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眼瞅着失控的暴民们,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迅速冷静下来。纵然还有头脑不是很清醒的,也被同伴死死拉住。看到陈武和典勇一左一右提刀守在那里,这些暴乱的镇民们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粮食如何处理,两位煞神说了算! “东西人人都有份,晚上大家都能吃到。但既然起事造反,就要有个规矩。先前的事就算了,从现在开始,谁敢不守规矩乱抢,休怪我跟典勇兄弟手下无情!” 至于规矩是什么,很简单,陈武想的,在这镇子上就是唯一的规矩! 这一点,他很快就会让这些懵懂的镇民明白。 第二十一章 招人和军制 被两个人的死亡震慑,又得知晚上就有的吃,暴民们姑且安分了下来。 一些人继续回去翻男爵府,想看看是否还有遗漏;另外一些人犹自不死心的跟着,生怕陈武他们私藏这些粮食。哪怕运到了镇子中央、并且搭了个简陋的粮棚遮好,他们仍旧不肯离开。仿佛只是看着,就能缓解肚中的饥饿,让他们安心。 对这些人,陈武也没工夫理会。 在长山镇内部初步平定的情况下,他开始为成立义军进行了一连串的行动。 首先,招人! 三四千号流民,就凭他跟典韦两个是根本没办法管理的。当然,仓促间想要将这些农民训练的如指臂使也绝无可能。他跟典勇再度拜访了孙家、李家,半说服、半是威胁,让两家各出了十几号青壮。 孙家的带头人不是别个,正是跟陈武交好的孙田。有这份交情在,陈武使唤起他们无疑会更方便。 李家的人则是一个叫李子时的人,据说是因为子时出生,故此得名。 相比于孙田,李子时的辈分虽然高,但在李家却是旁支,跟几家长房没什么牵-,连。显然,李家人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派人手,但心里并不看好他们。可不管怎么说,有这三四十人在手边听命,陈武做起事来就容易多了。 稍加整编后,他派出一队人,封住了长山镇通往沂城的路。 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恢复理智后,参与暴乱的长山镇人肯定有不少后悔和畏惧的,甚至连夜前往沂城报信。这些人可能不多,但哪怕一个也要拦下。虽说沂城官府早晚会知道消息,可就算只能拖上五六天也是好的。等那些官老爷们发现不对、派人下来打探消息再回去做平叛准备,陈武早已经组织起流民大军开始迁移了。 到那时,就凭区区一个县城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挡。 至于通往其他方向的路,陈武倒是没有理会。不过,每一个流民都是他手中的力量,为了防止私下逃亡,陈武命令孙田带几个熟悉镇中情况的人,每天傍晚开饭前点一次卯。谁家若是少人,其家人和相邻住户会受到严厉惩罚,而且举报奖励粮食。就冲这两点,整个长山镇的人就会互相监视。 当然,这只是一个防范于未然的手段。 现在镇上有那么多抄获的粮食在,绝大部分人指望着混口饱饭吃,不会急着离开,而且他们也知道官府的效率没那么高。 安排完了这两项,陈武跟典勇马不停蹄的商议起了扩军的计划。 就算是裹挟流民冲击官军,两人手头总也要有一支可以弹压、关键时刻能有一战之力的精锐。以陈武的意思,镇上的三千多人,除去女人和老弱病残,至少可以抽调六七百的精壮劳力。这其中,他准备精益求精,从中选出两百人,组成一支可靠的力量。 至于军制,《帝国》中的玩家们花样迭出,什么编制都有。但陈武并没有乱来的意思,准备延用乾元帝国的标准。 十人一队、百人一大队,千人一联队。 这两百人,就是两个大队,陈武暂时不准备设大队长,而是先由他统领监管。另外,他还会额外抽选一些会马术的人,组建一支马队。虽说短时间内没法指望有多少战力,但用来追杀逃亡流民或者打探情报却是一把好手。 这支马队的作用毋庸置疑,作为将来轻骑兵的雏形,陈武同样会亲自插手组建。 作为起义的根基,扩军招人的事,无疑是当下的重中之重。但陈武很清楚,眼下长山镇的暴民中,铁了心要造反的并不多。尤其今天弄了那么多粮食,更是让很多人有了混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因此,他也不急着立即逼人加入,而是让典勇先带着孙、李两家派出的、剩余的二十多名青壮训练。不求他们仓促间能有多少战力,只要能懂个简单的行伍、知道听令行事就行。 这个要求,对于穿越前的世界来说不要太简单。经过军训的初中生,随便拉出一个都可以做的很好。但对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来说,想要让他们明白左右和队列,哪怕是最基础的东西,难度也堪比登天。 没有持之以恒的训练,根本不可能。 典勇也清楚这点,虽然着急,但总归能做到耐着性子慢慢教。由于有从兵法上学来的领兵法子,哪怕只是纸上谈兵,也做的相当不错。虽说短短半天时间看不出什么成果,可起事之初就有这样一个人帮忙,而且是堪称正规军队的法子,无疑帮了陈武大忙,让他省下了很多时间去做别的。 造反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只有区区两个字,可做起来要考虑的太多了。 古代那些成功的起事,往往是一个组织周密的准备十几年甚至更长,才能一举掀起浩大声势。陈武单枪匹马,哪怕借用了历史大势,想要成事仍旧太难。整个下午,他都忙于各种各样的事务。安排人看守还活着的男爵家人和城防营士兵,叫人收集、修补他们身上的武器盔甲、统计会马术的骑手和善射的猎户、安排镇子里的妇人着手准备今晚的流水宴…… 尤其是最后一条。 他要让白天参与了暴乱的人感受到美好和希望,然后在一夜之间彻底摧毁它,这样才能彻底将他们逼上绝路。为此,陈武不惜将今天抄获的所有肉食全部拿出——反正过了今天就会被烧毁,与其白白浪费,还不如直接吃了,也好让他们涨几分气力。 此外,甘定府流民和长山镇本地人的矛盾,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 看着孙田带人点卯归来,陈武对他招了招手。 眼前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由于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又被陈武救过,见了陈武今天的表现后,不由极为钦佩,甚至连他爹暗地里叮嘱“要保持距离”都抛到了脑后。看到陈武叫他,孙田二话没说,小跑了过来,神色颇为激动。 对他来说,造反起事什么的,只在沂城里评书人说的故事中听说过,是跟现实生活没有交集的传奇。而当这种传奇亲自出现在他身边时,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和无畏,还有对富贵和功名的渴望,就在热血和煽动中迸发了出来。如果说,镇子里真的有人憧憬着跟他造反的话,孙田无疑是其中之一。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带人这么做……” 陈武反复叮嘱了两遍,确定孙田会意,这才让对方离开准备。至于孙田对此举的疑惑,陈武没有跟他解释,也无需解释。 这个还很淳朴的青年,只需要按他说的去做就行了。 傍晚六点多。 虽说太阳已经落山,但酷暑的余威犹在,燥热干裂的地面散发着一丝丝的热气,让整个长山镇变成一个大号的蒸笼。往日这个时候,镇民们在忙完活后,大都搬着凳子坐到树下,摇着蒲扇纳凉,顺着谈着一些张长李短的琐事。 但今天不同。 几乎所有人,都围到了镇子中央,一边吸着口水,一边探头吸着飘来的肉香味。在镇子中央,几十口临时支起的大锅,下面正烧着柴火。一些锅里蒸的是掺了高粱的白米饭;另外一些则是炒的腊肉;其余的则是熬着汤,里面放着鱼干、豆子和少量的野菜。 腊肉白米饭,再浇上一碗鱼汤! 就算是在收成好的年景,这也是长山镇民们能吃到的最顶尖的美食了,也就过年、祭祖等大事的时候能吃上两次。在这样几十年一遇的灾荒年景中,每天连一顿饭都吃不饱,居然能吃上这样的菜饭,简直就是梦幻。对它的期待,甚至一度压下了这些人对起兵造反和官府围剿的恐惧。 第二十二章 此教我先威众尔 “开饭了,轮流来,每人有肉一块,米饭管够!” 被典勇操练了半天的孙、李两家青壮,还没休息多久,就被派来维持秩序,在锅边大声吆喝了起来。过来帮厨的妇人和婆子,也从各家拿来了碗筷瓢盆,开始挨个发饭。 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人们,蜂拥围了上来。可孙田他们已经得了陈武的吩咐,看到有人想要抢,当面就是一棍子抽过去,然后叫他们排队一个个领。这样的规矩,自然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但陈武和典勇适时出现,两人手中提着的刀,让几个冲动的家伙立即头脑冷静了下来。 “慢着!” 就在已经有人领到饭、蹲在那里狼吞虎咽的时候,负责维护秩序的孙田突然大喝了一声,顿时惊动了附近的人。 被他叫住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瘦弱男子。 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这个曾经的农户看上去十分虚弱。靠着一口气撑着,面前又有喷香的食物,所以眼里还有渴望和光亮。此刻被孙田突然喝止,他脸上多了几分羞恼,问道:“为何叫我?” “你不能吃!”孙田打▽,量了他几眼,脸上浮现几分不屑,抡起手中棍子准备驱赶他。 “凭什么?其他人都有饭吃,为什么我不能吃?” 瘦弱男子闻言大急,挽起了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干一架的意思。 孙田冷哼一声,道:“这是我们长山镇的粮食,当然只有我们镇人能吃。你们这些甘定府来的流民,之前吃我们的还少吗?快滚开,这些粮食没你们的份!” “你!” 听说甘定府的人都没得吃,这下顿时捅破了天。不仅仅是瘦弱男子,附近其他的甘定府流民也急了,蜂拥围了上来。很快,这个消息插了翅膀一样传开,短短几分钟,围在附近等着吃饭的几千号人全都知道了。 “这……不太好吧?” 一些忠厚老实的人,脸上有些犹豫。但也有很多长山镇人本来没想到这点,被孙田一提醒,纷纷支持起来。 “甘定府的流民,滚回你们的老家!” “这些救命粮食是我们的,没你们的份!” “一群北蛮子!” 你一言、我一语,占了绝对数量优势的本地人顿时议论开了。 流落到这里的甘定府流民,虽说这些日子迁走了一些、也饿死了不少,但聚集在这里的仍旧有三四百号人。白天抄了男爵府的家后,他们本以为晚上有的吃了,激动憧憬了一整天。谁曾想,眼看着香喷喷的大米就在眼前,眼前这些可恶的长山本地人居然不让他们吃了! 这如何能忍? 平日里被排挤的甘定府流民,这一刻迅速抱团起来,一边同其他镇民对骂,一边跟孙田这边争吵起来。 “都是乡里乡亲,给俺们一条活路呗?” “白天造反,咱们甘定府的人也帮忙出力了,你们要讲道理啊!” “实在不行,俺们不要肉,光吃米饭也行。” 毕竟是人少,又住在别人屋檐下,甘定府的流民虽然不肯示弱,但也不得不降低条件。无论如何,至少要让他们吃饭。可早就得了吩咐的孙田,任凭这些甘定府的人怎么说,就是不肯松口,最后还有意无意的骂了一句“死不要脸的蛮子”。 这番话,顿时把甘定府的流民们激怒了。 一边是要吃饭,另外一边想省下四百人的粮食,以孙田这边为中心,足足围了千把人,形势几乎一触即发。虽说甘定府的流民只有本地人十分之一多,但能逃荒到这里的,大都是年纪轻身体结实的,被排挤后又只能抱团。他们几百号人围在一起,看上去倒也不容小视。 “你们在干什么!” 眼瞅着两边就要大打出手,典勇一声暴喝,如同天上的雷霆一般,顿时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最先领到饭、正蹲在地上大吃的少年,没有防备之下差点没被米饭噎死,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陈武和典勇来了……” “这两个杀神来了,大家快噤声。” 低低的骚动后,眼瞅着要厮打在一起的孙田和那个瘦弱男子忿忿松手,各自退开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看到没人说话,陈武又出声问了一句。 孙田看了周围人一眼,单手往胸前一锤,用下午现学的、很不标准的动作行了个帝国军礼,低头道:“回禀将军,这些甘定府的流民也想跟着吃饭,我没让,他们就想要打架。” “胡闹!” 陈武大怒,手直接搭到了刀柄之上,喝道:“既然是义军,就要有军中规矩,谁允许你们私下斗殴的,还只是因为一顿饭,看你们那点出息。” 声音远远传开,有人不以为然,但也有人被陈武的气势吓到,脸上多了几分畏惧。 “可是……” 孙田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并没有因为陈武几句话就退让:“不过是些北面下来的蛮子罢了,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也没见他们做什么事。将军真要是想干大事,还是得靠咱们长山人。一群流民,能干得了什么?” 这番话,深得不少长山镇人的心思,但那种打心眼里的瞧不起,也把甘定府南下的流民彻底激怒了。跟他对峙的那名瘦弱男子脸色通红,额头上青筋鼓起,如果不是陈武和典勇在,只怕立即就会大打出手。 “闭嘴!” 看孙田胆敢忤逆自己,陈武脸色铁青,搭在刀柄上的手用力握住,霍然拔刀。 烧锅的火光照耀下,刀刃上杀机肆意,散发着令人冰冷的寒气。尤其是一想到白天这口刀就染了好几人的血,周围的人不管是长山镇人还是甘定府的流民,都忍不住露出敬畏,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将军息怒!” 看到陈武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典勇从他身后绕了出来,躬身道:“孙田只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忤逆将军。而且,所谓军规,将军在这之前也没告知吧?这是兵书上言的不教而诛,不可!” 看到形势不对,孙田也被吓坏了,脸色煞白,战栗道:“回将军,小人知错了。” 被典勇如此劝阻,陈武的脸色稍霁,将刀重新插回刀鞘中,道:“罢了,此事与我亦有关系。但即便如此,你等因为一些小事便私下斗殴,仍旧有不是之处。李牛、孙忠何在?将孙田拉下去,重责十军棍!” “卑职听令!” 早有两人从孙田旁边站出,依令行事,将耷拉着脑袋的孙田拖了下去。两人也不避讳人群,就在附近树下的石板上,一人按住,另外一人抡起小儿手臂粗细的木棍——其实就是衙役的水火棍,砰砰砰用力打了起来。 棍子下压时出现的呜呜劲风,还有孙田的惨叫,让附近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真的打啊……” “孙家的小子不是跟这陈武关系很好的吗?” “来真格的了!” 低低的议论声中,十军棍打完。孙田看上去脸色煞白,疼的直哼哼,但还是一手捂着屁股,慢吞吞的走了过来。负责执行的李牛和孙忠两人也跟着赶了回来,拱手回复。 “哼,这十军棍,让你长长记性。” 陈武余怒未消,挥手让孙田退到一边,然后看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瘦弱男子,道:“你的姓名?为何打架?” “小人名叫甘兴,是甘定府古左观人。” 瘦弱男子报上了来历,面对陈武的质问,他嗫嗫片刻,闷声道:“那个姓孙的小子不让我们吃饭。” 第二十三章 甘兴的投靠 “孙田他们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陈武看了甘兴一眼,叹息一声,似有无奈之意:“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今日白天的事,你应该也见了。我准备创建一支义军,带领众乡亲起兵讨伐不义。你是否愿意加入义军,共襄盛举?” 瘦弱男子犹豫片刻,目光在散发着腊肉香气的锅上扫过,又偷偷看了看目无表情、手按在刀把上的典勇,脸色变幻,片刻后一咬牙,拱手道:“我等愿意加入将军的义军!” 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其他甘定府过来的流民,在他的带头下,也纷纷站了出来,齐声道:“我等愿意加入将军的义军!” 白天的暴乱,甘定府的很多流民都跟着浑水摸鱼,但他们毕竟被视为外乡人,跟本地的长山镇民格格不入。现在有了这么一出,算是正式确立了名分。在这些人的大势裹挟之下,几乎所有的甘定府流民都或踊跃、或无所谓的表了态。 “既然你们都加入了义军,那大伙就是一家人。这些粮食,自然可以吃!” 陈武的话,让甘兴他们大喜。 7,自然,他的表态也让附近一些长山镇人感到不满,只是没人敢说出来。陈武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心中冷笑,但嘴上道:“然而,军规不可废。饭可以吃,但义军中擅自跟同僚斗殴,仍旧要受到惩罚。” “拉下去,十军棍!” 他对李牛和孙忠两人再度吩咐道。 看到两人不由分说赶来架住自己,甘兴脸上露出了惊慌,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竟然没反抗,任由李牛和孙忠架走,然后结结实实的打了十棍。片刻后,他一瘸一拐的走了回来,忍着痛对陈武躬了躬身。 这倒是个识趣的。 陈武暗暗点头,看了看一旁的孙田和眼前的甘兴,问道:“如此处置,你二人可服气?” “回将军,小人服气。” 孙田跟甘兴几乎是同时说了出来。 陈武没有说话,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叮嘱几声后,跟典勇一起分开人群离开。只是,在这之前,围观的众人还只是畏惧两人的凶悍。这次立威之后,很多人看向陈武的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敬畏。一直到他跟典勇消失在视线中,这些镇民们才轰的一声议论开来。 “行了都别吵,继续放粮!” 孙田一边作势捂着屁股,一边中气十足的嚷嚷起来,不时示意身边人将敢坏规矩上来抢饭的乱棍打回。 人群中,李家的族老李东青从头看到了尾,神色复杂的发出一声叹息。 ……… 天色黑了下来。 镇子中央那边,几十口锅还在流水般的造饭。可不管做出多少,围在旁边、仿佛饿死鬼投胎的人们,都会争先恐后的抢着吃掉,生怕自己少吃一口就会吃亏,又或者陈武会突然下令限制他们的每天吃食。 显然,这些人也知道,今天应该是例外。之后不可能每顿都像今天这样,可以放开肚皮随便吃。 事实上,如果陈武不是另有打算,现在恐怕就已经计划供给了。但此刻,他只是在黑暗中跟典勇一起远远看着,两人都没有出声。 一阵微风吹了过来,在夜幕中总算让人感受到了几分凉意。 陈武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 孙田的伤药效果还不错,之前被衙役打破的口子已经结疤了。只不过白天忙了一整天,让他隐隐又感觉到有些疼痛。好在,也就开头的几天特别忙,等义军逐步走上正轨,应该会轻松很多……大概。见识过前世《神话》会长每天在线十六个小时的情景,他自己对这个安慰之词都没有信心。 “将军!” 就在他走神的片刻,有人迎面走了过来,试探着叫了一声。 是孙田。 看到他过来,陈武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问道:“如何,还疼吗?” 孙田用力拍了拍被打的地方,道:“提前垫了一层,孙忠他们又提前叮嘱过。看似打的用力,但军棍落到身上已经收力不少,实际上没受什么伤。这也亏的是夏天,如果是冬天穿的多点,只怕连印子都不会留下。” “那就好。”陈武点点头,拍了拍这这位跟他身体前主人关系不错的好友,道:“今天辛苦你了,不过也是无奈之举,都是为了大计,别有什么委屈。” “将军放心!” 孙田脸上多了几分激动,道:“之前将军可是救我一命呢,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既如此,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好好做。” 陈武勉励了他几句,目送孙田离开。沉默了半响之后,典勇忽然开口道:“孙家生了个不错的小子。” 陈武沉默片刻,道:“我会努力不让他失望的。” 典勇没有回答,转而说起了晚上的行动:“人已经安排好了,关在镇东头一户孙家人的厢房里……什么人?出来!”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警惕的看向了黑暗中,脸色冷冽起来。 “典将军,陈将军,是我!” 大概是被典勇吓了一跳,那人踟蹰了片刻才走了过来。借助远处的火光,陈武和典勇搭眼一看,不由有些意外。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甘兴。 大概是久违的吃了顿饱饭缘故,他脸上的虚弱神色消去了不少。不过,孙忠给他的十军棍,力道可没有半点水分,以至于甘兴的走路姿势到现在还有些怪异,步子幅度不敢迈大,行动间很有些滑稽。 “你来有何事?” 陈武看了看典勇,见他摇了摇头,示意并非自己叫来,于是回过身出声询问。 “小人是来为将军分忧的。” 甘兴拱了拱手,低头道:“承蒙将军看中,让我们加入义军,又赏我们一口饭吃,愿为将军效力,以证明我们甘定府过来的人并不比长山镇的差——我此行并非只代表一人,而是很多甘定府弟兄的意思。” “哦?有如此志向,自然是好事。” 陈武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回去后,连夜选出五十人……”他停顿了一下,改口道:“不,选出八十人来。要身强力壮、敢战的,有会骑马或者善射的更好。明天记得把名单交给我,本将要从中选人组建步军。” 相比于足足有三千多的长山镇人,人数更少、又从外地逃荒过来的流民,用起来无疑更加可靠、顺手。考虑到这点,陈武才临时改变了主意,给了甘兴更多的名额。当然,这些人也不是全要用的,回头会让典勇做一个简单的考核,通过了才会被接纳。 他准备组建的两支大队,是义军未来一段时间内的主要战力,也是将来扩军的种子,必然要精益求精! “请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办。” 见陈武吩咐了任务,甘兴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初步得到了对方的信任,躬了躬身,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送走了孙田和甘兴,接下来的时间再没有人过来打扰。 陈武跟典勇秘密商议了片刻,见镇中央的流水宴终于接近尾声,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开,这才再度现身。一边大声吩咐善后事宜,一边安排晚上的巡逻。诸项事情安排妥当后,两人就着特意给他俩留下的小半锅食物,又开了一坛从男爵府抄来的汾酒,喝得大醉而归。 很多还没睡的镇民,都看到了两人满身酒气、醉醺醺回家的一幕,不由面面相觑。 时间差不多到了凌晨三四点时分。 第二十四章 夜间大火 这个时候,整个长山镇早已是一片寂静。 闹腾了一个白天后,精疲力尽的人们早已经进入梦乡。哪怕因为造反而担惊受怕的人,这个时候也迷迷糊糊睡了。唯有守在镇中央粮棚里的人,还勉强保持着清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半夜下来,他们先后几次遇到了想来偷粮的人。只不过看到他们醒着,都很快掉头就走。几次之下,四个守夜人才抵御住了瞌睡的侵袭。 另外一边,负责看守捕快和男爵家人的那边,比粮棚这边更差。 十几名捕快和城防营的士兵,最后只活下了五个,而且都是遍体鳞伤。就算没人看着,被打成这样也休想逃走。男爵府家的人倒是稍好一些,但被捆住手脚,同样没法逃走。这种情况下,外面放哨的两个李家人根本没多想,不到午夜便歪倒在门口,呼噜声整天响。 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 正是之前喝得醉醺醺的陈武和典勇,但此刻,两人眼里哪有半分醉意! “就在前面,我过去打晕两人。” 典勇悄悄说了一声,示意陈武在这稍等,↘,一个人翻进了院子。两个本就睡着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被典勇在脖颈上用力一按,便彻底陷入了昏迷。见状,他轻声推开门,轻车熟路的摸了进去。 一名受伤最轻的城防营士兵、还有男爵府的管事,被关在这外面的第一个厢房。 典勇亲自安排的看守,自然清楚两人的位置。此刻,大概是始终没睡着,男爵府管事居然感觉到了什么,挣开了眼睛。看到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来到自己身边,这管事不由大吃了一惊。 然而,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早在关进来的时候,两人嘴里就被堵住了。更何况,典勇也不会给他喊出来的机会,箭步上前,将两人同样打晕。伪装了一下现场后,从里面推开门,一手提着一个走了出来。两人加起来足足三百多斤,典勇看上去居然没有丝毫吃力的感觉。 这份勇力,不得不让陈武佩服。 将人从关押处劫出来后,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陈武和典勇提着人,连夜来到了镇外的一处隐蔽树林中。这里已经被挖好了一个坑,刚好够埋他们。典勇没有手软,按陈武的意思在昏迷中捏死了城防营的士兵和管事,然后匆匆进行了填埋。 经过他的伪装后,陈武粗粗看上去,居然没发现任何异样。 做完这一切,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重新潜回了镇子中央,来到了粮棚附近。弓弩箭矢等都已就位,箭杆上还绑了浸了黑油的火棉。这样的天干物燥,又有如此处理过的引火物,粮食一旦烧起来,火势根本没法控制,顷刻间就会焚烧一切。 “真的要动手吗……” 看到粮棚下那足有两万多斤的粮食,典勇哪怕理解,心里仍旧有点不舍。 就算是为了逼迫这些镇民叛乱,也可以换其他的方式啊。比如将里面的粮食掉包,提前转运走,这样就算烧了也完全不心疼。 “必须要烧!” 夜色中,陈武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态度如同磐石一般坚定。 长山镇太小了,而且九成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本地人,关键时刻绝对会抱起团互助。陈武现在几乎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手,威望也没树立起来,贸然掉包,很容易暴露痕迹。而且,他也不确定粮食是否真的会被全部烧光。万一被抢回来一些,里面又恰好是掉包的干草棉絮之类,那就糟糕了。 大业在前,这个风险,他冒不起! “也罢。” 陈武才是义军首领,见他坚持,典勇不再反对,抽出弓箭道:“我射人,你烧粮” 被安排头夜守粮棚的四人中,有两个镇子里的刺头。傍晚吃饭的时候,陈武和典勇就有暗中注意到,他俩在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并且挑唆其他人不要听陈武和典勇的。有一个可以合情合理除掉他们的机会,陈武自然不会放过。 “谁叫你们自己非要寻死呢……” 典勇看了看火把照耀下,那个尖嘴猴腮、倚着粮袋打盹的瘦猴,不由怜悯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拉到满月的弓弦。 利箭破空的呼啸声响起! 跟他这支箭矢一起射出的,还有陈武那支点燃了火棉的火箭。 典勇的箭矢由于更加轻快,最先射中了目标。瘦猴昏昏沉沉中听到一声低低的、迅速接近这边的利啸,还没睁开眼,就被一箭穿心,钉在了粮袋上。他身体颤抖一下,顷刻间失去了生机。 另外一边,陈武的火箭也射中了粮袋。 有助燃的黑油在,火焰迅速蔓延开来。这个时候,其他三人才从迷糊中惊醒过来,看到飞快蔓延的火焰,不由面色大变。 “走水了!” 三人一边喊,一边起身捡起附近的破铜锣,死命的敲了起来。可就在这时,又有箭矢射了过来。 不足十秒时间,两个看守粮棚的人相继被射杀! 剩下两人看到同伴中箭倒下,不由惊呆了。拿铜锣的那人更是被吓尿了裤子,手里的铜锣咚的一声落到地上,好大一会才意识到有人在暗处射杀。 “你们这些长山镇的贱民,居然敢造反。老爷我这就烧了你们粮食回去报官,等着天兵来围剿吧!一个都别想逃,官府发下海捕公文,全部抄家灭族!”暗处的陈武,压低了嗓子,模仿着男爵家管事的声音大喊出来。随后,生怕火烧的不够,两人又各射了两轮火箭,确保整个粮棚连带两百多石粮食都陷入火海,这才一溜烟的消失了。 先前的铜锣声,再加上陈武的大喝,惊醒了不少人。 很快,有附近的长山镇民匆匆穿衣赶了过来。看到被视为命根子的粮食居然被烧了,这些人仿佛看到了天塌地陷、世界末日到来。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快救火”,剩下的人才多少回过神,急匆匆的开始救火。 之前被抛下的破铜锣,也被人捡了起来,飞跑着挨家挨户的敲了起来。 “走水了!” “粮棚被烧,大家快来救火!” 这边的动静,不可避免的惊醒了镇东头那边。负责看押俘虏的人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眼前大开的房门和失踪的男爵府管事,不由大惊失色,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跟这边救火的人接了头。 两边换了消息,联系到先前那声大喊,这些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男爵家的管家和城防营的士兵,居然设法解开了紧束的绳索,连夜逃跑了。而且在逃离前,还不知从哪偷到了弓箭,射杀了看粮的守卫,并且放火烧了粮! “哎呦呦,这可如何是好……” 赶过来的人,面对接连发生的大事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慌乱片刻,眼看着火一时半会扑不灭,孙家的家主孙寿终于想到了名义上的那两位义军统领,于是赶紧派人去典家老宅请人。 “典将军在吗?有大事发生了!” “不好了陈将军,快快开门!” 被打发来报信的几人,接连敲门,始终没有回应,不由大急。无奈之下,几人争议几句,大着胆子翻进了典家的院子。进了后院的卧房后,他们才发现陈武和典勇仍旧没有醒酒,一个躺在床边上,另外一个索性趴在地上,屋子里依旧酒气熏人。 “哎呦!” 报信的孙家人急的连连跳脚,连推带喊,总算是把两人从宿醉中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 “竟有此事?” 听到了报信者的转述,陈武和典勇不由大惊,酒意也被吓醒了,急匆匆的用冷水洗了把脸,冒着夜色赶了过来。 然而,两人只看到了火势冲天! 第二十五章 乾元已死,太平当立 浇了黑油的火箭,掉进茅草和梧桐木搭的粮棚,以及大袋的粮食,烧起来简直无解。再加上天大旱,镇子中央的几口井因为太浅,已经无水可用。想要打水救火,必须要到镇北的新井。这一来一回,火势已然失控。 闻讯赶来的镇民,连十米内都无法靠近,只能傻愣愣的看着。 这时候,陈武和典勇才分开人群挤了进来。 然而,面对冲天的火势,又惊又怒的两人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组织人打水灭火,一边拆除附近的房屋,防止火焰蔓延。随后,陈武还假惺惺的派了一队人,由李子时亲自带领,连夜追出了七八里地。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等火焰将这里烧成一片白地,被惊慌失措的镇民们扑灭时,两百多石的粮食,已经半点也不剩了。很多人甚至不顾余火未熄,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用木叉和锄头在灰烬中巴拉。可惜,没有一粒粮食可吃,反倒翻出了一具被烧白的尸体残骸。 那是最先被典勇射杀、钉在粮袋上的人。 “怎么会这样……” “老天不给活路啊!” ℃, 缴获大批粮食后,好不容易振奋起来、以为看到了度过灾荒的希望,谁想一夜之间,粮食全部烧成白灰。很多人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不由掩面痛哭。这悲戚带着强大的传染性,顷刻间感染了几乎所有赶来的人。随着天色发白,派出去追杀的李子时失望的返回,给聚拢在镇中央的镇民带回来一个更加恶劣的消息。 他们没能追回逃走的男爵府管事和城防营士兵!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这些镇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和切身的危机。 在这之前,这些参与暴乱的镇民虽然知道帝国必然会来围剿,但总觉得消息一时半会传不出去。等上面的官老爷们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又调兵下来平叛,说不定一个月都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总有办法。但仅仅一天,消息就被人带回了沂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惶恐和大难临头。 尤其是,男爵府管事逃走前喊的那些话,在他们耳边一遍遍回放:调兵平叛、满门抄斩…… “要不,请典将军带人,骑马再度追一下?” 李家的族老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朝典勇发出了恳求。 “来不及了。” 跟在陈武后面的典勇停下脚步,叹气道:“男爵府管事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有他带路,两人肯定是抄小路返回的沂城。我就算骑马追上去,多半也跟李子时一样空手而归。” “这可如何是好?” 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决,李东青神色慌乱起来,紧盯着陈武,希望他能赶紧拿个主意出来。不只是这位族老,其他参与暴乱的长山镇人和甘定府的流民,也都朝这边看来,隐隐约约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终于把陈武当成领袖来看了。 早有准备的陈武,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诸位乡亲,官府的人烧了咱们的粮食,是铁了心要咱们死了。现在消息走漏,帝国大军不日将至。若还有人抱有侥幸,下场必然是被抄家灭族。为今之计,唯有立即起事造反了——只有打倒沂城官府,大家才能有一条活路。” 陈武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朝镇子东头走去,并示意众人跟上他的脚步。 有典勇跟在身边,孙田、李子时他们簇拥,其他骤逢大变、渴望有一个主心骨的镇民们便下意识的跟了过来。一路急行后,他们来到了镇东头的空地上。由于昨天的变故,祈雨****的道场还在,而且幸运的没受多少破坏。 相比于昨天的****,这会跟过来的人数要稍少一些。 一些上了年纪的还没起床,也有些人见粮食被烧,趁天明前的短暂混乱逃走了。可就算这样,总人数仍旧在三千五百以上。 在他们的注视中,陈武以坚毅的脚步登上了法坛。 一天之前,站在这里的还是祈雨****的虚云道长、以及下来收税的典吏。现在,典吏已然在混乱中被打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祖上八辈都是贫民、但却有了一个异世界玩家灵魂的青年。 “肃静!” 站在陈武稍后的典勇大喝一声,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帝国》中,陈武经历过远比这宏大的场面。再加上早有准备,倒也并不显得慌张。他整肃神情,环视了忐忑不安的人群,命人燃起昨日熄灭的香烛。默然片刻,他慷慨陈词,历数了沂城官府的残暴,彻底唤起了这些镇民的愤怒。见火候足够,这才宣布创立太平义军,并诵念了连夜准备好的、改自异世界文章的《太平义军讨乾元檄文》。 “夫治乱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值圣明。自乾元开国三百余年,帝失其德,官府残暴,鱼肉百姓,以致获罪上天,故天降灾祸以示警……今长山镇人陈武自立为天公将军,创太平义军。当整戎兵马,陈兵待发,以挽将倾,并匡社稷。乾河带地,明余旦旦之言;皎日丽天,知我勤勤之意……” 以这太平郡为名,创建太平义军! 陈武自立天公将军、典勇为地公将军,起兵攻伐乾元。誓要创建一个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保暖、无处不太平的太平天国! 前面的檄文,很多人听的半懂不懂,但却莫名感觉到了愤慨和激昂——还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但后面的口号,对这些贫苦的农民就太有吸引力了。他们辛劳一年,为的不就是有田耕、有饭吃、有衣穿的生活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地上的天国…… 一边是帝国大军不日将至,平定叛乱、擒拿暴民;另外一边是参加义军,起兵造反! 两条路摆在这些人的面前,前者悲苦而又令人绝望,但或许可以勉强活下去;后者充满了杀机和荆棘,但尽头却有着希望。 就在大多数人还在犹豫的时候,甘兴已经带着几十人冲了出来。 “我等愿意追随将军,起兵造反!”他振臂高声大喊,声音甚至传到了镇子中央。 有他带头,后面的甘定府流民跟着高呼了出来。 “太平军万岁!” “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 不造反的话,长山镇的人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可这些甘定府逃荒来的人,若是不跟着陈武,只怕一百个要有九十九个饿死在这异乡。在甘兴昨夜的串联下,这些人把握住了机会,成为第一批响应的人。 见状,孙田、李子时、孙忠他们也不约而同的站了出来。 “我等也愿意加入太平义军!” “乾元已死,太平当立!岁在今日,天下大吉!” 有了这么多人响应,陈武起事的大局已定。那两万多斤被连夜烧掉的粮食,还有男爵府管事扬言要将他们抄家灭族的威胁,成了压倒长山镇人的最后一根稻草。绝望和激愤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太平义军。 到了这个地步,大势裹挟,就算有人想不加也不行了。 陈武深知趁热打铁的重要,对典勇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头,片刻后带了一队人,将昨天抓捕的城防营士兵、捕快、男爵府的人,一共十多个活口,全部押到了****道场的空地前。一夜过后,这些遍体鳞伤的人又饿又怕,不知道这些反贼想拿他们怎么样,也不敢反抗,只能胆战心惊的任由身后的人将他们按倒在地上。 第二十六章 军规和三斩条令 “陈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不只是那些被押过来的人,聚在这里的几千镇民,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太平义军了,对陈武将这些人拉来的举动也不清楚。有人暗暗猜测,或许要当众杀这些人祭师——沂城里的说书人都是这么讲的。 他们猜对了一半。 陈武的确是要杀了这十多人,但并不是为了祭师。 “昨夜有官兵逃跑,又夜袭烧了粮棚,这让本将极为愤怒。看守将士大意之下,让被束者逃走,这还情有可原。但对方居然能在仓促间设法弄到火箭,烧了粮棚,就是绝不可能了。除非,咱们镇子里有奸细想勾结官府,害死大家!” 说到这里,陈武稍微停顿了一下,观察众人的反应。 听到“奸细”二字,围观的人轰然。有些人则是恍然,显然也觉得火烧的有些奇怪;大部分人则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愤怒。若是没有人偷偷放跑官兵,粮棚里的两万多斤粮食又怎么会被烧掉? 这分明要把大家全害死啊!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三千多名义军士兵全都愤怒吼了起来,要求¤↗,陈武严厉查察。甚至有激进的人喊了出来,要一报还一报,将那个私自放人又提供了火箭的奸细抓出来,当众放火烧死! 看到义军群情激奋,陈武心中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放出了真正让这些人死心的绝户计:“我也痛恨那个勾结官府、烧了大家粮食的奸细,但我更愿意相信咱们义军中的兄弟都是好汉。为了查出这个奸细,也为了证明各自清白,请大家挨个上前,每人给这些给官府办事的狗官差一刀。但凡照做的,都是我太平义军的弟兄。可谁要是不肯做……” 陈武停顿了一下,冷笑一声,杀机凛然的道:“那不用怀疑,必然是放跑官差、烧毁粮棚的奸贼,就不要怪本将不客气了。” 他对典勇挥了挥手。 后者点了点头,抽出刀来捧在手上,站到了待斩的九人面前,面无表情的道:“我太平义军今日初立,暂定军规有八禁三斩:一禁训练懈怠、偷奸耍滑,违者领军棍十;二禁同僚相残、聚众斗殴,违者领军棍十;三禁……另有三斩:其一,不听将令指挥者,斩;其二,作战不力、畏战逃跑者,斩;其三,勾结外贼、泄露军机者,斩。” 每一个斩字从典勇嘴里说出,都让下面的义军士兵通体生寒。全部的十一条报完后,典勇右拳扣胸,朝陈武做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重新退了回去。 “地公将军典勇念的军规,你们都已经听到。”陈武看着骚动不已的义军士兵,皱了皱眉,示意孙田他们镇压动静,随后继续道:“此次验证,从本将和典将军开始,其下每个人都要做。谁要不肯,以三斩的‘勾结外贼、泄露军机’罪论处,定斩不饶!” 这样说着,他一步跨了下来,随意选了个被堵住嘴、但已然脸色惨白、不停挣扎的人,抽刀狠狠插了进去。 因为还有几千人等着,陈武刻意选了不致命的地方。可饶是这样,那个被捆住手脚、又被人压在地上的城防营士兵,仍旧疼的抽搐起来。剧痛之下,这个昨日被打的重伤的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脱开来,嘴里堵的破布也吐出,大骂道:“你们这些该被满门抄斩的反贼,居然敢……呜!” 他只来得及喊出了一句话,就被陈武用刀拍翻在地上。 负责压着他的那个李家人脸色有些发白,但面对陈武的严厉眼神,他又有些畏惧和羞愧,赶紧拿出全力,将这个城防营士兵重新压住。 “我来。” 看到陈武收刀,典勇也跳了下来,选了钱家男爵的小儿子,对着他胳膊就是一刀。 然后依次是孙田、甘兴、李子时等人。 这百十号义军交完了投名状后,十多人身下已经血流成河,只有两人还残留了一口气。这血腥的一幕,让陈武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他强行压下了不适,面不改色的看向了剩下的长山镇百姓。 被陈武目光扫到,这些人一个个脸色煞白。一些抱着侥幸心理、压根就没打算真个造反的人,终于意识到拖不下去了。谁都清楚,这一刀砍出去容易,想要从贼军这条船上下来就再不可能了。片刻后,不知道谁先叫了一声,竟然冲出人群想要逃走。 “好胆!” 陈武冷笑一声,现在才想跑,晚了! 典勇早已令人牵了青骢马过来,见状翻身上马,打马追了过去,百步之外搭弓射箭,一气呵成。逃走的那人身体猛的往前一扑,踉跄摇晃两下,气绝身亡。 有这个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面,其他人再也不敢说什么。被甘兴他们逼着,一个个走了上来,拿起刀在尸体上戳出个窟窿。有些人做完这些后直接崩溃,蹲在地上大哭;也有人仿佛丢了魂,呆呆傻傻的转了回去;更有一些妇人握着刀,比划了几下,始终不敢下手。 铁了心跟陈武干的甘兴不管不顾,上前捉着她们手往尸体上一按,随后就推开叫其他人来。 反正只是这么个仪式,只要人上来转了这么一圈,一切就不同了。且不说在其他人眼中,他们手上已经沾血,就说这些义军自己的心中,也开始逐渐接受这个新的身份。 眼看着一个个人走了上来,将那十几具尸体砍的血肉模糊,牵马守在旁边的典勇不由佩服道:“天公将军好手段!这么一来,这些人只怕要铁了心跟你造反了。” 陈武默默看着没有回话,但心里不免有些自得。 昨天所谓的起义造反,不过是煽动之下的热血,劲头一过就会消散。但经历了今天这么一出,太平义军算是有了一个雏形。很多昨天没办法做的事,今天已经可以进行了。眼瞅着绝大多数义军都完成了这个投名状,陈武不等后续的人结束,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是时候真正将义军的框架搭建起来了。 “甘兴,你带上昨晚找好的人,持我的命令,同孙忠一起强征各家剩余的粮食、牲畜,收归义军所有。从今日起,所有的伙食由义军平均发放。如有抗拒,直接以勾结外贼的罪名斩之。” “孙田,李牛,你们带人,在义军中先行征召五百人,成立太平军的义勇营。这五百人中,最后只会留下两百精锐。告诉应征的,但凡能通过最后审核,他们每日可以吃三顿伙食,定量也会增加。将来攻下城池,这些人还会有额外赏赐。” “统计会骑马和善射者,成立马队和步弓营。这些人的待遇,参考步军的待遇再加三成。” “所有老弱和女人,统一编入女营。若有愿意上战场者也可单独编组,待遇跟义勇营的看齐。” “收集各家生铁和农具,请镇上的铁匠升炉打铁,锻造兵器!” “典将军,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带人将之前夺自黑巾贼的那批马、羊和兵器寻回。” ……… 一条条命令,分门别类的发了下去,被迅速执行起来。 如果是今天之前,想要这些义军依令照做,想都不用想,肯定会激起猛烈的反抗。但有了今天的威慑,大部分人都不在抗拒,木然选择了听令执行。甘兴那边的征粮,虽说的确遇到了一些麻烦,但在甘兴果断下手杀一人后,之后的粮食和牲口被顺利收拢,归进了义军的粮库。 这件事,非得甘兴这个外地人来办不可。 不然的话,若是让孙田他们出面,面对几千乡亲的软磨硬缠,他十有八九得退让。那样一来,征粮就成了一句空话。 第二十七章 马队和兵器 有甘兴亲自带人,陈武收拢到了比想象中要多的粮食。 男爵府的两百多石粮食虽然被烧成灰,但太平郡的灾荒总算还没到饿殍千里、易子相食的地步。长山镇的人,家里或多或少还有一点点余量。再加上一些富户的存粮,最后硬生生抄没了七八千斤的粮食出来,其他的还有各种干货。 在陈武的要求下,镇上的乡绅,以及孙、李两个大姓,也不情不愿的各从祠堂里运出了近千斤粮食,那是他们家族仅存的一点族产。 就这,肯定还是被私藏了不少的结果。 陈武知道这点,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可能真的把这些义军逼到死。 好在,有上万斤的粮食摆在明面前,已经够支撑义军动起来的了。长山镇的人虽然多,但一半是老幼和女人,饭量连青壮的一半都不到。何况,他们对义军帮助不大,被陈武进一步压低了伙食标准。这样一来,每天支出的粮食被限制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 有限的粮食,必然要用在刀刃上。 两天时间,就在这样的紧张筹备中过去了。 典勇那边没☆,有出意外,顺利的将藏在外面、劫自黑巾贼的战利品带回。算上从男爵府中抄获的,义军一共有了二十一匹马。只不过,这二十一匹马中,能称得上合格战马的一匹也没有。不仅如此,其中甚至还有好几匹年迈不堪大用的老马,以及受伤只能宰杀了吃肉的。 虽说这样一来,等于多了不少肉食,缓解了义勇营士兵对营养的需求。可能够用来组建马队的,只剩下了十六匹马。 然而,陈武很快发现,更加令他烦心的还在后面。 找遍整个义军,足足三千多人,会骑马的仅仅只有十一个。其中还有好几个骑术不精,让人忍不住担心会坠马摔伤的。剩下的骑手中,水平最好的也没办法跟陈武比,更不用说典勇这个级别能骑战的。 结果就是,马比骑手还多! 典勇对此也很无奈,只能先挑挑拣拣,拉了一支十一人的马队,自己抽空慢慢教。至于什么骑射、马战之类的先抛下,能打探消息、跑起来不至于坠马就算合格了。等将来义军规模起来,再慢慢扩充。 ……… 搞定了马队,兵器的问题紧接着摆到了典勇的面前。 想要造反,没有甲也就罢了,但武器是一定要有的。之前袭击黑巾贼、前天暴乱打死了典吏带的人、抄了男爵府,各弄到了一批武器。算上典勇自家私藏的,各色刀剑铁尺之类,加起来约有五六十把。别说给义勇营的人手一把了,就算只装备即将选出的两支步军大队,都远远不够。 为此,陈武跟典勇不得不请镇上的王铁匠,帮忙开炉炼铁。 炼铁需要铁矿和煤炭,后者长山镇附近就有个露天的小煤矿,虽说储量很小,但总归还能弄到。上好的铁矿石,陈武就无能为力了,只能将各家的农具、菜刀之类拿来,融了重新锻造。 这些极其劣质的铁制品,造出的刀剑只怕根本没法用。而且,只会打锄头镰刀之类的王铁匠,也没那个本事打造刀剑。无奈之下,陈武只能借鉴玩家的经验,退而求其次,让王铁匠锻造长矛。 准备的说,是长矛的矛头! 相比于刀剑,长矛的矛头造起来更容易,对材料的要求也更低。更重要的是,它省铁! 打造一把刀剑的铁,足以造好几把矛头。至于给这些矛头装的白蜡木杆,这个长山镇并不缺。几个木匠伙同打下手的徒弟,忙乎了一天,就伐出了几十把凑合用的木杆枪身。 当天的下午,典勇手中就拿到了第一把样品。 跟帝国重步兵的制式装备比起来,这长矛不管是重量、质量还是做工,都显得惨不忍睹。典勇在手里掂量片刻,用了五成力气对着门口的树桩连刺了六七下,那仓促打造的矛头就从中断开,半截嵌入了树中。 见状,典勇不由摇了摇头:“太脆,根本没法用。” 这质量,要是放到帝国军中,只怕所有负责监造的官员和匠人都会被斩首示众,家眷流放充军! “能刺个六七下,已经不错了。”陈武心中早有预料,所以期望并不高,甚至还比较乐观:“说不定,真打起来矛头还没断,步军已经先把枪杆弄断了。” 长矛虽然廉价,战术动作也很简单,但仍旧是非常讲究技术的。角度不对、或者过于用力的话,很容易就把枪杆弄断了。尤其他们赶制的匆忙,质量就更加没保障了。所以,陈武对这些武器的要求是能凑合用几次就行,再烂也能刺死一个人,比空手强! 他也没指望用这批人去对付帝国的正规军。 “按照现在的进度,到咱们起兵,一共能赶造出多少?”试用之后,陈武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锻造武器这事,陈武只负责定下了基调。真正开始造后,就是典勇在负责了。这几天来,典勇也是非常忙。又要负责整训甘兴他们征调的五百多名义勇营,又要训练仅有的一队马队,还有协调武器锻造。若不是他对这些军务十分了解,身体又够强壮,换个人还真做不了。然而,典勇不仅做好了,而且还安排的颇有章法。被陈武问道,他只略一思索,便报出了一个数字:“约莫能出六七十杆……” 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这么少?” 陈武皱了皱眉,长矛的矛头可是技术含量最低、也最容易打造的了。 对此,典勇也很为难,解释道:“可堪一用的铁匠就王铁匠一个,其他人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这些回炉重融后的铁质量太差,杂质太多,以至于造出的矛头合格率很低。能做出这么多,已经是拼命了,除非将军肯延迟起兵时间。” “不可!” 陈武毫不犹豫,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现在几千义军皆以为消息已经走漏,沂城官府已经得到了消息,但陈武知道,由于封锁及时,沂城官府应该还不知道。而且,帝国承平三百年下来,行政效率也低缓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可再怎么迟缓,官府意识到出问题也不会超过一周。等遣人调查、摸清情况、商议应对,差不多还能有一周。 也就是说,半个月的时间,基本是极限了。 出于稳住事态、保住自己乌纱帽的想法,在事态扩大到一定程度前,沂城的县令或许不会上报消息,但他肯定会调军、征召民团做平叛准备,并且有可能关闭城门。 陈武真正怕的,正是这个! 沂城虽然是人口几万的小城,但好歹也有一道真正的城墙。对毫无攻城手段的义军来说,一旦城门关闭,短时间想要攻下将变成不可能。一旦拖的久了,别说其他方向的地方部队,单说粮食的压力,就足以让义军自己崩溃。 毕竟,陈武为了逼义军下决心,自己把粮食烧了。 为了不至于走漏消息、闹出反叛前就先把自己饿死了的笑话,陈武起兵的时间只能是越快越好,拖不得! 哪怕武器装备没有到位,也没有关系。毕竟相比于主动的他们,沂城本身更加没有防备,拥有的力量也极其有限。城防营两个大队,仓促间最多能集中几十人。衙役和捕快们本来倒是一股力量,只可惜在长山镇这边损失惨重。剩下的地方民团,不经过提前的征调和集结,也不可能自己跳出来跟义军作对。 只要兵贵神速,趁沂城上下没有警惕前攻进去,陈武就赢了! 第二十八章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进攻沂城的计划,未必有多浅显,但也绝对说不上高深。典勇熟读兵书,自然知道兵贵神速和出其不意的重要性,所以推迟起兵之说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认真。 但是,武器数量的缺口,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算按最好的情况估计,打造出六七十杆长矛,再加上五六十把刀剑铁尺之类,也远不足以将两个步军大队武装。 陈武为难了片刻后,只能上了一个古老的笨办法。 削制竹枪! 古代的兵书中记载,有一句话叫“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而长山镇附近出产的毛竹,坚硬而又不失韧性,削尖之后更胜木兵,绝对可以用来杀人。在没有更好武器的情况下,用竹枪来做替代品,已经是眼下能行的最好办法了。反正这种兵器也不指望有什么战力,讲究的就是一个人多。 十几杆竹枪顶着一个人刺过去,总归能刺死。 若是歹毒些的,还可以在竹枪尖上浸入粪水。只要戳破皮肤一点,就能溃烂中毒,在缺医少药的灾荒年基本必死。 如果不是义军达到一定规←,模,围城进攻的话,暂时还用不到这招。因此,陈武也没让手下人多此一举,而是直接安排人监造削制竹枪。除了实在没什么战力的老人,就算半大小孩和女人,也务必要做到人手一根! 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些人也要被推上战场,能多消耗官军一点体力就算够本。 看上去很残酷,可《帝国》中的npc起义,比这更加残酷和凄惨的比比皆是。陈武这些招数,一半是历史学的,另外一半就是来自《帝国》十三年经历的耳濡目染。 把长矛和竹枪的事情也议定后,起兵最重要的部分已经搞定,算是解决了陈武一个大心事。不过,需要他关注的事情仍旧有很多。 比如盔甲和弓箭! 有甲的士兵,跟无甲的士兵完全是两个概念。哪怕只是多一层皮甲,士兵在战阵中的生存力和战斗力都会大幅提升。装备了盾牌、铁甲和加长铁矛的重步兵,辅以步弓营,甚至可以凭方阵硬抗骑兵的冲锋。这种军国利器,整个长山镇也没有一件。 但幸运的是,典吏带下来的那队城防营士兵,给陈武送了大礼。 为了充门面,典吏临来前带人特地去武备库里弄了一套新的衣甲旗帜。这可是帝国轻步兵的制式皮甲,用上好的生牛皮鞣制而成,可以抵挡普通刀剑的劈砍。就算一些孔武有力的劲卒,兵器在破开牛皮后多半也没了致命的能力。虽说在暴民们的围攻下有所破损,但稍加修补后,仍旧有八套可以使用。 这可是冲锋陷阵的好东西! 陈武跟典勇各自选了一套近乎完好的,剩下的六套则被赐给了孙田、李子时、甘兴等听话的头目。得了这身皮甲,腰里再系上捕快们的腰刀,孙田等人看上去也多了几分英武气息,做起事来不由愈发用心了。 至于弓箭,这种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陈武手头的数量比甲胄还要少。 下来的城防营,根本就没带这玩意。就连男爵府上,也只有几张猎弓,那还是男爵为了赶时髦、进山狩猎配置的。真正的战弓,只有典勇家里用。他自己的那张二石硬弓,另外还是陈武用的那把制式步弓。其他的猎户手里倒是还有七八张猎弓,但那个是用来射山鸡和兔子的,无论威力还是准头都大有不如,只能用来凑数。 就算这样,陈武还是将这些猎户单独抽了出来,由自己和典勇指挥,成立了一个步弓营——说是营,其实连一个队都不满,只能跟马队一样等日后慢慢扩充。 将这些也都安排好后,已经是义军创立四天之后的事了。 在陈武的督促指挥下,义军已经初步走上了一个正规。在典勇看来,这已经是一个堪称神速的速度。一应事宜和问题,陈武似乎都曾考虑过,并且总能很快给出办法。再加上典勇自己对军务兵法的熟悉,两人联手,才竭力做到了这点。可就算他们已经尽力,太平义军仍旧不可避免的迎来了难题。 粮食不够了! 而且,长山镇的异常,也已隐隐被附近的村落发现。 “这就要起兵了吗……” 看着一条条汇总来的消息,陈武心里有些没底。坐了片刻后,起身来到了镇东头的空地前。先前的祈雨法事道场已经被拆除,现在变成了义军的临时校场。之前发檄文、杀人流的血迹也已被掩埋,但缝隙处依稀可以看到斑驳的暗红色血块。 这里,典勇正带着甘兴、孙田,操练义军的步军。 几天前征招的五百余名义勇营,已经开始了简单的训练。其中最精锐的两百人,也已经单独抽调出来,组成了第一、二步军大队。此刻,这些人正拿着赶制的长矛、还没的则用差不多大小的竹枪代替,排着散乱的阵线,不停的做刺杀训练。其他的三百名义勇营也在训练,但要求更低了一些,只有简单的枪术基础,以及如何造营盘、设置简易拒马等内容。 “进、进、进、刺!” 典勇提着军棍,一边在阵列边上逡巡,一边大声喊着操令。 这些步军用的操典,是陈武跟典勇商量后决定的,来自帝国步军一种最基础的战术。简单的说,就是往前三步走,然后举矛刺杀。每三轮后,重新停下整队。本来,这个过程还需要用鼓点和令旗校准各部、统一指挥,但现在义军连队列都不成样子,实在玩不了那么高级的,只能做最基础的训练。 这时,看到陈武过来,典勇示意孙田继续替自己喊,快步走了过来。 “天公将军!” 他右拳扣胸,双脚并拢,敬了军礼。 “训练的如何了?”陈武看着散乱的阵线,还有参差不齐的出枪动作,低声问了出来。曾经来自游戏中超级公会的他,心里自然有一个评定的依据,这样问不无考校典勇的意味在里面。 “差得远了。” 典勇摇了摇头,并无讳忌的直言道:“仓促训练几天,能让他们勉强知道阵列,已经非常勉强了。欺负一下普通人还行,碰上帝国的军队,哪怕是地方上的二线部队,都是一个照面就会被冲散。” “我也这么觉得。”陈武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道:“但是,咱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典勇尽管有所预料,闻言还是一怔,道:“将军已经决定了吗?” “明日,起兵!”陈武下定了决心,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目标:“直指沂城,然后辗转临县和鹿山。若一切顺利,至少可以吸纳五万以上流民,最后围攻隆山府!” 隆山府共有三县之地,分别是长山镇所在的沂城,以及相邻的鹿山和临县。将这品字形的三地拿下后,被夹在中间的府城隆山就成了一片孤地。这可是有人口八万的大城,若是能将它拿下,就等于掌握了太平郡四分之一的地盘,义军的声势将会大振。 这几年来,帝国各地的起义此起彼伏,但能攻占一府之地的屈指可数。很多都是刚打出旗帜,旋即就被县衙派兵镇杀。 “如无意外,当能成功。” 典勇很佩服陈武的眼光,不过他也知道,按这个计划,打下隆山府应该不成问题。真正难的,是攻占了隆山府之后。府城一丢,这边的起义就再也瞒不住了,必然会上报中枢。到时候一纸令下,太平郡的总督必然会调派大军平叛。多了不说,只要武安城内的一个地方警备旅团,四千人的步军,就足以扑灭十万流民义军!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开始。 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将军,心里是否已经考虑到了将来之事? 他看了看陈武,却发现陈武脸上并无忧虑,而是一边思索,一边自语道:“要起兵,还有一事需要准备。” 第二十九章 将军事皆成 检阅步军的第二天,按历法上所言是一个黄道吉日。 诸事皆宜! 从暂住的典家老宅里走出来时,陈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黄历:大陆历671年8月11日,《帝国》中,这一天似乎还是西川郡特有的新酒节。 由于昨天晚上提前通知了出去,此刻三千五百多名义军已经到了临时的校场上集合。普通的义勇营士兵每人带了一把竹枪,松松垮垮的站在外围。最中央的,是两百名列队相对整齐的义军步军。其中一半人,已经拿到了赶制的长矛或是刀剑。在孙田、甘兴他们的弹压下,两百人鸦雀无声。身上的气息,隐约让周围的义军们感到陌生。 片刻后,陈武和典勇正装赶来。 作为义军主将,陈武今天刻意装扮一番,披甲带刀,身后还镶了褐色披风,英武不凡。他身后一步的地公将军典勇更不用说,整个人骁勇彪悍,再加上沉稳的神色,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大将之风。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义军或是得到消息、或是尚未知晓的,都隐隐感觉到,只怕今日就要起兵了。 有些人心中茫然,有些7,人怯懦畏惧,也有部分人则是心中振奋。 之前成立义军、发檄文讨伐乾元的时候,该说的已经说了。故陈武今日也没多废话,只告知众人今日起兵,命令前队先行、其他义军收拾行装准备出发。随后,他朝下面候着的李子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人上前。 附近的义军,都有些不解。但很快,他们就发出了惊呼声,低低议论起来。 虚云道长、连同他的弟子,被李子时半是护送、半是挟持的扶了上来。 虚云现在很后悔,真的。 之前来长山镇这个活,他是不想接的。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是因为大旱三月,根本看不到下雨的迹象。就算办了祈雨****,多半也是无益,对他名声有损。不过,冲着长山镇人给的丰厚车马费,他一咬牙还是来了。 结果,这个决定让他差点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才刚开始没一刻钟,官府的人就赶来,将他撵下了台。当时,虚云还一度心中暗喜,以为有了应付长山镇人的借口。谁能想到,仅仅片刻之后,那些心里蒙了猪油的官差就把长山镇的这些刁民们逼反了! 如果虚云道长现在还坐在隆山府的小凉山上,他才懒得管这些暴民死活呢。可问题是,暴乱结束的当时,他就被人拦住扣下了,一直软禁到现在。 虽说吃喝一直没短少,担惊受怕总归是少不了的。 就在昨天,通过给他送饭的人,虚云的弟子打探到了一个消息。这些乱民成立了什么义军,第二天要起兵造反了。听到这个消息,虚云不由心中一喜。这些人一旦起兵,用不着他,自己多半就能获得自由,然后立即逃离这里。 因为这事,虚云一晚上都没睡好。 可一直到今天早晨,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他才发现真正的祸事来了。 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来了这个破地方呢! 虚云心里抱怨着,两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每挪一步都困难无比。但在李子时和周围几个青壮反贼的挟制下,他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异常。只能任由这些人将自己挟持到校场中央的将台上。忍着惊慌,打了个稽首,朝陈武和典勇见礼。 “虚云道长不必多礼,待会的占卜,还要多劳驾你。” 陈武大有深意的说着,同时作势伸手扶他。见虚云有些畏首畏尾的让开身,不敢拿大,这才点点头,转身对周围的义军道:“诸位,虚云道长道法精深,隆山府方圆百里无人不知。之前的祈雨****,就是虚云道长主持,只可惜被狗官搅乱了,反而得罪了上天。今日,本将想请虚云道长为义军卜卦。若为吉签,则我义军必将得上天庇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番举动,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居然是龙虎道的虚云道长!” “没想到这位道长还在,这下好了。” “我听说,虚云道长精通易数和占卜,十分灵验。不知道今日占卜如何?” 众多义军议论纷纷,陈武也难得没去呵斥,一边叫人将卦桌签筒龟甲古钱之类搬上将台,一边对面色隐隐发白的虚云道长道:“道长,请吧。不管结果如何,事后我等都必有酬劳。” 该天煞的反贼,谁敢要你的酬劳? 虚云道长心里咒骂着陈武,但看着周围的义军士兵,实在不敢说个不字。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燃起信香,在卦桌前坐下,对着熟悉的物件摆弄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几千名义军士兵立即踮起脚跟,翘首朝将台上看去。 一番装腔作势后,虚云拿起了签筒,熟稔的晃动起来。里面的小机关,配合独门的手法,可以保证摇出任何一根他想要的竹签。不知道多少次替隆山府的贵人们卜卦的他,做这种事已经是轻车熟路。但今天,这签筒却像是灌了火炭一般,拿着烫手的要命。 这可是替造反的流民反贼卜问前程啊! 若是消息传出去,这些暴民在起兵造反前请了他虚云卜卦,结果又是吉签,那下场不用多想,必然是被官府打成暴民一党。哪怕他认识不少隆山府的达官贵人,都未必能保得住。之前的名声、财富、地位,乃至小命,全都完了。 可若是不配合…… 他一边用僵硬的动作摇着签筒,一边想起了早上义军头目威胁他的话。毫无疑问,这些连官差都敢杀的人,会当场砍了他的脑袋祭天。再者,自己撑过这一难后,找机会说不定还能改头换面、觅地再起! 哪怕有一分可能,都比横死当场强。 只能这么做了。 “龙虎道的诸位祖师爷在上,小道也是被这些不要命的反贼们逼得啊。” 他心神不定的念叨着,小拇指尖在签筒下面轻轻一按,手腕一抖,哗啦哗啦的声音突然停止。惯性作用下,一根青色的竹签被抛了出来,落到了卦桌之前。清脆的声音响起,让虚云眼皮突然一跳。他猛然发现,由于手指比想象的要僵硬,自己刚才用力时稍稍多了一分! 出来的竹签弄错了! 几乎是立刻,冷汗就止不住的从背上渗了出来。 然而,整个校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结果。 虚云道长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缓缓伸手拈起竹签,低头看了一眼,“喜不自禁”的对陈武道:“上上签!大吉!” “恭喜将军,此番事皆成,有功!” 声音不算大,但安静之下,足够前排的义军听清了。当虚云说出“大吉”二字后,前排的义军们不由大喜,放声欢呼出来。不知道谁先带头举起了手中长矛、竹枪,其他的义军也跟着举了起来,放声高呼。却没人注意到,在宣布了结果后,虚云手指颤抖着,将那支代指凶相的竹签偷偷收拢进道袍的大袖中。 确定没被发现真相,他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背的道袍整个湿透了,简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龙虎道祖师爷保佑!三清道尊保佑!弟子这里拜谢了!” 自觉逃过一劫的虚云已经打定主意,这次若能回去,一定要给各路道尊烧上七七四十九柱的高香。 第三十章 拔营和火烧长山 沂城县衙。 被一城数万百姓视为父母的沈县令,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镇纸——那是他花了大价钱托同僚从巴陵郡买来的心爱之物。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位沈县令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是焦躁。 上周派出去的典吏和捕快们,到现在还没动静。两天之前,沈县令就有点急了。只是觉得自己治下不可能出事,所以才耐心等了等。可至今仍旧没有消息,就让沈县令有些不安了。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难道是先前那些袭击了官差、烧了山神庙的贼人又出现了? 可是,自己足足派出了一队城防营,还是少说十几号捕快。就凭普通的流贼,应该不敢动才对。 沈县令思来想去,没想出一个答案,于是叫来了自己的幕僚,吩咐道:“派几个手脚麻利的下去,把王典吏他们催回来。”他到现在还认为,下去收税的典吏和捕快们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而不是遇到了叛乱。 命令发下去,沈县令松了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五年前外出打猎,坠△8,马摔断了腿的时候,似乎就有同样的感觉。 发呆了片刻后,沈县令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手中公文。 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 随着上上签的卜卦结果传遍义军,就连最后排的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事皆成! 这个好兆头,给了不少义军强烈的信心。一时间,初创的太平义军倒也有了几分气象。见状,陈武趁机宣布,义军开拔,起兵攻沂城! 随着他命令一下,太平军缓缓行动了起来。 马队被陈武分成前后两队,后队殿后、防止有人借落后逃离;前队早早的放了出去,在前面探路。两队步军走在前面,遭遇敌人后随时可以接战。之后就是三千余人、蔓延出数里的义军队伍了。老弱妇人都有,或是背着包裹,或是推着小车,或是挑着担子,拖家带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朝东南方向进发。 仅仅是整个动员起来、离开长山镇范围,就用了四五个小时之多。 很多义军,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者,都对故土有着难以理喻的感情。若不是留下必然会被饿死,只怕就算用刀赶他们也不走。饶是如此,当时间到了正午时分,看到仍旧有几十人死活不肯离开,陈武不得不动用了狠招。 杀人,是肯定不行的。 如果只有一两个也就罢了,他不介意拿对方立威。可这里足足有几十人,而且大都是镇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让他无法下杀手了。不然落得一个残暴无仁的名声还是轻的,甚至可能当场引得义军内部分裂。 当然,也许有人会奇怪,陈武为什么会对这点人大动干戈。如果可以,陈武巴不得把这些老人全部抛下。但他们不肯走,很多后辈子侄为了尽孝,也不肯离开。就算勉强逼着走,他们的心也还在长山镇,天知道打起仗来能有多少士气。为了彻底断绝这些人返乡的想法,陈武就算绑,也要把这些人全部带走。 至于不杀人也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帝国》中还真不是没有。 “甘兴,带五骑回镇中,放火烧屋!” 他就不信,一把火把整个长山镇全部烧了,还有人能不走。 这个命令一下,整个义军立即骚动起来。留守的长山镇老人实在没想到陈武如此绝情狠辣,不由流泪恫哭。很多内心深处想着起义失败后还能逃回来继续生活的义军士兵,也纷纷出言恳求,希望陈武能收回成命。 “这可是咱们老家,怎能轻易烧毁?” “我李家五代的祖宅和祠堂都在这里,若是毁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我李家先祖?” “还请陈将军多多宽谅!” “这么好的房子,就这么白白烧了实在可惜啊。” 请求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但这更加坚定了陈武的念头。他一边强行否决了这些人的要求,一边道:“诸位乡亲不必如此,区区一些土屋罢了,等将来义军打下天下,人人有三进三出的大院。就算想要衣锦还乡的,本将也可以拨下钱粮,重修长山。退一步讲,若是义军败了,众将士全都要被抄家灭族,纵然有房子又有何用?” 这番话,让义军上下默然,只能眼睁睁看着甘兴他们一把接一把的火点燃了房屋。太平镇本就大旱三月,再加上今天难得起了点风,火势很快蔓延了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一道道的浓烟冲天而起,远在几里开外都能看得见。 “夭寿啊!” 有被火势逼着退出镇子的老人,痛哭流涕的骂了出来。可就算再忿恨、再不甘心,想要挽回也已经不可能。 在激起了不少人不满和反对的同时,陈武的这把大火,也彻底断了义军的念想。最终,这些长山镇人只能三步一回头的,在马队的驱赶下,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世代生活的家。当这一步迈出后,这些义军终于跟过去的农民身份诀别。只要再经历一场战斗和杀戮,手上见了血,他们就会迅速演变成真正的义军和暴民——尤其是义勇营和精心组建的两支步军大队。 到那时,他们才会成为陈武可用的力量。 因为火烧长山耽搁了太多时间的缘故,第一天的行军,大军只往前行进了六七里路。 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频发,走散的、掉了包裹家什的、小孩摔破了腿的、推车陷坑里断了轴的……早有预料的陈武,做了一些针对性的准备,并赶在下午四点之前就命令义军停止。随后,两队步军另寻平地扎营、安排岗哨。义勇营的人则配合帮忙,并在陈武和典勇半教学、半督促下挖了一道防骑兵的壕沟。 妇人和婆子们开始收拾家伙、埋锅造饭。 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义军看上去显得十分混乱。这时候要有官军杀来,不要多,只消沂城那仅有的四队骑兵,就能将这三千多人彻底冲散。陈武也知道这点,所以才刻意让步军和这些普通义军的营盘分开。这样就算真的有人夜袭,顶多也只是击溃这些老弱妇人。义军的真正兵力,并不会受到影响。 为了保险,所有的粮草兵械车马等,也都寄放在步军的营盘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防范可能受到的袭击,还有一个不能说的用意。 那就是,人为的在义军中划分出两个群体! 现在才第一天,还看不出什么情况。随着义军群体扩充,精锐的义军会逐渐享受到更好的待遇。普通的义军待遇会越来越差,人身安全也始终没有保证。时间久了,两个阶层就会自然产生矛盾甚至对立,更有利于陈武对义军的掌控。此外,这样也能集中有限的资源,打造出一批能战的精锐。 自始至终,陈武都对帝国军队的战力有清醒的认识。流民的数量再多,也架不住骑兵师团的一个冲锋! 这一夜,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几个想要连夜逃走的义军士兵,被巡夜的岗哨发现,等待他们的是斩首示众。天刚明、义军还没拔营的时候,又有一支小型的商队路过附近。被陈武和典勇带马队追了上来,射伤数人后,成功震慑这支小商队,将他们连人带货全部抓回,强行充入了义军。 一直到上午十点左右,收拾完的义军才再度开拔。 第三十一章 共襄盛举 如此低的效率,跟帝国的正规军队简直没法比。陈武可以理解,但却有点难以忍受。 奈何,几千号人,其中又有很多老幼病弱,不可能凭他一人的意志就突然快起来。不止一次的,陈武产生了将这些老幼抛下的念头。但他也知道,现阶段这么做,只会立即让义军分裂。而且,到了攻占隆山甚至是太平郡郡城的时候,老人也是有用的。 事实如此,不能忍,也只能忍了。 “报将军,再往前不远就是南家庄了。” 下午两点左右,一名马队的骑手疾驰回来,跳下马汇报了前路的情况。 “南家庄?” 从接受的前主人记忆中,陈武迅速回忆起了南家庄的情况。比起有三四千人的长山镇,南家庄是个只有百余户、约六七百人的小村子,也是前往沂城必经的村落之一。没有任何犹豫,陈武就做出了进攻的决定。原因很简单,一来南家庄的人有可能抄近路前往沂城报信;二来,陈武也想利用这个机会,磨练一下义军,让他们见见血;最后就是,太平军需要流民,很多很多的流民! 比起沂城,南7∴,家庄可谓不值一提,正是适合义军第一战的对手。 命令下发后,义军大队开始加速。陈武将返回报信的马队重新派了出去,让他们监视南家庄的村口,任何企图前往沂城方向的人都会被劫杀。 “攻打南家庄?” 消息传开,义军上下免不了又有些震动。毕竟这个村子离长山镇太近,平日里来往很多,亲家之类的也不少。不过,几天来的整顿并不是没有效果。在两大队步军和义勇营的带队下,三千多名义军还在坚定的朝南家庄开进。 “大人,你找我。” 接到陈武的命令,甘兴从步军的第一大队小跑着赶了过来。 陈武点了点头,叫他附耳过来,叮嘱道:“早上开拔前,虽然杀了两个逃兵,但我估计吓不住所有人。待会打起南家庄,一旦局势乱了,说不定还会有人跑。你亲自带一队义军守着,不管是谁,只要敢逃,抓住后一律当场处死,傍晚扎营时尸体吊在外面示众!” 这可不是个好活。 杀人可是要得罪人的,何况甘兴不是本地人,本就比较受排斥。但被陈武吩咐后,他没有二话,当即就答应下来。 这份干脆,让陈武非常满意。 他拍了拍甘兴的肩膀,温言道:“好好做,步军第一大队的队副还空着呢。” 仅有的两个轻步兵大队,名义上是由陈武和典勇统帅,并没有任命大队长。但大队副这个位置,还一直空着没有任命呢。倘若能坐上这个位置,将来只要义军扩充,几乎是立即就能转正。 甘兴听懂了陈武的允诺,也明白这个队副的价值,顿时干劲十足。 看到这个甘定府的流民兴奋离开,陈武不由满意的点点头,轻踢了一下马,让它小跑起来赶上了义军的速度。 半个钟头后,太平义军的主要战力——义勇营,率先抵达了南家庄。 几名骑手突兀的堵住了村口,随后又有几千大军行走扬起的烟尘,让南家庄的人早早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由于这几年世道比较混乱,时有贼人横行,南家庄自己出人筑了一个土围子。等陈武的步军抵达时,南家庄的土围子已经大门紧闭,几十号青壮手持棍棒菜刀之类,站到了土围子的墙上严阵以待。 眼前看到的一幕,让他们十分震惊。 义勇营的几百士兵也就罢了,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强点。作为精锐被重点训练的两个大队步军就不同了,停下来稍加整队后,队列已然颇为齐整。虽说衣着混乱,但人人带着武器,过半装备着刀枪长矛。在陈武看来,这样的战力连炮灰都算不上。可在这些没见识的南家庄人眼中,已经是不得了的兵力了。 这是哪来的巨寇,要洗劫南家庄? 看到更多的人从远处围了上来,土围子上的老少一个个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有一点他们可以肯定了,来的这些人似乎想攻打南家庄。 在这之前,没弄清这大队人马的意图,南家庄人不敢胡乱派人,以免误报军情引来官府怪罪。现在意识到来者不善,趁义军还没有完成合围,土围子上用箩筐放下了两人,想要骑马前往官府报信——倒不是说他们不想派出更多人,而是其他的马都在不久前被官府征调走了。就这仅剩的两匹,还是花钱买通了经手的衙役头目,私藏下来的。 现在,这仅有的两骑,已经成了南家庄的希望。 只可惜,若是赶在陈武的马队堵门前就当机立断求援,他们说不定还有一点机会。可现在,那两人才刚放下不久,就被义军发现。 其中一人,还没来及脱身就被当场围杀。 另外一人虽然见势不妙,打马狂奔,但典勇亲自追了上去。他的青骢马不管是速度还是爆发力,都远胜那人的老马。几乎是顷刻间,就追近到了百二十步的距离。 只一箭! 手松开弓弦的下一刻,那人坠马摔下。 土围子上的南家庄人,看到外出报信的两人无一幸免,顿时惊慌绝望起来。他们唯一还能指望的,就是通过谈判给些银钱粮食,然后仗着土围子让这些贼人知难而退。想必,这大队贼人也看不上南家庄那一点半点的家当。 可就在这时,土围子上的南家庄陆续有人惊呼了出来。 “老李叔,怎么是你?” “这不是孙家兄弟吗?” “那是长山镇王二家的小子啊!” 随着一个个眼熟的人被叫出来,南家庄的人很快意识到,这几千号的贼人,竟然来自附近的长山镇! 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南家庄人的心中,都浮现了浓烈的疑惑。 前几天长山镇的异常,他们也隐隐有所感觉,但事不关己也没太放在心上。但今天,这些长山镇的人居然人手持刀带枪,企图攻打南家庄,他们就没办法视若不见了。难道有哪家的巨寇攻破了长山镇,强逼他们入伙? 一些南家庄人,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也不是没有人嘟囔,说是长山镇人要造反,奈何根本没人相信。 说造反的,一定是失心疯了!帝国三百余年的赫赫威名,已然深入人心,让他们压根就没忘那上面想。可是,除了这个,他们又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只能疑惑的大声询问起已经将庄子合围的义军。 “南家庄的人……” 不少被土围子上认出来的义军士兵,神色都有些复杂。要他们对曾经的近邻动手、而且还有很多来往和亲戚,对义军来说实在是一个挑战和心理障碍。一些义军甚至在后面逡巡不前,大有让别人先上的意思。 陈武也不着急逼他们动手,确定完成合围后,派孙忠独自上前。 在土围子上南家庄人的警惕中,孙忠大声报出了来意:“……陈将军创立太平义军,欲起事讨伐沂城的狗官和酷吏。今路过南家庄,请诸位与我们共襄盛举!之后攻破沂城,夺回被贪墨的二十万石赈灾粮,必然有你等一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箭射退了回去。 南家庄的人,被孙忠的话吓坏了。 他们没想到,长山镇的这些人真的造反了。在本能的促使下,一名隐隐被南家庄人簇拥在中间的猎户便抽弓射了一箭。因为怕真个激怒下面的义军,他这一箭刻意偏了三尺,只射在了孙忠的脚边。 第三十二章 进攻南家庄 这带有警告意味的一箭,还有狼狈退回来的孙忠,足以说明南家庄的态度。 对这些人的反应,陈武并不感到奇怪。现在帝国的统治还没到末期,造反本就很难成功,他也只是靠着对历史大势的熟悉强行为之。指望大军一到,南家庄这样的土围子自发开门迎接义军,那是想都不用想。 不过,那名射箭的猎户,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刚才的那一箭,不管是手法、力道、还是准头,都相当不俗。陈武和典勇虽然有着不错的箭术,典勇更是宗师级的水平,但两人一个义军统领,一个大将,要忙的事太多,不可能事事亲为。陈武需要一个箭术不错的人,帮他暂且统领、训练勉强只有一个雏形的步弓营。 典勇脸上也有意动,显然同样注意到了这人。 被大军合围后,整个南家庄已经是囊中之物,想要拿下它并不难。但这个箭术不错的猎户存在,无疑会让义军损失不少人。如何能够阻止他,但又不至于废了这个猎户,才是让陈武和典勇思量的。 略一沉吟,典勇有了主意。 得了他的示意,陈武︾↗,便不再犹豫,命令旁边的李牛挥动义军旗帜。随后,进军的鼓声响起,两大队步军在指挥下开始缓缓朝土围子靠近。由于是第一次实战,整个调动过程显得僵硬而又缓慢。在典勇呵斥下,两百名手持长矛、刀剑的轻步兵,按照训练时的操典,吃力的维持着阵线,朝土围子紧闭的大门靠了过去。 “贼人要进攻了!” 南家庄的人大惊失色,没料到这些“近邻”如此果断,而且一点情分都不讲。几个拿着木棍和铁枪的人,立即蹲下准备从土围子上刺杀下面的人。那名猎户也犹犹豫豫的再度挽起弓,从背后的箭壶中拿出了自制的羽箭。 然而,天外一箭呼啸飞来! 二石硬弓的力道,有着超乎想象的杀伤力和弹道射速。进山打猎十几年的南宝立即从令人颤抖的声音中听出危险的逼近,本能的抬头看了过去。就在那一刻,箭矢从他头顶上飞过,擦着南宝的一丝头发,将他束发的方巾射穿,钉在了土围子后面的树上。 感觉到头皮上的凉意,南宝呆立片刻,面色大变。 他伸手摸了一下,感到不对后下立即转头看去,见自己的头巾被箭矢钉到树上,尾羽仍旧在余力作用下轻轻摇晃,心里顿时升起了强烈的侥幸和后怕。 如果,那一箭再低哪怕一分…… 他下意识的顺着箭的方向看了过去,只看到八十步开外,被义军簇拥的一名大将,正坐在马背上持弓看着他,眼里似乎另有警告意味。 刚才那一箭,是这人故意射偏的! 几乎是立刻,南宝的心里就浮现了这个明悟。紧接着,他眼眶瞪大,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尽管换了一身官军的皮甲,但那魁梧的身材还有高超的箭术,以及那匹神骏之极的高头大马,都跟印象中的无误。 长山镇方圆百里的第一好汉。 典勇! 毕竟是十年前名声就响彻乡里的人,认出他来,南宝心里立即起了浓烈的畏惧。而且,对方的弓箭一直瞄着他,意思很明显。 只要自己敢再出手,对方就要杀人了。 被这样一尊凶神盯上,南宝愣了片刻,只能苦笑一声,把猎弓背了回去。他知道,有典勇在,今天南家庄算是完了!唯一有悬念的,只是典勇是否会亲自出手,而南家庄又能支撑多少时间。 土围子上的猎户不敢出手,下面的两大队步军心理压力顿时大减。南家庄虽然有土围子的便利,但有一战之力的也就那么几十人。义军坐拥三千多人不说,仅仅是义勇营和正式的步军就十倍于他们,不管怎么看都能碾压南家庄。因此,随着号令下发,鼓点变急促,第二大队的百名义军加快脚步,真正冲到了土围子之下。 第一大队的士兵则在命令下停在原地,在后排给他们压阵。 不将战力全部投入的原因,一是保留足够的预备力量,以便随时调整;二是这个土围子太小,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施展。盲目派上去的话,能第一时间接战的不会超过四分之一,太过浪费兵力。 “杀!” 呐喊声中,手持刀剑的义军,按照进攻前的要求开始奋力劈砍木门的轴,企图将这个粗木铆钉打造的寨门打破。手持长矛和竹枪的义军,则透过栅门的缝隙,跟门内以及土围子上面的南家庄人对攻。比较起来,步军中来自甘定府的流民明显更加积极、勇武,他们可不认识南家庄的人。 顷刻间,战场就变得混乱了起来。 先前踩着鼓点前进的时候,这些义军还能勉强维持阵型。现在一交上手,热血一冲,便什么阵型都讲不上了。不仅如此,开打之后,这些义军一窝蜂的堵在门口,完全是凭着一腔血勇和本能在跟土围子里的人混战。之前典勇教过的一些战法、长矛的刺杀要诀和小队配合什么的,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虽说典勇也知道,不能指望训练几天就能让他们成为精锐。可像这样跟土围子里的南家庄人没什么区别,仿佛几天的训练全部白费,还是让他大为气恼。 “不用急,慢慢来。” 陈武骑在马上,脸色淡然的评估着看似打得激烈、实则压根没伤几人的战斗,一边随口安慰典勇。这些义军不久前还是农民,第一次上战场实战,打成什么样都是可以理解的。经过这次实战后,之后再训练,他们就会迎来一个长足的长进。 典勇付出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只是没累积形成到本能,暂时看不出成果罢了。 对此,陈武很有耐心,并不着急一时。 乱战了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惨叫,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重伤员出现了。猝不及防下,那名义军被土围子上的铁枪刺中,只差一点就是要害。尽管没有当场死掉,但在缺医少药的义军中死掉只是时间问题。此刻,这个中枪的人蜷缩在地上,正不停的哀嚎。 那充满了痛楚的呻吟,不出意外打击了周围义军的士气。 “派人,将他抬下来。” 陈武皱了皱眉,对身边充当护卫的李牛吩咐了一声。 虽说者个被刺重伤的人死定了,但难得一次实战,陈武还是希望能多打一会,不欲让这人的哀嚎过于影响士气。 很快,命令执行下去。 实际上,那个倒霉的家伙还没等被抬回义军后面,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咽气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扑了过去,哭天抢地,显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旁边有相熟的人在安慰她,但面色大都带着不忍和茫然。 很多义军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在做的是玩命的勾当,随时可能死人的! 这种觉悟,很多人之前也有,但没亲眼目睹死亡前,总归没有那种切身的感受。见到早上还活生生的乡亲现在死掉,少不了有人被触动甚至被吓到,重新升起了逃离义军的念头。义军阵势的西南角,早在几年前就秃顶的李三,就忍不住再度动了心思。 他再也不想跟这支该下地狱的所谓义军混了。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造反,还跟邻村的人拼命……好吧,李三也承认,自从三年前的蝗灾以来,日子就一直很艰难。但身为李家的直系,他比长山镇的大多数人都要过得好一些。哪怕是饥荒到现在,也仍旧能从家族的祠堂领到一点接济粮,好歹饿不死。正因此,他对改变了原有生活、并将他带上一条不归路的义军很是不满。 第三十三章 粮千斤,金币百枚 当然,心里不满归不满,出于对陈武和典勇的畏惧,李三平日里并没有把这种不满表露出来,反而踊跃加入了义勇营。别误会,他这样做并非是为了杀官造反,而是想找机会捞一笔,然后立即远走高飞。 昨夜扎营的时候,李三就有过潜入营地,偷一麻袋粮食逃走的念头。只是义军的营盘一直有岗哨,看上去防卫挺森严,他没找到机会动手。 现在就不同了。 义军队列散开,义勇营和两大队步军都忙于包围、进攻南家庄,根本没有人顾及这边。暗暗观察片刻后,李三假借吃坏了肚子要如厕,哼哼唧唧的从义军中脱离,趁人不注意溜进了十几辆大车停靠形成的车队前。这里几乎放着义军所有的粮食、食盐、钱财等,还有几匹因为骑手不够而留作备用的马。 没人知道,李三其实也会骑马的。 他早就已经想好了计划,只待这次机会就能偷一麻袋粮食,然后骑马投奔广安郡的远亲。有这百十斤粮食,再加上一匹马,还怕过不了今年的饥荒? 至于造反这种要掉脑袋的事,谁爱干谁干,跟他李三可没有半个铜9≯,币的关系。 由于被重点保护,平时想摸到这里可没那么容易,起码要经过里外两道岗哨。就算侥幸得手逃走,也会遭到马队的追杀。但现在,义军只留下四个人守在外面,而这四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被南家庄土围子下的战斗吸引。马队也在南家庄外逡巡警戒,只要他不往沂城那边跑,根本没人能发现。 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悄无声息的扛了一袋粮食捆到马背上后,李三趁乱将马偷偷牵了出来。一路上,竟然很幸运的没被发现。片刻功夫,李三顺利逃出营盘,翻身上马朝西南疾驰而去——如果一切顺利,三天后他就能进入广安。 然而,人得意的时候往往容易乐极生悲。 李三就是这样,跑出几百米,自觉没人能追上自己后,李三得意的大笑起来。可笑声还没结束,一道藏在草下的绊马索突然被拉起。李三哪里料到有人在这里暗算他,没悬念的被绊倒,连人带马重重摔了下来。绕是这马载着粮食跑得不快,李三仍旧被摔的七晕八素,满眼金星。 等他好不容易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被人抓住了。 “是你!” 看到甘兴笑眯眯的站在面前,低头看着自己,李三不由心头一惊。对方脸上的笑意虽然看着和善,但不知为何却给他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意识到危险,李三一边强自镇定,一边佯作惊怒的道:“都是自家人,为何绊我?” “自家人?” 甘兴轻蔑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条待宰的死狗:“偷窃义军粮草马匹后私自逃离,已经是叛军,按军规当斩。谁跟你是自家人?” 被发现了! 李三的瞳孔猛的收缩,惊恐之下,忍不住拼命挣扎起来,道:“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我可没有叛逃义军的想法。我要见我李家的族老李青山,他老人家能帮我证……” 他的话被甘兴一巴掌抽下来打断了。 疼痛之下,脸颊肿胀的李三只发出了呜呜声,随即嘴巴就被破布堵住。 “给我绑了,傍晚扎营前斩首示众!” 甘兴对手下吩咐着,看到犹自在挣扎不已的李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去,泛起了一丝冷意。进攻南家庄还没一刻钟,就已经有了两个叛徒。就是不知道,这一战过后,还会有几个逃兵被他抓住? 甘兴有些不怀好意的想着。 ……… 在甘兴的手下忙着将李三押回来的同时,土围子正门前的战斗还在继续。 没有章法的乱战,实在谈不上效率可言。用了接近一刻钟的时间,派出去的士兵都没能攻破土围子。甚至,在南家庄民团的骚扰下,伤了五六个、死了一人的步军,居然连寨门都没打破,只砍断了两个固定的轴。这其中固然有武器不够锋利的缘故,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些义军战力太低。 “任重道远啊……” 陈武在马上坐直了身子,继续观战片刻后,叹息一声,终于下达了新的命令。 锣声很快响起,穿过喧哗的战场,传到众步军的耳朵中,这就是所谓的“鸣金收兵”。但很显然,已经打昏了头的步军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而本能的觉得这破铜锣声刺耳。片刻之后,才有步军的队长陆续想起鸣金代表的含义,互相招呼下,带着手下一窝蜂的撤了回来。 若是没有第一大队在后面压阵,若是南家庄再大胆点追出来,这乱糟糟的撤退,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溃败。 种种破绽不足,看的义军中懂行的两人直摇头。 只能说,这一战实在是太失败了——各种意义上。 “不过,这也正是练兵的用意所在啊!” 陈武并不气馁的说着,随后驱马赶了上去,命令各队的队长重新整队,同时安排人给伤者包扎敷药。光整治好这些,就又浪费了一刻钟的时间。 这期间,南家庄的人没有任何异动。 刚才的战斗中,陈武的义军固然死伤好几个,南家庄的人也不好过。虽说靠着地利优势没有人死,但轻伤重伤加起来只怕比义军这边还多。义军这边进攻的步军毕竟是陈武精心挑选出来的、也好歹训了几天,手里武器齐全,不管怎么说都比这些自发凑出来的民壮强一些。 才一战就受伤了这么多,无疑吓住了南家庄的几个主事人。 他们看的清楚,刚才的一战,义军受的损失并不大,而且也仅仅只用了很少一部分力量。这样的进攻,南家庄或许可以再撑一波,最多两波,随后就会因为能打的人人带伤,失去抵抗能力。而被惨重损失激怒的贼人,攻下南家庄后只怕要血洗他们——作为离长山镇最近的几个村镇之一,他们当然听说过典勇的凶名,并且很有些被妖魔化的味道。 这一战,不能再打了! 几个主事的头面人物,很快达成了一致的决定。 很快,在义军这边重新发起进攻前,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自告奋勇,坐在箩筐中被放了下来。他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活够了,自然也不在乎外面的贼人对他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早死一步,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看到南家庄派了这样一个走路都巍巍颤颤的老人,义军这边的确没有阻拦。稍加搜身,便将他带到了陈武面前。 “这是来谈条件的了。” 陈武跟典勇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老头的来意。 虽说结果在没打之前就已注定,但看在这老人的份上,两人也不介意听一听南家庄的条件。 “见过两位将军。” 被一群持刀的义军围住,老头也不害怕,站到骑马的陈武和典勇面前,作势就要跪下磕头。 这个可就有点折寿了。 陈武皱了皱眉,赶紧命旁边的李牛将他拦住,和气的道:“老人家不知有何教我?” “不敢。”看到陈武似乎还挺好说话,老头躬了躬身,道:“将军如此豪杰,要起兵做大事,我等佩服不已。只是南家庄小民小户,不敢奢望追随将军,只求能平安活下去就行。倘若将军的大军肯就此离开,我南家庄上下可出粮千斤,金币百枚,聊表心意。” 粮千斤,金币百枚! 就算是对长山镇来说,这个数字也不算少了。对只有百余户的南家庄来说,绝对是把压箱底的财富都拿出来了。 显然,太平义军几千号人,给他们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第三十四章 破村 如果换个普通的马匪头子,拿到这些多半就松口了。因为就算强行打进去,南家庄也未必有更多东西,反而会白白死伤许多人。 但是,陈武的追求,可不仅仅是一个马匪啊! 他摇了摇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了让老头绝望的要求:“只有一条路,你们南家庄上下全部加入义军。否则,我大军杀入,到那时就由不得你们了。” “将军三思啊!” 看到陈武似乎打定主意不给他们活路,老头脸色显得灰败许多,还企图劝他改变想法:“南家庄能拿出的钱粮,就只有这么多了。将军执意要进攻,也得不到更多的东西,而且我南家庄的土围子也不是那么好破的……” 他的话没说完。 陈武不耐烦的挥手招来义军士兵,将他拖了下去。 一个不怕死的老头而已,陈武也没为难他。更何况,不久后,整个南家庄的人就会一起过来陪他。 至于区区一个土围子! 陈武看着土围子上脸色发白的南家庄人,眼里浮现了不加掩饰的轻视。如果不是抱着练兵的态度,让⊕,典勇这个大将带队,陈武亲自指挥,分分钟就能破了这只能防防流民和普通马匪的土围子。就算比这更结实的土堡,《帝国》中他都不知道参与攻破过多少。 一声令下,马队集结起来。 在仅有的两骑被杀、又被义军合围的情况下,南家庄人插翅难飞。这时候,陈武就可以用马队来做更多的事了。 比如,破寨门! 很快,大军从长山镇拔营前就准备好的粗绳拿了出来,一端系着结实的皮套,套到了马背上。另外一边打了特殊的绳扣。在陈武的指挥下,八匹马的骑手,每人马上都带了这样一条长长的套索。随后,这些马队在步军的掩护下,再度冲到了土围子的正门前。 看到这一幕,很快猜到陈武打算的南家庄人脸色大变。 “快,阻止他们!” “开水烧好了没?待会一起往下泼!” “再多来几人,用杂物封住大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给这些南家庄人提前几天准备,陈武想要攻进去或许会难一些。可南家庄人没有防备下,一时间根本拿不出可以阻挡的手段。很快,马队的骑手就将套索甩出,拉紧后死死扣住了栅门的上端。 “三、二、一,走!” 骑手喊着号子,打着马鞭一起开始往外拉。 马的力气可不是人能比的,更何况是整整八匹马力。借助奔跑的势头往前一冲,用粗木和铆钉打的栅门立即发出了吱嘎嘎的声响。由于之前步军的进攻已经砍坏了下面的两个轴,这土围子的正门摇摇晃晃,几下后竟然被硬生生从土墙上拽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义军这边立即响起了欢呼。 “完了,大门被打破了。” “跟他们拼了!” 看到唯一的屏障被义军如此轻易打破,南家庄的人一个个脸色露出绝望。一些年轻人又惊又怒,当即吆喝着带上武器,要堵住土围子的正门,跟这些义军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没有了地利,这样的抵抗毫无力度可言。 先前的进攻,陈武动用的是二大队。这次,他派出了第一大队的百人,从破开的大门处杀了进去。与此同时,部分义勇营乃至外边观察的女营也收到了命令,要他们一起杀进去。 有人选择了听令,跟在第一大队的后面冲进了南家庄,但也有人犹犹豫豫不想动手。 对此,陈武直接派出了督战队。 一共十人,全部是从甘定府的流民中选出来的。这些人之前在长山镇没少遭过白眼和冷遇,得了陈武命令后,杀起人来可不会手软。有这些人在后面阴森森的盯着,犹豫的义军被迫跟着冲了进去。 南家庄百户人,真正的青壮不过两百人。敢出来拼命抵抗的,更是连一半都不到。先前已经伤了一些,现在被这么多义军围攻,哪怕为了守住家而死战,仍旧挡不住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和竹枪。刚开始的时候,义军这边还顾忌情分手下留情。可随着陆续有人受伤,义军这边也打起真火来,开始下杀手。 惨叫声此起彼伏。 顷刻间,南家庄人就死了四个,伤十多人,被杀的节节败退。 到了这个时候,南家庄的几个主事人终于意识到,陈武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尽管心里忿恨至极,但形势所逼下,只能高声喊道:“将军,我们南家庄人愿意加入义军了!” 在他们的命令下,其他已经被杀怕的南家庄人,也纷纷跟着喊了起来。 陈武倒是有心让手下多杀一会,只是既已达到目的,他也不想把南家庄人逼得太过分,便再度鸣金。随着战斗结束,一道道命令接连发了下来。所有南家庄人,全部被编入义军;其他家产仍旧归自己,但粮食必须一粒不留全部上缴。 这是陈武控制义军的重要手段。 只要粮食在他手里,就不怕这些南家庄的人捣乱。 先前在长山镇征调粮食充公的时候,因为执行的全是长山镇本地人,义军也没成型,几乎每家都私自截留了一些粮食。陈武虽然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将南家庄人强行拉入义军后,对他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每家收拾完行囊,都必须由义军搜身,胆敢私藏,斩首示众! 这就是战败者的待遇! 这样严酷的命令,少不得又让南家庄人一阵不满和骚乱。可惜大局已定,他们仅有的兵器都被收缴,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短短三四个小时后,所有南家庄人都被迫收拾好了行礼,加入了义军的行列。 而从这个庄子中,陈武足足抄出了四千多斤的粮食! 要知道,南家庄人一共也只有百余户,加起来撑死六百多人。同样是粮食绝收、存粮告罄的情况下,南家庄还有这么多的家底。其中固然有两个村镇境况不同的缘故,但也可想而知,先前长山镇的人到底私藏了多少粮食。 “烧毁房屋!” 当全部搜查完、确定南家庄人都在这里后,陈武命令手下,做了跟离开长山镇之前一样的事。 这样蝗虫式的手段,对于太平郡有着毁灭性的破坏,是帝国中枢最讨厌甚至是惧怕的造反模式。就算叛乱平定后,可能也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恢复元气。但对于陈武来说,这种恶性的手段可以断掉义军士兵的后路,逼得他们不得不死心塌地跟自己干到底。 至于这些人是否会心怀怨气? 无妨,下一次战斗的时候,让他们把这些怨气对着官军发泄好了。而且,只要平时控制好了粮食供给,保管这些人就算有怨气,也没有力气和胆量起来闹。 “请将军开恩啊!” 看到整个庄子都火焰吞噬,南家庄的人再度骚动起来。只可惜,陈武无视了他们,一番镇压后,强逼着大军拔营。于是,六百多名南家庄人,一如之前的长山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房屋被烧毁,然后被裹挟在大军中一点点远去。 然而,陈武没想到的是,南家庄大火燃起的烟雾,吸引了官府派下来打探典吏队伍情况的差人。 “郑老头,你看那边……” 两个骑着老马的差人,本来在慢吞吞的赶路,顺便嘻嘻哈哈聊着沂城春红院的女人。结果眼尖的姜吉看到了升起的烟雾,不由吃了一惊,赶紧碰了碰身边的人。 叫郑老头的差人,年纪实际上才刚过四十,仅仅比姜吉大七岁。只不过长得比较显老,所以才被人送了这个外号。他本来正说的起兴,被姜吉突然打断,不由有些着恼。可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后,郑老头顿时呆了。 第三十五章 毫无防备的沂城 “我记得……那边是南家庄吧。” 回忆了一下,郑老头吃惊道:“莫非是天干物燥,不小心走火了?可不对啊,南家庄离这边起码还有五六里路,这么远都能看到,那火势得有多旺啊?该不会是整个庄子都烧起来了吧?” 这个推断说出口,郑老头不由悚然动容。 “不好!” 他顾不上聊女人的屁股了,用力一磕马肚子,加速朝南家庄赶了过去。姜吉也意识到出了大事,打马紧追了上来。随着距离接近,一道接一道升起的烟柱,让两人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到底是怎样的变故,才能让火势变成这样? 南家庄的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灭火? 抱着疑问,两人翻过了前面的一个山头。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情况,让两人惊呆了。 远处的南家庄,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稍近一些的地方,密密麻麻、少说几千号人,正排着乱糟糟的队伍朝这边走来。姜吉的眼尖,看的分明,队伍里几乎人人都拿着竹枪长矛之类。而且,就在大军的前方,也就是他俩面前不远,有几名带刀的骑手正策马小跑着≥↙,准备翻过山头。 由于这个隆起的小山坡的缘故,两边仅仅隔着百米,之前居然互相都没看到! “这……这……不得了啦!” 郑老头毕竟年纪大一些,呆呆看了几秒,脸色刷的白了。 姜吉还没反应过来,却被郑老头用力一拉,掉头就往回跑:“不好,快回沂城向沈老爷报信,乡下的泥腿子们造反啦!” “造反?” 姜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的道:“可县令老爷还有吩咐,要咱们把典吏老爷他们催回来啊?” “吩咐个屁!”郑老头一边拼命打马,一边刻薄的破口骂道:“那个不知道干了什么蠢事的老爷,只怕早就被那些造反的泥腿子杀了。我之前还奇怪,他才纳了一房小妾没几天,为什么办完差不赶紧回来,感情是弄出了这样的大祸!” 典吏被造反的人杀了! 远处如林的刀枪长矛,还有乌压压不知道几千人,让姜吉如同被雷轰了一样。被郑老头这样骂着,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跟着郑老头往回逃。 然而,后面的三骑,已经注意到了这两个面色大变、而且身着勇衣的差人。 “追,决不能放过他们!” 意识到对方要回沂城官府报信,义军放出的三名骑手立即行动起来。其中一人掉头朝陈武所在的本阵报信,另外两人疯一般的打马开始追赶。 双方的距离只有百步左右,姜吉和郑老头虽然先跑一步,但他们骑的毕竟是老马,先前发现南家庄异常赶来时又疾驰了一段路,体力已然不支。义军这边就不一样了,放出来探路的马队虽然比不过真正的战马,但至少能保证比较健壮。两边一追一逃跑出了几里路后,双方的距离开始不断拉近。 老马的体力和耐力终究不够看,虽然被姜吉和郑老头死命鞭打,勉强维持了一段距离。但这股子血气过去后,便再也跑不动了。任凭两人如何踢打,也没法再维持速度。 后面的两骑趁机追了上来,将距离拉近到不足五十步。 “只能拼了!” 姜吉和郑老头好歹也是带刀的,见到已经跑不过,硬着头皮抽出刀,准备跟后面的两个贼人搏一搏。此刻,两人只庆幸追杀的贼人没有带弓,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会骑射。不然的话,他俩只怕早就被射杀了,根本逃不到这里。 然而,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步,快要接战的时候,让姜吉和郑老头绝望的一幕出现了。一名身着皮甲、背着硬弓的男子,骑着青骢马从后面飞一般的追了上来。那马神骏异常,借助山势下坡,简直如同踏云行走。就在姜吉心惊胆战的回头看的时候,马上那人拉开了弓,隔着百步一箭射了过来。 “这人,脑子糊涂了……” 郑老头也恰好回头看,见状不由嗤笑了一声。 百步外射人,本就是非常难中了,而且双方都骑着马,那就更加难上加难。整个沂城几万人,都没听说过有这种射术的。可郑老头的笑声才刚出来一半,剩下半声就被噎在了喉咙中。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箭矢如同流星追月一般,飞快射了过来。姜吉身下的老马哀鸣一声,突然失去了平衡,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没有防备的姜吉,被整个抛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几圈后不动了。 “各位老爷,小人降了!” 看到后面那人转眼间追的更近,而且再度拉开弓,郑老头心中大寒。识时务的他赶紧一边勒马,一边举手大喊,唯恐后面那人将自己也射杀。 郑老头这一停,后面的两骑当即追了上来,稍稍减速将他包抄。 这下,郑老头就算想反悔也逃不掉了。 ……… 片刻后,昏迷的姜吉和浑身发抖的郑老头被带回了义军阵前。 倒霉的姜吉被摔断了两条肋骨,不过小命倒无忧。他那匹可怜的老马算完蛋了,只能晚上宰了给义勇营和步军加餐——普通的义军可没有这个待遇。保持清醒的郑老头则被陈武和典勇单独召见,两人想通过这个官差,讯问沂城现在的情况。 陈武煽动长山镇人暴乱后,虽然竭力封锁了消息,也相信沂城的行政效率慢的惊人,但仍旧不确定沂城官府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迎面赶来的姜吉和郑老头,就是最好的情报来源。 “问你什么,老实回答。若敢有丝毫欺瞒,小心你的老命!” 一番恫吓,看到郑老头已经到了站都站不稳、快被吓尿的地步,陈武和典勇这才仔细询问起来。 结果竟然比两人预想的还要好。 按这郑老头所说,沂城县不仅到现在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沂城县令似乎也没感觉到问题。只是对典吏迟迟不归有些疑惑,所以才派两人过来催一下。为了验证这个结果,两人将郑老头押了下去,随后又用冷水泼醒了姜吉,同样询问了一遍。两人的答案,几乎完全一致。 除非官府能未卜先知,提前让两人串好供过来演苦肉计,否则姜吉和郑老头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确定了这点,陈武和典勇心中大定。 照现在的速度,两到三天后,大军就能开拔到沂城周围。而到现在沂城县令都没有丝毫察觉,那太平义军的偷袭应该不成问题了。 沂城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审完了两个意外抓获的官府差人,陈武和典勇将精力重新放到了义军上。 南家庄一战过后,陈武的义军扩充到了四千多的人数。按照帝国的军制,这已经是一个旅团了。这是什么概念呢?沂城这样的小县城就不说了,隆山府的城防营,也不过一支千人的轻步兵联队,外加一支百人的轻骑兵大队。哪怕是太平郡的郡城武安,一共也只有两个地方性的警备旅团,外加一个千人的轻骑兵联队。 单就人数而言,义军几乎已经达到了郡城军力的一半。 只可惜,看似人多势众,义军中真正有一点战力的仍旧只有两个大队。其他的所谓义军,完全是靠人数壮声势。历史上,这样的农民起义比比皆是。前期打顺风的时候,看似浩浩荡荡,一旦规模大了引来帝国大军围剿,十有八九会顷刻间瓦解。 陈武对此心里有数,他已经决定,打下沂城后,拿出一段简短的时间来整顿。 第三十六章 军法从严 再度朝东南行进了六里多路后,大军在天黑前完成了扎营。 有昨天的经验在,这次义军扎营的速度快了不少。趁这段时间,甘兴将抓住的四名逃兵押了上来,其中就包括李三这个李家的长房族人。历数了罪行后,四人被当众砍头示众,尸体全部吊到了营门之外。 为了给自家子侄求情,李家的族老李冬青在行军中甚至亲自来找过陈武。并且表示,只要陈武能饶过李三一马,李家愿意付出对应的代价。 他的要求被陈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想要震慑这些松散的义军,军法一定要从严,而且决不能有任何松口。不然,李家人凭借情面逃过了,那孙家人呢?其他的几个心腹呢?若是众人都跟着效仿的话,陈武制订的军规还又何威慑可言? 正因此,李三必须死! 连续两拨逃兵被杀,就连李家族老求情都没用,彻底震慑了义军众将士。 看着那四个瞧上去满是惊恐的首级,还有李冬青脸色铁青离开大帐的传言,不仅长山镇的老人被义军的森严军规吓到了,就连今天被迫加入的南家庄人,也沉∽,默了不少。然而,这种沉默很快就维持不住了。当发放粮食的时候,所有的南家庄人都被告知,他们的粮食只有长山镇老义军们的一半。 想要同等待遇也不是不行,下一次战斗时,南家庄的人必须打头阵! 粮食一共就这么多,南家庄的人少吃点,其他人就能多吃点。因此,这个决定长山镇的老义军士兵是支持的。在救命的粮食面前,平日里两庄的那点交情就不值一提了。而只要有他们支持,南家庄人想乱就乱不起来。要么被饥饿这么吊着,要么被迫踏上陈武的战车,下次战斗乖乖打头拼命! 南家庄的几个主事人,不是看不出陈武的用心,但他们对此无可奈何。 在陈武随手为之的权术下,他对义军的掌控开始不断加深。 按照既定的节奏,又是两天的行军。 大军以每天十里左右的速度前进,期间再度攻破了一个叫怀庄的村寨,将义军扩充到了近五千人。这一次,南家庄的人果然没能忍住,乖乖做了先锋。接连经历了两战,陈武的两大队步军总算是有了几分义军的气象,跟对手战斗的时候狠辣了不少。虽然战力仍旧不够看,但比起一周前的农民样已经好了太多。 与此同时,陈武的步弓营也在行军中搭起了一个框架。 来自南家庄的猎户南宝,加入义军后的第二天就成为了步弓营的头目。尽管这个所谓的步弓营现在还只有一队人,武器更是用猎弓凑数,但有南宝的训练和指点,步弓营内的猎户射术开始缓缓提升。接下来,只要继续往里添人并攻下沂城的武备库,这个步弓营就初具雏形了。 除了步弓营外,马队也有了一定的长进。 攻占了南家庄等两个村庄,再加上沿路劫持的小商队,马队再添了六匹马。可以信得过的骑手,一跃接达到十四人。这其中,来自怀庄的宁安,成为了马队的头目。他本是怀庄一户地主的马夫,因为被人诬陷偷了主家的珠宝,被暴打了一顿,要扭送到官府坐牢。恰好第二天怀庄就被陈武他们攻破,救下了他。 因此,这个马术还不错的青年,成为了整个怀庄第一个主动加入义军的人。 义军的整体实力不断得到增强,让陈武心情很好。而这个时候,大军也终于行进到了沂城的十里内。 到了这里,义军行踪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有姜三和郑老头的前车之鉴,当夜扎营的时候,陈武安排了远超先前数倍的探哨。第二天启程时,派出的马队也外放到了三里之外。路上遭遇的任何人都会被强行拦截下来,反抗者当场格杀!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典勇甚至亲自出马在前面侦查。 中午时分,义军的大队前进到了距离沂城不足五里的地界。估算了一下距离后,陈武命令义军暂时停下了脚步。 紧张和不安的气氛蔓延开来。 很多人都意识到,事关义军生死的战斗来了。 进攻沂城的一战,是太平义军创立以来第一场真正的战斗,也是足以决定生死存亡的一战。能打赢,义军就有了足够的发展空间。若是在这里失败了,那等待他们的必然是隆山府的疯狂绞杀。就凭这些比流民强不了多少的义军,又没有稳固的落脚地,必然是一战而溃,再没复起可能。 因此,陈武对这一战很重视,哪怕他心里已经有了十成把握。 夺城的计划,早在义军创立前就已经想好。由典勇带人扮做商队,突袭夺下沂城的西门。随后,两支轻步兵大队跟上,一支巩固、占领城门,等待后续的义军抵达;另外一支堵住城内驻扎的城防营和武备库。这之后,义勇营的几百人进城,直扑其他三座城门,然后封闭整个沂城。 掌握了四门,沂城内的几万人就是瓮中之鳖。再被几千号义军的浩大声势一吓,承平已久的沂城必然顷刻间陷入混乱,再没有抵抗能力。 然而,尽管陈武对攻下沂城信心十足,其他义军却不这么觉得。 沂城内有两大队城的防营官军,又有真正的城墙。在这些不久前还是普通农民的义军看来,完全就是固若金汤。不仅如此,沂城内的官府和老爷们,可是真正的帝国官员和贵族。一想到要进攻他们,义军心里的畏惧和怯懦就重新冒了出来。这种畏惧,距离沂城越近就越明显。 就凭他们区区几千个暴民流贼,真的可以挑战一个帝国吗? 陈武感觉到了士气的低落。 面对这种情绪,解决的办法有两个。第一,带他们攻下沂城。只要拿下了第一场胜利,义军心中的畏惧就会消散很多,但这点远水不解近渴。至于第二个法子,那就是物资奖励和刺激。 “将军有令,打下沂城后人人有赏!” “步弓营和马队每人赏二十金币,步军每人十五金币,义勇营每人赏十金币。若有表现突出、奋勇作战者,额外赏皮甲兵器一套;畏战溃逃者,按军规定斩不饶!” “沂城的粮仓里堆着二十万石的赈灾粮!” “开了城人人都能吃饱!那些地主大户的家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就算女营也能不限量的吃三天!” 一条条消息,被李牛、孙忠等护卫添油加醋的传开,大大鼓舞了义军的士气。 赶路的这几天,陈武借口余下粮食不多,有意克扣了义军的口粮。两支步军的待遇最好,不仅能吃饱,还有马肉和羊肉可以吃。义勇营的士兵,基本可以吃个九成饱。战力是有保证的,但总归有些饥饿感。后来加入的南家庄、怀庄人,待遇比他们还要低一些。至于剩下的老弱妇人,只能勉强保证不饿死。听说攻下沂城就可以吃饱饭,再想想鸡鸭鱼肉的美味,这些被饥饿感驱使的人一个个咽起唾沫来,身上爆发出来强烈的斗志。 借着这股被短暂催发起的士气,陈武开始了一连串的部署。 甘兴、孙田、李子时、南宝、宁安等人,被召集了过来。大战在前,他们脸色或是忐忑,或是兴奋,不一而足。看到陈武和典勇都在,几人一起右拳扣胸,向两位义军统领敬礼。 “孙田听令!” 陈武用洪亮而又沉肃的声音点名。 第三十七章 城门易手 “卑职在!” 被陈武点名,孙田犹如打了鸡血一般,身体绷紧了起来。 “你暂且统领第一大队步军,南宝的步弓营也听你指挥。等典将军攻占西城门后,带队直扑城防营的营地和武备库。若里面疏于防备,就直接攻占;若已有准备,就堵住营门不让官军出来,同时分兵守住武备库,不允许任何人拿兵械盔甲。至于城防营位置,待会自然有熟悉地形的人给你引路。这一战打完,你就是第一大队的队副,南宝也另有赏赐。” “孙田(南宝)得令!” “甘兴听令!” “卑职在!” “你暂且统领第二大队,紧随典将军之后,接管西城门,等待义勇营抵达。此战打完,你就是第二大队的队副。” “甘兴得令!” “宁安!你率领马队和孙忠等人,同地公将军典勇一起扮作商队,夺下西城门。” ……… 一条接一条清晰直白的命令下达,为了确保不会出错,陈武还让每人复述了一遍。自认准备已经万无一失后,他看着众人和典勇,温言勉∽,励道:“此战干系重大,为了义军大计,你等当尽心尽力。” “必不负将军厚望!” 典勇带头,其他几人纷纷跟着做出承诺。过于激动之下,甘兴、孙田等人的声音甚至止不住的在颤抖,但他们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那么,大军进发!” 陈武环视众人,手用力往下一劈,对义军众将士发布了命令。 一个玩家单枪匹马挑战一个帝国的传奇,从这一刻开始! 很快,近五千号的义军,在陈武的指挥下行动起来。第一大队、二大队的步军和步弓营开始集结,缓慢朝沂城靠近。马队的人和典勇他们,也扮作小商队迅速行动起来。从长山镇一路开拔到沂城,义军在路上先后劫了两支商队,想要假扮起来倒也不难。直接把先前的大车和货物拉过来,长矛、刀剑藏在其中,众人再换了身衣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 半个钟头后,一支二十余人组成的商队靠近了沂城。 这几年来,由于帝国局势动荡,各地都不怎么太平。走南闯北的商队,有个几十人实在很正常。几个城门洞下阴凉处的城防营老兵,懒洋洋的坐在那里纳凉。看到这样一支商队过来,压根没放在心上,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只有一个老油子,略感奇怪的嘟囔了一声:“这么热的鬼天气,居然还有商队行走。” 但也仅仅只是嘟囔一声罢了。 如同这个位于帝国腹地的郡的名字一样,沂城实在是太平的久了,以至于武备松弛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仅仅是靠着帝国余威震慑着不轨的人,实际上已经虚弱至极。 商队的两辆大车、五六匹马,连同二十多趟子手和商人,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第一次做这种事,再加上天热,很多义军的士兵都紧张得满头汗,心砰砰跳。这几个守门的城防营老兵,哪怕稍微多一点点戒心,都能注意到这些义军的僵硬神情。但几人完全没看出来,只单纯的以为天气太热,反而拿他们打趣。 宁安这个马夫还真有些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心里同样捏了一把汗,倒也笑嘻嘻的陪了几句应付过去。 “入城费一个银币。” 眼瞅着商队一半过了城门洞,另外几个城防营的士兵终于从蹲坐的石头上起身。除了入城费外,他们还作势要检查商队的货,看是否有违禁品。当然,早在几十年之前,这规矩就已经形同虚设了。所谓检查,只不过是想变个法子多要点钱罢了。若是没有眼力、不懂规矩的商队,就算没带违禁品,这些老兵也能随便扯个借口找麻烦。 往日里,这些守门的老兵多多少少能捞一点油水。可今天,几个家伙终于踢到了铁板。 就在那个先前略感奇怪的老兵伸手掀开大车篷布的时候,暗藏在车上、早有准备的典勇突然出手,一刀毙杀了这个完全没防备的倒霉蛋。 一直到死,他神情都是疑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动手!” 典勇可没有迟疑,大喝一声,如同雷霆,旋风般的从大车上跳下来,扑向了下一个士兵。接到来信号,其他的“商人”,也纷纷从身上或者大车上抽出刀剑,吆喝着扑了上去。看门的城防营老兵,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等稍稍回过神来,典勇已经干掉了第二人。而剩下两名士兵,也已经被十倍于他们的人制住。 “不想死的就别叫!” 看到有个城防营士兵嘴巴动了一下,想要喊出来示警,宁安呵斥一声,将刀往他脖子上压了一下。 冰冷的触感,立即让他明白该怎么做了。在两个城防营士兵的配合下,义军将两人完好的、没有沾染血迹的军袍脱下,随后牢牢捆住,堵住嘴巴藏回大车上,篷布也重新盖上。幸运的是,由于天太热,这会路面上并没有人迹。典勇他们动作又快,前后也就一两分钟,竟然没有被人发现。 不动声色间控制了西城门,这简直是计划中最理想的情况。 “真是天助我等!” 典勇暗道一声,当机立断,命令手下人换上城防营士兵的衣甲,在城门洞这里做起伪装。随后,宁安骑马出城,亲自向后面的义军报信。其余人则将伪装用的大车、马匹拉走,埋伏在两边。 他们要尽可能拖延被发现的时间。 不到一刻钟后,西城门得手的消息传到了两大队的步军这边,紧接着又传到了更后面的义勇营和义军本阵。 得知这个消息,陈武不由心中大定。 看起来,一切跟《帝国》中的情况相同。 为了核实情况,他立即叫过宁安,仔细询问起来。当得知整个西城门的确只有四名守城的士兵,城头上也空无一人时,陈武不由得意的大笑出来。 沂城的官府,实在是太大意了! 按帝国的规制,地方的县城哪怕在和平时期,城头上也必须驻至少一队人巡防。有他们居高临下监视,就算远处有敌人接近,也能迅速发现,通知防守城门的士兵关门。即便有像典勇这样的想伪装夺门,动静也极有可能被上面的人察觉,进而敲钟示警。 但是,沂城显然没有这些布置。 大热的暑天,大家不在个荫凉地方躲着,谁闲的没事找罪受,跑城墙上守着?这里又不是西北的武威郡! 种种疏忽,让陈武的偷袭顺利得手。到了现在,他对攻下沂城再没有任何疑问。城门一下,沂城的城防等于直接废除。他当即发布命令,全军加速前行。 在命令传下去的同时,甘兴和孙田带的两大队士兵,已经快要接近沂城的西门了。 得到宁安传来的好消息,两人都非常兴奋,连连催促手下加紧赶路。能选入步军的,本就是义军中的精锐。这些天连赶路带训练中,陈武也没缺少他们的口粮。顷刻后,他们就冲到了沂城的西门之前。 “动作快点!” 典勇带人在城门前迎接,看到两支大队的轻步兵抵达,立即让甘兴他们全面接管西城门的防御,并防范官军可能的反扑。随后,典勇跟孙田的一大队汇合到一起,在义军中熟悉沂城地形的向导指路下,直奔沂城的城防营校场和武备库而去。 城门虽然顺利拿下,但到现在仍旧不能大意。毕竟,沂城的城防营还是有一定战力的,若是让他们顺利集结起来,必然会给义军带来很大的麻烦。 因此,尽快拿下城防营校场和武备库势在必行! 第三十八章 城防营 “反贼攻进沂城了!” “大事不好,大家快些逃命吧。” “好多贼人。” 西城门被夺,由于够快够隐蔽,并没有人发现。可上百人的义军进城,消息便再也瞒不住了。这些人衣衫破烂、手持长矛、刀剑,既不是官军,又不是附近的民团,一看就知道来意不善。偶尔有路遇和外出的沂城百姓,看到这一幕反应如出一辙,惊呼一声,掉头就逃。也有意识到不对的人,转身朝沂城的县衙冲了过去,想要向官府报信。 “不要理会他们!” 这个时候才发现义军入城,已经太迟了。典勇约束手下,没有管这些沂城百姓,连拐了两个弯后,抄了一里多的近路,冲到了城西北角的城防营校场。 两个百人大队的城防营,平日里就在这里集结。 之前进城办事的时候,典勇曾经不止一次来这里看过。 按帝国军制,地方上的军队每周两操。平日里除担任巡防任务的,其他士兵不得带兵器盔甲,全部存放在武备库中。临战前,由掌握武备库钥匙的军需官发放。因此,城防营的校场和武≧,备库往往离得不远,甚至有些就坐落在营地旁边。 沂城也是这样。 作为一城武装力量最重要的点,城防营的校场和营地,无疑最难被啃下。除却四门巡防的士兵,按纸面上的数据来看,沂城的校场兵营里,应该至少还十四队左右的士兵,也就是近一百四十人。此外,还应该有四队的骑兵,包括四十名骑手和五十到八十匹之间的战马。 然而,之所以说是纸面上,就是因为它不是真的。 如果沂城的守备力量真的有开国时的那么强,那陈武还是乖乖滚回长山搬石头好了。事实上,早在《帝国》开服的十年之前,沂城的城防力量就已经严重空虚。光吃空饷的比例,就超过了四成。也就是说,按规制应有的两大队两百人,实际上只有一百二十人,其他的八十人只存在纸面上。只有帝国上面来人检查时,地方的武官才会临时征召泼皮无赖之类,换上官衣凑数。 这样的法子,只要一操演自然能看出来。但这种吃空饷,早已经成了地方部队的默认成规,上面检查的和地方上的武官也已经沆瀣一气。只要孝敬收到,上官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都平安无事。 当然,就算有四成的空饷,剩下的一百多人仍旧是个义军很难啃下的数字。可不要忘了,到了这年头,城防营的名头在沂城早已经败坏,谁家的良家子愿意去当兵。真正愿意吃这碗饭的,都是没其他生计的泼皮或者老兵油子。这些人又懒又怠,几个月未必操练一次,战斗力还有多少,只有天知道。 种种原因,导致了当典勇带着百名步军杀到校场门口的时候,营地里的两个士兵甚至完全没搞清状况。 其中一个发须皆白,脸上甚至有了老人斑,缩在葡萄藤下打瞌睡。 另一个泼皮模样的人赤胳拿着蒲扇,也没有第一时间发出警报,而是茫然看着他们,奇怪问道:“你们是哪来的民团?” 城门那边没有动静,泼皮压根就没联想到造反的可能上,而是当成了地方上提前调来秋操的民壮团练。 “这……就是帝国军?” 一路赶来,很多义军士兵都做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可顺利到过头的进展,再加上地方军队的玩忽懈怠,不由让这些义军士兵面面相觑。原本在他们心中神圣不可战胜的帝国,仿佛突然之间就褪去了一层光环。对帝国军力的恐惧,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了大半。 如果帝国的军队,都是这种货色的话…… 很多义军士兵的胆色,忽然壮了起来。 “问你们话呢!你们是哪来的民团?”见校场外的义军气氛诡异,没人回答,泼皮总算升起了一点警觉,追问道:“沈县令的调令呢?谁叫你们来的?” 提高的嗓音,把葡萄藤下那个迷迷糊糊的老兵吵醒了,打着哈欠看了过来,对吵醒他显得很不满。 “虽然早就知道,但真没想到居然会到这种地步……” 典勇心情复杂的叹息一声,他本来是准备稳妥些先封住校场门的。可眼前这幅情景,还有什么好说的? 挥手之下,五队跃跃欲试的义军蜂拥冲了进来。 看到这些杀进来的义军不怀好意,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妙。泼皮掉头就往营地里跑,另外那个头脑还晕乎乎的老兵则大喊道:“不好,有暴民做乱……” 他话音没完,就被义军一矛刺死。 其他的义军脚步不停,越过尸体追上了那个逃走的泼皮,一刀砍在他背上,惨叫一声扑倒。 这惨叫声,激起了营地里城防营士兵的注意。几个正光着膀子赌钱的兵油子嘟囔几声,拎着外衫一边穿一边骂骂咧咧走了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迎面撞上了几十号杀气腾腾的义军。这几人不由目瞪口呆,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 “这他娘的,发生了什么?” “老子是看花了眼吗?” “王老赖,你快掐我一下。” 然而,几人傻愣着,义军可不会傻。憋足了心气想要拿下第一大队队副的孙田,一马当先冲到前面。仗着身上有陈武发的一副皮甲,一副玩命的打法,见人就砍。到了这时,几个赌钱的家伙才怪叫一声,丢下穿了一半的外衫和赌钱的筛子……四散而逃! “官军逃了!”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义军的士气大涨,撒泼一般追了上去。 看得目瞪口呆的步弓营头目南宝,做梦也没料到沂城的官军如此不堪一击。半响后,苦笑一声,抽出身上的猎弓,瞄准了一人。他的箭术虽然比不过典勇,但并不比陈武差。眯着眼睛瞄了片刻后,松开了拉弦的手。 下一刻,跑得最远的那个兵油子惨叫一声,翻倒在地。 有弓手帮忙,义军顷刻间将这几人全部击杀,开始挨个营房的搜查。很快,义军就从校场的营房内搜出了六七名躲在里面不敢出来的士兵。除了一人短暂反抗被击杀,导致了一名义军受了轻伤外,其他五队义军毫发无损。搜到校场一角给四队骑兵准备的马棚中时,居然有个光膀子的家伙昨夜喝醉了酒,正靠在给马喂食的料槽前呼哈大睡! 先前的厮杀,居然都没能吵醒他。 “官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管是出手杀进去的义军,还是堵在校场门外的五队士兵,心里都生出了不敢置信和狂喜的念头。很快,整个校场被搜查完毕,所有活着的城防营官兵被缴了械,捆绑后关进了营房。 “你们的长官呢?其他的城防营士兵呢?” 典勇用脚踢了踢几个惊慌的官军士兵,厉声讯问起来。 整个沂城的城防营,除了在长山镇被杀的十人外,就只剩下营地中的这十多人。算上其他三个城门,总人数也就三四十人。再怎么吃空饷,两个大队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起码还有几十号城防营士兵,不知道去哪了。 这么一股力量,典勇可不能视若不见。 “回典大爷,王百户家的老宅修房子,叫了七八个弟兄去帮忙了。周百户前些日子才梳拢了一个清倌人,昨晚留宿那里到现在还没回来。还有……哦对了,城南贩私盐的杆子们在火拼,沈太爷因为捕快人手不足,又叫了十多个弟兄抓人了……” 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这么一威胁,这几个人就痛哭流涕,争先恐后的说出了其他城防营士兵的去向。 第三十九章 一百五十套盔甲 “也就是说,现在沂城内几乎没有成建制的抵抗力量了?” 听了几人的招供,典勇先是一喜,随后略一沉吟,打定了主意。王百户老家在城外的李家村,可以暂时不管。周百户就在城北,还带了两个心腹,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当即命令分出两队人,绑着一个老兵朝前去擒拿周百户。 整个沂城就这么两个有品级的武官,抓住之后,就算有零散的城防营士兵或者衙役捕快想反抗,也是群龙无首。 “剩下的人,跟我来。” 他招呼一声,留下三队看守校场和俘虏,带着其他人赶往只隔了半条街的武备库。 义军造反的动静,已然逐渐在城内传开。武备库这边距离校场很近,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拥有武备库钥匙的军需官不在,负责看守的四名城防营士兵一时间联系不上人,也不敢私自砸开大门取弓弩盔甲,只能在原地干等着发呆。眼看着校场那边被义军掌握,七八十号人朝武备库杀过来,这四名负责看守的城防营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 就算事后被追责,也比在这里被义军乱刀砍死强『,! 于是,当典勇带人攻占了武备库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封藏了沂城城防营所有军械盔甲的库房,大门紧闭,完好无损。而看守它的士兵,已经脱下军袍逃的无影无踪。 “这也太顺利了。” 跟随打过来的义军士兵,眼看着武备库连刀都没动一下就这么落入手中,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帝国的统治,已经糜烂到了这种地步吗? 答案当然是“不”! 作为义军统领的陈武,很清楚帝国的现状。那些位于帝国腹地、没有战略位置可言的地方城防营,如同穿越前的八旗绿营们一样,的确已经腐败糜烂,没什么战力可言了。但帝国的主战部队,府、郡一级的力量,暂时还没受太多影响,保持着极高甚至是东大陆第一流的军力。帝国的统治,也正是靠这些部队维持。 当然,抛开以上原因,沂城的抵抗力量形同虚设,还有一个不容忽略的点:陈武他们做得的确很不赖。 若是早早让沂城官府得了风声,把官军民团提前集结起来,兵刃铠甲饷银都发下去,情况就不同了。这些地方的二流守备部队,再怎么废,面对一帮泥腿子组成的义军总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典勇对此或许没有陈武认识的那么清楚,但也知道沂城的城防营并没有代表性。不然的话,帝国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同时跟西北的瓦刺民族、北面的勒拿王朝、南面的阿曼王国对抗,还丝毫不落下风了。 幸好,帝国对西北瓦刺的战争迫在眉睫,中枢一时半会是抽不出大军围剿他们的。想到这里,典勇心里又稍稍松了口气,看了看眼前紧闭的武备库大门,对随行义军下达了砸开它的命令。 负责防守的城防营虽然不在了,但武备库的大门还是完好的。由于采用了厚重的木材,外面还包了一层薄铁皮,武备库大门有着超乎想象的坚韧程度。义军七手八脚的砍了门口的柳树,抱着抬起来,充当简易的攻城槌,开始一下下的撞门。 “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几十名义军分成三波,一连撞了十好几下,都没能撼动武备库的大门。最后还是典勇亲自搭手,出了一把力气,这才轰地一声,硬生生破开了大门。旋即,一股子刺鼻的皮革、黑油和生石灰混杂的怪味,从仓库中传了出来。 涌进来的义军没有理会这怪味,他们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超过十个大号的武器架上,每一个武器架都堆放了二十把帝国制式的刀剑。尽管不少已经因为保管不当被铁锈腐蚀,可再怎么锈迹斑斑,只要稍加磨砺,仍旧是远超义军现有水准的杀人利器。 武器架的旁边,则是大捆粗制劣造的长矛。 矛头跟枪杆的连接处用红缨系着,看上去是供给各地民壮团练用的,数量至少有几百杆。虽说质地比武器架上的刀剑差了许多,但比起长山镇那位王铁匠造上,水准又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了。 对困顿潦倒、什么都缺的义军士兵来说,光这么多武器,就足以让他们发出幸福的欢呼了。可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在武备库的另外一端,堆放着至少一百五十套的轻步兵制式皮甲,外加四套百户才有资格穿的锁子甲。尽管大部分皮甲都显得陈旧,甚至有些皮条都被磨断,但同样都还能用。 这可是至少一百五十套的护具啊! 最让典勇动心的是,除了这些刀剑盔甲,武备库的墙上还挂着二十张帝国制式的战弓。虽说都是八斗弓,他用着嫌太软,但完全可以给南宝他们用。与之配套的,角落里还有整整十大捆、总计二千支的羽箭,依稀可以嗅到箭杆和尾羽上的生漆味道。 这是足以把义军精锐武装到牙齿的全套兵械! 至于那四套锁子甲,就更加不得了。用一枚枚熟铁打造的铁环层层叠叠串联起来,普通的刀刃箭矢根本射不穿,有着远超皮甲的防御力。光打造这一套锁子甲的代价和时间,就足够制作至少五套皮甲。 一时间,就连典勇心中都升起了“这才叫真正盔甲”的念头。 值得一提的是,武备库里的东西相当齐全。除了兵械外,其他零散的还有桐油、马蹄铁、拒马、滚木、铁蒺藜、燧石……各种或起眼或不起眼的物件。比如那些库存的滚木,若是全部搬到城头上,起码可以杀伤几百名流贼。而陈武的义军,若是攻城时被滚木、金汁和热油砸上这么一通,只怕立即就会崩溃。 “这些都是咱们的了。” 随后进来的孙田,看到这么多武器盔甲,眼都直了。惊喜过后,他欢呼一声,立即就想让手下人换装。 不过,典勇喝止了他。 虽说现在更换武器盔甲,的确能立竿见影的提升义军战力。若是事急从权,典勇也不会讲那么多规矩。可事实是,沂城的情况已经完全落入义军掌控中,他便命令士兵清点武器、盔甲、各类物资,并且不允许任何人私拿。 一切等陈武率大军抵达后,交由他亲自定夺。 孙田思维还比较单纯,没想明白里面的道道,疑惑道:“典将军可是地公将军,这些兵器怎么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对这懵懂的话,典勇不由哈哈一笑,没有回答。 见识过陈武的一系列手段,攻入沂城又如此顺利,他已经有些看好这支义军了。而想要做的长久,就不能不注重为臣和为将之道。一支义军,可以有很多将军,但首领却只能有一个。或许现在义军初创没人会在意,可将来做大了,魑魅魍魉的小人多了,就难说了。 所以,有些事还是从一开始就注意比较好。 典勇无疑是聪明人。 就在兴奋的义军还在武备库中清点缴获的时候,西城门那边隐约传来了鼓点和喧哗声。知道沂城官军并没有抵抗力量的典勇立即明白,是义军的大队到了。他当即将同行的义军全部留下,只带了几个随从朝西门赶去,准备跟孙田一起向陈武复命,并且叙述沂城内的详情。 还没等返回西城门,两人就已经看到大批的普通义军潮水般涌进了城。 眼见这一幕,典勇知道,沂城真的完了! 第四十章 封闭四门 “县令,大事不好了!” 随着书房的门被粗暴推开,沈县令的幕僚从外面慌慌张张冲了进来。看到这位县太爷还在安安稳稳的拿着狼毫练字帖,不由又气又急。 沈县令对自己这幅《秋江待渡帖》还是很满意的,自觉发挥了十成的水准。眼瞅着最后一笔就要落下,被幕僚这么一惊吓,手一抖,一个大团的墨点落下,顿时让书帖废了,不由颇为不悦,喝叱道:“瞧你这幅样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读书人的斯文呢?” “哎呦,我的县令、县太爷呀。”看到沈县令还在讲究这个,幕僚大急,冲上去抓起那张字帖揉成一团,扔进了书桌前的地上,道:“大事不好,乱民造反,现在已然攻进城里来了。县令大人快快下令召集城防营和捕快,平定叛乱吧。” “你说什么?” 对幕僚居然敢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沈县令本来勃然大怒。可听到幕僚的话,沈县令如同被雷击一般,顿时顾不上幕僚的无礼了,抓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再说一遍?乱民造反,进城了?” 幕僚点了点头,道:“现在街上已经传遍啦,$是几百几千的贼人,各个手持铁枪,从西门入城,现在已经快杀到甜水坊了!” “几千贼人?这怎么可能?” 沈县令被这个数字吓坏了,整个沂城的守备力量,也不过只有百人的城防营。这其中有多少能战的,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就凭这点力量,如何对抗几千贼人? 慢着,甜水坊? 他大吃一惊,问道:“岂不是距离县衙只有两条街了?” “谁说不是呢?”幕僚急得直跳脚,连连催促道:“现在打到甜水坊的,应该只是零星的贼人前锋,主力多半还在后面。请东主速速发布命令,调集所有的捕快衙役城防营,镇压入城的反贼……不,先调集他们来县衙,守住县衙再说。” “都依你所言……” 沈县令一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也顾不上自持身份了,连声应是,追问道:“谭先生可还有其他法子?” 看着这位平日行事还算有章法的县令如此不堪,幕僚多少有些失望。但这个时候也没功夫想那么多了,他沉吟几秒,又道:“县令还可以联系沂城里的各家富户,令他们派家丁前来协防。另外,趁东、北、南三门还在,派人出城示警。同时召集各村民壮,让他们立即前来协助杀贼。只要重金悬赏,必然有勇夫敢应征。” “先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你速速去写个条子,本县这就用章!” 沈县令似乎看到了守住沂城的希望,忙不迭的催促幕僚。不过,急得直冒火的同时,这位从外地调任来的县令心里也十分疑惑。好端端的太平日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几千反贼?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说?他们又是如何不声不响攻占西城门的?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也罢,先把夫人她们安排妥吧。” 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后,沈县令一跺脚,转身走向了内眷的卧房。 然而,在沂城县令开始考虑退路的时候,另外还有一家人消息更加灵通,甚至抢在县令之前得到了贼军入城的情报。 那就是荣家! 说起荣家,整个沂城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号称有良田百顷,作坊和商铺十多家,另外还有钱庄、磨坊、庄园乃至一支独立的小商队。一手创下这基业的荣老爷,更是靠着跟隆山府城守的一点关系,弄了一个子爵的封号,在沂城县内极有势力。门下的护院、家奴等,加起来足有一两百人。 坐拥这样的家业,荣老爷的日子自然过得是很舒服的。趁着午后的功夫,在自家园子里招了两位清倌,听她们咿咿呀呀的唱着小曲。然而,这小曲才唱了没一半,被他引以为心腹、一身黑衣劲装的荣士昌快步赶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 听清了荣士昌说的话,荣老爷大吃了一惊,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向身边的荣士昌看了一眼,得到了对方的确认,这才从失态中平复下来。见被自己吓到的两位清倌,在台上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唱,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下去,随后又把其他随从一并打发离开,这才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是真的,据说有几千贼人攻进城了。” 荣士昌汇报着自己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但仓促之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得到的消息就是绝对正确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贼人的确进城了,天知道守门的城防营到底在干什么。 “不应该啊……完全没听到动静。” 荣老爷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着,心里考虑起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把玩着右手上的玉石扳指片刻,荣老爷有了决定。 “必须尽快出城!” 荣老爷很清楚,以自家的家财和名声,若是破城之后必然会被贼人们第一个清算。虽说眼下这股贼人来的太快太离奇,甚至不合常理,但跌爬滚打了多年的荣老爷,不介意以最坏的情况来揣摩。 主意拿定,他吩咐荣士昌道:“你这就去安排人,继续探查贼人们的动静。再派人通知城外的庄园,让马夫给本老爷备好护卫和马,还有足够前往隆山府的干粮,务必要做到随时可以出行。至于夫人那边……” “就先不要惊扰她了。” ……… “将军,沂城内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还有这套锁子甲,是末将在武备库中发现的,请将军换上。至于其他兵械物件,末将不敢擅自妄动,已经命令封存,并着人清点。下一步如何,还请将军示下。” 意简言赅的汇报了自己入城后的处置和掌握的情况后,典勇躬了躬身,送上锁子甲,并询问起陈武的意思。 “做的很好。” 典勇果断的动手解决了城防营、并且占领了武备库的举动,让陈武很满意。看到大量的武器装备后没有自己随意取用,而是封存后上报,更是让陈武感觉到了对方的尊重。正因此,陈武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言。 有这样一个可靠的大将在,就是省心啊。 他暗暗佩服自己先前拉人的明智,思考片刻后,做出了决定道:“义勇营已经分出人手,前去接管东、南、北三门了。县城内其他几处有反抗能力的大户,也都安排了义军前往。既如此,让剩下的义勇营接管西城门。空出来的第二大队步军,连同督战队,同我跟典将军一起,前往武备库换装,随后赶往沂城县衙。” 他这个举动,要将整个沂城彻底吃下。 封住城门,沂城内的近三万百姓就没有了逃路。在城防营的武官体系被解决的情况下,唯一还有威胁的只有县衙的文官体系。此外,城中最重要的粮库、钱库等,也都在县衙的掌控中。再拿下了这里,就等于将沂城的资源完全控制在了手中。 这将会是陈武扩军的最大本钱。 片刻后,百余人的大队急匆匆的赶回了武备库。 剩下的三套锁子甲,陈武让典勇也换了一套,其他两套暂且封存。至于一百五十多套皮甲,他犹豫一下也没有立即下发。唯一动用的,就是那几百杆随意捆扎的长矛。 将之前乱七八糟的兵器甚至竹枪回收后,跟随陈武前来的义军全部换上了统一制式的长矛。 第四十一章 围攻县衙 尽管这批为团练准备的长矛质量仍旧不怎样,但仍旧让义军完成了鸟枪换炮的升级。那整齐划一的武器,看上去就比先前威武了太多。此外,步弓营的猎户们,也兴高采烈的淘汰了原本的猎弓,换上了帝国制式的八斗弓。 新的战弓比起自制的猎弓,不管是射程、杀伤力还是精度,都暴涨了一个档次。 换装完成,陈武抽调了一大队的两队义军,连同第二大队、督战队和步弓营等,总计一百四十余人,浩浩荡荡的掉头杀向了县衙。一路上,随处可以见到惊慌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沂城百姓。看到气势汹汹的义军路过,无一不是立即紧闭院门,惶恐不安的在门后看着,祈祷义军不要杀进他们家。实在没地方跑的,也赶紧避到路边跪倒,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无端触怒义军。 让他们稍稍心安的是,陈武的义军连稍停一下的意思都没有,横穿甜水坊,迅速接近了城中的县衙。 由于这里已经十分靠近富户区和县衙,陈武的义军先后遇到了好几起朝县衙赶的富户家丁,或者急匆匆前来汇合的衙役。结果自然不用说,反应慢的直接被当场射杀】9,,反应快的也被驱散,几乎没能阻碍义军分毫。 顷刻后,两人带队来到了县衙正门之前。 早在陈武他们距离县衙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县衙的大门就已经关闭。原本水塘里观赏用的假山,被众人合力搬了下来,堵在了大门后面。匆忙间赶来的团练家丁、捕快衙役们,连同县衙的书办、司库、主薄等大小官,一共几十号人,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后。也有手脚利索的爬到了县衙大院内的槐树上,脸色苍白的打探着外面的情况。 事到如今,这些人都已经知道沂城被几千反贼攻进来的事了。只不过很多人内心里还寄希望,这所谓的几千反贼是那些乡下没见识的泥腿子。这样的话,靠着县衙大院,说不定能撑住反贼的进攻。等城防营的两位百户反应过来,调集军队,伙同附近的民壮团练,将这些胆大包天的贼人全部剿灭。 那样的话,他们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有几千反贼头颅在,随便渲染几笔、掺些水分,就能吹嘘成败敌数万的大功。这泼天一般的功劳,足够沂城上下所有文武官员集体升上一级。 想到这里,几个看不清形势的书办不仅没有畏惧,心里反倒热腾了起来。 只是,等他们认出了义军的统领,见不得人的心思就一瞬间被打消了。 “是典勇!长山镇的那个典勇!” “典勇竟然加入贼军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整个县衙大院里的人立即陷入了惊慌和混乱中。有人不信邪的爬上树定睛看去,果然在反贼的簇拥中,看到了背弓持刀、身着锁子甲、威风凛凛的典勇,不由大惊。这位豪强之子的凶名,十年前就传遍了整个隆山府,可以说是无人不知。若是连这样的人都成了反贼,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没有人认为,就凭这些心惊胆战、毫无士气可言的捕快和团练家丁,就能挡住典勇这样的凶神。 “莫非,这贼军就是典勇拉起的?” 短暂的惊慌过后,老资历的主薄想到什么,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听说老典家之前也是风光过的,不过得罪了郡城的大人物,这才被打压了。许是他典家一直心怀不满,这才起兵造反。” “主薄大人言之有理!” “想来定是如此了。” 一些捕快也曾听说过这个消息,不由纷纷出言附和。但紧接着就有人惊疑一声,道:“你们快看典勇身边。” 被他这么一喊,爬到槐树上的几人隔着县衙大院的院墙看了过去,顿时发现了异样。 典勇虽然号称是长山镇百里第一勇士,但他的旁边,却站着一个同样身穿锁子甲、看上去英武不凡的青年。看那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就连典勇也神色恭敬、莫敢不从,显然他才是真正的反贼头领。 “这可奇了……” “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连典勇这样的凶人都能支使?” “这反贼头子好年轻啊!” “那副锁子甲……莫不是从武备库里抢来的?” 衙役捕快们还在惊疑那人的身份时,匆匆赶来的沈县令幕僚听了片刻,惊讶的问了出来。而这句话一出,想清楚了背后代表的含义,一群衙役捕快们当即傻眼了。 武备库! 对沂城这样的小城来说,整个城防营就只有一座武备库。平日里军械盔甲,甚至是民壮团练用的长矛,都存放在里面。一旦武备库被义军夺下,意味着他们能瞬间武装出几百名强悍的贼人。 这实在太可怕了。 而且,武备库距离城防营的校场很近,又有城防营士兵把守。若是连武备库都被攻破了,岂不是说城防营也…… 捕快衙役和一众吏员们,之所以敢据守在县衙,很大的底气就是城里还有两大队的城防营。若是这个最大的指望没了,他们拿什么对付这几千贼人?躲在这县衙大院里,反而是自绝了退路,被硬生生困死了。 几乎是立刻,这些人的士气就飞快往下跌。 “错不了,你们看那些贼人,手里清一色的长矛,正是武备库中给各村寨民壮用的。”有进过武备库的捕快证实了幕僚的猜测。 他这句话,像是捅破了天,立即引发了种种惊议。 “这下糟了,只怕沂城不保。” “我等该如何是好?” “敢问谭先生,沈太爷那边可有什么退贼良策?” 慌了神之下,这些人很快将希望放在了从沈县令书房那边赶来的幕僚,希望他能给大家带来什么好消息。然而,还没等这位谭先生说些什么,县衙大院里的人又是一阵骚动。 “是周百户!” “天哪,贼人连周百户都擒获了。” “还有他的亲兵。” 这位彻夜未归、宿在新梳拢的清倌家中的百户,被人用最狼狈的样子绑了过来。衣衫不整不说,头发也散乱着,看上去全无半点平日的勇武。他的两个亲兵,一个因为在外面示警被当场击杀。另外一个也在打晕之后,夺了武器一并绑来,垂头丧气的跪在旁边。 这位周百户的被俘,再度给了县衙内众人沉重的一击。 “县衙里的人听着。” 这时候,外面的义军高声喊了出来:“我太平义军起事,现已攻占了整个沂城,四门封闭,尔等无路可逃。城防营被镇压,百户亦被擒拿。立即开门投降,尚可饶尔等一命。若一炷香之后仍旧顽抗,天公将军将会先斩杀百户,然后命大军进攻。雷霆一至,悔之晚矣!” “此贼何其猖獗!区区几千流民,就敢自称天公将军!” 听了喊话,幕僚顿时大怒,当即就命捕快们骂回去。 然而,连续三番的被打击了士气,这些人已然心惊胆战。沂城的四门封闭,意味着外面的援军一时半会进不来,他们的下场几乎已经注定。人为刀俎的情况下,谁都不愿触怒外面的反贼,生怕惹祸上身。 一时间,气氛诡异起来。 由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突然破城,沂城沦陷几乎已经注定。拥有守土之责的沂城县令,除非肯背上骂名投降义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纵然侥幸逃过眼下这一劫,平定叛乱后也躲不过帝国追责。但他们这些小人物就不同了,沂城就算换了新县令,也仍旧需要他们帮忙办事。 只要能躲过眼下劫难,之后什么都好说。 第四十二章 变数 投贼这种事,毕竟很不光彩。这些动了心思的捕快家丁们心里想归想,却没有人敢直接说出口,大家只是偷偷用眼神交流串联。 幕僚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氛围,不由心中一沉。 “不好……” 这样下去,搞不好这帮衙役捕快要把县太爷连同主薄和他,一并绑了开门投降。若是幕僚只有孤身一人也就罢了,可他背后还有外地的家人。若是投贼被查出,家族必然会遭到牵连。 该死! 这位谭先生反应也算快,当即大义凛然的道:“你们在想什么?投贼吗?一帮乱民,如何能够抵抗帝国大军的平叛?我敢说,不出一月,隆山府或者郡城派下来的大军,就会将这些丧心病狂的反贼绞杀。到那时,投贼的你们一个也被想跑掉,还会累及家人。与其背上骂名苟活一个月,不如在这里跟贼人拼死一战,还能全个忠义之名。帝国追溢下来,人人家里都能分上几十亩田地,至少衣食无忧。何去何从,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这……” 幕僚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打在了这些衙役捕快们的心上。 ︾♀, 的确,这些乱民虽然表现的不太一般,悄无声息的攻破沂城、打开了武备库,但终究只是一帮流民罢了。帝国大军百万,随便来一个旅团,就能将这帮流民碾成飞灰。在场的哪怕再无知的家丁,也坚信这点。 不投贼,无非一死;投贼,之后遇到帝国大军仍旧是死,还祸及家人…… 有捕快苦笑一声,出言道:“谭先生所言甚是,若不需顾及家事,我也就在这里跟反贼们拼了,左右不过一刀。但是,我一家老小四口都还在这沂城之中。万一那些反贼恼怒之下,拿我族人家小泄气,这该如何是好?” 见众人看了过来,幕僚面不改色,答道:“现在外面这么乱,你家人说不定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沂城上下足有几万人,反贼又都是外人,一时间如何能找到他们?何况,就算你投贼了,将来帝国大军杀来,莫不以为就会放过你家小?” “罢了。” 被他这么一说,那名捕快惨笑一声,绝了投贼的心念。 事到如今,这些捕快家丁们,纵然还有人心存侥幸,也知道今日只怕难以善了。随着几个下定死志的捕快无所顾忌,朝外面破口大骂,陈武跟典勇知道,里面的人只怕铁了心要死守到底了。 这样的决定,倒也不足为奇。 帝国这些年虽然江河日下,但依旧还是东大陆的第一大国家。就连勒拿王朝、瓦刺人这样的大敌,也不会否认这点。压根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庞大帝国会在短短十年间灭亡。正因此,这些沂城的吏员们为了顾及家人和名声,不惜一死。又或者,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要等义军做大、让帝国的官员看到有成事的希望,他们才有可能选择投降。 至于现在么,既然里面的人一心求仁,陈武决定成全他们。 “攻进去!” 他一挥手,对随行的步军下达了进攻命令。 “将军有令,进攻!” 声音传开,义军们精神振奋起来。如此顺利的攻下沂城,连往日被视为大人物的百户都被绑在这里,让陈武的威望大增,也让这些义军心里的畏惧迅速消退。几乎是顷刻间,几十名义军士兵就冲了上去,开始撞门。 “砰!砰!”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门声响起。 里面的捕快衙役们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眼看着大门摇摇欲坠,还是忍不住惊慌起来。仅有的一位捕头,更是大声催促着手下,在大门后面列阵迎敌。 由于后面有千斤重的假山,还有官府的人用力顶着,县衙大门比想象的要难开一些。尽管被义军撞得摇摇欲坠,砂石不停簌簌下落,仍旧支撑了盏茶时间,才轰的一声被彻底撞碎,假山石亦被推开,留出了可供几人进出的缝隙。 步军欢呼一声,举着长矛从缺口冲了进去。 “拦住他们!” “杀贼!” 看到这么多反贼冲进来,几名下定决心的捕快大喊一声,挥刀迎了上来,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若论个人的战力,这些捕快比仓促间拉起来的义军强一些。哪怕这第二大队的步军已经是精挑细选过,仍旧如此。但眼下,义军士气高昂,人数又数倍于这些捕快和家丁,结果自然不用多说。 最让义军占优势的,无疑还是新换的长矛。 数倍于刀剑的攻击距离,再加上人数优势,组成了简单的长矛阵。捕快们没有弓箭,光靠刀剑想要杀过来,简直难于登天。交手没几个回合,义军就仗着攻击距离的巨大优势,将堵在大门后面的团练家丁和捕快们压的不停后退。有附近大户派来的家丁鲁莽之下,抓住一个破绽冲了上来,企图近身砍人,却不想被后两排寻找机会的义军一矛刺中。紧接着,四五道长矛一起刺了过来,当场气绝。 这就是个人勇武和军队阵列的不同! 家丁惨死的一幕,看的后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办、主薄们面色如土。 先前下定决心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看着熟识的人被杀又是另外一回事。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让这些吏员们两腿战战,拼命克制才把投贼的想法压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外面隐隐响起了齐整的马蹄声! “马队?” 县衙大院里厮杀的喧哗中,书办都能听到,在外面观战的陈武、典勇他们,自然比里面的人更早发现,不由脸色均是一变。 “起码十六七骑。” 典勇侧耳听了片刻,面色凝重起来。 里面的官府中人,虽然一时间还分辨不出来是敌是友,但他们这两个义军头领如何不知。整个太平义军的马队,一共也只有十多人罢了。且不说没有两人的命令,暂带马队的宁安不会带所有人过来,就算他敢这么做,自家的马队也跑不出这种声势。 “官军!” 陈武跟典勇,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 沂城的守备力量,除了两大队的城防营外,还有四队骑兵。根据陈武在《帝国》中的经验,这几十名骑兵完全就是空架子,很多连战马都没有。先前攻占城防营校场的时候,孙田搜查的马厩也证明了这点。里面只有不到十匹马,其中一半是凑数的土马,拉货都嫌没气力。有这番经历后,陈武本以为官府的骑兵已经没有威胁了。没想到,本以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沂城,还真有一股预料外的力量在。 现在,这接近两队的骑兵,正在全速朝县衙这边赶来。 “整队,备战!” 这次进攻县衙,陈武把义军最精锐的力量带来了一大半,总人数约有一百四十人。先前的进攻中,陈武只投入了一半左右的力量,还留了六队步军外加南宝的步弓营在手。这份谨慎,让他面对未知的敌人很有底气,大声喝令手下准备迎敌。 这六七十名义军也感觉到了骑兵的接近,脸色看上去免不了有些慌乱,但依旧依令行事。 不得不说,官军骑兵来的太巧了。 早一些,陈武可以调集全力先对付这些骑兵;再晚些,县衙内的敌人已经被解决,他同样可以调集全力迎敌。偏偏这个时候,让义军着实难以首尾兼顾。但是,陈武带来的这批人终究是义军中战力最强的。在他和典勇的亲自指挥下,还是迅速完成了指令。 按照之前训练的,排出了六纵十横的队列。 第四十三章 怀安商会的骑兵 在步军阵列成型的同时,步弓营的人也没闲着。 由于地形注定敌人只能从正面进击,南宝的步弓营则分列到步军阵列的两翼。一旦敌人骑兵进入射程,就会先手发动打击。在两到三轮的齐射完成后,再视情况退到阵列后面。可以说,这一队弓手才是陈武对付骑兵冲击的最大底气。 “举矛!” 典勇的大喝声再次响起。 在他的命令下,所有手持长矛的义军齐声回应,将长矛后端顶在地上,矛尖斜斜前指,做好了防备骑兵冲击的准备。 在《帝国》中见过很多大战的陈武来说,这个阵列只能说徒具其形,压根就没有丝毫不动如山的厚重。但对训练了没多久的义军来说,能排出这个阵列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也亏得人数不多,只有六队,又有典勇在后面亲自指挥。否则只怕官军的马队已经杀到面前,他们还一团乱麻。 “援军来了!” “是官军骑兵!” 透过县衙大门,义军外面的队列变化,很快被里面苦苦支撑的捕快和家丁们发现。意识到有官军的骑兵朝这边接近,这~℉,些人不由得精神大振,忍不住欢呼出声。在他们的印象里,骑兵仗着马速冲杀起来,可以轻而易举的击溃五倍乃至十倍的反贼,然后利用速度和灵活将他们一点点追杀。 纵然只是轻骑兵,也不是这些反贼能够抵抗的。 看到了破局的希望,书办、主薄和那位幕僚,神色都激动了起来。甚至有人脸色通红,如同打了鸡血,大声数落起反贼罪行,俨然已经将太平义军镇压。 这让陈武和典勇不约而同的冷笑了出来。 骑兵的强大,两人当然清楚,但那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就是有合适的地形发挥,规模也要成集群。在这相对狭隘、长度也不够的街巷中,骑兵的优势没有想象的那么大。更何况,一名勇猛的悍将,在冷兵器时代有着以一敌百的战力! 连两队都不到的骑兵,甚至不够典勇一人之敌。 有这样一名大将,又有一队步弓营在,区区十几骑骑兵,还真不足以撼动战局。 在义军这边队列堪堪完成之时,马蹄踩在石板的声音也越发密集响亮起来。顷刻后,这队骑兵从街巷另一头冲出。 一共十七名骑兵! 这些骑兵中,仅有三骑的衣甲兵器是标准的地方部队轻骑配装,只是模样瞧上去有些狼狈。剩下的十四人并没有披甲,仅仅穿了一套灰色的战袍,手里提着马刀,看上去反倒比官军轻骑更有气势。他们的战袍胸口部位用金线纹着一个徽章,样子像倒置的梧桐树叶。 从常理上讲,这队驰援的骑兵本应以三名城防营的轻骑为主导,但实际上,十四人中为首那名神色冷峻、人高马大的头目,才是这队骑兵的真正统领。 “是怀安商会的马队。” 有义军士兵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忍不住脱口而出。 怀安商会,在《帝国》中绝对可以算是一个大型商会势力,主要往来于太平、安庆、北垣三郡。经营的范围驳杂,但主要做牛马和生丝的生意。这次太平郡强征各地的牲畜牛马,负责接手的就是怀安商会,那些运送的大车也是他们免费提供的。 “居然是他们。” 陈武冷哼一声,脸色不善。 虽然在游戏中,陈武跟这家商会并没太多来往。但穿越后,陈武家的牛被征调,背后说穿了就有怀安商会的影子。作为沂城内有数的几个势力,陈武本已派了不少义军去堵他们商会大门。没想到,他们的马队居然还敢主动出来,插手义军跟沂城官军的战斗。 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不过,嘴上这么说,怀安商会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视的。由于经常要跟北垣郡的马贼甚至是更北方的勒拿王朝游骑兵打交道,怀安商会起码有上千号的商队护卫,轻骑不下三百。虽说没有披甲,但训练的极为精锐,不亚于帝国的二线部队。 幸好,沂城这里只是他们一个分部。 “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 就在陈武回想怀安商会信息的时候,典勇仗着二石硬弓的超远射程,已经率先张弓搭箭,对着为首的骑兵头目射了过去。 同南家庄的那次练兵不同,这次是真的擒贼先擒王了。 隔着至少一百步的距离,再加上面对的是一群流民反贼,这些骑兵并没怎么在意,更加没想到队伍里会有典勇这样的大将。那名神色冷峻的怀安商会头目,刚要指挥手下加速冲击义军队列,就看到一支箭朝自己射来。 “弓手!” 反贼中,居然有手持硬弓的弓手! 这名骑兵头目心中,瞬间出现了这个让他不敢置信的念头。然而,典勇的箭来得太快,他的身体虽然已经下意识的闪躲,仍旧没能避开。仿佛是眨眼间,那支箭轻易射穿了战袍,穿心而过。 力道作用下,骑兵头目当即坠马身亡。 “蒙老大!” 旁边的骑手下意识的喊出声,惊怒交加。 不得不说,这些怀安商会出来的马队,久经训练,实力的确不容小视。看到头目被杀,短暂的惊慌后,其他人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自发的开始加速。短短百步距离,普通的弓手也就射个两到三轮,之后就是骑兵屠杀的时间。 “为蒙老大报仇!” “杀了这帮反贼!” 怀安商会的骑手们咬牙切齿的喊着,挥舞着手中马刀,恨不得能立即跨过这半条街,冲到义军的队列面前。 可他们没料到的是,义军可不仅仅只有一名弓手。 而是整整一队! 在骑兵头目坠马的时候,陈武已经从自己的马上取下弓箭,跟步弓营的头目南宝站到了一起。如果这些骑手身上披甲,哪怕只是轻骑兵的皮甲,步弓营的箭矢杀伤力都会大打折扣。只可惜,怀安商会并不敢公然装备那些犯帝国忌讳的东西,也不认为在帝国的境内需要这个。于是,面对这些只穿着战袍的骑手,弓箭的威胁就大大增加了。 七十步的距离时,陈武、典勇,连同南宝的步弓营一起开弓。 十多支箭矢,呼啸飞了出去。 陈武、典勇的射术自然不用多说,在七十步的距离,不偏不倚命中两名骑手。其中,典勇甚至刻意选中了一名帝国的城防营轻骑兵。羽箭精准的避开了他身上的皮甲,射中了咽喉要害,当场毙命。 相比之下,南宝才组建的步弓营,准头就要差多了。 这些曾经的猎户虽然水平未必很差,但射山鸡、兔子之类的,跟射高速移动的骑兵是两回事。何况这些人不久前刚刚更换了战弓,羽箭也是帝国制式的,需要时间来适应新的武器。种种因素加起来,让步弓营这一轮的射击落空了大半,仅仅只射死一骑,射伤两骑。 仅有的射杀,还是步弓营头目南宝的战果。 可这个成绩即便很不尽人意,对怀安商会的骑手们来说也够可怕了。他们从怀安商会驻地冲出来时,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陈武派过去的普通义军,便下意识的以为所有入城的义军都是这种泥腿子的水准,哪里料到这边还有队列和成规模的弓手。算上陈武和典勇,仅仅一轮箭下去,就死了三骑、伤了两骑。 他们此行来援,一共也才十七骑啊! 然而,更加让这些骑兵心寒的还在后面。 由于骑兵的高速突击,转眼间,剩余的骑兵就接近了三四十步的距离。在这个更近的距离,他们迎来了步弓营的第二轮齐射。 第四十四章 平定 有了先前的一轮射击熟悉,再加上距离大大拉近,步弓营的第二轮射击精准高了许多。 陈武、典勇、南宝三人延续了先前的准头,全都一箭毙命。其中,典勇再度找上一名帝国骑兵。剩下的射手们也有近半射中目标,至少造成了一骑死亡,四骑受伤,其中还有两骑是重伤。 转眼时间,十七骑气势汹汹的骑兵,就有八骑倒在了短短几十步的路上,剩下的九人也有大半带伤。 如此精准的射击,如此惨重的损失,让剩下的骑手们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退也来不及了。他们一个个咬着牙,忍着伤口的剧痛,朝眼前的反贼们发起了最后的冲刺。哪怕数量连最初的一半都不到,但速度达到极致后,他们带来的冲击力和声势仍旧极其可怕。 手持长矛、列队以待的义军,尤其是第一排的,面对这些高速接近的骑兵,一个个面色如土,就连握着长矛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看到这样熟悉的神色,怀安商会的骑手们总算安心了一些。 反贼们的几个精锐射手,让他们一度心惊不已。◎8,现在看来,眼前这些懂得列阵的反贼,跟他们在商会门口碰到的那些也差不多,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们每个人,都对骑兵的力量充满了信心。 下一刻,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骑兵们连人带马的力道只怕有千斤之重,借助冲势结结实实的撞了上来。拦在前面的义军士兵,当即被巨大的力道撞得倒飞出去,胸骨断裂,眼瞅着活不成了。连带着后面几排义军,也被冲击力撞的站立不稳。这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人何成见过如此可怕的一幕,被那可怕的冲击力吓坏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十名义军下意识的丢下手中武器四散而逃。 就连安排在后排的督战队,都没能幸免。 特别需要说明的是,这些怀安商会的骑手,驾驭的不是普通的土马,是从河套郡私下贩卖的、经过专门训练的战马。 每一匹马的价格,都是普通本地土马的十倍! 这种战马不仅有着出色的耐力,冲锋起来的速度也极为惊人,时速可以轻易超过50公里。就算是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人们见过远比这快的速度,看到一辆重型摩托车迎面疾驰而来仍旧会本能避开,更何况这些半辈子在土地里刨食的农民? 只有久经训练的精锐士兵,才能克服面对骑兵冲锋的恐惧。 不过,义军的队列虽然被一冲而溃,但并不是没有作用。 武艺高、经验老道的骑兵,面对长矛阵列的时候,会刻意选中长矛阵的缝隙,并尝试用马刀将面前刺来的长矛劈开。但很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娴熟技艺的。好几名怀安商会的骑手就因为毫厘之差,硬生生的撞到了矛尖之上。正面应对的义军固然不好过,但骑手们自己也或多或少受伤,再不就是战马被刺伤急停下来,将背上的主人抛飞。 一个冲锋下来,身上还没带伤的骑兵仅仅只剩下了两人。 但是,他们终究达到了目的! 仅仅一个冲锋,就让义军的队列崩溃。接下来,只需要依靠马力驱赶、追杀,就可以将这些四散溃逃的义军全部消灭。当然,在那之前,他们首先要把义军队列后面的那些弓手找到并解决。不仅仅是为了先前被射杀的弟兄报仇,更是为了防止追杀中被他们放冷箭偷袭。 然而,在溃散的步军阵列后面,他们只看到了一人一马。 那匹马,高大神骏,比他们身下的河套马还要优秀。人更不用说,身上穿着帝国百户才有资格穿的锁子甲,浑身上下散发着强悍肃杀的气息。 “怎么可能?” 自以为已经击溃义军的骑手们,看到他的出现,不由绝望的叫了出来。 区区一个流贼,能弄来一队步弓手,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居然还有人有锁子甲! 更让他们震撼的是,仅剩的那名城防营轻骑兵,认出了青骢马上的人,脸色顿时如同见了魔鬼,失声道:“怎么可能!” 居然是典勇! 被叫出名字的那一刻,典勇驱马主动发起了冲锋。 青骢马的优异血统,让它在不到十步的短短距离将速度提升起来。迎面一名受伤的怀安商队骑兵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被擦肩而过的典勇一刀毙命。随后,他马不停蹄,稍稍改变了一下方向,冲向了第二人。 “小心!” 剩下的几名骑手大惊,不由得出声提醒。可惜典勇的马有着惊人的爆发力,眨眼间又冲出了六七步的距离。这第二名骑手才刚举起刀迎过来,就觉得身体一轻,随后有人旋风一般从身边冲了过去。 他无头的身体晃了晃,旋即从马上载倒。 借助头颅在半空中飘的短暂视野,骑手看到同伴又惊又怒的呼喊,看到不断在眼前放大的地面,还有一具似乎十分眼熟的无头尸体。 “我……好像死了?” 这是他闭眼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该死,反贼中有好手,大家小心!” 仅剩的几名怀安商会骑手面色大变,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次支援只怕要以失败告终了。 “是典勇!我们不可能打过他的!” 转眼间又死两人,再加上之前受伤的,原本十七骑的马队几乎已经陷入崩溃。认出典勇的那名帝国轻骑兵,已然被典勇的表现吓破胆,骂了一声,掉头驾马逃离。他的不战而逃,彻底打消了剩下几名怀安商会骑手拼死一搏的念头。 “地公将军神威!” 被冲散的义军,看到典勇大发神威,连杀两人,不由得重新聚拢了起来。一边重新捡起武器整队,一边帮典勇高声呐喊助威。 这些前来平叛的骑兵,人数终究太少了。 之前十七骑一起冲锋,声势还算惊人。现在转眼间被干掉了只剩下几骑,又几乎人人带伤,威胁几乎荡然无存。反观义军这边,县衙大院里的战斗占了绝对的优势。外面的人虽然死了几个,但仍有六十余人。绝对的数量悬殊,再加上陈武这个义军统领和典勇这个大将都在,有主心骨,让这些义军重新燃起了斗志。 “走!” 注意到义军士气的变化,一名商会骑手脸色数变,最终喊了出来。 他们被商会主事人派来帮县衙解围,是希望县衙这边能恢复运作,发动城内的力量平定叛乱,以防止乱民侵吞商会的资产。但眼下别说解围了,他们自身都难保,再拼下去于事无益。既然沂城的陷落不可避免,他们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安稳的从沂城撤出了。 几人的权衡没什么能指责的,可问题是,闯进来的时候高速冲刺,尚且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只剩下几人,居然还想走? 问过陈武了没有? 一声令下,步弓营重新集结,瞄准了这些骑手。又是两轮齐射后,为防误伤而稍微落后了一些的典勇驾马追了上去,将仅剩的家伙全部消灭,又将这些人胯下的战马一并牵回,这才肯善罢甘休。 到了这个地步,沂城内唯一的变数也被掐灭。 县衙大院内的捕快和团练家丁们,先前在见到一队骑兵赶来时,一度以为得救了,爆发出了高昂的士气。尤其在外面的队列被冲散时,更是发出振奋的欢呼。可随着典勇单骑杀入,战局在顷刻间急转直下,这些捕快家丁和县衙的吏员们,终于知道大祸临头,脸上一个个布满了绝望。 就连骑兵都指望不上了,沂城里哪还有可以力挽狂澜的力量? 第四十五章 钱库钥匙 “跟你们拼了!” 绝望之下,一名捕快大喊一声,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手中兵刃只攻不守,想要拉一个人垫背。他的刀固然将面前那名义军砍伤,但旁边的义军也趁机一矛刺中了他的眼窝。 这名捕快的死,拉下了义军彻底平定抵抗力量的序幕。 先后有好几人徒劳的跟义军拼命,结果无一例外,被数倍于他们的义军尽数击杀。剩下的人在死伤过半后,先前鼓起的一腔血勇终于被杀戮和血腥摧毁,抛下了武器选择投降。杀红了眼的义军士兵已然收不住手,又接连刺死两个,这才在陈武的喝止下停止行动。到了这时,算上那些书办之类的文员,整个县衙大院内还活着的官府中人已经不足十人。 地上随处可以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中亦有几具属于义军士兵。 先前激战的时候,很多义军紧张之下还不觉得。现在战斗平息,脑中那股紧绷的弦松开,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跟义军起事路上攻打南家庄、怀庄的小儿科比起来,这县衙大院中的厮杀才算得上真正的战斗。只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这些不成样子的义军才能迅速成熟起来,变成合格的士兵。 一刻钟后,县衙大院内彻底平静了下来。 义军简单的打扫了战场,缴了幸存者们的武器,搜身后押到陈武面前。其中有几人,陈武在《帝国》中做任务的时候还曾跟他们打过交道,多少有些眼熟。可其中身份最重要的那位、沂城的沈县令,却没有看到影子。 难道是见势不妙跑路了? 陈武有些惊讶,如果是五年之后,有官员这么做他不奇怪。但现在那位县令就敢逃,难道不怕帝国的追责吗? 还是负责搜索的义军士兵告诉了他答案。 “回禀将军,县令已经自缢身亡了。” 没能逃掉,见县衙大院又被攻破,绝望的县令没胆跟反贼战斗,于是自杀了么? 陈武摇了摇头,没再评论,而是吩咐手下将这些人先带下去,分头关押。之后,他跟典勇一起进入了县衙的后院。 县衙的后院,一般情况下都是县令起居办公的地方,比如书房。 在沂城这样的小地方,这里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整个城中最重要的权力核心。陈武跟典勇两人一路进来,很快看到了吊死在门梁上的沈县令,他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绝望和不甘。两人并没在这里停留太久,只稍稍驻足看了几眼便从尸体旁绕过去,进入了东面的书房。 尽管县令只是帝国官僚体系中的基层,但这位沈县令的书房却装点的颇为讲究。紫竹木的书架上,琳琅摆着古玩、书籍,其中不乏罕见的孤本。四周墙上也挂着一些字帖书画,若是放到太平时节,光这些画只怕就能值个几千金。 这些东西虽然触手可及,却不是陈武最想要的。 他所图的东西只有两个:县令的大印和钱库的钥匙! 前者是只有帝国中枢才可以制作、代表了沂城县大权的县令大印。平日里不管是什么公函或者布告,都需要有这大印才能生效。若是弄丢的话,补办起来极其麻烦不说,还会受到帝国中枢乃至内政大臣的严厉斥责,甚至是记大过。有了它,陈武就可以伪造沂城县令的公文。 就现阶段而言,这东西对陈武的用处并不大。但另一样东西,就有很重要的实际意义了。 钱库钥匙! 作为存放一县之地赋税的地方,钱库无疑是重中之重。想要开启它,必须同时有司库和县令两人在场,各持一把钥匙,才能开启大门。由于钱库用坚硬的青石条修砌而成,地基也打的极其牢固,大门更是精铁所铸。没有钥匙的话,想要靠蛮力强行打开库房,难度很高。 然而,一遍查找下来,不管是县令大印还是钱库的钥匙都没有踪影。 一起失踪的,还有县令的家眷妻小。 “只有两个可能。”陈武脸上有些失望,道:“要么被这县令藏到什么密室暗格里了;要么自缢前托给他的家眷带走了。” 他本能的认为,有可能是后者。 典勇倒是看的很开,一边随意翻看着书架上的古本,一边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将军顺利拿下沂城。有本城的三万人在手,我太平义军大事可期。钱库钥匙什么的即便没找到也不打紧,实在不行就多费点功夫强行破门。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彻底平定沂城内的反对力量。” “典将军所言甚是。” 陈武点了点头,坐到书桌后面的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被锁子甲压的有些发沉的肩膀,闭目考虑起当下的情况。 城防营和县衙都被攻占后,沂城内的官府力量已经彻底崩溃。剩下的,只不过是民间出于畏惧的自发抵抗。面对已经封闭了四门的义军,难以起到什么效果,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这其中,真正有可能给义军造成麻烦的唯有两家。 第一个就是跟遗漏在外的官军三骑汇合后、赶来增援县衙的怀安商会力量。 能轻松突破陈武派去堵门的义军,怀安商会分部的力量可见一斑。但在十几骑被尽数消灭后,商会的力量已经大大削弱,不足为惧。 剩下的,就是沂城县内最大的地主兼贵族——荣家。 不算驻扎在外面庄园的力量,仅仅是荣府内的护院和家奴就有近百人。这些人的战斗力还不错,有不少都配了铁质的武器。因为要护着荣府上的一堆女眷和金银古董,他们不敢肆无忌惮的杀出来,但据豪宅而守对抗义军还是能做到的。最起码,陈武派过去盯着他们的普通义军攻不进去。 绝对是有分量的一块硬骨头。 陈武得庆幸,怀安商会的马队没有先去荣家帮忙。若是那十七骑马队汇合了荣家的打手和家奴,荣老爷又能不顾万贯家财,一口气将人全部派出来,说不定还真能给义军带来大麻烦。就算最后还是镇压了,只怕也要多死伤不少人。 但现在嘛…… 县衙都已经被彻底平定,主动权彻底掌握到了义军手上,陈武反而不急了。 因为沂城内已经混乱一片,再加上天色已经到了下午,他便优先将目标放到了控制县衙附近的钱库、粮库上。至于荣府之类的,大可以等第二天天明、沂城内乱的差不多了,再调集力量逐一平定。 ……… 不知不觉间,时间到了下午五点。 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往日平静祥和的沂城,由于义军破城变得空前混乱起来。除了部分义军加入抢掠外,见迟迟没有官府出面平叛,很多沂城本地的泼皮无赖再没有顾忌,也加入了打砸抢的行列。这些熟知情况的本地人一旦出手,效率比义军高了何止几倍。毕竟义军的主要战力都被陈武抽调了,而这些本地的泼皮无赖却一个比一个心黑。 一时间,整个沂城仿佛变成了不法者的天堂。 到最后,有一伙泼皮因为抢东西时遭到抵抗,愤而放火烧屋。天干物燥之下,火势顷刻间就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哪怕在县衙之中,陈武都能听到城内各处传来的哭喊声。 对此,他不仅没有立即派义军镇压,反而有一点乐见其成的意思。 从一开始,陈武就没有把沂城当做根据地来经营的想法。相反,要像在南家庄和怀庄中做的那样,把这里的几万人也变成流民。正因此,有人把城内原有的秩序打乱了更好。反正闹到最后,被抢光了粮食和家产、房子也被烧的沂城人,走投无路,只能乖乖加入他的义军。 而且,这个仇恨还有那些泼皮帮忙背! 第四十六章 私开城门 本来沂城的混乱,全部是义军破城的锅。现在有人居然出头帮忙分担了一部分,那自然再好不过。 至于孙田他们生怕城内局势失控,询问是否要派兵镇压,被毫不担心的陈武否决。县衙、城防营、粮库钱库等要地,都已经被他控制。沂城的四门也全部落入义军手中,并第一时间封闭,不许进出。不管怎么看,义军都是稳坐钓鱼台。 然而,世事的奇妙,在十分钟后狠狠打了他的脸。 就在派出的几队义军刚占领粮库的时候,有人狼狈的从东城门的方向打马赶来,带回了一个让陈武和典勇大怒的消息:“守门的士兵,悄悄开门放人了!” 时间回溯到半个时辰前,东城门的门洞外。 沂城内的人,大都已经知道了义军从西门而入。出于远离他们的目的,想要逃出沂城的人自发聚集到了东门前。有拖家带口的居民,有前来沂城贩卖蔬菜干柴的附近村庄商贩,也有一些担心家财被抄掠洗劫的富户和地主。 零零碎碎,居然汇聚了六七百人。 负责看守东城门的,是义勇营的一个百人大队。看到$,数量远超自己的沂城居民,他们心里难免有些惊慌,开始不停驱赶。但任凭这些义勇营的义军如何赶人,聚集在这里的沂城人就是不肯离开,反而在不停哀求。 “各位行行好,放我们离开沂城吧,求你们了!” “城门只要开一会就好,我们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诸位好汉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咱黄某人走南闯北,也结识了不少大档头。报个名号上来,说不定能卖黄某人一个面子。” 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如同几百只在耳边飞来飞去的苍蝇,吵得几个担当队长的义勇营头目心里直烦。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封闭四城门,不允许任何人外出。既然之前陈武和典勇特意叮嘱,这些头目自然不敢随便放人。但这些历练不够的义军手段太软,不知道用血来吓走这些普通人,以至于越聚越多,最后到了让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的地步。更让他们心中动摇的是,见劝说哀求无效,几个富户商议了一下,开始利诱。 “这位好汉,不知道如何称呼啊?” 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看到一个衣着华贵、手上带着翡翠玉石扳指的员外朝自己问话,身后还有两个黑衣壮汉紧随护卫,主事的一个义勇营队长竟然下意识的生出了一点紧张和自卑。他干咳一声,用力拄了拄手中的竹枪,做出一副自认为的威严模样,只可惜一开口就漏了怯:“俺叫陈金辉,你有何事?” 看到这义军头目的糟糕表现,员外心里冷笑一声,越发轻视起来。他本来还对这帮能不声不响攻破沂城的反贼有些好奇,现在却已断定,这伙反贼不足为道。不过,员外的脸上仍旧一副和蔼的模样,慢吞吞的说:“陈兄弟,上面交代的任务是要完成,但你们这些管事的也要为自己多想想。只要肯偷偷放咱们出去,咱这边可以凑点私房钱给你。你们得了实惠,咱们也和气出城,大家都好。” 不等陈金辉拒绝,他就直接开出了价码:“放一人出去,一个金币,如何?沂城几万人,少上十个八个的毫不起眼,有谁知道?” “你们平日里卖力气,拼死拼活,一天才能挣几个破钱?只怕饭都吃不饱吧。现在只要放一个人出去,就有一个金币赚。这样的好事,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了!” 员外的声音仿佛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说动了陈金辉和另外几个义勇营头目。 他们沉吟几秒,居然没第一时间回绝。 见到这一幕,老员外哪里还不清楚,一张口,把刚开出的价格翻了一倍。 陈金辉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偷偷放几个人出去,只要上面的人知道前重新把城门关上,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见几个富户已经开始凑钱,黄澄澄的金币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陈金辉再没有迟疑,当即命令手下打开侧门,准备放人外出。这个明显跟陈武要求冲突的命令,在义军中引起一阵骚动。但一来这些义军对事情的严重性还不够了解,二来拿到钱他们肯定也能分一份,竟然没有人当面站出来反对。 唯有东城门一角、始终没发话的马队成员宁贵皱了皱眉,质疑道:“这样不妥吧……” 宁贵是马队头目宁安的弟弟,两人的名字很有意思,一个是平安,一个是富贵。他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陈武为了方便四门之间联系,特意各安排了一骑。 “有何不妥?” 见宁贵顶撞自己,陈金辉脸色顿时有些不渝。 见那个本来和蔼的老员外眼里多了几分森然,其他义军也没谁附和自己,宁贵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他争辩一句道:“这跟将军的命令可不符合,若是怪罪下来……” 一路上,陈武和典勇可是数次杀过敢于逃走的义军士兵。想起两人的狠辣,陈金辉心里也有点发虚,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拍着胸脯道:“一个城那么多人,少几个算得了什么?真出了什么事,俺陈金辉负责就是。” “好汉,这才有担当!” 老员外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制止了身后本准备动手的保镖,笑呵呵的夸了陈金辉一声,把手上的翡翠玉石扳指拿了下来,塞给他道:“我荣……就喜欢跟你们这样的好汉交朋友。这次出来得急,身上也没带其他的,这个扳指就送给小友当礼物了。” 翡翠玉石扳指! 纵然陈金辉从没见过这类高档货色,也能感觉到这扳指的细腻莹润,绝对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多谢老员外了。”他眼中多了几分贪婪,摩挲扳指片刻,发出了满足的笑声,随后催促手下道:“还愣住干什么?赶紧开门。” 仅仅片刻后,东城门的侧门在吱嘎嘎的声音中缓缓打开。 见状,从下午就等在这里的人冲动起来,纷纷推攘着往前涌,想要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出城。陈金辉赶紧命令手下拿竹枪顶上去,压住他们,收钱才放人。只是,面对几百人的势头,陈金辉的手下一时间根本挡不住,陷入了混乱中。 宁贵就趁这个时间,偷偷牵了马离开人群,然后一路朝县衙疾驰报信。 “竟然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武在《帝国》中,见过很多所谓义军的乌合之众,也对他们无下限的素养有足够了解,但得到了宁贵的报信后仍旧大怒。他一边温言勉励了宁贵两句,示意他做的好,一边立即叫人,带上了县衙内剩下的几乎所有步军,列队后朝东城门赶去。 差不多一刻钟后,天色快要黑了下来。 陈武带着步军,全速抵达了东城门的附近。尽管距离陈金辉私开城门还不到一个时辰,靠近东城区的沂城人已经有不少得到了消息,蜂拥朝这边赶来。至于通过城门走掉的人,前后更是多达两三百——相比于穷困的长山镇,沂城人的家境多少要好一些。为了免受兵灾,很多人都忍着肉痛出了这笔钱。 眼见着离开的人源源不绝,那些没钱出城的人引发的骚动也越来越大,陈金辉开始有些慌了。 放跑十个八个没什么,可一口气放出去几百个,有什么后果就难说了。 第四十七章 有过必罚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发展就不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闻讯不断赶过来的沂城人,让陈金辉始终没找到一个重新关门的机会。当然,看着迅速增加的金币,他心里也有几分侥幸。最终,几个义勇营头目商议一下,决定等天彻底黑下来就重新闭门。 只可惜,陈武来的比他们想的还要快。 “不好!” 看到朝这边赶来的大队义军士兵,还有在义军簇拥下骑着马、穿着醒目的锁子甲、脸色不善的陈武,陈金辉和其他几个义勇营的头目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赶紧命令手下关门。然而,已经凑了十几枚金币、正准备带家眷出城的一伙人如何肯愿意,当即就跟义军士兵争执起来。附近刚刚得到消息赶来的人,也知道错过现在只怕就没有出城机会了,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 这么一耽搁,跟随陈武过来的步军冲到了东城门的门洞之前。 作为太平义军现阶段最精锐的力量,又在武备库中换过武器,陈武带来的义军战斗力远超义勇营。再加上先前进攻县衙大院见了血,看上去平添了几分杀气。被他们∝∨,气势汹汹的压到面前,负责守门的义勇营士兵惊慌不已,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将视线投向了为首的几个义勇营头目。 而这几个队长,又看向了敢夸口做主的陈金辉! 那些争抢着想要出城的沂城人,看到大队反贼杀气腾腾的赶来,似乎还有大人物,也不敢再争执,一个个讪讪退开,生怕惹祸上身。 “将军!” 被众人看着,陈金辉无奈,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行了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军礼。 陈武分开人群,骑马小步走了过来,也没下马,就在马背上冷冷看着他。在陈金辉心里直发虚、身上也忍不住不断冒冷汗的时候,陈武才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陈队长,太平义军的军规中有三条斩令,第一条是什么?” 听了他的问话,陈金辉一愣。 他本以为陈武会追究私开城门的罪责,没想到陈武居然问了这个问题。回想了片刻后,他哑然张了张嘴,居然没答出来…… 典勇的确是当众宣读过军规,之后也不止一次的重申,但陈金辉不识文字,看不懂贴在营地外的军规条令,光靠宣读的那几遍,只能勉强记个大概。此刻被陈武追问,急切间给忘了,傻愣愣的站在了那里。 “哼!” 见这个头目连仅有的三条斩令都记不住,陈武脸色越发难堪。 他早就知道义军素质低下,所以制订军规时已经是刻意压缩精简了很多,又借助几次杀人立威反复强调,没想到居然还是记不住。当下冷冷替他回答道:“三斩其一,不听将令指挥者,斩!” 这一句话,当真是杀气腾腾。 陈金辉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等想清楚了陈武问他的意思,不由脸色大变。 “真是好胆!”陈武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大声斥问道:“西城门外,我交给你们的军令是什么?” 陈金辉面色如土,颤抖着道:“封闭四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 “原来你还记得!”陈武冷冷盯着他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违背军令,私自开城放人外出,借机吞敛钱财,按律当诛。现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将军饶命啊!” 看到陈武似乎真的有因为这点事就斩他的意思,陈金辉终于撑不住了,抛下手中竹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小人只是一时不察,也不知此事如此严重,这才鬼迷心窍犯下过错。还请将军看在众位兄弟份上,饶小人一命……” “拿下!” 陈武理都没理,一挥马鞭,直接吩咐随行的义军拿人。 “将军饶命……饶命啊!小人也姓陈,跟将军是本家,若将军因此等小事就砍自家人的脑袋,传出去岂不会令众义军兄弟寒心?只要将军肯饶小人这一次,之后必然……啊!” 陈金辉拼命的求饶,可惜不仅没有说动陈武,反而让他更动肝火,驱马过去亲自出手,一剑削了他的脑袋,让后面的求饶再无从出口。 这点小事? 违背军规,私开城门,这要是放在大战中足以决定一军存亡。这样的事,居然还敢说小! 该杀! 看到陈武挥剑杀人,整个东城门外安静了下来。除了几个火把噼啪燃烧着,剩下负责看守东门的义军士兵已经是噤若寒蝉。剩下几个头目,更是背上汗出如浆,唯恐陈武将他们脑袋一并砍了。 老实说,这一刻盛怒之下的陈武,还真是有这个想法。 但是,他环视几人,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来义军中人才匮乏,能选出来暂时充当队长之职,肯定是比较优秀的。二来,这剩下的几个义勇营头目中,还有孙、李家的人。陈武虽然已经拿下了沂城,但现阶段还依仗两家的力量颇多。之前斩了李三,就已经让李冬青颇为不满了。若是短时间内再开杀戒,只怕会引得义军内部不和,甚至是离心离德。 在自身根基未稳的情况下,这样做是大忌。 当众杀了陈金辉,想必也能吓住这些人一段时间了。 这样想着,他驾马在几个义军头目面前走了两圈,在这几人忍不住跪下连连求饶后,这才冷冷开口道:“你等可知错了?” “卑职知错!” “小人再也不敢违抗军令了!” 几个义军头目忙不迭的开口,眼神偶尔落到陈金辉倒在一边的尸体上,都像是触了电一般立即就移开,生怕待会自己也会沦落到那个下场。至于说反抗,陈武和典勇的凶名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两人又带了这么多精锐,这几个义军头目还真不敢乱动,只能诚惶诚恐的等候着发落。 “军令如山,按本将之意,本应该连你们一起斩了。”陈武先说了让他们汗毛直竖的话,旋即才口气一转,稍稍缓和道:“但念在你们初犯,义军又正是用人的时候,姑且饶过你们一次。但莫怪本将没有说明,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敢违抗军令,这陈金辉就是你们的下场!” “谢将军不杀之恩!谢将军不杀之恩!” “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戴罪立功!” 听到陈武的判决,几个义军头目如蒙大赦,连连叩谢。 这种可以一言决人生死、掌握众生生杀大权的感觉,让马背上的陈武短暂的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好。但他也仅仅只是沉醉了一瞬间,随即就冷静下来,吩咐道:“宁贵何在?将陈金辉的脑袋砍下来,快马传谕四门诸军。若敢再有效仿陈金辉之辈、私开城门违抗军令者,全员皆斩!” “宁贵得令!” 听了陈武的吩咐,宁贵快步上前,拱手接令,砍了陈金辉的首级就要离开。不过,他刚翻身上马的时候被陈武叫住了。 “今日之事,你有大功。” 陈武温言勉励了他一句,俯身将陈金辉手上的翡翠玉石扳指拿了下来,擦掉还温热的血迹,转手丢给了宁贵:“这吞敛的不义之财,本应该上缴义军。现在本将做主赏给你了,就当是提前发下的奖励。” 这样说着,他看了看东城门的其他义军,见很多人眼里都是畏惧中带着艳羡,不由笑道:“诸将士不必羡慕,我太平义军向来是赏罚分明。陈金辉违背军令、私开城门,故斩首示众。宁贵先前作战勇猛,又及时向本将报信,自然有宝物赐下,稍后还有额外的粮食饷银奖励。你等将来只要英勇作战,忠于义军,本将也绝不会吝惜封赏。”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能做到这两点,一支军队起码先成了一半。 第四十八章 控制沂城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陈武现在做的,还远远够不上这八个字,义军内也还没形成一个完善的制度,但他至少要借这个机会,让这句话先在义军士兵的心中发芽。这样一来,将来他们再想要违抗军令的时候,就会仔细掂量再三了。 “谢将军赏赐!” 陈武的举动,起到了超乎想象的效果。不仅让其他义军士兵轰然应诺,更是让报信的宁贵惊喜不已。激动的接过翡翠玉石扳指后,宁贵高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和忠诚,好大一会才想起自己职责,拎着陈金辉的头颅上马扬尘而去。 如果说,先前宁贵报信的举动更多是出于敬畏,害怕事后陈武和典勇怪罪。那现在,宁贵已然被陈武的小伎俩收买了忠心,办起事来何止积极了一倍! 目送宁贵离开,陈武开始着手处理东城门的善后事宜。 打开的侧门,在他的命令下重新封闭。所有因不甘心停留在东城门附近的沂城人,全部被义军强行驱散。接连刺伤数人后,这些坚持要出城的人失去了勇气,一哄而散。先前陈金辉私自放人聚敛的金币,也被收入义军钱库。尽≥∑,管他们心中有不舍,但陈金辉的尸体在面前,没有任何人再敢有怨言。 不仅仅是东城门,随后不久,其他三城门的守军也被传视的陈金辉首级吓到。 接二连三的用人命向他们证明后,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再没有人敢拿陈武的命令开玩笑。 暂时解决了这个突发的事件后,陈武有些不放心的亲自巡查了四门。等确认各部都没有问题、重返县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快一个时辰。这段时间,占领粮库的义军早已撞开了大门,并从里面抄出了近万石的粮食,真正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高。虽说远没有攻城前吹嘘的“二十万石赈灾粮”,但也足以恍花看守粮库义军的眼睛了。 这么多粮食,如果沂城官府早早拿出一部分赈灾,哪怕只稍微做个动作,陈武想要煽动长山镇人起事的难度都会大增。可惜,官府的大爷们压根就没有理会草民死活的想法,以至于城破之后,这些粮食全部便宜了陈武。 起事之初,由于义军连构架都还没拉起,再加上手下的几乎所有人全是长山镇的,陈武不得不自己烧粮嫁祸官府,以激发义军士兵的仇恨。但现在,沂城都已经被打下,他们再也没有了退路,只能铁了心往前走,陈武就没必要做那么浪费的事了。眼下这些粮食,毫无疑问将成为他造反的最大本钱。 为了兑现诺言,清点完了库存的粮食后,他就立即命女营的人开始烧饭,供给义军。 一口口的大锅迅速支开,煮起了喷香的白米饭。在整个沂城陷入混乱残酷的梦魇时,太平义军却迎来了举事以来最美好的一个夜晚。一车又一车用竹筐装好的米饭,在义军的护卫下先后送往了驻守在四门、城防营等各部手中,并且将他们的消息带回汇总。一路上,虽然少不了遇到麻烦,但在这些清一色手持长矛的义军面前,纵然是抢疯了的地痞无赖,也不敢动任何歪脑筋。 这一次,真真正正的不限量管饱! 可以轻易运送几百公斤米饭的大车,前前后后运送了十几车,硬是不够这些义军士兵吃。正式的步军和义勇营倒还好,那些饿久了的普通义军,也不怕被噎死,直接围了上来开始疯抢。总算他们还记得军规的威胁,在护送的义军挥舞军棍下知道排队领饭。 粮库外的大锅,一直煮到夜里十一点,把附近能弄到的干柴全部烧光,这才堪堪满足了所有义军的需求。 几千号人放开肚皮吃,消耗自然极大,但带来的积极影响也是巨大的。 一顿饱饭下去,义军的士气彻底高涨了起来。 几乎没有付出多少牺牲就攻克沂城,再加上陈武兑现承诺,让他们吃饱,很多义军士兵发现,似乎就这么跟着造反也很不错。那些本就向着义军的人,这次更是坚定了信念。一夜之间,陈武对义军的统治力就上了一个台阶。 这个效果,是陈武自己都有点始料不及的。 头一次,他在义军中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拥戴和威望,而不是先前的绝望和裹挟混杂。 ……… 在很多义军士兵撑得睡不着、更多的沂城人担惊受怕的情况下,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住在沂城的百姓,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这座城市会陷入如此的混乱。就算几十年前横行一时的闻香教叛乱,引发的骚动都没能波及到这座无甚特殊之处的小城。但突然之间,它就被一群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反贼轻而易举的攻陷。 血腥、杀戮、奸掠、各种各样的罪行,在这个夜晚轮番上演。 这种情况,一直到了天明后才得到平息。 义军终于行动了! 天色将亮后不久,占领粮库的义军就再度开始烧饭,供应四门以及各处义军。同运送米饭的大车和随行的宁贵一起传来的,还有陈武要求各部平定附近街区、并让各户人家闭门不出的命令。所有不听指挥的人,先威吓,若仍不听者可当场格杀。 “坚决遵从将军命令!” 仅仅半个时辰后,这些吃饱了饭、士气高昂的义军就行动了起来。 跟这些成建制、人手持有武器的义军比起来,普通的沂城百姓和那些作乱的泼皮流氓简直不堪一击。虽说一度有杀红了眼的地痞聚集成团,七八十人一伙冲击义军,还差点成功了。但随着陈武及时调派人手,将义军的第一大队派过去后,任何不满都被迅速平定。 几十个敢于冲击义军的泼皮,全部被斩首示众。 这样的血腥镇压,吓坏了这些没什么见识的泼皮们。他们往日里横行乡里,聚众斗殴,死伤个三五人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哪里见过如此狠辣的一幕,被彻底下破了胆。随着消息传开,几十个人头挂出去,再没有人敢对抗义军,乖乖返回各自家中。 仅仅一个上午,城内的秩序就初步平定了下来。 在几处关键位置安插了义军岗哨后,陈武终于可以腾出手来,逐一清理城内的大户了。 毫无疑问,怀安商会是首要的目标。 这个乾元帝国内规模数得上的商会,还是颇有些本事的,沂城分部主事的人也有些决断。昨日派出的马队迟迟不归,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他们便意识到事情很可能超出了掌控。正巧这时候东城门可以出城的消息传来,几个分部的主事人当机立断,乔装打扮了一番,赶在陈武带兵抵达前缴了钱出城。 商会的驻地,只剩下了一帮被勒令原地驻守的趟子手和雇员。 没有了主事的人,陈武的义军进攻起来显得十分轻松。 这些怀安商会的伙计,昨夜里面对泼皮无赖的冲击,硬生生依靠院墙和刀剑棍棒之类的兵器守住了。可面对连官军都能消灭的大队义军,这些伙计失去了信心,主张死守和主张投降的人起了争执,被义军趁机一攻而下。 商会内,值钱的金票、地契、重要的账目等,都已经被主事人或带走、或临走前细心的销毁。剩下的,只有这个月以来交易的货款,以及部分维持商会正常运作必要的资金。因为金币笨重又不便携带,这才无奈留给了义军。 然而,这些金银看似足有一大箱,实际上撑死也就一千金币。 还不够陈武兑现给义军发的赏赐。 第四十九章 荣府的依仗 除了现金外,在怀安商会的仓库里,义军还抄到了不少来不及转运的货物。 怀安商会的生意主打牛马牲口和生丝,前者基本收购后就被大车运走,不会在商会停留。生丝倒是有不少,足足堆了半个库房,拿出去卖的话应该能换不少钱。可惜陈武是造反的叛军,根本没有渠道也没机会去变卖,只能挥手让义军暂且封存留待后用。 相比之下,荣家的资产就阔多了。 沂城的怀安商会毕竟只是一个分部,赚的钱要定期运往设在安庆郡郡城的总部。荣家则不同,几乎所有的产业和家财都在沂城的荣府内。若是能把那位荣老爷几十年积累的财富全部搞到手,义军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不用担心钱和开销了。 现在的义军,虽然用到钱的地方不多,手中有兵器、营中有粮草就够,但势力做大了,早晚是需要财富的。 正因此,荣家的家产,陈武志在必得! 然而,觊觎荣家财产的人,在这沂城周围可不是一个两个。陈武跟典勇联手坑过的黑巾贼,就曾经动过荣家的主意。他们企图趁荣夫人去隆山府的小凉山上香,劫1☆,持人质,然后勒索十万金币。只可惜,荣家的护卫还是很扎手的。黑巾贼一行去了二十多号人,结果不仅没成功,自己反而折损了好几个,不得不悻悻而归。 陈武昨日破城后没急着动手,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但现在,整个沂城内只剩下这一家,他就无所顾忌了。做足准备后,一口气调来了两百名义军。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的过荣家的人。 事实上,早在昨天,荣府就已经召回了城内几乎所有的伙计,封闭了院门,并且派人二十四小时放哨,监视义军的动向。在陈武的义军接近荣家府邸五百米内时,消息就已经从足有四米高的瞭望台上传了下来。一夜没有合眼、又疲又惫的荣家奴仆、护院们,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做好了杀贼的准备。 几乎是同时,贼人即将进攻的消息传入到了内府,报给了荣家的老管家和那名颇有艳名的荣夫人。 自从昨天反贼破城,荣老爷只带了大儿子和几个心腹匆匆出城,荣夫人的心情就很糟糕,早饭也没吃。刚才好不容易有了点食欲,叫侍女上了一碗冰糖莲子粥,结果还没端上来,就传来了反贼进攻的消息,顿时再也没有了吃的欲望。她站起身,提起裙角在地毯上焦躁的走了几圈,忍不住问道:“罗管家,依你之见,咱们荣府到底可以支撑贼人进攻多久?” “夫人,从昨日起,您这是第七次问了。” 老管家苦笑一声,不厌其烦的道:“老朽说过,咱们荣家护院是很能打,但人数终归太少。连家奴都算上,能打的不会超过百人。对付普通强人不成问题,可这些连官军都能消灭的贼军,就不是咱们能抵挡的了。反贼们攻破荣府,只是时间问题。他们若是悍不怕死,咱们只怕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这该如何是好?” 荣夫人有些花容失色,本就白皙的脸庞越发没有血色,看上去楚楚可怜。正是这份让人忍不住搂在怀里怜爱呵护的柔弱,再加上一点心计,才让她稳稳压住荣老爷的其他妻妾一头,坐上正室的位置。 “就算你问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老管家心里嘀咕着,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尽力安慰她道:“夫人也不必太担心了,荣老爷昨日匆匆出城,必然是连夜赶往隆山府求援。想必要不了几天,帝国大军就会开来平叛,咱们荣府只需要熬过这几天即可。外面有这么多护院打手,又有特意加厚的院墙,只要上下用心,谅那些反贼一时半会打不进来。” “罗管家所言甚是。” 尽管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番说辞,但荣夫人心里还是踏实了一些。刚才下人来报,说是贼军只有两百左右,才这么点,想必是奈何不了荣府的。只要狠狠给那些胆大妄为的贱民一点苦头尝尝,说不定还真能拖到隆山府的官军抵达。 定然是这样没错了。 身为荣家主母的自信找回一些后,荣夫人定了定神,吩咐罗管家道:“传我的话下去,外面的护院务必奋勇杀贼。杀贼一人,赏十金,多杀多赏;杀贼五人者,授十亩田地;能杀贼十人,等官军平叛后荣家会帮忙谋一个爵位!” 封爵! 就算只有个头衔,也相当不容易了,更不用说其他的金币田地。在荣夫人的话传出去后,外面的护院奴仆们立即欢呼起来,原本低落的士气顿时高涨。与此同时,荣老爷昨日已经出城前往隆山府搬救兵的消息,更给这些护院平添了许多信心。 帝国大军一到,这些反贼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 “这就是荣府么?” 尽管在《帝国》中见过不止一次,甚至因为任务还曾两度来过这里,陈武还是做出了一副颇为惊讶的样子。 这是一座不管规模还是装修都非常优秀的府邸,足有数千平米的宅子里不仅有着富丽堂皇的阁楼庭院,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园。除了很适合居住外,府邸的院墙也特别加固过,足足有两米半高,上面插了破碎的琉璃瓦片。想要徒手翻墙的话,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被划破。院墙的内侧,更是有着可供多人站立的高台,里面的护院可以站在台上从容攻击外面入侵的敌人。 最引人注意的是,庭院正门旁边还有一个四米多高的瞭望台。 瞭望台用结实的木架搭成,上面覆以厚木板,足以抵御普通箭矢的射击。人在上面不仅可以眺望远处的情况,更能居高临下用弓箭杀伤贼人。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这样一套体系足以轻松抵御沂城附近的任何威胁。 长山镇的那位男爵府,跟眼前荣家的府邸比起来,顿时变成了乡下土财主的小院子,不值一提。 跟随陈武赶来的义军士兵明显感觉到了荣府的棘手,不时传出低低的议论声。不过,相比于刚组建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已经好了很多。就连沂城都被攻下,他们并不认为眼前这座贵族的府邸能够抵挡他们的进攻。 “停止前进!” 随着陈武的命令,两百义军在百步距离外停下。 隔着这个距离,陈武清楚的看到,荣府的瞭望台上有四个手持弓箭的人站在上面。利用地势,他们可以轻易狙击义军中的任何一人。再贸然前进的话,义军可能会承受许多不必要的损失。 “贼人停了!” 荣府里的人一直盯着义军的举动,不由高声叫了出来。 义军的反应,让荣府的不少人松了口气,也让四名手持弓箭的护院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准备好的弓箭,他们还想给义军一点颜色看看呢,顺便多杀几个换取荣夫人开出的赏金。没想到,这些反贼倒也不傻。 “荣府的依仗,就是这几张弓箭吗?” 被众义军簇拥的陈武,观察着荣府上下的反应,笑容里多了一点讥讽。这些荣家人还真是够自大的,以为凭这点布置就能挡下他? 一声令下,南宝的步弓营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看到他们的举动,瞭望台的荣府护院有些骚动,没料到贼人竟然也有弓手,但也没特别担心。他们毕竟是居高临下,身前又有厚木板遮挡,如果贼人以为凭借人数优势就可以跟他们对射,那就大错特错了。 第五十章 陈武的准备 既然要攻荣府,陈武的准备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在步弓营上前的同时,另外一队普通的义勇营士兵跟了上来。这些士兵,人人手里举着一把临来前赶制的大木盾。木盾质地非常粗糙,就是双层门板钉到一起,中间夹了层牛皮,后面钉了个把手,连油漆都没涂。 尽管看上去又重又土气,但临时用来防箭,效果却绝对不差。 《帝国》中,有公会曾经做过实验。别说是普通地方部队的八斗弓,就算是主战部队的一石弓,在六十步的距离开外也很难射穿这样的木盾。纵然侥幸穿透了,剩下的力道也不足以杀人。 在这一排木盾的保护下,步弓营的射手从容靠近了荣府。 “该死!” 瞭望塔上的四名荣府护院,看到这些举着大木盾的步兵后,之前的轻松脸色就瞬间消失了。惊慌的他们,开始拼命张弓射击。奈何,这种大木盾的效果实在不错,四人连射了三轮,除去小半射偏的外,其他箭矢几乎全被木盾挡住,没有让步弓营的人受到丝毫损伤。 等大致到了六十步内后,就是南宝的步弓营发威¤←,了。 这个距离,哪怕是从地上往瞭望台射,也不会很吃亏了。再接近一些也不是不行,但木盾的效果会打个折扣。很快,在南宝的喝令下,一轮齐射出手。 荣府的弓手们,可没有专门的人给他们举盾。哪怕瞭望台前面有一层厚木板挡着,也只能护住身体,没法遮住头面。十多支箭落下后,惨叫声连连,四名弓手当即一死一伤。 荣府下面的护院,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然而,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步弓营的第二轮齐射就发动了。这次三名弓手学乖了,全部矮下身子躲到了挡板之下。这下步弓营的箭矢的确拿他们没办法了,但他们也因此失去了对义军的威胁。 “上火箭!” 陈武看了看缩在挡板后面的荣府护院,对南宝下了新的指令。 很快,步弓营更换了浸了火棉黑油的火箭后,火把引燃,开始了第三轮齐射。眼看着火势迅速燃起,嚷嚷着救火的人也被随后抛射的流矢杀伤,三名射术还不错的荣府护院再也撑不住了,抛下同伴的尸体踉跄滚下了瞭望台,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去了。 解决了荣府的瞭望台,步弓营几乎等于无敌。 在持盾义军的保护下,他们继续将距离拉近到四十步,开始瞄准院墙后面高台上的敌人。但凡敢抬头往外看的,都会遭到步弓营的射击。甚至,南宝还指挥步弓营往里延伸,并将角度调高,盲射杀伤院墙后面的敌人。尽管因为看不见人而准头大减,但只要听到惊慌失措的喊声和时不时的惨叫,就能知道他们的射击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之前还哄笑和嘲讽义军的,被步弓营一套轻松打了回来。 死亡威胁面前,再没有荣府人敢往外探头。可不看的话,等于是把主动权完全让给了义军,只能在院子里面等死。 就在这些荣府的护院们还在纠结中,陈武已经不给他们纠结时间了。在步弓营压制了全场的情况下,大队义军冲了上去,开始砸门。 沉闷的撞击声一下接一下的响起,像是撞在这些护院和荣府家奴们的心头上。 每一下,都让他们的心猛的一跳。 “顶上去,快阻止他们!” “都不要犯傻,等这些贼人进了院子,大家都得死!” 荣家的老管家声嘶力竭的喊着,催促迟疑的护院们杀贼。有几个人一咬牙,抄着铁枪重新爬上了院墙后的高台,探头出来用铁枪刺杀义军。但仅仅几秒后,步弓营的反击就接踵而至。当十多支箭呼啸而来射杀了两人后,剩下的护院们任凭老管家怎么说,也不肯再露头送死了。 在沂城混了那么多年,各色的麻匪强人流贼,他们也见过不少。但压根就没听说过,哪家贼人能有帝国制式的战弓,又能排出队列以木盾保护的。这样的贼人,跟军队已经无异了。他们这些护院单打独斗还行,碰上这样的战阵,拿什么跟人打? “略尽人事吧。” 一个老资格的护院叹了口气,说出了其他人的想法。 反正他们也不是荣家的人,只是雇员性质的保镖。拿了荣家的钱,帮忙看家护院而已。眼下贼人这么凶悍,压根就不是他们能抵挡的。象征性的守到最后,也对得起荣家的钱了。大家都想活命,荣府的人也不能强行逼他们去死。 真正焦急的,只有那些荣家的族人和卖身的奴仆。 荣家要是完了,他们也好过不了。 但是,这些个能打的护院都没办法,单凭这些没什么战斗力的,就更加威胁不到义军了。顷刻后,随着一声欢呼,义军撞开了荣家大门,蜂拥杀了进来。识趣的护院们和部分商铺的伙计抱成一团,确定义军不会滥杀后,立即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只有荣家的本家人和家奴,拿起武器跟涌进来的义军战到一起。 然而,陈武带来的义军足足有两百人,战斗力更是一边倒的悬殊! 这样的压倒性优势面前,荣府的微弱反扑,如同挡车的螳螂一般,被轻而易举的碾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战斗就被平息下来。义军顺着几个逃跑的家奴追向了内府,确保不会放跑任何一人。 荣府的老管家,已经看呆了。 他本以为最快也要一天才能分出胜负的战斗,在盏茶功夫间被陈武平定。 义军伤亡人数,更是只有区区五人! 顷刻之后,战斗彻底结束。义军攻占了荣府,开始抄掠金银珠宝和粮食牲畜。已经投降的护院、荣府下人,也被两队义军赶到了一边,看守起来。 一些对荣府有归属感的人,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义军行动,恨不得官军立即杀回来,砍了这帮反贼。但那些最早放弃抵抗的护院,更多的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甚至还有几个在好奇观察义军的动静。 “听口音,像是长山镇那边的。” 有耳朵灵的偷听片刻,做出了结论。 “打从先前闻香教之后,整个太平郡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悍贼,不得了。”这是护院中资历比较老的。 先前在瞭望台上被射伤的那人,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偷看义军的步弓营和持盾的义勇营:“不愧是连沂城城防营都能击败,果然有一套。” “城防营?”旁边的人对此嗤之以鼻,道:“那些家伙什么德行,你我还不清楚?咱们这伙弟兄若是豁出去了,说不定也能开个城玩玩。要是换了隆山府的官军来,保管这些反贼……”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赶紧闭口不言,生怕触怒义军。庆幸的是,由于并没得到陈武的命令,这些义军没有过多理会他们,更多人在对奢华的荣府评头论足。如果是起事之前,他们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光明正大的闯进子爵府邸。 对不久前还是农民的义军士兵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吹嘘的谈资。 相比于长山镇的那位二等男爵,荣府的权势和富贵大了太多。四处奔走的义军,很快从各处抄来了大批金银和粮食。但让陈武失望的是,这些义军并没有找到真正值钱的东西——同怀安商会一样,大额的金票、商铺地契等,要么提前藏了起来,要么就被人带走了。荣府的真正主事人,那位有子爵爵位的荣老爷也不知所踪。 难道,跟怀安商会的几个主事一样,得到消息从私开的东门逃走了? 第五十一章 士气高昂的义军 一想到这个可能,陈武就忍不住对陈金辉咬牙切齿的痛恨起来。 本来很完美的一次突袭,攻占西门、义勇营入城后,他立即封锁四门,足以把几乎所有人留下的。谁能想到,就因为区区几个金币,陈金辉那个蠢货居然把这么多有身份又带了大笔财富的人放跑了。 就那么一刀杀了,真是便宜他了。 这时,负责带队搜索的义军头目赶了回来,敬礼汇报道:“将军,整个荣府已经搜索完毕,确定没有找到荣士豪的踪迹,他的大儿子也走掉了。不过,荣士豪的其他家眷还在,现在都关在后园。” “也罢,那就去问问她们吧。” 陈武心里已经不报太多希望,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一下。毕竟,那位荣夫人在游戏里还是小有名气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而是少数能够被玩家勾搭上的npc贵妇之一。据游戏开发组的人喝醉了后所言,是特意留给玩家们的福利? 对这个毫无依据但依旧传的满天飞的谣言,陈武也只好手动斜眼,做出一个滑稽表情了。 顺着方砖铺就的小路穿过园林,在℉,一队义军的护卫下,陈武进入了后园。荣老爷的妾室、侍女们,还有那位正牌的荣夫人,都被义军驱赶关到了这里。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这些衣着华丽的贵妇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甚至有人在小声的掩面抽泣。 “你们的家主呢?” 陈武看了她们一眼,视线落到了端坐在中央的荣夫人身上。这些女眷中,也只有她看上去还能勉强保证平静了。 “你是何人?” 荣夫人毫不掩饰心里的愤怒和轻视,反问了陈武一句。一群该绞死的贱民强行闯入荣府也就罢了,居然还用如此无礼的态度跟她说话,简直就是没把她这个子爵夫人看在眼里。 “大胆,你怎敢如此跟我们将军说话!” 护卫的义军士兵对陈武已经颇为敬重,闻言忍不住大声呵斥她。 将军? 荣夫人扬起下巴,不屑的冷笑一声。 一个不知道哪个乡下破地方蹦出来的反贼,也敢自称将军?真是无知的可怜。她双手交叠到小腹前,眉头挑起,眼神里有养尊处优的倨傲,更有着尖酸刻薄——她压根就没理会、甚至没有看那名呵斥她的义军士兵。 “夫人!” 旁边一名跟她交好的女眷担心的唤了她一声,生怕这位夫人惹恼了这些粗鲁的贼人,荣府现在毕竟是在人家控制下的。万一这些贼人发了火,吃亏的还是她们自己啊。 被这么劝了一下,有点失去理智的荣夫人也意识到现在贼人说了算。压了压手臂上的纱衣,侧过头闭嘴不言了。 这副明显看不起他们的态度,让附近的义军士兵羞恼了起来。陈武也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感觉奇怪。游戏中,这位夫人不是挺好勾搭的么?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被他自己解答。 游戏中,玩家们虽然出新手村后很快就进入了沂城,但能进入荣府内的却没几个。只有那些早早弄到了帝国爵位的高玩,才能比较轻易的接触到荣夫人。而在这位子爵夫人眼中,就算玩家们向来风评不佳,好歹也是贵族,是跟她一个阶层的。陈武现在,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指望一位荣府的贵夫人,跟一名造反的贱民好言好语? 陈武顿时没了兴致,转头对旁边那位提醒荣夫人的女眷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一次,他得到了回答。如同猜测的那样,早在昨天下午荣老爷就已经秘密安排了一番,带几个心腹出城了。 “这个消息……” 陈武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这位荣老爷,跟隆山府的城守可是有交情的。如果不出所料,他昨日出城后应该是直奔隆山而去。若是快马加鞭连夜直奔隆山,只怕此刻,最多今天下午,隆山府就能得到沂城被叛军攻占的消息。 这可比他想象的要快。 虽说隆山府得到消息后不可能立即行动,肯定要用几天时间做平叛准备,还要调查收集叛军的情报,但无论如何,平叛的官军都会比先前预料的更早到来。 陈武原本的打算是,攻下沂城后稍作整顿。视隆山府的应对,起兵攻占鹿山和临县,然后掉头对付隆山府。现在看来,要执行他预做的第二套方案了。大军以沂城为根基,先解决第一波平叛的帝国军,再攻占鹿山和临县。 两个方案,各有利弊。不过现实既然帮他做出了决定,那也无需犹豫。 若是应对得当,这个方案说不定反而比之前的更好。 “走吧。” 急于回去布置的陈武招呼手下一声,准备返回县衙后立即发动。毕竟,隆山府城守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十有八九会选择在反贼闹大前将叛乱平定下来。这就意味着,留给义军的时间不会很多。 “将军,她们?” 旁边的孙田迟疑的看着荣夫人她们一眼,言语里似有询问之意。 陈武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小子看中了?也是,都已经半大不小的年纪,该知道找女人了。” “不不不。”被陈武打趣,孙田脸一下子红了,赶紧否定了他的话,别别扭扭的道:“我的意思是,将军难道不需要……” 到底还是脸皮薄,后面的话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口,急了一头汗。 “谁教你的这一套?” 陈武有些好笑了,按他附身接收的记忆,孙田绝对属于晚熟的、对女人不怎么开窍的那种,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下面人乱说的……嘿嘿。” 见陈武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孙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行了,别整天瞎琢磨,有精神放到训练你那帮手下身上。”陈武不轻不重的训了一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至于这位荣夫人,她的倨傲和自尊也只能维持这几天了。随着义军把荣府所有的粮食和金银抄走,只剩下一个空壳的荣府早晚也要沦落到跟破落户一个档次的地步。陈武倒是很想知道,当帝国的平叛军队被打败,这位贵妇人失去维系地位的希望、变成曾经不被她放在眼中的贱民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必,一定会很有趣吧。 ……… 掌握了县衙的钱库,再加上连抄了县内的大户人家,让陈武手上多了一笔可观的财富。如果换个没见识的反贼头目,骤然弄到这么大一笔钱,搞不好就起贪念私吞了。但身为一名玩家,陈武眼界很大,将荣府的抄获清点完成后,立即将这笔钱发了下去,兑现了攻城前对义军的承诺——步弓营和马队每人赏二十金币,步军每人十五金币,义勇营每人赏十金币! 光这些赏赐,就用掉了七八千金币,但却让陈武再次刷了一把威望。 一时间,义军各部的士气高昂,人人都在说天公将军的慷慨守信。毕竟,谁都希望跟随一个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头领。 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个程度,陈武已经可以说干的很不错了,但他还有点不满足。略一沉吟后,命人从武备库中拿出了十套皮甲和刀剑。他准备召开一个奖励仪式,亲自将这些盔甲武器发放给各队报上来的、先前进攻沂城中奋勇作战的义军。 这个仪式看似俗套,但却很有必要。 上位者靠什么来收买人心?方法很多,但最直观有效的就是表示看重和发放奖励。一身护具武器对士兵的重要性就不用提了,得到了这些,又当着众人面发放,有了荣誉感,这十名勇敢的义军必然会感激陈武,对他的忠心大涨。 为此,陈武不仅准备搞,还指示孙田负责,操办的隆重一些。 第五十二章 震动的隆山府 隆山府。 作为太平郡仅有的四府之一,隆山可谓是整个太平郡数得上的大城,光城内以及周围村镇的人口就有十多万,几乎是沂城的四倍。每次赶上月中和月末大集的时候,隆山城都会尤其热闹,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将城门外护城河前的空地挤的水泄不通。甚至,一些大商队也会刻意赶这个时候到来,贩卖一些隆山府平日难得一见的货物。 时间差不多到了正午。 太平郡的饥荒也好,炽烈的日光和高温也好,并没怎么影响到集会的热闹,各处依旧人潮熙熙。就在一些天不亮就赶来的百姓已经买好东西,陆续准备返回的时候,一行四五骑风尘仆仆的从西面的大路上赶了过来。 “怎么这么多人?” 为首那名员外模样的人不由有些奇怪,但他很快想起今天是隆山的月中大集,头顿时大了一圈,忍不住骂道:“该死!” 这位连夜赶路奔赴隆山的不是别人,正是沂城的那位荣老爷。从昨天出城就心忧不止的他,好不容易在快中午的时候看到了府城的城墙。但谁能想到,偏偏这么巧就赶上了半月一次的大集。∷↓,那些隆山城附近村民自发摆的摊位,从城门往外延伸足有一里多路。 想要牵着马从这样的人群中挤进去,要挤多久? 跟他一起星夜赶来的大儿子和几名心腹,看到这人山人海的一幕也不由得焦躁起来。荣府可是在那些贼人的包围中的,时刻有被攻破的风险。虽说他们匆匆出城时,心里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能赶在义军破府之前,将帝国的平叛大军带回去? “老爷,要不咱们绕路换个城门进城?” 有心腹用手遮住日光,一边翘首观望,一边对荣老爷提议换路。 “绕个鸟路!”荣老爷被高温和酷暑蒸了一路,能支撑着没中暑晕倒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那个心思。不顾贵族形象的骂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肚,竟然直接加速朝人群冲了过去。 这位子爵老爷,要在热闹的大集中奔马! 几名心腹有些无奈,又有些担心,彼此看了看,只能一咬牙打马跟了上去,同时不停大喊道:“紧急军情,快快让开!” 一连四五匹马疾驰而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当即引发了巨大的混乱。集会边上的还好,看到情况不对早早让开。可中间的人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外面一阵混乱,在周围喧哗下甚至连喊的什么都听不清,然后就看到几匹高头大马朝城门飞奔而来,顿时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这是谁家的人如此跋扈?” “不怕出人命吗?” “急着入城是赶着奔丧?” 咒骂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惊呼和东西摔掉地方的声音。然而,一心入城的荣老爷已经无视了周围的一切,他甚至记不得自己踩了几个摊子,差点撞到了几个路人,只看到眼前的人纷纷惊叫闪开,然后远处的城门和护城河的吊桥迅速接近、变大。 城门上刻的“隆山”二字,还有城墙上一字排开的六架守城巨弩、招展的锦旗和全副武装的兵丁,让他心里迅速泛起了强烈的喜悦。 终于到了! 飞快跨过吊桥后,马蹄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变得清脆起来。看到荣家的几骑似乎有强行闯关的意思,把守城门的城防营立即放下了长矛,大喝道:“入城下马,哪来的人不懂规矩吗?” “我是沂城县的荣士豪子爵,有紧急事情入城,都给我让开!” 他用尽最大的嗓门大喝,同时没有丝毫减速的想法,转眼间冲到了城门之前。 “确实是荣大人……” 守门的队长不止一次见过他入城,顿时犹豫了起来。子爵肯定是他得罪不起的,何况眼前这位子爵跟隆山府的城守张大人有交情。可问题是,以如此快的速度在城内跑马,又赶上一月两次的集会,只怕真的会出事啊。万一撞到哪位出来游玩的达官贵人或者公子小姐,最后追责下来还是他的错。 然而,就这么一迟疑,荣老爷和他身后的人已经冲到了宽阔的城门前。 队长没办法,只能赶紧示意手下让开。紧接着,荣老爷双眼通红、神情有些狰狞的冲了过去。这幅表情,把几个守城的士兵吓了一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惹的这位子爵大人如此着急? 看了看他来的方向,仍旧没有从混乱中平息的集市,让几个城防营的士兵隐隐约约有了预感——沂城那边只怕出了什么大乱子了。 “不好意思,一点心意,得罪之处多包涵!” 后面跟随的心腹,从怀中掏出几枚金币抛了过去,随后马不停蹄的追赶起家主。等那名守城的队长手忙脚乱的接到金币时,荣府的几人已然旋风一般跑出城门洞了。 “这可真是……” 队长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隆山城里看了看,见荣府的人飞快消失在大街上,不由摇了摇头。 ……… 荣老爷最终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见到隆山府的城守。 得知这位交情跟自己不错的子爵连夜赶来,正在听戏的张城守敏锐的感觉到什么,立即接见了他。可惜的是,荣老爷身体毕竟不如当年,连赶了一夜路,又在烈日下暴晒了半天,急火攻心,全靠一口气撑到这里。见到张城守的第一眼,就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这可把张城守吓了一跳,赶紧叫下人把荣老爷抬到后房,请大夫细心诊治。 最后还是荣老爷的大儿子荣泰和,告诉了沂城县昨日发生的大事。 “你说什么?” 听完了荣泰和的话,张城守大惊失色,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衣襟把仆人刚送上的茶碗都带倒了,滚热的茶水淌了一地。如此失礼的事,张城守竟然一时间没注意到,追问道:“沂城县已经在昨日被一帮反贼攻破了?” 荣泰和肃然点了点头,一脸悲戚模样。 “怎么可能!” 张城守倒吸了一口冷气,虽说看到荣士豪那副模样,他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可荣泰和说的事实在太过震撼,哪怕知道对方绝不敢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他一时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不过,能当上一府的城守,这位张大人毕竟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来回走了几圈,勉强让自己恢复了镇定,问道:“贤侄,我且问你,贼人有几何?” 荣泰和跟几名荣府的心腹对望一眼,具体的数字几人也说不准,不过路上他们还是讨论出了一个大概,当即道:“总数约有数千人,悍匪应该不过千。” “数千反贼?” 张城守又是一惊,捋了捋八角胡须,问道:“贼人是何时发起进攻的?用了多久破城?” “这……”荣泰和斟酌了片刻道:“贼人是昨日中午出现,仿佛突然之间就攻入城内,控制了城防营和县衙,并第一时间封闭了四门。小侄跟父亲是运气好,靠金币收买了守门的贼人队长,这才侥幸第一时间出城。伯父大人只要再过一两天,应该就能收到其他人报来的消息了。” “突然之间进城?” 张城守有些将信将疑,忍不住问道:“数千贼人攻城,如此大事,你们沂城县令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召集城防营和民团守城?怎么会让贼人突然破城的?” “回张伯父。”荣泰和颇有同感的道:“贼人如此数量,按理说官府应该能提前好几天得到消息。可事实是,一直到贼军大队入城,沂城上下才发现他们的行踪,小侄也觉得奇怪。” 不仅仅是他,荣老爷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十三章 欺敌计划 “官府居然没提前得到消息?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荣泰和是自己的子侄辈,也算是贵族,张城守简直怀疑他在说谎蒙骗自己。数千贼人,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突然夺下城门入城? 这不合常理啊! 强迫自己消化了这个消息,张城守的脸上多了几分慎重,斟酌着说道:“若真如你所说,这伙反贼只怕不简单。不仅战力强悍,行军战斗亦颇有章法,贼军中有能人啊!” 做出这个判断,他的心情顿时糟糕了起来。 任谁知道自己治下突然多了这么一伙反贼,想必都会十分困扰。关键是,张城守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到来自其他人的消息。只有荣家的一面之词,让他心里实在摸不着底。贼人是从哪儿来的?下一步要做什么?是否要立即将消息上报郡城和总督?又或者立即出兵平叛? 一个个问题飞快涌了上来,但这位在帝国官场打滚了二十年的中年人却一个都回答不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多的情报,以便彻底摸清那些反贼的底细。 “来人,传我命令,速将莫国豪、纪宁两位大人请来+,。” 这两位,都是隆山府的高级武官,前者是城防营轻步兵联队的联队长;后者是骑兵营的统领,管着仅有的两个轻骑兵大队。这一千步军加两百马队,基本上就是隆山府所有的军事力量了。 见张城守招武官前来,荣泰和的脸上多了几分喜意,以为这位城守大人有出兵平叛的意思,当即一拱手道:“沂城三万子民正被贼人肆虐,日夜盼望官军前来。还请张伯父速速调兵遣将,前往沂城平叛,救民于水火之中。” “贤侄,我知你心急,不怕你笑话,我比你更急,但这件事急不来。”张城守知道荣泰和的想法,无非是担心他荣府的基业,但此次的反贼太不寻常,没有可靠情报,他也不敢贸然行动,只能拒绝道:“且等纪宁的骑兵前去打探一下消息,稍后再从长计较。” “可是……” 荣泰和用希翼的眼神看着对方,还想再劝说几句,却见张城守直接变脸,顿时知道对方心意已决,还没说出口的话被迫咽了回去,无奈的躬了躬身。以他的身份,看来只能这样了。 或许父亲醒来,亲自跟他谈,还有回还的余地。 这样想着,荣泰和不由暗暗祈祷起来,自己那位还在病床上的父亲能赶紧醒来。 ……… 在反叛的消息传达隆山府的同时,沂城的城防营校场上,一场表彰大会也在进行中。 “穆天祥,长山镇人,攻占北城门时击杀两名城防营官军,表现优异,赏盔甲兵器一套。随后义军扩充时,可优先提拔为大队长。” “师元良,甘定府小崔庄人,攻打沂城县衙时击杀捕快一名,重创两人,勇武可嘉。赏盔甲兵器一套,随后义军扩充时,可优先提拔为大队长。” “谭毅安,怀庄人……” 一个个表现出色的士兵在同僚亲朋的注视下,被陈武叫到台上亲自表彰,发下盔甲和刀剑,有些甚至还有额外的饷银。那种强烈的荣誉感,立即就让生平从没有过这种经历的义军们感激涕零,备受感动。从他们激动得不知所措的眼神,陈武就知道,自己收买人心的举动起到了超乎想象的效果。 从今天起,这些人也将像孙田、甘兴他们一样,成为陈武在义军中的坚定支持者。而且,围观义军士兵们的羡慕眼神,更是一个无声的说明,他们也想像这十人那样被当众奖励。这样一来,下次作战时他们就会更加勇敢。 这正是陈武希望看到的,也是他举办这个表彰大会的另外用意所在。 整个表彰会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带来的影响却很大。不过,由于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陈武甚至来不及跟这些注定要被重用的义军逐一谈话,简短的勉励一番后,便立即抽身,开始亲自执导另外一个欺敌计划。 出城的荣老爷,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已经将消息传到隆山府,最迟也就是下午。得知沂城被攻破,隆山府必然会派人收集这边的情报。陈武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添一把火。让隆山府的城守和高级武官坚信叛军很弱,不堪一击,这样他们才能放心大胆的直接出兵,而不是一边死守隆山一边向郡城求援。 这就是兵法中常见的示敌以弱。 究竟如何去做,陈武在《帝国》中见了太多。待奖励晋升的仪式结束后,立即派人叫来了典勇,并让他协助执行。 仅仅一个时辰后,一条小道消息在沂城的上层圈子里爆炸性的传开。 把守东城门的几位义军队长,对陈武断了他们财路、不顾情分斩杀陈金辉感到不满。趁换防之前,只要有人出得起一千金币,他们就肯私下放人离开。时间截止到今天夜间,一旦过了这点,他们说话就不算了,所以想要出城的要抓紧了。 最初的时候,有人将信将疑,更有人认为是反贼故意放出的消息,把他们骗出来,这样可以很省事的直接抓人抄家。但随着消息越传越广,一些有心人开始串联起来,求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毕竟,越是有钱人越怕死。如果可以,没人愿意在一个满是反贼的城市里呆着。 那让他们毫无安全感。 ……… “将军,您吩咐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知道陈武很关心这件事的典勇立即赶回来汇报。 “做的隐蔽不?”陈武有点不放心的追问道:“我可不希望被隆山府的人看出痕迹来。” “将军不用担心。”典勇显然有考虑这个,点头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出面,放出消息的是一名跟咱们的人勾搭上的荣府护院,之后这人也一直在咱们控制中。那几名义勇营队长也都安排好了,保证不会出纰漏。” “很好。” 确定整个计划在自己掌握中,陈武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道:“那么,可以执行接下来的事了。吩咐下去,义军从城东区开始,依次是其它三区,逐条街道开始征收牲畜、粮草和钱财。动静不妨闹大一点,敢反抗的可以杀人示众,务必要做到这些沂城人手下不允许有哪怕一颗剩粮。” 典勇心里有些疑虑,道:“将军,计划我是支持的,但是不是或多或少给他们留一点……”如此决绝的手段会严重激起沂城人的仇恨,对义军很不利。 “不演一出戏跟隆山府看,他们怎会放心出兵?那些沂城百姓又怎么肯给咱们干活?” 陈武看着典勇,认真的解释道:“不过,即便不打算麻痹他们,这个计划也是要做的。别忘了,强征粮草只是一个开始。等傍晚将那批人放走,重新关闭城门后,后续的计划就会启动。用夺自这些沂城百姓的粮食银钱,雇佣他们给义军干活。时间一长,他们就会习惯听从义军号令。这样既可以保证不会有人饿死,义军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可谓一举两得。”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然而,那些沂城百姓只要还有活路,就不会公然对抗咱们。隆山府的人也不会知道咱们真正在做什么,他们只会得到消息,沂城的反贼们无恶不作、烧杀抢掠,尽丧民心!” 流民造反靠的什么?不就是人多势众么? 若是连人心都没有,官军只消一通冲杀,就能轻而易举的击溃反贼。做出这样的判断后,隆山府的官军会怎么做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五十四章 书墨斋聚会 攻下沂城后义军的发展动向,陈武早在长山镇就跟典勇谈过,但像今天这样详尽具体的沟通还是第一次。 听完了陈武的构想后,典勇在有些心惊于陈武的心狠时,也不由得备受震动。原因无他,陈武的计划极其详细,而且环环相扣,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哪怕还没实施,也能大致感觉到它的效果。 隆山府这次,真的要吃大亏了。 义军仅有的两名将军达成意见后,剩下的执行就容易多了。很快,义军集结了力量,将城东区重点封锁。随后开始按照街道划分,逐门逐户的强行征粮。金币这种东西体积小,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藏,想搜刮并不容易。陈武吩咐下去的时候也没特别强调,但粮食还有牲畜等一切能吃的,却是义军搜索的重点。 这条强征命令,不出意外的引来了沂城人的反抗。 最初,他们以为这只是部分义军自发的抢掠,甚至企图用武力抵抗。但在连杀几人见血之后,剩下的沂城人很快明白了义军的决心。 畏惧之下,再没人敢公然抗拒。 随着大批义军的行动,抄掠来的粮草开3↓,始飞速增加。 ……… 沂城东,距离城门隔了一条街的偏僻小巷。 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这里,知道尽头处有一家不起眼书墨斋的就更少了。但今天,却先后有七八人借着义军征粮引发混乱的掩护,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这里。若是有对沂城街面熟悉的人进来,就会惊讶发现,这些人无一不是沂城里有名的大户土豪。 便是其中最穷的,也在这街面上经营着好几家商铺。 “万先生,你说的这条路靠谱不?一千金币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是啊,要是只涉及钱财还好,万一那些反贼收了钱后翻脸不认人,把咱们顺便绑了,那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哭都没地方啊。” “我这一家老小五口,可就是五千金啊!” 被这些人围在中央的,是这家开了十几年老店的幕后东家——万老五。这位爷现今已经快六十岁了,是地道的沂城地头蛇,黑白道上都有人脉。或许不如荣家这样的贵族出名,但在沂城中绝对是很有名的头脸人物。在这沂城里,或许荣府乃至那位外来的沈县令都有解决不了的事,却很少有能让万老五犯愁的。 但今天,万老五的脸上也明显多了忧虑。 被这么多圈子里的人围着,他心里有些不耐,又没办法对他们拉下脸,只能和气解释道:“诸位放心,我这渠道绝对可靠,走的荣府一位护院的路子。说句不好听的,老朽我自己现在也要靠这条路保命呢,会拿自身开玩笑吗?众位只管放心就好,这绝非是那些贼人设下的套,而是真的有一条活命之道。那几个守城的贼人头目因为不满弟兄无端被杀,又觉得贼军没有前途,这才有了咱们的机会。” 被万老五这么保证,其他几人多少松了口气,毕竟万老五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在沂城混了几十年来,没见过他失信。 总之,能出城就好。 当然,悬在心中的这口气松下来后,也有人忍不住抱怨道:“听说贼军刚入城时,东城门曾经私开过一个时辰,只要区区两枚金币就能外出。可惜,你我都没能赶上,这才一两天不到,价格就翻了五百倍……” “谁说不是呢。” 旁边的焦员外捶足顿胸,懊恼附和道:“我得到消息后只耽搁了一小会,想要安排家人。结果慢了一步,让那贼军头子赶过去了。哪怕稍微快上一点,可能都抢在前面出城了。唉,一想到这事,我昨夜就整个没合眼,呕血的心都有了。” “行了诸位。”万老五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依稀可以听到义军还在抄查的声音,冷冷道:“荣府可是上上下下被抄了个遍,就连女眷都一个不拉。我见过那荣夫人,长的还蛮娇媚的,只怕可惜了。跟荣家比起来,在座的起码还有阖家出城的机会,知足吧。” 说到抄家,这些沂城的大户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旋即愤怒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咒骂。 “倒行逆施的贼人,居然真下得了手。” “这些软骨头的沂城人也是,官府牵几头牲口都要死要活的,现在贼人连他们全家家产都抄走了,居然没几个拼命的。” “焦老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那些贱民眼中,官府就应该是清正廉洁的,牵他们家畜自然不可。至于贼人嘛,本就应该无恶不作。现在那些乱贼只抢了东西,没抢女人也没滥杀,说不定有贱民心里还在暗暗庆幸呢!” “真是活该他们被抢!” “韩老弟也别幸灾乐祸了,咱们的产业也在那些反贼的目标范围内,早晚的事。” “哼,我韩某人的铺子和田地都是辛苦打拼置办下来的。这些贼人若只是造反杀官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强抢我韩家产业,简直做梦。此次出城,我必然直奔隆山府而去,请求城守大人出兵剿灭这些反贼,保管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对,这些该天杀的反贼,一个也别想跑!” “那贼人头子,似乎是叫陈武吧?也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居然还敢自称天公将军,真是狂妄到没边了。等官军抓到他关进天牢,我万老五一定得进去好好‘招待招待’他,管教他后悔来到这世上。”恶狠狠的说完,万老五冷哼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多了几分淫邪之色:“不过,临死前能玩上那位子爵夫人,也算是一场造化……” 似乎是意识到失言,万老五看了看周围几人,顿时打住了话头,赶人道:“行了,消息你们也问了,眼下天色不早,赶紧回去安排各人吧。一个半时辰后,诸位在这里汇合,大家一起出城,也好相互照应些。” 听万老五这么说,焦员外等人纷纷起身拱手,道别后准备出门。 “对了,忘了提醒你们一句。”万老五似乎想到什么,叮嘱道:“贼人说了,只收金票,其他一概不收。实在不行的话,帝国银行的不记名债券、东南四郡的产业商契、盐引和战马等,也可以替代。直接拿金币上门的话,他们是不认的。” “这又是为何?”焦员外有些奇怪。 姓韩的那位大户倒是很快想通了,嘲笑道:“这还用问?金币那么重,他们跑路时怎么带?那些守城门的贼人还挺聪明,知道这就开始为造反失败逃跑做准备。我看啊,帝国大军一到,只怕这些人会第一个逃之夭夭。” “大军来了,他们还能逃得掉吗?”有人不屑的说道:“只怕隆山府出兵的消息传来,这些贼人就望风逃窜了吧。” “只收金票啊……还真有点麻烦。” 焦员外皱了皱眉头,他家境虽然不错,但大都是田地之类的不动产,现金流并不多,很难能一次拿出这么多的金票。 万老五像是看出了他的麻烦,端起茶碗吹了吹,不紧不慢的道:“焦员外似乎很为难啊,也罢,都是乡里乡亲的,要不要我帮忙啊?万某人手中虽然钱不多,但刚好还空了那么几张金票,只不过,要收一点点小小的手续费而已。” “小小的?” 焦员外苦笑一声,心知免不了要挨一刀,但又别无选择,点头道:“换四张一千的金票,我多加三成手续费,如何?” 第五十五章 欺敌 多加三成,就是整整一千两百金。这无本的生意,简直堪称暴利。 但很显然,万老五并不满足,悠然道:“再加城外函水渠附近的十亩上好水田。” 跟西大陆交流这么久,就连保守的世家门阀都知道经商的暴利,但万老五不信这套,比较古板的他认为田地才是万世不移的基业。沂城内的这些反贼,不出旬月就会被平定。到那时,焦家的那些水田不仅不会掉价,反而会随着这场暴乱而升值。 这可都是他万某人的产业! “你……” 听到万老五谋求到自己的土地,焦员外脸色难堪起来。毕竟,函水渠附近的田地可是整个沂城外最好的,是焦员外心头的宝贝。奈何,这些身外之物跟反贼的威胁、一家老小的安危比起来,那又不算什么了。焦员外地多,区区十亩还出的起。 只能认了。 不过,他内心里可没少把万老五以及造反的反贼骂个遍。 “焦员外果然快人快语,金票的事包给我了。” 水田到手,万老五心情大好,一时间仿佛连那帮该死的反贼们也⊕√,看顺眼了许多。 ……… 当这群人再度聚集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义军的强制征粮依旧没有停息,由于夜间安静下来,反而听得越发清晰。在这令人心浮气躁的声音中,这些沂城的大户们拖家带口,来到了书墨斋,等待万老五的手下跟看守东城门的贼人接头。 尽管之前就已经确定无误,此刻众人仍旧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事情出了变故。 好在,仅仅一刻钟后,好消息就传了回来。 换防的义军还在粮库那边吃饭,起码得一个时辰后来。而这段时间,足够在场所有人离开沂城。得知这点,这些有钱人不由得发出了低低的欢呼,然后迫不及待的催促万老五,希望能立即出城。 在反贼们没被剿灭的情况下,这破地方他们一刻都不想待了! 因为担心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万老五的人并没有举火把,而是带着众人摸黑行走。好在这一路都是石板路,大家对城内地形也熟,到不至于走错。片刻后,前面的人跟接应的反贼碰上头,朝这边招了招手。 随着火把涌动,两队义军士兵赶了过来,将这些人挟在中间,带到了紧闭的东城门前。 看到距离出城只有一门之隔,这些大户土豪们都露出了激动神色。万老五相对要警惕一些,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但除了黑暗并没有任何发现。散在周围的几名心腹也点点头,示意一切正常,这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喊道:“薛老弟?我们已经到了,还请速速过来交易吧。” “还挺准时的嘛。” 一个听上去略有些轻浮的声音从城门洞里传来,随后,义军的一个头目从里面走了出来。借助火把的昏暗光芒,他扫了万老五后面的人一眼,唔了一声,道:“没想到,沂城有钱人这么多,兄弟看来要发财了。” 万老五担心他变卦,另起什么心思,赶紧赔笑道:“薛老弟哪里话,我后面这些老朋友也都是穷人。为了凑点钱出门,可是把棺材本都押上了。” 他的话,让义军头目哑然失笑,摇头道:“你们要是穷人,那整个沂城就没有富人了。也罢,有多少人出城****何事。反正这破义军迟早要完,咱们几个还是赶紧赚点钱,准备将来跑路。我说你们,出城的规矩都清楚了吗?每人一千金币,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只要金票债券之类,其他不收。” “薛老弟放心,规矩我都跟他们说了。” 看这义军头目似乎没有反悔意思,万老五不再犹豫,对后面的焦员外等人招了招手。与此同时,这头目也对手下人点了点头,片刻后,东城门的侧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了通往城外的大路。有几个平日里有些见识的义军士兵,验过了金票真假后,开始一个个放人通行。 这义军头目想的还颇为周到,每家附送了几根火把。 看着人开始一个个离开,万老五心思一转,跟这义军头目聊了起来:“我说薛老弟,你胆子还真是够大的啊。这么多沂城内有名有号的人,一夜之间突然失踪,你们义军统领肯定能发现问题。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我听说,之前有一位陈兄弟,就是因为这个被砍了脑袋,兄弟我可很替你担心啊。” “放心。” 姓薛的义军头目似乎很有信心,摇头道:“弟兄们跟着他造反,不就是图个富贵么。因为开门放人出去,这点小事就砍了一人脑袋,弟兄们都寒心了,谁还想跟他干?陈武那厮除非想把大家都逼散伙,否则决计不敢再杀人了。再说了,他现在只怕还在做着皇帝老儿的美梦呢,哪有闲心关心这边的小事。” “称帝?” 万老五大吃一惊,这贼军头子不会是疯了吧?起兵自称将军,已经让人笑掉大牙了。现在才刚打了一座小城,就要登基称帝? 这要传出去,只怕要成为整个乾元帝国的笑柄啊。 “你还不知道?”义军头目愣了一下,旋即恍然道:“也对,这件事刚开始筹备没多久,我也是才得到消息。” “能跟兄弟我仔细说说不?”万老五有些感兴趣了。 “也没什么好保密的。”姓薛的义军头目想了想,一脸无所谓的道:“陈武那厮,准备自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皇帝,三日后在沂城县衙登基,并册封荣府的荣夫人为皇后。原本的地公将军典勇,升为军务大臣、天下兵马大将军、镇国公,全权掌管义军兵务,而且世袭罔替。其他的诸如政务大臣、财务大臣、各总督将军节度使等等,拟定分封了一堆,就连看守这个城门的弟兄几个,都捞了一个武卫将军的名号。” “这……这……” 绕是万老五见多识广,听了这一幕也不由目瞪口呆。 所谓天下兵马大将军,那是前朝的典故,戏文里才有的。自乾元太祖立朝以来,各官爵军制就已经跟西大陆的颇为相似,一个军务大臣,事实上就已经掌管了部分大将军的职能,只不过权力远没有后者大罢了。这自相冲突、令人忍俊不禁的官职封号,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可怜的、想当皇帝想疯了的家伙,才能搞出来的吧。 这样的小丑,居然也能攻破沂城! 万老五心里发笑,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至于那什么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皇帝,乖乖,这一连串的封号,就连一手开创了乾元帝国、雄霸东大陆的太祖都不敢自领。这个叫陈武的贼军头子,已经不只是恬不知耻的程度了,简直无知到了可笑。 对了,还有荣夫人…… 皇后啊!啧啧啧! 那位荣老爷若是得到消息,只怕非要吐血不可。 仅仅是替对方想一下,万老五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荣家几十年在沂城的威风,怕是要丢人丢到东大洋海沟里去了。 姓薛的头目大概也感觉到了万老五的想法,无奈道:“陈武那厮,只怕也知道义军撑不长,所以才急着当上皇帝过把瘾,然后好卷了钱财,隐姓埋名南下逃亡,或者找个地方落草为寇吧。今天的全城搜刮你也看到了,反正已经是撕破脸,什么都不顾了。现在大伙就希望官军来的慢点,好捞够了钱散伙。”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瞒着其他急着出城的大户。听了义军如此不堪,这些个有点见识的沂城上层人也不由一个个惊呆了,若不是还没出城、怕惹怒了这些义军,只怕立即就要笑骂出来了。饶是如此,等出城狂奔了一段路后,这些人便再也忍不住,用能想到的最恶毒、最刻薄的语言骂起了陈武。 所有人都坚信,这样的叛军成不了什么大事。只要隆山府的官军赶来,立即就能平定叛乱。 第五十六章 招募 “回地公将军,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 送走了万老五的人,薛广脸上的轻佻表情消失了。失神片刻,命令手下重新封闭城门,随后恭敬的来到了东城门的城头之上。 一身锁子甲的典勇,带着几队义军士兵,正在黑暗中默默看着远去的沂城大户们。听到薛广的回话,典勇这才转过身,点了点头道:“你的表现很不错,我会向天公将军替你请功的。” “卑职不敢居功。”薛广躬了躬身,恭敬的道:“只要天公将军不计较先前的事就行了。” 他说的是之前跟陈金辉一起私开城门收钱放人的举动,虽说当时薛广只是不想得罪人,这才随大众的参与,但仍旧担心陈武会对他有坏印象。 典勇知道他的顾虑,安慰道:“放心,天公将军并非那种心胸狭小的人。有过必罚,有功必赏。” “既如此,那卑职就放心了。”薛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黑暗中越来越黯淡的火把光亮,忍不住问道:“将军吩咐卑职做的事,隆山的官府真的会轻信吗?万一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典勇淡淡一笑,自信道:≤⌒,“隆山府一定会信的,这点不用怀疑。至于说万一,即便他们没有轻信并仓促派出官军平叛,那对咱们也没坏处不是吗?意味着义军有更多时间,可以先行攻占鹿山和临县,有更多的人和地盘。” “时间,是站在咱们义军这边的。” ……… 义军挨家挨户的征粮,整整持续了两天。 抄来的大批粮食,被全部运送回沂城县的粮库,将诺大的仓库堆的满满当当。如果全部用来供给义军的话,只怕他们一年都吃不完。鸡鸭牛羊之类的牲口也有很多,为了饲养它们,义军不得不从女营抽调了大批人手,这才勉强周转过来。 由于在执行的时候没有留任何情面,这一次义军几乎把沂城内民间的粮食尽数搜刮。纵然有稍许残留,也根本不足以满足近三万百姓的果腹需求,怨气和不满开始迅速积累蔓延。因此,很多仇视义军、在抄查中损失惨重的富户们,都在一边咒骂义军,一边暗暗等着看笑话。 老百姓没了粮食吃,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义军撑死了几千人,如何能面对几万百姓的冲击?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杀了个人头滚滚,将席卷全城的暴动镇压下去,义军在沂城的根基也完了。 说不定还没等隆山府的官军赶来平叛,义军就自己分崩离析了。 这一点,在陈武带队外出巡查的时候深有感受。那一个个饿着肚子,藏在院子门板后面的沂城百姓,看似软弱无害,实际上却像是正在酝酿喷发的火山。那种隐藏着敌意的冰冷目光,一道道落在背上,简直让人透体心寒。只待有谁真的饿死,或者有心人在背后串联,一个火星,就能将他们彻底引爆,变成一股可怕的狂潮。 不过,事情从无绝对。 被义军杀人震慑后,沂城的百姓不敢反抗,但又苦于没有粮食,开始央求义军开城。在这个要求也被拒绝后,有人迫于无奈,找到义军士兵要求加入。显然,就算是相对富裕的沂城内,也不乏家境贫困、饥荒中活不下去的人。眼见义军人多马壮,又有如此多的粮食,这些面黄肌瘦的人不由动心了。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先跟着贼人混,吃口饱饭再说。 就算帝国派兵平叛,那也是日后的事了。 这样的人,比陈武想像的还要多。一天下来,各队义军报上来的就有数十起之多,那些还在犹豫的只怕更多。这些主动找上门要求加入义军的人,让陈武意识到,预定的后续计划可以执行了。 于是乎,征粮全面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大队的义军敲锣打鼓,抬着一筐筐诱人的粮食,开始一条街一条街的喊话。 “太平义军招人啦!待遇从优!” “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身体健康、敢上阵杀敌的,可以报名加入义勇营。每天两顿伙食管饱,还能领两斤粮食养家,保管一家老小都不挨饿。” “若是会马术或者善射的,待遇参照义勇营加三成,每月还有固定饷银。” “若有能读书识字或者通晓兵法军务的,待遇参照义勇营翻一倍!” “机不可失,人数有限,报名从速了!” “不愿加入义勇营杀敌的,也可以报名参加劳工。劳工不限男女,干多少活,拿多少粮,多干多得,义军绝不克扣。另高薪招募铁匠、皮匠、木匠等手艺人,待遇最高可达每天十斤粮!” “白花花的粮食就在面前,只要报名的,立即先发一天粮食安家。想加入的,可以前往各街的报名点询问相关事宜。” “天公将军有言,太平义军先前的征粮并非是为了难为大家,而是为了举事推翻残暴无德的官府。等我义军当朝,将会创立一个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保暖、无处不太平的太平天国。凡是肯出力的,将来天国中自然有各位的一席之地。” “招人啦招人啦……” 太平义军开始大规模的宣传和招人! 口号这个东西虽然虚无,但绝不是没有用的。太平义军士兵宣讲的那些玩意,对普通沂城百姓还是很有吸引力,最起码也能打消一些对义军的敌意。至于后面的招人,由于锣鼓喧天、逐门逐户的喊话,这个消息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传遍了整个沂城,不出预料的在沂城内引发了渲然大波。 虽然不是没有人想到,义军这是在拿他们的粮食来招募他们,也不是没有人担心将来帝国大军平叛后的清算,但义军在夺走了他们的口粮后,终究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而且,待遇听上去还挺不错的! 想多赚点粮食养活一家老小的,可以去参加什么义勇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可以当劳工;至于铁匠之类的手艺人,听上去更是极好,一天粮十斤啊! 在这饥荒年月,这是什么概念? 虽然义军在前面加了“最多”这个限定词,显然只有真正的铁匠大师傅才能领到这个数,其他的学徒助工之类多半要克扣,可就算只有个几成,也足以让他们动心了。 “大哥,咱们也去报名吧,家里昨天就揭不开锅了。” “我看那些义军虽然穷凶极恶,但也没有乱杀人。要不,咱家也出个人去当劳工?” “能读书识字者待遇翻倍?哼,这反贼头子除了不知忠义贪恋钱财,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可惜我辈读书人世受国恩,岂会轻易卖身投贼?” “许大哥,你不是曾经参加过帝国军吗?眼下这可是个好差事啊。” “有田同耕,有饭同食?这口号,可不像是普通贼人能喊出来的。” 各色各样的议论中,义军派出的队伍围着城走了三遍,一直喊到人人口干舌燥,嗓子都嘶哑了,这才抬着锣鼓返回义军这两天来在县衙附近临时扎起的大营。而这个时候,义军设在各街区的十多个报名点,已经挤了不少询问相关事宜的人了。 乾元帝国的百姓就是这样。 对于苦难和压榨,他们有着超乎想象的忍受力。虽然义军才抢了他们的粮草牲畜银钱,但只要留了一条活路出来,而且看上去还不怎么苛刻,这些人立即就把暴动对抗义军的念头抛到了脑后。除了少数人还在顾虑帝国的报复外,大部分人都在饥饿的驱使下,计划起暂且加入义军的念头。 投贼固然无奈,但再怎么也比眼睁睁的饿死强。 第五十七章 扩军计划 沂城,甜水坊。 作为最先得到招人消息的区域,设在甜水坊附近的报名点,此刻已经围了几十号人。 他们有的在交头接耳的商量,有的略带畏惧的在远处围观,也有人已经开始询问待遇。这旁边,师元良穿着一身帝国轻步兵的制式皮甲,手里提着刀,颇为威武的站在旁边,打量着这些犹豫着想要报名的人。 这身皮甲,正是之前进攻沂城中因为奋勇战斗,被陈武特别赏赐的。 得了这样的殊荣和奖励,师元良对陈武大为感激,当天晚上抱着这套厚实的皮甲睡了一夜。得知今天招人的消息,也不管天气闷热,硬生生套上了这皮甲,不无炫耀的过来站台。他可是打定主意,要把今天的事办得漂漂亮亮,以对得起陈武的赏识。何况,今天征收的人,将来说不定就有人成为自己手下。 谁都希望领一队能干的强兵悍将,而不是一群软脚虾。 有这样两份原因在,师元良可谓动力十足,一直在暗暗观察适合进义勇营的青壮。 众人只是看、并没人报名的僵局,在半个时辰后被一个二十多岁,皮肤∟,黝黑的男子打破了。看到附近的人越来越多,在报名点周围徘徊了十好几圈的他终于忍不住了,一跺脚走了上来。 师元良顿时精神一振。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身材有些偏瘦的男子,虽说看似不怎么经打,但对方肌肉却很结实,行走间步子也很沉稳,多多少少应该练过一点把式。进入义军后,只要伙食好点,把力气养上去,稍加训练就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那个,请问……” 男子有些紧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加入义勇营吗?”师元良忍不住了,几步走过来,不无利诱的道:“义勇营的待遇很不错的,不仅包吃还有粮食发。” 见到师元良那身显眼的皮甲,男子大概也知道眼前这人是有点身份的义军头目了,当即看向他道:“不知道怎么称呼将军?我的确是想报名加义勇营。” “将军我可不敢当。” 师元良被他的称呼吓了一跳,赶紧摇头道:“义军现在只有两位将军,可不能乱叫。我现在是步军的一名十人队的队长,你称呼我一声师大哥就行了。” “那好,师大哥。” 看师元良似乎挺好说话的,男子紧张消去了不少,依言改了称呼,道:“小弟我是甜水坊人士,叫巴良才,是地道的沂城人。在城外有几亩地,以前穷的时候也曾跟着商队跑过几次商,不过因为工钱被扣得厉害,后面就没干长。” “原来是巴老弟。” 师元良点了点头,记下他的姓氏,道:“那么,你确定要加入义勇营吗?需要说明的是,一旦加入,就是正式的义军了,不能随便退的,还要守军规。” “啊?不能随便退吗?” 巴良才不知道这点,脸上不由多了几分迟疑。可摸了摸饿着的肚子,他踌躇再三,还是问道:“先前抬着米筐宣讲的义军大哥,说的待遇应该是真的吧?不会克扣?” “当然是真的。” 师元良拍了拍胸口,对他保证道:“我们太平义军向来说一不二,但凡应征加入义勇营,保证每天两顿大米饭足足的,家人也有粮食。现在加入,立即就可以带两斤粮食回去。我还听说……”他左右看了看,故作神秘的道:“我义军的天公将军在筹备新的营头,叫太平营,只有义勇营的精锐才能加入。一旦选入,待遇绝不会比马队、步弓营的差,我觉得你入选的希望很大。” “那我加入!” 巴良才真的动心了,想了想家里饿肚子的几口人,一咬牙按了印泥,在报名点的黄绸布上按下了手印。师元良也不骗他,立即叫人拿布袋装了两斤粮食给他,并且叮嘱下午到城防营的校场前报道。 如果领了粮食届时又不去,义军可不会手软的。 巴良才的第一个加入,无疑刺激到了周围的人。看到师元良果然给足了粮食,剩下的人不再迟疑,争先恐后的围了上来,纷纷报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要加入义勇营!” “几位大哥,瞧我这样的能当劳工吗?” “我会木匠手艺!” 一个又一个的人涌了上来,让师元良焦头烂额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开心。有这些人加入,义军实力只怕要迎来一个飞跃了。而且,一旦扩军,他这个得到过陈武嘉奖的队长就能顺理成章当上大队长了呢。 那可是俗称百户的官职啊! ……… 师元良在甜水坊的报名点,只是诸多报名点的一个缩影。 在沂城其他街区的报名点,也都围了一大批人。虽说不是没有人前来闹事,指责义军先前抢他们粮食的事,但在连抓了几人后,再没有人敢出来捣乱。众人老老实实的排着队,说明了来意,在黄布上按了手印。 那些不怀好意、暗中准备看义军笑话的富户们,看到义军用抢来的粮食收人,而且还颇有成效,大大缓和了矛盾,顿时傻眼了。有些聪明人,更是从义军有条不紊的行动中感觉到了不安。出于未雨绸缪的目的,他们开始暗暗走动串联,但一时间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决定先安插人监视义军的动静。 除此外,他们无计可施。 沂城真正有权有势的,要么像荣府这样被抄家了,要么交了钱被提前放走。还在城里的这些人,能力和威望都不足以服众。在沂城四门封闭,消息传不出去,城内又被义军封锁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在暗处咒骂义军,靠着藏着掖着的一点粮食艰难度日,祈求官军早日赶来平叛。 然而,这些把希望寄托在隆山府的人不知道,陈武已经开始的一连串行动就是冲着隆山府去的。 示敌以弱的烟雾弹已经放出,隆山府的官军如果不出意外,会迅速西进平叛。结合《帝国》中的经历,陈武大概可以推断出隆山府官军的实力,最多可以动员600步军、100骑兵。这一股力量,想要在野外击败他们很难。伏击的话,隆山到沂城间也没有合适的地利。因此,陈武准备用诈降计。 先前安排薛广收钱放人,就是一个伏笔。现在可以安排另一批人,假作对义军不满,要私开城门放官军进来。仓促出来平叛的官军,不可能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多半会上当。一旦将他们骗进城,陈武将城门封闭,再提前将附近的街道地形改造一下,就可以瓮中捉鳖。 到那时,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想执行这个计划,需要很多人力,这也是陈武大规模征召劳工和各种工匠的原因。这些人接到活的时候,不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有官军杀进来后,他们才会醒悟:自己修的东西,居然会成为埋葬官军的坟墓。 当然,靠计谋击败敌人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加强自身,这才是正道。 这个正道,就是扩军! 师元良提到的太平营,就是陈武的扩军计划之一。 在这之前,陈武手上的主要战力就是两个大队的步军。其他的青壮劳力编入了义勇营,其他的妇人和老幼统一编入了女营。现在有了沂城的三万人打底,这个编制自然不再贴合。作为普通战力的义勇营,他计划一举从现有的三四百人扩充到一千人,并进行初步的淘汰、整合。 值得一提的是,最初的时候,这个数字其实还要翻倍的。 但最终,陈武的理智还是压下了不切实际、无限制暴兵的计划。 第五十八章 人才 从四百扩充到一千,而且这四百也是才组建没多久,这速度就已经很夸张了。若是想一口气扩充到两千,一举翻五倍,整个太平义军非得因为过度膨胀而陷入崩溃。 军队这个利器,从来都不是人越多就越厉害的。 何况,陈武还有新组建的太平营。 原本那两个大队相对精锐的步军,会直接划入新组建的太平营,并以此为根基逐步扩充到五百。此外,步弓营、马队和陈武的直属卫队,也会相应的扩充或者组建。 如果一切顺利,陈武手头上的战力将会迎来一个空前的提升,一跃扩充到半个旅团的规模。其中太平营为骨干,义勇营为基层,必要的时候驱赶普通义军当炮灰上前消耗官军实力。这样一支军队,将会具有搅动整个太平郡的能量! 然而,就算陈武砍掉了最初计划的一半,这个计划执行起来仍旧难度很高。 时间紧迫不说,武器、盔甲的全面缺乏,都是一个大问题。最困扰义军的是,想要将义勇营扩充到一千人,并组织起有效的训练,需要大量的基层军官。除此外,仓促招收的义军士兵中,很可∝≦,能混有对义军不利的人。他们平日潜藏不发作,一旦官军杀到,就会在关键时刻倒戈。 能否防范好这点,也是一个制约扩军的重要因素。 陈武起家前实在是势单力薄,对此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先尽可能的把长山镇出来的老人推上位。这些人的能力未必多出色,但至少经历了几场厮杀,跟义军的干系最深,想投靠官府也得担心一下是否会被清算。可就算是这些义军老人,数量依旧有限。陈武把关系最熟的、先前表彰过的一批人都算进去,撑死了也就几十位。 这些人,也就勉强够太平营的缺口,义勇营想都不用想。 扩充后的一千人中,可是需要整整一百名队长,十名大队长的! 军官的缺口,远比想象的要大。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盲目的扩军毫无意义,反而会让臃肿的部队失去控制。 斟酌再三,陈武把希望寄托在了这次扩军的本身上。相比于其他造反的义军,他好歹有一个独门优势,那就是游戏中对未来历史的熟悉。沂城毕竟是他从新手村出来后到的第一个城镇,印象还是比较深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从中发掘出一批人才。 不要多,能有三五个看着眼熟的,就能帮上大忙。 出于重视,当第一批征召的沂城百姓选出来后,陈武放下了手头上忙的事,亲自打马赶到了城防营的校场。 往日里,这儿是城防营官军的驻地,也是沂城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不小心被里面的大头兵缠上了,少不了要花点钱消灾。但自从沂城被义军攻陷后,这里就被义军彻底接管,现在更是作为扩军的报道点。除了报名劳工的无需过来外,其他的别管是应征义勇营,还是会读书识字经商记账,都在送粮食回家后陆续赶来,在孙田和甘兴的指挥下勉强分成了四个百人大队,外加一个小些的方阵。 前者全是义勇营的,不足百人的第五队是其他所有应征者的集合。 只不过,沂城的校场设计得只能容纳两个大队,现在一下涌进来四五百,看上去免不了有些拥挤。 “果然,就算只扩充到一千人,也还是太勉强了。” 陈武抵达校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乱糟糟的一幕。一想到眼前这些才只是扩军的第一批,他就忍不住有些头疼。但没办法,跟历史上那些有组织有预谋的起义比起来,没有任何根基的他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挑战帝国,这样的连续扩军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现在的帝国还不是几年后,不会留给他太多机会和时间。 “都站好了,肃静!” 孙田、甘兴两人费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是初步将队伍整肃下来。随后,孙田大声宣读起了义军的纲领和起义口号,并在之后读了军规。三斩条令一出,这些不久前还是平头百姓的沂城人都忍不住有些骚动。可看到旁边两队杀气腾腾的义军,面无表情的守在校场门口,倒也没人敢有异议。 至于他们私下里怎么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将该说的都简单说了一遍后,孙田很快开始了最重要的事情,分队! 每十人一队,为了防止熟人抱团结伙的情况出现,分队的方式是随机的。由于基层的士官严重不足,孙田和甘兴不得不按陈武吩咐的,暂且让这五十多个小队自行推选队长,等之后走上正轨了再重新选拔。 “义军的军制,跟乾元帝国的军制大致是相同的,想必你们也能知道这队长的地位和重要。虽然是暂任,大小也是个官了。在我太平义军中,队长的待遇比普通士兵高,还有机会往上晋升。但是,身为队长,战斗的时候也要奋勇向前,永远要站在第一位。做不到这点,军法严惩!” “想明白了的话,就开始推选吧。可以选最强壮的,或者头脑聪明的,有威望的也行。我提醒你们,一个合格的队长,上了战场有更大的可能带你们活下来,并且赢得胜利。所以不要随便指定,这是为自己负责。想想吧,妻小老人都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呢。” “如果有自认为能力足够胜任的,也可以毛遂自荐。” “若是一个队同时有多个人想当队长,并且支持的人数又相仿的,以比武输赢来决定。” 一条条规则说完,立即引起了几百人的议论。 军官谁都想当,而且还有更高的待遇,但战斗时必须战斗在前,又让这些报名的百姓有些畏惧。此外,很多人还担心当了军官,将来会被帝国平叛后清算,因此颇为纠结。但也不是没有人看到机会,在人群中跃跃欲试,甚至是主动拉拢这些临时的队友,让他们推选自己。 对此,得了吩咐的孙田和甘兴并不阻止,远处旁观的陈武更是乐于看到。 只要不是居心叵测的,这种有野心的比普通百姓更积极,进步更快,造起反来也更坚定。 约莫十多分钟后,校场上各队的队长陆续选出了结果。有毛遂自荐的,有武力出众的,有恰好遇到熟人靠交情上位的,甚至还有谁都不愿当被抽签抽出来的。随着更多的队完成,剩下的几队也慌慌张张的加快了速度。陈武预想中,多人争一个队队长最后比武决胜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 显然,这些沂城人现在还只是为了粮食而来,没有几个真的想投靠义军。 要说一点失望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陈武心里很淡定。利用剩下的一点时间,抓紧浏览场上的这些人。其中,大部分新兵都没印象,偶尔有几个看着眼熟,但也实在记不起来了。毕竟,就算他在游戏中经历过,那也是十多年前刚开服的事。一直到四个大队的推选几乎全部结束时,陈武“咦”了一声,脸上突然多了一点惊喜。 他还真发现了一个印象深刻的人。 时贤谦! 这可是几年后,在隆山府的善友会举旗造反事件中,发挥了大用的人物啊。 记得那是善友会的义军攻伐沂城,时贤谦暗中观察了两天,伺机组织人偷袭城门,凭借开城功劳当上了善友会的香主。随后一路晋升,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坐上了善友会的第四把交椅。虽说最后还是兵败被杀,但这个人无疑是很有点本事的。 第五十九章 帝国名将 身为穿越的玩家,有熟知历史的优势,最大的乐趣,无疑就是发掘那些还没闪光的人才了。基于同样的趣味,陈武不由打量起时贤谦这个人。 此刻的时贤谦,相貌看上去已经跟游戏中的几年后相仿,斯文的有点像个秀才。只不过由于饥饿,脸色有些发黄,身上穿的短衫打了好几个补丁,多少有点穷酸气。但有一点却让他跟其他义军不同,而这也正是他顺利当上队长的原因。 他腰间配了一把剑! 自带武器入伍,对极度稀缺武器的义军来说绝对是最受欢迎的。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把武器卖了,反而一直保养的很好,足以说明其心怀大志。日后善友会造反,他肯偷袭城门开城,也证明了此人并非死忠于帝国。 回想起时贤谦的经历,陈武的脸色舒展开来。 然而,就在他暗暗记下对方,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随意的一瞥,顿时让陈武眼神犹如见了鬼,差点没失态的叫出来。刚发现了一个时贤谦,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但陈武怎么也没想到,就在队列的尽头,居然还藏着一位来头更大的人才。 不会是看⊙↓,花了眼吧? 惊讶至极的陈武,瞪大了眼睛反复打量。可不管怎么看,这人都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重步兵之王,帝国末期的新晋名将、燕山郡第一重步兵师团的师团长许世忠。 让他大名闻名于世的一战,发生在五斗米道起义之后。趁帝国内乱,勒拿王朝统帅大军南下,企图浑水摸鱼。许世忠凭借一万三千名重步兵,在北地硬生生抗住了勒拿王朝一万名重骑兵的冲锋。虽然自身损失惨重,死伤超过六成,但毕竟没有崩溃,并强行挡下了勒拿王朝的重骑兵,为大军会战奠定了决定性的胜利。 要知道,东大陆上重骑兵的标配是人和马都要装备铁甲,因此又叫铁甲骑兵,是一个国家的战略级力量。不仅对战马的要求极高,铸造铁甲、日常维持消耗的资源也是天文数字。整个勒拿王朝有骑兵十万,重骑兵却仅仅只有一个半师团。可以说,这样一支万人规模的重骑兵,已经是勒拿王朝所有重骑兵的一半! 平日里攻无不克的王牌,被许世忠仅仅用一个重步兵师团挡下,并且折损了近千骑,可想而知引发的震动有多大。凭借这一战的功劳,许世忠直接上位成了侯爵,还弄到了一个镇北将军的封号,并且春风得意的娶了八大门阀宋家的贵女,进而走上了人生巅峰…… 问题就出在这了!! 燕山郡是八大门阀宋家的地盘,宋家当代家主的女儿又是皇后,生下了大皇子。这位在燕山郡成名、最后又娶了宋家贵女的名将,现在不是应该在燕山郡当大头兵吗?怎么会在沂城? 难道眼前这人,只是单纯长得像? 虽说世间也不排除两人长的很像,以至于第一眼看上去认错的,可能相似到这个地步,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人了吧! 又或者,《帝国》中的许世忠,履历是被宋家修改过的?玩家们打探到的不是全部实情? 想到这里,陈武心里激动了起来。 一个时贤谦,就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若是能再拉拢到一位将来的帝国名将、重步兵师团的师团长,那简直是做梦都能笑醒啊。更何况,这位在游戏中还是大皇子一系的心腹,挖起他的墙角,陈武心里可是毫无负担。 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确认许世忠的身份。 陈武认定他是许世忠,仅仅是因为长得很像。若是名字也对得上号,那应该就有九成把握了。毕竟,长的像名字也一样,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再结合一些其他的信息,应该可以断定。 这时,各队的队长已经全部选出,上前一步,以便身后队员和各队之间彼此认识。 “各队义军,认准了你们身边的队员和推举的队长。从明日起,每天辰时准时来城防营校场点卯,跟随你们的队长训练。只有通过训练的,方可获得粮食。若有奸猾偷懒不肯训练者,连续抓到三次就会被踢出义军,莫谓言之不预。” 公布了相应的训练事宜,孙田让这些准义军士兵暂且退下,将各队的队长连同其他人才一并叫了过来,带到陈武身边。 “这位就是我太平义军的统领,天公将军陈武!” 陈武身着锁子甲,又骑着战马而来,不用问就知道是义军高层。孙田没开口介绍前,这些应征的人就已经有所预料。此刻得知陈武身份,惊讶他的年轻之余,不由纷纷敬礼。可惜,这些人大多不知道军礼为何物,只是模仿着孙田的动作胡乱做了一个,看上去歪歪扭扭,毫无力道。但也有几个人行的颇为标准,疑似许世忠的那人,无疑就是其中最出色的。 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看上去充满了力道,带有强烈的军伍气息。 错不了,这个许世忠应该是曾经在帝国军队中当过兵的。 “时间会证明,各位加入义军是个明智的选择。” 陈武看了看这批义勇营的骨干,决定做一个简短的演讲:“现在帝国看似强大,内忧外患之下,实际上已经日暮西山。我太平义军则不同,草创之初,如同旭日东升,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而且赏罚分明,能者上位,不会排资论辈。我知道在场的各位很多只是为了粮食而来,但待得久了你们自然会发现,太平义军绝对是一个做事的好地方。” 话很朴实,没有太多煽情的词汇,但效果还不错,让不少人若有所思。 陈武也没有在意他们到底听进了多少,继续道:“从明天开始,我会派一些老义军士兵带你们训练。各位现在还只是暂任的队长,可若是表现的出色,将来不仅有金银粮饷赐下,更有可能转成正式的队长,甚至是提升到大队长,手下掌管一百人——也就是官军俗称的百户。” 在沂城,整个城防营中有品级的武官,也无非就是两个百户而已。 这个名号,对于这些沂城中下级的百姓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几十名队长中,时贤谦和疑似许世忠的两人,听了大队长的职位后神色也不由一动。前者看上去跃跃欲试,显然已经动心;后者似乎还有一点疑虑,可能是在担心官军不久后的平叛。 不过,被陈武看上的人才,又怎么能让他跑掉? 用官职激发了一下这些人的热情后,陈武状似无意的对众人道:“现阶段,义军中精通军伍的人才还不多。在场的诸位,有谁知晓兵法或者曾在帝国军中服役的?若有的话,本将可委以重任,帮忙协助义军训练兵马。日后训练有成,本将自然不吝赏赐。”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并没人出列。 陈武的条件,说高倒也不高,若是在隆山府那样的大城,还真能找出一些。但沂城终究只是个小城镇,最终,还是只有许世忠站了出来,右拳扣胸行礼,规规矩矩的道:“回将军,卑职曾经在军中服役过,对步军事宜略通一二。” 陈武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注意到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叫何姓名?今年多大?” “回将军,卑职名叫许世忠,今年28岁。” 哦哦哦!!!!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陈武心中大喜。 姓名完全一致,年龄大概也对得上号。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将来的那位燕云郡名将了。 第六十章 慧眼识人 “很好,那就是你了。” 陈武压下激动,尽可能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即,他又表示义军中还缺几个随军的书记官和参谋。这一次,时贤谦不出意外站了出来。陈武随意点了几人充作录事和书记,然后看了看仅剩的时贤谦,“勉为其难”的委任了他,充当自己的随军参谋。 合情合理的将两位人才挑出来后,陈武迅速给剩下的人安排了各自任务,随后示意他们可以先行下去了。 许世忠和时贤谦本来也准备跟着离开,但被叫住了。 被素不相识的义军统领单独留下,两人只当陈武要跟他们商量先前提到的事,倒也没多想。反倒是一直跟着陈武的孙田感觉到了什么,尽管在他看来,从小一直长大的陈武变得越来越陌生、本事也越来越大,但两人之前的那份交情却一直没变。正因此,他才隐隐意识到陈武对这两人很重视。 “许世忠,是这个名字吧?” 没了外人,陈武脸色和蔼了不少,寻了个话头谈了起来:“太平义军攻破沂城也有几天了,怎么样,对义军有什么感想?” “感……想?”▲⌒, 许世忠本以为陈武要跟他说协助义军训练的事,没料到陈武一上来就提了一个敏感而又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不由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用担心,有什么说什么就行。”见许世忠的模样,陈武跟他开了个玩笑:“比如‘你这个该死的反贼头子’什么的,也照样没有关系。” 这份心胸,倒是让许世忠有些惊讶。 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话:“看不懂。” “怎么说?”陈武有点好奇了。 “看将军行事,似乎颇有章法和见地。不声不响攻破沂城,足以证明这点。但有这样的见地,又岂会不知帝国军的强大?恕卑职直言,眼下的义军,不管是军备还是训练都不足以跟帝国军队抗衡。而将军又在攻占了沂城粮库、并不怎么缺粮的情况下,命令征调全城粮草,民怨四起。隆山府若是大军攻来,只怕……” “放心。” 知道了许世忠的想法,陈武笑了笑,不经意间爆了料:“以隆山府的兵力,撑死派出六百步军加一百轻骑,还是没有配备弓箭的。这点兵,就算来也只是送菜,本将自然有法子全歼他们。” 如果陈武只是说后面那句,许世忠多半会以为他在吹牛,可隆山府短时间能动员的极限兵力,却不是谁都知道的。许世忠也是靠着自己在帝国军中混过的经历,才能推断出这个数字,却被眼前的陈武随意的一口道破,这就容不得他不惊讶了。 知道官军的力量,还能如此自信,必然是有所依仗。 一时间,许世忠不由好奇起来。 他很想知道,陈武就凭手中这些义军,如何能全歼六百步军和一百轻骑。如果只是据城而守,被动拖延下去那倒不算什么,许世忠自己指挥也能轻易做到,但全歼就不同了,何况官军中还有那么多轻骑。义军战力再强,难道还能追上骑兵? 然而,陈武卖了个关子,并没有解答许世忠的好奇。 透漏这个消息,只是让许世忠明白自己有很大把握击败官军,太平义军一时半会完不了,让他安心带兵训练。具体的办法,透漏太早就没意思了。当然,为了拉拢对方,陈武最后也许了个承诺:“许队长好好干,若是能把这支千余人的义勇营训练起来,莫说一个大队长,就是更高的位置都没问题。” 比大队长更高的,又是千人的规模,只可能是联队级的官职了。 许世忠心中一震,没料到陈武会对他如此看重。对比先前在官军中的排挤,顿时就生出了一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激。 “对了。”陈武忽然想起先前的疑问,当即道:“你之前是在帝国的哪支军队?又为什么不干了?” 许世忠闻言,误以为陈武担心他的忠诚问题,赶紧道:“是这样,卑职本是郡城武安的一名十人队长。因为同聊排挤,再加上没钱打点上司,晋升大队长的职务泡汤,愤而辞职回乡。将军大可不必担心什么……”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被陈武打断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许队长是否真心实意,本将自认还是能看出来的。” 都这么说了,许世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只能感激的躬了躬身,道:“多谢将军信任!” “没事。”陈武摆了摆手,又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遇到义军,你会干什么?” “没有义军破城吗?”许世忠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说来惭愧,许某一时义愤,退伍还乡,奈何实在不是种田经商的料。再加上今年大旱,家境实难维持。如果没有遇到将军,应该会重操旧业,投奔一位曾经的朋友吧?上个月来信,他老家那边正在招人,像我这样的过去,至少也能捞个大队长。” “你那朋友,是燕云郡的吧?”陈武笑眯眯的问了一个问题。 “将军如何得知?” 被陈武一口道破,许世忠这下真的大吃一惊,对陈武顿时有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隆山府官军的机密不算什么,这样的私事都能猜到,简直有点非人了。 “猜的!” 陈武打了个哑谜,故意告诉了许世忠一个明显不是真相的答案,让这位将来的名将心里很有点惴惴。 当然,除了跟许世忠这位未来的名将交流感情外,晾在一边的时贤谦,陈武也没有落下。温言勉励一番后,陈武把大致需要时贤谦做的事说了一遍。范围很广,涉及到统筹安排义军的各项工作。 这个参谋职务看似没什么品级,但重要性却毋庸置疑。 时贤谦几年后能当上善友会的四把手,自然不是笨蛋。陈武那边才刚说完,他眼睛就亮了起来。尽管不明白为什么陈武会相中他,但对不甘平凡、急于建立一番功业的时贤谦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陈武刚才跟许世忠的谈话,也让时贤谦对义军多了不少信心。几乎毫不犹豫的,他就向陈武表了忠心。 “得了两位相助,本将可谓是如虎添翼,哈哈哈!” 将许世忠和时贤谦顺利招入麾下,陈武不由得心情大好,就连晚饭都破例多吃了一大碗。由于结果大大超出预期,他甚至对后续的第二波招募多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期待。 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 第二批招募的几百人,平均水准比起第一批要差了不少,人才就更少了。虽说也不是没有看着眼熟的,但能达到时贤谦这个级别的却是一个也没,像许世忠这样的名将就更不用想了。这其实也可以理解,真正有决断、有眼光的人才,肯定是看到机会后第一时间就报了名。第二批才招上来的,基本是犹豫不决、没有自主判断力的普通百姓。看到别人捞了好处,这才跟着一窝蜂的涌上来。 指望这样的人中出什么名将,还不如指望隆山府的城守突然中风,失去主政能力更实在。 不得不说,许世忠和时贤谦这两位在几年后证明了自己的人,的确本领不俗。在陈武“慧眼识人”,将他们从众多义军中推出来后,两人迅速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出了一番成绩。 第六十一章 纸甲 最先表现出自己才华的,无疑还是许世忠这位将才。 这方面,典勇这个历史上没曾登场的豪强之子,其实并不逊色许世忠这位将来的名将。只不过,前者属于个人武力突出,其他方面相对全面的大将。许世忠是侧重于统军训练,专精步军战法,本身的武艺只能算一般。相比较而言,许世忠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曾经在帝国军中呆过,还当过军官,比典勇多了切实的军伍经历。 这份军伍经历,对现在的义军来说非常难得。 在许世忠也加入义军,开始协助训练后,典勇只觉得身上的担子立即轻松了很多。大举扩充后的义勇营也在短短两天内初具雏形,开始踏踏实实的训练。 城防营校场的周围,被迅速拆出了一大片空地,本就不多的十几户居民也被迁走。在扩充后的大校场上,每天早晨,义勇营都开始准时训练。整齐响亮的喊杀声,就连一里多外的沂城百姓都能听到。相对精锐的太平营,更是许世忠和典勇照顾的重点。队列、刺杀、步法、变阵,两位大将开始对他们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为了支撑这种训练,陈武手一£≧,挥,开始对义勇营和太平营的士兵敞开粮食供应。不仅米饭随便吃,还将先前从沂城各家中征来的鸡鸭牛羊,每天宰杀,确保这些士兵营养能跟得上,而不是被练垮了身体。 这样的正规训练,很快起到了绝佳的效果。 之前进攻沂城中,太平营的士兵就曾见过血,精神面貌大有不同。现在...... 第六十二章 隆山府议 很多人因此推断,张城守很可能会以最快速度出兵。 但是,这位性格有些谨慎的大人,显然比众人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得到消息的当天,就派出了好几队侦骑赶往沂城那边。一直到今天上午,各方面的消息逐渐汇总过来,他才下令召开会议。 除了莫国豪、纪宁两位高级武官外,隆山府的多名文官也都出席了这场重要的会议。 差不多人到齐之后,在外面下人的通报声中,张城守推开门走了进来。相比于几天来的愁眉紧锁,今天的张城守看上去神色轻松很多——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见状,屋子里的七八名文武官员,都是心中一喜。毕竟,地方叛乱这种事,帝国若是追责下来,在场的人人有份,谁也逃不掉。轻则降级斥责,重的直接罢免。 对他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尽早平定叛乱更好的消息了。 “各位。” 侍从关上门后,张城守坐到了上首,环视众人一圈,威严的道:“纪统领派去沂城的骑兵,上午带回了不少关于反贼的情报。我已经看完了,但在座的各位想必还不知道,现在劳烦计先生℃◆,给大家讲解一下。” 他点名的计先生,全名叫计宏光,分管隆山的内政和文教,算是张城守的左臂右膀之一。 见众人看了过来,计宏光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已经整理好的文件,不急不缓的念了起来:“据各方消息,本次叛乱的贼人来自沂城的长山镇。原因待确定,疑似沂城的沈县令过度征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