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嫁无双之废柴王爷神医妃》 第1章 村姑 时值寒冬。 地处东明国北部边陲的林家村,落雪纷飞,不见行人。 一辆马车顶风迎雪,缓缓进村,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在村西停了下来。 车中两人。 冯氏浓妆艳抹,三角眼吊梢眉,一脸精明相。 她儿子赵贵二十岁上下,肥头大耳,耷拉着眉眼,歪倒在车里,呼噜打得震天响。 “贵儿?贵儿?”冯氏唤了两声没用,便在那坨肥肉上拧了一下。 赵贵迷迷糊糊睁开眼,擦去口水,嘟囔一声,“到了?” 冯氏眉眼一横,压低声音,“记住娘跟你说的话!娶了林家这丫头,你早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赵贵目光闪烁,“她摔下山都没死,万一认出是谁推的她……” 冯氏轻哼,“别怕,该处理的人,娘都处理干净了。你可莫再犯浑!” 赵贵赔笑,“娘若是早跟我说非要娶林家表妹的缘由,我也不会雇人去杀她,谁知道那个丑八怪竟然是……” 冯氏狠狠剜了赵贵一眼,赵贵讪讪的,“差点忘了,不能说,不能说……” 母子俩说话的功夫,车夫已敲开面前农家柴门,林厚和小冯氏忙不迭地迎出来。 堂屋里烧着劣质的碳块儿,烟气呛人。 冯氏坐在上位,斜睨一眼桌上缺口的茶杯,看向小冯氏,脸上堆了笑,“妹妹,一听说安然失足摔下山,我就赶紧带贵儿过来看望,她没事?” 小冯氏一声叹息,眉宇之间满是愁苦,“头上磕了个窟窿,流了好多血,大夫都说安儿福大命大,阎罗王不肯收她。” “那就好,那就好。”冯氏点头,“安然可是醒了?我跟贵儿去瞧瞧她。” “才喂了药,一直没醒呢。”林厚说,“辛苦大姐这天儿还来看她。” “那是我最疼的外甥女儿,能不来?再说,来年开春,贵儿跟安然就要成亲了。等安然嫁过去,我定是当亲闺女疼的,你们只管放一百个心!”冯氏咧嘴笑,口脂沾到了牙上。惨白的脸,艳红的唇,莫名有些渗人。 到底冯氏和赵贵也没见着林安然,放下两盒点心,略坐一会儿便回镇上去了。 “大姐对咱家安儿,真是好的没话说。”小冯氏感慨。 林厚黑黢黢的脸上不甚高兴的样子,“你姐再好,安儿又不是嫁给她!反正我看你那外甥靠不住,镇上人都知道他好赌!十赌九输,早晚败了家业!” 小冯氏苦笑,“自小定下的亲事。当年我意外早产,多亏大姐在身边救下我们母女。大姐后来走运发家,从没嫌弃过咱们,我知道你看不上贵儿,但这亲事哪里能退得了?” “爹,娘,阿姐醒啦!”一颗小脑袋从西屋探出来,又很快缩回去。 林厚和小冯氏连忙起身过去。 元秋幽幽醒转,只觉头疼欲裂。 最后的记忆,她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手术,一身疲惫走出手术室,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迎面而来…… 行凶者的儿子因车祸被送到医院,元秋见到时,那孩子便已没了脉搏心跳,另外一场急救手术等着,元秋立刻赶去。 结果,那行凶者坚持认为是元秋见死不救,甚至无端臆测元秋是为救下一个高官之子,舍弃了他平民百姓的儿子,制造舆论诽谤还不够,竟要让元秋“偿命”。 医闹太可怕,元秋真没想过自己堂堂外科圣手,竟会是那么滑稽的死法。只可惜她业余时间苦练到跆拳道黑带,那会儿累得竟没反应过来。 不过,明明被砍中颈部大动脉,为什么她还活着?医学奇迹? 很快,奇迹破灭,因为元秋看到一个身穿古装的小正太,眸光亮晶晶地叫她“阿姐”。 阿姐是什么鬼?元秋脑中剧痛,涌入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又晕死过去。 再次苏醒,已是后半夜。 纸糊的窗户被风吹得呼啦啦响,一盏油灯光线昏黄。 元秋睁眼,看着结了蛛网的房梁,心中怎一个呜呼哀哉! 穿越了,村姑一枚,大名林安然,东明国林家村人氏,今年十六岁。 父母健在,有一六岁幼弟林安顺,就是叫她阿姐那个小正太。 林厚是个木匠,手艺不错,家里也种地。 但因小冯氏身子不好,常年吃药,日子清苦。 林安然前日上山捡柴,失足跌落山崖,磕到脑袋丢了命,元秋借尸还魂。 不过…… 那是外人以为。 元秋接收了林安然的记忆,分明是有人先拿石头砸破她的头,而后将她推下山去的! 但元秋想不通谁会跟一个村姑过不去,竟要置她于死地,只觉脑子昏昏沉沉,一时飘过无数把菜刀,一时落下漫天石头雨…… 半夜雪停。 天刚蒙蒙亮,林厚扛着铁锹扫帚去清雪,小冯氏洗把脸就在厨房里忙活。 从陶罐里摸出最后两个鸡蛋,磕在粗瓷碗里,筷子打散,刀背砸碎一小块冰糖丢进去,一瓢滚水冲下,蛋花袅袅浮上来。 林安顺揉着眼睛进了厨房,“好香呀!” 鸡蛋茶是给林安然补身子的,小冯氏怕林安顺见了馋,连忙拿海碗盖上,扭身从灶台上拿了两根小红薯,塞到林安顺手里,“去瞧瞧你姐醒了没?” 农家烧炕,夜里火没熄,红薯蒸熟,挑细长小个儿的,在灶台上炕一夜,热乎乎香喷喷的,就是姐弟俩平日的零嘴儿。 林安顺跑进西屋,到床边,见林安然仍闭眼没醒。 他把两根小红薯都放在林安然手边,轻轻拍拍她的手,小声说:“阿姐,今天的红薯都给你吃,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话落,林安顺想起什么,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一个白团子速度极快地蹿进来,爪子在床边扒拉两下,又没影儿了。 元秋苏醒时,只见林安顺站在床边,泫然欲泣,“有鬼……”他给阿姐的红薯怎么不见了? 元秋眨眨眼,不会?这小子能通灵?看出她是一缕游魂借主重生?! 小冯氏听到动静,端着鸡蛋茶过来喂元秋喝。 元秋见小正太在旁边巴巴地咽口水,剩半碗便说喝不下了。 小冯氏微叹一声,把碗递给林安顺。 林安顺小手捧着跟他脸一般大的碗,咕咕咚咚喝完,碗翻过来,干干净净一滴没剩,舔舔嘴唇,笑得眯着眼,“好甜呀!”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林家村东边的大青山上,山顶积雪晶莹,如珠似玉。 白团子穿过树林,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停在一双精致的云纹靴子旁,吱吱两声。 “主子,元宝回来了。”墨衣少年怀抱长剑,面无表情。 “哦,我没瞎,也不聋。”清冽澄澈的声音分外好听。 凛冬酷寒,男子身形颀长,白衣单薄,木制面具遮住鼻子以上的部位,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墨眸微抬,静静看着上方凸出的山崖,唇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却似毫无所觉。 墨衣少年沉了脸,“前日那村姑坠崖砸到主子身上,已是救她一命,否则定粉身碎骨!主子不该将最后一颗药也给她!” “我吃了她背篓里的红薯。”男子拭去唇角的血,声音清清淡淡的,“反正死不了,那药于我,仅能解一月痛楚,下月便没了,吃它作甚?我本也无痛觉。” “主子没觉得,那村姑长得很像一个人?”墨衣少年问。 “不,她就是一个人,不是鬼,也不是小兔子。”男子微微摇头。 墨衣少年嘴角抽搐,“她容貌肖似东明镇国……” “阿福,莫多管闲事。”男子打断墨衣少年。 “那主子又来此作甚?”少年问。 男子俯身,轻轻揉了揉白团子的脑袋。 白团子亮出爪子,以及,偷来的两个小红薯…… “我饿了,她家的红薯好吃。”男子把依旧温热的烤红薯拿在手中。 墨衣少年:…… 一刻钟之后,男子抓起一抔雪,擦干净手,指着山崖正下方被积雪覆盖的一块大石头,“带走。” “啊?”墨衣少年愣住。 “我需极寒之物辅助修炼,才来到此地。那是寒玉石。”男子说。 少年神色一喜,立刻上前,刨出一块大石头,擦干净,轻松扛在肩上,又问,“主子前日怎么不说?” “这里风景好,本来没想走。”男子说。 “那现在……”少年蹙眉。 “回东明皇都。”男子答。 “为何提前?”少年不解。 “听闻好心的明皇欲给我赐婚,回去瞧瞧哪家小姐这么倒霉。”男子话音未落,山下已空无一人。 第2章 东明双子星 林安顺一直在嘀咕凭空丢了两个烤红薯,为避免这孩子真以为有鬼,元秋谎称是她吃掉的。 刚说完,就打了个小喷嚏。 “阿姐,你骗我!”林安顺扁嘴。 元秋:这小子邪乎,她明明没有破绽! 就听林安顺说:“阿姐,你每次说谎都会打喷嚏!莫诳我,你是不是把红薯藏起来,要拿去给隔壁二牛哥吃?” 一说谎就打喷嚏?元秋醉了,这什么奇葩生理反应?梳理原主记忆,竟是真的! 于是,元秋对林安顺笑而不语,只当默认。 要么说真话,要么别言语,以后要小心。 那么问题来了,消失的两个烤红薯到底哪儿去了?除了房中有老鼠外,似乎无法解释。 说来也怪,明明伤得很重,村里郎中医术一般,她却日渐好转起来。 林厚憨厚老实,小冯氏柔弱温柔,林安顺呆萌可爱。这个家除了穷些,倒也不差。 只是想到来年春上她就要嫁给镇上的暴发户表哥赵贵,那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肥猪,元秋生无可恋,养伤时都在盘算如何退掉这门亲事。 但真有些麻烦。 当年小冯氏怀着身子,跟冯氏结伴去赶集,路遇暴雨,躲至破庙,意外早产。若非冯氏在,定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牵扯到恩情这一层,又是两家自小定下的娃娃亲,林厚和小冯氏那里很难说动,即便林厚曾直言对赵贵不满。 只提了一回,小冯氏便抹着眼泪,细数冯氏对元秋如何疼爱照顾,听得元秋头更疼了。 腊八这日,元秋下床了。 第一次照镜子,发现她五官与林厚和小冯氏都不像。 小冯氏虽出身农家,样貌却出挑,但因常年病恹恹的,面无血色,苍白老态。 前世元秋虽是临床医学专业,但机缘巧合拜了一个业界中医大拿为师,懂得号脉之术。 她暗暗给小冯氏看过,是因生孩子伤了根本,气血两虚,只能补着,却也吃不起好药,且要下地干活,操持家务,是以身体始终没多少起色。 当下元秋看着镜中,明明是张精致的脸,却又是柔柔钝钝的样子,有点质朴,却又有种吸引人的好看。 林安然在村里被叫丑姑娘,是因她右眼周围有一片红色胎记,并不大,若是画个特别的妆容,定能美得张扬独特。 但这世道,一介村姑,丑点好,安全。 打开衣柜,色彩艳丽的裙子闪瞎人眼,都是冯氏送的,完美踩中元秋的所有审美雷点。相较之下,身上的粗布棉衣倒更顺眼些。 元秋说想出去透透气,小冯氏非给她又裹上一件棉袄,穿得臃肿,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阿姐,二牛哥!”林安顺指着前面。 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跑过来,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憨,“安然妹子,你好了?我想去看你,可我娘不让。” 元秋浅浅一笑,林二牛眼睛都直了。 以前别人都说林安然丑,就他觉得林安然好看。 这次大难不死,林安然苏醒过来,不似之前那样木讷拙气,整个人灵动起来,额头的伤疤和脸上的胎记都遮不住好颜色。 “二牛哥,我已定亲,方才那话以后可莫再说了。”元秋神色认真。 林二牛面色一僵,涨红着脸,嗫嚅着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回神,元秋和林安顺姐弟已走远了。 “阿姐,你真要嫁给阿贵表哥吗?”林安顺仰脸儿问。 “不然你替我嫁?”元秋笑说。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阿姐你净胡说!” 元秋笑笑,亲是一定要退的,她可以嫁农夫,底线是人品好,赵贵真不行。 在林家村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大青山下。 元秋仰头看着凸出来的山崖,问林安顺,“那日是谁发现我摔下来的?” 天寒地冻,若非救治及时,便是她穿过来,也是个死。 而且,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竟奇迹般的没有缺胳膊断腿儿,不正常。当时可还没下雪,地面硬邦邦。 林安顺神秘兮兮地招招小手,示意元秋附耳过来,“是一只小貂!” 元秋面色怪异,就听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讲,那日林安然出门久久未归,林厚正欲去寻,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叼着林安然的帕子跑到家门口,帕子上染着血。 林厚连忙冲出去,追着小貂,在大青山下发现了重伤昏迷的林安然。 “那小貂呢?”元秋蹙眉。 “不知道呀!”林安顺摇摇头,“娘说不要告诉别人,还说阿姐有福气!老天都保佑的!” 元秋直觉这事儿过于玄乎。 害她的是谁?救她的真是个成精的小东西?想不通,只得暂时把疑问藏在心里。 农家生活倒没什么不适应的。 元秋前世是个孤儿,从小到大经历过几个领养家庭,为讨大人喜欢,不被抛弃,什么都学什么都做,家务自是不在话下。 小冯氏并不拦着元秋干活,话里话外都是,过几个月出嫁,须得勤快些,才能讨婆家人喜欢。 元秋仍惦记退亲的事,并不在意小冯氏的念叨。 腊月十五镇上大集,林厚赶着牛车,拉上元秋和林安顺一同去赶集。 “牛和车是大姨家送的聘礼。”林安顺说。 元秋脑海中浮现出赵贵脑满肠肥的样子,想着过了年第一件事,好好赚钱,先把赵家给的东西都还上,才好提退亲。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最近的松林镇上。 林厚去停车,元秋牵着林安顺站在路边,人声嘈杂,有杂乱的马蹄声靠近。 有人高喊“东明双子星”,旁边一老头伸长脖子,神情激动。 “是什么人呀?”元秋好奇。 老头儿一拍大腿,唾沫横飞地讲起来,“咱东明又打胜仗了!领兵的就是东明双子星!一个镇国公府世子,一个旬阳侯府世子,还是镇国公的徒儿!两位少将军年纪轻轻,骁勇善战,用兵如神,都说是将星下凡呢!” 老头儿话落,一群挥舞着帕子翘首以盼的姑娘把元秋挤到了后面去,她连忙抓紧林安顺的手。 骏马驰骋而过,为首两位少年公子并肩而行,一人红衣烈烈,一人绿衣傲然。 元秋一个低头抱起林安顺的功夫,再抬头,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了。 人们仍在交口称赞那对少年将才何等的俊美高贵,林安顺却闷闷不乐,他太矮了,什么都没看到。 林厚找到姐弟俩,把林安顺抱过去,“那都是天上的贵人,路过咱们这小地方,不会停留的。” “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骑大马!打胜仗!”林安顺小脸无比认真,握着拳头挥了一下。 林厚却皱眉,“莫胡说!” 战争无眼,出身低微的小兵大部分都是炮灰,真正能出头的凤毛麟角。 如方才过去那两位天之骄子,更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爹看到那两位少将军长什么样子了吗?”元秋随口问。 林厚摇头,“没有。” 第3章 画像,父母 将东明双子星抛在脑后,元秋跟随林厚穿过人头攒动的集市,便是松林镇唯一的一条街。 林厚要先到医馆给小冯氏抓药。 药方元秋看过,有些改动建议。但原主不识字,也不懂医术,她若贸然展露什么,定会引人生疑,只得暂时作罢。 想着回去好好计划一下赚钱的事,真有钱了,才能给小冯氏买好药。 姐弟俩站在医馆外,对面是家茶楼。 元秋抬头,就见茶楼临街的窗边一颗脑袋消失在视线中。 有些怪异,好像有人盯着她。 元秋又想到先前暗害她的人,立时多了几分警惕,但再看,那雅间窗户已关上了。 “画像画好了吗?”雅间里,一个面庞清瘦的中年男人放下茶杯。 坐在窗边的文士点头,恭敬地呈上一幅画卷,“大人请过目。” 画中女子,粗布袄裙,不施粉黛,额头伤疤,眼角胎记,赫然就是元秋! 中年男人盯着看了片刻,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命文士在侧边写下一行小字,“松林镇,林家村,林安然。” 画轴被卷起系好,一黑衣人出现,接过去,听中年男人吩咐,“速速送去京城镇国公府,交到老太君手中。” 文士听到“镇国公”三字,手颤了颤。一个钱袋子扔过来,他攥到手中,脚步匆匆离开茶楼,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不多时,有人在松林镇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发现了文士的尸体,报官后,府衙认定是劫财杀人。 元秋并不知道这些。中午林厚带他们在集上吃的阳春面,味道寡淡,林安顺却像是吃到了人间美味一般,连汤都喝得精光。 赵家马车再次来到林家村,是赵贵来送年礼。 满满当当一大车,有肉有菜,各色点心。 四邻瞧见,俱是羡慕不已,纷纷说林安然命真好,找了这样一个富裕的婆家。 林厚和小冯氏很高兴,连忙请赵贵到家里去。 元秋正在厨房烙饼。 自从前几日做了一次菜之后,林安顺嚷嚷着以后都让元秋掌勺,因为比小冯氏做的好吃太多了。 第一张饼出锅,林安顺不顾烫往嘴里塞,哈着热气,直呼“好次”。 元秋心情不错,转身却见一个肥硕的男人站在厨房门口对着她笑,浑身上下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油腻。 “安然表妹!”赵贵叫得颇为热情。 元秋倒觉奇怪。 印象中,虽自小定亲,但最坚持这门亲事的是冯氏。说是找人算过,林安然是旺夫命格。 可赵贵素来看不上林安然,背着人都骂林安然丑八怪,十分抗拒这门亲事。 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元秋一个晃神,赵贵从林安顺手中夺了剩下的半块饼,两口吞下去,眼睛一亮,“好吃!还有吗?” 林安顺一脸委屈地跑到元秋身边,他讨厌这个肥猪一样的表哥! “没了,表哥到堂屋等等。”元秋神色淡淡地转身,给了林安顺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做下一张饼。 赵贵死死地盯着元秋的背影,今日突然感觉这个丑八怪变好看了,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勾人。 想到冯氏说过的那个秘密,赵贵舔了舔唇。 小冯氏故意要给元秋表现的机会,没到厨房帮忙,午饭都让元秋一个人捯饬。 四菜一汤,主食是烙的肉饼。原本家里没肉,赵贵才送来的,小冯氏叮嘱元秋割一块儿做了。 赵贵原先来,对林家的吃食很是嫌弃,几乎不碰,今儿却甩开膀子大吃特吃,最后搞得林家人都没吃饱。 饭后,小冯氏去收拾,让元秋陪着赵贵说说话。 元秋头疼回房去,刚进门,赵贵晃着肥硕的身子跟进来,反手把门关上了。 “表哥,请你出去。”元秋蹙眉。赵贵今日看她的眼神一直都不对,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嘿嘿,安然,再过仨月你就嫁给我了,先让我抱抱!”赵贵说着,张开双臂就朝元秋扑过来。 元秋俯身躲开,推门便出去了。 “爹!” 听到元秋叫林厚,赵贵恨恨地哼了一声。 等听赵贵说,冯氏让他带元秋到赵家住几天,过年前送回来,林厚黑着脸拒绝:“这不合适!阿贵你赶紧回去,再晚天黑路滑!” 赵贵悻悻离开,林厚气得握拳捶了一下桌子,“那个混账!当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小冯氏也知道元秋差点被非礼,抹着眼泪,却说:“以前贵儿不喜欢安儿,我还发愁,如今这……看来是贵儿心里有安儿了,才会一时冲动,反正是要成亲的,安儿你就别跟贵儿计较了。” 元秋闻言,只觉可笑。 赵贵是个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林厚一清二楚。他生气归生气,矢口不提退亲的事。 小冯氏更是认定她姐姐家是个好归宿,甚至不止一回说,赵贵只是年纪小没定性,以后会改。 倒是懵懂的林安顺,背着爹娘,偷偷对元秋说:“阿姐,要不你跑了!阿贵表哥太坏了,阿姐不能嫁给他!” 元秋并非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林厚和小冯氏都不能信任依靠的情况下,贸然对赵贵做什么,最后吃亏的定是她自己。 便是真动手,也要走一步看三步,考虑结果,规划退路。 许是看出元秋态度淡了些,临睡前,小冯氏专门来她屋里说话,一张口,眼圈儿就红了。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肚儿尖尖,谁见都说是儿子,没曾想,生下是个女娃。” “因为生了你,又落下病根儿,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啊,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几回撺掇你爹把我休了。” “我熬了十年,拼着这条命,生下顺子,才算是挺直腰杆儿。” “娘知道你看不上阿贵,他也确实不像样,但至少你大姨不会亏待你。你给阿贵多生几个儿子,以后拿捏住赵家的家产,日子不会差的。” “而且你大姨说了,只要你过门,马上花钱找门路,送顺子到县里去念书,束修赵家都给出了。” “安儿你向来最懂事的,多少替你弟弟的前程考虑些,嫁过去便是受了委屈,能忍则忍,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段日子家里好吃的都紧着你,早点把身子养好,生了儿子就好了,啊。” 虽然知道重男轻女是古代基本特色,但元秋听到小冯氏这番话,仍觉心寒。 因为她感受不到小冯氏对女儿的关切,只有道德绑架,甚至有责备,好像她第一胎没生儿子抬不起头,错在女儿一样。 原本的林安然木讷听话,如今的元秋可不会认命。 若重活一世,只能嫁给赵贵那种人渣,把生儿子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她倒不如立刻了结自己。 “娘,若是嫁过去,表哥打我呢?”元秋闷声问。 小冯氏叹气,“你大姨那么疼你,不会不管。” 意思是,她跟林厚管不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表哥是大姨的儿子,娘觉得,我嫁过去,若是生了嫌隙,大姨会向着我还是向着表哥?”元秋神色又淡漠三分。 小冯氏沉了脸,“所以要听娘的,好好帮衬顺子,给他谋个好前程,日后才有娘家兄弟给你撑腰。” 林安顺今年才六岁,能给元秋撑腰,少说再过十年。若是赵贵家暴,就忍十年,等到林安顺长大? 小冯氏已经走了,元秋躺在床上,眸光愈发平静。 嫁,是不可能嫁的。 她方才的问题,只是想确认这个家是否值得留恋。 如今,答案无疑。 她不必再思考如何退亲,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 第4章 过敏,帮忙 赵贵送来的年礼中,有一小盒海米。 林厚和小冯氏都不曾见过,只听赵贵吹嘘这东西是从多远的地方运过来,多金贵云云。 小冯氏把海米收起来,说等过年再吃,虽然她并不知道怎么做。 但耐不住小馋猫林安顺一直惦记,昨日晚饭元秋做疙瘩汤,往里放了少许海米,味道便鲜美许多。林安顺喝得小肚子圆鼓鼓,小冯氏抱着他揉了许久才让去睡。 清早又飘起雪花,林安顺如往日一样,抱着两个烤红薯溜进元秋房间。 片刻后,一声惊呼,“阿姐,你的脸!” 元秋昨夜睡得晚,一下子惊醒坐起。林安顺已捧了铜镜过来,小脸怕怕的举着。 元秋往镜中一看,原本脸上除额头伤疤和眼角胎记之外,其他地方的皮肤白皙细嫩,但此时,遍布米粒大的红斑,脖颈也有,颇为渗人。 元秋很快想到,她这新的身子,怕是对海鲜过敏,应是昨夜吃的那点子海米导致的。 只是轻微发痒,无其他症状,问题不大。 林安顺已把林厚和小冯氏都叫过来,他们看到元秋的脸,俱是一惊。 “这……这可咋办?”小冯氏六神无主,“再过仨月安儿就要出嫁,若是毁了容,以阿贵的性子,定会嫌弃她。” 元秋无语。小冯氏最担心的,竟然是她若毁容赵贵可能会退亲?! 元秋很想说,真毁容能退亲也不错。 不过转念想想,为了那么个货色,舍了好好一张脸,不值得。 于是,当林厚着急忙慌套了牛车,小冯氏催着元秋穿厚些,让到镇上医馆去看大夫的时候,元秋并未拒绝。 “我也要去!”林安顺虽然怕怕的,仍是抓住了元秋的手。 小冯氏一把拉过林安顺,“顺子你别添乱了,万一传染给你可咋办?” 元秋:…… 算是看清这个娘了。儿子是宝,女儿不是草,是工具人。 她的亲事是改善这个家的生活条件,给林安顺谋个富贵前程的途径。因此,脸不能毁,要讨赵贵喜欢,身子不能弱,才好多生儿子。 元秋用布巾把眼睛以下的部位遮上,防风,也避免吓到人。 小冯氏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冯氏前年送给元秋的披风,料子不好,但聊胜于无。 戴好兜帽,坐上牛车,元秋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对着站在大门口的林安顺眨了眨。 林安顺皱着小眉头喊:“阿姐你要早点回来!” 出林家村,风雪渐大。 林厚闷声不吭赶着车,元秋问,“爹,我不想嫁给赵家表哥,这亲事可以退掉吗?我会想办法赚钱,送弟弟去读书。” 回应元秋的,只有呼啸风声,落雪簌簌,和林厚的一声叹息,连句话也没有。 元秋便也不再言语,开始吃林安顺塞到她手中的两个烤红薯,仍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气。 这是元秋重生后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她想,若真离开林家,会怀念的除林安顺外,就是这小小的烤红薯。 风雪天,松林镇唯一的街上行人稀少。 林厚赶车往他常去给小冯氏抓药的那家医馆去,还没到地方,一群人堵了路。 元秋跳下车,林厚去打听咋回事。 “说是有个将军带夫人回京,路过此地,夫人突然要生,难产。”林厚拧着眉头。 旁边有人接茬,“你们来得晚没见着,那将军可是个活阎王!带兵围了医馆,下了死命令,若他夫人孩儿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活!” 元秋远远看着被士兵包围的医馆,就见里面冲出一个持刀男子,高壮威猛,络腮胡子,赤红的眸子看向人群。 围观百姓呼啦啦做鸟兽散,导致原本站在外围的元秋,前面没了遮挡,立时成了最显眼的。 林厚神色惊惶,拽着元秋就要跑,但那男人三两步便到了跟前,手中寒刀架在元秋脖子上,“姑娘,帮个忙!” 林厚膝盖一哆嗦,跪在了地上,身子抖如筛糠,“大人饶命啊!” 元秋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上下,眸光看似狠厉,但眼底泛红,有晶莹水光闪烁。 他是因为心系夫人孩儿才会如此,元秋想。 “好。”元秋轻轻颔首,声音平静地说了一个字。这样的人,不会滥杀无辜。 多年以后,樊骜仍清晰地记着这一幕,天地苍茫,那个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村姑,眼眸沉静淡然,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厚眼见元秋跟樊骜往医馆走,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动了动嘴唇,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第5章 剖腹取子 医馆里跪着许多人,听到脚步声,战战兢兢,脑袋都垂到了地上去。 元秋跟随樊骜,快步进了后院一个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大肚孕妇,仍醒着,满头冷汗,惨叫连连。 樊骜冲过去,握住柳清荷的手,“夫人,我找来个胆子大的丫头,你……确定要那样做吗?” 最后一句,带了颤音。 元秋眨眼,胆子大的丫头?说的应该是她。这对夫妻打算怎么做? 柳清荷一下子把樊骜的手抓出几个血淋淋的道子,泪流满面,“不管是谁……把我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父亲说过,可以的……不然我和孩儿都得死……” 元秋愣了一瞬,剖腹产?这孕妇的父亲难道是穿越前辈? 樊骜伸手就把元秋大力拽了过去,她差点扑倒在孕妇身上,随即怀中被塞了个精致的木盒子。 “我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樊骜怒吼声中满是焦虑不安。 柳清荷的父亲是东明国最负盛名的老太医柳仲,已告老辞官,原是陪着唯一女儿的,但三日前宫中急召,太后病重,柳仲不得不先行回京。 柳仲曾提过剖腹取子的可行性,早几年就找人打了许多刀具,在动物身上尝试过。 虽从未在人身上实践过,但刀具一直是随身带着的,柳仲回京匆忙并未带走,此时,就在元秋怀中的盒子里。 能找到的大夫和稳婆无一人敢给柳清荷接生,太过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 在场胆子最大的是樊骜自己,但他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根本没有勇气对心爱的人下刀子。 焦头烂额,濒临绝望,樊骜持刀冲出去,见到了元秋。 若元秋当时跟林厚一样,吓跪了,樊骜定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可她不跑不躲,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风雪中。她的眼神告诉樊骜,她并非因为被吓傻,而是真的无畏。 元秋本想求个保证,若柳清荷出事,不能算在她头上。 但看到樊骜与柳清荷夫妻已是生离死别的模样,她微叹一声,打开那个盒子,“请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元秋当然比柳清荷更懂得剖腹取子,但她不该懂,略懂一二的柳清荷正好可为她做遮掩。 没有麻醉,柳清荷凄厉的惨叫声传了老远。 林厚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时连牛车都忘了,快步朝赵家跑去。 原本赵家比林家更穷,但在元秋出生那年,赵家突然走运发迹,在镇上开了铺子,买了大宅。 林厚到赵家,见到冯氏,急切地说:“大姐,不好了,安儿出事了!” “滚出去!”冯氏一脚踢开正给她捶腿的丫鬟,“安然怎么了?” 林厚快速把事情经过告诉冯氏,冯氏脸色也难看起来。 “大姐,快想办法救救安儿!不然她今日怕是就要没命了!”林厚心急如焚。 昨夜出去鬼混才回来的赵贵,一身酒气晃晃悠悠进了门。 “妹夫,你先过去医馆那边盯着,我这就找你姐夫商量一下,他在县衙那边有门路,帮忙找找人。”冯氏对林厚说。 林厚神色感激,“多谢大姐!”话落转身又匆忙走了。 赵贵像一滩烂泥,窝在太师椅里嘟囔,“林安然咋了?” 听冯氏说完,赵贵揉了揉眼,清醒不少,“娘,你咋还不去找爹,让他去县衙找人帮忙救林安然呢?” 冯氏沉着脸,“你爹不知道在哪个骚狐狸被窝里呢!就他那窝囊废,能认识什么大人物?而且,咱这小地方的县官儿,能管得了要回京去的大将军吗?” “娘不说林安然是……”赵贵看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娘还没告诉我,林安然到底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冯氏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夫人一看就是京城的贵人……本打算先让你娶了那丫头,生米煮成熟饭,她给你生了孩子,等哪日被找回去,你就一步登天,飞黄腾达了!没想到,她运气不好,遇上这事。” 赵贵瞪眼,“娘的意思是,咱就不管她了?” “怎么管?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冯氏神色不耐,“她若死了,是命不好!若活着,照样会嫁给你!且等着!” 赵贵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娘,小姨跟小姨父真都不知道……” 冯氏冷哼,“你小姨当时疼晕过去了,他们知道个屁!你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那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赵贵连声喏喏。 弱弱的婴孩啼哭像小猫儿一样,元秋微微松了一口气,汗水已湿透额前的碎发,“将军,剪脐带。” 樊骜整个人都是飘的,颤抖着手,按照元秋说的,把孩子脐带剪断,猛然回神,“夫人!我夫人不会有事?” 元秋把孩子交给樊骜,立刻回身开始给柳清荷处理刀口。早已晕死过去的柳清荷不能再“指点”她,但此时这也不重要了。 先前吓破胆的稳婆和丫鬟听到孩子哭声都回了魂,连忙爬起来照料孩子,偶尔落在元秋身上的目光,俱是透着惊骇,仿佛她是个妖怪。 樊骜不停地问元秋柳清荷会不会有事,不知不觉已经将元秋当成了救命稻草。 元秋眸光沉静,“我会尽力。” 樊骜闻言,揪紧的心便微微松了些,稍稍冷静下来,再看向元秋的眼神,便愈发幽深了。 樊骜全程在旁,他早看出,元秋不一般。 虽然一开始元秋貌似是按照柳清荷所言一步一步做的,但一个乡野村姑,下刀那样精准利落,不只是胆子大,她显然懂些什么! 中途柳清荷晕过去,元秋并未慌乱,成功取出孩子,且还知道如何处理柳清荷的伤口,已让樊骜笃定,这女子,大抵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 就连被称作神医的柳仲,都始终没敢对人用剖腹取子的手段,因没有十分的把握,绝不会拿人命去赌。 窗外风声呼啸,元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一个踉跄差点栽到地上去。 “我夫人怎么样?”樊骜又问。 “死不了。”元秋有气无力地坐下,粗布棉袄上一片一片的血,双手也被血染红。 樊骜见柳清荷呼吸平稳,才从床边地上爬起来,看向元秋,眸光审视,“我夫人需要你留下照料!需要派人跟你父亲报个平安吗?” 元秋若有所思,“我想,请将军帮个忙。” 第6章 林厚卖女 林厚带着元秋一早离开的林家村,眼见着天色已暗,围着驿馆的士兵并未撤下,林厚操着手,缩着脖子,站在一家店铺屋檐下,盯着医馆,不时扭头往赵家所在的方向看。 可半日时间过去,说要帮忙的冯氏,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个丫鬟出现在医馆门口,看向林厚,对他招招手。 林厚犹豫时,两个士兵大步过来,一左一右架着他,朝医馆走去。 樊骜端坐,不怒自威,看着跪在不远处,连连磕头的林厚,一时无法理解,那个理智从容的姑娘,怎么会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的女儿? “你叫林厚?”樊骜开口。 “是。”林厚战战兢兢。 “我夫人难产,你女儿林安然帮忙接生有功。不必如此紧张,她活着。”樊骜说。 林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就听樊骜话锋一转,“不过,我夫人见你女儿聪慧,十分喜欢,想留她在身边伺候。你开个价!” 林厚瞪大眼睛看着樊骜,又立刻垂了头去,“草民……草民不卖女儿……” “一千两!”樊骜话落,便看着林厚的反应。 林家四口人,一年的花销不到十两银。在村里,十两银子能娶个不错的媳妇儿。赵家给元秋的聘金,说的是五十两。 一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林厚心里自然清楚。而他不想承认,事实却是,他不满赵贵,仍打算让女儿嫁进赵家,就是图赵家富裕。 见林厚犹豫,樊骜眸中嘲讽一闪而逝,“给个准话!若是不愿,就带你女儿回家去!光天化日,本将不会强逼你卖女儿!” “草民……草民要回家跟安然她娘商量一下……”林厚硬着头皮说。 “本将要赶路回京,耽搁不得,若是如此麻烦,就罢了。”樊骜话落,起身要走。 林厚拳头握了又松,“将军!草民……草民能做主!” 元秋此刻就坐在屏风后面,身上仍是染血的粗布棉衣。听到林厚的话,自嘲一笑。 虽然,这个时代为了钱财将女儿卖身为奴的并不少见,甚至卖进勾栏院的人渣爹娘都不新鲜,而一千两银子确实是能让穷苦农家人动心的巨大财富,因为一辈子都赚不到。如今,点点头,唾手可得。 换个人,甚至连犹豫都不会有。 但元秋真的想过,若林厚选的是她,她会留下,想办法退亲,帮助这个家变得更好,让林安顺有个好前程,她有自信可以做到。 可方才,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因为到底,林厚跟小冯氏性格有差异,但对待女儿,并无本质不同。 林厚不识字,接过樊骜递来的文书,垂着头,按上自己的手印儿。 文书到了樊骜手中,他放在一边,冷声说:“林安然说她有婚约在身,你去处理干净,速速拿退婚书来!” 林厚喏喏应下,脚步虚浮地走出医馆,小跑着往赵家去了。 樊骜绕过屏风,将手中的纸递给元秋,“你要的东西。” 林厚以为的卖身契,实则是断绝关系的切结书。 元秋并不在乎这个国家的律法是否承认,她决意离开,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 “你的医术从何而来?”樊骜问出心中疑惑。 元秋摇头,“无可奉告。” 樊骜便不再问,仍猜测元秋极可能有个神秘师父。 “你明明有能力自己脱离那个家。”樊骜说。 “如此,更好。”元秋把那份文书收起来。 林家人想要钱,一千两银子足够他们过上比赵家更富裕的日子,也能供得起林安顺读书。 只当,是她占了林安然的身子,为她的父母和弟弟做的最后一件事。 自此,便问心无愧。 冯氏再见林厚,抹着眼泪说:“你姐夫到县里去,这半天都没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安然她……” 林厚脸色铁青,“大姐,安儿被那将军夫人看中,要让她卖身为奴!” 冯氏瞪大眼睛,身体前倾,“你说啥?卖身为奴?” “卖身契我都签了!不然我们一家都要掉脑袋!”林厚握着拳头说。 事实并非如此。樊骜不曾强迫,给了林厚选择,但林厚并不想让人知道,是他为钱财卖女儿。 冯氏满面怒意,“这光天化日,就没有王法了?” “人家是贵人,我们是贱民,他们说的话,就是王法。”林厚连连叹气。 冯氏怄死了! 她知道林安然出身不俗。原本计划好好的,想要利用那个秘密,给赵贵谋个富贵前程!可没曾想,再过三月就成亲,竟横生枝节! 可那个秘密冯氏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况且她也确实不知道当年生下林安然那位夫人的身份。 “大姐,我来,是那将军让解除安儿跟阿贵的亲事,拿了退婚书给他!许是怕日后被人说道!”林厚拧着眉头,“大姐快找人写好退婚书,我要送过去!” 原本小地方,订娃娃亲都是口头约定。 但当年冯氏执意请人做见证,写了订婚的文书,且交换了信物。 如今,听到林厚的话,冯氏沉着脸,“哪有什么退婚书?” 她终归不甘心,万一还有转机呢?只要婚约在,那丫头到哪儿都别想赖! “大姐!”林厚梗着脖子,拔高声音,“那将军可是杀人不眨眼,我拿不回去他要的东西,谁都别想好!” 冯氏素来精明,自然懂得个中利害。 不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让家里的账房写了退婚书,她和林厚各自按了手印,且交出当年的定亲文书和信物。 见林厚揣着东西匆忙离开,冯氏恨恨地咬碎了后槽牙! 樊骜看过林厚给的东西,摆摆手,他的属下把几张银票给了林厚。 “将军,能不能再让我见安儿一面?”林厚收好银票,红着眼睛问。 “她从即刻起,不再是你的女儿,从今往后,便是再见,也只当不识,若敢纠缠,定不轻饶!”樊骜寒着脸说。 入夜时分,林厚赶着牛车,缓缓地出了松林镇,回林家村。 小冯氏早已等得心焦,林安顺吃了晚饭也不肯睡,说要等阿姐回来。 听到动静,小冯氏连忙出门,见林厚一个人牵着牛车进家。 “爹,阿姐呢?”林安顺皱着小眉头问。 “你快去睡!”林厚闷声说。 林安顺不依,非要让林厚说元秋去了哪里。 林厚一时恼火,抓过林安顺揍了两下,也没舍得打重,林安顺抽抽搭搭,哭着哭着睡着了。 “顺子他爹,到底咋回事?安儿呢?是不是住大姐家了?”小冯氏被林厚拽到林安然的房间。 林厚把门关上,从怀中拿出银票,放在小冯氏面前。 小冯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哪来的?” 林厚闷声把今日的事告诉小冯氏。 听到一半,小冯氏就开始哭,到最后,她扑倒在林安然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苦命的安儿啊……” 夫妻俩整夜未眠。 清早,小冯氏眼睛红肿,哽咽着说:“安儿是个有福气的,她不想嫁给阿贵,如今这是去过好日子了。等顺子长大,有出息了,定让他寻了安儿回来……” 第7章 分道扬镳 柳清荷幽幽醒转,剧痛袭来,却让她欣喜,她还活着! 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樊骜神色大喜,“夫人!” “孩子……我们的孩子……”柳清荷死死地盯着樊骜。 “莫慌!孩子好好的!”樊骜话落,抓着柳清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圈儿一下子泛了红。 同样在旁边照料一整夜的元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铁汉柔情,真好。 嬷嬷把襁褓抱过来,给柳清荷看孩子。 小小婴儿红红的,闭着眼睛,像个小猫儿一般。 柳清荷看到的第一眼,喜极而泣。 是个儿子。嬷嬷连声夸赞小公子长得多么漂亮贵气,樊骜倒是不爱听,让把孩子放下,嬷嬷出去。 夫妻俩挨着头,稀罕孩子半天,依次讨论孩子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像谁,新手爹娘的欢喜激动溢于言表。 终于,樊骜想起元秋,柳清荷也看过来。 “夫人需要多休息,不可乱动,流泪伤眼。”元秋起身。 柳清荷的丫鬟给了元秋一身干净衣裳,比她原先的粗布棉袄料子好很多,脸上戴着一块面纱。 柳清荷伸手,元秋走过去,手就被抓住了,“妹妹,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将军已给过我报酬。”元秋很直接。 柳清荷仍满面感激,说不管元秋想要什么,提出来,她定没有二话。 樊骜轻轻拍了拍柳清荷的手,简单说了昨日她昏迷后的事。 柳清荷看向元秋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怜悯,“妹妹,是他们不懂珍惜,你做的没错。” 元秋微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血缘至亲亦如此。” 樊骜听元秋言谈不俗,更是认定她绝非一个简单的村姑。 看过柳清荷的伤口,再次把脉,元秋说已没有性命之危,接下来只需小心照料着,会慢慢恢复的。 从离开林家村,一天一夜过去,元秋只昨日半夜喝了一盅汤,始终不曾合眼,这具身子又弱,转身,头重脚轻,栽到了地上去,不偏不倚,磕破了额头的伤疤,一摸,满手的血。 躺在隔壁的房间,医馆的老大夫给元秋上药包扎好,态度恭敬。 “姑娘脸上的红斑……”老大夫问。 元秋没照镜子,也知道昨日那般折腾,受寒,紧张,疲累,原本轻微的过敏定又严重了。 “无妨。”元秋实在太累,话落便合眼睡去了。 醒来时,已过了正午。 喝下一碗浓浓的鸡汤,吃了两块糕饼,胃里暖起来,元秋精神恢复了些。 再见到那对夫妻,听樊骜和柳清荷都出言邀请她同去京城,柳清荷还说要认元秋当妹妹,元秋却有些犹豫。 穿越到现在,不过半月时间,她如履薄冰。 原主生活在林家村一方小天地里,记忆中能给元秋提供的信息有限,她尚且不了解这个时代的背景,和所在国家的规则。 元秋不认为柳清荷和樊骜是恶人,或对她存有算计利用之心。 但她当下绝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因为自己真的是个异类。 樊骜带着探究的眼神元秋无法忽视,她可以理解。 这样的贵人,且是将门,定要查清楚身边所出现每个人的底细,防止敌国安插细作。 而元秋有个奇葩且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一说谎就打喷嚏,连编故事的机会都没有。况且,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 她无法解释医术从何而来,无法解释她为何识字。更麻烦的是,她认识的是上辈子所学的简体字,与这个世界的文字差异不小。 因此,若跟随樊骜和柳清荷,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元秋除非一直装傻,否则就会不停暴露她的怪异之处。 事到如今,樊骜已认定她深藏不露,若她谎称自己不识字,要从头开始学,这事儿,根本不合理。 易地而处,若元秋是樊骜,面对一个突然出现,透着神秘的恩人,亦会下意识地当做可疑细作来调查。 元秋当下很清醒,并未被这对夫妻的感激和貌似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冲昏头脑。她跟随樊骜并不安全,反倒有极大的风险。 她需要点空间独处放松,需要点时间,来让自己变得正常些。 “多谢两位好意,但我只求将军再给些银两。”元秋微笑。 樊骜眸中闪过异色,“你不愿随我们进京?只要钱?” 元秋轻轻颔首,“是的。” “要多少?”樊骜眸光幽深起来。 元秋也不客气,“越多越好。”她接下来有许多事要做,没钱寸步难行。 柳清荷一愣,“妹妹,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能去哪里呀?” 元秋笑笑,不说话。 “好!”樊骜答应得倒爽快,“既然林姑娘另有打算,我们也不好强留。” 其实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若元秋真跟他们走,他是必定要查清楚她身上所有可疑之处的。查不到,元秋又给不出合理解释的话,按常规操作,便是要当细作,上刑拷问了。 但私心里,樊骜真不希望元秋是别有用心接近他们的。因此,元秋想要分道扬镳,不是坏事。 柳清荷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感激元秋,也心疼她,仍劝元秋留下。 元秋只笑说,若日后到京城,定会登门拜访,去看望她接生的宝宝。 医术已暴露,救人救到底。 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一个不小心,柳清荷仍有危险。元秋口述,樊骜执笔,写下满满一页纸,是关于接下来柳清荷的医治和康复需要注意的事项。 入夜时分,樊骜命人为元秋准备的马车、衣物鞋袜、干粮都已备好,他另外交给元秋一个盒子,里面是她要的银票,且专门换了些碎银,方便花用。 元秋没数,想来少说够她挥霍几年的。 “林妹子,还有个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樊骜拍手,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眉目冷肃,并不言语。 “这位是段嵘前辈。因我家老爷子救过段公子,段前辈自愿追随,三年为期,还剩一年。林妹子救了我夫人孩儿,大恩并非些许钱财所能报偿。我与段前辈商议过,最后一年,他效忠于你,任你差遣。”樊骜眸中虽仍有探究,但已无戒备。 见元秋犹豫,樊骜又说,“段前辈并非樊家人,武艺高强,正直寡言,不会干涉林妹子的任何决定。待一年之期结束,自会离开。” 元秋起身,对着老者行礼,“那,就劳烦段老关照了。” 这是意外之喜。 翌日清晨,天色将明时分,段嵘驾车,带着元秋出了松林镇。 “去哪里?”段嵘问。 元秋眉目舒展,坐在马车里开心地数银子,“除京城外,东明最繁华的地方。” 第8章 这位仙女 柳清荷怪樊骜不该让元秋走,樊骜只哄着,不多做解释。 林厚一家并未离开林家村。 他和小冯氏商量好了,来年开春儿,把村里的地赁出去,在县里买个铺子,就搬过去。 到时林厚打了家具在铺子里售卖,一家三口住后院儿,把林安顺送到县里学堂念书,给小冯氏找好大夫,吃上好药,早日把身子养好,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 这就是夫妻俩一心向往的好日子。 “不要跟你姐什么都说!她若问起,就说那将军夫人赏了一百两!”林厚再三叮嘱小冯氏。如今有钱了,他不想再沾赵家,怕被赵贵那个赌鬼祸害。 林安顺哭闹着找阿姐,小冯氏骗他说,林安然病重,遇见一个高僧,要带她去远方修行,方可保住性命。 林安顺懵懵懂懂,“那阿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冯氏便说:“等你长大,她就回来了。” 林安顺便期待着快快长大,把阿姐带回家。 冯氏因为丢了林安然这个计划多年的金贵儿媳,心气不顺,年前也没再往林厚家来。 她派人打听,樊骜和柳清荷早走了,医馆里的人一问三不知。 元秋唯一不舍的是林安顺那个小家伙,但她无法带他走,只希望林安顺平安长大,好好读书。未必要出人头地,但读书可格物明理。 除此之外,一切都变得美好而自由起来。 元秋面部和脖颈因食用海米过敏导致的红斑,在离开松林镇次日便自行消退。柳清荷给了她一瓶祛除疤痕的灵药,也日日在用。 路过松林镇所在的松山县,元秋在一家书铺里挑了十几本书。除了这个时代基础的启蒙书籍外,就是史记地理志。 原想买些医书,但根本就没有。东明皇室重视医术,医者地位不低,想学医术只能拜师,方能接触到相关书籍。 虽是元秋上辈子历史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但文字相通,阅读不难,书写是个问题。 白天赶路时,在马车里看书。累了掀开车帘,欣赏原始而自然的风景。 夜里住店,练字到深夜。对元秋而言,学习一种新的古老文化,是件颇为有趣的事。 段嵘老爷子,则是个妙人。 樊骜说段嵘寡言,属实不虚。这老爷子几乎就不说话,元秋吩咐什么,都只点头。 摇头不存在的。虽不爱讲话,段嵘办事却极靠谱,一路上把元秋的饮食起居打点得十分妥帖,她一点不必操心。 元秋并未刻意跟段嵘套近乎,或探究他的事。 段嵘也从不管元秋看什么书,写什么字。该做事的时候出现,其他时候消失。 两人相处,老的高冷,小的安静,互不干涉,分外和谐。 元秋有心请段嵘教她习武,但打算安定下来再提。 位于东明国中部的皓月城是除京城外,最繁华的城池。 除夕清晨,皓月城才迎来今冬初雪。 昨夜元秋沉迷练字,收笔的时候天色将明。 这会儿马车停下,她打了个小呵欠,掀开车帘,愣了一瞬。 目之所及,风景极美。 远山如墨,碧湖如镜,落雪飞花,薄雾朦胧。 段嵘下车,把元秋的行李箱搬上,大步走向湖边,放在一个竹排上。而后跳上去,拿起竹篙,看向元秋。 元秋微微蹙眉。她知道今日除夕,也知道皓月城是此行目的地,但说好的找个小宅买下来呢?突然要走水路是什么情况? 出于对段嵘的信任,元秋披好披风,下了马车,走向湖边,跳上竹排,什么也没问。 反正,就算问了,高冷的段老爷子也不会解释的。 湖面漂着一层极薄的冰,并不会形成阻碍。段嵘撑着竹篙,竹排缓缓离岸。 元秋戴着兜帽,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坐在行李箱上,静静欣赏两岸的风景。 竹排速度慢下来,元秋起身回头,就见一座月牙状的小岛出现在不远处。 岛上薄雪覆盖,寒梅盛放,仿若仙境。 竹排靠岸,段嵘扛起元秋的箱子,元秋连忙跟上去。 穿过暗香浮动的梅林,一座古朴小院出现在眼前。粉墙黛瓦,如一幅写意水墨画。 元秋欣赏美景的功夫,段嵘已进去又出来,不见了箱子,对着她指了指门,飞身而起,消失了人影。 元秋明白,行李已放好,让她自便。 款步进院,元秋尚未仔细看房屋如何,不远处闪过一道白影。 愣怔过后,她提着裙子追过去。 绕到屋后,不见了那白影,胭脂般的红梅映着雪,树下,是个寒气升腾的水潭。 一阵风袭来,吹散寒潭白雾,元秋看到了如瀑般的墨发,若隐若现的肩……里面有个人!只看背影,便美得无法言说! 搞不清状况但自觉失礼的元秋,立刻背过身去。 初次见面,夸人好看,这是元秋的处世哲学。 于是,她开口打招呼,“这位仙女,无意冒犯,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冲过来,呵斥道,“何方小贼,竟敢闯入寒香岛!找死!” 元秋蹙眉,静静地看着白发老者出现在少年身后,一掌把他拍到了地上去…… 是不知为何离开,又不知为何回来,总之走自己的路,什么都不给你交代的段老爷子。 玉面少年啃了满嘴的雪,一脸怒意地转头,瞪大眼睛,惊呼道:“爷爷?!” 元秋想,这位大概就是樊骜口中,被柳仲所救的段家公子了。 待元秋回头,寒潭中已空无一人,仿佛她不久之前看到的仙女背影是幻觉一般…… 第9章 与我无干 段云鹤从地上爬起,扑过去挂在了段嵘身上,“爷爷!你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哭得,好假。 下一刻,段嵘抓起段云鹤,朝着寒潭甩过去。 “救命啊~谋杀亲孙啦!”段云鹤喊得那叫一个做作。 即将坠入寒潭,仍不见段嵘来救,段云鹤身体翻转,两手抓住梅枝,挂在上面随风飘荡,满脸控诉,“爷爷!那个丑丫头是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孙女?我再也不是你唯一疼爱的宝贝了吗?我不如死了算了!” 元秋:…… 该配合段云鹤表演的段嵘,视而不见。 段云鹤觉得无趣,跳下来,扯着衣服,瞪向元秋,“笑什么笑?你哪来的?樊家柳家都没有这么丑的人,你是不是骗了我家单纯的爷爷?” 话落就被段嵘抽了后脑勺,段云鹤轻咳,“爷爷,别打了,再打就傻了,晚年谁养你啊?哦对,这丑丫头到底谁啊?” 又挨了一下,段云鹤抱着头,“是是是,是我失礼!这位是哪家小姐?” 元秋面色如常,“段公子,我叫元秋,是樊将军请段老前辈暂时照顾我的。”林安然那个名字,以后便不用了。 段云鹤愣住,“你跟老樊什么关系?竟然能请动我爷爷?” 元秋并未解释,段嵘招手让她走。 段云鹤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正色道:“爷爷,我不管这丫头是谁,寒香岛如今住着我朋友,她不能留下!” “请你朋友去别处。”段嵘开口,言简意赅。 段云鹤皱眉,“爷爷,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丫头既然是贵客,你带她去家里更好!岛上冷冷清清,岂不是怠慢?” 段嵘摇头,“她喜静。” 元秋有些感动。但她虽然喜欢这个如仙境的岛屿,能否住下倒是无所谓,便开口道,“段老前辈,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就这里!”段嵘很坚持。 段云鹤抱着段嵘的胳膊撒娇卖乖,怎么都不行。 “爷爷,这样我真的会很没面子的……”段云鹤一脸无奈,对着元秋使劲眨眼。 “我看房间是够的,若那位仙女不介意,我可以跟她同住。”元秋打圆场。 “仙女?”段云鹤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转身,摆摆手,“爷爷先带这丫头在岛上转转,我去跟我那位‘仙女’朋友商量一下!” 段嵘朝着一个方向走,元秋立刻跟上。 段云鹤哈哈笑着进了房间,就见那个谪仙般的男人正在沏茶,脚边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 “墨兄,抱歉抱歉!”段云鹤拱手赔笑,“我家老爷子说好走三年,没想到两年就突然回来了,还带回个不知哪里捡来的丫头!扰了墨兄清静,是小弟的错!” 苏默笑意清浅,“那丫头,眼神不好。” “是啊,不知为何把墨兄当成了仙女,哈哈哈哈!”段云鹤忍不住笑。 “所以,她走,还是我走?”苏默问,将沏好的茶递向段云鹤。 段云鹤叹气落座,接过茶杯,“我与墨兄一见如故,原是承诺过,寒香岛墨兄想住多久住多久,但我家老爷子素来任性,除了哄着也没别的办法!若墨兄不嫌弃,我家在皓月城另有一座山居别院,景致不比这里差,也僻静。” 苏默浅啜一口茶,微微摇头,“不必,我该走了。” 段云鹤自觉有愧,连声挽留,“今日除夕,岂能让墨兄就此离开?便是要走,也再过几日!我保证,定不让那丫头打扰墨兄!” 一个时辰之后,以小院为中心,段云鹤带人用一扇一扇精致的屏风把整座小岛隔成了两半。 “完美!”段云鹤拊掌,满脸写着“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房间是够的,小院也被屏风彻底隔开,两边各自开了门。后院的梅花属于元秋这边,寒潭归属苏默。 段嵘又不见了,有伺候的下人送来热水和精致的吃食。 元秋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段云鹤进来,绕着元秋转了一圈,目光审视,“说,你到底是干嘛的?” 元秋神色淡淡,“段公子想知道什么,自去问你爷爷。” 段云鹤轻哼,“我要听你说!” 元秋摇头,“无可奉告。”这真是个好词,她喜欢。 段云鹤皱眉,但也没再追问,只告诫元秋,“不要越界,我朋友喜静!” “彼此彼此。”元秋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神秘美丽的背影,本想看看到底长得何等模样,既然人家不愿理会,便罢了。 屋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碳,暖和却有些许闷燥。 元秋打开半扇窗,坐在窗边看了会书,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福上岛,见到多出来的屏风,皱了眉。 穿过梅林,小院被一分为二,阿福进了左侧的门,走近,一眼就看到窗边女子右眼的红色胎记,神色惊诧!揉揉眼睛,不是幻觉! 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阿福回神,纵身越过屏风,到了右侧小院,就见他家主子站在梅树下,左手拿着青玉瓶,右手执玉箸,正在收集梅花瓣上晶莹的落雪。 寒风袭来,墨发轻扬,美如诗画。 “主子,那村姑怎会出现在此处?”阿福问出心中疑惑。 苏默手中玉箸顿了一下又继续,“哦?是她吗?真巧。” “那村姑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冲主子而来!”阿福神色一凝。 苏默点头,“真的呢。你速去收拾行李,我们今夜离开。” “为何我们离开?主子救过她,她若别有居心,定不能放过!”阿福握拳。 “是啊,我救过她,万一她想要以身相许呢?我有理由相信,她觊觎我的美色。好可怕,得跑。”苏默一本正经。那小村姑竟叫他仙女,好笑。 “可她还不知道救她的是主子!”阿福脱口而出,“我们原想回东明京城,是中途得知东明太后病重,暂时不会有人盯上主子,才来此处。” “所以她如何追过来的?”苏默反问。 “只是巧合吗?”阿福晃晃脑袋,“兴许!但她那副样貌,就定不是个简单的村姑,必须查清楚!” “阿福,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乡在海边?”苏默笑问。 阿福愣愣点头,“是啊!” “怪不得,管得这样宽。”苏默转身,手中玉箸敲了一下阿福的额头,“她是谁,她如何,与我无干。” 阿福捂着脑袋,“主子一点都不好奇吗?” 苏默看着青玉瓶里的雪,浅笑吟吟,“我只好奇,今年的寒梅酒,会不会比去年更清冽。” 第10章 除夕夜 元秋近日沉迷练字看书,昨夜几乎没合眼,一趴下竟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胳膊都压得麻了。 抬头看窗外,天色渐暗,风急雪密,段嵘和段云鹤祖孙进了院子。 元秋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整了整衣裳,段云鹤已进门了,看向元秋的眼神却与先前不同,带着些许探究。 元秋想,许是段嵘跟段云鹤讲了她把柳清荷肚子剖开接生的事。 段云鹤命带来的属下把两个颇大的食盒打开,不多时,元秋面前摆满一桌冒着热气的山珍海味。 “是给你准备的年夜饭。”段云鹤话落,看向段嵘,一脸得意,“爷爷,这排面,够意思?” 段嵘高冷如斯,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元秋。 元秋不明所以,接过去打开,眸光一亮!竟是医书! 段云鹤原本打算来个报菜名儿,让元秋这个小村姑开开眼,却看到她如获至宝般在翻阅那两本残缺的破书。 段云鹤无语,正要坐下,被段嵘揪住后领往外走。 “哎爷爷我们不陪你请来的贵客一起过节吗?” “哎爷爷能不能让我去跟我朋友打声招呼?就一声!” “哎别揪耳朵!要掉了!” …… 爷孙俩的声音远去,元秋把书放下,净了手,先吃饭。 海鲜不能沾,除此之外,她每样菜略尝了些就饱了。 元秋喜欢独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自在轻松。 至于什么除夕团圆,她也只是在看到海米时想起林安顺小娃,其他的,无所谓。她在这个世界,本就孑然一身。 段嵘送来的医书是古籍,文字晦涩难懂,元秋看得很慢。 古籍纸张已发黄变脆,不宜多次翻阅。看完两页,元秋取来文房四宝,打算一边看一边抄录。 在寒香岛的另外一边,阿福背着包袱,抱着小雪貂,跟随苏默上了船。 “主子,为何还是要走?”阿福不解发问。 苏默站立船头,墨色大氅随风轻扬。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黑魆魆的寒香岛,声音清清淡淡的,“加了屏风,便不美了。” 阿福嘴角一抽,“段公子也是为了主子。主子为何不跟他直言?” “小段好意,只是审美太差。原也不熟,且是他的地方,我离开最好。”苏默盘膝坐下。 “主子,那个村姑……”阿福又忍不住提起元秋。 “你想留下跟她玩耍?也可以。”苏默笑言。 阿福:…… 林家村。 一千两银子被林厚在床底挖坑埋好,还没动用。 小冯氏用赵贵送来的肉和菜做了一桌,在这个家,已是一年到头最丰盛的一顿。她还学着元秋的做法,做了一锅疙瘩汤,加了海米进去。 林安顺这些天都闷闷的,坐下便说了一句,“阿姐过年有肉吃吗?” 林厚沉默,小冯氏红了眼圈儿。 林安顺没吃多少,喝了一口小冯氏做的海米疙瘩汤,说不如阿姐做的好吃,放下碗,就又跑到林安然的房间睡觉去了,留下夫妻俩相顾无言。 镇上的赵家,倒有些鸡飞狗跳。 冯氏的男人赵富跟一个俏寡妇打得火热,回来跟冯氏说要纳妾。 冯氏哭天抹泪,细数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骂赵富良心被狗吃了。 赵富平日最怕冯氏,这回倒是硬气,死活就要那小寡妇。 夫妻俩打了一架,赵富脸上被冯氏挠得血淋淋的。 出去鬼混几日才回家的赵贵蔫蔫儿的,没敢告诉冯氏,他在赌坊玩嗨了,输光身上的钱之后,又在狐朋狗友撺掇下,按手印儿抵押上家里的两个铺子,和如今住的大宅,最后,全输掉了,赌坊的人年后就来收…… 东明皇都万安城。 镇国公府的家宴才结束,邹氏手中捧着一柄莹白温润的玉如意,满脸都是笑。 “老太君,这可是前朝古物,价值连城的!世子爷知道老太君喜欢古董,不管到哪儿啊,都会带了宝贝回来孝敬,真是孝顺!”魏嬷嬷微微弓身,陪着笑说。 邹氏轻轻颔首,眉眼间俱是满意之色,“诚儿那孩子,是真有心。” “大小姐才貌双绝,世子爷文武双全,这万安城里,谁不羡慕老太君好福气呢?早些年还有背地里说道公府子嗣不丰的,如今可不是都打脸了?某些人家里儿孙倒是多呢,一个出息的也没有,哪像世子爷那样争气?那些个夫人如今都巴巴地送了年礼来,多是存着想跟公府结亲的意思。”魏嬷嬷说着,去拆桌上堆满的礼盒给邹氏看。 邹氏小心把玉如意放回盒子里,抿了一下花白的鬓发,“诚儿是沐家三代单传,他的亲事不能马虎,我定是要好好挑挑的。” 魏嬷嬷每拆一个礼盒,都捧着去让邹氏过目。 “这也不知哪家送来的,像是一幅画。”魏嬷嬷解开卷轴的丝带,在邹氏面前展开。 邹氏原有些困乏,不经意看了一眼,面色一下子就变了! 魏嬷嬷没看着,仍在不住嘴地夸世子沐元诚多么优秀。 邹氏拽了那画像过去,看到侧边的小字,眉头狠狠地拧起来。 “老太君……”魏嬷嬷察觉不对。 “我记得,当年容岚生子,是在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邹氏脸色阴沉得可怕。 “好像是叫这个名儿。”魏嬷嬷心中发怵。 邹氏死死地盯着画像中的少女,眸光倏然冷厉:“去把当年伺候容岚的桂嬷嬷带过来!” “老太君许是忘了,桂嬷嬷半年前被夫人放出府去养老,如今不在……”魏嬷嬷小心翼翼地说。 “不管她在哪里!立刻去找来!”邹氏话落,原本放在手边的锦盒落地,那柄玉如意,应声断裂成了两半…… 第11章 爷爷,祖母 大年初一,元秋是被段云鹤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 昨夜抄录医书,三更才睡。元秋起身,揉了揉额头,想着前世大考前也不曾如此,到底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心中不安。 不管读书练字学医术,抑或是计划学的武功,都是为了安身立命罢了。 段云鹤在外面拍门,“起床啦!” 元秋略做收拾,打开门,段云鹤毫不客气地跨进来,“起这么晚?真够懒的!” “段公子有何贵干?”元秋打了个小呵欠。 “你夜里干什么了?还困?”段云鹤转头,拿起桌上的一沓纸,愣了一瞬,“你抄的?这么多?字好丑啊!” 元秋:…… 半个月前才开始接触毛笔字,也无人指点,元秋如今只能做到把字写得端正不出错。想要写好,写出个人风骨,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我那位仙女朋友,因为你来了,昨夜不辞而别!你打算如何补偿我?”段云鹤扔下那沓纸,轻哼一声。 元秋没接茬,“找我什么事?” “无趣!”段云鹤吐槽,“是我家老头,让我来请你今日到家里去!赶紧收拾,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话落,段云鹤起身就走。 衣柜里满满当当都是段嵘昨日命人送来的新衣服,虽元秋对衣料品类并不懂,但质感一看就是极好的。 洗漱过后,元秋挑了一件红白劲装,想着外面积雪,其他裙子都太长不适合。 披上银狐披风,开门出去,天气依旧阴霾,但雪已停了。 屏风没撤,元秋往右侧看了一眼,不期然想起昨日一进院看到的那道白影。她怀疑是个小动物,让她想起林安顺说的救过她的小雪貂。 大抵没这么巧的事,元秋想。 顺着脚印,穿过梅林,段云鹤正蹲在地上堆雪人,闻声回头,却怔住了。 昨日初见,他对元秋的印象就是一个字,丑。因为她眼角的胎记过于明显,无法忽略。 但此刻,元秋脸上胎记仍在,且并未遮掩,款步从白雪红梅相映的林子里走出来,第一眼,竟让段云鹤惊艳不已。 无关容貌,无关衣服,是气质。安静温润,毫不张扬,就像是珍珠,透着柔柔的光。 “我脸上有脏东西?”元秋问。 段云鹤回神,下意识又怼回去,“你脸上有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元秋以为段云鹤又在说她的胎记,无所谓。 “哎你到底师从何人?跟我说说呗!” “哎你给老樊媳妇儿接生的时候,真不害怕?若是出了事,老樊绝对剁了你!” “你哑巴了?倒是说话啊!” 段云鹤小嘴叭叭不停,元秋等他停下才开口,“无可奉告。” 段云鹤恼了,“老实交代,不然我把你推到湖里去!就跟我家老头说,你自己走了!” “哦,请便。”元秋很淡定。 段云鹤:…… 元秋有一瞬间想跟段云鹤打听原本住在寒香岛的仙女,但想来段云鹤不会好好跟她讲,便不问了。 下船换马车,到段家,元秋才意识到,她暂时的保镖段老爷子真是个大富豪。 段云鹤得意地说,段家是东明国赫赫有名的第一皇商,生意涉及粮食、布匹、茶叶等,战时还负责军粮供应。 “我,就是江湖人称段小爷的段家少家主!”段云鹤拍拍胸脯,一脸傲娇。 “佩服。”元秋点头。这小子只是性格活泼,略显幼稚,也是对人。想必正事上并不含糊。不然段嵘也不会一走两年,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段云鹤打理。 段家豪富自不必说,亭台楼阁,大气优雅,彰显主人品位。 段云鹤虽时不时怼元秋几句,但仍热情地带着她参观了段家大宅,介绍起来头头是道。 “你多大?”元秋忍不住问。 段云鹤下巴微抬,“你猜小爷多大?” 一只大手拧住段云鹤的耳朵,旋转,段云鹤瞬间破功,龇牙咧嘴,“爷爷,我才是你捡来的?” 元秋微笑,“段老前辈,叨扰了。” 到段家正厅落座,训练有素的丫鬟送上香茗,元秋浅啜两口放下,一时不解段嵘到底想做什么,像是有正事。 “老夫一直遗憾,没有孙女。”段嵘开口。 段云鹤翻白眼,“爷爷,你到底是有多嫌弃我?” 元秋神色微怔,就听段嵘说:“若你不嫌弃,以后就给老夫当孙女!” 段云鹤看看段嵘,又看看元秋,扑倒在桌上,“爷爷,说实话,她就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孙女?是是?” 段嵘并不理会段云鹤,只静静地看着元秋,等待她的答复。 “为何?”元秋问。因为她展露的医术就要认她当孙女?不至于。 段嵘高冷如斯,“合眼缘。”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哦,其实,我也很喜欢段爷爷。” 一老一少都不矫情,自有一份默契在。如此大的事,三言两语便定了。 元秋倒了一杯新茶,起身,跪在段嵘面前,“爷爷,谢谢你收留我。” 她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再坚强独立,心里追究渴望有个家。 如段嵘所言,合眼缘。元秋不否认,昨日看到段嵘和段云鹤祖孙相处的有爱画面,她觉得温暖,且羡慕不已。 段嵘接了茶,一饮而尽,扶起元秋,看向段云鹤,“叫姐姐。” “我是哥哥!”段云鹤不服。 “她比你大一岁。”段嵘说。 “那我也要当哥哥!”段云鹤虽然外向,但眼光极高,想跟他做朋友并不容易,而从昨日初见到现在,他都并不排斥元秋,对于段嵘的决定也没反对,只是拒绝当弟弟。 然后,段嵘把段云鹤揍了一顿。 最后,元秋看着段云鹤委屈巴巴地叫了她一声“姐姐”,突然觉得这小子好可爱,让她又想起林安顺小家伙了。 下晌,元秋离开段府回寒香岛,所见下人纷纷恭敬地尊称她大小姐,这种体验颇为神奇。 万安城,镇国公府。 天色将明,邹氏对着那幅画像,整夜未眠。 魏嬷嬷带着两个高壮的小厮,抬着一口大木箱子,从后角门悄悄进了府。 到邹氏住的荣华堂,木箱落地,小厮退下。 魏嬷嬷把门关好,打开箱子,从里面拽了个衣衫凌乱憔悴不堪的老妇人出来。 “老……老太君……”这是原先在镇国公夫人容岚身边伺候的桂嬷嬷。 邹氏目光冰寒,扔了那画像到桂嬷嬷面前,“告诉我,这是谁?” 桂嬷嬷捡起画像,面色惊骇。 “说!”邹氏厉声道。 桂嬷嬷手一抖,画像落地,她不住磕头,“老奴不知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魏嬷嬷冷哼,“桂嬷嬷,奉劝你知道什么快快如实交代!否则,等老太君查出来,到时候……” 桂嬷嬷跪伏在地,突然嚎啕大哭,“不是我……不是我……当年的事,都是夫人的意思……” 魏嬷嬷神色一变,踢了桂嬷嬷一脚,“说清楚!” “那年……边关突然告急,夫人怀着身子回京……那日路过松林镇,下着大暴雨,马车坏了,寸步难行,就到一破庙躲雨……谁料夫人动了胎气,突然要生……那破庙里有一对农家姐妹,姓冯,冯家妹子也偏巧在那个时候要生产……”桂嬷嬷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地说。 邹氏听到这里,面色已阴沉得可怕,就听桂嬷嬷哭着说:“夫人进门几年无所出,知道老太君不满,那次心心念念要给老爷生个儿子传香火……谁知怀了双胎,生下一个,是小姐,又生一个,还是小姐……那农妇却生下个小子,哭得响亮……夫人就……就让老奴把二小姐跟那农妇所生之子……换了!” 第12章 家丑不外扬 荣华堂中一时静默得可怕。 饶是见到那画像,便已有所猜测,真听桂嬷嬷说出那番话,邹氏怒极攻心,死死瞪着桂嬷嬷,差点背过气去。 魏嬷嬷红着眼,给邹氏顺气,不住地说:“老太君可千万保重身子……” 桂嬷嬷把头在地上磕得邦邦响,额头破皮出血,仍不敢停。 新年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邹氏深吸一口气,抓住魏嬷嬷的手,“你去!把哲儿找来!” 魏嬷嬷愣住,邹氏推了她一把,“快去!那件事,谁也不准提!让哲儿避着人,速速来见我!” 魏嬷嬷应声,垂着头小跑出门去了。 邹氏冰寒的目光再次落在桂嬷嬷身上,“都有什么人知道?一五一十说清楚!” 桂嬷嬷战战兢兢,“除了夫人和老奴,就只有那对姓冯的姐妹……但那对姐妹有没有告诉旁人,老奴也不知道……老奴在夫人手底下讨活路,不敢忤逆夫人的意思,求老太君饶命啊!” “你自回家去!”邹氏厉声说,“那件事,谁也不准提半个字!更不准告诉容岚我已知晓!” 桂嬷嬷一愣,就听邹氏说:“过些日子,我会再命人带你进府,到时问你什么,照实答!” “是……老奴明白了。”桂嬷嬷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多谢老太君仁慈!老奴这些年帮夫人欺瞒,铸成大错,事到如今,定不会再糊涂!” “滚!”邹氏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桂嬷嬷爬起来,捂着额头,踉跄着跑出去。她对镇国公府熟悉,又有邹氏安排的人引着,悄悄从后角门离开了。 初一一早,镇国公夫人容岚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给邹氏请安,却没进荣华堂的门,因为魏嬷嬷说,邹氏昨夜守岁,一宿未眠,尚未起身。 容岚和一双儿女离开时,邹氏见到了暗中过来的外孙陆哲。 邹氏有一儿一女。儿子沐振轩,是东明镇国公。女儿沐筱玉,嫁进忠信伯府,难产已故,留下一个儿子,便是陆哲。 “外祖母,出了何事?”陆哲二十岁,五官精致,气质阴柔。天生残缺无右手,长长的袖子下,遮着一只冰冷的铁爪。 “哲儿!有件事,只能你去做!”邹氏把那幅画像递给陆哲。 陆哲接过去,眸光微眯,“这是……” 邹氏把桂嬷嬷所言之事告诉陆哲,陆哲面色一沉,“舅母这是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吗?” 邹氏闻言,怒火再次被点燃,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床,“那容岚自从嫁进沐家,便霸着振轩,五年无所出,都不准他纳妾!若非当年她生下一对龙凤胎,我早做主把她休弃!没想到,竟是她处心积虑在蒙骗所有人!” “外祖母想要个什么结果?”陆哲盯着画像中的少女问。 “你亲自去趟松林镇,把冯家那对姐妹和她们的家人,所有可能知情的人,统统带过来!不要惊动任何人!”邹氏冷声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只能关起门来解决!振轩被容岚那贱人迷了心,这一次,我倒要看那贱人还有什么话说!” 陆哲盯着画像右侧那行小字,若有所思,“外祖母没想过,这画像是何人送来的吗?” “我会去查!但不管是谁在暗中搞鬼,只要把该处理的人清理干净,此后再传出什么,不认便是!”邹氏并不糊涂。 “好,我明白了。”陆哲把画像卷起来,正要走,又回头问道,“这位在乡野长大的表妹,外祖母是打算认回来吗?” 邹氏恨恨地说:“我不需要一个粗鄙丑陋的孙女!更不想看到这个长得如此像容岚的小贱人!但我要让振轩亲眼看看,容岚那贱人把自己的亲骨肉糟践成了什么模样!把她带回来!” “外祖母放心,交给我。”陆哲话落,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第13章 柳老爷子 身在皓月城的元秋,摇身一变成了段家大小姐,对于生活的改变,最大的感受是……段云鹤真的好吵啊! “姐姐,一起出去玩儿!” “姐姐,爷爷找你!” “哈哈哈哈,我骗你的!” “姐姐,庄子里有头牛要生了,你给我表演一下剖腹取小牛呗!我还想看剖腹取小猪!剖腹取小羊也行!” “姐姐,你做的这是什么?好好吃啊,以后我一日三餐都交给你啦!你要不给做,我就饿死算了!” …… 元秋想看书,段云鹤叽叽喳喳。 元秋在练字,段云鹤嘻嘻哈哈。 终于,元秋忍无可忍,“小云弟弟,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不能,除非你管我叫哥!”段云鹤嘿嘿一笑,白净阳光的脸凑到元秋跟前,“叫哥,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滚!”元秋给了段云鹤一个大大的白眼。这小子父母双亡,只一个时不时离家出走,一走两三年的爷爷,一看就很缺爱,突然对她这个便宜姐姐来了十分的兴趣,整天围着她,话痨属性发作,跟沉默寡言的段嵘简直是两个极端。 “爷爷!姐姐骂我!呜呜呜呜!”段云鹤捂脸奔走。 元秋:…… 结果是,段嵘又把段云鹤揍了一顿,说让他三天不准说话,不然逐出家门。 接下来三日,元秋就看着段云鹤总是用幽怨的小眼神从她窗口飘过去,飘回来,再飘过去…… 元秋放下书,无奈起身,“好,你想怎样?” 段云鹤抿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了。但他跟老爷子打赌,不能说话。 元秋只前日下厨给自己做了一碗面,进了段云鹤的肚子。想想,段家祖孙对她这样好,她也该有所表示。 于是,元秋让下人送来需要的食材,就在寒香岛上的小厨房忙活起来,让段云鹤去把段嵘请来。 爷孙俩喝光一壶茶,才听到元秋叫段云鹤过去端菜。 三个人,四菜一汤。清蒸鱼、辣子鸡丁、红烧狮子头、清炒素什锦、萝卜排骨汤,主食是元秋亲手包的鲜肉小馄饨。 段云鹤各样菜尝过,对着元秋竖起大拇指,开心地吃起来。 段嵘难得露出一抹笑,“不错。” “爷爷喜欢就好。”元秋笑得乖巧。 菜和汤都吃得干干净净,饭后元秋陪着段嵘在梅林散步,问起段嵘关于习武的事。 段嵘打量了一下元秋的小身板,摇头,“你不行,太晚了。” 元秋明白,打基础要从娃娃抓起。她这个年纪,骨骼长成,身娇体弱,练武只会事倍功半。 “爷爷,我还是想学。”元秋神色认真,“便是要吃苦头,我也甘愿。” 段嵘微叹,“先好好养养身子,天暖些再说。” “好。”元秋眸光粲然。来日方长,她先看书练字,把额头的伤养好,待冬天过去,便开始锻炼身体。 段云鹤当真三天没说话,元秋都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定会中途破功。 结果三日后,段云鹤出现在元秋面前,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跟爷爷打赌,只要我做到,就能搬来寒香岛跟姐姐一起住!惊不惊喜?哈哈哈哈!” 元秋:好想念可爱又懂事的林安顺小娃啊! 当然,元秋并不讨厌段云鹤。这小子也不是真的那么磨人。对于元秋这个天降姐姐,他更多的是好奇探究,但有些秘密元秋不能讲,口头禅是无可奉告。于是,他用这种方式,在挑战元秋的忍耐度…… 但元秋很快就找到了办法治他。 很简单,想让元秋下厨做好吃的,就乖一点。 段云鹤果断妥协,拍着胸脯扬言,等他吃厌了元秋做的菜,再好好算账! “对了,你的那位仙女朋友是什么人?”元秋这天突然想起。 段云鹤轻哼,“告诉我你的医术师从何人,我就告诉你!” 元秋摇头,“算了,当我没问过。” “你身上一定有大秘密!”段云鹤神色认真。 元秋假装没听见。 路上走得慢,正月初十,樊骜带着柳清荷和孩子才回到万安城。 柳仲刚从宫里回来,太后病情有所好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见到外孙,柳仲激动不已。他只一个女儿柳清荷,樊骜是他收养的义子,算是入赘。 不过看到柳清荷虚弱苍白的样子,柳仲拧了眉,还没抱上外孙,就先给她把脉。 樊骜摒退下人,抱着孩子,把柳清荷生产的经过跟柳仲讲了一遍。 柳仲惊诧不已,“真有那等奇人?”他没想到柳清荷生产那么凶险,心中后怕不已。更意外的是,他一直不敢尝试的剖腹取子,竟被樊骜口中的小小村姑做到了?! 樊骜点头,“是啊,我到现在都觉得那姑娘不是寻常人。” “她人呢?”柳仲连忙问。 樊骜微叹,“松林镇地处东明和北齐交界,那姑娘不似村姑,我身为东明将领,绝不能将可疑之人留在身边,便让她离开,请段老护她一年,作为报答。” 樊骜话落,柳仲撸起袖子冲过来,拧住他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气呼呼地说:“你这个脑子进水的糊涂蛋!竟怀疑那小神医是细作?哪国有这等医术奇才不供起来留在身边用,会派来你身边当细作?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立刻!马上!派人去老段家,把小神医给我找回来!我要收她为徒!她若不愿意,让她收我为徒也成!” 第14章 摊牌 柳仲把外孙抱走,又狠狠地瞪了樊骜一眼,低头,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娃,满脸慈爱,乐呵呵地说:“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小嘴像我,眉毛也像我。” 樊骜看了一眼他家儿子淡得毫无存在感的眉毛,嘴角微抽,“是,林姑娘的事,怪我想太多。不过,说的是她做主,段老跟随保护,她未必会去段家。” “她是否在皓月城,你去瞧瞧才知道!”柳仲怕自己嗓门大吓到小外孙,便放轻了些,“你亲自走一趟,家里的事不必操心。” 樊骜苦了脸,“爹,清荷还没出月子,我不想离开。” 柳清荷一直在笑,“相公你去,我不介意的,早点把林妹妹找回来。” 樊骜:…… “你上回说等清荷生了,便请旨卸甲归家,我昨日跟皇上提了此事。”柳仲正色道。 “如何?”樊骜眸中透着期待。他是镇国公沐振轩麾下的将领,一开始参军只是因为柳清荷被人说闲话,他想证明自己不是吃软饭的。 打了胜仗,被提拔且得朝廷赏赐后,樊骜就不想干了,只想在家帮柳仲打理药田,陪伴柳清荷,但上头一直不准。 这回柳清荷生产那么凶险,樊骜如今想来仍一阵后怕。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离开妻儿了。 柳仲摇头微叹,“皇上没松口。等太后身体大好,我再想想办法。”话落,拧了眉,“关于林姑娘的事,绝不准外传!当初在松林镇,知情的人也都好好敲打!” 樊骜一愣,柳仲神色严肃,“她并非贪慕荣华之人,否则就要求随你们回京了。既如此,我不希望她走了我的老路。” 名义上辞官养老的柳仲,实则依旧毫无自由。他很清楚,只要他活着,就要一辈子伺候东明皇室,随叫随到。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因为医者不是大罗神仙,不可能次次都把人救活。 对医术的热爱和追求让柳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樊骜口中的林安然,但他暗暗下定决心,若是那姑娘真愿意来柳家,他一定好好护着她。 将领归京,按照惯例,要进宫复命。 樊骜到宫门口便回来了,皇上口谕,恭贺他喜得爱子,接下来好好休息,暂时不必再出征。 是夜,樊骜带着两个随从,暗中离开京城,往皓月城去了。 明日就是上元节。 林厚一家仍旧住在林家村,并未按照年前的计划,搬去县里。 林安顺的哭声传了老远,林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大门,就见赵贵抱着一堆衣服正要出门,地上散落着几件,林安顺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让走,被他在地上拖着,“那是我阿姐的!你不能拿!” 林厚面色铁青,上前去把林安顺抱起来,冷冷地看着赵贵,“你干什么?” 赵贵仍穿着一件缎子衣服,但多日没换也没洗,皱巴巴脏兮兮的,闻言哼哼唧唧地说:“这些都是我娘买的,我拿去卖了换钱买肉吃!” 初五那日,赌坊的人上门收房子铺子,赵富和冯氏赵贵一家三口便被赶出去了。 以前巴结他们的亲戚都闭门不见,走投无路,一家三口来到林家村,投奔小冯氏。 小冯氏性子软,见冯氏一家可怜,就让他们留下了。 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一家子好吃懒做的,如今一穷二白,本性不改,见天儿地把林厚和小冯氏当奴才使唤,赵贵还总欺负林安顺。 “阿姐的衣裳……”林安顺哭得好伤心,他好想念阿姐。 见赵贵抱着那堆衣服要出门去,林厚忍无可忍,“你们带着以前送给安然的东西,离开我家!” 赵贵停下,回头看着林厚,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冯氏不知何时站在廊下,冷哼一声,“妹夫,才几天哪,就想赶我们走?看来,有些事,我们真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林安顺坐在林安然的床上,红着眼睛整理被赵贵弄乱的衣服。 堂屋关着门,林家夫妻,赵家夫妻并赵贵,相对而坐。 小冯氏开口便红了眼,“大姐,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呀,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冯氏抓起手边缺口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去,弹起的碎瓷落在小冯氏脚边,她身子一抖。 姐妹俩,小冯氏从小就怕冯氏这个姐姐,现在亦然。 冯氏看着小冯氏的样子,突然冷笑起来,“有件事,原是不想告诉你们的,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林厚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林安然不是你们亲生的。”冯氏开门见山。 林厚和小冯氏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妹妹你还记得,当年在那个破庙里,除了你我之外,还有个大家夫人也要生孩子?”冯氏问。 小冯氏的手颤了一下,“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夫人想要个儿子,一次生了俩,都是女娃,干脆呀,就拿其中一个跟你儿子换了。”冯氏说着,赵富赵贵毫无惊讶之色,显然都已知晓。 “我……我当年生的是……儿子?!”小冯氏声音都变了调。 林厚面色铁青,拳头紧握,看着冯氏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冯氏仍在笑,“妹妹你当时晕过去了,是我做主的。你们应该感谢我,儿子跟着你们能有什么出息?地里刨食?做木匠?我这是送他到京城富贵人家当少爷去了!再说,那夫人一看来头就不小,外面围着一队兵呢!她要换,我敢不从吗?” 小冯氏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冯氏扑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还我儿子!” 冯氏一脚就把小冯氏踢开了,“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儿子冒充大家族的少爷,若是被人知道……呵呵,他还能有命活?现在,把你们手里的银钱全都交出来,以后好好伺候我们一家,不然,我就去京城找你们那草鸡变凤凰的儿子!到时候,谁都别好过!” 第15章 老鼠药 上元节。 一早段云鹤就跟元秋说好,今夜一起到城中看花灯。 “拉上爷爷的事,就交给姐姐啦!”段云鹤嘿嘿一笑。 非说对元秋有多深的感情,那是假的。对段云鹤而言,他最在乎段嵘,对元秋则是爱屋及乌。 元秋微笑应下。 寒香岛的雪已融化,她的脸色比起刚来时也好了很多。一直用着最好的祛疤药膏,额头上寸长的疤痕不似初时那样狰狞,但仍然显眼。 段云鹤建议元秋剪刘海遮住,她倒是无所谓。 “我想去京城看老樊的儿子!爷爷说等下个月天暖和了,咱们一块儿去!”段云鹤对元秋说。 元秋对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也有些好奇,若段嵘安排,她乐意去瞧瞧。 姐弟俩过午便乘船进城,回了段家。 段嵘对于上元节花灯会并无兴趣,“小孩子玩的,你们去。” “爷爷,你不去的话,万一我和小云弟弟被人欺负了呢?”元秋挽住段嵘的胳膊晃了晃。 前世元秋总是默默地看着别家孩子对父母长辈撒娇,她什么都没有,也以为自己不会。 如今,有些事情的发生,是自然而然的。 段云鹤挽住段嵘另外一边胳膊,脑袋靠在上面,捏着嗓子,“爷爷,你不去的话,万一我和小秋姐姐被人欺负了呢?” 段嵘嘴角抽搐,轻咳两声,“那,好。” 元秋和段云鹤默契击掌,相视一笑。 段嵘看在眼中,眸光微暖。 松林镇的上元节自是远远不如皓月城那样热闹,但年后第一个大集,街上人不少。 林厚停在一个小摊前,摸出三枚铜钱递过去,接过一小包东西塞进怀中,往周围看了看,朝出镇的方向走。 小冯氏在牛车旁边等,林安顺坐在上面,垂着小脑袋,闷闷不乐的,连小冯氏给他买的羊肉串都没吃。 “你去买啥了?”小冯氏见林厚手里没东西。 林厚摇头,“走。” 车上放着的大鱼大肉,各色点心,都是赵家人要的。昨日摊牌后,赵富和冯氏就霸占了原来林厚和小冯氏的房间,还让林厚给他们端洗脚水。 至于银钱,林厚昨日交代,当初买走林安然的夫人赏了一百两,他把银票给了冯氏。至于其他的,早让小冯氏缝在了他的里衣夹层里。 牛车吱吱呀呀,林厚黑着脸高高扬起鞭子,林安顺在小冯氏怀中睡着了。 小冯氏一时想起当年她多么期盼有个儿子,一时想到因为生下林安然她受了多大委屈,一时又想到冯氏那可恶的嘴脸,最后,想到了她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长得什么模样的长子…… 悲从心来,小冯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进了一片树林,四下无人,牛车速度慢下来,林厚没回头,闷声问:“顺子睡着了?” 小冯氏拢了拢林安顺的衣服,“嗯。” “我买了一包老鼠药。”林厚说。 小冯氏愣住,没反应过来。 “沾上你姐那一家,日子没法过。”林厚咬牙切齿,“当年她正好那个时候发财,定是卖了咱儿子得来的银钱,却死死捂着骗我们这么多年!他们是不可能再回去种地做活的,钱花完,我怕她早晚会去京城找事!” 小冯氏神色一僵,“她若是去了,大儿……” “她若去京城,定会找上大儿,仗着那件事,狮子大开口,赖一辈子!万一被人发现,大儿就没命了!全都是她害的!”林厚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小冯氏又哭起来,“大儿他……如今应该过得很好,咱们没出息,他被富贵人家养大,也是他的造化……” “所以,绝对不能让你姐再害了我们的儿子!咱没什么可给他的,就给他一个清静!”林厚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突,“今夜把老鼠药下在肉里面!” 小冯氏神色惊骇,“这……” “不然我们,顺子,还有大儿,一辈子都会被他们毁了!”林厚恨恨地说。 “会不会……被人发现……”小冯氏脸色煞白。 “把他们剁碎扔山里,两天就没了。旁人问起,咬死就说他们天不亮就走了!”林厚冷声说。 第16章 不速之客 天色渐暗,灶膛里火光熊熊。 堂屋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吆喝,“怎么还没好?饿死了!” 小冯氏手一哆嗦,菜刀差点掉地上去。 蹲在厨房门口择菜的林厚扬起头,“就快了!”话落皱眉看向小冯氏。 锅里炖的肉咕嘟嘟,散发出香气,小冯氏放下菜刀走过去,拿出小纸包,又心虚往门口看。 “快点儿!”林厚压低声音催促。 小冯氏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手一颤,还没打开的纸包整个掉进了锅里。 林厚扔下手中的菜大步过来,推开小冯氏,用筷子把浸透的纸捞出来,甩进灶膛里,盖上锅盖,“再炖一会儿。” 饭菜上桌,只赵家三人坐着,林厚和小冯氏站在一边儿。 “顺子呢?”冯氏问。 “他睡了,甭管他。”林厚摇头。 冯氏让林厚和小冯氏坐下一起吃,赵贵却不准,说等他们吃完,才轮到林厚和小冯氏。 这是真把这对夫妻当奴仆了。 冯氏轻哼一声,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 赵富和赵贵都去夹肉,正要入嘴,冯氏抬头,不经意看向门口,瞪大眼睛,“你……你是谁?” 堂屋有刹那的静寂,赵家父子俩的肉都掉在了桌上,林厚和小冯氏神色惊惶,因为不速之客手中拎着林安顺…… 陆哲戴着面具,右手垂着,左手拎着昏迷过去的林安顺走进来,“我找林安然。” 赵林两家的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什么人会找林安然?会不会是她的…… 陆哲看向脸色难看的林厚,“是你,把她给卖了?” 他到松林镇,已调查过一些事。冯氏和林厚不认识樊骜,陆哲听医馆的人描述,便知道是谁。 对于林安然竟被樊骜和柳清荷带走,陆哲颇为意外。但他并不知道元秋是如何救柳清荷的,医馆里的人只说,那个小村姑帮忙接生。 林厚揪紧着心,下意识点头,又连忙摇头,“不……是那位将军非要带走安然,我不敢不从……”这谎言已对赵家人以及村里许多人说过无数遍,张口就来。 “他给你多少钱?”陆哲并不信林厚的说辞。 “一……一百两。”林厚垂了头去。 陆哲嗤笑,“镇国公府嫡出小姐,只值一百两?呵呵。” 听得“镇国公府嫡出小姐”这几个字,如重锤般敲击在堂屋中每个人心口! 京城里别的贵族他们不知道,但镇国公可是东明国家喻户晓的大人物!镇国公的爵位,并未蒙祖荫,而是沐振轩自己在战场上打下来的! 冯氏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夫人,竟然是镇国公的妻子! 林厚的手颤了一下,突然想起,年前他带着林安然和林安顺去镇上赶集,路过的东明双子星。他虽没看到那对少年将军什么模样,但听说了不少,其中有一个,是镇国公世子沐元诚。 沐元诚……沐元诚……难道,是他的亲生儿子?! 林厚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换子之事,看来你们都知道。”陆哲冷声说,“此事还告诉过什么人?” 冯氏对上陆哲冰寒的目光,脸色煞白,不住摇头,“没……没有!” 陆哲倒没跟他们再废话,“全部带走!” 小冯氏被突然的变故吓破胆,林厚反应过来,“大人!大人!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她做的!” 陆哲回头,“有什么,到京城去跟我外祖母说。” 片刻后,陆哲的属下把人全都放倒,扔进了马车里,包括林安顺在内。 陆哲走进林安然原先住的房间,点了灯,扫视一圈儿,眸中满是嘲讽,“把这屋里的物件衣物都收了,一并带去京城。” 夜风起,灶膛里的火还没熄,堂屋里的饭菜已凉透。 今日去镇上,林安顺见许多小姑娘都在买头花,磨着小冯氏买了一个,说等林安然回来给她戴,说他阿姐戴的一定比别人都好看。 从林安顺手中掉落在廊下的绢花,轻飘飘的被风吹了起来…… 第17章 扯平 东风夜放花千树。 上元节夜的皓月城,热闹非凡。 出门前,段云鹤送给元秋一张精致的金色面具,薄薄的面具上镶嵌着红宝石,价值不菲。 “戴上!不要出去吓人!”明明是让人精心打造的礼物,段云鹤不改傲娇本色。 此时,面具就在元秋脸上,完美遮住眼角的胎记和额头的伤疤。 发现不少男人都盯着元秋看,段云鹤又说让元秋把面具摘了,吓死他们! 段嵘踢了段云鹤一脚,段云鹤转念又开心起来,“行行,我姐最美!” 被元秋和段云鹤一左一右挽着走在人流中,对段嵘而言也是头一回,一开始真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便习惯了。 迎面走来一对祖孙,爷爷让小孙子骑在脖子上,小孙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段云鹤嘿嘿一笑,“爷爷,我也要骑!” “你这么大,应该是你扛着爷爷。”元秋说。 “我可以哇!爷爷,上来!”段云鹤在段嵘面前蹲下。 段嵘:…… 临街的茶楼开着窗,阿福站在那里往下看。 先是看到段云鹤,然后是段嵘,最后目光落在元秋身上,皱眉,揉揉眼,神色惊愕地回头,“主子,你快来看!” 苏默正神情专注地做一盏花灯,闻言并未抬头,“何事?” “那个小村姑!她怎么变成那样了?”阿福觉得不可思议。初见时,林安然狼狈凄惨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可当下,那姑娘漫步人群中,竟美得夺目。 “你怎么总是盯着人家?”苏默微微摇头。 阿福看着元秋的背影,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总觉得她会去京城的……” 皓月城离万安城不过五日路程,苏默去而复返,是为寒香岛的寒潭。因修炼导致体内热毒发作,到紧要关头,他只得回来再泡几日,只要跨过瓶颈便没事了。 此事,苏默已让阿福跟段云鹤打过招呼。段云鹤说,他们是朋友,苏默随时可以去寒香岛。 不过只顾着玩儿的段云鹤忘了把这件事告知元秋。 段嵘早说让元秋搬到段家住,元秋却说她太喜欢寒香岛,过些日子再搬。 她打算过了上元节之后,规划时间锻炼身体。在无人的岛上能随意些,去段家,虽然没人管她,但那么多下人在,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不自在。 段嵘亲自送元秋回岛上。段云鹤明日一早要到邻城处理生意,就没过来。 回到房间,元秋洗漱过便睡下了。 半夜,屋后传来的响动让元秋醒了过来。她穿好衣服,提着买来的小鹿花灯出了门。 绕到屋后,只见寒潭边的梅树上,挂着一盏雪貂形状的小花灯,而下方寒潭里,面朝下漂着一个人…… 元秋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哎!活着吗?” 没人应。 元秋把她的小鹿花灯也挂在树枝上,俯身抓住那人的胳膊,往岸边拖。 寒潭冰冷,那人身上却热得厉害。 元秋把人拖到岸上,出了一头的汗,翻转过来,呆了一瞬。 两辈子,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如谪仙般,出尘脱俗。 元秋突然想起她初次上岛所见的“仙女”……正常人不会泡在寒潭里,一般人也不会来此处,所以,那“仙女”,应该就是眼前的美男! 意识到这是段云鹤的朋友,元秋不能不管。 苏默昏迷,元秋吃力地把他拉起来,背在背上,回到房间放在她的床上,拿来前日才准备好的医药箱。 元秋猜测苏默这是练功出问题,但她对这方面真不了解,只是把脉感觉他血气翻涌,寒潭都无法降温,只能试试针灸放血。 元秋扒了苏默的上衣,深吸一口气,开始施针。 收针,拿帕子去擦苏默身上的血迹时,元秋才感觉到不自在…… 转念一想,前世她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算什么? 收拾好,苏默未醒,又占了元秋的床,她疲惫不堪,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色将明,苏默睫毛微颤,缓缓苏醒,感觉凝滞的血气竟一下子通畅起来。 坐起身来,苏默蹙眉看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染着点点血迹的白衣,床头小几上放着一包银针,最后,他看到了趴在桌边熟睡的元秋。 猜到怎么回事,苏默下床,静静地盯着元秋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阿福在船里呼呼大睡,被小雪貂一爪子挠醒,睁眼便见苏默回来了。 “主子,如何?”阿福问。苏默独自上岛,让他留下等着。 因为元秋住在上面,苏默跟段云鹤说过,他只夜里去用寒潭,不会住在岛上,绝对不打扰元秋。 “走,回万安城。”苏默用披风遮住身上的血点。 “啊?才来就走?”阿福不解。 “昨夜已突破了。”苏默说。不是他自己突破的,是元秋救了他,也不知用什么针法,竟让他因祸得福。 “太好了!”阿福很高兴。 “昨夜那小村姑救我一次,我们之间扯平了,以后不要再说她欠我这种话。”苏默正色道。 阿福目瞪口呆,但苏默已闭上眼睛,并不想再解释什么。 小船远去,元秋醒来发现人没了,觉得,无所谓。那人就是个仙儿,明显不想跟人来往。 而此时,从万安城赶来的樊骜,已经坐在段家前厅喝茶了。 “段老,上回在松林镇,是我想太多,误会林姑娘。我爹已骂过我,让我定要将林姑娘接到京城去。”樊骜对段嵘很客气。 段嵘面无表情,“不必费心,我已收她做孙女。” 樊骜愣了一瞬,陪着笑说:“那恭喜段老。不过这并不冲突,我爹的意思是想收林姑娘为徒,或许林姑娘会乐意呢?” 段嵘闻言皱眉,想到元秋那么喜欢医术,若拜柳仲为师倒不是坏事,不论如何总要让她自己来决定。 段嵘起身,“你随我来。” 元秋用过早膳,便绕着堤岸跑步。 见有船来,元秋停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挥手叫了一声“爷爷”。 靠近,元秋见段嵘身旁是樊骜,微笑打招呼,“樊将军,又见面了。” 樊骜上次见元秋,恰逢她因吃海米过敏,满脸红斑,始终用布巾或面纱遮脸,因此他和柳清荷根本不知道元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此刻,樊骜看着岸上笑语嫣然的少女,神色跟见了鬼一样,“你……你是林安然?!” 第18章 得知身世 房中挂着两盏精致的小花灯,一个雪貂形状,一个小鹿形状。 元秋给段嵘和樊骜沏了茶。对于再次见面,樊骜看到她的异常表现,元秋满心疑惑。 “怎么了?”段嵘皱眉问。 樊骜神色复杂地看着元秋的脸,“太像了。” 像谁?元秋不期然想起,她刚穿越过来,头回照镜子,便觉得自己五官不像林厚,亦不像小冯氏。 但子女容貌不似父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谁?说清楚!”段嵘又问。 樊骜却问元秋,“能否告诉我,你的生辰?” 这元秋知道,便说了。 樊骜仿佛自言自语,“同年同月同日,松林镇,如此肖似的容貌……这么多巧合,便不是巧合……” 段嵘拍桌子,“你嘀咕什么?” 樊骜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元秋,而后,深深叹气,“段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会觉得很震惊,但有些事,我就直言了。” 元秋微微蹙眉,听起来,她的身世另有蹊跷? “此次再见,我的惊诧,是因为林姑娘长得太像一个人,那个人,是京城镇国公府的沐夫人,名容岚。”樊骜正色道,“若只是容貌相似便罢了,当年沐夫人意外早产,就在松林镇。她诞下一对龙凤胎,生辰与林姑娘就在同一日。因后来我爹为她医治,所以我很确定这些事。” 段嵘拧眉,“你的意思是,秋儿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见樊骜一愣,元秋解释,她给自己改了名,如今叫元秋。 樊骜却面露怪异之色,“元秋?这名字……也太巧了些。沐夫人的长女名叫沐元若,儿子名叫沐元诚。” 元秋也愣住。这事儿,有点怪。 “你在林家,可察觉什么?”樊骜问元秋。 元秋若有所思,“有件事,我那个娘总挂在嘴边。说她当年跟她姐一起外出赶集,遇到暴雨,躲至破庙,意外早产。若非她姐在身旁,便是一尸两命。” 樊骜瞪大眼睛,“暴雨?破庙?我记得,沐夫人生产,也是此种情况!” 只要去查就知道,松林镇那个时候只有一个破庙。 两个同日生产的孕妇,一个人的女儿,长得跟另外一个人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有些事,已无需多言。 元秋一时又想到,当初她不解,为何冯氏执意要让赵贵娶她这个别人眼里的丑女?在赵贵十分讨厌她的情况下。 若说冯氏知道元秋出身,算计着有朝一日元秋被找回去,赵家跟着飞黄腾达的话,非常合理。 而赵贵突然转变的态度,当时也让元秋疑惑。如今,很好解释。大概,是冯氏跟赵贵透露了什么。 她又想到,林厚曾说,就在元秋出生那一年,赵家突然发财,冯氏说是她运气好,捡来的一包银子。 恐怕,不是捡来的,是“卖”了小冯氏的儿子得来的! “林家夫妇知道你不是亲生的?怪不得,当初林厚那样狠心把你卖掉了!”樊骜面色微沉。 元秋却摇头,“不,我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 关于赵家发财的时机,和这些年林家一直贫寒的事实,以及原主林安然在林家从小到大的记忆,元秋简单梳理,得到的结论是,林厚和小冯氏只是单纯的重男轻女。 有一点,若小冯氏知道那个秘密,没道理只有赵家发财。 且林厚和小冯氏不会对于林安然嫁给赵贵是那种态度。若说他们为了大儿子的富贵,被冯氏威胁,一直在林安然面前伪装的话,那演技可以封神了。 段嵘点头,“看来,是大冯氏从中搞鬼。至于另外一边,樊骜你觉得是沐夫人主导的吗?” 樊骜沉默片刻,摇头,“说实话,我认识的沐夫人,不会做这种事。她本是西辽将门女,容家助西辽成为曾经的最强国,但一夕生变,西辽皇室以谋反罪名,抄斩容氏一族。容岚是拼死逃出投靠东明的容家唯一血脉。” “这些我有所耳闻。”段嵘皱眉,“这么多年,西辽皇室对容岚的最高悬赏追杀令,始终没撤。” 樊骜叹气,“容岚效忠东明后,是与沐将军联手攻打西辽过程中走到一起的,成婚后,她便退到沐将军身后,一心辅佐他。可以说,镇国公的爵位,有一半是容岚打下的。她不是寻常女子,也并不依附沐将军生存。虽然当年生双胎伤到根本,后来没再生子,但那是之后的事。我想不到她当时有什么必要去换一个农家子,而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话落,樊骜苦笑,“不过人心难测,真相如何,谁知道呢。但我可以确定,林……元秋姑娘,定是镇国公府的嫡出小姐!” 元秋心中默语,她错怪穿越大神了,原来出身并不低。 “若你去京城,这张脸藏不住,有些事也藏不住。镇国公府如今那位世子,是三代单传的男丁,一旦让人知道是假的,怕是会掀起大风浪。”樊骜神色严肃,“我本是来找你进京的,因为我爹迫不及待想收你为徒。但如今,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 樊骜觉得,段嵘定不会让元秋往京城去了。 谁知段嵘开口却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秋儿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怕去任何地方,被任何人看到!秋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里,看谁敢欺负你!” 元秋缓缓地笑了,“爷爷最好了!我倒不稀罕什么镇国公府小姐的名头,但我也迫不及待想跟柳太医学医术。” “那就去!我陪着你!”段嵘拍板。 第19章 姓柳姓段 “你先回去。”段嵘对樊骜说。 樊骜一愣,方才还说,要跟他去京城呢? 元秋微笑,“樊将军,小云弟弟不在家,我们便是去,也要等他回来。” “如此也好。”樊骜若有所思,“来前,我没料想会有这种事。我先回,告诉我爹,看能否查到当年的真相。” 段嵘正色,“认不认是一回事,总要查清楚,以免秋儿被人利用。我会派人去松林镇。” 元秋直觉,冯氏不会甘心的。若她知晓对方是镇国公府,很简单的手段,到京城,避着人找到沐元诚,敲诈勒索。 问过段嵘预计去京城的时间后,樊骜便离开了。 段嵘要带元秋回城里住,元秋这次没有拒绝。 段云鹤外出,预计七八日回返。原先祖孙三人就计划下月到京城去,看望樊骜和柳清荷的儿子,从结果看,倒是没差。 五日后,入夜时分。 樊骜风尘仆仆回到万安城,见到柳仲时,他正抱着小外孙在唱歌。 明明是一首催眠的民谣,被柳仲唱得中气十足,小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哪里有困意? 樊骜先去看了柳清荷,她已睡下。 “想死了,给我抱抱!”樊骜伸手。 柳仲侧身避开,皱眉问:“小神医呢?她没来,你还回来干什么?” 樊骜:…… 到底没抱到儿子,才十日不见,小娃忘了樊骜,看到他的胡子被吓到,哇哇哭。 樊骜郁闷地扯扯胡子,当初为了不让人觉得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才蓄须,明日就剃了! “怎么回事?她没在老段家?”柳仲问。孩子被奶娘抱走了。 樊骜摇头,“爹你一定想不到,我遇到了什么离奇之事。” “少卖关子!”柳仲瞪了樊骜一眼。 樊骜清清嗓子,把他所知道的告诉柳仲。 柳仲听了个开头,便狠狠拧眉。 “爹素来欣赏沐夫人,关于此事,爹怎么看?”樊骜问。 柳仲摇头,“我不信她会这样做。” 樊骜叹气,“我也觉得。如果当年换子是沐夫人的意思,松林镇的赵林两家,不会是那等情况。她完全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让谁都发现不了。若是不忍心,便不会对女儿不管不顾。” “你方才说,老段认了那丫头当孙女?这我倒是不意外。老段的夫人和儿媳,俱是死于难产。那丫头在他眼里,是个宝贝。”柳仲说,“既如此,他想必不会让那丫头来京城了。” “不,段老说尊重林……元秋姑娘的意思。”樊骜说,“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给自己改名叫元秋。唉,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元秋?她怎么说?可是想要认祖归宗?”柳仲又皱了眉。 “她会来京城,但并非为了认祖归宗,而是想拜爹为师。”樊骜说。 柳仲眼睛一亮,“真哒?哈哈哈哈!我就说,我们定是有师徒缘分的!这丫头我喜欢!” “但一旦她出现在某些人面前,她的身世,就藏不住了。”樊骜正色道。 柳仲冷哼,“怕什么?她是沐家正经的嫡女,身世暴露,该慌的是别人!” “沐家三代单传,怕不愿如此丑闻公之于众。”樊骜说,“我们要插手吗?” “这是沐家家事,算起来,不管是元秋,还是那个如今叫沐元诚的,都是无辜的。”柳仲摇头,“此事,轮不到我们管。” “万一元秋姑娘被人欺负呢?”樊骜问。 柳仲冷笑,“若她身世暴露,不止我们,还有老段,都不要立刻站出来给她撑腰。她原来过的什么日子,该让沐家那些人知道。沐家人若是给她一个公道,好好补偿她,怜惜她,倒是罢了!但若有人欺负她,轻视她,排斥她,甚至不打算认她?那岂不是更好?让她光明正大地跟沐家断绝关系,届时姓柳姓段,随她高兴!” 樊骜嘴角微抽,“爹,你晚了一步,就算不姓沐,她也会选择姓段的。” 柳仲伸手越过桌子,又拧住了樊骜的耳朵,没好气地说:“老子晚了,还不都是你这糊涂蛋害的!你还有脸说?” 第20章 归京 临近京城,道路开阔起来。 林安顺小手刚拉开车帘,就被林厚重重拍了回去,狠狠瞪他,“别乱动!” 林安顺一头扎进小冯氏怀中,声音闷闷的,“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阿姐回去,找不到我们咋办?” 小冯氏抱着林安顺,呜呜咽咽哭起来。 响亮的鞭子声从外面传来,小冯氏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白着脸,默默流泪。 后头马车里,过于肥胖的赵家三口,哭丧着脸挤作一团。 冯氏在中间,压低声音说:“到时候,我咬死当年的事是被那夫人逼迫,你们只说啥也不知道!” 赵富赵贵都已吓破胆,把冯氏当了主心骨,闻言连连点头。 “还有……”冯氏眼睛滴溜溜转,在赵贵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赵贵瞪大眼睛,“这……” “听我的!”冯氏呵斥。 赵贵缓过神,眯缝眼渐渐亮了起来…… 忠信伯府世子陆哲的马车,并未被搜查,便进了万安城。 到一座没挂匾的小宅门外,随从卸了门槛,直接把两辆车都赶进去。 “下来。” 林厚抱着林安顺跳下马车,又回身去扶小冯氏。 赵家三口是滚下来的。 陆哲跟属下交代几句便离开了,赵林两家的人被关进两个房间,倒没虐待,有吃有喝。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心里都没底。 陆哲回忠信伯府换了身衣服,又策马去镇国公府。 进门时,迎面碰上正要外出的沐元诚。 沐元城今年十六岁。陆哲再看,他的五官有几分肖似亲娘小冯氏,连右眼角的泪痣,都与小冯氏一模一样。但得上天眷顾,容貌更出色,倒真不似农家子。 更别说自小在沐家长大,养尊处优,文采武功俱佳,且上过战场,气质温和内敛,不掩少年锋芒。 见陆哲,沐元诚拱手,“表哥。” 陆哲阴柔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阿诚表弟这是去哪里?” 沐元诚对陆哲并不热络,神色淡淡地回答:“师兄邀我喝酒,我去旬阳侯府。” 旬阳侯府就在镇国公府隔壁,今年十八岁的旬阳侯世子顾枫是沐振轩的爱徒,也是跟沐元诚并称为“东明双子星”的少年将军。 两人擦肩而过,沐元诚又回头,“听说表哥到外地去了,许是不知,祖母除夕夜里梦到姑姑,心情沉郁,翌日便到灵心寺静修祈福,一直未归,也不允我们探望。” “哦?”陆哲回身,“多谢表弟告知,我确是来看望外祖母的。既如此,那我去灵心寺。” 夜色深重。 陆哲敲门,“外祖母,是我。” 邹氏手中拨弄的念珠顿住,睁开眼,“进来。” 陆哲进门,见邹氏消瘦了些,叹了一口气,“外祖母要多保重身子。” 邹氏摇头,“事情办好了?” “桂嬷嬷说的那对姐妹,两家人,都带回来安置好了。但我去晚了,表妹出了些状况。”陆哲说。 邹氏面色一沉,“什么状况?” 陆哲便把樊骜和柳清荷买走林安然的事告诉邹氏。 邹氏神色大变,“他们是故意的?她在柳家?” 陆哲若有所思,“倒是怪异。那林厚说,碰上樊骜夫妻时,恰逢林安然不知何故生了满脸红斑,几乎毁容。当时樊骜夫妻没发现她酷似舅母倒正常,但已过去一个多月,她的容貌若是恢复,柳家人早该发现端倪。” 邹氏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的意思是,柳家人已知道什么,却刻意隐瞒?他们想干什么?” “未必,也或许她的容貌真就毁掉了。”陆哲微微摇头,“总要见到人才知道。只是一旦去柳家要人,事情便遮不住了。” 邹氏起身,“送我回府。明日,我去柳家走一趟!” 此时,柳府大门外,段云鹤利落下马,快步走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旁,抬起一只手,微微躬身,语带笑意,“段大小姐,到了,小的伺候您下车。” 第21章 师徒,兄弟 从皓月城到万安城,一路上,段云鹤都很兴奋。 无他,得知元秋的身世,他震惊之余,心中便燃起熊熊八卦之火,一副迫不及待想看好戏上演的样子。 因此,段云鹤叫姐姐叫得无比殷勤热络,这几日挂在嘴边的话都是:“姐姐,以后我就跟你混啦!” 元秋对此表示,他开心就好。 话说回来,皇商再富,也是贵族看不起的下等商人,跨越阶级很难,联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元秋心知段云鹤对她的喜欢其实有限,毕竟认识不久,了解亦不深,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因为他的天真跳脱只是表面。 而当下,段嵘对元秋关切依旧,反倒是看起来不务正业的段云鹤,真正在考虑段家的未来。 巨大的财富惹人红眼,若是不能找到有力的靠山,早晚要出事,已不是他们想脱身便能离开的。 段云鹤把元秋以及她真正出身的镇国公府当成了可以乘凉的大树。 元秋明白,并不在意段云鹤的这点小算计。他是个商人,聪明理智,目的明确,不是坏事。 “姐姐,请!”段云鹤笑容满面。 元秋脸上蒙着面纱,跟随段嵘和段云鹤进了柳家。 祖孙三人径直去了柳仲的书房,白日接到消息后,他已等候多时。 见段嵘带着一个青衣少女进门,柳仲立刻起身迎上来,拱手深深作揖,“元秋姑娘,多谢你救了小女和孙儿!” 元秋愣了一瞬,连忙上前扶起柳仲,“互相帮忙而已,柳老折煞我了。” 柳仲顺势起身,这才打量起元秋,心中惊奇,一个乡野之地长大的女子,怎会有如此从容大方的气质?想来,定有什么奇遇。 元秋一见柳仲便觉亲切。 柳仲年近四十才得一女,虽然外孙刚满月,实则跟段嵘年纪差不多。他并不高大,微胖身材,一笑便眯起的眼睛,让元秋想起前世最喜欢的那位老师。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真有一见如故之感。 尊重是相互的,与年龄无关。 柳仲见面先道谢,因为恩情太重。便是从樊骜口中得知元秋有意拜师,他也绝不会拿乔,一码归一码。 元秋并未挟恩自傲。因她彼时真心救人,事后请樊骜帮忙脱离林家,且得到了一个疼爱她的好爷爷,自觉太值了。 “老夫一直遗憾未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徒弟。”柳仲微叹。 元秋拱手轻笑,“以后请师父多多指教。” 柳仲嘴角翘得老高,“嗯,互相指教!” 他心里乐开了花,倒不想探究元秋本身的特殊医术从何而来,谁还没有点秘密?能说就说了,不能说的不必勉强。 随意的拜师过后,柳仲正色道,“你已知晓自己身世,对此什么打算?” “姐姐,一定要把本属于你的东西统统拿回来!我绝对支持你!”段云鹤一本正经,话落便被段嵘抽了后脑勺。 元秋笑笑,“此事主动权,从来不在我。况且当下真相不明,不必想太多。我问心无愧,顺其自然就好。” 回镇国公府?首先得沐家人认她。这个前提若是否定的,一切都是空谈。 以镇国公府的势力,想要把知情人封口,甚至让他们彻底消失,坐实沐元诚的身份,咬死不认元秋,轻而易举。 元秋没见过沐家人,没有感情,更没有期待。便是做决定,也是真相大白后需要考虑的。 她堂堂正正,无需困扰,静观其变即可。 柳仲闻言,愣了一瞬,继而便笑了,“这样的大事,你如此通透,倒是老夫想太多,哈哈!” 元秋笑意淡然,“我在意,才是大事。我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 一向高冷寡言的段嵘忍不住拊掌,“说得好!” 段云鹤看着元秋的眼神倏然幽深起来,这姑娘,倒真有点邪乎啊! 柳清荷还在坐双月子,带着孩子已睡下,不好打扰。 樊骜过来,亲自带他们到早安排好的院子住下。 柳家不只给元秋准备了舒适雅致的卧房,隔壁还有精心布置的书房,书架上满满的都是柳仲珍藏的医书典籍。 “妹子,这里就是你家,这些都是你的,千万不要拘谨!”樊骜笑容爽朗,开玩笑地说起他因为当初没把元秋带回来,被柳仲打骂的事。 今日收获,一枚可爱的师父。元秋很开心。 旬阳侯府。 夜深了,世子顾枫的书房仍点着灯。 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侧影,屋内棋局厮杀正酣。 沐元诚沉思过后,落下一子,眉头舒展开来。 顾枫扶额,“我又输了,阿诚你就不能让我一回?” “让便无趣了。”沐元诚摇头。 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高大威猛,这是顾枫。 虽然顾枫也被称为少年将军,但师兄弟两人在一起,五官清秀的沐元诚才像个少年。 “你祖母到灵心寺住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回来?”顾枫问。 沐元诚摇头,“没有。我去看过,祖母不想见人。许是念及姑姑,心中伤痛。过几日我再去接。” 下人送来宵夜,两人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太后娘娘身体大好,皇上龙心大悦,听说有意指婚添添喜气,这回盯上的应该不止那个南诏的苏天仙。阿诚,九公主可是心悦于你,说不定,你也好事将近了。”顾枫对着沐元诚眨眨眼。 “你比我老,还是先考虑自己。”沐元诚似笑非笑。 顾枫一脸傲然,“等我当上大将军再说,现在不谈情情爱爱的!没意思!” “祝你早日成功,我回去了。”沐元诚话落起身。 “哎!阿诚你跟师娘说一声,我后日过去,想吃她做的红烧鱼!”顾枫说。 沐元诚回头,“顾枫,你脸皮能不能不要这么厚?那是我娘,别拿自己不当外人。” 顾枫却笑,“师娘也是娘,我还是你哥呢,别没大没小!” “我没哥。”沐元诚摇头。 顾枫撸起袖子,“来来来,打一架,我好好教教你怎么当弟弟!” “无聊。”沐元诚话落已出了门。 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上战场,顾枫和沐元诚素来形影不离,比亲兄弟更亲。 但这对“东明双子星”此时都并不知道,这一夜,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毫无芥蒂地相处…… 第22章 上门要人 沐元诚回到镇国公府,听伺候的小厮兴瑞说,老太君邹氏夜里回府了。 “祖母可安好?”沐元诚连忙问。 兴瑞摇头,“小的没见着。老爷夫人过去荣华堂时,老太君已睡下了。” 已是后半夜,沐元诚在书案后坐下,拿起刻刀,继续雕刻一朵完成大半的白玉牡丹。 兴瑞打了个呵欠,“世子爷,这么晚了,早点歇下!” 沐元诚神情专注,“你去睡。我想明日见到祖母时,把玉牡丹送给她。” “世子爷可真是孝顺!老太君喜欢玉,也喜欢牡丹,见了定会高兴的!”兴瑞说。 见沐元诚蹙眉,兴瑞不敢再多嘴,垂头转身退下。 到门口,又被沐元诚叫住了,“后日一早,你出府去买条鲤鱼回来。” 兴瑞便笑,“顾世子要来,奴才晓得了,定挑最新鲜的。” 邹氏年纪大了,已吃素十多年。 镇国公夫人容岚从不碰水产荤食,沐元若和沐元诚自小也不准食用鱼虾蟹类。 镇国公府的采买单子上完全没有水产这一类,只旬阳侯世子顾枫来家里时,容岚会亲自下厨给他烹饪一道红烧鲤鱼。这是顾枫最喜欢,百吃不厌的。 虽然当面吐槽顾枫脸皮厚,但每次顾枫说要来,沐元诚都会提前让兴瑞去买条鲜鱼回来备着。 天色将明,沐元诚用细纱布精心打磨,又用棉布轻轻擦拭,将栩栩如生的白玉牡丹装进一个紫檀木盒子里,才上床去睡。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兴瑞送水来,告诉沐元诚,邹氏又出门去了。 “祖母去了哪里?”沐元诚皱眉。 兴瑞摇头,“奴才不知。” 柳太医府。 柳清荷再见元秋,便愣住了。 元秋明白,她的容貌太像那位镇国公夫人。 “妹妹,都怪那个呆子,你当初就该跟我们一起回来的!”柳清荷说着,瞪了樊骜一眼。 樊骜认怂,“是是是,都怪我。” 柳清荷身材娇小,面庞圆圆,温柔爱笑。樊骜高壮威猛,霸气外露。一刚一柔,反差却和谐。 元秋接生的小家伙已经满月,眉眼像柳清荷,白净秀气,笑眼眯眯,很是可爱。 “他叫什么名字?”元秋问。 “柳皓康。”樊骜笑着说。 他征战沙场,只是想给柳清荷长脸,让外人看看她男人不是吃软饭的废物。 但樊骜从不觉得上门女婿丢人,坚持让儿子姓柳。因他是个孤儿,自己未必真姓樊。 元秋点头,“好名字。”皓,寓意明亮。康,寓意健康。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一早去巡视段家在京城的几间店铺。柳仲看过宝贝外孙后,打算到旬阳侯府找顾老太爷喝茶。 两人很熟,顾老太爷是个爱玩的,养了两只会说话的鹦鹉,柳仲打算讨一只回来给小康康玩儿。 刚出门,就见镇国公府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魏嬷嬷掀开车帘,邹氏手中拨弄着念珠,睁开眼看向柳仲,“柳太医喜得金孙,我来送贺礼。” “沐老夫人,请。”柳仲垂眸,已猜到这不速之客为何而来。 元秋昨夜才到京城,沐家人今日便登门,而且来的是邹氏。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柳家正厅,只柳仲和邹氏二人。魏嬷嬷守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下人都离得远远的。 邹氏看都没看桌上的热茶,手中念珠不停,开门见山,“柳太医,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柳仲微笑,“沐老夫人不是说,来恭贺老夫喜得金孙吗?多谢!” “那是其一。听说令爱回京,带了个人,我想见见。”邹氏敛眸,并不客气。 柳仲心下了然,邹氏就是冲元秋来的。 “不过是个从乡野之地买来的小丫头,沐老夫人见她作甚?”柳仲接茬,承认邹氏找的人就在柳家,却又故作不解。 邹氏面色微沉,“不要装傻!” “呵呵,沐老夫人此言怪得很。你上门来寻人,总要告诉我,你所寻何人?”柳仲笑意不达眼底。 外人若是听到这番对话,定会觉得这两人在打哑谜,云里雾里。 但,柳仲知道邹氏找的是亲孙女,邹氏知道柳仲知道她找的是亲孙女。 但,柳仲要的,是邹氏当面表态,对元秋的身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这是沐家家事,我不需要跟柳太医解释什么!”邹氏冷了脸。 柳仲闻言便笑了,“老夫没闲到要插手你沐家家事。既如此,沐老夫人请回!小女带回什么人,那是我柳家家事,倒也不必给外人交代。若沐老夫人家里丢了重要的人,认为是老夫私藏,请去报官,或者请圣上主持公道,老夫自当奉陪。” 邹氏面色一沉,“柳仲,你到底是何居心?” 柳仲老神在在地摊手,“沐老夫人的问题,恕我没听懂。” 邹氏恼怒,片刻后又冷静下来,“听你所言,应该早就猜到,令爱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了?” “老夫愚钝,猜不着。”柳仲装傻到底,逼邹氏表态。 而邹氏从进门到现在的态度,已让柳仲不满。但凡邹氏打算好好接元秋回去相认,一句“那是我嫡亲的孙女”至于这么难以启齿吗? 并且,沐振轩和容岚都没出现,本身就代表沐家内部对于这件事,存在着很大的矛盾没有解决。 柳仲倒想反问,邹氏从何得知?她又是何居心? 想把人带走,必须给个说法!柳仲身份不如沐振轩,但来的毕竟不是沐振轩!柳仲深深怀疑,沐振轩如今仍被蒙在鼓里! 邹氏沉默,柳仲不急,慢条斯理地喝茶。 “其实,外人都不知道,当年我儿媳在外生产,诞下三子。”邹氏沉着脸开口。 柳仲挑眉,“哦?” “除元若和元诚外,我还有个孙女,因出生体弱,高僧观她福薄命短,给了指点,需为她寻一户有缘人家寄养至十六岁,度过劫难,方可相认相见。此间沐家人绝不可插手她的任何事。”邹氏缓缓拨弄着手中念珠。 “任其自生自灭,便是被人欺负伤害,也跟你们无干的意思?”柳仲似笑非笑,“倒是有意思。” 虽忍不住出言嘲讽,但柳仲心知邹氏所言绝非真相。 总结邹氏的话,很简单,家丑不可外扬。 不管邹氏心里到底想什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她都不愿让外人知道,沐家精心教养长大,文武双全,声名赫赫,三代单传的嫡孙沐元诚,是个出身卑微的农家子! 那样,会让沐家成为一个天大的笑柄! 邹氏不是来接流落在外的孙女,只是在解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给她带来的大麻烦。 “该说的我已解释过,柳太医,我那孙女呢?”邹氏冷声问。 柳仲起身,“稍候,我去找。” 元秋已从柳清荷那里回来,正在书房聚精会神地看书,并不知道邹氏上门。 柳仲进门,张口便是一声长叹。 “师父,顾老太爷不愿割爱送您一只鹦鹉?”元秋放下书笑问道。 柳仲摇头,“你的事!沐家来人了!” 元秋愣了一瞬,“这么快?我还没到外面露脸呢。” “所以这里面定有蹊跷!”柳仲把他跟邹氏的交锋告诉元秋。 元秋若有所思,就听柳仲说:“依我看,你不要跟那老婆子走,她不是什么善茬,看着也不像会对你好的。我想办法把她打发走,让沐振轩和容岚亲自来接你!沐家内部有什么麻烦,让他们自己打去,别拿你当了枪使!” 元秋摇头,“不,我跟她去沐家。” 柳仲拧眉,“不妥!你根本不知道沐家水有多深!” 元秋笑意清浅,“我身处漩涡中央,哪里有置身事外的余地?静观其变,也要离得够近,才能早些看清真相,掌握主动权。好戏即将开场,有人来请,我有何惧?” 第23章 初进沐府 饶是早已见过元秋的画像,当邹氏真正见到元秋那张脸时,依旧愣了一瞬,继而,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元秋也在打量邹氏,并未忽略邹氏看她的眼神。 若元秋不存在,不出现,沐家幸福美满。这是事实,但不管真相如何,错都绝对不在她。 因此,邹氏的不善,只能表明她并非通情达理之人。 邹氏没打算跟元秋说些什么,起身沉着脸往外走,“随我回府!” 柳仲见状黑了脸。嫡亲的祖孙,初次相见,邹氏这是什么态度?! 元秋给了柳仲一个让他宽心的眼神,垂眸跟上邹氏,安安静静的。 魏嬷嬷瞧在眼里,只觉这个乡野之地长大的二小姐,不只貌丑,气质也怯懦,上不得台面,五官偏又生得那样像容岚,邹氏能喜欢才怪? 思及此,魏嬷嬷对元秋也多了几分轻视,连声“小姐”都没叫。 出柳家上马车,魏嬷嬷先扶了邹氏,继而自己上去,当元秋不存在一般。 这些人对元秋而言全然陌生,她像是在看一出真人古装秀。 倨傲的主子和察言观色的奴仆,尽显高门贵族的气派,却并无真正高贵的气度。 元秋自己上车,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很快便感觉邹氏和魏嬷嬷的视线都投射过来。 “你倒是个有心机的。”邹氏开口。 元秋不接话。邹氏的态度决定她的态度。 或许邹氏预期中元秋一见她便会跪地痛哭叫祖母,那是她想多了。 “老太君跟你说话呢!”魏嬷嬷皱眉,语气像是在斥责府里做错事的丫头。 元秋浓密的睫毛如蝶翅轻颤,澄澈的眸子满是无辜,反问魏嬷嬷,“我是谁?” 魏嬷嬷面色一僵,邹氏冷哼,“不管你耍了什么手段让柳仲那样维护你,从即刻起,把那些不入流的小心思都收了!这里不是你长大的穷乡僻壤,到了镇国公府,第一件事,好好学规矩,不要带着乡野陋习出门去,辱了沐家门风!” “沐家门风是众生平等么?”元秋认真反问。 邹氏皱眉,“胡言乱语些什么?” “总听人说,京城大家族的下人最懂规矩。柳老说我是镇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但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嬷嬷方才出言呵斥我,想来是沐家的规矩与别家不同罢。我定会好好学。”元秋微笑,一派天真。 邹氏黑了脸,魏嬷嬷心道不好,抬手就自抽了一巴掌,“老太君,都怪老奴多嘴。” 认错,却也不冲着元秋。 邹氏点头,便把这一茬揭过去,心下对元秋愈发不喜。 马车进镇国公府,到荣华堂才停下。 邹氏让元秋戴上面纱,元秋应了,心想接下来她大概会有个正式亮相?这位控制欲极强的老太君显然把戏码都安排好了。 魏嬷嬷引着元秋进了荣华堂正房被碧纱橱隔出来的小厅,送来些茶水点心,微微躬身,“老太君交代了,让二小姐在此歇息,莫要出去。”话落便离开,从外面关上了纱橱的门。 元秋打量四周,处处都彰显着富贵。不远处有个精致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几样玉雕,个个价值不菲。 陆哲进门,“外祖母,人都带到了。” 元秋凝眸,从她所在的位置,虽看不到外面的人,但声音听得真切。 下一刻,便是邹氏透着寒意的声音,“把人都带进来!魏嬷嬷,去请振轩一家过来!” 赵家三口,林家三口,并桂嬷嬷,都垂着头,被陆哲带进门,跪在了邹氏面前。 林安顺小脸不安,红着眼睛,紧紧地靠着林厚和小冯氏,头也不敢抬,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回家,想阿姐,觉得京城里的人都好可怕…… 邹氏看到小冯氏的眉眼,眸光倏然冷厉。 小冯氏瑟缩了一下,连忙垂下头去,白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此时,镇国公府后院的演武场,沐元若和沐元诚姐弟正在比武。 沐元若高挑身材,五官明艳,手中长枪凌厉,英姿飒爽。 沐元诚枪法更沉稳些,看似速度不快,实则步步为营,招招精准。 阳光明媚,清风徐来。 演武场旁的方亭中,两人相对而坐。 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笑得爽朗,“夫人,若儿的枪法有长进?” 对面女子轻轻颔首,“是,但此战输赢犹未可知。”她五官分明是精致柔和的,美目流转间,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大气高贵。 这是镇国公沐振轩和他的夫人容岚。 自小一双儿女习武,沐振轩负责教女儿,容岚负责教儿子。 沐元若和沐元诚隔三差五切磋比试,两人的输赢,代表着沐振轩和容岚的输赢。 容岚不常下厨。如果沐元若赢了,容岚会给沐振轩做他爱吃的菜。 而每次沐元诚赢了,沐振轩便在他专门给容岚开辟的花园里,种下一株容岚最爱的蔷薇。 姐弟二人实力相当,从小到大输赢各半。 而一家四口的“游戏”坚持多年,沐振轩已为容岚种下一座美丽的蔷薇花园。 外人眼中,沐振轩和容岚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一双儿女皆是才貌双全的人中龙凤,真真羡煞旁人。 魏嬷嬷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正在专注比武的沐元诚,眸光闪了闪,到亭子外,恭敬行礼,“老爷,夫人,老太君有请。” 第24章 对峙(一) 沐元若长枪脱手,战斗结束。 “姐姐,承让了。”沐元诚拱手。 沐元若仍在想方才输掉的那一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可没让你!明日再比过!” “师兄明日要来。”沐元诚微笑。 “那正好,我跟他打!”沐元若神色认真,“爹说了,只要我能打败师兄,下次就带我出征!” “祝姐姐成功。”沐元诚点头。 姐弟俩相视一笑,并肩朝着方亭走来。 “不错,都有进步。”沐振轩笑容满面地拍了拍沐元诚的肩膀。 “我要跟阿诚换!以后娘教我,爹教阿诚!”沐元若抱着容岚的胳膊撒娇。 沐元诚眸光粲然,“我们都跟娘学就好了。” 沐振轩叹气,“又被嫌弃了。” 魏嬷嬷垂首侍立,听着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交谈,再次开口,“老爷,夫人,老太君在荣华堂等着呢。” 沐元诚这才看到站在亭子外面的魏嬷嬷,“祖母可安好?” 魏嬷嬷迟疑一瞬,才开口回答,“老太君没事。” 沐元若和沐元诚要先回去换衣服,魏嬷嬷不敢再耽搁时间,连忙又改口,说有要事,邹氏让他们赶紧都过去。 “走。”容岚笑意转淡。 荣华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邹氏端坐,闭着眼睛,拨弄手中念珠。 跪在地上的赵林两家并桂嬷嬷七人,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陆哲不知去了哪里。元秋坐在碧纱橱中,一时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便默默回忆这几日所看书中内容。 “祖母。” 年轻温和的男声传入耳中,元秋眸光一凝!邹氏的孙子,就是当年跟她交换,成为镇国公世子的沐元诚! 这一声,打破了荣华堂的安静,也断了某些人心中紧绷的弦。 沐元诚快步走向邹氏,满面关切,甚至没有在意地上跪着的人。 可,曾经最疼爱他的邹氏,睁开眼,眸中竟满是厌恶之色…… 沐元诚脚步一滞,就听邹氏冷冷地说:“不必多礼,都坐下!” 容岚一进门便看到了跪在那里的桂嬷嬷,她收回视线,“阿诚。” 沐元诚应声转头回来,等容岚落座,他就坐在了容岚下手。 “娘,这是出什么事了?”沐振轩皱眉不解。 邹氏目光如冷箭一般看向容岚,“你可有话要说?” 容岚面色平静,“娘有事请直言。“ “我在问你!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告诉振轩,告诉你的一双儿女吗?”邹氏拔高声音,怒意陡生。 沐元诚皱眉,“祖母,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邹氏厉声呵斥。 容岚面色一沉,沐元诚心中莫名有些恐慌,不知出了什么事,自小把他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邹氏为何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娘!到底怎么了?”沐振轩沉声问。 邹氏寒着脸,“桂嬷嬷!” 桂嬷嬷身子一颤,喏喏应声,“老奴在。” “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讲一遍!”邹氏冷声说。 桂嬷嬷下意识地偏头,只看到容岚的裙角,便战战兢兢收回视线,张口,老泪纵横,头重重磕在地上,“老奴对不起老太君!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沐家!罪该万死啊!” “告诉振轩,他那位好夫人做了什么!”邹氏面沉如墨。 元秋面无表情。听邹氏的意思,认定换子之事是容岚所为? “当年……老奴陪着夫人,在一个叫松林镇的地方,遇到了一场暴雨,马车坏了,便都去附近的破庙躲雨……一番折腾动了胎气,夫人突然发作……当时,庙里还有一对农家姐妹,那妹妹也要生孩子……” 冯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桂嬷嬷,又低了头去。 小冯氏泪流满面,头却垂得更低了。林厚始终一动不动,像是跪成了一尊雕塑。 “当时情况凶险,老奴给夫人接生……先是生下大小姐,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所幸,有惊无险,第二个孩子也平安降生……”桂嬷嬷哽咽着说,“也……也是个小姐!” 沐振轩腾得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桂嬷嬷,“你说什么?” 容岚面色冰寒。沐元若狠狠蹙眉,而沐元诚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桂嬷嬷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那农妇运气好,生了儿子……夫人……夫人就命老奴……把二小姐……把二小姐跟……跟那农妇的儿子……换了!” 第25章 对峙(二) “容岚,你做的好事!”邹氏怒极,手中念珠朝着容岚砸过去。 容岚不闪不躲,任由念珠砸到她脸上,继而散落在地,滚动跳跃…… “不可能!岚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沐振轩面沉如水,“娘,桂嬷嬷因犯错出府,定是信口胡言!” “振轩!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容岚说话?”邹氏气得眼睛都红了,苍老的手颤抖着指向跪在地上的小冯氏和林厚,“不信,你问他们!” 沐振轩拳头握了又松,猛地坐回去,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知道什么?说!胆敢有一句虚言,小心你们的脑袋!” 赵富赵贵父子都吓得脸色青白,冯氏硬着头皮说:“当年……我妹妹刚生下来的儿子,跟夫人生的闺女,换了……” 元秋蹙眉,听到声音,才知道冯氏竟然被带来此处,那么林厚和小冯氏应该都在。元秋担心起林安顺来。 沐振轩面色铁青,看向小冯氏,“你说!” 小冯氏满面的泪痕,不住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当年我生孩子,疼得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姐说我生了个女儿……” 冯氏也哭起来,“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夫人说,绝对不能让你和妹夫知道……这样你们才会把她的女儿当亲生的养……” 正在这时,陆哲进门,向沐振轩和容岚行礼,不过没有人理会他。 陆哲走到邹氏身旁,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来讲。除夕夜里,外祖母收到一幅神秘画像,那画像上的女子,五官像极了舅母,上面写着,松林镇,林家村,林安然。” 元秋终于明白,为何十六年过去,她的身世突然暴露,原来是一幅画像引起的。 “外祖母记得当初舅母是在松林镇生产,便叫来桂嬷嬷询问。桂嬷嬷一开始并不承认,看到画像,才老实交代。舅母当年生下一双女儿,却用小表妹换来一个农家子,成了龙凤胎。” “外祖母命我到松林镇去查,我见到了当初跟舅母在同一个地方生产的农妇和她的姐姐。” 陆哲简单讲了赵家和林家的情况,提到冯氏在小冯氏生下林安然后,突然发财,且冯氏已坦白交代,是当初换子得了一笔银钱,而林家夫妻确实是不久前才得知真相。 “至于安然表妹……”陆哲叹气,“我到林家村,并未见到她。后来得知,寒冬腊月,她上山捡柴,失足跌落山崖。” 陆哲突然停下,看向容岚,却见容岚的目光落在桂嬷嬷的身上,周身寒意慑人。 陆哲叹气,继续说:“舅舅舅母放心,安然表妹命大,那次没摔死,只是重伤。没过多久,林厚带安然表妹到松林镇上去赶集,却没把她带回家,因为他为一百两银子,就把安然表妹给卖了。” 元秋闻言,不由哂笑。她请樊骜出一千两银子交给林厚,为何变成一百两?原因,很好猜。 “卖去了哪里?”沐元若冷声问陆哲。 陆哲摇头,“不必担心,买下安然表妹的人,咱们都认识,是樊骜和柳清荷夫妇。因为柳清荷难产,安然表妹帮忙接生,她便出钱买下安然表妹,带走当丫鬟。” “不对!既然你说林安然跟我娘长得极像,樊骜和柳清荷怎么会看不出来?”沐元若反问。 “这个问题,我已查清楚。”陆哲说,“林安然天生眼角有胎记,因重伤额头留了伤疤,遇见柳清荷那日,她不知何故突然生了满脸红疹,根本看不出原本容貌。” “振轩!你都听到了!不信你去查!”邹氏厉声说,“容岚那个毒妇,担心生不出儿子我会让你纳妾,便用这种下作无耻的手段欺骗我们!拿一个卑贱的野种冒充沐家长子嫡孙!还把亲生骨肉抛弃在贫寒穷苦的地方不管不问!若不是那孩子命大,早就死了多少回了!这样的贱人,你还要护着她吗?” 卑贱的野种……沐元诚看着邹氏,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滞了,冰冷彻骨…… 容岚缓缓地站起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没有再看桂嬷嬷,也没有理会邹氏的痛斥,只看着陆哲,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我的女儿,现在在哪里?” 陆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碧纱橱的方向,容岚一步一步走过去,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邹氏冷哼,“证据确凿,还装?” 林厚和小冯氏忍不住抬头去看沐元诚,其他人,包括沐元诚在内,都看着容岚的背影。 “吱呀”一声,碧纱橱的门打开了,元秋看向站在门外的容岚,容岚也看到了她。 确实很像很像,元秋心想。 容岚怔怔地看着元秋,没说话,也没往前再迈一步,眸中水雾弥漫,两行清泪滑过脸颊,砸在地上,她猛然又关上碧纱橱的门,转身,泛红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朝着桂嬷嬷走过去。 “容岚,立刻给我跪下!”邹氏怒吼,“振轩你若是再护着她,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容岚却并未听邹氏叫嚣,她走到桂嬷嬷面前,俯身,揪住她的衣领,把她狠狠地拽了起来! “夫人……老奴不敢不说啊……夫人快跟老太君认错……”桂嬷嬷痛哭流涕。 容岚伸手扼住了桂嬷嬷的脖子,“当年我生下元若便昏死过去,醒来时已离开松林镇,你为何要那样做?!” “振轩,拉住她!她这是杀人灭口!”邹氏怒喝。 沐振轩上前来,却被容岚一掌打开,她依旧死死地盯着桂嬷嬷,像是要把她给撕了! “疯了!真是疯了!”邹氏拍桌子,“元若!哲儿!去拉住她!” 沐元若也上前去拉容岚,“娘,我相信你,但你现在冷静些,把事情弄清楚。” 眼见着桂嬷嬷翻白眼,出气多进气少,没人能拉开容岚。 元秋推开碧纱橱的门走出来,到容岚身旁,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容岚一下子泄了力,松开桂嬷嬷,元秋扶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沐振轩看着元秋的眼神,陌生而复杂,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沐元若看到元秋额头明晃晃的伤疤,想到陆哲方才说的话,眼泪夺眶而出。 “阿姐!”林安顺冲过来,抱住了元秋的腿,嚎啕大哭。 第26章 审问 沐元若扶着容岚坐下。 元秋蹲下,抱住林安顺,他小脸煞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邹氏冷喝,“把那孩子拉走!” 林厚看了一眼,又低头去,没有动。 元秋牵着林安顺的小手,把他带进碧纱橱去。 “阿姐……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呜呜呜呜……”林安顺抓着元秋不放手。 元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说:“小弟,你在这里乖乖吃点心,过一会儿我就回来。” 林安顺摇头,眸中满是依赖。 又哄了两句,林安顺才松开元秋。他抹着眼泪,对桌上精致的点心没有任何兴趣,只盯着门的方向,等元秋回来。 荣华堂里再次恢复平静。 林厚抬头看了元秋一眼,眸中有愧疚懊悔,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元秋看不懂。 或许林厚在后悔当初为钱把元秋卖掉,否则他和小冯氏如今就是完美受害者,没有任何错处。 容岚伸手,元秋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另外一侧坐着的,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沐元诚。 很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事情真相尚不明朗,但元秋就是觉得,容岚不会抛弃女儿。 不久之前,邹氏在叫嚣怒骂,桂嬷嬷和冯氏言辞凿凿说换子之事是容岚安排的。但她第一时间并非为自己辩驳,而是找她的女儿。 见到元秋安然无恙后,容岚才去质问桂嬷嬷。 至于没有母女抱头痛哭的场面…… 其实她们对彼此都很陌生,但那样相似的容貌,血脉相连的感觉,分离多年的现实,元秋过往的日子,额头的伤疤……这些足以让容岚瞬间崩溃。 她事实上已经崩溃了,方才对桂嬷嬷,分明是失去理智要杀人。 相对而言,元秋身在局中,却仍像个旁观者,可以保持冷静。 若是容岚扑过来抱着她哭,元秋才会觉得不自在。 “戏演够了吗?”邹氏见元秋竟如此亲近容岚,怒意更盛,“你这个毒妇!人证确凿,还不承认?” “娘,兴许另有隐情。”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什么隐情?你还护着她?”邹氏气了个倒仰。 沐振轩连忙起身,扶着邹氏给她顺气。 邹氏靠在沐振轩身上哭起来,“那个毒妇……她是要让沐家断子绝孙啊!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沐家哪里对不住她?振轩,你若还护着她,不如让娘去了!我到地下,去跟你爹,跟沐家列祖列宗请罪……” “容岚……她不会做这种事的。”沐振轩拧眉摇头。 “就是她!她想霸占你!却生不出儿子!就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抛弃亲骨肉,捡了个野种回来!”邹氏厉声说。 容岚微微舒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下来,并未理会邹氏和沐振轩母子,再次看向桂嬷嬷,“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桂嬷嬷缩着脖子,“夫人……事到如今,便承认了!” “振轩,你看到了,她想把脏水都推到桂嬷嬷身上!一个下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桂嬷嬷是你的奶娘,绝不可能故意害你!”邹氏怒斥容岚。 “祖母息怒,此事与我有关,我来查。”元秋看不下去了。 适应环境,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因此这声祖母她叫得毫无压力,不走心即可。 明显,邹氏对容岚成见颇深,婆媳关系不好。 疼爱的孙子是假的,沐振轩连个亲儿子都没有,邹氏有足够的理由愤怒。 但她刻意瞒了一个月,让陆哲暗中行事,处心积虑安排今日的对峙,主要目的已不是辨明真相求个公道,而是要彻底打倒容岚。 毕竟沐振轩正值壮年,沐家不至于断子绝孙,纳妾或者休了容岚另娶,都还来得及。 固有的成见,让邹氏认定当年的事就是容岚所为。她对此很自信,胜券在握,一门心思要让沐振轩和容岚夫妻决裂,她好拿回对儿子的控制权。 而容岚作为当前最大的嫌疑人,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在邹氏眼中,都不可信。 元秋并不想再听邹氏的谩骂,耳朵疼。 不过邹氏听到元秋的话,张口就是斥责,“你一个乡野之地长大,大字不识的蠢丫头,能懂什么?闭嘴!” 容岚抓起手边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邹氏脚下,冷冷地说:“你可以骂我,但再敢骂我的女儿,休怪我不客气!” 沐振轩黑了脸,“容岚!胡说什么?立刻跟娘道歉!” “那不是我娘,她没有养过我,我如今的一切,也不是她给的!”容岚冷声说,“从此刻起,谁敢欺负我的孩子,我绝不放过!包括你沐振轩,还有你的母亲!” 邹氏快要气晕过去了,沐振轩铁青着脸不说话。 容岚看了元秋一眼,示意她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元秋走到冯氏身旁,“抬起头来。” 冯氏抬头,红着眼叫了一声,“安然。” “你说我娘强迫你交换孩子,而且我娘不准你告诉林家夫妇,如此才能让他们把我当亲生女儿抚养,是这样吗?”元秋冷声问。 冯氏仰脸看着元秋,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这姑娘竟像是变了个人,清清淡淡的目光,却让她心中发怵。 冯氏硬着头皮点头,“是……是那样的……” “是我娘亲口跟你说的?”元秋再问。 “是……是那位夫人把我叫过去,亲口说的!”冯氏说。 其实当年冯氏从头到尾没看到过容岚,是桂嬷嬷跟她交涉。 但冯氏打定主意,咬死说是被强迫换的孩子。容岚不承认她吩咐桂嬷嬷换子,若最终变成桂嬷嬷一个奴才的罪,冯氏觉得她也没命活。她现在很清醒,坚定地站在邹氏这边。因为她觉得沐振轩才是一家之主,而沐振轩肯定听邹氏的。 “这么大的事,当时我娘说了什么,你应该记得清清楚楚?”元秋再问。 冯氏下意识地点头,“是!我记得夫人说的每一个字!” 结果不等冯氏把她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元秋转头走向桂嬷嬷。 “她说是我娘亲口跟她交涉的,可是真的?”元秋问。 桂嬷嬷脸色变了变,眸中闪过一丝犹疑,但还是点头,“是……是真的……当时夫人没有晕过去……” “这么大的事,你在场,我娘说了什么,想必你也记得清清楚楚?”元秋问。 桂嬷嬷点头,一时不解元秋想干什么。 “既如此,很简单。堵了桂嬷嬷的耳朵,让冯氏先说,而后桂嬷嬷再说。看我娘,当年到底对她们说了什么话。既然都说自己记得清楚,若是对不上,就是她们在说谎。”元秋面色平静。 元秋相信不是容岚,因为实在太多不合理之处。那么换子之事便是桂嬷嬷所为。 桂嬷嬷定会告诉冯氏,是她家主子要求换的。 元秋的审问很简单。 容岚跟冯氏当年没打过照面,这是前提。 如果冯氏说实话,只有桂嬷嬷跟她接触过。那么,冯氏对容岚的指控全都不足为信。桂嬷嬷的话,就是一面之词,可信度大打折扣。 如果冯氏说谎,坚称容岚亲自跟她交涉,桂嬷嬷不会拆穿冯氏,定会顺着说下去,因为这样对容岚更不利。 但说谎只是开始,元秋倒要看看,她们接下来怎么圆! 邹氏一愣,就见冯氏和桂嬷嬷脸色都白了…… 第27章 为什么 沐元若寒着脸,堵上桂嬷嬷的耳朵和嘴。 元秋静静地看着冯氏,“你说。” 冯氏哪里能料到元秋要当场对她和桂嬷嬷的口供?眼神躲闪,垂了头去,“我……我记不清了……” 沐振轩大步走过来,抬脚狠狠地踹在了冯氏心口,怒喝,“老实交代!” 冯氏捂着心口,又爬起来跪下,哭着说:“夫人就说,让我把我妹妹的儿子抱过去,跟她的女儿换了,还不准我告诉妹妹和妹夫!” “你不是说被强迫的吗?我娘怎么威胁你的?”元秋问。 “她……她说不答应,我们都别想活!”冯氏战战兢兢地说。 “然后,又给了你一大笔钱,一个子儿都没给林家,让你过上好日子,却不管我能不能吃饱饭?还是说,当年给你的钱,是让你用别的由头给林家的,你却没给?”元秋冷笑。 冯氏支支吾吾,抬手狠狠地抽起自己,“那钱是夫人给你的,是我贪了!但安然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对你,像是亲闺女一样的啊!” “坚持要让我嫁给你那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儿子,这就是把我当亲闺女?还是等着有朝一日我被找回来,你们就能赖上我一辈子?”元秋冷声问。 容岚的目光落在赵贵身上,幽寒如冰。 “安然……我是真心待你的……”冯氏伸手来抓元秋的衣服,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是!她不是!”林厚突然梗着脖子开口,“老爷!夫人!我可以作证!那个毒妇,她对安然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她想起来的时候,跑到我们家,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送点吃的,给安然买一堆她根本不喜欢的衣裳!还非要让安然跟她那肥猪儿子定亲!她就是想祸害安然!” 小冯氏哭着点头,“是啊……我们原先不知道,还以为她是真喜欢安儿,现在才知道,她就是想祸害安儿……” 冯氏没料到林厚和小冯氏突然对她发难,扑过去就要打小冯氏,却被林厚按住狠狠地抽了几个大嘴巴子。 赵富和赵贵这对怂货,干看着也不敢动弹。 元秋明白林厚和小冯氏为何会这样,他们应该恨极了冯氏,但当下,真正精明的林厚考虑最多的,是他的亲生儿子沐元诚! 很显然,邹氏张口闭口骂沐元诚是野种,而容岚的表现,却是个真正疼爱孩子的。 因此,林厚和小冯氏选择站在容岚和元秋这边,才是明智的。 沐振轩一声呵斥,林厚放开冯氏,又跪了回去。 冯氏头发凌乱,面颊红肿,丑陋凄惨。 元秋转头去审问桂嬷嬷。 桂嬷嬷却突然平静下来,许是料定圆不过去,张口便说:“容岚当时晕过去了,是我做的!” 不装了,自称我,连声夫人都不叫了。 “你……”邹氏瞪大眼睛,怒指桂嬷嬷,“是不是容岚收买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故意骗我,帮她顶罪?!” 沐振轩狠狠拧眉,“娘!别说了!” 冯氏的说辞错漏百出,明显是假的。桂嬷嬷前言不搭后语。 这两个人问题这么大,邹氏却仍旧咬死是容岚做的。看不出她想知道真相,只能看出她不想让容岚好过! “为什么?”元秋看着桂嬷嬷问。 万事皆有因果。 容岚和小冯氏两个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孕妇因暴雨偶遇,同日生产,是个意外。桂嬷嬷换子,定是临时起意,不可能是处心积虑安排的。 但导致她突然心生邪念,做出如此丧天良的事情来,一定有个原因。 桂嬷嬷看向邹氏,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因为你啊!” 邹氏眉眼一横,“你胡说什么?” 桂嬷嬷抬手,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神色怅惘,“贵人的儿子是宝贝,我的儿子就是贱命一条。我儿死了这么多年,你早就忘了。” 邹氏面色一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年,我进府给你儿子当奶娘,伺候得尽心尽力。我男人托人传口信,说儿子病重没钱治。我去求你,把脑袋都磕破了,求你让我预支三个月的月钱,让我回去瞧一眼,就瞧一眼,半天就回来了……”桂嬷嬷说着,泣不成声,“你却说,我要走,就立刻滚,一个铜子儿都别想要!” “我为了钱给儿子治病,不敢走,但我儿子当天夜里就没了……没了!”桂嬷嬷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邹氏,“结果,我听见你跟魏嬷嬷关起门来说,我儿子死了也好,这样我就能收收心,好好伺候你儿子!” “是,我没骨气,认了……可是那天夜里,就在那个破庙里,我看着你的两个孙女儿,我就忍不住想,凭什么呀,凭什么她们一出生就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一转头,我又看见了那个农妇生的儿子,就忍不住想起我那死去的儿子……” “你不是那么想要孙子吗?你该谢谢我呀!我给你送了个好孙子来!你真以为你儿媳生了一对龙凤胎,高兴得都哭了!我在旁边儿看着,也高兴得很呢!哈哈哈哈!把你眼里贱民的儿子当亲孙子养大的感觉怎么样?” 第28章 桂嬷嬷死,赵贵死 “你……你……你信口雌黄!”邹氏气得浑身颤抖,“你儿子的事,跟我没关系!你是为了帮容岚遮掩!一定是的!你在帮她顶罪!竟敢污蔑我!振轩!把这个贱奴拖出去!杖毙!” 桂嬷嬷神色癫狂地笑起来,“你这才是要杀人灭口!当初我换了容岚的女儿,就是因为你!跟容岚没关系!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做人!活该遭报应!” 沐振轩狠狠一掌把桂嬷嬷抽得差点晕厥过去,她嘴角溢血,仍在笑。 见沐振轩拔剑,元秋上前一步,挡住了他。 “爹,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元秋神色淡淡。 “贱奴该死!”沐振轩满面怒意。 “她污蔑娘的时候,也没见爹这么大的怒气。”元秋话落,没再看沐振轩的面色,转头看向桂嬷嬷,“我的画像,是你所为?” 桂嬷嬷冷笑,“是又如何?” “不对。当时我在松林镇,你没有能耐做这样的事。你应该继续瞒着,等到什么时候,我爹老了,生不了儿子了,你再说出来,岂不是报复得更彻底?”元秋冷声问。 “你长在乡野,倒是个厉害的。”桂嬷嬷擦去嘴角的血,喃喃地说,“我这辈子,生了俩儿子,老大死了我都没见上最后一面,好不容易把老二养大,也没了……” “容岚!”桂嬷嬷突然扭头,直勾勾地看向容岚,“我的好夫人!这么多年我伺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求你救救我唯一剩下的儿子,对你来说是多简单的事,你就是不愿意!还把我赶出去!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容岚看着桂嬷嬷,面色冰寒,“你的小儿子喝醉酒打死人被判了死罪,是他活该!你求我帮你从死牢里捞人,我不答应,你接连犯错,我给你一笔钱,让你出府养老,问心无愧!” “呵呵,你们都有理……你们天生就是有理的……我活该,我儿子活该……”桂嬷嬷话落,直勾勾地看着元秋,像在哭,又像是在笑,嘴角流出黑红的血,脑袋一歪,倒在地上。 元秋神色一变,上前去探桂嬷嬷的鼻息,已没气了…… 看着桂嬷嬷的尸体,元秋直觉,她还有话没说出来。 一个儿子死光的绝望母亲,来报复沐家,这可以说得通。她把大儿子的死算在邹氏头上,把小儿子的死算在容岚头上,没有道理,但这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以桂嬷嬷的身份见识,如果说她处心积虑请人到松林镇去画了元秋的画像,再送来京城,秘密交到邹氏手中,等待邹氏找她询问当年的事,这不合理。 因为,她大可以直接来找邹氏!想怎么添油加醋污蔑容岚邹氏都会信的! 元秋深深怀疑桂嬷嬷背后还有人,目的不明。但当下已死无对证。 荣华堂里再次恢复平静。 沐振轩神色疲惫,“娘,此事就是桂嬷嬷刁奴害主,跟容岚没有任何关系。” 邹氏对这结果自是万分不满,临了,竟被桂嬷嬷反将一军。到头来,这刁奴换子,是因她而起! 但邹氏看着桂嬷嬷的尸体,也冷静下来。事实如何,她心里有数。若再坚称是容岚所为,只会让沐振轩跟她离了心。 于是,邹氏抹着眼泪,哭得伤心欲绝,“此事传出去,沐家的脸面就丢尽了!振轩你这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 元秋坐回容岚身旁,一脸无辜地开口,“祖母去柳家接我回来的时候,不是对柳太医说,当年我娘一胎三宝,因高僧断言我体弱命短,让寻一户有缘人家寄养到十六岁才能接回来?” 邹氏本想说尽快给沐振轩纳妾的事,毕竟早点抱上亲孙子才是正经,谁知哭诉突然被元秋拆台,邹氏像是卡了脖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沐振轩闻言拧眉,“为了沐家的名誉,只能如此了!” 邹氏目光落在赵林两家人的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人,不能留!” 赵贵一个哆嗦,突然想起来前冯氏的交代,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张口便说:“我……你们不能杀我!我跟安然表妹,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他胡说!根本没有的事!”林厚立刻反驳。 与此同时,容岚起身,手腕一翻,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走过去,揪住赵贵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脖子,狠狠地捅了进去! 鲜血四溅。 赵富傻了,冯氏疯了。 容岚面无表情,“谁再欺负我女儿,就是这个下场!” 第29章 冯氏死 冯氏抱住赵贵,哭得撕心裂肺。 赵富怔怔地跌坐在一旁,赵贵的血溅了他一脸,他突然反应过来,指着冯氏,大声说:“都是这个贱人干的!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赵富扑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求求老爷夫人放了我……我谁也不会说的……” 冯氏不可置信地转头,呆呆地看着赵富。 赵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朝着冯氏扇了过来,“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我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是你害死我儿子!都是你干的!” 冯氏尖叫一声,扑过去,夫妻俩扭打在一起。 赵富肥硕的身子把冯氏压倒在下面,左右开弓,狠狠抽打,骂骂咧咧。 冯氏揪住赵富的衣领把他拉下来,张嘴咬住他一只耳朵,生生扯了下来! 赵富凄厉惨叫,掐住冯氏的脖子,冯氏很快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林厚和小冯氏仍低头跪在一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邹氏一脸厌恶,容岚只静静看着。 元秋冷眼旁观,觉得,活该。 这一家三口都是人渣。 冯氏自作聪明,却根本不知道,这京城的贵人想让她死,就是动动手指的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更别说,换子之事,她是主谋之一。 到如今赵家人还想赖上元秋,真真是异想天开。 别说容岚,就连邹氏,哪怕再讨厌元秋,为了沐家的颜面,也绝对不可能让冯氏和赵贵得逞。 在赵家三口踏进沐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根本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了。 赵富生生掐死了冯氏,又跪下求饶。 容岚转身,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陆哲,“你带来的人,你处理干净。” 陆哲起身,垂眸颔首,“是,舅母放心。那林家的……” “一起处理掉!”邹氏厉声说。 “他们,我另有安排。”容岚同时开口。 陆哲神色为难,“这……” “听我的!处理干净,不留祸患!”邹氏拍桌子。 “沐振轩。” 听到容岚叫他,沐振轩叹气,“娘,算了,容岚会安排好的,您就别管了。到此为止。” 元秋起身到碧纱橱去,就见林安顺仍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着,小脸煞白,看到她,便从椅子上滑下来,扑过来抱住她,就哭了起来,“阿姐……我怕……” 元秋轻声哄着,“没事了,小弟乖啊,没事了。” 元秋把林安顺抱起来,按下他的脑袋,不让他看到房中的尸体。赵富已被陆哲一剑刺死。 沐振轩送邹氏去休息了。 容岚看了一眼林厚和小冯氏,“你们,跟我走。” 林厚扶着小冯氏起身,沐元若和元秋都跟着容岚出去了。 只剩下沐元诚仍垂着头坐在那里,小冯氏忍不住想过去,林厚拽了她一下。 “阿诚。”容岚折返回来,站在门口叫沐元诚。 沐元诚愣愣地抬头,看向容岚,一时没动。 容岚大步走进来,把他拉起来,握着他的手往外走,“这荣华堂乌烟瘴气,以后都不必再来了!” 沐元诚冰冷的手渐渐有了温度,眼圈儿倏然一红,什么都没说,任由容岚拉着他,大步走出了荣华堂。 林厚和小冯氏跟在后面,他看着沐元诚的背影,压低声音对小冯氏说:“别忘了我交代你的话!” 小冯氏强忍着眼泪,“我知道……” 元秋不意外容岚会护着沐元诚,毕竟那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 进了清容院,容岚松开沐元诚,“若儿,带你弟弟妹妹去休息。” “娘放心。”沐元若应声,带元秋进房间,又回头叫沐元诚。 沐元诚进门前,看到林厚和小冯氏进了容岚的书房。 “小妹,你受苦了,回家就好了。”沐元若轻轻拍了拍元秋的肩膀,眸中有关切,有心疼。 林安顺怯生生地看向沐元若,沐元若笑了笑,低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林安顺把头埋进元秋怀中,不说话。 “他叫林安顺。”元秋轻轻拍着林安顺的背。这孩子这些日子被折腾得太狠了,可别生了梦魇。 “那我叫你阿顺好不好?我也是你姐姐哦。”沐元若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脑袋。 林安顺仰脸儿,皱着小眉头看元秋,见元秋点头,他才又看向沐元若,声如蚊蚋地叫了一声,“姐姐……” “真乖,阿顺饿不饿?”沐元若柔声问。 林安顺摇头,小肚子却咕咕叫起来,他觉得好丢脸,又扑到元秋怀中不抬头了。 “阿诚,去拿些吃的过来。”沐元若对沐元诚说。 沐元诚愣了一下,看了林安顺一眼,眼神复杂。 “快去!我都饿了!”沐元若催促。 “好。”沐元诚起身,推门出去,又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大步往外走。 书房里,容岚端坐,林厚和小冯氏夫妻俩跪在地上。 “我要知道我女儿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容岚冷声说。 第30章 姐姐 沐元若吩咐下人送了温水来,元秋给林安顺洗了小脸和小手。 林安顺忍不住偷偷看沐元若,在元秋耳边小声说:“那个姐姐好漂亮呀!” 沐元若便笑,“两个姐姐,谁更漂亮?” 林安顺小手指了一下元秋,他家阿姐最美。 沐元若叹气,故作伤心,林安顺又连忙说:“都漂亮!” “不,还是我小妹最美。”沐元若手指轻抚了一下元秋额头的伤疤,微叹一声,“会好的,我朋友那里有祛除疤痕的灵药,明日去讨些来。我一直遗憾自己长得不像娘,真可惜,我们是孪生姐妹,应该长得一样才对嘛!” 容岚和元秋五官都是精致柔和的,而沐元若肖父,美得更加明艳张扬些。 元秋觉得这个孪生姐姐不错。毕竟是容岚教养长大的女儿,性格如外貌一般,明朗大气。 沐元诚去而复返,提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把冒着热气的饭菜摆出来。 林安顺看了看沐元诚,小声问元秋,“阿姐,那是谁呀?” “是哥哥。”沐元若笑着回答林安顺的问题。 “哥哥!”林安顺乖巧地叫沐元诚。 沐元诚摆饭的手一顿,“嗯”了一声。 “怎么只有三副碗筷?”沐元若坐下,抱起林安顺坐在她和元秋中间。 沐元诚摇头,“我不饿,你们吃。” 沐元若起身出门,很快又拿了一副碗筷回来,放在沐元诚面前,按着他坐下,“我觉得你饿,好好吃饭!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小妹多吃点儿,看你瘦巴巴的。” “阿顺吃这个,很好吃的。” “阿诚,我够不到那个,你帮小妹夹过来。” 沐元诚夹了面前的菜放进元秋碗里,元秋跟他道谢。 “一家人客气什么?”沐元若笑说,“不知你们俩谁大,那就算小妹是老二,阿诚你最小。叫二姐!” “二姐。”沐元诚叫了一声。 元秋点头,“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才最小呀。”林安顺弱弱地举起小手晃了晃。 沐元若眸光粲然,捏了一下他的小脸儿,“是,小不点儿。” “阿姐,爹和娘呢?”林安顺吃得小嘴鼓鼓,突然问起林厚和小冯氏。 气氛凝滞了一瞬,元秋面色平静,“他们有事要做。”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我想回家。”林安顺小脸认真。 元秋微叹,“小弟乖,好好吃饭。” 那个家,她是不会回去的,有意把林安顺也留下。至于林厚和小冯氏能否回去,如今是个未知数。 吃过饭,不见容岚出现,沐元若让沐元诚带林安顺去洗个澡,给他换身衣裳。 沐元诚便抱起林安顺走了。虽是初次见面,但兄弟天性,林安顺很亲近沐元诚,一口一声哥哥。 剩下姐妹俩,沐元若握住元秋的手,“小妹,你没事?” 元秋摇头,“我挺好的。”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你若心里委屈,跟我讲。想哭就哭,不要憋在心里。”沐元若叹气,“一想到你过去吃苦受罪,我就恨不得把桂嬷嬷大卸八块!” “我看起来很凄惨吗?”元秋眨眨眼。 “头上那么大的疤,你说呢?若是你命不够大,我怕是都见不到……”沐元若摇头,“不说这不吉利的话了,你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沐元若问起元秋的过往,她只是简单讲了些在林家村的事。 说实话,林安然的记忆中,林厚和小冯氏待她并不差。 没有虐待打骂,让她吃饱穿暖,只需做些捡柴烧火的轻省活儿。村里有人欺负林安然,林厚会出头维护女儿。 但人心复杂。 重男轻女这件事,往往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明显,真正碰到大事才会暴露出来。 林厚和小冯氏明知赵贵是什么货色,仍坚持让林安然嫁,是为了林安顺有个好前程。后来林厚为了一千两把林安然卖掉,也是同样。 这对夫妻不是冯氏那样的坏人。他们的性格和选择是所生活的环境决定的。但凡林家富裕些,某些事情不会发生。 而林厚和小冯氏彼时要嫁的,要卖的,都是他们眼里的亲生女儿,并不是在明知元秋非亲生的情况下故意为之。 说白了,就是穷闹的。 “你还帮他们说话?若非碰上柳家人,你被卖去别处,不定遭什么罪呢!”沐元若蹙眉。 元秋微笑摇头,“哪里有别人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我一个毁容的小村姑?当初是我请樊将军帮忙做局,只为脱离那个家,摆脱那桩亲事。” “那是你运气好,遇上好人,不代表那些混蛋做的是对的!”沐元若蹙眉,“你可以留下阿顺,稚子无辜,至于他爹娘,绝对不能管!” 元秋神色淡淡,“姐姐你想多了。我方才说那些,只是陈述事实,想告诉你,我过得没那么糟糕,并不是在意他们。” 沐元若瞪了元秋一眼,“你也是没心没肺的,什么叫没那么糟糕?那你觉得怎样才算糟糕?我听着都快气死了!” 元秋轻笑,“那,以后姐姐要好好疼我?” “用你说?”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乖乖的,以后听姐姐的话!” “得令。”元秋乖巧点头。 沐元若突然正色道,“你很聪明。有些事,我就直言了。阿诚也是无辜的,他自小在娘膝下长大,不管祖母想什么,不管什么沐家的名誉,娘是定要留下他的,你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元秋摇头,又开玩笑,“姐姐,以后娘最疼爱的一定是我,你不会介意?” “放心。”沐元若搂住元秋,笑语嫣然,“姐姐不介意,但你这小身板儿太弱,我会监督你好好练武,练不好不准吃饭!” 第31章 母亲 林厚和小冯氏如实地跟容岚讲述林安然从小到大的点滴,说她乖巧,懂事,孝顺。 容岚静静听完,又沉默良久后,看着林厚和小冯氏问:“你们,想如何?” 小冯氏抹着眼泪,林厚沉声说:“我们的儿子能养在夫人膝下,是他的福气和造化。我们没本事,以后,也拜托夫人关照他。” “只求求夫人,让我们再见他一面……”小冯氏哭着说。 “好。”容岚话落起身出去了。 林厚和小冯氏被带去客院,下人送水给他们梳洗,又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小冯氏忐忑不安,林厚亦只是强装镇定,并未吃多少。 见容岚进门,沐元若起身笑言,“娘,小妹乖巧又聪明,我很喜欢她。你们聊,我去换身衣裳,也给小妹准备些新衣裳。” 话落,沐元若对元秋眨眨眼,便出去了。 容岚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元秋,并未过来,也没言语,美眸之中却渐渐弥漫起朦胧水雾…… 元秋走过去,伸手抱住容岚,轻轻叫了一声,“娘。” 下一刻,容岚紧紧抱住元秋,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肉一般,愧疚如洪水决堤,泛滥成热泪盈眶。 “对不起……”容岚哽咽,不停地说着这三个字。 “娘,我没事。”元秋话落,不期然湿了眼眶,只觉心中闷闷的,暖暖的。 穿越到此刻,她终于不再是冷静的旁观者心态。两辈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母亲的爱。 容岚放开元秋,看着她额头的伤疤,眸中闪过一丝痛色,“疼吗?” 元秋摇头,伸手为容岚拭去泪水,“当时很疼,不过想来是老天垂怜,正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有娘疼,便再也不觉得疼了。” 容岚长叹,再次将元秋拥入怀中,“你不必如此懂事,可以任性些。” 元秋眸光璀璨,“太好了!以后看谁不顺眼,就找娘去帮我打架!” 容岚点头,“好。” 容岚知道元秋在哄她,只是更加心疼。 “回家了,以后要改个名字。”容岚拉着元秋坐下,并未松开她的手。 “娘,说来也巧。我当初离开林家后,就给自己改了名,叫元秋。”元秋微笑。 容岚神色一怔,“元秋……当初我怀着孩子,不知是儿是女,取了几个名字,这是其中之一。” 元秋愣了一瞬。她在想,或许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今日我就让人放出消息,我的另外一个女儿回家了,她叫沐元秋。”容岚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 林厚和小冯氏已跟容岚讲了元秋离开松林镇之前的事,元秋又跟容岚讲她当初被林厚卖掉的内情。当然,只说她帮柳清荷接生,并未提及剖腹取子。 后面认段嵘做爷爷,到皓月城段家生活的那一段,元秋也如实告诉容岚。 “改日,我会当面向帮过你的那些人道谢。”容岚正色道。 “我喜欢医术,已拜了柳太医为师。”元秋说。 容岚轻轻颔首,“好,只要是你喜欢的,想做的,想要的,都告诉娘。” “嗯。”元秋认真点头,抱着容岚的胳膊,靠在她身上,笑靥如花,“突然感觉自己好幸福呀!” 撒娇这种事,不需要学。元秋在得知真正身份的时候没什么期待,如今可谓惊喜。霸气护短的娘亲,明朗温暖的姐姐,她好喜欢。 元秋问起林厚和小冯氏,容岚微叹,“若非遇上我,他们本该有平凡安宁的一生。我很感谢他们将你养大。” 从结果来看,林厚和小冯氏的确是受害者,虽然并不完美。但从容岚的角度,无法苛责他们。 元秋闻言,越发喜欢容岚这个母亲。 她是善良的,但有底线,有锋芒。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赵贵,但不会因为林厚和小冯氏曾打算让元秋嫁给赵贵,林厚为钱把元秋卖掉这些事,就忽略一切的起因在于沐家,那对夫妻本不必遭受这些。 元秋说她想留下林安顺。 容岚蹙眉,“你若喜欢那孩子,我当然希望他可以留下。阿诚特殊,他们愿意让他留下,不管是存了什么私心,对大家都好。但我们没有权力抢走他们的另外一个儿子,那孩子也未必愿意离开自己的爹娘。” “我明白,我会跟他们谈谈。”元秋点头。既然林厚和小冯氏那么在意儿子的前途,未必不会答应。 但林安顺还小,依赖爹娘,自是不愿意跟他们分开的。若是要留林厚和小冯氏在京城,日后元秋得养着他们。 总之,事情没那么简单。 沐元诚抱着洗完澡已睡着的林安顺回来,把他放在软塌上,盖上绒毯,转身看向容岚,低了头去。 “秋儿你先休息,阿诚随我过来。”容岚起身。 沐元诚跟容岚进了书房,容岚坐下说,“她叫沐元秋。” “嗯。”沐元诚点头。 “今日之事,对你对我,都是很大的冲击,一时半刻难以消解。”容岚看着沐元诚语重心长地说,“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孩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沐元诚倏然红了眼眶,“娘……”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身,尊卑贵贱从来不是身份决定的,也不是外人决定的。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问心无愧,便可顶天立地,昂首挺胸。”容岚神色严肃。 沐元诚重重点头,“娘,我知道了。” “去见见你的亲生父母,你心中有什么疑问,问清楚,说明白。不管相认还是了断,你来决定。”容岚说。 第32章 抉择 叩门声响起,林厚和小冯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沐元诚已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刻钟,推门进来,一身墨绿锦衣,清隽贵气。 林厚怔住,不期然想起,年前那日,他带元秋和林安顺到松林镇上赶集,曾见过沐元诚…… 彼时,林厚被人群推搡着,只看到一红一绿两道策马远去的背影。 元秋问他,是否看清那对东明双子星长得什么模样,林厚说没看到,还说,那是天上的贵人…… 即便那次看到沐元诚的正脸,林厚也绝不会认为高高在上的贵人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到此刻,看着沐元诚走过来,小冯氏掩面哭泣,林厚也泪流不止。 造化弄人,便是事实摆在面前,仍让这对夫妻恍若置身梦境。 沐元诚坐在离他们最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们激动哭泣,心中却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因为,太突然,太陌生,他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要问什么?说实话,沐元诚没什么想问的,至少当下没有。 渐渐,林厚擦干眼泪,平静下来,小冯氏仍在压抑着低声哭泣。 “看到你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林厚开口,语气缓慢。在这个与他气质大相径庭的儿子面前,他局促地斟酌着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沐元诚没有言语。他在想,若是没有换子之事,他长大后,便是林厚这样。 “你……你放心,我们不会拖累你的。”林厚红着眼说,“你不用认我们,过了今日,就把我们忘了,你还是镇国公世子,沐夫人心地好,本事大,会护着你,你也要好好孝顺她,听她的话。” 说到最后,林厚声音哽咽,低头又抹了一把泪。 小冯氏泪眼朦胧地看着沐元诚,张嘴,却连该怎么叫他都不知道…… 气氛沉郁,让沐元诚心中压抑,他皱眉起身,“你们在此好好休息,不会有人为难,若有什么要求,想好之后告诉我。” 话落,沐元诚大步往外走。林厚和小冯氏的泪水让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想离开这里。 “诚儿!”林厚唤了一声,沐元诚脚步一顿。 “你以后再带兵去打仗,千万注意安全!”林厚鼻音很重。 沐元诚拉开门,阳光照在脸上,半明半暗。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低声说:“我知道。” 那道绿衣身影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消失,小冯氏突然起身想要去追,却被林厚拽了回去。 “我都没抱过他……”小冯氏泣不成声。 林厚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安顺醒来,见元秋坐在床边,坐起来就扑到了她怀中,“阿姐!” 元秋放下书,揉了揉林安顺的小脸儿,“渴不渴?” 林安顺摇头,“爹和娘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我想回家,跟阿姐一起回家!” 元秋心中微叹,把林安顺抱起来,给他穿好鞋袜,洗了小脸儿,牵着他去找林厚和小冯氏。 元秋没问林安顺愿不愿意跟林厚和小冯氏分开,留在她身边,因为这个问题林安顺已回答过,他想要爹娘和阿姐都在身边。 “爹!娘!”一进门,元秋松手,林安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撞进了小冯氏怀中。 林厚见到元秋,神色颇为不自然地起身,弯腰拱手,叫了一声,“沐小姐。” 林安顺小脸懵懂,“爹,你在叫谁呀?” 元秋神色淡淡地走过去,“不必如此。” “当初的事,是我不对,是我糊涂。”林厚垂着头,满脸的愧疚不安。 是为他把元秋卖掉那件事。 元秋微微摇头,“无妨,都过去了。” 她明白林厚为何道歉。真正对她的愧疚固然有,多年养育之情不是假的,但想必也是考虑到他的亲生儿子沐元诚日后在沐家的境况。 毕竟,元秋才是沐家正牌嫡女,若她心中记恨,迁怒沐元诚,林厚认为容岚定会向着元秋的。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元秋问林厚。 林厚深深叹气,面容苦涩地摇头,并未回答。 “我想留小弟在身边,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元秋并未拐弯抹角。 小冯氏看过来,满面泪痕,“安儿……你是说……” “我们愿意!”林厚并未犹豫便做了决定,仿佛早就考虑清楚一般。 小冯氏抱紧林安顺,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 林安顺听不懂大人都在说些什么,看到小冯氏不停地哭,他也哭了起来。 “安儿,以前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跟诚儿,跟顺子,都没关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林厚说着,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疼顺子,把他交给你,我很放心。” 元秋对林厚的选择并不多意外。 当初为能让林安顺到县里读书,博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林厚宁愿把彼时他眼中的亲生女儿嫁给一个人渣,宁愿把女儿卖掉。 元秋早就知道,这个看似憨厚的农家汉子,实则颇有野心算计,望子成龙的欲望十分强烈。 看着小冯氏和林安顺抱在一起哭得伤心,元秋微叹一声,“小弟不愿跟你们分开,既如此,你们也留在京城。”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林厚和小冯氏的人品有瑕疵,对儿子却是全心全意的。 无他,林安顺不愿离开爹娘,留下他们便是会有麻烦,元秋也认了。 况且,元秋考虑过,若是让林厚和小冯氏就此回老家去,反倒更麻烦。邹氏未必不会对他们下毒手,别有居心的人未必不会利用他们做文章。 林厚闻言便愣住了,就听元秋接着说:“具体如何安排你们,我还需要跟我娘商量一下。” 元秋离开时,又把林安顺带走了。因为小冯氏总在哭,林厚说让元秋照顾着林安顺,又再三叮嘱林安顺好好听元秋的话。 “阿姐,娘怎么了……”林安顺把头埋在元秋颈窝,小脸皱巴巴的。 “没事,可能是找到我太高兴了。”元秋话落,打了个小喷嚏,心道不好,一时大意,忘了她不能说谎…… 林安顺扁嘴,“阿姐你又骗我啦!” 元秋轻咳,“小弟乖,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不然大家都知道了。” 林安顺眨眨眼,伸出小拇指,“我们的秘密,我不说,拉钩!” 元秋笑着跟林安顺做了约定。她一说谎就打喷嚏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她很难混。 元秋走后,房中只剩下林厚和小冯氏夫妻。 小冯氏眼睛红肿,又哭又笑,“我就知道安儿是有良心的,她说要让咱们留在京城,以后可好了!诚儿和顺子都能当镇国公府的少爷,以后还能看着诚儿娶个大家小姐,给咱们生孙子,说不定,公主也娶得!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小冯氏激动欢欣,不由憧憬起往后的好日子来。 林厚面沉如水地坐着,拳头紧握。 “诚儿真是个有福气,有大造化的,看看那通身的气派!我就盼着他哪天能叫我一声娘,我是死也甘愿了!”小冯氏说着,眼睛亮起来。 “闭嘴!”林厚一声怒喝,吓得小冯氏打了个哆嗦。 “相公,你……你咋啦?”小冯氏看着林厚狠狠地瞪着她,不明白为何。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让他管你叫娘?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想当贵夫人不成?”林厚满面怒意。 小冯氏缩着脖子,“你这是哪来的火气?安儿都说了让咱们留在京城……” “什么安儿?那是镇国公府正经的小姐!”林厚狠狠拧眉,“她是心地好,但你别傻了,那不是你闺女!你怎么不为诚儿想想?你没听见沐家老夫人是怎么骂他的吗?你以为诚儿在沐家以后能过得舒坦?” “那……”小冯氏神色慌张起来。 “沐夫人是个好的,但难保这个家里没人要害诚儿!咱们帮不上他,更不能拖他后腿!”林厚沉声说。 “咱们留下还能帮着诚儿,不会拖他后腿的……”小冯氏苦着脸说。 “你懂什么?你就是想跟着儿子享福!咱们只要在京城,早晚让外人发现诚儿的身世!那老夫人本想杀了我们灭口,你还想让诚儿认你?”林厚握拳砸了一下桌子。 小冯氏身子颤了一下,“那……那咋办?” “绝对不能让人拿诚儿的身世害他!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林厚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他当初偷偷买了老鼠药,打算毒死冯氏一家,不让他们有任何祸害沐元诚的机会时,也是同样的眼神。 小冯氏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就听林厚咬着牙说,“为了儿子的前程,咱们,该走了!” 第33章 真傻 荣华堂。 魏嬷嬷端来一盅燕窝,“老爷,老太君大半日未进食了。” 沐振轩皱眉,把燕窝接过去,摆手让魏嬷嬷退下。 邹氏躺在床上,沉着脸,闭着眼。 “娘,多少吃些东西,身体要紧。”沐振轩叹气。 “我哪有心思吃喝?一想到你这把年纪,连个儿子都没有……”邹氏说着,侧过身子,背对沐振轩,又哭起来。 “娘,这件事,以后再谈。”沐振轩再次叹气,“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除非你答应我,尽快纳妾,否则我就不吃不喝,死了算了!”邹氏抹着眼泪说。 沐振轩神色无奈,“娘,才找回女儿,很快又纳妾,让外人怎么想?此事需从长计议,改日我再请柳太医给容岚把个脉。” 邹氏腾得一下坐起来,瞪着沐振轩,“你说什么?给容岚把脉?你还盼着她能给你生儿子?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要能生早就生了!” “娘!我知道你不喜欢容岚,但我们是夫妻,我一直希望这个家和和美美的,娘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了?”沐振轩脸色难看。 “我就是想要个亲孙子,天经地义!这就是为难你?”邹氏说着又哭起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沐振轩正想说什么,就听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口谕,宣老爷即刻进宫!” 邹氏又躺回去,沐振轩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往外走,很快便出府进宫去了。 魏嬷嬷进来,劝邹氏保重身体。 邹氏把燕窝喝了,面色阴沉沉地说:“给振轩纳妾势在必行!谁也别想拦着!容岚若是容不下,让她滚!滚回西辽去!当年要不是振轩娶她,她就是个丧家之犬!” 魏嬷嬷连连叹气,“想必经过这次,夫人不会再拦着老爷纳妾了。” “她惯会装清高,自己不出面,背地里哄得振轩团团转!”邹氏气恨地捶了一下床。 日暮时分,沐振轩回府,进清容院,书房已亮起灯。 “岚儿。”沐振轩进门便叹气,“今日是娘不对,让你受委屈了。遇上这么大的事,娘生气在所难免,你多担待些。” “担待什么?担待因为你娘当年苛待身边奴才,导致那奴才报复到我身上,害我与亲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吗?”容岚面若冰霜。 沐振轩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谁也没想到会出那种事。” “若是你娘让你纳妾,你们请便,不必问我,我没有意见。”容岚冷声说。 沐振轩闻言苦笑,“娘是逼我早日纳妾,但我并没有答应。诚儿就是我们的儿子,再说,我若是想要亲生儿子,也只想你给我生。” 容岚抬头看了沐振轩一眼,面色稍霁,“我有儿子,不想再生。” 沐振轩摇头笑笑,“那就不生。娘那边,交给我。孩子们都没事?安然她……” “她叫沐元秋。”容岚打断沐振轩。 沐振轩神色微怔,“元秋?好,很好。她长得很像你,只是今日那样乱糟糟的,我还没顾得上跟她好好说说话。” “她没事。”容岚摇头,“但你以后要多疼她些,把那些年错失的都弥补回来。对阿城要一如既往,不可忽视。” “那是自然。”沐振轩点头,在容岚对面坐下,端过容岚没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皇上召我进宫,就是问元秋的事。柳太医先一步进宫提了。” “秋儿拜了柳太医为师,想来柳太医是担心秋儿回沐家会被人欺负,故意在皇上面前坐实她的身份。”容岚蹙眉。 谁会欺负元秋?答案也很明显,除了邹氏外,没有别人。 沐振轩得知容岚打算把林家人都留下,并未反对,只说要好好安排,让他们安分些,不要惹事。 元秋暂时跟沐元若住在一个院子里,姐妹俩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的林安顺到清容院,进门就见沐振轩和沐元诚正在对弈。 四目相对,沐振轩起身走过来,长叹一声,揉了揉元秋的头发,“回家就好,以后有爹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哦。”元秋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她对沐振轩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当下也亲近不起来。 沐振轩低头,见林安顺怯生生地看着他,便俯身把林安顺抱起来。 林安顺惊呼一声,沐振轩笑着说:“胆子这么小怎么行?改日让你哥哥姐姐教你骑马。” “骑马?”林安顺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我想骑大马,当大将军!” 沐振轩哈哈笑起来,抱着林安顺过去坐下。 容岚端着一个托盘进门,放在桌上,掀开盖子,诱人的甜香气散发开来。是她亲手做的象征团圆的八宝饭,很是精致。 林安顺听元秋管容岚叫娘,他也跟着叫,笑嘻嘻地说:“我跟阿姐都有两个娘呀!” 容岚笑意温柔地给林安顺盛了一小碗八宝饭,“乖,吃。” 林安顺尝了尝,惊呼,“甜甜的,香香的,好好吃呀!” 元秋看着沐振轩和容岚夫妻关系不错的样子,心中很疑惑,当年从西辽叛逃的容岚为何会嫁给沐振轩?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改日要问问容岚。 今早还是一家四口,如今已变成一家六口。 沐振轩不停地给元秋夹菜,也会照顾到林安顺,爽朗和气,对沐元诚更是没有丝毫芥蒂的样子。 饭桌上气氛温馨融洽。至少,表面如此。 柳太医府。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巡查铺子回来,才得知元秋已被接回沐家去了。 段嵘担心元秋会被人欺负,段云鹤说让段嵘背着他飞檐走壁潜入沐家瞧瞧热闹,被段嵘揍了一顿。 南安王府。 阿福脚步匆匆到湖边,“主子猜我今日上街看到了谁?” 苏默白衣翩然,墨发披肩,戴着一顶草帽,手持鱼竿,闻言并未回头,“阿福,你吓跑了我的鱼。” 阿福嘴角微抽,“主子,我在街上见到了小段公子和他爷爷!” “我想吃烤鱼。”苏默说。 “主子,那个小村姑肯定也来京城了!她长得那么像镇国公夫人,定是沐家流落在外的小姐,怕是很快就要认祖归宗了!”阿福说。 “让你打听东明皇帝要把哪家小姐赐婚给我的事,有眉目吗?”苏默问。 阿福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你可以走了。”苏默说。 阿福转身离开,苏默手中鱼竿微微沉了一下,扬手,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跃出水面。 苏默把鱼取下,放进身旁木桶,幽幽轻叹,“其实,做小村姑多好,自由自在,回来干什么,真傻。” 第34章 悬梁 晚膳后,元秋说要给柳家那边报个平安。 “放心,我已安排人去过了。”容岚微笑,“过两日,我再带你到柳家拜访。” “谢谢娘。”元秋点头。 容岚微叹,“再这样客气,娘会伤心的。” “哦,那我明日可以吃到娘做的菜吗?”元秋笑得乖巧。 容岚点头,“好,你喜欢,娘天天给你做,想吃什么就告诉娘,没做过的娘去学。” 沐元若挽着沐元诚的胳膊站在元秋身后,故作吃味,“阿诚你听听,以前娘可不会轻易下厨。现在小妹是宝,咱们都是草了!” 沐元诚轻笑,“难道娘做的美味,大姐不吃吗?我是要吃的。” 沐元若瞪了沐元诚一眼,推开他,一手抱起揉着眼睛犯困的林安顺,一手拉住元秋的手,“我们姐妹今夜要促膝长谈,走了!” “姐,我困,想睡觉。”元秋说。 “讨厌!都拆我的台!那改明日!”沐元若语带笑意。 容岚看着她们离开,微微舒了一口气,“阿诚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都跟娘讲,不要憋在心里。” 沐元诚点头,离开清容院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厚和小冯氏住的客院。 站在门外,看着灯熄了,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容岚要把林厚夫妻留下,沐元诚并不反对。但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们。那是生下他的人,并未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能看出,他们真的很在乎他。 容岚说,让他跟从自己的心,出身和血缘并不能决定什么,但若有疑问,便去寻找答案。 沐元诚想,就交给时间。冷静下来后,他也想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打算有机会陪容岚一起到松林镇的林家村去看看。那里本该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如今的二姐沐元秋生活过的地方。 林安顺在元秋身边,没再念叨着找林厚和小冯氏,很快便睡着了。 其实元秋不困,但沐元若也没真的打算跟她夜谈,催着她早点休息。 元秋的房间就在沐元若隔壁,是沐元若今日亲手布置的,衣柜里放着的是沐元若没穿过的新衣裳,说让元秋先凑合几日,再好好安排。 临睡前,元秋看着林安顺白白嫩嫩的小脸儿,回想今日的事,总体来说,结果不算坏。这个家除了邹氏之外,其他人都不错,就连初印象不佳的沐振轩,后面表现也挑不出错处来。 元秋想了想,明日要做的第一件事,把如何安置林厚和小冯氏定下来。 一觉睡到天大亮。 元秋睁眼,就听沐元若在门外轻声唤她。 林安顺还没醒,元秋小心下床,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沐元若脸色不对。 “阿顺还在睡?”沐元若往房中看了一眼。 元秋点头,“怎么了?” 沐元若叹气摇头,拉着元秋快步往外走,吩咐她的丫鬟看好林安顺。 元秋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就听沐元若低声说:“阿顺他爹娘,昨夜悬梁了。” 元秋脚步一滞,心中一沉! 是早上去送水的下人敲门一直听不到应声,禀报容岚,容岚亲自过去才发现的。 元秋到客院,静悄悄的,门开着。 林厚和小冯氏都被放下来了,两具冰凉僵硬的尸体,并排躺在地上,房梁上仍悬着两根白绫,随风轻轻飘荡,下面是两个倒地的凳子。 饶是如今的元秋对林厚和小冯氏不再有什么念想,此刻看到他们,仍觉心中一痛。 元秋昨日说要留林厚和小冯氏在京城,她当时看到了小冯氏眸中的欢喜,看到了林厚眼中的意外,却忽略了林厚眼底的决绝。 她以为,这对想往上爬的夫妻,会很满意那样的结果,并欣然接受。 可,元秋终究是低估了林厚和小冯氏对儿子的奉献和牺牲能到什么程度…… 元秋想到的那些麻烦,精明的林厚也想到了,而他采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自己和小冯氏可能会对沐元诚带来的不利影响。 一个字,死。 一瞬,元秋心寒不已。对于这对夫妻的选择,她并不觉得感动,若她是沐元诚,只会体会到无尽的压力。 在亲生父母眼里,儿子的荣华富贵,比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他们可曾问过,这是沐元诚想要的吗? 从今往后,沐元诚听着别人叫他镇国公世子,会不会觉得,这是林厚和小冯氏用性命为他换来的?而这反倒会时时刻刻提醒沐元诚,出身至关重要,他不是真正的沐家子,想要守住如今的一切,必须付出代价! 而元秋不知该如何跟依旧懵懂的林安顺解释,他的爹娘去了哪里?待林安顺在沐家长大,得知真相,又会作何感想?会如何面对他得到的一切? 这是爱吗?当然是!但也是阴影!是禁锢! 元秋回头,就见沐元诚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房中林厚和小冯氏的尸体,往前走了两步,又猛然转身,眨眼功夫不见了人影。 第35章 告知 昨夜一家团圆,容岚亲自下厨做了香香甜甜的八宝饭。 对于如何安置林厚和小冯氏,她已考虑好,只待今日跟沐元诚和元秋商量过便可定下。 麻烦固然存在,但不至于让容岚为难。 她并不担心林厚和小冯氏不安分。他们一心只为儿子,小冯氏拎不清,但林厚颇为精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容岚不介意沐元诚多一对疼爱他的父母,这是好事。林安顺也需要他的爹娘陪伴。 但,人心难测。 “若儿,带秋儿回去,找到阿诚,让他去书房等我。”容岚面色凝重,“他们的后事,我会安排。” 沐元若点头,拉着元秋离开那个压抑沉闷的院子。 林安顺才醒,不愿让陌生的下人伺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皱巴巴的小脸儿,等着元秋回来。 “阿姐!你去哪儿了?”林安顺见元秋进门,立刻从床上滑下,赤脚跑过来,抱住她的腿。 这些日子的折腾,让这孩子越发没有安全感,对元秋越发依赖。 元秋把林安顺抱起来,放回床上去。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林安顺小脸认真。 “小弟不喜欢这里吗?”元秋轻抚了一下林安顺毛茸茸的小脑袋。 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大姐姐好漂亮,哥哥可好了,还有一个好美好美的娘,好高的爹!可是,我想回家……” 元秋微叹,“小弟还记得爷爷奶奶吗?” 林安顺点头,“记得呀!爷爷奶奶走了,爹说他们到天上去当神仙!再也不回来了!” 林家二老两年前相继过世,那时林安顺已记事了。 “小弟,爹和娘也走了。”元秋轻声说。 “啊?爹和娘走啦?回家了吗?怎么没有等我们呐?是不是我起晚了?我要快快穿衣服!”林安顺说着抓过外衣往自己身上套。 府里没有孩子穿的衣裳,沐元诚昨日专门让兴瑞出府给林安顺买了几套衣服鞋袜。小家伙还不会穿,脑袋卡住了。 元秋让林安顺别动,她理着扭到一起的衣服,轻叹,“小弟,爹和娘去找爷爷奶奶了。” 林安顺小身子一僵,元秋把裹在他头上的衣服拿掉,就见他呆呆的,晶莹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爹和娘到天上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元秋点头,柔声说:“因为他们为你找到了新的爹娘,就放心去跟爷爷奶奶团聚了。” 她不想骗林安顺,并非因为撒谎会打喷嚏。 或许等林安顺再大些,才能明白死亡是什么。但如今,他需要接受林厚和小冯氏永远离开的事实。 但毕竟是个孩子。林安顺放声大哭,怎么都哄不住。 元秋便让他哭,只静静地抱着他。 沐元诚回到他住的凌竹院,兴瑞拎着一条肥美的鲜鱼跑过来,“世子爷,这鱼是奴才直接送去清容院吗?” 沐元诚回头,那条被绳子吊着,仍在半空中挣扎摇晃的鱼,让他想到了昨夜悬梁的林厚和小冯氏。 会不会很痛苦?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为了他吗?可他从未想过,为了保住如今的一切,让任何人死…… 事实上,从得知身世到如今,沐元诚最恐惧的那一瞬,只是担心会被沐振轩和容岚抛弃。但他在乎的是人,是感情,并非这世子之位! “世子爷?”兴瑞见沐元诚脸色难看,不明所以。 “买鱼作甚?”沐元诚喃喃问道。容岚不能吃鱼,他和沐元若也从来不吃。不对,他不是容岚亲生的,他应该可以吃…… 沐元诚思绪纷杂,就听兴瑞说:“前日世子爷不是说,今日顾世子要来,让奴才一早去买条好鱼吗?” 沐元诚愣了一瞬,就听一道怪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人比花娇!” 兴瑞回头,连忙躬身作揖,“顾世子!” 顾枫红衣如火,脚步如风,肩上站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刚刚那声嗲气十足的“人比花娇”就是它叫的。 “小瑞子,这鱼不错,赶紧送去师娘那边,老样子!”顾枫笑容满面。 兴瑞应声就要走,沐元诚皱眉,“送去大厨房。” 顾枫见沐元诚脸色不对,便也不管那鱼如何处理,摆手让兴瑞退下。 他上前,勾住沐元诚的脖子,笑言道:“一早出门,外面都在传沐家的事,才知道我又多了个师妹!小师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初次见面,我这个大师兄总不能空着手。瞧,我把我家老爷子最宝贝的鹦哥儿抢来一只,送给小师妹做见面礼!” 颇有灵性的鹦鹉见顾枫看向它,立刻开口,又是一声嗲里嗲气的“人比花娇”。它只会说这个。 沐元诚垂眸,推开顾枫,“二姐住在大姐那里,你过去。” “你什么情况?多一个姐姐,不高兴了?”顾枫一头雾水。 沐元诚摇头,就要进房间。 顾枫跟着进去,把鹦鹉扔在了外面树枝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顾枫皱眉。 “跟你没关系。”沐元诚神色不耐,“你去找二姐。” “你一口一声二姐,看来并不排斥小师妹回家,那是为什么?”顾枫神色莫名,“你不解释清楚为何心中不快,我就不走!” “随便你!”沐元诚起身进内室,到床边躺下,蒙住被子。他头疼,想一个人静静。 下一刻,顾枫俯身,连人带被子把沐元诚给抱起扛在肩上,“不说也行,咱们打架去!今日让你三招!” “顾枫!”沐元诚下地,一脸恼怒,抬脚踹向顾枫。 顾枫躲开,两人就在房间里赤手空拳打起来。 沐元若进院子,看到树上的鹦鹉,愣了一瞬。兴瑞正好回来,说是顾枫来了。 沐元若想着有顾枫陪沐元诚,她先去帮容岚料理林家夫妻的后事,便离开了。 一刻钟之后,房中一片狼藉。 顾枫和沐元诚并肩坐在地上,沐元诚垂着头,顾枫撞他肩膀,催促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再不说我揍你啊!” “我不是我娘亲生的。”沐元诚声音低沉。 顾枫神色惊愕,“你说什么?” 沐元诚并未瞒着顾枫,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讲了一遍,包括昨夜林厚和小冯氏的自杀。 顾枫越听,面色越沉,“你那亲爹娘自作聪明,实则愚蠢又自私!他们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把两个儿子都扔给师父师娘,根本不管你们怎么想!” 沐元诚面容苦涩,“我的荣华富贵,比他们的性命都重要……他们为我而死,我却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难受,很难受,甚至有那么一瞬,我恨他们……是我没良心吗?” 顾枫长叹一声,按住沐元诚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多余的废话不讲,你只记着,你没错!想哭就哭,我不会笑话你的!” “滚!”沐元诚推开顾枫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娘,有些事,该我做。”跟顾枫讲了之后,他心情多少平复了些。 “那我现在去找小师妹,哦还多了个小弟弟!把花花送给他们,希望他们会喜欢!” 顾枫和沐元诚出门,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往相反的方向走。 沐元诚去找容岚,顾枫带着那只叫花花的鹦鹉,往沐元若的院子去了。 第36章 顾枫 林安顺哭得嗓子都哑了,一抽一抽的,埋在元秋怀中不起来。 听脚步声响起,元秋转头,就见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男子站在窗外看着她。 四目相对,顾枫抬手挥了挥,咧嘴笑,“小师妹,我是顾枫。” 元秋莫名觉得这人有点憨。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身正气,坦坦荡荡,笑如三春暖阳。 元秋不期然想起当初在松林镇见到的东明双子星的背影,一红一绿。 这位,定是沐振轩的高徒,旬阳侯府世子顾枫。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开口刷了一波存在感。 倒有些不合时宜。元秋的养父养母才过世,没有玩乐的心情。 顾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带来的礼物太浮夸,一巴掌把无辜的花花拍飞,转身进了门。 花花扑闪着翅膀,落在院中海棠树上,又叫了一声“人比花娇”,然而并没有人理它。 “师兄,我叫沐元秋。”元秋没起身,只轻轻颔首。 “好名字!”顾枫点头,“小师妹这些年受苦了,既已回家,以后便无需担心。若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顾枫说着,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元秋心中微暖,“多谢师兄,我会的。” “那个……你节哀,逝者已矣。”顾枫并不擅长安慰人。 元秋摇头,“我没事。” 顾枫看元秋面色平静,不见哀戚,微叹一声,“你能想开就好,阿诚那小子性子闷,容易胡思乱想,你得空也劝劝他。” “好。”元秋应下。 林安顺偷偷去看顾枫,顾枫长臂一伸,便把他抱过去了。 “这么看还真像。”顾枫给林安顺擦着眼泪说。沐元诚小时候白净秀气,眉眼和如今的林安顺颇有几分相似。 顾枫抱着林安顺到院子里去看鹦鹉,也不知跟林安顺说了什么,小家伙很快便不哭了,看着顾枫很是崇拜的样子。 “阿姐,大师兄说我不哭的话,就送我一匹马!”林安顺跑进来,抱住元秋的腿,扬起小脸儿,眼睛亮晶晶的。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都没有马呢。”元秋蹙眉。 “大师兄说那只好漂亮的鸟儿是送给阿姐的!”林安顺指了指外面树上。 鹦鹉花花对着元秋拍了拍翅膀,嗲声嗲气,“人比花娇!” 元秋:……行,顾枫果然是直男审美,认为她会喜欢这种色彩斑斓又能夸人美丽的小动物。 但其实,元秋也想要一匹马。不过这个可以问她家美人娘亲要,问题不大。 沐元若的丫鬟飘絮送来温热的饭菜,元秋陪着林安顺吃了些,给他换上一身重色衣裳,自己身着素色衣裙,姐弟俩去找容岚。 容岚已让人准备好寿衣棺材,但灵堂自是不能设在沐家的。 沐振轩安排了一些人,今日便送林家夫妻回故土祖坟安葬。 棺材就放在客院里。 元秋牵着林安顺过来,林安顺小脸发白,不敢往前走。 “小弟,爹娘是去天上当神仙了,以后会保佑你的,不要怕。”元秋低头说。 容岚面如冷霜,“阿诚,带阿顺过去磕头。” 沐元诚垂眸,走过来,抱林安顺过去,兄弟俩一起对着林厚和小冯氏的棺材磕了三个头。 沐元若和顾枫就站在院中树下瞧着。 “师妹,小师妹一点儿都不像乡野之地长大的。”顾枫小声说。 沐元若轻哼,“怎么?你很失望?那是我妹,天生高贵!” 顾枫嘴角微抽,“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意外。” 沐元若睨了顾枫一眼,“不准打我小妹的主意!” 顾枫扶额,“你们都是我妹妹!” 那边容岚又让元秋过去给林厚和小冯氏磕头,毕竟是他们把她抚养长大。 元秋在磕头时,心中默语,希望林厚和小冯氏在天有灵,真能保佑他们的儿子平安顺遂。 “到此为止,都回去。”容岚话落,看向顾枫。 顾枫立刻站直,“师娘有事尽管吩咐!” “你这几天有空多陪陪阿诚。”容岚说。 顾枫颔首,“师娘放心,我稍后回去收拾行李,搬来跟师弟同住!” “不需要。”沐元诚皱眉。 “我不管,师娘吩咐的。”顾枫话落转身就走。 “娘,我没事。”沐元诚看向容岚。 容岚摇头,“你大了,有些心事不愿跟娘讲没关系,跟枫儿喝喝酒打打架,也挺好的。” 姐弟四人离开后,容岚让人封上林厚和小冯氏的棺材,并未再耽搁,便安排送走了。 至于赵家三口的尸体如何处置,容岚根本不关心。 一早京城便传开沐家寻回流落在外的二小姐之事,沸沸扬扬。 高僧断命一说,有人信,有人不信。 信息寥寥,但流言越传越“丰富”。 据说,沐元秋貌丑无盐,粗鄙俗气。 据说,沐元秋大字不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礼仪规矩处处不懂。 不知从谁而起,“京城第一村姑”的名头就这样稳稳地落在了沐元秋头上,成了个谈资和笑柄。 虽然,正在谈论和取笑她的人,都不曾见过她。 容岚得知,并未做什么。她的女儿如何,自己清楚,诋毁嘲讽元秋的人,早晚被打脸,不急。 旬阳侯府就在隔壁,顾枫到家时,尚未到正午。 顾枫的父亲顾航多年前战死沙场,如今府里只老侯爷顾淮,顾航的遗孀柳曼姝,和世子顾枫三位主子。 顾枫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去找顾淮,下人说老爷子到柳太医府上喝茶去了。 顾枫又去找柳曼姝。 柳曼姝常年礼佛,深居简出,极少管顾枫的事。 连外人都说,顾枫像是沐家的半个儿子,他从小到大在沐家的时间比在顾家都要多。 到静心院,柳曼姝身旁的厉嬷嬷出来说,夫人正在诵经。 顾枫对此习以为常,“嬷嬷告诉我娘一声,我到沐府住段日子。若有事自去那边寻我。” 厉嬷嬷点头,“是,老奴会禀报夫人。” 顾枫便背着包袱潇洒离开。 厉嬷嬷进门,房中香烟袅袅,素衣女子端坐蒲团之上,微闭双眸,口中吟诵着毫无起伏的经文。 “夫人,世子爷说要到隔壁沐家住些日子。”厉嬷嬷禀报。 “你方才未说完的那些流言,继续。”柳曼姝睁眼,缓缓起身。 她身量不高,清瘦单薄,皮肤白得透着几分病态,柳眉细长,眼眸沉静,带着易碎的柔弱感。 厉嬷嬷又讲了些外面流言中对沐元秋的评价。 柳曼姝没有几分血色的面上浮现出一抹凉薄的笑来,“京城第一村姑,我喜欢,很配容岚的女儿。” 第37章 过往 “是不是很像我?” 柳仲献宝一般,抱来宝贝孙子给顾淮看,满脸春风得意。 顾淮曾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到这把年纪,依旧高大健壮。 自从顾航死后,顾淮也退下来,专注于陪伴孙子和吃喝玩乐,原先的煞气消失,整个人温和不少。 抱着小康康,顾淮笑起来,“是很像你。” 他也就比柳仲大三岁,但他家孙子顾枫都成年了。 柳仲是个固执的人,爱憎分明,并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否则不会连个儿子都没有。 听顾淮乐呵呵地说盼着抱重孙,柳仲提起,皇上接下来赐婚,说不定有顾枫。 东明皇帝君兆麟是个“赐婚狂魔”,字面意思。每年春上,都会颁下数道赐婚圣旨。 当然不会有人认为君兆麟是喜欢月老这个行当。说白了,帝王的掌控和制衡罢了。 顾淮皱眉,“我家那小子整日就惦记着打仗,这些年除了沐家丫头之外,就没跟别的姑娘说过话。我倒是挺喜欢沐家丫头,但那臭小子坚持说只把人家当妹妹!” 听顾淮提起沐家,柳仲微叹,“你应该听说外面的传闻了?” 顾淮点头,“到处都在说,我家枫儿还抢了我的花花,说要送给小师妹!我回头倒要去瞧瞧,沐家找回来的小丫头什么样儿!” 柳仲原是想跟顾淮讨一只鹦鹉给小康康玩儿的,得知顾枫送了元秋一只,便不提了,继续说赐婚的事。 皇室并不阻止贵族之间联姻,但也要递折子上去。要么得到赏赐添喜气。要么,就黄了。不合君心的联姻,会引起猜忌。 如此,东明国的贵族子弟成年后,对于天降赐婚,多多少少都有心理准备。 顾淮是早想给顾枫定亲的,但顾枫前几年一直在打仗,又没有喜欢的姑娘,顾淮着急也没用。 “南诏那个仙儿,皇上看样子是真要给他安排亲事,也不知是何用意?”柳仲说。 顾淮不甚在意地晃着小康康白嫩的小手,“这里面水很深,且瞧着。幸亏我没孙女,不然我得发愁了。” 柳仲听出顾淮言外之意,突然想到元秋,但转念又摇头,觉得不会,毕竟沐家还有个大小姐,怎么都不会越过沐元若,先盯上元秋。 至于元秋归来的始末,她与柳仲的关系,柳仲并未告诉顾淮。无关信任,他只是想保护元秋,毕竟这跟顾淮也没关系。 镇国公府。 顾枫没吃大厨房做好的那条鱼,赏给兴瑞了。他喜欢吃鱼,但只喜欢师娘容岚做的。在他心里,容岚跟亲娘没有差别。 下晌,顾枫主动提出要带元秋和林安顺出去玩儿,看看京城各处。 元秋正好来了月事,怏怏的不想动,但林安顺离开林家村之后就一直被拘着,很期待出门去。 沐元诚不想出去,拒绝无效。 最后,顾枫背着林安顺,和沐元诚一起逛街去了。 容岚亲手给元秋煮了桂圆红枣姜糖茶,还要喂她喝。 两辈子,头一次这样被人宠着,元秋一开始觉得不自在,胃里暖起来,鼻子却发酸。 容岚把碗放下,坐在床边,搂着元秋,轻轻拍了拍,喟叹一声,“谢天谢地。” 她不敢想象,若元秋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面对。 “娘最好了。”元秋靠在容岚身上,有一瞬真希望自己变回小孩子去。 过了一会儿,元秋感觉小腹酸胀感轻了许多,容岚让她躺下休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娘,祖母会不会逼着爹纳妾?” 毕竟,沐振轩连个亲儿子都没有。别说他这样的身份,就连林厚那样出身低微的普通百姓,也跟家里有皇位一般,死活都得生儿子。 容岚面色平静,“那是他的事。” “娘不在乎吗?”元秋好奇容岚和沐振轩的过往。 容岚摇摇头,“不是不在乎,只是情爱之事,从来不是至关重要的,会开始,也可以结束。他若纳妾,我可以理解,他自去传宗接代,我也有儿女陪伴,从夫妻做回朋友便是。” 容岚说得随意。但从夫妻做回朋友,换言之,便是好聚好散,你若无情我便休…… “爹跟娘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元秋问出心中疑问。 容岚眸光微黯,“我本是西辽将门嫡女,一朝蒙冤,家破人亡。我能活着,是因为我曾经的未婚夫西辽太子暗中下手,安排替身,抓了我去,想要金屋藏娇,才给了我逃出生天的机会。” “娘为何选择投奔东明国?”元秋问。 “那时西辽最强,东明崛起,两国连年交战。我背负家族血海深仇,选择东明,一心只为复仇。我了解西辽地形和将领的路数,本以为可在东明得到重用,但东明皇帝极为谨慎,想用我,却并不信我,便将我赐婚给他的心腹沐振轩。” “我并非想在东明建功立业,只要让我上战场,打西辽,不论如何,那个时候的我都会接受。于是,我便成了沐振轩的妻子,也是他的影子。我没有任何调兵遣将的权力,只有一个辅佐他的机会。” “他很尊重我,我们定下五年之约,到时若我想走,他不会拦着。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没落贵族子弟变成了东明乃至天下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名利双收。失去容家的西辽,被东明压了一头。” “他突然对我表白,开始认真追求我,我拒绝很多次,直到那次,他为我挡箭差点丧命,我突然觉得,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不再过孑然一身的日子。” “直到我怀了身孕,对复仇的执念才淡了些,生下孩子后,再没上过战场,因为我并不想让我的孩子也背负着仇恨和压力生活。不是放下,只是对我而言,那不再是最重要的。” “至于你爹,他一直对我全心全意,作为父亲是完美的,也会努力调和我和你祖母之间的关系。那个婆婆,虽然对我不满,但这些年我们几乎不打交道。她疼孩子便够了,其余的我并不在意。” “但我的事,阿诚的事,祖母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元秋蹙眉。 容岚笑笑,“虽然我不认同她的人品,但她想要亲孙子,人之常情。我不是她眼中合格的儿媳,也不会为了守住你爹再去拼儿子。我们当初结为夫妻,只是各取所需。他想利用我出人头地,我只能利用他报仇雪恨。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我对他自是有一份期待,但也承受得起任何结果。” 第38章 夜会 元秋敬佩容岚的豁达,但这并不代表容岚不在乎沐振轩。能让她这样的女子放下仇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并不容易。 因此,元秋希望沐振轩不要辜负容岚隐藏在冷静理智下珍贵却易碎的深情。 日暮时分,顾枫和沐元诚带着林安顺回府。 林安顺被顾枫背在背上,眼眸晶亮。 沐元诚自不可能像林安顺那般快乐得没心没肺,那是仅仅属于孩子的天赋和特权,在顾枫身旁,他不必强颜欢笑。 准备进门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沐振轩入宫议事归来,晚霞的余晖为他高大伟岸的身影洒上一层金红的光。 沐元诚有刹那的晃神,刚刚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但转瞬即逝的念头并未抓住,沐振轩已下马到了近前。 “爹!”乖巧的声音,不是沐元诚,是林安顺。 沐振轩把林安顺抱过去,大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容爽朗,“出去玩儿了?高兴吗?” 林安顺点头,“高兴!” 沐振轩的眼神落在顾枫身上,眸光明灭间,笑意不减,“枫儿还不回家?” 顾枫正色道,“师娘请我来陪阿诚同住。” 沐振轩这才看向沐元诚,微叹一声,“也好!走!” 元秋下晌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光已暗,房中点了灯。 沐元若靠在床边看书,见元秋睁眼,便放下书去扶她,“小妹,好点了吗?” “好多了,我没那么娇弱。”元秋笑笑坐起身。 “等你头上的伤疤消失,武功超越我,才算不娇弱。”沐元若表示不要元秋觉得,她要她觉得。 虽然元秋早想习武,但闻言颇有压力。段嵘说过,她骨骼长成,已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想要超越自小练武的沐元若,绝不容易。 但元秋会尽力试试。不为超越谁,这是她想要的。 沐元若拿出一个不大的青玉瓶来,“这是我从朋友那里要来的玉容膏,祛疤灵药,你每日睡前净面后涂上薄薄一层,等用完我再想办法。” 元秋有些惊讶。她听过玉容膏,柳仲说此物因药材稀少珍贵,十分难得,只东明皇宫有。 元秋好奇沐元若的朋友是什么人,但恰逢容岚派人叫姐妹俩到清容院用晚膳,便也没问。 依旧是容岚亲自下厨,桌上有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红烧鱼。 顾枫笑得灿烂,“多谢师娘!” 沐振轩可以吃鱼,但从多年前开始便跟着容岚不再吃这些。沐元诚也完全没有兴趣。 顾枫和林安顺两人霸占那条鱼,林安顺吃得小嘴鼓鼓,又问如此美味,为何哥哥姐姐都不吃。 沐元若笑说是他们不爱吃,让林安顺多吃点。 魏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邹氏身体不适,要见沐振轩。 容岚神色淡淡,“你去。” 沐振轩皱眉,起身离开。 没过一会儿,沐元诚揉了揉额头,“娘,我吃好了,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也好。”容岚点头。她对孩子素来尊重,便是有要求,也是循循教导,严厉之下都是温柔包容。 顾枫最爱容岚做的菜,还没吃好,并未跟着沐元诚一起离开。 荣华堂。 邹氏靠坐在床上,面沉如水,见沐振轩进门,脸色更差了,“林家那对夫妻是怎么死的?” 沐振轩叹气,“悬梁自尽。” 房中没有其他人,邹氏冷声说:“我看,要不是容岚,要不就是那个野种,故意逼死那对夫妻!” 后窗下是一片小花园,沐元诚背贴墙,静静地站在那里。 再次听到“野种”二字,他眼眸之中多了几分冷厉。 至于沐元诚为何借口离席来此偷听,原因很简单,他想知道邹氏有什么打算。不为自己,为容岚。因为不论如何,容岚都是他的母亲,他绝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沐振轩听到邹氏的话,面色不虞,“娘不要无端臆测!容岚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阿诚是娘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心地纯良,怎么可能做出逼死亲生父母的事?” “你就是糊涂!被容岚哄得团团转!今时不同往日!那对夫妻活着,那个野种的身份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容岚如此自处?”邹氏气哼哼地说。 “娘,我说了,不是容岚做的,是那对夫妻不想拖累阿诚,甘愿赴死。此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沐振轩拧眉。 邹氏重重捶床,“阿诚阿诚!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以为我想理会容岚?我只在乎沐家的血脉不能断!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准话!” 沐元诚眸光微凝,就听沐振轩的声音传来,“娘的心情我理解,此事我会再与容岚商议,请柳太医为她好好调理身体,其他看天意。我意已决,纳妾之事,再不要提了。” 邹氏闻言,瞪着沐振轩说不出话来,眼睛翻白,晕过去了…… 沐元诚静悄悄离开,脚步轻快起来,到花园去,精心剪了一束开得正好的迎春花,又回清容院,插在容岚书房窗台的白玉花瓶里。 晚膳刚结束,孩子们离开,容岚进书房。 沐元诚抱着花瓶转身,露出今日第一抹笑来,“娘,我方才到园子里走了走,觉得好些了。” 嫩黄鲜亮的小花儿连成串,为沐元诚清朗隽秀的面庞染上了几分温和暖意。 “那就好。”容岚见沐元诚心情转好,笑意温柔,“早点回去休息,睡不着就跟枫儿对弈几局,他定在寻你呢。” “那我先回,娘也早些歇息。明日我陪娘和二姐一起去柳太医府上致谢。”沐元诚点头。容岚提了明日要去柳家,当时沐元诚没想去,现在改主意了。 听到沐振轩对邹氏的话,沐元诚心中轻松许多,他希望如今这个圆满的家不要被破坏。 沐元诚走出清容院的时候,沐振轩尚未归来,他想定是邹氏装病拖着沐振轩,一哭二闹逼他纳妾,不过结果定会让邹氏失望的。 但沐元诚并不知道,此时,沐振轩已不在镇国公府…… 旬阳侯府,清幽雅然的静心院。 厉嬷嬷回头,见门口阴影中那道高大身影,神色惊骇,立刻垂了头去,默默退下。 烛光摇曳,柳曼姝正神情专注地抄录佛经,抬眸看了一眼,手中笔一晃,纸上多了个墨点子。 她垂下头去,换了张新纸,重新写,只是微微颤抖的手表明内心不复平静。 沐振轩面色冰寒,从阴影中大步走出来,一手夺了柳曼姝手中的笔扔在地上,一手扼住柳曼姝的脖子,把她拽了起来! “元秋的事,桂嬷嬷的所作所为,是你在背后搞鬼!”沐振轩厉声质问,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早已猜到事实真相。 柳曼姝苍白的脸色更显羸弱,她痴痴地看着沐振轩,眸中泛起朦胧水雾,没有血色的唇却微微翘起,“轩郎,你不该感谢我吗?虽然你当年移情别恋抛弃我,但我不计前嫌,替你和容岚寻回了宝贝女儿呢。” “柳曼姝!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处心积虑做那些事,到底想怎么样?”沐振轩甩手,柳曼姝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闷哼一声。 “轩郎真是好生绝情呢!”柳曼姝慢慢爬起来,扶着桌子,微微喘气,依旧在笑,“元秋,是叫这个名字?苦命的孩子,本该锦衣玉食地长大,却流落在外。若非容岚赶走桂嬷嬷,我偶然碰上,与她聊了几句,都不知道原来所谓的龙凤胎是假的。我好心安排,让你们知晓,否则元秋那丫头这辈子就毁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沐振轩握紧拳头,又问了一遍。 柳曼姝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了沐振轩怀中,语气轻轻柔柔,带着三分凉薄笑意,“那个秘密,你很怕容岚知道?可是,我也想当镇国公夫人怎么办?” 第39章 亲疏,可疑 再次被沐振轩推倒在地,柳曼姝抬头,看到了沐振轩眼底一闪而过的凛寒杀意。 柳曼姝垂眸,喃喃地唤了一声,“沐振轩啊……” “你疯了!”沐振轩冷声说。 柳曼姝连摔两次,一时爬不起来,便跌坐在地上,仰头,冷笑连连,“曾经的海誓山盟,转头便成空,我好恨啊!可是……沐振轩你不会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对你痴心不悔?” 沐振轩面色愈发阴沉,死死地盯着柳曼姝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柳曼姝抬手,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眸光倏然转寒,“你多虑了!许久不见,方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竟真骗住你了,还想杀我灭口?你倒是认为我对你依旧没死心?是,我是没死心,但剩下的,只有恨!” 说着,柳曼姝喘了口气,“我没疯。我很清楚那个秘密一旦暴露,最惨的必定是我自己,还有我的儿子。所以,沐振轩你听好了,我不求你感谢我帮你寻回女儿,那也并非我的目的。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沐振轩眸光一凝,就听柳曼姝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你要分得清亲疏远近!” 镇国公府清容院。 容岚正在精心挑选一些书,打算明日拿给元秋。 元秋并未隐瞒她识字这件事,说是跟随段嵘那段日子学的。事实如此,这个世界的文字她的确是那时才开始接触。 容岚并不探究,她只想知道元秋想要什么,她都会尽力给。 沐振轩进门,眉宇之间有些疲惫。 容岚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继续整理那些书。 沐振轩走到容岚身后,本想伸手去抱她,不知想到什么,手僵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接下来不管娘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我已跟娘讲明,纳妾是不可能的。但是……” “什么?”容岚低头翻着一本书,不甚在意地问。 沐振轩揽住容岚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她,“若是我说,希望你能再给我生个儿子,你不会生气?” 容岚蹙眉,“你认真的?” 沐振轩叹气,苦笑,“我自是会把阿诚当亲生儿子看待,但娘那边,你也了解她,再说这种事,换个人,都不可能就此接受。我怕这样下去,娘会被我气出个好歹来。你知道的,我幼年父亲过世,家道中落,娘辛苦抚养我长大,吃了许多苦,如今年纪大了,便是有时不讲理,我也得敬着她。而此事,娘并非没有道理。” “我可以理解你跟你娘的心情。”容岚点头,却拂开了沐振轩的手,“但如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秋儿。她流落在外多年,险些出事,才刚回来两日,你问我是否愿意再给你生个儿子?” 沐振轩皱眉,“岚儿,我绝对没有不在乎秋儿的意思!” “这是两码事,我在说我自己,没有怪你的意思。其实此事我认真考虑过,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不会为了给沐家传宗接代再生孩子。因为我心力有限,想要好好照顾我的孩子。而我的身体,再怀上的可能本就微乎其微。我只问你,倘若我再生,是女儿呢?”容岚神色淡淡。 沐振轩面色一僵,“这……” “若我再生女儿,然后呢?继续生,不停地生下去,直到为你娘生出个亲孙子来吗?”容岚反问。 沐振轩长叹一声,“对不起,我也是昏了头了,不该为难你。” 容岚神色淡了些,“我们夫妻多年,已为人父母,你也有母亲要孝敬。到这个年纪,有什么,都可以明着讲出来,应该彼此信任。我说过,不反对你纳妾,真心话。” 沐振轩沉默良久后,摇摇头,“我不想纳妾。” “你不怕你娘被气出个好歹来?”容岚反问。 沐振轩垂眸,拿起一本书,“我更怕你会离开我。” 昨夜林安顺是在顾枫那里睡的,元秋一觉醒来,天才蒙蒙亮。 回沐家不过两日,竟感觉像是过了好久。 元秋打算今日去过柳家回来,便跟容岚商议,把练武之事提上日程,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如果段嵘祖孙愿意,元秋想请他们到沐家住,她很喜欢段嵘这个爷爷。 沐振轩公务繁忙,一早出府去了。 林安顺昨夜临睡前又想起永远离开的林厚和小冯氏,哭了一回,今日有些怏怏的。容岚抱着他哄了几句,便开心起来了。 昨日容岚已派人给柳太医府上送了帖子,言明今日会登门拜访。 顾枫、沐元若、沐元诚三人骑马而行,林安顺小脸兴奋地坐在顾枫身前,不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容岚和元秋母女坐马车。 “这胎记,若你想去除,我可以想想办法。”容岚手指轻触了一下元秋右眼角的胎记。 元秋笑笑,“娘觉得我很丑吗?” “当然不是。”容岚摇头,“只是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娘讲,不必有任何顾虑。便是想要摘天上的星星,也可以告诉娘。” “哦?娘会飞到天生给我摘星星?”元秋笑语嫣然。 容岚摇头,“我会告诉你,有些事,只能做梦。” 元秋笑倒在容岚怀中,又突然起身,正色道,“有件事,我总觉得不对。” “什么?”容岚问。 “桂嬷嬷的事。”元秋蹙眉,“其实我额头的伤,并非失足摔下山崖,是有人暗害,推我下去的。” 容岚面色一凝,就听元秋接着说:“我一直想不通在那个村子里谁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未必跟桂嬷嬷有关,但我总觉得,她背后还有人。先送我的画像到祖母面前,这件事,真的很蹊跷。而且,桂嬷嬷招认得太快,死得也太快了,像是在保护谁一样。” 当初害元秋的是冯氏和赵贵,但这对母子死了,真相很难查证,元秋只是把她认为可疑的地方都告诉容岚。 “桂嬷嬷是该死,但她这次未必不是被人利用。若暗处有人处心积虑做那些事,目的,总不可能是好心助我回家?”元秋若有所思。 “此事,我会再细细调查。”容岚眸光微寒。 第40章 哪家小姐 柳仲昨日接到帖子,本以为会是容岚带着元秋两人过来,没想到这么大阵仗。 知道内情,柳仲下意识地去看沐元诚。观他眉目清朗依旧,眸光澄澈如昔,再看林安顺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由心中赞叹,他果然没看错容岚! “外公!”顾枫拱手。 “枫儿也来了!快请!”柳仲看到亲昵地挽着容岚胳膊的元秋,乐呵呵地迎客人进门。 柳曼姝出身寒微,父母双亡,十四岁那年来到京城投奔本家堂叔柳仲,是侄女,也算养女。 段嵘今日未出门,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模样,见到元秋眸光微暖,并未说什么,直到容岚对他行大礼道谢。 “不必如此,沐夫人太客气了。”段嵘微微摇头。 容岚把带来的礼物送上,段嵘收下,本以为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结果容岚笑说,“段叔若不嫌弃,随时欢迎到沐家住。” 段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地笑来,“好。” 段云鹤见到传说中的奇女子容岚,只觉惊艳不已,再看元秋,感叹这对母女的五官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突然明白元秋年纪轻轻又历经磨难,由内而外透出的大气从容从何而来了,敢情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天生的! 他一点儿不见外,容岚看过来,便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容姑姑,我叫段云鹤,以后请多多关照!” “好。”容岚笑意温和。 樊骜不在府中,柳清荷仍不能见风,柳仲去把小康康抱过来。 在柳清荷归京次日,柳曼姝已带着顾枫来看过,中间顾枫还单独来过几回,这会儿抱着孩子给沐元诚看,“小表弟是不是跟我长得好像?” 沐元诚摇头,“并没有。” 沐元若把小康康抱走,林安顺凑过去,小脸惊奇,“好小呀!”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吐了个泡泡,可爱极了。 柳沐两家来往不多,但也不陌生。早年沐振轩重伤,容岚产后身体极度虚弱,都是柳仲为他们医治。而樊骜是沐振轩麾下的将领。 聊了一会儿,容岚带两个女儿去看望柳清荷。 柳仲看着顾枫、沐元诚和林安顺三个不同姓的兄弟围着小康康,不由叹了一口气。他此时尚不知道林厚夫妻已不在人世,以为是他们选择把两个儿子都送给了容岚。 段云鹤是个社交达人,嘴很甜,哥哥姐姐地叫着,很快就跟顾枫沐元诚熟络起来。 柳清荷见到容岚,有些不好意思,“让沐夫人见笑了,我爹非让我坐满双月子,差一日都不行。” “是要注意些,月子里养好,别落了病。”容岚微笑。 临近正午,樊骜带着沐振轩一起回府。 沐振轩又郑重地向柳仲和段嵘行礼,感谢他们帮了元秋。 如此,段嵘和柳仲都放下心来。虽然知道邹氏不善,但元秋父母都这样好,如今兄弟姐妹一下子齐了,在沐家定是不会受委屈的。 柳家设宴待客,一派其乐融融。 待离开时,段云鹤想到沐家住。他没有兄弟姐妹,喜欢热闹,广交朋友。但段嵘把他拽回去,说改日再到沐家看元秋。 半路,马车突然停下来,元秋听到外面有人高呼,“苏天仙来了!” 人声嘈杂,元秋掀开车帘,只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一抹白影闪过。 “娘,苏天仙是哪家小姐?”元秋放下车帘,好奇地问容岚。应该不至于有人取名叫天仙,那得是长得多美的女子才能被人这样称呼? 林安顺依偎在容岚怀中睡着了,她轻笑一声说:“不是哪家小姐,是南诏国送来为质的二皇子,叫苏默。” 元秋愣了一瞬,“男的?叫天仙?” “确实貌若天仙。”容岚点头,又叮嘱道,“你只记得,以后若碰上他,绕远些走。” “为何?”元秋不解。 “怕你被他迷住,娘就要哭了。”容岚半开玩笑地说。 第41章 可怕 一个被弱国送来当人质,貌若天仙的皇子。 有点可怜,元秋想。 她不期然想到当初在皓月城寒香岛救过的那个美男子。但段云鹤说,那是他在生意场上结识的朋友,姓墨,名讳不详,别看长得美,是黑道上的大人物。 苏默,姓墨……有关系么?反正,跟元秋无干。 她很快抛在脑后,跟容岚说起如何调查桂嬷嬷背后之人的事。 这并不容易,因为桂嬷嬷死了。 “不知当初那幅送到祖母手里的画像是否还在,可从画像入手。”元秋说。 容岚点头,“回去让你爹到荣华堂去问问,兴许还在。你把腊月前后何日何时出过门,都碰上过什么人写下来。作画之人定是亲眼见过你的,我要派人到松林镇走一趟。” “好。”元秋若有所思,“还有,桂嬷嬷说她的小儿子因为犯事被处死,我想,若是有人想控制桂嬷嬷,说不定会从她的儿子入手?譬如,暗中找个替死鬼,救下桂嬷嬷的儿子,桂嬷嬷自会豁出命去。” 元秋直觉只有为了儿子,才能解释桂嬷嬷临死前的疯狂举动。 “秋儿真聪明。”容岚夸赞。 元秋表示,前世看过的古装宫斗宅斗剧给她不少灵感。 “娘,祖母逼爹纳妾,爹是什么态度?”元秋问容岚。 容岚摇头,“你爹不愿,倒想过让我调理身体再生个儿子,我已拒绝了。” 元秋微微蹙眉,“娘这个年纪,生孩子很危险的,再说,谁能保证下一胎就是儿子呢?若不是,难道要一直生下去吗?” 容岚闻言便笑了,“我也是这样跟你爹讲的。” “如果爹真能始终如一,我会敬佩他。”元秋说。在这个男权时代,沐振轩坚守跟容岚的爱情,不在乎有没有儿子的话,真的很难得。 “不过,”元秋压低声音,“娘确定,爹在外面没有私生子?”说实话,她觉得沐振轩近日的表现过于完美,偶尔会觉得,有点假。 容岚愣了一瞬,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瞎说什么?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这话让你爹听见,定想揍你。” 元秋赔笑,觉得自己多虑了,容岚如此优秀,沐振轩对她死心塌地不是很正常么? 回到沐府,沐元若又专门提起半路碰上的苏天仙。 “小妹你以后若碰上那姓苏的,可千万离他远些!”沐元若严肃嘱咐。 “他是洪水猛兽么?”元秋觉得好笑。 “你是不知道自从他来到万安城,祸害了多少个小姐!”沐元若轻哼。 “他很风流?”元秋问。 沐元若摇头,“不是,他真跟仙儿似的,几乎不跟人来往,但耐不住那张祸水仙颜,害得不少姑娘一见倾心,魂牵梦萦。” “那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算不上什么祸害?”元秋觉得沐元若夸张了。 “我只说一个,原先颇得圣宠的八公主君灵馨,去年差点被指婚给师兄的,突然闹死闹活非要嫁给苏天仙,皇上不准,她悬梁逼迫,最后没死成,被关起来,再没出来过,听说人疯了。”沐元若叹气。 元秋沉默片刻后,感叹,“师兄很幸运。”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我也这么觉得!虽然这样说不厚道,但事实上苏天仙拯救了师兄,不然师兄娶了那骄纵任性的八公主回来,以后可惨了!” 元秋得到一个结论,那个男人很可怕,必须绕着走。 第42章 下药 晚膳时,魏嬷嬷又来请沐振轩,说邹氏病了。 沐振轩神色无奈,过去之前,容岚特意说,让他问问邹氏当初那幅元秋的画像是否还在。 沐振轩刚走没多久,沐元诚说吃好了,顾枫也放下筷子说饱了,追着沐元诚走了。 荣华堂。 邹氏确实病恹恹的,但也没再一见面就提纳妾之事,只说让沐振轩陪她用膳。 沐振轩问起画像,邹氏皱眉,“早撕碎扔掉了,问那个做什么?” “没事。”沐振轩摇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让容岚调查到桂嬷嬷背后的人,因为他很清楚怎么回事。 沐元诚贴着后墙,偷听邹氏和沐振轩母子的对话,这次顾枫也在。 一个十七八岁,身材丰满的俏丫鬟端着一盅汤进来,放在了沐振轩面前,“老爷,这是老太君一早就命奴婢炖上的汤。” 丫鬟声音娇媚,偏头便露出半截雪白的颈子,偷偷看沐振轩俊朗威严的侧脸,脸上飘来两朵红云,杏眸染上几分春意。 但沐振轩在想别的事情,看都没看这丫鬟一眼,把汤推到邹氏面前,说让她喝。 “那是娘专门给你准备的,算是给你赔个不是。这些天,真是难为你了。”邹氏叹气。 沐振轩闻言,面色松快不少,摆手让丫鬟退下,他喝了汤,跟邹氏说起今日到柳家去的事。 顾枫用眼神示意沐元诚,是不是可以撤了。 沐元诚面色微寒,没有动。 房中,沐振轩突然感觉头脑晕眩,身体也没来由燥热起来,起身差点摔了,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老爷,小心些,奴婢伺候您去歇息。” 沐振轩回头,邹氏不知何时离开了,他昏昏沉沉,看着那丫鬟,一时恍惚,像是看到了容岚。 就在丫鬟扶着沐振轩到床边,去解沐振轩衣扣时,沐元诚和顾枫破门而入,冲了过来。 丫鬟被顾枫踹开,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沐元诚看着沐振轩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邹氏竟对沐振轩下那种药,逼他就范,连人选都安排好了! 邹氏在隔壁,闻声带着魏嬷嬷赶来,就见顾枫和沐元诚一左一右架着沐振轩要走。 “放开他!”邹氏气得脸都绿了。 沐元诚冷冷地看了邹氏一眼,“祖母,你太过分了!” 也没人敢拦着,邹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沐元诚和顾枫把沐振轩带走了,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荣华堂里一时人仰马翻。 “阿诚,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顾枫问。 沐元诚寒着脸,“我又不能未卜先知!但我不准任何人破坏我的家!伤害我娘!” 两人架着沐振轩冲到后花园的湖边,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了水里。 沐元诚转身就走,顾枫皱眉跟上,“不管师父了?” “让爹长长记性,看清祖母到底是什么人!”沐元诚冷哼。 “就是!师娘那么好,你祖母实在是不知所谓!”顾枫表示赞同。 两人走出十几米,几乎同时回头,见沐振轩没从水里出来,又同时冲回去,扎进了湖里。 一刻钟之后,顾枫和沐元诚浑身湿透躺在湖边看星星。 见沐振轩睁眼,沐元诚坐起来,皱眉说:“爹,你若是做了对不起娘的事,我不会再认你的!” 顾枫立刻开口,“师父,你若做了对不起师娘的事,我也不认你!” 话落沐元诚起身要走,顾枫追上,“一起出去喝酒?” “不了,娘让我陪二姐练武,明日要早起。”沐元诚摇头。 “明明我的武功最高,小师妹练武的事,我来教!”顾枫表示不服。 “那是我姐,你能不能回你家去?”沐元诚轻哼。 “那是我妹!”顾枫哈哈笑,“我就是老大,不服憋着!不然打一架?” “滚!”…… 第43章 底线 “人比花娇!” 鹦鹉花花的叫声唤醒元秋,她睁眼时,天光大亮,依稀听到院中有人交谈的声音。 “二小姐起了。世子爷,大小姐和顾世子都来了,但交代过不要叫二小姐。”丫鬟红苓听到动静,端着水进来伺候元秋洗漱。 红苓十八岁,高挑纤瘦,眉目秀丽,原是容岚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会武功,被安排日后伺候元秋。 “以后卯时唤我起来。”元秋交代红苓。 “是。”红苓恭敬应声。 洗漱过后,红苓取来一身浅青色的劲装,“二小姐要练武,穿这身可好?” 元秋不太习惯衣来伸手,自己把衣服穿好,正合身。 早膳摆在小厅里,四副碗筷,因为顾枫和沐元诚一早过来,尚未用膳,而沐元若跟元秋住在一个院里,自是要等她的。 “抱歉,起晚了。”元秋昨夜看一本医书入了迷,三更才睡。 顾枫笑如暖阳,“小师妹你可别这么见外,在自己家里,随意就好。” “说得好像这是你家一样。”沐元诚怼了顾枫一句,看着元秋正色道,“二姐,书可以白日看,挑灯夜读伤眼。” “阿诚你抢我的话!”沐元若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顾枫也跟着敲,沐元诚便在桌下踢他反击。 “阿顺在娘那里,小妹不必担心。”沐元若对元秋说。 林安顺还小,又是初来乍到,没有安全感。 他最依赖元秋,但容岚想让元秋轻松些,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安排林安顺住进清容院,她亲自照看,连给林安顺启蒙的先生都安排好了。 早膳过后,三人陪元秋到沐家的演武场。 沐元若已把元秋习武的日程初步定下,先打基础,锻炼身体,同时要学会骑马,以及简单的防身术,而后再视元秋的喜好来选择武器,学招式。 “小妹,一开始会有些辛苦,坚持下来便会越来越轻松的。”沐元若鼓励元秋,“我们都陪着你一起练!” “姐,你们有事自去忙,不必一直陪着我,教会我怎么做就好。”元秋说。 但三人都坚持说这就是正事。 于是,简单热身后,沐元若和元秋在前,顾枫和沐元诚并肩在后,四人一起迎着朝阳,在演武场上跑步。 沐元若本以为第一天元秋可能三圈都坚持不下来,谁知过了五圈,元秋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但仍能保持呼吸平稳,速度均匀,并未喊累。 “小师妹,好样的!”顾枫笑说。 绕着演武场跑了十圈,元秋速度慢下来,又走了一圈,按照前世的方式做拉伸。 离开林家村后,吃得好,在皓月城锻炼过几日,元秋如今身体虽弱,但耐力不错。 运动过后,神清气爽。 转身,就见三人同时竖起大拇指。 “小妹很厉害嘛!” “小师妹你可以啊!” “二姐耐力很好,慢慢加大强度,循序渐进,坚持下去,假以时日,至少在万安城贵女中,除大姐外,没有敌手。” “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元秋心情不错。 她自己有一匹马,是昨日段嵘送的,毛色雪白,像披了一身银丝,健壮又漂亮。 元秋给它取名叫白龙。 “极品宝马!我先骑几圈,看看这马性子如何!”顾枫话落,利落上马,跑了出去。 三圈过后,顾枫才依依不舍地下马,“小师妹你认的爷爷不错,这马一般人可买不着,而且都驯服了,放心骑!” 沐元若刚把元秋抱起来送到马背上,容岚牵着林安顺过来。 “阿姐!阿姐!”林安顺挥舞着小手叫元秋。他本就长得可爱秀气,如今穿着一身红色小锦袍,俨然是个大家族的小少爷模样了。 元秋转头对林安顺招招手,白龙突然跑出去,她身体后仰,惊呼一声。 沐元若一跃而起,跳上马背,坐在元秋身后,抓住缰绳,“小妹别怕!” 元秋舒了一口气,有沐元若带着,放松下来。 一圈过后,沐元若就把马缰交给元秋,让她自己控制。 顾枫见林安顺眼巴巴地看着,便抱着他也骑马去了。 容岚刚在演武场旁的亭子里坐下,沐元诚就过来了。 “昨夜的事,爹跟娘说了吗?”沐元诚问。 容岚颔首,“说过了。” “但祖母定不会就此罢休的。”沐元诚皱眉。 “她只是用错了方式,但事情本身,无可厚非。”容岚笑容淡淡。 “若爹也想要亲生儿子,找了别的女人,娘会跟他分开吗?”沐元诚问。 容岚摇头,“只要他坦诚相待,有些事,我并非不可接受。” 沐元诚眸光微黯,“但我不想看到娘受任何委屈。” 他知道容岚的意思,如果沐振轩自己想纳妾生儿子,容岚并不反对。 “阿诚,这世上的人和事,总不会尽善尽美。我们能做的,是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原则,问心无愧。委屈往往是强求所致,大可不必。我固然希望你爹对我身心专一,但他要传宗接代,实属人之常情。我的底线是,不能有欺骗。”容岚面色平静。 第44章 私生子 “小妹,今日到此为止,刚开始不可冒进,身体会吃不消。”沐元若扶着元秋下马。 元秋本想说她感觉还好,结果刚落地,腿一软就倒在了沐元若身上。 沐元若把元秋打横抱起来,男友力爆棚。 元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亭子里坐下了。 “娘,小妹很厉害的,跑了十圈,骑马的要领也掌握了。”沐元若夸赞道。 “慢慢来。”容岚把温热的茶水递到元秋手里。 顾枫抱着林安顺回来,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扑进容岚怀中,笑容灿烂地说他也会骑马了,师兄教的! 关于昨夜荣华堂发生的事,是沐元若告诉元秋的。 邹氏完全是仗着沐振轩孝顺,有恃无恐。 对于沐元诚盯着邹氏的一举一动,元秋可以理解,他定是为保护容岚。 但传宗接代的大事,沐家的矛盾才刚刚开始,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关键,在于沐振轩。 下晌,元秋搬进了她自己的院子静秋居,有了专属的书房,宽敞明亮,窗外一片青翠竹林,是容岚带着沐元诚亲手为她布置的。 “若是哪里不合心意,只管跟娘讲。”容岚对元秋说。 “我很喜欢,谢谢娘,谢谢阿诚。”元秋笑着说。 一切都出乎意料地好,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练武、读书、学医术。 容岚离开静秋居,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 “娘,怎么了?”沐元诚连忙问。 “你爹说,太后娘娘身体大好,皇上龙心大悦,近日就要颁旨赐婚,这次定比往年阵仗更大。你们几个都成年了,怕是躲不过去。”容岚蹙眉。 “二姐才回来,皇上应该不会盯上她。大姐的亲事,只差赐婚,那人不会允许出意外的。我无所谓。”沐元诚摇摇头。 “什么无所谓?成亲不是小事。以你爹如今的地位,和皇上对他的信重,赐婚之前也许会知会一声,希望还有转圜的余地。”容岚拍了拍沐元诚的肩膀,“让枫儿今日回家去,不然你顾爷爷该上门要人了。调查桂嬷嬷儿子的事,不要忘了。” “好。”沐元诚点头。 日暮时分,旬阳侯府静心院。 厉嬷嬷守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不见其他下人。 房中,沐振轩沉着脸,“你又找我做什么?若被人发现,你可知道后果?” 柳曼姝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了沐振轩一眼,神色淡漠,“若非有重要的事,我也并不想见到你。” “说!”沐振轩冷声道。 “听说,皇上这次要把八公主嫁出去。”柳曼姝说。 “你一个内宅妇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沐振轩反问。 “过去这么多年,你只守着容岚,何曾关心过我在做什么?告诉你也无妨,我跟皇后娘娘有些交情,是她知会我的。因为,跟枫儿有关。”柳曼姝说。 “枫儿?你是说……”沐振轩面色一凝。 “去年,皇上本打算把八公主赐婚给枫儿,谁知八公主疯魔了一般非要嫁给南诏的苏天仙,闹出不少笑话,便作罢了。”柳曼姝说,“八公主被打入冷宫关了一年,中间大抵是真疯了,如今好些了,皇上仍有意把她指婚给枫儿。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娶一个心有所属,骄纵任性,不知何时就会发疯的女人为妻。” “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以为我能左右皇上的决定吗?”沐振轩脸色难看。 柳曼姝轻笑,眸中却毫无温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枫儿绝不能娶八公主!” “柳曼姝,你是在命令我吗?”沐振轩寒着脸说。 “是又如何?”柳曼姝冷笑,“他是你的儿子,你唯一的亲生儿子!” 沐振轩面色一僵,就听柳曼姝接着说:“非要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你听好了!若枫儿不得不娶八公主,我只能告诉容岚,她这么多年疼爱的徒儿,是你的私生子!你口口声声爱她,却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你敢?!”沐振轩眸光冰寒。 柳曼姝垂眸,“慢走不送!” 第45章 赐婚 “回去瞧瞧我家老爷子,后日再来!我要吃鱼!”顾枫对着身后潇洒摆手。 沐元诚转身,“回你家吃去!” 出府时,迎面碰上沐振轩,顾枫笑容灿烂地打招呼,“师父,身体可好?” 沐振轩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顾枫是在调侃他,嘴角抽搐,“回去了?” “爷爷肯定想我了,改日再来!”顾枫走到沐振轩身旁,擦肩而过时,又正色道,“师父可不要犯糊涂,伤了师娘的心!” 沐振轩面色僵硬,顾枫已脚步轻快地走远。 魏嬷嬷在往荣华堂去的路口守着,见到沐振轩,便上前来。 沐振轩想到邹氏昨夜做的事,不由烦躁不已。 恰巧这时,宫中来人。 皇上口谕,宣沐振轩入宫觐见。 “照顾好我娘,待我回来再去看她。”他扔下一句话,便又匆忙出府了。 沐振轩到皇宫门口下马,就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宫门走出。 巍峨高耸的宫门下,人总会显得渺小。 但苏默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不可忽略的存在,玉面仙颜,美得夺目。 “南安王。”沐振轩拱手。这是苏默在东明国的封号。 苏默驻足,朝着沐振轩的方向轻轻颔首,那双时而幽深如墨,时而又澄净明澈的眼眸此时染了三分笑意,薄唇轻启,叫了一声,“沐国公。” 话落,便收回视线,翩然离去。总让人印象深刻,却又仿佛从未与他交谈过。 仙的,不只是容貌,还有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沐振轩回神,一时想到今日与柳曼姝的会面,看着宫门内光线渐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东明皇帝君兆麟与沐振轩同年,肤白微胖,和气爱笑。 只是表象。 在君兆麟当太子时,沐振轩曾是他的贴身侍卫。得了容岚这个机缘,才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相识多年,沐振轩很清楚君兆麟的性格。 顺者昌,逆者亡。 言笑间,定生死。 “沐爱卿的家事,可处理妥当了?”君兆麟眉目温和。 沐振轩恭敬垂首,“是。” “沐家为东明立下汗马功劳,朕一直在想,如何给予嘉奖。”君兆麟轻抚手上的玉扳指。 沐振轩神色惶恐,“为东明和皇上尽忠,是沐家的本分。” “呵呵,不必紧张,朕今日找你来,是喜事。”君兆麟话落,他身边的老太监把一份折子递给沐振轩。 沐振轩打开,定睛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家中安定,才能更好为东明征战。你的三个儿女,再加上也算你半个儿子的顾枫,朕都为他们安排了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君兆麟笑问。 “秋儿才回来……”沐振轩斟酌着开口。 “叫元秋是?好名字。不论她在何处长大,都是沐家嫡女,朕要赐婚,不能厚此薄彼,你说呢?”君兆麟反问。 不待沐振轩回答,君兆麟话锋一转,“不过,这四桩亲事,朕尚未颁旨,不算定数。今日给你恩典,提一个请求,不论是什么,朕都准。” 折子上,写着四对名字。 沐元若,君紫桓。 沐元秋,苏默。 沐元诚,君灵月。 顾枫,君灵馨。 君紫桓是东明六皇子,从沐元若及笄后便开始追求她,两情相悦,只待赐婚。 沐振轩听顾枫提过,九公主君灵月喜欢沐元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君兆麟竟会给元秋赐婚,竟然是苏默! 容岚曾说,不管谁被赐婚给苏默,都不会有好下场,因为东明和南诏迟早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八公主君灵馨……柳曼姝的话回荡在沐振轩脑海中,让他头疼不已。 沐振轩不希望元秋跳进苏默这个火坑,也不希望顾枫娶君灵馨,但四桩亲事,君兆麟只给他改变其一的机会。 “沐爱卿,想好了吗?”君兆麟问。 沐振轩起身,跪在地上,恭声说:“回皇上的话,顾枫个性冲动,不懂人情世故,配不上八公主。” 君兆麟笑意加深,“哦?朕本以为,你不希望小女儿嫁给苏默呢。看来,顾枫这个徒弟真是被你视若亲子啊!” 听出君兆麟言外之意,沐振轩怀疑他什么都知道。 但某些事,只要不讲明,就能继续维持现状。 因为君主并不担心臣子犯错,只要公私分明。太过完美的臣子更容易被忌惮。 “可是,”君兆麟话锋一转,“母后发话,说想看灵馨灵月姐妹嫁给威名赫赫的东明双子星,必将传为一段佳话。沐爱卿说朕的八公主不适合你的徒儿,那就换换。” 沐振轩面色一僵! “沐爱卿面色不虞,是不愿意?”君兆麟笑意转淡。 沐振轩头垂得很低,“犬子能娶到八公主,是他天大的福分。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第46章 爷孙,主仆 “吉祥如意!” 廊下的鹦鹉叫了一声,顾淮抬头,就见顾枫大步如风地走进来。 “哼!你还知道回来?”顾淮板脸。 “爷爷不想看见我,那我还是走!”顾枫闻言便转身要走。 顾淮气得吹胡子瞪眼,“给老子回来!” 顾枫回头,举起手中的酒坛子,笑得灿烂,“爷爷,喝点儿?”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 爷孙俩在花园凉亭里对饮,顾淮突然叹气。 “谁惹爷爷生气了?告诉我,我去揍人!”顾枫酒量很差,才喝了几杯,就有点晕乎。 顾淮瞪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揍人!还不如沐家小子稳重!老子是想抱重孙!” 顾枫傻笑,“这万安城里的贵女都无聊得很,就俩好的,偏生是我妹妹!成亲的事,再缓缓,等哪日碰上让我动心的姑娘,就带回来!” 顾淮扶额,“傻小子,你以为老子在愁什么?怕是皇上要给你赐婚了!” 顾枫眨眨眼,“啊?哦!这有什么好怕的?赐婚我就娶呗,省得再费心找了。” 顾淮气得踹了顾枫一脚,“我怎么有你这个傻孙子!就知道打仗!娶妻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儿戏!” “可皇上赐婚,又不能抗旨,爷爷你发愁也没用啊!”顾枫摇头。 “别的姑娘倒罢了,我就怕皇上再把八公主赐婚给你!以后家里可没安宁日子了!”顾淮深深叹气。 “八公主?”顾枫皱了皱眉,“她不是看上苏天仙了么?听说皇上这回也要给苏天仙赐婚,正好,俩人凑一对儿,皇子公主,绝配!” “你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顾淮忍不住吐槽,“若事情那么简单,去年八公主就嫁给苏默了,哪用等今年?” “我是不懂皇上为何要给苏天仙赐婚,既然要赐婚,为何八公主不行?”顾枫眼神迷蒙地摇摇头。 “八公主再不济,那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自是心疼的。”顾淮若有所思,“其实,我猜,最可能被赐婚给苏默的,是你那两个……” 顾淮话音未落,顾枫脑袋一歪,趴在桌上醉倒了。 “臭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啥都不往心里去!”顾淮骂着,把顾枫背起来,“沉死了!” 话落,顾淮背着顾枫,慢慢走出花园,月光将祖孙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南安王府。 阿福回头,见门口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一跳! “主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阿福问。 苏默站在屋檐下,仰头赏月,侧颜如清霜冷玉,“阿福,我要成亲了。” 主仆俩的日常对话模式,答非所问。 阿福瞪大眼睛,“主子进宫,已经接了东明皇帝的赐婚圣旨?” 苏默摇头,“他还没写。” “那是定下了?问主子的意思?”阿福问。 “我的意思倒也不重要。”苏默微微摇头。 “谁?是谁?”阿福连忙问。 苏默轻笑,“你猜。” 阿福:…… “该不会,是那个八公主?”阿福皱眉。 “不是,是你认识的。”苏默说。 “我认识?”阿福一头雾水,“主子快别卖关子了!” “她叫,沐元秋?好像是这个名字。”苏默说。 阿福目瞪口呆,“那个砸过主子的小村姑?” “嗯,就是她。”苏默点头。 “她她她……东明皇帝怎么会把她赐婚给主子?”阿福傻眼。 “她跟我一样,不过是某些人眼里的棋子罢了。我就说,她不该回来。如今想走,也没有机会了。”苏默微叹。 阿福皱眉,“那主子打算娶她吗?” 苏默摇头,“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愿她的父母能让她摆脱这桩亲事,虽然在当今形势下,希望渺茫。” “那,主子现在心情如何?”阿福问。 苏默看着夜空中的湛湛明月,轻笑一声,“突然想吃烤红薯。” 第47章 给我滚! 沐振轩在清容院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被下人发现,才进门去。 烛光昏黄。 林安顺躺在床上熟睡,只露出白净的小脸儿。 容岚靠坐在外侧,合衣假寐,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 “如何?皇上找你可是说赐婚的事?”容岚见沐振轩面色不佳,便蹙了眉。 沐振轩深深叹气,“进宫时,碰上了南安王苏默。” 容岚神色一变,“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都没想到,皇上竟要给秋儿赐婚。”沐振轩苦笑。 “秋儿,你是说……苏默?皇上让她嫁给苏默?”容岚面色一沉。 沐振轩点头,叹气连连,“秋儿才回家,我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皇上只是知会我们一声,圣旨兴许明日就颁下来了。” 容岚沉默,紧握的双拳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岚儿,此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沐振轩握住容岚的手。 容岚一下子甩开沐振轩,“我要带孩子们离开东明国!” 沐振轩愣住,“岚儿,你这……别说气话,原本西辽皇室这么多年一直在重金悬赏你的人头,我每次离开你,都会提心吊胆!若是这次再贸然行事,别说我们一家老小根本走不远,就算抛弃一切,真逃出去,以沐家的身份地位,定会被视为叛国。天下之大,又能去往何处呢?”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再欺负秋儿!皇上也不行!”容岚寒着脸说。 沐振轩摇摇头,“你冷静些。皇上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桩亲事也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南诏把苏默送来为质,看似示弱,实则这几年一直利用西辽和东明争斗的时机在韬光养晦。而且,据可靠情报,南诏和西辽有暗中结盟的趋势,这对东明十分不利。” “在这个时候,皇上将秋儿赐婚给苏默,至少表面上,是东明和南诏联姻。以此搅乱局势,破坏西辽和南诏尚且不稳固的结盟。” “你与西辽的关系,天下皆知。在皇上眼里,让你最疼爱的女儿嫁给苏默,比金枝玉叶的公主嫁给苏默,更能刺激西辽皇室。” 容岚冷冷地看着沐振轩,“你说这么多,想证明什么?皇上野心甚大,打完西辽,也绝不可能跟南诏握手言和,到时秋儿怎么办?真让她跟了那个捉摸不透的南诏皇子,等着被抛弃,还是被利用?她一辈子都会毁了!” “你让我冷静?我的女儿被当做权力博弈的棋子,我为什么要冷静?倒是你,沐振轩,你为何如此冷静?你当真求皇上收回成命了吗?你磕头哭诉了吗?我们的秋儿才回家,凭什么要面对这些?你是她的父亲,你该拼尽全力保护她!而不是在这里振振有词地劝我面对现实!” 沐振轩面色难看,伸手去抱容岚,却被她一把推开,“你是舍不得权势地位?还是怕掉了脑袋?皇上要用沐家,不可能为此便赶尽杀绝!那你就跪地不起,跪断腿,看皇上会不会回心转意?” “岚儿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说!”沐振轩拧眉,“不止秋儿,皇上这次还要给若儿和阿诚赐婚!” 容岚不可置信地看着沐振轩,“你说什么?” “若儿被赐婚给六皇子,这没甚好说!可皇上坚持要把八公主赐婚给阿诚!我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可又担心皇上已经知道阿诚的身世才故意为之!以阿诚真正的出身,能娶到金枝玉叶的公主,已是天大的福分,我哪敢再违抗皇上的意思?”沐振轩沉声说。 容岚抓起桌上的茶杯,重重地砸到了沐振轩头上,面色铁青,“沐振轩!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要你有何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 第48章 守孝三年 沐振轩眼里的容岚,从来都是美丽的,优雅的,大气的,从容的,骨子里透出山崩于前泰然处之的理智冷静。 如今夜这般冲动失态的容岚,他也是头一回见。 站在院中,凉风拂面,沐振轩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深叹气,转身进了书房。 容岚回头,就见林安顺不知何时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她,叫了一声“娘”。 像极了小时候害怕打雷跑过来找她的沐元诚。 容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走过去抱住林安顺,轻抚他的背,温声哄着。 林安顺再次进入梦乡时,容岚的眸光也恢复了平静。 红苓卯时叫元秋。她起床觉得腿有些微酸痛,洗漱过后,天才蒙蒙亮,便到演武场锻炼去了。 中途沐元若和沐元诚过来,姐弟三人一起,迎着晨风朝阳,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 晨练后,三人各自回去沐浴换衣,然后到清容院用早膳。 沐振轩额头有伤,说是昨夜不小心撞的。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容岚却淡淡的,两人极少有眼神交流。 明显不对劲。 元秋刚放下筷子,容岚看向沐振轩,“把事情告诉孩子们。” “爹,出什么事了?”沐元若蹙眉。 沐振轩叹气,讲了姐弟三人都即将被赐婚的事,但矢口不提顾枫和九公主。 元秋很懵。 要被赐婚?对象是传说中的洪水猛兽苏天仙?虽然她对嫁人完全没念想,但这个节奏,过于夸张…… 而且,传闻中痴恋苏天仙,为他疯为他狂的八公主,要被赐婚给沐元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沐元若拍案而起! 元秋吓了一跳,以为是沐元若不满她的赐婚对象,结果沐元若一脸气愤,“让小妹嫁给苏默?还要阿诚娶八公主?太过分了!” 沐振轩皱眉,把他认为皇上为何如此安排解释了一遍。 对于沐元诚和八公主,沐振轩是这样说的…… “皇上大抵已经知道阿诚的身世,我们若不接受,事情闹大,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不知检点的八公主都已没了清白,皇上这是在羞辱阿诚,也是在羞辱我们沐家!”沐元若寒着脸说。 元秋皱眉。君灵馨没了清白?沐元若既然知道,想必此事是不可说却已半公开的秘密。 就算皇上知道沐元诚事实上是农家子,这种安排也够恶心人的。 一旦成婚,沐元诚就会成为一个笑柄。 “若儿,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沐振轩神色严肃。 “此事千真万确!去年八公主算计苏默,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逼婚,结果不知被谁侵犯,还想赖到苏默头上,被拆穿后就装疯卖傻!她若不是公主,又深得太后娘娘喜爱,早被处死了!”沐元若冷声说,“绝不能让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祸害阿诚!小妹也绝不能嫁给苏默!” 沐振轩脸色难看,“昨日为父已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但皇上态度坚决。” “我去找君紫桓!”沐元若话落就要走。 “若儿!”容岚叫住沐元若,“回来,坐下!” 沐元若面若冰霜,坐下后又握拳砸了一下桌子,“沐家功勋卓着,皇上欺人太甚!” “在皇上眼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越是战功显赫,越容易被忌惮。”元秋微叹。 沐元诚眸光微黯,“爹,娘,姐姐,圣意难违。我怎么都没关系,但二姐的亲事,再求求皇上。” 元秋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她不太了解局势。据沐振轩所言,她被赐婚给苏默,完全是政治联姻。 当下,她能做的,不添乱,听容岚的话。 “沐振轩,你表个态。”容岚冷声说。 沐振轩拧眉,“岚儿,我可以再进宫求皇上,但结果……” “你是否尽心尽力,自己清楚。这其中有多少转圜的余地,我很清楚,你不必再说那些废话!”容岚看着沐振轩,神色淡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岚儿……”沐振轩面露难色。 “或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安逸,我突然觉得并没有那么了解你。”容岚摇头。 沐振轩神色一僵,就听容岚接着说:“我可以没有丈夫,但我的孩子绝不能被毁掉人生!你若是做不到一个父亲该做的,我帮你!” 元秋弱弱地问:“娘的意思是?” 容岚面无表情,“东明国最重孝道。若你们父亲过世,需守孝三年,当下的婚事自然就不存在了。” 元秋心中翻译容岚的话:沐振轩,护不住孩子,你就去死! 第49章 交差 “爹!” 沐振轩回头,就见沐元诚脚步匆匆地追过来。 “你娘让你叫我回去?”沐振轩皱眉。 沐元诚驻足,看了看四周,拉着沐振轩到树下,“爹是要进宫吗?” 沐振轩冷着脸,“我不进宫,你娘都要杀人了!” 沐元诚叹气,“爹,赐婚之事非同小可。二姐才苦尽甘来,不能让她再跳火坑。爹进宫,只管帮二姐推了那门亲事,我的事往后放。若是不成,我也认了。” 沐振轩皱眉,“你真是这么想的?” “只要爹娘认我这个儿子,我就知足了,其他的不重要。我也想守好这个家,保护姐姐!”沐元诚正色道。 沐振轩看到沐元诚澄澈却无比认真的眼眸,偏了头去,“你回去,我会看着办的。方才的话,不要让你娘知道。” “爹在皇上面前,千万小心!”沐元诚眼神关切。 沐振轩转身便沉了脸,大步离开。 容岚给林安顺请的教书先生进府了,沐元若带林安顺过去,让元秋陪着容岚。 “娘,重么?”元秋在给容岚按摩。 这是她前世的绝活儿,虽然许久没用,手法依旧娴熟。 “力道正好,很舒服。”容岚舒了一口气,感觉身子松快不少。 “娘,爹今日再进宫求皇上,能有好结果吗?”元秋问。 容岚闭着眼睛享受女儿的孝敬,“既然到现在圣旨还没颁下来,就未必不能改变。” “其实,我的事可能更棘手些,毕竟牵扯到大局。阿诚和八公主的事,推掉的可能性更大。”元秋若有所思。 容岚苦笑,“秋儿,你真的很聪明。”这就是认同元秋的判断了。 “若是推不掉,娘真的要让我们给爹守孝啊?”元秋半开玩笑。 容岚微叹,“你都能看明白的事,你爹精通兵法谋略,又怎么可能看不透?真正棘手的是你和苏默的亲事。但阿诚的事,以沐家的功勋,以皇上对他的信重,本就有转圜的余地。” “那昨日为何……”元秋蹙眉。 容岚面色微寒,“这就是我最失望的地方。虽然皇上喜欢掌控一切,喜欢赐婚,但一门三姐弟亲事同时都被安排的情况,属实过了些。既然圣旨未下,皇上先召你爹进宫知会一声,就是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至少,他昨日,就该拒绝掉阿诚和八公主的亲事!而不是回来说那些有的没的!” “是有些不对劲。姐姐说太后最喜欢八公主,皇上既然要给她安排,明知阿诚出身,不该有这桩亲事。不管八公主如何不堪,都是皇室血脉。爹说怕拒绝了皇上怪罪,其实很简单,坚持说阿诚的出身配不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敢高攀就是了。”元秋神色莫名。 很简单且绝对安全的话术,沐振轩不可能不会。 “你爹对阿诚,已经变了。”容岚冷声说。 聪慧如她,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少余地,沐振轩不该只是回来唉声叹气。 那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尽心去争取。 但凡昨日沐振轩把沐元诚的亲事推掉,便是容岚为元秋忧心,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因为她并没有真的失去理智。 容岚并不知道这其中有顾枫的事,更不知道沐振轩的秘密。 她只是觉得,沐振轩对沐元诚的心跟从前不同了,即便他表现得再完美。 遇到事情,方可见人心。 “那我是不是只能嫁给苏默了?”元秋问。 容岚握住元秋的手,拉着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秋儿你放心,娘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你只需要好好的,相信娘。” 元秋笑着点头,“我当然相信娘,只是,我也不希望娘或者姐姐阿诚因为我的事被牵连。我又没有喜欢谁,真不得不嫁的话,可以接受。” 在进沐家的时候,元秋没想过,短短数日,她会如此喜欢这个家,喜欢这个母亲,姐姐和弟弟。 还是之前的话,她在意,才是大事,她不在意,便什么都不是。成亲亦然。 容岚把元秋拥入怀中,轻叹,“你不必如此懂事。” 夜色降临。 御书房的门开着,君兆麟放下手中奏折,抬头,就见沐振轩依旧脊背挺直跪在门外。 “皇上,镇国公已跪了两个时辰,再跪下去,怕是要伤了腿。”擅长察言观色的老太监适时开口。 “让他进来说话。”君兆麟点头。 沐振轩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跪伏在地,再次行过大礼,沐振轩恭声说:“微臣早该将犬子身世禀明皇上,请皇上恕罪!犬子出身卑贱,配不上尊贵的八公主殿下,若是让太后娘娘知晓,再动气伤了身子,微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朕还以为,你是为你的女儿与苏默的亲事而来。”君兆麟闻言,突然笑了。 “小女只是嫁人,若能为皇上分忧,为东明出一份力,是她的福分和造化。”沐振轩恭声说。 君兆麟笑意加深,“沐爱卿一直都很懂朕的心啊!你的请求,朕准了。灵馨和你那养子的事,就此作罢。” “谢皇上隆恩!”沐振轩跪地磕头。 君兆麟笑得和气,“这下,沐爱卿回府,能跟夫人交差了?” 沐振轩神色惶恐,“微臣……” “告退!”君兆麟突然调侃一句,又立刻恢复了君主威严。 沐振轩走出御书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出宫去了。 清容院。 书房亮着灯。 沐振轩推开门,就见沐元若和沐元诚正在对弈,容岚和元秋在整理书架。 林安顺小脸认真,在一笔一划地学写今日先生教的字。 “爹,如何了?”沐元诚见沐振轩回来,立刻起身问道。 “你跟八公主的亲事,为父已跪求皇上收回成命。可秋儿的事……”沐振轩叹气,一脸愧疚地看向容岚。 容岚神色淡漠:“阿诚的事,本不该拖到今日。你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第50章 老绿茶 “啪!” 沐振轩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血印子。 林安顺吓得掉了手中的笔,眼睛瞪得溜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沐振轩苦笑连连,“岚儿,我知道,你是怪我对阿诚的事不上心。我承认,我最近心里很矛盾。阿诚当然是我的儿子,到任何时候都是,可在我心里,若儿和秋儿,自是比阿诚更重要的,尤其是我们亏欠了那么多的秋儿……” 容岚蹙眉,沐元诚眸光微黯。 元秋看着沐振轩,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昨日我得知秋儿即将被赐婚给苏默,便满心都是想求皇上放过我们苦命的女儿,最后皇上差点要治我的罪。我当时只顾着秋儿,根本无心去管阿诚的事。” “回来的路上,我心知秋儿的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便想了许多,该如何解释,如何安慰你,没想到我做好准备,说得太多,却让你误会我太理智,根本不在乎秋儿。” “今日进宫,皇上张口便堵死了我为秋儿求情的可能。我没办法,才转而求皇上不要把八公主赐婚给阿诚。” “是,这对阿诚不公平,因为我的确一开始就忽略他,甚至昨夜心中烦闷时口不择言,说了些如今想来很后悔的话。便是今日进宫,我也没把阿诚的事放在首位。” “岚儿,你知道的,我战功再大,皇上再信重,在这次的事上,也最多只有改变一个结果的机会!” “我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我有私心,我把秋儿看得比阿诚更重要,我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全心全意对阿诚好,把他跟若儿秋儿同等对待。但这是因为我无法照顾周全,必须在两个孩子之间做选择。其他时候,我可以保证,我一定好好对阿诚,不让他受委屈!” “岚儿,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若想让我去死,真让秋儿守孝三年来摆脱那桩亲事,我也愿意!可我怕我走了,你们受人欺负,谁来护着?” 沐振轩说着,面容苦涩,红了眼眶。 容岚皱眉看着他,并未言语。 沐元诚走上前来,揽住沐振轩的肩膀,正色道,“爹,你没错!你把大姐二姐放在我前面,是天经地义,应该应分的!若是我,也一定会这样做,我也希望爹这样做!娘也该这样!我已经霸占了原本属于二姐的一切那么多年,最应该好好弥补二姐!如今拥有的,我已经很知足很感恩了,真的!” 话落,沐元诚看向容岚,“娘,爹要守护我们这个家,他已经很难了,这次的事,爹没错!娘不要生爹的气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怎么帮二姐摆脱那桩亲事。” 沐元若叹气,“是啊娘,爹偏疼小妹,也没什么错。小妹受了那么多苦,我们都该把她放在第一位。” 局面突然转变,一下子变成了,好像是容岚不讲道理。 虽然沐元若和沐元诚的举动完全正常,他们被沐振轩的话打动,选择相信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完美的父亲,也绝对没有怪容岚的意思,只是从中调和,希望一家和睦。 但元秋跟沐振轩不存在什么感情基础,当下,最初见到沐振轩时那种不适感又出现了。 这人,太完美了,简直无懈可击。 孝顺的儿子,专情的丈夫,可靠的父亲,心智能力双强的臣子,甚至打破这个世界传宗接代重男轻女的铁规则,接受没有亲生儿子的现实,坚持不纳妾。 就连沐振轩刚刚红着眼睛说,他就是没办法把沐元诚看得比元秋更重要时的样子,都是个完美的有血有肉的男人形象。 但如此一来,岂不正说明,这些日子沐振轩对沐元诚的态度丝毫未变,甚至接受林安顺这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陌生孩子成为养子,管他叫爹,他抱着林安顺笑得爽朗和气,其中有很多伪装的成分吗? 当然,沐振轩可能是为了家庭和睦,为了容岚高兴故意装作对沐元诚一如既往,对林安顺喜欢疼爱。而他方才的解释,也都是真心话。 毕竟,沐振轩的表现的确无可挑剔,甚至在一开始被责怪的情况下,最终成功地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真的,这个父亲,很擅长伪装掩饰自己。 家本该是让人最放松,最坦诚,最舒适的地方,倘若有人戴着假面具,这其中,定是有问题的。 总之,元秋对沐振轩有成见,至少当下,无法信任和喜欢。 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沐振轩在说谎,元秋自不会凭借直觉妄下断言。 “岚儿,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了?你一生气,我心里就难受。”沐振轩看着容岚,小心翼翼带着讨好。 “我可以接受你方才的解释。但你口口声声说最疼秋儿,却没有改变她要跳火坑的现实!既然你说你尽心了,那就是你无能!总之我现在看到你就烦得很!你搬去外院!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容岚神色不耐。 第51章 帮忙的人 沐振轩面色一僵,“岚儿……” “爹,娘因为小妹的事心情不好,你们暂时分开,都冷静一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沐元若推着沐振轩出门。 沐振轩深深叹气,“也好,你好好照顾你娘。秋儿的事,我再好好想想。你跟阿诚切记不要冲动行事,不管做什么,都先跟我和你娘商量,知道吗?” “放心爹,我不会的。阿诚最稳重了,更不会。”沐元若对着沐振轩摆摆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转身回书房。 “在我心里,娘比爹更重要,任何时候都是。”沐元诚神色认真地对容岚说,怕容岚因为刚刚他帮沐振轩说话而不高兴。 “我也是!”沐元若挽住容岚的胳膊,“娘,小妹的事,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我明日就去找君紫桓,让他也想想办法。他若不帮忙,我就替小妹嫁给苏天仙去!” 容岚蹙眉,“别胡说八道,此事不要把六皇子牵扯进来,这样对谁都不好。” 沐元若叹气,“我就是说说,想逗娘开心一下。” 容岚摇头,“别闹了,都回去。阿顺,你今夜跟哥哥睡好不好?” 林安顺乖巧点头,“好呀!” 沐元诚背着林安顺离开,沐元若也走了。 “娘,我留下陪你。”元秋对容岚说。 她能感受到容岚的焦虑,沐振轩却完全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这不是更理性的父亲和更感性的母亲可以解释的。 因为事实上容岚的性格更理智内敛,反倒是沐振轩素来表现得直率健谈。 说白了,元秋真没感受到沐振轩自己口口声声所说的把她放在首位的疼爱。 容岚本不想让元秋留下,元秋不解,“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做?” “罢了,你留下,本就是你的事。”容岚不再坚持。 元秋好奇。这大晚上的,她的事,能怎么着呢? 沐浴过后,元秋靠坐在床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容岚在外间喝茶,隔着一道屏风,让元秋不要出来。 “容将军。” 外间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元秋一怔,合上书坐直身体。 透过屏风,只能看到一道跟容岚相对而坐的侧影,很高,偏瘦。 可她没听到门窗有动静,这人怎么进来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高手。 “青楼主原就在万安城吗?”容岚问。 元秋轻轻放下书,下床,鞋都没穿,小心翼翼靠近屏风,想偷偷看一眼是什么人。 这人叫容岚为容将军,而不是沐夫人,元秋听着莫名顺耳。 刚探出头去,偏巧那人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如幽潭深壑般的眸子让元秋心中一惊,立刻躲了回去。 没看到样貌,因为他戴着一张银色面具。 墨袍加身,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冷冽慑人的冰寒气。 “青楼主别见怪,那是小女。”容岚颇为客气。 “你为她,要用青玉令?”男子开口,声音很年轻。 “没错。我想请青楼主帮忙做件事。”容岚轻轻颔首。 男子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块不大的青玉令牌,“此物,为何在容将军手中?” “故友相赠。青楼主不认么?”容岚反问。 “认。”男子言简意赅,“说出你的要求,仅一次,驱使本楼主的机会,不论何事。” “小女元秋即将被东明皇帝赐婚给南诏苏默,请青楼主帮忙,毁掉这桩亲事。”容岚看着男子说。 青玉令无声落在容岚面前,男子起身,“好,事成后,本楼主会再来取回令牌。” 元秋听外间安静,绕过屏风,快步走出来。 “怎么连鞋都不穿?地上凉。”容岚拉着元秋坐下,揉了揉她微凉的手。 “娘,方才那是谁?杀手吗?”元秋拿起桌上的令牌。 触手微凉,玉质不凡。 “青冥楼楼主,杀手头子,青夙。”容岚若有所思,“我也是初次见,他比传闻中年轻很多。” “找杀手头子帮忙?难道让他杀了那苏默吗?”元秋眨眨眼。 “苏默若是这么容易被杀掉,早就死了。至于他如何行事,我们不必管,只看结果。”容岚摇头。 南安王府。 阿福起夜,见苏默房中亮着,便走过来叩门,“主子还没睡吗?” 苏默看着面前的面具,和叠得整齐的墨色外袍,脑海中浮现出一双错愕的美眸,薄唇轻启,“我睡着了。” 阿福:…… “主子,是出了什么事吗?”阿福又问。 苏默反问,“怎样自杀,死得最好看?” 阿福:…… 第52章 突发 容岚和元秋母女俩第一次共眠。 “娘如今对爹,是什么感觉?”元秋斟酌着问出这个问题。 容岚微叹,“人还是从前那个人,但没来由地厌烦。许是我最近心太乱了。” “娘可以完全信任爹吗?”元秋又问。 容岚蹙眉,“你的意思是……最近你们的事,其实想想,我也找不出不信他的理由。” “桂嬷嬷的事查到什么了吗?”元秋突然转移话题。 “让阿诚去查桂嬷嬷的小儿子,他已确认过,被处死的就是本人,没有替身。”容岚说。 “那也不能排除有幕后之人,桂嬷嬷兴许被人骗了呢。”元秋笃定她归家之事,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不然很多事情讲不通。 “年前有个狱卒喝醉酒栽倒在水沟里淹死了。”容岚眸光微寒。 这种事,披着意外的外衣,但偏巧在那个时段,就未必真是意外。 容岚说会继续查下去。 虽然当初的画像没了,但她仍派人去往松林镇,调查那段时间有没有可疑的人或事。 “睡。”容岚轻轻拍了拍元秋。 “娘晚安。”元秋话落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切如常。 元秋晨练的强度加大,前半晌容岚亲自教了她几招防身术。 有前世跆拳道黑带的基础,元秋在习武方面的悟性、身体协调性、反应能力都非常出色。 容岚对此惊喜不已,不吝夸赞,“怕你太辛苦,本想着你身体康健,学个一招半式防身就好。如今看你学得这么好,又很勤奋,以后娘亲自教你。” 原本以为,赐婚圣旨今日就该下了。 但过了正午,也没见宫里来人。 元秋提出想去柳家一趟。 上回柳仲让她带回来的几本医书看完了,积攒下几个问题,需要请教柳仲,再借新的书回来。 此外,她还想请段嵘和段云鹤来沐家住。 沐元诚不在家,沐元若陪着元秋一起出门。 元秋深谙低调之道。她如今是万安城里最大的谈资,百姓最想一睹真容的乡野村姑,若是跟沐元若一块儿骑马出现,绝对会成为焦点。 姐妹俩都坐车,沐元若说了一句,“希望不要半路碰上来赐婚的,最好,就不要给你赐婚。” 到柳家,沐元若没进门,说她有别的事,晚点过来接元秋。 段嵘和段云鹤祖孙正好出门了,元秋看过柳清荷和孩子之后,便进了柳仲的书房。 “这么快就看完了?你可别废寝忘食,一口吃不成胖子,得慢慢来!”柳仲神色严肃。 元秋笑言,“我能过目不忘。” 前世学过一些特殊的记忆法,原本对医术就有基础,如今学起来事半功倍。 柳仲考元秋,发现那几本书里的内容,元秋不仅真都记住,且都理解。 听柳仲乐呵呵地夸她聪明,元秋笑说:“我不理解的几处师父正好没考到。” “那我夸得也没错!还要再加个谦逊!”柳仲越看这徒弟越喜爱。 给元秋答疑解惑后,柳仲主动问起她在沐家过得如何,主要是担心邹氏作妖。 “一切都挺好的,只是……”元秋把她即将被赐婚给苏默的事告诉柳仲。 “啥?”柳仲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元秋,“你?皇上要把你赐婚给苏默?” 接下来,元秋就看柳仲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中走来走去,焦虑挠头,不停说着,“这可咋办?” “师父别担心,赐婚圣旨还没下,说不定中间出点什么事,就取消了。” 容岚找杀手头子帮忙毁婚之事,元秋不好明言,但她此时脑海中就是昨夜见过那个名叫青夙的男人。 柳仲正唉声叹气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宫中来人,皇上最宠爱的孟贵妃难产,宣柳仲即刻入宫! “不是还有半月……”柳仲拧眉,连忙拿上药箱就冲了出去。 元秋不由感叹,这古代的女人生孩子真真是鬼门关走一遭,风险太大,死亡率可真不低。 “丫头!”柳仲又突然跑回来,气喘吁吁,抓起元秋就走。 “你随我进宫去,万一帮上忙立了功,就能跟皇上求个恩典,取消亲事!”柳仲压低声音说。 他本不想让人知道元秋的本事,是为保护她。 但此一时彼一时。机会难得,不能错过。 元秋跟着柳仲坐上宫里来的马车,柳仲神色严肃,小声叮嘱,“你有把握再出手,出事了都算为师的!” 元秋心中微暖,“师父放心,我会见机行事。” 第53章 赏赐 在宫门外下车,不知何时阴云密布。 巍峨森然的宫门,如这时代的皇权,强势,压迫,高耸凌人。 元秋随身带着面纱,遮住半张脸,帮柳仲背着药箱,脚步匆忙进了皇宫。 华丽的宫殿和古老的林木在眼角的余光中如浮影掠过,空气湿润沉闷,快落雨了。 惊雷声响起时,前方不远处传来男子怒喝,“若爱妃出事,你们统统陪葬!” 元秋抬头,就听带他们来的侍卫恭声禀报,“皇上,柳太医到了!” “还不快进来?!” 元秋跟随柳仲进了一道门,男男女女跪了一大片,头都要垂到地上去。 这让她想起当初在松林镇给柳清荷接生那日的事。 不过比起樊骜那时的焦虑和怒火,因宠妃难产而动怒的东明皇帝君兆麟,自是更可怕。 樊骜不会杀无辜之人泄愤,但君兆麟让人给宠妃陪葬,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生杀予夺,皇帝特权。 元秋一时走神,就听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是谁?” “回皇上的话,这是微臣近日才收的徒弟,前来帮忙的。”柳仲连忙说。 此时不便言明元秋的真正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柳仲拽着元秋绕过一道白玉屏风,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个宫嬷嬷脸色煞白,束手无策。 床上躺着的孟贵妃仍醒着,面无血色,咬紧牙关,满面的泪痕。 柳仲给孟贵妃把脉,面色一沉,“你们都出去!” 那几个宫嬷嬷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出去。 真要出事,离得越近,死得越快! 柳仲拉着元秋到一边,压低声音,“你看如何?” 元秋蹙眉,“胎儿过大,怕是得剖。” 柳仲手一抖,“几成把握?” 元秋思忖片刻,“七八成。” 话落便见柳仲眸光一亮,转身便去准备工具。 柳清荷生产时,柳仲遗憾没有陪在身旁,后来更遗憾的是没能亲眼看到元秋如何剖腹取子。 此时听元秋说有七八成把握,柳仲放下大半的心,随即生出期待来。 “贵妃娘娘,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可能会觉得很可怕,但请不要担心,我会尽力救你和孩子。”元秋握住孟俪的手,冰凉颤抖。 孟俪认识柳仲,却不知元秋是谁,此时她只能看到那双净澈温润的眼眸,带着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仿佛在说: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溅起水滴,晶莹如珠。 元秋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柳仲聚精会神地看着,心中惊叹不已。他原先设想的那些,跟元秋真正的操作比起来,差得太远,幸亏他没对人用过! 孟俪已晕死过去,君兆麟听不到动静,便开口询问,柳仲只说仍在接生。 沐元若到柳府接元秋回家,得知柳仲带元秋进宫,神色大变,冒雨骑马冲回镇国公府。 沐振轩要即刻进宫,慌了神的容岚也顾不得跟他置气,衣服都没换,一起出门,上车便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六皇子府。 君紫桓看着去而复返的沐元若,很是不解,“若若,你怎么又回来了?也不撑伞,染上风寒怎么办?” 沐元若一言不发,抓住君紫桓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若若你这是干什么?我碰你一下你都要剁了我的手,这次可是你先动手的!雨中漫步?让我先找伞来!”君紫桓看着沐元若白皙的手,神情愉悦。 “闭嘴!”沐元若蹙眉。 “哦。”君紫桓一脚踹开跑来给他撑伞的小厮,任由沐元若拉着他冲进雨中。 出府坐上马车,才知道是元秋的事。君紫桓愣住,“孟贵妃难产我知道,据说是不小心摔倒。这种时候,柳太医带你妹妹进宫做什么?”一不小心,要掉脑袋的。 “你不用管。若是小妹出事,你一定要救她!我是要跟小妹同生共死的!”沐元若面色沉沉。 君紫桓嘴角一抽,“若若,知道你疼妹妹,但这话过了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你就看着办!”沐元若瞪着君紫桓。 “明白!不过,”君紫桓正色道,“这会儿尚且不知道情况如何,先在宫外候着,见机行事,不可冲动。” 到宫门外,沐振轩和容岚的马车也在。他们并未进宫去,因为君兆麟放话,今日谁也不见。 容岚能猜到柳仲为何带元秋进宫。但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若能把孟俪救回来,母子平安,倒是好事,可一旦出了意外,柳仲的脑袋未必能保住,元秋也很危险。 尤其是,他们师徒若对孟俪动了刀子,最后人死了,定会被当做谋害贵妃的凶手! 孟俪可是君兆麟最宠爱的妃子,连皇后都敢顶撞。太后对她不满,君兆麟都护着,后宫独一份儿。 天色渐暗。 雨势弱了些,俪云宫中传出几声弱弱的婴儿啼哭。 君兆麟一下子站起身,神色大喜。 跪在地上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感觉脑袋回来了。 元秋神色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面纱都被汗水浸透了。 后面该怎么做,柳仲早跟元秋详细交流过,很快安排妥当。 君兆麟见到他的十四皇子,又听柳仲说孟俪性命保住了,龙心大悦。 等柳仲禀报经过,君兆麟刚听个开头,便惊诧不已,“把肚子剖开取出的孩子?” 柳仲点头,适时提起元秋,“回皇上的话,有时候,妇人难产,若不用此法,就是一尸两命。但微臣虽想过此法,却从来不敢对人使用,真正给贵妃娘娘接生的,是微臣那个胆大心细又善良聪慧的徒儿。” 元秋很快被叫来面圣,跪地行礼后,听到一道威严的声音,“把面纱摘了,抬起头来。” 元秋摘掉面纱,抬头,君兆麟愣住了。 “她……难不成是……”君兆麟皱眉。 柳仲连忙禀明元秋的身份,又讲到当初他的女儿柳清荷在松林镇意外早产,巧合之下元秋动的刀子帮忙接生。 当然,柳仲强调,如何剖腹取子,是柳清荷告诉元秋的。 因为元秋一个乡野村姑不该知道这等事,会引人怀疑。 之所以说这些,是柳仲认为某些事,君兆麟兴许已查到,或者之后定能查到。 至少,君兆麟定然知道,元秋是邹氏从柳家接回沐家的。 如此,一下子解释清楚元秋为何会在柳家,柳仲为何收她为徒,为何带她进宫,又敢让她对孟俪下刀子。 “沐爱卿的女儿,果真有将门之风,胆色过人啊!”君兆麟面色温和许多,“你叫沐元秋?这次你救了朕的爱妃和十四皇子,想要什么赏赐?告诉朕!” 柳仲心中一喜!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发展,只等元秋求君兆麟不要把她赐婚给苏默,便万事大吉! 谁知,元秋恭声说道,“臣女求皇上赏赐师父一道免死金牌,望皇上恩准。” 柳仲怔住,苍老的眼眸水雾弥漫…… 第54章 不会娶 作为一个太医,即便是已被恩准告老辞官的太医,柳仲依旧不被允许离京居住,依旧要被皇室之人随叫随到。 因为行医是他安身立命的本分,为皇室服务,是他不可拒绝的“福分”。 做得好,没赏。一旦出岔子,没命。 他唯一的女儿生产却不能陪在身边,因为太后病重,需要他回京效命。 若年前太后没了,柳仲大概率陪葬,甚至没机会见到女儿最后一面,更见不到他的宝贝外孙。 就连当下,君兆麟也不会问柳仲想要什么赏赐,因为他救孟贵妃是应该应分的,没资格求赏。 但元秋不同。 她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女,并非太医,且用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办法将孟贵妃和十四皇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立下大功,自然是需要重赏的。 初见,元秋让君兆麟颇为意外。 容貌没甚好说。她肖似容岚,五官极美,额头伤疤可以恢复如初,眼角胎记乍看并不损气质样貌,反倒美得独特。 但元秋沉静从容的气质,君兆麟没想到。毕竟她就算是容岚的女儿,也才被找回来没几日,原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 胆大心细,聪慧善良。 这是柳仲对元秋的评价,她救孟俪母子的过程和结果,已证明此言不虚。 换个人,便是如柳仲这般医术高明,都不敢亲手对一个孕妇用刀子。 而元秋所求的赏赐,更是大大出乎君兆麟的意料。他本以为,元秋可能会趁机提赐婚的事…… “哈哈!”君兆麟笑得温和,“为何求朕给柳太医赏赐免死金牌啊?” 元秋恭声作答,“师父胆小,有了免死金牌,便无需提心吊胆顾虑重重,行医时更能心无杂念,为皇上尽忠!” 这话,也颇为讨巧。 君兆麟眸光幽深,“柳太医,你可是收了个好徒儿啊!” 柳仲连忙说:“沐二小姐也是柳家的恩人,微臣定将毕生所学都教给她。” “好。”君兆麟颔首,“沐二小姐求的赏赐,朕准了!” 风雨消歇,霞光漫天。 柳仲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金光灿灿的令牌,和元秋一起走出俪云宫。 晚风拂来,后背凉飕飕的,柳仲才发觉衣裳都湿透了。 “秋儿,你为何……”柳仲皱眉,仍不解元秋为什么不替自己求个恩典,反倒为他求了道保命符。 元秋浅浅一笑,扶住柳仲,“师父,先出宫再说。” 师徒两人行至半路,迎面走来一个紫袍玉冠的年轻男子。 柳仲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六皇子殿下!” 元秋愣了一瞬。六皇子?这不是她准姐夫么? 君紫桓身形与顾枫相仿,高大健硕,容貌俊美,贵气十足。 他也在打量元秋,眸光流转间便盈满了笑意,拱手道:“沐二小姐,我是奉命来寻你回家的,你爹娘姐弟都在宫外候着了。” 奉命?奉了谁的命?能让君紫桓这个时候专程进宫来的,只可能是沐元若。 猝不及防,一把狗粮。 元秋微笑还礼,“多谢六皇子殿下。” 对于君紫桓初次见面对他和沐元若关系的表态,元秋颇有好感。 君紫桓什么也没问,说要去拜见他的父皇,便擦肩而过了。 出宫门,天色渐暗,雨后的晚风带着湿润的凉意扑面而来。 “秋儿!”容岚上前来,拉住元秋,上下查看。 “娘,我没事,好好的。”元秋握住容岚的手,冰凉的。 沐振轩面色不悦,“柳太医,虽然小女是你的徒儿,但你不该自作主张带她进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当时情急,恰巧柳仲才知道元秋要被赐婚给苏默的事,心中焦虑,也没多想,下意识地认为是个好机会。 当下他已冷静下来,心中后怕。幸亏结果如愿,否则,他保不住自己,又何谈护着元秋? “是老夫思虑不周……”柳仲觉得沐振轩说得对。 “爹,师父是好意。”元秋出言维护柳仲。 沐振轩还想说什么,容岚蹙眉,“都别说了,你送柳太医回府。” 沐振轩送柳仲离开,元秋转头就见沐元若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容岚拉着两个女儿上马车,刚离开皇宫前广场,就听马蹄声响起。 顾枫和沐元诚闻讯赶来。 得知有惊无险,顾枫舒了一口气,“我就说,小师妹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 马车里,元秋简单地给容岚和沐元若讲了事情经过。 “师父一心为我好,我便替他求了块保命符。”元秋解释。 容岚眉头舒展,“如此甚好。你若真提亲事,皇上非但不可能同意,且会招致更多麻烦。” 元秋的亲事,是君兆麟别有居心的一步棋。在沐元若被许给君紫桓的情况下,元秋是无可替代的唯一人选。 “我明白。”元秋点头,“此事明面上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暗着来,就指望那位青楼主了。” “小妹你吓死我了!”沐元若捏了一下元秋的脸。 元秋眨眨眼,“姐夫不错哦。” 沐元若轻哼,“也就那样。” 一道黑影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 “主子在想什么?”阿福问苏默。 “若君兆麟死了,东明哪个皇子最可能继位?”苏默反问。 阿福不假思索,“当然是太子君紫钰!” “怎么才能轮到君紫桓?”苏默再问。 “君紫桓行六,前面的皇子皆是嫡出,只能杀光他的哥哥们,别无他法。”阿福想了想说。 苏默摇头,“你好冷血无情。” 阿福:……他家主子最近怎么怪怪的…… “主子想让君紫桓当东明皇帝?”阿福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是因为你们即将成为连襟,打算联手打天下吗?” 苏默摇头,“我不会娶沐元秋的。” 阿福愣住,“为何?主子看不上她很正常,但先前不是说,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你看我像什么?”苏默微微一笑。 阿福斩钉截铁,“天仙!” 苏默敲了一下阿福的脑门儿,“火坑。” 第55章 为她好 元秋进宫,剖腹取子,救下孟贵妃和十四皇子之事,并未外传。 她在万安城百姓眼里,仍是个飞上枝头的小村姑。 沐振轩想借此事搬回清容院,但容岚并未给他好脸,只得悻悻地回到外院书院住。 隔了一日,赐婚圣旨到镇国公府。 但奇怪的是,只有一道。沐元若被赐婚给六皇子君紫桓,婚期定在五月。 没元秋的事。 目送宫里颁旨的人离开,沐元若把她的赐婚圣旨往沐元诚怀中一扔,眸光欣喜地抱住元秋,“小妹,你的亲事是不是已经取消了?太好了!” 沐元诚把散开的圣旨重新整理好,面上也带了笑。 沐振轩若有所思,“皇上这是何意?” 容岚蹙眉,“不要乱说话,都散了。” 因为领旨必须现身的邹氏,神色憔悴,被魏嬷嬷扶着站在旁边。 听到沐元若和容岚的话,邹氏沉了脸,“你们在说些什么?她有什么亲事?” 容岚牵着一脸懵懂的林安顺走了,对于邹氏,连眼神都欠奉。 沐元若揽着元秋紧随其后,沐元诚捧着圣旨跟上。 邹氏气得发抖,“振轩!你瞧瞧!我还没死呢!一个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这就是容岚教出来的好孩子,连若儿都跟着她学坏了!” “娘,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别的事不必操心。”沐振轩皱眉。 “你!”邹氏气了个倒仰,“你究竟被容岚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我早说,让给若儿和哲儿定亲,多好的姻缘!为什么要让若儿去趟皇家的浑水!以后六皇子三妻四妾让若儿受委屈,你们就高兴了?就是那个容岚,什么东西?还看不上哲儿,我看她就是贪恋权势,想利用若儿往上爬!” 早在多年前,邹氏就极力想促成陆哲和沐元若定亲,但容岚坚决不同意,沐振轩也没点头。 “娘!圣旨已下,您在胡说些什么?”沐振轩黑了脸。 邹氏反应过来,自觉失言,“随我过来,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沐振轩叹了一口气,跟着邹氏去了荣华堂。 摒退下人,邹氏看着沐振轩说:“若儿是我最疼的亲孙女,我能害她?已成定局,过去的事便不提了。她方才说的元秋的亲事取消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此事娘就别问了。”沐振轩并不想跟邹氏说太多。 邹氏拍桌子,“我是她祖母!是我把她找回家的!她的亲事,我不能过问?” 沐振轩神色无奈,“娘,您好好歇着就是。”话落起身就想走。 “你给我站住!”邹氏气哼哼地说,“回来!坐下!我有话要说!” 沐振轩拧眉坐回去。 “不管你们瞒着我什么,看样子是元秋摊上一桩你们都不乐意的亲事,但还没定下?如此那就好办了!你妹妹走得早,哲儿在陆家日子不好过,你跟我发过誓要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的!但你总听容岚的,对哲儿的事并不尽心!那就亲上加亲,把你那小女儿许配给哲儿,真成了一家人,以后互相扶持!” 沐振轩愣了一瞬,“娘,您怎么会……” “我也是为了元秋好!她在乡野之地长大,大字不识一个,容貌丑陋,言行粗鄙,不管嫁去谁家,都会被人看不起,以后闹出什么事,又丢沐家的人!只有嫁给哲儿才稳妥!他们是表兄妹,哲儿自是会好好待她!”邹氏看着沐振轩语重心长地说。 沐振轩心中一动,“可是皇上那边,有意安排秋儿的亲事……”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亲!皇上不过是把元秋当棋子利用罢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邹氏神色严肃,“想让皇上同意秋儿和哲儿的亲事,很简单,只说他们两情相悦,已有肌肤之亲,你先前不知道!” “哲儿那边……”沐振轩若有所思。 “他向来最听我的话,你也知道他原先就喜欢若儿的,如今换成元秋,岂会不愿意?就这么定了!”邹氏拍板。 沐振轩离开荣华堂,眉头紧锁,脚步缓慢,一边思考,一边走向清容院。 元秋陪着林安顺去上课,沐元若和沐元诚也不在,容岚正在修剪院中的花枝。 沐振轩进门,语气讨好,“岚儿,别着急赶我走,我有正事要说,跟秋儿有关。” 容岚没抬头,也没搭话。 沐振轩深深叹气,“方才娘说,不如把秋儿许配给哲儿,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以免秋儿嫁去别家受委屈。我进宫求皇上,就说秋儿跟哲儿已私定终身,有了肌肤之亲,只是我们今日才知晓。皇上就算想利用秋儿,也定要求她是清清白白的,再加上前日秋儿还救过孟贵妃,皇上对她自是会有几分宽容……” “沐振轩,你再说一个字,我绞了你的舌头!”容岚面沉如水。 沐振轩看着容岚手中锃亮的剪刀,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皱眉说:“岚儿,我也不想这样,一切都是为了秋儿,嫁给哲儿是她最好的选择!” 沐振轩话音刚落,容岚剪刀离手,朝着他面门而来。 沐振轩匆忙躲闪,侧脸被划伤一道,殷红的血流下来。 “滚!”容岚一脚把沐振轩踹出了清容院。 第56章 暴揍 陆哲又在入夜时分进了镇国公府,径直去往荣华居。 “外祖母寻我何事?”陆哲在邹氏面前素来乖顺听话。 他天生右手残缺,出生便死了娘,在忠信伯府陆家不受宠。若非他是沐振轩嫡亲的外甥,连世子之位都会被人抢了去。 “哲儿,今日赐婚圣旨已下,若儿被许配给了六皇子。”邹氏叹气。 陆哲眸光微黯,自嘲一笑,“元若表妹素来厌烦我,她与六皇子两情相悦,是喜事。” 邹氏拉着陆哲坐在他身旁,看着陆哲与沐振轩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神色怅惘,“若是你娘还在,该多好啊!” 陆哲面容苦涩,就听邹氏话锋一转,“你舅舅连个亲生儿子都没有,被容岚拿捏得死死的,不管我怎么劝,都不松口纳妾。此事我不会放弃,但就算你舅舅再生儿子,我的嫡孙长大成人,也得一二十年以后了!在这期间,沐家得有后人撑起来!” “外祖母的意思是……”陆哲听出邹氏话中有话。 “原先我把那个野种当宝贝,事事处处让他排在你前面,如今想来,恨死我了!你舅舅必须纳妾,必须给沐家延续香火,但接下来,你就是沐家唯一的最重要的男嗣!”邹氏冷着脸说。 陆哲眸光微闪,“可是,舅舅舅母并未抛弃元诚表弟,我更不可能越过两位表妹去。尤其是舅母,她向来不喜欢我。” “沐元诚?我看到就恨不得撕了他!留着他,是为了沐家的颜面,但并不代表他能一直占着那个位置!”邹氏眼底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 此时,沐元诚就静静地站在后窗下。 他远远地看到陆哲进府,便跟过来了。邹氏想搞鬼,都是通过陆哲之手,不得不防。 下一刻,沐元诚就听到邹氏刻意压低,咬牙切齿的声音,“哲儿,你寻个机会,让沐元诚彻底消失!最好是制造意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饶是早就对邹氏这个祖母没了念想,到此刻,沐元诚仍觉得心中闷闷的像是被人揪住了,拳头紧紧握着,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邹氏对他的宠爱照顾,越清晰,越讽刺…… 沐元诚并未听到陆哲应声,但他想,陆哲定是点了头的。 接着,邹氏便提到元秋。 “哲儿的顾虑,我知道!想治容岚,让她不得不把你当亲儿子看,其实很简单!”邹氏冷笑,“你把她如今最宝贝的女儿娶了!何愁她不尽力帮你?” 陆哲愣住,“外祖母,这……” “那个刚找回来的野丫头跟若儿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看不上她很正常,她也确实配不上你!但只要娶了她,你就能得到你舅舅和容岚的助力,等于得到大半个沐家!还能跟六皇子当连襟!到时候,忠信伯府算什么东西?以后就是你继承你舅舅的荣光!这件事,你可千万别糊涂!”邹氏语重心长。 “舅舅还好说,但舅母定不会答应的。”陆哲摇头。 “皇上有意安排那个野丫头的亲事,左不过是为了什么利益,容岚定是满心不愿。趁着暂时没有赐婚圣旨,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舅舅已经答应了,不用管容岚是否认可你,你只需要拿下那个丫头,她要跟你,容岚还能拦住?最好是生米煮成熟饭!”邹氏指点陆哲。 听到邹氏房中安静下来,陆哲已经走了。 沐元诚出府,进了隔壁旬阳侯府找顾枫。 “什么?那个残废,竟然敢打小师妹的主意?找死!”顾枫一拳差点砸坏桌子。 当夜,陆哲在睡梦中,被人蒙着被子一顿暴揍,鼻青脸肿险些毁容,多日无法出门见人,更别提去勾引元秋了。 翌日,元秋在书房看书,顾枫和沐元诚跑过来找她。 沐元诚简单说了邹氏想让陆哲勾引元秋的事。 顾枫拍着胸脯说:“以后那残废出现在小师妹身边十米范围之内,见一次,打三回!” 兄弟俩突然出现,说完就走。 元秋起身走到窗边,笑着问:“师兄什么时候再过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枫不来二姐也没想过给我做好吃的。”沐元诚回头,表示“不满”。 顾枫笑得得意,“我才是大哥!明日我再来!” 第57章 天经地义 虽然赐婚圣旨始终没下,但皇上要让沐家刚从乡野之地寻回的二小姐嫁给苏天仙的消息,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闻者皆惊,过后纷纷说:村姑配废柴,天作之合! 这并非颜值即正义的时代。 自从苏默来到万安城,那些见到他的美貌自惭形秽的男人,暗地里更是把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之名着意渲染宣扬。 再加上,他是被送来当质子的别国皇子,天然会被东明人排斥轻视。 人人都叫他苏天仙,却是带着嘲讽的。 一个男人,唯一让人称道的是美貌,多么可笑啊! 顾枫出门,先到街上最有名的一品阁买点心。 排队等候时,听周围人都在谈论苏默和元秋的亲事,其中不乏取笑元秋的,拿她跟沐元若比。 “孪生姐妹,一个是才貌双绝的真凤凰,一个是才貌双无的草鸡,真是可怜呦!” 说这话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顾枫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看什么看?”顾枫起身,扫视一圈儿,“都给我听好了,沐元秋是我师妹,是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谁再敢背地里说她坏话,我见一个打一个!” 作为万安城里有名的暴脾气,顾枫此言一出,人群做鸟兽散。 不多时,顾枫提着两盒点心扬长而去,红衣烈烈。 今日元秋要下厨,沐振轩得知本想过来,到门口就被容岚赶走了。 在场的沐元若和沐元诚专注于棋局,假装没看见。得知沐振轩动了想把元秋许配给陆哲的念头,姐弟俩觉得,这个爹老糊涂,欠揍! 说起来,容岚不喜欢陆哲,是有缘由的。 陆哲为人阴狠。忠信侯府这些年出了不少怪事,几个人离奇死亡。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陆哲所为,陆家也都遮遮掩掩过去了,但容岚知道,那些跟陆哲脱不了干系,只是他擅长伪装。 顾枫进门,一口一声师娘叫得亲热,奉上容岚最爱吃的点心,说他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最多不超过一刻钟,我又不是没买过。”沐元诚出言拆台。 “师弟你是不是想练练?”顾枫摩拳擦掌。 林安顺才下课,如今爱上写字的他抬起头来,笑嘻嘻地问,“大师兄要跟哥哥练什么?练字吗?我也会!” 容岚莞尔,顾枫哈哈大笑。 喝了杯茶,顾枫便提起外面的传闻。 容岚笑意淡了些,“定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宣扬出去,却又不下旨!”顾枫不解。 “皇上在下棋,等着对手先出招。”容岚神色淡淡。 顾枫愣住,“什么下棋?什么对手?” 沐元诚落下最后一子,再次以胜利结束一局,起身说:“皇上意在破坏南诏和西辽结盟。二姐和苏默的亲事算是东明南诏联姻,总要南诏皇室表个态。若只是东明一厢情愿,一来面子上不好看,二来南诏事后可能不认。” “区区小国,哪敢不认?”顾枫轻哼。 “南诏虽小,却很毒。当年休战,是因为再打下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倒让西辽得利。最终南诏送了质子,换取多年和平,同时也得到东明庇护,等同结盟。”沐元诚神色认真,“但时移世易,曾经对东明低头的南诏恢复元气,没那么安分了,皇上用二姐的亲事,主动示好,也是逼南诏皇室明着站队,割裂西南结盟。” 顾枫冷哼,“万一南诏人不愿意呢?亲事取消,直接开战?这个好!小师妹不用嫁给苏天仙,咱们一块儿打南诏去!” “南诏不会不愿意的,因为小国必须站队才能存活。咱们才把西辽打退三十里,南诏何必选西辽?”沐元诚摇头。 “你说得我都晕了!既然南诏不会选西辽,搞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顾枫皱眉。 “这是博弈。皇上逼南诏表态,但事情之初,南诏和西辽结盟的消息,未必不是南诏皇室故意放出来的,意在逼东明表态,争取利益。譬如,把质子送还,取消南诏每年大量的进贡。”沐元诚微叹。 “质子是干什么的?南诏若跟西辽结盟,就把苏天仙给砍了!”顾枫拍桌子。 端着菜进门的元秋微笑,“苏天仙哪里招惹师兄了?” 顾枫摇头,“就事论事,我不是针对他。不过小师妹你为何帮苏天仙说话?” “我不是,我没有,师兄不要胡说。”元秋否认三连。 “顾枫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苏默能被送来当质子,就随时可能被南诏皇室当弃子。说白了,他跟二姐一样,只是两国博弈的棋子罢了。”沐元诚说。 “谁跟你一样心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累不累啊?”顾枫敲了一下沐元诚的脑门儿,“你就告诉我,小师妹的亲事有可能被取消吗?” 沐元诚摇头,“不出意外,不会取消的。用不了多久,南诏皇室就该派人送聘礼来了。” “难不成皇上打算放苏天仙走,让小师妹嫁去南诏?”顾枫神色一变。 “不至于。”沐元诚摇头,“这门亲事,已是皇上对南诏示好,不可能全由着南诏的要求来。” 沐元若帮着元秋把饭菜摆好,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甜皮鸭、清炒时蔬、参鸡汤,色香味俱全,林安顺都快流口水了。 最后是一道清蒸鲈鱼,专门给顾枫做的。 “怎么才能把亲事搅黄呢?”顾枫还在发愁,“八公主嫁给苏天仙不就得了,非要祸害小师妹!” 话音刚落,顾枫拿起筷子,还没夹到菜,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随之是他的随从兴祥的声音,“宫里来人,老太爷让世子爷赶紧回去呢!” “枫儿快去,菜都给你留出来。”容岚正色道。 顾枫起身,沐元诚也立刻放下筷子,“娘,我过去看看什么事。” “也好。你看着枫儿,不管什么事,让他切莫冲动。”容岚叮嘱。 留出一半的菜给兄弟俩。好好的一顿饭,最后只有不谙世事的林安顺吃得开心。 沐振轩从未提过顾枫也会被赐婚的事,容岚和两个女儿当下都很担心,皇上会把八公主赐婚给顾枫。 容岚甚至让沐元若去外院找了沐振轩,说若是顾枫不肯接旨,可能会出大事,到时让沐振轩出面,千万护着他。 “娘,师兄若是不得不娶八公主的话,那也太惨了。不行让那位青楼主帮忙解决师兄的事,我可以嫁给苏天仙。反正被当棋子而已,利用完就没事了,苏天仙定看不上我,再和离就是。”元秋是认真的。 她来自异世,并不认为和离是大事。爱情不是必需品,真爱也不会被世俗眼光阻碍。 容岚叹气,“这是两码事。你放心,若真是八公主被赐婚给枫儿,我会再想办法。” 旬阳侯府就在隔壁,此时沐元诚已陪着顾枫跪下,前面跪着顾淮和柳曼姝。 前来颁旨的老太监依旧乐呵呵的,“是喜事,先要恭喜顾世子。” 沐元诚拧眉,他也想到,很可能是八公主被赐婚给顾枫。因为若是八公主不发疯,去年就已经嫁给顾枫了。 就在沐元诚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帮顾枫摆脱八公主的亲事的时候,耳边传来老太监的声音,“九公主与顾世子乃天作之合……” 沐元诚面色一僵,旁边顾枫猛然抬头,“公公是不是念错了?”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顾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枫儿住口!”顾淮神色严厉。 柳曼姝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我儿是高兴傻了,公公请继续。” 老太监把圣旨念完,顾枫却不肯接,“我进宫求皇上,跟皇上说清楚,九公主跟阿诚才是……” 柳曼姝回头便抽了顾枫一巴掌,“混账!那是天大的恩典,你昨夜醉酒还没醒吗,胡言乱语些什么?” “师兄,快接旨。”沐元诚按住顾枫的肩膀,不让他走。 顾枫驻足,拧眉看着沐元诚。 沐元诚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你以为的,其实是误会,根本没有的事,我发誓。” “枫儿!不要胡闹!”顾淮瞪着顾枫。 但顾枫脾气犟,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接那道圣旨。 最后还是顾淮帮顾枫接了旨,塞到他怀中,只说是顾枫喝醉酒不清醒。 柳曼姝给老太监塞了一张银票,顾淮陪着笑脸,亲自去送。 顾枫猛地把圣旨摔在地上,“娘,我不想娶九公主!我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 “回来!你不想娶九公主,难不成想要八公主吗?”柳曼姝面沉如水。 “只要不是九公主,让我娶八公主也无妨!”顾枫满面怒意,“皇上乱点鸳鸯谱,明明阿诚跟九公主才是一对儿!” “这是命,你们的命,都得认!”柳曼姝说着,目光从沐元诚身上掠过。 沐元诚以为柳曼姝在劝顾枫。后来才知道,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当下,沐元诚心绪有点乱,面上不显,还出言安慰顾枫,“我没事,方才那话你千万别再说了。我的事皇上早就知道了,如今这样的结果,天经地义,我有自知之明。娘让我来看着你,你不要乱来,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狗屁的天经地义!”顾枫怒喝。 “元诚,你先回去,我会看好枫儿。”柳曼姝开口逐客。 “好。”沐元诚点头,转身眸光便黯淡下去,大步离开了顾家。 第58章 祸水 沐元诚进门时,差点撞到沐振轩身上。 “阿诚,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沐振轩神色关切。 沐元诚摇头,“爹,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娘说皇上给顾家下了圣旨,让我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沐振轩问。 其实他知道内情,但此事不能让容岚和儿女知道。 “师兄被赐婚了,是九公主。”沐元诚眸光黯然。 沐振轩皱眉,“怎么会这样……阿诚你没事?” “我挺好的,九公主嫁给师兄是好事,他们很般配。”沐元诚是说给自己听的。 沐振轩长叹一声,伸手揽住沐元诚的肩膀,“事已至此,阿诚你也别多想了,你的缘分还在后面!走,爹陪你喝几杯!” 兴瑞到清容院禀报容岚,说是九公主被赐婚给顾枫,沐元诚已回府,在外院书房跟沐振轩喝酒。 “九公主?她明明喜欢阿诚!”沐元若当时就恼了,“皇上怎么乱点鸳鸯谱?” 元秋愣了一瞬,倒是不知道沐元诚跟九公主之间有什么事。 沐元若跟元秋讲,九公主君灵月小时候失足落水,是沐元诚把她救起来的,后来她便总是找沐元若玩儿,是沐家的常客。 今年没来过,是因为所有未嫁公主都到护国寺为太后祈福,要在那边待满七七四十九天,就快回宫了。 没有越矩之事。 君灵月性子温软,总是静静地坐在演武场旁边的亭子里沏茶,看着沐元诚练武,偶尔从沐元诚这里借两本书。得了名贵的古玉就送给沐元若,其实是沐元诚喜欢。而她得了奇花异草也总是送来给容岚。 沐元诚曾花费不少功夫,亲手雕刻一套梅花首饰送给沐元若。 但真正喜欢梅花的另有其人,那套首饰被沐元若转手送给了好友君灵月。 两人虽未挑明,却已心照不宣,只等君灵月及笄。 大咧咧的顾枫还总是拿九公主调侃沐元诚。 沐元若脸色难看,“这算什么事儿啊!我都想让君紫桓造反夺位了!省得这样任人摆布!” “若儿!”容岚面色一沉,“胡说什么?” 东明皇后姓白,但并非君兆麟的原配。 先皇后明氏已故,如今的太子君紫钰、六皇子君紫桓以及九公主君灵月是先后所出。 继后白氏原是皇贵妃,也是太后侄女。她生下二皇子三皇子这对孪生兄弟,以及四皇子和八公主。 行五的是位庶出公主,早已出嫁。 君兆麟压着,东明皇室表面一派和谐,内里暗潮涌动。 白氏家族壮大,二皇子君紫弘明里暗里跟太子斗。 君兆麟将沐元若赐婚给君紫桓,将君灵月赐婚给顾枫,说白了,都是制衡。 “若枫儿出什么事,沐家定会护着他。但这件事,在顾家人眼中,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原本最可能被赐婚给枫儿的是八公主。”容岚叹气。 顾枫不是她的儿子,顾家接了圣旨,此事已定,若容岚为了成全沐元诚做些什么,对谁都没好处。 “皇上知道阿诚的出身,便是九公主不嫁给师兄,也没可能嫁给阿诚了。”元秋蹙眉。 现实如此,残酷却无奈。 沐元诚醉醺醺地回到凌竹院,进门就见容岚坐在他房中。 “娘,我没事,真的……我发誓……”沐元诚在笑,举起右手,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容岚把沐元诚扶起来,送他到床上躺着,也没让准备醒酒汤。 “娘……”沐元诚倏然红了眼眶,抱着容岚,闷声说,“若我是娘亲生的,那该多好啊……” 容岚轻抚着沐元诚的头发,“阿诚,你受委屈了,想哭就哭。” “我又不是小孩子……”沐元诚声音闷闷的。 “在娘面前,你可以永远都当个小孩子,娘不会笑话你的。”容岚微叹。 “娘,我想去看星星。”沐元诚揉着额头坐起来。 “好,娘带你去。”容岚点头。 沐元诚小时候体弱多病,容岚对他很严厉,尤其是练武,丝毫不能懈怠。 如今他身体康健,都是容岚亲自练出来的。 每次沐元诚表现得好,容岚便带他到山上看星星,这是他最喜欢的事。 万安城北郊的紫云山,母子俩已来过许多次。 三更时分,坐在山顶。 仰头,夜空辽远,星河璀璨。 沐元诚闭上眼睛,轻声说,“娘,其实我什么都懂,也知道我跟她错过了。我只是,有点难受……也没有很多,一点点,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好了。” “阿诚,在娘面前,你不必那么懂事。”容岚揽住沐元诚,让他靠在她肩上。 “我长大了,要保护娘,不能任性。”沐元诚轻笑,“说实话,在我心里,九公主并不比娘和爹,比姐姐弟弟更重要,甚至都没有顾枫重要。本也没有任何承诺,遗憾总会消散,或许再见面,我可以心平气和地叫她一声嫂子。” 容岚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清早两人回到府中,沐元诚神色疲惫,不过精神尚可,说回凌竹院休息一下,便去陪元秋练武。 容岚回到清容院,让她身边的大丫鬟红玉到旬阳侯府去一趟,请顾枫过来。她想看顾枫是怎么想的。 结果红玉没多久就回来了。 “夫人,奴婢没见着顾世子,只见到了顾夫人。顾夫人让奴婢转告夫人,以往多谢夫人关照她的儿子,以后就不劳烦夫人费心了。”红玉忿忿不平,“顾夫人说这话也太亏心!她倒省心,把儿子扔到沐家,夫人待顾世子跟世子爷也没差的,不过是让顾世子过来一趟,她竟推三阻四!” 容岚蹙眉,“罢了,顾枫是她的儿子。” 容岚料想柳曼姝或许怕她撺掇顾枫抗旨,所以才刻意阻拦,倒也无可厚非。 既如此,至少顾淮和柳曼姝的态度容岚知道了。她到底只能管好自己的儿子。 容岚并不知道顾枫非要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结果被顾淮和柳曼姝关起来,不准出门。 半晌,柳仲过来接元秋一起进宫。 是君兆麟的口谕。孟贵妃的伤口每隔三日要换一次药,柳仲不方便,嬷嬷宫女都不会。 到宫门口下车,前面停了几辆华丽的马车。 元秋仍戴着面纱,察觉有人在看她,转头,便对上一双森冷的眸子。 “那是八公主。”柳仲低声说,“小心些,等她们先走。” 八公主痴恋苏默,天下皆知,而如今苏默的未婚妻是元秋。 “待会儿我们打起来,师父躲远些。”元秋半开玩笑。因为君灵馨已经冲着她过来了。 苏天仙真是个祸水,元秋想。她都没见过那仙儿到底长什么样,这就有“情敌”找茬…… 第59章 黑锅 “你,就是沐元秋?” 说实话,君灵馨五官生得很美。 但明明是张艳丽张扬的脸,却画着浅浅淡淡的妆,故作柔弱,损了好气色,又难掩眉目凌厉,倒有些不伦不类。 来者不善。 元秋垂眸,回答君灵馨的问题,“我是沐元秋。” 君灵馨看着元秋额头的伤疤和眼角的胎记,眸中闪过轻蔑嘲讽,却缓缓地笑了,“如此丑陋,不躲在家中,偏要出来吓人,真是厚脸皮。” 元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君灵馨见元秋讷讷不言,她靠得更近,笑得更柔。 外人看来,两人似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至少,君灵馨的“友好”都被她写在了脸上。 柳仲心中警惕更甚,直觉君灵馨不怀好意。 可经过先前的事,柳仲心知爱徒聪慧非常,不敢节外生枝,相信元秋可以解决。 “就凭你?跟我争?呵呵,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君灵馨话落,突然拉住元秋的胳膊,自己身体后仰,摔在了地上! 两人离得很近,从外人的视角,很像是元秋猛地把君灵馨推倒在地。 “我主动与你结识,你这是做什么?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君灵馨神色委屈,泫然欲泣。 围观的人目瞪口呆,尚未反应过来。 元秋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君灵馨。 说实话,她很失望。 本以为是个什么嚣张跋扈的角色,大概会一上来就挥鞭子打人那种恶毒的主儿,如此至少敬她敢爱敢恨。 据沐元若说,曾经君灵馨的确如此,骄纵蛮横。 却没想到,这人换了路线,如今成了个想当白莲花的戏精。 无趣得很。 元秋都能想象得到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看君灵馨这努力装出来的小白花儿模样,大概没打算把元秋怎么着。君兆麟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责罚元秋。 但不出意外,万安城里很快会传开元秋粗鲁无礼,目无尊上,当众暴打金枝玉叶的公主。 同时,君灵馨踩着元秋,趁势洗白自己。什么洗心革面,温柔善良,连被一个小村姑欺负都选择宽容原谅。 名声很重要,君灵馨清醒了,学会一招,示弱博同情。 元秋思忖片刻后,决定接住君灵馨甩过来的黑锅,然后,砸死她! 在元秋第一脚踹到君灵馨身上时,柳仲肝儿颤了颤,其他人都傻眼了! 君灵馨一声痛呼,就听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想玩儿,我奉陪!公主殿下千万忍住,你若反击,方才可就白演了。” 话落,只听君灵馨惨叫连连。 元秋精通人体结构,直击要害,却不会留下多重的痕迹。 只见君灵馨在地上打滚,冷汗直冒,想要爬起来,却根本没有机会。 等君灵馨的丫鬟跑过来,她已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住手!你不要命了,竟敢当众打我家公主?” 被怒斥的元秋浑不在意地掏出一块帕子擦擦手,然后将帕子不偏不倚地扔到了君灵馨脸上,笑得温柔,语气嚣张,“不够惨怎么能卖惨呢?不用谢。” 君灵馨气得面色扭曲,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柳仲连忙上前,死死拉住元秋的胳膊,生怕这个彪悍的徒儿再冲过去把君灵馨一顿暴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君灵馨脸色煞白,汗涔涔的样子,可不是装的!元秋下手快狠准!事后还能保证对方哑巴吃黄连! “对不住,我这人虽长在乡野,却有点洁癖,最不能忍受污浊的东西近身,冷不丁沾上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元秋微笑,“八公主这么善良,想必不会跟我计较的。” “沐元秋!”君灵馨死死地盯着元秋。 元秋走近两步,轻笑嫣然,“其实,我根本不想嫁给苏天仙,可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偏偏觉得我们俩天生一对最最般配。不如八公主帮帮忙,把他抢走?” 君灵馨的眼神都要喷火了。 元秋微叹,“算了,八公主若有这能耐,哪还轮得到我?当我什么都没说。差点忘了,贵妃娘娘在等我前去换药,失陪了。” 第60章 合情合理 元秋本以为能看到君灵月,柳仲却说九公主没在。 事后元秋才知道,君灵月得知被赐婚,主动要求继续留在护国寺祈福,此次并未回宫。 “秋儿,你也太……”柳仲哭笑不得。但说实话,看元秋暴打君灵馨,爽快! 元秋很淡定,“师父,我跟君灵馨没有和解的可能,越退让,只会让她得寸进尺。既如此,不如痛快反击。” 柳仲莞尔,“原以为你是温柔性子。” “我是,但有些人不配。”元秋表示,她的温柔是有限的,只给在乎的人。 到俪云宫,元秋没跟孟贵妃说上话。 孟俪伤了元气,昏沉沉病恹恹的,只看了一眼元秋,便闭上眼睛。 元秋小心翼翼地换药,叮嘱俪云宫的下人接下来该注意什么。 柳仲在外间等候,元秋出来,师徒两人便出宫去了。 到柳家,段嵘和段云鹤祖孙都在。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让你回京。”段嵘面色沉沉,“要不,爷爷暗中带你离开?” “其实嫁给苏天仙有什么不好?至少他长得美呀!”段云鹤话音未落,便被段嵘抽了后脑勺。 段云鹤捂着脑袋小声嘟囔,“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元秋坐在段嵘身旁,笑着点头,“就是!至少他长得美!” 段嵘愣住,“秋儿,你认真的?” 元秋摇头又点头,“开玩笑的,不过这的确是事实,虽然我尚未见过那人。” 段嵘叹气,“此事你父母怎么说?” “我爹说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娘说再等等,说不定有转机。”这是实话,只是没说全。 “你娘好。”段嵘很直白地评价。 元秋无比认同。 她再次邀请祖孙俩到沐家做客,这回段云鹤依旧很积极,段嵘也没再拒绝。 “其实爷爷是想就近保护你!”段云鹤悄悄对元秋说,“这婚事不简单,想让你死的至少有八公主和西辽皇室!” 元秋转身抱住段嵘的胳膊,“爷爷,我好怕,今日在宫门口,那八公主……” 段嵘神色一变,“她欺负你了?” 元秋蹙眉,“她自己故意摔了,却污蔑我推她。” “不要脸!然后呢?”段云鹤兴致勃勃。 “然后,我想着,黑锅不能白背,就,把她暴打了一顿。”元秋笑意盈盈。 段嵘嘴角抽搐,眸中却带了笑。 段云鹤目瞪口呆,片刻后对元秋竖起大拇指,“大姐,你牛!” “接下来我要好好跟爷爷学武功,以后打架不能输。”元秋笑得温柔。 人生准则之一,不惹事,不怕事。 到沐家,给段家祖孙准备的客院早就安排妥当了。 段云鹤见到容岚,热情地叫姑姑,手舞足蹈地讲起元秋今日的“壮举”,大部分来自脑补。 容岚得知,置之一笑,“很好。” “容姑姑不怕姐姐惹祸上身吗?”段云鹤表示意外。他以为容岚希望元秋当个淑女。 容岚笑容淡淡,“有些人明摆着不要脸,何必要给脸?我只怕秋儿受委屈。惹祸倒是无妨,她爹是镇国公,若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活着作甚?” 段云鹤闻言,直接笑喷了。 如元秋所料,关于她无故暴打八公主的流言,在万安城迅速传开。 想让人对八公主一下子改观不可能,但对元秋名声贬损的效果,立竿见影。 因为这完美契合无知看客对元秋的成见。 沐振轩找到元秋,语重心长地劝她日后不要那样冲动冒失。 “娘夸我做得很好。”元秋一句话噎得沐振轩哑口无言。 容岚无意控制流言。 放任君灵馨自以为是地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最终倒霉的绝对不是元秋。 是非因果,君兆麟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君灵馨表面安分,背地里依旧对苏默不死心,上蹿下跳,只会让君兆麟越发厌恶。 南安王府。 春日水草丰茂,和风暖阳。 苏默戴着草帽,端坐湖边垂钓,美景美人,仿若仙境。 “主子,出事了!”阿福一声高呼,惊起几只飞鸟。 湖面波纹徐徐荡开,即将咬钩的鱼儿吓跑了。 “主子,那村姑把东明八公主打了!”阿福神色惊悚。 “打死了?”苏默偏头,草帽下露出弧度完美的下颌。 阿福摇头,“那倒没有。” “真可惜。”苏默轻笑。 阿福嘴角微抽,“主子你没发现问题所在吗?” “什么?”苏默反问。 “那个小村姑,她一定喜欢主子!巴巴地想要嫁给主子!”阿福神色严肃,斩钉截铁,“不然她打东明八公主作甚?” 苏默:…… “主子怎么不说话?”阿福问。 “沐元秋只是单纯地讨厌君灵馨,所以打她,合情合理。”苏默跟他的傻随从解释。 阿福点头,“是啊,那个小村姑喜欢主子,也合情合理!” 苏默:…… “虽然她长得不好看,但很有性格!主子找媳妇儿不必管好看不好看,反正都没主子好看!”阿福神色认真。 苏默摇头,“我不会娶沐元秋。南诏来的是三皇兄,等他到万安城,这门亲事就会取消。” 第61章 九公主 东方破晓,山寺晨钟。 沐元若和元秋在肃穆钟声中抬头,看向半山处绿树掩映中的护国寺,瑰丽的朝霞仿若圣光。 沐元若一身紫色纱裙,元秋着白裳,在晨雾散去时,并肩进了护国寺。 “小妹头回来,先到前殿上香。”沐元若说。 僧人的早课已结束,到前殿门口,只见菩萨像下,一个背影纤瘦的素衣女子虔诚叩拜。 “她在这儿。”沐元若开口,元秋便知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九公主君灵月了。 等君灵月叩拜完起身,转头看到沐元若,神色一怔,“若若……” 君灵月是个美人。 若让元秋评价,她想起一句话来,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 像是元秋前世所见画中的古典美人走出来,优雅端庄。 “灵月,你还好吗?”沐元若握住君灵月微凉的手。 君灵月浅浅一笑,“好。” “这是我家小妹,沐元秋。”沐元若给君灵月介绍。 “九公主殿下。”元秋很客气。 “前些日子六哥来,说起你的事,可算是见着了。”君灵月笑容和语气都柔柔软软的,却没有丝毫做作,“我们同年,你跟若若一样,叫我名字就好,我就叫你元秋。” “好。”元秋微笑。 沐元若坚持带着元秋去叩拜菩萨,感恩老天保佑一家得以团聚。又在心中默默请求,顺利解除元秋的婚约,以及沐元诚和君灵月的姻缘还有转机。 过后,姐妹俩便跟着君灵月去往她在护国寺所居的客院。 条件远不如宫里,也只一个宫女凝香伺候。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露出半截梅花状的木雕书签来。 凝香奉茶后,便退下了。 “恭喜你,更要恭喜我六哥,终于能把你娶回去了。”君灵月笑意温柔,眉宇之间不见愁绪。 “我是来看你的,不提我跟你哥的事。”沐元若摇头,正色道,“你只告诉我,你对于跟我师兄的婚事,是怎么想的?” “他,还好吗?” 沐元若问的是顾枫,君灵月反问的是沐元诚。 “不好。”沐元若微叹。 虽然沐元诚并未消沉醉酒,昨日还主动请段嵘指点,与段云鹤比武,在外人面前,表现如常,甚至能跟客人谈笑风生。 但沐元若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心中苦闷,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消解。 君灵月眸光黯了几分,“上回六哥来,说起他的身世。父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本不该意外的。” 不该意外,便是说事情发生时,她是意外的,因为原本心中存了期待。 沐家的事,沐元若并未瞒着君紫桓。而他将沐元诚的身世如实告知君灵月,本就是沐元若和沐元诚的意思。 彼时君灵月很震惊,同时还得知林氏夫妇死亡之事,便担心起沐元诚的状况。得知容岚依旧待沐元诚如亲子,才放下心来。 “不如你们私奔去!真是气死我了!”沐元若一拍桌子。 君灵月苦笑,“这是你的意思,不是他的意思?” 沐元若蹙眉不语,君灵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昨日六哥来,也问我,若是他要带我私奔,我会跟他走吗?”君灵月轻声叹息,“我的答案是,不会。” “你们俩还真像!”沐元若轻哼。 君灵月闻言便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三分苦涩,亦有几分释然,“是啊,你娘也说过,我跟他性子很像。” “对他而言,我不是最重要的。他若抛下一切要带我走,反倒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正直善良的沐元诚了。因为那样,他必须抛弃原本的理想,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再无报答机会,甚至会给沐家招来祸事。” “母后离世前,嘱咐两个哥哥定要好好护着我。我已不是孩童,不能再任性妄为,给他们惹祸。再说,年少时的山盟海誓,真能抵得过岁月消磨吗?如今荣华富贵,我和他都不知苦滋味,真要去过那颠沛流离,清贫孤寂的日子,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互相取暖,能捱过多久?一日,一月,还是一年?到时后悔,也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两个人执意在一起,要舍弃甚至伤害到亲人,让彼此都陷入糟糕的境地,那所谓的爱恋,意义何在?更何况,我和他的关系淡如清水,从来也不曾有过海誓山盟。如今,只是遗憾。但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沐元若握住君灵月的手,叹息一声,“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你想不开,郁结在心。” 沐元诚的态度一开始便很坚定,什么私奔?他从未考虑过。 那日沐元诚心态崩溃,不只是因为君灵月被赐婚给顾枫,是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苦楚一下子决堤。但他也只在容岚面前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元秋很喜欢君灵月的性子,对于感情的事,不避讳,不矫情,也不是自私任性的恋爱脑。 这才是真正的公主风范,便是失恋,也优雅从容地面对。 但另外一个角度看,沐元诚和君灵月的感情倒像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在这个时代,以他俩沉稳冷静的性子,元秋很怀疑他们单独说过的话都不多。 “你的亲事,我六哥也说了。”君灵月看向元秋,神色关切,“此事我帮不上忙,只提醒你,小心君灵馨。她对苏默早已生了执念,定不会就此甘心的。”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跟君灵月讲起昨日元秋暴打君灵馨的事。 君灵月惊讶过后也笑了,“元秋好厉害!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元秋问。 “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君灵月神色颇有些遗憾。 元秋一本正经,“以后还有机会。” 君灵月莞尔,“我很期待。” 下山上马,沐元若感慨,“阿诚和灵月性格太像了,遇到阻碍,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是不能给亲人惹麻烦,不能将彼此拖入泥淖,于是都在往后退,这样哪还有可能走到一起呢?” “拿得起,放得下,也是一种勇敢。”元秋倒觉得沐元诚和君灵月错过彼此未必就得不到幸福。 “有道理!但如今最大的问题是师兄!他可不是好性子,接下来有得闹呢!走,咱们到顾家瞧瞧去!”沐元若扬鞭策马。 第62章 吃软饭(二更;附入v公告) 顾枫再次把下人送来的饭菜摔在了地上。 柳曼姝进门,面色沉沉,“没人拦着,你去!你到宫里去,告诉皇上你要抗旨,你不愿意娶金枝玉叶的公主!到时候,你爷爷,我,都给你陪葬,都别活了!你去啊!” 顾枫脸色更难看,“什么狗屁亲事?这是陷我于不义!九公主是阿诚喜欢的姑娘,我若娶了她,我还是人吗?” “阿诚阿诚!整日就惦记着阿诚!他喜欢就是他的了?这是什么道理?你们是兄弟,你想成全他,同样他也该成全你!”柳曼姝冷声说。 “你不懂!”顾枫在想沐元诚已经很可怜了,如今喜欢的姑娘被他抢走,心里不定多难受呢。 柳曼姝甩袖离开,“你该长大了!遇事动动脑子!” 不多时,顾淮过来,提了一壶酒。 “枫儿啊,爷爷知道你不是因为九公主,是因为沐家小子。不过听爷爷一句劝,人生哪能尽如人意?你又没做错什么,他不会介怀的。”顾淮语重心长。 “但我不想这样。”顾枫拧眉,“为什么要这样?我希望九公主可以嫁给阿诚!” “那是公主,她嫁给谁,只能皇上定。你怎么想,沐家小子怎么想,甚至九公主怎么想,都没用。”顾淮倒了一杯酒,推到顾枫面前,“你若把事情闹大,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坏了九公主的名声。你也不希望外人知道,沐家小子跟九公主之间有什么?” “阿诚最是守礼,他跟九公主什么都没有!”顾枫立刻反驳。 “爷爷不是那个意思。若你打算抗旨,把事情闹开,外人怎么想怎么说,你能管得住吗?”顾淮叹气。 顾枫眉头紧锁。 “傻小子,当时颁旨,元诚也在,他可曾表露过怪你的意思?他是不是劝你不要冲动,甚至说他跟九公主什么关系都没有?”顾淮问。 “爷爷怎么知道?”顾枫愣住。当时顾淮去送老太监,并不在场。 “你们俩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你就不要一厢情愿地闹了,这不是元诚希望的,对谁都不好。”顾淮拍拍顾枫的肩膀,“此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说有错,那是造化弄人。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要生了嫌隙。” “可我还是觉得不该这样!”顾枫闷声说。 “去找你师娘聊聊,你素来最听她的话,看她怎么说。”顾淮说。 顾枫立刻起身,“对,我去问师娘!”话落便没影儿了。 沐元若和元秋到旬阳侯府大门外,被告知顾枫去了镇国公府,两人便回家了。 也不知容岚跟顾枫说了些什么,他离开清容院时,面色好了些。本想去找沐元诚,走到半路却换了方向,径直出府回家了。 他心中别扭尴尬,总有种背叛沐元诚的感觉,暂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顾枫不知道,沐元诚看到他了,却也没叫他。 事情看似解决了。 但接下来数日,顾枫都没出现在镇国公府,住进城外大营练兵去了。 而沐元诚多日没出门,除了看书习武,便是陪容岚散步,比以前更安静了。 元秋日子过得很充实。每日忙着练武学医,每隔三日进宫去给孟贵妃换一次药,没再碰上君灵馨。 听柳仲说,君灵馨回宫次日就被禁足了。元秋深深觉得这其中她功不可没。 至于元秋和苏默的赐婚圣旨,始终没下。容岚说,大抵要等到南诏使者抵达,再正式定亲。 毕竟苏默不是东明国人,事实上君兆麟是没资格给他“赐”婚的,名义上只能是和亲。 “娘,这么久了,那个青冥楼的楼主,好像什么都没做。”这日元秋突然想起青夙来。 容岚摇头,“不到时候。此时若出什么事,皇上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我。” “那个青楼主替人办事,这么谨慎的吗?”元秋对于青夙的“敬业”表示惊讶。 “我只是猜测,其实我并不了解那人。”容岚摇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很多,虚虚实实,难辨真假。” “什么传闻?”元秋来了兴致。 “原本青冥楼的楼主并非青夙,而是他的师父青绝。青夙弑师上位后,青冥楼便消失了。我这次拿出信物来,用青冥楼原本的传信方式,没想到他真会现身,且认那样东西。”容岚说。 “青冥楼消失是什么意思?”元秋不解。 “以前青冥楼是做杀人生意的,如今谁也找不到青冥楼的杀手了。传闻青夙血洗青冥楼,杀得就剩他自己。也有人说,他已带着属下归顺某国皇室。有人说他容貌俊美,有人说他丑如恶鬼,甚至连他的性别,都有争议。”容岚说。 “一个神奇的男子。”元秋做了总结。 容岚笑笑,“莫急,再等等。既然他当初现身,且接下任务,想必不会食言。最好是南诏皇室来的人拒绝这门亲事,或许青夙会从这里入手。” “我很期待。”元秋点头。 她如今日子很完美,才不想嫁人,还是个陌生人。长得再美,本质火坑,能不跳还是别了! 在这期间,元秋出过门,苏默也出过门,但两人始终没碰上。 二月的最后一天,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万安城,住进南诏驿馆。 为首的是南诏国三皇子苏晏。 “默默,你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苏晏张开双臂,热情地朝着苏默扑过来。 苏默脚步微动,苏晏差点栽到地上去。 稳住身子,苏晏回头,打量苏默,缓缓笑开,“看来默默你在东明过得不错,比以前更美了,还能娶上媳妇儿,真是让人羡慕啊!” 苏晏容貌平平,身量不高,一双眸子颇为精明,是南诏赫赫有名的商人皇子,平生一大爱好是做生意赚钱。 “三哥,帮个忙。”苏默薄唇轻启,开门见山。 “你想回去?恐怕不行,父皇没这个意思。我也不建议你回去,那些混蛋都看你不顺眼,你能活到现在是命大,躲远点儿没坏处。听哥哥的,别想家,没前途!”苏晏语重心长。 “我不是想回去。”苏默眸光淡漠,“只是我不想娶东明沐家二小姐,三哥帮我推掉这门亲事。” “为何?嫌弃人家姑娘长得丑?就你长这模样儿,找谁不都比你丑,有什么好挑剔的?”苏晏轻哼。 “不是。”苏默摇头,“我习惯自己过,不想被人打扰,也无意娶亲。既然是联姻,三哥你在东明娶个公主,或者找个合心意的贵女求娶回去,也是一样的。” “那我可以求娶沐家二小姐吗?”苏晏立刻反问。 苏默沉默片刻后,摇头,“就她不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必须帮元秋摆脱被安排的亲事。他这三哥也不是善茬,不适合沐元秋。 苏晏爽快点头,“成!你救过哥哥,这么多年难得求我一回!多余的话不问,待我今日进宫,见到东明皇帝,就跟他提!大不了多给东明一些好处!保证让你如愿!” 苏默轻笑,“谢了。” “不急,事成之后你再好好谢我。”苏晏话落就走了。 他只是来南安王府看苏默一眼,稍后便要进宫去见君兆麟,有许多正事要谈。 之所以苏晏不住在南安王府,因为这里是质子府,只能苏默住。 “主子真不打算成亲?属下觉得沐二小姐其实……”阿福弱弱地说。 苏默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去,阿福默默地飘走了。害他空欢喜一场,还以为这个冷冷清清的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 夜幕降临,东明皇宫之中,君兆麟和苏晏相谈甚欢。 苏晏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六弟与沐家二小姐的亲事,可否取消?素闻东明贵女蕙质兰心,我倒想自己娶一个回去。” 君兆麟呵呵一笑,“三皇子这回多住些日子,若是看上哪家小姐,只管跟朕提。但令弟与沐二小姐的亲事,也不必取消。南安王在东明多年,孑然一身,难免寂寞,该成个家了。” 苏晏笑意加深,举杯点头,“有道理!我还要多多感谢东皇对小六的关照啊!” 苏晏出宫,又去了南安王府。 苏默已命阿福到万安城最大的酒楼置办一桌酒菜,备了一壶好酒,等着跟苏晏喝两杯。 见苏晏进门,神色舒展,苏默以为事情办妥,主动给苏晏斟酒,“辛苦三哥。” 苏晏落座,一饮而尽,笑容满面,“东明皇帝真是个老狐狸,跟他打交道,确实辛苦!有些事,得再好好谈谈!” “我的事……”苏默问。 “妥了!”苏晏点头,笑呵呵地说,“明日便正式定亲!婚期就在三月,我走之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苏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苏晏,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沐二小姐,明日定亲!聘礼我都拉来了,保证够排面,其中一半儿是我个人送你和弟妹的!”苏晏笑着说。 苏默面色微沉,“你在戏弄我?” 苏晏看着苏默,叹了一口气,“小六啊,你从小到大怎么过来的,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父皇待你还不如他养的那只鸟儿!你远离南诏,是好事,该高兴才对!什么质子不质子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别苦大仇深,年纪轻轻就像看破红尘一般!” 苏默蹙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苏晏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苏默的脸,“你长得这么好看,天生适合吃软饭!沐家是多好的人家!你睡服沐二小姐,以后就是沐家人,享不尽的安逸福气!便是以后两国打起来,以容岚的人品,沐家也不会抛弃你!你只逍遥自在,管他东明南诏?” “苏晏,你是不是有病?”苏默眸光微寒。 “我有病,得多喝几杯你和沐二小姐的喜酒才能好!”苏晏笑意加深,“亲事已定,无可更改!东皇明日在宫中设宴,你跟你的未婚妻见了面,好好聊聊,让她煞煞你身上这股子要死不活的仙气!” 第63章 是你吗? “默默?” “小六?” “六弟?” 苏晏看着沉默不语的苏默,深深叹了一口气,“是,我出尔反尔,但我发誓,此事,绝没有一分一毫的私心!真的是为你好!” “阿福。”苏默神色淡漠,“把饭菜打包,送三皇子。”话落便转身进了内室。 “哎!”苏晏还想说什么,那抹白影已不见了。 “三皇子殿下,主子不高兴了。”阿福小声说。 苏晏摇头,“我越来越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主子只是不想拖累……”阿福话说了一半,皱眉把桌上一点没动的饭菜都装进食盒。 “默默,我走了,明日申时来接你进宫赴宴。亲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人生苦短,不要想那么多。”苏晏话落,真提着阿福打包好的食盒走了。 “主……”阿福绕过屏风,内室空无一人,哪还有苏默的影子? 晚膳时,段云鹤提起南诏三皇子苏晏到来的事。 “不出意外,这亲事马上就正式定下了!”段云鹤神色严肃,“容姑姑,咱们再不做点什么,就没有机会了!” 容岚神色如常,“静观其变。” 段嵘则表态,若是需要他除掉什么人,或者带元秋离开,都没问题。 “阿姐为什么要离开呢?”林安顺不解。 元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值当。 就像沐元诚不会为了君灵月舍弃这个家一样,元秋更不会因为苏默便抛下一切,没必要。 临睡前,元秋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如幽潭深壑般的眼眸。希望那个叫青夙的男人,真能帮忙解决掉这桩亲事。 翌日晨光熹微时,沐元若如往常一般做好晨练的准备,却不见元秋过来找她。 沐元若便去找元秋,以为她只是起得迟了。 结果进静秋院,静悄悄的,房门关着,原本挂在廊下木架上的鹦鹉花花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沐元若神色一凝,跑上前去,大力推开房门。 红苓趴在桌旁,人事不省,不见元秋的踪影。 沐元若探了红苓的鼻息,人活着,只是昏迷,她立刻去找容岚。 容岚在清容院的小厨房里给孩子们准备早膳,跟着早起的林安顺正坐在院子里背诵三字经,摇头晃脑,声音清脆,煞是可爱。 “大姐!”林安顺笑咪咪地冲沐元若招手。 沐元若却笑不出来,冲进小厨房,“娘,小妹被人抓走了!” 容岚手中的勺子应声落地,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又立刻跑出去,围裙都忘了摘。 “娘……”林安顺抬起的手尚未落下,容岚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他小脸懵懂,被沐元若安排丫鬟带回房去。 元秋的房间夜里关了窗,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异香。 容岚进门,心便沉了下去! 即便过了二十年,这迷香,容岚依旧不陌生。是当年容氏一族家破人亡时,曾经的西辽太子,如今的西辽皇帝迷昏她暗中带走用的那种! 除了红苓,容岚还给元秋安排了两名暗卫。没过多久,在花园枯井里找到人,活着,中了同样的迷香。 就连那鹦鹉花花都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唯独元秋,就这样,消失了。 发生的一切,对于容岚,都带着满满的挑衅意味。 容岚知道那迷香怎么解,红苓苏醒,说昏迷前什么都没看到。 段嵘面色沉沉,“定不是一般高手!我该住得离秋儿更近些!” “说不定还在城中,我带人去搜查!”沐振轩话落就要走。 “沐伯父,此事不可声张,若是让外人知道,姐姐的名节……”段云鹤皱眉。 沐振轩点头,又看向容岚,“岚儿,对方很可能是冲你来的,你和若儿留在家中,哪里都不要去,外面的事,交给我和阿诚!”话落便带着沐元诚匆忙出府了。 “我去找找生意上的关系,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西辽人来万安城!”段云鹤一拍桌子站起来,拉着段嵘一块儿走了。 “娘。”沐元若握住容岚的手,毫无温度。 “我没事,我没事……”容岚的声音都在颤抖,“是我大意了,我该一直陪在秋儿身边,寸步不离。我早该想到,那人当了皇帝,稳定西辽局势后,一定不会放过我!” 此时什么安慰都毫无意义,因为情况不明,只疑似西辽皇室对元秋下手这一点,就糟糕透顶! “夫人,宫里来人了!”红玉恭敬禀报。 君兆麟派人来,通知沐家,今夜宫中设宴款待南诏三皇子,命沐振轩和容岚带儿女准时入宫。 特别强调,沐元秋必须出席。 送走宫里的人,沐元若蹙眉,“就说妹妹突然病了!皇上执意让妹妹嫁给苏默,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想必皇上也会帮忙遮掩的!” 谁知,段云鹤很快又回到镇国公府,带来一个坏消息! 几乎在沐家一早发现元秋失踪的同时,万安城里就传开沐家二小姐深夜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的流言。 明显是掳走元秋之人故意为之,如今流言已失控,至少这万安城里,正午之前,便会传得人尽皆知! “容姑姑,这可怎么办?爷爷已经召集段家在京城的人都去找,但没有方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段云鹤对元秋虽然更多的是爱屋及乌,但正事上并不含糊。 “目的,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容岚面色铁青。 毁掉,甚至杀掉容岚失而复得的女儿,这比直接杀了容岚,更能让她痛苦。 段云鹤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说再找找黑道上的朋友,看能不能有线索。若是对方雇佣什么高手或杀手办事的话,兴许有风声传出来。 容岚出府一趟,想要再次找到青夙,更换条件,只要能救回元秋,其他的都不重要。 但这次青夙并未出现,容岚也没到别处去,又回沐家,静静地坐在元秋的房间里,面如冷霜,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君紫桓闻讯赶来,沐元若跟他说了情况之后,他便进宫禀报君兆麟去了。 既然对方蓄意把事情闹大,再遮遮掩掩反倒更加不利,让君兆麟知晓实情,接下来寻人也会少一些阻碍。 “娘,小妹吉人天相,聪颖非常,不会有事的。”沐元若在安慰容岚,也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是西辽的人,定会送信给我,用秋儿做筹码,找我谈判对不对?”容岚抓住沐元若的手,脸色苍白地问。 沐元若点头,“嗯,我陪娘在府中等着。” 但其实她们都知道,这已是最好的情况,甚至是她们的期盼。可事实会如何发展,当下谁也无法预料…… 君兆麟得知后,便下口谕,允许沐振轩带兵搜查。 沐振轩也顾不得流言蜚语,他和沐元诚以及顾枫在搜查过万安城没有收获后,兵分三路,往不同的方向去追。 宫里的宴会自然是取消了,因为君兆麟原计划今日在夜宴上定下苏默和元秋的亲事,主角却丢了。 君兆麟也第一时间猜测是西辽皇室所为。 博弈,便是如此。 君兆麟利用元秋和苏默的亲事,断绝南诏和西辽结盟的可能。 谁知西辽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抓走元秋,毁掉东明和南诏的联姻,同时还可达到报复叛将容岚的效果,可谓一举多得! 而元秋,不过是个被不断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万安城里议论纷纷。 有人说,元秋凶多吉少。 有人说,即便元秋回来,怕也清白不在。 有人说,元秋和苏天仙的亲事,就此黄了。皇上定会再安排其他人嫁给苏天仙。 亦有不少人,对元秋生出同情来,感叹她命不好,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没享几天福,便出事了。 不过,如今同情元秋的人,也是昨日在背地里说元秋粗鲁暴力,难登大雅之堂的那些。 古代没有键盘,但任何时候,都不会少了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的“侠客”。 苏晏听说元秋出事,便到南安王府找苏默。 到苏默房门外,门关着,静悄悄的。 抬手叩门,没有动静。 “默默?你在里面吗?”苏晏开口询问,也无人应答。 因门口的侍卫说苏默并未出府,苏晏以为苏默仍因为昨日的事在跟他置气,不愿理会,便站在门外好声好气地说:“默默,三哥来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也不能算好消息,毕竟人家姑娘出事了。不过你大概是不用娶她了,正好你不想娶,以后还是自己过。如果东皇不给你安排其他亲事的话。” “其实沐家真挺好的,但可惜你跟沐二小姐没有缘分,临了出了这档子事。西辽皇室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险,对容岚的女儿下手,若是那姑娘被杀了,容岚怕是又要上战场,跟西辽皇室不死不休了。” “希望那姑娘没事。” “默默,开个门呗?” 苏晏正在想会不会苏默又到花园湖边钓鱼去了,转身就见阿福跑过来。 “你家主子呢?”苏晏问。 阿福皱眉,“主子昨夜就不见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苏晏神色一变,“以前他也会这样不打招呼便离开吗?” 阿福点头,又立刻摇头,“不是这样!主子夜里总是睡不着,便会一个人出去走走,但天亮之前定会回来的,这都快正午了!” 苏晏心中沉了沉,进苏默的房间,简洁冷清,没什么特殊的痕迹,像是自己走的。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娶沐二小姐?”苏晏问阿福。 “是啊!”阿福点头,“我也不知为何,主子得知要跟沐二小姐定亲,还问我,怎么自杀才能死得最好看!” 苏晏看着苏默的房间,拧眉叮嘱阿福,“方才的话,谁也不准再提!你只当不知道六弟去了哪里!” “我是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啊!”阿福一脸懵,“三皇子知道吗?” “我知道个鬼!”苏晏话落,便气冲冲地走了。 阿福挠头,突然瞪大眼睛,“难不成,该不会,主子逃婚跑了?怎么不带我啊!” 苏晏离开南安王府时,脸色绷不住地难看,径直去了东明皇宫,求见君兆麟。 “苏三皇子这么着急找朕,所为何事?”君兆麟料想苏晏是得知元秋的事,或许打算就此取消婚约。 “我已得知沐家二小姐出事的消息。”苏晏开门见山,“但我进宫,是另外一件事。我家六弟昨夜也失踪了!” 君兆麟愣了一瞬,“什么?” 苏晏叹气,“六弟平素不喜与人来往,伺候的下人又愚钝,我去寻他,才发现人丢了!他的衣物,所有的东西都在,连外袍都没穿,房中还有一股极淡的迷香气息,我怀疑,他跟沐二小姐一样,都被抓走了!” 君兆麟面色一沉,就听苏晏继续说,“我认为是西辽皇室的手笔。动沐二小姐,意在破坏东南联姻,同时报复沐夫人。抓我六弟,除破坏联姻外,还可挟制南诏!” “可恶!”君兆麟握拳。 “万望东皇派人寻找沐二小姐时,也帮忙寻我六弟!”苏晏神色恳切。 君兆麟点头,“那是自然!三皇子放心,朕立刻下旨,封锁各大关卡,务必要将南安王和沐二小姐找回!” 苏晏谢过,便匆匆出宫,派了他带来的人都去找,同时散了消息出去,说昨夜苏默跟沐元秋都被人抓走了。 阿福跑来驿馆问苏晏,苏默是不是真被西辽人抓了。 “我怎么知道?!”苏晏冷哼。 “那外面的传言……”阿福不解。 “万一六弟是逃婚跑了,这样做,可以给他一个反悔的退路。”苏晏眸中精光闪烁。 他其实不认为苏默跟元秋一样被掳走,但苏默就这样消失,必须要有个合情合理,且不会影响东明和南诏结盟的理由,同时也给苏默提供回来的机会! 否则,一个质子不明不白地失踪,是绝对要引起怀疑的。 “主子不可能逃婚跑掉!”阿福斩钉截铁。 “为何?”苏晏反问。 “因为我还在这儿啊!主子要走肯定会带我一起的!”阿福神色无比认真,对此非常自信。 苏晏:…… 皇宫里,被禁足的八公主君灵馨,得知元秋失踪,大笑不止。 不过很快,君灵馨又得到消息,苏默也同时失踪了。 莫名的,让君灵馨有种那俩人私奔了的直觉。 于是,她怒火中烧,又是好一番摔摔打打。 这日是三月初一。 草长莺飞的时节,原本宫中该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如今不仅被取消,君兆麟还下令加强了宫中防御。 因为元秋和苏默能被抓走,皇宫也未必固若金汤。 眼见夜幕降临,沐振轩和沐元诚顾枫都没回来,樊骜中途带兵追过去帮忙,但始终没有好消息。 容岚就那样僵坐在静秋院中,一整天,滴水未进。 邹氏被魏嬷嬷扶着过来,张口却是斥骂容岚是扫帚星,克死了容氏全族,如今又来克沐家!不仅没能给沐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连亲生女儿都要被她连累祸害! 容岚一言不发,任由邹氏骂骂咧咧,直到沐元若闻讯跑来劝阻。 “祖母快回去歇着!”沐元若神色不虞。 “若是秋儿出事,我会自请下堂。”容岚突然站了起来。 邹氏对上容岚冰寒的眸子,心中一怵,脖子一缩,“你……你什么意思?” 沐元若知道容岚什么意思。若是元秋出事,容岚会豁出命去为她报仇,什么沐家?到那时根本不重要了。 半夜时分,沐元诚回来一趟,风尘仆仆,神色憔悴,说仍在扩大搜查范围,但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东明国南部山脉绵延,连万安城周边都有大片无人的山林。若是高手带着元秋躲进山中,找起来难如登天。 沐元诚喝口水便又走了,他只是回家看一眼这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容岚和沐元若母女坐在元秋房中,一夜未眠。 容岚静静翻阅着元秋回家之后临摹的字帖,整整齐齐一大摞。她看着元秋笔触的变化,不期然红了眼眶。 而另外一边,阿福左等右盼,始终不见苏默归来。 天亮了。 元秋幽幽醒转时,听到了虫鸣鸟叫的声音。 睫毛微颤,睁开眼,光线昏暗,很快便感觉到手腕脚腕传来的疼痛。 她此时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被人用麻绳紧紧绑住手脚,动弹不得,头脑仍有些昏沉。 对于当下的处境,元秋很快做出判断。 她是在睡梦中中了迷香被人带走,因此对于抓她的人毫无所知,但大概可以推断出来,最大的嫌疑应该是西辽皇室。 元秋当然不怪容岚。若真是西辽皇室的手笔,这个时候对元秋出手,目的不全是针对容岚,因为这样做,可以破坏君兆麟跟南诏的结盟计划。 元秋打算静观其变,先看看绑架她的人什么底细,再考虑怎么逃生,绝不可冲动冒失,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在山洞口响起,元秋眯起眼睛,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朝她靠近。 是个无法分辨年龄的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地遮住脸,从他的步伐,能看出是个跛子,左腿有残疾,但并不影响行动。 男人俯身,拔开水囊的塞子,递到元秋嘴边。 元秋偏头表示拒绝。是有点渴,尚能忍受,怕水中有毒,也觉得太脏。 “你是什么人?为何抓我?”元秋开口问道,“若你是为了破坏东明和南诏联姻,没必要杀了我,放我回去,外人都会以为我清白不在,和亲绝对会取消。” “清白?”男人开口,声音低沉,似笑非笑,透着一股子阴寒的邪气,“既然你一心求生,接下来,便好好伺候我兄弟几日!” 元秋心中咯噔一下,这人还有同伙?打算染指她? 饶是再冷静,到此刻,元秋也有点心慌,因为她孤立无援,无力反抗,坏事降临时,便只能任人宰割! “我们无冤无仇,你和你兄弟都是被人雇佣的?不管你们得了什么好处,我娘都可以出双倍的价钱!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沐家会满足你们的条件,绝不追究!”元秋斟酌着打商量。 “呵呵……”男人的笑声中带着轻蔑,一瘸一拐走出了山洞。 元秋闭上眼睛,心中有些绝望,默念了一句,神啊,救救我! 下一刻,一声惨叫从山洞口传来,元秋精神一震!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两道黑影闪过,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但离得并不远,因为打斗声很清晰。 抓元秋来的瘸子男人用的武器是木制拐杖,对方用剑。 打斗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停止,元秋无法判断哪方获胜,直到山洞口出现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青夙?是你吗?”元秋神色一喜。 第64章 猜测 太阳升起来,山洞里多了几分光亮。 那抹墨色身影靠近,元秋确认,就是青夙。 仍是那夜穿的墨袍,仍是那张面具,仍是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眸。 剑光闪过,元秋手脚脱离束缚,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头重脚轻,伸手扶着山洞石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青楼主,谢谢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娘知道吗?”元秋问。 青夙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元秋便抬脚跟上。 到山洞外,视野开阔,入目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姹紫嫣红的花。 元秋抬头,晴朗的天空湛蓝如洗,飞鸟成群,空气清新。 “前夜我本是去寻你娘商议上次所谈之事,恰巧碰上有人抓了你。”青夙看了一眼正在舒展身体的元秋,开口说道。 元秋闻言便笑了,杏眸弯弯,“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前夜?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话落,元秋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神色微变,“这人还有同伙,我们快走!” “死了。”青夙说。 元秋愣了一瞬,“你把他的同伙也解决掉了?” 青夙轻轻颔首,“他们都是我的师叔。我若对上两人联手,没有胜算,便等到分开时才动手。” 先杀了出去散播消息的那个,回来再宰另外一个。 “你师叔?是西辽皇室派来的吗?”元秋问。 “没错。”青夙点头。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还要烦请你送我回家。”元秋很客气。 “你确定要回去?”青夙问,“你已失踪两日,届时定会有风言风语,你与南诏苏默的亲事也未必能取消。但我已救你一次,先前你娘提的要求,便不做数了。” “没问题。关于那桩亲事,不敢再劳烦青楼主。”元秋点头,“不过,我不回家,能去哪里?” “我可以暗中通知你娘,她安排你到别处过安宁日子。”青夙说。 元秋摇头,“多谢青楼主好意,但不必了。我想跟我娘和姐姐弟弟生活在一起,其他的并不重要。” “你打算回去嫁给苏默?你清白未失,这桩亲事改不了。”青夙说。 元秋轻笑,“倒也无妨。经过这一遭,我还好好地活着,能回家去,已是万分幸运。和亲之事,其实不算什么,如果皇上那么执着,再生了岔子,倒是会给我娘带来麻烦。” “他是南诏质子,若他日后要走,和离便是。在万安城,那苏天仙还能欺负我不成?若他品行不端,为非作歹,我干脆把他毒死,就可以当自由自在的小寡妇了,多好呀!” 青夙:…… “青楼主?”元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苏默也被抓了,既然你愿意嫁给他,那我再帮你一次。” 青夙话落,元秋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手刀劈晕过去…… 因前夜南安王苏默和镇国公府二小姐沐元秋双双失踪之事,万安城戒备森严,进出都要严格盘查。 临近正午,城门外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进城去。 突然一声惊呼,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那……那不是苏天仙吗?”有个经常往来万安城做生意的男人高喊道。 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男子脚步缓慢地走向城门口,身上一片一片的血迹触目惊心,凌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 换个人,便是狼狈。但苏默,只让人觉得有种别样的凄美。 而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该不会是沐家二小姐?”有人说道。 毕竟元秋和苏默在传闻中是一起失踪的。 很快有人附和。 苏默背着的,明显是个女子,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墨袍,脑袋趴在他肩上,只能看到一点侧脸。 这个画面,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守城兵不敢拦,立刻去跟上头禀报。 其他人都目送苏默背着元秋进入万安城。他走得很慢,垂着眼眸,安安静静地仿佛跟周遭的热闹喧哗不在同一个世界。 百姓议论纷纷。 有说是苏默和元秋一起历经万险逃回来的。 有说是苏默拼死救下元秋,带她回来的。他身上大片的血迹可以作证。 有说元秋已经死了,苏默背回来的是一具尸体的。毕竟元秋昏迷着,一动不动。 但已有不少人开始感慨,苏默和元秋若是都大难不死的话,真应该在一起,共患难的缘分,何等珍贵! “容姑姑,有消息了!”段云鹤人未到,声音先至。 房门打开,容岚冲出来,神色急切,“找到秋儿了?” 段云鹤点头,快速地说,“我在街上亲眼看到苏默背着姐姐进城!本想过去看看情况,但宫里来人,把他们接进宫去了!” 段云鹤话音未落,容岚已脚步匆匆地出了静秋院。 沐元若先派人去通知沐振轩沐元诚和顾枫等人回来,而后便追着容岚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此时在宫里,元秋闭目躺着,尚未苏醒。 两个太医看过后,留下一瓶药膏便离开了,两个宫嬷嬷上前去,开始解元秋的衣带。 君兆麟端坐在外间,苏默坐在不远处,身上衣服未换,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水,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有深深的勒痕。 两个太医回话,说元秋身体无碍,很快便可苏醒。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嬷嬷出来,禀报君兆麟,“沐二小姐只手腕脚腕有擦伤,没有其他伤处。奴婢已查验过,仍是处子之身。” “好好伺候着。”君兆麟摆摆手。 嬷嬷又进去了,君兆麟这才看向苏默,“万幸,你们都安然无恙!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 苏默放下茶杯,垂眸讲述事情经过。 他中迷药,夜里被人抓走,跟元秋一起困在距离万安城不远的一座山中石洞里。 “沐二小姐先帮我解开绳索,而后我趁那贼人不备,用暗器偷袭成功,但并不致命,又拿石块将其砸死。” 苏默说着,取下右手食指的一枚银戒给君兆麟看。 乍看不起眼,但内侧有个小机关,可以发射细如牛毛的银针暗器。 “原来如此。”君兆麟点头,并未发现苏默的话有任何疑点,但他过后会派人去苏默所说的地方再调查。 “那人的同伙不知何故离开,我们逃出前,尚未回去,也是我们幸运。”苏默说。 如此,君兆麟若到山里什么都没找到,也合情合理。 君兆麟皱眉,“可知那是什么人?” “他们承认是被西辽皇室重金雇佣的杀手。”苏默说。 “可恶!”君兆麟咬牙切齿。 “皇上,镇国公府沐夫人和沐大小姐在宫外求见!” 听到禀报,君兆麟应声,“带她们过来!” 马上又有禀报,苏晏来了。 “南安王和沐二小姐经此一事,有了共患难的情谊,更应该结为连理!你们好好养伤休息,亲事朕会跟苏三皇子商议,尽快定下!”君兆麟面色稍霁。 苏默出宫时,身上多了一件君兆麟赏赐的披风,遮住血迹。 半路碰上容岚和沐元若。 “南安王,我女儿如何了?”容岚问。 苏默驻足,微微颔首致意,“沐二小姐一切安好,只是一点擦伤,受了惊吓。”话落便听到容岚和沐元若松气的声音。 并未多说,便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 苏默又碰上苏晏,兄弟俩一起出宫,去了南安王府。 君兆麟已离开。容岚进门时,元秋仍昏迷着,嬷嬷已经给她手腕脚腕都上过药包起来了。 容岚坐在床边,轻抚元秋苍白的脸,眼泪簌簌落下。 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差点丢了。等待消息时,真真是度日如年。 这种煎熬,没人能与容岚感同身受。 沐元若也红了眼圈儿,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妹福大命大,老天保佑,以后可不要再让她受苦了!有什么苦难,都冲我来!” 元秋醒转时,正好听到沐元若最后那句话,又见容岚流泪的样子,心中暖流蔓延,无比感恩上天给她这么好的母亲和姐姐。 “娘。”元秋叫了一声。 “秋儿,哪里疼,告诉娘。”容岚开口,仍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冷,想要娘抱抱。”元秋撒娇。 容岚俯身,抱住元秋,哽咽道,“你吓死娘了!” “是啊小妹,你若有个好歹,娘定是活不了了!”沐元若神色认真。 容岚小心翼翼地把元秋打横抱起来,说要带她回家。 一个宫嬷嬷面上堆着笑上前来,压低声音对容岚说起她们给元秋验身的事,说元秋仍是冰清玉洁的处子,让容岚放心。 容岚面色微寒,开口却让沐元若给了那嬷嬷不少赏钱。 元秋想幸亏她当时昏迷着,不然可能会打人。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清白比天大的时代,有些事,也无法避免。 容岚和沐元若是骑马进宫的,出宫时,君紫桓已命人备好马车。 容岚全程抱着元秋没撒手,直到回到静秋院,把她放在床上,才问起事情经过。 “娘不要自责,其实算起来,是娘救了我。”元秋跟容岚实话实说。 是容岚找来帮元秋解决亲事的青夙巧合之下撞见元秋被抓走,最后救下她。 “青夙?他人呢?为何是苏默背你回来的?”沐元若不解。 “是苏默背我回来的?”元秋愣住,“当时我昏倒,什么都不知道。” 话落,元秋便叹了一口气。 “小妹为何叹气?”沐元若问。 “我到现在都没见过我那未婚夫是什么模样。”元秋表示有点遗憾,纯粹是因为好奇。 “娘,青夙说了,他救我一回,前面提的条件便不做数了。是我跟他说嫁给苏默也无妨,他才有那样的安排。苏默是我的未婚夫,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带我回来,我的清白自是无人可非议了。” 元秋神色认真,“经此一事,我想过了,干脆就嫁给苏默,省得再节外生枝。” 元秋又把对青夙说过的如何对待苏默的话跟容岚和沐元若讲了一遍。 容岚面色凝重,没再说什么。 沐元若哭笑不得,但仍表示,坚决支持元秋。 等沐元若伺候元秋沐浴过后,换上一身新衣服,容岚端来了亲手做的清粥小菜。 “阿姐!”林安顺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扑到元秋怀中。 元秋笑着轻抚他的小脑袋,“阿顺有好好练字吗?” “有!可是我找不到阿姐,好害怕!”林安顺皱巴着小脸。他怕元秋跟林厚和小冯氏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元秋只是手腕擦伤,但容岚坚持要喂她,她便安心享受母亲的疼爱了。 南安王府。 苏晏等了许久,才又见到苏默。因他什么都没说,回府便去沐浴更衣了。 仍是一身宽大的白衣,披着如瀑的墨发,刚刚沐浴过的脸多了几分温暖的血色,款步从内室走出来,如妖似仙。 “默默你真没受伤?”苏晏打量苏默。 苏默微微摇头,“你怎么还没走?”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苏晏一肚子问号。 苏默面无表情,“你不必知道,这是为你好。” 苏晏:…… 片刻后,苏晏被苏默赶出去,站在院中,月光清幽,他仰天长叹,“默默,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爱的哥哥?” 回答苏晏的,只有阿福噗嗤一声笑。 苏晏瞪了阿福一眼,又到门口问了两句,没听到回答,便摇头叹气离开了。 阿福送宵夜来,进门就见苏默又在左手跟右手对弈。 “主子真是被西辽人抓走的吗?”阿福弱弱地问。 “你猜。”苏默专注于棋局。 “反正主子不可能逃婚,若是逃婚肯定会带我的对不对?”阿福又问。 “你再猜。”苏默落下一枚白子。 “我猜是的!”阿福点头,“主子跟沐家二小姐的亲事,是不是没了?” “你喜欢她?”苏默反问。 阿福下意识地点头,“是啊!至少她比这万安城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好,比那疯子一样的东明八公主好太多!哦不对,我不是喜欢她,我是觉得,她可以当主子的媳妇儿!在皓月城,她还救过主子呢,定不是个简单的小村姑!” “我们会成亲的。”苏默又落下一枚黑子。 阿福眼眸一亮,“真的?主子改主意了?是喜欢上沐二小姐了吗?” “我从来都无所谓,是她改主意了。”苏默神色淡淡,“再说,不是她,也会有别人嫁进来。我谁都不想要,难得有个自愿的,张口便说要毒死我当小寡妇,应该不会喜欢上我,正好符合我的要求。” 阿福一脸懵。 苏默看着棋局轻叹,“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 另外一边,陪元秋睡的沐元若已经呼吸均匀进入梦乡,元秋还睁着眼睛。 其实她没受什么罪,手脚的伤用宫里赏赐的最好的药,没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经此一事,元秋深深觉得她还是太弱了。 接下来首要的是练武。就算她这个年纪才开始习武会事倍功半,也不能懈怠,只要付出加倍再加倍的努力,自会有收获。 医术是她最擅长的,但这个时代的医术她如今才刚入门,必须潜心钻研,要做到足够厉害,无可替代。 再者,元秋决定好好研究一下毒术,明日便问柳仲是否有这方面的书籍。 最后,元秋脑海中浮现出青夙的身影,若有所思。 苏默也被抓了?但她从头到尾没见到。 青夙是怎么说服苏默背她回来的?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既然元秋跟苏默是未婚夫妻,青夙要安排他们一同回来,何必先打晕元秋? 元秋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青夙,该不会,就是苏默本人? 如此便可以解释,元秋被抓当夜,青夙跟随去救人,而万安城里的苏默也同时失踪。 不管青夙是不是杀手头子,至少当下他给元秋的印象,武功极强,且信守承诺。 若他就是苏默,元秋觉得,可以嫁。 反正以君兆麟的性子,就算不是苏默,大抵也会再给元秋安排其他亲事。 质子说麻烦,其实也简单。他在东明国孑然一身,元秋不必担心嫁过去后有复杂的家族和人际关系。 成亲不等于在一起,两枚棋子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而已。 做不做夫妻,那要看感情,顺其自然。至少做个朋友和合作伙伴,是可以的。 进入梦乡之前,元秋决定,明日就去拜访苏默,当面道谢。 一来,她要看看那个传闻中的天仙美男未婚夫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二来,她想知道,青夙是不是披着马甲的苏默…… 第65章 身世,碰瓷 天光大亮。 沐振轩带领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回到万安城,身后是顾枫和沐元诚。 到旬阳侯府大门口,顾枫勒住马缰,疲惫的脸上笑容依旧灿如暖阳,“一身灰土,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小师妹安然无恙,值得好好庆祝,我又可以吃到师娘做的红烧鱼了!哈哈!” 沐元诚面无表情,“想吃找你娘去!” 气氛急转直下,两人之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原本,兄弟俩互怼是日常,这样的话说过无数次,都知道是玩笑。 但此时,顾枫面色一僵,眸光黯然地低了头,不再看沐元诚。 沐元诚沉了脸,想说什么,却并未说出口。 而事实上,方才沐元诚脱口而出的话,真不似曾经的调侃。 因为顾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让沐元诚心生恼怒。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因为那次容岚想见顾枫却被柳曼姝拒绝,甚至有划清界限的意思,好像容岚这么多年对顾枫的真心付出不值一提一般! 那句“找你娘去”,更多的是冲柳曼姝的。 沐元诚忍不了任何人对容岚的任何欺负,他希望顾枫对此事有所表态,而不是继续理所当然地享受容岚待他的好。 平日里容岚给顾枫当娘,真遇到正事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何其不公? 但顾枫向来大大咧咧,根本不知道当初容岚派红玉去请过他,却下意识地以为沐元诚是因为他和九公主的亲事,对他生了芥蒂。 对此,顾枫自觉理亏,不敢多言。 沐振轩皱眉,尚未开口,顾枫已下马,大步走进旬阳侯府,而沐元诚也策马到了镇国公府门外,没等沐振轩,径直进门去了。 “娘!我回来了!” 沐元诚站在小厨房门口,看着那道正在忙碌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若是元秋出事,容岚真活不了。万幸,万幸…… 容岚回头,面上便带了温柔的笑,“阿诚,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娘做了你最爱吃的山珍包。” “岚儿,我也想吃。”沐振轩出现在沐元诚身后。他额头和侧脸上被容岚所伤的地方,已经几乎看不出痕迹了。 容岚笑容淡了些,转身背对沐振轩,却也没再说什么。 沐振轩当容岚默认了,立刻高兴起来,揽着沐元诚,“走,先去看看秋儿!” 元秋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准备去晨练,谁知又被沐元若按回去,让她多睡会儿,好好养伤。 “姐,就这点伤,若是我回来晚一日,你们都看不到了。”元秋无奈。 但沐元若很坚持,就是不行。 此时姐妹俩已经起了,穿着一模一样的紫色纱裙,坐在院中石桌旁,中间放着鹦鹉花花。 裙子是沐元若早让人准备的,不止这一身同款。她说既然是孪生姐妹,小时候没机会穿一样的,现在要补回来。 元秋头回穿紫色,沐元若连声夸她家小妹仙气飘飘,美丽又高贵。 元秋表示,宠妹狂魔沐元若的彩虹屁功力已达到满级……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对着元秋叫。 “恭,喜,发,财。”元秋一字一句地教。 鹦鹉花花,“人比花娇!” 沐元若伸手抓住花花转过去,朝着她,“吉,祥,如,意。” 鹦鹉花花,“人比花娇!” 沐元若放弃了,“师兄说顾爷爷这只鸟儿买来就会说这一句,怎么教都没用,算了!” 元秋抬头见沐振轩和沐元诚出现在院门口,微笑起身,“爹,阿诚,你们回来了。” “二姐你没事?”沐元诚快步上前,打量元秋。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扑闪着翅膀,抢先回答。 “我没事。”元秋摇头,“你们快去休息一下。” “秋儿没事爹就放心了!”沐振轩神色关切。 沐振轩沐浴更衣后,先到凌竹院找沐元诚,再一同去清容院,果然没被容岚往外赶。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早膳,气氛温馨。 在元秋表示不需要投喂的时候,沐振轩笑着说,“我跟你娘都恨不得让你们全回到小时候!” 没人接茬,沐振轩也不尴尬,给元秋夹菜,又抱着林安顺问他学了什么字。 早膳结束时,容岚问沐元诚,“枫儿是不是稍后会过来?我已让人去买了一条鲜鱼。” 沐元诚摇头,“娘好好休息,顾枫有自己的亲娘,饿不着。” 容岚愣了一瞬,继而笑笑,“那算了,改日。” 元秋提出想去南安王府拜访。 “小妹,你不对劲。”沐元若盯着元秋。 元秋神色如常,“我没有。” “你主动要去找苏默,该不会是看上他了?”沐元若眼神戒备,“这可不行!” 元秋笑了,“我都没看见过他,怎么会看上他?姐你不要胡说。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成亲,总得见个面,聊几句。” “会见到的,但你主动跑去南安王府就算了。盯着你的人很多,到时候定有人造谣你痴恋苏默,巴巴地跑去找他!”沐元若表示不赞成。 “我们的亲事板上钉钉了,如果真走到一起的话,姐你会反对吗?”元秋纯粹是理性讨论。 沐元若蹙眉,“说真心话,我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成亲后寻个机会和离,你再回来便是。我不了解苏默,但只从他的背景看,真的很麻烦。” “好,今日我不去找他。姐你先告诉我,他除了是南诏六皇子之外,还有什么背景?”元秋问。 原先以为亲事会取消,元秋又很忙,并未打听过苏默这个人,因为不在意。 但如今,她怀疑青夙是苏默,亲事改不了,必须了解那人,才好打交道。 “他其实不是当今南诏皇帝的亲生儿子。”沐元若开口,便是重磅爆料。 元秋愣住,“假皇子?”皇室不是最注重血脉的吗? 沐元若摇头,“我方才说得不准确,应该说,他是不是南诏皇帝苏禛的亲生儿子,此事存疑。” 沐元若讲,多年前,南诏国的太子并非苏禛,而是他的嫡长兄苏衡。 苏蘅与太子妃梅氏伉俪情深,成亲多年才诞下一子,便是苏默。 苏默出生次年,苏蘅遇刺身亡,他的父皇几乎同时病逝,苏禛登基。 皇室父子、兄弟相残,原本没什么稀奇。 可苏禛在登基后,将他的长嫂接进宫,册封为贵妃,而他原本的侄子苏默,直接跟他的儿女一同排齿序,成了南诏国的六皇子。 苏禛的行为,就是在昭告天下,他跟梅氏早有一腿。 已故的苏蘅,仍被苏禛明目张胆地扣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至于苏默到底是谁的儿子,一直有争议。 有人说,他就是苏禛与长嫂私通所生之子。 也有人说,苏禛不过是想要羞辱苏蘅才故意为之,事实上苏默根本不是他的儿子。 “那个苏禛太不要脸了。”元秋忍不住说。 沐元若微叹,“有些男人,明明自己做了悖德之事,却喜欢炫耀,好像多了不起一样。苏禛便是无耻之徒的翘楚。” “苏默的母亲还活着吗?”元秋问。 沐元若点头,“不仅活着,还给苏禛又生下一对龙凤胎,传闻中苏禛很是宠爱梅贵妃。不管苏氏兄弟跟梅氏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到头来,处境最尴尬最凄惨的,可不就是苏默吗?” 若苏默是苏蘅亲生,那么苏禛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可苏默在懵懂无知的幼年,便无从选择认贼做父,苏禛还霸占了他的母亲。 若苏默是苏禛亲生,那他便是叔嫂私通之子,天生就是个笑柄。 “其他事不了解,但既然苏禛送苏默来当质子,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亲父子。”元秋说。 “我也这样认为。不然为何苏默成了南诏国声名远扬的废柴皇子?若真是废柴,那就是苏禛刻意养废的!苏默会不会打算有朝一日灭了苏禛给苏蘅报仇?可偏偏他娘跟了苏禛,还有一对弟弟妹妹在南诏。他如今究竟在想什么,日后打算做什么,谁都不知道。” 沐元若神色严肃,“他的身世,我很同情。但理智来讲,他就是个火坑!不管他是真废柴假废柴,都麻烦得很。小妹你若跟了他,我怕是要头疼死了。” “我在想,”元秋若有所思,“皇上为何如此执着让我嫁给苏默?真是为了跟南诏结盟吗?” 沐元若一愣,“什么意思?” “东南结盟本就是大势所趋,不管有没有这桩亲事。我只是猜测,待把西辽解决掉,皇上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南诏。到那时,苏默便是个完美的棋子和幌子。推苏默出去,让他以复仇的名义灭掉南诏,而成为苏默岳父岳母的咱们爹娘,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刀。” “至于南诏皇室,也乐见这门亲事,他们大概想着,苏默若是能让我痴心相待,说不定可以利用他,策反沐家?” 听了元秋的推测分析,沐元若真头疼了,“总而言之,你们俩就是被人当棋子摆布的命!” “背后那么多弯弯绕绕,多方算计,我跟他成亲,真没有转圜余地。”元秋说,“不过姐你放心,我单方面对苏默痴狂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就是!我相信小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长得再美也没用!成亲是没办法,过个一两年,寻个由头就把他踹了!”沐元若面色认真。 午膳容岚做了红烧鱼,顾枫却没来。 林安顺吃鱼的时候,还在念叨,“跟师兄抢着吃才更香。” 下晌元秋要去柳家,段嵘陪着她。 柳清荷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又丰腴几分,看起来容光满面,见到元秋便红了眼睛,拉着她的手,“你吓死我了!” 得知元秋失踪,柳仲着急上火,柳清荷满心担忧。幸亏最后有惊无险。 元秋抱过小康康,跟柳清荷聊了一会儿,便进了柳仲的书房。 “唉,这京城是非之地,需得步步谨慎小心。若是当初你跟老段留在皓月城……”柳仲叹气,也没说完。 万事都有两面性。元秋与父母姐弟团聚是好事,同时也被迫卷进这皇城权力旋涡之中,想再置身事外,也不能了。 “师父,过去的事便不提了,我现在好好的,跟苏天仙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今日过来,是想问师父,对毒术了解多少?”元秋问。 柳仲有些惊讶,“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被人用迷药那么轻易地放倒,让我很挫败,也发现毒术很好用。”元秋微笑。 柳仲点头,“确是如此。医毒不分家,但医道跟毒术一正一邪,存在壁垒。真正高明的毒术不在我们所能寻到的书里,而是在江湖中。为师不擅此道,懂些解毒之法,至于制毒用毒,只会些皮毛,怕是教不了你什么。” “再怎么样师父也比我懂得多,我先跟着师父学,皮毛总比一点不懂好。”元秋笑着说,“其他的,看机缘。” 柳仲今日给元秋授课的主题便是毒理,给她讲了几种常见的迷药,怎么用,如何解,最后还送了元秋一瓶他珍藏的迷香,说让她拿着防身。 而这日,关于先前沸沸扬扬的南安王苏默与镇国公府二小姐沐元秋双双失踪之事,有了定论。 皇室操控的舆论中,苏默和元秋都安然无恙,元秋并未遭受侮辱。经过这次共患难,两人真正结缘,且有了情谊,三日后的皇宫夜宴上,将会正式定亲。 翌日,元秋再次随柳仲进宫,给孟贵妃换药。 孟俪气色比起刚生产时好转许多,醒着,但仍未跟元秋说话,只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隐隐的探究。 元秋并不在意。她救孟俪,已得到报酬,不求感恩。 出宫后,段嵘亲自驾车,先送柳仲回府,然后护送元秋回沐家。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走得很慢。 元秋捧着一本书,正在聚精会神地看。 马车突然停下,她身子因惯性微微前倾,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惊呼。 元秋把车帘拉开一条缝,就见马车停在路中央,周围许多人指指点点。低头,地上躺了个人。 一身布衣的文弱书生皱眉躺在地上,脸色难看,想要爬起来,却又摔了回去。 周围人纷纷为他抱不平。 “镇国公府的马车!” “也不知道车里是谁?撞了人都不露面!” “这不是沐老太君的车,镇国公府其他主子出门都骑马,除了那位二小姐,还能有谁?” …… “爷爷,是我们撞的吗?”元秋轻声问。 段嵘摇头,“我看到有卖小兔子的,原本打算停车给你买一只,没注意是怎么撞到的那人。” 元秋看着街边木笼子里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嘴角抽了抽。 段嵘跳下车,把那书生拽起来,捏了捏他的关节,拿出一张银票,塞到他手中,转身就要走。 那面容清秀的书生却仿佛受到了侮辱,“我不要钱,只要车中之人当面跟我道歉!”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纷纷附和。 “既然这位公子如此清高,爷爷把钱拿回来。”悦耳的女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让人不由更加好奇传闻中的沐二小姐到底长得何等模样。 有人已伸长脖子等着,料想元秋要下车,当面跟那书生道歉了。 结果,段嵘拿回银票,车帘纹丝不动,只听元秋再说,“走。” 马车缓缓前行,书生面色一僵,围观群众再次议论纷纷,都说元秋嚣张跋扈。 元秋神色如常,翻开书继续看。 让她当面道歉?那人胆子倒是不小,一个平民百姓当街跟贵族小姐叫板,天然会获得舆论支持。 但事情之初,谁对谁错?马车并未在街上狂奔,速度比行人都慢,行进方向也是固定的,长眼睛的人都会远远地避让开。 所以,要么是那人故意碰瓷,要么是他自己不小心撞过来的。 而段嵘看过,那人没伤到什么。 元秋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道歉的? 活脱脱一出道德绑架。好像她是坐着华丽马车的贵族小姐,就天然理亏一样。 马车过去后,围观群众也很快就散了。不过是个小事,又没死人。 那文弱书生脚步缓慢,一瘸一拐地走进一条小巷。 四下无人,他走着走着,脚步变得正常,清秀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邪肆,微不可闻地自语,“找本公子去勾搭那个小村姑,本以为可手到擒来,没想到竟会出师不利……” 而方才围观群众中,还有在一品阁排队给苏默买点心的阿福。 他提着两盒点心快步走进南安王府,见到苏默的时候,便提起元秋的车在街上撞了人,她却扬长而去的事。 “主子如何看待这件事?”阿福其实觉得那个书生是碰瓷,想讹诈更多钱却玩脱了。因为沐家的马车走得真特别慢,按理说不会撞上人的。 苏默打开点心盒子,拿出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点头,“好甜。” 阿福:…… “主子,王妃真的不错哎!”阿福神色认真。 “谁?”苏默愣了一下。 “就是沐家二小姐啊!属下今日专门到布庄去,看那些大红的料子真漂亮,主子做身喜袍,穿上肯定迷倒众生!等主子跟王妃生个娃娃,也一定是天下最可爱的宝宝!属下很期待!”阿福一本正经地说。 苏默:…… 第66章 夜宴 虽然元秋已进过东明皇宫数次,但每次都来去匆忙。 今夜的宴会,沐元若非常重视,早早地过来找元秋,又带了一条料子名贵的新裙子来。 浅浅的紫色长裙,剪裁精巧,垂顺服帖,行走间裙摆如水波荡开,翩然中透着灵动的仙气。 “我家小妹就是好看,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沐元若让元秋转了个圈,笑着夸赞道。 沐元若穿的是同款,两人身量也相仿,只看背影的话,几乎没有分毫差别。 “疤痕淡了很多,暂时遮一下。”沐元若说着就举起一把剪刀来。 元秋抗议无效,最终乖乖坐着,任由沐元若给她精心剪出了薄薄的刘海,正好遮住额头伤疤。 沐元若放下剪刀,仔细打量,点点头说,“我的手艺不错。小妹这下看起来更温柔可爱了。” 原本元秋的脸就只有巴掌大,如今有了刘海,更多三分稚气,笑起来柔柔软软的,娇俏可人。 “至于这胎记,让我想想……”沐元若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元秋,让她惊艳出场。要让那些背地里笑话元秋的人,都能被气哭那种程度是最好。 反正在沐元若眼里,她家小妹本来就是最美的! 结果,沐元若本想在元秋右眼周围画朵小花,掩盖红色胎记,手一抖,失败了。 元秋轻笑,“我自己来。” 她右眼旁有一片红色胎记,并不大。原先在林家村被叫做丑女,是因为曾经的林安然气质怯懦,总是低眉顺眼的,反倒让那胎记特别显眼。 元秋细细勾勒几笔,沐元若眸光惊艳,“好美呀!” 红色的胎记被描绘成了几片精致的花瓣,仿佛是她灿若星子的眼眸中洒下的点点飞红,浑然天成,灵气逼人。 元秋照镜子,还算满意。 沐元若最近热衷于跟元秋打扮成姐妹装,最后除了有无刘海之外,发型和首饰都一模一样。 “阿姐!” 林安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元若拉元秋起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元秋莞尔。 等林安顺推开房门,就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背影。 “诶?哪个是大姐?哪个是阿姐?”林安顺有点懵。 “你猜?”沐元若故意模仿元秋的声音。 “你是阿姐!”林安顺果然中计,跑上前去,抱住沐元若,扬起小脸儿,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结果转头,看到真正的元秋,林安顺瞪大眼睛,“阿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好看吗?”元秋笑问。 林安顺小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样,“好看好看太好看了!阿姐最最好看!” “那我呢?”沐元若捏了一下林安顺的小脸儿。 林安顺笑嘻嘻地说,“两个姐姐是一样的!一样最好看!” 沐元若故作神秘,给元秋戴上一张面具,拉着她去找容岚。 林安顺在前面跑,一进清容院就喊,“娘,姐姐来啦!” 容岚抱住林安顺,他按照沐元若的指示,小手捂住容岚的眼。 沐元若拉着元秋进门,摘下面具,林安顺放手,“娘可以睁开眼啦!” 容岚睁眼,便怔住了,继而缓缓地笑了起来,“我的秋儿真好看。” “因为长得像娘。”元秋捧着脸,微微偏头,笑靥如花。 沐元若叹气,“偏偏我不像娘,偏偏我最丑,唉!” “才没有呢,大姐也好看!”林安顺连忙安慰。 其实容岚想让元秋低调一些,但沐元若说,反正亲事已定,还低调做甚?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她家小妹,便是只论容貌,也没有配不上苏天仙! 容岚便随她们去了。 邹氏本想入宫赴宴,被沐振轩劝住了。他怕邹氏再闹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至于先前母子俩动过念头,想让元秋跟了陆哲,在陆哲被顾枫和沐元诚蒙着头暴打一顿后便没戏了。 沐振轩跟邹氏讲了个中利害,邹氏最在乎的仍是沐家,怕招惹麻烦,便歇了那心思。 临出发的时候,看到两个女儿挽着手走过来,沐振轩也愣了一瞬。 目光最后落在元秋脸上,他夸了两句,又忍不住感慨,“太像了。” 元秋随了容岚的样貌。 但论气质的话,容岚当年作为西辽国威名赫赫的将门容氏大小姐,尚未出事前,也是父兄疼爱,就像如今的沐元若一般。 而元秋不笑不言语的时候,气质更清冷柔和些,不似沐元若那般明艳张扬。 姐妹俩在一块儿,沐元若像红宝石,惊艳动人。而元秋像珍珠,乍看温和低调,细品便能觉出内敛又美好的光芒。 沐振轩一开始说把林安顺留在家中,但容岚坚持要带上。外人都知道她又收养了一个小儿子,不必遮遮掩掩。 至于沐元诚和林安顺容貌的相似之处,因为年龄和气质差异过大,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无所谓。 沐振轩和沐元诚父子骑马,容岚带着两个女儿和林安顺一起坐车,在夕阳西下的时分,一行人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以往入宫赴宴这种事,顾淮很少去,柳曼姝不出门,顾枫向来是跟沐元诚同行,就跟沐振轩和容岚有两个儿子一般。 但三日前回京后,顾枫又去了军营练兵,今日也没回来。 南安王府。 “都要定亲了,默默你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苏晏看着苏默身上的白衣,建议他换一身鲜亮的颜色。 虽然阿福也想让苏默换衣服,但闻言仍是说:“我家主子怎么穿都好看!” “走。”苏默神色淡淡,阿福连忙捧着一个盒子跟上。 苏晏微叹一声,追上去,“默默,今日夜宴,你可千万别任性,该笑的时候就笑笑,都要成亲了,别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我家主子不笑,是因为他善良。”阿福又出言反驳。 苏晏皱眉,“什么意思?” “我家主子不笑的时候就这么美,一笑岂不是颠倒众生?害人丢了心失了魂,都哭着喊着要我家主子负责怎么办?”阿福神色认真。 其实他也希望苏默多笑笑,但这全凭苏默开心。 反正对阿福来说,苏晏是没有资格管苏默的!姓苏的,除了苏默外,南诏皇室没一个好人! 苏晏:…… 如果元秋在这里,一定会对阿福竖起大拇指。论彩虹屁的功力,沐元若也要甘拜下风。 苏默在万安城生活多年,不管去哪里,都是步行。他从不骑马,也不坐车。 都叫苏默天仙,也是因为他每次出现的时候,即便从你身旁走过,都仿佛游离在另外一个世界。 也有人说,苏默就是一只在万安城里游荡的鬼,人生无望,不死不活。 苏晏的马车在外面,他叫苏默,苏默却径直往前走。 无奈之下,苏晏让马车跟在后面,他陪着苏默一起走。 “默默,你是皇子好不好?哪有皇子出门全靠走路的?”苏晏苦口婆心。 “我家主子不一样,他不只是皇子,他还是质子,全天下唯一的质子。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先例。”阿福再次怼了苏晏。 苏晏瞪了阿福一眼,阿福根本不怕。他是苏默捡来的,事实上被苏默当弟弟养大,到哪儿都带着。 于是,等沐家一行人到皇宫门口时,几乎同时出发的苏默才走到半路。 下车前,沐元若又给元秋戴上了面具。 因为元秋只能嫁给苏默,容岚心情不佳,面上不显,由着她们玩儿。 进入举办夜宴的长乐宫时,天光昏暗下来,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传出悦耳的丝竹声。 “镇国公到!” 在座的人纷纷转头看向门口。 沐振轩和容岚并肩而行。这对万安城中有名的伉俪即便人到中年,依旧让人感慨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沐振轩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岚神色淡淡的。 没什么人注意被沐元诚牵着走在最后的林安顺,因为全都在看沐元若身旁那个戴着面具的紫裙少女。 虽然没看到脸,仍让人觉得意外。从乡野之地找回来才不到两个月,为何这位沐二小姐能让人感觉到神秘,高贵,优雅,从容,让人无比好奇面具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容颜? 沐元若注意到众人看元秋的眼神,表示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皇子公主们都已在座。 君紫桓对着沐元若眨眼举杯,笑得那叫一个宠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未婚妻。 君灵月的目光从沐元诚身上掠过,落在拉着手的沐家姐妹身上,面上带了笑意,也有些羡慕。 而她同父异母的皇姐君灵馨,此刻就在身旁,一身粉衣,精心打扮,却在看到元秋的那一刻,表情管理失效,低声咒骂,“什么草鸡?故弄玄虚!” 君灵月蹙眉,“八姐,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 堂堂皇室公主,出口成脏,才是贻笑大方。 君灵馨一下子把矛头对准君灵月,面带嘲讽,“怎么着?你想嫁进沐家无果,还护着你的小姑子呢!” 君灵月不气不恼,“那不是我的小姑子,是我的朋友,八姐再胡言乱语,我只能建议父皇请柳太医为你医治一下脑子。” “你!”君灵馨面色扭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边沐家人已在很靠前的位置落座了。 沐振轩和容岚端坐中间,左侧是两个儿子,右侧是一对姐妹花。 沐元诚气质清隽,林安顺乖巧可爱。沐元若是万安城惊才绝艳的贵女,而元秋是如今大家都想要一睹芳容的姑娘。 当下,这一家的颜值,就很养眼了。 有人觉得,元秋这出挑的气质,又是沐振轩和容岚亲生的,容貌差不了。 也有人认为,元秋是因为貌丑,才不敢见人。 君灵馨突然冷笑,凑近君灵月耳边,压低声音说:“那个丑八怪长什么样,我很清楚!等着她丢人现眼!” 君灵月笑得依旧大方得体,“我们拭目以待。” 等苏默终于出现,君灵馨已再次恢复淑女模样。见到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便痴痴地望着。 苏晏在苏默身旁,颜值对比过于惨烈,他有自知之明,干脆落后半步,给大家足够的欣赏美人的空间。 不管对于苏默的身世,对于他质子的身份到底是何看法,只美貌这方面,没人不服。 便是嫉妒的,也只说苏默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 元秋抬头,看着视线中出现的那抹白影,怔了一瞬。 苏默的皮肤是冷白色,像是无暇的寒玉,明明是温润美好的光泽,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那五官如何形容呢?像是一件完美又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皮相绝美,骨相绝佳,高大清瘦却并不纤弱。 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衣,明明很简单,在他身上,仿佛透着汩汩缥缈的仙气。 美丽,高贵,淡漠,疏离。 苏天仙,真实至名归。 “八姐,口水要流下来了。”君灵月轻声说。 君灵馨下意识地抬手去擦嘴角,转瞬意识到君灵月在嘲笑她,狠狠地剜了君灵月一眼。 “我只是提醒八姐,注意仪态。”君灵月话落,看向元秋。她正在跟沐元若小声说什么,并未一直盯着苏默。 君兆麟到来,夜宴正式开始。 “哈哈!沐家小二,戴着面具作甚?摘了它,让大家瞧瞧,你与南安王多么般配!”君兆麟笑容满面。 沐家小二……元秋很无语,什么鬼? 沐元若笑着,拿下元秋脸上的面具,一副骄傲地向大家介绍她家小妹的样子。 在一片惊呼声中,君灵馨打翻了茶杯,气得脸都绿了。 苏默看向元秋,恰巧元秋也看过来。 四目交汇,苏默轻轻颔首,元秋微笑致意。 看在旁人眼中,只有一个感觉,好一对绝艳无双的璧人! “坏了坏了,小妹你不会这就跟他看对眼了?”沐元若拉了一下元秋的袖子,提醒她稳住。 元秋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轻笑道,“打个招呼,以后合作愉快,姐你不要多想。都怪你让我戴面具,渴死了。” 第67章 贱男出没 元秋静静地坐在容岚和沐元若中间,垂眸饮茶,仿若一朵柔柔绽放的琼花,乍看并不惊艳,却忍不住被吸引,无法挪开视线。 君兆麟心中感慨,果真是容岚的女儿。不管养在何处,骨子里的优雅从容,是常人所不及的。 前些日子把元秋当做谈资,背地里嘲笑讽刺的人,在看到她真容的那一刻,都被打脸了。 丑陋?不存在的。 粗鄙?更不存在。 那样美好大方的仪态,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淡然,哪里有一分小村姑的影子? 便是坐在沐元若这个大美人身旁,依然毫不逊色,有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苏晏对着苏默打了个眼色:你小子是不是见过这美人之后才改主意的? 苏默根本没理会。 “哈哈!沐家小二跟南安王,真是郎才女貌啊!”君兆麟笑着夸赞,一副“朕的赐婚眼光真是好极了”的样子。 元秋是有貌了,但苏默的才,在场之人只当个客气的笑话。 皇后白氏微笑开口,“倒是没想到,沐二小姐竟是个大美人。不过,皇上看重她,让她嫁与南安王和亲,总不好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臣妾一见沐二小姐便很喜欢,不如让她住到宫里来,臣妾安排人好好教教,皇上意下如何?” 开头夸元秋好看,但随即便讽刺元秋只是个草包美人,还打算让元秋进宫学习。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沐振轩是明面上的太子党?而白氏一族支持的是二皇子。 说得冠冕堂皇,但立场问题,白氏不可能为元秋好。 若元秋真进了宫,白氏打着教规矩为她好的名义,有的是办法折磨她,还让她有苦难言。 容岚正要开口,元秋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只见元秋轻笑嫣然,“多谢皇后娘娘美意,不过我才回家,很快就要嫁人,我爹娘都恨不得让我变回孩童去,好日日陪伴亲自教导,不敢劳烦皇后娘娘。再说,也没必要。” 白氏笑容淡了些,“没必要?沐二小姐是觉得,什么都不会也无妨?” “反正是嫁给南安王,他并不需要我满腹诗书,因为我们又不可能吟诗作对。”元秋说得理直气壮。 苏默是天下皆知的废柴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元秋精通琴棋书画干什么?嫁过去跟苏默比试,好羞辱他吗? 废柴配草包,本来就挺好。 白氏被怼得无话可说,就听元秋又来了一句,“我娘说了,我只管享福就是!” 君兆麟笑意加深,“沐家小二说得对!先前吃了那么多苦,都回家了,好好享福!” 白氏:…… 君灵馨见到元秋的真容,心态就有点崩,气怒交加,这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南安王才不是废柴!沐二小姐什么都不会,不以为耻反倒为荣吗?传出去,丢的不止是沐家的脸,还有东明国的颜面,毕竟是父皇安排的亲事!” 君兆麟笑意转淡。 白氏瞪了君灵馨一眼,想让她闭嘴,但君灵馨的目光仍在苏默身上流连。 白氏开口讽刺元秋,是因为她跟沐家不对付,不是为了给君灵馨出气。白氏知道元秋是君兆麟安排的重要棋子,哪敢蓄意破坏这桩亲事? 但不论白氏千叮咛万嘱咐,君灵馨总是不长记性。或者说,只要见到苏默,她就失了智。 元秋懒得理会,她就静静地看着君灵馨作死…… 下一刻,就听一道清冷淡漠的男声响起,“不,我是。”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苏默身上,有人噗嗤一声笑了。 苏默本就是公认的废柴,自己当众承认倒也没什么。 被当做废柴的他并不尴尬,真正尴尬的是方才为他抱不平的君灵馨。 妾有意,郎不仅无情无意还想怼死你! 宴会开始前,跟君灵月说等着看元秋丢人现眼的君灵馨,自己把脸面在地上摩擦,贻笑大方。 元秋觉得真挺搞笑。若万安城有报纸,明日头条可以是“震惊!天仙皇子为何当众自认废柴?” “小妹你很高兴?”沐元若莫名觉得元秋和苏默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元秋点头,“当然,看戏,可高兴了。” 君灵馨不可能不知道这场夜宴的目的是为了给苏默和元秋正式定亲! 结果,作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君灵馨仍做些不知所谓的事,简直蠢到了一定境界! 君兆麟也没当众斥责君灵馨,苏默那句话杀伤力太大,她听到便有些失魂落魄地低了头去。到底还知道要脸,没有真的发疯。 夜宴,美食自然不少。 见苏默从自带的木盒中拿出一双玉箸,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沐元若在元秋耳边小声说,“苏天仙对食物和用具都很挑剔,据说自己在王府花园里种了菜,养了鱼,走哪儿都随身带着那双筷子。” 元秋表示,种菜养鱼挺有趣,有机会她也想试试。 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主题。 被赐婚的只有元秋,苏默作为南诏皇子,自是不可能跪地接君兆麟圣旨的。 元秋听着圣旨中的溢美之词,什么蕙质兰心,才貌双全,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待元秋规规矩矩接了圣旨后,苏晏拿出一封南诏皇帝苏禛亲笔写下的诏书,当众诵读。 苏禛先是感谢君兆麟这些年对苏默的关照,其次对于两国联姻表示期待,且表达了对元秋这个儿媳的万分满意。 当然,只字不提让苏默回南诏的事。 如此,亲事定下,婚期就在这个月底。因是和亲,礼节不同寻常,全凭君兆麟的安排,届时元秋的嫁妆也是以皇室的名义出。 “恭喜南安王,即将娶得如花美眷。”君兆麟对着苏默举杯。 苏默回敬,轻轻颔首,“多谢东皇美意。” 出乎意料的顺利。 尘埃落定,君灵馨心态崩溃,眼泪簌簌往下落,已是不顾公主仪态了。 反观君灵月,从头到尾,大方得体,即便再见沐元诚时心中仍有些遗憾失落,却也没有丝毫失态,眼神克制,笑容优雅,公主典范。 两人相比,高下立现。 宴会结束,苏默在众目睽睽下,翩然离开,带着自己的玉筷子。 “我有个问题。”元秋若有所思,“他的筷子是用一回便扔掉,还是回去自己洗?”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想什么呢?他有下人伺候,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随便说说。”元秋挽住沐元若的胳膊,跟着沐振轩和容岚一起离开。 苏默走出宫门,阿福迎上来,“主子,顺利吗?” “月底成亲。”苏默把木盒递给阿福。 阿福神色一喜,“太好了!明日属下就去布庄把那匹最好看的大红料子买回来,给主子做喜袍!” “你会?”苏默反问,款步往前走。 阿福立刻追上,摇头说:“属下哪会那个?那是女人做的!找人定做就好了!” “不必,会有人准备。”苏默微微摇头。 “那属下该做些什么呢?”阿福有点激动。 苏默回他两个字,“闭嘴。” 阿福:…… 苏晏目送苏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轻哼一声,收回视线,上马车回了驿馆。 沐家的马车里,林安顺依偎在容岚怀中,小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容岚轻轻拍着林安顺的背,叹了一口气。 “娘,我真的没事。”元秋轻声说,“等我成亲之后还回家里住,跟现在一样,倒省得再被人安排。苏天仙定是不会管我的,他管也没用。” 容岚苦笑摇头,什么也没说。 回府后,沐振轩再次试图搬回清容院住,仍旧被容岚拒之门外。 得到消息的邹氏气得不行,叫沐振轩过去。 沐振轩心知见了邹氏又是老一套,张口传宗接代,闭口必须纳妾,便说自己累了,没去荣华堂,直接到外院书房歇下了。 翌日,段嵘和段云鹤离开京城,回皓月城去了。段家的生意主要在那边,他们祖孙不能长时间不回去。 段嵘不放心元秋,叮嘱她接下来务必小心。他把皓月城的事安排妥当,会尽快再回来,到时候便在京城长住了。 “姐姐,我们一定赶回来喝你和苏天仙的喜酒!”段云鹤对着元秋挥挥手。 元秋坐在马车里,目送祖孙俩策马出城,消失在视线中。 “阿诚,送我去柳家。”元秋话落放下车帘。容岚不让她单独出门,要么沐元若,要么沐元诚,至少有一个会陪着她。 行至半路,元秋翻过一页书,马车颠了一下,突然停下来,周围响起惊呼声。 “有刺客!” “快跑啊!” 混在百姓之中并不起眼的几个男人突然亮出刀剑,冲着镇国公府的马车杀过来。 沐元诚眸光一寒,跃下马背,拔剑挡住一个离马车最近的刺客。 另外还有四个侍卫,也纷纷跟刺客交上手。 元秋出门很少带红苓,这会儿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动静。 刺客共六个,武功都不弱。单打独斗,沐元诚游刃有余,沐府侍卫就有些勉力支撑了。 就在沐元诚重伤第一个刺客的同时,沐府两名侍卫被刺客重伤,而退让躲避的人群中,竟又冲出两个持刀刺客! 元秋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正准备出去帮忙时,一道墨衣身影飞身而来,一剑斩杀一个刺客,又挥剑冲着下个刺客而去。 这是个真正的江湖高手,加入战局后,刺客很快就被解决了。 沐元诚本想留个活口审问幕后主使,谁知刺客竟是死士,服毒自尽了。 地上多了六具尸体,和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 沐元诚看向墨衣男子,拱手道谢。他没见过这人,看装束打扮,像是个江湖剑客。 墨衣男子身形清瘦单薄,容貌俊朗,腰间还挂着一支竹箫,颇有几分潇洒的江湖侠气。 “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墨衣男子笑言道。 按理说,该问清墨衣男子姓甚名谁,邀请他到家中,郑重道谢。 沐元诚过来问元秋。 “理应如此。”元秋说。 她让沐元诚把重伤的两个侍卫送进马车里,拿出座椅下放着的医药箱,开始给他们止血处理伤口,这是她最擅长的事。 墨衣男子自称姚远,说是来万安城寻亲。沐元诚邀请他到镇国公府做客,他推辞两句,便应下了。 关于镇国公府二小姐,即将成为南安王妃的元秋当街遇刺之事,传开之后,闻者都认为,定又是西辽皇室在作祟,意图破坏东南两国联姻。 大门敞开,马车径直进了府。 到外院,沐元诚命人把两个重伤的侍卫抬下去时,他们的伤口都已经被妥善处理好。 元秋下车,身上染了斑斑血迹。但她今日没再化妆,素面朝天。 抬头,就见姚远眸光惊艳地看着她。 元秋蹙眉,姚远连忙拱手,“这位就是沐二小姐?幸会,在下姚远。” “多谢姚公子出手相助。阿诚你好好招待。”元秋话落便转身离开,去找容岚了。 姚远痴痴地看着元秋窈窕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沐元诚安排姚远在客院住下,详细询问他来京城寻找什么亲人,或许沐家帮得上忙。 姚远说,他自小家贫,有一个亲妹妹,被父母卖掉,今年该有十八九岁了,他这几年一直满天下地找。 “不管我妹妹如今变成什么样,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她!”姚远神色郑重,仿佛发誓一般说到。 沐元诚不期然想到了当初流落在外的元秋,虽然情况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 一个武功高强,性格爽朗,乐于助人,且重情重义的侠客,这是姚远给人的印象。 沐元诚让人为他准备了饭菜便离开了。 刺客的尸体都被运回来,沐元诚查看过,刺客身上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从身形和他们的武功招数看,最像西辽人无疑。 此时元秋正跟容岚说今日遇刺之事,提到了姚远。 “秋儿觉得那人如何?”容岚问。 元秋微微摇头,“不了解,不敢断言。但他出现的时机颇为巧合,在我看来,有可能是个圈套。” 当初元秋初识樊骜,他给她最大的印象就是谨慎。虽然用柳仲的话来说,樊骜脑子笨瞎谨慎,就是个糊涂蛋。 而如今,元秋作为容岚的女儿,身份敏感,又即将和亲,冲她来的人绝不可能只有当初把她掳走的那两个杀手。 因此,任何突然冒出来试图接近她的陌生人,都不可掉以轻心。 或许姚远真的只是凑巧路过,但当下不能排除他跟刺客是一伙的。 “我让阿诚请他进府,是人是鬼,试试便知。”元秋说。 此时,姚远以不习惯别人盯着为由,让沐元诚安排的丫鬟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客院房中用膳。 吃着吃着,嘴角翘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沐二小姐,呵呵。” 元秋没认出来,这人就是上次“碰瓷”那个书生,容貌气质和装束都截然不同。 他这次舍了几个属下的命,成功得到进入沐家的机会。 英雄救美,俊逸潇洒,武功高强,有个流落在外的妹妹,为元秋的容貌惊艳痴迷……以上这些,都是为了吸引元秋注意精心打造的人设。 沐振轩得知元秋遇刺,匆忙回府,又派人去调查,最后并未查出什么结果。 晚膳后,元秋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散步赏月,“巧遇”姚远。 姚远张口便解释,“是沐世子说,我可以到这边走走。” 元秋神色淡淡,“无妨,姚公子是贵客,是我怠慢了。” 正好红苓送了元秋要的清酒来,元秋让她摆在花园假山上的观景亭中。 狭窄的台阶遍布青苔,元秋往上走,姚远在后面,提醒她小心些,且始终抬着手臂,做好随时扶她的准备。 到观景亭里,两人相对而坐,元秋给姚远斟酒,再次感谢他今日的义举。 “沐二小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姚远笑得爽朗,“能帮到沐二小姐,是我莫大的荣幸。” “姚公子行走江湖,想必见多识广?”元秋问。 姚远点头,“不才,走过许多地方,见识到不少奇人奇事。此生惟愿找到我苦命的妹妹,给她一个家。” “真羡慕姚公子的妹妹,有这样好的兄长。”元秋微笑。 “我一进城,便听说沐二小姐和南诏六皇子的亲事,恭喜。”姚远笑言。 元秋微叹一声,没有言语。 这让姚远觉得,元秋对那桩亲事真的不满意,如他所料。 “今日,我丢了一样东西。”姚远话锋一转。 “哦?”元秋便问。 “一见沐二小姐,我的心,便丢了。”姚远看着元秋的眼神灼热起来,“真是遗憾,若我们早日相遇,我一定不顾一切也要追求你。” 元秋垂眸,“那,如今呢?” “我知道,这门亲事沐二小姐不如意。苏默不过是个徒有美貌的废柴,且是别国皇子,性格孤僻,哪里懂得怜香惜玉?沐二小姐嫁给他,就是跳了火坑。皇上这样安排,也是在利用沐二小姐罢了。” “不知为何,一见你,我就想到我苦命的妹妹,忍不住想要对你好,为你遮风挡雨。我知道身份悬殊,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便是只能做你的影子,守护你左右,我也甘之如饴。”姚远目光灼灼地看着元秋。 元秋眸光微垂,再次给姚远斟酒,“再喝一杯。” 姚远以为元秋是被他打动害羞了,笑意加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心中却轻蔑。一个刚刚飞上枝头的小村姑,装得高高在上,其实跟那些肤浅无知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男人对自己痴迷的目光,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不求回报的付出呢? 下一刻,姚远放下酒杯,便感觉头脑昏沉。 他神色一变,想要站起来,却又立刻跌了回去。 元秋抬头,眸光毫无温度,“就这?” “你……你在说什么?”姚远心中咯噔一下,他被这个女人看穿了! “英雄救美?编造一个妹妹让我感同身受加深好感?花言巧语?土味情话?”元秋轻嗤,“你用这套路骗过多少小姑娘?该不会就是个行走的青楼编外人员?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油腻?” 姚远面色一僵,试图运功,却发现所中的迷药十分霸道。 “你明知我已定亲,仍蓄意勾引,可见不过是个人品败坏的玩意儿。”元秋说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姚远脸色苍白,感觉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 元秋抬脚,把他从高高地假山上踹了下去。 姚远摔在地上,昏迷之前,只听到元秋冷漠的声音,“长得这么丑,想抢苏天仙的未婚妻,谁给你的勇气?阿诚,这人疑似西辽细作,拿下!” 沐元诚现身,挥手,带着两个侍卫把姚远拖起来带走了。 沐元若出现在元秋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调侃道:“小妹,那个贱男其实挺懂女人心的,装得也人模狗样,换个人,早被他骗了。” “在他眼里,女人都是肤浅虚荣的,有什么能比让男人一见钟情更得意的事情呢?尤其是我这个刚刚从穷苦之地得到荣华富贵的小村姑。”元秋轻哼,“没有苏天仙的美貌,想勾引我?真是谜之自信!” 沐元若轻咳,“小妹,若是苏天仙色诱你呢?” 元秋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可能会把持不住。” 沐元若扶额,元秋噗嗤一声笑了,“逗你玩儿。苏天仙一副看破红尘,随时可能出家或者飞升的死样子,不会动凡心的。” 第68章 一条大鱼 元秋想去看沐元诚审问姚远。 沐元若不赞成,“他们军营里拷问细作,手段都很血腥残暴的,小妹你别看了,容易做噩梦。” 元秋眸光一亮,“那我更要瞧瞧,长长见识,涨涨胆量。” 前世靠手术刀吃饭的,元秋不怕血腥。 拗不过元秋,沐元若带她去了后院演武场旁边的一个小院子。 夜深人静的时分,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近,沐元若见元秋脚步轻快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她家小妹的胆子太大了,管不住管不住。 门口两个板着脸的侍卫,禀报过沐元诚后,才让姐妹俩进去。 元秋一进门,就听到响亮的鞭子声,飞溅的血滴子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沐元诚示意正在上刑的属下暂停,让他们都出去,把窗户打开。 夜风吹进来,多少散了些这阴暗小屋里的血腥气。 元秋第一次知道,沐家还有这样的地方。 墙上挂满各种刑具,旁边熊熊燃烧的火盆里放着烧红的烙铁。 而被铁链吊挂在不远处那个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男人,正是被元秋下毒放倒的姚远。 中间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不久之前在花园之中对着元秋展示魅力的男人,已判若两人。 “如何?可说了什么?”沐元若问。 男人缓缓地抬起头来,阴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元秋,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冷笑起来。 “还没开口。”沐元诚问元秋,“二姐你要不要玩?” “不行,别脏了小妹的手。”沐元若觉得她家温温柔柔的妹妹不适合做这种事。 元秋只是想来看看,对于亲自折磨人倒是没兴趣。 “你真名不叫姚远?有父母亲人吗?混进沐家的目的,是为了勾引我,盗取军事机密,还是为了把我祸害了,报复我娘?”元秋看着姚远,神色平静地问。 姚远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是西辽皇室的人,还是西辽皇室的狗?”元秋再问。 姚远眸光一缩,“少废话!你等着嫁给苏默,被人利用完不得好死!” “看来我说中了,你是西辽皇室的狗。”元秋轻笑,“如果是死士,那你应该有自我了断的方法,请。如果不是,还想活命的话,不必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我们不急,把你打得半死,断手断脚,留一口气,你还不说就慢慢熬着等死。不过,那是愚蠢的行为,并不是骨气。” 见姚远眸光愈发阴沉,元秋冷笑,“你现在交代,和被我们拷问一个月之后再交代,对我们没多大影响,但到时候,你即便活着,会变成什么鬼样子,我可不敢保证。除非,你在等人救你。不过,若是让你从沐家逃走,我们也不用混了。” 姚远看着元秋的眼神倏然幽深,“你原先,真是个小村姑吗?” “少废话!”沐元诚手持匕首,“说,谁派你来的?否则我现在就挑了你的手脚筋脉!” “阿城你方才怎么不动手?”沐元若问。 沐元诚冷声说,“一个来历不明的贱男人竟然想勾引二姐,我其实还没开始正式审问,只是跟他打个招呼。” 简称,公报私仇。就是单纯想虐他,没别的。 姚远看着沐元诚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神色一变再变,“是西辽太子魏耀派我来的!” “让你做什么?”沐元若冷声问。 “勾引容岚的女儿,给苏默戴绿帽子。”姚远说。 “就凭你?”姐弟三人异口同声。 姚远:…… “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但有些女人就是贱,只要勾勾手指,说一句不用负责的山盟海誓,就死心塌地了!”姚远冷笑。 话音未落,沐元诚和沐元若同时扬手,一左一右,狠狠地抽了姚远几个大嘴巴子。 元秋轻咳,“姐,弟,淡定,他又不是说我,到头来是他自己犯贱犯蠢。” “我知道,只是想打他。”沐元诚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我也是。”沐元若发现没带帕子,抓住沐元诚的衣袖擦了擦手。 沐元诚神色无奈,“大姐,这是娘给我做的衣服,我要跟娘说。” “要怪就怪他!”沐元若说着又踹了姚远一脚。 姚远没想到姐弟三个竟然在他面前秀起了温馨友爱,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不过客观来说,如果换个人,不是元秋的话,姚远的计划是有成功可能性的。 譬如,他要攻略的对象是君灵馨,君灵馨未必会喜欢他,但有可能会留着他给自己卖命,同时享受被一个男人视为女神,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快感。 如此,姚远的目的至少可以达到一半。 可惜,他碰上的是对陌生人警惕性极高的元秋。 即便姚远真对元秋一见钟情,死心塌地,身份背景也没问题,元秋只会拒绝,不可能选择留着他利用他。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元秋问。她直觉,这个男人并不简单,不是个小喽啰。 “魏耀的属下。”姚远说。 “这样的话,我们似乎没有什么放了你的理由。”元秋神色淡淡,“因为你没有价值。一个属下,想必西辽太子会直接否认,更不可能为了你做出什么妥协。” “阿诚,宰了。先割舌头,让他对小妹出言不逊!”沐元若吩咐。 沐元诚上前去,手中的匕首即将落下时,姚远闭上眼睛,厉声说,“住手!” “最后一次机会。”元秋轻哼。 “我……”姚远猛然睁眼,眸光幽深,“我是西辽皇子!” 姐弟三人都惊愕了。 一个被派来勾引元秋的细作,竟然是西辽皇子?不太合理。 姚远见三人不信,便开口说,“我是魏瀚不为人知的私生子,母亲姓姚。” 魏瀚,当今西辽皇帝,曾经的西辽太子,容岚的未婚夫和灭族仇人。 “既然是皇子,为何不去认祖归宗,反而搞这些不入流的勾当?”元秋不解。 “我假意为魏耀做事,实则想要立功,为回到西辽皇室增加筹码!否则,若我直接去跟魏瀚相认,也不过就是成为西辽皇室众多庶出皇子之中的一位,甚至是身份最低的,不被看重,便没有立足容身之地!”姚远冷声说。 “所以,你想要立功,而且是会让魏瀚对你另眼相看的功劳?譬如,祸害容岚的女儿,破坏东明南诏的联姻?”元秋眸光微寒。 姚远看着元秋,自嘲一笑,“你果真聪明!是我看走眼了,本以为能轻松得手!” “就你这自以为是的性格,回了西辽皇室,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室不是江湖,却是比江湖更残酷的所在。”元秋摇头。 姚远面色难看,“该说的,我都说了!” “大姐,二姐,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此事必须禀报爹娘处置。”沐元诚说。 没想到抓了个西辽皇帝的私生子,只要用得好,价值不小。 沐元若揽着元秋转身,姚远看着元秋的背影,突然冷笑,“看样子,你也不打算跟苏默真的做夫妻,以后寂寞了可以找我,随时恭候!” 元秋无语望天,回身就见沐元若和沐元诚又对着姚远一通组合双打,可他一直在笑,像是疯了一样。 元秋知道这人没疯。 他计划落空,不仅不能带着功劳回归西辽皇室,反而要靠暴露皇子身份求得一线生机。 接下来魏瀚认不认姚远都是个问题。 假如不认,姚远就是个死。 假如认了,东明国定会利用他大做文章,而他在当上西辽皇子的同时,也成了西辽皇室的笑柄和罪人…… 他故意说那些话,就是找打,因为他现在最恨的是自己,如果行动自如的话,大概想给自己一刀。 最后元秋拉着沐元若离开,沐元若还是有些生气,“什么玩意儿!希望西辽皇室把他救回去,看他能活几天!” 元秋微叹,“他武功高强,不回西辽皇室,本来有能力过得很好。” “你还同情他?”沐元若捏元秋的脸。 元秋摇头,“我同情他做甚?只是每次看到这种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的人,都提醒自己,要惜福。” 沐振轩和容岚得到消息,也都很意外。 容岚去见了姚远,她并不知道这人的存在,因为当年她离开西辽时,魏瀚还没儿子。 翌日一早,沐振轩便入宫,如实禀报君兆麟。 “将门无犬女啊!沐家小二这回立大功了!”君兆麟先是震惊,继而龙心大悦。 东明西辽这些年势同水火,如今俘获一个西辽皇子,即便是野生的,那也是皇室血脉! 魏瀚若认,想要回儿子,就得付出代价!魏瀚不认,那也得好好宣扬,恶心他一回! 当日,重磅消息便从万安城开始,迅速散播出去。 西辽皇室遗落在外的龙种,潜入万安城作祟被擒获! 与此同时,君兆麟派了使者,带着一封国书,送往西辽,其上有姚远按的血手印,以及他用自己的血,写的一行字“父亲,您还记得当年小明湖畔的姚雨薇吗?” 另外,还有姚远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说是魏瀚送给他母亲的定情信物。 流言沸沸扬扬,东明国的人自是极尽嘲讽之能事,等着看西辽如何反应。 姚远没有被转移到天牢关押,君兆麟要求沐家看守此人,绝不可出任何意外。 阿福从外面回来,便跑去跟苏默说最新的消息。 “属下还听说,昨日在街上,沐二小姐遇刺,是一个长得很帅的侠客救了她!今日就出了西辽皇子被擒的事,据说是沐家人所为!也太巧了!”阿福说。 苏默手中拿着一把小铲子,正在专注于侍弄他的菜地,没有说话。 阿福蹲在苏默身旁,一脚踩死了苏默才种下的菜苗,神色严肃地说,“主子你说,会不会那个西辽皇子,就是昨日英雄救美那个?” 苏默看着惨死的小苗,一把将阿福推倒在地,“关我何事?” 阿福跌坐在地上,又压死了三棵小苗…… 他爬起来,伸手抓住苏默的胳膊,在他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手印儿,神色急切,“当然跟主子有关系!看样子,英雄救美是演戏,那个西辽皇子是冲着王妃来的!我猜他想勾引王妃,但被识破了!” “哦。”苏默拔起踩坏的小苗扔到阿福脸上。 阿福:…… “主子,看来王妃真的很聪明哎!” “主子,今日天气晴朗,你要不要去沐家做客?听说沐家的蔷薇花园很美!” “主子,那匹大红料子我已经买回来了,让人去给主子做几身红红的新衣裳!穿着肯定好看!” “主子……” 苏默转身,抬脚,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 “噗通”一声,阿福坠入湖中。 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从湖面探出来,阿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着苏默招手,“主子,要不要下来玩儿?可凉快了!” “抓两条鱼。”苏默吩咐。 “好咧!抓两条大鱼,主子只能吃一条,另外一条属下送去给王妃!”阿福话落,又灵活地钻进了水里,不给苏默拒绝的机会…… 第69章 送鱼,回礼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墨衣少年脚步轻快地穿过万安城大街,手中拎着一条仍在摆尾的活鱼。 不少人认出,这是苏默身边唯一的随从。 停在镇国公府大门外,阿福仰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金字牌匾,低头确认自己衣衫整洁,便上前去。 沐府侍卫得知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南安王派人来送礼,自不敢怠慢,一边把人请进去,一边去禀报。 一个侍卫小声说,“我伯娘在大厨房做事,说老爷夫人世子小姐都不吃鱼。” 另外一个侍卫憋笑道,“哪有送礼就送一条鱼的?二姑爷出手真是与众不同。” 阿福当然不知道鱼这种食物这些年极少出现在沐家饭桌上,但凡有,都是容岚给徒弟顾枫做的。 苏默不准他来,阿福借口府里的盐巴吃完了,偷偷跑出来的。 鉴于一开始苏默得知亲事问过如何自杀最好看,结果却决定跟元秋成亲,阿福觉得,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把他家主子拖入红尘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主子不给力,他要更努力! 林安顺一早说想吃元秋做的肉包子。原先在林家村的时候,元秋做过一回,林安顺吃得小肚鼓鼓,念念不忘。 元秋想着既然要做,就多做点,给师父柳仲送些尝尝,再让沐元诚去给顾枫送点,兄弟俩好好聊聊。 微风和暖,元秋坐在院中看书,让红苓看着火,约莫一刻钟之后包子就出锅了。她做了荤素两种馅,照顾大家的口味。 侍卫在门口禀报,说苏默派人来送礼。 元秋愣了一下,让把人请过来。 阿福进门,就见一个青衫少女笑意盈盈看着他。 阿福先前在林家村和皓月城都见过元秋,虽然事实上没有真正打照面,但他这次仍惊愕了,这姑娘怎么一回一个样,越来越美了? 阿福本就比元秋小,再加上娃娃脸,看起来仍带着稚气。 元秋并不在意阿福有些失礼的注视,视线下移,看到那条仍在空中挣扎的鱼,不由莞尔,“那是送我的?” 清灵悦耳的女声传入耳中,阿福回神,有些赧然地收回视线,脱口而出,“王妃,属下是奉王爷之命来送鱼的!” 听到阿福叫她王妃,元秋只觉得有点好笑,但对于苏默让阿福来送鱼这件事持怀疑态度。因为她见过的苏默,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虽然不能吃鱼,但送礼之人又不知情,元秋自是要收下的。 她叫红苓接过阿福手中的鱼拿去厨房,请阿福在院中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管这礼是苏默的意思还是阿福自作主张,元秋都得回礼。 包子快出锅了,正合适。 阿福不着急走,他对元秋挺好奇的,来都来了,不打算空手回去。 “人比花娇!”站在树上的鹦鹉花花见阿福看过来,便扑扇着翅膀叫唤。 “它还会说什么?”阿福问。 “只会那一句。”元秋微微摇头。 阿福眨眨眼,“挺好,那句最适合我家主子。” 元秋:……竟无力反驳…… 鹦鹉花花又叫了一声,阿福倒是不客气,“王妃,这鸟儿能送给主子吗?他肯定喜欢!” 阿福一直觉得南安王府太冷清,一见这鹦鹉就觉得,如果它天天对着苏默叫“人比花娇”,画面多美呀!他想看! 元秋没生气,只觉得这小子挺逗的,但仍是婉拒了,“抱歉,这是我师兄相赠,不好再转送别人。” 阿福一听,莫名有点危机感。师兄?隔壁的顾世子?也是一表人才的大帅哥,万安城里许多姑娘想嫁的英武将军!虽然他家主子长得美,但是性格坏啊!好不容易有个王妃,可不能被人抢了去! 于是,阿福迎来平生脸皮最厚的时刻,坚持就要这只鸟儿,“王妃跟主子月底就成亲了,主子的就是王妃的,王妃的就是主子的,不如让属下先带这只鸟儿到以后的新家适应一下,省得它水土不服。” 元秋:……好像也有点道理…… “二小姐,包子熟了。”红苓叫元秋。 阿福眼睛一亮,“我家主子喜欢吃包子!是王妃做的吗?” 元秋:……她还能说什么?来者是客,不能小气…… 于是,不多时,阿福左肩站着鹦鹉花花,右手提着一个双层食盒,脚步轻快地离开镇国公府,回家去了。 红苓看着水盆里游来游去的肥鱼,忍不住吐槽,“就送了一条小姐不能吃的鱼,讨了小姐的鸟儿,还拿了十个包子,真是的……” “先把包子拿去给娘和姐姐小弟,让他们趁热吃,顺便叫阿诚过来一下。然后你装一盒到柳家送一趟。”元秋吩咐。她方才尝过,没有失误,食材新鲜,味道上佳。 红苓先去送包子,过一会儿沐元诚就来了静秋院。 “二姐,你找我?”沐元诚气色还不错,到厨房门口,就见元秋挽着袖子正在杀鱼,已经快处理好了。 “嗯,包子吃了吗?”元秋抬头问。 沐元诚点头,“吃了,很好吃,我喜欢素的。” “师兄喜欢什么馅儿?”元秋笑问。 沐元诚笑意淡了些,“我管他喜欢什么。” “阿诚,你在气什么?”元秋问。 沐元诚沉默片刻后,摇头说:“没什么。” 又不是小孩子,沐元诚冷静下来其实知道定是他误会顾枫。 毕竟顾枫的性格摆在那里,他若是知道柳曼姝对容岚说的那番话,定也不会容忍的。 只是到底跟从前不同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让沐元诚拉不下脸主动去找顾枫和解。 再加上最近沐家事情不断,顾枫也不上门,兄弟俩便一直处于冷战状态。 “听说师兄还在军营,既然没什么,那你稍后帮我去给他送包子。还有这条鱼,很新鲜,等我做好你给师兄送一半去。”元秋说。都是成年人,她不必对沐元诚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趁机给他找个台阶下。 沐元诚皱眉,倒没拒绝,片刻后轻哼一声,“二姐你对他这么好做什么?他也就送了你一只破鸟。” 说着,沐元诚转头,却不见鹦鹉花花。 得知花花被元秋送给苏默了,沐元诚当即皱眉,“二姐你该不会真看上苏天仙了?” “只是他那随从蛮可爱的,人家开口,我不好拒绝,反正南安王府以后也算我的地盘,让花花先过去探探路。”元秋半开玩笑。 沐元诚又拿了个素包子,斜靠在门口,一边吃着,一边看元秋在烧那条鱼,姐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元秋问起变成阶下囚的姚远怎么样了。 毕竟是西辽的野生皇子,沐元诚说按照皇上吩咐,没再用刑,好吃好喝招待着,只是不得自由。 “对了,娘让我告诉二姐,先前派去松林镇调查的人回来了。二姐不是跟娘说了你那段时间何时出过门,去过镇上吗?查到年前二姐有一次去镇上的那天,有个画师被人劫财害命,应该不是巧合。”沐元诚说。 元秋手中的菜刀顿了一下。 也不过两个多月前的事,她记得那日发生了什么。她牵着林安顺,在松林镇医馆外面等待林厚出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人盯着她,好像就在对面的茶楼,但又什么都没看到。 如今想来,作画之人,应是那日见到的她,过后便被杀人灭口了。 结合先前牢里有个跟桂嬷嬷小儿子相关的狱卒意外身死,虽然线索断了,但足以看出,幕后之人手段谨慎,个性阴狠。 “到底是谁呢?让我回到沐家,谁能从中获得利益?”元秋实在不解。 政敌?冲着沐振轩来的?那早该传出沐振轩没有亲生儿子的消息了。但迄今为止并没有,仿佛幕后之人就此停手了。 “阿姐!”林安顺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打断了元秋的思绪。 “好香呀!阿姐做什么呢?”林安顺进厨房,踮起脚尖往锅里看,眼睛亮晶晶的。 “给你做鱼吃。”元秋笑着说。 林安顺拍手,“太好了!” 等元秋把红烧鱼做好,一半留下,一半装进食盒,又装了一盘包子进去,提着出来的时候,就见沐元诚正在教林安顺扎马步。 林安顺最近胖了些,小身子晃晃悠悠的,仍皱着小眉头坚持,很是可爱。 “阿诚,去跟师兄好好聊聊,不行打一架。”元秋把食盒递给沐元诚,“不愿意跟他说话也成,帮我把东西送到就回来。” 沐元诚摇头失笑,提着食盒大步离开,不多时便策马出府,往城外军营去了。 却说出去一趟满载而归的阿福,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对着一条烤焦的鱼思考人生。 “主子,我回来了!”阿福的声音之中难掩喜悦。 苏默回头,站在阿福肩上的鹦鹉花花拍着翅膀叫,“人比花娇!” 阿福忍不住笑,“主子,这鸟儿好看?是王妃送给主子的!” 苏默蹙眉看着花花,“换一句。” 花花叫得更响亮了,“人比花娇!人比花娇!” “傻鸟儿,送回去。”苏默回头。 “这不合适,王妃一番心意。”阿福表示送回去是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 话落,阿福把苏默面前那条烤鱼连盘子一起扔到一边去,把他带回来的食盒放下,神秘兮兮地打开,“主子快看这是什么?” 白胖胖的包子还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哪来的?”苏默问。城里几家包子铺他都尝过,都不合口味。 “这可是王妃亲手做的!主子快尝尝!”阿福献宝一样端着盘子送到苏默面前。 苏默微微沉了脸,“不吃,送回去,你也别回来了。” 阿福料想苏默会生气,他摆明了要跟元秋划清界限,即便他们很快就要成亲。 “主子不吃,那就便宜我了。”阿福话落,坐在旁边,拿起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咬了一大口,“好吃!” 吃完一个肉的,又拿起一个素的,阿福惊叹,“素的竟比肉的还好吃!王妃的手艺绝了!” 眼见着十个包子,阿福分分钟干掉一半儿,吃得不亦乐乎。 在阿福去拿第六个的时候,苏默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面无表情,“鱼是我养的。” “是啊是啊!王妃吃了主子养的鱼,主子吃个她做的包子,天经地义合情合理!”阿福立刻给苏默台阶下。 苏默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微微点头,“还行。” “主子,我还没吃饱。”阿福巴巴地看着,一副“主子你既然不怎么爱吃剩下的都给我”的样子。 苏默伸手指了一下站在树上的鹦鹉花花,“把它烤了,你吃。” 花花,“人比花娇!” 阿福嘴角抽搐,“主子,花花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花花?” 苏默动作优雅地吃完一个肉包子,又拿起一个素的。 元秋做的包子不大,阿福看着苏默吃完剩下五个,忍不住嘿嘿一笑,“主子,好吃?王妃厨艺真不错,以后我们有口福了!” “下不为例。再自作主张,我就把你送给她。”苏默话落,起身飘然离去。 阿福:数数湖里还有多少鱼,以后天天去! 第70章 治治他 沐元诚进了城外大营,见到顾枫的时候,他手中捧着一本兵书,正在发呆。 沐元诚进门,顾枫扔下书,揉揉眼,不是幻觉! “二姐做了包子,还专门给你烧了鱼,让我送过来。”沐元诚神色淡淡的,把食盒放下,话落就要走。 “哎!”顾枫下意识地伸手拽住沐元诚,有些懊恼地说,“你要打要骂都成,别不理我!我快闷死了!” 沐元诚回身,对着顾枫扬起巴掌。 顾枫脸伸过来,一副让他快打重重地打别客气的样子。 “有病。”沐元诚的手落在顾枫肩上,把他推开,自己回去,坐在桌旁,打开食盒。 见顾枫皱眉看着他,沐元城轻哼,“吃不吃?” 顾枫眉开眼笑,大步走过来,在对面坐下,“阿诚你不生我气了?” “你错在哪里?”沐元诚反问。 顾枫想了想,“我跟九公主……” “你没错,都没错,我跟她没什么,她是通透之人,嫁给你便会好好待你,你也要好好对她。”沐元诚垂眸说。 顾枫下意识地点头,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沐元诚和君灵月面对现实了,可此事顾枫一时还转不过来弯儿,仍难以接受。 但沐元诚能主动来找他和解,他已经很高兴了,没再继续这个必然会让两人尴尬的话题,而是问起元秋来。 “我听说小师妹遇刺,后来还抓到了一个西辽皇子,到底怎么回事?”顾枫说着,去拿包子。 “洗手了吗?”沐元诚拍开顾枫的手。 顾枫挠头,“这就去!” 等顾枫回来,沐元诚就看着他包子就着红烧鱼,吃得美滋滋。 “真好吃!谁娶到小师妹可是有福气了!”顾枫感叹,又摇头,“忘了小师妹月底就要嫁给苏天仙,算了算了,回头咱们找苏天仙聊聊,警告他安分些,若是敢对小师妹不好,或者利用小师妹,绝不饶他!” “吃你的!”沐元诚说着给顾枫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推过去。 至于那日遇刺和细作姚远的事,沐元诚简单说了,顾枫连连称赞元秋机敏聪慧。 等到顾枫把鱼吃得只剩骨头,包子就剩半个的时候,才想起客气,递过去问沐元诚,“你吃不吃?” 沐元诚给了顾枫一个白眼,“那是我二姐做的,你吃的都是我剩下的!” 顾枫哈哈笑,“不管,我才是老大!今日我就回家,天天去蹭饭!” “脸呢?”沐元诚语气幽幽。 仿佛又回到曾经互怼的日常,顾枫心情很好,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笑着说,“今日的鱼特别鲜,以后让兴瑞都买这家的!” “不是兴瑞买的,是苏默送给二姐的。”沐元诚说。 顾枫愣住,“苏天仙送的?一条鱼?他有病吗?第一次送小师妹礼物,就这?还偏偏是小师妹不能吃的!他可真会挑!” “管他送什么,难不成你真希望二姐跟他在一起吗?”沐元诚反问。 顾枫摇头,“那倒不是。但如果他喜欢上小师妹,我觉得太正常了,小师妹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 “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沐元诚正色道。 “什么?”顾枫莫名有些紧张。 沐元诚便把当初顾枫接了赐婚圣旨后,容岚派红玉去顾家找他,却被柳曼姝阻拦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顾枫。 在容岚眼中是小事,她并不在意,因为她对顾枫的付出不求回报,也认为柳曼姝作为顾枫亲娘,更有资格管他。 但沐元诚觉得不公平。小事背后体现的是柳曼姝的不知感恩不讲道理,若下次碰上什么大事呢?柳曼姝作为顾枫亲娘,若真那样自私,沐元诚觉得顾枫应该知情。 说到底,沐元诚不只是为了容岚不平,也希望顾枫能看清他娘的真面目。 等听沐元诚说完,顾枫便沉了脸,气恼不已,“我娘怎么能那样跟师娘说话?太过分了!” 顾枫和沐元诚一起回城,各自回家。 顾枫径直去了静心院找柳曼姝,她正在侍弄院中的花草。 “枫儿回来了。”柳曼姝笑意温柔。 “那日师娘派人找我,娘为何阻拦,还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过后也不告诉我?”顾枫沉着脸问。 柳曼姝脸上笑意消失,“怎么?你那好师娘跟你告状了?你是我儿子,我是为你好,有些事,她管得太宽了。” “娘你说这话好没道理!我也是师娘的儿子,在我心里,师娘跟娘是一样重要的!”顾枫皱眉说。 柳曼姝闻言,瞬间沉了脸,扬手就给了顾枫一巴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枫怒极反笑,“娘,这些年你也没怎么管过我,如今打我倒是很顺手。但我没错!请娘去跟师娘为那些无礼的话当面道歉!” “我跟她道歉?她才应该跟我道歉!”柳曼姝脱口而出。 顾枫拧眉,“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柳曼姝自觉失言,猛然转身,“没什么意思!你以后少往沐家跑,容岚再疼你,你也越不过她的儿女去!” “我为什么要越过师弟师妹?娘又凭什么要求师娘把我放在第一位才算是疼我?太没道理了!”顾枫今日第一次发现,他曾经以为的温柔善良的母亲,根本就是个自私之人。 柳曼姝的态度让顾枫很失望,母子俩不欢而散。 顾枫去看顾淮,本想让顾淮劝柳曼姝去跟容岚道歉,谁知顾淮却语重心长地劝顾枫不要跟柳曼姝计较,说她毕竟是长辈,出发点都是为了顾枫好,便是做事不周全,也无可厚非。 顾淮又说以容岚的性格,不可能跟柳曼姝计较这个,让顾枫不要小题大做,反倒伤了两家和气。 原本顾枫跟沐元诚在军营的时候心情颇好,回家的时候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柳曼姝去跟容岚道歉,谁知却碰了壁。 从顾淮的角度,真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对顾枫来说,不是。他一想到容岚当初听到柳曼姝那些话该有多失望,就觉得心里难受,本来就是柳曼姝不对! 她恶意揣测容岚会为了沐元诚坑害顾枫,张口便要划清界限,三言两语抹消掉容岚这些年对顾枫的付出,简直不可理喻! 最终顾枫无奈,只得自己到沐家去,见到容岚便跪下了。 容岚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枫出了什么事,连忙把他拉起来询问。 “师娘,都是我娘的错,师娘若是心中不快,便打我一顿!”顾枫垂着头说。 容岚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拉着顾枫在她身旁坐下。 “傻孩子,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容岚笑着摇头,“定是阿诚跟你说的。你们俩也是,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这点小事不值当。” “师娘不计较,是师娘宽容大气,但我不能不当回事。”顾枫摇头,“我娘……不管她,反正在我心里,师娘也是娘!” 容岚眸光温暖,“有枫儿这句话,师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性子直,阿诚又敏感,但你们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顾枫眼圈儿一红,“师娘,其实我真的很抱歉,还有九公主的事,阿诚定是不开心,偏还去安慰我……” “你们是兄弟,都没错,不要生了嫌隙。”容岚微叹。 顾枫重重点头,“只要阿诚认我……不,不管他认不认我,我都永远是他哥!” 容岚语重心长地说:“你娘这些年深居简出,我们倒是不太熟,我不了解她的性子,她兴许也不了解我。当时你被赐婚,吵着闹着要进宫去请皇上收回成命,你娘怕你冲动之下闯出大祸来,才会拘着你,至于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情有可原。你爹过世这么多年,你娘一个人也不容易,不论如何,她都是疼你的。” 顾枫皱眉,“跟师娘比,我真觉得我娘不疼我。” 容岚笑笑,“都要成亲了,还是这么孩子气。灵月是个好姑娘,你可不准跟她闹脾气,不然师娘真要揍你的。” “反正就是感觉很别扭。”顾枫低着头说。 “慢慢相处就好了,现在不要想太多。”容岚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顾枫的脑袋,“可别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了,你是大哥,要有大哥样子。” 顾枫立刻挺直腰杆,“师娘说得对!我去找小师妹,看她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看着顾枫离开,容岚又拿起方才放下的布料。 大红的颜色本该让人欣喜明朗,可一想到元秋的亲事,容岚真是高兴不起来。 元秋轻松地说她成亲之后还回家里住,又说过两年踹掉苏默和离。这不是不可能,但有些事,一旦发生,就不可能回到原点。 容岚多么希望元秋能多在她身边几年,什么时候碰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欢欢喜喜地嫁过去。 再怎么,也不该是这样…… 但如今,即便不如意,容岚还是想为元秋好好准备一份嫁妆,不希望自己女儿的亲事仓促又潦草。 “小师妹,明日要不要出城去赛马?”顾枫隔着窗户,笑着问元秋。 元秋合上手中的书,微笑点头,“好啊。” “也叫上六皇子,咱们一块儿到他在城郊的别院去好了,那边风景不错,小师妹还没去过呢!到时候打了猎物烤来吃!”顾枫说着就风风火火地找沐元若去了。 元秋看着顾枫的背影,感觉阳光大师兄又回来了。 不过转念,元秋想到君紫桓定会带上君灵月,到时候,多多少少还会有点尴尬。但总要见面的,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 本来是顾枫临时起意想带元秋出去玩儿,打算组个小局,但沐元若去通知君紫桓的时候,太子君紫钰正好在场,表示很感兴趣。 然后,负责招待苏晏的君紫钰,邀请他明日一同前往,苏晏欣然答应,并表示会叫上他的六弟,即将成为沐家女婿的苏默。 而这种事君紫钰当然不会故意撇开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们。背地里再怎么斗,明面上总要营造出兄友弟恭的模样来。 于是,皇子公主们,以及数得上号的贵族公子小姐,都接到了通知。 君紫桓派人问君灵月去不去,明确说了顾枫和沐元诚都会在场。 君灵月表示她会去的,不可能因为这个躲着谁,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苏晏到南安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暗。 “默默,明日东明太子在城郊别苑有个宴会,沐家公子小姐都会去,我已经跟君太子说好,你也去!”苏晏笑着对苏默说。 “不是我答应的。”苏默微微摇头。 “默默,你只当陪我!不然全是东明人,南诏就我一个,会尴尬的!”苏晏仍在笑。 “我不尴尬。”苏默根本不跟苏晏客气。 “和亲未成,君太子明确说了邀请你,这种场合你不出现,定会让人以为你对这桩亲事不满。”苏晏皱眉。 “属下觉得三皇子说得有道理。”阿福点头,对着苏默眨眨眼,“主子去呗,有好吃的!” 苏默轻轻颔首,“也好,去看看。” 苏晏扶额,“默默,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吃了?而且阿福的面子都比我大!” 阿福嘿嘿一笑,“这是个秘密,三皇子不用知道!我的面子当然比三皇子大了,我是主子身边唯一的最重要的小弟!” 苏晏:…… 等苏晏离开时,才注意到屋檐下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倒是惊奇,“默默你什么时候养的鸟儿?上回来还没有呢!这鹦鹉会说话?” “会。”门开着,苏默回答一个字。 可不管苏晏怎么逗,花花都不开口。 苏晏皱眉,“确定不是哑巴鹦鹉?” 阿福拽起苏默,把他拉过来。 花花冲着苏默拍拍翅膀,热情地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苏默推开阿福转身回屋了。 阿福对苏晏说,“三皇子听到了?这小东西可聪明了!” 被一只鸟歧视的苏晏,瞪了阿福一眼,甩袖离开。 “主子,我们明日去赴宴,带着花花!”阿福提议。 苏默反问,“烤了吃?” “不不不,带去给顾世子瞧瞧,他送给王妃的鹦鹉,已经找到了好归宿!”阿福一本正经。 “阿福。” “哎!” “你是打算娶了那只鸟吗?” “啊?” “你们俩一样聒噪,挺合适。” “不行,花花是雄鸟。” “雌鸟你可以?” “……” 阿福抱着花花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繁星点点,小声嘀咕,“赶紧来个人,治治他!” 第71章 那束破花 热衷于打扮元秋的沐元若,这些日子给元秋置办的新衣裳,衣柜都快放不下了。 “小妹你看!漂亮?”沐元若又拿来一条精致的红裙子,催着元秋试试,“今日穿这个!” “会不会有点夸张?”元秋表示拒绝,“姐你怎么不穿红色?” “我平素不穿红色是因为……”沐元若轻咳,“师兄喜穿红衣,君紫桓那个混蛋说不想看到我跟师兄穿得好像是一对!” 元秋噗嗤一声笑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姐你这么听六皇子的话?” 沐元若摇头,“我是跟他下棋输了才不得不答应的。” “那我穿红裙,岂不是跟师兄看起来像一对?不好不好。”元秋半开玩笑。 “倒也是,毕竟你们都定亲了。”沐元若有些可惜地把红裙放进元秋衣柜,又让元秋跟她一样穿紫色。 “姐你跟六皇子肯定穿的情人装,我就不凑热闹了。”元秋觉得自己身上的白裙子挺好的,简单大方。而且这是容岚亲手给她做的第一件衣裳,她很喜欢。 另外一边,阿福献宝一样捧着专门为苏默定做的红色锦袍进了门,“主子,今日穿这身!” 苏默瞥了一眼,言简意赅,“滚。” 阿福:…… 最后苏默仍是一袭宽大的白衣,阿福身着墨色劲装。 主仆俩出门,拒绝了苏晏安排的马车,步行朝着万安城南郊的秀明山走去。 阿福最终也没带鹦鹉花花,因为苏默说,他若舍不得那只鸟儿,就留在家里陪它。 苏晏这回没陪苏默步行,而是坐车先走了。 “主子,六皇子为何从来不坐马车?”苏晏的随从泗安不解。 苏晏似笑非笑,“苏默六岁那年,被我那几个好兄弟扔进一个木箱子里,关了三天三夜。同样的事后来又发生好几回,甚至有一回,是口真棺材,差点把他活埋了。兴许是那时留下的阴影让他厌恶像个木箱一样的马车。但也不是没坐过,不然当初他是从南诏一路走来东明的吗?” “主子是唯一对六皇子好的,他为何也不亲近主子?”泗安又问。 苏晏神色慵懒地斜靠在华丽舒适的马车中,把玩着手上价值不菲的玉扳指,轻哼一声,“相较那几位,我对苏默称得上不错,但也只是躲得远远的,没欺负过他而已。我倒真该感谢他,因为他的存在,替我挡去不少麻烦。” “那主子觉得,六皇子还可能回到南诏国去吗?”泗安问。 苏晏笑意莫名,并未言语。 本是顾枫想带元秋出去玩儿,自家人聚一聚。 得知元秋想去打猎,容岚把跟她上过战场的弓箭拿出来给元秋用,说让顾枫和沐元诚好好教教她箭术。 沐家姐弟四个,再加上顾枫,一同策马出门。 林安顺坐在顾枫身前,小脸兴奋。 抱着轻松出游的心态,一行人出发得不早,走得也不快,到万安城南郊,进入秀明山的地界,临近飞云别院,就发觉不对劲。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能看到别院大门口。目之所及,十几辆华丽的马车并排停靠,不少人比他们先到了。 “六皇子怎么回事?叫这么多人干什么?”顾枫皱眉。 沐元诚摇头,“大概是太子知晓后做的安排。” 元秋有些遗憾。她期待的游玩狩猎眼见着将会变成欣赏皇室和贵族年轻一辈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拉拉扯扯的无聊宴会,带来的弓箭也用不上了。 “小师妹,咱们回去。”顾枫回头,他直觉元秋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也违背了他的初衷。他只是单纯想带弟弟妹妹出来玩儿而已。 “不太好。”元秋觉得至少要给君紫桓面子。 沐元若一听,就知道元秋定是宁愿回去宅着看书的,便神色关切地询问,“小妹你怎么了?头疼又犯了?” 元秋立刻会意,抬手扶额,点点头。 “阿姐不舒服吗?”林安顺瞪大眼睛。 顾枫捂住林安顺的小嘴,正色道,“既如此,我这就送小师妹回去!” 他说着便拎起林安顺,放到旁边沐元诚的马背上,调转马头就走,“阿诚阿若你们带小顺去玩,我送小师妹去柳太医府,她这头疼病得让柳太医好好看看!不能耽搁!” 一辆马车从不远处路过,车帘轻晃。 顾枫没等沐元若和沐元诚说什么,策马就走,元秋立刻跟上。 “阿姐没事?”林安顺皱了皱小眉头。 沐元若摇头,“没事,走。” 都到这儿了,若是他们全都掉头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元秋头部曾受过重伤,半路身体不适回家休息,也天经地义。 山林间空气怡人,清风暖阳,风景如画。 顾枫心情不错,元秋深深怀疑他是因为躲过了这次跟君灵月的碰面而开心。 直男的快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傻里傻气。毕竟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苏默白衣翩然,信步走在苍翠山林间。 阿福忙碌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跑来跑去,精心采摘最美丽的野花。 “主子,好看吗?”阿福把一束五彩斑斓的花举到苏默面前,“等见到王妃,主子送给她,她肯定喜欢!” “你当着她的面把这花草吃了。”苏默说着继续往前走。 阿福愣了一瞬,小跑着追上,“为什么要吃草?” “你不是想讨她欢心吗?看傻子吃草比得到一束破花有趣多了。”苏默凉凉地说。 阿福:…… 拐过一道弯,阿福抬头往前看,神色一喜,脱口而出,“王妃!”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射向马背上的顾枫和元秋,危机四起! 顾枫神色一凝,拔剑打落射向元秋的箭,护着她下马。 一波箭矢过后,突然归于平静,却更让人心弦紧绷。 顾枫示意元秋背靠一棵大树不要出去,他就站在元秋前方不远处,握紧手中的长剑,眼神戒备地看着四周。 阿福拽着苏默跑过来,把手中的花束塞到苏默手中,然后把他往元秋所在的地方一推,拔剑冲向顾枫,“我家王妃的师兄,我来帮你!” 顾枫见过阿福,听到这小子对他的称呼,嘴角抽了抽,两人背靠背,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元秋听到阿福叫她的那声王妃,此时看着一米开外捧着花的天仙美男,蹙眉轻声说,“过来!” 苏默没动。 元秋伸手把苏默拽到树后面,“南安王你装废柴的功力太差了。废柴的自我修养第一条,必须认怂怕死,你杵在那儿是要当活靶子吗?”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苏默能看到元秋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你说得对。”苏默声音淡漠,“我是废柴,请沐二小姐保护我。” 元秋:…… 蒙面刺客现身,跟顾枫和阿福交上手。 观战的元秋看着武功高强的阿福,不禁思考一个问题,这小子为什么要去帮顾枫,而不是贴身护着苏默呢? 要么,阿福脑子不太好。 要么,苏默不是真废柴。 一时走神的元秋没察觉有一支幽光闪烁的箭矢速度极快地从侧面射来,瞄准她的脖颈! 而看到这一幕的苏默,脚步一动,默默地躲在了元秋背后,伸手一推,元秋转过身子,直面急速逼近的利箭! 就在元秋脑中空白时,她的右手突然举起,将一束色彩斑斓的花扔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元秋回神,那支箭已落在她前方半米处,伴随着一阵缤纷花雨。 她的手是被苏默控制的。 她分明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定是苏默在花束中藏了什么利器,且速度更快力道更强,才能瞬时打落那支箭。 但两人同穿白衣,身形交叠,从外人的角度,是元秋创造了奇迹,而苏默就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怂渣渣。 “青楼主高招。”元秋伸手取下落在自己脸上的粉色花瓣,压低声音说。这仙儿百分之百就是青夙,不管他承不承认。 苏默轻叹,“可惜了,那束破花本来是给我家阿福吃的。” 第72章 为了谁 对于“青楼主”这个称呼,苏默没承认,亦没否认。 元秋只当这是默认,不再追问。 毕竟,两次都是苏默救她。人家披个马甲不想脱,她也不好硬扒。 如此,心里有数,她要嫁的不是个废柴。 不管苏默怎么想,反正元秋觉得他们是友非敌。友方很强,当然不是坏事。 阿福小小年纪,武功竟不在顾枫之下。 昨日元秋觉得苏默这个小随从呆萌可爱,今日发现,这小子打起架来,相当凶狠。 元秋的结论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那支箭过后,元秋并未再遭受攻击。 最终刺客死伤大半,逃走几个,并未留下活口。 “小师妹,你没事?!”顾枫冲过来,打量元秋,见她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当顾枫发现苏默静静地站在元秋身后,背靠着大树,前面挡着元秋时,气不打一处来,“南安王,你是不是男人?” 苏默款步走向一旁,“我不是。” 只要自黑到不能再黑,别人就黑不到我。元秋猜测了一下苏默的心理,忍俊不禁。 顾枫无语,又见元秋在笑,简直是醉了! “小师妹,你笑什么笑?他那么怂,你很开心?”顾枫简直无法理解。 元秋点头,“还行。” 顾枫一开始护着元秋,左臂被箭擦过,衣服破了,伤口不深,在流血。 他不甚在意,但元秋坚持让他靠着大树坐下,取出随身带的简易药包,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苏默和阿福主仆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主子,你在想什么?”阿福小声问。 “想吐。”苏默说。 阿福嘴角一抽,“是不是看到王妃这么关心她的师兄,主子吃味了?” 苏默偏头看了阿福一眼,“我是说此地污浊,令人作呕。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确实难闻,但阿福不想走。 “主子要去哪儿?”阿福拉住苏默。 “赴宴。”苏默说。 “王妃都不去了,主子还去作甚?没好吃的了,说不定又会碰上那个令人作呕的东明八公主!”阿福说。 “好,回家。”苏默话落,抬脚就走。 阿福追了几步,突然驻足,转头就朝元秋跑过去了,“王妃,属下来帮忙!” “不用,已经好了。”元秋把纱布打了个结,收拾好药包,站起身来。 “我家王妃的师兄,你还能走吗?我背你,送你到最近的飞云别院休息!”阿福非常热心。 顾枫起身,轻哼一声,“你还是背着你家那弱不禁风的主子,省得他走路摔倒破了相,可就真一无是处了!” 苏默躲在元秋身后那一幕让顾枫印象深刻,作为元秋的兄长,他现在看苏默极其不顺眼。 元秋觉得,相比顾枫的看法,苏默应该更不愿意自己的秘密被顾枫知晓,因此并未解释。 “阿福。”苏默在前面叫阿福。 阿福假装没听见,看到地上的尸体,正色道,“我家王妃的师兄,你应该尽快找人来处理这些尸首,追击逃走的刺客,调查幕后主使!再晚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顾枫拧眉,阿福说得对,他该立刻去找帮手来。 但保护元秋更重要。 “小师妹,我先送你回家。”顾枫说。 “我家王妃的师兄,这件事我家王爷可以效劳!也是我家王爷的分内之事!”阿福一本正经。 “就他?他能保护谁?”顾枫轻哼。 阿福拍着自己的胸脯,“有我在!我家王妃的师兄你尽管放心!若是出事,我一定先保护王妃!” 听阿福一口一声“我家王妃的师兄”,好像叫声顾世子烫嘴一样,顾枫莫名想把苏默拉过来揍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阿福的实力顾枫已经见识过了,确实厉害。 “师兄你去做正事,就劳烦阿福送我回家。”元秋对顾枫说。 事不宜迟,顾枫叮嘱阿福务必要将元秋平安送回镇国公府后,便匆忙离开了。 阿福回头冲着站在不远处的苏默眉开眼笑,“主子,顾世子扔下王妃跑了,王妃一个人回家太危险,我们得送她!” 话落便对元秋笑,“王妃,我们走!” “稍等片刻。”元秋抬脚朝着她和顾枫的马走过去。 两匹马都中了箭,卧倒在地,还没死。 元秋轻抚马头,拔了箭之后,用剩下的伤药给马疗伤,这样等顾枫带人回来,还能有救。 元秋自顾自的忙,阿福不知何时已回到苏默身旁。 看着元秋纤细的身影,专注的神情,阿福的眼神变了些,小声说,“主子,她真的很好啊。” 苏默沉默不语。 也没用多长时间,元秋带的伤药用完之后,把原本放在马背上的弓箭取下来,起身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朝着苏默和阿福走去。 “谢谢。走。”元秋话落,往树林外走去。 她早看出苏默并不想跟她真的扯上瓜葛,这两日的事都是阿福这个随从自作主张。 不管苏默对元秋的态度是出于什么原因,元秋都接受。 两人其实才认识,不了解,苏默背景复杂,性格捉摸不透,保持距离对彼此都是好事。 她当下在想,这回刺杀她的又是什么人?最大嫌疑仍是西辽皇室,难不成是打算抓了她,交换姚远那个野生皇子? 元秋希望顾枫能查到些什么,这种一出门就被人盯着追杀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她如今的武力值太低,接下来应该好好练功少出门。 元秋和苏默都在往前走,两人中间隔了三个阿福的距离,再远些,要么苏默撞树,要么元秋撞树…… 阿福上前去,走在两人中间,试图打开聊天模式。 “王妃厨艺一绝,昨日做的包子鲜香可口,我和主子一人吃了一半,都没吃饱。”阿福说。也是实话。 “我师兄和小弟都说你送来的鱼很好吃。”元秋微笑。 阿福愣了一下,“王妃没吃吗?”为什么要给顾枫吃?那可是他家主子亲手养的鱼! “我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吃鱼虾类的食物,会出疹子。”元秋实话实说。 阿福想起昨日他送了一条元秋不能吃的鱼,换走一只名贵的鹦鹉和十个包子,不由赧然,“我昨日太失礼了,王妃喜欢吃什么?我家主子的菜园子里说不定有!我家主子还有个果园呢!” “不用了。”元秋轻笑。这小子真挺逗。 “要的,不然我和主子哪好意思再吃王妃做的美食?”阿福神色认真。 元秋:……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再请他们吃美食了吗…… 从头到尾,都是阿福在跟元秋说话。 元秋出于礼貌,阿福问什么便回答,但并不热络。 出了树林,走上大路,不少人看到他们,都颇为惊讶。 万安城里人人都认识苏默,但大部分人不认识元秋。第一回见到苏默跟姑娘在一起,是他前些日子背着元秋从城外回来。这是第二回。 阿福很努力,但无奈苏默一言不发,元秋非常客气,气氛还是越来越凉。 阿福灵机一动,出言邀请元秋,“天色尚早,王妃要不要到南安王府坐坐?花花肯定想王妃了。” “让它想着。”元秋笑笑。 “那我们可以到王妃家里坐坐吗?我家王爷早就听闻镇国公府的蔷薇花园很美丽,一直想要登门拜访。”阿福说。 “是么?”元秋没有拆穿阿福过于明显的瞎话,只笑着婉拒,“可惜不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阿福:……一个两个都是什么意思?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能不能给点面子? 走上万安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元秋欣赏着周遭浓郁的古代风情,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觉得颇为有趣。 这是她来到京城后第一次这样在外面走动。 “王妃要不要吃这个?” “王妃,这个看起来很好玩儿!” “王妃,这家酒楼的菜不错!” “王妃……” 阿福看着那两道白影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跺了跺脚追上去。如果给他一根绳子,他真想把苏默和元秋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从南郊秀明山步行回到镇国公府,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元秋只当锻炼,没觉得累。 “主子渴不渴?饿了?”阿福仍未放弃,暗示意味十足。 结果,元秋拱手,“多谢。”话落便进了沐家大门,完全没有邀请他们上门做客的意思。 而苏默同时转身离开,从头到尾安静得像个说句话就会魂飞魄散的幽灵…… “废了这么多口舌,我都快渴死了!”心累的阿福忍不住吐槽,也只得追着苏默走了。 容岚正在看给元秋准备的嫁妆单子。虽然皇室会出一份丰厚体面的嫁妆,但沐家也要有。沐元若的婚期在五月,她的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 见元秋尚未到正午便独自回来,容岚很意外。 得知元秋再次遇刺,容岚面色沉了沉,“这段时间在家里,别出门了。” “嗯,娘得空教我箭术。”元秋点头,她本来就很忙,想学的东西很多,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对于出门这件事并不热衷。 “苏默送你回来的?你觉得他那人如何?”容岚问。 元秋正色道,“娘,苏默就是青夙。” 这是苏默的秘密,元秋不会宣扬,但得让容岚知晓。 容岚神色微变,“其实,我原先对此也有所怀疑,但无法确定。” 元秋告诉容岚,今日苏默又救她一回。 “他既有如此本事,为何甘心留在万安城当个质子?”容岚蹙眉。 元秋摇头,“看不透。他好像什么目的都没有,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冷冰冰的。” 元秋前世见过许多数着日子等死的人,但那些人即便已被绝望吞噬,仍恐惧死亡,渴望着生命的奇迹。 可苏默给元秋的感觉,明明就在身边,却又像是离得很远,仿佛随时可能会化作一缕轻烟,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共同面对危险,一个时辰的同行,可元秋自始至终都感受不到苏默真正的情绪。喜、怒、哀、乐,通通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水,且已凝固结冰。 听了元秋对苏默的看法,容岚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世和过往,定有外人无法想象和获知的艰难苦楚。既然青夙就是苏默,起初他答应毁掉亲事,如今又对你那样冷漠,看来他真的不想娶你,也并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如此,娘便放心了。” 元秋点头,“是啊,这样好极了。成亲只是因为我们都无从选择,这样一来,井水不犯河水,便能划清界限和平共处。” 以上都是真心话。 苏默的美貌元秋很认可,但她如今一心只想提升实力搞事业,无心谈恋爱。 再说,苏默对她那样冷漠,已是在无声传递一个信息,“别爱我,没结果。” “秋儿,娘知道你兴许对苏默那人很好奇,但最好不要再探究他的事。”容岚神色严肃地告诫,“寻合适的机会,我会再跟他谈谈如何结束你们的关系。” 暂时苏默和沐家都被盯着,不便接触。 苏默和阿福回到南安王府。 阿福问苏默,“主子,你对王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还是小村姑的时候,主子就救过她,在皓月城又遇见,这是多么美妙的缘分啊!” 鹦鹉花花扑扇着翅膀飞向苏默,“人比花娇。” 苏默抓住花花,扬手便把它扔到了高高的房顶上。 花花的飞行能力相当弱,一动不动,不敢下来,只可怜兮兮地叫着,“人比花娇”。 阿福跃起,把花花救下来,跟着苏默进门,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说呢?”苏默反问。 “虽然主子对王妃也冷冷的,但主子平日都那样。主子不拦着属下对王妃献殷勤,说明属下做的事,也是主子想做的,只是主子不好意思?”阿福眸光一亮,开启脑补时刻。 苏默微微摇头,“但凡她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我对她没兴趣。你越是热络,相较之下她只会更觉出我的冷漠。你只管献殷勤,只管胡言乱语,若她信,算我输。” 阿福无语望天。 所以,元秋从头到尾都只是客气应付,顺便逗他玩儿? 所以,苏默没阻止只是为了衬托自己,顺便逗他玩儿? 阿福一时觉得好气啊!他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为!了!谁! “主子,我们打个赌,你一定会后悔的!”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点头,“你且等着。” 第73章 四个男人 坐落在秀明山中的飞云别院,风景绮丽。 沐元若和君灵月坐在一起,沐元诚在不远处跟君紫桓聊天。 林安顺捧着小脸儿,觉得好无聊,还不如在家写字呢。 君灵馨得知苏默会来,盛装出席,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 苏晏一开始说了,他家六弟不会骑马不爱坐车,会晚点到。 太子君紫钰与君紫桓容貌有五分相似,器宇轩昂,沉稳老成,此时正在跟苏晏喝酒交谈。 一个侍卫脚步匆匆,到君紫钰身旁,低声说了两句话。 君紫钰神色微变,摆手让侍卫退下。 “君太子,是出了什么事吗?”苏晏笑问。 “沐家小二和南安王在下面林子里遇到了刺客,好在有惊无险,顾世子去调查,南安王已护送沐家小二回府去了。”君紫钰说。 苏晏微叹,“这西辽人真是下作得很!战场上落败,便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君紫钰轻哼,“小人行径,见不得光。” 两人很有默契地将这次刺杀仍旧算到西辽皇室头上,至于真相,似乎没那么重要。 坐在不远处的君灵馨失手打翻了茶杯,茶水弄脏了她的新裙子,她借口更衣起身离席。 走进一个房间,丫鬟关上门,君灵馨回头,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 丫鬟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跪下,“公主息怒。” 君灵馨面色阴沉地坐下,紧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了肉里,咬牙切齿,“我花去大半积蓄,好不容易请到青冥楼的杀手,选择这个时机,没人会怀疑到我头上,只会认为是西辽人作祟!没想到,那贱人命真大!” 丫鬟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君灵馨眸光微眯,“苏默……肯定是苏默出手救了沐元秋!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假装废柴,为何要安于现状,任人摆布?为什么,就是不愿多看我一眼?!” 一刻钟后,君灵馨换了一身衣服,神色如常地出门,回宴席的路上,走过一个转角,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八公主小心!”陆哲右手扶了一下君灵馨的胳膊,又立刻松开,恭敬客气。却见君灵馨后退两步,眸中厌恶一闪而逝。 “陆世子在想你哪位表妹呢?走路这么不小心。”君灵馨开口,面上带了柔柔的笑,说出口的话却阴阳怪气。 贵族子弟也有圈子,很多事不是秘密。 譬如,陆哲曾对沐元若颇为殷勤,沐元若却看不上他。 忠信伯府世子的身份,当然不能跟皇室嫡出的六皇子相提并论。 但陆哲在贵族圈子里没朋友,不是因为身份低,而是众所周知他天生残疾,作为男人却生得阴柔,莫名让人不舒服,背地里有人给他取外号陆无手。 “八公主请慎言。”陆哲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阴翳。 陆哲没带下人,君灵馨用眼神示意她的丫鬟到路口盯着,她突然有些话想跟陆哲讲。 “呵呵,你徒有世子之名,还是你爹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给的,不定什么时候就不是你的了。万安城里谁不知道你爹最疼你二弟陆骞?但凡身份好些的小姐,都不愿嫁给你,你总不会打算娶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君灵馨似笑非笑。 陆哲神色平静,“不劳八公主殿下费心。” “沐元若选择我六哥,没什么好说的,你本也配不上她。不过,我倒觉得你跟沐元秋最是般配。你没有左手,她脸上有除不掉的胎记,都是老天给的,谁也别嫌弃谁。她在沐家颇为受宠,你只要娶到她,无异于得到半个沐家的助力!” 君灵馨的话,并没有让陆哲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因为此事邹氏早就提过,陆哲动过念头,却被人深夜闯入陆家暴打一顿伤了脸,多日无法见人。 陆哲很清楚打他的是谁,但也清楚,元秋的亲事已板上钉钉,他若是做些什么,君兆麟会让他死得很惨。 但君灵馨见陆哲没反驳,以为他心动了,便继续说:“虽然沐元秋跟苏默定亲了,但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只要你想办法跟沐元秋有了肌肤之亲,她只能嫁给你。你舅舅是父皇最看重的臣子,到那时,即便动怒,也还是会护着你,遮掩家丑。至于跟苏默和亲的人选,又不是非沐元秋不可!你说呢?” 见陆哲突然笑了,君灵馨冷哼,“我好心给你指条明路,你笑什么?” 陆哲垂眸,依旧恭敬,“多谢八公主殿下好意,既然八公主真心为我好,那不如请八公主早点爬上苏默的床,到时你如愿以偿,我跟表妹的事也有了希望,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其实陆哲说的君灵馨何尝不想?她甚至去年就做过,可惜苏默不要她。 思及此,君灵馨意识到陆哲是在讽刺她,神色羞恼,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死残废!不知好歹!我们走着瞧!” 陆哲低头,用冰冷的铁手捂着脸,静静地站在原地,听着君灵馨的脚步声远去,冷笑一声,“贱货!我们,走着瞧。” 正午后,宴会结束,沐元若和沐元诚才知道元秋遇刺的事。 “你怎么不早说?”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脚步匆匆往外走。 君紫桓神色无奈,“哎若若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才知道。” 姐弟俩带着林安顺策马离开,君灵月问君紫桓,“六哥,元秋真的没事吗?” “我不知道,大哥才跟我提。走,你跟我去沐家瞧瞧!”说着君紫桓也带着君灵月离开别院,往镇国公府去了。 沐元若和沐元诚在府门口碰上顾枫,连忙问怎么回事。 “进去再说。”顾枫摇头。 “娘!”林安顺跑进清容院,冲到容岚身边,说宴会好没意思,以后都不去了。 沐元若拉住元秋上下打量,“小妹你可吓死我了!幸亏没事!今日那破宴会,就不该去!” 最开始提议去飞云别院的顾枫有点尴尬,就听容岚关切地问,“枫儿你的伤怎么样?” 顾枫心中一暖,笑着摇头,甩了甩受伤的胳膊,“没事!小师妹当时就给我上药了,都好了!” 沐元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枫,“你继续甩,把胳膊甩断得了。” “咳咳,阿诚你别打岔,我要说正事!”顾枫坐下,“逃走的刺客没追上,但那些尸体查清楚了,是青冥楼的杀手!” 元秋正在给顾枫倒茶,闻言手顿了一下。 青冥楼,不是苏默的吗? “确定吗?”容岚蹙眉。 顾枫点头,“确定!有个兄弟认出了青冥楼杀手身上的标志!不是说上回抓小师妹的也跟青冥楼有关吗?看来又是西辽的贱人!” 顾枫话音刚落,他的随从兴祥跑来,说顾淮找他,让他马上回家去。 顾枫以为顾家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走了。 “应该是你们顾爷爷听说枫儿遇刺的事,想看他是否无恙。”容岚说。 沐元若问元秋细节,元秋本来在犹豫苏默就是青夙这件事该不该告诉沐元若和沐元诚,容岚直接说了。 “什么?他竟然是……”沐元若捂住嘴,压低声音,“那他干嘛不杀回南诏国去?” “这是他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此事不可再告诉别人,包括你们爹和六皇子。你们只心里有数,秋儿跟他不会真的在一起。”容岚神色严肃。 “不对啊!”沐元若蹙眉,若有所思,“上一回小妹被抓,就是苏默碰上救下的,是他说抓人的是他师叔,也是他说那两人是西辽派来的。这一次,就那么巧,小妹出事,又被苏默撞见救下,而且还是青冥楼的人!他不会是故意设计玩儿英雄救美?” 元秋扶额,“姐,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第一次,他的师叔不一定是青冥楼的人,如果是他设计的,他更应该撇清,而不是自己说出来。这一次,我已经知道他就是青夙,他还派打着印子的属下去刺杀我?” 沐元若轻咳,“你说的有理,但我只是觉得巧合过多。就一件事,他是青冥楼的楼主,刺杀你的是青冥楼的杀手,这怎么解释?” “不需要解释。”元秋摇头,“我确定他就是青夙,但要么青冥楼的杀手已经脱离他的掌控,要么那些根本不是青冥楼的杀手。他不可能设计骗我,因为没必要。” “你怎么知道?万一他在演戏,就是想让你喜欢上他呢?”沐元若反问。 “长得丑的人才需要处心积虑设计演戏。”元秋开玩笑,“姐你觉得美貌无敌的苏天仙用得着那样大费周章吗?” “也对。”沐元若揉了揉额头,“本来就看不透那个人,如今知道他是青夙,我更混乱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娘说了不要探究他的事,只需要知道不可能是他做的就好。我们该考虑的是,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元秋问。 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暂时认定是西辽皇室所为。 至于那群刺客是不是真正的青冥楼杀手,元秋打算下次见到苏默时问一下,但他可以不回答。 南安王府从北边购买的一批果树这日运来了万安城,四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赶着两辆大车,停在了王府后门。 苏默接到消息,到园子里去查看。 四个男人把带着泥土,用麻袋裹着根部的果树从车上卸下来,其中一个上前来跟苏默说话。 “王爷,老板说了,这批果树金贵,得有专人伺候着,不然定是养不活。我们哥几个祖祖辈辈都跟果树打交道,也有把子力气,什么粗活都能干,却因吃的太多被老板嫌弃,让我们这趟送到就不准再回去了!王爷可怜可怜,把我们买了,不要钱,给口饭就成!” 男人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露出后颈上一块青色印记。 “一人一日只要一口饭?”苏默反问。 男人面色一僵,不远处竖耳朵听着的另外三人都低着头,肩膀耸动。 阿福跑过来,“主子,这是怎么了?他们在哭吗?” 苏默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阿福一头雾水,直到地上跪着的男人和不远处的三个男人抬起头来,一个个憋着笑看向他。 “你……你们……”阿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又下意识地看向四周,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答应买下我们,以后留在府里养树!”高壮的男人说。 话落四个男人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刨坑栽树动作娴熟,干完就问阿福要吃要喝…… 夜幕降临,南安王府一片静寂。 苏默坐在书案后写字,不远处并排跪着四个男人。 阿福小心翼翼地说,“主子,一个时辰了。不行就把他们赶走,跪着挺碍眼的。” 苏默没反应,又过了一刻钟才停笔,抬起头来,看着四个男人神色淡漠地问,“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四个男人闻言,一个摸前胸,一个抓后背,一个扯腰带,一个脱了鞋。 片刻后,各自举起一沓银票来,“在这儿呢!其他的存在钱庄了!都没花!” “主子,我们都是年幼被青绝抓去的,早不知道家在哪儿了,过了那么多年刀口舔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给青绝卖命敛财,终于等到那老疯子死了,主子却把青冥楼给散了。” “主子把钱都分了,让我们金盆洗手去过安宁日子,其他弟兄如今过得都不错,买地置产,娶妻生子,红红火火的!” “我们兄弟四个本想合伙做生意,但又不是那块料,被人坑得血本无归!” “一合计,还是想回来跟随主子,哪怕是给主子烧火劈柴也成!” 曾经青冥楼的四大护法青风青云青雷青霆,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起他们变成普通人之后各种奇葩的遭遇。 总而言之,一个意思,除了跟随苏默,他们别的啥也不想干啥也干不了! 阿福在旁边看戏偷着乐。 四个大男人,说到最后,眼泪汪汪地看着苏默,一副苏默不收留,他们死了算了的样子…… “不是说做生意被坑得血本无归么?为何钱没少?”苏默反问。 “被人坑了当然得加倍抢回来!不然岂不是丢了主子的脸!”老四青霆脱口而出,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主子,听说最近有杂碎冒充青冥楼招摇撞骗,要不要属下去查清楚解决掉?”老二青云神色认真。 苏默起身,“阿福,把柴房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哎!”阿福响亮回答。 “把他们的钱都收了,钱庄的凭证也收了。”苏默吩咐。 “好咧!”阿福端来一个盘子,让他们把钱统统上交。 “明日辰时起来干活,每人每日一口饭,没工钱。”苏默话落,进了内室。 “好!就一口!多了没有!”阿福一本正经。 三个男人扑过去按住老大青风一顿暴揍,谁让他一开始跟苏默说什么给一口饭吃就成的? 从苏默房间出来,青霆揪着阿福问,“哎小福子,主子真要娶沐家二小姐?” 阿福点头,“是啊!很快就成亲了!” “那姑娘怎么样?听说原先是个村姑,配得上咱主子吗?”青雷皱眉。 “什么村姑?你才是村姑!你们四个都是村姑!”阿福瞪了青雷一眼,仿佛曾经张口闭口小村姑的那个不是他本人。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 “看来,有戏。”青风揉了揉被打肿的脸,依旧一本正经。 一脸精明的青云微微一笑,“不错。” 青雷追问,“到底怎么样?主子真喜欢那个村……沐家小姐?” “她长得美吗?人怎么样?”青霆跟着问。 阿福学着苏默的样子,故作高深地说了三个字,“你们猜。” 然后,被四个男人抓去湖边,一通操练,美其名曰看看他的功夫有没有长进……谁让当初苏默只肯留阿福在身边,非要把他们赶走? 天亮了,打完阿福的四个男人神清气爽,扛着锄头嗨嗨地除草去了,干劲十足。 阿福趴在湖边,洗了把脸,翻身躺在草地上,幽幽长叹,“王妃快来管管,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第74章 吃素吧 元秋再次入宫给孟贵妃换药,柳仲没有陪着。 因为上次师徒俩出宫时,偶遇君兆麟,君兆麟当时笑说下次只元秋进宫就好。 进门时,元秋被告知,孟俪的母亲进宫看望她,尚未离开。 孟家是东明国赫赫有名的书香大族,孟老爷子桃李天下,孟俪的父亲孟稼是当朝丞相。 孟夫人卢氏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妇人,见到元秋便起身,感谢她救了孟俪和十四皇子。 一番客气过后,元秋查看孟俪腹部的伤,恢复得不错。 在孟俪生产后,卢氏并非头一回进宫看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孟俪身上的伤疤,微微偏了头,眼圈儿便红了。 “贵妃娘娘,还疼吗?”元秋问。 孟俪摇头,“不疼了。” “沐二小姐,这疤痕能恢复如初吗?”是孟夫人问的。 元秋微微点头,“需要些时日。” 她额头的伤比孟俪这个严重很多,过了一个多月才用上沐元若从君紫桓那里拿的玉容膏,只一小瓶。快用完的时候,君灵月又送了她一小瓶。 如今元秋额头的疤痕浅了很多,只剩下个淡粉的印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而仅供皇室的极珍贵的祛疤灵药,作为宠妃的孟俪自是不会缺的。 孟夫人松了一口气,孟俪淡淡地说了一句,“本也没什么打紧。” 孟夫人眸光沉了沉,碍于元秋在场,并未多言。 元秋不看不听不问,只专心做她的事。 换好药后,元秋收拾药箱时,就听孟俪问,“沐二小姐当初怎么敢给我下刀子?听皇上说,你第一次给人剖腹,是柳太医的女儿,只是她口述,让你动手?” “是。”元秋面色平静。 “你可知道,失手的后果?”孟俪看着元秋的眼神带着探究。 元秋点头,“死。” 每隔三日都能见到元秋,但这是孟俪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孟俪对元秋满腹疑问,却没再追问,只感叹了一句,“你真是我平生所见胆量最大的人。” 救人永远都比杀人来得难。孟俪仍无法想象,元秋一个在乡野之地长大的少女,为何敢做这种事。 孟夫人开口邀请元秋到孟府做客,说家中小女儿孟娴与元秋年纪相仿。 听元秋客气应下,孟夫人才又提起,说她的儿媳下月就要生了,因这胎怀的不稳,怕出意外,想请元秋到时过去帮忙。 元秋突然意识到,她今日在这里碰见孟夫人或许并非巧合。 “沐二小姐,我知道这很冒昧,但不论结果如何,孟家都会记着你的恩情。”孟俪对元秋说。 元秋先前听容岚提起孟家时,评价很高,说孟氏一门清贵。而孟俪会进宫为妃是君兆麟自己看上的,为此还毁掉了孟俪自小定下的婚约。 “下月我已出嫁了,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到南安王府寻我。”元秋微笑应下。 孟夫人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贵妃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玉檀姐姐来了。”宫女禀报。 孟俪面色一沉,元秋终于发现为何一来就感觉哪里不对劲,没见到十四皇子。 玉檀恭敬地向孟俪行礼过后,目光落在元秋身上,“这位就是沐二小姐?太后娘娘说想见见十四皇子的救命恩人呢。” 元秋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太后召见,自是不能拒绝的。 孟俪让她身边的宫女茗香陪元秋过去。 见元秋离开,孟夫人神色有些担忧,“太后不会为难沐二小姐?” “怎么不会?她是沐家嫡女,她姐姐即将嫁给六皇子,明面上的太子派,太后和皇后看她都不会顺眼的。”孟俪摇头,“不过先前听说,她当众打了八公主,真是大快人心。” 孟夫人瞪了孟俪一眼,“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君灵馨?一个无耻蠢货罢了。”孟俪语带嘲讽,话落敛了眼眸,“娘出宫去,既然她答应了,过两日便让小妹下帖子请她过府去玩,好好招待着。” 从俪云宫到慈心宫,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 听到婴孩啼哭,元秋料想是孟俪的儿子在这边。 太后昨日跟皇上提起,说十四皇子出生,她的身体大好,这孩子命里带着祥瑞,想接过去养在身边。 皇上以太后需要静心休养,孩子容易哭闹为由,并没有答应,但还是让人把十四皇子送来慈心宫,说住两日给太后乐呵乐呵。 房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元秋和茗香跪地行礼过后,没听到动静。 过了一会儿,听玉檀轻声说,“太后娘娘睡着了,沐二小姐便等等。太后娘娘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你呢。” 慈心宫的宫女都在原地待着不敢动,传递出一个意思,太后浅眠,都安静候着。 而元秋此时跪在地上,深深怀疑是太后装睡故意为难她,想让她多跪一会儿。明明进门前还听到孩子在哭,这也能睡着? 恰巧这时,偏殿的十四皇子又嚎了一嗓子。 元秋决定,若是太后继续装睡,她就起来去偏殿看十四皇子。如果说太后听到孙子哭都没被吵醒,却被元秋轻轻的走路声吵醒,那就太可笑了。 “太后娘娘醒了。” 元秋低头跪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道威严苍老的女声,“你就是沐家小二?” 你才是小二,全家都是小二……元秋心中吐槽,面上不显,恭敬点头,“是,参见太后娘娘。” “抬起头来。”白氏被宫女扶着坐起来,面色不佳。 十四皇子昨日被接过来,有奶娘嬷嬷伺候,不需要白氏做什么。 但那孩子夜里哭个不停,白氏被吵得头疼没睡好,也不能半夜把孩子送回去。 元秋抬头,白氏便皱了眉,“这胎记可真是毁了一张好相貌。” 元秋:……张口便说她毁容可还行? “听皇上说,你跟随柳太医学医术,都学了些什么呀?”白氏问。 “才只学了点皮毛。”元秋说的是实话,她自认为仍在打基础。 “刚学两日就敢对孟贵妃动刀子,你胆子可真大呀!若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白氏斜睨着元秋问。 元秋恭声道,“孟贵妃和十四皇子吉人天相,臣女运气好。” “皇祖母,十四弟真可爱,以后就养在慈心宫好了!皇祖母看着孙子,心情畅快,就越来越年轻了。”君灵馨脚步轻快地从偏殿走出来,仿佛没有看见元秋,嘴上说着讨喜的话,亲热地依偎到了白氏身边去。 元秋再次感叹,往往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才是最大的。 孟俪九死一生诞下的儿子,才满月没多久,她怕折腾孩子,损了福气,求着君兆麟把原本要大办的满月宴都给取消了。 结果,白氏一句话,就能让母子分离,而她事实上并非真的喜欢这个小孙子。 而君灵馨一副这样好极了的样子,仿佛那个孩子生出来就是为了讨白氏欢心的。 至于孟俪此刻多难受煎熬,她们大概不是不懂,只是不在乎。 白氏一直没叫元秋平身,像是把她给忘了。 元秋跪在地上,听着白氏和君灵馨祖孙俩在认真讨论十四皇子的五官都像谁…… 明明容貌最像孟俪的孩子,在这对祖孙口中,哪哪儿都随了白氏和君兆麟。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元秋听着君灵馨做作的娇笑,十分确定这就是对她上次打了君灵馨的报复。 膝盖隐隐作痛。元秋决定以后离这些皇家贵人远一些,再准备一双厚厚的护膝,进宫就戴上。 “皇上驾到!” 君兆麟笑容满面地进了慈心宫,见到元秋故作惊讶,“沐家小二怎么在这儿呢?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茗香扶着元秋站起来,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猜测定是孟俪不见茗香回去,找了君兆麟过来给元秋解围。 君兆麟很清楚怎么回事,但自是不可能为元秋讨什么公道的。只是太后让她跪久了而已,又没打没骂。 “说起十四皇子,一时高兴,把沐家小二给忘了,瞧哀家这记性。”白氏笑着说,“正好皇上来了,把小十四带回去。昨日哀家就是开个玩笑,哪能真让他们母子分离?” “多谢母后心疼俪儿。”君兆麟笑着点头。 母慈子孝,气氛温馨。 元秋在君兆麟冲她摆手的时候转身就走,白氏也没拦着。 “沐二小姐到俪云宫上点药?”茗香问元秋。 生生跪了半个小时,膝盖确实受不了,但元秋不想在宫里待着,便婉拒了,一个人慢慢地往外走。 出了宫,候在外面的红苓迎上来,“二小姐没事?怎么这次用了这么久?” 元秋摇摇头,让红苓扶她上车,不小心磕到膝盖,倒吸一口凉气。 马车缓缓离开皇宫前广场,红苓执意挽起元秋裤腿查看,见膝盖已红肿起来,气愤不已,“小姐是去给贵妃娘娘换药的,这是谁做的?” “太后娘娘。”元秋轻笑摇头。 “回去夫人见了可要心疼死了。”红苓蹙眉。 “又可以享受娘的抱抱了。”元秋笑说。倒也不必瞒着,本就是小事。君灵馨在白氏面前告状,借白氏的威风报复元秋而已。 想想上次君灵馨被打的鬼样子,元秋觉得值了。 其实元秋能走,但红苓坚持背着元秋下车进府,一副她被打断腿的样子…… “夫人,不好了!”红苓一进清容院,就叫容岚。 元秋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是什么场面。 容岚沉着脸给元秋冷敷上药,沐振轩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沐元诚说不能就这么算了,沐元若冷哼一声,“君灵馨给我等着!” 而小家伙林安顺,坐在床边,抱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盘子,伸着小手,喂元秋吃切成小块儿的水果,好像元秋手断了一样…… “秋儿以后行事不要那么冒失。”沐振轩语重心长。 “滚!”容岚一个眼刀飞过去。 沐元诚和沐元若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拉着沐振轩,眨眼的功夫让他消失在容岚面前。 到了外面,沐元诚皱眉说:“爹,最初就是八公主蓄意挑衅二姐,二姐不打她,她只会得寸进尺。” “就是!爹你要是能让小妹不用嫁给苏天仙,什么破事都不会有!”沐元若说。 沐振轩苦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哪会不心疼秋儿?可那毕竟是皇家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秋儿最近接二连三出事,我也担惊受怕。你们三个,秋儿看起来性子最软和,其实她才是胆子最大最不受拘束的那个。我当爹的,提点两句,也是为她好。” “事已至此,爹说这些不仅没用,只会让娘更生气。”沐元诚摇头。 “罢了,你们好好照顾秋儿,有事再叫我。”沐振轩叹了一口气,大步离开。 看着沐振轩的背影,沐元若蹙眉,“爹跟娘还能和好吗?” “不管祖母怎么逼迫,爹都坚持不纳妾,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最近二姐的事让娘心绪不宁而已,过些日子就好了。”沐元诚说。 阿福再次背着苏默前来拜访元秋,这回带的礼物不是鱼,而是一篮子绿油油脆嫩嫩的青菜…… 金银珠宝太俗气,阿福觉得这个最实惠,可是他家主子亲手种的呢!天下独一份儿! 不过阿福没见到元秋,红苓把篮子接过去一看,脸有点黑。 “王妃不在府中吗?”阿福问。 “二小姐受伤了,不便见客。”红苓说。上回送条鱼,带了鹦鹉和包子回去,这回就一篮子青菜,还想要啥?真是的! 阿福皱眉,“王妃受伤了?谁干的?” 容岚交代过,红苓不敢多言,便客气地请阿福喝茶。 阿福无心喝茶,也没要回礼,便匆匆忙忙离开了。 南安王府面积不小,原本有许多空置的院落房屋。 这两日四个男人在府里到处拆房子搬砖,忙得热火朝天。因为苏默说要更多的地来种东西。 阿福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正躺在湖边草地上晒太阳。 “主子,出事了!出大事了!”阿福跑到苏默身旁,神色焦急。 “婚事取消了?”苏默取下遮脸的草帽,阳光灿烂,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妃受伤了!”阿福神色凝重,“好像伤得很重!” 苏默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轻颤,“你亲眼见到的?” “王妃伤得都不方便见我了!”阿福皱眉。 苏默轻笑,“你怎知人家不是不想见你?你拿了一把青菜,跟上门抢劫似的,谁想见?” “不可能!王妃可好了,才不会那样!主子快起来,去看望王妃!”阿福拉苏默。 “不去。”苏默推开阿福。 “主子你吃了人家那么多包子,好意思吗?”阿福控诉。 苏默:…… 最后苏默当然也是不可能去的,不管阿福怎么说。 然后阿福找到了青风青云青雷青霆。 “王妃受伤了?” “谁干的?” “砍了!” “好久没杀人了,哈哈!让我来!” 阿福无语地看着青霆从背后薅出一把刀来…… “不知道谁干的,现在重要的是,我去过沐家,沐家人知道我知道王妃受伤了,那么等于主子知道了。可主子死活不肯去看望,沐家人会怎么想?”阿福说。 年纪最大却最老实的青风挠挠头说:“未过门的女婿,这样是不对的。” “人不去,总要送点礼。”最有智谋的青云立刻领会了阿福的暗示。 “把主子扒光了,被子一卷,送过去!王妃保准喜欢!哈哈哈哈!”最糙的汉子青雷觉得自己的提议棒呆了。 年纪最小最没主意的青霆立刻附和,“这个好!” 阿福感觉头疼,“让主子听见会把你们扒光了送去翠红楼!” 五人商议送点什么礼物过去,可王府里除了鱼就是菜,都送过了。 “受伤了需要补身子,我们去打些野味送过去!”青风提了个可行性建议。 于是,当天晚些时候,不过是膝盖肿了一点,明天就没事的元秋,被告知南安王的属下送来四只肥肥的野山鸡。 元秋只觉得可乐,沐家其他人都十分无语。 晚膳元秋吃上鸡肉喝上鸡汤,还有一盘爽口的青菜。容岚做的,味道相当好。 而另外一边,苏默的晚膳,只有一盘青菜。 “你们打的野味呢?”苏默问。 青雷擦了一把嘴角的油,青云面色如常,“都送去给王妃补身子了。” 其实他们打了好多,剩下的在山里烤了吃了。带回来一只烤好的给苏默,却被阿福吃了。 阿福笑着给苏默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主子都要成亲了,却不想见王妃,他们四个都说主子这是成了亲仍旧想当和尚。他们一把年纪娶不上媳妇儿的都不能理解,我年纪还小,也是不懂。但我知道,当和尚,得吃素。” “是啊是啊,主子不想开荤,就吃素!”青雷一语双关,哈哈大笑。 第75章 聘礼 元秋正在看容岚给她准备的嫁妆,发现连洗脸盆浴桶恭桶都有,觉得很新奇。 “小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沐元若笑容满面地进门。 “我的婚事取消了?”元秋开玩笑。 “我倒真希望如此!”沐元若摇头,“是别人的喜事,你听了也会为她开心的。” “谁?”元秋好奇。她在万安城里除了沐元若和君灵月之外不认识别的姑娘。 “当然是君灵馨了!”沐元若唇角微翘。 元秋眨眨眼,“君灵馨也被赐婚了?谁这么倒霉?” “咱们那位表哥。”沐元若说。 陆哲和君灵馨?元秋愣了一下,“以后我们还得管君灵馨叫表嫂?” “那个不重要。”沐元若摇头,“虽然我不喜欢表哥,但也挺同情他的,好好一个忠信伯府世子,如今竟要娶君灵馨那个女人。” 当初沐元诚的事,沐振轩可以求君兆麟收回成命,毕竟尚未颁旨,外人不知,不算落定。 陆哲不同。他只是沐振轩的外甥,亲父尚在。就算要拒绝这门亲事,也只能忠信伯陆致远出面。且圣旨已下,本就代表没有转圜余地了。 而他一个伯府世子,娶金枝玉叶的公主,本就是高攀,不管这个公主如何不堪。 “接下来君灵馨怕是真要疯了。一个为苏默痴迷的女人,是决计看不上表哥的。”元秋倒也没什么高兴的,她觉得君灵馨除非放下对苏默的执念,不然成了亲也不会安分的。 “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沐元若摇头。 如元秋所言,君灵馨接到圣旨的时候,呆了许久,然后,就疯了。 她闯入御书房找君兆麟,哭着求他收回成命,无果后,又去慈心宫哀求太后白氏,白氏称病,然后是她的亲娘,如今的继后小白氏。 都没有用。 从君兆麟的角度,为了皇室颜面,要把君灵馨嫁出去,身份不能低,但也不能太高,不能有实权,免得她成亲之后再骄横惹祸。 挑来选去,就陆哲最合适。伯府世子,尚未婚配,虽然有点残疾但问题不大。 太后白氏虽然自小疼爱君灵馨,表面上总是护着她,但真碰上大事,却惯会装聋作哑。因为白氏很清楚,她不能因为一个拎不清的孙女给君兆麟添堵。 而小白氏作为君灵馨亲娘,当然是真疼她的,却也恨她。 因为小白氏最在乎的是二皇子君紫琎,做梦都想抢了太子之位给自己的儿子,处处谨慎,就怕惹了君兆麟不快。 结果去年君灵馨自己亲手毁了本来好好的姻缘,闹出皇室大丑闻,让君兆麟大发雷霆,斥责小白氏教女无方,整整三个月都没到小白氏宫里去,连带着二皇子都吃了挂落。 一年过去,君灵馨还是不消停。 值得一提的是,小白氏起初真以为君兆麟还要把君灵馨赐婚给旬阳侯世子顾枫,她当然是万分乐意的。 顾枫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将来定有大作为,若是君灵馨嫁给他,对二皇子也是个助力。 小白氏跟柳曼姝早些年有私交,为此还专门派人暗中告知柳曼姝,说君灵馨清清白白,让顾家不要相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结果,柳曼姝转头就找了沐振轩,最后被赐婚给顾枫的人变成了九公主君灵月。 而君兆麟事后竟然说,他本来就没打算再把君灵馨赐婚给顾枫,让小白氏好生气恼。 总之,君灵馨这个女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小白氏蒙羞,对她厌烦不已。 如今君灵馨能嫁出去,即便只是个伯府世子,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至于陆哲,平静地接旨谢恩,听着他家中兄弟阴阳怪气的恭贺,回了自己的住处。 坐在房间里,陆哲眸光阴鸷,口中仿佛淬了毒一般念着两个名字,顾枫,沐元诚…… 陆哲知道,君灵馨本是要赐婚给顾枫的,后来落到沐元诚头上,沐振轩给推掉,最终陆哲成了真正的冤大头。 作为沐振轩嫡亲的外甥,在陆哲看来,他是唯一跟沐振轩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可沐振轩把一个捡来的儿子和一个收的徒弟,都看得比他更重要! 他这些年在邹氏面前孝顺听话,敬重沐振轩和容岚,到头来,全都是笑话! 陆哲看着那道圣旨,都能想象得到,他接下来出门,再见到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只会被嘲笑得更厉害。 “我们,走着瞧……”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阴寒诡异的笑来。 为了避免君灵馨再做出什么有损皇室颜面的事,君兆麟再次把她禁足,说让她好好反省,成亲之前不准出宫。 这日元秋到柳家去请教柳仲几个问题,正事说完,喝茶的时候,柳清荷送来一个木盒子,说给她添妆。 元秋愣了一瞬,继而笑了,“我总是忘了,我都要成亲了。” “就剩下不到十日,这都能忘?”柳清荷嗔了元秋一眼,“快打开瞧瞧,喜不喜欢?” 是柳清荷专门给元秋定做的一套首饰,很漂亮,元秋谢过便收下了。 “你的针灸之术很出色,为师送你一套金针。”柳仲笑说,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其他的,我这儿的医书典籍,你要看随时过来,想都搬走也可以。” 柳仲这把年纪才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小徒弟,如今只想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元秋。 元秋从柳家离开,回到沐家时,沐元若告诉她,明日南诏三皇子和苏天仙要登门下聘。 因为定下的婚期时间太紧张,所以礼节能省则省,聘礼却是不能省的。 “苏天仙大概不会亲自来的。”元秋不甚在意地说。 此时,苏晏就在南安王府,苏默说的正是明日到沐家下聘的事。 苏晏费了许多口舌,苏默都没看他一眼,依旧专注于手中的书。 苏晏气恼,把苏默的书夺走扔到一边,“默默!六弟!这次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出面!就到沐家走一趟,不会少块肉,也没人能吃了你!” “哦。”苏默应了一声。 苏晏倒愣住了,“你这是……答应去了?” “嗯。”苏默颔首,“我没说不去,你太聒噪了。” 苏晏:…… 阿福送了茶水来,苏晏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苏默问,“你这边还有没有要再添进聘礼里面的?或者你有什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沐二小姐的?明日到了沐家,你们见面好好聊聊。” 阿福心想,问的这就是废话。苏默对这门亲事完全是一副好像跟他没关系的态度,怎么可能给元秋准备礼物? 结果下一刻,苏默再次点头,说了一个字,“有。” 苏晏很意外,阿福很惊喜。 他家主子突然开窍了?不想吃素了?脑子恢复正常了? 但当他们追问苏默给元秋准备了什么礼物时,苏默又拿起书,再次化作一尊美丽而沉默的雕像…… 对于不能拒绝的事,再表现出不情不愿,是完全没必要的。 因此,翌日当苏晏和苏默兄弟在君紫钰君紫桓陪同下登门时,沐振轩带着顾枫和沐元城笑容满面地迎接,礼数周全。 两国联姻,聘礼的数量相当可观。 苏晏和沐振轩相谈甚欢,苏默就是个美丽的背景板。 直到苏晏笑着问起,“沐二小姐今日可在府中?六弟说为沐二小姐准备了礼物,想当面交给她。” 君紫钰笑言,“元诚,南安王第一次来,你带他去转转。” 沐元诚点头,带着苏默出了前厅。 “南安王真有礼物要送我二姐?”走出一段,沐元城开口问。 苏默点头。 沐元诚皱眉,“南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一直表现得对元秋没兴趣吗? “没有什么意思。”苏默微微摇头。 沐元诚神色严肃,“我不管南安王有多大本事,也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不要把我二姐牵扯进去!” “我没本事,不想做事。” 苏默的回答让沐元诚觉得拳头好痒。 元秋上午练武结束,回到静秋院沐浴更衣后,才拿起一本书,还没翻开,就听红苓禀报,苏默来了。 元秋有些意外。容岚说了,今日下聘,她并不需要出面,苏默找她作甚? 元秋让红苓去准备茶水,沐元诚已带着苏默进门了。 “天气不错,就坐这里。”沐元诚走向院中石桌,并不打算让苏默进元秋的房间。 元秋走过来,仍不明白苏默的来意,不过来者是客。 待元秋和苏默都落座,沐元诚没走,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二姐,南安王说有礼物要送给你。”沐元诚对元秋说。 元秋微怔,“是么?” 沐元诚又看向苏默,“南安王,可以把礼物交给我二姐了。” 苏默点头,“嗯,你可以走了。” 沐元诚:…… 端茶过来的红苓察觉气氛怪怪的,她把三杯茶放好,便退下了。 苏默端起茶杯,没说话。 元秋看向沐元诚,“阿诚,你先回去,我跟南安王聊聊。” 沐元诚皱眉看了苏默一眼,起身离开了。 元秋等苏默喝了两口茶,才问道:“南安王有话请直言。” 苏默放下茶杯,回头,墙头冒出的三颗脑袋立刻缩了回去。 沐元若拉着顾枫和沐元诚走了,“算了算了!那人五感太敏锐,咱们没法偷看偷听,让他跟小妹单独聊!” “万一他对小师妹图谋不轨呢?”顾枫轻哼。 沐元诚摇头,“倒也不至于,但肯定没好事。” 清风徐来,茶香袅袅。 苏默从腰间取下一个墨色的荷包,递给元秋,“这是我给你的聘礼。” 第76章 我心甚喜 是一张纸。 折叠起来,放在荷包中。 元秋取出来,打开,看了一眼,微微一怔,继而眸中笑意如浅浅水波荡漾开来。 “如何?”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元秋把纸上内容看完,又原样折好,放回荷包,轻笑嫣然,“我心甚喜。” 苏默起身离开,元秋拿着荷包转身回房。 林安顺一阵风似的往清容院跑,半路被一只大手捞走,消失在一棵大树后。 原本想要偷看,却被苏默发现,只能离开的顾枫、沐元诚和沐元若正巧看到刚下课的林安顺要去静秋院,就指挥小家伙悄悄躲在院门口“查探敌情”。 “如何?”沐元若有些急切地问。 林安顺笑嘻嘻地回答,“我心甚喜!” 顾枫捏了一下林安顺的小脸儿,“阿顺别闹,快说,苏天仙跟小师妹都说了什么?” 林安顺小脸认真,“我已经说了呀!” 沐元诚蹙眉,“从头说,说清楚。” “那个好美好美好美好美……”林安顺才刚开始上学读书,词汇量匮乏,提起苏默便觉得一般的好美难以形容那个哥哥惊人的美。 沐元若扶额,“你就叫他苏天仙!” 林安顺嘿嘿一笑,“那个好美好美的天仙哥哥,送了阿姐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荷包!” “荷包?里面是什么?”顾枫立刻问。 “是一张纸。”林安顺说。 “纸上写的什么?”顾枫又问。 林安顺摇头,“我不知道呀!”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沐元诚问。 林安顺认真回答,“天仙哥哥问阿姐,如何?阿姐回答,我心甚喜!” 顾枫沐元诚沐元若:…… “然后天仙哥哥就走了,阿姐好开心地拿着那个荷包回房去了,我就赶紧跑啦!”林安顺眼睛亮晶晶的,最后不忘了总结一句他的感想,“天仙哥哥真的好美好美呀!” 顾枫皱眉,“坏了!” 沐元若扶额,“糟了!” 沐元诚若有所思,“不对劲,有蹊跷。” 兴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世子爷,顾世子,老爷找你们呢!让你们速速到前厅去!” 为了八卦把客人撇下的顾枫和沐元诚只得走了,让沐元若去找元秋问,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阿姐要嫁给天仙哥哥了吗?好好呀!我也要跟阿姐一起嫁过去!”林安顺拉着沐元若的手,蹦蹦跳跳往静秋院走。 沐元若哭笑不得,“阿顺,你又不知道那个苏天仙是好人坏人,怎么这么喜欢他?” “天仙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当然是好人了!”林安顺说。 沐元若觉得小孩子还是太天真,找个时间要好好教导他不可以貌取人的道理。 这会儿沐元若只想立刻知道,那张纸里,到底,写了什么?! 只是当沐元若见到元秋,元秋承认她收了苏默的荷包,里面的确是张纸,却不肯给沐元若看。 “小妹,你不对劲!”沐元若神色严肃,“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苏天仙了?难不成他给你写的情书?” “情书是什么?”林安顺好奇地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阿顺你去外面玩儿。”沐元若把林安顺抱出去放在门外,又回来“审问”元秋。 林安顺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跑出静秋院,决定去找那个天仙哥哥,问问他好了,毕竟“情书”是他写的嘛。 “姐,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但我真不能给你看。”元秋摇头。 沐元若叹气,“完了完了,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小妹你确定你能抵抗苏天仙的诱惑吗?” 元秋轻笑,“他没有,也不会诱惑我。”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你倒是很了解他的样子。” “一点点,总之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元秋很淡定地说。 沐振轩找顾枫和沐元诚过去,是因为贵客要走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出府的方向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童声,“天仙哥哥!” 苏默回头,就见林安顺跑过来。 沐振轩皱眉,正要让沐元诚带林安顺回去,就听林安顺问苏默,“天仙哥哥,你给阿姐的情书里面写的什么呀?” 苏默:…… 众人:…… 苏晏哈哈大笑,“六弟不善言辞,原来是给沐二小姐写了书信。” 苏默对上林安顺亮晶晶的眸子,神色淡淡地说,“不告诉你。” 沐元诚无语至极,示意兴瑞赶紧把林安顺带走。这都什么事啊,什么情书?苏默是不是有病? 下聘很顺利,宾主尽欢。 离开时的小插曲沐家人都没当真,苏默给元秋写情书?不可能。 结果,未必相信情书是真的苏晏,回到驿馆便很快散了消息出去。 说南安王苏默与沐二小姐那次共患难后,两情相悦,苏默在下聘这日借书信传情,作为信物赠予元秋。 如此浪漫的桥段,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君兆麟听君紫钰提起,龙心大悦。毕竟是他钦点的婚事,若是传出苏默和元秋相看两相厌,那岂不成了他乱点鸳鸯谱? 沐振轩也来问元秋,元秋只说不是情书,至于是什么,不告诉他。 容岚有所猜测,但没有问,也不准顾枫沐元诚和沐元若再追问元秋。 南安王府。 阿福昨夜得知苏默给元秋准备了礼物,便问过好几次,直到苏默从沐家回去,阿福仍不知道苏默到底送了元秋什么,心里跟猫爪似的。 他出门去给苏默买宣纸,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内容都惊呆了,立刻飞奔回府,宣纸都忘了买。 “主子!”阿福冲进苏默的书房,眼睛亮得吓人,“外面传的那些是真的吗?” “什么?”苏默反问。 “你给王妃写信的事!”阿福说。 苏默点头,“嗯。” 阿福大笑着冲出去,“主子,我让他们去打猎,今日给你开荤!” 正在搬砖的四个男人得知苏默给元秋写了情书,一个个都有一种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感。 事实上,四兄弟中最小的青霆也比苏默大一岁。 然后,四人去打猎,这回把收获的猎物送了一半去沐家,另外一半带回来。 苏默吃了几天素,终于吃上了肉。 红苓端来宵夜,元秋让她先放在一旁。 “小姐歇歇,这是夫人炖的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红苓说。她在旁边看着,元秋真的太勤奋太努力了,也很辛苦。 “你先去休息,我把这一页看完。”元秋并未抬头。 红苓便静静地退下,去给元秋铺床。 红苓觉得元秋太辛苦,元秋只觉时间不够用。 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虽然如今她身份地位都有,父母疼爱,姐弟友好,但不能总是依靠别人。 翻过一页,放好书签,元秋端起红苓送来的鸡汤。 温度适中,汤鲜味美,用的是阿福傍晚时送来的山鸡。 把宵夜吃完,元秋打开书桌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白天苏默给她的墨色荷包。 再次把苏默的“聘礼”拿在手中,元秋看着,忍不住莞尔一笑。 书信传情是不可能的,这张纸,不是情书,是和离书。 苏默亲笔书写,其上已经签好他的名字和印鉴,只空着元秋签名的地方。 而其中和离的缘由是,苏默不能人道…… 元秋重新看,依旧觉得,好搞笑。 苏默自黑的能力真的惊天地泣鬼神,元秋深深佩服,这个仙儿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的脸面和男人的尊严。 元秋明白苏默的意思。 尚未成亲,他先送了和离书给元秋,主动权便交到元秋手中。 换言之,成亲后,元秋想走,随时可以踹了他。有这份苏默自黑无底线的和离书,元秋甚至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到娘家来。 当时,面对面,苏默问如何,元秋所言的“我心甚喜”,绝对是真心话。 她就喜欢跟这种有话直说的人打交道,不必猜来猜去。苏默态度简单直白,他并不打算跟元秋做夫妻,也请元秋不要对他心存幻想。两人都是棋子,合作演戏,元秋已经得到了一张随时可以用的退出凭证。 当然,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使用这样东西,但至少,有了它,接下来两人相处便简单很多,划清界限,没有顾虑。 而元秋之所以不肯让沐元若看,是因为其中还夹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知我知。” 如此,元秋对这门亲事倒有些期待起来。 有苏默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不必再担心被人安排其他不如意的亲事,碰上什么人渣。 接下来,她嫁去南安王府甚至比在沐家更自由,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无人会干涉,偶尔回娘家跟亲人小聚一番,简直完美。 “把和离书当聘礼,这个创意,我给满分。”元秋笑着自语,又把那张纸收好,开开心心睡觉去了。 第77章 大婚前夕 沐元若进门,将手中的素色请帖递给元秋。 是孟丞相府的四小姐孟娴,邀请沐元若和元秋明日到孟家做客。 虽然不认识孟娴,但这请帖在元秋意料之中。 那日在宫中,贵妃孟俪和她的母亲孟夫人已经向元秋发出了邀请。 “我已应下了,明日陪你一起去。”沐元若说着,拿起桌上的书,轻轻拍了一下元秋的脑袋,“孟娴是个书呆子,我看你也有变成书呆子的潜质,你们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 元秋看着请帖上秀丽雅然的小楷,“真好看,我的字还得好好练练。” 沐元若扶额,“小妹你是要去考状元吗?” “若女子能考,我是要去试试的。”元秋笑说。 翌日姐妹俩乘坐马车前往孟府做客,路上,沐元若小声问元秋,“小妹,那日苏天仙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给姐姐看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他写了……”元秋声音一顿,“你猜。” 沐元若轻哼一声,闭上眼睛,“不理你了。” 到孟府大门外,沐元若下车,回身扶着元秋,一副她家妹妹弱不禁风的样子。 元秋站定,不远处一个蓝衣少女迎上来。 孟俪容貌娇美,温婉动人,孟娴与她有五分相似,面色更素淡苍白些,打扮也简单素雅,发间只一支浅蓝色羽毛状的簪子。 “沐大小姐,沐二小姐,快请。”孟娴跟沐元若虽不熟络,也是早认识的,暗暗打量过元秋,便懂了她的母亲和姐姐为何对这个传闻中的沐二小姐评价那样高。 孟娴素来清高,不爱出门,在万安城里没什么朋友,很是不喜欢那些虚伪肤浅爱攀比的大家小姐。 原本她对性格爽朗大气的沐元若就颇有好感,今日见到元秋,便知传闻多有不实。这绝不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姑能有的气质。 进了孟府,元秋便发现文臣与武将之家的建筑风格都相去甚远。 孟府处处可见文人优雅,注重细节,便是脚下的石径上,都用石子装点着精致美丽的花纹形状。 这在沐家是见不到的。沐家的路首要是坚固宽敞,得能骑马过去。 孟娴先带沐元若和元秋去见她的祖母孟老太君。 孟老太君精神矍铄,慈眉善目,未语先笑,拉着元秋好生夸赞一番,说她的福气都在后头,又摘了手上的一串珠子送给元秋。 那珠子价值不菲,元秋本想婉拒,但孟老太君坚持要让她收下。 元秋心知这是因为她先前救过孟俪和十四皇子,便拿着了。 孟夫人和三个儿媳也都在场。 孟娴的三嫂袁氏挺着大肚子,神色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就是孟夫人和孟俪先前提的下月要临盆那位。 元秋在孟夫人提起时,给袁氏把脉,又摸了摸她的孕肚,提醒她每日要适当运动一下,散散步就好。 袁氏谢过,孟老太君便让孟娴带沐家姐妹到园子里坐坐。 孟娴礼数周全,但话不多。其实她最好奇元秋怎么敢把孟俪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但孟夫人专门告诫过,此事不要多问。 “你的字写得很好看。”元秋对孟娴说。 孟娴微笑,“我倒觉得我的字太小气了,最近想练另外一种字体,却也学得不好。” “如果你见了我的字,就知道你写得有多好了。”元秋笑着说。 闲聊几句,孟娴提起她先前偶得一本医书,但她不通此道,想送给元秋。 于是,三人便去了孟娴的书房。 一进门元秋就知道沐元若为何说孟娴是个书呆子了,这书房比她的要大两倍,几排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旁边书桌上放着一本合上的书,露出半截蓝色羽毛状的书签。 “你随意看,有喜欢的便拿去,都是我看过的。”孟娴去给元秋找那本医书。 元秋随手从手边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封皮上画着一片羽毛,书名叫做《情录》。 孟娴快步走过来,把元秋手中的书拿走,又觉失礼,连忙小声解释,“这是禁书,你不会喜欢的。” 元秋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如今只想看医书。” 不过心中仍是有些好奇。孟娴喜欢的蓝色羽毛跟这书定有什么关系,而且既然是禁书,为何她会有?而且元秋注意到,书架上这一层应该都是这一类“禁书”。 叫《情录》,难不成是什么小黄书?孟娴作为名门闺秀,可不像个会看小黄书的人。 沐元若正在看窗台上的一盆花,并未注意这边。 孟娴把她找到的那本医书给元秋,元秋翻开看了看,是一本古方集。 “谢谢,我喜欢这个。”元秋向孟娴道谢。 下晌回府时,元秋问起沐元若在东明国什么书会被当做禁书? “禁书?小妹你问这个做什么?就是那些污秽乱性的。”沐元若摇头。 “姐你听说过《情录》吗?”元秋问。 沐元若点头,“我知道啊,灵月那里原来有一本,她说很有意思,想借给我看,说是话本集,左不过就是些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之类的,我没兴趣。” “外面能买到吗?”元秋问。 “小妹你想看?我去问灵月借来给你。”沐元若说,“是孟小姐那里有吗?你直接问她借就好了,她不是小气的人。” 元秋表示,孟娴把那书看得很珍贵,倒是让她奇怪,如果只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至于。 而且既然君灵月也有,就说明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禁书,只是并非正统书籍罢了。 当天晚膳后,沐元若就把一本封皮上画着羽毛的书给了元秋,“就这个!我问了,灵月说是一个叫蓝羽的人写的,不是一本,是一套,有许多本,都叫情录,这是其中一本,很难买到的。” “好,我得空瞧瞧。”元秋笑着接过去。 临睡前元秋又想起来,靠坐在床上,拿着那本《情录》翻开看,扉页上写着编号五,应该是一套书的第五本。 看了两页,元秋发现就是一本小说。作者文笔绝佳,辞藻并不华丽,却极为精准,引人入胜。 这本写的就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一个娇养的富家小姐不愿意接受家族安排嫁给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表兄,反倒看上一个穷秀才,不顾多方阻拦,抛弃一起与他私奔。 小姐跟着秀才,花光了她从家里带走的钱财,吃糠咽菜,洗衣做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秀才中举,还做了个小官。 元秋以为故事到这里就快结束了,小姐应该会得到家族原谅,皆大欢喜,大部分小说都是这种套路。 谁知后面剧情急转直下。出人头地的男人露出原本面目,逼迫小姐下堂,极尽言辞羞辱,寒冬腊月把人赶走,随即便娶了新的美娇娘。 而小姐拖着一身病痛回到故乡,娘家却无人认她,最终被冻死在破庙里。 那秀才却并未遭到什么报应,娇妻爱儿,春风得意,步步高升。 就这样,完了。 合上书,天都快亮了。 元秋打了个呵欠,两辈子第一次通宵看小说。但不得不说,这个蓝羽公子写得相当好。 到后期,笔触犀利,不为满足读者希望圆满希望好人好报坏人遭雷劈的心理,而是在讲述一个残酷却现实的故事。 其中对于人物的刻画,心理的揣摩,都让人有种仿佛故事里的恩怨情仇喜怒哀乐都在眼前一般。 元秋在想,若是有另外一个富家小姐,看了这本书,会不会给她一些警醒?比那些外面到处都是的真正的才子佳人苦尽甘来大团圆好多了。 名为《情录》,实则叫《无情录》也是贴切的。 元秋请沐元若帮她找《情录》的全套书,她觉得无聊时候看看确实挺有意思的,人生百态,世间冷暖,浓缩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 南安王府。 再过三日便是大婚之期。 苏默这日出门,就见鹦鹉花花的头上被绑了一朵红彤彤的绸花,冲着他叫,“人比花娇”。 一夜过去,南安王府里为数不多的院落都被装点一新。 最让苏默无语的是,府里的每一棵树上,都绑了一个大号的红绸花,真真喜气洋洋。 “主子,好看?”阿福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红绸花往苏默胸前比划着。 苏默拿过去,又砸到阿福脸上,“丑死了,全都摘了。” “主子,我们一夜没睡好不容易才弄好的,多喜庆呀!”阿福表示坚决不摘。 结果苏默出来一刻钟的功夫,回房去,他的房间里变成了红彤彤的。 他看着大红的锦被,伸手一扯,铺了满床的桂圆红枣莲子花生让他的脸都黑了。 “阿福!”苏默叫阿福。 “王爷有何吩咐?”阿福立刻出现。 “把这些都放在观澜院。”苏默吩咐。 “啊?这里不做新房吗?”阿福愣了一下。 苏默摇头,“那边宽敞些。” 阿福神色一喜,“主子和王妃以后住观澜院啊?怎么不早说,我们这就去布置!” 阿福话落就跑了,苏默从床上拿起一颗花生,掰开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便抓了一把,进了书房。 晚膳后,青风四兄弟过来找苏默,却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说什么事,一本书在他们背后传来传去,最后落在了老二青云手中。 “这是我们兄弟几个送给主子的新婚礼物,请主子笑纳并好好学习。”青云把书往苏默面前桌上一扔,四人转身就跑。 苏默把那本书拿起来,精装绝版春宫秘戏图…… 第78章 大婚 “你长在乡野,不懂规矩,嫁去南安王府,切记谨言慎行,不可作出有损沐家颜面的事来,知道了吗?”邹氏坐在主位,看着元秋,神色严肃。 “知道了,祖母。”元秋点头。 见邹氏还想说什么,沐元若拉着元秋起身,“祖母,小妹明日出嫁,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我们先回去了。” 邹氏皱眉,沐元若已拉着元秋走出了荣华堂。 “一个两个,都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邹氏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又问魏嬷嬷,“我娘家那小侄女何时到?” 魏嬷嬷恭声回答,“说是四月初便能到京城,也没几日了。” “此事不要声张,也先别让振轩知道。”邹氏交代。 魏嬷嬷自是应下。 元秋的嫁衣是容岚亲手赶制的,今日才刚做好。 当她穿上,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容岚怔在了那里。 沐元若上前去,给元秋整理裙摆,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样式是仿制她们的外祖母当年给容岚准备的嫁衣。 容岚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尘封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难言的悲伤。 “娘。”元秋上前,伸手抱住容岚,“我要嫁人了,娘应该高兴才是。” 容岚眼圈儿泛红,放开元秋,摇头苦笑,“你嫁的又不是什么良人,娘如何能高兴?” “至少,他长得好看。”元秋想不出别的安慰容岚的话了。 容岚失笑,又跟沐元若商议,明日给元秋梳什么发式。虽然都有专门的喜嬷嬷,但这些容岚都想亲自做。 即便对这桩亲事不满不愿,容岚也不会应付了事。而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珍惜当下,在有机会的时候,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元秋,不为别的,只为她高兴。 这两日容岚对沐振轩的态度有所缓和,虽然并未让他搬回清容院住,但沐振轩一回府就过来,容岚也没把他往外赶。 此时沐振轩进门,看到穿着嫁衣的元秋,眸光惊艳,笑着夸赞,“秋儿跟你娘当年嫁给我的时候一样美!”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元秋一直都觉得沐振轩情商很高,处事圆滑,只是不知为何,她总也无法真的喜欢这个父亲。 试好嫁衣,元秋回到静秋院。 过了一会儿,沐元若带着君灵月来了。 “秋儿,我是来给你添妆的。”君灵月不论何时都不失高贵优雅的公主风范,说着让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把一个木箱子放在元秋面前。 “那我可要好好瞧瞧,灵月姐姐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元秋笑着打开没上锁的箱子,发现竟是一箱书,每本书封皮上都画着一片蓝色的羽毛。 “本来正发愁该送你什么好,好像你什么也不缺,正巧听若若说你喜欢蓝羽公子的书,我好不容易才找齐全套,都在这里了。”君灵月微笑。 沐元若嘴角一抽,“我还以为灵月给小妹送了什么宝贝呢?就这个?一箱话本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是寻常的话本子,写得真的不错,很多人喜欢呢,都在等蓝羽公子出新册。”君灵月正色道。 “反正我不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沐元若摇头。 “蓝羽公子写的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各种不同的人生,甚至都少见圆满安乐。”君灵月说。 沐元若不解,“那看它做甚?” “这些故事里面都能看到真正的人性,我也只看过其中一些,感悟良多,对我有挺大影响的。”君灵月说。 沐元若仍是没什么兴趣。 元秋谢过君灵月,说这份礼物她很喜欢。 “写这些书的是一位年轻公子吗?”元秋问,“我还以为是一位耄耋老儒,历经人间疾苦,看破红尘,写出这些故事来警醒世人的。” 君灵月莞尔,“没有人见过《情录》的作者,那人很神秘,有传闻说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大家公子,也有人跟秋儿你的看法一样,认为是个老者。因他的书不署名,只有一片蓝色的羽毛,便都叫他蓝羽公子。” 元秋明白了,孟家四小姐孟娴想来就是蓝羽公子的读者和迷妹。 君灵月以往常来沐府,沐元若和元秋没把她当外人,也没去送她。 出府时,迎面碰上顾枫和沐元诚,三人都是一怔。 沐元诚最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参见九公主殿下。” 君灵月笑容淡淡,轻轻颔首,“顾世子,沐世子。” 顾枫却觉得心里又憋闷起来,明明他们是那样般配的一对,却生生被拆散,他最无法接受的是,他还要娶兄弟喜欢的姑娘。 君灵月已离开,沐元诚蹙眉看着顾枫,“你怎么回事?打声招呼都不会吗?” “你……我……她……”顾枫莫名有些气恼,气沐元诚竟丝毫没想过要争取,更气自己被卷入沐元诚和君灵月中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扭头跑了。 沐元诚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也没管顾枫,进府去了。 容岚要把原本伺候她的红玉也给元秋,元秋坚持说大丫鬟只要红苓一个就够了,她不习惯身边太多人伺候。 容岚也没坚持,只又给元秋安排了三个小丫鬟,一个厨艺好,一个擅女红,一个管花草的。都是容岚精心挑选出来的,不需要多聪明,但性子必须安分。 晚膳后,容岚让元秋今夜留在清容院住,沐元若说她也要留下。 临睡前,一想到明日就要嫁人了,饶是这桩亲事只是走个形式,元秋并不忐忑,但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娘,我听说姑娘出嫁之前,都要看些特别的书,或者讲讲某些事呢。”元秋问容岚。 倒是闹了沐元若一个大红脸,“小妹!你怎么这么不知羞?” “啊?我只是开个玩笑,姐你原来这么容易害羞啊?”元秋一脸无辜。 姐妹俩在床上闹做一团,容岚笑着把她们拉开,“早点睡,明日一早宫里会有人过来。” 至于元秋说的某件事,容岚不打算跟她讲,因为她并不认为元秋就这样嫁出去不回来了。 夜半时分,镇国公府大门被人敲响。 沐振轩大步走进清容院,叩门叫容岚。 容岚刚起身,沐元若就醒了,“出什么事了?” 睡在中间的元秋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听到容岚和沐振轩在门口小声说话,依稀听到“孟家三少夫人”、“难产”…… 元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立刻下床去,穿好衣服鞋袜。 沐振轩叹气,“这个时候孟家找来,想必是没有办法了。” “我回去拿药箱。”元秋话落便跑出清容院,回静秋院去。早前答应过孟家,东西都是备齐了的,只是没想到会提前发作。 容岚要陪着元秋过去,让其他人都留在家里。 等元秋拿了药箱,马已备好,母女俩直接策马出了沐家,往孟丞相府去。 孟府灯火通明,阖府人都聚到了三房去。 孟老太君也被人抬着过来,不肯离开,说要亲眼看到小重孙才能安心。 已经有一位太医被请过来了,孟家二公子亲自去请柳仲,尚未归来。 孟娴陪在孟老太君身旁,听着她三嫂痛苦的声音,脸色煞白。 “沐家二小姐明日大婚,今夜人家能来吗?”孟大公子皱眉说到。 其他人都有些拿不准。 孟丞相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婚,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孙女。 袁氏这一胎早请太医看过说是儿子,生下来就是孟家长孙,因此孟家上上下下都很看重。 但这个时机确实太不合适了,而且情况凶险,本来是跟元秋没关系的,她若是拒绝也合情合理。即便原先口头答应过孟俪和孟夫人,孟家也没理由要求她一定帮忙。 因此,当得知镇国公夫人容岚带着二女儿沐元秋骑马赶过来的时候,孟丞相忍不住感慨,“那个女子,素来有侠义之风。”说的是容岚。 “沐夫人!”孟夫人快步迎上前去,张口便红了眼。 “既是秋儿应下之事,我们自不会食言。秋儿你快去看看,尽力而为。”容岚神色淡淡。 其实从母亲的角度,容岚并不希望元秋冒这样的风险。即便失败了,也怪不得元秋头上,但若是亲眼看着自己手下一尸两命,这对人的心理本就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但容岚不会阻止元秋,只要她自己愿意做。治病救人,是有意义的事,也是积德行善。这世上终究是好人有好报的,容岚希望她的儿女在明辨是非的同时,都能做正直善良的人。 元秋背着药箱,匆忙进门去查看袁氏的情况。万幸,还有救,再来晚一刻钟就说不准了。 让无干的人都出去,元秋快速做好准备,吩咐若是柳仲到了让他进来,其他人都不要打扰。 守在外面的人心都提着,也不知房中何种情形,只听孟夫人讲过,孟俪当初生产,若非柳仲带了元秋去救,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当下孟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元秋身上。 容岚坐在孟老太君身旁,孟老太君感叹,“你有两个好女儿。” 容岚点头,“是我的福气。” 柳仲是被孟二公子背着跑进来的,得知元秋已在里面了,他便松了一口气,又连忙进去。 这一等,就到了卯时。 就在孟老太君都快撑不住的时候,房中传出婴孩啼哭的声音。 众人神色都是一喜,孟三公子扯着嗓子问,“我夫人如何了?” “母子平安。”柳仲苍老疲惫的声音传出来。 孟老太君喜极而泣,握着容岚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容岚也松了一口气。 孟娴忍不住感叹,“元秋可真厉害!” 元秋把该做都做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交代了接下来该注意什么。 柳仲突然想起元秋今日要成亲,催她快快回去,剩下的交给他。 从满是血腥气的房间里走出来,凉风一吹,精疲力竭的元秋身子不稳,差点摔了,容岚连忙上前抱住她。 孟家人没来得及跟元秋道谢,容岚已经把她打横抱起来,大步离开了。 “改日再好好道谢,沐二小姐今日大婚,可不能耽搁了。”孟丞相说。 孟家报喜的鞭炮声响起时,容岚已带着元秋共乘一骑赶回了镇国公府。 进门就被告知,宫里的喜嬷嬷早就到了。 接下来,元秋像个木偶一般,在半睡半醒中被人摆布,洗了个香香的花瓣浴。 宫里来的嬷嬷给她开面,一点点刺痛,可以忍受。 元秋听耳边嬷嬷在夸她皮肤好,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嗯,好滑好嫩,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穿好嫁衣,元秋享受沐元若的投喂,吃了一碗香甜的八宝粥。一夜未眠,精神耗费很大,她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然后是上妆梳头,元秋早跟容岚说了,妆画得尽量淡些。 要不是碍于宫里有人在,容岚本不想给元秋化妆,到时候洗把脸就能睡觉。 最后,红苓举着铜镜让元秋看。 元秋看了一眼,嗯,好美,可是她真的好困啊…… 邹氏过来,全程在旁边坐着什么也不管,一会儿喝茶,一会儿要吃点心,魏嬷嬷跑前跑后地伺候着。 君灵月和柳清荷都过来了,柳清荷还带着她的儿子小康康。小家伙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很爱笑。 喜得金孙的孟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孟娴都上门来。 不愿站队的孟丞相原本跟明面上的太子党沐家是很少有来往的,因此孟家今日的举动也引起不少有心人的注意。 “元秋,你今日好美啊!”孟娴由衷夸赞,“你身上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很特别。” 孟娴又对元秋说,若不是她祖母一夜未眠累倒了,本是要亲自过来的。 “阿姐,我可以跟你走吗?”林安顺拉着元秋的手,眼巴巴地问。 “阿顺你舍得娘,舍得我吗?”沐元若笑问。 林安顺摇头,“都不舍得。那我们一起去天仙哥哥家,让爹在家就好啦。” 正好走到门外的沐振轩:…… “迎亲的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沐元若给元秋戴好凤冠,盖上盖头。 元秋感觉脖子突然被压住,面前的世界剩下一片红影。 “姐。” 沐元若听到元秋叫她,以为有什么事,便附耳过来。 “苏天仙不是不会骑马不爱坐车吗?他该不会今日也走路过来,让我跟着他走回去?”元秋在问一个非常认真的问题。 苏默当然不可能不会骑马,他是武功高强的青冥楼楼主。但不会骑马是他的人设。 沐元若嘴角微抽,“小妹你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人牵着马,骑上去坐着谁不会?” 苏默的确是骑马来的,因为阿福说,若他走着穿过万安城,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对着他流口水。 苏默想想那个画面,觉得有点恶心。 于是,万安城里的姑娘们第一次看到穿着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苏天仙。 有没有人流口水不知道,反正很多姑娘都看痴了。 顾枫非要跟沐元诚抢背着元秋出门的任务,沐元诚以绝交作为威胁,才让顾枫歇了心思。 元秋跪下拜别祖母和爹娘后,就被沐元诚稳稳地背起来往外走。 “二姐,若他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沐元诚对元秋说。 “嗯。到时候阿诚你去帮我打他。”元秋笑言。苏默送的“聘礼”就在她身上,那么重要的东西不能丢了。 到沐府大门口,看热闹的人熙熙攘攘。 阿福上前扶着苏默下马,神色一喜,“王妃出来了!” 沐元诚把元秋送进华丽的花轿里,神色严肃地对苏默说,“好好照顾我二姐!” 苏默点头,又被阿福扶着上了马。 鞭炮声响起,苏默带着元秋的花轿和长长的迎亲队伍缓缓地往南安王府的方向去了。 轿子一颤一颤的,困意袭来,元秋盖着红盖头,进入了梦乡。 到南安王府外,苏晏和东明国一众皇子都在,等着观礼。 苏默下马,到花轿旁。 红苓将轿帘掀开一点,苏默伸了一只手进去。 然后,迟迟不见元秋有动静。 苏默微微蹙眉,俯身靠近些,往花轿里看去,就见盖头落在地上,而元秋歪靠在一旁,闭着眼睛,酣睡正香。 “六弟,有什么不妥吗?”身后传来苏晏询问的声音。 苏默摇头,俯身捡起盖头扔在元秋头上,然后,踢了元秋一脚…… 第79章 南安王府家规 红苓脸一黑,没想到姑爷竟然这么混蛋,大喜之日踢新娘子!她打定主意等回门那日要汇报给容岚! “小姐,快醒醒。” 元秋睁开眼,并不知道苏默踢她,以为是落轿时她自己不小心撞到哪里,定了定神,便看到一双修长的手在眼前。 骨节分明很漂亮,适合弹钢琴,元秋想。 “沐元秋。”苏默蹙眉,叫元秋的名字。 元秋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大喜之日,她在成亲! 元秋刚伸出手去,苏默却精准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往外一拉,元秋顺势起身,出了轿子。因为衣袖宽大,从外人的角度,便是苏默和元秋拉着手。 鞭炮声欢呼声交杂在一起,元秋亦步亦趋地跟着苏默进了南安王府。 喜堂设在王府前厅,宴席也在这边。 元秋的视线被盖头遮住,唯一的好处是不需要注意表情,便是她在翻白眼做鬼脸,也没人知道。 因为沉重的凤冠和苏默走得太快,她确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元秋刚站定,苏默放开她的手腕,就听有人高喊,“吉时已到!” 她提前问过容岚,东明国成婚的礼仪,拜堂是不用跪地叩拜的,只需躬身行礼,这一点她比较满意。 原本元秋嫁给南诏皇子,该是在南诏成婚。因苏默是不能离开东明的质子,情况特殊,拜高堂便是对着南诏国的方向行礼。 听到“礼成”,元秋松了一口气,又被苏默拉住手腕,往一个方向走。 身后传来苏晏调笑的声音,“六弟好好陪着弟妹,不必出来敬酒!” 从前厅到观澜院,要穿过半个南安王府。 走着走着,凤冠歪了,元秋脖子都被扯得朝着一边倒,但苏默根本没注意,仍在往前走。 “哎!我能把这玩意儿摘了吗?”元秋拽苏默。 后面跟着的红苓连忙上前来,去扶凤冠,却扯到了元秋的头发。 “你随意。”苏默放开元秋,站在一旁。 红苓本想说不合规矩,但转念一想,嫁给这种不懂怜香惜玉的姑爷,管他什么规矩? 元秋抬手就把盖头扯掉,示意红苓快点。 四个丫鬟费了些功夫才把凤冠拆掉,元秋的头发都散了,披在脑后。 她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到苏默,眸光惊艳,“南安王你真美。” 仙人之姿不过如是。一身大红喜袍,为他清冷高华的气质增加了几分鲜亮的暖色。 “你也是。”苏默神色淡淡。 四个丫鬟:……这毫不走心的互夸是怎么回事…… 去掉凤冠的元秋如释重负,打量四周,林木繁茂,古松苍虬,目之所及看不到一座房屋,满是自然雅趣。 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点点碎金。 元秋微微一笑,“你这里不错。” “还行。”苏默微微点头。 “这些红绸花,是阿福布置的?”元秋看着每棵树上都绑着一朵大红花,感觉有点煞风景。 “嗯,丑死了。”苏默说。 红苓嘴角一抽,该进洞房的俩人在半路聊起来了是要闹哪样…… 不过下一刻,苏默便转身往前走,元秋提着长长的裙子跟上,一路惬意地欣赏着南安王府的风景,见到不认识的树木花草便问苏默是什么,苏默也都会回答。 四个丫鬟跟在后面,面面相觑,都搞不清楚状况。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谁成亲是这样的,苏默和元秋之间毫无新婚夫妻的暧昧,一时觉得他们客气得很,可看着那两道红衣身影并肩往前走的样子,又有种莫名和谐的感觉。 元秋本是高挑身材,但在苏默身旁,显得纤细娇小。 清风徐来,元秋如瀑的墨发轻轻扬起,与苏默的头发交错又分开。 红苓小声告诫三个小丫鬟,这府里的事,出去了谁都不能说。 观澜院本就是南安王府的主院,但苏默住进来时,选了与观澜院隔湖相望的苍松居,观澜院便一直空着。 在苏默说要把观澜院当做新房后,阿福他们五个把这边重新修葺清扫,家具都换了新的,装点得喜气洋洋。 苏默带着元秋进观澜院,就听到鹦鹉花花热情的叫唤,“人比花娇!” 原本观澜院中种着两棵名贵的古松,有一棵被刨了,原来的位置栽种上一棵高大的合欢树,是阿福他们连夜从城外山里挖回来的。 此时,花花就站在合欢树上,头上绑着一朵红绸花,呆萌可爱。 观澜院地势较高,视野极好。从元秋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如明镜般的湖。湖边有一片桃林,花开正好,如云似雾,美若仙境。 红苓忍不住感叹,“这里好漂亮啊!” 元秋欣赏了一会儿美景,打了个小呵欠,回头问苏默,“你也住这儿?” 四个丫鬟都低头偷笑,她们家小姐问的好像她是主人而苏默是客人一样。 苏默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告辞。” 看到苏默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红苓蹙眉,“小姐,这……”这还是成亲吗? “困死了,我先睡一觉,你们慢慢收拾,给我准备点吃的。”元秋话落已经进了门。 也没仔细看房中摆设,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下,又立刻起身,无语地看着铺了满床的桂圆花生红枣莲子…… 元秋也没叫红苓,见桌旁有个空篮子,便拿过来,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下去。 最后元秋脱了鞋袜,衣服都没换,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苏默从湖边走过,回了他原本居住的苍松居。 跟观澜院比起来,这里冷冷清清。他进房间,发现自己的被褥都没了,就剩个床板,显然是阿福故意的…… 苏默进了书房坐下,感觉有点饿,叫了阿福一声,却没人应。 脑海中浮现出元秋穿着大红嫁衣,歪倒在花轿里睡得香甜的模样,苏默轻哼一声,“傻死了……” 本来南安王府就没有女人,丫鬟婆子统统没有,除了阿福外,就只有一个看大门的周老头。除了不会做饭之外,其他的事情包括洗衣服,大部分时候都是苏默自己动手。 青风四人来了这些天,主要是在拆房子搬砖。 宴席和招待宾客的下人都是皇室安排的,也仅限于前厅的范围,不会往后面去。至于入洞房之后的礼仪,主事之人以为沐家会有人管,没有另外安排。 此时阿福和青风四人都在忙着搬运元秋的嫁妆到观澜院的库房里,这不能耽搁,因为其中有些东西元秋可能要用。 红苓正等着嫁妆,见阿福他们送过来,便告诉他们哪些放库房,哪些要用的。 “红苓姐姐,王妃呢?”阿福问。 “小姐已经休息了。”红苓说,“你们动作轻点。” “哎!”阿福神色一喜,以为苏默和元秋都在新房里,这就睡了,以当即心花怒放。 把红苓要的几个箱子放到观澜院,五人在库房归置其他嫁妆,便调侃起来。 “主子看着清心寡欲的,没想到这么猴急!哈哈!”青雷大笑。 青霆点头,“是啊是啊,都不去前厅敬酒,天还亮着就睡了!” 青风乐呵呵的,“看来主子很喜欢王妃呢,太好了。” 青云老神在在地说:“明年咱们就有小主子了。” 阿福嘿嘿一笑,“王妃的娘一胎生了三宝,咱们王妃肯定随娘,一次少说生俩!” 然后,五个人讨论起男娃好还是女娃好,最后的结论是,希望元秋明年给苏默生一对龙凤胎,并且觉得这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前厅的宴席已经散了,也没人计较苏默不出来敬酒的事,毕竟一开始苏晏就说了,让他不必过来。 其实苏晏是料想苏默不会再出来,才故意先把话说了,省得再被人挑理。 南安王府再次恢复了平静。 阿福想起因为时间来不及,苏默书房里的东西还没搬来观澜院,便叫上青霆一起到苍松居去。 结果一开书房的门,阿福和青霆都傻眼了。 “主子,你怎么在这儿?”阿福瞪着苏默问。 “不然呢?”苏默反问。他很饿,可是苍松居一点吃的都没有,他今日也不适合出门去。 “主子!大喜的日子你竟然把王妃扔在观澜院,自己坐在这里看书?”阿福简直是醉了,“书有王妃好看吗?” “你非要这么比的话,书比她好看。”苏默说,“把我的被褥放回去,准备晚膳。” 阿福一阵气恼,他们辛辛苦苦忙前忙后,结果苏默都把人娶回来了,竟然还打算自己过吗? “主子想睡觉,就去观澜院!主子想吃饭,也去观澜院!我们以后都只听王妃的!”阿福话落,拽着青霆一起扬长而去。 苏默:…… 元秋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 靠谱的红苓已备好热水,伺候元秋沐浴,洗去一身疲乏。 “就穿娘给我做的那条白裙。”元秋说。那件衣服最舒服。 大喜的日子穿白色,元秋不在意,红苓因为苏默踢元秋的那一脚,决定不认苏默这个姑爷,一切以元秋开心为第一原则。 元秋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晚霞瑰丽。 上了几个台阶,坐在观景亭里,惬意地欣赏美景,让红苓把饭菜就摆在外面。 她喜欢这个地方,跟她前世梦想中的世外桃源完美契合。世间渣男千千万,有个貌若天仙十分养眼并且丝毫不会干涉自己的相公,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幸福呀! “王爷怎么来了?”听到红苓的声音,元秋转头,就见苏默一身白衣,出现在院门口。 “让开。”苏默蹙眉。 红苓虽心中不满,仍是低着头让苏默进去了。 苏默径直走进观景亭,坐在元秋对面,“我有话要跟你讲。” “红苓,给王爷添一副碗筷。”元秋吩咐。 “你很识趣。”苏默突然夸元秋。 元秋微笑,“来者是客。” 苏默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放在元秋面前。 元秋神色莫名,拿起来打开,“南安王府家规”几个字映入眼帘。 第一条,不可过问干涉对方的私事。 第二条,除苍松居和观澜院外,府中其他地方两人共用,沐元秋可以随意取用苏默种的菜和果子,以及湖里的鱼。 第三条,沐元秋负责苏默的一日三餐。 就三条。 看到最后一条,元秋就猜到,苏默大概是因为没饭吃才找过来的,还为此定了个家规。 鉴于元秋确实看上了苏默的菜地和果园,觉得这家规还算公平,便点头应下,“可以。” “你若有什么要求,也可添上。”苏默说。 元秋想了想,把折子合上,“暂时没有。待我想到再与你商议。” “我是废柴,若遇到什么事,不要等着我救你。”苏默说。 元秋点头,“巧了,我也是。以后我们就一起愉快地当咸鱼!” 表面上当废柴,背地里扮猪吃虎,这是苏默的真实写照,也是元秋的人生目标。 苏默蹙眉,“为何是咸鱼?” 元秋便笑着解释,“咸鱼是指对生活不抱希望不求上进的很丧的人。” 苏默微微点头,“贴切。” 红苓送了碗筷,摆在苏默面前便退下了。 夕阳如火,晚风习习。 元秋和苏默相对而坐,安静地用晚膳。 “明日我想吃包子。”苏默放下碗筷,对元秋说。 元秋轻笑,“本人不提供点菜服务。” 苏默:…… 红苓见苏默放下碗就走,上前来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吐槽,“小姐真是好脾气,这都能忍!” 元秋起身,舒展身体,笑着说,“挺好的呀,有什么都提前说清楚,跟这种人打交道蛮轻松的。” “小姐这根本不像是成亲。”红苓说。 “我也没当这是成亲,只当搬新家,苏默是我的邻居。”元秋很淡定地说。 红苓叹气,“小姐心可真大。” 夜色幽深,见观澜院熄了灯,阿福走进苍松居,打开房门,月光透进来,就见苏默合衣躺在床上,没有枕头没有被褥。 “主子何苦呢?”阿福声音低落,突然有点难受。 “我是麻烦缠身的将死之人,何必祸害别人。”苏默的声音无悲无喜。 阿福听出苏默声音虚弱,神色一变,快步上前去,就见他嘴角溢血,面色煞白。 “怎么毒发又提前了?”阿福眉头拧得紧紧的,“主子不要再练功了!再练下去,死得更快!” “终有一死,何必介怀?”苏默微微摇头。 “那你何必还娶王妃回来?”阿福声音闷闷的。 “因为,她说想当小寡妇?”苏默轻笑。 阿福:…… 第80章 梅氏兄妹 新婚第一日。 南安王府没有演武场,但并不影响元秋晨练。她穿过清幽树林,绕过碧湖,感觉比在镇国公府演武场跑圈更惬意些。 “王妃好勤奋!”阿福看着元秋的身影感慨。 “是啊是啊!”另外四个正在搬砖的男人纷纷附和。府里的房子拆完了,他们把砖石都搬走,再清理一下杂草,就基本完工了。 等到旭日初升时,苏默走出苍松居,阿福出现在他身后,说起元秋一早起来锻炼的事。 “主子要不要跟王妃一起?这样身体好。”阿福提议。 苏默看了阿福一眼,“你确定对我有用?” 阿福嘿嘿一笑,“一早起来就能看见美丽的王妃,一起在林间和湖边漫步,心情好身体自然就好了!” “嗯,你去。”苏默说。 阿福:…… 对于苏默决定到观澜院用饭这件事,阿福是绝对赞成的。青云说,日久生情,不着急,慢慢来。 观澜院负责膳食的小丫鬟叫白芷,负责女红的叫白芨,负责洒扫和花草的叫白苏。是容岚让元秋给她们改的名字,都取自药材名。 元秋跑步回来的路上,从苏默的菜地摘了一把脆嫩的菠菜。白芷本来做了清粥,快出锅时被元秋改成了菠菜粥。 等元秋沐浴换衣再出来时,苏默已在观景亭中落座了。 红苓摆饭后退下,苏默尝了一口菠菜粥,微微点头,“不错。” “你的菜好。”元秋微笑。 美好的一天从舒服惬意的早膳开始。 当阿福在湖边再见到苏默的时候,他戴着草帽在钓鱼,明明跟以前一样,阿福就是感觉苏默今日心情不错。 “主子,王妃那里的东西好吃?”阿福问。 昨日元秋让红苓问了阿福府里都有什么人,得知连个真正的厨娘都没有,便说以后阿福他们五个,连带着门房周老头的饭食,都来观澜院取。 元秋这里没什么女红需要做,洒扫和花草的事都让阿福他们包揽了,便让三个小丫头主要负责饭食。 阿福对元秋的印象更好了,觉得这个王妃人美心善大方又爽利。 “还行。”苏默微微点头,“比你做得好多了。” 阿福便笑,“属下又不是厨娘,以后主子的吃食我可是不管了。” 一条肥鱼上钩,苏默让阿福送去观澜院。 “王妃不能吃鱼。”阿福提醒苏默。 “我可以。”苏默很理所当然地说。 “好咧!”阿福觉得苏默没把元秋当外人,这是好兆头,便开开心心地提着鱼送去观澜院了。 红苓很气愤,“小姐,那人真把咱们当厨娘了!” “其实鱼挺好吃的,可惜我不能吃。”元秋有些遗憾。 “既然小姐不能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红苓反问。 元秋笑笑没说话,她前世是很爱吃鱼的。 一时想起前世最拿手的松鼠鱼,元秋让红苓把鱼杀了备着,她来做。 于是,当苏默午时如期而至,就见观景亭的石桌上有一盘色泽鲜艳诱人的菜,鱼头在里面,但其他部位像一朵绽放的花,精致绝伦。 “你做的?”苏默问元秋。 元秋微笑点头,“嗯,王爷尝尝如何?” 苏默原是不喜甜食的,但尝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好吃,一点都不腻,酸甜可口。 素菜虽然都是取材自苏默的菜地,但元秋这里做出来的,让苏默有种以前他和阿福都在暴殄天物的感觉…… 美食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因此当放下筷子,元秋说有个问题想请教苏默的时候,他点点头没有拒绝。 “那日在秀明山下的林子里,有人刺杀我,后来我师兄查到,那些人身上都有青冥楼杀手的标记。”元秋一直没忘记这件事,“请问他们真是青冥楼的杀手吗?” 苏默摇头,“不是。” 元秋得到她预料之中的答案,没再追问下去。 苏默离开观澜院,找到了正在搬砖的青云。 “主子有何吩咐?”青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恭敬地问。 “你来时提过,有人冒充青冥楼的杀手?”苏默神色淡淡地问。 青云点头,“没错,有一伙人打着青冥楼的旗号兴风作浪,为了敛财什么脏活都接,坏了咱们的名声!” “可有线索?”苏默问。 “原先属下已查到一些线索,大概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青云说。 “尽快清理干净。”苏默话落便走了。 青云唇角微勾,“兄弟们,操家伙,有正事儿了!” 一开始见到苏默,青云便提及此事,但当时苏默根本不在意。 虽然不知道苏默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四人当日便离开万安城,去解决冒充青冥楼的那伙人了。 苏晏再到南安王府,先去苍松居发现空无一人,便去了观澜院。 进门就见苏默和元秋正对坐用晚膳,晚霞的余晖给两人周身笼上一层温暖的轻纱,画面绝美。 苏晏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有些意外苏默和元秋处得不错的样子。 “哈哈,我来得正是时候!”苏晏笑着走过去。 “红苓,给苏三皇子添一副碗筷。”元秋吩咐。 “不必。”苏默同时开口。 红苓当然是听元秋的,只是苏晏还没拿到碗筷,就见苏默用公筷把剩下的排骨和鸡肉分别拨到他和元秋的盘子里,就给苏晏留了一盘青菜…… 苏晏无语至极,“默默,在弟妹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不能。”苏默话落,继续动作优雅地用膳。 “弟妹,你也不管管他?”苏晏看向元秋,眸中带着一丝探究。 元秋一脸无辜,“管什么?哪里不对吗?” 苏晏:…… “我是来辞行的,明日就启程回南诏。”苏晏说。 苏默没理会,元秋觉得自己更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被晾在一旁的苏晏看着苏默和元秋自顾自地用膳,简直是醉了。 不过苏晏当然不至于真的生气,他又不是为了这口肉,也早知道苏默的脾气,“默默,你若有什么书信要带给父皇和梅贵妃的,我可以代劳。” “请转告你父皇,早死早超生。”苏默神色淡漠地说。 苏晏面色一僵,苦笑摇头,“默默你心里有气也是人之常情,你放心,回去我会请示父皇,早日接你和弟妹回家的。” 元秋不相信苏晏不明白苏默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只能选择装傻,再说上几句废话打圆场。 “如此,我就告辞了,六弟,弟妹,你们多保重。”苏晏起身拱手。 “慢走。”元秋微笑。 苏晏即将走出观澜院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一声,大步离开了。 家规第一条,不能过问对方的私事。因此元秋并没问苏默和苏晏以及南诏皇室的关系,只是提起想要来府里的空地种药材,苏默说让她随便。 翌日苏晏离开万安城,苏默也没去送。 元秋发现青风四人不见了,问起阿福。 阿福只说他们有正事,出城去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新婚三日,对元秋而言,生活还不错。 南安王府的环境她很喜欢,每日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自己的事,只吃饭的时候能见到苏默,两人极少交谈,但也都不觉得尴尬。 红苓提醒,元秋才意识到明日是三朝回门,她得带着苏默回娘家去。 回门礼是阿福准备的,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沐家每个人的喜好,礼物准备得相当用心。 “王爷,你不会要步行去我家?”早膳的时候,元秋问苏默。 “叫我的名字。”苏默说。 “苏默,你能坐马车吗?”元秋问。 苏默微微摇头,“不想坐。” “那就一起走着回去,我认认路。”元秋来的时候是坐花轿,还睡着了,觉得步行也不错,只是需要早点出发。 阿福没想到元秋愿意陪着苏默走路回娘家,心中十分感动,偷偷对苏默说,元秋肯定喜欢他! 苏默摇头,“她只是想锻炼身体。” 在阿福的念叨声中,苏默终究是把一身白衣换下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外袍,虽然并不喜庆,但总比白色好。 元秋穿上了成亲之前沐元若送她的那条红裙子,红苓连声夸好看极了。 “回家娘若是问起这边的事,就照实说,不必隐瞒。”元秋对红苓说。 “奴婢晓得了。”红苓正在想,第一件事就要告诉容岚,大婚之日苏默踢元秋! 苏默和拎着一堆礼盒的阿福站在大门口,见元秋带着红苓远远出现。 阿福感叹,“王妃真是越来越美了!犹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 “阿福。”苏默蹙眉。 阿福立刻闭嘴,这件事不能说。还有在皓月城那次,幸亏苏默戴了人皮面具,与如今容貌不同,否则早被元秋认出来了。 先前苏晏和君兆麟都刻意散播消息,让人认为苏默和元秋因为共患难而两情相悦。这日亲眼见到苏默和元秋一起出现,并肩从街上走过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虽然仍有很多人认为元秋的容貌配不上苏天仙,但都不得不承认,那两人走在一起,看起来莫名很和谐。 一路上阿福和红苓聊了许多,却始终没听到苏默和元秋说过话。 快到沐家的时候,阿福小声对红苓说,“王妃竟然不觉得王爷闷,真是太难得了。” 红苓瞪了阿福一眼,有那样一个主子,他还有脸说?! “小妹!”沐元若一见元秋,就迎上来拉住她,上下打量。 “阿姐!”林安顺冲过来,挤到沐元若和元秋中间,小脸皱巴巴地看着元秋,“我好想你呀!” 苏默看着元秋一回家就被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格格不入。 沐振轩微笑着跟苏默打招呼,“听说你们走着过来的,累了?快坐!” 苏默刚落座,魏嬷嬷出现在门口,说邹氏已等候多时。 从前厅到了荣华堂,邹氏端坐,等着苏默和元秋给她磕头。 结果魏嬷嬷摆好蒲团,容岚却开口,“南安王身份不同,不必行跪礼,跟秋儿一起敬茶就好。” 邹氏面色不虞,却也没敢拿乔,接了苏默敬的茶,让魏嬷嬷给了红包。 容岚拉着元秋回清容院去,让沐振轩和沐元诚招待苏默。 在外间书房落座,沐振轩笑容爽朗,“秋儿任性,南安王多担待些。” 岳父对新女婿说这样的客套话,其实很正常。 结果苏默来了一句,“我也很任性。” 沐振轩:…… 元秋早就发现了,苏默的本质就是个杠精,大部分时候一开口就是怼人模式。 沐振轩发现这天没法聊,他情商再高也接不住苏默的话,便让沐元诚陪苏默在府里转转。 沐元诚知道从苏默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把他带到后花园,上了茶,让他坐着,沐元诚就回清容院去看元秋了。 容岚得知元秋跟苏默根本没住在一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元秋简单讲了在南安王府的生活,说她过得特别好,是真心话。 但容岚怕元秋是为了宽慰她才故意这样说,便又单独找了红苓问。 结果红苓一开口,便提起大婚那日苏默踢了元秋的事。 容岚当即黑了脸。 即便听红苓说后面的事跟元秋所言都能对得上,容岚还是心气不顺。她千娇百宠的女儿,苏默竟然敢踢?! 沐振轩和容岚直接取消了新女婿给他们敬茶的环节。 午膳摆在荣华堂,有几道菜是容岚亲自下厨做的,顾枫也来了。 家宴上,容岚对苏默十分客气,亲手给他盛了一碗汤。 闻着很香,苏默尝了一口,咸到发苦…… 见其他人喝同样的汤都面色如常,苏默便明白了,是红苓递给容岚的碗里专门给他加了料。 苏默不解,想不通容岚为何要做这样幼稚的事,也不懂他哪里让容岚不满意?难不成,容岚希望他跟沐元秋睡在一起? 最后那碗汤苏默还是喝完了,接下来吃的菜都尝不出味道,全是苦味儿。 下晌,沐元若拉着元秋到她那里去说话,容岚找苏默单独谈谈。 “你是青夙的事,秋儿已经告诉我了。”容岚开门见山。 苏默沉默不语,并未否认。 “不管你想做什么,不要把我的女儿牵扯进去。”容岚神色严肃。 苏默轻轻颔首,“容将军放心,她会好好地回到你身边。” “如此最好。”容岚冷声说。 “不知那碗汤是因何故?”苏默问出心中疑惑。 得知是因为那日他轻轻踢了元秋一下,苏默无语,反问道,“难不成容将军希望我当众把她抱出去吗?” 容岚蹙眉,“你可以用别的方式叫醒她。” “下次。”苏默说。 容岚:……下次个鬼,成亲这种事哪里还有下次?就算元秋有,也不会是跟苏默! 容岚本想留元秋在娘家住几日,但这样的话苏默也得留下,到时候总不能给他们安排两个院子住。 沐家不比南安王府清静,这边人多眼杂,传出去倒是不好。 容岚已经相信元秋是真的很喜欢南安王府那个地方,既如此也没留她,只说改日会带着林安顺上门去看望元秋。 从头到尾也没人告诉过元秋苏默曾经踢她一脚这件事,她更不知道容岚为此让苏默喝了一碗咸到发苦的汤。 两人回去仍是步行,到南安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见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阿福跑上前去查看。 车帘掀开,一个妩媚动人的少女探出头来,看到苏默,神色欣喜,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表哥!” 元秋眨眨眼,苏默的表妹?应该是从南诏国来的。长得可真好看,五官玲珑,眉目如画。 苏默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往门口走。 车里传出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表弟,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主子……”阿福请示苏默。 “让他们进来。”苏默话落便进了大门。 走到岔路口,见苏默要去观澜院,元秋小声问,“需要我配合你演戏的话只管开口。” 苏默摇头,“不必,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来意。” 阿福带着一对姿容出众的年轻男女走进观澜院时,苏默和元秋坐在观景亭里喝茶,白芷几个正在准备晚膳。 一壶茶,苏默自己喝掉了半壶,好像很渴的样子。 月亮升起来,廊下点了灯,耳畔有虫鸣鸟叫的声音,静谧美好。 正在打盹的鹦鹉花花听到动静睁开眼,冲着观景亭的方向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表哥,这鹦鹉是你养的吗?它还会说什么?”梅映雪笑意盈盈。 她今年十六岁,容貌有几分肖似苏默的母亲梅素心,是南诏国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擅长琴艺,书画也是一绝,才名远扬。 梅映雪身旁的男子容貌俊秀,气质儒雅,是她的兄长,梅丞相府的长公子梅景齐。 苏默并未回答梅映雪的问题,她也不恼,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地跑进观景亭,在苏默身旁坐下,伸手便去挽他的胳膊。 元秋虽然只是看戏,但心中对这姑娘的评价已经大打折扣。不论怎么说,她这个苏默的正牌夫人就在这儿坐着,梅映雪不跟她打招呼,反而旁若无人地往苏默身上靠。 即便是表兄妹,这个年纪也早该避嫌。尤其梅家还是南诏国的书香门第,这家教不敢恭维。 苏默突然起身,梅映雪没碰到他,险些摔到地上去,神色有些委屈,“表哥,几年不见,你不疼雪儿了……” 苏默换了个位置,坐在元秋身旁,反问一句,“我什么时候疼过你?” 元秋:……好想笑怎么办…… “雪儿,不要胡闹。”梅景齐走进来,看向元秋,拱手道,“这位就是表弟妹?在下梅景齐,初次见面,家妹任性,让表弟妹见笑了。” “无妨。”元秋微笑摇头。 “表嫂能不能回避一下,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表哥讲。”梅映雪冲着元秋开口,并不客气。 “好。” 元秋正要起身,却被苏默按住了,“不必。” 梅映雪看着苏默落在元秋肩上的手,眸光暗了暗。 梅景齐微笑,“是我们冒昧打扰了。祖父和姑母记挂表弟,得知表弟成亲,让我们过来探望,谁知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没喝上表弟的喜酒。” “有话直说。”苏默面无表情。 “表哥,我这次来就不走了,祖父和姑母让我来伺候你。”梅映雪开口,笑容甜美。 梅景齐皱眉,却也没阻止,只暗暗打量元秋的神情。 元秋作为吃瓜群众,看戏看得很开心。伺候?几个意思?洗衣做饭还是被看添香?抑或是,暖床?这年头,书香门第的小姐这么奔放的吗? 苏默不言语,梅映雪接着说,“姑母一直求皇上让表哥回南诏,皇上却始终不松口。这门亲事,是东明皇帝强加给表哥的,表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只能忍气吞声。我从小就喜欢表哥,发誓非表哥不嫁,这次求了祖父许久,才让祖父答应我来东明。我不需要名分,只要让我留在表哥身边,照顾表哥,便心满意足了。表嫂,你若是不同意,我只能去求见东明皇帝,想必他对此不会有意见的。” 梅景齐摇头失笑,“表弟妹,家妹心直口快,你千万别介意。实在是家中长辈惦念表弟,放心不下他独自在这边,家妹又一片痴心,万望表弟妹可以成全。家妹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只是想加入这个家,跟表弟妹一起照顾表弟。” 梅映雪痴痴地看着苏默,“表哥,你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废物,我知道。表嫂如何能懂你的才华心事?我只想陪着你,弹琴给你听,为你磨墨,陪你说说话。” 这便是讽刺元秋是个肚里没有墨水的村姑了。 说实话,这对兄妹让元秋大开眼界。 允许他们过来的梅家老爷子以及苏默的母亲梅贵妃,在元秋心里也都被打了个大大的叉。 见过倒贴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面的。 而且,梅映雪怎么早不来晚不来,非等到苏默被安排了和亲之后才来?南诏皇帝知道这件事吗?想必是瞒不住的。或者,这本就是南诏皇帝的安排? 这里面是否牵扯到利益算计,元秋对此存疑。 从苏晏的容貌,元秋推测苏默肖母,应该是梅氏一族的基因好。有一说一,梅映雪真的长得很美,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美,清纯中难掩妩媚风情。 下一刻,元秋就听苏默问她,“府里是不是缺一个倒夜香的?” 第81章 玩笑 元秋以为,梅氏兄妹会恼羞成怒,愤然离开。 谁知,梅景齐摇头笑了。 梅映雪嗔了苏默一眼,“表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说话那么气人!”话落看向元秋,带着三分歉意七分娇嗔,甜甜地叫了一声“表嫂”,娇笑道,“让表嫂见笑了,方才我只是跟表哥开玩笑的!千万不要当真!我若是无媒无聘跟了表哥,祖父和父亲定会打断我的腿!” 元秋神色淡淡,“是么?确实挺见笑的。” 初次见面,跟她开这种玩笑?她们很熟么?如果她所得知的信息无误的话,苏默来东明国为质已四年之久,这也是梅家兄妹时隔四年与他再次相见,没有关切,上来就拿他开涮? 听者觉得好笑且并未被冒犯,才是玩笑。 让人不舒服的,便是越矩无礼。 而梅家兄妹的言行之奇葩,元秋都懒得评价。 “表嫂,你大人大量,不要生气,不然我可是罪该万死了!”梅映雪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无辜地看着元秋,带着单纯又讨好的笑意,让人无法拒绝。 元秋摇头,神色淡淡地说,“其实,我不认识你。你不应该问问你表哥是否介意么?” 苏默又开始喝茶了。 元秋在想今日午时在沐家的膳食挺正常的,也不咸,他怎么这么渴? 梅景齐抬手敲了一下梅映雪的脑门儿,神色无奈,“说了不让你胡闹,你非要任性,现在闯祸了?” “哥哥,我错了嘛!我只是想看看表哥和表嫂是不是真如外面所言的两情相悦,这样回去也好跟祖父和姑母交代。如今我知道了,是真的!表哥为了不让表嫂生气竟然骂我,虽然我有点小小的伤心,但还是很为表哥高兴,等回去告诉祖父和姑母,他们也定会心中宽慰的!”梅映雪挽着梅景齐的胳膊撒娇,同时在解释她所谓的“玩笑”。 梅景齐摇头失笑,看向苏默和元秋,正色道,“表弟,表弟妹,雪儿被家里惯坏了,就是个喜欢胡闹的鬼灵精,我向来管不住她。我也有错,知道她在开玩笑,却没拆穿,反倒顺水推舟,跟她一起试探你们,实属不该。但私心里,我跟雪儿一样,也想确定这门亲事是否真是表弟如意的。如今,我已得到答案,并为表弟高兴。” 话落,梅景齐看着元秋,微微一叹,“表弟妹,表弟这些年一个人在东明孤单寂寥,过得很不容易,有家不能回。我们远在南诏,心中牵挂担忧,却也无法前来探望。南诏国的局势,表弟的身份,梅家的处境,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若非这次表弟成亲,两国正式结盟,皇上松口,姑母也不敢让我们过来。总之,我想告诉表弟妹的是,表弟素来率真,他护着你,便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里。” 苏默仍旧在喝茶。午膳容岚给他那碗“岳母爱心汤”,实在是太咸了。 元秋轻笑,“哦?什么话都让梅公子和梅小姐说完了。我和苏默是夫妻,我们之间关系如何,他是否真把我放在心里,我自己不知道?也不能问他?需要梅公子和梅小姐千里迢迢跑过来试探,跟我解释吗?你们的玩笑,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你们的解释,倒是好笑极了!” 梅景齐面色一僵,梅映雪脸上柔柔的笑也绷不住了,垂眸便红了眼圈儿,“表嫂,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任性胡闹,你打我骂我都好。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没坏心的。” “你有没有坏心我是无从验证且并不在意的,今日之前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元秋笑意温柔,“不过,我很忙,不喜欢打人骂人,那样太浪费时间。你若真心道歉,想让我们原谅,唯一的方式你表哥方才说过了,府里缺一个倒夜香的,你意下如何?” 梅映雪猛然垂了头去,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阴翳没有逃脱元秋的眼睛。 从元秋的角度,并不认为这对兄妹一开始的做派是开玩笑试探。 那应该是他们的计划一。若苏默接受梅映雪,元秋也没意见,这姑娘就真留下了。不论是要当细作,还是暗中控制苏默,目的不明。 计划一失败,兄妹俩变脸速度堪比川剧,立刻换了一套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且都是出于关心苏默的说辞,给自己找补解释,配合默契。 但这恰恰证明前面梅映雪对苏默的痴心爱慕全是装的。不是开玩笑,那就是别有居心。 一番唱念做打,演技浑然天成,可口口声声所说的“为苏默好”的这个前提,却根本站不住脚。 若他们原本关系亲密,互相信任,这些年没有断了往来,勉强可以理解。 但事实并非如此。苏默见到梅映雪都懒得理会,足以说明他们关系疏远。 四年未见的表兄表妹,一来就拿苏默开涮,这是为苏默好? 后面解释的再多,听起来再合理,也都是枉然。 真心待人,便该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 而这对兄妹自以为是地搞了一出自作聪明的闹剧,振振有词的嘴脸令人作呕。 到底,就是不在乎苏默罢了。 梅景齐苦笑,起身,对着苏默和元秋躬身行了个大礼,“表弟,表弟妹,雪儿顽劣无礼,我作为兄长,没有好好管教,反倒听之任之,跟她一起做了些可笑的事,惹了你们不快,我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红苓正在犹豫,想问元秋是否开饭,就见苏默转头看向她,说了一个字,“水。” 午膳容岚给苏默盛的汤,红苓是“帮凶”,她很清除苏默为何这么渴,默默地又送来一壶新茶,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梅映雪,心想若是苏默留这个女人在府里给元秋添堵,她今日就收拾东西陪元秋回沐家去! 而梅景齐躬身赔罪,苏默只顾喝茶,元秋视而不见,完全没有要给他台阶下的意思。 梅景齐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向苏默,“表弟,我们这次来,是真的有正事想要与你商议。” 苏默看向元秋,“我饿了。” 元秋叫红苓,“摆饭。” 梅景齐默默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梅映雪始终垂着头不再言语。 红苓摆饭,只有两副碗筷。 “还不走?”苏默蹙眉。 梅景齐叹气,“表弟,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我给过你机会。”苏默神色淡淡,“请,我用膳时不想看到倒胃口的人。” “表哥……”梅映雪眼泪都下来了。 “阿福。”元秋蹙眉。 一直站在树下,抱着花花,默默听着这边动静的阿福板着脸走上前来,“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梅景齐拉着梅映雪起身,再次跟苏默和元秋道歉,“表弟,表弟妹,你们先消消气,都是一家人,我改日再来。” 话落梅景齐就带着梅映雪走了,阿福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外,冷冷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不要再来了!”话落让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回到马车里,梅映雪猛然抬头,气得眼睛都红了,“那个贱人!她算什么东西,竟然羞辱我?!” “找一家客栈。”梅景齐面色沉沉地吩咐。 观澜院。 梅氏兄妹走了之后,苏默什么也没说,元秋什么都没问。她也不是为了苏默出头,只是被那两人膈应到了。 两人静静地用晚膳,苏默放下筷子,让红苓再准备一壶茶。 “你今日怎么这么渴?”元秋不解。 苏默接过茶壶,拎着往外走,“问你娘去。” 元秋眨眨眼,她娘?突然想起午膳时容岚亲手给苏默盛了一碗汤,当时元秋还在想,容岚怎么突然对苏默那么好了,该不会是…… 等元秋问起红苓,红苓便老实交代了。 元秋哭笑不得,“为什么呀?”她家霸气的娘亲竟然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当然是因为姑爷踢了小姐那一脚!”红苓说。 元秋一脸懵,“他踢我?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等听了红苓解释,元秋无语望天,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不成让他当众抱着我出去吗?”元秋反问。她不合时宜地睡觉在先,苏默只是轻轻踢她一下把她叫醒,无所谓。又不是真夫妻,她又不是纸糊的,苏默没把她当女人挺正常的。 “那也有其他办法呀!反正不能那样!”红苓摇头,“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元秋莞尔,“行,反正娘替我报过仇了。”不过苏默真把那碗汤给喝完了,也让元秋不能理解,苏默不可能怕容岚,难不成是因为没喝过那种口味的? 此时,回到苍松居,端着茶杯的苏默也在思考,他今日为何要把那碗汤给喝了呢?若是不喝,容岚也不会把他怎么着。 脑海中浮现出元秋在容岚怀中撒娇的模样,苏默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他当时下意识的行为,是因为那碗汤代表着容岚对元秋的维护,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而他确实想试试,喝完一碗咸得发苦的汤会是什么感觉? 又喝了一口茶,苏默终于感觉口中的苦味儿散去了。 阿福进门,手中端着一盅甜粥,放在苏默面前,“这是王妃给主子准备的宵夜。” “说实话。”苏默说。 阿福嘿嘿一笑,“其实是属下偷听到王妃和红苓姐姐说话,才知道主子为何喝了那么多茶。不过话说回来,谁让主子大婚那日踢王妃呢?沐家夫人砍主子一刀我也是支持的!” 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阿福轻咳,“主子快尝尝,这是属下央求观澜院的白芷专门给主子做的。” 苏默喝粥,阿福便问,“主子,梅家人跑过来,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到底想干什么?” 苏默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大概是那个女人发现我有新的利用价值了。” 阿福知道苏默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不由心酸,“主子再别管南诏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了,就跟着王妃,当沐家的上门女婿多好呀!” 苏默轻笑,“对我是好,可何必害了她呢?是我不配。生死,情爱,于我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此时,在万安城最大的荣福客栈中,梅景齐和梅映雪兄妹相对而坐,面前摆了一桌菜,却没人动筷子。 “苏默那个徒有其表的废物,该不会真以为我能看上他?”梅映雪面带嘲讽,“若不是为了奕表哥,我何必千里迢迢来这个鬼地方!奕表哥承诺,只要我助他得到南诏皇位,皇后之位就是我的。若奕表哥当不上太子,得不到皇位,他和我们梅家全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梅景齐眸光微眯,“皇上素来疼爱苏奕表弟,但却始终没有更换储君的意思,梅家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被人明里暗里打压。没想到苏默竟然娶到了东明国的将门嫡女,倒成了我们翻身的机会。只要苏默肯帮我们,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沐元秋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进而便能利用沐家。虽然储位之争是南诏国事,但东明更强,若是愿意支持苏奕表弟,结果将会大不同。“ “苏默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蠢货废物!只有苏奕表哥跟他一母同胞,奕表哥当了南诏皇帝,苏默才能有出头之日,否则他就在东明等死!”梅映雪冷声说。 梅景齐若有所思,“废物?倒是未必。只是我本以为,他和苏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会很清楚,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苏奕上位,但如今看来,他要么是真蠢,要么是另有所图。” “他一个一无所有的质子,还想图谋什么?难不成当了沐家的女婿,想自己出头了?可笑!”梅映雪轻嗤。 梅景齐冷哼,“雪儿,今日之事,就是被你搞砸了。我知道,你素来喜欢所有的男人都为你倾倒,为你痴迷,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原本你在这方面无往不利。你想控制苏默,最好是让他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这没错,但你太着急了,本可以徐徐图之。”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怎么知道苏默竟然会护着沐家那个丑八怪!本以为定是沐元秋对苏默死心塌地,苏默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却没想到,那个贱人那么骄横!”梅映雪恨恨地说。 梅景齐神色莫名,“一个才从乡野之地被找回来的村姑,为何会有那样的气度和谈吐?我根本没看出她对苏默有一丝一毫的痴迷,这太奇怪了。” “如今怎么办?”梅映雪问。 “明日你留在客栈,我单独去找苏默谈。”梅景齐冷着脸说。 第82章 家规加一条 “主子,王妃要出门,让属下备车呢!”阿福跑进苍松居。 “哦。”苏默提着一个木桶,正要去给菜地浇水。 “主子快换衣服,跟王妃一起出去玩儿!”阿福抢过苏默手中的木桶甩手就扔出了院墙…… 苏默抬脚,阿福也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院墙。 翻了个跟头,稳稳地落在院子外面的阿福,叹了一口气,小跑着去准备马车了。主子太不给力,带不动啊! 元秋是要去找柳仲请教医术,顺便看看柳仲那里有什么值得种植的药材种子,讨一些回来。 青风四兄弟拆了几座院子,元秋已跟苏默打过招呼,收拾出来的几片地都归她所有。 南安王府原本是没有马车的,如今唯一的一辆马车是元秋的嫁妆,并不华丽,但宽敞舒适。 阿福套好车,在大门外等了片刻,元秋独自一人出来,没带红苓,手中提了个篮子,里面是她刚从苏默的菜地摘的青菜,打算送去给柳仲吃的。 不知是不是南安王府的土地和水好,抑或是苏默的种菜技术高超,元秋觉得府里的菜都比别处好吃些。 “主子原是想陪着王妃去的,但又怕打扰王妃向柳太医请教。”阿福跟元秋解释。 元秋笑而不语,提着篮子上了马车。 阿福鞭子还没扬起来,就见昨日梅家兄妹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真是厚脸皮,还敢来!”阿福冷哼。 元秋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你要不去禀报苏默?”毕竟是他的亲戚,或许他今日想见呢。 “不需要,主子昨日发话,梅家人再来直接赶走。”阿福赶着马车,堵住了迎面来的车。 梅景齐见阿福,笑问,“可是表弟要出门?” 元秋无语,这人连苏默不爱坐马车都不知道吗?算什么表兄? “梅大公子请回,我家王爷和王妃要出门访友。”阿福板着脸说。 “表弟,若你今日不得空,我明日再来。”梅景齐真以为苏默在车里。 “梅大公子,苏默不想与你说话,并且让我转告你,带着你妹妹,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元秋话落,捂着嘴,打了个小喷嚏。 说谎的生理反应,她一个人在车里倒是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梅景齐眸光一黯,“表弟妹,请告诉表弟,是姑母有话让我转达,昨日没有机会说。” “要么现在说,要么请让开。”元秋说。南诏国的梅贵妃有话要跟苏默讲?若是写了信件,昨日梅家兄妹定就拿出来了。连信都不写,让梅景齐转达她的爱子之情吗?这些人的行为真是让元秋觉得很可笑。 梅景齐想说的话,当然不能在外面说,只得下令让他的属下赶着马车退让开。 阿福驾车往前,一本正经地说,“梅大公子,我家主子已经是东明镇国公府的上门女婿了,你们别再打扰他好好的日子,王妃一个不高兴,会不给主子吃饭的!” 梅景齐脸黑了。 元秋:……怎么感觉阿福在黑她?她明明对苏默很客气的,哪有这么凶? 阿福才不管,他就希望南诏这些总是惦记着算计祸害苏默的人渣都滚得越远越好,苏默早日从了元秋才最好! “王妃想不想知道主子以前的事?”阿福问元秋。 “不必。”元秋回答。南安王府家规第一条,不要过问对方的私事。 阿福叹气,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理智干什么?已经成亲了,就不能做点正常夫妻爱做的事吗?他要愁死了! 到了柳太医府,阿福看着元秋进门,他说要去买些东西,约好时间再过来接元秋回去。 “苏默没有欺负你?”柳仲一见元秋便问。 “他敢?我娘能砍了他。”元秋笑说。 柳仲观元秋气色非常好,放下心来,倒也没细问她跟苏默处得怎么样。人家年轻小夫妻的事,他这个当师父的,不好管。 樊骜当了爹就把胡子剃了,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白净了不少,但一开口仍是粗犷豪放的做派。 他上月就递了折子,申请卸甲,但尚未得到君兆麟批复,被驳回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如今天下不太平,东明国重武,樊骜这种级别的武将本就不多。 看过小康康,答应柳清荷留下用午膳,元秋便进了柳仲的书房,请教最近遇到的问题。 “医理药理你都学得差不多了。”柳仲惊叹于元秋学习的速度。一开始元秋对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 “但仍是纸上谈兵。”元秋摇头,“大部分的药材,我只在书中见过,没有真正接触过。” “这倒是个问题。”柳仲书房有些药柜,但都是他收藏的比较珍贵的药材,种类不多。 “我嫁妆丰厚,打算在南安王府建个药库,各种能买到的药材都买一些回去,接下来学配药制药也方便。”元秋说。 柳仲乐呵呵地点头,“是这样的,只看书,便是倒背如流,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医者。不过你需要药材,哪需要花钱买,你忘了老段家是干什么的?” 元秋眨眨眼,“是啊,差点忘了,那我等爷爷和小云弟弟再来,让他们帮我找好了。” 段家是皇商,生意做得很大。段云鹤说过,段家的药材生意在东明国是头一号,跟南诏和西辽也都有生意往来。 直接让段家给提供,自然是最全最好的药材,而且最省事,都不用花钱。 “段家最擅长做生意的其实是云鹤他爹,那可真是个经商奇才,段家是在他手中壮大起来的。只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老段那人对生意没多大兴趣,只希望云鹤平平安安成个家,怎奈云鹤随了他爹,也是个财迷,就爱赚钱。”柳仲笑说。 “这没什么不好的。”元秋微笑。 “是啊!不过许多事也不需要他们亲力亲为,这次回皓月城做些安排,以后便能在京城长住了。老段可是把你当亲孙女看的,等他再来,去南安王府住方便吗?”柳仲问。 元秋点头,“当然方便,师父想去住也可以。我今日回去就让人建房子。” 柳仲嘴角一抽,“得了,房子还得现造,我可不去凑热闹。改日带康儿去你那儿坐坐倒是可以的。” 预计段家爷孙就快回京了,元秋也没问柳仲要药材种子,到时候都请段云鹤帮忙找更方便些。 自从吃过一回元秋做的菜,柳仲就念念不忘,还念叨上回元秋派人送来的包子大半都进了樊骜的肚子,他都没吃上几个。 临近正午,元秋亲自下厨,打算做几道菜孝敬师父。 快做好的时候,听柳清荷的丫鬟过来禀报,说南安王来了。 元秋以为王府出了什么事,摘了围裙过去,就见柳仲正在招待苏默喝茶。 “你怎么来了?”元秋不解。 苏默神色淡淡,“观澜院今日没做我的午膳。” 元秋:…… 阿福早上走的时候,专门跟红苓和白芷说,今日不必做苏默的膳食,他另有安排。 于是,当苏默到观澜院去,就被告知午膳没他的份儿。 跟苏默定下家规的是元秋,他几乎不跟元秋的几个丫鬟说话,也没命令她们另做他的午膳,原是想出门去酒楼,走着走着路过柳太医府,便直接进来了。 此时正在酒楼吃饭的阿福觉得自己的安排妙极了,谁让苏默不陪元秋出门的?活该没饭吃! 柳仲听到元秋和苏默的对话,有些不明所以,但元秋已经嫁给苏默了,柳仲自是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午膳备好,苏默坐在元秋身旁,元秋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便小声问苏默为何没有带他自己的筷子,回门那日去沐家也没见他带。 “我只进宫赴宴时带。”苏默说。 元秋:行,意思是就觉得皇宫的东西脏呗。 柳清荷感觉苏默和元秋之间怪怪的,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老夫老妻,交流不多,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小康康在樊骜怀中,伸着小手冲着苏默咿咿呀呀,露出无齿的笑,很是呆萌可爱。 “他想让你抱。”元秋对苏默说。 苏默摇头,“我不会。” 小康康见苏默不抱他,扁嘴就要哭,樊骜伸手把儿子塞到了苏默怀中。 苏默刚拿起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僵硬地揽住怀中软软的小孩子,一脸无措。 柳清荷让下人给苏默拿了新的筷子,微笑着说,“王爷不必紧张,让他坐着,别掉下去就好。王爷可以先拿我家康儿练练,以后你跟元秋妹妹生了孩子,就知道怎么抱了。” 元秋默默吃饭,这话没法接。她跟苏默的真正关系也只沐家某几个人知道,柳家人并不知道。 小康康趴在苏默胸前,仰脸笑嘻嘻的,口水流到了苏默的衣服上。 苏默左手揽着小康康的身子,右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动作都慢了许多,吃一口,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娃。 “这小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樊骜吐槽。 小康康咿咿呀呀地应了一声,仿佛在说他爹说得对。 柳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柳清荷提起孟家长孙洗三那日的事。正好跟元秋回门是同一日,因此孟家没专门给元秋下请帖,只给沐家送了喜饼。 “那孩子比康儿刚出生的时候弱一些,阖府都当个宝贝,可是金贵着呢。我见了孟老太君,她说孩子满月定要请你去,还提起想让那孩子认你当义母呢。”柳清荷笑说。 “什么孩子?”苏默突然问。 “王爷不知道吗?就在你们成亲前夜,孟丞相府的三少夫人难产,元秋妹妹连夜骑马赶过去救下来的,母子平安。”柳清荷说,“算上我们家康儿,宫里的十四皇子,元秋妹妹都救了三个孩子了。” “哦。”苏默微微点头。原来沐元秋擅长接生?奇奇怪怪的手艺…… 不过苏默转念想到为何成亲那日元秋会在花轿里睡着了,原来夜里给人接生去了。 苏默再低头,小康康已趴在他怀中睡着了,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苏默放下筷子,捏了一下。 柳仲嘴角一抽,“清荷,康儿睡了,抱过来。” 樊骜把孩子抱走,苏默胸口留下一片明显的口水印子…… 传闻中苏默有严重的洁癖,柳清荷正担心他会不会因此不高兴,就听苏默来了一句,“孩子挺乖的。” 两人一起离开柳太医府,说好要来接元秋的阿福不见人影。 “沐元秋,你以后出门之前要安排好我的膳食。”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无语,“你直接吩咐她们做不就好了?” “她们又不是我的丫鬟。”苏默微微摇头。 元秋:……行,虽然一猜就是阿福从中搞鬼,但从家规来说,确实是元秋不对,没有做好安排。 两人步行回南安王府,苏默也没追问元秋关于接生的事。定好的家规,两人都执行得相当好,互不干涉对方私事。 行至半路,一个蒙面男子从天而降,朝着苏默杀来。 元秋简直是醉了。她才来到万安城多久,怎么碰上的刺杀不断呢?她又不是多重要的人物。 而苏默脚步一转,躲到元秋背后,让元秋更是无语,俯身从靴子里抽出短刀,眸光一凝,迎了上去! 前世练过跆拳道,在沐家时容岚教过她防身术,沐元若和沐元诚都给她陪练过,十分认可元秋的反应速度,只是招式和力道还有待提升。 刺客就一个,显然没料到出手的竟然是元秋。 这里是大路,但已远离万安城大街,行人不多,已有人往这边看过来。 元秋深深感觉自己的力道实在是太差,只能凭借敏捷的反应来躲避,边打边往不远处的巷子里退。 苏默便默默地站在元秋背后一起退。 片刻之后,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路人视线中。 而无人的小巷里,苍郁的榕树下,刺客再次挥剑刺来时,苏默握住元秋的手腕,不过三招过去,刺客瞪大眼睛,重重地倒在地上,脖子血流如注。 苏默松开元秋,“你太弱了。” 元秋倒也不恼,“当然不能跟你比。” “家规加一条,明面上你保护我。”苏默俯身查看刺客的样貌和武器。 “暗处你保护我。”元秋接着说。 “成交。”苏默点头起身,“走。回去好好练功。” “哎你能教我不?我可以给你做好吃的!”元秋心中一动,追上苏默。若是有青冥楼楼主教她武功,应该能提升得快一些。 苏默皱眉看了一眼元秋,“我不收徒,你资质太差。” 元秋:…… “晚膳我要吃鱼。”苏默说着往前走。 元秋笑了,“好咧!家规再加一条,你指点我练功,我提供点菜服务。” 第83章 一枚铜钱 梅映雪看着面前尸体脖子上的血洞,面色阴沉,“你说什么?沐元秋杀的?” 不远处戴着面具的墨衣男子点头,“我按照你的吩咐,派了一个属下前去刺杀苏默,试探他是否会武功。我在附近盯着,苏默没出手,一直躲在沐元秋身后。” “沐元秋竟是个高手吗?”梅景齐蹙眉,“她是沐家流落在外的小姐,年初才被找回来,不过三月之久,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罗兄你亲眼看到沐元秋杀了你的属下?” 梅映雪的追求者罗昇摇头,“沐元秋的招式颇为刁钻,一开始像是没用全力,故意引着我的属下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等我过去时,人已经死了。” “既然躲开外人视线,未必不是苏默动的手。”梅景齐若有所思,“但沐元秋那个女人,以我这两日所见,确实不容小觑。恐怕她在回到沐家之前,本就不是传言中那简单的村姑。” “她真是沐家小姐吗?不会是冒充的?”梅映雪冷哼,“万一沐元秋是西辽人安排的细作,那可就有意思了。” “沐振轩和容岚都不是一般人物,不至于连亲生女儿都认错,况且沐元秋还是东皇钦点的和亲人选,她的身份不会有问题。”梅景齐摇头,“是我们太想当然,把事情看得简单了。” “罗大哥,麻烦你再安排人出手。”梅映雪看向罗昇,笑容甜美。 “不知雪儿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罗昇问。 梅映雪冷笑,慢条斯理地说,“重伤苏默!如此,我和哥哥上门探望,合情合理。同时也让他知道,想要独善其身的下场。一枚棋子,我们要利用他,是看得起他,装什么清高?真是不识抬举!” 罗昇声音低沉地笑了,“雪儿是做大事的人。” “若没有罗大哥相助,我哪能做成什么大事?”梅映雪娇笑盈盈。 梅景齐坐在一旁听着,没有阻止,便是赞成梅映雪的计划了。 “对了,我有个师弟,名字叫做姚远,不久之前才知道,他竟然是西辽皇帝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被东明镇国公府抓获,据说他被抓之事,也跟沐元秋有关。师父让我能救则救。”罗昇突然转移话题。 梅景齐挑眉,“我也听说了那位西辽皇子的事,当下还不知道西辽皇室是否要认他。若是认,少不得要割块肉给东明。若是不认,他必死无疑。罗兄要救吗?” 罗昇摇头,“再等等,看西辽皇室作何反应。姚师弟心气素来很高,既然出身皇族,这也是个认祖归宗的机会,虽然不太光彩。” “没想到罗大哥的师弟竟然是西辽皇族呢,怪不得奕表哥想要拉拢罗大哥,罗大哥都没兴趣。”梅映雪笑言。 罗昇眸光灼灼,“罗某无心仕途,只想为心上之人鞍前马后。” 梅映雪面色微红,垂眸不语。 等罗昇要离开时,梅映雪又叫住他,“罗大哥,那个沐元秋羞辱我,能不能帮我好好教训她?” 罗昇爽快应下。 回到南安王府的苏默去钓了一条鱼,拎着送到观澜院。 元秋在厨房准备晚膳,苏默捧了一本书坐在观景亭里。 红苓端来一碟花生便退下了,苏默尝了一颗,五香味的,炒得火候极好,香脆可口,他便放下书,专注于剥花生吃花生。 等元秋将红烧鱼做好出来时,苏默已吃光一碟花生,还把花生壳整整齐齐地在盘子里码成了鹦鹉花花的形状…… “那是成亲那日喜床上的花生。”元秋对苏默说。她昨日看到,调味浸泡之后给炒了当零嘴。 “让阿福再买些。”苏默说。 意思就是不够吃,还要。 元秋想让苏默指点她的武功,这点小吃食自然没问题。 晚膳后,苏默拿出写着家规的折子,这回变成了一式两份,各自保管一份。 把新添的两条家规写上去,一条是“明面上,沐元秋保护苏默;暗地里,苏默保护沐元秋。”另外一条是,“苏默得空指点沐元秋练武,沐元秋必须满足苏默的膳食要求。” “合理。既如此,希望王爷好好指点,我实力提升,也可以更好地掩护你。”元秋正色道。 苏默回到苍松居,叫了阿福过去。 “从明日开始,你教沐元秋练武。”苏默吩咐阿福。 “主子答应王妃的事,为什么让我教?打死都不教!”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蹙眉,“我还是你主子么?” 阿福昂首挺胸,“你是!但也不能提出无理要求。你答应王妃的,就要负责亲自把她打造成一个高手,不然你好意思吃王妃亲手做的美食吗?” 苏默:…… 是夜,苍松居的灯早已熄灭,湖对岸的观澜院书房仍亮着灯。 红苓催了两次,元秋说再看一页就去睡。 十个黑衣人从南安王府后面的山上纵身跃下,进入府中,直奔观澜院。 位于苍松居和观澜院中间的湖边上,有一棵南安王府最高的水杉树。 枝叶轻轻颤动,一道影子飞出,与此同时几枚石子破空划过湖面上方。 几声闷哼,五个黑衣人被打中要穴,昏迷倒地。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如鬼魅般出现在不远处的老者,夜色之下那双苍老的眸子寒意慑人,而他只用石子,出手便解决掉五个敌人! 绝对的高手! “撤!”黑衣人看势不妙,一声令下,瞬间又倒地三个同伙。 桃林之中花香怡人,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最后一颗石子,在为首黑衣人即将逃出桃林时,贯穿了他的眉心! 观澜院书房,元秋合上书,起身去关窗户。 月光皎洁,从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夜色之下幽光粼粼的湖,树林幽暗而静谧。 就在元秋要把窗户关上时,见有个人影出现在湖边。 “谁在那里?”元秋问。 门房周老头苍老的声音传入元秋耳中,“王妃,老夫夜里睡不着,出来转转。” 元秋不疑有他,关上窗户便去休息了。 周老回头,就见苏默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参见少主。”周老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你想为谁报仇,大可离开,不必对我有所期待。”苏默神色淡漠。 周老沉声说,“老奴余生唯一的使命,是保护少主。” 罗昇等到天亮,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便知凶多吉少了。 “我不信沐元秋有这么大的本事!”梅映雪面色沉沉。 “我认为,是苏默。”梅景齐眸光幽深,“他藏得太深了。” 罗昇面色不虞,“我的人折损不少,不能再轻易出手,就是去白白送死。” 梅景齐叹气,“此事,需从长计议了。” 南安王府,新的一天开始了。 元秋晨练过后,跟苏默一起用了早膳,便准备好让苏默指点她的武功。 “你基础太差,只能另辟蹊径,这是我送你的武器。”苏默话落,元秋面前多了一枚普通的铜钱。 元秋拿起来,眨了眨眼,“有人要杀我,便破财消灾?” 苏默:…… 而后,元秋便看着一枚铜钱从苏默指尖射出,贯穿了院中的合欢树。 元秋神色惊愕,跑出观景亭,看到合欢树上被铜钱穿过的缝隙,感觉好神奇! “这个怎么学?”元秋问苏默,“我是不是应该先练就高深的内力才可以?” “怎么学,我会教你。”苏默指尖轻触元秋眉心,“这里,是目标。” 元秋把铜钱贴在自己脑门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着苏默问,“难不成,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做到铜钱穿脑,一击必杀?” 元秋眸光粲然,苏默微微摇头,“我答应教你,自不会食言,但你这傻乎乎的样子,应该学不会,到时也不能怪我。” 元秋:…… 第84章 天仙飞刀 元秋幻想了一下,若她真能练就铜钱穿脑的本事,那可太酷炫了。 不等元秋问苏默从何处练起,就见苏默突然起身,眨眼功夫出了观景亭往外走。 “哎!是要换个地方教我吗?”元秋不明所以。 “换个时间。”苏默话落,身影已消失在院门口。 阿福正在苍松居扫地,见苏默回来,有些不解,“主子不是应该在观澜院指点王妃武功吗?” 苏默面无血色地往前走,嘴角溢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绽放出点点红梅。 阿福神色大变,扔了扫帚冲过去,“主子!” 就在阿福拉住苏默的同时,他一口血喷出来,昏迷过去。 红苓问元秋午膳是否摆在小厅,说外面日头太烈,观景亭里有点晒人。 “苏默来了吗?”元秋合上书,看到桌上那枚铜钱,心中不由吐槽苏默,说要指点她武功,耍了个帅就跑了。 帅是真的贼帅,她也好想学啊! “王爷没过来呢。”红苓说。 “摆在小厅。”元秋说。她额头的伤疤才好,要注意防晒。 结果红苓把饭菜和两副碗筷摆好,元秋落座,仍不见苏默过来。 “把他和阿福的饭菜装起来,你送到苍松居去。”元秋感觉不太对劲,但她和苏默有约定,互不干涉,她只需要管饭,其他苏默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不会多问。 红苓提着食盒穿过湖边,到苍松居门口,唤了阿福一声。 过一会儿,阿福才出来,脸色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红苓忍不住问。虽然对苏默有点不满,但她们几个跟阿福处得不错。 “没事,我家主子突然闭关了。”阿福摇头,扯了扯嘴角,伸手接过食盒。 “需要很久吗?是不是不用再准备王爷的膳食了?”红苓问。 “当然要准备,随时可能出关。”阿福说,“主子今早在观澜院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用一枚铜币穿透了一棵树,小姐觉得好厉害,很想学,但王爷突然就走了。”红苓说。 话落红苓就回去了,阿福眸光暗了暗,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晚膳仍是红苓送过来的,两人的份。 苏默不去观澜院,阿福也没过去。天热,鹦鹉花花都恹恹的不爱叫唤。 午膳后元秋觉得身子乏,红苓提醒她才想起,今日该来月事了。 一时又觉得挺合适,正好苏默闭关,她身体也不适合剧烈运动,就好好休息放松几日。 今夜元秋睡得早,观澜院早早熄了灯。 苍松居苏默房中透出一抹光亮,他靠坐在床上,面色惨白,阿福正在喂他喝菠菜粥。 是红苓送来的晚膳,阿福放在小炉子上温着,因为方才苏默才醒。 喝了大半碗,苏默摇摇头,喝不下了。 阿福放下碗,皱眉看着苏默,“主子为了在王妃面前显摆实力,竟然用那样损耗内力的大招,不知道会导致毒发吗?而且如今没有压制毒性的药,每发作一次,越来越严重,主子的命就越来越短!” 苏默摇摇头,“不是你让我好好教她的么?” “那也不是这样教!王妃没有内力,那玩意儿她根本学不会!”阿福一脸气愤。 “我想教她的不是那一招本身,而是……罢了,过几日就没事了。”苏默微叹。 “主子上次为了救王妃,跟那老疯子的一对师弟交手,又刻意压制毒发,回来吐了多少血就不提了,这回简直是自找罪受!”阿福瞪着苏默说。 “没事,一年半载还死不了。”苏默扯出一抹苍白的浅笑,“沐元秋人不错,等我走了,你可以追随她。” 阿福神色气恼,过了一会儿,又闷声说,“谢公子一直在帮主子找寻解药,说不定下次他再来,就有好消息了。” “无妨。”苏默眸光平静,“你没有在沐元秋面前多嘴?” “没有,但你们是夫妻啊。”阿福皱眉。 “不是。”苏默摇头,“记住我的话,你觉得对她好的事,可以做,任何可能会给她添麻烦的事,不要做。等到合适的时机,她会彻底恢复自由身,回到原本好好的生活,得遇良人,幸福美满。我不想害她,你也不要害我。” “什么合适的时机?主子死了吗?”阿福面色难看,“那个女人对主子那么坏,根本就不在乎主子,主子为何要答应她留在这里当质子?” “她说我的命是她给的,她养我长大,我欠她的。”苏默幽幽轻叹,“这也没错,不论如何,既然当时我应了,就不会食言。再说,离开这里,又能去哪?我不想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死去。至少如今,我仍觉得自己活着在人间。” “那……如果谢公子真的帮主子找到解药,主子不会死了,会跟王妃在一起吗?”阿福问。 “即便活着,我也是个麻烦缠身的晦气之人。她有父母疼爱,长辈关怀,姐弟相伴,有更好的选择。情情爱爱的事,此生跟我不会有任何关系。”苏默眸中一片淡漠。 “你就是想成仙!但我告诉你,人是不可能成仙的!”阿福扔下一句话,气鼓鼓地走了。 苏默摇头失笑。什么仙不仙的,他一个已经失去痛觉的人,对活着的感觉都越来越淡了。从小到大,死亡的滋味经历过无数次,早就麻木无感了。 连续几日元秋都没再见到苏默,她带着几个丫鬟在收拾屋子,准备做药库用。 阿福再次见到红苓时,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妃有没有问起过我家主子?” 红苓摇头,“没有啊,我家小姐很忙。” 阿福有点失望,也很无奈,觉得这方面苏默跟元秋倒是真像,明明拜了堂,却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儿!好气啊! 这日一早,一支长长的队伍进了万安城,径直往南安王府来了。 为首的华丽马车在王府门外停下,段云鹤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灵活地跳下车来。 “这位公子找谁?”周老头上前问。 “把大门打开!我是你家王妃的弟弟,来给她送礼的!”段云鹤说。 “公子稍候,我去禀报王妃。”周老头见过沐元诚,但不认识段云鹤。 “云鹤,等着。”马车里传出段嵘的声音。 段云鹤轻哼一声,斜靠在马车旁,“我倒要瞧瞧,那个苏天仙对姐姐怎么样!若是他敢欺负姐姐,爷爷揍他!我在旁边加油助威!” “以后在京城,安分些,不要惹事。”段嵘告诫段云鹤。 “爷爷你总不相信,我很乖的!既然都来这儿了,我们跟着姐姐住王府呗?”段云鹤问。 “段家在京城的大宅住不下你?”段嵘反问。 “就咱爷俩,住那儿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不行我去住沐家!让容姑姑收我当干儿子,嘿嘿!”段云鹤打算就这么干。 接到禀报的时候,元秋刚从收拾好的库房出来,正想着段家祖孙何时来,一听周老的描述,神色一喜,带着红苓亲自迎了出去。 “从观澜院到大门口实在太远了,下次骑马。”元秋说。 红苓便笑,“小姐今早还说府里地方够大,适合跑步呢。” “两码事。”元秋觉得以段云鹤的脾气,让他在大门外等这么久,肯定该烦躁了。 果然,等元秋出门,就听到段云鹤阴阳怪气的声音,“呦!想见南安王妃一面可真是太太太太太不容易了!我都快被太阳晒化了!” 下一刻,段嵘从马车里跳下来,踹了段云鹤一脚,“谁让你非站在日头下面的!” “爷爷!”元秋笑容满面地迎过去。 段嵘打量元秋,见她气色上佳,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暖意,问了一句,“都好?” “好着呢,就是很想爷爷。”元秋笑说。 “那我呢?想不想我?”段云鹤挤过来,又被段嵘拍到一边去。 元秋看着把整条巷子都堵了,还没看到头的马车,有些不解,“这些是爷爷和小云弟弟的行李吗?”未免太多了。 “是给你的嫁妆!虽然来晚了!”段云鹤说,“就是因为爷爷非要准备这个,才会来晚,不然我们本来能赶得上喝你的喜酒!” “是什么?”元秋有些好奇。 “你自己瞧瞧去!”段云鹤卖关子。 元秋走到后面一辆盖着油布的车旁边,掀开油布,神色一喜,竟然是现成的药柜,打开一个,里面放着满满当当的药材,成色极好。 “那些全是!爷爷说你学医术要用!不过可都是我安排的!有些还是加急从外地调运的呢!”段云鹤一脸你快夸我的表情。 “小云弟弟你可真棒!爷爷最好了,我很喜欢!”元秋笑靥如花,连忙请段嵘和段云鹤进府。 段云鹤的随从安排着把东西都搬进去,王府里也没人出来帮忙,因为青风四兄弟尚未归来,阿福近日都待在苍松居,连观澜院都很少去。 元秋挽着段嵘的胳膊在前面走,段云鹤在后面一会儿爬个树看风景,一会儿摘朵花戴头上,幼稚满点。 “这里风景不错。”段嵘评价,走半天也没看见房子。 “这是什么草?” 元秋回头,就见段云鹤跑进了苏默的菜地里,踩坏好几棵,又薅了一棵还没长成的胡萝卜举起来问元秋。 “萝卜。”元秋说。 “啊?我吃的萝卜不长这样啊!”段云鹤表示怀疑。 “萝卜是它的根茎,还没长成就被你祸害了。”元秋无语,“把那棵再种回去,赶紧出来,有路不能走吗?” 段云鹤甩着翠绿的萝卜缨子,理直气壮,“我不会!扔了!想吃萝卜我送你一车!” “算了,再拔几棵,拿过来。”元秋说。 “这可是你让我拔的!”段云鹤话落,三下五除二,薅了一大片。 “要这个作甚?”他从菜地里跳出来问元秋。 “做好吃的。”元秋说。 “沐元秋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用没成长的萝卜叶子招待我们?”段云鹤表示不满。 段嵘瞪了他一眼,“不管秋儿做了什么,你都别吃。” 段云鹤表示,不吃是不可能的!他就喜欢吃元秋做的东西! 进观澜院,段云鹤小声问元秋,“苏天仙在里面吗?” “没有,他住别的地方。”元秋说。 “你们竟然没有住在一起?他看不上你?”段云鹤刚问出这句话,就被段嵘打了后脑勺。 元秋让红苓先把萝卜缨摘干净清洗一下,准备其他食材,她稍后亲自下厨,招待贵客。 段嵘坐在观景厅里喝茶看风景,段云鹤指挥他带来的人把药柜在库房里摆好,到时候元秋直接就能用。因为会摞得很高,连取药可能用到的梯子都备好了。 南安王府里一时热闹起来,观澜院不时传出笑声。 阿福听到动静出来,问了周老头得知怎么回事,便去禀报苏默。 “观澜院来了贵客,是段家老爷子和小段公子,主子是不是过去露个面打声招呼?”阿福问。 苏默今日气色好了些,但经过这次,他又恢复到了元秋嫁过来之前的状态,有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阿福都有一种他随时可能会消失的感觉,像个游魂一般。 “不必了,我去不过是扫兴,反倒让他们拘谨。”苏默微微摇头,目光无悲无喜。 阿福劝过太多,这几日他情绪也不高,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元秋做了几道段嵘和段云鹤爱吃的菜,主食是用萝卜缨和豆腐做的素包子,柳叶形状,精致小巧。 段云鹤两口吃了一个,大呼好吃。 阿福拎着红苓送来的午膳进门,摆在苏默面前。 今日的菜肴明显更丰盛些,还有苏默早就想吃的包子。 “这是什么菜?”苏默尝了一口包子,问阿福。味道很好,之前没吃过。 “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知道?”阿福丧丧的不想说话。 苏默微叹,“等客人走了,我再教沐元秋练武,以后会注意不乱用内力。” 阿福眸光一亮,“真的?” “承诺过的事,自然要做到。”苏默点头。 阿福突然又开心起来,坚信只要他家主子跟元秋每天都见面,日久生情是必然的必定的必须的!苏默现在半死不活地不肯谈情说爱,阿福等着看他以后要死要活地追着元秋谈情说爱! “回头我去问问红苓姐姐,看这是什么菜,就说主子爱吃,下回再做。”阿福笑着说。 那边美餐一顿之后,段云鹤要去参观南安王府,元秋让红苓带路,只告诫他不要靠近苍松居。 “丫头,你跟苏默是怎么回事?”段嵘皱眉问元秋。 元秋实话实说,只没提她在成亲前就拿到和离书之事。 段嵘微叹,“怎么就让你摊上这种事?等一两年过去,就寻个机会回家去。” “这里也是我的地盘,想回家随时都可以,爷爷不必担心我。”元秋微笑,“我忙着呢,没空胡思乱想。爷爷住我这里,我给爷爷做好吃的。” “不了。段家在京城有宅子,也不远,我们若是在这儿,云鹤整日吵吵闹闹的,倒是影响你。也有些生意上的人要来往,进进出出不太方便。”段嵘摇头。 他们爷孙俩不能分开,元秋这里说宽敞,也就一个大院子,房间够用,可他和段云鹤跟元秋住一个院子多有不便,也不合适。 而南安王府如今除了苍松居和观澜院之外,就一个阿福和青风四兄弟住的小院子,连个客院都没有,统统拆了个干净。 “那我改明儿过去认认门,得空就去看爷爷。”元秋也没坚持。 下晌送了段嵘和段云鹤离开,段云鹤心心念念想见见他的天仙姐夫也没能如愿,说过两日等段府那边收拾好,就过来接元秋去玩儿,特别强调让元秋一定带上苏天仙。 元秋看着焕然一新满满当当的药库,心情大好,晚膳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 “主子,王妃对你很够意思了,你说好明日就去教她练武的,不能反悔啊!主子若是反悔,明日没饭吃!”阿福神色严肃。 苏默放下筷子,“我是言而有信的人。” “那主子跟王妃拜了堂就应该好好做夫妻!”阿福立刻怼了一句。 苏默想了想,“拜堂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啊。” 阿福:…… 翌日早膳时,元秋时隔几日再次见到苏默。他瘦了一点,依然美若谪仙。 “人比花娇!”鹦鹉花花热情欢迎苏默。 再次看到两人在晨光暖阳中静静地坐在观景厅里用早膳,阿福觉得这个画面实在太美,真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驻。 苏默来时带了个盒子,元秋没问是什么。 早膳结束,苏默说从今日起他正式开始教元秋练武,然后打开那个盒子。 元秋看到满盒子银光闪闪的飞刀,来了兴致,“教我练这个?” “下次教你飞刀术。”苏默摇头。 元秋觉得莫名其妙时,就听苏默说,“今日教你,克服恐惧。” 元秋表示洗耳恭听。 苏默薄唇轻启,“习武,是为御敌,交战时,若怕了,心乱了,便就输了。很多时候,恐惧会导致判断失误,进而失败。” 元秋点头,有道理。 “你去,靠着树,站在那里,不要动。”苏默指了一下院中高大的合欢树。 元秋依言站过去,仍不解苏默要干嘛。 苏默坐在亭子里,面对元秋,相距约莫四五米的距离。 红苓把茶水和元秋做的两种口味的炒花生放在石桌上,就见苏默拿起一个飞刀,指向元秋所在的方向。 红苓神色一变,“王爷你要干什么?” 元秋眨眨眼,大概猜到了,开口吩咐,“红苓,你们都回避一下。”不然可能会被吓到。 红苓蹙眉,摇摇头回房了。 “看着飞刀,不要动,不要闭眼,不要眨眼。”苏默话落,第一个飞刀射出。 元秋看着急速逼近的寒光,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感觉会被射中眉心,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躲避,额头一下子冒出了冷汗!心中不停地告诉自己,苏默不是疯子,没有要杀她! 顷刻间,元秋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飞刀擦着她的发顶,钉在了树上。 心刚刚落下去,第二枚飞刀射来,从元秋的感觉,将会射中她的眼睛。 她身体有些僵硬,险些控制不住想要闪躲,终究是撑住了。 飞刀距离她的左耳近在咫尺,同样钉在了树上。 这种体验很刺激,堪称惊心动魄。 虽然元秋前世的职业跟手术刀打交道,也见多了生死,但她前世是被医闹者用菜刀砍死的! 如今直面苏默射过来的飞刀,无异于让元秋一遍一遍重温她前世临死前的感觉,死去活来,那叫一个销魂。 不过,渐渐的,恐惧在一点一点减轻,心一次一次提起来又放下,她仍旧安然无恙,就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开始思考用哪种方式哪种武器抵挡最合适。 真正的对战中,不论何等凶险,保持冷静是制胜和翻盘的重中之重。心一慌,境况只会越来越糟糕。直面恐惧,直到不再恐惧,是苏默教给元秋的第一课。 苏默并不知道元秋是穿越者,更不可能知道她前世的遭遇,巧合之下,倒是让元秋把重生后唯一难以释怀的噩梦给破解了。 苏默看着元秋从一开始的惊惧,后面眼眸越来越平静,便开始吃桌上的花生,然后出其不意地扔飞刀,且位置不再遵循规律。 元秋知道她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像是被一圈飞刀围着钉在了树上,但她已经不怕了,而且觉得挺好玩儿的,打算回头好好练飞刀,然后跟苏默换个位置再玩一次。 想想把苏默那个天仙用飞刀钉在树上的画面,应该特别美。 阿福笑容满面地出现在观澜院门口,“沐夫人快请,我家主子和王妃都在呢!” 成亲之前元秋说成亲之后就回娘家住,结果三朝回门吃了一顿饭,多日也不见回家。林安顺闹着要找元秋,容岚今日便临时起意带他过来看看。 路上阿福说,苏默正在陪元秋练功。 可当容岚踏进观澜院,看到的就是,苏默悠闲地剥了一颗花生放进口中,然后随手甩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飞刀出去,而她的宝贝女儿,呆呆地靠着树站着,周身插满了飞刀! 任谁看,都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苏默正在用变态手段虐元秋取乐! 阿福目瞪口呆,他家主子在干什么? 林安顺小脸惊恐,“阿姐!” 容岚瞬间出离愤怒,“苏默!你找死!” 第85章 回娘家 “沐夫人息怒!” “娘!” “主子快跑啊!” …… 容岚拔了阿福随身带的长剑朝着苏默杀过去,阿福去挡,元秋去拉,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娘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元秋从背后抱着容岚,感觉她把苏默剁了的心很强烈。 “哎沐夫人冷静!误会!一定是误会!”阿福汗涔涔的,把他的剑夺回去,远远地扔到了院子外面。 “天仙哥哥好可怕,欺负阿姐,娘我们带阿姐回家!”林安顺躲在元秋身后,看着苏默的眼神像是在看魔鬼,实在是进门那一幕让他的小心脏受到了好大的惊吓。 “娘听我解释,真的是误会……”元秋简直哭笑不得。未免也太巧了,但苏默真不是在拿她取乐。 可偏偏那个画面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偏偏苏默那个仙儿那会儿竟然还一边扔飞刀一边悠闲地吃零食,偏偏就被容岚撞见了。 “不必解释!红苓,收拾秋儿的行李,今日就回家!”容岚寒着脸说。 阿福心道不好,连忙拉起苏默,“主子,你快跟沐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你是在教王妃练武,真没有别的意思!” “如此高明的练武方式,我家秋儿受不起!南安王好自为之!”容岚回头,瞪了元秋一眼,“跟我回去!” 元秋深深感觉她家母上大人怒火已经在爆发边缘,可能是进门看到那一幕刺激太大,这会儿说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 元秋弱弱地点头,抱着容岚的胳膊晃了晃,“娘别生气了,我正准备这两日就回去呢。” 红苓迅速收拾了元秋的行李,容岚一手拉着元秋,一手拉着林安顺,扬长而去,身后跟着四个丫鬟。 一会儿工夫,观澜院里就剩下苏默和阿福两人,合欢树上插满了飞刀,鹦鹉花花弱弱地冲着苏默叫了一声“人比花娇”。 阿福快愁死了! “主子!你到底在想什么?第一天教王妃练功,你一出手把自己搞吐血了!好不容易好了,你能不能教点正常人看了不会误会的功夫?我看了都觉得你是在吓唬王妃取乐!王妃在沐夫人眼里就是心肝宝贝,她方才想砍了你,绝对是真心的!” “就刚刚,你在你岳母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吗?” “你小舅子觉得你很可怕,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你了你知道吗?” “主子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坑自己?你这样早晚会后悔的你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听着阿福的灵魂控诉,苏默垂眸,俯身从地上捡起掉落的花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开,动作优雅地放入口中,抬起头,唇角微翘,眸中笑意蔓延,“很抱歉让沐元秋的母亲和弟弟误会,不过,好多年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了,好好笑。” 阿福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苏默发自内心的笑了。 但阿福现在,发自内心地,很想哭…… 阿福默默地去把他的长剑捡回来,拍在桌上,看着苏默说,“主子,你现在立刻去沐家给沐夫人赔礼道歉,接王妃回来,或者你住在那边。不然,我就自刎给你看!” “哦。”苏默轻笑,“你若用剑不方便,那边有飞刀。” 阿福无语望天,“王妃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俩饿死算了。” “她会回来的,但不回来也无妨。”苏默起身,神情愉悦地把合欢树上的飞刀都取下来,放回盒子里,然后又去湖边钓鱼了。 阿福想到元秋的书和整个药库都在这里,肯定会回来。但转念一想,万一沐夫人派人过来把东西都拉走怎么办?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苏默去接,于情于理都得去,他错没错都得去! 苏默的好心情持续到他再次把鱼烤焦的时候,但阿福好说歹说,他宁愿饿着,也没去沐家接人的打算。 另外一边,回沐家的马车上,元秋已经跟容岚认真解释了一下今天那场大型“事故”的来龙去脉。 结果,容岚听完,神色严肃地反问元秋,“秋儿,你实话告诉娘,你该不会是迷上苏默了?” 元秋愣了一瞬,笑着摇头,“当然没有!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哪个正常的姑娘,让人用飞刀那样甩着玩儿,会觉得很正常,是在练功?”容岚点了一下元秋的额头。 听完元秋的解释,容岚当然知道那是误会。 但抛开这件事本身,容岚更担忧的是元秋和苏默的关系。 年轻男女,朝夕相对,原来只是一起吃饭,现在又要教元秋练功,每天待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不出事才怪! 本来容岚没觉得苏默对元秋有想法,但摆在面前的事实又让她开始怀疑苏默到底是何居心? 元秋看出容岚在想什么,她正色道,“娘,你担心的事真的没有,我发誓。我们顶多算是不太了解不太熟悉的朋友,我们之间来往第一准则就是不过问和干涉对方的私事。其实在今日之前,我们已经有七天没见过面了,他是不是真的在闭关我不知道,也没管过。不信娘问红苓,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安顺盯着元秋,点点小脑袋,“是的,阿姐说的都是真话!” 容岚愣住,“阿顺你怎么知道?” 林安顺捂住小嘴,摇摇头,这是他跟阿姐的秘密,不能说的。 元秋便对容岚坦白,她有个特殊的生理反应,一说谎话就会打喷嚏。 “原来没有告诉娘,是怕娘问我过去的事,不想让娘担心,毕竟都过去了。”元秋解释。其实她是怕容岚问起她某些不太正常的事,譬如剖腹取子跟谁学的。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元秋很确信,容岚这个娘无条件相信她,很多事她不讲,容岚便不问。 但当然不包括元秋和苏默的关系,因为这个可没过去。 “那你说,你喜欢苏默吗?男女之情那种喜欢。”容岚问元秋。 元秋摇头,“不喜欢。” 苏默对她而言太神秘了,她都不了解他,谈何喜欢? 况且认识也才没多久,虽然成亲了,在一个府里住着,但一开始苏默就定了明确的家规,划清界限。 别说元秋很忙,没考虑过情爱之事,就算考虑,苏默也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这个男人连和离书都给她了,一开始就告诉她,别爱他,没结果。以元秋的性格,绝对不会再把苏默当做一个可以发展成对象的男人来看待。 “真的!”林安顺看元秋没打喷嚏,便笑嘻嘻地说,“阿姐你不要喜欢天仙哥哥,虽然他长得好好看,可是好可怕呀!” “你说谎试试?”容岚还没见到元秋的反应,需要对比一下才知道。 元秋微笑,“我喜欢苏默,想跟他在一起。”话落就打了个喷嚏。 “我不喜欢阿顺,想把他扔出去。”再打喷嚏。 “我也不喜欢娘,娘好凶啊!”再次打喷嚏。 林安顺乐不可支,容岚被元秋逗笑,抱着她拍了拍,“好了好了,别玩了。总之苏默那人不太正常,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干脆就回家里住,别再回南安王府了。皇上未必会管,若是要管,那就到时再说。” “可是我的书和药材都在那边呢。”元秋说。 “让人搬回来就是。”容岚说,“你忘了成亲之前怎么跟娘说的?如今你十天半月都不想着回来一趟,娘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被苏默拐跑了?” “怪我,总忙忙碌碌的便懒得出门,也没注意时间。”元秋立刻赔罪,“好,我回家陪娘,药库东西太多,就别搬了,我晚点让红苓回去帮我取些正在看的书就好了。” 回到沐家,元秋遭到了沐元若的严重控诉,她连连赔罪,说给沐元若做好吃的。 傍晚时分,红苓坐着沐家的马车又回了一趟南安王府,帮元秋取东西。 “红苓姐姐,王妃跟沐夫人解释了吗?沐夫人不生气了?”阿福连忙跑过来问。 “怎么可能不生气?夫人说以后都不让小姐回来了。”红苓摇头。 阿福哭丧着脸,“那我家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反正王爷娶了我家小姐,整日就只是把我家小姐当厨娘使唤的。”红苓并不掩饰对苏默的不满,“我家小姐说了,那个什么家规,说是她要管王爷的膳食,但可没定她一定要在这里住。小姐让转告你家王爷,随时欢迎他去沐家用膳。” “真的?”阿福神色一喜。这样也可以呀! 红苓轻哼,“只要他敢去。” 阿福想到苏默第一次在沐家吃饭,容岚让他喝了一碗咸到发苦的汤,而今日容岚要拿剑砍了他,心中哀叹,苏默这个女婿到沐家定是不会被人待见的。 可是,说来说去,阿福觉得还是怪苏默自己。 红苓取了些书就走了,阿福跟苏默再次过上了孤单寂寞冷的生活…… 元秋也再次过上了出嫁前的日子,每日清晨姐姐弟弟陪着她一起锻炼,容岚指点她练武,给她做好吃的,被人宠着的感觉舒服又惬意。 但按照原计划,元秋要开始研究药材,可药库在南安王府,若是大费周章搬到沐家,君兆麟又过问她为何长居娘家不回王府,她还是得回去,就太麻烦了。 为了让容岚开心,元秋打算过几日再提回南安王府的事。但她反思过,前段时间确实过于专注自己的事,没有时常回家看看,以后至少天回来一次,陪陪容岚和姐姐弟弟。 阿福数着日子,等啊等,盼啊盼,迟迟不见元秋回来,苏默也始终不出门。 直到四月下旬的一天,有人给南安王府送了一张请帖。 “主子,快看这是什么?”阿福兴冲冲地拿着请帖跑进苍松居,就见苏默又对着院子里的古松在玩飞刀。可怜的松树这些日子被苏默新的爱好祸害得千疮百孔。 苏默没说话,阿福把请帖怼到他面前,“看!丞相府月底要办满月酒,邀请主子和王妃前去赴宴呢!” “送去给沐元秋。”苏默说。想起他那次去柳家蹭饭,柳清荷提起沐元秋擅长接生,孟家即将满月的长孙就是她接生的。 “主子去送!顺便接王妃回来!”阿福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这不是请帖,是给苏默的台阶! “我不去,她娘要砍我。”苏默话落,飞刀离手,老松树上又多了一个口子。 “红苓姐姐说,王妃早就跟沐夫人解释过了,沐夫人大人大量不会记仇的。”阿福说,“主子快去!不然王妃若是因为没收到请帖,没去赴宴,就是我们的错了。” “也是,她是孟家满月酒最重要的客人。”苏默点头。 等苏默准备出门,把请帖给元秋送去,就见阿福背了个大包袱跑过来,肩上还站着鹦鹉花花。 “什么东西?”苏默问。 “万一王妃不舍得娘家,主子就在沐家住下!这是主子的行李!”阿福夺过苏默手中的飞刀扔得远远的,“这玩意儿可千万不要再让沐夫人看见了!” “阿福。” “哎!” “你信不信我说要在沐家住下,沐元秋她娘更想砍我?” “主子你连声岳母都不叫,换我也想砍你!这回过去好好表现!沐夫人是体面人,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第86章 我想吃鱼 孟丞相府长孙的满月酒,给镇国公府下了请帖,但所邀请的人不包括沐元秋。 因为她如今已出嫁,是南安王妃,给她的请帖必须送去南安王府,她的名字也必须跟苏默写在一起。 苏默带着阿福穿过万安城大街,阿福背着一个大包袱,神情愉悦,肩上的鹦鹉花花眼睛滴溜溜转,突然开口说一声“人比花娇”,引来周围一阵惊呼。 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酒楼临街窗口出现梅氏兄妹的身影,阿福轻哼一声:“这俩招人烦的怎么还没走?!” 苏默听到了,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对梅氏兄妹连眼神都欠奉。 梅映雪看着苏默的背影,冷笑一声,“可算是等到这个废物出门了!” 下一刻,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个男人,挥刀砍向苏默。 阿福拔剑冲上去,花花惊恐地飞到了苏默肩上。 片刻之后,刺客面朝下倒在地上,殷红的血弥漫开来。 阿福表示为了不吓到人,他特意让刺客倒地前翻了个身子。否则,围观群众看到的就是刺客面朝上,脖子喷血的惨状。 这些年刺杀苏默的人层出不穷,阿福早习惯了。 一开始阿福还想调查清楚幕后主使,但是因为苏默根本不在意,久而久之,阿福也只管杀,不管查,爱谁谁,不怕死就来! 梅映雪脸上的冷笑寸寸僵硬,梅景齐起身重重地关上了窗。 “他的随从是个高手?!”梅映雪气得握紧了拳头。 上次罗昇派去南安王府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但仍无法判断是苏默自己动的手,还是他身边有高人保护。 终于等到苏默出门,这次刺杀,梅氏兄妹的目的只有一个,重伤苏默,给他一点教训!因为苏默即便会武,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没想到,苏默身边娃娃脸的随从竟然深藏不露。 而罗昇虽然在追求梅映雪,为她做了不少事,但他很精明,从来不肯亲自出手。 “要不,就算了。”梅景齐面色阴沉。 “怎么能算了?若是无功而返,奕哥哥该对我失望了!”梅映雪满脸不甘。 “苏默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便是搬出姑母,他都无动于衷。不管他自己深藏不露,还是身边有高人相护,我们都动不了他,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回去,告诉姑母和苏奕,不必再对苏默有什么念想!”梅景齐话落起身离开。 梅映雪再次推开窗户,斜对面是万安城生意最火爆的点心铺子一品阁,她一眼就看到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在人群中夺目耀眼。 “这就是东明双子星么?”梅映雪的目光从顾枫身上掠过,落在了沐元诚那张清隽温和的面庞上,“镇国公世子,沐元秋的弟弟……” 因为容岚喜欢吃一品阁的芙蓉糕,沐元诚和顾枫都是这里的常客。两人每次来,都跟普通百姓一样排队购买。 万安城里的姑娘想看东明双子星,只需要守在一品阁附近即可。 今日是沐元诚出门,碰上顾枫,便一起过来了,不过两人并没有碰上苏默。 “哎小师妹真不打算回南安王府了?”顾枫小声问。 “二姐不想回就不回,你有意见?”沐元诚反问。 顾枫摇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巴不得小师妹就没嫁给那个废物呢!” 顾枫仍是对那日苏默躲在元秋身后的一幕耿耿于怀。 沐元诚也不喜欢苏默,自不会帮他解释什么。 “沐世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是老样子?”掌柜热情招待。 沐元诚摇头,“枣泥糕和白茶酥不要了,加一盒蜜三刀。” 枣泥糕是邹氏喜欢吃的。白茶酥是君灵月最爱吃的,以往沐元诚都会顺带买一份在家里备着。 蜜三刀最甜,林安顺喜欢。元秋对点心没多大兴趣。 “好咧!”掌柜应声,一会儿就把沐元诚要的几盒点心装好了。 顾枫拎在手中,两人走出一品阁。 也没骑马,走着走着,一个人撞到了沐元诚身上。 “小姐!”梅映雪的丫鬟连忙去扶她。 因为梅映雪夺目的美貌,许多人往这边看。她一身浅粉色广袖裙,秀眉微蹙,楚楚动人。 “是我只顾看那边杂耍,走路不小心,请公子莫怪。”梅映雪看着沐元诚,柔声道歉。 “好美呀!这是哪家小姐?” “不知道,没见过!” …… 梅映雪以为,沐元诚接下来也定会问她是哪家小姐,或许会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谁知,沐元诚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走路注意些。” 话落,沐元诚和顾枫继续往前走,梅映雪蹙眉:“阁下可是镇国公世子?” 沐元诚驻足回头,“我是,有何贵干?” “我是南安王的表妹,随兄长从南诏前来探望他的。”梅映雪笑意温柔。 “那你去找你表哥,跟我们说得着吗?”顾枫轻哼一声,拉着沐元诚扬长而去。 梅映雪恨恨地扯了一下手中的帕子。她在南诏追求者众,没想到来了东明,竟被人不屑一顾! “小姐……” “我们走!”梅映雪心中不甘,但自从来到万安城,处处不顺。苏默那条路走不通,她本想从沐元诚这里再找机会。但现实告诉她,没有机会。 顾枫正在跟沐元诚说起梅映雪,“那真是苏默的表妹?” “应该是。”沐元诚不甚在意地说。 “不去找苏默,在大街上晃荡什么?真是的!还不长眼!”顾枫开启直男式吐槽。 这会儿苏默和阿福已经到沐家大门口了。 守卫也没接到命令说苏默来了不准进,便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进去了。 “我们知道王妃住在哪里,不劳烦两位大哥带路了。”阿福笑着说。 两个守卫点点头便继续回去守门,也没禀报容岚。姑爷上门找小姐,又不是外人。 “二小姐一早是不是出门了?”一个守卫突然想起。 另外一个点头,“好像是,还没回来。” “忘了告诉姑爷!” “二小姐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往静秋院的路上,阿福松了一口气,小声说,“还以为沐夫人会下令我们出现直接打走呢!” “你说的,她是个体面人。”苏默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嘿嘿一笑,“对!” 只是阿福本想先见到元秋,这样好说话,结果到静秋院见到红苓,才知道元秋去柳家了。 日头很毒,红苓招待苏默在小厅喝茶。 “这是孟家给沐元秋的请帖。”苏默把请帖放下就要走。 阿福连忙拉住他,“主子!来都来了,这样太失礼了!” 红苓蹙眉,阿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红苓姐姐,王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 “还有事吗?”红苓问。 “有!有事!我家主子有很重要的事要跟王妃讲!”阿福斩钉截铁。 苏默见桌上摆着一盘花生仁,捏起一颗尝了尝,好吃。 “这是?”红苓看向阿福带来的大包袱。 “主子说了,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若是王妃不肯回去,他就留下陪王妃。喏,让我收拾了好些行李呢!”阿福小声对红苓说。 红苓将信将疑,让白芷招待着,她去禀报容岚。 “主子,红苓姐姐肯定去找沐夫人了!”阿福有点担心,却见苏默吃花生吃得挺开心,不由扶额,“主子,都什么时候了,别吃了!不,主子如果觉得王妃这里的东西好吃,就想办法留下行不行?” “如果她娘不砍我的话。”苏默点头。住哪里都无所谓,他这两天尤其想吃元秋做的松鼠鱼。反正他跟元秋是有协议的。 容岚得知苏默来了,还带着行李,便让红苓把他请过去。 红苓回来叫人,看到桌上空了的碟子,很是无语。 她在前面带路,苏默和阿福跟在后面。 “主子,记得叫岳母!”阿福提醒。 “我不想叫,她也不想听,只有你想听。”苏默凉凉地看了阿福一眼。 阿福:……怎么搞得好像就他一个人把这门亲事当真? 到清容院门口,刚下课回来的林安顺看到苏默,小脸怕怕地跑了进去,“娘!天仙哥哥来啦!”虽然很可怕,但长得好看是真的,必须叫天仙哥哥。 “南安王请坐。”容岚神色淡淡。 苏默落座,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 “阿顺,去书房写字。”容岚说。 “好!”林安顺话落跑进隔壁书房,贴着耳朵在墙上,什么也听不见。 “上次的事,抱歉,我没有恶意。”苏默说。 “秋儿已经解释过了。”容岚摇头,“你今日来,只是送请帖?” “是的。”苏默点头。 “那你可以走了。”容岚说。 “好。”苏默话落起身。 阿福等在外面,想着若是容岚跟苏默打起来,他一定拉着苏默让他别还手。 结果,也就片刻功夫,苏默就出来了! “主子,沐夫人不生气了?同意你留下了?”阿福问。 “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带的行李,你可以住下。”苏默仍是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阿福无奈,只得再次背着行李,带上鹦鹉花花,跟随苏默离开。 出府时迎面碰见顾枫和沐元诚。 顾枫轻哼,“苏默,你表妹来了,怎么不好好陪人家?” “我没有表妹。”苏默话落已经走远。 “那个女人想勾引主子,早就被赶出去了!主子绝对没有多看她一眼!”阿福“添油加醋”地解释。 “这还差不多。”顾枫表示满意。 阿福心中不停祈祷,希望元秋马上出现。 终于,在他们即将走出镇国公府的时候,看到元秋迎面走来。 四目相对,元秋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你还回去么?”苏默问。 “你希望我回去么?”元秋反问。 “你希望我希望你回去?”苏默再反问。 阿福嘿嘿一笑,苏默和元秋同时收回视线,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当我什么都没说。” 苏默只是想吃元秋做的鱼了。 元秋只是想念她在南安王府的药库。 阿福声音响亮,“我都听见了!王妃,跟主子回家?不然,主子也可以留下!” “你想留下?”元秋问。 “你希望我留下?”苏默反问。 “你希望我希望你留下?”元秋再反问。 话落,元秋摇头,“好无聊。我本打算明日回去,你可以现在走,或者留下住一晚。” 苏默还没说话,阿福背着他的行李转头就跑,“我去帮主子放行李!” “你娘会不高兴。”苏默说着,跟元秋一起进府。 “不至于。我娘知道咱们怎么回事。不过我刚刚只是客气,你还真要留下过夜?”元秋笑问。 苏默脚步一顿,“我想吃鱼,甜甜的鱼。” 第87章 抢马,鱼汤 对于元秋竟然又把苏默带回来,容岚心知这是因为元秋跟苏默之间什么都没有,坦坦荡荡。 容岚自不会再阻拦让元秋难做,只是对苏默不满,说了要走还回来干什么? 而苏默住哪儿,确实是个问题。 沐府人多眼杂,传出去什么都不好。 元秋没想那么多,直接让阿福把苏默的行李放在她的书房里,那边有个软榻,让他将就一晚,阿福去跟兴瑞同住。 得知苏默想吃鱼,元秋要给他做,阿福立刻离开,说回南安王府去抓鱼过来,外面买的哪有自家养的好吃? “你去吗?”元秋拿着孟家的请帖问苏默。 “意在请你,我能去么?”苏默反问。 “你想去就去。”元秋说。 苏默也没什么想去不想去的,打算到时候看心情。 阿福速度很快,再回来时拎了三条鱼,正好赶上做午膳。 一条容岚红烧,一条元秋做了松鼠鱼,还有一条养着,晚上炖鱼汤。 沐振轩这几日不在家,午膳只容岚和儿女们,还有顾枫这个徒弟,以及苏默这个女婿。 “哇!好好吃!阿姐第一次做甜甜的鱼!”林安顺尝了一口,很是喜欢。 “不是第一次。”苏默说。 “阿姐给天仙哥哥做过吗?”林安顺问。 元秋在容岚凉凉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承认,在桌下忍不住踢了苏默一脚,让他多嘴!她都没给家里人做过! 苏默蹙眉,“沐元秋,你踢我干什么?” 元秋:……不能跟天仙讲情商,他根本没有,而且,苏默也踢过她,扯平了! 午后,沐元诚和顾枫在容岚的暗示下,主动邀请苏默到花园中对弈饮酒。 苏默欣然应下。阿福不会下棋,也不肯学,苏默平日都是自己左手跟右手下。 结果,沐元诚连输三局,顾枫看不下去,他上。 原本棋术就不如沐元诚的顾枫,输得更是毫无悬念。 “再来。”苏默倒颇有兴致。 又换沐元诚,又三局过去,又一局未胜。 沐元诚心情不太美妙,尤其以往在棋术上总被他碾压的顾枫这个铁憨憨竟然在旁边嘲笑他…… 恰巧君紫桓得了一匹宝马,派人来请顾枫和沐元诚去瞧瞧。 “南安王一起去?”沐元诚邀请苏默。总之,不能让苏默跟元秋有机会待在一起。 “好。”苏默没有拒绝。 阿福觉得挺好。苏默没什么朋友,若是能跟顾枫和沐元诚处得不错,也算是得到沐家人认可的关键。 “骑马,坐车,你选一样。”沐元诚说。 “我不想坐车。”苏默摇头。 “那就骑马!大不了对外说是沐家强迫你学的!”沐元诚话落就让兴瑞去备马。 他觉得苏默装也要有个限度,会骑马没什么大不了。总不能之后元秋和苏默一起出门,不能坐马车就罢了,连马都不能骑。 “我本来就会。”苏默摇头。他真不愿坐车,但不骑马只是因为他喜欢走路。 于是,当苏默和顾枫沐元诚三个美男子一同策马从万安城大街上走过,引起一阵轰动。 恰巧又看到这一幕的梅映雪,恨得摔了一套茶具。 “看样子苏默真成沐家女婿了。”梅景齐冷哼,“他不想理会我们,定是自己另有打算。” “南诏早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他想回去有所作为,不过是白日做梦!姑母也绝不可能让他越过奕哥哥去!”梅映雪面带嘲讽。 梅景齐摇头,“罢了,多说无益。明日一早启程离开,你记得跟那个姓罗的说好,让他亲自护送我们回去。” “那是他的荣幸,他怎么可能会拒绝?”提起舔狗罗昇,梅映雪脸色稍微好了些。 君紫桓见到苏默有些惊讶,但两人即将成为连襟,他当然是欢迎的。 君紫桓是先后留下的小儿子,个性明朗阳光,颇得君兆麟宠爱,平素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从不插手朝政之事。 “这可是我花重金从北边儿买来的千里马!”君紫桓摸着骏马油亮水滑的棕毛,笑容满面地说,“你们看怎么样?” “不错,上品良驹。”沐元诚点头。 顾枫赞赏,“的确是难得的宝马!比得上小师妹原先的那匹了!” 君紫桓看向苏默,“南安王觉得如何?” “好看。”苏默点头。 君紫桓神情愉悦,正准备叫上他们一起赛几圈,就听沐元诚再次开口,“我二姐的马上次遇刺受伤了,尚未痊愈。” 顾枫立刻会意,“这匹马看起来颇温顺,适合小师妹!” 然后,沐元诚和顾枫都看向苏默,暗示意味十足。 苏默神色淡淡地点头,“这匹马长得就像沐元秋的。” 君紫桓无语望天,“阿诚!阿枫!你们要不要这么狠?南安王,长得好看的马就像是你夫人的?这什么歪理?” “那我们先回去。”沐元诚笑意温和。 顾枫点头,“六皇子,我们都不懂马,回去就叫阿若师妹来帮你鉴赏鉴赏!” “嗯,没有人比沐元若更懂你的马。”苏默说。 君紫桓:…… 元秋有一匹宝马,是段嵘送的,上回遇刺受伤了,仍在沐家养伤,接下来少说三个月不能骑。 沐元诚和顾枫要抢了君紫桓的宝马给元秋,苏默只是附和两声,因为他晚膳想喝鱼汤,不能惹沐家人不高兴。 于是,君紫桓只能跟他还没骑过的宝马告别,连声感叹自己交友不慎。 “南安王,记得告诉你夫人,这是我送的!”君紫桓叹了一口气,拍拍苏默的肩膀。 苏默点头,“嗯,我会告诉她,我有帮忙抢。” 顾枫哈哈大笑,“让小师妹给我做好吃的!” 沐元诚点头,“我想吃二姐做的素包了。” 君紫桓:……一个未来大舅子,一个等同于大舅子,一个未来的妹夫,他不伺候着还能咋地?真等沐元若过来,他就得求着沐元若把马送给沐元秋了! 没办法,这些日子君紫桓深深领悟了一个道理,沐家如今地位最高的是沐元秋,别人都靠边儿。 回到沐府,已是夕阳西下。白日的燥热褪去,傍晚的微风送来清爽的凉意。 苏默进静秋院,循着鱼汤诱人的香气走到小厨房门口,就见元秋正在切菜,动作如行云流水。 这菜苏默认识,萝卜缨,应该是他种的。上回元秋做的萝卜缨豆腐素包子,很好吃。 元秋回头,“你们回来了?六皇子的马如何?” 苏默就站在厨房门口跟元秋说话,“马不错,是你的了。” “啊?”元秋愣了一瞬就笑了,“定是阿诚和师兄借着大姐的名头欺负六皇子。” “我也有。”苏默说。 “你有什么?”元秋一时没反应过来。 “抢那匹马给你,我也有份。”苏默说。 元秋莞尔,“谢谢你啊!” “那我可以喝鱼汤了吗?”苏默问。 元秋点头,“应该好了,稍等。” 片刻后,苏默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鱼汤,拿着一把白瓷小勺,轻轻搅动,慢慢地喝。 元秋举着汤勺出来,给他碗里添了几块豆腐。鲜鱼豆腐汤,豆腐炖得软烂入味。 “淡吗?”元秋问。 苏默摇头,“刚好。” 阿福出现在静秋院门口,在苏默看到他之前又闪身躲开,偷偷看着苏默坐在厨房门口喝鱼汤的样子,突然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多美妙的日子呀! “你那日跟我展示的铜钱绝技,我应该学不会?”元秋问。 “需要内力控制,你再练二十年,兴许有可能。”苏默说。 元秋很想翻白眼。害她当时白高兴了,以为也能像苏默一样,帅气地甩一枚铜钱出去,一击必杀。 “你这个年纪,练功早已错过最好的时机,不要妄想成为真正的高手,你应该学的是防身术。”苏默说。 “这话我爷爷和我娘都说过,你打算教我什么?”元秋问。她也没有异想天开,那天纯粹是被苏默的铜钱给帅到了,一时想多。 “武器,主要是你能掌控的小武器,包括暗器。”苏默说,“只要能练到足够快,足够准,便是只会一招,也够用了。” “有道理。”元秋表示认同。 她又不需要上战场打仗,也不会主动找人打架,练武的目的就是防身,保护自己。 苏默一开始说的另辟蹊径意思是让元秋练武器。 之所以最初展示的是铜钱而不是飞刀,是想告诉元秋,练好了,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武器。 可惜,苏默帅气地展示一招之后,啥也没说,就把自己搞吐血了。 “你的轻功厉害吗?”元秋问。 “跟谁比?”苏默反问。 元秋无语,“反正你得教我。” “这是我打算教你的本事之一。”苏默说。 元秋听了,又给苏默碗里添了两块肉和两块豆腐,再加一勺热汤。 躲在院门外偷看的阿福捂着嘴笑,他家主子坐在那里等着王妃投喂的样子好可爱呀! 林安顺跑过来,“你在这里干嘛呀?” 阿福立刻站直身体,正色道,“我想问王妃菜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摘。” “阿姐,菜够吗?”林安顺跑进去,看到苏默都喝上鱼汤了,皱了皱小眉头,“阿姐!我也要!” 元秋正在蒸包子腾不出手,“让他分你一点。” 林安顺跑到苏默跟前,小脸认真,“天仙哥哥,你不会拿刀扔我?” 苏默摇头,“不会。” 林安顺笑嘻嘻地靠进了苏默怀里,“我要喝鱼汤!” 苏默皱眉,把勺子给林安顺。 林安顺摇头,“天仙哥哥你喂我喝一口就好了!” 苏默舀了一勺,喂林安顺,林安顺大呼好喝,又问苏默他能不能去王府钓鱼,“阿福哥哥说,天仙哥哥家的鱼都好大好笨!” 阿福站在不远处对着苏默挤眉弄眼,让他好好表现。 “嗯,可以去。”苏默点头。 “太好啦!阿姐,我要去钓鱼!”林安顺很期待,“可是我不会哎!” “我家主子会!”阿福连忙说。 “天仙哥哥你可以教我吗?”林安顺眨巴着大眼睛问苏默。 苏默点头,林安顺开心地说,“我就说嘛,长得这么好看的哥哥不是坏人!” 苏默摇头,“不,我是。” “阿姐说过,坏人才不会说自己坏!所以天仙哥哥不是!”林安顺认真反驳。 阿福憋笑很辛苦。 晚膳过后,元秋跟容岚说,她想明日回南安王府住。 容岚轻抚了一下元秋的头发,“也好,娘知道你心里有数。” “以后我顶多五日,一定回来一次。”元秋保证。 “嗯,每次你回来,我都会问你,有没有喜欢上苏默。”容岚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 元秋忍俊不禁,“我若真喜欢上他,娘要如何?” 容岚蹙眉,“还能如何?让他好好当沐家上门女婿,好好陪着你,他若有别的心思,打断腿!” 元秋只当这是母女俩的玩笑话,当然不会跟苏默说。 翌日早膳后,苏默骑着他们三个从君紫桓那里抢来的马,元秋坐车,一起回南安王府了。 第88章 都挺好 “表弟,表弟妹,我和雪儿今日就启程回去了。” 梅景齐站在南安王府大门外,看着苏默从马背上下来,便拱手说道。 红苓扶着元秋下车,那边梅映雪也从马车里出来,娇娇怯怯地看着元秋,“表嫂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必。”元秋淡淡一笑,带着她的丫鬟进门。 苏默把马缰交给阿福,示意阿福先进去。 梅景齐看着苏默走过来,叹了一口气,“表弟,是不是弟妹在的时候你不太方便,所以先前才会那样?我们真的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是啊表哥,我们知道你在东明处境不好,娶了表嫂是不是还得看沐家人脸色?”梅映雪面色关切地看着苏默。 “带话给我娘,当年说好,我只要来东明为质,就算还了她的生养之恩。她有儿女在身边,大可不必再费心牵挂我这个晦气的不孝之人。她,她的孩子,都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苏默话落,不管梅氏兄妹做何反应,转身进了门。 周老头把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梅景齐和梅映雪回了马车,脸色难看。 “若不是姑母护着,他早就没命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梅映雪一脸气愤。 “别再说了!走!”梅景齐神色不耐。 马车离开万安城,在城外等了一个时辰,罗昇才出现。 “罗大哥去哪儿了?”梅映雪神色不悦。 罗昇连忙赔罪,“还是我那师弟的事,家师命我想办法把人救出来。我恐怕不能亲自护送雪儿回南诏了,待这边事毕,我就去南诏看雪儿!” “罗大哥,当初我们说好的。你不在,我都没办法安心上路。”梅映雪眸光有些黯然。 罗昇叹气,“怪我!雪儿放心,我派最得力的属下一路护送你回南诏!” “好,谢谢罗大哥。”梅映雪对着罗昇笑了笑,“罗大哥也千万保重自己。” 目送梅氏兄妹的马车离开,罗昇的属下出现在他身后,“公子真要救姚远?” “现在想闯沐家救人,等着我的定是天罗地网。”罗昇冷哼。 “那公子为何……”属下不解。 “留下等着,西辽那边应该就快有定论了,见机行事。”罗昇说,“我是打算找个靠山,但追随南诏苏奕,只会被当狗看。只要西辽皇室认我那师弟的身份,我会尽力帮他。日后他在西辽皇室站稳脚跟,我想要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另外一边,元秋回到南安王府观澜院,吩咐红苓,以后记得提醒她,最多五日要回沐家一趟,然后就去了她的药库。 苍松居。 “主子在沐家住了一日,感觉如何?”阿福问。 “还行。沐家都是体面人。”苏默说。 阿福便笑,“那是!只要王妃不赶主子走,其他人都不会的!所以主子只要对王妃好,就可以得到沐家人的认可了!” “我为什么要得到沐家人的认可?”苏默反问。 阿福:……算了,白说了…… “去准备一根鱼竿,小一些的。”苏默吩咐。 “主子是给小舅子准备的?”阿福问。 “答应了的。”苏默点头。 阿福去准备鱼竿的时候就在想,他家主子素来是个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人。但凡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包括他如今依旧留在东明当质子,就是生他那个女人逼迫他应下的。 所以……只要想办法让他家主子对王妃许下承诺,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但让苏默承诺本身,就很难。 阿福打算,下次有机会,他就跟苏默打赌,赌注全都跟王妃有关!就这么办! 翌日早膳时,苏默问元秋今日要不要学飞刀。 “我很想学,每日一个时辰可以吗?”元秋问。 “刚开始,需要持续地练。”苏默摇头。 “那……”元秋思考过后摇摇头,“过段日子再学。我最近有别的事情要忙,不能分心。” 医术才是元秋最感兴趣也是最重要的,她需要尽快把药库中的药材过一遍,跟书中所学结合起来,打好药理基础,这个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专注力。 “随你。”苏默无所谓。 等到午膳时,苏默没再见到元秋。 红苓说,元秋在药库没出来,让把她的饭菜也送过去了。 苏默一个人用了午膳后,告诉红苓,以后他的膳食送去苍松居,他也不过来了。 阿福对此很忧伤,他就指望苏默和元秋每日用膳的时候交流一下,早点看对眼。 可元秋从早到晚一心忙事业,苏默又佛系得什么都无所谓。 两人再次见面,便是四月的最后一天。 他们成亲整整一个月。 元秋觉得比成亲之前更忙了,新环境不错,跟苏默相处也挺好。 苏默觉得,跟成亲之前没太大差别,最好的地方是有好吃的,跟沐元秋相处也挺好。 阿福若是听到这两人的心声,一定会仰天长啸:好个鬼! 这日孟丞相府长孙满月,收了请帖,元秋要去喝满月酒。 原先没说去不去的苏默,在元秋准备出发的时候,带着阿福出现在观澜院门口。 “王妃,主子也去!”阿福笑着说,“属下今日有事,不能陪主子,麻烦王妃照顾好他!” 话落阿福就没影儿了。 元秋得坐车过去,苏默骑了从君紫桓那里抢来的宝马。 “等你的马伤好了,这匹马归我?”苏默跟元秋打商量。 “对我姐夫不太厚道?”元秋说。 “他已经送你了。”苏默觉得君紫桓挺乐意的,一听到沐元若的名字,眼睛都是亮的,一匹马算什么? “好。”元秋一来还是喜欢自己原来那匹马,二来她觉得就算还给君紫桓,他也不可能再要。 “伸手。”苏默说。 此时马车已缓缓离开南安王府一段距离,苏默骑马在旁边。 元秋不明所以,掀开车帘看向苏默,“什么?” “把手伸出来。”苏默说。 元秋依言把手从马车里伸出去,苏默坐在马背上,微微俯身,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了元秋手心。 微微带着凉意,是一枚银色的指环。 “暗器戒指,可调大小,跟你换这匹马。”苏默说。 当初他背着元秋回万安城,在皇宫那次,就是用这枚戒指应付君兆麟的询问。 车帘放下,元秋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枚戒指里里外外看了一会儿,确定好机关在哪里,然后戴在右手中指上,调节到合适的大小,试着找了找发射暗器的感觉。 “谢谢。”马车里传出元秋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必,公平交换。”苏默说。 此时镇国公府,容岚准备带着儿女出发。也邀请了邹氏,但她称病不去。 “祖母让爹去接邹家的亲戚,怎么还没回来呢?”沐元若提起沐振轩,“不会路上遇到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兴许是因为有女眷,走得慢。”沐元诚摇头。 “也不知道苏默今天会不会跟小妹一起去?我倒希望他别跟小妹往一块凑,可这种场合,若是只有小妹去了,定会有风言风语说苏默看不上她,两人不合。”沐元若微叹。 “无须在意,在外人面前,注意言行。”容岚叮嘱。 在沐府大门外上车的时候,旬阳侯府也有人出来了。 “师娘!”顾枫冲这边招手。 容岚看到站在顾枫身旁的柳曼姝,有些意外她今日也要出门赴宴,但只是微微点头,便和沐元若一起上车。林安顺要跟着沐元诚骑马。 柳曼姝收回视线,叮嘱顾枫,“今日定会见到九公主,你可别犯浑。” 顾枫皱眉,“知道了!” 第89章 接亲戚 魏嬷嬷进门,饶是轻手轻脚的,歪在软榻上小憩的邹氏仍是睁开了眼。 “都走了?”邹氏起身,一眼看到旁边小柜上的青玉牡丹。 那是去年邹氏大寿,沐元诚亲手雕刻送给她的寿礼。当时邹氏喜欢得不得了,让摆在她时时能看到的地方。 如今再看,那美丽温润的玉石,富贵荣华的牡丹,精致绝伦的雕工,竟都觉得丑陋碍眼。 “夫人带着公子小姐都出发去丞相府了。”魏嬷嬷回答邹氏的问题。 “沐家,哪有什么公子?”邹氏恨恨说着,一把抓过那青玉牡丹,便砸到了地上去! 魏嬷嬷吓得尖叫一声,就见那上等美玉碎得不成样子,散得满地都是,她心疼得不得了。 “老太君息怒,千万保重身子啊!”魏嬷嬷给邹氏抚着后背,“老爷的子嗣之事,也只有老太君能给他操心做主了!” “这个家,我能做什么主?容岚那个贱人,真是好厉害的手段!这些年把振轩拿捏得死死的!她自己生出不来,就该早日给振轩纳妾!”邹氏提起容岚,面色铁青,仿佛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魏嬷嬷叹气,“老太君莫急,老爷正值壮年,只要他肯,就断不会没有子嗣的。毕竟夫人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是有大本事的,老爷有了夫人,看不上别的女人那也不奇怪。但男人啊,哪有不贪图新鲜好颜色的?在府里有夫人,老爷没那心思,这夫人不在跟前儿,老爷见了新人,便没那么多避讳了。” 邹氏闻言,面色和缓,“多亏你给出的主意好!原我是想把侄女接到家再安排,但容岚让她捡来那野种儿子盯得死死的,最后定跟上回一样成不了。” “是啊!”魏嬷嬷叹气,上回可是她的小女儿,这会儿还整日在家里哭。 邹氏看出魏嬷嬷的心思,便说到,“你放心,只要这回的事成了,振轩的心思扭过来,以后的事都好说了!孙子我是不嫌多的!” 魏嬷嬷连忙跪在地上给邹氏磕头。 “我也不为难振轩,只要容岚安安分分别闹事,到时候不管振轩得了几个儿子,全都记在容岚这个嫡母名下,我养着。但世子之位定是不能给那个野种占着,等振轩有了亲生儿子,满周岁,就把世子之位拿回来!”邹氏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孙满堂的画面,说着面上便带了一抹笑。 “老太君让邹小姐在红林城等着,以舅太爷病了为由,让老爷去接,舅太爷和邹小姐能明白老太君的意思吗?”魏嬷嬷有些担忧。 邹氏轻哼,“他们哪会不懂?年年来信想上京投奔我呢,这回我一去信,可不就巴巴地来了?我原是不想管邹家那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但思来想去,这种事,还得是自家人才稳妥,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就办了,也不会传到外面去。邹家那些人,我指头缝里给他们漏点也就打发了。” “老太君说的是。”魏嬷嬷连连点头。 “我那小侄女婉茹,虽是我大哥一把年纪纳妾生的庶女,但模样长得俊俏,也是读过书的,能识文断字。原本邹家打的就是把她许给振轩做小的主意。前几年她来京城住过一段,偏偏那会儿振轩奉命出征,就打了个照面儿,又碰上她嫡母过世,便送回去了。后来定了一门亲,还没过门,对方出意外没了,才耽误到现在。”邹氏叹气,“这回人接来,振轩若是不要,以后连我这个娘也别认了!” 魏嬷嬷连忙说着好听话宽慰邹氏。 此时,在距离万安城还有六七日车程的红林城,一座不起眼的小宅子里。 沐振轩睁开眼,脑袋有些昏沉。 “表哥……”娇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沐振轩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他自己赤身露体,旁边躺着个眉目含情的年轻女子,正是他昨夜才见到的表妹邹婉茹! 这月沐振轩没什么公事需要处理,军中事务他大都交给顾枫和沐元诚去办,想在府中多陪陪容岚,早日搬回清容院住。 那日邹氏突然急着找了沐振轩过去,说是她的大哥邹铭带着儿孙,进京来探望她,谁知半路突染风寒,停在红林城里养病。 邹氏当时急得不行,让沐振轩亲自去接人。 那是沐振轩的亲舅舅一家,他当时也没多想,便带着两个随从出发来了红林城。 昨天半夜到的,按照邹氏给的地址找到了邹家人临时赁下的一个小宅子,发现除了邹铭之外,就只有沐振轩的大表哥邹耀光,和最小的表妹邹婉茹。 邹铭看起来已没有大碍,说是前几日病重,吃了药,好得差不多了。 昨夜沐振轩的大表哥邹耀光拉着他喝酒,说几年没见,好好聊聊。 酒劲儿很大,沐振轩记得他被邹耀光搀扶着进了一个房间,倒头就没有什么意识了…… “表哥……”邹婉茹用被子裹着身子,垂着眼眸说,“昨夜我已睡了,不知表哥为何会来这里,还……还……” 沐振轩眸光倏然变得幽寒阴郁! 到此时,他如果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话,就是真蠢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邹氏处心积虑给他设的“美人计”! 邹铭风寒是假的,在这里等着他过来,再设计让他跟邹婉茹成了好事才是目的! 因为到了京城沐家,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很难成功,上次邹氏已经用过一次了。 沐振轩都能想得到,接下来邹耀光定会说,他昨夜也喝多了,迷迷糊糊把沐振轩送错了房间。 至于下药之事,是绝对不会有人承认的! “我本是清白的身子,如今已经是表哥的人,若是表哥不要我,我也不能活了……”邹婉茹说着,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振轩?表弟去哪儿了!”邹耀光在外面喊,“昨夜我亲自把他送回房的,人呢?” “让你不要拉着振轩喝酒,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没正事?”邹铭在训斥邹耀光。 …… 一出好戏。 沐振轩起身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振轩!你,你怎么在……”邹铭脸上的震惊恰到好处。 “表弟你把婉茹怎么了?婉茹?”邹耀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舅舅,表哥,你们放心,我会对表妹负责的。”沐振轩神色淡淡。 这让原本准备了好多戏码还没上演的邹家父子都呆滞了!邹氏说了沐振轩死活不纳妾,他怎么这么快就松口了? 继而邹家父子又高兴起来,毕竟跟京城沐家攀上亲事,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 邹婉茹是又惊又喜。自小就有人告诉她,将来要嫁去京城的。她等啊等,盼啊盼,第一次见到伟岸俊朗的表哥便芳心暗许,这次收到邹氏的信雀跃不已,直到昨夜,她终于如愿以偿。 沐振轩出钱给邹婉茹另外置办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又在红林城给邹家每个人买了新衣服,吃穿用度都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沐振轩自己并没有在红林城走动,全是让邹家的下人出面去办事。 到了晚膳时候,沐振轩让人置办了一桌丰盛的宴席,跟邹家人共饮。 “以后咱们就真是一家人了!”邹铭喝得红光满面,“振轩啊,你表兄表弟外甥,可都指望你拉扯一把了!” “表弟,来,我敬你!”邹耀光喝得醉醺醺的,说着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以后该叫妹夫了!哈哈!” 沐振轩微笑,“叫什么都行,一样的。” “表哥,我记得你爱吃这个。”邹婉茹给沐振轩夹了一块鱼肉。 沐振轩在容岚面前从来不吃鱼,但邹氏在外人面前总说沐振轩爱吃鱼。 沐振轩慢条斯理地把那块鱼吃了,“谢谢表妹。” 邹婉茹面色羞红,“表哥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婉茹。”沐振轩点头,明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但以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的邹氏父子,和心中欢喜雀跃的邹婉茹并没有注意到。 “舅舅,表哥,婉茹,你们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万安城,我派人护送你们。”沐振轩说。 “表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邹婉茹抓住了沐振轩的胳膊,眸光痴缠。 “正好红林城有些军务要处理,我既然来了,就一并处理好再回去。”沐振轩说。 “那我们在这里等表哥一起走!”邹婉茹说。 “小事,只是需要我露个面。你们先走,娘在家中定等急了,我这边一两日就追上去了。”沐振轩说。 “好好好!都听你的!婉茹,别不懂事,男人外面的事你少管!”邹耀光训斥邹婉茹。 晚膳后,沐振轩便在夜色之中离开了那座小宅子。 翌日清晨,邹婉茹坐着华丽的马车,穿着沐振轩给她买的华贵的新裙子,满心欢喜地离开了红林城,往万安城的方向去。 傍晚时分,邹婉茹掀开车帘,发现马车进了一座山谷。 车夫说这是沐老爷安排走的近路。 邹婉茹的丫鬟便说是沐振轩想让邹婉茹早点到沐家,给她名分。 邹婉茹心中甜蜜,“我只想给表哥生个儿子。” 就在邹家的两辆马车走到山谷中央时,异变突生! 一群蒙面匪徒从山上冲下来,一句话没说,挥刀就砍! 凄厉的惨叫声只持续了片刻,山谷中再次归于平静。 邹铭被人一刀抹了脖子,邹耀光一刀穿胸,邹婉茹和她的丫鬟倒在一起,瞪大眼睛,满面惊恐…… 所有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后,匪徒消失在山谷中。 此时,沐振轩正在红林城和万安城中间,距离红林城只一日路程的凤阳城中,拜访他的老部下,凤阳城的王太守。 王太守盛情挽留,但沐振轩说只是路过,要去接他的舅舅,不可耽搁。 就在王太守亲自送沐振轩出城时,接到报案,归属凤阳城管辖的一座山谷里发生劫财杀人惨案。 “主子,都处理干净了。”沐振轩的其中一个随从出现在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沐振轩唇角冷笑一闪而逝,“好。随我前去红林城接人。” 第90章 情为何物 无星无月,火把照亮山谷。 倒地的马车,惨死的尸首,流淌的血河,触目惊心。 “大人,镇国公到了。”王太守的属下话音刚落,他转头,就见沐振轩带领两名随从,从红林城的方向策马疾驰而来。 两个时辰前,他们在凤阳城门口分开,沐振轩走官道前去红林城接亲戚。 原本这种劫财杀人案件,王太守并不会亲自到现场查探。但当时恰逢沐振轩在旁,他管辖的地域出现这种事,面上无光,便说要亲自查案。 结果,这一查不得了,死者的身份确定时,王太守浑身冷汗直冒,连忙让人去通知沐振轩。这是没法遮掩的,只能选择让沐振轩亲自过来瞧瞧,省得事后说不清楚。 “国公爷,这……”王太守深深叹气。 沐振轩一把推开他,走上前去,单膝跪在邹铭的身体旁边,面色铁青,“我舅父一家与人无冤无仇,只是途经此地,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 “下官已派人前去搜查这方圆百里,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定不会放过!万望国公爷节哀啊!”王太守沉声说。 明显的劫财杀人。邹家人身上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连邹婉茹的首饰都被人洗劫一空。她的耳坠是被人生生扯下去的,耳垂撕裂。 沐振轩亲手将邹铭邹耀光和邹婉茹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神色悲恸。 王太守命人将尸体先运回凤阳城,再三跟沐振轩保证,一定抓到凶手。 凤阳城和红林城两边官府合作,天亮之前便有了结果。 是一伙流窜的山匪,穷凶极恶,在他们的贼窝里发现了邹家人的财物,还有从别处抢来的东西。 但整个贼窝也没活人了。 从现场情况看,疑似分赃不均导致内斗,在山下发现两个带着金银珠宝的匪徒,因受伤过重也已死亡。 而红林城那边所调查到的情况是,邹氏一家租赁下一座小宅子住了半月,前面十日邹家下人每日都会到医馆去抓祛风寒的药,后面几日没再去,出事前一日,购置了马车新衣,没走官道,选择近路。 由此可以推断,因邹铭身染风寒,一行人在红林城暂住养病,病养好了,便再次上路赶赴京城,出发前还专门购置了体面的车马衣物,为了早日抵京走近路,却遭遇不测。 这跟沐振轩手中邹铭写给邹氏的书信也完全可以对得上。邹铭说的就是在红林城养病,病好之后尽快前往京城。 至于掩藏在书信下面不可告人的那些心思目的,随着邹家人的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而从头到尾,没人看到沐振轩曾在邹家人出事前去过红林城。 王太守却可以为沐振轩作证,邹家人出事的时候,沐振轩才到凤阳城,他们在一起叙旧。 天衣无缝。 沐振轩作为东明国兵马大将军,不可长期离京。他购置棺材,收殓了尸体,安排人护送回乡,而自己带着随从,赶回京城去了。 时间回到四月的最后一日。 邹氏正在做着抱孙子的美梦,而容岚带着儿女应约前往孟丞相府赴宴。 在丞相府大门外,正巧碰上苏默和元秋。 骑马的苏天仙这两日已成为万安城里新的风景线,说是俊美如天神也不为过。 “娘!”元秋下车,上前来,挽住了容岚的胳膊。 “天仙哥哥!”林安顺被沐元诚从马背上抱下来,便跑过去抱住了苏默的腿,跟他十分亲昵的样子。 外人看在眼中,倒是真意外。苏天仙娶了沐家小姐,似乎跟沐家处得很不错的样子。 因为被林安顺拉着,苏默就自然而然跟沐元诚走在了一起。 在外人面前,沐元诚自是表现得跟苏默是一家人的模样,笑脸相迎,没话找话…… “你来干什么?”沐元诚小声问。以往苏默除了宫里的宴会不得不参加之外,其他东明贵族的宴会从不出现,也没人请他。 “请帖里面有我的名字。”苏默回答。 沐元诚:…… 容岚带着两个女儿出现,孟夫人卢氏亲自出来迎接,这待遇,也是独一份了。 不过关于元秋曾经给贵妃孟俪接生,成亲前夜为孟家三少夫人接生,等于救下十四皇子和孟家长孙一事,外人并不知晓。 救人自然是好事,传出去也是美名,但孟俪叮嘱过,此事不可声张。 道理很简单。 若是沐家想让元秋美名远扬,便会主动传消息出去,为她打造好名声,这其实并不难。 但事实是,元秋从乡野之地被寻回之后,这几个月都处于万安城舆论的风口浪尖,不了解她的人背地里极尽嘲讽,她的亲事也被人百般嘲笑,可沐家并未特意辟谣控制舆论,反而听之任之。 丞相孟稼说,这应该是容岚的意思。她的女儿在世人眼中是个大字不识粗鄙无礼的村姑,都逃不掉被皇室安排亲事的命运,再高调地做些什么,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有真本事的人,才有资本不在乎名利。当下看不起她的人,早晚会发现,是他们愚昧肤浅。”这是孟稼对元秋的评价。 “可算是来了,沐夫人快请。”卢氏也是出身名门望族,素来清高,不苟言笑,这会儿拉着容岚的手,颇为熟络的样子。 就比沐家人稍晚片刻抵达的柳曼姝,看着卢氏与容岚走在前面,而只有孟府一个婆子来带她,虽面色如常,眸光却黯了几分。 男宾和女宾在不同的地方,顾枫也没管柳曼姝,一进门便又去找沐元诚了。 女宾都在孟老太君的松鹤堂坐着,柳曼姝进门时,就见容岚坐在离孟老太君不远的位置,对面是太子妃。 孟家俨然把容岚当做最尊贵的客人来招待,而孟老太君还拉着元秋的手坐在她身边说话,很是亲热。 孟老太君听嬷嬷提醒,才发现柳曼姝来了,笑着招呼她,“你可是稀客,有几年没见了。” 柳曼姝微笑着赔罪,也没人给她让位置,便坐在了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她原本出身就低,虽然嫁进旬阳侯府,但这些年不常出门,在座的夫人对她都不熟悉,自不会上赶着跟她说话。 但容岚不一样。 她在东明国贵夫人圈子里素来是特别的存在。虽然出身西辽,但是实打实的真贵族,这些年从未与人交恶,也从不讨好任何人,该出席的场合都会亲自露面,不卑不亢。 忽略政治派别的因素,容岚在贵族圈子里,可以算是唯一一个男人不敢轻视,女人不会嫉妒的存在。 真算起来,容岚如今最大的黑点就是她有个被人称作村姑的女儿。 可真正见到元秋的人,立时就会有种被打脸的感觉。虽然脸上有胎记,但偏偏有种独特的不张扬的美。非说气质,这如果都算粗鄙村姑的话,那这世上没有贵族了。 “祖母,我带沐大小姐和南安王妃到花园里坐坐。”孟娴笑说。 “去,你们年轻人都出去玩儿,不必陪着我这老婆子。”孟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都年轻了几岁。 此时,孟家三位公子正招待着男宾在花园里喝茶。 坐在沐元诚和顾枫中间的苏默,显得格格不入。 没办法,他太美了,一出现,就让其他人黯然无光,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南安王成了亲,气色好了不少啊!”太子君紫钰笑言。 苏默轻轻颔首,“你也是。” 君紫钰:……他都成亲好几年了,他是什么是…… “听说南安王府风景极美,不知南安王什么时候设宴,咱们都到你那儿去瞧瞧?”二皇子君紫琎笑着说。 苏默微微摇头,“这个要问沐……我王妃。”他才不想招待这些人,不过沐元秋如果喜欢热闹要请人过去的话,他也没意见。 我王妃……沐元诚差点被茶水呛了,很想踹苏默一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是挺会装,一句话说得好像很宠爱元秋一样! 反正听者都有这种感觉。原先总觉得苏默离他们很远,突然一下子好像近了,毕竟他已经是东明国的女婿了。 孟娴带着年轻姑娘们出现,男宾纷纷看过来。 元秋今日穿了一身茜素红的长裙,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段。她额头的伤疤已彻底消失,最近忙得很,没有时间打理刘海,便梳上去了,露出光洁莹润的额头。眼角的胎记只是简单描画,更添几分灵动之气。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走在沐元若身边,也没说话,正在想自己的事。明明第一眼看她并不惊艳,再看便能觉出那如珍珠般低调温润如珍珠般的光芒。 第一次见元秋的人心中震惊,这不可能是传闻中的小村姑! 在宫宴上见过她的人今日再见仍是惊愕,这沐二小姐怎么越来越美了?不只是容貌,还有那卓然不群的气质。 苏默看了元秋一眼,正好元秋抬手理了一下头发,那枚银戒在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幽光。 沐元若拉着元秋往一边去,“小妹,那边有棵中空的老树,我带你去瞧瞧。” 不一会儿,元秋看着面前古老的银杏树,高大,粗壮,枝叶繁茂,树干却是空心的。 “这树得有一百多岁了。”元秋轻抚了一下苍虬的树皮感叹道。 沐元若却不是真带元秋来看空心树的,她抓住元秋的手,“这银戒哪来的?我怎么感觉见苏默戴过?” “是他的呀!”元秋爽快承认,“他想要姐夫送我的那匹马,便用这个跟我换,是暗器戒指呢,可以防身的。” 沐元若哭笑不得,“害我吓一跳,以为这是你们俩的定情信物。” “姐你想多了。要感谢你,感谢姐夫,不然我也得不到这个宝贝。”元秋很喜欢这枚戒指。 “沐大小姐。” 不远处有人叫沐元若,姐妹俩同时回头,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纤瘦,一身紫色纱裙的美貌少女款步走来。 沐元若一开始跟元秋介绍过,这位是明国公府的三小姐明雅婷。 先皇后明氏是明雅婷嫡亲的姑母,她是太子和六皇子的表妹。 人如其名,优雅娉婷。 “明三小姐有事找我?”沐元若笑问。 明雅婷轻轻颔首,又看向元秋,“南安王妃,我想跟沐大小姐单独聊聊。” “我家小妹对这边不熟悉,我要陪着她。明三小姐有话请直言。”沐元若笑意变淡,并不打算让元秋回避。 明雅婷秀眉微蹙,轻叹一声,“好,我知你是爽利之人,便直言不讳了。我心慕六皇子表哥,自小便认定了他。你是皇上赐婚,我没有与你争抢的意思,只求能跟表哥在一起,甘愿做侧室,你意下如何?” 元秋神色莫名,沐元若的情敌?倒也正常。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自甘为妾,但对方是皇子,也能说得过去。 可,管她想当正室当侧室,找沐元若干什么?该去找她的心上人君紫桓才对。 “哦。”沐元若神色淡淡地点头。 明雅婷眸光微闪,“你这是,同意了?” 沐元若拉着元秋就走,“你又不是嫁给我,我同意什么?我说我知道了,只要君紫桓愿意,你可以给他当正室,我没意见。” “沐元若,你什么意思?”明雅婷面色微沉。 “小妹,我说话有歧义吗?”沐元若驻足问元秋。 元秋摇头,回头对明雅婷说,“明三小姐,喜欢一个人没错,但你真的找错人了。若六皇子愿意接纳你,你也不必来找我姐。既然六皇子不愿意,你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他是因为怕沐元若不高兴才拒绝我的,只要沐元若点头,我想表哥会愿意的。”明雅婷蹙眉说。 “对六皇子而言,你的一腔痴情,尚且不如我姐一时的心情更重要,你真的确定坚持下去是对的吗?”元秋反问。 明雅婷神色羞愤地垂了头,沐元若已拉着元秋走远了。 “莫名其妙。”沐元若轻哼。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元秋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情为何物?”身后突然传来苏默的声音,把元秋吓了一跳。 “苏默你在这里干什么?”元秋无语地看着苏默薅了孟府花园的一棵小树拿在手中,树根还带着湿润的泥土…… “孟三公子说此树不开花,却会结果,我说我想要,他很爽快地答应了。”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元秋看着那棵无花果树,幽幽地说,“那你也等走的时候再拔啊,你是打算扛着这棵树去宴席,用它当筷子吗?” “哦,对,忘了。”苏默话落,转身回去,又把那棵可怜的无花果树怼回了树坑里…… 元秋的视线越过苏默,见明雅婷朝着君紫桓走去。 “姐,看那边。”元秋提醒沐元若。 沐元若气定神闲,“你再看。” 下一刻,元秋就见明雅婷在距离君紫桓还有三米远的时候,君紫桓把她当空气,目不斜视,大步朝着沐元若走来,笑容满面,“若若!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 第91章 溺水 “六皇子殿下,我们尚未成亲,便是成了亲,你也不能当众那样叫我,太轻浮了。”沐元若神色认真。 君紫桓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元秋,“小妹,我哪里惹若若生气了!你知道的话赶快告诉我,看在我送了你一匹宝马的份儿上!” 元秋伸手指向苏默,“那匹马是他的了,你问他。” 苏默扶正小树苗,绕着转了一圈,把松了的土踩回去,反问君紫桓,“你从哪里看出沐元若生气了?” “就是,你哪里看出我生气了?”沐元若轻哼。 “是啊姐夫,你哪里看出我姐生气了?”元秋笑意盈盈。 君紫桓:…… “若若,你没生气啊?”君紫桓笑了。 苏默又问,“你哪里看出她没生气?” “是啊,你哪里看出我没生气?”沐元若再问。 君紫桓扶额,“妹夫,你带小妹到别处去玩儿行不行?我跟若若说话呢,你们别打岔。” “谁是你妹夫?”苏默反问。 “谁是你小妹?”元秋轻笑。 沐元若却被逗乐了,“就是!你妹妹在那边呢!” 君紫桓顺着沐元若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明雅婷,眨了眨眼,“原来若若你是吃醋了呀!” “谁吃醋了?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你才弱!”沐元若瞪了君紫桓一眼。 “是是是,我最弱,需要若若将军保护。”君紫桓嘿嘿一笑,“天地良心,我跟明家表妹什么都没有。” “万一你太子皇兄觉得你娶了明三小姐,对他也是个助力呢?”沐元若反问。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君紫桓皱眉,“那我太子皇兄自己把人娶了岂不是更好?况且那是我外祖家,不帮太子皇兄,还想帮谁?根本不需要通过结亲来证明什么。” “有道理。”沐元若点头,“但她喜欢你,你若对她无意,尽早说清楚,让她死心,这样对大家都好。” “若若你好善良哦!”君紫桓笑得阳光灿烂。 旁观的元秋感觉被这一波恩爱秀得闪瞎眼。 关于沐元若和君紫桓为何会在一起,元秋曾跟沐元若本人打听,吃到过第一手甜度爆表的狗粮。 沐元若八岁那年随沐振轩和容岚进宫赴宴,在御花园里正巧看到君紫桓落水差点溺死。 沐家自小立志要当女将军的大小姐当然是义无反顾地跳进湖中相救。 君紫桓说那次是有人故意推他,但后来什么也没查到,便不了了之了。 自那以后,君紫桓便总是出现在沐元若面前,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而且对于沐元若身边的同龄男性都带着情敌式的戒备。尤其是顾枫,过去几年都是君紫桓最提防的一个,虽然他跟顾枫发展成了不错的朋友。 沐元若觉得烦,背着人揍他很多回,然而越打他越来劲。 为了防止沐元若及笄后被安排别的亲事,君紫桓早几年就已跟君兆麟求了旨意,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至于君紫桓自己,说要为沐元若守身如玉,也真的做到了。成年之后虽然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但从不碰女人。 在元秋看来,这一对就是标准的门当户对水到渠成的完美爱情,很难得,堪称一股清流。 “情为何物?”苏默又问元秋。 “就是,你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笑。”元秋看着君紫桓和沐元若说。 不论何时,君紫桓见到沐元若,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 沐元若对于君紫桓,没有患得患失,因为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也有足够的自信。 所以在面对明雅婷时,沐元若依旧从容冷静,因为这根本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更不可能让她误会什么。便是对君紫桓提起,也不是真的吃醋,反倒希望君紫桓跟明雅婷好好聊聊,把话说清楚。 “那,见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想哭是什么?”苏默问元秋。 “那就是爱而不得了。”元秋说。 “那,见到一个人,又想哭,又想笑是因为什么?”苏默再问。 元秋想了想说,“失而复得?” “有道理。”苏默点头。 旁边听着这两人对话的君紫桓和沐元若都是一头问号。 “小妹跟妹夫怎么怪怪的?”君紫桓小声问。 沐元若蹙眉,“我也觉得,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跟俩和尚在探讨红尘往事一样!” “我听见了。”苏默蹙眉。 元秋轻哼,“我也听见了。” “所以呢?”沐元若问。 苏默和元秋异口同声,“你们才是和尚!” 沐元若叹气,“真的怪怪的,你们俩哪来的默契?” “可能是因为每天吃一样的东西?”元秋开玩笑。 苏默点头,“有道理。” 不远处,明雅婷看着君紫桓和沐元若站在一起的身影,眸光黯然,自嘲一笑。 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明三小姐,女人有时候要懂得主动争取,不然错过了,可就是遗憾终生。” 明雅婷转身,见是二皇子妃白蕊,微微蹙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当今太后,当今皇后,以及二皇子妃均是出自白家。 白蕊生下了皇长孙君修泽,两个月前又诞下一子,如今身材仍未恢复,粉团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瞥了一眼君紫桓和沐元若,压低声音说,“六皇子一表人才,又跟明三小姐青梅竹马,我们原都以为你们定是一对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沐大小姐。” 明雅婷沉默不语。 “其实,明三小姐不妨大胆些,他们是圣旨赐婚,便是你跟了六皇子,沐家又能如何?明家定是会为你撑腰的,太子也定是乐见其成。你若是能先诞下孩儿,以后这地位不定谁更高呢?”白蕊说着,轻抚了一下自己尚未恢复平坦的小腹,暗示意味十足。 “我怎么跟了六皇子?”明雅婷反问。 白蕊捂嘴娇笑,“明三小姐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呀?寻个机会,生米做成熟饭,你想要的,便都有了。” 明雅婷面色微沉,“二皇子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家教不允许我做出那等不知廉耻的事。二皇子妃想要挑拨明家乃至太子跟沐家的关系,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 话落明雅婷转身离开,白蕊气得脸都绿了。 明雅婷心情低落,但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沐元秋说的那句话,她的一腔痴情,尚且不如沐元若的一时心情对君紫桓更重要,她再坚持下去,又能得到什么呢? 前厅开席,男宾和女宾仍是分开坐的。 容岚被安排坐了主桌,跟太子妃和二皇子妃同等的待遇。 孟家在表示对沐家的感激,个中内情君兆麟很清楚,至于其他人是否想多,并不重要。 “明雅婷去哪儿了?”沐元若环视一圈儿,发现少了个人。 元秋正在想那姑娘虽然找沐元若说那种事,但从头到尾也没口出恶言,顶多是沉浸在单方面的感情之中一时想不通罢了,不至于提前离开,那样很失礼。 下一刻,就听外面有人惊呼,“明三小姐溺水了!” 二皇子妃白蕊用帕子掩去唇角一闪而逝的冷笑。 众人纷纷出去,就见明雅婷已被人抬过来,面色青白,一动不动。 明夫人发现女儿不见就连忙去找,一开始没敢声张,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这会儿被人扶着,已哭得快要晕厥过去了。 柳仲今日进宫为太后号脉,没来赴宴。 但有其他太医在,匆忙上前,却摇头叹气。 就在众人以为明雅婷就此香消玉殒的时候,一抹红影冲了过去。 “阿姐?”林安顺瞪大眼睛。 苏默神色莫名,抱着因为不停伸手找他,而被樊骜塞过来的柳皓康小包子,看着元秋在做一些奇怪的事。 众宾客见元秋对明雅婷嘴对嘴吹气,皆是目瞪口呆。 容岚虽不解,也不知道元秋那样做能否把明雅婷救回来,若是救不回来是否要背上黑锅,但她选择相信元秋,并未阻止。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众人视线中只剩下那抹红影,虽然不懂她做的那些奇怪的事有什么意义,但都能感觉到,她正在努力地拯救明雅婷的性命。 小康康坐在苏默怀中,小手挥舞着叫了一声,“呀!” 苏默低头,拿帕子擦去小康康嘴角的口水,便听周围一阵惊呼,再抬头时,就见元秋疲惫地跌坐在地上。一阵咳嗽声,来自已被太医断定死亡的明雅婷身上…… 沐元若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她虽然早知道明雅婷喜欢君紫桓,但即便有今日的事,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过后便希望君紫桓能处理妥当,毕竟那是他嫡亲的表妹,当然更不可能希望明雅婷没命。 君紫桓正巧偏头看向沐元若,眸光微暖,他就知道,他喜欢的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 明夫人抱着爱女泣不成声,容岚也把元秋从地上抱了起来,微叹一声,什么都没说。 众宾客看着元秋的眼神都变了。 “沐二小姐怎么懂得那样救人?”有人忍不住开口问。 “以前学的。”元秋说。 听者都下意识地认为元秋是说她回到沐家以前学的,倒是没多少人把这跟医术联系起来,只当元秋曾见过别人这样施救溺水之人。 但当时明雅婷的情况,元秋敢冲过去救她,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原本明雅婷的死活跟她并无干系,但她插手,万一没救过来,反倒会招惹麻烦。 孟家人皆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直呼万幸,若是今日孟家出了人命,可是不好收场。 “天仙哥哥,阿姐是不是好厉害?”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问。 苏默点头,“你说得对。” 第92章 无所谓 明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容岚和元秋,眸中满是感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快带明三小姐去休息。”容岚握住元秋的手,对明夫人说到。 明雅婷被抬着离开时,已睁开眼,恢复意识。在她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那一刻,脑海中深深镌刻了一抹红影,她知道,那是沐元秋,是沐元秋救了她的命…… 有惊无险,宴席继续。 元秋衣服脏了,孟夫人卢氏让孟娴带她去收拾一下,沐元若也陪着过去了。 贵族出门赴宴,为避免衣服破损或脏污,都会带着至少一身备用衣物鞋袜。 “元秋,你真是太厉害了!”孟娴一脸敬佩地看着元秋,“你不止是救了雅婷,又救了我们家一回。” 元秋浅浅一笑,并未言语。只是巧合碰上,医者的本能深入骨髓,她当时根本没多想。 容岚没陪元秋离席,她回到主桌上,孟老太君握住她的手说了一句,“令爱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呢!” 先救孟俪和十四皇子,又救下孟三少夫人和孟家长孙,今日这是第三回了。 “老太君言重了,这也是秋儿的福气。”容岚微笑。 并未过于自谦,只说救人也是给自己积福。 这话孟老太君听着心中熨帖,当下更是对容岚和她的儿女高看一眼。 元秋并未长在容岚膝下,都如此出色,沐元诚和沐元若更是小小年纪就美名远扬,不仅有真才实学,人品性格也都随了容岚,光明磊落,大气从容。 虽然先前元秋归家时,孟家就听到一些关于沐元诚身世的风言风语,但毕竟没有实证。 如今数月过去,沐元诚依旧是镇国公世子,沐振轩并未纳妾,倒让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显得站不住脚。 孟老太君想到自己有个孙女尚未婚配,眸光便看向了男宾席上的沐元诚。他不知在跟顾枫说什么,侧颜清隽,气质卓然。 明家人并未再回来,直接带着明雅婷走了。 元秋换了一身藕荷色的长裙再次出现,依旧是众宾客眼中的焦点。 君紫桓就坐在苏默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妹夫,娶到小妹你真是幸运!” 苏默看着趴在他怀中睡着的柳皓康小包子,什么也没说。 至于明雅婷为何落水,此事孟家、明家和太子都会调查。 但当年君紫桓在宫中落水都找不到暗害之人,元秋觉得,这次的溺水事件能否查个水落石出,仍是未知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元秋越发觉得,万安城就是个巨大的权力旋涡,身处其中的,有些是人,有些是被权欲侵蚀的鬼,不定何时便会在暗处露出狰狞的獠牙。 但明面上,俊男美女,锦衣华服,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总归会是一派和谐景象。 宴席结束,容岚问元秋要不要回沐家住两日,元秋想到药库中还有大半等着她花时间研究的药材,便撒娇卖乖说过几日再回。 容岚也不勉强,只说让元秋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在孟府大门外告别时,元秋正要上马车,发现苏默不见了。 “他人呢?”容岚蹙眉,怎么跟幽灵似的。 “娘,你们先走,苏默看上孟家花园里的一棵果树,要拔了带走的。”元秋笑着说。 容岚:…… “阿姐,我明日要去天仙哥哥家钓鱼哦!”林安顺坐在沐元诚身前,笑容灿烂地说。在他心里,元秋跟他是一家的,南安王府是苏默的家。 “好,我给你做好吃的。”元秋笑着应下。 “小师妹,我也要去!”顾枫在不远处冲着元秋挥手。 身后马车里传出柳曼姝不悦的声音,“枫儿,怎么还不走?” 顾枫皱眉,只得骑马带着柳曼姝先行离开。 今日的宴会,柳曼姝全程看着容岚和她的女儿出尽风头,被人恭维优待,而她仍是像多年前一样,是被忽略的存在。 彼时她只是太医柳仲的侄女,在贵族圈子里的边缘地带,身份低微,被人看不起。 如今她已贵为旬阳侯夫人,东明双子星之一的母亲,即将成为九公主的婆母,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要有容岚在的地方,柳曼姝就觉得,她被踩进了泥土里,爬不出来。 而柳曼姝原本想见见君灵月,偏巧今日君灵月因身体不适并未到孟家赴宴。 心气不顺的柳曼姝,原本压抑多年的嫉妒不甘怨愤,又都回到了脸上…… 元秋等到许多宾客都走了,才听到红苓说苏默出来了。 元秋放下手中的书,掀开车帘,就见苏默提着那棵被他薅过一次又怼回去再薅出来的无花果树,闲庭信步一般,从孟府大门内走出来。 别人若是如此,可能会多几分农夫气质。 可苏默偏就给人一种要去天庭栽种仙树的既视感,树根的泥土都无法让他染上一丝纤尘。 小树被放在了车夫旁边,苏默上马,元秋放下车帘,下令出发。 元秋路上看的是蓝羽公子的《情录》其中一本,讲述的是一户商贾之家的母子。 偏心的母亲只疼爱幼子,明明也是亲生的长子却被忽视冷落,甚至百般打压。 母亲对长子,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的命是我给的。” 不需要用长子时,从来看不到长子遭受的苦难。 需要利用长子时,便做出慈母姿态,哭诉哀求,细数自己的无奈苦楚。 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个故事里的母亲,从头到尾都让人觉得压抑窒息。 而蓝羽公子的笔触并不华丽,却带着残酷犀利的真实感。满纸红尘俗事,却是人间现实。 尚未看到结局,马车停了。 元秋放好书签,合上书下车。 “那是什么?”苏默目光落在元秋手中的书上。 “话本,你要不要看?”元秋问苏默。 苏默收回视线,“不要。” 等苏默拿着小树,元秋拿着书,两人一起进门,走着走着,苏默突然问元秋,“今日在孟府,若溺水的是一个男子,你也会那样施救吗?” 元秋愣了一下,认真思考。 若是前世,人工呼吸不算什么,她绝不会犹豫。但在这个时代,若她真的对一个除苏默之外的男人做了那种事,后果很严重。 她一个名义上的有夫之妇,即便用那种方式救人性命,事后也定会被人羞辱谩骂,说她不知廉耻。 元秋在考虑,或许等她医术学得差不多,可以收个异性小徒弟,到时候做一些她不方便做的事。 “沐元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苏默见元秋走神,便又说到。 元秋微笑,“如果是你的话,我会那样救。如果是别人,可能需要你帮忙,我从旁指点。” 她和苏默虽然不是真夫妻,但有协议在,不会有什么后果。 苏默闻言,脚步一滞,皱眉看着元秋。 元秋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绝对不是觊觎你的色相。我是说,我们毕竟名义上是夫妻,那样做也不会落人话柄。咱们俩之间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你的聘礼我都收了,不论如何,我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看上我,没有产生误会的可能,便就无所谓!” 苏默沉默片刻之后说,“我不会帮你做那种事。”让他跟一个男人嘴对嘴?沐元秋真敢想! 不等元秋说什么,苏默提着小树大步往前走。 元秋摇头笑笑,表示可以理解。她说那话虽然是真心的,却也有点欠考虑,苏默不能接受很正常。再说,溺水这种事哪有那么多正巧被她碰上,又正巧严重到需要人工呼吸的? 元秋很快便将其他事抛诸脑后,回到观澜院就又进了她热爱的药库,吩咐红苓晚膳直接送过来。 阿福见苏默回到苍松居,拿了铁锹就往果园走,立刻跟上。 “主子,今日赴宴如何?开心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阿福问。 “有。”苏默点头。 “什么?说出来让属下也开心一下!”阿福笑问。 苏默看着阿福凉凉地说,“沐元秋跟别人亲吻了。” 阿福目瞪口呆,“啥?” 苏默到果园,找了个阳光最好的位置,开始挖树坑。 阿福冲过来,“主子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王妃被人非礼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 “算起来,是她非礼别人。”苏默摇头。 阿福捶胸顿足,“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家里有主子这么美的男人,王妃怎么可能会看上别人?主子你一定是诳我的!” “嗯,我是诳你的。”苏默点头。 阿福:…… 结果等阿福提了一桶水回来,就看苏默已把那棵小树种好,盘膝坐在旁边,对着小树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你怎么了?”阿福问,感觉苏默今日怪怪的。 苏默神色莫名,“如果有一个女子吻了你,你会如何?” 阿福眸光大亮,“主子!被王妃非礼的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王妃肯定喜欢你!” 苏默蹙眉,“我不是,她没有,你不要胡说。” 但沐元秋说,如果苏默溺水,她会用救明雅婷的方式救他,又说,他们之间便是发生那种事也无所谓? 无欲无求的苏默遇上心更大的元秋,当时被惊了一下,心情一时无法平静。 思来想去,苏默最后在考虑一个问题,“可是那样的话,她以后还怎么嫁给别人呢?” 阿福一脸懵逼,“主子你在说什么?” 苏默起身,看着小树,正色道,“为了她的清白,以后我要离水边远一点,绝对不能给她非礼我的机会。” 一阵风吹来,苏默不见了,小树微微摇晃,阿福风中凌乱…… 第93章 明三小姐 和风暖阳,碧波荡漾。 林安顺戴着一顶小草帽,坐在湖边,手持小钓竿,皱着小眉头,“天仙哥哥,鱼怎么还不上钩呢?” 苏默戴着草帽,盘膝坐在身后两米远的草地上,膝盖上放了一碟花生,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闻言只说了一个字,“等。” “天仙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钓鱼呢?”林安顺不解。 苏默微微摇头,“我怕水。” 正好走到附近的阿福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他跟红苓打听昨日的宴会,红苓并未亲眼所见,只知道元秋救了明国公府的三小姐。 阿福想,苏默所言跟元秋亲吻的人,应该就是明三小姐,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既然是个姑娘,便也无需在意。 “天仙哥哥不用怕,就算你落水了,阿姐也会救你的!”林安顺小脸认真。 苏默想到昨日元秋救人那一幕,剥花生的手顿了一下,“不要说话,鱼会吓跑。” “哦。”林安顺点头,继续盯着湖面,等待大鱼上钩。 是沐元若带林安顺来的,此时她正在元秋的药库里,翻看她写的药理笔记,厚厚的一本。 “小妹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神医的!”沐元若神色认真。 元秋微笑,“希望如此。爹还没回来吗?” “没有呢。”沐元若放下元秋的笔记,“应该快了。怎么,你想爹了?” 元秋摇头,“只是突然想起。” “希望爹跟娘早点和好,只要祖母不捣乱的话。”沐元若说,“对于爹坚持不纳妾这一点,我是很敬佩的。” “对于姐夫坚持不纳妾这一点,我也很敬佩。”元秋打趣沐元若。 沐元若捏了一下元秋的脸,“你倒笑话起我来了!也不知道明雅婷怎么样了,应该没事?” “不会有事的。她为何落水,查到了吗?”元秋问。 沐元若摇头,“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下去的,那会儿正好都往前厅去,湖边没人,她也没带丫鬟在身边。” 元秋觉得事实未必如此,但对外所说,大抵只能如此了。 “阿姐!我钓到了好大好大的一条鱼!”林安顺兴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们来了,你就歇歇。”沐元若拉着元秋出去,就见林安顺提着一个小木桶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一条肥鱼在木桶里扑腾,看着就好吃。 元秋又回药库,打开一个药柜,抓了一大把干红辣椒出来,“今日给你们做水煮鱼。” “水煮鱼?是甜甜的吗?”林安顺眼睛亮晶晶地问。 元秋摇头,“是辣辣的。” 时隔多日,苏默再次坐在了观澜院的观景亭里,等待美食上桌。 林安顺小身子灵活地爬到了合欢树上,高高地坐着,晃动小腿,热情呼唤苏默,“天仙哥哥,你也上来呀!” 苏默摇头,“我不会。” “那天仙哥哥你会什么?”林安顺反问。 “他会吃。”沐元若走过来,忍不住吐槽苏默,又伸手让林安顺跳下来,她在下面接住。 小身子刚落地,一股诱人的辛香飘来,林安顺吸了吸鼻子,“好香啊!是阿姐说的水煮鱼吗?” 等鱼上桌,红彤彤的一大盆,让人食指大动。 东明国人烹饪极少有放辣椒的,元秋不知道苏默和林安顺能不能吃辣,让他们各自夹一小块尝试一下。 “好烫!”林安顺哈着气,“好好次啊!” 沐元若不能吃鱼,只是闻着感觉味道很特别。 苏默微微蹙眉,吃完一块,又夹了一块,“奇怪的味道。”可是吃着就停不下来。 最后苏默和林安顺一大一小干掉了一盆水煮鱼,连下面脆嫩的配菜青笋都吃了干净。 因为吃了热辣的东西,林安顺小嘴红红的,苏默也像是涂了口脂一样,面庞都多了几分红润。他原本唇色浅,面无血色,这下那张谪仙般的面容平添些许暖色。 沐元若看着,深深为元秋的定力而担忧。 沐元若觉得苏默这人很麻烦,希望元秋不要真的跟他搅合在一起。但当下又在想,若是元秋对苏默这等美男子都无动于衷,将来得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了她的眼?太愁人了! 下晌林安顺又兴致勃勃地钓了一条鱼,说要带回去送给大师兄顾枫吃。 已是五月。 君紫桓和沐元若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五,顾枫和君灵月是五月底,都没剩多少日子了。 自从初一那日吃过一次水煮鱼,苏默就爱上了吃辣。 元秋给他一把辣椒,让他自己取出种子种下一些,说鲜辣椒味道更好。 于是,南安王府里又多了一小片辣椒田。 五月初五那日,有人登门拜访元秋。 等元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明雅婷已坐在观景厅里喝茶了。 “怠慢了。”元秋走过去。 “是我不请自来,冒昧打扰。”明雅婷回头,浅浅一笑,“不知为何,就觉得今日该来跟你当面道谢。” “谢礼呢?”元秋开玩笑。 明雅婷抬手,她的丫鬟把一个盒子放在元秋面前,便恭敬地退下了。 “真有啊?那我就笑纳了。”元秋打开盒子,发现竟是一套医书。 “本来在发愁该送你什么好,正好昨日见到表哥,他说你在学医术。”明雅婷微笑,“我曾祖喜欢收集古籍,这是他留下的,说是失传的一整套医典,我也不懂,希望你能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元秋说的真心话。这个时代真正的好书是花钱都难买到的,很多书是孤本,不知藏在谁家蒙尘。 “你跟我说什么谢谢?”明雅婷摇头,“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已不在人世了。” “你还好?”元秋问。明雅婷今日打扮得体,举止优雅,脸上带着笑,可不知为何,元秋总觉得她身上透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我娘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明雅婷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带,“我很快就要成为太子侧妃了。” 元秋愣住,明雅婷的笑容带着几分苦涩,“那日醒来之后,我就在想,那可真是我这辈子最蠢的一天了。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去找你姐姐说那些可笑的话,一定会离湖边远一点。我想,下次见到你姐姐,要为我的失礼跟她道歉。” “我姐并不介意,还劝六皇子早日跟你说清楚,不要再有什么误会。”元秋说。 “我知道,六皇子表哥已经跟我讲了。”明雅婷轻笑,“我真的不如你姐姐,其实我很羡慕她,很多方面。对于我的亲事,原本我便无从选择,若是不能跟六皇子表哥,便要跟太子表哥,没有其他可能。” “这是你父母的意思吗?”元秋蹙眉。 “我祖父祖母,我父母,我兄长,都是这个意思。我姑母过世后,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明家女必有一个要嫁进皇家,我妹妹年纪不合适,只能是我。” “那日让你们见笑了,但那是我无数次鼓起勇气后,给自己的终身大事所做的最后的争取。我当时想着,给六皇子表哥做侧妃,至少比起跟太子表哥的众多女人争宠要好些?说出来你别笑话,我甚至考虑过,跟沐元若那样明理坦荡的女子共侍一夫,我兴许不会有朝一日变成我讨厌的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 一滴清泪从明雅婷眼角滑落,但她却笑了,“把那些话说出来感觉好多了。离开这里,我依旧是明国公府的三小姐,循规蹈矩,体面从容,只做该做的事,只说该说的话。” 当今太子妃齐氏是君兆麟给君紫钰选的。 沐家崛起之前,齐氏一族是东明国功勋卓着的将门。可惜齐氏一门忠烈,如今只剩下太子妃和她一个残废的兄长,虽被册封为忠勇候,却再不能上战场。 明国公府的命运跟君紫钰的未来息息相关,明氏女嫁给君紫钰,是稳固这种关系的必要手段。尤其是在当今皇后已非明氏女的情况下。 明雅婷没能当上太子妃,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君紫钰该成亲的年纪,明雅婷尚未及笄,而君兆麟那时要用太子妃的位置来作为给齐氏一门英烈的赏赐和告慰。 当下,元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千万别误会,我可绝对不是来博你同情,想让你帮我劝你姐的。”明雅婷轻笑,“其实,六皇子表哥跟你姐姐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很羡慕他们,也真心希望他们能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 “我会把你的祝福转告我姐。”元秋点头。 “那你呢?过得好吗?”明雅婷看着元秋笑问,“嫁给苏天仙后的日子如何?” “挺好的。”元秋说的也是实话。 “那就好,我想你这样通透的人,不管在哪种境况下,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明雅婷也没追问什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至于男女之事,不动情,便不会受伤。”元秋看着明雅婷说。 明雅婷神色微怔,喃喃地重复元秋的话,“不动情,便不会受伤……” “如果你接受了命运,便无需自扰,想清楚最重要的是什么,不贪心,不奢求,或许会过得更轻松些。”元秋意有所指。 明雅婷沉默良久后,看着元秋说,“我明白了,多谢你的忠言,让我茅塞顿开。我会守好自己的心,做该做的事。” 元秋送明雅婷出府,她脚步都比来时轻快几分,也有了欣赏周围风景的心情,“外面的人对南安王府多有不实传言,今日来了才发现,这里竟是这万安城最清静最美丽的地方。”而她即将踏进东明国最晦暗最残酷的皇家。 马车缓缓动起来,元秋正要转身回去,就见车帘掀开,明雅婷笑意温柔地问她,“沐元秋,我们是朋友吗?” 第94章 噩耗 元秋颔首,看着明雅婷将车帘放下,马车渐渐远去。 身后传来阿福的声音,“王妃,主子让我问问,他今日午膳可以吃到水煮鱼吗?” “我没空。”元秋摇头拒绝。 “主子说,家规里写着……”阿福弱弱地说。 “等我什么时候开始跟他练武,再说点菜的事,这样很公平。”元秋表示她真的没空下厨。 结果还没走到观澜院,元秋看到四张熟悉的面孔,青风青云青雷青霆回来了,风尘仆仆。 “参见王妃!”四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元秋颔首,便打算离开,没想问这四人去哪儿了。 结果阿福开口问,“冒充青冥楼的杂碎,都解决干净了?” 正欲离开的元秋脚步一顿,就听青风说,“全剁了!” 元秋若有所思。她曾问起苏默,那回刺杀她的是否真是青冥楼杀手,苏默说不是。当天青风四人便出府办事,这么久才回来。 “王妃,主子原是不想管那些冒充青冥楼杀手的杂碎,但他们竟然敢刺杀王妃,主子便下令统统除掉!”阿福适时在元秋面前给苏默邀功。 虽然元秋并不认为苏默此举是为了她,但从结果来看,对她也是好事。 “把鱼送去观澜院。”元秋说,“多抓几条,今日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好咧!”阿福眉开眼笑。 “多谢王妃!”四个男人异口同声。 元秋不能吃鱼,她做了几道包括水煮鱼在内的硬菜,让红苓带着白芷送到苍松居去,自己并未过去。 “王妃的厨艺太绝了!” “从未没吃过这等美味!” “这个好好吃!” “那个是我的!” 苏默刚拿起筷子,面前的一盘菜就空了…… 四个男人这些日子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当下如饿狼一般风卷残云。 阿福也迅速加入抢食队伍,没人管苏默黑了的脸色。 而距离苏默最远的水煮鱼,满满一大盆,没多久就只剩红彤彤的辣椒,连块配菜都没给他剩。 “主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毕竟这趟出去很辛苦,王妃也说了是请他们吃的。主子没吃饱,就去观澜院找王妃啊!”阿福话落,从青霆筷子下面抢走一块肉塞入口中。 “这顿可真爽快!”青雷感慨,“这桌菜就能看出王妃是个实在人!说请咱吃饭,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大鱼大肉按盆来,好吃!过瘾!” 青云对苏默说,“王妃真不错,主子有福气。” 四个人扫荡完了所有的菜,在苏默要揍人之前扔下筷子跑了。 阿福连忙追出去,“哎!吃饱了得干活儿!红苓姐姐把王妃要种的药材种子都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 “哎小阿福,王妃懂医术,没让她帮主子瞧瞧?”青云勾住阿福的脖子小声问。 阿福摇头,“王妃很奇怪,她懂的东西更奇怪,譬如拿刀子把人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还有把溺水死了的人救回来。可好多药材,她都才开始学呢!主子中的那毒,暂时指望不上王妃,还是再等等谢公子那边,看能不能找到解药!” 青云神色莫名,“确实奇怪,兴许是在乡下跟人学的手艺。” “什么手艺?那是真本事,能救人的!宫里的孟贵妃,柳太医的闺女,还有孟丞相的三儿媳妇,都是王妃给接生的,不然就是一尸两命!不,三尸六命!这是闹着玩儿的吗?换个人谁会?谁有那胆子?”阿福神色之间对元秋十分敬佩。 青云点头,“确实如此。只这份胆量,便让人佩服。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阿福幽幽地说,“我专门去打听的,可费了不少功夫。谁让主子什么都不管,偏偏王妃比主子心更大,俩人都住在府里,却能天连个照面都不打,各过各的!王妃的本事我跟主子说了,他也没啥反应,真是气人!” “主子有他自己的考量。你是好意,但小心点,别越界,不然主子可饶不了你!”青云叮嘱阿福。 “主子能有什么考量?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有他后悔的!”阿福轻哼一声,飞跑着找红苓去了。 药材种子是段云鹤前日专门送过来的,又在这里蹭了一顿饭才走。刚到京城,生意上的事很多,他忙着应酬,又说段嵘不知在做什么,连他也不告诉。 都不是寻常药材,种子颇为难得,元秋原本打算让她的丫鬟们去种,听红苓说阿福他们要帮忙,也没拒绝,只叮嘱一定要按照她的要求种,不要乱来。 于是,午间燥热褪去之后,元秋的四个丫鬟,以及苏默的五个属下,都给元秋种药材去了。 元秋独自在药库里面待着,专注于研究新的药材,同时做着笔记。 鹦鹉花花叫了一声“人比花娇”,元秋也没注意,但当她再抬头时,就见苏默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库门口,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找我有事?”元秋站起来,简单活动,舒展身体。 苏默点头,“我想问你,何时开始练武?” 元秋看了看剩下的两排药柜,思忖片刻后说,“等我姐成亲之后,过了十五。” “好。”苏默话落,转身走了。 元秋:……这人是闲逛到她门口的? 晚膳时,红苓提醒元秋,又有五日没回沐家了。 “明日回去。”元秋说,“你随我回去,让她们几个留下。” “要通知王爷一起回去吗?”红苓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元秋摇头,“不必。”她回去看容岚,苏默过去倒是让容岚觉得碍眼,苏默自己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反正府里有人给他做饭就好。 翌日早膳后,元秋便带着红苓回沐家去了。 红苓会武,两人都骑马,没让阿福备车。等阿福得到消息,人早就走了。 “主子跟王妃真是一对儿,都没心的吗?都长得这么美,就是看不见!”阿福好气啊。他希望苏默和元秋哪怕有一个主动的,但现实是,主动的人只有阿福。 在沐家大门外下马,元秋听到马蹄声,转头就见沐振轩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不远处。 元秋便驻足等着,有些疑惑,沐元若说沐振轩是去外地接要来京城的邹家亲戚,亲戚呢? 沐振轩比元秋上次见他时瘦了一圈,风尘仆仆,神色憔悴。 “秋儿回来了,最近可好?”沐振轩走到元秋面前,眸光关切地问。 元秋点头,“我挺好的,爹没有接到邹家的亲戚吗?” 沐振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家再说。” 清容院里,容岚正在看沐元若的嫁妆单子。明日下聘,若沐振轩不回来,就让沐元诚主事。 “娘,我回来了。” 听到元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容岚笑着抬头,见到跟元秋一起出现的沐振轩,愣了一瞬,“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在门口碰上的秋儿。我走这些天,家里没出什么事?”沐振轩看着容岚问。 容岚点头,“一切安好。邹家的亲戚都到了?客院我已让人准备妥当了。” “用不上了。”沐振轩神色透着哀戚,“我去晚了,舅舅表兄和表妹中途碰上了劫财杀人的恶匪。” 容岚神色微变,“你是说,人都没了?” 沐振轩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我先过来跟你知会一声,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娘说。” “抓到凶手了吗?”元秋问。 沐振轩摇头,“找到了,但那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已是都没命了。” “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瞒着,跟娘如实说,让她节哀。”容岚说。 “嗯,那我过去荣华堂。我怕娘受不了这番打击,已让人去请太医过来。”沐振轩说。 “你去。”容岚点头。 沐振轩转身离开,容岚轻叹,“人生无常,旦夕祸福。” “娘见过爹说的几位邹家亲戚吗?”元秋问。 “离得远,这些年也不常来往。你爹说的那个邹家表妹,应该是叫婉茹,前几年来过,你祖母想让她给你爹做小,在府里住了几个月,但那时东明和西辽战事吃紧,你爹没回来过。”容岚还记得邹婉茹,在她面前总是畏畏缩缩,一副很怕她的样子。 “她没成亲吗?怎么会跟着父兄来京城?”元秋不解。 “是没成亲,我原想着你祖母这个时候让你爹亲自去接人,应该是打算让那邹家姑娘来给你爹做妾的。可没想到,半路竟出了意外。”容岚摇头。 “娘既然猜到祖母的打算,为何不拦着爹?”元秋问。 “我先前说过,关于你爹纳妾生儿子的事,只要他自己愿意,我是决计不会干涉的。”容岚神色淡淡,“你祖母的所作所为,也有她的立场。” 此时,荣华堂里,邹氏见沐振轩进门,神色一喜,“振轩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舅舅和婉茹他们呢?” 沐振轩膝盖一弯,跪在了邹氏面前,“娘,都怪我,去晚了,舅舅和大表哥婉如表妹,碰上劫道的,丢了性命。” 邹氏闻言,只觉眼前一黑,呆愣愣地看着沐振轩,“你……你说什么?” “我途经凤阳城,顺路去跟旧部王太守打声招呼,结果就在那日,舅舅他们从红林城往凤阳城来的路上,遭遇了一帮穷凶极恶的匪徒,不光劫财,还把人都杀了。等我赶到,为时已晚。”沐振轩沉声说。 邹氏瞪大眼睛,喃喃地说:“不……不可能……不对!我跟你舅舅说好,让他们都在红林城等你去接!你不到,他们怎么会上路呢?” 沐振轩皱眉看向邹氏,“娘你在说什么?舅舅不是因为突染风寒才停在红林城养病的吗?他病好了就继续上路来京,结果遭遇不测。当时舅舅给娘来信,告知无法如期抵京,娘担心舅舅才让我去接。那信还在我身上,娘什么时候跟舅舅说好,让他留在红林城不要离开的?” “不是……是……”邹氏脸色煞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第95章 吊唁 “老夫人是气急攻心所致的晕厥,不久便会苏醒,但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太医写好药方,交给沐振轩。 “多谢。”沐振轩让人送太医出去。 魏嬷嬷正在给邹氏擦手,沐振轩伸手,她把浸湿的布巾递给沐振轩,低着头退下了。 在床边坐下,沐振轩拉起邹氏苍老枯瘦的手,轻轻擦拭,微不可闻地自语,“娘,何必呢,我已经光宗耀祖,给你荣华富贵,你只管享福就是……” 沐振轩也没要求容岚和儿女去看望邹氏,因为邹氏不喜欢他们,只想要自己的亲孙子。 沐元诚看着自己书房中的白玉牡丹,那是他精心雕刻的,原本打算送给邹氏的那日,他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夫人叫世子爷过去呢。”兴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元诚起身,到清容院去,见到元秋也在,便问了一句,“苏默没来?” “怎么?你想他了?”元秋反问。 沐元诚轻哼,“我是怕他来了,娘又让我陪他。” 容岚摇头失笑,“阿诚,邹家亲戚的事……” “我知道了。”沐元诚点头,神色淡淡。 “你爹要照顾你们祖母,明日六皇子来下聘,你出面招待。”容岚说。 “娘放心,该准备的我都安排了,本也没想到爹会今日回来。”沐元诚正色道。 “那就好。”容岚点头,“还有上次娘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沐元诚蹙眉,沉默下来。 “什么事啊?”元秋好奇。 “孟家有意想跟沐家结亲,说的是五小姐孟娴。”容岚说。 “跟阿诚?孟家好眼光。”元秋笑说。 “只是孟夫人言谈间提及此意,说是孟老太君中意阿诚。”容岚说。 “娘跟人家说我的身世了吗?”沐元诚问。 容岚摇头,“不到那个地步。娘先要知道你的心思,你若不排斥,再谈后面的事。” 沐元诚微叹,“娘回了孟家,我还是上次的话,过几年再说,暂时不想考虑这种事。” “也好。”容岚上回说让沐元诚再想想,但这次并未多言。 沐元诚是个男人,不过十七岁,晚几年再成亲也无妨。君灵月这个月底就要嫁给顾枫,沐元诚这么短的时间无法调整好心情也正常。 虽然容岚觉得孟娴不错,人如其名,文雅娴静,但孟家人若是得知沐元诚的身世未必不会改变主意。 八字没一撇,容岚自会找个合适的缘由全了孟家的面子。 “我和顾枫建立的功勋远远不如爹,只是前面接连打了几次胜仗,又因为镇国公世子的身份,得到了过高的赞誉。”沐元诚眸光坚定,“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上大将军,灭掉西辽,为娘和容氏一族报仇雪恨!” “娘相信你可以做到,但娘更希望你过得快乐。”容岚轻叹一声。 元秋下晌要走的时候才见到沐元若,她被人邀请出门做客了。 “姐,那日明三小姐去王府找我,她要当太子侧妃了。”元秋对沐元若说。 沐元若点头,“我知道,我今日就是去了明国公府。早知如此的话……” 元秋挑眉,“难道姐后悔当时回绝她的请求了?” 沐元若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想什么呢?我是说,早知她那么难的话,当初我对她说话会客气些。她的处境不是我造成的,虽然我很同情她,但有些事是底线,让她跟我共侍一夫?我脑子又没坏!” “真羡慕姐姐,能找到那样契合的伴侣。”元秋笑着说。 “你这么一说,我又开始发愁你的事了,可怎么办呢?”沐元若蹙眉。 “我过得好好的,姐你好好当你的新嫁娘,我走了。”元秋潇洒地摆摆手,带着红苓离开了。 回到王府,阿福问元秋以后回娘家能不能叫上他家主子? 元秋很淡定地说,“苏默想去,让他亲口跟我说。” 阿福只得叹息一声,没戏! 镇国公府。 沐振轩这次回来,容岚对他的态度缓和许多。 但沐元若即将出嫁,她搬到了清容院跟容岚同住,沐振轩只得继续住在外院书房。 邹氏半夜醒来,哭着要见沐振轩。 沐振轩到容华堂,就见邹氏泣不成声,满面哀痛。 “娘,人死不能复生,节哀。”沐振轩抱住邹氏,沉声安慰。 邹氏说了许多她以前在邹家的日子,又说她这些年只顾着沐家,都没真的帮邹家做过什么,心中歉疚。 “振轩,你舅舅和耀光都走了,还是在来探望我的路上。邹家就剩你表弟耀祖一家,还有耀光的一双儿女。这么大的事,原是该我回去看看的,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你又重任在肩,不能离京太久。不如让元诚代替你前去邹家吊唁。”邹氏对沐振轩说。 沐振轩皱眉,“让阿诚去?娘不是不肯认他吗?” 邹氏苦笑,叹气,“我认不认的,你们在乎吗?无论如何,对外,他是我唯一的孙子,你唯一的儿子,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沐家养他这么大,什么都给他了,不过让他代表沐家去邹家吊唁,有什么为难的吗?” “此事,我需要跟容岚再商议一下。”沐振轩说。 邹氏面色一沉,“容岚容岚,又是容岚!我看这个家改姓容算了!一点小事你都做不了主,我也不难为你,他不去,我去!让人备车,明日一早我就回娘家!” 沐振轩连忙好声好气地哄着邹氏,应下说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的事。 翌日,陆哲前来探望邹氏,邹氏屏退下人,只留下陆哲在床边说话。 “哲儿,自从你跟八公主定亲,你就没再来外祖母这里了。”邹氏叹气。 “是我的错,请外祖母莫怪。”陆哲也没解释。 邹氏握住陆哲的手,“我知道,八公主那样的名声,你心中定是不愿的。如果你姓沐,是我的孙子那该多好啊!那样振轩也能理直气壮地帮你出头,护着你,不像现在,你的事,要处处受制于陆家,有时候,我们想帮也帮不上。” 陆哲垂眸,“外祖母对我的疼爱,舅舅对我的关照,我心里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邹氏拍拍陆哲的手,“邹家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已让振轩安排沐元诚尽快前往邹家吊唁。” 陆哲皱眉不解,“外祖母为何让他去?” 邹氏眸中闪过一道厉光,“若不是因为容岚生不出儿子,若不是因为沐元诚那个野种霸占着镇国公世子之位那么多年,骗得我以为沐家有后,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我又何必想方设法给振轩纳妾,还找了我娘家侄女来?结果,半路竟都丢了性命!这笔账,得算在容岚那个贱人和她养的野种儿子头上!” 陆哲阴郁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幽光,“外祖母想怎么办?” “这次沐元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回来!”邹氏面色阴沉,“我的大哥和侄儿侄女能出意外丧命,沐元诚自然也能出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哲唇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外祖母放心,交给我。” “等他死了,你舅舅名义上就没有亲生儿子了,到时候让他纳妾更名正言顺,他以后也会更尽心帮你。”邹氏看着陆哲说。 “外祖母说得对。”陆哲点头。 另外一边,沐振轩正在跟容岚商量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的事。 “我不同意!”容岚开口便拒绝了。 “岚儿,这也代表娘对阿诚的认可,你不也希望一家和睦吗?”沐振轩语气讨好,“若我能去,我便亲自去了。” “这什么都代表不了,阿诚也不需要你娘的认可。”容岚摇头,“我可以理解你的孝心,但尽孝是你的事。我不介意你把手中的兵权全都交给阿诚和枫儿,然后你就可以自由地想去哪里去哪里!” “岚儿,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了吗?”沐振轩神色有些受伤。 “沐振轩,我没变,是你变了!是你对阿诚的心变了!”容岚看着沐振轩冷声说,“你舅舅没了,你娘伤心,沐家要有人去吊唁,全都天经地义!但你真觉得阿诚能去吗?” 沐振轩神色一僵,就听容岚冷声说,“西辽的皇子还在沐家关着,你让我的儿子跑到千里之外去吊唁他根本不认识的你娘的亲戚?阿诚出了事,谁来负责?” “岚儿,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最近事情太多,我没有……”沐振轩神色愧疚,想要解释。 “你现在亲口告诉我,你不再把阿诚当亲生儿子看待,以后他的事,便再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再对你有任何要求!”容岚面色冷然。 沐振轩拧眉,“岚儿,你真的误会我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太多,我承认我已有些应付不来,娘又总是逼我,她身子不好,太医说不能再受刺激,我才勉强应下让阿诚前去邹家的事,但我是来找你商量的!我发誓,在我心里,阿诚就是我亲生的,没有变!你相信我!” “你去跟你娘解释!”容岚话落,甩袖进了内室。 第96章 路过 “爹!”沐元诚远远地看到沐振轩便跑过来,“六皇子来下聘,就快到了。不止太子殿下陪着,连久未露面的明老国公也要来。幸亏爹及时回来,不然只我一个小辈出面,倒是失礼。” 沐振轩像以前那样,伸手拍拍沐元诚的肩膀,“你已能独当一面,再过几年,外面的事都交给你,我就只专心在家中陪你娘了。” “爹跟娘和好了?”沐元诚问。 沐振轩苦笑,“你娘仍是看我不顺眼,不过没关系,都是我不好。这几个月事情太多,我也没好好陪她,等若儿出嫁,应该就得空了。” “娘因为二姐的亲事心中不快,爹可不要再惹娘生气了。”沐元诚神色认真。 沐振轩笑了笑,“我哪敢惹你娘生气?在我这里,她才是咱们家地位最高的。” 父子俩并肩往前厅去,沐振轩并未提起邹氏想让沐元诚前往邹家吊唁,而他原本答应却被容岚拒绝的事,因此沐元诚并不知晓。 从沐元诚的角度,真心希望沐振轩和容岚都好好的,他敬重的父亲和最爱的母亲不要再有矛盾。 快到前厅时,陆哲出现在不远处,正要离开。 “哲儿!”沐振轩叫了一声。 陆哲回头,快步走过来,“舅舅,阿诚表弟。” “怎么这就要走?”沐振轩问。 陆哲微叹,“我接到消息便来看望外祖母,本想多陪陪外祖母的,但她喝了药睡下了。” “今日六皇子来下聘,你既然来了,也留下帮我招待客人!”沐振轩微笑。 陆哲点头,“好。” 只是当见到六皇子君紫桓,太子君紫钰,以及德高望重的明老国公,明家两位公子都出现在沐家,前来给沐元若下聘,陆哲心中不甘如野草疯长。 他自小喜欢沐元若,想要娶到沐元若。 而口口声声疼爱他的邹氏却并未帮到他什么,沐振轩把沐元诚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看得比他重要。到头来,沐元若嫁进皇家,即将成为尊贵的六皇子妃,原本差点被许配给沐元诚的八公主却成了陆哲的未婚妻! 陆哲看着君紫桓搂着沐元诚,相谈甚欢,亲如兄弟一般,而他即便离得不远,也没有任何人注意。 “陆世子也在。”君紫桓笑着看过来。 陆哲垂眸,语气恭敬,“六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君紫桓只是跟陆哲打声招呼,便收回视线,拉着沐元诚到旁边,说起别的事。 明老国公曾是君兆麟的老师,因为年迈已许久没出门,这回君紫桓本没想惊动他这位外祖父,是明老国公主动提出要来的。 “还要感谢令爱,救了老夫的孙女。”明老国公对沐振轩说。明雅婷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对她寄予厚望。明老国公今日上门,也是得知元秋救人的经过,对沐家更高看一眼。 沐振轩昨日回来,已知道过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闻言便笑说,“是碰巧,明三小姐没事就好。” 等把客人都送走,沐振轩留陆哲在府里用膳。 陆哲状似无意地开口,“舅舅,我听外祖母说,今日元诚表弟要前往邹家吊唁?那他岂不是要错过元若表妹和六皇子的大婚了?” 沐元诚愣住,“你说什么?” “元诚表弟还不知道吗?我以为事情定下来了。”陆哲一脸无辜。 沐元诚看向沐振轩,沐振轩叹气摇头,“确有此事,是你祖母提的,但我并未应下。我跟你娘都不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会再跟你祖母商量,派别人过去。” “好。”沐元诚点头。 陆哲袖子下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到底,沐振轩还是听容岚的,邹氏的话对他都没用!而邹氏想让陆哲做的事,也不可能了! 听着沐振轩对沐元诚的关切之语,陆哲心中嫉妒难平。 找了个借口,陆哲跟沐振轩告辞,离开镇国公府,刚出门,又碰上过来找沐元诚的顾枫。 “顾世子。”陆哲点头致意。 顾枫轻哼一声,大步进了镇国公府。他素来讨厌陆哲,也从不喜欢虚伪的客套。 陆哲上马,走出一段,又突然回头,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镇国公府的牌匾,转头策马离开。 当日晚些时候,沐振轩派了他最得力的属下带着丰厚的财物,前往邹家。 邹氏得知,她的算计落了空,再次被气晕过去。 沐振轩这边当着孝子,那边继续讨好容岚,对儿女一如往昔地关心,甚至亲自考校林安顺的功课,教他学骑马。 两日后有人送来一车很少见的黄蔷薇树种,沐振轩说,是他先前外出路过凤阳城,顺便去跟旧部王太守打招呼时,在王府所见,便厚颜要来,送给最爱蔷薇的容岚,博她一笑。 沐振轩叫上沐元诚和沐元若,一起亲手把那一车黄蔷薇种在了他给容岚打造的蔷薇花园里。 因为沐振轩坚持不肯对邹氏妥协,没有要纳妾的意思,沐元诚和沐元若对这个父亲仍是很亲近,甚至在容岚面前会帮沐振轩说话,希望他们早日和好,不要再置气。 但容岚对沐振轩态度仍是淡淡的,只忙着准备沐元若的亲事。 一转眼,再过三日,沐元若就要出嫁了。 元秋要回镇国公府陪沐元若,等她出嫁后再回来。 阿福好说歹说,苏默并没有要跟着一起过去的意思,只能作罢。 沐元若即将嫁给喜欢的人,心情跟元秋出嫁前自是不同。 到了成亲前夜,元秋就见沐元若时不时地发呆。 “姐你是不是紧张了?”元秋笑问。 沐元若立刻否认,“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便是你们两情相悦,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成亲前跟成亲后是不一样的,姐你若是心中忐忑,实属正常。”元秋一本正经地说。 沐元若蹙眉,拉着元秋的手问:“小妹,若是成亲之后,我发现他有什么我难以接受的问题,那可怎么办?” 元秋眨眨眼,“没关系的,虽然我才开始学医,不懂这个,但我可以请师父给姐夫医治。” 沐元若愣了一下,继而脸色爆红,拧住元秋的耳朵,“小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姐你说的什么意思?”元秋问。 “我是说,万一,一起过日子,感情却淡了,他不喜欢我了,或者喜欢上别人了。”沐元若蹙眉。 元秋被逗乐了,取了一面镜子过来,“看,答案就在这里。” 沐元若神色莫名地看着铜镜,“什么?” “姐你长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姐夫眼睛又不瞎。”元秋打趣她。 沐元若扶额,“我就是胡思乱想一会儿而已,你就别笑话我了!” 元秋知道,沐元若并不是真的在担心那些事,只是真的紧张了。 “放心姐。”元秋抱住沐元若,“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比娘,比我,都更幸福。” 沐元若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是我比娘,比小妹,都更幸运。” 容岚家破人亡,流落到东明国,被安排嫁给她当时根本不认识的沐振轩。 而元秋出生就流落在外,国公府的嫡女沦为村姑,好不容易回来,却被安排嫁给别国质子。 若说容岚从西辽来东明,是凤凰涅盘。元秋归家,是明珠不再蒙尘。 那么沐元若,就是真正得上天眷顾的骄女。顺风顺水,从小到大得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所以姐要过得更幸福更快乐,这是娘的心愿,也是我的祝愿。”元秋笑着说。 “小妹你怎么都不嫉妒我?”沐元若问出了她一开始担心的问题。 “原来姐觉得我不如你吗?我伤心了。”元秋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结果下一刻就打了个小喷嚏。 她很无语,开个玩笑都不行?真是醉了。 被反将一军的沐元若哭笑不得,“小妹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容岚进门,元秋就撤了,“姐,娘要跟你讲很重要的事,我得回避一下。明早我来给你上妆。” 沐元若红着脸,“你可不要看书太晚。” 元秋回到静秋院,沐浴过后,让红苓先去休息,她披着长长的头发坐在窗边,打算再看会儿书。 窗户开着,时值仲夏,夜风清凉。 元秋不经意间抬头,就见一抹黑影飘过,她神色一变,立刻推门跑出去,转身仰头,发现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熟悉的银色面具,衣袂飞舞,仙气飘飘。 元秋皱眉,招了招手:你给我下来! 苏默身姿轻盈地落在院中,元秋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迅速拉着他的胳膊进了房间,把门窗都关好。 “你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元秋放开苏默,神色不悦。 苏默的视线从元秋正在看的那本书上轻飘飘地掠过,落在元秋莹白温润的小脸上,反问道,“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元秋:…… “我只是夜里出来走走,路过沐家。”苏默神色淡淡地解释。 这是事实。苏默夜里总是睡不着,常常跟个幽灵一般到处游荡,不定坐在谁家房顶上,天亮之前才会回去。 元秋反应过来。是啊,她干嘛要拉苏默过来?怕容岚看见,以为他们俩夜里私会?看来今夜不只是沐元若胡思乱想,元秋觉得自己也是想太多。 “好了,你可以走了。”元秋摆摆手。 “有吃的吗?我饿了。”苏默坐在元秋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并未起身。 “苏默,青楼主,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是你的厨娘吗?”元秋无语。大半夜路过她这儿,过来要吃的? “说实话,我希望你是。”苏默点头。 “滚。”元秋给了苏默一个大大的白眼。 “如果你也睡不着的话,我可以今夜教你轻功,你意下如何?”苏默想了想说。 元秋闻言,立刻没骨气地妥协了,微微一笑,“好啊。我先去给你做宵夜,等着。” 第97章 宵夜 元秋去了小厨房,苏默拿起元秋本来在看的书,并未翻开,又放下了。 打量了一下元秋的书房,他曾在这里住过一夜,并不陌生。 也没用多久,元秋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是一大一小两碗清汤面。 翠绿的青菜,细细的鸡蛋丝,素淡却好看。 “宵夜不能吃油腻的,我也饿了,一起吃点。”元秋把大的那碗放在苏默面前。 苏默接过筷子,一口面热乎乎的面下肚,轻轻颔首,“不错。”很舒服的味道。 “你为何睡不着?需要我给你配点安神药吗?”元秋纯粹是因为最近在研究药材,想要实践的兴致很高涨。 苏默微微摇头,继续吃面,没说话。 元秋明白,他不需要,便也没多问。 明日是十五,清风明月。 屋内元秋和苏默相对而坐,而窗户上映出两道交叠在一起的剪影。 容岚从沐元若那里离开,便来了静秋院,想看元秋是否仍在看书没去休息。 一进门,容岚面色微沉,大步走向元秋的书房。 苏默早已察觉,不过仍专注于宵夜,并未出言提醒。 当容岚推开虚掩的房门,元秋回头,吓了一跳,“娘,你怎么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容岚蹙眉,目光不善地看着苏默。 若是苏默白天光明正大地来,容岚倒觉得没什么。可这大晚上的,背着别人,偷偷跑来见元秋,什么意思? “娘,你听我解释,是这样的。”元秋连忙跟容岚解释事情的经过。 容岚已知元秋若是撒谎便会打喷嚏,自然相信元秋所言都是真的。 但她不太相信苏默是偏巧路过这里,便看着苏默直言询问,“你对我女儿有想法?” 苏默吃完最后一口面,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抬头看向容岚,“她厨艺不错,如果不是你的女儿,我希望可以重金聘请她给我当厨娘。没有其他想法。” 容岚脸一黑,元秋无语望天。 “立刻离开这里!以后夜里不要再路过这边!”容岚神色不悦地说。 “好。”苏默点头,款步走出静秋院,不见了人影。 元秋突然回神,“哎他说好要教我轻功的!” 容岚敲了一下元秋的脑门儿,“白天不能学?非要大晚上的跟他凑在一起?” “是是是,娘说的是,都是我的错,我就应该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赶他走。”元秋说的真心话。她今夜就不该让苏默进屋,最后赔了宵夜,还没学成轻功,太亏了!这笔账先记着,等回南安王府再跟苏默算! “若儿说,如果你还没睡,就让你再过去陪她。”容岚说。 “没问题。”元秋爽快应下,被容岚亲自送到了沐元若那里。 静秋院恢复平静,苏默去而复返,看到元秋卧房和书房都没点灯,再次离开。 他也是走出沐家才想起答应教元秋轻功,但容岚赶他走在先,元秋睡了在后,就不算他食言。 翌日天不亮,沐元若和元秋姐妹就被叫醒。 算起来元秋已是过来人,对成亲的流程有所了解,但上次因为她成亲前夜去给人接生,后面又累又困,没什么精神。这次近距离看着沐元若成亲,感受是不同的。 每一个步骤,都带着满满的仪式感。 沐元若也跟元秋一样,吃了一碗容岚亲手熬的八宝粥,温暖香甜的味道,带着母亲对女儿最简单的祝福。 最后,元秋看着沐元若身着流光溢彩的大红嫁衣,戴着精致绝伦的凤冠,笑容明艳地站在容岚面前,美得仿若神仙妃子。 “娘。”沐元若叫了一声娘,话音一落,不期然红了眼圈儿。 容岚看着在她膝下长大的女儿如今出落得美丽动人的模样,跟当初嫁元秋时,心情大有不同。 那时因为对元秋深深的愧疚,对那桩亲事的不满和担忧,容岚心情颇有几分沉重。 可当下,容岚是欣慰的,不舍是真的,却也真的高兴,为沐元若觅得如意郎君而欣喜。 因为这世道对女人太难了,容岚精心呵护着这个视若珍宝的女儿,就是盼着有朝一日,沐元若可以得到容岚不曾得到过的幸福。 “小妹……”沐元若再看到元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却忍不住落了泪。 “娘,姐是打算这一走就不再回娘家了么?”元秋打趣沐元若。 沐元若破涕为笑,“小妹你想得美,我才不会给你霸占娘的机会呢!” 容岚拿帕子给沐元若擦了泪痕,又补了一点妆,沐振轩牵着林安顺进来了。 “若儿,以后若是六皇子欺负你,只管回来跟爹说。”沐振轩看着沐元若神色郑重地叮嘱。 “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呢,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沐元若神色傲娇。 林安顺笑嘻嘻地说,“那大姐夫被大姐欺负了,可以来找爹主持公道吗?” 沐振轩哈哈大笑,“让他来!我会好好招待的!” 沐元诚进门,“娘,六皇子到了。” 容岚给沐元若盖上盖头,沐元诚背起沐元若往外走。 因为邹氏病倒卧床,沐元诚先带沐元若到荣华堂去磕了个头,跟她拜别。 曾经邹氏很喜欢沐元若这个孙女,但随着沐元诚身世暴露,这个家里的许多关系都不复从前,邹氏一门心思只想早日抱上亲孙子,对于容岚的不满也迁怒到了沐元若身上。 “大姐,你一定要过得比我们都好。”这是沐元诚对沐元若的祝福。 沐元若是他们姐弟之中最顺利的一个,也是最让容岚安心的一个。沐元诚希望沐元若未来依旧诸事顺意,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君紫桓今日神采飞扬,眸中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本该在沐家送嫁,却被君紫桓拉去,陪他接亲的顾枫已经以沐元若兄长的身份,对君紫桓嘱咐了很多。 见到沐元诚背着沐元若出现,君紫桓匆忙迎上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姐夫,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敢食言,我定不饶你!”平日沐元诚对君紫桓很客气,今日却严肃地告诫他。 君紫桓把沐元若抱过去,神色郑重地点头,“放心,若我负了若若,天打雷劈!” 沐元若忍不住拧了君紫桓一下,大喜的日子,这傻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君紫桓小心翼翼地把沐元若送进花轿,俯身在她耳边说,“可算是娶到你了,我等得好苦啊!” 鞭炮声响起,君紫桓上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缓缓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按照规矩,沐振轩和容岚是不能去六皇子府观礼的,只能送沐元若出门,下次再见,便是三日后回门了。 但元秋已出嫁,可以去喝喜酒。等沐元若被接走后,她也离开沐家,带着红苓往六皇子府去了。 此时,六皇子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而大门口,有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就是站在那里不进去也不离开的苏天仙…… “主子,再等等,王妃一定会来的!你一个人进去,多尴尬呀!”阿福站在苏默身后小声说。 “我或许不该来。”苏默感觉自己跟六皇子府门口的石狮子快成同类了。 “那怎么行?六皇子给主子写了请帖,主子收了的,怎么能不来呢?而且主子还抢了人家六皇子的马!”阿福说。 苏默微微摇头,“是我帮沐元秋抢来,我又从沐元秋那里买来的。” “一样的!”阿福说。他觉得苏默今日尤其好看,像一块儿望妻石。 终于,看到元秋的马车出现在不远处,阿福连忙拉着苏默迎过去。 那些本来觉得苏天仙像是来闹事的宾客恍然大明白!原来苏天仙是在等媳妇儿!等不到不进去?看起来真的很恩爱呢! 只是没人知道,“恩爱夫妻”苏默和元秋在并肩进门时,对话如下: “你不讲信用,说要教我轻功却跑了。”元秋轻哼。 “是你娘赶我走的,等我想起时回去,你睡了。”苏默神色淡淡。 “你怎么知道我睡了?”元秋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没睡?”苏默再反问。 元秋:…… 阿福憋笑很辛苦,听听,多么合拍! 迎亲队伍走得慢,元秋到六皇子府时,君紫桓尚未带着沐元若回来。 元秋本打算在六皇子府转转,结果突然听到有人高喊一声,“不好了!六皇子那边遇到了刺客!” 元秋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拽住身边苏默的胳膊,压低声音问,“青楼主,请你……不,请你属下那四位出手,保证我姐和姐夫顺利成亲!价钱随便开!” “我想吃宵夜,你随时给我做?”苏默轻声说。 “成交!”元秋点头。 苏默一个眼神,阿福便迅速离开了。 第98章 农夫 不久前喜气洋洋的场面,此时已是一团乱。 迎亲队伍遭受攻击,围观百姓纷纷做鸟兽散。原本喜庆响亮的乐声,如今只闻惊呼、尖叫、哭泣、高喊,混杂交织。 君紫桓在事发之初就被侍卫保护着退到了喜轿旁边,看着数量众多、武艺高强的刺客,君紫桓面上喜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他等啊等,盼啊盼,终于要跟心爱的姑娘成亲了,竟然有杂碎出来捣乱! 顾枫被一群刺客缠斗,无法脱身。 君紫桓掀开轿帘钻了进去,“若若别怕,很快会有人过来帮忙的!我们先不要出去!” 因为刺客的目标不是君紫桓就是沐元若,两人最明智的选择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落入刺客之手。 沐元若一把掀了盖头,本该入洞房之后才真正见面的两人都是一愣。 不过当下也没什么旖旎暧昧的心思,见沐元若从厚重的嫁衣下面抽了一把亮闪闪的弯刀出来,君紫桓嘴角一抽,连忙拉住她,“若若别冲动,再看看情况!” 沐元若面色冷然,“不出意外,又是西辽的杂碎!” 当初元秋成亲之前,西辽人不止一次对她出手。 皆因西辽皇帝始终对容岚当年的“背叛”耿耿于怀,连她的儿女都不肯放过。 君紫桓握住沐元若的手,两人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外面,并未冲动出去,但面色越发凝重。 因为情况不太妙。 不断有新的刺客现身,迎亲的队伍之中虽然大半都是会武的侍卫,但武力值远不如训练有素的刺客。 顾枫被多人围攻,身上已挂了彩。 喜轿被君紫桓的亲卫包围保护,暂时并未有刺客靠近。但若是没有援兵过来,用不了多久,己方将会伤亡惨重。 一波利箭袭来,喜轿周围的护卫倒下几个。 君紫桓一把将沐元若拉到身后,沐元若却反拽着把他甩到了身后。 君紫桓死死地抱住沐元若,就怕她冲出去。 但沐元若此刻很冷静,她怀疑刺客头目尚未现身,她一出去就会立刻成为靶子。 很快,沐元若的猜测成了真。 一个高大壮硕如蛮牛的蒙面男人手持长枪,从人群中冲出来,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土,但速度极快,无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眼见着持枪男子冲向喜轿,顾枫心急如焚,可围攻他的刺客越来越多,显然对方有明确的刺杀计划。 两个阻拦的护卫都被一招打倒,而那人将手中长枪重重地刺向喜轿! 君紫桓下意识地抱住沐元若转了个身子,这等级别的高手,已不是他和沐元若能对付的。 沐元若一刀劈开喜轿另外一侧,拉着君紫桓就要冲出去,但长枪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千钧一发之时,一把板斧旋转着破空而来,精准地打中那支凌厉的长枪,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一个农夫打扮,布巾蒙面的高壮男子纵身一跃到了喜轿旁边,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板斧,再次挡住劈来的长枪! 另外一个农夫打扮,鞋子裤腿上都沾着泥点子的蒙面男子,挥舞着一把菜刀,顷刻功夫放倒了围攻顾枫的几个刺客。 局面突然发生反转,但并不是因为东明国皇室禁军赶到,也不是沐振轩带兵前来支援,而是,突然冒出来的两个蒙面农夫? 沐元若和君紫桓边打边退,一时搞不懂出手解救他们的是何方神圣,但毋庸置疑的是,武功很强横。 很快,沐元若就发现,不止两个。 因为朝着她和君紫桓冲过来的刺客都纷纷中箭倒地,她顺着短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对面高高的屋顶上趴着第三个蒙面人,脖子上还系着农夫干活才会用的汗巾子…… 不远处的茶楼里,一个美貌侍女跪在地上,举起酒杯。 一个身形如孩童般,面容却是中年男人的侏儒坐在那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侍女踢开,摔了酒杯,冷声问,“如何了?” “有高手现身,钱虎不行了。”属下恭敬回话。 此时那个手持长枪,一开始势不可挡的蛮牛刺客,已被蒙面农夫一斧子砍中大腿,壮硕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侏儒男人冷笑,“倒是小瞧容岚了,撤,不留活口!” 怪异的笛声响起,刺客四散逃开,而重伤的蛮牛刺客,被一枚暗器射中眉心,瞬间毙命! “主子,就这么算了?”属下恭声问。 侏儒男人冷哼,“别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正巧赶上这样的喜事,本想给容岚的爱女大婚添点好彩头,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就走着瞧!” 喜轿已被毁,迎亲队伍也都冲散了,君紫桓和沐元若站在一起,看着周围一片狼藉,连他们的喜服上都沾染了血迹。 危险来得很快,走得也比预期更快些。 而沐元若看到的三个“农夫”,都已消失了踪影。 一辆马车停在旁边,车夫戴着草帽,布巾遮面,身上还有草屑,跟先前那三位同样的装束。 “六皇子,沐大小姐,请上车,不要误了吉时。”低沉的男声。 沐元若开口,“多谢,你们是谁派来的?” “我们是南安王妃雇来的。”赶车的是青云。 使板斧的是青风,使菜刀的是青雷,用暗器的是青霆。 青云在四大护法之中武功最弱,擅长计谋。 四人开始并未全都现身,两人明攻,一人暗箭,青云最后出来,完成阿福转述的“务必保证王妃的姐姐和姐夫顺利成亲,急!”之任务的最后一步,送他们去拜堂。 至于四人为何是农夫打扮,这可不是他们专门设计的特殊造型,而是因为阿福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在南安王府里干活儿…… 青风在砍树。因为元秋的药田里有几棵树需要砍掉,以免遮挡阳光。因此他直接举着砍树用的板斧就来了,那不是他原本的武器,也不必担心有人联想到曾经的青冥楼大护法。 青云在果园里拔草,因此身上有草屑。 青雷在抓鱼,因为阿福一早说,王妃今日去六皇子府赴宴后就会跟他们家主子一起回家,让备好鲜鱼,说不定王妃心情好,会下厨给他们加菜。因此他裤腿上有泥点子。而菜刀是他放在湖边,准备抓到鱼直接就地杀掉用的。 而青霆正在一趟一趟地挑水浇灌药田,因为天热爱出汗,脖子上挂了条汗巾子方便用。暗器是他随身带的。 当下,另外三人都撤到暗处,青云摇身一变成了车夫。马车是现买的,他还随手从地上捡了个掉落的大红绸花绑上去…… 君紫桓用眼神询问沐元若:这些彪悍的家伙真是咱家小妹找来的? 沐元若拉着君紫桓上车。 既然青云说是被元秋雇来的,沐元若已知苏默是青冥楼楼主,便猜到这几位应该都是苏默的属下。苏默那个素来不管闲事的,当然不会那么好心主动相救,定是元秋求了苏默出手。 青云扬鞭,马车动起来,加快速度朝着六皇子府而去。 等接到消息的沐振轩和沐元诚带着人马冲过来,就见顾枫正在指挥剩下的人把伤员送去医馆,尸体都拉走。 “顾枫!我姐呢?”沐元诚神色焦急。 顾枫闻言转头,“放心,阿若和六皇子都没事,已经赶回去拜堂了!” 沐振轩和沐元诚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得知有高手相助,问顾枫是什么人,顾枫说他也不知道。 六皇子府里气氛有些沉闷。 宾客谁也没敢走,都坐在宴会厅里静静等候消息。 太子君紫钰面色凝重,不停派人出去打探。 二皇子君紫琎在旁边安慰君紫钰,说君紫桓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但说着说着,君紫琎状似无意地来了一句,“六弟性子好,素来与人无冤无仇,恐怕又是西辽人冲着沐家来的。” 这就是上眼药了。暗示万一君紫桓出事,就是沐元若害的。 君紫钰沉默不言,并未反驳君紫琎。 “六皇子和沐大小姐回来了!”有人在前厅外高喊一声。 君紫钰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其他宾客也都纷纷跟上。 原本坐在角落里的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站起来往外走。 苏默见只剩下他一个,便跟在元秋身后也出去了。 马车停下时,沐元若把原本塞进袖中的盖头盖上了,而君紫桓掀开车帘,车夫的位置上已空无一人。 君紫桓下车,把沐元若打横抱下来,大步如风进了六皇子府。 护卫反应过来,立刻燃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六皇子府立时多了几分热闹的喜气。 君紫钰和众宾客见新郎新娘都安然无恙,皆是松了一口气。 吉时临近,便都往喜堂去了。 君紫桓看到站在人群外围的元秋,对她眨了眨眼睛:小妹,谢了! 元秋微微一笑,对站在她身后的苏默说,“谢了。” “不必,只是交易。”苏默摇头。 “今日宵夜想吃什么?”元秋心情好起来。 苏默想了想说,“你看着办。” 第99章 合理 大门方向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君兆麟被人簇拥着出现在视线中,所有人跪地叩拜。 元秋膝盖还没弯下去,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你不需要。” 那只手很快松开,元秋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嫁给苏默,苏默是南诏六皇子,她如今的身份是南诏国的六皇子妃,不必对东明国皇帝下跪了! “我跟我姐都成了六皇子妃,好有缘。”元秋发现一个巧合。 苏默:…… “免礼平身!”君兆麟看向君紫桓和沐元若,“都没事?” “托父皇的福,有惊无险。”君紫桓笑容灿烂。 “那就好,别误了吉时。”君兆麟说着,进喜堂落座。 他素来宠爱君紫桓,这是专门出宫来看儿子成亲的,但并未带继后白氏一同前来,意思就是君紫桓拜高堂,不必拜白氏。 君紫琎和他的同母弟弟们脸色都有些绷不住就是了。 接下来拜堂很顺利,礼成之后君兆麟便起驾回宫,太子和二皇子也都跟着走了。 元秋看着君紫桓满面春风地抱着沐元若入洞房去了,心中很为他们高兴。视线微转,正好看到明雅婷,她坐在明夫人身旁,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意,端庄优雅,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你很羡慕你姐?”苏默问元秋。喜宴上不讲究男女分席,两人是夫妻,自然坐在一起。 元秋点头,“是。能遇上两情相悦,心灵相通的伴侣,是人生幸事。” “你还有机会,只当我不存在就好。”苏默神色淡淡地说。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元秋说。 那边君紫桓抱着沐元若进了新房,在喜嬷嬷的主持下喝了合卺酒,走完后面的流程,让其他人都退下。 沐元若伸手要把盖头摘了,却被君紫桓拉住,“别,给我个揭盖头的机会。” “不都已经看到了?”沐元若吐槽。 “那不一样,我们成亲,该有的都不能少。”君紫桓很坚持。 沐元若便端坐床边,等着君紫桓拿起秤杆,挑落了她的盖头。 “若若,你好美呀!”君紫桓眸光惊艳痴迷。 沐元若噗嗤一声笑了,“明明早就看见了,别装了!” 君紫桓扶额,“若若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 “气氛挺好的呀,我破坏什么了?你难不成等着我夸你今日很好看?”沐元若笑问。 君紫桓坐在沐元若身旁,与她十指相扣,目光灼灼,“我想听,你都没说过我好看。” 沐元若莞尔,“虽然……” “不要虽然,我想直接听但是后面的!”君紫桓一本正经地打断沐元若。 沐元若眸光粲然,“你在我心里,是天下第一好看的男人!行了?” “若若,我可以亲你吗?” “你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不行。” “不,我很行的!” …… 君紫桓没出来敬酒,众宾客也都理解。整个万安城谁不知道,六皇子早就看上了镇国公府的大小姐,看得严严实实,完全不给其他人一丁点儿机会。如今,总算是抱得美人归。 这一对,也是公认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喜宴结束,元秋和苏默走出六皇子府,就见阿福迎上来。 “主子,王妃,方才沐世子来过,让属下转告,说沐夫人请王妃稍后回娘家一趟,让主子同去。”阿福面带喜色。定是他家主子的岳母大人猜到救人的是什么人,这真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我知道了。”元秋点头,又问苏默,“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 苏默摇头,“去也无妨。” “他们……”元秋问阿福。 阿福立刻会意,低声说,“王妃放心,他们仍在六皇子府附近守着,今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王妃的姐姐和姐夫的洞房花烛!” 元秋笑着点头,“稳妥。” 红苓扶着元秋上车,苏默上马,离开六皇子府,便往镇国公府去了。 容岚的确是猜到动手那几位是青冥楼的人,所以叫元秋和苏默回去确认。 关于苏默是青冥楼楼主这件事,容岚告诉过沐元诚和沐元若,但并未告知沐振轩,也并不打算告诉他。 并非不信任,只是多说无益。 沐振轩是东明国的忠臣,君兆麟的心腹,苏默的秘密被他知晓,他若瞒着君兆麟,一旦被发现,对他没好处。 这会儿顾枫和沐元诚仍在善后和调查,沐振轩被君兆麟叫进宫去了。 容岚一见元秋便问,“若儿没事?” 元秋摇头,“姐姐好好的,姐夫也没事,什么都没耽误,娘放心。” “救他们的人,是不是跟你们有关系?”容岚直截了当地问。 元秋在容岚面前是没有说谎机会的,闻言便点头承认,“当时情急之下,我只能请苏默帮忙,那些都是他的属下。” “他无条件答应的吗?”容岚觉得这不是苏默的性格。 但若苏默真无条件答应,容岚该担心他是不是看上元秋了。 “当然不是了。”元秋摇头,“我以后要给他准备宵夜。” 容岚嘴角微抽,“就这?” “他又不缺钱,对我唯一的想法是遗憾我不能给他当厨娘,这下终于找到机会了,不是很正常么?”元秋很淡定地说。 容岚看向苏默,苏默神色淡淡,“她说得对。” 容岚心情复杂,一方面感激苏默出手,另外一方面又觉得她的宝贝女儿跟苏默之间的关系真的怪怪的,明明也没有看对眼,偏偏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娘,这次会是西辽皇室的手笔吗?”元秋问。 “未必,但那是可能性最大的。”容岚微叹,“如果是西辽人出手,仍旧是因为我跟西辽皇室的恩怨。” “娘又没错,那些做出无耻恶毒之事的人倒是不依不饶。就算娘背叛西辽,那也是被他们逼的。难不成坐在西辽皇位上的那人还指望他杀了娘全家之后,让娘安分地做他的女人,继续为西辽效力吗?可笑!”元秋轻哼。 “或许要等到东明和西辽两国之一灭亡,某些事,才会真正结束。”容岚眸光微黯。 她一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一个庞大的皇室,那是异想天开。 而她当年选择投靠东明皇室时,就很清楚她的复仇必须要在符合东明皇室利益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进行,且不会再由她个人意愿主导。 换言之,君兆麟根本不在意容岚的仇恨,就连容岚自己,都只能选择将仇恨放在后面,首要是效忠东明,那是她存活和立足的根本。 而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利用东明和西辽两国天然的仇敌关系来间接实现自己复仇的愿望。 即便有朝一日东明和西辽握手言和,容岚也只能默默看着,面对现实。 如果她仍是孤身一人,至少,走投无路时可以殊死一搏,前去刺杀仇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但她如今有了家,有了儿女,连这件事,都不可能再去做。 因此,一次一次面对西辽皇室的报复性刺杀,容岚只能被动地抵抗,保护好儿女。 元秋觉得容岚很强大,但她心中的无奈和无力,这些年一直都存在,且当下仍是无解的。 “若我雇你去刺杀西辽皇帝,这活儿能接吗?”元秋突然问苏默。 苏默摇头,“接不了。” 容岚失笑,“秋儿,不要小看一国掌权者。如果连刺杀都应付不了的话,皇位早就丢了。” 元秋不知道,青冥楼原本的规矩之一就是,不接皇室任务,也不碰皇室之人。 这是江湖势力和皇室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前接了君灵馨的雇佣去刺杀元秋的,只是一伙不入流的杀手,打着青冥楼的旗号。 真正论实力,比单个高手的武力值,未必是江湖势力占优势。 “那爹进宫,怎么跟皇上解释救下姐姐的人是谁呢?皇上定会认为跟我们有关。”元秋说。当时情况危急,她顾不了那么多。但那样的高手现身,不可能不引起君兆麟的注意。 “你只需记得,此事跟你们没关系,也不必再提。至于你爹如何跟皇上解释,那是他需要考虑的,也不是多难的事。”容岚摇头。 元秋想想也是。沐振轩能混成君兆麟的心腹,心智过人,这点事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问题。 容岚也没再留元秋,让她和苏默一起走了。 皇宫里,君兆麟和君紫钰君紫琎都在御书房。 沐振轩一到,君兆麟便问起救下沐元若和君紫桓的几个高手是什么人。 沐振轩神色恭敬,“回皇上的话,微臣不知。” 君兆麟眸光微眯,“沐爱卿,你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如果是尊夫人安排的,你不必隐瞒,朕可以理解。” 沐振轩摇头,“并非容岚安排,我们的属下没有那样厉害的高手。微臣心中也很是疑惑,方才进宫路上,想到一种可能。” “哦?说来听听。”君兆麟问。 沐振轩恭声说:“微臣怀疑,今日的刺客,与后来出手跟刺客作对的那些高手,或许都是西辽人。” “何以见得?”君兆麟挑眉。 “容岚是给若儿安排了护卫,都在事发时立即出手保护若儿和六皇子。刺杀很突然,我们无法预知,但后面那几位高手出现得很快,时机也很巧,像是暗中盯着,伺机而动。待微臣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两方厮杀都已结束了。”沐振轩神色认真,“微臣认为,或许那是西辽敌对的两派,一方正在监视另外一方。未必是出于帮我们的目的,只是破坏对方的计划。” 君兆麟若有所思,看向君紫钰和君紫琎,“你们认为呢?” 君紫钰神色恭敬,“儿臣认为,沐国公的推测有理。” 君紫琎皱眉,“或许那就是事实,但儿臣仍是有些担忧,若西辽皇室一直对沐夫人和其儿女不依不饶,沐国公也在报复之列,现在六弟被牵扯进去,恐怕麻烦将会无穷无尽。” 君兆麟摇头,“东明和西辽本就是你死我活,沐夫人当年投靠东明,与沐爱卿联手,力挽狂澜,重挫西辽,立下大功。西辽皇室气急败坏,穷追不舍实属正常。如此东明更要保护好沐家忠将,让西辽人看看,他们有眼无珠,自食恶果!” “多谢皇上隆恩!”沐振轩神色动容。 “罢了,今日桓儿大喜,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来人,备酒,朕跟沐爱卿喝几杯。”君兆麟笑意温和。 沐振轩回府,跟容岚说起进宫的事,容岚并不意外沐振轩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辞应付过去。 “岚儿,那些人,是你安排的?”沐振轩神色认真地问容岚。 容岚摇头,“不是。若我能招揽到那样的高手,当年根本不必嫁给你,直接去刺杀某人了。” 沐振轩摇头笑笑,“也是,兴许我的猜测就是事实,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接下来怕是更难太平了。” 元秋和苏默回到南安王府,跟在后面的阿福肉眼可见地很开心,走路都带着风。 “晚膳我想吃点甜的。”前方岔路就要分开,苏默突然对元秋说。 “说好我管你宵夜,不包括晚膳。”元秋摇头拒绝。 他们两人之间,所有事都约定得清楚明白,谁都不要得寸进尺。这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愉快合作的前提。 苏默点头,“合理。那我晚膳不吃,等你吃完晚膳,给我做宵夜。” 元秋幽幽点头,“也,合理。” 阿福嘿嘿一笑,“主子和王妃都成亲一个半月了,什么时候圆房?那是夫妻之间最合情最合理的事了!” “滚!”苏默和元秋异口同声,然后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各回各院。 留下阿福无语望天,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主子,王妃,我给你们表演一个滚来滚去,你们能圆房吗?”阿福大声问。 回答他的,是红苓同情的眼神和憋不住的笑,“你呀,就别白费心思了,我们家小姐才不会跟你家主子在一起呢!” 阿福轻哼,“我家主子偏要跟你家小姐在一起!” “你说了不算。”红苓话落扬长而去。 阿福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