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农家女》 引子:良子死了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响个没完。 寒洲擒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老陈,接电话。” 锅沸了,她把洗好的芹菜一股脑儿地放进去。瞬间,一屋子芹菜的特别香味。 “你接,我腾不开手。我们打对战呢。”老陈盯着屏幕,一边和队友开着小窗联系,一边应答。他的大裤衩撸起来挺高,汗毛一根根粘在腿上。 电话还在响,不依不饶。寒洲无奈地关火。“当”地一声把锅铲扔在操作台上,出来接电话。 那“当”的一声老陈听见了,就当没听见。翻了个白眼,继续打游戏,心说,这女人越来越不可爱了,都学会扔东西了。 看看来电显示,寒洲滞了一下,赶忙热情地寒暄:“宜人啊,最近还好吧?老家这两天也热了吧——” “你先别说,让我一口气说完”。那个叫宜人的明显带着情绪,这让寒洲精神一凛,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状况。 “良子死了。我刚把他送走。从此这个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了。”宜人声音有点闷,就好像胸口里憋了个东西。寒洲瞬间觉得那东西“嗡”的一下沿着电话线向她飞来,脑子里漾起一波一波的水纹,她赶紧扶住桌子,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想见你,最后几天他一直想开口,可是我对他那么好,孩子也在,他就是开不了口。他最后也没见着你,这是我对他的惩罚。”说道“惩罚”的时候,寒洲觉得像刀切在肉上,肉疼了,刀还嫌不快。 刀还在继续切肉。 “我知道你们当着大家面说的,你们会参加对方的葬礼,别人以为那是玩笑,我不以为,那是你们给彼此的一个交代和安慰。我偏不让它实现。我今天办完了他的事儿我才告诉你,让你知道送他走的人是我,是他老婆,不是你。我——”宜人说不下去了,哭声越来越大,很委屈。 寒洲就握着听筒,听她哭,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合适的。在这个时候。她也很委屈,她连良子的手都没握过,倒是和别的男同学还玩笑性质地拥抱一下,和良子,真的是很注意了。何况,都十几年不在一起了,这些年就连同学会都不参加了,怎么还会发生今天这一幕,真是让人无力得很。 而良子,前几年见时还啤酒肚高高的,举手投足意气奋发的样子,就这么没了,凉凉的就走了。这让寒洲觉得空落落的很不适应。 那边还在哭,这时候也只能听她哭。 宜人是个单纯可爱的女人,同学里面一直和她很谈得来,上学时候也相互照顾,这时候确实很可怜的。孩子也十二岁了吧,好在经济上他们应该没问题,否则以后的路不知该有多难。想到这里,寒洲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打游戏正在火焰山上的老陈,想到我的丈夫还活着,如果他不在了,这个家一时半会儿就真的乱套了。 哭声渐小,寒洲知道宜人是个要面子的人,要不是憋不住一定不会失声,以她的性格肯定打电话之前就想好了要痛痛快快地来个战斗力十级的长篇檄文,只是,良子不在了,火药潮了,弹膛也出问题了。她想起上学的时候,两个女孩一人一句地与人斗嘴,配合起来基本是无敌的,不禁想笑。撇了撇嘴唇,又奇怪自己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能笑,对面宜人还在抽鼻子,而良子走了,她也是难过的。 “宜人,”寒洲清了清嗓子,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他走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我想去看看你,你现在也不见得能接受。你看,先这样好吗?你先休息一段,孩子,还得上学,还得你照顾。放了假,我们找个地方去散散心。地方你挑,你说去哪咱就去哪儿。”说完,寒洲长出了一口气,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似的。 对面啜泣的声音渐渐小了,没了。寒洲等着对方的回答,却等到了一声叹息。电话撂下了。 寒洲也叹了一声,回到厨房。把芹菜捞出来,拍了蒜,放了盐,然后就想不起该干什么了,总之,就是良子走了这件事,像一张白色大幕横在眼前,让人空空的,好像电影散场了,其他人都走完了,那电影的余音还在,可是看电影的人不想退场也必须从电影院出来了。 很不舍,很遗憾,但也只能站起来走出去。 桌子摆好了,叫了好几遍,老陈才从战场上下来,带着英雄的疲惫和兴奋。寒洲就搞不懂,一场虚拟的战争怎么能激起那么多可贵的情感,友谊、爱与忠诚。她没好气地推了把椅子,坐下,动作有点大,椅子抗议地“吱扭”了一声。 老陈翻了翻白眼,用筷子夹起一根芹菜,“咦”,这么咸,想发表点看法,看了看老婆,觉得今天有点状况,不敢调侃了。 “你——,有点不对劲,”老陈想了想,选择了试探的口吻,“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老岳父,还是我老岳母,他们,他们没事儿吧?” “他们没事儿。”寒洲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我那个同学,冯良,我们班都叫他良子,他死了,刚刚是他老婆宜人的电话。” “死了?才多大就死了!”老陈多少有点遗憾,可是想起死者的名字,这遗憾就不那么深了。那个良子他见过,当着多少人的面都忍不住看他老婆,那眼神的内容就不一样,聚会完了还非要开车送一程。妈的,老子再混得不好,还缺打车的钱吗? 当然,人死了,也算英年早逝,作为一个有素质的人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可是老婆这个被抽了筋剔了骨的样子让他很不爽,你老公还活着呢,在这里活生生地吃着你做的咸死人的凉菜都无怨无悔,这么些年我容易吗我?想到这里不由得一梗脖子,“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看到他那小心眼的样子,寒洲声音有点冷。人都去了,至于吗? 当然他们之间也没谈过婚前好友的话题,这个话题破坏性比较大,成熟的人都会回避。 “没什么,就是不爽!”老子不爽难道还要藏着掖着?老陈一甩筷子把一根芹菜丢在饭桌上。他本来想表现表现不爽的态度就完了,可是力度没控制好,芹菜落入了寒洲的碗里,溅出来的玉米粥斑斑点点地沾在湖蓝色的小衫上,很有渲染效果,这让寒洲很生气。 “你吃错药了吧!打了一上午游戏被子都不叠,除了自己拉的屎自己冲了,你还干什么了?” 这饭是没法吃了,老陈干脆把筷子拍在桌上,他必须表达出气愤至极的态度。这个女人真是让他惯坏了,牙尖嘴利的,就欺负他嘴笨。 “别转移话题,你今天不对劲跟被子有什么关系?跟屎有什么关系?我死了你会这个样子吗?用你们单位小王的话说,别欺负老实人。你现在就在欺负人!”说完了,老陈想找根烟来助长点气势,可是想想家里的烟全让这个倒霉女人给送人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人家说的有道理,女人不能惯的,像这样已经惯坏了的,矫正起来难度好像有点大。愤怒时候怎么办,他踢了下椅子,声效还算比较满意。 “不跟你这头驴计较!”寒洲说完,一推饭碗,也站了起来。小衫上的饭汤子看也没看,就去拽门口衣架上的外套,然后弯腰穿鞋,可能也是很气愤,手有点抖,动作不利索,穿不上来,就更气愤,干脆,套了双凉拖就开门。 看着门开了,老陈有点傻,这是要离家出走吗?从未有过啊!他赶紧快走两步,但还是记着说话的气势不能弱:“你要干吗去?离家出走?” 寒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尽量让声音放平,“我去办公室,明天有个会议发言,你把家收拾了。” 门关上,人走了。楼梯里响起她特有的节奏。 这女人就这么走了?老陈有点郁闷,看看饭桌就更郁闷,最不喜欢洗粥锅了,黏黏的。 “哎”,老陈叹了口气,也只能去收拾饭桌,一边收拾还一边往嘴里又塞了几口,其实他还没吃饱,但网络那头战友还等着,就不想耽误工夫了。他也知道刚才的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心里确实不舒服发出来就发出来了。 那个良子也是可惜,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春风还在,人没了。老婆有点失常按说也正常,可是你别表现得那么明显吧!还是有点欺负人。 算了,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哀伤就让她去吧,发出来就好了。老婆哪点都好,就是这个情感细腻,泪点低,电视上的爱恨情仇也好像是她们家的事。等女儿长大了,一定不能学文科,就让她学化学,要不学医学也好,什么事情分解开了看得真真的,就没那么多托物言志,伤春悲秋了。 外面还很热,走得匆忙,没带伞,太阳把周围的东西都照得白亮亮的闪光。寒洲是真的要去办公室,也真的有材料要准备,但也是没必要这个时间就跑出来,有傍晚的一会工夫或者明天早上早点去也是可以应付得来的。她确实是想独自清净会儿,良子死了,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不在了,她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老陈那头驴,从来就不懂得她的情感需要,就会破坏气氛,有时真是没法沟通。 良子死了,她也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人死了这个事实就像走着走着发现桥忽然断了让她难受。她想起他们同桌的时候,他故意捉弄她,惹得她不高兴。那时候还没有多少人在意愚人节,他就把她骗到操场上去,说早上升旗的时候国旗升颠倒了,还没多少人发现,但也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事儿。她被吓得一身冷汗,因为升旗这事儿是她负责的。她听了立马向操场跑去,而他在后面鬼笑。 他最爱看她气愤的、窘迫的、着急的样子,看的时候还有点无辜和小得意。所以和他同桌很倒霉。她找班主任调座位,但没成功,那家伙就更得意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那样子就是爱了,但彼此都不知道。 他对她好的时候也很多,她上医院针灸很费时间,他就借了自行车驮着她,她要在治疗室待半个多小时,他就在外面等着,然后再原路返回学校。她功课好,浪费得起时间,他功课不好,但为了她,也浪费得起时间。 放了假,彼此见不到了,就约好了中间来学校办事儿的时间。来了学校,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就一会探头看看,一会探头看看,以为楼道里的声音是他。 原来那就是爱了,她那时真的不知道。但很确定的是她很珍惜他们的友谊,她不允许别人嘲笑他。他鼓起勇气表演了一个单口相声,她就在台下专注地听,给他最大的掌声。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良子在认真地补习,没时间逗乐了,知道的人都说他学习很拼命。 他也考上了,是个大专,但他来到了她所在的城市,两个人的学校有四里地这么远。小春春说,寒洲,他是为你才来的。她当时没接话,心里在问,是吗? 凡是涉及到未来,她都要问,是吗?可能吗? 在这方面她实在没信心。她想,将来如果结婚,婆婆肯定会看不起她,人家那么健康的儿子为什么要配一个身有残疾的姑娘?所以,婚姻这个话题是想都不能想的。但是她也想恋爱,可是没有未来的恋爱就是害人害己,干脆恋爱这件事也是不能碰的。 但他还是来了,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来看她。各种理由,比如宿舍的南蛮子太讨厌,没法在一起玩,比如饭票没来得及换,要来蹭一顿饭,比如他们学校图书馆的环境太差,要来体验体验别的大学的图书馆。反正他没正形儿惯了,说什么理由寒洲都不在意,他们相处得就像哥们儿,很和谐很快乐。 寒洲和别的男生相处得也像哥们儿。 也只能发展到哥们了,别的就不敢想了。 良子知道还有别的哥们儿存在,他也认识几个,那就大家一起做哥们儿吧,一起吃,一起闹,好一群精力充沛、无法无天的年青人。 良子没有提过,或者没有明显提过他们要如何如何,他隐晦地说过哪个哪个恋爱了,人家是怎么说他的,想看寒洲的态度,但寒洲不接茬,这个事情就只能过去。 哥们儿还是哥们儿,快要毕业了,想来良子都要绝望了。他过来说今天有电影,两片联映,会很过瘾。我们一起去看吧。 那片名叫什么来着?看过的那部想不起来了,当时有心事,看得不投入,没看的,是个遗憾,记得很清楚,叫《罗马假日》。 前些年还想着有一天和良子去看看那部《罗马假日》,把那天的遗憾补上。现在想来,遗憾又岂止一部电影。可是今天良子死了,很多细节都在,却怎么也想不起那看过的那个电影叫什么,这种遗忘让寒洲更难过,因为忘的那个才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 就这样想着,走着,习惯性地过马路,对面就是单位了,却还是没想起来。马路被太阳晒得像白花花的湖水,都有荡漾的感觉。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寒洲心想。 耳边“哧”的一声锐响,好象有风袭来,寒洲“咚”地扑在地上,地面很烫,眼前却什么都看不见了,脑袋里只剩下老陈经常唠叨的一句话:“走路不看路,迟早得被车撞死。” …… 第一章 我怎么穿越到这个鬼地方 光线太亮,睡不着了,不用睁眼都知道,周围都是白亮亮的。身上也热,寒洲觉得脸都要晒曝了,还有点火烧火燎的疼。但想睁眼睛却发现睁不开,眼睛好像糊了很多眼屎,耳边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大声的吵嚷,有男有女,整个环境就像演出前的后台,各种忙乱。 渐渐地声音清晰了,有个尖细的女声问“咋办呢?咋办呢?”这腔调有点像曾经看过的西北小品,很有喜感,但也能听出来,她是紧张而慌乱的。 “好像还活着呢!你看她眼皮在动。”有个老人的声音,倒不似刚才那个的慌乱。 “就是活着的,我也看见了她眼皮在动。”有个小孩子的声音,脆脆的,大概是个女孩。 “我过去看看吧。”有个男子的声音。听得出来想尝试,信心又不太足似的。 “别过去,你看她穿的普通,却细皮嫩肉的,你看那指甲,哪像是我们这些女人的样子。别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回头大户来找我们的麻烦。”刚才的尖细的声音又说。 “那也不能就让她一直躺着,这样晒也得晒死了。”那个信心不太足的男人又说。 “就是,先过去扳开眼皮看看吧,说不定可以活呢。”老人说话了。 寒洲现在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吵嚷了,他们在说她呢,也许把她当碰瓷的了。她觉得身上除了左肋有些疼,其他地方倒还好,就是使不上力气。眼睛要睁开确实很困难,她要歇歇,再努一把力才好。可是确实太热了,她觉得力气聚不起来,自己可能要化作一股青烟散掉了。肯定是躺了很久了,也不知道那个闯祸的司机到哪儿去了,怎么能狼心狗肺地把她扔在马路上呢?打个120也好啊。奶奶的,老陈,也不说出来找找我,大中午的又去打游戏去了。 “罗爷爷,咱俩一起去看看吧”。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嗯。”老人应和了一声。 有脚步声过来。耳边咚咚的。 有阴影挡住了射在脸上的光。寒洲知道有人来管她了,很激动,但也搞不清自己的情况,怕他们不懂急救知识,希望他们能先联系医院,当然最最紧要的是给自己来瓶水,否则真的要化作一缕青烟散掉了。 有个手指落在她的眼皮上,小心翼翼地往上推了一下,又慌忙放下。 “看清了没?”老人问。 “我也不知道。”男人答。 寒洲生怕他们走了,心说你倒是再来一下呀,我要是碰瓷的这会儿就粘上你们了,哪能这么一动不动呢? “那就再看看。”老人又说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利索了些。 终于见着光了。寒洲努力动了动眼珠,这会也不想看清什么东西了,只想让人知道这个躺着的人还活着。 “嗯,看清了,这下看清了,她是活着的。”男人的声音有点兴奋。 这声音引起了周围的骚动,各种声音又乱作一团。 “先把她抱到窑里去,让她凉快些。”老人好像下命令一般。 “哦。”那个男人的手伸到了她的脖子下边,另一只手配合着托着她的大腿。 他很听老人的话。 终于我不用化作一缕青烟了,寒洲心里松下下来。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在一个人的怀里荡来荡去。身后好像跟了些人,脚步踢踢踏踏的,大概是跟着来看急救过程的。这有什么好看的吗?寒洲活了这么些年一直是不喜欢围观的,但围观好像是生活常态。 “赶紧把窑门打开。”老人命令。 有人上前,也没听见开锁的声音,门就“吱嘎”地叫了一声,寒洲心想这肯定是一扇坏门。 “放炕上,放炕上”。大伙儿的声音,乱乱的。 嗯?放炕上?这年头北京还有人家用炕的吗?寒洲糊涂了。 身体躺平了,炕板很硬,但屋子里凉快了些,不用再晒着了。 “得找个医生吧?”男人不确定地问。 一只苍老的手碰了下寒洲的额头,又试了试脖子的温度。 “在外面晒坏了,去拿瓢水来,停会儿再去叫医生。” 紧接着有盛水的声音,脚步的声音,还有小声的叽叽喳喳。 一滴水,凉凉的一滴水掉在寒洲的额头上,紧接着是一只沾了水的手整个覆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上、脸上。现在,寒洲知道什么叫滴水之恩了,这真的是太大的恩情了。 又是一块沾了水的布糊上了她的脸,撩开一个小缝儿让她呼吸。有小水滴浸在鼻腔,润润的,真舒服啊。寒洲这下是真踏实了。 “应该把她身上也擦擦,刚才实在是晒坏了。”老人又说。 啊?要脱我的衣服吗?我要被围观了吗?不会有坏人录相吧?寒洲紧张地捏捏拳头,但拳头也使不上力。除了这个,她什么也做不了,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那就,那就翠翠姐你来吧,我们都先出去一下。”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听着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行,小花留下给妈搭把手。”尖细的声音原来叫翠翠。 “嗯。”小花脆生生地答应。 脚步声又踢踢踏踏地走远了。屋子静了下来,但屋外的声音还是听得到。 “先脱了她的袍子,还有鞋子。”翠翠说。 几只手在身上扯来扯去的,但还算有些章法。衣服脱下来了,身上有了一阵凉意,可以感觉到人走来走去带动的小风。 “妈,她真白。比你脱了衣服白,和我肚子上的肉肉差不多。”小花一边往身上沾水一边说。 “妈没生你时也是很白的。”翠翠一边干活一边应和着。 “皮肤白不白和生孩子有什么关系?你肯定原先就黑的。”小花一点不留情面。寒洲听着都想笑了。 “这孩子,我生你以前的事情你能知道?尽瞎说。镇上的人们都说你妈是一枝花,只不过找了你爹那个不起色的,才成了这个样子。”翠翠不甘心地说着,手下的动作却是加了几分力,搓得皮肤有点疼。 小花“哦”了一下,看妈妈脸色变了,不再吭声。 又过了会儿,小花又憋不住话了,“妈,她的手真好看,头发也好,比我的头发都好。” “干你的活。去换点更凉的水来。”翠翠命令。 “哦。”小碎步去了,又回来。 “妈,你看她脚底板好像都没有硬皮,摸着软软的。指甲也是干净的,不像你的。”小丫头有点没心没肺。 “就会拿来跟妈比!你妈一天干多少活,人家一天干多少活?”翠翠手上的动作更麻利了,但是真的弄疼她了,寒洲“哼”了一声。 “妈呀,她醒了!”小孩子惊叫了一声,好像是跳开了。 翠翠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屋外的人听到孩子的话也是一阵骚动,但没人发话,还是在外面站着,倒没进到屋子里来。寒洲心想,这些人还是挺明白事儿的,挺好的。 “咳,你醒醒,你醒醒。”翠翠推了寒洲两把,这女人胆子挺大。 寒洲想动,却动不了,像是梦餍了一样。 翠翠又推了两把,等等,还是没反应,手无奈地停在寒洲的胸上,下意识地拍打,就好像拍桌子打拍子一般。 寒洲心想,等我醒来,一定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尽管大家都是女人,可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妈妈,让我来,挠她痒痒。”小手雀跃地就挠了起来,指甲有点长,还有点划得微疼。 “这个地方肯定行的”。小手又向脚底板旅行,一遍一遍挠着脚心。 寒洲实在受不了了,这孩子太闹了,就像当当小时候一样,她想起女儿心里一阵温暖,不禁笑出声来,而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 “她笑了!”孩子大喊。 “她哭了!”是孩子妈妈的声音。 “我挠,我挠,我继续挠。”孩子显然受到鼓励,声音像开花一样让人欣喜。 “啊,别别——别了”寒洲终于发出了声音。同时她的眼睛也睁开了,好累啊,没有一点力气。 “她醒啦,她真的醒啦!”小花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门外的脚步有点乱,肯定是想进来看看。 “先别进来,她还光着呢!”翠翠扬声说着,就去找盖的东西。 寒洲无力地苦笑,心想,这位大姐,等我好了一定好好会会你。你能有点遮拦吗? 终于遮盖好了,比寒洲想象的要严实,她原以为只草草地遮盖住重点部位就会喊了人进来,没想到这翠翠倒是挺用心的。她不禁睁眼看了看这女人,一看才发现可能是个群众演员,穿着黑色的袍子,像是汉服,而那衣服因为经常洗,也不那么黑了,可能是做旧的吧,这剧组倒是用心了。 正端详着,一大队群众演员进来了,个个穿着袍子,有长有短,都是斜襟,腰间扎根带子,有的扎得用心些,有的就草草一扎,可以看到都穿着裤子,但都是灯笼裤,有的裤脚及鞋子上还有泥,可见是个用心的剧组。倒不知是什么剧,还真是让人有点期待呢。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前面的老者,等着他说话,看来他在这群人中地位不低。 “姑娘能说话吗?”老人沉声问询,样子慈和。 “啊,可以的。谢谢老人家,谢谢大家。”寒洲努力发出声音,咽喉有些嘶哑。 “那个,小花,给这位姐姐拿点水来。”老人转身对小花说。 小花递过来一只瓢,是半个葫芦做的。寒洲很想喝,但是抬了抬手,没有力气,又放下了。翠翠很麻利地把她的头抬起来一些,用自己的腿和胸支起她的身子,同时还不忘用手拽了她身上盖着的衣服,防止掉下来。小花则是很配合地做起了喂水的工作。 水很凉,也很甜,喝了一大半,确实缓解了旱情。寒洲冲大伙笑笑表达感谢。翠翠又小心地把她放平。 “你命大呀,姑娘,今天幸亏是遇上了小花出来玩,见你倒在地上赶紧去叫人,要不,可就出大事了。”老人很感叹地拍着腿。 “抓住了吗?”寒洲问。 “抓住?哪能抓的住,那么高一头驴子,一溜烟就跑了,小花才多大。”老人又说。 “是啊,很高的,也很快,我看着你被踢倒了,赶紧跑回来叫人。”小花严肃地说,小脸绷的紧紧的。 “驴?我被驴踢了?”寒洲很难相信这个目击者的话,然而那孩子的态度又不容质疑,这让寒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到底怎么回事呢?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先养着,我让人告诉你家里,出这么大事儿,以后可得注意了。”老人感叹道。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姑娘,你家在哪儿呢?”翠翠插话。 “让大枣叔叔给你送信,他认识的人多。”小花一边冲她说话,一边向旁边的又高又壮的男人示意。 那个高壮的男子笑笑,没说话,就是点了点头,很可靠的样子。 寒洲还在迷惑当中,总觉得哪儿不对了。她迟疑地说,“北京,海淀区。” “什么?”老人听了皱起了眉,转头看向名叫大枣的男子。 那高壮的男子也很疑惑,迟疑地重复刚刚听过的话:“北京,你是说北京?” 周围人都迷惑地互相询问,满屋子都是“北京?”“北京?” 天哪!中国人不知道北京?这是什么状况?寒洲觉得自己被这群人的话给整晕了,不知道躺着的是傻瓜还是站着的是傻瓜。 “咳——”,周围静了下来,都知道老人要说话了。“不知道呢就慢慢打听,打听到了就告诉姑娘的家人。现在我们先商量一下姑娘的安置问题。” “对,对,先商量安置问题。”众人附和。 “我倒是想接姑娘住的,就是家里已经三个孩子了,而且我家那个不起色的二牛——”翠翠为难地开口说。 小花看着妈妈,有点巴望着接漂亮姐姐同住,这时候也不好开口了。 “我嘛,老了,孤老头子一个,她现在病着,我怕照顾不好她。”老人很遗憾地摇头。 “我家里也孩子多,多一个人吃饭,这个——,她又是好人家里出来的,怎么办呢?”后边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说。 “是啊,大家情况差不多,怎么办呢?”有人附和。 寒洲脑子乱乱的,现在她居然成了别人的麻烦了。 “我看大枣最合适,他一个人吃一个人住,现在先当妹妹照顾着,找着家就多一个妹子,找不着家就当媳妇。” 那个说话的矮个子男人话没说完自己倒先笑了,惹的围观的人也呵呵地笑,还有人附和说是好主意。 寒洲有些生气,但现在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多,她能怎么办呢?她生气的样子肯定很明显,大枣脸红红的拍了刚才提建议的小个子一把,表示对取笑他的抗议。 众人就又看向老人,等着他发话。 “我看——”老人很犹豫,也有些无奈,“我看就当妹妹先养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一边养着一边打听打听这北京是什么地方,今天先到这里,姑娘精神不济,先休息。各家情况都差不多,好的吃食也不常有,能做得细心些的就端点过来,她毕竟是个病人,又是外乡人,总得好好养着。” “对,罗爷爷说的对。”又有人附和。一群人纷纷点头。 那个大枣看了看躺着的寒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寒洲闭上眼睛,不想睁开。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剧组,这根本就是真的。她脑子乱极了,乱极了,她想让自己快快睡去,等醒来也许就又回到正轨上去了,她没有顶着大太阳出门,而良子也没有死,宜人也没有冲她发脾气。日子安静美好。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去了,听得出来他们有点兴奋。可以想象,他们会把今天的故事说给他们的朋友和邻居,同时也表达他们的同情和好奇。也许北京会被猜测为一座海上仙山,而她会被猜测成一个受了惩罚被逐出的侍女。 听脚步声音应该是送完客人的大枣回来了,他在炕沿儿上坐了会儿,也不吭气儿,寒洲有些紧张,只好闭着眼睛装死。现在她动不了,而屋子里只有一个能动的家伙是个男人,上帝呀!你这是考验我呢还是考验他呢?你老人家一大把岁数了还玩心这么重吗? 听声音大枣又从炕上起来,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走,脚步也不急也不缓,寒洲想他肯定在拿主意,要把我怎么办。过了会儿,他说话了:“那个,妹子,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睡了,但是我得交待一句,我要出门去准备点吃的和用的,估计你在我这儿的日子短不了。我从外面把门拴上,你就放心歇着。我去把翠翠姐再叫来,让她给你收拾一下,所以一会儿开门的是翠翠姐,你就不用担心了。”说完,移动脚步,脚步声非常有力。门还是“吱嘎”一声,又“哗啦”一下,这就应该是拴上门了。脚步走远了。周围彻底静下来了。 寒洲慢慢睁开眼睛,打量四周,这真的是个窑啊,以前只从图片上见过,今天就住进来了。屋子采光不好,窗户很小,而且没有玻璃,也不知糊的什么东西,微微透着光。墙壁在这样的光线下也能看出来很黑,应该是长年烟熏的结果。扭头看,地上有个灶台,有个大黑锅。还有个水缸,刚刚给她喝过水的瓢就漂在水缸里,天啊,会不会以后都是用瓢喝水,他用完了我用,我用完了他用? 寒洲被这个想法刺激得想骂人,想哭,她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把她知道的能主宰人类命运的神佛统统问候了一遍。这个时候也不怕他们打击报复了,因为她已经被报复了。她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送到了喝水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共用一个器具的地方了,这还不算报复吗?可是她做了什么呢?单位组织的捐款她样样不落的,大桥下面拉二胡的每次她都给钱的,对公婆也算孝敬的,骂骂老陈也是字斟句酌的,最多算挠痒痒,也不敢捅刀子。 她在心里咒骂了这个鬼地方,咒骂了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在咒骂当中她累得要睡过去了,这时候,大嗓门的翠翠姐来了。 “哗啦”,门拴响,“吱嘎”,人进来。 “妹子,我来看看你。”脚步带着风,一屁股坐下,盘腿很麻利,寒洲强打精神睁开眼,努力冲她笑了笑。 “咱先把衣服穿上吧,要不大枣回来他也不好弄。”说着翠翠的手就去掀给她盖着的东西。 “我家里还得赶着做饭,就不多陪你了。等你精神好了,咱慢慢聊。小花很懂事,没事儿就让她过来,她挺喜欢你的。她还想让你去家里住,可是就一条炕,你这油光水滑的样子,我家那死鬼怎么受得了。所以没办法,你也只能在大枣兄弟这儿住着啦。要便宜也只能便宜他了。放心,他还算个好人……” 这女人絮絮叨叨真能说,说得寒洲都禁不住要求饶。她无力地被人抱在怀里抻抻拽拽,让她想起女儿给布娃娃穿衣服的样子,不禁眼角里流出了泪水。现在,她再次咒骂那把看不见的命运之手,就是它让她离开了孩子。良子死了算什么?就连老陈她都可以失去,可是让她失去了孩子,命运你个死东西,我和你有仇了! “好了,穿好了,你看,多整齐的一个人。我要走了。”翠翠对她的工作成果很满意,还夸张地摸摸她的头发。 寒洲这时没有心情再送给她一个笑容了,闭上了眼睛。尽管她知道还是应该对人家表示感谢的。 第二章 大枣哥哥是个好人 第二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寒洲是被饿醒的。她精神好了些,开始打量自已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也是袍子和灯笼裤,是深浅不同的灰色,她觉得命运很讽刺地开了个玩笑,穿越过来连衣服都订做好了,而且是她喜欢的颜色。为什么不给多订做几身呢?连个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老天真抠门! 好像没有胸罩!这个发现让她很不安。 外面有响动,应该是那个叫大枣的男人。昨天他回来试图叫她吃饭,她一直闭着眼睛装死,后来装着装着就真的睡过去了。反正她也没精神,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姑奶奶我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一切都能还得回来。 大枣蹑手蹑脚地进来盛水,探头看了看她,寒洲睁着眼睛直直地打量他,这眼光让大枣吓了一跳。 “那个,你醒了?能起来吃饭吗?”大枣说着话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是那种用布条束起来的头发,好像发量很重。 “我需要上厕所。”寒洲直呛呛地说。她想试试火力。 “厕所?”大枣有些迷惑,片刻,他又忽然明白了。“窑后面没人,你——,我去叫小花或者——” “不用,我可以动的。”寒洲这句话说的很有力量,我可以动的。 “哦,那我先去准备饭了。” 大枣出去,寒洲起来,她真的可以动了,今天早上有了些力气,只是虚弱,但离正常也不远了。她下了地,找到地上唯一的一双鞋子,这种鞋子不难穿,套上就行,就是弯腰穿鞋的时候有些头晕,可能是饿的。等完全站了起来,她就想看看自己的样子,但环顾了一圈,这屋子里确实找不到镜子。她只好向水缸挪过去,水很满,几乎贴着缸沿儿。她俯身看了看,里面有个披着长发的年轻女人也在打量她。 她真的是年轻啊,脸上一个黑痣、一丝皱纹都没有,这些东西生孩子以前她也是没有的,后来就都有了。再看脖子,脖子也是细腻光滑的,看眉眼,跟她年轻时有几分像,但也不全像,好像眼睛更大一点,眉毛的形状更好,显得温柔些。 寒洲感叹地直起身,看来穿越或重生也不全都是坏事,她又伸手摸了摸肚子,平平的紧紧的,真的,困扰已久的赘肉也解决了!老陈,你也穿越过来吧,看看你老婆,你能把持得住吗? 哦,算了,你还是留在那边照顾当当吧!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门,觉得腿好使了很多,虽然力气还是不足,但功能不一样了。这又让她心中一喜,看来在这个世界不用再当残疾人了。 门外的大枣知道她出来,却没抬头打招呼,可能是怕尴尬,看来,这倒是个老实人。寒洲观察了下环境,发现这里都没有垛起来的院墙,就是自然形成的土山,找个合适的地方掏出来个窑,再简单挖出个平整点的地方就是院子了。真是回归自然了。她慢慢地适应着身体,去寻找大枣说的屋后没人的地方。 爬一个小坡,转了一个弯,屋后稍远的地方,有些树,比较矮,蹲下来是比较合适的,至于厕纸,呵呵,只能就地取材了。这些,对于苦孩子寒洲倒没什么难适应的。 上趟厕所出了一身汗,真虚啊! “我只有这么两个碗,你先用,我回头去买两个来。”这是大枣今天早上最自然状态说的一句话。 寒洲不客气地接过来,里面一碗是粥,是小米粥,另一个里面放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她都拿过来以后想了片刻,觉得不妥,毕竟她是客,就把蛋拿出来,把空碗递过去,说:“一起吃吧。” “哦”。大枣再无多言,开始盛饭喝粥。 他一直低着头,寒洲一边吃一边打量他。高和壮是昨天就有的印象,现在看来他的年龄比她看起来要大,怪不得人家让他像照顾妹子一样照顾她。而在她心里面,对面坐着的,不过是个青皮后生。 “你,种地吗?”寒洲问。她决定先了解基本情况。 “嗯,也种地,也打零工。”大枣已经开始喝第二碗,手里拿的可能是半截什么东西的根,也不像萝卜,可能是当咸菜吃的。 “小花说,我被驴踢了,有些东西我想不起来了,可能是脑子受了伤,或惊吓到了。我知道我有父母家人,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寒洲试探着说。 “你昨天说你家在北京,我会到处打问打问。”大枣很有把握地说。 “哦,好像是北京。那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的口音和我的不一样,但我能听懂。” “这个地方叫双流镇,我们住在镇子的边上,等你精神好了,出去转转,也是个不大的地方。” “那么,现在是什么年份?我连自己的岁数都想不起来?” “年份?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说?前年里正说秦王改了名字,以后就叫始皇帝。他祖上就是我们这一片的。” “始皇帝?”寒洲心里一惊,我是来到秦朝了吗? “嗯,始皇帝。听人说他祖上养马养得不错,就得了秦谷这块封地。我也养马养得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 寒洲不禁笑了出来,这个大枣挺有意思。 看到她笑,大枣也笑了,皮肤很黑,牙挺白。 “大枣,哦,我以后叫你大枣哥吧,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小段,肋骨还疼,头也不是很清楚,过段时间想清楚了我会去找我的家人。”寒洲交待说。她需要一段时间决定今后做什么,怎么做,首先当然是摸清情况,毕竟是活下来了,日子还是得过。 “我会帮你打听的,你就安心养伤。”大枣赶紧保证。饭已经吃完了,要去收拾。 “我来吧,我来收拾。”寒洲也赶紧表明态度,毕竟要住一段的,不能总当客人。 “别,你有伤,你去躺着,哦,坐着也行,外面亮堂些。”大枣说着,已经飞快地收拾开了。 其实也很好收拾,这么简单的一口粥锅,两只碗。寒洲发现大枣只喝了粥,没有吃鸡蛋。看来这个蛋是专门为病人准备的,也真是有心了。 “你能动了,太好了,就在院子里走走,别走远。我得去地里看看,另外找驿站的人问问北京在哪儿,或者大车店的人也是知道的。” 大枣交待完就要出去了,看来他真的是急着出去打听。寒洲知道他是打听不到的,但也不阻拦他,她得让人接受一个事实,她是个找不着家的也记不起从前的可怜女人。 院子静下来了,墙根的草长得很好。有一棵树,应该是枣树,上面有一些还没有成熟的果实。还有一棵可能是核桃,有着青色的外皮。天空很高,比记忆中的天空都要高。寒洲想,在另一个天空下,校长忽然找不到人上课了,肯定在骂人。管她呢!反正这么些年也没当过模范。只是可怜了孩子,见不到妈妈,如果是天天哭,老陈会抓狂的,他最怕孩子哭,他会叫得比孩子都凶。 总要想办法回去,既然没死,就要想办法回去,否则再活一遍的意义也不大。我总不会是为重整历史来的。回去后我就进秦史研究会。 哎呀,想多啦。 不过,这个大枣哥现在看来是个好人。 第三章 让我们画封信寄给他 “听说你能起来了?” 隔老远就能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昨天没精神,也没仔细看她,今天倒要好好看看她。这女人感觉有点爽直,也有点辣。 寒洲从炕上起来,正要下地,翠翠就进门了,她只好歉意地笑笑,同时也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一个人在家要记得拴住门,万一坏人也这样推门而入就怨不得旁人了。 “还没谢谢姐姐昨天的照顾,今天就又劳动姐姐来看我了。”寒洲客气地招呼着。 “听大枣兄弟说你能动了,我们也高兴。昨天那样子想想就怕人呢。” “我也后怕呢。要不是遇上小花,今天怕就不能好好地在这里陪姐姐聊天了。对了,小花没来吗?” “她得看妹妹,我是出来去看她婶子的,遇上大枣说你好些了,就先过来看看你。带上孩子太吵了,她婶子怕吵的。” “小花很懂事的。能帮你做不少事呢。”想起那个孩子,寒洲的声音也温柔了起来。 “人们都这么说呢。她现在帮我带小草和小叶,将来再带她自己的孩子,想想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围着孩子转了。就这样男人也嫌咱没用呢!”翠翠大声抱怨,但看来也只是说说,倒说不上有多么愤怒。 “那是男人不懂事,其实他们有时候也像孩子一样呢。”说着别人,她也想起了故作强大的老陈。 “妹妹,你可说对了。有时候,夸上二牛两句他就勤快得跟驴一样,不高兴的时候也像驴一样。”翠翠说着自己就哈哈笑了。 “快别说驴了。我这辈子没怎么招惹驴怎么就害到驴的手里。”寒洲故意逗翠翠高兴。还要在这里待一段,关系和睦还是挺重要的。 “哈哈,我倒要感谢那驴,要不是那驴,我也不能认识神仙一样的妹妹。昨天小花回家说到你这事,他爹还以为我们瞎说呢。” “呃”,寒洲倒不知怎么接话了,小花那孩子给她擦身体的时候一会一个感叹,这样拿去跟别人说,想想都起鸡皮疙瘩。何况听的对象还是个男人。 “姐姐刚才说要去看小花她婶子,她婶子是病了吗?”尴尬时当然要另起话题。 “哎,说起来也是个难缠的病。她这病自从三牛我小叔子去服役不久就开始了,人们说人想人要害死人,看来那是真的。” “服役?是去当兵吗?” “不是,听说是去修长城了。北边老有外族人来抢东西,不知道什么人的主意,说修个高高的城墙就能把外族人挡住,你说这不是鬼话吗?外族人不会跳墙头进来?” “翠翠姐,听说那些外族人是骑马的。骑马跳墙头难度有点大哦!”寒洲笑呵呵地看着翠翠。 “呃,是啊,要是骑马就不好过来了。”翠翠有点窘,心说让这神仙般的妹子看了笑话了。 “姐姐也说得有一些道理,外族人不跳墙头难道就不会绕道走,北边那么大还能修得一条缝儿都没有?那得多大的力气才能干完那么大的工程。何况外族人哪会那么傻,就骑着马不动弹,等着你把长城修好了才来抢东西?” 想想外族人骑着马不动等修好了才动的傻样儿,翠翠就乐得止不住了,心说这妹妹可真会说话儿,以后可得多过来走动走动。大枣那小子倒是不闷了,有个这等妙人儿陪在窑里。想到这儿心里多少酸丢丢的。 “妹子你真会说话,要是我那妯娌也能跟你说上会儿话,大概心里也轻松些。我挺烦我家二牛,但比起她来,还是觉得男人在家的好。” “姐姐这么说,得了空请小花她婶子过来坐坐也好,人总闷着确实是越来越不痛快的。” “嗯,她那性子和我不一样,我不痛快就骂人,骂完也就没事儿了,她想骂人但身边得有人啊!说来说去,是那个始皇帝不好,你让老百姓老老实实种地不好?非得抛家舍业地去那苦寒的地方受罪?” “姐姐说的是这个理,不体恤老百姓的官儿,老百姓也不体恤他呢。不过,姐姐,说皇帝的坏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还真佩服你呢。”寒洲故意点了点这个直肠子的女人。 “呃,这不是遇上妹妹你了么,在外面哪敢说呢!”说着话,声音明显就小了,可见在外面说这些是万万不能的。 “看到你好了,我也高兴,我得走了,妹妹你歇着,我去看看她婶子去。”翠翠说着就站起来,见寒洲也要起来送客,赶紧按住她。 这女人手劲真大,寒洲怕肋骨上的伤让她弄疼了,只好又乖一些,笑着看她离开。等看不见人了,才躺下,看来身子还是很虚弱的。 中午,不用开伙,大枣端了一碗面回来,说是个什么婶子送的,听说她病着,特意做的。这让寒洲很感动。面是杂面,不那么白,上面飘了葱花和好多姜片,看着很有食欲,寒洲挑了几筷子在一个碗里,说是够了,其余的给大枣吃,大枣推让,寒洲说她真的不怎么能吃辣的,大枣才吃了。对于那么壮的男人来说,那点面真的不够,他吃完了寒洲还在吃,这让吃完的大枣很尴尬,赶紧说活还没干完就溜了。寒洲看他溜走的样子不禁想笑,觉得简简单单地活着真好。 下午刚睡了会儿,大嗓门翠翠就过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组团过来的。三个小丫头,小花在最后面,前面那两个估计就是她说的小草和小叶了。另外还有个弱弱的女人,比翠翠要年轻些。这一群人一进来就觉得屋子里的温度上升了几度,寒洲心说,翠翠姐,我就不怕吵吗?但面子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翠翠姐,这就是你家的三朵花吗?再有一个是不是该起名叫小根或者小果?” “哈哈,说的是呢,再有就这么叫了。不过再有一个养着也费劲。”说着还拍了拍肚皮,动静挺大。 “生女孩儿倒也罢了,若生了男孩儿备不住得去服役,还不如不生。”说话的是那弱弱的女人,眉头皱着,脸白白的,让人有些不忍对她高声说话。 “这是小花的婶子吧,我也得叫姐姐了。”寒洲说着做了个让座的手势,小孩子们在地上乱蹿,大人就跨坐在炕沿上。 “我哪当得起,不过虚长了几岁。”那女人倒轻声慢语的,和翠翠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我听嫂子说,妹妹是神仙般的人物,和你说话最让人快活,我这身子病着也有些时日了,想来也是要遇到能治好的人了。”还是那么轻声慢语的,倒让寒洲不得不刮目相看,这人太会说话了,倒是不得不认真对待了。 “我哪是治病的神仙,倒是全仰仗众人之力才能活了下来,我对这些乡邻们感激不尽呢!中午还有位婶子给做了碗面,我都不知道这婶子是什么模样、什么禀性,那面却是暖到人心里去了,等我好了,这些姐姐婶子们都是要一一拜望的。” “那种情况任谁看了都不会不管的,也别太挂在心上。这也是你和我们这里人的缘分。我呢,也想找人说说话。人家说,别想了,别想了,想也想不回来,可是就是不能不想。干活时候想,干不了活了就更想,要是有个男人在身边,日子就不一样。也得亏是邻里们哥哥们帮着,要不就过不下来了。”女人笑着说的,但那笑容过于沉重,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姐姐既然想就把这想念告诉他,虽然他回不来,也总知道家里有人惦念着,为了这份惦记他也要好好保重自己,姐姐说出了这想念,心里也舒坦些。” “我倒是想说给他听,怎么能听得到呢?”她无奈地摇摇头,心说,这神仙般的女子就是长了一张好嘴,有什么用呢? “姐姐给他写信啊,纵然路远,但总有到的时候,总比这没边没沿的想望要好。”寒洲真心实意想帮她。 “写信?我们都不会写的。嫁了人的姑娘给娘家都是捎口信,哪里会写!”这次是翠翠插话,她使好心把人弄了来,当然是希望解决问题的。 “嫂子说的是呢,我不会写,三牛他也不会认,再说怎么让信传到长城那个地方也不容易,家里有老有小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管不顾地去找他了。” “哦,是这样啊。”寒洲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忘记那时还没邮局,驿站是有的,但是只给官家服务。怎么办呢? 看寒洲蹙眉,妯娌两个互相看了一眼,也有些泄气。 “那个——,姐姐,如果我帮你写信,你能不能说动驿站的人帮你把信传出去,这双流镇对我来说是生地方,我使不上力的。”寒洲期待地看着妯娌两个。 “我家三牛他不识字的。”可见更重要的问题在小花婶子看来是这个。 “我们来画一封信给他,没问题的。”寒洲很肯定地说。 “画?你会画?”小花婶子眉头皱得更深了。心说,如果画不好,会错了意,还指不定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别把三牛吓死了。 “没问题,画完了让小花看,她如果能看懂,小花她叔肯定能看懂。”对于画画儿,寒洲很有信心,在二十一世纪开个培训班有点自不量力,只够自娱自乐的,在这里弄个简笔画、漫画还是不成问题的。 “真的?那么,我们就试试?”小花她婶子看了看嫂子,还是有点信心不足。 “那就试试!”翠翠很果断地拿主意。 寒洲看着她们,心想,简单的人能获得成功,就是在于他们勇于尝试,胜就胜了,败就败了,代价固然是大的,如若成功收获也是大的。陈胜吴广这些走出来一领风骚的人,哪一个是思前想后久久不决的。刘基那些人只适合作个谋士,而整个秦朝内阁中枢,在她看来连一个伟大的让人称道的谋士都没有。也不知道刘邦这厮现在是否已经供职于泗水亭,派出所所长干得怎么样?如果有机会,倒不妨在他起事之前去瞧瞧,是否如《高祖还乡》中所取笑的那样“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秆,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糊突处?”想到这里,寒洲就露出了自娱的笑,这笑容弄得妯娌两个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她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呃,我们这样,要准备——”她本来说要准备纸和笔,话到嘴边想到这个时代纸还没发明出来,现造纸肯定是做不好的,那就只能用布帛之类,笔只能用毛笔,这当然是已经想到了的。 “要准备什么?”小花她婶子很急切的样子。 “要准备布或者绢之类的东西,还有毛笔、墨汁,你们看看难弄吗?”寒洲想到早上那一个鸡蛋,就想到她们准备这些东西或者也是不容易的,而在这方面自己现在确实无法帮助她们。 “行,我去弄来给你。”小花婶子这次不再犹豫了。 这是个让人尊敬的女人,寒洲心想。她一定不能让她失望的。 大大小小的几个人走远了,临走时细心地帮她拴上了门。寒洲又把自己放平,养着,她得好好考虑一下目前能做的事情。回去肯定是不容易的,但既然能来,按说也就能回,在寻找到回去的途径之前,要努力活下去,养着这具皮囊。生活的标准不能太低,若太低了就愧对两千年的文明积累,精神上也不要太受委屈,太受委屈会愧对前世的种种坚持。 总之,身体要快快好起来,然后走出去先看看,一定不能白来一趟的,大不了算一次不花钱的旅游。 第四章 睡觉的问题 晚饭居然有肉! 以寒洲对早上那一个鸡蛋和中午一碗面的推测,这一小块肉应该算是盛宴了。肉是用荷叶包回来的,看上去卤得很香。锅里焖了麦饭,里面放了些冬瓜块,寒洲把它当米饭吃了,就着咸韭菜末儿,晚饭也算能凑和。肉她没有吃,问明白了是兔肉,她就不再碰了。 大枣看她不吃兔肉,有些遗憾,闷着头就全吃了。这姑娘要在家里住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看上去好象不好侍候。他肯定不会嫌多养一个人,别人家好多孩子都养得活,他这么一个精壮劳力怎么能养不活,但他的一片心意没得到预期的效果,这多少还是让人郁闷的。 寒洲看出来了,无奈地摇摇头,赶紧找话题。 “中午送面的婶子住得远吗?” “不远。” “我过段时间好利索了,也做饭给她吃。当然也做饭给你吃。” “哦。”大枣就是这么简短的回答,没话了。 屋子里太安静,一男一女同处一室又这么半生不熟的,很别扭。好像还得说点什么才行。 “下午翠翠姐和她弟媳妇来过,也就是小花的婶子。我们说好了写一封信,哦,不是,是画一封一信给三牛,因为三牛不识字,我管画画儿,小花婶子管找人送信的事儿。” “哦。”大枣应答,他心说,我也不识字,这姑娘还真能想招儿。 然后又没话了。收拾东西的声音显得屋子里更加安静,很诡异的气氛。寒洲端了一碗凉水去院子里漱口,一遍又一遍的,一来是清洁口腔,这个倒霉的地方连牙膏都没有,二来是要找事做,不想显得那么尴尬。 大枣收拾完了锅就又到院里找了些秸杆,用脚踩断了去屋里烧火。 “咦?我们不是刚吃过饭吗?”刚刚的饭是用院里的春灶做的。 “吃是吃过了,但这盘炕已经几天没生火了,夏天不用天天生火,但隔几天就会返潮,你现在身上还不太好,不得受了阴寒。” “我倒没觉得凉。” “等觉得就晚了,就已经坐下病了。”火苗已经呼呼地起来了,一小股一小股的烟冒出来。大枣一边扭着脸避着烟呛,一边说。 “你这话特别像我父亲说的,完全是老人的口气。” “这本来就是我爹当年说的,但那时小,没当回事,现在知道了,晚了。” “怎么就晚了呢?大枣哥还这么年轻。” “晚了!已经晚了!”说着,声音就越发黯淡了。 这弄得寒洲倒不好再问什么了,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 烧了一小把柴火,屋子里有些热了,就到院子里乘凉,可是院子又蚊子很多,弄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就只好又回到屋里来。 “明天我去弄些艾草来烧”。大枣说。看她细皮嫩肉的,也不知什么人家养出来的。翠翠姐那些女人,这会儿肯定坐在院子里哄孩子、聊闲天,拍蚊子,不到黑透了不回屋。 “哦。”寒洲有些无聊地应答。 没电视,没网络,没有亲近的人,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晚上的时间就越发显得长。昨夜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睡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幸亏也真的没什么。今天精神好了些,眼看着就到了睡觉时间,怎么睡就成了问题。寒洲当然不能提这个问题,大枣看上去老实,也不知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以前有一段流行女子防身术,寒洲就记得其中两招儿,一招叉眼睛,一招踢裤裆,问题是这需要技巧,也需要力量,而她这两样都不行。可见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是没错的,艺不压身也同样啊! 这时大枣已经收拾差不多了,从炕边的一个土黄色箱子里拿出一套行李来,看上去也是旧的,但好像略干净些。又拿出几件女人的衣服,黄色的,配着绿色的边。还有一件黑色的,配着红色的边。 “这些你先用吧,这是我妹妹用过的。衣服是不够大,但没人的时候你换洗了穿,也能凑和一下。”大枣很平淡地说。 “哦。”寒洲这下又踏实了一点,心里抱怨,怎么穿越的时候诸神没为她准备一个包袱?抱怨完了呢又有些庆幸,好在没有赤条条得就来!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寒洲没话找话。 “板栗。她叫板栗。” “啊?你叫大枣,她叫板栗。”这么接地气的名字,太可爱了。 “嗯,我妈怀我的时候想吃大枣吃不上,怀她的时候想吃板栗吃不上,就起了这样的名字。” “啊?”看来背后有一个苦孩子和苦孩子妈的故事。 “嗯。你看院里有一棵枣树和一棵核桃树,过些日子就能吃了。我的孩子不会叫这些个名字。” “那我看可以叫枣核,纪念枣树和核桃树。”寒洲很认真地出主意。 “呃,枣核!”大枣一时无语,他被这姑娘的思维冲击到了。 “对,不是因为吃不上才叫的,而是因为吃得都不想吃了。从此向苦难的日子说拜拜了。” 大枣被这快乐的情绪所感染,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拜拜了”,但也懒得问了。 “你妹妹嫁人了?”寒洲又找话。 “没,还没赶上嫁人就死了。” “啊?”看来这个问题很愚蠢。 “她很调皮的,去河里抓鱼,掉下去了,我把她救起来还好好的,回来受了风寒,没太当回事,一直拖一直拖,就不好了。”大枣平淡地说,可能是跟人说了很多遍了。 寒洲只是听,倒不好说什么了。 “我是她哥哥,但我不会照顾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枣遗憾地摇摇头。“我先出去会儿,你要洗就用那个黑陶盆,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再进来。” “哦。”寒洲应了一声,觉得大枣这个人挺懂事儿。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说“晚了”,现在明白照顾人了,确实是晚了。也只好把照顾人的本事用在她这个萍水相逢的人的身上了。 这个年代生病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简简单单一个受凉就能要了人的命,看来防病与防身同等重要,寒洲决定身体好些了就强化锻炼,一定要提高免疫力,绝不能在回去之前就交代在这儿,说不好听的,在这儿,死了连个哭丧的都没有。 上了炕,躺平了,觉得刚拿出来的被子有点味儿,弄得她不舒服。而且,一会儿屋子里会进来个男人,这让她有些忐忑。 屋子里黑乎乎的,看来晚上不干什么一般是不点灯的。黑暗让听觉更灵敏。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反正是一些小生物。 大枣进来了,拴上门。直接脱鞋上炕。少了一个洗漱的环节。这少了的环节让寒洲觉得不能接受,但想了想,他又不是老陈,管他干嘛?他臭他自己呢! 过了很久,还能听到大枣的呼吸声,看来是没睡。也许他也有点不适应屋子里面有个外人。寒洲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等大枣睡了她再睡,等着等着,也不知道最后谁先睡的,总之天大亮的时候,寒洲是被自己惊醒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难道警惕性这么差吗? 今天,精神又好了些,感觉胳膊和腿的力量增强了,很想四处走走。这让她很开心,年轻美丽的身体,得好好珍惜啊! 吃饭的时候,大枣还是闷着头。寒洲决定谈谈睡前的事情,要不太难受了。 “大枣哥。” “嗯?”大枣含着饭抬头看她,这姑娘挺聪明的怎么不会梳头,披着头就坐下来吃饭了。 “我想谈谈睡觉的问题,啊,不,是晚上的问题。”寒洲有点严肃地说。 “啊?哦。” 大枣心说,有什么问题,我那么让着你,还有什么问题。 “睡前我给你讲故事吧,每天都讲,要不也没什么事情做,你听着就好了。”寒洲已经认真想过了,娱乐还是可以有的,双方的关系也是可以走上设定的轨道的。主动的人就有掌控权。 “讲故事?”大枣皱着眉看了寒洲一眼,这姑娘主意真多,但也挺好,他也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挺尴尬的。“那好吧。” “当然,你有故事也可以讲给我听。” “哦,你先讲吧,你讲得好了我找人来一起听。”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看来生活在一点点地变得正常,虽然并不美好。 寒洲想了想有哪些故事可以帮他们结束尴尬的睡前时光,“二十四孝故事”可以讲,虽然那故事有些矫情。“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也可以讲,又联想起“金银岛”之类的都可以讲,反正是发财的都行。《聊斋志异》里面的鬼故事得挑着讲,情情爱爱还是要回避的。《射雕英雄传》倒是不错,就是长了点,估计到她离开这里也讲不完,而且避开黄蓉和郭靖的感情好像也有些难度,表述的角度需要仔细斟酌。《天仙配》就更算了,不过《西游记》是最合适不过,神神怪怪的,没什么情情爱爱,老猪在高老庄那一段也不算什么。《水浒传》也不错,一群老爷们和几个男人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也是很写意的人生。 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呀!寒洲感叹。要是穿越到民国,可用的就真的不多了,在今天怎么讲别人都以为是原创。 要不我开个“故事说吧”得了,像说评书的那样,可以赚点小钱。 这个创业计划让寒洲自娱了一下,但她也知道,仅止于自娱,不可能真的去干这个事。 第五章 我能用这个换鸡蛋吗 睡前的问题确实解决了,第一个故事就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黑暗里只有寒洲的声音,一会儿高,一会低,一会紧张,一会平淡。大枣觉得这声音真好听,而且她说得那么活灵活现,就跟真的一样。 这姑娘真有意思,不知是什么人家出来的。 早饭的时候,寒洲问他,“大枣哥,昨晚有没有梦见洞里的财宝?金光闪闪的。” “哦,没梦见,一晚上就好像有人在念叨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大枣学着寒洲的腔调不断重复。 寒洲哈哈大笑。 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多了,大家都感觉到比较轻松。 大枣出去做工,寒洲趁他不在家,换上板栗的衣服想洗洗内衣。外边的灰色袍子也得洗了,那天被驴踢了,躺在大街上,也很脏的,但她怕干不了,就先洗小衣服。 刚把衣服泡到盆里,身上还穿着板栗的露脐装,哦,那衣服只能当露脐装了,小花她婶子就过来了,是她一个人过来的。 “妹妹真是好样貌呢!”她戏谑地瞅着寒洲露在外面的一截白腰说。 “姐姐说什么呢?不过是没的换了,家里没人先凑和着。”寒洲边让座边说。 “呵呵,我倒不是瞎说。说正事吧,你看我准备的东西行不行?”说着摊开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包袱,有一小卷布,还有支毛笔,是写小楷用的那种,还有一方砚台,一块墨碇。 “可以了,有这些就足够了。姐姐你坐着说说你要说给他听的内容,我这里边听边把衣服洗出来,得趁着大枣哥出去的时间干了换上,你也别嫌我怠慢了。”寒洲笑着致歉。 “哦,哪里就怠慢了?你还病着我就来打扰你,倒是我做得不好。” “姐姐说吧,别客气。我得边听边想,才能决定怎么画。你只管说。” “哦。” 小花她婶子就开始说。这女人表达很好,不絮叨,条理也清楚,让人听着舒服。她向丈夫报告了父母的身体情况,说娘还在咳嗽,爹身体还好,一顿能吃两碗饭,小萤子会帮助她做饭了,也能洗锅,很懂事,不让人多操心。她就是想他,干活不干活都想,吃饭睡觉都想,夜里都梦见他回来。她怕他天凉没有加衣服,走的时候带的东西不一定够,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到热水,很挂念。 这些内容和寒洲想的都差不多,她晒好了衣服就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在娘家的时候叫小菊,后来人们都叫我萤子娘。在家里的时候,三牛也叫我小菊。”她说自己的名字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寒洲笑着叫了声小菊姐。 寒洲把她拉到院里,找块石头坐下,在地上拿了根柴火棍儿,画了个小女孩子的样子,小女孩空了个短袄,短袄上有个萤火虫。小女孩儿端着个锅,一付认真干活的样子。 小菊看得出神,“这是小萤子?” “姐姐,你看这样行吗?”寒洲问,她对自己很有把握的。 “这样不行的,我家的锅很大的,小萤子还端不起来。他爸会担心压坏了她。”小菊邹着眉毛说。 “呃!”这下轮到寒洲不好意思了,看来创作还是得有生活,她印象中的锅还是自家厨房里的小锅,穿越过来这几天还没适应环境。 “那这样吧,我在院里一幅幅画给你看,你看得不对的地方我再修改,肯定让你满意,行吗?”寒洲决定小心对待那块布,小心对待这个认真生活的女人。 “嗯,太好了。你画着,我看。”小菊欣喜地点头,这神仙样的妹妹能这么重视她,让她好开心。 “妹妹,你叫啥,我还不知道呢?” “啊,我——,你叫我小寒吧。”寒洲觉得自己的名字在这个时代有点太不女人,还是不要那么怪异了吧。 “是小寒那天生的吧?” “嗯。”寒洲随便应承,一边应承一边画。 地上已经有了几幅画,寒洲画得很快,虽说是用柴火棍画出来的,但画得很流畅很传神,在小菊看来,吃有吃相,坐有坐相,老是的老的,小的是小的。小菊看着,很佩服也很紧张,想说点啥,又怕打扰了寒洲的工作,还是憋着不说了吧。 终于,寒洲把柴火棍撂下,问道:“小菊姐,你看看你想说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没?” 小菊没说话,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那么为难地看着她。 “呵,小菊姐,有话就说,咱这是草稿,还没往布上画呢,都能改的。” “那个——”小菊鼓了鼓勇气,“我婆婆很瘦,个子不高,头发是这样梳了个髻,”说着就用手指着自己的头比划了一下。 “另外呢?”寒洲鼓励她说下去。 “我说公公一顿能吃两碗饭,是吃完一碗再吃一碗,中间不换碗的。不是这样吃完一碗,把空碗放地上,再吃一碗新的。” “哦!”寒洲拍拍脑袋,看来自己把“画信”这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了,确实太脱离他们的生活。 “还有吗?” “我梦见他你画得不好,我家里没狗,你画的是狗跟在他后面摇尾巴。”小菊很认真地说。 “那,那确实是画蛇添足了。”寒洲不好意思起来。 “画什么蛇?没有说蛇的事儿啊?” “啊,不,是不关蛇的事儿。我改一下你再看看。”说着就动笔了,感觉自己脸很烧。 刷刷刷,一个老太太形象产生了,梳了个很低的发髻,一脸的皱纹,一只手捶打前胸,一只手托腰,张着嘴很费劲的样子,空中还有喷溅的什么东西,一看就是在咳嗽。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了。” 寒洲笑了笑,又继续。一个蹲着的老人,胡须上挂了几个饭粒,还伸着个碗要吃的,看来是没吃饱,要吃第二碗。 “对,对,这是这样子。”小菊拍手了。 “那个狗我们就去掉不要了,你看还有什么要加要减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看三牛准能明白我的意思。”小菊很兴奋,脸也有了些红晕。 “那好,我们就定稿了。”寒洲猛地站起来,忽然头晕,赶紧扶着旁边能抓到的东西。静静地站了会儿,把一边的小菊吓得够呛。 寒洲心想,明明是让驴踢到肋骨了,怎么头这么晕,好像也不至于低血糖吧?是贫血了?穿越过来真是说不准添啥毛病,这命运之手也太随意了吧! “小寒,小寒,你要不要歇会儿?”好容易画定稿了,画师出毛病了,这怎么行? “没事儿,小菊姐,我知道我没事儿,不过,你能不能傍晚来取画儿,我身上有伤,不能连续这么站着或坐着。傍晚你来取就肯定成了。”新得了一副身体,寒洲不想象过去那么拼命地耗费,她还想好好地穿越回去,不能中途就挂了。 “哎,好,好。那我走了,你看真是的,你还病着——”小菊弄得更不好意思,脸更红了。 寒洲微笑着目送她。 躺在炕上,寒洲在琢磨手中的毛笔,这东西以前也会用,但用的不多,人家的布来得不容易,千万别给画坏了。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画稿,手在空中悬着来回运笔,运了一会儿,信心就足了些。 中午又是一碗面,还是昨天那个婶子的,依然放了很多姜片。寒洲苦笑,姜片婶子,我好了一定做个水煮鱼好好报答报答你。 问大枣要点旧布,大枣还真找出来一块,寒洲打算先练练手感。毕竟是不同材质的创作啊! 休息好了就凝神创作了,屋里光线不好,只好开着门,等大枣和小菊前后脚地进来,已经要完成了。工作很顺利,寒洲也很高兴。 大枣好奇地低头看,小菊则是很小心地走到身边,像是怕踩坏了鸡蛋。 “咦?上午定稿时没这个?”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生怕三牛会错了意。 画面上是一只健壮的牛,嘴里含了一大束菊花,很满足的样子。 “大枣哥,这是什么意思,能看懂吗?”寒洲放下笔考他,如果这老实人能懂,那三牛也是没问题的。 “啊?这是牛喜欢吃菊花。”大枣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答完了脸突然就红了。 小菊听了脸“腾”地红了,心说,这小寒,当着男人的面什么都问,这应该是女人私下里说的。也不知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里是怎么教的?虽是埋怨的,可是心里却有些甜,三牛一看就知道我想他。 寒洲看小菊这样子,也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赶紧把大枣支出去烧水,说是渴坏了。 小菊乐颠颠地走了,这么些天来这是最高兴的一天,她都能想象出三牛接到信的样子。大枣在外面烧水,心里对那些画儿也是喜欢的,觉得收留下的这个妹子真有本事,会讲故事也会画画儿,可是也真的够大胆,还来了幅牛爱吃菊花。不过,信本来就是给家人看的,是自己要凑过去的,以后可不能随便凑过去让人难堪了。 “大枣哥。”寒洲托着腰慢慢走出来。 “你说。”一边烧水一边应和。 “如果再有人让我画画儿,我收他们点稿费怎么样?一次两个鸡蛋。”寒洲很随便地说。 “什么,你要收人家的钱?”大枣眼睛一下睁大了。 “嗯,这个挺费心的。我挣了鸡蛋给你吃。你每天干活要吃点好的才行。” 还有一句话寒洲没说出来,我总不能白吃你的,何况两个鸡蛋也不多,真要让我开口,我还可以多要点。 “那怎么能要钱呢?就是乡亲之间的帮忙,谁还没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大枣很不同意,这妹子以后是要走的,帮了这么点小忙就要回报,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街上有没有代人写信的,是白写的吗?”寒洲也觉得是帮忙,不过她确实想有点收入补贴家里,吃白食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街上还真没有代人写信的,既便有,你也不能收那个鸡蛋。你想想,你这条命捡回来,大伙说过啥?”大枣有点生气。 “呃——”寒洲语塞,确实不应该说这些的,中午才吃了爱心面条,这会就提钱,是不大好。 “我——,我错了,大枣哥。我就是觉得想挣点钱给家里。”她很诚恳地说。 “女人挣什么钱?好好地在家里养着,让男人出去挣钱就够了。”大枣说的理所应当。 寒洲就不说话了,知道这是没法说清楚的道理,时代不一样。想起她穿越以前,工作累的时候,也曾想让老陈说出这么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但他始终都没说过。人真是不知足的。 第六章 好像生意上门了 寒洲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 前几天是不吃无所谓,这两天是真的有所谓了。关键是肚子里缺油水,菜里搁的油太少,菜也很单调,只见过苋菜,油菜,冬瓜,韭菜,葱和姜。连居家长备的土豆都没有,后来想起来了,土豆是从美洲传过来的。现在想一想,黄瓜、西红柿、水萝卜、西兰花、还有洋葱,这些都是多么美好的食物。可是它们不是种在美洲,就是种在西域。出使西域的人还没出生呢,洲际旅行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吃得不好,情绪就不好。 大枣不明白这姑娘怎么了,昨晚讲故事还好好的。 终于等到大枣出去做工了,寒洲在院子里大声地背诵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背完了,她泪流满面,她现在关心粮食和蔬菜,她并不觉得幸福,她也没法和每一个亲人通信,身边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是陌生的,倒是可以自娱地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至于陌生人,她没有力气祝他们幸福,她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灿烂的前程在哪里,一个吃都吃不好的人让她到哪里找幸福感呢? 她真的想孩子了,想家,想堆满了食材的厨房,想他们两个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想老陈拍着肚皮说,老婆,味道好极了。 她想他们,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可是还得活下去,继续去想办法。 她咬牙切齿地把这首诗背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对这首诗麻木为止,“幸福”这个词也不具有它本来的意义了。 她翻了翻放食材的地方,只有粮食,没有蔬菜,院子里倒是种了一小畦葱和韭菜,其它就真的没有了。 “黄豆!”寒洲叫了起来,她居然发现了一小包黄豆。 现在有黄豆了,就可以生豆芽,可以清炒豆芽,凉拌豆芽,啊!又多了一样食物!上帝呀,我真聪明! 寒洲决定说干就干。弄了碗水,泡两把豆子。心里已经对两三天后的食物充满期待了。 一早上的不良情绪终于因为一把豆子得到了缓解,寒洲不禁嘲笑了一下自己,轻轻地哼起了歌。她唱的是“我的太阳”,只有这种唱法才能把她胸腔中积存的浊气排解掉。她越唱声音越大,有点忘乎所以,接下来就是“今夜无人入睡”和“春之声圆舞曲”总之,进入自娱模式。 反正,这个时代这种条件也只有自娱了。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站了两个人,她们互相看了看,不敢进来。她们不确定屋子里的人是否正常。一般人都不这么唱歌的,可是已经来了,如果不试试也好象不对。小菊觉得人是她带过来的,她有责任先搭腔,就大声地咳嗽了一下,递了个试探的信号。里面歌声没停,正往云端里爬升似的,小菊就不敢再试了。她搞不清这是进入什么状态了。镇里也是有几个巫婆神汉的,有时候也疯魔地哇哇怪叫,吓得小孩子们都不敢乱跑,只不过他们叫得不如小寒好听。 要不等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缩着脖子等了会儿,觉得自己真胆大。 终于停了,听到屋子里脚步响,又听到盛水的声音,小菊就大着胆子又咳嗽了一声,这下有了反应,脚步冲门口来了。小菊的手被另一个女子紧张地拽了一下,大概是要撤退的样子。 “谁呀?”屋门开了,探出一张年轻光滑的脸,一手扶着门,一手托着腰,阳光洒在身上,春光明媚,让门口站着的女人不自觉得就自惭开秽。 “啊,是小菊姐,快请进,哦,还带了客人来,一起进来吧。”寒洲一连声地招呼,自娱模式到此结束。 “啊,小寒妹妹,我带了香香过来,这就香香。”说着拽了一把身边的女子。 “啊香香姐,来,来炕上坐。”寒洲温和地招呼人。现在她已经习惯了用小姑娘的身份称呼别人,其实感觉也不错。她大体能感觉到这个有点憔悴的女人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事。 “小寒妹妹,我听小菊说你给她画了一封信,我也想要呢。他和三牛是一起走的,也是修长城。”她声音低低的,有些胆小的样子。 “啊,这个没问题,不过——”寒洲露出思考的样子,这让那个香香有点担心,小菊也担心起来。 “别误会,我是想到香香姐家里看看再画,要不画不真切呢。”寒洲赶忙笑着抚慰她们。 “这样啊!”两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笑了。 “对,小菊姐知道,因为不知道情况,我差点闹了笑话呢。” 小菊摇摇头,笑了笑,没吱声。 “那现在可以去吗?”香香有点急切。 寒洲嘟着嘴想了想,她不确实自己现在的身体可不可以多走一会儿,保养不好会成为老伤,既然重活一回,就要更小心地保护自己。看两个女人很期待的样子,她决定把话说明白,交情还没有多少,倒不必勉强自己,上一世就真的是太勉强自己了。 “我不知道你家有多远,我只是担心身子能不能吃得消。”她仍然托着腰说话。 “哦,倒是不远。”小菊插话说。心里有点歉疚光顾着带人来,为小寒考虑得太少。 “真的不远,和小菊家挨着。”香香急切地表明。 寒洲笑着看看她们,心里都在摇头,她哪儿知道小菊家在什么地方,你们的“不远”和我理解的“不远”是不是一回事? 哎,算了,再帮她们一回。大家都不容易。我是有家回不去,她们守着家也不能团圆。 “那我们就走上一趟。”寒洲笑笑说。 “哦,好,好。”香香连声应和。 小菊知道又给小寒添麻烦了,没吱声。 寒洲在屋里转了一下,想找块布把头发包一下,这里的女人大热天也包个头,这让她不能苟同,但是要走出去,也不希望让别人围观,还是妥协一下,随俗吧。 布倒是找到了,是命运之手订做的那块。她把头发束起来,就那么在脑后扎了一下,当然没有蝴蝶结,就是平实地系了个扣儿。可就是这样,在小菊看来也是特别的,是美丽的。 拴了门。一行三人出来。 这是寒洲第一次上街,上一次是躺在街上,不算的。 道路都是土路,也不是很平整,有压下去的车辙,如果下了雨,这条路估计就不能看了。房屋大多数是土窑,再走出去,到了平旷的地方,也有一些比较象样的院子,房屋是石头砌的,房前屋后种着树,看来是光景不错的人家。街上乱蹿的狗也没见着几只,估计在这个地方,养狗也是要有一定经济实力的。有鸡在叫,可能是刚下完蛋,在炫耀。 寒洲伸长脖子,想看看店铺在哪儿,一般来说沿着街道应该是很明显的,但看了一会儿,没找见。正想问问,香香伸手指了指,说:“上了那个小坡就到了。”寒洲只好按下这个念头,回头再说吧。 面前是一排窑,看起为倒是比大枣那个窑房做的要用心,花的力气也大。小菊指了指最边上的一间说:“那是我家,中间那是香香家。” 门前也开了小片的菜地,种得也无非是葱和韭菜。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泥巴,脆脆的一声响:“姐姐!”,寒洲一看,乐了,这不就是那天帮忙的小花吗?还真该感谢这个孩子,要不自己可能要死在大街上。 其它几个小孩儿有妈的,有咬指甲的,都在好奇地打量陌生人。 寒洲笑着摸了摸小花的脑袋,算是打招呼了。她今天就是来看环境的,大体了解这家人的状况,不能再闭门造车了。走了这么不算长的路,但真的有点乏了,肋骨还是有些疼。 有个老太太坐在炕上缝什么东西,走近了看,是在纳鞋子。见到寒洲进来,露出恭敬的笑,就要急着下地,寒洲急忙快赶一步,虚按了她一下,怎么样也是老人家了,虽说是人家有求于她,倒也没必要拿大的。 香香去倒了一碗水,寒洲接了,但没有喝,她现在对用什么喝水,和什么人共用器具还是有些在乎。可能过段时间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吧,她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她一边观察房子的设置,一边听香香絮絮叨叨地说话。这个女人说话没有重点,逻辑混乱,车轱辘话一遍一遍的。干脆,寒洲就问,家里几口人,各人的特点,有没有鸡狗,想表达的意思等等。 终于结束了,寒洲就站起身来,想立刻回去。她真的想躺下,不想坚持了。 小菊想请她到她那屋坐会儿,按说来了,应该过去看看的,也是礼貌,寒洲对小菊这人印象不错,但她现在只能摇头。 “小菊姐,改天吧,我得回去了。”她苦笑着摇头。 小菊是个聪明的女人,立马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的歉意更甚。 寒洲出了门,想了想,还真的需要个人送,这个地方不是太大,但房子都差不多一样,恐怕要找到回去的路要耗费不少时间。 “小菊姐,让小花带我回去,好吗?” “哎,好,好!”小菊忙应承。 告别了这一伙人,又走上了回去的路。寒洲挺喜欢小花这孩子,看来跟自己的女儿当当差不多大。寒洲问她会唱歌吗?小花迷惑地摇头,寒洲就说,那我唱你学好不好,小花摇头又点头。寒洲笑笑,也不管她什么表情,就唱起了“时间都去哪儿了”,小花边走边安静地听,尽管街上还是有人声狗声和鸡叫声,小花却觉得心里是安静的。 这个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唱歌的样子也很好看,在小女孩眼里,长大以后如果是这个样子,那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看小花崇拜地看着自己,寒洲就又唱了一遍,她知道自己是母爱泛滥了,心里有点酸。 我的孩子,现在你也在唱歌吗? 你爸爸会给你做好吃的吗? 大枣回来做午饭,发现寒洲不在家,这让他很着急。他想她总不会就这么不吱声儿就走了吧?他已经让人去打听北京了,还没有信儿,是不是她就等不及了? 每天家里有一个人让他侍候着确实多了不少事儿,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个人在家真好,晚上有故事听,做饭也会用心些,不像自己以前那么随便对付。那姑娘明显是有心事的,但偶尔笑笑就让他心里软软的,他干活的时候也会想起她,干完活就会忽忙往家赶。一起喂牲口的苟三蛋老拿他说笑,别人也都知道他家里最近养了个神仙一样的姑娘。他有时候也是羞恼的,因为有的人说话不好听,但有时候心里也是甜的,尽管当妹妹一样待着,但他们是越发亲近了。 正着急呢,寒洲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小花。大枣松了一口气,想埋怨她几句,又不舍得,想来她憋在家里也不舒服。要是身体行,出去走走也没啥的。 见大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让他等着急了,寒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大枣心里又软软的,赶紧去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寒洲就问了问黄豆的事情。 看来是这妹子吃得寡淡了,大枣心里想着最近得怎么把伙食弄得好一些。 “街上好像没有店铺。”寒洲说。 “有的,你找不到罢了。有卖布帛的、卖粮油的、也有一个卖日用杂货的。” “那有没有卖豆腐的?” “豆腐?”大枣很迷惑,以为自己听得不清楚。 “对,豆腐。豆子做的吃食。” “没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大枣这才想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一开始就说豆子的事情。 “哦,没有啊!我还想买块豆腐吃吃。”原以为有黄豆就有豆腐,看来是想当然了。 “豆腐!那东西好吃吗?”大枣好奇地问。 “就是黄豆做的,豆子味儿是基本味儿,有很多种吃法,比较容易和其它料合作,性情满好的。”寒洲说着,笑了笑。 大枣也笑了,但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洗锅的时候,寒洲忽然说:“大枣哥,我们做豆腐吧。” “做豆腐?你会做吗?”大枣觉得这可能是个很难的事情,但妹妹是北京来的,可能人家那地方有人做,她也会做。 “我不会做,但我知道基本的理论,我们可以试验着做。”寒洲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打气。高级知识分子准备挑战手工作坊了。 “试验着做?”大枣知道这姑娘胆大,但不知道胆大的边际在哪里? “嗯,我们可以试一试,试成功了我们就有豆腐吃,可以炒,可以炸,很下饭的。冬天还可以冻在外面吃冻豆腐,这个季节可以放在外面发酵做成酱豆腐,也可以试着做臭豆腐,不过,这个不适合一般人的口味。”寒洲一脸向往地说。 麻婆豆腐外加一碗米饭,老陈的最爱啊! 冬天一碗煮得热乎乎的豆腐泡汤,上面一撮绿绿的香菜,这是老爸的最爱啊! “这个,我说这个做豆腐很难吗?”大枣一点边际都摸不着。 “应该不难,只要多试验几次就可以了。开始时要点本钱,但后期我们肯定是赚钱的,我们将在镇上开个豆腐店,除了豆腐这个主打产品,我们将开发豆腐皮、豆腐干、豆浆、油豆皮、酱豆腐、臭豆腐等系列产品。我要让全镇的,不,不止是全镇的,包括过往的行商都知道一个事实:吃豆腐,找大枣。然后我们挣很多钱给你娶媳妇。哈哈哈……”寒洲被自己描述的前景逗乐了,创业果然是需要的冲动的。 大枣也被寒洲说得哈哈大笑,他笑得不是未来前景有多美好,而是寒洲描述未来的样子,眼睛、嘴巴和手势,都那么生动、灵巧,让人不觉得就被她带走了。 “而且,实验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多喝几次豆浆,还有豆渣吃,可以蒸在饭里面,也很香的。” “哦,既然这样,我们就做吧。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大枣决定听聪明人的,每天做一样的工,其实也做厌了。 “太好了,你去买黄豆,先买几斤,再来些盐卤,我来做实验。” “盐卤?”大枣又听到了个以前没关注过的东西。 “嗯。我们拿来化成卤水,用它来凝聚蛋白质分子,和水分离。哦,要不你能找到石膏也行。应该不难找的。” “石膏?”听不懂的先不管了,这又蹦出一样新东西。 “你到药店找找,或者卖杂货的也可能有。药店可能叫蒲阳玉或什么玉,记不太清了,管降火泄热的,像白色的石头。” “蒲阳玉?”一会儿功夫又整出一个新词,大枣在强化记忆的同时,不禁对“北京”,这妹子的老家心生向往。心里再次感叹,这得什么样的人家能培养出这么见多识广的姑娘啊。 “嗯,大枣哥你试试吧。要不你带我去找也行,我还是认识这东西的,就怕和‘北京’我老家的叫法不一样而错过了呢。” “那——,我先找找看吧。你就少出去,在家躺着。” 事情就这么定了。寒洲管策划,大枣管执行。寒洲想着等豆腐实验成功,大枣可以开个豆腐店,走上正轨以后日子可以好过些,她也算报了这份照顾她的恩情。她当然不会跟他一直在一起,即便是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也要走走看看,旅游一番,哪个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是来做豆腐的? 午后不久来了位小客人,正是小花,这时寒洲心里正在琢磨做豆腐的事情,毕竟说着容易做着难,她只是大体知道,又没真做过。 小花手里拿了个蓝子,蓝子里有个旧布包,里面放着些东西。 “我婶子让我过来的。”说着,就打开布包,里面是六七个鸡蛋。“这三个是香香家的,剩下的是我婶子给的。说是你病着,得吃些好的才行。”小丫头口齿很伶俐。 “哦,这——”寒洲这时也不知该不该收这些鸡蛋。收了怕大枣有看法,弄得心里不痛快,不收,好像也不好,尽管有回报的意思在里面,但人家也是一片心意,起码小菊那个是,香香呢,可能是跟风,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心到了。 “我婶子说一定要给你吃的。”小丫头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殷切地看着她。 “那好吧,等过两天我好了,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好不好?” “嗯!姐姐再唱一遍歌好不好?”小丫头完成了任务就大大方方地提要求了。 “好啊!那你要是不着急去看妹妹,就在这里玩一会,我要画了画儿让你带给香香。” “好啊,我还可以看你画画儿。”小丫头很高兴地点头。 本来想着明天再画的,但鸡蛋都拿过来了,好像有点催赶的意思,也只好动笔了。工具是上午就拿过来的,倒是很周到,也很急切。 这次比上次顺利得多,对工具的把握也熟练些了,而且这种家信也大同小异,画起来就很快。 小花一边看一边大惊小怪地出声,这小丫头就这毛病,给她擦身子时也是一边干活一边点评,真是让人无语了。 “让你婶子和香香把这布用油布包了,免得路程长,在路上淋了雨。对了,油布外面要写明白这包裹是给谁的,要不容易收错了。这是给送信人看的,得写字,不会写字让她们来找我。” 寒洲反复叮嘱,怕小孩子记不住。 小丫头倒明白她的心思,干脆一字不落给她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傍晚大枣回来,寒洲马上就把鸡蛋的事情交待了,大枣倒是很痛快地接受了,因为这是感谢,而不是索要,性质不一样的。晚上他们煮了三个鸡蛋,寒洲吃一个,让大枣吃两个,大枣也接受了,这性子让寒洲觉得很好相处。 石膏的事情基本落实,听大枣说能找到,也不难找。原料解决了,剩下的就是生产工具和工艺流程。 吃完晚饭就是培训课程了,寒洲动嘴可以,动手还得依靠大枣。 因为吃过大枣端回来的面条,那就说明当时已经有了脱粒磨粉的设备,现在只需要把设备作一些改良就好。寒洲仔细想了想,把设备用图分解给大枣看,一边画图一边讲解它的作用,然后再把所有的设备组合成一张图,并且在旁边画了一头驴,说将来那头驴会代替他们做很多工作。 这当然是很容易理解的。大枣每天做短工,什么工种都干,对这些都很好理解。 确定了方向,分工也明了了,寒洲负责原料配比实验,大枣负责准备工具,一句话,重活儿笨活儿男人干,轻活儿巧活儿女人干。 今晚没讲故事,议论了一会儿创业方案时间就不早了。虽然不再说话了,大枣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当中,寒洲却早就把这事儿放下了,悠长的呼吸轻轻地响起,大枣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做豆腐这件新鲜事儿让他很期待,但那天寒洲说的玩笑话,说挣了钱给他娶媳妇,让他有些迷茫。娶媳妇这件事他当然是不排斥的,但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可爱的妹子在哪儿呢?她好像是交待后事一样,就这样把他“甩”下了,这让他不太舒服。尽管她终归是要回到她的家乡“北京”去的,和她的亲人在一起,但如果找不到呢,如果她努力去想也想不起来呢?她就不能留下来吗? 大枣望着黑暗当中看不清楚的寒洲,他想他会努力去改善目前的生活,让妹子活得高兴,活得好,好得她都不想回去。在这样的祈愿中大枣终于进入了梦乡。 第七章 豆腐西施诞生了 这几天确实很忙,总有人找上门来要画画儿,也总有鸡蛋送过来,有多有少的,寒洲也不计较,帮人就是帮已,如此而已。豆芽也生得很成功,他们的伙食确实改善了不少,早饭不再单调了。 大枣很努力地改造磨盘,用的是别家的磨盘,具体是什么条件大枣没有说,寒洲也没有问。她有信心豆腐的实验一定会成功,生意也可以做起来,如果欠了别人的钱是一定能还得起的。二十一世纪的高级知识分子,做不好一个豆腐生意,而且是独门生意,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石膏弄成比较均匀的小块,然后分成若干份。每份都整齐地摆放,这样便于她计算比例,她没有准确的计量工具,也只有如此了。黄豆是很珍贵的,不能轻易浪费,她会按照排列组合的思想一样一样地试,一碗豆先配一份石膏看看效果,然后是一碗豆配两份石膏,依次类推,如此下去,一定会尽快找出最佳比例。 大枣的磨盘终于改造好了,他们的实验就要启动了,两个人相似一笑,都很开心。这种齐心协力做一件事的感觉真好。 豆子已经泡了一夜,豆皮松松的,每一颗都胖乎乎的,把它们都倒进磨盘的孔洞,大枣就开始一圈一圈地推,这工作将来是驴的工作,寒洲就用这话来打趣它。大枣也不生气,呵呵笑着,干得很起劲。他心里还有点感谢踢了寒洲的驴,当然现在也知道别人叫她小寒了,若不是那驴的错误,他怎么能认识这神仙一样的妹子。当然“神仙一般”是别人说的,他们外人怎么知道这妹子的有趣之处呢?只有他可以听她讲故事,和她一起吃饭,有时还可以听她唱歌呢。只是她想家的时候他不知如何宽解她,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也只能使劲对她好了。 白白的浆汁流出来,寒洲用盆儿接了,直到流干净了才去打扫磨盘上面的豆渣。 她一直哼着歌,哼的是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中的祝酒歌,歌词当然是不清楚的,旋律却正适合快乐轻巧地做事情。她从前是做脑力工作的,动手的机会不多,一样一样地做事情其实是个很愉快的过程。 稀释磨好的豆渣浆,用干净的布过滤,指挥大枣在一边帮忙,把豆腐渣放在一边,说这个可以和饭蒸到一起,不会浪费。然后煮豆浆,说这是豆浆,早上煮了放点糖或者什么都不放也很好吃。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小份石膏化成的水,说这个步骤最关键了,成败在此一举。煮着煮着,豆腐脑出现了,寒洲高兴地大叫,说这是豆腐脑,放金针和木耳做的卤,再加一小勺蒜汁,啊,太美味了。再然后把锅里的稀的东西都盛出来,放进准备压豆腐的木槽里,里面已经垫好了干净的布,在稀汤之上再垫块布,然后用另一个木槽压平,上面再放一个重一点的坛子在上面加分量。 到了这个步骤寒洲终于松了口气,双手合什,说上帝啊,保佑我一次成功。 大枣在一旁收尾,清洗磨盘,接木槽滴下来的浆水。他也很高兴,成功不成功没关系,总会成功的,刚才那些变化就很有意思。大不了有豆浆、豆腐脑、豆渣吃,这些都是以前没见过的东西。至于上帝,可能是最大的神,要不就是专管做豆腐的一个神。 “我们要明天早上才可以吃吗?”大枣有些期待地问。 “呃,我也不知道,等着浆水不再流了应该就好了。”寒洲想了想说。 “那要不我们今晚不睡了,等着它。”大枣说。 “好吧,在上面加块石头,压得重些应该会快一点。” “行,那我去拿块石头进来。”大枣立马行动。 等了一会儿,水确实不再滴下来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鼓励地笑笑,“走,看看去。” 把石头、坛子和木槽一样一样地拿开,揭开布,里面出现了一块白白的东西,它有点薄,这当然是因为豆子太少。 寒洲兴奋地用手揭起来,托在手里,掰下一小块,放在嘴里尝味儿。大枣就在旁边盯着她的动作,看她的表情变化。寒洲嘴巴一动一动地,狡黠地看着大枣,然后又掰下一小块,喂给大枣,大枣有点慌,忙张嘴去接,结果太紧张,咬了寒洲的手指头。 呃,大枣窘得脸通红,还好光线弱。 原来豆腐就是这么个东西! “就是这个味儿吗?”大枣不确定地询问。 “嗯,大体上就是这个味儿。每家的豆腐也略有差异,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所以说,我们算是做成功了。啊,感谢上帝,让我一次成功!” 说着她举起手来,要与大枣激掌庆贺,大枣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等明白过来,已经不在那个节奏上了,只好呵呵傻笑。 寒洲无奈地摊摊手,去洗手了。 “你说的那个上帝是专管做豆腐的神吗?”大枣边嚼豆腐边问。 “嗯,你说的很对。”寒洲无奈地应答。 “哦,那确实是应该感谢。”大枣很诚恳地说。 “今天累了,我要歇着了,明天给你做豆腐菜吃。” 寒洲把自己放平在炕上,疲累地想,因为自己的到来,秦朝的百姓终于可以吃到豆腐了。记忆中是西汉的皇族刘安发明了豆腐,可能他是碰巧,狗屎运不错,但今天窃取了他的技术专利还是要向他致敬。 啊,豆腐西施诞生了! 第八章 翠翠姐和你什么关系 接下来还是做豆腐,因为要开店,技术要稳定一些才行。 有了一样新东西,大枣想拿去和关系好的朋友分享,寒洲就当是新产品上市前的广告预热,所以他们要多做些。 对于开店赚钱这件事,寒洲的热情在规划阶段就过了。她高兴的是终于多了一样食材,身子不再那么委屈。至于帮大枣赚钱,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需要投入多大的热情的。 对于赚钱,大枣当然是想的,他想的也不长远,到冬天之前,赚到的钱能给小寒妹子买厚实的新袍子就行。小寒妹子每天一身灰,没有人比她穿得更出色、更美丽,但还是让他心疼。 他们的关系被定位在兄妹,但毕竟不是一家的,这么热的天,小寒还得套着外袍,如果是在窑里倒也罢了,可是现在需要出出进时地干活,尤其是要在热锅边待着,那就更热得难受。今天早上小寒妹子做了顶新头巾,就是把以前包头的那块布缝成一个兜兜,兜兜的四周穿了一根同色的灰布条,她把头发梳得高高的,盘了一个发髻在头顶上,然后用兜兜一裹,带子一抽,在下面挽上漂亮的结,这样看起来清爽了,似乎能凉快一些。 可是这样一打扮,光滑细腻的白脖子就更加显眼,有几根掉下来的碎发沾了汗,贴在皮肤上,让大枣都有上手去撩的冲动。当然,他只是心里动了动。他说不清为什么,他对小寒妹子是有些怕的。按说他从没怕过女人。 在小寒眼里,大枣脱了上身干活很正常,天真的很热,干活时候热气蒸着,就更想脱得光光的。大枣的身材不错,胸肌结实,线条清晰,有汗珠子一颗一颗地从额头上掉下来,落在胸前,或落在地上。大枣戏谑地想,这比老陈的身材好多了,不知道抱抱是什么感觉。可是抱抱之后呢?肯定要有后续事件的发生。她肯定是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卖豆腐的,那不就是耍了大枣了吗?欺负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这事儿绝不能干。想起前世有富婆**小年轻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以为最后银货两讫,春水了无痕。可是那是初衷,感情一旦产生,就注定要产生些纠缠,什么离婚、杀人、夺财、进精神病院,样样都有。寒洲确定自己不会这么冲动,也不说看到诱人的身体有没有冲动的事儿,只是想想这身躯之上的脑袋和眼神,寒洲就只剩下一片清明。“上帝是专管做豆腐的神”以及其它时刻,就让寒洲觉得她是配合别人在演舞台剧,什么什么深情对白都是假的。她不想哄着自己玩儿。 前一世正青春的时候,她不敢触摸感情,已经委屈了自己,现在也不想因为要犒赏身体而委屈自己。 良子死了没多久,他应该还没有走远,可能还在哪个空间里看着自己,他已经看到自己迫不得已和一个男人同处一室,这是他没有得到的福利,如果看到她顺水推舟与别人成为一体,那还不得笑死。不,应该是笑活才对,能妥协到这个地步的寒洲一定会把他气得活过来。 真的是不想委屈自己啊! “你去歇歇吧,剩下的我来。”大枣抢过寒洲手里的陶盆说。 就剩收尾了,寒洲确实也想歇歇了。她托了一下腰,肋骨还是有点疼的,主要是身子有点虚,老是出汗,黏黏的,很不舒服。来到这里就没好好洗过,用米汤水洗过头,总感觉洗不净,而且弯腰低头太久了,让她身体吃不消。大枣不在家的时候,她会用水擦擦身体,但总不彻底,她很好奇,大枣这个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大枣哥,镇子里的人是怎么洗澡的?”她边擦汗边问。 “喔,洗澡?”大枣意识到小寒妹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了,她肯定是扛不住了。 “男的就到河里洗洗,女的就在家里洗。”他说完就想,既使是在家里洗,以小寒妹子的身体也是需要人帮助的。陶盆很重的,也不够大,要来回地换水,她的腰肯定受不了。 “哦。”寒洲就没有什么话说了。她也想到同样的问题。 真想念家里的沐浴啊,当当小时候还光着身子凑热闹,滑滑的小身子让人直担心她跌倒。 大枣也没话了,只好闷头干活。他知道小寒妹子一定是好人家里长大的,来他这里受委屈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大枣哥,改天你带我到河边去吧。”寒洲突然说。 “啊?不,河水很凉的,你现在身体不行。”大枣赶快说。洗澡他是可以在旁边看着的,问题真的是河水太凉,他被着凉这件事吓怕了。 “呵,我只是想看看河,再看看有没有运气抓条鱼。”寒洲知道他误会了。 “啊,吃鱼,那好说。可是听人说,吃鱼会犯病的。”大枣放下的心,又有些担忧。 “像我这种身体,吃鱼很补的,也不是什么病都会吃鱼犯病。你放心吧!” “哦!”大枣放下心来。看来在北京她们老家,有些讲究和这里是不一样的。早知道前几天就该抓鱼回来,妹子的伙食确实太寡淡了。 豆腐已经好了,寒洲试吃了一口,看来技术确实是没问题的,比上次还要有豆子的甜香。她想随手再大枣一口,手伸到一半,眼珠一转,又塞到自己嘴里,然后一边吃一边看着大枣笑。她提醒自己,不能随便招惹老实人,现在是特殊时期,跟以往办公室里男女同事关系是不一样的。 大枣已经准备张口了,让寒洲的动作闪了一下,不由得想瞪眼珠子,当然他不是因为生气,他是生不起妹子的气的。 昨天他咬了妹子的手指头,太紧张了,暗自懊恼了好一会儿。现在被闪了一下,他就恨恨地想,再让你的手指头出现在我嘴里,我就用嘴唇和舌头去“咬”一下。 可是,想到这里,他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脸不由得红了。赶紧转身去找盆子,准备切好了小块儿送人。心砰砰地跳,头有点晕晕的。 大枣去送豆腐了,寒洲趁他不在,洗了,然后坐在院子里歇凉。 熏蚊子的艾草有一大捆搁在春灶旁边,大枣走时已经体贴地点燃了一把。 在缭绕的烟雾中星空仍然如此清晰和明亮。 而她寒洲,如此有闲地在院中歇凉。不是在查资料备课,也是不在拖地板或检查孩子作业。 有多久孩子睡前没有人念书给她听了? 老陈肯定没有时间打游戏了。 天上的星星,哪一颗是良子,我能来这里,你就不能来吗?你看我现在,年轻漂亮,还健康,如果你来,向我求婚,我是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里,寒洲自嘲地笑了。如果真的那样,他来了,自己会不会答应了又后悔?因为和良子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会想着老陈和当当,这是不是又委屈了良子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是放过他吧! 愿你在天上过得好,良子! 想到这里,寒洲泪流满面。这是听到良子死信,她第一次哭。 良子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老陈是第一个吻她的人,但初吻的颤抖给了良子。说起来良子真是冤,那天送她散步回来,天光很好,气氛温柔,一件没有预谋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良子张开怀抱就想抱住寒洲,同时就低下头来寻找她的嘴唇。可是一瞬间,寒洲跳开了,以平时没有的弹跳能力跳开了!寒洲也说不清当时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别的,肯定的是,“哥儿们”这种关系的定位那时候没有跳出来作祟。后来良子走了,也没有生气,也算让寒洲安抚得不错,或者他自我安慰的功夫不错。但那天晚上,就在那天晚上,寒洲做了个清晰的梦,她被良子吻了,良子在梦里说,你再睡会儿,我出去挣钱。好像还梦见他穿了件绿色的军大衣,好奇怪,他是从女生宿舍里在众目睽睽下走的。寒洲清晰地记得,她颤抖了。 现在想来,良子和老陈都很冤。她对不起的是两个人。 大枣送了东西回来,闻到艾草的香味,也看到了小寒妹子的样子,她抱着膝盖,仰望着星空,脸上有亮光一闪。 她哭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哭。 大枣心里一疼,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他放轻了脚步,走了两步又咳嗽了一下,算是先送个信儿,怕吓着安静自处的妹子。 “你回来了?”寒洲打招呼,却没站起来。同时扬起袖子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偷偷地把脸上的泪抹掉了。这么些年,她还是不习惯在人前掉泪。 “嗯。”大枣应答,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怎么说?”她迅速地调整情绪。以前刚和领导生完气照样神采飞扬地走上讲台,功夫是练出来的。 “他们,哈哈,他们当然很吃惊了。我说是你做的,他们救了你才有豆腐吃。”大枣想说些开心的话让小寒妹子听。 “什么是我做的?我可不敢贪功。这活计一个人可做不了。”寒洲这么说,心里也知道大枣这么说的心意。他真是个好人。 “嗯,翠翠姐还想知道怎么做呢?非要拉着我说话,所以回来晚了点。”他想起翠翠姐那泼辣腻乎的劲儿就摇头。 “哦?”寒洲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不寻常。想想翠翠姐那尖细的大嗓门冲门口嚷嚷“她还光着呢”就让人忍不住呀牙。看了一眼大枣,八卦之心顿起。 “翠翠姐骚扰你了?” “骚扰?”大枣以前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纠缠,就是男男女女的那样。”寒洲戏谑地说。 “哦。她就是那样子。”大枣不由得声音低下去,头也低下去了。 哎?这里有故事。看来又到了娱乐一刻。 “你和她,她和你没什么事吧?” “那个,也有点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那还是有事啰!” “那个,那个,有一次,她来送吃食,等我吃完了把碗拿走,她就撩起衣服让我看她的腰,说是让二牛打的,一大片淤青,她过来抓我的手,把我的手按在她腰上,她说你试试,现在还火烧火燎地疼,然后她就在我的怀里乱拱,拱得我没着没落地,然后她就把我推在炕上了。” “然后呢?”寒洲循循善诱。 “然后她就很不满意地走了,说下次还来。” “哦!”寒洲有些了然地哦了一声,可是心里又有些疑惑,这到底是得手呢还是没得手呢?还是得手得并不欢畅呢? 当然不能再问了,再问就显得高级知识分子没品了。当然以现在妹子的身份,这个时代的有教养的女人更是不能问了。 “没事儿,也不算什么!她只是情不自禁罢了,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寒洲拍了拍大枣的户膀站了起来,转身回屋了。 “嗯?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大枣心说,这是安慰我吗? 难道我是被妹子戏弄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被小姑娘戏弄了? 我怎么问什么就说什么呢?真是见了鬼了!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问题干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人家教出来的? 大枣闷闷地上炕,一声不吭地装睡。寒洲知道他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知道他觉悟了,本着问题不过夜的原则,岔开话题。 “大枣哥,别人问你豆腐用什么做的,你只说黄豆就好了,要是人家问得认真,也可以告诉石膏的事情,再问得认真,你要说明这是有微毒的。配比是绝对不能告诉他们的,等我们生意做得差不多了,可以招几个学徒,那时他们就自己学吧。” “嗯。”大枣闷闷地哼一声,他才没那么笨呢,还要交待这些? “连翠翠姐也不能告诉!”寒洲故作严肃地说,但掩饰不住的偷笑声还是传了出来。 “嗯!”这次“嗯”的声音更大,同时寒洲觉得小腿被踢了一脚。 “睡觉!睡觉!”寒洲赶紧不逗他,再逗下去要出事情的。 “你再提,我——,我不给你吃鱼!”大枣恨恨地说,他也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反制措施。 寒洲一声都不敢吭了,心里想着翠翠姐真是彪悍啊,可怜的大枣哥哥这是被欺负了? 可怜呀! 怪不得翠翠最近不上门,自己在肯定是不方便了。哈哈,坏人好事,也胜造七级浮屠。 第九章 他们在天上都好好的 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干净的石头上。这里通风,阴凉,应该可以缓慢发酵。 以前没做过,现在试试看。做这些比批作业有意思。 大枣扛了一只大瓦罐进来,正在四下里琢磨放哪里合适。 “你在干什么?”两人同时问。 “我在做酱豆腐。”寒洲先回答。 “我在给你准备洗——,洗头的东西,这样就不用低头弯腰了。”他本来想说洗澡来着,但话到嘴边又改口了。他听她说过,在她的老家北京是可以站着洗的。头顶上悬一个大罐子,水从上面流下来,人踏踏实实地站在下面洗就可以了。 “你是说用这个吗?”寒洲对这个很感兴趣。 “嗯,我去做瓦罐的大水家,想让他做一个下面有口的罐子,没想到他院里正好有一只做坏了的,你看,口在这里,是他儿子乱跑给碰坏的,他本来要扔掉的,我就没提要做的事情,就把他这只坏的买回来了。正好是我想要的,哦,你看是不是这个口有点高了。”大枣有点兴奋,一边比划一边说。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应该可以用。”寒洲连声应答,她心里还是感动的。可是这个东西怎么用呢? “我们把它放院墙上,让水从上面流下来,你想怎么洗就可以怎么洗了。” “那可是,水怎么上去呢?”她知道大枣哥哥不会让她用雨水,难道要一盆一盆地端上去倒进来再开始洗吗? “这样,我想好了。我找一个竹管子,塞到这个口子里,出水的那头用木头弄个塞子。平时早上我放一些水上去,白天太阳晒一整天,到晚上应该就可以洗了。你只要踩得高一点,拨出木塞子就可以。” 大枣说得很认真很兴奋,可见这个主意想了很久,也很成熟了 寒洲渐渐露出了笑容,这真是个好主意。大枣也很聪明呢。 “还有,你洗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人,不会让人进来的。”说着他自己先就把头低下去了,让寒洲不禁想摸摸他的头,这小伙子真可爱。 哎!他真的是个好人,也真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啊! 晚饭吃得早了些。两个人来到河边。 河离家并不太远,每天大枣都是来这里打水的。寒洲心想,他其实也是来这里洗脚的。想到这里,她被自己恶心到了,斜着瞅了大枣一眼,撇了撇嘴。 大枣并不知道她想什么,她脸上经常出现各种表情,很生动,很可爱,猜不透的时候,大枣就笑笑,反正笑总是没错的。 河水其实很清,里面的石子都冲得干干净净。据大枣说,有的地方很深,也是颇能要人命的。小孩子们下河一定要有人盯着,但每年在河里死去的都是会水的人。 说到这儿,大枣声音有些低,寒洲知道,他想起板栗了。 “这里的鱼还是很多的,就是要花一些功夫。有的鱼你也许没见过。你们老家北京也不是什么都有吧?”这是另一个话题了。谈吃还是让人很快乐。 “嗯。”寒洲没有否认。特别是北京到哪里找得到这么清澈的水呢?原来有水的地方都成了河床,据说有的剧组拍大漠戈壁的场景会找到这些地方。剩下的就是人工取直的河道了,也成了下雨时的排污好去处。真搞不懂那么脏的河还有人在里面游泳,被公园管理处抓到了还得带去罚款和训诫,现代人活得真不易啊! “一会儿你别下去,就在岸边歇凉,我下去抓鱼。”大枣嘱咐。 “你也别下去。你就告诉我最窄的地方在哪儿,我看看能不能堵到鱼。”寒洲想起了野外生存的纪录片,玩心大起。 “窄的地方?这里就算窄的。”大枣不明白她要干什么。 “这就算窄了?”电视上那条北美洲印地安营地里的河可比这条窄多了。 她沿着河来回走了两圈,伸长了脖子观察地形。她看准了一块地方,也不知行不行。河中间有些乱石,河底是淤积的泥沙。 “我要下去。我们先要找些树枝来。”寒洲认真地说。她玩的时候一向很认真,从小如此。身体不好,她也只能如此地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美好,让自己变得美好。所以她认真地学画画儿,认真地学唱歌,认真地练书法,认真地研究旅游目的地的资料。 “要做什么你说就是了,让我下去,河水太凉。”大枣还是很坚持。 “大夏天的有多凉,不凉还不痛快呢!走,找树枝。”寒洲也很坚持,大枣只好嘟嘟囔囔地跟着去找树枝。这姑娘主意真多,也真是没办法。 树枝找得差不多了,他们又返回刚才的地方。寒洲先试了下水温,再把灯笼裤挽得高高的,试探着伸出脚,踩实了,再迈出另一只脚。啊,真舒服,细沙从脚趾缝儿里挤出来,痒痒的,水从皮肤上刷刷地流过,流得不急,很让人安心。 她真的很白。大枣看着河水中的腿禁不住心旌摇荡。她的袍子已经折起来胡乱卷在上身,但还是沾了些水。她认真地把河里的乱石理了理,大枣顾不上乱想,赶紧去帮忙,这些石头还是挺重的。 理得差不多,大枣也明白了寒洲的意思。她说是要“堵鱼”,其实是想造一个人工的围栏。树枝在河里栽得比较密,而河底已经清空了,相当于替鱼儿打开了通道,上游过来的鱼儿会傻傻地游过来,然后就是被困住,等着被人家围剿活捉。如果是人类当然会调头,但它们想来是没这个能力的。 “好了,我们上去,等着鱼儿就好。”寒洲兴奋地说。 大枣一脚迈上了岸,回头准备拉小寒妹子一把。小寒笑着摇头,表示她能行。可是刚摇头就出状况了,她踩中的石头肯定是滚动了一下,眼看着人就斜斜地摔下去,大枣直接扑过去,也顾不上他脚下是什么状况,结果两个人都摔在河里,然后再水淋淋地爬起来,相互看看,先是笑,又互相翻白眼。幸好是没什么事。 但身上都湿了,没什么干的地方了,这种情况也只好回家。而且小寒腿上还蹭破了块皮,肋骨上的伤还是疼,但没有加剧,幸亏没扭到腰,这真是万幸了。 晚上还留着白天的余温,倒是没那么凉,寒洲乐观地想,还不如多泡会儿,就相当于洗澡了。 天上渐渐出来了星星。它们那么明亮地挂在天上,看着天南地北一个个孤独的人。 大枣不说话,可能是在生气,因为小寒妹子今天不听话,还是伤着了。他这样,就像老陈一样,有时候也是因为她的任性而生气,这让寒洲觉得很温暖。不管将来怎样,她会把他当个亲人。 “大枣哥,让你担心了。”她温言软语地道歉。 “嗯。”大枣胡乱应了一声,算是搭理她了。 “刚才是不是想起板栗了?” 大枣没有吱声,想来就是这样了。要不他也不会那么紧张。 “你看那天上的星星,那么多,那么亮,它们为什么要一直那么亮下去呢?” 大枣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吱声。 “因为那是我们故去的亲人,他们晚上要出来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如果我们过得好,他们也会很安慰。这其中有两颗是为我们亮的,他们看得见我们。” 大枣抬头看看天,星星越来越多了,真亮。 “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在活着。就像我,我现在找不到家了,但我现在活着,而且一天比一天好。我们明天就有鱼吃,我们的店很快就会开张。你给我做的洗澡的东西不久就能用了。你看是不是越来越好了?所以板栗也一样。可能她也遇到了一个陪她照顾她的人,也在越过越好。” 这声音柔柔的,就像一只手在软软地抚慰着人的心。大枣自然地去拉寒洲的手,在这一刻,他们是亲人。 在天上的良子啊,你是在这样看着我吗?我想让你越过越好,你看,我不是也越过越好吗? “你的手真小!”大枣的声音打断了寒洲的情绪,她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抽出来。她怔怔地看着大枣,尽管看不清楚,但她还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句话她听过,那天她写了一首诗在课桌上,是一首小小的的只有六七句的情诗,用的是托物寄情的手法,记得是风与芦苇的对话。 良子看到了,应该是看了不知有多久,突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你的手真小。” 当时她的手就放在课桌上,是左手,当时她记得她心里一动,没有说话,一上午的课,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良子也不自在了。 难道是良子已经来了?这句话是他们之间的接头暗号吗?寒洲被这个猜想弄得头晕晕的,大脑一时有些空白。 大枣也被她的奇怪样子弄糊涂了,不说话,皱眉望着她。 “良子?”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大枣继续看盯着她看,不明白好好的人这是怎么了。 “良子?”她不死心又叫了一声。 “谁是良子?你在说什么?”大枣被这奇怪的两声弄得更加糊涂,想到这妹子自打从大街上抱回来,头就不对劲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大概是又犯糊涂了。肯定是刚才在河里摔了下,摔坏了。 “你记得——,哦,算了。”寒洲失望地摇摇头。看到大枣紧张的样子,寒洲回过神,拍拍大枣,意思是自己没事了,别担心。 大枣的心略略放进肚子里,问:“你说的良子是谁?” “我的一个亲人,他在我出事儿之前故去了。我没有见到他,据别人说他想见我来着。” “哦。”这种时候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那么近的事情。 “刚才和你看星星,我就想起他,他和板栗一起在天上看着我们俩。” 大枣看了看天空,星星更多了,不知哪一颗是我的板栗,也不知哪一颗是她的良子。那个良子应该是能走进她心里去的人吧,否则怎么是这样的称呼,又是这样的心情呢?大枣心里变得有些沉重,妹子的心里是有人的。 寒洲也不再说话了。她现在觉得宜人那天打电话骂她是应该的。虽然她始终都没有对良子有过承诺,但肯定做“哥儿们”也是有过暧昧的,他们确实没有拉过手,但如果真如宜人所说,良子到死都想见见她,那这应该比拉手还严重。她住进了良子的心里,严重干扰到他和宜人的家庭生活,宜人是有权向她发泄的。 良子这个死东西,都多少年了,惦记她干嘛?宜人是多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能这样执着呢? 寒洲觉得了她的错,当年,如果更坚决一些,“哥儿们”都不要做,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难过,也许就能让良子踏踏实实地走。如果她更有勇气一些,早一点接受良子的爱,一起去面对那些未知的烦忧,也许也没有什么过不来的。 她接受老陈,过得不是也很好吗? 老陈心底里可能也是有些不平衡的,老陈很少带她到朋友那里去。她从来没有陪老陈去跳过舞,在外面除了还算聪明伶俐,长相清秀,也没有什么可给老陈长面子的时候。 但谁能不向生活妥协和让步呢?他们都让步了,日子也就这么平顺地过来了。 寒洲心想,委屈这东西不是你想逃避就逃避得了的,当你想逃避一个委屈的时候,下一个委屈就在另一个地方等着你。不想委屈自己就得委屈别人。总之,来了,就承受吧。爱情、婚姻,甚至包括事业,大体是这样的。 第十章 我是看着杀猪长大了 驿吏张俊来到大枣住的窑洞前。他打量着这个土围子,不确定这就是人们说的那个院子。 以前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最近却老有人提他。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门关着,却没有拴,看来是有人。 喔,真的有人。怎么是这种声音?里面声音并不高,像是在哼哼,可是这哼哼让人觉得像是在爬坡,爬啊爬,一直要到云端里去,险险地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又一层一层地下来,终于落了地,又开始了低吟婉转。 难道这就是那个本事很大的女人? 张俊不由得期待起来。 进门之前,他咳嗽了一下,里面的声音迟疑了,然后停顿了下来,紧接着门开了。 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最让人称奇的还不是她的俊,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袍子是常见的灰袍子,裤子是略深些的灰颜色,头发用一个很奇怪的布束在上面,像男人的那种束发,但却不见发髻,有几根碎发飘在耳边,看起来清爽,甚至有点英武。她没有那种见到陌生男人的羞怯,而是平视着他,有点探询的意味。但又是友好的,带着一种有点距离感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对她重视起来。 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张俊心想。 “这位先生,不知您是——?” 对方称他为“先生”,这也是特别的。在他看来,那些地位和学问比他高的多的人才能用这两个字来称呼,而他一个小吏是没什么人这样称呼的,何况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雅大方的女人。而且他穿的是驿站上配的军服,一看应该是位“军爷”,怎么能用先生称呼呢?但既然这么称呼了,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姑娘,我是驿站上的张俊。”他这样介绍自己。官职太小了,都不值得提。 “哦,是张先生啊,不知您有什么事情?”那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但又是笑着温和地说的,让人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是你画画儿的事情。” 其实,他刚才说是驿站上来的,寒洲就猜到了。现在落实了,也就只好应付下去。 既然上门了,还是要让进来,大小是个公职人员。而且驿站是附近比较大的官方机构,小心应对着还是应该有的态度。否则可能会有什么麻烦。 当然了,门还是开着好。 进得门来,寒洲也没上茶,这个家哪有茶这种东西。总不能拿瓢喝吧,怎么能多一个男人共用一个喝水器具呢? 那人倒也自在,直接就坐在炕沿上开腔了。 “最近啊,不少人找到驿站,要我帮她们递包袱给修长城的役人。这真是让我为难。听说主意是姑娘出的,姑娘可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张俊一边抱怨,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年轻女子。 这一上来就抱怨上了,让寒洲心中颇有不快。事情来了,你可以接,也可以不接,难道我逼着你接了? “先生说的是那些家信吧?先生若觉得麻烦可以推掉的,我不过是看那些姐妹可怜,画了些画儿安慰她们罢了。驿站只服务于官家,这些大家也是知道的,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接下来好像这话儿倒不好接了。张俊一时有些语塞。 寒洲却笑了笑,声调转柔,“先生既然觉得为难,小女子是这么揣测的,也不知说的对不对,先生不妨听听。” “哦,你说。”张俊接话。 “小女子以为,先生为难,是心中有一善,不忍看那些姐妹失望的样子,也同情他们夫妻兄妹分离之苦。同时,先生心中还有一忠,先生觉得在其位忠其事,朝廷规定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有的丝毫差池,否则怕不能交待。” 张俊点头,是这么个理。这姑娘真会说话。 “所以,先生的为难倒让小女子觉得让人尊敬。” 这话就更让人舒服了。 “可是,换个角度讲,什么是朝廷的事?朝廷的事,也就是天下的事,天下的事,就是边疆稳定安全,黎庶安居乐业。一个人在远方惦念着家,一群人在家惦念着远方,长此下去,音讯阻隔,试问,于边疆稳定何益,于黎庶安居何益?” “可是,我一个小小驿吏,也不能违背朝廷规矩啊!” “天下事,规矩是怎么制定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制定的,先生尽职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体会吗?不过是为了管束有方,进退有度。现有的规矩都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方无度才制定的,而现在的情形是需要将来的规矩来约束管理的。若始皇帝恪守规矩,就不会开创统一大业,就不会有文字、钱币和度量衡的改革。这些都是因为天下需要新的规矩,需要的时候,它就必须出现,迟了就必有麻烦。而先生所说一个小小驿吏,在小女子看来,却是不小的,因为这天下之无穷事业,正是需要每一个公职人员,去执行规矩,去发现问题,若只执行而不发现,不做一丝改进,那才是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正应了先生所说的‘小’了。” “啊,姑娘说的倒是在理,但我真是怕,如果帮助她们送信,上司会降罪责罚也说不定。” 张俊似有担心地说。 “这全看月终或年终述职时怎么说了。如果出了事故,只说事故惨烈必然是有人要降罪担责的,但如果在文书上不但提及事故原因的详细调查,还有事故处理的成绩,那上司的观感就又不一样了。天下的官员,有多少是深谙此道的,您说呢?何况,帮人送一封信,耽误了官文的递送了吗?压垮了官府的马匹了吗?您不过是举手之劳,劳动那些路过此地又专往北地长城的邮人多带一点东西。说得功利世俗一点,在您这一站,这个事情,您做了,人情就是您领了,官府的威望因为您得到了提升,如果那个邮人他在路上把邮件丢了,那又于您有什么损害呢?此地的人只会记得您的好儿。而那些远在边塞修长城的人,从来也没有希望得到家信,自然也谈不上失望。您又有什么责任呢?” “那,看来,这个事情可以做?”张俊有些心动。 “当然可以做,不但可以做,还可以做得相当漂亮。”寒洲继续忽悠。 “怎么说?” “现在驿站只负责递送官方文件和官员的接待,有谁考虑过民间有没有来往信件及包裹的需要?军队高层考虑过呢,还是市政管理考虑过呢?他们不考虑我想有不考虑的道理,然而,始皇帝雄图大略,开创千年伟业,北筑长城,南修驰道,未来还不知要征招多少徭役,同时,边防的驻军有多少人?将来继续开拓疆土的还得多少人?大量的离家人口,必定有强大的通信需求,起码‘平安’二字是他们想看到的。天下怎么才能安定?人心安则天下安。”说到这里,寒洲大有深意地看了张俊一眼,继续说:“您,一个驿站小吏可以做的,其实是大大的事业。您可以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可以巧妙地处理别人处理不了的,可以把您的工作和您的想法告诉您的上司,您不会得罪任何人,但是收获的可能是别人的另眼相看。因为天下那么多驿吏,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他们只是完成,而您是做好。让我们想想,未来,会不会各地的驿站多一项功能,这项功能和您有没有关系呢?您自己好好想想,您将来的位置在哪里?” 张俊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张一合的小嘴唇有些目瞪口呆,这姑娘了不起呀,看来真的得认真对待那些找上门来的妇人。他觉得这项工作一下子变得非常重要,非常有前途,而自己本来就是能担大任的人,只不过近几年来变得懒散了些,看来,他得发力了,回去得好好想想,这驿站小吏的工作怎么叫完成,怎么叫做好? “姑娘这么说,小吏真得想想怎么做了。姑娘虽是一口一个小女子,但说出的话却完全不‘小’啊。呀,说了半天,倒是小吏我不懂事了,让姑娘站着,我坐着。来来来,一起坐。”说着,就热情地起身来拉寒洲的手。 以寒洲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哪能不知道这男人眼里和手上的意思,她一闪身靠向灶台,手里就操起一把刀。 “你,姑娘你要做什么?”张俊想摆起军人的威势,同时又故作无辜地望着寒洲。 “先生误会了。”寒洲笑吟吟地说,“刚才先生说自己不懂事,倒是小女子我不懂事了。我们这寒门贱地,一般人都不登门的,今天先生这样的人物都过来看望,实在是心中喜悦,倒忘记了待客的礼数。也没什么好茶,就是昨天做了点吃食,想来是先生没吃过的,不妨拿来给先生品尝,也是小女子我的一点心意。一会儿大枣哥回来,想来也是愿意尽我们最大诚意来招待先生的。” “哦?是这样啊!”张俊放下心里,讪讪地笑。 “先生等着。”说完,就操刀出门,到院子里割下一棵葱。以往也用手拨的,但今天就得割了。刀在手,很必要。 她把葱白葱叶捡细嫩处切了两段,又细细地切碎,从碗厨里取出一小块豆腐,切成整齐的小片,两者混在一起,洒了点盐花,又淋了几滴油,取筷子拌了拌,把碗放在张俊面前,手里却仍然握着那把刀。 “先生尝尝,这是我老家的做法,叫小葱拌豆腐,最是爽口开胃。小葱先生常吃,豆腐恐怕就——” “哦?这东西叫豆腐?”张俊看了看那白绿相间的东西,不由得拿了起来,心里倒是好奇这豆腐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张开嘴吃了一筷子,品了品,又尝了一筷子。 “这是用豆子做的?” “先生说的是,果然品出来了。”寒洲笑着应承。 “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不知道姑娘的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听姑娘刚才那一番话,还有这美味的豆腐,我真是有些好奇呢?”张俊不由得又吃了一筷子,他真的是有些好奇。 “我家也是一般人家,父亲是个屠夫,我三岁起就跟在爹的旁边看杀猪了,五岁就开始帮忙。到了十二岁,也能自己上手了,反而是爹老了,给我打下手。”寒洲看似随意地说。 “哦?”屠户家出身的?这个信息太让人吃惊了吧。 “先生是看不出来吧?牲口们的生死看得多了,对人间的生死也就看得淡了,不过是一口气的事情。” “哦。”张俊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好吃豆腐。 “先生是军人,不知杀过人没有?” “这个,真没有。”张俊赶忙摇头。说起来当军人没杀过人是应该有些遗憾的,但他此时的真实感觉却庆幸。 “小女子也没杀过,不过杀的牲口多了,想来,牲口和人的器官都是相似的。”说着这些话,寒洲仍然是笑吟吟的,真的是闲话家常的样子。她指了自己的喉咙说,“气管断了,气就断了,人和猪是一样的。再往下就是肺了,若是捅肺一刀,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但出不上气估计也是很难受的。再往下呢是胃,若是来一刀,今天吃的东西恐怕都得倒出来,想想,人和猪真是没什么差别。胃下边呢是肠子,有时一刀杀不死,肠子拉出来好长,看着很恶心的,但我爹最喜欢吃那个下水味儿,家里的人就让给他吃。当然了,要害心脏还没说呢,要说这人和猪的最大差别在哪儿,小女子以为就在心脏。心要正,才受得苦少一点,心不正,那就得多捅两刀。致于剔骨什么的,我爹他老人家做得不如我利索……” 寒洲一边用手比划,一边挥着刀。张俊越听越觉得身上发冷。这是个什么女人啊,不过就想拉拉你的手,就这么比划来比划去的,不能待了,这地方是再也不能待了。 他站起来,站得有点急,差点打翻碗,讪讪地笑笑,赶紧告辞出门去了。临走还说留步、留步。 寒洲望着他故作镇定的背景呵呵冷笑,姑娘我穿越了那么远的距离才来到这里,就是来受欺负的?做你的梦去吧! 他前脚走,大枣后脚就回来了,他疑惑地看着放在炕上的豆腐碗,问:“刚才出去的那个是驿站里的?” “嗯。是因为小菊她们送信的事儿。” “那信送不送是他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闲得他!”大枣看小寒妹子的表情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说对了,就是闲得他!” “他没做什么坏事吧?”大枣看着小寒手里的刀,这刀自他进门还没放下呢。 “他敢?我告诉他我爹是屠夫,我是看着杀猪长大的,猪下水怎么长的人下水就是怎么长的,不信就试试看。我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操刀比划来着。估计从小到大没人给他上过这么详细的解剖课。便宜他了!” “啊?解剖课?你给他比划了?” “嗯。好了,刀给你,做饭给我吃吧。”寒洲又恢复了那乖顺的姑娘样儿。 这太超出大枣的想像了。她能保护自己,这当然让大枣很放心,但想到她能保护自己,其实自己就没多么重要了,心里又不是滋味,这是不是说,她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呢? 第十一章 以后也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吧 捕鱼围栏很成功。 大枣去河边洗漱,走到他们那天设伏的地方,发现已经围住了好几条鱼,那些可怜的家伙,试图冲破围栏,但每一次都不成功,只好困在里面打转转。也有想转而向上的,但上游的水冲下来,他们的努力总是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下小寒妹子可以解馋了。 说起来,她比板栗还馋。板栗那时候也馋,但不像她这么挖空心思地吃,她每天上窑后面的小树林里方便,完了也要转悠一会才回来,不知道会拿回一棵什么草,问这能不能吃。 今天早上让他打下几颗核桃,他说还不到日子呢,她不行,就想砸开看看,说也许就能吃了。那就只好给她砸了几颗。 那树上刚刚有了些红绡的枣估计也呆不了几天了。 想到这儿,大枣满足地笑了。觉得这才是日子。 “这么多鱼!我们请客吧!”寒洲望着那些鱼两眼放光。 大枣呵呵傻笑,一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哎,大枣哥,这是娃娃鱼吗?”寒洲指着一条鱼问。 那鱼有四只脚,可怜地在缸里望着他们。 “嗯,大伙都叫它娃娃鱼。” “这条我们放生吧,让它多活些日子。”寒洲说。听听那名字,娃娃鱼,怎么下得了口? 据说秦始皇陵墓里的不灭灯用的油就是娃娃鱼的油,看来这个时代娃娃鱼真的很多,就她那么随便用树枝一挡,就捕到一条。 “好,你说放生就放生。” “那我们晚上请客,请小花他们几个孩子来吃。”没有冰箱,吃不了只好请客。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枣纵容地说。 “那你就通知他们好了。晚上我还要给他们讲故事。” “和给我讲的一样吗?”这几天在讲《西游记》,已经讲到盘丝洞了。 “不一样,小孩子要给他们讲童话。对了,你出去要打听一下租窑洞的事儿,我们的豆腐房位置不能太偏。” 现在可以在屋外推磨,到了冬天就不行了,浆水会结成冰。而且屋里地方也不够,寒洲虽不是个太讲究的人,但整天都是浆水的酸味儿,也让人心里不舒畅,咏叹调唱得再好也不会有好心情。还是那个原则,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大枣出门了,临走,又多了一项任务:买酒。一部分用来泡酱豆腐,一部分用来做醉枣儿。总之,这两种食物大枣都很期待。不过,对酱豆腐这种食物大枣有些看法,也连带着对北京人的口味或者品味表示怀疑,因为他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小豆腐块儿上长的长毛,那些长毛让小寒妹子很兴奋,而他则很鄙夷,前些日子积累起来的对北京的美好想象到今天打了很大的折扣。 小寒当然看见了大枣撇嘴。如果过些日子,看到臭豆腐的制作过程,那嘴还不知道要撇到哪里去。据说李鸿章就好这一口儿,过几天就讲这个故事给他,取笑一下他。 到了下午,院子里就热闹了,本来这些孩子是让他们来吃晚饭的,结果他们下午就蹿过来了。连带着翠翠姐、小菊、香香也过来了,不过,他们过来也好,连做饭的人都有了,寒洲倒不担心伺侯不了。 小花闹着让寒洲先唱了一遍《时间都去哪儿了》,才带着孩子们去玩。 香香在琢磨寒洲改良的包头巾。 小菊叙述着她去求驿站长官的经历。寒洲鼓励她再去一遍。那天那个张俊想来是动心了,说不定就能行行好,帮助她们。 “小寒妹子,说不定你也是要去长城找你家人的!”香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剐鱼鳞的翠翠“啪”地一下,把刀放在案子上,“对呀!你说你一个孤身的大姑娘,也不投靠亲戚,也不做买卖,到我们这个地方干啥呢?只能是路过,只能是路过!” 小菊也觉得有些道理,直点头。 寒洲苦笑,“也许吧,我都想不起来了。不管我是去干什么了,总之,现在我们在一起,我在这里投亲,还会在这里做买卖。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们的缘份。” “对,是缘份。我喜欢这缘份呢。”小菊温柔娴静的样子。 “就是,小寒妹子你来这些日子,看看大枣那样子,脚底板都带着风,没事儿干就咧开嘴傻笑。老六那天说,他都后悔了。要早知道你这么快就能好,他那天就该把你抱到他家里去。” “嫂子快别瞎说,老六那张嘴哪有一句实在话。他乱说,你也跟着乱说。”小菊说。 “也不见得不是真话。我当然没见过那天的情形,不过你们说的我想来也是挺害怕的。要是小寒妹子老不见好,天天躺着,是挺愁人的。”香香说。 “还是大枣好,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把人留下了。你看现在这小日子,有吃有喝的,还有人陪着说话。”翠翠有点酸溜溜地说。 寒洲禁不住笑了。这翠翠姐也不知惦记大枣多久了,也真是精力旺盛。 晚饭就是大锅炖鱼,有小菊带过来的杂面饼子就着吃。米汤烧了一大锅,谁喝就自己去盛上一碗,很有大食堂的感觉。 大枣很自觉地在院里熏蚊子,不参与女人们的叽叽喳喳。 小寒妹子坐在门槛上,小孩子们随便在地上、石头上坐了,等着听故事。几个女人也很新鲜地找了地方坐,她们很喜欢听这个妹子说话。 “这个故事叫‘海的女儿’,我先说好,我讲故事的时候不许插话,能不能做到?”寒洲拿出一付幼儿园老师的做派。这是她第一次给这么多小朋友讲故事,跟给当当一个人讲是不一样的。好吧,开讲之前,先向幼儿园老师致敬。 “好!”“行!”小孩子们很配合地嚷嚷。 “那就开始了。你们见过海没有?” 小孩子们摇头。 “海比河要深很多,也宽很多,深到探不到底,宽到看不到边。在我们不知道的海洋深处,有很多美丽的鱼儿,强大的和弱小的鱼儿,还有聪明的愚蠢的鱼儿,总之他们只是和我们人类样子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他们有的在做士兵,有的在做国王,我们今天讲的海的女儿,就是关于国王的小女儿的故事。” “那她是不是有很多漂亮衣服穿?”小花的妹妹小草插嘴。 “说了不许插话,怎么就不听?”小花拿出姐姐的身份教训人。 “就是!”旁边其他的孩子赶紧表现自己的听话。 小草低下头不说话了,嘟着嘴。 “呵,我们尽可以想他们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只不过他们的衣服不怕水,因为皮肤就是他们的衣服,他们有各种颜色的皮肤。”寒洲顿了顿,说:“我们现在正式开始讲‘海的女儿’。在幽蓝幽蓝的大海深处,有一片宏大的美丽的宫殿。红色的珊瑚就是它的宫墙,绿色的水草就是宫殿周围的树林。宫殿很大很大,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都要游很久的时间,所以在这里生活有时候会很寂寞,特别是对于好动好幻想的孩子来说。小公主从小在这里长大,享受着祖母、父亲和姐姐们的宠爱。对了,她有五个姐姐,每个人差一岁。他们家有一条规矩,长十五岁才可以都海面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比如天上的太阳、岛屿,以及岛屿上的飞鸟,还有就是海面上来往的船只,以及船上的奇怪的人类。 …… 终于轮到了小公主浮到海面上的那一天。那天祖母给她的头发上别了一个百合花编成的花环,在她的尾巴上缀了八只大牡蛎,以示她高贵的身份。但是,这些并不是小公主喜欢的。她急切地想到海面上去。那么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一艘船,船上有许多唱歌跳舞的水手和一个英俊有礼的年轻人,旁边的人称他为王子。小人鱼跟着这艘船游了好久,她喜欢看他的样子,听他说的话,她都要游累了,可是还是跟着。突然,天空刮起了狂风,海面上波涛汹涌,而且四周漆黑一片,小公主也委害怕,可是想到那艘危险的船上的王子,她又选择了坚持。 王子运气很不好,船出事儿了,他觉得彵肯定是完蛋了。 可是王子运气又很好,他遇到了小公主,小公主不怕疲倦地托着他一直游到一座小岛附近。小公主没有腿,她不能上岸,只好把王子推到了沙滩上。 王子获救了。小公主隐在石头后面,看到有人来救他,才放心地,也是不舍地游回了海底。 …… 小公主多想拥有一双人类的腿啊。她打听到巫婆的住处,忍着恶心和害怕,去找她。巫婆给了她一种药。喝了这种药小公主的鱼尾巴会分开,会变成人类的腿,但是她每走一步就会像走在刀尖上一样疼。而且她将永远都不能变回来,将不能和家人在一起。并且,如果她费了这么大的代价还得不到王子的爱,不能和他结成夫妻,她也得不到一个永恒的灵魂。在王子同别的女人结婚的第一个早上,她的心就会破碎,然后她就会变成水上的泡沫。 小公主考虑了一下,答应了,并且付出了给巫婆的报酬,她美丽的嗓音,海里最最美好的嗓音。那个丑陋的巫婆割下了她的舌头。 …… 小公主有了腿了,她幸运地找到了王子。王子也很喜欢她,他们在一起散步,她也跳舞给王子看,尽管她的脚很疼,但她还是觉得幸福。她很想对王子说,她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但是她不能说话,王子还是像喜欢一个可怜美丽的小哑巴一样地喜欢她。 …… 王子要结婚了,结婚的对象是外国的一个公主,在王子的印象中,是这位公主从海里救了他,而且这位公主美丽善良。 …… 小公主的姐姐们为了救她们的妹妹,用她们的美丽长发从老巫婆那里换了一把刀,用这把刀刺进王子的心脏,让王子的血滴到小公主的脚上,她的两条腿就会合拢,就会再变回一条鱼尾巴,回到海里,回到家里。小公主现在拿到了这把刀子。 …… 小公主握着刀子的手在颤抖,最终她还是把刀子扔向远处的海洋之中,而她在太阳的照耀下跳入大海,渐渐地她成了海洋上飘浮的泡沫。” 寒洲的声音停了。这个故事很长,是她和女儿最喜欢的童话,每一次讲起来,仿佛她就在小公主的身边,或者就在小公主的心里。 “讲完了?”是小菊在说话,她已经快哭了。 “婶婶,你哭了!”是小花的声音。 “去,不许你说我!”小菊懊恼地训斥人。 “好了,不早了,今天散了,要回家睡觉了。好好看路哦!”这是大枣的声音。 “不想走,不想睡,故事真好听。”说话的是香香家的孩子。 别的孩子也在附和,可还是拗不过大人,只好嘟嘟囔囔地离开。 孩子们走了,院子一下变得安静。剩下两个大人也要休息了。 大枣今天也认真听了故事,他觉得,这个比‘西游记’里边那些神神怪怪好听,那些人只知道打来打去,而这个故事里的人有人的感情。‘ “以后也给我讲这样的故事吧!我不想听那些神仙鬼怪了。”这是大枣的睡前请求。 “这是给孩子讲的,你凑什么热闹?” “给孩子讲还有喜欢呀,爱呀,结婚呀?哪有给孩子讲这个的?”大枣不满意地说。 “你爱信不信,编这个故事的人是安徒生,是给全世界小孩子编故事的。” “那他有点老不正经。” “不正经你还要听?”小声抱怨。 “我又不是小孩子!”大声抗议。 “睡觉!不许说话!”抗议无效。 果然没声音了,隔了很久,才听到一声不满的“哼!” 第十二章 我要变成一条鱼跟她在一起 大早上寒洲就被一个大嗓门扰了清梦。 “起来,起来,鱼都起来了,你还不起。” 呀!今天口气不对呀,这是哪根筋抽着了?寒洲也故作气愤地学着大枣的腔调接话:“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婆娘!” 大枣突地被噎住了。本来火气也是装出来的,这下装都装不下去了。 小寒这妹子,让他怎么办好呢?他觉得怎么样都不是她的对手。 “天天有鱼吃,真是好日子。”肚子里有油水,心情就好,何况对面坐了一个故意装酷的人,那就只好找点话题破破他的气势。 大枣闷头喝汤,不理她。 “这鱼真鲜,我在北京都没喝过这么鲜的汤。”继续找话。 火力不够,大枣仍然不理她。心中腹诽,北京、北京,好像你们北京什么都有似的。 霍,小伙子挺能装!看来要转变下策略。 “我在北京就喜欢吃鱼,有次在卖鱼的摊档面前,问那鱼贩子:老板,鱼多少钱一斤?那贩子看了我一眼说:八块一钱一斤。我又问:这鱼怎么死了?那贩子说:没人买气死的。” “扑”地一声,大枣一口鱼汤喷出来。这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寒洲当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说:下次买鱼,我又去那鱼贩子摊儿前,看了看鱼,问那鱼贩子,老板,这鱼怎么半死不活的?那鱼贩子翻了翻白眼说,没人买它让气得死去活来的。” 大枣干脆放下碗,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他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妹子,咬着牙想啃她两口。 “别这样,继续吃饭。”寒洲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好心劝慰。 这真是吃不下去了。大枣干脆站起来,有话直说:“我不要听西游记了。” “好,我们换故事。”回答很干脆。 “我要听安——,安徒生编的那些故事。”有点菜的权利当然要点菜了。 “好,没问题。”寒洲心想,要不要把‘小红帽’讲给他听。可是——,时间长了,记不住那是安徒生的还是格林的,总之不是王尔德的。 “好吧,那说好了,不许变了。” “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寒洲放下碗保证。 大枣顿了一下,终于露出点笑模样,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你骗我我都是不知道的,你这张嘴呀,谁让你是从北京来的呢?” “我不会骗你的。”对于人品问题,寒洲一向很坚持的。 “没事儿,你骗着我高兴,我就高兴,我喜欢让你骗。”大枣老老实实地说出心中所想。 寒洲不好接话了。谁没事儿骗人,不过是自我保护罢了。 “给你砸了核桃,自己吃吧,我出去找人说说租豆腐铺的事儿。”大枣指了指窗台底下地上那几个剥掉了绿色外皮的核桃。 “那你先别告诉别人你是用来开铺子的,要不人家会提高租金的。”寒洲不得不提醒他。 “可是我已经告诉人家了,我让人打听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大枣好像也明白了过来,心里有点后悔。 “那好吧,就这样吧。你尽量往下压压价,毕竟新东西上市,前景是不明朗的,也未尽能赚什么钱。” “哦,我知道怎么说了。”大枣很快就明白了其中之意。 大枣走了,寒洲却有些烦恼,看来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近,也有点危险了。大枣今天早上好像在撒娇。 真是小孩子,但是呢,还是得及时解决。 不能伤人是原则。大枣是个好人。 中午,大枣回来,很高兴。租金谈得不错,而且那里地理位置好,不像现在住得这么偏。 他高兴寒洲也高兴,至于他说的多少钱,寒洲也没法去衡量,对于秦半两的购买力,她一点都没认识。 吃饭的时候,是大枣先开腔,说的不是房子,而是王子。 “那个王子真愚蠢,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身边美女太多,他哪有心思一个个地琢磨呢?”寒洲心想,这是要谈感情的节奏吗? “不,他还是愚蠢,小公主不会说话,可她的眼神会同常人一样吗?” “你得从王子的地位上去想问题,他身边的哪个美女不想当王妃,哪个美女见了王子这样的英俊青年不眼含爱意。对于这种常见的表情,他还能有感觉吗?” “不,我还是觉得他愚蠢。小公主和她们其他人的表情肯定是不一样的。她说不出来了,眼神就表达得更多,而其他女人肯定不是这样的。” “好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反正安徒生写这个故事,读过的人都为了他错过了小公主而惋惜,不管什么原因他都是愚蠢。”寒洲承认大枣说的有道理,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如果我是安徒生,我会续写这个故事。”大枣很认真地说。 寒洲有点头疼,怎么还续写上了? “我就写王子后悔了。” “后悔了又怎样呢?” “也找个巫师,把两条腿并成一条鱼尾巴,我就跟着她到大海里去当一条鱼。我就要跟她在一起。” 寒洲一时被大枣这话感动了,这是个执着真诚的男人啊。可是,他都和她的学生差不多大,是愣小子一个。 “你都忘记故事的结尾了吗?安徒生让她变成了泡沫,是随便就会碎掉的泡沫。” “呃——”大枣被挡了一枪,干脆恶狠狠地地盯着对面的女人说,“那我就跟她一起变成泡沫,她飘到哪里,我就飘到哪里。” 话题直是没法继续了,寒洲感动又无奈地摇摇头。她站起身,回到屋里,拿了小半碗的剥了皮的核桃出来。 “吃吧,给你剥的。”说着放在大枣面前。 每一瓣核桃都很完整,剥去了褐色外衣的核桃露出惊人的白,而它们又是鲜嫩的,没有苦味,却好像有着奶香,咬上去有点甜脆。 大枣高兴地咬了一小块,这是她为他剥的,很用心地剥的,上面一点都没有残留褐色的外衣。 “我在家的时候,只剥给我家里的亲人,现在你也是我的亲人,大枣哥。” 这声音带着安抚,这声“哥”叫得很亲,但也说得很清楚。 大枣心里被这声哥叫得堵得慌,可是又没法发泄出来,从一开始他就要帮着妹子找家的,到现在也没有信儿,这事情发展得让他很喜欢也很难过。他不想当哥了,那么就是不再帮她找家了,是真的找不到了,还是不想替她找了?虽然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小寒她怎么看?外人怎么看? 大枣放下核桃碗,苦笑了一下,说:“真好吃。” 寒洲接过碗,心里是多少有些欠疚的。她一个穿越了的孩子妈,一个中年妇女,偏偏生得像个小姑娘,这不是专门过来祸害人家小伙子了的吗?也亏得是人家大枣品质好,要不她还不知道怎么遭欺负呢? 哎——,不想说谎,也不喜欢别人撒谎,却不得不说谎,人生的无奈有这么多。穿越前是这样,穿越了还是这么多。 不是委屈自己就是委屈别人。逃都逃不开的苍凉。 她情绪低落地回屋,背影都是孤独悲伤的。 大枣看她这样,心里更加难受,她肯定是又想家了。他们俩的关系绕不开她回家的话题。 今天是有些冲动了,让她这么难过。 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意,既然回避这个话题,那就是拒绝的意思。 他能怎么办呢?好像他能做的,就是对她好,很好很好,有一天,她就是找到家了,也想回来,他要让她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下午,试试我做的大缸吧。我会早点回来。” “嗯。”寒洲应了一声。这是想让她洗澡呢。 他说过,她洗澡时,他会在外面守着。 在这里,若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大缸做得很成功。 破口处封得很好。在这个见不到竹子的地方,不知从哪儿找到一节旧竹子,太不易了。 太阳已经不那么毒了,院子里还热着,也没有风。土围子的一角若不是水流的哗哗声,就安静得像没人一样。 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洗澡了,水流顺着头发、顺着脸颊、顺着前胸、顺着大腿温暖地流下来,心里自然就快乐了。 她甚至想唱歌,以前在浴室里会唱,但是想到大枣在外面守着,就不太好出声了。 大枣能听得到隐约的水声,他离得比较远,属于外围防守。周围有虫子和鸟的叫声,可是还是能听到哗哗的细小的水声。他想,小寒妹子一定哪儿都是美的。 他的心有些浮动,像一波一波的湖水,平静之上是无法控制的潮动。 他干脆蹲了下来,让自己更稳定地守在外面。 打前边来了一个人,扑踏扑踏的脚步声提醒大枣,来人了。 大枣眯着眼睛看了看,赶忙站起来。 来人是里正,管税收、征役和人口户籍的官儿。为人还算随和。 “徐爷,您老好啊!”大枣笑着打招呼。心里大概猜到他的来意。 “呵呵,大枣,最近挺滋润啊。你起来,我和你进去说个事儿。”里正笑呵呵地说。 “啊?现在不行,里面——,里面现在不方便。”大枣为难地说。 “呵呵,还现在不方便?傻小子还会说不方便了!”里正嘲笑地撇撇嘴。 “真的,您别笑我,也别生气。您要是忙就在这里和我说,要是不忙就在这待一会儿,我陪您说会儿话。您看行不?”大枣小心翼翼地请求。 “我跟你个傻小子有什么好说的,我是来找那姑娘的,走,陪我进去。要是觉得我不方便,你就进去送个信,说我来找她谈个事儿。”里正故意瞪大眼珠子。 “徐爷,问题是——,问题是我进去也不方便。我这不是在这里站岗呢吗?”大枣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 “呵呵,傻小子出息了啊,都混到站岗到的份儿上了。”里正哈哈大笑。 “大枣哥,是来客人了吗?快请进来吧。”一声好听的“大枣哥”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十三章 秦朝也要暂住证吗 寒洲已经收拾停当,虽然头发还湿着,但也还算体面了。 虽然没见过别的女人见了异性长辈或地位稍长的人是什么礼节,但她想点头微笑总是不错的。所以见到来人,她微弯了一下身子,笑吟吟地打招呼:“太失礼了,让长辈在外面等。” 这姑娘一张口就把他定位在“长辈”,让里正不由得暗夸这姑娘的聪明。来人没见过,但说他是长辈总是没错的,既是长辈,就不好端着架子,有话就得好好说了。 “这是咱们这里的里正,妹子叫徐爷吧。”大枣忙介绍。. “小寒见过徐爷。”寒洲再次福了福身。 “呵呵,叫小寒是吧。我可是听说你好几天了。” 大枣和寒洲互相看了眼,没说话,等待下文。 “老头子我见过你画的画儿,人家叫你神仙一样的妹子,今天见着了,才觉得这样叫确是不错。”徐爷一边打量一边说笑。 “姐妹们乱说罢了,哪里当得了真。”寒洲自谦道。不知道里正上门的用意,且等他耐不住自己说吧。 “呵呵,听说你是大枣从街上抱回来的。大枣,是这么回事吧?”里正打趣大枣。 这老头子,非得强调这个“抱”,好歹也算个居委会主任,也太随便了吧。寒洲心中略有不爽。 大枣则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好像里正心情很好呢。 他为什么心情好?难道是见了小寒妹子这样的美人就心情好?想到这里,大枣不由得警惕起来。 “我呢,是这里的里正。有些事情啊,必须弄清楚。”里正慢条斯理地说。 看来,要谈正事儿了。 “姑娘,听说你的家在‘北京’,这个‘北京’是在什么地方?你从‘北京’过来,我想看看你的迁徙文书,你也知道,咱大秦朝是不准百姓随便流动的。嘿,你也别嫌我老头子多事儿,你到哪儿,哪儿的里正、有秩,啬夫,甚至游徼都得看看你的文书。” 老头子说的温和,但官样脸确是摆出来了。 寒洲被这新冒出来的几个职位弄糊涂了,这些人是管什么的?以前只知道有里正这么回事,现在连他们也要看文书,难道是乡镇派出所的?不对啊,那不应该是叫“亭长”吗,刘邦不就是泗水亭的亭长吗?想了想,他们可以是更高一级的人口管理组织的负责人,兼有治安管理的职能。 难道今天这是要查暂住证? 好吧,不太明白的事儿,只能装糊涂。 “徐爷,大枣哥救我时候的情形,您是听人说过的吧?其实呢,我也是醒来之后听人说起的。别人问我,你在家哪里?我只记得北京。要是再问,你家几口人,我都不敢贸然回答了,心里想着是四口,或是五口,但这样的答案怎么能告诉人呢?说出来只不过成了别人的笑话。我现在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小寒,这里有个叫小菊的,想来您也认识,她说我可能是小寒那天生的,我想也可能有些道理,至于今年多大了,我自己也说不好,别人让我和大枣以兄妹相处,我也就叫他‘大枣哥’了。” “呃——”,这娓娓动听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这么怪异的事实,她看上去聪明伶俐,可是却什么都说不明白?只有一个理由,她记不清楚了!这不是哄我老头子吧?里正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大枣听着寒洲说的话,不由得难过。一个想不清来路的人多孤独啊!想起她总是望着星星的样子,那不光是在找她故去的良子,也是在找她在世的亲人吧? “妹子!”大枣不禁心疼地唤了一声,以表安慰。他本想握着她的手的,可是举了举,又放下了。 这动作看在里正的眼里,却相信了小寒说的话是真的。 既或是假的,她一个小姑娘,连个杀鸡的劲儿都没有,又能干得了什么坏事? 只是既然来了,总有些事情要处理,要不连他也得担着责任。 “啊,那个——,小寒姑娘,你既然来了呢,就别担心,好好地在大枣这里养着,说不定身体好了,就都想起来了。能找到家是最好,老头子我也不用操心了。如果实在找不着,哦,我老头子口直,姑娘你别介意,我是说如果找不着,就在这双流镇入个户吧。你来历不明,手续也比较麻烦,但我老头子给你向上面的有秩说说,人嘛已经来了,要回去也不知道回到哪里去,总得解决一下,不是吗?” “入户?”寒洲有点疑惑。入哪里的户呢?集体户?还是大枣的户? “按咱们大秦的律令,女子是不能单独立户的,所以我说入户。”说完,郑重地看了一眼小寒,又扭头扫了一眼大枣,“可是要入大枣的户籍的话呢,也是有些麻烦。” 嗯?有什么麻烦?寒洲疑惑地看了一眼大枣。 “大枣本来是从阳夏来的,和妹妹板栗两个,是来投亲吧,大枣?” “嗯。”大枣闷闷地回答。 “也不知大枣有没有给你讲过,他和妹妹两个来投的这个人呢,叫吴三多,是个赘婿,按大秦的律令,赘婿也不能单独立户,赘婿的户口是入在入赘的人家里的,也就是姓韩的这一家,但是大枣兄妹过来以后,姓韩的这一家的女人死了,他来投奔的这个吴三多也死了,弄得大枣至今没有立户。” 哦?难道大枣是黑户?寒洲惊呀地张着嘴,看着大枣。 那他——,那他投亲都投不到个依靠,兄妹俩是怎么过来的啊! 大枣无所谓地看看妹子,笑了笑,表示自己过得很好。 “前几年,大枣还小,这立户的事情也不急,现在嘛,就不得不提了,全镇就凭着户籍登记统计税收和徭役,你这么大了还不登记那就说不过去了,我对其他本地人及上面也不好交待。” “哦,您老说的有道理。”大枣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这些年就给人打短工?”里正看似关心地询问。 “主要是打短工,也开了一点小片儿地,种些粮食。” “哎,你这孩子太老实,私开小片儿地犯法的,我问你你还就说出来了。”里正抱怨。 大枣不好意思地笑笑,里正既然已经这么说了,那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不过是买好罢了。事实上法律是有规定,朝廷给每户都划了地,按照土地去征税,可是还有那么闲置的地方,总有人要开出来的,也没见把他们怎么着。民不举官不究罢了。 “咳——,你这孩子可怜,兄妹俩真可怜。吴三多死了、韩家女人死了,地就收回去了,你也没个地种,总得想办法活下来吧?”里正徐爷咳声叹气地表达同情。肯定心里觉得他这里正当得非常富于人情味儿。 咳了一会儿,里正又说:“开小片儿地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是不合乎律令的。因为漏税了嘛!得想法给你立个籍,也就是立个户。” “什么户?”大枣问。 寒洲奇怪地看着大枣,怎么这么问?户还有什么户? 里正看小寒姑娘这个反应,心里叹了口气,挺好的一个姑娘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真可惜。 “按照咱们的名田制度,立籍者必须是土地的拥有者或是官府授田的对象,目前,你这个条件是不满足的,所以只能另立他籍。” 他籍?还有他籍?不会是让他去当兵吧?那就是军籍了。寒洲疑惑地想。 “我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里正慢条斯理地说。 哼,打算!寒洲不满地腹诽,不能种地,也没有去当兵,那只能去经商了,难道商人还有单独的户籍登记? “我和小寒想着最近做点小买卖。”大枣老实回答,他心里已经猜到里正刚才铺垫的意思了。这人总是有话不直说。 “哦,那就立个市籍吧。立个市籍呢,需要承担的赋税要重一些,另外还得承担徭役,确实是不容易的,但是呢,你这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里正一付爱莫能助的样子。 说到这里,寒洲才明白,大枣为什么问什么户,原来每种户籍区别大了。商人的特殊户籍就是市籍,要承担的摊派就多。 这老头子,刚才看是个好人,现在才知道,十足是一个朝廷走狗。 但是,能怎么办呢,她寒洲再有本事,也跟官府打不起交道啊! 里正徐爷走了,临走还关心地问了问他们要做什么生意,还故作亲近地打趣大枣,说将来小寒姑娘的户看来是要入到他的名下了。 看来,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大枣到了必须立户的年龄,也必须是商人的“市籍”了。 大枣故作轻松地冲小寒笑笑。 小寒做了个鬼脸,其实内心并不是多么轻松。 那徭役是要年年都服的,一点都不轻松。 他母亲的,万恶的旧社会!寒洲心里痛骂了一句。等我家老陈穿越过来,一个星期,保准一个星期发明颗炸弹,炸死那个王八蛋的秦始皇,所有这些不地道的制度统统让它灰飞烟灭。 “通——!”寒洲夸张地大叫了一声,手臂向两边散开,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妹子,你在干什么?”大枣不解地望向寒洲。 “我在撒气啊!”寒洲说得理所应当。 嗯?撒气要这样撒吗?大枣疑惑地想举起手臂,也那样张开,再想想,也没有痛快多少。 寒洲见他这样子,笑了笑,“大枣哥,你劈木柴的时候有没有被飞起来的木片崩过?还有烧火的时候有没有见过突然崩出的火星子?” “这当然见过,常事嘛!”大枣说,还是不明白跟“通”的一声大叫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叫的‘通’的一声,说的是一种会崩溅的东西,它崩开的时候就是‘通’的一声,响声很大,估计河那边都能听到,而且,它崩开的时候有火光,到处是火星子,力量非常大,很可怕的。就我们这一处窑洞,有那么一颗也就解决了。如果我们俩在里面,赶上了它崩开,收尸的人都会为难的。”寒洲认真地用讲鬼故事的语调说。 “为什么会为难?”大枣很不解。 “因为碎了,拼不起来了,我的和你的,谁都分不清了。”寒洲特别平淡地说。 “啊?这么历害!”大枣眼珠子一下瞪大了。 “对,就这么历害,而这历害的东西如果放上一颗给那些征税的、征徭役的人所在的衙门里面,你想想,那是什么效果?啊,他们比烟花还要灿烂!还有那一堆一堆的律令,就在那些律令下面放上这么一小颗,呵呵,大伙儿等着取暖吧。”寒洲边说边夸张地抒情。 “你是说笑吧?”大枣看她夸张的样子,以为是在逗他开心。 “什么说笑?真的,我的——,我家里的一个亲人,就爱钻研这个,他就是靠这个养家的。”开玩笑,老陈技术很棒的,造炸弹跟玩儿似的,只不过他一向是个良民,还是先进工作者呢。 “真的呀?”大枣迷惑了,还有以杀人为业的?还是小寒妹子的一个亲人!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别想歪了。那东西除了杀人,还可以炸石头,想炸什么炸什么,就看你怎么用了。不过炸炸那衙门里的坏人,也说不上心术不正。” “哦!”大枣大体明白了。心里感叹,小寒妹子的家里人都这么有本事,不由得自惭开秽。 可是紧接着他又疑惑了,这小寒脑子里记了这么多家里人的事儿,还有那么多故事,怎么就记不起怎么回家呢?这个可恨的北京,这个讨厌的北京,到底在哪儿呢? “哎,大枣哥。”寒洲拍了一下愣神的大枣,“我跟你说的那个东西,以及这件事儿,你不能和外人说,外人很傻的,他们会以为我们有反政府倾向,可能要把我们关起来的。”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和这个老实人说清楚。 “哦。”大枣答应。心里想,你才傻呢,我怎么会随处乱说,你哄我开心才说要炸了衙门的,我怎么会出去乱说。 临睡前,寒洲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老陈,刚才想多了,你还是别穿越过来了,你穿过来孩子怎么办?为了炸那个狗屁秦始皇大老远过来一趟不值当。 当然,我想你了。 第十四章 打折分段儿问上帝 “啊,我的酱豆腐成功了!”寒洲大清早举着小陶罐转了一圈,然后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大枣面前。然后得意忘形地望着天空说了一句:“上帝呀,我很聪明吧?” 大枣哈下身子,小心地闻了闻,倒是不臭,还有股酱香气,拿筷子头儿挑了点儿,用舌头舔了一下,很细腻的口感,咸中带香,真的很好吃。 可是他品尝了之后,想到小寒妹子刚才的一句话,很是不解。 “妹子,你不是说上帝是管做豆腐的吗?” “呃,他的主业是管做豆腐的,兼带着也管做酱豆腐,总之豆腐系列的他都管。”说完寒洲又想了一下说,“其实他连吃豆腐的人的事儿也管。” “嗯?他管得这么多吗?他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 “他当然管得多,很多地方的人都信他,不光是北京人。算了,不说上帝了,我们这样的善良百姓,哪位神仙都是会保佑我们的。” “对,上帝不舍得我一个人受苦,所以把你派下来了。”大枣接话,特别认真地说。 寒洲翻了下白眼儿,这个大枣最近变得——,变得不好对付了。不行,得提高警惕,苦练内功,不能让他那个老实诚恳的样子攻破防线。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布置租来的豆腐房。 既然都定了是立“市籍”,那就把铺子开起来吧。早一天营业,早一天收获。 房子也是窑房,比大枣现在住的那个略小些,但是因为不住人,倒也转得开的。磨盘直接装在屋里,冬天的时候就不用挪动了。其他的用具一一转移过来,差不多就可以开工了。 临窗的位置,寒洲让装了一块木板,上面可以搁样品,她打算先做点东西让大家免费品尝,否则看热闹的人多,真正的顾客却不见得多。 “大枣哥,我们卖不掉的豆腐可以做成酱豆腐,这样也不会亏本,还可以增加一个品种。”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枣乐呵呵地应承。 “将来,要培养他们在外面吃早点的习惯,我们就做点豆浆。这又是一个品种。” “嗯。”大枣最高兴她说“将来”。 “小寒妹子,”大枣叫了一句,问:“你说罗爷爷和翠翠姐他们来买,我要是收钱是不是不太好?” “你担心别人看轻你?” “呃——,他们对我很好的,你想,我一个外来的人,他们很照顾我的。但是要是一次不收钱,两次不收钱,以后要收钱的话,就不太好开口了。我这毕竟要也要本钱的。” “这样啊?你想,我一个姑娘家就有不吃白食的心理,你有没有?如果你也有,我也有,那么别人也会有,所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明码标价写在窗户旁边,不用你要钱,人家也会把钱给你。” 大枣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他想复杂了。 “还有,如果你想落一个好人缘,他们来买豆腐的时候,分量给得稍微重些也可以。但是你一定得记住了,给别人的好,特别是买卖中,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好,否则人家会以为你占了他们的便宜或者是忘恩负义,反而要让人骂白眼儿狼。” “哦,是这么个道理。”可以好心,不可以愚蠢。他想了想又问:“如果我卖给他们的比别人的分量重,别人会不会说我做买卖不公平,会找我的茬?” “如果他们那么说,你就说问过了上帝,按上帝的意思今天有几个特卖。至于特卖的时间和人你随便编。” “啊?为也行?”这也太随便了吧。 “这怎么不行?买卖是你的,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只是想做个好人,又没有欺负谁。放心吧,随便说,上帝照顾笨小孩儿。”寒洲随口说出一个电影中刘德华的台词。 “你才是笨小孩儿!”大枣不满地接话。 “别不高兴,大枣哥,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笨小孩儿。因为笨,才不偷奸取巧,才不欺负人,上帝喜欢我们这样的人,当然也会照顾我们这样的人。”寒洲说完,蹲在大枣旁边,真的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嗯,你就会哄我高兴。你这张嘴,说人家脑袋是方的,人家也不会怀疑,他会以为是他自己搞错了方圆。” 大枣觉得很幸福。看到小寒蹲在他旁边就很幸福。他们就是两个笨小孩儿,就打算依靠着自己的劳力生活,没想过偷奸取巧,这样的人,是应该被众神眷顾的。 寒洲听了这话,笑笑,这不是说她指鹿为马吗? 嗯?“指鹿为马”故事中的那两个男主角现在在干嘛呢?有机会得去会会他们,看看坏人有多坏。 我要不要以比他们更坏的方式治治他们? 指望老陈造炸弹是指望不上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开业了。 两人忙乎了半夜,才弄出一锅豆腐。大枣说这个程序他会了,让小寒妹子去睡。问题是,他不在屋里,周围黑黢黢的一片,蛙声不断,还有不知什么东西忽的一声、忽的一声,想一想都害怕,她只好跟着来到铺子这边。她跟来,当然是来对了,只要她在身边,大枣就干劲十足。而且,说实话,这活儿还真得有个人配合,要不然,真有点手忙脚乱。干活的时候最好有歌声,但在这里,怎么敢有,周围是有人家的。他们以往日没有的沉默快乐地干活。 天亮了,大枣坚决要把寒洲赶回去。寒洲也累了,虽然大枣干了大部分的力气活儿,但熬着也是累的。 但寒洲却不能走。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她怕大枣一个人应付不来。想想他提的那些问题,他也确实是应付不来的。 从本心来讲,她是不愿意在铺子里露面的。现代人当然没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这一说,问题是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宅在家里,看看书、唱唱歌,跟着剧中人一起同悲同喜,有时看看《探索发现》,于嘘长问短的交际是能免则免的。在单位的时候,她也是下了课就走,吃饭聚餐那些事儿很少参与,人家说这样会没朋友,但她觉得不会啊,她什么时候都觉得内心充实丰盈,在她的交往名单里也还是有几个能谈得很深的人的。 但她要来,一是要报恩,让大枣很快适应做生意的生活,他为人还是太实诚太简单,二来她把这当作一个游戏。穿越这种事儿都能发生,那身边的一切还不就是一场游戏吗?前世太单调了,旁观的太多,现在就走上舞台,演一把,让自己也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所以她没走,在铺面的门板上用白色的石灰石写下四字隶书:开业大吉,其它则什么都没写。而这几个字其实也是写给自己看的,这地方的老百姓,或者说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被朝廷愚弄得够呛,反正也不让办私学,反正你也不能读书认字,除了听话,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来的人大都是认识的,有和大枣过去一起做工的,也有请寒洲画过画儿的,还有就是这附近的新街坊。这个时代热闹少,一个是官府抓人,一个是邻居打架,没什么娱乐,没什么新鲜事儿。所以有热闹看便很扎堆儿。这对开业来说倒是好事儿,人气很旺。 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这原本就是新事物出现的必经阶段。 寒洲早想到是这样,反正大家时间都很多,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小葱拌豆腐、鱼段炖豆腐、豆腐泡儿汤,这几样比较有代表性,能够启发人们对豆腐的各种想象。麻婆豆腐是她很想做的,但现在辣椒还在美洲呢,酸辣汤她也想做,做胡椒这种重要的香料也还没有出现,所以,这些美味只能想想了。 她把那一小罐当作试验品的酱豆腐也摆上窗口的木板,里面没有辣味儿有些遗憾,但她在其中放了一些姜,另外酒味儿也是很诱人的。 香味很勾引馋虫,不少人想上前试试。最先试的是和大枣一起干活的朋友,他们在众人围观之下也没什么讲究,吃一筷子,还想吃,大枣就把碗端到别人跟前,嘴里说,试试味儿就行了,再做,小寒累着呢。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 寒洲想,这家伙脸皮也厚着呢。 女人们矜持不了多久,都是些乡野之人,有翠翠姐那种什么都不吝的人带头,谁都撑不了多久。 闹闹哄哄的,还是卖了不少东西。今天算是个开门红。 豆腐渣送给买豆腐的顾客,寒洲用小葱凉拌了给他们尝味儿,另外还给他们尝了掺和豆腐渣的杂面饼,告诉他们做法。 今天是开业赠送,这么贵的副产品以后是要卖的。有钱的人用豆腐渣养猪,没钱的人用豆腐渣养活孩子,这在二十世纪的乡下也是一样的。 北京有一种小吃叫麻豆腐,很有点市场,但寒洲并不喜欢,因为里面有羊尾油,所以也就不去尝试了。 她对做生意兴趣不大,只随着感觉走,但既便是这样,大枣也觉得她很历害了。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 “小寒,你能不能记起来你家是做什么的?” 寒洲当然能记起来,她父亲是矿工,母亲是做小生意的,但她能告诉他吗?说了他也不信。 “我不是说了我爹是屠夫吗?”说完她自己也笑了起来,老爸其实是个胆小的男人。 “你那么说是吓那个驿站上的小官的。”大枣好似生气地白了她一眼。 “那你还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不是你说的?”一副被宠坏的样子。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我真的以为你家是做生意的。你在这方面比我强。”大枣心服口服地说。 “真的想不起来了。也许就是做生意的吧!”寒洲有些不想提起家的话题,声音懒懒的。 大枣看她这样子,很懂事儿地不问了。 过了会儿,寒洲开腔了,她觉得今天是开业,所以生意好,但大家都不富裕,也没有那么多人天天吃豆腐,所以呢,得去赚富人的钱,得去赚官家的钱。刚才提到驿站,她觉得可以尝试着去做个渠道,那个张俊虽然让人不喜欢,但做生意嘛,有钱赚就好了,卖武器给敌国的也大有人在,他们这点事儿算什么? 大枣一听就不同意,他没见那个张俊是怎么回事,但看小寒妹子刀都拿出来了,情况一定很严重,所以说什么都不去找他推销,宁可不赚驿站的钱。 他有点幼稚得可爱,但维护她的意志不带一点含糊,这让寒洲很感动,也就丢了这个念头。市场嘛,得慢慢推广,全镇、甚至全国就他们一家豆腐店,还怕没生意吗?就是时间慢一点罢了。 算了,今天累了,送了房东一块豆腐,两人回家。 本来还担心房子的安全,大枣说,不怕,里面只是工具。何况律令那么历害,谁敢偷东西,? 寒洲问:“有多历害?” “偷一匹马就是死罪,偷一头牛更要严重些,偷采人家的桑叶,如果赃物不够一钱的,也要被罚服徭役三十天,你说重不重?” “哦,是够重的。”寒洲咋舌,好像牲口们比人命还重要些。她想了下又说,“你刚才的话有问题,偷一头牛要更加严重,已经是死罪了,还怎么严重啊?” “我也不知道,里正是这么说的。可能是处理的手段更加可怕吧!” 哦,寒洲也想起来了,史料上有那么几种很残酷的刑罚,据说李斯死于“腰斩”,想一想,一个大片刀,突然把人一截两段,这是什么视觉效果?想到这,寒洲就觉得腰上一凉,“啊”地捂住。 她又“通感”了。别人说肚子流血了,她的脖子就会有反应,要是说脚痒痒,她也老想挠,不知在心理学上,这是不是一种病。 “你腰疼了吗?”大枣担心地问。 她还是累着了。大枣惭愧地想。他还是没有条件好好照顾她,反而让她跟着他受累。 “没有,别担心。”一瞬间,那感觉就过去了。 寒洲心里还在想李斯的事儿,所谓“千古一相”,看得清天下大势,斗不过得志小人,不过是个蠢货罢了。 与小人为伍,自己也会变成小人。结果是可以想见的。 我要不要去会会他呢? 第十五章 看来我真得走了 日子过得有喜有忧。 喜的是驿站来订货了,是长期供货。 镇子就那么大,传着传着就到了张俊耳朵里,他那天对小寒姑娘颇为动心,后来让吓跑了。回去后想想,自己也觉得很可笑。他一般是不动这个心思的,在外人眼里,行事也颇为稳重。但那天有些异常,可能是那个小姑娘太出色了,令自己把持不住。但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他还想上升,不想让那个历害的小姑娘把前途耽误了。 现在他们居然开了个豆腐店,那豆腐也还是有些新鲜劲儿的,不妨采购了来,供来往的官员们吃,也积累些好人缘。至于那女子,就先让她在店里“开放”着吧,如果条件成熟就把这朵鲜花给折了。 镇上的富户们也知道了这个豆腐店,隔三差五地来,店里的营业额逐渐稳定下来,原来的担心倒是没有了。 但是烦心的是另外一些事情。 小寒姑娘太出挑,虽是一身灰色布衣,那神采态度却是这里的姑娘没法比的。有些人不买什么东西也要过来搭讪几句,有男有女。既是开门做生意,就要结个好人缘,所以,还不能不理,还得有个好态度。 寒洲本来是内敛安静的性子,疯狂的时候也是自娱,或娱乐一下亲近的人,但现在这样不断装笑,还是觉得有些勉强了。 这游戏变得不好玩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有些男人的眼神和话语让寒洲和大枣都不舒服,玩笑开过了头就是挑衅,大枣有几次按捺不住想跳到窗户外面打一架,让寒洲按住了。 他们只是想好好过日子的,犯不着为了几句话把命搭上。 以寒洲几十年的心性当然有这个忍耐的功夫,就怕大枣不行,他正在血气方刚的年龄。所以寒洲怕早晚要出事,就跟大枣说,自己回家去吧。 大枣也是这么想的。小寒妹子太好看,太招人,本来是藏在家里给他一个人看的,为了这个豆腐铺出来做事,却招来这么多烦心事,他感到很不痛快。 回家去应该就好了。这些天下来,他也应付得来。 可是回家呢,事情还是没有好转。 隔三差五,有人上门,让她帮着画一封家信。这件事已经做了那么多了,还是要做下去的,好人做到底,寒洲对她们真的同情。 又有人上门,请教豆腐的吃法,这是为店里的生意做的推广措施,也是不能拒绝的。 还有人听说她唱歌好,想听她唱歌,这要求如果是熟人提出的倒也罢了,偏偏是半生不熟的顾客,这让她有点不高兴。姑奶奶我又不是卖唱的! 更让她不爽的是,没事儿干的一些姑娘、媳妇对北京来的人很好奇,总是东打听西打听,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陪聊的。 还有小孩子也上门。她们是要听故事的。寒洲本来是喜欢小孩子的,但是现在闹哄哄的,只觉得头疼。 那个翠翠姐也不懂事,仗着和她熟悉,不断领人来,烦不胜烦,还不能拉下脸来,毕竟她对自己还是有恩的。 何况,她走了以后,大枣也要和这些人相处的,她不能做得失了分寸。 一天到晚,除了做豆腐时是两个人,睡觉时是两个人,其他时间好像都是在接待外人。这段时间可能是寒洲两世为人最不喜欢的一段,尽管她可以做的好,但她真的好厌倦。 大枣闲下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小寒没有那么快乐了,怎么看都是疲惫,但现在走到这个地步,退是退不回去了。既使不做豆腐,那些人也要上门。 小寒太出色,太招人。 而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发火不知道冲谁发? 小寒已经好几天没唱歌了。做豆腐时是怕吵了别人,休息时是没有心情。总之,她累,他很心疼,但也很无力。 两人晚上都不讲故事了,既使睡不着,也各想各的心事,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寒洲想走了,她想离开这里。 她想了想,豆腐店帮着开起来了,报恩也算有了着落。 秦朝平民生活她也体验过了,爱莫能助是最大感受,想得再多就是自寻烦恼了。她帮不了那么多人,她自己也需要人帮助的,但没有人帮得了她。 大枣和她在一起不会有更多好处,她除了给他感情上的折磨,不能给这个年轻人任何实际上的安慰。他已经够苦了,他需要一个和他踏踏实实过日子生孩子的女人,而不是自己这个几十岁的来历不明的“妖人”。他要一个爱人,而不是一个老师。 “大枣哥,你睡了吗?”寒洲轻声问。 “没有。” “我想和你说件事。”寒洲平淡而认真地说。 “你说。”大枣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想去自己找找我的家,我想离开了。” 大枣没有回答。 他的心让“揪”了一下,几乎不能呼吸。这一时刻终于来了! 屋里很黑,星光也不甚明亮,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能听得见呼吸。 一直是沉默。 “睡吧,这件事改天再说。”后来,大枣才说了这么一句。 改天再说也终究是要说的,但是让他怎么说呢? 寒洲也明白大枣的心情,但现在——,算了,改天就改天吧,毕竟事情提出来了,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而且她说走,其实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还是得瞅机会的。 机会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当然,这样说不准确,应该是这几件事迫使寒洲和大枣去迅速面对关于离开的问题。 有个叫二狗子的人老来纠缠,几十岁的人了,一副无赖相。寒洲若到店里去,他肯定也到店里,不买东西,就是东一句西一句闲扯。让人不胜其烦。而他老婆也追着他来,没脑子的女人,管不好自己男人,还说很难听的话给大枣和寒洲听。 若是只这些倒也罢了,那个二狗子还在寒洲休息的时候登门,不让他进来他就在门外,什么露骨的话都说得出来,这种事报官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让人不胜其扰。 有两个驿站里的军人,来拿过几回豆腐,也追上门来。兵痞子,兵痞子,寒洲以前只是听说,现在才算领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枣要是跟他们动手的话,肯定是大枣吃亏,但不动手还不知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有一天差点闹出人命来。兵痞子喝高了,来豆腐店闹事,被大枣赶了出去,兵痞子回身就打大枣。大枣身高体壮,但他们是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三个人在窗户外面就扭作一团。 寒洲做完豆腐本来是要回去的,看这情形是没法旁观了。喝多了的人跟牲口差不多,说不进去人话的,再加上故意找茬儿的话,没事也要把事情弄大的。正着急呢,大枣被压在身子底下了,兵痞子挥拳就抡,一拳头打在大枣的下巴上,另一个兵痞子就去解大枣的腰带,不知要怎么折磨他。寒洲心一横,拿起切豆腐的刀,冲了出去,也不说话,一手拽了打人兵痞子的发髻,一手挥刀。这一素列动作,干净利索,又准又快,顿时,打人的楞住了,头皮凉刷刷的,有小风吹过,妈呀,身边的小姑娘举着刀还要往下砍呢,她来真的,脸都扭曲了。“嗷 ”的一声喊,一下歪在地上,然后爬起来就跑。寒洲撒开腿在后面追,追不上了刀子“嗖”地就出手了,砸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差点砍了前面的兵痞子的脚脖子。这边寒洲叉腰大骂,“你给姑奶奶站住,我今天的主菜就是蹄筋炖豆腐。” 就这么一句,相当震撼。 旁边客栈前本来就有一伙人在围观驼队,这声音使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那刀子可是差点砍了人家的脚脖子,她还要蹄筋炖豆腐! 再看那姑娘的样子,头发在头顶束起,干净利落,额头饱满光洁,小脸因为发怒而涨红,此时叉着腰在喘气,对围观的人视而不见,一副凛然不可欺的样子。 这姑娘不好惹,她会来真的!这会围观的人大体上是这么想的。 那另一个兵痞本来都把大枣的腰带解下来了,忽然同伴跑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一看地上多了束发髻,是齐根斩断的,吓得他也“嗷”的一声撒丫子就跑。跑两步回头赶紧把腰带扔过来,接着跑。 等寒洲回来,就剩打扫战场的事儿了。 这事儿事后想想是后怕的,因为动了刀子。当兵的和百姓打架,也知道分寸,喝醉了也不轻易动刀。但小寒这样的姑娘动刀了。 一动了刀,战事就会升级,对方也就可能不择手段了。所以后果难料。 但在寒洲心里,这事儿虽是一时的冲动,但她还是动了脑子的。论实力大枣肯定是要吃亏的,但两方对战气势很重要,所谓愣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道理。她于出其不意挥刀斩发,而不是斩其其它部位,这效果,就跟斩首差不多。谁不怕?怕了就得认怂。 估计这段时间那两个家伙不来了,会消停一阵子,但后续会不会来找回场子就不知道了,现在也懒得思考这个问题。 刚才那样出手,寒洲也是怕的。现在手还有点抖,心跳得“通通”的。 大枣很惭愧,打架打不赢还要女人帮忙。寒洲无所谓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就象以前面对一个情绪低落的学生那样。以前,她会摸学生的头,或拍拍肩膀,但大枣太高了,只好拉拉他的手。 这件事让寒洲明白了一个道理,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以后这样的事会不断发生。 原因只是因为她美丽,并且没有依靠。 大枣并不足以成为她的依靠。 和她在一起,大枣会麻烦不断,就像今天这样。说不定哪天真的得出人命。 大枣这个好青年不能毁了。 真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今天买卖不想做了,让房东的老婆看着店,能卖多少算多少,剩下的留给房东一家吃。那女人很高兴地答应了。 两个人手拉手地回家,也不在乎周围有没有人看。 他们就象两个小孩子,刚受了人家欺负,现在要相互安慰。 走着走着,寒洲说要到河边去,就又拐到河边。 他们捕鱼的围栏让人给毁了,肯定是哪个小孩子搞出来的。已经两天没有鱼吃了。 “我们再去找树枝吧。”寒洲说。 她想找一件事认真地做一做,把不愉快的状态调整过来。 “嗯。”大枣回答。 围栏扎好了,两个人相视一笑,情绪好多了。 身上沾了水,这会儿是白天,就并坐在岸上,等着太阳晒干。这几天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毒,快要入秋了。想一想,寒洲在这里差不多待了一个夏天。 “我唱歌给你听吧。” “嗯。” 是李叔同作词的《送别》,悠悠的调子响起来,舒缓深情,有一种沧桑感。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完一遍又一遍,就像按了回放。 大枣抽了抽鼻子,低头看着沉浸在歌声中的寒洲。 头发真好。 她这是要走了吗? 她就这样把他孤零零地丢下了吗? 他一冲动,抱住了寒洲,“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 寒洲没动,任他抱,这是个小孩子,在撒娇呢。 她抽出一只手,拍拍大枣的手,“先放开,我们说会儿话。” “不放,就不放,你不能走。”大枣耍起了无赖。 寒洲无奈地笑笑,“大枣哥,无论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我们只能是亲人。” “不会。”大枣坚决地说。但说完他心里也没底。 “呵,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始终是孤独的。 “怎么会?”大枣很气愤。他把一颗心都交出来的,怎么连朋友都算不上。 “这是真话。”寒洲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朋友之间不需要解释就已经心意相通,我们中间解释太多了。我和里正说过,我不记得自己的年龄,我能记得的是,我以前是教书的,我的学生差不多和你一样大。你想想老师会爱上学生吗?老师只会照顾、教训和指点学生。” 其实老师也会爱上学生,在她的学校就有,但她这时只能这么说。 “老师?你当老师?”大枣很吃惊。在他的认知里,老师是很遥远的身份,是他这样的人接触不到的。 “就是别人说的先生,像孔子那样,学生背着米粮,来问孔子如何为人处事,如何做事情。” 可恨的愚民政策,连老师都得解释。 “啊,那你岂不是很历害。”大枣更吃惊了。 “呵,那你说我历害不历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寒洲笑着打趣他,用大枣说话的腔调学说那句话。 “我——,我那是让着你。”大枣嘀咕了一句。心里也知道他和小寒妹子的问题在哪里了。 “我说我们不是朋友,连老师都要解释,是不是解释得太多了?我们只能是亲人。”寒洲又拍了拍大枣的手,“放开吧,都勒得疼了,你用多大的劲!” “哦。”大枣放开,真的很听话。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良子吗?”寒洲的声音轻轻的,像呓语似的。 “哦,记得的,他死了。” “我今天都能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很清晰。他老捉弄我。也会让着我。” 寒洲说完,又望向远方的天空,她现在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们曾经爱过,是她一直在回避和压抑自己,委屈了良子,也委屈了自己。 良子死了,连她一句道歉都没有等到。 他临死前想见她,肯定是想问明白一句话:你到底爱我吗? 你到底爱我吗? 良子,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到了。 寒洲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大枣说:“你和他一样高,但他比你瘦,也比你丑。”说完她笑了,可是眼中带着泪。 大枣扭过头去,他心疼她流泪,也不想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哭。那个良子已经死了,还让她这么惦记,他很嫉妒。 “我们回去吧,看看有没有鱼被捕?”寒洲笑着招呼。 两个人去看那围栏,一会儿功夫,拦住了两条,个儿还不小。 连抓鱼她都比我历害。大枣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天她都敢举着刀下手。大枣又叹了口气。 …… 她心里还住了个人。 大枣不能想下去了,周围的花草和石头都变得暗淡无光。 地上的黄土随着脚步飞起来,飞到鞋面上,也好像蒙在他的心上。 以后的日子就这样了吗? 今天的鱼不好吃。 第十六章 我要跟你们去咸阳 从那天河边谈完,就没再提走的事情。但两人都知道,这一天越来越近了。 大枣这几天情绪不好,但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疏远,时不时的,大枣就会过来抱抱她,把头搁在她的肩上。 他在心里哭。 寒洲就任由他抱着。有时拍拍他的脑袋,有时拍拍脸,有时摩挲他的背。一会儿,他就会起来,继续干活。 有时也唱歌,轻轻地哼唱,这首歌,温暖而惆怅。 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 染白了山岗,我的小村庄。 妈妈坐在梨树下,纺车嗡嗡响。 我爬上梨树枝,闻那梨花香。 摇摇洁白的树枝,花雨满天飞扬。 落在妈妈头上,飘在纺车上。 给我幸福的故乡,永生难忘。 永生永世,我不能忘。 重返了故乡,梨花又开放. 找到了我的梦,我一腔衷肠。 小村一切都依然,树下空荡荡。 开满梨花的树下, 纺车不再响。 摇摇洁白的树枝,花雨满天飞扬。 两行滚滚泪水,流在树下。 给我血肉的故乡,永生难忘。 永生永世,我不能忘. …… 寒洲的老家,没有纺车,没有梨花,但有妈妈,妈妈已经快七十了。 还有爸爸,七十四了。 当当十岁,应该有一米五了。 老陈40岁,不知道最近长没长白头发。游戏恐怕是不能打了。 房贷得靠他自己还了。 当当的钢琴课还能继续吗? …… “你走了,我也要回去了。”这是大枣今天的第一句话。 “你回哪儿去?”寒洲奇怪地问。 “我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你不在了,我怎么能一个人在这里。 “阳夏?”寒洲记不清是不是这个地名,好像那天里正提过的。 “嗯。” “回去做什么?”问过这话,寒洲就觉得实在问得多余。除了种地,还能做什么,最多开个豆腐店。 “种地吧,随便了,怎么都行。”反正这个地方是不想呆了。 “哦。”寒洲也挺惆怅的。有些歉意,更多的是无奈。 “你要是,你要是将来有一天,想起我了,就到阳夏去,打问大枣如果打问不到,就打问吴广,那是我的大名儿。” “吴广?”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天啊,是重名吗?寒洲吃惊地看着大枣。 “怎么了?乡下人,起个大名也没人叫的,哦,服役的时候、交税的时候有人叫。呵呵…… ” 这是那个起义军领袖吗? 这明明是个容易受伤的孩子。 连这么老实巴交的人都逼成了起义军领袖,这得多大的社会压力! 老陈真应该过来,弄颗炸弹炸死他们! …… 寒洲摆摆头,控制自己别乱想,也许就是重名儿,他还有多少年的好日子呢,怎么能早早就死掉呢?谁想风光就让他风光去吧,小人物过小日子,别多想,想多了是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呢,有些话得跟他说。 “大枣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很郑重的口气。 “你说。”你要说不走了,我就哪儿也不想去了,就跟你在这里做豆腐。 “你以后跟别人打架,别拼命,该认怂时候就认怂。”语重心长的调调。 “这是什么话?”大枣不耐地横了寒洲一眼,一个男人让女人这样劝说。让人打死了,都不能认怂。 他那幼稚的劲儿又上来了,寒洲无奈地摇摇头,沟通多重要啊。 “你听说过韩信甘受跨下之辱吗?你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你知道做人要能屈能伸吗?就你这样儿,哼!我是怕你意气用事,头脑发热,分不清轻重……”老师的劲儿上来了。 说完,想了想,韩信那事儿,这会儿发生了没? “你怕这怕那,干脆你别走,在这儿看着我!”倔人来了脾气,大声嚷嚷。 他也知道是为了他好,可是就受不了她这么管他。都要走了,还管他干嘛? “好了,声音小点,干活。”寒洲先撤退。以她几十年的心性,不跟愣头青较劲。 大枣不满地翻了她一眼,这么早就撤退,他还想把火儿都发出来呢! 过了会儿,寒洲又开腔了。有话不说很难受的。 “你交朋友要注意,一起吃吃喝喝没什么,要是人家撺掇你干大事,千万要冷静,否则要掉脑袋的。” 也不知那个陈胜在哪儿呢?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谁? 大枣继续翻白眼,手上的活儿没停。他就是不搭腔。就是要让她觉得没意思。 没人搭理,确实没意思,寒洲只好闭嘴了。 她只是希望大枣这样的好人好好活着,哪怕受点委屈,人活着,就是要受委屈的。 活着就好。 虽然她以前也讲,生命有厚度、有宽度,但今天,她更在乎生命的长度。 她没有了长度,所以到了这个陌生的双流镇。 良子也没有了长度,等不到她的一声抱歉。 远方的亲人们,你们还好吗? …… 寒洲往客栈送豆腐的时候,人家认出她来了。 她那天很彪悍的,主菜要吃蹄筋炖豆腐。 而且这是个过目难忘的女人。不光美,还特别有内容,看人时,眼神从容。 寒洲把豆腐交给客栈老板去结账,心想,这家伙和大枣同样的待遇,也得被打入另册,进入特别户籍。 开客栈的不能单独立户,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做的规定呢?寒洲想不明白。是怕他们串联造反方便,要特殊监控吗? 电影里这些人最适合做国统区地下交通站的联络人,弄不好就是我党一个省的书记。 …… 正胡思乱想,老板出来了,说还要订做两罐酱豆腐,用那个烧菜,很受欢迎。 寒洲想了想答应了。她要走了,大枣不一定会做,交不了货会影响信誉,但是呢,今天可以详细地讲给大枣听。虽然他说他也要走,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呢! 她是个无身份的盲流,而大枣是个有身份的人,不知道他那个“市籍”办到哪个阶段了?既便是没办,他也有个迁徙的文书,算是个暂住证吧,要回到阳夏可能还要办个什么手续。 “刚才那豆腐是姑娘的手艺?”有人在旁边招呼。 寒洲看了眼说话的人,看上去瘦些,但很精神,三十几、四十的样子,眼睛不像乡下人常见的那种茫然,而是有着一些精明。看穿戴也略好些,就是有些脏了,可能是有日子没整理了。 “先生是问我吗?”寒洲尊了他一句“先生”。 这句先生让那人很开心,他呵呵笑了两声:“这几日吃的豆腐若是姑娘做的,那在下要说一声感谢。” 寒洲笑笑没吱声。不过是买卖罢了,有什么谢与不谢的。这个人不过是要搭讪。 “在下想跟着姑娘到豆腐房看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哦,到豆腐房看看?豆腐房有什么好看的,他是要学手艺吧? 偷师的来啦! “先生是想买豆腐吗?”先装糊涂再说。 “呃,这个——,我不是本地人,有兄弟在这里病了,养了几天,明天就想回去了。我想在家乡也能做豆腐,所以,姑娘你看——。”那人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儿是应该有些不好意思。凭白的谁教你,上蓝翔还得交学费呢! 他说他不是本地人,倒是不存在抢生意的问题,可是,就这么凭白地教他,没这份交情吧? 那人看寒洲犹豫,又笑了笑,知道是什么问题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寒洲想了想,往外面走,那人笑笑,跟了出来。挺有把握的样子。 到了客栈外面,那人指了指外面的驼队:“这是我家的驼队,我们要到咸阳去。后院我们有一些货,姑娘看上什么,就拿些,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咸阳? 寒洲对这个词很敏感,那不就是首都吗? 始皇帝、赵高那帮人不是就在那儿吗? 也不知阿房宫开建了没有?年份记不清了。 要不我去看看? 若能回去就不当老师了,进秦史研究院。 哈哈,那我的学术成就还不就是刚刚的? “您容我考虑一下。”寒洲沉吟了一下说。 对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急切,是个沉稳的人。 “我傍晚给您回话。您等着就可以了。”寒洲如此交待。 那个又点了点头。 寒洲得把这个信儿告诉大枣。 和那个驼队一起走,目的地是咸阳,这是很理想的。比她一个人无目的地瞎撞要好得多。 虽是和很多男人同行,但是呢,他们想得到她的技术,就得好好地对待她。 那个人想来是看见了她举刀追坏人的场景,应该也能认识到她这个人是可以豁的出去的,最好要老实些。 越想,好像越可行。 回到家,就把这想法跟大枣说了。 “你怎么知道你家在咸阳?”大枣立马反对,反正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我是不知道,但我在这里更加打听不到。这双流镇比起咸阳还是很闭塞的,对不对?” 大枣不说话了,他只恨自己知道得少,说不过她。 “而且,他们是个商队,沿路要走很多地方,打听起来是不是要方便一些呢?” 大枣扭着头不看她。 “另外,我掌握了做豆腐的技术,他们想得到技术,就得好好对待我,那在安全上就没有问题了。” 大枣说不过她,干脆,装死。你说破了天,我都不搭茬。 有本事你就做出绝情的事来,不经过我同意就这么走。 寒洲一看,这人又犯脾气了,蹲下,好声好气地说:“大枣哥,你也想让我找到家的,是不是?” “你帮我打听了这么久,都没打听到,是不是?” “我想家,你也很难过的,是不是?” “我们只能以兄妹相处,是不是?” “你对我的心意,和我对你的心意是不一样的,你不承认吗?” “我们俩个就这样下去,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对不对?” “不对!只委屈你,不委屈我!”大枣大声地说,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他想好好待着她一辈子,自己吃多少苦都行。 “我不让你走。”他一把抱着她。抱得紧紧地。 “你听我说,大枣哥。”寒洲柔声安抚,“为什么我说是委屈了你,因为我不能把同样的爱给你,我对你没有山呼海啸般的回应,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这种东西我现在给不了,将来也给不了,我不想我们一直这样下去,迁就、遗憾,到最后互相仇恨。” 大枣不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寒洲觉得被勒得要喘不过气来,而肩窝上热乎乎的,他流泪了。 唉,她把一个好男人折磨得流泪了。 这是谁的错呢? “大枣哥,我得到一个机会不容易。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在哪里?” 大枣还是沉默,但抱得松了些。过了很久,才赤红了眼睛盯着寒洲说:“我和你一起走,我陪你找家人,我陪你一辈子,你不要做我媳妇就不做,好不好?”大枣几乎吼着说。 寒洲望着天,她也流泪了,因为她把一个好男人惹哭了。但她还是摇摇头。她不想再做一次“哥儿们”了,她已经委屈了一个良子,不想再耽误了大枣。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女人这么狠心?”大枣气愤地抓着她摇晃着质问。 寒洲觉得自己像个布娃娃,就这么被摇来摇去,要散架了。 她流泪了。泪水一直滴到大枣的手上。 大枣气愤地把寒洲扔在地上,不理她。 寒洲起来,抹了下眼睛,抻了下大枣的胳膊。她有必要讲讲她和良子的故事,当然是以他能接受的内容讲给他听。 …… “我那时有些自卑,我想他也是,如果他勇敢地明确地提出来,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会有一些勇气。但今天我想,是我一而再的模糊处理让他没了信心。你知道,我的聪明有时也挺可恨的。他也总觉得我比他历害,可以样样做得好。但主要是我的问题,我享受着他给我的温暖,却不敢把他摆在爱人的位置上。我们就这样模模糊糊地在一起念书、吃饭,就像我们俩今天这样。他死前想见我,他的爱人恨我,我没有给他一个答案。我愧对他的爱。 所以,我要早一点明确地告诉你,我们的不可能。我们也不要以其他的名义在一起,拖的时间越久,我的内疚越深,我不想再伤害另一个人。伤害你们的同时,我什么也得不到,我会变成一个坏女人。 在这里我们遇上了,是缘份,发展到了我们没有预期的阶段,就要理智地想一想接下来的路。不能任性,不能犹豫,要对自己狠。 所以你骂我,我接受,但我仍然要离开你,既便是没有找家人这件事,发展到今天,我们这样的关系,我仍然要离开你。 我错了一次,不想错第二次。 和良子分开后,我清楚地知道爱与不爱的区别。我想清清楚楚地生活,绝不将就。 我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别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个女人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大枣从屋里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望着远方的天空。 天上没有云,空空的,像他的心一样。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他的身边可能都像今天一样空空的。 她的话有道理,他现在明白了什么叫不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别人。光对一个人好还是不够的。 她说过,爱是山呼海啸的回应。他们之间是没有回应的。他的期待最终只是让自己失望,让自己痛苦,最后他们可能会变成仇人。 那么,就分开吧! 那么,就分开吧! 那么,就分开吧! …… 傍晚的时候,寒洲继续干活,泡豆子,然后把切成小块儿的豆腐摆放好,准备发酵,做酱豆腐。 她知道大枣不是糊涂人。关键是,大枣心疼她,不想她委屈着。 唉,她又利用了一个男人的爱。 她要变成坏女人了。 “别做了,我陪你去客栈找那个人。”大枣说完,就在前面先走了。 寒洲擦擦手,跟上。 路上,寒洲交待了酱豆腐的做法,也不知大枣有没有认真听。总之两个人语调都很平静。 事情很快谈妥,就一句话,我跟你们去咸阳,去了咸阳我教你们,教会为止。 第十七章 我要走了,双流镇 从客栈回来,寒洲想洗个澡。 大枣不同意,因为这几天已经不比前些日子了,院子里虽然没有风,但温度低了很多。可是寒洲很坚决,因为此一去,不知多久才能洗一洗。 大枣拧着眉毛盯着寒洲,觉得女人真是一种难弄的生物。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听话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脏一点不会死,但着了凉就会生病,怎么就那么分不清轻重呢? 大枣这次坚决不妥协,他不给她把风,她肯定是没法办的。 寒洲只好委委屈屈地洗了脚上炕了。 大枣一甩手气哼哼地出去,点了火,烧了一大锅的水,提进来。 “来,起来洗。”大枣还是气哼哼地说。 寒洲一骨碌爬起来,“怎么洗?” 这个可恨的女人,还问他怎么洗? “分段儿洗。”说完,大枣一转身关上门,出去了。 那看来只能分段儿洗。 这一洗就折腾了好几回。总共是分三段洗完的,洗完一段,大枣进来倒水,他出去,再洗下一段。寒洲觉得自己像一条过于肥大的鱼,锅太小,只能分段儿做。 终于折腾完了,两个人上了炕,大枣说:“我要抢着你睡。” “好吧。”寒洲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小伙子还在闹情绪呢。 大枣就靠过来,隔着衣服,还是觉得洗完了的小寒很清新,这时他后悔自己也该洗一洗的,怎么能留下这么一个肮脏的印象给她。 女人毫不犹豫就让他抱了,这是相信他呢,还是什么都无所谓呢? 人家相信他,他就必须去对得起人家的相信。 人家若无所谓,那在人家的心里床第之欢比起精神上的相互吸引就是等而下之了。 无论怎样,人家都站在那高高的地方看着他,让他不能有任何的造次。否则,连一点点的情分都不会留下,仇恨不见得有,但蔑视是肯定的了。 他恨她为什么总是把握着一切,让他总是没法选择。他一口咬在寒洲的肩头,用了些力,寒洲却没吭声,只是伸过手,抚摸着他的头。 “疼怎么不说话?死女人。”大枣心疼地放开,去揉那咬过的地方。 “你心里疼,让你咬一下,也没什么的。”寒洲平淡地说。 “死女人!”大枣气得把她抱得更紧。总是操纵人心的死女人,如果不是这么聪明就好了。可是如果不是这么聪明,会让他这么难以自拔吗? 那个良子当年也是这么无奈吧? 大枣叹息着把头埋在女人的头发里,还没有全干,他可能一生都要记住这温度和这湿度了。 大枣的气息就在她身后,有小葱的味儿,他晚上吃了点儿葱。 在家的时候,老陈和她也都喜欢吃点小葱,特别是春天的时候,小葱蘸着黄豆酱,很开胃的。但如果那天晚上彼此有意了,就绝对不吃,怕对方讨厌自己。既便不亲吻,这味道也很让人没情绪。 大枣就是个楞小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掩饰,就这么直呛呛的往前撞,让人为了他的愚直而心疼。 她想,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对方身体不行的,为自己不能享受到床第之欢而烦恼。对方人品不行的,觉得与品德低下的人为伍而辱没了自己。对方经济条件不行的,觉得生活品味不能保证而委屈了自己。若小节不注意,比如这气味不对的,也觉得生活的情趣打了折扣。 男女之事就没有挑不出毛病的。 那么良子呢?良子那会儿丑丑的,瘦瘦的,想不起他具体哪个指标行或不行,因为他们那时还小,是凭着感觉往下走的。就像两条鱼,一起游了那么久,眼里只有游动的欢乐,外表怎么样都看不见或也不去想。 老陈呢?毛病很多,除了人品,好像什么都不达标。他们彼此也都挑剔对方,但挑剔了这么多年,什么都能接受了。现在寒洲就在想这个浑身都是毛病的男人。 她今天晚上同意大枣的请求,也想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大枣被她伤到了,尽管是她不想的,但也是被她伤到了。不知她走后,大枣要多久才能恢复。如果大枣要她,她从此便放下了一重负担,如果不要她,她便也能安抚下这个单纯的男孩子。 当当在家的时候,如果受了委屈,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让她抱着。 抱抱,是所有受了委屈的人的最好选择。 两人像两只熟透了的大虾,一大一小,弓着身子抱在一起睡着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寒洲迷迷乎乎地被砸东西的声音弄醒。下了地,看到屋外面大枣在砸核桃外面的绿皮,已经砸了一小堆。 她无奈地笑笑,估计他一晚上都在想着做事情。 她没有走出去。这个屋子她住了很久,要走了,想起刚来时很悲伤,很沮丧,因为这是个连牙膏都没有的地方。 她曾经在院子里大声背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她哭了。因为她找不到幸福。 大枣又在够树上的枣儿,有些已经可能吃了。 寒洲这时候不觉得不幸福。 她看着黑乎乎的烟熏了多年的墙壁,到碗厨里拿了把锅铲,试了试,好像不称手。又弯腰从灶膛拿出捅炉子的铁条,试了试,这个好像还可以。 她把袖子弄得高高的,开始干活了。 左面墙壁她刻画上了两人做豆腐的样子,大枣在烧火,她自己在搅锅,只见她拿了大勺两手高高上举着,那肯定是唱到华彩之处了,自我陶醉的很。她把“祝酒歌”的最后一小节音符刻在墙壁上。 右面的墙壁她刻画的是两个人制造捕鱼围栏的场景。两个人都卷着高高的裤管,大枣手里抓着好胖的一条鱼在傻笑,面她在一旁看着大枣傻笑。两个人都好没形象。 画完了,穿上外衣,推门出去。外面的空气真好。 大枣的工作也做完了,一袋枣一袋核桃,是带给小寒在路上吃的。 然后看着妹子出来,又弯腰烧火做饭。 昨晚他还是睡着了,只是睡得很浅,被梦给吓醒了,醒来摸了摸小寒还在,就躺不住了。 以前做工的时候,一起干活的人爱说些男男女女的话题,他也乐呵呵地听着。昨夜他抱着小寒睡觉,才知道,心里有那么大一件事,就像横了一座山,是怎么都越不过去的时候,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是不允许的。 他要准备最后一顿早饭,给小寒吃。 两人在屋里吃的早饭,墙上的画儿让大枣很忧伤也很快乐。这个死女人,是怕他忘了她呢还是想让他忘了她呢? 总之,从今往后,日子不一样了。 大枣前几天说要回老家阳夏去,看到这画儿,又不想回了。 这个折磨人的女人! 送她到客栈去,客栈那里驼队的人都准备好了。那为首的,也就是那个三四十岁的瘦高个儿,很高兴寒洲能来。其他的人看到队伍里多了一个女人也很兴奋。 大枣把两袋吃的给小寒带着,另外塞了一把菜刀给她。 那刀是当着众人的面儿给的,明晃晃的,什么都没包裹。 寒洲笑笑,接了过来。这是把有故事的刀啊。 众人的心里想起一道菜:蹄筋炖豆腐。 驼队要走,有人围观。在双流镇,这是个值得围观的事情。 卖豆腐的美人也要跟着走,这是什么情况?众人闹哄哄地议论。 “大枣,怎么把你妹子送走了?” “大枣,不能放她走呀,你到哪儿去找这么漂亮的媳妇?” “她走了,谁跟你做豆腐?” “我妹子跟你做豆腐行不行?” 一阵笑闹。 大枣也不说话,只是笑笑。 这地方的人很穷也很快乐,寒洲想,他们还是给过她不少照顾的。 哪儿都缺不了爱热闹的翠翠姐,看到她走过来,寒洲有点头疼。 翠翠不舍地拉着寒洲的手,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神仙样的妹子,以后想说话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么有趣的人。 小花也挤过来,细声细气地说:“姐姐,听不到你唱歌了。” 寒洲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她总是让她想到自己的当当。 “翠翠姐,你有个好孩子,你好福气呢。” “唉,再好福气的女人也是带孩子,做饭,还要挨男人的打。”这就是翠翠说话的方式。 听到这话,寒洲望向大枣,大枣也正在看她,她认定,大枣不会打女人。大枣是个好男人。 小菊也过来说话,话不多,就是告诉她,那信已经递送了。 寒洲捏了捏小菊的手,这是个好女人。 她在这双流镇还是帮助了不少的人。 远处罗爷爷走过来了,就是这个老人带着人去救她,她真的感激他。 老人没过来,直接在大枣身边停下,他什么也没说,一只手握着大枣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 人活到一定岁数,什么都明白的。 寒洲眼里有热热的东西,但没有流出来。大枣在看着她。 这个夏天,我来到了双流镇。 夏天过了,我要走了,双流镇。 我要去找我的家了。 在人群里寒洲还看到了英武神气的驿站小吏张俊,寒洲翘了一下嘴角,平和地笑笑。 得罪他划不来,大枣还要在这里生活。 一个庸俗的爱贪便宜的男人。 不过是像裤角上粘的一块泥巴,跺跺脚甩掉它,又能怎样呢? 第十八章 和什么人都能做买卖 说是驼队,其中马匹也不少。 骆驼这东西搞运输还行,但奔跑太慢,马就要灵活多了。 可怜那两个病人,既便是病着,也得骑在马上。那两个人脸色苍白,据同伴说上吐下泄了好几天,都泄得直不起腰了。可是他们在这双流镇已经呆了好几天了,镇上的医生说见好了,这就又匆匆赶路了。 寒洲也得面对骑马的问题。上辈子是真的没骑过马,据从马场回来的学生讲,那马场的马是被驯熟了的,怎么弄它都没脾气。但眼前这**是走南闯北久经考验的,岂能跟马场的马等同而论。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犹豫,那瘦高个儿说,你摸摸它的脸,给它梳梳鬃毛,它就喜欢你了。 寒洲就试着做了一下,可是才刚摸了摸脸,那马就打了个喷嚏,把寒洲吓得赶紧跳开。喷嚏喷出的湿气沾在寒洲的脸上,她嫌恶地找东西来擦。 驼队里的男人就笑,这姑娘连个喷嚏都受不了,还怎么跟他们走长途? 寒洲不理他们的笑,跟这帮粗糙男人在一起,被他们笑是必然的,不当回事就完了。她又走近了摸摸马的脸,很温柔很温柔地安抚,然后慢慢地一下下地梳理马的鬃毛,同时还凑近马的耳朵,轻轻地哼唱,马儿很安静地立站,像是在听。唱了一会儿,她大着胆子试了试,马蹬比较高,但努把力还是够得着,她提了口气,拽住缰绳,一跃而上,成功了,她舒了口,鼓励地拍了拍马的头。 可以呀,这小姑娘!旁边的人嘻嘻哈哈地互相递了个眼色。 寒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难的,她驯服老陈就是这一招儿。 双流镇渐渐远了。 大枣也看不见了。他没有跟着往前走,在她给马儿唱歌的时候就悄悄走了。 他们的前方是咸阳,也不知这里距咸阳有多远。 听驼队里的人闲聊,肃州如何如何、凉州如何如何,祁连山如何如何,照这么说的话,此时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甘肃陕西交界之处。 看来他们是跑边贸的。既是跑边贸的,那不用问,这个时候的主要货物也是毛皮、药材等东西。 可是在那边他们没遭到匈奴人打劫吗? 寒洲怀里揣着这个问题一路前行。 当然,这一路的首要任务就是讨好这匹马。还是讨好老陈那一套。 一路上风景不错,这年头环境破坏的主要因素可能是地震或山林大火,至于战争这种人为因素,受害的集中在城市那种人口密集的地方,于自然环境的破坏是不明显的。 像西安那块地方成为全国的火炉之一,跟它是几朝都城有很大的关系,兴建之后毁灭,毁来之后兴建,文明沉淀下来了,环境也没法补救了。 据《阿房宫赋》形容: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 此一去,一定要造访一下阿房宫。 那两个病人实在是不行了,只好停下来宿营。医生给带的草药煎上,饭也做上了。照顾病人原本应该有人的,但队伍里多了女人,这活儿就自然落在寒洲的身上了。 照顾照顾吧,这一路还长,落个好人缘还是很重要的。虽然她的身份应该是技术指导。 熬了小米粥,里面磕了个鸡蛋,再洒点盐花,就算是病号饭了。其他人是没有鸡蛋的待遇的。但其他人可以吃干肉,那两个闹肚子的不能吃。 他们如果再往西边走一走,应该可以带回西域的好东西,就不致于过得这么清苦,也可以给华夏民族立一大功。 寒洲喝着自己的粥,嚼着大枣给带的鲜核桃。 “我也想吃。”那躺着的叫李三的病号说。 “还有我。”另一个叫马有成的病号跟了一句。 “你们不能吃。”这是大枣给我带的,怎么能给你们吃,也不沾亲带故的。“你们俩闹肚子,不能吃油多的东西,核桃就是其中之一。刚才鸡蛋都给你们放得后悔了,鸡蛋难消化,应该给你们喝白米粥加盐,像所有人一样。”寒洲严肃地说,一付普通病房的护士脸。 旁边有人“噗嗤”笑了一声,很幸灾乐祸的样子。 “那能吃红枣吗?”李三又说。 “是啊,那个没油。”马有成又跟一句。 寒洲拧着眉扫了这俩病人一眼,看来病得还是不重,还有心调戏美女? 算了,懒得计较。打开袋子,抓了几个给他们。 那俩人也不在乎洗没洗,拿过来就吃,看上去精神的愉悦要胜过口舌的愉悦。很快,吃完了,那俩人还要。寒洲只好又摆出护士脸:“红枣是粗纤维,吃多了对胃不好,你们已经吃了两个,不许再吃了。” 旁边又有人“噗嗤”一笑,路上有个女人愉快多了。 宿营的时候那李三又来事儿了:“姑娘,和我睡一个帐篷吧,要不你一个人会害怕。这地方肯定有蛇。” 马有成是他的好搭子,跟着说:“哪有啊?姑娘才不会害怕,是我怕,我需要姑娘睡在我旁边给我壮胆。” 寒洲站起来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离开。 旁边有人说:“你们两个,病糊涂了吧?忘了蹄筋炖豆腐了?” “哈哈,蹄筋炖豆腐!蹄筋炖豆腐!”有人兴奋地拍着腿附和。 “姑娘别在意,他们没有恶意的。”那为首的管事的说。 寒洲摇摇头。全不在意肯定不可能,粗鄙之人行粗鄙之事,那些作奸犯科之人有几个长脑子的?还不是全凭着动物欲望的驱使就铤而走险? 但要说生气呢,就不值当了。路还长,没必要把关系弄僵。 “姑娘可以睡我这个帐篷,我和其他人睡在一起。”那人又说。 “谢谢了。”寒洲看了他一眼,笑笑,就没客气地接受了。领头的这人还是跟那些手下不一样的。 夜半了,寒洲还没睡着,外面是男人们的鼾声,还有各种鸟叫,让人不能安心。大枣赤红着眼睛的样子,大枣窝在她后颈上的温度就像能感知到一样,也让人不能安心。 “匪徒来了,快操家伙!”帐篷外面连续响起值哨人的喊声。紧接着是各种杂乱的声音,脚步声、刀棍磕碰声、呼喊声。 寒洲也紧张地摸了摸菜刀,撩开帐篷走出去,那些男人们已经跑远了,连两个病人也努力抓了棍子跟着,但看那样子是跟不上了。 不远处的山路上此时已经打了起来,叫骂、嘶吼、碰撞、击打…… 寒洲也不去帮忙,她没本事帮忙,她只能添乱。 只有一个信念,握住手中刀,来一个砍一个。 这时候想起告诉大枣的话,打不过要认怂,可是认怂也要有机会的。 打斗持续了一刻钟的时候就结束了。 众人回来,有受伤的,没死亡的。如果让法医鉴定,伤也是轻伤。众人好像习以为常的样子,处理了一下伤,就又接着睡了。 寒洲是没有一点睡意了,她刚才太紧张。 “没事儿了,回去睡吧。”那领头的关照了一句。 回到帐篷,还是无法安睡,后背的冷汗让她很不舒服。 冷兵器时代没有一点防身功夫看来是不行的,可是她都这么大了,练功肯定是来不及了。那么,只有健身了,起码事情来了跑得快点还是很有用的。她决定认真健身,不能在找到回家的路之前交待在这没有牙膏的时代。 天亮了,草草吃了口饭,就拔营开路。 领头的骑马与寒洲并行。 “昨晚惊到了吧?”他很温和地说话,很让人有好感。 “嗯。”寒洲应答。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我们已经习惯了。姑娘到了咸阳便好了。” “在祁连山那边也一样吗?” “嗯,哪族人都有,说着不同的话,做着一样的事儿,呵呵。”他倒挺乐观。 “那跑一趟商路风险还真是挺大的。”寒洲感叹。 “谁说不是呢?这条路我家跑了有十多年了,族中的成年男子死了五个,我是属于命大的。” “哦,”这倒真是不容易,拿命拼出来的商路。“先生打算一直做这行吗?” “应该是吧,做熟了嘛!不过我在双流镇看到你那做豆腐的小本买卖倒是羡慕,很安生的。不像我们这般,你看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说不定命就得送在路上。”他边说边摇头。 寒洲也不反驳,各有各的难罢了。“先生有没有想过请专业的人来帮助你们?” “什么意思?”那人不解地问。 “先生族中已经死了五位成年男子,这条路跑下去还不知要折损多少人。属下这些人属于先生信得过的,肯到外面吃苦的,但不知他们枪棒功夫如何?功夫了得才能护得了货,功夫不行,恐怕先生家里还得为他们付一笔抚恤金。” “他们——,他们多少还是会一点防身功夫的。”他说的有点迟疑,明显寒洲说的是实情。 “我刚才说,专业的事情请专业的人来做,就是这个意思。与其折损了人命,不如在驼队中配置功夫好些的人手,事先就与他谈好这一路的报酬,死伤也就在谈好的报酬之中解决了。我想总有人愿意干这个营生的。” 寒洲所提的是镖局一行,这一行等金融业兴起之后才大面积出现。但今天想到这里了,就随便提了出来。生逢这个时代,总有人不惜命来换口饭吃的。 “这个主意——”那人在思考。 “这不过是个权衡的问题,看谁的命更值钱罢了。”寒洲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是,拿别人的命保自己的命。有钱没命花是最不划算了。” “对。”看来不同时代的人都有同样的认识啊!“先生若不请专人来护商的话,还有一个办法。” “哦?那是什么办法?”对方饶有兴味地看着寒洲。 “买路!” “哦?怎么个买法?” “把一部分利益让给他们,双方交涉好,这一段路多少钱!先付定金,如果你们付了钱却在这段路出了事儿,我是说,被别的强人打劫了,那剩下的钱就不付了。” “跟强人做买卖?”不可思议的语气。 “对,其实跟什么人都能做买卖!”寒洲有些嘲讽地说。老鼠和猫、警察和小偷也是可以做买卖的。 “可是,如果人家抢到了不就什么都有了,何必拿了你一点点钱还得保你的平安?” “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强人一族做这危险的勾当一路下来死了多少兄弟?” “哦,想来也不少了。” “是啊,但凡有口饭吃,何必出来做强盗?你们商队要反抗,官府还要抓捕论罪,同样守着一座山,不用死兄弟就有人送钱,这样的买卖好不好?当然,这种收入官府还不收税。”寒洲讽刺地笑笑。 “和姑娘说话真有意思!我想,如果这么做会把强盗惯坏了,官府也不允许吧?” “呵呵,请问,如果您是一县主官,在您所辖之地经常有人报官,说又被抢了东西,又死了几个人,是哪个山头的老大搞出来的,请长官带兵围剿。您这长官当得舒心不舒心?您的上司会怎样看您的治理能力?反之,如果大家相安无事,山头的强人不出来闹事,过往的商客安然无恙,这位长官会主动闹着找事儿吗?这是闹着要前程呢还是不要前程呢?” “呵呵,姑娘说的有些道理,今天受教了。” “不过是闲来无事胡说八道,先生就当是饭后闲聊吧。”寒洲叹了口气,确实是无聊,风景也没有什么意思,前途也很渺茫。人家忙着赚钱,她忙什么呢? “我听人家称呼姑娘小寒,不知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称呼?哦,他们叫我七哥,敝姓胡,你可以叫我东家,或者七哥,千万别叫胡七,太难听。”说“太难听”的时候,他还皱了皱鼻子,四十岁左右的人了,倒也没什么不和谐的。 寒洲笑着点了点头,这个人也很有意思。 凭什么叫七哥呢?有那么亲热吗?何况,你一定比我大吗? 算了,我都管大枣叫哥的。 大枣哥,你现在还好吗? 第十九章 你就当我是从天而降的妖女 路上遇到了一队发往北边修长城的刑徒,一群人蓬头垢面的,明显精神不济、情绪低落。押送的士兵来回吆喝叫嚷,声势是有了,有多用心就不知道了。 其实这些士兵和这些劳改犯是一样在服刑,只不过工作不同而已。 寒洲越来越觉得活着的不易,特别在这个动不动就让人离乡背景失去自由的时代。 没办法了就去当强盗,被抓到了就被各种名目的刑罚治成个残疾人。好好地在家种地经商也不行,有数不清的工程要你去义务劳动。 一种逃无可逃的生活。 怎么办呢?只能造反了。 人总是要给自己一条活路的。 而在这强大国家机器下的人算什么呢?工具、机器、不会思考的直立行走的动物。 这大秦的国君也真是一朵奇葩,据说二世胡亥居然派遣章邯带领一众劳改犯打击陈胜义军,他们就不怕劳改犯阵前哗变、改投义军,而那几次战役居然还打胜了。劳改犯真听话。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情! 世界上有这么听话的劳改犯,这个国家的思想控制工作该多么成功! 这时候胡亥那混蛋还在玩泥巴吧?追女生还没到年龄。 寒洲无奈地抿了抿嘴唇,摇摇头。 不想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 胡七放慢马的步子,等着小寒赶上来。他觉得这姑娘很耐琢磨。她说的话不像这个年龄女子说的,看她现在这样子,一队刑徒都让她摇头叹气,似是因无能为力而痛苦。可是这不是常见的景象吗?他们不去做苦工难道还要安分守已的平民去做苦工? “一队刑徒而已,小寒姑娘不多见吧?”他说。 “确是不多见。”寒洲随口应答。心说,怕是以后要多见了。 “长城修好就好了,北地居民也少受些苦楚。”胡七淡笑着说。 “哦。”寒洲懒懒地应答,没有说话的兴趣。 “姑娘是不舒服吗?”胡七关切地问。他觉出了小寒姑娘比起昨日谈兴不浓。 “也不是,就是觉得长城修与不修,意思都不大,劳民伤财而已。” “呵呵,若是姑娘生活在北地边疆,受了被人抢夺、杀戮之苦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受了苦处的,但是修长城怎么能解决问题呢?” 这姑娘声音柔和,说的话倒让胡七眉头一皱,怎么会解决不了问题呢?他望着这姑娘一付愿闻其详的表情。 “先生饿了吃什么?”寒洲问。 “吃饭啊!”这有什么好问的。 “那要是没饭吃呢?”还是淡淡的声音柔和的语调。 “种地啊、做工啊,凡是能换口饭吃的营生,什么都能做啊!”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先生想一想,北地那些匈奴人会做什么?” “放牧养殖啊。” “先生忘了,他们还会屠宰,几乎是生下来就会的技巧。” “哦,那倒也是。” “但是一个人如何爱吃肉,他总要吃些粮食,总要穿件衣服,也想着喝点茶水解解油腻。那么这些东西他们会弄吗?他们北边苦寒之地能种得出来吗?” 胡七没说话,似乎猜到小寒要怎么说。 “人最基本的动力来源就是活下去,而他们身边有一个既会种又会造的富翁,本身又不善于争斗,偏上天给了他们一身屠宰的本事,不动手怎么行,抢呀、杀呀,每天杀羊和每天杀人的区别大吗?不大,不过是见血罢了。”说着这些,寒洲的声音依然平淡而冷静。 这是小姑娘说的话吗?胡七拧着眉毛不解地端详起来。 “听这话小寒姑娘是同情匈奴人啰?”胡七故意激她。 “怎么会同情?不过是站得远一些,看得清一些罢了。他们这个物种是一定要抢一定要杀的,用什么方法都拦不住,长城,不过是一道墙而已。”说完笑着转头看了一眼胡七,戏谑地问:“请问先生,小时候跳过墙头吗?” 这一转头的灵动俏皮让胡七晃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哦,断章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问:“姑娘所说有个问题没想清楚。” 寒洲没说话,偏着头望着他,等着下文。 “长城拦的是军马,匈奴人不是爬过来的。” 寒洲笑了,轻舔了下嘴唇,说:“我们就来说说这军马。也许和先生也会有一些关系呢。” 哦,怎么会?怎么和我有关系?胡七睁大了眼睛望着这姑娘,这脑子是什么回路呢? “对匈奴人来说,他跑起来比我华夏民族要快,因为他们是骑在马背上长大的,你打他的时候他要跑,他要找吃的的时候还要跑。你在他前面修长城来拦他,他不会跑吗?他不会跑到没修长城的地方来劫掠吗?你修长城的速度快呢,还是他骑着马迁徙快呢?对他们来说,逐水草而居是一种天性,只要可以放牧,搬到哪儿住差别都不大。这种对条件的适应性和生存的灵活性决定了阻挡或打击匈奴人都要付出相当高的成本,就看国力能支撑多久吧!南边还在修驰道呢,会不会咸阳也在大修宫室?” 听了这话胡七真的迷惑了,怎么回事,且不说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单是这分析问题的逻辑性和看问题的角度就让他惊到了。这真是个卖豆腐的姑娘? 等等,她刚才说,“不过是站得远一些,看得清一些罢了”“。她怎么就能站得远一些? 这“远”到底是多远? “呃——,胡某又受教了。”他揣摸着说了一句。 “先生什么受教不受教的,一路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不过是生意繁忙,懒得想这些大而空的问题罢了。小女子闲人一个,听来什么就随便说说,也不会有人跟一个女子去计较。倒是先生这般人物说话做事需要稳重些,若像小女子这样倒让人看了笑话。” 她说话也是滴水不露、圆融通达的。这是个什么人呢?胡七想不明白。 “看姑娘这说话做事,也不知道怎样的家庭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得以养成?” “呵,我的家庭啊,我记得的是杀猪的,父亲一直杀猪,来往的也是些豪爽随意之人,所以从小便没什么教养,想起什么便乱说。于女子应该会的本事倒是样样不精,男子上房掏鸟儿的事情倒是做过几回。” 胡七更迷惑了,父亲是杀猪的,还说“记得”,这是用记的吗? 看他一脸困惑难受的表情,寒洲“噗嗤”一声笑了。今天说的话有点没刹住车,还得好好“修补”一下。 “先生肯定觉得我说的话很奇怪。我自己也是奇怪的。我记得一些事,忘了一些事。在双流镇的时候,我是被人家救起来的,就是送我的那个大枣哥,至于我为什么到了那里,我的家怎么回去就都不记得了。当时有个小姑娘说看见我被驴踢了,然后就躺在街上人事不知了。醒来以后就这个样子了,一会儿想得起来,一会儿想不起来。至于说想起来的,我以为是真实的,是不是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说这些,本来是应付胡七的,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真是迷惑,怎么就穿越了呢?我在那马路上被撞了到底是死没死呢?死没死也不应该和驴踢了有什么关系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眼前的这人是个梦吗?是游戏吗? 寒洲不禁去伸手抓了一下,抓到胡七的手,哦,是湿热的。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啊,先生,刚才失态了,我有些想不起来的东西。” 她的样子不似做作伪,胡七觉得自己有点混乱了,几十年的人生没碰到这么奇怪的事儿,但又好像听过一些江湖奇闻,某某人大病一场可以通神等等。于那些他是不怎么信的,要通神能通得这么通透聪颖,这应该也是一件好事吧? “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的事情,先生就不要费神了。先生就把我当作一个从天而降的妖女,但是妖女不吃人,她会保佑你生意兴隆。”说着,做了个从天而降的动作,灵动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美丽的妖女!你是下凡来收服谁的?胡七觉得是个男人都逃不过了。 晚饭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饭,胡七又凑过去说话。本来李三和马有成那两个还要找空子搭话的,看东家有事情要谈,也就知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白天的时候,姑娘说道军马可能和我有些关系,到现在我倒是想起来了。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这事儿有点远了,现在只是可以想想。”寒洲放下筷子说。 “那就说说远点的事情吧。” “先生这次是贩了皮毛和药材,是吧?” “嗯。” “先生没想过贩马吗?贩马卖给军队。” “想是想过的,但贩马一是本钱要大,二来,那是长途贩运,要是死上几头,就很亏本了。” “若是贩得多了,还是有钱可赚的,请好的养马师傅应该会好一些。” “本钱呢?本钱真的很大的。路太远,贩得少了,不划算。”说起生意,胡七就非常自信了。 “这可以和军队合作。” “哦?合作?和军队合作?” “对,军队有需求,强大的大秦军队没有好的军马配置怎么行?但是军队目前的任务不是做生意,他们不会去买,匈奴人也不会卖给他们。但是你可以,你是商人,你合作的对象只是西北的普通牧人,马只要买回来,是拉车还是打仗,谁管你?本钱让军队垫付一部分,你赚你可以赚到的那部分就行了。” 胡七消化了会儿,才说:“这个事情确实有点远,怪不得你这么说。和军队以前没打过什么交道。嘿嘿,我们还不算大商户。” “大商户是从小商户做起来的。这个事情可以找人运作一下,于人于已都有利的,只要开始做,你一是有钱赚,二是提升了家族地位,虽是商户,但你能帮助军队提升战力。你想想看,那是什么前景。” 是啊,商人地位并不高的,但是实力还是可以改变一些处境的。胡七有点动心了。 “而且这个事情未必有那么难做。哪个官员如果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了军队的战力,他自己的前程也是向好的。不见得你要如何劝说。当然,有此来往之中的小事,比起这大的好处来,也都不算什么了吧?” 胡七当然明白寒洲说的是什么意思,民与官打交道那些事情,他体会最深了。 “你确实是个妖女,是帮我生意兴隆的妖女!”胡七兴奋地说。 这趟回去,他要和家中长辈好好议一议这件事,既然年年都要跑这趟线的,已经有很多熟悉的情况,做起这个生意应该比别人更容易些才是。 当然,这趟回去,也要好好安顿一下这个“妖女”,她说过,她不会吃人的。 第二十章 我们谈谈报酬吧 寒洲今天不高兴,很不高兴。 她在头上顶了一个树枝编的帽圈,来遮挡初秋的太阳,尽管别人看来,这随便编的帽圈戴在她的头上也是美丽的,但往日她要把野花或者是不同颜色的树叶一并编进去,但今天没有,就那么胡乱一编了事,甚至有一根枝条都没有压住,横了出来,她都懒得管。 她的马也好像知道她的不高兴,安安静静地跟在驼队的后面。 她一个女子落在队伍后面是危险的,胡七只好等等她。 “今天好像不高兴。”胡七说。 “有什么好高兴的,每天不都是如此吗?” “不是。”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 胡七看了她一会儿,这样子是没法谈下去了。 好吧,女人好像就是这样的,家里那几位也是。 宿营的地方选在河滩上,取水比较方便,而且白天河滩上的碎石子被晒得很烫,铺了铺盖在上边让人很舒服。若睡在土地上面,夜里就会越来越潮,越来越凉。 寒洲也越来越习惯了这像野人一样的生活。 人们开始埋锅做饭了,寒洲喊了李三和马有成。 “你们俩去找树枝,要这么长的。”她比划了一下也不多说,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护士脸。 那俩人现在好了,也不再有特殊待遇。看到小寒姑娘招呼他们挺高兴,但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付表情。 难道她的笑是只给七哥准备的? 好像七哥还没有他们长得帅。好吧,有一件事,必须得承认。七哥比他们有钱。 可是,七哥太老了! 俩人有点愤愤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向对方表达同情。 但还是乖乖地去干活。 别的人有的在玩水,有的人在洗涮,有的在饮马饮骆驼,只有他俩在莫名其妙地找树枝,还得是符合要求的。可是,为什么就这么犯贱地同意了呢? “小寒姑娘,找到了,你看够不够?”李三把树枝堆在脚边。 马有成没说话,他到底要看看小姑娘要出什么妖蛾子。 “跟我走,看我做,做完为止。”声音好像是平的,命令简洁易懂。 俩人互相看看,决定还是听话做吧。 寒洲撸起裤管,下了河,把河底的石头大体理好,弄成一个深的水窝子,然后伸手要了一根树枝,向下插在沙石里面,然后又要了一根,同样插好,上岸。 “就这样,插一排,密实些。” “干什么?”李三很茫然地问。 “抓鱼啊!笨!”马有成已经跳到水里去了。 “这也能抓鱼?”说完倒也不情愿地跳下去,嘟哝了一句:“看谁笨。” 寒洲没再理他们俩,找了一块河滩上存在了可能有一百年的大石头,靠了会儿,又从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头,一下一下地在上面刻画。 过了一会儿,两个不知道谁笨的家伙过来交差,说是做完了,寒洲说,你们去吃饭吧。仍然没给他们好脸儿。 俩人还是很疑惑地互相看看。今天这姑奶奶不正常,到底是谁惹着她了,怎么就可着他哥儿俩欺负? 按说被美女搭理也是很开心的,可是怎么感觉后脊梁有点凉刷刷的呢? 那天在双流镇客栈光顾着难受了,没看到精彩一幕,据他们说,那刀子刷地飞过去,紧跟着一句:“姑奶奶今天的主菜就是蹄筋炖豆腐”,那场景百年一遇。 可惜了,没看着。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寒洲又到河边看了看,叫李三把鱼弄上来。马有成也很快乐地跟着去了,他要看看谁更笨一些。 真的有好几条鱼,众人都很高兴。本来都吃饱了,又来好吃的,看来可以晚睡一会儿,补一补。 开膛很快的,寒洲的刀真的耍得很好。鱼鳞没刮,就那么简单切了几个花刀,用树枝一穿,架在火上,隔一会儿,洒点盐花,成了,香味扑鼻。 众人高高兴兴吃东西,寒洲没吃,收起刀,回帐篷去了。临回去时,到马儿跟前,不知跟马说了句什么,还贴了贴脸。 胡七觉得她不快乐,他也有点吃得不是滋味。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她快乐的样子、淡然的样子或思考的样子。但这个样子,让他很担心。 天亮的时候,河滩上又是做饭、喂马、饮骆驼、装行李的声音。 胡七朝那块大石头走去,昨天傍晚她的时间都花在这里。 原来是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个眯着眼睛像是暇思的女子。她有红褐色的头发和嘴唇,衣服的线条和身体的轮廓也用的是同样的红。但在白色石头上的最显眼的不是红,反而是白,因为那白色是落在红色头发上的一群鸟儿。那头发茂盛夸张得像一片森林,而鸟儿轻盈得仿佛听得见它们穿过树梢的声音。 画面上的女子有一双纤巧的手,两只小臂就那么舒适地交叉着搭在自己的双肩。 四周似乎有风,有叶子在盘旋,但画中的人让你觉得安静。 这画面能这么夸张,能这么让人驻足,能这么美丽得让人心碎。胡七不由得去摸了摸画儿中女子小巧的脸。 这块石头若能背回家就好了! 上路的时候,胡七问起那画儿画的是什么。 “一个女子,她有很多美好的愿望,但她很孤独。” 胡七觉得心被抓了一下,无法言语了。 她很孤独,这个从天而降的“妖女”说,她很孤独。 第二天寒洲情绪好了些,胡七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她说她的大枣和核桃被李三和马有成偷吃了,都快吃光了。 这个答案让胡七很吃惊,他觉得两个办事儿的人太不像话,吃就吃吧,怎么能那么贪婪?何况是偷吃一个姑娘的东西。但也觉得这件事就让她那么豁达圆融的女子不高兴,这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了很久,胡七想明白了,这吃食不仅是吃食,是和送吃食的人有关的重要的东西。 两个蠢货动了人家重要的东西。伤害到她了。 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寒可着劲地折腾他俩。 好吧,为了给小寒出气,他也要可着劲地折腾那两个不开眼的馋东西。 于是,那一整天,忙得那俩个家伙跟警队的狗一样,可问题是犯罪分子连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他们是劳而无功。 只差没伸出舌头喘气儿了,到这时候,他们俩也想明白了,就是自己得罪了小寒姑娘。东家不高兴了,这是给小寒出气呢! 妈的,至于吗?不就是偷吃了点核桃和大枣,不就是嘴贱点儿,东家,我还叫你一声七哥呢,你至于吗? 两个人背着人埋怨了一会儿,算是互相安慰了一下,并且达成共识,要下定决心,再不招惹东家看上的人。 胡七这样指派折腾那两个家伙,让寒洲觉得很幼稚,但也让心情好了不少。不管这关心的背后是什么,但毕竟是有人关心的。 她真的是为了核桃和枣儿生气。那是大枣为了她起得大早才摘下来的。 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亲人、朋友,她没有力气去祝福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她也没有心情去为每一条河和每一座山起一个温暖的名字,只有大枣,给了她全部感情的大枣,让她感受了善良和尊重的大枣,是她到这个世界以来全部的美好。 可是,她现在只剩下一把菜刀了。 “我们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到咸阳了。”胡七说。 “哦。” “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什么去咸阳。你这样的一个孤身女子——” “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想不起我的家怎么回去,我在双流镇醒来的时候想不起许多东西。周围的人帮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打听也没有音信。我就想自己去找一找。咸阳毕竟是大地方,也许我的家就在咸阳,也许在咸阳那种繁华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能触发我,让我想起我的家,也许,有人能告诉我有关于家的线索……。坦白讲,我是碰运气,运气好我就找到了,如果找不到也要找下去,一个人不能没来由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怪不得她说她是孤独的。胡七同情地望着这个找不着家的女子。 “你的家在哪里,到了咸阳,我和朋友们帮你一起找。” “我的家在北京。很多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北京?”胡七重复了一遍,这个地方他也没听说过,他只听说过镐京。 “你说是北京?”他又重复了一遍。 “嗯。”寒洲肯定地回答。 “是哪个郡?哪个县?”三十几个郡他总是知道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北京,其它都想不想来。” 只剩下茫然了,胡七都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那么,寻找的过程中,你就先帮我做豆腐?” “嗯,先培训几个做豆腐的工人吧。我不想做了,太辛苦。”说完,寒洲淡淡地笑笑,其实她不是怕辛苦,而是觉得那事情已经不好玩儿了。努力帮大枣是因为她要报恩,于胡七呢,只是交换。 “嗯,好吧,一切随你。”胡七听她这么说忽然高兴起来,他也不想她那么辛苦的。 “我们谈谈报酬。”寒洲大大方方地说。 “哦,你说吧。”胡七也大大方方地回应。这样坦诚的谈话方式让他觉得很痛快。家里的女人们是太扭捏了。 “我不太明白咸阳的生活水平和物价水平,所以我说不出具体的数字,但我想,我帮你开一家豆腐铺,我要两成的利润。” “一家豆腐铺两成?”胡七重复了一遍想一想,现在倒不是多少的问题,他是觉得这个提法挺新鲜。 “对,你提供本钱,我提供技术和营业指导。我们先开出第一家,在考察了咸阳市场的具体情况后,再决定开其它几家。如果咸阳人口是上百万的,你想,你独家的技术和店铺能赚多少钱?我要的两成到时候你会嫌多。”寒洲认真地说。 之所以说出人口上百万这个数字,是以前看资料时大概记得的,因为秦统一六国后从各地迁了很多富户,资料上大概是这么说的,“徙天下豪富十二万户”,当时她和同学都认为这个说法不靠谱,今天不过是试探着说出来。十二万户,加上在建工程需要的役匠、刑徒和驻军,以及原先咸阳作为一个成熟城市的人口,一百万估计是差不多的。 “两成是觉得有点多,不过,我同意。”胡七爽快地说,他同意寒洲的盈利预期。“那么,时间限制有吗?”在商言商,把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时间,我也说不好。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如果明天就找了回家的路,我也会教会你手艺再走,可以分文不取。”寒洲坦荡地说。 “其实,我都不知道多少钱对于我是有意义的。” “其实,做豆腐对于我已经不好玩了。如果有更好玩的事情,我就会做其它的事情了。” “我要钱,是因为我要活着回到我的家。我清楚地知道一点,我原先的生活是很好的,我不希望自己太委屈。” “为了让你安心,时限定为两年吧。两年之内,豆腐的一系列产品工艺都会给你,而且你将得到的不止是工艺。” …… 这些话,寒洲是望着远方说的,平淡而苍凉。 她其实只想要命,不想要钱,但是为了命,她得要钱。 “我最后强调一点,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不是雇佣关系,没有人身依附的问题。如果哪天我觉得没意思了,我会自己终止这种合作关系。呵呵,不会让你吃亏本,姑娘我虽然任性,人品还是可以保证的。” 第二十一章 它天生就应该是作都城的 一路上,胡七一直在考虑昨天关于报酬的谈话。 他本来还想谈谈两成的利润到底是税前还是税后,但后来觉得没意思了,就不谈。他怕说得多了,小寒会看轻他,会早一点结束他们的合作关系。 他能看出来,小寒真的不在乎钱,这些天的相处也让他知道,小寒如果想要赚钱,是可以赚到很多钱的。她可以找到其他人一起合作赚钱。 而且她说她以前生活很好,这点他是相信的。贫穷的人不可能如她这般从容大气、平和恬淡。因此,要想合作久一点,就得好好待她。 在他心底,他还是想把她像家里其他女人一样“安顿”下来,毕竟诺大个咸阳,她一个孤身女子,还是要有所依靠的。但经过这场谈话,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种能力。 小寒可以“安顿”她自己,不知什么样的男人可以使她乖乖地顺服。 “这两天很平安,没出什么状况。”骑马并行的小寒说。 “毕竟要到咸阳了嘛,皇城脚下,怎么也要安全得多。”胡七说。 是,在北京也要安全得多。小寒心说。 “咸阳人都讲你这样的话?” “你是说口音?” “嗯。” “不是,官府推行雅言,你去了就知道那是什么腔调,其实大多是咸阳本地话。但我觉得那个味道很土的。我现在说的是打过折扣的雅言。官府从全国各地移民到咸阳,我家呢,是从东海过来的。所以全家的口音都带着家乡的味道。家里老人至今都说家乡话。” 寒洲笑笑,北京、上海、广州也都有自己的本地话,在外地人看起来,也很土的。 “那你还跑东海吗?毕竟那里做得熟。” “我二哥跑东海,以前那片的生意就是他管的。我家还有几个兄弟,三哥和五哥跑东越一带。” “从东越贩茶叶到北地,和匈奴人换马是极好的生意。里外的赚头都是自家人的,真好。” “想想你说的军马生意,还真是如此。”前景很乐观,他很高兴。 “你二哥去东海的时候,回来带点好吃的回来,算我欠的人情。”寒洲不客气地说。 “什么好吃的?”胡七饶有兴味地扭头看着小寒。 她说吃的时候就特别有生气,让他觉得和自己的距离不是那么远。前几天她因为核桃大枣生气的时候,她离他也是近的,只有谈大事儿的时候才是远的,让他有点抓不着。 “嗯——,也说不好,就是带些能带的当地土产就好。最近吃得太单调。”她当然希望海鲜、腊肉还有各种能见到的时鲜都出现在她面前,问题是这时候南方有什么没什么她心里也没谱,再就是长途贩运,保鲜是个问题。所以也只好这么说了。 “这当然没问题,即便不是专门给你带,我们家也吃惯了东海的口味,自己也要带过来吃的。” “那太好了!”谈起吃,精神忽然很愉悦,寒洲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 “哼,你高兴是最好的。等去了咸阳,我带你,或者让我小妹带你到处逛逛,其实很多外来的吃食咸阳也是有的,只是贵些罢了。”小寒高兴,他也很高兴。 “哦?很贵吗?” “贵!但咸阳富户很多,他们都买得起。” “真的贵呀?我突然发现我跟要的报酬应该再长一成,要不我会吃不起的。”寒洲故作认真地说。样子很可爱。 “呵呵,你吃不起正好我来供你吃。”胡七打趣地说,说完才发现把真心话说出来了,心里惴惴的,不知小寒会是什么反应。 “哎,东家,想什么呢?姑——姑娘我养活自己成问题吗?我吃得不好都对不起我的家人!”寒洲也看似玩笑地说。 胡七讪讪地笑了,不再说话。她刚才差点要说姑奶奶。 过了会,路上的人渐多了,寒洲指着前方说:“哎,东家,前面那房子,我是说前面那大片的房子好像不寻常。” “那是始皇帝的离宫别馆。” “这已经到咸阳城外了吗?”寒洲有点小兴奋。 “还有一百多里吧?”胡七说。 “哦。”皇上的别墅,那当然是要好好看看的,可惜不能进去。 “再往前还不断有这样的房子。”胡七又说。 “不断有?你是说离宫别馆?”寒洲问。 “嗯,听人说咸阳城外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有几十处这样的地方。” “呵呵,够奢侈的!”寒洲撇了撇嘴,讽刺地笑笑。 做皇帝真是个好职业,伊拉克那么干燥的国家,撒达姆的每一处别墅里都有室内游泳池,当然,他现在只能在天上看着别人享受了。可能他在看着金正恩,那家伙在全国各地巡视,指导各行各业的工作,然后顺便住在自己的豪华别墅里,想着让全国的百姓能吃上方便面。 胡七不说话,只是有点担忧地看着刚才“呵呵”的小寒。这姑娘聪明是聪明,就是随便了些,不晓得有些话说出来是危险的。可是他这担忧的同时又有点欣喜,这说明小寒没把他当外人,前些日子称呼他为先生,尊敬是尊敬了,可是也太远了,现在叫他东家,尽管有点调侃的味道,毕竟是近了。呵呵,说不定哪天也会叫他七哥,和家里的女人们一样。 “前面就到九崤山了。刚才过去那个叫甘泉宫,哦,有些宫我也叫不上名字。”胡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记不住很正常,始皇帝自己也记不住的。没事儿!”寒洲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过了会儿,她问道:“到了九崤山,那我们翻过山是不是就到咸阳了?” “嗯。” “那我们旁边的河是渭河?”寒洲对方位一向糊涂,不确定地猜测。 “不,是泾河,我们沿泾河住南走。渭河把城市隔成两半,始皇帝住上一半,我家住下一半。”胡七这么说完,自己也笑了。 寒洲没说话,撇着嘴冲他竖起大拇指,意思是你牛。 这动作一般女子是不做的,如果做出来也可能粗俗不堪,但胡七却喜欢这样的小寒,她这样反而是鲜活灵动的,让他自己都不觉得年轻起来。 如果再年轻些遇上她,不知该有多好,恐怕每天都是艳阳天。可是——,想到这里,他又摇摇头,年轻时候的自已,恐怕她更看不上了,还不如这样能说说话的好。 “咸阳城很大,北面是九崤山,东面是骊山,南边是终南山,走上一圈,会很累的。但我还是决定要带你看看。”胡七神采焕发地说。 “哎,东家,我有手有脚,用你带吗?”不满意的小眼神飘过来,似有寒光。 “怎么说你也是刚来,我略尽地主之宜而已。而且,我们不是还说好要考察市场吗,不看全貌,怎么布局呢?”小飞刀飞过来,大片刀挡回去。 “哦,好吧,你带就带吧。”小飞刀无力地落地了。 胡七胜了一局很高兴。他也不差嘛。 “你能给我让说说你的北京吗?”胡七兴致勃勃地提起话题。 “北京啊,我想不起来了。它应该也很大吧?好像也是一大群人说着东南西北的话。” 除了这些,她还能怎么说?说地铁里赶着上班的年轻人,说堵车误了上课的孩子,说开两会的时候小区里带着红箍儿的大妈,说出租车司机嘴里的政治局声音?还是说拆迁改造,补偿款纠纷,雾霾治理、运河清淤,或者平谷桃花节、通州的小堡画家村,还有时不时的新闻发布会,歌星演唱会或者有重大活动时的交通管制……” 一时间思绪连篇,心绪不宁。 北京的亲人,你们还好吗? 我走以后,是不是雾霾治理得好些了,当当上学不用戴口罩了? 也不知道限号的时候老陈你怎么接送孩子呢? 寒洲陷入沉默,胡七就知道自己提了一个愚蠢的话题。她想家了。 过了一会儿,寒洲好像忘记了刚才的败局,思索着开腔,“刚才你说咸阳城三面环山,又有泾水、渭河之便利,那它天生就应该是作都城的。” 胡七没搭腔,不知小寒怎么又想到“天生就该作都城”这方面了。 而寒洲想的是,冷兵器时代的城市防卫以及作为都城应当具有的各种便利条件。 秦统一后,咸阳城扩展,据地势之险而不建外廓,倒是大气象、大气魄。想那吕不韦,把抄录“吕氏春秋”的绢帛挂在城门上,让人找出可改一字之处,现在想想,如果建有外廓的话,那得用多长的绢帛。 哦,又脑洞大开了。老陈说她不应该教书,而应该去做动画片。 很快就要看到咸阳了,这是这个时代全世界的大都市。寒洲略略振奋。 看来,回去之后,进秦史研究所还是靠谱的。 想起唐人许浑所作《咸阳城西楼晚眺》:……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 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我今天来了,咸阳城,是逆着时光而来。 第二十二章 放心吧,姐姐 “小寒,你看,那座宫殿叫望夷宫。我们还要往南。等我们过了咸阳宫,折向西南便是我家了。” 四十岁左右的胡七声音有些兴奋,显然他很为这座城市骄傲。这让小寒想起,小时候随父母来北京看病,接站的表姨也是这样兴奋地说:“寒洲啊,你看,那就是天安门,过了前门就到家了。早上起来看升旗只用10分钟。” 胡七一边走一边兼职导游。 “那个郑国还没修完渠就被发现了身份,但皇帝认为他还是有功于国的,就让他继续把渠修完。” “那是墓葬区,埋着……” “那些作坊大都是为宫庭服务的,有时间带你去看,很有意思……” “往东是新修的甬道通向……” “那边是六国宫室,始皇帝每破一国,便筑一国宫室……” “看,那便是咸阳宫。够不够气派?” …… 小寒一边听他介绍一边想,要是能航拍就好了。这东鳞西爪的,听着就乱。 好不容易,听到胡七大声喊了一句:“伙计们,到家了!” 一时间,人欢马叫。 小寒毕竟是外人,不像他们有回家的喜悦和激动,但她也是高兴的,这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了,可以歇上一歇。 “这是我妹妹,西施。” “这也是我妹妹,郑旦。” 胡七一边招呼众人卸货,一边还不忘找了两个妹妹来招待小寒。小寒想,他这人还真是体贴。可是这两个妹妹的名字,让小寒特别想笑,这家人真敢叫,也真舍得这么叫。 两个妹妹挺听话,让招呼就招呼,领着小寒洗漱去了。他们和胡七长得有些像,但听他那一说,“这也是我妹妹,”大概就是亲戚家里的孩子,堂兄妹或表兄妹这种关系。 西施看上去小一些,十六、七的样子,郑旦十八、九的样子,两人直接、简单,见了生人也不怯,可能也没有经过多少生意的历练,或许也没有玲珑讨好的必要,倒是商人之家常见的女子。 寒洲心理年龄比她们大多了,当然更会待人接物,简单几句话就让她们拉近了距离。 “两位妹妹的名字不知谁取的?一家之中有一位国家级美女已经是百年一出了,一下子来了两位,这还让不让别人家的女孩子出门了?” 两人“噗嗤”一笑,互相打了下手,算是互相取笑。 “瞧我这这一路风尘的样子,若东家不介绍是不是扔伙计堆里都找不出来了?” “哪有?姐姐先到我房里洗一洗。”西施挺喜欢这说话有意思的姐姐。 “姐姐可是要当我嫂子的?”郑旦倒是直接。 “嗯?”寒洲让这话惊了一下,想了想,胡七那么热情也难免别人乱想。“不是,我是来帮你哥赚钱的。” “姐姐也是生意人?” “唔,算是吧!能赚一点小钱。”寒洲自谦道。 两姐妹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这“能赚一点小钱。”看寒洲的衣服已经是不成样子了,应该也不算什么好人家出来的,但是呢,这个姐姐一看就是有主意有见识的,也不可怠慢了。 “姐姐先洗,要是需要换衣服,我拿一套出来。也不知是否合穿?”说着就去拿衣服。 郑旦毕竟大一些,也更灵活,“我去帮姐姐烧水,洗头时肯定得人帮忙的”。 衣服换了西施的,是果绿色的外袍,里面是白色的小衣和裤子。头发是郑旦帮着洗的,很细心也很耐心。这么鲜亮的颜色寒洲很少穿,穿上之后,好像心情也明媚了、轻松了。 看着眼前变了样子的这位小寒姐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掩饰不住的惊艳。 “我嫂子今天肯定有话说。”西施说。 “我觉得也是。”郑旦也担心似的说。 “真的吗?”寒洲马上就懂了她们的意思。“就我这样子吗?”说完她又把那双灰布的脏鞋踩上,肥裤腿略略提高些,脚脖子一下子就显得更细,这对比的效果,让姐妹俩“噗嗤”笑了,这姐姐太逗人了。 西施赶紧又去拿了双相配的鞋子,寒洲貌似严肃地说,“我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大葱。哦,我要去卖大葱的铺子里站上一会儿。” 两人又是笑闹成一团。 再出来见人的时候,西施和郑旦的担心好像真的发生了。 胡七说要带小寒见见家里人,虽说只是帮他开店的生意伙伴,但如今落脚在他这里,不见见人总是不好。若是雇佣的伙计倒真不用客气了。 好吧,见人就见人。本姑娘什么人没见过? 大厅很大,布置简单而实用。 众人一见这新来的姑娘,面面相觑。老七这是要干嘛? 老人还是很沉稳的,笑眯眯地让西施看茶,心里在琢磨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有两个女人的脸色立马就不好了,其中那个年纪大些的瞪了一眼胡七。 胡七假装没看见。 寒洲行了个礼,像他人那样跽坐了,这动作不如端茶过来的西施那样流畅自然,那脸色不好的女人“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的。 寒洲也不吭气,看这个女子这么沉不住气,想来也不是多么历害的角色。 “老七越来越长本事了。”那女子终于禁不住开腔了。 胡七没搭茬儿,长辈没说话,他自然也不急着说什么。 一时间客厅里出奇地安静,西施悄悄扯了下寒洲的衣服。这应该算是关心的表现。 寒洲轻轻笑了笑,胡七不出声,轮不到她出声。 “咳,”老人咳嗽了一下,这是要开场了。 “老七这趟出去带了个姑娘回来,老头子我一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儿,就让我出来见见人,老七,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小寒姑娘是我在路上遇上的,想让她回来帮我做生意。刚到家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详细说,但小寒姑娘最近只能落脚在我们家里,让她和大家一并见见,彼此也好相处些。” 这话说得中规中矩、合情合理,旁边那拉着脸的妇人又“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寒洲听到这声哼,心里冷笑了一下,心说,放心吧,姐姐。别人的东西本姑娘从来不动。而面上则笑着环视了场中众人,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见过礼了。态度友好平和,不卑不亢。 老人看她这样子,也笑了笑,“姑娘是叫小寒?” “嗯,是叫小寒。打扰府上,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各位长辈及兄弟姐妹海涵。原本到了府上就应该去一一拜望长辈的,哪想还劳动了长辈出来,实在是小寒的罪过了。” 哦?众人眼前一亮,这女子不但长得美,于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座中人年纪小些的就有点幸灾乐祸地扫了胡七和他房里的女人一眼。 还是老人开口:“既来了,就安顿下,你们一路辛苦了。我们生意人,做的是五湖四海的生意,结交的是五湖四海的朋友,谁都有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更何况你是来帮助小七做事的。来了就别客气,需要什么问西施或郑旦,今天你们累了,先歇着,咱们有空再聊。” 众人互相看了眼,纷纷告辞离去。 有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离开时,拍了拍胡七的胳膊,还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胡七白了他一眼。看来,他们是兄弟。 也不知这老人家多能生,胡七都排到第七了,还有小的,老人实力真强。寒洲心里有点恶趣味地想。 西施拽了寒洲一下,寒洲对老人认真地鞠了一鞠躬,和西施两人走了。 胡七没走,他知道老人有话要说。等厅里只剩下父子两人,他才把这次的生意一项一项地做了交待。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生意做得顺,所有人还全须全尾地回来,这都让他高兴。 胡七又原原本本地说了小寒的事情,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蹄筋炖豆腐”的故事,老人听得哈哈大笑,看刚才小寒姑娘那温文有礼的样子,原来还有这么火爆的一面,真是有趣。 “这小寒姑娘我现在也琢磨不透她,说起来应该是个病人,她被驴踢了一下昏迷了,醒来以后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但于世情人情又是极有见解的,想来必是有一个好出身,只可惜遭逢变故。她来这咸阳是想看看能不能想起家在哪里,她总是想念家人,一个人很孤苦的。儿子则是想让她帮着把豆腐店开起来,豆腐这东西父亲没见过,哪天让她做好了给父亲吃,很有意思也很有变化的吃食。” “豆腐?”老人重复了一句,琢磨着到底有没有见过。 “对,其实这趟下来,儿子认为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豆腐生意,而是认识了她这个人。她很有想法的,她说我们可以和军队合作搞茶马贸易。” 嗯?这显然是一个大题目。老人一下子精神一凛。 胡七就把这想法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最后认真地说:“这生意成与不成,儿子都认为和她合作是有好处的。要说她这人品,儿子觉得,一个连匈奴、刑徒和盗匪都能设身处地地认识的人,怕也不是什么小人,必是心胸、气度和视野非常开阔的人。” 老人听了这评价呵呵笑了,“你几时这样评价过别人?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胡七低了下头,咬了下嘴唇,说“肯定是瞒不过父亲,儿子现在只是怕自己年纪大,又生得愚笨,不能得了小寒姑娘的青睐,而小寒姑娘一门心思想找她的家,也没其它的想法。她跟儿子说得很清楚,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雇佣,也没有人身依附的可能。” “呵呵,倒是个特别的姑娘,这性子老头子我喜欢。你好好待着她,别让人欺负了她。不说帮我们做生意的话,我们家多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另外,嘿嘿,小七呀,也留点神,别让你那些兄弟们先下了手。” 老人说完转身走了,很有点调皮的样子。 胡七觉得这老头子也好像要看自己的笑话,不禁眉头皱起,头皮发紧。 第二十三章 可以选择做个新的自己 西施和郑旦已经听说了“蹄筋炖豆腐”的故事,对新来的这位姐姐很是佩服。 “小寒姐姐,当时的情形若是换了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你真历害!”西施说。 “我也做不出来吧?”郑旦不确定地跟了一句。 寒洲笑了笑,说:“如果是我,听了别人的故事,或许也会像你们这样说,‘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嗯?为什么?”两个人都不理解。 寒洲笑笑说:“那是因为不在当时当地的人没有激愤而起的环境。两位妹妹想一想,人的身份,比如英雄啊、刑徒啊哪个是老天给固定了的?英雄有胆上阵杀人,国家说他是英雄,是因为有一声战争,而他正好当了兵。他在战场上不杀了对方就要被对方杀掉。而某个刑徒呢?他好像普通人一样也没胆杀人,可是他也许被当官的欺负了,让朋友出卖了,被妻子背叛了,一时不能遏制胸中怒气就出手了,结果,他被官府定为刑徒,被刑罚整治。两位想一想,人与人的差别大吗?其实是不大的。” “哦。”好像是这么个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认同。 “所以呢,我和你们是一样的。有时懒一点,有时馋一点,有时爱臭美一下,有时有点小心眼儿,有时还爱撒个娇什么的。不过呢,现在没有撒娇的对象了。”说到这里,寒洲自嘲地笑了笑,有点孤寂冷清的样子。 “那——姐姐你可以跟我撒撒娇嘛!”西施关心地说。她已经知道了寒洲是个病人,她找不着亲人了。 “对呀,其实跟七哥撒撒娇也可以的。”看似老实的郑旦来了这么一句。然后戏谑地望着寒洲。 “啊?”寒洲和西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惊到了,这就是老实人? “看来你这妮子该嫁人了,要不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寒洲恶狠狠地说。 “她本来就要嫁人了,过几天就到日子。”西施抛出情报。 “真的?那恭喜了啊!”寒洲说。 郑旦羞涩地扭了扭身子:“还不知怎样呢,只是因为也是从东海过来的,想要找一个东海家乡的人才定的亲。” “哦。是这样啊。”寒洲想说找老乡也很好啊,我和老陈就是老乡,能吃到一个锅里,想骂人方言也都听得懂。 “他家也是做生意的。”郑旦补了一句。 “哦,那挺有共同语言的。” 郑旦怔了下,想明白了,共同语言就是挺有话说的。她认同地笑了笑。 “要不我们来打扮下新娘子?”寒洲望着西施询问。 “好啊,小寒姐说怎么办吧?”西施一付吓人的样子,简直要摩拳擦掌。看来是个生意人家的女汉子。 “我看郑旦头发很好,咱们给她梳个新娘的发式吧?”寒洲也玩兴大发。 很快郑旦原先的头发被打散了,寒洲想了想,想起给女儿小时候梳的那个样子。这个时候没有橡皮筋,只好让西施找了根线绳儿。她按照蝎子辫的思路从头的一侧拾起一小绺头发,然后又一小绺压上去,贴着头皮一码一码地编下去,从后面慢慢地就出现了一个弧形,弧形的末端已经是头的另一侧,而余留的头发还很长,就变化了手法,按麻花辫的方式编下去,一直到手里抓不住了才用线绳儿收住发尾。收住以后,寒洲一点一点地卷起来,然后在头的右侧出现了花纹堆叠的发髻,由于发尾藏得好,纹路很清晰,就呈现出整齐精致的美感。 西施张着嘴精叹,太好看了。郑旦很着急,她自己是看不见的。 寒洲说:“快给我找个发簪,我得固定了它。” 西施急忙把自己头上的取了下来。 弄好了,西施一个劲儿地啧啧称赞,郑旦一个劲儿地着急。铜镜里她只能看见前面,看不见后面。 西施悠悠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像头上爬了一条乌梢蛇。” 寒洲被这妮子逗得绷不住了,这是要气死人吗? 当然,笑和闹只是生活的辅料,这两个丫头的主要任务还是陪着寒洲到处逛,逛的时候看看哪里做店面合适。本来,寒洲想着先开一家店,然后一家一家地开下去,但是到了咸阳,看到了胡家的财力,她改了主意。 咸阳这地方,人口多,能人也多,而做豆腐这种工艺,技术含量并不高,有心人多试几次也就试出来了。如果先开一家店,别人看到了,很快会跟上来,对市场的占有就不那么大了。偌大的咸阳如果同时开几家胡记豆腐店,情况就不一样了,就是对市场的霸占,别人再跟上来,声势也弱了。 寒洲想着店面不需要多大,但位置很重要,生产作坊可以用家里闲置的房间,然后统一往各店配送,这样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技术外流的可能性要少一些。这比前店后厂的模式要减少成本,效率更高。 她这个想法,胡七同意,老爷子也赞同。他牙口不好,已经喜欢上了软软的豆腐。 寒洲还做了一幅店面的效果图给他们看,要达到的标准是统一的木制牌匾“胡记豆腐”,统一的木制楹联,统一的条案,统一的置物架,店员统一的服装,商品统一的价格和质量。 这是连锁店的思路,但在这时候出现是很惊人的,胡老爷子老调皮地说,老七,你捡到宝了。 胡七只有嘿嘿笑。 寒洲为了有更吸引人的效果,她在店员的服装上做了改革。她觉得秦代女子和男子都穿着斜大襟的长袍、短袍,腰间再扎根带子是因为还没有发明扣子,那么一件衣服有新意的首要因素就是有扣子。但这个时代她能找到的材料太有限,就只好用布条缝制盘扣儿。衣襟两边对门开,盘扣儿两边一搭对,一排排的,比起那根束腰的带子,有着繁复和匀称的美感。 样衣做出来一套,是用西施的旧衣服改的,故意弄得上身很矮小,至小腹下面就是普通的长裙,里面可以配原来的灯笼裤。要不里面空荡荡的一时不适应。这种长短比例的打破使得穿衣服的人显得很修长。 男款也是中门对开,用盘扣取代腰上的带子,外衣是简洁的中长款,两侧有至袴部的开气儿,里面灯笼裤。这样看起来简洁庄重,活动也不受限制。 西施于这套衣服是很喜欢的,因为她经常为个子矮小发愁,穿上这改过的衣服,个子就不小了,显得很精神。男装没人试,众人嘿嘿笑,但也觉得挺好。 寒洲的意思是,新的豆腐店一开张,即便不知豆腐为何物的人也要过来看一眼,她看店员衣服的时候就顺便把商品也看了,这样推广新产品会快一些。 道理大家都认同的,但好像步子迈得太大了点,那几个选做店员的伙计互相推了推,还是没人穿这奇怪的衣服。西施捅了胡七一下,说:“哥,要不你穿了卖豆腐吧。”众人哄笑。 这笑着的人群中只有两个人是不那么高兴的,就是胡七的两个老婆,寒洲也搞不清她们哪个是大,哪个是二,反正她整天和两个妹妹混在一起,很少碰面的,也懒得费心。 两个女人看这新来的女子天天给家里搞些新玩意,引得他们全家人围着转,就越发不开心,但是也没办法,好像她真的能赚到钱。 当然衣服的事,最终还是定下了个折中的方案,统一款式和颜色还是必要的,样子照旧。是蓝灰两色,男女兼宜的颜色,也是各个季节都能穿的。 郑旦看新衣服没人穿,很可惜,她很想结婚的时候穿这样的衣服,结婚嘛,就一次,再出挑出没人说什么的。只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做起来很费工的。 一边在家里培训做豆腐的技术,一边布置店面,寒洲来到咸阳的第三十天,六家豆腐店同时开业了。只可惜炮仗还没发明出来,要不然会更热闹些。但在这个娱乐贫乏的时代,一条街有新店开业,也是大事儿了。人围了不少。 还是老招术,各种豆腐菜的样品现做了摆好,让人品尝。当然,现在不用寒洲做,是店员在做,六家店,她也分不开身。 想一想,最近还是很忙的,以前没尝试过的尝试过了,比如开店,比如和姐妹们玩简单的游戏。原先她以为自己只能教书的,在单位里有了不开心就想辞职,但每一次都觉得忍了吧,到外面也未必能干得好,于是一忍就这么多年,然后就无所谓开心不开心了。和人相处也是,总是做着自己喜欢的那几样,玩保龄球不去,凑份子聚餐也不去,这也不去那也不去,人家再去就不招呼她了。好像日子越过越狭窄。 对待老陈好像也是有问题的,她总反对老陈玩游戏,原因只是她不喜欢游戏这个项目。那么不喜欢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了解一下呢?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喜欢。可能只要坐在老陈旁边看着他玩一会儿,老陈就很高兴了。 寒洲觉得穿越过来还是有收获的,就是可以选择做个新的自己。 第二十四章 赚钱与赚人心是生意的两个面 从店里回来,寒洲就直奔书房了。 刚才教训了一个小伙计,那人挠完头就给人切豆腐,让寒洲抓了个正着。顾客走后寒洲才开始说他,伙计有些不以为然,认为挠头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顾客都没说什么,而且这个女子也不是东家,指手划脚的让他不舒服。 这种小事儿在别的店铺也有,寒洲颇感无力。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大家素质就是这样,告诉东家,东家也不会认真的。 随他去吧,寒洲在心里说服自已。 以前自己就是太认真,结果学生那里不满意,领导也有话说,那就试着“糊涂”一回,看看是不是工作更好,看看是不是快乐更多? 说是书房,其实没有几册书,叫账房还差不多,寒洲想找毛笔和砚台。 竹简这玩意太笨重,但这个时代也只好这么用了。有时候想想,费点心把纸发明出来算了,又一想,凭她一人之力能做得了多少,捣纸浆很费力的,费的力气和用纸的方便比较起来,都不划算。当然,要是有人帮助还是可以考虑的。 她对自己说,我不是来当技术工人的,怎么样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到了这个连牙膏都没有的年代,也得是国家智库一级的人物。 眼下,她有一个营销方案要写出来,但是没办法,得写六份。每店一份。 她想搞一个名为“准不准”的竞猜活动。活动规则是这样的:顾客说出所要豆腐的重量,店员操刀开切(只能一刀,不能补刀),如果切得准了,顾客掏钱,如果切得不准,铺子请客。当然,细则还是要有的,误差允许在半两之内,实行四舍五入。 活动目的有二,一是增加社会关注度,二是增强店员职业能力。 她想让“胡记豆腐”成为不断有新话题的店铺。 过段时间还会有别的好玩的活动,一项一项地来。 第一次搞这种活动,寒洲有打算但没经验,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解释权归店铺是肯定的,但就怕刁民的智慧也不是一般的。少赚钱可以,但找麻烦肯定是不想的。 她把写好的竹简拿给胡七,让他看看有没有遗漏或歧义的地方。 胡七最近在运作军马的事情,也不知到了什么程度。那是胡家的事情,成败但凭他们的本事,寒洲并不关心。寒洲目前这么用心地经营豆腐店,是因为这是她以前没有涉足过的领域,她是带着认真打游戏的心态来做的。 胡七粗通文墨,看完了又听寒洲讲一遍,很感兴趣。他知道小寒是把小生意当大生意来做的,这不是一般的人。而那笔隶书他是只会认不会写的,他以前只学过篆书,而现在除了计账目也不怎么动笔了。这一点,让他有点自惭形秽。 他是提不出意见了,又去问父亲。估计父亲也是同意的,但让父亲见见这笔字开开心也好。 见两位东家都没反对,那就需要抄六份了。寒洲咬咬牙,就只当来大秦朝练习书法了。咸阳这地方不比双流镇,还是有不少人识字的。 西施很高兴地随了寒洲去店铺,她们要把“准不准”的游戏方案挂上。她本来也不喜欢做生意,但自从郑旦出嫁以后,她也想清楚了,她的命运也会和郑旦一样的。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将来都是要自己去帮忙的,那就只好从现在起认真些。 但最近才觉得做生意有了一些意思,不简单是站在铺子里招呼人,然后计算一下账目。像今天这个事情就非常好玩,是买卖也是打赌,顾客输了也没关系,反正也要付钱吃东西,赢了呢,就是意外之喜。而对于店里切豆腐的伙计呢,就很考验了,一共六个店,你要是老切不准,老让客人赢,那脸上也是很难看的。可是老让客人输也未见得好,因为客人会不高兴,所以呢,时不时地让一让客人也是必要的。这样才有长远的生意做。 小寒姐真是算计好了人心。 “小寒姐,过些日子我们店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啊,我想是新品试吃、菜式创新比赛、还有豆腐雕花比赛等,还没想得太成熟,想好了就一项一项地玩。” “哦,那我们每次就都要写一副竹简吗?” “差不多吧,要不就写成木板的,总之这些东西收起来后隔些日子可以再拿出来用,游戏再玩一遍。”寒洲想了想自己像个复印机的一上午,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要不,西施你跟我学写字吧,以后的大字就由你写。我嘛,总有一天要走的。” “可是,我怕自己写不好。而且,我也总有一天要走的。”西施说着声音就变得低不可闻。 “嗯?你往哪儿走?”寒洲有些不明白地问,问完了,瞧这小妮子扭捏的样子,忽然明白了,这小妮子想到嫁人的事情了。哈哈一笑,用手指捅了捅西施的腰眼,用食指点了点她。 小妮子难为情地嚷嚷:“不许笑我,不许笑我,你笑我就让我七哥来‘骚扰’你”。 她现在经常和寒洲混在一起,言语中也不知不觉地学着寒洲说话了。 呵呵,“骚扰”也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使用?寒洲想了想,好吧,她说的也没错。胡七来得频繁确实是一种“骚扰”。而对于胡七的老婆来说,寒洲的出现更是对她们平静生活的“骚扰”,可是那女人总是对着寒洲阴阳怪气又是对寒洲心情的“骚扰”,唉,“骚扰”好忙啊。 两人玩闹着就到了店铺所在的花枝街,这是寒洲心目中的一号店,花枝街的名字老让寒洲联想到秦淮河畔的胭脂红粉,但老实说,这是咸阳老城区的高级住宅区。 那么,咸阳的红灯区到底是藏在哪里呢?**这个古老职业现在是照章纳税的吗?那么她们的户口是登记在妓院的集体户呢还是什么别的特殊户籍? 呃,又脑洞大开了! 挂完竹简,西施美滋滋地左看右看,这个小小的豆腐店,因为牌匾、因为楹联、因为竹简,变得——,变得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西施找了找词汇,嗯,应该是变得“高等”,连带着做这个生意的东家也变得“高等”。 对,这是个“高等”的店铺,小寒姐是个“高等”的女人。西施崇拜地跟在小寒姐的后面走向下一家店铺。 二号店位于柴火巷,是咸阳本地人集中的地方。一进去就听到地道的咸阳方言,跟在电视上看到的陕西方言小品差不太多,这种历史的重叠让寒洲产生了滑稽的游戏感:那些咸阳人面对一个说着北京本地话的人说,看,这个乡下人! …… “准不准”活动终于布置好了。寒洲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销售反馈。 到作坊看了一圈,酱豆腐也发酵的很好,叮嘱了做豆腐的大嫂一些卫生关键点,就退了出来。 今天能吃到好东西,刚才在厨房见到了莲藕和茭白,寒洲心里直叹气,要不吃不到,要不就扎堆儿,这家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 不过,目前她是客人,吃住不掏钱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下一步当然是搬出去,老住在人家里好像名不正言不顺。何况还有胡七那两个老婆老是“哼”来“哼”气的,有时寒洲想问问,大姐娘家是在圈里的吗? 不过自己是高级知识分子,岂能与这等俗妇一般见识。 晚饭过后,众人说着豆腐店里的笑话。 “那花枝街的伙计太历害,有位老先生一次不赢再来一次,接着又一次,急得他家孙子说,爷爷,我们家的豆腐都吃不了啦。最后那老先生不玩了,临走还给店铺提建议,下次伙计切了让客人猜,游戏反着来。”那三十来岁的胡九说。 “嗯,我听了这么一个。那三闾巷的伙计也是每次赢,但他每一次下刀都多切出四钱,总是让客人占了便宜,客人摸出了门道,就告诉其他的客人,人们就围着他,看看是不是这样,伙计越紧张越没准头,还真是每一刀多四钱。”胡七也乐呵呵地说。 “哈哈,那是不是人家该给他起个外号叫‘多四钱’?”胡家老爷子笑得胡子一撅一撅地。 众人也附和着笑。 这家人还是很和睦的,寒洲想,她在家里的时候,父亲也是这种待遇,全家哄着高兴的。 “小寒姑娘啊,玩完了这个,下一步我们做什么呢?”老爷子笑完了又把目光转向他,眼神温暖而慈祥。 “啊,我正想和老人家您商量呢。”寒洲回过神来说。 “那我们就都听听。”老人说。 众人安静下来,胡七鼓励地看着她,也是温暖,啊,不慈祥。 “我想每月的初一、十五把我们做豆腐的渣子拿到各店里去赠送。花枝街那样的地方就少送些,柴火巷那样的地方就多送些,买不买豆腐都可以来拿。” “我们家那么多牲口都是可以吃掉的呀?”西施说。 “当然是可以吃掉的,但我想我们做生意赚钱是一面,赚人心是另一面。呵,这样说就功利了,就当结个善缘吧,有的小孩子吃都吃不饱呢。”寒洲真诚地望着老人家说。 在她看来,咸阳的穷人也不少,那些做苦役的都未尽吃得饱。 “赠送?小寒妹子你想过没有,会不会我们是想结善缘的,但有人拿了这些去喂牲口,那我们的善岂不是放错了地方?”胡九听了发问。 “呃——,可能性也有吧?”胡九思索了一下说,“但是若张三领了拿回家喂牲口,李四看见了会怎么想,会怎么说?难道这张三在街坊邻里面前不要面子了吗?” “那李四还可能向张三学习,反正是白来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胡九抢白了一句。 寒洲发现,他就喜欢和胡七呛着来,但他们的兄弟感情还是不错的。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这些晚辈,开口道:“小寒姑娘的话,我听进去一句,做生意赚钱是一面,赚人心是另一面,这话就生意来说,我是同意的。至于别的,我想,我们能吃得饱饭,也不在乎一点豆腐渣,就只管种下善因,是不是得到善果,这从来不是我们一家能管得了的,既然管不了,那就不管了。” 老人表态,这事儿就算通过了。 老人临走时,还对寒洲说,日子怎么定都可以的,不一定是初一、十五。 第二十五章 东海的老乡来了 胡七进来的时候,寒洲正在画画儿。 她安静地伏在炕几上,画几笔,想一想,左手的食指偶尔放在嘴角咬一下。阳光从窗户外面射进来,照在头发上,照在炕几上,照在她纤细柔美的手指上。一只没开封的毛笔被她当作发钗斜插在头发上,毛笔尾部的红色缨络正好一摇一晃地作了装饰。 唉,她是最懂得怎么美的! 胡七不禁在心中叹息。 听到门口传来的咳嗽声,寒洲抬头看了一下,笑了笑,继续低头琢磨手中的画儿。 这个胡七,基本每天都要过来报一声到。 她基本画好了椅子的示意图,就是尺寸有些拿捏不准,需要找把尺子量一量。 这个时代的人们总是跽坐,寒洲不知道他们难受不难受,总之她是难受的,有的时候和老爷子谈得久了,腿麻得都站不起来。现在一听见老爷子喊她过去说话,就头皮发麻。老爷子呢,还偏偏喜欢和她聊天,不光生意,连隔壁的事儿都跟她聊。她都想问,您老人家的小腿不累吗? 本着不能让自己太委屈的原则,她想给自己做把椅子。 看在老爷子对她友好的份上,她也想给老人家做把椅子。人老了膝关节不好,还是不要过度损耗。 胡七进来,探头看了看,就问:“这是做什么?” “椅子。我想做把坐着舒服的椅子。你可以叫它高凳或其它,反正我叫它椅子。” “在你家里是这样的吗?” “嗯,差不多,总之多个靠背,腿也舒服,背也舒服。” “哦,好像是这样的。”胡七琢磨着点点头。 果然是好人家里养大的,知道怎么更舒服。 “对呀!假如你做一把这样的椅子给老人家,他肯定很喜欢。你想想,冬天太阳暖洋洋的,老人家坐着椅子在外面晒太阳、听鸟儿叫、唠闲嗑儿,看孩子们跑来跑去……” 寒洲沉浸在家的回忆当中,而胡七却越听眼睛越亮,望着眼前的姑娘竟一时呆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要我按她的意思做一把椅子,孩子们还在院中跑来跑去…… “哎,东家!”寒洲有些郁闷地拍了把炕几,她刚才的话肯定被这家伙误读了。 “嗯?”胡七还没转过神儿来,“什么事儿?哦,我会尽快找人做的。” “我是想问问东家找我有什么事儿?”寒洲正色说。 嗯?这姑娘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这是怎么回事儿? “啊——”他支吾了一下,说:“我是想告诉你今天厨房有好吃的,是东海的老乡带过来的咸鱼,有这么长。”他比划了一下,又说:“还有一种蘑菇,是这咸阳没有的,另外,还有一样……” “还有一样菘菜,味甜而无渣。”寒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嗯?你怎么知道?”好像吹好了的皮球被人扎了一下,胡七有点难受。 “早上,西施已经过来告诉我了。” “西施说过了?那,那好吧,你知道了我就先走了。”胡七尴尬地转身,心说,西施我的好妹子,你这是邀功呢还是拆台呢? 寒洲也郁闷地站起来,好似送客似的。心说,难道我已经馋得出名了,一早上就有两个人报信儿? 中午吃饭的时候,才从西施的嘴里知道,这个送土产的老乡是谁。 这是个名人,当然,他是寒洲印象中的名人。 西施说他叫徐福,是从东海来到咸阳向皇上复命的。家里人说皇上看上他,让他去寻找海外仙山,结果他寻了几年都没有寻到,只好到都城来给皇上一个交待。 当然呢,他有些生意想和家里一起做。 寒洲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差点呛了。 “怎么了?姐姐。”西施莫名其妙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寒洲顺过气摆摆手,“我是说这个徐福,恐怕主要是来做生意,顺便才来见皇上。” “呵呵,姐姐怎么说得和爹爹一样?”西施也笑了。 “老人家也这么说吗?” “嗯!”西施好笑地点点头,“爹爹说他家的人都比较狡猾,和他家做生意要多长个心眼儿。” 果然是个成精的老人,寒洲在心里给老人家点了个赞。 这个徐福,就是那位东渡日本从此不归的。这次来,恐怕是来要钱粮的。 说起这个人,确实让人佩服。 始皇帝不知道海外有仙山,徐福说他知道,皇帝就说你带了钱粮去找吧。这叫创造机会。带了钱粮和人马到处探险,一下子从方士、从生意人,混成了眼界开阔的航海家、中外文化交流的使者。这叫珍惜机会。 钱粮都耗费完了,也没找到海外仙山,照说得治罪,可是他又为失败找到了说辞,还得到了再一次出海探险的机会。这叫什么?这叫扼住命运的咽喉! 等找到一块好地方,想想回去仍然交不了差,算了吧,不回去了,我自立为王。同来的童男童女们,你们想种地的种地、想生孩子的生孩子去吧!这叫什么?这叫随遇而安。 一个成功的人,一个只需要向自己交待的人,牛!真牛! 倒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见这位牛人?我还想着进秦史研究所呢!寒洲想。 机会很快就来了。 看来这位徐福运气不错,涉险过关,再次成为皇上信得过的、值得托以重任的人。他红光满面地坐在桌前,一付志得意满的样子,既亲切又客气地和座中诸人打招呼,让人不觉得就把他当上宾来对待了。 寒洲见礼的时候,老爷子说这是我家的福星,是老七从外面请来的好帮手。徐福客气地点点头,随便扫了一眼,只当是胡七从外面找了个女人,颇得老爷子的欢心。 寒洲就安安静静地吃饭,一边留心观察着对面这个相貌一般,自信满满的人。 聊了聊老家的熟人和风物,徐福就提到了恕已和怨人两个朋友。他对这两人颇有微词,认为其学问和人品都不能为一时之选,在老家时还经常说要向他多多请益,可到了这都城,见了面已不复当年的热情,倒是摆上“名士”的谱了。 胡老爷子只是一个劲地劝吃菜,随口说:“是吗?”,“哦,是这样的。”算是表明他在听。 寒洲心说,老滑头,一点态度都没有。 “明天有个聚会,有不少方士要来,我倒要看看他们二人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 “这聚会是公开的吗?” 忽然有人插话,徐福有点诧异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胡七也有点不知所以。小寒这是要做什么? 西施也奇怪地望着她。 “哦,先生莫怪,小女子刚才唐突了。”寒洲赶忙道歉,她确实有点心急了。 “哈哈,君房,我家这位小友,最是有新鲜头脑,平时做事认真,但也不走寻常路数。恐是你所说的事情让她好奇也说不定。”胡老父子笑着圆场。 “哦?”徐福应了一声,认真打量了起来。 刚才只以为是老七从外面找来的女人,心想再得宠也不能这么冒失,但听那胡家老头的话,似乎这姑娘是有些特别的,那倒要仔细瞧瞧了。 寒洲知道他在揣度自己,倒是坦然地让他看,她知道徐福的根底,而徐福不知道自己的来头,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姑娘倒也不同寻常。徐福对自己说。 “姑娘刚才所问的聚会,按说也不是寻常人都能光顾的,只是姑娘真有兴趣的话,由在下带着去应该就不算突兀了。” “如此说来,小寒要谢谢先生。小寒对各位高人异士最为仰慕,平日只恨无缘得见。却不曾想,家里的贵客也是这样的非凡人物。” 这马屁拍得人很舒服,徐福摆出一副谦逊长者的风度,愧领了。 “那——,那我也可以去吗?”西施赶忙说。 她现在是小寒姐姐的跟屁虫。 “我们家恐怕去那么多人不太好吧?”胡老爷子扭头望向徐福。这话表面上是阻止,但也没有真的就阻止。 徐福略作沉吟,说:“小孩子好奇,也没什么,让她跟了去吧,也算长长见识。”说完,心说,这老胡的家教真不怎么样,看看这些晚辈,想一出是一出。 家宴撤了,胡老爷子还要陪着客人喝茶,可能还要谈生意上的事儿,西施和寒洲就打算告退了。这时候,家人来报,说里监门的老丁来了,说是有事儿。胡老父子略一思索,看了眼小寒姑娘,又抱歉地对徐福笑笑,说:“让他进来吧。” 那老丁是个黄胡子的中年人,笑眉笑眼地进来,一付很好说话的样子。他进来的时候看到人家正在招待客人,就连说打扰了。对众人打招呼的时候,眼睛在小寒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错开了。嘴里又说些天气晴好、身体不错之类的培养气氛的话。 胡老爷子笑谈了几句就说:“丁公想来是有公事,只是我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招待,不妨让老七陪您说说,他说和我说是一样的。”说完,转而吩咐:“老七,你去招呼一下丁公。把你那儿的好茶拿出来。老九,你也一起去吧。” 那老丁听了,站起身来,但并没立即就走,想是还有话说。 胡七做了个请的动作,说:“丁公,请吧,我请您喝茶去。”说完,又对西施说:“你和小寒姐姐先回屋吧,你们明天要出去,看有什么要准备的。” 寒洲猜到,这肯定又是来查暂住证的。她一个要来历不明的人,对哪个人家来说都是麻烦。可是能怎么办呢,难道是她自己想来的吗?你们谁有办法把我送回去,那我就谢你八辈子祖宗。 但胡家一家人对她的回护她还是看到了,心里略感安慰。 隔了半个时辰,看到胡七和胡九送客回来。胡九拍了拍胡七,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贼兮兮地笑,胡九瞪了他一眼,又无奈地摇摇头。寒洲就知道,双流镇那一幕又要重演了。 “刚才那里监门的人是来说户籍的事儿。”胡七小心地开腔,想看看小寒姑娘的反应。但小寒姑娘只是微笑着等待下文,这似乎跟他预想的略有差异。 “我说你暂时没有迁徙的文书,但你想起来的时候就有了,请他暂缓回报。” “然后呢?”小寒沉稳地追问。 “然后他说,暂缓是可以的,但他也要担责任。最后——,他给了两个建议。” “哦?” “他说,有两个解决办法,一个是成为我家的奴隶,入我家的户籍,另一个就是嫁人,你知道,未婚女子不能单独立户。” 说完胡七有点不安,看了眼小寒又不敢再看,可是偏偏又想看。感觉今天这事儿,似乎不是煎熬小寒,而是煎熬他自己。 寒洲没有说话,她在思索,她有点嘲弄地翘了翘嘴角,高级知识分子跑大秦朝来做奴隶了,呵呵,好在还有一个伟大的奴隶——伊索和她同类,也不算辱没了她。 胡九耐不住性子,促狭地说:“小寒妹子,要不就嫁到我家来吧,老七和老九你挑一个。可是你看,老七太老了,老九还差不多。” 西施被老九的话惊得“啊”了一声,可是想一想,这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就笑眯眯地小狗一样地巴望着寒洲。 “我做奴隶!”寒洲断然说道。 在坐的三个人都“啊?”了一声。 胡七拧了下眉头,舔了舔嘴唇,直视着寒洲,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胡九同情地看了看胡七,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西施被惊到了,只是张着嘴望着寒洲。 “没什么的,今天这事儿不解决,那里监门的人还要一趟一趟地上门,等他再次上门来的时候,告诉他结果就行了。说不定,到那时我就找到家了,也就不用大家替我操心了。” 寒洲笑着完慰众人。 然而众人并没有觉得宽慰。 “呵呵,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身份而已,我们仍然是合作关系,我帮你赚钱,你帮我打听北京在哪里?”寒洲无所谓地笑笑。 但真的无所谓吗? 北京在哪里呢? 第二十六章 真是不拘一格选人才啊 胡七把小寒姑娘的话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沉默半晌,说了句:“好好待她,继续打听北京在哪儿?” 徐福大清早收拾停当,就准备到桑树园去了。 胡家上待他,给他准备了最好的一辆马车。马都梳洗得很精神,车厢也很干净华美。他心里正琢磨着今天聚会的到底会有哪些人,而哪些人是值得好好结交一番的。 可两位同去的姑娘一出来,却是让他眼前一亮。 那两位姑娘是骑着马的。 不光是骑马,那姑娘们的装扮也是新鲜的,让他觉得带她们不但不会跌份儿,还很可能会长脸。 寒洲和西施今天一样的发式,都是把头发分成了好多绺,相邻的两绺又拧成一大绺,这样就有好多个分区,各分区的头发拧好之后都向头顶聚拢而来,扎住了然后绕成一个大大的松松的发髻,藏好发尾,用未开封的毛笔作了发钗,斜插了,小小的缨穗在就在风中招摇。 这发式似精细又似随意,这面容似娇柔又似英武,而她们是骑在马上的,那英气就又多了几分。 寒洲灰袍白裤,配湖蓝的缨穗,西施蓝袍灰裤,配翠蓝的缨穗。 出来送客的胡老爷子得意地笑,就像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要不是统一了货币,不准民间女子佩带金玉,这两个姑娘出门,还可以更靓丽些。 徐福上了车,微微觉得有些不妥,他一个男人乘车,而两个女子骑马,这好像有点颠倒。可是又想想,他若骑马,倒不如这乘车来得气派。罢了,就这样吧,倒是要让那恕已和怨人看看,我即便是从东海到这咸阳来的,也还是有车马接送的。而且,车不是一般的车,马上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寒洲和西施相视一笑,打马跟在马车的后边。今天早上,两人起了个大早,互相弄头发。打扮停当又想想,实在不想和那徐福同乘一辆车,再派一辆车也没有这辆好,干脆两人就骑马,图个爽利。 寒洲上马的时候伏在马的耳边说了一名话,众人就都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对一匹马说什么。 寒洲说的是:“老陈,真乖。” 桑树园是卢生的产业,园深而树秀,亭台、房舍、石桌、小径错落铺陈。 一个术士混到了这个地步,确实很让人开眼。这真是一个不拘一格选人材的时代啊!寒洲想。 历史上真的有一些了不起的人是方士出身,如扁鹊、如张衡、如僧一行、如董仲舒,最历害的可能要数那个谋略家鬼谷子。 今天来的这个徐福也是了不起的人,有胆识,善机变。 当然也有一些江湖骗子。寒洲想,只要她肯,估计也是可以跻身其中的。不知道油锅捞铜钱这些人会不会,反正她自己是会的,万不得已飘在江湖混口饭吃应该也是可以的。 至于骗子,大骗子骗成国士,小骗子摆摊糊口,就看各自的运道和技术如何了。 才刚到桑树园的入口,就遇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颇为寒酸,洗得也不算干净,只是刚刚能出来见人的样子。徐福怔了一下,好像是见过的,那人点点头,也没说话,就先走进去了。 寒洲和西施就若有所思地互相看了一眼。 徐福压低声音说,他叫江平,有不死之方,但家里太穷没办法置齐这方子所需的药材,所以天天忙着挣钱。 “那先生可以借一些给他啊!”西施小声说。 “那不行,这江平说,非得是自已辛苦得来的,那方子才灵验,凡取巧得来的都是不灵的。” “哦!”寒洲了然地点点头。西施仍然很迷惑。 徐福摇摇头,也不作解释。领着两个姑娘往里走。 寒洲发现,到了这园子里,徐福的脚步放轻了,说话的声音也放低了,好像是怕惊了鬼神,这让寒洲不觉得有些心口发凉,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伸手握了一下西施的手,小妮子的手也凉凉的。 这园子,太阴森了! 又走几步,听得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徐福的脚步就更轻了,寒洲和西施也本能地配合着放慢放轻。那前面的人还是听到了来人的声音,拨开树丛,迎了出来:“哈哈,是君房啊,我前几日望向东方,知道有祥瑞之人要来,果然君房就到了这咸阳。” “献玉兄,一向可好?上次一别,甚是挂念啊!我常想若能向献玉兄常常请益,我即使兑出五年的寿数也是愿意的。”徐福一脸真诚地说。 “哎,君房说的是什么话,上天岂可让人随便就兑了寿数给人,糊涂了!”那叫献玉的人温和地批评道。 “献玉兄说的是,说的是!”徐福谦恭地受领了。 “这是君房来了吗?”随声音而来的是两个人,一个着黑,一个着白,都是草履。年纪也相仿,看上去比徐福要小,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听口音和徐福差不多,寒洲想,这应该就是让徐福不爽的恕已和怨人了。 “呵呵,是恕已和怨人两位老弟啊?”徐福像刚发现他们似地说。 “君房今日气色不错,我记得刚来咸阳那天,面色灰暗,二目无神,想来是路途遥远,太劳累了。”那穿黑袍的说。 “可不?从东海到这咸阳多好的身体都累得够呛,何况君房已经这把年纪了。”那穿白袍的说。 “哎,也不说这身体和年纪了,即或换个年轻力壮的,心里装着未竟之事去面对君上,也是要神思不属,坐卧不安的。”那穿黑袍的又说。 “好在现在事情解决了,君房又得吾皇信任,也不知这一次得需要多长时间?”白的又说。 “哎,茫茫东海,无边无涯,只是不知君房这次——,”黑的又说。 …… 那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似关心,实则讽刺,那叫献玉的只在旁边带着点轻笑旁观,而徐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正暗自憋屈呢,寒洲说话了: “不知先生以为自己能活到多少岁?” 她这话是冲着那穿黑衣的说的。那人被这突然而来的问话弄得一个愣神,上下打量了一下寒洲,发现是一个美丽白女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知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知道这插话的和徐福是一伙儿的,他也只好接招了。 “呵呵,没什么意思。人既不知自己能活到多大,从现在就想那终结的一天如果来临,我当如何如何,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就如这茫茫东海,还未曾起航便想着如果找不到会如何如何,一样的没有意义。何况,呵呵,有没有意思还是别人的事情!” 那叫献玉的听了这话不禁认真地打量起说话的女子。 那穿黑衣的被软软地“呛”了一下,脸色瞬间变红,不禁提高声音说:“我倒不知君房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女子,在我辈同好说话的时候无礼插话。” “呵呵,从哪里找来的呢?是从街上捡来的吧?”说着,寒洲冲着徐福娇媚一笑,徐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接着寒洲又转头对着那黑衣人说:“君房先生说他有两位原乡故旧,最是重情重义,最懂进退尺度,今日这里聚会,想带我们这无知丫头来见识见识,即便学不来高才绝学,也好学些为人处世之道。” 那黑衣人卡住了,脸上只好讪讪地笑,也不知点头要表达什么意思。 白衣人见是这种状况,忙出声救场:“君房果然高才,连身边的丫头都有这般口齿。” 徐福脸上略有得色,然而这话寒洲却不愿意听,什么叫这般口齿,难道是说我无理搅三分吗?正要张口回他,想想算了,今天本来就是看热闹的,何必自己搞偏了主题。也真是闲极无聊。想到这儿,寒洲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西施说:“妹妹,这园子的秋色真好!” 献玉在心里已经乐不可支,一旁说:“姑娘没来过这园子,走,我带姑娘到那边看看。” 那恕已和怨人见献玉如此,也觉得刚才的表现过于低格,对着徐福施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次礼,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行三人就往那园子的深处走去。 聚会一定是有核心的,今天的核心正被拱卫在人群中间,这就是这园子的主人——卢生。 “我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三十六郡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即便是东边的海岛也去过了,我问过北边穿皮毛的牧人,也问过南边穿树叶的土人,问过了将死的世外隐者,也问过了梦中驾临的仙人,他们所有的话,我无论怎么琢磨,都是有关我大秦国运的。这次我从海上带回一块小小的羊皮,那羊皮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众人听到“几个字”,瞬间竖起耳朵,怕听漏了。 “这几个字就是‘亡秦者胡也’。”卢生轻声说完,又郑重地看了众人一眼。那虚浮的脸上尽是疲累之色,众人不觉“嘘”地出了一口气,仿佛刚才这口气是一直吊着的。 寒洲听了不觉心中一动,“亡秦者胡也”,难道这卢生真是异人,能推断到胡亥乱秦亡国的事儿?她看了看众人,众人脸色各有狐疑,但于这等国运大事却是不敢轻易开口的。 “那么,先生,然后呢?”有一年轻人追问。 众人也都殷切地望着他,等待下文。 卢生皱眉想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我把这羊皮献给了君上。” “那么,先生,君上怎么说?”刚才那年轻人又问。 众人也都凝神倾听。 “君上只说,‘知道了。’”说完,卢生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 “哦!”众人轻叹。 寒洲有些不明白,众人这“哦”都是什么意思。 聚会当然还是有表演的,不过若说这些活动算表演,那也太不郑重了,在寒洲想来,应该叫新发现新思路的交流会更适合些。因为众人都是很认真地在表现自己的认知。 一个小年轻手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不断地挥来挥去,嘴里啊啊地叫着,过一会儿,就见火焰从那手上出来,瞬间又熄灭,旁边围观的人一边躲闪,一边惊叫。 还有一个在火中丢了块什么东西,“刷”的有耀眼的白光,还有“啪”的炸裂声。 再有一个人在树叶上滴了什么东西,等了一会儿,那树叶还是没什么变化,那实验的负责人一脸挂不住的样子,看来是实验失败了。 周围也没几个人取笑他,看来失败是常事儿。 还有一个人拿了一小包药请众人分享,有人主动去拿,有人摇了摇头,那人也不以为意,又走到别人面前,说着他自己体验的功效。 寒洲往前仔细看了一下,布包里不知是什么粉末,好像还能看见有光泽的东西。那人笑着托给寒洲仔细看,还请她尝一尝,寒洲笑着谢绝了。心说,这帮人真胆大,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 正吃着说着呢,有人进来报,说是中车府令来了。 众人就停下各自的动作,往后退了两步,寒洲也跟着往后退,一边手里还拉着西施。徐福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而其他人也是。卢生忙往前跨了一步,准备迎接,哪曾想那来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就只好又退回来,免得冲撞了贵人。 人未进来,话音已先到了,“今天有活动,也不通知赵某一声,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第二十七章 又见一位名人 “今天有活动,也不通知赵某一声,我看你们是皮痒了?” 这话说得很冲,但其实是带着笑意的。所以听起来也不那么吓人。 但要说真不吓人,也得看是谁在听。 卢生赶紧斜着身子把来人让进来,其他人自然地分列两边。 看众人如此态度,寒洲不禁认真打量起来人。他四十出头的样子,束带着冠,髭须飘逸,身高体壮,步伐有力,于腰间佩着一把大刀,虽比旁人多出一物,但并不显得累赘,就像本来就是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最让寒洲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眼睛,扫人一眼,就像被刺了一下,让人忍不住要缩起来。这眼光怎么形容呢?寒洲不禁想起年前首长到访学校时的那一幕,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也是这样扫一眼,虽然没有提示什么,但欢迎的师生们也知道自己的分寸了。 “府令大人能来,自是我等的荣幸,就是皮痒了也得为大人所担的公事考虑,岂能随便就不顾身份、不守本分的?” 那卢生很会说话,来人听了哈哈一笑,用右手的食指虚点了点他,又摆摆头,就转过身子面向众人,眼睛从左至右一一掠过。待看到人堆儿里的寒洲和西施,嘴角微翘了一下,但也就一瞬间,就滑过去了。 寒洲不明那嘴角一翘的意思,恐怕这是男人见了美女的自然反应吧。刚才那哈哈一笑,有着金属般的质感,让寒洲想起一个词来,胸腔共鸣。 “赵某不请自来,打扰大家了。也不知刚才错过了哪位高才的表现,想必一会儿卢生高才会说给我听听。”说完这句话,他扭头看向卢生,卢生连忙点头。接着,他又朗声说道:“那么我们就不多说废话,接下来你们怎么安排的就怎么来,我只当个看客。”说完看向卢生,就再不说话了。 一时间,场面有点严肃。有的看向旁边的人,有的看向卢生,有的挪了挪步子,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寒洲心里发笑,怎么跟面试一样? 卢生看了看那贵客,贵客沉稳平和,不急不迫的样子,卢生只好喊了一声“已缺。” 听到这名字,寒洲怔了一下,这奇葩的群体中居然有叫“乙炔”的?那有没有叫“甲烷”的? “哎!”有人应了一声。 众人把眼光集中到那人身上,应声的正是刚才急切追问的年轻人。 只见他走出两步,向众人环视着深施一礼,谨慎地说:“最近没有大的精进,估计会让各位师友失望。只是一直有个疑问,或者猜想想让各位高才共同甄定。可否请各位移步厨房?” 说完,这年轻人把目光移向卢生和那后来的贵客,然后再看看众人。 西施没想那么多,挪了下脚步,让寒洲拽住了。旁边的恕己和怨人也动了一下,又站住,那徐福安然不动,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寒洲心想,这家伙是在等信号。 果然,那中车府令喉咙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卢生,卢生点头笑了一下,就在前面带路了,众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出,那恕己和怨人还推了寒洲一下,抢前一步,寒洲好笑地让开,这一幕就像领导下基层调研,高阶的官员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低阶的官员就只好自己努力寻找露脸的机会了。露怯有可能,印象分为负,可是藏拙呢?也许就会埋没掉整个人生。 厨房很大,这卢生看来是真的有钱,在寒洲看来,胡老爷子那种生意人家相比起来倒是节俭质朴得多。 那叫已缺的年轻人走到灶前,对众人说:“各位师友,我现在像寻常人家一样生一次火。”说完,他蹲下来,捡柴,点火,灶里开始冒出烟气,火不算旺,年轻人又哈下身子对着灶膛吹了几下,火苗一下子窜出来,差点扑在他脸上,那火就越着越旺了。 年轻人站起来,对众人说:“各位师友,刚才为什么火就旺起来了?” 众人当中有笑的,也有思考的,还有人说:“你吹气了呗!” 年轻人笑笑,说:“我今天就想说说这吹气的问题。” 他转向卢生,说:“师父,我要用一下锅。” 卢生点头“嗯”了一声。 年轻人看了看眼前的大黑锅,却是找了一块布,把布用水打湿了,放在旁边。又从墙上摘下锅盖,用那湿了的布沿着锅盖边沿裹了一圈,确认裹紧了,年轻人就把这锅盖放下。接着,他弯腰抓了一把柴,放在锅中,然后点火,火着了,烟气冒了出来,年轻人迅速拿起刚才那处理过的锅盖,盖上,隔了一会儿,他环视了下众人,揭开锅盖,锅中的火已经熄灭了,还有未燃尽的柴火。 “这次火为什么熄灭了呢?”他问众人。 又有发笑的人、沉思的人和说话的人,他们说:“你盖上盖子,没气了呗!” “对,刚才确实是没气了,我让它断气了。” 周围又是一笑。 年轻人再次拿起一把柴放入锅中,他看向众人,说:“我要给它送气了。”他从灶台的边侧拿出一个东西,众人一看,还是个锅盖,可是年轻人把它转过来给大家看,才发现这是个特制的锅盖,因为上面有孔,而孔上接了一根竹节,竹节的周围也裹了布子,和锅盖紧紧地连接成一体。年轻人对着竹节吹了一声,有“呜呜”的空洞的声音,这表明竹子是通气的。 当着所有人的面,年轻人摘下刚才那锅盖上的湿布,检查了下湿度,又把它像刚才一样裹在特制锅盖的边沿,然后放置一边,开始点火。火又着了,开始冒烟,年轻人把裹好的锅盖迅速盖上,四周压紧,烟气从空洞中一缕缕地冒出来。这时,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年轻人迅速弯腰,把自己的嘴对准竹管,鼓起腮帮子向里面吹气,众人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寒洲也被他惊到了,这人,这人他真的豁得出去啊!万一呛着了呢?这中间是一定不能换气的呀!而且为了今天这一刻,他不知练了多久次,气真很长啊!这是几拍呢? 等到那年轻人快气绝的时候,他缓缓地抬起头,脸色有点灰白,双目一时有点发直,周围一下非常安静,只有他喘息的声音风箱一般响起。他让自己歇了歇,捶了捶胸,闭上了眼睛,胸部明显地一起一伏。众人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过了有一会,他又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了锅的事儿,转身去揭锅盖,但刚一触及锅盖他就笑了,笑得特别开心。因为那铁质的锅盖已经没有多少余温了。他回身看了看众人,手上猛地有力,锅揭开了,里面还有柴,是没燃尽的柴。他抓起旁边一个人的手,让人家把手放在锅盖上,问:“烫不烫”,那个人茫然地摇头,他就抓了另一个人的手问:“烫不烫?”另一个人也茫然地摇头。他失态地哈哈大笑。待笑够了,才问大家:“各位师友,现在知道我的意思了吗?” 这次有人沉思,有人摇头,终于没有发笑的了。 “那么,还是先谈谈我的浅见或猜想吧!”他说完平复了一下情绪,没有再从他的师父卢生那里找自信,而是径直说道:“刚才大家看到,我吹了气,差点把自己吹死,但火还是灭了。前一次我也吹了气,火却越来越旺。这是为什么呢?” 无人回答,静待下文。 “我想,这是因为两次燃烧所用到的气不是同一种气。”年轻人笃定地说。 “啊?”听众中有人发问:“难道已缺同道可以吹出两种不同的气?” “是啊,这怎么解释呢?” …… 年轻人不慌不忙地等着大家问完,然后说:“我只能吹出一种气,换个人我想也是一样,这种气是柴火燃烧所不需要的,所以大家看到,火灭了。我想第一将点火,之所以火能燃烧起来,不是因为它需要我的气,而是因为我吹气带动了周围的气。而那种气与我吹的气是不同的两种气。我想大家看到过山火燃烧,这不需要人去做什么,它一样会很旺。也许各位会说,那是因为有风,我也这样想过,但大家想没想过风是什么?在没有风的情况下,我们点一堆柴火,那火能不能着起来?以我的经验,这是没有疑问的。所以风和人吹的气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带动了柴火燃烧所需要的气,而不是因为有了风或人为制造的风才燃烧的。而我第一次盖上锅盖的时候,柴火没有完全燃烧,这说明它所需要的气没有得到补充,第二次盖上锅盖的时候,我补充进去的气也不能帮助它燃烧,也是因为它所需要的气没有得到补充。所以,我的猜测是,火燃烧所需要的气和我们人类吹出来的气不是同一种气。” 最后一句话,年轻人是一句一顿地说的。他的目光与众人交接,没有一丝的犹豫。 “火燃烧所需要的气和我们人类吹出来的气不是同一种气”,这句话出来,有片刻的安静,接着就是嗡嗡嗡的说话声。有的人在自言自语,有的人在问身边人的看法,直到有一个人说:“你发现的这个好像是有些道理,可是这个发现有什么用吗?” “是啊,它能治病吗?它能当饭吃吗?它能打仗吗?” 寒洲一听这声音就是恕已和怨人的。心里对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已经是厌恶之极。她悄悄地横了这两个家伙一眼,而这一眼偏偏又让献玉看在眼里,他心中不禁有点观战的期待和想笑的冲动。 “是啊,已缺老弟,你发现不发现这个,火该怎么燃烧还怎么燃烧,我们该怎么吹气还怎么吹气,难道不是吗?”那穿黑衣服的家伙说完这句话还把两只手端起来,向左右两边的人求认同。 “不过,你刚才是够不要命的,我等佩服。”那穿白衣服的很默契地补了一句,很有点同情的样子。 这两人一小刀一小刀戳人的时候,更多的人在思考,在观望,他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轻易说的,与已无关的事更要少说。而今天的主人卢生还没什么表示,那他们就观望着好了。 卢生一直在皱眉思考,一是思考这实验本身,另外是思考今天这个场面,旁边的贵客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这让他如何表态有点犯斟酌。 场面逐渐安静下来了,那叫已缺的年轻人做完了自己的事,也只好任凭他人评说,那黑白无常向他开炮的时候他本来是无所谓的,因为知道这两个人在圈中的地位,说什么也无头痛痒。可是他们说了这么多,没有支持的人出来,连称作师父的卢生也一直没吭声,这不禁让他有些心灰灰的,望着卢生轻轻地叹了口气。 “啪,啪,啪。”连着三声拍巴掌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在这诡异的场面还是太突兀了。 献玉听了,心中一乐,还是来了! 卢生望向那声音的来源,众人也循着眼光看过去,原来是人群当中那两个美女中的一个。 “姑娘可是有放要说?”卢生客气地问道。 “呵呵,正是,我想对刚才已缺兄弟的事情表达我个人的敬意。”寒洲说完对着已缺的方向微笑着点了点头。已缺顿时心中一暖,还是有人支持他的。 寒洲继续说道:“刚才大家看到了,已缺兄弟为了这次实验差点出问题。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家人及衣食之外的事情如此付出,我自己就不能。另外这个实验的设计我认为是比较严谨的,很好地说明了他的实验结果。因此,我的敬意是基于他的探索精神和他的实验能力,别的,我并不想说。” 那居于首位的贵人听了微微一笑,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赞赏,卢生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静态。 可是,这会儿有人想表态,说话的人正是那刚一开始就被寒洲小胜一局的黑衣人。他觉得他终于抓到了机会。 “请问姑娘,一个人付出这么多的精力,去进行无目的的探索,姑娘觉得是应该称许的吗?我们的国家有那么多疾病在身的人,有那么多不服管束的人,有那么多经常挑衅的外族强敌,有那么多天灾,难道我辈就要把精力放在这火需要什么气才能燃烧上吗?” 呵呵,这是拿国家大义来搏关注吗?寒洲心中冷笑。你所说的那些大义是不是大义还两说呢! “这位高才所说,听起来确实不错,生活已经这么苦累,想那些不着天际的东西干什么呢?可是,您怎么知道他说的那个柴火燃烧所需要的气是战争用不到的、是治病用不到的?今天用不到的就是明天用不到的吗?如果这样,那神农氏尝百草之时,岂不就已想清了这个能吃那个不能吃,这个能治这种病,那个能治那种病,可是既已想清楚了,为何还要尝呢?随便从地上揪起一把,塞给人吃下去不就完了?”说到这里,寒洲还冲着黑衣人做个“硬塞”的动作,那人倒是配合地退了一下,有人见状,低低窃笑。 “我们再想想,今天我们记住了神农氏,我们感恩神农氏,可是焉知没有和神农氏同期的人,他们也和神农氏一样勇敢、一样认真,为人类这个族群的存活做着他们自己的努力。只不过,可能他们吃下去某一根草或第一根草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了。所以,神农氏是其中的杰出者,也是其中的幸运者。我们要感谢的,应该不只是他一人,而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先民。” 说到这里,寒洲望向窗外,望向天空,仿佛先民并未走远,一直在关照后生。 “最后,我想表达一个看法,今天做实验的所有人,不管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都值得尊敬,哪怕是失败,他也用他的行动告诉别人:此路不通,请绕行。” 第二十八章 他不应该是个形容委琐的家伙吗 此路不通,请绕行。这几个字说完,场面一时更加安静。那黑衣人彻底没话说了,再说什么也是给自己找麻烦,因为这难缠的姑娘已经表达了对所有实验者的尊敬,再说什么,那不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吗? 徐福现在非常快乐,不由得腰都挺了起来,心说,活该,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你都吃过一回了,还不记得教训,看看,丢人了吧?他觉得他发声的时候到了。 “君房非常赞赏小寒姑娘的看法,列位兄友所做的事情都是让人尊敬的,我们好比种地的农人,种的时候并不知道哪颗种子能出来,哪颗种子能长大,但不种肯定是什么都没有。所以说闲话这种行为,呵呵……” 这呵呵之后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那黑衣人恨不能赶紧走开,但这是肯定不可能的,除非今后不在这个圈子中混了。 今天还是心太急了啊! 那白衣人一看,这是荣辱与共的问题啊,赶紧转移话题:“姑娘高论,怨人受教了。想必姑娘今天前来,不仅是旁观的吧?” 这话题一抛出,众人也想,是啊,事不关已,她出得什么风头,必是有了不得的本事要露出来给大家看看。 那献玉绕有兴趣地观察着寒洲,这姑娘实在是让人有探求的冲动啊! 卢生见状,探询地看了看一旁不语不发的中车府令,那人还是那副表情,可能是有也行,没有也行。 “那么,姑娘,既然来了,就不要只作看客了。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卢生客气地说。 “对不起了,先生,我今天真是来学习的。君房先生带我来,就是来长见识,不是来丢人的。小女子轻重还是懂得的。”寒洲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倒是符合新人的身份。 卢生见状就想进行下一项,可是看到那已缺还是站在灶台前,也只好招呼一声,“已缺啊,刚才辛苦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吧?” “啊,师父,今天已缺也是长了见识,今后我会更加努力的。至于今天的试验,不被重视我也是知道的,反正我是发现了,也许到一百年之后才会有人理解我。”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走入人群,却又穿过人群,朝厨房外面走去。 寒洲冲着他走开的方向惊讶地张大了嘴,难道这是开普勒穿越了?这不是他老人家发现三定律之后的那段话吗?我过来好歹还在这说汉语的土地上,他穿越都要跨语种跨国界的吗?这难度也太大了吧? 其他人也是有点出乎意料,霍霍,有个性!可是这是耍个性的场合吗?众人心里直摇头。 卢生看了,也有点挂不住,心里是生气的,但面子上还要有所交待,“已缺刚才累了,让他先歇着吧。那么,温泽有高才,您准备好了吗?” “好了!”一声回应,中气十足,是后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瘦且瘦,并不弱,看上去精气十足。 “好吧,那就请大家移步院中,这里还是太逼仄了。”卢生说完,就向院外引路了。 那叫温泽有的摸索了一套养生操,看来颇有些章法,从头开始、到颈项、到腹都有针对性的缓慢活动。四肢起配合的作用,如腹部的脏器是很难用外力来帮助的,那人就把两手举到头顶,反转手心向外,同时用肩臂去带动身体向两侧斜撞出去,而下肢保持不动,这动静之间,胸腹各部就得到了运动。以寒洲这些年病人的经历来看,那运动幅度也是相宜的。 观众一边细看,一边点头。 “不错!”一个声音响起,众人顿时把目光从那温泽有的身上移到了说话的贵人身上。这可是这么久以来的每一句话啊! “不错!”那人又夸了一句。 温泽有赶紧抱拳作揖,以示感谢。脸也有些红,不知是运动的原因,还是因为心情激动。 众人羡慕地看着他,他是今天第一个被夸奖的人。接下来嘛,当然是有好事儿了。 那中车府令倾过身子,和卢生耳语了几句,卢生忙不迭地笑着点头。然后转头面向大家,朗声说道:“今天不早了,府令大人公务繁忙,也要回去了,大家想来也累了,就各自去休息吧,改天再请各位高才小聚。” 这话说完,就温和地看向大家,众人也就识趣地拱手告别,那走在最先的倒是那穿着窘迫的江平,也不与人打招呼,低着个头不急不徐地样子,在寒洲看来,倒像个世外高人的样子。 “哈哈,小寒姑娘往哪里去?不知我们是否同路?”献玉问道。 “我们回家,想来君房先生也是回去的。”寒洲礼貌地回答。 “是啊,是啊,出来这一天也是累了。”徐福赶紧应答,今天这姑娘太给力了,胡老父子果然没有说错啊! “那就一起走吧。”献玉笑呵呵地做了个带路的动作。看来这园子他是很熟的。 徐福几人就一起出来。 到了门外,徐福上车,两位姑娘上马,那叫西施的姑娘上马动作极为利索,倒是小寒姑娘笨拙了一些,她在马的耳边说了两句话那马儿才乖乖配合。 徐福再次恭敬地道别,说下次来咸阳一定登门拜望。车马这才离开。 献玉望着车行的方向微微一笑,今天见着一个有意思的人,不白来。 把车和马交给伙计,寒洲拦着正要进门的徐福问道:“君房先生,那后来的贵客,就是那个中车府令是谁?” 嗯?徐福奇怪地看了一眼这聪明的姑娘,她是真不知道? “那中车府令就是当令皇上身边的近臣,赵高!” 说到赵高的名讳,徐福的声音都快听不到了。 “是他?”寒洲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呢?他刚一进去自称赵某,又见众人恭敬的样子,寒洲也猜测过赵高的名字,可是看他身高体健、髭须飘逸的样子,怎么能是个太监?在寒洲心里,赵高不应该是个内心阴暗、形容委琐的人吗?怎么可能威风八面、仪表堂堂的呢?他那样子到底是割了还是没割呢? 见寒洲不可置信的样子,徐福又加了一句:“他还兼行符玺令事,所以你想——,呵呵!” 徐福这会儿说话的样子就真的不把寒洲当外人了。 “哦。”寒洲好像明白地点点头,她还是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奶奶的,也太让人意外了,一个太监,还长得那么体面。 晚饭时候,是一家人在一起吃的,徐福出去拜访故旧去了。等他回来,看到一家人饭桌没撤,都围着小寒姑娘在看稀罕。 小寒姑娘拿了一个熟鸡蛋,一边剥蛋一边说,记住,大火五分钟以内要出锅,煮老了这实验就不好看了,还有,这层薄皮要去掉,否则摩擦力太大,也就是发涩,不光滑。 西施问,五分钟是多长? 小寒说,你就记往别煮老了就行,回头教你。 西施乖巧地说,好吧。 小寒说,看这个酒壶,我现在让它把鸡蛋吃下去。说完她就把酒壶放在几案上,从老九手上拿了点着了的火绒,投进去。 烧了一会儿,小寒姑娘迅速把鸡蛋放在酒壶的口上,慢慢的,慢慢的,鸡蛋发生了变化,它“扑通”一下被吸进去了。 众人惊呼,这太神奇了。 西施又问,姐姐,你能让它吐出来吗? 能,看着啊!那小寒把酒壶倒过来,宽底儿朝上,一股一股地往酒壶上淋热水,淋着淋着,鸡蛋露头了,变大了,“扑通”一声,它掉出来了。 众人又是惊呼。 西施几个不可思议地望着小寒姑娘,徐福也睁大了眼睛,这小寒姑娘才真神人也,长得漂亮已经让女人嫉妒了,这口才,这本事,要是混在上午那伙人中,这还不是来抢饭碗的吗?这不得让人嫉恨死吗? “学会了没有?”她望望众人,老九点点头,老七不吭声,西施有些茫然,“要是学会了呢,就可以上街骗人了!” 说完,这姑娘放下道具,飘然而去了。徐福差点没被这句话给气得吐了血。 幸亏我们不是敌人! 而胡老爷子一直在旁边看着众人笑。在徐福眼里,这完全是老痴呆的样子。 直到睡下,寒洲才算消化了见到大秦又一名人的事实。她仔细想了想,问题主要出在赵高身上,他长得太出人意料。 联系生活经验,看看哪位首长身边的亲信是獐头鼠目的?长得端正是一定的,不能坏了首长的体面,但也不能长得太帅,这容易转移焦点,衬托出首长的不足来。这就是赵高作为皇帝近臣的条件之一。 又想起以前看到的史料,赵高:赢姓,赵氏,那不就和始皇帝是本家吗?亲戚比别人还是更可信,放在身边当然得先考虑这类人,当然,亲戚根据需要也是可以割上他一刀的。 再看那赵高,应该身手不错,近臣嘛,既便不当保安组组长,也得会几下子,关键时刻也得冲得上去。还有呢?“中车府令”,好像是相当于小车班班长,这个职务专业技术得过硬,始皇帝整天出游,车子老坏在驰道上怎么行?把始皇帝摔出车外怎么行?还是要靠本事吃饭的。 还有,今天专门看上那个做养生操的,这就是近臣具备的素质了。那些光等着上边派事儿的,这官能当多久还真不好说,整天琢磨着上边喜好的,想着法儿地满足他,这官儿就当得稳妥,当得久长。看来古今一个理儿。 最关键啊,那家伙还兼着用玺的差事,这得多大的信任、多大的权利啊! …… 见到名人,今夜无眠了。看来我真的有希望进入秦史研究所了,寒洲想。 上帝啊,你把我带回去吧! 第二十九章 一颗红果寄相思 徐福终于走了,仙风道骨的装扮再加上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态,怎么看都是一个人间俗物。 但愿他此去顺利吧! 怎么算顺利呢?别遇到台风,少死人,探险就探险,别神神鬼鬼地瞎折腾,毕竟船上还有那么多未成年人呢。 不管怎么说,此去东渡,也还传了一样好东西出去,那就是跪坐,直到二十一世纪,日本和韩国的民众一天当中有很多时间都是跪着的。 哈哈,寒洲心里,我这大胆推测,算不算治学严谨呢?据说那两个地方都有徐福登陆的遗迹,中国人也就秦汉时期是这么坐的,到唐时椅子这种东西就有了,中国人自己都不跪着了。 是不是他也姑且算在他的头上吧! 胡七不明白徐福走了,怎么小寒笑得那么诡秘,按说这姑娘顽皮虽顽皮,倒也不随便折腾人的,何况是家里的客人。 “君房说你那天聚会的时候帮他出了口气。” “哦?他是这么说的?” “嗯,他回来跟父亲说的。” “那他是自作多情了,我根本不是要帮他,我实在是看不上那种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样子,人嘛,眼睛里总还要放得下故旧亲朋,哪怕是装也要装得像一点。” 胡七笑着摆摆头,这哪是二十左右的姑娘说的话,他真是不知道该跟她如何相处。对她,心里是怜爱的,可是人家不需要,这怜爱就送不出去,他宁可她弱一点、傻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说出这阅尽沧桑的话来。 “父亲说,你以后在生人面前还是要涵着点,他怕你吃亏。” “哦,我知道了,让老人家挂心了。”说着,她居然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这更让胡七惶惑了。这女人,就是来折磨我的。 “这个月六家店的状况不错,好像天气越凉生意越好些。你的收入还是先存在帐上吧?” “好的,我现在也没什么花销,吃用都和西施一样,等我走的时候再一起算吧。” “嗯。”胡七心里叹了口气,她又说到了走,算帐还算得这么明白。 “我们最近要多囤些黄豆,到冬天怕会涨价的,也怕作坊那边会供不上来。” “嗯,已经采买了不少了。”他似乎只能和她谈生意上的事情,别的,谈什么呢? “对了,我要支一些钱,我要去买好东西。”说到这里,她眼睛亮亮的。 那是什么好东西呢,胡七问:“需要我陪你买吗?” “嗯——,我想是需要,因为我自己拿不了多少。是个人的事儿,也就不劳烦伙计了。” “到底是什么?” “山楂,也就是红果,这么大,很酸的,也不知你们这里叫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形容。 “哦,我们也叫红果。那就去买吧。”胡七很宠地怂恿她。 他想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结果他们拿回来半麻袋的红果。 “你们俩这是要怎么吃?”胡老爷子看到红果就酸倒了牙帮子。 “做糖葫芦啊!”寒洲的声音都很雀跃。 “嗯?那是什么东西?”胡老爷子不明白,但还是很期盼,这小寒老给他弄好吃的。 “就是用竹签子穿起来的红果,像葫芦一样,裹上糖浆,放凉,外边脆甜,里面酸软,呀——,好吃极了。” 说是好吃极了,可是说完她自己的牙帮子也倒了。龇牙咧嘴的样子逗得老爷子哈哈大笑。 胡七也禁不住笑,他就爱看她生动活泼的样子。 结果呢?问题出在糖上。 买不到白糖,也没有冰糖,勉强用了饴糖,试了一次不成,又试一次还不成,这让寒洲倍受打击。 “我觉得很好吃了啊!”胡七边吃边说,他真的认为很好吃了,酸酸甜甜的,怎么能不好吃呢? “还是不行,你没吃过冰糖做出来的,那个外层的糖片儿,琥珀色的,又像冰花的样子,吃一口脆甜。” 寒洲一副神往的样子。她想起冬天领孩子去超市,每次走到那底商的摊档都要停下来,看人家做一会儿,再带上两只离开。每次她都很小心地从纸袋里把糖葫芦拿出来,因为,当当会说,妈妈小心些,我要吃那个糖片儿。 “我本来以为可以做成的,然后做成很多,发给附近的孩子们吃。”她明显情绪低落。 “这样也可以啊,他们一样很高兴的。” “也许吧,反正小孩子都很喜欢吃糖的。”寒洲无奈地笑了。 当当小时候为了吃糖跟她发生过激烈的争斗,老陈也加入进去,一家人为了吃糖的事儿斗智斗勇,原来那么头疼的事儿,现在想要也没有了。 胡七从厨房里出来,留下小寒一个人在里面琢磨那一大袋的山楂。她肯定又想家了,而这些他帮不了她,她也不想要他给她一个家。 “现在这么喜欢钻厨房,以前怎么不是?” 又一次被老婆抓到,他看了一眼,也不说什么。也不知那些年怎么过来的,竟然不觉得无聊。如今虽然是忧虑的,但也是愿意就这么忧虑下去。他觉得他的心就像春天的土地,有小草在冒出来,钻得有点疼,可是还是愿意等着,等着下了春雨,刮起春风。 只要她不找小寒的麻烦,就让她说上几句吧!谁家的女人不是这样呢? 山楂的问题最终解决了。把西施和寒洲两人都累的够呛。 一部分她们熬成了山楂糕,一部分切成片,晾在屋顶上。 寒洲双手合什,嘴里念叨:上帝啊,千万别下雨,千万别下雨。 西施揉着发酸的胳膊,问:“上帝是谁?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 “啊,”寒洲顿了一下,她想起大枣,他也是这样问,上帝是最大的神吗?是管做豆腐的神吗? 快冬天的了,他过得还好吗?不知有没有人欺负他?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小寒姐,他是你们北京人的神吗?”西施又问了一遍。 寒洲笑笑,“他不光是北京人的神,他是很多地方的人都信的神。” 对不起了,上帝,又一次冒犯你,我总觉得这宇宙天地之间有不可抗拒的尊严,我想像不出该怎么说,就又用了你的名字。其实,我想,你是有爱的,不在乎一个随便的无恶意的解释。 如果你真的在,就帮帮我,让我回去。 如果你帮不了这个忙,就帮帮我的孩子,让她冬天吃到糖葫芦,告诉她,妈妈以前管她吃糖管得太多了。 在这个大家都有山楂糕吃的晚上,寒洲失眠了,每一样吃食都让她想到家,想到父母、孩子和老陈。她不能做给他们吃了。没有了她,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马上是冬天,他们都要长一岁。 父亲七十五,母亲七十一,老陈四十一,当当十一岁。 当当的青春期要来了,老陈管得好吗? 妈妈是不是还是不舍得花钱,穿着去年的旧衣服? 门前的工地不知完工了没有? 银行还在往家里打电话逼债吗? …… 当日上三杆的时候,胡七过来看望寒洲,昨天大家高兴地吃着山楂糕的时候,她就悄悄离开了。他知道她有心事,谁也帮不了的心事,但他还是不放心,要来看看,看过了自己踏实,不看就总是在那里悬着。 寒洲又伏在几案上写字,她肯定是洗过了头发,那长而黑的头发就那么披散着,像他曾经看过的那幅画儿,那画上的头发就像森林,有鸟儿在飞、在唱,胡七真想也这么伏下身子,把自己埋进那林子里去,不出来了。 竹简上写的是腐乳肉的做法。她要把这副竹简挂在花枝街那家店去,她想试试这样是不是可以推动酱豆腐的销售。 “你看,你和我合作你赚大了,我得做这么多工作。我现在觉得跟你要两成的收入都太少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胡七也知道她不贪钱。他笑笑,很想把这笑语嫣然的女子揽入怀中。 “要是觉得少了,你可以随便要,把全部的店给你都行,我这个东家也给你,我的父亲也给你作你父亲,我的妹妹也给你作妹妹,这样,好不好?” 胡七玩笑似的开头,却无法玩笑着收尾,他管不住自己了。 寒洲抿着嘴站起来,这样一高一低说话太有压迫感,她不喜欢。她看着胡七的殷切的样子,笑了,这是个有自制力的男人啊,也算体贴,但是,能怎么样呢? “你还有一样东西怎么给我呢?” “你说,是什么?”她笑了,胡七更急切地问。 “你把你的老婆也给我做老婆吗?” 胡七一下噎住,这个时刻她怎么还能玩笑?他真想打她屁股。 “小寒,我不是玩笑!”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他想让她也感到他的疼。 “东家,别这样,我也不是玩笑。”她抬手,把她自己从胡七的手里解放出来,用的力并不大,但胡七他懂,自然就放开了。“我心里有一个家,我只是有些想不想来的事情,你说,如果我家里有一个爱人,我还能接受你吗?” “但是,你怎么会有爱人?你还这么小。”胡七急切地去争。 “那怎么不会?郑旦不都嫁人了吗?西施在家里不也考虑到婚配的问题了吗?我怎么不可以?” 寒洲气得想笑,我不想真的说出来,只是怕吓着你罢了。 我不想让人以为来了个妖精。 “你,你是故意的,你除了家在哪儿,你都能想得起来,你是骗我的,你不想要我!” 胡七受伤了,他四十来岁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寒洲看着胡七的样子,无奈地苦笑,我这是又祸害了一个人吗?上帝啊,难道这是你愿意看到的结果吗? “东家,好了,别这样。”寒洲想拍拍胡七,抬起手,又放下了。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胡七不理她,他觉得寒洲欺负人。虽然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欺负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我不想要你,因为你还不够出息,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好好赚钱吧!赚多多的钱,让我很喜欢很喜欢,说不定到了那天,我就想要你了。” 这轻柔的语调就像在哄小孩子,胡七不想理她这个茬儿,可是杵在这里能怎么样呢?她还是不会像一个女人对一个钟情于她的男子那样动心动情。 这个女人是石头做的! 他有些愤怒地转身,停了一下,走出去了。 寒洲舒了一口气,上帝啊,你不能这样看着的! 看来我得搬走了。 不能祸害别人。已经有了一个大枣了。 第三十章 缘份是这么恼人的东西 寒洲病了。 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胡七闯到她的房里来,不由分说就上了她的床。她说你好好的,我们说说话。他说,我不说,我跟你说什么都是白说。我只管做,是你招惹我的,你就要负责。她分辩说,什么是我招惹你的,是你要找个做豆腐的。他说,就是你招惹我的,你那么好看,你让我不想看别人,你让我吃不下,睡不着,就是你招惹我的。她说,你还讲不讲理?看见好看就要乱来,你不还是好人家里出来的吗?你就不怕老爷子打你吗?他说不想讲理了,心里想讲理身体也不想讲理了,就是不能再讲理了,再讲理就要憋死过去了。说着他去堵她的嘴,她能感觉到他的舌头,和老陈的不同,她叫不出来,就去咬他,他流血了,就愤怒地打她,然后又哭了,搂着她,哄她,抓住她的手让她打回来。结果她也哭了,他让她哭,却不知不觉地把她的衣服都脱了,他快乐地伏在她的身上就是不起来,她的身体感觉到了他的眼泪,他含浑不清地说,我终于要得到你了,你不可以再跑了。说完他就啊地一声进去了,她惊慌地大叫,你出去,你出去。他快乐地说,你别想了,我就要这样爱你,我想了好久,我就要这样爱你,我让你知道我是这样的爱你,爱你。她打也打不过,最后让他弄得也拿不出一点力气了,她就让他为所欲为了。他快乐地啊啊大叫,她用残存的意识想,这还是那个温和体贴的胡七吗? 梦的最后,寒洲是被吻醒的,胡七说,你看,这样子多好,不用找家了,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寒洲流着泪说,可是我还想见到我的女儿呢! 就这么哭着就醒了。 她意识到了身体的不同,和真的发生过的一样。 可能是白天的事留了太深的痕迹,可能是情欲这种东西太久都得不到满足了。在梦里,胡七说,心里想讲理身体也不想讲理了。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不想扛下去了,有个好男人来了,那就接受了吧,然后就把老陈放下,把当当放下。反正在这个时空是没有人知道的,她也不会受人指责。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喜滋滋地第一次出嫁。 她越想越可怕,他们俩是怎么都放不下的。她怎么能够呢?如果她像个可怜的虫子遇到危险就缩起来,到了季节就交配,那不如现在就死去吧。 穿越是上帝的玩笑,但未必不是上帝给的另一次机会,上帝会随便把机会给一个可怜虫吗? 披上衣服下地,才发现身体没有力气,是真的没有力气,浑身上下骨头疼,也晕得不敢迈步,只好喊西施。喊出来,才发现声音好难听。她知道,自己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小寒病了,是大事儿,大夫自然是请了,好吃的自然也做了,老爷子来看过两次,抓住她的手,很温暖的,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病人都是很脆弱的,见了老爷子,就禁不住想哭。她觉得爸爸来了。以往都是她逗老爷子笑,现在反过来了。 西施真是个好妹妹,一会问喝水不,一会问想吃什么。 连出嫁了的郑旦都来看过一次。 胡七很内疚,他总觉得是他那天表现得太心急,让小寒想起了家,太伤神了,就病了。 而寒洲自己呢,她还是有理智的,她知道是连日来太劳累了,身体抵抗力下降,那天在厨房中呆得太久,干了不少活儿,出得汗多,出来就着了风寒了。 对于生病这件事,她从心底里是害怕的。虽然祖国医学是成就斐然的,但于急救还是让她信心不足。说这是个动不动就死人的年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幸好他们这家人还算理智,没有请神弄鬼,否则还不得耽误了? 要有个好身体,要好好活下去,要好好地回去见家里人,这是寒洲一直以来的念想,所以她很听话地吃药、喝水、睡觉、没事干就闭着眼睛养神。 在胡七看来,他来了小寒都懒得理他,这让他更加懊悔自己那天的话。照说以小寒成熟的性子应该不至于此,但女人,唉,除了让着她,他还能怎么办呢? 小寒在梦中喊了几声老陈,胡七听到了,不知这老陈是谁,就狐疑地问西施。西施很诡秘地说,老陈是小寒姐姐常骑的那匹马。胡七自嘲地对妹妹说,你哥哥我连一匹马都不如。 说是这么说,四十左右的男人还是被这梦中的老陈伤到了,小寒心里有人,可能真是她的爱人。她这个如花似玉的样子,怎会没有爱慕的男人?那个男人比他先到,仅仅是比他先到,就占据了她的心,她的梦。如果他能来,让他打他一顿也行,可是他不来,她也找不过去,就那么牵着小寒的心,让她想起来就想哭,孤独得像个单薄的影子。可是胡七对自己说,我在你身边,我也很孤独。你怎么就不能睁开眼眼睛看看我呢?也许我们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就都不孤独了。 就这么将养了十多天,寒洲渐渐好了。身体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胡七一看那双大眼睛就很害怕,怕她像个精灵一样,忽然从窗口就那么飞了,再也抓不着了。 胡七的老婆现在鄙视他。说他以前的男人样儿都哪儿去了? 胡老爷子只有叹气的份儿,他这个儿子,都半辈子的人了,忽然活回去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小寒丫头,也真是招人稀罕,论见识、论才干、论人品都没得说,越是这样的人越得好好待着,不能有丝毫勉强。除非她自己愿意,别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唉,缘份是这么个恼人的东西! 胡七最近不怎么见小寒,天天到处跑,想着早点把军马生意做成。寒洲除了店铺和作坊随时看看,出出主意,和西施在一起处理点事情,和胡七是见都不见了。院子里安静了许多,连胡七的那两个老婆也踏实了。 就这样,冬至到了。当然是寒洲心目中的冬至到了,她是估摸的。那个颛顼历也有些节气,但与太阴历大不相同。 往日里在家,再忙也要给大家包顿饺子,超市的速冻饺子就不吃了,不是不好吃,而是觉得那样太草率了,冬至毕竟是个节日。孩子和老陈都很喜欢吃她的饺子,每次都很捧场地吃很多。 但今年是这么个状况,也只好包一些给胡家人吃了,他们对她也真的和家人一样。 西施吃惊地看寒流擀饺子皮,这个东西用得这么好,还是头一次见到。胡七和胡九的老婆也来看热闹帮忙,他们对这小寒是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只好管好自家的相公。胡七没出现,胡老爷子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出来,就好过了吗? 胡七是不敢出来,西施说今天是冬至,小寒姐姐要为家里人做顿好吃的,是北京那地方过冬至要吃的,说吃了就不会冻耳朵。可是越到节日,小寒就越想家,胡七都不敢想小寒这样做是把这里当作家,还是把他当个家人的暂时的替代品,所以他想出来,也怕出来。一看到小寒,他就怕会做没分寸的事儿,让家里的别人也不好做。 最后,他还是没出来,热乎乎的饺子,给他留了一碗,留成了凉的。 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 这天,小寒和西施在花枝街的店里作豆腐泡的促销活动。她们煮了一大锅豆腐泡,冒着热气和香气,吸引了不少街坊邻里,人们从自家拿来了碗,喝口汤,吃一口豆腐泡,那豆腐泡咬开,里面又是浓郁的汤汁,大冬天吃一碗,实在舒服。寒洲一面盛汤,一面回答关于做法的提问,西施则帮着店员招呼人,收钱。买卖做得实在红火。 等回了家,才发现家里人神色不对,西施就问,怎么了? 胡九老婆没开腔就哭,再问还哭,就是说不出话来。西施也不去问她,改问七嫂。原来是征兵的来了,胡七太老了,胡九岁数正合适,就被征去当兵,说是皇上要他们去攻打北胡。 那征兵的也不多说,立马就把人带走了,说如不这样有的人会躲起来,只好见着了就带走,弄得他冬天的衣服都没来得急多带几件。 “攻打北胡?”寒洲听了疑惑地看向西施。她们前些日子去桑树园,那桑树园的主人卢生对众人说,他千辛万苦从海上得到一块羊皮,上书“亡秦者胡也”,然后就把这块羊皮献给了皇帝,当时皇帝只说“知道了”。难道今天这攻打北胡一事是那日事情的延续?如若这样,那妖人卢生真是罪该万死,说他祸国殃民绝不为过。 西施也回看寒洲,只不过她没有那么敏感,想不到桑树园之事。 胡九老婆哭了一会儿,不哭了,愤愤然地摔门出去,临出门还抱怨一句,“够条件的也不止他一个。” 胡七的两个老婆一听就火了,想赶出去于其理论,但刚一站起来,老爷子横了她们一眼,也只好不甘地坐下。 以寒洲这半年多的秦朝经历,知道按征兵条例来说,平民十七岁至六十岁之间都是应该服兵役的,而他们是商人之家,秦朝还实行“嫡戊”制度,即嫡罚商人、贫民、有罪之吏征战或戍边,并在紧急情况下赦刑徒、奴隶为兵。所以对这个家来说,服兵役是怎么也免不了的。平时老七、老九都算是预备役人员,到今天走了一个,另一个的老婆因为心里悲伤便说出了这不理智的话来。如若平时,她应该也不会这样。 出了这种事,许久未见面的胡七也回来了,大家坐在一起,也只能相互安慰。能做的只是看看能不能托人给老九带些御寒的东西,剩下的就只能看老九有没有保命的本事,还有上天是否关照了。 望着胡老爷子苍老愁困的容颜,寒洲再一次感觉到小人物的无力与无奈,无论是两千年之前还是之后。 第三十一卷 师父最近比较得意 胡九走了,日子还得过。 每一条街巷都有从军远行的人,都有不舍的母亲和妻儿,但是,日子还得过。 大家所能做的除了保重自己等到亲人回来,再就是拜托上天照顾好亲人,能让他们平安回来。有人也在咒诅北边的胡人,但咒诅不咒诅,人家都在天天吃肉、牧马放歌。 寒洲渐渐理解了这个时代、这个大秦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信奉鬼神。人们有多无力,鬼神就有多能耐。 而花枝街这种高级住宅区,是没有那么多愁困的,按征兵条例。贵族子弟、“不更”以上高爵、官吏、“学室”弟子、残疾人等,可免服兵役和徭役。所以,这里的人家仍然儿女齐全,出有车,食有鱼。 店员告诉寒洲,铺子的生意依然不错,豆腐泡的销售也上来了,新出来的油豆皮供应太少,顾客都有意见了。寒洲就说,涨价吧,是原来的两倍。顾客有说法,就告诉他们,一锅豆腐只能产三张油豆皮,揭得太多了,豆腐就不好吃了。想吃就趁早,晚了就没有了。 反正这些人也不在乎这一点小钱。 另外,放在这里赠送的豆腐渣以后不供应了,想拿赠送的就去其它几个店。 “把笔砚拿来,我把这些新内容添上去,免得顾客问起,回答有不一之处。”寒洲一边吩咐一边就动手去摘那充当店堂告示的竹简,店员忙过去帮忙。 这时店里来了位老人,店员忙回身招呼,那老人摆摆手,说不急,我先看看。店员就感激地笑笑,寒洲也点头招呼了一下。 这店员就是上次“准不准”活动中的业务能手,得到奖励后干劲十足。老东家玩笑着叫他“一刀准”,后来众人跟着起哄,也这么叫,他自己也就接受了。 寒洲写字,那“一刀准”就羡慕地看,老人也在旁边端详。 “小寒姐,我要是也能写字就好了,以后只要你吩咐了,我就能写,不用什么事儿都要你动手。” “那当然好,你能做我就可以偷懒了。”说着,手底下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那学写字难不难呢?”“一刀准”期待地问。 “也不难,下功夫就好,就像你这手上的功夫,别人做不好,你就能做好。” “嘻嘻。”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去摸头。 “学字先认字,你先学会认字再慢慢练着写,多下功夫也就会了。你看,今天你先认这几个字:‘店堂告示’,可能你已经知道这是店堂告示,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每发一个音,对应的就是一个字,你念出来这四个字,就要记住每个音和每个字的对应关系,这样认起来是很快的。我在的时候,我念一句话,你记住这一句话,也就认识了这一句话中的所有字。我不在的时候,你让经常来店里买东西的好说话的人教你一句话,你再去记。很快一般常用的字你就都可以认了。” “哦,这样真的可以?”“一刀准”很兴奋。 “当然可以,非常有效的。你看这些,”寒洲指着告示上的几种商品名,“酱豆腐、豆腐泡、油豆腐皮,这些东西里面都有重复的‘豆腐’二字,它们反复出现你很容易就记住了,我现在不教你,你也能指出哪种是什么,因为‘豆腐’两个字出现的位置不一样。你现在指认一遍试一试。想想我刚才说的字音和字形的对应关系。” “哦。”“一刀准”小心地用手指头点着竹简指认。 结果完全正确。小伙子让寒洲又教了他一句话才肯放寒洲离开。 大人的理解力比小孩子要强,这套认字方法是寒洲用来教自己孩子的,当当很早就会阅读,知道了字音和字形的对应关系,她对着电视上的字幕就学了不少,在这方面,她的早教工作还是很成功的。 临走,寒洲对“一刀准”说,不要动不动就摸头,我们是做食品生意的,有的客人对不干净的东西是很在意的,如果实在要摸什么就要记着洗手。那小伙子很爽快地接受了。 以前,寒洲性子急,看到孩子有什么不对,马上说出来,对学生也是,但刚才她早就看到了店员摸头,耐着性子没说,而是教完他认字才说,结果,大家心情都很好。 穿越过来,确实是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啊! 寒洲上马离开,刚才在店里已经呆了一会儿的老者问那店员:“刚才那骑马的是你们东家?” 这是老顾客了,店员笑容满面地说:“不是,是我们管事儿的。” “她看上去年龄倒不大。” “嗯,但我们都叫她小寒姐,呵呵,叫妹子就不合适了。”说完又去摸头,摸完了想起刚才的交待,就赶忙找盆子洗手,一边还赶紧招呼客人:“您要什么就请稍等会儿,我先洗干净了手再给您拿。我们小寒姐刚交待的,我这还不习惯呢。以后您要见着我摸头,您也提醒着我点,我得把这习惯改了。” “行,你慢慢洗,我不急。”老者平和地笑笑。 刚才看那姑娘教小伙子认字,他就很新奇,仔细听听,发现这姑娘的话是大有门道。学室里的先生也教官吏子弟认定,但他们只是一遍一遍的念,并没那姑娘说的透彻。按姑娘所说的方法去学习可以自然认识关联的字,是自学,按先生所教之方法学,是他教,是被动接受。这中间的差别实在是大。 倒不知那姑娘是什么出身?民间是不许举办私塾的,也不知她哪来的这学问和见识? 三闾巷比较远,今天就骑了马过来。这家店的生意也不错,进入冬天每天的豆腐都要卖到差不多断货。过几天应该就上冻了,可以卖冻豆腐,这就不怕做多了坏掉。 对了,冻豆腐的推广也得想一想了。 这里住的小商户比较多,有不少是开作坊的,老城区的咸阳本地人也有些,热闹是够热闹,杂乱也够杂乱。很多店面前边的地上随便堆放着东西,也不弄得门面好看些。店员有的在门口晒太阳,有的在和旁边店铺的人唠闲嗑,孩子们跑来跑去,狗也蹿来蹿去,有个妇女在发狠,手里拿了根擀面杖追了出来,嘴里叫骂着“你个死孩子!” 好一副生气盎然的生活画卷。就像北京周边的城乡结合部。 当然,仅止气氛,这里广告牌是没有的,洗浴中心、卡拉OK也是没有的。 “这可是小寒姑娘?” 刚下了马,就有人叫她,寒洲不禁回头看。 陶器作坊门口站了个年轻人,手里拿了盆炉灰,可能是出来倒炉灰的,说话的正是此人。 “你是——,已缺?”寒洲想了想,问道。 他在桑树园那天是穿长袍,现在是短袍,一付工匠打扮,但仔细认,还是差别不大。 “嗯,小寒姑娘还认得我,太好了。”那年轻人赶紧放下灰盆,走过来。“我看到个姑娘骑着马,就想起你那天的样子,原来还真是你。” “这咸阳看来也没多大,随便就能遇到。”寒洲随便寒暄,她对这人印象很好。 “呵呵,姑娘这是来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哦,肯定有帮忙的时候,不过现在我先去那豆腐店看看,一会儿来找你。你就在这陶器店里做事吗?” “嗯。你去吧,我先去烧茶等你。”已缺说着就转身,很爽朗的笑容,一口白牙,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从豆腐店出来,就去了陶器店。 这个店看着门脸儿不大,但其实里面不小,最外面的算商铺,有几个货架,后面就是作坊了。两个人也没进去,就在铺面里喝茶。 “那天走得急,有些失态了,也没对姑娘表示感谢。”已缺说。 “谢什么呢?那天若不是你那样做事情,我都懒得说话,因此我还得谢你呢,要不,那天就真的无聊。”寒洲平和而真诚地说。 “嗯哼。姑娘也喜欢看那些作法什么的吗?”已缺也不于客套,直接问道。 “嗯——,一般人嘛,对于奇奇怪怪的事情总有一点好奇之心,对于超乎常人之人也有点羡慕或崇拜吧?” “姑娘不是一般人!”已缺摇摇头说。 寒洲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 “我看姑娘是很有见识的。”已缺直视着说。 “你把我和一般姑娘比,你就会这么说,其实当天那么多人,为什么人家不出来说话,难道是真没见识吗?我看不见得,只不过人家比我更懂得观察形势罢了。” “呵呵,也是。我也不会观察形势,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先走掉了,也没管后面人家是怎么想的。回来后,我也是直后悔。” “你倒是能把这后悔说出来,而我后悔了都不会对别人讲出来,这一点,我不如你。”寒洲真诚地说。 “呵呵,我说出自己的错处也能获得赞许吗?”已缺高兴地自嘲。 寒洲也愉快地笑笑,这是个让人相处得很舒服的人,不虚假,不扭捏,简单大气。 “我那天听你管那桑树园的主人叫师父,他教你什么的?”寒洲好奇地问,他感觉这两个人很不搭的。 “他也不教我什么,很多人都管他叫师父,是尊敬的意思吧,另外也想获得些帮助。因为他在那群人里面地位很高的。” “哦,我说他怎么不出力帮你?我倒不是说一定要他捧你,而是当批评声音来的时候,给句公道话。这是一个聚会的召集人应该做到的吧?”寒洲也就没什么遮掩地说。 “说的是呢!所以我对他挺失望。当然我走以后,他对我肯定很不满。”已缺遗憾地笑笑。 “后来没去看他吗?”毕竟是叫师父的。 “去了,我发现自己的错就去了,但第一次他不见我,第二次就见了。” “他想摆点师父的架子给你看。” “应该的,他是长辈。”已缺很大气地说。 寒洲听了,感慨地说:“其实谁当你师父应该是很舒服的事儿,又懂得钻研,又懂得做人的道理。” “呵呵,不嫌我笨就好。” “你师父,他现在好吗?”寒洲看似关心地问。 “他?最近比较得意吧,我前天又去了一次都见不到了。有不少人想拜访他,他们排着队,我看那样子就回来了。” “比较得意?是因为——”寒洲试探着问。 “那张羊皮嘛!人们说皇上出兵北胡跟师父拿出来的那张羊皮有关,所以就——” “所以就得意啰!”寒洲说着苦笑了一下。 已缺也笑。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生活因为他这张羊皮给毁掉了。”寒洲笑过之后忧虑地说。 “是啊,这条街到最近几天才见消停点儿。”他也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这是天意,这天就是该被地上的人诅咒的天。”寒洲毫不客气地说。 “哦?”已缺吃惊地呆了一下,她怎么敢这么说。 “我这话你权且听听,并不要你同意。自然界一草一木,一岁一枯,从神农氏那些先民始祖战胜狼虫虎豹开始,我们人类就一直繁衍壮大,学会种地,学会捕鱼,学会织布,学会治病,学会做陶器,你看,这么漫长的时间,我们一直在变得更加安全、更加强壮,更加聪慧,上天提供了土地、海洋、森林这些条件,它帮助了我们安全、强壮、聪慧,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难道天帮助了我们几千年忽然变了?会让我们互相厮杀、互相灭亡、互相削弱?妻离子散是上天愿意看到的吗?遗骨他乡是上天愿意看到的吗?上天会这么没有同情心吗?” 寒洲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已缺仍然吃惊地望着她。她忽然意识到对方的底也不是很清楚,不能再说了,不能带给自己危险。这毕竟是个装神弄鬼都能大行其道的时代,没必要跟某些人较真儿。 “呵呵,我说得太多了,随便说的。不早了,我要走了。” “哦。”已缺站起来,有点发愣的样子。 从陶器店出来,寒洲仍很后悔,管不住嘴要吃亏,总是记吃不记打。按说穿越一回,上帝已经给了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了,怎么还不懂得? 上帝呀,我做得不好,你把我退回去吧! 第三十二章 天意无所谓善恶 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很多人没事儿就猫在家里,女人的手上总是有活儿,不是做衣服,就是做鞋子,寒洲不会做,她只会缝补丁,但家中伙计打补丁的事情肯定也轮不到她来做。她就只好闲着。但这只是外人看来她很闲,因为胡七和胡九的几个孩子老缠着她讲故事,胡老爷子也愿意凑过来听听,现在《西游记》又讲到盘丝洞了。 想起了给大枣讲故事,讲到盘丝洞就再没讲下去。心中不禁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过得怎么样?是回阳夏了,还是在经营那个豆腐店? 家里的各项生意都挺顺利,在家的人都很健康,在外地的子弟虽不知详情,但他们都好好地活着这却是知道的。在这个时代,一家人能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胡老爷子是豁达之人,老九走后有些伤神,最近也恢复了不少,又时不时地抓着寒洲唠闲嗑了。 老七请人做的椅子拿回来了,寒洲试了试,靠背好像不太舒服,不太符合腰背的自然曲线。但老人很高兴,坐上去直说腿舒服。胡七把椅子搬到院子里背风又朝阳的地方,他媳妇找个张小被子,老人往那儿一靠,眯缝着眼,别提多美。 寒洲又找了半截木头,放在老人脚边,让老人踩上去,说,这是脚踏。老人更高兴了。说,家里有你们,我知足了。 这一句话,寒洲一时竟湿了眼眶。父亲以前也这么说的。 普通人家的幸福不过如此。 胡七看见了,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他最熟悉她的表情。她又想家了。 小寒啊,我能做些什么呢? 因为普通人的知足,寒洲决定搞一次吉祥促销活动。在这个年代,既然什么偶然都可以理解成天意,那她就安排一次天意吧。普通人所求的,她都能安排,对别人是个安慰,对自己是个乐子。 她找了竹签和竹筒,在竹签上写了平安、富贵、吉祥、顺利、健康、长寿、快乐、好运、幸福、团圆等吉利词儿,放在竹筒里。先拿到胡老爷子面前让老人抽个签,老人随便抽了一支,是“健康”,寒洲就说,“祝您健康!”老人哈哈一乐,再抽一支,是“平安”,寒洲就说,“祝您平安!”老人又哈哈一乐。老人玩兴大发,一直抽,寒洲就一直祝福下去。抽到最后,老人说:“怎么都是好词?我们的运势都是好的吗?”寒洲说:“当然,我们的运势都是好的。坏的由上天安排,好的我们自己安排。我们胡记豆腐店要给全咸阳的百姓安排好的运势。”老人就哈哈大笑,他明白了,这个活动他喜欢。 当然,头疼的仍然是写六套,不,是七套,老爷子要求多弄一套,他放在家里和客人玩。 寒洲又问,老爷子,您说这么多好词儿,哪个是您最看重的,我要把它定为最高奖项,作为我们店送出的过年礼物。 老人琢磨了半天,他最想的当然是儿子回来,那就是“团圆”最好,但一般百姓呢,各有所求,“幸福”就是最好的。 所以,最高奖项就定为“幸福”,抽到它,可以得到一小罐酱豆腐。 还有一项工作要做,出新的店堂告示,培训店员认这几个词。还要让他们学会说“祝您如何如何”,人家抽到什么店员就得把同样的祝福说出来。 先培训西施,小姑娘很聪明,教了就会。然后每人三个店铺,分头布置下去。 结果到培训店员的阶段问题就出来了,按说就那么几个词,怎么也能记住,但是对于这些从小没念过书的年轻人来说,对文字有天然的畏惧,总觉得那不是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寒洲让人替了“一刀准”一天,她拉着“一刀准”一家店一家店地走,让“一刀准”认给他们看,说给他们看,最后这些人终于有了点信心。 寒洲说,认错一次,扣工钱一钱,认错两次,扣工钱三钱,认错五次,扣一个月的工钱。全不认得,工作别干了,回家去。 这下,全员都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寒洲、西施、胡七分别去各店抽查,发现没有一个认错的,也没有一个说错的。事情就可以启动了。 活动开始那天,老爷子也出了门,寒洲陪着先到了花枝街。 花枝街的住户们都有钱,不在乎那一小罐酱豆腐,但得到的同时,就得到了“幸福”,这多好。 抽到“平安”的比较多,因为竹筒里的平安签放得多,店员一声“祝您平安”,这一天的好心情就有了。 抽到“富贵”的能以平时八折的价钱买东西,那也是意外之喜,店员一声“祝您富贵”,喜气立马就是在脸上了。 到了三闾巷,老人已经有点累了,寒洲决定带老人回去,老人就是不肯回,他就喜欢看人家喜滋滋的样子。 笑容是可以传染的,这一天,寒洲也觉得很高兴,这半年以来,好像这一天就是最高兴最有成就感的一天。 那陶器作坊的已缺也出来买了豆腐,他也抽了签,得到了一句“祝您顺利”。他看到了街对面的马车,马车上小寒姑娘和一个老人在晒太阳。他们边看边笑。他就走了过来,向两人点头致意。 “这是我们东家,胡记的最高领导。”寒洲介绍。 老人没有被人这么介绍过,点着寒洲哈哈大笑。 “我是胡记豆腐的营销策划兼技术指导,小寒。”寒洲又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 老人又是哈哈大笑。 已缺笑着摇摇头,然后也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我是这家陶器店的少东家和技术指导,欢迎胡记豆腐使用我们做的罐子。” 老人又笑。他已经笑得太多了,只能不停地揉脸。 “这是小寒策划师搞出来的抽签活动?”已缺问。 “嗯。” “这是你认为的天意?” “嗯,天意无所谓善恶,在人间,人要自己怀着善意去解读天意。” “对,丫头说得对,丫头说得对!”老爷子插话。 已缺没说话,想想,笑了。 这姑娘眼中的天意是温暖的,不会让人感到恐惧。父亲常说,人生已经很苦了,何必经常想着未来那些可怕的事情,他们说的都对,天意无所谓善恶,在人间,人要自己怀着善意去解读天意。 借着天意给别人带来恐惧和痛苦的,怕是只有私意,而不是天意。 想来师父最近还是得意的…… 回到家,老人真是累了,早早的就吃了东西躺下。 郑旦过来了,正在和西施玩抽签的游戏。 “这个不好玩,我们换签子。”寒洲说。 “很好玩啊!”郑旦说。 “稍等会儿,你就知道哪个更好玩。” 说完,她就转身去写新的竹签。片刻之后,把新签子换上,然后说:“玩吧,你俩玩。” 郑旦就抱了个竹筒虔诚地摇啊摇,一只签掉出来了,西施认字多点儿,就念出来:“明天脸上长——。”她不会念了,寒洲补上:“痘痘,明天脸上长痘痘。” “啊?”郑旦扑上来就打,寒洲一边躲闪一边说:“再玩啊,还有好话呢!接着玩啊!” 郑旦不追了,接着摇啊摇,掉出一支签来,西施又去认,“后天心上人会送你礼物。”郑旦脸红了,西施问,会有什么礼物? 寒洲说:“你个小姑娘管人夫妻之间送什么礼物?” 这下西施不依了,也起来追打。整个房间沸反盈天的。 院子里的女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凑过来看,一看也要玩,几个人就闹成一团。反正有西施会认字,寒洲就退了出来,她今天也累了。到院子里老爷子的专用坐椅上坐下。 已经是冬天了,这时候有些凉,星星就要出来了。 “这么凉,别坐下,快起来。”胡七关心地说。 “就一会儿,我试试这椅子行不行?”寒洲平和淡然地说。 “那你觉得行不行?” “不太行,靠背做得不好。坐久了会累。” “你家里有很舒服的椅子吧?” “嗯,还有很舒服的桌子,用椅子配桌子,写字或者读书、画画儿。有时也和家里人玩抽签的游戏。” 寒洲轻笑了一下,站起来,“我要回屋了,你也早点歇着吧。”说完转身就走。 “小寒?”胡七叫她。 “嗯?还有事吗?”她回头问。 她那么美,微光之下只看轮廓都美,胡七心里叹了口气,说:“你画好桌子,我让人做了给你,我想让你在我家过得舒服,哪怕你明天要走,今天都让你过得舒服。” 寒洲没吭声,过了会儿,她说:“好的,谢谢你,你是好人。” 其实她是想到院中一个人看会儿星星。 其实她是想在安静的地方,想想她和女儿一块玩抽签游戏的情景。 她怕她离他们太远了,怕自己会忘记他们。 第三十三章 我是没有法力的 寒洲估摸着这两天应该就是过年的日子,当然,她说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而不是现在所在的大秦,不是这咸阳。大秦所用的是颛顼历,在寒洲看来极为复杂。他们以十月为岁首,闰月放在九月之后,称后九月。十月初一为元旦,应该就是春节了。 这秦朝人倒是会选时候,大丰收的时候庆祝春节,只是听起来有点滑稽,这创造历法的人该不会是南半球的吧? 寒洲告诉家里人,晚上她会回来做饺子,愿意吃的就留着点肚子。她要到店里看一看。 骑了马出来,并没有确定的目标,她只是想出来,一个人静静,要不又是一堆孩子围上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如果在家,她应该在布置家。孩子喜欢热闹,总喜欢拉着她去超市买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品,老陈跟着起哄,挂得房间里跟开联欢会一样。他们不想想,过完年收拾起来多麻烦。 但过去是那样想的,现在不会,也不知今年过年他们还挂不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估计老陈还是会迁就孩子。为了不让孩子想妈他也会撺掇孩子。 以往过年她会给爸妈各准备一个人红包,今年,他们的红包得少一个了。 其实,去年的时候,她就想把妈妈打扮得喜庆点,可是她老觉得穿不出去。今年,也不知弟媳妇会给她买什么样的衣服。 唉,弟媳妇她人还是很好的。也只有靠她了。 就这么骑着马到处逛,觉得耳朵冻得有些木了,才觉得该回去了。 “是小寒姑娘吗?”一个声音从旁边的车上响起。 寒洲一偏头,愣了一下,那掀开车帘的人似乎是认识的。 “呵呵,姑娘,我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人又说了一句。 这下,寒洲想起来了,这是那位叫献玉的方士,在桑树园认识的,对她还颇为关照。 那人戴了个捂得挺严实的皮帽子,认是认不出来的,但声音的识别度还是很高。寒洲一向对声音敏感。 “是献玉先生吧?这么巧遇到您了。” “是很巧啊!我刚掀帘子就看到个骑马的姑娘,仔细一看,不就是那天认识的小寒姑娘吗?” 寒洲赶紧下马,礼数还是很重要的。心中却想,难道这街上很少见到骑马的女子吗? 献玉也从车上下来,赶车的小僮儿虚扶了一下,看来还挺讲捧场的。其实这献玉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 见过礼,就是寒暄了,无非是天降大雪,明年必是丰收年之类。 “姑娘这是出来——?” “呃,我出来是看看店铺。”寒洲忙应了一声。看看周围,怎么转到三闾巷了? “店铺?”那献玉很有兴趣地问。 “那边,胡记豆腐店。”寒洲伸手指了一下。心里有点小骄傲,门脸儿弄得很干净,伙计干得不错。 “那看来姑娘是少东家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帮忙打理一下。” “哦,是这样啊。我说这胡记豆腐怎么不俗呢,原来是姑娘在打理。小生意动了大脑筋,了不起,了不起!”献玉热情夸赞。 “呵,先生谬赞了,接下来也没有什么本事了,三板斧使尽!”寒洲谦虚道。 “嗯?什么三板斧使尽?” 寒洲见状心中摇头,和这个时代的人说话真费劲,哪怕穿越到清朝也好啊,起码成语、典故、歇后语差不多都有了。 “没什么,就是一个故事,一个人会用斧子,力气很大,也很敢拼命,别人都以为他很有本事,总会被他吓到,但其实他只会三招儿,如果对方躲过去了,就只好三招儿重来一遍。”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先生来这里不会是来买我们的豆腐的吧?”寒洲看似热情地问。 “那倒不是专门,不过你们的豆腐我是常买的,冻豆腐像石头一样在闲房里放了不少,我常跟下人说,要是不听话,我就给你一豆腐。”说着,献玉还做了个砸人的动作。 寒洲听了不由一乐,想起了女儿说的网络流行语:买块豆腐撞死,煮根面条吊死,一个吃货的自杀行动。 “我是来找已缺的,有个事儿找他帮忙。看,他就在那家陶器店。”献玉指了一下。 “哦。”寒洲点头,表示知道了。 “要不一起进去?”献玉热情邀请。 寒洲想了一下,就点头应了。献玉在前,她跟在后面。 这献玉对她很热情,也好像很友好,权且跟他来往着吧。 也看看那些陶器,说不定真的可以订购一些。 已缺正忙得灰头土脸的,说刚从窑上下来。见二人一前一后,先是疑惑,后又一喜。 “没想到您二位一起来了,这真是贵客上门!”说着,搓了搓手,想来是手不干净,没办法沏茶,笑了笑,往里面让了一下。 “不进去了,你正忙。反正我们马上要见面的。”献玉说。 “哦?先生有事吗?”已缺热忱地问。 “最近要四处走走,想找个帮忙的人,你细心,又年轻,体力好,所以就找到你的头上。” “好的,先生让去,自然是看得起我。我把店里的事安排了就走。我们要走很久吗?”已缺满脸真诚。 “这不好说,我望南方有升腾之气,但现在天寒地冻,怕有不准,想先看看地势地貌,等天气暖和一些再做决断。你且去帮我做些记录和标记,我好估算。” “好,我去和爹交待一下应该就可以走了。” “也不急,你安顿店里,我后天来找你,你要准备些厚实的衣服,我们可能要长时间在野外的。”献玉说。 “好。”已缺笑着答应,又转头看向寒洲。寒洲正拿起个陶碗在琢磨。肯定是刚才一直在和献玉先生说事儿,有些冷落了小寒姑娘,他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玩笑着说:“小寒姑娘可好?是来看店铺的还是来我这里指教一二的?” “哪有动不动就指教别人的道理?孔夫子也不敢!”寒洲白了他一眼。 “我倒是希望姑娘能来我这里说说话,开启我这愚钝的脑袋。” “是啊,姑娘是少见的聪慧敏锐之人!”献玉笑着插了一句。 “二位先生尽可以取笑,小寒照单全收,我只当是鼓励了。”说笑着又白了他们两人一眼。 二人但笑不语。献玉用手指虚点了这姑娘一下,摆摆头。 “说正经的,我想订货呢。”寒洲举了举手中的陶碗,向已缺说。 已缺赶紧过来,问:“是这种碗吗?” “不,是陶罐,用来放酱豆腐的,需要这么大。”放下陶碗,寒洲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撑开,比划了大小。“我还有个要求,要在罐子的底部印上我家店的字号‘胡记豆腐’。” “是雕刻上去的吗?我们可以制个底部的模,待罐体成型晾至半干这时,两部分粘成一体,这样工艺会复杂一点。” 寒洲问:“不能一次成型吗?” “不能,因为胎体成形后还不能用力向下压,否则可能变形。” 寒洲又问:“那要是画上去的?” “你是说晾干上釉之后,画上去,然后再烧制?“ 寒洲点了点头:“嗯。” 已缺想了想,说:“你这个想法是可以的,但我不知道用什么颜料去画能达到你要的效果?我这里基本没什么颜料?因为要用火烧,烧了以后会变化,油漆肯定是不行。如果是用墨,那还不如烧制完成以后,一个一个写上去,罐子的外底部不上釉,应该可以着色。” “哦,明白了。”寒洲皱眉沉默了一会儿。 架子上的陶器普遍釉色青黄,造型纯朴简洁,做酱豆腐罐还是可以的,但与寒洲心中所想还是有一些差距。她想实现差异化的经营,如果想走亲送友的,可以买漂亮一点的罐装品,而不是只此一种。但她知道目前制陶业也就这个水平了,不光已缺一家店如此。到了东汉以后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瓷器,眼前的上了釉的这些只能叫原始青瓷,差不多可以说是上了釉的陶器。所以她刚才只提了一个最简单的要求,但看来这也不易实现。 “姑娘,我们是不是不要在底部出现“胡记豆腐”而是放在盖子上?”献玉先生插话道。 这话一出,寒洲和已缺两人同时眼前一亮,如果是这样,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在盖子上压模就好了。 “先生高才,今天要请先生吃豆腐!”寒洲冲着献玉竖起了大拇指。说完才想起“请人吃豆腐”这话女人是不能轻易说的,不禁后悔地吐了吐舌头。 联想起“三板斧”,献玉呵呵一笑,“哦?难道这里又有什么说法吗?” 寒洲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是有说法,但今天就不讲给你们听了。女人是不能说这个话的。” “哦!”两个男人相视一下,疑问是有,但肯定是无法解惑了。 样子敲定以后,又谈妥了数量和价钱,等样品出来,再付定金。 临出门,寒洲问:“你这里收不收学徒?” “收学徒?”已缺问,“你要介绍人过来吗?” 寒洲摇头笑笑,“是我要来,我给你做学徒。” 听了这话,已缺一愣,这是什么状况,好好的豆腐店不做了? 献玉也是一愣,这姑娘总是不同于常人啊! 寒洲见如此,追问了一句:“少东家,收还是不收啊?你要不收我到别家店去问。” 已缺嘿嘿一笑,说:“姑娘别急,我是有点转不过弯来,又没说不收。我是想问姑娘怎么想做这行,这个挺苦的,又是泥又是水的。姑娘这手,嘿嘿,还不——” 寒洲举起手看了看,阳光透过纤细的手指,有点可爱的粉红,好像是挺可惜的。但是呢,日子这么寂寞,干什么呢?好像刚找到点有意思的事儿,就因为这手就放弃了?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对已缺说:“放心吧,我只是做着玩儿,不会做很多,我也不指着这个养家糊口。但是,如果能接受我做学徒,恐怕给你带来的风险和益处都是很大的,你想好了再答应。” 嗯,这话怎么说?做学徒还有风险和益处?已缺迷惑地看着寒洲,又询问地看了看献玉。献玉也不明白,只好静听下文。 寒洲说:“我做学徒,只学基本的制作程序,我的重点在坯体所用的泥料和陶瓷颜料的配制上,如果可以,窑的设计可能也要做些变化,这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和财力,我想做这件事,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需要人帮助我,但帮我的人确实得想清楚。” 小寒姑娘说得如此郑重,一时间其余两人都沉默不语。最终是献玉先开口。 “姑娘心中是有了些谋划,可以摸索着走下去,还是只有这样一个粗浅的冲动?如果这些都不知道,已缺他很难决断的。” 寒洲舔了下嘴唇说:“想做陶瓷是刚才才有的想法,是一时冲动,但对这一领域的认识也不是没有,现在,我们眼前的陶器颜色比较单一,只是青黄色,深浅不一吧,实用性有,但艺术性不强,而要想达到改变就得在原料上下功夫,改变原料中的矿物成份,至于颜料,同样是如此。我说投入巨大的精力和财力,就是在于寻找的过程,只要找到了,其他就是技术细节的问题了,多试几次,多失败几次,问题也就不大了。” 听了这话,两人眉头皱得更深,这好像不太容易理解啊。 寒洲见状,解释说:“这样说吧,比如说能找到更细腻的陶土或瓷土,土的品种不同属性就不同,烧出来的颜色就不同,还有,不同的坯,烧制的温度和时间不同,出来的效果也不同。颜料也是如此,不同矿物成份,颜色不同,烧出来的颜色也不同。” 已缺了然地长出了口气,一说到不同的土烧出不同的东西,他就明白了。至于改变成份,他就不用去想了。 献玉听了,刚才皱着的眉头舒张开了,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姑娘于矿物也有研究吗?” 寒洲连忙摆手,她只是知道一些基本的东西,为了女儿全面发展,她每天睡前都要和女儿一起看探索丛书,小孩子问题多,不解决好像过不了夜,也只好边百度边回答问题,完全是现炒现卖。 献玉的眉毛又皱起来了,什么情况?不了解也敢改革?这得多大的胆子! 这是要问我老底吗?看他这表情寒洲只好勉为其难地说:“于矿物的某些原理是知道一些的,于某几种矿物还是认识的。多的就不敢讲了。” 献玉怔了一下,赶忙问:“姑娘认识某几种矿物,那姑娘会找矿、探矿吗?” 这问题出来,已缺的眼神也热切起来。这好像比做陶器更有成就感啊! “找矿啊?”寒洲想了想,别处不敢说,陕西这地方哪儿有煤矿、哪有铜矿大体还是知道的,高中地理里面都讲了,问题是地名是不是一样的,这不好说。怎么说呢? “我想想啊,从咸阳往北,或者再偏东十五度,一路走下去,找到一种紫红色的花,我把它叫铜草,在那种花密集的地方开采,会找到铜矿。至于冶炼的事情,我就是外行了。” 现在只能这么说了,铜川以铜得名,这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在秦朝它叫不叫铜川。多少里她怎么说得准,一路走下去就是了,只要肯花功夫肯定能找见。那紫红色的花俗名是叫铜草,这东西很“吃铜”的,就连发现大量青铜器的地方,地表也开满了这种花。 “啊?”两人都张大了嘴,这不是一般功夫啊!若她说的是真的,桑树园聚会中的那些人那还不都——,这也太让人无法消化了吧? “如果运气好,应该可以找到铜的伴生矿,也许是铝,成品是很轻的白色的。”寒洲不紧不慢地又追加了一句。 那两人更说不出话来了,一副脑震荡的样子。 寒洲想,这两个人这样子,是不是把她当作能掐会算的神婆了?术士们不是什么都能接受的吗?长生不老、海外仙山都能相信,这是很离谱的吗? 我今天是一不小心把自己推上神坛了吗? 她不敢再说什么了。心里好像有点后悔。 我是正常人,我是没有法力的。 第三十四章 你正式是我家的奴隶 寒洲是在两个术士的注视下落荒而逃的。临上马前,她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说:“呀!家里人还等着我包饺子呢!” 后面好像传来一句:“嗯?什么是饺子?” 果然,一进院儿,老爷子就喊:“你可回来了,你要把老头子饿死了!” 寒洲赶紧迎上去,扶着老人,说:“不是跟您说了吗?想吃的留肚子,怎么能饿着呢?” 老人委屈似的说:“我是留着呢,我留的是整个肚子。” “我也是。” “我也是。” …… 老七和老九那几个孩子也苦着脸迎出来。 啊,天呀,十几个人的饺子要她一个人做?她真是要找块豆腐撞死! 早知道宁可被方士纠缠,也好过被十几个人的肚子给累死。 能说什么呢?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好吧,第一个步骤就是打败一块冻得死硬的猪肉。 她一个箭步跨进厨房,嗯?冻猪肉呢?迎面而来的怎么是西施和她那两个嫂子。 西施脸上沾着面粉,揸着手说:“姐呀,你可算回来了,擀皮儿好难啊!” 嗯?已经进入擀皮儿程序了? 寒洲立马奔了过去,抱着西施亲了一口:“感谢上帝!” 西施被亲得一愣,有多少年没人亲了? “小寒姐,上帝不是管做豆腐的吗?怎么还管做饺子的呢?” “他什么都管,好人坏人都管,看见什么管什么!” …… 在北京可能过年的这一天,寒洲和一群可爱的陌生人吃了顿年夜饭。 看着眼前的人,寒洲突然想起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想,这一刻,她可以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寒洲哪儿也没去,店铺经营正常,帐由西施管着,暂时没什么事。她钻进厨房,说是试验新产品。那几个小孩子就时不时地进进出出,看看能不能吃到好东西。 她其实是想躲开那两个方士,一想到可能有一群乱七八糟的人跟在后面神神道道,她就汗毛直竖。 但愿他们能把她的话当个那啥给放了。 制陶的事儿也暂时放放吧。看看自己能不能冷却下来,如果能最好,世界这么大,好玩儿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 要不我就造纸看看?每天这几个小屁孩儿没事儿干,让他们帮我捣纸浆吧? 胡乱想了几天,手底下的新产品也快成了——北京小吃,煎饼果子。 这次试验的关键不在于煎饼,而在于里面夹的薄脆,主要是没有明矾或泡打粉。后来想想,也许在中药铺子可以找到。中国人用自己的身体试验了几千年,什么石头、树皮、虫子都敢往一块放。这是多么有勇气的一个民族啊!他们一定知道,有一天,一个叫寒洲的身份不明的人需要明矾帮她度过无聊的穿越时光。 中药铺的人一听是矾,拿出来给她看,她大胆地用舌头舔了一下,没问题,就是它了,又酸又涩,非常难吃。和小时候在家里舔过的一样,那时候盐、碱、矾很难分得清的。 另一关是发酵,时间不好掌握,不知道学校门口的大嫂发了几个小时,当时跟人家聊天,没问清具体的发酵时间。当然,可能问了,人家也不见得告诉她。万一这老师不想当了,在校园里开个煎饼铺子,还不把她生意抢了? 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岂能被这小小的薄脆难住? 寒洲相信,只要愿意,她可以成为非常好的厨子,因为她是用做科学试验的精神来做饭的。小时候,邻居说闲话,说寒洲身体不好,不学点做饭和针线,将来哪个男人要她。妈妈说,她那么难念的书都念得好,想学的时候学什么都是快的。结果,让妈妈说着了,她真的可以做得好饭,也有男人要她,那个男人还是兵工企业的工程师,说出来不是一般历害。 想到这些,寒洲就心中温暖,金黄的薄脆也做成了! 煎好饼,摊好蛋,刷改良过的豆瓣酱,洒上葱花,铺好薄脆,一折叠,齐了! 来吧,咸阳的百姓,你们即将吃到一种好东西,煎饼果子一大套。 寒洲把煎饼果子和豆浆端到老爷子面前,眨巴眨巴眼睛,等评价。 老父子一口下去,被那薄脆的口感吓了一跳,再来一口,然后就像广告里说的,好吃得停不下来。 胡子上挂着薄脆的渣子,再喝口放了饴糖的豆浆,寒洲问:“老爷子,美不?” 老爷子不理她,继续喝。 “老爷子,美不?” 老爷子还喝,还不理她。 终于老爷子咂巴着嘴说话了:“美得不想说话!” 寒洲笑笑,这老头子,像爸爸一样好玩儿。 “那您说,咱要是做这个生意,得卖多少钱一套?” 这年月,鸡蛋和油都是很贵的,寒洲怕没有多少人买。 “价钱你和老七定,我只管吃。” 最后,决定了,先在花枝街试营业几天,那儿的人有钱,贵一点不在乎的。 有的店里有火盆没灶,得现盘灶,所以先等等。 这些天寒洲老钻厨房,胡七就知道她又有事儿了。对于赚钱的事情,她没那么勤快,除非是她自己想吃。 “小寒,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胡七体贴地问。 “事情啊——”,寒洲想了想,告诉他也无妨,“我恐怕惹了麻烦,沾上了两个方士,或者叫术士。” “哦,怎么会沾上这种人呢?”胡七不解,他们家虽然也是敬鬼神的,但和这种人来往极少,至于徐福,那是把他当生意人待的。 寒洲就把那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本来她是想找好玩儿的,结果不小心说到探矿的事情上去了。她怕人家找麻烦弄些神神鬼鬼的,家宅不宁。而她本心是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情当中去的。 至于说把她当妖精,那倒不会,因为她没有害人的意思。 胡七听了,“哦”了一句。她有些担心,他是理解的,她知道的东西太多,是不被很多人理解的,而且还有一个说不明白的身份,可能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指认为神怪之类。 她早就玩笑说,你把我当天上掉下来的妖精好了。 天底下有这么美好的妖精吗? 如果她是妖精,他也是爱的。 “别担心,没事儿的。”胡七安慰说。“如果他们来,就让人告诉他们你病了,不见他们,时间长了,也就没事儿了。” 装病?这倒好像是一个办法。 “而且,有一个事情我没告诉你,就是关于你的身份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正式是我家的奴隶,户籍清楚,不是来历不明的人了。所以应该没人找麻烦的。” 什么?寒洲越听越不对味?天底下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虽然他是好意,虽然他们家对她也挺好的,但怎么这么别扭、这么滑稽呢? 你正式是我家的奴隶,没人找你麻烦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上帝呀,你让我穿越到一个什么地方,是不是你程序出错了? 无论可笑不可笑,有了新身份的小寒姑娘仍然要继续她的高级管理人员的生活。 但是,店铺确实是不常去了,得暂避些时日。她在家里的主要工作是培训煎饼的做法。其他几个店的改造不用她操心。 挺机灵的那个贫嘴,就是偷吃她核桃和大枣的马有成被派去各店帮忙。 不几天,反馈回来了,煎饼和豆浆的套餐卖得挺好,在花枝街尤其如此。咸阳人民的购买力还是可观的。 胡七现在也经常这样说话:“你就是上帝派来帮我赚钱的。” 西施也说:“上帝看我们一家都是好人才这样做的。” 胡七老婆背地里说:“上帝要能派个丑点儿的就更完美了。” 胡九老婆说:“上帝是想考验你的本事呢。” 胡老爷子说:“上帝啊,你嫌不嫌我们家女人吵呢?” …… 总之,上帝很忙。 确实是个风平浪静的冬天,寒洲想,可能自己多虑了,他们不是忙着看风水就是忙着陶器店,也许还忙着聚会、切磋、打探消息…… 总之,顾不上她了。 但高兴了没几天,六家店的伙计都传过话来,献玉先生要见她,而且极尽客气,不是让她到哪里去找他,而是要来胡府登门拜访。 这病要不要装呢? 胡七的意思是装病,既然小寒不喜欢被人打扰,那就装下去好了,一个方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寒洲反复考虑,好像装病是不太好的。尤其是对胡家不好。 虽说,那献玉是一个方士,但从桑树园聚会那天的情形看,这个献玉是很有地位的,也不说他专业水平怎样,单就那样一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圈子,混出名堂来本身也是不简单的。他们的触手上至皇宫,下至街巷,能量还是不小的。 而且,胡见看似兴旺,但商人之家,社会地位却是不高的。 至于献玉本人,接触不多,倒也没有恶感。 要不,见见?到时见招拆招? 寒洲答应见见,胡七只好同意。但也提出要求,他要在场,看那术士要干些什么? 第三十五章 小寒不想建功立业 不出所料,已缺也来了。 他们很懂礼数,肯定是事先打听了一番,上门先拜望胡老爷子,带了些吃食。 老爷子是老江湖了,陪着寒暄了一阵子,就说人老了,身子乏了,得回屋休息了。 他一走,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可能都在想着怎么开口,或是看看对方会怎么说。 献玉到底是久混江湖的,哈哈一笑,打破尴尬,“老爷子真是爽朗大气,一看就是高寿之人。” 胡七笑了笑,算是领情,“既然先生说高寿,那必然就是高寿了。” 寒洲也跟着笑,心里却在琢磨今天见他们到底是对还是错。心里有一句话跳出来,挥之不去:“楚人无罪,怀璧其罪。”麻烦还是来了。 已缺可能自觉没有多少把握,干脆就在一旁听人说话。 献玉又是一笑:“我们今天上门,在两位看来是有些突然了吧?” 胡七和寒洲相互看了一眼,却并不答话,献玉只好继续:“其实自上次一别,在下就想,如能与小寒姑娘经常讨教切磋,必能术业精进,只是一时被手边诸事缠绕,才拖到了今天。已缺也说,小寒姑娘真有见识,实在是少见的女子。” 已缺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笑容灿烂。 胡七和寒洲仍然面带微笑,静待下文。 献玉只好再说:“学习呢,必须有个目标。上次小寒姑娘提到的找矿一事,让在下十分感兴趣,不知小寒姑娘可否从这找矿的学问开始。呵呵,在下实在是冒昧了。” 寒洲了然地一笑,看来是打着做学问的旗号来了。 “先生高看小寒了,其实小寒于找矿之学并不精专,这是真话,相信不相信在于先生自己。小寒只是知道自然界的万物都有其成因,一种东西和它相邻的东西之间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们可能相互依赖、相互影响,或者相互制约,如果能找到它的关联之物,离找到这种东西也就不远了。上次所提到的铜草,即是这样的物种,它生长的过程中,会吸取铜这种东西,就像我们每天要生活,粮不能缺,菜也不能缺,铜便是铜草的粮或者和菜。我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呵呵,”献玉干笑了一下,心想这明显是防着人的,看来是当时说得得意了,事后才反应过来,今天想着补救呢。“姑娘太谦虚了,姑娘所说露出一角,便是当今的大学问,只不过姑娘不愿意显露罢了。我们今天上门来,确实是请教,但也不会多作纠缠,只是想让姑娘告诉我们,那铜草除了颜色紫红,它到底是长什么样子?还有那偏东十五度是什么意思?献玉不才,活了几十年,也是想有些功业,若能得偿所愿,既可光宗耀祖,也可造福百姓。希望小寒姑娘能理解在下这小小心愿。” 寒洲笑了笑,表示理解,沉默了片刻,她问:“先生之急迫心理,小寒是理解的,我的一位前辈说过,十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人在任何时候,都要积极去做想做的事,否则就耽搁了,没有机会了,想起来会愧对宗祖,愧对生命。但是先生所说是从先生的角度,不是从小寒的角度。” “哦?那请问姑娘的角度是什么呢?”献玉问。 寒洲怅然一笑,说:“小寒并不想建功立业。帮助别人建功立业得有充分的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如果因为帮助别人而给自己带来麻烦这不是我所愿意的,如果因为帮助了几个人,而给其他无辜的人带来麻烦或者痛苦,小寒将不能原谅自己。小寒来这咸阳,只为寻亲,寻不到家人,一切都没有意义,小寒做什么,创造了多大的功业,他们享受不到,小寒就感觉不到意义。那天想做陶瓷,原不过是寻亲无果,寻得累了,要找点自己有兴趣的事情做做,也不过是打发时间,即便是真能创造点什么,或者为别人带来点好处,那也是顺便得到的结果,而不是小寒的目的。譬如二位看到的这胡记豆腐店,小寒帮忙打理,一是要养着这付皮囊,在找到家人之前,它需要好好地活着,二是这种工作小寒从未做过,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得好,也并不想建多大的功业。哪天这项工作小寒觉得没意思了,便放下它,继续去做其他不会不熟的事情。对小寒来说,乐趣是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 “那——,”献玉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她怎么是这样一个人?事先打听的也没有这么复杂啊?一个豆腐店忙的,能不为利? 已缺却被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他虽也有建功立业的心,但工作被兴趣指引却与小寒是一样的。 寒洲望着他二人,抱歉地笑了笑,说:“那天回来,小寒其实是后悔的,不该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惊扰了别人的心。人皆有功利之心,小寒曾经也有,但在今时今日的环境下,小寒功利之心淡了许多。小寒理解并尊重别人的想法,做助人之事,却要想得清楚,我家乡有句民谚,叫升米恩、斗米仇,如果我今日帮助二位去寻找那铜矿,最终的利害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多大的富贵于我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我享受过的,今天怎么样都享受不到,但是如果因为争利而发生争斗,那我就是害了自己。到那时候,恐怕我们都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谈一会儿话,可能要拨刀相向了。既如此,这忙还是不帮为好。” 这话说的冷静理智,却也让献玉气闷不已。难道人真的可以淡泊到这般地步?这是怎么修行到的呢?还是故意拿捏,等着开高价呢?若开高价又能开出什么样的高价呢?她都说了,什么样的富贵于她都是没有意义的,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这是二十左右的女子说出来的话吗? 想到此,献玉干脆将她一军:“姑娘那天曾说,如能在陶器店里做个学徒,希望得到别人相助,对颜料及坯料若做一些革新,所带来的风险及益处都是极大的。那今日就是说,不想承担这风险和益处了?” 寒洲淡然一笑,摇摇头说:“仍然是可以共担的,但仅限于陶器店本身的经营,还是被乐趣推着走,而不是被利益赶着走,区别在这里。如果哪天被乐趣推着真要去找那铜矿了,那就去找,找到了也就是弄些颜料玩玩儿,或者带动这个行业有一小步的前进,仅此而已。如果别人能够通过这个行业发财,那是别人自己的努力,我乐见其成。” 已缺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说:“那么,小寒姑娘还是愿意来我店里工作的,是吗?” 寒洲看了看胡七,胡七不置可否,寒洲就说:“现在感觉还没有失去对陶瓷的热情,只是时间上要等一等,说不定哪天就去了,到时候肯定会给店里带来一些麻烦,还请多照顾、多包涵吧。” “姑娘只要愿意去就好。已缺也对姑娘所说的发展前景充满热情,工作嘛,只要有一点点的创新,便有趣的多。”已缺欣喜地说。 他这样的人倒是不多见,胡七不由得对他多看几眼。这个人说话一直都很让人舒服,态度也坦荡自然,只是不知道他这热情是对工作呢,还是对小寒本人?想到这儿,不由得看了看小寒,小寒浅笑回看。 唉,本是不招摇的性子,怎么就如此招人呢? 话题到了这里,好像该说的就都说到了,道别的时候也到了。 献玉的神情有些失落,但久飘江湖的人物,还是要洒脱一点给人看。他站起来,对胡七和寒洲略略弯腰,说:“今天来这里,虽然不能达成所愿,但小寒姑娘所说极为坦诚,献玉对于这种淡泊的心性和坦诚的态度是极为欣赏的,相比之下,在下实为俗人一个,但愿我们今后常来常往,如今日一样以诚相待。” 寒洲点点头,说:“还是祝先生有大精进,有大功业,别像小寒一样散淡,这其实在别人眼里是不求上进的表现。另外,关于那铜矿,先生要去找,便去找,小寒也给了一些提示,应该不难找的。只是,这件事不要对别人提起了,既便是找到了,小寒也不想要这功劳。小寒想过平静安详的生活,好好地和家人在一起,不希望被人用奇怪的眼光追逐,也不希望被人逼着去找另一个什么矿。小寒这样说,先生理解吗?” 献玉听了,微闭了下眼睛点占头,这姑娘的话还是在情在理的。 寒洲又看向已缺,诚恳地说:“已缺少东,拜托了!” “嗯,放心吧!”已缺也诚恳地回应。 二人走了,胡七和寒洲送到院外。 胡七看着寒洲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轻声问道:“你真的想到那个陶器店去学做陶? “嗯。”寒洲微笑着点点头,“我以前就喜欢这些东西,但那时只是看,没有时间做,现在想尝试一下。呵呵,你看我,针线活儿不想做,家里也没有几部书,店里的事情偶尔处理一下就好,也不需要我做多少。有时候,闲下来的时候,挺闷的……”说着,语气竟低了下去,怎一个寂寞了得。 胡七听了,望望天,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闷他知道,但是她不想让别人走到她的心里,她宁肯用那些泥巴打发时间。能拿她怎样呢? “如果我去,也不会一天的时间都花在那里。”寒洲说完,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算是安慰吗? 第三十六章 你认真写了,我给你看看 献玉回到家,越想越不甘心,如果他刚听那小寒姑娘说到探矿之事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却是没有一点怀疑了,即便是他找不到矿,也可能是找的方向不对,或者地点不对,但小寒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尤其是临走时那么郑重其事地拜托他和已缺保密,这已经说明是她这个人有秘密,而不是所说的事情有假。 在圈中混了这么多年,谁是真有水平谁是坑蒙拐骗的,他多少也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互保互捧这点生存规则还是被大家认可的。说到底,大家出来混,这个四百岁童颜,那个能点石成金,折腾得爹妈都不认的,都是为一个利字。而这小寒姑娘偏偏就不要这“利”了,那这个“利”就是真的了。 可是,探矿这事儿还真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得了的。就算找到了地方,也得把它挖出来验验才能说明问题吧?这里的困难不是一丁半点,埋藏多深他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他也不知道,要是问个懂行的呢,会不会引人怀疑,把这么富贵的消息给漏了? 看来,要想保密,只能找那已缺,他年轻,身体好,好奇心又强,而且看上去人比较厚道,不会发生见了财宝就把合伙人杀掉的事情。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那小寒姑娘抓来。她不是想留个好身体去见家里人吗?那要是好身体受到威胁,她能不妥协吗? 唉,罪过,实在是罪过!想我献玉也算豁达良善之人,天天给人看阴宅算阳宅,要保佑人家子孙后代积福积寿,怎么今天在这利益面前就想到了这一步呢? 看来人在“利”的面前保持品格是真难啊! 从献玉他们真的上门,问起探矿之事,一直到二位离开,并且承诺保密,小寒的心并没有真的放下来。在人的品格问题上,她的看法和献玉是一致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大不了别人把她当神,她也就跟着神经一把。为了活下去,这个理由应该是充分的,就只当是在学校里和学生演话剧吧! 日常的事情还得做。现在已经习惯了骑马逛街。 冬天走了,这两天下了点小雨,正应了那句诗,草色遥看近却无,虽然是“近却无”,这探头探脑的春意还是让人莫名的欣喜。北京固然遥不可及,寒洲还是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一些。 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大黄风,整个咸阳周围的山上,树木森然,去年来的时候是秋天,山上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随性泼辣,现在却像都在等着一声枪响的运动员,一旦那枪响了,就会争先恐后地释放自己的能量。 春天就是这样的动人心魄! 那“一刀准”真是个有灵性的人,学什么都快,现在已经认识不少字了。寒洲指着店堂告示让他读一遍,一个字都没错,这让寒洲很高兴。从今天起,她要教他写字。 店里现在没客人,屋外现在也安静,寒洲让他出来。找了两块小石头,两个人蹲下,一个写,一个跟,写的是个“米”字。 “我们汉字,都是方块的,无论多么复杂,写出来要上下左右匀称,比如这个‘米’字,但是匀称当中又不是绝对的各部分相称,你看这中间的一横,它是微微上移的,大约在竖的三分之一处,这样看起来上边轻下边重,很稳定,如果是在二分之一处,会显得比较呆板。” 说完,寒洲又写了个“王”字,让他体会三个横之间的关系,既要匀称,又要有些变化,不能显得机械笨重。 “你再看这个大秦朝的‘秦’字,它是上下两部分,但看起来下面的‘禾’是被上面包起来的,上下两部分要紧凑,不是谁都不理谁,所以你写的时候也要注意,笔画之间是要发生关系的,不是生硬地凑在一起。即便是这个字‘雪’,你看它上下两部分都方方正正地摞在一起,但当写得快了之后,笔画之间也是要发生关系的,比如‘雨雪交加’这四个字,你看一下变化。” 说着,迅速写就‘雨雪交加’,用的是行书,行书正可以反映出什么叫“因形就势”。光写一个‘雪’字是看不出什么变化的。 可是那“一刀准”没吭声,也没看地面,寒洲“嗯?”了一声,这才发现地面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的影子,也抬头来看。这时,“一刀准”就已经站起来了,同时扔掉了手里的石头。 “您老来了,我这——,嘿嘿,刚才没发现。” 对方微微笑,点了下头,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地面上的字。这是个七十左右的老人,看上去精神不错。 “您是买豆腐还是油豆皮?我这就洗手去。”说着,“一刀准”就张着手招呼顾客进店。 老人摆摆手,说:“不急,你们继续。” 寒洲也已站起来了,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初学的,说多了也记不住,写多了自然就悟到了。你只记着,是上下两部分的,就先写上后写下,是左右两部分的,就先写左后写右,别的先不说,遇到问题再说吧。”说完,又转向那老人:“让您老见笑了,小孩子学写字,就是这样的。” “呵呵,我看倒不是小孩子写字,倒是有些功力的。” 寒洲但笑不语,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在这大秦朝,还得诸事小心,特别是在有学问的人的面前。刚才老人看地上的字的时候,寒洲已经意识到出问题了,因为是用石头在地上写,教的又是“一刀准”这样的初学者,她只顾着教授字的结构,没想那么多,随手写的是楷书,横平竖直非常明显,但秦朝这时候流行的是篆书和隶书,隶书也是由篆书简化而来没几年,她刚才那一步跨得有点大了。 老人看她这样子,笑呵呵地问:“姑娘芳龄几何啊?不知从多大开始学书?” 嗯?寒洲愣了一下,问我芳龄几何,不会是给我介绍对象吧?后来又一想,就明白了,这肯定是看我有点底子,想问问学了多少年。可是这芳龄几何该如何做答呢? 那老人看寒洲皱眉思索的样子,觉得很好笑,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吗? “对不起,老人家,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寒洲歉意地笑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免得后患无穷。 老人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难道又出了一个四百岁童颜的高人,这鬼话骗别人行,骗他不行,不觉得对眼前的姑娘好感尽失。 “去年发生了一个事故,说起来好笑,但也很遗憾的。我被驴踢了一下,晕过去了,幸亏被人救起,从此以后,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驴踢了我这件事,也是街上看见的小孩子后来告诉我的,我是连这件事都不知道的。”说完,她勉强笑了一下,又禁不住叹了口气,心说,他妈妈的,一脚跨越两千年,这是哪国的国脚? “嗯?是这样啊!可是家里人呢?”老人怜惜地问。 受伤了家里人总得在吧,家里人也得告诉她发生过的事吧? “家里人找不到了,估计他们也在找我,但是已经半年多快一年多了,我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寒洲说完,摆摆手,已经不想再提了。 老人理解地点点头,也不说话了。 寒洲笑笑,转移话题:“您老要买东西吗?倒是我耽误了您的功夫。” “嗯,是买东西,我孙子最喜欢吃你家的油豆皮,以往来晚了就没有了。”老人掀开帘子走进店堂。 “一块油豆皮。再来一斤豆腐。”说完,老人又一指店里的那些字,对跟进来的寒洲说:“这店里的字都是姑娘写的?” “嗯,让您老见笑了。”寒洲谦逊地说。看起来老人有些文人气象,寒洲也不觉得小心对待。 “你没认真写,哪天你认真写了,我给你看看。”老人一副要指点人的样子。 寒洲赶忙说:“您老这么说,倒是我的福气了”。心想,怕这副架子也不是虚设的吧,也许真的遇上高人了呢。 “可不是你的福气吗?有多少人想让我指点,我都懒得理他。”说完,老人自得地笑了。 这老人家也真是有趣,寒洲不觉对他有些好感。人老了才会变得柔软,也才会豁达地自嘲,才会有提携年轻人的心意,年轻时就会觉得谁都在审视自己、排挤自己,谁都不服谁,整天处在斗争状态。 呵呵,人生一岁一境界啊,我这是在哪个境界呢? “我家离这里不远,但你别去我家里,人太多,没法好好说话。就在这豆腐店里,我们聊聊这写字的门道。” 寒洲听了一笑:“您老以为这豆腐店是个清静的地方吗?” “嘿嘿,也不是。”老人有些尴尬地笑笑,“主要是你年轻貌美,太引人注意了。和我切磋书法那些都胡子老长,你这样,会引发无端的猜测。” 寒洲“噗嗤”一笑,忙掩了掩嘴巴,点了点头。在这个时代,写字的女子确实是太少了。 老人又说:“你写了字就放在这店里,我有空会来给孙子买油豆皮,但也说不好固定的时间。” 寒洲点点头,说:“我每隔三天会过来看一看,一般是在上午,我想,我总有机会得到您老的指教的。今天已经是缘份了。” 老人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寒洲一眼,拿了荷叶包着的东西走了。 交待了“一刀准”用毛笔蘸着水在木板上练字,寒洲就离开了。 今天遇到个能一起谈书法的老人,算是这么些天来的一大收获。穿越以来,能深入交流的人几乎没有,总觉得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日日相见,也还是远的。从今天起,也许会有些不同。 其他的店就没有再去了。 寒洲骑着马慢慢溜达,专门找那些卖陶器的地方,遇到了,就下马看一看。转了大半天,她发现,虽然是一个时代的东西,受科技水平的限制,但其中的差异也还是有的。同样的生活用品,有的店做的细些,有的店做得粗些,粗细不光反映在师傅的制坯工艺上,在选料上差距也挺大的。有的东西器形还不错,但表面粗糙,摸起来颗粒感太明显,这就说明在泥土的筛选环节是不用心的。而好的那些,光泽度相应就好,看起来摸起来都让人舒服。 除了生活用品,建筑用的陶瓷也看见一些,比如陶水管,那东西是一节一节的,可以接起来。还有叫做板瓦的,据说,“瓦解”这个词和这种瓦的制作过程有关。匠人用泥条盘筑法先制成筒形的陶坯,然后剖开筒,入窑烧造。这个剖瓦的过程就叫“瓦解”。 有的店在生产画像砖,上面雕刻着骑射、生产这样的场面,像这样的东西应该是为宫庭准备的,一般人家哪用得起。 还有在塑造人偶的,有握着剑的、拉着马的,有真人的二分一大小。 难道从现在起就已经准备陪葬的兵俑了?这秦朝才刚开张没多久吧? …… 总体看了一下,寒洲心中比较有数了。知道现在能做的是什么,做不了的是什么。以前和女儿在首博和国博看的那些精品,是一两千年人们的努力才得来的,她能做得只是在选料上和造型上,至于颜料嘛,还是随缘吧,有就有,没有也不刻意去求了。一想到被人们像神一样地追逐着去探矿,啊!上帝,我是来大秦朝当资源勘查工程专业的实习生吗? 第三十七章 我想搬出去住 天还没亮,寒洲醒了,醒了以后,泪流满面。 她梦见她睡在家里的床上,半夜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结果没摸到毛绒绒的头发,她吓得坐了起来。当当丢了! 很多次,她都是这样,摸不到孩子就以为孩子丢了,总是醒来找孩子,看到她滚到一边睡得像只小猪,她才能再次睡下。 现在,睡在这已经不再陌生的房间,身边是睡相难看的西施,她哭了。 她无声地哭,生活于她而言,就像无边的暗夜,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左右连依靠的东西都没有,就是黑漆漆、空荡荡,一脚一脚往下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往下走。 她想起了家里的每一个人,想他们是不是也在梦里看见她,想他们每个人都伸着手想拉她一把,把她拽到一个光亮的地方去。 还有不知在哪个地方的良子,他是否也是这样,在飘飘荡荡的虚空里无依无靠。 小腹有些疼,伸手摸了一下,例假来了,居然弄脏了床单。 在别人家里,弄脏了别人家的床单,这让她很羞恼。 忽然,她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唱歌了,她下意识地在乎别人的家,有十几口人的家。这咸阳在繁华热闹中让她觉得危险,她想把自己藏起来,甚至在一个孩子面前,也怕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她早就对自己说,不能让自己太委屈,结果还是委屈到了,连歌都不敢唱了,弄脏了床单还会惴惴不安。 她起了身,穿好衣服推开门。星星正一颗一颗地躲起来,正是透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摸着黑,走进马棚,老陈闻到了她的气息,耳朵一激灵,她上前抱着老陈的头,把脸贴上去,来回蹭了蹭,说:“老陈,我们出去呆一会儿吧。” 道路很安静,打更的人也不知哪儿去了。有几声狗叫,估计是谁家的人起得早,在骂狗。铁匠铺的人在生火,一股子烟味。路上只有老陈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一路往南,直到渭河。 水很大,河边还没有取水或者淘沙的人。星星已经全都回去了,晨光微现。 老陈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草,寒洲想起她听过的旋律:MEMORY Midnight Notasoundfromthepavement Hasthemoonlosthermemory Sheisslone Inthelamplight Thewitheredleavescollectatmyfeet Andwind Beginstomoan Memory Allaloneinthemoonlight Icansys Iwasbeatifulthen Iremember ThetimeIknewwhathappinesswas …… Imustwaitforthesunrise Imustthinkofanewlife AndImustn’tgivein Whenthedawncomes Tonightwillbeamemorytoo Andanewdaywillbegin …… 老陈嘶叫了一下,它看到了同伴,找伴儿去了。寒洲回头,是胡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 胡七没动地方,站在草丛里望着她,听她唱歌。 她已经唱得泪流满面,但她仍然唱得旁若无人。 胡七听不懂,但他能懂她声音里的孤独和坚强。 如果她只是美丽,他觉得他想享受这女子的美丽,如果她只是聪明,他觉得他找到了前行的伙伴,但她又是这么孤独和坚强,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心痛,他想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按在胸前,让她知道有他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都不动,看着太阳升起来,照在岸边的树上,石头上,马儿的身上。 鞋子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寒洲踢了踢上面的泥,转过身来,朝胡七走去。 “走吧,回家吃饭。” 她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只剩下眼睛红红的,胡七一把抱住她,然后像抱着个婴儿一样,摸摸头,拍拍背。 寒洲挣扎了一下,想推开他,轻声说:“别这样,走吧。我没事儿的。” 胡七抱得更紧,他想给她全部的自己,可是她在推,他很难过。他低头去找她的嘴唇,她一摆头躲过了,使劲挣脱他,他又要去抱她,寒洲委屈地蹲在地上大哭。她觉得胡七在欺负她,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东西都在欺负她。她抑制不住了,放声大哭。 胡七也被伤到了,他不知拿这女子怎么办?他仍然想抱着她、安慰她,但她却受了委屈。可是,看着她委屈得大哭,他又恨不能丢下她走掉。 但,他又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没人的岸边。 渐渐地,她哭够了,自己站了起来,去牵马,胡七也去牵马,两人一前一后回家。 胡七说:“我过些天要去祁连山那边了。” 寒洲没搭腔,刚刚哭得有点多,脑子空空的,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似的。 胡七又说:“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出去散散心也好。” 寒洲还是不说话。 她散心都散到大秦朝来了,还有什么可散的? 叹了口气,胡七说:“你不喜欢那样,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生气了。” 还是不理他。 最后,寒洲上了马背,打马跑了。胡七望着那倔强的背景,恨恨地拍了马一巴掌,马气愤地躲了一下,还是让他抓住骑上去了。 快到家门时候,寒洲没进去,等着胡七回来。胡七下了马,知道她有话说,就等着。 “我想搬出去。”说完,定定地看着胡七。 胡七一听就急了:“什么?你疯了?你一个女人搬出去?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寒洲没说话,等着胡七平静下来,才说:“我搬出去,是因为我想有自己的空间,我不想因为怕这个、怕那个,保全了身体却委屈了自己的心。你刚才听见我唱歌了,在这个院子里,我都不会唱歌,没有人管我,是我自己在管自己。我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当然,你们对我都很好,你不用多想。” 胡七看着她小嘴巴巴地说着她那些理由,心灰灰的,她终究还是把自己当外人,把这里当作临时落脚的地方。他怎么样、父亲、妹妹怎么样,都给不了她一个家,她想走就要走,不考虑别人怎么想。从开始她说是合伙人,到现在她始终清醒,从未越界,她怎么就能做到这样无情? 气归气,但他又怎能放心,让她任性地搬出去?难道她的那点本事能防得住流氓吗? 胡七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准备用你的菜刀整晚把守着房门吗?” 寒洲一时语塞,这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跟老陈一模一样,当她任性的时候,老陈也是这样看不起地教训她。 “走,回家吃饭,别在这站着!”教训完人,胡七气冲冲地走了。 饭当然还是吃了,寒洲胡乱塞了一口,想起前几天那花枝街的老爷子要指点她书法,就回房去,让自己安静下来,写了几行字,略略收拾,跨上马出去。 胡七看着她又急匆匆出去了,心中悲哀地想,总有一天,不是她疯了,就是他疯了。 果然,等了一会儿,那老爷子真来了。 老爷子接过字,没打开,先盯着寒洲看了会儿,倒是什么都没说。寒洲不由得摸了一下脸,心想,是不是给人看出来了?今天其实不出门才对。 这副字儿默的是贾岛的“夕思”,早上的情绪,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明媚的东西。 秋宵已难曙,漏向二更分。 我忆山水坐,虫当寂寞闻。 洞庭风落木,天姥月离云。 会自东浮去,将何欲致君。 老人看后沉默不语,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写这么低沉的调子,倒像是年华已逝、来日无多的样子。 寒洲有些惴惴的。她没有正式拜过师,只是有兴趣就买字贴、看书法展,后来加入了一个书法爱好者的QQ群,说起来是半通不通的样子。 “这字认真写了?”老人问。 “也算认真写了吧?今天早上写的。”寒洲有点心虚地回答。 “写字,心要静,心不静,字是虚的。你肯定写了些年头,每个字笔画结构自然都是没问题的,但整篇来看,并没有沉静大气的意韵,这是隶书书法最基本的东西。” 寒洲忙不迭地点头,她知道自己只是爱好者水平。 旁边的“一刀准”有点发愣,他觉得那字已经写得很美了,结果让这老头子批得不值一看,这里面的门道果然有这么深吗? 老人看了看他俩,“你那天在地上教人写字,好像不是隶书,能不能再写几个我看看?” 寒洲心里一“咯噔”,心想,还是让人看出来了。 她笑笑,强自镇静,说:“那是家中前辈随便写的,我们几个小辈看学着简单,就也跟着学了。” 老人呵呵一笑,鼓励地说:“写吧,无论什么体,写出来让人觉有气象、有韵味,那就是美。” 寒洲只好问店员要了笔,蘸了水,略一思索,在木板上写下了几行字。她默的是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当然名字这些都隐去了,只有正文。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这首诗用的是行楷,写得应情应景,显得轻盈跳脱,老人一看就喜欢了。 “哎,还是这个好,好句子,好书体。你,你来念念。”老人高兴地指着店员“一刀准”。 “一刀准”一时有些紧张,看了眼寒洲,强自镇静,轻咳了下,张开了嘴。 念完了,寒洲和老人都禁不住笑。 这个年代没有标点,念成什么样全凭念书人自己的把握。他刚才倒是没有念错字,但确实不流畅,而且断句断错了好几个地方,好好的诗念得全无诗意。 老人一指寒洲:“你听听你家小寒姑娘怎么念。” 寒洲理了理情绪,轻轻地念了一遍,也没用人民广播电台那么夸张的调子,就和每天读书给女儿听的样子差不多。 老人听了哈哈一笑,“一刀准”脸刷地红了。这差距可真是大啊! “嗯,我喜欢这个,可惜是用水写的,一会儿就看不见了。这是你常用的字体吗?” 寒洲听了略一思索,说:“家中人都觉得这种字体比隶书还简单些,小孩子容易学,就都学了。平日犯懒,什么简单便用什么,只是写字而已,算不得书法。” 老人听了,啧了啧嘴:“民间有高人啊!程邈苦思十年,成就了这隶书,而你家中长辈已经把我华夏文字的书写改变到这般程度,这,这怎么说呢?我们之前都不知道文字笔画还可以这样变化。这让老夫有些难以置信啊!” 寒洲心中偷笑,你不信也得信,眼见为实嘛。 老人苦思良久,急迫地问:“那你家中长辈——?” 寒洲心里紧张了一下,这是调查家谱的来了,她说:“他可能还活着吧,我想不起来了,但愿他活着。” “哦。”老人想起来了,同情地看了姑娘一眼,这是多好的人家啊,可惜找不到了。想我大秦,国土辽阔,俊杰无数,在朝廷视野看不到的地方,这等诗书传家,自得其乐的人家还有多少呢? 这姑娘更是可惜了,一个人孤苦地流落在这咸阳,寄身在一个商人之家,靠给人打理豆腐铺子为生,多好的容貌,多好的才气也是埋没了。怪不得她哭过,从那样的好人家出来,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还笑着出来谋生,已经算是坚强的了。 寒洲看老人沉默,“一刀准”也不知所措,就笑着说:“您老人家今天也出来多时了吧?光顾着指点我了,还要买油豆皮给孩子吗?” “嗯?哦,要的。孩子是喜欢的。”老人嘴上应着,心思还没回来。 “一刀准”包了油豆皮,双手递给老人。 寒洲就陪着老人出来。 老人走了两步,转过身说:“哪天我写字给你看。” 寒洲忙点头致谢,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来:“老人家,我想打听一件事。” 老人停步:“你说。” “咱们这花枝街可有出租房子的?我不是指铺面房。” 老人想想,说:“这个不知道,不过我让人问问倒是可以。是谁要租?” 寒洲低头笑了一下,说:“是我要租。” 嗯?老人眉头皱了起来,这都要没处住了?不是说那个商人家对她挺好的吗?这下边人怎么打听的! “你一个姑娘家,租什么房子?” 寒洲笑笑:“一个人住会更方便一些,花枝街这地方还是更安全些,我也只能考虑这里了。其他地方我也不会胡乱打听的。” “哦,这样啊!等有了消息告诉你吧。” “嗯。”寒洲高兴地点点头。这老人看上去是个可信的人。 第三十八章 我这里缺个誊抄的帮手 春意更浓了,院子里的柿子树已经看出了些绿意。桃树上已经有了粉白色的小花骨朵,估计过几天,就要繁花重重了。 院子里也种了核桃树和枣树,比大枣家那个土围子里种的要多几棵。据西施讲,这院子刚买了只有柿子树,其他都是后来种上的。因为树还小,今年不一定能挂果。但那柿子树,到了秋季是非常好看的,就像一个个的小黄灯笼。 对于那小黄灯笼,寒洲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她的印象是来自北京动物园。有一年,她和孩子去动物园,孩子迷的是动物,她迷的是那一大片的柿子树。那些柿子稀稀落落地吊在高处,黄澄澄的一大片,怎么看都让人心中温暖。当时孩子问她,妈妈,要是柿子从树上落下来掉在人身上怎么办?是啊,怎么办呢?那么高,防都防不住,而游人又是那么多。 也不知道动物园有没有采取点什么措施? 也不知道当当今年还想不想去看动物? 可能女孩子长大了,该迷言情小说了吧? 午后刚过,闾里来了个公人,说找胡七有点事,胡七看了一眼寒洲,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就走了。 刚才那一眼,寒洲明白,她都已经是胡家户口上的家奴了,还能有什么事呢?该不会家奴都不让做了吧? 那公人也不说做什么,只说有人找,就闷着头在前面带路。结果见着个带刀的中年胖子,那人也不说什么,也说有人找,又在前面带路,胡七只好满腹狐疑地跟着。一跟就跟到了花枝街。这花枝街住的都是大有来头的人,胡七不明白这是得罪谁了还是被谁看上了。他想,肯定是得罪谁了,或许是买卖做得不错,碍着谁家的事儿了?他家以前在东海的时候,没有这么小心,自从来到这咸阳,同样做买卖,但做得战战兢兢。说到底,商人再大,大不过官去,何况这大秦朝原本没把商人当回事,任你自生自灭,看不顺眼就宰上一刀。九弟已经去当兵了,说不定再征兵的时候,他这四十岁的人也得去,到时候,买卖做得成做不成还两说呢。 “到了。你先等等,我去通报一声。”那带刀的胖子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声,就往里走。 胡七抬头,看是哪家的门头,但看了看,也没看出来,只是觉得这院门高大气派,院子里也种了些树,其他就看不出什么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带刀的出来了,说主人这会儿正有空,可以进去了。但要紧跟着,别乱看。 胡七就老老实实地跟着。穿过树行,又穿过一处大院子,进了个小院子,那带刀的脚步就放轻了。回头看了眼胡七,胡七不由得也放轻了脚步。那人伸手掀开帘子,嘴里说:“老爷,他来了。”说完,等胡七进去,那人放下帘子,并没进屋,而是站在了门外。 胡七进门抬头,看见靠窗台的炕上有个大大的炕几,炕几上堆了一大摞的竹简,炕几后面坐了位老人,有七十左右的年纪。听得他进来,老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写了几笔,才放下笔。 老人没有招呼他坐,端起茶喝了口,端详了一会儿。 “你是胡七?” 胡七赶忙点头:“嗯,小民胡七。” “你胡家生意做得挺好。” 胡七心里一“咯噔”,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从老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意思来,也不敢久看,只好低下头来听。 “我听樊将军讲,你想到北地贩马匹回来,然后卖给军队,以武装我们的骑士。” 这话一出,胡七的心就稍稍放下了一些,只要不是得罪了人被找麻烦就好。 那樊将军,是胡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关系,好话说了一大堆,礼物也送了不少,那樊将军却总是打哈哈,说这军马生意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他肯定是支持的,问题是军中之事牵扯甚多,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得问问上边的意思。可是的意思到底是什么,那樊将军都没有给过准话,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胡七甚至怀疑过那樊将军是在敷衍他,都没把这件事向上面反映过。现在看来,倒是错怪那樊将军,还真的有重量级人物过问了。 但是看不出老人的倾向,胡七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老人又问:“即如此,去贩了就是,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麻烦吗?” 胡七大着胆子说:“回大人,这里面是有些麻烦。因为路途远,沿路的安全没保障,运送大量的马匹风险比较大,我们是商人,总要考虑盈损的问题,而且这种货物的目标买方是军队,也算是我们在帮军队做事情,所以想让军队先行垫付一部分资费,也算分担一部分风险。如果这个事情能这么办,于我胡家、于国家都是有利的。” 老人呵呵一笑,说:“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所谓富贵险中求,怕风险还做什么生意?” 胡七低头又施一礼,说:“大人教训得是,风险是应该生意人自己担着。我们胡家自做生意以来,从来不怕本小利薄,只要能略有赚头、稳中有进就算如了愿了。这军马生意原也不是我们敢想敢做的,但后来有人说,既然常跑西北,路也熟了,苦也吃了,路上有什么风险也都扛下来了,倒不如连马匹的生意一起做了。何况,我朝开疆拓土是发展的必然,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军马的武装怎么行,所以基于这个考虑,我才想着可以试一下这个生意。如果能成,对我胡家对国家都是件好事,如果不成,那我胡家还是要回归到安全稳妥的路上来,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听了这话,老人深深地看了胡七一眼说:“如果没有军队的垫付,这生意就不做了?” 胡七谦恭地说:“家事或国事,都要扛得起来的人去扛,无论是谁去扛,都要明白自己的处境和力量。小民正因为明白自己的力量,才做了这个打算。也许有其他财势雄厚的商人可以去求这个险中富贵,那小人乐见其成。毕竟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才有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安全。” “呵呵,你一个商人倒是伶牙俐齿。”说了这话,老人便不再说了。 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形势,军队已经与北边的匈奴开战,什么时候仗能打完实在说不好。军队强不强,全看对手是谁。平六国之前的秦军确实勇猛,战力非凡,但那齐、楚、赵、魏等东方六国的士兵也只是放下锄头拿起刀箭的普通人,根本算不得精于刀马。北方苦寒之地的胡人就不同了,他们善于骑射,长于远途奔袭,相对而言,秦军于作战中就显得吃力。 而此时,双方在开战中,官方根本不可能买得到对方手中的马匹,而这此游商,他们常年在那里做买卖,或许有自己买进的渠道。 这胡七是算准了眼前的形势才敢这么说的。 打量那胡七,一副恭顺的样子。他们这些商人,最会伪装。 “咳”,老人咳了一下,胡七的腰挺了挺,知道这是有说法了。 “给你胡家打理豆腐店的姑娘,叫小寒?” 胡七愣了一下,这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去了。他大着胆子看了看老人的表情,除了威严,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赶紧又低下头说:“啊,是有这么个人。” “她是什么来历你清楚吗?”老人的声音一下严厉起来。 “啊?”胡七吓了一跳,头上的汗立马冒了出来。这是要处理来历不明的人吗?他小心翼翼地说:“大人且听小人细说。” “嗯。你说。”还是命令的口气。 “小寒姑娘是我贩药材回来的路上在双流镇遇上的,我想让她教我做豆腐的手艺,她想到这咸阳来寻亲。她应该是个病人,在双流镇被驴子踢伤了,好了以后就想不起许多事情,所以也找不到家。但我看她为人还是不错的,她跟我走的时候很多人都来送她,还是做了不少好事,应该不是作奸犯科的流民。到了咸阳以后,我看她孤苦无依,就把她安顿在我家里,她与家里人相处本份规矩,打理生意也很尽心尽力,只是她因为想不起来一些事情,所以里监门的老黄去问的时候,拿不出一份迁徙的文书,所以老黄给了个建议,要不嫁人,要不就入了我家的市籍,算是我家的家奴。大人,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半点虚言。” “哦,是这样啊!”老人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吓人。沉吟了一下,他说:“有件事,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胡七愣怔了一下,什么事还说同意不同意?你说出来的事我能不同意吗? “是这样,我这里呢缺个誊写文书的帮手,那小寒姑娘字还写得不错。你看能不能把她的户籍转到我的府上,让她成为我府上的农奴。” 什么?胡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让小寒成为这府上的农奴? “大人,这事小民做不了主,需与小寒本人及家父商量。她在我家,并不是以家奴待之,她性子独立好强,如果小民贸然做主,恐怕后果……” 老人眯着眼看着胡七,他真的急了。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他家对她不错,这胡七对小寒恐怕不是生意合伙人那么简单,否则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变颜变色。难怪小寒姑娘那天哭过,而且急着搬出来,肯定是这胡七对她有些举动,让她不舒服了。嘿嘿,你太老了,小寒姑娘看不上,自重吧。 哦,好像我比你还老。但老夫跟你是不一样的。 “这是老夫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这句话,他把身子往后一靠,好像乏了,看这意思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了。 胡七不想他结束得这么突然,但好像也没办法让人家再配合你什么,也只好躬了躬身子,退着走出来。 还是那个佩刀的胖子带他出来。 站在那堂皇的大院门口,胡七一时有点茫然。他搞不明白人家把他叫来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路过豆腐店,进去看了看,没有客人,“一刀准”正在全神贯注地练字。拿笔的姿势倒是对头,就是太用力了,还出了汗,可见,在他心中练字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儿。 “嗯哼。”他轻哼了一声。 “一刀准”这才抬头,“呀,东家!”赶紧放下笔,有点惴惴的样子。 “没客人,练吧。”胡七轻声说了一句,对这个技术标兵,他还是很满意的。 “嘿嘿,不练了,已经练了一会儿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抬起手,要挠头,但又马上放下了。 “是小寒姑娘教的?”胡七随口问。 “嗯,是的。小寒姑娘夸我学得快。”“一刀准”有点得意地露出他的小白牙。 “那你就好好学,将来生意做大了,可以帮我。”胡七鼓励地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他确实觉得生意得有人帮了,老九走了以后,他有点吃力。 “哎,谢谢东家!我会的!”小伙子高兴地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我不常过来,有什么事儿你多操点心,做生意要动脑子。多跟小寒姑娘说说想法,她会帮你。我走了。”说完,胡七转身向外,“一刀准”赶紧送出来。 走出几步,胡七回头望望,那朴素大气的匾额和门两边的木制楹联,心中只有喜欢,明明是自家的店,熟悉不过的东西,现在看来,却像是初见,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胡七现在确定,人家知道小寒肯定是跟这豆腐店有关。她本不想招摇的,但太出色了,光芒就从缝隙当中泄露出去了。他除非把她关在家里,除非让她不见世人,否则,这种事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迟早会来。 看那老人的威仪肯定是个大官,听他的话是缺个誊抄的帮手,这话要相信几分呢?他会不会七十多了,仍然在打小寒的主意? 这个念头让胡七烦恼不已。他决定把今天这事儿先跟父亲说说。 “他问了军马生意的事儿?没有表态吗?”胡老爷子问。 胡七想了一下,慎重地说:“没有明确表态,但肯定是不反对。只是说我打的好主意。听起来是反话,但也不严重。” “然后呢?”老人又问。 “然后他就问了问小寒的情况,我以为是对来历不明的人要做盘查,结果他也就是听听。” “还有呢?”老人追问。 “后来他就说他缺少个誊抄的帮手,问我同意不同意把小寒让给他,到他的府里作个家奴。 虽说是陈述,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他还是带着情绪的。 “缺个帮手?”老人皱起眉头,双目望向院子,过了会儿,老人吐出两个字:“交易!” “交易?”胡七狐疑地问。 “他那样的人,会问你同意不同意,可是,你能不同意吗?为了一个农奴!” “父亲,我从来没把小寒当家奴,您也没有。”胡七急切地申辩。 “我们没有,但别人需要考虑我们怎么想吗?”父亲逼问。 胡七郁闷地喘了口气,不说话了。 “你不想让小寒走,是吗?” 胡七闷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老人直视着儿子,郑重地说:“儿子,错了,你得接受这笔交易。” “父亲!”胡七打断了父亲的话,但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把头扭到一边。这事情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他若是任性,必然是对家族的不负责任,但从父亲嘴里说出来这话,他也是难以接受的。父亲一生从商,但他眼中的父亲不是个见得忘义的人。 老人不管儿子的感受,冷冷地问道:“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小寒是不是你的?是不是她一直留在这院子里,她就是你的?” 胡七躲闪了下父亲的目光,气馁地低下了头。 老人继续:“第二,人家问你同意不同意,是不是等着你的答复?你不同意,人家就会尊重你的意见?即便没有生意的事情,人家就是想要这个人,你能怎么办?” 胡七彻底没话,只有听的份儿。他刚才还是太冲动了,没有细想这里面的关窍。 “第三,小寒在我们家,是不是绝对安全的,你有多大的把握能保她平平安全?”老人说完,看了看儿子的反应,摇了摇头,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一说到小寒的事情便昏了头,怎能让他放心呢? “儿子,你还记得那两个术士找上门来的事情吗?这样的事情肯定还会有,小寒自己藏不住的,我们喜欢她,可以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但别人不是这样的。放她在我们家,和让她到那大官的府上,哪个更安全,你想想吧!” 说完这话,老人拍了拍儿子的手,离开了。 第三十九章 我被转让了 “什么,我要被转让了?” 寒洲一听就嚷嚷起来,这他妈妈的太让人气愤了。 胡七为难地长嘘口气,全家十几口人,他来说最合适。但,这他妈妈的真不是个好差事。 “父亲说,他家比我家更能保护你,你想想那术士上门的事情。虽然这是我们都不情愿的。但,唉——,我家也就是个商人之家,相对于那家人来说,能自保就不错了。”说完,他无奈地蹲下来,两手交差,搭在膝盖上,像个受挫的孩子。 寒洲看他这样,忽然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可怜。她明白他对自己的好是真的,体贴温柔,也算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即便是把自己转让出去,他也不曾欠她什么。可是人生有多少无奈是爱情对抗不了的。他来跟自己说这种事,肯定已经把自己折磨了一番。唉,何必再让他为难呢?本来她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只能说,没有暂住证的人是可怜的人,和北京一样。 共和国宪法说,公民有迁徙的自由,公民在中国的大地上,受到法律和制度的保护。 总理说,要保证每个公民有尊严地活着。 主席说,到二零二零年,中国将成为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国梦。 可是,上帝,你记住了,今天,一个中国人像牲口一样被转让了。在这个法律森严但蛮横无理的大秦朝代。 …… 抱怨完了,就开始自我安慰,好在是去抄书,知识分子的生活算是回来了。也好过这只有账本的书房。 胡七还在地上蹲着,独自哀伤。寒洲想了想,他就不用安慰了,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抗压能力都很强,家破人亡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哎,东家,起来吧,我都要到别人家做家奴了,想想要送我点什么?” 胡七一听这腔调吃了一惊,刚才不是还气得要吃人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强悍成这样了,这女人果然不是常人。但你再不是常人,也得为你东家我考虑一下吧,我这还为你伤怀呢! “没心没肺的女人,我还以为你要死要活呢!”胡七气愤地骂了一句。 “我要有心有肺,前半年就死了八百回了!”寒洲气势不弱地回了一句,说完,看了看眼睛要冒火的男人,温柔和缓地补了一句:“我不要心肺了,我只要这皮囊好好的,回去看家里人。但我还是知道你对我的好。” 一句话让胡七泄了气,两只胳膊挂在身上像个穿线玩偶。 这女人就是来要命的。 早早离开她是对的。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还是胡七来办,寒洲就干脆把自己当作交易物,全听别人安排。在哪儿不是混口饭吃,活下来就是了。 胡七骑着马到了花枝街,走到上次来过的地方,下马。大门开着,但肯定不能随便进去,他看到一个仆人拿了个扫把,就客气地喊了声“小哥”。那人看了一眼没理他,他只好又陪着笑,喊了一声。那人才拖着扫把过来。胡七想,看来小寒来这府上也不错,一个扫地的都能摆谱,那抄书的还不更牛? “你要干什么?”那扫地的严肃地问。 “啊,我找你家主人,或者管事儿的。对不住,小哥,我不知道管事儿的叫什么,昨天他领我进来过。”胡七陪着笑说。 那扫地的上下扫了几眼,说:“等着。”然后就把扫把靠在墙上,进去了。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那带刀的胖子出来了,看了一眼胡七,说:“来啦。” 胡七躬了躬身子,见过礼,等着胖子带他进去。 胖子没动地方,问道“想明白了?” 胡七忙点头:“嗯,想明白了。” 胖子点点头,有了点笑模样:“嗯,想明白就好。老爷你也不用见了,老爷没功夫,把这事儿交给我办了。你的事儿,去找樊将军谈,老爷已经交待过了。记住,不准行贿。国朝的官员不能让你们这些个商人给惯坏了。” 胡七愣怔了一下,才消化了这几句话,忙点头笑笑,告辞离开。 姜还是老的辣,果然是父亲所说的意思。 剩下的无非是谈判的事,数额比例如何如何,但不管怎样,对胡家的生意是一个大突破了。 胡七心事重重地回家,和父亲商议一下谈判重点,其它的就是让小寒做准备了。 有什么可准备的呢?对寒洲来说,穿越过来,上帝很给面子,没让她光着过来,送了她一身衣服,这半年来置了身替换的,冬天又添了套棉衣,其他有时候和西施换着穿,反正那种款式对尺寸要求也不严格,怎么都能穿。 其实,她有了些钱了,存在账上。只是在这个牙膏都没有的年代,她觉得没什么好买的。她最大的花销就是吃,偶尔看见好的食材,买回来,解解馋,也做给大伙儿吃,融洽融洽大院关系。 到了打包袱的时候,西施有些不舍,让她常回来看看。郑旦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也过来说了会儿话。 那几个嫂子在旁边站了会儿,也说了些场面话。但也不全都是场面话,寒洲觉得她们已经做得不错了,没有拿把菜刀把她这个疑似小三赶走。 想起菜刀,寒洲收拾出来,把它塞到包袱里。 这是大枣给的礼物,今天从这里搬出去,明天不知还要搬到哪儿去?就这么搬来搬去,挪了一家又一家,哪一天能挪回北京去? 接人的是带刀的胖子,由里临门的公人陪着。那人陪着笑,看到寒洲直点头。寒洲心里呵呵冷笑,我一个奴隶,你至于吗? 那带刀的胖子看到寒洲这副不卑不亢的表情,心说,主人真是好眼力!这姑娘不但好看,而且耐看,主人这是焕发了第二春? 一路沉默,两人一前一后奔花枝街而去。到了那体面气派的门口,胖子回身说了句:“姑娘,到了。”寒洲抬眼看看门楣的地方,只有砖石的刻花,倒没有标明是谁家的府第,但以她这半年多的秦朝经验,这肯定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家。 会不会是那给孙子买油豆皮的老人家呢? 但除了他知道她会写字,也还有别人知道的吧?那花枝街豆腐店老换店堂告示,她有时还在店里写几下,这也是有人看见的。 心里充满疑惑,一路随了那胖子往前走,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反正寒洲也没记路,就到了一个小院子。这小院子天井里留了块种花的地方,但现在里面没有花,只是地潮潮的,想是要种点什么了。 “主人,她来了。”那胖子掀起门帘说。 “嗯,让她进来。”里面传出一个老人随和的声音。 寒洲一听,明白了,敢情就是那要指点她书法的老人。心说,你老人家怎么回事,也不打招呼就把我给买来了,你知道这样挺不尊重人的吗? 老人见她进来,呵呵一笑,坐在炕几上看着她:“你看,来了,这不是挺好?” 寒洲没吭气,只是躬了躬身子。心里有点郁闷。 “怎么了,离开胡家有点舍不得?” 寒洲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那到底怎么回事?”老人弄得莫名其妙。 寒洲无奈地笑笑,干脆实话实说:“您老人家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的,我让您帮我打听租房子的事儿,您倒好,干脆把我给买来了,好歹您也得让我先知道啊,弄得我这一路地猜测!” 老人哈哈大笑。 旁边那胖子吃了一惊,这女子胆子挺大,刚见面就抱怨上了,这满院子也就那小主人敢这样做吧! 这叫恃宠而骄吗? 看来,以后得小心侍候着。 抱怨完了,寒洲瞧了瞧那炕几上像小山一样的竹简,问:“您是让我誊抄东西吗?您那天还说我书法不好,现在让我干这活儿,您还真放心!” 老人又是哈哈一笑,他挺喜欢这姑娘的说话方式。很真爽,也没有不礼貌,让人听着很轻松,很舒服。也不像那些人低眉顺眼的,让他不由得就端了起来。在朝堂上端着,回了家还端着,是够累人的。 “够了,书法是艺术,写字能用就可以了。” “哦,好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寒洲听话似地说。 老人又呵呵一笑:“说说你的打算吧!” 寒洲“啊”了一声:“不是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吗?” “呵,也没那么多要抄的东西,如果要抄呢,我就放在这一边,你可以拿去抄,抄几份我会告诉你。其他的呢,你不能看,也不需要抄。”老人指了指几案上的东西说。“你抄完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事儿干甭在院子里乱晃,我家里人多,爱清静。” 寒洲点点头,这个安排挺好的,没把她打发到厨房洗碗就不错。 “邓子,你给小寒姑娘安排个住处,要清静一些、能读书的。” “好的,老爷。”胖子躬了躬身子,答应了。 “好吧,有什么事儿,先跟邓子说,他会照顾你。”老人和善地对寒洲说。 和胖子出来,寒洲一时还有点不适应,这就算上岗了? 老人叫这胖子为凳子,倒是个好笑的名字,但以后在这里,还是得有个让人听着顺耳的名字。 “这位大哥,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寒洲略一福身,礼貌地问。 那邓子看她挺懂事的样子,笑了笑,说:“先叫邓哥吧。我怎么也比你虚长了几岁,以后叫什么以后再说。”说完,他心里暗笑,谁知道以后叫什么呢? “好吧,邓哥,我们这是要去找房子吗?”寒洲问。 看来这是个府里管事儿的,以后得处好关系。 “嗯,老爷让给你找个清静的,这院子里呢,清静的地方不少,老爷那儿清静,但那儿你现在还不能呆。” 他乐呵呵说着,寒洲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说话呢?把我、把他家老爷想成什么了? 妈呀,该不会那老爷子对我有非分之想吧? 这是要一枝梨花压海棠? 做跟班的,哪个不会察颜观色,看寒洲有些不高兴了,忙调整了下语气,“小寒姑娘,我是说,有个地方清静是清静,但怕太荒寂了,你一个姑娘家会有些害怕。” 寒洲不以为意地说:“害怕,这么大一院子人住着,怎么会害怕?不是还有您这带刀的吗?” 邓子心里翻了翻白眼,我是带刀的,但我是保护你的吗?你目前这资格够吗? 两人就不再说话,只是出出进进地走,一直走到后面的园子,胖子说“姑娘,到了。看看够清静不?” 寒洲扫了一眼,心说,这里还真是清静。唱咏叹调都可以了。 邓子又说:“好吧,我们打开房子看看能住人不?” 他拿出一大串钥匙,寒洲脱口而出一句“邓哥你真有权!”邓子愣了一下笑了。这姑娘好像有点不着调,也不知道老爷怎么就看上了。但她也真的不讨厌。 屋子打开,里面很黑,窗户被东西挡着,邓子扒了几下,透进光来。 “以前这屋子住过人,后来没人住了,应该不漏雨,漏雨的时候你就跟我说,现在是看不出来。你看,地上出没有漏的痕迹。” 寒洲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够大,住人还是行的,而且朝向好,光线也不错。寒洲就点了点头,说谢谢邓哥。 那邓哥就笑笑,走了,说找两个人来帮着拿些用的东西,让寒洲自己先打扫打扫。 望着这有些荒废的园子,寒洲想,这是我的又一站吗? 第四十章 奴隶可以用伟大来形容吗 在新屋子睡了一晚,起来有些腰痛,这让寒洲很警觉,立刻打开门窗通风,并且给灶里烧了一把柴。然后让自己站在阳光下面做一些伸展的运动,让每一部分都得到锻炼,促进全身的循环。 她现在一点不适都不愿意将就,宁可累些,活得小心些。 这个园子很大,很安静,初春时节,苗木没有长大,而去年的衰草没有清除,便显得有些荒芜。可能是前院的园子太好,后面的园子来的人就少,人少就没有人气,就疏于打理,渐渐地就荒废了。 或者这里曾经有过死人,再出现几声奇怪的鸟叫,被人当作鬼园也说不定,毕竟这是个人鬼神同时出没的时代。 这么胡乱想着,寒洲就朝那园中的一眼小井望了望。这里边没有漂着死尸,只有几根树枝和落叶。看上去,水很清也很凉。试了试旁边的辘轳,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靠西边的墙根有一些快要沤烂的麻绳,还有一床破被子和一个破了口的大缸。一些花盆看上去倒是好的,里面有土,还有枯死的植物。 柴火也堆在那里,一切都任凭风吹雨打的样子。 寒洲懒得收拾,而且也不知该把这堆垃圾堆到哪里更合适。好像原本这里就是堆放乱七八糟的地方。 她想,她只是这里的过客,这里是不值得她下功夫的。 以前很向往有个庭院,能种点想种的植物,想象着坐在藤椅上慢慢地老去,和孩子讲讲过去的事情。但努力了多年,她也只好把自己安顿在没有电梯的五楼,没事儿一般不下楼,曾经写过一首小诗,第一句是“我的庭院就是我的阳台”,现在想想,那真是苦中作乐,自欺其人。 现在,面前就是她梦想中的庭院,这园子大得让她不知所措。看着这些枯草,她想,这院子如今有人住了,她也不是出入于荒园的野鬼,那还是除除荒草吧,就算是避免火灾的发生也好。 卷起袖子除了一上午的草,腰不疼了,眼前也不那么荒凉了,她因此而心情变好。疲惫地坐在大阳下面,觉得有些晕,好像是饿得有些低血糖了,她想起早饭还没有吃。可是她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食堂或厨房在哪里?昨天跟着那老邓去吃了一餐,院子太大,七拐八拐,她没记住吃饭的地方。 不行,她强撑着站起来,她要是晕倒在这里,一天都不会被人发现的。可能最终发现了,也会被人扔在这井里。她就是家奴一个,死了都没人查的。 她努力想着昨天的方向,让自已贴着墙根往前走,走出了后园就是人多的地方,她也就不怕了。穿越过来,身体上的其它毛病没有了,没想到低血糖还随身携带。上帝,你不厚道,好人要做到底,知道吗? 前面有追跑打闹的声音,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寒洲一把扶住他。但说心里话,到这时,寒洲并不清楚是谁扶住的谁,她真的很晕,手上的肌肉突突地跳。 “带我去吃东西,吃糖!”她急切地说。 小男孩本来是笑着跑过来的,她脸色苍白身子颤抖,把那小男孩吓了一跳,他“啊”地一声就跳开了,寒洲闪了一下,扑倒在地上。 “我要吃糖,给我吃糖。”寒洲急切的叫,她自己听起来也有些可怕,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感觉。 “怎么了,怎么了?”有大孩子的声音。 “我要吃糖,我必须吃糖。”寒洲这时冷汗都出来了,人虚弱得有些发飘,她很怕这种感觉。她怕再耽搁一会儿,她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耳边是好几个孩子的说话声和喊叫声,他们在她头顶转来转去的,天很高,也很远,渐渐地她听不到了,自己也飘走了。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炕上。旁边是那一群孩子和一个老妈子样的妇人。老邓的声音传过来,好像是刚送走了医生。 寒洲舔了舔嘴唇,有糖的味道,她终于吃到了糖。 旁边的小男孩撇了撇嘴:“咦——,你真馋,还嚷着要糖吃,我都不要。” 几个孩子跟着笑。 寒洲也笑,刚才肯定把他们吓坏了。她说:“以后你们就记住我了,那个见人就要糖吃的女人。” 孩子们哄笑,这个女人很有意思,现在不可怕了。 老邓过来,站在她旁边,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姑娘,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不是带你去过吃饭的地方了吗?你说你刚来第一天就饿晕了,回头主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你大小姐不会让我总侍候着你吧?” 寒洲强坐起来,看了一眼孩子们,又看了一眼老邓:“邓哥,是我故意饿晕的,好吗?我是为了让大家记住我,好不好?如果主人问起,你就这样说,行不?” 孩子们又是哄笑,这个人太好玩了。连老邓都没脾气,只能吹胡子瞪眼睛。 寒洲不再理他,对孩子们说:“现在,哪个孩子带我去找吃的我就给他讲故事,还给他送礼物。” 嗯?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就是“我去,我带你去。” 有个高个子懂事地去搀扶寒洲,最小的小男孩象征性地拉着她的衣服。几个人吵吵嚷嚷地找吃的去了。 那妇人奇怪地用眼神询问老邓,老邓却被气着了,在这群孩子面前,刚才太丢面子了。怎么着,我也是老爷身边的人,怎么能不把我当回事呢? 下午,后园热闹了,一群孩子和寒洲一起清除荒草。她给他们讲的故事是“农夫与蛇”。孩子们听了嫌故事太短,要求再讲一个,寒洲就又讲了“掉在井里的狐狸和公山羊”。 高个子的男孩子说:“公山羊和农夫一样愚蠢”。 最小的那个说:“他们不是愚蠢,只是太善良。” 一个脸上长着痦子的孩子说:“他们运气不好,碰到了坏人。” 一个小胖子说:“蛇和狐狸本身就是坏的,只要见到就要杀掉。” …… 他们说完,就都看向寒洲,寒洲就冲他们笑笑,说他们讲的都对。孩子们就说她是滑头,不敢得罪人。寒洲笑笑也不辩驳,故事本来就是仁者见仁的。 “那你再讲一个,我们才饶了你,因为你刚才耍滑头。”那高个子挑唆。 “对!”其他人跟着附和。 寒洲就只好又讲了“善与恶”。 “一个力量弱小的善,被恶赶走到了天上。善于是问宙斯,怎样才能回到人间去。宙斯告诉他,大家不要一起去,一个一个的去访问人间吧。恶与人很相近,所以接连不断地去找他们。善因为从天上下来,所以就来得很慢很慢。” 故事很短,寒洲摊开手,意思讲完了。 高个子说:“这个故事不好,没有刚才的有意思。对了,宙斯是谁?” 寒洲说:“宙斯是这世界上的一个神,管很多的事情。你刚才说这个故事不好,为什么这么说。” 高个子说:“宙斯为什么不让善多多地来到人间。这个宙斯不好。” 寒洲说:“因为宙斯知道善总是会遇到人间的恶,善因为他内心的柔软总是不忍别人遭逢困境,总是想帮助别人,所以就给了被别人伤害的机会。宙斯体恤善,他不想让所有的善因为可能的遭遇而一个个地消失。所以让他们慢慢来到人间。而人间的人们,他们需要善,但未尽会接纳别人的善意,未必会以同样的善意回报别人。所以,让善迟一点来到人间,也是给他们惩罚和自省的机会。” 高个子点点头,“你这样说好像有些道理”。 小胖子问:“这个故事是你编出来的吗?我怎么觉得没完。” 寒洲说:“这个故事完了,伊索寓言就是一小段一小段的,他就是想说一个道理,并不讲究故事的前后和发展。伊索通过这个故事想告诉人们,人很不容易遇到善,却每日为恶所伤害。刚才我说的那些是我自己的理解。你们也可以有自己的理解。” “哦,你比学室里的先生讲得有道理,也有趣。”最小的男孩子说。 小胖子又问:“你刚才讲的那个伊索是谁?他在哪儿?我想把他找过来天天讲故事。” “对!”脸上有痦子的也说。 寒洲笑笑说:“他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读过他编的故事,他是个伟大的奴隶。” 男孩子们吃惊地望着寒洲,这个要糖吃的人太奇怪了,奴隶还可以用伟大来形容吗? 在寒洲看来,伊索当然可以用伟大形容,千百年来为人处事的道理,就是从一个个的小故事中传达出来。《论语》也讲为人处事,相对来讲,伊索寓言更加生动有趣,不像《论语》那样开篇就是说教。所以真正喜欢读《论语》的往往是到了一定年龄的人。伊索寓言则不同,什么年龄段的人都会喜欢。 看到孩子们难以接受的面容,寒洲笑笑,指着墙根的烂麻绳说:“奴隶只是被放错了地方的人,是放置他的人的错,不是奴隶的错,就像那烂麻绳,现在放在那里它就是碍眼的垃圾,但是换个地方,它就是可用的宝贝。” 孩子们不可置信地摇头撇嘴,寒洲笑笑,也不说什么,他们这些从小使唤奴隶的孩子懂什么? 伊索在寓言中早就说过,地利与天机常常给人勇气去与强者抗争,奴隶不抗争只是他现在不占据地利与天机罢了。 第四十一章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这几天,寒洲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自已开伙,不和其他人一起吃。老邓觉得她事儿太多,刚来就这么特殊,明显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家奴身份。主人也知道了她晕倒的事儿,就说随她吧,她以前没吃过苦的,只要不过分就别管她。 第二件,寒洲让老邓带她去找木匠,她蹲地上和木匠说了半天,把木匠给说糊涂了,但这姑娘锲而不舍,在板子上画了图给木匠看,是不同角度的图,而且非要看着木匠做活,要边看边解释,把木匠烦得不行,最后只好由着她了。 那后园原本是废园,自从晕倒事件发生以后,孩子们就有了好去处,有空就往那儿钻。逼得老邓只好给那眼小井加了个井盖儿。 看着这人气兴旺的园子,老邓心中暗爽,老爷说给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嘿,这下你清静不了了,是你自找的。 过了几天,木匠送东西来了,寒洲趁老爷不在,让人把东西抬进了屋子。那屋子一般人都不让进的,可这小寒姑娘非说没事儿,说老爷要处罚你就让他罚我。老邓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罚了你我就没责任了?这话我能说吗?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好不容易等老爷上朝回来了,老邓战战兢兢地把老爷迎进来,然后赶紧一低头退到外面,竖起耳朵听着里面一会儿要传出来的声音。结果等了半天,只等到一声:“咦?”后面就是放置东西的声音,不知他老人家在忙乎什么,也不招呼帮手。 老邓想了想,还是主动进来帮忙吧,做下人的得有眼色啊。 进来一看,老人家正拿了个竹简,找地方归放。有的已经放好的,有的还在犹豫,看来是在想放哪儿合适。 那些竹简现在正放在靠墙根的格子架上。这是寒洲今天让人抬过来的,靠墙放在炕上,主人平时就在那儿批阅文件,转身应该很方便。 “您歇着,我来做。”老邓忙说。 “呵呵,这事儿你做不了。只能我来做。”老人笑眯眯地干活,自得其乐。 架子一共三层,每层五个格子。在左边的挡板上,从上到下分别竖写了秘密、机密、绝密。在最上层的挡板上,从左至右分别写了农、工、商、学、军。更细致的是,在每一个小格了里有半块木板的隔断,隔断左边写的是“未”,隔断右边写的是“已”。 现在主人正在给每一副竹简找对应的地方。 终于所有的竹简都放好了,老人把身子退后一些,嘴里说:“不错,这活儿做得不错,好找多了!” 老邓也看出这里面的门道了。午后送来的时候,他光顾着紧张了,没仔细看,现在才觉出那姑娘的高明了。可是这地上的两块板子是干什么的呢? 老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两块长板子,这到底是干什么的呢?老人就把目光投向了邓子:“邓子,这是——?” “啊,我去问问。”他慌慌张张就跑出来,去找小寒姑娘。心说,最后留一手,还怕我争功啊是怎么的? 小寒姑娘很快就来了,她拿着那板子,在架子这边瞅了瞅,找到个木槽,把木板插上去,用力一推,木板进去了,遮挡的正是绝密一格。再拿起一块,比了比,又放下了,说:“这就要看您的工作习惯了,您愿意挡上就挡上,不愿意就不挡。可以让木匠在档板旁边安一把锁,只有您掌握钥匙,别人想看也不容易,这样就达到保密的目的。您要我抄的东西放在最上面,或者咱们再做一格,别的我不动,您也少操心。” 老人赞赏地看着寒洲,点点头。 老邓心说,这姑娘聪明啊,弄了个格子就把自己的工作和别人的工作分利索了,还知道撇清责任。这件事做下来,她的分量可不轻了。 我看,以后她再出什么幺蛾子,老爷也不见得管,我也别瞎费劲了。 老爷子兴致很高,拍拍手说:“自从你来了,小家伙儿们就总到后园玩,走,我也去看看,看他们折腾成什么样了?” 寒洲躬身微笑,在前面带路。心说,这是当朝一品与我同行吗? 第一天过来,老爷子就说有些竹简她不能看,她就猜到这老人不简单。但家里人见面只称老爷,她与其他人不接触,也不了解这府里更多的情况。但这两天孩子们总过来玩,从他们的谈话中,她已经知道了这老爷子的身份。他就是李斯,大秦的丞相。知道了这个身份,寒洲一时有点发懵,虽然她对秦史知道一些,有着先知的优势,有时是用审视的眼光看待这个年代的人和事情,但如今阴差阳错、因缘际会,她居然来到了李府,好像还兼了个半调子的机要秘书,这让她有些不安。面对这样一个人物,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她曾经说过,整个大秦十五年,内阁中没有让后人称道的谋士,但那是站在两千年的中国史上随便一说,就近细看、细想,秦始皇时期实行的几项改革措施,书同文、车同轨、以及钱币和度量衡的统一都是李斯在积极推动。这是个有大才华大谋略的人,而且他够勇敢,够果断,当初因为郑国间谍一事,秦王要驱逐外臣,他作为楚国人,也在被逐之列,但在那个时间点上,写出《谏逐客书》呈给秦王,使秦王收回成命,并得到晋级机会,这就是转劣势为优势。对于能人,寒洲一向是尊重的,甚至是崇拜的。而因为自己一句要租房的话,老人家居然就把她给弄过来了,虽然身份都是家奴,但照拂之意还是很明显的。 但寒洲知道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巨大的阶级差别。无论怎样,她是个家奴,离权贵越近,得罪权贵的机会越多,自己就越不安全。有些东西不是你用才华、善意或者诚意可以改变的。 所以她给自己定下的相处法则是认真做事,近而有度。她也不想花心思去取信于人、献媚于人,有些时候花的心思越多,越是弄巧成拙,至于那个置放竹简的架子,一是为工作方便,二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不想因为一些可以避免的误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当然,对于一个想进秦史研究所的人来说,那些往来文牍上的内容对她是具有相当吸引力的,但在生命安全面前,这好奇心就只好暂放一边了。 …… “小寒丫头心里有事?”老人家问。 “啊?”寒洲笑笑,略一思索说:“我在想怎样称呼您比较合适。” “霍,怎么想起这个问题了?” “前些天您上店里买东西,我称呼您老爷子,您指导我书法,我称呼您老先生,现在我在您身边誊抄文书,我应该和邓哥一样称呼您老爷,但现在知道您是当朝丞相,我在想是不是该换个称呼,要不就太失礼了。但是,想归想,还是不知道称呼什么合适?” 李斯哈哈大笑:“让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个问题!那么,在你家乡,这种情况该怎么称呼?” 寒洲想了想说:“如果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称呼正式一点,比如官职,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在协作办公,有些人是称老板,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有点私人的味道,好像是这样的,有些人也称呼官职,但那样就显得生分了。下级还是希望上级把他当自己人。但说到底,他们都是同事,是合作关系,上下级拿的都是国家俸禄。但我现在的情况,跟这些不同,我是家奴。我们不是雇佣关系,是人身依附关系。所以,我想,最终还是叫老爷合适。” 说到最后,寒洲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无奈了。 老邓跟在后面,也在听,他觉得本来挺简单一个事儿,怎么让这姑娘给分析得复杂了,你说这是个聪明人呢还是个糊涂人呢?他从小就叫老爷,叫得不是挺顺得吗? 李斯并不这样认为,这上寒姑娘明显对她的身份是不认同的,她只是无奈栖身于此,而且她的无奈是对整个环境的无奈,并不仅是对个人际遇的无奈。他越来越好奇这小寒的出身。 “孩子们说,你给他们讲了伊索编的故事。” 寒洲笑笑:“嗯,他们给我糖吃,我回报他们的。” 李斯呵呵一笑:“你对他们说伊索是个伟大的奴隶。” 这话里有置疑的味道,寒洲从容地说:“对,我是这么说的。每个人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但他可以选择成为怎样的人,即使都是奴隶,也是有差别的。而从低微走向人生顶层的人,如果也认为奴隶就代表了低贱和愚笨,那就更不应该了,那好像在笑话自己。” 李斯又是哈哈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这姑娘一眼,这是在说他们两个人吗?他就是从低微走向人生顶层的人,而她虽为家奴并不代表低贱和愚笨。 她看似谦逊,但胆子很大,是不容折辱的。 后园到了。这几天清理了荒草,嫩草也在蹿高,园中的树枝上拉了根绳子,晾着女人的衣服,地上有孩子们玩完游戏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安然祥和、生机勃勃。 “我开了一小片地,准备种韭菜,是孩子们帮我开的,我说等长出来,请他们吃韭菜馅的饺子。” “呵呵,饺子,我听着也新鲜。”,李斯笑着看了一眼老邓,说:“他们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勤快了?我发现比起学室的老师,他们更愿意来你这儿。” 听了这话,寒洲警惕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你教他们认字吧,你教认字方法还是不错的。” 寒洲想了想,谦逊地说:“学室的学习还是系统一些,若是他们来这里玩,愿意玩着学也好。我想起我以前读过的一位先生写的文章,叫’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说的就是一群孩子一边读书一边玩的情景,很美好的童年。” “哦?三味书屋!三味是指哪三味呢?”李斯饶有兴趣地问。 寒洲笑笑,回忆着说:“说不清是哪三味,大约是指珍馐美味这些好吃的,是说书就是人的精神食粮,读书会使人如食美味一样健康快乐。三味书屋是那位先生就读的一家私塾。” 李斯听了,眉毛皱起,口气严肃地说:“现在国家是不许民间办私塾的。” 寒洲淡然一笑:“我知道有这个法令。但那书里写的也是人家的过去。生活好不好,学习好不好,把他的童年写出来,让人看一看,也全都是真,全都是好。孩子们今天收获的好,就是将来天下的好,因为当初他的心里种下了真、善、美,他会懂得维护、建设和珍惜。孩子们今天得不到这好,将来天下就会少很多的好,因为他不懂得维护、建设和珍惜。当然,这话扯远了,这院子里的孩子还是什么都能得到的。” 李斯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寒洲,她看似随便,但哪一句话都是经过沉思熟虑的,她不肯定当前的法令,但也不想与之碰硬,所以选这样一个角度去说这件事。但要说她处心积虑要对自己说起这件事,又好似不像,因为她来到这里都是个偶然。自己刚才如果不提孩子们的话题,她也不会扯到这上面来。 联想起这些天来她的行事作风,李斯觉得她实在是个异类。吃饭要自己吃,明显是嫌大厨房吃得不好,那是要自己贴钱的,她不在乎。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就往书房里搬东西,邓子怕担责任,她不怕。胡家对她挺好,她要清静,就想到外面租房子,那要是这里她住得不高兴了,会不会也要搬出去?她敢跟他提要求吗?你要说她出身高贵吧,她对奴隶充满同情,她对豆腐店的小伙计还很关心。可要说她出身低微吧,谁又能说她这不在乎的劲儿是装出来的? 总之,这是个值得关注的人。 不知道把她弄到家里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四十二章 她去药店了 李斯走了,看着他还依然挺拔的背景,寒洲想,不知道腰斩的时候选的是哪个部位?一个人,无论活得多么轰轰烈烈,不得善终,终究是遗憾的。据说,他临刑时依然从容,和儿子谈起了他们曾经一起牵着大黄狗去抓野兔的趣事。 一个人当他只能靠抓野兔为生的时候,他一定羡慕钟鸣鼎食的生活,就像李斯当年看守仓库,看到仓库里的老鼠过得比厕所里的老鼠过得好,就要为自己选择一个好环境,努力地向上攀爬,可当他终于身居高位,还是有一些不满足,还是有一些担心,那就要想尽办法、使尽手段。最后,人生就像那只被逼迫的兔子,不停地跑,为可见的利益跑,为未来的危险跑,跑了一生,倒下了,什么也没有得到。 自己也是那只兔子,以为爱情危险,就躲着爱情,以为婚姻安全,就追逐婚姻,藏来躲去,还是什么也没落下,伤人伤已而已。 所以,今天落到这个连牙膏都没有的时代,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对,就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书房的工作并不多,每天寒洲去看一眼,有活儿就抄一会儿,没活儿就走人。她不愿意和李斯一起办公,但又不能把那些文件拿出小院,只好坐在另一间屋子抄写。这期间有人送了一套桌椅过来,说是胡家专门为小寒姑娘做的。这帮了她的大忙,也让她非常感动。 听豆腐店的伙计讲,胡七已经和他的驼队出发了。 其实胡七是个好男人,如果她没有以前那些深入骨髓的记忆,她肯定抵抗不住胡七的一番深情。从内心讲,如果她能接受他,他的那两个老婆也都不是问题。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是看不到那么多的,不爱,就有很多的借口。 寒洲不知道她的那些记忆会存在多久?是存在着便无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还是存在着仍然可以拥有一段新的感情?没有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她的明天在哪里?就这样一餐一餐地过下去吗? 空闲太多,寒洲就想把制陶的事情再拣起来。去了三闾巷一趟,发现那已缺不在了,说是出了远门,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寒洲想,不会去探矿了吧?他那个人对这些事可是充满热情的。 陶器店里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听说她叫小寒,非常热情,说儿子交待过,如果有一位小寒姑娘来学制陶就把她留下,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寒洲很高兴,就让已缺父亲给她指定一位师傅,跟着做。已缺父亲说,那就跟着他好了,他是这里最好的师傅。他这么热情,寒洲想,人家是不是把她当儿媳妇接待了? 制陶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一团泥揉过来摔过去,像活面一样,觉得它已经很筋道了,就把它摔在轮车上,借旋转之力,用双手将泥拉成器坯。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但泥巴很凉,做了一会儿,觉得要凉到骨头里了,才做成了一个。 寒洲拿自己做的那个碗的坯子和他人做的碗比比,觉得也是挺好的,这让她信心倍增。但这只是个半成品,需要放置在阳光下面干燥,干到六七成还有一道利坯的程序,就是用一把刮刀随着旋转的力量让它更加平滑整齐。然后才是上釉,再然后才是烧造。 寒洲跟在应人师傅,也就是已缺父亲之后,一起看了看其他程序。她觉得有一道程序可以让她的日子更加有趣。那就是上釉之前的刻画。本来,这个时候的颜料非常单调,寒洲总担心找不到相应的矿物,但如果仅仅是刻画就简单多了。那刻画的师傅心很静,低着头,任谁在旁边看也不受打扰。他刻的是一些弯曲的线条,重叠起来有些波浪的感觉,然后再错行重叠,一组之后,再错行,如此下去,直到接上第一组的波浪。线条的长短全凭感觉,有一组或一根线条错了,这个碗也就毁了。 看完了大部分流程,寒洲觉得以前她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一件美丽的工艺品的产生不光要有上好的坯料、釉料和颜料,还要有个好的手艺。没有这手上的功夫,粗坯做不好,修坯做不好,涂釉做不好,再好看的颜料都是白搭。还有火工的事情,她一窍不通,只说1300度、1500度可以达到什么效果,问题是怎么达到这么高的温度呢?到底温度怎么控制,烟道和火道怎么留,想起来不是一般茫然。 想起已缺被她鼓动的小脸通红的样子,寒洲心里对自己狠狠地鄙视了一下。吹牛不上税,果然如此。 但事情已经开始了,现在喊刹车好像不大好,我要不要在这陶器店里为中国陶瓷事业奋斗终生呢?孔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话很慷慨激昂,但是我不是“士”,也不想实现“仁”,我只是上帝在操作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小错误,我想认真地试一试,但并不想“死而后已”。 寒洲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决定还是认真的试一试,做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反正胜利指标是她自己定的,做不成青花瓷、釉里红也没有人知道,至于粉彩、斗彩也是如此。 在三闾巷的豆腐店里吃了一份煎饼套餐,想了想,觉得万里长征还得迈开第一步,就像这豆腐店,一个主意冒出来,一片生意兴起来。 她的第一步是找药店。 在寒洲意识里,中国人是靠天吃饭解决得最好的族群。你看非洲人,多好的自然条件(沙漠地区除外),直到现在,有的人得了一份煎蛋就高兴得跳一早上的舞,快乐指数很高,但他们只顾着快乐地跳舞,几千年了,生活变化也不大。中国人不一样,一样一样的尝试,前仆后继,不知死了多少人,中医药事业发展起来了,就是这么大胆、就是这么顽强。想起以前女儿讲的一个小段子:李时珍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答案是,此药有毒! 所以要找到适合的陶瓷颜料,寒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奔中药店。矿物入药是中国人的首创,那里一定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找了一家店,她找到了赭石,又找了一家店,她找到了朱砂和雄黄。 很累,也很有成就感。她相信,再这么找下去,她会找到更多。如果能找到更多,她就想办法把它们这些原生的矿物制成膏状,然后在洁白的器物上描绘丹青。 这美好的相像让她激动得心潮澎湃,心中想起一句话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她热泪还没盈眶的时候,她想到了科研经费不足的问题。她从胡家搬出来,并没有说股份怎么办,但她曾经和胡七说过,如果她对做豆腐没兴趣了,她会离开,事实上她早就没兴趣了,如今人也离开了,如果她非要从豆腐店的利润里继续拿钱,好像也说得过去。但是呢,女子一言也是驷马难追,总不能自己先把自己看扁了。 相对的,李斯就做得不对了,她一堂堂知识分子给相府打工,怎么能糊里糊涂地就用人呢?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 转着这个心思,寒洲回到了相府。路上,她买了一群可爱的小鸡。她要让相府鸡犬不宁,主动意识到她这个抄书的女子生活艰难。 当然,她寂寞的生活也需要增添些生趣。 李斯的书房里,老邓正在给老爷做汇报。 “老爷,小寒姑娘她今天去了三闾巷的陶器店,在那儿一直呆到晌午,然后她到旁边的胡记豆腐店里吃了煎饼和豆浆,再然后就转了几家药店,问过了药工,她买了朱砂和雄黄,还有——,还有赭石。在回来的路上,她买了一群小鸡。” 李斯听了沉默不语。从他觉得小寒是个异类那天起,他就让老邓派人跟着她。自从胡家让人给小寒送来一套桌椅,他对胡家的感觉就变了,觉得他们很有人情。相反的,人家对她那么好,小寒还要搬出来,这就显得不近人情。他把小寒要过来,一来确实有文字的工作要人帮忙,二来,确实想让她脱离那个商人之家,毕竟对于一个出身不错的读书人,家里没有几本书,日子想来是无聊的。而且当时他认定是那胡七干扰了小寒的生活,迫使她不得不离开以保护自己。但现在看来,胡七只是一往情深,离开了,仍然想让她过得好。 他也对小寒关切,如果她是个没心没肺、没恩没义的人,他的好就变得很可笑了。 现在,她买了鸡,也买了雄黄和朱砂,这是要给人吃呢,还是给鸡吃呢? 好在她是自己开伙,倒是不用担心不好的事情发生。 “邓子,让人继续跟着她,有危险当然要保护,毕竟是我们家的人。所有的事情还是要记下来。另外——,另外,孩子们这几天就不要过去了,告诉小武子,就说是爷爷的命令。” “嗯,老爷,我这就告诉去。”老邓躬了躬身子,出去了。 第四十三章 谈谈钱的事儿 接下来的几天,寒洲很忙。 她草草地吃过早饭,稍做梳洗,就去书房看一眼,没有文件要抄,她就出去到三闾巷的陶器店。有文件,就坐在她的专用桌子前把文件写完,再出去。中午饭是对付的,大多数的时间是在豆腐店里喝豆浆吃煎饼,因为混得熟了,也在陶器店里吃一顿工作餐。下午仍然是逛药店,这几天她又有新收获,她找到了自然铜和云母,还意外地发现了明胶。 她知道明胶经常用在国画里面,用于固定颜色,当她把雄黄等矿物磨成粉末以后,需要一种东西使粉末成为膏状,水肯定是不行,太稀了,矿物颗粒之间没有建立联系,必须用一种粘性大的东西,而这东西就这么容易就碰到了,这不是老天在帮她吗? 明胶的发现让她信心倍增,退一万步讲,即便她发明的颜料用在陶器上效果不好,她也可以用这些东西来做画,比如画在绢纱上,或者木板上。 今天下起了小雨,寒洲就决定不出去了,天天出去也很累,这时候就很想念她的那匹马“老陈”。但马是贵重的东西,她怎么好意思问胡家要,借倒是可以,但最好还是不要张口,这相府里难道都提供不了一匹马吗?她总不想让胡家知道自己过得不好。 小雨洒在绿色的园子里,小鸡让她养在屋子里的炕上,它们都太小了,她怕它们着凉。再大一点,估计它们会很能吃,她怕自己养不起它们,但她可以把它们撒出去,让它们自己找吃的。如果它们没有本事找吃的,她就吃掉它们。 她对着笸箩里的小鸡恶狠狠地说:“知道吗?如果你们找不到吃的,我就吃掉你们。”小鸡见有人跟它们玩,唧唧地叫成一片,声音嫩嫩的,让人内心柔软。 老天,她怎么舍得吃掉它们呢?它们和她一样,需要爱,需要照顾。没有它们,这空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呼吸的声音,有了它们,就有了伴儿。它们软软的绒毛,就像女儿小时侯的头发。 她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它们,小鸡们很享受地唧唧唧。 雨停了,她开的小片地长出了韭菜。她想,也许可以找人问问,还有什么菜可以下种。现在养了小鸡,她需要围个篱笆,保护她的菜。 树枝和麻绳都是现成的,只是要费些功夫。 空气很好,天空很蓝,她想起了一首曲子,海顿的“云雀”,四重奏肯定是办不到了,哼鸣可以,谁也不能阻止她心中的大小提琴交错登场。第三乐章是优美生动的小步舞曲,她甚至让自己跳起来,在这个上帝流放她的角落,她不能让自已沉于寂寞。 跳出一身汗,寒洲心情清爽了很多,她喘了口气,捋捋头发,到前面的大厨房去,她想找到合适的工具,研磨买回来的矿物。 老邓和秦妈在,秦妈不知是否在给老邓开小灶,见了寒洲有点躲闪,然后又故作镇定地问什么事。寒洲笑笑,说来借个捣东西的钵子,最好是石头做的,秦妈说只有铁钵,没有石头做的。这让寒洲有些犯难。因为如果是铁钵的话,磨制的过程中容易把掉下来的铁粉混进去,影响颜料的纯度。 老邓就热心地问了句,要干什么,看看他能不能帮忙。寒洲就告诉她,要研磨药粉。老邓一听来了精神,寒洲也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忽然两眼放光,难道是因为终于找到了接近美女的机会? 寒洲很骄傲地给自己的容貌又加了十分。 老邓说,看看去吧,看一看我好给你找到合适的工具,也不知要多大的,多深的,要是药店没有更合适的,我们家自己做一件。 于是,二人就相跟着往后园走,现在,寒洲把它叫百草园。 老邓心想,怪不得老爷让我盯着她,这人确实古怪。要不是长得漂亮,她敢这么随便出来见人?看看,头发上的草棍儿还在呢。人家姑娘们上街,看看绢纱布帛,看看胭脂水粉,她倒好,一头扎进陶器店,也不知道这新鲜劲怎么就还过不去?这段日子,咸阳的药店也逛遍了吧?也不知道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全家上下可是好几百口子人呢! 百草园到了。 “邓哥,您先歇会儿,看看我这小片地还能种点啥?我进屋去把东西取出来。” 老邓应了一声,其实他是挺想进屋看一眼的。在他眼里这个人充满秘密的女人。 东西取出来了,是一包雄黄。药店在出售的时候已经做了一些加工,只不过,作为颗粒,还是太粗了,这样,就需要研磨的器具也相应地精细一些。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老邓好奇地问。 寒洲说:“做颜料,陶器上用的颜料。” “颜料?”老邓更好奇了。 “嗯。也不一定能做成,但总要试试才知道。您不觉得现在陶器的颜色都太单调了吗?” “那,姑娘去陶器店就是为了这个?”老邓问。 寒洲听了,眼眉一挑:“邓哥见我去过陶器店?” 老邓一怔,娘的,失言了,赶忙说:“啊,我出去买东西碰到了。” “哦。”寒洲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老邓赶紧转移话题:“姑娘你这是要磨成多细的?你看这么大的钵子行不行?”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下。 寒洲说:“也不要太细,不能磨得飞起来,像我们吃的面粉那么细应该就可以了。钵子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底部要细腻,石质要硬,不能磨得掉渣儿,影响了颜色的纯度。” 老邓想了想说:“好吧,这件事我给你办了。”说完,叉着腰四处看了看,“我看你这里再种点萝卜吧。” 他这里说的萝卜指的是白萝卜,“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中的葑是大头菜,菲则是萝卜,应该就是白萝卜。 寒洲笑笑:“那就拜托邓哥给我找点菜种吧,于种地,我是一窍不通的,只是会下点笨功夫。” 老邓大咧咧地摇摇头,哈哈笑着走了。心说,你还笨功夫?你看哪个女人下你这样的笨功夫? 于是,今晚的汇报内容就变成了颜料和种菜。 老爷皱着眉头重复了一句:“做颜料?给陶器上弄颜料?” 老邓小心地点了点头,说:“她是这么说的。我看她说得坦然,心里是有些相信的,但是否如此,还请老爷斟酌。” 老爷没再说话,看了看屋子里的陶罐、陶盏,琢磨了一会儿,就让老邓出去了。当然,保持关注还是要做的,该帮忙的时候还是要帮忙。 他以前也没觉得这陶器的颜色应该改一改,现在,小寒这么一说,他倒真觉得这是个问题。再看看旁边用得很顺手的置物架,他想,这姑娘的心思啊,怎么说呢?光用灵巧形容是不够的。 也许真能让她做成点事情。 不过,她也真够闲的。 想想那荒寂的园子,一个人,找不着家,想都想不起来了,要是不找点事儿做,还不得疯了? 算了,要是她没什么坏心,就由着她折腾吧! 寒洲确实是寂寞的,到了晚上唱歌给自己听都没意思。从书房里拿了部《诗经》过来,打开了,读几遍,也没什么兴趣。约会是人家的,相悦是人家的,生死相随也是人家的,她什么都没有,她是天各一方,她是无处安放。 她将一个人种菜,一个人吃,一个人研磨矿物,一个人承受失败,一个人把所有的努力打翻,再无聊地找到新的起点。 小鸡睡了,也有些不安分的声音,但不像白天那么欢实热闹。屋外的树枝在动,有鸟儿在叫,估计是乌鸦。猫在叫春,像孩子哭的声音。 这夜,他妈妈的太长了。 要不写点东西吧? 竹简太难用了,要不我试着把纸造出来吧? 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总要做点什么事吧?一不小心做成个女企业家也不错,不是有个巴寡妇清吗,秦始皇还隆重地为她筑了女怀清台,以示纪念。我就不用他纪念了,我一定比他活得长。 …… 黑夜总是让人狂妄,天一亮,寒洲醒了,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像过去做教师,经常想辞职,就是没有真动作。她想,她没出息可能是命定的,她是心动派,不是行动派。如今,作为一个家奴,心有多大,舞台也没有多大。还是做好眼前的事吧。 今天要瞅机会谈谈工钱了,要不,连伙食都不能持续改善。 抄完了一份文件送进去,李斯接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放在一边。寒洲没有退出去,而是看着李斯的动作。李斯抬起头来,看着寒洲,似乎也是有话要说。但两人都没有开口,等着对方说话。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是一笑。 李斯开口道:“原先在豆腐店里的时候,说话倒是随意快活,怎么现在反而生分了?” 寒洲笑着说:“也不是生分了。原先是把您当一位渊博长者来看的,还有一层买卖关系,现在名分已定,自然就有了尊卑。呵呵,我也不喜欢这尊卑分明的感觉,还是觉得师生更加亲切些,但不喜欢归不喜欢,确定的名分让人做确定的事,于人于已都是一种保护,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斯笑笑,大度地说:“还是叫我先生吧。” 寒洲想了想,笑着说:“先生吩咐了,就听先生的。” 李斯说:“听说你在做颜料。” 寒洲说:“嗯。只是在试验,成不成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斯问:“困难吗?” 寒洲眨了眨眼,想了想他的意思,实话实说道:“困难也有,主要是几个方面。第一个是矿物的品种太少,我只能从药店去找,没别的渠道。另外,工艺方面有不确定的地方,有些还没想明白,需要不断地去试。最后,才是钱的事儿。我的钱不知道能支撑这件事走到什么地步。所以,我想,我需要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哦?”李斯想了想,问:“你需要怎样的理解和支持?” 寒洲说:“两种方式,您且听听。一是把我做文书的工钱确定一下,成败我一力承担。二是相府做风险投资,我投入技术,事情如果成了,我们按比例取得其中的收益。如果失败了,当然,您就亏本了,我嘛,只是搭进去一些时间,还得了些经验。现在,我只想到这两种,要听听您的意思。” 李斯听了,没说话。哪种方式他都不反对。因为这没有多少钱。他琢磨的是这小寒姑娘说话的方式。她始终逻辑清晰,表达从容,她始终都以平等的姿态和他这个当朝丞相交谈。虽然她也说名分已定、尊卑已分,但内心深处,她是不认同这种差距的。满院子几百号人,包括他的妻儿,哪个敢跟他这样说话呢?她的底气是什么呢? 寒洲见李斯盯着她不说话,笑了笑,自嘲说:“这个事情可能前景是模糊的,所以说起来像个玩笑。我呢,无所谓的,做不成就把它放下,我不过也是玩耍,虚度时日罢了。大不了再找个其他项目玩一下,如果而已。” 她这么说,联想起她的身世,倒让人觉得日子苍凉,李斯安慰地一笑:“两种方式,随便你。你找邓子谈。需要什么,跟他说就好。” 寒洲挑眉一笑:“先生真爽快,小寒这里谢过了。不过,先生可要想清楚了,我帮胡家做的豆腐生意看着是小生意,但它是独家生意,赚的是整个咸阳城的钱。” 李斯仰头哈哈一笑,这小寒有意思,做事干净明朗,倒让人说不出不悦的话来。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最近孩子们没去你那里玩吗?” 寒洲摇头,说:“没有,他们最好不要来。我弄那些药品都要掩好口鼻,他们小孩子把握不好分寸,乱动就麻烦了。” 李斯“嗯”了一声点点头,若有所思。 第四十四章 遇到帅哥了 钱的问题算是有了着落。老邓选了第一种方式,给寒洲算文书工作的工钱,比照的是衙门里小吏的待遇,这比起相府里的其他家奴算是很不错的了。用他的话说,我前几年也不过是挣这么多钱。寒洲笑笑,很无所谓地道了谢。他是个很好的忠仆,只是目光短浅了些罢了。不过,哪个人选心腹,愿意选太有主见的呢? 钱不多,寒洲也不能指着这个生活,这笔钱不过是让她更心安地做事情、做计划。她平时花销很少的,大厨房里的粮食和一般菜蔬她都可以拿,要改善生活才从外面买。 陶器店仍然要去的,万里长征才走了一小步,怎么也得让她得到点鼓励,才不枉在陶瓷界混过。这些日子的实践,让她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术业有专攻。即便她再努力一年,拉坯造型也不如那里的任何一位师傅,这确实要天赋,也要常年练出来的手上功夫。她不可能让自己把时间都花在这上边,所以她决定专攻画工。 东家应人很开明,关键是儿子交待得很郑重,他就把小寒姑娘的话很当回事。小寒说,她很想在坯上画一些图案,练练手感,应人就说好,让她选了两个坯,随便画着玩。小寒就选了个笔洗,在笔洗里面画了两条首尾相顾的鱼。用的颜料是店里提供的,只有一种。,寒洲看过别的店里的成品,烧出来应该是红褐色的,或更暗的褐色,这就要看里面含有的铁或锰的比例,也要看温度能达到多少,好像还跟窑里面的空气含量有关,是否氧化还原之类。总之这里面的学问太大,问师傅也只能说个大概,每窑的条件变化都不太一样,精确控制很难。所以干脆就不去问,只是做好手底下的工作。 画出来,众人很惊喜,觉得烧成后一定是件不错的东西。寒洲得了鼓励,就又拿了一个笔洗,这次她想画一些水母,刚想下笔,想一想,她实在掌握不好透明感,或者说手中的颜料不可能让她画出透明感。还是算了。那就改画海马吧,海马的样子也很讨喜。有人没见过海马,就围过来问来问去的。应人看众人这么喜欢这姑娘画的画儿,也很高兴,觉得儿子就是有眼光。 众人就鼓动小寒再画几个看看。因为是笔洗,小寒就都画了和水有关系的事物,水草,乌龟,还有吐泡泡的大金鱼。最让人喜欢的是,她的水草不是寂寞的水草,里面有着游动的小鱼。乌龟也不是孤独的乌龟,而是乌龟一大家子在石头上晒太阳。 拉坯师傅说:“东家,咱家就让小寒姑娘当画工吧,这比别家的好看多了。” 画工师傅也说:“对呀,咱原来只是画些纹样,太简单了。” 其实,他们也看过些石头或陶砖上的画面,要说区别,就是小寒的画儿更加灵活、生动、有趣,而不仅仅是生活场景的再现。当然技法这种东西,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看着舒服。 东家应人看着大伙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小寒姑娘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底气不足地说:“这就要看小寒姑娘自己的意思,人家是来做学徒,将来怎样还是要人家自己决定的。我当然是愿意的。” 众人就又把眼光移向小寒,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挺喜欢她的,不但看着赏心悦目,那谦虚好学的劲头也让人心里舒服。 寒洲站起来,对大家点了下头,说:“各位师傅抬爱,小寒心领了。能留下来画一段儿,我自己也很高兴,多久我也说不好,可能我还要做其他的事情。但我在的这段日子,东家让画,我不会推辞的。” 众人有点惋惜,但也是高兴的。 应人也高兴,这小寒就像一条鱼,鱼来了,他这店里的水就活了。 小寒又看了看众人,说:“东家,我有个想法,想跟您说说,您和大伙儿权且一听,本来我想等已缺回来再说的,但现在好像有了这个时机,也就不再等了。” 应人忙说:“你说,你说。” 大家也竖起耳朵。 小寒说:“这些天来,我看到东家和大伙儿都很辛苦,我们做的陶器都是生活用具,和别家比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当然,生意也还好。大伙儿让我在这儿画画儿,我想我们能不能往艺术品方向发展,像摆件、礼品、饰物等……” “艺术品?”有人插了一句。 “嗯。满足日常使用之外,人都有美的需求。但是这个要求是不容易满足的。就比如我画好的这些笔洗,烧出来是幅画儿,看着不错,但看看坯质和釉料,和别家其实是一样的。如果我们有意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话,在坯料和釉料的选择和制作上,更加精细我们是办得到的。比如筛得更细,洗得更净,烧出来的质感肯定要更好。当然,这些师傅们比我懂。在制坯上我不行,我可以画出样子让制坯的师傅参照着,也许我们在技术上办不到,也许我们就能走出来。但试一试,我们店在咸阳城也许就有了名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大事啊,是关系到发展方向的大事儿。 应人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一时没说话,这个小寒说的当然在理,但改起来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光改造筛子的事情就是很费劲的。但是想想发展前景,就这么慢吞吞地做下去,是没什么意思,也不怪儿子老想着折腾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他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方向我是同意的,改进的事儿我们都上上心,从今天起,宁肯慢一点,把活儿做细了,小寒在图案上出些力,我们店肯定会比过去好一些。” 事情好像就是这样了,众人也就不再围观画画儿,各自回到位置上去了。 东家的话里也听不出太多的变化,就是说活儿要做得更细些,可以做得慢一些,然后再绘上图案,那么就这么慢慢来吧。能卖出好价钱就好。 这几天,寒洲的日子快乐许多,因为可以创作了。东家应人很开明,不规定寒洲画什么,或者画多少,这一窑还没烧了来,最终效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一切还是要由客人说了算。但有变化是肯定的。 东家不规定,寒洲也要为东家着想,画的图案多是讨喜有趣的,画鸟不画一只,如果画一只,肯定要画一只虫子给它。画树也不画一棵,如果画一棵,树下会画玩耍的孩子,或者会卧一条狗,或者拴一头牛。有一天,她画了一只老母猪,卧在圈里喂奶,八只小猪挨挨挤挤地拱在母猪肚子上吃奶,一只不猪挤不上去,只好在旁边着急,应人很喜欢,让她多画几副这样的。寒洲就又画了几副,不过不算重复,算是一个系列。这种系列的画儿主题一样,只是稍有变化,在寒洲看来,哪个都挺好,如果放弃哪个都觉得可惜,不如整套全买了吧。 画画也是很累的,时间长了,颈椎会不舒服,手也有些痉挛,这时候,她就不再画了。要站起来,到外走走,看看其他师傅的工作。或者就出去,到豆腐店里坐坐,聊聊天。好些天没去胡家,对胡老爷子和西施还是有些想念。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怎么也不会发生交集的人,就那么凑到一起过起了日子,时间长了,就有了丝丝缕缕的感情。会不会,随着她在这里的时间拉长,她会接受身边一切的人,或者一切的事,包括自己的身份和社会秩序。想到着,她无奈地叹口气。豆腐店的伙计同情地看她一眼,心说,原先当管事当得好好的,现在混到陶器店里打小工去了,确实是应该叹气的。 等这一窑东西烧出来,就回去看看胡家的人了。寒洲这么想。 不管以后怎样,他们对她的好,是真的。过去不会珍惜别人,以为还有机会,现在重来一遍,她不想再这样了。抓住能抓住的,不留遗憾。 回到陶器店,她选了一个笔洗,这个她打算画给自己。因为它确实不讨喜。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多了一双脚,寒洲也不去理会,她画画时候很专注,围观是常有的事情。那人很懂事,也知道不打扰画师。终于画完了,寒洲放下笔,吐了口气,放下笔,搓了搓手。 “它们为什么没有眼睛?”有个好听的声音问道。 这幅画儿画的是没有眼睛的鱼,所以那人会有此一问。 寒洲没抬头,把笔洗放得远一点,端详了一会儿说:“它们没有长眼睛,有的是长了那个器官,但没有视物的功能,所以也就不画了。” “会有没有眼睛的鱼吗?这是一种病吗?”那人又问。 寒洲说:“当然有,它们生活在地下河里,从没感受过光,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颜色,也从来不知道同伴的样子,但它们活着,从来如此。” “真的吗?”那人有些惊疑。 “嗯。我画的并不好,因为它们的身体是透明的,可以看得到脊骨和内脏,而我只能用线条表现它们的轮廓。不光是鱼,生活在地下河里的其它,比如蛙和虾,也是透明的,但眼睛都是瞎的。” “我看到它们心里不舒服。”那人说。 “那是人的感觉。”寒洲这才抬起头来,看旁观的人。那人体格匀称,穿戴体面,黑色的长袍上有绣得很精细的暗红的纹样。他在看画儿,很专注,有点忧心的样子,眉头皱起,抿着厚厚的嘴唇。 寒洲接着说:“人看外物,必是以人的标准。看到贫弱低幼者,自然有一颗怜悯之心。所以,看到这盲鱼,也会觉得,怎么可以没有眼睛?怎么能够看不到外物?但于它们而言呢,它们的快乐真的是因为周遭的颜色或形状而来吗?对于从来就不曾拥有过的,会有失望和叹息吗?所以,人的这种怜惜也不过是人自己心灵的写照,抒发出来,不过是让自己舒服些罢了。于它们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说完寒洲摇摇头,也是一声叹息。 “姑娘说的在理,但姑娘也免不了一声叹息。”那人说。 “是啊。”寒洲自嘲地笑笑。“我们经常会为身边的弱小叹息,但我们并不拥有改变它们状况的力量。除了叹息,还能做什么呢?但是……”寒洲转身面向虚空中的远方,说:“但是,如若人生连同情的叹息都没有了,那未免太过悲凉。叹息,有胜于无吧?”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寒洲收拾起画笔。今天已经很累了,中午饭吃得不合口,她想给自己补一补,她现在只剩下这具身体了。 那人忽然说:“姑娘可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这盲鱼?” 寒洲转向他,眨眨眼睛,“先生是要去找它们吗?” “嗯。” “先生是要找到了,然后养起来赏玩吗?”寒洲追问。 “这个——”那人可能还没想好。 “如果只是想看一看,在溶洞的深处暗河里,应该有这种生物。如果是想把它们捞回来,养在家里,那我劝先生,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它们会活得很难过,它们会死在你面前。而且讽刺的是,你因为它们的死而难过,它并不能看到你的难过。” 寒洲讽刺地笑笑,这多像人生的境遇,多像众多的习惯了身份的农奴。 “哦!”那人叹了气,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寒洲安慰地笑笑:“先生想看看便去找一找,了了这个心愿就是了。发善心还是不要了。人工模拟的环境与溶洞里差别太大了,它们会不适应的。” “哦。”那人应和一声,还是有些惋惜。 寒洲又说:“以前我也有过养这样一条奇怪的鱼的想法,但后来我想通了,它看不见光,我不能给它光。” “为什么?”那人问。 寒洲说:“我们人类总是以为,我把你缺少的给你,便是给了你幸福,但是,那是不是它们想要的呢?可能比起怜悯,它们更想要的是尊重,对它们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的尊重。” ”尊重?”这个说法好像很新鲜,让那人不由得端详起这画画儿的女子。她很平和,也很沉静,说话很能吸引人,往往让人忽略了她的容貌,但其实,容貌也是出色的,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沾了色料的袖口并不显得人很邋遢,而是这种不经意更显出了内在的专注和纯净。 “如果有机会,想请姑娘和我一起去找找这盲鱼。”那人热情邀请。 “呵呵,也好吧,倒是可以看看。”寒洲随意应了一声。 忽然想起,说了半天,这人是来干嘛的,就问:“先生今天是来小店……?” “呵”,那人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就是各处看看,看哪几家店能满足我的要求,家里要订一批东西。” “需要找我们东家吗?”寒洲说着,就四处张望,应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不了,就是看看工艺水平。好的,也应该就摆出来了。”那人指了指外面的置物架说。 “哦。”寒洲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弄脏的袖口,不好意思地笑笑,福了下身,准备告辞了。 那人也点点头,看了她一眼,向门外走去。 寒洲也走出门外,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寒洲忽然想起,几米的绘本《向左走,向右走》,那里讲的是人生的偶遇、错过和重逢。寒洲自嘲地笑笑,她和这人有什么错过的,只是偶遇罢了。 不过,那人倒是个帅哥,挺有风度的。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公子,您出来了。”那人“嗯”了一声。想是那人带了个跟班。想起以前,有权势的人走到哪里都有跑腿儿的跟着,连学校的校长都是如此,古今相同。寒洲感叹地摇摇头,可是,这一摇头,却发现自己有些站立不稳,她赶紧停下步子,让自己靠在墙边。 中午饭太不给力了。 以后不能挑食…… “姑娘,你怎样?”有脚步跑过来。是两个人。刚才说话的人和他的跟班。 寒洲还很清醒,就是转速有些慢,看着过来的两张脸,她想,不是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了吗? “姑娘,你是怎么了?”那人关切地问,并且抓住她胳膊,扶着她。 “哦,我只是,我只是低血糖,别担心。”她不好意思地安抚来人。 “低血糖?”主仆二人对望一眼,不清楚这是什么病。 寒洲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汗已经出来了,“让我坐下来,给我弄点吃的,最好有糖。” “啊,我去!”那跟班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寒洲笑笑,真是个好跟班。 第四十五章 这是不是一桩好生意呢 东西买来了,不错,是两个糖包。寒洲一口气把它们消灭掉,吃完了,力气也一点点地回到身上。她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角的糖,看了看对面关切的两个人,“噗哧”一声,笑了。啊,不止两个,是一群人,现在他们都回到陶器店里了。 “姑娘笑什么?”那衣着体面的人好奇地问。 寒洲自嘲地说:“我笑我自己,总是以这种方式让人记住我。看,那就是那个要糖的女人。”说着,她比比划划,好像路上遇到了什么稀罕人。 众人皆笑。她没事就好。 “那以后姑娘出门,要带些糖在身上才好。”那人关切地说。 “先生说的是。”寒洲感激地点点头。 “姑娘能走吗?我们送你回去。车在外面。”那人又说。 寒洲笑着摇头:“不劳烦了,只要吃好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说着,握了握拳,好像很强壮的样子。 那人轻笑,点点头,走了。跟班跟上,也走了。 寒洲喝了点水,也回家去。 今后真的不能挑食了。要不,横在街上都不见得有好运气被人再次救起。 接下来的几天,寒洲没再去陶器店。她得让自己休息一下。 但其实,人是闲不住的。抄完了东西,喂喂小鸡,就有一下没一下地磨制矿物粉。 她现在还是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些东西画上去以后烧出来是什么效果。比如自然铜,铜应该是发红的,但有时候显绿,就是因为控制不好氧气的进入,变色了。如果设计时,底色和红色配了是相宜的,那变成绿色大约就相左了。窑温和空气的控制难度太大了。不是她能改变的。这个时代的技术就是这样的。 其实,首要解决的应该是粘土。现在咸阳这一片制陶业用的大体是渭河或泾水河床上淘来的粘土,粘性大,但出来的颜色深。底色重,配色就受限制。所以只有这几天用的那种红褐色还可以用。当然,好像也找不到其他可用的颜色。 按说陕西是高岭土生产的大省,可是以现在的条件,去哪里找到高岭土呢?只有让底色变白,才可以谈进一步美化的问题。当然了,如果找到高岭土,再加上高温烧制,陶器就变成瓷器,这改变就是翻天覆地的了。 安顿好小鸡和园子,寒洲决定上街走走。今天,有两个地方是要去的。一个是药店,她很想找到含钴的矿物,没有钴出不来漂亮的蓝色,再就是找到含锰的矿物,她看过一种紫色的瓷瓶,在釉里加了锰的化合物,很漂亮,很高贵。技术的问题她解决不了,那就再说吧,先把材料找齐了也很重要。 另一个要去的地方是漆器店。这些日子在咸阳,她发现漆器店是最具有艺术气息的地方。 以前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从门口瞅一眼就走,现在因为研究颜料,就想看看那些成熟的行业里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也许人家有好的做法,可以直接拿过来,也省得自己闷在屋子里瞎琢磨。 这是今天看的第二家店了。寒洲发现里面的漆器精致是精致,但漆的颜色还是单调,只有红、黑、褐几种颜色,镶嵌工艺倒是很复杂,金、银、铜、铅、铝,动物骨头、龟壳、玳瑁,还有各种颜色漂亮的石头,如绿松石、珊瑚、寿山石、青田石,只要合宜,不分贵贱,都能镶嵌上去。这样一配,颜色就丰富了。 但是陶瓷显然就很难这么配了。物理变化较好控制,化学变化太难掌握。 “哎,又板结了。每次都这么难弄。”一个店员说。 他左手里拿了一小桶油漆,右手拿了把小刷子,无奈地对另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四十来岁,可能是老板,也可能是师傅,那人头也不抬地说:“让你用完了盖好,就是没盖好,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年轻店员撇撇嘴,没吭气,把那油漆桶放下。 寒洲走上一步说:“我听说有种方法可以让油漆不板结,不知贵店愿不愿意试试。” 二人听了此言,都奇怪地看着来人。 说话的是个姑娘,浅灰的外袍,下边是月白色的灯笼裤,头发没有弄成发髻,只是从后面用白色的布条拢了一个结,看着松松的,有些慵懒的气息。以为她是来买东西的,没想到说了这么一句。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寒洲笑笑:“冒昧了。我从一本书里看到的,说把吃剩下的螃蟹壳放在油漆桶里会防止油漆板结。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前人经验。至于换了龟壳、虾壳、或贝壳可不可以,我不知道,贵店可以试试看。” 她说的这些,是以前教学的时候讲到李约瑟难道,一篇相关的研究文章提到的。那文章说,中国人注重宏观观控,轻视微观分解;注重定性把握,轻视定量分析;注重应用效益,轻视理论思辨;注重经验积累,轻视实验测定;注重因果关系,轻视元素分解……,这螃蟹壳即为一例,也许里面有什么生物酶,但那时的人不这么思考问题,只是把它当一种经验传承下来。 那二人听了也不置可否,后来,那四十来岁的人说,“啊,这季节也不好找到螃蟹,以后有了,自然要试试,不管怎么,都要谢谢姑娘给的这个方子。” 另一个听了,也忙点点头。寒流笑着回礼。 那中年人问:“姑娘是要买东西吗?我看姑娘已经进来一会儿了。” 寒洲摇摇头,说:“我只是喜欢看各种美丽的东西,贵店的器具都很精美,想是下了不少功夫。” 那人笑笑,点点头,说:“是啊,做这一行的,哪有不辛苦的。刷完了磨,磨完了再刷,一遍一遍下来,漆层增厚,再雕花、堆花、镶嵌……,刚来学的小伙计都要烦死了。但是呢,做出一件好东西,又高兴得不得了。” 寒洲点头,“所以的好东西都是时间磨出来的,耐不住性子,就不会有好东西。” 店里的二人都认同地点点头。 寒洲问道:“我看了两家漆器店,有一件事不明白,想问问师傅。” 那中年的师傅爽快地说:“姑娘请讲。” 寒洲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漆的部分只是这么几种颜色,绿的、白的都少有,其它就见不到了。” 那师傅笑笑,考校似的朝小年轻努了努嘴,让他回答。那人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经验。像铜、铅、铁等东西和漆混在一起,就会变黑、变暗,整个器具会变得脏污,所以在漆料里就干脆不加这些东西。但金银和银朱可以,石黄和煤烟也可以入漆,我们一般就用银朱、石黄和煤烟,也就是你看到的这几种颜色。” “哦。”寒洲点点头,她明白了,这是大漆中的某种元素和金属发生了化学反应。 不过眼前这些漆器确实漂亮,红黑对比,明快热烈,配上镶嵌的各种物什,显得典雅富丽、稳健端庄。 寒洲心中一动,似乎有笔生意是可以做一做的。 这大秦朝实施了货币的统一,为了加强对贵金属的监管,不允许民间佩戴金银等饰物,不知怎么的,珠玉也受了连累,所以弄得女子们没什么可佩戴的饰物。若是把这美丽的漆器做成首饰,是不是一桩好生意呢? 只是,这生意要如何做,还得好好计较一番。 她能提供的只是设计,而且也只想提供设计。从木胎、竹胎或者皮胎的提供,到漆制产品的粗加工都可以让这漆器店完成。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本钱的来路,二是思路的外泄所造成的竞争。现在这漆器店的匠人技术是很扎实的,只是他们的思路局限在日常生活用品,如奁、盒、匣、匜、鉴、枕、床、案、几、俎、箱、屏风、天秤等。其次是兵器和乐器,如编钟架、钟锤、编磬架、大鼓、小鼓、虎座双鸟鼓、瑟、琴、笙、竽、排箫、笛、甲、弓、弩、矛柲、戈柲、箭、箭箙、剑鞘、盾等。如果自己向他们定购发簪、手镯、项链等饰物,一定会让他们思路大开,所以跟他们的利益关系怎么处理,确实得好好思考一番。 离开漆器店,药店也没去,寒洲直接回了家。一路上她都在合计这桩赚钱的生意。她刚来这咸阳的时候,对钱没有强烈的欲望,那时衣食都是胡家提供,她过得挺好。最近接连两次低血糖,她有点慌了,觉得可能是营养不好。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牛肉了,自从到了大秦朝就没有。这个时代,一个县有多少头牛要向上面汇报,生了多少死了多少都得有具体的数字。在这种情况下,哪有牛肉卖?她一个奴隶,能时不时吃点肉,十来天吃条鱼已经是跌破很多人的想象了。 她赚钱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吃好,好好地活着。然后,上帝重新把怜悯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让她活着回去。 回到相府,到书房看了一眼,没有要她抄写的东西,她就来到自己办公的小屋,凝神想了片刻,打开一卷空白的竹简,写下一个契约的草稿。她对秦朝的法律所知不多,不知道对民事法律关系有什么具体的规定。而她今天想到的防止设计思路外泄的事情,属于知识产权范畴,这在秦朝应该是一片空白。但是,她想,尽管没有具体法律规定,基本的法律原则应该有,合作的双方都在法律的约束下享受各自应有的权利、履行各自应尽的义务,平等、公平、诚实信用这个原则应该有。如果有这个原则,司法解释又不是偏向于哪一方的,那么她草拟的这个合同如果在履行中出了问题,她就可以打官司了。 等了一会儿,丞相李斯回来了。他看了看小寒的样子,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喝茶。他现在很乐意和小寒交流,他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探索她是他工作之余的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小寒今天明显是在等他,那他就让他她多等会儿,看看她是否始终那么成竹在胸、写意从容。 寒洲也看出他的意思。这人老了,就象小孩,爱玩点小把戏,好吧,你愿意玩,我就陪你玩。等李斯一杯茶喝完了,寒洲过去又给他续了一杯。李斯就又开始喝。寒洲心说,我看你能喝几杯?她那笑眯眯不着急的样子让李斯很生气,这丫头怎么还不吭气呢? 等第二杯茶喝完了,寒洲又拿起壶,李斯瞪了她一眼,寒洲就把壶放下了,笑眯眯地等待下文。 “说吧,什么事?”老人有点吹胡子瞪眼。 寒洲再次躬了下身子,然后到自己那屋拿了竹简过来,说:“我等先生回来,是想请教先生,如果我与人合伙做生意,拟定这样的契约,一旦发生了纠纷,官府是否受理。如果受理,有哪些判案依据。再就是,以我家奴的身份,和那合作的商家是否是平等的法律主体。小寒知道,于法律方面,先生是最精通的。在这大院里,小寒也只能请教先生。” 李斯笑笑,这丫头是不是聪明过头了,一个家奴还跟人谈什么平等的法律主体,还跟人订什么契约。不过呢,统一六国也没多久,也许在她的家乡确有那么一说吧?可是哪国法律说奴隶可以跟人订立合作契约呢?想我李斯也是眼界宽阔之人,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看来,她对她的身份还是没有认同,她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自由民看待的。 打开卷轴,工丽的隶书,一气呵成,看来思路是相当流畅的。看着看着,李斯不由得抬头盯着小寒看了一眼,思索片刻,又重新看一遍那契约的内容。他对她与谁合伙兴趣不大,做什么生意也兴趣不大,他感兴趣的是这姑娘的想法和见识。这契约的内容反映的是合伙关系,双方利益分配与约束,所指向的是产品的设计和市场的约定,这方面的东西李斯自问没见过,他想大秦朝的所有法律工作者,包括赵高那小子也没见过。那么她这脑子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呢?再看那行文,其逻辑清晰、措词严谨分明不是一个读了几本诗书的书生就可以做得到的。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太过直白,不像一般的法律文本。但是,民间的约定,双方都能清楚各自的行为界限,不就可以了吗? 合上卷轴,李斯又拿起茶杯,他很想问问小寒是否学过法律,想了想,又不问了,他基本能猜到小寒的答案,不是忘了,就是得了家中长辈的传授。至于家中长辈在哪儿,答案又是想不起来了。这种话说得次数多了,李斯就想,这里面肯定不全是真的。为什么丢失的总是关键信息?论吃的,她比谁都精通兴奋,为什么那些忘不了? 寒洲见他不说话,抓了个空茶杯就那么握着,就想,他肯定在琢磨自己。今天这事儿,是不是破绽出来了?不能让他瞎琢磨,再琢磨下去会把我当妖精抓起来的。 “先生,您看完了,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你这个东西写着玩玩就算了,没用的。”李斯实打实地泼了一盆凉水。 “为什么?” “第一,你是家奴。第二,没有对应的法律条款。第三,老爷我觉得你太闲了。”李斯的语气冷冰冰的,跟在公堂里一样。 嗯?最后一句让寒洲警觉起来,这是要干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洗碗吗?或者是打扫院子? 李斯嘿嘿一笑,看看对面丫头发愁的小模样儿,真是太爽了,你也有不从容淡定的时候! “丫头!” “哎!”,寒洲赶紧应一声,让自己谦恭一些。 “你用相府的名义做生意,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说清了的事情谁敢耍赖,在这咸阳城,我看谁都不敢!”老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式。 “啊?”寒洲有点发懵,这是要让她狐假虎威? 她怯生生地问:“这样也行?咱不是依法治国吗?” “嘿嘿”,老头儿笑笑,“我说行就行。当然,我也知道你不会乱来。” 寒洲谢过了先生,告退了。出了小院,她在心里偷笑,刚才她那是装的,谁不知道依法治国是怎么回事?哄着老头儿自我膨胀罢了。 第四十六章 把这匹马牵走吧 新品烧出来了。 其实,说是新品,并不符实。因为还是原先的杯、盘、碗、盏再加笔洗、盆、壶之类,只不过在一些器具上面有了新的图案,就让众人充满期待。 窑火掌握得正好,应人说,这一窑次品少。 画也画得好,烧出来很清晰、很生动。画工师傅说。 器型也好,我们会做得更好。不知什么人说。 总之,大家对今后的生意期待很高。寒洲也是。 早上,她拿了一个笔洗和一只杯子,跟应人打了声招呼,说这些算她买的。应人连忙摆手,说怎么可以这么算呢?那他是不是要给她工钱?寒洲说,她当学徒是不挣工钱的,从今天起她要当画工了,要从东家这里挣钱,但这个钱怎么挣,回头再说,她还没想好。但一定不会让东家亏了。 应人是个生意人,也是老实人,不知道这小寒丫头在转什么心思,猜来猜去猜不透,也就不猜了,但心里却有另一个担心,如果儿子找这么滑头一个女子,那以后的日子可能就惨了。 也不知道已缺现在干什么,这么些天都不回家。那个风水师看上去是个稳重人,儿子也不是个愣头青,但时间久了,总是让人不踏实。儿子天生好琢磨,这女孩子也是一脑门子心思,将来这两人要是一起过日子,也不知道是精彩纷呈还是麻烦不断,真是让人操心啊! 应人在那里为儿子担忧,寒洲已经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胡家。见到礼物,胡老爷子和西施都很高兴。西施指着杯子上面骑马的两个女子说,那就是她们俩。胡老爷子早就知道寒洲会画画儿,但没想到画得这么好,笔洗里面的金鱼吐泡泡像真的一样。胡七和胡九的老婆也过来坐了会儿,毕竟一个院儿住了一冬天,香火情也还是有一些的。几个孩子也凑过来,要听寒洲讲故事,尽管闹哄哄的,可是也很温暖。这个商人之家,有着别处难有的宽容、厚道和热情。尽管寒洲后来也猜到了他们和相府之间的交易,但以商人的地位和相府相比,他们又有什么选择呢?寒洲选择相信他们的无奈,也愿意让他们在这场交换当中获得一点利益。 情分这种东西,你把它想得太分明了,就变薄了,模糊一点,于已于人,都好。 聊了一会儿家常,寒洲问:“有一项生意,老爷子看看值得不值得做?” “哦?”老爷子眼眉一挑,兴趣来了。 寒洲笑着说:“我看这偌大的咸阳城需要一个艺术品商店,我想把这个项目做起来。当然,本钱没有,得有人来投资,我只管设计和经营。” 老人问:“哪一类艺术品?” 寒洲说:“最初经营的应该是漆制饰品,这个我想得比较成熟,然后才是陶瓷类,将来还可能出现其它类别的东西。如果这个做成了,我想,这将是咸阳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西施一听饰品,来了精神:“漆制首饰?” “嗯。比如手镯、项链、脚链、耳环,梳子、发簪、发钗……,西施,你不觉得腰间束根带子怪难看的吗?我们还可能把漆制的佩饰弄到腰上去,你想想,人身上凡是能挂东西的地方都挂上我们家的产品,那是多大的一个生意。” “是啊!”西施两眼放光,以前的金玉首饰不让戴了,还真没什么可戴的。“小寒姐,你真是懂女人的心啊!这女人的生意最好做了。” 寒洲呵呵一笑:“不光女人的,男人的佩饰也要做起来。” 胡老爷子微微一笑,这还真是不错的打算,他问:“既然是艺术品,那么设计制作是怎么想的,你有详细的打算吗?” 寒洲说:“我是这样打算的,我来搞设计,我把设计意图用图稿的方式告诉漆器店,比如我要订制一百朵漆雕花朵,尺寸、颜色、质量、收获日期、价钱等都讲清楚,到日子我给他们货款。如果需要骨制的、木制的配饰,也是一样,拿回来这些零碎,我们可以自己组合,最终是在我们这里成为成品,如果有些工艺我们做不了,也可以委托他们来做,可以给他们这道工序的加工费。” 胡老爷子听了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你不怕他们生产完了你这批,自己也生产相同的东西,然后跟你竞争吗?” 寒洲说:“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艺术品比的就是工艺和设计,全咸阳的漆器店,我们选出最好的两家和它们去谈合作,在订购他们产品的时候,我们先和他们谈一个大家都能认可的价格,然后在这个价格基础上我们另付货款的半成或一成给他们,同时要讲明白,如果市场上出现了同类的产品是他们家生产的,那他们要赔给我们货款的两成或四成,他们愿意接就接下来,不愿意接我们去找别家。这两家我们分别去谈,彼此不透底,争取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最终,我们会和两家都建立合作关系,但他们生产的是不同的东西,他们的产品汇集到我们这里才会成为最后我们设计的佩饰。至于其它一般的漆器店,想喝汤就跟在后面喝点汤吧,等他们做汤的时候,我们的新品就又出来了。” 西施问:“小寒姐,你怎么保证他们最终会赔给我们呢?他们硬要耍赖怎么办?” 寒洲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李丞相说,可以把相府的背景透露给漆器店,量他们也不敢违约的。” 胡老爷子听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小寒真是人精,把各环节都想到了,想一想,这生意还真的挺有前景。“那你说的艺术陶瓷呢?也是这个办法吗?” 寒洲点点头:“思路大体上是这样。不过,我现在还没把握,正在做试验,如果试验不成功,人家一窑的陶器全坏了,这个损失比较大,我们也会亏本,所以契约怎么定还得再斟酌。” 西施听了,就望望老父亲,这生意有意思,但风险还是有的。 老人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小寒,想了会儿,点点头说:“这个生意可以做。” 两个女孩子就相视一笑,她们知道就会是这个结果。 之所以同意投资,胡老爷子是基于几个考虑:首先,小寒的眼光、见识和才华他是相信的,他相信全咸阳城找不到另一个这么懂得美又会经营的女子。其次,小寒的人品是可靠的,豆腐店的利润自从她走了以后就没再来拿,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益,按说,她要拿也是说得过去的,但她就能够果断放下,和这么大气的女子合作是不会有什么龌龊的。最后,她刚才提到的李丞相的意思,做生意有了这个背景,最起码是安全的。至于后面的风险,他倒是不太担心,小寒有热情,但也是个稳重孩子,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轻易出手。即便有风险,前期赚的也够后期赔的,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两个女孩子在叽叽喳喳谈配饰,老人咳了一声,说:“小寒,我们谈谈我们之间的收益分配。” 寒洲爽快地说:“您老说吧!” 老人呵呵一笑:“这艺术品不同于豆腐店,全看眼光和技术,当然你还得管着店子的经营,所以我们五五分账,你看怎么样?” 寒洲愣了一下,点点头,老人是相当明白的一个人,艺术品确实不同于其它。 在饭桌上商量完了与漆器店谈判的事情,寒洲就告辞了。 胡老爷子和西施送出来,老人说:“西施,把那匹马给你小寒姐牵过来。” 小寒一愣,这是说“老陈”吗?她本来想去看看的,便又怕老人多想,没想到人家倒主动提出来了。 老人说:“老七走的时候说,你一定会回来看我们,如果你回来,就把这匹马牵走,你在这咸阳城也好有个脚力。” 这话让寒洲心中一热,可是又有些轻愁,这东西太贵重了。而且,胡七这心意也太贵重了,这让她怎么接呢? 老人看她这样子,呵呵一笑:“你看不上我儿子,还好,你还看得上我胡家,有好事想着我们。牵走吧,我还等着你帮我赚钱呢!” 老人说得云淡风轻,寒洲心中却生出些许感慨:她也算有运气了,穿越过来能遇到这些好人。 “老陈”见到寒洲兴奋地直用蹄子点地,脖子扭来扭去地享受着寒洲的抚摸,鼻子里的热气不时喷在她的身上。寒洲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贴上去。马的皮肤干燥而温暖,带着它特有的气息。 “走吧,给它找个好地方,记得它夜里还得吃一次,才能长得肥,下次来了,别让我看到它瘦了。当然,你也不能瘦了。”老人叮嘱。 “是啊,小寒姐,你要瘦了,我哥回来看见不知多心疼。”西施慢悠悠地来这么一句。 这个死丫头!寒洲尴尬地瞪她一眼,上马落荒而逃。 后面是西施咯咯的坏笑。 也不可能上马狂奔,只是做做样子。前面不远就到闹市区了,她怎么可能在公路上飙车,不,飙马,那是纨绔子弟才干的事儿。 可是她就这么稳稳当当地牵着“老陈”,还是有一个女人倒在了马前。 嗯?寒洲立刻拉住马,跳下来,疑惑地看看倒在地上的人,又疑惑地望望“老陈”,这倒底是谁的错? “啊呀,孩子他娘,你这是怎么了?快快救救她呀!”斜刺里一个老头子冲了过来,手里的一个包子很夸张地飞了出去。那人扑过来,哈着身子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一把抓住发愣的寒洲:“就是你!就是你!你看看你把我孩子他娘给撞在啥样儿了?你赔!你赔!” 寒洲让他这么一拉一拽,给弄明白了。这人先不顾亲人伤在哪里,直接就奔着赔偿,这是在碰瓷儿吗?她看了看左右,已经有人围过来了。她想找个目击者,也许,在这个年代,人心还没有那么复杂,可以把看到的说出来。 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像死人一样。有人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呀,这是撞死了吧?” “要撞坏怎么也得有外伤啊?这个,好像——” “小寒姑娘,你又惹事儿了吧?”一个关切的声音响起,寒洲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看,想起来了,这不是恕已或怨人中的一个吗? “唉,我就说嘛,大街上人这么多,骑马可得小心。”另一个关切的声音响起,不用看了,是黑白无常中的另一个。 寒洲也不搭理,这不是倒霉催的吗?让这两人的两句话,没事儿也得整出事儿来。她看了看那老头子抓着她衣服的手说:“老人家,您先放开我,我不会跑的,若有事儿,我担着。咱们先看看地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别光顾拉扯把人给耽误了。”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众人也说:“就是,就是,别耽误了!” 那老头子无奈地放开了手,一副悲痛气愤的样子。 寒洲蹲下身来,仔细看了看头,用手摸了摸后脑勺,没有破皮的迹相。手搭在脉门上,心跳也正常,她叫了声“老人家”,没有反应,推了下,还是没反应。 看来,这是讹定她了。呵呵…… 寒洲站起身来,冲着那老头儿一惊一乍地说:“呀,我想起来了,我在黑土巷儿见过你,你不是和那个姓什么的寡妇……,那什么,我也不好说,你这是让老伴儿抓住了,跑出来的?” 老头儿一脸愤怒:“瞎说什么呢你?” 寒洲无奈地摇摇头:“哎,人老了别那么火大,做了就是做了,两厢情愿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你跑出来,让老婆子追得这么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外面再怎么,家还是要的!” 众人齐刷刷又看向老头子,这剧情有点出乎意料啊! 老头子咬着牙,脸都气青了,寒洲却一脸八卦地问:“那姓什么的寡妇比地上躺的这位要年轻二十岁吧?我有次见她送你出来,有个孩子管她叫妈,看来和您长得……,呵呵,家务事,是挺烦人的,不过,大爷,我挺佩服你,身体真好!” “你胡说,你胡说,看我不打你!”那老头子恼羞成怒,举手就要打人。 寒洲“蹭”得一下跳开,举起马鞭,说:“你别是对老伴儿交待不了了吧?是男人好好地把这事儿担着,想拿我个小女子撒气,嘿嘿,也得看看我的马鞭答应不答应?话说回来,你可够小气的,我碰见你一次,你给人买几个包子,再碰见你一次,你提了半袋子东西,你敢不敢告诉你老伴儿,你那是什么东西?还有次,你给那女人拿的什么来着,是衣裳吗?你瞅瞅你给自家老婆穿的是什么?人老了,心挺花花,你对得起给你拉扯孩子的老婆吗?……这种男人追他干什么?追回去人也追不回去心?你看看,躺在地上半天也没见他上去扶一把,也没见得着急请大夫?女人哪,人一老谁还把你当回事,还不是要去找年轻的?要我说啊,那寡妇还不如你长得周正呢?是嘴歪还是哪儿歪,哦,想不起来,反正是有点不对劲儿……” 寒洲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又是感叹、又是怜惜,周围众人也跟着议论纷纷,桃色事件在哪个时代都是有吸引力的。 那老头儿青筋蹦起,一个劲嚷嚷:“你胡说,你们别听她胡说。”说着又上来扯寒洲。 寒洲一挥马鞭,在空中抽了一下,尖锐的啸音让老头子往后退了一步,寒洲义正辞严地说:“大伙儿看见没?到这时候了,还不顾老伴儿,还在跟我这个路人纠缠,这种男人就应该发配去修长城,让他好好吃几年苦,喝上几年西北风,就知道家有多好老婆有多好!” 围观的女人们就点头,男人有不吭气的,有兴灾乐祸的,也有看不明白风向的。 “蹭”的一下,地上那女人跳起来,扑上去就抓那老头子:“你个老东西,你个老东西,我说怎么一天到晚阴不阴阳不阳的,感情是外面有人了!” 这动静太突然,剧情有了大发展,众人兴奋得不可自抑,有人“嗷嗷”地起哄。 这举动更加坐实了老头子**的“事实”,寒洲骗腿上马,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摊摊手,无奈地说:“有事儿回家解决,大街上,太难看了!大伙儿也散了吧,让人家自已冷静冷静。”说完,一拉“老陈”,“老陈”答答答地从旁边绕开了。 恕己和怨人对视一眼,又让她给“逃”过去了。 街边儿停了一辆车,车上的人放下帘子,对前面赶车的人说:“没事了,我们走吧。”说完,自己却笑了。这丫头真有意思。 第四十七章 以自然为师不好吗 牵着马儿回来,寒洲很兴奋,就像当初她和老陈刚买了车一样幸福。 把马安顿在马厩里,跟管马的柱子爹打了个招呼,说添草的时候不用他费心,早上很早的时候,她自己会牵出去吃草。柱子爹憨厚地笑笑,没说什么。其实一捆草在这相府也不算什么,谁都知道这姑娘特殊,是自己开伙的,就是多给她照顾一匹马,老爷也不会说什么。 几个孩子在“嗷嗷”怪叫,也有不叫的,瞪大了眼珠子在看。寒洲莫名其妙地看过去,原来孩子们在看牲**配,牲口们很投入,孩子们一个个的小脸涨得通红。寒洲赶紧别过脸去,这就跟农村的性教育一样,自然而然,什么都懂了。 寒洲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了。倒是最小的那个,李斯最宠的小孙子,李良,缩了下脖子,不知该不该看下去。最大的那个,也是孙子,叫李强的,无所谓地拍了拍堂弟,说:“没事儿,她不会多嘴的,她要是多嘴,就把她种的韭菜都拨了喂马。” 其他几个兴奋地叫:“看看,出来了,出来了。” “好大啊!”一声惊呼。 “是啊,好大啊!……” “啪、啪、啪……”每个人的后脖梗子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紧接着是严厉的呵斥声音:“回去,都给我回去!” 孩子们“哎哟”、“哎哟”地回头,看了一眼,都一缩脖,不敢吱声,灰溜溜地走了。这位大神他们惹不起,这是带兵的李由,把人打死了都是平常。 那李由扫了眼旁边呆愣的柱子爹和不敢动弹的柱子兄弟,严历地说:“要和主子玩就好好地玩,以后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在一起玩了。” 说罢,又不满地瞪了柱子爹一眼,没再说什么,走了。 人是走了,但李由对那刚才远去的女子是有看法的。明显的,李良几个有点怕她,但她就是什么都不说,成年人对孩子们多少都该说说吧?怎么能视若无睹呢?看她那样子,自己也是不太回避的,这倒是怪了!女子们有看着牲**配坦然以对的吗? “父亲,家里来了个新人,是个女子,今天在牲口棚见了一面,觉得她怪怪的。”晚上,李由说。 李斯一皱眉,想了一下说:“是个年轻的,长得很好看?经常穿灰衣服?” 李由说:“衣服没注意,确实是年轻。” 李斯问:“怎么怪怪的?”他一直让人盯着她的,难道又有什么事儿了? 李由说:“她看见孩子们趴在牲口棚那儿,看马在——,这个季节,您知道,它们都不安分的。可是,成年人看到了,也该说几句才是,怎么能看看就走了呢?这种人,我们留在家里,我看品行……” 李斯听了呵呵一笑:“你刚回来,不知道,她很特别的,人品还是可以放心的。” 李由抽了抽鼻子,这人品还说可以放心? “她来了,你自己问她。”李斯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他很为自己的耳力得意。 李由暗自撇撇嘴,这话儿怎么好问一个年轻女子,可是真的问出来,她会怎么回答呢? 寒洲在外间先“嗯”了一声,她听到里面有人。 “进来吧。”李斯叫了一声。 寒洲就放轻脚步进去,抬眼一看,一个孔武有力,面容坚毅的年轻人站在地的中央,那人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她,老爷子靠在靠枕上,乐呵呵地,好像要看热闹。 寒洲对着二人福了福身,轻声说:“我来看看先生这里有没有要抄的东西,今天出去一天,怕误了事情。没想到来了客人,怕是打扰了。” 李斯笑笑:“什么客人?他是我儿子,这里的正经主人!哈哈……,看看,你老不在家,都成了客人!”说着,就伸出指头点点了李由。 李由一低头,也笑了笑。这姑娘说话还是让人舒服的。 “我儿子说有一件事让他对你很不满意,你倒是说个让他满意的理由出来。” 这话当面说,倒是让李由不好意思,这怎么问呢? 寒洲笑笑,转向李由:“公子有什么话,请讲当面。我是为相府服务的,如果有不是之处,公子提出来,小寒会改正的。” 这话说的客气,态度却是不卑不亢,李由不由得正色说道:“今天姑娘看到孩子们在牲口棚观看动物发情,作为成年人,我认为应该制止或者规劝,而不应该一声不吭地走掉。如姑娘所说,是在为这个家——服务的,家里人的意识还是应该有一些的。” “服务”这个词太新鲜,弄得他不够流畅,这让他有些懊恼。 寒洲听了,了然一笑:“原来公子说的是这事儿。请问公子小的时候,可曾看过动物发情时的举动?” “这——”,李由脸“腾”地就红了。这话能被一个女子问出来吗? 李斯在一旁哈哈大笑,他现在休息时候听小寒说说话就很开心。 寒洲又问:“如果公子自己看过,那么请问,这是个很严重的事儿吗?如果公子没有看过,那么成年人的事情是家里的哪位长者告诉公子的呢?” 李由又一窘,李斯忙摇头:“我没告诉过你,我不记得。” 寒洲又说:“如果家里亲近的人不告诉孩子,让外面别有用心的坏人告诉了孩子,这样好吗?如果家里人不告诉孩子,大自然自己告诉孩子,这样也有问题吗?孩子好奇,他自己观察到的学问,自已会去想。如果他好奇,大人也不告诉他,自然界也不给他知道的机会,公子您认为这样好吗?” 李由张口结舌。心说,这是欺负我当兵的嘴笨吗? “嗯哼,”看来儿子不行,得老子上,李斯说:“小寒,依你所说,人类得以大自然为师,可是为什么,是人在骑马,人在赶牛,人在杀猪,那岂不是徒弟在欺负师傅?” 李由“哼”了一声,心中暗爽,让你撒马过来,且看你败阵而归。 寒洲笑笑:“先生您在偷换概念。大自然是山川河流湖泊、是虎狼狗兔虫蛇、也是鸟雀莺燕云鹤,是这一切的集合。人类以自然为师,学习像山川一样广博、像流水一样灵活,知道光有兔子的速度并不能保全自己,知道光有狐狸的狡猾也并不能扬威山林,既便像狗一样忠诚也并不能取悦所有的主人,所以,人要学习它们所有一切的长处,以自然为师,才能强大自己,所以到今天,人在骑马,人在赶牛,人在杀猪,这不是徒弟在欺负师傅,而是在向师傅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 “哈哈哈……”李斯仰头大笑。这小丫头所向披靡啊! 寒洲无奈地笑笑:“看来先生心情好,故意要看小寒的笑话,才逗得我天南地北地胡扯。要是没有什么正事儿,那小寒要告退了。” “嗯。”李斯点点头,又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别老穿灰色的衣服,我儿子都记不住你的样子。” 李由把头转向父亲,这是什么意思,要扯到我的头上。 小寒也圆睁二目,看来老头儿很闲啊! 李斯这才反应出刚才的话有毛病,尴尬地一咳,说:“我是说,年轻女子穿得那么平淡,怎么让人记得住呢?你总要找个人,才好有个家嘛。省得一个人过日子,没什么意思。” 是这样啊!寒洲感激地一笑,这老先生还是挺关心她的。她点点头,告退了。 次日,寒洲早早起来,拉着“老陈”直奔渭河边而去。 河边依旧没有人,雾气未散,河水喧哗,“老陈”自己找吃的去了。石头上有露水,不能坐下来,寒洲就向着河对岸做了一会儿操。她安安静静地做了五十个下蹲,又做了五十个扩胸运动,还有不知多少个高抬腿跑,跑得快喘不上气了,才停下来。 太阳出来了,心情也变得明朗,云朵稀稀软软地飘在远空,鸟儿在头顶啾啾鸣唱。河水也在喧嚣,仿佛一切都在醒来,她唱起了快要忘记歌词的西班牙歌曲《鸽子》,这是她大学时常听的歌。 当我离开可爱的故乡哈瓦那,你想不到我是多么悲伤。 天上飘着明亮的七色的彩霞,心爱的姑娘靠在我身旁; …… 亲爱的我愿随你同去远航,像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地飞翔。 和你的船帆在海上乘风破浪,你爱着我呀像一只小鸽子一样。 亲爱的小鸽子,请你来到我身旁, 我们飞过蓝色的海洋,走向遥远的地方。 …… 她反反复复,来回召唤,鸽子没有飞来,“老陈”来了,看来是吃饱了。当然,她还饿着。多一口吃饭的,就多了很多事儿,但是,这样也好,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以后得天天出来溜马了。 “咦,你们这是要回去?” 雾散了,走过来的人分外清晰,也是出来溜马的。说话的正是昨天才见到的李公子。 “啊,公子,我们是要回去了,它吃饱了,我还饿着。”小寒说着不由得捂住肚子。 她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确实不好让人记住,但她让人记住的往往不是她的外貌,就像现在,头发并不十分整齐,逆着光,只有一个轮廓,但那神态,就像从光里走出来,即将带来让人温暖的安宁。 “刚才我听到你唱歌了。我以前没有听到过。” “哦,那首歌叫《鸽子》。我得走了,不吃饭我会出问题。” 寒洲点头致意,也不等他说什么,拉着马与他错过身,才上马而去。 李由回头看了看,把马撒开,让它自己去溜达。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吃饭会出问题?真夸张!” 第四十八章 公子,你失态了 与漆器店的谈判很顺利,是寒洲与胡老爷子一起去的,双方在契约上签字无误以后,寒洲把第一批的样稿拿给他们。刚才那一笔字和严谨的文书已经让漆器店的老板刮目想看了,现在这一笔画工更让对方吃惊。等看明白要求,每粒珠子上面要打个洞,那老板就明白了,心中不由得想,这么一笔好生意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想到呢?再想想那契约中的赔偿条件,心说,这次是遇到行家了。 设计稿已经交了。剩下的就是租店面那些事。暂且还不用雇人,寒洲负责教会西施各种中国结的编法。其实这小儿科的手艺还是向女儿学的,女儿则是从手工课上学的,没想到今天这手艺要拿来赚钱。西施很聪明的,很能琢磨,会举一反三,这让她们的事业前景更加光明。 剩下的时间,寒洲仍然要到陶器店去,她在不断琢磨各种器型的设计,光想得好没用,制坯达不到,什么都白搭。制坯达到了,原料若是粗糙,看上去也还是低劣。 寒洲问应人:“师傅,咱的筛子是不是改得更细了?” 应人说:“是啊,太费劲了!原来淘洗两遍,我现在让淘洗三遍,过三遍筛子,你没注意泥变得更细了吗?” “哦,我光是看了看,还没上手。”寒洲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太马虎了。 应人说:“要上手去试,区别还是挺大了。还有,釉料也多洗一次,要很干净很均匀的。” 寒洲听了,欣喜地说:“这么好的料,那我们这炉出来效果会好些。” 应人点头:“制坯的师傅在努力做新的造型,小寒你也要动动脑子,把新鲜东西拿出来。” “哦。当然。”寒洲郑重应诺。 陶器店已经在按照她指的方向动起来了,她怎么可能不出力,何况将来这里面还有自己的利益。但是她手里的颜料放到炉中烧制会是什么效果真是一点底都没有,中国的陶器师傅们摸索了上千年才有的成果,怎么可能让她这个二百五几天时间研究出来?她倒也可以一炉一炉地去试,一项一项去排除,但问题是风险太高了,没人愿意和她这么不计成本地玩下去。 怎么能尽快见到收益呢?如果有一定的收益也好说服人家和她试着玩一把。想了想,她问应人:“师傅,我们以前做过黑陶没有?” 应人摇摇头:“没做过,不过见过别人怎么做,最后就是用烟熏出来的,出炉前闷很长时间。” “现在为什么不做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做了,可能是因为人们会用釉了,所以就不用烟去熏了。” 寒洲想了想说:“师傅,大家都不做了,说明我们该做了。以前可能是工艺粗糙,觉得这个东西没什么观赏性。但是师傅,如今我们用的料很精细,工艺上讲究些,设计上再出点新,比如用镂空工艺,那就很具有观赏性了。” “镂空?” “对,师傅,以前只用来做盛水的用具,不用镂空,如果我们把它作成熏香的用具,或者只是一个摆件,那就用得着镂空了。” 应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寒洲见状接着说,“再者,黑的底色也容易配色,在上面画画不用进窑去烧它也是艺术品,比如我们设计些大一些的平盘,上面画了画儿,下面做一个竹木的托儿,作为摆件这都是不错的。再比如不同款式的花瓶儿,只要黑得细腻光亮,配什么花儿都好看。另外,我们原先就会的工艺,比如阴刻,烧出来后,在刻过的堑壕里用其他的颜料去填补,再打磨均匀,您想想,那感觉,美不美?我们只要做出来,全咸阳城就是独一家。” 应人听了,越发点头。因为制坯和烧制的技术都不成问题,压力只在设计,那他的压力就小了。 寒洲接着说:“而且,师傅,关于销路的事情,您不用太担心,我设计的东西,只要制坯和烧制这个环节没问题,我都买了。” “你都买了?”这口气有点大,应人不由得重新打量这姑娘一番。难道这就是她前面说的要从他这里挣钱的道道儿? 寒洲笑笑:“师傅别用这眼神儿看我,我说的是真的。最近有一个工艺品商店要开张了,是我和别人合伙的。我们之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我先从您这里订一批货,咱先试试销路,要是不行,您就还回到原先的老路上去,您也不会吃亏。要是行呢,咱就逐渐地推进其它的项目,包括试验,我想让您对我有些信心。我自己,其实也要给自己一点信心。” 应人的眉头一下舒展开了,如果销路的问题都解决了,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第一次的合作不会有任何的风险,以后的事情可以看看再说。 想到这里,应人说:“那我们就谈谈这第一批货?” 寒洲说:“好的,师傅,我会和您签一个详细的契约,这样对大家都好。” 应人点点头,这丫头比儿子稳当,真要能和儿子走到一起,就太好了。 寒洲又问:“师傅,我能不能提个要求,尽管烧制是您的事儿?” “你说。” “不同的草木灰熏浸出来的效果可能不一样,能否在第一炉的时候用松枝来烧,我想松烟墨黑亮如漆,用它来烧效果也不会差。” “呵呵”,应人笑笑,“我本来就打算用松枝来烧,庄稼的秸秆也可以,但不一定黑得那么要命。” 寒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是外行指挥内行呢! 哎,要是能找到高岭土就好了!怎么就记不住哪儿产高岭土呢?总不能为了这点土,跑江西景德镇去。只要找到高岭土,下一个目标就是挑战唐三彩,也应该不算吹牛。 意向谈好了,下面就是专心致致搞设计。在这个没纸的年头,用竹片和木片设计太不方便了。但,也没有其它的办法。 她画了几扇屏风,问制坯师傅和画工师傅,这样能不能做出来。 制坯师傅说没问题,画工师傅说线条再少一些,能保证镂空的成功效高一些。好吧,那就再改改。 又画了一把有提梁的大肚子壶,制坯师傅说没问题,画工师傅说提梁上的镂空简洁大气,很好。 母鸡形状的花盆儿设计出来了,问了问制坯师傅,他说有点难,但可以试一试,那就先做个样品出来。寒洲想在鸡肚子里种花。 接下来,就是镂空的笔筒,简洁的居多,要想美观,全看线条和布局了。 笔架也设计了几个,这个倒是没什么图案,就是实用。烧出来后可以在上面题两句诗,毕竟是文人雅好。 朴素的平盘订做了十五个。这是需要后期绘画才行的。 带双耳的陶罐子订做了五个,分别是云纹、水纹、以及城砖似的错落线条,这些准备先刻再烧,然后以其它颜色勾勒那些浅浅的堑壕。现在她能想到的是用银朱勾红色,白色不知道石灰石可不可以,钟乳石应该也可以试试,还有贝壳粉,这些在药店都见过。 大花瓶订做了两个,这是她用来练手的。还没想好怎么装饰。 五天的功夫都在干这些活了,把这一切都定下来后,寒洲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鸡都被她饿瘦了。当然马还是天天溜的,一堂自娱的音乐课和体育课是少不了,“老陈”已经习惯了在她不唱的时候走过来,知道这是该返回了。也许是碰巧,也许是有预谋的,李由这几天早上,总是与她遇到。寒洲只是见面行礼,偶尔说两句话。 他是李家的公子,而她是个家奴,她总不好见了人家就说工钱的事儿。但除此之外真没啥好说的。 李由不这样想,他没见过一个家奴像这般对他敬而远之。他微微有些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他也想不清楚。 在寒洲牵马要走的时候,他说:“你刚才唱的歌我没听过。” 寒洲停住,看了看他,心说,你要听过就奇怪了。这是李家的公子,还是不能怠慢了,所以她笑着“哦”了一声。 李由眉头一拧,我就值个“哦?” 寒洲只好说:“没听过很正常,我也有很多没听过的。” 这下轮到李由“哦。”但“哦”过了以后,才觉得自己真不行,除了带后打仗他真的不会跟人聊天。可是小寒这态度让他很不爽,他总想扳回一局,从书房里那次交锋开始,他这口气就在心里了。 “谁教你唱的歌?我怎么也应该听过一首吧?怎么我一首都没听过?” 寒洲听了扭头想了一下,说:“可能是我的前辈吧,我想不起来了。” 李由一下哑火。那天小寒走后,父亲跟她讲过小寒的事,说她是个病人,头让驴给踢坏了,有些东西想不起来。不过这丫头怎么看都像个正常人,对做吃的和赚钱都很在行,凡是她说她家先辈如何如何,这话都不能全信,但也只能这样了。她连自己的家都找不着,查她先辈也没有任何意义。 说起来,她是个可怜的人。而且院子里的小孩子们都很服她,有她在小孩子好管得多,所以别像一般下人苛待了她。父亲最后是这么说的。 寒洲看他没动静,福了下身,打算要走了。 李由却说:“扶苏说,你会陪他去找一种鱼。” 寒洲一愣,我什么时候答应别人去打鱼,我吃鱼还得从集市买。 “就是一种没有眼睛看不见的鱼,他说好像叫盲鱼。”李由补充道。 寒洲想起来了,是有位帅哥这么说过,她那天随便应了。她试探着问:“公子刚才说,扶苏?” “嗯。” “哪个扶苏?”寒洲小心地问。 李由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还有哪个扶苏?公子扶苏。始皇帝的长公子。” “哦。”寒洲不可置信地点了下头。心说,那扶苏原来是个帅哥啊! 她牵着马就要走,李由一看,这是又用一个“哦”把我打发了?他伸手就去拉小寒手里的缰绳,嘴里不满地说:“我觉得你躲着我。” 寒洲放开缰绳,扭头看了看他,这人都三十多岁了吧?怎么这么幼稚? 她正色说道:“公子有什么话可以边走边说,我不能饿,我饿了会出事儿,现在已经有些饿了。” 说完也不搭理他,自已向前走去。李由一看,这是把人得罪了?我没想得罪人的呀!哎?她这家奴当得挺有派头,比我这个主人还牛气!这算怎么回事呢? 心中来气,他不由得拿出治军的腔调来:“前面的,站住!上马!吃饭!” 寒洲扭头看了他一眼,怜悯地摇摇头。心说,此人情商真低,李家的脑子都长你爹一个人头上了。可是你李家也让你爹一个人给连累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忠勇的将土,投错胎了! 她这怜悯的神情把李由惹火了,这是什么表情,全国敢给他这种表情的有几个?他“啪”得一下甩了一下缰绳,瞪着寒洲。 寒洲看了看他幼稚的样子,悠悠地说:“走吧,上马,请你吃早餐。”然后拿起缰绳,转身上马。 李由绷着的脸一下就绷不住了,就好像是行军的水囊被刺给扎穿了一样,水哗哗地流,一点都没有办法。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变化,想了想早餐,对自己说,我也饿了,就飞身上马,跟上去。 直到三闾巷的豆腐店,李由还让自己的表情端着。寒洲看了眼他那样子,说:“幸亏今天没穿军服,要不我们这小店还不让公子给吓得关张?”说完就走进店里,跟店员打了声招呼,洗了手,直接上手摊煎饼。 倒面糊、磕蛋、抹酱、洒葱花,放薄脆,折叠,一气呵成。搁盘子里放好了,再去豆浆桶里盛了热豆浆,一份套餐端到李由面前:“公子请吧,我放了两颗蛋,你是男人,要多吃点。” 一句话说得李由身心柔软。这小寒杀人不偿命啊,她刚才那句话只能让人想到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现在明白扶苏怎么惦记上她了。切,还假模假式地说去找盲鱼,骗人呢吧? 从小他和扶苏看上的东西都相同,马、铠甲、吃的、玩的……,如今,小寒? 不能!不对!这么别扭的女人谁喜欢她呀,连奉迎人都不会! 扶苏是扶苏,李由是李由,小时候不懂事才跟他一样,大了才不会呢! …… “公子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寒洲做完了自己的那份,也端过来。 “啊!”李由傻傻地应了一下,忙把煎饼塞到嘴里,吃了一口,他被薄脆的口感惊到了,寒洲见了,噗嗤一乐,转身又另外拿了一张薄脆,递给他。说:“这是薄脆,家里的孩子们都吃过了,公子常年不在家,还没吃过。” 好像两军阵前出了个丑,李由忙低头吃东西,不再言语。豆浆也很好喝,胃里软软的暖暖的,特别舒服。 他窘迫的样子很好笑,寒洲只好陪着说说话:“这豆腐店里的吃食都是我带来的,说起来,咸阳人民生活的改善我功不可没呀!” 李由含了口豆浆差点喷出来,这小寒也太臭屁了吧! “紧接着,咸阳人民将迎来审美观念的大冲击和大变革,同样,我功不可没!” 李由不行了,一扭头,把豆浆喷在地上,他抬手一指寒洲,“你——”,就咳了起来。 寒洲一脸无辜地说:“公子,你失态了。” 第四十九章 不要折辱了她 韭菜都长高了,有些顾不上吃,寒洲割了一些,送到大厨房去,顺便问问有没有蛋壳,她想试着装饰手镯。 蛋壳要洗净,弄成碎片,晾干,然后一片一片贴在漆器上,成为画儿,这需要细功夫,不过,初次做,寒洲觉得很好玩。 自从做这些细致的事情,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一件接着一件,似乎日子过得快了一些。 李由带着孩子来过一趟,在园子看了看,帮她改造了一个鸡窝,原先可能那里养过狗,往大扩一下,鸡就不用住在屋里了。她包了一顿韭菜猪肉馅的饺子感谢他们,父子三人吃得很开心,李良也学会了包饺子,很有成就感。 “我们干了一点小活,换你一顿好吃的,你亏了。”李由笑着说。 寒洲又盛了碗饺子汤给他,说:“有什么亏不亏的,我很快就赚大钱了,想吃就可以过来吃。” “那怕是不行,我的假期要到了。”李由遗憾地说。 “我可以经常过来吃。”李良补了一句,结果,后脑勺被父亲拍了一巴掌。 寒洲摇头笑笑:“别那样打孩子,你手劲儿重,不觉得,孩子很疼的。” “哦。”李由很听话地应了一声。 李良和李武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父亲怎么变得这么乖? 寒洲收拾锅,李由打量着屋子没话找话:“你这屋子该刷刷墙了,回头让老邓弄些白土。” “哦。”寒洲应了一声,过了片刻,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道:“白土?” 李由漫不经心地说:“对,刷墙的。” 寒洲追问一句:“这白土是叫观音土吗?”在记忆中,观音土就是高岭土。 李由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我们都叫白土。” “哦。”寒洲点点头,片刻后很上心地说:“回头,我问问老邓,从哪儿可以弄到这白土。” “让他找人帮你刷了不就完了,还用去问?”李由不以为意地说。 “呵,不是这样的。”寒洲笑着摇头,“我想做陶瓷,需要白色的泥料,现在的渭水和泾水边上取来的泥颜色太深了,很难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这咸阳城的陶器店我都看过,也是一样的。至于你所说的白土是不是,还要看过再说。它得有足够的粘性才行。” 李由指了指窗台上放的一包包东西问:“你做那些颜料就是准备往陶器上用的?” 寒洲点头:“嗯。本来是这样想的,但试验成本有些高,就想先用在别处,以后条件成熟再用。如果有了观音土,或者叫高岭土,这些试验就可以提前了……。” 李由看着小寒说话,说的内容他并没有太上心,他只知道她想要白色的有粘性的土就够了。以往他觉得女人安静温良的样子是美好的,现在觉得女人认真执着的样子也是美好的,而且这美好当中好像有一种向上生长的力量,就像雨后,呼吸一下,心胸是开阔的,精神随之活了起来。 李良和李武在看小鸡,小鸡被他们捉弄得有些烦,叽叽喳喳乱叫。 寒洲温柔一笑,“我照顾不好他们,已经死了两只。” 这一笑,象轻柔的羽毛从脸上拂过去,抓了一把没抓住,而那感觉已经到心里了。 李良说:“我要听一个关于小鸡的故事。” 稍微大一些的李武补充:“要伊索讲的。最后的结语你不要讲出来,让我们猜。” 寒洲用指头揉了揉太阳穴,说:“好像是有这么个故事。” “有一天,猫给小鸡们发了请柬,说自己要举办生日宴会,请小鸡们来赴宴。小鸡们都很高兴,把羽毛弄得整整齐齐地才出门。结果小鸡刚一到齐,猫立刻就关上大门,把他们统统吃掉了。” “我知道,我知道”。两个孩子都说。说完互相看一眼。李武撇撇嘴,这么简单,还是让弟弟说吧。” 李良说:“这个故事说,不能轻易相信敌人,他说的再好,都可能要害你。” 寒洲点点头,李由也点点头,对于敌人不要抱有任何美好的希望,否则将遭受更大的不幸。 李武说:“这个故事太短了,再来个长点儿的。” 李良也点头,意犹未尽的样子。 寒洲想了想,说:“好吧,还有个关于鸡的故事,不过,这是一只公鸡。这只公鸡爱交朋友,现在呢,他和狗是朋友。他们一同赶路,好像是要去赶集。到了晚上,公鸡一跃跳到树上,在树枝上休息,狗就在下面的树洞里过夜。天快亮时,公鸡像往常一样啼叫起来。有只狐狸听见鸡叫,想要吃鸡肉,便跑来站在树下,恭敬地请鸡下来,并说:‘多么美的嗓音啊!太悦耳动听了,我真想拥抱你。快下来,让我们一起唱支小夜曲吧。’鸡回答说:‘请你去叫醒树洞里的那个看门守夜的,他一开门,我就可以下来。’狐狸立刻去叫门,狗突然跳了出来,把他咬住撕碎了。”说到这儿,寒洲做了个扑起来的咬的动作,然后摊摊手,故事结束了。 “我知道,我知道。”两个孩子还是抢着说。李由和寒洲相视一笑,孩子们太可爱了。这一瞬间好像一家人,寒洲不由得扭过头去,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李由内心里也有些荡漾。好像这简陋的屋子原本就是家一样。 李良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面对比自己实力强的敌人不能慌乱,要想办法巧妙地击败敌人。” 李武说:“弟弟说的对,同时也告诉我们,要和实力强的人交朋友,这样才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有可以借用的力量。” 寒洲听了,竖起两只大拇指,“你们两个,今天一人一百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要回去休息了。要听故事以后再来。” 李良撒娇地扭了扭小身子,不想动弹。 李武拽了下李由的衣服,等着父亲发话。平时见不到父亲,见到了,还是很依恋但也很畏惧的。 李由站起来,心里叹了口气,说:“我们走吧,你做的饺子很好吃,但要想吃到不知什么时候了。也许到那时候,你就回家了。当然,还是希望你能找到家。” 寒洲笑着颔首。她当然希望回到家,而不是像刚才产生家的幻觉。 刚才,李由的眼神确实让她无措了。 渭河边的傍晚,草地平旷,夕阳给河水、河岸都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红纱。李由在等扶苏,要走了,他得告别一声。 这是他们从小爱来的地方,他比扶苏大,经常带着他玩。扶苏那些弟弟们他并不喜欢,扶苏和他的弟弟们好像也没有多亲近,毕竟是皇家,关系复杂,是非多,能相处到表面和谐已经不容易了。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今天扶苏没有乘车,骑着马来的,有一个亲随远远地跟着。 在李由的眼里,扶苏还是那么风神俊秀,眼里总是带着善良诚恳的微笑。这样的人,小寒会动心吧? 可惜自己没时间了,要不……要不就带了她去…… 最可怕的还不是扶苏娶了她,最怕的是等他回来,小寒做了他的小妈。他怕到那个时候,他会藏不住自己的眼神,让一家人尴尬。 “发什么呆?我有这么迷人吗?”扶苏跳下马打趣。 李由摇摇头,随口说:“没有发呆,是在想北边的战事。蒙恬这一仗打得够辛苦。” 扶苏叹口气:“是啊,还好天气暖和了,冬天不停地要粮草和被服,这要是长期打下去,国力耗费得够呛。” 李由说:“听说攻打北边的胡人是受了一个术士的挑唆?” 扶苏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术士之事是有的,但主要是父亲觉得北边始终是祸患,终究应该解决了他。” 李由皱眉,有些担忧地说:“平六国没多时,又起战事,唉——” 他没有说下去,扶苏纵然是好朋友,但当着他的面评议国事也是有些过了。 扶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也是觉得凡事不能绷得太紧,得有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是雄才大略的父亲总觉得要等不得四海安宁似的,想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的事情做完。每天绷着绷着,他怕哪天父亲这根弦就绷断了。说心里话,他对父亲是崇拜和爱戴的,当然也是惧怕的。 他扭转话题:“和我聊聊你家那个女奴。” 李由给他一个白眼,小寒当然是家里的家奴,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刺耳难听。 “怎么了?”扶苏不明白李由这一脸不乐意的表情所为何来。 李由拨了根草棍,把草根咬在嘴里,吸了一下苦苦的汁水,说:“她在我家,其实我们不把她当奴隶看的,父亲就把她当个帮忙的。她有时候帮父亲抄点文书。不是我说大话,我家小寒的字比你的字漂亮,当然,也比我的字漂亮。父亲说,她会的很多东西,一般人都不会。所以,你说女奴女奴的,我听不顺耳。” 扶苏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副回护的表情,说:“我见过她画画儿,不过怎么有才华,不都在你家做家奴吗?你们当主子的善待她,是你们的仁慈,她当下人的要是不分尊卑那就是不守本分。” 李由没说话,还是咀嚼那草根。 小寒有不分尊卑吗? 礼数这些小寒还是讲究的,但那神态、做事又分明是不屈于任何人之下的。而自己到现在也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能和她走得近了。 想到小寒那温柔一笑,心就软了。 “哎,你有问题!”扶苏推了他一把,用了些力气。 “啊?”李由一愣,忙辩白说:“我有什么问题?” “你和她,在一个院子里……”扶苏一脸八卦。 李由白他一眼,他们是在一个院子里,可是……,可惜他要走了。 “说说看,你们……”扶苏不依不饶。 李由把草根吐掉,瞪他一眼,干脆说:“我吃过她做的饺子,听过她唱歌,我给她造了个鸡窝,她给我儿子讲故事。她还给我做煎饼,放两颗蛋,她说,你是男人,多吃点。” 一口气说完,他才发觉这些点点滴滴都已经藏到心里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父亲的书房里,还是在这河边,她的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对了,那首歌叫《鸽子》。 扶苏看着他一脸的温柔,顿了顿,声音不禁低了下去:“你真的有问题了!” 他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他们之间已经有这么多故事了。而他,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看过她在街上扬着马鞭惩治刁民。他去陶器店里找过,她没在,本来以为有很多时间的,没想到,李由回来休假,事情就变了。 两个人就都沉默下去,只有河水哗哗地流。 天色暗下来了,李由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扶苏的肩,说:“我们走吧。” 扶苏站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两匹马儿跑过来,都甩着尾巴。 李由长出了一口气,对扶苏说:“我要走了,我没时间和小寒在一起。我刚刚还想过,带着她走,她也没法反抗我。但我只是想一想,我是不会这么做的。她来咸阳是寻亲,寻到寻不到是她的事,我不能做让她难过的事。” 扶苏只是听,不说话。他知道,李由这真的是陷进去了,才会说出“不做让她难过的事”这种话。 又是一个苦笑,李由说:“她一个人在咸阳,你看她不停地折腾,又是帮我父亲抄文书,又是到陶器店里做学徒,回家还琢磨颜料、还养了一群小鸡,她就是不想让自己闲着。父亲说,她要是闲下来恐怕要疯。她每天早上到这河边溜马,认真锻炼身体,大声唱歌,让自己高兴。努力赚钱,让自己吃得很好。你看她那么年轻漂亮,却没有几件好衣服,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打扮好了吸引男人的目光上,她只想有个好身体,健健康康地回家。所以,她够苦了,如果你喜欢她,就真心待她,别轻慢了她,也别折辱了她。” 扶苏点头,想了想说:“那,我们帮她回家,然后去她家里求亲?”说完,忽然觉得此话不妥,帮她回家可以是“我们”,求亲这事不能是“我们”。 李由白了他一眼,男人有时候也很白痴的。 “她想不起来家在哪儿。据说是让驴踢了,就有些想不起来的东西。对了,她跟人说过家住北京,但没有人知道怎么找到北京。后来她自己也不提了,想来是不敢抱希望了。我跟你说不要折辱了她是认真的,她的家世肯定很好,只看她的气度就知道了,只不过时运不济,才让父亲弄到我家成了家奴,而父亲原本把她弄来,也有照顾的意思。” “哦,我知道了。”扶苏认真地点点头。 看李由说话这个意思,是想把小寒放下了。但照顾她的意思是放不下的。 照顾人,他当然是会的。 何况是喜欢的人。 第五十章 世界很大而我们都很渺小 寒洲拟好了和陶器店的契约,请应人一起到胡府去见过老爷子。 老爷子本以为陶器的事情要暂缓,因为小寒说她还在做试验,但今天听他们说话那个意思,黑陶在技术上是不成问题的,而且设计已经完成,就等着烧了,烧得不成功,可以不收定金之外的钱,那这样看来,也没多大风险,就爽快地签约了。 店面已经租好了,让人刷了两遍,按小寒的要求,把货架漆成黑色,上面铺了雪白的羊皮,只等着美丽的货品放上去,就可以开张了。 等着黑陶一上架,想一想,应该是颜色明快、富丽雅致的一个店。 寒洲又到漆器店看了下样品,做得比她想象得要好。每一朵漆制的玫瑰花都雕刻的栩栩如生,每一颗小球都浑圆润泽,骨制的小球上也有复杂的花纹,当初她给设计图的时候,并没有详细到这种程度,但师傅们领会得很深,这让她不禁心生敬意。中国的艺术就是这些匠人支撑起来的,只是到了后来,一些人从里面脱颖而出,才成名成家。 在早期的开发史中,好的匠人会做到领袖,比如制陶的虞舜,就被大家信任和推崇。只不过到了现代,才变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手镯可以交货了,寒洲包好了,放在马背上,她要拿回家做出几个样子给西施看。以后琐碎的小活儿很多,需要找个合适的人来帮忙。西施考虑过表姐郑旦,但是郑旦怀孕了,她自己有兴趣,却被寒洲否了。因为孕妇不适合在这种药物、矿物密集复杂的环境下工作。 春日的阳光下面,小鸡在草丛里找虫子,叽叽、叽叽的声音让人觉得时日悠长,如果不是有活儿要干,在这暖洋洋的和风里面,最容易瞌睡。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寒洲一点一点地把鸡蛋壳的碎片贴在镯子上,红的蛋皮、白的蛋皮,渐渐地拼成了花瓣。黑镯子上面有白的花瓣和红的花瓣,红镯子上面有白的花瓣,所有的都是牡丹的花瓣,看上去富丽而梦幻。 想了想,又设计了几朵小小的雏菊,红色蛋皮作花蕊,白色蛋皮作花瓣。错落开来,娇怯怯的,仿佛天真懵懂的年纪才有的神情。 这活儿真的很累,颈椎疼。 只要撑到开业,自然有愿意来店里做工的,那时候,她就可以轻松点。 站起来,活动了下,还行,到屋里取了一小块饴糖,含在嘴里。这是李良带过来的,他总怕她像上次似的晕倒,只要过来,就看看她的罐子里还有没有糖。 李武有时候会带几个鸡蛋过来,有时候也会在这里混饭吃。两个孩子都挺可爱的。 其实家里有小孩子的声音也挺好的,显得日子过得热闹。只是他们走了,一下子安静下来,就显得越发冷清。 以前她总觉得女孩儿好。女儿也很得意,说,你看看,幸亏我是女孩,要是个男孩,还不得把你烦死。现在想来,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只要有人烦就好。 今天,黑陶即将出炉,寒洲早早去店里等着。 师傅们还像平时一样,在各自的位置上做活,但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也有所期待,这是检验成绩的一天。 应人说,温度得比平时烧造高一些,所以要延长一会儿时间。 窑在窑山上,那里密布了各家店里的窑,远远看去,烟尘滚滚。等开了窑,还得把东西都运回来,除去上面的浮灰,才能看到烧造的成果。 所以,现在只能等。 她得找些活儿干,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她笑自己,都经过多少次考试了,干嘛还这么紧张? 她拿过一只陶盘的坯子,想了想,画了起来。她一动笔就能让自己进入状态,无论是画画儿还是写作,这一点,良子很佩服她。老陈也是,当然他这人一般不夸媳妇,他说怕她骄傲。 画了一会儿,有人来,站在身边。寒洲知道有人在看,仍继续涂色,已经快结尾了,她不想中断手中的工作。 “这是画的什么?是鹿吗?”那人问。 寒洲记得这声音,应该是上回救她回店里的人。李由说那人叫扶苏。 寒洲心想,皇长子真闲啊! “这是长颈鹿。”寒洲说着,手里却不停。 “它是本来就长这么长的脖子呢,还是画师做了夸张?” “它本来就长这样。很久很久以前,它的脖子没有那么长,后来,低处的树叶不够吃了,它只好努力向上探,这么抻着抻着,脖子就长长了。当然,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它想看到更遥远的地方。” “呵呵,照姑娘这么说,一个人盼望远方的亲人,天天翘首以待,日子久了,脖子也会变长。” 寒洲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皇长子爱抬杠。不过这个年代没学过“进化论”,有这么一说也正常。 “公子说的有道理,如果这个家族的每一代都盼望远方的亲人,天天翘首以待,日子久了,脖子确实会变长。”说完,她又想了想,说:“也不对,还有一个条件,这个家族的人婚配的对象必须是有脖子的,像这样缩脖子的不行。”说着,就做了个缩脖子的动作,特别滑稽,但也特别随性。 扶苏哈哈大笑,这姑娘确实有意思,就是这么让人快乐。 这时,寒洲站起来,她的活儿干完了。画得还不错,好像构图有进步,可惜颜色单调了些,烧出来是褐色的。如果是黄色的就漂亮了。 “上次管公子叫先生,好像是不妥的。现在改过来,好像不算晚。” 扶苏不以为意地笑笑,端详着盘子上的画儿。 “我觉得它很高傲。”他说。 “是吗?它长得高,居高临下嘛,给别人的感觉都高傲。就像社会地位高的人,也许自己还没感觉出来,别人就以为他高傲了。” 扶苏看了她一眼,这是意有所指吗? “不过,它有资格高傲。”寒洲说。 “为什么?”他问。 “它可以俯视别的东西,因为它所求甚少,你看它那么庞大的身躯,每天只吃很少的树叶就可以了。再就是,它俯视别人,因为良知安好。它长着豹子的花纹,但它不会为了别人的性命放肆嚎叫,也不会为了追逐弱小得意得奔走相告。一个没有过多欲望的、懂得尊重其它的生命的生命,你说它是否有资格高傲?我们讲‘无欲则刚’,就是这个意思。” 扶苏听了,不置一词,他已经第二次从她的嘴里听到尊重生命,难道她知道他的身份,才有此一说吗?第一次应该不知道的。不管怎么说,她都很在意尊重生命这个观念。 “照姑娘所说,有欲望就会卑下,是这样的吗?” 寒洲笑笑:“过份的卑下,往往伴随超常的欲望。比如逾越身份的欲求、超越法律和道德的欲求。” 扶苏想想,身边的哪个人对他表现得不卑下呢?很少。有的可能是想升赏,有的可能是怕责罚。 眼前的姑娘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会怎样呢? 他摆摆头,不去想它,如果这姑娘因为知道他是扶苏,而表现得很卑下,他会觉得很无趣。他岔开话题问:“姑娘画的这长颈鹿,到哪里找到?” 寒洲听了一笑,这皇子什么都想找来一观。不过,想一想,他也有这个条件,想要什么就有人给他办到,所以形成思维习惯了。 扶苏问:“姑娘笑什么?”难道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寒洲摇摇头不回答,她已经有点后悔了。把大家都不知道的东西拿出来,是给自己惹麻烦,人家会把她当妖怪抓起来,或当神仙供起来,而她只是想当人。 她这样,扶苏更是不依不饶,他往前一步挡住想走的寒洲,“姑娘若不交代清楚,刚才所说的那些就都是骗人的。” 寒洲无奈地望望眼前的帅哥,他比她高一头,就这么挡着,很有压迫感。她退后一步说:“公子现在就是一头长颈鹿,这么居高临下地追问我,我只好表现得很卑下。虽然我不想从公子身上得到什么,但我还是很惧怕。请公子让开吧,我无法回答公子的问题,并不是说,我说的就都是谎话。而且,一个人说谎,有时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是为了得到非分的东西。如果公子一定要问一个答案,我只好说,世界很大,而我们都很渺小。” 世界很大,而我们都很渺小。扶苏咀嚼着这句话,让开路,他本来是高高兴兴来看她的,现在怎么弄成了这样? 他拿起她放在一边的盘子,这小寒姑娘就是一个谜,上次还告诉他在哪里可以找到盲鱼,现在到哪里找长颈鹿却不告诉了。她知道的东西他不知道,这让他很无力。 她还给李由做吃的,给他儿子讲故事,可是却告诉他一堆摸不着影儿的东西!这让他情何以堪呢? 过来个伙计,躬了躬身子问:“公子有什么需要是小店能办到的吗?” 扶苏摇摇头,举了举手中的盘子:“这个,我想拿走。” 那伙计张张嘴,小心翼翼地说:“公子,这个还没有烧。” 扶苏无所谓的摆摆手,转身就走。 伙计张张嘴,算了,没给钱就没给钱吧。没烧的盘子也不知道怎么定价。何况刚才一直在跟小寒姑娘说话,说不定是熟人,拿了就拿了吧。 这一窑烧得很成功。 把浮在表面的草木灰擦掉,黑亮的颜色露出来,很神秘也很诱惑。因为在陶泥这一环下了大功夫,表面光滑细腻,光线照在上面,没有釉面的贼光,很柔和,很耐看。小寒订购的那些,造型别致,有的高雅,有的有趣,说艺术品是名符其实。 寒洲知道,好的黑陶制品,“薄如纸、硬如瓷、声如磬、亮如漆”,现在她和这家陶器店,只是万里长征迈开了一小步,以后他们会做得更好。 应人喜悦地看着她,她也回看应人:“师傅,下一窑我设计一些儿童用具送给咱们店里,这个是我送的,跟契约没关系。” 应人感谢地点点头,这姑娘脑子灵,人大方,和她合作舒心自在。 就是不知道儿子在哪里?这么好的姑娘不回来守着,万一让别的狼盯上怎么办? 第五十一章 艺术给人安慰 艺术品店开张了,寒洲给它起名“美丽心情”。 牌匾仍然是木制的,大红的朱漆描画着长长的店名。左右是一副楹联:山水知日月,山水无意,草木识冷暖,草木有情。 店门打开,贴着墙壁是很多个错落有致的格子、架子。架子上都铺了白色的羊皮,上面是黑的、红的为主色调的漆制饰品,有头上戴的发钗、发簪,颈上戴的项链,手腕上戴的珠串和镯子,还有腰上佩的搭扣和装饰绳儿。 和佩饰在一起错落摆设的是黑陶的各种器具。黑的稳重端庄,黑的引人遐想。 偏偏有一丛绿,从黑陶母鸡的肚子里长出来,破坏了这一切的沉稳大气,整个店变得灵活而生动。那是店主种的豆芽。 店里摆了两把高凳,但那高凳有靠背,想买东西的人或逛街逛累了的人都可以坐一坐。长条桌子后面是专心画画的女子,店里进来客人,她微笑着看一看,并不答话,只是专注于手里的活儿。招呼人的是个十七八的姑娘,穿着水绿色的衣服,和那豆芽一样让这店里显得清爽生动。 公子扶苏走进去,跟班在后面抬起脚又放下了,他向店里望了一眼,里面看起来很新鲜,但主人在里面,他进去终归不妥,还是在门外候着为好。等到主人想掏钱的时候,他再进去。 扶苏在货架前站定,店员西施过来微微福了下身子,算是打招呼。扶苏摆摆手,西施就识趣地退下了。 这个店布置得确实漂亮别致,每个角落都花了心思。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小寒没有起身,但冲他笑着点了点头,没有什么不礼貌。这随意而温暖的笑倒像是两个人是熟人,让扶苏很舒服。如果她真的露出卑下的笑容,扶苏反而要把自己端着了。如果端起来,他都不知道在今后的相处中怎么放下自己。而那种感觉不是他想要的。 他随意拿起一串项链,这上面只有几颗黑色的珠子,剩下就是编得很繁复的红色线绳,最显眼是一大朵开到极致的玫瑰,饱满而晶莹,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盛放。 镯子上面贴了花,是碎的蛋壳,很有质感,那花朵看上去也极为妖娆。 发簪上有玫瑰也有雏菊,妖冶有妖冶的美、清涩有清涩的美。 有用方形白色骨片串成的腕饰,上面配一块同样大小的黑色漆块,白色上是繁复的回形纹,黑块上是阴刻的隶体字:“惜福”。扶苏不知道这是不是给男人准备的,女人好像不太喜欢这种棱角分明的东西。 陶器里面的笔架很朴素,只是在下面有较宽的空白,不知是不是用来题字。 有几个朴素的陶盘立在桃木的架子上,上面有的有画儿,有的还空着。 一个盘子上是一个小姑娘的后脑勺,整个画面飘着由近及远的蒲公英,看着很有童趣。 另一个盘子的中心画面是一个鸟窝,一只大鸟站在窝外,嘴里衔着一条肥肥的虫,而小鸟们张着小嘴,红红的小舌头就像一条线,仿佛幼嫩的声音从它们的喉咙里发出来。 还有一个画面是一棵大树和树下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的背影,落叶飘飘的,他们肯定在等人。 …… 扶苏转到桌子后面,寒洲抬起头,搁下笔,站了起来。她笑着动了动脖子,同时用手锤打了几下后腰。 扶苏说:“何必这么辛苦!生意嘛慢慢做就好了。” 寒洲不置可否地笑笑,对面是一个生在皇家的人,怎么跟他讲,才能让他懂得小人物生存的艰辛呢? 扶苏又说:“都是漆器,好看倒是好看,但终究是不珍贵的。” 寒洲又笑,还是不说话。 扶苏看她又不说话,有些懊恼,他来了就是来跟她说话的,怎么张口就这么难呢?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 寒洲还是抿嘴笑,这会儿她笑的是扶苏的态度。过了片刻,她说:“我等公子问完了,一起说。” 扶苏瞪她一眼,这女子太可恨。 寒洲却不在乎他那不友好的眼神,她从容地说:“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这个店不是我一个人的。胡家是投资人,我负责设计和管理,我需要在短时间内看到效益,给投资者信心。你看,这店里的许多盘子还只是半成品,我需要赶一下,才能让进到这个店里的人说,这个店真的可以称得上‘美丽心情’。第二个问题,关于饰品材料的贵贱。我们这个艺术品商店,哪怕卖的是一块石头,经过巧妙的构思和精细的加工,它也具有了全新的生命和价值。原生的贵金属或其他昂贵的矿物与好的艺术品的价值是不能等同而论的。艺术品卖的就是它的美丽,只要它是美的,它就是值钱的。 再就是另外一个相关的问题,我们来谈谈佩戴人的感觉。如今有多少女子能佩戴美丽的饰品?很少有,为了不违反国家的律令,她们压抑了爱美的天性,我把这种美丽的东西做出来,让她们从这些小东西上面获得满足,她们戴上了,美丽了,高兴了,她们会很在乎它的材质的贵贱吗……” 扶苏很愉悦,她肯认真地跟他说话,而不是客套虚应,他就很高兴。他就想逗她说话。当然,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我看姑娘就很在乎饰品的材质,你做这个生意却一件都不戴,这不就说明了你其实是不喜欢的吗?” 寒洲点点头,笑了,摸了摸头上的毛笔,她偏着头望着扶苗说:“我头上不戴这店里的东西,公子说是我不喜欢,照公子这么说,我头上插了一只毛笔,表明我喜欢写字,对吗?如果我哪天头上别一双刀剑,是不是公子以为我喜欢打架?不过,这倒是个好创意,我要记下来。” 她娇俏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的,扶苏也笑了。她刚才的回答很狡猾,但只要她喜欢这么说,他就纵容着她。 他转换话题:“看看你现在在画什么?” 寒洲把盘子放远,端详了一会儿,问:“好看吗?天上来的信使。” 扶苏也靠近了她身边来看那盘子。 画面上有个小孩子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的天空,而天空中飞来一只大雁,大雁的脖子上吊了一个包袱,包袱很好看,用的是朱红色,是整个画面的焦点。 寒洲指着那小孩子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礼物,有一只大雁知道了,从远方给他带来了礼物。那是上天给他的。” 扶苏心中一阵轻颤,像是被击打了一下。当小寒说‘那是上天给他的’,这有点沙沙的声音里有抚慰人心的温暖和力量。想起了她喜欢说的尊重生命,可能在她的心中,每一个人,每一只青蛙都值得怜惜,都值得好好对待。 这是多么善良纯洁的女子。 她值得好好地爱。 “公子还没有说好看不好看?”寒洲望着扶苏,希望获得一个肯定。 在扶苏眼里,这好像就是撒娇,他忙说:“好看,好看。” “还算你有眼光!”寒洲轻轻地白了他一眼,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这小神情让扶苏觉得爱死了。他就是要她这样子对他。 “公子对我们的店有什么建议可以提出来,我们会改进。当然,我们也欢迎定货。”寒洲拿出一番正经做生意的架式来,扶苏却忍不住想笑,但他还是很配合地正经起来。 他把两手背在身后,拿腔作调地说:“我看这个店不错,就是女店主穿得可以更美丽一些,毕竟是经营艺术品嘛,得让进来的人看到,这家店怎么看都是美的。” 寒洲本来是玩笑的,这么一听,忍不住一皱眉,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像扶苏说的真有道理。她认认真真地对扶苏一鞠躬,说:“谢谢公子,小寒一定改进。” 衣服的事情原来是不以为然,但扶苏一个外人提出来了,那说明还是有些问题的。既然已经做艺术品了,出点格好像也能被人接受。寒洲想起以前她为豆腐店设计的店员服装,决定的她和西施一人做上一套。天渐渐热了,穿短衫完全没问题。若觉得凉,外面做一个长的坎儿,也是不错的。现在有了漆雕的小球,完全可以充做钮扣,而且还具有装饰效果。 一说做新衣服,西施就特别来精神。她正处在做梦的年龄,在这美丽的店里工作,她觉得很开心很满足,偶尔骑上马到各家豆腐店去转一转也会马上回来。有客人就招呼着,没人就坐下来,贴蛋皮或编花绳,总之比在家强多了。 衣服的事情交待给西施了,一套绿一套白,想了想,又增加了一套黑。这样和店里的氛围比较和谐。 店里的货还不够多,品种也不够丰富,但看得出来,销售趋势很好。有人一进店先是啧啧嘴赞叹一下店面装饰,然后就是看半天,看来哪样都想要,最后还是只能买一样,因为这店里的东西都不便宜。还有的人,买完了以后,还要坐下来和店员聊聊天,说说衣服搭配啊、家里人的想法啊什么的。 陶盘上的画儿很吸引人,好像每一幅都是一个故事。有个老太太买了那幅等人的,走的时候直抹眼泪。 看着那老人走出去,寒洲感叹地说:“这个世界需要抚慰的人太多了。” 扶苏在旁边,“哦?”了一声。 寒洲点点头:“每个人,包括我,也许包括你,尽管我也不知道你哪里需要抚慰,但我相信是每个人都是需要抚慰的。” 她想起了双流镇的盼丈夫回家的小菊,还有老挨打的翠翠姐,经常要看妹妹没有玩耍时间的小花,还有大枣哥,那个老实善良得把一颗心都给了她的男人。胡老父子也是,自从老九上了战场,老人看着乐呵呵的,其实瘦了。 还有各处修着工事离家远行的人。 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小错就被征发去服役或被刑罚整成残疾的人。 甚至包括陶器店的应人,每天担心那个奇奇怪怪的儿子和一群奇奇怪怪的术土混在一起,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的人。 而她,是个有家回不去的人。 …… 扶苏咀嚼着她说的抚慰,他只是觉得想回家的小寒是需要抚慰的,那个能抚慰她的人应该是他,而自己确实是需要抚慰的,能抚慰他的是小寒,只要她对着他笑,和他说话,爱上他,他就得到抚慰了。 “我愿意抚慰他们,我能够做一点点事情。”小寒自言自语。 她此刻的神情是慈悲、是怜悯、是爱?扶苏拿捏不准,他觉得有一点非人间的东西在小寒的身上,总之不是这街市上柴米油盐的气息。 他想,也许她是来自于星星上的神,她来普渡众生。 她知道他不知道的奇怪动物,她想着周围女子都不去想的事情,她说过,如果说谎,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只是要保护自己。 她这么一个历害的女子,敢在大街上扬着马鞭惩治刁民,敢扯起千头万绪撑起这么一家店,心里是害怕的吗?有什么事情让她害怕呢? 第五十二章 一辈子太久 店里销售成绩不错,得赶紧订制下一批东西。 漆器店的老丁,就是上次寒洲告诉他螃蟹壳可以解决板结的那位老板,先祝贺了下“美丽心情”的开张,内心里,对于自己没有打开新的市场还是有些可惜。 “我女儿说,那些东西本来咱就会做,可偏偏让人家做了,她直说可惜呢。” 寒洲笑笑,没答话。这话说的也是。但市场就是要考验眼光,不是没有需求,而是看你能不能抓住需求。 “我女儿说,她也喜欢那些珠珠串串,她也想试试呢!” 寒洲听了,转转眼珠,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了,但他们之间有协议,对方可能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她笑着问:“您女儿多大了?” “她呀,十六了,从小在这漆器店里,看也看会了。”老丁有些得意地说。 “我那里需要一个心灵手巧的帮手,如果姑娘愿意,不妨让她到我店里来,每天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有空教她点东西,将来她也好做您的帮手。我这生意也就做这么几年,将来必定是不做的。” 秦朝的寿命也就十几年,未来也诸多不可测的因素,不让民间带金玉的律令想必也慢慢地没人遵守了。到时候,这饰品的生意…… 呵呵,连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还管它生意如何。 “哦,这样啊?”老丁应了一声,略略压住心里的失望。 但小寒姑娘这个办法听起来也不错,自己缺少的不就是这姑娘的心思和眼光吗?让女儿在她身边历练几年,这也是难得的的机会。 “好,我跟姑娘说一声。她去过你那店里,去了就喜欢得不得了。” 寒洲笑笑:“要来就让她快来,我正在给店员做工作服,去了先把衣服的尺寸定了,过些日子就能穿上了。那衣服,姑娘们都会喜欢的。” 聊完了,谈正事。这次寒洲又订了些皮胎的椭圆形和棱形的漆器,要求上面打一排孔。皮胎的重瓣花朵也订做了一些。另外,堆漆的草莓和樱桃也订做了二十几套,要求在底部打孔。骨制的小球和方片还要像以前那样的量。 男人用的腰带搭扣问的人多,买的人少,寒洲想,这是培育市场阶段,可以慢慢来,又订制了几个不同样子的,有略显张扬的兽头和内敛含蓄的几何造型。 老丁这次也没那么多好奇了,反正女儿要去那店里做事,过些日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从老丁店里出来,又去了另一家漆器店。这家店的木工活儿做得好,寒流订了些黄扬木的梳子和发簪。梳子柄都设计了好看的花型,发簪是要配那些皮胎的漆器。 想起上次和扶苏说的玩笑话,寒洲为自己订做了一套发饰,盾牌和箭簇。店主老杨问:“这么好的设计,只做一套吗?” “嗯,只做一套,这种东西做了也卖不出去,小寒是因为和人开玩笑,戴着玩的。” 老杨摇摇头,可惜了。 老杨人很厚道,想了想,寒洲又订了几个木胎的礼品盒,这种东西迟早用得上。 等去了陶器店已经中午了。不见外,和大伙儿凑在一起吃了顿工作餐。 把这次要订的黑陶工艺花盆以及黑陶小船的样稿拿给制坯师傅看,制坯师傅这次信心很足,想了想,让她过两天来看样品。 另外寒洲订做了两套炖煮的小盅,她说制好坯以后,她要过来画画儿,这两套东西她要送人。她想一套送给胡老爷子,一套送给李斯府上。 本来,这两套东西她想烧成黑陶,但若是在上面画画儿,她觉得不够健康,她用的颜料最好不要用在食器上。那现在就只好烧成釉下彩,烧成后来所说的原始青瓷。只要用料好一些,做工精细些,效果也不差的。 想起刚才订制的漆制礼盒,寒洲跟应人说,这次想订做一些精品黑陶的小茶具。制坯的时候,她要过来参与。应人就让她明早过来。 交待完了正事儿,寒洲就坐下来。上次跟应人师傅说,要送店里几个儿童用具的样品,这会儿得画出来。 她先找了几个带把儿的陶杯的坯子,分别画上小猫钓鱼、小狗扑蝶和猴子捞月亮的卡通画。这种画线条少,都很好画,也很好学。她把样品拿给画工师傅看,如果他能画得了,这以后就可以当作店里的设计来用了。 画工师傅琢磨了一下,这应该不难,只是以前自己没有这种思路,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点什么花样儿。 这一天忙忙碌碌,骑着马回家都要睡在马背上。路过一户人家,门口有个女人在用草编鞋子,寒流心中一动。后来想想,还不如回去睡觉,钱是赚不完的,命最要紧。 家里还有一群鸡,它们的命也很要紧。 当然,李斯老爷子那里还得去看一眼,自己好歹算个半调子机要秘书。 早上醒来已经不早了,老邓在外面喊她。 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打开门,老邓带了几个人已经站在门外。 “邓哥,您这是要做什么?” “公子来信吩咐了,让我找人给姑娘刷房,另外在院里弄个篱笆,他说你的鸡要长大了,到处乱跑怕吃了你的菜。姑娘你说,这个养鸡的篱笆圈在哪儿合适?” 寒洲一愣,李由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这种事儿还惦记着呢?看着五大三粗的,心却很细。这人要是天天在身边呆着,怕自己迟早得投降。 她是个看电视剧都跟着流泪的人,最受不了这种温情战术。 定定神,她说:“那就有劳邓哥了,您看着哪儿合适,就圈在哪儿吧,让它们有个太**儿晒就行。我出去后,您就可以进来刷房。窗台上的药品别动,有的有微毒,其它的您随便,怎么搬都行。我晚上回来收拾。” 看着寒洲草草收拾就去牵马了,老邓在后面怎么也想不通。大公子这是哪根筋抽着了,好不容易来封家信,还专门吩咐这种事情。老爷对她也纵容,小少爷们没事儿也愿意过来,这一家老小的爷们都被这丫头收买了? 哼,我老邓就看不上,我老邓眼里的女人怎么也得打扮的油光水滑的才行。 溜完马,先去陶器店。她把一小包加工过的云母掺到陶泥里,对师傅说,可以拉坯了。 师傅问:“这是什么?这能行吗?” 寒洲笑笑,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咱试试看,大不了,这批货我认赔。” 应人在旁边一直看着,对那制坯师傅说:“动手吧,量不大,咱就当试验。记住精细些,小寒姑娘要的是精品。” 寒流点点头,又对制坯师傅说:“我一事不烦二主,修坯的时候您帮我盯着点,顺着一个方向慢慢刮,咱这次不看别的,就看手底下实打实的真功夫。” “成,姑娘,你瞧好吧。”师傅爽快应下。 路过药店,寒洲进去找了相熟的师傅,现在需要的颜料量大了,她的事儿太多,不可能事必亲躬,她打算把矿物磨细的事儿交给这儿的药工。药店里的小工专门是干泡制的,又有现成的工具,只要告诉他要求,他都能达到。只不过他以前加工药材是按照药物的标准,现在的要求只有一个,锻烧和研磨。 今天还有重要的事儿,她只去店里晃了一下就买了几样菜回家了。西施告诉她,那位长得俊秀的公子来找过她,也没说什么事儿就走了。 他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聊天,每次只看不买,想来是在打她的主意。 但是,他是皇子啊,这事儿怎么想都没有可能。两人之间隔了两千年,隔着两个阶级,除了他长得帅,其它的好像就没有什么诱惑力了。历史书上说,这人有仁爱之心,因为反对“坑儒”而被发配到上郡和蒙恬一起督造长城、防卫匈奴人的南侵,最后又被赵高搞的假圣旨逼得自杀身亡。 整个一个可怜之人。他就是被后世用来凭吊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未来会怎样,怎么能招惹另一个可怜的家伙呢? 上帝啊,让别人去抚慰他脆弱的心灵吧! 自杀这种行为,寒洲一向不能认可,她都落到四顾无亲的地步了,还坚强地活着,有什么是不能迈过去的?父亲不讲理,就去跟他讲理,有什么必要屈从的? 奶奶的,父亲再不讲理就杀上金銮殿去,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什么叫作“忤逆”! 回到家,房子已经刷好了。就这么一间房,确实快。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叫上两个小帮手,直奔大厨房。 李良和李武两个小家伙兴奋得不行,袖子撸得挺高,倒是认真帮忙的样子,可是一会儿洒了水,一会儿乱用刀,在腿边绕来绕去的,也挺添乱,寒洲只好把他们打发到外边去玩。他俩倒是听话,可是,一会儿过来看看,一会过来看看,问做好没有,她只好往他们的嘴里塞一点半成品,把他们打发出去,免得把油溅在身上。 旁边做大锅饭的冯妈一边看一边做事,一言不发。心说小少爷让这丫头迷得五迷三道的,她除了长得好点,也没什么呀?难道小少爷这么小就动了追姑娘的心思? 李斯从宫里回来,有点累了,始皇帝越来越独断,不像前些年励精图治,能听得进去谏言。而且,也不知听了哪位术士的话,要整天躲起来,不见人,不知在修练哪门子的功夫。好不容易见着了,说说国事,结果皇帝的心思不知道在哪儿,完全找不着着力点。 左左右右就是那个赵高,这人心术不正,迟早要出问题。得找个机会把他拿下来。 大太监梁辰太失职了,怎么能让一个中车府令老陪在皇帝身边呢?那位置应该是他的才对啊!母鸡不给力,公鸡上来抱窝,这是要逆天了…… 一进小院,看见小寒和两个孩子在门口等他。他一拉脸:“不是说过的吗?小孩子不许进这个院子。” 俩孩子吓得一吐舌头,缩起脖子像两只小乌龟。 老邓在后面有些兴灾乐祸,我早说过这屋子不让外人进,看看,你还把孩子们带来了! 寒洲福了下身子,笑笑说:“先生您要生气得先了解情况。” 李斯瞪她一眼,越来越不像话,就喜欢自做主张。 寒洲接着说:“孩子们跟我说,您明天过生日,府里肯定是要大操大办的,到时候不知道要来多少人。但孩子们只想跟爷爷一起吃顿饭,让我做顿饭给您。我想,难得孩子们有这片心,就自做主张把他们带过来了。” “哦?”老爷子绷着的脸渐渐绷不住了,伸手象征性地一人拍了一巴掌。两个孩子又吐了下舌头,这才把腰挺起来。 “好了,我们进去开饭。”寒洲倡议道。“现在只剩您老人家还没洗手,他们两个早就准备好了。” 进了书房,炕几上的东西已经收拾到一边去了,上面放着今天的晚餐。 餐具全都是黑陶,凝重深沉。揭开中间的一个汤锅,热气和香气顿时飘了出来。奶白色的汤里飘着一尾鲫鱼,白色的豆腐片是鱼的伴侣,几粒儿葱花绿绿的点缀其间。黑的锅,白的汤,显得白的越白,黑的越黑。 再揭开旁边的食盒,拿出来黑陶的大碗,是一碗鸡肉。寒洲说,有小孩子,酒就不让喝了,但可以吃几块醉鸡。 另外两个盘子里,一个是卷了绿豆芽、韭菜和蛋皮的春卷,一个是麻酱糖饼。这是今晚的主食。 李斯抽抽鼻子,看看两个小家伙已经耐不住了,拍拍李良的小脑袋说:“我看这是你们两个想吃了,拿我来做幌子。好吧,爷爷愿意做你们的幌子。开吃。” 寒洲笑笑,给大家盛汤。 “嗯,好吃。”老人家咬了一口糖饼,这饼怎么这么软,麻酱和香油的味调得恰到好处。 两个孩子也吃得直点头,以前小寒也做给他们吃过,不过,今天做得最好。 “汤也好喝。”老人拿起筷子想吃口鱼,试了试,怕刺多,又放下了。 寒洲拣鱼肚子上没刺的部位给他夹到碗里,以前在家的时候,爸爸也是这样子,想吃又怕刺多。 老邓看了看,没他什么事儿,就退出去了。心说,看看,把这老老小小一顿饭就收买了,以后厨房的厨子是不是要被替换掉了? 李斯心情舒畅地享受着美食,忽然说:“小寒呀,你要是一辈子在我家就好了,我想吃你就给我做。” 两个小家伙直点头。 寒洲笑笑,她做这顿饭是两个孩子要求的,而且李斯确实是在照顾她,让她居有定所,时间自由。可是,一辈子太久,这李府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拿什么保障他人呢? 这种事情不能想,想起来,只剩一声叹息。 她说:“一辈子太久,我们只说现在,您想吃了就跟我说,我做就是了。” 李斯也呵呵一笑,这丫头不说没意义的空话,连随便一句客套话都不肯讲。他举起筷子点点小寒:“你呀,把我儿子……,呃,”说到这儿,他看看两个孩子,忙说:“吃肉,小孩子吃肉才能长肉。” 寒洲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老人们都喜欢这样? 第五十三章 又被蔑视了? 天刚亮,扶苏就起来了。跟班揉着眼睛跟在马屁股后面,心说,姑奶奶,我们大爷除了进殿面圣什么时候这么勤奋过? 扶苏一肚子的不满意。 昨天到河边,小寒没去,害他等得太阳都老大了才离开,差点误了正事。 在店里等她,也没来,那西施姑娘陪着说话,连话都没得说了,她还没来。 到陶器店看一眼,人家说她走了。 到药品店门口看了看,连自己都觉得像个傻瓜,这咸阳好多家药品店,他知道她去哪家? 他倒是知道她晚上一定在家,可以他不能去找她,那是李府,弄不好,自己成了咸阳的笑话。 李由若在,还好说。可是李由走了,没人配合他。 他今天一定要“捉住”她,看她能怎么蹦跶? 河边到了。雾气刚散,四野茫茫,连个鬼影都没有。 扶苏这个气啊! 想走人,不等她,可是又不甘心。渭河这么长,说不定在别的地方呢? 牵着马走走,说不定她就来了,也说不定就遇上了。 走走,前面有人影,在练剑,扶苏一阵激动,小寒还会练剑! 走近了,瞪那人一眼,那人吓得姿势没摆好,一下子趴在地上。 越走心里越气,今天捉到她,就把她弄回家里去,我想什么时候见她就什么时候见她,再也不用找得这么辛苦了。 眼看着没什么希望了,扶苏只好返回,他今天还要去巡视帝陵的工程。这事儿是父皇挂心的事,千万不能马虎了。 父亲正当年富力强,这事情不知怎么这么上心,早早就要操持起来?人啊,越怕死,身体越不配合,莫不如不去想它。但这种事儿,做儿子的没法跟父亲说。也只有让干什么干什么去。 远处有歌声,越走近声音越大。扶苏不禁激动起来,李由说她很喜欢大声地唱歌,她要努力让自己快乐。他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好像是又一次的反复,他能听明白歌中的唱词。 …… 随着脚步起舞纷飞 跳一曲春天的芭蕾 天使般的容颜最美 尽情绽放青春无悔 啊春天已来临有鲜花点缀 雪地上的足迹是欢乐相随 看那天空雪花飘洒 这一刻我们的心紧紧依偎 啊幸福的芭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春天的芭蕾芭蕾 …… 这歌声大气婉转、绚丽华美,把春天的欢快和活力表现得淋漓尽致。扶苏陶醉了,觉得眼前只有鲜花,只有阳光,只有人世间美丽温暖的事物。可是渐渐地他也迷惑了,歌中的那些断开又接续的“啊啊啊啊啊……”是人唱出来的吗?他张了张嘴,觉得这不可能,人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正百思不得其解,歌声停了,一匹马儿冲那唱歌的人儿跑过去,唱歌的人儿问:“老陈,好不好听?”马儿很给面子地嘶叫了一声。 扶苏这个气啊!她对他都没有这么亲热。 他走过去,她往回走。两人、两马就这么碰面了。 马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是人。 “早啊,公子。”寒洲微微躬了躬身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头发。她现在肯定像个疯子,早上洗了头就跑出来了,原想这河边没人,边走边梳的,不想被人看见了。这年头的人不披发的。呃,也不对,见过苦刑犯也披着头发的。 扶苏舔了舔嘴唇,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辛苦找了一早上,就得一句“早啊,公子。” 她披散着头发真美,背后的光衬托着她,就像从太阳里走出来的神。他不由得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她却一偏头跳开了。扶苏尴尬地定在那里。 寒洲也尴尬地不知所措,他刚才的神情似乎是膜拜,她躲开好象是让他难堪了。可也不能站在那里让他摸。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公子若是没什么事,小寒就先走了。” 扶苏一把抓住她:“不能走,我找了你一早上。” 寒洲低下头去,躲开他的目光,他这会儿挺吓人的。 “我昨天一整天都在找你!” 寒洲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他的气息与她这样靠近。她支吾着说:“昨天,昨天早上,老邓来给我刷房子,又要给鸡弄个篱笆,说是少爷来家信吩咐了。我安顿完这些已经晚了,没有出来溜马。晚上老爷子回来,孙子们让我给他准备点好吃的,想提前给他过个生日。下午的时间用来作准备。昨天一天就这样了。” 交待完了,寒洲自己也生气,我凭什么跟你交待,我们又没约好。她费力地想把胳膊从扶苏的手里抽出来,她一抽手扶苏更生气,偏不让她挣脱。他一用力,寒洲也生气,这人怎么不讲理呢?就又去挣。扶苏干脆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任你怎么努力我都不放。 “你放开我,放开我。”寒洲就是不让自己受委屈。 “我就不放!你越使劲我越不放。”比执拗谁能比过他去? “凭什么?凭你是皇子吗?皇子就不讲理吗?”寒洲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她现在也不怕人看了,有人看了更好,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扶苏怔了一下,手里有些放松:“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谁?” 寒洲愤怒地甩开他:“早知道,李由早就告诉我了。切,有什么了不起!” 说完,她回身拉起“老陈”的缰绳,脚下用力,飞身上马,看也不看扶苏,跑了。她一边跑,一边恨恨地打了“老陈”一巴掌,若是真的老陈在这里,看到她被别人强行抱住,肯定会冲上去跟他打一架,哪会像刚才,忽闪着大眼睛在旁边看热闹。 远处观望的跟班木木傻眼了。这是逆天了!公子抱了个女子,那女子说:“切,有什么了不起!”可他就是了不起呀,明天我看你还能“切”得出来不? 扶苏觉得自己被打趴下了。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但从来就没重视过,她连演戏都懒得演。我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切,切,切”扶苏学着寒洲的口气,没听别人这样说过,但肯定是不屑的意思。皇长子被人蔑视了!被一个连家都找不着的女子蔑视了!这让他怎么能忍? 更不能忍的是李由,说好了,我来照顾她的,他还大老远地写封家信,连她的鸡都要照顾到。还有那两儿子,一天到晚缠着她,又是讲故事,又是做吃的,怎么不去找自己的妈去?还有李斯那老头子,大晚上还要好好吃一顿,吃了这顿就想下顿,这还有完吗?李由不在家,这老的小的,都在替他使劲呢吧? 不行,我得把她从李府弄出来,要不迟早李由回来了还得有变化。 怎么弄呢?我就说我也缺少个抄文件的?这是李斯那老头子找到的借口,不行,太明显了,人家会笑话。 …… 不想了,咸阳城就这么大,看你能逃出我的手心? 等李由回来,你一定是我的,这种事没的商量。好兄弟也不行! 好几天扶苏都没露面,寒洲舒了一口气。本来寒洲还想躲着他,这几天都没去河边溜马。那天对皇长子说“切”,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后来想想是欠妥当的。但那是本能反应,后悔也没办法了。以前大枣也抱过她,但他那是索抱,他象个可怜的孩子说,我要抱你,然后就乖乖地把头放在她的肩窝里,湿热的眼泪打湿了衣服,人的心也跟着湿了。他那么乖! 可是扶苏不一样,他不乖,他很危险。 目前寒洲还算满意现在的生活,她不想被扶苏这件事打破了平静。他是挺帅的,但他能给她的生活肯定是她不想要的。她更想要现在的自由。 而且,靠近他,说不定更危险呢!他有那么一个人鬼神都分不清的爹。 这几天没那么忙了,漆器店老丁的女儿丁小满过来帮忙了。琐碎的小活儿由她和西施来做,寒洲自己只要搞设计就可以了。 画了画的盘子卖的不错,人嘛,都是要有个好心情,看到了合心意的东西,就觉得那画画儿的人是懂自己的,不自觉的就亲近了。这几天买了画儿的人总过来,即便不买东西也要来坐会儿,说说话,或是什么都不说,就是坐在旁边看她画画儿。有时候他们也给寒洲讲自己的故事,那些遗憾啊、高兴啊、愤怒啊,寒洲总是耐心地听。 这就是人生。以前过快节奏的生活,只顾低着头往前走,考了这个证儿,再考那个证儿,不爱跟人聊天,觉得浪费时间。现在不这样想了,快或者慢,其实是一样的。人人都在讲自己的故事,人人都在听别人的故事。 寒洲把别人的故事画成画儿,每天都有灵感,每天都有创新。如果不是穿越,可能她也只把画画儿当成一种技能和爱好,到现在发现,她挺喜欢这种生活,除了不能回家,和女儿在一起,其它也没有什么抱怨的。 新的货取来了,店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看着就让人高兴。两个女孩子按照寒洲的意思把发饰一样一样地配在一起,丁小满一边配,一边偷眼看正在画画儿的小寒姑娘,这应当就是她的成长方向吧? 取货的时候是丁小满跟着去的。那两套茶具让陶器店的师傅们赞不绝口。他们说,做了这么多年陶器,就这两套品质最高。同样黑色,那黑色当中还闪着若有若无的星光,同样是茶杯,这器型更加典雅端庄。老板应人张口问了问,那天在泥料里小寒姑娘放了什么?小寒姑娘神秘一笑,直接说,现在先不告诉您,但过一段儿您就知道了。 回来,把这茶具往漆制的礼盒里一装,盖上盖儿是黑地儿上开放的大红牡丹,富贵逼人。打开盖儿,红艳艳的盒子里是漆黑亮泽的茶碗,怎么看怎么高贵典雅。 这小寒姑娘的心思,真是让人感叹啊!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学得来、学不来? 丁小满把动物造型的花盆摆上,拿了几个种上豆儿,过几天就可以看出绿芽儿来,那应该是相当好看的。 店里进来人了,西施没动,看了看小寒姐姐。 丁小满忙迎上去点头致意:“您来了,随便看看吧,新到的货。” 那人摆摆手,很有气度的样子,他斜着眼瞅了一下画画儿的小寒姑娘,就去看新货了。 进来的是扶苏。好几天没见,他挺想她的。但是那天闹得有些尴尬,再来,不知怎么处理。他没跟人道过歉,说不出口。后来他想明白了,也不是自己怎么招人烦,实在是他抱人太突然,让女孩子接受不了。可他真的很想抱她,抑制不住地想抱她。她也太让人生气了,他其实也没想把她怎么样。怎么就跟个刺猬似的? 想她就来了,看看她也好。想来,她已经不记仇了。她不是个爽朗大气的女子吗? 刚才他进来,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对她温暖一笑,这让他有些失望。只好拿起店里的新货看看,看看这丫头的心思又在琢磨什么呢?还好,这不是一家经营粮食木柴的店。要不,还真没什么看头。 手里的这个小黑人长得有些夸张,嘴唇比他的还厚,眼窝深,眼睛很大,头发短,似乎还是卷曲的,耳朵上吊着个大耳环,丁零当啷的,很有趣。他的头上搁了个大罐子,用一只手扶着,罐子里是空的,刚才那新来的小姑娘往里面放了几粒豆儿,想来是要让它发芽。 他觉得这个人偶非我族类,想问问小寒,小寒却没抬头。 死丫头,真能沉得住气! 他只好走过去,把人偶放在她桌上,放的声音有点大,小寒抬起头来看着他,有点似笑非笑。 确实,就是这种很难拿捏的表情。扶苏让她看得有点来气,有点难堪。 “幼稚!”她终于蹦出一个词来。 “嗯?”扶苏不禁皱眉,他又被蔑视了? “公子今天这么闲?” 这话问得不咸不淡的,也让人生气。生气多了,扶苏忽然不气了。噗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逛店的都是闲人,闲人多了,这店里的生意才好,难道姑娘不喜欢生意好?” 寒洲笑笑,白他一眼:“不错,反应挺快。智商及格。” 扶苏一愣,这是被夸了?那个智商是什么东西? 先不问了。看来他们之间的冰块已经消了,这是大好事儿。 扶苏找话题:“我想问问这个小黑人的事情。” 寒洲又白他一眼,扶苏想,你都白了我两眼了。 “公子只看不买,我就不讲了吧?” 扶苏忽然心情很好,他要的感觉又回来了:“当然买,哪能不买?木木,进来付钱。” 门外叫木木的跟班进来,看了看,该把钱给谁? 西施看了看,说:“小寒姐,新货还没定价呢!” 寒洲一挑眉,瞅了西施一眼,“这个工艺比母鸡那个复杂,用料也多,要收那个的三倍的钱,另外,加收这位公子一倍的信息咨询费。就照这个价,收吧!” 木木张着嘴望望公子,这是报仇呢?还是趁火打劫呢? 扶苏点了下头,示意把钱给她。这是小寒在给他机会,他怎么能拒绝? 西施转了两下眼珠,好像明白了。看来,哥哥真没希望了。她嘟了嘴有点不高兴地收钱、包货,弄得那个跟班木木很莫名其妙。这家店如此奇异,大掌柜和二掌柜都把拿捏人当本事,切!切!切! 扶苏神清气爽地说:“这下姑娘可以说了?” 寒洲狡黠地笑笑:“当然可以说了,不过,还记得长颈鹿吗?这个小黑人和长颈鹿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他们都离我们很远,在九州西南隔了大片水域的地方。公子想去是不可能了,水太宽你过不去的。乘船也不行,那船经不住几尺浪的。公子信就信,不信就当我胡编,反正我没事儿干就是编故事,我用编故事打发日子,用编故事赚钱养活自己。就这样。”说完,她摊摊手,一脸轻松地看着扶苏。 扶苏一摆头,怎么?这就是答案?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就这样?”他质疑一下。 “就这样啊!公子记的那句话吧?世界很大,而我们很渺小。如果其它都是假的,那么,这句话是真的。” 扶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不错眼光,迎接着他的审视。最后,扶苏投降,除了相信好像也没有办法去求证。 即便是故事,那故事是真的,这是肯定的。她肯编故事给他也行,别不理他。想到那天早上把她抱在怀里,心里又蠢蠢欲动。他相信,她终究会放下防备,投到他的怀里。 看着他春情荡漾的神情,小寒白他一眼:“小样儿!” 嗯?又一个新词?这又是被蔑视了? 跟班木木同情地望了望大公子一眼,退出去,替他默哀。 第五十四章 白桦林 这几天,扶苏越来越想明白了,机会是要靠自己创造的。小寒姑娘动不动就白他一眼,还说他“幼稚”、“小样儿”,那说明他做事儿还是不漂亮、不巧妙。他没有李由那样的机会,连老子、儿子都给他使劲儿,他只有自己想办法。 早上,他又去溜马,今天,遇到了小寒。她不躲着他了,好事儿! 她先是活动身体,蹦跶得像头小鹿。然后就是唱歌,还是那天听到的那首春天的欢快的歌曲。 她所做的一切都不避着他,这让他很舒心。 他也在她旁边打了一趟拳,打得热血沸腾。 论打架他不如李由,论追姑娘,李由不行,呃,应该是李由不行。 就应该是李由不行,他行。 回去的时候,他自然地和小寒走在一起,这样的早上真好。 “你刚才唱的歌很好听,让人听了心情愉快,想动起来。” 寒洲笑笑:“那本来就是舞曲的节奏,所以想动起来。它叫《春天的芭蕾》。” “春天的芭蕾?” “嗯。芭蕾是一种舞蹈,难度很大的,全身要靠足尖的力量支撑,就这样。”说着,她站定,提着气,抿起嘴,两手上举,让足尖立住,片刻,身体塌下来,“不行了,太难了,从前没练过,只是见人家跳过,很美的。” 因为运动,她的脸红扑扑的,平时只见智慧与大气,这时,又见活泼。这样的女子,这么特别,这么有感染力,扶苏觉得他像是十八岁,身心都变得轻盈欢快。 过了会儿,他问:“你唱这首歌的时候,那句啊、啊、啊、啊什么的,让我好担心,我怕一口气断掉,又怕你上不去,我总觉得这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寒洲听了,白他一眼,这人会说话吗?皇家教育也不过如此。 扶苏也呵呵一笑,他知道刚才说的是不准确的。但他真的有这种感觉。 寒洲“嗯哼”一声:“哪天,我让这种非人类的声音从公子的喉咙里发出来,公子信不信?” “这个可以练习的吗?” “当然,就像练武之人练的功夫,练习方法只要正确,又肯用功,就会出现超常人的功能。天赋嘛,也要多少有一些的。” “哦!”扶苏懂了。 “公子,你知道大秦武功最厉害的是谁吗?第一高手。”寒洲对这事儿很好奇。 “这个,没有正式比过。不过,父皇身边的赵高身手不错,要不也不会得了这般信任。” “咦——”寒洲鄙夷地撇了撇嘴。 “姑娘认识赵高?”扶苏好奇地问。 “不认识,只是见过。看上去挺威武,其实嘛,就是个下面空荡荡的家伙。” “什么,下面空荡荡的家伙?”扶苏不明白这又是什么新词。 呃!寒洲意识到姑娘家是不能这么随意谈论这事儿的,她刚才忘记了时空。 看到她有些发窘的样子,扶苏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这姑娘真奇怪,倒是什么都敢说。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倒是不用他去启发她了。 两个人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寒洲不说话,扶苏心里有些想笑,又怕笑出来,小寒会生气。 该分手的时候,扶苏想起了正事儿。 “我有一间书房,想在墙壁上画些画儿,不知姑娘能否帮我?” “墙壁上?”寒洲有些不敢相信,她的水平画点小品还行,画大画儿,她没信心,构图掌握不好,很难看的。 “对,经常看姑娘画画儿,忽然觉得书房里四面都是白墙,也该有些变化,别的画师我也不去找了,他们的画儿只有场景,没有感情,姑娘的画儿里有故事、有感情,希望姑娘能答应我。” 扶苏说得很真诚,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寒洲想了想,挺没信心的:“我没画过大画儿,怕构图不好。” 扶苏轻松一笑,这就是答应了。 “没事儿,画坏了就刷一遍白,再画坏了,再刷一遍白……” 扶苏本来是安抚她的,可是寒洲听着听着,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怎么自己这么逊呢?都刷两遍白了! 扶苏看了,心说,坏了!又说错话了。 他正想转圜,寒洲伸出手指,让他打住,“公子,咱们一遍白都不许刷,好看了就给我润笔;不好看,您就将就着,我分文不取。我就是想让您明白,请画师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翻身上马,跑了! 这天,扶苏从皇帝寝陵的工地上回来,到工艺品店正式邀请小寒去看他的书房。 “是在宫里吗?” “不是。是我在外面的院子。” “哦,有钱人真好!”寒洲撇了撇嘴。 扶苏呵呵一笑,小寒的表情真生动。 “好吧,看看就看看。” 其实,这些天以来寒洲一直在琢磨壁画的事情。尺幅大的画儿最难是构图,也许事先是想得明白的,但一落笔,视野只在方寸之间,难免就顾此失彼。所以大画家都是先从小画开始的,到了一定阶段才尝试大画儿。 要说取巧的法子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只画比较单一的事物,比如连绵的群山,奔腾不息的流水,看到不合意之处,可以变通思路略作改动。她在画展上曾经看过整面墙上都是粉红的牡丹,那就是花海,虚虚实实,远远近近的,看不到根,也没有叶子,只觉得花开季节热烈的冲击。当时她就想,画画儿之人肯定事先没有想清每一朵花所在的位置,只是要表现繁花锦簇时节人的感觉,所以就这么浓浓淡淡地一朵朵、一簇簇地堆叠下去,到最后画儿成了,花朵便开满了墙壁。 那样也很美好。 现在的条件是颜料不足,她打定主意只用墨。因为是男人的书房,颜色单一一点也没什么。何况,中国画墨分五彩,浓淡相宜,也可以做到远近分明。 但是,她过去漫画和炭笔画画得比较多,国画几乎没画过,油画学过些日子,也只是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自己创作是没有的。她理论多实践少。书画展看得多,会评价不会操刀。 她分析了一下自己的优势和劣势,线条和造型她是过关的,文人画中的诗意应该可以表现,只画单一的事物也可以对付大尺幅的挑战,用墨这一关有些难。国画中的技法她懂,但是不会用,这手下的功夫得长期地练。大写意看着潇洒实际很难,以她的能力还没有到那一步,她没有那气魄。何况是壁画,要蹲着画,有气魄也得被这种姿势压得气魄打折。另外,墙壁若是太大,不容易一气呵成,大写意是万万不敢的。 所以她给自己这项工作的定位方向选择小写意,像以往画漫画一样,注重局部细节的刻画,用线条和造型先把整个画面的轮廓做出来,局部的修改润色在熟悉墨色之后慢慢添加。她曾经看过一个书画视频,画家画叶子画坏了,改成块石头,人家能这么做,她也可以这么做,不过是多添加几块石头。 国画的技法嘛,就不去考虑了。油画用笔也是有一些技法的,应该有想通之处。技法这种东西实际上也没有成法。很多新生代画家,技法也是西洋画的,国画当中也有透视的感觉。 好在,用毛笔用了这么久,笔还是熟悉的。 今天,先看看稿纸的大小,把构思问题解决了,回家拿自己的白墙先练习一下。反正,空降到这个时代,朱耷、吴昌硕、齐白石这些人统统没有,山中无老虎,猴子就勉为其难地当大王了。 主席他老人家讲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就是主席的好兵。 院子到了,外面有棵大槐树,树冠很大,有点遮天蔽日的感觉。 寒洲很想问,这是你家老宅?想了想,才觉得这问题问出来一定滑稽。 “公子平日是住在宫里吗?”她问。这个问题她确实很好奇。成年的皇子到底住不住在宫呢? “不是,从行过冠礼之后,就不在宫里住了,有时进宫是听父皇教导,有时是去给父母请安。” “哦,那我今天会遇到公子的妻妾或姐妹吗?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行礼倒是会的。”寒洲很认真地询问。 扶苏一时郁闷不已。他怎么会愚蠢到让她见自己的妻妾,而小寒会问这个问题,明显是只把这次画画的邀请当作任务,而不是他想象中的约会。她心里是没有他的。 认识都这么久了,难道他的殷勤之意还不明显吗?为什么她就这样呢? “不会!”他郁闷地回答。 “哦,”她抚了下胸口,“那就好,我不善于跟女人打交道的。” 扶苏皱起了眉头:“难道你很善于跟男人打交道吗?” 寒洲摇头:“不是,不能这么理解。相对男人来说,女人好猜忌,也很敏感,我这个人说话有时不经大脑,又不会处理惹下的麻烦。所以,宁愿和男人打交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比较简单。” 扶苏白了她一眼,这么形容自己,就像形容二百五一样。其实,在他看来,她只是单纯,心机都用在商业上,就是在商业上,她也是与人为善的。 树都是老树,小道也扫得特别干净,一切杂什不见踪影,可见专人打理得不错。但院子不算很大,这让寒洲有些意外。 “皇长子就住这么小的院子?” 她这时的表现真的很傻。扶苏无奈摇头,多聪明的人也有缺一根筋的时候。“我有时住在这边,特别是不想让人打扰的时候就住这边。” “哦,明白了,外宅。”寒洲点点头说。 扶苏皱眉,你真的明白外宅的意思? 寒洲却并不注意他的表情,四处张望:“怎么看不到仆人?平时不用仆人吗?公子的跟班呢?” 扶苏说:“仆人今天放假了。跟班也是。” 寒洲特别不赞同地摇摇头:“不行,仆人不在倒也罢了,护卫也不见一个,安保观念太差。公子是皇长子啊,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贴身护卫应该是全天候的。” 看着她郑重的样子,扶苏想笑:“姑娘还是大姑娘一个,怎么跟着一个男人就到了一处院子?这是否也是安保观念太差?” 寒洲一怔:“呀!你不说我倒忘了。确实应该防着点的。不过,到现在还没想起这事儿,说明心底里是信任你的。平日也不会随着男人瞎走的。” 扶苏不禁苦笑,这算是夸奖吗?于他,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这就是书房”。说着,扶苏推开一扇门。 寒洲侧身进去。四下打量了一下,有两面书架,简牍也不算多,架子上还放了些其它的装饰物。上次买回来的小黑人儿已经长出了绿芽儿,特别可爱地站在窗台上。屋子里还有一大盆的绿植,放在窗户旁边。如若不是这些许的绿色,这间屋子就太肃穆冷寂了,只剩下黑白棕三色。 正对着窗户是一大面白墙,墙根儿下面什么都没有,看来是已经清空,就等着她来画画儿了。 “公子注意过我店里的家具吗?” 扶苏扭头看她,什么意思? “窗户下放张高些的桌椅,看书光线好。” “哦。”扶苏点头。 “我到窗外看看,公子打开窗户。”说完,寒洲折向门外。 扶苏依言开窗,寒洲已经站在窗外。她后退了几步,看看,又近前,依着窗档问道:“公子,若是画成一片树林怎样?” 扶苏说:“可以,你说画什么就画什么。” 寒洲摇头,哪儿有这样的客户。越是不提要求的客户,到收货的时候越麻烦。 “我画一片白桦林怎么样?” 扶苏问:“只有树林吗?我想要个有故事的。” “没问题,肯定有故事。” 扶苏说:“那就先讲讲故事。” 寒洲说:“没问题。公子出来说话吧。”两人在一个屋子确实有压迫感。 扶苏只好出来。 “这是个关于战争的故事。有一位姑娘在白桦林下,望着自己的爱人随着军队奔赴远方,她在白桦树上刻下自己和爱人的名字,满怀期待地等待爱人凯旋归来。可是军队胜利了,她的爱人都没有回来。她只有一遍一遍地在白桦林里徘徊。她的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扶苏不说话,他沉浸在寒洲遗憾沧桑的语调中。 “这是皇长子的书房,不适合鲜花锦簇,当然,也可以画大河奔流、山川起伏,但我想,这白桦林里的民间疾苦,也是公子能够承担的。” 寒洲期待地望着他。尽管他的结局不好,但是也许呢?她出现了,她是不是可以做点事情呢? 扶苏看着这善良的女子,她仰着头,把黎民疾苦压在他的肩上。如若不是今天这个机会,在其他的时候,她也会这样想这样说。在她心里,即便是一条盲鱼、一棵豆苗也是有故事有感情的,也是要去珍惜的。那天在她的店里,她说,每一个人都需要抚慰,她是可以做点事情的。她画温暖的画给别人,设计漂亮的饰品给那些街市上的姑娘,这就是她能做的事情。今天,她认为自己更有力量,可以做更多的抚慰人心的事情,所以,她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好,就画白桦林,我希望画一个姑娘在上面,而不是只有树林子。”他认真地说。 他认为他可以接过这希望,他是皇长子,这是他的责任。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构图。 扶苏问:“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寒洲想了想,说:“过些日子吧,我得先在自己屋子的墙壁上画一遍才有信心,这是对公子负责。”说完,又调皮一笑:“我可不想让您看不下去刷一遍白。” 扶苏笑着摇头。他其实最想做的是让她在他身边,至于画成如何,没有那么重要。但这是个认真的姑娘,她的魅力也在于她的认真。他不能勉强她。 扶苏点点头。 第五十五章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 接了这个活,日子就更忙了。 寒洲也在想,目前她吃得很好,生活有保障了,不需要再添加什么压力。可是为什么又要接下这个活儿呢?想了想,她看明白了自己。她总是需要做点新鲜的事情的。以前在宣纸上画,现在在陶器上画,墙壁上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不知道那就试试吧! 何况,她对扶苏这种皇家的人有些好奇,而且他长得帅,人也不讨厌,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还是可以有些来往。 可是,一动笔,她才发现,在墙壁上画画儿太难了。 若是在宣纸上,一笔下去,墨汁是往宣纸里下渗,可是墙壁是立着的,一笔下去,墨汁会顺着墙壁流淌,纵是有再好的构图也得破坏掉。 墨还是太稀了,得控制它流动的速度。 想了想,想起明胶。 如今用明胶已经是得心应手了,那些盘子上的画儿,都是矿物颜料兑了明胶的。如果把化好的明胶掺到磨好的墨里面,再分别兑不同量的水,应该会出现浓淡不同的颜色,同时也控制了墨汁的流淌速度。 说干就干,找小碗试试,果然不白折腾,流淌的问题基本解决。只要在下笔的时候注意些笔上的饱和度就更好了。 又画了一会儿,发现笔不太应手,在墙壁上画似乎刷子更合适。于是用剪刀把毛笔上的尖部剪掉。用画油画的手法试了几下,应手多了。 过了会儿,发现个问题,白桦林要画成冬季才会让人感觉寂寥凄清,那皑皑白雪怎么表现呢?以前看画展,看到有些人是留白,有些人是画完了,在画的背面敷一层白,来表现雪的质感。现在她怎么表现林间的雪呢?留白是她不擅长的,她不会做减法,只会用加法。 墙壁本身就是白的,可是要表现雪怎么办呢?总得和画面之外的白墙有所区别呀? 她想起了云母。自从她上次在陶泥里面掺了云母,就发现了这种东西的妙用。如果在刷墙的白土里掺了云母,不就把积雪堆叠的质感和晶莹的视觉效果表现出来了? 好,接着试,试了两天,白桦树上的雪能够看出来了。 可是,她又发现了问题。白墙上画黑色的线条让人感觉过于冷清,也过于单调,阴霾的天空怎么表现呢? 因为在药店里一直找不到含有钴的矿物,她一直没有蓝色使用。现在从哪儿找到这种颜色呢? 真是老天相助,她去大厨房送韭菜的时候,发现冯妈在煮衣服。那大锅里的颜料是蓝色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思维误区,只知道找矿物不知道找植物。那就是靛蓝,人们用了千百年来的靛蓝。 有了靛蓝,她就能表现“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等扶苏再去找她的时候,她说,好吧,我们可以开始了。 今天的小寒分外美丽。她穿着白色的衣裤,上身的外袍却不是常见的斜襟,而是在里面的短衣之外罩了件直筒对襟的长坎儿,长坎上除了红色漆雕的一排玫瑰花球型的扣子再无其它装饰。袖子变得轻薄,隐约可以看见美好的肢体的线条,而手腕上戴了一只红色漆制的镯子。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双浅淡色的草鞋,虽是草鞋,却与一般街上见到的不同,感觉这寻常的东西精致细腻起来。 五月天的姑娘如此美丽! 扶苏不错眼珠地盯着看,丁小满在旁边噗哧一笑,她就知道她们的服装是最美的,冲着这身衣服在这店里工作也值了。走在街上,人家都追着看呢! “公子,走还是不走?”寒洲有些含羞带怒地提醒他。 “哦。”扶苏自知失态了。赶紧对其他两个姑娘说,“你们的衣服真好看。” 寒洲不理他,收拾了画具,径直走出去,翻身上马。 跟班木木同情地偷眼看了一下,低头侧身候着大公子出来,然后赶紧跟上。 “这画儿一天完不了,得好几天。”寒洲一边摆用具一边说。 “好,多长时间都行。”扶苏说。他巴不得多用些时间。 “来点凉开水,我要把胶化开,再拿几个没用的盘子或碟子,还要个洗笔的碗。” 扶苏示意,木木赶紧去准备。他算是看清楚了,大公子这是还没沾着边儿呢,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消停。 东西准备齐了,寒洲看了看衣服,白衣服沾了墨汁,怎么都是件难受的事情。扶苏也看出来了,他试探着问:“要不脱了?” 木木精神一振,大公子的步子迈得太大了吧? 扶苏也自知此话不妥,倒是寒洲平淡地问:“有不穿的旧衣服吧,我换一件。明天再过来,我就有准备了。” 扶苏忙说:“我的,可以吗?” 寒洲一怔,想了想说:“也是可以的。” 说着,就脱了外边穿着的长坎儿,等着扶苏把他的衣服拿来。 可是脱下来才意识到木木为什么躲了出去,尽管她里面穿得很严实,但在他们看来,还是女人脱衣服。这些细节,寒洲还是没有全部记住。但脱也脱了,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这种时刻,稍有扭捏,就会惹人遐想。 扶苏拿了自己的衣服出来,旧的,但也质地优良,花纹华美。寒洲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披着试了一下,懊恼地苦笑,这都要着地了。扶苏也不知怎么办,他说:“要不剪一截?”寒洲摇头,把衣服脱了,反穿着,下面住上抽了一些,在腰上扎了根带子,就当厨房的围裙穿了。 她这个怪怪的样子让扶苏很幸福,就觉得那衣服包着她的小身子,像是自己把她抱在怀里一样。他从架子上抽了一卷竹简,他得让自己干点事情,这么傻傻地看下去,他还得像上午那样出丑。 可是,他控制不住地想看小寒工作。 她把几个小碗一字儿排开,小碗外面都写了符号,然后开始配制颜料,他看了会儿,看明白了,这应该是不同程度的黑色。 小寒挑了一枝笔,醮了点墨汁,在木板上试了试,然后抬头看看墙面。她咬了咬嘴唇,看来是在下决心。房间里过于安静,扶苏可以听到小寒长嘘了一声,然后果断落笔。但那落笔处却不是如他所想,是从边角开始画,而是在墙壁的三分之一处。 认真的女子如此动人。 他看到她的发丝有些乱了,但她并不觉得,眼睛里只有那些碗盘和墙面。 一会儿,木木在窗外探了探头,举着托盘,意思是要不要喝茶。这安静的氛围,连屋子外的人都不敢说话了。 扶苏轻咳一声:“要不要歇歇,喝点茶?” 寒洲停下笔,看了看他,这人怎么还在呢? “公子要是有公事,就请自便。有什么事,我会叫木木帮忙。” 扶苏无奈地摇头,只好说:“家里画画的事情也很重要,我也是要看着的。” “哦,那好吧。”她把笔放下,走到屋外,木木把茶端过来,寒洲接了,边喝茶边从窗户外面往屋子里瞧,退了几步,又走近,来回几下,心中有了回数。 “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隔着窗户,扶苏问。 寒洲看看天色,是该吃饭了。 她解开腰间的带子,想把这件临时的工作服脱下来,却又想起不能当着男人面儿脱衣服,就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会过来,公子若是有事,就去做事。家里留人就好。” 扶苏一滞,他本来是想留小寒在这里吃饭的,没想到话头被她先抢了。这么早,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姑娘回到家已经不早了,再做饭,岂不要晕倒在灶台上?” 寒洲一窘,看来很多人都记住她的毛病了! “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而且我还有话要跟姑娘讲呢!” 说完这话,冲木木一努嘴,让他见机行事去吧。 寒洲想想,说得在理,吃就吃一顿吧,这是跟皇子一起吃饭,机会不多啊! 他们进去了。剩下木木郁闷了。 今天上午他就好一顿采买,大公子说,只等着小寒姑娘来了。据说小寒姑娘厨艺不错,想来公子是想让小寒做饭给他吃,可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这是心疼小寒姑娘画画儿太累呢?还是火候没到不好撒娇提要求呢? 咦——,想到公子撒娇,木木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想归想,做还得做。不管怎么说,晚上喝粥总是没错的。水烧开了,米下了锅,剩下的这堆生东西怎么办呢?虽说这些年来跟着公子好东西见了不少,可是怎么能做得好吃呢? 不管了,先应付过去再说。 这点时间骑马出去买只烤兔总是可以的。剩下的再说吧! 一会儿功夫,饭端上来了。人在书房,就在书房吃吧。 一锅米粥煮不错,米粒晶莹饱满,一看就是好米。烤兔颜色不错,就是切得有些不讲究。还有小咸菜一碟儿和煮鸡蛋几个,另外还有两个烧饼。 扶苏一看,除了粥是做的,剩下的都是街上买来的。心中不禁有些懊恼。本来是想让小寒给他做了吃的,可是到了饭点儿却说不出来。他们之间还是没到火候,也不知道李由那个武夫怎么做到的? “这兔肉还是做得不错的,随便尝尝。”扶苏说。 “兔肉?”寒洲看了看,却拿起颗鸡蛋一点点地剥皮。 “姑娘不吃兔肉吗?”扶苏殷勤地问。 “也是可以吃的。”寒洲笑着说。 听听,说得这么勉强,肯定是不喜欢吃的。扶苏不禁想放筷子,今天这场约会太失败了。 “公子,我一会儿再吃。只是看到这兔肉想起些事情。”寒洲善解人意地安抚。 “哦,想起什么?”扶苏很好奇。 “想起我刚到双流镇的时候。那时候救了我的人叫大枣,后来我叫他大枣哥。我受了伤,人家都说要补补,他就买了一只烤兔或者熏兔给我吃,但我当时没有吃,他很失望。您不知道,他很穷的。做饭只煮一只鸡蛋,却专门给我吃。”说到这里,寒洲一顿,不再说下去了,只是低头继续剥蛋皮。 扶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尽管他没受过穷,也知道这一只兔子和一个鸡蛋的分量。很多百姓确实是不常吃鸡蛋的。 那个大枣肯定很爱她! 他转换话题:“为什么不吃兔肉呢?” 寒洲笑笑,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很可笑的,别人会说我能胡思乱想。小时候亲戚猎到几只兔子送了一只给我家,妈妈把它泡在盆子里,要把里面的死血泡出来,我一进门,看到了,盆里白白的肉和红红的血水。没有皮的兔子很象小孩子。从此就不吃,当然家人吃它我也能理解。” “哦。”扶苏理解了,以小寒这样善良的性子,看着像个孩子似的兔子,确实是吃不下去了。 “那我也不吃了,省得你乱想。”他笑笑,把盘子端到一边去。 寒洲摇摇头,又端过来,她没那么矫情,自己不吃也不让别人吃。但扶苏这么体贴还是让她感觉挺好的。 “我只说过一会儿吃,又不是不吃。食物要吃得杂,身体才好。我以前太挑食了,才动不动晕倒。” 扶苏无奈地笑笑,知道吃饭这种事情很难跟着理智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她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他着想。 “其实我离开双流镇的时候就后悔,当初不应该不吃那兔肉,让大枣哥那么失望。那时候是刚离开家,肚子里还有油水,就很任性。过了一段时间,就疯狂地想吃肉,可是大枣哥知道了我不吃兔肉,就再也不买了,呵呵……” 她又陷于回忆之中。李由说过她家世很好的,看来是真的,可以对吃食挑挑拣拣。 “你的家,你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么?”扶苏关心地问。 寒洲摇头,却笑笑:“记当然是记得起来的,重要的家人一个都没忘记。可是回家的路忘记了,就回不去了。” “我帮你找,我一定能帮你找到。你说说家乡都有些什么特征?” 寒洲望着扶苏热切的眼神,知道他真的想帮他,他是皇子,他当然有这个自信。但是,她的事,皇帝都不行,只有上帝行。但上帝把她放在这里就不再管她了。 她低头喝粥,不想说话了。没有意义的。 她的沉默让扶苏热切的眼神黯淡下去,想一想,她都找了这么久了,怕真的是找不到了,说了也白说。 皇子也有办不到的事情,这让他有些无力。 接下来的几天,关照完店里的事情,寒洲就来扶苏的书房里画画儿。 在扶苏看来,可能是因为环境熟了,小寒精神放松,她会一边唱歌一边画画儿。每天都是这个缠绵惆怅的旋律,每天都重复这个让人遗憾的故事。 夜里的时候,扶苏醒来,脑子都是挥不去的声音。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让他很新鲜。 ……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 扶苏想,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娶了不止一位女子,也有了孩子,可是从来没有一位女子与他进行过精神的对话,他也没有想过要与他们进行精神的对话。但小寒不同,她有水晶一样的心灵和野草一样的精神,让他不停地想跟她对话。即便她有时候说的话他不全懂,那也并不阻碍他对她的欣赏和爱恋。她对世人的悲悯是真的悲悯,她对生命的热爱是真的热爱,她值得他努力追求,也值得他好好对待。 壁画快完了,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些,客气少了,理解多了,就象朋友一样。寒洲有时候叫他扶苏,叫完了一吐舌头,知道是失言了。扶苏很高兴,她终于和他亲近了。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院子里的草木长得特别旺盛,所以父亲给我起名扶苏。” “他们对你有一个很好的期许,你是嫡长子,你的成长对这个国家非常重要。” “嗯,父亲是有这个期许。他以前经常让我进宫去,教我怎么看人、怎么做事情。” “你怕他吗?他是皇帝。” “怕,但是也爱、也崇拜。想想他所建立的功业,我常常觉得我做不到,在他面前,我会自卑。” “你不需要这样想的,每代人有每代人的任务。他能开疆拓土,你能让人民安宁富足,没有哪个更重要,只是不同的任务而已。相对前者来说,我更注重后者。因为前者只要武力够厉害,差不多就可以了,而后者,不但在武力上要强大到保护自己的百姓,还要有智慧去发展生产,解除内部忧患。所以你的任务一点都不轻,你也可以做得很好。” “让你这么一说,我好象也觉得有些事我是可以尝试的。” “那当然。这是你的国家,好好地照料土地和臣民,是你的责任。” “小寒,我怕我做得太多,父皇会有些看法。另外,弟弟们……” “你是嫡长子,你不做,你的父皇才有看法,只不过,你做之前要和他说说你的想法,让他知道你很尊重他,做完之后,告诉他你的成果以及问题,让他帮你下个决断。至于弟弟们,如果是混吃等死的,就让他混吃等死,如果是想有所作为的,就要区分他到底是想怎样有所作为了,总之,防范还是必要的。没办法,你这样的家庭和我们这样小门小户的不一样,亲情放在其次吧。” “你好像很悲观,你不是对小动物都怀有仁爱之心吗?” “那是因为小动物于人无害,而人不一样,人要害人的时候,他会把别人的善良当成懦弱,对这种人仁慈就是对大多数人的不负责。我认为,只要是出于护佑土地和臣民,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对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就是怕自己到时候会狠不下心肠。” “想一想有人要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就没有什么狠不下心肠的时候了。” …… 第五十六章 我终于吃到了你做的饭 壁画终于完了,真的是“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寒洲轻叹一声:“真不该画在书房里,到了冬天,这屋子就感觉更冷了。” 扶苏摇头:“没有,我倒觉得有了这个画儿,屋子显得更大,不出门就可以看见白的雪和没有尽头的林子,显得呼吸都舒畅了。” 寒洲莞尔一笑:“公子真会夸人。不过,再弄来一盆绿色植物吧。显得屋子更有生气一些。” 扶苏说:“好,今天就让木木去弄好。” 寒洲说:“公子应该给我酬劳,虽然我们没有事先说好。” 扶苏说:“哦。”情绪低落下来。 他当然不在乎钱,但是交换让彼此的关系不能如他所愿。 寒洲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收拾东西。钱对她当然重要,但壁画的完成带给她的成就感更重要。只是,如若不提钱,他们的关系就更加模糊,目前这样友好的状态她觉得就很好。扶苏的心思很明显,但她不想更进一步了。 “为了庆祝壁画的成功,你留下来吃饭吧!”扶苏又恢复了勇气。 “好。我也觉得应该庆祝。” “但是,是你来做。我把厨子打发回家了。” 寒洲眨眨眼睛,大公子的修复能力很强啊! “你给李由都做过,给李斯也做过,还没有给我做过,这,这有点不公平!” 寒洲不禁失笑,这是什么理由? “好吧。本姑娘有幸来体验一下皇子的厨房。” …… 其实这厨房和李斯家、和胡家的厨房都差不多。这只是扶苏的其中一个宅院,不是大宅,平日没什么人来,所以一切从简了。但应有的还是有的。 木木被叫来当帮手,寒洲嫌旁边有人麻烦,就打发他溜马去了。 扶苏做不了帮手,他是来聊天的。这厨房他一年都难得进来,进来以后哪儿都是陌生的。寒洲也懒得问他,三分钟左右侦察完敌情,战斗就打响了。 先做了一个白斩鸡。这菜难度有两点,一是煮鸡的时间控制,时间长了会鸡肉会变老,失去鸡的鲜味,时间太短断不了生,有腥气。另外就是斩鸡很有讲究,得找准关节,不能像那天切兔子肉,想从哪儿下刀就从哪儿下刀。 蘸汁用的是葱姜料,黄黄绿绿,清清爽爽。 摆好盘,一部分放在另一个小碟里,寒洲说,这是给木木的。 又做了一个锅塌豆腐,先用调味汁浸过豆腐,然后沾蛋液油煎,再盛一勺煮过鸡的汤微火塌制,一会儿功夫,成了,装盘,金黄色的豆腐块上,洒上几粒绿绿的小葱。 然后又烧了一个蘑菇汤。盛出一小碗,说,这是给木木的。 还有一个韭菜炒绿豆芽。 主食没有现做,寒洲收拾出上顿剩下的馍,切了几片油煎。 所有的东西端走之前,都留下一小部分给木木。 扶苏看着她一样一样地做,嘴里还哼着小调,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李由吃了两顿饭就念念不忘。 小寒能把家的感觉给别人,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出身很好,但她不端着,她会照顾人,也理解别人,她都能想到给木木每样留一份。她做这一切又极其自然,并不是看他的面子,就象和他一起吃上顿剩下的馍,觉得这样就很好。这份细心、体贴、周到是他身边的女人都没有的。他能想到,木木看到这一份心意肯定会被她彻底收买。 “我终于吃到了你做的饭,真不容易啊!”扶苏一边喝汤一边说。 寒洲撇撇嘴,男人都是小孩子。 “其实,上次我就想让你做饭给我吃的,我把厨子都提前打发了。但是,但是那时候我说不出来。”扶苏有些自嘲地说。 “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寒洲白他一眼,“你就说,民女小寒,本公子要吃你做的饭,快去!若不去,就怎样怎样怎样……” “要是那样说就坏了。不但以后吃不到,可能你永远都不理我了。我还想让你一辈子给我做饭吃呢!” 寒洲眨眨眼,这大公子的步子迈得够快的啊! 她又给他盛了一勺汤,“我说大公子,一辈子太长,咱先把这顿吃了再说吧。” 扶苏放下碗,一副正经说事儿的样子:“小寒,我的意思你懂的。别当玩笑。” 寒洲也放下碗,一副正经说事儿的样子:“我们目前这样就很好,你是我在咸阳的朋友。再进一步,我会害怕。我不想那样。” 扶苏不赞同地撇嘴:“男人女人当什么朋友?别胡说了。再说,我是皇子,你有什么可怕的。和我在一起,谁敢欺负你?” 寒洲看了看他,没说话,端起碗喝汤。他当然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但她知道,她失去一个朋友可以承受,失去丈夫不能。再说,她现在还没有爱上他。 嗯,应该是这样的。 “我在等你回答我的问题。”扶苏蛮有耐心地看着她。 寒洲心里叹了口气,说:“爱上皇子需要勇气,我没有。我只想要简单的生活,目前这样就很好。” 扶苏有些生气地把碗一推,好什么好?每天都想她,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 “生气了?那公子先生一会儿气,我去把锅收拾了。”说完,寒洲起身,要动手收拾。 扶苏一把拉住她,拉得有些猛,她收不住势,跌坐在扶苏怀里。汤碗都洒了。 “好了,放开我!你这样,我们以后朋友也别做了!”她有些羞愤,急切地说。 这女子在她怀里像只挣扎的小鹿,她的头一摆一摆地磕着他的下巴,也不管他疼不疼,这不管不顾的样子让扶苏很气愤,他觉得他受了伤害:“我本来就不要跟你做朋友,我要娶你。”说完扳住她的脸,就要亲她。 寒洲猛地拧身,用肘子狠狠地磕了扶苏一下,正磕在胸口,扶苏一疼,寒洲边滚带爬地起来,她狼狈地鞠了一躬,求饶似地迟疑了一下,夺门而逃。 院子里溜马的木木回来了,不明白小寒姑娘怎么头发散乱地跑出来。是不是大公子太猴急了?事情不能这么办的吧!温水煮青蛙都煮了这么久了,继续加热不就可以了? 寒洲有些难堪地点点头,牵上马,走了。 扶苏看着流在地上的汤汁,一动不动。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这就是他此刻的心情。 木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扶苏看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说:“去吃饭吧,小寒姑娘给你留了饭。” 接下来几天,寒洲店里也几乎不去了。在家里画完设计稿,就骑着马去和几个关系户谈合作,谈完合作,就回家。 早上还是出去溜马,但换了地方。这次骑着马走得有些远,要穿过横桥,到咸阳宫的南边去。有一次,她一直往南,到了兴乐宫,再住南又到了信宫。这一片属于咸阳市的新城区,外来的移民大多集中在这里。这里树不少,草也长得很好。“老陈”很喜欢这里。早上也有其他溜马的人,“老陈”很快就有了伴儿。 人和马都是要有伴儿的。 她这些天经常想起良子和老陈,也想起扶苏。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以前感觉是茫茫黑夜,现在好象还是找不到路。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可恨的,既不敢爱别人,也不会爱别人。 良子活着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卑。扶苏呢,说实话,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能迁就她,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还是尊重她的。她怕的是什么呢?地位差异带来的观念冲突、妻妾共处带来的麻烦种种、还有礼仪宫规的限制……,或者是怕早早地成为寡妇? 如果是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时候,有个帅哥这么迁就他,嫁就嫁了。很多人得到的幸福就是糊里糊涂得到的。但是,她都经历过那么多了,心好沉重,也好冷静,她哪能拿出勇气赌上一生? 何况,她还是想回去的。她还有个放不下的女儿。说不定哪天,上帝闲了,想起她了,又把她送回去。 “兴乐宫”都要被刘邦占了改成长乐宫,什么都是可能发生的。 她经常在家,孩子们很高兴。 李强大了,不常来,嫌她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幼稚。李良和李武从学室一回来就要过来呆一会儿,有时候听故事,有时候也讲讲学室里有趣的事儿,比如谁谁谁上课把屎拉在裤裆里了,先生被谁给捉弄了。当然,他们多数时候是要在这里混饭的。 寒洲做儿童餐很拿手的。她把饭和肉沫炒在一起用烫过的菜叶子包了,孩子们能吃很多。有时候包点小馄饨,两人能吃到撑。老邓也会时不时送些吃食过来,大概是老爷吩咐过,俩孩子老在这里吃,要吃得丰富些。 有他们在,倒也不闷,就是看着他们吃的时候,会想起女儿,她也是正长身体的时候,不知道吃得好不好。 俩孩子也跟着她学画画,她教他们画点儿童简笔画,很快就会了,再教他们画个喜羊羊、灰太狼,就到处显摆,满大院平整的墙壁上都被他们用炭条画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热闹倒是热闹了,但也把搞清洁的仆人弄很头疼。 她在家里躲着,扶苏也回到大宅去了。一回去就是人多,妻妾们有事没事要在他眼前晃一晃,孩子们也是。他看着一个个打扮得油光水滑的女人们,忽然觉得她们怎么那么闲。他就问她们,你们平时做什么?她们说,做针线啊!他又问,除了做针线呢?她们想了想说,聊聊天,赏赏花,一下午就过去了。他问,你们不给孩子们做吃的吗?她们说,有厨子啊!厨子做得更好吃。他又问,给孩子们讲故事吗?几个人一愣,其中一个妾说,讲的。他就问,讲什么。那个妾就说:讲后山有个老妖怪,每天晚上出来吃人,特别喜欢吃不听话的小孩子,他把人骨头当豆子吃,吃得咯崩崩响,孩子们一听,就不敢哭了,乖乖睡觉。 另一个也接话说:对,我也讲的。我讲猫头鹰每天晚上在窗户外面听墙根,看哪个小孩子不乖,就告诉…… 扶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妻妾环绕却倍感寂寞。他想起小寒说的,这个孩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礼物,大雁知道了,从天上带了个礼物给他。这是上天给他的。 第五十七章 我养的鸡全死了 李由做了一件好事,他托人送来了一大袋白土。 但这种白土和寒洲之前看过的刷墙壁的白土不同,她试了一下,这种土越活越起劲儿,粘性很大,这应该就是高岭土。 他在三川郡领兵,还想着她的事,这让她非常感动。他想问问来人,在哪里找到的这白土,老邓说送东西的是个驿丞,送完了就走了。但要找他呢,也还是找得到的,只是要费些周折。 这本来不是稀奇东西,只是在这咸阳周边见不着,按说陕西是产高岭土的大省,只是具体产在哪里,她说不清,印象中榆林这个地方是有的,以前电脑上老有这种广告,但在这个时代榆林叫什么,这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一大袋东西,试验可以做了。只是要节省着用。 傍晚去老爷子书房抄录的时候,老爷子看完她抄的东西,点点头,却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爷子却没有马上张口,想了一会才说:“李由,人不在,心却回来了。这还怎么带兵打仗?” 寒洲一窘,这话怎么接?她也没作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过是给他们父子做了顿饺子。 李斯心里也有些无奈。这小寒心不在男人身上,最近才开始打扮了,可那也是她那个店里店员都穿的衣服,并没有为谁去刻意收拾。他这个傻儿子,回来几天,不知怎么的就念念不忘了。来封家信除了问家人平安,就是让老邓帮他做事情。 李斯看着有些无措的小寒,不由得叹息一声,花一样的年龄,就该找个人好好地嫁掉,要不,在这大街上、在这大院里出来进去,还不知要害了多少男人?家找不到,也不能把自己的青春耽误了啊! “小寒啊,”李斯有些语重心长,“到了年龄就该考虑婚配的事情,赚钱的事情可以交给男人。” 小寒偏头咬了咬嘴唇,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老人家关心她,她是知道的,但是感情的事最伤人,怎敢轻易去碰呢? 想起扶苏灸烈的眼神,她摆摆头,想把这些恼人的东西从脑中驱赶出去。 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李斯还在看着她,眼神慈和。他真的对她挺好的。寒洲感激地对老人笑笑:“先生,我这人很笨的,不敢碰感情的事,又不想随便把自己嫁掉。目前这样就挺好的。再说,我还想回家呢。父母亲的年龄和您也差不多,回不去,他们也……” 说到这里竟说不下去了,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个好孩子!”李斯轻声安慰了一句,也是无奈得很。 寒洲笑笑,很快调整自己:“不说这些事情了,能交给上天的就交给上天。我只管好眼前的事。过些日子会有重大突破,您等着瞧好吧。如果您不嫌相府钱多,我会帮您赚很多很多的钱。” 李斯被她气得一乐,什么时候都想着赚钱,真是个财迷! 天还没有大亮,寒洲从牲口棚牵出马来,准备到渭河南边去溜溜。她夜间不添草,就赶早让“老陈”好好吃一顿。 眼前忽然站了个人,把寒洲吓了一跳。这么早,院子里倒是有些仆人要早起,但那人似乎有些不寻常,虽然天色暗,也有些雾气,看不清面容,但从那人站的姿势能感觉到一丝明显的敌意。这是个女人。 那人不说话,等她走近。 寒洲有些提防,把马拉住了,站在原地,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那人看她不动,犹豫了一下,近前走了几步。寒洲能看清对方的穿戴了,这不是仆妇的打扮,这么早还穿得这么整齐,看来是准备了很久。 她大约三十岁左右吧,寒洲有些估摸不准。 “你就是小寒?”对方开口,语气有些不屑。 寒洲点头行礼,这毕竟是在李家,她的身份只能如此。且看她要干什么吧。 “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匠人!”对方刻薄地说。 寒洲也不说话,这个时代的许多主子都这么说家奴的,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 她不说话,对方更生气。照她估计,对方应该求饶赔不是,然后才敢战战兢兢问清楚原因。再不就是一头磕在地下,哇哇地哭。怎么眼前这个下贱之人样子平静,手里抓的缰绳自始至终都没放下,好像等她说完了,马上就走的样子? “你以为老爷子对你好,小少爷喜欢你,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错了,你再得宠,也是个家奴,我把你打死了,扔在井里都没人会出来吱一声。等李由赶回来,恐怕你的身体都沤烂了,看看他还爱得起来不?他今后想起你一定会吐……” 说了这么些,寒洲慢慢明白了,这人应该是李由的老婆或老婆之一,他的事情她搞不清,也从来没操过这个心。 “您是大秦的公主吗?对不起,我不明白您说什么。”寒洲尽量让自己礼貌,能不得罪人还是不得罪人。这李斯的儿子们娶的都是皇室的女子,想来眼前这盛气凌人的就是其中一位了。 “哼,不是都夸你聪明吗?我儿子天天夸你,又会做这个,又会做那个,呸!不过是个贱奴!” 寒洲把头扭向一边,仿佛能躲开她那个“呸”。这个“呸”字让她对皇室的教育深深失望,这太不符合身份了。 “看看,贱人就是贱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连句话都不敢说!你勾引别人的时候那个本事呢?这一家老小的爷们儿,您是不打算一个个地……” 那女人越说越不像话,寒洲不怒反笑了:“公主息怒吧,气大伤身。李将军把命都交给国家了,公主好好的,才能让他放心。无论是皇家的人,还是李家的人,不是都应以国事为大吗?至于孩子们,您想让他们过来我自然不能拒绝,若不想让他们过来,您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还是很听话的。父亲不在家,全靠母亲教养了。您担子不轻呢!” 呃,这话说的……,女人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接。 “天还早,公主不如回房休息,露水有些重,对身体不好呢!我还得把它带出去吃些草,就不耽误公主了。” 说完,寒洲微微躬了躬身子,拉着马从那公主身边绕过,出门去了。 耽误了些时间,天已经亮了。带着“老陈”吃了些草,自己也锻炼了会儿身体,就奔店里去了。 这些天在躲扶苏,没有正经在店里呆过,剩下西施和小满也挺忙的,又得招呼客人,还得抽空儿干点编织的小活儿。目前两人做高跟鞋做得很上瘾。 有一次,寒洲看见路边一户人家的门口,有个妇人在编草鞋,觉得挺有意思,就下了马蹲在旁边看。那妇人很和善,也不小气,就让她在旁边看着。后来,寒洲问人家,要是想在鞋子的跟部加厚怎么编,那妇人想了想,动手试了一下,结果,确实是厚了一层。后来,妇人把加厚的那层又拆了,她说,脚底不平怎么走路,干活要跌跟头的。寒洲笑笑,继续看她编织。她夸她,你手艺真好! 后来,寒洲让她给自己编了一双跟部加厚的,给她钱,那妇人坚决不要,说本来就不值什么钱的。寒洲也就笑笑作罢,说回头再来找她。 那鞋子寒洲穿了,并不太好穿。后来她琢磨明白了,坡跟鞋的弧度是渐进的,而不是像这样突然加高一层,而且加厚的部分也不应该从脚心处开始,还是应稍稍靠后。想清了,就自己动手试试,除了不太娴熟,样子难看,理论还是正确的。 她又去找了那编鞋子的女人,这次她带来了自己的样品,给她讲怎样逐层加高,草绳子要拧得细一些,后面的弧度才能和缓。那妇人很担心,说这还不把脚崴了?寒洲说,没事儿的,干活的时候不怎么穿,只管做吧。她让那女人先做十双。给她付了定金。 鞋子拿到店里的时候,两个小丫头也很吃惊,草鞋这种东西干苦活重活的人才穿,怎么拿到这艺术品店里来了? 小寒让她俩上脚试试,结果,一试,感觉出不同来了。身子挺起来了,好像气儿也顺了。小满瞄了一眼西施的胸,说:“西施的东西原来不小呢!”西施羞得打她。 但她们俩是真喜欢这鞋子,穿上了就更有女人味儿,等再穿平日里的布鞋,就觉得腰塌下去了,提不起气来。 现在,她们正琢磨新的花样,有事儿没事编上一会儿,店里卖,也给要好的姐妹做一双。 他们的店越来越有意思了。 寒洲盘了一会儿货,问了问帐目的事儿。最近经营得确实挺不错的,连闹着玩的草鞋都卖得很好。特别是那两套精品黑陶的茶具,让人看上了,就忙不迭地拿走,也不嫌价钱贵。看来得补货了。 “小寒姐,上次贵公子的跟班,那个叫木木的,探头探脑地来了好几回。估计是找你的。”小满一边编草鞋一边说。 西施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小寒姐的表情。 小寒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我让他买东西他就买,可痛快了。”小满又说。 小寒又“哦”了一声。 “我问他是不是来打听情况的,他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跟个傻子似的。他要再来,我就捉弄他一番。”小满说。 “哦。”小寒说。 连着三声“哦”!小满张了张嘴,又闭上,翻了一个白眼。这样的谈话好无趣啊。 去了趟陶器店,把下一批货订了,回到家已经不早了。 百草园正是最美的季节,她的菜长得好,野草也长得旺。那些没经过打理的地方,大概能藏得住一只兔子。也许,养只兔子也不错,看它蹦来蹦去,心情就很好。喇叭花在早上和傍晚开,她走的时候可以看到,回来时候也可以看到。虽然花有花时,但寒洲还是愿意把花的开放看作一种心意,目送是祝福平安,迎接是庆祝凯旋。今天,小鸡们倒是安静,按说是饿了。她得弄点苋菜和着糠麸给它们煮一煮,正是长肉的时候。 往篱笆前一站,寒洲瞬间呆住了,怎么回事,一只鸡蹬直了腿躺在地上?旁边也有,后边也是,都蹬直了腿闭着眼睛,翅膀有打开的,有闭合的,它们肯定是努力挣命来着。但是,都徒劳了。它们去的时候,她不在,它们的努力没有人看到。 早上走的时候,它们还叽叽咕咕的,她放的白天吃的东西也够它们吃,怎么就都死了呢?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她想进篱笆里面看看,却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她不敢碰那些死鸡,那些小家伙活着的时候光滑柔软,死了就变得让人害怕了。寒洲觉得自己在颤抖,她控制不住只好蹲下来,胃里一阵翻腾,吐了出来。 直到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她才定了定神,往后挪了几步,跌坐地门前的石头上。 这是杀鸡给她看的!鸡不会凭白的自己就死了。 第五十八章 这相府还能不能住人了? 找了块剩馍吃了,让自己稍好点,换了吐脏的衣服,寒洲就到前院的小书房去了。虽然心情不好,事情还得做,老人家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只是,这院子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她还有一匹马呢。 在书房外面遇到老邓,老邓吃了一惊。这姑娘平日打扮草了,但精神还是不错的,怎么今天脸色苍白、神色哀戚,就象家里死了人一样。 “姑娘这是怎么了?”老邓热心地问了一句。 寒洲停下脚步,欲言又止,这种事不声张最好。 老邓看她神情,知道遇到事儿,就探问了一句:“若是有我老邓能做的,姑娘只需言语一声。是不是上次那白土的事情?” 寒洲摇摇头,但心想或许这件事跟白土不无关系。想到那些死鸡她不敢碰,也不能任由那些尸体在园子里摆着,就只好对老邓说:“邓哥,真有一件事情是我做不了的,您得帮我处理了。” 老邓热心地点点头:“嗯,你说。” 寒洲感激地点点头:“邓哥,咱得借一步说话。”说完,她看了看亮着灯光的里屋。 老邓明了地住外走了几步,到了外墙根,停下,寒洲才低声说:“邓哥,我园子里的篱笆还是您帮我做的,现在,它是用不着了。那些鸡,全死了。” 老邓一愣,天色已经不明了,但小寒姑娘的脸色还看得清,这事情确实太突然,太让人吃惊。当然对他是吃惊,对小寒就不是了,那是悲伤。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禁有些抬高。 寒洲摇摇头,示意老邓低声些:“原因讲不清,能想清我也不想去说。我挺没出息,不敢碰那些死鸡,今晚好像都害怕那园子。您帮帮我,把那些死鸡处理了,总不能那么多尸体就那么让它摆着。孩子们看见了也害怕。所以今晚必须得把这事儿做了。”说到这儿,寒洲又禁不住捂嘴干呕。这事儿不能想,想起来就控制不住。 老邓连忙扶着她,不禁对这没心没肺的姑娘有些同情。 “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做。我去找个麻袋。” 说完就要转身,寒洲一把拉住他,“邓哥,那东西要深埋,要不就埋在我那园子墙根处,我怕别的什么东西把它们叨出来,吃了出事儿。” 老邓看了她一眼,明白了,这些鸡怕是被毒死的。想了想,他说:“姑娘,听我老邓一句,今晚别上书房里了,你这样子老爷子会问的。你不说,那么精明的人也得觉察出什么来,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说呢?” 寒洲想想,点点头:“那么,邓哥,您进去帮我看一眼,看看有没有要我干的活儿,要是有就说我不舒服,明早会过来干完,不会耽误了事儿,要是没有那就没事儿了。” “行,那你就先回去。我随后就来。”老邓拍拍她的手,安慰着。 老邓进去了,寒洲并没有走,她想起那些鸡身上发冷,她蹲在外墙根没动,等着老邓一起走。有人和她相跟着,她才会觉得有些支撑。 回到百草园,寒洲进了屋,没有洗,就进被窝睡了。屋外老邓收拾东西的声音一会儿就停了,看来老邓并没有把那些鸡埋在园子里,许是怕她看见了又想起来。 这空空的大园子,现在连做伴儿的都没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早上醒来的时候,头有些重,本是想赖在床上不起的,想想“老陈”还得带出去溜溜。只好爬起来,随便抹了一把脸,把头发梳了几下,编了个松松的麻花辫,就往牲口棚去了。身子还是发飘,呼吸有些重,可能是感冒了。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一路上,她都在想,今天早上会不会又遇到李由的老婆,她会不会等在牲口棚看她的笑话。或者,那个嚣张的女人还会指着她的马说:“把你的马看好了,也不知能活几天呢?” 如果今天她再这样做,寒洲握了握拳,她不知能不能控制得住。有时她想,自己经历了两千年的文化熏陶,就是过来欺负人的,哪能让人简简单单就欺负了?隐忍不过是为了日子平静,并不就是多么怕事儿。如果今天她不出手,日后她也得把这局扳回来。要不,活得太憋屈! 还好,牲口棚只有早起的柱子爹。拍了拍“老陈”的头,寒洲把它牵出来,走了几步,还是没有力气,只好咬咬牙,提着气翻身上马,可是明明都上去了,怎么“哗”地就滑下来了,也没觉得身上疼,就软绵绵地摔在地上了。 地上真凉。这是寒洲最后的感觉。 等她醒来,已经是在自己屋里了。老邓在和医生说话,医生说悲伤肺,怒伤肝,思伤脾,这得调养一阵子。寒洲不禁有些鄙视自己。不是小鸡们的死不值得她伤心,而是活了几十岁,还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以致弄坏了身体。 医生留了方子,老邓去抓药了,屋子里只剩下寒洲自己。本来叫了冯妈来帮忙的,但冯妈还管着一大伙人的吃喝,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只是家奴,没资格让人伺候的。像老邓这样对她,已经很不错了。 这几天哪里也不能去了,吃喝都从大灶上拿来,也顾不上顺口不顺口的,老邓送过来,她就很感激。在这个几百口子人的大院子里,也只有老邓还管着她的死活。 她又开始在墙上画画儿,这次她画的是美人鱼、水草和海里的一些东西。有什么颜色就随便用,也不管它美不美。她就想让自己快乐一点,这些胡乱随意的涂抹能让自己快快好起来。 两个小家伙过来呆了一小会儿,一个带了糖,一个带了鸡蛋,很体贴人的样子。看了墙上的画儿很好奇,但也没有缠着让她故事,知道她病着,得多休息。 有一天,西施来了。西施看她好几天不去店里,牵挂得不行。进的货是她和小满去取的,但结帐的事儿一般是小寒姐来做。但小寒姐几天不露面儿,这肯定是有事儿了。 她第一次来相府,说是来看小寒姐的,门口当差的把她给领进来,一直领到后面小寒姐往的园子。那当差的还算和气,看来小寒姐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并没有受委屈。 进了那园子,看看能把兔子埋没的杂草,西施才觉得小寒姐过得并不好。心里直埋怨这相府不地道,哪能把一个年轻姑娘安顿在这没人的地方,这多危险、多让人害怕呀!这要是来个坏人,喊人别人都听不到啊! “小寒姐,这是我做的油酥饼和茶叶蛋,你尝尝。” “嗯。”寒洲掰了一角饼,慢慢吃,挺好吃的。 “我看,你都瘦了,就显得眼睛大。”西施心疼地说。 寒洲摸摸脸,笑笑,“没事,我过两天就可以出去了,屋子里也热得快呆不住了,还不如到外面去。” “你都好多天不上家里去了,我爹都问了好几回。”西施说。 “我好利索了去看看老爷子,去给老爷子做顿好吃的。想想这个季节有什么呢?我得出去看看再说。” “你养的鸡也大了吧?再过些日子是不是能下蛋了?”西施边说,边四下张望。 寒洲苦笑了下,拍拍她的粉脸,“别看了,都死光了,早就埋了。” 西施一下睁大了眼睛:“瞎说吧?你不是养了不少吗?上次是死了两只?” 寒洲冷笑了一声,说:“让人毒死了,全部蹬腿了。” 西施难以置信地叫:“全都毒死了?” “嗯,鸡死了我也就病了。你看你小寒姐也不是铁打的哈!”寒洲自嘲地笑笑。 西施还是不能接受:“这人也太坏了吧!这相府还能不能住人了?要不,姐,你跟那李丞相说,再搬回我家去得了。不管怎么说,图个安心。” 寒洲摇摇头,西施当然是为她好,但这事儿还不能让李斯知道,让他知道了也是让老人家为难。即便要走也得有个合适的借口。何况,这相府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哪能就听了她的呢? “你放心,小寒姐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哥刚认识我的时候,他们那伙人管我叫蹄筋炖豆腐,他们嘴上花花,但没人真敢惹我的。呵呵……”想起往事,寒洲禁不住一笑。 西施也一笑,这事儿全家都知道。 “你哥这趟跑下来可能要赚不少,不过,也真够苦的。” “哦,平安就好。”西施叹了口气说。她心里是想把小寒姐当嫂子的,但哥哥确实年龄有些大,就是她这样的人也看不上啊,何况小寒姐这样才貌双全的? “等他回来,我给他出主意,再往西走,去西域贩香料,走的时候带茶叶。一定赚得更多。”如果她的瓷器能顺利实验成功,带了瓷器去西域,那赚得就更了。 西施看了看小寒姐,一说起赚钱就两眼放光,这人肯定是投错胎了。“姐呀,钱多少是够呢?你老想着赚钱,我们目前的小店就挺好的,我也没想着它扩大。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吧!你都这把岁数了!真替你发愁。” “嗯?”寒洲一拧眉,小妮子皮厚了,敢调侃起姐姐来了?她伸手就拧她腰上的肉,吓得西施直躲,嘴里“嗷嗷”直叫。 “我又没说错,你不喜欢我哥我认了,可那贵公子不好吗?满大街你找出几个比他好看的来?” 又是追,又是躲,倒是弄出一身汗来,身体轻松了些。 …… 扶苏又到那个宅子去了一趟,窗台上的豆芽没人管已经长老了。他换了水,重新添了豆,小黑人很无辜地看着他。还有几个小寒店里的动物花盆,猫猫狗狗的,那是木木自己买回来的。里面有土,不知道木木种了什么东西。还没有发出芽来,只看见土被顶得松松的。 这些日子,他没有特别吩咐木木做什么,只让他跟着自己去皇陵转转。父皇觉得咸阳宫太小了,得建新的宫室,他觉得时机不对,现在蒙恬在和匈奴打仗,耗费了太多粮饷,屠雎又去攻打岭南一带,国力吃紧。但这事儿要跟父皇说也得看时机,他现在并不怎么见人,整日价就是赵高出来进去地传话,倒像是比亲儿子还亲。他奶奶的!扶苏不禁想起小寒说的,不过是个下面空荡荡的家伙。 小寒怎么知道他下面空荡荡的呢?想起小寒那天窘迫的样子,扶苏禁不住一笑。笑过之后,他又对自己有些无奈,见不着她,总是要想。看见什么事儿,都要想起她,一点一滴,全都在眼前,全都在脑海。 我这是着了魔了! 木木在窗外探头探脑的。他说了声:“有事儿就进来说。” 木木进来了,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大公子浇花儿呢?” 扶苏看他一眼,没理他,知道他掖不住话。 木木咽了口吐沫,又清了清喉咙,说:“刚才我到那店里去了。” 扶苏一挑眉,他没吩咐木木去,这木木对他的事情倒很上心。 “你去了,怎么了?”他平淡地问。 木木低着眉眼说:“我去了。不好!那西施姑娘说,小寒姑娘让人给气病了。” “怎么,她病了?”扶苏一听就急了。跟他闹别扭就闹吧,他一个男人什么不能忍,怎么就病了?还是让人给气病的!奶奶的,什么人,吃了豹子胆了? 木木小心翼翼地说:“有人下毒,把她的鸡全给毒死了!”说完,他自己也很不忿,这得多大的仇啊,至于吗? “下毒?”扶苏“啪”地一拍窗户,这李斯家里还能不能住人了? 第五十九章 有一块神奇的石头 寒洲出来工作了。 她让老邓找人帮她把那一大袋的高岭土送到应人的陶器店,又托他打问那送货的驿丞,关键是问清这个产高岭土的地方在哪儿。她要做试验需要大量的高岭土,她没有经验,只有大概的方向,只能一窑一窑地试。应人能配合她,已经让她感动了,绝对不能让应人吃亏。 应人盯着那一大袋土,听小寒说她的想法。小寒说先把釉料的成份做些变化,看能不能烧出其它颜色的器具。 “这是肯定的,漂亮不漂亮就不知道了。”应人说。 “只要坯质好,器型好,应该是没问题的。”寒洲说。毕竟以前的主要问题就是颜色单一,无论她在釉料里添加自然铜还是添加赭石的粉末,出来的颜色肯定比过去丰富,至于是氧化焰还是还原焰那是后期进窑时候才考虑的,她现在要做的是一样一样地试一遍,做记录,总结经验。 看着小寒信心满怀的样子,应人说:“小寒,咱能不能就烧一窑白的出来,这已经是变化了。以后咱逐渐添加,逐渐改。咱在器型上下大功夫,肯定也是很漂亮的。” 看着经验丰富的师傅,寒洲想了想,她明白师傅的意思,他不想她弄不成功,把这些土给糟蹋了。师傅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对她没有信心,以为她是胡乱地试。人家一辈子的经验,不可能让她几句话就推翻,何况她那些也是纸上谈兵的东西,没试过就不知道哪个细节会出问题。 想到这儿,她说:“好吧,师傅,咱就先做一窑白的。温度要比黑陶的温度还高,这种土就是要这样的。” 大不了这窑东西出来,她再做釉上彩的试验,反正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她确实是有些急切了,不如师傅稳妥。 “师傅,东西无论烧成啥样,我都包了,连各位师傅这一窑的工钱我也照付,您能配合我做这个事儿小寒就很开心了。” 应人呵呵一笑:“小寒你看不起师傅!师傅做了一辈子陶器,也喜欢玩点新花样。但以前呢,要照顾这个家,还有店里这么多人的吃喝,也没那个条件。现在,你愿意玩,师傅也陪你玩得起,何况以后你做成功了,师傅也能跟着分享点利益,哪能什么风险都让你一个人担着。要包销你就包,至于窑上其它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寒洲不好意思地一笑,看来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总不能让人跟着自己一起亏本。 刚刚说到白釉,她倒是想起骨瓷的事来。但现在还是要稳妥地烧好第一窑。器型她会设计,土性她掌握不了,据说高岭土的黏性不如河边弄来的胶泥,这给制坯的师傅出了难题,手感上的差别一时半会儿怕难转变过来。另外,瓷器可以比陶器做得薄,得好好地鼓励制坯师傅,别怕弄坏。再就是温度,到底烧到多长时间,能达到1200度到1300度,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能告诉应人师傅温度比黑陶高,时间比黑陶长。在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往坯泥里面掺骨粉的,掺了的话,土的黏性会更差,说不定制成了坯也烧不成器,在窑里就烂了。 只能拿出勇气去试了。也许从这一窑开始,中国人就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瓷器,那她可是功劳不小,要是失败呢,也没有什么,爱迪生试验灯泡失败了一千多次呢。她想起了小学老师常说的一句话:失败是成功他妈。 “我可算把你找着了!” 扶苏一脸揶揄地进来。手里拿了把扇子,一边笑,一边拍打自已的另一只手。寒洲一窘,看了看旁边的应人:“师傅,我先出去一会儿。” 应人点点头,有些不愿意地看了看这进来的贵公子,这人来过几回,打的什么主意他哪能猜不出来。看小寒那样子是不情愿的,可是儿子要是再不回来,这么好的小羊就要被狼叨走了!怎么这孩子轻重都分不清呢? 寒洲在前面走,扶苏在后面跟。她还走,他还跟。 “你要到哪儿去?”扶苏不耐烦地问。他想说个话怎么这么困难呢? “我想打个人少的地方。”寒洲苦巴巴地说。 “我又不会做什么,就是跟你说说话。用得着吗?” 寒洲白他一眼,怎么用不着?让人看着她被他纠缠好吗? “好啦,我说几句就走,不会给你惹麻烦。”说完,扶苏心里说了声“切”,我堂堂大公子跟女人说话还得躲躲藏藏的,这是什么道理? “要说快说,我还有事儿。”寒洲干脆地说,她有些赌气的意思,这人动不动就要抱人,也太过份了些。 “哎!”扶苏叹了口气,他好辛苦啊!小寒现在眼睛显得更大了,刚刚病过还是不服输的样子,抿着她的小嘴唇,真像个女斗士。他说:“你瘦了。不要太辛苦!”声音温柔。 寒洲一低头,这人的声音是把温柔的刀啊! “从相府搬出来吧,搬到我那里去,没人欺负你!” 寒洲猛抬头,这人也太自大了吧,这还没怎么就搬到他那里住,这要求不过分吗? 扶苏撇嘴,这女人真惹不起,他说:“你别误会,你的鸡被人毒死了,说明你住在那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之间,这是朋友帮忙。而且,你住在那里,我一般还是回大宅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寒洲盯着他看了几秒,关切之意还是很明显的,她根本就讨厌不起他。心里叹了口气,说:“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也相信你说的话,你是大公子,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只是,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扶苏追问。这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啊! “我不想让李相多想。李由刚送了一袋子白土,我的鸡就被毒死了,这里面不会有关联吗?鸡,已经是死了,也挽回不了,人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任谁都不想摊上这种恶心事儿,纵然不会让人家家宅不宁,我也不想让老人操心的。” 扶苏皱眉,这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李由的妻子是你的姐妹吧?你们皇家教育也一般嘛!”寒洲悠悠地说了他一句。 扶苏一挑眉,这事情不能这么联想吧?他姐妹那么多,哪能个个都宽广温良?何况,那李由都出门在外了,还整天惦记你,任哪个女人能不多想?这事情坏就坏在李由身上,他姐姐只是气不过,没招儿了才出此下策。 不过,小寒说得坦荡,扶苏也不会以为她和李由之间有什么事。出了事还能为别人着想,更显出她的善良。 “好啦,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样的。你是长子,你是胸怀宽广、洞察秋毫、志向高远的,才不屑于和别人一般见识。”寒洲看他这样只好安抚他几句。 扶苏摇头,说:“不用夸我,胸怀宽广得看什么事儿!”对李由这种不断表达关切的行为,他是真的无法宽广的。 寒洲心说,小样儿!“既然不用夸,那我回去了。我还有正事呢!”说完就微微福了下身子,转身要走。 “哎!你别!”扶苏一把拽住她袖子,然后又“刷”地放开,他怕小寒又跟他翻脸。可是他真的很想跟她在一起。 寒洲心里叹了口气,有些甜蜜有些烦恼,被人这么爱着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以前良子也是这种表情,但那时候她不懂,或者是故意装不懂。想一想,装不懂的心还是曾经慌乱过的。因为慌乱,只有逃跑。 今天,她还要跑吗? 整理了下情绪,望着眼前的俊脸,她说:“公子,我真的有正事儿,这件事的意义不比你的事儿小。当然,等我的试验成功以后,你会看到它的意义在哪里。另外,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哦,那好吧!”扶苏无奈地说。能帮助她当然是好的,可是什么事都比他重要这让他如何接受呢? “好了,别这副神情,听人说有块神奇的石头在上林苑,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寒洲笑嘻嘻地宽慰他。 “哦,好吧,那就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溜马。”扶苏只好点点头。她摸到他的七寸了,想怎么摆弄他就怎么摆弄他,有什么办法呢? 第二天,寒洲早早出来,扶苏已经等在相府门口不远处了。 “公子没吃早饭吧?” “没有,等着和你一起吃呢!”说起这事儿,心里老大不痛快。她什么时候才能早早晚晚和他在一起呢? 寒洲张张嘴,想说“小样儿”,又算了。人家好歹是一国的皇长子,跟这两个字完全不搭的。 扶苏抽了下鼻子,斜眼瞅她一下,哼!想说又不说,比说出来还让人难受。 “那我们先去喝点豆浆吧,这会可能刚刚送来,还烫嘴呢。” 上林苑比较远,去了已经不早,恐怕得耽搁一上午,还是吃了为好。 “好吧。听姑娘的。” 走进豆腐店,豆浆刚送来。“一刀准”已经把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人有了追求,精气神儿就不一样,看到这种人,别人也很提神。 “大正,我们怕是第一拨客人吧?”寒洲笑着打招呼。大正是“一刀准”的本名儿。 “哟,小寒姑娘。”往后抻脖子看了看,小寒姑娘身后还有位牵着马的客人,一看那穿扮和气度,大正心里就有数了。这人和小寒姑娘怕不是一般关系吧? 那客人在门外拴好了马,小寒已经洗好了手,已经在动手做煎饼了。客人很享受地坐下来,看着小寒摊饼。 “我也要两个蛋。”客人说。 小寒姑娘轻轻白他一眼,这一眼让“一刀准”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小寒姑娘对一般人总是平和淡然的微笑,哪见过这种亲近调皮的样子。 很快,饭都好了,两人开吃。扶苏握了一大块煎饼,想说,你还缺一句话呢,“你是男人,要多吃点”。又想,自己不用那么小气的,现在是他在咸阳,有的是机会。李由这会儿只能在三川郡喝西北风。哈哈,李由在喝西北风,想想也挺爽的。 “想什么呢,一脸坏笑!”寒洲问。 “想李由。”扶苏一脸得意地实话实说。 “他有什么好想的!”寒洲撇嘴,他不说也知道他想什么。 扶苏呵呵一乐,也不答话,这煎饼还真好吃。小寒做什么都好吃。 “呀,大正,”寒洲扭头对“一刀准”说,“我想起来了,咱这豆腐店品种还不够齐全,回头我试验豆腐脑成功了,咱又多一个品种。那个当早餐也不错。” “那当然好了。小寒姑娘你得抓紧啊!” “嗯,那个也简单,回头跟作坊的人说,试几回就成功了。不过,到时候你会更忙。” “忙没事儿,做生意忙点才好呢!” “忙点固然好,但你的收入不增长也不对,回头我跟老爷子讲,销售额和收入挂钩,这样就比较公平了。” “那就太好了,小寒姐,你真是好人!” 一刀准”高兴地眉飞色舞,旁边吃东西的扶苏这叫一个郁闷。好好地吃顿饭,又谈做生意,赚钱有那么高兴吗? 寒洲多机灵的人啊,一看扶苏这副表情,就知道大公子不乐意了。怪她,想起事来就要说出来,冷落扶苏了。想到这儿,找话儿说:“今天没带木木?” “没带。”扶苏挺没好气地说。 “那坏了!这顿饭没人付钱!”寒洲一副问题有点严重的表情。 “哦,真的呀!”扶苏也觉得问题有点严重。跟姑娘出来吃个早餐,结果还没带钱,这事儿…… “没事儿,没带钱没事儿,我讲个故事全当是餐费了,可以吗,大正?”说着扭头冲大正眨眨眼睛。 大正会意地点点头,说:“可以的,每月有这么一天,可以拿笑话交换一次的。” 扶苏张了张嘴,愕然地扫了眼前这两人一眼,这也做也行? 寒洲清清喉咙:“故事是这样的。有个人为人小气,从不请别人吃东西。一次,邻居借他的厅堂请客。别人不明究竟,都很奇怪,就问他家仆人:“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家主人也请客了?”仆人答道:“哪里,要我东家请客,等下世吧。”不料此话被他听见,便把仆人痛骂一顿:“谁叫你许下日子的?” 听到这儿,大正“噗嗤”一乐,看看扶苏,又赶紧收住笑。假装正经地扭头,看看哪里还有要收拾的地方。 扶办眉毛一拧,大清早这是拿他开涮呢?他故意恶狠狠地瞪着小寒,他得让她知道惹怒了他很可怕的。 小寒没事儿人一样站起来,“公子,我们走吧,饭钱都付过了。” 扶苏这叫一个郁闷,难道我生气的样子不可怕吗? 第六十章 妹妹我是有钱人 过了横桥,天气就热了。扶苏让寒洲再讲个故事,以弥补他刚才所受的伤害。寒洲就又讲了个吃白食的故事。讲的是有个叫王播的人,家里很穷,但很爱读书,最不得志的时候寄居在寺院里,哦,寺院就是为人们祈福和发放布施的地方。每当听到吃饭钟声响起的时候王播就凑过去吃白食,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一时他也很难解决生计。有一天,寺里的人戏弄他,大家都吃过了,也没有敲钟,直到下一顿吃过才敲响了钟。王播过去,才发现了人家的意图,看来人家已经很厌烦养着他了。他一气之下,离开了这个寺院。 二十年后,他刻苦努力,成了国家的丞相,有一天,回乡视察,又到了过去寄居的地方,发现他当年题在墙壁上的诗句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纱,被保护起来了。他有感而发,写了一首诗: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二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 “呵呵,故事就到这里了。你看,这是个很励志的故事,当年吃白食的也可以大有作为。” 扶苏不满意地看看她那戏谑的表情,说:“你还有其它吃白食的故事吗?” 寒洲很认真地点头:“有,公子还要听吗?” 扶苏恨得牙根儿痒痒,举起手在空中抓了抓,真想拧断她的小白脖子,可是下不去手啊! 寒洲却指着三三两两的妇人说:“公子,你看,她们都回来了。” 扶苏不明白是谁回来了,小寒用马鞭指着的是一些妇人,她们手里拿着包袱,容颜憔悴,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问:“她们怎么了?” 寒洲说:“她们去求那块神奇的石头,保佑家人身体健康,一般天不亮就去,太阳出来就要返回,我们来的迟了,没看到她们祈祷的样子。哦,这些我也是听来的。听人说,这些日子去拜石头的人特别多。” 扶苏问:“那我们去就是去看那块石头吗?” 寒洲说:“嗯,我要搞清楚它的神奇之处在哪里,看看是不是有人做怪?” 扶苏悻悻然点点头,他的约会跟别人相比,不是一般精彩啊! 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在林子边的小道上堵着。寒洲说:“估计就是这里了。咱过去看看。” 那群人看上去有城里的体面人家,也有着短衫做苦力的,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看热闹的姑娘。他们一起伸着胳膊把手放在一块石头上,那姑娘开始不好意思和男人凑在一起,但看别人只注意石头,不注意她们,就也凑过去伸出胳膊,只是拉了下袖子,怕露出太多的手腕。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头发蓬乱的男子大声说:“我喊号子,大家一起使力。看看我们能不能推得动。” 众人应着,纷纷点头。 扶苏和寒洲下了马,站在旁边看。 他们正在推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头,那石头基本是方形的,要是合围的话得四个人才能彼此够着。这么大的石头被一群人的手“呼尔嘿”“呼尔嘿”地推着,纹丝不动。扶苏看了寒洲一眼,不明白这伙人这是要干什么。他们早上吃了吗?这么卖力! 寒洲只是盯着那石头琢磨,却不看他,也不看那伙跟石头较劲的人。 那伙人终于泄气了,撒开手,呼呼喘气。那四十来岁的蓬头汉子涨红着脸说:“人家说,我还不信,现在信了。果然这石头是有些神奇的。” 众人有疑惑的,也有跟着点头的。寒洲和扶苏都有些好奇,推不动石头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一个年轻小伙子,看那打扮像个伙计,他说:“我也来试试,只说是一个指头用力就可以了。”说完,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石头,把手放在一个点上,回头问众人:“是这里吗?” 那中年汉子就点点头,围观之人也有点头的。那小伙子就开始用力。 “啊——”人群中开始有了吃惊的叹息。 那石头开始动了,准确地说像在摇摆或是颤抖,人们说:“快看,它动了,它动了!” 扶苏和寒洲也看见了,俩人对视一眼,这事儿还真奇怪。 那中年汉子说:“所以嘛,人家管它叫痒痒石。它是有灵性的,这个地方就怕痒,一动它,它就痒得发抖。我家隔壁三子他妈,来求过一次,第二天,三子就能起炕了。你说神不神?” “哎,就是神,就是神!”有人附和,也略略讲起他知道的故事。 这时,刚才动手的一个姑娘有些迟疑地说:“我家街坊来求过,怎么没灵验呢,这几天都下葬了。” 那中年人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涨红着脸说:“求神这种事儿,讲究很多的,比如时辰对不对,是不是手脚干净,用心诚不诚,求的时候最好别让人看见,求不着也别说怪话,要不神仙知道了,本来要帮忙的,也就算了……” 众人又点头:“就是,心要诚,身子要干净,神仙见不得脏的……” 扶苏和寒洲对视一眼,这事儿好像真的很奇怪。 寒洲走上前去,看看刚才那小伙子手放置的地方。可能最近老有人要试试石头是不是怕痒痒,被摸的地方油光光的。她把手放上去,使劲推了下,真的动了。心里越发奇怪。她围着那大石头仔细看了一圈,这就是块花岗岩,表面风化严重,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它之所以会有轻微的摆动,是因为它被大自然之力放在另一块石头上,那块充当底座的石头不知道有多少埋在土中,像生了根一样,人们能推动的是上面的那块浮搁着的大石头。如果他们能推动下面那生了根的,寒洲就真的不解了,现在这种状况只能跟受力的方向和角度有关,除此,她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解释。 她又绕着石头转了一圈,然后蹲下来,看了看两块石头之间的缝隙。两块石头并不是大小吻合的,在接触面上有不少缝隙,有的地方宽,伸进去两个手指头,最边缘可以伸进一只小臂,而狭窄的地方可以透光,能望得见对面的绿草。这更加坚定了寒洲的判断,这种神奇的现象只能跟受力的方向和角度有关。如果力距够长,力的大小合适,这块大石头还是可以撼动的。 她四处望张了下,正好有个小孩子经过,她走过去,跟那孩子的奶奶说了声,然后就牵着小孩子走过来。这是个上丫头,脸没洗干净,大约四五岁的样子,寒洲把她抱起来,说:“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推得动,推完了有糖吃。” 那孩子挺听话,伸手就放在寒洲指给她的地方,咬着嘴唇,绷足了劲儿,使劲儿地推,结果,石头没动。寒洲问:“要不要再试试,我有一罐子糖。”那小孩子又点点头,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结果,试得都脱了力了,还是不行。寒洲把孩子放下,回身从马背上取下常用的袋子,掏了一小罐子饴糖给她。这是她常备的东西。 那小孩子高高兴兴走了。围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吱声。扶苏也没吱声,他知道小寒肯定还有后手。 小寒又走过去,把手放在刚才那个被磨光了的位置,想了想,这是一个成年人刚好可以手扶的位置,不需要伸手探,只那么随便一搭,就差不多是这个位置,也许人们从此经过,随便试试能不能推动石头,结果碰巧能动,于是这就成了块神奇的石头。而她的手再住上还有成年人一个臂长的距离才到达岩石的顶部,这就是说,沿着这个方向的其它点也可以试试推动的力。 她转过身来,对扶苏甜甜一笑:“哥,你来抱着我。” 扶苏差点惊得跌了下巴,这女人这是要……,不过,他还是很情愿地走过去,这都提出来抱抱的要求,能不答应吗?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啊! 众人也看稀罕,这妹妹也太大了吧,还要抱抱,这是哪家教育出来的。 “哥,你举着我,你只管举着,我来推它。” 这声“哥”叫得脆生生,扶苏心里麻酥酥的。 “对了,别晃了,就这个位置,别动!好!”小寒在他头顶上指挥。 扶苏抱着小寒的大腿,有些心旌摇荡,他定定神偏了头住上看,只见她的手住刚才那神奇的一点正上方移动了一个大约小臂长的距离,不动了,她放了一个手指,用指头肚使劲一推,再一推,“动了,动了!”周围有人喊叫起来。 “哥,你看清了没?”小寒居高临下地问。 扶苏点头。小寒又推了两下,围观的人还在惊呼。 “好了,哥,你把我放下来。” 扶苏把她放下来。周围人太多,要不呢,放下来可以,放开,不太容易。 “哥,咱们走吧!”说完,寒洲就牵着扶苏的手,大大方方地向拴马的地方走去。 围观的人还没散,但那是他们的事情了。扶苏有些喜不自禁,就这么轻易地牵手了? 上了马,两个人顺来时的路回去。扶苏边看她笑,美滋滋的。 “美什么呢?”寒洲杏眼圆睁。 “嘿嘿”,扶苏笑笑,“以后就管我叫哥吧,反正我也比你大。” “哼,美得你!刚才那是特殊情况,怕人家笑话。” “你以为那样,人家就不笑话了?哪有那么大的妹妹还让哥哥抱的?切!” 寒洲睁大眼睛,这人也说“切”?学得挺快啊! 她说:“他们顾不上想这事儿,他们只会觉得另一件事更加神奇,那就是石头身上的痒痒肉到底有几块?当然,也有人从此再不觉得这石头神奇了。它只是块大石头。” “那你怎么知道其他地方也可以推得动呢?”扶苏对这事儿确实很不解。 “我猜的,但不是乱猜。” 杠杆原理她当然能讲清楚,但怎么讲呢?正兀自寻思,看见路边有卖杏儿的,好了,她跳下马,来到那卖杏子的人跟前。 “大姐,我买杏儿,我先看看您的秤。” 那卖东西的人本来还高兴,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这秤能有假吗? “您别生气,我就是想看看,没别的意思,一会儿您的杏儿我全包了。” 嗯?全包了,一大袋子呢。那卖杏儿的爽快地把秤递给她。 扶苏也下了马,搞不清这一大袋子的杏儿她要怎么吃?这不得吃坏了吗? 寒洲往秤盘上放了一些杏儿,一手拎着定盘星上的绳子,一手移动秤砣。“哥,你看好了,我往这边移动,就能走到一个点使它左右平衡,我要是再移动下去呢,杏子就显得少了,我要是往回来移动呢,杏子就显得多了。其实,杏子没少也没多,这里边变化的只是秤砣所在的位置。秤砣离这个准星的位置越长,它能撬动的东西越重。刚才我手摸的那个位置离人们常常摸的那个位置要远,所以我一个指头的力量就可以推动那块大石头。这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 扶苏想了想,点了点头。秤上的位置容易找,而石头上可着力的位置太多了,人们往往想不到这上面去,因此它就变成了块神奇的石头。 “妹妹,你真聪明!不过,妹妹你好像忘记一件事情,你我都没带钱,你刚才答应人家买杏儿的事情怎么兑现呢?” 扶苏一脸幸灾乐祸。寒洲狡黠一笑,回头问那卖杏子的人:“大姐,您这袋杏子多少钱?” 那人就想了想估计了个数儿,东西都要了,也就不一秤一秤地称了。 寒洲取下马背上的包袱,打开,对着扶苏说:“哥,你看,妹妹是有钱人!” 一串串的秦半两躺在包袱里。扶苏简直要一口血吐在地上,敢情早上两个吃白食的故事是编排他一个人的。 第六十一章 不过是块石头 一大袋的杏儿被“老陈”驼了回来,正遇上从学室回来的几个孩子。 李武问:“什么东西?” 寒洲说:“杏儿。大黄杏儿。” 李强问:“那么多,你怎么吃?” 寒洲说:“大家吃,不是我一个人吃。” 李武摇头:“咦,太酸了,吃几个就倒牙。我不吃。” 李强和李良也摇头。 寒洲问:“杏儿酸,可是杏酱不酸啊。” 几个孩子互相看看,杏酱,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 寒洲说:“愿意吃的就跟我去帮忙,我今天糖不多,可以煮一部分,明天买了更多的糖才可以多做。” 李强一看,又用这一招来哄小孩子,他才不呢。“你们俩愿意去就去,我有事儿,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居然踱着步子。 李良和李武两个小的互相看看,李武说:“走吧,去帮忙也不错。我得看看这是什么新鲜东西。” 李良高兴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想跟小寒在一起的。上次回家他说起小寒又会画画儿,还会讲故事,做的饭还好吃,惹得母亲不高兴,训斥了他哥俩几句,弄得他好久不敢去后园。但不去是不去,一从学室回来,就想去转转,小寒比学室的老师有意思多了。今天这是又得着机会了。想来日子久了,母亲也不会生气。 寒洲没有带他们回百草园,那儿自从死了鸡,她就不想让孩子们去玩了。虽然看上去一切如初,但她心里头总觉得那地方是不干净的,孩子们最好还是别去。那篱笆圈起来的地方没有拆,她自己也是不往那儿多看一眼的。 今天的美食事业放在大厨房。这是李武的主意,他说那儿有很多糖。 冯妈一看来了一大两小,都是不好惹的,问完了要用的东西,就躲到一边儿去了。 事情虽然多,但也不复杂,有两个小帮手呢。 两个孩子负责洗杏儿,他们洗第一遍,寒洲洗第二遍,同时把有虫子的挑出来,把杏核清出去。俩孩子一边洗,一边听寒洲讲故事,这次讲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两个孩子受伊索寓言的影响,故事完了,还要来一段总结,当然,他们是各总结各的。 李良的总结是,不能被女人的形象所骗。 李武的总结是,队友之间要信任。 他们问谁说的对,寒洲只好说,你们说的都对,暂时都对。 俩人都撇撇嘴,还暂时都对,难道以后就错了吗? …… 杏儿都熟得很好,金黄色的,饴糖也是金黄色的,放在锅里非常好看,一边煮一边搅动,气泡一个个地破裂,最后成为金黄色粘稠的一整块。寒洲吹吹木铲子上的热气,用筷子挑了一点给孩子们吃,“怎么样,好不好吃?” 俩孩子直点头,不酸了,很好吃。 可以当零食,也可以就着饭吃。 寒洲笑眯眯地看着他俩,说:“现在,我们有一大锅杏儿酱,你们决定送给谁就送给谁。我来盛,你们负责送人。明天把剩下的再煮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三个都太累了。” 望着那剩下的半袋子杏儿,两人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干活了。刚才想跑也不太好意思呢!因为小寒一边干活一边夸他们真能干,弄得连撤退的台阶都没有。现在好了,他们可以掰着手指头,想想该送谁不送谁。有机会送人情给别人,还是挺让人高兴的,何况还是他们做的。 寒洲先盛出一小碗,送给一边干活的冯妈,这女人从来不多嘴,也比较好相处,又盛出一小碗,让她给老邓留着。冯妈脸红了一下,寒洲心想,这有什么脸红的。主子都三个、五个地讨小妾,你们俩人相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孩子们一小碗一小碗地送出去,寒洲直叮嘱他们别跑,小心摔了。但看来叮嘱也没用,两条小短腿就像踩了风火轮,一溜烟就不见了,一会儿,一溜烟又回来了。 寒洲只剩下一小碗,这个是要拿到店里给两个姑娘解馋的。没有更多的了,本来是想给扶苏留一些的,但孩子们报的数太多了,只有先紧着他们心里惦记的人。 他那么大个男人,应该不喜欢吃酸甜的东西吧? 什么时候,她开始惦记上扶苏了?她自嘲地摇头,叹息一声,甜蜜而无奈。这种感觉好陌生呢。和良子在一起时没有,和老陈在一起时也不是这样的。 第二天,从陶器店回来,买了些饴糖,她准备把剩下的东西都做了,再不做就要放不住了。刚走到大厨房门口,看见李由的妻子,也就是李良和李武的娘等在那里。寒洲想,找事儿的又来了!昨天让俩孩子干了点活儿,今天可没叫他们。何况,他们报的数里面还有自己的娘亲呢,怎么也是吃人的嘴软,皇家教育这一点总有的吧? 走到这里了,退回去是不可能的。她没做亏心事,杀鸡的是对方,要是退回去,还以为从此怕了她。想到这儿,她信步向前,不露一丝犹豫。 “公主,小女子有礼了!”寒洲微微福了下身子,眼光却是平和的,没有一丝怯意。 公主上下打量了下寒洲,婆婆说那东西好吃,让她也做点,以后给孩子们吃。但她试了两次都失败,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问孩子们,他们也说不清。她只好来等她了,孩子们说今天还做。 让她教她肯定得教,问题是这话怎么说呢? 寒洲轻笑了一下,公主今天的神情有些异样啊!这是便秘吗? “不知公主有何事见教,能改的小寒会改。”她还是平和礼貌的语气。 “嗯。”公主清了清嗓子,拿定了主意似地说:“我想看你做杏酱。” 寒洲一怔,不动声色地点点,说:“好。” 寒洲要把剩下的杏儿全处理了。今天要做一大罐子拿给扶苏,也要给应人师傅和胡老爷子送一些。她沉默着一个一个地洗,一个一个地掰,公主就在厨房里站着,整个厨房气氛诡异。 冯妈见二人那表情早就逃到外面洗菜去了,她吃了小寒送的东西还是挺为那姑娘担心的。毕竟,那是公主。 寒洲一边搅动锅里的东西,一边无聊地等着公主发问。有这么一位在旁边,实在难受,但又无处可逃。 “我做的程序和你一样,为什么我煮出来的东西是发黑的?”公主实在憋不住了,才问。 “发黑?”寒洲心里舒了一口气,你再不说话,别人也得憋死。她想了想,问:“公主用的是铁锅、铁勺或铁铲?” “嗯。”公主应了一声。她说完才注意到寒洲用的是陶锅和木铲。 “您回去换口锅就可以了。水要煮干,可以放很久都不坏。” “为什么?”公主问。 寒洲心里呵呵一笑,皇家教育也有好处,懂得刨根问底。 “因为杏儿里面有酸性物质,一般的水果都是这样,它会和铁锅里面的铁发生反应,最后就变成了黑的颜色。” 寒洲努力地解释,就看对方听得懂听不懂了。 公主“哦”了一声,也不知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转身就走。 寒洲在心里“嗤”了一下,真没礼貌! 可是公主一迈步她倒想起件事来,张口就叫了声:“公主,”那公主转身,眼神甚是不耐。寒洲有点后悔了,真多嘴,可是叫也叫了,只好说下去:“公主要做,让孩子们少吃,我昨天忘记说了,怕他们会胃疼。再说,对牙齿也不好。” 公主倒是一愣。没说什么,停了片刻,走了。 奶奶的,皇家气度就是这样吗? 在心里骂完了,她又鄙夷地骂了自己一句,不过是个家奴,真以为和别人是平等的吗? 穿越过来有一年了,她还是没有完全习惯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把自己当作低人一等的家奴。这种认知迟早是要惹出事情来的! 第二天,刚到店里,扶苏就来了。木木跟在他身后,怀了抱了一大块石头。 “这是田黄石?”寒洲不可置信地问。这么大块的田黄石非常罕见。 “嗯。”扶苏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公子拿这个是要做什么?”寒洲问。 一般人是拿田黄石刻印章的,这么大块的若是破开有些可惜了。 “送给你呀!” 扶苏笑呵呵地看着寒洲。心说,李由能给你送土,我就能给你送石头,李由要是把自己送回来,我就把他送回去。 寒洲急了:“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 扶苏不屑地“切”了一下,“贵什么贵,不过是块石头!我只是看你店里总是这么几种颜色,想来你的有些想法怕是没法实现,才找了这块黄色的石头,以后要什么颜色的,跟我说,一定让你满意。” 寒洲心中顿时升起无限感慨,看看,这就是皇家气魄,想要什么你随便说吧,这国家都是他们家的,想要什么没有? 人和人的差距真大啊! 也不知为了这块石头差遣了多少人,想来别人也是不容易的。这地球上,只有福建寿山村那条小溪两旁狭长的水田底下砂层才有,要是这么找下去,到不了唐代都挖没了,后世也就看不着了。 想到这儿,她说:“这件我收下,但以后,就别这样做了。” 扶苏一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儿?拿来好东西还一脸的不情愿。 寒洲太了解这表情了,和皇子对话真困难啊! 她笑笑说:“若是寻常的东西倒也罢了,找这东西还不知劳烦了多少人。公子的身份,应该首先考虑爱惜民力。” 扶苏摇头苦笑,他倒是挺注意这些的,在这咸阳城他已经很收敛了,没想到这以前家藏的一块东西还惹来了这番言语。不过,她能为他着想,还是让他觉得很熨帖。 小寒不是肤浅的女人! “我知道了。这是家藏的一块,放着也是放着。其它的家里也有。你不是说,你这里是艺术品店,随便一块石头经过你们的设计和雕琢就能显出不寻常的价值,我把它放在这里,是想让它更有价值的。” 寒洲笑笑,扶苏温言软语,眼神灼灼,弄得人不好意思看他。 怎么能这么看人呢? “我做了一罐子杏酱,送给公子吧,家里孩子们可能喜欢吃。”她说完回身拿出一个黑陶的罐子递给后面跟着的木木,却再无往日的大方和坦然。 “其它朋友也有的。”她赶紧补充了一句,但好像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扶苏心中一喜,她说是送给孩子们的,但也是心里念着他的。这些日子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 “公子还是去做正事吧。哪有这种身份的人老在街上闲逛的?”不能抬起头来说话,寒洲只好赶人了。 扶苏看她紧张的样子有些想笑,往日那洒脱淡然的女子哪里去了? 也罢,让她自己消化消化。周围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能说什么体已话。 走出店门,他真想哈哈大笑,苍天有眼,小寒的女儿态终于为他独自开放了。 而店里面,小满和西施对视一眼,完了!小寒姐那从容优雅的样子一去不复返了!刚出门的那匹狼到底是从哪个草原蹿来的?还爱惜民力?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第六十二章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隔天,扶苏又到店里来找,但小寒不在,西施告诉他,小寒姐去陶器店了。 她又去玩泥巴,这个女子真是特别啊! 叹了口气,却想起她的小白手软软地玩泥巴的情景,心里柔柔的。又想起她那天牵了他的手说:“哥,咱们走吧。”,到现在,仿佛那手的温度还在。 杏酱很好吃,孩子们非常喜欢,他们抹在馍上或放一小勺子搁在白粥上,吃得很开心。要是以后把她娶回来,能经常在一起吃饭就好了。孩子们一定会喜欢她。 木木跟在大公子后面,却是为他担心。这些日子大公子总是两眼放光,精神亢奋得历害,怕是夜不能寐吧?这小寒姑娘一定是个妖女,把大公子的魂儿给吸走了。当然,这是个美好的妖女,是个男人都躲不过的,他们会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魂魄让她吸。 陶器店的作坊里,寒洲和制坯师傅都松了口气,把坯体变薄实现了,几个器型越做越好。釉用的是石灰釉,很干净的颜色。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火了,温度控制全凭摸索啊! 过几天,修完了坯就可以进窑了,成败立显。 对于失败,寒洲是有心理准备的。人家试了两千年的东西,不可能让她一下子就成功。她现在发愁的是原料太少,不够她一窑一窑地试,如果中断很久,恐怕应人师傅也没信心了。 让老邓打听的消息,还没有反馈回来。在这个信息不便的时代,什么都得慢慢等,心急也没用。 如果找到了那产高岭土的地方,怎么把东西运回来呢?少不得还得找人合作。应人师傅这边是有些实力的,但要是长途运输不知道能不能负担?这不光是财力的问题,得有人去陌生的地方把路径跑熟了,产地那边还得有人去打理。胡家也是如此。 问题是她现在也只是试验阶段,没有成品给别人看,投资人得不到信心支持,不会轻易点头的。 所以这一窑关系重大。 但即便这一窑成功了,他们就能看到这其中的前景吗?他们能看到的只是更轻更薄的白色陶器,还有什么更特别的吗?没有了。即便她去形容各种色彩给他们,什么豆青、天青、郎窑红、玫瑰紫、象牙黄、孔雀绿、金星绿、铁锈花、无光黑,还有其他还有结晶釉、窑变花釉……,说破大天来,投资人和技术人员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这得要多大的魄力才能跟她一起疯狂? 相府可以做这个事,但这得要她去说服李斯把陶瓷的发展当作一项国家发展战略来看才行。 如果在这个时代能生产出美丽的瓷器,向西的商路完全打通,那么大秦不是现在的样子,中国的发展进程也会改变。 如果是那样,我是不是就回不去了?老陈和孩子还会在原地等着我吗? 但是,我把豆腐都生产出来了,历史已经被我改变了,他们还在那里吗? 而且,豆腐和瓷器对中国的意义能等同吗?也许现在,另一个时空,老陈他们还在那里,一旦瓷器成了外销商品,老陈他们就肯定不在那里了。 会不会每一个时空都是没关系的,我怎么样折腾,都不影响他们? …… 这个问题太头疼。 何况,我哪有把握去说服李斯?那是个整天说服别人的人! 再说了,我把前景描述给他不会惹他怀疑吗?他即便不把我当妖精关起来,也得把我当神仙供起来,到时候,说不定会把我献给皇帝来取宠。 这位老人家可是有不良记录的! …… 扶苏来的时候,正看见寒洲在犯愁。她皱着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样子,让他看着非常好笑。有什么事儿能让这位大能耐愁成这样呢? “在想什么呢?”他近前问道。 “啊!”寒洲吓了一跳,赶紧跳开。最可笑的是,她用两手抱头,可是手上还拿了个半成品的花瓶。 “是我,你别怕!”扶苏轻声说道。 寒洲回过神来了,刚才太入神,不知道有人进来。她心里埋怨,这人也真是,脚步声就不能大点吗?你在练踏雪无痕吗? 看着她一脸的嗔怨,扶苏开怀一笑,她让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刚才在想什么?遇上了发愁的事情?” 寒洲放下花瓶,两臂一伸,做了个舒展的动作。“是啊,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呢?”扶苏关切地问。 “我怕这一窑失败了,原料供不上来,应人师傅会没有信心和我一起疯。” “还有呢?” “我对自己也信心不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投资人看到成果?” “就是这些?” 寒洲白他一眼,说的轻描淡写,这还不够发愁吗? “一定要做瓷器吗?你一定要赚很多钱吗?” 这下轮到寒洲奇怪了,这问题问的。天底下不积极赚钱的除了你们皇家还有哪家? “公子到底要说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看到寒洲面色不悦,扶苏不再逗她了。“姑娘别误会,我是觉得姑娘大好的年龄可以做点玩泥巴以外的事情,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 “那公子觉得有什么事情能让人愉快的呢?那些事情是让公子愉快呢还是让小寒愉快?小寒的愉快就是公子理解的愉快吗?我不一定能赚很多钱,但我会努力赚钱,就象这天下人都向往富裕一样。赚钱给人带来的快乐不是数钱,也不光是花钱,而是证明我能行,我能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公子您这种出身能理解我们这种人对钱的感情吗?” 连这种人那种人的话都说出来了,扶苏觉得他们之间出现了看不见的裂缝,这裂缝在变大,要把他们一个放在这边,一个放在那边。 “小寒,怎么能这么说?我本来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到上林苑去看一块奇怪的石头,享受大好春光的。这是我觉得赚钱之外更快乐的事情,并没有就说,你赚钱的快乐是我理解不了的快乐。你的快乐、天下人的快乐,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快乐?我这种出身难道和你这种出身非要对立起来吗?” 寒洲语塞,刚才是她太狭隘了,以为扶苏不理解普通人的需要和情感,所以表现得有些咄咄逼人。 “对不起。” 她是个成熟的女人,知道在适合的时机要承认自己的错,耍小性子、死不认错不是她的风格。 扶苏舒了一口气,他生怕他们之间产生一些看得清说不清的问题。他走过去,伸手去拉小寒的手。 小寒却躲了。有些为难地看看他。 扶苏以为是在熟人面前,怕别人看了说闲话。而小寒心里想的是,她和扶苏终究是两种人,今天是误会,明天呢?她不容易改变自己对于这个社会阶层的看法,也不能改变对这个社会很多做法的看法。她终究是个外来者,她与他很难融合在一起的。她受的教育决定了她的想法,已经深入到血液当中去了,而他也一样。她不能想象两个相爱的人为了别人的事争吵不休,或者为了不争吵而各自闭嘴。她想要的爱情不是这样的。从懂得了男女情事,无论是和良子、老陈还是扶苏在一起,这一点,她始终没变过。 “现在我们可以出去吗?听说那块石头长了一头白发。”扶苏还是热切地看着她。 寒洲嗫嚅了一下,自己也不清楚是该继续他们的关系还是该洒脱地拒绝。她在这个孤零零的时代茫然无措,想回去见孩子是内心的渴望,想得到爱也是内心的渴望。以前不敢爱人,不会爱人,现在她很想改变自己,想试试勇敢去爱的人生是不是会有所不同。既然上帝给机会,就要珍惜机会,面对扶苏的热情她有时候是这样劝自己的。但是,刚才的事情确实让她清醒了些,心里的湖水一瞬间平静无波。 “成不成功你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你总不能代替那些木柴去烧啊!还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寒洲看着他没动,他长得这么好看,眼神明澈、言语温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啊! “走吧,原料不够有我呢!我保证你想怎么试就怎么试,一定会做到成功或做到腻烦为止。李由能找到的东西我怎么会找不到?切!” 他真单纯啊!寒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感叹。 “公子,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嗯?扶苏愣了一下,谈话的走向比较奇怪啊!是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寒洲笑着宽慰他:“别多想,我是觉得春光甚好,我们都要好好珍惜。” 扶苏高兴了,一把拉过小寒的手,抬腿就向门外走。 寒洲这次没有挣脱,也没有再看旁人的反应。其实很多事情她都可以不在乎的。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过是不想让人围观,才要把自己藏在人群里。扶苏抓着他的手,她感受着他给的温暖。扶苏扭头看着她笑,她感受着他的快乐,也感受着这快乐带给自己的愉悦。可是,这身边的人越是靠近,越是让她感到无力的茫然。他看不到银河,而她的心却在银河的对面。或者说,作为女人的简单的心在这面,而作为一个跨越了两千年的理智的人在那面。 上帝,你既然把我放在这里,总要给我一条出路的。 第六十三章 又是一块神奇的石头 上林苑真大,寒洲觉得里面即便发生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在渭河北岸的人也照样能睡到天明。 这里以后会造阿房宫吧? 然后呢,造了一半成了烂尾工程,到了汉代是不是成了养马屯兵的地方? 如果早知道就不要那么耗费民力。还逼得老百姓造反! 可是有谁能早知道呢?连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也是后知道,怎么会早知道? 如果有了自己的介入,扶苏能顺利继位,事情是不是会好些?他会是一个好皇帝吗? 要不要提前把胡亥干掉?还有赵高那个下面空荡荡的家伙。 …… 扶苏看小寒一路无语,这会儿又偏过头在琢磨他,温柔一笑:“怎么,觉得我挺好看的?” 寒洲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公子是挺好看的,不过小寒想的是,你将来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扶苏仰头一笑:“小寒以为什么样的皇帝是好皇帝,我是想当好皇帝的,但不知心里所想是不是能达到小寒姑娘的标准,也不知道尽力去做能不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想。” 寒洲沉默片刻,这确实是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好皇帝坏皇帝实在是太感性的评价。这要看站在哪个位置上去评。就比如眼下咸阳宫里那位,百姓有多少疾苦是他关心的,他的眼里只有功业。而后世的评价呢,他却是一位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伟人。有多少过都不能掩盖他的功。 想到这儿,她说“皇帝是个位置,不是一个人。” 扶苏点点头:“父皇也说过类似的话。在那个位置上,必然有人夸也必然有人骂,现在夸、现在骂未尽就是将来夸、将来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做皇帝更是如此。” 寒洲点点头,但心里也叹了口气,他们的位置差异必然导致评价的不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扶苏又说:“爱惜民力是我的原则,天下安宁是我的追求,祖宗开创的基业在我的手里绝不能有所折损。如若有一天我能荣登大宝,必然不会让祖宗失望。当然,现在父皇春秋正盛,谈这些都过早。” 寒洲问:“皇上没有谈过百年之后的安排吗?” 扶苏笑:“那怎么会谈!父亲一直在想办法延年益寿,有不少人在为他寻找仙药。他自己也很注意养生,现在绝不熬夜,饮食也很注意。另外,他这种想法或许有,但亲近的人反而不能说,疏远的人是没必要说。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有什么安排,大家也忌讳谈这个话题,只希望他能安康长寿。” 寒洲“哦”了一声,再无话讲。那些离她太远了。 扶苏又说:“父皇很不容易的,统一六国的过程中,杀了一些人,那些人的后代但凡还存活的,肯定在恨他。说不定日日夜夜想谋害他。统一以后,父皇又担心原来分封的地方对现在的朝堂离心离德、各行其是,所以隔段时间就要出去东巡。纵然修了驰道,但一个人老在车上坐着,路上跑着,也非常疲累。有次父皇说:‘扶苏啊,这就是皇帝!我看路边歇凉的农人都比我睡得好。’” 寒洲心中冷笑,面子上却平淡地感慨一声:“任何位置上的人都有得不到的东西啊!”接着她又问:“既然公子有这般感慨,那还想做皇帝吗?” 扶苏笑笑:“这个话也就你我之间可以谈。生为皇子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何况我是长子。我想要那个位置是因为我想在那个位置上做事情,父亲开创基业若有不足我希望我来弥补,其它的事情对我是没有吸引力的。但我也想父亲真的能长生不老,这样,我就可以做个富贵闲人,可以和姑娘纵马江湖、悠游一生。比如我们一起去找找盲鱼、看看长颈鹿,你做做瓷器,给孩子们讲讲故事,我就给你在旁边和泥,顺便也听听故事。” 寒洲一笑:“就这样?” 扶苏认真地说:“是啊,就这样!” 寒洲调侃:“你可是男人哦?” 扶苏说:“男人怎么了?我们衣食不愁,过过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寒洲点点头,确实挺好的,在衣食丰足的前题下这样确实很好,就象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象征性地出席点活动,剩下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谁要求威廉王子必须养家? 扶苏的脸上是对未来生活的无限向往,他把他的未来和自己编织在一起,这样既有大志向又有小情怀的男人,真的挺迷人。 但愿他能好好地活着。 扶苏在马上看着专注地凝视他的小寒,她今天好几次这样看自己,她一定爱上自己了。 我爱的人她正好也在爱着我,这是多好的事情。 扶苏伸手,抓过小寒握着缰绳的手,轻声说:“嫁给我吧。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寒洲一怔,知道这是他迟早要说出来的话,但还是很惊讶。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和这样的时刻。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心里很高兴,公子能这样对待小寒,但现在的状况我很满意,我还没想好去改变我们的关系。” 扶苏苦笑,温柔地摸摸小寒的手,温言问道:“改变我们的关系有那么难吗?” 小寒也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当然难。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公子一个人,再往前走是公子一家人。这还不难吗?何况,我父母没有着落,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能我一个人就决定了。” 扶苏再次苦笑,他真想天神帮忙,现在就让小寒的家人出现在面前。 而寒洲说不出来的理由却是,我能和你相守到哪一天?我有能力面对那些害你的人吗?我明明知道却又无法阻止怎么办?还有,如果我能回去,我能答应了你再把你丢下吗? 既然不能决断,就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吧! “前面不远就到了,木木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扶苏抬起马鞭指了指。 果然,木木在前边牵了匹马,伸长了脖子在张望。 寒洲说:“公子出门不带木木,也不带保卫,就这么单人独骑,要是有个什么好歹,那还不是咸阳城的大事?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扶苏无所谓地笑笑:“知道我是谁的没人敢动我,不知道我是谁的我不招惹他,他也没有理由动我。跟了人反而不便,倒是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了,想知道民间的想法都难了。” 寒洲无奈地摇摇头,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公子,有一句话小寒一定要说,公子也一定要听。” 她说的这么郑重,扶苏只好认真地点点头:“你说。” “公子要有自己的死士,要有自己的身边人。给了身边人机会才能培养出可信可靠的人。公子没有害人的意思那是公子的善良,若是认为别人对长公子的地位没有想法那就是过于天真。何况,刚才我说,公子若是在咸阳城里出了好歹,那就是整个咸阳城的大事,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这件事卷进去呢?对咸阳治安的自信固然应该,但上帝都不能原谅对自己的安全过于轻慢的人。” “小寒这么担心我的安全吗?”扶苏认真地问。 “当然,醉汉都可能带来灾难,还有骡马受惊、狂犬发作、路人冲撞……,即便不受多大伤害,但公子是做大事的人,何必让这些小事分了心神。你是皇家的长公子,你的名字是扶苏,好好的保护自己,将来好好保护这个国家。这是责任!” 她眼里的关切如此真诚、如此沉重,纵然她过于担忧了,扶苏还是很感动。他重重地握了一下小寒的手:“我会改的。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你放心。我不会给别人添麻烦,我也不会让你担心。” 寒洲舒了口气,但愿他身边有这样的人,能不顾一切地保护他。将来有用得着的那一天,死命劝诫也不能让他放弃生命。活着就有机会,哪怕是皇帝不做,放马南山呢。 她放松下来的样子让扶苏很温暖,这是个真正心疼他的女人。她把小寒的手拿起来,放到嘴边,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然后跳下马,伸手把小寒也扶下了马。 木木看得有点呆,公子进展神速啊,小寒姑娘都让他亲手了! 小寒看木木那样子却是有些害羞,纵然是二十一世纪过去的,也没让人这么抓过现行,她和良子没有握过手,只是心有波澜。和老陈挽过手,但老陈这人保守,最多也就是挽手了,到了孩子出生,两人就都去拉孩子的手。在人前,再没有更亲近的动作,她有时都抱怨,孩子是他们二人世界的侵入者,让他们之间都失去了爱的冲动。老陈却不让她说,怕孩子听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扶苏挥马鞭做势要抽木木,木木嬉皮笑脸地躲开,同时做了个让的动作。二人就相携着往里走。扶苏还要拉手,小寒还是拒绝了。弄得扶苏直翻白眼。 这是个人家,院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人,看那凝神敛气的样子,像是来朝圣而不是来看稀罕的。他们偶尔说话,但说话的声音很低,走到近前才能听到说什么。 一个老头子安慰一个中年人:“等等吧,等一会儿会叫你进去,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在神的面前要讲真话。” 那中年人机械地点头:“哎,我听您的。我听您的。” 老头子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看来是把一切都交给上天了。 院子里的几个人再无声息。 扶苏不急,寒洲也不急,他们本来就是瞧热闹的,这院中人的表现全当今天热闹的一部分吧。 木木有些想替主子问话的意思,但看看两人都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干脆闭上嘴,把马拉到一边去了。 整个院子只有马不安的踢踏声和打响鼻的声音,很是诡异。 …… 过了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泪流满面,边走边倒退着对里屋鞠躬,经过人丛的时候,他随便拽了一个人,那人会意地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向屋里走去。那眼泪汪汪的人就向院子外面走去了。 其他人倒是很懂事,没有闹着说先来后到之类的话。可以看出有的人是紧张的,但却不敢出声。秩序就是这么形成了,在无形的威压中。 又过了会儿,刚才那说话的老爷子进去了,差不多一盅茶的功夫,他就出来了,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人变得轻松了些。他拍拍刚才那说话的中年人,有些安慰和鼓励的意思。那人感激地点点头,也进去了。 这人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尽管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净,但人的脚步却轻松了。 他走过来,不知道该提醒哪一个,看寒洲是个姑娘,就一点头,努了努嘴。寒洲知道该她进去了,她看了看扶苏,轻声问:“可以两人一起进去吗?” 扶苏没答话,拉了她的手就走。在咸阳,他说可以就可以,还有别的什么可以不可以,不过是看个热闹。 这是个挺干净的堂屋。里面有个干瘦的老爷子,老爷子的前面放了个东西,正是扶苏说的长了白头发的石头。那东西得到了不一般的尊重,下面有底座,底座的木头一看就是好料,石头与底座之间垫着上好的绢绣,有温柔的光泽映射在石头上。 石头像个竖着的小枕头,灰白色的,朝上的那头有一根根的白色须子,很像葱白上面的那种,但看上去比葱须要细一些,寒洲没有伸手去摸,但感觉应该比头发硬,因为有几根虽然下垂,但却是支楞的。那些须子向一个方向披散,就像人梳头一样,都拢到后面。 那老爷子点点头,说:“有什么为难事、尴尬事、后悔事、不平事就对石神说,说真话就会得到帮助。我不会听,我到里面去。你们走的时候随心布施点东西,放在那边的罐子里。我不赚钱,但我这里经常要招待来访的客人,想来两位是理解的。”说完那人真的就回里屋去了,并且还关上了门。 寒洲与扶苏对视一眼,他们就是来看热闹探究竟的,现在主人让他们自便,那就自便喽。 扶苏说:“你先来,说说找家的事情,我还等着你的家人快些出现娶你过门呢。 寒洲白他一眼,他还真当这石头管用?不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她踮起脚尖,压压扶苏的肩膀,扶苏会意地低头,她在他耳边悄声说:“我们一边说一边看,只说有可能让人听到的,小心墙壁那边的人。” 扶苏一点头,他就蹲了下来,凑到那石头跟前去。寒洲也是。 寒洲说:“石神啊,也不知你从哪儿来的,你知道北京吗?我家在北京,可是我忘记怎么回去了,你能帮我找到回家的路吗?我父母年纪大了,他们等着我回家呢,我想给家里人做好吃的,还要陪妈妈逛街……” 她一边絮叨一边琢磨那石头,差点把论文没发表的怨气都说出来,石头只是石头,但身边还有个大活人呢。她伸手把那石头拿起来,仔细看,然后指着那些“白头发”的根部让扶苏也仔细看。那石头是没有毛孔的,但那“头发”确实像是石头的一部分,在根部有些微小的黑点,这就是“头发”生长的基础。 这是胶吗?肉眼是看不出来的,闻了闻,什么味儿都没有。现在没有技术手段来做成份分析。这黑点到底是什么呢? 扶苏也不明所以,凑过来闻了闻。寒洲捏住一根头发,一扯,扯下来一根,扶苏一愣,这姑娘是真不信邪呀,石神的头都敢动! 寒洲把东西团在手里,捅了捅扶苏,“该你了,为难事、尴尬事、后悔事、不平事”。 扶苏清了清喉咙:“石神啊,我也不知你从哪儿来,你有没有见过小寒的爹娘啊,你若是能见到,快点让他们来咸阳吧,这多好的一个闺女,放在这儿再不嫁就老了。” 寒洲狠狠掐他一把,扶苏怪叫一声,继续絮叨:“真的,石神,我太可怜了,你一定得帮忙啊!” 寒洲又掐他一把:“别说这个,说其他的,忧国忧民的!” 扶苏摇头:“没有了。哦,愿天下人吃饱穿暖,家家团圆。” 寒洲也认真地说:“愿天下人吃饱穿暖,家家团圆。愿我家里的每个人平平安安,你们都好好地,等着我回去。” 然后呢,两人对视一眼,扶苏站起来,拉了寒洲一把,两人没什么要说的了。正要抬步出来,寒洲捅了扶苏一把,指了指石头旁边的罐子,扶苏一怔,“我不带钱,我得叫木木。”寒洲也摊摊手,说:“我的钱在马背上的包袱里。” “算了,我叫木木。”说着,就在门口冲着院子喊了一声“木木”。 原本屋内屋外都被神秘安静的气氛笼罩,这声“木木”引得众人皆惊,那气氛也莫名地消散了,有人开始引颈观望或是交头接耳。 里屋的门开了,老者走出来,有些强压着的不满:“两位都说完了?” 扶苏说:“说完了。就是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要带钱,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没有丝毫表示,所以喊了下人进来付钱。” 老者的脸一下子变得柔和了,嘴上却说:“无妨的,无妨的。” 寒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说了一句:“老先生可否告诉我这石神的来历,它可是从海里来的?” 那老者愣了一下,这石头是买来的,但被尊为石神的东西怎么能说是买来的呢?至于它原本是在哪里的,他怎么知道? “啊,姑娘,这石神是天赐的,有天老儿出去散步,在路上遇到的。想着它相貌不凡,必然是对人间之事有所喻示,所以就请了回来。” 寒洲笑笑:“那我们就不打扰老先生了。” 木木已经付过了钱,他很机灵的,看扶苏随便应付的样子,就应付着给了几个钱。老者倒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让他们到门外再叫一个进来。 出了大院,扶苏说:“姑娘胆子挺大,敢在石神头上拨毛!” 寒洲回了一句:“公子胆子不小,敢和拨毛的女子在一起,就不怕天降灾祸把自己连累了?” 扶苏哈哈一笑,“你要那根毛干什么?” 寒洲说:“我想烧它一下,看看有没有毛发的味道。无论是什么动物的毛发烧了它总有那个味道的。” 扶苏点头,木木也点头。一边点头,木木一边找工具点火。这会儿已经离那院子远了,周围也没什么人,正是试验的好时候。 扶苏问:“姑娘刚才问石头是不是从海里来的,可是有什么怀疑?” 寒洲点点头,但她总不能告诉扶苏这是从孩子的探索丛书里看来的。在海洋低等生物一节里,有一些图片,其中就有飘在海里像毛发的东西,好像叫头盘虫,它的身体是细细的管子,一般附着在石头、贝壳的基质上。可是印象中那东西不是白色的呀?会不会因为死亡而褪尽了颜色? 她说:“以前听人说过,但没见过。据说有被海浪推到岸上的石头,那上面长了毛发样的东西,有人瞧稀奇,但见过几次就不稀奇了。人家说,那毛发是中空的。” 这时候木木说:“火着了,可以点了。” 寒洲也认真地看着这张俊脸,怅惘地说:“公子,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世界很大,而我们很小。我无法解释我自己的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公子如果觉得我有什么特别,就请公子给我一个解释,我也好踏踏实实找到回家的路。” 话到最后,她的情绪已经不好了,扶苏顿时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她从哪儿来,她是什么人对自己、对他人都是无害的,他何必较真呢? 寒洲叹了口气又说:“公子倒是应该想一想,为什么总有神奇的石头被人一再地传说、一再地追捧。今天是石头,明天可能是木头,今天是石神,明天会不会是树妖?如果一个社会,人们衣食丰足,家庭幸福,邻里和谐,不担忧生了病没钱治,不担忧收成不好没粮吃,不担忧出门在外没命回来,他们还用得着去拜这个拜那个吗?人不能决定命运才会去问天,那么人能够解决的部分呢?人又在做什么?” 扶苏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未深想。 “公子拉着小寒一次次地看热闹,小寒也觉得生活寂寞,想看看这大千世界又有什么稀罕出来。可是,公子,看完了热闹也看到了民情。人们去问天,是因为朝堂给百姓的帮助不够,人们去问天,是因为他们的眼睛和脑子都被蒙上了糨糊。公子问我,什么样的皇帝是好皇帝,小寒说不出来,怕说得不够完全。但小寒现在觉得,不怕开启民智的皇帝是比较好的皇帝。他有足够的自信去引领民众。” 木木张大了嘴,小寒姑娘这也敢说?对面站的可是皇子啊! 扶苏神色复杂起来,他眯着眼睛盯着小寒,他想让她别说了,可是内心里有个声音说,这是你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不妨听她说说。难道你一个皇子,连听听不同意见的气度都没有了吗? 她这明显是批评父亲做得不好。但他爱她,他不想在她面前发脾气。 而且小寒这样说,是因为他是扶苏,她把他当储君来看的,她希望他是一个好皇帝,她回答的是他提出来的问题,什么样的皇帝是一个好皇帝。她为了他好,他不能发脾气。 若不是为了他的将来,她完全可以哄他高兴的。 他的神情让小寒无法再说话了。三个人都站着不动,周围安静地出奇,鸟儿的叫声和马的响鼻声显得更加刺耳。 过了会儿,木木小心翼翼地问:“时候不早,公子是不是饿了?” 扶办点点头,“我们走吧。” 小寒开口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说这些的。我把公子当朋友,却总忘了公子的身份和我自己的身份。” 扶苏摇摇头:“走吧,我们回去吃饭。” 三人一路无话。 过了横桥,到了旧城区,扶苏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本来他是想请小寒到家里吃饭的。今天动身的时候就计划好了的,但现在却发现说不出来了。 小寒温婉一笑,像放下了沉重的东西,很正式地对他行了个礼,上马西去了。 第六十四章 已缺回来了 扶苏好几天都没有露面,寒洲也知道她表现得过分了。老陈批评了她很多次,还是没改掉她的臭毛病。老陈总说,你能拯救世界吗?别人都是瞎子吗?为什么你不受待见你想不明白吗? 她挑战的是人家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人家没有当场发火已经很留情面了。就是把她一把抓起来,投到大牢里去,也不会得到多少人的同情。这个时代,他们那种出身,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她还是有些想他的。他的笑点亮了她落入这个时代以来心中淤积着的无边的黑暗。 但她又想,这是迟早的事情,冲突总会有,怎么小心都不可能憋着让这些话不说出来。她现在是喜欢扶苏,但还没有到了因为他的情绪而曲意奉承的地步。可能以她的性格永远也不会让自己这样卑微地爱一个人。 她要的爱是平等、包容、奉献和成全。 不管内心如何翻覆,生意总要好好做下去。也只有投入到那些美丽的颜色当中去,她才觉得生活是清爽的。这当儿,离家多日的已缺居然回来了。 他回来的那天,寒洲正在陶器店里等着新品出炉。每当这时候,她就有些不安,但她现在不再嘲笑自己,她觉得这是在悦纳自己,是一个进步。她仍旧找了个陶坯在上面画上喜欢的卡通造型,应人师傅说,那些画了小人的杯子和碗都特别好卖。 已缺就在这时出现了。他蓬着头,脸黑黑的,胡子长得满脸都是,若是不说话,还以为是街上的一个流浪汉。他一进来,先喊了一声“爹”,应人闻声一看,激动得喜不自胜,儿子终于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可是儿子并没有像以往毛躁地奔过来,而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正在画画的小寒。他放下身上背着的袋子,一把抓住小寒姑娘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小寒吓得“啊”地叫了一声,发现是已缺连忙躲了一下。可是儿子不放,他像癫狂一样,连说:“找到了,找到了。”小寒却直往后躲,连连说:“和我没关系,和我没关系,不许你说出来,不许你说出来。” 已缺却是不说不痛快的样子,小寒用力甩脱他,厉声说:“已缺少东,如果你说出来,我们朋友都没得做。”说完,她就跑出去了。连新品出炉都不顾了。 众人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呆,这是什么状况,才回来的少东就把小寒姑娘得罪了?这背后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吗? 已缺少东还在发愣,但好像热度退下去了,不像刚才那样癫狂,他回头看了看被他扔在地上的袋子,叹了口气,心有不甘地蹲了下来。 “儿子,看看你这个熊样,一回来就被姑娘甩了?”应人笑呵呵地过来打了他一巴掌。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已缺无奈地站起来,刚才确实是失态了,也丢了爹的面子。 “爹也年轻过,没什么的。她在咱这儿做试验,她总要和咱打交道的,你回来了就好,要不,她就被别的狼叨走啦!” 已缺摇摇头,跟爹说不清,也不敢说。小寒是好,但她从来就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们能做朋友就不错了。但是这喜悦没人分享,恐怕也会憋出病来。他守朋友之诺,那两个人呢?特别是那个一同去的江平,那人已经半疯魔了。走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带上江平,那人总说自己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子,可是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说这些话不可笑吗?偏偏献玉先生要带上他,说他能吃得了风餐露宿的苦,多个人多一份安全保障。现在找是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办呢?献玉日子过得不错,声望也好,但要是异地开矿,他的力量也不足。自己呢?陶器店的经营他清楚,也是实力不够的。何况,他还惦记着小寒姑娘的陶瓷试验,这才是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这比直接从地底下挖出矿石来卖钱有趣得多,何况,它也未必不能赚钱。 还是得找个机会和小寒说说,要不,他得憋死。他今后还得和小寒合作呢,总得要处好关系。 正琢磨着呢,窑场送货的来了。整个铺子的人都凑过来看,一看,众人就乐得合不住嘴。特别是制坯的师傅,他老担心做得那么薄的茶具会烧碎了,结果它们都好好的。他拿起一只样子拙朴的茶杯,轻轻地勾着它细腻窄小的把儿,放远了细看,天哪,它是透光的。他惊呼起来:“透光的,透光的!”别的师傅也拿起来,对着光看,都惊呼“透光的,透光的!”这时有人禁不住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叮——”,清脆悦耳的声音就像是金属发出来的。你弹我也弹,叮叮当当,应人又是开心又是心疼:“好了,别弹了,咱还得交货呢!咱还得交货呢!” 已缺盯着那一整车的东西直发呆,他不在的这个春天发生了什么?这么美丽的东西是自己店里做出来的?他像个傻子一样等着爹给个答案。爹却像个傻子一样只顾着笑。做了一辈子陶器,他今天真的陶醉了。 大伙儿高兴了一阵子,应人督促儿子:“儿子,去洗洗,换换衣服,要是不饿就去交货去,我看她看见这批货还能有什么难看的脸色?” …… 已缺就是在这种亢奋、疲惫与憋闷交织的状态下来小寒的工艺品商店交货的。同来的是店里的伙计,伙计帮着他卸完货就把车推回去了。他说要留下来结账,就坐地店里安安静静地等。 小寒看见新货也很开心,虽然这些白瓷比不上她在北京家里的瓷器那么白、那么薄,但这已经让她很高兴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终于这样光润细腻地摆在眼前。 这一窑主要是茶具和花瓶,样子简单大方,花瓶的出新之处在于它不是齐平的口沿,而是在瓶口做了弧形的设计,而茶具是在手握的地方做了防滑设计,看上去一棱一棱的,很有装饰效果。 她洗了一个杯子,出门到旁边店里,问人讨了一点茶叶,回来静静地看着那叶片在杯子里翻滚、舒展,茶叶的香味慢慢地、慢慢地就飘荡出来,她闭上眼睛,嗅着茶香,真正感受着美好的事物对心灵的抚慰。 当然,也觉得真累,原来自己太在乎这次的成败! 已缺坐在那里不走,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一次谈话是少不了了。但他很安静,就坐在那里把玩她店里的东西。就让他先坐着吧。她给他也冲了一杯,说:“看看,美不美?” 它当然是美的。渐渐变绿的茶汤衬着白色光润的瓷器,能不美吗? 在这美丽的店里,美丽衣着的女子把一杯茶放在你的面前,她光洁细腻的手腕在你眼前一晃,这怎么能是不美的? 想想前几天不停地赶路,就着周围的尘土吃干粮的情景,已缺觉得这店里些微的漆器味都是可以接受的。何况,这店里还熏了香,小寒说这店里所有的瓷器都是自己不在的时候生产的,那用来熏香透雕的黑陶摆件儿也是。人们都说,富裕的生活容易腐蚀一个人的斗志,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而现在,周围一切美丽的商品和女人都让人不想起来,就想这么软绵绵、懒洋洋地沉溺下去,沉溺下去…… 就着茶香,发了会儿呆,他困倦了,自已于迷糊之中居然听着了自己的鼾声。不管了,这里就是美如画,这里就是温柔乡。 …… 西施和小满停下了手里的细活儿,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寒洲,贼兮兮地笑。 寒洲轻轻剜了她们一眼,扬起下巴闲闲地说:“要不咱们试试蜡染或者扎染服装吧?” 两人精神一凛,这是又要试验新项目了?可是什么叫蜡染或者扎染呢? 寒洲笑笑,却没有解释。她得做出一件成品给她们看了才能说得明白。喝茶的时候,她看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觉得他们的衣服太单调了。因为颜料的原因,衣服以蓝色和黑色居多。红色、紫色和绿色特别稀少。白色有是有,但是不豁亮。当然,这是说平民。富人和贵族们衣服还是鲜亮的,因为衣料里面加了丝,所以无论什么颜色光泽度都好。所谓光鲜、光鲜,没有光怎么会光鲜?低调、大气、有内涵怎么表现?最主要还是靠质地,质地就是灵魂。 但平民衣服一般是麻和葛,棉也少,光泽度就不要提了。 若是男人倒也罢了,女人嘛,就得有人来帮帮她们了。这时候南方的少数民族还没有流动到咸阳,秦始皇还在派兵攻打百越,所以岭南少数民族的服装还没人见过,当然,寒洲也不知道现在那里的人是否已经学会了蜡染。不管怎么说,咸阳没有的东西都可以做。扎染也是一样的,市面上是没有的,人们只知道把布投到一锅黑水或蓝水里去煮,不知道煮布还可以煮出花儿来。 既然想,那就做吧。生活已经这么无聊,看不到未来的日子只能自己加点色彩。 暗夜里放烟花,呵,什么心情? …… 快打烊的时候,寒洲让西施和小满先走。她要留下来等等胡家来下夜的伙计。这会儿已缺还在睡,就那么靠着椅背儿,呼吸均匀。可见他累坏了。 寒洲决定不吵他,他很像老师们喜欢的那种充满求知欲和实验精神的好学生。她理解已缺迫切找她的原因,但那件事寒洲已经非常后悔了,只能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包括献玉也是。而且,直觉上,献玉还不如已缺可靠,但无论怎样做过的事也抹不掉了。 天已经热起来了,开着门,还是热,寒洲真想穿件半袖,或者短裙。以前在北京,身体不好,老怕着凉,现在身体好了,却不能露肉。街上除了奶孩子的,就没有穿着暴露的女人了,男人倒是有光了上身的,那都是干活的粗人。 汗沾在身上,腻腻的,不舒服。看来布料的事儿得抓紧了。 一般人穿的棉布或者麻布,纤维都比较粗,所以衣服都很厚。织布这种技术,要改起来不容易。她还没有自大到什么都要做的地步。她要碰触的蜡染和扎染,就是要在棉麻衣服的花色上做些文章,让普通女子的衣服有所变化。 蜡染的窗帘和门帘也可以做得很高档,那东西很费工,可以赚赚富人的钱。但是美术人才到哪儿找呢?她一个人已经很忙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木木从门口探了一下头。这小子已经好几天都不见了。 “木木来了。”寒洲笑着打了声招呼。 木木赶紧躬了躬身子。公子没有吩咐他来,但他这跟班得主动打听着,万一公子问起,一问三不知就太失职了。 “木木有事吗?” “嘿嘿,没事,没事,就是路过,跟姑娘问声好。”木木连忙摆手。眼睛却瞅了一眼椅子上睡得正香的年青男人。心说,这厮待遇不低呀! “哦,我挺好的。谢谢!”寒洲笑呵呵地说。 “那,那我就走了。回头见啊,姑娘!”木木讪讪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寒洲无奈地撇嘴:真是个忠仆! 看已缺这样子是醒不来了,寒洲不经饿,她得弄醒他。叫了两声,没反应,正想着怎么办呢,胡家来下夜的胡黑毛来了。可能他跟胡老爷子是远亲,寒洲尊他一声胡叔。 “胡叔来了,快帮我把已缺少东摇醒,他今天是吵不醒了。” 胡黑毛看了看那躺在椅子睡得黑甜的年轻人,心说,这家伙不会是装的吧?是想躺在这儿跟小寒姑娘起腻呢吧? 看了看旁边那杯凉了的茶水,胡黑毛嘿嘿一笑,抓起杯子,冲着已缺张着的大嘴就倒了下去。寒洲一急,阻止已经晚了。已缺被呛得“喀喀”地咳嗽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环境太陌生了,脑子有点断章。眼前一个黑大汉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而小寒姑娘一脸的歉意。 “已缺少东,不好意思,你叫也叫不醒,胡叔就只好想了这个办法……啊,你没事吧?” 已缺抹了一下下巴上沾着的水,刚才睡得太香了,真不愿醒来,梦里正美着呢,好像是跟小寒姑娘有点啥。不过,就这么睡在人家店里了,确实有些失礼。他歉然地笑笑,站起来,却发现腿脚都有些麻,跺了两下,忽然想起今天来这里的正事还没办呢。 “小寒姑娘,我送你回去吧!也别那么客气,就叫我已缺吧,以后还要和我们店合作呢。” “啊——,也好。那就走吧!“迟疑了一下,寒洲答应了。该来的还是要来,那就来吧。 说是送小寒,其实比不送还慢,因为小寒骑马,已缺是走着来的。现在只好一个牵着马,一个在旁边跟着。 “这趟辛苦了。”寒洲说。 “确实,不过有成果就都值了!”已缺感叹地说。 寒洲笑着,不接话,她就是来听的。 “一起去的除了献玉还有江平,我们临走时特地找来铜矿石看了看,生怕见了也不认识。说起来惭愧,三个人没有一个懂矿物的。” “江平?”寒洲扭头看了看已缺。 “姑娘可能没印象,他在我们那群人里很容易认出来的,日子过得不太好,也没法注意形象,嘿,老是不太干净的样子。他总说知道长生不老的方子,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过那人也很有骨气,不肯要别人的接济。他那方子,据说只有他自己尽力才灵验的。” 寒洲“哦”了一下,这人好像是见过的。 “幸亏我们是春天去,赶上了花期,要不得错过一年呢。依姑娘的话,一直往北,几个人就像找食儿的猫狗,生怕错过了,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我还好,就当是长见识去了。献玉先生那紧张的样子,我都怕他不能好好地回到咸阳。江平和献玉差不多,路上两人还起了冲突,他觉得献玉先生是在骗他。” “结果,大片大片紫红色的花就出现了,开得铺天盖地。我就想,那肯定是姑娘所说的铜草花。路上我们也见过别的紫红的花,但那没有这么集中,开得也没有这么——狂野,献玉先生也认定是这种花。我们就在山的断裂处找些露在外面的石头,一看,和我们见过的铜矿石一模一样,可把我们乐坏了。献玉先生当时都晕倒了,我和江平好一阵子揉搓,才把他弄醒。” “最可笑的是江平。我们都装了点矿石样本带回来,算是这趟的收获。而他拨了大量的铜草,回来的路上每天吃一点,问我们他看上去是不是很好。” 寒洲吃了一惊:“他真吃了?” “嗯,每天早上,一起来就吃,睡前也吃,定时定量。” “他把根部也吃了?”根部是含铜最重的部分。 “吃了,从根儿吃到花,一点不带浪费的。” 寒洲彻底无语了,这比神农尝百草的勇气也不差啊! 可是神农氏也不是随便瞎吃吧? 那可是重金属含量很多的东西,还定时定量!怪不得说无知者无畏呢? “我回来就想给姑娘报个喜的,同时也感谢姑娘的指点,结果——,嘿嘿,我一激动就忘了姑娘的叮嘱,这是我做得不好,现在我要给姑娘赔不是了!” 说着,已缺停下脚步,端端正正地给寒洲鞠了一躬,寒洲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实在尴尬。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个人的声音打断了这尴尬。 “这不是已缺兄弟?好久不见了,怎么瘦了呢?是不是生病了?哟,这不是小寒姑娘吗,姑娘倒是风采照人!” 已缺回头看,寒洲却站着没动,手里依然攥着缰绳。不用看,这说话的不是恕已就是怨人。说来可笑,她到现在也没分清楚谁是谁。 “两位先生好啊,已缺这厢有礼了。”已缺半躬了身子,随便应付了一下。 寒洲也不得不侧过身了,点了点头。面子上的事情还是得做的。 “二位这是——”穿黑的打问道。 已缺看了眼小寒姑娘,“哦,正好在路上遇到,就聊了几句。” 寒洲笑笑,说:“几位先生慢慢聊,小寒家里有事,恕不奉陪了。”说完,对三人点了点头,上马走了。 身后闲闲地飘来一句:“看来我们俩不如已缺贤弟受欢迎啊!果然少年英俊好事多!” 第六十五章 这个怎么好问 天不亮寒洲就醒了,她是哭醒的。 她梦见了正在跳绳的女儿,她长高了,辫子很长,随着她跳跃的动作,辫子上下飞舞。女儿数着数,一边数一边笑。寒洲都听得见她的喘息。 她叫了声“当当”,女儿只是笑,并不停下来,她又叫,还是不停。寒洲火了,使劲吼“当当”,女儿就当没听见,她几步冲过去,就要抓女儿,可是怎么抓也抓不住,一抓就空,一抓就空,最后,她被气哭了。 …… 最近已经不怎么梦见孩子了。 是不是离开得太久,他们也适应了没有她的日子? 寒洲坐起来,打量着微光透进来的屋子。她不知道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她把整面墙都画上花朵又能怎样? 她即使哭死在这间屋子里又有谁会发现? 他们发现了也就是埋了,然后该干嘛干嘛。 也许,扶苏会难过两天吧?不过,也就两天,他妻妾成群呢! 我他妈运气真不好,好不容易看得上个男人,还是个有老婆的。还是个一说话就会捅马蜂窝的! …… 在屋子里骂了会儿人,寒洲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好像这比唱歌儿管用。 上马棚牵了马,抱着“老陈”亲热了一会儿,好像心中的孤单被赶走了一些。寒洲打起精神,她今天要开创服装印染的新纪元。她要承担起打扮咸阳女子的重任,让她们在美好的年纪像花儿一样开放。 今天她找的人是编草鞋的大姐。大姐叫蒿子,她就叫她蒿子姐。她为人挺好的,热情爽直,做活儿细致,能吃苦。大姐有六个孩子,夫妻两个养那些孩子不容易。她大女儿已经十六了,二女儿十五,三女儿十四,她们三个帮着妈妈管下边那些小不点儿,也是任劳任怨的性子。有时候,看着那些花儿一样年纪的孩子就担着全家的活计,寒洲心里就堵得慌。好像还没开放,花儿就要谢了,大女儿一出嫁,也要拉扯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似的。 蒿子姐正在树荫下面编草鞋,她不编草鞋就搓棉线绳子,要不就搓毛条,总之手里没有闲着的时候。现在给寒洲店里做点小活儿有了些进项,心里对寒洲挺感激的。 寒洲坐在她身边的石头上,掏出几个煎饼给她。蒿子姐也没推,高兴地接了,回头喊屋里的孩子们。一会儿,一群孩子出来,把那些煎饼抢走了,来时和去时都像马队一样。 “男孩子真是和女孩子不同啊!”寒洲笑着感叹。 “可不!我刚做好了老四的鞋子,老五的又穿破了,老六的倒是没破,可是脚长了,我恨不得长八只手!”蒿子说着,手也不停。她倒是练出来了,一心二用,手上一下都不会编错。 “蒿子姐,我给你找个事儿干干,让老大、老二、老三帮着,多挣些钱养家,日子也好过些。” 蒿子姐手下一顿,这是又来好事儿了?自从遇见这文雅俊秀的姑娘就好事儿不断。 她热切地说:“姑娘你快说说,看我能做得了不?” “能做得了,让你家老二跟我学一阵子,回头你一家子就可以开作坊了。老大也行,就是老大很快就嫁人了,怕做不长的。” “行,你挑哪个就是哪个,她们可喜欢你那店了。就是东西贵得买不起。” 寒洲呵呵一笑,蒿子姐就这真爽的性子。 她说:“那些是按奢侈品定位的。这次不一样,差不多的人家都能买的起。我们早点做,早点赚钱。” 蒿子姐急切地说:“太好了,你快说说我们做什么?” 寒洲笑笑,“蒿子姐你会染布吗?只要会染布就行。” 蒿子姐一付被小瞧了的样子:“那怎么不会,这么一大群孩子不会染布怎么行?” “那就好了,姐,咱们一起赚钱吧,将来你比你家大哥能挣钱,他得管你叫老大。”寒洲玩笑着说。 “咦,赚得多了也逃不了挨打!”蒿子姐不敢指望地叹了口气。 寒洲安慰地拍拍她,说:“会好的,收入好了,人心就顺了。” 她和蒿子姐说好,就骑着马到处转。她得先找到合适的工具和材料。 靛蓝她家里有,现在她要买些白布、线绳和蜂蜡。蜡刀市场上估计没有,但这个东西制作起来没有多难,找个做活儿细致的铁匠铺就应该能做得了。 走了一条街,看见个铺子,进去看看,小物件做得很细。寒洲就过去跟那老师傅打了个招呼。 师傅没听说过蜡刀,寒洲描述了一下,师傅还是有些迷茫。寒洲四下看看,从里院墙根瞅见一堆木炭,过去拿了根炭条儿,找了块平整的石头画给师傅看。 这种刀是用两片或多片形状相同的薄金属片组成,一端缚在木柄上。刀口微开而中间略空,以易于蓄存蜂蜡。根据绘画各种线条的需要,有不同规格的铜刀,一般有半圆形、三角形、斧形等。 之所以用这种刀而不是毛笔,是因为用毛笔蘸蜡容易冷却凝固,而金属制的画刀便于保温。 寒洲只说要做成铁片儿安装木柄的就可以了,没想到老师傅说,铜的也可以做,那这就更好了。在老师傅眼里,这活儿一点儿都不难。 老师傅问她这用来做啥,她只说用来蘸颜料,那师傅“哦”了一声就不再多问了。 这种刀是寒洲参加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动中看来的。她在那苗人的摊儿上站了一个小时,一直看人家用蜡画画儿。那人技术很好,画画儿不打底稿,想到哪儿就把蜡推到哪儿,线条还特别流畅。那苗人应该能听得懂她的话,但就是不和她交谈,大概觉得她问的问题都太幼稚了,懒得理她。但是这技术真的不难,原理也简单,对于有美术基础的人来说,看也看会了。 剩下的就是回去做实验了。付了定金,约好了取货的日期,寒洲就要骑马回去试试扎染。 出了店门,有人叫了一声:“这不是小寒姑娘?” 寒洲一看,这不是献玉吗? 献玉黑了,也瘦了些,但精神很好,两只眼睛看起来非常有神。而且这人一向注重穿衣打扮,整个人看上去很有气度。 “先生风采依旧啊!”寒洲福了下身子。 “哈哈,小寒姑娘才是容颜明丽、风姿绰约啊!我看这咸阳城里,没几个能比姑娘更让人驻足流连的了。” “先生这么说,那以后小寒倒不敢出门了。” “哈哈……”献玉大笑,用手指虚点了几下。“当着姑娘面儿,别的就不说了,但这一个谢字呢,却是不得不说的。姑娘可否给我个请客的机会,让献玉把这谢字好好表达出来?” 寒洲摇摇头,她躲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凑上去? 她虚应着说:“若有空,陪先生走走,先生给我讲讲这望气之学,小寒就感激不尽了。” 献玉再次大笑,说“好说,好说,我知道到哪儿去找姑娘。姑娘是越来越发达了,都搬到相府去住了。若是个男儿,姑娘一定……” 寒洲陪着笑,等他把那些如滔滔江水般的好话说完,这才骑马离开。心说,这人混得好,真是不简单。怕刚才的相遇不是偶遇吧? 视野里有两个人抬手指着她,一黑一白,寒洲假装没看见,反正人在马背上呢,视线上移也说得过去。这恕已和怨人老混在一起,跟双生子一样,寒洲有时恶趣味地猜想,这两人莫不是同志关系? 那被无视了的恕已和怨人倒是心态很好,看看远去了的小寒,看看转身就走的献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这姑娘行情不错啊!你懂得?” 另一个就会意地呵呵一笑。 他俩现在心情很好,要去卢生府上参加小范围的聚会。听说候生也会到,那这个聚会的规格就高了。既是小范围的,这就说明,他俩在这个圈子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到了桑树园,看见江平也到了,这俩人就面露不悦之色,不是小范围的聚会吗?怎么这个穷鬼也会来?你穷就穷吧,把衣服弄得干净些也行啊,这脏兮兮的,怎么跟人接触?难道只能远远地拱手吗? 心有不忿,好在卢生、侯生等重量级人物都在,也就只当没看见吧! 卢生还是好肚油肚的富贵样,侯生倒像个得道的真人,面白须长,腰挺肩沉,一副天地神灵皆在我胸的样子。这二人地位相当,门下依附者众,素来是不在一起活动的,今天怎么凑到一起,并且表现得如同兄弟一般呢? 卢生一向大方,聊着天就请大家入席了。 一个说,最近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以前是随家里从燕国故地搬过来的,平日不爱说话,自从父亲亡故之后,突然神灵上身,说的一口雅言,咸阳本地人都觉得那话说得地道。她说她是从陇西来的,是始皇先祖发迹时相随的近侍。别人问些前朝旧事,那小姑娘对答如流。人们都去瞧稀罕呢,又怕去得人多了,是对那神灵的打扰,都带了礼物拜访。 另一个说,上林苑的石神最近不灵了,据说石神隐退跟头发脱落有关。据人们私下里传说,得一根白发便如神仙护体,能消灾祛病,有人去拜神的时候就偷偷拨上一根。结果,你一根我一根,那石神的样子就不能再看了,气得那老头儿到处说,石神隐退,必将降灾于自私小人。 还有一个说起了最近练丹的新发现。 有两个人切磋起了一种练气的体会,自然呼吸、冥想、吐纳、倒立还有双盘…… 侯生和卢生对望一眼,江平从进来就没说话,见到大家只是点点头。这会儿正集中精力在啃一块骨头。 卢生开口说:“有段日子没见江平了,这是忙什么呢?” 江平嘴里含了块肉顿了一下,又继续咀嚼,可能是要咽下去再说。 大伙儿的视线就都投向他。主人发话了,自然要配合主人的意图。 卢生又说:“这段时间,好像献玉和已缺也不见踪影。” 恕已和怨人点点头,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张口小声说:“这两日倒是全都见着了。”另一个马上说:“看上去都清减了一些,不过,精神都是健旺的。” 卢生和侯生对望一眼,都等着江平说话。席中再无一人插言。 江平终于对付完了手中的骨头,筷子拿起来,瞧瞧大伙儿,又放下。说“我和已缺陪献玉先生去望气了。”说完,就又夹起一块骨头。 恕已和怨人微微地摇了摇头,这人是扶不上台面了。就知道吃! 卢生问:“去哪儿?” 江平嚼了两口,咽下去,才说:“往北。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往北。” 侯生耐不住了:“望气的结果呢?” 江平想了想,说:“应该算不错吧!献玉先生很高兴,已缺也很高兴。我见他们高兴,我也就高兴。因为终于知道什么时候返回了。” 说完,他就又低下头吃东西。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到好东西了。 侯生问:“他们为什么高兴?” 众人的眼光都聚过来。是啊,什么事情值得他们那么劳顿呢? 江平看看在座诸人,他们只是好奇呢,还是有什么打算? 有一点他是明白的,献玉和已缺没有看不起他,路上互相照顾,把他当作伙伴,但这些人不是,他们的鄙夷从来都是写在脸上的。 他喝了口汤说:“望气有结果了吧?可能是发现一块好地。坟地或者宅基地,献玉先生平时不就干这个吗?” 侯生又问:“什么人要埋在那么远的地方或者要在那么远的地方建房子?” 江平摇摇头:“不知道。干这一行的,肯定要为主顾保密,这个怎么好问?” 有几个人点点头。确实,这个怎么好问。 卢生狐疑地眯着眼睛,莫不是宫中又有大动作,要在哪里建行宫?望气这事儿他也会呀,如果宫中把这事儿托给献玉,那是不是说明皇上更加信任他呢? 候生低头,喝了口汤,眼睛却一直望着继续吃喝的江平。虽然他与江平接触不多,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但这人的表现总让他觉得哪里是不对的。如果只是那个叫已缺的瞎折腾,他就当个笑话看看,这个年轻人的胆子和执着还是挺让他欣赏的,但无论怎么折腾,干他们这一行的不通人情事故还是没什么前途的。至于江平,他眼睛都不带夹他一下的。 问题是献玉掺和进去了。这人的人缘很好,本事也有一些,总是能轻易地获得别人的信任。从这几年的情形可以看出,他的上升趋势是明显的。家业也有一些了,声望也积攒了也不少。他上来,必然有人要下去。这么明显的动向他是不能无视的。 对面这个江平只知道吃,看来再问是问不出什么了,且行且看吧…… 场面很安静,只有江平一个人连吃带喝的声音。卢生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看众人,又看看侯生,夸张地招呼:“快吃,快吃,要不菜凉了!” …… 第六十六章 难道姑娘不知道入乡随俗吗 每次遇到不好找的东西,寒洲就要跑到药店去。现在,药店在她眼里实在是个好地方。而且这个时代的药品管理根本就不严格,她说买雄黄就买雄黄,她说买朱砂就买朱砂,难道药店里的人就不怀疑她给别人下毒吗? 蜂蜡当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在中药里。蜂蜡具有解毒,敛疮,生肌,止痛之功效。常用于溃疡不敛,臁疮糜烂,外伤破溃,烧烫伤。 寒洲拿到手里咬了一下,不太好吃,但也不难吃。相熟的伙计看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呵呵笑,这样的姑娘实在太少见了。不过,她人很好,对谁都很礼貌,嘴也甜,老小都叫师傅。 扎染挺简单,用绳子捆扎好了放在染料中就可以了。蜡染得画底稿,再上蜡。她没那么多功夫,准备先画一些简单的图案教给蒿子姐的二女儿,至于图案怎么组合,就看她的灵性了。一开始她肯定还是要带一带她的。 寒洲给自己剪了一件衣服。她针线不好,愁坏了,这要是一针一线地做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穿上。她只好去找西施。她的衣服都是西施帮忙的,西施只做一点儿,剩下的应该是伙计家里的女人们帮着做的。 西施还没说什么,小满先搭腔了:“小寒姐,这衣服做出来好看吗?” 寒洲笑笑:“管它好不好看,肯定是凉快一些。过几日,你们也做一件,咱当店服穿。” 小满一撇嘴,这店服,怎么穿得出来?两片白布,前一片,后一片,领子跟没有一样,缝起来像个面口袋。袖子的样子也难看,直通通的,既宽且短,特别是袖口,也不往里收一收,就那么张张着。总之,这件衣服怎么看,怎么像个面口袋。 西施很好奇,也很听话。她认真地标上哪儿需要留下开气儿,哪儿需要里面贴边。她相信小寒姐的眼光,再说了,随便什么东西往小寒姐身上一披都是美的。 当然了,小寒姐什么都不穿才是最美的。这咸阳城也就她知道。 …… 三天后,小寒姐的新衣服就穿上了。这衣服实在简单,针线快的都不把这当回事。 小满拧着眉头,这衣服真好看,可是,她真不习惯这么个穿法。要不要当作店服也做上一件,她很纠结。 西施却很高兴,她要穿上这么一件去看看生了孩子的郑旦,眼馋眼馋她。 这是寒洲的第一件扎染衣服。白布本来是很单调的,但一配上蓝色就只觉得清爽。她挖了个浅浅的一字领,看上去保守,却可以看见两边的锁骨。为了好套头,前面有一个开口,开口处用两粒白色的骨头珠子做了扣子,既实用又有装饰性。因为这两粒珠子,这件衣服一下子就提高了身价。衣服不长,刚过臀部,但从腰部开始就是开气儿了,穿脱都很方便,一走一动也显得更有变化。如果以为腰身宽宽的就不显身材那就错了。胖人穿了可能显胖,但她穿了只会更加惹人遐想。而扎染的部分,在胸部以下就有了变化,视觉的原因使得直筒的腰身也有了收缩的效果。 总之,腰身宽宽的,七分袖儿宽宽的,通风透气。穿上它,心情很爽。 穿着这件衣服,小寒去蒿子姐家里送布匹和染料,让她们知道什么是扎染。同时让蒿子姐找几位针线好的街坊,一起来做她给的图样儿。她得让人们的兴趣被勾起来的时候,店里有这样的商品才行。 蒿子姐的几个女儿兴奋得不得了,白布的衣服还可以有这些变化!二女儿更激动,小寒姐要教她蜡染,这是多大的幸运啊!虽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蜡染,但小寒姐说比扎染更复杂,也更好看。 其他两个女儿有些嫉妒,为什么就偏偏选上她了呢?我也不差啊! 寒洲笑眯眯地拍拍这些向往美丽的女孩子,说:“老二先跟我学画画儿,是因为我没有精力做很多动手的活计。她学会了,回来教你们,你们就都会了,可以帮助家里。老大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吗?你要是在过门之前就能做好,婆婆家也不敢小看了你,那就看你自己肯不肯用功了。” 老大不好意思地说:“我当然是肯用功了,我当然是想帮助娘家了。” 老三撇嘴说:“没羞,这会儿都婆家娘家的!” 一伙人就笑。在笑声中,寒洲脱下自己穿着的样品,告诉他们怎么折叠,怎么扎,设计意图怎么实现。几个人听得都很认真。 老三忽然说:“姐呀,你皮肤真好啊!” 刚说完,“啪”,后脑勺挨了她妈给的一巴掌。 “不疼,真的不疼”! …… 从蒿子姐家出来,就看见街口上站着主仆二人。她的马已经被木木牵在手里了。 已经好几天不见了。寒洲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扶苏看着她袅袅婷婷地向他走来,心中叹息一声,有他没他,她都过得很好。她在这里也有朋友,送她出来的那家人那么喜欢她,甚至崇拜她。 可是,这些天,他却是苦的。他让自己过些日子再来看她,他不想让她再放肆,他得晾一晾她。她太骄傲了。可是家里用的餐具差不多都是她设计的,喝茶的茶具、窗台上和书架上的小摆件儿都是她的心思,书房的墙壁上是她画的画儿,睡觉前脑子里的旋律是“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年轻的人们相识在白桦林……” 他怎么能忘记她呢? 这是个身世飘零而坚强生活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心中柔软。 这是个对自己寄于厚望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雄心万丈。 这是个见识广博、思想独立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偶尔惶然无措,也更多自省自励。 他怎么能离开她呢? 寒洲抬起头,仰视着扶苏:“公子,还好吗?” 她皎洁的脸上有一颗汗珠顺着耳边的发丝滑下来,又掉在锁骨上。她居然露着锁骨! 她的锁骨这样美丽! 扶苏的心颤抖了一下。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寒洲伸手去撩耳边的头发,刚才给他们做示范太热了。 她抬起的手臂却让宽宽的七分袖滑了下来,整个小臂就那样白白地晃在扶苏的眼前。扶苏一把抓住她。他真想沿着这段手臂把她一段一段地吃下去。 “公子放手!在大街上!”寒洲急切地低喝了一声。 扶苏也生气了:“姑娘也知道在大街上?大街上可以这么穿吗?” 寒洲柳眉倒竖,这人是以什么立场来要求她呢?“我这样穿很丢人吗?公子不觉得天气热起来了吗?” “可是热也不能这么穿!”要穿也只能在家里穿给他一个男人看,而不是全咸阳男人的眼珠子粘在她的身子上面。 “我已经很照顾咸阳人民的感受了!在我家乡,热了就脱冷了就穿,公子还是不要为我穿什么操心吧!” “难道姑娘不知道入乡随俗吗?” “公子以为我愿意来吗?我好好一个自由人,跑到别人家里做家奴?我恨不得立刻消失,立刻离开这个连牙膏都没有的地方!我见不到家里人,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我没有要看的书,听不到想听的音乐,我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唱歌给自己听,我吃不到想吃的东西,我上厕所都没纸,我怕生病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死在这个地方……天气这么热还让我裹在一堆布里面,天理呢?天理呢?” 扶苏看她激动得手都发颤,连忙把她抱住,轻轻地拍她的背。但他却不敢抱实了,免得她过于敏感。这时他哪有轻薄她的意思,他只是心疼她。 他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轻叹一声,说:“我们不要吵了。这些天,我想你。” 寒洲低下头,顶着扶苏的前胸,这家伙的胸膛硬得像城墙一样。她深呼吸了几下,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激动成这样。对别人,她不会的。委屈这种东西,天天都有的,不是吗? 她推了一下,“放开我吧,我没事了。” 扶苏听话地放开了。 这时候已经有人看过来了。木木瞪圆了一双眼“嗖嗖”地扫了两下,那些人就赶紧走开了。 扶苏说:“你看,我很听你的话的,我找了人来保护自己。” 寒洲往扶苏身后瞧,有一个大壮汉和一个小瘦子在与她眼光相遇时点了一下头。 “就是他们俩?” “嗯。他们原本就是养在家里的门客。平时练练功,做些看家护院的工作。我从一群人里面把他们挑选出来,是因为他们俩没有后顾之忧,关键时刻能够豁得出去。当然,首先是他们本事好。” “还有呢?” “没有了。这就够了。”扶苏一摊手。 寒洲摇摇头,“不够!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冲我点头。他们应该装作不认识我,在他们眼里,只有你一个人是他们的主人,其他人,包括你的妻子、父母都不是,这才是合格的死士。而且他们是明着跟随你的。暗中护卫的人你一定得有。另外,他们之间,或者他们与宫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你清楚吗?” 看她认真的样子,扶苏哈哈一笑:“小寒,你怎么老觉得我是处于危险当中。” 寒洲摇摇头,以他的心性和经历他当然不会认为危险时刻临近,怎么说他都会当笑话的。 “公子觉得很安全那当然很好,起码能睡几个踏实觉。如果公子愿意听,我讲个故事给公子听,但公子不准生气,不要以为我有别的居心。若有居心也只是为公子着想。别人我是不管的。” “那当然好,姑娘能有什么居心,姑娘的居心也就是赚点钱买点好吃的,穿衣服都不舍得费布。” 寒洲横他一眼,又提这茬儿! 扶苏哈哈大笑。说实话这衣服挺好看的。 “走吧,跟我到农庄走走。” 第六十七章 他真好骗啊 一路的野花,色彩斑澜。 这时候的路边花,没有像北京那样的规划,品种、花期都随着老天,蓬蓬勃勃,野蛮恣肆。有黄灿灿的花朵很像太阳花,大片大片的,仿佛金子般耀眼。有种紫花,不知是鸢尾花还是紫露草,浪漫温柔,让人的心里不由得生起月光、秋虫、小提琴曲同在时的小情小调。 植物的知识,寒洲所知甚少。 “如果不急的话,我想摘一些花带回去。”寒洲说。 扶苏笑笑,当然不急。和她在一起恋情说爱,就是要小火慢炖才有味道,急火火地就煞风景了。 “摘花干什么?插在店里的花瓶里吗?” “也可以的。不过,我主要是想试试花的染色效果。我以前只知道从矿物当中找颜色,却忽略了植物,现在我想做衣服生意,就得各种颜色都尝试一下,看看哪种染色效果好、并且容易调制和保存。春天已经过去了,夏天不能再错过了。” “你总是有新想法。我觉得你活到老都在不停地做试验。” “但愿我能活到老吧!”说着,寒洲就跳下马,去看路边的花朵。 扶苏也下了马,“怎么那么悲观呢,普通人不都可以活到老吗?” 寒洲听了摇头一笑,却不说话。想起车辆撞击她的时候,马路被太阳晒得像白花花的湖水。路面很烫,皮肤像被火灼烧了一样。 而这时候跟她说话的扶苏,过几年就会挥剑自刎,贵为皇子又能怎样? 何况是过几年就要遭逢战乱的普通人呢? …… 扶苏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说:“你不用摘,让他们摘。你给我讲故事,就是刚才你想说的那个。” 寒洲也坐下来:“这么好的美景,讲这个故事有些破坏心情,还是别讲了。” “会吗?” “会的。一般人听了只是当个故事,你不同,你是皇子,你会想得很多很深。” “那我更要听了。我是皇子,不能每天只是傻呵呵地高兴。你讲吧!” “那好吧。这是个主人与侍从的故事、或者说是将官与属下的故事。” 寒洲讲的是冒顿单于鸣镝弑父的故事。当然,其中的人名是要换的,年代也要隐去。因为那其中的人物正在蒙古草原好好地活着,只是过几年,他们各自的命运就会像故事中安排的那样发展下去。 “……阿顿的父亲偏爱后娶的妾室,也就偏爱这妾室所生的小儿子,所以当他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首领的位子传给小儿子后,他就打发阿顿作为特使到邻国去做人质。要知道,他们与邻国的关系一直不睦,此一去,若发生战端,阿顿可能都不能活着回来。” “后来呢?他去了吗?”扶苏问。 “当然去了。君命不可违。而且阿顿那时并没有对他父亲完全失望。虽然他知道自己失宠了。只是他去了不久,他的父亲就对邻国发动了战争,这就意味着父亲不在乎儿子的生死,或者是要借邻国之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会吗?怎么会呢?”扶苏不可置信地问。 寒洲笑笑,“只是个故事,你只当故事听。阿顿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也恨父亲不顾父子情分。他连夜偷了一匹马,逃出邻国,捡回了一条命。他父亲一看,大儿子不但勇敢还很机敏,对他颇为欣赏,杀他的心思也就淡了,还拨了一万骑兵给他调遣。父亲不杀他了,而阿顿一想起父亲曾有的杀机内心就一片冰凉。他想,今天如此,明天会不会反复呢?等父亲宠爱的小弟弟长大了,情况又是如何呢?” “是啊,他怎么办呢?”持苏内心也是一片冰凉,一个曾对儿子动了杀机的父亲,还是父亲吗? “那时候,他在实力上远远不是父亲的对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一万名骑手完全忠于自己。他想了一个训练士兵的办法。他命人做了很多响箭。他要求士兵,只要他响箭射到的地方,士兵也必须跟着射击,违令者斩。几天以后,一只野猪误入了他们的营地,阿顿一只响箭射出,正在野猪身上,而士兵们早忘记了前几天他立下的规矩,都木然地在旁边看着,心想阿顿王子都射中了,不需要他们帮忙了,不能抢了阿顿王子自己的功劳。结果,围观的士兵被他以违反军令为由杀了。又过了几天,阿顿集合起来一些士兵,他把响箭射到自己心爱的座骑身上,有机灵的想起前几天之事就赶紧跟着也射了一箭,而更多的人则没动。其实他们也是机灵的,只不过想想,那是阿顿王子最喜爱的战马,如果阿顿王子事后追究起来,事情就会很麻烦,所以他们选择了站着不动。当然,结果可以想见,那些站着不动的人,他们的脖子也被架上了刀剑。” “然后呢?他就一直杀下去吗?”扶苏不可置信地问。 寒洲摇摇头,扶苏真是仁厚,这样的人如果当皇帝对于国家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又过了几天,阿顿把响箭射向他心爱的女人。这次很多人都学乖了,纷纷举箭射击。当然,也有人不射的,他们认为动物和人不同,不能轻易杀了这无辜的女人。结果,这些不举箭的士兵也被杀了。这次之后,所有的士兵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忠于阿顿王子,不能有其他的选择。他们是每一轮考验之后剩下的最忠心的。之后不久,阿顿的父亲要出去打猎,他是整个草原的头领,有很多的人随行。阿顿带了人跟在后面,这次他把响箭射了出去,目标是他的父亲。他训练出来的士兵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只只箭都射向了草原的最高首领,当然,没有什么幸运发生。他的父亲死掉了,死的时候像只刺猬。众人一看,阿顿把父亲杀掉了,他的气势和威严像山岳一样不可撼动,纷纷臣服于他。就这样,阿顿这只草原雄鹰,成了众望所归的部族头领。从此,他开始了南征北战的历程,成为草原历史上一个伟大的国王。” 故事讲完了,两人同时陷于沉默。 天空高远,有鹰在盘旋。花儿依旧甜香,小风仍然温柔。不远处的路上有行人的马蹄声。 两个侍卫和木木很知趣地在远处摘花,一人拿了一个口袋,看来成果丰硕。 扶苏叹了口气,说:“小寒,你希望我成为阿顿这样的人吗?” 寒洲摇头:“不希望,我只希望你好好地。没有人算计你,没有人害你,大家相安无事。我也希望公子的父皇珍重父子情分,对每一个儿子女儿都一视同仁。我还希望皇上他能看到公子的仁厚和抱负,把这个国家放心地交给你。其他的我都不希望。” 扶苏良久无语,过了会儿,他说:“过一段是父皇生日,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我希望他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统领这个国家。” 寒洲说:“我也希望他好好活着,只要他在,一切都还是有秩序的。” 扶苏警觉地问:“这话怎么讲?” 寒洲摇头,说:“没什么意思,书读多了,有感而发罢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是孩子都懂的道理。有老虎在,其它什么东西都得服从既有的秩序,森林就还是原来的森林。就怕有一天老虎不在,免不了猴子、狼或者其它什么东西都出来争夺那个位置,到那时,少不得一番火拼一番厮杀。” 扶苏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果然这个故事是不能听的,听了以后心情沉重。” 寒洲“哼”了一声说:“我就说不能听的,你偏要让我讲。” 扶苏笑笑,两手扶正寒洲的肩膀,把寒洲的脸捧起来,让她面向自己。说:“我即使今天不让你讲,你以后也要讲给我听,是不是?” 寒洲直视着他逼人的眼光说:“你想说什么?我早跟你说过我没有任何的居心,如果——” 扶苏举起手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别误会,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你说过,即便有居心也是为我好。我现在郑重表明,我接受这个说法。” 寒洲松了口气,她也不想再产生矛盾了。 扶苏自嘲地笑笑:“我这个身份,即便一个普通的故事,我也会不自觉地解读出一些别的东西。所以,多心总是难免的。没办法,从小到大,我不想被别人利用,总是要想来想去。但我还是谢谢你讲这个故事,有些事情需要想得到才不会措手不及。” 寒洲轻松一笑,“我要说明一下,这个故事真的是有感而发才想到的。因为公子用了护卫才想到忠心这个话题。” 扶苏点点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跟他讲,她让自己去认真想他的处境。有些事情他不愿细想、不愿深想。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是有家国责任的人,当然要多想想,这不是杞人忧天。 “小寒,你今天讲的故事是我们北边草原上匈奴族的故事吗?” 寒洲一凛,这是要对号入座吗?刚才所说有没有什么纰漏之处呢?应该没事儿吧。现在这个时代的资讯手段不可能这么发达详尽的。再说了,王室恩仇大体都是相似的。 想到这儿,寒洲说:“是个草原故事,听来的,也许长颈鹿就在那片草原奔跑呢!” 我的娘呀,温带草原和热带草原就这样让我混为一谈了! 扶苏“哦”了一声点点头。 他真好骗啊!寒洲心中感叹。骗了这个时代的人真没有成就感。在二十一世纪,她自己妥妥地就是被骗的对象。而且是一而再地被骗,传统骗术、现代诈骗,不一而足…… 第六十八章 公子要成为众望所归的人 扶苏今天把寒洲约来,是要一起吃烤黄羊。 伺弄烤肉的是个满脸胡须的五十来岁的汉子,扶苏叫他老八,寒洲不知道叫什么合适,叫八叔怕扶苏不乐意,叫八哥又怪怪的,只好什么都不叫,只是礼貌地鞠了一躬。 那人见小寒鞠躬,赶紧回了一礼,扶苏只说这是小寒姑娘,那人咧嘴一乐,就干活去了。 那汉子是个话不多的人,但看来跟扶苏是很熟的,也不怎么拘束,只说这黄羊肉已经用硝和盐腌制好了,只等他们来就可以烤了。木木机动灵活,主动去帮忙了,看来也跟那汉子很熟。 “上次来这里吃烤肉也是老八弄的,那时候蒙恬和李由都在,对了,蒙毅也在。” 寒洲问:“公子和他们关系很好,是吗?” “他们都比我大,我小时候他们带着我一起玩儿。蒙恬很有本事的,打仗不怕死,最是忠勇。蒙毅很聪明,善于谋事。父皇很信任他们。李由也很忠勇,打架比我厉害,但有一样他不行。”说完他得意地哈哈大笑。 寒洲好奇地问:“他什么不行?” 扶苏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坏坏地说:“这不能告诉你。” 寒洲一愣,一琢磨,想明白了,白他一眼。 扶苏又是大笑。 寒洲打断他,问了一句:“他们和公子的弟弟们关系好吗?” “说不上好吧,他们年龄差距太大。我们一起练习摔跤的时候,他们还在搓泥巴,怎么交流?没法交流。” 寒洲由衷地说:“公子,你条件真好!” 扶苏饶有兴趣地问:“哦?怎么说?” 寒洲看看四周,低声说:“你不用费心都有这么多天然的强有力的支持者,这么好的条件要是浪费了,上天都看不下去的。” 扶苏笑着点点头,他是真的条件好。关键是父皇也很看重他。 “听说,公子在民间的声望也很好。我在街上有人这么议论过。” 扶苏有些自得地点点头,说:“我从来不欺负人。不做给皇家丢脸的事情。弟弟们就不好说了,年龄小吧,就有些顽劣,有时做事没有分寸,出了事儿又不知道害怕,不会处理,结果小事也拖成了大事。这一对比,就显得我很不错。” “公子谦虚了,还是内心仁厚,懂得体会民间疾苦。” 扶苏高兴地端详小寒,她很少这么夸他。 “公子还可以做得更好的,有很多事可以让百姓得到好处,给国家带来好处。” “姑娘说说看。” 寒洲一笑,想了想,说:“公子说说我这样奔波带来的好处是什么?” 扶苏托了下巴,凝视着她,说:“赚钱改善生活,获得别人尊重,还有忙起来就不那么想家,日子充实。再有就是体会成功快乐。” 寒洲说:“公子说的都对,但不全面。公子是从小寒个人所得的角度说的,没从社会的角度来说。比如我之前做的豆腐店。六家店,从作坊到铺面,解决了很多人的就业,人有了安定的职业和稳定的收入,心就是安定的,就不会去想着抢夺别人的或偷窃别家的。和豆腐店相关的粮店、种植户因为有旺盛的需求,也会对自己的生产和运转提出要求,这又关联到多少家的富裕和安定。而我现在所做的这个工艺品店,关联到药店、漆器店和陶器店,下一步做服装的印染可能关联到许多家庭作坊,当买我东西的客人得到好的商品的同时,这些关联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也得到利益。这还是可见的,而不可见的影响呢,比如他们的审美意识提高,内心得到的安慰,这些无法用数字来衡量。但对一个城市来说,它的风尚、风情、风光……,公子想想,小寒一人之力对这咸阳城的安定和繁荣是不是也很重要?” 扶苏点点头,打趣地说:“我以为姑娘之前是夸我,现在才发现姑娘最会自夸。” 寒洲笑笑,说:“算自夸吧。不过小寒的意思是想让公子意识到,有些事情可以由公子来做,一来可以给百姓增加收入,二来可以增加公子在百姓或者百官心中的权重。我想让公子成为一个众望所归的人,而不仅仅是来自儿时同伴的支持。” 扶苏看看小寒,她这样认真地为他着想,这是动了多少心思啊!安全保障、民意支持、大势分析……,这是怎样的出身才有了这么宽阔的视野和深入的思考,作为李府的家奴,确实太委屈她了。 他拉过小寒的手,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说:“谢谢!” 寒洲赶忙把手拿回来,他做这事儿真流畅,不知是情不自禁还是习惯使然。 “小寒还有正事儿要说呢!”她嗔怨了一句。 “说,扶苏最爱听小寒说话了。”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我想说说官窑的事情。” “官窑?” “嗯。刚才说起蒙恬将军,我才想到的。” “怎么和蒙恬有关联呢?”扶苏很不解。 “仗肯定要打完,谁输谁赢都是暂时的,过不多久,又得重启战端。匈奴人的习性使然。他们不会种地,要穿衣服要吃饭,怎么办?得不到只能抢,难道还能指望他们端着礼义教化喝西北风?不能!我华夏族人都做不到,何况北地游牧民族。所以,要想避免边民被一而再的袭扰事件,不如主动与其发展贸易,把他们需要的给他们,把我们需要的拿回来。而这件事,由公子来主导最好不过。” 扶苏一边听一琢磨,这事情听起来不错。不过,得看父皇的态度。 “小寒刚才提到的官窑,就是和这个相关联的。我们拿什么去交易?粮食、布帛、盐、茶叶,还有陶瓷。这些匈奴人都是没有的。而上等的陶瓷我们可以卖得很贵很贵,然后把我们需要的马、牛、羊、毛皮换回来。这样可以解决我们耕牛不足、战马不足的问题,还可以改良我们的牲畜品种。我们土地广大,而蓄力不足,若从根本上提高了土地上的产出,国家税收提高了,百姓收入也提高了。所以,公子何乐而不为呢?” 扶苏一边听一边点头。很多事情是不能孤立地来看的。父皇压制商业而重视农耕,他看到的是劳动人口的数量此消彼长,而没看到产业之间的相辅相成。 “官窑这件事,公子可以主动抓在手里。具体生产什么小寒可以出一些力气。我能生产出咸阳人都喜欢的东西,我就不相信匈奴人能挡得住这些东西的诱惑。” 此时的小寒是自信的,也是张扬的,扶苏没见过一个女子可以这样自信和张扬。她的自信让扶苏很受鼓舞,她的诚恳也让扶苏很受感动,她这么做,让他何以为报呢? “小寒,我想娶你。”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给她了。 小寒拍开他的手,“我说公子,咱这是说国家大事呢?你怎么想到这上边去了?” “可是这是一回事儿。皇子的亲事不是国家大事吗?”扶苏理直气壮地问。 寒洲白他一眼,真能扯。他每娶一次亲都是国家大事? “小寒,我要把你娶回来才能踏实。要不我不能集中精力干大事。为了咸阳人民,为了华夏民族,你就点头吧。” 寒洲让他弄得瞠目结舌,这表情、这台词,不去表演相声真是可惜了。天桥剧场得爆满啊! 扶苏不明白小寒怎么是这副表情,他多认真啊。这表情让他多受伤害啊! “小寒,我很认真的。”他抓住小寒的双肩说。 “公子,咱吃烤肉好吗?你看,你不动,人家都没法吃。” 第六十九章 染色工艺试验室就要开张了 黄羊肉并不好吃,腥味重,又有些柴。但其他人都吃得很开心。如果加了孜然和辣椒会好些,但这两样东西一个在美洲一个在西域,现在是想也白想。 走的时候,老八单独准备了一份,让小寒姑娘带上,大概这就算见面礼了。小寒道了谢,她对这人的印象不错。能和扶苏坐在一起烤肉的,必然是扶苏信任的人,她得表现出足够的重视。 回来的路上,扶苏说:“你要的白土找到了。” 寒洲愣了一下,她没有跟扶苏提白土的事吧?她只是找老邓打听,老邓到现在都没有回信,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 扶苏又说:“现在你不用发愁了,你想怎么试验就怎么试验,我都能供得上。” 这下,寒洲想起来了,上次做试验的时候正为白土用完了发愁,怕那一窑失败了应人师傅没信心跟她一起做下去。当时记得是跟他念叨过几句,两人还生了误会。没想到他放到心上去了。这件事儿做得倒是挺漂亮,不声不响地就办好了。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告诉我?”她嗔怨了一句。 “这算什么大事儿,吩咐下去让人找就是了!”扶苏不以为意地说。 哼,皇子挺威风啊! “当然是大事儿,对姑娘我是大事儿,对大公子也是大事儿,有了这东西,官窑或者全咸阳的窑都能实现跨越式的发展。公子就等着我帮你赚钱吧!” “姑娘说得夸张了吧?有这么历害?”扶苏不太相信。 “当然,这东西做好了,运到国外去,贵比黄金的,可别不敢要价啊!” 扶苏狐疑地问:“姑娘又知道?” 寒洲吐了下舌头,刚才一高兴又说多了,只好讪讪地说:“公子就当我吹牛,但做买卖呢,要价当然要高,还价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咱能生产,那匈奴人不能,西域人也不能,他们没有参考标准,你说什么价就应该是什么价了。” “小寒,我发现一说起赚钱你就两眼放光,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独家生产呢,你就可以赚独家的钱,若是把你的经验和想法给官窑呢,你赚的就少了,你不心疼吗?” 寒洲撇嘴,扶苏把她的格局想得太狭窄了。“公子,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要赚钱,有的是来钱的道儿,我这是赚点小钱解闷呢,懂不懂?再说了,公子把官窑做好了,不是有公子的一份功劳吗?我这不是为公子着想吗?” 扶苏甚为欣慰地拍拍胸说:“我就知道是这样,只不过想让姑娘自己说出来罢了!” 嗯?被下了套了?寒洲不满意地横了他一眼。 扶苏哈哈大笑。这么可爱的女子,全心全意地为他打算,他是多好的运气才能遇到她啊。可惜还没答应嫁给他,真让人上火啊! 他得好好看着她,全咸阳的男子,有一个算一个,来一个消灭一个,直到把小寒的犹豫全部打掉。关于家中父母的话,扶苏是相信的,但他也相信主要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在他身上。小寒想帮他甚过小寒喜欢他,她对未来似乎过于悲观了,不敢把她的未来和自己绑在一起。他想,他应该有能力让她看到更好的自己。 身为皇子,也很可怜啊,简单的事情却给了对方那么大的压力,特别是思虑如此深入的小寒。可是,他能选择吗? …… 寒洲拿了黄羊肉直奔蒿子姐的家。她不喜欢吃,又没法存放,还不如给那群孩子解解馋。 今天的收获是三大袋子花朵。木木是个很好的管理人才,他让人只掐花头,不要茎叶,而且一袋子只装一种花,这样她处理起就容易多了。怎么处理她没做过,今天这是看见花了,临时起意。但想来总要捣碎成汁才行,为了防止发酵发霉,可以把汁液晾晒成粉,用的时候掺水应该就可以用了。 她也只能想到这步了。最保险的办法是明天就过来试着染一染。 蒿子姐很高兴,孩子们也很高兴,一大块黄羊肉够全家吃的了。捣碎花取其汁液对孩子们来说跟玩似的,当下就一口答应下来。 寒洲今天走得太远,实在累了,本来还想找胡老爷子谈谈扩大经营的事儿呢。但是,算了,钱是挣不完的,不差这一会儿。 路过李斯的小书房,天已经不早了,老爷子应该已经回来了。 进了小院,老邓正好从里面出来。老邓笑了笑,向她招手。自从上次老邓帮她处理那些死鸡,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 “姑娘,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了眉目了。” “哦?”寒洲面露喜色,今天有两个关于高岭土的信息了。 “那地方在咸阳的北边,离咸阳二三百里,属于雍州同官,有个叫陈三的是咱家大公子的部下,他的家乡有这种东西,据他传来的消息,那矿层不厚,有三四尺,但到处到是,开采起来也不难。他们小时候挖煤的时候,就会挖到这种白土矿,也有叫观音土的。” 寒洲明白了,北方很多高岭土就伴生煤矿,这种情况山西朔州、怀仁比较常见,她对陕西这一带情况不熟悉,才一片茫然。听老邓讲的方位和距离,这地方差不多就是铜川那一片。 倒真是跟铜川有缘!可惜此生和前生都没去过铜川。只是地图上见过。 进了书房,探头往里看了一下,架子上没有她要抄的东西,李斯正在看书,她准备不打扰老人家就偷偷溜掉。 “蹑手蹑脚的,跟捉鬼一样!” 老人悠悠地说了一句,寒洲只好收住脚转过身来,说:“不是不想打扰您吗?” “我看你作奸细挺合适。什么人把你派到我身边来了?” 老人拿腔作调的,看来心情不错。炕几上摆了一个茶杯,正是她前几天带回来的。绿绿的茶汤,白白的杯子,看着非常养眼。 寒洲看他心情好,也陪他玩笑几句,“我是上天派来陪伴您老人家的,主要工作就是逗闷子。” 李斯呵呵一笑,这姑娘想做就做,做就做好,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现在用上她那店里的东西,就快成了一种风尚。谁家待客有一套白瓷的茶具,那就特别有面子。前几日去老候府上,老候还跟他吹嘘,说这东西多贵多难得。他当时给他面子,也没说什么。要是说这东西一生产他家就有了,那老候的表情还不知道有多精彩。 “小寒啊,听说公子扶苏老去你那店里?” 寒洲一怔,什么行动都瞒不过这双眼睛吗?她也没想瞒着谁,就是正大光明地来往。问题是有人盯着终究不爽。 “啊,有时候来店里转转。或买东西,或者只是随便看看。” 李斯了然一笑:“扶苏人品不错,做丈夫是上上之选。就是不如我儿子。他从小就打不过我儿子。” 寒洲被这话雷到了,这话该怎么接? 僵立了一会儿,她问:“先生您还有事吗?” “没事儿,去休息吧,赚钱要紧,身体也要紧啊!” 她一溜烟逃了出来。身后是老人嘿嘿的笑声。 胡老爷子一听小寒的想法,非常赞成。女性用品归为一类,陶瓷用品归为一类,按顾客类型和消费水平分流,把产品送到千家万户去。 最近销售额一直在提升,店里的商品渐成时尚,很多人只知她的女儿在那店里干活,却不知那店就是他开的,这有点偷着发财的意思。 伙计们的家属有的在家里做些家务,没有别的进项,男人们随着儿子们常年在外面跑,女人们生活得也没什么意思。小寒能给她们找些活儿干,也是一条出路。 想好了,就干就干,老人立即答应去谈店面,最好是两家店离得不远,好相互照应。 剩下的就是培训和招募人员了。 小寒负责设计、培训和几个关系户的外联。 蒿子姐的大女儿叫韭儿,二女儿叫豆儿,三女儿叫苗儿。寒洲去的时候,三株植物已经把家打扫得利利索索,开始试着染布了。新布她们不敢试,用的是自己的旧衣服,几个姑娘捆扎完了又拆,生怕染坏了。 蒿子姐是个利索人,找了两个针线不错的街坊先做寒洲画的小衫,手快的那个已经成了一件。寒洲把工钱立刻给了那街坊,那人很高兴地拿了新布走了。寒洲放了一些钱在蒿子姐这里,只说照这个价钱给,随后蒿子姐给个帐目就成。至于蒿子姐一家的报酬,随后按染的成衣另算。 男孩子们让蒿子姐赶出去了,要不太闹腾。寒洲拿出准备的工具和豆儿进里屋,趴在饭桌上,开始授课。她在一块新布上用炭粉画上细的线条,连续画了一组几何图案,在图案的四角填充上规整的菱形花瓣。在中间大的空间画了一只年画风格的兔子,兔子身上画了风车样的花纹,整个画面看上去丰富、饱满,安详。 “你看,这就是一个门帘。挂在墙上它就是一幅画了。我们先从门帘画起。” 豆儿激动地点点头。她的手有些发颤。寒洲和她到院子里找了一块旧门板,在上面画了向个几何图形,先让她练线条,又在墙壁上画了几个可爱的动物,让她照着画。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了。她得回去试验蜡染。铁匠铺的老师傅已经把铜刀做好了。 从农庄带回来的花儿已经捣碎,蒿子姐很细心地用少量的水过滤了,盛在墙角的盆子里阴干。春天和夏天可以,到了冬天没有花了,这些染料恐怕就不好找了。问了蒿子姐,她原先染布也只用黑色和蓝色,鲜亮的颜色是没有的,不过见过别人染成紫色的,不知道人家那是怎么弄出来的。 寒洲想了想,还是得到药店去。 她是药店里的老顾客了。人家知道她来不是为治病,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理由。她问有经验的药工,哪种东西一下水就容易出色,她想染衣服。人家告诉她紫草、红花、茜草、黄桅子、五倍子、苏木、荩草都可以。有的用根,有的用茎叶,有的用花儿,有的用果实。 一下子有这么多可用的东西,把寒洲乐坏了,再加上她原先有的矿物颜料,基本的颜色她就都有了。杂七杂八买了一些,高高兴兴打道回府,她的染色工艺实验室就要开张了。 第七十章 大姨妈来了也要工作 这几天寒洲没出门,就是猫在家里。一来是要实验蜡染,二来是大姨妈来了,也不方便去哪儿。 这年头来了大姨妈真是个让人尴尬的事情。夏天穿得薄,生怕在人前丢丑,就只好窝在家里。她还好,经济条件好一些,垫一些棉布,脏了换掉、洗掉或扔掉,也不知道那些经济条件差的女人是怎么弄的。连上厕所都没纸的情况,能怎么处理呢?想想都可怜。 天热了,想起大枣给她弄的那个淋浴,那时候水流细细的、滑滑的,院子里暖洋洋的,偶尔有小风从身上掠过,就像调皮的撩拨。 现在没人管她,自己也弄不了,只好买了一个浴桶,将就着用。一个人住就是有这点好处,想什么时候洗,就进去泡一泡。那些和家人混住的女孩子就不方便了,像蒿子姐家里的几株植物,怎么洗呢?怎么换呢? 物质条件差,人活得就没有尊严,就只能将就。所以说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邓老人家说的绝对有道理。 为了活得有尊严,身子稍微不难受了,寒洲就开始趴在炕桌上画小衫儿。 她没用过蜡刀,看人家用和自己使是两码事。天很热,但是为了熔化蜂蜡,她还是生了一灶火。坐在火炕上,把炕桌搬到离灶台近的地方,锅里放了一大锅水,水上漂了个铁盆儿,盆里就是融化了的蜂蜡。 用毛笔试着点了一些花瓣,觉得在这个季节还行,毛笔上的蜡凝固得不是那么快。要是屋子温度低了,或者手上的动作慢了,毛笔就真的不能用了。 衣服的中间她垫了一块木板,要不蜂蜡会透过去染到后背上的那一层。等上面的蜡全部干了,她把衣服翻过来,在有蜡染的地方照着原来的图案再涂上一层蜡,两面都用蜡封上,整个放到染料锅里泡着,泡了小半天觉得差不多了,拿出来,再用清水洗去浮色。这中间,她往锅里放了一些明矾,是用来固色的。 画工笔的时候讲究三矾九染,也是为了起到固色的作用,永远看上去那么鲜亮。以前看苗人染布,人家说里面放了盐,盐的作用跟矾是类似的。 这次,她想染的是紫色。蓝色的她不用试,那都是很成熟的技术了。她用的染料就是昨天采回来的紫色花。可能泡的时间短,或者是那种花不太容易上色,但干透了以后是很可爱的淡紫色,正是夏天适用的颜色。 她又把衣服放在热水里面,让上面的蜡受热融化,然后迅速从里面抽出来,再用温的清水去掉上面的余色。然后才挂起来阴干。她不舍得太阳晒,怕晒过以后不成样子,她对这种临时起意的染料实在没有信心。 看起来明矾的固色效果很不错,只是掉了一点点颜色。以后可能也会掉一点,但应该不会有多么严重。 啊,干活真累啊!这么一件衣服折腾了她一天,这得卖多贵才合算啊! 怪不得手工产品比机器生产的商品价格更加坚挺,这玩艺儿太难提高生产效率了。 寒洲躺在火炕上,天啊,这种天还得躺在火炕上,可是除了火炕还真没处躺了。要是有个电磁炉或酒精灯,完全可以使蜡染变成一件轻松有趣的事情,可是有电磁炉的时候在干什么呢?那时候在忙着考证儿。现在想想,考证儿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是那时的电风扇和洗澡间很让人怀念。 当然,最怀念的是孩子坐在怀里,一起坐在空调屋里读书。屋子里的灯光多么温柔啊! 孩子的头发很香。 …… 来大姨妈这几天,寒洲共试验了三种颜色。紫的、蓝的和黄的,现在蜡刀用的顺手了,染色的时间跟颜色的浓淡掌握得比较有谱,用矾的比例也控制得差不多了。但这些都是很微妙的感受,真要写下来,或者告诉蒿子姐一家,她真怕说不清楚。你说小半天,或一盏茶的功夫,那到底是多长时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掌握。好在这只是染衣服,不是发射航天飞机。 大姨妈终于走了,她把自己泡在大木桶里,光滑细腻的肌肤在水中像雨后的花朵一样饱满地绽放,终于知道幸福是有质感的,懒懒的、轻轻的,柔柔的,一抬手闪着亮光,哪怕细小的光线照过来也能折射出层叠的色彩。 她好几天不在,弄得扶苏到处找。李斯家肯定在,但双方的身份又让他不能轻易登门。这让他甚是窝火。要是娶回家,哪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已经让木木送了一大车白色的观音土到那陶器店,只说是小寒姑娘让送来的。老板应人问,这次是订做什么,木木也答不上来,只说等小寒姑娘来了再说吧。 应人倒也不窝工,捣碎了洗泥、淘泥这些事情也是要费功夫的。儿子回来了,让应人高兴万分,但那贵公子的跟班送了东西来,又让他非常担心。他把这担心讲给儿子听。儿子长大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是男人间的对话,不需要隐讳着说。 已缺摇摇头,哭笑不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费了半天劲才让父亲明白他想要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用二十一世纪的头脑来理解,就是他想要的女人是同一个实验室的实验助理,而不是给他布置试验课题检查实验步骤的教授。小寒就是那个教授。当然意思是这个意思,他不可能是这种表达。 小寒姑娘当然好,但他不想要个只能仰视而不能踏实拥有的女人。那贵公子有意,那是他够胆量。最后能不能成,看他运气吧。他自己是不想尝试的。 应人大概听明白了,觉得这么好的基础没有发展下去,还是有些可惜。但可惜之后觉得儿子确实长大了,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免得走了弯路,白费了力气。 当小寒终于出现在扶苏面前,扶苏气不打一处来。他天天想她,她说的意思他都认真地去办,可是见她一面这么难。比登天还难! 他不由得就把这怨气阴阳怪气地说出来:“哟,姑娘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到天上转了一圈去向天帝汇报民情去了。” 寒洲一听就想笑,这腔调怎么也和他的身份不配呀!真是个惯坏的孩子! 她这表情让扶苏更来气,难道他的样子很可笑吗? 寒洲赶紧哄他,但怎么哄呢?总不能告诉他大姨妈来了,不方便出门。那怎么说呢?情急之下,谎话脱口而出:“我病了。不能出门。” 扶苏一下就不气了,急切地上下打量她。“你病了,怎么病了,好利索了吗?看大夫了吗?李斯他们家有人照顾你吗?……” 一连串的问话还是很让人感动的,寒洲的心里一下子被小雨打湿了。尘埃被按了下去,空气中是些微的泥土气息。 在咸阳有人这么关心她。她不忍心让他担心,踮高了脚,附在扶苏耳边说:“别担心,女人一个月总有几天是病的。过了就好了。”说完就转过身,低下头,不再看他。 他也是结过婚的男人,应该明白吧。 但是,这事儿还跟人说。真丢脸呀! 扶苏愣了一下,立马哑炮了。把人逼问得什么都说出来了,这也真是的!怎么自己二十八九的人了,这么毛躁呢? “那个,你现在没事了吧?”话一出口,扶苏就后悔,还提这个茬干什么呢? 寒洲摇摇头,没看他。心说,这人真不会聊天。 “哎,我只是担心你,怕出了什么意外,你身边连个送信儿的都没有。” “嗯。”寒洲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要是我能不经过李府的大门飞进去就好了。要不,你搬出来住,到我那里去,我就少担心。” 寒洲没吱声,搬到他那里是不可能的。她的心还没定。搬到他那里的向征意义太明显了。想了想,她说:“有办法让你飞进来的。” 嗯?扶苏吓了一跳,这种事她都有办法?这还是人吗? 寒洲白他一眼,这人真没文化。皇家教育太让人失望了。她说:“我们养一群信鸽吧。” “什么?信鸽?”扶苏的表情茫然得很。 难道这个时代还没出现信鸽吗?寒洲疑惑地望着扶苏。 鸿雁传书的故事里,汉朝使节对匈奴单于说,我们汉朝皇帝打猎的时候,猎到一只大雁,雁腿上绑了一封书信,说我们的苏武正在你们这边的沼泽地带里放羊,他没有死。单于听了,只好把苏武放了回来。 现在她总不能训练大雁吧?人能训练的只能是信鸽吧,听说信猴也是可以训出来的。 扯远了,还是说信鸽吧。 寒洲说:“我们把鸽子训练成送信的使者,公子想知道我是否安好,可以让鸽子飞到我的门前,我写好了布条绑到它腿上,它就会飞回去找到公子,这样,公子就放心了。” 扶苏听了,气恼地望着寒洲:“这么麻烦,为了知道你的消息还得训练鸽子?你嫁给我不就好了?我天天都能看到你。” 寒洲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叹了一声:“婚姻不是买菜,掏钱就行。” 扶苏的脖子一梗一梗的,看来是很想发火了,强忍着。 寒洲说:“我们训练鸽子,不只是为了你我联系方便,在战争中,两军信息中断后,鸽子会替人把消息及时送到。” 扶巨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这是骗人的吧? 寒洲没理会他那不友好的眼神,她仰头望望天,越想越觉得,这事儿真的有必要去做。扶苏在几年以后接到赐死的假圣旨,毫不怀疑地就举剑自刎了,若是在那宣旨的赵高亲信到达之前,真实的消息提前到了扶苏手中,结果就大大不同了。 想到这儿,寒洲说:“公子挂念前方作战的蒙恬将军吧?挂念跟你一起打架的李由吗?如果有了这些鸽子的帮忙,公子可以和他们经常联络。它们比驿站的快马要跑得快。而且,若有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这是秘密的联络渠道,它比驿站要可靠。” 扶苏还是不敢相信,皱着眉头问:“它真的可靠吗?” 寒洲说:“真的可靠。鸽子具有良好的方向性,它天生具有归巢的本能,我们把它训练好了,它可以飞到很远很远,千里之外都是有的。” “千里之外?” “对,千里之外,有的人训练它们来和别人的鸽子比赛,奖金是很高的。” “在你的家乡?” “对。在我的家乡。” 良子就跟人比过,还拿过市级比赛的二等奖。他第一次高考落榜,痴迷于玩鸽子是很重要的原因,其实他很聪明,又很钻研,但钻研的项目不是高考科目,上帝也就不帮他了。 寒洲那时候老嫌他烦,坐同桌老说鸽子鸽子如何如何。要换坐位,结果老师没答应。他还小小得意了一把。 现在,他在天国吧? 我呢?我这是也在天国吧?天国里有个大秦朝,把历史认真地排演了一遍。 …… “小寒,你怎么了?”扶苏体贴地问。 寒洲回神,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儿,我只是担心我训不好,但我们全当是训着玩儿,好不好?我在家乡的时候,没做过豆腐,没炸过薄脆,没做过扎染,但是我全都做成了,瓷器在我来看是高难度的,但是也试验得比较成功。所以,这个我也想试试。” “真的要试?” “真的要试!我的鸡全死了,我就当是多几个伴儿吧。说不定真让我训练成功了,你就不用着急上火。每天都能知道我好好地活着。” “我还是着急上火,你嫁给我我就不急了。” “皇子耍赖!” “小女子才耍赖!赖着不嫁,赖成老姑娘。” “小样儿!” “你小样儿!” …… 第七十一章 别难为我 这一日,寒洲陪着扶苏去选鸽子。 扶苏对于鸽子送信这件事还是将信将疑,但小寒说要玩一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到了卖鸽子的地方,那摊主看到来了客人赶紧招呼。 寒洲问:“大哥,有没有已经怀孕的鸽子?” 摊主一句话被堵在嘴里,奇怪地看着寒洲,这是什么出身啊?有大姑娘这么问话的吗? 扶苏也让这话问得很尴尬,姑娘家能这么说话吗?他强自镇定地东看西看,仿佛跟小寒小认识。 木木强忍着笑,贼溜溜地偷看一眼,心说,咱大公子的品味就是不一般啊! 两个保镖跟得远了些,倒是一脸木然。 寒洲被他们几个人的表情弄得有些糊涂,这些人是怎么了?我的话有问题吗?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大哥,我问您话呢?有没有怀孕的鸽子,或者是刚刚生下来的小鸽子?” 那人强忍住不适,把勉强的笑堆在脸上,说:“姑娘,我们这里的鸽子都正当壮年,你回去尝尝,个个肉质细嫩、味道鲜美!” 寒洲让他那难看的笑容惹得有些恼火,“大哥,您能听懂我的话就认真听。这里年龄最小的鸽子是哪个,您还有没有年龄更小的鸽子?如果没有,我们到别家去找。” 那摊主看姑娘火了,急忙说:“它们年龄都很小的,年龄大了肉就老了。” 寒洲真为这个摊主的智商着急,她像诱导小朋友似地问:“您能告诉我它们是多大吗?您家里还有更小的吗?” 这叫一个温言细语,木木实在憋不住了,他转过身捂着嘴就笑。小寒姑娘太可爱了。这就是个活宝啊! 扶苏也想笑,但他不能笑,怕小寒跟他急,干脆转过身来,一脚踢在木木的屁股上。木木被踢得“嗷”的一声。 不远处两个保镖轻笑了一下,这一脚踢得挺有力度。 那摊主让这哄小孩儿似的腔调弄得也很抓狂,上天啊,从哪儿来了这么一位,他都要疯了,这是要做什么啊? 寒洲急了,这些人都怎么了?好好问话听不懂,难道她的话有毛病吗?她狠狠瞪了一眼揉屁股的木木和故作严肃的扶苏,咬咬牙,恶狠狠地问:“说不说,不说不买了!” 那摊主愣了,怎么变脸这么快,妈呀,挺吓人的。他深呼吸了两下,让自己庄重起来,刻意诚恳地说:“姑娘,他们都有四个月大小,家里有刚生出来的,才几天的,也有刚满月的。” 寒洲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不就结了?说话那么费劲呢! 为了能正常谈话,她收起了和颜悦色:“您再回答我第二个问题。他们父母的年龄状况,飞行能力,如果有,带我看看他们的祖父母,外祖父母。” 那摊主单手抚额,这是来找对象的吗?要门当户对吗? 旁边也有要买鸽子的朝这边奇怪地打量寒洲。有人还拉了旁边的人指指点点。 扶苏实在不能再旁观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了笑话。他和气地说:“摊主啊,你能不能带着你的鸽子我们一起回家看看,耽误了你的生意我们会补偿给你,你看怎样?” 人家话说得很客气,但摊主一看这人的衣着气度,再看看后面的跟班、保镖,就知道这不是要跟你商量的。他马上哈着腰点点头。收拾了他的笼子在前边带路。 那人养了一院的鸽子,一进院一股鸽粪味,地上哪儿哪儿都是鸽子毛。 寒洲问:“您这里哪个品种飞得高、飞得远?” 那人指了一下白色的,又指了一下灰色的,说:“那两种都差不多,我是怕一个品种的养在一起容易得病,才让几种养在一起的,这两种估计也串种了吧。” 寒洲点点头,有点防疫意识还是必要的,近亲繁殖品种可能退化。呵呵,她也只懂这些了。 “我要最小的,父母身体健壮的,祖辈也健壮的。” 那人想了想,他也没做那么详细的记录,凭印象说吧。 他指了这只又指那只。 “能让我看看他们的父母和祖辈吗?” 那人又凭印象指了几只,怕说不清楚惹恼了这大买主,从家里叫出个小孩子来。小孩儿小嘴巴巴儿的,谁是谁的娘说的很清楚。 小寒让他把小鸽子都捉出来,一会儿捉出两笼子。现在鸽子有了,可是怎么养呢?,以前良子唠叨的时候嫌他烦,只记得一鳞半爪。 扶苏看着小寒皱眉思索的样子,就想,她动不动就是这样一副表情,也不知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会儿,小寒看他一眼,说:“好吧,就这些,您给我讲讲怎么养,我好让他们延年益寿。” 那人让这个“延年益寿”差点给弄得吐血,敢情人家不是要吃啊! 从养鸽子的大院里出来,扶苏问:“会养了?” 寒洲摇头,“不一定,只是知道了,得试过了才知道。” “刚才问得那么细,我以为姑娘很内行。” 寒洲摇头,说:“我只是从遗传角度考虑的,父母健康孩子才健康,父母俊美孩子也不差,就象公子这样的,母亲肯定美丽。二三十年前公子父母年轻体壮,孩子得到的是最好的遗传。但要是现在……呃,怎么说呢,如果皇上他老人家……我是说,如果公子有一个血缘关系上的小弟弟,将来未必……,啊,可能也是不错的吧!” 她表达得相当艰难,憋得脸都有些红了。这话换个人也不好说,扶苏明白这个意思,有些同情地看着她。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们毕竟是公子的弟弟,总之我不想得罪公子,但我说的是一个科学道理……” “好了,我明白了。姑娘说的有道理。他们确实不如我强壮,他们都打不过我。”扶苏有些骄傲地说。 寒洲吃惊地看着他:“公子真的动手吗?” 扶苏轻“哼”了一下,说:“当然,兄弟在一起,父皇让比试就得真动手,打输了母亲会没面子的。太小的嘛,就站在旁边看热闹,他们不经打的。我每次打赢,他们都会过来围着我说,大哥你真厉害。” “哦,这皇家教育不错。” 扶苏再次“哼”了一声,有点小得意。 寒洲说:“我们还得再看一些鸽子。” 扶苏问:“这些还不够吗?” 寒洲说:“不够。好的信鸽是优中选优。我们俩又没有经验,不知能活下来多少,也不知哪个品种更好,得不断尝试和观察,被自然淘汰掉的和人为选择过的才是最好的鸽子。” 扶苏一滞,问:“你又在说我吗?” 寒洲白他一眼:“我有那么无聊吗?” 扶苏肯定地说:“不是无聊,但我觉得你是想说这个道理。” 寒洲轻叹一声:“公子过于敏感了。不过世间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要不要我讲个故事给公子听。” 扶苏说:“好吧。我也不知道你有多少故事。” 两人骑在马上,寒洲讲了斯巴达人养育孩子的故事。扶苏听得直皱眉。 他说:“为了有一支厉害的军队,把孩子从小就这么折磨,这值得吗?” 寒洲说:“在统治者看来值得,对于那个母亲应该是件残忍的事情。” 扶苏问:“为什么是应该?而不是当然?” 寒洲说:“时间久了,对与错、善与恶的标准都会发生改变。” 他说:“这真是个疯狂的不可理喻的民族。” “是啊,人们经常做一些自以为对的事情,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个人的意志和思考能力,甚至失去正常的善恶标准。有强烈个人意志的人会被集体同化掉或消灭掉,而集体的首领一定会找到一个体面的理由,说,这是为了大家好。” “姑娘说的是呢,小寒就是有强烈个人意志的人,所以要小心一些。” 寒洲扭头看他,“这是警告吗?” 扶苏认真地说:“姑娘可以把这当作关心。” “好吧,我接受。我还要好好活着呢!” 扶苏自嘲一笑:“我身为皇子还得这样叮咛姑娘,可见我不是肯定能保护得了你的。” 寒洲理解地一笑,他有这份心就够了。在国家机器面前,没有强大的个人。除了皇帝。 过了会儿,扶办又说:“这个故事虽然残忍,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寒洲问:“怎么讲?” 扶苏说:“每个人,不管别人是不是要求你特别强健,是不是给你期许,如果你想出头,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得像个斯巴达人一样要求自己、训练自己,有强健的体魄、顽强的精神、不怕伤痛,不怕孤独,像野草一样的生存能力。哪怕是偷窃,也要让自己活下去。” 寒洲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他。他能说出这番话,是不是几年以后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这反应有些奇怪,扶苏问:“怎么了?我的想法很奇怪吗?” 寒洲摇摇头,“不,我很欣赏也很赞同。” “那我要个奖励。” 扶苏说得理直气壮。寒洲顿时有些紧张,她还没想好要跟他怎么样呢。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再提这些事呢? “给我做顿好吃的。” 寒洲松了口气。不禁搓了搓脸颊。 扶苏白了她一眼,心中“哼”了一声,他知道小寒怎么想的。他不会难为她,但是也真无奈啊! 晚饭吃得有点早,寒洲还要赶着回去。 厨房很热,寒洲要把扶苏赶出去。扶苏不肯,他喜欢看她做饭。 天热,吃得比较简单,白米粥、芝麻酱糖饼,凉拌小菜,切了点酱肉。 收拾了东西,准备端出去,扶苏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寒洲身体一僵,盘子差点没端住,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盘子,拍拍他的手,轻轻说:“好了,乖,放开。” 扶苏把头伏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说:“不想乖,只抱一会儿。” 寒洲抬起一只手,摸摸他放在肩膀上的脑袋,拍了拍,然后就低下头,叹了口气。 就这样,僵立了一会儿,扶苏抬起头,也叹了口气,手一松,却又不舍地抱住,看着眼皮底下白腻的后颈,以及颈肩交汇处的凹陷下去的小窝,他不能自持地伏下去,用嘴唇轻轻碰触、轻轻地亲吻。 “好了,都是汗。”寒洲软软地颤声说。 “不好,我就是要抱,就是要亲。”他一边呢喃一边吻她。“咸的。”他说。 “扶苏!”寒洲叫了声,扶苏含糊地“嗯”了一下,“扶苏……,别难为我!” 扶苏僵住了,鼻翼之间仍然是她身上诱人的气息。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叹口气,松开手,一语不发,转身出去了。 寒洲在厨房呆立一会儿,脑子里乱乱的。。 一顿饭,两个人低头吃饭,一语不发,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第七十二章 你也必须 高岭土来了,许多事就可以做了。 寒洲设计了一些餐具,扇形的,鱼形的、船形的盘子,当然圆形的居多。圆形的做了裙边儿,看起来有一些变化。碗做成大小能套在一起的,从大到小,一套是五个。她知道,现在很多家庭都有许多孩子,五个是不够的,但她不想套得再多了,太繁琐。 茶具是这次的重点,上次茶具销得特别好,就那么几套,几天就卖没了。这次的茶杯都带了盖碗儿,下边还配了茶托儿,端起来很有派,也不烫手。 小要求太多,但师傅们现在都习惯了有新品的产生,寒洲不来的时候,他们自己也琢磨器型、样式和工艺,应人时常感慨小寒带来的变化,可惜她不能作自己的儿媳妇,期待落空,也只能把她当徒弟了。唉,实在是可惜呀! 已缺发挥了他刻苦钻研的精神,每一道工序认真察看,认真记录,寒洲相信,已缺会让她的试验更快地走向成功。她打算白瓷烧得稳定了就试一下颜色釉。手边的几种矿物颜料挨个试,一定能试出精品来。 过去的制瓷前辈们是在无数次的实践中偶然遇到了,发现了,然后才去有意识地摸索其中的规律,最后才形成了某一种瓷器的学问,怎么烧釉上彩、釉中彩、釉下彩…,而自己是大体知道了其中的理论,返回去一种一种地尝试,再摸索其中的不足和关窍,这肯定比他们容易得多。 有了高岭土的持续供应和第一窑白瓷的成功,她现在不急不躁,就要这样稳稳地寻找下去。如果说有急迫的任务,那也就是要帮扶苏的忙。她得把应人师傅这边的技术做得稳定一些,才好去做官窑那边的工作。扶苏也才能拿出有说服力的事实来向他的父皇汇报。 她与扶苏商量过,烧制的事情她不懂,她这边试验成功后,可以让官窑那边派师傅们来应人店里学习。应人师傅可以做指导的工作,给他一个名分应该不难。至于应人师傅这边的利益,不会因为有了同类的产品而减少,可以通过扶苏给他一些皇室的订单。而寒洲的艺术品店如果要保持住时尚和高档的形象,只能靠设计,到那时技术已经共享,就没有什么超前性了。对于这点,寒洲有十足的信心。她永远是领跑的,有两千年的文化打底呢。她要做的,只是领先一小步,迈得步子大了,就与这个时代的审美观严重脱节,反而不美。 与制坯师傅们反复确认了细节后,寒洲就得顾着新店装修和家庭作坊的事情了。漆器店有些设计现在是小满来做,饰品还有些变化,主要是漆制礼盒的订制要多一些,因为现在全咸阳的高档瓷器是都是她们的艺术品店来提供的。 第一批扎染的小衫已经出来了,效果不错,几个孩子肯动脑筋,染的部位全都不同,各有新意。 豆儿的画功线条还弱点,但画短线没什么问题了。她在花样上也懂得变化和组合,这倒是挺让寒洲刮目相看的。整个构图还不敢靠她,寒洲把她画好的东西让她试着推上蜡,一边上蜡,一边琢磨。这是个慢功夫,急不得。 成衣的设计也不敢迈得步子太大了,单看那天扶苏的反应就知道了,露点锁骨还不能忍受,切! 在庄重的前题下追求变化,这是她给自己定的基调。 劳动妇女夏天穿灯笼裤子,不能露出小腿,光露出肢踝也不太好看,寒洲决定做几件裤裙试试效果。它可以长一点,但是下边通风透气,也比灯笼裤要凉快。另外裤裙的材质除了葛、麻还可以选择棉,当然,这时候棉布很少的。要做得高档一点就选择丝,但这是后期的工作了,先拿棉麻来试试市场反映。 她有个担心,一开始就打中低端市场会不会给人一种低档的感觉,以后打不开高端市场。 扶苏笑她担心多余,说只要她穿了好看的衣服往门口一站,别人一看那形象气度,怎么也不会往低档商品上去联想。又说,大不了,他给家里人买几件穿穿,只要她们穿,这些东西想低档也低不下来了。 想想也是,她想得太多了。 新店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设计得很简单,还是白白的墙壁。但挂衣服的架子和框子都用的是上好的木头,一看木头的光泽和材质这店的品味就上来了。其它不要什么颜色,要表现的就是衣服的颜色,其它颜色反而多余。 寒洲还要求做上两把给顾客歇息的椅子和一张小茶桌。自己的工作台还是要有,格局和那家店差不多,开放式经营。 在紧张的准备工作中,店里来了两个特别的人。 一个是李由的妻子,她来的时候,小寒正好在,也是刚回来。她觉得自己刚从马上下来,有些灰头土脸的,擦了把汗急忙向她行礼。这毕竟是皇室的公主之一。 公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她认真地看过一圈,可能是觉得这家店挺有意思,她挑了一个发簪和一个陶瓷的小摆件。然后付过钱就走了,倒是没有多余的话。 寒洲搞不明白她这是不计前嫌了呢,还是找麻烦的前奏? 管她呢,今天她来就是顾客,以后有什么事儿再说吧! 另一个人身份不明,后来才知道的,是扶苏的女人之一,她看起来年龄不大,和寒洲的外表年龄相仿。她一进门就目光锐利,弄得西施和小满有此紧张。寒洲本来在布上画画儿,画到关键处,就没有抬头。但是店里的气氛忽然变了,她只好抬头看看。自从有意无意打了相府的招牌,周围没什么人找麻烦。他们招待的客人一般都是有些财力和地位的,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寒洲站起来,微笑着点点头,等客人说话。有的客人不喜欢别人太热情,给她微笑就可以了。 那女人“哼“了一声,弄得寒洲一愣。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呢? 遇上这种客人,只好以静制动了,看看接下来如何发展吧。 那女人打量了一遍店中的商品,拿起了小黑人的花瓶看了看,又重重地搁下,再拿起漆制的手镯,看了看,随便扔在架子上,碰得旁边的东西“当”地一声。寒洲还是不动声色,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等东西看得差不多了,寒洲想像中的叮光乱砸的场景还没有来,寒洲就有了判断,她不是有教养在克制自己就是有所顾忌。 那女人扫了一遍西施和小满,最后把目光集中到寒洲身上,接着又把目光移到寒洲手上正在画的画儿上。她走过来,低头看看上面后羿射日的图案,抬起头,几乎贴着寒洲的脸,鼻腔中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不过是个匠人!” 然后,扬着头走了。 寒洲走到店门外,看外面有辆车,车边有个着黑衣的小姑娘伺候她上了车,然后那小姑娘望了望寒洲,仿佛同仇敌忾似的。寒洲不禁想笑。做下人的,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呢? “小寒姐,她就这么走了?”西施不甘心地问。 寒洲笑笑,说“莫不是还要她买点东西再走?” 小满气愤地说:“她说你不过是个匠人!” 寒洲又笑了,说:“我就是个匠人,她没有说错。” 小满更气愤地说:“她看不起你。看不起匠人。” 寒洲拍拍她,她出身匠人之家,听了这话是不好受。她说:“有什么呢,她就这种见识,她说看不起我,我就变低贱了?我们稀罕她看得起吗?” 两个姑娘还是不好受,寒洲没再劝说,继续坐下来画画儿。就是这样的社会,跟谁置气呢?不值得! 隔天,扶苏来了,进门以后,脸色不太好看。 寒洲问:“公子这是怎么了?谁敢给我们大公子气受啊?” 在西施和小满面前,寒洲还是不暴露扶苏的身份的,说话也算注意。扶苏自己倒不是太小心,估计咸阳很多人都是认得他的。 “红叶来过了?她对你做什么了?” “红叶?”寒洲被问了个大睁眼。 “我家里的妾室。和你年龄差不多。” 寒洲想了想,那个女人敢情是因为扶苏的缘由才找上门来的。唉,情由可原啊! “她对你做了什么?”扶苏紧张地问。 “她没做什么,她保持了风度。”寒洲淡淡地说。 这个回答让扶苏很意外。他是打算来做消防工作的,没想到小寒这边连火都没着。 “走吧,我们出去说。店里还得做生意呢。”寒洲收拾了东西就出门了。扶苏只好跟上。 他的女人来闹事,他当然是不高兴的。他和小寒的事情不想让任何人搅和。 两人来到渭河边经常遛马的地方,找了个树荫坐下,小寒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眼睛却盯着远外的水波。 “小寒,好像你不烦恼。”扶苏叹了口气说。 他不明白小寒这种反应是完全不在乎他还是什么,总之,她的心思他太难猜。 寒洲看着他眨眨眼,有些调皮地说:“公子长得真好。” 扶苏瞪了她一眼,他跟她说正事呢。应该严肃起来。 小寒说:“我烦恼啊!我有很多烦恼的事情,这只是其中的一小件,所以我还能烦恼到什么程度?虱子多了不痒罢了。” “她们都想争我,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孩子,你不想吗?” 这是他最想问清楚的问题,小寒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小寒看着扶苏这张俊美的脸,她把手指放在他的眉骨上描画了一下,叹了口气说:“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干什么,就是让女人争来争去!我猜猜看,她们怎么想的。衣食丰足之后,生活就太寂寞了,男人可以填补生活的空虚,有你陪伴啊,被你称赞啊,悦人悦已啊,就像鲜花开放的季节有人欣赏,没有辜负了整个花季。还有啊,跟你生个孩子在家族中地位稳固,将来要是公子成了皇上,她们的地位水涨船高,娘家也跟着荣耀非常,兄弟子侄们也有个好的出身……呀,这么一数好处太多,为什么不争一争呢?” “姑娘怎么不想着争一争呢?”扶苏反问。 “我没有娘家,我争什么争?我现在赚钱都是为我自己这个皮囊,要再多的钱也没有意义。所以,我只做自己觉得好玩儿的事情。” “那姑娘的花季呢,不是空待了吗?” “空待了吗?好像没有啊,我一直有人欣赏,从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到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每个年龄段的男人都喜欢我,我不缺男人啊!” 扶苏气恼地瞪她一眼,“小寒,我说正经的。你别这样不着边际。” 小寒扔下马鞭,苦笑一下,“公子不知道我的情况吗?我不敢做三年五年的打算。我现在是过一日算一日,我图个眼前快乐。我跟人家争有意义吗?有那功夫我做点什么不好,锻炼锻炼身体,弄点好吃的,给孩子们讲个故事,教他们画个小鸡、小鸭,人家要的地位离我好远,人家要的财富我自己也可以做到,我干嘛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疲累?我一想到和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就想到一群狗在争一块肉骨头,我不想那样作贱自己的。” “小寒,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不值得吗?”扶苏真气了。 小寒拍拍他的脸,说:“你怎么不值?你值得,但是我们出现的时间太不凑巧了。我有时候咒骂老天,为什么在这举目无亲的咸阳城,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男人,他还有一群女人?但是,骂完之后,我也期待你来看我,我把你从那群女人中择出来,从你显赫的皇家背景中择出来,我用这欺骗的方法来安慰自己,说你是我的。” 扶苏感到好无力,“为什么你不可以和她人一样,和我同处一个家庭?” 小寒想想,笑着说:“第一个原因是我太懒,不想为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动脑筋。第二个是我胆小,我很怕死。如果有一天,你把我领到你的父皇面前,我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这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第三个是我向往自由,虽然现在有个家奴的名份,但行为做事也还是自由的。进了你的家庭就不一样了,你看,那天你那妾室很生气也得顾着皇家的体面。这事儿要是换了别人,先砸痛快了再说。” 扶苏烦恼地听她一、二、三地讲下去,问:“难道我们就这样了?” 寒洲坦白说:“目前的想法就这样,我跨不过去,你也跨不过来。等哪天我爱你到了一定程度,说不定愿意为你委曲自己。” “那现在呢,爱还是不爱?”问得好无力地。 “说不清楚,但肯定喜欢,我也喜欢长得好的男人。我不能想象一头大猩猩躺在我的身边。爱和喜欢首先都是生理反应,婚姻是社会契约,喜欢比较简单,爱很伤神,婚姻很难。” 扶苏诚恳地说:“我很明确自己对你的感情是爱,我想和你一辈子走下去。” “谢谢。我不敢想一辈子的事情,所以不敢把爱给别人。我是个挺麻烦的女人,以前太小的时候,养鸽子的同窗爱我,我现在想想我也是爱他的,但那时候两个人都很自卑,总觉得是配不上对方的。现在,我不是自卑,我也不觉得配不上你,就是不想去做这些事了,觉得不想搞得那么累。” 扶苏气恼地站起来:“我们回去吧,跟你越说越渺茫,我不想谈下去了。” 寒洲没心没肺地一笑:“我觉得我们越来越像朋友,连我以前的情事都告诉你了。我没跟其他人说过。” 扶苏恼怒地甩开她,一个人快走几步:“谁要跟你做朋友?我要用我的身体和心来爱你。你也必须!” 第七十三章 我要好好吃饭 扶苏连续几天都没回大宅,这弄得红叶很是不安。他要老不回来,自己跟谁生孩子去?想到他健美的身体红叶越发不能自持。她决定去外边那个小院子找他。 那院子早就买下了,扶苏喜欢那两棵古树,一个人想静的时候就到那里住几天。红叶就搞不懂这男人,大宅里房子那么多,他想在哪个屋安静地呆一会儿,也没有人敢打扰他,为什么要一个人搬到外面住呢? 有时候亲戚上门,问公子哪儿去了,家里人都不知如何回答。如果说是躲清静去了,外人还不以为他们家里妻妾不和,弄得男人不得安宁。 多妻的家庭哪个是真正和平的呢,不过是表面一团和气体罢了。 现在别人都有孩子,没事干还可以逗孩子,唯有她红叶只能逗狗。 要是当初不喜欢又何必娶她呢? 带着怨气红叶来到“外宅”,她在门口站定了,去叫丫鬟敲门。 门开了,应门的是个干净利索的老男人,他上下看了一眼,和气地问:“您二位是找——?” 红叶气不打一处来,在大宅谁不认识她,到了这里她就是一个外人。 丫鬟愤愤不平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主子都不认识呢?我们是从大宅里来的,这位是公子的如夫人。” 那人听了忙后退了一步,脸上堆着笑说:“不知道是如夫人到了,太失礼了。快快请进。公子出门还没回来。” 出门了?红叶停下脚步,问:“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那门人陪着笑说:“这就不知道了。出门跟着的是木木和两个保卫,小人只管这院子里的事儿。” 红叶哼了一声,不满地往里走。院外的大树树冠很大,院子里也遮得一片阴凉。这里除了房子小些、旧些,还真是个好地方。恐怕咸阳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住这里吧?倒是会躲清静。 西墙角传来“咕咕”的声音。红叶和丫鬟往那边看去,那是一片鸽舍,里面有白的、黑的、灰的鸽子,不时地扑楞扑楞翅膀,要不就捡点东西吃吃。 红叶往那边走了几步,鸽舍算是干净,但还是有一股子粪便味儿。 “这是公子养的?”红叶问。他不是图清静吗?养了这些玩艺儿能清静吗? “是。”门人并不多言。 红叶叹了口气,真无聊!他养鸽子她养狗,为什么就不能合作养个孩子呢? 她走过去,从旁边放置的小碗里抓了一把米,撒了一半儿到鸽子吃东西的木槽里。小东西们看到米就一个个欢快地吃起来。羽毛亮亮的、眼睛亮亮的,煞是可爱。 “哎,如夫人!”那门人的声音有些急切,看那手势是想阻止又不敢的样子。 红叶拿着架子问:“怎么了?” 丫鬟和她也是一个表情。看来这“外宅”真不把她们当回事。 门人顿了顿,大概在想怎么说比较合适,这毕竟是主子。正为难,大门响了,他急忙跑过去,打开门,正是公子和木木一行。 门人赶紧低声汇报:“公子,如夫人来了。” 扶苏抬头张望,这是哪位如夫人来了?他们找过来干什么?有急事吗? 红叶也望了过来,一脸的哀怨。扶苏叹了口气,把马缰绳扔给木木,抬步往院中走去。红叶见扶苏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里颇有些惴惴,但是,他不耐烦自己就要退却了吗?既娶了她,就得给她个交待。 她快步赶上去,笑着招呼:“公子回来了?可是乏了?小菊快给公子倒杯茶。” 小菊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却是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哪儿有茶可倒呢?这可不是她熟悉的大宅。 木木手眼灵活地后退了几步,朝厨房走去。小菊也赶紧跟上。还好反应快,不能给主人丢脸。 扶苏站在院中想了一下,本来他是想回书房的,但是红叶来了,还是到客厅吧。正抬步,听到鸽子们欢快的叫声,他疑惑地看了看,走过去。 嗯?怎么这个时间喂食?得饿着它们,才能让它们知道回家吃食的重要,才能让它们顺利返回。 “有财!”他喊了一声。门人赶紧应着过来。 “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随便喂它们吃东西,等我回来再喂。” 小寒讲过,要让鸽子和主人亲近,听主人的话,就要主人亲自喂它们吃饭喝水。他执行的挺严格的,有时要出去,也会叮嘱木木去做,再不会假他人之手。 有财弯着腰为难地说:“是如夫人,我没来得及——” 红叶也走过来了,一看扶苏满脸不高兴,赶紧找话说:“它们真可爱,公子喜欢我在大宅也养几只。” 扶苏摇摇头,想发火又觉得不值得,算了。他尽量说得平淡:“以后你要来便来,但是别喂它们吃东西喝水,这个事儿只有我和木木可以做,明白了吗?” 红叶的脸色“刷”地就变了,敢情是因为喂鸽子的事儿。这是多大个事儿!她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公子,难道我连一只鸽子都不如吗?” 扶苏摇头,当着下人,他不想跟她掰扯。“我们回屋去。” 红叶正在火头上,但扶苏已经抬步往前走了,她留下来发火只能是丢自己的脸。她也是好人家出身,轻重还是知道的。 进了客厅,扶苏问:“今天过来,是有事吗?” 红叶委屈地说:“我找我夫婿,一定要有事吗?我已经多少天见不到他的人了?” 扶苏一时无语。过了会儿,他说:“过几天我就回去,你也先回去。” 红叶气鼓鼓地说:“我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谁也别想赶我走。” “这里不行,你不要缠着我,我有事,有时想清静下,你在很分散我精力的。”扶苏尽量好言好语地说。 “我不缠着你,你做你的事,我只是在这里等你回来。” “不行,你在我就不能当你不在,你还是得回去。” 红叶火了:“是不是她在就行?她在你就不嫌她烦?” 提到“她”,扶苏就有些生气。这女人不知会一声就去小寒店里示威,他本不想再提了,没想到她还来劲了。他冷冷地看她一眼:“不用提她的事情,我们俩说的是我们俩的事,你没事儿别找她的麻烦。” 红叶更火了:“以前你还总回大宅,就是因为她,你才不回了。凭什么不能提她的事情?看她那样儿就不是个好女人!不过一个匠人!低贱的匠人!” 扶苏“啪”地站起来,向红叶走过去,红叶吓得一哆嗦,这是要打人吗? 看着对方惊恐的样子,扶苏忍了忍,铁青着脸说:“你知道她是怎么说你的吗?我问她,你对她做了什么?她说,没什么,你保持了风度。这是她说的话。你看看你是什么风度,你怎么说别人?你怎么就高贵了?别人怎么就低贱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感受吗?你什么时候说话做事为他人着想过,就算你有怨气,可是当着我的面你这样说她,我的感受你明白吗?你走了以后,这院子里的人怎么说你你想知道吗?大宅里的人们怎么评价你你在乎过吗?我冷落你,你有怨气我理解,你想有个孩子哪天我就送给你一个孩子,但我要的你给不了,我也不会希望从你这里得到。过去的事情我们谁也无法返回重来一遍,抱怨没有任何意义,你还是找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一做,不要把精力全花在我身上,好吗?” 红叶快撑不住了,扶苏的性格从来不会和家人这样说话的。他能过得去的一定不会让人难堪,今天是真的把他惹恼了。她胡乱点了下头,不知是告辞还是同意,总之就是点头之后慌乱地转身出门,头磕了一下门框,也顾不得了。 丫鬟小菊端了个托盘,本来是要进去的,正听见两人的谈话好像气氛不对,这种时候作下人的还是要避着些的,所以就安静地在外面听着动静。没想到主子这就出来了,只好左右看了看,把托盘放了个能放的地方,也慌张地跟了出去。 屋子一下清静了,院子也一下清静了,扶苏在屋中长出了一口气,难怪小寒要避开他这个大家庭呢,他自己都累。真可笑,自己就是那块肉骨头,以往她们有些争斗,自己也烦,但没像现在这样,从心里觉得累。 小寒说也许有一天爱他到了一定的程度,她会为他受些委屈跨过这一步,但什么时候她才能做到呢? 嫁给皇子是受委屈,天下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会有这奇怪的想法吧? 可为什么他就不能不要她呢? 她来到咸阳就是来折磨他的吗? 怨是怨,事情还得做。除了隔些日子跑跑皇陵的工地,扶苏这些天专心训鸽子,专心跑官窑。 以前扶苏与这些窑房的管事多有接触,为宫里和各地的行宫别馆采办过不少东西,现在他想插手官窑陶瓷的督造,就得与他们搞好关系。以他这些年的经验,光靠命令强压是不行的,匠人靠的是手艺,他要是有怨气,手底下不出力骗了你,你也没办法。因为你是外行,而他们是内行。 最大的一处官窑叫蓄富坊,他今天就是要去这里看看他们的工艺和生产能力。皇陵用的陶俑就是这里生产的。每次走进他们的大院子,看到那像真人般的陶俑,扶苏都有一种隔离了世事的感觉。似乎是他死了,像个游魂,而那些陶俑,他们真如父亲所愿,在地下的那个世界保护父亲或者陪着他南征北战。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他一定不要这些陶俑,这些东西如果能保护人,也一定会气人,或者会造反。人活着便很累,为吃喝,为名利,为理想,为亲人,到死了,还得防着别人瓜分了金银、防着别人鞭尸掘墓,死都死不安宁。太无趣也太无聊了。 但这些想法,他不能和人说,尤其不能让父皇知道。他只愿他是长命百岁的,什么都风平浪静的,不会发生小寒所说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结局。 “公子来了,小的这厢有礼了。”管事儿的张三过来招呼。 扶手摆摆手:“我经常过来,也算熟人,免了吧!” “哪能呢,再熟也不能乱了尊卑。” 扶手摇头笑笑,随他去吧,不过是人前的客气。很多事面子上要做到,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张师傅陪我走走吧,我想看看咱们这蓄富坊的最高工艺水平。” “好嘞,跟着我来吧。”张三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就在前面带路了。 他心想,宫里肯定又有大的订单,做好了,他便有好处可拿。不说别的,自从接了陶俑的任务,别人见了他眉眼都不一样了。 扶苏在官窑蹲了一下午,和师傅们说了几句话,问了些问题。他本来就是了解情况的,不懂便问。和小寒相处得久了,有时候也思考一些相关的问题,泥坯的质量啊、塑型的难度啊、干燥的程度啊、窑火的掌握啊……,总之问出来的问题也不算外行,再者,他还问些家里几口人、收人有多少、老家在哪儿、父母妻儿的状况等一些闲话,本来就是一边看人家工作一边聊天,却让那些工匠们唏嘘感动不已。说公子真是体恤民情的大好人。 扶苏鼓励他们好好做,说将来窑场会有大发展,以后大家的收入会更好的。 从蓄富坊出来,扶苏本想去看看小寒,这丫头虽然气人,但不见是真想的。可是看看天色,差不多到了各店铺打烊的时候了。他抱着一线希望向那边绕了一下,果然是那守夜的胡黑毛在上门板,心里一阵失望。这时候,她一个人肯定在对付一口吃的,累了一天,谁还有精神做饭,你说她是何苦呢?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天色就全暗下来了。厨房的炊烟升起,里面传出饭菜的香味。扶苏也真饿了。 木木兴奋地进来,“公子,公子你看。” 他手里捧着一只鸽子,鸽子的腿上绑了个小布条,扶苏的心“怦”地一下,这正是早上遛马时交给小寒的那只,小寒说我们做个试验吧,不一定行,说不定它飞到别处让人炖汤了。 他上心地解开那布条,展开来看,上面是小寒画的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一条小鱼和一棵菜,有四个小字,“好好吃饭”。 扶苏把布条看了又看,珍而重之地放进书柜里。然后抓过木木手里的鸽子,轻轻地抚摸它油光光的羽毛。那小东西眼珠子乌溜溜的,一派天真地看着他。扶苏心中瞬间柔软,他把它放在茶几上,用自己的茶杯喂它喝水,小东西可能不习惯这个新的器具,低头喝了点,又甩甩它的头,水点溅了扶苏一身。扶花温柔地把它抓起来,走到院子里,把它放进同伴当中。鸽子们“咕咕咕”地欢叫,好不热闹。 “木木,开饭啦,我要好好吃饭。” 第七十四章 我要好好活着陪你 训鸽子取得的小成果极大地鼓舞了两个人。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边遛马一边制定训练计划。 寒洲不出远门,她的鸽子也就是训练了报个平安信。扶苏的鸽子将来有大用,可以和远方的李由和蒙恬报信。但远距离的回飞现在还达不到,得一点一点来。扶苏到皇陵工地的时候可以带过去,在那里放飞,这算是日常的训练。木木到农庄联系事情的时候,也可以带着到农庄放飞。这两个地点的远近都差不多。要想实现千里之外的通信,就得派专人不断地扩展训练的距离,长期训练。而这个专人到哪里选呢? “就让你那边的有财吧。他看上去很忠心的。”寒洲建议。“公子的身份敏感,这种事儿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轻的会说玩物丧志,重的会说私传信息。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扶苏想了一下,有财人是稳妥的,就怕年龄有些大,出门在外身体吃不消。但是又一想,也不是赶时间的事儿,到了一个地点歇着,放飞了鸽子便没事了,也不是什么重活儿。他家里没什么牵挂,女儿已经嫁人了,确实是个理想的人选。 “好吧,我回头跟他谈谈。” “蒙恬将军那边战事如何?”小寒看似随意地问。 “还在打,不过好像胜多败少。算是不错的。” “他们都能平安回来就好。要是匈奴和我华夏能长久休战,各安其分,两边的百姓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该多好啊!” 扶苏笑笑,“姑娘比我这个皇子还忧国忧民。” 寒洲白他一眼,“别说笑!我以前的东家,胡老爷子的儿子也在北地打仗呢,老爷子想儿子都想瘦了。我不过是替普通人说句心里话罢了。” 扶苏点点头,是啊,要能长久休战确实是两边百姓的幸事。 “公子,我想起一事,你一定要办。”小寒忽然严肃地说。 “什么事,你说。” “两件事。现在如果是双方一决胜负的关键时机,那也是准备谈判的关键时机。一边打一边谈,以打促和。我们这边实力强些,我们开出的条件他们就容易接受一些。公子觉得呢?” 扶苏想了下,点点头,说:“谈下来可以迅速结束战争,少死些人。” 寒洲又说:“第二件事,在北边修长城的人的身份需要甄别,比如一个服役的匠人,或者发往那边的刑徒。公子想想,如果他是一个铁匠,离乡背景,每天有很大的劳动量,还要受军士们的呵斥管理,天长日久毕竟心绪难平。想逃脱往哪里逃呢?逃回来也得让官府捉了去,还不如逃到匈奴那边做个自由人。他们一旦逃过去,就会重操本业,锻造铁器,反而加强了匈奴军械装备的力量。所以,公子,在这些人当中万不可有铁匠或其它重要行业的从业者。要不我们永远得受他们的骚扰。一日不能清静。” 扶苏重重地点点头,这真是重要的一条建议,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看来这件事得立即做了,决不能拖。北边的工程不能成为输送中原技术的中转站。 可以和他们交换商品,互利互惠,但不能让他们富国强兵。 “你的新店快开张了?”扶苏问。 “是啊,新品瓷器昨天刚出炉,看来白瓷的技术还是稳定的。公子可以加大观音土的开采力度了,要不过一段时间可能不能满足官窑和其它民窑的生产需求。” “嗯,我让木木通知下去。” “公子,我们要做的是全球的大生意,想一想都让人激动啊!” 小寒两手抱拳放在胸前一副陶醉样,弄得扶苏有些不明所以。 “大生意就大生意,姑娘所讲的全球是什么意思?” 呀!又失言了!寒洲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说:“全球就是全世界,全部的人类,比如说我们可以把陶瓷销售到长颈鹿的故乡。当然首先是匈奴人、月氏人、东胡人,南边的南越人、东边的倭人。” “东边有倭人吗?”扶苏疑惑地问。 寒洲又吐舌头,越说多越错,怎么圆呢? “你我这样的人之外总有别的人种,你想啊,大海那边总不会是空的吧,总有人吧,我们暂时把他叫倭人吧。我敢肯定,他们非常穷,买不起我们的东西,只能以抢劫为生,就象匈奴人一样。” “照姑娘这么说,我们是最富的喽?”扶苏想诱导她说得多一点,她今天已经吐了两次舌头,转了两次眼珠。 “嗯?也许吧,我猜的,这样想一想也能满足虚荣心,对不对?” “嗯!” 扶办重重地“嗯”了一声。他觉得小寒一定有事瞒着她,但这事儿不能深问,她不喜欢人问得太多。也许她根本不是想不起来了,而是在逃避一场祸事。 是什么事呢?跟她提到的养鸽子的同窗有关系吗? 她不想嫁给他是因为还惦记着那个养鸽子的同窗吗? 他决定试探着问问,要不这个问题老让他不能安宁。 “小寒,你养鸽子是你那个同窗教的吗?” 寒洲摇摇头,看着远方的白云。“不是,我没有跟他学,他老在我耳边念叨鸽子鸽子,都快烦死我了。我当时还说他,你咋就这点爱好呢?” “他现在好吗?我们把他请来训练鸽子肯定比我们这样乱来的强。” “他要是能来就好了,他训鸽子参加比赛还得了奖。但他来不了了,他死了。是去年夏天的事。” 越说越伤感,物是人非,而对她这个穿越了的人来说,是物非人非,天人永隔了。 “哦。是挺可惜的。那么年轻!”扶苏因为小寒的伤感而伤感。 “他没你好看,眼睛小,牙齿长得不整齐,爱逗我,也不好好念书,但说起他来,我还是觉得挺亲的,那些往事就象昨天。” 她说着说着,眼睛里竟噙满了泪。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去抹眼泪,却越抹越多了。她干脆也不抹了,手扶着额头,让自己蹲下来,扭头看着远方的河水。 河水哗哗地流。 扶苏想,她是爱着那个死去的同窗的。非常爱,或者非常悔。她今天这种记忆断章的状况肯定跟那个人的死有关,他的死把她刺激得脑子不太正常了。 她爱别人是这样的!扶苏心里有些酸酸的。 但他扶苏总不能去嫉妒一个死人吧? 他每天都在她身边,他全心全意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在心里把那个同窗放下,而把自己装进去。 他想,他等得起。 “我们走吧。”他上前扶了小寒一把。 她站起来,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一边道歉,“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么多,而且不该当着你的面这样,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扶苏摸摸她的头发,说:“没什么,我们首先是心意相通的朋友,然后才是恋人,总不能在这举目无亲的咸阳城,你连个倾述的对象都找不到。不过,我刚才嫉妒他了。” “小样儿,他都死了。”寒洲轻轻推了他一把。 “我要好好活着陪你。”扶苏温柔地说。 “嗯,好好活着陪我。”她主动拉住扶苏的手,一只手拉一只,又重复了一句:“好好活着陪我。” 新店开张了,寒洲很高兴,真想放一串鞭炮,可惜没有。 两个店的东西作了归类,漆器和陶瓷器一个店,饰品和服装一个店,两个店开在街道的两侧,是脸对脸,寒洲管理起来很方便。 陶器店让小满先过去招呼,西施在饰品和服装这边。 她想招两个人用,蒿子姐的大女儿想来,寒洲就让她来了,那姑娘心还是挺细的,人也勤快,帐目她不懂,也不用经她的手。 她和西施去看郑旦的时候,郑旦特别想来。因为她婆家做的是木材生意,她觉得特别没意思,不如来做女性用品。寒洲让她先顾孩子,带孩子很累的,还得顾着养好自己的身体,产后保养不好容易落下大毛病。寒洲自己就是,当然那是穿越之前的事情。她对这件事特别坚持。 郑旦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不过她向寒洲推荐了她小姑子,说这姑娘很精明,算帐很快,也会察颜观色,是个经营店面的好料。 寒洲请她进来见了一面。那姑娘叫三春,韩三春,面相长得一般,但看着精神,尤其是眼睛很有神,说话很有主意的样子。三春很喜欢她们的艺术品店,她从那里买过几样饰品,还给寒洲提建议,店面啊,东西摆放啊,一看就是动了脑筋的。寒洲挺满意,也算知道根底,来了就能用。 从郑旦家又找了个下夜的,是郑旦家的伙计的爹。叫作秋大丰。据说打上两三个混混不成问题。年前老伴走了,在哪儿睡都是睡,安排他下夜还能多一份收入。 新店一开张,生意就好。 首先是人气旺。这年月真是没啥热闹,狗打架都能招惹别人围观,何况是一个新店开张。 寒洲在店门口摆了几个花蓝,这是很新鲜的开业方式,立即聚起了看热闹的人。两家店共五个姑娘,都穿着扎染的小衫或扎染的裤裙,来来往往地招呼人。一个上午,看热闹的,问价格的,掏钱的,把五个姑娘忙出了一身的汗。 老邓大概是得了吩咐,带着他那把吓人的刀在两家店走了两圈,一付自家人的样子,让寒洲暖心不已。 扶苏那两个护卫也在人群里站着,寒洲端了茶过去,道了辛苦,那两个人坚辞不受的样子让寒洲很为难,但也很感激。 人家对她的好她会记在心里的。总有回报的时候。 虽说是主人吩咐了,但她一个现代人,哪有那么明确的主仆之分,她要领两倍的人情。大家都是不容易的。 一天下来很累,回到家想起还要到李斯老爷子那里看看。 她蹑手蹑脚地进去,老爷子正在用她送的盖碗喝茶。看那喝茶的姿势,寒洲想,用来作广告不错。 “总是跟作鬼一样,你脚步再轻我也听得清。”老人笑骂了一句。 “嘿嘿”,寒洲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您。” 说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幅蜡染的门帘,“刷”地抖开,是一副蓝花白地的后羿射日图。蜡染的冰裂纹使图案呈现出特殊的艺术效果,后羿的姿势以及肌肉都特别夸张,这是寒洲最满意的一幅作品。 “我把店里最好的东西拿来了,怎么样,给您挂上?” “哦,拿过来,我仔细瞧瞧。”老人家伸着脖子说。 寒洲把东西给他递过去,就着油灯的光,他看得很仔细。他是有艺术鉴赏力的大家,在这个时代,他的评价是有份量的。 “这叫——?” “蜡染,我家乡有人这么做过,我就学着做了。” “好,真好。蜡染的效果好,你的画儿也画得好。人物表现得很有力量,有风格,很有风格。” 寒洲笑笑,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只不过落在这个文化品种相对贫瘠的时代,她占了大便宜。 而这种笑,在李斯的眼里就是真的谦虚,真的沉稳,他越发地欣赏。 “今天开业,生意好吗?” “嗯,挺好的,一上午都顾不上喝口水,不停地回答问题。” “我们家小寒做什么像什么,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教育出来的,真让人羡慕啊!” 一句“我们家小寒”说的自然亲切,就象本来如此似的,一瞬间,寒洲有些和这个时代贴合在一起的感觉。 这种贴合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我帮您挂起来吧。让人一看,咱这书房,高端、大气、上档次!” 说着,她转身就准备挂。 “哎——,小寒,不能挂,不能挂!” 寒洲疑惑地问:“为什么,您老刚才不是还夸呢?” “它很好,我不能挂。这是两码事!”李斯说地很认真。 “为什么?”寒洲很不解。 “我说你都聪明傻了!”李斯用指头点了点她,接着说:“后羿射日,后羿射日,日是什么,日是天子,是皇上,我已经是丞相了,还挂个后羿射日,这不是给人送话题吗?老了,老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招它干嘛?” 哦,寒洲明白了,她是没往这方面想。这是大忌讳,她不在局中不够敏感。 “那看来送给扶苏也是不合适的,我是真不舍得卖。这幅画儿我可下功夫了。” “呵呵,他更不合适。我看你还是挂在店里当个招牌吧,让人看看好作品是啥样的。” “哦,那好吧,只有如此了。赶明儿我画一幅天女散花挂在您这门口,人家会说什么?” “说什么,说我春心不老呗!” “那好吧,就这幅了。” 第七十五章 故事都是发生过的事 新店开张以后,生意真是不错。 原以为裤裙这种东西不太能被咸阳的女子们接受,没想到第二天店里挂着的几条就被买走了。这个时代成衣店特别少,一般都是家里的女人们自己做,也谈不上什么出新的设计,但爱美的天性一有机会就会露出头来,就像春天的花草一样。 寒洲又让家庭作坊赶做一批,这已经是断了档了。蒿子姐乐得合不拢嘴,多做一条她就多一条的收入。她家的豆儿进步也很快,画小动物线条已经流畅多了,当她独立完成的一幅门帘蜡染成功,这孩子的泪都下来了。 寒洲现在主要是经营店面,有空了才设计底稿。上蜡这种事儿就交给蒿子姐一家了。这个时代的人们很敬仰神仙,寒洲就多画了几幅飞在天上的美女,有的就让她长出翅膀,像花仙子一样,有的就长出鱼尾巴,在海里做游戏。总之,陪女儿看过的动画片里的美女,差不多都在她的笔下复活了。 但也不能都画动物和美女,像李斯那种读书人的厅堂里挂上这些就有些小气了。所以寒洲还创作了一些书法作品。幸好是夏天,用毛笔蘸了蜂蜡不会立即凝固,想好了连写带画完成了几幅行楷的诗词。自己站得远些看了也是有些得意的。可惜背面还得染一遍,创作时的激情就没有了,也只能当图画似地描下来。 这些做好了以后,都像后世装裱似的上下做了卷轴,可以挂起来,装点门面。 正当她专心画画儿的时候,有个声音叫她“姐姐。” 这声音透着亲呢,但也过于随意,就象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在街上不管认识不认识,看见女性就喊“美女”。 寒洲抬头一看,是个华服少年。皮肤白皙,束发带冠,眼角微微有此上挑,寒洲心想,这样的眼睛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桃花眼”呢?他肩膀稍稍窄小,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嘴唇似乎比一般的女孩子还红一些。 寒洲放下笔,站起身来,笑着问:“公子有事吗?” “姐姐,我听人说你这店里老有好东西,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旁边传来“吃吃”笑的声音,那是另一个华服少年,跟这说话的“红嘴唇”年纪相仿。只是比他黑点,个子低点。那人的鬓角一边长了一个大痦子,非常对称,这长相看上去很有趣。 寒洲心想,这是来找老娘寻开心的吧? 她从容地说:“公子看上什么,我才好给您介绍,要不这漫无边际的从何说起呢?”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正没主意呢。想让姐姐给了个主意。”“红嘴唇”一摇一晃地说。 寒洲有些为难:“公子能不能给个提示呢?比如要干什么?买给谁的?” “买给我爹。他什么都不缺,我才犯愁呢?”他说着,脸上倒真有些发愁的样子。 “是家有喜事吗?”寒洲问。 “过生日。我爹一过生日,就要把我愁死。兄弟们、大娘、小娘们也要被他愁死。” 寒洲心想,这肯定是大户人家了。 “那么公子能告诉我令尊的年龄、爱好吗?或许我有个参考。” “年龄么,四五十岁,爱好么,就爱欺负人!”他说得简单直白,理所当然。 “哈哈哈……”旁边那个华服少年笑得前仰后合。笑了一会儿,看到“红嘴唇”很不满意地看着他,就努力收住笑,对寒洲点点头,说:“说的没错,说得太准确了,这天底下再没有比那位爷更喜欢欺负人的。” 这都是什么货色?目无尊长,言形无状。寒洲心里不禁想起她以前教的那些顽劣学生。 “这个建议还真的不好给,抱歉了!”她尽量客气地说。 “不好给?”“红嘴唇”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拧着眉毛对这店里的东西左看右看,挑起这个,翻开那个,又撇着嘴一脸嫌弃地丢下。 西施从他们进来就不搭言,缩在后面等着小寒姐把这两人应付走。她胆子一向很小的。新来的那个三春出去办事去了,她倒是胆子大些,可是有些事胆子太大反而坏事。 “两位慢慢看,看好了跟我说。老人做寿怎么也是喜事,我们价钱好商量。” 说完,寒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低头画画儿。 咦?“红嘴唇”好奇地看了寒洲一眼,这姑娘看着不大,人很深沉啊!有意思!有趣味!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他那个同伴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哥,你看,那个怎么样?摆明了欺负人很爽的架式,我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他顺着那手势往上看,墙壁上挂了一副蜡染的画儿,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摆开吓人的架式,冲着天空弯弓搭箭。那胳膊上的肌肉、腿部的线条,以及那侧脸的表情,让天上的太阳都因颤抖而变形。 “好!实在是好!” 这叫好的声音很尖利,寒洲觉得就像到了民国时期的戏园子,角儿唱完一段,捧场的紧跟其上,空气都嗡嗡的。 “太好了!太好了!”“红嘴唇”一边咂嘴一边搓手。 “姐姐,这是你画的?”他一脸单纯地凑到小寒近前,距离太近了,小寒不得不往后靠了靠,挪开椅子,站起来。 “姐姐,你真厉害!”他竖起个大拇指直直地戳到寒洲眼前。 寒洲笑笑,说:“公子是看上这幅了吗?” “啊!对呀!这欺负人的架式和我那爹太像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这是一幅门帘,按照小户人家的门框大小制作的。公子确定令尊的生日你要送一幅门帘?” “这个——”送门帘当生日礼物,好像是挺特别。 “我这店小,挂在店里的墙上显得它尺幅很大,但放在大房里子,它就显得小气了。” “红嘴唇”听了,眨眨眼,有些可惜地滋滋吸气。旁边那同伴忽然说:“咳,这算问题吗?把它当画儿送不就完了?你不说是门帘谁当它是门帘?” “对,谁当它是门帘?”“红嘴唇”兴奋地拍了拍腿。 寒洲又是淡然一笑,“这位小哥说的倒是个聪明主意。不过,请两位随我看看这边的画儿。”说着,她往后挪了几步,指了指墙上带了卷轴的画儿。 “两位请看,这是按照画儿设计的,背后有一层托衬,上下都留了天地,还有供挂起和收起的木轴,同时也增加了这布的重量,使它看起来平整。而那幅门帘就单薄了,轻飘飘的,若挂在墙壁上,公子想想它的尺幅和质感,是不是差得太远了?” “红嘴唇”没吱声,那同伴“哦”地一声,好像很失望。 “而且,若是房子太大,这就更不合适了。公子满心期待地送了个礼物,如果令尊看过之后就随便叠起来置之脑后,公子的一番美意岂不空付了?生日一年一次,送错了礼也就错过好机会了。” “啧,姐姐说的有道理。姐姐你说得很不错。”“红嘴唇”轻佻地用手指在寒洲眼前点了点。“刚才我一激动,差点就买下了,让姐姐一说,还真得认真考虑。姐姐,我看你也不是个一心赚钱的生意人,你自己把买卖搞黄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寒洲平淡一笑:“做生意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也要和顾客结缘的。” “对,姐姐说得真对!”“红嘴唇”又把他的手指头戳到寒洲眼前。 寒洲往后闪了下身子,这手指头太贱了! 可是她往后退,那“红嘴唇”却住前赶,几乎要躲无可躲了,他一脸天真地说:“姐姐,我发现了个好礼物,我把你送给我爹吧?” 寒洲的脸“腾”地就涨红了,敢情流氓不分大小啊? 她一把拍飞了那讨厌的手指,扯下墙壁上的画轴,用那木棍子指着“红嘴唇”厉声暴喝:“出去,给我滚出去!” “红嘴唇”一脸的莫名其妙,他无辜地说:“姐姐,谁惹你了?一切都好商量的,你不也说价钱好商量吗?” 寒洲抡起棍子就抽,那人见状就躲,寒洲真抽,那人真躲,那同伴跑得比“红嘴唇”还快,边跑边喊:“要出人命啦,要出人命啦,这女人要杀人啦!” 寒洲的棍子“啪”地打在“红嘴唇”的肩膀上,那家伙疼得“嗷”得一声,一步退到门外,退得太急,摔倒在门外的马路上。他恼羞成怒地用手指头点着寒洲,“你,你等着,一会儿就有人来砸你的店!臭女人……” 人群瞬间聚集过来,寒洲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红嘴唇”,咬牙说道:“奶奶我这店不开了,都要砸断你这根讨厌的手指头”,说着就要冲着地上的“红嘴唇“动手,那家伙赶紧爬起来往后躲,一边躲一边喊“抓着她,抓着她呀,她疯了,她疯了。” 围着的人闹哄哄地。 “别动,怎么了这是?”寒洲的胳膊被一把大手死死地抓住,寒洲挣了一下挣不开,才发现抓她的人是扶苏。 她气得脸色发白,委屈地动了嘴唇,却什么都不想说了。一跺脚转身回到店里。 扶苏心疼地看看她,又转头看着一身泥土、还在跳着脚嚷嚷的家伙:“你闹够了没有?还要不要体面?这是第几回了?要我告诉家里人吗?” 那“红嘴唇”一愣神,立马就不嚷嚷了。他害怕地看看扶苏,又不甘心地看看自己身上的土,很没底气地说:“你不能总向着外人?我是好好地买东西,那女人抡棍子就打。我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气才行!” “出什么气?你过了我这关再说!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红嘴唇”缩了缩脖子,转转眼珠子,犹豫着动还是不动。 他那同伴往前凑了凑,在他身后拉了下他的衣服,谄媚地对扶苏点点头:“哥,我们走了。” 扶苏不屑地“哼”了一声,咬着牙说:“回去吧!别出来找事儿了!” “哎,哎!”那人哈着腰走了,一边走一边扯着不情不愿的“红嘴唇”。 扶苏扫了一眼还在看热闹的人群,朗声说道:“大伙儿散了吧,架打完了,没得看了。” 人群里有人“噗嗤”一笑,这公子的话挺有意思,确实没热闹看了,也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扶苏跨进店里,看寒洲已经恢复了常态,正在泡茶。只是脸色还稍微不好看些。 她给他也泡了一杯,盖了盖碗,推到他面前。 “刚才你要不拦着,我非打断他的手。”她的声音仍恨恨地。 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想打断他的腿,但是不能啊,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两个都是?”这消息太让人意外了。 扶苏摇头,说:“只有一个是,就是你打的那个。另一个是和他一起玩的,也是个不学好的。” “怪不得这么嚣张呢?敢情是后台硬!你要来晚了,我就闯下祸了!” 扶苏哭笑不得,这话怎么接呢?打架的双方都和他有关系。 “弟弟是很顽劣。但是小寒,你今天也确实太冲动,我要不来,他要是疯起来,你也要吃眼前亏。有什么事,大可退一步,回头跟我说,让我来处理。在这咸阳城,很多人还是要给我一个面子的。” 寒洲不满地看了看扶苏,能忍的事情她能不忍吗?她有那么不懂事吗? 西施在旁边小小的声音说:“不怨小寒姐拿棍子抡他,他说要拿小寒姐给他爹作生日礼物,还说价钱好商量。” “啊?”扶苏吃惊地望着说话的西施,又看看一脸怒气的小寒。这个东西真是让人给带坏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啊!他这做哥哥的都跟着丢人。 “他该打,我给你出这口气。我得打得他长记性,赶明儿我押了他给你赔不是。” “算了,见他都多余,能井水不犯河水就不错了。” 寒洲叹息一声,她那些顽劣学生再坏也没坏成这样!他们顶多就是不爱学习、油嘴滑舌、打架闹事,但真的说不上坏。 扶苏也叹息一声,说:“胡亥,他没有个好老师,只教学问,不教做人,他母亲也是不尽心,过于宠爱,不严加管束,出了事儿就替他遮瞒,渐渐地就成这样了。我很早就搬出宫了,和他接触不多,但他还是有些怕我的。放心吧,他不会再来捣乱了,我会处理的。” 寒洲吃惊地张着嘴,自从他说出“胡亥”这个名字,她就是这表情。她还以为胡亥还是小孩子。没想到已经开始使坏了。 “小寒,你怎么了?”扶苏不明白她怎么傻愣愣地。 “呃,没什么!”寒洲醒过神来,喃喃地说:“我想起了我们说过的那个故事,阿顿王子被放逐邻国的故事。” 扶苏摇头一笑,“不过是个故事,怎么能搬到生活中呢?” “唉,故事都是发生过的事,不过是张三换了李四的名儿罢了。” 一声叹息,满室苍凉。 第七十六章 我把礼物送给谁 扶苏走了,快打烊的时候,李由的妻子来了。 寒洲放下正要收拾的东西,迎了上去。不用问,这也是选生日礼物的。 “公主这是要——?” “啊,你忙着,我看看。” 她今天的口气很和缓,是不是她不再计较她“勾引”丈夫的事情了?寒洲继续低头整理东西,脑子里却在转着他们一家子的事儿,终究,这些人,自己是一个都惹不起的。扶苏说得有道理,若不是他来了,真把那小浑蛋打出个好歹来,怎么收场?他再坏都是皇子,自己再有理也得受罪,说不定小命儿就没了。 韩信甘受跨下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好女不吃眼前亏,切记,切记! …… “那个——,小寒,我想买个礼物,你这两家店还算有些新鲜的东西,你能给我个建议吗?” 我的娘啊,又是一个要建议的。 “是给家里老人做寿吧?”这事儿也不用遮掩了。 “嗯。是父亲。” “那我就直说了。公主权且听听。” “你说。” 寒洲心中一乐,她今天态度真好。 “给老人祝贺生日就是个心意。令尊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见过的。我这里的东西再精致它也是商品,表达心意还是弱了点。何况,这几天的销售情况这么好,恐怕别的子女或故交也都买了这店里的东西,如果送得重合了,反而不美。老人可能会理解你们,会一笑而过,而公主的心意、用意可能就被这物什的平淡弄得模糊了。” “那我该怎样呢?”公主着急地问。 “公主如果方便,可不可以告诉我还有几天的功夫?容我想想办法。” “啊——,六天。”她小声地说。这本来是不应该告诉外人的。 寒洲想了想,说:“公主看看这个法子行不行?将军不在家,在家的就公主和孩子,能不能一家三口动手做一套瓷器,哪怕做得不那么好也不要紧。等烧制出来,孩子们的小手永久地印在瓷器上,长辈什么时候看了什么时候开心。” 公主听了,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可是,她怎么弄呢? 寒洲善解人意地笑笑:“其实很简单的,我会陪你们,最近忙,也很久没有和孩子们一起玩了。” 公主松了口气,她真是会说话呀,怪不得老小都喜欢她,连她都生不起气来。 “现在晚了,公主看明天早上好吗?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出来,到我经常去的陶器店一起玩。六天的时间,是挺紧的。要不连干燥的时间都不够。” “好,就这样吧。”公主转身迈步,准备出去,刚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回头问:“现在你要回去吗?我们一起回?” 嗯?一起回?这个邀请有些突然,可是拒绝也好像不好,和这家人的关系都是要小心处理的。 “公主相邀,是小寒的荣幸。我把店里的事情交待一下。” 下夜的胡黑毛还没来,对面店里的小满还没有走,但下夜的秋大丰已经来了。她走过去说了一声,小满就过这边来,等着胡黑毛。 和公主同行挺尴尬的,紧张倒是没有,就是没有话题。何况,公主是坐车,她是骑马。 也幸亏不在一辆车里,否则更尴尬。 今天的邀请是一个态度,她们暂时不是敌人了。 到了相府门口,公主下了车,寒洲下了马,相视一笑,算是比较融洽。 “姑娘在想什么呢?”公主随意地问。 “呵呵”,寒洲淡漠一笑,“我在想,大家都可以给亲人送礼物,我送给谁呢?” 公主一滞,随口一问,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 她也真不容易啊!这么难还努力活着,还活得有声有色,也难怪李由心疼她。唉,不去想了!男人就是这样的东西,总想照顾这个、照顾那个。招惹一堆的麻烦。 “院里的柿子长得真好!”寒洲说。 “嗯,就是结得太稠了,过两天还要打一些下来,枝条都要压断了。”公主说。 “要打下来啊?”寒洲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嗯。其实也不太好吃,挺涩的。” “那我现在可以打一些下来吗?”寒洲问。 公主奇怪地看着小寒有些兴奋的脸,说:“太早了吧?还不能吃。” 寒洲忙摇头:“我不是用来吃的,我是有其它的用处。刚才公主说要打一些下来,我才想起来青柿子的其它用处。” 公主好奇地问:“是入药吗?” “不,是有其它用处,但我也不确定能做成,我做好了才能告诉公主我是用来做什么,要不就成了吹牛。” 公主理解地一笑,怪不得孩子们喜欢和她在一起,她什么时候都有想法有热情,总是试来试去的。 “好,姑娘试成了告诉我一声,我也看看这青涩的柿子是个什么宝贝。” “好的。”寒洲爽朗一笑。 与公主的关系改善,让她心里放下一块石头,敌人少少的,朋友多多的,是生存之道啊。 晚上的时间,寒洲就在对付一堆青柿子。她把它们洗干净,切碎了,一骨脑儿地放进院中那个破了口的大缸里。里面放了水,搅和了半天,盖好了盖子,以防雨水进入。 人人都在送亲人礼物,她在想,我能送给谁。结果,在咸阳认识的人里面,第一个跑出来的就是扶苏那张俊脸。 柿子,让她想起以前看的一个野外生存节目。节目里说起防雨布的制作,提到一句青柿子浆刷在布料的表面可以防水。中国古人所做的伞,就是在纸的表面刷上柿漆而成。当时她很迷惑,柿子还会有这种功效,孩子也很好奇,问她真的吗?为什么? 孩子的问题总是不能过夜的,她认真地查了查,把百度上查到的东西给孩子念了一遍,念完了娘俩还是不懂,但她们知道了这是一种神奇的材料。 现在寒洲只是把它们交给时间,大约要放置二十天左右吧,这二十天的时间够她给他做件雨披。不好意思的很,雨衣好像难度太大了,她做出来恐怕不成样子。而这件东西她要自己独立完成,不假他人之手。 鸽子在傍黑的时候飞到了她的门前,信息传到了,上面只有三个字“我想你。” 心里有些甜蜜,今晚会睡得好,尽管白天还动手打人。 子女们都在动脑筋送寿礼,这个家伙怎么没提起呢?在子女众多的大家庭里,取宠还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能以为我对你的爱藏在心里就够了,太迂! 扶苏确实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快三十岁了,他是大儿子,他不能还停留在取宠的阶段。 他要帮父亲做事,为这个国家做事。 他把最近的想法梳理了一下,写了一篇建言方略,既是征求意见,也是寻求支持。 第一点:北方匈奴的压力对华夏的影响。 第二点:用双边贸易改善敌对关系的可能性。 第三点:发展贸易对于国内经济的推动作用和对社会安定的积极影响。 第四点:交易的大体范围以及目前各行业的生产供应能力。 第五点:以打促和,找到最佳的谈判时机。 第六点:防范技术性人才的流失,抑制匈奴军力的增长。 第七点:发展屯垦,以兵养兵,提倡通婚,减少边境矛盾。 这个策论,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天,直到今天晚上他想通透了,才一口气写下来。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写完,除了腰背有些不舒服,精神仍然很亢奋。他要马上送到宫里去,在父亲生日之前,争取一个深入交谈的机会。 今天早上不溜马了,他放了一只鸽子给小寒,问她早上好。告诉她不要等他。 这几十只鸽子看着他咕咕咕地叫,它们有从几十里外飞回来的,也有从一百里外的地方飞回来的。每飞回来一只,布条上都有有财难看的字“五十里”,“八十里”,“一百里。” 清晨的时光里,扶苏觉得内心安静幸福。他在心里轻轻地念了一个名字:小寒。 孩子从小就爱玩泥巴,当两个孩子被带到应人的陶器店,两个孩子欢欣雀跃。 看到小寒领了两个孩子到作坊,匠人师傅们非常高兴。可是看到后面跟着的贵妇人,师傅们就有些拘谨了。 寒洲赶紧解释,说两个孩子的外公要过生日,孩子们想亲手做瓷器给外公。这个想法师傅们都非常支持,直夸奖他们有孝心。孩子们得了夸奖就更兴奋,在作坊里跳来跳的,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跟着制坯师傅学习。 因为有了孩子,气氛就很活跃,公主慢慢地放松下来,觉得在匠人中间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孩子们做,她也跟着做。小寒在旁边给出主意,聊天,讲故事,小家伙们又动手又动脑,忙乎得不得了。 他们一起做了一套餐具,六个小碗,一个汤碗,两只平盘。样子普通。 孩子们想在上面画上图案,但现在是湿泥,还不行,他们只好两天以后来修坯、画画儿。 第一次的釉下彩将是孩子们的作品,寒洲不知道那将是什么效果,但无论是怎样的效果,那都是值得记住的一天,与莱特兄弟的试飞性质相同。可以想见,莱特兄弟像他们一样的兴奋,但成人会比孩子多一些不安。而很多事情,在孩子眼里是简单的,到长大后,才发现没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 寒洲会为孩子们准备颜料,也会提供意见。她想,只要火合适了,烧成是没问题的。反正是白色的底子,用什么颜料都应该显得出来的。 她会站在两个孩子的肩膀上成为这个时代的巨人。 孩子们离开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今天玩得太高兴了。他们高兴地与指导他们玩耍的师傅道别。在匠人师傅的眼里,这些孩子也是那么单纯可爱。 公主矜持地点点头,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帘子阻隔的就是两个世界了。 在寒洲眼里,这种矜持明显是有界限的,是生活在不同阶层的界限。前一刻还蹲在一起交谈,后一刻这种东西就把人各自划开,划到界限的两边去,无论是公主还是匠人师傅,它深入到心底的最深处,不用去想它也在的。 寒洲叹了口气,她是生活在这界限两边的人,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跳到那边,这是多么奇怪的存在啊! 第七十七章 万里长城 千秋功业 回到店里,收拾一下东西,交待了几句,买了些食物,寒洲就回家了。这几天她哪儿也不去,她要帮助扶苏取宠。本来是没想到这件事的,但看公主和胡亥的态度,其它子女也是这样紧张的,人家做,你不做,你就落后了。好好的潜力股,不能让它变成垃圾股。 她打算画一副万里长城,这在她来讲是一副大画儿,是个挑战,而且这次她要挑战多种颜色,总体布局上没有太大把握。但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奇怪生物,以前看过太多的万里长城图,想一想,心里也大概有谱。 万城长城就是始皇帝的痒痒肉,她要帮扶苏准确地挠到这块肉。 她准备了两丈长的一块布,没有时间做底稿,没有时间细斟酌,在这个大批艺术家还没有诞生的时代,上帝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不管风格和技法地胡作非为。她要把握这个机会。 用鸽子给扶飞送了个信儿,说“有要事,勿牵挂,四天以后见。” 然后把炕上所有的东西都挪下去,炕就是她目前最大的桌子了。 她没有装裱的时间,那需要一针一线,她只能预留画心的位置,在边界处用炭条画上虚线。待画心部分完成以后,她打算再对画心以外的部分做些装饰。 先找好老龙头的位置,这是画面的视觉中心,画好这部分,心里就会踏实些。至于其它事物,大小、远近、虚实、冷暖再一步一步安排。 心里大体安定以后,她一边想画面细节一边准备颜料。当然用来固色的明矾得先刷一遍。现在,植物颜料和矿物颜料她都有了,她需要根据画面的进度,一点一点地把颜料调配出来。她本想画上漫山遍野的桃花,但她调不出粉色,知道调不出来,也就不去做无用的尝试了,她可以用其它的暖色。 有次逛街的时候,在漆器店里发现了铅白,这让她非常欣喜。这东西有毒,近代人们画画儿已经不用这东西了。但铅白在绘画的历史上是相当重要的一种颜料,可以用它表现光,表现雾,表现人物的脸。如今她要用铅白来点亮整个画面,远远看上去,白色的点将是白色的花,与朱砂参差点染,那就是山花烂漫的效果。 一天过去了,她颈椎疼,但长城主体轮廓出来了,她心里非常欢喜。走到门外,透透气,做了几个“俯身拱腰”,又做了几个“鹤首龙头”,身子和软了,肚子也饿了。买了块熏肉,不能久放,得快快吃掉。吃好了才有力气干活。 这样的光线是不适合再画画了,只能做些明天的准备工作,烙了两张饼,熬了一锅粥,连明天早饭都有了。这时候,分外想念电磁炉。 院子里的韭菜都长老了,顾不上吃,想想最近都在忙着“搞科研”,这要让老陈知道,还不笑话死,连她这样的人都“搞科研”了,人类还有未来吗? 想起“搞科研”,她又到那个破了口的大缸处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还是那样,水是水,烂柿子是烂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柿漆”这种神奇的东西。她用木棍搅了几下,也只能做如此努力了,其它交给上帝。 第二天,又是一天腰酸背痛,没有画案的日子是如此难过。实在不想做饭了,恬着脸跑到大厨房去,问冯妈要了点吃的。 还是得到李斯老爷子的小书房去报一声到,老爷子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赶紧说不是,就是太忙,老爷子就痛心疾首地跟她说:“小寒啊,钱是赚不完的,钱再多还得有命花啊!” 第三天大清早,两个孩子来找她。她才想起要陪他们去把利坯和图画的事情做完。天哪,他们要耽误她半天的功夫。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不管怎么说,答应人的事情要做完做好。孩子们想画羊,那就画羊,一会儿又想画马,那就画马,一会儿又要画鱼,那就画鱼,总之碗盘的外周都是小动物。这都是寒洲教他们的儿童简笔画。都画完了,让他们的小手沾了点湿泥,在盘子和碗的底部印上小手印,这工作就算做完了。 寒洲说,上帝啊,借给我半天的功夫,结果上帝同意了,把夜晚借给她。 在夜晚的油灯下,树林及山花画完了,蓝天和飞鸟也画完了,东边的大海也画完了。 一个没有画过国画的人,就是这么勇敢。她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千个赞。如果张大千、李可染在世,他们一定会为新锐画家的勇气大声叫好。他们会说,创新就是要有勇气,在别人没走过的原野上走出一条路,这就是自成一格、自创一派。 第四天,大清早,她在炕上生了一大灶火。然后拿起一小块布,团在手里,蘸了浅浅的靛蓝,一团一团地印在画心的周边,直至画布的边沿。炕的温度上来了,边画边干,布是温热的。一边干,一边卷,再印另外的边缘。她忽然想到,衣服也可以这么,蜡染真的太费工了。等她把这幅画儿完工,她就要开创印染的新时代了。 把这个工序做完,好像还缺少点什么,想了想,她用明胶兑了点白云母的粉,沿着光线来的方向在长城很写意地扫了一遍。刷完了,还不尽意,又化了一碗明矾水,用手指弹射上去再次固色。 只恨炕太小,只恨胳膊短,寒洲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猴子,一会儿炕上,一会地上,一会儿又炕上。炕烧得太热,今天晚上怎么睡简单不能想。 可爱的木桶,已经好几天顾不上用了。 她在家里专心做画,而扶苏呈上了策论以后却有些坐立不安。他首先担心父皇看过策论之后的看法,父皇对发展商业是有陈见的,他不太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这种看法。从商鞅变法之后,整个国家一直叫嚣的就是“农战”、“农战”,但时易则事易,事易则备变,现在已经实现了统一,就应该有新的发展战略,内部实现喘息,增强经济实力,不应该再走“农战”的老路了。而且那看法确实太片面,没有看到各业之间的联系,不是长远之计。 他还担心小寒,三天了,鸽子送了一封信,只有三个字,“我很好。”然后就不知详情了。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月一次的麻烦又来了,他也忘记了上次的日子。哎,做女人也真不易啊! 这三天当中,他回了一次家,家里人欢天喜地的。女人和孩子欢喜的神情让他生出些愧疚来,他们是他的亲人,他确实不该冷落他们的。上次答应红叶,要给她一个孩子,但这种事情好像是老天做主,他来到红叶的床上,抱着她干净柔软的身体,却在想着另一个人。 红叶热情主动,她眼里都含着高兴的泪。他想,她确实是爱他的。不管是基于什么原由,她是爱他的。他的几个妻妾,来自东方各个国家,他的几个成年兄弟的婚事也是如此。包括父亲现在也是这样选择女人。 她们娇柔美好的身体和脆弱无助的灵魂就这样攀附在男人的身上,让男人生出这么多的责任和这么多的无奈。 这天晚上,他尽了男人的义务,至于有没有孩子,那是上天的事情了。 当小寒牵着马出现在他的院子,他吃了一惊,她的脸色非常难看,而眼睛却亢奋得发亮。 “你这是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捧着她的脸。 “放开你的臭手,别让人看见。”她挣了一下,语调却是在娇娇的。这声音让扶苏听的心都醉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又生病了吗?” “你放开,我才说。”她撅着可爱的小嘴。 “好吧。”扶苏后退了几步。她出现了,他就心安了。 寒洲从马背上拿下一卷布来,冲着旁边喊:“木木,来帮个忙。” 木木匆匆跑出来。她一来,他就躲起来了,总不好看着人家眉来眼去,没想到刚进去就被叫出来了。他们这是要表演给我看吗? “木木,抻着这头,来。” 木木抻好了,寒洲缓缓地把画面展开。一尺又一尺,足足两丈,万里长城,气势恢宏,花树烂漫,刚柔并济。 在画面右上角的天空处题着两句话:长龙卧岗,千秋功业收眼底大鹏腾空,万世宏图送春风 扶苏看呆了,这是小寒的心血啊。这么恢宏大气的作品是送给他的! 木木有点急,他也想看看,但是公子站着发呆,他也只好像个栓马桩一样站着。他对这小寒姑娘是打心里佩服,满咸阳找找,这样的模样,这样的才情,这样的品性,除了公子扶苏,还有哪个能配得上呢? 可是公子您也理解理解我,让我也看看。 寒洲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在这个时代,这就是神品了。那上面的两句话,没把她自己恶心坏了,这完全是歌功颂德的调调。她翻开脑库,找到的有关长城的诗词都是“千金募战士,万里筑长城。何时青冢月,却照汉家营?”“南邻北里皆孀妇,谁解坚心继此来。”、“长城扫遗堞,泪落强徘徊”、“唯见长城外,僵尸如乱麻”…… 好不容易想到毛主席的《清平乐六盘山》,“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气魄、这基调,肯定正合始皇帝那爱欺负人的风格,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不敢落笔。万一那皇帝脑子抽了,或者其它搬弄事非的家伙上闲闲地点一两句,那“何时缚住苍龙”就是他们下手的理由了,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不就是帮他取宠吗?有这两句够了。 “怎么样?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好!” “就这一句?” “你真好!” 寒洲摇头笑笑,这大公子真呆。她轻飘飘地说:“给公子准备的寿礼,献给你的父皇吧!” 木木忍不住了,他还没看呢,这就要卷起来了? “来,公子过来抻一会儿,让木木也瞧瞧。”寒洲体恤地说。 木木感激地点点头。还是小寒姑娘好啊,来了几回,上上下下没有不说好的。 两人一边抻着画儿,寒洲一边说着她的遗憾,时间太紧了,没有时间做背面的托衬,两边也没有订做合适的轴,只能就这么拿去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体面。不过要是做的话,是可以后来加上的,只能是由宫里的匠人做了。她实在是做不出来了。 扶心心疼地看着小寒,为了他她可以做到哪一步啊?就这么对他好,嘴里还说不爱他。有这么浅浅的喜欢吗? 真是让人生气! 寒洲懒懒地说:“让你家厨子好好做顿好吃的,我想好好吃顿饭。” 扶苏赶紧点头:“好,好”。 “那我先歇会儿,为了烤干画儿,炕烧得太热了,没法睡。给我找个地方吧。” 扶苏又赶紧点头:“好,好”。 寒洲好笑地看了看只会说好的扶苏,再一次觉得大公子真呆。 饭好了,扶苏进去叫她吃饭。进去了却不舍得叫了,她真的累坏了。她头发有点脏,趴在炕上睡得跟猪一样,身上的衣服就那么乱乱地团着。这女人多拼命啊! 扶苏拉了个单子给她盖上,没想到一盖却把人给弄醒了。 她睁开眼睛,脑子有些断篇儿,看看扶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睡相是不是特别难看?呵呵,你家床真舒服。” 扶苏心疼地抓着她的手,“过来住吧,这里有你住的地方。” “先打住,我要去吃顿好的。”说着,就弯腰找鞋。 吃喝可以,搬过来住太严重了,现在还不能考虑这一步。 扶苏不满地“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你不爱我对我这么好干嘛? 第七十八章 好心情就像银子 那画儿当然是完美地准备好了。 木木找了四个工役,一晚上把小寒姑娘的所有遗憾全部解决。小寒姑娘都做到这一步了,他要是连这点儿小活都做不好,那还不找块石头撞死去? 公子今天穿着平时穿的衣服,他劝公子换套新的,公子说不用,这套就很好。他在心里叹气,公子总以为形式不太重要,其实很重要。那么多皇子站在一起,要拨尖儿哪个细节不重要呢?都重要。 这次全靠小寒姑娘给他张罗,要不,他准备的礼品绝对被淹没在礼品堆里。 扶苏知道木木的心思,也知道小寒的心思,他们不想让自己有一处不完美,不想让他有一个细节的疏漏。但以他近三十年的心得,知道父皇更看重务实的人。太精致了就显得刻意,太刻意了就显得虚假,父皇就是这么想的。 此刻,咸阳宫里的皇帝正对着远处的宫墙出神。每年都有一个生日,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一天了。这一天的来临意味着他有好多未竟之事没有时间。意味着他的肌肉更加松弛,记忆力大不如前了,也意味着别人会把他当个老去的人看待。 他有很多事都是不如意的,土地的产出总是太少,天灾总是太多,大臣倒是勤勉,但不是太笨就是太聪明,他们老要揣测自己的意图,为这个国家考虑得太少,他们总是和自己不在一个节拍上。 而六国,可恨的六国,都已经成了过去的概念,至今还有人念念不忘。以为那高渐离没有了复仇之念,留他在宫中,给他一个发挥所长的机会,也告诉别人他嬴政的胸怀是天下的胸怀,不是故秦国的胸怀。没想到时间那么久了,他还会动了杀机!他岂是那么容易就让人得了手的?跳梁小丑罢了! 不知道可信的人在哪里?也不知可靠的人在哪里? 不知寻找仙药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一边寻找仙药,一边修筑陵墓,他多么可笑,这咸阳城里肯定有人是这么想的。也许他的儿子们就这么想。 对于儿子们,他的想法非常矛盾。 他们关心国事,勤于政事,按说是帮他分忧的,但他们这样难道不是一个接班的架式吗?难道不是说他已经老了,快要死了吗?可是如果他们整天招猫斗狗,吃喝玩乐,他又觉得自己这样的父亲不该有这样的儿子。将来这打好的基业不知要交给谁,这千秋功业要靠谁传诵下去? 有时候他想,那几个混吃等死的儿子与他少年时所经历的种种内心折磨与朝堂争斗,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未必他们所做的就是不好。而如果他们人人都精明强干,个个都奋勇争先,对于皇家、国家,那才是一个噩梦。 劳心劳力的有一、两个就够了,混吃等死的想混着混着吧,只要安分守已就行。 所以,扶苏是好儿子,高是好儿子,将闾是好儿子,胡亥也是好儿子。 女儿们则都是好女儿。 今天,儿女们都等着为他庆祝生日。他却想起了过去的种种往事,少年事、糊涂事、心动事、悲伤事…… 人家说,一个人要是总想起从前的事,说明这就是老了。他老了吗?他才四十六岁。 可刚刚四十六岁,却越来越不想见人。这辈子看多了虚伪的脸、恐惧的脸、谄媚的脸、邀功的脸,算计的脸,便不想看到更多的脸了。神人也说,与凡人疏远距离,别人便不能知晓你的想法,不能知晓便不知如何应对,你就有掌控他们的机会。 所以,他只做事,不见人、少见人。 即便见了人,他的孤独也无人能解。人多时候最寂寞,笑容也冷漠,这是谁说的呢? 大太监梁辰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恭顺地站在他的旁边。他已经出出进进好几回了,他知道这是想提醒他家宴要开始了。 小莺儿,胡亥的母亲,也进来看了看他。平日不宣她,她是不敢随便进来的。今日,今日……,算了,去见见他们吧。 若连今日都不出去见人,明日又不知有哪些传言。 梁辰很会做事,今天的家宴没选特别空旷的宫室。可是进来一看,原来他的家人已经有这么多了,有些久未见到的女人都想不起来她从前的样子。 人太多,他不禁有些心烦。 他强忍着坐下来,等着他们一个个地献上祝福。今天他又要看到许多脸,功利的脸、取宠的脸、哀怨的脸…… 第一个上来的是扶苏的母亲,这是个好女人,年轻的时候总喜欢唱“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她年轻的时候,他也年轻。 然后是高的母亲、将闾的母亲……胡亥的母亲。他很奇怪,即便脸蛋老去了,声音却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只是她们唱歌的时候,是不是他还有听歌的心境。 或许她们唱歌的时候,心境也与年轻时不同。 接下来是儿子们和女儿们的祝福。天啊,这么多人。 转头示意梁辰,让他们一起吧,他有些厌了。 梁辰朗声宣布了他的安排,儿女们的脸上有诧异、有失望,有释然……,可能天底只有他的儿女才有这么瞬间百变的表情。 他心里有些自嘲。 接下来,扶苏跪下,高跪下、将闾跪下…… 女儿们也一个个跪下。 他们手里都举着、抱着、托着给他的礼物,他们一定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拿给他了,当然,那只是他们以为最好的东西。 “扶苏,让父皇看看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扶苏是大儿子,姿态还是要做一个的,不能统统收下,统统打发,对儿女,对大臣都不能这样。 “是”。扶苏恭敬地答了一句,又说,“父皇,儿子得请个人帮忙。” “我来帮忙。”答话的是他机灵的小儿子胡亥,这孩子像他母亲一样讨人欢喜。 扶苏站了起来,把手里像木简的东西一边儿交给胡亥,一边儿自己拿着,他慢慢移动、慢慢展开。 那些站着的女人们和跪着的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尽管是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得到他们心中的震撼。 这幅画儿太大了,从来没见过的大。也太美了,从来没见过的美。 万里长城,他经常惦记的事情,如果全部完工就是这样的吗?它都东到大海了!他只是让修北边一段,想过把原来赵国、齐国的长城连起来,但现在还没做。如果做完了就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样的气势如虹吗? “扶苏,是不是上面有字?你念给父皇听听。” 扶苏清了下嗓子:“长龙卧岗,千秋功业收眼底;大鹏腾空,万世宏图送春风”。 “长龙卧岗,千秋功业收眼底;大鹏腾空,万世宏图送春风,这画儿好,这上面的话也好。梁辰,你拿给我看看。我好像看见上面有光。” 梁辰得令下去,又小心地捧着那画儿上来。 “我打开看看是不是有光?” 他贴近了看看,光却不在刚才的地方,怎么刚才看见是有光的呢? “扶苏,怎么我刚才看到是有光的,现在却看不到了?” “父亲,这跟观察的角度和距离有关。我再拿给父皇看看。” 扶苏和胡亥又站在刚才的地方,这下人们都注意看,悄悄地说,“是有光,是有光,还是有方向的。” 光的发现让他心情大好。扶苏这孩子做什么都这么认真,就象他年轻时一样。 扶苏的母亲在抹眼泪,这是她的好儿子,从来不做让她丢脸的事情。 “这幅画父皇很喜欢,你上的策论父皇也看过了,你做的事情是皇子应该做的事情。父皇很满意。明天早上来陪父皇喝喝茶,父皇已经很久没有教你东西了。” “是,父皇,儿臣记住了。”扶苏安静地退下,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她的母亲又在抹眼泪。唉,女人呀,就是眼泪多。儿子长大了,应该高兴才对。 “你们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无论是什么,都是你们的孝心,父皇都是喜欢的。” 他发现,此刻,他的心是轻松的,就象刚下过了雨的地面,潮润松软。都是因为这些女人和孩子,他是需要他们的。 孩子们的礼物一个个地展示。不管是什么,他都点头笑纳,和他们说上一两句话。他发现,他轻松了,孩子们脸上的笑也轻松了,这轻松都是真的,也是美好的。 茹公主,他的二女儿,献上个盒子:“父皇,女儿和两个孩子做了一套餐具,昨天晚上才从窑里拿出来。上面有您的外孙画的画儿。” “哦?瓷器?你们去窑上了?”他兴趣大增。 “不是,我们去那个做瓷器的作坊,做完了以后,请人家烧的。” “拿上来,让父皇看看。” 梁辰又溜下去,呈上来。 盒子打开,是一套白色的餐具。他拿起个小碗,呵呵,都不太圆。这么白的餐具宫里非常少见,而且还做得这么薄。他仿佛觉得有光透过来,就拿高了,对着光,啊,真的能透光。这真是个新鲜事儿。 每个小碗上都有画儿,一看就是孩子画的,赭色的小鱼、小羊……,怎么还有一只狼,哦,真的是一只狼。 “这上面有一只狼。” 这话一出,下面嗡地一声。有些人不禁担心起来。茹公主也有些惴惴不安。孩子们非要画一只狼,没想到出事儿了。 看到女儿有些紧张,他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这狼还穿了衣服,怎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呢?” 茹公主颤声说:“那个狼刚挨过打,他婆娘嫌他捉不到羊。” 众人“哗”地笑了,原来是这样的一只狼! 他也觉得好笑,孩子的世界这么好玩。这些跪着的孩子们小时候也很好玩。他不禁想起了扶苏小时候柔软的小手摸他的脸,胡亥还淘气地拽他的胡子。那时候他那么年轻,觉得胸腔之中是汩汩流动的江河。 梁辰说:“皇上,您看,这碗底上还有孩子们的手指头印儿。” “哦?都有吗?”他一只碗一只碗地翻过来看,果然,小指头肚儿圆圆的,指纹都清清楚楚。盘子底下还有一个大拇指印,那肯定是他的茹公主的。 他拿在怀里一时无语,感慨良久,才对下面望着他的女儿说:“我的外孙多大了?” “李武八岁,李良六岁。他们让我对外公说一句话。” “哦?什么话。” “他们说,希望外公睡得好,吃得香。” “哈哈,好孩子,哪天让孩子们过来,陪他们的外公玩一会儿。” “是,父皇。孩子们盼着呢。” 他高兴地吩咐说:“梁辰,让人把盆子洗洗,一会儿我要用这盘子吃饭。” 众人又有所动,他的高兴就是大家的高兴,呵呵…… 祝福话一个一个地说,礼物一个一个地上,都是用了心的,但听着听着,刚才的高兴和激动就淡了,就没了。 原来高兴这东西也像银子,花光了兜里就空了。 第七十九章 做买卖能不能做出交情 扶苏的事情做完,寒洲就要开创印染的新时代了。 她想找个做细木工的,走了两条街,打听到前面的巷子有个姓夏的手艺不错。 到了那人家,那姓夏的正在干活。寒洲冲那人笑笑,蹲下来看他干活。那人点了下头,也没说话,就是专注干活。眉毛上和头发上还飘着木屑,连眼睫毛上都有。 “师傅,你口鼻处得蒙块布了,要不到老了,呼吸道会不好。” 那人“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儿笑笑,“你说得有道理,师傅也这么说,就是拿起活儿来就忘记了。” “就是个习惯问题。” “嗯。姑娘是有事儿?” “呵,想找师傅帮个忙,做几个类似图章的东西。” 夏师傅愣了一下,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不找专门篆刻的人呢? 寒洲笑笑,在地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讲她的意图。 她想做的是刻满了画纹的木滚子和木头块,木滚子和木头块上的图案是阳刻的,也就是凸版的,为了好操作,这些东西上面需要安装手柄。图案她画出来了,都很简单,实心的圆,空心的圆,小方块,桃心和星星,还有一组组的波浪线,这些东西还可以大小不同组合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变化。 她一说,师傅就明白了。木头块也就是大号的印章,图案非常简单,他完全做得了。就是木滚子的轴最好是铁的,这样好用,也结实一些。寒洲说没问题,她再去找铁匠。 两人商定了尺寸,再次确定了花纹及组合,这就算定了。 寒洲说,师傅如果能刻文字就更好了。夏师傅不屑地说,什么文字,在我眼里只有图,只要给了图,没有刻不出来的东西。寒洲呵呵一笑,师傅说的也对。 她又在一块木头的截面上写了福、寿、喜、悦、财、吉祥等让人喜欢的文字。 说完了这些,寒洲又告诉师傅,这些都不用上漆,上了漆就不好蘸颜料了。 付了定金,寒洲就告辞出来了,下一站是去铁匠铺。 铁匠铺还找上次做蜡刀的那家,那个老师傅领悟能力强,活儿做得细,交工也及时。有时候寒洲想,找他订做点兵器不知道行不行,比如匕首之类。现在想想,老陈讲枪械的时候她没有认真听,要不呢,说不定可以改造个发射弹珠的暗器出来。 师傅见又是她,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这姑娘这次来不知道又要做什么稀罕东西。 寒洲还是找了块木炭,在墙壁上画,画完了把尺寸告诉师傅,特别说明要活扣的,因为要装卸不同的木滚子。 老师傅一听就明白,这姑娘真聪明啊,以前人们怎么就想不到这么个法子呢? 说完了这个,寒洲想起另一样东西也很需要,那就是熨斗。葛、麻、棉的面料扎染以后很皱,挂起来不好看,熨过以后就会显得挺刮。 怎么弄呢?她想了一会儿,在墙上画了另一个图,基本是一块一头带尖儿的大铁砣,里面是空的,可以放木炭,加上一个盖子,上面再装个把,可以提着。 师傅一看,明白了,不是用来取暖就是用来烫衣服。 他们两个人头顶着头,在一起商量,却不知有一个人站在旁边观察了许久。那人脸上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如果是小孩子看见,反而会不知所措。 寒洲起身要走,正与这个人碰了个照面。那笑容让寒洲愣了一下,这人好像有点面熟。 那人笑了一下,开口说:“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寒洲想了想,这个着便装的不是中车府令赵高吗?他今天没带刀,也没有桑树园聚会时的威风,倒让人一下子想不想来。 既然人家先开口了,就不好装作不认识。 “先生可是中车府令赵大人?” “呵呵,很久没见了,姑娘倒还记得。好记性。” “先生谬赞了。以先生的威仪想不记住都难,倒是先生还记得一个小女子,这就不易了。” “呵呵呵呵,姑娘真会说话。姑娘忙完了?” “啊,差不多了,做些家用的东西,师傅手底下的活儿不错,以后得常来呢。,” “哦。” “先生有事先忙着,小女子要告辞了,不耽误先生功夫。” “哦。” 赵高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笑笑。寒洲福了下身子转身就拉马走了。 他的笑寒洲看到了,知道这人今天打招呼肯定是不寻常。但是,也懒得琢磨了。肯定是胡亥挨打的事情让他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能怎么样?当师父的不教训,也只有让别人教训了。 只是以后得防着这师生二人使坏。 赵高望着那转身而去的背影,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声“哼”带着不满的意味,旁边干活的老师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就装作取东西,站起来翻腾起了工具箱。 赵高当然是不满的,现在皇上正在宫里和扶苏促膝谈心呢,这已经是好几年都没有的事儿了。胡亥不争气他当然知道,但那是他调教出来的,他当然希望他有前途,何况,胡亥还小,过了这段年龄他会更知道轻重、更有进取心。 皇上始终没立皇后,也没立太子,这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给众皇子一个观察期吗? 这女人够嚣张啊,敢当街打皇子,胡亥的肩膀都让她打青了,他不心疼吗?妈的! 昨天最让皇上高兴的两件礼物都和这小女子有关,这事儿能瞒得了谁? 技艺这种东西先不去管它,单说这琢磨人心的功夫她就不简单。她今年才多大?这女人混在咸阳、混在李相府上、和大公子扶苏关系亲近,她到底想干什么? 无论她想干什么,于他赵高、于胡亥都不是好事儿。 他得认真对待这个人了! 从咸阳宫出来,扶苏非常兴奋。 今天父皇心情好,像过去那样与他促膝而坐,问他读书的心得以及平常做的事情。 父亲问他想不想做皇帝,他看父亲心情好,就大着胆子实话实说。他说有些矛盾。作为皇子,想做皇帝,是因为想把父亲开创的基业好好地做下去,不辜负了祖宗从秦谷起家这一路的拼搏。但是他又害怕,怕做得不好,怕像父亲这样操劳,承担了许多常人不去承担的事情,但也耽误了常人的快乐和悠闲。 父亲拍拍他,笑笑,说,扶苏啊,皇帝这个位置不好做。做得好,你驾驭它,你累得要死,做得不好,你被它所累,落得一世骂名。 他当时说,父亲,身为皇家子孙是有责任的,担得起得担,担不起要努力学会让人分担,天下人的事情,不能说担不了就退却不干了。父亲当年励精求治、广纳贤才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父亲说:你确实长大了。有机会要教导你的兄弟们。 后来,父亲详细问了一下与匈奴相关的策论的事情。 他给父亲算了一笔帐,一家三口人,能种多少地,老天帮忙的情况下,能收多少粮食。三口人,加上畜力,比如牛,正常情况下能种多少地,能收多少粮食。而牲畜的消耗是多少草料。现在国家授田给农民,还有大量的土地没有开垦,如果大力增加畜力,势必增加土地的产出。这些新开的土地如果给农户几年免税或减税的期限,肯定会激发他们劳作的热情,但减免税的期限过去,国家将多出成熟的田亩,也多出许多税收。 而他所说的用于和匈奴交换的粮食、布帛也是土地的产出,交换出去看起来我们国内供应的少了,但交换回来的牲畜将极大改变农业生产的状况,持续交易更会让土地的产出增加,于国于民,这都是划算的。 再说那陶瓷器皿,原本也是土地的产出,但放在山上不能吃不能穿,经过能工巧匠的烧造,这东西就放出夺目的光辉。 他问父亲,您知道茹姐姐献给您的盘子市场上卖多少钱吗? 父亲说不知道。他把价格告诉父亲,父亲大吃一惊。 他说,以我中原工匠的技艺比之北方草原蛮荒之地的技艺,这样的瓷器或比之更精美的瓷器拿到草原上去,那将是什么价格呢?怕是一只盘子就能换回一只牛、一匹马。 父亲再次大吃一惊,说,做这个买卖倒很划算。 过了会儿,父亲又有些担忧,他说,我们的好东西原本匈奴人是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不更是像嗜血的苍蝇一样,来哄抢了? 他说,他也是有这些担心。但是,这是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事情。而且,现在蒙恬的三十万军队压得他们也很不好受,他们需要喘息的机会,我们需要增强国力的时间。以我之有余换他之不足,如果能连续几年,快速发展农业生产,以他们的马匹武装我们自己的骑兵,他们若敢侵犯,我们打起仗来,也从容得多。 听完他的话,父皇考虑了一会儿,郑重说,儿子,这件事,你去做吧。长城只是个防御手段,归根结底我们要有强大的军队。 他感激地给父亲磕了个头,谢谢父亲给他试一试的机会。 父亲又问他,为什么会想到屯垦和通婚。他说,边境的军士们长期离家,心是不安定的,于战斗力是有影响的。如果在那里有战作战,无战务农,就会减轻后方供应的压力。而且,如果他们能在当地成家,与匈奴女子成亲,他们会更加用心地保卫自己的家园。而匈奴人对于这些家庭的财物怎么抢呢?原本抢华夏人的是抢外人,现在他们也差不多变成匈奴人了,人与人之间又是有牵连的,怎么样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不管不顾吧。 父亲哈哈大笑,说,等蒙恬回来好好合计合计这件事。贸易的事情你先准备着,准备差不多就要去和匈奴人谈一谈。时间要抓紧,我倒要看看,做买卖能不能做出交情。 第八十章 他们说我又漂亮又聪明 “小寒,父皇同意我去和匈奴人谈判了。我们换牛马的事情可以试一试了。” 扶苏的眼睛兴奋地闪着光。寒洲也为他高兴,同时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穿越过来真的改变历史了? 小小的豆腐改善了人们的餐桌,这个不算什么。而开展边贸互市是汉朝时才有的事情,现在让她掺和得提前了。那是不是说,扶苏的命运也要改变了?他被委以重任,会不会被立为太子,确定了名分,赵高就耍不了花招,胡亥就没戏了? 想到改变历史,寒洲心里不禁一哆嗦,这是个梦吗?是不是她维护了这些人的利益又将损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呢?那些莫名其妙被裹挟进来的人他们会恨这个操作的人吗? 扶苏问:“小寒,你怎么了?” 寒洲愣怔了一会儿说:“但愿我们的努力能使两国休兵,但愿百姓能在土地上安居乐业,不遭兵祸、不遇离别。” 扶苏笑了:“小寒,你说的话就像是皇族说的话,你是不是决定嫁给我了?” 寒洲瞪他一眼,属猴子的,见杆儿就爬!她只是安慰自己,让自己的所做显得更加合理。眼前她能见到的疾苦,努力用眼前想到的办法。别的更多的关联,她也没办法了。总不能看着这些人间苦痛无动于衷吧? 这件大事定了,接下来就是试验新瓷器的事儿了。 茹公主从应人师傅那里取出孩子们的作品,拿给她看。她要看的是釉下彩的效果。看到赭石的颜色正常呈现,她心里就踏实了。 她找已缺问了下,烧那几个小碗有没有做记录,多长时间,最后有没有放空气进去。其实,她想问的是炉温、氧化焰还是还原焰。 已缺摇摇头,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没当回事。 寒洲也摇摇头,那小孩子玩的东西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讲都至关重要。但这也没关系,就一样一样地试吧。 现在有扶苏的支持,就先从颜色釉做起吧。她经得起失败。经得起一窑一窑的失败。 她告诉已缺,以后每一窑都做好记录,所有的记录竹片都不能丢,哪怕是失败的记录也有意义。什么成型方法,拉坯、贴塑还是捏塑,用什么釉、釉中有没有添加别的成份,烧多长时间、是什么气氛,都要详细再详细。 多总结,才能少走弯路。 已缺这个科学狂人很好沟通,对他来说,做试验比做买卖有意思。 接下来就是一窑一窑地试了。 指导思想还是排列组合。这是笨办法,也是好办法。 第一天,寒洲往一小桶石灰釉中加了一汤匙自然铜。已缺记下数量和成份。他们要烧制一些小型花瓶出来,用的是拉坯的方法。 在小型花瓶还在干燥阶段,他们又做了同一款的花瓶,这次石灰釉里面放的是朱砂,仍然是一小桶石灰釉中加了一汤匙的比例。 在以上器物还在干燥和利坯阶段,他们用捏塑的方法做了一些笔筒、笔洗和笔架。这次用的还是石灰釉和自然铜。 小型花瓶还在干燥中,寒洲又往石灰釉里放了赭石和磁石。磁石也是在药店里买到的。这次她让师傅们做几个特别高大的花瓶,有细长脖子的,有大肚子矮胖的,器型随着师傅的手和心。师傅们见这两个人每天捣鼓来捣鼓去,东家应人也由着他们,他们也就玩心大起,做成什么样儿都没有定规,那就做出来看着顺眼就行。 当第一批小型花瓶进了窑,寒洲又往石灰釉里放了云母和贝壳粉,她打算这一窑出来后,看看白度和亮度,再试试骨瓷。这年头牛骨头不好找,羊骨头也不易,她告诉木木和冯妈,家里有骨头给她赚着,别扔。她的这个要求弄得两个人有些发愣,但他们已经养成了只做事不多问的习惯,就一口答应并认真执行了。现在的骨头其实是可以找得到的。药店里有龙骨 卖,那都是史前大型动物骨骼。目前做试验可以拿来用,但要是在批量生产估计就不够用了。但那不是她操心的事了。她只管试验。 她和应人师傅谈好了,现在这么疯狂地在他这里折腾,是等成果出来、效果稳定以后,把他这店作为官窑的定向合作作坊。他和已缺将作为师傅去教那些来学习观摩的人,或者他们去官窑传授和指导经验。将来他这店将会成为官方采购的供应商,宫里用的瓷器也会从他这店里选。 公子扶苏在店里转了两圈,也和应人谈了谈。目前全咸阳的观音土就只供他这一家,都是扶苏的跟班木木和别人一起送过来。他们这么认真地做这件事,又有这么大的好处,应人能有什么意见呢? 应人现在有些酸溜溜,那以前来的贵公子原来有这么吓人的一个身份,怪不得儿子主动撤退了。这小寒姑娘也真舍得,这里面多大的利益啊,她就献出去了。要是一直在他这店里慢慢地做,她那工艺术品店还不赚大发了? 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扶苏这些日子在做边贸谈判的准备,有一大堆的事要忙。 有已缺和应人的帮忙,寒洲多数时间还是在自己店里的。她每天只管把釉料调整一下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时间。排列组合就是要有耐心,对于寒洲这种只有粗浅理论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 今天,刚开张没多久,胡亥过来了。 寒洲正在端详细木工夏师傅送来的一个印刷模板,木滚子费些工,得过些日子才能拿来,她现在拿到的是几个木头块。夏师傅很细的,不光模板做得平整,光滑,手柄部位的设计也很称手。她拿在手里按了按,吩咐西施找块布过来。 “姐姐,你换武器啦?” 胡亥像个小狗一样趴在寒洲桌前,一张嘴就是这话。 其实,他一露头寒洲就看见了,她今天铁了心不和他起冲突,能顺利打发走最好,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想给扶苏找麻烦。 她笑盈盈地说:“公子来了,又看上小店什么东西了?” 胡亥还是趴着没起来,一脸认真地说:“姐姐,说实话你会打我,但说心里话,你这店里只有你最对我心思了。” 这次寒洲没生气,就当这半大孩子放屁好了。 “公子说笑了。皮痒了找个地方挠挠也叫对心思,看这话怎么说了。” “姐姐,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说实话,我身边那些女人太没劲,一个个娇滴滴、酸溜溜,老想哄我高兴。可是我还是觉得我的高兴是她们哄不来的,看到你我才是真高兴。” “哦?公子高兴什么?公子是高兴欺负人吧?回家吧,听我一句劝,别给家人惹事儿,坏了家里的名声。” “你也是这口气,跟我大哥学的吧?哼,他哪有我好?” 天哪,他居然用的是哀怨的口气,桃花眼一挑一挑的。 寒洲正色说:“哪个大人都会跟你这么说,这不用学!回去好好读书吧。” “不,你跟他好,你把好东西给他不给我。我受委屈了。”说完他还真是一副委屈样儿。 寒洲心说,这家伙演话剧不错,当皇子屈才了。 忽然,他脸上的表情突变,一脸求证地问:“姐姐,你说,他漂亮还是我漂亮,他聪明还是我聪明?” 寒洲无奈地看着这个神经病,应付着说:“你又聪明又漂亮。” 胡亥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说:“就是,我妈妈就这么说。我师傅也这么说。” 寒洲心说,他糊弄你呢,你还当真了。这可怜孩子! “姐姐,你为什么看着我笑,你在笑话我!我受委屈啦。” 天哪,又开始启动撒娇模式!寒洲不禁想戏弄他。 她一脸真诚地说:“公子,你误会了,我在想公子到底有多聪明?这样吧,我出一道算学的题,公子要是能在我把店收拾完之前说出答案来,我就承认公子真的聪明。要是公子答不出来,那就先回家想想,想明白了再来,你看如何?” “行,你说吧。” “好,我说了啊!小松鼠采松籽,晴天每天可以采20个,雨天每天只能采12个,它一连8天共采了112个松籽,这八天有几天晴天几天雨天?公子,听明白了吗?” 胡亥嘴里念叨了几句,说:“听明白了,你收拾吧。” 寒洲就站起来不紧不慢地收拾。西施手里拿了块布,一直没放下,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也在琢磨那个松鼠采松籽的事。 一会儿,店面收拾完了,寒洲把抹布放下,往座位上一坐,看着一头细汗的胡亥。 胡亥脸上挂不住了,嬉皮笑脸地说:“姐姐,你再收拾会呗!” 寒洲摇头笑笑,什么也不说。 “姐姐,你故意难为我,这题目没答案的,要不你告诉我?” 寒洲摇头,貌似语重心长地说:“回家吧,公子,做出来就来见我,到时候,姐姐有奖励!” “真的,姐姐有奖励?” “姐姐不说假话!” “好,我这就回去。”说完,旋风般地走了。 寒洲展展地靠在椅子背上,我的妈呀!这尊神终于走了! 西施也舒了口气,轻轻走过来,把布放下,好心地问:“姐,你真的有奖励?” 寒洲认真地说:“那是当然,你做出来,也有奖励。” “奖励什么?” “奖励另一道题啊!鸡兔同笼问题、植树问题、行程问题、浓度问题、面积体积问题……” 西施失望地张大了嘴:“啊?” 当然了,所有的问题都是小学奥数问题。买了一本奥数书,被女儿鄙视了,只好她做不出来老陈做,到最后连老陈都崩溃了。 第八十一章 他们是并肩战斗的战友 寒洲拿了一包雄黄,准备做新的试验。 已缺一脸忧色地把昨天出窑的花瓶拿给她看:“看,出问题了。烧裂了。” 寒洲拿过来一看,挺好的呀,淡淡的绿色上面布满了密密的开片。前后两批小花瓶,这应该是第一批,放了自然铜的。 “做好记录了?是火焰充分燃烧的?” “嗯。你看,烧裂了!” 寒洲摇头,解释道:“没事儿,这叫开片,是因为坯和釉受热后膨胀的程度不同导致的,你摸摸,它仍然是光滑的,放了水也不会漏,这效果是不是特别像我店里的蜡染,也是有好看自然的冰裂纹。” 已缺听了还是眉头不展:“我还是觉得这是个毛病,怎么才能烧得光滑完整呢?” 寒洲想想,也不太明白,就说:“我估计还是温度的问题,总有一个温度是既适合坯又适合釉的。我们再试吧。” 已缺想了想,点点头:“那我们下次还是这个方子,温度调高一次或者降低一次,试试看。” “好。你控制时长吧。”寒洲信任地点点头。 说实话,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她已经很高兴了。开片这种缺憾的美丽本来就是偶然出现的,后来人们为了制造这种偶然摸索了好长的时间,而现在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真是上天的恩赐啊。 可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又是如何呢?不好揣测了,让市场来说话吧。 当然,适当的宣传是可以做的。市场也要有意识地培养。 过了一天,放了朱砂的那窑花瓶也出来了,是偏紫红的颜色。这窑还是出现了开片。寒洲把这些有开片的瓷器都放在自己的店里,她相信,在这个物质缺乏的时代,它的美一定会被人赏识。 又过了一天,笔筒、笔洗和笔架出窑了。已缺兴奋地来艺术品店找寒洲,同样的温度这一窑没有出现开片。为什么呢?两人分析了所有的记录,似乎想得有些眉目,这一窑的东西是用捏塑的方法做的。当转轮在拉坯的时候,泥巴是在沿着一个方向拉扯的,会不会是拉扯的原因导致坯和釉之间出现了分离呢? 不管怎么说,把这些没有开片的和已经开片的放在一起,是一种对比,也是不同种类的呈现。只有不同,没有优劣,起码在定价上得向顾客传递这个信息。寒洲告诉小满,开片的瓷器绝不降价,顾客问起来,就说是特殊的工艺,就像对面店里的蜡染一样。 扶苏问,什么时候可以请官窑的师傅过来学习。寒洲说,再等等,等技术稳定了才可以教人,现在还在摸索阶段。 扶苏说,不如这样,大家一起摸索,就按照你的方法,一项一项地排列,一次一次地记录,谁成功了就给大家传授方法,不许藏私。 寒洲想想,说,可以试试。每五天算一窑吧,每五天要坐在一起开个经验交流会,带上自己窑上的作品。大家都是内行,谁说了谎基本也可以识破,即便识不破,上窑一试就知道了。这也没什么。反正最后的利益是大家的,谁都不可能独家霸占了全国的市场。 这就有点行业协会的意思了。 扶苏说行,马上就去找他们谈。他要告诉他们,哪一家先做出来精品、新品,以后宫庭的采购就向这一家倾斜。对于能做出精品的工匠,还会有特殊的奖励。 扶苏的眼睛专注而执着,寒洲理解地握握扶苏的手,扶苏急于出一批好瓷器向他的父皇交代,也希望在谈判的时候增加一些交易范围的分量。他这些天也忙乎坏了。 现在,他们就像并肩战斗的战友。 “我出个主意,我把所有的组合方式都列出来,各个作坊分了任务下去,一项一项地试,开会的时候各自拿结果来分析,大家给出意见和建议。带了新的建议再去试验,然后再拿结果来分析,这样我们可以节省时间,这样,大家既不能藏私又能鼓励创新。你看如何?到后期,哪一项做得好的可以让他专门生产哪一项,这样专业化程度比较高,可以尽快出一些精品。” “有道理!”这句话,扶苏说得心悦诚服。 他真想把小寒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可是,旁边还有两个小姑娘呢! 事情就按照他们俩商量的安排了。以扶苏的身份召集人,宣布活动规则和激励办法,这些掌柜和技术主管统统都得认真听着,轮到小寒说具体操作办法和分派任务的时候,只有应人和已缺认真听,别人的心思都溜到看美女上去了。这姑娘好看,说话的腔调也特别,看着客气礼貌,可是严肃认真的表情当中,却有一股子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权威。这姑娘和扶苏公子是什么关系呢? 扶苏不得不出来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美女就应该养在家里,确实不应该抛头露面啊! 寒洲不愠不火地说:“各位师傅,今天的安排我再说一遍,如果没有认真去做,也不想参加的,那就请自动退出,这一项试验就由别人来做,将来的订单也是别人的。大家有意见吗?” 众人精神一凛,跟什么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呀! 接下来,事情就顺利多了,一项一项地安排完毕,众人从寒洲这里领了矿物粉末,定好了下次开会的时间,就分头执行去了。 现在任务明确,方案详尽,时间紧张,谁先出了成果谁就拨了头筹。都是靠手艺吃饭的,谁比谁差呢? 即便不为名誉而战,也得为了利益而战啊! 分派完了任务,就是等成果和总结经验。这下寒洲轻松了。 这中间有个插曲,已缺说江平死了,献玉先生要把他发送了,问寒洲去不去。 寒洲听了,愣怔了一会儿,最后说,去吧,一起去吧。 她和江平没交情,只是见过,但江平这么年轻这么快就死了,寒洲觉得还是和她有关系的。他的死一定和他天天吃的铜草有关,重金属中毒。 当然,寒洲不知道他后来这段日子是不是还是连根带叶定时定点地吃。她也不好打听。但以江平那种执迷不悟的认知程度和行为习惯,这应该是坚持下来了。像这种人,寒洲即便告诉他那东西有毒,他也会坚持的,她没有办法让他扭转几十年坚持的东西,也没有办法让他信任她。 他还是死了,死于寒洲一句不经大脑就说出来的话。虽然是间接的关系,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寒洲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献玉这人很周到,江平死前他曾经来看望过,给他带了吃的,看江平不好了还答应好好把他发送了。 江平没有家人,只有邻里,都是一样的穷人。大家合力把江平放进墓里。要填土的时候,献玉拿出一块脏兮兮的木板,说:“这是江平留下的长生不老的方子,你们有没有人要,如果有就留下,没人要就把它和江平一起埋了吧。” 众人都摇头,江平现在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在很多人的眼里,他也是一个笑话。 那块木板就那样和江平埋进土里了。 事情都料理完了。把江平那间小破屋让邻里打理着,众人就准备散了。这时候,恕已和怨人却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埋了?”那穿黑的一付惋惜的样子。 献玉说:“嗯,刚埋了。天气热,也不能放。再说,哎!他也没个亲人,还有什么讲究啊!” 穿白的说:“可惜了,还这么年轻。上次还挺能吃饭的。” 穿黑的感叹:“哎——,他挺好的一个人呀!” 献玉不说话,等着这俩人抒情完毕。 寒洲和已缺站在后面也不搭话,不知道这两个又跑到这里搞什么名堂。 抒了一会儿情,没啥好说的了,那穿黑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江平他不是有个长生不老的方子吗?” 穿白的说:“是啊,他那方子他可宝贝了,别人要看他都不让的。” 穿黑的说:“那东西你们见着没?是不是从来就不曾有过这么个方子?江平他故弄玄虚吧?” 穿白的附和道:“这完全有可能,我一度怀疑他是骗吃骗喝的!”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江平的邻居不干了:“哎!我说,你们俩个是干什么的?若是朋友有这么晚来了还说这种话的吗?他骗吃骗喝骗你们了吗?你们给过他一口吃的吗?那破木板子被我们烧了,灰还热着呢,你们要不要?” 黑白无常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穿黑的很强韧地站出来说:“大哥,我们就是想送送他,顺便瞻仰一下遗物,瞧您这话说的!” 那邻居分毫不让:“人埋了,遗物烧了,剩下一间破房子,你们是想咋办吧?” 穿黑的嘿嘿干笑两声说:“不想咋办,不想咋办。远亲不如近邻呀,江平和您做邻居是他的福啊!” …… 寒洲和已缺对视一眼,真烦这两个人。他们又看向献玉,看看他的意思,是不是一起走。 献玉这人长袖善舞,他不轻易把什么得罪人的表情放在脸上,他对已缺和寒洲点点头,说:“两位忙,两位就先走吧。我再说会儿话。”说完又冲寒洲一个人说:“总说要陪小寒姑娘到处转转,聊聊这望气的门道和经验,可是总不巧,不是我有事,就是小寒姑娘正好不在,这样吧,明天如何,明天早上,我去李相府门口等候,好不好?” 寒洲客气地笑笑说:“先生美意,小寒心领了。小寒也想多长长见识。但是最近店里事情太多,也找不到合适的帮手和我分担,所以抽不出时间来。过一段吧,过一段都捋顺了就可以了。真的很想向先生请教呢!” “哦,好吧,好吧,先忙正事,正事要紧!”献玉大度地说。 寒洲忙客气地回了一句:“都是正事,都是正事!” 打发完了江平,寒洲想起一件事来。秦始皇年纪不大就死了,固然跟劳累有关,死在路上,但是不是跟他找的那些炼丹的术士们也有关系呢?她在桑树园亲眼见过他们分吃炼就的粉末,要是皇帝吃了他们进献的东西,长期如此,会不会也是江平这个结局呢? 这事儿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扶苏,让他爹别乱吃东西。 唉,她这心操的,连阶级立场都没了! 第八十二章 湿没湿? 在家的时候,除了到李斯的小书房做做要抄的文件,就是猫在家里做她的印染试验。 印花果然比画画儿省事,只要掌握好了颜料的多少,一会儿功夫就能印一大片。印完了,固色很重要。还是原来的思路,明矾水浸泡,最后挂起来晾干。晾干以后,发现面料很鲜亮,可是它是僵硬的,再用清水漂洗,结果一下水,才发现,问题太严重了,色彩模糊了一大片。 问题出在哪儿呢? 画工笔讲究三矾九水,那是把明矾水一遍一遍地刷上去,最后没有漂洗的程序。做衣服是要穿在身上的,总得要洗来洗去。印染跟扎染的要求不一样,扎染的东西,在两色边际它是自然模糊的,那本身就是一种艺术效果,印染要的就是花是花,叶是叶,一清二楚,绝不能发生严重的掉色。 怎么办呢? 想了一晚上,她大体有了一点思路。这灵感是从浸泡染色和蒸煮染色来的。蒸煮染色出来的东西比浸泡染色上色快,也牢固,这说明热量是改变植物纤维的关键。 于是,她改变了一下做法。把明矾和靛蓝混在一起,先印花,印完了以后,上笼屉蒸,蒸完晾凉,让它充分地改变纤维的色彩。再然后用清水漂洗,挂起晾干。 前后一对比,后一种效果好多了。虽然还是有点掉色。 但就是这样,她也算取得成功了。 这个时代的人们终于可以穿上印花布了! 她兴奋不能自抑,在屋子里大声歌唱,门外的鸽子咕咕在叫,叫了好一会儿才听见。 扶苏又来信息了,他说他想她。 “哼!”寒洲奖励了鸽子一把瓜子仁,就把它放回去了。这家伙越来越黏人了。 每天就这三个字,把她弄得晕晕乎乎的。泡妞高手啊! 不管他,现在她的科研兴趣正浓呢。她又想到了套色印花。 她先用明矾水泡了一块布,再把紫草切碎,用很热的水泡了半天,捞出渣子,紫色颜料就算弄好了。又找了块小布头,在手里揉巴揉巴,看起来像朵抽象的花,然后就一朵紫花一朵紫花地开始印了。呆会儿,再找块小布头,也揉巴揉巴,沾上点靛蓝,一朵蓝花一朵蓝花又开到布面上去了。 很写意,很大气,也很浪漫的花色。 当然了,还是上笼屉,晾凉,漂洗。 饭嘛?现在脸皮厚了,顾不得做,也就不挑肥减瘦了,找冯妈盛了一碗。冯妈时不时收到礼物,也很高兴给她留饭。 蒿子姐吃惊地看着套色印花的布样,几个女儿也围过来。这多漂亮啊! 当着她们的面,染色工程师寒洲又依照程序做了一遍,每一道工序做完,就要问,韭儿、豆儿、苗儿,记住了吗?三个丫头就说记住了。 …… 当成品出来,教学过程也就结束了。 寒洲郑重其事地说:“从今年这个夏天开始,咸阳的女人都将穿上我们染的花布。蒿子姐,咸阳的女人们都会感谢你的。我们要一起挣全咸阳的钱啦!” 蒿子姐激动地只知道说好。她如今在街坊当中地位都高了。以前老打她的孩子爹说话也好听多了。 组织人生产的事儿就交给蒿子姐一家。西施负责联系的胡家伙计们的家属也得给些任务。还得跟胡老爷子要个伙计,有很多联络的事儿和力气活要人做呢。 …… 扶苏郁闷坏了,小寒每天比他这个皇子都忙。见到她一次,两只手是蓝色的,好瘆人。 “不要忙着挣钱了,好不好?” 他抓着她那双蓝手可怜兮兮地说。 小寒很没诚意地安抚他:“过一段就好,过一段就好。咸阳的女人们就要穿上好看的衣服啦。” “可是,你都没有时间陪我。” “我没时间,可是你的女人们都有时间啊!你不去安抚她们小心她们找你的麻烦!” “啊——”扶苏都要崩溃了,能不能别说这么没心没肺的话呢?你真的不要我这块肉骨头吗? …… 过了几天,寒洲主动走进扶苏的院子里。木木去开的门,见不到小寒姑娘,公子都要拿鸽子撒气了。 “公子在书房。正在生闷气呢!” 小寒不解地问:“怎么回事?谁惹他了?” 木木无奈地抚额叹息,公子啊,你生气人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呀!你说这冤不冤? 小寒姑娘大踏步走向书房,在窗户外面敲了几下窗棂。窗户开着,公子探头看了一下,赌气又缩了回去。 “公子出来不出来?不出来,我走啦。” “不出来,你进来!” “你不出来,我真的走啦。我还要去跟人谈事儿呢?” “一天到晚谈事儿,没完没了,你要谈事儿还来这里干嘛?……” 公子不满地一连声抱怨,可是人还是从里面出来了。 木木心说,公子啊,你是真完了,让这个女人拿得死死的。到现在,你还没吃到肉吧? 扶苏一脸气不过的样子,说:“你这是站一会儿就走?” 小寒一把拉着他,哄小孩似的说:“跟我过来,有好事儿。” “什么事儿?还拉拉扯扯的,你不怕人看见了?” “哟,气性儿够大的!还皇子呢!” “皇子就不能生气吗?” “不跟你一般见识,小孩子一样!来,站好了,披上,别动。” “你拿的什么东西呀,就让我大热天的披上!” 说归说,扶苏还是乖乖地把那么一大片布披在身上。等披好了,小寒站在近前给他整理,闻着小寒身上些微的体香,他的气儿一下子就顺了。 这是件披风,很大很长,深赭色的,当然,这是扶苏的说法。按寒洲的叫法,这是咖啡色的。 有个风帽,也很大,小寒踮着脚给他把风帽戴上,脖子上有根带子,连这根能活动的带子也帮他很认真地系上。这么热的天,这是要把他捂出一痱子吗? “扣子先别系了,自己抓着两边儿,乖乖等着。”说完,小寒就一溜烟跑厨房去了。 扶苏被捂得透不过气儿来,低头看看,扣子是田黄石的,两个一组,两个一组,配上深赭色的面料倒是雅致好看。 木木看公子傻瓜似地呆在太阳底下,心疼地喊:“公子,到树荫底下去,到树荫底下去。” 片刻,小寒端了一盆水出来了。走到扶苏近前,二话不说,“哗”地就往上浇。 扶苏呆了,木木也呆了。 天确实热,不过,姑娘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放下盆子,小寒擦擦满头的汗,兴奋地问:“湿没湿?湿没湿?” 扶苏愣了一下,施施然地说:“湿了!湿透了!”鞋子真的湿透了。 小寒奇怪地问:“怎么会湿了呢?我在家里做了实验的。”说完,她走过来,撩起衣服察看。一边看,嘴里一边嘟囔:“没有啊,没有啊,哪儿湿了呢?” 扶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用大袍子裹住,“我看你还往哪儿逃?” 小寒挣扎:“放开我,太热了,太热了……” 扶苏咬牙切齿:“热也得忍着,我刚才都热了很久了。” 他一把抱起她,径直往屋里去了。小寒的两个小蹄子一个劲地踢腾。 木木收拾起地上的盆儿,听着屋里“嗷嗷”地怪叫,心说,狼终于要发威了。要不,岂不是让羊小看了? 崭新的雨披已经被扔在地上了。 寒洲躺在扶苏的床上,抱着他的头颤抖着求饶:“好了,别亲了,我没力气了。” 扶苏却像一只饿狼,终于抓到了小羊,哪有扑倒了就撤退的道理。 “扶苏,快起来,热。” 小羊都颤抖了,大灰狼肚子里还空空的呢。 “坏人,把我弄疼了……” 大灰狼正吃得起劲儿呢。 “扶苏,我,我不理你了……” “唔……”嘴被堵上了,屋子里再有没有聒噪的声音了。 …… 两个人一身的汗。小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过光溜溜的身体,和床上的人一样慵懒无力。 “坏人,把腿拿下去,你都得逞了,还不放开我。” “不想拿开,你得答应嫁给我。” “耍赖。刚才你不讲理,我还没算账呢!” “你算吧,我就这样光溜溜地躺着,你想咋样就咋样。” “不跟你说了,我得洗洗,刚才你也不嫌脏!” “刚才哪还顾得上脏不脏?不过,也不脏,就是一点汗,我们俩一样。” …… “扶苏。” “嗯?” “以前我觉得皇家离我好远,现在皇子躺在我身边,也就是个男人,一下子就近了。” “这叫什么话,也就是个男人,把我说得那么,那么不在乎似的。” “呵,不是不在乎,而是在我的心目中皇家的一切都太沉重了,所以……” “本来就不复杂,让你给想复杂了。你看,现在一切简单了。” “简单什么?哪有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进来就扒。” “以前就是跟你太讲道理了,让你拿捏得死死的,哼,见一面都难!” …… “扶苏,你很高兴,是吗?” “嗯,就像所有的花在一瞬间全开了!” “我怎么有点委屈呢?” “是吗?那是因为你是被动的,没有准备。而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了。看到你我就想紧紧地抱住你,然后一寸一寸地把你吞下去。” “说的你像一只狼似的。坏人!” “我就是一只儿狼,狼现在又想吃羊了,啊呜一口。” “呜,别,没有力气了……” “你不需要有力气,我有力气就好了。” “坏人……” “叫我夫君,叫我夫君。” “我,我叫不出来。” “叫我夫君。” “夫,扶,扶苏,扶苏……” “唉……,你个死女人,你个死女人,你个死女人……” 第八十三章 我得考虑考虑 等收敛起身上的力气,已经是半下午了。 “饿了吧,起来吃东西。”扶苏温柔地坐在身旁。手搭在她的肩上。 这家伙已经收拾整齐,面如冠玉、神清气爽。 “我想先洗洗。” 这会儿清醒了,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好。木木已经给准备好了。” “啊?多丢人啊!”木木肯定在外面听墙根儿来着。 “呵呵,丢什么人啊?你想多了。” 洗完了,穿着扶苏准备的新衣服。这院子就没女人,这家伙到底拿的是谁的衣服。 “穿吧,别瞎想了,就是给你准备的,你迟早都得穿上它。” 看看,早有预谋,越想,越觉得今天来这里是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让人吃,后悔没处说去。 但是心里还是委屈。 今后怎么办呢? “多吃点,今天你太累了。”扶苏体贴地给她夹菜。 寒洲委屈地剜了他一眼,他则一脸得意。这个坏人。 我要是真嫁给他,那么他自杀以后,他的家人都要被胡亥和赵高杀死,那我也逃不了。可是今天都这样了,这种亲密关系迟早也得被人知道,到时候我还是逃不了的。 我本来是想救他的,怎么救来救去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这该怎么办呢? “小寒,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不能告诉你的事情。” “哦,既然不能告诉我,那就别告诉吧,等哪天愿意告诉了,再告诉我。” 唉,他倒是想得开。这么好的人,我还是得帮着他好好活着。他是真的爱我的。 老陈,我今天有了别的男人,虽然是个意外,但他真的挺好的,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种事情没有预期就走到这一步了。你还好吗?是不是,你也和我一样,遇到了另一个女人,你不能抗拒她对你的好,你也不知不觉对她好,你们就走到一起了。 我在这里真的挺寂寞的,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而他,是我需要的能点亮我内心黑暗的的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扛不住了,他来了。 我在这咸阳,在这大秦朝,终于有了一点温热的感觉。这感觉是他给我的。 我是脆弱的,对不起了。我仍然惦记你们两个,我的亲人! 吃完饭,寒洲说:“我得回去。” “还到哪里去?你我都如此亲密了,你还到哪里去?”扶苏很气愤地质问。刚刚有这么亲密的关系,就这么一关门把他甩在门后面吗?他难道是用过的脏衣服吗? “你那小破屋有什么好留恋的,连觉都睡不好,难道这里睡不下你吗?你是我的人,这个院的人都知道,你出了这个院儿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扶苏,你别激动。”寒洲把她的手指放在他好看的眉骨上,轻声说:“我也没想去改变这个事实,你是我在咸阳的亲人和朋友,我们在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我们还是伙伴和搭档。我只是要想一想以后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嫁给我,给我生孩子,一起白头到老,这用想吗?”扶苏说得理所当然。 寒洲温柔地触摸他的下巴,胡子扎手的感觉很真实,咸阳很真实,危险也很真实。可是她知道的事情不能告诉他,告诉了也没人信的。她会更危险,她会被当作妖怪处理掉,或者被当作神仙供起来,那她的幸福更没有了。 “扶苏,我愿意和你一起为未来而努力,但我真的有一些没想清楚怎么办的事情。你是皇子,若是普通人我也没有这么些犹豫了。你等等,我想想,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你到底担心什么?” 扶苏把她的手拿下来,严肃地看着她。她有秘密,他知道,一说起未来她就很没信心,为什么呢?难道以他的地位不能对付生活中的难题吗?和他在一起反而会更困难吗? “扶苏,你不用问,我说不清,我说过世界很大,而我们很渺小,有一些事情是解释不清的。我可以搞清楚那两块神奇的石头,但有一些事情我也不明白。但那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就像很多人搞不清那石头一样,明白不明白,石头就那么奇怪地存在着。” “唉,你说了跟没说一样,我真想打开你的开灵盖儿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寒洲笑笑:“你已经有进步了,你今天已经打开了我的衣服。所以,会有一天,让你明白,让我踏实,我们一起努力吧。” 扶苏一把抱住她:“你个坏女人,说这话勾得我更不能让你走了。”说着就低对吻她。 寒洲任由他亲吻,这亲吻让大秦朝给她这个无根的人一点点光,一点点温度,让她觉得自己不是生活在一个布景里面。 “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让你走。”扶苏又在摸她的背,想脱下她的衣服。 “扶苏,停停,乖啊。让我好好说句话。”她安慰地拍拍他。 扶苏不舍地放开她,红潮涌上额角。他的眼睛真是不能直视啊! “扶苏,我在这里会让人注意我。你身边的亲密关系都会引起别人注意。凡是觊觎你的未来关心你的动向的人都是这样。我想先隐藏起来,观察他们,要不我不踏实的。” 其实寒洲真正动的心思是,为了扶苏,为了他们两人和很多人的将来,要不要做个坏人把扶苏身边的危险清除掉,就像把定时炸弹提前拆除。 这是刚才一瞬间扶苏亲吻她的时候她才有的想法。 扶苏无力地摇摇头,她怎么老是这样?她真的是活在恐惧之中。他知道有些人会过度关注他的动向,换了另一个人是嫡长子也是这样,但不能因为外人这样,自己就不能过正常的生活。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让我回去吧。暂时就这样。我们的关系也不用张扬,我要防着别人通过我来要挟你。等我想清楚了怎么办我自然会有决断。你放心吧!” 扶苏苦笑,这怎么放心,每天疑神疑鬼的让人怎么放心? 但是,她要坚持这么做,先由着她吧,要不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这疑心病弄得自己也要疯了。 木木开了门,看着扶苏公子把小寒姑娘送出门外,公子一脸的不乐意,木木心里也堵得慌。这女人真奇怪,吃都吃过了,还矫情,配公子这样的人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他要是个女人他都得乐疯了。 刚一下马,李由的妻子茹公主就出现了。寒洲忙迎上去。看她的样子等了她一会儿了。要是她今晚宿在外面,可不就让人发现了?她和扶苏是姐弟关系,但皇家的关系复杂,不能以寻常姐弟关系来认识的。 “公主是有事要问小寒吗?” 公主笑着点点头,说:“早上,你给我看了那件防雨的衣服,我也想给李由做一件。他在外面带兵,风里来雨里去的,我想他很需要这样的东西。这比蓑衣好用多了。” 哦,寒洲点点头,这女人对他丈夫挺关心的。 女人是不是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就会一心替他着想。今天自己的想法也有很大改变。这种事情真是没法预期啊! “公主,我那里还有一些剩下的柿漆,要不——” 茹公主摇摇头,“不能让你代劳,树上的青柿子还不少,我也学学,给李由先做一件,给家里的老人也做一件,学会了,将来孩子们也用得着的。” 寒洲点点头,说:“好吧,我陪公主摘柿子,咱们边摘边说。您有不明白的,随时找我问。说来可笑,我只做了第一件,就成师傅了。” 公主笑笑,这小寒姑娘挺善解人意的。 摘柿子当然有别人代劳,寒洲只是陪着她聊天。告诉她方法和注意事项。 现在寒洲看她也顺眼多了。女人为了男人真是疯狂,连毒死鸡仔泄愤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她呢,今天不也想到了拆除定时炸弹的事情?怎么拆,无非是陷害、暗杀等等手段。这跟给鸡仔下毒也不相上下吧? 用一颗残忍的心来保护爱情,用一颗残忍的心来延续生命。 她先不想自己有没有办法,她被主动变成坏人的想法困扰了。 有的人做坏事是为了自己,是形势所迫。她要做的坏事是被未来的可能、历史书上的事情所逼迫,这跟前者有本质区别。前者是反击,后者是设局。后者是真的去做坏人。 我为了扶苏真的要变成坏人吗? 开展边贸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不是已经改变了历史了吗?我还要这样做吗? 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公主也在观察她。 早上她让她看那件衣服的时候,她就知道是给谁做的了。一定是个高个子,一定是个身份很高的人,她舍得用田黄石。 丫头小芊子曾经说,她在街上看见扶苏和小寒姑娘很亲密地说话,而木木牵着两个人的马。没有亲密关系,木木会这么做吗? 那天给父皇庆贺生日,扶苏拿出来的礼物真是让人羡慕。这东西也只有扶苏能拿得出来,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她肯定很爱扶苏,那东西多费心、多费工啊! 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她乐见其成。对于扶苏,她没有恶感,兄弟们当中她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他若能继承皇位,对她,对李由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况,李由又来家信了,问小寒那白土的事情。他领兵在外,还惦记这点小事,这是什么心思,谁都明白,只是大家不点破罢了。小寒若能和扶苏在一起,以他和扶苏兄弟般的交情,以扶苏的地位,李由只能断了这念想。若换了别人,难免李由不生出事端来。 唉,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得想这种事情,真头疼啊! 第八十四章 姐姐,你的奖励呢? 一夜未眠,当太阳光射进屋子的时候,寒洲就想清楚了,昨天的一时之念就当它从来没有来过。为了爱人固然值得,为了天下人更是值得,但没有发生的事情怎么能确定它一定会发生呢? 关键是,一个人处心积虑地害别人,那不是她,最后不但扶苏会不喜欢她,她自己也会不喜欢自己的。 即便最后获得了天下,她会高兴吗?她就是为了获取天下才来的吗? 她记得刚来到秦朝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精神上不要太受委屈,太受委屈会愧对前世的种种坚持。为了扶苏去害别人,那是自己委屈自己,违背本心的事情,不能做。即便为了爱人,也不能失去自己。 她来了,只要扶苏不自杀,天下大乱的程度就不会那么惨烈。陈胜、吴广就得去找别的借口。 起义就让它起义吧,始皇帝做下的事情,扶苏一个人也挽救不了危局。 再说了,我可怜天下人,但我只是个小人物,我也救不了他们。 我只要保住扶苏不死就好了。 所以,蒙恬兄弟很重要,李由也很重要。 想清楚了,来到美丽的店铺,心情就像迎接朝阳的花朵,觉得上帝对她还是不薄的,帮她偷来一段年轻的时光和一个俊美温柔的爱人。在战乱来临之前,她要认真地经营这段生活,认真地享受这段生活。 “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胡亥早早在等到门口,身旁还是那个鬓角有两个痦子的,上次好像听见有人称呼他“候二”。 寒洲放下手里的面料,不冷不热地说:“公子算出题目了?” “算出来了,姐姐,你这题目真刁。两个晴天,六个阴天,对不对?” 寒洲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对不对,因为她把题目忘记了。当时就是糊弄他一下。但胡亥已经来了,就不能让他看出是糊弄。要不,又得惹出麻烦。 想到这儿,她说:“你说说这个题的思路,我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嗯?还要说思路?”胡亥和候二对视一眼,说:“好吧,讲就讲,假定每天都是晴天,松鼠一天采二十个,八天就可能采一百六十个,但是实际上它总共采了一百一十二个,那么,其中有四十八个就是虚假的。这虚假的就说明是阴天采的,那么有多少个阴天呢?……所以,阴天有六个,晴天有两个。” 候二伸出大拇指:“对,说得不错。” 寒洲点点头,还真让他算对了:“思路很顺畅,算得不错。你自己算出来的?” 胡亥摇摇头:“不是,是我师傅教我的。” 莫非是赵高?寒洲想了下试探着问:“公子有几个师傅?” “一个,就赵高师傅一个,教刑狱之学和书法文字。算学他也懂的。” 说起赵高,胡亥满脸的崇拜,看在寒洲眼里这就是被精神控制的样子。怪不得后来会发生“指鹿为马”的事情呢?怪不得赵高要杀他他还坚持要见赵高一面呢? 可怜的孩子! “姐姐,你不是说有奖励吗?” 寒洲说:“有啊,姐姐想想,对了,姐姐要奖励你一道题,你听好了。……” “不要做题了,不要做题了,姐姐你耍赖,你说有奖励的,又没说要做题。” “那是你没问清楚?姐姐奖励你的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你就是耍赖!” “允许你使坏就得允许我耍赖!” “姐姐你还记着那件事呢?你打都打了,我也没报复你呀!” “怎么的,你还挺有理?你算不算,不算就到别处玩去,姐姐我还开门做生意呢?要不我喝西北风啊!” “姐姐,你那么厉害干什么?我算,你说吧!” “一件工作,若由甲单独做七十二天完成,现在甲做一天后,乙加入一起工作,合作两天后,丙也一起工作,三人再一起工作四天,完成全部工作的三分之一,又过了八天,完成了全部工作的六分之五,若余下的工作由丙单独完成,还需要几天?” 胡亥一听就头疼了:“你故意难为人!我不算了,我走还不成?” 寒洲没说话,心说,快走啊!姑奶奶等着你们走呢! 候二不甘心,走了岂不认输? “走啊,候二,这店咱不来了!太气人!” 两个大少爷终于走了。 寒洲翻翻白眼,六年级奥数题,难为不死你!老陈都做完了直骂娘,说这辈子都不让孩子学奥数了。 不过,今天胡亥说话还算正常,不再是性别错乱、精神错乱,他也有正经的时候。他也就是个混蛋孩子,还不至于坏到什么地步。 人被放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才会不安,才会恐惧,才会因恐惧而做出失常的事情来。如果他一直做个富贵闲人,倒也不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坏的是那个掌控了他精神的人,赵高,他因为私欲而把胡亥这个心智发育不良的人拱到皇帝的位置上。所以,真正要防的是赵高。 我不想处心积虑地害别人,但我应该认真地防着坏人。防着坏人就得了解坏人,在他出手的时候有所准备。 想到这些,寒洲的心里就更加清楚一点。她得想办法让扶苏也有防御坏人的意识。如果他愿意把赵高拆卸掉,那是他的事情。他做理所应当,自己做就是无事生非。 陶瓷器合作开发小组,姑且这么叫吧,他们的工作热情很高,工作效率也很高。在开组内工作分享会的时候,真的拿出了两件精品。这两件东西一亮相,众人称赞不已。一件是黄色广口的大碗,采用比例很小的赭石为着色剂,二次烧造二次施釉,黄得浓郁鲜亮,一件是细颈大肚子的花瓶,以自然铜为着色剂,采用浇釉的方法,在瓶口处颜色渐淡,颜色最深处象牛血一样,类似于寒洲在博物馆中所见之郎红。两件器物的作者详细介绍了制作的细节,包括观音土的锤炼筛选、洗泥淘泥的过程、石灰釉的淘洗、掺杂矿物颜料的比例、器型塑造、干燥时间、上釉方法、烧造时间以及后期气氛的控制。 扶苏听得云山雾罩,工匠们听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是病例会诊,各家都有不成功的,有的烧裂了,有的釉色上不去,有的一窑里面成品数量太低。 扶苏仍然云山雾罩,工匠们仍然津津有味。 接下来,寒洲请有成功经验的再次重复上次的任务,争取做到技术成熟稳定。试验失败的记下来众人会诊的意见,回去改进细节。 新任务又派下去几个,众人饮完了杯中的好茶,就各自散去了。 寒洲说:“扶苏,你下次别来了,听也听不懂,还浪费时间。” 扶苏说:“第一次开会,我得坐镇,我怕他们不当回事。再说,我来见你。” 寒洲白他一眼:“说的好像见一面很难似的。” 扶苏摇头:“你不理解的,我就好像新婚一过就被抛弃了一样。” 寒洲用手指头戳了他的胸口一下,说:“酸溜溜的!” 扶苏却把那手指头抓在手里,放在两唇之间轻轻地咬了一下。 一阵酥麻,这家伙是带电的!寒洲急得捶了他一拳头。“哎呀,这是在蓄富坊啊!” 扶苏赖皮地说:“那你跟我回去。” 寒流扭捏了一会儿。在扶苏看来这是害羞,而寒洲心里,她是怕频繁地在一起会导致怀孕。 这年头连避孕措施都没有,寒洲实在不想在前途不清的情况下有孩子。一个人躲战乱都困难,带个孩子躲战乱,那不是寻死吗? “走吧,我想你了。” 这家伙声音都是带电的。 跟他去,她自然也是想的。可是怕怀孕的事情怎么说呢? “扶苏,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扶苏甜蜜地拉着她的手。她轻轻地推开,旁边有人呢。 到了扶苏的“外宅”,扶苏就不客气地来了个熊抱。“小妖女,我终于捉到你了。” “慢着,先放开我,我有话说。”寒洲也不客气地拍他的头。 扶苏不甘心地亲了几下,才放开,“快说,说完了还有正事呢?” “扶苏,我不想这么快就怀孕,我还要好好地扶持你成就一番大业呢。所以,我们不能频繁地在一起。” “胡说,需要你一个女人多劳累吗?你动脑动嘴就行了!”说完又饿虎扑食一般扑过来。 没办法了,这家伙是带电的,手和嘴都是带电的。寒洲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不在排卵期,也就由着他胡作非为了。 等扶苏吃饱喝足了,寒洲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柔声说:“坏人,我要郑重跟你说一件事。” 扶苏满足地蹭蹭她,呢喃着说:“跟夫君还要郑重地说?切!” 寒洲掐他一把:“坏人,你听着。我还想和你快快乐乐地玩几年,你总不希望我怀着大肚子和你去跋山涉水吧?” 扶苏嘟囔着说:“我们用跋山涉水吗?” “当然用!世界很大,而我们都很渺小,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们没见过呢。比如我们去溶洞探险啊,坐船去看长颈鹿啊,还有企鹅和考拉你没见过吧?全身长满了刺的豪猪你见过吗?全身都是条纹的马你见过吗?这些好东西你都没见过,跟你说话像跟外星人一样,所要我要和你一想去看看。” “等生出孩子带孩子一起去看不好吗?” “不好,那时候我怕自己老了,也许生了病走不动了。我就要在年轻的时候和你快快乐乐在一起,我们中间一个人都不能有,孩子也不能有,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想亲孩子了就亲你一下,就这样……”说完啵啵地亲了起来,从额头到脖子,扶苏幸福得要晕过去了,模模糊糊地说:“好吧。” 这声“好吧”让寒洲一阵轻松,扶苏太好骗了!自己在哄男人方面也挺有一套的,以前没试过哄谁,现在试了试,发现还有未开掘的才华。哈哈,偷笑中…… 当两人从幸福的巅峰醒来,扶苏抱着她说:“小寒,跟我一起去找匈奴人谈判吧。再不走,恐怕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的准备工作已经结束了。” “跟你一起走?我还有事情呢!” “你那些事情可以让别人做。我不想离开你这么久,我老怕抓不住你,我怕从那边回来,你消失了。这感觉很奇怪的,但我就是这么想。” 寒洲让自己坐起来,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的身份——,我还不想嫁给你呢!” “啪!”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让你再胡说!” “嘶——,很疼的!可是,那也得跟李相说一声,毕竟我还担负着誊抄的工作。” “我去跟他说,我说我也缺个誊抄的,我还缺个侍女,你正好两者都能胜任。” “你这话谁信呢?那可是个老人精!” “信不信不重要,他答应就行。他一定会答应的。他总不好把你圈在那院子里耽误了你的青春。” “算了,别让他笑话你。还是我去说吧。” “你去说?好吧,相信他是个明白人。”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起来,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他的身材真好,寒洲不由得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去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扶苏,光阴真好,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嗯,我们会白头到老。”扶苏俯身吻了吻寒洲的额头。 寒洲决定跟他一起来一次长长的旅行,这次旅行可能是他们一生的回味,也可能是悲剧发生之前最后的最好的时光。她想抓住这日子、这感觉,除了眼前这念想,她不知前面还能抓住什么。所以,即便在欢娱的时光两个人各说各话,她还是答应了。 第八十五章 姐姐,你跟他没有前途 接下来是忙乱的几天。 跟李斯老爷子请假是比较简单的事。尽管她还字斟句酌了一番,但老爷子听完就笑了。 “小寒啊,我本来还想开你几句玩笑,但怕你说我为老不尊,还是算了。将来出嫁的时候得从我这府里走,这就是你的娘家。” “如果有出嫁的一天,一定会的。”寒洲说完诚心诚意地给他鞠了个躬。 她眼前的这个老人,如果后来不跟赵高合谋,局势也不会恶化到那般地步。可是,现在,他对她的关心是真切的,有温度的,唉,人真是复杂的动物。政客的人品,怎么说呢? 店里的事情交待给西施和小满。西施不太喜欢拿主意,但是这里面有胡家的投资,胡老爷子希望小寒不在的时候,能逼着西施锻炼锻炼。所以布品的事情以及帐目的管理就交给她。小满倒是比西施胆大,心眼儿也活泛,原来漆器店的事情就是她在参与,她跟陶器店的人也有些接触,现在把陶器的事情也交给她是理所应当。 寒洲说要给她们两人分点股份,作为努力工作的奖励。西施坚决不要,因为挣来挣去都是胡家的钱,寒洲笑她傻,说给自己挣嫁妆还推三推四的。小满倒没说什么,她做生意的兴趣比西施深厚,她父亲还指望她将来顶门立户呢。 商量了一会儿,几个人都嫌股份太麻烦,还得等到年终分红,而且未来的变化谁也说不清,还不如拿业绩提成。如果她走后,两个人经营的两家店能保持现在的月收入,提成利润的百分之三。如果比现在的月收入高出百分之五,则提成利润的百分之五。 三个姑娘正在嘀嘀咕咕做算术呢,有个不喜欢算术的人来了。 “姐姐,你这是要交待后事吗?” 寒洲翻了他一眼,这张乌鸦嘴! “公子不是说再也不来了吗?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胡亥吊儿郎当地说:“说的时候真的不想来了,但我真的很想你呀,我的姐姐!” 寒洲没搭这个话茬,问:“公子,要不要我再给你出道题,比上次那个简单点儿的?” 胡亥也不理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说:“姐姐你虽然很气人,但你很有意思。别人就难不住我,你不但能难住我,还敢打我。” 寒洲禁不住一乐,敢情这是个欠抽型。另两个姑娘递递眼色,想笑不敢笑地转过身子整理店面去了。 寒洲托着腮,一脸疑惑地问:“公子,我特别想知道,你除了学刑狱之法和文字书法,你还学什么?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你其他怎么样?” 胡亥特有自信地说:“我挺好的呀,候二每次都打不过我,射箭、骑马、算学他都不如我。” 寒洲更疑惑了:“公子,那为什么那天我操起棍子的时候你直躲呢?正常的反应不是反击吗?当然,我提这个你别生气,咱这是正常聊天儿。” 胡亥大度地一拍胸口:“不生气,我怎么会和你一个女人生气呢?那天吧,我回去也想了想,为什么要躲呢。我觉得是我没有经历过别人真正的攻击,所以一时慌了。但要是有准备的情况下,我还是很厉害的。” 寒洲理解地点点头,敢情这位小爷是从来没有挨过打。 她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说:“现在聊天结束了,我们还要做生意,公子看是要回府呢,还是要买东西?” 胡亥不满意地皱皱眉:“姐姐,我可是专门来找你聊天的。你这也太绝情了!” 寒洲苦笑着摇摇头,敢情打了一棍子打出交情来了? “公子啊,我可是专门做生意的啊!我可不是专门陪聊的呀!” “哼,你就跟他好,不跟我好,我心里好痛苦啊——啊——啊——啊!” 寒洲无奈地捂住耳朵,怎么办呢,遇上这么一个神经病! 胡亥“啊”完了,容色一肃,特正经地靠过来,低声说:“姐姐,你跟他没有前途,父皇最宠爱的那个是我。他妈老了,我妈最讨我爹欢喜。我爹烦了喜欢找我说话,不喜欢找他,嫌他太能干了。” 寒洲了然地点点头:“公子您要选点什么东西吗?” 胡亥气得瞪她一眼,冷冷地扭过头去,手指头却指着寒洲的方向,不记打地晃了几晃。 寒洲觉得这造型特别像宫琦峻动画片里的某个人物,长得嫩嫩的,神情酷酷的,红嘴唇妖冶地绽放。 他说扶苏不如他有前途,但扶苏死的时候是三十几岁,他死的时候是二十三四岁,呵呵,谁比谁又强到哪儿去呢? …… 出发的前一天,寒洲告诉扶苏,她不会出现在随行的车马之中,她会等在城外的柳亭。 “为什么?”扶苏问。 “因为你的家人会来送你,而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扶苏让这个回答弄得有些气闷,但也没办法让小寒听自己的。 他不太明白小寒为什么这么在乎他的婚姻。她不想嫁给他,原因之一是他有了其他的女人。她又不想跟其他女人争宠,觉得费时费力,还折辱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她还是喜欢跟自己在一起,喜欢这段偷来的时光。 偷来的时光,小寒就是这么说的。 寒洲确实不想和他的家人见面。一想到好几个女人与他依依惜别,她就不知道自己的脚应该站到哪里。这个时代不存在“小三”这一说,她也不想拥有这种不明不白的身份。可是,她目前的状态真的和“小三”有点像。她不想嫁给他,一是不想界入他复杂的婚姻生活,二是考虑性命与前途。 如果,过几年能平安躲过那一劫,而她还是爱他,那就说不定能咬咬牙嫁给他。 现在,只是自欺,把他从他的全家福照片当中抠下来,贴在胸口,告诉自己,这是我一个人的。 柳亭在城北五里的地方,因为周围都是柳树,故得名柳亭。 寒洲把马系在柱子上,自己站在官道旁边瞭望。时不时有来往的人和车,就是没有成批的车队或马队,那都应该不是他们。 大公子出行,怎么也得有个几十辆车吧? 旁边有一个男子也在伸长脖子观望,望了一会儿,没有,就又回亭子里歇着。亭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大约八、九岁左右,两人头挨着头,在玩捉到的甲虫。 “爹,他们来了没?”有一个扎蓝头巾的问。 “还没有来,估计是送行的人多,给绊住了。”那男子笑呵呵地回答。 “大公子身份就是不一样,爹要出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送。”蓝头巾嘟囔着说。 “爹有你们两个送,爹就很满足了。”那男子说。 “不,还得有娘!”另一个灰头巾的男孩子说。 “对,还得有娘!”那男子赶紧纠正错误。 这男子的谈吐很让人生出好感,他们提到大公子,估计是和扶苏认识的,也是来这里相送。原本是不想遇到熟人的,没想到还是遇到了,虽然,是他的熟人。 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长久地偷摸下去,还是随遇而安吧! “来了!”路边张望的男子叫了一声。两个小孩子听了,站起来,灰头巾手中的甲虫却不舍得扔掉,蓝头巾见了,一巴掌拍掉了他手中的甲虫。灰头巾非常不高兴,但看了看爹在整肃衣冠,也赶紧拍了拍身上的土,同时不甘心地斜楞了蓝头巾一眼。 寒洲没有急着上前,解开缰绳,心却有点突突跳。从现在开始,她就要做一个疯狂的女人,和一个已婚男子开始一段旖旎的旅行。这种事,和老陈吵架的时候想过,没做过,现在是真的要做了。 车队来了,不是寒洲想的几十辆,而是几辆,准确地说是八辆。另有二十几个骑马的人。木木骑着马跟在扶苏后面,远远地冲着寒洲点头。 寒洲心说,大公子,你也太低调了吧! 扶苏跳下马来,扫了一眼,高兴地说:“怎么你们在一起?” 那两个孩子的爹看了寒洲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又回头笑笑:“都是在等大公子,但还没有相互认识。” “啊,我来介绍。”他一把拉过小寒,“这是小寒,目前还不想当你嫂子,只好先当个厨娘、侍女或者伙伴,呵呵,别笑话,只能这么介绍了。” 寒洲想甩掉他的手,但考虑到他的面子,还是忍了。本来不想张扬的,他还是张扬出去了。 那男子住后退了一步,点头笑着说:“那迟早都是嫂子。不如现在就叫了吧?” 寒洲忙往后躲,“别、别、别”,窘得一脸通红。 扶苏哈哈大笑,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躲开,“来,再给你介绍,这是咱家兄弟子婴,那两个小家伙是他儿子,小山和小川。” 子婴?寒洲愣了一下,赶紧躬了躬身子,说:“小寒见过公子!刚才不知道其中的渊源,没有打招呼,失礼了!” 子婴摆摆手,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子装扮的女子。看样貌是不错的,气质有些特别。心里不由得琢磨刚才扶苏说的话“目前还不想当你嫂子”,这是在拿架子吗?哼,全国的女子,哪个在扶苏面前拿得起架子,矫情! 而小寒也在打量他。他和扶苏看上去年纪不相上下,看谈吐气质也是谦谦君子的模样。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秦三世吗?那小山和小川就是和他爹合谋杀死赵高的孩子? 这应该是英雄的一家啊! 不过,让孩子参与阴谋终归残忍。 呀,想错了!过几年这俩孩子都长大了,三个男人合谋应该是说得通的。 也得亏是不是亲兄弟,亲兄弟们都让胡亥这个狗东西杀光了。 …… 那两个孩子被叫过来见人。扶苏把他俩一个个举起来,两孩子哇哇怪叫。看起来,他们感情还是不错的。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子婴拿了一坛酒过来,说是送给扶苏路上喝的。扶苏接过来,两边就此别过,各自上路了。 “这个子婴看上去很顺眼!”小寒说。 “呵呵,我的兄弟当中就没有几个不顺眼的,回头一个个地介绍给你认识。”扶苏很高兴地说。 “回头再说吧!” “你就会推托,等到大家都知道了,你不嫁都不行了。” “坏人!” “呵呵……” 第八十六章 还有一项任务 走了没多远,寒洲就上车了,扶苏也钻了进来。 “你出去,你进来别人会多想。”寒洲推了他一把。 “想什么想,和贴身侍女同坐一辆车不是很正常吗?” 寒洲无语了,这个时代可能这样确实很正常。她就是为了避免太招摇才穿男装的,可是…… 扶苏宠爱地用手指头戳她了一下说:“别想太多了,既来之,则安之,要不一路上都放不开的。” 寒洲“嗯”了一下点点头。本来她跟他出来就有些疯狂了,真到了一起,又有些放不开了。她还是顾忌太多。 扶苏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轻叹了口气:“我很开心的,每天这样和你在一起。” “会不会是因为新鲜?” “新鲜什么?” “会不会是你新得了一个女人带来的新鲜感?” 扶苏沉默了一下,推开她,正色说:“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寒洲脸上也讪讪的,她这个问题确实大煞风景。 但她并不想道歉,她就是很在乎他已婚的事实。这个改变不了。此次和他出来,就是想偷来一段独处的时光。 委屈当然是委屈的,但这是她自找的。 狭小的空间忽然变得很难受,寒洲撩开帘子,外面是懒懒的的枝条和飞扬的尘土。已经很多天没有下雨了。 “想不想吃东西?”扶苏打破沉默。 她摇摇头。 “别想太多了,我们遇见了,相爱了,就是这么简单。想到再多,是自寻烦恼。” 她点点头。 “累了就靠在我身上,或者勉强躺在我腿上也可以。” 她“嗯”了一声。 “这件事怪你不早些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我也不可能等着你。” “我知道。” “知道了还不痛快?” “因为,因为我的生活中大家都是一个男人配一个女人的。我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呃,外祖父有好几房夫人。算了,已经这样了,我也不去想了。” 扶苏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她说不想和别的女人一起去抢肉骨头,她现在不就是想独霸肉骨头吗? …… 过了一会儿,扶苏说:“我们这一趟会很辛苦。” “我知道,我不怕的。” “呵,你不知道,我们这个队伍还有一项任务。” “什么任务?”寒洲抬起头来。 扶苏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角,说:“为北方直道做堪舆。” “堪舆?直道?以前没听你说过。” “嗯。我也是才知道。蒙恬和蒙毅兄弟上书,向北运输士兵和粮草都太慢了,对于北部边境的防御非常不利,从长远计,需要一条直道。父皇也有这个想法。如果这条直道建成,我们以后往北去就方便多了。对于防御、对于通商这都是件大好事。” “哦。”寒洲应了一声。秦直道她是知道的,鄂尔多斯有这样一个旅游项目。据说直道最宽处达六十多米,窄处也有二十米。据考古挖掘出来的路基看,不是生土简单的碾压,而是把伴有小石子的混合材料进行了硬化。而露在地表的部分,居然寸草不生。在当时来说,这是相当先进的道路工程。 另一个她知道的信息是,秦始皇于东巡途中驾崩于沙丘,为了掩人耳目,没有立即发丧,而是拉着尸体一直到九原,再从九原沿着秦直道返回咸阳,然后才是丧事的办理、二世的登基。 而现在她来了,她居然有机会亲历直道的勘测,要是不进秦史研究所,这才叫浪费! 呵呵,其实进研究所的心思早就淡了。她这样想就是在哄着自己玩。 “后面的车上有勘测人员吗?哦,我是说堪舆的人。”寒洲对古代的测绘技术很感兴趣。 “有,御史中丞衙门派了两位先生。” “他们测绘的时候我可不可以旁观?” “你很感兴趣吗?”扶苏笑着弹了一下小寒的脑门,这个奇怪的脑袋总是不和其他女子一样。 “嗯,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给人家相阳宒、看阴宅。” “呵呵,有吧。御史中丞衙门的这两位先生很有名的,等休息的时候给你介绍。” 寒洲赶紧摇手,“别郑重其事地介绍,我就是一个侍女身份,介绍给人家,岂不是身份不对等?” 扶苏戳她一下脑门,“那还不是你要的身份?” 寒洲白他一眼,“别老戳我,都快戳出窟窿了。” 听了这话,扶苏心中一热,一把抱住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你猜帘子外边赶车的木木听到这句话在想什么?” 寒洲愣了一下,扭头问:“想什么呢?怎么了?” 扶苏嘿嘿坏笑,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耳朵,轻轻呢喃“没什么,他爱想什么想什么。”接着就沿着她的脖子一路亲下去,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无一处幸免。寒洲赶紧扳住她的头,这家伙又开始放电了。她身上软绵绵的,几乎不能思考。 “好了,在车上呢……”她用绵软无力的手指掐了一下扶苏的腰。这家伙的腰都是硬的,掐都掐不住。他的嘴唇落在她有脖子上、脸上、脖子上,小寒觉得天地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张嘴了。 好一会,扶苏才停下来,脸和脖子都有些潮红。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她的肩头,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让自己平静下来。 “扶苏。” “嗯?” “要是没有客栈,我们是不是要天当被、地当床?” “嗯哼,是的。本来不知道这个任务时是没这个打算的,但现在要做堪舆,那就要尽量沿着两位先生给的方向一路向北,所以露宿免不了的。” “哦,好吧。真是浪漫啊!”寒洲有点悻悻然。她不是怕吃苦,她是怕没地方洗澡换内衣。虽然越往北越凉快,但是不洗总让人不舒服,何况,现在跟从双流镇出来那次不同,旁边有一个总想跟她腻歪的男人,她总不希望两人亲密的时候你闻着我臭臭的,我闻着你也臭臭的。 “呵,也不用太担心。到了车子过不去的地方,我们就自己坐车沿着路走,他们负责堪舆的就骑着马一路前行。何况,我们的事也不能耽搁。”扶苏边说边用下巴蹭她的头发。“对了,你说的浪漫是什么意思?” “浪漫嘛——,”怎么解释这个外来词呢?寒洲想了想,说:“你读过诗经吗?所有爱恋、试探、等待、遗憾、感伤、思念、欣喜等等丝丝缕缕、细腻缠绵的情感都可以是浪漫。一起雨中散步、一起月下对饮、一起依偎观星,当然,为爱人做一餐饭、缝一件衣也是浪漫。” 扶苏会意地“嗯”了一下,抱紧她,“我现在抱着你也是浪漫。” “那当然。浪漫是不经意的情感流露,也可以是刻意的表达。扶苏,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有一个女子,她叫杜丽娘,父母对她的教养很是看重,她自己也乖顺稳重,从不做父母反对的事情。有一天,她读《关睢》,觉得这是一种陌生而诱惑的情感。外面是万物生发的春天,而她在闺房里却不知道春天的美好灿烂。她的使女春香说,小姐,我们就到园中看看吧。她对着镜子打扮自己,觉得自己如此美丽,但却是无人赏识无人见。到了那园中,才发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在自怜自叹中,她困倦了,在睡梦中却见一位翩翩佳公子向她走来……。从那园中回来,杜美娘就病了,心中念念不忘梦中的情景,最后竟郁郁而死。两位老人只好把她打发了。” “有一个读书人,他叫柳梦梅,他为了准备考试投宿在梅花观中,这梅花观正是埋葬杜丽娘的地方。有一天他意外拾得一幅画像,画中人儿生得风姿绰约,正是他喜欢的那样,他天天看天天看,对她一往情深。柳生的痴情感动了杜丽娘的魂灵,她从冥府来到人间,与柳生相遇相知,两人出双入对,如胶似漆。“ …… “后来柳生剖开她的坟墓,杜丽娘还魂,二人终于走到一起,共度余生。” 寒洲讲完,叹息一声,一时,车里竟安静得只能听得见外面的马蹄声。 过了会儿,扶苏蹭蹭她的头顶,柔柔地说:“小寒,你没遇到我之前是否也曾感叹‘美貌如花’却‘命如一叶’,你遇到我之后,是否曾经在梦里与我‘千般爱惜,万种温存’?” 寒洲呵呵一笑,扭过头:“要听真话吗?” “当然!” “没遇到你之前,只顾着在陌生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眼里没有男人,只有一个一个的陌生人。对我来说,食物比男人更有吸引力。遇到你之后,心里想,这家伙长得真好。但也仅仅是这么想,食物还是比男人重要。直到后来,你老在我眼前晃,我身边就多了一个熟人,一个朋友,咸阳就变得温暖了、光亮了。我没有在梦里与你如何温存,但我醒来的时候想,我们两个好好地活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小寒!”扶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她让他好心疼。他该怎样爱她才让她感到温暖和安宁? 良久,小寒说:“扶苏,给对方最好的依靠就是爱自己。” 扶苏放开她,凝视着说:“为什么这么说。” 寒洲笑笑:“我爱自己,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该休息时候就休息,不熬夜,生了病马上看大夫,绝不拖拉,这样你就不会为我担心,你就可以专业做事。你也一样,认真对待身体,爱惜头发,爱惜皮肤,爱惜每一寸肉体,不让我担心,把一个活跃的健康的身体给你的爱人。我们都好好的,大家都安心,这就是给对方的依靠。” “嗯,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先不遵守这个道理,你为我熬夜画画儿,你没有爱惜皮肤,也没有爱惜头发和每一寸肉体。” “那是特殊情况,我想让你的父皇重视你,你兄弟太多了,应该你拿到的东西如果错失了,太可惜。” 扶苏苦笑一下,他的事情让她这么操心,是幸呢还是不幸呢? 寒洲把扶苏推开一点,正视着他:“扶苏,你听着,如果你不珍惜你自己,对我,对所有对你寄以希望的人都是不负责任的,因此,无论什么情况,你都无权放弃自己,无论是那个位置,还是自己的生命。” 扶苏看着这表情,这份庄严和郑重,他沉默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八十七章 他们肯为你拼命吗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下了马或者从车里出来。 整个队伍就寒洲一个女人,确实有些不方便。扶苏拉着她走到好远的一块地方,才避开了人。 每到方便的时候,寒洲就恨不得立刻把纸张发明出来。今天在野外,周围都是可用的东西,她却陷入了选择的困境当中。哪种东西不会使皮肤过敏呢? 扶苏在不远处给她放哨。纵是亲近的人也还是让人在最应该放松的时候不能放松。 寒洲在心里咒骂了数遍各路的神,才硬着头皮解决了问题。 不管怎么说,又可以轻松上路了,但愿晚上能找到洗澡的地方。 据说前边再走一个时辰就是驿站了。有军士过来请示扶苏,要不要埋锅造饭。扶苏看看天色,说今天出来的晚,有干粮就对付一下,等到了驿站好好吃一顿,就不在这里耽搁了。军士领命去了。 一会儿功夫,河边就都是坐着歇凉的,取水饮马的,洗脸提神的。一个男人的河滩! 寒洲也找了个柳荫坐下,问:“这些人都是你家里带来的吗?” 扶苏坐下,摇头。“不是,只有两个护卫和厨子,还有木木是家里带来的。剩下的都是父皇派的常随他出行的兵士。别看他们人少,身手都是很厉害的。” “哦,皇上还是很重视你的。” “废话,我是他亲儿子!”扶苏举起手又想弹她。 “哎,注意皇子形象。”寒洲离开他远一点。扶苏四处张望了下,果然有人在朝这边看,只好悻悻然正了正容色。 “大公子。” “什么?怎么不叫扶苏了?” “我也装装样子,要不你一个人装不像。” “装什么装?我一会就跟他们说我到了上郡就娶你,这下大家都不用装了。” “小样儿!注意皇家威仪!我要跟你说正事。” “说吧,除了娶亲就没正事。”扶苏赖赖的样子。 寒洲只好像条叭儿狗一样哄他:“大公子,我要问的是,这些人听不听你指挥?” “不听,他们有他们的军事长官,就是刚才过来说话的那个张龙。人家跟我说是尊重我,我得配合人家的行动。” “哦,他们就是保护你的,是不是也可以监督你?” 扶苏斜了她一眼:“你编故事编多了。就这么一段路,我能干什么?就是一直往前走呗,用得着监督吗?” 寒洲讪讪地笑笑:“嘿嘿,是想多了,你们父子情深。不过,如果我处在他那个位置上,我的儿子一个都不能完全相信,我就会时不时打听一下他们的动静,看看是不是在家里置好了登基的袍服……” “小寒,”扶苏打断她,正色说:“你不要这样说话,这种事情玩笑不得,我不想听,更不能上别人听了去。你记住了吗?” “哦!”寒洲低低应了一声,她又忘记身份了。 过了会儿,她小心说:“扶苏,其实我刚才想说一个问题来着。” “说吧。”扶苏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扶苏,我想问的是,一旦发生了危险,他们会不会拼死去救你?” “拼死?”扶苏仰头望着天,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知道。” 寒洲摇摇头:“我想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些绝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我,如果不去救我而是自己逃命,他们逃得出整个九州吗?难道他们不顾自己家人所受的牵连吗?” 寒洲耸耸肩,大公子真是想当然啊!“大公子啊,我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 “说,你就会用故事来教育我。” “哪敢呢?我怎么敢教育大公子!”寒洲娇娇地白他一眼,“只是有些事情、有的道理还是要分享一下。” “好吧,那我们就分享一下。”扶苏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寒洲一闪身,瞪他一眼,“说了注意皇家威仪的,还动手动脚!” 扶苏撇撇嘴做了个请的动作。 “扶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蹄筋炖豆腐的故事?” “没有,这个好吃吗?” “呵,我也没吃过。这只是个说法。去年夏天我在双流镇,我和大枣哥开了个豆腐铺子。小女子我长得比较顺眼,就老有男人到豆腐铺去搭话儿、寻开心。那时候,驿站有两个当兵的,他们有时候买豆腐,有时候就是来找茬儿。一般地,我都是躲着他们的。但是,有躲不开的时候。有一天,他们说话特别难听,大枣哥气不过,冲出去和他们打了起来。大枣哥很壮实的,但是他们是两个人,又是当兵的,有一些训练,我就怕大枣哥吃亏。但当时我也很害怕看别人打架,我想躲又不能躲,总之,很紧张的。眼看大枣哥被他们压住了,那当兵的要下狠手,我脑子里就什么都不想了,抓起切豆腐的刀冲了出去,一把掐住一个当兵的头发,一刀削下去,头发,连包头的头巾全掉了,我没看清头皮削掉了没,就看见头顶白花花的。那个家伙吓得撒腿就跑,我在后边没命地追。后来追不上了,我把手中的刀哗地就冲他扔过去,正砍在他脚丫子刚离开的地上。当时我在大街上喊,‘别跑,今天老娘的主菜就是蹄筋炖豆腐’!” 扶苏拧着眉头,像不认识一样看着她。 “扶苏,你相信我讲的事情是真的吗?” “哦,我相信。我看你拿棍子打胡亥时候也是敢下手的。” “咱不说那件事,以后我对他是不敢的,他毕竟是皇子,我惹不起他。我也不想给你惹麻烦。” “别说惹麻烦的话。再说了,你现在说不敢,下次未必真的不敢。” “哦,也是的。敢或不敢真不能保证。我们现在这样说,是人在理智的情况下,当事情发生了,其实是顾不上想那么多的。就像我拿刀去砍那当兵的,这事情要是让我家人知道了,他们也是打死都不信的。但那时就是不想让大枣哥吃亏,一咬牙就冲上去了。” 扶苏听了,撇撇嘴,又用手指弹了她一下:“你对他真好。要是换了我,你会吗?” 寒洲揉揉脑门,皱了皱鼻子,“我说出来是当然会,事情来了,你才知道会不会。”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哄我?” “大公子不需要哄的。说了这么多,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扶苏悻悻然说:“不知道,懒得知道。你都不抚慰一下我的心灵,整天去抚慰别人!” “好啦!”寒洲瞧瞧左右,没人看,迅速拉过他的手亲了一下。又像叭儿狗一样哄他:“咱继续说正事儿。” 扶苏得寸进尺地扬着头,没吭气。 寒洲只好继续哄他:“哎,大公子,我说完了,你听进去了,你想怎样就怎样。等回咸阳我送给你礼物。” “好吧,只有一个条件,嫁给我。”扶苏眨巴着眼睛说。 寒洲一甩他的手说:“大公子,咱能不能有点出息。咱现在谈点军国大事好吗?” 扶苏梗着脖子问:“家不安,国怎么安?这是小事吗?” 寒洲瞅了他两秒钟,蹭地站起来,往车上走去。惯坏他了! 扶苏撇撇嘴,“哼”了一声,这死女人,什么都可以谈,就是不能谈婚嫁,等老得没人要了,哭着喊着上门来。 其实刚才小寒讲蹄筋炖豆腐,他知道是为什么。一个人为别人拼命,是因为爱、因为真的关心,跟他有多少能力无关。兵士们保护他是职责,但真正危险降临的时候,特别是威胁到自身安全的时候,会不会为他豁出去,这就不好说了。别说他是一个皇子,就是父皇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谁会为了他把命豁出去。那种时刻是很难思前想后的,只有本能。 小寒还在为他的安全操心。真让人心疼。 上了车,小寒不理他,他就挠了两下小寒的腰,小寒憋着不出声,绷着脸。他继续挠,从后背挠到前胸,挠她最敏感的地方,又亲她,亲到自己都欲罢不能了,小寒才颤颤悠悠地求饶。 “坏人!你老实点。” “是你惹我的,你一惹我我就不想老实了。” “木木还在外面,当主子的也不讲体面。” “木木什么都知道,等回到咸阳,我就给他娶一门亲,他就不用干耗着了。” “说的什么话?多难听!” “有什么难听的。木木肯定喜欢听。”说完,扶苏一掀开帘子,“木木,刚才那话你喜欢不喜欢听?” 木木窘了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偷听主人说话不对的,可他听了真的很喜欢。 扶苏“哗”地放下帘子,“好了,你不用回答,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了。” 寒洲狠狠地掐了他大腿一下,这家伙脸皮真厚。 这个厚脸皮家伙咧着嘴等疼痛过去,一脸正经地说:“对皇子要手下留情。” “哼!皇子也得长记性。” “已经长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吧。皇子已经体会到姑娘故事中的深意了。他们不为我拼命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挣命,或者寄希望姑娘为我拼命。” 寒洲白他一眼,这家伙又耍无赖了。“小女子也只有一条命!小女子还希望公子能为我拼命呢!” “那好吧,我们俩要是都打不过,就一起殉情。死也死在一起了!” 说完,一副悲壮模样。寒洲觉得他不演话剧真的可惜了。 “姑娘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本公子已经期待好久了。” 他台上的感觉还持续着,寒洲就任他表演。两人这样轻松自在真的很美好。 等他表演够了,寒洲说:“公子,你别嫌我多言,这些人是皇上的卫队,将来也可能是你的卫队,所以有必要现在就把他们变成你的自己人。何况,他们吃国家一份军饷,把他们变成自己人未必就是对皇上的不忠不敬。皇上不也希望他们好好保护你吗?” 扶苏眨巴眨巴眼睛,小寒这个话很有讲究啊!“把他们变成自己人未必就是对皇上的不忠不敬”,这话就看怎么理解了。她对他好这是肯定的,但对父皇就有些…… 但是哪一个人能无缘无故的人对别人好呢?父亲于她只是皇上,跟陌生人一样。这倒可以理解。 她也没怂恿他做坏事。说的也不算没道理。姑且听听她怎么说吧。 “那么,小寒,怎么让他们变成自己人呢?” “公子,当你忘掉了自己的身份,把他们当成可以共患难的兄弟,他们就会把你当自己人,需要的时候,他们就会为你拼命。” “切!那怎么能忘掉呢?”扶苏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假装忘掉了,他们能忘掉吗?这是个事实,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大公子啊,不需要你真的忘掉。只要你能做出把他们当兄弟的样子,他们就会感激涕零,肝脑涂地了。身份低微的人最容易被这种行为感动。” “真的?”扶苏疑惑地问了一句,望着飘动的帘子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个道理。 “我听说大将军王翦在军中和士兵关系很好,经常和士兵同吃同住同乐,所以打起仗来能上下一心,履战履胜。大公子不妨一试。” “就这么简单?” “不简单,我怕公子做不到呢!” “小看我了!我从小练武,也是摔打出来的。什么苦不能吃?切!” “那好吧,向我们尊敬的大公子致敬!从下顿开始,凡大公子吃的好东西,都要分给普通士兵吃。要是没有吃的了,就一起挨饿。” “可是,路还很长……,这才刚刚开始。我可不可以留下给你的那份?” “不可以。我要和你们一样,我也要和他们成为兄弟,这样他们才觉得我们不是装的。” “真的要这样?” “真的!” “除了吃的,你还有什么别的招数吗?一并撒出来吧,看看你家大公子敢不接招?” “该干活的时候跟着干活,别端着架子。还有做游戏的时候要积极参与,开心要真的开心,遗憾要真的遗憾,出丑也不怕,被人嘲笑不许恼……” “还有做游戏?我这么大个人?” “那怎么?敢接招儿吗?” 扶苏看看一脸挑衅的小寒,心里呵呵一笑,这丫头太好玩了,一肚子的主意。好吧,旅途多么漫长,就帮这丫头找个乐子吧。 “行,你安排,我支持并参与。谁不听我抽他。我不听,你抽我,用你绵软的小手。” “去!说正事呢!还有,别没事儿干就跟我腻歪,要多跟士兵在一起,聊天、掰腕子、摔跤……干什么都行。” “这个好像不行,他们一身汗臭,不如你香。我得香够了,才有心情跟他们玩。” “去,说正经的呢!” “不行,这个事无比正经。嗯,真的很香,很销魂……我喜欢你的锁骨……” 第八十八章 都是兄弟 到了驿站,有几个小伙子高兴地吆喝起来。走长途毕竟很累人的。马儿也累了,看见驿站里出来迎接的人高兴得摇头摆尾的。 驿站的驿丞咧着嘴笑。他是个黄胡子、细长眼睛的瘦子,嘴唇发紫,一张口牙肉也是紫色的。这人好像腰有毛病,给人支撑不住的感觉。总之,怎么看怎么像个病人。 带队的张龙上前接洽,他把扶苏介绍给驿丞。那驿丞的腰就更直不起来了,一个劲地说:“公子辛苦,公子辛苦。” 扶苏说:“这个清风驿以前是来过的,好像驿丞不是你,你是刚来的吗?” 驿丞忙点头,说:“是,我来了有半年了。以前的驿丞升职了。” 扶苏说:“嗯,靠近咸阳的驿丞是比较容易升职,你好好干,也可以的。” 驿丞又点头:“嗯,谨遵公子教诲,尽职尽责。” 扶苏问:“你叫什么名字,大家好称呼。” 驿丞回答:“小人姓赵,叫赵微尘,人们都叫我老赵。” 扶苏点头:“赵微尘,名字起得有讲究,不错。微尘啊,去给大家准备饭菜吧,大家都饿了,多熬些粥,菜做得精细些。” 驿丞让这声“微尘”叫得有些激动,忙不迭地点头,就要转身安排去了。 扶苏叫住他:“微尘,我不用特殊,大伙儿吃什么我吃什么,都是一路的。” 驿丞愣了一下,看扶苏说的是认真的,就点点头去了。 小寒在旁边悄悄地竖起个大拇指。扶苏得意地笑了。 有了饭桌,和谁一起坐就有了讲究。 小寒不想和他一起坐,她的身份是侍女,扶苏瞪她一眼,大声说:“我们是兄弟。” 其他人都冲这边看,扶苏公子好奇怪啊,冲着侍女说“我们是兄弟”。 扶苏环视大家,朗声说:“大家一起同行,要走上千里的路程,每天朝夕相处,只有如兄弟一般相处才自在,才痛快。临出发的时候,在柳亭,我的兄弟子婴送了一坛酒,呵,我估计是好酒,要是劣酒送给我,他会没面子。” 有人听了就低低地偷笑,大公子说话很有意思。 “我现在呢就听大伙儿的。如果现在喝就让木木拿去,喝了路上就没有了。不喝就留下以后喝。” 兵士一个个就竖了身子,有的就在瞅张龙,等着张龙发话。军中管得很严的,喝酒会被抽鞭子。 张龙看看大伙儿,又看看大公子,觉得还是不要做扫兴的事情吧,这又不是跟皇上出行。 他站起来说:“大伙儿一路上辛苦,我看喝点儿就喝点儿,但是我提个要求,每个人要少喝,我们毕竟担负着任务呢。而且,值夜的人不能喝,今天我值夜,还有谁跟我一起值夜?”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犹豫,喝酒的机会不多,但这是在大公子面前露脸的机会,也不多。 “我申请值班。我没喝过酒,听说不好喝。”一个红脸膛的小伙子直呛呛地说。 众人“哗”地就笑了,他倒是真实诚。 “那我看就可以了,一人一小碗,只能这么喝。好了,谢过大公子。”张龙说完冲着扶苏一抱拳。 扶苏赶忙回礼,也是一抱拳,嘴里说:“谢什么,都是兄弟!” 木木就跑出去抱酒去了。 大家情绪很高。 “来,小寒过来坐。”扶苏毫不避讳地招呼。小寒只好过去,太扭捏倒显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们和两位先生一起吧,还有张龙。” 小寒只好笑吟吟地打招呼。 她今天休息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像是献玉,但那人一晃就回到车里去了,没看清。这会儿却是清清楚楚地站在面前了。 他怎么混到御史中丞衙门去了? 不过,原先也不确切知道他的状况。 “先生,小寒这厢有礼了,没成想,倒是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巧呢!” “哈哈,这就是机缘,有的人想要也求不来的。和小寒姑娘同行是献玉的福分。” 献玉大大方方地回答,倒是弄得扶苏不知所以。他诧异地看看小寒。 小寒温婉一笑,说:“我在胡家帮忙的时候,在一次方士聚会的时候认识了献玉先生。献玉先生待人很好的。” 扶苏了然地点点头。他接触不多,也知道这个献玉很会待人接物。 小寒又把目光转向献玉身边一位干净利索的人,“这位先生还不知怎样称呼,小寒也有礼了。” 那人笑笑:“鄙人步云。和献玉先生一起供职御史中丞衙门,此次堪舆是献玉先生的助手。” 小寒尊敬地冲他点点头。又转向张龙,说:“张龙大哥,一路辛苦了。” 张龙忙摆手。一声“大哥”,叫得他心里直犯嘀咕。明明是很受用的,可是公子扶苏还在旁边站着,这就没法受用了。瞎子都能看出来,公子与这姑娘关系亲密,他哪能坦然接受这声“大哥。” 几人都很聪明,没人问小寒的身份。都饿了,客气了两句就开始吃饭。 扶苏真是不避嫌,还给小寒夹菜,小寒只好偷偷给他使眼色。 献玉笑眯眯的,一副什么都清楚的表情。小寒只好自己打圆场。 “大公子待人很好的,我暂时给公子做文书,也打理公子的日常事务,没想到也得到了公子的照顾。” 张龙机灵地附和:“嗯,大家都说大公子待人好。” 献玉和步云都很配合地点头。小寒还是窘得不行。扶苏倒是很自在,嘴里说:“都是兄弟,都是兄弟。” 小寒真想瞪他一眼,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演得有点过了吧? 献玉看出小寒的窘迫,呵呵一笑说:“总说要找机会和姑娘聊聊望气的学问,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而且,这位步云先生也是师出名门,他的师父是咱们咸阳有名的候大域候先生,人称候生的著名方士,很受皇上看重的。我们在一起探讨学问,这是多好的机缘。” 步云谦虚地笑笑,这献玉说话就是让人舒服。师父候生本事大,但做人上倒比不上献玉的圆融豁达。 小寒说:“我也觉得是好机会呢。大秦直道这么重要的工程能让两位先生担当堪舆工作,足以说明先生的专业素质和工作精神非同一般。小寒对这样的人只有心生景仰,定要多多请教,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机会。” 献玉哈哈一笑:“说不定走完之一程,献玉也受益不浅呢!” 步云一边吃一边微笑。他有点不明白献玉为什么对这姑娘如此热心。难道只是因为看公子扶苏的面子?如果是这样,献玉就多少有些谄媚了。 过了会儿,吃得差不多了,小寒问:“两位先生能不能给小寒看看堪舆的工具?” 两人点头说好。 步云看这姑娘眼神真诚、言辞恳切,倒像是真有兴趣的,不觉对她添了些好感。 扶苏看看天色,插话说:“小寒,现在光线不好了。大家都累了一天,明早再看好不好?” 扶苏这么说了,小寒只好点头说好。另外两三个人也只好点头,都说要准备准备,明天早上得早早上路。 等众人走了,两人回到房中,小寒一吐舌头,刚才只顾自己聊得兴起,倒把扶苏晾到一边去了。 “对不起,刚才很想看他们的工具,没顾上你。” 扶苏抬手弹了她脑门儿一下,“我发现你的兴趣点真多。而我才是其中之一。” 小寒摸了摸后脑勺说:“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酸不溜丢的?” 扶苏又弹她一下,故意恶狠狠地说:“小丫头,快点侍候大爷沐浴,大爷对你很有兴趣。” 小寒一缩脖儿,弱弱地配合着他:“好的,大爷,马上就准备好。” 大木桶溅出一地水花。小寒靠在扶苏胸前,被热水泡得懒懒的,说话也绵软无力:“扶苏,这木桶真大,比我家里那个更舒服,你说这驿站是不是有意准备了这么大的桶,知道有的人是想全家泡在一起的?” 扶苏笑笑,没说话。很享受地抱着小寒的肩头。 “怪不得这里的驿丞升职快,肯定和这个木桶有关系。” 扶苏一扭脸,上下打量了下困倦得快睁不开眼的小寒,无奈地摇摇头:“你说你这个脑袋,整天都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想睡觉了。抱我起来吧!” “哎,丫头,搞清楚,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怎么能让我侍候你呢?” “公子,一贴了身关系就变了,你后悔也晚了。” …… 都进被窝了,小寒忽地坐起来,“扶苏,咱的鸽子喂了没?” 扶苏高高地举起手,又轻轻地落在她的屁股上,“都快睁不开眼了,还惦记鸽子!” …… 第二天早上,驿丞早早地给大家准备了早饭,小菜拌得很香,众人交口称赞。 驿丞又准备了几个洗过的桃子给小寒带上,这份细心倒是让小寒很受用。扶苏拍拍他的肩膀说:“微尘,好好干。” 大公子还记得他的名字,微尘很高兴。这几个桃子的功夫没白下呀! 从驿站出来,又上了车。 这时候的车挺不舒服的,但比起骑马来又好一些。车里铺了厚的垫子,多少有点减震的作用。 两人都把鞋子脱了,扶苏耍赖地蜷缩起身子,挺大的个子,非要躺在小寒腿上。小寒拍了他一巴掌,也就由着他了。 “这么漫长的路程,讲故事吧。” “好吧。我想想。讲一个青蛙王子。” “讲吧,我知道你又要编排我了。” “呵呵,也不算编排,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在一个很遥远的国家,有个宽容睿智的国王。他有好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其中,最小的女儿聪明又任性,深得大家的宠爱。这个小公主有一颗金球,她每天把它抛来抛去,一个人也能玩很长时间。可是,有一天她坐在水潭边玩耍的时候,小金球掉下去了,她急得大哭。这时候有一个声音说,我可以帮助你吗?美丽的姑娘。小公主一看,说话的是个青蛙,啊,那青蛙长得真丑啊,绿绿的一身软肉,顶着一颗肥嘟嘟的大脑袋。嗯,比你的脑袋都大……后来,那只青蛙上了她的餐桌、用了她的金碟子、还让她抱着回到了公主的小屋,并且还要跳到公主的床上,小公主气坏了,抓起青蛙一摔,奇迹出现了,青蛙消失了,地上站了个英俊的王子,哦,他不如你英俊……后来,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扶苏一直没有出声,他在小寒的腿上打起了鼾声。她的腿都有点麻了,这个赖皮家伙还不起来。 “青蛙王子,青蛙王子。” 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动静。小寒干脆不叫了,决定就这么宠着他。她用左手覆盖着他的眉毛和脸颊,小指轻轻地滑过他挺直的鼻梁,又轻轻地碰了碰他迷人的厚嘴唇,这是会放电的嘴唇。她又用手背轻轻地感受胡须扎手的微疼,这种感觉很受用。 他长得真好。最初可能就是这付长相让人生出好感,到现在,发现他是个不错的情人。懂得尊重人,懂得体贴人,难得的是,还会撒娇耍赖,让人对他简直发不出脾气。 真想帮着他好好地活下去。 …… 过了好一会儿,小寒扶起他的头想换换腿,她实在麻得受不了了。这一动,扶苏醒了。 迷迷糊糊地,他把头往小寒怀里拱了拱,说:“小寒,我们在一起真好。我怎么听着故事就觉得自己变小了呢?” 顺着他的话,小寒问:“多小?” “五岁吧,或者更小。反正就这样被你宠着多小都好。” 小寒笑笑不说话。这话听起来不像他这个年龄和身份说的。但好的爱情就是让两个人找到童年,现在扶苏找到了,她还没有,她和他在一起也很快乐,但还没有变小。 她是个心事重重的女人。 第八十九章 堪舆之事 休息的时候,扶苏陪小寒去找献玉和步云。 献玉正忙着绘图,步云在旁边计算里程。 小寒没说话,站在旁边看献玉绘图。献玉知道他们过来了,抬头笑笑,继续工作。步云在旁边解释:“车子晃得厉害,没法下笔,只好先勾了草图,等车停了再好好画。” 扶苏理解地点点头。 小寒想:古人管测绘叫“堪舆”,可能就是乘“舆”勘测,边走边看。献玉正在画的图是画在一卷布上,用的是写蝇头小楷的毛笔,每一笔几乎都是用的笔锋。他一边蘸墨一边画,画的是峰峦、土丘、道路与河流。很像画工笔的底稿或白描。图上也注有里程,不是阿拉伯数字,是汉字。 等献玉搁下笔,小寒说:“先生画得真好,字也漂亮。” 这不是恭维,献玉确实画得好,只不过,可以想象,最终画出来的就是沿着秦直道的旅游图。 “呵呵,让姑娘见笑了。”献玉站起来,捶了捶腰,说:“我倒不想让姑娘夸我,姑娘能替我找出毛病我才高兴呢。孟子说,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我虽不才,也想向先贤看齐,一点一点求得术业上的精进和为人处事上的完美。” 步云听了这话说:“先生这样讲倒要吓死我了。” 献玉说:“为什么?” 扶苏和小寒也不解地看向步云。 步云说:“我曾读晏子故事,说他有个手下叫高缭,为人谨慎,在丞相晏子手下做了三年的官,从来没有犯过错,但晏子却无缘无故把他辞退了。晏子的理由是这样说的:‘我是一个不中用的人,正如一块弯弯曲曲的木头,必须用墨斗来弹,用斧头来削,用刨子来刨,才能做成一件有用的器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毛病和缺点,但是如果别人不给予提示的话,自己是看不到的。但是高缭呢,他在我身边足足三年,看见我的过错,却从来不说,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把他辞退了。’晏子是这么做的,而我在献玉先生旁边当助手,也未曾发现先生的工作有任何缺憾,那岂不也要被先生辞退了?” 献玉哈哈大笑,用食指虚点了他几下,心里非常受用。 扶苏和小寒对视了一眼,这个步云很会说话呢,捧人捧得实在艺术。 “好了,我还是要听小寒姑娘给个认真点评。小寒姑娘刚才说我画得好,字也好,但我们这项工作是堪舆,光是画得好看并不解决实际问题,我要听听姑娘那些批评的话,那才有价值。” 步云转向小寒,献玉一再让这个小寒姑娘提意见,倒不知这姑娘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锦绣?不过,从美女嘴里说出有价值的话,也真让人期待呢。 小寒咬了咬嘴唇,看看那幅堪舆图。献玉刚才的态度真的很真诚,也算治学严谨,在人前也给了她极大尊重。她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又怕说多了带给自己麻烦,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 扶苏最熟悉她这表情了,她肯定是有所顾虑。 “小寒,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是大家一起做学问,互相提示而已。哪有一说就准、一说就对的?说错了也没人笑话你。” 扶苏这么一说,就相当于定了调了,错了也不许笑。步云赶紧点头称是,献玉很期待地望着她笑。 小寒又咬了咬嘴唇,想一想她在咸阳做的事情,哪一件都是新鲜事,恐怕也不多这一件了。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她就说:“小寒不敢贸然开口,实在是因为小寒是外行,而两位先生是堪舆的行家。不过,作为外人倒是可以说点外行话,两位先生权且听听,就当作我们休息时的闲聊吧。” 献玉点点头:“姑娘尽管说吧,所谓内行不过是因为一个行业做久了。外行没有做过,才称为外行。但外行是别的行业的内行,而行业之间未必就没有联系,久困在一个行业不向外边看一看,就会固步自封、不求进取。” 步云点点头,献玉的胸怀眼光确实比师父侯生强。 “那我就随便说说。”小寒杵了下额头,往后走了几步,看了看地面,弯腰捡起一根树枝,说:“我就以咱们咸阳为例吧。” 几人都点点头,咸阳的地形地貌及城市布局他们都是清楚的,最能说明问题。 “先生所画的山很像实物的山,美是美了,但很费工,这么巨大的工程,先生要费多少时力呢?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用更简单的图例来表示。比如,这样。”说着她就蹲在地上画了个现代地图上表示山峦的图例。 步云说:“这样简单是简单了,但是山的高低怎么表现呢?”在他们绘制的图上,还是能表现山的高低的。 小寒笑笑,说:“先生说的是呢,小寒想,所有水平面以上的事物都有高低,水平面以下的事物也都有高低,表现山当然要表现出它的高度,也要让这座山和那座山表现出高度的差别,我想这也可以用一定的方法表现出来。先生看这样行不行。” 说着,小寒又转向扶苏:“公子,咸阳北面的九崤山,东面的骊山,南边的终南山各是多高,您知道吗?” 扶苏摇摇头,看向献玉。献玉摇头,步云也摇头。他们只知道哪座山比较高,但具体数据是没有的。 小寒一抿嘴,想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们给它假设一个数据。假设九崤山高千仞、骊山高八百仞、终南山高七百仞。这此数据都是指主峰最高处,那么山腰各处就低于这个数据。我们看看这样是否可以表现峰峦低谷。” 说着,小寒把地上的碎石摊到一边去,写上东南西北,定出方位。然后画个小三角,说,这就是九崤山的最高外,注明“千仞”,接着在山的旁边画上一个闭全的曲线,在曲线连接处注明“八百仞”,又在这个曲线的外圈再画一个闭合的曲线,注明“六百仞”,就这样一圈套一圈,直到最后一圈“一百仞”。 步云问:“为什么最后一圈不是零,而是一百仞?” 小寒说:“整个咸阳城区地势的高我们假定是一百仞。可能比之东海沿岸那些地方,它还是高的。而海平面我们就定义它的高为零尺零寸。海平面以下的沟壑我们可以考虑也可以暂且不考虑,那就不去标记它了。” 众人都不发言,都在看着地上的图思考。 小寒说:“我们再画出骊山和终南山的示意图。” 画完了两座山,小寒又说:“山峦的坡度是陡坡还是缓坡能看出来吗?能不能看到断崖处在哪里?” 扶苏蹲下来,用手指点了点:“这密集的地方是不是陡峭的地方?这边线条稀疏的地方是不是地势和缓的山坡?” 小寒点点头,“公子说对了。两位先生看看,这样做图是不是更清晰?” 步云兴奋地说:“照这样,一切都可以用图例来表示,只不过绘图的人和看图的人都要通晓图例才行。” 小寒点点头:“目前只要绘图的人能懂就行。因为开工的时候,绘图的人要随时跟进吧?” 献玉点点头,这样绘图真的更清楚更明白,但这个要求也很高,还要测量山的高度,而他们目前和过去的工作并不是这么做的。但如果真的这样做下去,一定会做成准确度非常高的堪舆图。 “姑娘把整个咸阳都画出来吧,我们都开开眼。” 小寒笑笑,“还是画个草图吧,说明白问题就行。” 说着她画了渭河和泾水两条主要河流。宫室和街道也略略画了几处,分别用图例标出来,嘴里说:“看,这是咸阳宫,这是六国宫室,这是花枝街,我住的地方在这儿,桑树园的位置大概在这儿,当初我和先生就是在这里认识的。这是横桥,过了桥,就是大片的林子了,林子我们用这个图标来表示它,哦,忘了标出信宫,宫殿我们一律用这个图标,各衙门我们用这个图标,画个圈,里面写个‘公’字,啊,有些什么衙门我就不太清楚了……” 扶苏看着她在地上点点画画,诧异得合不拢嘴,他的小寒真是胸有沟壑呀,刚到咸阳一年就把整个咸阳放在脑袋里了。这是站在空中俯窥咸阳吗? 献玉和步云也暗暗称奇。他们就是做堪舆的,对咸阳当然熟悉,但小寒画图时候这份自信他们还是佩服的,这分明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似乎是天神的视角,连各部分的关系都考虑到了。 而他们平日做图,距离长短、地势高下当然尽力表现,但是往往只顾着道路两边、视野所及之处,难免会因事物的庞杂而顾此失彼,有的不重要的东西就略过了。但从堪舆的准确度上来说,明显是不应该的。 一时,竟出现了诡异的沉默。 小寒看众人的表现,就知道这是上帝的视角把他们给惊到了。她暗自吐了下舌头,表现过头了,应该适当收敛的。 “嘿嘿,公子,我们是不是得走了,今天耽搁太久了吧?” 她拍拍手站起来,一副恭谨的样子请示扶苏。扶苏愣愣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这丫头还有不会的东西吗?她这么能干他不应该高兴吗?怎么心里有点微微的不安呢? “丫头?你还有不会的吗?”他干脆问了出来。 小寒只好装傻卖乖,“有啊,公子,小寒不会武功,打人还不够厉害。” “好吧,这个本公子比你厉害,走,让本公子教训教训你。”说着,扶苏掐住她脖领子,一副要正经教训人的样子,把她带到前面车子那儿去了。小寒也赶紧迈着小碎步配合他,这家伙把她弄得脖子很难受的。 临上车扶苏把她一把抱起来,然后像个包袱一样扔上去,一点都不心疼。 献玉和步云对视一眼,这就是教训?好像味道不对啊! 车动了,扶苏故意恶狠狠地说:“老实交待,你怎么学会的?要是不老实说,小心家法伺候!嘿嘿,至于什么是家法?你明白的吧?”说完邪恶地擦了擦嘴角,好像刚刚吃完了人的吸血鬼一样。 小寒装作害怕的样子:“公子饶命啊,小女子老实交待。公子知道,小女子帮胡家开了六家豆腐店,给店铺选址的时候到处逛,咸阳城的样子大概就装进心里头了。后来,没事儿就出来遛马,河这边,河那边………” “胡说!对本公子有欺瞒,你知道该受什么处罚?嗯?” “哪有欺瞒啊?就是这样的,后来找药店,逛陶瓷店……,哎呀,这些公子都知道的。” “还是不老实,我也天天遛马,天天逛,怎么我不会那样想?” “咦——,皇家教育!” “嗯?” 扶苏凶巴巴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吓人。算了,不能再玩下去了,再玩下去他会真生气的,皇子比较脆弱。 “小女子老实说,公子偏不信。公子天天遛马,天天逛,可是心里有家人,有朋友,有街坊熟人,有朝廷事务,心里充塞那么多事情,还管他咸阳大体上是什么样子,闭了眼睛都能找到要找的地方,具体要办什么事儿都有人为您跑腿。小寒就不同了,因为陌生所以才要用心记、用心想。公子也不想想,小女子在咸阳除了想念家人,心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因为没有,所以才心思单纯。因为要给自己挣口饭吃,所以才要四处奔波,因为什么都得靠自己的两条腿,所以才要熟悉地形……” “好了,不许说了。你一说,就让我可怜你。”扶苏把小寒抱在怀里,假装生气地打了一下屁股。“嫁给我,你也会有家人,你的心里也是满满的,不是空空的。不用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做。” “嫁给你?你这么笨!” “笨才想娶聪明的!” “扶苏,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一说到关键处就打岔儿,找打呢吧?” “疼!” 第九十章 将来讲给孩子吧 再休息的时候,小寒就去琢磨献玉他们的堪舆工具。扶苏要跟了去,被小寒给打发走了。她是这么说的,去和兄弟们玩儿吧,要不谁会为一个陌生人拼命啊?扶苏不以为然地撇嘴,小寒就说,我就知道大公子放不下架子,晚饭后公子要是能叫出五个人的名字来我就服了你。听小寒这么说,扶苏邪恶地一笑,转身就走了。 小寒对大秦直道的兴趣多过对扶苏的兴趣。他已经赤身相见了,就没有什么好探索的了。 步云现在对小寒的看法完全改观。他第一次见小寒的时候还以为小寒就是个大公子身边比较得宠的侍妾,现在再看她那就是当才女异人来看了。听献玉说,这女子住在左相李斯府上,开了两家店颇受李斯府的照应,就更是另眼相看了。 “小寒姑娘要看堪舆的工具?” “嗯。我很好奇。”她本来就要看的,让扶苏给掳走了。 据她所知大秦直道的勘测一直是史学界的一个迷,长达七百多公里的道路,在没有飞机、遥感数据和人造卫星的情况下,从咸阳一路往北,直直地修到九原,这中间有多少地质、水文、地貌的条件要考虑啊,而直道不偏不倚地就修在低丘陵地带,再往东一些,就是高丘陵的大沟地带,而再往西一些,就是沼泽地带了,在洪水季节路很有可能被冲垮。据说很多路段就是修在山脊上,需要多么精准的勘测才能做到这一点? 因此,做为现代人的寒洲对这项工程的勘测人员是由衷地佩服。对他们所用的工具也好奇地很。要知道,我们一般所认识的指南针那时候还没发明呢。司南应该有了,可是难道他们是带了一柄磁石做的大勺子出行吗? 献玉还在绘图,仍然用他的老方法。小寒的想法是好,但得系统地整理一下,图例的事情是很严肃的,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得整个御史中丞衙门全体测绘人员商议讨论通过了才行。 步云把工具拿出来给小寒看。 “这就是罗盘?” 这罗盘做得非常精致。中央是一个圆形天池,外面是铜面黑底金字的活动转盘。盘上一圈圈堆满了字,应该是八卦、地支和天干的标记。其中有一层是八个方位。最外是一方形盘身,盘身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大概是花梨木之类的硬木,好看,而且耐用,掂在手里比一般木制的盘子要重。外盘有四个小孔,分别有两根细线以十字形穿于四边中间的小孔内,也不知是起什么作用的。 “它是谁发明的?”小寒又问。 步云愣了一下,这姑娘的思维有些特殊呢,一般人在这个时候会问,这东西是怎么定向的。 “人们说是轩辕氏。” “轩辕氏?”寒洲不置可否地应了一下。她自己是不太相信的,这东西做得太精致了,轩辕氏生活的时代哪有这样的工艺水平。不过类似的东西应该是有了,可能是叫作指南车。 不管怎么说,又一个伟大的工匠,向他致敬! “步云先生,您教教我怎么使。” “嗯。”步云答应了一声。 正在绘图的献玉抬起头来说,“莫不是姑娘也要来跟我们抢这一碗饭了?” 都知道是玩笑,大伙儿就笑笑。 步云就教她怎么站立,手怎么端着罗盘,让罗盘保持水平,然后细线的作用是什么,要测的东西的方位是如何指示出来的…… 寒洲越听越糊涂,但对这门深奥的学问越来越看重,觉得中国人真了不起,对自然的窥探到了这么精深玄妙的程度。 据说有人可以用罗盘测出矿藏,香港有个风水师测出了珍贵化石、矿石和宝石,震惊了宝石收藏界,他收了很多徒弟,给自己做的广告就是“以先天之气,化后天无形之煞。” 正在那里犯糊涂呢,不远处出现了喊“好”声。两人都朝那边看,献玉先生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了起来。 只见扶苏和张龙两人头顶着头,两手都搭在对方的肩臂上,脚下使劲儿后蹬,一副要把对方摔倒的样子。两人身上都沾了土,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个战斗状况。 “咱瞧热闹去。”小寒兴奋地对步云和献玉说。 两人点点头,这确实是热闹,都说扶苏勇武刚毅,但平时哪能得见,平时见的也只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模样。 木木在旁边着急,这已经摔趴下两回了,两人还是谁也不服谁,这真要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虽然公子打架是挺厉害的,但那得分是跟谁。 那个主动值班的红脸膛,在一旁数数:“……十八、十九、二十。到了,停!” 扶苏和张龙都松了劲儿,放开,相互笑笑,扶苏又过去,亲热地拍打了一下。张龙抱抱拳,嘴里说着承让之类的客气话。 人群就散开,看大公子摔跤都很兴奋。 张龙招呼人上车,再走一会儿就又是驿站了,到了站好好吃一顿,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张龙今天有些放开了。刚才大公子找人聊天的时候,跟人试了试手劲儿,他也凑了过去。以后大公子肯定就是皇上了,在今天留下好印象比日后探不着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摔跤的时候他没有尽全力,但这不能让大公子看出来,不过,大公子也确实是不错,一看就是认真调教出来的,而且骨子里也是不怕苦不怕输的,是个能担大任的人。 这一程差事落在他头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呢?要是伺候个难缠骄气的主子,不知道要怎样头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公子倒是好,说休息就休息,说走就走,不给他出难题,还对他挺尊重。这让他本来有的那点担心也好了很多。 坐在车上,小寒问:“摔疼了没?” 扶苏笑笑,“这算什么,以前摔得都起不来了!” “是和师傅吗?” “不是,是和李由。他比我厉害,但我不服输,把他也累得够呛。哈哈……,他打架厉害,追姑娘不如我。” “瞧你那得意样儿!” “当然得意,应该得意。”扶苏搂过她亲了一口,“本公子就是得意!” “去,一边老实呆着,还有话问你呢?” “什么?” “今天布置的任务完成了没?记住五个人的名字。” “呀,忘记了!”扶苏一拍脑袋。 “咦——”小寒不满意地对他撇嘴。 晚饭时候到了马蹄驿。 大家各自卸载了东西,饮了马,洗涮了一下,饭也就好了。还是按扶苏交待的,一样的伙食。 “咱俩今天和他们坐一起。”扶苏说。 “我这身份还是算了。”小寒推托。 “什么呀,都是兄弟,来吧!”扶苏拉着她就走,不容分说。 小寒只好快步跟上,这家伙腿太长。 “来,山子兄弟,给我盛上一碗。还有你小寒姐。”扶苏随便拿起个碗,冲着盛饭的小伙子说。 小寒诧异地看了看扶苏,这家伙真不简单啊,说放下架子,这也来得太快了吧?还这么自然。 众人不由得看向“小寒姐”,这就是扶苏公子给的名分了。别管年龄大小,都得叫“小寒姐”了。 众人那样看着,小寒只好冲大家和气地点点头,客气地说:“我叫小寒,和大家一路出行,请多多关照。” 扶苏不满地瞅她一眼,说不端着架子,她这一客气倒又生份起来了。 这一眼让小寒也意识到了,可是一下子和一群男人一起吃饭,怎么也自然不起来。 张龙知道问题在哪儿,大伙儿瞅小寒姑娘的眼神让人家不自在了。毕竟这眼神里有太多猜测的意思,怎么也是让人不舒服的。他笑着端过一碗饭,放在小寒面前,对大家说,小寒姑娘很有学问的,你们快吃,吃完了让小寒姑娘给你们讲几句。 张龙发话了,当兵的就赶紧点头吃饭。和好看的姑娘在一起吃饭还是让人很兴奋的。虽然好看的姑娘是人家的,跳得再高都够不着。 其实张龙也不知道小寒有什么学问,不过他看那献玉先生对小寒的尊重不是表面的客气,就想着这姑娘一定不简单。再说了,扶苏公子北上这么重要的出行都能带上她,肯定不是个随便的侍妾。她自己也说了,是帮着扶苏做文书的,可见是有学问的。 扶苏看看小寒,又看看张龙,也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小寒和他在一起随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是拘谨的。是他考虑问题太简单了,只想着让小寒看到他能做到放下架子,却没考虑小寒的感受。 “来,吃菜。”他夹了一筷子菜给小寒。 “嗯。”小寒乖乖地应了一声。这家伙又当着众人夹菜,这是把她放在火上烤呢。 “待会儿随便说点什么,讲个故事也行,然后就回去休息吧。” “嗯。”小寒又乖乖地应了一声。 扶苏探过头来,轻轻地说:“这么乖,没见过。” 小寒不动声色扒饭,心说,当着这么多人,给你面子呢。 扶苏又转过去对红脸膛小伙子说话:“小虎,一顿最多吃几碗饭?” 那叫小虎的红脸膛木木的表情,想了想说:“吃得好点儿就吃四碗,要是没油水就得吃五六碗。” 众人就笑,这人就是实诚,大公子问话也这么说。 “你呢,二狗兄弟?”扶苏又问另一个。 “我四碗就够了。”那个叫二狗的慢悠悠地回答。 “等回到咸阳,咱们去我的农庄,让老八给大家烤羊,他烤羊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有一次我们去终南山,我和李由,那时候他还没去三川郡,我们俩趴在树棵子里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了一只野猪,李由一箭就射过去,正射在眼睛上,那野猪流着血就向我俩扑过来了,太危险了,都来不及补上第二箭,李由抽刀就砍过去。那时候我还小点儿,有点发懵,等他把野猪砍倒了,我才想起补刀。哈哈……,那次的野猪肉也是老八给做的,吃完了身上都往外冒油,怎么也洗不干净。” 大伙儿听得眼睛亮晶晶的。聚餐的时候说这个,应时应景儿,太合适了。 “咱哪天要是赶不到驿站,咱也上山打畜牲去。全当练兵了。”张龙说 众人一齐点头,这主意好,有的吃,有的玩。 扶苏问:“兄弟们当中谁箭法最好?” 众人就看向红脸膛小虎,也有的看向张龙。 二狗说:“其实我也不赖。”众人就起哄,说他吹牛是最厉害的。 “咱哪天比试比试,不过,怎么比呢?”扶苏看向小寒。 小寒想了想说:“我有五个桃子还没吃呢,这就当彩头吧。要不,明天起得早点,咱们射树上的麻雀?” 众人一听,射麻雀,有点难度太大了吧? “好,射麻雀,明天早上射麻雀!”扶苏一拍腿,事情就这么定了。 “移动靶?”这个难度是有点大啊。小寒看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建议有些难为他们了。可是扶苏已经拍板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就是动摇扶苏的权威了。 “吃得差不多了,让小寒姐给你们说两句,大家就各自散去吧,早点休息。 呃,讲什么呢?小寒看看扶苏,不能给他塌台,好歹得说点什么。 她有点窘迫地说,“各位兄弟,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讲个睡前故事吧。这个故事讲的是一群动物的故事,大家听过了以后讲给孩子听。 众人微微一笑,这是个让人心中温暖的女子。 “这个故事发生在大草原,草原上有很多动物,他们的国家叫荣耀国。狮子木法沙是他们拥戴的国王。哦,狮子大家没见过,它比老虎还要凶猛。男的狮子长得比女的狮子漂亮。它头上的毛发特别浓密丰厚,奔跑起来非常威风。” 大伙儿觉得有趣,这小寒姑娘声音也好听。 “在狮子的族群里并不都是拥护热爱木法沙的。木法沙有个弟弟叫刀疤,他很嫉妒木法沙的权威和地位,认为父亲把位子传给哥哥是不公平的,他觉得他比木法沙聪明。但在其它动物眼中木法沙治理国家宽严相济、公平公正,非常得法。当然,被嫉妒蒙蔽了眼睛的刀疤绝不愿意这么想。他只想着怎么把哥哥从那个宝座上赶下来。” 听到这里,已经放下筷子的献玉就向扶苏那里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 “但是刀疤知道他是打不过木法沙的,他很怕死,力量又不够,所以他只能找歪门斜道。他把坏主意就打在侄子辛巴身上。辛巴是木法沙唯一的儿子,他是荣耀国当然的王储。木法沙对辛巴寄以很高的期望,他教给他很多东西,他也非常爱他。可是辛巴年少贪玩儿,嫌父亲太啰嗦了,对父亲的告诫不是太放在心上。有一次他的叔叔刀疤假装慈爱的对他说,草原东边的峡谷很好玩,他可以带他去结识新的朋友。辛巴说,父亲不让到那边去玩,那儿有危险。刀疤说,我们伟大的国王这么溺爱他的继承人,将来他可怎么承担大任呢?做国王就得勇敢,勇于探索和冒险。辛巴被他鼓动得热血沸腾,就跟它走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绘声绘色的讲述当中。 “没想到,这是刀疤策划已久的阴谋。在辛巴来到峡谷中的时候,刀疤却躲开了,他怂恿几只阴险的土狼去追击角马。角马这种动物是一大群在一起生活的,他们是食草动物,当然很怕土狼,所以角马受惊以后就死命奔跑。一大群一起奔跑,而草原上别的动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一起狂奔,他们的必经通道就是那个辛巴进入的峡谷。所以,会发生什么就可以想见了。” 周围一片寂静,大家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辛巴作为荣耀国的王储,它的行踪自然有天上的飞鸟迅速报告给了国王木法沙。木法沙非常担心他的儿子,他马上就去救儿子。可是任凭他有多大的力气,多大的威风,在草原动物像潮水一样狂奔的时候,都是无济于事的。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没得选择。” 扶苏闭上眼睛,他想到他的父亲,心里有些迷茫。 “最后木法沙尽了全力,救了自己的儿子,但是他自己却被刀疤算计,推下了悬崖。年幼的辛巴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不听话,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这时候,刀疤对他说,是你害死了父亲,你没有脸再呆在荣耀国了,你走吧。单纯幼稚的辛巴真的就负疚出逃了。而刀疤又命令土狼去追杀辛巴,结果,辛巴落入荆棘丛,侥幸逃过一劫。土狼们说,你要是敢回来,我们就杀了你!大家看,现在,荣耀国谁当国王已经没有悬念了。” 听众当中有叹气的声音。气氛一时沉重起来。 “小狮子辛巴并不是一直都有坏运气。他在流浪的途中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是机智聪明的猫鼬丁满,一个是心地善良的疣猪彭彭,他们两个长得很丑,出身也不好,很多动物都看不起他们。但是他们愿意给别人温暖。孤独的辛巴就和他们一起吃苦,一起挨饿,一起玩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辛巴变成一只非常有力量的勇猛的大狮子。但是父亲因他而死亡的记忆一直挥之不去,他始终无法原谅自己,也始终不敢回到荣耀国中去。两个好朋友就鼓励他,开导他,让他忘掉过去,也不想未来,只要快乐地过好今天就好了。” “而父亲的灵魂并没有走远,也在星空当中关注着儿子的成长,有一天,父亲对他说,儿子,父亲并不怪你,如果你逃避了作为王位继承人的责任,置草原的生灵秩序于顾,那才真的让父亲失望。确实,自从刀疤统治了荣耀国,一切都不复往日的繁荣。这些都是辛巴从童年的伙伴那里听说的。他的国家需要他回去。” 二狗子突兀地插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他的朋友丁满和朋朋也鼓励他回去,并且他们会全心全意地帮助他。就这样,三个好朋友,这个奇怪的、并不是最有力量的组合,一起踏上了回国的征程。当然后面的争斗可以想见,刀疤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王位,土狼们也不会放弃他们得到的好处。在战斗中,辛巴被土狼们逼得失足落于崖下,刀疤以为他死了,得意地告诉了他木法沙死亡的真相。辛巴一跃而起,暴发出惊人的能量,他奋力打倒刀疤,并把他推下悬崖,最后,刀疤成了土狼们的一顿美餐。而这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干涸的草原,终于迎来了生机勃发的雨季。在胜利的怒吼声中,在朋友和母亲的见证下,辛巴继位,开始承担起对这个国家的责任。” 周围很安静,过了片刻,红脸膛小虎问:“没有了?” 小寒点点头,“嗯,讲完了。大伙儿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有人坐着不动,有人和旁边人说话。扶苏就站起来大声说:“是啊,不早啦。兄弟们都散了吧。” 人们就三三两两地去休息了。 献玉又看了扶苏和小寒两眼,心说,真是好搭档。讲故事都有这么多道道儿。 步云对小寒的好奇又多了一分,这姑娘是从哪儿来的呢?想张嘴问问献玉,时机又不合适。大公子还在那边站着呢,好奇心太盛会把自己害死的。 第九十一章 小寒姐讲故事很好听 回到房中,扶苏问:“刚才的故事是你早就准备好的吗?” 寒洲白他一眼,说:“这是我给小孩子准备好的。也是我家长辈给我们这些孩子讲过的。” “哦,我怎么听着特别是为我准备的。” “切!你要不拉我过去,我会讲吗?又没啥要说的,还非让人说两句,与其不咸不淡地说两句,还不如讲个有意思的。” “嗯哼,倒也是。不过这个故事会让听故事的人有想法。” “有想法就有想法。大公子只要记着,皇上是爱他的儿子的,哪怕他不在了,都对你寄予期望,其他的你不要多想。我们管不住天下人都是什么想法,尽力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嗯,我知道你无时不刻都是为我考虑的,不过,小寒,这样太累了,我想让你放松些。” “没有不放松。只是讲故事而已。今天那个场合、我这种身份讲什么还真不好拿捏。本来嘴边有几句歌词,想着唱个歌混过去算了,又一想,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唱歌,会不会影响公子的形象,还是算了,老老实实讲个故事完事儿。” “你很在乎我的形象吗?” “当然,我们是荣辱与共的,我们是一体的。我的任何行为都要为你考虑。” “小寒,你这样——,我,我很感动,我也会珍惜。只是不要太委屈了自己。” “还好吧!也没太委屈,要做什么事前会和你说,你不愿意我会争取,不会太委屈的。” “小寒,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心里住了个男人,好像一个斗士。” “去,住了你这个男人!谁说女人一定要活得低眉毛顺眼的,我但凡低眉顺眼那肯定是装出来的。” “哈哈,你终于说了真话了。” “切,我从来都说真话。” …… 早上起来,扶苏一脸不高兴。因为小寒拒绝了他进一步求索的行动。小寒说,她这几天都要难受了,和一群男人出门太不方便。小寒为自己准备了一大包棉花和布片,她一脸心疼地说,太奢侈了,可是没办法。也不知道你家的女人她们是怎么弄的。扶苏恨恨地说,等你进了门你就知道了。 扶苏决定化悲愤为力量,冲到院子里准备和人比试打鸟儿。 军士们已经站了一院子,愿意挑战的就站出来,其他的站在后面观战。 驿站院子里有很高大的杨树和槐树,鸟儿不少,正不知死活地在树上歌唱美好的早晨。树下的人们很安静,都不说话,怕惊飞了鸟儿没有了靶子。 张龙过来,悄悄地问扶苏:“大公子,咱怎么比?” 扶苏想想说:“我扔一块石头打鸟儿,打中打不中另一说,只要鸟儿被惊起来,你们就放箭,谁射中了,谁就得今天的彩头。” 张龙点点头,这个办法好。公子扶苏扔石头,打中了更好,打不中只当是惊鸟儿的前奏,怎样都不丢人。 于是,就此布置下去。几人就张弓引箭,等着鸟儿飞升。 扶苏捡了块称手的石子,掂了掂,瞅了一眼准备看他笑话的小寒,骄傲地“哼”了一声,瞅准麻雀,一扬手,石子飞出,“轰”得一下,鸟儿冲上天空,地上的箭一支支呼啸着飞上去,紧接着,啪,啪,啪,箭也落,鸟也落。一地丰硕。 “中了,中了。”有几个小伙子在叫。 “公子也中了!”又有人叫。 果然,有两只鸟儿中了箭,而树荫下,有只鸟儿蹬着腿在挣扎,是被石子打中的。 寒洲不忍看,后悔出了这么个主意。她把拿出来当彩头的五个桃子塞到张龙手里,别过身子躲开了。 得了桃子的人很开心,东西不在多少,关键它是赢来的。 一路往北,天气闷热,好像是要下雨了。 坐在车上,小寒冲着扶苏说:“没想到公子的腕力这么强!” 扶苏骄傲地一扬头:“哼,我哪儿的力量不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小寒白了他一眼,这人真会顺杆爬。她扯开话题说:“好像要下雨了。” “嗯,下了雨就麻烦了。路不好走。” “如果下雨,我们是不是还要往前走呢?” “当然,耽误不起的。不过要是雨大了,也只能找个地方先呆着。” “哦。我倒有点希望雨大,这是我的私心。” “为什么?”扶苏奇怪地看着她。 “身体不方便了嘛。上厕所总不好在大雨地里,和你们男人不同的。” “哦。但是行军嘛,也没办法的。到时候我帮你挡一挡吧。” “也只好这样了。我是不是很麻烦?” “哪有?哦,不过,你的麻烦是别的女人没有的麻烦。” 小寒不说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扶苏轻叹一口气:“不过,我也先纵着你,要是哪天我实在火了,就把你扛到家里去,饿你三天,看你服不服?” 小寒也叹口气:“哎,我用不了三天,一天就得晕过去。” 扶苏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这个毛病怎么落下的?好像别人饿了也不至于这样。” 小寒摇头,表示不知道。其实她似乎是知道的,生孩子以前是没有的,生孩子以后就有了。可能是有这个关系,但这些不能说。 “我让木木给你准备了不少糖。还有天冷了要加的衣服。” “嗯。现在我们的鸽子能飞多少里了?” “有财说能飞400里了。再长的还没试过。这次拿到上郡驻地,让它们飞飞试试。” 小寒问:“给蒙恬准备了多少只小鸽子?” “有三十来只吧?是木木去办的。那个卖鸽子的一见木木就表示这此鸽子的父母都是青壮年,祖父母外祖父母也是青壮年。哈哈,得了教训了!” 小寒也笑,又说:“会不会蒙恬一见这么多鸽子就让厨子一锅给炖了?” “呵呵,那个人啊,有可能。我会跟他说,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是啊,对于不知道的事物人们大多数是这种态度,也没法强求。” …… “车子停了!是要休息吗?”扶苏拆开帘子探头看了看。“前边的车子都停了。我下去看看。” 小寒也探出头去。 一会儿功夫,扶苏回来了。说是路断了,有人挖了很大的沟,马可以过去,车子不行。得把路垫起来才能走。要不就得卸车,人再把车抬过去。 张龙过来说了几句话,就指挥人去垫路了。没有什么称手的工具,只能先找些大石头,草草地垫一下。 小寒心里有些不安,看两边的地势好像是要把辛巴困在峡谷中一样。接下来的草原狂奔会来吗? 扶苏拍拍她,说已经加强警戒了。并没有让所有人去搬石头。 “你的兵器呢?你没有剑吗?”小寒紧张地问。 “有的,你放心吧。”说着就从垫子底下抽出一柄剑来。原先它靠边放着,倒也没觉得它的存在,现在拿出来了,小寒想看看,又觉得不是时候。 扶苏突然低低地叫了一声:“有声音!你别下来!”说完就放下帘子,躲到车后面去了。 小寒紧张地缩着,耳边确实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她想看又不敢看,手边连个称手的家伙都没有。上次和胡七他们在一起,还有把菜刀呢,这次还是太放心了。 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叫骂声和受伤的嚎叫声,还有哭声。 小寒不禁掀开一点帘子,但她还是看不见,打斗发生在车队后面。劫匪是从缓坡上冲下来的,已经和军士们缠斗在一起了。 耳边是红脸膛小虎“啊、啊”的声音,好像打得正起劲儿。 二狗子大叫:“敢劫官军?不要命了!” 张龙大喊:“一个都别放跑了!” 还有几个熟悉的声音,乱哄哄的,骂得很有套路,就是不知道打得有没有套路。 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战斗就结束了。听听声音,小寒放心了。打开帘子,钻了出来。 扶苏从树上扯了几片大叶子,正擦剑上的血。看她出来,冲她笑笑,一副能量释放之后的酣畅。小寒摇摇头,男人和女人真是不同啊,她刚才心都缩成一团了。 张龙指挥人把劫匪绑了,扶苏说先等等,让他们先把路垫平吧。 劫匪也真是没有气焰了。官军看着,他们就乖乖地去搬石头垫路。工具还是现成的,都是称手的农具,估计这就是挖路工具,也是抢劫凶器。 张龙在旁边骂骂咧咧的:“就你们这付样子也出来打劫?还选得是大白天?还抢劫官军?动动脑子好不好?你,你,毛儿长齐了没?不学好!啊?” 那七八个农民红着眼睛任他骂,有几个带着外伤流着血的在填土、搬石头。有个孩子搬着搬着就哭了。 小寒细看,这几个人当中有几个还是半大的孩子。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就是跟着来的,第一次呀,没干过!” 张龙“哼”了一声不理他,他的任务就是保护扶苏一行,出了事情他的脑袋也在不住,这些蠢货纯属是找麻烦的。 那孩子跪了下来:“大哥,大哥,饶了我们吧!” 其它几个农民也跪下来了:“大哥,饶了我们吧!” 张龙恶狠狠地走过去,踢了其中一个中年人一脚,“起来,继续干活!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几个军士过去,也踢了他们几脚,那几个人只好起来去修路了。 那孩子仍然在哭。 小寒叹了口气,看看扶苏。过几年到处都是“盗贼四起”。陈胜、吴广起义、项梁、项羽起义、刘邦起义,总之是大大小小的起义,还有六国的复国运动。每天在宫里吃喝玩乐不理政事的胡亥也知道天下不安,就问赵高,我听说天下有很多人要造反,是吗?赵高回答,不是,只是“盗贼四起。”结果,盗贼把国家都窃取了。这一对浑蛋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终于,路修得能通行了。军士们押了“盗匪”上路,要把他们交给前面的地方官。 那孩子绝望地哭。中年人骂他,他仍然在哭。其他几个孩子也哭了,只不过哭得没有那么大声。 小寒问扶苏:“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不会,还没那么严重。那几孩子刚刚问过,还不到十五、身高不过六尺的不会被施以刑罚。” “哦。”小寒略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善,小寒,想一想,如果没有这些保护我们的人,就你一个女人,这些你同情的孩子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小寒点点头。他们这么大的孩子确实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他们不会被施以刑罚,但他们村里的里典、伍老都是有责任的。这么多孩子参与这件事,他们的教化、管理明显是不尽责的。” 小寒没吱声,过了会儿,她问:“那些成年人,他们会不会被割了脚、或者……” 扶苏搂了搂她,“小寒,别问了。国家有法律,谁违反都不行。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他当然不会告诉她,那几个成年人有可能被处以磔刑,也就是肢解身体,因为他们教唆未成年人犯罪。而且,他们还是五人以上共同犯罪。 “可是,扶苏……” “嗯?” “算了!” “有什么都可以对我说啊,哪怕是你的不满意。”扶苏温柔地抱抱她,想她刚才肯定吓坏了。 小寒摇摇头,“还是算了,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说,说了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扶苏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说:“好吧,想好了再说,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他也很怕有什么矛盾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而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样的事好像比较多。 小寒一路上情绪低落。车子外面被押着的孩子已经不哭了,流血的地方可能不严重,那几个人看上去也还精神。可能在来之前就已经想过行动失败的后果,不过是碰运气赌一把罢了。 到了驿站,让人去通知地方官,不一会儿,接收罪犯的官员就跑着过来了。他们看到那些罪犯又恨又怕,忍不住抽了孩子几巴掌。扶苏没吱声,这事儿张龙来处理是最合适的。 等人都走了,小寒回房,洗漱了一下,出来吃饭,外面已经下起雨来了。 二狗子凑过来,讪讪地笑:“小寒姐,兄弟们觉得你讲的故事好听……” “二狗子。”扶苏打断他,“今天,小寒姐她身体不舒服。一会儿就要回去休息了。” “呃——,那小寒姐就好好休息。我跟兄弟们说一声儿。”二狗子说完就要告退了。 小寒却说:“哦,二狗子兄弟,大公子是体恤我,是有一点不舒服,但也没有那么严重。让兄弟们先吃饭,然后再说。” 扶苏责怪地看她一眼,说:“小寒!” 小寒落寞地笑笑,说:“难道一直让自己沉于不快吗?” 这笑容让扶苏有些惶然,他觉得他们之间怕是有些跨不过去的东西了。 小寒晚上讲的是孙悟空被压五指山下的故事。 “这是一只本事有大的猴子,他本来就是得了天地之灵气的,孕育在石头当中。当他从一只石猴子变成一只真的猴子的时候,就带领了一群猴子聚集在花果山水帘洞中。每天吃吃果子,看小猴子们打打闹闹,日子过得好不快哉。后来,他听说有一个长生不老的法子,就拜了三星洞菩提祖师为师,学了一身的本事。他会七十二般变化,一会变成虫子,一会儿变成大树,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二狗子问:“他会变好吃的吗?” 小寒说:“当然会。但他不会轻易变的,他怕被馋鬼吃到肚子里去。” 哈——,有人在笑。 “孙悟空听说当官很好,很威风,就也想当个官。他就去找玉皇大帝,这里得说明一下,玉皇大帝是天上最大的官。玉皇大帝一看,一只猴子也想要当官,他根本就不想搭理他。有个大臣就出主意说,咱给他个小官,把他糊弄了得了。于是,玉皇大帝就让他去当弼马温,这弼马温其实就是个管马的官儿。但猴子不知道这官到底有多大,他很高兴就上任了。” 听到这儿,扶苏深深地看了小寒一眼,他祖上在秦谷的时候就是管马的,从那开始,他们赢姓赵氏才开始发迹。小寒讲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但是这个工作太无聊了,孙猴子就给自己找点有意思的事儿。离养御马的地方不远,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园,猴子最喜欢吃桃子了,他跳进园子,哪个大吃哪个,啊个红吃哪个,觉得不好吃就扔掉,结果一上午功夫,把个园子糟蹋得不成样子。赶上王母娘娘要开蟠桃大会,仙女们就领命来园子摘桃子,可是,她们吃惊的是,树上的桃子又小又丑,大的好的都到哪儿去了呢?她们就找啊找啊,终于看到一只大桃子,一个仙女就飘过来伸手去摘,结果一摘就吓她一跳,原来孙悟空正在桃子上面睡觉。” 有人又是一笑,这故事太好玩儿了。 “这可不得了,仙女们又气又怕,她们赶紧向王母娘娘汇报。王母娘娘一听就火了,这还了得,这个猴子可是劣迹斑斑啊,据说他还偷吃过炼好的金丹,踢翻了人家的炼丹炉。不行,一定得把他降服。玉皇大帝派了十万天兵天将,织就天罗地网,还派了长了三只眼的二郎神,还有一个姓李的叫托塔李天王的,总之,那叫一个热闹,就是这么一只猴子,把天地间搅动得山摇地动。” 红脸膛小虎问:“谁胜了?” 二狗子说:“肯定是猴子胜了。” 张龙说:“都别说话,继续听。” 大家就都闭嘴,等着小寒继续说。 “谁都降不住猴子,因为他会七十二般变化,武功也很厉害。而且前面有一点没有说,他有一样非常厉害的兵器,叫金箍棒,这是从东海龙宫得来的,是人家的定海神针,被他一把给薅起来了,弄得老龙王很不满意,但不满意又能怎样呢,你倒是打打试试?” “咱们再回到大闹天宫这一段儿来。玉皇大帝派出的人连连失败,他头疼坏了,有人就说咱请如来佛过来。玉皇大帝想想就说,试试吧。这如来佛是谁呢,其实是个大神仙,懂一些经文,整天讲慈悲为怀,普渡众生。那如来佛来了,他对打得酣畅淋漓的孙悟空说,猴子,你不是本事大吗?我说你一个跟头能翻七百二十里,那你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吗?孙猴子嘿嘿一笑,说,这有何难?说完,他翻着跟头就飞了,飞到了一个大柱子跟前,他想,这就是天边了吧?我得做个记号,别让那个老头赖账。想到这儿,他就在柱子旁边撒了泡尿,还在柱子上写了几个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刚才没有交待,这齐天大圣是他自己封的,他觉得以自己的本事不需要别人封了。” 小山子问:“后来呢?输了赢了?” 小寒看他一眼,继续笑眯眯地讲:“孙悟空高高兴兴地一跟头翻回去,对如来佛说,嘿,老头,我刚才去过天边儿啦,我还做了个记号。你不能赖账啦。那如来佛轻蔑地一笑,说:猴子,你看看是不是这几个字呢?他伸出手给孙悟空一看,我的妈呀!他的手指上正是刚才孙猴子的留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孙猴子根本就没有翻出他的手掌心。” “唉!”听众当中有人失望地叹了口气。 “就在孙悟空愣神的功夫,如来佛一翻巴掌,把孙悟空打翻,扣在五指山下。那山上有个封印,是一个他加了咒语的帖子。只要没人揭这张帖子,孙悟空就一直在山下压着,只能露出脑袋。他能喝到一点露水,有时路过的放牛小孩会给他个野果吃,而冬天下了雪,积雪就一直在他的头顶压着,夏天下了雨,他也只能这么淋着,秋天呢,耳朵上会挂上几片叶子,这就样已经过去五百年,也许会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好像没有尽头。” 二狗子不甘心地问:“后来呢?逃出来没?” “后来就该大伙儿睡觉了,你们自己往下编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哦——,有人不甘心地报怨了一声。张龙赶大家去睡觉,还是有人不甘心。 “走吧,我们。”扶苏伸出手等着小寒。 小寒笑笑,却没有拉他的手,侧过身自己走了。 第九十二章 还有别的结局吗 本以为是个雨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早上倒放睛了。只好继续赶路。 午饭是在户外吃的,火头军和扶苏的厨子合作,一起给大伙儿煮吃的。小寒也去帮忙。这时候能携带的食材特别有限。除了米和面,蔬菜就只带了大葱和冬瓜,这两样比较好存放。咸菜也带了一些,再就是酱豆腐。扶苏家里给带了些好东西,有咸肉、腌蛋和咸鱼。 木木很会做事,把咸肉拿出来,交给厨子,说是大公子给大家添饭的。厨子把咸肉切成丁熬在粥里,又炒了些冬瓜,切了些咸菜,就着从驿站带了来的饼,这顿饭也就这么对付了。 野外吃饭更随意些,大家三三两两地找石头坐下,一边吃一边聊天。 二狗子爱说话,胆子也大些,走过来冲大公子点点头,蹲下,说:“小寒姐,那个孙悟空后来怎么样了?” 小寒放下碗,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希望他怎么样了?” 二狗子看看扶苏,迟疑地说:“我希望他能出来。压也压了五百年了,罪也受够了,总得给他条活路吧。” 小寒点点头,说:“对,你可以这么编下去。我说几个结局,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个?” 二狗子干脆放下碗认真听。 “第一个结局,他这五百年被压在山底下,并没有武功尽废,而是继续修炼内功,继续吸收天地之灵气,所以有朝一日,他的功夫修成了,那五指山也就不是问题了,在一个雷鸣闪电的夜晚,他一声怒吼,身上的五指山“轰”地炸开,碎石的粉末飞上了云霄,飞到了玉皇大帝的几案上,整个天宫都感觉到了摇晃,天上的云朵都被拉扯得变了形状。一些神仙还没怎么着呢,先想着找个躲藏的地方。” “第二个结局,玉皇大帝有一天想起他来了,问那五指山的土地爷。这土地爷就相当于典、老这样的角色吧。玉皇大帝说,那只猴子表现得怎么样啊?那土地爷说,他很乖啊,不骂人,也不怨恨天庭。玉皇大帝说,看来已经不是那么冥顽不化的了,也罢,就饶了他吧,让观音菩萨给他一条出路,让他去修行吧。于是,观音菩萨就揭了那个封印,猴子被放出来了。从此他很乖,也不要官了,整天和其他猴子在花果山有吃有喝,呼啸山林,快乐至死。” “第三个结局,他被压了五百年,压得一点锐气都没了。他对来往的行人说,你们谁有关系,托他告诉玉皇大帝,我服了,我真的服了,我再也不捣乱了。我再也不敢自称齐天大圣了。天地之间,只有玉皇大帝是老大,我只认他这一个老大。请他放我出来吧。我回我的花果山和我的兄弟们玩去。后来,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玉皇大帝终于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咧开嘴角笑笑,就让这个消息随着风飘走了。而猴子还在一遍一遍地求来往的路人和各种名目的神。” “第四个结局,因为妖魔鬼怪常常出来作乱,各地的百姓不断过来告状,玉皇大帝不胜其烦。他想起有个怎么也打不败的妖猴被压在五指山下,觉得天地之间还是很需要这么个功夫厉害又狡猾多变的家伙。于是,他派人去问孙悟空,你服了没?孙悟空说,我服了,放我出来吧。那差人又问,你能听话吗?孙悟空说,我听话,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再也不捣乱了。那差人又说,我怎么相信你呢?孙悟空说,把我的兄弟们当中最调皮的那几个指给你,我当了叛徒,他们也不要我了,我变成无家可归和人人唾弃的人,这样可以吗?那差人就去玉皇大帝那里复命去了。后来,他们揭了封印,放了孙悟空,从此天地之间再没有齐天大圣,只有一个玉帝打手孙悟空。” 二狗子吃惊地张着嘴,他的脑子乱乱的,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五个结局? 小寒说:“快吃吧,饭都凉了。吃完了告诉我你喜欢哪个结局。” 二狗子慌张地应了一声,赶紧喝粥。等喝完了小心地看了看扶苏,又望望小寒,苦着脸问:“小寒姐,我能不选吗?” 小寒了然地点点头:“可以不选,这确实非常难选。” 等二狗子走了,扶苏问:“你还有第五个结局吗?” 小寒摇头:“没有了,只想到这几个。” 扶苏说:“我倒有一个结局。” 小寒没说话,等着他说。 扶苏望着远处的小丘说:“他被压了五百年,已经习惯了头上的山和身子下面的土地,认为这就是他的生存方式,他不再怨恨谁,他也忘了他最风光的岁月,从此他和玉皇大帝两不相干了。” 小寒嘴角出现一个嘲弄的笑,她问:“公子,你喜欢这个结局吗?” 扶苏摇头,说:“我也不喜欢,但这是一种可能。” 小寒问:“那公子还有别的结局吗?” 扶苏说:“有啊!猴子假意屈服,放出来后,猴子又上天入地地耍他的本事,最后又是天地不宁,玉皇大帝后悔致死。他临死前对他的继承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相信别人。” 小寒笑笑:“公子也挺会编故事的。” 扶苏说:“故事,不过是借事说事,我们的小寒姐当个开店的掌柜真是屈材了。” 小寒沉默了一下,问:“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扶苏摇摇头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小寒没理他,一个人上车去了。 望着她倔强的背景,扶苏摇摇头,没有上车,翻身上马了。 到了这会儿,献玉和步云就得和大部队脱离了。前面已经不能行车,只能骑马。经过商议,拨了三个军士保护和协助他们,一行五人五骑,分别带了宿营的工具和堪舆的用具。那三个军士不想离开大部队,嘟囔着说故事还没听完呢,但张龙发话了,也只得服从。 献玉和步云来向扶苏和小寒道别,两人都祝他们此行顺利,说好回咸阳以后再聚。两位堪舆大师都说能一起出行是天大的缘份,而且此行特别愉快。 剩下的路就是他们这拨人了。张龙说大约还有十天就到了。当然,这得是老天帮忙的情况下。 扶苏不在车里,小寒也挺无聊,路边的风景还是挺美的,但看得多了,也就不新鲜了。她知道扶苏为什么不上车,他想让两个人都好好地想一想,不想因为别人的事起了冲突。但是这种事由不得人,让小寒不去体恤那些被砍脚割鼻子的人这不可能。这是自然的反应,看到咸阳那些脸上刺字的刑徒,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而见到被割了鼻子的,她就禁不住地胃部抽搐。 李斯府上有些粗作仆役也是因罪而获刑,充作奴隶。虽然他们是有期限的,也是普通农民或工匠出身,但小寒总不敢接近他们。她总觉得这些人是有怨气的,这怨气今天不发作,现在不发作,不知什么时候一定发作,也不知道会怎么发作。 有时候想想,李斯那样的高官,他们胆子真大,敢把有怨气的人放在自己的府里,万一哪天往井水里投点毒药怎么办?万一晚上大家都睡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怎么办? 扶苏的出身就是那样,这是无法改变的,他也是善良宽容的人,也希望这个国家长治久安,但是他的理解和她的理解完全不同。这是无法改变的。 其实这些她早就知道,因为知道才一再拒绝扶苏的示爱,但最后还是成了这样。她还是太不坚定了。她是个容易被男色诱惑的女人。 当然,她有改变普通人生存状况的小小心愿,也想避免几年以后的战乱,而这些也只有通过扶苏的身份才能改变,所以才一而再地给扶苏建言,去帮助他。但这种来往使他们走得更近,使他们变成了搭档和伙伴。 如此下去,恐怕伙伴都做不成。情人关系,呵,恐怕面目全非了! 本想既不伤人也不伤已,到最后可能既伤人又伤已。 大秦朝,小寒到此一游,敢爱别人了,也努力去爱别人了,难道终究还是遗憾? …… 车停下时,小寒是被扶苏叫醒的。他俊美的脸庞就在近前,温柔地说:“睡得跟猪一样,我还以为叫不醒了!” 小寒伸手摸摸他的眉骨,又摸摸他的颧骨,最后滑下来,用指度轻轻地抚摸他好看的厚嘴唇,扶苏一张嘴,咬住了她的指头,用舌尖舔了一下,小寒一激灵,这家伙随时都能放电。 “这么迷恋我,一会儿不见就想我?”扶苏揶揄的口气。 小寒叹口气,说:“是啊,这么好看的男人。我在想,女人好色也是罪。” “说得对,那就让男人来惩罚她吧!” “想好怎么惩罚了吗?” “当然是惩罚得体无完肤!” “坏人!” …… 小寒想,这家伙真是个好情人。也不知道这好情人能作多久,这好人能活多久,而她自己又能活多久? 呵,不能想了…… 青山依旧在,只是朱颜改。活在当下吧! 第九十三章 又是孩子 晚上只能宿在农家了。这里昨天雨比较大,河水太深,车子不能过了,只能等明天水退下去才好过河。 里典给找了一处房子,是他自己家。但张龙并不赞成这个安排,因为周围的环境并不适合保卫工作的执行。张龙并没有透露扶苏的身份,这里的村民也不会认识他,但小心一点还是很必要的。 最后,里典给介绍了几个农户,张龙带着二狗子去看了看,觉得比较满意。接着,又请小寒他们自己去看,毕竟女人对干净与否还是更在意些。 这是村子南头的一户人家,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据说男人去服徭役了,去了咸阳,具体在做什么就不知道了。小寒没问,里典也说不清,可能有些工程是保密的,比如骊山的皇陵,所以小寒对这含糊的说法也就不在意了。那女人很是老实本份,问一句说一句,带着笑却很紧张,让小寒不由得也拘谨起来。她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只有一间屋,但她说,如果他们住过来,她可以搬去和婆婆住,小寒想想也就同意了。 里典说,那女人有一个儿子,平时是和奶奶住的,因为奶奶是个瞎子,需要人陪着。 这家的左邻是老两口,右舍是对小夫妻,都各有一个孩子和他们同住。按朝廷的规定,一家有两个儿子的,成了家的男子要分家另过,单独立户,然后按户授田。所以这算是标准的家庭。 扶苏和小寒的住处安顿好后,其它人就好安排了。张龙把军士们左邻安排一拨,右舍安排一拨,还安排小山子和红脸膛小虎值夜。 他们是天将傍晚进村的,正赶上放羊的回来。这村子邻近官道,对来往的外地人应该也习惯了。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当兵的,还带了个穿着男装的女人,还由里典小心翼翼地陪着,这就很新鲜了。不一会儿,小寒住的院子附近就多出了些探头探脑的农人。有个抱孩子的妇女还直愣愣地站在院中看。军士本想驱赶的,见扶苏和小寒不太在意,也就不自作主张了。 做饭的屋子开着门,才不那么热。今天扶苏要吃点小锅饭。 扶苏对小寒说:“我发现不端架子有一点不好。” 小寒一边煮饭一边问:“什么不好?” 扶苏说:“第一个不好,队伍中的那些愣头青差不多都敢跟你说话了。我要是端起架子,他们谁敢?” 小寒轻哼了一声回他:“你忘了怎么把我引见给他们的了?” 扶苏夸张地苦笑:“我现在后悔了。我觉得你跟他们说话的时间都要超过和我说话的时间了,我很不喜欢。” “可是我晚上还是陪你睡啊!” “哦,要是连这也变成一样,那我还……,哼!那我就把他们一个个都变成太监!” 小寒瞅着他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呵呵一笑:“你还没说怎么处理我呢。” 扶苏森然一笑:“我不敢说。我也不想说。我不能忍受那种情况发生。” 小寒拍拍他的手安抚他,说:“算了,我们说这个干嘛?真是无聊。那种情况不会发生的,除非我被强迫,他们,我一个都看不上,他们长得太丑了,不开胃的。” “哦?不开胃?” “嗯,你看,二狗子头发少,小山子腿短,小虎好一点,但好像太傻了,张龙嘛体格还算匀称,就是好像眼睛小了点,还有那个猴了巴几的王大毛,整天揉鼻子,咦——,他们怎么跟你比?你是人中龙凤,往花枝街一站,多少少女少妇都想扑上去,啊!美女像潮水一样向你涌来,何其壮观!” 扶苏被小寒夸张的抒情逗得哈哈直乐,“那你说我是什么菜,会这么让你开胃?” “什么菜?”小寒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到底是什么菜呢?红烧肉吧,太浓郁了,和你这副清雅高贵的样子不搭。清炒油菜吧,太淡了,显得贫寒而没有回味,也不合适。呀,有了,你是清蒸螃蟹,你看活蹦乱跳的时候多么威武,一副皇家气派,等蒸熟了呢,自然美味,再配点花雕,要多清雅有多清雅,要多散淡有多散淡,每品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姑娘我最爱这一口了,可是,他就有一点不好。” “什么不好?”扶苏伸长脖子很关心地问。 “唉,吃起来太麻烦了,为了省事,不吃也罢!” 扶苏一拧眉,这是又让编排啦!他靠过去,一把抱住小寒的腰,恶狠狠地说:“不吃也得吃,我让你连骨头带肉吞下去。回到咸阳,我就把你扛回家去,饿你三天,看你吃不吃?”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快放手,门还开着呢,让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那些愣头青哪个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话是这么说,扶苏还是放开了。他还得顾着皇家威仪呢。 门开着是凉快,但院子里站了个抱孩子女人,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这让他很不舒服,院门口那些探头探脑、装傻充愣的也让他不爽。他又不是猴子,看个没完。若不是小寒说要放下架子,和普通人一样,他早就让人去轰了。 小寒看扶苏那样子,就知道他怎么想的。其实,这样被人看着,她也不舒服。但让当兵的去驱赶他们好像也有点过了。这种事儿得自觉,但这个时候的乡下人,很少礼义教化,有些尺度是不会拿捏的。想到这儿,她端起锅,让饭晾凉,到院子里的车上,拿了几片扶苏为她带的饴糖做的果脯,走到那抱孩子女人跟前。 “大姐,天晚了,快带孩子回去吧。要不蚊子会来叮孩子。” 那女人看看果脯,呲牙一笑,接过来走了。 这下,可以踏实吃口饭了。扶苏谈兴正浓,和小寒边吃东西边调情,小寒几次都想拿筷子打他。两人的饭还没吃到一半,院子门口又站了几个孩子,也有妇女,他们想进不敢进,在门口挨挨挤挤的,结果挤着挤着,就一步一步挪进来了,看没人拦着就更胆大。刚才院子门口值勤的军士也去吃饭了。 扶苏看看小寒,无奈地搁下筷子。小寒拍拍他的手,起来,走出去。这种事还是她处理为好。 “各位乡亲,有事情吗?都挺晚了,回去休息吧,我们从外地来,也累了,要歇着了。” 那些挤进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孩子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也要糖。” “嗯,我们也要糖。” 那些女人和孩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不懂害羞,也不懂礼貌,小寒也真是无奈了。她朝车走过去,拿出罐子,准备一人分他们一点儿,赶紧打发走算了。 有个小孩子就伸出手来接,有个妇女居然从家里拿来了碗,其他孩子也赶忙伸出了手。小寒就一人几片地分下去,有个半大孩子突然说:“不行,给我的太少了。”他伸手就去罐子里抓,小寒就有些生气了,抱着罐子往后一躲,那孩子又上前,他的行动带动了其他的孩子,他们一拥而上,把小寒团团围住,几只手同时伸向罐子。 小寒狼狈地嚷嚷:“闪开些,闪开些,我给你们分,别动手!” 那些孩子哪里肯听。把小寒围在中间,挤来挤去的,有人直接上手抢她手里的罐子。一起来的大人倒是退后了,但并不喝止孩子。 扶苏看不下去了,一步冲出屋外,也不说话,抓起一个孩子扔到一边,另一个孩子也是如此,扔了几下,孩子们都躺在地上了。他们摔得不重,但是不敢起来,眼睛里没有羞耻,只有茫然和害怕。 小寒为这些孩子的空洞而悲哀,这和李斯府上那些孩子多大的区别啊! 扶苏指着他们,厉声说:“你们,都起来,回家去!大人各自领好自己的孩子,明天到三老那里报个到,让他给你们说说礼义廉耻到底是个什么讲究!” 这三老在小寒的眼里大体上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文化、宣传、教育系统的官员,也是分着村、乡、县的级别,大体上是一些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的、年龄比较大的、有些文化的人。职能跟居委会主任差不多,但比居委会主任有地位有尊严,相应地责任也大。地方要是老有风化治安事件,他们也会承担责任。而居委会主任责任就轻多了。 人散了,隔壁院子的军士跑过来,可能觉得有些失职,脸上讪讪的。扶苏没说什么,也没有对谁表示出不满,只是招呼小寒回来。 两人关上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件事特别滑稽,又有些无奈。 小寒去收拾锅,扶苏嘟囔了一句:“都是你说要放下架子,架子放下了,他们就该蹬鼻子上脸了。” 小寒没吱声,她也有看法,但她的看法和扶苏不同。而扶苏现在不一定愿意听她的看法,那她就暂时先忍忍。等想好怎么说再慢慢说。现在大公子正心不顺呢,得顺着毛捋一捋。 她弄了点茶给扶苏沏了,又端了水准备洗漱。 “小寒,给我唱个歌儿。好久没听了。”扶苏托着腮有点期盼地看着她出出进进。 小寒柔柔地问:“唱什么?” “你会那么多东西,我哪儿知道唱什么?要不唱个睡觉的歌?” “摇篮曲?” “嗯——,好吧,随便什么都好!” “好吧,那就摇篮曲。听完了就要乖乖睡觉哈!” 扶苏哼了一下,她就喜欢哄小孩子儿!但是……这种感觉也不错。 小寒轻轻地哼着印度尼西亚民歌《宝贝》。 宝贝 你爸爸正在过着动荡的生活 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那我的宝贝 他参加游击队打击敌人那我的宝贝 宝贝 别难过别伤心那亲爱的宝贝 你妈妈和你一起等待着他的消息 你妈妈和你一起等待着他的消息 睡吧我的好宝贝 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 …… 扶苏趴在炕上,说:“小寒,你唱歌的时候表情很温柔,让我感觉你是一位母亲。” 小寒嘴角一挑,“每个女人天生都会做母亲,你看小女孩玩什么游戏,过家家、哄娃娃,你们男孩子玩什么,行军、打仗……” “所以说,这就是上天给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分工,男人就要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女人就要守家持家,看护老幼。” “那公子有没有想过,男人都去保家卫国了,女人如何看护老幼?看护出来的结果又是什么?” 扶苏翻过来,直挺挺地躺下,看看头顶上那灼灼的眼神,他也嘴角一挑,“小寒,你又要跟我辩论,我现在只想睡觉,我要搂着你睡觉。快点,脱光光。” “耍赖!” “没有!现在不是辩论时间,现在是脱光光时间。” 小寒拍掉他不老实的手,“睡觉可以,你要不嫌热搂着也行,脱光光不行,本姑娘还不方便呢!” “哼!就会气我!”扶苏一把把小寒拽到怀里。 小寒也就随了他的意,让他蹭来蹭去。 其实二人都知道,过了今晚,还有明晚。有此话题逃也逃不过去。本来就是随便一首歌,本来就是闲聊,打发睡前时光,不知道怎么又绕到服役和军队这么沉重严肃的话题上去了。难道他们之间就不能有轻松的一刻? 小寒爱怜地亲亲扶苏的脑门儿,他多想散淡写意地生活,可是他不得不考虑很多事情。扶苏也亲亲小寒的脑门儿,她多想闲在地画画儿、讲故事,过她想过的生活,可是跟他在一起,操的心比他妈都多。 两个人脑门对着脑门,鼻尖对着鼻尖,像两个小孩子一样,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一切的情意,尽在眼角眉梢。 “扶苏,你猜猜看,我最爱你身体的哪部分?” “那还有问,当然是那部分!” “不对,我最爱你的下巴,我喜欢你的下巴在我胸前蹭来蹭去,胡茬子扎着我的皮肤,让我感觉你这么真切的存在。” “嗯哼,我喜欢你身上一切凹陷下去的地方,第一次见你的锁骨露在外面,我的心像要跳出来,我觉得全咸阳的男人都看到了,我气得不行。” “哈哈,小男人……” “错,是大男人……” 外面在嚷嚷,扶苏睁开眼,以为天亮了。小寒也揉揉眼睛,觉得生物钟不对。远处有几声鸡叫,但天色只是略有微光。嚷嚷声更大了,有孩子在哎哟哎哟地叫,好像是在求饶。 扶苏坐起来,看小寒在动,就拍拍她,让她再睡会儿。小寒却要坚决起来,外面的叫声有些奇怪,她得出去看看。现在已经听出来了,是军士在打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开了门,才发现院门已经被打开了。小山子手里拎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地上还趴着个更小的,那俩孩子都蓬着头,头巾都掉了。大概认为打也打过了,挨打和犯错两相抵消,也就没事了,俩孩子就不再求饶。地上有两条咸鱼,还有块咸肉,一看就是从车里拿出来的。地上那孩子手里还抓了点别的东西,天色暗也看不大清。 扶苏叹了口气,就这么点事儿,这一早上的嚷嚷。他转身回去了。 小寒把地上的咸鱼和咸肉捡起来,放回到车上。扶苏回屋不愿意理这个事情,但院子里的两个人总得有个说法。小山子肯定是没有做错,那俩孩子尽管年龄不大,但行为肯定不对。 小寒问:“小山子,这事儿一般怎么处理。” 小山子说:“得把他家长找来,训诫一顿。” 小寒点点头,确实应该跟家长说说。那站着的孩子抬眼小心地看了一眼小寒,见这女人还算和善,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 “姐姐,让我回去吧,别跟他们说。” 小寒摇摇头,对小山子说:“带人找家长吧,这大半夜地出来偷东西,家里也该知道的。” “你住的房子还是我家的,我拿你们一条咸鱼就不对吗?” 那小孩子的话让小寒一皱眉,这是什么道理?住房子是住房子,偷东西是偷东西,这是两码事。 天刚亮,里典陪着一个老头子和一个老婆子就来了。进了门,那老婆子就陪不是,眼睛看不着,只能冲着有人声的地方一个劲地鞠躬。听了几句,听清楚了,那老婆子是那偷东西的两个小孩儿的奶奶。扶苏和小寒住的确实是他们家的房子。 那老头子自我介绍说他是这村里的伍老,犯错的孩子归他管,他已经知道错了,求上官不要上报。 张龙这时已经过来处理事情了。昨晚的事情加上夜间发生的偷窃,张龙认为不是偶然,这村里的典、老都是失职的。必须上报予以惩戒。 老婆子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她瞎老婆子没有尽到管理孙子的责任。 扶苏懒得理他们,在屋子里喝粥。小寒想看个究竟,怎么一家子是这样的。 小寒说:“他们这么小就偷东西,若不管教以后可怎么得了!” 老婆子抹了把眼泪说:“唉,谁管啊。他们的爹不在,他们的娘管不住。整天追着打也不管用。” 小寒问:“他们的爹是去服役了吗?” 老婆子摇摇头,那伍老插话说:“那俩孩子是堂兄弟,一个的爹犯了罪,被罚完城旦,在咸阳服刑,另一个的爹是军役,去年被征发去打胡人。” 小寒沉默了,她大概知道“完城旦”是怎么回事,跟后来的劳教意思一样,只不过刑期要长,有三四年吧?那么,他们这个家就相当于没有成年男人了? 她问:“那他们家的地怎么办呢?” 伍老说:“就靠着家里的女人和这两个孩子。” 小寒又问:“能完税吗?”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能的,能的。” 小寒看了看张龙,也不打算说什么了,她于秦律一知半解,身份也模糊,还是由着张龙处理吧。明显那老婆婆是被里典和伍老请来说情的。因为这件事最终的处罚在他们俩人身上。 给那家人丢下些吃的。扶苏一行就上路了。 小寒问:“扶苏,你说接下来几天会不会还有这些糟心事儿?” 扶苏看着帘子外的风景,面无表情没吱声。 “我当初以为我们会有一个浪漫的旅行。” 扶苏拍拍她的手,还是默不作声。小寒也就不再说话了。这离开咸阳才不到一半的路程,路还长呢! 第九十四章 救人还救错了? 这天半下午的时候,来到一处驿站,张龙建议说,就在这里歇一下午吧,别往前赶了,否则晚上可能要宿在野外,于安全不利。联想到这几日的麻烦事,扶苏就同意了。 厨子和小寒也很高兴。厨子老做冬瓜,大家都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了。今天能歇一会儿,他可以到处转转,看能买到什么别的东西。小寒也是想转转,每天坐在车上确实够闷的。 这驿站叫清河驿。驿丞说附近有条小清河,所以这个镇子就叫清河镇。军士们一听有河就很高兴,都想去洗个澡,连日奔波,身体都臭了。小寒也拉了扶苏,说要去河边看看,扶苏一听脸色就僵住了,旁边的小山子、小虎等军士也僵住了,她要去了别人怎么洗呀?小寒见大伙儿奇怪的眼神,就明白他们误会了。 “我是想看看有没有鱼,我想抓几条鲜鱼给大家吃。” 扶苏说:“抓鱼有别人呢,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小寒乞求着说:“我只是去看看,我有个抓鱼的好法子,要是条件不行,我立刻就走,你们爱怎么洗就怎么洗,我绝对不妨碍你们。” 扶苏看看大伙,就说:“好吧,你快看,看完了我们就走。我陪你到处逛逛。” 驿丞派了个当地人叫作疙瘩的陪着他们。那疙瘩很老实的样子,脸黑黑的,在驿站里做些舂米、碾米、挑水的活计,据说他家世代都住在这里。 那疙瘩一路低着头,情绪很低落的样子。 二狗子很爱说话,就逗他:“疙瘩,怎么这么不高兴,跟我们去河边玩水不比你挑水舒服吗?” 疙瘩嘟了嘟嘴,又看看很英武的张龙,没吭气儿。 张龙今天兴致不错,也逗他:“疙瘩,你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我是他们当中领头的?你眼光真是厉害呀!” 扶苏看大家都在逗老实人,也加入进来,指着张龙说:“疙瘩,我们这群人里面他最厉害,大家都得听他的。你真是好眼光!” 扶苏这么说,张龙就不好意思起来,大公子这是玩人呢吧? 小寒见他们越说,疙瘩就越不敢吱声,就和气地问:“疙瘩,你在这河边长大,是不是水性挺好?待会儿我们这些人里面要是有个呛水的,还得你帮忙拉扯一把呢!” 那疙瘩听了立刻摇摇头:“不,不。” 嗯?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呢? 二狗子说:“疙瘩,你是相信我们不会呛水呢,还是说你不打算拉哥哥我一把呢?” 那疙瘩又摇头,却不说话。 二狗子不满地“咦”了一声,眼睛瞪得挺大,不熟悉的会以为他挺吓人。 疙瘩嗫嚅着说:“不敢救人。” 二狗子不屑地用手指头点点他,“原来是胆小,我还以为你这身板……” 疙瘩急了:“不是胆小,我胆子很大的。闹鬼的坟场我都敢去。” 二狗子接着逗:“那你跟我说说,是鬼厉害,还是你厉害。” 疙瘩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人家说闹鬼,我偏不信,就跟人家打赌,我们赌五个钱,我要是能在坟场呆一晚上,那人就把五个钱给我。结果我到了坟场,等啊等,鬼还不出来,等得我都睏了,就趴在坟地上睡着了。” 小寒说:“那你得了那五个钱了?” 疙瘩摇摇头说:“没有,那人找不到了。” 二狗子猛地一伸脖子问:“为了五个钱他就逃跑了?” 疙瘩又摇头:“不知道,他是来看亲戚的,打完赌就走了。” 众人“哦”了一声,互相看看,现在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叫“疙瘩”了,可能这就是个外号。 小寒安慰他:“没事儿,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知道了你是胆子很大的。” 疙瘩用力点点头:“就是,那天下大雨以后,河水那么深,没人敢下去救人,我就敢,结果我拼命拉上来一个,还救活了。” 扶苏听了点点头,说:“你真厉害,了不起!” 疙瘩摇摇头:“不好,救人救得后悔了。” 众人就有点纳闷儿,怎么叫救人救得后悔了? 小寒问:“是那人讹你了?” 疙瘩摇头:“不是,我救起一个人,他活了,按律,官府应该奖励我黄金二两。但是那个被救起来的女人说,他儿子也可以救起来的,而我没有救他。这话她对着我抱怨就抱怨两句吧,女人不讲道理的时候,谁都得受着,可没想到她对衙门里的人也这么说。后来衙门里的人说,按律,对于溺水之人可救而不救,罚黄金一两。这样我手里只能拿到一两了。本来,我想用这钱娶亲的。” 二狗子皱着眉毛问:“那么,疙瘩,你到底是不是见死不救呢?” 疙瘩急了:“怎么会呢?我不是已经救上来一个吗?我救她也呛了水!我把她拉上来还没缓口气呢,她儿子就被冲跑了,河水那么急,我怎么追得上?” “哦!”这老实人又被涮了一次。 小寒问:“这么说,你救人还被倒罚,那么别人呢,没有围观的人吗?他们也是对于溺水之人可救而不救啊,不罚他们吗?” 疙瘩看看这较真儿的姑娘,抱怨说:“他们跑了,衙门来人之前就跑了。” 二狗子说:“那你不会跟衙门的人,真正不敢下水救人的是他们?难道本乡本土的,你连一个都不认识?” 疙瘩急急地说:“怎么会不认识?没有一个不认识,但是我没说,也不能说!” “哦!”二狗子同情地拍拍他:“兄弟,你是个倒霉的好人,哥哥喜欢你!” 张龙也说:“嗯,兄弟,你会有好报的!老天看着呢!” 小寒同情地看看这个好人,又扭头望向扶苏。 扶苏知道小寒的意思,她想让他管管这事儿。一两金子对疙瘩这样的人来说是很大一笔财富呢。他这趟出来,遇到不少事,可是都要他来过问吗?他的身份是皇子,这只是出身,他并没有实职,他的差事都是临时的。他过问也可以,但还是有些不恰当。大秦的官员各有各的职分,贸然插手会让人家很难做的。 而且,具体到刚才那个事是很难界定的,当时的情形很难说得清,这疙瘩人看上去老实,涉及到钱就难说了。 有法律就要依照法律,人情只可以参考,否则执法的人和犯法的人都没有凭据可依了。 小寒见他收到信号没有反应,就悄悄地掐他一把,弄得他很痛,他对着她一呲牙,做了个“等着瞧”的唇形。 他转向疙瘩说:“疙瘩,你今天带着我们出来辛苦了。我们兄弟也认了你这个朋友。你什么时候定亲呢?” 疙瘩脸一红:“还没,不过我看上个寡妇,她很能干活的,我妈说她那身板肯定能生能养。她今天在大集和她公公卖东西呢!” 张龙和二狗子交换了个眼色,这疙瘩是真老实吗? 扶苏呵呵一笑:“我们正好要逛逛,你呆会带我们去吧!” 疙瘩“嗯”了一声,觉得这伙人挺好的,心情就渐渐好了起来。 到了河边,队伍中的小伙子们就乐坏了,要不是小寒姑娘在,肯定就光着腚下去了。 小寒沿着河溜达了一圈,叫了两个帮手,二狗子和小山子。他们聚过来听小寒一讲就明白了,几个人分别去找合适的树枝。扶苏一看小寒忙乎他就明白她要干什么了,于是,他也脱掉鞋子准备下水。 河滩上有了女人的声音就觉得空气都是柔软的,舒适的。和小寒在一起会高兴、会烦恼,但肯定不会无聊,这是肯定的。她和家里其他的女人不同。 脑海里一个一个闪过家里的那几个女人和她们给他生的孩子,他觉得出来这些日子有些挂念他们。以往觉得这个爱显摆、那个好多事,这个爱挑刺、那个碎嘴子,到处都是毛病,现在觉得那些毛病也不讨厌了,他心中剩下的都是他们对他索爱的眼睛,他们爱他,他们是他的亲人。 小寒呢?她是他的爱人、朋友、伙伴和搭档,是相互拉扯着一起前行的人。 “拦截网”一会儿就做好了,几个人弄得浑身是水。 扶苏叫上疙瘩,拉了小寒就走,她不走大家都洗不痛快。 疙瘩说:“要去大集得快,去得晚了就要闭市了。” 小寒说:“天还没黑呀?” 疙瘩说:“市长有规定的,不能过了时辰。” 第九十五章 好热闹的集市 疙瘩说市长有规定,不能过了时辰,小寒就一愣。集市的管理者叫“市长”?那厕所的管理者叫厕长?以前在双流镇的时候没听说过有这个职务。她扭头看看扶苏,想问问,但又一想,算了,不去问了,免得像个外星人似的让人笑话,呃——,让人怀疑。 这大秦就是奇葩荟萃的地方,进了布景里面就和他们一起演吧! 那集市是个大土围子。市门有监门卒在把守,不允许市场外面的交易。进了里面看见有一个盖得比较像样的大房子,大房子门口站了一个公差模样的人,大概这就是管理人员“市长”了。这里人流比较集中,有买有卖的。有经营官营手工艺品的如陶器、铁器、铜器,也有私营的修理装配之类,如修车的,配鞍子的,还有卖葛布麻衣、卖菜、卖肉的。盐有私营的也有官营的。每个摊贩面前放一个罐子,卖了钱要当着消费者的面放到那个罐子中去。小寒不知道是不是税额或市场管理费要和那罐子中的销售额挂钩,总之每个商户都做得很认真,他们都不把钱往别处放。 小寒问疙瘩:“你看上的那女子在哪儿呢?” 疙瘩不好意思地指了一下,赶紧放下手。小寒顺着方向望去,见一个粗壮的女子正在给人拿菜,她脸部线条长得很刚硬,但带着笑,人就显得随和亲切。他旁边有个老头子坐在地上,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打草绳子。大概那就是那女子的公公。 小寒看那女子岁数不大,大约才二十二、三岁,这么年轻就守了寡,真是可惜。 买菜的正是扶苏家里的厨子和护卫队里的火头军,两人一人抱了几个瓠,一人抱了一大堆油菜。据说这瓠有甜、苦之分,甜的可以做菜吃,苦的有微毒,吃了会吐,得用草木灰去解。小寒还不会区分,就一直没吃。这里比双流镇的蔬菜品种又多了点。双流镇上下顿就是韭菜、大葱,偶尔吃白萝卜,姜是调味品,得和酱放在一起论。笋和藕只在咸阳见过,这里也是没有的。 一看到食材,小寒就分外想念二十一世纪,别说北京那种中外名吃荟萃的地方,就说咸阳旁边的西安,泡馍、水盆、小炒、烤肉、肉夹馍、葫芦头、蒸碗、麻辣粉、火锅、蒜蘸面、羊肉面、梆梆面、歧山面、牛肉拉面、麻辣鱼、麻辣烫、砂锅、米线、酸汤水饺、凉皮、砂锅、八宝甜稀饭、水盆、杂肝、烩菜……,那叫一个丰富。同样都是面和肉,缺了香料、辣椒的的配伍,味就不是那个味,只剩下腥臊和寡淡。哎!不能想,想解馋就只好吃条鱼。这个,有点盐就行。 扶苏问:“我们要不要买点羊肉?” 羊肉是很贵的东西,小寒想了想,要是二、三十人吃恐怕得一只羊,就说算了,等到了上郡再吃,那边羊肉会便宜一点。 扶苏笑笑,小寒就是会过日子,就说算了就算了。他现在也不想搞特殊,这些日子每天兄弟兄弟挂在嘴上,倒也有了些亲近的感觉,特别是一起对付盗匪之后,相处得就更加自在了。 “你个骚货,今天又见着你了,还没打怕?” 人群中响起一声刺耳的叫骂,接着就是“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人们都朝前方看去。 另一个也是骂,什么难听骂什么,骚货、狐狸精之类的,骂得很有层次,但很快就因为挨打夹杂着哭腔。 扶苏赶紧护住小寒,两人往后撤,怕后退的人群冲撞了。后面响起了小山子的声音:“公子,小寒姑娘,随我来。”回头看,二狗子也来了,正在跟旁边的人群说:“让一让,让一让。” 其实没多大危险,但这肯定是张龙怕出事,让他们俩跟来的。在这里发生踩踏事故是不可能的,见识过天安门广场的人流,这里的就不算什么了。小寒什么也不想买,只是来看热闹的,现在出现了新的热闹,就不着急走了。扶苏只管跟着她,他也想看看这事儿有没有人管。 那边的人还在撕打,市场的“市长”得了信儿,迅速地跑过去,不知怎么的,跟在旁边的疙瘩也跑过去了,卖菜的那个疙瘩的意中人也放下菜摊儿冲过去了。“市长”扯着嗓子喊“别打了,都给老子放手,都给老子放手。”可是,打架的两个女人正打得起劲儿,根本不听老子的话。于是,“市长”接着喊,看那神情恨不得一个个跺她们两脚。疙瘩和那意中人手脚倒也很利落,一人抓住一个,就往两边撕,整个战团现在是四个人,中间的两个真是急红了眼的,怎么撕也撕不开,疙瘩真火了,“啪、啪”,一人一个大耳光,两个女人都愣怔了一下,疙瘩和他意中人这才把她们扯开。 这一下,“市长”说话有人听了。“都跟我来,到市亭去,上次没打够,这次又打,不罚你们做一个月我看是不当回事。”两个女人恨恨地互相瞪一眼,又看了看吹胡子瞪眼的市长,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去了。 小寒感叹地说:“女人打架也好凶悍啊!” 扶苏说:“没你凶悍,你都蹄筋炖豆腐了,那不是一个级别。” 小寒白他一眼:“去,那不一样,那会儿是想拼命的。” 扶苏呵呵一笑:“打我弟弟那次呢?也是想拼命吗?” 小寒窘迫地看看旁边的小山子和二狗子,悄悄地捏了他一下,“别胡说,注意形象!” “哈哈,不知道是要注意谁的形象!” 到了晚上,吃过饭,闲聊时问起疙瘩那市场中的事,才知道那两个女的分别是疙瘩的表姐和彩霞的表姐,彩霞就是他那个意中人。那两位表姐本来是一个村的好姐妹,以前两个人看上了同一个人,那人被征去当兵了,那时两人心里就有了些矛盾,但面子上还过得去,毕竟那人已经不在了。后来两人各自嫁人。结果嫁人以后,一个的男人去当了兵,另一个因为帮助别人偷了一只羊,犯了罪,被罚作了刑徒,正在上郡修长城。这样,两人又成了事实上的单身,而且两人还都没有孩子,可能日子过得就比较寡淡。村子里有个男的,不巧又被她俩看上了,就先后与他勾搭上了。本来这种事也常有,别人说说,她们悄悄地也就完了,但这二人不和已久,而那个男的又不会处理事情,弄得两人见一次打一次,现在是众所周知了。他们也就更不在乎。两家人也没办法,总希望她们能消停消停。 原来是这么一堆乱帐! 小山子说:“那个男人应该罚他,把他处理了也就消停了。” 疙瘩说:“我也觉得。他跟好几个女人都不清不楚,那些女人也是男人常年不在家的,有的人把孩子都生下了。村子里的人管他叫种牛。” “种牛?他种好吗?”二狗子插话说。 小寒脸红了下,转身走了,这帮当兵的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来。扶苏看她走,就也走了。每天都是烂事儿,没一会儿是朗朗乾坤。 …………………………………………………… 题外话:绿萝第一次写长篇,写得很认真,查了很多秦史的资料,包括出土的的物证。 虽然绿萝跟友人说,看着解闷吧,但绿萝真正想写的不是一个解闷的东西。它是关于一个女人对爱情、对人生、对命运的思考。 我希望看我书的人能投票支持,无论什么票,因为按起点的规则票数不够它就要被淹没了。绿萝也是刚知道规则,以前以为写出来就有人看了。 感谢看我书的和我一起成长的朋友! 第九十六章 那头牛我们买了吧 接下来的一天,宿在一个叫十里铺的村子里。 扶苏发现凡是宿在驿站里就比较快乐,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宿在外面,就可能遇到事情,他不知道张龙是不是也有这个认识。但这事儿不能沟通,他不能让人觉得大公子是怕事儿的。他真的不是怕事,而是觉得烦恼。他现在的身份不能随便去处理事情,但是不管也觉得不对,队伍中很多人对他期望很高的。所以,最好是不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越不想事情就偏偏来了。他觉得老天真照顾他。 他和小寒住的那家,牛要死了。 里典安排他们的时候,觉得那是个优秀的农民,勤劳质朴,为人方正,家里上下关系也和谐,行为做事都比较懂规矩。官家来了人,安排在这样的人家,他放心,也比较有面子。可是没想到,牛要死了。前几天不是说生病吗?怎么就到了要死的地步呢? 里典匆匆赶了过来,这事本来不关伍老什么事,但死一头牛是大事,他也就过来了。而邻居们则是来看热闹,一时间院子里闹哄哄的。 张龙吸取上次的教训,问扶苏要不要换个地方住,扶苏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时候换地方住动静太大,影响不好。人家会以为这户农民有什么问题,而这户农民也会不安。 张龙只好也站在院子里,他得等问题解决以后才能离开。 但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死得了的,看着快咽气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牛的主人老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蹲在牛的旁边一个劲地叹气,牛很瘦,耷拉着头卧在地上,眼睛半睁不睁的。老庄摸摸它的头,它偶尔睁一下眼睛,也是无神的样子。老庄的媳妇,人家叫庄婶儿的,在旁边抹眼泪,旁边就有邻居说,唉,这要是死了牛,就跟家里死了人一样,多心疼啊。 里典搓着手,在地上转来转去,嘴里不时地叨叨:“你们种地种的好,县里才把牛奖励给你们,结果看看,这才多久,好好一头牛就让你们给伺弄成这个样子!” 邻居们中有几个人嫌他烦,嫌他说话不近人情,就拧着眉头不时看他几眼,但他们也就是这样表现自己的不满了,再不敢有其它的表示。 里典继续叨叨:“按说乡里乡亲的,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让人上火的话。但是你们家死一头牛,我怎么办?乡里的啬夫怎么办、县里的县令和县丞怎么办?今年县里已经死了两头了,加上这头就是第三头,我们大家都得跟着你们一家受罚。你说,你倒是有病早点治呀,何至于到了今天……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他把脚跺得“腾腾”响,灰尘一股一股的。 伍老也在一旁叹气,不是他的责任但也是发生在他这地界上的,事后总要做些工作的。 小寒看看牛,看看扶苏,对这大秦朝的生产力和法律无奈得很。规定得这么细,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她走过去,蹲下来,也摸摸牛的头,那牛还有反应,无力的睁了睁眼睛,又合上了。它眼睛是赤黄的,眼泡肿胀,有眼浅粘乎乎地从眼睛缝儿里流下来。因为靠得近,能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旁边地上有几个干燥的屎粒儿。 “老庄大哥,这牛几岁了?喂了多久了?” 老庄没心情聊天,他觉得爹要死了。但新住进来的人是里典安排的,据说是从咸阳过来的贵人,不搭理也不太好,只好强努出一个笑来:“喂了有一年,几岁就不太清楚了,大概三、五岁吧,也可能七、八岁,是县里奖励下来的。” 小寒又问:“它这样生病有多久了?” “唉!”老庄伸出他长满老茧的手摸了摸病牛突出的脊骨,说:“从去年冬天一天比一天瘦,老是没有精神,动不动就想趴着,吃草也不像刚来时那样能吃。我孩子他娘以为它起了口疮,熬了米汤给它喝,才勉强喝点。家里人不舍得吃的豆子,给他煮得烂烂的,喂它。就这样伺候着,比对我儿子小时候都尽心,结果你看,还是这样,看看这毛皮,它没光泽、没弹性,毛总竖着,老要拱着背夹着尾巴,看见没?脖子在颤抖,你摸摸,它耳朵和四肢发凉,到了最近这几天,基本就不吃东西了,米汤也不喝了。一般的牛,嘴里不停地嚼,它不动了,这几天连鼻子上的湿气都快没了。而且,它还泄黑水,弄得满院子腥臭。我孩子他娘是个干净人,要不是她打扫,你们今天都没法进这个院子。 小寒一边听一边摸那病牛耳朵,果然是凉森森的,看来它真的要咽气了。她抬起头,看了看扶苏。扶苏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她有话说。走过来,蹲下,也摸了摸病牛不停颤抖的脖子。 小寒歪过头,小声说:“我们买下它吧!” 扶苏一愣,又不解地看看小寒:“这是病牛,吃了要生病的。” 小寒拍拍他的手,又小声说:“可能有牛黄了。” 扶苏一怔,不说话了。这事儿谁拿得准?难道这牛的事儿你也懂? 旁边那老庄却是听到了这两人的低语,一瞬间他脑子“嗡”地一下,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漫天的星星,金的星,银的星,全都一闪一闪的。 扶苏站了起来,他知道小寒懂得多,但要是连这兽医的行当都懂,他是不信的。但以他的了解,小寒又不是个冒失的人,她只是因为跟他关系近才经常说些过头的说,跟别人还是很稳重、很讲究的。这事儿就依了小寒吧,花这点钱他也花得起。 小寒也站了起来,对那还蹲在地上的老庄说:“老庄大哥,您也起来吧,咱商量个事儿。” 老庄从刚才的震动中省过神儿,站了起来。哎,腿都麻了!他等着这姑娘的话给他一家一个出路,他实在是扛不住了。 “老庄大哥,兽医是怎么说的?” 老庄说:“兽医来过两回,两次说法都不同,第一次说牛没病,第二回说是热病,给吃了些清火的草药,但都不见好。” 小寒想了想,她把握也不大,只是孩子看了探秘类的节目穷追不舍,她也才上心的。看眼前这头牛的症状倒是与专家讲的那些很吻合。牛黄这东西她没见过实物,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是从牛的胆囊或胆管部位生成的。长得大的牛黄甚至会从牛肚子里掉出来,连胆囊都找不到了。 牛很贵的。她很久没吃牛肉了,但她没馋到想买一头牛解馋的地步,那样太奢侈,她也消费不起。但要是扶苏掏钱请大伙儿吃,这就不能算经济帐了。什么是兄弟,肯和别人分享好东西才能算兄弟。只要这头牛不是传染病,她就敢买来吃。 再说了,这养牛的老庄这么可怜还被里典一顿数落,真是让人不爽。如果真有牛黄,那就把他救了。说不定把县里和牛有关的官员都救了。 想到这儿,她说:“老庄大哥,咱商量一下。我们想把你这头牛买了,杀了给兄弟们解解馋。但是呢,你这头牛很瘦的,虽然它得的不是瘟疫,但确实是头病牛。所以价钱方面请你行个方便。” 那老庄一听有点急,这要万一宰出块牛黄,怎么算?这姑娘可是要整牛一起买啊! 小寒了然一笑,打了让他放心的个手势:“老庄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们住在你家里,怎么能占你的便宜?如果杀出牛黄来,牛黄归你,牛肉我们白吃。如果杀不出牛黄,我们买你的牛肉吃,但价钱不能太高。一来它是病牛,二来我们是买整牛。” 那老庄听了有些动心,今天这个方案真是救命的方案呀,不管怎么说他不会白白地死一头牛。如果真的等牛死透了再宰,死血放不出来,那价格可就真上不去了。而且等这伙人明天早上走了,再宰牛,这里有几个人吃得起牛肉,那大热的天,还不得放臭了?他把目光投向里典,而不是孩子他娘,只要他说的,老婆没有不同意地。里典就不同了,有他在场,不征询他的意见,那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想到这儿,老庄向里典靠过去,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那里典听了也是两眼放光,如果真有牛黄,那这些买牛的人相当于把他也救了。要是没有牛黄呢,他的结果也不会更坏了。只是好处要是都让老庄拿了,让人心里略有些不平衡。但这节骨眼儿上要是不促成这桩买卖,好像也是不识眼色。咸阳来的贵人,他敢得罪吗? 想了想,他拿出一副本地话事人的派头,走过去对小寒说:“姑娘,你说的这件事我们基本是同意的,这样对大家都好。可是,有一点,小老儿想说在前头,如果那牛肚子里有牛黄,但是分量极小,这牛要是让你们白吃了,是不是老庄太亏了?” 老庄听了,也急忙点头,自己光顾着兴奋,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 绿萝很受鼓励,收藏票增多了,请书友继续支持! 绿萝会坚持改造扶苏!让他成为一个精神强健的男人! 第九十七章 杀出牛黄了 里典担心老庄吃亏,问如果牛黄太小这笔帐怎么算? 小寒就笑笑,转向扶苏,征询他的意见。 扶苏刚才一听小寒的方案,就知道这丫头生意做久了,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还想白吃人家的东西。但这也算是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也是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方案。他走过来,对那里典和老庄说:“杀吧,不会让你们吃亏。价钱再议。杀了它,今天晚上就煮了给兄弟们吃。” 里典和老庄一看,人家这气派和这说话的口气,那还能怀疑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人家也不可能耍赖,丢了自己的身份。 两人就四处看看,大概是找会杀牛的。天已经不早了,屠户在另一个村子。 张龙一看,乐了,兄弟们有好吃的了,他赶忙大声说:“小山子他家里就是干屠户的。保不准小山子会。” 小山子得了招呼几步就跑过来,一看情况就把外衣脱掉,露出精壮的上半身。人家说他见了贼人未必敢下狠手,今天就让他们看看动刀的时候他有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屠宰的刀,也就将就着用自己的兵器吧。他把他的佩刀拿出来,用手指头试了试刀刃。又围着牛转了一圈,伸手找找下刀的地方。 老庄老婆抹着泪从厨房里拿了把切菜刀,无论什么刀,这牛是真的没命了。 火头军和扶苏家的厨子也赶了过来。大家都是专业的,头蹄下水怎么清理,肉怎么分割几句话就沟通完毕。其它军士们高兴的嗷嗷叫,不但有肉吃,还有杀牛的好戏,这个晚上不寂寞了。 小寒说得很痛快,到真要动刀的时候却不敢看了。她转身出了人群,到院子外面去。扶苏也跟了出去,他对杀牛没什么兴趣,小时候还看看杀野猪什么的,现在没那个心情了。 俩人找了个通风的地方坐下,这里蚊子少点。 小寒说:“这么暗,杀牛能看清楚吗?” 扶苏呵呵一笑:“你看小山子那个劲儿,再黑点儿他也能干得了。” 小寒点点头,望着远方,却想起了和女儿一起探索牛黄的过程,那电视上的牛黄像足球那么大,女儿说,妈妈,这个牛它多受罪呀!它疼了那么多年,怎么不早点给它治治呢?她当时说,虽然它很难受,但它给人类贡献了那么大块的药材啊!女儿说,没法跟你沟通,你们大人太功利了。 扶苏碰碰她:“小寒,咱俩打个赌。” 小寒回过神儿来,说:“赌什么?” 扶苏说:“要是能取出牛黄来,算你赢,你就嫁给我,我给你个热热闹闹的婚礼。如果取不出牛黄来,算我输,我就娶你。你给我个简单的婚礼。” 小寒白他一眼,扭头不看他。这人真执着! 但是,爱一个人给她一个承诺,不正是爱的表现吗? 扶苏是无可挑剔的丈夫。每一次扶苏这么说,小寒都有一点点的心动,也更触动了她对未来的担心。她每一次都能技巧地推托,但推托完了,她又担心下一次用什么措辞和借口才既不伤害扶苏又能往后拖延。可到底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放下心来呢? “说话,不许不理我,一定要答应。要不我就把你抢回家去!” 小寒笑笑,把扶苏的手抓起来包住自己的脸:“我不会离开你,你记住这一条,其它的都不重要。” “可是,你和我生活在一起这很重要。” “当然,回到咸阳我们可能经常在一起啊!” “我想给你名份,我不会让你一个大姑娘和我不明不白地在一起。” “怎么给呢?按大秦的婚配程序,我这样无父无母的,怎么走完这个程序呢?” “呃——,这个,有啦!让李相认你当干女儿……”扶苏眼晴亮晶晶的。 “算了,我自己有父母,他们肯定还在到处打听我,我得好好地活着,然后领着你去见他们。” “可是,那要多少年……” “多少年怎么了,你说你的身体需要没有满足还是心灵需要没有回应?” 扶苏站起来,懊恼地甩掉小寒的手,“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说不过你。可是,你也打不过我,哪天我一定要把你扛回家去。” “大公子无法无天啦,强抢人口?” “法?我倒要看看咸阳哪个人敢站出来管我的家务事?” “行,公子厉害,小女子只好逃跑啦!” 说完小寒就向院子跑去,扶苏无奈地在后边跺脚,这丫头真是搞不懂了,为什么这么怕嫁给他。嫁给他不是更好还能更坏? 院子里,围观的人群“轰”地一声,牛肚子被剖开了。现在的焦点是牛肚子里是不是有牛黄。牛黄这东西大多数人都听说过,但是真正见过的是极少的。这东西极为难得,有人说过,一两牛黄一两金,千金易得牛黄难求。而且这东西也不会很大,人们形容天然牛黄,小如豆,中如枣,大如蛋。想想牛的胆囊能有多大,也就一个拳头那么大,那牛黄长在胆囊里是不可能太大的。当然,这是指一般情况。小寒在电视上看的那属于特殊情况,否则它也没有关注价值,不会成为探秘的内容。 小山子看来是个行家,一把手下去就从牛肚子里往外一样一样地掏东西。早有军士打了火把,一边一个给照着亮儿。 “出来了,出来了。”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至于是什么出来了,也都说不清楚。 小山子上手扒了扒,捡出一个东西来,用刀把连带的部分割掉。众人一看,那肯定就是苦胆了,但它能有那么大吗?村子里不常宰牛,大家于牛的器官都是不熟悉的。 小山子举着手里的东西:“小寒姐,你看。” 小寒本来是想看究竟的,她真的也很好奇,可是血淋淋的东西一下子推到面前还是让她不由得退了一步。 “小寒姐,这是吗?”小山子又问。他只是杀过,但见得也并不多,在他眼里小寒姐就是什么都懂的人物。 小寒强自壮了壮胆,说:“你把它剖开,如果里面有像石头一样的黄色的东西就是。” 小山子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很激动,因为他刚才取出胆来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东西里面不是胆汁那样稀乎乎的感觉,而是有硬硬的包块,但是它有一个大拳头这么大,真的吗? 火把又靠过去一些,小山子用刀尖儿小心地挑破一点皮,里面流出了黄色的胆汁,流得一点不流了,剩下的就是一层薄膜包着的黄黄的东西。 “哗!”人们都看清了,真的是黄的。牛黄真的是黄的! 老庄很激动,激动得手都颤抖,他想在人群里面看到老婆,这个时候一定要看看老婆的样子,她那么辛苦地伺候这头牛,现在它回报他们来了。 “哎,大伙儿先静静!先静静!”里典发话了。 众人很听话地往后退了一下。火头军和厨子两个才不管那个,两人准备好热水马上就要上手做了,估计今天得忙到半夜去。累是累点,但是值啊!多少年才能赶上一回做整牛的活计,再不做就手生了。 里典陪着笑但是很慎重地问:“姑娘,您见过牛黄吗?小老儿我真没见过,因此也拿不准。涉及到我们村里老庄的利益,所以我多嘴问一声。” 他这一说话,村子里的人一想,是啊,这外地人一说,就要白吃人家老庄一头牛啦?这是得弄得清清楚楚。 小寒轻轻一笑,她当然不能说她没见过,电视上见过也是见过。她说:“有一个方法可以鉴定一下,把里面黄色的东西取出一点来涂在指甲上,如果很容易就能染黄,并且不容易洗下去,那就是牛黄。” 这时候旁边看热闹的伍老插话说:“我也听说过的,以前有个作药工的远亲这么说过。” 既然他们本乡的人都这么说了,那这个鉴定方法就没问题了。里典伸出手指:“那就用我的手试试吧。”老庄也伸出手来,“我也试试,总归喂了它一回,留个记号。” 小山子用刀尖挑了一点点,分别抹在他们的一个指甲上,两人就细心地用大拇指肚去抹均匀,一会儿功夫,指甲被染得黄澄澄的,弄了盆儿清水,怎么也洗不掉。围观的人群更是激动,仿佛喜事发生他们自己身上一样。 老庄激动得不能自抑,他老婆赶紧给他送过一瓢凉水来,他痛痛快快地喝下,心里的小火苗暂时熄灭了。 那是多大的一块牛黄啊,尽管乡下人没见识,但想想牛的胆能有多大,也大体能推测出这个牛黄的难得。 小山子高兴地分割,二狗子也蹿过来帮忙,厨子在旁边指挥,烧火的烧火,架锅的架锅,清理的清理,这农家院子那叫一个热闹。 有几个人回去了,还有的人不愿意离开,他们还在为老庄的天降横财感叹不已。要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姥姥啊,那是多大的福分啊! 小寒看看扶苏,说:“这个热闹劲儿,咱们还能休息吗?到现在都没吃上晚饭呢!” 扶苏赶忙问火头军,刚才准备的饭怎么样了。火头军说粥熬好了,菜还没做,就跑过来帮忙了,想着一会儿有牛肉吃,也就不做别的了。 扶苏不满地摇摇头,一会儿,一会儿,把这头牛处理完还不得半夜去。小寒还不得饿晕了! “走,咱俩喝粥去,让他们这帮愣头青等着牛肉。” …………………………………………………… 收藏票增多了,绿萝很受鼓励。请继续支持! 绿萝会坚持帮助扶苏!让他成为一个有群众基础的男人! 第九十八章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肚子里有了油水人的精神就不一样,前天小寒姐帮着大家捉鱼,昨天晚上又建议大公子买牛肉给大家吃,早上一起来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心情也好。虽然昨晚闹腾得有点晚,但一上路都还是生龙活虎的。 早上厨子给大家用牛油炒了面茶,搁点盐再一煮,真香。还有几块没吃完的牛肉带着,中午还能吃一顿,想一想,这趟差事真不错。 大公子嘴上说兄弟、兄弟,看来确实有几分兄弟的意思。人没架子,能一起说笑,打斗也敢上手,还肯为兄弟们花钱,兄弟不就是这样的吗? 二狗子问小山子:“小山子,你看见大公子给那老庄钱了?” 小山子点点头:“嗯,是把木木叫过去给的,那老庄倒不好意思要了。但大公子说,吃了人家的东西怎么能白吃,小寒姐那么说只不过是让老庄能下决心杀了那病牛。” 二狗子也点头:“对呀,要不等我们走了,他那牛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说不定有个牛黄也不懂得取出来。” 小山子“嗯”了一声:“小寒姐不提醒,我也想不起来,何况这小村子。” 二狗子在马上捅了一下小山子:“哎,小山子,大公子这事干得漂亮,不占人家便宜。小寒姐也是人精,我真服,她什么都懂。” 小山子说:“我也服,你说大公子这么好运气,能遇到小寒姐。我怎么遇不到呢?” 二狗子一撇嘴:“你是谁,就算遇到了,人家跟你吗?” 小山子不说话了,他想说他也不差啊,就是出身没法跟大公子比。 张龙骑马从后边上来,木着脸说了一句:“做好自己的事,少操别人的心。”说完又赶到前边去了。 二狗子和小山子对视一下,撇撇嘴都不吱声了。张龙的话还是得听的。 车里面,扶苏又赖赖地躺在小寒腿上。昨晚小寒先去睡了,他只好陪着那帮愣头青。不能说请兄弟们吃肉自己跑去睡觉了,那不像话,要做就要做到位,与兄弟同乐同好同玩同闹。 小寒温柔地摸着他的头,他想,小寒肯定以前养过一只猫,那猫就这样躺在她的腿上,让她一下一下地抚摸,从午后到日影西斜,日子安详美好。 “扶苏,这大秦的法律是谁制定的,怎么搞得那么琐碎详细?我听说种地的规矩都用法律固定下来,是吗?” “嗯。是有这规定的。播种时,水稻种子每亩用二斗外加三分之二斗;谷子和麦子用一斗;小豆三分之二斗;大豆半斗。如果土地肥沃,每亩撒的种子可以适当减少一些。田律还规定:庄稼生长后下了及时雨和谷物抽穗,县里负责农业的官吏应及时向朝廷书面报告受雨、抽穗的土地面积,及已开垦而还没有耕种的土地顷数。如遇旱灾、暴风雨、涝灾、蝗虫及其他自然灾害也都要详细向朝廷书面报告。” “那这制定田律的人肯定是种地方面的专家,请教了好多老农。” “嗯,应该是这样的。” “这得多费心啊,我觉得这么规定有好处也有弊端。好处是特别好执行,官员不能有丝毫懈怠,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工作,而且每一层级都得上下合作、同心协力。弊端是它太细致了,也太死板了,天时地利说起来容易,但它是变化万端的,有些情况不太好界定,就容易执行得过于严苛而不近人情。” “嗯,你想说那个疙瘩的事情吧?” “不光是疙瘩的事情。还有老庄的病牛的事情。我本来也没上心的,但就是看不过里典那份唠叨,你想啊,老庄一家当时心情多差啊!” “里典他们有责任的。县里相关的官员都有责任,大家都要努力保证每一头牛都健健康康的。如果不关系到他们个人的利益,他们怎么会尽心工作?” “理是这个理,但是……,唉,有些事是不由人的。比如生小牛这种事。我听说生不出小牛会受罚,是吗?” “嗯。如果一个人负责喂养十头成年母牛,其中的六头不生小牛的话,饲养牛的人就有罪。如果十头成年母羊,四头不生育,相关人员也要受到不同程度惩处。” “那很可能不是喂牛的人没本事,应该是公牛没本事,不能让母牛怀孕。” “小寒,我很有本事,我能让我的每个女人怀孕,你信不信?” “少胡扯,人家在说正事呢!”小寒夸张地拍了他的腿一下。 “这就是正事啊,我想啊,如果你肚子大了,你就没得选了,只好乖乖地嫁给我。” “啪!”小寒又拍了他一下,这次拍得有点重,扶苏一呲牙:“谋杀亲夫,真舍得!狠毒的女人。” “我跟你说正事,扶苏,等你有一天能改变这法律有多好,我昐着那一天呢。我想天下很多人都盼着这一天呢!” “你不许再说了,要是被别人听了去,以为我多么急切呢,父皇最忌讳这个!” “嗯,你提醒的对。我这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以后让它烂在心里。” “不用,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可以悄悄说。现在不行。”说着,扶苏指了指帘子外头。帘子外头是木木,他是信得过的,木木对他的期望不亚于小寒,但他宁可再谨慎些。父亲有一天肯定会不在,他不希望在这之前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导致他前功尽弃。 小寒点点头,她非常理解扶苏。她换了个话题:“扶苏,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你说。”扶苏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 “那个赵高,中车府令,我听说他是个太监,可是上次见他,他怎么会长着胡子呢?” “哈哈……,人们都这么传说,他估计也很恼火的。” 小寒歪着脑袋倾听,赵高到底割没割这应该是历史之迷啊,这一定得弄清楚。 “他呀,整天围着父皇,深得父皇信任,别的官员对他难免有看法,就私下里说他跟个太监似的。再加之,他这人过于功于心计,为人处事目的性太强,有些人不喜欢他,就把太监这个说法给扩散了。民间百姓呢,也不知道内情,所以难免这么传。” 小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的。这年头没有电视,百姓也没几个知道赵高长什么样子,难免会传来传去。 “扶苏,我还听说赵高是你家远亲,是这样吗?”既然有疑问就一并问清楚吧,难得提起这个话题,谈话气氛又这么好。 扶苏不屑地说:“怎么会呢?他什么出身,能和我家是远亲!他出身很低微的,她母亲因触犯刑律遭到处刑后身体残缺,而被收入隐官,在那里和一个文法小吏生下了他们兄弟。” “隐官?” “小寒你不知道隐官?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你这人真奇怪,人家都知道的你不知道,人家不知道的你知道。” 小寒干笑两声,说:“我对衙门体系里的事儿不太关心,认识你就得关心了,要不有些事没法说清楚。” “嗯。我对这个清楚,在这方面我可以当你的老师。现在老师就告诉你隐官是什么。隐官就是官府办的用来收容刑余之人的处所,他们得在里面做工。明白了吗?” 小寒点点头,“哦,那赵高他妈不简单啊!那么低的身份,身体还有残缺,居然能和官府里的文化人勾搭到一起,而且还生了两个孩子,这女人得多有魅力!赵高一定是得了他妈的遗传,力争上游,努力改变命运。” “嗯,出身低微的人都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赵高这人很勤奋的,做事认真、干练,要不也不会得了父皇的看重。他书法很好,刑狱之法也有心得,父皇让他做胡亥的老师,也是注重他这两点。但是,为人嘛……老师的为人其实比学问还重要的。” 小寒赞同地点点头,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才能称得上是合格的老师。 “父皇的决定,别人也不好多言的。将来,我娶你过门,我的所有孩子都交给你,你来教他们,这我就放心了。” 小寒接话:“那我就教他们怎么做个奸商。” 扶苏哈哈大笑:“好啊,教他们怎么赚外族人的钱,让华夏民族都过上富裕的日子!” “对,想吃牛肉吃牛肉,想吃羊肉吃羊肉!” “嗯,鸡蛋都吃得不想吃了!” “衣服天天换新的,房子都住砖瓦的。” “道路宽广,家家有车。” “瓜果蔬菜一年四季都不带空的。” “老人颐养天年,孩童健康成长。” “有地方读书,有时间唱歌。” 木木在车外低低地补了一句,“男人都能娶上老婆!” …… 临下车,扶苏问:“小寒,你怎么对赵高这么有兴趣?” 小寒稍微想了一下说:“我以为有些法律是他参与制定的,想起来了就随便问一问。有次你弟弟胡亥到我那店里闲聊,看他那意思挺佩服赵高的,就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闲的你!”扶苏轻轻责怪一声:“他有多少真本事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扶苏你知道吗?有次你弟弟胡亥跟我说,我跟着你是没前途的,不如跟着他。因为他妈妈比你妈妈受宠,皇上也比较喜欢找他聊天。我听了以后就琢磨,什么样的人把胡亥培养成这个样子,所以认为了解赵高多一点也是必要的。” 扶苏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屁孩的思维!他那妈妈是亲妈妈吗?他亲妈妈早死了,他不过是寄养在那女人宫里的,父皇找他聊天,不是他犯错教训他,就是父皇拿他解闷,你别说,他那不着调的样子非常适合解闷。他还真以为他挺让人看重的!” 小寒点点头,“哦”了一声。这兄弟两个各说各话,皇家真是复杂啊! “所以呢,你为他们花心思那就是瞎琢磨,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我。” “我想着呢!我梦里都梦见有个美男子张着血盆大口要把我吃掉!” 扶苏配合地张大嘴“啊呜”一声,扑了过来。 “哎呀,该下车啦!” …… 木木在车外听得直乐,这一对,怎么配的,老天真是睁开眼了。 第九十九章 有个姓关的本家很厉害 路上比较顺畅,天将晚的时候扶苏一行来到二里头驿站。这二里头驿站比较小,条件也不太好,据说是比较老的驿站。驿丞姓苏,人很勤快,给小寒的感觉就是腿很快,一会一趟,一会一趟,来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前总是这个人在忙上忙下。 院子里火头军已经在做饭了,有个叫关西的军士拉着小山子要去找找河流,看看能不能像那天小寒姐做的那样,下一晚上的套,第二天有鱼吃。 小山子不去,说要等着吃完饭,听小寒姐讲故事。 关西又要拉二狗子去,二狗子也不去,理由也是要听小寒姐讲故事。 关西又去拉红脸膛小虎,小虎说这时段他值勤,不能乱跑。 最后关西终于拉到一个人,是个老兵,叫孙大诚。两人跟张龙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趟出来,张龙也看清楚了,扶苏不难伺候,而且还有意与军士们搞好关系。人家这样做,他也不能太刻板,只要是不违反原则不耽误工作,他也愿意为属下提供点方便。属下高兴他派下的任务才有人干,也才能干得好。他何必要做个死板苛刻的恶人呢? 火头军一会儿就把饭做好了。众人端了饭,就排排坐,小山子殷勤地给小寒姐盛了饭,放在她面前。然后像个巴儿狗似地说:“小寒姐,大伙儿等着你讲故事呢。” 木木一看,盛饭的工作你的都做了,以后你还要干嘛? 扶苏抿嘴一乐,对小寒咬耳朵,“我嫉妒了,我要把他变成太监!” 小寒用手肘暗暗地顶了他一下,小声说:“德性!这是兄弟给嫂子盛饭!” 扶苏马上大声嚷嚷:“小山子,你可做得不对,光给嫂子盛饭,哥哥我的饭呢?” 小寒子的脸“刷”地就红了。 小山子也立刻反应出他的不适当来,赶紧从木木手中拿过盛好的饭双手端过来,送到扶苏面前,“哥哥请了,小弟这厢赔礼。刚才满脑子只想着让小寒姐讲故事,倒把哥哥给忘到一边去了。” 扶苏举起手,给了他一个栗凿,嘴里说:“该打!” 小山子嘿嘿笑笑,这打挨得太亲热了。他刚才也是就着扶苏自称哥哥才敢叫上一声哥哥,平时扶苏再怎么平易,他也得谨记着自己的身份。 众人嘿嘿陪笑,心说,这小寒姑娘身份不低呀,扶苏公子都公开让小山子叫她“嫂子”,虽说是个玩笑,但哪有对侍妾这么开玩笑的,这分明是说她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和夫人一般。而心中的地位,往往比名义上的地位还重要。何况,名份这东西,扶苏公子还不是想给谁就给谁?将来,这小寒姑娘的红运,且看呢! 扶苏倾身过来坏坏地说:“你猜,他们现在在想什么?” 小寒小小地白了他一眼,脸还是红红的。 扶苏得意地呵呵笑。他也学着军士们喝粥地动作,转着碗边儿吸溜了一口粥,然后夸张地说了一句:“舒服!” 小寒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孩子一样!” 扶苏得意地接话,悄悄地:“你说过你要把我当孩子的,你要想亲孩子的时候,就抱着我亲这里,亲那里……” 小寒气得恨不得去捂他的嘴,这家伙是真敢说啊!她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扶苏夸张地做了个“嗷”的口形。 木木无奈了,公子啊,咱那皇家威仪还要不要了? 小寒姐呀,咋好好的一个翩翩公子到了你手里成了这样了? 其他人也有看到情形的,有羡慕的,有偷笑的,心说这皇家其实也跟普通人差不多,该亲热的时候亲热,偶尔也没个正形儿。 …… 吃过饭,众人眼巴巴地等着听故事,扶苏往窗户上一靠,给小寒递了个眼色,那意思就是说,看吧,你惯坏的,你收拾吧。 小寒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说:“大伙儿想听故事,今天就讲个兄弟的故事。” 有人就点点头。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关羽,小字云长。这姓关的功夫很厉害,使一把青龙偃月刀,这刀非常重,有八十多斤,一般人要是努着劲儿拿起来,马上就得累趴下。可是关羽使这把刀就非常称手,刀太轻了他的本事就耍不出来了。有一次,各路诸侯和他们手下的将官都在大帐中议事,外面小校来报,说不好了,华雄在外面叫阵。众人一听是华雄,立马精神一凛。要知道这华雄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啊!他在前边的汜水关一战中已经大胜了前锋孙坚,在座的谁比孙坚厉害呀?想了想,没人敢出头。等了会儿,有人脸上挂不住了,说我去吧。众人一年地,那人是俞涉,也是个勇猛的武将。结果呢,三个回合不到,有人来报,说俞涉将军已经被华雄斩了。众人大惊,这下谁出去应战呢?又有一个勇士站了出来,说我去吧。这人姓潘,忘了他叫潘什么了,不过记不住也没关系,他一会儿就死了。” 有人失笑,这小寒是姑娘怎么说话呢? “连续死了两员大将,各位诸侯就有些犯愁。有的人就开始怀念他那死去的能干的将军。正在这时,有人在台阶下大呼一声:‘小将愿往斩华雄人头,献于帐下!’众人一看,这人不怎么出名啊?有的人还不认识呢。这人长得比较有特点,是双丹凤眼,就是眼睛细长往上挑的那种,面如重枣,就跟小虎差不多,声音也很大,他刚才一说话,大帐之中都嗡嗡的。有人就问,这是谁呀?认识的人就说,这就是刘玄德的结拜兄弟关羽,是个跟着刘玄德的马弓手。在那时候,这些诸侯当中,这个叫刘玄德也不受重视,他兵不强马不壮,所以连带着关羽也被人小看了。有人就说,把他打出去。我们这么大的阵仗,岂能儿戏。有一个有见识的人叫曹操的,他说,这人既然敢说大话,他就肯定有些本领,就让他去吧。说完,曹操就端了一杯热好的酒,给关羽壮行。关羽说,‘酒先斟下,我去去便来’,说完提刀出去。帐中这些诸侯就开始等信儿,只听得帐外地动山摇,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正要派人打探一下,关羽居然提了个人头进来了,正是华雄的人头。而那杯刚斟好了的酒还是温着的呢。” 听到这儿,众人啧啧不已,天老爷呀,这不是一般的勇猛! “咱接下来就讲讲他如何与刘玄德做兄弟的。一战成名之后,关羽和几个兄弟帮着刘玄德到处征战,几年下来也算有些兵马了。但他们壮大的同时,曹操也做大了,而且曹操有一个优势是别人没有的,他做了丞相,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别的诸侯就因此有了借口,一定要把奸臣除掉。这样,刘玄德和曹操就成了敌对关系。有一次曹操觉察到刘玄德参与了杀他的阴谋,他就派兵去打刘的势力。人家还是够厉害,把刘玄德和他的兄弟们冲散了,刘玄德这个做兄长的无奈就暂且投奔了一个叫袁绍的。而关羽这个做弟弟的和刘玄德的两个妻子甘夫人和梅夫人就被曹操的军队围困在一座山头上。” 有人插话:“关羽不是本事大吗?” 小寒点点头:“他是本事大,但是如果他一个人冲出来,两位嫂子怎么办?所以他只能被俘。曹操很看重关羽的才华,想收为已用。为了断掉关羽的念想,他安排关羽和他两个嫂子同住一间屋子,想坏了他的名节。关羽呢,他就一手拿着烛火一手拿着刀,站在屋外守夜。这让曹操佩服不已,更想收他了。关羽对曹操说,现在留下来可以,让他做事也可以,一旦找到了哥哥刘玄德的下落,他就要带着嫂子去和哥哥团聚。曹操就答应了。” “咱们再说那刘玄德投奔了的诸候袁绍。他要起兵攻打曹操,曹操领万数兵马迎战。袁军先锋颜良勇不可挡,连杀曹操几员大将,有个谋士就给曹操出主意,说咱让关羽去迎战,如果他打赢了,那袁绍肯定生气,他会迁怒于刘玄德,说不定会杀了他,一旦他死了,关羽也就死心踏地地给主公效命了。曹操一想,此计可行,就派关羽出战了。果然,关羽打胜了。袁绍特别生气,就要把刘玄德给斩了。刘玄德说,这是曹操的一计啊,我立刻给我兄弟写信,让他来投奔你。袁绍一听,要是能得了关羽这样的大将也不错,就不杀刘玄德了。” “关羽见到刘备的书信,便向曹操告辞,曹操故意避不见面。关羽将曹操过去送他的财物、美女全部留下,将自己的侯爵大印也挂在营中,给曹操留下一封书信,护着二位嫂嫂找刘备去了。曹操想到以前曾答应过关羽的条件,便赶去为关羽送行。关羽怕曹操有鬼,便在马上用刀尖将曹操赠给他的锦袍挑过来披上。曹操的部将认为关羽太过无礼,几次要杀关羽,但都被曹操制止了。就这样,关羽保护二位嫂嫂来到东岭关,终于与兄长刘玄德团聚。此后,兄弟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共谋大业,开创了一大片江山。” 军士们听了啧啧赞叹,仁义啊,这才叫兄弟!就得和关羽这样的人当兄弟! 有人就望望左右,这里谁是我的兄弟?谁能把我的事儿当成他自己的事? 木木望望扶苏,他们是主仆,但是他很小就跟着扶苏了,大公子对他也很不错。他没有关羽有本事,但关羽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扶苏对他笑笑,点点头,他的意思他懂了。 院门外咋咋呼呼冲进来了两个人,一路嚷嚷:“我说误了故事了就肯定误了。” 众人一看,是关西和孙大诚。这两人弄了一身的水。 关西一看众人的表情:“怎么的,还等着我们呢?” 二狗子一撇嘴:“是饭等着你们呢!” 小山子接了一句:“刚才讲的是你本家姓关的故事,可惜你没听见。啧!” “啊?我误啦?”关西一脸后悔相。 “哦,你本家本事很大的。”有人插了一句。 关西更是后悔,众人哄笑。 小寒说:“你们俩先吃吧,故事咱让二狗子回头给你俩讲,小山子你补充,将来你俩就负责给大家讲故事。” “我们俩?”那两人一脸的不敢相信。 “嗯,连编排人的机会也有了,多好!” 两人就笑笑,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事儿。 小寒转头看了看扶苏,说:“公子,我们做个游戏吧。” …………………………………………………… 收藏票增多了,绿萝很受鼓励。请继续支持! 第一百章 我们做个游戏吧 小寒说:“公子,我们做个游戏吧。”扶苏一愣,看看小寒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了。刚才那故事很吸引人,而且很应景,就像是给他刚才那个兄弟的玩笑做注解似的,效果相当好。 想到这儿,扶苏问:“时间长不长,我怕兄弟们太兴奋了,晚上休息不好!” 张龙也征询似地望着小寒,毕竟他是有任务的。 小寒说:“不太长,就是考大家的记性。一人一句话的事儿。” 扶苏和张龙对望一下,就点点头。 小寒朗声说:“我们一直说是兄弟,但兄弟很难做的。在我家乡有个老兵,他很老了,但一直没有结婚。原因是他的战友临死前对他说,我家乡有妻子儿女,我已经没有机会照顾了,能不能你帮我照顾他们。这个老兵就牢牢记住战友的话,等战争结束了,就找到战友的家乡,找到他的妻儿。把战友的消息告诉他们、安慰他们,并承诺一辈子都会照顾他们。后来老兵到不同的地方赚钱,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这一家人。后来,他干脆在战友的家乡找到一份谋生的差事,他们像家人一样互相照顾。啊,讲到这里,兄弟们别误会,他没打他战友媳妇的主意。” 有人轻笑了下,有人就咬了咬嘴唇,这老兵得下多大的决心啊!要知道这可不是一时的帮助,基本上是一世的帮助。 小寒接着说:“要做到老兵那样很难,他太崇高,可能我们一般人探不到,但记住兄弟家的地址和人名很容易,如果有万一发生,能给兄弟家里捎个信儿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我们一起做个记忆的游戏。大家都说出自己家的地址,是哪个乡哪个村的,家里的人叫什么。你也可以说出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可能你的兄弟他记住了,而他将来若有能力,说不定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张龙听了点点头,小寒姑娘说的太对了,出来当兵的,谁敢说谁就能平安退伍呢?他以前也想过万一有情况发生,有个人帮着捎个信儿也好,现在这心里的想法让小寒姑娘给说出来了。 想到这儿,他看看扶苏,又看看大伙儿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小寒姑娘说的有道理,既然一起当兵了,怎么也一起滚打,捎个信儿的感情还是有的。我们今天不早了,这个游戏先做一半儿,让一部分人先说,另一部分人呢,明天休息的时候再说。分开说大家也好有时间记一记,怎么样?” 众人就点头,有的人可能是勾动了心事,眼睛亮晶晶的,就看向了平时要好的兄弟,那兄弟也点点头,这基本就是承诺了。 活动就开始了,由张龙打头:“我家住在东郡下关乡十里铺村,父亲还健在,母亲不在了,媳妇叫小灵子,娘家姓何。我的愿望就是儿子能顺利长大,老父亲去世的时候有口好棺材。” 接下来是红脸膛小虎,小虎嘴比较笨,吭哧了一会儿,说:“咸阳人,在三闾巷,没媳妇,老娘叫刘大女,别人管她叫小虎他娘。老爹叫姜来宝。我的愿望是每天能给爹娘吃一个鸡蛋。” 然后就是小山子,他的愿望也是给爹娘每天吃个鸡蛋。 二狗子的愿望是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儿子,儿子要比他出息,别人问,要是你不在了,你这些愿望还怎么实现。二狗子说,我是收养的,没爹没娘。要是你们记住了,又方便的话,给我那养父挑担水吧,好歹他养了我一回。 …… 到了第二天午间休息的时候,剩下的军士们就一个一个说自己的家庭住址、家人姓名和愿望,别人说的时候自己就记,小寒姐说,记得最多的有奖励,到底是什么奖,小寒姐还没说,不地这也很让期待。 军士们都说完了。在场的还有两个人,大家不知道他们用不用说,就一齐望向扶苏和小寒。 扶苏和小寒相视一笑,扶苏说:“我们也参加游戏,不过,我家里有谁,差不多大伙儿都知道,这就不用说了。让小寒姐说吧。” 小寒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的家庭没法说。我就说愿望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家家富裕,户户安心。” 众人奇怪地互相看看,这小寒姐怎么这样说话呢?这还没嫁入皇家呢吧,怎么跟帝王发布文告一样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按说这话让扶苏公子说才合适吧? 扶苏明白大家怎么想的,就朗声说:“大家可能不明白小寒姐为什么这么说,她去年脑袋这里受伤了,记不住家里的很多事情,所以才随着商队来到了咸阳。因此地址这些都没法说了。她要知道地址早就回去了,恐怕也不会在这里陪着我们唠闲嗑。你们放心,我把她收留了,她的愿望我会帮她实现,我努力帮她找到家,也努力实现她的愿望:天下太平,家家富裕,户户安心。至于风调雨顺,这个得求着老天帮忙,我也没那个本事。” 这话好像有些调侃,但也是有着一份真诚。他这么说,众人就有些同情小寒,敢情这姑娘是个病人。 天底下还有这么聪明伶俐的病人,老天呀,我真是开了眼了! 不过扶苏公子说的几句话也很好,很符合他的身份。要是将来有一天,扶苏掌了权,说不定这真是个好皇帝呢。 到了傍晚,一行人歇在了蚂蟥驿。驿丞说这地方有个大水塘,蚂蟥长得很不错,老有做药材生意的到这里来捞蚂蟥。但是,没事干就别去了,蚂蟥这东西钻到身体里也不太好处理。 军士说,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就留在驿站听故事、做游戏,几句话说得驿丞一愣一愣的。 吃过晚饭,就到了记忆力考核的时间。 老兵孙大诚记性不错,记住了六个人的地址和姓名。 小山子记得每个人的愿望,但他记地址和姓名就有错的,说了六个人,只有两个是完全对的。 红脸膛小虎记得不多,只记住四个,但四个是完全对的。而且他说,别的不是没记住,是怕没记准,下来会单独问兄弟,再把它记住了。 关西这次出了个小风头,说了八个,记准了七个,大家给了他掌声,他高兴得倒立着走了一会儿。 一个一个地说,就轮到张龙了。张龙闭着眼睛,一个一个地过,每个人的信息差不多都说到了,说不完全的他就睁开眼睛冲人家抱歉地点点头,说,兄弟,我一定记完了记准了。 他的诚恳也赢得了掌声。大家觉得这就是领导者,这就是兄弟。 现在参加游戏的就剩下扶苏和小寒还没说,小寒说:“公子先来吧。” 扶苏就环顾了一下,他不像张龙那样闭着眼回忆,他是对着一个人说那个人的信息,先叫名字,然后说兄弟,你的家在什么地方,家里人叫什么,你的愿望是每天有鸡蛋还是对你家人说声抱歉……。他一个接一个地说,每到一个人,他就向那个点头,叫人一句兄弟。他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教育不光是知识修养、学习能力、还包括仪态细节,所以听他一个一个地说下去,是一件赏难心悦目的事。 小寒欣赏地望着他,读过书的人是受过记忆训练的人,何况他总是能猜到自己的意图,游戏一开始他就用心记了。有记得不准确的地方他还在车里向自己求证。这么执着、这么用心地做事能做不成吗?真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被那个诏书摆弄得到了自杀的地步?人的精神在那一刻为什么就垮了呢? 扶苏说完了,一片安静,接着,掌声四起,众人叹服,这种记忆力,一个都不差! 何况,不止叹服,还有感动,大公子扶苏记住了我的家,我的家人,我的愿望,这要是不用心能记得住吗?什么是兄弟,这就是兄弟! 即便是有小寒姐合作的原因,这要是不用心也不会都记住的。这份诚意的目光不是骗人的。 在掌声中,扶苏望向小寒,他在用目光问她,我让你失望了吗? 面对大家殷切的目光,游戏的设计者小寒站出来,说:“我就不说了,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因为我是最后说的,所以我听了好多遍,再要记不住就丢人了。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记住兄弟的地址和家人不是为了去报告不好的消息,也许有一天我们退伍了,各自回家了,有了好消息,比如小山子成亲了、二狗子兄弟有小孩了,这些好消息都可以给对方捎个信儿。大家是兄弟,知道了这些也多分享一份喜悦。” 众人点头,谁都不希望是去报丧的,虽然喜事也很少,但总要有个盼望吧! 小山子问:“小寒姐,你说了,记性好的人有奖的……” 小寒摸摸头发,说实话怎么奖励她也没想好,她就望望扶苏,希望他来救她。 扶苏一笑,她也有这么窘迫的时候,那好吧,他来救她了。 他清咳了一声,朗声说:“今天的记忆冠军好像是我,但是小寒姐刚才说了,最后说的听了人家重复好多遍,所以我这个冠军是有水分的,不能做数。那就让我这个伪冠军来做个奖励的安排,我们到了上郡大军驻地以后,让木木去买一只羊,火头军跟了去,捡大个的肥羊买一只,大伙儿想怎么吃怎么吃,人人有份。这个安排好不好?” 大伙儿高声叫好,人人有份,能不好吗?这才叫兄弟! 等大家闹哄哄地散了,扶苏和小寒回房。木木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洗澡的木桶。扶苏一把抱住小寒,有点撒娇地说:“冠军请求奖励!” 小寒直直地看着他,轻轻地用食指的背面感受胡茬带来的痛感,轻叹了声,把脸贴在扶苏的胸口。心脏的跳动,清晰有力。 她呢喃着说:“扶苏,你是个迷人的男人。” “扶苏会因为小寒更加迷人。” “扶苏,我想咬你的下巴。” “你想咬哪里都可以。” “扶苏,我还喜欢咬你的喉结。” “那你就是吸血鬼。” “我吸了,啊呜,啊……我喜欢你这样粗糙的质感,我的嘴唇和舌头都喜欢……” “小妖精,你真是要命!” …… …………………………………………………… 收藏票增多了,绿萝很受鼓励。请继续支持! 绿萝会坚持帮助扶苏!让他成为一个有群众基础的男人! 第一百零一章 到双流镇了 第一百零一章到双流镇了 “小寒,前面就是双流镇了。”扶苏躺在小寒的腿上懒懒地说。 “双流镇?是我曾经住过的双流镇吗?”小寒的腰一下子挺了起来。 “嗯,应该只有一个双流镇吧。按你说的那地方离秦谷不远应该就是这个双流镇了。” “哦。” 小寒之后便不言语了。她想起那个炎热的中午,一群人围着他指指点点,然后大枣把她抱回去,他老老实实地把她放在他家的炕上,老老实实地躲在外面等她洗完,高高兴兴地买回一块兔子肉,高高兴兴地扛回一口瓦缸,高高兴兴地和她一起做豆腐,高高兴兴地听着他那些朋友们的玩笑,别拐扭扭地要她讲别的故事,说他要变成一条鱼和小公主在一起。后来他怒气冲冲地和人打架,伤心无奈地请求抱抱他,最后他起个大早,给她装了红枣和核桃。送她走的那天,他给了她一把刀,罗爷爷拉着他的手,他在远处无奈地冲着她笑。 扶苏也不言语,他听她讲过大枣哥,那人对她很好。她对他也好,肯为他抡刀子。这个时候路过双流镇,她肯定思绪万千。据木木打探来的消息,她在胡家住的时候,胡家的胡七对她也很好,她去李斯府上住的时候,那人还送了一套桌椅给她用。她骑的那匹马也是胡家送给她的。 扶苏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这样一个女人不可能不招人喜欢。但小寒和他们有交往让他心中不舒服,虽然最后是他得了小寒的身和心,他还是不希望小寒跟他们再接触了。别人用爱慕的眼神看一眼她他会受不了。 和队伍里这些男人同行,他早早地给了小寒一个定位“你们小寒姐”,什么意思,不是傻子就知道。对小寒,他们只能仰视,或者配合,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今天张龙说要宿在双流镇,他就知道这件事得跟小寒说。如果是他不知道小寒的故事倒也罢了,知道了,就有一个选择的问题。 这件事怎么说合适呢? 没等他想好,小寒说话了。 “扶苏,我想去看看大枣哥。”她神情坦荡,眼神清澈,“我把他当我的亲人。” 扶苏默了一下,爬起来,点点头。她提出来了,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如果不同意,对她是不公平的,她把他当亲人。而她是没什么亲人的。 “扶苏,你可以选择陪我去或我自己去。要不让木木陪我去。” 小寒望着他,把几种情况都罗列出来让他选。这聪明女人把坦荡提前占有了,把难题都给他了。他陪她去,他就要面对那个男人。不管那个男人能否放下,终究那不是她亲哥哥。他要不陪她去,表现的是他的信任,可自己难免会生出些坐卧难安的猜想。若是让木木陪着,倒显得是对她的不信任。但没有任何人陪着,她一个人外出,他还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毕竟她长得太招人了。 想了想,他说:“我陪你去吧,他照顾过你一段,理应上门去致谢的。” 小寒感激地捏了捏他的手:“谢谢!” 他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什么谢谢!” “他当初是不是特别不想让你走?” “嗯!” “要是我,我也不想让你走。” “他拗不过我,也是为我着想,因为我说到咸阳说不定能找到我的家。” “他太老实,要是换了我,我就死活不让你走。我会把你捆在我的身上,直到你放弃为止。” “哼,扶苏,你不会的。他看到我不快乐,他也不快乐,你也是一样的。这种事情一勉强就特别没意思,本来还有的一点情义,一勉强就只剩下遗憾或仇恨了。” “你这个死女人,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遇到你就是遇到**烦!” “呵,现在知道麻烦了?退货还来得及。” “胡说什么?找打吗?” “不打找,我知道你比我厉害。小时候应该拜师学艺的,现在想学也晚了。” “哼,你要是连拳脚都厉害,那男人还有得活吗?” “当然有的活,我只对我的男人好,我要和我的男人联手对外,夫妻合璧,天下无敌!” “哈哈哈……,你这张嘴,哪天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卖你干什么?你又不值钱!” “什么?看我不收拾你!” “公子饶命,唔……,坏人,你轻点……” 车子停了,车外就是双流镇驿站。张龙在招呼人进去交接,卸车。木木神情古怪地守着车子,张龙看了看,也就不过去了。心说,肯定是一路风流啊! 扶苏在帮小寒整理头发,她今天穿的是女装,头上戴的是黑红相间的头饰,一只盾牌和一只贯穿盾牌的箭。以前只以为是个玩笑,没想到她真做了个这样的发饰。 唉,这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常常让他欲罢不能。 他掀开帘子下去,正对上木木故作正经的表情,他知道他刚才的动静让他想多了,举起手,弹了一个栗凿,木木委屈地一抽,整张脸团成了个包子。 “回去帮你娶媳妇!省得你乱想。” 木木顿时变了脸,像颗摇晃的狗尾巴草。 又一栗凿,“去,帮小寒姐拿行李。” 木木赶紧跑开,要不又一栗凿,这都是从小就有的套路了。 小寒下了车,脸红红的,怪怨地看了扶苏一眼,她觉得他就是个霹雳娃娃,动不动就要放电出来电人。 扶苏得意地笑,爱煞了她这嗔怨的风情。 这驿站小寒来过,但没有进到里边去。她曾经想过要不要拿着菜刀找他们的头儿说理去。 驿丞脸上堆着笑小碎步迎出来,小寒一怔,这人是认识的,好像是叫张俊。他吃过她拌的豆腐,她给他上过一节解剖课。 他还在这驿站上呢?看来没有升职,肯定是混得不好。 那驿丞一看扶苏的气度就知道来人不凡,刚才那叫张龙的军官只说是到上郡办差,别的都没有说。这一出来瞧才知道队伍中有这么一位。他急匆匆过来本想搭个话,先混个好人缘,别让人挑出自己的差子,但一看旁边的姑娘,他就一愣。这不是那卖豆腐的姑娘吗?她怎么混到这位贵人身边了?这么一想,就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才是妥当的了。 他慢下脚步,定了定神,想想自己对那姑娘也没有什么过分之处,虽然过分的想法是有过的,但哪个男人对长得过分的女子没点过分的想法呢?而且他还没行动她就离开了,他真没把她怎么样。现在她突然就以这副样子出现了,那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熟人吧? 扶苏一看这两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有故事的。他想起蹄筋炖豆腐的事情,看来,这驿丞除了治下不严,可能还有别的问题啊! 张俊几步跑过来说:“啊,小吏张俊迎接来迟了,上官一路辛苦,一路辛苦。不知该如何称呼?” 扶苏鼻子“哼”了一下,没接他的话茬,仰着脸说:“去做接待准备吧!” 小寒心里暗笑,他这架子好多天都没拿起来了,今天见了张俊倒是立马就端上了。这冷嗖嗖的样子谁见了都得躲开三丈啊! 张俊讪笑着转向小寒,“不知这位可是小寒姑娘,这一年多不见,这是又出落得……” “来,我们走走!”扶苏一把拉过小寒的手,向里面走去。硬生生把张俊的话噎住了。 张俊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人家。他真的只是动了动心思,没干其它呀! 在这个位置上呆了好几年了,也不见动静,这要是再得罪了人,上哪儿哭去? 走开几步,小寒用指头挠挠扶苏的手心,递了个眼色说,“别跟他一般见识,就是块烂泥巴。跺跺脚甩了就是。” 扶苏一听,眉头皱了起来,治下不严确有实据,怎么还能出来个“烂泥巴”的说法?这么说这家伙真地纠缠过小寒? 小寒一见他表情变了,就知道他想什么,这男人的心思呀!要是这种事也值得出手,那天底下忍不了的事情就太多了。 “大公子。” “嗯?”扶苏站住,等着小寒说话。 “我们进去洗洗,就出去找我住过的老房子。咱不节外生枝好吗?” 扶苏拧着眉毛沉默了片刻,说:“你确定你忍了以后心里是舒服的?” 小寒轻轻一笑,“大公子,我只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拦着我们的河跨过去,挡着我们的石头踢开它,其它的东西不值得费力费神。” “我不想你受委屈。我宁可自己受委屈。” 小寒捏捏他的手,笑笑,情意她收到了。“走吧,过去的,早过去了。跟你在一起,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否则就是给你丢人。” “好吧,你说可以就可以,让他姑且活着吧。” 两人洗了洗,就骑上马出去了。这时,天色还好。 说是去看她住的老房子,但先路过的是那个租的豆腐房,小寒想过去看看,扶苏就由着她了。 曲里拐弯地找过去,找到了,那房子还在,豆腐铺也仍然开着,卖豆腐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有个女子在里面帮忙,没什么客人,那女子就在旁边搓绳子。 小寒有些疑惑,她看看扶苏,又瞅瞅这豆腐铺,迟疑地问了句:“请问——” 那卖豆腐的男人一看有人来就打起了精神,他赶紧陪着笑问:“姑娘是想要豆腐吗?” 小寒摇摇头,说:“大哥,我是想打听个事。这儿以前有个大枣,他哪儿去了?” 那男人一听,是打听人不买东西,就没那么热心了。但一打眼又觉得这姑娘似乎是见过,就仔细打量了起来,他扭头对那搓绳子的女人说:“你快看看,是不是以前和大枣一起做豆腐的那姑娘?” 女人听了就凑过来,上下一看就一惊一咋地说:“可不是,真是稀罕,你咋回来了?” 小寒笑笑,看来是认识她的。“大姐呀,您能告诉我大枣哥这豆腐店到底怎么了吗?” 那女人一愣,说:“他走啦!罗爷爷说是去找你了,他自己说是回老家了。走了好久了。临走就把这豆腐店推给我们了。” “他走啦?”小寒失望地重复了一句。接着她又问:“那他以前住的那房子呢?” “空着呢吧?”那女人就扭头问男人。 男人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没空着。小寒也没有问下去的心情了,转身往外走,扶苏牵了马跟上。走出去一会儿,才重新上马。 小寒说:“我们到那老房子看看吧!” 扶苏点点头。大枣不在,他也没想到。这倒是不尴尬了,但是,小寒挺失望的。 第一百零二章 贫穷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小枣不在,小寒确实有些失望。更主要是为他担心,不知他是去咸阳了还是回阳夏了? 扶苏看她一脸忧色倒是不好问什么。想说她自然会说。 “扶苏,我走的时候大枣哥送给我一把切菜刀,他不信任路上和我同行的那些男人。其实他自己也不会保护自己,他嘴笨,说不过人家的时候就上手打架,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他脑子也不太够用,只知道老老实实做人,不知道这世间事光靠老实是不行的。” “我走的时候里正说给他入个“市籍”,也不知后来手续办没办?要是还没有办,就像我这样到处流浪,那最后也怕得入室为奴。” “其实,他手很巧的,也是个好劳力,能踏踏实实安顿下来也有好日子过的。” …… 她在说,扶苏就一直在听。他现在倒是没有其它想法了,小寒真的是把那个大枣哥当作亲人。看来,那人对她真是好,让她这般挂念。要能找到他,也该谢谢他救过小寒。 “到了。”小寒指着前面的土院子说。 那窑房还地镇子边上。院门没关,以前也不关的,就是用一根木头简单拴一下。院子里两棵树还长得挺好,一棵枣树,一棵核桃树,都还没有成熟,果实丰硕。但菜畦里的韭菜已经老得不能吃了。这东西只要有根儿就能长,倒不用人去如何伺弄。 屋子门是关着的,推了下没推开,小寒脑海里那“吱嘎”一声并没有出现。这门是不结实的,再用点力肯定就推开了。 扶苏问:“你要进去吗?” 小寒怔了一下,摇摇头,算了。人都不在了。抬头看,大枣哥给她做的“水箱”还好好地放在土墙上。她用手一指,“看那里,我站在院子里就可以洗澡了。我洗的时候大枣哥在院子外面把风。在李相府上的时候,我就想念这个大瓦缸。” 扶苏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瓦缸缺了一个口。 “那时候我们真穷啊!我刚来这地方吃不到肉,觉得没油水的日子真难过啊。我在院子里大声地朗诵诗歌,让自己麻木于眼前的生活,我还在屋子里大声地唱歌,唱很华丽的歌,来驱赶这亘古就有的寂寞……” “后来,我们想办法改善生活,贫穷让人变得很敏感,很努力,但这个地方整体的贫穷,让我找不到着力的地方。” …… 扶苏耐心地听她讲去年夏天的生活,她站在他面前,而她去年的寂寞仿佛还在这个院中,就像眼前这两棵树,一言不发地站立着,让你看,让你抚摸。 “我们走吧。”小寒拉了拉扶苏的手。 扶苏搂搂她的肩,“走吧!” 两人出来,小寒再次把院门拴上。这里怕是以后要一直空下去了。只有那墙上刮出来的画记录着这里曾经有人那样地生活过。 两人并肩骑着马,眼前低矮的窑房还是过去那个样,街上玩耍的孩子也还是拖着鼻涕穿着补丁衣服那个样,有人向骑马的他们看过来,神情也还是茫然的那个样。 “扶苏,有人描述过贫穷,我想说给你听。” 扶苏“嗯”了一声。 “贫困就是这样一种人们想逃避的生存状态,贫困就意味着饥饿,意味着没有栖身之地;贫困就是缺衣少药,没有机会上学也不知道怎样获得知识;贫困就是失业,害怕面对未来,生命时刻受到威胁;贫困就是因为缺少清洁的饮用水而导致儿童生病甚至死亡;贫困就是权力和自由的丧失。” 这是世界银行对贫困的概念给出的一个描述性的解释,小寒以前备课的时候对这句话深以为然,所以印象深刻。她不知道扶苏这样的出身能不能理解这话里的深意,但这种描述就是眼前的实情。 希望他能面对吧。远离咸阳的富裕,天下就是这个样。 扶苏没有回应,这段话的信息量比较大,他一时还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扶苏,这个国家当中,无论是粗鄙的、丑陋的、张狂的、肮脏的还是美丽的、文雅的、恭顺的人们,他们将来都是你的国民,在你的位置上,你只能给他们想办法,而不能鄙夷、厌弃任何一个人。这是你的责任。” “消灭人的生命是最容易的,消灭贫穷,消灭贫穷带来的罪恶是最难的。如果你能做到,如果你愿意去消灭贫穷和贫穷带来的罪恶,这个国家的很多人将不再那么粗鄙、那么丑陋、那么张狂和肮脏,你的国家将会就得美丽和文雅,变得有风范有气度。” 扶苏一边听一边思考,他想起那个抱孩子女人直勾勾地望着他和小寒,他想起那些把手伸向果脯罐子的孩子,想起那个孩子说的“你们住我家的房子,拿你们一条鱼不应该吗?” “小寒,你再把刚才那段关于贫穷的话说一遍,让我再听听。” 这天晚上,大家让讲故事,小寒就讲了冉阿让的故事。 “有一个姓冉的,小名儿叫阿让,人们就叫他冉阿让。他是个罪犯,因为什么犯罪呢?他偷了一块面包。面包就像馍一样,是人们常吃的东西。他为什么去偷呢,他太饿了。他姐姐的孩子们也太饿了,家里边一点吃的都找不到了。他和他姐姐的生活是这样的……” “因为偷,他被判刑,要服五年的苦役。在第四年的时候,他逃了出来,结果又被抓了回去,他付出的代价是刑期延长三年。后来,他又逃了一次,又被罚,前后共服刑十九年。他进去的时候,二十五岁,出来的时候四十四岁。头几年他反省了自己的罪,但后来,他把全社会判了罪。” “但是这个人很幸运,在他释放以后的一次偷窃中,有一个善良的老人对警察遮瞒了他的行为。警察就相当于我们衙门中的差人,比如亭长那些管治安的。那老人是这么说的……” “结果,十九年的刑期都没有让他忏悔,老人的话却让他真正找到了以后生活的方向。他在作苦役犯的时候学了门手艺,很快地他就用这门手艺发了财,他的事业做得很大……后来,他成了一个有杰出贡献的人,一个受人尊重的人。” “有次,他帮助人家抬车,车下边压了个老人,没法犹豫了,他就使劲去顶。他的这个行为被一个警察捕捉到了,这个警察叫沙威……” “沙威很敬业,他千方百计地把冉阿让送上了审判庭,他是这样做的……” “后来,冉阿让还救了沙威一次,事情是这样的……,最后,冉阿让呼吸衰竭,他死了。” 听故事的人们一片安静,过了良久,小山子问:“小寒姐,那我们以后遇到小偷还抓不抓?” 扶苏也看向小寒,所有的人都看向小寒。小寒淡淡一笑:“你能这样问我,说明你同情那个冉阿让。同情弱者,理解别人的近不得已,是高贵的情感。你这样问我,还说明,你想给小偷一次机会,不是每个人生出来就是罪犯,他如果得了一个适当的机会,他对别人也会很有帮助。但是,你是个执法者,你是个军人,你的职责让你不得不做你心中并不认同的事情。现在你问我,我只能告诉你,你还是抓他吧,你抓了他也错不在你,我不想你因为渎职而受到处罚。” 小山子皱着眉头:“可是,小寒姐,你这样说我还是很难办啊?” 小寒安慰地一笑:“对不起,这个故事把你的心打乱了。如果你能善待那个小偷,在押解他的过程中少呵斥他,给他止止血也算做得很好了。今天我们善待那罪犯,说不定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成为罪犯,也会遇到一个善待我们的人。” 小山子不解地问:“我们会成为罪犯吗?” 小寒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摇摇手:“各位兄弟回去休息吧,对不起大家,讲了个不太快乐的故事。以后有机会会补个快乐的。” …………………………………………………… 求票支持!很快会转入新的内容。小寒的思路:强健精神,认清情况,刷新业绩,打击坏人,扭转危局。没有书友的支持,小寒不够坚强。 第一百零三章 我们做几道算学题吧 这晚,扶苏和小寒搂在一起,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过了良久,扶苏说:“小寒,你讲的这个故事是危险的。你不能讲给他们听。” 小寒问:“扶苏,你生气了吗?” 扶苏说:“你说呢?” 小寒说:“没有,你没有生我的气,你只是很茫然。如果你生我的气你就不会搂着我。” 扶苏夸张地拍了一下小寒的屁股,“胡说,我真的生气了。” 小寒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过了会儿,扶苏叹了口气:“小寒,你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比父皇对我的期望还高。我怕我做不到!” 小寒抚摸着他的颧骨坚定地说:“你可以的,扶苏,只要你想着去做,就比不想要好,只要你能做到一点点,就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变好的。我们这次来双流镇是这样,说不定下次我们来双流镇就好一些。一生还长,我们好好活着,好好努力,总会让自己的生活和别人的生活变得更好的。你看,咸阳人以前也没吃过豆腐,因为我的努力他们就吃到了。也没有那么难的,一点一点试呗!” 扶苏宠爱地一笑,“你就会安慰我!” 小寒摇头,“不是安慰,你内心是刚毅的,想有所作为的,你看你一路上做得多好。一个没目标的人不会听我一句笑言,就放下架子和军士们去做兄弟的。” 扶苏心中一热,把小寒搂紧,“小寒,得到你我多么幸运。你一定要陪我好好走下去。” “嗯,小寒会陪着扶苏走下去,好好地走下去。” 第二天早上,驿站门口来了几个人。大概是昨天豆腐铺的人说了小寒的事,小菊和翠翠姐,还有几个她帮着画书信的女人来看小寒了。 小菊看着她抹眼泪,翠翠姐还是那样大嗓门儿。小花也跟着她妈来了,一年不见,小花长高了一些。小寒从车上取出一罐子果脯,都给小花了。这孩子真好,就是太让人心疼了。 车队等着,不能多聊,简单问了问情况小寒就上车了。 车外边是依依不舍的人。 扶苏说:“她们跟你很亲,你人缘这么好。” “嗯,短短一夏天,我吃了她们不少鸡蛋。” “哦?” “我帮她们画家书给修长城的丈夫,建议她们把家书交给驿站来往的信差,也不知最后结果怎么样?可能驿站帮忙了,也可能没帮,可能收到了,但她们的丈夫不会回信,也可能没收到,信被邮差丢掉了。总之,这事儿就这样了。鸡蛋是她们的谢意,有多有少的,那时我正病着,很虚弱。她们也就这点东西是拿得出来的。” 扶苏点点头,这鸡蛋的份量很重呢! 过了会儿,小寒问:扶苏,我们下一站就到大军驻地了吗? 扶苏说:“正常的话,应该是。张龙也是这么说的。” 小寒想了想,说:“扶苏,车上无事,我们做几道算学题吧。” 扶苏宠爱地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小寒的说话方式,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个茬儿,肯定是觉得直接说不好说,或者是怕他反应激烈才变个法子让他自己思考。他们的关系走到现在,他觉得已经可以直接说了。他现在不追问她的秘密,也不追问她那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她为他打开了一扇窗户,他很珍惜,但他也很担心,为小寒担心,也为自己担心。他总觉得他们这样想这样做是有危险的。而明知是有危险的,他还是想听一听,想一想。窗户一旦打开了,就不想再关上了,事情总是这样的。 “我想想第一道题怎么说。哦,我们就不用“石”这个重量单位了,我们用“斤”,能说明问题就行。它是这样的:一家人,有父有母有孩子,共十四口人,其中男孩子六个,女孩子六个。这家人共有土地一百亩,每个人都很勤劳。男的种地,女的织布,假定一亩地产粮食三百斤,一个人一个月能织布一丈,请问一年能收多少粮食,多少布? 扶苏笑笑,略想了想,配合她:“三万斤粮食,七十二丈布。” “好,算得不错。那么现在,官府要征税,一亩地征税三十斤,一年一户征收布匹六丈,请问,他们要交多少粮食?还剩多少劳动成果?” 扶苏又算了一下,说:“要交三千斤粮食,还剩下粮食两万七千斤,布匹六十六丈。” “好,现在又有新的情况。一个儿子因为犯罪被削去了脚,丧失了劳动能力,一个儿子被征去当了兵,一个儿子因为国家有新的工程去服徭役,剩下的有几口人是从事生产的人?” 扶苏说:“如果这家的父母年龄不大的话,还有十一口人是从事生产的人。” “好,我们接着说。随着时间的推延,情况又有变化,国家想去征服南边的外族人,又需要更多的人从军,现在这家又有一个儿子要去当兵。国家还有新的工程,又需要一个儿子去服徭役。现在这家的劳动力变成了多少?” 扶苏说:“九口人。” “好,现在,这九口人当中,女性劳动力是几个,男性劳动力是几个?” 扶苏说:“算上父母,这家共有男性劳动力两人,女性劳动力七人。” 小寒又说:“情况变化这么大,现在是一百亩地,征税是按田亩收的,所以税并没有减少,每年这家人要交三千斤粮食,所以无论怎样都得把税生产出来。以前男性劳动力在种地,现在因为情况的变化,只好把女性劳动力的分工也做了调整。这样这家的女子们又种地又织布,因为劳动量过大,有一个女子积劳成疾,不治而亡了。而因为战争需要大量的被服帐篷,向他们征收的布匹增加了,由原来的一年一户六丈变成了八丈。现在变成了几个劳动人口在支撑这个家庭?” 扶苏说:“六个女性劳动人口,两个男性劳动人口。” 小寒接着说:“因为有一个女儿死亡,一个儿子残疾,这家的母亲悲伤过度,精神失常,基本丧失劳动能力,这家得有一个女儿抽出时间来陪伴母亲。要不就可能发生危险。这样,劳动人口又减少了,请问,剩下几口了?” 扶苏说:“剩下四个女性劳动人口,两个男性劳动人口。” 小寒说:“那么,这四个女人要承担的每年八丈布还是没有变,两个男人要面对一百亩土地和三千斤粮食的税没有变。可是由于人口的减少,给土地的投入就不足,原来亩产三百斤变成了亩产两百斤,哦,有些夸张了,整数好算,算算他们家一年能产出多少粮食吧?” 扶苏说:“两万斤粮食。” 小寒说:“这两万斤粮食当中有三千斤是必须交的。但是有一个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们必须考虑进去,因为服徭役的人和当兵的人增多了,种粮食的人少了,而吃粮的人多了,所以国家应该是多征税的,因此,国家又增加了一千斤的粮食税。那么这家人要负担的粮食税是多少?还剩下多少粮食?” 扶苏说:“要负担四千斤粮食,还剩下一万六千斤粮食。” 小寒说:“粮食问题,咱们先放放。我们就让老天帮忙,不发生蝗灾、水灾、旱灾,风调雨顺。现在,女性的问题来了,很多男人都去当兵了,要不就是做徭役去了,她们遇到了无法嫁人的问题,而即便嫁出去了,男人也去当兵或去服徭役,她们没法生出孩子来,所以,新的劳动人口的出生成了问题。而在军队里,因为长期离家,男人们躁动不安,他们经常相互打架,部队的战斗力低下。在城市里服徭役的男人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他们不可能跟城市里的女性婚配,但是他们想和城市里的女性亲近,于是产生了新的犯罪,于是,一些人又被处罚,或者死刑,或者残疾,总之,在他们的生命正旺盛、正能给社会产生效益的时候,整个社会的劳动力减少了。而农村里的单身的女人们要不停地织布和种田,却见不到几个男人,得不到男人的安慰,所以她们也是压抑的,可能会出现抢男人的问题,于是,里典和伍老的工作就更难做了。” 扶苏问:“还有吗?” 小寒说:“还有,那些缺少父亲教养的家庭里长大了的孩子,他们看不到成长的榜样在哪里,他们可能会成为新的罪犯,我们一路上已经遇到好几起了吧?” 扶苏问:“还有吗?” 小寒说:“还有,沃野千里没有变,上天也给人间足够的时间。但是,请问,现在有多少劳动人口,将来还有多少劳动人口?这种情况对于这户人家和国家还能持续多久?” 扶苏问:“这个话你是不是憋了一路了?” 小寒点点头:“我原先只操心自己吃饭的问题,现在看得多了,特别是我们一路上看到的,我就很担心。扶苏,这将来都是你要面对的。如果是我们还不熟悉的时候,我不会说,如果我说了,你会认为我是在批评当今皇上,你的父亲。但现在我们的关系不一样了,我不由得就想得这么深。你的事,现在就是我的事,我想到了,我就要跟你说给你听。” 扶苏点点头,这将来确实是他要面对的。 小寒说:“扶苏,成败就是一道算术题。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有的时候我们没算计好,上天就已经不愿意给我们机会了。” 扶苏点点头,是啊,成败就是一道算术题。 …………………………………………………… 最近投票下降了,绿萝有点受打击。不过,绿萝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专注地做一件事。读我书的朋友,你们的支持,是我前进的动力。 第一百零四章 我要让你记住咬我有多疼 这天休息的时间,军士们让小寒姐再给他们讲个故事,小寒说到了驻地再讲。 扶苏昨晚说“小寒,你讲的这个故事是危险的。你不能讲给他们听”,小寒没有正面回应,但她心里是有反省的。小山子问出来了,那些沉默的人就没有想法吗?好医师给药,讲究给药的时间和剂量,更要看对面的病人是谁,而她昨天太冒失了,本应该讲给扶苏一个人听的故事讲给了全体人。 但现在,马上就要到驻地了,她想把一个故事讲给扶苏听,作为这趟旅程的句号。 扶苏宠溺地望着她,她多么美好,讲故事时候的神态和语调也一样美好。他爱看她悲悯的眼光,看一眼,他的心就疼了,原来悲悯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小寒讲的是《哈姆雷特》。 “小寒,你认为我和哈姆一样吗?是单纯善良的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者,还是复杂多疑,犹豫不决的人?” “不是,你和他不一样。人的变化总是有一个过程,一开始美好安定的生活总会让人认为世界没有黑暗没有肮脏,一切都有秩序,但随着情况的变化人都会去怀疑别人、怀疑自己、怀疑秩序,人的一生就是丰富的一生和变化的一生,每个阶段都可能既向往、又挣扎、既害怕又豁达,没有一个成熟的人是简单的。” “你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我听呢?” “当然不会因为你是王子。我喜欢这个故事、这个人物是因为,哈姆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即使他心中充满怒火,他也不滥用暴力,他曾经充满信心、后来陷入迷茫、最后他意志坚定,在磨炼的过程中,他不断提升自己,变得坚强而果断,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命运。虽然他的愿望最后落空了,被奸人所害,但他为了正义而死,死得让人痛惜,死得伟大。” “你是想说你对我的期望?这些天我已经盛满了你的期望,我觉得我这块地都要淤出来了!老天啊,你别下雨了,你给我个下渗的机会好不好?” “别闹!我不是跟你玩笑。我希望你坚强而果断,始终不放弃努力,即使死,也要死得值得。” “你以前总喜欢说要好好活着的!” “嗯,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终点。既然逃不开,那就有一个怎么面对的问题。”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说:“生活没你想象得那么凶险,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担心我甚于担心你自己。不过,小寒,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好好陪着你,我说话算数。” 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小寒把扶苏的手握住,拿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忽然张开嘴用力咬了下去。 “啊!你这女人,你是狗吗?”扶苏疼得大叫。 小寒不让他把手抽出去,低头亲了亲那手上的牙印,“我要让你记住你说的话。” 扶苏抽出手给了她一个栗凿,“来,让我也咬你一口,我要让你记住咬我有多疼!” 小寒乖乖地把手给他,扶苏拿起手仔细端详,这细白滑软的小手让他怎么也下不了口,咬哪儿呢? “没事儿,我也需要记住今天,你咬吧!”小寒觉得自己像个烈士。 扶苏瞪她一眼,“死女人!咬就咬!”他故作恼怒地狠狠下口,动作很吓人,其实一点都不疼。 木木在车外都无奈了,这里面养了两条狗吗?将来我娶了媳妇可不能惯着她一个劲地折腾! 前方几里就是驻地了,车子忽然停了。 小寒问:“是到了吗?” 扶苏掀开帘子,前面车也停住了。木木说:“我看看去。”说完,他就跳下车去。 过了会儿,木木回来,说:“前边有一辆车子轮子坏了,可能是车子重,侧翻时把马也带得趴窝了。正在想办法呢?” 扶苏前后看了看,问:“不是我们的车子吧?” 木木说:“不是,可能是这边边民的车子。我看得耽搁一会儿,那路上有个大坑,车轱辘就是让那个大坑给弄坏了。” 扶苏说:“我们看看去。”说着就走,回头关照小寒:“你不用过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龙已经到前边去了,见扶苏也过来,就往旁侧让了让,红脸膛小虎和小山子没下马,但是也往扶苏这边靠了靠。每个人依照规矩都握着各自的兵器。 出事儿的地方果然是一个坑,倒不像人为破坏的,是连年车马来去留下的印迹。这辆车子很旧,轮子一坏,再一摔,其他部分也快散了。马正在努力地挣扎,那车的主人拐了条腿正在卸车,准备把马解放出来。摔破的车子里可能是粮食,很重的,有好几大袋,怪不得会把马也带倒。 看来,只好等他这一摊子收拾得差不多,别人的车子才能过去。 扶苏看了看,说:“问问他要帮忙吗?捎一程还是放到路边?” 张龙就走上前去说了几句话,那人一个劲地点头,话不多,说了声“谢谢。”张龙就扬手招呼了一下,小虎下子马,和张龙一起,帮那边民搬东西。等把东西搬到路边,马也起来了,破车子是完全不能用了,就手堆在路旁的树棵子里。 那人对张龙说:“可以的。”看来就样处理就可以了,剩下的他会自己想办法。 扶苏看他腿拐着,脚脖子在流血,就问:“你真的可以吗?” 那人歪斜着身子再次说:“可以的。”一个劲儿地点头致谢。还是话不多。 扶苏和张龙对视了一下,又看看那人,那人看上去很精壮,五官特别清晰,就好像刀子削出来的一样。胡子好像茂盛一些,也不太打理的样子。年龄跟扶苏相仿,可能还稍微大一点,不过晒得比较黑,可能是长年在户外奔波的结果。那人看扶苏和张龙在打量他,回了一个微笑,有点谨小慎微的样子。 小虎已经找了块大石头把那坑给填上了,现在车队可以通行了。 张龙问:“我们走?” 持苏略想了会儿,点点头。 俩人就往回走,欲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扶苏要上车的时候,叫住张龙。“张龙,你见过匈奴人吗?” 张龙摇摇头。 扶苏问:“刚才你有没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张龙点点头,说:“那人好像非我族类。” 扶苏问:“你确定吗?” 张龙摇摇头。 扶苏想了想,说:“算了,走吧。边界地区可能有些通婚的,长得有些特别。若有什么古怪,阵地上见吧!” 张龙犹豫了一下,说:“我留小虎子跟着吧,就说帮他送东西。” 扶苏点点头,上车了。 车上,扶苏简单说了下情况。小寒问:“你见过匈奴人吗?” 扶苏摇头,只说感觉那人有些不太像平常所见的农民,但具体哪儿不像,也说不确切,就是那人五官更清晰些。但在华夏人中有些瘦一点的也会长成这样。 小寒点头,有些差别是语言不好描述的,但感觉会更敏锐一些。比如学校里的日本人、韩国人,他们和中国学生一起上课、一起打球,一起泡图书馆,但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中国人。还有几个在北美长大的华裔孩子,也能明显地从人堆儿里边把他们挑出来。这里面的差别就是不同文化留下的细微痕迹。 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北京的职业女性很多都昂着头,不是因为高跟鞋的原因,而是社会地位提升了,个人的期许也提高了,反映在精神面貌上就是昂着头。但你看朴瑾惠,已经是一国总统了,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平视别人,而她的腰有时候还微弯着,让人感觉谦恭有礼。还有日本天皇那一家子,从皇后到公主,也是外表谦逊的。至于骨子里如何那就是另一说了。 对于匈奴人的长相,小寒也很模糊,应该是整个史学界都很模糊。以前据说在乌兰巴托出土了一个匈奴墓,墓里面有壁画,那墙上的匈奴人居然是白皮肤蓝眼珠。而南匈奴融入中国北边,参军或务农、与汉族人通婚,后来出现在北边的民族大抵就和这些人有一些族裔上的关系。至于北匈奴,历史上说西迁了,欧洲人写了部匈奴的历史,被很多人引证,但中国很多学者却不认可,西迁的那一支匈奴似乎成了奇怪消失的一族。还有人说,我国西北的哈萨克族很可能是匈奴族的后裔。小寒比倾向于这种说法,即匈奴是对北部少数民族的统称。而匈奴内部也分为几个部落,不同的部落有黄色人种、白色人种、或混合人种,语言、风俗各不相同。其实细分,他们是不同的民族,但当时没有那么细致的民族划分工作,所以就把北边的游牧民族简单归类了。 但是理性认识是一回事,感性想象又是另一回事,一想起匈奴这个人种,北边的游牧民族,脑海里便想起蒙古人种的样子,大脸庞、高颧骨,也不知这蒙古人和匈奴人有没有基因上的关联,在这个年代是没法求证了。 不久就要看到匈奴人了,到底他们是什么样呢?当一个历史之谜真得要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什么心情呢?小寒觉得有一点激动、有一点期待,还有一点不安。 穿越真的是一个机会。不进秦史研究所都是一个机会! 第一百零五章 没有人头哪来军功 还没走多大功夫,就看到远方的大营了。说是几里路,可是那巨大的围墙非一般民居所有,在黄色的地平线上分外突兀。在围墙高处类似于阁楼的地方肯定就是瞭望哨的所在了,想来,他们这迤逦的车队已经引起了对方的关注。再往前走一会儿,那围墙更显高大,大约有两层楼高,是一棵棵杨树砍下来密集地栽在地上,然后用铁丝和绳子横着反复缠绕的。当然,这只是外墙,里面是什么样还是个谜。 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即便这样,也望不见围墙的头在哪里。从征兵到营地建设,一年不到的功夫就做到了这般地步,而这是发生在手工作坊时代的事实,坐在车里的小寒不禁感叹大秦军队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 她突然想,要是围墙栽的是柳树,来年它们就发芽了,到时候多么美丽的军营啊,一群麻雀鸣翠柳,几行白鹭上青天。呃,不对,是几只鸽子上青天。 扶苏看她什么都新奇的样子有点好笑,看起来她什么都懂,其实就是读的书多,生活中很多东西都得问他,连什么样的瓠子是能吃的都不知道。 “看,蒙恬,你看见了吗?”扶苏伸手一指,正前方一大群人。帘子早就卷起来了,有尘土飘进来。 小寒很激动,今天又能见到一位名人,何其荣幸!可是,哪个才是呢?应该是一群军人中最高大威猛的吧? “扶苏,你待会儿别介绍我,身份太尴尬,人家慢慢知道就知道了,好吗?” “好!” 说完好,车子就停了。木木下去,闪在一边,扶苏下车,不招呼人,却先伸出一支手来搭在小寒的胳膊上。小寒这个窘啊!不是说了“好”吗,他这么殷勤,不是什么都看在人家眼里了?可是这会儿扭捏也不是时候,只好强自镇定地搭了他的手跳下车。 其他的车辆也停了下来。军士们各自下马。只是扶苏不往前走,大家也不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明白,自己就是一面背景墙,和旁边的杨树一样。 “哈哈哈,我们的大公了来了,鞍马劳顿,不容易啊!” 一个精壮的黑大个子说笑着迎了上来,他嗓门很亮,脚步既快且重,随着他走过来,尘土飞扬。他身后的将官们也往前挪了几步,只是稍稍地与他错开两臂的距离。 “我们的大将军还是那么威风凛凛,我看这仗不用打了,只要你往阵前一站,匈奴人就乖乖跑到阴山后面养羊去了。” “哈哈哈……,走,先进去洗洗。对了,给公子介绍下,这是胡广将军,这是任明将军、这是李来福将军……” 众人或鞠躬、或抱拳,殷勤而谨慎。 一众人等就往营门方向去了。小寒稍稍驻足,她要等他们那拨儿达官走出一段,她这个随行人员才能移步。瞅到她的迟疑,扶苏脚底顿了一下,意识到刚才小寒发窘是因为刚才他那下意识地一扶,他呵呵一笑,摇摇头,也就若无其事地和着蒙恬的步伐走了。 这一笑,却惹得蒙恬回头看了一下,小寒的脸更红了。 蒙恬了然一笑,心说,大公子好风流啊,出来办差,还带着侍妾! 张龙等人跟了上来,小寒就混在他们当中一起朝大营走去。进了大营,才发现里面的营房和帐篷铺天盖地。而铺天盖地只是形容其多,并不指其秩序混乱、拥挤。事实上,这里的营房和帐篷设置得非常有序,横竖成行,一步不差,在帐篷之间设排水沟,出来进去的军人稳重严肃,没有嘻哈的笑闹和轻慢的跑动,虽然现在已是接近日落时分。 小寒不知道胡九在不在这里?出发时,她只是交待了店里的事,但至于去哪里,小寒并没有告诉胡家。如果能遇到他,就给他报个平安吧! 领着他们进来的军士陪他们走到住的地方,还好,不是帐篷,是营房,这是把他们当上宾看待的。张龙指挥大伙儿卸车,和那领路的军士商量安顿马匹的事情。小山子帮着小寒把行李拿下来,木木拿了扶苏的行李四人一起走进了给扶苏准备的那间。 那领路的见小寒走进来,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女子身着男装,但无论怎么装扮都是个惹眼的美人。这大公子真风流啊! 他多看一眼,惹得木木和小山子不高兴了,两人不约而同清咳了一声,那人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讪讪地笑笑,说:“我领着两位先去端点热水洗洗吧!” 他们俩就跟着那人走了,小寒转身摸摸铺着一层厚毡子的炕板,就想,到了冬天,这盘炕、这间屋比起外面的帐篷不知要舒服多少? 扶苏和蒙恬来到屋里,其他人道了声辛苦也就退下了。天色已经不早。 有人准备好了晚饭,不太丰盛,但足够舒服。 扶苏说:“我来时去看了嫂夫人,家里人都挺好的。她还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蒙恬微微一笑:“女人就是事儿多,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扶苏笑笑:“看到你儿子,才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他都长那么大了。他让我带着他,说要跟他爹一起杀敌报国。” 蒙恬开怀大笑:“这小子,像样儿!这才是我蒙家的好儿郎!” 扶苏说:“我还给你带了些鸽子,明天早上我们早起训鸽子。” 蒙恬一皱眉:“鸽子?” 扶苏快活地“嗯”了一声:“就是鸽子。不是给你煮汤的,是用来送信的。” “能送信?”这事儿挺希奇。 扶苏咧嘴笑笑,从衣服里面掏出个布条儿来,“你看,可不是能送信吗?” 蒙恬接过来一看,上面用细细的笔画着碗、筷子、青菜和鱼,还有一句话:好好吃饭。 “这就是信?” “嗯,等训练好的,你就可以让嫂夫人给你传信了,你也可以把信息传回去。不过,正式的公文还是走驿站,这就是一家人联系的方式,当然,我们之间也可以,非公文类的联络。” 蒙恬“哦”了一声,用手指点点扶苏,“真会想招儿!现在你就靠这个联系人?” “没有,我现在只用它联系一个人。她也养的。这主意还是她出的。” 蒙恬了然一笑,“我们大公子这脸上的笑容不太对劲啊,我多少年没见过你谈起一个人这么开心。” 扶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别打趣我!你们看着我长大,就一个个地倚老卖老!” “哈哈——”蒙恬笑了几声,渐渐整肃了容色说:“好了,不说笑了。大公子过来是要和匈奴人谈判?” 扶苏点点头:“两边你来我往也打了很多年了,谁也不能把谁彻底消灭,就是不断地消耗人命和物力,我和父皇说能不能换个思路,把他们需要的粮食、布帛等东西用来交换咱们需要的马牛,这样各取所需,看能不能消停几年。父皇说,他倒要看看做生意能不能做出交情来,就让我过来试试。你这里陈兵三十万,对匈奴来说是巨大压力,谈判想来会容易一些。” “呵呵,不见得容易,那些野蛮人,哪怕就剩下一口气也要强撑着,何况现在兵强马壮!” “试试吧,谈不下来再打,打疼了也就知道怕了。” “嗯,我自然希望你谈成了。你谈成了我就回家睡个安稳觉,不用提着脑袋过年。不过,要是没有打仗的机会会有很多人失望的。” “你是说军功?” “嗯。我已经什么都有了,下边的将官们呢,还想不断上升。至于普通当兵的,虽说是不情不愿地被从农田里征来的,但既然来了,谁不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扶苏听了半晌无语,过了会儿,只说了一个字:难! 蒙恬也没了谈兴,两人随便吃了顿见面饭。 小寒惦记着扶苏,他一回来,便迎上去。 扶苏问:“吃过了吗?” “嗯,木木给送来了,这里吃得还行。” “每天要训练,吃不好哪有好情绪?哪能打得赢?” “也是。” “我们洗洗睡吧,路上很累的。” “好。”小寒就准备铺床睡觉。 扶苏望着忙来忙去的小寒,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刚才蒙恬的话让他有些想不到。果然不同的人是从不同的角度考试问题。他考虑的是国家太平,减少战争消耗,而有些军人考虑的是封官加爵,人头不够这个愿望就得落空。 按大秦军功爵制,凡立有军功者,不问出身门第、阶级和阶层,都可以享受爵禄。对于普通人,立军功是唯一改变社会地位的机会。在战斗中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越高。如果能斩敌人首级五颗,还可以役使隶臣五家。而对士兵的赏赐与军官又有不同,如果全军有功,则五大夫以上的在正常的官爵升迁之外还有"赐邑"、"赐税"、"税邑",而对普通军士则只有升爵和赏钱、赏奴。这样,高级军官对战争的渴望就比变通士兵强烈。如果他在战争之前就谈判成功,于国是大幸,于某些军人则是不幸。对于不同的人,生命和利益就是一场赌博,没有哪头重哪头轻。 这套制度是统一之前商鞅在时立下的,帮助秦朝短时间内扩张强盛,但现在已经统一了,这套制度还施行下去的话,起到的作用就恐怕是反作用了。为了利益,很多人都会推动战争。不扩张就没有可赐给他们的田亩和奴隶,扩张就会带来新的战争消耗,整个国家被这种制度推动得像车轮一般向前滚动,就是不知道前面是悬崖还是平川? “扑。”小寒吹灭了灯。 扶苏躺了下来,伸出胳膊让她枕着。 “扶苏,你有心事。” “嗯哼,没有,就是累了,睡吧。早起我们去放鸽子。” …………………………………………………… 感谢看我书的和我一起成长的朋友!最近写战争,有些考验,过了这关,就一马平川了!继续求推荐,求收藏。绿萝的每一部书不能让它沉底。 第一百零六章 我也要保家卫国 早上起来,小寒抱怨:“我的男装不漂亮,不如你的好看。” 扶苏哈哈大笑:“你不穿衣服才好看。” 小寒掐他一把:“让你胡说。” “嘘——,门外有人。” 两人不闹了,扶苏打开门,却见是张龙和小山子几个。 张龙有些惴惴的,他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这种事又不能解释,他心想,可千万别让大公子误会了。 扶苏是个洒脱的人,开了门就问:“是来找我们吃饭?” 张龙摇头,一起吃饭是路上的事儿,到了上郡驻地,哪还能一起混着?什么时候尊就是尊,卑就是卑,没见乱过的。 “公子,我是想问问,我们这些人的安排。我们是跟着他们一起训练,还是自己单独训练?” 扶苏想了想,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自己一路安全。到了上郡可能就想到要跟当地驻军协调一下,怕这营地管理严格,生出是非来。 他问:“你们自己训练有安排吗?” 张龙点头说:“有的,在咸阳时怎么训在这里也怎么训,不会走样的!” 扶苏“嗯”了下,他们的任务是保卫,警戒和格斗是主要训练科目,大营驻军主要训练的是进攻配合、整体协作,两者倒是没必要放在一起训练。何况,搅在一起反而是非增多,还不如各管各。 “你们自己训练吧,我和大将军打声招呼,伙食杂务的事情也帮你们协调一下。只是有一点,要遵守这营地的规矩,规矩不清的就找人打听打听,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好!我们这就去!” “哎,那我呢?”小寒傻傻地问了一句。 男人们齐刷刷把眼光投向她。这小寒姐的脑子确实有点,有点那个…… 扶苏无奈一笑,这女人总要让自己那么忙吗? “你和我,还有张龙他们要一起去谈判。我先派个人送去谈判意向,在等回信之前,你可以到肤施城里转一转,也可以看张龙他们一起训练,可以继续讲故事、做游戏,这营地里呢,想走走也行,只是,这里到处都是男人,会不方便。” 小寒点点头,选项好多,“那就和张龙他们一起训练吧!” 啊?扶苏和张龙都有些吃惊,扶苏刚才说让她看他们训练,可没说让她一起训练。 “怎么了?我也要强身健体、保家卫国!” 扶苏和张龙“哦”了一声,有些消化不良的样子。 小山子和二狗子那几个则挺高兴,小寒姐赏心悦目,训练起来不再又累又烦。 小寒要去,扶苏也只好跟着去了。送信这事儿,蒙恬找了个人,剩下的事情就是等。 皇家卫队的人,身手都是有要求的。张龙按照平时的做法,先做了些体能训练,然后就是一一对打。扶苏还是打拳,打完一趟又一趟,直到气息不稳才停下休息。小寒也练,就像在渭河边上,高抬腿跑,扩胸运动,连续下蹲,反反复复,做得很认真。 休息时,扶苏问:“你这么喜欢练习跑步吗?” 小寒让气喘匀了才说:“我想跑得快快的,坏人来了追不上。” 扶苏“噗嗤”一笑,伸手弹她脑门儿,“哪有那么多坏人?你这小脑袋里都是什么?” 小寒摇摇头,没理他,找了棵树下腰去了。过几年就是兵祸四起,跑得快逃命的机会就多,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子,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都可能是坏人。这个,没法跟他说。 等大家都休息了,二狗子说:“小寒姐,讲个故事吧!”其他军士们也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扶苏有些无奈。讲故事他不反对,军营生活确实挺闷的,但是小寒是他的,这么些男人都等着从他的女人这里得到快乐,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小寒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小男人! 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征询他的意见:“我讲个精忠报国的故事,好吗?” 问他是给他面子,这男人就要这么点虚了巴几的东西。 扶苏一听内容,“行,这个可以”。 小寒就讲了岳母刺字的故事。 “我们大秦规定,如果国家需要,十七岁以上的男子要服兵役。我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岳飞,他十五、六岁就投军了,那时候他抗击的对象是辽人。辽人是像匈奴一样的游牧民族,在北边不断滋事,侵占了大片国土。后来岳飞父亲死了,他回家守孝。在他的国家的东北部还有金人,本来是在林子里打猎的,后来坐大了,和辽人一样经常欺负人。” “那时候,他们那个皇上挺软弱的,只知道带着大臣一路南逃。甚至逃到海上,不敢登陆。他还写信给金人的统帅,求人家给他宽恕和怜悯。在种情况下,岳飞站出来了。他对母亲说,我要再次去当兵。母亲问,你是怎么想的呢?他说,‘到前线杀敌,精忠报国!’他母亲觉得非常欣慰,让他脱光上身,拿出绣花针,她要在儿子的背上刺上‘精忠报国’四个字。母亲问他,你怕疼吗?他说,打仗连死都不怕,还能怕这个小小的绣花针吗?” “就这样,他再次从军。岳飞非常勇猛,因为军功他一路升迁,而且他身先士卒,获得了很多士兵的拥戴。士兵也像他一样,把国家当作自己的家,从来没想过后退,在他们的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金人赶回老家去,回他们的林子里打猎去。这样的队伍非常可怕,后来一听说带队的是岳飞,金人就发憷,他们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在岳家军的努力下,一路捷报,收复了大量失地。整个防御形势发生了改变。这时候那个软弱的皇上认为和议的时机到了,就把议和的事儿交给一个大奸臣,这个大奸臣呢,肯定得了人家给的好处,和金人签订了一个称臣纳贡的和约。很多大臣为了顺皇上的意,纷纷上表祝贺。” “大家猜猜,岳飞是怎么做的?” 小山子冲动地起来说:“肯定和那些孬种不一样!” 二狗子说:“把皇上拉下来,自己做。” 扶苏担心地看了小寒一下,她要怎么说呢?不是说精忠报国吗?怎么还做起民意调查来了? 小寒往下按了按手,让大家静下来,她说:“岳飞没有上表,他非常反对,他宁可战死疆场也不会向金人称臣。这让皇上和权臣都很生气,觉得他只知打仗,不懂大局。但生气归生气,他们又不能把岳飞怎么样,他们还得指着岳飞呢。岳家军在敌人再次南侵的时候,一路痛打,他对部下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众人纷纷响应,很多种田的人都来投军,大家一起努力,不怕苦,也不怕死,最终把金人赶回到东北林子里去了。” 小山子问:“那个皇上呢?” 二狗子说:“还有那个大奸臣呢?” 小寒说:“那个皇上觉得他之前的行为很丢面子,可是这个面子怎么找回来呢,他就对天下人说,都是这个大奸臣在骗我,他为了自己的利益签定了那个条约,而皇上我呢,是考虑到暂时的和平可以使天下得到休养,所以就同意了。现在我们发现了他这个奸佞小人,就把他揪出来,处以极刑,把他那些家产没收了,分给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士的家人。” 小山子问:“后来呢?” 小寒说:“后来,外族人都被打怕了,不敢再来惹事,没的吃就饿着,不敢来抢。岳飞成了民族英雄,受到世世代代的敬仰。皇上还是皇上,但以前的事情留给他巨大的心理阴影,最后一咬牙,把皇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他成了个大闲人。天下人说,我们的皇上还算英明。” 二狗子说:“这还差不多!” 张龙点点头:“事情本来就该这样!” 众人点头附和,这还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小寒说:“岳飞留下一首作品,要不要听听?” 小山子说:“要啊!小寒姐你说吧。” 小寒说:“我说完了,有个任务,要大家把它记下来,我过几天要考你们,考得好的还有奖励。” 记性好的就说:“好啊,好啊。”记性不好的没言声,反正记不住也不处罚,那就听听呗。 小寒就向扶苏看了一眼,扶苏会意,站起来说:“这是个好主意,奖励由我来出。” 小寒就朗诵了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诗词军士们半懂不懂,但是很有音韵的美感,这里面还有杀匈奴的内容,他们就听得很带劲。小寒一句一句地教,他们一句一句地跟读,张龙一看,接下来的训练没法搞了。算了吧,大公子还在那儿认真地念呢,他也就别较真儿了。 回去的时候,扶苏问:“小寒,贺兰山是北边那个贺兰山吗?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跟真的一样?” 小寒迟疑了一下,她刚才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要出问题,结果真的就来了。她笑笑说:贺兰山和匈奴都是我临时改的。咱们目前不是面临一场大战吗,我改了就更应时应景儿,鼓舞士气。没想到,改完了,音韵上也算顺口。” “改得不错。小寒,你今天做得太好了,我生怕你后面又出现一个发人深醒、让人迷惑的结局,让我收拾不过来。” 小寒轻叹一声:“扶苏,那个故事的结局我也改了,但这个只能对你说。” “怎么了?” “岳飞和那个软弱皇上他们那些人的思路不一样,皇上就发了十二道金牌把他召了回去,要把他处死在风波亭。岳飞问,为什么处死我?来执行的人说,不需要什么理由!” “怎么会这样?!” “扶苏,你说过,故事不过是发生过的事。即便不是发生过的事,比如我讲过的狮子辛巴的故事,人们编出这故事来也是有用意的,也值得去思考和借鉴。有的人,如果知道他本质就是偷奸取巧的,现在没有大的劣迹,可是一旦条件出现,他就可能成为大奸大恶,所以,这种人不能重用,不但不能重用,在他弱小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从重要职司上调整出去,免得将来酿成大祸!” “你说谁?” “我又不在朝堂,哪知道是谁?不过是为了你的将来提个醒儿。” 小寒当然知道是谁,只不过她没法说罢了。 “我明白的。我本来也防着一些人的。只是现在没办法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 侵略容易 归化很难 小寒说出去看看作战训练,没想到等等不回来,等等不回来,扶苏只好出去找。 找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了。她蹲在一排拒马旁边左看右看,像个好奇的猴儿。 “终于把你找到了。”扶苏一提衣服把她从地方拉起来。 “放手,放手,注意形象!” “注意什么形象,看你蹲在地上跟个猴子一样。你知道来回有多少人在看你吗?” “长得好又不是我的错!” 扶苏气得不由一乐,“你什么时候都是有理!” 小寒嘟囔一声:“再有理还不是扛不住暴力!” “好了,我倒是想把你抱起来,可是,这里合适吗?大公子我的形象……,算了,形象不要了,说抱就抱!” “哎——,我怕你了,别动手!好好站着,我跟你走。” “哼,让大公子我屈服的也只有你了!”扶苏佯作生气地放手。 小寒整了整衣领,抬眼问:“蒙恬将军请客,我去合适吗?” “当然合适!你是我最亲爱的人!我早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了。” 小寒撇嘴,“咦——,大公子,说话不要这么肉麻,你是诗经泡大的吗?” 扶苏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是被各位师父罚大的,只不过罚得太狠了,有些皮糙肉厚。好不容易见着一位阳光灿烂的女子,我立马就绽放了。” 小寒真是无奈了,“扶苏,你——,算了!我用不用换件衣服,以示尊重?” “我看看。”扶苏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想想说:“不能换,这样就挺好的,你的美丽我知道就好,蒙恬多看你一眼我会不舒服的。” “小样儿!”扶苏的回答招来个白眼。 扶苏嬉皮笑脸的,完全没受影响。他真的要把小寒介绍给他的朋友,这时候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来啦!请进吧,别拘束!”蒙恬迎了出来。 大公子随便地点点头,小寒观察两个人的表情,发现这两人的关系确实是不错的。 “小寒见过大将军!”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在小寒眼里,对面这个黑脸虬髯的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名人,可能还是个好战分子。据扶苏讲,这陈兵三十万打击匈奴的行动和他的推动密不可分。而李斯在这件事情上是保守的,认为国力并不足以支持这样一场战争。最后,始皇帝与蒙恬的看法更加合拍,事情就这样发展下来。 “大公子来了,快请进,这边坐。”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紧接着是一个袅袅婷婷着红衣的女子小碎步走了出来。在小寒眼里,那小碎步迈得几乎是“飘”了。 “荆花,家就在肤施城。”蒙恬随便介绍了一下。 小寒忙点头致意。怪不得要把她也一起叫来,敢情是需要个陪客。 那女子的腰很细,走路很好看,举手投足、眼角眉梢自有一段风情,这是很女人的女人,小寒自认在这方面自己是没法比的。 看来蒙恬将军戍边不寂寞,单身更风流! 她在打量对方,对方也状似无意地打量她。在这女人的眼里,这咸阳城里来的姑娘除了落落大方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虽然在军营,穿了男装比较方便,但相应的穿了男装的女人,娇柔妩媚就荡然无存了。 这大公子的口味可真是不一般呢! 扶苏也没想到还有别人,不过,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小寒算是与那女人身份对等。 有个小军士退了出去,大概相当于勤务兵,是来帮忙的。 “坐吧,都坐吧。”蒙恬又让了一下。 大家都跽坐了。现在小寒也可以把这种坐法做得很流畅很优雅了,有时候觉得这样坐很放松。只是时间长了就不行,腿会发麻。 “今天有人打了一只大雁,嗬,它可真肥,赶上你们在,我们一起吃了它。” 那叫荆花的女子揭开盖子,汤里面是白色的肉,有细细的葱粒飘在上面,看上去很好。 “听大公子讲,小寒姑娘教给军士们一首诗词,我听着非常振奋,但有一点不明白,‘靖康耻,犹未雪’中的靖康怎么理解?” 小寒一听,贺兰山躲过了,靖康耻又出来了,怎么说呢?她略一思索,就说:“靖康指的是故事中的靖州和康州,是故事中被金人侵占了的地方。” “哦!”蒙恬点点头。 扶苏也才明白。他本来也想问的,但想想小寒把该改的都改过了,也就没什么疑惑了。 “我得麻烦小寒姑娘把这段话写在外面的白墙上,让识字的军士们看看,我们打仗的目的和意义何在!” 小寒点点头,这倒不难。 接下来,蒙恬问扶苏,要不要住到肤施城里,那里毕竟比军营条件好些,尤其是带了女眷。扶苏就转头问小寒,小寒想也没想地说:“公子在哪里,小寒就在哪里,不过,军营也挺有趣的。” 嗯?蒙恬和荆花诧异地看了看,这姑娘挺特别! 扶苏得意地轻笑,小寒就是很有趣的人。 “我刚才在拒马旁边找到她,这里的东西她都很好奇。上午还看了队形演练。” 蒙恬点点头。对于老百姓来说,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 照顾完了家属,接下来,蒙恬和扶苏就谈起了北边的匈奴。 扶苏说:“我看应该以后捉几个匈奴让咸阳人或其他地方的人看看,要不城市里混进个奸细都不认识。” 蒙恬又点头,以往抓住都是杀掉,想起交接战俘的时候,人已经杀没了。“那天大公子说,路上遇到了个有些异样的赶车人,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扶苏说:“小虎跟着送了趟东西,就是个边民,独门独院,单身一个男人,也说不上什么奇怪的。” 蒙恬“哦”了一声,自信地说:“即便有什么古怪也没啥大不了的,过此日子就见分晓了,你们谈判的事一有结果我这里也就可以行动了。咱秦军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那当然!咱大将军的威名得让他们好好记住了!” 蒙恬谦虚地摇摇头,又轻叹了口气,说:“这野蛮人太顽强,就像野草一样,割了一茬长一茬,这次打败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又来,我这辈子恐怕就得扎在这里跟他们死嗑了!” 扶说点头,“他们确实是彪悍,不过,我们也不弱。” “嗯。原来秦军的底子好,并过来的韩国、齐国的兵稍弱些,新征的兵就更胆子小,不敢冲。看见对面过来的人先闭眼,这怎么行?其实打仗没有诀窍,就是要狠,对自己狠对敌人狠,你不敢豁出去,最后就被对方吃掉,逃跑都没有机会!” 扶苏说:“大将军这些年辛苦了。” “嗯哼,辛苦不辛苦的,也没什么。这么多年,死在我前面的有多少,比起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值了,去了阴间就让千万个鬼魂来找我吧,就这一条命,我赔给他们!” 蒙恬说完,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雁的腿,腿上的汤汁顺着蒙恬的手指掉在桌上,蒙恬也不理会,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抓在手里的就是一块“胡虏肉”。 在座诸人就低下头去吃东西,气氛一时有些冷寂。 荆花作为临时女主人连忙弄出些响动,招呼这个、招呼那个。 扶苏和小寒也配合她,吃得比较欢实。 “小寒姑娘没来过肤施,哪天我带姑娘转转吧!”荆花热情地邀请。 小寒点点头,说“好,有劳姐姐!” “不知道姑娘想看什么,这肤施不比咸阳,肯定是城小人少。” 扶苏接过话说:“她呀,就爱看看哪有好吃的。我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对吃有那么浓的兴趣。” 小寒轻“哼”着白了他一眼,这一眼的可爱风情让扶苏哈哈大笑,蒙恬也看到了,心里稍觉轻松了些。这小寒姑娘还是很好看的。 小寒见气氛轻松了,就说:“那匈奴人看上去气势汹汹,其实他们都不久长的。” 蒙恬和扶苏对视一下,这是怎么说的呢? 扶苏说:“你又没见过匈奴人,怎么说他们不久长呢?” 小寒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们那些游牧的全是一个性子。生出来吃肉见血,长大了宰杀见血,没东西抢别人的也要见血。看上去凶神恶煞,你让他治理个国家试试。两位高才谁能告诉我,他们把草原当一个国家来好好经营了?他们自己内部不也打来打去?除了抢地盘抢东西,他们还会干什么?这样的族群能久常?……出来混总要还的,你打人家的时候就意味着报复会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那占住了的地盘不会经营,草吃完了再换一片,一边抢一边丢,最后剩下什么?……哎,损失多少儿孙,攒下一堆仇恨!” 扶苏哈哈大笑,这张小嘴儿霹雳啪啦,让人听得过瘾,听得解气。 蒙恬也忍俊不禁。战争本来就是残酷,让这姑娘一说,倒也不那么沉重了。看来这姑娘还是有过人之处,要不扶苏也不是现在这个状态。 扶苏说:“有没有故事讲一个给我们听。” 荆花也来了兴趣。初见时还有些小瞧了她,现在才觉得她的不同。 蒙恬说:“就把你给军士们讲的精忠报国的故事重讲一遍都行。我还没听过呢。” 小寒想了想说:“好吧,就讲铁木真和他儿子们的故事。” “有一个叫铁木真的,我们就当他匈奴人吧,我编个故事解解气,各位权当一道开胃的小菜。” 荆花就点点头。 “铁木真应该是名门之后,他父亲是草原一个部落的头领。在他九岁的时候,他父亲被一位部下下毒害死,另一部落的头领就趁机煽动部众抛弃他们母子。你们看,这样的人,他是带着仇恨长大的。长大以后,他成为一名骁勇的骑士,一路争斗,一路拼杀,获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成为新的头领。他带领着部族和其他部族争斗,争草场,争牛羊,得了空儿就生生生孩子。所以,他时间很少,但孩子很多。……” “争斗的结果是大家都很怕他,最后各部族就臣服于他。在这时候,他建立了国家,他觉得自己就是草原的雄鹰,只要他目力所及的地方,都应该是他治下的国土。他这样想,他的儿子们也这样想,这可苦了那些跟着他的普通百姓。不过,在那时,他们真是厉害的。他带着他的部众,携万名铁骑一路南下,破城池,抢财宝,逼迫人家交出自己国家的公主,还要签订屈辱的和约。等南边打得差不多了,又回到老窝稍事休息,这次他把目光投向西方。” “草原的西方有很多小国家,本来和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侵略战争不需要借口,他又带着儿子们一路向西拼杀。管后勤粮草的那些女人们累死累活地支持前方的战争,而男人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一路铺平前进的道路。整个国家就像一驾疯马驾驶的战车,只管往前。有特别难攻打的城市,也有比较容易投降的国家,打仗场面怎么描述来着?不会了……” 扶苏说:“轻车冲乱对方的阵形,骑士奔袭拼杀,材官捡漏补刀。” 蒙恬说:“不对,你那说的是开阔地形两军对垒,人家这里说的是攻城。这得用强弩射击对方守城官兵,同时云梯推进,或往城下运输泥土袋子堆起一个土坡,城外的军士踩着土坡上城。要不就是用器械强行突破城门,在攻到城下的时候要排好拒马,防止城内突然出来的骑兵……” 小寒说:“好了,就依大将军的,就这么攻城了,一个个城池被攻占了下来,攻下来以后呢,不是发安民告示,恢复正常生活秩序,而是大肆烧杀,好好的城市一片狼藉。攻占下来,就得占领啊,铁木真就让他的一个儿子在那里为王,同时派几十个帮手一同管理城市或国家。然后他们大部队又赶往下一个国家,下一个城市,攻下来就再派一个儿子当那里的最高长官,就这样一路杀死下去,派下去,最后是什么结果呢?” 荆花说:“儿子不够了!” “小寒说:“也不是,儿子还是够的,问题是攻下来的地方还是当地的人多,而他们驻守的人太少。而这些管理者平时最在行的就是杀人、抢东西,要管理城市麻烦就大了,那是真的不会。何况大部队在的时候,人家是怕他,现在大部队走了,就剩下这么几十号人,人家为什么怕他?所以,他们根本压不住。说白了,占领了一些破破烂烂的城市,摊上了一大堆麻烦,这就是战果。持续不了多久,他们的威风也就没法再提了。那城市该姓什么就姓什么了。” 扶苏问:“这就完了?” 小寒说:“没完,咱再说说他们当初南下的那次战争,那次战争真的取得了成果,他们留下了很多人来享受胜利成果。这些人从北方苦寒之地一下子到了南方的富裕繁华的城市,整个人都陶醉得飘飘满然了。啊,连拉屎的马桶都镶嵌着金边啊!啊,还有这么好吃的水果啊!啊,还有这么白净漂亮的姑娘啊!接下来,可以想见了,又是一顿抢,一顿分刮。……国家也建立起来了,土地也给他们分了,好日子也过上了。想在街上欺负个人也没什么人管了。这日子,美!” 扶苏问:“这就完了?” 小寒说:“没完。他们后来消亡了。” 蒙恬问:“因为什么?” 小寒说:“因为南方的富裕、风雅和柔美。” 扶苏问“这怎么理解?” 小寒说:“这个国家的人,他们有很深的文化积淀。就像我们的孟母三迁,连孩子看杀猪都想到非礼勿视,那生活中的小细节就太讲究了。匈奴人就会杀,走到哪儿都是一付骑马姿势,可以说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些都是受鄙视的。这就是大环境!” “匈奴人可以攻城掠地,但文化这种东西不是一把火就烧得尽的,它有传承。在这个大环境中,文人喝酒,像我们这样,一边喝一边吟诗,行酒令儿,大户人家的女子,包括丫头都要说上些文雅的句子,才上得了台面。河面上经常漂着一些花船,船上有娇美的女子唱着歌,弹着琴,衣着讲究、谈吐文雅的公子哥,在船上喝酒,吟诗,交朋友,喝好了还可能写下诗篇赞美那唱歌的女子。而女子呢,为了那男子的才学都可能以身相许。看重才学甚于看重财富。而普通人家呢,就让孩子好好读书,你的书读不好,就不能登堂入室,所以放牛的孩子都要手里端着一本书。而行人呢,如果是寄宿在寺院里,哦,寺院就是一种公共建筑,他高兴了会在墙壁上题诗,悲愤了也要在墙壁上题诗,酒楼也是一样的,好的酒楼墙壁上也都是诗文铺排,这就是匈奴人杀不掉的文化气氛。” “在这种氛围中,只会杀人、谈吐粗俗是受人耻笑的,人家都不跟你交往。慢慢地,这些入侵者以及他们的后代也能看懂这里的美好,也学着弹弹琴啊,唱唱歌啊,也会和着音乐舞剑等等。要是玩不了高雅的怎么办呢,就养狗、赛狗,养鸟、比鸟,渐渐地这里面也玩出了情趣和学问。……他们被同化了,包括他们的皇帝,一生做诗一万多首,那是他们当中很杰出的人。败家的就不用说了,斗狗、玩鸟还行,花钱、摆谱也都是高手,其它的就什么都不行了。” “而且,生活一旦富裕了,他就没进取心了。若干年过去了,匈奴人好像还在,他们也以祖先的强悍自豪,但事实上再也找不到骁勇顽强的匈奴人了,他们打仗不行了,杀人也开始手抖了。敌人一来,刀没举起来,膝盖先软了。” 说完小寒两手一摊,“你们看,他们就这么完了。” 荆花说:“这下完了?” 小寒说:“真的完了。侵略容易,归化很难,所以说匈奴人不会久长!” 蒙恬重复了一句:“侵略容易,归化很难。”这话放在目前六国不安定的局面上来说也说得过去的。 扶苏给小寒盛了一勺汤,说:“这样看来,匈奴人确实不会久长。光会吃肉杀人是不行的。” 小寒说:“嗯。故事听完了,菜也凉了,唉,都是匈奴人的错!” 荆花掩嘴一笑,这姑娘真的很有趣。 蒙恬把扶苏和小寒送了出来,荆花再一次邀请小寒逛肤施城。小寒点头答应了。 蒙恬拍拍扶苏的手,意味深长地笑笑,扶苏就很臭屁地看看小寒,觉得这丫头太给他长脸了。 而小寒望着他那可笑的样子,心里说,上帝呀,你不带我回去,就只好继续看我的笑话啦。为了扶苏,为了结好蒙恬,今天把元史和清史放在一口锅里可劲儿地糟蹋。 远处的拒马还在早上的地方,小寒就想起老陈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古代战争游戏说,这也做得太随意了吧,这个时候的拒马不是这样的。女儿听了就颠颠地跑过去,一脸崇拜地说:“爸爸,那应该是怎样的?”老陈就耐心地给她讲。后来,女儿就说:“爸爸,别人有错误应该给他们指出来,好帮助他们进步”。女儿发话了,老陈就要执行,他很认真地给游戏制作公司写了一封信。过了些日子,女儿玩着玩着想起这件事了,就问,“那公司承认错误了吗?向你道歉了吗”?老陈就说回信了,也道歉了。女儿听了小大人似地说:“帮助别人,善莫大焉!” 其实,人家没理他。 那年,女儿六岁。 ……………… 求书评,求建议,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百零八章 命要自己挣 在蒙恬大军厉兵秣马准备北伐的时候,陇西、北地、上郡三郡的北境,河南地的大帐前,头曼单于正在逗他的小儿子车犁。小家伙刚刚三岁,长得虎头虎脑,特别可爱。他的阏氏乌珠在一旁幸福地望着这两个挛鞮氏的男子,两人逗闹的声音恐怕远处红柳里的兔子都听得清。 太子冒顿从红柳林中钻了出来。他没有立即下马,而是远远地望着眼前和乐的景象。这么温暖幸福的气氛他以前也是享受过的。母亲死了一段日子了,从病重起父亲已经不去找她,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疏远了。当然,他已经将二十五、六的人了,也不希望像小时候那样腻歪着。只是,确实,他们之间,有了别人,亲情就好像变薄了。 那乌珠的出身也很普通,就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和一张迷人的小嘴,这女人静的时候只是好看,动的时候就像乌孙河畔上的湿地,不小心踩进去,想拨也拨不出来,最后就是连人带马被吞没进去。冒顿也是有女人的,不只一个,但每次见到乌珠,他就禁不住想,我要不也伸脚试一试。那女人肯定知道他的想法,看他的眼神有时嘲弄、有时勾引,弄得他心里痒痒的,越发得想找个远远的草甸子,让她知道年轻的身体比年老的身体好在哪里。 小弟弟,呵,他看上去也觉得挺亲的,差不多和他儿子一样大。心腹鱼图格曾经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虽然有了太子之位也还要小心坐不稳当,他的弟弟们正在长大呢。他理解鱼图格的用意,但也挺烦外人来操心这个事。许多亲贵都看好他的,他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车犁这样的小东西即便得宠又能干得了什么?眼前蒙恬大军据说有三十万就在那儿压着,还不得靠他这样的勇士才能抗击?年龄和经历就是资本,在这时,尤其如此。 在帐子门口伺候着的通传卓格凖看见了,冲他笑了笑,走到父亲身边说,太子冒顿来了。父亲还在追着孩子玩儿,孩子不小心摔倒了,父亲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小东西把手搭在父亲的脸上,蹭了父亲一脸的土,父亲笑,孩子也笑。在他小时候,他摔倒了,父亲就会说,男子汉,起来!看来,父亲确实老了,人老了才会变得柔软。 他走过去,把车犁举过头顶,整个天空都飘着孩子清亮的笑声。 头曼单于问:“那个送信的走了?” 冒顿说:“走了。” 头曼单于“嗯”了一声,说:“准备打吧!” 冒顿点点头,又停了一下说:“知道消息的不少亲贵认为这个事情还可以商量。毕竟三十万大军,我们的力量相比是不够的。” 头曼轻蔑地“哼”了一声:“三十万?他说三十万,就真的有三十万吗?回来的探子说,看肤施城的肉菜供应、来往运送物资的车辆就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用量,大营里的粪便车每天出入几趟他都有数,也不可能是三十万人的量。这不过是吹嘘出来吓人的。是为了动动嘴皮子就让我们退出河南地的砝码。” 冒顿点点头,探子是这么说的。他前几天出去运了一些豆子,车子坏了,有个当兵的帮他把豆子送了回来。看那一行八辆大车,人是极和软的,领头的一点都不见煞气,后来他们这些人去了军营,据说是蒙恬亲自出来接的,想是身份很高。大概这就是主张谈判的人。 但是,生存斗争就是刀枪说了算,任谁来谈也不可能改变冬季过冬的艰难。草原上人的命本来就是贱的,不拼就没饭吃,老天不照顾,和牛马一起饿死。如果不是父亲领着人一路往南拼,他们现在也还在更冷更干的地方,天天喝西北风。 想到这儿,他说:“父亲说的是,儿子这就布置下去。已经警惕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怕兔崽子们疲累了,反而松了弦。” “嗯!” 父亲说完就又和车梨玩,刚才车犁也没走,就在旁边抱着他娘的腿。那女人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们谈话,也不知道避开一下。他娘的,让老头子宠坏了! 父亲人老了,心还是不老,倒不像那些亲贵们,牛羊一多人就怕了。在他看来,即便对方人多也没啥好怕的,勇士们能以一当十的有的是。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淘汰掉的,谁也别怨谁。老天已经给了你命,老天的事情就做完了,剩下的要自己去挣。 这片红柳林他是很喜欢的,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很喜欢。虽然到了冬天,它一样的暗淡,但比起满眼的蒿草和满地的石砾总是有些丰富的内容。如果这一仗败了,他们可能要退回到阴山背后,那就要暂别这片红柳林了。 远处有两个男人像撵兔子一样地追,前面一个姑娘像兔子一样地跑。那姑娘一边跑还一边笑,声音甚是撩人。跑着跑着,其中一个栽了跟头,前面跑着的姑娘就掩嘴“吃吃”地笑。那个跑过来的家伙就一把抱住她,要按倒了行其好事。后面那个爬了起来,就要上来抢,姑娘说:“说好了的,谁先追上的,我就跟谁。”后面那个就耍无赖:“你说了吗?我没听见。” 那已经抱着女人的就嚷嚷:“哪有这么做事的,她昨天已经跟了你了。你弟弟都看见了。” 那人就上来拉扯,三个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的。这时候他的马就到了。 那女人先看见了,说:“太子来了。” 其他两个就放开,傻呵呵、大咧咧地招呼:“太子。” 这两人的牙倒长得挺好。其中一个前门牙上还挂着东西,冒顿看了有点反胃。 他看了看他们三个,“哦”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那女人,腰身倒是挺好的,脸黑了些。他说:“去吧,早点完事,早点生养。” 三个人就继续闹腾去了。 草原上的人跟这草一样,老有人挥着镰刀来割,就总得长出新的,要不就不够用。今天是蒙恬,明天又是谁?所以,能生养的就是好女人,能下崽的就是好牲口。 远处传来叫好的声音,两个十来岁的小子在套马,一个光着腚的已经得了手,赢得了大伙的鼓励。另一个不服,让他从马上下来,比摔跤。那光着腚的扔了套马杆就跳下马来,与那约战的抱在一起。两人又是一番较量,那光着腚的实在厉害,不但把对方推倒了,还骑在他身上不让他起来,众人又是叫好。 有人喊了一嗓子,“太子来了。”众人就一齐看过来。两个摔跤的半大小子就起来,都有些狼狈。冒顿挥挥马鞭,人们就又继续闹开了。 到了他的帐子前,心腹鱼图格过来,接了马,说:“鹰眼过来说,送信的已经回到大营去了。” 冒顿“嗯”了一声。 “又有几个过来说闲话,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秦人的意思。毕竟咱们就是要一口饭吃,既然有了机会吃饭,也就不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冒顿一皱眉头,严厉地说:“已经决定的事情还嚷嚷什么?他们哪会轻易跟我们谈合作,会白给我们送饭吃吗?还不是要让我们退回去,离开这里远远的?以前的苦日子没过够吗?一冬天的白毛风没吹够吗?今天跟你谈,你就退一步,明天跟你谈,你又退一步,是不是要退到大漠以北永远不出来了?” 鱼图格讪讪地笑笑,牵着马退下去了。他其实也不想打的。打一次他就少一个儿子。 迎接出来的女人殷勤地拿了碗水,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肉烤好了,正好吃。” “嗯。” 女人就要去准备东西,他一把拉住,问:“你怕打仗吗?” 女人愣怔了一下,说:“自记事起就是打仗的,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冒顿一把把她抱起来,这才是他冒顿的女人。 …………………………………………………… 请投票推荐,绿萝想让更多的人看到。 第一百零九章 我去跟你一起杀敌 蒙恬派了个什长给小寒打下手。 小寒知道墙面已经刷白了,除了磨墨,她不认为还有什么要帮忙的。结果,到了墙面跟前,才发现帮手真的很有必要,因为墙面高,得有人给她搬凳子和递颜料。 墨研磨得很浓稠,这样可以减小它的流动性。《满江红》这首词,小寒认为最好是用草书才有气势。可是,这年头认字的本来就少,写了草书就更是无人认得,达不到宣传的目的,只能规规矩矩地写隶书。而即便是隶书也不能像写在草纸上那样酣畅,因为这是墙面,且并不光滑。那就只有像写美术字一样把它“描”出来,反正这是不能当书法作品的,只是宣传材料。 小寒一边写一边聊:“你为什么叫什长呢?” “连我在内,总共十个人,我就管这十个人。” “那管五个人的就叫伍长喽?” “嗯,姑娘说得对。” “管五十个人的叫伍十长吗?” “不,叫屯长。管一百个人的叫百将。管五百人的叫五百主,管一千人的叫二五百主。” “这是步兵,哦,是材官的编制?” “嗯。” “那车兵呢?” “车兵是五车一长,二车一吏,五十车一率,百车一将。我是材官,他们大体上是这样的。” …… 墙上写字本来就少见,有个姑娘踩着凳子写,这就更是新鲜事。路过的、办差的就有留步观看的。 一看有人瞧新鲜,围过来的人就更多,一会儿功夫就是一大群。正赶上休息时间,军官们也赶来看热闹,也懒得管那些普通军士。 “姑娘,这是什么字啊,给念念。”有人喊。 “就是,给念念。写得倒是怪好看!” “念念,姑娘!” 小寒踩着凳子,怕不稳,不敢回头。这里男人多,也不想轻易搭理他们。 “姑娘别是长得不敢回头吧?”有人就调笑了一句。 “哈哈……”,有人就跟着笑 “说什么呢你?欠揍吧!”紧接着“彭”的一拳响起。人群就“哗啦”一下,想是退开了,怕惹事上身。 小寒没法再淡定了。她停了笔,从凳子上下来,转过身,见是小虎和一个军士打在一起。 有人不怕事地喊:“好身手!” 小寒急了:“小虎,住手了,住手了,听见没有?” 二狗子赶紧跑过去拉架。那边也有人把自己人按住。倒是很快分开了。 帮忙的什长赶紧过去,可能是认识那几个人,附在耳边说了句什么,那挨打的愣了一下,头就缩进去了。什长就拉了他过来道歉。 本来这种事在军营里发生,小寒也能理解的,要说过分也没那么严重。就是一群男人呆得闷了,调侃一下。现在这么多人看着,那人又被拽过来道歉这就变成了大事。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她要是不在乎,人家就觉得她太随便,不去捍卫尊严。她要是在乎,可能这人就会受罚,还不知要罚得多重呢。 远处蒙恬和扶苏走过来了,小寒被逼急了,对那人凶巴巴地说:“小虎,把这墙上的字念一遍给他,他要不跟着念就揍他。到今天晚上他要是不会背,就罚他没饭吃。” 那人连忙点头,这惩罚太出乎意料了。 也有人看见了过来的蒙恬,知道这女子是有意饶他。 可是小虎就难过了,憋了一头的汗终于开口说:“姑娘,我不认识字。” 人群就“哦——”了一声,看好戏一样。 小寒说:“你不是会背了吗?一个音对应一个字,会不会?” 小虎点点头,望了望小寒姐,找到点自信,拿出皇家卫队精兵的气势,对那认错的人说:“听好了,跟我念。我念一句,你跟一句,跟不对,就打!”那人连忙点头。 “听好了!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那人小声跟了一句:“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下。” 旁边听着的二狗子嘟囔了一句:“不太对吧!” 那人就紧张地望望小虎,这家伙拳头很硬的! 小虎说的是咸阳雅言,跟着小寒背的是普通话,有些东西他也不懂,就是跟着背下来的,现在他也搞不清说得对不对,因为那人是燕赵那地方的口音。但他不认识字,也就这么糊涂下去吧! 小寒憋着笑,那么多人看着罚人呢,怎么能笑! 二狗子为了给兄弟撑腰,也大声跟着念,小山子也跟着,渐渐地,小虎越来越有自信。跟着念的人就变多了。 诗词本来就有韵律的,像唱歌一样,在这紧张单调的军营,这也算一种调剂吧。 小寒又踩着凳子接着写。小虎教人家的东西,都超出了墙壁上的进度,但他仍然教得很认真,别人跟的也很认真。许多人都不知道嘴里念的东西墙上还没有写出。 蒙恬看了会儿,欣慰地笑笑,和扶苏对视一眼,两个人回屋去了。 蒙恬说:“他们拒绝了条件,没得谈了,这就只能打。” 扶苏说:“是啊,再不打就得寸进尺。这两年也太嚣张,该给个教训。” “嗯,我这里训练得也有些时日了。后勤保障也能跟得上,就这几日见分晓吧。” “那我也去,我跟着你一起杀敌。” “什么话,我哪能把你大公子放入前线?” “那怎么了,当年父皇不也是上前线的?” 蒙恬沉默了一下,说:“大公子,你就等着听我好消息吧。你在这里养精蓄锐,然后威风八面地去把谈判任务完成,这比什么都好。你想想,你要是挂了彩,架着个胳膊,绑着头,就那副样子去谈判,咱大秦的威严何在啊?” “呃——,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伶牙俐齿的了?” “哼,没你们家小寒伶牙俐齿!” …… 一下午的训练。到了休息时间,小虎几个人就很认真地把那个多嘴的抓过来,继续让他背。可是他记住后边的,忘记前边的,怎么也背不会。几个人不管他,就把他扔在白墙下边,自己去吃饭了。 扶苏和小寒放鸽子回来,那人还站在那儿,坐也不敢坐,蹲也不敢蹲,嘴里念念叨叨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扶苏说:“他这么用功啊?我读书时都没这么用功!” 小寒说:“是啊,真让人佩服!” “小寒,我要是上阵杀敌你会怎样?” “上阵杀敌?”小寒愣住了。这偏差有点大呀。来搞贸易谈判已经是篡改历史了,现在扶苏还要上阵杀敌?那要是死了呢?我前边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你不想让我上战场?” “当然,你说你要好好活着陪我的。” “我上战场也不会出问题啊,这么多人一起,我的功夫又不错。” “不行,还是不行!你上战场会给蒙恬将军添麻烦。” “我是去帮忙的,兄弟并肩战斗!” “错!如果你出事,他的责任大了,他没法向皇上交待,你是害他。如果没出事,很幸运,但你也是他的麻烦,为了保护你,他会分心,尽管你功夫不错,还得派专人保护你。公子想想,把保护你的力量分出去对付敌人有多好。” 扶苏沉默了一下,说:“看来蒙恬不让我去,就是这样考虑的。其实我已经决定不去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怎么想这件事的。” “对呀,局中人总是不清楚的。” “人人保家卫国,我不能。咳——” 小寒撇撇嘴,皇子真矫情! 第一百一十章 你想不想发财 荆花再一次邀请,小寒就答应了。扶苏看两个女人上街,又都是姿色出众的女子,怕惹麻烦,就派了他家里跟来的两个护卫随行。 两个护卫经常跟着扶苏出入,和小寒有过一些接触,对这随和聪明的女子很有好感。 高壮大脸盘的说:“我姓彭,叫彭闰土。他姓丁,叫丁满仓。姑娘可以叫我们彭彭和丁满。” 小寒抿嘴一乐,这个故事他们倒记住了。 矮瘦点的不爱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笑得时候一脸褶子,眼睛几乎找不着。 荆花上马的姿势很帅气,今天也穿了很利落的装扮。黑上衣,沿了红色的宽边,袖子是收紧的,很像人们所说的箭袖。灯笼裤也是黑色的。不像那天红色的长裙,所谓的深衣曲裾。 这大秦的人喜欢黑色,衣饰大多简单。但以小寒的理解,是因为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做复杂的样子,比如一年忙到头的蒿子姐,她恨不能找块布就披在身上。 荆花骑在马上也是很有风情的,她把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只要一动,两边的碎发就会飘啊飘。遵照律令,她也没戴什么首饰,就是系头发的绳编得繁复些,算是装饰。 小寒还是一身蓝灰两色搭配的男装,在军营里这是最合适的装扮。她把头发高高地束起,插了盾牌和箭矢的头饰,就像男人的束发的冠。只不过,今天是盾牌朝前,装饰效果更明显。 她脖子上戴了一颗田黄石的钮扣,有的时候会从衣领里边掉出来,配着她白皙的皮肤,油润好看。 那是给扶苏做雨披剩下的,她就随便把它系在脖子上。 今天出行,说起来是荆花这个肤施本地人好客,在陪她这个外地人。而在小寒看来,则是她这个外地人在被动地回应人家的热情,她实在没有强烈的需要和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逛街。 可能她这个人确实不太会和女性相处,她往往找不到要说的话题。女人们在一起,谈服饰,她对款式不敏感,她只对颜色敏感,谈老公,各家有各家的情况,也没啥可谈的,谈孩子还好点,但忌讳很多,千万不能表现你的孩子比人家的优秀,也不能比身高才艺,这样算下来,就真的没啥好谈的了。 好在荆花是很热情的,她一路上都在数肤施城里哪家煮的狗肉好吃,哪家煮的鸡肉好吃。关于这些好吃的又有哪些趣闻。看来,扶苏那天开的玩笑被人家记住了,她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吃货。 在荆花眼里,小寒是个值得好好结交的女人。看公子扶苏那宝贝的样子,小寒将来一定大有前途。而且她很聪明,会审时度势。看气氛不对,张口就说出那些让人轻松愉快的话来。这比刻意的调侃、劝慰要高明得多。 俩人就这么说着、应着、相互琢磨着就到了肤施城。 小寒估计,这里离大营不到十里路的距离。大营里的很多生活供给都要依托这就近的肤施城。 咸阳是没有城墙的,三面环山开放式的聚居区,这里是有城墙、城楼的,乍一看,真的像到了拍电影的外景地。 作为上郡郡治所在地,肤施人口还是不少的。街道还算干净,有骡马的粪便也会被专门拾粪的收集起来肥田。据说往街道上随便扔垃圾是犯罪,要受罚的,要不就得出钱顶了这项处罚。 看杂史趣闻,说明清两代曾有“京师无厕”之说,整个北京城,到处可见便溺,夏天臭气熏天。可见,于公共管理,秦朝是下了大功夫的。 荆花要带小寒去这里最好的一家狗肉店,小寒想了想,就随她吧。她对狗肉没兴趣,买给扶苏和那些兄弟们也不错。正指点着呢,前方来了几个人,一个被押着的人很奇怪,没有眉毛,鼻子很塌,应该是鼻梁骨断了,他拖着脚走路,像“植物大战僵尸”里面的僵尸,他的后面是两个没精打采的差役,跟着他一路往城外走。那被押解的也不乱跑,乖乖地往前走。他们身后有几个追着看的小孩子,再后面是追赶小孩子的大人,要把小孩子给弄回去。 小寒问:“这是怎么了?” 荆花说:“看那样子是要去定杀。” “定杀?” “嗯。那个人可能是麻风病人,又犯了罪,所以他要被丢到河里。你看,执行这种事的牢隶臣也挺不愿意的。” “哦。”小寒今天又长见识了,大秦律法对于特殊病人犯罪是有不同处罚手段的。 “这人的病情有鉴定程序吗?” “有的,要做记录,还要核实上报的。我舅舅就是干这个的。” 小寒就不再言声儿了。她现在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对待死刑犯从枪决到麻醉是文明的进步。早前,查理一世还被推上过断头台,而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英国已经没有死刑了。 狗肉铺子到了。生意还挺红火。看丁满和彭彭的样子他们很兴奋。掌柜的是个油渍麻花的五十上下的男人,头上的头发很稀,见到荆花进来一龇牙:“荆花妹子来啦!” 荆花随便抽了抽嘴角。就指着案子上的肉问小寒要肥要瘦。 肉卤得很好,看着很有食欲。但因为是狗肉,就让小寒觉得不太舒服。她对丁满说:“你们决定吧,买晚上一顿的,多买点,和卫队的兄弟们一起吃。” 丁满和彭彭就很开心。两人商量着买多少。 荆花就很好奇,这小寒姑娘说起兄弟们怎么那么自然?而那两个护卫在她面前也没有那么恭谨,但认真还是很认真的。这姑娘倒底是什么出身呢? 她很想问问她是怎么傍上扶苏这样的贵人的,但这话是只能想想,不能问的。 买了狗肉,荆花问还要买什么,小寒想了想,说要买些麻布。荆花又带她去买麻布,还挑来挑去的。小寒没挑,付了钱就走,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假货的。 何况,她也不需要有多好,能用就行。她要为下次来例假做准备。 在这个时代也只能这么奢侈了。要不真得会没有尊严。 荆花还想带她看看胭脂水粉之类,小寒想不出这有什么好看的。她问:“荆花姐,你见过哪儿有芦荟吗?” “芦荟?” 小寒一见她茫然的样子,也就不说什么了。护肤计划取消。 “荆花姐,我们去陶器作坊看看吧。”自己开了店便关心别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行四人就往陶器铺子去了。 到了那陶器铺子,掌柜的也认识荆花,小寒心想,这到底是因为老住户呢,还是因为交游广泛呢? 她没说买什么,就说要随便看看,接待的掌柜就有些失望,闷闷地陪在一旁。 这也是前店后厂的格局,只是没有应人师傅那个规模大。这里到底不比咸阳,工艺还是粗糙了些。不过,倒是让小寒发现了新东西,其实,说它是新东西,那上面也落满了灰尘。只不过在小寒眼里,它是很“新鲜“的。 这新东西是白陶的双耳罐子。叫白陶,其实是灰白的,白的不够漂亮。而釉色呢,又上得薄,显得草了。在罐子表面有赭色的回形纹,画工倒也规整。这要是二十一世纪,那就珍贵了,但现在放在手里,怎么看它也不好看。 “师傅,这罐子是你家做的?” “嗯。”掌柜的闷闷地应了一声。 “师傅,我想到您的作坊看看。” 掌柜的一愣,这男装的女人到底要干什么?抬头看荆花,荆花笑笑点了点头,掌柜的就说:“里面请吧。” 到了后边的作坊,小寒就去看人家的坯料和釉桶。她弯着腰细致地查看,那掌柜的干脆坐在一块石头上,没事儿干脆抠手上的老皮。 “师傅,外边灰白色的那个罐子是用什么坯料做的?” 掌柜的无聊地看了看说话的姑娘,说:“最近没做,墙角有一些,你去看吧。” 小寒就去看那墙角。一小堆灰白色的土块儿在那儿堆着。她拿起一小块,用手掰了一下,有粉末掉下来。这和扶苏找来的高岭土的品质差不多。 “师傅,这原料是从哪儿找到的?” 掌柜的听她这么问,就有点不想搭理她。荆花见状,陪着笑说:“屠掌柜,这是我家的朋友,从咸阳来的,她想来咱这地方看看,也不知咱这儿有啥好东西。你看——” 掌柜的爱理不理地说:“后坡上刨出来的。” 荆花就灿烂地笑了,说:“谢谢了,屠哥。” 小寒一听,从“屠掌柜”升级到“屠哥”,那肯定是掌握了重要情报,也赶忙说谢谢。 出来时,买了人家一个陶盆,算是安慰了掌柜那颗期待的心,一行人这就要回去了。 荆花把他们送出城门,说她就不回去了,要住在家里。改天再去看小寒姑娘。小寒也就连声感谢她的相陪。 她没有请小寒到她的家里,小寒想,恐怕她家里是有些不方便让外人见的情况,当然,这是小寒个人的猜想。她和蒙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才懒得管,不过是个寂寞男人和一个躁动女人的故事。 而她和扶苏呢,她想,就是一个寂寞女人和一个躁动男人的故事。 世界这么大,不是男人就是女人,如此而已。 找到了高岭土是她今天最大的收获。她问过木木那观音土的产地,木木的描述和老邓的描述一样,小寒推测就是铜川附近。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肤施,已经接近河套地区,那是不是陕西的榆林呢?榆林确实是产高岭土的地方,这个她本来就知道。如果是榆林的话,那会不会找到煤矿呢?煤矿上面的黄土层厚不厚呢?容易不容易剥离呢? 她很兴奋。她要赶快找到扶苏说说她的新计划。 扶苏刚列席了蒙恬主持的战前动员会,从会场出来。很多将官脸上都很兴奋,扶苏想,如果没有军功的激励,可能他们也是这样,这就是军人的状态,与百姓完全不同。 小寒站在他们住的营房门前,伸长脖子在等着他。这让他很温暖。 有时候他觉得她像个小孩子,比如她对事情入迷的时候,有时他又觉得她像个历经沧桑的人,比如说起国家百姓的时候。她就像个迷,把他迷得昏头昏脑、不能自拔。 总之,他就想和她这么天长地久地胡闹下去。 “买什么好东西了?”扶苏过来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寒躲了下,没躲开。“别胡闹,我有正事跟你说。” “又有正事?我能力可是不足,你知道的。” “我知道,又不是关于法律什么的,真的是好事儿!” 她赶紧鼓励他,她怕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把扶苏给吓退了。 “好事儿?那就说说看。”扶苏做出把脖子一横的动作,仿佛准备着迎接劈头一刀。 小寒把他一把拖住,推开门,娇声娇气地说:“扶苏,我想帮你发财!” 扶苏愣了一下,小寒很少用这种腔调说话的,他以为小寒不会撒娇或者鄙视撒娇,敢情她什么都会。嗯?为什么?他不由得提高警惕。 小寒一看,力道用得有点大了,就眨巴眨巴眼睛,回复正常状态,像坐在自己办里室里一样,认真地问:“说吧,想不想发财?” 扶苏拧着眉毛看了看她,又狐疑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还是不明白她去一趟肤施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中了邪? “去!”小寒跳起来,一把拍落他的手,“我好好的,你只要乖乖地听我讲就好了。” 扶苏笑了,这才是她的正常状态,一急了就跳起来。 “好吧,你说吧!” 小寒一张口,先深呼吸一下,说真的,她有点抑制不住想仰头大笑,她让自己静了一下,一字一顿地看着扶苏说:“我们要发财啦!” 扶苏让她那郑重的样子逗得一乐,发财有这么重要吗? 小寒一看他的表情就有些不满,其实不是对扶苏不满,是对她自己不满。她刚才说话没找准切入点,对面的家伙对财富已经无动于衷了。 “扶苏,我今天找到了高岭土,也就是观音土。”她尽量平静地诱导他。 “不是早就找到了吗?” “那不同!虽然一样是土,但是把材料运到咸阳路上得耗费多少人工,等烧出瓷器再运来卖给匈奴人那又有多少运输成本?何况,我们将来还想和西边的外族人做生意呢!如果我们在肤施开采观音土,就地烧制陶瓷,你想想,节约多少成本,这省下的部分就是挣下的。这多好!” 扶苏一听,点点头。他从来没动过赚钱的脑筋,但道理还是很明白的。 “还有,很可能在这里会找到煤矿!” “煤矿?” 扶苏疑惑的样子让小寒顿了一下,这家伙是没见过煤吗?冬天的时候,她在胡家是烧木材的,难道他这皇子也是?煤炭不是早就开采了吗? “扶苏,一种能燃烧的黑色的石头,你见过没有?可以用来煮饭、冶铁、炼铜。” “能燃烧的黑色的石头?好像不是叫煤,是叫每。咸阳家里也用过的,但主要还是烧柴。故燕国人用的比较多,他们用来炼铜。” “每?那应该是叫法不同,不过没关系,煤这种东西这里也应该有,只是我们刚来还没见到。” 扶苏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有,你也没见过啊?” 小寒想了想,该怎么说。片刻,她说:“扶苏,我读的书里面是这么讲的,北方的高岭土一般是伴生煤矿的,如果找到了高岭土,那片区域也差不多可以找到煤矿。” 扶苏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但是,她读的书他怎么没读过呢?她们家先人咋那么能耐呢?他想也没想得就问:“小寒,这又是你家前辈教的?你家前辈咋那么厉害呢?” 小寒闭了下眼睛,这家伙又乱打听了,她心念一转说:“扶苏,人各有所长,你家先辈志在治国理政,所以学的都是帝王之术,我家先人志在山林,所以学的都是自然之理。这不是很正常吗?” 扶苏点点头,告诉小寒她说服他了。 其实他真的不信,相处了这么久,小寒什么表情什么意思,他还能不清楚?只是小寒不说,可能有她的苦衷,若打听得太急迫了,只会让他们俩的关系弄僵。 还是装明白吧!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他。 “扶苏,我还有一个想法。” “说。”扶苏已经习惯于她说“我还有一个想法。” “如果你开矿,最好拉蒙恬入伙。” “为什么,怕我出不起钱吗?一开始也不用那么大规模吧?” 小寒摇摇头,说:“有两种理解,随便你选哪种。第一种,有钱一起赚,有福同享,只为感情;第二种,把蒙恬的利益和你的利益绑在一起,他帮你就是帮他自己,投资一个前景。” 话已经说得这么白了,扶苏深深地看了小寒一眼。小寒的话是对的,以他们两人的关系可以这么说。 但话说得这么白,还是让他不适应。就好像他们两个关在小黑屋里搞阴谋似的。 小寒帮他,他是高兴的,但总这样,他就觉得两个人变成了事业搭子,而不是快乐简单的情侣。 想了想,他尽量平和地说:“小寒,我希望你单纯快乐地做我的爱人。” 小寒怔了一下,她反应过来,她刚才是有点过了。可以点得不那么明,让他自己悟去。 她咬了咬嘴唇,知道这不是道歉的事儿,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们的关系。 以她知道的东西,她确实没法做个单纯快乐的女人。 扶苏看出了她的难堪,温柔地揉揉她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说:“你不用总担心我的。我即便不能实现宏愿,也有你,我也可以做一个富贵闲人,去去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看看我们没有见过的风景。如果总是想着那些沉重的东西,我们还这么年轻,心都要变得老了、僵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我知道。”小寒在他怀里点点头,她只能说她知道,她却不敢说她做不到。 两人抱了一会儿,小寒转移话题,“扶苏,开矿的税很重吗?” 扶苏想了想说:“好像是一半一半,官府和矿主各拿一半。” 小寒点点头,真是重税啊! 不过,她说:“挺好的,你很快就要成为纳税大户了,你在给国家做贡献。” 扶苏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她的心思他哪能不懂呢? …………………………………………………… 求推荐!求收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个宣传委员吧 加餐吃完狗肉,军士们都很高兴,白天的训练结束了,夜晚很长,这段时间做什么呢?如果是路上,他们还可以围着小寒姐听故事,现在,她和大公子在一起,怎么把她请出来呢? 关西捅捅小山子,说:“你和小寒姐熟悉,你去请她出来给我们讲故事。” 小山子摇摇头,他怕大公子不高兴,他对二狗子说:“你脸皮比我厚,你去吧!” 二狗子一拧眉毛:“怎么说哥哥我呢?” 关西看这情况,又捅捅孙大诚,说:“老孙,你年龄大,谁也不好折你的面子,你去。” 老孙一闪身,撇撇嘴,说:“这种事年龄大管用吗?” 众人就把眼光移向张龙。张龙一看这眼神,心说,人终是不能惯的,你们在咸阳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心思,每天晚上还不是稀里糊涂过的? 但是,听故事还真是不错,他也想听呢。想了想,他说:“走,都跟我出去,路过小寒姐他们门口的时候,都安静些,配合我见机行事。” 众人喜滋滋地站过来,心说,头儿还真不错。 到了他们营房门口,门开着,扶苏和小寒正要出去。刚吃完饭,两人要出去转转。 见门口一堆人,扶苏问:“张龙,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龙一挺身,说:“我们要汇报一下背诗的成绩。请大公子和小寒姐考考我们。” 小寒说:“不是检查过了吗?只有几个人还背不对,剩下的都挺好的。” 张龙说:“背过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我又督促他们重背来着。” 小寒“哦”了一声,看看扶苏。扶苏看看众人眼巴巴的神情,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些人想跟他抢小寒的时间呢! 他还答应给他们买羊肉呢,现在还没兑现。这些兔崽子! “好吧,要背就出去背。这大营里都是规矩,到外边的树林去。” 小山子高兴得一呲牙,被二狗子捣了一拳。在大营里也不敢喧哗,众人规规矩矩地排好队,往营外走去。 这时天还没黑,营门口刚换过值班的军士。有一个带班的正是那天多嘴被罚的那个。这人后来背得特别起劲,还拉了人到那面墙下面,给人家展示,好像他每个字都认识一样。 看见咸阳来的这帮人,他忙打起精神,那拳头挺硬,让他记忆深刻。 “各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大营晚上有规矩,不能随便出入了。” 张龙看看扶苏,扶苏没理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小寒说:“卫队有夜间布防科目,得选择复杂地形演练。” 张龙说:“嗯。在大营里恐扰了大家。” 扶苏一看,这两人的谎话张口就来呀! 看来李斯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能让人太聪明,太聪明了就会生出事端,就不好管理了。 卫队的其他人一脸严肃,等着那值勤的放行。值勤的想了想,反正他们是单独训练,出了事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保卫大公子又不是大营的职责,就随了他们吧。 他打了个手势,手下人把门打开。 一出营门,这帮猴子就活了。张龙严肃地说:“安静,保持队形。”众人又只好管住自己的嘴,装作很严肃的样子向平时训练的小树林走去。 到了小树林,所有军士都望向扶苏和小寒,现在也不用装了。 扶苏一看,这帮家伙! 他清咳了一声,说:“有什么要求,说吧,别装了!羊肉让木木去买,吃的时候最好别在大营里。” 众人就呵呵一乐,大公子人真好! 二狗子腆着脸说:“大家想听小寒姐讲故事呢!”其余众人都点头附和。 小寒知道他们就是这意思。这年头文化生活真的太贫乏了,每个人就像牲口一样,吃完了干活,干完活吃饭睡觉。活得没滋没味的。 她想了想,还是要尊重一下大公子,就踮起脚附在扶苏耳边说:“我教他们唱个保家卫国的军歌吧?” 扶苏一听,军歌?还有军歌这一说?“你不会把军士们唱得想睡觉吧?” 小寒摇摇头,“那不会,是让人奋勇杀敌的。” “好吧。” 他说好吧,只是想听听什么曲子是军歌,并不是赞成小寒给那么多男人唱歌。唱完了这一回,以后就只能给他一个人唱了。 小寒说:“我今天不讲故事,教大家唱一首军队里唱的歌。这首歌叫‘精忠报国’,每个人都要学会。” 军士们很兴奋,还要教唱歌!这日子过得! 关西冒出一句:“唱会了有奖励吗?” 二狗子踢他一脚,“闭嘴!”小山子也踢他一脚。 张龙示意大家安静,众人就都安静了。 小寒说:“这是一首男声的歌,我唱不好,尽量把调子唱出来,兄弟们要认真听,跟着学。”说完,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想象着过几天就要到来的战争场面,沉郁而坚定地开腔: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华夏要让四方 来贺 …… 唱完了,场面更安静。人们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复杂的感受,这感受太新奇了。 出来当兵自然不是那么情愿的,已经当了兵了就要去面对生死。保家卫国按说是应该的,但是应该是应该,那是道理,情感和道理是两码事。保家是情感,不需要考虑,卫国还没有那么强烈,好像还有点距离。 扶苏一听这歌词、这曲调心里就亮堂了,小寒太给力了,军队就要这么带,光靠军功鼓励是不够的,利益之外得有灵魂。保家卫国就是灵魂。 他站出来,朗声说道:“我听这歌不错,让人充满力量。我也要跟着学唱。” 小山子和张龙也说:“嗯,小寒姐你教吧。” 小寒扫了下众人脸上的神情,心里说,我就当个宣传委员吧。 小寒唱一句众人跟一句,关西唱得老走调,挨了二狗子一拳。 孙大诚到底是年龄大些,比他们这帮年轻的理解得深,他唱得最有情绪。 小虎和小山子唱得最认真,用了很大的嗓门儿。小寒一再说,学唱歌不需要那么大声音,先学会调子就行,怎么说这两人都降不下来,也只好随了他们。 到了比较熟悉的阶段,其他人也跟着放开,都没经过歌唱训练,就知道扯着嗓子。就连扶苏最后都按不下来,跟着他们一起拔长脖子。 小寒真是无奈了,这大晚上的得惊动多少人啊! 到最后她让小虎起了个头儿,大家一起合了一遍。调子对不对吧,声势是有了。 小寒给大家鼓了鼓掌。说:“大家唱得很好,小虎做事认真,唱得也好,就负责检查和教歌吧。老记不住歌词的得罚,至于怎么罚,队长说了算。” 张龙也不知道怎么罚,这段时间老说奖励的。他想了想说:“记不住的就帮助大伙儿打水吧。” 众人都点头同意。 张龙看了看扶苏,说:“大公子,我们回去吧。” 扶苏点点头,说:“路上别唱了,免得人家说我们咸阳来的这帮人太特殊。” 众人都应下。可是走着走着,旋律就在心里飘啊飘,想压都压不住,真难受。 …… 熄了灯,两人躺下。扶苏说:“小寒,唱完歌怎么就不想睡了?我还想大吼几嗓子。” 小寒笑笑,“我们的大公子太兴奋了。” “嗯,那曲子老在头脑里转,想清都清不掉。” “扶苏,你们从小不学唱歌,对吧?” “不学,皇子们不学,公主们也不学。” “只学君子六艺?” “嗯。你怎么就学了呢?” 小寒想了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说:“个人爱好吧!不过,我家乡很多人都喜欢过得有些趣味,劳动完了就唱唱,劳动的时候也唱,我在双流镇的时候一边做豆腐一边唱,觉得劳动也没那么累了。” 扶苏“嗯”了一声,心想,她这家乡在哪儿呢?怎么越听越摸不着。 “不是民间有些小调吗?你们在家里也不听下人们唱吗?” “没听过,在家里下人们都是很安静的。” “那庆典的时候呢?” “庆典的时候会有些音乐,但那是没有歌词的。对了,小寒,你给我唱过摇篮曲,还唱过军歌,有没有庙堂上唱的?” 小寒想了想,说:“‘春天的芭蕾’,还记得吗?很华丽的那个,那个可以庙堂上唱。有庆典的时候,唱它比较有欢乐气氛。” “那么,祭祀的时候,唱什么呢?” 小寒想了想,只想起“你是这样的人。”但她没说,那得是伟大的人、值得纪念的人才配得上这首歌。她说:“没有了,想不起来。好像祭祀时候没有歌,只有音乐。” 说着就哼了下吊唁逝者常放的曲子,听着确实庄严沉郁。 扶苏在黑暗有中直翻白眼,他说的祭祀和小寒理解的祭祀好像不是一回事。 过了会儿,扶苏说:“小寒,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过得挺好,现在,我忽然想,要是没有你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晚上谁跟我聊,该聊些什么?” 小寒没说话,只是用指头在他的胸前轻轻地划。谁知道有没有未来呢,对她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哪怕不在一起都可以。 但是,真的可以吗?有了肌肤之亲,就真的很亲了。他们现在已经很亲了。 又过了会儿,扶苏问:“小寒,你一定要我去坐那个位置吗?你总是想得那么多。” 小寒没说话,她摇摇头。他们的问题不是非要那个位置,而是没有那个位置就可能连命都没了。因为命重要,所以那个位置才重要。 “我想你确定地回答我。”扶苏扳了扳小寒的肩膀。 大皇子真执着! 小寒懒懒地说:“扶苏,你是不是要确认只有你是皇上我才肯嫁给你。那我直接嫁给你的父皇好了。省得这么麻烦!” “让你胡说,让我胡说!” “哎哟!不许打人,很疼的!” “那你不好好说?” “好了,我好好说。”小寒调整了下情绪,声音很苍凉:“扶苏,你在那个位置上别人才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不在那个位置上,若别人上了那个位置,终究对你的声望是有所顾虑的,这顾虑就是杀你的原由,你明白吗?” 扶苏顿时陷入沉默。 小寒说得对,他不是将闾,不是高,更不是胡亥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他的声望确实会让某些人不安。 帝王家的事老师讲得不少了。他,确实,没有退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今天不行 天还没亮,扶苏就要起来,他抽出胳膊,把小寒弄醒了。 “扶苏,干嘛起这么早?”小寒迷迷糊糊地问。 “你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吗?” “怎么了?”小寒半坐起来,听听窗外。果然,外面有行走和吆喝的声音,马蹄也踢踢踏踏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又一群。 “大军集结,这是要出发了。”扶苏已经穿好了衣服。 “好像还下雨了。” “嗯。你不要起来了,再睡会儿。” “不,我起来给你梳头发。”皇子早上起来也要有好形象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出现在人前的。 一边梳头,一边聊天,“他们什么时候行动,蒙恬没告诉你吗?” “我又不是参战人员,告诉我做什么?我只是参加了战前动员,看那些将官们精气神儿还是很足的。” “嗯。你去送送吧?是不是得准备一壶酒?” “准备酒做什么?” “壮行啊!”小寒说。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哪儿那么多事?他们得赶时间集结到指定地点,要知道,这是三十万人的调动,还搞出个喝酒壮行?你真是书读多了!不该浪漫时候瞎浪漫!” “我又没见过打仗!”小寒抱怨一句。在她心里,喝酒都是小套路,说不定还得祭天。 对,他们一定翻过黄历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可是非常迷信的,据说在一些凶日不要收留寄宿者,否则对方会夺取你的家产。当初大枣收留她那么痛快,可能也因为他没有什么家产好夺取的。 扶苏拍拍她的腿,以示安慰。“没见过打仗最好,见过了你保管睡不着。” “嗯。好了,梳好了。可以出去见人了。”说完,亲他脑门儿一下,这动作做得太流畅了,以前给女儿梳完头,这就是最后一个程序。 扶苏站起来,一开门,外面飘进一些雨丝来。雨倒是不大,不过看看天,这趋势就难说了。这种天出发,也不知是凑巧了,还是故意。 “你等会儿,我看看木木把你那雨披放哪儿了?” “不等了,所有将士都淋着,我搞得那么特殊干什么?”说完,扶苏就迈步出来。 “哎,扶苏,找着了。”小寒抱起衣服出门,紧赶几步塞给他。这个时代动不动就要死人的,还是活得精细些吧。 “你真是啰嗦!”扶苏拿了衣服就走,有人看着也不便推托。他边走边抖开衣服披上。 他心里对这件衣服还是很感谢的,要不是这件衣服他和小寒的关系还不知要怎么拖着。 蒙恬真是会带兵,整个大营这么多人,行动起来整齐有序,连马匹都显得很听话。唯一不听话的就是他们的屁股,边走边拉,弄得人没法下脚。 车兵也准备好了,一辆接一辆往前赶,每个人都压着节奏。军士们脸上不见睡意,肯定昨晚就得了通知,早就准备着出发了。 有过来的将官冲扶苏打了个招呼,人骑在马上,面容显得很严肃。扶苏摆摆手,示意不用下马。大战之前,什么多余的心思都没了,只有战斗。 扶苏也是参过战的人,看着一行行的人马向校场聚拢,他也觉得是自己出征一样,心中有些壮怀激烈的情绪。想起小寒让大家背的《满江红》,想起昨晚教大家唱的《精忠报国》,这时候纵然没有一壶酒的仪式,也真想吼上两嗓子,壮壮声势。 当然,他只是想想。这里是军营,大家都习惯了严肃规矩的生活。 远处,蒙恬骑在马上,踏上高台,纵然光线还不明亮,还是可见他的威势。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本事,他一出现,四周都静了,所有目光都向他汇聚过去,你的动作、你的思想、你的灵魂都会被他牵扯,几万人就像几十个人一样。 扶苏自认,自己在这方面是不如蒙恬的。他没有这种历练,没有机会培养这种能力和气势。父亲也有这种气势,他的那种威压比蒙恬更甚,有时他的眼光里还有一种嘲弄和蔑视,那高渐离是看不见了,如果能看得见,父亲冷冷地盯上他一眼,也许他会立刻失去动作下去的勇气。 那个位置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蒙恬看大公子来了,点点头,这会儿不能分神,他环视全场一周,和几个副将交接了一下眼神,几个人都点点头,他举起手中的短剑,向下一劈,大声命令:“出发!” 只见一排排的轻车向营门驶去,然后是骑士,然后是材官。马蹄声、轮轴滚动声、将官偶尔的吆喝声,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现在,雨越下越大了。 扶苏走过去,把雨披脱下来,递给注视着大军的蒙恬。“给,披着吧。别着了风寒,天已经不热了。” 蒙恬严肃地摇头,在军士们面前他永远是这副神情。“不用,他们都淋着,我怎么就不能淋?” 扶苏也摇头,说:“他们病了一百人都不影响战局,你不同,你得保持体力和精神,你得让军士们看着你生龙活虎的,他们才有主心骨和精气神儿。” 蒙恬微微动了下嘴角,大公子也很会劝人。不过,他说的确有道理。 “好吧,我就特殊一点,穿上你这奇怪的披风。”说着,就伸手接过来。 扶苏很欣慰地退开一步,看了看,“嗯,穿上很挡风的。再说,你穿得特殊一点,军士们也好找到你,也好看清你的指挥。” “嗯!” 两人就不再言语,一起注视着眼前一张张年轻的脸,成熟的脸,严肃的脸,兴奋的脸从们眼前经过。 等骑士们走得差不多了,蒙恬说:“大公子就留在大营准备谈判吧,我会带好消息带回来,让匈奴人知道什么是后悔。找到了两个懂匈奴语的通译,今天会过来,有人会带他们过去找你。” “嗯,走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蒙恬走了。雨披一张一张的,在马上像一只飞翔的大鸟。 小寒远远地看着队伍离开。她对这些真是很好奇的,总要拿眼前的一切和电视剧作对比。他们将继续向北进发,这一仗的战场就是河套平原的广大地区,蒙恬和扶苏他们叫河南地。这名字应该指的就是黄河以南的地区。双方开打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样的场面。 蒙恬这边的训练很讲究战术,即各兵种的配合。经常见有将官站在高处,挥着不同颜色的旗子。旗子一换,军士们就要调整进退。可是到了两军阵前,面对汹涌而来的匈奴骑兵,这些士兵还顾不顾得上看旗子呢? 小寒自问,自己就是个一慌张就手足无措的人,每次过马路都要左看右看,偏偏家里住的这边有斑马线而没有红绿灯,过马路的时候就总是战战兢兢,心里老嘀咕,我遵守交规,司机不遵守怎么办?有时看到车速很快地冲过来,脑子会瞬间断篇儿,吓得动也不敢动,就差捂了眼睛听天由命。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可是真的要面对面肉搏啊! 不够狠就得丢命。 那场面会是电视剧上的兵对兵、将对将吗?应该不是吧,那多傻呀!战争哪儿那么仁义呀,将官不行了,再换个人挑战,还要在阵前对骂一阵。 会是两军骑兵对冲吗?应该也不是吧,几十万人的战争,你总要给自己兄弟一个杀敌的空间吧,总不能互相羁绊吧? 到底是怎么打的呢?小寒就是想不明白。 战争结果她早就知道了,她现在就是好奇战术配合和战斗场面。 她在远处看了一早上,总是觉得三十万人这个数是不对的。前几天刚来,鉴于自己的性别和身份,不好到处乱转,估计不出数目。今天看集结,加上留守大营的,怎么也不可以是三十万。 有人估算过天安门广场能容纳上百万人,以每人占地零点三个平安米计。现在,这大营里,眼前又是车辆、又是马匹的,有十五万人就不错了。 好像这事儿也不好打听。这属于军事秘密吧! “走,回去!看看你,身上都湿了!” 扶苏大踏步走过来,头发和身上也湿了。他伸出一把凉凉的手,上来就掐她的后脖梗子。 “别掐我,注意形象!”小寒急忙往后躲。 “你看看你,湿了没?这么不听话!就得挨打!”扶苏凶巴巴地扬扬手。 这家伙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小寒一缩脖子,他的手真凉。她小小的声音装可怜:“我在屋檐下的,只是湿了一小点。” “胡说!” 就象老鹰抓小鸡一样,两个人裹挟着进了屋。 小寒发牢骚:“你别老抓我脖子,在人前多难看啊!” “那你说抓哪儿,这个地方最顺手!” “就不能不抓?圣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不是圣人,我是你男人!我就得管你!”说着,拽了手边的东西给她擦脸。 “哼!我看见你把我送你的雨披送给蒙恬了!” “哦,这个——,这个是真的。我怕他淋病了,没法指挥打仗。” “你做的有道理,但你应该给我个说法。” “什么说法?这事儿不用道歉吧?你也看到了,就不用我先斩后奏了。” “你就知道我一定不生气吗?” “对呀!我们家小寒心忧天下,一件衣服根本不值得挂怀。” “哼!”小寒不理他了,她有点生自己的气,本来也想学着人家拿捏一下男人的,可是学不会,让人家给看穿了。 “哈哈……,我家小寒最好了。快,脱了湿衣服,我也脱了,太不舒服了。” 说是脱衣服,这个带电的家伙扑上来就亲,动手动脚的。 小寒推他,“别闹了,我要吃饭去,我的不太湿。” “不行,你这湿湿的,我要吃了你……小寒,我的小寒……” “不行,我懒得再穿一遍,唔,不行,别闹了……” “小寒乖啊……,我最欢你这里……” “扶苏,你听我说,今天不行,真的不行……,你不停下来我生气了!我要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扶苏抬起头来,无辜地望着她。 “因为这几天容易怀孕,我们说好的先不要孩子。” “为什么这几天容易怀孕?” 小寒无奈地说:“我家前辈教的,这叫排卵期,在这段时间同房容易怀孩子的。” “你家前辈这也教?你骗我呢吧?” “真的,你都那么多女人了,你自己算算,是每个女人每一次和你同房都能怀孕吗?它是有规律的。” “谁管那规律!不行,我就是想要你!”说完又要扑上来。 小寒跳开,警惕地看着他,她这不友好的眼神让扶苏愣住了。片刻,扶苏后退了几步,垂着头,把自己的衣服掩上,然后自己找了衣服换上,屋子里的气氛很尴尬。 小寒也不知道怎么办,在这件事上,她不会让步的。 最后,还是扶苏先开口:“走吧,我们去找找这个时间还有什么吃的?木木也不管我们了!” 小寒跟着他出去,雨还在下,只是不大。 “小寒,你真的那么怕怀孕吗?” 小寒想了想,说:“真的怕。我一个人习惯了,多个孩子我应付不了的。” “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 “我知道,过几年如果我觉得自己可以要孩子了,我就跟你生一个。” “我喜欢你,我也会喜欢我们的孩子。” “知道。我也没想过别的什么。就是时间的问题。你就把我当小女孩吧,太小的女孩是不能有孩子的。” “真是搞不懂你。” “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两个人想去哪儿利利索索就去了,没有那么多牵肠挂肚的事情。” 扶苏没说话,他不赞同,但他不想反驳她。 “我想这几天找矿去。能找到煤,我们冬天就很暖和,很多人的冬天也很暖和。还可以炼铜炼铁。” 扶苏还是不语。发财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他宁可听到她说:“好吧,我们现在就要个孩子吧。” …………………………………………………… 求收藏,求推荐,绿萝要写战争了,这是考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比那个谁还要有钱 大军出营后,扶苏变得有些心神不宁。 小寒说,我们出去走走吧。扶苏就无可无不可地跟她出来。 俩人在大营里一趟一趟地溜达,小寒一边走,一边数数。扶苏问:“你干什么呢?” 小寒说:“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帐蓬,算算这些帐蓬得多少女人多长时间把它织出来、做出来。还想算算这大营到底能容纳多少人?” 扶苏奇怪地望着她,大军出营不应该是关心战果吗?她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呢? 小寒摇摇手:“没事儿,你关注你的,我关注我的。” 扶苏问:“你不担心蒙恬失败吗?” 小寒说:“那怎么会?三十万大军,比草原上的蚂蚱都多,一人咬一口也把匈奴人吃了。” 扶苏摇头:“你说的好似有道理,但匈奴人很凶残的,从小就会杀生了。” 小寒也摇头:“可是大秦军也不弱呀,灭六国的战争中秦国骑兵多凶猛啊!” “话是这么说,对手不一样啊!”扶苏叹了口气。“哎,小寒,你对这场战争这么有信心,怎么对我的未来这么没信心,我还不如这三十万军士让你信得过吗?” 小寒沉默了一下,说:“公子想多了!你问这天下人,天上有什么?海里有什么?山那边有什么?天下人会有上千种说法。其中会有人说的非常肯定,包括我们在咸阳见到的那些通神的人。 可是,事实是这样吧?只有你亲眼见到的事实会回答你。或许就是你亲眼所见的东西,上天也在嘲笑你,因为你所见的并非全部。” 扶苏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寒说:“我要说的是,人们对于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说得非常肯定,但对于自己身边的事情人们就会很不确定。因为了解,所以担心,因为不了解,所以信心十足。” 扶苏点点头,好像有道理的。 “小寒你别数了,我们回去吧。回头有人报告给蒙恬,说不定蒙恬会以为我们来盘他的帐。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小寒一想,也是。就说:“好吧。你看,对于身边的事情你也不能把握。” 扶苏苦笑,真的是不能把握,越想越有那么多把握不住的东西。 蒙恬找的通译来了。一个叫友直,一个叫友谅,是兄弟俩。他们俩是住在肤施城里的居民。友直胆大直爽,友谅细致灵活。这是简单交流之后,他们给人的印象。两人皆通文墨,据说他们的父亲在此地是做大啬夫的。 来了秦朝这么久,小寒也知道了秦朝有很多的啬夫,除了综合岗位上的如县长的大啬夫,也有专业色彩比较明显的,如田啬夫,掌管全县的耕地和农事;有司空啬夫,负责全县的土木工程和刑徒;有亭啬夫,主管全县有关亭的事务;又有仓啬夫、库啬夫、发弩啬夫等。 在这个时代,他们这样的“官二代”才有上学室受教育的机会,像大枣那样的人是没有的。 不过,他们这“官二代”和扶苏这样的“官二代”就没法比了。 两人在扶苏面前甚是恭谨,连带着对小寒也很客气。他们也努力说雅言,但这时候交通和信息都不发达,雅言这种普通话并没有普及开。为了沟通顺畅,扶苏让他们每天过来,和自己一起活动,相处久了会渐渐明白对方的语言习惯、表达方式。 两人对小寒讲的方言很感兴趣,觉得腔调怪怪的,但小寒说话态度平和文雅,让他们觉得这大概是哪个地方来的好出身的美人,倒不敢说她的话很土。 木木要出去买羊,扶苏说过的话是一定要兑现的。现在大营里人不多,拿回来在伙房做影响也有限,在外面烧烤就更有滋味。 说起买羊,友直就说,我带你们去吧,附近的地方我都熟悉。 扶苏一想,就站起身来。他也不想去训练了,与其没事干担心前线的战况,还不如找点事干干。出去和边民接触一下,就当体察民情。 小寒对这事儿最热心。她心里老惦记着找煤矿的事,不出去到哪里找呢?以她和扶苏的关系,让上百个人撒开了找也可以,问题是没目标地瞎摸瞎撞,这也太搞笑了。皇子也丢不起这个人呀! 几个人一同从大营出来,护卫只带了彭彭和丁满。那友直和友谅也骑着马,晚上他们还要回到肤施城去。 友直说,附近住的人都不能称之这边民,而他们才是真正的边民。小时候他们并不在这里住,而是住在更靠北的乌加河一带。那时候认识几个匈奴人的孩子,一起抓过羊,也一起打过兔子。后来匈奴人南下了,他们一家也南迁。偶尔会遇到匈奴人来找医生的,他们也去帮忙,断断续续的,语言的练习就没扔下。 说起匈奴人,吃过苦头的边民恨得牙根痒痒,他们也一样。可是回忆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小伙伴,也是很有意思的。有时候不能想像他们长大会拿着刀冲进来抢东西,而被抢的那户人家就是自己。 友直一边说还一边感叹,友谅打断他,说长大了就不要想着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他们拿着刀过来,我们一样要拿起刀来还击,你不仁我也不能以仁义待之,对待匈奴人千万不能手软、不能抱以幻想。 扶苏点点头,友谅说的对。这次和他们谈判只是暂时的需要,防备之心是永远都不能放下的。 小寒也点头。这友直友谅兄弟俩倒是有意思,一个重感情有些优柔,心里有什么就说出来。一个懂得看形势,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又不显得巴结谄媚,这弟弟比哥哥还要更成熟、更有决断。 找到了一处农户,那农户家里的女人正在门前的石头上坐着缝衣服,头上有个草棍儿可能自己没发现,人一动弹那草根也跟着动弹。友直问:“你家男人呢?” 那女人就抬起头打量着这一帮衣着体面的人。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时有些茫然。 小寒一看,跳下马来,笑眯眯地说:“大姐,我们是来买羊的,请问您家有羊要卖吗?” 那女人摇摇头。看小寒和善的样子,她回身一指后边那家说:“到那家问问吧,他家的羊大了,我家的羊太小,再养养吧。” 几个人就又去另一家。另一家的女人也在,她说做不了主,要等男人回来。而男人呢放羊去了。 小寒看看天色,这个点很多羊都不在家,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用眼神和扶苏照会了一下,对那农妇说:“大姐,你能不能带着我们去找你男人放羊的地方,我们和他谈。说不定我们就从你家买羊了。” 那女人想了想,冲屋里说了声,就丢下手里的活儿,带他们朝村外走去。 其实这村子户数并不多,几乎家家养羊。自从附近驻地人数激增,他们养羊的日子也好过了点,时不时会有军官来买羊。 那放羊的地方不算远,绕过一个山梁就见着了。那女人一指,“那个蓝头巾的是我家的,不要去找那个灰头巾的。”说完,就没她什么事似地走了。 一行人也没理她那态度,就朝那放羊的走过去。 木木去和那放羊的谈,扶苏和小寒下了马,随便走走。 扶苏说:“你看那羊,吃草的怎么还吃石头?” 果然,不是一只羊在吃石头,而是很多羊都在吃石头。其实,说吃是不准确的,它们都在舔石头。很多只羊伸出它们的舌头,这情景确实不多见。 两人都觉得有意思,走过去看。人一走过去,羊就散了。它们散开以后,跑到另一处地方舔石头。这非常有趣,扶苏打小都没见过。小寒也没见过。 小寒端详它们舔的地方,调皮地问扶苏:“你敢不敢舔?” 扶苏说:“这有什么不敢的,羊吃了没事儿,我吃了就没事,不过是嫌脏罢了。” 小寒按捺不住好奇心,从山壁上抠了一小块下来,是黄白色的结晶体,她看看扶苏,背转身,低头舔了一小下。嗯?咸的?她又舔了一下。 扶苏不禁抚额长叹,上天呀,我怎么遇到这样的妹子,石头上的毛她敢拔,羊舔过的东西她也舔,这,这,这,让他如何是好呢? 小寒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扶苏打趣地问:“好吃吗?” 小寒点点头:“今晚用它煮羊肉。” 扶苏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要不要这么生猛啊! 小寒没理他那不友好的眼光,她沿着山根一路看过去。找到那灰头巾放羊的,她问:“大哥,你这羊爱舔的这黄石头,在别的地方还有吗?” 那大哥一看,是一个男装打扮的美人跟他搭话,就有些不安。他红着脸嗫嚅着说:“有的,后边那个梁也有的,就是颜色发红。” 小寒谢过了这放羊的大哥。招呼彭彭和丁满和她一起装石头。石头并不难弄,从山的剖面上可以看得见的,都可以敲下来,质地并不算硬,类似于冰糖。往上看,黄石头上边就是厚厚的黄土层了。这要是剥离土层,得费多大功啊! 扶苏觉得小寒真可爱。他很喜欢小寒那种“我有一个想法”的表情。 友直和友谅就觉得小寒挺怪的。看着她出身好、教养好,可是做事情好像不太在“套路”上。对人和气的人很多,但跟身份低的人和气的不多。有的人你对他越和气,他越不把你当回事,所以端着有端着的好处。 呵呵,现在这姑娘居然上手帮着装麻袋。 买好了羊,一行人就跟着放羊的回去。他们要在那农户家里把羊杀了,总不好在大营里弄得人尽皆知。 扶苏和小寒没进去,这杀生的事儿也没什么好看的。 得了几块石头就喜滋滋的,这丫头太有趣了。 扶苏说:“小寒,我就没见过你绣花。” “嗯。家里长辈没教过。人家绣花的时候我在学画画儿。” “可是你会做衣服。” “嗯哼,让大公子见笑了。其实不会做,只是会画样子和计算尺寸。我做得最好的一件衣服就是那件雨披,已经被你送人了。那是我从小到大做得最认真的一件衣服。我要是能做得好,我就做一件有袖子的送给你,就是怕做不好才做成那样,现在反正也不在了,有没有就无所谓了。” “你这么说倒让我送得有些后悔了。” “假话!虚伪!” “不是假话!想送给他是真的,我失去你给的好东西的遗憾也是真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真话。明年有了青柿子再给你做一件。” “嗯,我媳妇对我最好了!” “咦——,属猴子的,见杆儿就爬!” “小寒,我们回了咸阳,你就搬到我大宅里住吧,我要热热闹闹地把你娶过来。” “大公子,咱好好地完成了谈判的任务再说吧。好吗?” “小寒,每到这时候,我就真想掐断你的小白脖子。” “先别,你等着我带你发财吧,我要把你培养成全国最大的财主,比那个谁还要有钱。” “谁?” 小寒想了想,当然不是比尔﹒盖茨和巴菲特,“那个谁,那个吕不韦。” “打住,别提他!” 小寒一吐舌头,这吕不韦好像是他们家的家丑,以后就真的不能提了。 …………………………………………………… 我希望看我书的人能投票支持,无论什么票,因为按起点的规则票数不够它就要被淹没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肤施真是个好地方 “怎么,你真的要用那石头给我们煮肉?” 看小寒一回来就奔伙房,扶苏赶紧拉住她。 小寒摇摇头,怎么会呢?毕竟是吃的东西,她怎么也是个治学严谨的知识分子。她拍拍扶苏的小心脏,安慰他:“不是,做肉是你家厨子的事。我只是做试验。” 扶苏紧张起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做试验,我给你找条狗来。” 小寒一戳他:“呆了你?那么多羊都没事,还用得着狗?什么皇家教育?” “你又敢这么说?啊?我看反了你?”说着,扶苏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小寒赶紧躲,一路向伙房跑去,扶苏追了几步,算了,有人在向他看呢,还得保持皇子的威仪呢。他放稳了步子,也向伙房走去。一个人回屋也没什么事,还是跟着做试验吧。看看这丫头又能捣鼓出什么来。 这个伙房是暂且拨给他们从咸阳来的这帮子人的。倒是没外人,干啥都方便。厨子和火头军已经烧上热水了。训练回来的侍卫们很激动。关西非要来帮忙,二狗子说他就会帮倒忙,就把洗羊肠子这种最脏的活让他干。 一屋子的羊膻气,小寒看扶苏进来,捂了捂鼻子,“哼”了一声,心说,你平时吃得不是挺欢实的吗? 二狗子和关西一看,这厨房人太多了,他们俩赶紧端到外面干活。 木木禁不住叹气,好好的一个皇子,自从遇上了这小寒姑娘,连厨房这种地方也光顾了,这要是让那些先生们知道,还不得气得吐血呀?十多年辛苦白费啊! 小寒用刀背一块一块砍石头,石头渣子溅了一地。 “你要怎么干?” “煮石头!” 听到这话,厨子和伙头军都望将过来。这姑娘总是出人意料啊! 小寒优雅地一撩头发:“我要做一道石头汤给大伙尝尝。” 扶苏知道她是开玩笑,他真想抱着她的腰说:“丫头,你别逗我了。” 石头放锅里,水也放锅里,煮啊煮,渐渐地石头开始融化。再煮,水越煮越少,越煮越少,白色的晶体可以看出来了。 扶苏张大了嘴,这太神奇了。他望望小寒,小寒得意地望望他。 “知道是什么了吗?我们又要发财了!啊,扶苏……” 小寒张开手臂就要抱住他庆贺,扶苏的脸“刷”地就红了。这里还有外人呢。小寒也意识到了,赶紧把举起的手抱着自己的头,然后假装去找工具。这两个人的样子弄得厨子没处躲没处藏的,心说,年轻人真不稳重啊! 木木真想捶胸。小寒姑娘,你看你像个姑娘吗?我说大公子,你什么眼光?! 到了晚上,扶苏问:“小寒,你怎么知道那是盐?又是你家前辈教的?” 小寒知道这一问迟早要来,答案早就准备好了。“我家乡就是吃岩盐。咸阳是吃湖盐吧?” 扶苏点点头。其实每天吃的盐从哪里来他从来没有关心过。 小寒说:“扶苏,我发现肤施真是个好地方。” “为什么?” “你看,它有那么条河,想吃鱼捞一条,想吃鱼捞一条,对于我这种馋猫来说,这就是好日子。还有羊,羊肉也比咸阳便宜,对了,味道也不错,是不是?” “除了吃,还有什么?” “还有,我发现了观音土,发现了岩盐,瓷器和盐都可以和匈奴人交换牛马,你说这还不好吗?” “还有吗?” “还有啊!观音土可能伴生着煤矿,岩盐一般伴生石膏,我们把这些好东西都开采出来,你说是不是发财了?” “还有吗?” “还有啊,我们俩,只有我们俩,在这远离咸阳的地方,不去想将来,也不去想那个位置带来的荣耀和忧患,就在这简单的军营生活下去,有多好!啊,我爱肤施!” 扶苏把她搂紧,“嗯,我也爱肤施!我更爱小寒。” “我爱肤施,我爱扶苏”! “小寒,你为什么哭了?” “别理我,我哭了高兴!” “傻子,我怎么能不理你?!我的傻子!” …… 第二天,小寒找矿的信心更足。她就觉得上天把她派到这里来,给了他一块白白的地图,说你随便画吧,这上面别人还没开始画呢。于是,她就随便拿起笔来,画一个圈圈,金矿。画一个圈圈,银矿。再画个圈圈,石油……,啊,上帝呀,你对我还不错的。尽管发现出来的东西了不是我的,但我发现了别人就能享用。何况,亲自把盐煮出来,亲自把瓷器烧出来,以前真的没体验过,这就真的在她的手中发生了。这种成就感,一大摞证书是给不了她的。 以前总觉得周六日太忙,要上哪个博物馆,记好路线、找好吃饭的地方,带好公交卡,一大堆的事情。以前也总觉得女儿的问题太多了,查完了这个查那个,这个还没查出来,下一个又来了。没想到回馈就这么降临了,博物馆和科教频道给了她这么多。 感谢上帝,天道酬勤是真的! 小寒想找煤矿,就要找到好帮手。她把主意打到皇家护卫队的身上。扶苏由着她折腾,反正她也不会出格,不会让人难堪。那些愣头青们又都挺喜欢她,哦,不,应该是挺崇拜她。 在体能训练告一段落的时候,大伙又让小寒讲故事。小寒觉得机会来了。她给大家讲的是她看过的电影《寻找特洛伊》,当然里面的考古学者海因里希·谢里曼被她改名叫作谢曼。 “有一个读书人叫谢曼,他对现在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却对过去发生过的事非常痴迷。他小时候读过一本书叫《荷马史诗》,里面记载了一场发生在特洛的战争。身边的很多读书人认为这就是一个传说或者故事,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但谢曼不这样认为。他说,故事就是过去发生过的事,传说也是有那么一个影子,人们才把它传了下来,哪能凭空就捏造出个传说来呢?就像我们说大禹治水,肯定是有大禹这个人,有治水这件事,才有了大禹治水的故事。” “后来,他长大了,他对那场书里记载的战争仍然念念不忘。别人觉得他好傻,怎么一个人能把那么多的时间耗费在考证故事上呢?谢曼对这些非议嗤之以鼻,他是个执着的人,他觉得他此生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够了,那就是找到特洛,挖出这座城市让笑话他的人看一看。” “幸好,他很会经商,赚了不少钱。当他觉得钱财足够支撑他的发掘的时候,他就开始为梦想而奋斗。他先要找的是一个助手,也是他的妻子。但他已经四十多了,也不够英俊,不如我们的大公子,所以不太受女子的待见。但那个女子的父亲觉得他很有钱,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他。那女子并不喜欢他,就老是不配合他的工作,所以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叫‘无事生非’。幸亏,这个‘无事生非’只是不配合、不积极,还没有怎么捣乱。” “在这种几乎无人支持的状态下,他按照多年以来研究的结果,找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叫土城。他认为,这地方和书中的描写非常吻合,在土城这个地方一定藏着过去的特洛,一定有战争的痕迹。他找了大量的工役,给他们良好的对待,并规定了挖掘的规则。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事生非’负责管理后勤,也整理他每天挖出来的东西。” “那么,他都能挖出来什么呢?一天,有人说,看看这个是不是。他拿过来一看,扔掉了,那是一条放羊人扔掉的旧鞭子。又一天,另一个人拿来个罐子,问这个是不是?他又扔掉了。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么。可是仍然得按照他指定的地点开挖,因为他们要挣那一份工钱。就这样挖着挖着,有人说,呀,碰到了硬的东西。那么他们挖到了什么呢?” 听故事的军士们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到底挖到了什么呢? “金子!” “就是金子!” 小寒摆摆手,“不,没有挖到金子,他们挖到了城门和城墙。这让他非常兴奋,他认为这就是故事中发生战争的城池。他鼓励大家继续挖。可是不幸的很,他们挖掘的面太大了,有的地方发生了垮塌,压伤了人。很多人情绪低落,工作不太出力了。而更不幸的是,附近发生了瘟疫,他的工作面临停顿。在他最难的时候,那个‘无事生非’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认为他虽然很老,有钱人也快变成穷人,但他的执着和坚强让他显得非常有魅力,他的妻子决心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那么,我们该给他的妻子改名了,叫什么好呢?” 二狗子说:“叫重新作人。” 小山子说:“叫痛改前非。” 张龙说:“叫为时不晚吧。” 小寒点头:“好吧,我们就叫她‘为时不晚’。这夫妻两个齐心协力说服当地的工役,他们节约出了珍贵的药品给那些生病的人,而自己也面临瘟疫的威胁。工役们感动了,又努力和他们一起挖掘。有一天,他们挖到了大片的灰烬,谢曼开心极了,因为书里说,战争当中有一场大火吞没了特洛城。到了这个时候胜利在望了。可是捣乱的人来了,想夺取他胜利果实的人来了。” “那个嫉妒他的人找来了国王派出的大臣,拿来了国王的手令,说要封闭这个挖掘现场。让他们所有人都退出去。既然这样,他们只好退出来了。一辆车,几匹马,他和他的妻子以及两个忠心的工役。” 二狗子说:“就这样完了?” 小山子说:“怎么能完呢?不能让坏人得逞!” 小寒点点头说:“对,不能让坏人得逞。有一个环节是坏人不知道的。在坏人来到挖掘现场之前的一个时辰,他们在灰烬当中掏出了大量的财宝,金子做的王冠,金子做的华丽繁复的项链,还有金子做的杯子、酒壶……,在故事当中,这是城池毁灭的时候王后藏起来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就足以向世人证明,故事不是假的,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他这些年来的努力是值得的。所有嘲笑他的人都见鬼去吧!” 扶苏插话说:“小寒,这些东西怎么运出去呢?坏人不是到了吗?” 众人也是疑惑的表情,这故事不好结尾了吧? 小寒轻笑一下:“他们把财宝藏在马车下面,那此坏人只看到车里有两具尸体,那尸体就是谢曼和他的妻子,他的忠仆在坏人的眼皮底下导演了一场报复性的杀戮。他们演得就像真的一样。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两个人复活了,他们拿出了马车下边藏着的大量的财宝。” 小山子问:“故事完了?” 小寒点头:“完了,他们真的成功了。一个有梦想并付诸行动的人的故事。” 二狗子说:“我也想发现财宝。” 小虎说:“我也想,这样我父母就能每天吃到鸡蛋了。” 关西说:“小寒姐,以后我们就讲挖财宝的故事吧,这太好听了。” 众人点头附和,这个建议不错。 扶苏笑眯眯地看着小寒,这丫头任何一个故事都是有用意的。且看她如何表演。 小寒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现在呢,要挖现成的财宝,那得掘人家的祖坟,多缺德呀!咱们可以挖将来的财宝,让地底下的东西在咱们手中成为财宝。” 众人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寒接着说:“我前几天和彭彭、丁满一起去了趟肤施城,发现这地方有一种做陶瓷的原料叫观音土。在我读过的书里面,观音土生成的地方,一般会伴生煤炭。煤炭你们见过吗?就是一种黑亮亮的石头,能燃烧,冬天生火比木柴强。” 张龙说:“这个倒是见过的。但那东西很少见。” 小寒点点头:“很少见,说明它埋藏得比较诡秘。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它找出来。” 张龙说:“怎么找出来?” 小寒说:“我出个主意,大家看看行不行。大伙儿反正天天要做体能训练,我看漫山遍野地找一找或许能找到。但是这样找工程量太大。所以我提供几个线索和方法,大家按照这个去做。” 众人就竖起耳朵,这可是找财宝啊! “第一个方法,找山上冒烟或见火苗的地方,注意,不是树着火了,而是地上的石头燃烧,或地表面裂开了冒出的烟火。这东西它会自已燃烧的。” “第二个方法,找当地人问问,特别是找放羊的那些到处转的人,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黑色的石头。注意,灰色的石头也可能是烧过的石头,这个也不要放过。有些老人知道的比较多,可以跟他们打听打听。” “第三个方法,找到页岩。页岩就像我们蒸得一层一层的饼,能看见明显的层次,大家有印象吗?” 有人点头,有人疑惑。 小寒继续说:“一般来说,煤炭就藏在页岩当中。像饼子当中夹的醬一样。” 有人“哦”了一声。 小 寒又说,“不过,肤施这地方,黄土层比较厚,有些可能埋藏浅的,就在黄土层以下。如果有什么地方,人家打井,说不定也可能见过黑色的石头。所以,打井的人家、山的断面处都算是一个线索。 又有人点点头。 小寒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找到了这东西就可以当商品,找不到就当体能训练吧!” 说完就向扶苏看看,扶苏知道他上场的时候到了。 他笑着说:“小寒姐总有些古怪新奇的想法,我也有些不适应。不过,我会慢慢适应。” 众人笑了起来,要适应小寒姐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这件事,小寒姐提出来了,大家不妨试着做做,就当体能训练。找不到没关系,羊肉照吃,狗肉、鸡肉也行,我们就当是陪着小寒姐玩。反正我是这么想的。要是找到了呢?我们这伙人当中,也只有我有能力开矿,那我可能就要开矿了,大伙儿呢,还是羊肉、鸡肉照吃。可能要吃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我觉得找不到的份比较大。我真的就是陪着她玩。” 众人哈哈大笑。大公子太有意思了,这是真的疼爱小寒姐呀! 小寒哭笑不得,这是帮忙呢,还是拆台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没有时间了 红柳林紫红色的花还在开,再有差不多一个月就要谢光了。 当小寒期待着找到煤矿发一笔财的时候,我们来看看发生在河南地的事情。 时钟还要拨回到两天之前。 头曼城,匈奴王庭大帐之中,头曼单于与左、右两个屠耆王一边吃饭、一边议事。 头曼单于说:“这一天终究要来。还是按我们过去的做法,大部队向北边转移,留一部分趁其不备袭扰秦军,诱敌深入,转移的那部分在转移的过程中在有利地形分出人马设伏,一股股地消灭他们。就当他是三十万大军吧,人越多,后勤供给越困难,耗得越长,他们越耗不起。等到了大漠戈壁,他们会不战而退。呵呵,如果他们有能力追击到大漠戈壁的话。” 左屠耆王咬牙切齿地说:“只要不能把我们统统杀光,我们就会重新杀回来。这河南地终究是块好地方,是上天给牧民的好地方!” 右屠耆王稳稳地说:“动员已经做好了,前些天那几个不爽快的大当户、都候及千户长现在都没话说了。立刻动身都可以。” “嗯。你去准备吧。吃完这顿饭就动身。我还是中军,你二人领好各自的人马。拖后腿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左、右屠耆王点点头,站起来,就要出帐安排各自的人。 帐外一声招呼:“太子来了。”门帘就掀开,冒顿走了进来。 头曼单于招呼:“没吃就坐下吃,边吃边说。” 冒顿对两位屠耆王点点头,说:“鹰眼来报,蒙恬大军即将越过长城。” 头曼单于不慌不忙地看了几人一眼,说:“冒顿你带两千轻骑留下袭扰秦军。他们行军劳顿,总要休息的,找时机先挫挫他们的锐气。然后一路北返,诱敌深入。其它你就见机行事吧。” “得令,父王!冒顿这就布置下去。”说完,冒顿鞠了一躬,按着腰间的箭筒转身出去。 头曼单于向余下的两个人挥了挥手,那两个人也鞠躬出去了。 确实没有时间了。 一会儿功夫,帐外男人的吆喝声,女人的叫骂声,孩子的笑闹声和牛马、车辆的声音混成一片。 头曼单于来到帐外,有人开始收拾大帐。阏氏乌珠领着小儿子车犁过来,身后跟着她的侍女图雅。 乌珠有些不舍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红柳,说:“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来,是吗?” “是!也许几天,也许半年、一年。他们拿不走什么,只会耗光他们自己。这块地终究还在这里等着我们。” “嗯。我相信伟大的王说的话!” “好,带着孩子上车吧。” 卓格凖把马牵过来,那马仿佛闻到了战争的味道,兴奋地昂头嘶叫。头曼拍拍马背,马儿瞬间安静下来,头曼再一次扫了一眼他用心经营的王庭,该拆的已经拆下来了,剩下的也暂时没办法了。他翻身上马,把视线望向南方,那长城筑起的地方。 听说蒙恬是个狠人,但他,头曼单于,是草原上狼群的头领,想埋在这里的,全都来吧! 蒙恬把披风交给身边的亲兵。这衣服挺管用,见风挡风、见雨挡雨,可是太阳当午的时候却不透气,也不知道扶苏从哪里搞来的奇怪东西。 望着不远处的长城和身边的车马,他想起扶苏身边那个小寒姑娘说的话,匈奴人的气焰是不久长的。她的分析很有道理,问题是他没有时间等着匈奴人占领一块地方再丢掉一块地方,也没有时间等着匈奴人被华夏人同化,那些已经是被征服、被劫略之后的结果。作为军人,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又想起以前李斯说的话,他说,匈奴没有城郭居住,也无堆积的财物,他们如同鸟儿飞翔,到处迁徙,得到他们也难以控制。如果派轻便军队深入匈奴,那么军粮必定断绝;如果携带许多粮食进军,物资沉重难运,也是无济于事。就是得到匈奴的土地,也无利可得,遇到匈奴百姓,也不能役使他们加以守护。战胜他们就必然要杀死他们。虽然战胜匈奴很高兴,但使华夏疲惫的政策却不是好政策。所以,他不支持打匈奴。 老头子说的道理他当然懂。问题是,匈奴趁着秦统一六国无暇他顾之机已经占据河南地多时了。河南地离咸阳有多远?匈奴人得了好处未必不会南侵。谁看着眼前的肥肉不想伸手捞一筷子?今天把它往北赶一赶,明天它要南侵的时候就要多想一想。再往北赶,最好把他们赶到大漠以北去,足够的防御空间和强硬的防御形势一定能让他们徘徊很多年。 驱敌于千里之外就是最好的防御!今天,匈奴人,我蒙恬来了,既然你们生存能力强,那就到最苦寒的地方去喝西北风吧! ……… “大将军,大将军!” 蒙恬看了一眼前边飞跑来的军官,淡然问道:“什么事?” “报告大将军,周围的村子已经全部通知到了。里典和伍老们已经开始挨家挨户通知,能集到的粮食很快就会报上来。还有,放羊的也不准再过来了。” “嗯。你再去传令,军队视野前方看到的所有上衣左衽者一律射杀,不须盘问,无论男女。注意,赭红裤子的除外。” “孩童呢?” 蒙恬闭了下眼睛,沉声说道:“女童除外。” 那军士犹豫了一下,领命下去了。大将军的意思他明白,男童会成长为新的抢劫者和杀人犯,给他们留下女童已经是仁义了。而且,这个时候还单独游荡的男子,一般就是匈奴人的探子,这种人是一定要消灭的。切断他们的消息通道非常重要。 这时候,又有一骑飞来,是左衽而红裤的探子,尘土当中,那红裤子依然明显。亲兵提醒了一下:“大将军!” 蒙恬勒住马。那探子已经到了。 “大将军,有大约两千人向我部右前方移动,全部轻骑。” 蒙恬点点头,说:“再探!” 两千人的轻骑,能干什么呢?不会是阻击,恐怕又是老套路——诱敌深入。 哼,他不会给他们时间了! 这两千人他也要全部吃掉。 想到这儿,他看了看附近的地形,对身边的亲兵说:“传令给各部,就地休息,迅速埋锅造饭。把李来福将军叫过来。” 亲兵得令下去。一会儿,部队的行进停了下来。马不解鞍,停下来吃草、饮水。人坐下来了,但还在各自所属的队伍,基本队形仍然保持。 李来福跑过来。“大将军,李来福听命!” “嗯。李将军,有两千轻骑正从右前方向我部推进。大军能不能安然吃饭就看你的了!” “李来福明白,我这就去打个开门红!”说完,飞驰而去。 蒙恬也下了马,拍拍辛苦了的坐骑,把它交给亲兵。 “太子殿下,炊烟!炊烟!”鱼图格兴奋地大叫。 冒顿早就看见了,他转身看看身后的两千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众人就把眼光汇聚过来。 “看见吗?炊烟!他们正在吃饭,不能让他们吃饱了有力气打我们,得现在就过去冲他个措手不及,准备好弓箭,先射倒一批再说。记住,能打则打,不恋战,往北边大漠引敌深入。路上有接应我们的兄弟!” 众人举了下手中的武器,意思是记住了。 前方是一些低矮的土丘,炊烟从土丘后边升起。秦军的尾部还可以在更低的地方看见。 冒顿一招手,两千轻骑就像草原上的疾风一般向土丘驰去。马身上的銮铃早就摘掉了,而厚厚的草甸子使马蹄的声音变得微乎其微。 突然,“嗖、嗖、嗖!”连续破空的声音响起。箭矢如雨一般向轻骑射来。 不好!中埋伏了! 众人连忙操起手中的武器,有的弓箭在手,但拨打箭矢明显是不称手的。有的操刀护住头面,但身上是护不住了。 “哎哟!”鱼图格中箭落马。 冒顿在他落马的一瞬间一把捞起他,同时对身后的骑士们大喊:“快,向北转移,向北转移!” 骑士们伏低了身子就策马向北。 不幸得很,马也中箭了。一个栽倒了,阻了后边马匹的路,撞倒一个、又一个,有同伴回身救人的,被前边的人一扯,“快呀,来不及了!”那人也只好弃同伴而去。 飞矢仍然如雨。 冒顿边跑边骂,也不知道在骂谁。他的马屁股中了一箭,不能好好走了,旁边的人已经歪在马上快不行了。冒顿一把推开他,飞身换马,再回身把鱼图格拽过来。 “太子,我不行了。你把我扔了吧!” 冒顿一拳下去,鱼图格不说话了。也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乖巧了,总之不像刚才那般挣扎,像个面口袋似地搭在马背上。 后边赶上来的温尼罗说:“把他给我,他太碍你的事了!” 冒顿把鱼图格像面口袋似地扔过去,温尼罗准确地接住。 冒顿回身一看,身后跟着的,也就几百人了。远处的一支秦军骑兵也追了过来,箭还在射,自己这支队伍也有回身射击的,但没中目标,箭矢就落地了,射程没到。而对方用的是弩,射程远胜于他们手中的弓箭,不时的有同伴中箭的叫骂和扑通、扑通摔在地上的声音。 又有中箭受惊的马,又有倒地的马,又有被前者跘倒的…… 秦军紧咬不放,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少了。冒顿从没感觉到如此懊丧。 温尼罗一咬牙,把鱼图格推到马下,带着他自己也跑不掉了。 鱼图格被推下来的时候,后边的马一脚踩上去,“嗷”的一声,听得冒顿一阵心颤。他圆睁着二目,狠狠地用手中的刀背拍了拍马的屁股。马吃疼地猛跑,猛跑,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才能如了主人的愿。 …… 匈奴人的马和马术确实好,渐渐地追不上了,也到了弓弩的射程之外,李来福拿起手中的刀向空中一举,“听令,停止追击!”旁边传令的亲兵也跟着大喊“停止追击!”一匹匹马就在奔跑中被紧急勒住,“吁——!”“吁——!” “回去,吃饭!”李来福一挥刀,向着埋锅造饭的土丘处跑去。 回程的路上,收拾战场的军士已经开始工作了。补刀、找干粮、拿兵器、拉马、拉不走的就杀掉,补充军粮。 清点人头的工作也开始了,有人在记军功。这是全队人马的大功,要记在李来福所部的头上。 蒙恬已经吃完了饭,冲着飞弛过来的李来福说:“干得不错!有多少伤亡?” 李来福有些兴奋地说:“有五个中箭的,两个比较严重,可能会没命,另几个养养就好。” “嗯,干得不错。开门红有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没猪头好吃 李来福所部被留下来暂作休整,同时要督促一部分后勤人员紧急处理军粮等相关事宜。处理完结要紧紧跟上前方的大军。 胡九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作呕。他不是没见过血,而是没见过那么多人头。 他做生意出身,进了军营简单训练了一段,就开始进了辎重部队做后勤管理工作,如粮食、箭矢的登记、分配和催要。听老兵讲有时候要登记人头,他当时吓了一跳。但时间长了,他也就把这事儿看得淡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头真的有人拎来让他登记。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一笔一笔地登记。老兵一边配合他,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拎人头的汉子打趣说:“看看,也就跟猪头一样,还没猪头煮着好吃。”说完,“叭”地一下,把人头扔在远处。 另一个说:“扔它干啥,溅一地的血!” …… 又有来登记武器和粮食的,粮食很少,他们是轻骑,也就带一两顿的干粮,但这也要细心记个帐目。 收获多的算是马匹。都是训练已久的马。有些可以作战争中的替换,有些只听自己主人的使唤,那就只能杀掉或是暂时让联系好的村子负责照管。 胡九留下来等村子里的人过来,一方面要办妥后续的粮食供应,一方面交接这些马匹的事情。受伤的马已经杀掉,但肉要紧急处理,弩的箭头淬了铅毒,时间长了全身便都不能吃了。做熟了的咸肉也要当作军粮供应,这就是后面的事情。 在他心里,这一仗很快就能打完。今天的战役已经开了个好头。他希望解决了匈奴人的问题让他回家去,总不能留下三十万的人搞防御,总要让一部分人退役的。 父亲老了,还有老婆和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大秦军队继续前进。 “红裤子”来报,说头曼城已经空了,没有人也没有粮食。 蒙恬点点头,挥手让探子下去了。就几个夯土建筑也敢称为城,这匈奴人太搞笑了! 他们只能往北,除了北边他们是无处可去的。 匈奴人尽管习惯迁徙,但他们从王庭出来的这支一定拖家带口的走不快,马匹走得快,牛羊也走不快。只要他带了轻骑赶上去,一定可以痛击敌人。他看看天色,和杨翁子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他北出长城攻其东,杨翁子从义渠肖关东出长城攻其西,这一仗,头曼是跑不了了。 他回身吩咐身边的两位副将,胡广和任明。“轻车和骑士疾速前进,只带一顿干粮,材官和辎重留一部分跟上。弓弩射击、轻车冲散、骑士砍杀,争取一边冲击,一边把他们往西边赶。” 命令立刻传送下去。 蒙恬回身一举手中刀,现场顿时安静下来,蒙恬环视全部,一挥刀直指前方,“杀!” 紧接着耳边就是飞跑的战马和轻车,整个大都震颤起来。 材官(步兵)也在后面跑步前进,他们不能落得太远,前部把匈奴人的部队冲散了以后,他们得赶得上捡漏儿。捡不着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出来当兵就白来一趟,改换门庭的机会就没有了。 太子冒顿带着七零八落的几十个人一直往北跑,原以为会追上来的秦兵并没有上他们的圈套。这让冒顿更加气恼。找到留下来配合他打伏击的一商量,他们都认定,前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会不会这次伏击也已被人知晓?如果知晓了,伏击也就失效了,而阻击肯定是阻击不住的,对方实力太强,怎么打也打不赢的,只能无谓地消耗这一千来人。所以他们商量的结果是赶上前边的大部队。争取时间赶到漠北去,只要到了漠北,他们仍然是自由翱翔的鸟,而蒙恬就麻烦了。他会被那三十万人的吃喝给拖死。 于是这一行人又继续往北赶,而北边留下来打算伏击的骑兵一看冒顿太子这番光景就回来了,心气儿也降下来了。要知道冒顿带的可不是一般的勇士啊!于是双方汇合一处,总共两千多人又是一路往北。 好在,他们精气神儿受了损害,速度并没减慢,又没带什么辎重,很快就赶上了大部队。 既然吃了败仗,遮瞒不住,干脆也就不遮瞒了。赶上以后,冒顿太子就去见了父亲。父亲听了汇报当时也没说啥,让他随队继续前进,路上要注意照顾着家里人。 打发了儿子,头曼单于对于这一仗的估算就有些没底了。这第一战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呢?秦军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过去也领教过,没想到统一以后他们还能保持这样的水平。照他的理解,应该是六国的实力把秦军的水平稀释了才对。而且兵一上万,看上去吓人,实际上会困难重重。何况是他们号称的三十万! 但是不管多么沉重,他心中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只有他们是能在漠北生存下去的,实在不行,他们就在那里度过冬天,而三十万秦军怎么也没办法拖下去的。他们会被自己耗死。 右屠耆王也知道了冒顿太子的无功而返。 部队打仗很讲究士气的,一战而衰会让大家心里都蒙上阴影。虽然这个话没人说,但有些人脸上已经挂了相了。也有人对冒顿的个人能力产生了怀疑,特别是亲族中的几个拔尖的子弟。这在大战之前是很影响整体力量的。但训斥他们也不能,非常时期,只怕效果会适得其反。 算了吧,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局面吧! 正当他拧着眉毛思考的时候,探马来报,说蒙恬大军已经向着这个方向推进了。 怎么办?弃了牛羊不顾倒可以跑得快些,问题是,弃了牛羊他们吃什么? 似乎没有多少时间让他再作安排,远处的飞鸟被飞驰的马蹄惊起,已经可以看见黑压压一片马队和车队,紧接着是隆隆的声音,脚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如果在天上,那就是一片压顶的乌云,眼看就要大雨瓢泼、山洪暴发。 这个时候,只能拿命一搏了! 右屠耆王冲着骑手们一挥刀,大声喊:“伏低身体,散开队伍,准备战斗!” 他只能用这些勇敢的战士们来为中军的撤离争取时间了。 尽管是伏低了身体,散开了队伍,但仍然敌不过箭矢如蝗。何况时间那么紧,人又那么多,散又能往哪里散呢?不过是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秦军的车兵和骑兵首先选择的还是远距离射击,就是利用弩弓的优势,在第一轮的战斗中先打灭匈奴骑兵的气焰。当匈奴前锋的骑手们中箭倒地,马匹受惊乱跑的时候,第二轮冲击又到了,当他们进入了匈奴人弓箭射程的时候,车兵一手执盾,一手执抢,中间的御手全身重甲,包裹得铁人一般,驾车猛冲。 这个时候匈奴人的刀和秦人的刀都长不过五十厘米,所以在马上近距离砍杀问题不大,但要是稍错开一点,就够不着了。匈奴人最擅长的还是弓箭。而秦人手中的枪长度超过一百厘米。可以扎,也可以当梭镖投掷。当车兵到来的时候,枪的作用就很明显了。趁着车往前飞驰的冲击力,一枪扎过去,无论是马还是马上的人,都将受到极大创伤。 匈奴人不是没有重甲,只是重甲太少了。刚才箭弩齐发的时候,重甲兵并没有完全置于最外边一层。而且整个战争的局面就是一方出逃一方追击,追击的这方就理直气壮,出逃的那方还没开打已经露出颓败之相。 还是被牛羊拖慢了速度,要不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不怕死的匈奴人和立功心切的秦军已经锋面对接,要不是草原地势平旷还真铺排不开这么大的战场。刚才倒地的伤兵和马匹多多少少成了脚下的羁绊,影响了秦军推进的速度。但不管怎么说,这时候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不要命。 对于新兵来说,以前老兵吹嘘没见过血的士兵不叫士兵,那时候他不理解。当杀戮开始,血花一朵朵地在眼前绽放,有的是害怕,有的则是兴奋。当自己亲手杀伤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就真的不同了。害怕减弱了,兴奋更甚,每一块肌肉都像得了令的先锋,被完美地调整到最佳状态,躲闪更灵活,攻击更勇猛。 短兵相接,比勇气、拼技能,也拼体力。两军都是跋涉中的军队,大家都没有得到好的休整。而匈奴人自小骑射,自小迁徙,他们在体能调整上稍胜一畴。另外,虽然他们没有明确的家园的概念,但这次被秦军追着打,也是被逼得发了狠。一个个凶蛮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凡是盔甲之外的地方连劈带砍。 但这是就个体而言的。 从整体上来说,战局的走向还要看谁的人多,谁的士气更旺。人多意味着拖得起,士气旺意味着信心足。人有了信心以后行为做事就不慌乱,就更有章法。对指挥官的意志就执行得加更严格、彻底。 两军在偌大的草原上展开一场混战。地面上已经躺倒一层,没有人能顾得上伤兵。谁也不去想退却的问题,退却意味着把后背、后脖梗子亮给别人。只能面对面死拼、死拼,拼体力、拼技能、拼运气。 正在骑兵胶着拼杀的时候,秦军的材官也就是步兵到了。步兵一到,优势立显。马上的匈奴人执五十厘米长的刀要砍杀马下面的步兵是不太方便的,要够得着得弯腰,平时一个两个,甚至五个、六个也还对付得过来。现在这种奏兵多得像蝗虫一样的时候,哪有让你弯下腰再直起腰使力的功夫?当你砍杀一个的时候,马腿已经被秦人砍伤了,马不给力,基本这个匈奴骑兵也就瘫痪了。 战争一直打到天黑,打得不能再打了,再打就看不见了。蒙恬下令收兵。 右屠耆王懊丧地领着人逃跑。其实,剩下的完好的人也不多了。 收捡战场、清点战利品的后勤辎重部队也到了。这些就不用说了。就地扎营、掩埋尸体、清点人头,各报军功……,还有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而西线战场,杨翁子也是因为天黑才与匈奴人罢战。 西线打得比东线突然,左屠耆王没有意识到会从西线出来这么一支秦军,而且是打得伏击战。情报没有显示蒙恬会分兵,也不知这支队伍什么时候就到了这里。除了一些重甲骑士,剩下的基本都中了箭弩,能拼杀的已经拼了命,不能拼杀的躺在地上,等着对方的材官过来补刀。 到天色黑透了的时候,左屠耆王能收罗到的人已经不足五千。就这样,还得一路往北,顾不上吃饭,顾不上休息。马也已经累得快瘫了。 这一仗,胜负已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收尾了。 …………………………………………………… 写战争是新手,求支持,求鼓励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让神来作个决断吧 鹰眼传来的消息让头曼单于半晌不语。左军和右军同时战败,现在就剩下他的中军和一批妇孺、牲畜。 再往北能走得脱吗?马可以,牛羊不可以。蒙恬已经离他们不远了,他们就是连夜赶也赶不了多远,牛羊已经不听使唤,它们也要歇下来吃东西。 他的权威因为接连的战败而动摇。那几个刚刚闭嘴的大当户、都候及千户长又开始抱怨,不顾场合,不顾体面,不分尊卑地抱怨。他们像苍蝇、蚊子一样在他身边围攻了一路,让所有属下都怀疑他、怨恨他,甚至——轻视他。 睡在帐中的车犁惊了一下,乌珠担忧的拍拍他,把他抱在怀里。连日奔波,孩子也累了。他一累便睡不好,会夜间惊醒。 乌珠一边安抚孩子一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草原上最伟大的王。她的眼圈是黑的,脸上不复往日的光泽。别人的不安和抱怨让她很担心自己的丈夫,他们那些人能把他抬起来,就能把他放下去。情势变化让一切皆有可能。 卓格凖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帘子一掀,帐中的火把受了惊,一忽儿明一忽儿灭,乌珠的心也是明灭不定。她惊恐地盯着门口。 丈夫站了起来,他身上的铠甲都没有脱,就那样披挂了一路。 “哥哥,我回来了!” 右屠耆王从门外进来,声音已经沙哑,可能是嘶喊得太厉害了。 “嗯,回来就好!” 冒顿单于亲手给弟弟倒了一杯茶,用手试了试,还是热着的。递完茶,又问:“图雅呢,让图雅给弄些吃的来。” 乌珠轻轻放下孩子,走出帐外喊图雅。图雅其实刚出去没多久,正抱着头和几个人一起围着火堆打瞌睡。 图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起身没站稳,差点跌在火堆上,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卓格凖捞了一把,才站稳。她跺跺脚上的火星,从火上拿下一块烤羊腿,随着乌珠进来。人进来了,脚步还是虚浮的。她觉得自己病了。但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又怎么样呢? 头曼单于招呼:“先吃些东西吧!吃完了慢慢合计,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右屠耆王惭愧地叹了口气,也实在是饿惨了,接过羊腿大口啃了起来。头曼单于把茶往他面前推了一下,说:“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也就剩下决断。没什么可后悔或惭愧的。三十万,看来是真的。这大秦是花了血本要把我们赶到大漠去。这一仗,任谁打都是这样了!” 右屠耆王咽下一口肉,含混地说:“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捂在上郡,一直操练一直操练,就不见动静,没想到,他的准备工作这么早,这么精,恐怕连我们这边的每一个土包、每一片林子都摸透了。” “华夏人,这里动得多,我们……”头曼单于指了指太阳穴,又摇了摇头。 右屠耆王“嗯”了一下,就不再说话。屋子就只剩他大声咀嚼的声音。 头曼单于不知在想什么,盯着火把出神。乌珠尽管忧心忡忡,但她实在困倦了,就把头靠向儿子,一只手搭着他睡去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外的卓格凖说:“左屠耆王来了。”紧接着,门帘儿响,一阵夜里的凉风吹进来,火把又被吹得忽明忽暗。乌珠模模糊糊地觉得她应该叫图雅去弄吃的,但就是起不来,她对自己说,这是梦吧,就又睡过去了。 图雅这次是自己进来的。她强撑着身子拿了个烤羊腿进来,屋里的情景把她吓了一跳。左屠耆王正把头埋在头曼单于的怀里哭,而且是号淘大哭。她吓得一下子清醒了,放下烤羊腿赶紧退出去。帐蓬门口守着的卓格凖冲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她赶紧点点头退下了。 卓越凖仍然坐在帐蓬前的火堆旁。天上的星星像平时一样明亮,但平时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包括牛羊。而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疲倦却睡不着。 帐蓬里的左屠耆王失去了两个儿子,这些他都听到了。悲伤的情绪是互相传染的,但卓格凖已经见得太多了,已经习惯于乐观地想问题:他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小家伙已经能拿着马鞭抽人了。还好,他还能生。将来可以生很多儿子。 头曼单于知道劝他是没用的,又不能喝止,就任他哭。他只希望这哭声不要传得太远,让外边的人听到乱了军心。事实上,即便是情绪失控也是一瞬间,左屠耆王在车犁被惊醒的一瞬间已经开始控制自己。 小孩子醒来就哭,大概是受了惊吓,哭声与往日不同。乌珠无奈地撑起身子,抱着他哄劝,又唱又笑地,蓬乱着头发,像个普通的做饭婆子。 头曼被这声音弄得心绪更乱,他强压着火气,挥了挥手,让他们娘儿俩出去。乌珠幽怨地看他一眼,拿东西把小车犁盖上,抱着他出去了。 哭声没了,帐蓬里安静得出奇。火把烧裂,“劈噗”一声,突兀而诡异。 右屠耆王拿羊腿给兄弟吃,说:“不管怎样,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左屠耆王点点头,抓住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右屠耆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头曼单于说:“大哥,你看这接下来……” 头曼单于还没开口,左屠耆王放下羊腿说:“我不同意和谈,我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哪怕拼到最后只我一个,我都要替我儿子报仇!” 右屠耆王直视着他说:“你要看到你最小的儿子也要死在你的前面,然后你为所有的儿子一起报仇吗?” 左屠耆王一时语塞,报仇的话容易说,连他的命他也早就准备着了。但想到他才五岁的儿子就有些犹豫。 头曼单于还在掂量,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右屠耆王说:“大哥,你是不是怕我们家族失去对草原各部的控制权?” 头曼单于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三个人都陷入思索当中。 如果当初,大秦派人传递谈判意向的时候,他们能接受北退的条件,那么也不会有今日的败局。现在接受条件,让所有人怎么想?让失去亲人的家庭怎么想?怎么接受? 开启谈判就意味着他决策失误,拿千万个家庭的生命当儿戏! 但要是继续打下去,他能撑得住吗? 能扭转败局怎么也有交待,但如果不能,他和他的家庭肯定是要下台了。 右屠耆王试探着说:“要不,我们问问天意?” 另外两个都把头转向他,这是个办法,但这是人所不能决断的时候最后的办法,难道真的到了最后了? 右屠耆王压低了声音,示意两个兄弟靠拢过来说:“召集各个部落的头领,当着他们的面显现天意,到最后他们都没得说,还得听我们的!” 头曼单于和左屠耆王对视一眼,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两人又看向右屠耆王,既然这个主意是他出的,那么如何操作他肯定也有打算。右屠耆王冲他俩点点头,说:“放心吧!” 头曼单于略一沉吟说:“那就这样,我这就让人去通知。天马上要亮了,在秦军出发之前,我们必须做出决断。” 右屠耆王和左屠耆王起身出去,他们要把各自的人安顿好。 头曼单于冲着门口叫了一声:“卓格凖!” 卓格凖一激灵,听这声音单于已经有了决断,他赶紧起身进来。 “去通知各部落的头领,到我帐前来!任何人不得拖延,天亮之前必须来。” 这个不眠之夜,人们来得很快。 卓格凖把火烧得很旺,火光映在每一张忧虑而疲惫的脸上。见头曼单于从大帐中出来,一个千户长嚷道:“单于是想谈判吗?我们那么些死去的兄弟怎么办?” 另一个千户长接话:“对,我们匈奴人没有认输的时候!” 一个老一些的都候吼着说:“说这话的有几条命?明天就让他第一个冲上去!” 另一个也附和:“对,让他全家都冲上去!” 现场乱哄哄的。 冒顿一看,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没有人好好听话,他抓起鞭子冲着火堆抽了一下,顿时火星四溅,人们往边上一闪,“嗡”的一声之后,都指责地望着他。 冒顿大声说:“从现在开始,谁要是不好好听单于把话说完,我就把他丢到火堆里去。” 他倒竖着眉毛、圆睁着眼睛,火光照着他变形的面孔,看上去很吓人。 趁着瞬间的安静,右屠耆王站出来说:“战况大家知道了。我们匈奴人不是贪生怕死的,对于死去的族人兄弟也不是过眼就忘的,为了生存的机会和匈奴人的荣誉我相信每一个战士都会勇敢地冲出去。但是形势大家都知道了,探子打听来的消息三十万秦军看来是真的。我们继续打下去,恐怕会把我们这一点点匈奴人的种子都丢在这草原上。这么多牛羊确实让我们不能丢下,但它们牵扯着我们北进的步伐。明天早上蒙恬大军肯定要有行动,我们如果在这里吵下去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只能造成族群的分裂。单于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也怕自己的决断是错误的,他想把这件事情交给神。如果大家没意见,我们就让巫师来请神吧!” 人群里“嗡嗡”了几声,渐渐安静下来了,请神决定是最好的办法了。 右屠耆王一招手,巫师来了。他五十来岁,脸上抹得花花的,他镇定地扫了全场一眼,人群顿时安静了。他手里拿了个包袱,打开来,是几块牛的肩胛骨。骨头白白的,看上去很新鲜,断口处的血痕还在。 巫师又倒了一碗酒,“哗”地泼在火堆上,烟焰腾起,一股酒味儿。 接着巫师就把牛骨头扔在火堆里,开始赤着脚围着火堆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像疯了一样,头一摆一摆的,眼睛赤红,嘴里白沫一股一股地,浑身上下抽搐起来,抽着抽着他“啪”地一声倒在火堆旁,众人闻到了毛发烧焦的味道。然后,他就直挺挺地不动了。 人们又“嗡”地一下,有人要上前看看,让旁边的人拉住了,并且作了个嘘声的动作。 过了会儿,那地上躺着的巫师抽动了一下,又过了会儿,他又抽动了一下,终于,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众人也跟着长出了口气。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右屠耆王上前,把巫师从地上扶起来,又冲着旁边伸了下手,有人递了一碗奶过来。巫师软弱无力地任由屠耆王扶着喂他喝奶,过了会儿,他使劲儿闭合了几下眼睛,看上去,已经从刚才的茫然状态回过神了。他走向火堆,不怕烫手,几下把牛骨从火里捞出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把牛骨一块块地排开,蹲下来,仔细看那上面的裂纹。 有个千户长也跟着蹲下,一边看牛骨,一边端详巫师的神情。 巫师开腔:“神说,为了匈奴人在草原上长久地生存,我们要暂时与种地的华夏人停止战争,为了将来,一切委屈都要咽下。死去的亲人,他们会变成草原上的泥土,让草长得更加旺盛,牛羊得到更好的喂养。我们只需要好好照顾草原、照顾牛羊,那就是在照顾我们死去的亲人。” 巫师说完,站起来,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巫师退后,头曼单于走到火堆旁边,环视众人,朗声说道:“神的意旨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有人点头,有人默不作声。这时候没人再乱嚷嚷了。 头曼单于说:“既然这样,我们草原的孩子就听从神的安排,咽下委屈,为了将来。明天早上,我就派人找蒙恬说说我们愿意合作的意思。我保证,今年冬天,大家有粮食吃、有酒喝、有衣服穿。” 众人不作声,还在期待下文。 头曼又说:“神说了,这是暂时的安排。一切看事情的发展再说吧。大家趁着天没大亮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安顿一下族里的人,我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 人们就互相看了看,有人不甘地摆摆头,有人转身就走,有人拍拍旁边的人,也走了。就这样,一会儿功夫,帐前只剩下挛鞮氏的几个男人。 右屠耆王走上前,说:“兄长,怎么办,派谁去送信?” 太子冒顿站出来说:“我带几个人去吧!” 右屠耆王说:“太子还是不要去了吧?这几天凡是出现在秦军视野中的男子,没有一个逃得过箭弩的。我怕太子没有说话的机会。” 冒顿看了看犹豫的父亲,说:“我带了人去,没事的,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能把信儿送到。” 头曼单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初战失败肯定让他深以为耻,他这是雪耻来了。他点点头,说:“好吧,做事多动脑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送信的来啦 经过一夜休整,军士们的体力恢复了不少。太阳一出来,大家情绪高涨。尽管有兄弟阵前伤亡的,但整体战局很乐观,有人已经开始憧憬领了军功以后全家过上有田有奴的生活。 值夜的哨兵即将换岗,接替的人已经来了。有个眼尖的忽然喊道:“匈奴人!” 身边的人就齐刷刷望向他手指的方向。 视野前方的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有人就拿起弩弓,准备射箭。箭头“嗖”地一声出去,没射准。他懊恼地又准备被上一支,旁边的人按着他的手说:“你听,是不是在喊话呢?” 射箭的放下手中的家伙,竖起耳朵,好像是听到有人在飘飘悠悠地喊,喊什么听不清,但肯定是在喊。 他旁边的人说:“也就几个人,先走近了再说,不会有事的。我盯着,你去报告屯长。” 刚才箭矢过来的时候,差一点就伤了人。但紧接着就没再射了,冒顿放了心。他让喊羊最厉害的那个小个子过来,果然是对的。这家伙的声音可以飘得很远很远。 “你接着喊,一直喊,我让你停你再停!” 那小个子就亮开嗓子开始喊,他喊的是他放羊的调调,只不过内容不是“回来、回来”,而是“别打、别打”。 视野前面的秦军越来越清楚了。每人一身黑,穿着重甲,手中各执一把弩弓,作出要射的样子。小个子的声音就开始发虚。 “别怕,要射早射了,还等到现在。他们就是要吓我们的。再接着喊!” 小个子只好接着喊,横竖已经出来了,他死了单于应该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这是在喊什么?”屯长问旁边的人。 旁边的人仔细听听说:“他说别打、别打。” “别打?他们这是有话要说?”屯长疑惑地问。 旁边的人说:“我问问他。”他用简单的匈奴话问:“做什么的?站住了说话,不能靠前了!” 听到他的话,来的几个匈奴骑兵果然就站定了。虽然站定了,小个了还在喊“别打、别打!” 他旁边的骑手做了个手势,那亮亮的嗓子终于歇下了。 做手势的人朗声说:“我们是送信的,给蒙恬将军传个话,可以谈判,谈不拢再打。” 喊话的军官疑惑地望望来人,他没听说过自己这方有和谈意向,但以他这个级别也许无法知晓高层的意向呢?想到这儿,他说了声:“你们别动,原地等着,我去报告一下。”说完,他对屯长说:“看着他们,是来送信儿的,他们想谈判,被我们打怂了。”说完就走了。 消息一级一级地传到蒙恬大帐,蒙恬不动声色地想了想。他本来要一股作气地打下去,头曼的中军他还没尝到滋味呢,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认怂了。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接受了和谈总觉得有点可惜,目前形势向好,完全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但要是拒绝了,不但违背了皇上派扶苏来的意思,还可能把自己陷进去。当然,封锁个把消息对他来说没有难度,这军中上下他是有绝对控制力的。他怕就怕时间拖得太长,后勤跟不上,军士们出现消极情绪,而朝堂当中以李斯为首的夫子们又有话说。 想来想去,这一仗打得也够漂亮了。他取得的成绩已经可以让蒙家上下荣耀许久,还是保险一些吧,父亲总说稳妥稳妥,以他这些年到处征战而能毫发无损已经是上天照顾了,不能再轻易冒险。 把机会让出一些给扶苏,这是未来的接班人呢。 “好,你去回话,就说四天之后谈判,谈判地点就在他们所谓的头曼城。” 当送信的军士回营的时候,扶苏、小寒还有张龙几个正在听二狗子他们说走访老乡的经历。 二狗子说:“那个老人家说他听说过有人挖窑的时候挖到过黑色的石头,但具体在哪里,他就说不清了。” 小山子说:“嗯,我到那个村子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说。” 扶苏问:“那村子叫什么?” 二狗子说:“酸枣埔子。” 小寒重复了一遍:“酸枣埔子?” 二狗子肯定地点点头:“嗯,据说他们附近那些歪歪斜斜的树全是酸枣树。” 小寒点了点头,有了地点就好说。 正打算让二狗子带着去看看呢,门口的关西说:“有人找大公子。” 扶苏就站起来,走到门外去,只见从远处风尘仆仆地走过来几个军士,其中一个是经常跟在蒙恬身边的亲兵,扶苏忙迎过去。 “怎么样?打得怎么样?” 那亲兵连忙行了个礼,才说:“报告大公子,打得非常好,东西两线基本打掉了匈奴的左右两军,逼得他们没办法了,派人送了信儿,说要和谈。蒙恬大将军让我等来通知大公子,期待大公子起程,主持谈判事宜。” 扶苏听了,心下一喜,就这么几天就取得了这样的战果,蒙恬确实厉害。他望着军士们身上的尘土,关切地说:“我们胜了,将士们伤亡情况呢?” 那亲兵心中一暖,说道:“还好。这次主要是情报工作做得好,所以伤亡不大。大家现在心气儿很足。受伤的已经在运送途中了,我们是赶紧回来报信的。蒙恬大将军让匈奴人四天后到他们原来的头曼城去谈判。所以,公子,您也得准备准备动身了。” “好,好,我这里随时可以动身的。” 接下来就要做动身的准备了。 扶苏翻了翻木木给他准备的衣物,满意地点点头。他在父皇面前可以穿旧衣服,在匈奴人面前不可以,他的形象就是国家的形象,堂堂华夏只能让人仰视。 “咦,小寒,你还穿男装?” 小寒点点头,说:“嗯,路上方便。再者说,谈判的是公子,我们这些随行人员不需要那么亮丽。” 扶苏“哦”了一下。在他心里,小寒在谈判中应该是很重要的角色,这件事从始到终都有她的参与。但现在小寒认为该隐在他的身后,就主动隐去了,这让他很感动。 在小寒心里,有几十万大军在匈奴人对面压着,这时候谈判,基本是用不着几个来回的,你想怎样就怎样,谈不拢就打。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狡诈都是浮云。 而且,她不能弄得很漂亮。这次谈判,肯定会见到冒顿。 那个冒顿,历史书上说是个有名的色鬼,到处招惹女人,这使他的阏氏嫉妒成性。谋士陈平就是利用这点,给他的阏氏送信,说,那娘子村的女子如何如何漂亮,如果冒顿单于继续盘桓在白登山周围,恐怕她的位置不稳。于是,那傻娘们儿就吹了枕头风,解了汉高祖白登之围。 虽然是个故事,不可全信,但让色狼看上几眼也不舒服。虽然扶苏也挺色的,但他的色她可以愉快地接受的,匈奴人就算了。 一切准备停当,木木、丁满、彭彭、友直、友谅以及卫队全体人员都跟着同行。 大家心气儿很旺,出发前,张龙让小虎带头,一起唱了一遍“精忠报国”,歌词太短,大家唱得不过瘾,就又来了一遍。这架式让带路的亲兵很惊奇,心想,你们从咸阳来的就是会玩儿!你们这才二十多个人,我们出征时二十几万人,要是那么多人一起唱,乖乖,不得把天上的鸟儿给震下来吗? 友直和友谅也看着很新鲜,看大家对扶苏公子又敬重又亲近的样子,越发觉得这趟差事不错,跟着大公子有前途。 车马出了大营便一路往北,比起来时,确实是凉了。 这条路走了很多趟军车,所以路上除了坑洼的车辙和蹄印,便是牲口的粪便。不时有附近的农人挎个粪兜子来回地捡粪。 “扶苏,我们要跨越长城吗?” “嗯,应该就不在远处了。” “我可以看看施工吗?” “嗯?”扶苏好笑地看了小寒一眼,他的小寒总提一些寻常女子不提的问题。 小寒不好意思地摇摇手,说:“算了,大家都赶路,我就不凑热闹了。” 扶苏宠爱地摸摸她的脸蛋,这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别的女子跟大公子在一起还不要天要地的。 他温柔地说:“我不知道工程的进展程度,我们顺路看看就看看,也不耽误什么的。如果这边已经完工了,那我们谈判回来时就去看正在施工的部分。总要满足了你这个小小心愿。” “嗯,好的。我画了回长城还没见过呢,说起来真是遗憾!” “你没见过还画那么好,也许你见过倒要失望了,可能真实的长城不如画得那么好。” “嗯。艺术创作嘛,总是有想像的成分。扶苏,将来如果你能到那个位置上,你会继续修长城吗?” 扶苏想了想,说:“小寒,这长城还是有必要修的。若不是这长城,以匈奴人那劫略成性的做派,还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我们这次谈判,要把匈奴人赶到大漠以北去,在那个地方也最好有长城,我们的人要驻守在那里,这样,长城以南的百姓才能安心地过日子。我知道你很担心民力的消耗,我也一直记得你说的,成败就是一道算学题。但这个事情是紧要大事,其他事情相比起来倒还可以放一放的。” 小寒点了点头,心里叹息一声。这个有必要,那个有必要,到头来恐怕是什么都要做吧!问题是上天还给你们机会吗? 她又烦恼地想到自己,以前她是旁观者,现在成了局中人,上天不给大秦机会,连带着她也没有机会。她不想飞黄腾达,只想好好活着。可是,无论事情的走向怎样,她都是死,不是被胡亥当作扶苏的女人杀死,就是被起义军当作旧政权的既得利益者杀死。 好像没有其它选项了。 扶苏看她紧皱眉头的样子,也有些烦恼。他想让她快乐的,但她总是不快乐。有时候是为他将来的位置担心,有时候是为天下人操心。 他想,如果她能简单一点就好了,他只想她作他的亲密爱人。 “小寒,这长城的修建有一个女人出了大力。你将来会像她一样了不起。” 为了赶走小寒的烦恼,扶苏只好提起新的话题。 “啊,我会吗?”小寒随便应和着说。其实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会的!她很会做生意。但,在我看来,她不如你会做生意。她只是运气好,发现了一个丹穴,然后不停地挖挖挖。” “那你给我讲讲她吧。我听人说,她的名字叫清,是巴蜀那地方的人。” “她呀,我只见过一面。也没什么奇特的,上年纪了。她捐了那么多钱修长城,父皇念着她的功劳,就把她接到宫里休养。” “就这些?” “嗯。还有什么呢?哦,听说她品行不错,丈夫死了便死心塌地一个人过,也不勾三搭四的,很贞洁。” 小寒心里“嗤”了一下,这典型是男人的逻辑。算了,跟他们说不清的,就当是那什么气放了就算了。 …………………………………………………… 感谢看我书的和我一起成长的朋友!求收藏,求推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利国利民 眼前便是长城了。 张龙让大伙儿停下来休息一下。小寒正好可以近距离地看看长城。 她以前看到的都是明长城,虽然都是修缮过的,司马台长城更有远古遗韵,而八达岭长城,呵呵,游人比城砖还多。 扶苏远远地望着她。她对什么东西一痴迷,便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大雁,恨不能把眼睛粘上去。而她看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专注。难道他连一块城砖都不如吗? 扶苏自嘲地笑笑。大公子不能这么没自信。 小寒看完了,心里终于放下一件事。果然这城砖不结实,是用夯土做的,没有经过烧制。并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是一块一块的大青砖。看来,自己那一幅画夸张得过分了。 “扶苏,再过几天,草就更黄了。” 两人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前面的草都要没过军士们的马蹄。 “嗯,都是秋天了。再过些日子恐怕是枯黄,而不是现在的金黄。” “我很喜欢这里,天这么高,这么蓝,视野又这么开阔,让人的心胸一下就敞开了。” 扶苏笑笑,“你喜欢这里呀,我们住在这里好了。” 小寒知道不可能,但想一想也很高兴,她兴奋地说:“扶苏,我又想到一桩好生意。” 扶苏不禁摇头苦笑:“小寒,你是打算卖草呢,还是打算卖我?” 小寒白了他一眼:“去,跟你说正经的呢。” 扶苏很配合地正经起来,陪着她玩吧,有了她生活多有意思啊! “扶苏,我打算圈起一块地方养鸡,鸡在里面随便吃草、吃虫子。它们拉的屎就当是草的肥料,如果这块草不好了,再换旁边的草。天上的老鹰也不可怕,找一个军士往草地上一躺,一边晒太阳,一边看鸡场,老鹰来了就给它一箭。你看,军士的弓箭也练习了,肉和蛋也吃上了,多好的事儿!哎,扶苏,你说那匈奴人咋那么笨呢?只知道养四条腿的,不懂得养两条腿的?” 扶苏笑笑,匈奴人要都像你这么聪明,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扶苏,把这生意跟蒙恬说,本姑娘不打算挣这个钱,让他做了给军队改善伙食吧!” 扶苏笑着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也没多少成本,军队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他宠爱地摸摸小寒的头,小寒甩了甩,他把她弄得好痒痒。小寒肯定在想着草原上欢腾的鸡群,她一脸的憧憬,车外的光线使她看起来那么柔和、那么让人安宁。扶苏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午后,一只猫靠在母亲的腿上晒太阳,而母亲坐在窗前给他做衣服。 这就是人们说的岁月静好吧? 过了会儿,他问:“你还有什么发财的主意吗?” 小寒想了想,说:“还有。这边不太适合种地,华夏人也可以学着养殖。只不过我们不用像匈奴人那样搬来搬去的,我们固定下来,一户人家圈一块草场也可以的。到了夏秋之季,挖大坑,搞蓄青池,把绿草攒下来冬天吃,这样比吃枯草的牲口要养得肥。” “蓄青池?你老家是这样做的?它不会腐烂吗?” 小寒想了想说:“这个有技术要领,草收割了以后,切得很短很短,迅速放进大坑里,人进去,把它踩得很实,像土一样。再铺一层,再踩,最后坑口要封严实,用土封闭就行。。到了冬天拿出来,牛羊很爱吃,因为它变软了,也略有甜味。” 扶苏一愣:“甜味?小寒,这个你也尝过?” 小寒忙摇头,她不是什么都尝的。“嘿嘿,这个是听人说的,人家尝过,说口感不错。” 扶苏“哦”了一声,听她这么一说,越觉得匈奴人太笨,自己追着草地跑来跑去,现在又被人打得跑来跑去,本来可以悠闲地呆着的,结果,他们把时间都用来锻炼身体了。 到了所谓的头曼城,众人下了车马。小寒很兴奋地自己跳下车,都没用扶苏搀扶。扶苏不明白这只猴子又有什么可兴奋的,眼前不就是几个夯土堆吗? “扶苏,头曼单于在的时候,肯定眼前到处都是毡房。” “嗯,你看,他们撤走了,也就只剩下这些土堆。想起来,真是无限凄凉。” “诗人!” 扶苏摇头一笑,“别嘲笑我,我只是看到眼前的惨相,就提醒自己,失败是多么可怕,我们的国家一定不能落到让人凭吊的结局。” 小寒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拍拍,“扶苏,你说的对。你可以做好的!” 远处,军士们已经开始搭建大帐。 “扶苏,这土堆是他们祭祀的地方吗?” 扶苏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对匈奴人所知甚少。我只听说他们伦理关系比较模糊混乱,父亲死了可以妻其后母,兄长死了可以妻其嫂子。他们很多地方都与我们华夏人格格不入。即便没有土地、财产的争夺,想来,冲突也是难免的。” 小寒感慨地点点头,说:“我听说百越诸族也有些与华夏人不同的地方。” “嗯,我听说他们有的族是男女混居的,不太能分得清谁是谁的孩子。” “是因为这个才要去攻打他们吗?” “这个说起来复杂了,我们不谈它。小寒,我觉得蒙恬把谈判地点选在这里,实在太高明了。” “嗯,我也觉得。还没开始谈,对方心尖上先被踩了一脚。蒙恬够狠!” “嗯。我还小的时候,跟着李由玩,李由和蒙家兄弟两个在一起,论文论武论狠辣都比不过他们。说起来,我和李由最好,像兄弟。他们多少还隔了一层,但比起他人又还是不错的。” “有朋友,多好!有时候朋友赛过兄弟呢!” 扶苏拉住她的手,“小寒,我们也是朋友!我们还是爱人!” 望着扶苏真诚的眼睛,小寒点点头。他此刻用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肌肤的接触让人这样真实地感受到相互的依赖和信任。 按说,朋友之间应该没有隐瞒,而他们之间,在小寒这里充满了谎言。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各说各话的爱情,但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也是需要他的。这广阔的原野上只有这么一个人把他的世界打开给你看,你走进去了,你就不那么孤独。 远处来了一溜儿马队。踢踢踏踏的,马蹄停住,蒙恬跳下马来。 扶苏放开小寒的手,迎上去:“我刚才还说你这谈判地点选得好,你这就来了。” “嗯哼,剩下的就看我们大公子的了!我来,就是来给你保驾护航!” “那当然,没你大将军压着,他们也不会乖顺!” “来,大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个勇士,我特别把他带来给你看。当然,也给那些匈奴人看,让他们知道他们败在谁的手里。” “谁?”扶苏顺着蒙恬身后望过去。 蒙恬一招手,一个大个子紧跑几步过来。扶苏惊讶地睁大了眼。他又赶紧调过头,招呼小寒来看,发现小寒也是惊奇地合不拢嘴。 在小寒眼里,那人比姚明都高,比姚明状态最好的时候还壮。眼下刚入秋,那人却光着胳膊,按说这是违反军纪的,但显然,蒙恬对他特殊对待。 他走到扶苏前面,单膝跪下,声音低沉有力:“陇西阮翁仲见过大公子!” 小寒的头“嗡”的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十二金人原形? 扶苏还没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他慌忙上前搀了一把。天哪,他扶他根本不用弯腰。 大公子相扶,这是很高的礼遇了,那巨人赶紧起来,鞠了一躬,后退几步才站到一边。 旁边的蒙恬哈哈大笑,说:“我刚见到他时也是像大公子一样的诧异,但那时只是觉得他高大强壮,放在军中很有声势。没想到到了两军阵前,他就像下了山的猛虎,任你眼前是狐狸还是豺狼,抓起来扔出去,抓起来扔出去,就跟玩儿一样。我真是长了见识了。其他军士看他这样勇猛,怕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抢了,一个比一个跑得欢,一个比一个打得狠。哈哈——,这一仗,痛快!真痛快!” 扶苏欣赏地摇摇头,大声说:“天赐巨人,保我华夏!” 旁边诸人也点点头,说:“是啊,天赐巨人,保我华夏!” 那巨人阮翁仲涨红了脸,虽然听到赞美无数了,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小寒看来,他只是个简单勇猛的军人。 等到了帐中,休息的时候,小寒瞅了一眼扶苏偷笑。扶苏知道她又有鬼主意,把她扳过来,说:“老实交待,又有什么主意?” 小寒先捂住嘴,看来是不能说话了,一说就要笑喷。扶苏被她弄得心情大好,耐心地等她笑过劲儿。终于,她深呼吸一下,悄悄地说:“扶苏,我想到个好职业,让那阮翁仲来做。” 扶苏一愣,当军人对他不是挺好的职业吗? 小寒又想笑,她努力把笑吞回去,趴在扶苏耳边说:“让他这样的公牛去改善华夏的人种!” 扶苏诧异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一跃而起,一把把小寒捞起来放在腿上,用一只胳膊锁住,扬起手就打屁屁。“你个坏丫头,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你家长辈怎么教的?这都是什么学问?啊?” 小寒手脚乱动,压着嗓子喊叫:“快放开我,你手劲大,真把我弄疼了!” “不放,今天就要给你教训!” “快放开,扶苏,你想想,他做这个职业是不是利国利民?” “坏丫头,我现在就让你来做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说完,“扑通”一声把小寒扔下,人却覆盖上去。小寒在那里呜哇乱叫,扶苏却乐陶陶地想,这件事真的是强身健体,利国利民。 第一百二十章 歌声都这么放肆 乌珠从大帐出来,这时天上的星星还没散尽,车犁还在睡觉。早上挺凉的,她抱紧自己的身体,看着头曼单于上了马。 他上马的姿势已经不复前些年的潇洒。 看来,他老了! 看来,战败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说:“我想陪你一起去。” 头曼在马上故作轻松地摇摇头:“回去吧,陪着车犁。他醒来看不到你,会害怕。” 乌珠没说话,也没动地方。她想说,你不在,我也有些害怕。 她对未来的想象一点都不好。大漠,她呆过,自从离开那个地方,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冒顿已经等候了一会儿,看父亲过来并马过去。同行的还有几个大姓的头领:呼衍氏、兰氏、须卜氏、丘林氏,挛鞮氏只来了他们两人。亲随也不多,总共有五十来人。 今天的事情,不是打架拼命,人再多也多不过三十万去,还是多留一些人防守中军大营为好。 冒顿阴郁地看着前方。星光已经散去了,撤了火把,仍有些看不清路,马也没有多少精神,好像知道他的心事。失败从他开始,这几天休战,说怪话的人根本不回避他,他这个太子当得很没尊严。 听说大秦派来谈判的是他们的皇长子,连太子位都没有确立,却享受太子一般的尊荣。而他这个太子,参加谈判却是当保镖用的,主事的却是父亲头曼单于。他早就是成年人了,旁边那几个贵族头领要谈事情却直接找父亲。 而父亲,因为这一场战役的失利,已经沦为挛鞮氏的话事人,而不是整个草原的统治者。 冒顿狠狠地捶打了一下胸口,似乎这样可以把胸中的郁闷释放出来。 父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眼神里没有责怪,也没有安慰,冒顿有时候不知道他在父亲心中到底有没有地位。 他想起前几天听来的几句话。 那时,谈判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左屠耆王说,这地点定在头曼城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右屠耆王说,这都是暂时的妥协,我们终有一天要扳回一局,现在,就不必计较这些细节了。左屠耆王还是不甘心地说,哼,要是地点选在咱们这儿,我就让人扣了他们的皇长子,我让他多年培养的结果落空,我要逼着他后退三百里,在十年内不能向我们用兵。听到这儿,父亲插话说,你以为那始皇帝是个妇人吗?别说是一个儿子,就是十个儿子都不能改变他的意志。换了我也是这样,失去一个儿子我还有其它儿子,哪怕是冒顿。但错过用兵的机会,皇位就要遭受考验。 这话冒顿听了很不舒服。尽管他知道在父亲那个位置上必须从全局考虑问题,但他听了还是不舒服。特别是那句,“哪怕是冒顿。” 这一口气终究要出,他不责怪父亲,换了他同样如此。他也不责怪这几天说怪话的那些没见识又没头脑的人。他要出气就出在南边的华夏人身上。当父亲老去,他一定要带着匈奴的好男儿杀过去,杀到他们的咸阳,住他们的好房子,吃他们的好东西,享受他们的女人。至于东胡和月氏,他将一个一个地让他们臣服,再也不夹在中间受这窝囊气了。 在队伍的最后边,丘林氏的头领结比缰懒洋洋地跟着,对于谈判一事,他始终转不过弯来。他小时候被人打掉牙,爬起来继续打。长大了跟人争女人,被打断胳膊,等绑好了胳膊,一把火烧了那人的帐蓬。别人打他兄弟,他打完了自己兄弟再和兄弟一起杀上门去。长这么大他始终没认过怂,也看不起别人认怂。 但今天,他们这一伙人就是上门去认怂的。他要是不去,部落里的其他人也要去。 望着前面的挛鞮氏父子俩,他打定主意,今天要是他们敢认怂认得没了边沿,他当场就杀了他们。至于自己是死是活,他真的不管了。人不能把自己憋死。 这伙人心事重重地向头曼城进发的时候,头曼城里的华夏人却一派振奋。张龙领着大伙儿已经练了半个时辰,一个个锻炼得浑身发热。 大帐外面,扶苏拉着小寒到处溜达。这样的早晨有些凉,但心肺很舒服。 小寒现在也不怎么避着人,他想拉手便让他拉着,不像刚从咸阳出来时有那么多顾忌。想起小寒说的,“扶苏,我真想在这里住下去”,他想就这样走下去也挺好的。父亲身体好好的,在咸阳掌控全局,而他在这里和蒙恬戍守边疆,和小寒在这里生儿育女,过安静美好的日子。就像小寒说的那样,想吃鱼去捞一条,想吃羊买一只,想养鸡就养一群,老鹰来了给它一箭。想一想,这种生活确实挺好。 小寒不好好走路,拉着他的手还在一蹦一跳。“扶苏,你嘴唇上翘,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事情?” 扶苏笑笑,又摸她的头,这都是习惯动作了。他没有回答,他笑,是因为心中幸福。 “扶苏,你今天好帅!”小寒调皮地捶打一下他的胸肌。 扶苏又笑,说:“小寒,我老听你说‘好帅’,在你的家乡都是这么夸男人的吗?” 小寒想想说:“光长得好看是不能说‘帅’的,还得气度好。有的男人老了也很帅,我们叫‘老帅哥’。你弟弟胡亥长得也很好,但他真的不能叫‘帅’。在我老家,他那种类型的初一接触,别人可能会觉得他很‘痞’,再一接触可能觉得他很‘娘’或者很“二”,深入接触下去呢,可能觉得他比较‘坑爹’。” 扶苏笑笑,小寒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他也不去深究,反正他也不喜欢胡亥。他若混吃等死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小寒,唱歌给我听,在这样的早晨。” 小寒四下里看看,真的可以吗?远处有巡逻的军士们,还有在自己帐中没有出来的蒙恬。 “唱歌太招摇了吧!” 扶苏笑笑,“你说过,草原让人心胸开阔,想开阔时候开阔不了,多委屈。你唱吧,他们只会羡慕我,不会有其他说法。” “那我们去远处,骑着马,只带上丁满和彭彭。”小寒被鼓动得两眼亮晶晶。 太阳出来照在身上已经有一些暖意了。扶苏在马上撒开缰绳,张开双臂,仰着头眯着眼,迎着太阳。小寒也见样学样,感觉到嗖嗖的风从耳边穿过,像飞起来一样。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呀啊拉哩嗦,呀啊拉哩嗦 呀啊拉依拉呀,依玛依拉嗦 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呀啊拉依拉呀,依玛依拉嗦 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呀啊拉依拉呀,依玛依拉嗦 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 这歌声既宽广又柔美,既高亢又细腻,明净中伴有一丝微凉,清澈得无以言表。而小寒仿佛与草原上的风和天上的飞鸟融为一体,调皮而任性地重复着扶苏听不懂的伊伊呀呀。 这时候,扶苏想把小寒拥在怀里,他觉得这首歌唱的就是他们俩,如果不曾相见,他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小寒,再唱一遍,我要记住它。” …… 远处的张龙听到了,他看到兄弟们也竖起耳朵,这歌唱得是什么呢,怎么如此清澈,如此悠远。 关西傻愣愣地冒出一句:“有人敢在这时候放羊?” 二狗子不屑地冲他呲了呲牙。没搭理他。这个呆子,放羊的姑娘能唱是能唱,她能唱得这么好吗? 小山子也冲他呲牙。暂时休战期间,敢到这地方放羊的有吗? 老兵孙大诚闷闷地说了一句:“大公子好福气。” 红脸膛小虎来了一句:“这歌声听得人心里那么敞亮。弄得我都想吼它几嗓子。” 张龙扫了一眼众人,威严地说:“想唱就唱,振我军威,今天是谈判的日子,拿出我们的精气神让匈奴人看看。” “好!”众人齐天刷刷应下。 ……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华夏要让四方 来贺 ...... 蒙恬被这歌声惊动了。帐中的亲兵忙打开帘子出去瞧,没等他进去回报呢,蒙恬也出来了。这时候,其他有事的没事的也都停下来往唱歌的地方瞧。 咸阳来的人真会玩! 亲兵赶紧问:“将军,我让他们停下来?” 蒙恬奇怪地看他一眼,问:“你会唱吗?” 亲兵摇头。将军的想法摸不着啊! “不会唱就去学,还得让其他人跟着学。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理解不理解先记住吧。 冒顿骑在马上,远方的歌声就像细细密密的小针尖儿带着穿透的力量。 这是华夏人在放羊呢。 原本,这是他们的草场。现在,连这歌声都这么放肆! 往前,歌声还没有停,再住前,还是伊伊呀呀的,冒顿觉得心烦,真是太放肆了! …………………………………………………… 希望看我书的人能投票支持,无论什么票,因为按起点的规则票数不够它就要被淹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今天天气不错 外围警戒的军士们也听见了清澈悠远的歌声,远远地看着,都知道这是大公子的随员在唱。唱着唱着,歌词没有了,只剩下意思不明的啊呀啊拉哩嗦,呀啊拉哩嗦…… 但就是这意味不明的伊伊呀呀也像清清的小溪水甘甜中带着凉爽。 “来人了!”旁边的人提醒了一下。 今天是谈判的日子,看那四五十匹马,知道这就是匈奴人了。 通译早就等着,值班的什长陪他一起过去,简单问了几句,就带他们向大帐走去。这里离大帐大约还有两里路。 一个军士赶紧向扶苏跑去,大公子玩了一早上,也该干点正事了。 小寒停下不唱了,很久没有自娱,今天玩得有点疯。这不赖她,实在是环境太好,又有一个和她疯在一起的人。 “大公子,他们来了。”那骑马的军士大声说。 扶苏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小寒凉嗖嗖地来了一句:“我们没说要请他们吃早饭啊!”认怂还这么积极。 扶苏哈哈大笑:“走吧,小寒,去招待我们的客人。呆会儿,你就坐我旁边,做我的副手。” “我坐你后边,做记录。” “随便你!” …… 冒顿看见了向他们走过来的几匹马。刚才唱歌的那个肯定就在其中。这歌声烦了他一早上。 放了多久的羊才能练就这么的声音呢? 那几个人走近了,他一眼看到个穿着男装的姑娘。她的脸上没有红脸蛋儿,不是放羊的出身。 奶奶的,这么好的声音不去放羊,真是屈才了! 小寒也看到了几个不善的眼神,但是,不善又怎样呢,还不是憋得肋骨疼也得来认怂?今天可算见着匈奴人了。每个人下巴上留一撮硬须,宽鼻翼,高颧骨,一律体格敦实。长发而左衽,原来史书上说的是真的。 扶苏不满地轻“哼”了一声,那个年轻人的眼神像锥子一样扎在小寒的脸上,呆会儿他就要让这锥子变成弯的。 他的小寒也是这么让人看的? 通译见扶苏过来,忙介绍:“我们的大公子扶苏来了。” 扶苏冲他们点点头,说:“都别下马了。不知道你们这么早过来,也没准备早饭。不过,现在准备也来得及。” 冒顿心里窝着火,奶奶的,这是什么话!好像是上赶着来吃早饭的。 头曼单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细节就不论了。不占天时不占地利,说什么都没有实质的意义。 结比缰“哼”了一下,胸口都憋得疼。今天谈成谈不成,他也坐下病了。 一路无话,两队人并马往大帐赶,气氛有些怪异。小寒捅了捅扶苏,“扶苏,你知道在我家乡,人们见了面没啥好说的但非说不可,怎么表达吗?” “怎么表达?” “今天天气不错!” “就是这个?” “嗯。这句话永远不错。” “哦,今天天气不错!”扶苏会心一笑,今天天气真的不错。 小寒也跟了一句:“今天天气真的不错。” 旁边的通译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翻译,有些茫然地望着扶苏。扶苏没回应他,冲着小寒又来了一句:“天气真的不错。” 小寒煞有介事地望望四周说:“真是太好了!” 丁满和彭彭两个人听着想笑,这两人谈天气还这么有滋有味。不过,天气真的不错。 丁满说:“就是,天气不错。” 彭彭回应一句:“是这些天以来最好的一天。” 丁满说:“这种天婚丧嫁娶都合适。” 彭彭说:“宜动土、宜出行、宜晾晒。” 通译听着更加茫然,咸阳来的这帮人对天气这么感兴趣吗? 小寒冲丁满和彭彭伸了个大拇指,这两个搭档太好了。 这两人得了鼓励,齐声说:“天气真的不错!” 扶苏快要让这俩人的表演笑喷了,他仰头大笑:“天气真的不错!” 四人哈哈大笑,小寒笑得泪都要出来了。 冒顿气愤地“哼”了一声,通译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赶紧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的大公子说,天气真的不错。你们看,天气真的不错。” 冒顿不相信地瞪圆了双眼,他拉住马,不走了。还没开始谈就这么侮辱人,干脆不谈了! 后边的结比缰也勒住了马,反正他也不想来。 头曼单于一看,也很生气,这皇长子太嚣张,败军之将也得尊重,怎么能如此过分呢? 通译一看,要坏事。忙说:“我们大公子说天气真的不错。” 匈奴这边的通译也赶紧说:“他们说天气真的不错。” 扶苏也不再大笑,雍容优雅地冲头曼单于说:“我们农业民族对天气非常敏感,这么好的天气正好晾晒庄稼,如果在这个季节遇上雨水就非常麻烦,庄稼即便成熟,也容易烂在地里。所以,遇上这样的好天,自然是非常高兴的。” 通译赶紧复述了一遍,头曼点点头,是不是真的,总算不那么尴尬了。 扶苏又说:“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如果我们能达成协议,从此休兵,相安无事,那这沃野千里的农民或牧民,即便遇上坏天气,也比过去少了一些人祸。所以,今天真是个好天,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头曼点点头,这话很好听,但是,困难很大呀! 扶苏问:“草原上遇到连日阴雨怎么办?” 头曼单于摇摇头,说:“也不好。”他实在是不想谈。 扶苏点点头,说:“所以,不下雨的时候要做下雨的准备,我们管这个叫未雨绸缪。今天我们做的事,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下雨前的准备,如果做得好,后边就是晴天,做不好,就是连日阴雨。当然,我这样的比喻也并不准确。” 单于点点头,后边跟着的几个贵族有点头的,有默不作声的。 事情已经很明白,用不着这么敲打了。 一路谈着天气回到大帐前。 蒙恬已经得了消息,全身披挂着铠甲立在大帐前。 众人下了马,扶苏郑重地一抬手,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蒙恬大将军。” 头曼单于叹了口气,对蒙恬无奈地点了点头。蒙恬一笑,一副受降的样子,大度地说:“战争是过去的事情,我希望这痛苦的记忆成为过去。我们都需要以一个新的姿态面对未来。” 头曼单于沉重地点点头,痛苦的记忆真的能成为过去吗?无论谈成什么样,他的地位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是我儿子冒顿,这是我们各部落的头领,草原的安宁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千万人而努力,希望大公子和蒙恬将军多考虑考虑普通的牧民。” 大公子点点头,蒙恬也点点头。这还像个不错的开端。 各自的护卫留在帐外,两军分两列站立,一边堤防着对方,一边等着里面的结果。 帐中参加谈判的诸人都解下武器,冒顿有些不情不愿,他除了睡觉什么时候都是带刀的。但头曼单于都解下了,他也只好跟着解下,放在一个小当兵的托盘里。 帐中分两列放置了炕几,小寒要坐在扶苏后面,扶苏一指旁边的位置说,说:“坐这里,记录方便。”小寒看看扶苏,也就不再扭捏,老老实实在面前铺开一卷竹简。 相邻另一张炕几是给蒙恬准备的。他旁边坐着巨人阮翁仲,他是以军士代表的身份参加谈判的。 扶苏另一边坐的是友直和友谅兄弟俩,他们是这次谈判的通译。 坐在对面的冒顿心里“嗤”了一下,什么军士代表?不过是个示威的傻大个儿。听说有个巨人力大如牛,蛮勇凶悍,想来就是这人。 而对面那个唱歌的姑娘手里抓了毛笔在细细地调墨,手腕细细的,指头细细的,指甲盖儿泛着粉红的光泽。 这南边真是好地方,能养出这么安静娴雅水灵灵的姑娘。 这才是女人,柔软得像初生小羊的绒毛。摸上去,她会战栗吧?她肯定会像小羊一样,睁着无辜的眼睛向他求饶。 扶苏不爽地咳了一声。蒙恬说:“我们边喝茶边谈吧。” 帐外进来的是木木和蒙恬的亲兵。两人一人托了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里有茶碗有点心。茶碗是白瓷做的,里面已经放好了茶叶,点心是扶苏的厨子做的,牛油、蜂蜜和小麦粉烘制而成。 茶碗、点心摆好,木木从火上取下开水壶,挨个儿倒水。开水一下去,茶叶被冲了起来,渐渐地舒展,渐渐地柔软,渐渐地释放它沁人心脾的香气。 蒙恬望着眼前白瓷杯里妖娆的绿茶,想到咸阳安逸舒适的生活,他忽然有点想家了。家里就是这样精致闲雅的生活。怪不得小寒姑娘说,铁木真的儿孙们败于南方富裕优雅的生活。连他这样戎马一生的人都不能敌眼前香甜温热的诱惑。 而对面的匈奴贵族,闻到了茶香,闻到了牛油饼的甜香,鼻翼打开,味蕾打开,喉结滚动。 早上出发太匆忙,只是草了地吃了一点,现在真的饿了。 扶苏温和有礼地扬扬手,说:“早上估计很早动身,饿了就吃吧。有什么话等吃饱了再说。” 说完自己先拿起茶碗来,很优雅地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又半闭了眼睛享受热气的熏蒸。 小寒想笑,这家伙真得很有气度。若是活在二十一世纪,当个广告明星绰绰有余。而对面那些长发左衽的匈奴人,左右看看,盯着眼前的食物有些犹豫。 巨人阮翁仲伸出大手,捏起一块点心丢到嘴里。舌头一卷,一块下肚,再捏起一块,又是一丢,一边咕弄着嘴巴,一边露出嘲讽的微笑望着对面的匈奴人。 结比缰不等了,要杀人也得吃饱了再杀。他拿起点心也往嘴里丢,这东西做得真好,入嘴就化,还没怎么嚼,它自己就滑下去了。他又拿起一块点心,一丢,嗯,肚子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 对面的阮翁仲伸出两根指头又是一丢,还是带着若有若无嘲讽的笑。蒙恬把自己的点心往他面前一推,这点东西哪够大力士塞牙缝的,吃东西也不能输给匈奴人! 结比缰觉得自己被蔑视了,往嘴里猛塞,他年轻时也是丘林氏的一员虎将,做什么都不服输的。旁边的兰氏头领一看,这是要比试的架式啊,赶紧把他面前的点心往结比缰面前一推。吃得多才能干得多,在吃上面不能丢人。 小寒觉得好笑。对面的冒顿倒是扛得住甜香的诱惑,他轻蔑地看了看点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喝得有点心不在焉,牙齿碰到茶碗边沿,轻脆的一声“当”,把他吓了一跳。他仔细端详茶碗,薄薄的器具隐约透着光,这让他不禁为了新发现而懊恼。就好像乡下人本来活得挺好,面对城里人忽然什么都不对了一般。 小寒心里骂了句土包子。这是从咸阳带来的新品,咸阳城也不多的,你当然没见过。你们除了杀人抢东西还会干嘛呀?小寒想起个食指向下的动作。 呃,这手势好像不太符合她的身份,都是被学生带坏的! 不过,对面这家伙过几年就威风了。打东胡、驱月氏、吞楼烦,还要收复被蒙恬夺取的领地。看来,人真是在压力中成长的,今天跟在他父亲身后就像一个打手,连他族人都不太把这太子放在眼里的。 这时候,巨人阮翁仲还在吃,脸上还是那副嘲弄的神情。面前放着的,已经是小寒推过去的那一盘。结比缰有些吃不下了,他放慢了速度,做出一副细细品味的样子。 头曼单于失望地看了一眼装腔做势的结比缰,这家伙除了吃和打架就不会别的。他轻咳了一声,对扶苏说:“大公子,我们是不是边吃边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有几个方案 头曼单于要谈正事了,扶苏就点了点头。 扶苏说:“世间事就是这样,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们之间打了一仗,对于我们来说是收复失地,可能你们并没有失地这个概念,因为你们一直是哪里条件好就往哪里移动。但没有失地的概念,也是心有不甘,因为你们死了人。但请记住,我们也死了人,不但是现在,也不只是军人,我们的百姓也不会忘记你们对他们的掠夺和骚扰。但是,我们之间不管心里有多少不乐意,还是要坐在一起,为双方找一个未来。” 他严肃望着对面的匈奴人,说:“谈判就是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直到双方满意。所以,我来说几个方案,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 头曼单于无奈地点点头。现在他们处于劣势,当然是对方提条件,哪能轮得到自己提条件。 “在我说方案之前,我先说一下我方对于你们不断骚扰边民的理解。你们不种地,但是也要吃粮食、穿衣服,掠夺别人是你们生存形势逼迫使然。” 头曼单于点点头。这话说得在理。 蒙恬奇怪地看了大公子一眼,难道掠夺别人是合理的?谈判哪能这么开腔呢! 扶苏接着严肃地说:“我说是生存形势逼迫,并不是说为了解决生存问题只能靠掠夺。我下面提几个方案,各位先听一听。” “第一个方案,为了解决粮食、衣物以及其他日用品的问题,我大秦会派优秀的农民教你们种地,会派人教你们盖房子、织布,如果你们愿意学习,几年之后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许多问题。另外,我们还会派人帮你们创制自己的文字,你们将学会记录自己的历史,免得有多少英雄故事也无法代代相传。但是,你们将并入大秦,成为大秦的一个郡,或者特别行政区,头曼单于的权利并没有变小,你还领导你的人,只不过,整个这个郡要向大秦的朝廷纳税称臣。” 蒙恬点点头,敢情落脚点在这儿呢,不过,这条件对方能接受吗?他鹰隼一般的眼睛盯住对方,看看谁先跳起来? 果然,那吃不下东西的结比缰一拍几案站了起来,他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发现刀已经不在手里了,他气愤地抓起手边的盘子就扔,扶苏灵活地一闪,盘子落在地上,碎了。扶苏仍气定神闲,而结比缰已然怒不可遏。 没容他再拿起任何东西,巨人阮翁仲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他一把掐住他,任他做什么反抗,人已经被举起来了。不但举起来了,还举着他不断旋转,而且越转越快。结比缰一边挣扎一边喊叫,刚刚吃进去的东西不断地吐出来,小寒嫌恶地往后躲了躲,这人至于这么贪婪吗? 冒顿也非常生气,大秦实在是欺负人,就靠这么几句话就要把他们吞并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大声嚷嚷:“我们匈奴人自古以来自由自在,不要任何人对我们指手划脚,收起你那套好心,我们不稀罕!” 扶苏看都不看他,只是轻蔑一笑,都搞不清形势,现在是谁求着谁,还乱嚷嚷!太好笑了。 头曼单于不动声色,结比缰已经晕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打算去求人家把他放下。这个家伙刚才倒是替他发了一顿火,但是也确实冲动了些,就让别人给他一个教训吧。 蒙恬没喊停,阮翁仲就继续转,转圈圈对他就像玩一样。就是那人吐的东西脏了些。 扶苏继续说:“第二个方案,你们退到阴山以北,每年向大秦贡献五千马匹、两千头牛。生活必须的粮食、布帛、盐等必须品可以通过双边互市来解决。” “第三个方案,你们退到阳山以北,每年向大秦贡献四千匹马,一千五百头牛。仍然用贸易方式来解决生活必须品的问题。” “第四个方案,你们退到大漠以北,不可南下一步。不用纳贡称臣,生活必须品也用贸易方式解决。” “在以上方案基础上,我们再来谈细节问题。” 说完,扶苏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再多说一句。 蒙恬笑了,这条件提得好,有很多选择,多公平啊!而且多为你们考虑啊,不管怎么样都有生活必须品了,总算可以改换门庭不用做强盗了。 高,实在是高!大公子了不起! 小寒也为大公子点了个赞,这气度,这思路,牛!真牛! 对面的匈奴人坐不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气是肯定的,今天就是受气来了。问题是哪个方案受的气少一点呢? 蒙恬说:“各位如果想内部商量一下,我们会提供一间空帐蓬给你们,我们管午饭!” 头曼单于看看左右,点点头。今天这件事他不能轻易拿主意,否则有什么后果都是他一个人承担。 蒙恬站起来说:“好吧。那我们先退出去散散步,有了结果我们再进来谈。” 其他几人都站起来,这间大帐现在太难闻了,确实需要出去换换气。 帐蓬里只剩下匈奴的几个主事人。 帐蓬外,张龙问:“大公子,要不我们唱会儿歌?” 扶苏不置可否,摆摆手,“你们随便吧。别太捣乱就行!” 张龙得了允许,向大帐方向一挥手,卯足了劲儿的军士们就扯开了嗓子: ……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华夏要让四方 来贺 ...... 对面站着的匈奴勇士圆睁二目,虽然听不懂也知道这是在示威呢,他们恨不得冲过去摔死这些嚣张的人。问左右,会唱歌吗?左右点头,歌是会唱的,但牧歌好像不能壮声势吧!对面这些人明显是练过的。 一曲唱完,周围响起一阵喊好的声音,这就是主场之利。张龙一挥手,大声说:“再来一遍,反复唱!” 蒙恬望着这帮扯着嗓子唱歌的家伙,对扶苏说:“真有你的,这歌叫什么?挺壮声势的。” 扶苏小小得意了一下,说:“小寒教的,叫‘精忠报国’。” 蒙恬点了点头,这姑娘厉害呀! “你说他们呆会儿会接受哪个方案?” 扶苏摇头,说:“不知道。漫天开价,就地还钱,商量呗。呵呵,也没多少商量余地,有你那三十万大军压着,他们能怎么样?” 确实不能怎么样。 帐中诸人哪个方案都不喜欢,但都知道必须有所妥协。 兰氏头领比较中意第四个,不用纳贡称臣,只用贸易解决就可以了。虽然条件艰苦一点,但心理上没那么屈辱。这个结果很多人都有预期,他们回去也好向族人交待。 呼衍氏的头领没说话。他不是没有主意,而是不敢说出来。他认为第一个方案不错,如果真的能学会华夏人生活的技巧,从此不用搬来搬去,或者被别人赶来赶去,既会农业,也会畜牧业,这样挺好的。至于纳贡称臣,这有什么呢?每天穷的只能数星星,当个国王又能怎样?而自己失去了什么吗?什么也没失去,他还是部落头领,该吃的该花的一样少不了,还能受到大秦皇帝的重视。 丘林氏的结比缰已经缓过了气。但他除了不同意第一个方案,就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脑子里只有整治巨人一个念头,再也装不下其他。 冒顿望着父亲,谨慎地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他们这几个方案可以提出来,我们也可以还回去,不行就拖。我们能拖得起,他们人多,未必拖得起。” 呼衍氏的头领说:“他们要是不拖,谈不拢就开打呢?” 丘林氏的结比缰一下子冲过来,揪着他说:“你就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头曼单于横了他一眼,冒顿过去把他的手掰开,一把推到旁边。 呼衍氏的头领小声试探着说:“其实,其实我们要是能学会种田和织布,真的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头曼单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们答应以后,能向族人交待得了吗?你半夜能睡得踏实吗?你不怕走在路上被我们的族人截杀了吗?” 呼衍氏的头领鼓起勇气说:“那单于你说说,哪一种方案好?” 头曼没理他,他向着虚空说:“你们呆会儿各说各的理,争吵不休,我就说回去和族人再商量商量,咱们就按照冒顿的意见拖一拖,拖得他们撑不住了,自己来找我们谈,主动降低条件。但是,各位也掌握着火候,别把对方惹火了,出不了这块地方。” 军士来报,说可以进去谈了。蒙恬诸人就要迈步进去。 小寒问:“里面打扫过了吗?” 蒙恬摇头一笑,女人的关注点果然与男人不同。 扶苏也笑,在他的眼里,小寒最可爱了。犯傻和较真儿都可爱。 …………………………………………………… 求收藏,求推荐在,感谢和我一起成长的朋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们的情报站 重新回到大帐,各自落座。又有人进来倒了新茶。 扶苏问:“头曼单于,请问你们商量的结果如何了呢?” 头曼单于头疼地摆摆手,向着虚空长叹一声。坐在下首的结比缰张口说:“这些个方案看似多,其实没得选择,越往北条件越差,我看我们就是退到大漠去,过几年也得被逼回来。” 呼衍氏的头领说:“让人教我们学习倒是不错,能不能既不纳税,也不称臣,只要我们自己能解决生活问题,你们也就安枕无忧了。” 结比缰说:“学什么学?我不同意,我们匈奴人有自己的生存本领,只要草原不绝,我们就照样吃肉、照样喝酒。” 兰氏的头领说:“我也不同意学习华夏人的东西,我们这样生活得好好的。学了他们的东西,看似只是种地、盖房和编织,慢慢的什么都会变。我们匈奴族就要亡国灭种了。上天既给我们匈奴人这样一种游牧生活,就是让我们坚守下去,我们不能违背了上天的意愿。” 冒顿说:“跟我们要的牛马太多了,我们起早贪黑地放牧,岂不是白忙乎了?这么贪婪的条件,足以说明你们是没有诚意的。” 结比缰说:“就是没有诚意,如果要真心帮助我们,就让华夏人给我们粮食、给我们布匹、给我们造好房子。我们有吃有穿,你们不就踏实了?” 呼衍氏的头领说:“关于贸易,我是赞成的。但是,能不能只有买卖,没有税贡,就让我们在阴山之南好好地生存下去。好歹那里条件好些,能放牧也能种粮,我们生活好了,自然你们也得安宁。要是往大漠之北,再遇上天时不好,会发生什么就真的难说了。” 头曼单于说:“哎,这些个方案如果我们同意了,回去难保不被族人责难,当个主事人真难啊!” 呼衍氏的头领接话说:“是啊,如果我们同意了这些税贡,回去的命运都难保啊!你们现在好歹是和我们谈,还有个组织,要是匈奴内部乱起来,整个草原不得安宁,不知道蒙恬将军你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应付得来这件事情啊!” 兰氏的头领说:“要不,我出个主意,咱们回去各自召开本部族的会议,把这几个方案摆一摆,看看大家能接受哪个。然后各部族再聚在一起,汇总一下意见。既然是合作吗,我们就得让大家合作得心服口服,要不,即便今天勉强同意了,回去也执行不下去。” 呼衍氏的头领说:“我看这个法子行。” 结比缰说:“我看我那个部族哪个都难通过,不过,为了大家有一个好的将来,我努力推动一下吧。” 冒顿说:“我看这个事情应该尽快去做,这样也算我们合作的诚意。” 头曼单于说:“头领不好做啊,还是听大伙儿的意见才是长久之道!” ……… 蒙恬摸摸下巴,和扶苏对视一眼,这是要耍人的节奏啊! 扶苏轻轻地哼了一下,点点头。 正要发难呢,小寒蹭地站起来,就要往帐外跑,刚跑两步突然站住,傻乎乎地说:“报告蒙大将军,我要去唱歌!要不就来不及了!” 在场的人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 扶苏也怔了一下,小寒不看他,而是跟蒙恬请示,这是怎么回事?这事情奇怪啊! 蒙恬盯着小寒的举动,心说,这姑娘怎么啦?是抽着啦? 扶苏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寒!” 小寒急切切地对他鞠了一躬,说:“大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一并传到,李将军那儿等着谈判的消息呢。您看这算谈判破裂不,要是算,就让他行动吧!要是不算,就让他再等等?” 扶苏望着她傻乎乎的表情有点省过味儿来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傻过呀?这是又有主意了。他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对蒙恬说:“将军,这算是谈判破裂吧?” 蒙恬见这两人一对一搭,如此入戏,也明白了,他跟着说:“原本是要谈出个结果的,但现在是这个样子,那就算谈判破裂吧!李来福将军恐怕等得不耐烦了。” 通译一句不落地译了过去。这三个人在议论“行动”!”,冒顿怔了一下,其他人一齐看向头曼单于。怎么,难道他们一边谈判,一边部署了针对匈奴大本营的行动? 头曼单于一拍案几,站了起来,大声抗议:“你们没有诚意,一边把我们稳在这里跟你们扯淡,一边准备派人攻打我们的大营。我要回去,不谈了,不谈了,我们战场上见吧!” 说着就故作声势地一甩衣襟。 冒顿往父亲身边靠了一步,也是要回去的样子。 蒙恬“嗤”地一笑,说:“我就不相信你们来时什么防卫措施都不交待就这么一万个放心地来了。我也不相信我方的一举一动你们没有打探的行动。做任何事都要有两手准备,成或者不成,成了接下来会怎样,不成接下来会怎样,我三十几万人马,难道什么事都要等等看看吗?说实话,我耗不起,只能提前预设结果了。” 结比缰冲动地嚷嚷:“战场上见!咱战场上见!我结比缰一百多斤献给草原也比受这窝囊气强!” 小寒忽然神经质地大笑,“哈哈哈——” 冒顿气愤地说:“你笑什么?你们华夏人不是最讲究礼貌的吗?” 小寒神经兮兮地问:“冒顿太子听过我唱歌吗?” 帐中人全被这问题弄懵了。 小寒盯着冒顿一脸认真地说:“太子,早上真的没听见我唱歌?不会吧,那你肯定是走神儿了。我对自己的传信能力是相当自信的。早上看见你们来,我就唱歌送信,说你们到了。我想李将军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这位头领嚷嚷着要回去,我担心的是,他回去给谁当头领?因为我声音传递的速度远快过马匹奔跑的速度。等他回去,我敢肯定,大营早让我们李将军给踏平了,清理战场的工作都进行得差不多了。” 冒顿轻蔑地一笑,“你能传多远?也太高看自己了,再去放几年羊吧!” 小寒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指,说:“太子,看来放羊放久了就是放羊的思维。你知道我们华夏的驿站吗?我们的情报站就是流动的驿站,我的声音传出去,有人接了再往下传,一站接一站,你说是不是比马快呢?所以,小寒不说瞎话,等你回去,那里只剩下你不忍面对的场面了。” 蒙恬听到这里,故作不高兴地说:“小寒姑娘,你说得过多了!看来我们的联络方式得换啦!” 扶苏站出来打圆场,说:“呵呵,她不懂事的,只知道说得高兴。不过,她还是记得她的职责的。哎,这种方式真得很好用,弃之可惜呀!要不,我们换哨声?一长一短表示平安无事?两长两短……” 蒙恬一拍案几,横了扶苏一眼:“我这军中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当着外人议论!” 扶苏讪讪地笑笑,说:“大将军说得对,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小寒也赶紧认错,站在帐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等着蒙恬命令似的。 通译一五一十地把说话的内容传递过去,几个匈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呼衍氏的头领先顶不住了,他重重地住垫子上一坐,这一坐把兰氏头领的信心也打没了,他低下头长长地一声叹息。冒顿看着父亲。只有结比缰很光棍地站在当地,像根柱子一样。 头曼单于看看儿子,他无奈地点了点,对蒙恬一方说:“谈判嘛,就是你来我往,毕竟是大事情,怎么能说破裂就破裂呢?要是没诚意,我们也不会过来。既然来了,总要谈出个结果的。我们几个人意见不统一,可以继续谈,直到谈妥。大公子和蒙恬将军也要多些耐心,你们华夏人不是有句话叫好事多磨吗?难办的事情我们共同努力把它办妥了,这才更能说明我们主事人的智慧和勇气。” 扶苏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蒙恬轻蔑一笑,重重地“哼”了一声。 扶苏招了招手,小寒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低着头。扶苏扬手拍了她一下,小寒一缩脖子,蚊蚋似地说:“属下知道错了。”扶苏瞪她一眼,心里却爱得不行,这丫头太会装相了。 蒙恬大声说:“那看来我们还是继续谈吧。我们大公子把方案也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话当面讲,耍花招不行!我三十万大军没有那么多耐心!” 头曼单于无奈地点点头。 蒙恬又说:“中午饭你们单吃,边吃边谈。要是下午还谈不出结果,晚饭我也管了。要是夜里还谈不出结果,那明天早上的饭我也管了。我想,养你们几个一辈子我也养得起的。至于你们大本营的事情,那就让别人去操心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贼公贼婆 中午饭匈奴人和华夏人各吃各的。 蒙恬望着给小寒夹肉的扶苏说:“贼公贼婆!” 扶苏得意一笑,小寒今天太机灵了。 小寒端着碗悄悄地问:“蒙大将军,你到底有没有部署力量针对他们大本营?” 蒙恬一拉脸:“军事秘密,别打听!” 小寒一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估计是有的,自己也不打算进秦史研究所了,打听它干啥? 扶苏又夹了一筷子肉,说:“来,多吃点,下午还等着你卯足了劲儿传信息呢!” 小寒快乐地接住,扶苏对她真好,给她的都是好肉。 吃着吃着,蒙恬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人好奇地望向蒙恬,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蒙恬说:“多好的传递情报的方式,可惜透露给他们了,我们以后也不能用了,你们说说,多可惜!” 两人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小寒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可以想其他的招儿。” 扶苏说:“比如……” 小寒说:“比如你说的哨声长短的组合,比如烟的颜色的变化,一站一站传下去,肯定比马跑得快。就是我说的唱歌也可以再用。谁规定草原上放羊的只能用一种调子。我们给每种调子定义一种意思就可以重复使用了。” 蒙恬两眼放光,真的呀,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小寒姑娘你说说怎么用烟的颜色传信?” 小寒想到烟花,可是这个时候还没有火药,怎么说呢?她想了想说:“这个可以找那些炼丹的术士。他们有时候会有些发现,有的东西燃烧会放出白光,有的会放出紫光,有的就是蓝光和绿光,把这些金属和能燃烧的物质放在一起,烟尘可能会是不同的颜色。远处的士兵看到了不同的颜色,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样传递信息确实比马要快得多。” 扶苏兴奋地说:“和你在药店里找的那些矿物粉末一样吗?” 小寒摇摇头,说:“不是,我那些东西有的也是金属,但那是未燃烧之前的颜色,我说的这个是燃烧过程中才呈现出来的颜色,这得一样一样地试,试完了记录下来。” 蒙恬点点头,他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了。第一找术士,第二找能找到的金属,第三不厌其烦地做试验,不厌其烦地做记录。 扶苏兴奋地说:“我觉得这个很好玩,我回到咸阳就试试。” 小寒不赞同地一撇嘴:“大公子别玩,这个有危险的。术士他们已经有经验了,你不行。破了相就不帅了!” 扶苏郁闷了。 蒙恬呵呵地笑,这对贼公贼婆太有意思了。 午饭过后就要接着谈判。 结比缰又吃多了。原以为羊肉既不烤也不煮会不好吃,没想到扶苏家的厨子能把羊肉炒得那么嫩。他咬了第一口就被这口感给迷住了,觉得吃多少都不够。 冒顿鄙夷地看着这个吃货,下午的谈判他连装傻充愣的作用恐怕都起不了了。 兰氏的头领却很遗憾,他遗憾的是他们的实力还是太弱,要是再强一些,早就马踏咸阳,天下的好东西统统都享受到了。 呼衍氏的头领想的是,其实归属为一个国家,结束战争状态,互通有无、共同成长也没什么不好。 头曼单于却慨叹:不能在此久留啊,现在是美食,如果晚上再来美女侍候着,是不是这几个人就领不回去了? ……… 大家又要坐在一起谈判了。 几案上飘着茶香,吃饱了的人有些昏昏欲睡。结比缰一杯喝完又要一杯,他开始消食了。 蒙恬还是黑着脸,冷森森地望着对面的人。小寒想起一句:“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扶苏一招手,木木和蒙恬的亲兵从帐外拿进来一些东西。他们一样一样地摆在几案上,让匈奴人看。有富丽华贵的漆盒,有深沉凝重的黑陶,有精巧的厨房用具,有新鲜饱满的粮食、大枣和核桃,还有从小寒店里拿来的面料样品,有扎染的、印染的,还有几样精巧的皮具和木头家具。 等木木他们退下,扶苏说:“我们可用于交换的东西有很多,这只是其中的几样。我说了,我们会帮助草原的牧民解决生活的问题,这不是虚言。不管你们选择哪一个方案,你们和其他普通牧民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劳动获得这些好东西。” 头曼单于望着印花布出神,他的乌珠最爱美了。夏天不能穿皮衣的时候穿上这么一件花衣服她肯定特别开心。 结比缰比较中意厨房用具,不知道这些复杂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好吃的的? 呼衍氏看了看头曼单于,大着胆子问:“是不是如果我们同意合作,教我们学习的人也会教我们做这些手工艺品?” 冒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草原上又不是没有匠人,只要他们好好想,也是可以做得出来的。 扶苏点点头,说:“只要双方合作得好,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要一步一步地来。当然了,如果贵部能作为华夏的一个郡,那就是一个国家了,凡事都好说。” 兰氏警惕地望着扶苏,归并为一个国家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一个方案。 头曼单于觉得应该说话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经过一上午的争论和一中午的思考,我们的意见是可以达成协议,只是在每个方案的限制上要做些调整。” 扶苏点点头,只要态度好,调整可以听听。 头曼单于说:“我们的意见,让人教我们的牧民学习技艺这是好事,你们可以派人教,我们可以派人学。但是,教种地得在有地可种的地方,所以,阴山以北不可能,阳山以北更不可以,大漠以北就更不能考虑。” 扶苏了然一笑,这家伙很狡猾啊!如果不是阴山以北,那只能是阴山以南了,如果匈奴人盘踞在阴山以南,不就随时可以剑指黄河,直逼咸阳了? 他温雅却坚定地说:“阴山以南绝不可以。否则我们的谈判没有任何意义。要有种地的地方很好解决,你们派人来肤施就行,让他们和我们的农民一起种地,做上几年什么都会了。他们学会了本事再回去。阴山以北至阳山以南条件是差点,但种地不是绝对不可以,没开恳出来的是生土,开始出来,种上几茬就是熟土。” 小寒嗫嚅着播话:“而且,那地方的土质其实比肤施的土质要好,烧一茬草木灰,再施上点牛粪,是非常好的土地。并且生长期长的粮食口感更好。” 扶苏接话说:“让小寒姑娘这么一说,我都不想把这么好的土地交给你们了。要不,蒙恬将军,我们把第二个方案取消了吧?” 蒙恬严肃地点点头。他下午的任务基本就是看这对贼公贼婆表演。 呼衍氏的头领有些着急,再往北就是阳山之北了,那里他真是不想去啊! 兰氏的头领算的是这笔账,少要一千匹马、五百头牛退到阳山以北值不值? 现场静了一会儿,各人都在心里打着盘算。 头曼单于终于张口说:“先别急着取消第二个方案,我们这不是正在议吗?我是觉得你们要的牲口数太多了,能不能减少一些,说实话,这个数目我们回去不好交待的。再者说,牧民和农民一样,也是靠天吃饭,收入也很不稳定的。说到了,给人活路才能天下太平!” 扶苏和蒙恬对视一下,这几个人终于可以好好地说话了。那就接着往下谈吧! 呼衍氏的头领接话说:“我们单于说的对,这个数目回去真的不好交待。我有个想法,大公子看看行不行?” 扶苏点点头,说:“愿闻其详。” 呼衍氏的头领说:“这个纳贡称臣的说法很多人心理上都不能接受,如果算是战争赔款,那我们赔,但是不是可以算在贸易的帐上?我们的马匹和牛羊卖得便宜点,你们的东西卖得贵点。这样你们不吃亏,我们也好交待。” 兰氏的头领恨恨地“哼”了一下,这个胳膊肘朝外的东西! 丘林氏的结比缰有些茫然地望着呼衍氏的头领,他一时没领会他的意思。这个账到底怎么算呢? 蒙恬和扶苏眼睛一亮,这倒是个思路,那剩下的就应该是数目和地点的问题了。 扶苏说:“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思路,不知头曼单于意下如何?” 头曼单于不满地看看呼衍氏的猪队友,说实话,他怪怨人家,他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让匈奴族人不骂他。 他无奈地说:“数目可以再谈谈。” 扶苏点点头,说:“好,确立了这个思路,那你们选择的地点呢?” 头曼单于看看兰氏的当家人,希望他给个建议。他现在觉得呼衍氏那个家伙已经不可靠了。 可是呼衍氏的头领并没有这种自觉,他刚才的思路得到双方的认可,他很受鼓舞。他望着头曼单于说:“单于,我们还是选择阴山以北吧?” 兰氏的头领这会儿还没算清一千匹马和五百头牛到底值不值,这个账太不好算。他发愁地对头曼单于说:“单于,你说吧,各种方案我看差不多,背着抱着一般沉,从来买的不如卖的精。” 这会儿结比缰想清楚了,他大着嗓门说:“我看我们就在阴山以北吧,那里草好一些,多几百头就多几百头!” 冒顿恨不得把他抓出去揍一顿,这个吃货,几百头是多少你明白吗? 头曼单于咬着嘴唇,发愁地望着虚空。 扶苏和蒙恬耐心地等。 小寒干脆把毛笔竖起来,看哪根毛不顺,用指甲一下一下地往下拨毛。 当了半天陪客的巨人阮翁仲无聊地捏着拳头,旁边的人都能听见他骨头的响声。 终于,头曼单于说:“就在阴山以北吧。牲口的数目确实太多了,能不能减少一些?” 扶苏想了一下,说:“可以。蒙大将军你的意思呢?” 蒙恬想了想说:“三千五百匹马,一千八百头牛,外加一千只羊。” 扶苏点点头。大将军大手笔,牛马换成羊确实是很诚恳的让步了。 头曼看看身边的自己人,这确实是不小的让步了。你们还有不同意见吗? 冒顿沉重地叹口气,他奶奶的,要东西还得让人领情,这是什么世道? 看大家没有意见,头曼单于点点头,说:“好吧!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扶苏大度地一扬手,让他说。 “除了我们派人去学种地,我想要大秦派铁匠、木匠和漆匠到阴山以北教我们技艺,另外还有打井的人。” 蒙恬一听,给扶苏丢了个警惕的眼神,扶苏会意地笑笑,说:“这个得一步一步来,得看我们合作的过程是否顺利。我先让人帮你们创制文字吧,我想你们都有些英雄业绩需要代代传扬。我们华夏为什么有如此底蕴,一来开发得早,二来我们善于积累,善于从先贤身上学习。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如果发生过的事情就像来一场风吹散了一把沙子,那也太可惜了。” 兰氏的头领警惕地望着扶苏,他对华夏文化是很抵触的。 冒顿点点头,他觉得很有道理。这一仗败在武器不如人,打仗的学问不如人,那些东西都是学习来的,是先继承后钻研才得来的。要想以后不吃亏,就得好好学习。 呼衍氏的头领也点头,他也认为有道理。 丘林氏的结比缰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他觉得那些都不如牛羊让他动心。 头曼单于不死心,他说:“创制文字,好吧,这是我们需要的。能不能把打井的人先派给我们?” 扶苏与蒙恬对了对眼神,有了井水,也少了他们四处流蹿作案,倒不是不可以。想到这儿,扶苏点头,说:“可以,但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每两个月让他们到阴山以南的我军大营去露个面,让我们知道他们还活着。” 头曼点点头。扶苏太小看人了,他对工匠的性命没有兴趣,他真是想打井解决人和牲畜吃水的问题。 事情到了现在,就该谈合作细则了。扶苏拿过小寒记录的几条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让匈奴人守信太难了。怎么办呢? 他望望蒙恬欲言又止。蒙恬会意,大声说:“谈了半天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另外,各自有什么不方便外人听的,可以单独交流一下。我们半个时辰以后再接着谈。”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让冒顿作人质 来到帐外几十米远的地方,蒙恬问:“大公子刚才是什么意思?” 扶苏说:“我在想,无论我们要多少牛马,他们不履行协议这些都是白搭。今天说得好,是因为有几十万精兵在那儿镇着,但我们在边境不能总是这么多人,我们耗不起。” 蒙恬点点头,从匈奴人以往的劣迹来看,只要中原有事,他们肯定趁机南下。现在收复的失地就是他们趁着秦统一六国无暇他顾才夺取的。他们时刻都盯着中原的动静。作为一个整体,他们只崇拜暴力,而并不讲究信义。 “那么你的意思呢?” 扶苏说:“我刚才只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还没有太好的办法。” 蒙恬沉思了片刻,说:“老办法,人质!冒顿太子!” 一边听着的小寒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是要改写冒顿太子的命运啊!他不用到月氏做人质了?他也不会杀他爹了?那他将来还有那样的狠绝和东胡打一仗吗?他还会围困汉高祖吗? 因为我来了,一切全变了,上帝呀,我完全凌乱了! 她紧张地盯着扶苏,看他如何决断。扶苏安慰地拍拍她,他以为这个善良的女人很害怕人质这件事情,说:“没事的,就是让冒顿太子到咸阳去住上几年,老头曼做事能有所顾忌!” 看来这是定了。小寒下意识地拍拍胸。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心里凉森森的,总觉得她这个祸闯得有点大。 蒙恬看小寒的反应有点奇怪,心说,再聪明的女人都是女人,总是脱不了妇人之仁。 他说:“那这件事就这样了?” 扶苏点点头。就这么办吧!他伸出手,说:“小寒,走,我们进去!” 小寒犹豫了一下。扶苏一皱眉,问:“你怎么了?” 小寒嗫嚅着说:“我有几句话,想让二位听听。” 蒙恬站住,他对小寒讲的话倒是想听一听。 扶苏说:“说吧,在进去之前,我们把问题想透彻了。” 小寒说:“刚才公子说要保证协议的执行,蒙大将军想到的是人质。我想,能不能加一个期限。” 扶苏说:“你详细一点。” 小寒说:“我想的是,匈奴内部有很多部族,他们部族的头领对本部族都有很强的掌控能力。今天现场的反应大家都看到了,头曼单于决定事情有些瞻前顾后,其他人未必买他的账。所以今天达成的协议,回去以后要是其他部族不配合,这个协议也难以真正施行。” 蒙恬问了一句:“所以呢?” 小寒说:“所以,我想,如果我们把这份协议中赔偿的部分加个期限,他们会更能接受这个协议。因为人在绝望的时候,他可能会疯狂。我们不把他逼疯,只是把他压住,这对我们才是真正有利的。等期限过了,时势也变了,到时候能正常贸易当然好,如果不能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扶苏点点头,又转向蒙恬。 蒙恬思索了片刻,也觉得有道理。这样看上去是主动退了一步,但其实是更有利于协议的执行。而且这个期限还有能太长,对匈奴人来说,五十年和一百年都是没意义的。 “那小寒姑娘觉得多长时间为宜?” 小寒摇摇头,看向扶苏,这个主意她不能拿,这得扶苏说了算。 扶苏说:“五年、七年、还是十年?”太长的时间他也觉得没有意义。 蒙恬说:“折中一下,七年吧!” 小寒说:“不,我们要说十年,他们会自己砍下来的。” 蒙恬和扶苏笑笑,到底是买卖人,买的确实不如卖的精。 再次回到帐中,天已经不早了。 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想想也能理解,今天真的是认怂来了,谁能有好心情呢? 蒙恬再次让了茶,说:“天不早了,我们尽快谈妥。谈拢谈不拢我都让人准备了晚饭。呵呵,睡的地方也有。” 结比缰恨恨地“哼”了一声。 巨人阮翁仲注视着他把拳头握得嘎嘎响。 扶苏说:“我们刚才出去,想到了几个问题。” 几个匈奴人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 扶苏说:“协议大的方向我们谈妥了,协议的执行是个问题。我们之所以坐到一起,都是为了给国人寻找一个安定的未来。如果协议能顺利执行,这个安定的未来就有了。所以,我方有以下几个建议。” 冒顿有些不安地左手握右手,华夏人太狡猾,还假惺惺地说“我有几个建议。” 头曼单于扬了扬手,“大公子说出来吧。” 扶苏点了下头说:“鉴于对草原牧民生活的体恤,我方决定把这个协议赔偿部分的时间期限定为十年,阴山为界、互市部分都不变,仍然没有期限。” 呼衍氏的头领松了口气,他刚才正为这事儿烦恼呢。 头曼单于也很意外,欺负人怎么不欺负到底呢?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想通了。他们还是怕北部边境不得安宁。说实话,今天的协议真是被逼的。不过,这样回去也好交待了。 结比缰说:“不行,还是太长了,我们要求打对折!” 蒙恬轻蔑地一笑,心说,奶奶的,你以为买菜呢! 扶苏没理这个茬儿,继续说:“大家稍安勿躁。我还有下一个建议。” 匈奴人只好再次竖起耳朵。 “考虑到各位头领回去以后向众人说明的难度,也为了表明我们长期合作的诚意,我建议以商品价格的提升来代替赔偿的部分略作修改。我们不把那些牛马羊叫纳贡,还是叫战争赔偿。因为匈奴对我边境地区的掳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杀我方的边民也为数不少。用财产来赔偿应理应分。之所以这样说清楚,是不想在匈奴牧民当中造成这样一种印象,说我华夏的东西很贵,贵得没有道理,怎么样都买不起。我方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能用商品交换的方式来解决边境长期存在的问题。” 呼衍氏的头领点点头,好像说得有些道理。 扶苏又说:“当然,至于拿出怎样的比例叫战争赔偿、剩下的部分由商品的价格来抵冲,这是你们的问题。我相信智慧的头领一定能把它解决好。什么事情要是解决得太笼统、太不合情理,首先在内部就不得安宁,我相信这个道理各位都懂。” 头曼单于叹息一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扶苏接着说:“另外,前面我们说了要帮助匈奴创制自己的文字,我还想帮助匈奴人记录自己的历史,为了保证这件事情的执行,也为了更好地保证我们其他协议事项的履行,我建议冒顿太子到咸阳去居住几年,一边协助相关人士的工作,一边为自己的民族出力,同时也加深对我华夏民族的了解。我希望自冒顿太子始,我们共同迎来边境地区的和平。” 冒顿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他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安了。为了保证相互的安宁,互换人质这是老套路了。 他紧张地望向父亲。其他人也望向父亲。 头曼单于紧盯着扶苏,他在思考这个事情的利弊。 现场又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 小寒也非常紧张。她来了,很多事情都变了,头曼单于会不会也变了?包括性格和眼光。历史书上说,他因为想立小儿子才把大儿子打发去月氏当了人质。这不是个重感情的好父亲,当然,更不是个理性的当家人。他最终也因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那么今天,他也会答应吗? 冒顿用乞求的眼光望着父亲,他不想去,当人质虽然不是阶下囚,但过得一定不好。而且,脱离了草原,他什么都不是,可能他的将来规划也要跟着改变。 头曼单于和儿子碰了下眼光,点点头,让他放心。然后面向扶苏说:“大公子,我们一项一项谈。” 扶苏点点头。 头曼说:“首先我们说说期限的事,感谢大公子能体恤牧民的不容易。但我认为期限太长了,能不能降一降?否则执行起来太困难。” 结比缰接话:“五年,就是五年!” 蒙恬他们都不说话,就是冷冷地盯着这个吃货。估计他这会儿又饿了,所以思维又变得活跃起来。 扶苏也不说话,他只看头曼单于,连眼角都不夹一下结比缰。 结比缰被蔑视了,牙齿咬得咯嘣嘣响,他站起来,挥动着手臂,大声嚷嚷:“五年,就是五年,要不今天谈得什么都不算数!” 小寒轻轻地飘了一句:“匈奴是他当家吗?” 兰氏的头领不满地瞅了一眼说话的小寒:“管记录的也有插话的权利吗?” 小寒一脸被误会的不甘:“错了,我还管着报信儿呢!我是情报组组长!” 一说到“情报”,匈奴人的气焰就下去了。呼衍氏的头领拽了下结比缰的衣襟,结比缰一把打掉他的手,但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重新坐下。 呼衍氏的头领望望头曼单于,他真希望单于快点说话,要价出来了,你总得还个靠谱的呀!他心里的预期是六、七年。 头曼单于终于张口说:“七年。” 扶苏与蒙恬对视一眼,点点头,说:“好,就七年。我希望在头曼单于的带领下,草原的七年是和平的七年,兴旺的七年。” 头曼单于又说:“那么下一个问题,关于冒顿,他是我们匈奴的太子,他去我同意。但是期限呢?” 扶苏又与蒙恬对视一下,蒙恬说:“十五年为下限。这十五年是为了双方的和平。如果将来他愿意呆在咸阳生活,生儿育女,那我们也欢迎。” 小寒吃惊地望着蒙恬,果然是个狠人。他不但要保证赔偿的部分正常交付,还要防着匈奴南下作乱。即便不南下,十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冒顿爱上咸阳。人家好好培养的一棵树苗,最后让他移植到花盆里改性了。 冒顿冲动地站起来,“不,我不接受,父亲,我不接受!” 头曼单于也站起来,他站起来不是抗议,而是把手放在儿子肩膀上安抚他。“儿子,坐下,你去咸阳是有任务的,是为我们匈奴人的英雄故事能传承下去,也是去咸阳见世面的。” 他转而对扶苏说:“大公子,十五年还是太久了,我岁数不小了,还是让他早点回来帮我吧。你看十年怎样?” 蒙恬听了,心中一乐,我就等着你还价呢。他给扶苏丢了个眼神,扶苏会意,点点头,说:“好,就十年。这十年当中冒顿太子会得到相当的礼遇,这个请放心。我会让专人教他学习我们的华夏文化,也会同时履行文字创制及历史整理等工作。这些都需要冒顿太子出力呀!未来他一定是一位学养深厚、雄才大略的草原领导者。” 冒顿头一耷拉,妥了,这些人几个眼神、几句话就把他的命运改变了! 小寒长舒了一口气,头曼单于终于不负她望啊!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都从二十一世纪过来了,头曼单于本性依旧!看来那句话应该改成时空易改,本性难移。刚才那短暂的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想他小儿子的继位问题。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是让筷子累死的 谈到现在,天确实晚了。 蒙恬建议先吃饭,至于是不是接着谈、连夜谈他征询大家的意见。 结比缰很想吃,但他也很想回去,他总觉得留在秦营是不安全的。他对头曼单于说:“咱们吃完了再回去吧?” 冒顿横了他一眼,吃完了再回去,还不得下半夜才能到? 呼衍氏的头领说:“夜长梦多啊!” 兰氏的头领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他们来谈判就是来认怂,族人都有心理预期,但要是这些人回去,谈判内容就可能提前泄密,一但泄密,可能会产生误会和曲解,再遇上煽风点火的,肯定乱成一团。到时候,他们今天的工作白做是小事,产生哗变就非常麻烦。而如果由于双方的谈判久议不决,很可能蒙恬他们失去耐心,干脆用战争来解决问题。那种情况下,武器不如人,情报不如人,只仗着一腔不怕死的精神,结果可以预料。 想到这儿,兰氏的头领对头曼单于说:“单于,我们全部谈妥再回去吧,哪怕是连夜谈。” 头曼也明白夜长梦多意味着什么,匈奴人中有太多不经大脑做事的人。他不能给别人制造麻烦的机会。他对扶苏等人说:“我们吃饭吧。可以边吃边谈!我让人回去送个信儿,就说明天回去。” 扶苏点点头。 蒙恬就挥手,让人安排晚上的食寝问题。 小寒溜出去给扶苏家的厨子帮忙。 这几顿饭都是有设计的。主旨就是要让匈奴人觉得大秦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让他们吃了以后景仰之心如涛涛江水绵延不绝。 和大秦比,拼财力,完败!拼智慧,完败!拼血性,完败! 小寒帮忙包饺子,厨子功底好,在咸阳就学会了。小寒进去的时候,是部队里的火头军在帮忙。 厨子正在给一颗巨大的猪头翻身。部队的锅真大呀,猪头进去就像进了游泳池。猪头已经快熟了,用酱卤的,又放了蜂蜜,颜色红亮,看着很诱人。 白萝卜丝已经切好,只等着锅开了,一下羊肉片就好。美中不足,这时候没有香菜,只好委屈葱花来顶一会儿班。 茶叶蛋也泡好了,小寒凑上去闻了闻,真香,不但有茶香,还有药香,肯定是从中药店淘来的作料。 哈哈,药店真是个好地方! 小寒听到盆里有“嗖嗖”游动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还活着,就要伸手揭开盖儿看看。厨子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姑娘别看,别吓着!” 小寒奇怪地看看他,这到底是什么呢? “姑娘一会儿就知道了。姑娘只管包饺子,人太多,且包一会儿呢!” 小寒点点头,一会儿总要亮相的,本姑娘就保留着这颗好奇的心吧! 包得差不多了,小寒从帐蓬里出来。张龙他们又唱上了。小寒走过去,他们唱得更起劲儿。 等唱完了,小寒问:“是不是越唱越饿?” 二狗子点点头。关西也喊饿。说要不是在这儿值勤,他**兔子了。今天下午好几次看见兔子露头,就是因为走不开,让它溜走了。太可惜! 小寒说:“以后有的是机会,等天下太平了,天天打兔子。咱现在学个新歌儿好不好?趁着匈奴人在,咱把威风抖起来。” 小虎马上响应,每天他起调,就会一首歌,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其他人也响应。头一次见匈奴人,却不打仗,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唱歌解解气也行。 小寒示意大家安静,说练歌的时候就要轻声,等练好了就大声唱给匈奴人听。 众人都听话地点点头。小寒就教他们一句一句唱《大刀进行曲》。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 把他消灭! ……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 把他消灭!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这首歌旋律简单,歌词直白,很容易记。小寒带着唱了两遍就唱会了。军士们憋不住要大声唱,小寒怎么也摁不住,干脆不摁了,就当这是开味菜吧! 对面不远就是四五十个匈奴骑兵,那不是鬼子是什么?军士们越唱越带劲。特别是最后一个干脆利落的“杀”,要多解气有多解气。 对面那些匈奴人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内容,只能通过表情来分析,大体知道不是团结友爱的意思。 蒙恬听见杀气腾腾的“杀”,虎躯一振,仔细听歌词,大为赞赏,这歌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他一捅扶苏,说:“大公子,你家小寒还有什么不会的?” 扶苏故作认真地想了想,说:“她说她功夫不好,打架不行。” 蒙恬“噗嗤”一声笑了,用手指点了点他,看你得意的那个劲儿!他伸过头,故意逗他:“大公子,把你家小寒留在军营里教军士们唱歌吧!” 扶苏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这怎么行,我还要把她带回咸阳成亲呢!” 蒙恬哈哈大笑,“大公子都快三十了吧,这么要紧?” 扶苏一听就恼,“这当然很要紧,我不赶紧娶她,让别人娶了怎么办?” 蒙恬又笑:“普天之下,谁敢跟你争啊?” 扶苏点点头,按说是没人敢争,可是有人惦记也不行,李由就惦记着呢! 蒙恬摇摇头:“大公子,你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我,很同情!” 扶苏“彭”地给他一拳,蒙恬接住,说:“身手不错,可以当小寒的老师了。” 扶苏又伸脚踢蒙恬,蒙恬就地一转躲开,扶苏踢了个空。 等他再想补上一脚的时候,蒙恬已经跳到一丈开外了,扶苏只好叉腰生气。 那些来谈判的匈奴人瞥见扶苏和蒙恬“打架”非常开心,他们之间不合了,那就是好消息啊! 远处的《大刀进行曲》唱得更欢。 匈奴人带来的通译也不译了,反正战局已经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比缰问:“他们在唱什么?” 通译想了一下说:“是宰羊之前唱的歌。” 结比缰“哦”地点点头,说:“华夏人就是套路多,宰只羊还唱得杀气腾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宰人呢!” 通译说:“是,您说的在理。” 开饭了。这顿饭是双方在一起吃。 每一方的桌子上都摆了一个大猪头。 然后是一盆白萝卜汆羊肉和一盘子茶叶蛋。 其他的是烧烤,木木说,一会儿就会拿进来。 小寒瞅了一眼猪头,又看看阮翁仲,心说,主力在这儿呢! 结比缰一见猪头的颜色就控制不住了,他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刀,没摸着,很气恼。 厨子拿了一把刀过来,在桌前站定了,半跪下,开始一扇一扇解猪头。他解得很有章法,薄厚肥瘦都有考虑,解下来再整齐地码放在空盘子里。小寒以前觉得片鸭子很了不起,现在觉得能把猪脑壳解得这么艺术的也非常难得。 等解完了两只猪头,有军士抬进来一个木墩,同时拿来的还有凿子、起子和斧子。 小寒问:“这是要干嘛?” 扶苏说:“往下看,他干活很漂亮的。” 只见那厨子一手拿斧,一手执凿,瞅准位置,咔咔咔几下,猪脑壳开裂了。再拿过起子和刀,用力一压,咔咔咔,开了。整整的一个猪脑呈现出来。有人递过来一个小碗,厨子小心地用勺子把猴脑仁掏出来,放在桌上。 厨子又开始敲打第二颗了。 结比缰看看左右,这玩艺只有一个,怎么吃? 头曼单于挥挥手,“你吃吧!” 结比缰也不客气,拿起勺子就吃。一吃,嗯?腻腻的,不太好吃,不入味,他一张嘴就吐了出来。 冒顿嫌恶地往后坐了坐。 兰氏的头领也讨厌地横他一眼。这桌上的菜多漂亮啊,还没开吃就弄了这么个结局。 那边扶苏他们的猪脑也取出来了。 扶苏取过小碗,拿过旁边早就备着的调好的芝麻酱,盛了一小勺,淋上,略微拌拌,盛了一勺放在小寒面前的碟子里,又给蒙恬和自己盛了一勺,把剩下的全给了巨人阮翁仲。 四个人一人一只小勺,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猪脑。小寒第一次这么吃,味道真的不错,有明显的姜味和芝麻的香味,一点也不腥。 结比缰非常生气,他好像是被耍了。 他生气的时候就特别能吃,一盘子茶叶蛋两口一个两口一个,很快就被他吃得只剩下两个。 这时候,烧烤上来了。 兔子很凄惨地被吊起来,浑身烤得油晶晶的。厨子把他身上的绳子剪断,没有见火的地方是明显的浅色,像一个被捆绑起来烧烤的孩子。 小寒看了一眼赶紧闭上眼睛,心里抱怨,这是谁发明的残忍的吃法?一定要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扶苏有点后悔,为了在匈奴人面前显得浑不吝,忘了小寒很怕死兔子的事情。他捏捏小寒的手,小寒一手冷汗。扶苏要后悔死了。这是木木的主意,他非说这样显得很残忍,很有震慑效果。可是对面的匈奴人全没把它当回事,拿过来就开始撕,全不管它是不是被捆绑过。 明天找到空就打他一顿! 烤鱼也上来了,还有烤蛇,它们都是被吊起来的,一个个看上去很可怜,都浑身抽搐了。 厨子当着大家的面,把鱼皮、蛇皮“刷”地撕下来,手艺真好,皮完整地掉下来,白白的肉完整地露出来。 小寒受不了了。她觉得自己皮肤疼。她使劲攥着拳头,心里暗骂,这是哪个坏人出的主意? 结比缰那个吃货露出欢乐的表情,撕皮这件事太爽了! 让他不爽的是,刚才不知后面的内容,茶叶蛋吃多了! 当饺子上来的时候,结比缰已经吃到嗓子眼了,他不知道这像耳朵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玩艺,挑开皮儿,一股香味儿,我的娘啊,华夏人太坏了,他们把最好吃的放在最后边。我又被耍了! 兰氏的头领吃了一口饺子,嗯?什么感觉,没来得及嚼它怎么自己滑下去了,再吃一个,再吃一个,太爽了。华夏人太幸福了,真会吃啊! 他捅了一下专心吃东西的冒顿,低声说:“太子,其实你去咸阳也挺不错的,不用吹白毛风,天天吃好吃的。” 冒顿把碗往桌上一顿,这不是用刀子捅着人玩吗?自己人能这么欺负自己人吗? 头曼单于拍拍他,夹了一个饺子放在他碗里。筷子太难用了,两根筷子弄出一头大汗。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别人问单于是怎么死的,他会坐起来告诉他,“我是让筷子累死的”。 吃得差不多了,蒙恬放下筷子,说:“因为要谈事情,所以没有准备酒。怎么样?如果觉得差不多了,我们谈谈合作的细节。” 没等头曼单于开腔,结比缰挥动了一下胖手,“不谈了、不谈了,我要睡觉。” 兰氏的头领也摇头,这会脑子不好使了,谈什么都白谈。 冒顿没有情绪,他被白毛风和好吃的那两句话真的惹恼了。 呼衍氏的头领还好点儿,他很忠诚地望着头曼单于,头曼单于却把目光移开了。在单于的心中,这呼衍氏的家伙是个十足的卖国贼。 扶苏也放下筷子,等着对方的回答。 头曼单于摇摇头说:“今天不谈了,太累。大家都需要休息。” 蒙恬点点头,他早知道是这样。别看一个个壮得像牛一样,这一天下来,牛也被蹂躏得差不多了。 “好吧,各自休息,明天接着谈。” …………………………………………………… 请到起点女生网看本文的正版,每天更新一般在早上8点左右,请在书评处写下您的建议或感受,谢谢和我一起成长的朋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按个手印吧 第二天早上,冒顿让歌声吵醒。这杀气腾腾的歌大清早就让人不得安宁。 结比缰不满地问通译:“怎么他们大清早就宰羊?” 通译一转眼珠说:“可能他们今天还想请您大吃一顿。” 结比缰满意地“嗯”了一声,说:“华夏人待客还是不错的。” 等这些人吃过清粥小菜,坐在谈判桌前的时候,结比缰想,是不是羊肉要等着中午吃?还有新鲜做法吗? 小寒把早上赶出来的几条细则拿给扶苏看,这是昨晚和扶苏商定的结果。他们再也不想和这群匈奴人磨蹭下去了,如果匈奴人同意,就此敲定马上执行,如果不同意,那也想办法让他同意。 大方向都定了,细则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细则一共有这么几条: 第一,匈奴人退到阴山以北,即日起程。由大秦军队李来福将军率部于三里外护送。如有蛮横生变耍赖拖延者,李将军有自主处决权。 第二,第一批战争赔偿于匈奴北迁时起交由冒顿太子,冒顿太子率领护送牛羊的匈奴牧民至肤施城。牧民返回,冒顿太子将陪同扶苏公子到咸阳游学。 第三,匈奴一方派遣的学农业技术的牧民可于起程时留下,或至阴山以北安顿下来以后再挑选人员至肤施城。接洽及人员管理均由任明将军负责,所有人必须遵守大秦法律,违者按大秦法律处罚。 第四,大秦一方所派打井技术人员于元旦之前(颛顼历)到达阴山以北,争取在冻土之前打出第一口井。 第五,大秦一方将于元旦之后(颛顼历)一个月内组织商品及商贩至阴山以北匈奴人之新落脚地,以保证匈奴人顺利过冬。 第六,双方视合作情况将在阴山一处交通方便的地方设置互市场所及管理机构,具体地点及要求勘察之后再议再定。时间定于下一年开春之季,双方各派代表会谈具体实施细则。 扶苏温雅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匈奴人,严肃地说:“各位想来休息得不错,今天我们只就细节问题做一个会商。我今天早上就昨天商定的事项做了进一步的规划,我想先一揽子说明一下,如果有不同意见等我说完了,再协商修改。” 对面的头曼等人或点头、或面无表情。 扶苏见状,朗声读了以上六条细则。 读到冒顿的时候,他难过地低下了头。他这样的男人,命运居然握在别人的手里。 呼衍氏和兰氏的头领都没有意见,大方向都定了,这些就没什么可争的了,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 结比缰仍有点气呼呼的,但他也知道今天的气比起昨天已经消了好多。可见接受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有一个过程,一但真的接受了就没有那么难了。 头曼单于看看众人,他们没有一个想发言的,他心中叹了口气说:“关于第一批战争赔偿我有几句话,请公子考虑。” 扶苏扬手,说:“请!” 头曼单于说:“第一批能不能分两次?眼下,羊正处于发情期,我想让它们再过三个月发情期结束以后再把羊送给你们。牛也是这样,但我想先把一半送给你们,留下另一半交配。” 扶苏听了有点茫然,听上去这话很有道理,但发情期他不太了解。他望望蒙恬,蒙恬也不太明白,他只知道春天是马的发情期。牛羊是真的不清楚的。 小寒偷偷捅了一下扶苏,撇撇嘴摇头。 扶苏会意,这是让他别听他们胡说。可是怎么反驳为好呢?直接否定,好像有点不近情理,有失风度。 看扶苏有点犹豫,小寒只好开口。她说:“不好意思,小女子家里也养过牲畜的。牛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发情的,留下牛太没道理。羊的情况可以考虑,至于如何处理让我们大公子拿个意见吧!” 扶苏听了立刻思路清晰,他说:“关于羊,我是这样想的。第一个意见,把羊折成牛或者马的数量,一并交给我们。第二个意见,可以三个月以后交,但要算孳息。”说到这儿,他扭头对小寒说:“孳息怎么算合适,十头羊多要它一头还是两头?” 小寒听了轻飘飘地说:“大公子见过生育能力这么差的羊吗?” 一直闷不作声的阮翁仲闷闷地插了一句:“我家养的羊最低一头下两只。” 结比缰气得一拍案几:“有时候只能下出一只来,这个你怎么不说?” 阮翁仲说:“那是你家,我说的是我家。你家不会养才只能下得那么少。” 蒙恬哈哈大笑,没想到阮翁仲还有这样的一面。他挥挥手,打断争论说:“我看还是一起交付吧,迟三个月怎么也得多交些小羊。至于多少那都是老天的意思,我们把人间的事情做好就不错了。” 扶苏点点头。该利落的时候就得利落,越同情别人麻烦越多。他说:“我同意大将军的意见。单于也不要怪我们苛刻,我们头一次合作,实在是信任基础太薄,如果将来合作顺利,有些事情就可以商量了。” 头曼有些气闷地叹了口气。他没啥好说的了。 冒顿恨恨地盯着小寒,就是她坏事。 扶苏不爽地咳嗽一声。说:“如果没有别的要说的,那我们的协议就算建立了。现在我再郑重地宣读一遍这次谈判的结果。请小寒姑娘把另一份文件准备好,大家签一下自己的名字。哦,你们可以按手印。” 结比缰说:“按什么手印,你们华夏人就是麻烦!” 扶苏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这只是个程序,我们要向我们的皇帝呈上这份协议。同时,这也是个庄严的仪式,让经历过的人记住边境的和平从这天开始。我相信,你们匈奴人的牧民也会感谢你们今天的劳动,因为从此,他们的家庭不会因为一口冬天的粮食而失去自己的儿子。” 呼衍氏的头领点点头。他没有失去过儿子,但他失去过侄子。 兰氏的头领无可无不可地望着头曼单于。他觉得他们的头领太弱了,要不要换一个? 扶苏庄严宣读这两天的谈判结果。他读着读着,内心潮涌,如果从这天开始真的能实现边境和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那他真的算是做了一件值得的事情。而他的父皇也会看到一个能干的儿子,一个成熟的儿子,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儿子。 而在他的背后,一直有小寒支持的身影。 他们,是最好的搭档和爱人。 小寒其实已经誊抄好了,别人斗嘴的功夫她一直没闲着。她把自己这方的几个人空开,只写了“书记小寒”两个字,然后推给旁边的几个人。 阮翁仲很激动,这样重要的文件他也可以写上自己的名字!他对蒙恬说:“大将军,我的字不漂亮。”蒙恬拍拍他,说:“你是优秀的军人,这个协议能否正常执行,你责任重大,写吧!” 扶苏读完了,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第一个位置。他看看“书记小寒”几个字非常遗憾,她做的工作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地概括? 小寒又写下匈奴几个人的间译,拿给对方的通译,让他按顺序找各自按手印的地方。 冒顿用大拇指狠狠地按了一下印泥,既然他的前途已经被人决定了,那么他一定要把文字创制的事情做好。将来他要拿着自己主导的协议让华夏人签上自己的名字。或者也可以轻蔑地对他们说:“你想按个手印也行!” 木木又端进来热茶。 扶苏和蒙恬看了一眼,两人都端起茶杯,扶苏说:“好了,这两天大家辛苦,因为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而且怎么说也是死了不少人,不是喜事,我们还是不能喝酒,就让我们一起饮一杯茶吧。为地下牺牲的所有战士,也为了将来能够平安生活的百姓。” 头曼等人意兴阑珊地端起杯做了个样子。这件事,对华夏人能不是好事吗? 喝完茶,众人无话。结比缰看对方的意思,这是不留着吃中午饭了。他看看通译,不是说早上宰羊了? 头曼单于扫了一眼自己人,说:“我们回去吧!” 蒙恬说:“嗯,路上走好。路上我会派人护送你们,阮翁仲,你负责把他们交给路上迎接的李来福将军。把情况向他简单交接一下。” 阮翁仲响亮地说:“是!大将军。” 扶苏做了个“请”的动作,木木打开大帐的门,扶苏先出去,头曼等人一个一个出去。 门外候着的匈奴骑士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尘埃落定了。剩下就是听令。 阮翁仲一挥手,五十多个骑士上马,他也上马,向蒙恬抱抱拳。蒙恬挥挥手,可以走了。 两方共上百个人向远方走了。 扶苏拍拍小寒的肩膀说:“送信的歌声还没响起来呢?” 小寒“哦”了一声,问:“唱什么?” “还唱昨天那个,我爱听。” 小寒点点头,好吧。这情景唱这歌真有点滑稽,呵呵。 蒙恬在旁边来了一句:“贼公贼婆!” 冒顿骑在马上听到远处飘来的歌声,心中再次感叹,她不放羊真是屈才。 他问通译:“这歌什么意思?” 通译仔细听了一下歌词说:“男人和女人相爱的故事。” “真的?” 通译点点头,说:“有一些听不懂的地方,就是重复的那句‘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玛杰啊玛……” 冒顿点点头,这可能就是情报的核心部分。 他奶娘的!华夏人就是会动脑筋,连这方法都能想得到。 他拍马赶到父亲身边,说:“父亲,咱们也得找几个唱歌好的姑娘送信儿。你听,这么远还听得见。” 头曼单于郑重地点点头,这次失败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情报传递的速度太慢了。 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发现宝贝了 谈判结束,扶苏和小寒一阵轻松。两人拉着手在草地上撒欢儿。蒙恬撇了撇嘴,心里说:“真像两只小狗!大公子这是活回去了!” 他的事情还多呢。匈奴人听话不听话只能走走看了。 将近三十万人在这里戍守,每天要吃要喝,朝堂的反对声他在这里能都想象得到。 能这么快结束战争,还有大量的战争赔偿,这比去匈奴人的老窝抄家都好。 李斯那老头儿这次没话说了吧?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要回咸阳和扶苏一起复命。匈奴人能顺利北退的话,他蒙家又一次光耀门庭。 …… 不远处扶苏在冲他招手,小寒在那里又笑又叫。蒙恬摇摇头,这一款的姑娘他是头一回见着,说奇怪吧,还挺可爱,但就是有些让人吃不准,跟她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带到沟里去。这得多强大的自信才能跟她在一起? 大公子这一点,他服! “我说你们这一对贼公贼婆,又有什么事情要打扰大将军?” 扶苏笑笑,一指地上的东西,说:“小寒说我们要发财了,让我们俩一起合计发财大计。” 蒙恬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怎么就是要发财了呢?他顺着扶苏的手,看地上的东西。 咳!那就是匈奴人吃剩下的一堆骨头。 这匈奴人也真能吃,也不知吃了多少牛羊,把地上的大坑都快填平了。这种骨头草原上到处都是,这就能发财?他疑惑地望着兴奋的小寒姑娘。现在她脸蛋红红的,神采飞扬,确实很迷人。她的迷人不是女人身体给男人的诱惑,而是让你和她一起年轻成长的快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两位别紧着笑,给我说说!” 扶苏鼓励地看看小寒,点点头。 小寒略想了一下,说:“大将军,我准备把这堆骨头做成瓷器卖给匈奴人、月氏人、东胡人,我要让他们享受到顶极的瓷器,付出顶极的代价。你说,我们一起赚钱好不好?” 蒙恬有点跟不上节奏,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扶苏也有些不甚明了。但她对小寒有信心,所以也不着急。 见二人是如此表情,小寒决定还是从头说,特别是要细说给未来的投资人蒙恬大将军。 “大将军,咱们这几天用的白瓷茶杯你看到了吧?” “嗯。” “它美不美?” “美!” “我用这堆骨头可以做成更美的瓷器,比那个还要白、还要薄、还要透亮,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卖得更贵一点?” 蒙恬皱眉看看扶苏,你家小寒不是在说胡话吧? “大将军您别这么看,我正常着呢!这种瓷器叫骨瓷,把牛的骨粉加入到肤施当地产的观音土中,塑型,上石灰釉,烧制出来就是骨瓷。” “我在咸阳的时候苦于找不到牛骨,没法展开这个试验,当时就想,要不就用药店的龙骨试试?没想到,肤施这好地方,什么都给我准备好了。大将军,大公子,两位想想,守着这么好的原料,我这么好的技术人才,还有这么好的市场,这么便利的交通条件,如果不赚这个钱,真是暴殄天物,老天不容啊!” 扶苏哈哈大笑,他最爱看小寒一本正经说生意经的样子。他禁不住宠爱地摸摸小寒的头,小寒往旁边跳了一下,严肃地说:“别动,我在说正经生意呢!发财大计,时不我待,舍我其谁?” 蒙恬也哈哈大笑,一个姑娘家这么认真地说生意确实很好玩。 小寒让他们两个笑毛了,她再次严肃地说:“不许笑,再笑,再笑连朋友都没得做!” 扶苏赶紧不笑了,他刚才真的不是嘲笑。 蒙恬还是想笑,但对方是个姑娘,岁数小,他这年龄的男人怎么也得顾着姑娘家的面子。他清咳了一声,整理了下情绪说:“姑娘所说的有把握吗?” 小寒说:“书读过,没做过,不过,以我在咸阳做瓷器的经验,骨瓷的成功指日可待。何况,以两位的财力,我做几窑失败了也没什么!骨瓷的关键是骨粉的比例要合适,再就是炉温要高。当然,我在肤施城和荆花姐逛陶器店的时候,发现他们的水平比咸阳差了一些。不过,即便是这样,我们做出来卖给那边什么都不懂的匈奴人也是稳稳的。他们的见识就是那么LOW。” “什么?搂?”蒙恬疑惑了,我怎么听不懂年轻人说话呢? 扶苏解释:“瓜蒌的蒌。就是看着是团东西,其实没什么价值,虚张声势而已。” 小寒冲扶苏竖了下拇指,大公子真聪明。这种人才应该进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的。 蒙恬点点头,他懂了。他看向扶苏:“这生意大公子打算做吗?” 扶苏点头,说:“就算哄着她玩,我也要做的。” 小寒一听就气了,这叫什么话? “两位搞清楚,我小寒所思所想无不是利国利民,我做骨瓷一是利用自然资源,二能增加国家税收,三能富裕一方百姓。让你们一说,好像我没事干瞎胡闹似的!” 扶苏一看小寒生气了,赶紧哄她:“我刚才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高兴做的事情就是我愿意奉陪的事情,亏本咱也亏得起,赚钱更是皆大欢喜。说真的,我非常渴望你带着我发财!穷日子我是过够了!” 小寒举起拳头就打,这家伙真是皮痒了。 扶苏举手防卫,很配合地嗷嗷叫。 蒙恬在旁边无奈地摇摇头,他算是看清楚了,人家这叫蜜里调油!他年轻时好像也是有过这么一段的。 发财,他不反对,烧瓷器也花不了多少本钱。 照小寒姑娘的分析,这事情还是很有搞头的。 再说了,陪着大公子玩玩也没什么不好,天底下有几个人是大公子拉着你入伙的?人家也不是开不起几个窑。 大公子拉他入伙,想来是他长期在肤施经营,在这地方做什么买卖都有地利之便。而大公子很快要回咸阳,生意只能依仗他来关照。 至于其他目的,有也是正常的,倒是不用多想。任何人上台都需要蒙家支持,相比较而言,蒙家宁可那个人就是大公子。 等两人闹够了,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刚才没顾上蒙恬,让人家看笑话了。 蒙恬清了清嗓子,说:“小寒姑娘发财的事情能想着我蒙恬,那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到底怎么开始呢?小寒姑娘有谱了吗?” 小寒想了一下,说:“两个办法,第一个,为了尽快赶上一个月以后我们组织商队的期限,把肤施城现有的窑挑选一两个收购并改造,原有的人员都是成熟的工匠,理解力好上手快,这比新开一个窑要省事。第二个办法,一边开新的窑场,一边从咸阳调集技术人员过来,他们技术好,可以做精品瓷器,销往全国,也销往月氏那些我们没有开发的市场。我要让外族人一看到这好东西就两眼冒星星,开多少价钱都不带讲价的。” 扶苏笑了,这丫头胃口就是不小。他看向蒙恬,蒙恬说:“咱就拿匈奴人练手吧。小寒姑娘这么有自信,我估计肤施的制陶水平也能很快上来。” 扶苏点头,本地人好办事,要少好多麻烦。他问蒙恬:“你推荐的友直、友谅两个通译除了语言能力,别的方面好像也不错。” 蒙恬点头,“嗯”了一下,“那是荆花的表亲,是信得过的人。大公子的意思是让他们去做这个事情?” 扶苏说:“嗯,我不可能老在这里呆着,你也有军务在身,插手买卖的事不太好听,所以找当地人来做是最好的。” 小寒插话:“对,你们坐在后面赚钱就好了。” 蒙恬说:“好吧,今天就找个空和友直、友谅谈谈。小寒姑娘可以和他们细说一下你的打算,他们也好找着方向。” 小寒点点头。她只要促成这件事就行,至于扶苏和蒙恬之间如何出资、如何分成她根本不关心。赚不赚他们都是有钱人,那些没钱的人倒是可以从这件事中赚点小钱花花。这才是她觉得快乐的地方。 蒙恬问:“那么,这堆骨头现在成了宝贝了?” 小寒“嗯”了一下,说:“大将军得让人把它们收集起来,清理锻烧成骨粉。越干净越好。” 蒙恬说:“好!这好办。这头曼城他们占据了几年,应该到处都是这东西,我让军士们只管拿麻袋来装。” 扶苏望望四野已经发黄的草地,感慨地说:“我越来越觉得匈奴人太笨,他们吃完了牛骨头,给我们提供了不要钱的原料,回头还得花大价钱买我们的东西,把那些骨头再买回去,你说说这老天的安排!小寒,你就是上天派下来耍他们的!” 小寒神气地一扬头,“哼,才没功夫耍他们!本姑娘志在千里,要打通华夏周边的所有商道,以利益促合作,以合作保太平。我们要联合和匈奴人有矛盾的月氏,双方共同挤压,把匈奴人摁在阴山背后几十年都不得翻身!” 看着小寒那个往下摁的动作,蒙恬吃了一惊,这是买卖人说出的狂言乱语吗?他探询地望着扶苏。 说实话,扶苏也很震惊。这是他抱在怀里百依百顺的小寒吗? 但他比起蒙恬更容易接受。因为小寒一直反对战争、向往天下太平,而她今时今日的表达,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对他也是一个启发。 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他沉默片刻,感叹地说:“小寒,你心里住了一个猛汉子!” 小寒俏生生白他一眼:“大公子怎么说话呢,这话容易引起联想的!” 蒙恬也暗自点头。得到小寒,扶苏多么幸运。当然,这是作为未来接班人的幸运,但作为男人,是幸运吗?他不知道。太有主意的女人会让男人莫名地生出无力之感,你能驾驭得了她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她嫌我出身不好 说完了发财的小事,扶苏问:“大将军有没有考虑过这三十万人的后续问题?” 蒙恬没吱声,既然扶苏这么问,就肯定是有了考虑,先听听他说的吧。 “来时,我向父皇建议过,等战事结束了,这边空出来的土地发展屯垦。父皇说,等你回去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蒙恬沉思了片刻,问:“皇上是要移民吗?” 扶苏说:“有可能。但我考虑的是你这三十万人的吃住生活。边境不能没有重兵,但军士们长期没有家庭生活容易躁动,从供给来说,打一场大仗是一次大的消耗,长期养兵朝廷是吃不消的。所以,与其大规模地移民,倒不如让一部分军人种地开荒。如果他们能在这里就地成家,也算是有家有业的人了。对于来犯的敌人,他们保家卫国的观念会更加清晰。” 蒙恬微微点头,他过去也有过类似想法,但那时的主要任务是打仗,这件事顾不上深想。何况,这里面涉及到利益分配和军队职能的变化,摸不清皇上的意思是万万不能提的。 “大公子有成熟的想法了吗?” 扶苏说:“说不上成熟,就是与大将军交流一下。第一个办法,是不是由军队占有一定的田亩,军人轮流训练、轮流种地,收获归整个军队所有,他们的家属也可以在农业劳动中做些附属的舂米等活计。有军队的被服织造,也可以让他们的家属来做,这样,夫妻二人就都和军队的利益连在一起。人心稳定,则整个边境形势就更加稳定。只不过,这样一来,大将军管理的任务就变得繁杂,特别是生产、帐目等事项,一开始不容易理顺。” 蒙恬点头,确实是比较繁杂。 繁杂他倒是不怕,就怕最后吃力不讨好,产生了怎么努力说都说不清的问题。 “第二个办法,把新得的土地分给在这里的军士,但怎么分是个问题。有军功的当然多分,没军功的不分好像也说不过去。当然,如果能分得好,衙门也向他们征税,训练呢,可以规定时间,比如农忙时节多少天,农闲时节多少天。这样,你不用经手帐目,管理的责任要轻,问题呢,就是军士过日子的心思会不会太重,忽略了防守的本来职能?” 蒙恬点头,军人,放开容易收拢难,他操练这些新兵,光是看旗帜、听指挥这件事就操碎了心。真要把他们撒出去种地,集合训练的时候这个到,那个不到,通知就得费一大通功夫。这件事万万不能这么干。 他问:“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扶苏想了想,问旁边听着的小寒:“你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小寒说:“不能什么事情都堆在大将军一个人的头上。可以让朝廷派专人来管理生产及收获事宜,大将军只挂最高军事长官的名儿,并不经手帐目,职能还是军事训练及边境防守。只要职能分开,帐目清楚,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蒙恬听了点点头,如果这样,他就不怕什么麻烦了。 “还有,”小寒说,“税收问题。可以把军队的田亩当作一个农户的田亩来交税,田亩多,交给朝廷的税就多。但是军队的支出如果不够了还可以向朝廷申请军费。收成好,看帐目,申请的数额就少。收成不好,看帐目,申请的数额就多。两笔帐清清楚楚,谁都没话说。” 蒙恬和扶苏对视一下,都微微点头。一出一进两笔帐记好了,事情确实就简单了。 蒙恬说:“到底是买卖人,想事情的角度和我们军人就是不一样。” 小寒说:“让将军见笑了,小寒不过是觉得万事皆经营,大到国家,小到家庭。算计不到就要受制于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大小一个理。” 蒙恬点点头,这话在理,但不知她小小年纪哪来的这番感慨? 扶苏则深深地看了小寒一眼,她这话有深意呢!他头脑里再次浮现出他们在车上说过的话,成败不过是道算学题。看来,军屯的事情得抓紧向父皇说了。 过了会儿,扶苏说:“如果匈奴人北退顺利,你就得发战报了吧?” 蒙恬注视着远处跑动的战马,说:“大捷的战报已经发出,谈判的没有发,等北退成功的消息呢!你们说,那匈奴人交牛马会爽快吗?” 扶苏说:“不得不爽快吧,你那些军士们还等着军功呢!现在士气这么旺。” 蒙恬说:“话是这么说,我总是担心又出事端。按说,我是军人,不怕打仗的。但每次打仗前,总是希望别打了、别再打了。” 扶苏说:“正常,没有人喜欢打仗的。人本性都是喜欢安宁的。” 小寒插嘴说:“那个冒顿太子会不会不听话,跑了?” 扶苏说:“不会,他怎么能把他父亲的话当儿戏,他身上有国家责任的。” 小寒说:“要是换了我,可能我就跑了。凭什么押着我去当人质,凭什么是你们摆布我的命运?” “你是女人,你可以任性,男人不会!” “要是他连太子位都不要了,他父亲还会让他去吗?” “我们要的是冒顿,不是哪个太子。只要我们不改口,这一点就不会改变。”说完,扶苏问:“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小寒想了一下说:“我在想,要是我是头曼单于,心里会怎么想自己的儿子。” 扶苏安慰地拉住她的手,说:“别想那么多了,生在帝王家,自己的命运是没法选择的。” 蒙恬听了这话,深看了扶苏一眼,眼前的这位皇长子在说他自己吗? 小寒听了这话,情绪有些低落。她努力改变,到底改变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命运转一个弯? 想到这儿,她说:“大公子,肤施是个好地方,我们就在这里别回去了。” 她想,只要她在,远离咸阳,就能躲过事非圈子里的灾祸。只要她在,她就紧紧看着扶苏,不让他因为一份诏书就做出傻事来。 蒙恬听了,却是摇摇头,这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想去咸阳?这小寒姑娘倒是个特别的人。 他说:“姑娘看眼下,这地方不错。到了冬天,满眼都是荒草,天地就是一个苍凉,再无其他的感觉。走几里地都没有一个人,到了晚上狼饿得“嗷嗷”叫,听着都吓得睡不着。到那时啊,姑娘就会觉得还是咸阳好!” 扶苏爱怜地揉揉小寒的头发,他想,她肯定是想跟他单独在一起,不想面对他那个复杂的大家庭。但她总要面对的,他会努力让她愉快地接受她们。 他笑笑对蒙恬说:“大将军不知道,小寒说过好几次肤施是个好地方。她说,圈一大块草场,养一群鸡,找个军士往地上一躺晒太阳,老鹰来了,给它一箭,一边练兵一边养鸡两不耽误,军中还天天有鸡蛋吃。” 蒙恬哈哈大笑,这就是小姑娘的天真想法,事情哪是那么简单的呢?不过,这么想想也真是开心。 扶苏又说:“还有,小寒说,这里除了观音土,还可能有煤,对了,我们发现了岩盐。以后部队吃盐都不用买,弄几块石头敲碎了,放锅里煮一煮就行。” 蒙恬心里一动,盐,还有煤,这都是好东西啊!他们才来了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这么多东西,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他有些疑惑地看看这对张口就是好东西的年轻人。 小寒甩开扶苏的手,心情还是不太好,她勉强笑了下说:“煤还没有确定,但盐是真的找到了,正打算把这个当作发财的生意和将军分享呢,没想到他是让军队白吃。将军看看,皇子就是皇子,一点生意头脑都没有。刚说了,帐目要清楚,他倒先糊涂了。” 扶苏上手就弹她脑门,“就你是生意人,小气!”他实在是爱死了她这嗔怨的表情。 蒙恬哈哈一笑,这是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呢!是情不自禁还是不把他当外人? “照姑娘这么说,肤施还真是个好地方。我倒希望两位留下来,咱们一起防匈奴,一起发大财!” “我得把她好好带回去,先成亲,其他事儿都不如这个重要。” “大公子张嘴就是这事儿,咱能不说这个吗?”小寒发愁地盯着扶苏,这家伙怎么能见人就说这个呢? “怎么能不说呢?这事儿多重要啊!” “我不管,我就想呆在肤施,我就想呆在狼比人多的地方,我就想在这里发大财。!”说完小寒气鼓鼓地一个人走了。 大公子被甩了?蒙恬幸灾乐祸地推了扶苏一把,“怎么,不想嫁给你?” 扶苏尴尬地笑了一下,说:“不会,我这么丰神俊逸、出类拔萃的男子,她上哪儿找?她就是耍小性子。” 蒙恬不信地望着他,这表情不太自信啊! 扶苏撑不住了,叹口气,说:“身份问题,解决不了的。她嫌我出身不好!” 蒙恬被惊到了,出身不好,皇子,还是皇长子,这就是出身不好?老天爷啊,打一个雷把我劈死算了。女人果然是奇怪的动物! 第一百三十章 遇到另一个自己 蒙恬在等匈奴北退的消息。他们不出幺蛾子,他的功劳就稳拿了。 扶苏也在等,他要等着冒顿来了一起回咸阳复命。冒顿回咸阳必定会引起轰动。很多人都没见过匈奴人,这下可算是开了眼了。 父皇一定很高兴,把匈奴的太子押在咸阳,匈奴人会消停一阵子吧? 小寒真是个搞不懂的女人。说是不想跟他回咸阳,还到处打听胡家的老九,说要给胡老爷子报个平安。这不还是想回去的吗? 今天打听到了,那胡九在辎重部门做得好好的,她这才放了心。她还打算找到那人,亲眼见见,看人家有没有要捎的话,她好带回去。 “扶苏,冒顿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我们得等多久?” “怎么也得两三天吧。那么多牲口,组织起来不容易。都是从各家各户拿出来的,阻力肯定不小。” “嗯,其实百姓都是不容易的,无论是哪儿的百姓。只是,匈奴人,还是不要同情他们了。” 扶苏呵呵一笑:“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说别同情什么人。我以为你谁都同情的。” “哼!我又不是滥好人。对于单个的匈奴人,如果他是你的邻居,你的朋友,可能你会同情。但是,他们动不动就要侵犯别人,同情他们就是妇人之仁。” 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妇人之仁”这句话特别好笑,他的小寒真是特别。他一把把小寒搂过来,亲了一下额头,说:“小寒,我们回咸阳成亲吧。我的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小寒轻轻推了一下,没推动。她也就不推了。 她把头靠在扶苏的胸前,默不作声,只听得健康的心脏通通跳动的声音。 过了会儿,她说:“我们这样,跟成亲有什么区别,何必要一个仪式呢?我就当你的侍妾,我不要其他的名分。我也不想进你家,我不想和别的女人打交道。我也不想见你那了不起的父亲,当然,如果你想让我见你的母亲,我很乐意。让我讨她欢喜,我也会努力。其它的,真的不想要了!” 扶苏叹了口气。这个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扶苏,我只想过我一个人的小日子。有你很好,日子很温暖。有事情做,画画儿,玩玩瓷器,在这里找找矿石,都挺不错。把我圈在你的府里,绣花,陪一群女人说话,我会郁闷死的……” “当一个名分不确定的女人就不同了,我可以出来做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骑着马到河边去,大声地唱歌。到处转转,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说是伺候你的丫头也行,说是依赖你生存的女人也行,只是名声有点损害,但其实我是不在乎的。在乎我的人,他不会笑话我,不在乎我的人,我又何必在乎他们的话。再说了,以你的地位,谁敢说什么?我一个没有家的女人,未婚,你又不存在偷别人老婆的问题。” 扶苏摇摇头,把下巴放在小寒的头顶上,柔声说:“不好,这样很不好,我不想委屈了你。我扶苏不想让任何人对你有不敬的说法,想一想都不行。” 小寒一时无话可说。他真是个好男人。 她抬起头,轻轻地咬他的下巴。扶苏轻笑:“真像一条小狗。” “只咬你一个人的小狗。” 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过了会儿,小寒说:“扶苏,过几年,可能我就想通了,我们到时候就没什么问题了。” “真的吗?怎么我觉得你这小脑袋瓜里问题会越来越多?”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吧!” 小寒轻轻地亲吻他。她安抚扶苏,心里也有些歉意。这个好男人被她吊得好可怜。一再求婚一再被拒,可是他还这么坚持,对她一如既往地好。 小寒有些惆怅地想,事情的发展是有几个标志性事件的,一件“焚书”,一件“坑儒”,只要这两件事没发生,或者发生了,扶苏没有表示反对,始皇帝就不会把他赶到上郡,扶苏就不会离开咸阳。他只要在咸阳,赵高等人就玩不出什么花招儿,因为那里还有右相冯去疾和其它大臣,而长期伴随始皇帝的蒙毅在巡游途中返回了咸阳,也不会坐视假诏书事件的发生。而扶苏也不会相信父亲会从中途发出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责难性的诏书,有什么事情父亲会等不到回来当面说呢? 何况现在,上郡这里,刚刚取得大捷,很快就结束了战争。而历史书上说,蒙恬这一仗之后还要继续清理草原上散落的匈奴势力。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他渡过黄河,攻占高阙与陶山,又打了一次大胜仗。这才把匈奴人赶得向北远遁。 因为自己来了,这些后续的战争可能用不着了。既用不着了,军费开支就没那大,那假诏书的借口就找不到了。 所以,希望还是看得到的。 要是把她困在扶苏大宅里,精力都要被那一群女人耗光,哪还能做其他事情呢?她要盯着李斯,焚书的建议和他有关,他不提这件事,扶苏就没事。扶苏没事,她就没事,现在他们俩的关系,救扶苏就是救自己。 这么推演了一会儿,她心里踏实了很多,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了,她仍然要帮扶苏攒政绩。 最好能让始皇帝确定了太子名分,赵高和胡亥从此绝了心思。 “扶苏。” “嗯?你还以为你瞌睡了,不敢打扰你?”扶苏温柔地亲她一下。 “我想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扶苏又亲她一下。 “因为你的小寒一次一次地拒绝你,而你仍对她保持耐心。” 扶苏气得一乐,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答应。还要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扶苏,我不是不懂道理的人,我只是需要时间。你理解不理解,就先纵容我吧!除了你,我不会跟任何人。” “嗯,好吧!”遇上这样的女人,既不舍得放弃,那就只好说“好吧!” “那这件事我们就先不提了,提多了只会让我们两个伤神、伤心。我不想在仪式问题上花太多的精力。” 扶苏无奈地点点头,本来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复杂呢? 好吧,为了不伤神、伤心,就暂且不提吧。 “扶苏,我之前提到的和月氏人联合防御匈奴的想法你觉得可笑吗?” “不可笑,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觉得可行。” “那过段时间我们去开拓西边的商路吧,我很喜欢离开咸阳和你单独在一起的生活,哪怕是车马劳顿、风餐露宿。我们一起去看看没见过的山水,看看没见过的动物、植物,我们一起经历风险,一起迎接成功。我们不靠征伐,也能把大秦的版图进一步延伸。” 扶苏抬起她的下巴,疑惑地问:“怎么叫‘不靠征伐,也能把大秦的版图进一步延伸?’” 小寒说:“扶苏,在我的理解,能用别国的资源让本国国民过上富裕的生活,这就是延伸了版图。这就靠商业扩张。我们的商人出去,赚了钱,肯定要拿回来,这就富裕了国民。” 扶苏点点头,说法很新鲜,但很有道理。 “还有,我们出去的商人带回来的可能是我们这里没有的物产,比如种子。种子拿回来种在没用的荒地上,你说,这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领土扩张?” “另外,一个繁荣强大的国家,他是有巨大影响力的。当别人觉得你很厉害,他不但不敢欺负你,还可能依附于你。这是不是另一种领土延伸?说不定,他会主动说,尊敬的大秦皇帝,让我成为你们大秦的另一个郡吧!” 扶苏不断点头,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越听越开心,他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思考过商业的意义。以前所想都停留在互通有无上,那还是太浅了。 “小寒,我们先回咸阳复命,把协议中的货物组织好、完成交易,安顿好了匈奴人,等开春我们就走。我要向父皇说这件事情。他肯定会同意的。” “嗯,我就知道你是积极有为的皇长子,大秦会在你的手中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安宁。” “我也知道小寒是最好的女子,扶苏会因为小寒的相伴,越来越能干,越来越强大。你就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我坚信这一点。” 小寒听到这后边的一句,心里问,是吗?也许就是啊,上天派她来拯救扶苏,避免战乱。 扶苏忽然神乎乎说:“小寒,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家了?” 小寒一惊,这家伙要说什么? “你就是上天派来的,他知道我需要一个爱人,一个伙伴,一个同行的人!他不想让你回到家里当一个乖乖的女儿,他把你派给我,对你说,你看,那里有一个孤独迷茫的人,他只会等待,现在你去把他带出来,让他行动起来。” 扶苏说着,眼眶都微微泛着红。小寒望着扶苏,他把他的心都坦露出来了呀! 她心疼地摸着他的眉骨、颧骨、下巴,这么棱角分明的男人,却有一颗柔软的心。她确定,她现在爱上他了。因为他爱她如此赤诚,所以她爱上他了。 “扶苏,你真的孤独迷茫吗?” “嗯,有时候会这样,觉得生活每一天意思都不大,有时候望着院子外的大树发呆,觉得心里有块地方是空的。父皇让做什么事便去做,但有些事我觉得做不做意义都不大。而周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恭维你什么的,说些可有可无的话,虽然有时候也很开心,但后来就觉得没意思。” “扶苏,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只要一思考意义他就会孤独,直到遇到另一个自己,发现那个缺口一下子就填满了,他也就不孤独了。” 扶苏动情地把小寒按到胸口,说:“你就是我的另一个自己。” 小寒没吱声,只是把头放在他的怀里感受这颗年轻赤诚的心。她知道她太复杂了,不是他的另一个自己,但是他们之间意外的相遇相处,能这么契合地一起做事,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作为女人,需要的一切,他给她了,而她也很喜欢,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乐不思蜀,如何? 外面阳光很好,张龙和一帮兄弟已经做完了早训练。小虎扯着嗓子起了个头,一帮人杀气腾腾地唱起了《大刀进行曲》。 小寒和扶苏也锻炼完了,两人正在擦汗。 小寒说:“唱得不齐,我得教小虎打拍子。那个关西真想把他拽出来,老走调!” 扶苏呵呵一笑,说:“你把他拽出来,他还不得哭啊,我看他唱歌最积极。” 小寒说:“不,我真得调教调教他们唱歌,听着走调的合唱太难受了。” 扶苏一把把小寒拉过来,有些吃味地说:“你对他们能不这么上心吗?” 小寒白他一眼,“他们是你兄弟!对兄弟好一点不对吗?” “那我家那几个女人,你把她们当姐妹好不好?” 小寒一皱眉,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了吗? 她无奈地说:“我跟你说过的,我不善于和女人处理关系。大公子,如果你娶我过门,绝对是家宅不宁。我一言不合,就懒得理论了,手边有什么说不定就抄家伙迎敌。你说说,你好好的日子还不得让我给搅和乱了!” 扶苏一凛,对呀,小寒这丫头是真的做得出来的。她这人不一定能管得住自己。原本只是女人之间的婆婆妈妈,鸡零狗碎,小寒一进门,就可能是流血事件! 他也不能总看着她们呀! 看来,这事还真得慎重。 “哎,我说,你怎么好好的姑娘动不动就上手呢?” “上手?我爹就是杀猪的!我是看着杀猪长大的!” “行了吧你,你爹又变成杀猪的了,把你们家能的,什么都教!” “没你们家能,我们也就是杀个猪,你们家……,算了,还是你们家能!你们家想干啥干啥。” 扶苏知道她想说啥,瞪了她一眼。惯坏她了! …… 走调的关西从远处跑了过来,先冲扶苏一鞠躬,再转向小寒诞着脸说:“小寒姐,大伙儿说很久没听新故事了,让我来请你。看你忙不?” 小寒正要说话,扶苏一脸认真地凑过去说:“关西,小寒姐刚才说你唱歌走调,要把你从唱歌的队伍中拉出来。” 关西“啊”的一声,这消息太让人承受不了了。 小寒瞪了扶苏一眼,这家伙太坏了。当着人的面儿上眼药儿! “关西,别听他这么说,我是想让你当个合唱团副团长。你看,你这么能干!” “什么副团长?”关西一听就兴奋了。 “副团长嘛——”小寒一时也想不出来,她一脸的庄重,使劲儿掩饰尴尬。扶苏戏谑地看热闹,把你能的,看你怎么说? 有了,小寒头脑里灵光一闪,认真地说:“关西,你记性那么好,咱们队伍中的兄弟是不是老忘词儿?你得经常给他们提醒着点儿。” 关西连连点头,“对呀,王大毛不但忘词,他唱歌时还老抠鼻子。” 小寒鼓励地点点头:“你观察得很仔细,你就适合当副团长,咱合唱团不但要唱得好,还得注意形象风纪。以后这些事你就管了。不过,你得注意工作方法,别让人烦了你。他们烦了,以后你就不好干了。” 关西点点头,小寒姐太棒了,不但有才,还懂得挖掘人才。他兴奋地说:“小寒姐,那呆会儿,你就跟兄弟们说,我是副团长了,好让他们听我的。” 小寒郑重地点点头,说:“走,咱这就说去。”说完转身就走。 关西屁颠屁颠跟在小寒后面走了。 留下扶苏在后面生闷气,这个小妖精,又让她逃过一回。怎么就难为不住她呢? 他得赶紧跟过去,总不好把小寒这么鲜嫩的姑娘丢进这血气方刚的狼群里。 小寒刚宣布完业余合唱团副团长的任命,关西很开心,二狗子在偷笑,孙大诚也在偷笑,但没有一个人点破。 张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小寒姑娘的手段实在是高,说实话,关西走调走得他也受不了。 小寒看着大伙儿情绪高涨,就说:“大家喜欢唱歌,今天咱们就讲个唱歌与失败的故事。” 众人就竖起耳朵,唱歌怎么和失败发生关系了呢? 小寒说:“我小时候,读过几句诗,‘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小孩子的时候,不懂得什么是商女,什么是《**花》。后来明白了,原来这里有个故事。” “这**花很美丽,有白的,有红的,人们喜欢把它种在院子里,久而久之,就把它叫作**花。有一个叫陈叔宝的国王,他很有本事,但他的本事不是打天下、安天下的本事,而是吃喝玩乐的本事。他很喜欢作诗、听曲儿,也喜欢和王宫的几个姬妾一起喝酒玩耍。有时候他就让人把他们玩耍的过程用诗词表现出来,他挑选其中艳丽的句子赏玩。他自己为一首叫《**花》的曲子新填了词,词是这样的,‘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特别是这最后一句,玉树流光照**,大家都觉得好,他也很得意。” “但治理国家终究不是吃喝玩乐,不久,他的国家就败了,他的下场也很凄惨,那几个漂亮女人也被别人掳去供别人玩乐了。可是这样一件事,只有他或者某些人是记得的,因为它是痛苦的记忆,对于另外一些不相干的人,他们只记得《玉树**花》这个曲子不错,因此当陈叔宝已经化为一具枯骨的时候,他的词作还是流传了下来。商女就是以卖唱为生的女子,她唱什么自然是为了生计,客人让她唱什么她就会唱什么。这自然无可指摘。问题是有的人,也是面临亡国的命运,他全然不知,《**花》依然听得挺美,这就让人不禁生出感叹。” “有那么一个人,大家可能还记得,刘玄德,有印象吗?” 小山子连连点头,说:“记得,就是关羽的大哥。” 这么一提示,其他人也想起来了。二狗子说:“关羽和他大哥不是后来成就了一番大业吗?” 关西茫然地望着大家,这说的都是什么呀?他怎么不知道呢? 小寒点点头,说:“大家记性不错,就是那个刘玄德。他后来不得了,和兄弟们开创了好大一片江山。但是老子再能干,也有老去的一天。他临终的时候把儿子刘禅托付给了丞相孔明先生。孔明先生真是不付重托,夜以继日地为国事操劳,最后他也不行了。但就是这样辛苦,也没把刘禅带成一个有雄心有壮志有毅力的君主。过了几年,他父亲刘玄德创立的国家就败了,让曹操创立的魏国占领。” “曹操的人把刘禅弄到都城以后,天天好吃好喝好玩地对待。刘禅还得了个‘安乐公’的称号。大伙儿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什么呀?他都亡国了,为什么还要好好伺候着呢? 张龙说:“是不是为了安抚投降的那些人?” 小寒点点头,说:“有可能,因为他毕竟当过君主,他还有些没被杀光的旧臣和人民。就这样,每天过得衣食无忧,穷奢极欲。” “那个魏国有个司马昭,是掌权的大臣。他对刘禅有些不放心,就问伺候的人,他过得怎么样,有怨言吗?伺候的人说,没有怨言,他过得可快乐了。司马昭听了,还是不太相信。有一天,他就宴请刘禅,在席间,他让人表演刘禅故国的歌舞,别人一看,都在为刘禅感到悲伤,可是刘禅一边欣赏一边喝酒,没有任何难过的情绪。司马昭就对旁边的人说,你看,即使是孔明先生活着,也保不了他了。” “有一天,司马昭问刘禅,你在这里过得好吗?你思念你的家乡吗?刘禅不假思索地说,嗯,这里很好,我过得很快乐。我并不思念家乡。这件事被刘禅身边的郄正知道了,他对刘禅说,如果司马昭再问起这事儿,你就哭着说:‘先人的坟墓都葬在家乡,我是天天都在惦念呀。’后来司马昭再次问他时,刘禅便照着郄正教他的话回答。司马昭就说:这好像是郄正的语气啊!’刘禅听了一惊,他呆呆地望着司马昭说:‘您的话确实没错,郄正就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儿,我今天的故事也就完了,这就是唱歌与失败的故事。” 说完,小寒望着众人。而众人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二狗子憋不住了:“小寒姐,你说那刘禅他是真的忘记家乡了吗?他会不会是怕死故意麻痹司马昭的?” 小寒看向张龙,张龙想了想说:“我觉得有可能,再好的生活也比不上他原来的地位呀!一个是他本人怕死,另外不是还有一些降臣吗?他得保护着其他人的命呢!” 众人觉得有理,俘虏的命运也只能这样了。 扶苏接话说:“不过,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复国确实是无望了。装一时是装,时间长了就装成真的了。” 小寒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扶苏望望小寒,他知道小寒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接下来冒顿太子就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咸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扶苏爱小寒没够 蒙恬接了信报,说冒顿太子已经赶着牲口动身了,而其余的匈奴人在嚷嚷了半天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启程,李来福将军带了大军在三里地之外礼送他们北退。 “大公子,看来咱们也可以放心地回大营了!” 扶苏也很高兴,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解决。最重要的是死伤不太多,还得了一大批牲畜。 “是啊,我们今天要喝点小酒,庆贺一下!” “哈哈,那是当然!这些日子确实有些紧张。” “大将军和我一起返回咸阳复命吗?” 蒙恬考虑了一下说:“先发战报吧!我得把匈奴人安顿妥当了才敢离开,拖后几天再动身。你得先回去组织商队的事情,怎么说也是有协议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并不宽松。” 扶苏点点头。为了赶时间,他得在路上知会沿途的商人有所准备。当然,此次时间匆忙,大部分的货源还得从咸阳组织。 旁边的小寒拉了他一下,他扭头问:“怎么啦?” “肤施的盐和陶瓷你不用考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都给你供上。” “嗯?”扶苏一皱眉:“你不跟我回咸阳?” 小寒点点头,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随着商队来我便和你一起回去,你不来,其他人来,我便和其他人回去。” 扶苏一脸不愿意,但当着蒙恬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平淡地说:“咱先回大营,这事儿回去再说。” 蒙恬呵呵一笑,看来,大公子一刻都离不开小寒姑娘。 众人回营。 在车上,扶苏就不用装了,人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小寒捅了他一下,取笑地说:“瞧瞧,真像个孩子!” 扶苏甩开她的手,不理她。 “我们大公子几岁呀?这是要糖没要到还是怎么的?嗯?”小寒说着,故意在他眼前晃一晃,夸张地说:“大公子生气的时候都好帅,啊,我受不了了,太陶醉了!”说完拍拍胸口,要晕倒的样子。 扶苏把头扭到一边去,就是不看她。 小寒一看,这招不灵,得再换一招,她“啪”地一拍大腿,理直气壮地说:“哎,我说大公子,咱可是说好的,我在这里做骨瓷,你把它卖给匈奴人。咱俩各有分工的!” 扶苏斜着眼睛瞅她一下,还是不吭气。在他眼里,赚钱不重要。匈奴人有没有什么可用也不重要。他们用手抓着肉吃不也过得挺好吗? 他那天确实答应过,但答应的时候他没想好要把小寒一个人丢在这里,现在事情临近了,他才发现这里面的不舍和不妥。 而且,他不能忍受在小寒心里什么都比他重要。她怎么就能不考虑他的心就把那些话平淡地说出来呢?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死了一定把她埋在钱堆里! …… 呀嗬,这家伙越发来劲了! 小寒转转眼珠子,瞅了瞅他的腰,哪个地方最怕痒呢?她伸出小爪子试探着挠挠,再挠挠,她想逗他笑,一边挠一边观察扶苏的表情。没想到,扶苏拉着脸忽然扬手一甩,“叭”的一声,小寒的手被甩在车的木档子上。 “嘶——神经病啊你!” 小寒吃痛地抱住手,骨头都疼,连带着小臂都没劲儿了,眼睁睁地看着手背上刷刷地就起了个红梁子,这家伙用了多大的劲呀! 混账东西!真是个混账东西! 她委屈地往后一坐,眼泪在眼角里转了几转,就顺着脸颊流出来了。 他奶奶的,三十岁的人了,还要人哄,姑奶奶我劳心劳力为了谁?哄你,还得低三下四,去你妈的!死活由你,姑奶奶我不管了!老天要收了你,我绝不拦着。 趁你没死,姑奶奶我一个人浪迹天涯去! …… 扶苏也愣了,他没防住自己用的劲儿太大了。他看看小寒,她哭了,这让他有点发慌。这该如何是好?他正在生气当中,是不能轻易改变态度的,要不她以后也不知道珍重他。可要是错过了认错的时机,那他们两个就僵住了,怎么办呢? 想了一会儿,扶苏灵机一动,说:“小寒,你还要去看长城吗?我们时间不紧,沿着长城找工地看看?” 小寒不理他,她渐渐想明白了,皇子是被惯坏的,他觉得什么都得顺着他才行,但凡不顺着他,就转不过弯来。事情一发生,不是先想想怎么解决,而是先摆出一个态度,把一副不折不弯的样子摆给别人看。现在看来,拿起剑自刎的事情还真是做得出来。 看来,得不断地蹂躏他脆弱的小心脏才行,直到像他说的,像个斯巴达人,哪怕是偷窃也要活下来。 怎么蹂躏呢?刚刚不是下定决心不管他了吗? 可是不管他就是不管她自己,她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活一回,哪怕是活得连手纸都没有,也总算是在活着的。 何况,这么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丢下不管呢?他和自己有过那么多次的肌肤之亲,他疼了,她必定也疼了。 小寒懊恼地望着窗外,世界真大,可是她真没办法。她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去蹂躏他。一般人,家破人亡了,房子着火了,生意失败了,老婆跟人跑了,生病没钱治了,这些事儿都不大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没有切肤的疼痛,光靠讲故事是不行的。 而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挫折又都是自己努力避免的,是绝不能坐视不管的。 怎么办呢? 愁死人了,上帝,你知道吗? …… 马蹄把灰尘带起来,弄得她有些咳嗽。她伸手挡了一下,无济于事,灰尘还是在眼前飘。脸上的泪早就干了,那也就是一瞬间的释放,现在她有些鄙视那几滴眼泪。这么长的日子她一直在触及他的灵魂,这么难的事情都做了,干嘛还要掉泪? 她给自己打气,想想攀登珠峰冻掉双腿而矢志不渝的人,想想十一次离婚十二次再婚仍然相信爱情的人,想想掉到夹缝里好几天仍然坚信有人来救的人,她越想越坚信,扶苏这个官二代是可以改造好的。只要坚定一个信念:不放弃、不抛弃,笑到最后才是美丽。 这时候,她想起老陈说的话,你就是个神经病,这种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教育不是万能的,到社会上挨上几顿胖揍什么都明白了。 当时,她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她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神经病发作了,就是要较这个劲!她不能让胖揍打在扶苏的身上,她得提前把揍他的人打趴下。得让他从心里认识到她的付出是值得的。 她的表情越来越坚定,扶苏看着越来越心虚。他伸手放下帘子,拉过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扣着。她一言不发动脑筋的样子,真的挺吓人。他不知道她在转什么心思,是不是她不打算跟他好了。要是那样,他就后悔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说:“小寒,跟我说说话。” 小寒扭过头,像看陌生人一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把他吓坏了。 难道她真的不想跟他好了? “小寒,你不能这样的,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是觉得你不留恋我,那么轻易就说自己留下来,让我一个人回咸阳。所以我才生气的。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你是为了我好。我真的知道……” 大公子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低三下四,外边赶车的木木恨不得一头撞死。 大公子是完了,后半辈子交待在这个女人手里了。至于吗?啊,至于吗?大公子往咸阳街上一站,女人还不哗哗地扑过来,犯得着吗? 他气愤地抽了马一鞭子,不解恨,又抽一鞭子,马真的生气了,撒开蹄子就跑,弄得前后的护卫有些不明情况,也赶紧调整速度,免得冲撞了。 加速太快,车里的人坐不稳当,小寒一下磕在木头梁子上,她的眼泪又下来了。倒霉催的,肯定头骨断裂了! 扶苏赶紧把她抱住,护在怀前,同时扯着嗓子骂木木:“抽什么疯呢?是马疯了还是你疯了?回去还娶不娶媳妇了?” 木木不敢言声儿,懊恼地把车子驾稳,车速渐渐不那么快了。他心里想,要是给他找个这么难伺候的媳妇,那他干脆就光着算了。 这一晚,睡在营房的炕上,扶苏百般温存。 小寒叹了口气,把扶苏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明天他就要走了,她也是留恋的。肤施是个好地方,是针对扶苏的事业说的,对她,哪里都一样,是个陌生的地方。 “扶苏,我也是想和你在一起的,但是事情也要做,不是吗?” 扶苏拱了拱,用嘴叨着她脖子上那粒田黄石,含糊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还耍小性子,都三十岁的人了!” “我知道也禁不住生气,在你面前我老怕你不重视我。你不在我面前,我就怕你飞了。” “能飞到哪儿去,这大秦的地界,还不是你们一家子说了算!” “说是这么说,就是不踏实。” 小寒亲亲他脑门,说:“不许想那么多,我好好地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扶苏含糊地“嗯”了一声。 “扶苏,你看着我是着急挣钱,其实不是。肤施这地方太重要了,上郡太重要了。我们要开辟西边的商路,这里地理位置最好。就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不想,当你想做的时候,因为我没有准备好,而不能顺畅地帮到你。” 扶苏在她怀里点点头。他的胡子很扎人。 “我们在一起还有很多的时间,现在赶得紧凑点,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在一起。” “我知道,小寒,我都知道,就是,就是我太不想离开你。一想到离开你,我就觉得‘刺啦’一下,把哪块肉从我身上拿掉了,我当时就疼了。” “扶苏,我知道,我们是长到一起的,不会分开的。离开你,我也会疼的。” “嗯,小寒,我要把你吸到我的肚子里去,这样我就带着你了。啊,我要吃你啊……” “唔——,扶苏,你别折腾了,天亮要上路的……” “不够,真的不够……,扶苏爱小寒没够……”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剑太短了 早上,小寒是被吓醒的。她梦见扶苏拿剑自刎了。 血是喷溅出来的,衣服上、地上哪儿都有,扶苏的眼神像死鱼一样绝望。 怎么就没有不甘呢? 他奶奶的,怎么就没有不甘呢? “你怎么了,小寒?” 扶苏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再一摸,手冰冰的。 “剑!剑!” “剑怎么了?” 小寒愣怔了一下,摇摇头。她摸摸扶苏的脸,又摸摸他的脖子,他现在好好地抱着她,没事的。 “你做梦了吧?”扶苏温柔地亲她的脑门儿,温热的,湿湿的,这感觉很真实。 小寒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一静。 过了会儿,睁开眼睛,摸着他的脖子说:“昨天摸了你的剑,想是白天看到什么,夜里就会梦到。扶苏,那剑太短了。你得让蒙恬改造一下他们军队的兵器。这么长够干什么的?” 扶苏被气笑了,就是一把短剑都能吓醒,还问这么长够干什么? 小寒帮扶苏梳好头,束好冠,又弯腰帮他掸掉鞋子上面的浮尘。 “看看,我们大秦的皇子,颜如美玉、气若长虹,那冒顿太子一见了你就自动矮了三分!” “就知道用一张巧嘴哄我!”扶苏宠爱地轻弹一下小寒的脑门。 “总有一天你要把我弹傻了!” “傻一点好,你傻了,换我摆布你。” …… “扶苏,回去帮我去胡家传个信儿,就说他家老九过得没灾没病挺好的。而且,想来他们也是愿意做边贸的。那家人很能吃苦,人也好打交道。” “嗯。” “他家的老七,这几年一直在跑祁连山那一片,我们要是启动向西的商路,得依仗熟悉情况的人。咸阳跑那个方向的人不多。” “我知道了。” 提起胡七,扶苏不大想说。过了会儿,他倒想起另一件事来。 “小寒,你那店里的西施姑娘是胡家的女儿?” “是啊,最小的,最受宠的。干嘛问这个?” “我替木木操心,他老往你那店里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上西施了?” “他那是替你操心呢!怕我跟别人跑了。” “我知道,但是说不定也有点其他心思。” “有也正常,正在那个年龄呢。你回去是要替他娶亲吗?” “嗯,一直眼着我跑来跑去,不觉都大了。别人像他那么大都抱上孩子了。” “那是该为他考虑考虑了。就是身份问题……,算了,现在说这些都太早,让木木自己决定吧。总要给他娶个可心的。” “嗯。” …… “小寒,你说咱的鸽子在这里呆了一段,能不能找到这里的家?我想回咸阳放了,给你送信。” “不知道,试试吧。咱们来时放的那几只回去了吧?” “我也不知道,有财还是认识几个字的,他收到了也没法回,这地方离咸阳还是太远了。” …… “扶苏,你回咸阳以后要不要到李相府上拜访一下,不论官职吧,他怎么说也算你的长辈。不是说他家儿子娶的都是你们家的女儿吗?” “就因为这个就去拜访他?小寒,我不喜欢他。” “扶苏,他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这样说并不是让你去喜欢谁,而是礼节上的走动能融洽彼此的关系,毕竟都是在一个朝堂上共事的。关系近一点,做起事来毕竟还要斟酌一下。” “小寒,你就做你的生意就行了,这些你不用操心。其实,那个朝堂之上没有朋友,只有事情。我这样想,也这样做,活得倒也稍微自在些。” “那李由呢?” “李由不一样,一块玩了那么多年,是岁月垫底的交情。他爹呢,位高权重,我到他家里把他当丞相,他不自在。拿他当长辈,我不自在。我何必找这份不自在去?”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小寒悻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想想自己是太天真,几次拜访哪能改变李斯下手时的态度呢?他既然做得出假诏的事情就根本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到了外面。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扶苏只带一辆车,剩下的就放在大营里,等小寒回去时一并拉货。 友直和友谅迎了上来。他们两个已经得了蒙恬的交待,大公子在这边的生意以后全交给他们帮忙打理。对于这件事,他们很上心,多少人想得这个机会都得不到呢。 原本想做完了通译就没什么机会再接触大公子,没想到生意的事儿又上门了。父亲听他们说起这件事也很高兴,说他们家终于要出头了。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们家的一场富贵。 小寒冲二人点点头,说:“有劳两位了。” 友谅机灵地说:“这是给我们的锻炼机会,有做得不到的地方,还请小寒姑娘多多提点。” 友直只是笑着点点头。他对要接手的事情也很期待。 “小寒,我和大将军说了,我走了,你一个女人住在军营里不方便。你就随着他们到肤施城里住,那里离陶瓷作坊近,你做事方便些。” “嗯。你放心吧。” “哼,我还是不放心!但也只能先这样了。丁满和彭彭留给你,帮个忙总可以的。钱的事情我都交待给他们了,你想怎么花都可以。” “你不带他们路上要小心!” “呵,有张龙的这帮兄弟我怕什么?就是我自己,对付几个山贼都不在话下!”说完扶苏就骄傲地拍拍他的剑。 而小寒却错开眼光,不敢看它。现在都能想起那把剑沾满血的样子,她不觉身上一抖。 “凉了吗?要不去加件衣服?我走了,就更不放心你。”扶苏温柔地拉过她的手,使劲儿捏了捏。 “不凉,我们出去吧。冒顿是在营门外边吗?” “嗯。他也就佩这个待遇。” “让张龙他们看牢了他,这个冒顿不好对付呢。将来要是他返回草原主事,我们没有一天安宁日子呢!” “哦?你这么高看他?” 小寒略停了一下,说:“谈判时你没看他的表现吗?他骨子里是相当自负、相当强硬的。何况头曼单于培养了他那么多年。期待承载得太多了,必然要有一番作为才算是对人生的一种交待。” 她当然不能说冒顿后来统一北方草原的事情。 而他杀死头曼单于的那一年,整个大秦的土地上,兵祸四起,战火连绵…… “小寒,我想起你讲过的阿顿王子的故事……” “扶苏!”小寒打断他,说:“扶苏,你说过,故事都是发生过的事,但天下事不一定都要发生过才知道其中的道理。凡妻妾多的家庭,无论是王侯之家,还是商贾之家,都有一番吵嚷不断、暗流涌动的争斗,争男人、争利益。凡儿子多的家庭也是,兄弟之家争机会、争表现,相互排挤、相互倾轧。这和动物一样,你多吃一口奶,我就少吃一口,那不如我坐在你身上,让你连吃奶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生存竞争的法则……,所以,防着冒顿,有必要的。” “嗯,本来就是要防着的。不过,你刚才这番话倒让我同情他了,他和我一样有许多无奈!” 小寒抬头瞅了他一眼,“你真同情他了?” 扶苏点头,一脸戏谑地说:“嗯,我真同情他了。所以我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快乐得忘记责任、忘记草原。” 小寒“噗嗤”一笑,就说呢,没立场的同情怎么会发生在扶苏身上? 冒顿已经在马上等了好一会。和那个叫任明的将军交接完了牲口就一直在这里等。他左右都是黑衣服配软甲的军士。一个带队的指着自己,说:“张龙,张龙”,看样子既严肃又友好。另一个眼睛细长的骑着马过来,指着自己说:“关西,关西。”还有一个一边抠鼻子一边笑着说:“王大毛,王大毛。”总之,一个接一个,他根本记不住。最后,他不得不指着自己说:“冒顿,冒顿。” 他们华夏人有必要对他这么友好吗?他想不明白。 正琢磨着呢,扶苏公子前呼后拥地出来了。他向自己这边扫了一眼,点点头,转身向那个男装的女子说了句什么。那女子扭捏地摇摇头,后来又犹豫地点点头。扶苏满意地笑了。他不舍地放开那女子的手,捏捏她的肩膀。这才向自己这边走来。 扶苏上了他的马,回头看,那姑娘唱起来了。 ……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 如果不曾相见 人们就不会相恋 如果不曾相知 怎会受着相思的熬煎 ……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啊依呀依呀拉呢,玛杰啊玛 …… 也许是事情已经落定了,心情不再烦躁。今天听这首歌才觉得真好听。马队走出好远,这歌好像还在身后飘,冒顿搞不明白是真得能听得到,还是心里的幻觉。难道这歌声钻到心里去了? 扭头看扶苏,这英挺俊秀的男子嘴角带着笑,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 这歌不是用来送情报的吗? 这次送的是什么呢?恐怕是情吧! 奶奶的,前线谈判带着女人,过得太滋润了! 想起他的毡房。他也是有女人的,等他回来,她都老了,临走时她是这么说的。 一定不能等她老了。 父亲不会让他等那么久。他也不会让自己等那么久。 ……………… 看绿萝书的朋友们,请移驾起点中文网,这是最先更新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有权真好 蒙恬这几天仍然很忙,匈奴人北退了,他要重新安排驻防的事情。另外,新得了那么多牲口,也不能随便就分下去,总得先回朝见过皇上之后,等了示下再分。东西多少不说,程序要正确,这是这么多年来为官得出的经验。 他抽空见了一下小寒,毕竟大公子把她托付给他了。这姑娘郑重其事地要帮他俩发财,好吧,相信她能做到吧。大公子“陪”着她玩,他蒙恬也是“赔”得起的。 “骨头已经让人收集了好多,姑娘你说怎么办吧?人手我可以调几个给你。” 小寒笑笑,有权真好。“大将军让人把骨头清理干净送到肤施城里的药店就行,交待他们牛骨羊骨分开锻烧成粉。我过去就有的用了。” “好,这个简单。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小寒想了想,问:“大将军,我想问问盐矿的事情大将军想采用哪种经营方法?” 蒙恬一皱眉,这个事情真的没想过。“小寒姑娘觉得呢?” 小寒说:“这得让大将军决定。开矿起初容易,后期就比较麻烦,万一死了人就不好了。如果是把两座山圈定,让附近的居民自己去采,我们只是收购加工,这就得让利于民。这样,居民得利,积极性高,但各自开采容易乱来,不好监管,容易造成资源浪费,或者因为争利而发生打斗。” “让利倒没什么,本来他们就在这里住着,得一点利益也应该。我想问如果不这样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是雇工开采吗?” “将军说的对,雇佣工人管理起来方便,但要是发生了伤亡,雇主的责任就大了。到了后期,岩洞掏得大,有可能塌方。” 蒙恬听了,“嗯”了一声,他想,他和扶苏都不是缺钱的人,扶苏看重的是政绩,他看重的是战功,没必要因为伤亡事故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虽然他们处理麻烦的能力是有的,但不值得为了这个耗费精力。 想到这儿,他说:“那就让利于民吧!各家有多少能力就采多少盐。冬天不干农活还可以挣点活钱。至于安全方面,各人既要得这个利,就得给自己的命操心。因争利而打斗的,一概送官。我会让友直和友谅他们跟当大啬夫的父亲说,我们既然开矿就要交税,地方当然应尽管理之责。” “好,既然主意定了,就剩下手续的问题。这件事情我们很快就可以做了。” “手续好说,让友直和友谅去办。花费的事情也交给他们,小寒姑娘只管支使他们。” 小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支使他们”,这话说得,她以什么身份支使他们呢? 蒙恬说:“我对姑娘说的煤矿很感兴趣,这件事我能做些什么呢?” 小寒抬头看了蒙恬一眼,这真是聪明人,让利于民的事情是盐矿,真正上心的是煤矿,哪个轻哪个重,心里清楚着呢。 小寒想到兵器的事情,不知道蒙恬是不是也和她想的一样。她问:“大将军,我来肤施时间短,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开采出来的铁矿?” 蒙恬眼睛一眯,看来这姑娘猜到他心思了。确实够聪明,扶苏走狗屎运了! “姑娘说着了,肤施有铁矿,铁匠铺的匠人知道。但是大规模的冶炼达不到。燃料不行。所以军队的很多兵器得从别的地方调运。如果,能找到煤矿,那上郡的很多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小寒点点头,在其位谋其政,蒙恬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将领。 当然,也是一位会盘算的生意人。 “大将军说的确实在理。有了煤很多事情都好办了。但是煤矿的事小寒只是让卫队的军士们去做了调查,只调查出个影子,还没有落实。如果大将军急,我倒是有个笨办法。” “姑娘你说!办法没有笨的,只要有就好。” 小寒想想,不好意思地说:“我说出来,将军别笑。我这些知识是从书上得来的,未必准确。也可能是先人误传。” 蒙恬不在意地摆摆手,准备认真倾听。 “书上说,高岭土,哦,也就是观音土和煤是伴生矿,我们现在知道了观音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它附近挖上一阵子会发现煤层?我这只是猜想,不知道行不行?” “挖?挖多深?” 小寒摇头,她也不知道。她说出来以后,自己都觉得好荒谬,那么大一座山丘,从哪儿入手呢? 愚公移山? 蒙恬也觉得“挖”不太靠谱。这要是兴师动众地挖上几天,不见动静,怎么跟军士们交待呢? 要挖也得有个过得去的名目才行。 想了会儿,想不出什么名目,他问:“姑娘说的卫队的军士们打听到个影子,那个影子在哪儿?我们不妨找找看。” 小寒说:“酸枣埔子。大将军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酸枣埔子?”蒙恬想想,好像是听说过的。 “军士们说,那里有老人讲,以前有人打一孔窑,发现了黑色的石头。再问那窑在哪儿,却也说不清楚。我不确定这黑色的石头是不是煤,也可能是盐,黑色的岩盐。因为在肤施这地方我们已经发现了黄色的,听人家说不远处有红色的,想来有黑色的也不奇怪。” “哦!”蒙恬应了一下,就没再说别的。他在地上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转得都忘了屋里还有别人。 小寒耐心等着他。她知道的都告诉他了,她留下来也没意义。但总不能不打招呼就走。但现在蒙恬这个样子,也不好去打扰他。 看来蒙恬真的很重视煤矿啊! 战略物资!不折不扣的战略物资! 屋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蒙恬忽地抬起头,转向门口,看到小寒还在这里,蒙恬歉然地笑笑,门帘一掀,是亲兵进来了。 “大将军,任明将军来问物资存放和转移的事情。” “哦。一会儿让他进来。” 亲兵领命就要出去。 “你先等等!” 亲兵就站住,等着大将军示下。 “酸枣埔子离这里远不远?” 亲兵想了一下,“有十来里吧!” “嗯。你让任明将军进来,我们来谈谈物资存放和转移的事情。别人就不要放进来了。” 亲兵出去。 小寒微微一鞠躬,也告退了。 她从蒙恬的神情里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法子,也许蒙恬的主意就跟物资存放有关。呵呵,有权真好! 友直和友谅给小寒找的房子是他们自己家的房子,不放心的环境他们也不敢随便找。 小寒住一间,丁满和彭彭住一间,小院子和友直一家人隔一个过道。 荆花也住得不远,她刚一过来,荆花就过来瞧,直问缺什么东西不缺。 这里本来就是个人家,只是人搬出去了,能缺什么呢?但这嘘寒问暖的架式还是让人挺受用的。 小寒要求也不高,这大秦朝最舒服的地方都没有她自己家舒服,干脆她就什么都不挑剔了。 友直一家人和荆花都这么热情地待她,她知道这是把她当潜力股看了。还是因为扶苏的原因,人之常情。 希望他们的愿望不要落空吧! 她甩甩头,努力忘掉梦中那血淋淋的场面。但越想忘越忘不掉,倒好像是每天温习一遍,渐渐清晰了。她不禁心中懊恼。 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忙起来。 让美丽的瓷器把自已填得满满的…… 友直、友谅在这肤施城人面儿很广,到哪里都有人招呼。他们两个办事能力也强,一天下来陶瓷作坊的事情就谈妥了,连过户手续都办妥了。可见效率这东西,和规则有关,更和办事的人有关。 小寒嘱咐他们原来的伙计都要留用,原来的掌柜愿意留下来就帮忙管事,拿一份管事的薪水。那掌柜居然同意了。 荆花没事儿干,陪着小寒来作坊,进门还是很热情,一口一个“屠哥”。 小寒没叫“屠哥”,她叫不出口,她说:“我还是叫您屠掌柜吧?” 那人赶忙摆摆手,说:“现在不是掌柜了。” 小寒笑着说:“怎么不是?您不是东家,掌柜也还是的。这里里外外还要您操不少心呢!” 那屠掌柜惶然地点点头。他不明白这女子去了一段时间,怎么就想起了开作坊,还让人把他的作坊给买了去。他这里经营了好几年,生意不大好,正勉强经营着呢,有人买,真是瞌睡了有人递过个枕头,要多好有多好。 可是,高兴没多久,麻烦就来了。 “屠掌柜,咱这筛子得改得细一些,要不您瞧,做出来的东西感觉粗糙。可惜了咱前前后后费的那一番功夫。” “屠掌柜,咱这作坊里的东西堆放的也太乱了点儿,您习惯了可能不觉得,我进来半天了怎么找不着头绪呢?” “屠掌柜,咱这釉料太粗了吧,没漂洗干净怎么能用呢?” “屠掌柜,咱这泥坯……,算了,我也不说了,您看看我带来的瓷器,咱一个月之内必须要生产出比这还好的东西来。” 屠掌柜头都大了,他今天才明白这个东家和别人家的东家不一样。别人家的东家基本是管出钱,他这东家还管挑毛病。看在新东家是个姑娘的份上,他把火窝在肚子里。可是,一看到小寒拿出来的茶碗,他肚子里的火气儿一点一点地就泄掉了。这是咸阳产出来的东西?咸阳能生产出这么好的东西? 他能生产出这么好的,不,比这还好的东西吗? 我的娘啊,一个月之内!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是多好的事儿 小寒又开始了她药店、作坊、居所三点一线的生活。有了咸阳的经历,她不再像个无头的苍蝇瞎撞,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且,现在有两位大财主在后面撑腰,她不用担心成本的问题,有用钱的地方就跟友直和友谅说。 荆花非常热情,做了点什么特别的吃食都要给她端过来。有时候,也到作坊呆着,一边做针线一边看小寒忙碌。她偶尔也留在作坊里随便对付一口,倒也是个好相处的女子。 小寒不提蒙恬,荆花也不提。都是成熟的女人,知道什么话题可以说,什么玩笑可以开。 荆花有时候会提起大公子,她对咸阳的生活很好奇。小寒只是笑笑,说咸阳只是比肤施大一些,在她看来,倒不如肤施住得亲切。这话荆花就不懂了,但她是个知情识趣的女子,也就不再多问。 在她眼里,小寒多少有些怪异。她陪着小寒去了一趟采观音土的后坡,小寒不但看观音土的开采,还在那附近走了好大一圈,问附近放羊的,有没有在这土山上看到黑色的土或黑色的石头。 在她想来,那肯定是要烧黑色的陶器。可是,黑色的陶器要多黑呢,她以前见的还不够黑吗? 小寒还和两个护卫她的人钻树林子,他们一人弄了一小袋黑乎乎的腐殖土,高兴得像捡到金子。 有一天,小寒发现了一种黑红色的土,她高兴得又蹦又叫,嘴里嚷嚷“紫金土、紫金土”,过了两天,荆花问,那里真的有金子吗?小寒说没有。荆花又问:没金子为什么叫紫金土呢?小寒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搞错了,它不是紫金土。不过,也是有用的。 小寒这姑娘见了枯草也很感兴趣。和她一起出去溜达的时候,有时候会忽然跳下马来,爬上草坡开始搂草。两个护卫的人呢,也是见样学样,只要小寒姑娘要哪种草,他们立刻连根带叶地拨起来,随时准备着袋子装东西。 荆花见过他们烧草,烧得烧熏火燎的,一人一身烟味儿,然后小寒姑娘就会盯着那堆烧剩下的灰琢磨。他们还把不同的草都烧一遍,然后几种灰分门别类地放好,一一做上标记。 现在,他们作坊的釉桶里放了不同种的草木灰,说是要用这个来烧瓷器。 总之,这是个怪异的姑娘。石头、泥土和柴草,一般姑娘都不玩的东西,她乐此不疲。 大公子看上她什么呢? 一身烟味儿的姑娘再好看你想亲近吗?荆花想不明白。 也许大公子喜欢吃烧烤吧。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有一点她很清楚,结好小寒,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小寒姑娘让她帮着找最好的塑坯师傅,她就到处找,找到找不到另一说,态度很重要。没想到她这么一找,倒把作坊里原来的师傅吓了一跳,一个个又勤快又认真,再不像原来那副应付的样子。 友直友谅两个对那小寒也很尊重,他们当着她的面说盐矿的手续已经办完,蒙大将军交待这种事情要多听听小寒姑娘的吩咐。小寒倒也不客气,问得一五一十,还骑着马走了好远的路去看。 他们的事情不避着荆花,但也不会专门跟她解释什么。这让荆花觉出自己和小寒的差别来:小寒是帮着他们赚钱的,而自己是帮着蒙恬花钱的。 但男人赚钱不就是让女人来花的吗?要不,他们要那么多钱干嘛? 在小寒捣鼓陶瓷的时候,扶苏已经渐渐接近咸阳。 一路上冒顿都很配合,小山子教他说雅言,教得笑话百出。 几个人想使坏,要教冒顿赌博。可惜因为沟通的问题,老是教不会。二狗子只好把希望放在小山子身上,说:“你有耐心,你就教他这几句。” 扶苏知道冒顿在琢磨自己,他就冲他笑笑,任他琢磨。他在冒顿面前哼着小寒唱过的歌,一边想念小寒,一边折磨冒顿。 他们两个都离开了心爱的女人,但情况大有不同,男人和女人都在等待不同的结果。 只要他在,眼前的冒顿就不能轻易地放回去。 要回去也得“改造”好了放回去,不是作为朋友,就是作为废物。 清风驿的驿丞赵微尘很热情的地接待了他们,又很贴心地准备了那个大木桶。 泡在大木桶里想起了小寒,想起她的旖旎风光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不在,这个大木桶就显得太大了。 这才多久,他就这么想念她了。 他想她不光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想念,而且是朋友之间的想念。这睡前的时光没有人说话,说有意思的话,实在无聊。 他想起她枕在小寒的腿上,听她讲幼稚的故事。想起她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和胡子。 想起好咋咋呼呼地怪叫和温情脉脉的眼光。 想起她抬眼瞅人时一瞬间的风情。 她,也想着他吧? 睡不着,把木木叫进来。 “大公子,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吗?”木木揉着眼睛,踩着鞋子。 “木木,咱们谈谈要紧事。” “嗯?什么事?大公子您吩咐。” “不是吩咐,我是想问问你的亲事。” “亲事?”木木一下子就清醒了,眼睛发亮,声音提高。 扶苏哈哈大笑,这事情任谁都是兴奋的。 “咱们回了咸阳,我有许多事情,你得帮我打理。但你的事情你自己得有谱,要找哪家的姑娘,什么时候去提亲,要我帮什么忙,都可以和我说。能办到的,我不会回了你。” “啊,谢谢大公子,我就知道您会给我操心!”木木很激动。 “那么,心里有谱了吗?咱府里有没有看上的?” 木木涨红了脸没吭气,想说又不好说似的。 扶苏见状逼问一句:“你要是没有准儿,我回去给你指一个,然后就给你订下。” 木木赶紧摇头。他不知道这该怎么说。 “那是不让我给你指定呢,还是你自己没准儿?” “不,不。”木木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大公子,我是有些拿不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 扶苏点点头,“那你就试着说说,让我听听是什么情况。” 木木艰难地说:“我想娶亲这是肯定的,我想跟着大公子这也是肯定的,我拿不准那个女子是不是我要娶的那个人。” 扶苏一听就笑了,敢情木木也变得这么复杂了。 “大公子,一说娶亲,我脑子里只有一个人,但为什么她老是撅着嘴不高兴的样子呢?我要娶的人应该是笑眯眯的呀,可是我没见过她笑,我脑子里还赶不走她的影子,这件事让我很奇怪。所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要娶的人?” “你说是谁?西施?” “啊?大公子,您怎么知道?” “哈哈哈……”以他大公子看人的眼光怎么不会知道。 “哎呀,这个……,您知道了也好,帮我出出主意。” “还要出什么主意,回咸阳提亲!我跟你一起上门去,咱各说各的事情。” 木木一愣,“可是,大公子,我还不确定是不是她?她老撅着嘴爱搭不理的。” 扶苏乐了,“她爱搭不理你还老想她?那不是她还能是谁?” 木木还是不明白,辩解说:“我没想她,就是一说起娶亲这事,脑子里就想不起别人。” 扶苏摇摇头,“好了,今晚回去再想想,是她咱就去提亲,不是,咱就去找别人。” 木木“哦”了一声下去了。 他肯定今晚是睡不着了。 第二天,坐在车上,扶苏有些困倦,昨晚一晚失眠,天刚亮却要出发了,只好草草吃了一口来到车上睡。 驿丞赵微尘又很热情地送出来,拿了一小包干花,说是放在枕边可以安眠。 扶苏真是服了,他怎么什么都能想得到! 天底下怕只有这么一个驿丞是这样的吧? 正当扶苏在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木木在帘子外面却絮叨开了。 “大公子,我明白了,就是那个西施了。我本来怀疑来着,但您昨天一说完这事情,我就莫名其妙地想笑,我一夜都高兴得睡不着。好像从来没有一件事儿让我这么高兴。” “回去,我就和您上她家提亲。我得带上在肤施买的大皮袄。” “以后,我跟着您,小寒姐也跟着您,她和小寒姐一起开店,我们几个怎么样都在一起,这是多好的事儿!” …… 扶苏不理他,他进入梦乡之前,只记得一句话:我们几个怎么样都在一起,这是多好的事儿! 第一百三十六 向南向东又向西 嬴政今天少有的好心情。 早上起来,院子里的树上就有喜鹊叫,小莺儿很乖巧地说:“这说不定喜事马上就上门了。”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战报和谈判结果前几天就传到了。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是他的最低打算,但战争能速战速捷确实让人欣喜,而且,上千的牛马和肥羊已经到手,人员的伤亡率是历次战争最低,怎么想,都是一次划算的买卖。 蒙恬确实会用兵! 扶苏以打促和的主意果然有效! 加之前段时间从南边传来的战报,说任嚣、赵陀他们已经平定越地。岭南也可以划入大秦版图了。 这不是喜事还是什么?这是喜事连连! 站在扶苏送的长城图卷之下,嬴政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感受手部传来的力量。此刻,他胸中的热情就像十八岁时那样澎湃激荡。 他还年轻,他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在他的统御之下,更年轻的将领们将把大秦的版图一片一片地扩展出去。 下次,他要一路向南,巡视他新得的国土,让那些愚蛮不化的生民看看他们的皇帝,感受新的国家的归属。 他要划分新的郡县,让那些地方有劳动的人,归化的人,臣服的人。 他还要一路向西,统御羌人、月氏人。 向东北,降服东胡。 再向东,东边是大海,大海那边是什么人呢? 徐福还没有音信。 这个信口开河的术士! 想到徐福,嬴政的心情突地就不好了。 小莺儿款款走过来,撒娇地拉他的手,“皇上,我们到屋外透透气吧!胡亥说父亲如果天天晒太阳,就会把太阳的光热全积聚到身上,就会向太阳一样永寿绵长。” 嬴政抽了抽嘴角,嗯哼,果然谁调教的孩子像谁。他们都生得一张巧嘴。 正要走出去,梁辰进来,说是公子扶苏从上郡回来了,要汇报谈判的事。 “那让他进来吧,到东暖阁等着!” 梁辰应下,又说:“大公子带来了匈奴人的太子冒顿,皇上的意思是——” “让他先在外面等着。” 小莺儿陪着走出来,阳光确实很好。她貌似天真地说:“皇上,那匈奴人长什么样子,恐怕很多人都只听说过,没见过,要不要让宫里的女人和孩子长长见识?” 嬴政不置可否,小莺儿的天真他曾经很享受,但渐渐地也有些腻了。一个人要是一直天真下去,未免不真实。但要是太精明,他也不喜欢。他也不知道是他有毛病,还是诸人皆有毛病。 可能他有毛病,因为他有毛病,别人也跟着不正常。 是这个位置带来的不正常! 小莺儿见没有回应,也就不再提这个话茬儿,只说秋天有秋天的美丽,草木也是有情有性的。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聪明之处,还真是难得。 “晒一会儿太阳,便要去东暖阁。你若对那匈奴人有兴趣,等他们进来,你在稍远的地方看看,不要招人围观。匈奴人性子野,虽说是失了势,但没必要激怒他。他也不是战俘,是人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嗯,莺儿知道了。我刚才考虑得太简单了!呀,真是的!” “好了,你去吧!让胡亥好好练练身子板,别没事干就胡混!” “嗯,莺儿知道了,莺儿告退了。”她浅浅地福了下身子,倒像是弱柳扶风的美态,这女人,这么些年了,还有这少女的韵致,虽见勉强,也殊是难得。可见,没生养过与生养过的确实是不一样的。 东暖阁里,扶苏已经在等着了。 他黑了些,身上有压坏的褶皱,鞋子上的尘土没有掸干净。明显的一路风尘。 尽管是这样一副面貌出现在他这个皇帝的面前,但他却没有一丝局促。扶苏知道他重视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这孩子的眼睛有神、坦荡、干净,真像他的母亲。 “父皇,儿臣回来了。”扶苏伏身便拜。 “你多跪会儿吧,你好久都没有跪了!” 扶苏一笑,父皇心情好,是大家的福分。 “你路上走得还顺吧?” “嗯,很顺的。没下雨,路也比较平整。” “等修了直道就更顺更快了。” “嗯,想来他们堪舆的也快回来了。” “蒙恬要过几天回来?” “是的,大将军要重新布防,毕竟河南地新撤出去那么多匈奴人。战事刚结束,小心一些是必要的。他说要过几天回来汇报,并请示布防和安置军士以及得来的牛马分配的事情。” “嗯,这一仗打得不错,你谈判的结果也不错。谈判纪要看了,很好!” 扶苏又伏身一拜,“父皇的褒奖就是儿臣继续努力的动力。儿臣在路上想,父皇就健健康康地在咸阳呆着坐镇天下,儿臣不断东奔西走,不靠征伐也能把我大秦的版图一点点地延伸出去。” 嬴政“哦?”了一声,“你知道南边的事情了?” “知道了,父皇!”扶苏直起身子,认真地说:“任嚣将军他们把我大秦的版图扩展到如此之大,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儿子想,我大秦的影响力不靠刀剑征伐也可以向周边扩展,只要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强大,自然不敢蠢动,自然有心臣服。只要四海平静,我大秦一定能迅速强盛!” “呵呵,你是说靠做生意吗?” “有这个意图。不过,示富的同时要示诚、示强。儿子知道有商队是和外族人做生意的,但官方的正式交往还没有,儿子想,是不是可以……” “扶苏,你太急了。你刚回来,一事未了又来一事,你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 扶苏赶紧又拜,“父皇说的是,儿子是太急躁了。儿子一出去,看到军队每天有偌大的消耗,而农妇织一匹布要一天一天,一夜一夜,就想一口气把能想到的都干完。唉,儿子都三十岁了,还这么不沉稳,实在是愧对……” 嬴政笑着打断他,说:“这件事先放放,你说说那冒顿的事,你打算让人帮他们创制文字?” “嗯,有一个野蛮的邻居实在让人头疼。所以想办法让邻居受点教育,变得不那么野蛮。” “哈哈,野蛮的邻居,说的对,就是这样的。那你不怕他们学得多了,超过我们?” “论马跑的速度不敢说,若论文明程度,哼,这个是日积月累的,他们还没开始学步,早着呢!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停下来等他们,让他们跟在后边吃灰吧!” “哈哈,扶苏,你小时候就自信,但现在好像不但自信,还变得轻松了。” “哦?儿子自己倒没觉得。父皇,儿子有一事想跟父皇说。” “你说。” “那个冒顿,儿子想对他好一点。” “为什么?” “有人说,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儿子想,咸阳的生活比之草原那苦寒的地方,不知要好多少倍。如果好好对待,冒顿王子乐不思归也是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头曼单于栽培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过些年,头曼单于去世,没有成熟强大的头领,他们必然不会迅速扩张,我们北方边境也安宁不少。而且还由于没有强大的头领,匈奴各部可能重新走向分裂,这对我们都是机会。” “哦,你是这么想的……” 嬴政应了这么一句,忽然就不想再谈下去了。 扶苏说到头曼单于死了以后的打算,固然有些道理,也是为了国家好,但他真的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 头曼单于会死,那他嬴政呢? 头曼如果后继无人,那他嬴政呢? 扶苏这么健康、这么有热情,和他比起来,再怎么,他也是正在走向衰老的。 “你下去吧,回家歇一歇,还有许多要做的事呢。冒顿太子的事,你看着办!” “嗯,儿臣知道了!儿臣告退了!” 离开东暖阁,扶苏不明白,父亲怎么忽然脸色就不好了。来来回回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父亲很怕死。他提到了头曼单于身后的草原。 这是忌讳,怎么就忘了呢? 人一得意,果然就忘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热闹的一家人 去看过母亲,扶苏就回家去。木木已经先回去报信儿了。 母亲身体还好,她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到自己。想想自己不在的日子,母亲真是寂寞。 扶苏想,小寒不愿意嫁到他的大宅,或许也是担心这种寂寞。 大宅和宫里一样,人很多,是非很多,但亲人很少。 如果母亲也有小寒那样的心性和本事,能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来做做,也许就没有那么多寂寞了。 小寒回来,应该介绍她们认识。她一定会让母亲快乐。 可惜母亲不能自由出宫…… 大宅到了,大门开着,一大拨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吧? 扶苏下了马,儿子过来,想牵马。扶苏摸摸他的头,十岁的修文已经像大人了。 “爹,我来,把马给我!” “好吧,你试试!”扶苏爱怜地把缰绳给他。 “我和哥哥一起牵马!”说话的是九岁的小儿子修德,个子长得很快,眉骨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那我呢?”秀秀气气的小姑娘撅着嘴可怜巴巴地站在面前。 扶苏哈哈一笑,说:“那是男人干的活儿,你是小女孩儿,你是让人来疼的。来,让爹抱抱。” 小女孩儿像只小鸟一样快乐地飞扑过来,扶苏接住,抱在怀里。啊,都这么重了! “嗯,我们家的修心真漂亮!辫子梳得真好!” “娘梳的。” 修心指向她娘,芍药在人群里喜悦地笑。 其他女人也在喜悦地笑。端庄的宽人、羞涩的悦容,还有精心打扮的红叶。 这都是他的亲人,他回来,他们的家就团圆了。她们由衷的喜悦,由衷的幸福。 “走,我们回家去,看看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修心胖乎乎的小手搭在他的脖子上,又软又暖,真舒服。 饭桌上,宽人问:“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眼看就是冬天。” 其他人也眼巴巴地望着他。 扶苏挑了个肉丸给修心,然后说:“要组织一批货物给匈奴人送过去。先前答应好的。” 悦容小心地说:“那不可以让别人去吗?” 扶苏沉默了片刻,说:“倒也是可以的,但这件事我想自始至终由我来做。那边还有长期交易的一些管理问题需要处理。” 他还得去接小寒回来,别人是不放心的。 修心不开心地说:“那修心就要好长时间都见不到爹爹了。” 芍药说:“是啊,修心总想着和爹爹一起玩儿呢!” 扶苏爱怜地捏捏修心的小脸蛋,肉乎乎的,手感真好。 红叶撅了一下嘴巴,别人都能借着孩子说事儿,她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不禁哀怨地看向扶苏,而扶苏正在专心地给修心挑鱼刺,一边挑一边呵呵笑着听修心说话。 这小妮子一回来就把公子的心霸占了。看对面坐着的芍药笑得多么灿烂。 红叶又瞟向修文、修德两位小少爷。两个孩子吃得正欢实,完全不知道宠爱都被妹妹占去了。 人家一房一个孩子,她只有一只猫。 那只猫也最近皮痒了,把她的手都抓破了。 越想越不甘,她又哀怨地看向宽人,毕竟这个家,她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宽人把目光移到一边,给自己儿子修文夹菜。对于红叶的哀怨她心里明镜似的。可是,她哪管得了那么多,扶苏一年到头见自己都没有几天,你那么年轻看我干什么?有本事自己把他拐到你的房里去。 悦容也看到了红叶的眼神,她微微叹口气,她也盼着扶苏能多在家呆着,她也很久没和公子亲近了。 这顿饭吃得越来越不是滋味,红叶干脆把筷子放下,不吃了。 哪成想,那筷子太光滑,滴溜溜乱滚,“叭嗒嗒”,掉到地上去了。 在座的人就都看向红叶,扶苏也抬起头来,看着她。 红叶无辜地看看众人,这事儿不能解释,越解释越像是真的。在这个家,除了扶苏,没有人敢摔筷子。 “爹爹,我还要吃鱼!” “哦!”扶苏又去夹鱼,“我们家修心已经吃成小猪了,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众人又都各干各的。宽人也开始管孩子,不让他晚上多吃。 终于平安无事了,红叶把心放在肚子里,但气还是有的。人走背运,喝凉水都塞牙,越小心越有问题,也不知是得罪哪位神了。 “爹爹,我想今天你抱我睡。”修心满足地边吃边说。 扶苏点点头,“嗯,抱着我肉乎乎的小姑娘睡,啊,肯定很舒服!”说着把头凑到修心的小脖子上去蹭痒痒,小姑娘乐得咯咯笑。 两男孩子还是吃得很欢实,其他女人都很安详。 红叶心里冷笑一声,装!看你们能装多久? 芍药笑得像花一样开放。 吃过饭,修德说:“爹爹,老师教给我一趟拳,我想让爹给我指点指点。” 宽人接话说:“你们爹爹都劳累一路了,一回来又进宫说事儿,让他歇着吧!” 修德只好“哦!”了一声。 悦容就有些失望。 扶苏见状就说:“明天早上吧,明早上和修文一起,我看看最近你们谁的进步大?” 修文赶紧点头。他一直很努力的。 大家各自回房。 在自己住处,悦容对儿子说:“吃饭也得想着给爹爹夹菜。” 修德说:“爹爹自己可以够得着啊!” 悦容无奈地摇摇头,又说:“明天练拳,认真就行,不用打赢。” 修德不解地看向母亲,为什么不能打赢? 悦容说:“打得认真表明你很努力。能赢而不赢,表明你懂得谦让哥哥。你爹做人不喜欢什么都抢尽风头。” “可是,爹爹在宫中和叔叔们比武,都是赢的呀!” “那是因为他是皇长子,他必须赢!而你不必须。” “我才不管,打得尽兴才好。何况哥哥也很用功,败在他手上,娘也没面子。” “你就听娘的。如果你打败了哥哥,她母亲会不高兴。她不高兴,娘也过得不舒心。” 修德撅了撅嘴,没吭气,他实在是烦了母亲这思前想后的作法。 宽人和儿子也没有早早就睡 “修文,最近娘见你练习很勤。” “嗯,弟弟悟性比我好,师父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要多用功才行。” 宽人欣慰地摸摸儿子的头:“修文真乖,娘有你真幸福。” “娘还有爹。” 宽人摇头笑笑,“爹是大家的,不是娘一个人的。” 修文懂事地没说话。爹回来了,娘也是不开心的。 宽人说:“明天,如果爹爹让你们俩比试拳脚,你准备怎么办?” 修文不解地说:“打呗,还能怎么办?” 宽人说:“不对,爹爹不喜欢好勇斗狠。你如果能打败修德,也要收着些力气,别打得太狠,让爹爹觉得你没有长兄的风度。” “娘说的在理,但打起来哪顾得上那么多?娘不说还好,娘这么一说,修文都不知道如何使力了。” 宽人笑笑,说:“去睡吧,别想太多了。” 何止儿子,她也不知道如何使力呢! 芍药欢天喜地地给父女两个做睡前的准备。 小丫头已经洗得白白的,扶苏爱怜地把小家伙裹住,怕她着凉。以往这些事都是她和丫鬟一起做。今天扶苏非要亲自做,还做得有条不紊的,修心乐得笑个不停。 扶苏给她讲青蛙王子的故事,她瞪大黑眼珠问:“金球好玩吗?我也要一个。” 扶苏说:“要一个就弄一个,不过,好像太沉了吧?” “好玩就好!爹爹,青蛙真的会变成王子吗?” 扶苏想了一下说:“会的。你只要好好待他他就会的。” “哦,我怕他变成王子不好看,他如果丑丑的,我也不想要的。” 扶苏和芍药都笑了,小家伙想得挺多。 “天底下只有我的爹爹最好看了,哪个王子我都不要,我只要我的爹爹。” 扶苏开心地大笑,小女孩比男孩子好玩多了。 修心把头靠在扶苏怀里,“爹爹,你回家太好了。娘说,你一回来,我就乖乖的。只要爹喜欢我,娘就有人喜欢。” 唔!扶苏愣了一下,扭头看芍药,芍药慌乱地出去,像是拿东西去了。 “爹爹,娘害羞呢。” 扶苏点头。“咱们睡吧,让爹爹搂着我的小肉肉。” 他料到女人会这样想,但让小孩子说破了倒是头一次。 家里的铺盖比上郡的好,又软又暖。 芍药在熄灯前期盼地对他笑笑,羞涩地躺下来,犹豫了一下,贴在他的后背。他感觉到软软的肉没隔着衣服,芍药的手小心搭着他的腰,放了一会儿,又向下探去。 “等一会,等孩子睡实。”他说。 小胖丫头打起了鼾声。他想起小寒说的话:肤施是个好地方,只有我们两个,哪怕是在简单的营房,也是好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只要西施答应 修文、修德两兄弟起得很早。 从小他们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自己的父亲将来是要承担天下大任的。虽然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明说,但他们知道。 相应的,他们也是要准备承担大任的。 两个人的老师寄予他们的期望很高,他们自己也非常刻苦。在学室的一班学生中,他们是其中最优秀的两个。 做完了热身,观战的人就都出来了。 妹妹娇滴滴地抱着父亲的脖子,芍药姨娘娇滴滴地跟在父亲的身旁。 九岁的修德看了一眼十岁的哥哥,心想,母亲可能就是缺少一点娇滴滴,她更多的是羞怯怯。 哥哥抬了抬手,说:“我们问问爹爹怎么练?” 哥俩儿就看向爹爹。 爹爹放下妹妹,上来一人抓起一只胳膊,捏了捏,满意地点点头。 “你们一人练一趟拳,让大家看看你们的架式。然后让妹妹说说你们哪个打得好?” 嗯?哥儿俩互相看一眼,让妹妹说哪个练得好?她懂什么? 不过,这样倒也轻松了。两人从自己母亲身上也看到了轻松。 修德点头,示意哥哥先来。 修文也不推让,大大方方往后退开几步,凝神屏气,舒肩展臂,沉身迈步,在几棵桂树下面打了一趟长袖拳。 此拳法讲究鸡腿龙腰泼猴性,鹰眼猿臂象鼻拳,为孙膑所创。他们的老师也姓孙,早年在故齐国太子府上做过客卿,教得一手好功夫。 他选择在桂树下面展示拳脚,就是想让父亲看看他的步法有没有进步。蹲走跛行是长袖拳的特点,出拳走曲不走直,曲中能够求直,看似偏离,但击中点却是非常准确。 一趟拳走下来,妹妹直喊好,嫩嫩的小嗓子像树上的小鸟儿。 弟弟也佩服地点点头。 孙师父在旁边欣慰地笑。母亲也是。 父亲不住点头。说:“有日子没有看你练拳,进步了好多啊!” 修文拱手退下,修德上场。 修德也选了刚才的地方,两兄弟一样的心思。 因为不用跟哥哥一决高下,修德完全放松下来,平时怎么练此时便怎么练,但这说的是技法,而不是状态。平时轻松时会出现一点点的“懈怠”,但那是形象上的,师傅说不要紧,尽管自由地打,打得尽情尽性,就好像练书法,练得酣畅时不用刻意注意笔法。而此时父亲看着,就不能把这“懈怠”表现出来,而是有点“紧张”,但这点“紧张”不是让人缩手缩脚的害怕,而是精神的高度集中,瞬间的暴发。 一趟拳还没结束,妹妹已经喊好不断。周围的人频频点头。 修德收住步伐,向母亲看了一眼,母亲不懂拳,但她此时脸上带笑,眼中含泪。 孙师傅不断颔首,他肯定觉得自己悟性很高。 父亲呢,父亲没说话,向他招招手。他走过去,父亲伸手摸摸头,说:“出汗了。去洗一洗。”又转向修文,说:“修文也去洗洗。你们得感谢孙师父,把你们教是这么好。” 两人就都走向孙师父,向师父鞠了一躬。 “爹爹,我也要学打拳!我要也去拜孙师父!” 这是妹妹嫩嫩的小嗓子。她说完居然向孙师父跑过来,规规矩矩地鞠躬。 全家人哈哈大笑。 孙师父也大笑,一把把修心抱起来,说:“你要学什么拳,有你两个这么厉害的哥哥,谁还能欺负了你不成?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都要学拳了,以后不要人抱了!” 众人又是大笑。 原本有些担心的人们现在完全放下心来。 扶苏看看众人,说:“快过年了,你们也准备准备。我今天和木木出去,要办一些事,你们都各自去忙吧!” 众人就各自退下。 准备准备,无非是彻底打扫打扫、看看各自的娘家,当然首要的还是为婆家的来往事宜做准备。 木木今天很兴奋,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感觉。他穿了双新鞋子,包了一件皮袍子,西施家有老父亲,初次上门,见面礼总要拿得出手。 扶苏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有点闹心,问:“你确定这件皮袍子送人是合适的?” “嗯,第一次见,多有诚意啊!” 扶苏无奈地摇头,平时多么精明的一个木木,给自己打理这些事情面面俱到,分寸把握不差分毫,怎么到了他自己身上就找不到北了? 算了,不说他。他自己看着办吧! 今天去胡家,主要还是为商路的事情。木木的事情是第二位的。 两人赶着车到了胡家大院,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墙内高高的柿子树上一个个黄澄澄的小灯笼,让人感觉这家的光景特别红火兴旺。 着人去通报了一声。 很快,有人出来。是一位老爷子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出来。 扶苏想,这老年人肯定是小寒口中的胡老爷子,这中年的是胡几呢? “大公子光临寒舍,小老儿甚是荣光,也甚是惶恐啊!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胡老爷子躬了身子赶忙让路。 扶苏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毕竟他家对小寒不错的。 那中年男子也跟着鞠躬,说:“胡七见过大公子!快请进吧,如果知道,小民全家早就迎出去了。” 扶苏抬眼看了一下,这就是胡七?个子倒是不低,就是瘦些,生意人的精明写在脸上,不过他恭敬而不谄媚,倒是不让人讨厌。 他对小寒有过爱慕? 小寒那么高的眼光怎么会看上他,连嫁给自己小寒都觉得委屈。 想到此,他禁不住说:“我来有几件事,首先是替小寒传个口信儿!” 他说完,就看胡七的反应。 果然,胡七一愣,胡老爷子也是一愣。过了片刻,他们反应过来,这得是多亲近的关系,才能劳动大公子给送个口信儿! 胡七低了下头,沉默了片刻,稳住声音说:“请进吧,有什么话进屋里说。” 扶苏就明了了,果然,小寒在胡七心里还是有位置的。 众人进屋,仆人上茶,胡老爷子又表了一番欢迎的意思,这就该说到正题了。 “小寒在我家住过一段,帮着打理生意,不知道她请大公子传的口信是什么,小老儿很不安呢!” “哦,老爷子也不用不安,是个好消息。她让我告诉您,胡家的老九没灾没病挺好的,让您不要挂念。” 胡老爷子一激动,差点碰翻茶杯。总算得着老九的信儿了! 扶苏见状,赶紧把知道的情况多说一点:“他在上郡军队里管辎重的事儿,能写会算,不会让他上阵杀敌的,老爷子就请安心吧!” 胡老爷子连连点头。这下更安心了,如果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更好。 胡七见爹激动,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插话:“大公子,胡七冒昧替我父亲问问,什么时候他们能退伍回家呢?” 扶苏想了想说:“现在安顿的方案没下来,要留一批人在那边长期驻防,要是用不了那么些人就可能让一部分人退伍回家。这件事,蒙恬将军在做。” 胡七点点头,胡九回家的希望还是挺大的。他看看父亲,老父亲也是这样认为。 不管怎么说,他健康就好。 扶苏感觉到他们的心情,也为他们高兴。他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事。” 胡家父子就探身倾听,看大公子这表情应该不是坏事。 坏事也轮不到大公子这种层次的人来告诉他们。 “这次把匈奴人打败了。我们和匈奴人签了协议,我们这边提供他们过冬的物资,他们拿牲口皮毛和我们交换。小寒说,有好事儿要想着胡家人,我就来问问,胡家愿不愿意参加北上的商队,和匈奴人做买卖?” 胡家父子相互看一眼,马上点头。大公子来问,这是多大的面子,何况是赚钱的事儿。 “放心吧,安全没问题,全程都有官军护送。这是我们和匈奴人之间的第一次交易,这次做得好,以后会成为常态。” 两人又是点头。做边贸他们是有经验的。以前什么苦都吃过了,现在官军护送,还有什么好怕的? 扶苏又说:“小寒说,胡家人是可信的,好打交道,我上门来也感受到了。最近我要组织一批货源,在年后要赶到阴山去,时间很紧。如果胡家能帮我联系一下其他可靠的商家,那最好不过。我也省些力气!” 胡七连连点头。胡老爷子说:“这件事没问题,很多商家经营什么,人品怎样都在我们肚子里装着呢。大公子说什么时候动身,只要告诉我们时间就行。” “嗯。那最好不过。”扶苏一喜,今天果然找到了帮手。他说:“我得说明一点,除了铁器,其他都可以组织。铜器嘛,可以先少来一些,只能是生活用品。咱们先试试。那匈奴人只怕信不过,会熔铸了金属做武器。” 胡老爷子赞同地说:“对,不能什么钱都赚!” 胡七插话问:“大公子,我们去组织货源这是没问题,但要跟人家说清税和利的问题。您看——” 扶苏说:“买卖,自然是有亏有赚。是匈奴人买你的货,不是国家买你的货,所以盈亏还是商家个人的。国家只负责组织和安全。想赚得多,就从匈奴人那里挣,有本事就多挣,没本事就少挣。税还是按平时各自的税来收。盘缠自己掏,最好是最后全从匈奴人那里赚出来。” 胡七想了想,说:“明白了。我会讲给他们听。” 想挣这个钱的就要想清楚你能不能挣得了这个钱,要照他的经验看来,这件事还是可以做的。最后都要从匈奴人那里赚出来,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儿,木木就知道差不多了,该提他的事了。他急切地看着大公子。 扶苏会意地一笑,不紧不慢地问:“贵府千金,哦,我说的是西施姑娘今天不在?” 胡老爷子一愣,提西施干什么? 胡七也是一愣,这是演得哪一出呢? 他试探着问:“是不是小寒姑娘要捎话给我妹妹?” 扶苏摇头,说:“我今天登门,有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也不知道说出来,胡老爷子是什么想法。所以,心里确实有些不安呢!” 胡家父子更加不解了,大公子怎么这么说话,有什么让他这么为难的? 胡老爷子说:“大公子请说吧,我胡家虽是买卖人,也是懂道理的人家,有什么事说出来便是。” 扶苏点头,说:“我身边的这位木木,见过西施姑娘,我对他谈起婚嫁的事情,他心里就再想不起别人了。所以——,哦,老爷子您先把这件事记下,您答应不答应先不要急着回答,等西施姑娘回来告诉她一声。最后无论如何,也好让木木的心踏实下来。我说的这个话,今天确实冒昧了!” 胡老爷子胡里胡涂地应了一下,这事儿,他是得考虑考虑。西施总觉得还小,今天就有人上门提亲了,这让他一时适应不了。 胡七听了就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木木。看人,是长得挺精神的,能让大公子这么郑重其事地提亲,肯定不是一般看重。 就是,他的身份是个跟班。妹妹从小是娇滴滴宠大的。 可是,他们家再有钱也是个商人,和大公子府上是没法比的。 想到这儿,胡七就说:“西施从小得全家宠爱,就她一个女孩子,养得娇了些,这事,我们不好做主,得和她说。要不,闹得全家不宁都说不准。呵呵,我这妹妹……,但成不成,我们很快就给回话,一定不能让木木兄弟久等。” 木木沉不住气了,想起西施撅着嘴气鼓鼓的小样儿,他真是没把握呀!他上前一步,涨红着脸说:“木木自小在大公子府上长大,没有自己的家,如果胡老伯能把西施许配给我,我一定当自己父亲孝敬。七,七哥,对你也是一样的!” 扶苏憋住笑,这木木真是勇气可嘉呀!七哥都叫上了! 胡七也很诧异,这亲戚认得有点快!他胡乱“嗯嗯”了两声,应付了下场面。 胡老爷子却哈哈大笑。他觉得这孩子挺好,虽说身份低点儿,可是人机灵,也懂得争取。 “我说这位小哥,哦,木木,先别急。我们虽说是商贾之家,地位不高,但对家里人却是极为看重的。西施乐意,我们没的说,丰厚的嫁妆给她准备着,西施要是不乐意,咸阳城的达官贵人来提亲,都是说了白说。” 扶苏一听,嗯?这老爷子话里有话呀!倒是个硬气的主儿,让人不能小看了他。 “只是,小老儿我要问一句,木木你的身份,你是家奴吗?” 木木点点头。他自小就是府上的家奴。 胡老爷子沉默了片刻,没再说话。他从心底里是不想女儿嫁给一个家奴的。他商人的身份已经让他很无力了,女儿嫁给家奴,绝不可以。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扶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女人是不能单独立户的,嫁了人就要跟男人一起立户,也就是和木木一起成为奴隶。要不,就是木木入赘胡家,奴隶身份去掉,改成“市籍”。 他是绝不允许木木入赘的,赘婿的社会地位最低了,没人看得起。 胡家不松口,木木很着急,他求救似地望着扶苏。 扶苏想了一下说:“这样好不好?如果西施姑娘能答应的话,我让木木变成农民,西施嫁过来,单独立户,授田给他们。或者让木木参军打仗,立军功,改变身份。但是最近恐怕立功机会不多了,得等上好几年。” 胡家父子就看向木木。这个问题真的得考虑啊! 木木急了,他哭也似的问扶苏:“大公子,成了农民就不能跟着你了吗?” 扶苏没回答,他也不想的。但是授了田没人去种,或者做假让别人去种,地方官员也要跟着担责的,这种事情他也不能去做。 木木真急了,为了西施,让他离开大公子身边,他不舍得。他咬了咬嘴唇,恶狠狠地对胡家父子说:“只要西施答应我,我愿意入赘胡家。你们经你们的商,我还跟着大公子,只要西施是我的老婆就行。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这木木太狠了!他对自己太狠了! 胡老爷子心中一阵激赏,这才是重情重义的真男人! 说实话,他把西施一直放着,就是因为她嫁给谁都不放心、不舍得。招赘个女婿挺好! 扶苏心里又是惋惜,又是欣赏,他知道木木对他的感情,从小跟大的,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的? 胡七看了爹一眼,知道已经有主意了,就清咳了一声说:“我替我父亲说说我胡家的意见,现在这是只等西施一句话的事情。对于木木兄弟,如果将来我们能成一家人,他好好待我妹妹,我胡七绝对把他当亲兄弟看,绝无二话。” 胡老爷子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扶苏见状站起来,说:“好吧,那我们今天的事情就谈到这儿吧。木木,你的礼物要拿出来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收获不小 木木的礼物最终没送出去,胡家不收。 怕木木不舒服,胡老父子笑呵呵地说:只等西施一句话的事儿,你先别急。如果她乐意,老头子我送你们多少皮袍子都行。今天要是收了你这皮袍子,西施回来,老头子我就没有好日子过喽!” 木木只好红着脸把袍子抱到车上。 胡家父子送到门外,扶苏站住,看着胡七,貌似无意地说:“听小寒说,胡东家跑的是祁连山那边的商路。春天走,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七心里有些酸楚,小寒什么话都跟他说,这都亲近到什么份儿上了? 他调整了下情绪说:“也赶巧了,胡七昨日才回来,路途长,但事情办得顺利,回来得就快。” “哦!那边的人好打交道吗?” 胡七说:“牧民嘛,人比较简单,只要实实在在做生意,也没什么不好打交道的。性子呢,比匈奴人平和,也没那么霸道,倒没听说怎么抢啊杀啊的。” “这条线跑熟了?” “嗯,跑了好几年,很熟了。” “最远到过哪儿?” 胡七深看了扶苏一眼,大公子问得这么细干什么? 他想想说:“也没有走得太远,至焉支山便不走了,那里草场好,换到了东西就回来,再往西也有人,就是条件太差,就不再往西走了。” 扶苏点点头,看来以后真的得跟他们合作呢!起码他们情况熟悉,比自己两眼一摸黑的强。 木木赶着车一言不发,扶苏拍拍他,今天,对木木真是特别的一天。 “大公子,我没事的。赘婿不过是个说法,我不在乎的。” 扶苏点点头,说:“我知道,自己人,没人会看不起你!” “嗯。其实我从小就是家奴,已经习惯了被人贱看。只不过跟了公子,运气好,您真的相信我,疼我。我挺知足的!” 扶苏又拍拍他,什么都不说了。他和木木在一起的时间比儿子和女儿都多。感情真的是和时间有关的东西。 “我们去小寒姐老去的陶器店吧,快过年了,看看他们这边陶瓷生产的情况。” “嗯。” “呆会儿你要去看看西施吗?” “不去了。回了家她家人会跟她说。现在看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呵呵,你倒是沉得住气!” “沉不住怎么办?现在是我求着人家,不是人家求着我。” 扶苏哈哈大笑,“木木,我觉得你忽然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是大公子一直把我小孩子看!” “好,那我以后不踢你了。你都要娶媳妇的人了,我怎么能再踢你呢?” “没事儿,背着人想踢还可以踢,当着西施留点面子就行。” “哈哈哈……” 应人一看门口停下的马车,就知道来的人是谁。是那个抢了他家儿媳妇的大公子。 已缺没着落,他这口气就老不顺。 但不顺也得憋着,谁让人家有个好爹! 大公子满面春风地进来,“应人师傅,忙着呢?” 应人忙鞠躬,不顺归不顺,大公子这人待人处事还是没得说。 “已缺少东在吗?” “在,我给您叫他。您先进来歇会儿。”应人一边招呼,一边就转身向里“已缺、已缺”地喊。 已缺出来,手里拿了卷竹简。一看是大公子,先一怔,赶紧鞠躬。 “大公子回来了!” “呵,已缺少东在用功?” “用什么功,就是在整理烧窑的记录。” “来,我看看。” 已缺就把竹简递过来。 扶苏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心中暗自点头。小寒推荐的人真是不错,这般严谨细致、这般专注投入。要是每一个人都像已缺这样,那什么事情都不用发愁了。 他合上竹简,问:“我刚回来,不知道最近几个窑的情况,你简单说说。” “好,大公子随我来。” 已缺带路,大家进了里边的收藏室。 这屋子以前是堆材料的,已缺把它清理了出来,重新归置。竹简记录的窑温、釉料、塑形等材料都和烧成的样品归于一处,外人进来,粗看上去不知究竟,细一琢磨就感觉大有乾坤。 已缺逐一说明,既细致又有趣,让人感觉他乐在其中。连扶苏这种外行都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扶苏越发感觉已缺是个人才。 已缺说:“总之,这段时间,咱们这一行的进步不小,以前要是行走,现在就是奔跑。这全都是小寒姑娘的主意。要不是她,我们每天还得烧那么沉闷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烧的那些东西真是难看。” “哈哈哈……”扶苏仰头大笑,夸奖小寒,他与有荣焉。 “而且,大家的脑子好像都活了,各家都争着抢着试一试,也不怕一窑烧坏了亏了钱,您瞧,就这么试着试着,就烧出精品来了。” 说着,已缺爱惜地抚摸着手边的大缸,它色彩凝重而不僵直,是沉淀的暗紫色,没有轻浅的浮光。 扶苏也上手去摸,确实是好东西。 就是那山上放了亿万年的土石,经人手这么一塑,就显出了不同的气质样貌,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还有神奇的小寒,什么时候都是“我想试一试,让我来试试看”,结果,试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他真想现在就抱抱她,说:“你看,你做成了!” 小寒肯定在他怀里呜哇乱叫:“放我下来,你个坏人!” …… 木木在旁边一看那陶醉的眼神,上翘的嘴角,就知道大公子神游上郡了,他看了看已缺,已缺笑眯眯地等着,看来,已缺也是知道的。 唉,我对西施也没这样啊!我这都豁出去要当赘婿了…… 好一会儿,扶苏才自觉,他掩饰着说:“这东西真好,已缺,这瓷器卖不卖?” 已缺一怔,这是说哪件呢? 木木赶紧给他个眼神。 已缺就说:“这里面的东西就是样本收藏,大公子看上了哪件,我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 木木无奈了,真是个呆子,还要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 扶苏也是一乐,这已缺根本不是个生意人,简单得可爱,但也专注得让人尊重。 他说:“这几天我给你们争取点订单,大家卖了东西过个好年!另外,木木,你看咱们府上还缺什么,从少东作坊里订几样。” “哎,好嘞!”木木应下。 “还有,过几天你的事儿要是准了,你想孝敬你老丈人家一些陶瓷,就从这儿订一些,走我们府里的帐就行。” “哎,好嘞!”木木更开心。怎么说也是快要有家的人了,就是高兴! 已缺也高兴,大公子一出手,差不多店里半年的吃的就有了。 从已缺那里出来,扶苏看看木木,“要不,我们还是去一趟小寒姐的艺术品店吧?” 木木一听,心突突地跳。西施那小模样这就要出现在眼前了? 扶苏上手就弹,“哎,赶车去!” “哦,哦,哦!”再不赶,脚就上来了。从小就是这样! 西施正嘟着嘴巴,不过这次是真头疼。 开了这么久的艺术品店,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客人。她反复说这漆盒爆皮是因为保养的问题,不是产品的质量问题,那人就是不依。 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听不懂话,还是铁了心找茬儿?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三遍,她实在是不想再说了,干脆坐下来不理她。 今天韩三春家里有点事,走得早,要不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面对“强敌”。她现在才觉得人应该厉害点,遇到不讲理的哪怕是高声大嗓地嚷嚷,也能增添些气势。想起小寒姐,不想说理的时候抡棍子就上,那才叫一个解气。 可是这些手段她不是不会,就是不敢,就只能在这里受这窝囊气。 “退钱退货,快点!要不我就一直在这里呆着,让大家看看你们是家什么店!哼,光知道卖得贵,可这是什么玩艺儿呢……” “退钱退货!快快快,你倒是坐着,让老娘我站半天,有你们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退钱退货!要不我就叫我哥哥来砸了你家的招牌!” …… 西施真是无奈了,这女人在这儿纠缠了半天,弄得别的客人也没了兴致,草草看看就走了。今天的买卖全让她一个人搅和黄了。 而且这女人挺让她害怕的。她说话的时候一个劲用指头点点点,恨不得戳到她脸上来,那女人还比她高、比她壮,万一她疯劲儿上来,她就得吃眼前亏。 西施摸了摸桌子下边,那里有小寒姐常用的尺子和做蜡染的铜刀,她想万一这女人撒泼,她手边还能抓到个东西。 铜刀握在手里凉凉的,让她心里有了些依靠。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啊?”木木从外面进来,声儿拉得长长的,很有气势。 扶苏闪在一边,看他给西施出头。 “告诉你,我都在外面听半天了。买得起买不起啊,买完了东西还管你一辈子啊!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得把种地的抓来问罪?有你这么干事儿的吗?看你也算体面人家出身,你这么嚷嚷还要不要那啥了?姑娘我问问,你嫁人没,要不要到大街上嚷嚷去?你嚷嚷大半天,保管全咸阳的男人都认识你了,从此姑娘你就成了咸阳一枝著名的花,那个啥,那个喇叭花!” 西施一听就笑了,敢情吵架也可以吵得这么有趣。 “我说西施姑娘,咱们这艺术品店不能光顾着闷头做生意,也得挑挑客人了吧?有的人她怎么都不艺术,你把那好好的东西卖给她,那不明珠暗投,糟蹋东西吗?拉低了咱这店的品味,以后什么高贵客人还跟咱做生意呀?啊?” 西施一个劲儿地点头,这木木平时看着贼头贼脑的,今天这话说得太到位了! 那闹事的忍不住了,“喂,你是谁呀?有你什么事吗?你吃饱了撑的呀!一会儿我哥哥来了小心他揍你!” 看她那张扬的指头,木木就生气,一扭脸,他一把扒拉开那女人的胳膊,斜瞅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谁?让你记住了,我跟她一家人,你欺负她,不行!” 第一百四十章 我不想离开家 西施一怔,这家伙张口就来,为了给她出头,“一家人”都出来了! 不过,大概也算一家人吧!他们公子跟小寒姐不就相当于一家人吗? “我哥来了,我哥来了,你们等着!” 那女人“登登登”跑到门口,带着哭音儿喊了几声哥。 “怎么,这么半天还没退掉吗?我事情都办完了,你还在这儿磨蹭呢?” “哥,他们不给退,非说是保养不当!”女人拉着哭音儿。 “哼,我说退就得退,甭管什么理由!” 那男人嚷嚷着一步跨进店里,撞得扶苏往旁边退了一下。扶苏转身,他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这么大的口气。 哪知他一转身,那人顿时萎了,一缩脖儿,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公子”,赶紧弯着腰说“冲撞了,冲撞了,真是该死!” 说完还给他妹妹使眼色,让她别再嚷嚷了。 扶苏淡然发问:“你认识我?” 那人连连点头,一脸谄笑。 扶苏皱眉,他倒不认识这人。不过,咸阳很多人都认识他的,这也不奇怪。 “我丈人是中车府令赵高,我叫阎乐,在将作少府做事儿。” “哦!”扶苏点点头,心里说,怪不得底气这么足呢,原来是赵高的女婿。赵高这女婿怎么调教的,连女婿的妹妹都这么嚣张! 他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处理你的事情,我就在这儿随便看看。”说完,他就背转身去。 “呃——,这个,”阎乐萎了,大公子在,这还怎么接着处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阎乐看了下他妹妹,赶紧说:“我们没事,没事了,不打扰大公子了。” 扶苏也不搭理他,继续看墙上的蜡染画儿。 那人讨了个没趣,弯着腰退出去了。一边退一边催他妹妹,“走啊,走啊!” 那女人不明白:“怎么了哥哥,啊?你不是说在咸阳你想咋样就咋样吗? “你能不能不嚷嚷啊?那想咋样就咋样的人……” 西施从桌子后面出来,望着门外边走边互相埋怨的兄妹,不可思议似地说:“没事了?” 木木接话:“可不是没事了吗?” 西施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她哥哥很有本事吗?她还想让她哥哥砸了我家招牌。” 木木一撇嘴,“切,有什么本事,也就是仗着他老丈人。” “哦。”西施糊里糊涂应了一下,其实她也不明白中车府令是干啥的。不过将作少府她是知道大概的,那是一个人们眼中权力不小的衙门,职掌宫室、宗庙、陵寝等的土木营建。 扶苏转过身来说:“今天不早了,把铺面关了,回去歇歇吧!” 木木也赶紧点头,她回家还有要紧事等着她呢。 西施看看这两人,小声问了一句:“小寒姐她……” “她挺好的,在肤施做瓷器呢。过一段时间就回来。” “哦!” 西施本想问问,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便她想想还是算了。小寒姐不愿意嫁给七哥,她就希望大公子把小寒姐风风光光娶了,要不小寒姐就要老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扶苏问:“西施姑娘,你还要问什么吗?” 这姑娘他以前没仔细打量过,那时,他的注意力全在小寒身上呢,现在看,木木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撅着小嘴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西施咬咬嘴唇,鼓起勇气抬眼望着扶苏:“大公子,你会风风光光地娶小寒姐吗?” 扶苏一歪头,自嘲地笑了,“如果小寒姐愿意,我就愿意。她要多风光都可以!” 西施禁不住把手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扶苏被她逗乐了,这姑娘挺有意思,替小寒操心,倒像是她的娘家人。 嗯,木木找了个好姑娘! 回家的路上,木木有些心不在焉。他惦记着西施回家后的反应。 扶苏故意逗他:“木木,那西施姑娘有点胆子小啊。” 木木一摆头,一边赶车一边说:“姑娘家要那么大胆子干什么,这样挺好。” 他心里说,像小寒姐那么大胆子,我还怕呢! “木木,你今天嘴皮子挺利索,我以前倒没发现呢!” “大公子,平时我只听您的吩咐了,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吵架的本事。今天嘛,总算有个发挥的机会。” “臭屁的你!” …… “大公子,这女人在外面做生意,是挺不容易的,我们今天不过去,她真就被人欺负了。” “嗯!”扶苏也正在想这事儿呢。 “小寒姐会做生意,可是……” “木木,我知道你的意思。” 扶苏想,这件事不能纵着她。回来就让她好好在家养着,哪儿也不去。何必受那些人的闲气呢?又不是揭不开锅的日子。 …… “大公子,那个阎乐,我听说过。” “哦?就那个德性?” “哼,就那个德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人说的话真有道理!” “不是说赵高招赘过一个女婿吗?是这个吗?” “就是,我正为这事不忿呢。真为我们赘婿丢脸!” “哈哈哈……” 一晚上,西施纠结坏了。 她下午还担心小寒姐嫁不出去变老了,没想到回到家就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她。 现在她才明白木木说的“一家人”是什么意思。 敢情这家伙早就打上她的主意了。 父亲和哥哥好像很满意,虽说是让她自己拿主意,但他们一个劲儿地为他说好话。 “小妹,那木木为了你连赘婿都愿意做,你想想,有哪个男人有这个勇气?反正你哥哥我是没有的。” “小妹,你今天是没在家,你要在家立刻就得被他感动了。” “小妹,你要是不出嫁也挺好的。咱爹老能见着你,别人也不敢欺负你。” “小妹,咱家不缺钱,就缺个让我们对你放心的人。” “小妹,他要是到咱家来,我肯定对他好,决不欺负他。” …… 西施头都要大了,“七哥,你别说了,你快烦死我了。你要是把这劲头用在,用在那啥啥人身上,她不早就进门了?” 哥哥立马就哑火了。 嫂子不满地“哼”了一声,调转枪口闲闲地说:“这婚事呀,我看不咋地,只是个跟班,要是大公子本人就好了。” 父亲不满地看了看嫂子,肯定是嫌她市侩。 西施烦恼地想,她真是个没主意的人,今天没主意,明天也不会有主意,后天也是,可是他们还要让她拿主意。 早上起来,父亲就在房门外等她。 看着她的黑眼圈,父亲问:“是不是烦恼了一晚上?” “嗯。” “是不是没主意?” “嗯。” “你讨厌他吗?” “不。” “喜欢他吗?” “说不上。” “那你要等等看,还是要让爹帮你拿主意?” “……” 终于,西施说:“我不想离开家。” “好了,爹明白了。” 胡家回话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木木兴奋啊,激动啊,丢三拉四啊,听不懂人话啊…… 他脚底下就像装了个陀螺,一会都闲不住,转来转去翻黄历,翻完黄历又转来转去。扶苏看他转得可怜,就把他叫过来。 “日子都看过了?” “看过了。好日子就是过年前一天。” “行,你没父母,我也不能当你父母,让有财临时当你家长吧,帮你把这个程序走了。” “哎,行。我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好在招赘也简单,全家人聚在一起见证一下,你住过去就行。” “……” “木木,你怎么了?” “大公子,事到临头,我发现我还是想娶媳妇,不是想入赘。” “我理解,这事儿你自己决定。” “可是,可是我还是想让西施当我老婆。我就是觉得入赘矮了一截儿,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嗯。我明白。不过,事在人为呢,你入赘也不会变成阎乐,不入赘也不会变成阎乐。想让人高看一眼,就做出让人高看的事情来。” “嗯。” “你就当你从此有家了,有妻子,有父亲,有兄长。” “嗯,大公子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觉得这样挺好。” 胡家很开通,这么快的时间居然就同意了。 有财打扮得精精神神,陪木木过去。 扶苏不能出面,他要是出面,人家婚礼的风头就全被他一个人抢了,那像什么? 他送了厚礼,是全套的锦绣帷帐和被褥。虽说是招赘,他不能让胡家小看了木木。 胡家也很重视,招呼了一大群东海在咸阳的老乡。 他们做生意的,不想把厚此薄彼做得那么明显。反正他们请客的意思到了,你们能来便来。 结果,恕已和怨人也到了。 这二人一来便羡慕胡家的富有。看看那一扇扇的猪肉和羊肉,看看他们后院那些拴着的驴马,看看那些来往穿梭帮忙的伙计,再看看那些衣着整齐鲜亮的客人,看看胡老爷子高兴得一撅一撅的山羊胡子…… 而做他们这一行的,要是名气不大是没人请的。这几年哥俩儿也就混了点吃喝,论财产却是没什么的。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作为胡家的关系户,陶瓷店少东已缺代表他父亲也来了。 已缺不喜欢恕己和怨人,但三个术士凑在一起,既不能谈交情就只好谈行业动向。 恕己说:“献玉先生是越来越火了,你看把直道堪舆的差事都拿到手了。” 怨人说:“走了这久久,昨天刚回来,一看就志得意满。” 恕己说:“可不是?他一回来今天早上门口就有人等着了。他不在的时候还老有人打听。” 怨人说:“是啊,你看看人家的风光!对了,那个步云的发展也不错,听说是和献玉先生一起去的。” 恕己不屑地说:“他?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师父推荐,其实本人是没什么本事的。” 怨人转向已缺说:“老弟,你知道那步云的师父是谁吗?” 已缺问:“谁?” 怨人放低声音,仿佛说的事情是绝密一样:“他的师傅是候大域候生,前几日皇上让候生和你师父卢生一起去寻找仙药,这两位高才目前已经离开咸阳了。” 已缺点了点头,卢生对他有看法,他好长时间没去卢生府上了。关系现在淡淡的,确实也不知他的动向。 恕己接话说:“不过,已缺老弟,你也不差呀,听说咸阳几个官窑作坊的事情你都有份。” 已缺只好说:“只是帮忙派事儿,召集开会,不是主事的。” 怨人说:“这还不叫主事?慢慢做下来,你就厉害了。你想想,你才多大!” 恕己说:“确实了不起。哥哥我是羡慕得不得了。已缺,你跟哥哥说说贴心话,听说你是得了什么人的推荐才得了这个机会?” 怨人说:“对呀,你说说!” 已缺只好说:“我家的窑和胡家的铺子有合作关系,胡家铺子平时是小寒姑娘在打理,大家合作久了,所以……,做事嘛,找熟人,就这么简单。” 恕己和怨人交流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哦”了一声,这小寒姑娘厉害呀! 已缺见他们那若有所指的眼神,心里就不舒服,就说要出去找找人。 恕己拉住他,“哎,老弟,先别走,我听说这几个窑的事大公子都有插手。” 已缺摇头,他不想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涉及到大公子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是不大好的。 那两人又了然地交换了个眼神。 已缺真是烦了他们,动不动就打听、猜测、臆想。他俯下身子故作糊涂地说:“我听说江平的坟被人掘开了,是什么人干的呢?真是缺德!” 那两人一下僵住了。 片刻之后,恕已说:“真的吗?这事儿做得,真是,真是……” 怨人也说:“就是,这事儿做得……,唉!太遗憾了!” 已缺站起身来,说:“咳,遗憾不遗憾吧,江平也到头了,怕有些人最后也是同一个下场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在他乡还好吗 宫里传出消息,各家自己过年,就不要一起聚了。 递了祝福新年的表章,扶苏就回来了。 他理解父亲的心理,过一年就老一岁,父亲最怕这个。 父亲什么都好,就是不愿面对年华老去的现实。可是人如草木,自然之理,谁又能逃得脱呢? 也许是,他正当壮年,不能理解父亲那个年龄的感受吧! 从宫里出来时遇见子婴。 他在奉常衙门里有一个差事,平时管点祭祀礼仪,年节的时候忙些,平时倒也闲着。他喜欢混在博士堆里谈古论今,于医理、卜筮也很有兴趣。同族兄弟当中,子婴算是一个有趣的人。 “前几日就听说大哥回来了,知道大哥一回来肯定事情多,就没紧着去府上看您”。 “嗯,这几日确实没闲着,过几日就又要走了。你这几日忙了吧?” “呵,也不太忙。都是老套路,按着规矩走就行。那些事都不用动脑筋的。我不像大哥,大哥责任大呢!” “责任大,也对。但事情啊,是找出来的,越做事事越多,可是不做事也没意思,还不如做事。” “大哥说的对。但我这个职务也就是这样了,做不了什么的,只能按规矩。” “哦。也是!” “大哥最近没去农庄吧?” 扶苏摇头,“没顾得上。” “今年雨水少,收成不如往年。靠近河的地方还好点,远一点就不行了。我想别处也是这样。” “哦。确实雨水不多,一夏天就是热。”想起小寒做的雨披,一夏天就用过一回,还送了蒙恬。雨水确实太少了。 “要是老这样,就麻烦了!去年也不均匀。我听说去年好几个郡都报上来收成减少。今年的数据还没报上来吧?” 扶苏点点头,最新的情况他还不知道呢。但这情况确实不得不解决了。 怎么解决呢? 打井?修水渠?也不知道各地做得怎么样? 他一心想着把物产交换出去,得到农业发展需要的牛马,可要是粮食生产不足,拿什么去交换呢? 看来,根本的解决之道还是要增加土地的开垦,增加农业劳动人口。这就要把军队的人减下来,徭役的人减下来,放他们回去种地。种地的人多了,即便老天不帮忙,情况也会好些。 想到这里,匆匆地和子婴道别,扶苏就想去找蒙恬。 但又一想,蒙恬刚回来,是一家大团圆的日子,他去了是不是不太好。 蒙毅今天也肯定在他父母那里,过节的时候大家都要凑在一起。 看来,他只能回家了。 他决定,最近几天一定要和蒙恬蒙毅兄弟说说人口和土地的事,他们见到父皇,能多说一句是一句,总比自己一个人使劲儿强。 庄园的老八来了,一是汇报庄子上的收成,二是来送野猪。 说起野猪,扶苏想起和张龙他们提过的回咸阳请客的事情。他当时是为了拉近感情,要成为小寒说的“兄弟”,但后来相处下来,也真如朋友一般。只是一回到咸阳,彼此都发现,作兄弟不容易,咸阳这个地方就会提醒你,身份的差别。 如今他要找张龙他们吃顿饭,也是要避讳的。作为皇子,他不能和禁卫军走得太近,免得让人猜来猜去。 “大公子,那野猪是下山偷吃的,让我一箭就射伤了,他着急跑,撞进树杈子,结果卡住了。我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笨的野猪!” “走,咱看看去!”扶苏也来了兴致。打野猪还是少年时的事。那时很喜欢往山里钻,也是成天让人担心的。 “好。两位小公子正围着看呢,不让厨子动刀子。” “嗯,我是没时间,有时间该带他们进山一趟,男子汉总得经历点风险。” “呵呵,我现在还记得大公子小时候的事情。夫人很担心的,整天念叨。” “是啊,一晃就这么多年了!老八,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啊,今年有四十八了!” “农闲时候,带上修文和修德到农庄住上几天吧,带他们上上山,打打猎。就像你那时带我一样。” “好,就带上他们。我看他们呀,身体不错,果敢坚决,也是两个勇武少年。” 扶苏笑笑,他对儿子们也很满意。 “老八,今年农庄要不要打井或修渠?” 老八想了一下说:“我们农庄挺好的,不用,这些事以前就做了。” “哦。” “别人家的就有点惨,该灌浆的时候雨水不足。好在秋天干爽,没烂在地里。也算过得去了。” 三个孩子围着一头野猪,两个蹲着,一个站着。站着的是修心,正拿了个小树枝在捅。 她一边捅还一边“哎呀”,修德笑她,“你叫得比野猪还惨!” 她不依,“野猪的声音哪有我的好听?” 修文看到扶苏,站了起来,说:“爹爹也来看野猪了?” 修德也站起来,说:“爹爹,这野猪我们别杀了,养起来吧!” 修心也说:“对,养起来吧!” 扶苏看看被绑得老老实实的野猪,这家伙个儿挺大,怪不得会被卡住。它肚子一动一动的,还在住外渗血,看来伤得不轻。 “老八,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老八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回头说:“公的。正壮年呢!” “你看,它还能活吗?” 老八琢磨了一下说:“应该能吧,找个医生上点草药,好好让它歇几天,伤口结了痂就好了。” 扶苏说:“那好吧,我们不杀他。等它伤好了,放在猪圈里和家猪一起配种。” 修心不明白了,上前抱着他的腿问:“爹爹,什么是配种?” 修德一把拉过她,说:“配种就是生小猪,你就是小猪,吃得这么胖!” 一家子都聚齐了。 女人们打扮得很精细,孩子们都很精神,一个个都带着笑。 饭菜也很丰盛。盘碗闪着美丽的光泽。 这就是过年。 每个人都望着扶苏,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不拿筷子,谁也不能动。 扶苏环顾着家人,轻快地说:“过年了,希望我们明年更好,修文、修德、修心都健康成长,母亲们都健康快乐,哈哈,只想到这两句词儿,没有了。” 修心甜甜地往他怀里一歪,嫩嫩的小嗓子说:“爹爹也健康成长!” 众人哈哈地笑。 扶苏也笑:“对,爹爹也要健康成长,爹爹还要长得更高,长成阮翁仲那样的巨人。一伸手,就把修心托到天上去!” “爹爹,皇帝爷爷接见那巨人了吗?” 这是修文在问。 “不知道,应该会接见吧!他要是来我们家,这所有的饭菜,啊呜一口,全吃下去了!” “哇呜,真的呀!”修心吃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了。 众人又是笑。 只有红叶笑得很勉强,大公子刚才祝福了孩子和母亲,她什么都不是,她最可怜了。大公子回来这些日子只是跟她说了几句话,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儿女。他还把她当他的女人看吗?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吃饭,孩子们时不时地逗乐儿,看着满屋子家人,扶苏脸上带着笑,心里还是有些空。修心软乎乎的小手也不能填满他心里的空。 今天过年,她怎么过呢? 他真的想她了。 从坐到这个饭桌上就想她了。 小寒,你在他乡还好吗? 对小寒来讲,哪里都不是故乡,所以也就无所谓他乡。 但今天是大秦人的年,那她就跟着过呗! 她给作坊里的人放了假,和丁满、彭彭买了些他们想吃的东西。 这里过节其实没什么意思。没有炮仗,没有春联,也不舞狮子、扭秧歌,在小寒看来,除了人们觉得丰收的季节到了,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就是这样,人们也是高兴的。 小寒和了很大一块面,饧了大约两小时。前院儿住着友直友谅一家人,人家挺照顾,不管什么原因照顾吧,人情道理还是要表现的。她准备多做些饺子,熟了端过去。 像他们这样吃面的人家不多,吃面的次数也不多,大多数的人还是吃粒儿饭。 推磨真的很费功夫。好一点的人家有驴,能帮着拉磨。一般人家,像和大枣在双流镇的日子,磨豆腐只能靠人力。 丁满和彭彭跟着学包饺子,一会儿露馅儿,一会儿张口,两个大男人让饺子折磨了一头汗。 丁满问:“姑娘在家乡是这么过年吗?” 小寒点点头,“嗯”了一下,“在我家乡,过年的时候不管吃不吃别的,饺子总要吃的。不吃饺子就不像过年,好像没有这个仪式就不对了。” 彭彭说:“我也觉得过日子应该讲究仪式,这样才有意思。” 小寒说:“在肤施,就我们三个过年,也算一家人了。” 彭彭说:“姑娘高抬我们了。” 小寒摇头:“没有什么高抬不高抬的。我本来在咸阳也没亲人的,在这里也一样。遇上对我好的,也就把他当亲人看了。” 彭彭说:“大公子对姑娘好。” 小寒点头,“对,他是我的亲人。” 她想,他现在怕是和家人在一起吧? 他们团圆了,她仍然孤零零的。 即使他在,在这个时代,她仍然是孤零零的。上帝把她丢在这儿,一转身儿就忘记了。 只不过,他在,她就觉得有了些暖意。 他会亲她,抱她,用他最有热力的身体告诉她,她是不孤单的。 一碗一碗送完饺子,过年的仪式也就结束了。 小寒关上门,早早躺下,在这个听不到鞭炮响的年夜,她用被子蒙住头,觉得自己是一条鱼,一直往下潜,往下潜。海水在头顶一层一层关闭,光线渐渐变暗,渐渐的只有黑,只有静。 真的深海是没有鱼的,她在没有鱼的海底,被世界抛弃。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来接你了 和蒙恬、蒙毅兄弟吃了顿饭,把他的意思说清楚,扶苏就出来了。 他该出发了。 他要押着商队北上,他要去接他的小寒。 蒙恬把他送出来,避开蒙毅,低声说了一句话:“酸枣埔子,煤,找到了。” 扶苏吃惊地望着蒙恬,蒙恬郑重地点点头,这件事是真的。 蒙恬说:“小寒姑娘了不起,神!大公子,你好好供着吧!” 扶苏得意地一仰脖儿,轻哼一声:“什么话,我得捧着!” 蒙恬跟着笑,过了片刻,他摆摆手,整束容色,说道:“大公子,怎么开煤矿,听你的。” “怎么开?”,这个问题嘛——,扶苏想,军队开采那是最简单的,但是也有梳理不清的关系,算了,小心到头来,好心办了坏事。而蒙恬避开蒙毅告诉自己,还是要保护自己的利益,这个情他得领。 “大将军的意思呢?” 蒙恬摇头,说:“我不拿具体意见,我只想开出来,好好地把炼铁的事情发展起来,解决上郡军械的问题。” 扶苏点头,这确实是紧要的。 既然蒙恬回避个人利益,他就不能矫情了,也得为蒙恬着想,他干脆地说:“这样,还是我们俩合伙,该招工招工,该上税上税。” 蒙恬点头,这跟他料想的一样。 他说:“那就好办了,今年冬天,说不定咸阳的人都能用上我们开采出来的煤。” 扶苏大笑,这么远,那得卖多贵,才能把盘缠赚出来? 好了,不管了,总之是好事。 …… 这次组织商家的事情,胡家出了大力。胡七和大伙儿说好在肤施集结的日子,就带着自家的商品出发了。 针对匈奴人的常见病,他让大夫分别配了助消化的、补肚子的、袪风寒的和治跌打损伤的。这些药也没法因人而异了,只能按成人的量分成一个一个的小袋,分门别类装起来。 酱豆腐是自家产的,他装了不少。这东西可以久放,匈奴人应该没吃过。 除了这些,还有茶叶、布帛、漆器和酒,陶瓷器他没带,那东西长途不好带,但他听说别的商家会带。 他知道大公子哪天出发,但他不想与他相随。他是皇子,和他在一起他不自在。另外,和他在一起她会想起小寒。既然得不到,他也不想让自己想她了。想一个人太苦。 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 扶苏又一次辞别家人上路。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保护他的还是张龙他们的小队。看来,父皇对他是放心的,没有猜疑的想法。这让他很高兴,同时也惭愧自己把父皇揣度得过于狭窄了。 蒙恬要过几天才动身,他回去,上郡的军队就得重新安置。屯田的事情父皇通过了,一部分军人要就地转化,一边屯垦一边戍边。在河南地设置九原郡,然后北方将逐步移民、开垦,让新增加的土地和粮食供应戍边军队的需求。同时,北方的长城将连成一线,直到大海,构筑北方防卫的新格局。 张龙等人很高兴,跟着大公子比在咸阳自在,虽说辛苦些,但规矩少,吃得好。 大公子把他的顾虑委婉地说了,让张龙跟兄弟们解释一下。张龙很理解,皇子有皇子的难处,并不是想跟谁走得近都可以。 这下,从咸阳出来,跑熟了的路,跟熟了的人,该走走,该歇歇,一切都安排得舒舒服服。 只有大公子一辆车,剩下全是马,行动起来方便多了。 只用了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到了肤施城。 大公子没去军营,说先去找小寒姐。众人会意,跟着到了肤施城,先找驿站安顿下。 扶苏以前来过肤施城,但那是比较小的时候,几年过去,因为北边防务的原因,肤施变化很大。 他先找陶器店,这城里有几个陶器店一打听就清楚。 一家一家找过去,他觉得如果那里边的瓷器是最美丽的,那一定是小寒做出来的。 本来他还可以打听大蔷夫的儿子友直和友谅,找到他们也就找到小寒了。但他宁可自己先找找,他要突然出现在小寒面前,看小寒脸上惊喜的表情。 他太想她了。想她是全身心的反应,只有把她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一切才对了。否则,怎样都是不对的。 木木跟着,他这个新郎官跟在大公子的身后,能体会大公子的心情。 成亲以前,知道成亲很好,成亲以后,才知道成亲真的好。 离开西施的那一天,西施对他还是羞答答的。他出门的时候,西施把他送出来,往他手里塞了路上换洗的衣服,他心里甜丝丝的,他是有媳妇的人了。他当着人的面握了西施的手,西施低着头,任他握着。 他想媳妇的心情,就是大公子想小寒姐的心情。 ……… 小寒正蹲在地上画瓷器,还有几笔就交待清楚了,她也就懒得坐下。她画着画着,觉得不大对劲儿,一扭脸儿,好大一张俊脸就在眼前。 她“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扶苏赶紧扶住她,“啪”,瓷坯掉在地上,碎了。 小寒上手就打他,“你个坏人,你个坏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想给你惊喜的。” “可是,你不能说话吗?你轻轻地说,小寒,我来了,我就知道了。”小寒小声地嗔怨,声音都有些发颤。 扶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说:“好了,现在补上,小寒,我来了,我来接你了!” “嗯,我知道了!”小寒把头放在他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声若呢喃。 他的怀抱这么宽大、温暖。 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直接成为布景。 “小寒,走,回你住的地方去!我要好好跟你在一起呆会儿。” “嗯。”小寒晕晕地回答。 被扶苏一抱,她自动就晕旋了。真的找不到北。还没怎样呢,就开始腿软。她趴在扶苏的耳边,小声说:“扶苏,我没出息,你一抱我,我就没有力气走路了。真的!” 扶苏哑声大笑,小寒太可爱了。她会坦白地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他。 这就是爱了! 他就是要这样的感觉! “走,我把你抱到车上去。” 小寒急了,“别,让我呆一会儿就好了,我自己出去。”她害羞地把头藏起来。就像把头藏在翅膀下面的一只小母鸡。 “不管了,这肤施城没有多少认识人。就让他们以为我疯了。小寒,我真的要疯了!” 他一把把她抱起来。 她还是藏着头,涨红着脸,闭上眼睛。 我看不见世界,世界也看不到我了。 到了住处,关上门。 小寒扑在扶苏怀里,两人贴在一起,真的分不开了。 “小寒,我想你!想得骨头都疼了。” “唔……,扶苏,我也想你,想得我都以为全世界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我亲亲的小寒……” “扶苏,你洗把脸,再……啊!” “顾不上了,小寒,你把我想死了……” “啊,扶苏,扶苏,我喜欢你这样……” “我的亲亲的小寒,亲亲的小寒……” “我想咬你的下巴!” “随便你咬!” “啊,扶苏,我爱你……” “我也爱你,扶苏最爱小寒……小寒,我的命啊……” …… 骤雨初歇。 小寒把脸藏起来,不敢看扶苏,刚才有些疯了。她也奇怪自己,身体对扶苏的思念原来是不由人的。 扶苏扳过她的脸,看看她。她又藏了起来。 扶苏哈哈大笑。“刚才怎么不知道羞呢?现在,哼,晚了!” “不许说,不许说!”她一把捂住扶苏的嘴,不让他取笑她。 扶苏好容易把自己的嘴解放出来,却又拿过她的手,心疼地亲了又亲:“就是做瓷器,也不用自己动手,干嘛把手弄得这么粗。” “没做过的事,好奇,总要动手试一下。这几天知道你会来,已经不动手了。” “嗯,以后也不许动手了。以后要好好养着,养得肥肥嫩嫩的,等着我吃。” “去,那不跟那个什么一样,哼——哼——哼——” “哈哈……,我喜欢,我喜欢像那个什么一样,在你身上拱来拱去。” ……… “扶苏,不闹了,你就在这里好好躺着,我做饭去,你肯定饿了。” 扶苏拉她,“不许下地,我还要拱呢!” 小寒回身拍拍他的俊脸,“乖啊,乖,要不一会儿我就饿晕了。” 扶苏一听,马上乖了。他可不能让她饿晕。 小寒一把一把塞柴火,屋里热乎起来。她现在什么都适应了。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温柔祥和,扶苏看着看着,竟困倦了。 直到碗碟碰撞的声音把他惊醒,他才知道这是躺在这样的炕上,有一个女人为他忙来忙去。 小寒笑吟吟地端着一盘炒豆芽,说:“你不想起来便在被窝里围着,我端给你吃。” 扶苏想了一下,真就坐起来,披了件衣服,没有下来。 在小寒面前,他会不由自主地耍赖、撒娇。 哦,真脸红,三十岁的男人撒娇! 东西都端上来了,炒豆芽,小米粥,切得一牙一牙的饼,还有切得一牙儿一牙儿的咸蛋。 扶苏看到食物才觉得真饿了。他伸手就去拿饼,被小寒打了一下。 “慢着,脏手!” 说完转身从盆里拿过块面巾,抓过他的手给他擦。擦完了手,又洗了洗面巾,扶着他的头给他擦脸。 扶苏享受地靠在小寒软软的胸前,半庄半谐地说:“小寒,你就像我妈!” “去,谁是你妈!吃饭吧!” “嗯,好吧,吃完饭再享受你吧!” 小寒白他一眼,这家伙有时候赖赖的,真没办法。 扶苏抓起一块饼,一口咬下去,却神情古怪地停住了,什么味儿?这是什么味儿?他低头看看饼,又看看小寒。 小寒看到他那神情了,没理他,故意咬了一大口饼,很享受地咀嚼。 “小寒,你放了什么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是强大 扶苏不吃了,问她在饼里放了什么。 “花椒!” 扶苏说:“花椒?我知道花椒,你吃它?” “当然,我在山上发现了它,太开心了,我总算又多了一样可吃的东西。” “小寒,这是敬神的!人是不吃的。” “可是漫山遍野那么多,神享受不过来,我就替他消化消化。” 扶苏没词了。 楚人做椒饭真的是敬神的,他听说过,但从来没有想过去吃。他的小寒真的、真的……真的让他找不到言语形容啊! 对了,强大,就是强大!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你吃不吃,你不吃呆会儿我给丁满和彭彭吃。啊,好香!”说完,她又夹起一块。 她把肥肉丁切得细细的,和炒好的椒盐拌匀,卷在面饼里,锅热了,肉里的油脂一点点地融化,渗入到面饼里,等两边出现了微黄的颜色,熟了!想想那个滋味,神仙都要流口水,她不信扶苏会不动心。 扶苏想了想,又闻了闻,香,真的好香,干脆,他豁出去了,小寒不怕他就不怕。一口下去,就是一个字:香! 小寒“噗嗤”一下乐了,她就知道他挡不住诱惑。 “扶苏,我说肤施是个好地方,就真的是个好地方。等你看完我做的瓷器,你就更会相信我的这句话。” “嗯!你说好地方,就是好地方。”扶苏又来了一大块。 小寒美美地看着扶苏吃。 “小寒,你以后老做这个,真好吃!回咸阳做一些我给母亲送去,还有,还有孩子们。” 小寒乐了,吃到这会儿,才想到亲人。 “不用我做,你只要摘些花椒,带回咸阳,跟厨子说这个可以做饭,他就会用了。” 扶苏一边吃一边摇头,“不行,就得你做,你做得好吃。” 小寒又无奈了,这家伙就知道耍赖。 吃饱了,扶苏说:“小寒,我们下顿还吃这个。” 小寒摇头,“不,下顿吃花椒鱼,再下顿吃花椒肉,总之,我要把花椒从神那里请下来,接到我们家里,变着花样地安慰我们的嘴巴。” 扶苏大笑,跟小寒在一起就是这么愉快,什么都不怕,怎么都自在,草是能吃的草,石头也能变成金疙瘩。 晚上,扶苏还是宿在小寒这里。大啬夫知道了,过来拜会一下,算是接上了关系。那人很识趣,说了几句恭敬话就走了。 小寒真的做了“花椒鱼”,其实她想做“水煮鱼”来着,但是没有辣椒,只能做花椒鱼了。辣的部分只能用姜替代。望着飘了一层花椒的瓷盆,扶苏疑惑地看看鱼,又看看小寒。 “吃吧,我也第一次做。” “啊?”扶苏让雷击了一下,虽说是能吃的,但一下子放这么多,你确定不会出问题吗? 小寒看着他的傻样就想笑,她指着地上的一个盆说,“一会给你用花椒泡脚,你就知道有多舒服了。” 扶苏服了,除了“强大”,他找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 这时他想起木木说的一句话,“女人,要那么胆大干什么?” 小寒继续逗他:“你吃不吃,你不吃,我端给丁满和彭彭。” 扶苏挣扎了一下,说:“你放了这么大的量,你确定没事?” 小寒说:“神没事,人就没事!” 扶苏没词儿了。他怎么知道神吃了有没有事?这到哪儿求证去。 小寒看他挣扎得可怜,只好放过他,“没事的,吃吧,我在家乡吃了多少年都没事,到了你这儿还能有事?” “真的?”扶苏疑惑地望着她。 “这还能骗你,好吃得很呢!你不吃我吃!”她说完就捞了一块鱼,嗯,真嫩,就是不够辣,要不就更带劲。 扶苏想想,反正又不吃花椒,就是吃里面的鱼,少吃点也没事的吧? 他伸筷子夹了一片,嗯,什么感觉?这怎么形容?又麻又香,舌头被主宰了!对,就是被主宰了! 肉也好嫩,用舌头一卷,就和鱼刺分离了。 好吃的就这样,一吃开了,就停不下来。 小寒不吃了,只看着扶苏吃,晚上她不想吃那么多肉。结果,二斤大的鱼,扶苏一个人一口气干完,吃完了满头冒汗。 “怎么样?”小寒兴奋地问。 “美!就是舌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是吗?我尝尝!” 小寒坐过去,抱着扶苏的头,亲了一下,舔了舔,一嘴麻香味儿,花椒真的放得太多了。 扶苏整个人一下就兴奋了,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小妖精,你惹我!”他一把就把小寒推倒了。这个妖精今天是不能放过了,花椒搞得他火火的。 小寒呜哇地乱叫,炕上的东西还没收拾呢,扶苏又疯了。 不过,她也太疯了。 屋外能听到盘子掉在地上的脆响和公子扔鞋子的声音。一会儿,小寒姐就“啊呜”一声,丁满和彭彭互相看了一眼,小寒姐是没气了吧?公子要这么夸张吗?这还让不让别的男人活了? …… 第二天,小寒是被扶苏摇醒的。 “起来做饭,我还要吃花椒饭。” 小寒懒得理他,半夜才睡,这会儿正睡得香呢。 “想耍赖?那不行。我终于知道花椒是个好东西了。今天我还要用花椒泡脚。” 小寒还是不理他,这孩子是不能招惹的,招惹了就是麻烦。 “起来做饭,起来做饭!” 还是不理。 “好吧,我起来做饭!” 扶苏悻悻然穿上衣服,俯下身亲了小寒一口,出门去了。 他哪里会做饭,他是到丁满和彭彭那里混饭去了。 木木也和他们住在一起,三个老爷们儿见扶苏进来,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 木木赶紧摇头,他想说,大公子,我真佩服你,但是,话到嘴边,没敢。 丁满和彭彭互相看一眼,丁满机灵地去搅动锅里的粥,彭彭嘿嘿一笑说:“大公子,今天天气真好”。 丁满一怔,想起来了,接话说:“是啊,天气真好。” 木木把门开得大大的,探头看了看说:“天气确实好!” “当”,扶苏冲着他脑门儿就是一个栗凿,他还跟他来这个! “木木,天气还好不好?” 木木揉了揉脑门儿,要再说“好”就是踢屁股,可是天气真的很好。 “留两碗粥,再煮两颗蛋,我一会儿过来端!”扶苏心里骂着兔崽子,怏怏地出来。 花椒饭是真的不敢做了。大公子火力全开就是一枚发射状态的洲际导弹,没有拦截系统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小寒要领着他走走看看,他非要先看看花椒在哪儿长着。小寒真是无奈了,大公子,咱将来可是要承担大任的人,能不能对食色之事少操点心呢? 她不由得就把这话说了出来。没想到扶苏鼻孔朝天地说:哼!本公子是想着天下人的食色才决定亲身尝试,没有点牺牲精神怎么为天下人开路呢? 真真让人吐血的回答! 一见到花椒树,扶苏就踏实了。他命令丁满和彭彭可劲儿摘,有多少要多少。 木木兴奋地问:“把这个卖给匈奴人?” 扶苏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下,说:“嗯,也是可以的。不过,木木,你要想西施早点给你生孩子,你就让她把这个放在饭里,你们一起吃。” 木木摘了一颗含在嘴里,“啊——,噗”! “大公子,这个不好吃。” 大公子眼一瞪:“想生孩子还管他好吃不好吃!” 木木不敢吭声了,其实他没想让自己这么委屈,为了生孩子还吃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想,他要生孩子的话,能力应该也是不差的。 小寒望着可怜的木木说:“大公子,我带着兄弟们挣点小钱吧!” 木木一听就兴奋,嗯?小寒姐还想着让兄弟们挣点小钱? 扶苏扭头上下打量小寒,这丫头又打什么主意呢? “木木,你把张龙他们叫来,今天晌午到院子里吃烤羊,到时候我就安排咱们怎么干,保证几天的功夫,兄弟们都能发上一笔小财。” 木木看看大公子,大公子没有丁点反对的意思,木木明白了,反正大公子对小寒姐,就是一个态度:放纵! 他兴奋地答应了一声,下山传信去了。 ……… 一大伙人聚在大啬夫的院子里,连大啬夫一家,得有三十号人。一只羊是不够的,丁满和彭彭买了两只肥羊,点了两堆木柴一起烤。厨子和火头军只管熬粥,其它都不用管,今天就是吃肉。 院子里的孩子很开心,人一多就人来疯,围着火堆蹦来蹦去,大啬夫家的女人就不停地咋咋呼呼管孩子。 张龙忙乎得紧,和友直兄弟一会儿翻翻,一会儿翻翻。 扶苏也上手,他今天和他们一起呆一天,明天就得去联系任明将军。小寒要带着兄弟们发笔小财,他也乐见其成。就是不知道她又有什么鬼点子,反正有一点,肯定是要从匈奴人那里掏钱出来。 一会儿的功夫,羊肉就烤得微微发黄,院子里到处都充溢着肉香。小寒从屋里端出几个盘子往人堆里一搁,就开始一小撮一小撮地放椒盐。 二狗子问:“这是什么?” 小寒只是笑,没应声。 小山子伸出一个手指头,蘸着舔了一下,一愣,点点头,奇怪的香味。 发完了椒盐,小寒说:“烤好了就切下来蘸着吃吧,你们边吃我边说怎么发财。” 院子里的人们就很兴奋。 大啬夫一家人很矜持,张龙带的一帮兄弟和扶苏他们相处惯了,就没有好么多约束,拿着刀的就上手去割。割下来就很好奇地蘸着椒盐吃了一口,结果,一吃就爱上它了,原来,羊肉可以这么好吃。 扶苏也上手割了一块,他蘸了点椒盐拿给大啬夫家的孩子,这让大啬夫一家人受宠若惊,这是什么福气啊! 满院的人都在低头吃羊肉,太好吃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小寒大声说了一句:“大伙继续吃,我要宣布一个挣钱计划,我想给兄弟们挣点零花钱。” 吃东西的有的就停下来了,挣钱,他们也有份,这得认真听。 “明天,大公子要去联系军队护商的事情,保护大公子的用不了那么多人吧?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干活,怎么样?” 众人很茫然,这是要干什么活儿? 扶苏说:“离大营也就十里的路程,我去去就回来了,你说怎么分配任务吧,有两个人跟我去就行。” 小寒说:“没事儿,多几个人跟你去也够的。你们当天就能回来。” 关西等得有点着急,小寒姐你倒是快点说呀! 其它人也巴巴地等着。 小寒看着大伙儿说:“刚才吃的东西味道不错吧?我们要把这椒盐卖给匈奴人,能卖多贵全看我们的本事。所以,我先分配一下任务。” “木木认识地方了,由木木带几个兄弟拿上剪刀和口袋上山去摘花椒,不要求摘得多净,有点梗也行,那梗也是出味的。” “我和厨子、火头军在家炒花椒,炒盐,你们摘花椒的要供得上我们炒花椒的速度。” “友直,你这里情况熟悉,有磨盘就借一个,我们把炒好的花椒直接倒进磨盘里,磨得越细越好。推磨的人也从我们这堆人里挑几个。力气活,你看谁合适吧。” “友直和友谅,你俩是发财的关键人物。怎么把好东西卖出好价钱,全看你俩跟匈奴人怎么说了。” 友直和友谅很茫然,让他们吃吃不就知道了,还要怎么说吗? 小寒一摆手,“这事儿完了再说,咱们先做事。” “张龙大哥,怎么分配人,你说了算,咱不能因为副业把正事儿耽搁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比谁精 和任明将军接洽回来,扶苏终于见着小寒所说的骨瓷。 这东西比起白瓷确有不同。它更透、更白、更薄,扶苏用手弹了一下,就像磬的声音。 “扶苏,这还不是最好,我只放了并不多三成的骨粉。但做到这步不容易了,没把师傅们给难死。最好的应该掺杂更多的骨粉,但那样粘性就更差,很不好成型。” “这已经很好了,小寒,父皇和母亲都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那你看着什么好,就装几套送人。这边还烧着呢。” “嗯。”他确实想送人。 他又捡起一件东西,问:“小寒,这是干什么用的,像个毡房。” 小寒看看他,诡秘地一笑:“你猜!” 扶苏摇头,这上哪儿猜去。 “骨灰盒。” “啊?”扶苏吃惊地睁大眼睛,她怎么做了这么多这个东西。 小寒白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做生意嘛,卖什么不是卖? 扶苏问:“你要卖给谁?” “能有谁,匈奴人呗!华夏人不用它,是因为我们居有定所,匈奴人则不同,他们经常迁徙,不可能跟自己故去的亲人在一起,所以,那还不如把亲人的骨灰装进去,走到哪里背到哪里,什么时候都和亲人在一起。” 扶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亲亲的小寒连匈奴死人的事儿都替他们安顿好了。 “你确定你可以卖出去?” 小寒摇头,“不确定,但这个装骨灰就是骨灰盒,装糖就是糖罐,装盐就是盐罐,装奶酪就是奶酪罐。随便他们想装什么吧!” 扶苏又没话了。他转身看见大缸,这些做得不那么精致,口沿也厚些。“这也卖给匈奴人?” “嗯。大小做成一套的,他们挤了奶可以放奶、也可以放奶豆腐那些东西,搬家时候大小套起来方便。” 扶苏望望天,小寒这是铁了心要把匈奴人装进去了。 “小寒,他们还有什么生活需要是你没考虑到的?” 小寒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她能做到的,已经做到了,想到而做不到的,想了也白想。 在肤施等了几天,一个个的商队就汇集过来了。 这几天真是疲累的几天,小寒和厨子不停地炒花椒、炒盐,一开始扶苏也就由着他们折腾,到后来,他都心疼了。他的小寒帮着别人挣钱还这么劳累,这怎么行呢?干脆,他不让小寒干了,只让她在旁边当技术指导。 小寒也真地歇下来了。 这几天看到了胡九和胡七。 胡九是扶苏特意点名让他来登记商家及商品数量和种类的,交易成果也由他来统计。胡家在这次组织商队的活动中帮了大忙,他当然要投桃报李,给胡家的人多一个机会。 胡七带着他家的东西来和匈奴人交易。他看到小寒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是那么灼人的眼光,小寒见了,心里也轻松下来。 他们一家对她真的挺好的。 西施嫁了木木,希望她幸福吧! 任明将军派了五千军士护商。看到一个个手执兵器、跨下战马的军人,商人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起码,安全回去是不成问题了。 扶苏让小寒在家歇着,友直、友谅、张龙等人身兼多职,带着各自的人,押着各自的货一起上路。 阴山那里找了个山口,是任明将军勘察好的交易地点,这几天只要不下雨,就可以把交易好好地完成。将来,那里要定期交易,设置专门的管理机构。这次的事情,会为将来的管理提供经验。 他们这边往北赶路,匈奴那边也在做交易的准备。 没办法,要过冬了。打了一场败仗,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阴山以北明显比阴山以南天气要冷,草也长得稀,早上起来,地上一层白霜。 这么冷的天,还有光腚野战的年轻男女,结比缰骂了一句,“也不怕冻掉蛋蛋!” 他这几天没酒喝了,正闹腾得难受。有从南边跟过来的华夏人的酿酒师傅,但,没有粮食他也酿不出酒来。只能等着这次华夏人送酒和粮食过来。 家里的牛产奶还不错,过来这些日子,又出生了不少小牛。但奶太多,就没地方放,忙得那些女人不停地做奶豆腐、奶皮子、奶酪。因为累,因为忙,她们顾不上洗漱,一个个都脏脏的,头发乱乱的,还不停地抱怨,结比缰看见她们的样子就饱了,一个人找太阳窝儿晒太阳去。 这个时节确实女人比男人忙,男人骑着马放牧一放一天,女人就要从早累到晚,想和她们操作一下生孩子的事也都没精神应付。没办法,男人们就把火气撒在同伴身上,看谁不顺,下来摔一跤,看见的人就围观一下,喊上两声“好”。 经历了战争的草原,就是这么容易忘记,该吃的吃,该笑的笑,旧的人走远了,新的人又生出来。一切和过去一样。 商队到了,黑衣的军人护送着他们到了。 放羊的鹰眼早早看见,让人去送信。 头曼单于早就关注着这事。这次交易如能顺利进行,他的威信也不会降得太低,不管怎么说,这是谈下来的结果。他知道已经有人对他不满,但一切等过了这个冬天再说,刚搬了家,不宜有大的动作。 他让结比缰带了人先去看看。如果不分先后挨挨挤挤,岂不哄抬了价格,让自己人吃亏? 据情报,来的人还是他们那个大公子,上次谈判自己出面实在是迫不得已,这次只是交易,就没必要给他面子。等交易结束再见吧,总还有下一步的事要谈。 结比缰带人过来,看到货物真多。马、马车上都放得满满的。要不是军人持械盯着,要不是刚吃一场败仗,真想抢了他们。 华夏人那边已经扎下帐蓬,天气好,都一字摆开,军士们吆喝着商人,让他们把同类的商品集中到一起,不要随便堆放,让买的人和管理的人没有头绪。 华夏人看见当兵的都很听话,让怎么放就怎么放。 结比缰一看这阵势,心想,你怕人家哄抬物价,人家这么一集中,恐怕是要搞价格联盟,哼,一个比一个精。匈奴人怎么也精明不过华夏人去,历来如此。 他带着人骑着马遛了一圈,远处的军士们凉刷刷的眼光盯着他,他就当没看见。他心说,爷爷今天是来买东西的,等缓过气儿来再收拾你们。 他的主要目的是找酒,那些红枣、核桃和板栗他根本就不关心。他发现粮食运来不少,这是解决过冬的关键物资。 呃嗬,还有女人们用的梳子和铜镜,家里的女人们真得得收拾收拾了。要不真不能看了! ……… 交易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冬天就这么一回,当下不需要也得有些存货吧,于是,赶马的、赶牛的驼着皮子、羊毛和多余的奶酪拉拉扯扯地就来了。 张龙和小虎负责大公子的保卫,偶尔换人的时候他会到摊子上来看看。他发现友谅真是会忽悠人。一小碗椒盐就要换人家一头羊,跟抢劫一样。他问友直,“他跟那匈奴人说什么呢?” 友直说:“他说吃椒盐助消化,去腥,解腻,袪湿气,养胃,暖身,暖肾,多吃可以多生孩子。” 张龙吃惊地问:“人家就信了?” 友直说:“他让人家回家试去,这人已经是第二次来了,还拉来了朋友。” 张龙看看友直,问:“你怎么跟人说的?” 友直说:“我不好意思那么夸张,只说你蘸着羊肉试试,是不是更好吃?” 张龙一甩手,完了,两兄弟做事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我说友直,能不能多生孩子是他的事,你给他个良好祝愿能少块肉吗?你需要等他来验证吗?” 友直让张龙说得有点窘,一想,是啊,我就说祝他像花椒一样多子多福也没什么呀! 读书人一点就开窍,而且是踏踏实实地开窍。他这人说话态度本来就平和,看着人的眼睛显得很真诚,他拿着一棵花椒的枝杈往那一搁,就开始真诚地祝福别人,开枝散叶如花椒树一般年年结子,岁岁繁茂,结果,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销售量蹭蹭地就上去了。一碗椒盐一头羊,轻轻松松全无压力。 张龙看了一会儿,觉得匈奴人真好“骗”。 当然自己激励人的本事也挺不错。 胡九忙得不行不行的,换回来的牛羊他得先找人看管着。这东西到处乱蹿,不是一般费心。 有了空,他就去自家的排档看看,自他走后,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好。七哥跟他说,军马生意狠赚了一笔,而且还拉上了关系,以后做就容易多了。 那印花儿布别说匈奴人喜欢,他也喜欢呢,肤施这地方还没有人穿这样的衣服。 酱豆腐他得留几罐儿,有时候还真想念这个味儿。 就是妹妹嫁给了一个叫木木的,让他有些遗憾,后来听说是招赘,他也就不遗憾了。反正他也不想妹妹离开家。 只是,那个木木呢?大公子身边人太多,不容易得了空和他单聊一下。总得让他认认大舅哥吧? ……… 交易进行到了尾声,已经是五天之后。华夏人的货基本售光,头曼单于觉得自己应该登场了。 乌珠非要跟着来,来就来吧,买了那么些东西还不知足,这女人,肯定是嫌日子太闷了!她要来,车犁就也要来,一家子就都来了。 扶苏在帐外见到了他们。 因为有了小孩子,双方见面的气氛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他对头曼单于说:“今天天气真好!” 头曼随便点点头,华夏人就是这样,一见面就说“今天天气真好。” 对着头曼单于故意拿捏出来的这股劲儿,扶苏爽朗一笑,对头曼单于说:“阳光这么好,单于想进帐子里吗?” 头曼单于摇头笑笑,在哪儿都一样,把事情说清楚就行。 乌珠偷眼打量扶苏,这华夏人长得真好,不但体格匀称,气度超然,皮肤也不像她身边的那些男人那般粗糙。他笑的时候牙真白,声音也好听,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看和他说话的头曼单于……,哦,他真的老了! 以前也觉得他是有气度的,现在想想,那气度就是什么都不怕的霸道,倒不似这位大公子,雍容爽朗,把实力和教养收放得如此之好。 扶苏知道乌珠在打量他,知道这就是冒顿太子的小妈。有这样的小妈,冒顿太子……,呃,想多了。尽管父死可以妻其后母,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盼着父亲去世吧? 他让木木拿一件小寒做的“骨灰盒”过来,这东西是骨瓷的,上面有盖,盖的时候不能乱盖,要一棱对着一棱,看起来特别像个崭新的毡包。 “给,夫人,送给孩子,想放什么放什么。” 木木退到一边去,心中窃笑。 乌珠双手接过来,递给孩子。尽管她已经着人买了两个,这一个她还是很喜欢。大公子一见面就先顾着孩子,可见是个温柔的男人。 头曼单于开口:“大公子,这边勘察的地点定了吗?” 扶苏点头,说:“现在这个山口,我方认为很好,地方狭窄,很好管理。能有效地控制走私。单于认为呢?” 头曼单于点头应了一下。心里说:还有什么认为不认为的,这种事还不是你们说了算?我说在阴山以南交易,你们会同意吗? “既如此,我们商定一下互市的频率及日期,这样便于商人和牧民们做准备。” 头曼说:“每月一次吧,怎么样?” 扶苏问:“我们没问题,就是,我怕你们的奶制品多得没地方放,还不如换掉。” 乌珠在旁边点点头,这真的是个问题呢。 头曼不满地瞅她一眼,没搭腔。他知道女人们是不开眼的,见了华夏人的东西这也爱那也爱。对他来说,对很多匈奴男人来说,生活是简单和纯粹的,就是肉、酒、放牧和女人。其他东西都是多余。像车犁怀里抱着玩的瓷器,换草场的时候还得小心摔破了它,用皮囊就没这顾虑。 好东西,想要,就得去抢。 没实力的时候,就得抑制自己的欲望。 见头曼如此态度,扶苏笑了一下说:“好吧,就依头曼单于,每月的十五开始,根据需要可以往后延一天,如何?” 头曼听了点点头,这个日子好记,头顶月亮最圆的时候。 扶苏又说:“那好,交易场所的建设由我们来做。双方各派自己的人负责管理和组织。常规交易从春天第一个月开始。” 头曼单于“嗯”了一下,这件事大体就这么定了。 乌珠欲言又止地望着单于,头曼却故意不看她,却转向孩子那边。 扶苏温和地笑笑,问:“夫人是想说什么吗?” 乌珠小心地看了头曼一眼,说:“我想到医生的事情。如果可以,是不是在交易日的时候,让医生也能来。有些事,兽医是做不了的。” 头曼转过脸来,这事他倒是没想到,他望望扶苏,看看他什么态度。 扶苏爽朗一笑,点头应允。这点要求还是可以答应的。 互市的安排就算定下了。 扶苏目送他们上马。 小车犁说:“我要用这个罐子装糖。”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性子与人品 匈奴人的事情安顿好,就要回去了。 剩下的事情如防务、交易场所的建设就是任明将军他们的事情了。 军士们兴高采烈,谁能料到跟大公子出来一趟还能赚点小钱回去? 两麻袋椒盐居然换了一百五十六头羊。我的妈呀,白花花一大群,看着就醉了。 任明将军知道他们要回咸阳,这一大群羊没功夫处理,很开通地就把这一群羊接手了。军士们得到了钱,心里那叫一个美。 友直和友谅也分得了好处,他们家在这里,无论是羊还是钱,他们都得着了。但这些对他们这样的官吏子弟来说,都不是重要的。他们要的是展现才能的机会和大公子的赏识。 “小寒,来,看看喜欢不喜欢?”扶苏把一块毛皮搭在小寒肩上。 小寒顿觉一阵温暖。拿下来细看,是一只整羊的毛皮。那毛色像雪一样白,毛穗弯曲柔折,如波浪一般。将皮板倒提着一翻,只见洁白的毛穗,顺次自然下垂,宛如冰锥叠撞,涟漪荡漾;轻轻抖抖,仿佛是梨花纷飞,轻盈动人。 小寒把它放在脸上,软软的、暖暖的,嗯,舒服到心里去了。 “喜欢,很喜欢,这是二毛皮?” “嗯,我一眼就看上了。这次我买了好几块,要是有多的,我还要多来几块。给你的、给母亲的、给孩子的都有了。” 小寒笑着瞅了他一眼,他没提给家里妻妾的,她也就不提这个茬,就当她们不存在吧。他给她的一切美好,都是她“偷“来的。从他的家里偷来的,也是从错乱的时空和命运之神的手中偷来的。 扶苏问:“你和友直和友谅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我的大公子,是你的买卖,他们上心着呢!” “嗯,这我当然知道。以后这里要用他们两个的时候多着呢。小寒,我有没有跟你提到过煤矿的事情?” 小寒摇头,他这两天提的最多的就是“骨灰盒”和花椒。还别说,据友谅讲,没等他介绍,就有匈奴人说,这个死了住进去也是不错的,真就有人买去给亲人备着了。 “小寒,蒙恬让我把你当神供起来,他说在酸枣埔子找到煤了。” 小寒呆住了,真的,真的找到煤了? 扶苏嗬嗬地笑,这消息任谁听了,都是这表情,包括“线索提供人”小寒自己。 “这消息现在知道的人特别少,蒙恬回来估计就得着手开采的事了。” 小寒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都是好消息。 扶苏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戏谑地说:“二狗子说你是财神奶奶,我看真是的。我现在真信了你说帮我发大财的事。” 小寒轻轻白了他一眼,他哪有那么重视钱财,不过是说着为了自己高兴罢了。 扶苏把脑袋搁在她的脖子上,像只猫一样蹭来蹭去,“小寒,肤施真是好地方,可惜这好地方,我们要跟它说再见了。” 小寒也蹭蹭他,用手指一根一根拨拉他的胡子。这临时借来的小院和房子明天就要退回去了。 “小寒,回去,就不要到李斯家住了。” 小寒没有立即回答,但过了会儿,她点点头。 她和扶苏出来,很多人都知道,再到李斯府上住,显得太矫情。 而且,扶苏刚才没再提娶她的话,只说不要到李斯家住了。这已经是对她极大的放纵和宠爱,她得珍惜,不能不管不顾地伤了他。 最重要的是,她也很依恋他。马上就是冬天了,这样一个热力十足的男子给她的温暖怎么让她离得开呢?不管怎么说,有扶苏在,她在咸阳也算有家了。 “你能答应,我很开心,真的,小寒,我很开心。”扶苏深深地吻她。他爱她真的爱到骨头里去了。 小寒也热情地回应他。 她已经和扶苏走得这么近了。想对扶苏动心思的人恐怕早就盯上她了,遮掩没用,那就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只有一点,不能妥协,不能有孩子,不能让孩子跟着受苦。不能把他生出来,再和爹娘一起掉脑袋。 “小寒,你不专心,你不专心。”扶苏不满地抱怨,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嘶!真疼,这家伙属狗的。 她把扶苏的头抱在怀里,放在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扶苏满意地哼哼了几下。 在她面前,他就像个孩子。 ……… 收拾好行装,就上路了。 来时的八辆大车现在装满了东西,花椒、皮子、羊毛还有一些骨粉。这趟公差出的,真是公私兼顾了。 友直友谅一家人送到亭外,这才挥手道别。 临别时,小寒对大啬夫一家说:“这肤施真是好地方,说不定,我和大公子还要回来住呢!“ 大啬夫一家当然表示真诚的欢迎。 看在扶苏眼里,小寒说的绝不是客气话。她不希望有多大的宅院,多么豪华的装饰,只要有一间他和她的房子,有一眼好使的灶,有一项让她甘心受累的事情,她就觉得很好了。 名分她不看重,钱财她也不看重,尽管军士们戏称她财神奶奶,可她就是没把珠玉放在眼里,只戴一颗做衣服剩下的扣子。 他的小寒就是这样让人疼爱,她不愿意随他回大宅就不回吧,他能给她的,就是一个“愿意”了。 ……… 行至蚂蝗驿,这么巧,遇上了从咸阳回来的蒙恬。 这个假休得很舒坦,蒙恬看上去胖了一点,也轻松了一些,不像小寒刚见时那样,整个人看上去是紧的,有压力感的。 三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扶苏给蒙恬讲“骨灰盒装糖”和“椒盐换羊”的故事。蒙恬听得哈哈大笑,笑得泪都要出来了。 他拍拍桌子,摇摇头,用手指头虚点着他们两个,还是那句“贼公贼婆!” 他说:“我也听说过椒饭是敬神的,没想到你们什么都敢吃。” 扶苏说:“小寒说,神享用不了那么多东西,人就要帮着消化消化。” 蒙恬又是摇头又是笑,他对小寒说:“小寒姑娘,我想到了明年,山上的花椒就成宝贝了,再也不可能让你们去换羊。” 小寒只是笑,没说话,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蒙恬就知道了。他今天和往日真是不同,肯定得了重重的封赏,蒙家的风头恐怕没有人盖得过了。 过了会,他们又谈到了煤矿和炼铁。 扶苏玩笑着说:“大将军,我们家小寒嫌我的剑不够长,对军士们用的刀还有意见呢。你过段时间盯着铁匠铺子,给我弄把好刀好剑。 “哦?”蒙恬看了眼小寒,这姑娘有意思,刀剑怎么了。 小寒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抬头细声细气地说:“只是玩笑,不必当真的。” 扶苏一看她就是在装,这丫头在别人面前装得像只小鸟,这是心里装着他呢。没人的时候要多疯有多疯,啊,她疯的时候和装的时候,他都好喜欢。 蒙恬也看出她在装,想起她讽刺匈奴人的时候那么嚣张。在他们面前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人家把“装”当作情人之间的游戏,而他连装都懒得装。他微笑着认真地说:“我倒想好好听听这个玩笑呢。” 小寒看看扶苏,又细声细气地说:“我只是觉得那刀剑的长度不对,可以再长些。特别是骑士所用的刀,近身搏击时还可以,稍远些距离就够不着了。再就是,骑士对付对方步兵的时候,短一寸就得弯腰,用身体的长度来弥补武器的不足,一来一去,很耗费体力,功效不显。” 蒙恬一边听一边看扶苏,这是什么狗屎运,找到这么能动脑筋的姑娘。 “姑娘接着说。” 扶苏也鼓励地看着她。小寒想了想问扶苏:“公子还记得青龙偃月刀那个故事吗?” 扶苏点头,这是关羽的兵器。 蒙恬就不明白了,什么刀还有个威风的名号! 小寒用指尖蘸了水,把油灯移近了,在桌子上画了一把带长把儿的大刀。 “这就是故事中所说的刀。刀柄要长,远距离杀伤力强,对于马下出现的步兵,也可以轻松扫除障碍。刀背要厚,除了砍还可以砸,轻了就没这个功效了。” 扶苏点头,说:“故事中的刀是挺好,问题是那么重,有多少士兵能抡得起来呢?” 蒙恬摇头,说:“没事,这可以选一些人出来练,武器确实需要改一改制式了。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炼铁跟不上来,也只能做到现在的尺寸和重量。等形势稍微改观点,我就在这上面下功夫。起码得比现在的重一些长一些。” 扶苏说:“那照这样想,车兵的枪也得再长些,远距离冲过去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 蒙恬点头:“对,两位说得完全对。我现在有信心把它做好。只是,武器长度变了,也会产生一个问题,它太脆了,抡起来一碰撞容易折断。” 小寒点头:“对,那是铁的质量不过关,需要增加它的韧性。” 蒙恬闷声不语,用几个指头在桌面上弹来弹去,这个问题确实解决不了。 小寒说:“不过,使用了煤会好一些,它的热量比较持久,增加捶打的时间,会使铁的韧性增强。“ 扶苏问:“只要增加捶打的时间就可以了吗?有的铸剑的师傅怎么也做不出好剑,穷尽一生之力铸的剑可能还要被你鄙视。” 小寒悄悄吐了下舌头,扶苏用的剑可能真的是一把好剑,她只看长度就把人家鄙视了,真不好意思。 扶苏看她知道错了,越发自得地“哼”了一声。 小寒看他得意就不服气,她想了想说:“还有两个办法,或许管用。” 蒙恬在两人的面孔上扫来扫去,这两人真有意思,挺较劲的。 “姑娘说说,让我这个没铸过剑的人听听。” 一听这话,小寒的脸忽地就红了,她也没炼过剑,她也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知道点东西。 扶苏看她发窘,禁不住帮她,“我家小寒虽然没铸过剑,但是她家长辈很厉害,于自然之理非常精通,说不定是知道的。” 小寒红着脸咬了下嘴唇,在桌子底下挠了挠扶苏的手,表示感谢。 扶苏笑得像花一样,招摇,招摇,在蒙恬眼里,只有招摇! “好了,我还要听姑娘这两个办法呢,别让我老人家久等了,好吗?” 小寒抬起头来,望着蒙恬,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太自信地说:“两个办法,大将军可以去试。第一个,利用鼓风的装置提高热量,增加捶打的次数。第二个,把生铁和熟铁叠合在一起捶打。生铁硬度高,熟铁延展性强,两种东西叠合说不定可以各取其长,既韧又硬。” 蒙恬眼睛一亮,这思路新鲜,听起来真是有道理呢。 扶苏把头探过来,夸张地上下打量小寒,忽然一惊一咋地说:“小寒,我们开个铁匠铺,你带我发财吧!” 小寒大窘,蒙恬哈哈大笑,大公子玩得好开心啊! 笑闹了一会儿,蒙恬认真询问,“姑娘说如何鼓风增加炉温呢?” 小寒想了想,她当然知道风箱,小时候在乡下的老房子里也见过风箱,但那是做饭用的,估计和炼铁需要的差不了多少,原理一样。只是她没拆开看过,不明白里面是什么样。现在,人家问了,首先她得想清楚,然后才好给人家讲明白。 “这样吧,”她说:“我们先去休息,明天早上都晚一点走,我夜里想明白了画副图给大将军”。 扶苏一听就毛了,她的小寒还得加夜班,睡不好很难受的。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又使性子了。她想这应该不难的,只是要点功夫。 蒙恬不好意思地安慰他:“大公子不用太担心,明天我们都晚些走,路可以少走一点,但军国大事……,大公子,刚才你不是说还要开铁匠铺呢吗?” 扶苏一拧眉毛,“不开了,我钱够花!”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 小寒一愣,这家伙真不给人面了,真真儿是捧大的。她冲蒙恬使了个眼色,悄悄说:“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就好,甭在意!” 说完一溜小跑,跟着哄孩子去了。 蒙恬摇摇头,他确实不在意,扶苏小时候什么样,他清清楚楚,皇家的孩子确实任性。就扶苏这样的,在那帮皇子当中,已经是拨尖儿的了。 好在性子是性子,人品是人品,扶苏的人品是没得说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咸阳,我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小寒顶了个熊猫眼从屋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脸不高兴的大公子。 大公子手上端了张炕几,小山子一见,赶紧跑过去接着。哪想到,大公子一扭身,不让人帮忙,那冷嗖嗖的样子,谁还敢再往前凑啊,小山子讪讪地笑笑,告退了。 小寒回头撇了他一眼,这家伙真难哄,哄睡了他再加班,真的是一夜未眠。 没有纸,半夜找不到木板子,只好牺牲一张炕几。 “唉,我一个文科生,到了大秦朝干得全是科学家的活,真真是欲语还休,天凉好个秋……,脑子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蒙恬看着这副图,除了叹服,无话可问了。 不但有图示,还有注释和说明。把这张炕几拿到上郡,照着图做一个就成了。 “大将军,您看,这里一拉一拽,就像我们的咽喉……,这样就可以使炉子里的风道更通畅。” 蒙恬不住点头,这就是一个人做事的态度和精神。 看着对面一个疲倦、一个恼怒,蒙恬确实不好意思。要不是他心切,小寒姑娘也不用这么赶的。 “那个——,蒙恬确实很感谢,也很抱歉,大公子,小寒姑娘……” 扶苏扭头就走,他生气了,不怕人看,他就是生气了。 他生气的不光是小寒休息不好,还生气小寒把那么多精力放在别的男人身上。蒙恬越高兴,他就越生气。 他们的道理是他们的道理,他的道理是他的道理,谁也不要给他讲他的道理,他有自己的道理。 小寒摆摆手,示意蒙恬让着他点儿,一转身儿打着哈欠哄孩子去了。 蒙恬点点头。大公子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小寒姑娘哄哄也就没事了。只是,他要是个女人,决不找大公子这样的,哄得多累呀! 接下来肯定是没法跟蒙恬共进早餐了。 大家各自吃饭,然后上路。本来也可以在驿站歇着,但大公子这个样子,还是让他避着蒙恬为好。 在车上,小寒倒头便睡,她睏极了,才不想哄孩子。扶苏这个人,越哄他越厉害,干脆晾着他,他屁事儿也没有。 …… 看着小寒睡得香甜,扶苏也不想生气了。他心疼地摸摸小寒的头发,在她旁边蜷起身子躺下。 这个拼命的女人,干活儿比什么都重要。上次是为自己画画儿讨好父皇,这次是为蒙恬画画儿讨好蒙恬。 哦,不对,也说不上是讨好蒙恬,她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对,就是解决问题。 解决不了问题,她才是真烦恼。解决了,她也就放下了。这就是一个人的习惯和品性。 他应该好好心疼她才对。 今天,当着蒙恬的面,落了他的面子,落了也就落了,谁让他弄得小寒熬通宵! 朋友,应该不记仇的。 小寒醒来,是被扶苏吻醒的。 “起来,小猪,已经到驿站了。” 小寒睁开眼,这个小气任性的男人已经不生气了,又变成了温柔通达的大公子。 好吧,他不生气,她也就懒得计较了,跟皇子计较太伤神了。 为了表扬他的自我康复能力,小寒坐起来,抱着扶苏的头一顿猛亲,叭叭叭,都是带响的,扶苏幸福地仰着脖子,让小寒亲个够。 车外的木木郁闷了,这两人一会睛天一会儿阴天,这是闹哪样呢! 哦,他也想媳妇了,他也要把西施亲得叭叭儿响。 ……… 一路快乐地行进,过了清风驿,咸阳在望了。 “小寒,我好开心把你带回来。” “什么话,我还能到哪里去?” “不是,我总担心你太任性,跟我闹别扭,回来非要到李斯府上去住。” “任性,谁能比你任性!” “我任性吗?我三十岁的人了!” “任性跟年龄有关吗?” “哼,不跟你说了,说不过你。” ……… “小寒,我好开心把你带回来了。” “又是这句,真没新意!” “没新意就没新意,我就是开心,我要和你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都能看到你,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饭,每天都能抱着你睡……” “哎,别这么露骨,木木在外面听着呢!” “那有什么,他不想西施吗?” “想,人家也不会像你这样说出来。” “我也没说什么过头的话呀!我只说吃和睡,难道别人都不吃不睡的吗?” “好吧,大公子,这一局,你赢了!” …… “小寒,好开心我把你带回来了。” “还是没新意,咱能说点别的吗?” “好啊,我想起你说的花椒的妙用,我也要用花椒活泥糊墙,我也要把屋子弄得香香的。我要在香喷喷的屋子里宠爱你。” “嗬嗬,咱们不吃掉它?” “我们有好多呢,吃不完明年就又长出来了。” “那倒也是,要不我们哪天上山找找,说不定这边的山上也有呢!” “嗯,我带上你,带上孩子们一起上山打猎去。我们一起到农庄烧烤,老八没吃过椒盐。” “扶苏,谈谈孩子们,谈谈老八吧,我看他跟你很近的。” “好吧。小寒,我谈孩子们,你不介意吗?” 小寒摇头,她真的不介意,她介意的是他有那么多女人。但他的孩子们如果占用了他更多的时间,估计她也是介意的,现在嘛,是真的不介意的。 “三个孩子,老大修文,老二修德,最小的修心,是个女孩儿。是三个妈妈生的。” “你才三个,我以为得十个!” “嗯,好像是有点少,因为我不怎么回去住吧!不过,将来你会替我生得多多的。” 小寒挠头,生得多多的,多少是多呢,想起母猪身子旁边挨挨挤挤的小猪崽,估计这是扶苏的理想数额吧。 “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宠他们吗?” “男孩子不用宠的,女孩子嘛,香香软软的,就需要宠一下了。” 小寒点点头,女孩子确实需要宠的。 她有点想女儿了,老陈那个人宠起孩子来也是没边儿的。 …… “老八嘛,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是母亲郑国老家带过来的,是真的自己人。他愿意做一些打猎的活儿,就把他安顿在农庄了,目前是他在管农庄。家里上下,也没人敢欺负他,连宽人也待他挺客气的,更不要说其他人。” “宽人,是当家的主母吗?” “嗯,是修文的母亲。” 小寒点点头,名字倒是好名字,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下是待人以宽的。 其他人她也懒得问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吧。 这次回去,怕是要经历一场抢夫大战了。我要勇敢参战吗? 我的战略战术是什么呢? 打赢了我会善后吗? 打不赢我会甘心吗? 扶苏会怎么看我们之间的战争呢? …… “小寒,你在想什么?”扶苏有点惴惴的,刚才提过宽人的名字,她就开始沉思了。 小寒想了想,干脆告诉她,她真的有些烦恼这件事。瓷器、风箱那些都不怕,她怕的就是人之间的战争,这是要伤筋动骨的。 扶苏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看来,小寒是真的烦恼这件事。可是,他也没办法。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亲人。 “要不,我还是回李相那里住,眼不见心不烦,她们要找麻烦,也不敢到李相那里闹去。” “啊?你还没上战场就打算逃吗?” “不是我想逃,我只是不想较量。有这劲头干点什么不好!” “那我怎么办,到处找你吗?你就不为我着想吗?” “我想为你着想啊?可是怎么着想呢?你每天回去她们身边也可以啊,你不要让我想这件事啊!” “小寒,你不讲理,你太任性了。” “哪有你任性,娶那么多老婆!” “四个就是多吗?高已经娶了八个了!” “你想跟他比吗?那你去娶吧!” “不跟你说了,越说越不讲理!” “不说就不说,我根本就不想回咸阳。我哪天一个人就偷偷跑回肤施去,住我的小房子,做我的瓷器去。” “你,你,你……不讲理的女人!”扶苏气得说不上话了。 木木在车外翻了个白眼,女人多了有什么好,我就理解小寒姐的想法,不过我也理解大公子的难处。 哈哈,我只有一个西施,她也不为难,我也不为难,多好! 过了柳亭,咸阳真的到了。 “小寒,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是不是?” 小寒点点头,没有扶苏,哪里都是一样,真要回肤施,干什么去,寂寞得像一条深海里的鱼。 “为了我,别闹,别多想,好不好?” 小寒点点头,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好让扶苏抛妻别子,那不是好人干出来的事。 “那好,小寒,我们走走看,也许走着走着,你会发现,不是那么难办的事儿!” 小寒又点头,只能走走看了。 为了扶苏,只能走走看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房子能给我留着吗 回到咸阳,当然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小寒去做。 扶苏对于小寒能跟他来他的“外宅”已经相当满意,关于她开店铺的事情他准备放一放再说。现在她做得顺风顺水,猛一阻止,只能是一顿争吵。等一个时机,自然会劝她放下。 小寒先到店铺看了看几位姑娘,营业额她不太操心,因为这段时间胡家一直在赚钱,她自己在肤施做的瓷器也在赚钱。说句没出息的话,即便她不赚钱也可以花扶苏的钱,更何况她帮扶苏赚的钱都是大钱。 她关心的一个是西施,一个是产品的创新。 两三个月不在,西施已经做了新娘。终身大事,能这么痛快地决断、这么迅速地操办,胡老爷子的行动力非比寻常。 西施看到小寒姐,先是兴奋,接着是脸红,她的身份现在变了。 小寒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下,明明觉得她小,可是就嫁人了,心里不觉得一声叹息。 “小寒姐,你怎么了?”西施敏感地问。 小寒摇摇头,说:“没什么。” 这个年代就是早婚早育,明明知道,还是觉得可惜。女人的青春太短了,早早地就把自己交给了一个“家”。 “不,小寒姐,你一定是有事情。”西施拉着她的手执拗地说。 小寒不好说她的想法,只好环顾着店铺找话说:“我有点担心呢。” “担心什么?” “担心冬天那么冷,我们的店铺没有人来。你看,一生火就有灰,灰落得哪里都是,我们的东西就不漂亮了。可是,不生火这屋子就没法呆。” 西施嘟着小嘴应和:“嗯,我也担心呢。这几天早晚时候,屋子已经很凉了。一想到白白的羊皮上落满黑灰,我就想,要不冬天不生火了。可是,站得久了,脚凉。” 小寒搓了搓手,看来得想个办法。 旁边听话的韩三春说:“要不,把羊皮收起来吧。外面放一些样品,就让它落灰。有客人来再从柜子里把新品拿出来,那些样品豁出去不卖了。” 西施看看小寒,等着小寒拿主意。她是非常喜欢这个美丽的店铺的。一想到“美丽心情”落满了灰,她的心情就肯定不美丽了。 小寒点点头,到了冬天,生意肯定要下滑。大多数人草草一件皮袄就对付着过冬,对款式和图案的追求就没那么强烈了。即便她们能把皮袄的样式翻新,也不会有多少销量。 这年头野生动物多,但谁打到的猎物皮毛就归谁,一般也不会成为商品。她们没法组织货源。 能成为货源的是羊皮,只有羊是大量养殖的。但想从款式上赚钱是赚不了多少的,羊皮的厚重已经限制了很多想法的实施。 根本原因是,这年头,屋里不生炉子,用的是炕火,所以屋子里温度不高。而屋外更是冷的。从外面进来,大多数人脱了皮袄里面就没有合体的毛衣,也没有夹棉,他只能依靠外面的皮袄。所以外面的皮袄必须是包裹严实的。 要说美观,扶苏送给她的二毛皮很美。但那种东西是非常罕见的。也很难成为大量销售的商品。因为,很少有养羊的舍得在羊一个月大的时候就把它杀掉。 这年头,人们吃肉都是很少的,有羊要把它养大,越大越好。 看来,生意下滑是必然趋势。 但对面的陶瓷器不受什么影响,落了灰擦擦就行。 现在她回来了,她把骨瓷带回来了,她的店铺在咸阳仍然是领先的,对这一点,她信心十足。 想到这儿,她对西施说:“先撑撑看吧,实在不行,把东西收起来,来年春天再干。我们先在家歇一冬天,天寒地冻的,也该享享福。你在家,木木肯定挺高兴的。” 西施听了就扭捏了一下,她现在还不习惯人们把她和木木联系在一起。 韩三春有些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是可以大展拳脚的,可是信心十足却没有施展的地方,这让她有些郁闷。 “小寒姐,你想想,咱们这个店不卖布还可以做点啥,我才不想在家里闷着呢。” 小寒笑了,这倒是个女强人的性格。她说:“其实也不是不卖布,可以趁冬天,让在家的人们多染点布囤起来,到了春天好能供得上货。我到夏师傅那里多画几个印花的滚子,到了春天咱们就有新花样了。” 西施点点头,一冬天也有不少事要做呢。七哥从上郡回来就说,印花布带得少了,不够卖,可是这边也实在提供不了更多的货给他。 韩三春不甘心地说:“小寒姐,你再想想,有了新主意一定通知我,跟着你,我一定可以做得好。” 小寒笑了一下,问她:“三春,你没许下婆家吗?” 三春呆了一下,不说话了。这几天有鬼鬼祟祟的人上门,肯定就是为了她的亲事。一成亲就要生孩子,一生孩子就肯定要围着孩子转,不停地做鞋子、做衣服,外面有什么好事也不要想了。 西施看三春这样,就想问问,小寒姐,那你呢? 但想想大公子说的话,如果小寒姐愿意,他将如何如何,也就不问了。小寒姐的世界,她不太容易懂的。 ……… 出来这么久,该去看看李斯他老人家。李斯一句“我们家小寒”曾经让她非常温暖,她回来了,理当看看。 老邓看见她非常高兴。小寒问他冯妈还好吗,问了老邓一个大红脸。小寒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说改天带礼物来赔罪。 和老邓一起进了小院,等了片刻,李斯回来了。 “呀,这不是我们小寒吗?怎么,想我老头子了?” 小寒笑盈盈地点点头,他对她真的挺好的。 “怎么,这是准备回来给我抄书,还是准备出嫁?你说吧,老头子我怎么都行。” 小寒笑笑,这话不太好回答。 她先拿出一套杯子,说:“送您的,现在您用的皇上还没用上呢!” 李斯敏感地僵了一下,想想这里没外人,又怪怨地瞪了小寒一眼:“年龄不小了,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你这么说,我还敢用吗?”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在她心里,尊卑上下还不是那么深刻。这,这太难改变了。 她说:“可能明天大公子要把这个送进宫吧,反正,我也拿来了,您就收着吧。随便您什么时候用。过段时间,咸阳也能生产了。” 李斯“哼”了一下,仍嫌她不懂事似地板着脸,却接过东西仔细瞧,灯光不亮,老邓赶紧移过去。就着灯光,李斯越看越喜欢,心里感叹,人的追求怎么没止境呢? “当初,你拿来黑陶的时候,我就觉得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再拿来白瓷的时候,我就觉得还能做得这么好吗?现在再看,这东西,哈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邓也不住点头,小寒姑娘确实有本事。这满咸阳所有的姑娘里恐怕数她有本事。 李斯说:“我也不知下一步你要做什么了?当初你让我入股,我没入,现在想想真后悔呀!”说完还夸张地拍拍腿。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小寒只是笑,倒弄得老邓不自在了。当初老爷让他随便怎么都成,他怕老爷亏本,就自作主张,只给小寒工钱。现在看来,老爷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见老邓不自在,小寒忙转移话题:“先生,今天我来,一来是好久没见您老人家了,怪想的。二来是想说说我的事儿。” “嗯,你说。你那个奴隶的身份本来就是个不得已让你安顿下来的措施,现在你说怎么办吧?是要出嫁吗?出嫁身份自然就变了。” 小寒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出嫁。只是要搬过去住。” “什么?”李斯一听就不高兴了。“他不娶你,让你搬过去住,那成什么?要那样,还不如……” 老头子没说出来,小寒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说还不如嫁给我儿子。可是他儿子娶的是公主,能轻易纳妾吗?明知不好办,还替儿子张罗,可见男人都是贪的。 “先生,你先听我说。”小寒替李斯倒了一杯茶,端过去,说:“不是他不娶我,是我还不能嫁给他。他那种人家,我有些怕呢!” “嗯?怕什么?”老头子不明白了,那是多少女人上赶着的事,小寒怎么怕了? “我这人的性格,您知道。想到什么就说了,有时候在您面前也是,多亏了您包容。在他那样的人家,说多了我吃亏,也可能给他惹麻烦。我不要身份,就这么糊涂着,还活得自在些。” 李斯不置一词,小寒的性格确实是个惹事的性格。 “再说了,出嫁是大事,总想让家里知道。可是,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家在哪儿,越想越头疼,算了,暂且让这事搁一搁吧。反正,现在有人照顾,总比一个人时强,也就不要那么多了。” 老头子还是不言语。他对小寒的身世一直是有猜测的。但看她真的烦恼、真的忧伤也不由得就信了。 “再者,我就喜欢鼓捣点新东西,东跑西颠的,不喜欢在家里闷着。如果有了妾室的身份,还哪有这么自由?那还不让人笑话,笑话我也笑话他?” 老头子这才点点头。这姑娘,怎么说呢?她有她的道理,你不能说她有错,唉!估计扶苏也挺头疼的。 “小寒,你今天过来就想跟我说这个?” 小寒点点头,说:“要搬出去,总得给您个交待。邓哥,这几个月的工钱我是不能要了!” 老邓又一个大红脸,这时候还能提工钱吗?最不能提的就是工钱。 李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说:“看来,我要损失一个好文书喽!不对,我还损失一个好厨娘,哎呀,我孙子还损失一个好老师。我的损失太大了!这得让大公子给我补回来!” 小寒被逗笑了,她说:“先生别这么说,这几个月都是您照顾我了。我这房子还不想还给您呢!您这份工作我还不想辞了呢。” “哦?什么意思,说清楚了,让我老人家放心。” 小寒不好意思地说:“先生,我在咸阳没有家,别人受气了能回娘家,我能去哪儿?好歹后园那房子能容我躲几日,扶苏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到您府上要人,您说是不?” 李斯一听,往后一坐,两手一甩,夸张地说:“坏了,坏了,那我不成了大公子眼中的霸道老丈人了吗?这事儿到底做得做不得呢?” 小寒但笑不语。那房子她真想留着。不止是她刚才说的那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留着那房子,她就能经常回来,经常回来,她就能探知李斯的动向。他是改变扶苏命运的关键人物。 老邓也在眼巴巴地等着老爷的决定,他觉得一个没有娘家的女子提出这个要求是值得好好考虑的。小寒敢开他和冯妈的玩笑,可见对他的事情小寒是理解的。这是个好姑娘。 李斯笑眯眯的盯着小寒看了片刻,一拍炕几说:“好吧,那我就不怕得罪大公子了。他要真欺负你,你就回来,我得让他赔着好话把你接出去!” 小寒赶紧感谢:“我就知道您是疼我的。那我可就想回来就回来了。” 老头子一皱眉:“我说允许你回来,你也不能老跟人家闹别扭吧?” 小寒摇摇手,“不会,不会的。有时候,我想回来,可能不是跟他闹别扭,我是想躲他家那些女人。” 老头子和老邓都不明白了,既然要过在一起了,有什么好躲的? 小寒望着虚空,无奈地叹口气,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一个有妻有妾的,我的家人也不会允许。但是,命运这东西,它跟我开玩笑,把我一个人扔在咸阳,回不了家,他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又没定力,拒绝不了他……” “总之,麻烦惹下了,后悔也晚了。我都不知道跟他那些女人怎么处理关系,我能想到的第一招,就是躲起来。第二招,可能就是动手打人,但是,希望不要发生吧!” 李斯望望老邓,老邓望望李斯,这姑娘让人说什么好呢?不是躲就是打,难道没有中间策略吗? 府里的女人那么多,不也过得好好的? 看来,人在一方面过于出色,他另一方面就会欠缺,老天总是公平的。 李由没招惹她,看来也不全是损失。 想到这儿,李斯真的有点同情扶苏了。他点点头,又摆摆手:“随便你吧,房子给你留着,你时不时回来给我做点好吃的,也算我替你担惊受怕的补偿吧!” …… 求收藏,求推荐,绿萝最近写作状态不错,希望得到鼓励。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今晚不走了 “什么,你不高兴了就要住回去,李斯还同意了?这老头子,安得是什么心,能不能让人家夫妻好好过了?” 扶苏一听小寒说的事儿就抓狂。以为没娘家的女人好招呼,结果,她自己找了一个娘家! 那八竿子打不着的李斯还真的就同意了!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又耍性子了,得好好哄。“你别急呀,我说是那么说,只是说万一,万一就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我不会动不动就和你闹别扭的。” “再者说,你也不能和我老呆在一起,你总得回大宅去看看她们。你不安顿她们,她们就会来找我的麻烦。找我的麻烦我总得有个地方躲一躲……,反正,你不能总和我在一起的。我一个月当中还有不方便的时候,还有怕怀孕的时候,那些日子我就可以出去住,你去安抚她们。” “小寒,你这话说的,你把我当什么?我们在一起就为了床第那点事儿吗?” 小寒没回答,她觉得这事真的很重要。人们的很多不理性行为就是因为生理原因导致的。 …… 这一晚俩人背对背睡,谁也不理谁。 第二天早上,小寒一睁眼,扶苏黑洞洞的眼睛就在她的正上方等着她。 “你干嘛?怪吓人的。” “不干嘛,我想了很久,我发现,我应该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我的修心丢了,我也希望远处有个人收留她,在她男人对她不好的时候,她有可去的地方。” 小寒蹭地坐起来,这家伙一晚上进步好快呀,都会自我康复了。 “你真这么想?” “嗯,我觉得还是我不能给你信心,让你前思后想。我要做得好好地,让你踏踏实实地和我一起生活。” 小寒大呼:“扶苏,你太好了,你终于学会替别人着想了!”说完抱住脑袋“叭叭”地亲。 “什么话?说得我好像三岁似的!来,昨晚没做的事现在补上!” “啊,你这个……疯子呀!” …… 扶苏终于疯完了,两人相拥着躺了一会儿,起来。 木木很是时候地在外面和人搭话。一听这嗓门儿,就是送信儿呢。 扶苏说:“是大宅里来的惜福,可能是有事儿,我出去瞧瞧。” 扶苏出去,惜福正恭敬地在院子里站着。黄叶子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头上和肩上,他一动不动,只是巴巴地望着门口。 “惜福来啦,是有事吗?”扶苏问。 惜福赶紧鞠躬,鞠完了并没有直起身子,只是稍微抬眼说:“宽人夫人遣小人来告诉公子,今天是修文公子的生日,不知公子回大宅吗?” 扶苏一愣,想了想,今天是修文的生日,真是的,忘记了。可是他今天想进宫去,看看母亲,也让母亲看看小寒。 想了下,他说:“你先回去,就说这事儿我知道了。中午不一定回,可能要晚一点。” “好的,小人知道了,那,惜福就告退了。”说完,惜福倒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小寒从门里走出来,她已经收拾利落。她看扶苏在树下想事儿,就走过去,捡起一片叶子,拿在手里,一边端详上面的脉络一边问:“是叫你回去吗?” “嗯,今天是修文的生日,宽人让人来告诉我。” 小寒默了一下,洒脱地说:“那你回去吧。我们两个也不用总腻在一起的。” 扶苏一皱眉,不高兴地说:“什么话?……,我是怕你有想法,所以……,干脆,我带你回去见见她们。” 小寒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见她们?算了,我不想面临我不可控的局面。最好是她们能忘记我,我也想不起她们。” 扶苏压着脾气,尽量让自己平和地说:“那怎么可能?她们早就知道你了。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何必躲呢?走吧,你连匈奴人都不怕的,啊?” 小寒又往后退一步,为难地说:“扶苏,你就让我躲躲吧,我真得没想好怎么面对……,扶苏,我家里没教过我该怎么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我这样,自己也觉得很难堪。你就别让我为难吧!” 说完,她就低下头去,一下一下扯手里的叶子,碎片从她手里纷纷落下。 “小寒,……咳!”,想想两人刚闹过别扭,扶苏不想再说什么让人不愉快的话了。他真的希望小寒能为他着想一下。 过了会儿,小寒说:“扶苏,你回去吧。和你在一起是我偷来的快乐,我本来没想过要和一个有妻妾的人纠缠不清,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哄着自己忘记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逼我了。” 说完,她走向马厩。她想出去做自己的事。只有认真做事,心里才能清静。 “你去哪里?”扶苏紧走两步,抓住她的手。 “应人师傅那里,或者铺子里,想一想下一步怎么做,或者找做木工的夏师傅,总之,要去做事情。” 扶苏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子,他知道她心里有事了,可是,他无能为力。 小寒抬头轻轻地说:“扶苏,你不用这样,你好好地回去,给孩子过生日,你愿意照顾她们就和她们在一起,只是回来别说就行了。你不说,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扶苏还是不放,他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执拗。 “扶苏,你放开我,要不我会控制不住情绪。真的,你让我出去走走!” 望着她乞求的眼神,扶苏妥协了。他放开她,看着她落寞的背景消失在大门口。 ……… 从家里出来,信马游缰溜达了一会儿,小寒到三闾巷的胡记豆腐铺去,她有些饿了,想看看还有没有豆浆卖。 身后的彭彭一直跟着,她一出门,他就跟上了。 和豆腐铺的伙计打过招呼,她自己动手摊煎饼,摊着摊着,她想起一件事,早就答应做的豆腐脑一直没做。她真的有些想念那个味道。 可是,没有蒜汁,好像不太对味。 对了,有韭菜花,有韭菜花也能将就。 另外,有没有黄花菜呢?木耳肯定是有的,在胡家时经常吃。 想到好吃的,小寒一下来了精神,多做了一个煎饼,招呼彭彭一起来吃。 彭彭有些扭捏,在肤施就他们几个,做了什么就在一起吃,还方便些,回了咸阳,小寒身份已经很明显了,怎么还能凑在一起吃饭呢? 小寒笑笑,也不勉强,把煎饼往他面前一放,自己先吃起来。吃完了,站起来付钱,牵着马就走。 彭彭见是这个局面,也不好辜负了小寒姑娘的一片心意,抓起煎饼,几口喝了豆浆,赶紧跟上。 ……… 这一天,小寒是在胡家的豆腐房里度过的。 连豆腐都能做出来,豆腐脑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她把用木耳调好的卤汁浇在豆腐脑上,又浇了一小勺韭菜花儿,端给胡老爷子。 老爷子乐呵呵地点头,胡子一撅一撅的。“这东西最适合我这牙口不好的人,滑溜溜的,一会儿一大碗。小寒呀,我是不是能活到一百二十岁呀?” 小寒点点头,她看着胡老爷子又有些想父亲了。父亲喜欢放蒜汁儿,不喜欢放韭菜花儿。 孩子们呼啦啦围过来,小寒一来,就被他们盯上了。 “都有啊,到厨房去盛!自己去盛!” 孩子们又呼啦啦出去了。 刚才他们一直在外面踢毽子,满院子都是他们脆脆的童声。 看着他们,小寒想,自己这么执拗,扶苏也是不开心的,他在家给孩子过生日都过不好。算了,哪天需要,就不躲了,该怎样就怎样吧,或许也没那么难呢? …… 扶苏吃了晚饭要走,他不想把小寒一个人丢在那个对她来说还不熟悉的家里。 “爹爹,你能不走吗?”修文眼巴巴地望着他。 今天他生日,父亲能回来,他很高兴。以往父亲也经常住在外面,但从母亲的神色看来,现在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 十岁的修文对这些事有些无奈,他不能替母亲做什么,也不能拦着父亲不去找别人。 “爹爹,你很久没和我在一起住了。” 修文不敢抱怨,但在扶苏听来,这腔调也够可怜。他忽然有此讨厌自己,所有人都是没错的,是他招惹的太多了。 “修文,过几天你愿意的话,到那边住,我们可以一起练功,一起练字,或者可以到农庄去,上山打猎,我们天天住在一起。” “我当然愿意和爹爹在一起练功、练字、打猎。可是,爹爹,我娘一年只等来我一个生日,能不能……” 修文说着就低下头去,他是不敢责怪爹爹的,但,会不会,爹爹以为这期盼就是责怪? 扶苏没话说了,他摸了摸修文的头,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期盼着父亲的光临。 “好,爹爹和修文一起,今晚不走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扶苏晚上没回来,是丁满回来送的信儿。 小寒看着带回来的豆腐脑,叹了口气。本来就有这种预期的,他没回来,她还是失望了。 一个人卷了被子睡,想着扶苏在那边的情形,就睡不着。越睡不着,羊毛的味道就越重,她有些心烦地坐起来。 她回来住,扶苏高兴,所有的被褥都换了新的,但新羊毛的味道,怎么都散不掉。 起来到院子,从厨房里拿了把花椒,又折回屋里,一把花椒洒在被窝里。 哦,我的被窝,味道好丰富啊! 她躺下来,想起豌豆公主的故事,她可真娇气,铺了十八层褥子都觉得硌得慌,而我,这么多花椒也能睡得着。 就这样,她哄骗着自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天还早,小寒躺着没动。 就着外面越来越显的微光,她看到了自己的手,她的手又变得滑润了。住到这个“别院”,很多事都有人代劳,她不用生火、不用倒垃圾,如果她愿意,很多事都有人替她做,她真得可以做个闲人了。 可是闲下来干什么呢? 她是能看见未来的人,身子闲下来,心也闲不下来。她得理一理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想到一个词:“无事生非”,心中忽然一动。 扶苏大宅里的女人们都是闲人,如果她给她们找点事做,把她们的时间占住,是不是她们就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了? 怎么占住她们的时间呢? 一、二、三、四,四个女人,四个,正好一桌。 有了,教她们打麻将! 想到这儿,一阵兴奋。她觉得她真是天才,在麻烦来临之前就想到了处理的预案。 好吧,先带着她们玩,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她赶紧起来穿衣服,事情想到了就要办好。可是,衣服穿到一半,她又想到一件事。 全咸阳的官吏富户那么多人家,那么多闲人,闲着就会“无事生非”,我何不顺便把他们的问题都解决了? 韩三春问她,冬天她们的店怎么办,这不是生意就来了吗? 卖麻将牌,开麻将培训班啊! 可是,只培训打麻将吗?会不会不太健康,惹人非议?要不要来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在脑子当中把现在能做到的物件过了一遍,有了!她想到了算盘和象棋。楚河汉界那事还没发生呢,只要她改一下说法就行。 看来,咸阳人民漫长无聊的冬季将由她来改变了。 起了床,厨子问吃什么?她摆摆手,说煮两个蛋就行。接着她自己也进了厨房,把豆腐脑拿出来热热。 厨子觉得自己好像没用了,正左右不是呢,小寒问:“何大厨,你说咱们是不是养一头牛为好?” 何大厨不明白此话何来。 小寒自言自语说:“如果有一头奶牛,我们早餐就可以喝牛奶了。你只要从牛身上挤出来煮煮,我们就都有吃的了。” 何大厨点点头,这样想想是不错,但是,一头牛,哪是他能做主的事儿! 可是,小寒姑娘这样说,也让他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说“我们就都有吃的了”,这“我们”,明显是包括他的。因为,这个院子里总共也没几个人,光她和公子哪能吃得了一头奶牛的奶? “回头我就跟公子说,咱弄一头奶牛养着。” 说完,小寒端起豆腐脑儿和鸡蛋,出去了。 …… 在家里琢磨了半上午,把算盘和象棋的知识回忆了一遍,她更有信心了,整个冬天,益智游戏培训班开起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正在想美事呢,扶苏回来了。 扶苏一进门有点心虚,可是看到小寒托着腮帮子拿着笔,边写边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是“霜降”或“暴雨”的前奏吗? 他心里越发没底。 “小寒,你,你好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声。 小寒一扭脸儿,看看他,笑了,“你回来了?孩子好吗?” 嗯?扶苏一愣,紧接着浑身舒坦,这是多么可人的小寒呀!他紧走几步过去,伸手就把人抱起来。 “别动,快放我下来,手上还有墨呢!” “不放,我要抱够了才放!” “出息!”小寒娇俏地白了他一眼。 扶苏哈哈笑着把她放下来,他最爱看她的这种小表情。 “我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不告诉,过几天再告诉你,总之,是发财的事情。” 哦,扶苏肩膀一松,他算是服了,有多少烦恼,只要一想到发财,她就两眼放光、心花怒放,果然是财神奶奶。 不过,这样多好啊,又发财又不生气,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啊! 他美滋滋地端详小寒,说:“小寒,一会儿,我们去宫里看看母亲吧!你给她做那天的椒盐饼和花椒鱼。” 小寒一听,嗯?这是要见婆婆?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想见还是不想见? 扶苏这么热切地让她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去见母亲,不正是他爱她的表现吗? 这件事,不能拒绝。 可是,那是宫里…… 扶苏担心地看着她,她一琢磨他就怕琢磨出个措手不及来。 “小寒,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寒扭脸直视他:“扶苏,我怕进了宫不自在,怕做错了,她有看法,怕她不高兴。也怕她让我跟你怎样怎样……,我目前这样就挺好的。” 扶苏摇摇头,笑了。“我都这么大了,只要我高兴的事情,她不会再管了,你放心吧。” “那,那我该怎么称呼她老人家?” “还老人家!我母亲不老。你叫她郑夫人或者,或者母亲。” “哦,母亲就算了,我尊敬她是因为她是你母亲,但叫母亲还是叫不出来,也不是时候就让我们彼此都自在些吧!” “好,你说了算!” “那,我去换换衣服吧,别让你母亲觉得我不懂得规矩。” 扶苏摇头笑笑,也就由她了。小寒能如此重视,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 咸阳宫真高,站在台阶之下,小寒觉得有些晕旋。这是权力和地位带来的压力。 任何人,只要来到这里,这高耸矗立的宫室就告诉你,权势的庞大和个体的渺小。 这是个不用讲理就能让你立马完蛋的地方! 故宫博物院她去过多次,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因为,她去故宫,是买了门票去参观。 而今天不是。 那里住了个全天下都惹不起的人。 扶苏捏了捏她的手,手很凉,他使劲握了一下,他知道一般人到咸阳宫都是这种感受。 小寒扭头对他笑笑,说:“没事的,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我不怕。” 其实,小寒有点怕,紧缩的身体不会骗她。尽管她告诉自己,这里最有权势的人,过几年就会死在半路上,这片不可一世的高台建筑,过几年会毁于战火。 想到未来,她重生者的优越感,在这片庞大的建筑群前面,消失得踪影全无。 咸阳宫真大,和扶苏走了好大一会儿,还没到他母亲的居所。 小寒有些紧张,就找话说:“扶苏,刚才他们检查我们带来的东西,你每次来,也是这样吗?” 扶苏“嗯”了一下,说“例行检查,就是这样的。” 过了会儿,小寒又说:“扶苏,胡亥也住在这里吗?” 扶苏摇头,说:“他都成年了,怎么会住在这里?” “哦。”一直把他当顽劣少年,倒忘记大秦朝十五岁就是成年。 “扶苏,你们应该晚一点出宫的,十五岁还是太小了。需要大人监督和教导呢。” 扶苏扭头看她一眼,说:“有老师啊!” “好吧。”其实小寒觉得有老师还是不够的。父母最重要。 “扶苏,我觉得宫室大有一点不好。” 嗯?扶苏一皱眉,小寒的话有点多啊! “什么不好?” 小寒问:“你走得累不累?” 扶苏笑了,“这就是你说的不好?像我们家那样的小院子适合作宫室吗?” 小寒摇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都走得累,可见距离还是太远了。如果传递消息,从宫门到内廷,很耗时间。再把皇上的决定传递下去,又是一个遥远的路程。一般的事情倒也罢了,喝着茶慢慢等,若是遇到紧急的状况,宫门守卫急死,也不能快速报信,等到报信的人到了内廷,宫外的狂徒紧接着也到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扶苏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小寒,过了片刻,他表情严肃地问:“小寒,这种事会发生吗?” 小寒赶紧摇头,说:“我只是觉得这么长的距离于安全是不利的,刚才那么说也只是猜想。” 扶苏没说话,过了会儿,拉拉小寒的手,两人继续走。 小寒总是胡思乱想,这些他都习惯了。但刚才小寒那么说,让他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宫室的安全问题。 哪天,时机合适了,他得和父皇说说这件事情。安全保卫,没有小事。 …… 终于到了。小寒站定了,扶苏握握她的手,对她笑笑,让她不用紧张。 “这是母亲,不是父亲,不怕的。” 小寒点点头。她对他母亲不是怕,只是因为那是对扶苏要紧的人,她才有些紧张。 宫女笑盈盈地出来,说:“大公子,夫人起来了。” “有劳舒仪姐姐了。”扶苏点点头。 小寒也点点头。这个叫舒仪的宫女有三十几岁吧,想来是郑夫人身边亲近的人。 帘子一掀,两人都转向卧室门口,一个四十来岁,保养得宜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后边还跟了个十四、五岁宫女打扮的女孩。 “母亲!” 扶苏近前一步,倒头下拜。小寒一看,这是要自己也跪下吗?她有点昏头昏脑的,扶苏只说她母亲随和,可没说要怎么行礼。 她赶紧弯下腰,不管怎么做个姿态还是必要的。待会儿,介绍完了,说不定就得下拜了。 “起来吧。前天你回来,去见你父皇,我想着,昨天就该来我这里了,结果,等了一天,没见着人影。哼!” 扶苏起来,走上前,笑着说:“本来要昨天来,可是,修文过生日,被抓回家里去了,他缠着我,走了也不好,所以……,母亲原谅儿子吧!” 郑夫人笑笑,说:“儿子缠父亲,应该的。哪天把他们带过来,给我解解闷儿。我也好久没见孩子们了。” “嗯。”扶苏点头。 郑夫人自然地瞧了瞧小寒,这姑娘一进来,她就注意到了。总觉得她哪里有些特别,是看人的眼神吗?看上去倒不是不懂礼貌的。 “母亲,这是小寒,我带她来给您看。” 郑夫人抿着嘴微微一笑,她有点明白了,儿子这么献宝似的说话,什么关系,还用问吗? “母亲,她是儿子很喜欢很亲密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你厉害,我服了 咸阳宫真大,一来一去,说说话、吃吃饭就是一天。 小寒现在明白了扶苏整天在干嘛,一点小事儿也得早早起来去候着,等着召见,召见完了像走万里长征似地回来,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地失去了。 他已经三十岁了,这些年就是这么来来回回地在宫院里的石板地上消磨他的青春。 …… 扶苏很开心,坐在车里紧紧搂着小寒,脸贴着脸微微地蹭。 “小寒,母亲今天很开心。” “嗯。”她也看出来了,她母亲很好相处的。 “她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也喜欢和你说话。” “嗯。”小寒微微一笑,以她的经历还能不会哄着人说话吗?除非是她不想哄。不过,她今天也没刻意地哄,他母亲没有给她什么压力。 “你们能相处愉快,我很开心。临走时,她让我经常带你来。” “嗯。” 经常,她不知道她们能有多少经常!咸阳宫里所有的人们又有多少经常! 不去想了,为了扶苏,努力吧! 胡亥那个混蛋孩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赵高那个坏人呢? 许久不见胡亥,让小寒有点局面不受控制的茫然。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现在知己大概做到了,“彼”是什么状况呢? …… 就在小寒对胡亥动脑筋的时候,胡亥也在对小寒动脑筋。 小寒一回到咸阳他就知道了,他知道她是和大哥扶苏一起回来的。而且一回来,她就和大哥住进一个院子。什么关系,这还有问吗? 这件事情让胡亥大大不爽。 在他看来,小寒是咸阳最好玩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小寒都能给他刺激。她打他、她出题难为他、她不待见他,他都没有真的生气,总之,在她面前他觉得充满挑战,生机勃勃。她比他见过的一切女人都让他扎手,这让他异常兴奋。 但这样的女人和大哥在一起,这让他无法随便伸手。 而大哥,他皇长子的身份有了,父皇的欣赏有了,大臣们的赞许有了,连街市上的商贩都在传说他几年前拉住惊马救人的故事。 他什么都有了,现在连他看上的“玩具”也收罗走了!真他妈的让人气愤! 侯二告诉他,小寒到姓夏的木匠家里好久了,从早上一直到中午,现在还没出来。这让他有些不忿,一个木匠,有什么好说的? “哥,要不咱进去瞧瞧?”候二一脸坏笑。 胡亥不屑地上下打量候二,这是什么主意,以为小寒眼光那么低吗?小寒要是眼光低,那不是本公子眼光也不高吗? 候二不以为意地谄笑:“哥,就说我们是订做东西的,顺便看看……” 胡亥做作地拧紧眉头,这个主意好像……好像比刚才那个听起来自然一点。 “走!”说完,扬起下巴,抬腿往前。 候二紧随其后。 小寒已经付过定金。 “夏师傅,一定要用硬木,要看起来漂亮,听起来悦耳。” “行,姑娘给我的活儿,我看一冬天都做不完了。我还得找几个徒弟帮忙呢。” “嗯,是得快些,您先做出来几个,我那里等着卖呢!” “知道,我这就赶工,过几日姑娘来看看样品。” “好,咱说好了,您也多注意身体。我走……,嗯?这不是——?” 走进院儿的胡亥一惊一乍地怪叫:“呀,这么巧!姐姐,你这么些日子不在,可想死我了!” 小寒差点没让这话呛死。至于吗?这是说相声呢吧?捧哏呢? 再一看,捧哏立马登场了。“呀,姐姐,这么巧,真是太巧了!” 小寒扭头看看不明所以的夏师傅,无奈地笑笑,说:“不是我弟弟,算是半熟人吧!” 夏师傅赶紧问:“两位来我这作坊,是要……” 胡亥清咳了一声,挺夸张,小胸脯一挺没说话。候二赶忙说:“啊,是这样的,我们这位小爷,想给媳妇订做一个梳妆盒,要檀木的,紫檀,你这里有样品没有?” 小寒被“媳妇“这个词雷了一下,想想也释然了。他这个年龄,不愁娶不起媳妇的身份,这事可能早就办了。亏自己还想着这是个青春期的顽劣少年! 夏师傅有些为难,陪着笑说:“两位小爷,梳妆台的样品本来有,但有人急着要,就买走了,您看……” 候二一听就火了:“连样品也卖,你穷疯了?” 胡亥做作地瞪了他一眼,“哎,怎么说话呢?怎么连尊重人都不懂了?走,你给我走,跟你出来,真他妈丢人!” 候二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 小寒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一对好搭档。 胡亥凑过来,大度地说:“算了,我们今天不订了,也不是什么急事。姐姐,你的事情做完了?” 小寒点点头,说:“嗯,做完了。我做了一批玩具,过几日就能看样品了。” “嗯?玩具!”胡亥兴奋了一下,果然这是咸阳最好玩的人。“姐姐能和我一起玩吗?” 小寒微微一笑,说:“这个,也是可以的,不过,人不够,过些日子,我教你吧。” 胡亥一拍手,激情澎湃地说:“姐姐,你对我真好!” 小寒说:“你演话剧真好!” 胡亥一愣:“姐姐,你说什么?” 小寒说:“没什么,说你比较懂得语言艺术!” “哦,”胡亥得意地点头,“姐姐说对了,还是你会夸人,一夸就夸在点子上,他们那些人就会说我聪明漂亮,可是怎么聪明怎么漂亮呢?说得太模糊!” 小寒点头,说:“公子说得对,无论是夸奖还是批评,都要恰如其分才能让人接受。否则不是让人觉得廉价虚伪就是让人茫然无措。” 胡亥伸出他的大拇指,“姐姐,行!我算是找到知音了!” 小寒但笑不语,心说,奶娘的,跟你知音,我品味有那么差吗? “姐姐,咱们一起走?” 小寒点点头,一起走就一起走,多了解他肯定是有必要的。 走出去,上了马,胡亥把头探过来,说:“姐姐,你不在,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小寒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强忍着痒痒问:“公子不要读书吗?” 胡亥夸张地长叹一声,望着虚空忧伤地说:“咸阳,是多么沉闷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生活的我,抓不到一束让人振奋的光。” 小寒拍拍胸口,告诉自己,好吧,演员准备好了,导演上场。 “公子觉得沉闷,可以找好玩的呀!” 胡亥一扬下巴,“哼,什么好玩?没什么好玩的!他们介绍的不是低幼,就是太下流,怎么适合我这种品味的人?” 小寒作出一付认真思考状,片刻,她说:“好了,有一样不知公子玩过没有,我家乡有人是这么玩的。” “你说!”胡亥兴奋地凑过来。 小寒认真地点点头,说:“咱们回我店里说。” “好!太好了,还是姐姐疼我!” 回到店里,西施正无聊地絮毛片。她想做一双厚点的鞋子给父亲。 “小寒姐,你来了?” “嗯。西施,咱店里的颜料都在吧?” “在的,你不在,也没人用。” “好。” 小寒冲胡亥和侯二招招手,“来,大兄弟,都进来。” 两个大兄弟被这热情的态度弄得晕乎乎的。 “兄弟,我以前打过你们,以后不会了,因为,因为你哥哥,你明白吗?说得世俗一点,咱们关系也不远。” 胡亥懒懒地应了一下,他不喜欢提扶苏。 “既然关系改善了,那咱们就是另外一种对话方式。” 胡亥抗议,“姐姐,你别说废话了,我还要听好玩的呢!” 小寒诚恳地点点头:“嗯,咱们马上说好玩的。两位怎么看待鬼?” 候二一激灵,这是什么话题,他猜疑地看看胡亥,胡亥也正在看他。 小寒看二人在静待下文,就慢条斯理地说:“我家乡有一个节日叫万圣节,人们说,这一天,鬼会从四面八方回到他原来居住的地方,在活人身上找寻生灵,然后附体再生。而活着的人呢,他们惧怕鬼魂来夺取生灵,就在这一天熄掉炉火、烛光,让死魂无法找寻活人,并且,他们把自己也打扮成妖魔鬼怪,希望把鬼魂吓走。” 候二呆呆地问:“能吓走吗?” 胡亥鄙夷地“嗤”了一下。 小寒说:“这是个节日,跟迎接财神一样,就是个游戏。在我家乡,小孩子们扮成鬼怪挨门挨户吓人,有的大人也搞怪,总之,大家都知道是游戏,就凑在一起玩,胆子小的,可能就被吓一跳。” 西施听了,一惊一乍地说:“我可不要玩,我晚上都不敢出门的。” 胡亥看了,嘴角微微一翘:“有点意思。可是,姐姐,晚上谁能看得到呢?” 小寒微微一笑,压低声音说:“需要点上灯笼,或者打个火把,总之,当四周一片黑暗,有一片火光缓缓地移动,火光照耀之下,一张惊人的鬼脸、一件吓人的衣服,啊——,那个效果,太刺激了。” 西施夸张地“啊!”了一声。她的小心脏已经受不了了。 胡亥一拍桌子,“好,姐姐,你说的这个游戏挺有趣,怎么弄吓人的衣服呢?” 小寒认真地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匹白布,再从桌子下面摸出一把剪刀来,正要动手,有些心疼地说:“这么好的布,有些可惜了,公子你拿旧布来,我帮你吧。” 胡亥摇摇头,唉,这姑娘是穷根深种了,都跟了扶苏了,还这么抠门!“剪吧,这布本公子买了。多少钱,你说。候二!” 候二赶忙应了一声:“哎,带钱了!” 小寒点点头,说:“那好吧,我看看怎么做效果好。我以前给家乡的小孩子做过的。” 说完,她比划了一下候二的身高,量了量布,拿起剪刀“嚓嚓”地剪了起来。剪完了,对西施说,“你沿着这个边儿,大针脚缝下来,缝到这儿。” 西施呆呆地点点头。反正小寒姐让做什么就做吧。 小寒又拿起另一片布,想了想,问胡亥:“真的想要吗?” 胡亥不耐烦地点点头,他好不容易有点兴趣的事,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那好吧!”小寒又拿起剪刀“嚓嚓”地剪了起来。剪开很多布条。 她指着布条说:“这是一种传统装束,还有很多种装扮方法。” 胡亥爽气地说:“你说,还有什么方法?” 小寒顿了一下说:“我家乡的小孩子很喜欢画鬼脸。” 嗯?胡亥一阵激动,“你们家乡好——刺激啊!” “嗯。我也觉得我家乡的人比咸阳的人会玩!” “好,姐姐,你说,你要怎么画?” 小寒扭捏似地说:“真得要我画吗?” “那还有假?姐姐,你先画候二,画完了我看看效果,然后再说要不要画的事儿。” 候二为难地往后退了一步。 胡亥一瞪眼,候二只好往前又走了一小步。 “那好吧,只好让候二兄弟来做个模特了。” 候二一缩脖,“模特?” 小寒摆摆手,指着墙上的蜡染画说:“就是样品的意思。” “哦,好吧。”候二认命地凑过来。 小寒捧起他的脸,不由赞叹,这张脸上的痦子长得真对称呀!这家伙皮肤也很好,光光的,多好的一块画布! 她把颜料摆开,用明胶兑了点墨色。有日子没用了,不容易泡开。 “我可画了啊?” “嗯。”到现在,候二也有一点兴奋。 小寒蘸了蘸墨,在他的眼角落笔,一会儿功夫,候二的眼角就爬了一只蜘蛛。 候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胡亥兴奋地啧啧咂舌。 “我们这里再来一只。”说完,小寒又在鼻子右侧画了一只更大点的蜘蛛。 胡亥说:“再来一只。” 小寒摸了摸候二的腮帮子,好吧,再来就再来一只。 胡亥兴奋得呼吸都快停了。 等三只蜘蛛画完了,胡亥问:“完了吧?” 小寒端详了一下“画布”说:“还有几笔。”说完,在蜘蛛旁边来回勾勒,一会儿,整个脸就成了一张蜘蛛网。 “姐姐,你厉害,我服了!”胡亥摇头摆尾地赞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衣服和妆都弄好了,西施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胡亥喜滋滋地付钱。他腆着脸凑近了说:“姐姐,以后有好玩的一定叫上我。” 小寒点点头,姐姐好玩的多了去了,不怕玩残废了只管往前凑吧! 她点点头,要送胡亥和候二出去,忽然她又止步,把他们两人叫住,说:“你们这样出去,会吓坏了路人。这样吧,我弄个东西把胡二罩住,小公子你把他领好了,别让他摔着。” 胡亥点点头,还是小寒想得周到,过早地泄露了秘密就不好玩了。 小寒又找了块布,把侯二的头蒙上。候二的心激动得彭彭跳,觉得自己快憋炸了。 两人往门外走去,小寒跟着往外送了几步,该有的礼貌还是要讲究的。 忽然她觉得有些头晕,再一看,手开始发抖,心说:坏了,老毛病又犯了,光顾着跟他们玩得高兴,把午饭忘了。 “西施,店里有吃的没?快给我拿来。” 西施怔了一下,她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醒过味儿来,过了片刻,才问:“吃的?” “嗯。”小寒努力让自己别慌,这种事只是看上去可怕,死不了人的。 “我看看。”西施去看糖罐子,呀,小寒姐长期不在,让韩三春偷吃光了。 “小寒姐,没了,我中午还剩下半张饼,你看……” “行,拿来,凉的也行。”她觉得心慌慌的。 “哎。”西施答应着把饼给她。小寒姐要求店里不能吃味道浓重的东西,所以只能吃这个。 小寒接过来,急忙往嘴里塞。 这一幕却被门口的红叶看到了。她鄙夷地抽了下嘴角,再看丫鬟,也是同样的表情。真是不知道公子是什么眼光,从这付吃相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教养和出身了。 “姐,我去给你弄杯水,别噎着。” 小寒嗯了一下,继续嚼,这饼不知谁和的面,太硬了。门口的光被挡住了,她抬头看了一下,咦?怎么是这位?扶苏的第几房呢? 不管她,继续吃,西施把水拿了过来。天气凉,保温不好,水也是凉的。 半张饼吃完,小寒站起来,情况似乎有点好转,不过,不能大意,她得赶紧回家去。 “西施,你招呼客人,我走了。”说完,她拽了马鞭,出门去。 红叶身子一挺,往门前一挡,“哟,这就走了?”丫鬟小菊也配合地挡了一下。 小寒侧过身子,硬挤出去,说:“店里有人招呼,买什么说话就行。”她还是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异常,不能跟她们在这里磨牙。 上了马,小寒伏低了身子,她抓住“老陈”的脖子,觉得情况真的不大好。 小寒走了。红叶兴致缺缺地站在原地,门口进来的光全被这主仆二人挡住了。 “小姐,狭路相逢勇者胜,果不其然,她跑了!”小菊是从娘家带过来的,一直称呼小姐。 “嗯,跑了。”打了一晚上腹稿,没遇上对手,有点遗憾。 “那我们……”小菊看着主人的脸色。 正在这时,韩三春从外面办完事儿回来了。 “啊,来客人了,里面请啊!您看看,光全被您二位挡上了。” …… 回了家直奔厨房。 小寒一进院子扶苏就知道了。今天他没出去,要写个奏章。 他看小寒慌慌张张的,样子不大对头,赶紧出去。 她早上走时说要找夏师傅,可能要晚点回来,没想到现在才回来。 何大厨出去采购了,小寒从灶上端下汤来,手上没力气,险些把汤锅掉地上。 扶苏进来,紧赶一步,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吃饭晚了。”她手颤抖着去取大勺。 “还没事?你个死女人!”扶苏心疼地一把夺过勺子,给她盛了一碗汤。嗯,还是温的,何大厨给她留的饭。 小寒也不推了,拿过碗,手有点晃,扶苏帮她端着,赶紧喂她喝了几口。 “来,回屋慢慢吃。”扶苏放下碗,把她抱起来,抱回屋去。 足量的饭端上来,小寒踏踏实实地吃。这会儿,效果已经出来了,手不抖,心也不慌了。 扶苏生气地看着她,挣钱要那么拼命吗? “你说说你,咱家又不缺钱,你至于这样吗?” 小寒摆摆手,说:“不是,我要回来的,被你弟弟胡亥跘住了。” 扶苏一皱眉,“胡亥?他又找你麻烦了?” “说不上找麻烦吧,就是发无聊。我也不躲他,想个法子把他打发得远远的算了。? 扶苏一激灵,“你用什么法子?” “哼哼,小孩子游戏,没什么意思的。” 扶苏随便“嗯”了一下,只要小寒不动手打人,怎么都好处理。 小寒却想,狗窝里放不住热包子,咱们等着看效果吧。 …… 回来这些天,还没去应人师傅那里。许久没见,还真有点挂念呢。 小寒自嘲,衣食无忧了,人就变得懒惰。 这么多天不见,咸阳陶瓷的生产能力真得提升了不少。想到这多少算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小寒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得意。工匠改变历史,自己就是一个例证。 “师傅,咱们接下来还得合作呢。” 应人高兴地点点头,这是财神奶奶回来了。 “师傅,给您看样东西,接下来咱生产这个。”说着,小寒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一件骨瓷的茶碗。 应人师傅一看眼睛就亮了。做了这么多年,他是行家呀! 旁边站着的已缺也激动了。他的收藏室还没有这种品质的东西呢。 应人小心接过来,对着光转来转去,用手指弹了一下,听听这声音,一听就醉了。 递给已缺,已缺也陶醉了,他兴奋地问:“这是姑娘在肤施做出来的?” 小寒点点头,说:“为了它,费了大劲了。折腾了一个月,总算是做出来了。” 应人师傅乐得合不拢嘴,说:“那要是我们生产这个,在咸阳,我们又是拔尖的了!” 小寒笑着点点头,人总是喜欢拔尖儿的。 “回头,我就把骨粉送过来。有了那么多经验教训,咱们很快就能生产新品了。” 已缺送小寒出来,正遇上红脸膛小虎。 都在一条街住着,也算是熟人了。 小虎惊喜地说:“已缺,小寒姐,你们也认识?” 小寒点点头,问:“今天不当值吗?” “嗯。不当值,回来看看我爹娘。” “那你算幸运的,他们就不能随便回家了。” “小寒姐说的是呢。已缺,小寒姐,到我家坐会儿吧。就在不远处。”小虎热情地邀请。 小寒迟疑了一下,她倒是不赶时间,只是去别人家里会打扰人家,自己还得陪上一顿客气话。 已缺说:“我就不去了,街里街坊住着,什么时候不方便,我今天早上还见着你爹呢。” “那小寒姐,你呢?”小虎非常诚恳。 小寒点头笑笑,说:“走吧,去看看叔叔婶子。” 她这么叫,小虎倒不好意思了。但小寒姐向来没架子,他知道,她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喜欢的。 …… 小虎家非常干净,小寒一看到这家里的洁净程度,就觉得这样的人家是应该受人尊重的。 小虎爹不在,小虎娘正在絮毛片。这个季节很多人都在絮毛片。 小虎介绍:“娘,这就是我说的小寒姑娘,她带我们用椒盐换羊。” 小虎娘赶紧上前,抓住小寒的手,喜欢地上下打量,“小虎说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果然是的。” 小寒脸红了一下,也不知小虎以前怎么说的,可别让老人家误会了。 “婶子身体还好?” “好,能吃能睡的。” 小虎接话说:“我娘别的还行,就是膝盖不好,蹲不下来。” “是吗?我看看。” 这话让小虎和他娘愣了一下,这小寒姑娘懂医吗? 不管懂不懂吧,人家一片热心,就配合一下吧。 小寒也觉得太鲁莽了,她哪里懂医,要说懂也是久病成医。 小虎帮她娘把裤腿撸起来,小寒看了看膝盖,又上手摸了一下,积水不严重,关节也没变形。 帮着放下裤腿,小寒问:“婶子,有些年了吧?” “嗯,有些年了,一过冬天就发愁,尽量不着风。” 小寒转向小虎,问:“小虎,家里有没有粗的粒儿盐?” 小虎不知道,就看看他娘。 他娘说有一些,准备腌咸菜的。 “小虎,把粒儿盐放铁锅里炒热,装布口袋里,趁热捂在膝盖上。这样坚持一段试试看。另外,不知你从肤施回来有没有带点花椒,如果有,就和盐一起炒,作用会更好些。” “嗯,就听小寒姐的。”不管有用没用,小寒姐热心给了个法子。 小寒又转向小虎娘,说:“婶子,这件事得坚持,时间长了才管用,要有耐心。” 小虎娘连连点头,看姑娘这说话的神态,就是管用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别的,小寒就陪着小虎娘絮毛片。 这个时候棉花还在西域长着,要说有棉,是南方的木棉,那是极珍贵的。很多人家只能用毛片。所以谁家都是羊毛味儿,谁也别嫌谁家味道不好闻。 看人家一片片絮羊毛,小寒觉得她应该有一件毛衣穿。当然,她要的毛衣不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没形的衣服,那种就跟麻袋差不多,一点都不美观。 这种天气,穿皮袄热,穿夹衣凉,要是能把毛片变成理想的毛线就好了。 小时候她见过乡下人家捻棉花,她想,弄个纺锤道理应该是一样的。可是那样太慢了,等弄好了,明年夏天就来到了。 从小虎家出来,脑子里一直在琢磨毛线的事。怎么能让那个纺锤转转转呢?她想只要有高度,加上纺锤的自重,它应该一碰就转,给它加上一个芯儿,羊毛是不是就会自动裹成一股呢? 路过一个木工作坊,小寒站在门口想了一下,不成熟,拉着“老陈”走了。走出去一段,好像又抓到点影子,又停下来,在木匠作坊门口转了好几个来回,她想清楚了。 在她手里,应该可以产生毛麻混纺的线,今年冬天应该可以穿上毛衣。 走进作坊,说清要求,付过定金,小寒心里一下清爽了。临出门,又为小虎娘订了一个中间掏空的高凳子,就当是坐便器的一部分吧。膝盖不好的人,下蹲最痛苦。这一点,她最有体会。 正要打马回家,不想,前面有人挡住了,是故意的。 小寒抬头一看,嗯?这不是中车书令赵高吗?这人长得就是体面,就是威风,不用说话,只看那双眼睛和那嘴角嘲弄的笑,就知道什么是“稳操胜券”。她心里突突了一下,心想,我没惹你吧? 赵高一手执鞭,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抽动了下嘴角,说:“这不是小寒姑娘吗?” “府令大人啊,好久不见,我说这是谁呢,全咸阳也没几个这么威风的人了。” 赵高鼻孔轻哼了一下,算是领情吧。“姑娘有事?” “嗯,订做了点家里用得着的。”不知道这不咸不淡的对话还要持续多久,又不好先说再见。真愁人。 没想到赵高张口了:“以后姑娘见了胡亥离他远点儿,他不懂事,就是个爱玩的孩子。” 小寒立刻点头,她也希望胡亥别纠缠她。她真想说,您弄个笼子把他关起来吧。 “那,再会吧!”赵高说完,错开马,走了。 小寒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暗自一乐,胡亥肯定犯事儿了。 苍天呀,大地呀,快乐来得太突然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就是自己制定规则吗? 赵高对胡亥非常失望。 他也从十几岁过来过,也贪玩,但他从来都知道轻重,从来都把身家前途放在第一位,怎么到了胡亥这儿,就屡教不改屡劝不灵呢? 昨天晚上,他在宫里没回去,说要陪着母亲莺美人说说话,连带着他媳妇也在。没想到,到了掌灯时分,他就出幺蛾子。宫女们排着队从廊下走过,不想从花盘后面蹿出个“鬼”来,吓得七八个宫女鬼哭狼嚎,现在还有一个神智不清呢。 皇上很生气,罚他两个月不能出门。连带着他这个老师也没得着好脸儿,莺美人同样。 要他说,罚得该,太应该了,这小子早就该长记性了! 可是,这背后的小寒姑娘是好人吗?肯定不是好人!好人能撺掇别人吓人吗? 现在她和大公子住到一起了,哼!别是打的什么主意吧? …… 扶苏也知道了胡亥的混账事。想一想,小寒其实没什么过错,本来就是小孩子玩的,谁让你一个有家室的人还装神弄鬼地吓人。该,罚得太应该了,父亲真是英明果断。 “两个月?扶苏,真的是两个月?”小寒惊喜地问。 “嗯,宫里传说是两个月。” “哈哈,胜利的两个月,清静的两个月,快乐的两个月!”小寒高兴得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扶苏一把抱住她,小寒的笑特别有感染力,让他禁不住和她一起回到十几岁。 “小寒,以后还捉弄他吗?” “嗯?扶苏你怎么这么问?我捉弄他了吗?” “你个狡猾的狐狸精!” “一般一般,也不行,正在修炼中。” …… 这两个月,对小寒来说,不仅仅是清静的两个月,还是成功的两个月。 骨瓷的成功是必然的,那不用说了。生产和销售的绑定带来的必然是盈利和追捧的绑定。 重点要说毛线。 她让木木把订做的两个木架子取回来,找了一大袋羊毛做试验。 “木木,你看着,这件事对你非常重要。” 木木把木架子固定好,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小寒严肃地问:“胡家对你好吗?尊重你吗?” 木木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好像不适合当着别人面问吧。旁边还有操作纺车的秋婶呢。 小寒自顾自地说:“他们家人不错,虽是买卖人家,但是不市侩。可是,家口大了,什么人都有,他们家那几个女人有点讨厌,是不是?” 木木沉默不语,事情和小寒姐说的完全一样。她们那态度就是有些看不起自己,当着老爷子一个样,背着老爷子一个样。好在西施是个简单善良的姑娘,这些他都忍了。 小寒又说:“而且,他们家伙计多,关联的客户多,你在胡家总要和他们有些来往,这些人可有些是狗眼看人低的。” 木木还是低着头,他每天和大公子出出进进,那边的事情接触的少,但人情事理方面,他又不是傻子,想也可以想得到的。 “所以,我们手上的事情如果试验成功,这就是你向胡家显示实力的机会。” 木木抬起头,认真地问:“怎么办?小寒姐,你说吧!” 小寒说:“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你看,我做这两个高低不同的架子,就是要把距离拉开,把麻抻展的同时,减少麻纤维的阻力。你在高架子一边配合我调整细麻线。我怎么做,你看着。要是成功,你就拿去到胡家,就说这是你发明的。” 木木赶紧点头,虽然不知道怎么弄,但小寒姐这真是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呀! “现在我们把这块板上装上,往上面放置蓬松的羊毛。” 木木瞅了瞅凹槽,把木板装上。由于两个架子高低不同,木板装上后就出现了一个角度比较平缓的斜坡。 “你瞅瞅高架子上是不是有一排小眼儿?” 果然是有一排小眼儿。 “现在我们把细麻线穿过来。” 木木照着做。 小寒牵拉过穿好了的细麻线,又从低架子上找到相应的小眼儿,穿过去。 “木木,咱们需要另外穿一根,让高外的两个孔对应低处的一个孔。” 木木又照着做。他这时候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了。 小寒说:“你看,低架子上,我让木匠凿出了空洞,空洞下面有一个小眼儿,我们把麻线从这个小眼儿穿过去,两根并一根,通过旋转让它拧在一起。旋转的时候,它应该会把周围围的羊毛带起来,裹进去。我们现在晃一下纺锤,试试看,看看羊毛能不能通过这个小眼儿和麻线绞在一起。” 秋婶忙把接好了线的纺锤试了一下,可以的,就是缠得不匀,一段缠上了,一段没缠上。 木木想了想,问:“是不是上面的两根线之间的距离要再宽些?” 说完,他就重新穿了一根,重新试试。 过一会儿,他又问:“小寒姐,是不是把麻线打湿会好一点?” 一会儿,他又把板子上的羊毛堆放得更均匀些。 总之,三个人折腾了一上午,木木终于开心了。他说,“好多了,秋婶你看是不是好多了?” 秋婶也很高兴,这比毛条细,也结实多了,看上去毛绒绒的,很暖和。 小寒说:“像这样工作,一个架子能上十条线,最后出来五股毛线,比起纺车好像效率确实提高了一点。” 木木说:“小寒姐,高架子这边的麻线上面可以压比较重的东西,这样可以减少一点人工。” 小寒问:“木木,你说我们这一个架子上五个孔洞得几个人来配合?” 木木说:“放羊毛一个人应该够了,放麻线和接线头也得一个人,摆弄纺锤得一个人,如果干活干得熟了,站着的那个把放羊毛和接线头的工作都干的话,两个人就够了。” 秋婶说:“那这个也算纺车了吧?” 木木激动地说:“小寒姐,是不是我们可以用这种线织布,人们可以穿上毛麻混织的衣服?” 小寒点点头:说“应该是这样,那就是织布工的问题了,我还不知道那个要不要改。” 秋婶说:“不用改,要是细线不用改!” 几个人配合又着做了一会,越做越顺溜,秋婶的纺锤上已经吊了松松软软的一大团。 小寒说:“好了,我们试验成功,我看可以庆贺了。” 木木停下手,激动地说:“小寒姐,我真的可以说这是我发明的?” 小寒说:“当然了,这个还可以再改进的,你想想怎么改进,怎么组织生产,想好了,拿着架子到你老丈人面前演示去,整个胡家大院肯定对你刮目相看。会挣钱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胡家人,你也可以的。” “那,小寒姐,这个钱你不要挣了吗?” 小寒摇摇头,说:“有你家大公子呢,小寒姐饿不着。” 木木感激涕零,小寒姐对他太好了。帮他老丈人挣钱,还考虑他这赘婿的面子。 …… 扶苏对木木忙来忙去有些看法了。 “你看,你支使木木帮他老丈人挣钱去了,我想找个得力的人也没有。” 小寒白他一眼,“小气样儿,你找个车夫有那么困难吗?木木那么大了,还不得让他长点别的本事,将来让有本事的木木帮你有什么不好?” “可是,他不仅仅是车夫,还是耳目,是信得过的身边人!” “那大公子看看,我给你赶车你看行不行,我当身边人行吗? “你本来就是身边人!……我给你赶车还差不多!” “嗬,小女子怎么敢当呢,接下来我还要教木木他们识字、算账,我们大公子的身边人,拿出哪一个都响当当,任谁都比不上。” “管家婆,你把我一块教了算了。” …… 一周之后,胡家正式涉足毛纺织业。 作为这个项目的领头人,赘婿木木获得了充分的尊重。 西施也很高兴,她找的这个女婿是有本事的,染色和清洗羊毛的事儿她全都承包下了。她对做生意的态度发生了空前的转变,这让胡家的男子精神一振,看来,做生意的天分和热情真的是遗传的。 当然,由蒿子姐领头的街坊们在秋冬季节也有大量的活计可干。 而令小寒高兴的是,她有了毛线,是两股并成一股的毛麻混纺,她可以织毛衣了。 当然,第一件,她想的是扶苏,她要给他织条围巾。 …… 麻将牌上架了,算盘也上架了,象棋也上架了。 “美丽心情”艺术品店还开着,但事实上已经变成棋牌室了。 对面店里的小满被叫过来,要不人不够。 麻将这东西,一玩就上瘾,西施玩得顾不上去厕所,气得小寒直赶她,“你要死啊,憋坏了木木都不要你!” 韩三春玩归玩,没有西施那么投入,她担心的是生意怎么还不上门。 没想到,麻将牌的第一个推销员会是胡亥。 一进门,胡亥尖细的声音响起:“呀,姐姐,你们不做生意啦?” 小寒扭头看他一眼,正摞着牌呢,没起身。“咦,你怎么出来啦?不是两个月吗?好像日子不到啊!” “哼,快把我憋死了!” “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父亲知道了罚你!” “姐姐,还是你疼我!他们都不疼我。” 小寒没回头,说:“别这么说,我不敢疼你,你师傅会说是我把你带坏了。我哪敢带你呀?你是多有影响力的人呀,我还怕你把我带坏了呢!咦?西施,你都扔了几个二筒了?” 胡亥赖不几几地说:“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我们就跟一家人似的。” 西施一皱眉:“你们别说话了,我都想不过来了!” “咦,小丫头一个多月不见,长脾气了?” 西施摆摆手,一扬手,“三筒。” 小满把牌一推,兴奋地说:“我胡了!” 三春“哦!”了一声,她自从上场就没赢过。 胡亥不明白了,“你们这是干嘛呢?” 西施摆摆手,头也不抬地理牌,“别吵,你要看会了算你聪明!” 小寒也点头,“呵呵,不难,很好玩的玩具。你看着吧。” 结果,聪明的胡亥看了一圈便看会了。他觉得自己学习的劲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这游戏太对自己的胃口了,跟上家,防下家,吃对家,这就像他做人的原则一样。 “我会了,谁下去,让我试试。西施,你下去。” “不,我正在庄上呢!” “你下去,你叫什么来着?” 胡三春下来了,她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正背运呢,一胡都不开。 就这样,禁足期间的胡亥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带着两副麻将牌走了。 自从他走后,他的小伙伴们一个个地都来买麻将,老师就是胡亥,生意就这么做开了。 让小寒没料到的还有另一件事,红叶主动帮她完成了安定局面的任务。 那天,红叶本来是想找麻烦的,一进门,看到几个女子在打麻将,没有一个人理她。 丫鬟小菊勇当急先锋,“你们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不知道客人上门了吗?” 小寒撩了她们一眼,知道这就是来找事儿的。但,找就找吧,躲是躲不过的。 “三春,去问问她们要什么?” 三春抱怨了一句,“我正停口呢!” 说归说,人却站起来,笑眯眯地望着进来的主仆二人。 红叶扬着下巴,眼睛瞅都不瞅三春,知道这叫三春的就是小寒支使的一个棒槌。 她看看算盘,拨拉了一下,搞不懂,不好找借口。 又打开盒子看了看象棋,仍然搞不懂,还是不好找借口。 怎么开口呢? 好了,她看到了毛线。 “怎么回事,这线这么粗怎么缝衣服,你们这不是精品店吗?我看这店虚有其名吧!” 小寒没理她,冲西施使了个眼色,西施恋恋不舍地起身,拿起打了一半儿的围巾。 “您看好了,它是这么用的。” 西施低下头一针一针演示起来,她还不太熟练,不过,木木已经眼巴巴地等着了。他说大公子戴了一条,美得不行,天还不太冷,就围着不离身了。 打了两圈,西施往肩膀上一贴,说:“您看,好看吗?冬天有了它,脖子不灌风。” 红叶张了张嘴,没话说了。 小菊不忿地伸手摸了一下,呀,是软乎乎蓬松的。她看看主子,也想不起该说什么。 三春看看小寒的脸色,再看看这两人的态度,就说:“两位要是没事儿,就在这暖和一会儿,看看热闹。要是还有需要,就告诉我。” 说完,坐下来,继续打牌。 红叶到底还是好人家出身的,心里有气也不会胡乱骂人。小菊望望主人,意思是咱们还继续吗? 红叶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叹了口气,站着没动。她想,我倒要看看这小寒到底是个什么精,能把公子迷得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家。 她站在小寒对面直视着她,小寒却不与她对视,小寒打牌打得行云流水,一会儿就赢了一堆筹码。 筹码是订做的小木条,用不同颜色区分数目。 胡亥来了。一进门没理别人,大大咧咧地喊:“姐姐,我一把手都是同一种花色,是不是该赢得多一点?” 小寒点头,说:“你说对了,那多高的难度呀,当然得赢得多一点,你自己订规则吧,两倍或三倍,自己订。” 胡亥利索地点头,说:“我就说嘛!” 候二跟进来,说:“姐姐,那我那把不但是同一种花色,还是七个小对儿,你说这是不是得赢得更多?” 小寒点点头,也没站起来,继续码牌,说:“你们一个圈子里的,规则自己定,谁当头谁说了算呗。” 候二说:“那自然是我哥胡亥当头,哥,你订规则,我们都听你的。” 胡亥当仁不让地说了声“好”,倒是有点气吞山河的架式。 候二转身出去,胡亥却没有立即走,他走过来,凑近小寒身边说:“姐姐,我今天和冒顿太子一起玩来着,把他赢得快找不着裤子了。” 小寒一愣,这胡亥交游真广啊,怎么和冒顿混到一起去了。她正色说:“我说小公子,咱玩可以,你可得保护自己,那匈奴人很野蛮的,万一冲动起来你可别吃了眼前亏!” 胡亥感动地点点头:“知道,姐姐,我就说姐姐对我最好了。” 小寒又说:“另外,要赢也要赢得光明磊落,你可不能和你的兄弟们联合起来欺负人,让人小看了咱华夏人的人品。” 胡亥一拍胸脯,说:“姐姐,咱这人品你还不知道吗?行了,我走了。” “哎,你等等。你和冒顿玩,也别赢得太狠了,要不,以后他不跟你玩了。” 胡亥一扭头,和他玩的人多了去了,他不在乎是不是多一个冒顿。 小寒压低声音,语重心长地说:“你是皇子,你身上还肩负着传播华夏文明的重任呢!” 胡亥瞬间醒悟,他的责任这么大呀!别看是玩,意义重大,他坚定地对小寒说:“姐姐,不是对你吹牛,我胡亥心里最装着国家,我一定好好地带他玩。” 小寒赞许地点点头,胡亥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了。 小寒又坐下来打牌。 看了半天的红叶对小菊凉飕飕地说,“买一副,我们也回去玩,不就是自己制定规则吗?” …… 求推荐,求收藏,绿萝的书会越看越精彩,绝对不是虚言。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收你当学生怎么样 麻将牌的局面打开了,其它的还不行。 小寒把主意打到扶苏身上。 “大公子,你说个算学题,我一眨眼就能算出来,你信不信?” 扶苏松开围巾,这两天围着,还真是有点热。不过,他喜欢。 他坐下来,搂着小寒,这丫头又要跟他做算学题,他真有点头疼啊! “小寒,咱不算土地、粮食、劳动力、军人和徭役行吗?” 小寒揉揉他的小心脏,貌似心疼地说:“行,都听你的。” 扶苏清咳一声,说:“那好,前年收成八百六十七石麦子,去年收成是五百二十四石麦子,今年是七百二十五石麦子,请问,三年一共收入多少石麦子?” 小寒一边听一边动手,噼里啪啦,报数说:“两千一百一十六石。” 扶苏愣了一下,他随口一说,自己也没算过。 小寒站起来说:“你自己算吧,我出去做饭。” 扶苏苦了,这么大的数,他还得摆算筹,可是,这活儿他只是知道怎么弄,当初是学过的,小的数儿一般口算就行,大的数儿都交给管帐的,用不着他来动这个脑筋。 到吃饭的时候,他刚算完,他收起算筹,苦巴巴地望着小寒,说:“丫头,我被你打败了。” 小寒妖冶地摸了一下他的下巴,戏谑地问:“那么,我收你当学生怎么样?” 吃过饭,扶苏真地开始认真琢磨小寒拿回来的算盘。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一旦明白了算盘的设计思想,就明白了它带给社会的意义。 太简便了,太实用了,大数据也不怕了! 他扶着小寒的肩膀,不敢相信似地问:“我亲亲的小寒,你是神吗?” 小寒嗔怪地看着他,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胸口上,问:“扶苏,什么感觉?” “热的,软的!” “神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 “摸我和摸你自己一样吗?” “不一样,你比我软乎,我喜欢摸你,不喜欢摸我自己!” “呸,跟你说正经话呢!” “我也是正经话呀!” 小寒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头靠在扶苏胸前,说:“我跟你是一样,扶苏,是肉做的!你见过我哭,你见过我疯,你说天底下有我这么没本事的神吗,连自己的家都找不到!” 扶苏拍拍她的背,又低头吻她,“小寒,你在我心中就是神吧!” 小寒摇摇头,“不,我还是你心中的人,你得宠我,爱我,不高兴了也可以训斥我,不能当神,那是没有温度的,我不喜欢。” “我的小寒,我当然宠你,爱你,怎么舍得训斥你……” …… 在扶苏的推介之下,小寒的第一个学生子婴上门了。 他在奉常做一个小吏,关于宗庙礼仪的用品有一些计算的工作,量不算大,他用算筹完全能做得来。但大公子扶苏既然推荐了,他就得当大事来办。 在他看来,这是在为小寒姑娘开的店拉生意。 男人陷入爱情会如此可笑,那么一个东西值得这么郑重吗? 可是,当他踏进店门,小寒当着他的面算了几个大数目的加减,他才明白这东西与算筹的区别所在。 他认真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姑娘,还是那样不施脂粉,从容自信,言语文雅,不说话只是好看,一说话才知大有不同。 “子婴今天受教了,怕一时学不会呢!” 小寒摇摇头,说:“不对,是公子的心不静。虽然我可以把口决教给公子,但是,这东西细一琢磨,没口决也知道进位退位,计算原理其实与算筹是一样的,十进制而已。” 子婴点点头,他确实心不静,刚才想的是算盘之外的事情。 “我想让儿子和我一起学。” “好,公子真是个懂教育的好父亲。” “那么,我先拿回去琢磨,有不明白的就过来问。” “好,其实很简单,这就是个熟练活儿。” …… 子婴走后,小寒就不让她们在这边玩麻将了,刚开始玩是为了卖,现在不断有人买,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西施、三春和小满都是买卖人家出身,本身就对数字敏感,有算术的底子,她得把她们先教会了,才能把生意做起来。 三个人硬着头皮学,从十位数加减法学起。 三春是学得最快的,以前她家的一些小帐也是她经手的。 相比起来,小满算是最慢的。但最后,百位数的加减也一眨眼就算出来了。 “好了,你们差不多可以做老师了。人家来问,就教,教完了就卖东西。” 西施苦巴巴地说:“我们不如小寒姐熟练!” 小寒严肃地说:“熟练是练出来的,我比起家乡许多人也不是好的。但这就是熟练工,我做针线活儿也不如你。好了,我把口决写在布上,咱们挂起来,你们照着口决练,一定能练成。” 小满悄悄地说:“还是打麻将好玩。” 小寒瞪她一眼,她马上闭嘴了。她也只是说说,将来她家的生意还等着她接手呢。 自子婴以后,就不断有衙门里的人来学,步云不知从哪儿听说的,也来。 小寒对他印象挺好,听他说老师候生去找仙药了,老师的其它弟子有时候凑在他那儿,热闹是热闹,但有时也不胜其烦。 小寒笑笑,这人倒是坦白。 他们这些衙门里做事的人,到底是受过职业训练,学东西很快。 老邓有一天一脸严肃地来了,说:“小寒,老爷让你去府上一趟。” 小寒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头就有些打鼓,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说我有办私塾的嫌疑,老头子有意见了? 就是办私塾也不会把我抓起来吧,他怎样也得给大公子一个面子。 能让老邓通知一声,而且到府上去说,应该就是可能转圜的事儿。 小寒决定,晚上就去。 她先回家说了一声,让秋婶看见大公子就告诉他,自己去李相府上去,晚上不回来住。 …… 李斯一回来,就看见小寒笑嘻嘻地迎在门口。他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小寒放轻脚步安安静静地跟进去,心里有些惴惴的。 炕几上放了几个杯碟,还有一大口砂锅,香气一阵阵地冒出来,李斯不禁抽了抽鼻子。然后转头看了小寒一眼,又“哼”了一声。 小寒忙陪着笑,上前说:“有什么要说的,先吃饭,吃完了再说,要不影响了您吃饭的胃口!” 李斯上了炕,小寒忙斟了茶,递过去。 李斯端起茶来,撇上边的浮沫,一下一下,一言不发。 小寒陪着笑站着。等吧,这时候先说话的那个基本上就是认输的那个。 李斯喝完茶,肚子有些空,看了眼小寒,清咳了一声。 小寒知道,这是给信号呢。她上前揭开锅盖,浓香溢出,热气直接就扑到脸上。 李斯一下子就受不了了。这香气怎么能一下子冲到脑仁里呢? “先生请吧,很嫩的,我选了好几条鱼的肚子才做了这么一锅,不会卡住的。” 李斯拿起筷子,顿了一下,说:“我要不叫你来,你也不会来吧?” 小寒说:“我要来是有顾虑的,我怕您以为他欺负我了。所以,能过得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不要搅扰得四邻不安。” “哼,一张巧嘴!” 小寒陪着笑,没言声儿。她倒不是因为这个,但在李斯面前只能这么说。 “呀,这是什么味儿,你放了什么?” “您说好不好吃吧?” “嗯,有点怪,不过,很香。快说,到底什么东西?” 小寒坦然说道:“花椒!” “啊?”李斯把筷子放下,“那是敬神的,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不过敬神的您也吃了,吃了就吃了,你看,也没事的。” “你,你,你!”李斯用指头虚点着她,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先生,你生什么气呢?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我真不知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什么事情都敢干。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小寒摇摇头,她现在还很不安呢。 李斯也摇头,这小寒真是会惹事,弄到谁手里都是个麻烦。他也不说话了,拿起筷子,吃完再说,再不吃就凉了。 小寒见他吃得香,又揭开个盘子,是芝麻酱糖饼,李斯就好这一口。 “怎么不早拿出来,我都快吃饱了!你真是!”说完,又夹了块糖饼,嗯,就是这口感,院里的厨子怎么做都不是这个口感。 吃得差不多了,打了个饱嗝,李斯抱怨了一句,“大晚上的让老头子吃这么多,还让不让人好好睡啦!” 小寒轻笑一下,他总算有好脸色了。 “你呀,小寒,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别给自己惹麻烦?” 小寒点点头,她还不知道惹出了什么麻烦呢,但态度要表现得好。 “候始坤,那个老候把我找了去,跟我说,他对你极有看法。” 小寒不由得直起腰来,这个老候是何许人也呢?她认识他吗? 看小寒迷惑,李斯解释说:“他有个孙子,人家管他叫候二,总去你那里吧?” 小寒点了下头,说:“去过,但也说不上总去。我和他也就是商家与顾客的关系。” “就是商家与顾客的关系出了问题!” “为什么?” “老候说,自从候二认识你,就不断惹事。上次是在院子里装鬼吓人,吓得一个小姑娘现在还老尿裤子。最近迷上打牌,迷上赌钱了,书不好好读,事情也没心思做,光这些还好说,反正老候对他指望也不大,问题是,他现在赌输了还到家里人那里编瞎话骗钱,把各个小妈的钱骗了一个遍,弄得大家都到老候那里告状,你说说,这事做得,和你有没有关系?” 小寒没答他的话,却问:“他怎么老输,那谁赢了?” 李斯让她气得一下没话说了,拜托,我说话的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小寒又问:“是不是胡亥赢了?” 李斯干脆闭上眼睛不理她。 小寒还在猜:“那么是冒顿太子赢了?不会吧,他能弄得懂吗?除了他还有谁呢,剩下的我就没见过了。” 李斯一拍案几,“行了,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我要说什么?” 小寒点点头,说:“明白呀,老候他想怪我,但是他怪不着啊!打牌看上去是手气问题,其实和智力有很大的关系,而智力又和遗传有很大的关系。另外,打牌还要拼心力,你得了解对方的牌风牌技,一般做事浮躁的、目光短浅的人都不会成功,对了,记忆力也要好。所以,您说他输钱怪谁吧?反正不怪我。” 李斯用指头点点她,“你就是一张巧嘴,胡搅蛮缠,人家是心疼钱吗?人家是说你带坏了人家的孙子!” 小寒冲天翻了一个白眼,可怜巴巴地说:“先生,天地良心,我见那候二不过两三次,可是我跟李武和李良一起玩了多久,您说,要是我能带坏了孩子,那李武和李良现在是什么样?您想想。” 李斯彻底没话说了。他能说他的孙子不好吗? 老候生气,但因为大公子的面子,他不能直接上门问罪去,这才让自己去说,让她以后离他孙子远点。可是小寒这么一分析,好像都是他们自己管教不好孩子。 “先生,你犯不着为人家的事这么上火,何必呢!我今天来,拿来一样好东西,您看!” 李斯无奈地看着没心没肺的小寒,说:“什么好东西?” 小寒把算盘拿出来,哗啦一晃,硬木碰撞的声音,很是提神。 “您看,我店里这样的好东西,那候二为什么不肯学呢,是我要带坏他吗?我就是想带他学好也抓不着人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棋局 给老头子演示了一会儿算盘的强大计算能力,老头子不吱声儿了。 他一颗一颗地拨拉珠子,似乎心思并不在计算上。 小寒说:“先生,您该休息了吧?我今天到后园住去,明晚还住不住说不好,但我可以回来给您做好吃的。” “不用,那么辛苦做什么?老头子没那么馋!” “不是馋。在家的时候,我母亲有时候抱怨父亲嘴馋,但我认为那是身体需要。” “哼哼,你就会哄老头子开心。” “那么,小寒真的走了。” “不,小寒你等等。” “先生还有什么事?” “有事。”小寒深深看了小寒一眼,说:“小寒,你那店里是边卖东西边教人用吗?” 小寒点点头。 “小寒,你知道不许开私塾,是吗?” 小寒又点头,她担心的事情似乎要来了。 “小寒,你这个东西确实很好,我明天会让管帐的上你那店里去学。但是,小寒,你只能限于这些东西了,别的不能教,这已经擦着边儿了。” “那象棋呢?” “什么象棋?” 小寒从包袱里取出个盒子,说实话,真沉。 “我本来进门就想拿出来让您玩的,可是,见您不高兴,一直没敢拿出来。” 李斯拿过来,一个一个地就着灯光看,有马、有车、有帅,有相,有仕,有卒,嗯?还有炮! “小寒,炮是什么东西?” “炮是游戏当中的一种武器,比较厉害。” “那这游戏是小孩子玩的吗?” “不仅仅是小孩子,各年龄的人都可以玩,用这个游戏可以推演战争。” “嗯?” “战术当中的诱敌、牵制、腾挪、封锁、借力、迂回、顿挫、等待、困毙等都可以在棋盘上演示。” “啊?这么厉害!” “一般的人可以当游戏随便玩玩,但象您这种人,如果玩,那就不知道有多精彩了。” “真的?” “嗯,我父亲经常和别人玩,赢一局一个鸡蛋,那只是玩玩,老了消磨一下时间。” “那,小寒,你这店也要教人玩这个?” “还没开始呢,这里面的妙处必须得特别的人才能体会。候二他们,呵呵……,因为每一落子都得精心布局,候二修为不够,能静下心来学个入门就不错了。” “那你的意思,老头子我可以?” “可以,我看绝对可以。我支持父亲玩是因为怕他人老了不动脑子,变成老年痴呆,老年人玩这个可以活动脑筋。” “那,好了,明天你过来住,把老头子教会了,你再回去!” “呃——,好吧。我得和扶苏说说。” “那太好了。不过,小寒,我一见到你就想起一个问题,聪明人多了好还是傻子多了好?” “那您认为呢?” 李斯嘴角一翘,说:“陪着我说话、玩耍当然得是聪明人,要不没一点乐趣,反而干着急。可要是聪明人多了,动的是别的脑筋,那就该让人头疼了。所以,有些东西必须得控制一下。得未雨绸缪啊!” 小寒没吱声,老头子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想法严重地影响了始皇帝的看法。到后来,焚书是一次爆发,坑儒也算一次,每一次他都是推动者。 可是,我能改变他吗? 小寒掂量掂量自己,信心不足。 这一晚,小寒没有睡在后园,是老邓把她送回去的。 李斯说,后园好久没人住,等老邓让人打扫干净再住。这,算是对她的体恤吧! 对于出去住的事情,扶苏老大的不高兴,嫌小寒招惹他。 “一个老头子,你凑得那么近干什么?” 小寒回他:“要是一个大帅哥我凑近了那才麻烦呢!” “小寒,我不想让你出去住,我不想抱空被窝!” “大公子,你说说看,你有多久没有抱修心了?你有多久没有和修文、修德在一起了?” “我有啊,我有时会回去看看他们。” “看一眼就走,是不是?” “……” 小寒拍拍他的脸,亲他一下,说:“扶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凑那么近吗?” 扶苏撅着嘴说:“他照顾过你一段,你报恩嘛!” “也是,但不全是。” “那还有什么?” “我总觉得他对你是危险的。” “有什么危险?”扶苏干脆披上被子坐了起来,把小寒搂过来。 小寒摇头,“就是预感,说不上来。我得了解他,才能踏实。” “切,你就能疑神疑鬼!我和他,没有私怨,只是政见不同,何况,他是李由的父亲,是我们家的姻亲,说起来,关系是很近的。” “话是这么说,那,扶苏,你告诉我,李斯这么些年的为人,他宽广吗?记仇吗?” “为人……,一般来说还过得去,这个人聪明务实,有时会嫉妒别人,据说,韩非的死和他有关。” “所以呀,他和韩非多近的关系,同窗之谊,他都能丝毫不顾念,这个人眼里只有利益。我和他接近,没有心理障碍,是因为他不曾害过我,我这样的小人物不值得他下手。但你不同,你和他很多时候是意见相左的。在你看来只是公事,但在他看来,会不会扩大演变为私人之愿,那就不知道了。” “小寒,你说的好像有道理,但就靠你住过去那么几天,下下棋、谈谈话,就想改变他的看法,你不觉得太天真了吗?” “是有些天真!但是,你就让我天真一回吧!” “切,天真鬼!” “什么呀?天真还有鬼……” ……… 李斯学得兴致盎然。 小寒不是高手,她只是陪爸爸玩过,但教李斯这个新手没有问题。 李斯说,类似的两军推演的棋也有,但规则不如这个细致,不如这个好玩。小寒偷笑,这上千年才完备起来的东西,能不好玩吗? 小寒终于见着了传说中的老候。 李斯耍小聪明,不暴露小寒的身份,但小寒一看那人对她的态度也就明了了,人家对她意见大了,只是人家不说出来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吧,为李斯培养一个棋友,她总算有脱身之日了。 小寒不在的时候,李斯说:“你也别老拉着脸,那姑娘你看见了,待人接物是一流的,你家候二要是多和这样的人来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的麻烦事李斯当然理解不了。“李相啊,无论你多称赞她,有一个事实,我看见了。凡和她接触的孩子,没有落着好的。不说我孙子,咱说小公子胡亥,因为扮鬼吓人,刚被禁足,禁足期未满,又迷上了麻将。你玩就玩吧,你也不缺那个钱,可是一个不缺钱的人还玩得昏天黑地,晨昏颠倒,甚至因为一张牌和兄弟大打出手,你说说,这是好的游戏吗?” “我生气不是因为我孙子输钱,而是气他被麻将诱惑得谎话连篇,以前这孩子只是贪玩,现在玩得连人品都坏掉了。” 李斯听了呵呵干笑,慢悠悠喝了口茶,说:“我孙子和她玩就玩得很好,又懂事又上进。” 老候被噎住了,气得胸口都疼。他心说,人家花了时间陪你下棋,怎么也得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吧?不能说你是当今第一权臣就可以随便对待同僚,若是有一天你不在这个位置上呢? ……… 对小寒大大不满的不光是老候,还有赵高。 小寒没想到赵高会找上门来,她一直以为她和赵高的接触就是几次“偶遇”。 赵高进来时她正在指导小满和三春下棋,西施今天没来,要组织羊毛清洗和染色等事情。 “哟,这不是中车府令大人,真是稀客!” 赵高眯起眼睛看了小寒一眼,“哼”了一下,算是招呼。他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店铺,它比一般的店铺陈设讲究,也干净,小炕下面的灶刷得很白,只有一点点烟灰。炕上坐了两个姑娘,打扮都很顺眼,正托着腮帮子下棋,她们对于进来一个人全无意识,可见多么入迷。 胡亥就是让“入迷”二字给害了! “府令大人有什么需要,看看小寒能不能帮上忙?”说着,小寒从灶上提下壶来,取了一个骨瓷的杯子,放茶叶时回头问:“我这里没有好茶,府令大人是喜欢浓些还是淡些?” 赵高随便“哼”了一下,小寒也不等他有明确的态度,就抓了一小撮儿冲下去。 知道这人今天就是来找事儿的! “我看姑娘这铺子别开了!误人子弟。” 这冷嗖嗖的声音弄得小寒一哆嗦。火力够猛的呀,进门就要关人家的铺子! “小寒愿听府令大人见教,但关不关铺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且也得有合适的理由。” “误人子弟够不够?” 小寒摇头,说:“小寒没有子,也没有弟,何来子弟一说。若府令大人是为了别人的事,那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子不教,那什么之过,教不严,那什么之惰。对不起大人,小寒理不屈,但词穷了。” 赵高嘴角一翘,嘿嘿冷笑:“姑娘能把刚才那话说明白吗?” 小寒微微弯腰行礼,望着前方,并不与他对视,说:“不能说明白,也不敢说明白。小寒是草民,草民要生存。但草民也不是不懂道理的。我想,起于微末的每一个人都能理解别的草民的心态。大人,您说呢?” 赵高眯眼冷笑,这不是说他呢吗?他不正是起于微末的吗? 小寒转向赵高,言语诚恳地说:“小寒理解大人今天上门的心情,您责难有您责难的理由,如果责难完了小寒,小公子能有大的进步,那您尽管责难。但是,小寒也当过很多年的学生,也见识过自己老师的失望和失落。教育,不是你付出了,一定有成果,但你不付出,一定没有成果。但受尊敬的老师,往往是那些不论学生什么材质都千方百计想办法的人。” “府令大人,您活过这么些年,想来您也明白,一个孩子成不成,不是老师一个人的原因,也不光是外人的原因,很多问题,是因为家庭造就的,我们改变不了!” “如果府令大人关了小寒这个店铺,小寒固然失望,但小寒不是没有店铺就不能活的人,最多不痛快一阵子。但请问,府令大人,关了这店就能让小公子明德笃志吗?府令大人想一想,这可能性有多大?” “小寒粗通文墨,不敢说通古知今,但对别人一颗善良的心是有的。如果大人觉得,小寒对小公子还有点影响力,那让他来我这里玩玩,换个别的项目,出个别的主意或许能对他有所帮助。小寒愿意为大人解忧。” “您看她们两人下的象棋,斯斯文文、安安静静,一步棋思前想后,比耐心、比眼光、比决断,多好的陪养孩子心性的手段,可是拿它来赌博可不可以呢?也是可以的。” “府令大人,错不在东西。至于错在什么?可能在于身边一些点滴事情的积累和影响。有些孩子是一定要在教训中成长的,光夸不管用,只能让它看不清现实、认不清自己。” …… 赵高一边领教她的伶牙俐齿,一边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没有虚伪,没有狡诈,也没推诿,他仿佛觉得这是两个教师的对话。 她是什么来路呢? 她的每一层意思都让人无法把责任推给她。明明是反驳为什么还有点体恤的意思在里面呢? 为什么她说孩子说得那么自然,而在他看来,她比起胡亥也大不了几岁。为什么会这样呢? …… 她有这样的底气看来这店铺是不好动了! 动了它给自己惹一身麻烦,是不划算的。 关键是胡亥不争气,为了他惹一身麻烦是不划算的。 …… 小寒注视着赵高脸上的表情,从进来到现在,他的表情就没变。这种人物是不好交流的,他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府令大人,小寒人微言轻,刚才所说只是小寒的一孔微见。剩下的就看大人自己怎么做了。无论怎么做,小寒希望大人劳而有功!” 劳而有功!赵高心里默了一遍,他做了那么多,有多少是劳而有功的呢? “府令大人如果有需要跟小寒说一声,如果不忙可以看看她们下棋。我这里准备一副棋,府令大人如果不嫌弃,算是小寒的赠送。呵呵,这可是小寒开店以来,第一次赠送。好了,小寒不再啰嗦了,太打扰大人的清静!” “将军!”三春脆脆的一声,棋子也脆脆的一声。 “唉,为什么我总是输呢?!”小满把棋盘一推,很没风度地抱怨。 …… 那副棋赵高没有拿,他又不是买不起,何必丢那个人,赏她的脸。 再说他真的不会下,那种棋太陌生。 是不是还让胡亥和她交往呢?看她倒是个有见识有水平的人,总比他那些不入流的小伙伴强。 可是,跟她在一起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怎么就总是出事呢? 胡亥若是他儿子就重重地抽他一顿,让他长记性。正因为是皇家子,才让他这些年来劳而无功。 罢了,也正因为是皇家子,他才能有今天的地位。 胡亥若指望不上,他真的得考虑其他公子了。 可是,小一点的都不如胡亥得宠,太大了又不容易受人影响…… 目前扶苏算是众望所归的人,但是扶苏已经三十岁了,在他身上下多少力气都是白搭。 何况扶苏和他没有任何的私下交往,见到他只是微微点头,气度有了,距离也有了。 下一步怎么走呢? 按说大家的棋子是一样的,开局也还不错…… 不,错了,抓在手里的棋子就是不一样的! 不,只要我赵高在,胡亥就是颗羊粪,我也得让它在棋盘上占了上风!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女子百依百顺 因为李斯下象棋,象棋很快成为咸阳权贵的新宠。 销售形势很好,夏师傅和徒弟们忙都忙不过来。 男人下象棋,女人玩麻将,扶苏说:“小寒,咸阳城里的权贵现在都得到你的抚慰了,我呢?” 小寒豪气而妖冶地往他腿上一坐,说:“大公子,要什么抚慰呢,小女子百依百顺!” 扶苏哈哈大笑,小寒就是这么坦荡,他喜欢的就是她的坦荡。 于是,两人在羊毛被中好好地坦荡了一回。 扶苏满足地把头埋进小寒胸前的沟壑里,哼哼着说:“还不够呢!” “那就听凭公子摆布!” “跟我回大宅去,我要过一种没有遗憾的生活。” “嗯?”小寒把他的头托起来,这家伙要过一种没有遗憾的生活。可是,谁的生活是没有遗憾的呢? “真的,小寒,我想你和她们自然地相处,而不是用一副麻将就把她们安顿了。” 小寒一激灵,这家伙看出来了! “而且,我想让你和孩子们多些来往,我知道你对小孩子有办法的。你看,你对我都有办法的。” “公子是小孩子吗?” “是吧,在你面前我总觉得小呢!” “肉麻,肉麻死了!” “那就让你好好肉麻一回!” 接下来,当然是坦荡和肉麻,秋冬时节,春花烂漫。 …… 灯影中,抚摸着扶苏的眉骨,小寒决定如了扶苏的愿,她不想让他有遗憾了。尽管遗憾总是难免的,但在她这里,能少便少。她现在对多妻局面的担心少了一些,因为自红叶走后,没有别人来找过麻烦。可见,她们都是知道分寸的。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没办法左右丈夫有新欢的命运。那么不如接受吧。也许,这就是她们的心理。 她也没有想着去抢,说到底,是扶苏在抢她。 这是命运,接受吧! …… 他们决定回去的那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让人的心情一下子欣喜起来。 为了今天,小寒准备了礼物,女孩子是一顶小红帽,男孩子来不及做什么了,准备了象棋和算盘。 手工真得很累人,一天一夜才织完,看得扶苏直心疼。 “扶苏,他们随便叫我什么都行,阿姨或姐姐,不必硬要求什么!” “怎么也不能叫姐姐,辈份儿不对!” “嗯,反正别叫小妈,怪怪的!” “小寒,你能跟我回来,我非常高兴。” “我知道。我只是回来看看,不想整天住在这里的。整天纠缠在一起,你也会烦恼。” “好,听你的。” …… 扶苏大宅。 以小寒的身份是不可能敞开大门迎接的,但公子一同回来,就给宽人出了个难题。 管事的惜福出主意,说大门还是可以打开,但所有人都不去门口迎接,只当是公子寻常回家一趟。 宽人想了想就同意了。 公子就是家人,家人回来也不用次次都到大门口迎接的。 修文和修德站在一起,修德问:“我们要去迎一下吗?木木来通知过了。要是不去迎,爹爹会不高兴吧?” 修文看看母亲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意味来,就对修德说,我们晚辈还是去迎一下吧! 两人就去找修心。修心是大家的开心果,有她在,什么尴尬都能化解。 于是,当扶苏和小寒从车上下来,门口站着的是三个孩子。 ……… “这就是修心吗?太可爱了!” 小寒看到肉嘟嘟的修心就跑过去,她没想到小丫头养得这么瓷实。 修文和修德也很意外,他们没想到爹爹带回家的新女人会一溜儿小跑地走过来,这和他们的预期有些距离。而且,她还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想碰一下修心的脸蛋又有些犹豫。但可以看得出来,她真的喜欢修心。 修心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巴嗫嚅了几下,忽然张口说:“人家说就是因为你,爹爹才不回家。我不喜欢你!” 小寒愣住了,伸出去的手指头僵在那里。 跟过来的扶苏和旁边站着的两个孩子也愣住了。 反应过来的扶苏赶紧说:“修心,怎么这么不懂事!” 修心受了委屈似地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不懂事,就是因为她,爹爹才不回家。” “修心,你太……,你太让爹爹生气了!”扶苏也窘迫地站在那儿,批评修心的话说得有气无力。 修心委屈地瘪瘪嘴,好像要哭了。修文和修德同情地看看妹妹,他们不说,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不想说。 站起来的小寒复又蹲下,摸摸修心的头,修心躲了一下,小寒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强笑着说:“爹爹做得不对,他以后会改,咱们给他改正的机会,好不好?不管有没有我,爹爹以后都会经常回家。” 修心抿着嘴唇,小心地看了爹爹一眼,又低下头。 扶苏尴尬地立在门口,小寒拽了他一下,示意他跟孩子说说话。 扶苏顿了一下,走过去,把修心抱起来。轻声说:“修心,在爹爹心里,你和哥哥、和小寒阿姨都是爹爹的亲人,和你们在一起,爹爹才幸福、才快乐、才完整。爹爹会经常和你在一起,但是你不可以勉强爹爹。” 修心嘟着小嘴巴,爹爹说的道理对她来说太深奥了。 小寒从车里拿出礼物来,先把小红帽递给扶苏,“来,让爹爹给修心戴上,看看我们的修心是不是更美丽了?” 扶苏放下孩子,举起帽子给孩子看了看,又戴上。大雪天,小红帽真亮眼,扶苏发自内心地说:“真好看,我的修心果然更美了。” 修文和修德也说:“嗯,真的好看。”说着,修德还动了动帽子上面的毛球球。 小寒转向他俩,笑着说:“我还不知道哪位是修文、哪位是修德呢?” 两孩子就赶紧介绍自己,他们不比妹妹,不能让爹爹难做的。 “这是给你俩的礼物,之所以没有一人一份,是希望你们俩在一起玩耍,一起进步”,当然,小寒阿姨也愿意陪你们玩。” 扶苏赶紧替小寒拉票:“小寒阿姨很厉害的,全咸阳下棋的都是她学生。” 小寒的脸“刷”地就红了,说:“你爹爹言过了,他们都是我的顾客还差不多。” 修德看了一下哥哥,这个小寒阿姨也不是那么扎手的嘛! 众人相跟着进了院子。 雪下得越来越大,小寒伸手去接天上的雪花,一边接一边感叹:“扶苏,你家院子真大!” 扶苏抱着修心嗔怨了一句:“什么你家你家,这是咱家!” 小寒吐了下舌头,虽然她没有这种认同,但这样说话确实是不合适的。 修心也伸了手去接雪花,小手胖胖的,雪花落到上面马上就化了。 小寒提议:“修心,一会儿我们出来玩雪好不好?” 修心把头往爹爹怀里藏了一下,虽然她现在不讨厌这个阿姨,但这么快就改变立场是很难为情的。 扶苏哈哈一笑,说:“一会儿爹爹也陪修心玩雪,还有哥哥,好不好?” 修心像蚊子一样轻轻“哼”了一声。 修文和修德互相看了一眼,爹爹今天好像不太稳重,以住没有这么活泼的。是因为这个小寒阿姨吗? 家里没有人敢叫他扶苏,虽然也不知叫了会是什么后果,但真的没人叫。可是这个小寒阿姨就叫了,爹爹也很愉快。 修文和修德不由得为自己的母亲担忧。 到了厅堂,扶苏放下孩子,几个女人都已经等着了。 按说这时候应该是等着的人先说话的,比如当家的宽人。可是诡异的是,没人说话。 小寒看了眼扶苏,她倒是不急,她们什么态度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只要不让扶苏为难就行。 扶苏心里叹了口气,果真是女人多,是非多。还没怎么样呢,先摆出一副不欢迎的态度。他清咳了一声,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都等着呢?” 宽人“嗯”了一声。 “嗯”完了就又没人吱声了。 扶苏指了一下身边,又说:“介绍一下,这是小寒姑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宽人又“嗯”了一声。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来。 小寒微微躬了下身子,按这时候的规矩,是得讲个先来后到,必要的礼仪还是要的。 修心看看众人,都好奇怪的样子,她拉了拉妈妈的手说:“我想出去玩雪。” “我也想出去玩雪!” 众人齐刷刷“嗯?”了一声,不会吧,这女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也想出去玩雪”! 修文和修德跟了一句:“我也想出去玩雪。” “好啦,我们都出去玩雪!”小寒亮亮地叫了一嗓子,直奔门口跑去。 在红叶的眼里,那就是落荒而逃。 扶苏无奈地摇头苦笑,她果然是不会和女人打交道。连面子功夫都不做了,急匆匆地把问题抛给他。 孩子们都出去了。只剩下扶苏和四个女人。目光交接了一会儿,悦容先错开了眼珠,这几个人当中,她最胆小。他看着她们沉声说道:“我和她在一起,你们都知道。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希望有不愉快发生。” 宽人点点头,她也不希望有不愉快发生。但,这由人吗?已经不愉快了。 其他几人都各怀心事,红叶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芍药扭头看了一眼,红叶轻轻翻了个白眼,心里说,看什么看,好像你多喜欢似的! 扶苏不管她们怎么想,接着说:“我答应修心,会经常回来。我也愿意修文、修德,所有的孩子们经常看到父亲。这个,我说到做到。” 宽人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现在只把修文放在心上,扶苏对她怎样,她已经不敢指望了。 悦容嗫嚅了一下,又低下头,手指抓着自己的衣襟揉来揉去。 扶苏看到了,就问:“悦容,你有话说吗?” 悦容羞怯怯地抬起头,看了眼旁边的宽人说:“可不可以,让小寒姑娘也搬进来,公子也不要出去了?总之,大家是一家人,也省得公子来来去去。” 扶苏愣了一下,他倒没想到悦容会这么说。 红叶把下巴仰起来,懒得理这个蠢笨幼稚的女人。你以为公子在,就会到你的房中去吗? 芍药赶紧表态:“只要公子喜欢,怎么样都行。不过,芍药也希望公子能常和孩子们在一起。而且,修心……,修心好像快有弟弟妹妹了,因此,公子能回来住那是最好不过。”说完,芍药忙低下头去,眼睛却悄悄地望着扶苏。 “轰”,几个女人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齐刷刷看向芍药。这是多了不起的肚子呀,家里已经几年没小孩子了,大公子偶尔回来一次,你居然就怀上了? 扶苏也吃了一惊,紧接着是开心,毕竟家里又要添丁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芍药的手,说:“大夫来过了吗?” 芍药羞答答地摇摇头,她觉得肯定就是,不用看大夫吧? “不行,要看大夫,要看大夫,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扶苏关切地说完,扭头叫人。 “惜福,去请大夫来!” 惜福应了一声下去了。 几个女人被这消息弄得五味杂陈。现场除了扶苏走来走去的声音,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屋子外面却是热闹非凡。 小寒一个劲地叫孩子的名字,几个孩子又笑又叫,连小大人修文都叫“别用力,别用力”,跟他平时安静稳重的性子完全不同。 扶苏牵了芍药的手,说:“我们也出去看看,你披点衣服。” 芍药的丫鬟忙把衣服披在芍药的身上。 一出厅堂的门,几个大人就惊得“啊”了一声。 天啊,这帮人真会玩! …… 书友们,这章写得如何?绿萝不善于写女人之间的争斗,需投票鼓励一下哦!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就是小寒的态度 扶苏几人来到厅堂门口,只见偌大的院落,出现了规整的花纹。 修文抻着小寒围巾的一头,修德抻着另一头,只见修德小心地拽着围巾一步一步向修文靠近,小寒在旁边喊,“吃住劲儿,走直线。” 修心在小寒的旁边跳来跳去,拍着手说:“我是花的叶子,我是花的叶子。”果然,她已经踩出了花的叶子,是大小不一的有点丑的两片叶子。 修德又沿着刚才的路径回来,到了圆的边界扭头问小寒:“下面怎么弄呢?” 小寒说:“做一个相切的小圆。” 修德问:“怎么叫相切?” 小寒说:“你站的那个地方是另一个圆与这个圆相接的唯一一点,你想一想怎样满足这个条件?” 修文听了,一下子明白了,说:“我明白了,修德你别动,我拽着围巾走过去。” 他说完就吃住劲儿,沿着刚才的线路走过去,经过修德时与他错了下身子,再反转过来,吃住劲儿,一点一点放手中的围巾,一边放一边问:“这么长可以了吗?” 小寒说:“你想大就长一点,想小就短一点,你得看总共要安排多少个小圆在大圆的周围。” 修德说:“行了,我看差不多了。” 修文就站定了,说:“可以了,你抓牢了,走吧!” 修德就开始以修文为圆心行走。他走过的轨迹一会儿就出现一个圆形。 修心问:“那我呢,我做什么呢?” 小寒想想说:“你想不想给每个花环里边踩出一个小圈圈,要很整齐的那种?” “好啊。我去了!”说完一溜小跑。 小寒在后面喊:“别把哥哥的线条都踩坏了。好了,要跳进去,不能踩了。” “扑通!啊——”小胖墩摔倒了。“我说不能跳嘛,我跳不起来……” 修德打趣:“小胖墩太重了,得滚过去!” 修文吃吃地笑。 小寒紧走两步,问:“能自己起来吗?” 小胖墩说:“嗯,我试试吧。”她张张着两只手,用手肘把身体撑起来,可是雪地上还是留下了挣扎的痕迹。“哎呀,怎么办啊?有印了!” “修心,没事儿,一会雪就把印儿盖住了。进去踩吧!” 修心像只肥鸭子一样进去踩了。小红帽在雪地里十分耀眼。 扶苏醉心地看着孩子们玩耍,他就知道小寒有办法。 其实,他也想到雪地里撒开了玩一会儿。 芍药把披着的衣服紧了紧,心里觉得凉刷刷的。这女人连玩雪都这么动心思,不简单啊!住后的日子,难喽! 宽人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如果她像修文那么小,如果她是个孩子,她也会快乐地和他们一起玩耍,可是,她不是。她是个给扶苏生过孩子的女人。 也许,在扶苏心里,她已经老了吧! 红叶看着旁边投入的悦容轻哼了一下,心里说,傻婆娘,你男人被人抢走了,还这副表情! 悦容不以为意地笑笑。当然知道红叶的那动静是给谁的,但是,她不在乎,红叶整天都是哼来哼去的,要是计较,还不得气死?对于她来说,儿子高兴,她就高兴,一切都听天命吧。反正她儿子都有了,哼来哼去的红叶什么都没有。 呃,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猫还是有一只的。 总之,大院里,创作的创作,围观的围观,高兴着自己的高兴,烦恼着自己的烦恼,不觉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这时候,惜福把大夫也请来了。 几个孩子没回来,扶苏和几个女人先回屋。 大夫把了一会儿脉,凝神细想了一下,又伸手重新摸脉,他这反复的动作弄得别人也有些紧张。 扶苏问:“是什么状况?但说无妨。” 大夫放下手,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恭敬地说:“恭喜大公子和夫人,府上要添丁了。” 众人就有了动静,有的“哦”,有的“啊”,有的“唉”,有的“哼”。 扶苏扭头高兴地对惜福说:“惜福,请大夫下去,好好招待着!” 大夫跟着惜福下去了。 因为有了即将添丁的喜讯,矛盾转移,小寒心中有点窃喜。吃饭的时候,修心坐在她和扶苏中间,撒娇地一会让这个喂,一会儿让那个喂。全然忘记了她今天的立场。 红叶越瞅越不高兴,要不是这个修心,芍药也不会把大公子黏得每天都到她那里,也不会这么快又怀上孩子。要不是这个修心,那小寒这会儿说不定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多不自在! 她放下筷子,做出掏心掏肺的姿势说:“芍药姐姐,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孩子可不能这么纵着,都这么大了,还让人喂着吃,将来,姑娘家没个体面,可怎么得了?” 芍药没说话,今天她高兴,才不想接她那凉腔。 扶苏把鱼放在修心的碗里,不愠不火地说:“我扶苏的孩子,就是娇纵一些,谁还能说得出什么来,红叶,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红叶辩白了一下:“我还不是为了孩子好吗?” 扶苏点点头,没说话,继续给修心挑刺。 红叶不甘心,继续说:“纵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得要个体面,哪能让一个女孩子吃着吃着就歪在人的身上,姑娘家可不是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从小不管好了,将来说不定……呵呵,有些事呀,人家不说,未必人家不想。” 宽人放下筷子,沉着脸说:“红叶,你吃好了吗?” 红叶也放下筷子,直视着宽人说:“我吃没吃好不重要,我是怕将来我们家因为一个姑娘被人耻笑。有的女人,没经过三媒六聘就和别人住在一起,这不就是从小没管教好吗?” 扶苏“啪”地放下筷子,这是当着他的面儿找事儿了。 小寒隔着修心赶紧按按他的手,这点事儿算什么呢?前辈**斗戏看多了。 她看着红叶心平气和地说:“红叶姐姐,我倒不知道管教好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是在饭桌上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吗?如果是这样,那这家教倒真值得怀疑了。女孩子小时候被人宠一宠,长大了才知道不是随便什么样的家庭都能打她主意的。不会宠她的男人是不会给她幸福的男人,我不觉得抬高女孩子的眼光有什么不好。” 修德看看修文,心说,难道男孩子就应该当驴子看待吗? 小寒冲着修德摇头笑笑,说:“修德的小心思我明白,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男孩子需要告诉他草原在哪儿,高山在哪儿,能吃得苦就跨过去,吃不了苦就在原地呆着守着脚下的那几颗草。你们将来是要宠别的女孩子的,你们宠好了,她就能给你一个安宁幸福的家,宠不好,你就等着疾风暴雨、黄叶满天吧!” 修德缩了下脖子,他就刚才那一个小动作都被捉到了,这人是钻进心里的虫子吧? 悦容看看儿子说:“我看有道理,修文和修德可得疼小妹妹,现在会疼小妹妹,将来就会疼自己的女人。” 修文别了一眼众人,小声说:“我们才多大,说这个干嘛!” 悦容和芍药都笑了,说这个是有点早。 宽人看看众人,说:“红叶说话呢,是不太看时候,不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我们自己在乎不在乎不要紧,让外人说闲话多少会影响我们府上的声誉。小寒姑娘的事,要不,走个过场吧?” 说完就扭头看向扶苏,扶苏不慌不忙择完刺,对小寒说:“小寒,你说吧,我都随你!” 一句“我都随你”,弄得几个女人心里酸不溜丢的。什么叫宠,“我都随你”,就是宠,是没边儿的宠。 小寒对众人笑笑说:“即然宽人夫人说到了这个事,那小寒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小寒不要名分,给大公子当丫头、侍妾,随便怎么样都行,这不需要三媒六聘。而且,小寒的父母找不到,没办法三媒六聘。在咸阳,是大公子照顾小寒,小寒愿意跟着公子。今天来大宅,是因为大公子说,他想要一个没有遗憾的人生,所以小寒跟着他来。如果按照小寒的本意,我是不愿意把简单的生活搞得这么复杂的。” “跟大家说句实话,小寒从没想过要找一个妻妾成群的人,如果父母知道了也决不允许,这就是小寒的家教。但际遇这种事,不由人,所以小寒屈从命运。小寒只希望大公子没有遗憾的人生能够实现,而各位姐姐,大家都能健康豁达、都珍惜当下的生活。” “芍药姐姐有了喜,应该恭贺你,怀孕不容易,要多多注意。说到这事儿,小寒再跟大家说一句安心的话,最近几年,小寒都不会生孩子,所以,小寒不会威胁各位姐姐的地位。我一个没有娘家的人,争那么多干嘛?呵呵,这就是小寒的态度。” 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些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需要消化一阵子。 红叶撇撇嘴,心说,孩子说不要就不要的?那不成了神了? 悦容略略宽心,她倒觉得一个没有娘家的女人是怪可怜的。她看看宽人,宽人还是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也看不出来。 宽人复又拿起筷子,说:“既是这样,就吃饭吧,自己家的人不要出去乱说,总得懂得维护这个家的体面。” 众人就又拿起筷子。 扶苏望了小寒一眼,有些不满意,她刚才说几年之内都不会要孩子,让他的心疼了一下。他一定不辞辛苦,让她的肚子结出硕果,让她没选择地接受现实。他会好好地宠那个孩子。 修心胖胖的小手放在他的手上,油乎乎的嘴唇撅着说:“爹爹,你今天会陪我和娘吗?我不想让你走。” 扶苏迟疑了一下,他应该留下来的,芍药刚刚有了喜,需要他在身边陪一下。可是陪着小寒回来的第一次就这样了,让小寒怎么想,她一个人回去不就显得更加孤零零? “让木木送我回去,大公子留下来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第二天,扶苏从大宅回来,他急切地要找小寒腻歪一下,表明他的态度:我是最爱你的。 小寒一指大木桶中的热水,“进去泡泡,杀杀菌!” “杀君?”扶苏一愣,这太可怕了。“小寒,你胡说什么?那是我的父亲。” 小寒也愣了,等她反应过来,无奈地摇摇头,说:“大公子意会错了,不是那个,我是说花椒水可以杀掉公子身上的小虫虫。” 扶苏又是一愣,往下面看了一下,难道我的虫虫很小吗? 小寒一见他那表情就知道光靠语言是无法对话了,她凑过来,像哄孩子似地说:“来,坐进去,脱光光,小女子给公子洗干净,然后上床讲故事。” 扶苏撅了撅嘴巴,哼了一下,总把他当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多好。 “小寒,我们生一个孩子吧。我会很努力的。” “公子打住,不打住不让上床,我回李相府上住去。” “切,又拿那老头儿来气我,以为我不敢到他府上要人吗?” “公子敢的,公子最勇敢了,来,勇敢的王子跳进木桶里给自己洗个澡,呀,这花椒水洗完了香香的,太诱人了!” …… 小寒把扶苏当孩子哄着,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哪儿哪儿都是孩子,哄了这个哄那个。 首先找小寒的是子婴,他带了小山和小川,要和儿子一起学下棋。他们算盘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只是打得慢一点。 接下来是修文和修德,是孙师父带过来的。小寒说,你俩凑什么热闹啊,这店里人来人往学不踏实,哪如到家里去?修文修德心说,到哪个家呢?你又不去大宅。 赶热闹的是茹公主,她把李强、李武、李良哥儿几个也带过来了。小寒故作不安地对茹公主说:“李相不是说不许开私塾吗,这么多人都到我这铺子,可不就是私塾的架式?” 茹公主不屑地一笑,说:“李相的孙子在这里学,谁还能说出什么来?姑娘真是多虑了。” 小寒心说,我才不多虑呢,谁不知道只许州官……,不许百姓……。 总之,不管她对体制有多么不满,孩子们能来学习她总是高兴的,大有重操旧业的感觉。 而孩子们对于新玩具也越玩越爱,特别是象棋,能让孩子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沉稳,子婴渐渐觉得扶苏的这个女人不简单。有时,有客人上门,小寒让西施招呼一下,或者干脆关了店门。她认真地坐在孩子们身边看他们对弈,不时地点拨一句。她那“半调子”生意人的劲儿,确实很迷人。 怪不得她能在扶苏面前拿价,看来是确有过人之处的。 外面有人敲门,西施把门打开,见是胡亥,就扭头叫了一声:“小寒姐。” 小寒扭头看了一下,看不清,跳下小炕,到了门口,胡亥已经进来了。 “你说你大白天的闩门,让外人以为里面有什么勾当呢,哟哟哟,这里面还有个男人,不,是三个男人,果然是有勾当,这我可得告诉我大哥。” 小寒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轻声说:“小声点儿,孩子们下棋呢!” 子婴冲胡亥笑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他知道这是个玩世不恭的主儿,但好歹是兄弟,也没必要生分了。 胡亥见一个低语一个无声,就拿捏出一副捉鬼的口气说:“姐姐,好多天不见,我真的想你了。” 小寒正色说:“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走人,我这还教着孩子们呢!” 胡亥嘻嘻一笑,说:“姐姐,我也是你的孩子,你教教我吧!” 小寒往后躲了一下,这家伙真是不能招惹的,越来越恶心人了。 “我跟你说,你要是想玩,就认真看着人家玩,要是不想玩就回家去,别在这儿耍无赖!” 胡亥仰着脸,一副欠揍的样子说:“姐姐,全咸阳就你最好玩,我还跟谁玩去?” 小寒放下脸,掀开门帘出去,这个兔崽子是给三分颜色便开染缸,当着子婴的面又不能戏弄他,可是他越说越不像话,倒把人家的小孩子带坏了。 胡亥胜利般地怪叫了一声,冲着子婴指了指出去的小寒:“看看,神仙也经不住逗,嘿嘿!” 说完,像个猴子一般,腾挪着就从屋子里出去 屋子外都能听见硬木碰撞的清脆的声音。 小寒说:“说吧,到底干嘛来了?你不正经说事,我再不理你。” 胡亥看小寒一脸严肃,撇了一下嘴角,说:“怎么跟我妈和我老师一样的嘴脸,到你这儿就是想找个好玩的,结果,唉,我的心好疼痛啊,啊,啊,啊,啊!” “别装!你不是玩麻将玩得挺入迷的吗?我听说你总赢。” “嗯!”胡亥一听就兴奋了,比划着手势说:“我总赢,赢得他们都不跟我玩了。” 小寒怀疑地眨眨眼,问:“你有这么厉害?” 胡亥说:“当然,小瞧了兄弟我了!赢得杜彪都想跟我玩假的,让我一下识破,打得他掉了两颗牙,他再不敢来找我了。” 小寒问:“不是你朋友吗?你至于因为一张牌出手吗?” 胡亥一抻脖子,义正言辞地说:“看你说的,那是一张牌吗?那是人品!作为规则的制定者和捍卫者,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在我眼皮底下发生。” 小寒无奈地一塌腰,说:“好吧,你是有道理的。” 胡亥得意地仰起下巴,呵呵地笑着说,“我就知道姐姐是理解我的。” 小寒无语了,不知始皇帝哪根筋搭错了,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姐姐,最近没人跟我玩了,你给我想想办法。” 小寒摇着头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孤独的人也是高贵的,你自己选吧!” 胡亥又一抻脖子,说:“那我当然是高贵的,我这血统谁能说我不高贵?” 小寒点点头应和着说:“好吧,公子说得有道理。” “姐姐,你就给我出个主意呗,我都快闷出屁了。”胡亥非常热切。 小寒无奈地打量了他几秒钟,说:“我看你别坐麻将桌儿了,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冬天冷,要多运动。你身板不够壮实,跑步,要不踢球吧。” “嗯?跑步,跑来跑去的没啥意思,踢球,踢什么球?” 小寒想了想,试探着说:“踢足球吧,有一种东西叫蹴鞠,你知道吧?” 胡亥点点头,说:“知道,军队里有人踢,没什么意思。” 小寒说:“错,意思是人玩出来的,你说那麻将牌,要是不制定游戏规则,就是些木头疙瘩,有什么意思?蹴鞠也一样,你按照游戏规则玩,就越来越好玩。” 胡亥精神一振,说:“姐姐,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制定规则,那我不又成了规则的制定者和捍卫者了?” 小寒点点头说:“嗯,是这样的。你想好了先玩着,要是有想不明白的,你过来我帮你参考一下。但是,那个蹴鞠你得先做一下革新,最好想办法给它充上气,它一但能蹦起来,这项运动就好玩了。” 胡亥庄重地点点头,说:“好的,姐姐,我一定能把这项事情做漂亮。你等着瞧好吧!” 小寒点点头,这个人终于能打发走了。 “可是,姐姐,没人跟我玩儿怎么办呢?连冒顿都不跟我玩了。我对他是最手下留情的,该赢的都不赢了。” 小寒挠挠头,孤独的人真是可耻的啊!她说:“这样,你赢了人家多少,就退给人家,或者请人家吃吃烧烤或者其他什么,总要让小伙伴们忘记不愉快的经历呀!” “嗯,好吧!就照你说的做。” 终于打发走了,小寒长舒一口气,重新回到屋里,结果,没一会儿,候二上门了。 “候二,你快出去,你输了钱,你爷爷说是我把你带坏了,我要躲你躲得远远的!” 候二连忙摆手,说:“姐姐,你别赶我,我家老爷子就是个老糊涂,想把我带坏了的人还没出生呢,他那是没招了,随便往别人身上推事儿。” 小寒点点头,说:“你明白就行,你没事儿就走吧。想看,就安静看会儿,别说话。” 候二犹豫了一下,说:“姐姐,你能出来说两句话吗?” 小寒迟疑了一下,跟他出去,这条赖皮狗也得认真打发。 一出门,候二就说:“姐姐,要是公子胡亥来找你要新鲜主意,你可别让他制定规则了,那规则就你制定了吧。“ 小寒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候二苦巴巴地摇头说:“唉,姐姐,你不知道啊,他那规则老变,你起了一手什么牌,都跟不上他规则改变的速度,任你家财万贯都得输光呀!” 小寒恍然大悟,敢情胡亥是这么制定和捍卫规则的! “而且,姐姐,他对那匈奴人好,不赢他的钱,赢我们的钱,这不是不公平吗?谁还跟他玩呀?” 小寒一摊手,说:“对呀,不玩就不玩了,你自己玩去,找我做什么呢?” 候二也一摊手,说:“姐姐,不是那么简单,你想想,他是谁的儿子,我是谁的儿子,他要找我玩,我不陪他总不行吧,可是陪着他心里窝火呀!” 小寒点点头,江湖真复杂呀! “所以,姐姐,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制定规则的权力不能给他。他比较听你的话。” 小寒一皱眉:“他比较听我的话?要是听就好了!” 候二指着天说:“姐姐,他真的听你的话。他到处说,你对他太好了!” 小寒没气晕过去,让胡亥那么一宣传,过几天,皇上老子都得找她的麻烦。 想了下,她说:“过几天,他要玩蹴鞠,你联络一下你那些伙伴,要制定规则大家一起,不许中途变卦,要变也是大家都同意了才变。要不就真不跟他玩,他现在正愁没人跟他一起玩,这时机正好拿一拿他。” 候二点点头说:“好吧,就听姐姐的,姐姐对我太好了!” 小寒腰一蹋,赶紧挥手:“你快走吧,这话我不接受,你也别到处说,让我听着一次,我上你爷爷那儿告你状去。” 子婴同情地看着小寒,他们在门口的对话他都听见了,那两个人是真无赖啊! 好好地怎么招惹上这两个呢? 第一百六十章 一起来玩肉夹馍 扶苏大宅,四个女人,一桌麻将。 悦容摸到一个二筒,小心翼翼地码进来,数了数,忽然“呀”地一声,说:“我胡了!” 红叶瞅了一眼她,凉嗖嗖地说:“不会又是诈胡吧?” 悦容得意地把牌推倒,用指头一点,“喏喏喏,看看,是不是诈胡?” 红叶伸头看了一下,果然不是诈胡。她撇撇嘴,酸不溜丢地说:“你终于会玩麻将了。” 悦容得意地呵呵笑,她才不管她说话是什么意味,她高兴着自己的高兴,就是高兴。 芍药挺了挺腰,说:“不玩了吧?我得动动,要不对孩子不好。” 红叶扭头撩了一眼,丢出一句:“这才多大的月份,就得动动,小心动得厉害,把孩子掉了!” 宽人把手中的牌“啪”地拍在桌上,严厉地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好好的日子过够了是吗?” 红叶不服气地张了张嘴,没敢回嘴。在她心里,什么是好日子?亲亲热热的丈夫陪着才是好日子,亲亲热热的孩子闹着才是好日子。四个女人一桌麻将算什么好日子! 芍药站起来,说:“好了,大家也动动,时间长了腿都麻了。”说完,她向门口走去。 丫鬟赶紧给她披上衣服,现在芍药“贵重”了,大公子一回来就住在她那里,别人最多在一起吃吃饭,当丫鬟的,自然为主子高兴。 门帘还没掀开,外面就传来惜福的的声音:“大公子,您回来了!” 芍药高兴地迎接出去,正与进来的扶苏撞了个满怀。 “呀!芍药!”扶苏赶紧收住步子。 赶过来的丫鬟紧跟一步在后边托住她的腰,好险,差点就摔了。 芍药也吓了一跳,稳住了身子,脸变得煞白,停顿了片刻,她拍拍胸口说:“没事儿,本想迎一下的,太急了,幸亏是没事儿的。” 扶苏怪怨地拉住她的手,说:“迎什么迎,又不是客人!” 芍药低头,羞涩地笑了,笑得很幸福。 红叶哗啦哗啦把牌收起来,这日子过得太没劲了! 扶苏问:“孩子们没回来吗?” 宽人说:“孙师父带他们出去了,也该回来了吧!” “嗯,明天带他们去农庄住几天,上山打猎去。早就许了他们了。” 悦容说:“那太好了,孩子们早就盼着了。” 宽人问:“还有谁去?” 扶苏说:“和子婴说好了,他会带小山和小川一起去。他们几个孩子在一起相处得挺好的。” 红叶放下麻将,问:“我可以去吗?” 芍药和悦容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这问题问得……,呃,且看公子如何回答吧。 扶苏思忖了一下,问:“小寒会去,你确定要去吗?” “她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红叶倔强地回了一句。 扶苏无可无不可地说:“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小孩子是出去玩的,你要是能和孩子们相处愉快,当然可以去。” “好了,那我去做出门的准备了。”说完,她也不看众人什么表情,扭身出去了。 ……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修心闹着也要去。小胖墩嘟着嘴,许什么条件都不行,就要跟着去。 芍药说:“别管她,她闹一会就不闹了,你们走吧。” 扶苏却没法放下她,小胖墩抱着他的腿呢,他总不能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 红叶走上前去,蹲下来,认真地说:“要不,让修心去吧,我会照顾她。” 修心连连摇头,往另一侧一躲,说:“不能让你照顾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红叶尴尬地站起来,她也没有太不喜欢她呀! 修德急了,磨蹭到现在都出不了门,他还想和小山和小川一起玩呢。他弯腰问妹妹:“那让小寒阿姨照顾你好不好,她喜欢你。” 修心想了想,说:“嗯,她可以的。我也喜欢她。” 扶苏无奈地摇摇头,说:“去农庄很苦的,你确定要去吃苦吗?” 小胖墩鼻子一“哼”,说:“哥哥可以,修心就可以。” 扶苏扭头看芍药,芍药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她说:“让小寒照顾就照顾吧,那她就要多费心了,别让她跟着男孩子去逞能。” 修心高高兴兴地被父亲抱上了车。坐在车上还不老实,小屁股一颠一颠的,兴奋异常。 到这时候,红叶都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但是,现在退了,不是被人看了笑话吗?一咬牙,她也上了车。 岔路口,小寒、丁满、彭彭在等着。 扶苏撩开帘子,问:“要上来吗?” 小寒一歪头,看到了小胖墩修心,嘿嘿,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能坐得下吗?” “怎么不行,让修心坐到怀里!” “好吧。那我们三个就挤一挤。” 小寒上了车,三个人挤在一起,小寒说:“我们三个就像一种吃食。” 修心问:“什么吃食?” 小寒说:“肉夹馍!” 修心问:“好吃吗?” 小寒说:“很好吃,我想到它就流口水了。” 修心问:“有那么好吃吗?” 小寒说:“当然。那里面的肉是用特殊的调料煮出来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饼也很有讲究,上手一摸以为是一层硬壳,用牙一咬,才知道里面是软的,肉汁一滴滴渗在面饼里,啊,咬一口满嘴流油。不行了,不能再说了,我好想吃啊!” 修心也不行了,“是吗?是吗?有那么好吃,我也要吃啊!” 扶苏哈哈大笑,他问:“那为什么我们三个像个肉夹馍呢?” 小寒说:“来,修心,你从爹爹腿上下来,坐到中间来。” 小胖墩皱皱眉头说:“太挤了吧?” 小寒说:“对呀,肉夹馍就是要挤的,你来不来?” 小胖墩说:“好吧,挤就挤一下吧。” 等修心坐好了,小寒歪着身子,往中间一挤,说:“哇,多好的小肉肉。” 扶苏也配合地往中间挤,也说:“啊,多好的小肉肉。” 小寒又是一挤,说:“哇,多香的小肉肉,来咬一口。” 扶苏也是一挤,说:“爹爹也要来一口” 修心乐得咯咯笑,她大叫着说:“不好了,肉要被挤出来了,你们还要不要吃肉夹馍了?” 小寒啊呜一口,亲她小脸蛋,说:“不要吃饼了,只吃肉肉就够了。” 扶苏低头吃另一边,修心乐得快不行了,尖声高喊:“哥哥救命呀,修心要被吃掉了……” 一路笑语。 老八已经在等着了。 杀了四只鸡,炖了一大锅。今天人多。 子婴早到了一会儿,和两个儿子到处转转。扶苏一行到的时候,他们正好转回来。 “我就知道你们先到,要不是修心捣乱,我们早到了。”扶苏从车上跳下来。 子婴呵呵笑着,上前把修心接过来。 几个孩子笑闹着就跑了。 红叶和小寒都下了车。 子婴一看这阵式,心说,大公子,您就是打个猎,至于要这么豪华的配置吗? 吃过饭,已经不早,今天不能上山了,众人说好明天早点起来上山去。 到了这会儿,红叶真觉得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一下午,几个孩子在草堆里躲来躲去捉迷藏。小寒也加入进去,玩得头发上都是草棍。小胖墩儿形影不离地跟在小寒后面,不停地喊:“小寒阿姨,小寒阿姨。” 扶苏和子婴各自练了一趟拳,又切磋了几个回合,靠在草垛上晒太阳,男人有男人的话题,她也不好凑过去。 老八来来去去地做事,见了她点点头,也就忙去了。 红叶无聊地站着看他们玩。她想起在娘家的时候,她和姐妹兄弟玩得也是很疯的,可为什么到了现在,就放不开了呢? 小寒怎么就能放得开,几个孩子都喜欢她? 倒看不出她怎么讨好孩子,而是几个孩子似乎都在讨好她。 照这样下去,到老都不会有个孩子,日子,一眼望到头了。 孩子们又不玩捉迷藏了,改射箭比赛。 小寒掸了掸身上的灰,看看天色,对修心说:“你是留在这里看哥哥射箭,还是跟小寒阿姨去厨房帮忙?” 小丫头转转眼珠,说:“我真的可以去厨房吗?” 小寒说:“当然了,只要做事小心点,就可以。” “那好吧,我跟阿姨去厨房。” 于是,一大一小相跟着去厨房。 扶苏看见了,冲她们招招手,修心小跑着过去,小寒跟着。 “看看你们俩,玩得……,呵呵,什么都不顾了。”扶苏说着,就伸手给小寒择头上的草棍儿。 小寒看见草棍儿,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招呼着修心赶紧跑了。 扶苏宠爱地叹息一声:“两个孩子!” 子婴说:“大哥很幸福呢!” 扶苏仰头轻笑。晒着暖阳,看着妻儿玩耍,心中没有急迫的事情,这就是此刻的幸福。 老八看小寒过来,急忙把她们赶出去。这偌大的庄园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干活的人,要找帮忙的有的是,现在又不是农忙季节。 不过,小寒能来帮忙,就是对他的体恤,他怎么能不懂。 这女子不恃宠而骄,不错。 “八叔,呵呵,我叫您八叔吧。” 老八赶紧摇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小寒真诚地说:“按您这岁数叫您一声叔有什么使不得的。扶苏跟我讲,您是他母亲老家里一起过来的,那就更不是外人,按辈分也应该叫一声叔的。” 老八还是摇手,说:“总是要论个尊卑的,姑娘叫我一声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寒笑笑说:“在我老家,尊卑也讲,但没那么多规矩。我这么叫您自己反而自在些,若是像扶苏那样叫老八,要是我父亲知道了,得训我不懂礼节,没有教养。呵呵,您就应下吧,扶苏不在的时候我好有个称呼。” 老八含含糊糊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下了。应下是应下了,心里也是高兴的,但惶恐好像更多一些,这姑娘真是执拗。 “八叔,咱中午吃的瓠子储藏得挺好,还很新鲜呢。” “嗯,挖的大窨子,管用。” “八叔你真能干!” “嘿嘿,庄稼人,也就能干点庄户上的笨活儿。” 小寒摇头说:“万事皆有学问,人人都能做,优劣大不同。八叔是庄稼行当里的佼佼者。” 说到这些,老八禁不住得意地笑了,这姑娘会说话,但也说得是实话。 “八叔,我也想在院里种点菜,去年种了点白萝卜,没赶上收就和大公子到上郡去了。其实要是能收,也不知能收多少,我就懂得种下去,施施肥,有时候浇浇水,其他就不知道了。” 老八笑了,一般人都是这样认为,其实种菜的讲究大了。他说:“姑娘想种,尽管来找我老八,有不会的就问我,论种菜,呵呵,老八是行家!” 小寒说:“那太好了,八叔先给我弄点种子,我走的时候带着。开了春我把它种下去,遇到不会的来找您。” 修心插话说:“阿姨要在大院里种菜吗?” 小寒说:“对呀,种好了做好吃的给修心吃。” “可是,我只喜欢吃肉。” “那好吧,阿姨再养一群鸡。” “我想吃阿姨说的肉夹馍。” “呃,这个,技术要求好像高一点儿,不过,阿姨先试试吧,试不成功给你爹爹吃,试成功了给你吃。” “那好吧!反正你做得怎么样都有人吃,爹爹就惨了!” 老八和小寒哈哈大笑。 晚上睡觉出现了问题。 因为他们要来,老八早就把房子刷干净,去年用过的被褥赶着晴天都晾晒好。这些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红叶也来了,老八没有预期。 再烧一间房也是可以的,但是房间没有提前刷,看着就像个落满灰尘的仓库。而且,现烧的房子烧不热,得连着烧几天才行。若是一般人,恐怕也不是问题,但那是大公子的如夫人,自小没受过苦的,怎么能让她将就? 但不管怎么样吧,老八还是要拿出积极准备的态度,打发人赶紧去烧炕。至于去不去住,他就不管了,原本通知人数的时候也没有这位如夫人。这不是他的错,大公子也不会怪怨他。 红叶站在当地,决心犯一回轴,今天她一天不痛快,干嘛到了晚上她不能跟大公子一个炕睡。要出去住也得是小寒出去,她整天价和大公子在一起,离开一天怎么了? 子婴看这情形,只好说:“我们爷三个,粗皮糙肉的,哪儿住都一样,我们三个到那间房去。” 扶苏摇摇头,他请子婴来,是兄弟情份,哪能兄弟来了,反而慢待了兄弟。 小寒看看红叶,知道她什么心思,本来她到哪里将就一下都没什么,但她就是想看看红叶火力如何。这女人跟她较劲已久了。 她说:“我出去住吧,修心我带着,可能半夜要带她起夜。” 修心不干了,“不,我要和爹爹一起,我们三个还玩肉夹馍。” 修文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修德使劲捏住他的手,不让他表态。他们哥儿俩是男人,受点苦也没啥,但凭什么别人较劲的时候得他们出来化解。 扶苏看看一脸执拗的红叶,头疼地说:“一起睡!我,小寒,修心,红叶,我们一起睡。” 子婴愕然地“喔”了一下,赶紧带着小山和小川逃跑了。下午还是幸福人生呢,现在,哦,烦恼人生这么快就来了! 小寒却笑了,今晚将是人生的一个全新体验,刺激呀! 扶苏瞪她一眼,这事情快乐吗?好笑吗? 小寒无所谓地摇摇头,去给修心弄水去了。 修心被小寒阿姨扒得光光的。爹爹赶紧给她围住。 小寒把烫过的盆子里注满水,试了试水温,把修心揽过来,“来,过来,先洗小屁屁。” 修心一摆头,“不,要先洗脚。” 小寒说:“不,先洗小屁屁,不干净会生病的。脚没事儿。” “可是,我娘……” “跟我出来,就得听我的。要不一会儿不跟你玩肉夹馍。” 修心皱皱鼻子,勉勉强强地说:“那好吧,大人总是有办法收拾小孩儿!” 红叶看小寒给修心洗屁蛋儿。小东西不老实洗,弄得哪儿都是水。 修心长得挺好的,有时候也很好玩,可是,让她给修心洗涮她是没心情的。这小寒就是能装,在老八面前装平易,在修心在前装慈爱,在扶苏面前装可爱。 一个人装来装去,多累呀!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拉上被子躺下。 洗完了的修心哧溜一下钻进被窝,嘴里喊着:“快点玩,快点玩。”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三个人开始玩肉夹馍。小家伙笑得咯咯的,大人也笑得呵呵的。 红叶心烦地用被子蒙住头。这趟出来,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小寒和扶苏都没脱内衣,两人把手搭在小胖墩圆滚滚的小身子上,都有些平日没有的满足。 扶苏想,他们应该有个孩子,像修心一样可爱的小家伙。 小寒想,要不,不坚持了,过一天算一天吧,有个小家伙多好的日子呀! 扶苏用另一只手探过来摸小寒的头,他想跟她说话。 小寒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她明白他的想法。 其实四个人睡,也没啥。 早上,修心一起来,就大叫一声:“啊,小寒阿姨,你的奶真好看呀!”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们打架了? 打猎的人早走了,剩下小寒、红叶和修心。 老八也和他们一起走了。 有个帮忙的妇人,人家唤她林子娘,进来给她们端来了面茶和点心。 修心喝了一口面茶,嘟着嘴说:“人家都去打猎,不带我去,真让人不开心!” 小寒笑笑,她本来也要上山去看看的,但是带来一个小女孩儿,计划就得改了。她只能陪着小家伙玩儿。 红叶说:“不打猎,我们也可以爬爬山啊,附近找个小山坡,也很有意思啊!” 修心抬头望望小寒阿姨,她说了才算。 小寒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的头,她不是不想去,是怕出危险。山上不知道有什么动物出没,她自己都顾不上,怎么照顾小家伙? 修心撅着小红嘴唇,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妥协。 小寒扭过头不看她,一碗面茶喝得津津有味。 修心端着碗站到她前面来,你不看我,我偏要你看。 小寒无奈地放下碗,盯着她,严肃地问:“修心,要是有大野猪出来咬我们该怎么办?你能打得了,还是小寒阿姨能打得了?” 修心回身一指,说:“我们有三个人呢!” 红叶往后一缩,妈呀,大野猪扑上来,凭人多吗? 修心还在闹,小寒就是不搭这个茬儿,在安全问题上,是没有商量余地的。 帮忙的妇人嗫嚅了两下,小声儿说:“要不,我找两个男人去,陪着夫人和小姐爬一会儿再下来,就近的,也没什么。” 红叶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农庄除了爬山没啥好玩的。 那妇人得了允许就出去了。 小寒无奈地看了红叶一眼,心里骂了一句愚蠢。修心是扶苏的小心肝儿,你以为是个乡下孩子呢,磕了碰了都无所谓! 但是,不想跟她起冲突,也就只好多加些小心吧! 来了三个男人,都是农庄里干活儿的。二十一个,三十一个,四十一个,都老实巴交,不苟言笑。 小寒跟他们说好,找就近的、人经常上去的、没什么危险的山,让孩子玩一会儿就下来,不是去打猎。 几个人点点头,各自上了马。 小寒几个女人都上了车。 和红叶在一辆车上,修心也不玩肉夹馍了,她知道人家不喜欢她。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到了山脚下,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 小寒叮嘱:“修心,爬不动了,可没有人背你,得自己努力,知道吗?” 小丫头转动着黑眼珠商量:“能不能我爬不动了,背上一小会儿,让我歇歇再爬?” 小寒摇头:“不行,你累了我们可以歇,实在累了我们就得回来,要不大野猪来了,腿上没劲,逃都逃不快!” “可是,有人保护我们。” “修心,我知道有人保护我们,但是,我更相信一件事:逃命的时候,我们不如他们跑得快。” 修心费力地想了想这话的意思,又看着小寒阿姨一脸的严肃,只好不情不愿地说:“嗯……,好吧,听你的!那能不能拉我一把?” “这是当然,我还怕你摔了呢。” 红叶倒是落个利索,一个人在前面蹭蹭往上爬。 小寒拉着修心慢慢跟着,就是陪着孩子玩,也不急着赶什么。 小家伙好胜心强,嫌小寒速度太慢,甩开小寒的手,四脚着地往上爬,小寒无奈了,又要看脚下的路,又要顾着修心的安全,渐渐越来越吃力。 “修心,你慢点儿,看着脚下。” “知道了。” 说是知道了,并没有行动,小寒还是得紧赶。这个小胖猪儿也太利索了! 红叶已经上到很高了,她回过头来,站定了,看着下边圆滚滚的小肥猪和手忙脚乱的小寒,心里忽然有点高兴。她终于也能胜一回。 可是,紧接着又一阵悲哀,在这上面胜了她们有什么意思? 忽然,她心里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让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哆嗦。 但是,可怕是可怕,它太有诱惑力了。她无法让自己从这个念头上离开。 脚边,一块大石头几乎就那么浮搁着,这是上天给准备好的条件。 她咬了下手背,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盘算了一下细节和得失。 这种日子过下去,一眼望到头了,即便大公子将来入主咸阳宫又怎么样,她只是换个地方住,得利的是娘家,不是她。 望望那三个一起来的庄户人,他们只顾着爬山,一边爬山一边说着笑话。不是专门的护卫,就是不一样。 红叶咬紧嘴唇,这个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而这时候,小寒一边俯下身子爬山,一边抬头注意着前面的修心。她想直起腰歇会儿,喊了一声:“修心,停下来歇会儿,小寒阿姨爬不动了。” 修心咯咯地笑,“阿姨好笨,不如修心爬得快!”一边说,仍一边爬。能胜过大人,让她很有成就感。她低着头撅着小屁屁的姿势就像只一心钻洞的小熊。 “哎呀,修心,你听不听话呀?”她抬手就去抓修心的衣服。 忽然,骨碌碌,一块比人头还大的石头滚下来,小寒的心瞬间揪紧,也许是出于本能,也许是瞬间激发出了潜能,她一把抓住修心的衣服,揪到怀前,就势往旁边一滚,她和修心两个顺着坡就往下滑,枯草、碎石、树枝和未化的积雪在身边刮擦,枯枝断裂的声音,石头摩擦的声音,修心惊恐的叫声…… 好在,没多一会儿,停住了。 坡不够陡,树枝也多,皮袄上的羊毛被灌木枝勾挂,他们被挡住了。 几个庄户人吓呆了,机灵的那个先跑过来。 红叶也吓呆了。她把手背放在自己的嘴里咬了一口。腿有点软,真想坐下什么都不管了。 小寒身子一松,放开修心,让自己仰躺在地上,除了耳朵、脖子和后脑勺火辣辣地疼,其他地方都不太疼。她们,安全了。 修心停止惊叫,从小寒身上滚下来,她懵懵懂懂地爬起来,看到小寒躺在地上的样子愣了两秒,紧接着“哇”地一声哭了,她现在才知道后怕。 她想起来,爬得好好地忽然被人从后面揪了一下,身子瞬间腾空,然后不断地下滑。 几乎同时,一块大石头与她们擦身而过。 骨碌碌的声音犹在耳边。 庄户人赶过来,蹲在小寒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首先是害怕,不知道这到底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 小寒聚敛了一下精神,沉声说:“看牢孩子,她要哭就让她哭两声。把我拉起来!” 四十来岁的那个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另一只手衬在她的肩膀下边帮她使劲。 小寒脚下没有蹬的,使不上劲,她一咬牙,翻了个身,半跪着起来。身子有点酥软,是被吓的。 她爬起来,看了看修心,修心还在哇哇大哭,她摸摸孩子的头,把孩子拉到怀前。惊吓过的孩子,恐怕睡都睡不好了。 石头是从上边滚下来的,她扭头朝上看了一眼,红叶本能地躲闪了一下。 这一躲闪让小寒心里咯噔一下,她对庄上的人说:“看好孩子,你们别过来。” 她压抑着怒气向上面爬去,也没顾得上一身的土和雪沫子。红叶赶紧往下走了几步,关切地问:“呀,怎么啦,怎么啦?怎么会出事呢?修心没事吧?” 小寒没理她,她听出她声音不自然。错过身她继续往上走了几步,低头察看。这里虽然是人经常来的地方,但是刚留下来的印迹还很清晰,何况还有些将化未化的积雪。她看到了一个浅窝,一块新鲜的积雪没有浸润过的土,也找到了半个脚掌搓动的印迹,鞋的方向是冲下的,其他的就不用再看了。 人踩出来的上坡路,哪有松动的石头,充其量就是不碍事儿的小石头子,而一块人头大的石头自己就滑下来了,骗鬼去吧! 今天要是不躲,修心和她,肯定被砸,要是躲闪不利,两人说不定也要滚下去,摔不死也得摔残。 奶奶的,这女人心太黑了! 想到这儿,她扭过脖子,这会儿才觉得脖子火辣辣地疼。她要狠狠地抽她一耳光,一脚把她踹到山下去。 可是,红叶已经下去关心修心去了。 站在上面停了会儿,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寒强压住怒火,走下去,腿有点发抖,是吓的,也是气的。 现在发火,只能让庄上的人看了笑话。 “我们回去!马上回去!” 几个人准备动身下坡。 修心还在哭,她吓得腿软,蹲下来不走了。 是下坡,小寒不能背着她,这小东西太沉了。她自己也腿软呢。 她看看旁边的人,对修心说:“修心,你想哭接着哭,但是,我们必须先下山去。小寒阿姨刚才受了伤,不能背你,让这位大大背你好不好?” 修心抱住她的腿,还是哇哇哭,她现在只相信小寒可以保护她。 小寒狠下心,严厉地说:“你不听话,我们到天黑都回不了家。回不了家,就见不到爹爹,你有多少委屈也不能跟爹爹说。说吧,你听话还是不听话?” 红叶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小寒收在眼里,闭住眼睛,压住心里的火儿。片刻,她拍拍修心的背,没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远山,等着孩子慢慢平静下来。 终于,一伙人从山上下来了。 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等在山脚下的车夫惊讶地看着小寒狼狈的样子,半天回不了神。 小寒把修心紧紧地搂在怀前,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回去!” 红叶往旁边躲了躲,又觉出自己的不正常,挺了挺腰,也说:“走吧!” 傍晚的时候,打猎的人回来了。 孩子们笑闹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老八大声地喊一个帮忙的过来拿山鸡和兔子。 扶苏下了马,把马鞭一扔,朝他们的屋子走来。他的宝贝都在屋子里等着他呢。 “修心,修心。” 修心在小寒怀里抬起眼睛,现在她安静了,声音小小地说:“爹爹回来了。” “嗯。去找爹爹玩吧!” 孩子起来,像个肥鸭子一样下了地,小寒也跟着下了地。 “爹爹!”一见扶苏,修心哇哇大哭。 原本已经不哭了,可是见了爹爹又想起了害怕,这动静弄得扶苏莫名其妙,心疼不已。 “来,爹爹抱抱,怎么了这是?啊?”他一把把孩子揽在怀里。孩子眼睛都肿了,这是哭了多入了? 孩子只管哭,她只想哭痛快了,让爹爹知道她有多害怕。 “小寒,这是怎么了?你耳朵怎么了?脸怎么了?” 扶苏抱着孩子,又看小寒。 小寒不动弹,他要看便让她看,说来说去,都是这块肉骨头惹的祸。 “红叶呢?”扶苏四下看看。这两人一个委屈,一个生气,他只能找红叶。 小寒冷冷地说:“她回城去了。” “嗯?”扶苏一皱眉,“怎么回事?你们打架了?” 小寒说过,不满意就可能上手,现在小寒腮帮子上有伤,还蓬着头,这是让打败了? 可是打胜了的人怎么跑了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严厉的惩罚方式 扶苏终究还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怒不可遏,说现在就要回城去,把那蛇蝎女人碎尸万断。 小寒捂住他的嘴,轻声说:“小声点,孩子刚睡着!” 为了让孩子忘记害怕,睡前还玩了会肉夹馍。他们说事儿是孩子睡了才说的。 “你这一回城,别人都知道了。毕竟子婴一家都在呢。虽是兄弟,也是外人,外人知道了总是不好。何况几个庄户人,人家本没有保护我们的责任,陪着我们出去是额外的负担,你动静那么大,人家不害怕吗?” “要是错,我也有错,我不该怕矛盾,没阻止上山的提议。另外,我也没有经验,应该让那几个庄户人穿插在我们之间,而不是让他们跟在后面……” “她可恨是可恨,但根子还是在你这里,你不喜欢她,她的青春也真是空待了……” “她是知道害怕了,才自己提出回城的。有了这事儿,她一辈子也没有快乐了。这就是惩罚。” “我现在才跟你说,主要是怕修心知道。她一个小人儿,简简单单快快乐乐,你闹得动静大了,她难免从别人口里知道祸起何处。一个女孩子,从小就知道人心险恶,有好处吗?还能有快乐童年吗?” “所以,我不想你回去罚她。罚她简单,但没有益处,何必呢?让人盯着她不出乱子就完了。你想警告就警告她几句,让她知道怕,以后老实点。” 扶苏把手伸过来,摸小寒的脸,小寒疼得一哆嗦,扶苏赶紧把手缩回去。他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真是气不过。今天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 小寒把他的手捂在胸前,又拿到嘴边亲了一下,说:“睡吧,咱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小孩子最容易被惊吓,这地方给她的记忆不能只是惊吓,也得有点愉快的事。得让她忘记这场惊吓,如果要记住,也得是一个教训,不能太任性,说什么就是什么,迟早也得吃亏!” 扶苏在黑暗中点点头。 小寒在这时候还是冷静的,这一点,他自愧不如。 他摸了摸孩子毛绒绒的头,小家伙睡得正香,把被子踢开了。 盖好了被子,他想,明天带着孩子重走一遍那个地方,让孩子高高兴兴地爬一回山,兴许就不害怕了。 对那红叶,让人盯着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他不能把她杀了,也不能把她退回娘家。现在,六国不时有一些蠢动,这些贵族都得慢慢安抚才能天下太平,自己因为家事闹出乱子,即便是小乱子,也是不好处理的。 也许,不理她,就是最严厉的惩罚。 第二天起来,扶苏借着光好好察看小寒的伤。 脸上和脖子上的都是皮外伤,在侧边儿,但肯定很长时间不能沾水了。头皮也疼得不让碰,估计也是擦伤。 小寒遗憾地说:“不能洗头,肯定要脏死了。” 扶苏嗔怨地说了一句:“你又不是没脏死过?” 两人都想起画长城那次,那是夏天,天啊,想起来都恶心!两人都笑了。 扶苏把她抱在怀里,小心地亲了一下。这是值得一辈子珍惜的宝贝啊! 早饭后,扶苏问修心,今天还想不想上山了?修心往后退了一步,这本能的一小步让扶苏一阵心疼,孩子真的被吓坏了。 扶苏拿出最温柔的腔调问:“要是哥哥、爹爹、子婴叔叔一起陪你呢?我们一起打猎,今天教你射箭。” 嗯?修心眼睛里立时冒出小星星。在家里早就想射箭了,没人理她。 “那,小寒阿姨去吗?她能保护我。” 小寒呵呵笑了,就她这样的,反而成了保护神了! “当然,我们一起去。不过,说好了,不许甩开大人的手,不许只顾爬山不看前路,出门要听大人的话,撒娇可以,不许耍赖。你能做到,我们就都去。”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说:“好吧,只好听大人的了!” 一伙人都知道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安慰修心,昨天的意外让小孩子受了惊吓,今天要让她玩高兴了,忘记害怕。 四个哥哥都很懂事,不再自顾自地玩,上了山,前呼后拥的,让修心非常受用。 小寒也轻松了,昨天光顾着看她,完全没注意四周是什么样子。 扶苏的农庄在终南山脚下,站在山上看下去,雾已经散了,山上一片片的积雪映衬得绿的更绿、黑的更黑。小小的农庄看上去,就像水墨画里人烟气的点缀,轻描淡写的几笔,天人合一的境界有了。 “扶苏,这山上树真多,人走进去真的会害怕呢。” “嗯,一个人当然会害怕。阳光好的天气,林子深处也是黑的。” “你除了看见过野猪,还看见过别的吗?” “那多了,狼最多,狐狸也不少。野兔、野鸡也常见。有时候还会看见朱鹮、金丝猴、羚羊、黄羊。大宅里养了一只猴子,前年抓的,去年死了,可能是不会养吧。现在养了一头野猪,圈在家猪的圈里面,生活得挺好。” “真好啊!” “嗯?为什么说真好?” “我是觉得生命的种类丰富多彩很好。” “哦。对了,小寒,从这里走大约一个时辰,就是骊山皇陵,以前我经常去的地方。” “那里建得怎么样了?” “也说不上怎么样吧,工程量那么大,慢慢干着呗。父皇春秋正盛,也不急着用。” “现在是冬天,土冻了,停工了吧!” “嗯。” “扶苏,我想过将来我不在了,怎么处理自己的遗体。” “怎么处理?和我埋在一起呗。” “呵呵,这件事我没遇到你时就想了,所以没想到和你埋在一起,也没有想到和任何人埋在一起。” “那你想怎样呢?” “我想一把火烧了,把骨灰埋进一个大花盆里,花盆里栽上花,年年花开,年年花开,我就像花儿一样,陪着我的亲人好好地生活。” “那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嗯,我觉得人活着可以选择自己怎么活,死了以后也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存在方式。” “那坏了,你在花盆里看着我,我怎么办呢?” “和我一起进花盆呗,我们一起开成一簇簇的花,春天在一起,秋天在一起,花开时节在一起,落叶时节在一起。幸运的话,我们一起结果。如果别人觉得我们很美丽,说不定采了籽,剪了枝杈,种在别的地方。总之,我们也可以子子孙孙遍天下。” “让你说的,死也死得很超脱!” “嗯,我总觉得比睡在陵墓里敞亮,地底下又冷又潮的,不好。” “我可以陪你,但父皇认为那是他身后最好的存在方式。” “嗯,每个人都为自己作出选择,得其所钟。” “小寒,你现在不再那么激烈了,以前你动不动就要给我讲故事,让我思考,让我作出选择。” “呵呵,以前总是心急,总觉得你是皇子啊,你可以改变很多啊,现在不是了,你仍是皇子,但你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给你压力了。” “小寒,无论怎样,我都是喜欢的。” “我知道。” “小寒,我也想过死了以后的存在方式。” “不会是让狗啃了吧?” “哪有?你就会胡说!我只是想埋得简单些,因为多少财宝我都享受不到了,陪葬多了还遭人惦记,死了都睡不踏实。” “呵呵,你倒也洒脱,真的。难为你这样一个皇子身份的人会这么想。” “可能是本性吧,你看我们的生活,挺简单的。” “哦,是挺简单的,四五个婆娘!” “又说我!” “不说你了,我怕你急了从这里跳下去。” “哼,我要跳下去,一定拽着你。” …… 其实小寒心里刚才真的想到一个故事,动画版的《埃及王子》,那里面有一个了不起的摩西,他勇敢地和埃及的统治者、他的哥哥决裂,带着希伯来人劈开红海,走向希望的彼岸。那些人再也不用修金字塔、建宫殿了,再也不用受压迫了。 摩西能做到,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希伯来人,扶苏不是。 而且,她没讲,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这和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无关。 看着远处山脚下一片片开出来的农田,感受劳动改变自然的力量。到了春天,它一定承载着许多人的希望。 忽然,脑海浮现麦田圈。她心里一块地方活动了。 扭头看看玩耍的孩子们,他们健康快乐。一定要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又想到红叶,红叶昨天出发的时候一定不是处心积虑地想害人,只是条件具备了以后,她就想动了。要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或许现在就瘫了。呵呵,在二十一世纪没瘫,穿越到大秦朝居然就瘫了,上帝不会允许的,太挑战他老人家的权威了!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定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此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败了,就是嘲笑上帝的智慧,挑战他老人家设定的秩序!上帝不会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人才交流会” 红叶早早就回来了,让几个女人纳闷不已。 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不舒服,然后就回房了。吃饭也是丫鬟端进去的。 见丫鬟端出一盘秽物,说是吐了,芍药心里一惊,难道这是有了?可是大公子一回来就歇在她屋里,怎么红叶就有了?难道不是跟大公子有的? 这个想法让芍药觉得很刺激。这府上平静了许多年,终于出笑话了! 她早就看不上红叶那个是是非非的劲儿,终于是她出事儿了。看看大公子怎么忍她? 宽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从红叶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悲哀。 好不容易跟着出去一次,以为可以从孩子们身上分点关注、分点快乐,结果,她被赶回来了。 固然红叶有不会做人的时候,但是,比起孩子们,她毕竟是个长辈,这么早就回来,让她以后在孩子们面前还有什么颜面? 有了小寒一个,其他女人就不是女人了吗? 公子你这样做,家宅就能得到安宁了吗? 悦容的想法又跟宽人不同。 她是个简单恩仇的人,红叶平时对她没少哼来哼去的,凭什么呢?她的出身又不比她差,她还为公子生了儿子。看看修德,怎么也是个成大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安慰。可是,就这么个不开花不结果的红叶,还老给别人脸色! 现在好了,肯定是做了错事,不能呆下去了,不管是不是被赶回来的,于她悦容来说,只有一个感觉——痛快! 她吐了,吐了活该呀!在这个家什么是本钱?身体好就是本钱!身体好就能活到大公子入主咸阳宫的那一天。 情爱她有过,儿子她有了,她就是要用简单的笑容给公子一个温暖的家,只有这样他才能记着她。所以,她等着,健康地等着! …… 几个女人各怀心事,几个孩子却玩得不亦乐乎。 结果,小山崴脚了,修德手指甲被石头压得黑了半边儿。几个大人一看这情况,还是回去吧,出来也不少日子了。 修心蹦蹦跳跳的,她来时也雀跃,回时也激动。反正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一回府,扶苏问门房,红叶回来没? 小寒拉了拉他的衣襟,扶苏笑着摇摇头,意思是他有分寸。 门房说,如夫人回来了,听说这几天病着。 扶苏点点头,一行人就往上房而去。 两个男孩子跑着各找各妈,修心甩开小寒的手,也要撒丫子跟上,让扶苏训斥了一句,问她小心做事记住了没? 修心做了个鬼脸,开始蹑手蹑脚地走路,跟个小贼一样。扶苏忍俊不禁,一把捞起小胖墩扛在肩上。 小寒看着爷儿俩笑,心里却因为要见到红叶而五味杂陈。 她固然可怜,但弄到要人命的地步就是可恨了。 又想起死去的那些鸡,还有带孩子来学棋的茹公主。 还有正筹谋着算计胡亥的自己。 有些事,做了会后悔,不做也会后悔,有多少是自己能控制结果的呢? 进了上房,屋子里顿时热闹非凡。小男孩儿都不喜欢枝枝蔓蔓地叙话,母亲们却免不了问长问短,几个女人各问各的,孩子们各答各的,在小寒眼里,这情景就跟人才交流会的大厅一样。 小寒坐下来喝茶,扶苏把宽人叫到她自己的屋。 “宽人,红叶回来怎么说的?” “她说不舒服。” “嗯,她确实不会舒服!” 宽人愣了一下,大公子的表情和语气有些奇怪呀! “宽人,修心和小寒两个差点因为她出了事,不是意外,是谋害!” 宽人眼睛忽地睁大,“谋害?”这太可怕了。 扶苏严肃地说:“是真的,小寒救了修心,她的脸、脖子和耳朵都划伤了。她俩在下面爬山的时候,红叶从上面滚下来一块大石头。” 宽人还是不敢相信:“公子,不是意外吗?您亲眼见了吗?是小寒跟您说的吗?” 扶苏摇头,笃定地说:“宽人,事情发生了,小寒劝我不要惩罚她。因为怕修心太小,知道有人害她会害怕。我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娘家那里,安稳一些比较好。这事儿,处理不好,可能比较麻烦。所以,你需要做些事情。” 宽人又是惊愕,又是茫然,不知她能做什么事情。 “把她身边那个丫鬟小菊配个人家吧,换个人在她身边使唤着,也是盯着她。这样的人,留在大家身边,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宽人点点头,不管想得明白,想不明白,大公子吩咐的事情还是得做的。 “这件事不必跟其他人说起,毕竟是家丑,太丢人了。修心自己也以为是个意外。孩子吓坏了,这几天我们大家就是哄她高兴,让她忘了那件事。你不用跟芍药说,她怀着孩子呢。” 宽人点头,认真地说:“我知道了。” 扶苏上前一步,拉着宽人的手,说:“宽人,这个家,让你操心了!” 宽人摇摇头,眼圈却红了。扶苏好久没有跟她这么说话。 扶苏拍拍她的手,又捏捏她的手腕,轻轻说:“今天我不走了,和你,和修文在一起。” 宽人用力点点头,一滴泪却掉在两个人相握的手上。她赶忙抽出手,自己擦掉,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公子要去训斥她一番吗?” 扶苏伸出大拇指,把宽人眼角的泪擦干净,叹了口气说:“不了,我不想见到她,也不想听她胡乱辩白。以往拈酸吃醋倒也罢了,大家庭,就是这样。现在,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若依了我的本意……,咳!为了修心,为了整个家,也因为目前这个局面,我,忍了!” 宽人静默无语,只觉外人眼里烈火烹油的日子,沉重而苍凉。 吃饭的时候,宽人有意瞄了一眼小寒,果然耳朵、颈项、和腮部都是刮擦的痕迹。因为是前几天的事了,那痕迹结了痂,变黑,显得更加可怖。 她拍了拍胸口,想都不敢想当时的情景。 不过,这女人临危而不乱,倒也难得! 经此一事,扶苏的心就更要偏重于她那里了! 芍药也从女儿口中知道了那场意外,她脱光了孩子的衣服,仔细查看,发现除了小手上有点爆皮,哪儿哪儿都好好的。女儿一个劲地说小寒阿姨保护她,对她多好多好,她应承女儿要感谢小寒阿姨,心里却有些怪她。 既然答应照顾孩子就不该让孩子身处险境,如今是侥幸没事儿,要是出了事儿,你即便拼了命去救她,难道就值得感谢吗? 吃饭的时候,红叶仍没出来。扶苏不开口让人叫她,就没人叫她,连个提起这话茬儿的人都没有。 在门口侍候着的惜福偷眼扫了一下座中诸人,就知道这个家有事了。至于什么事,他不知道,但肯定和如夫人红叶有关。他在心里慨叹:人啊,就得惜福惜寿,宁可少吃一口,不可行错半步。 吃过饭,扶苏让人送小寒回那边去。他把她送到门口,轻触了下她的伤疤,认真地说:“回去不许沾水,多脏也忍着,记住,再脏我也不嫌的。” 小寒点点头,知道他要住下了。 身处这个时代,她也只好接受命运。 “奶奶的,回来就让你泡花椒水,好好杀杀你的小虫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强烈想念肉夹馍 在家里养伤,便哪儿都不去。 呆着无聊,织毛衣,织着织着,想起肉夹馍。 这一口儿,她真是久违了。以前总和良子一起吃,学校门口那个宋胖子做的肉夹馍,他一顿能吃四个,吃得油汤滴答,还得要一个人给他擦油…… 现在,天堂里,有没有肉夹馍? 但愿有吧! 家里那两个也爱吃,吃遍北京的肉夹馍,挑出一家朝阳区的小馆,再去的时候,人家装修,等装修好了再去,长价了,也换了厨子,不再是那个味儿。 …… 不能想了,想到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思乡,原来是一种生理感觉,就是口舌寡淡、肠胃空转、没着没落的感觉。 就是这么具体的身体的需要! 强烈想吃肉夹馍! 她对孙大厨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下,孙大厨说:“简单,不就是一张饼,夹上一块剁碎了的肉吗?” 第二天,做出来了,也好吃,但不是那个味儿。 饼子面不对,外壳不够酥脆,里面不够松软。肉也不对,缺少了那个浓郁的香,是多种香料熬制而成的香。 扶苏说,“嗯,挺好吃的。孙大厨手艺真不错!” 小寒心里说,可怜的皇子,你没吃过更好吃的。 孙大厨在煮肉调料里面放了白芷、草豆蔻、花椒、和姜,已经尽了他的能力了。 可是,八角在哪儿呢? 肉蔻、茴香、丁香、砂仁、**、桂皮在哪儿呢? 为了这口肉夹馍,她对扶苏说:“任嚣和赵陀不是打下百越了吗?他们怎么不带点好吃的过来?要不,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走一走祁连山吧,从祁连山往西,一定有很多好吃的等着我们。” 扶苏忍着笑,走那么远的路为了一口吃的,天底下只有小寒能做得出来。 “小寒,我怎么不见你要珠宝呢?大宅里有好东西,你要,我就拿过来。” 小寒歪着头,懒洋洋地一抬眼帘,说:“那又不好吃!” “到了春天吧,到了春天我再呈请父皇,我们去一趟西边,把通商和通好的意图一并解决。” “嗯,那还不错。咸阳呆得太闷了。” “呵呵,就你这一天往外跑的人还闷,其他女人就不要活了!” “不跟她们比!对了,扶苏,我总觉得终南山上有好东西等着我,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可是我不敢进去,要是进去,说不定就被我发现了。” “见到陌生的东西就往嘴里塞吗?你别吓死我了。” “那倒不至于,不过,我很怀念在肤施找到的花椒树。我想,终南山上也是有的。” “家里没有花椒了吗?” “有是有,不过,我想用花椒树来做熏肉。还有桃树,梅子树,总之,我想让有味儿的树枝把肉熏烤得香香的。” “你烤过吗?好吃吗?” “没有,我知道有人这么做过。我只是想试试,不试,心里闹腾得慌。” 扶苏直摇头:“看来,我们家小寒要馋疯了!你最近不折腾石头和土,又开始折腾树。” “呃,那个,冬天太冷了,不想玩泥,就想玩火了。” “那好吧,我让人找几个棵树让你玩玩。还要什么树,说吧。” “暂时——,哦枣树吧,其他想不起来。要是费事就算了。” “那费什么事,一句话的事儿。” …… 果然一句话的事儿,十来天之内,几种树全齐了。 何大厨看着院子里的几棵树,无限感叹:小寒姑娘玩得真、真特别呀! 幸亏她是落在这样的人家! 看着这几种树,小寒也很感慨,权力真好啊。要知道,肤施多远啊! 当然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从肤施找来的! 为了不辜负这几棵树,小寒决定像搞科研一样认真对待。 她让人把细枝砍下来,用斧头砸碎了,碎未子用来做熏肉。大的枝干截断成柴火,用来烤肉。 猪五花肉,洗净,用葱、姜、盐反复搓,然后慢火炖,搁一大勺黄豆酱和一小勺饴糖。一个时辰起锅。 沥干净水分后,等待进入第二个程序,熏蒸。 大铁锅里放打湿的碎花椒木。花椒木上放烤床,平时烤馍,现在熏肉。盖上盖子,灶下添柴。 一会儿功夫,烟雾缭绕,何大厨说:“姑娘你出去,太呛人了,我来吧!” 小寒坚决不听他的,她正在做科学实验呢,居里夫人都熬了好几年,她这点儿算啥? 总算熏完了,肉块像一个个黑红色的皮球。 小寒用筷子捅了一下,真得好像皮球。她看看何大厨,帮工是教授级的,当然得虚心请教。 “这就算完了?” 何大厨摇摇头,他用茶叶熏过,没用木头渣滓熏过。 “我们先切上一刀尝尝。”科学实验嘛,总要有点献身精神。 切开了,很好看,外面一圈黑色,里面是正常的熟五花肉颜色。 小寒切下一小片,咬了一口,嗯?口感很特别! 又切下一小片,递给何大厨,何大厨一尝,嗯?味道真特别。 小寒说:“有点硬了,得回锅软化一下。” 何大厨说:“不回软的话,可以就这么储存着,吃的时候再切片炒菜。” 小寒问:“那我们这样就算成了?” 何大厨说:“应该算成了吧。” “大厨给挑挑毛病!” “……” “我要对得起这几棵树。你们来年不能发芽了,上帝啊,饶恕我吧!”小寒举着一块肉,虔诚望天,呃,望不见天,是黑黑的屋顶。 多少年的尘垢啊! 何大厨彻底石化了,他觉得树妖一个一个地从锅里冒出来,变大、变大,围着他和小寒阴森冷笑,一边笑一边问:“你们吃得美吗?美吗?美吗啊啊啊……?” 接下来的几天,实验室转移了。转移到扶苏的大宅。 助理实验员多了几个,修文、修德和修心。 当然,项目带头人还是小寒,第一副理还是何大厨。 烤肉当然场面要大一点,垒一个临时的灶,灶上架一个烤肉的架子。这个架子经过了改造,不是简单地穿过一只整羊,隔一会儿,给羊翻个儿。而是把羊肉切成大块,去皮,先用调料腌过,用油两面煎一下,锁住水分。等大烟冒过去,把羊肉放到平平的铁架子上,下面是厚厚的木头块,透过架子的空隙,花椒木几乎与羊肉亲密接触。 修文和修德一会过去添根柴,一会儿过去瞅一瞅。小寒和何大厨负责翻动,有油星子不时溅出来。 修心急得来回乱转,好几个人盯着她,不让她上前,她其实也想添柴的,那是多简单的事啊! “好了吧?”小寒问,她刚才一直数着数呢。 何大厨说:“应该好了。” “好了就好了。修心,拿盘子来!” 终于得着机会了,修心把盘子递过来,小寒把肉块夹下来,就近进了厨房,切片。 外表红中带黑,切开,里面是白色的肉,鲜嫩而多汁,有一股浓郁的花椒香味。 “好了,小心端着,拿去和你娘一起吃。” 修文和修德也过来,各自拿了出去了。 小寒又出去烤下一波儿,这家人多,得烤一只羊才够啊。 芍药把肉递给扶苏,扶苏摆摆手,让她先吃。这些日子,他吃得够够的,他们烤得硬了他得吃,烤得生了他也吃,实在是不能再吃烤肉了。 而小寒只是尝尝,不断总结经验,她烤的时候还要数着数儿,不让别人打扰,就像处理多重要的事务一样。 红叶也出来了,披着羊皮大衣,往门框上一靠,她精神不济,站不了多久的。 自从上次回来,呕吐不止,她知道那是吓得。 吐了几回,身子没补起来。精神也就一直不好。 直到小菊被配了人,身边换上了望月,她的心才踏实下来。 多可怕的结果,最难的是等待的过程,一旦结果出来了,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望月拿过一小盘切好的肉,对她说:“您回去吃吧,别着了风。” 她摇摇头,屋子里呆得太久了,没啥意思。现在太**儿一点都不冷,看着满院忙乎的孩子,她心里也满乎乎的。 虽然不是她生的,可是,人气这东西,只有人能满足得了。 炉灶前,小寒像只猴一样蹲着,旁边的另一只猴子是修文,俩人的脸上都沾了些炭灰。修文一边添柴一边说话,小寒一边笑一边比划,在外人眼中,这两人边烤边乐,倒像姐弟一样。 旁观的宽人想,这不知是心思单纯呢,还是用心良苦,她一来,孩子们就围着她转。 怪不得大公子不想回来,在那边,整天有新花样折腾,这日新月异的生活,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以前家里总是说,女人要本分、要安静,要不男人不喜欢,可是她既不本分也不安静,男人却喜欢。 看看修文,一直是成熟稳重的性子,现在,看来也喜欢性子活泼的女子。 谁的儿子像谁! 可能自己过于刻板了,太老实的叫化子都讨不到饭吃。 等大家都吃饱了,小寒和何大厨才吃。 小寒对惜福说:“惜福大哥,咱把这个炉子改造一下吧!” 惜福赶紧把肉咽下去。这姑娘一张口就是惜福大哥,这是存心想让他噎死,他就算是大宅里管事的,也不敢给如夫人当大哥。 “惜福大哥,咱把这个灶垒高,我要在上面加一个同样的铁架子,架子上面添柴生火,食物放到中间的架子上,架子下面同时生火,这样上下均匀受热,不用翻动,如果您能给灶加个铁门就更好了,我们把门一关,里面熏也好,烤也好,想来口感更好。 惜福慢慢消化小寒的设想,又看看宽人,宽人才是当家的主母,虽是小事,也得体现尊重。 宽人点点头,说:“就试试吧,无论怎样,都吃到家里人肚子去了。也不白试。” 惜福赶紧应承下。 又过了几天,小寒又来到大宅,这次新炉子垒起来了,她却不烤羊肉了,她要烤鸡。 准确地说,是烧。 她找了几张荷叶,用调料把鸡腌透了,沥干,包起来。 接着就指挥修文、修德和泥。 修心急得不行,她最喜欢活泥了,可是不让她玩,终于有大人上手了,为什么不能让她也过过瘾呢? 小寒说:“来吧,你也可以的。” 小胖墩儿幸高采烈地加入进去了。 芍药禁不住头痛,说也不好说,不说也不舒服。她好好的一个闺女,怎么弄得跟野孩子一样? 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把一块块的黄泥包鸡放进炉子,上下火齐烧,包括中间空档的地方也塞上桃木。 是桃木啊,一点上火,桃木的果香味儿就出来了。芍药是孕妇,对味道最敏感,这味道、这味道,怎么让人那么喜欢呢? 鸡找的是半大的公鸡,正是肉嫩的时候。把黄泥包一个个放在桌上,修德看看小寒,问:“砸开吗?” 小寒点头:“砸吧。” 修德用刀背一砸,烧硬的泥壳子脱落,何大厨在旁边忙清理土块儿,他一个超级厨师,这几天直接沦为打下手的帮厨。 等土块清理完毕,修德咬着嘴唇,紧张地用小指挑开荷叶,嘶!烫手! 可是一剥开荷叶,香气四溢、汁水横流。 修文赶紧递上盘子。 修心馋虫上来了,紧盯鸡大腿。 扶苏哈哈大笑,撸起袖子给她拽了一块。 修德一个一个地剥泥壳子,越剥越顺手。修文一个一个装盘子,越来越熟练。 五只公鸡,全都经过他们的手,即将成为家人肚子里的安慰。 扶苏给小寒拿了一个鸡腿,说:“肉真嫩,比上次做得好。” 小寒接过来,尝尝,是比上次做得好。 这味道,终于安抚了一下她的“思乡”之情!叫花鸡也是她吃过的味道。 ……… 这一章写得还行吗?越写越觉得生活美好。喜欢就点个赞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试一试再说 扶苏把小寒揽在怀里,洗过热水澡的人都是懒懒的。 “你身上终于没有烟火味了,我的小厨娘。” 小寒享受地拉拉被子,靠在他的肩头上。这家伙身上的味道闻着就让人很安心。 “你吃什么都想着他们,你看他们多喜欢你。”扶苏拨拉着她的头发。 小寒“嗯”了一下,说:“一个人吃好吃的,没有意思,做饭给别人吃才有意思。” “我们明天不吃烤的东西了好吗?我受不了了!” 小寒抬起头看看他,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好吧,我也玩得过瘾了。过些日子再做做熏蛋,这个还没试过。”她又往下躺了躺,懒洋洋地说。 “没做过的事都要做一遍吗?要不,我们合作生个孩子吧,这你也没做过。” 小寒白他一眼,什么事都能拐到这上面来! 可是,这真是个好男人呢,他这么宠她!她仰起头亲亲他的喉结,这里也是她喜欢的。 软软的小嘴凑过来,扶苏受不了了,小厨娘改行当了,还等什么呢? “啊呜,大灰狼来啦!小红帽你准备好了吗?” “哼哼,没准备好,只是没力气反抗了!” “先找肉多的地方下口……,啊,宝贝,我喜欢……” “大色狼,嗯……轻点,咬疼我了……” …… 吃饱喝足,大灰狼又轻轻地咬了咬小寒的肩头,这才满足地叹息一声。可惜光线太暗,小寒这时候的样子更加娇艳动人。 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小寒的头发,轻轻地说:“宝贝,每天看到你,我就觉得身边的一切是甜软的。” 小寒睡眼惺忪地“嗯”了一声,努力睁开眼睛,说:“扶苏,我明天想出去了,我想和已缺到处逛逛。” “嗯?为什么,和已缺?”扶苏一下精神了。 小寒用手指头拨拉一下他的大鼻子,懒懒地问:“你是不是想多了?” 扶苏摇头,没有想多,他对已缺是放心的,那就是一个呆子。 小寒说:“我想出去找一找草,现在地里枯草很多,每种草分布在哪儿,已缺可能比较清楚,他是本地人。我在肤施的时候,和丁满、彭彭找了很多草,我们烧成草木灰,混成釉,淋在陶坯上,不同的草烧出来,效果略有不同。那时我就是随性地做做,因为你是那个作坊的主人,我怎么浪费都没问题。” 打了个哈欠,她又说:“现在回到咸阳了,冬天没事干,就想把这件事再捡起来,做得认真些。已缺是这方面的行家,分门别类的小事情做得很细致,也很入迷,换个人都做不了他那么好。” 扶苏把小寒放下,俯身端详这个闲不住的人,“我以为你不再烧东西了,原来是准备火烧咸阳!” 小寒摇头,火烧咸阳的另有人在,哪轮得到她呢?她只是弄几棵草烧一烧,玩的同时顺便考察一下地形。胡亥正躺在家里等着让人算计呢。 扶苏拿起她的手,咬了一下中指,说:“不许再烧了手,你要再烧了手,我就把这个爪子剁下来,扔到火堆里去。” 小寒点点头。这是火星子蹦出来烫到的。 那天,柴火有些湿,当时,她说,“呀,炸开啦!” 何大厨呵呵笑,说,姑娘老家真有意思,说炸开了,我们叫崩开了! “炸开啦”,想到这儿,小寒心中一动,她好像又想到一招儿,呃,好困难的一招儿! 可是,这太有诱惑力了!她不由得精神一振。 走了会儿神,小寒问:“扶苏,我记得你带我第一次去农庄的时候,老八给我们烤黄羊,那黄羊肉是放了硝和盐腌制的,是吗?” 扶苏没有回答,他歪着头睡了,嘴唇贴着小寒的肩头,呼出的热气弄得小寒肩头湿湿的。 油灯昏黄的灯光下,睡着的扶苏像个纯洁的孩子。 小寒轻轻地移开他的手,这家伙睡着了都像一把锁子,想把人牢牢地困住。 睡了就睡了吧,只要知道从哪里找到硝就行,这东西应该不难找。 硝有了,木炭更容易,厨房就有。 硫磺,呵呵,药店就有! 没有硝烟的战争如果来一点硝烟呢?那叫有声有色、异彩纷呈! 我的娘啊,不能想了,越想越爽,爽得不要不要的。 睡神,真是抱歉,今夜与你无缘了! 天亮了。 扶苏习惯性地摸了摸,嗯?旁边空了,一睁眼,小寒正握了只笔在炕几上画来画去,皮皮袄半披着。油灯还亮着,忘了熄,天亮了她都不知道。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爬过去,揽着她的腰。把头搁在她背上,他还有些睏呢。 “你干什么不睡觉?有什么要急着办的?” 小寒笑了,捂着嘴打了个吹欠,拍拍他的手,说:“你看!” 扶苏坐直了,把头搁在她的肩上,发现木片上是一个像甗又像豆的东西,与豆不同的是,它的细脖子在上面,而不是在下面。 “你要烧出来吗?” 小寒摇头,说:“不是陶瓷的,是铜的,铜火锅。下面放木炭,我们就可以吃涮羊肉了。” “涮羊肉?” “嗯,你吃烤的东西吃腻了,我们换种吃法,我要让你吃得美美的,把你养得壮壮的。” 扶苏摇头苦笑,小寒这口气怎么把他当修文一样看待,他是个大男人,好吗? “你是不是嫌我不够壮?嗯?”他现出獠牙,隔着衣服咬了她一下。 小寒一哆嗦,“啊,不不不,大公子怎么不够壮,你最强壮了。快快起来,好好吃饭,精神饱满,报效国家!”说完推着他起床。 扶苏抱着小寒不想动。大冬天,最亲爱的两样,热被窝,小媳妇,谁能舍得下? 可是,今天得进宫一趟,不能不去,还不能晚去。 好吧,咬咬牙,离开小媳妇,离开热被窝。 今天,朝堂上,众人都有点轻松,原因无它,皇上心情好。皇上心情一好,众人就觉得头上的天瓦蓝瓦蓝的。 始皇帝手里把玩着一把剑,已经有一会儿了。他看看剑,又看看众人,把剑放下。他本来想把剑传下去,让众人都看一看。但想一想,就算了。这殿里面不能带兵器,是他立的规矩,哪能由他的手把兵器给了别人,万一又出现个荆轲呢? 下面站着的人,他一个都信不过。 儿子们,也不是全信不过,而是不必从他们开始就坏了规矩。 他看看众人,朗声道:“蒙恬上书说,肤施已经新开了五家铁匠铺,现在小工多,成熟的匠人少,请求从咸阳调拨几个铁匠过去,帮助上郡地区军械的发展。联看了蒙恬送来的剑,他想在军队当中逐步普及这种新规格的武器,以尺寸的改变来压制匈奴的力量。蒙毅,你看过这种兵器了吗?” 蒙毅赶忙摇头:“皇上,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在家中我们从来不谈国事,更不可能提前看过……” 始皇帝哈哈大笑着打断他的话:“蒙毅,你过于谨慎了。虽是兄弟,也同是臣子,只要有一颗忠义之心,在哪里议什么都不是问题!” 蒙毅弯下腰点头,却隐隐后退了一小步。 始皇帝很喜欢蒙毅的态度,这是个知进退的人,永远不会得意忘形。他又转向李斯。 “通古,你怎么看?” 李斯知道,这事情皇上一定会问他。他近前一步说:“皇上,改变军队所用兵器的规格,不是小事,所耗极大,而我大秦的边防军队又不仅上郡一处,还有北地、云中等地。南边虽说初定,军队战斗力还是需要保持的。这还不说其他郡的地方武装。” “而且,单凭蒙大将军进献来的样品就说要改变军械规格,李斯认为这有些冒失了。规格的改变一定会牵扯质量的问题,并不是想弄多长弄多长。皇上,能不能等质量稳定以后,我们财力充足以后……” “况且,秋天一场大战已经让匈奴人长了记性,几年之内,他们得休养生息,不会贸然蠢动了吧?” 始皇帝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通古是个慎重周详的人。 他又看向扶苏,“扶苏,你怎么看?” 扶苏近前一步,沉声说道:“大将军武备强军的思想,扶苏深以为然。秋天去上郡前线,看到辉煌的战果,也看到战争的残酷。我们不说杀敌多少,我们先看看自己伤亡多少。如果我们的刀剑长一寸,就可能是我们先刺到敌人,而不是敌人先刺到我们……” “匈奴人凶悍顽强,其骑术、其体格都胜于我们大多数的华夏人。如果不是我们在弩弓上面优胜于匈奴人的弓箭,战争的结局未必如此乐观。” “所以,武器的改进要先行一步,不能让战局逼迫着兵器的改造,这就和赛跑一样,每一步都不能歇,只有如此,才能步步领先。” “何况,蒙大将军讲,只是逐步普及,并不是迅速推开,国家有财力便快一些,国家财力吃紧便慢一些。各地军队做好各自的事情,没必要相互攀比。各自治下的军队要是能经营出钱来,那你也可以……” “扶苏!”始皇帝皱着眉打断扶苏的话,“不要说什么军队要能经营出钱来的话,军队就是保家卫国的,怎么说得像生意人一样,军队要想挣钱,是最容易挣钱的,可是这样一来,它能专心于自己的本业吗?” 扶苏咬了下嘴唇,没憋住,退了一步,放低声音说:“父皇,扶苏想说的是可以用其他办法来监督军队的自养自律。” “罢了,你的意思联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扶苏只好低着头退下。 “右相你的看法呢?” 见皇上问到自己,右相冯去疾说:“臣很好奇蒙大将军进献的这把剑的质量,想来要是不好,他也不敢拿出来。” 始皇帝呵呵一笑,冯去疾就是有这本事,什么事情都不先忙着抓住焦点,而是闲闲地从边侧下手。但是你又不能说他偷奸耍滑,他其实是个把握大势极准的人,此人难得的就是一个“稳”字。 这样的人,也是有大用的! “好吧,既然你如此好奇,我们就检验一下就把剑的质量,哦,还有一把刀和一枝枪,大家随我出去,我们找个地方试试!”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他担心的不是钱财的问题 看到测试的结果,扶苏很开心。这么短的时间,蒙恬就做成了这件事情,他真是个实干的人。而且他开心的不止是蒙恬实验的成功,还开心这件事和他俩有关、和小寒有关。她想起小寒霸气十足地一句话,要把匈奴人摁在阴山背后几十年不得翻身。 蒙毅也很开心,只不过,他是个稳重的人,不喜欢坦露自己的感情。 如今咸阳有过多关注蒙家的人,羡慕的、嫉妒的、尊重的、惧怕的,不一而足。在他心里,就像否极泰来一样,盛极而衰同样不可避免。所以对于目前蒙家的荣宠,他又是惧怕的。 况且,作为皇帝身边的近侍,他在揣度皇上言行的时候,安知皇上不在揣度臣子? 始皇帝接过赵高刚试过的刀,把手指放在刀刃上捋了一下。这刀真好,即便技术不成熟,不能在全军推广,也不能否认这是一把好刀。 其实,在拿到朝堂之前,他就已经看过这些军械,也上手试了试。那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质感仿佛在告诉他,你有多少力量,使出来吧! 他仿佛能够看到重新装备了的军队站在阴山对面与天比高的气势。 蒙恬下了功夫! 无论谁有多少理由说这说那,都不能否定蒙恬在军队战斗力上下的功夫。 得到这样的大将,是幸事! 但是,驾驭这样的大将,是难事。 他不能再给蒙家嘉奖了,于他们,于朝廷、于皇帝这个位置,过多的嘉奖都不是好事。 看到扶苏很开心的样子,他心里摇头,三十岁的人了,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将来怎么承担大任呢? 为上者要明辨是非,但是一定不能心思单纯。 在他的对面每天有多少人想用他们的言行来触动他、影响他、驱使他,没有一点行事的机巧行吗? 他转过头来问赵高:“赵高,于武器你是行家,这东西你认为呢?” 赵高一躬身,说:“臣刚才使着非常称手,虽是陌生的,但使起来觉得威力大增,能把身上的力气使出来。” “那你觉得蒙恬的建议如何?” 赵高想了一下说:“赵高觉得东西是好东西,想法也是好想法。刚才听了李相和大公子的想法,觉得一个胜在稳妥,一个胜在积极。赵高也无法选择。可是这么好的东西不推广又埋没了,实在可惜。不如在宫廷警卫里先试用一段,然后根据条件分批次地更新武器。皇上您看呢?” 扶苏和李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马屁精!” 皇上笑了,真的笑了。这赵高实在是个妙人儿! 他把头转向掌管宫廷警卫的郎中令齐茂,说:“你看,议了半天,好事落在你的头上,今天出门看黄历了吗?” 齐茂赶紧上前弯腰拱手,皇上难得和臣子这么说话,今天真是喜鹊登梅了。 “臣一定迅速把这件事做好,请皇上放心。等完全装备好了,操演时请皇上亲临指导。” 皇上点点头,又看了看扶苏,对大家说:“宫防做得再好,不能对匈奴人起到震慑作用。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联决定在上郡的守军中先改造一支队伍,骑士五百人,车兵两百辆,材官一千人。这样先试验着,发现了不足再改进。也让蒙恬慢慢培养人才,锻炼队伍,以免操之过急,急中出错。” 众人点头的点头,议论的议论,都觉此事可行,既稳妥又经济,既积极又从容。 “扶苏,你留一下。你们大家就散了吧!” 其他人听了,急忙整束衣冠,行大礼跪拜而去。 等众人走了,扶苏从地上爬起来,父皇已经看着他有一会儿了。 “近前来说话。” 扶苏上前。父亲的态度还算亲切的。 “来,我们坐下说话。” 扶苏跪坐于条案之西,对面父皇也坐了下来。 “扶苏,蒙恬在上郡开了煤矿你知道吗?” 扶苏一怔,点点头,从容地说:“儿臣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但儿臣从上郡走时还没有具体的行动。” “那个煤矿和你有关系吗?” 扶苏坦白地说:“有关系,当初说好的是共同开矿。但是他常年在那里,方便经营,儿子身在咸阳也就什么都不管了。” “你不派个代表吗?” 扶苏愣了一下,说:“父皇,儿子相信蒙大将军。在儿子心里,儿子已经是皇子了,要那么多钱没什么用,所以账目上并不挂心。而蒙大将军当初和儿子合计这个事情的时候,也并不看重这上面有多少利益,而是想把肤施的铁矿、铁匠铺好好利用起来,以解决庞大驻军武器的维护和更新。” 始皇帝眼角眯了一下,心中摇头。他能看出扶苏的坦荡,但对人没有丝毫怀疑和戒备,这就有些不成熟了。 扶苏看父皇不说话了,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父皇问这话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仅仅是表示关切吗?有没来由的关切吗? 他有些不安地问:“父皇,您是不是不喜欢儿臣介入商业?儿臣和蒙大将军说好了,该交的税一分钱不少,地方的管理同样配合,绝不会搞出事情来,丢了皇家体面。” 皇上摇摇头说:“儿子嫌点钱,当老子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何况能开出煤矿来是好事,我倒希望这咸阳附近也能找到煤。” 扶苏想问,又不知道能问什么,怎么问,就疑惑地望着父亲。 皇上又说:“当皇上的也不怕臣子发财,天下的财富总要天下人来享用,只不过,碰巧他是个臣子。只是有一点,父皇要提醒你,做臣子的过于贪财可能会耽误正业,这才是令父皇担忧的。” 扶苏点头,说:“儿臣知道了。想来蒙将军也不会过于贪,他蒙家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要再多的也是累赘。” 皇上仰头笑了,他不是觉得儿子的话可笑,而是儿子的话太幼稚,他怎么就觉得人心有尽呢? 但他也不打算用这话告诫儿子,他已经三十岁了,只有生活的教训能让他明白,教育的话对他已经过于轻浅了。 在他心底里,他真的不怕官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他们有毛病他才能警示他、处理他,他们贪图钱财也就不会再贪图别的。对于蒙恬,他担心的远远不是钱财的问题。 “扶苏,和李由有联系吗?” 扶苏摇头,说:“他春天休假时才回来。” “嗯,你小时候和他玩得很好,他很会带着你玩。” 扶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笑,说:“他打架比儿子厉害!” “哈哈,他厉害,所以让他去守卫三川郡啊!” 父皇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如此爽朗,扶苏也笑了,父皇今天真的很愉快呢。“父皇,冬天不要老在屋里,可以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嗯,这几天觉得身体很轻松,有时候赵高陪着活动活动。” 又是赵高,扶苏心里实在不喜欢。 “扶苏,听说有一种东西叫象棋,你会玩吗?” 扶苏点点头,说:“会玩。” “哼,会玩还不早点告诉你老子。还得赵高这个外人先拿过来!” 扶苏一窘,倒不知这话怎么接了。但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并不算多么严重的责备。 稍微顿了一下,他说:“儿子不是没想到父亲,而是觉得父亲是天下的君主……,儿子本来是想让父皇多锻炼身体,而不是坐下来半天呆着不动……。咳,儿子不解释了,总之,是儿子没有先想到。” 皇上笑了,扶苏的窘迫让他再次觉得儿子为人的真诚、真实,他最怕的就是他所面对的臣子们永远一副思虑周详、从容不迫的样子。 “今天别走,陪父皇下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是秘密 小寒找到她订做铜刀的铺子,发现老师傅不在。 她问:“你家师傅呢?” 徒弟有些睡不醒的样子,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是来过的客人,经常要做些奇怪的东西。 “姑娘有什么要做的,就交给我,师傅这些日子恐怕是不能来了。” “他老人家是病了吗?”小寒有些担心。 “啊,这个——,姑娘想多了,他老人家不能来了。宫里有任务,所以……” 小寒踌躇了一下,宫里有任务,他不能来了?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姑娘有什么活儿,看看放心交给我不?”徒弟问。 小寒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一组木片,递给徒弟,嘴上说:“你看看能做得了不?” 徒弟接过来,仔细看,一边看一边惊奇这精细的画工。 “姑娘是要做成铁的,还是铜的?” “铜的。” “啊,铜的。姑娘,我悟性不高,好在勤快,跟着师傅学了三年,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把它做出来。” 小寒有点犹豫了,听这意思是要拿她的东西练手。 忽然,从里边出来了一个人,大声说:“大头,你觉得能做出来就敢接吗,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头听了赶忙转过去,对那人说:“师兄,这真是个新玩意,咱做做呗?” 那人走过来,瞪了大头一眼,却伸手把大头手里的木片接了过去。 他一块一块的琢磨木片,小寒也琢磨他。这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子,常年做活的身板,肩宽背厚,羊皮坎肩披着,里面的衣服草草地扎了根带子。他手部肌肉发达,指头又粗又黑,估计怎么洗也洗不白了。 那人看完,抬头看向小寒,有些抱歉地说:“姑娘这东西确实想让人试试,可是,目前小铺子的任务太多了,抽不出更多的人手,也腾不出炉来。嘿嘿,不是不想挣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匠人有匠人的难处。” 说完,他把木片递给小寒。 小寒接过来,有些不死心。试探着问:“那请问师傅,咸阳城能接这活儿的您能推荐一家给我吗?” 那四十多岁的汉子摇摇头,说:“凡能接您这活儿的匠人估计都和我们家是一样的,都有任务,而没任务的呢,估计您也看不上他做那手艺。” 小寒轻叹了一声,她都答应了给扶苏做火锅吃,结果……,而且,她自己也挺想吃的。总不能两人凑到厨房去,站在地上就着一口大黑锅吃吧? 正犹豫呢,后边过来一人,直接往小寒身边一站,倒是不见外的样子。 小寒赶忙行了个礼,说:“赵大人,又见着您了。” 赵高微微点头,嘴角带着笑,倒不像前几次那样高深倨傲。 “姑娘是要做活儿?” “嗯,正犹豫要不要做了呢,人家忙不过来,任务满了。” “哦,我看看,很复杂吗?” 小寒就把那一组木片递给他。心里说,好像你什么都能似的! 赵高拿过来,转过身儿对着外面射进来的光仔细看,一边看一边问:“这是要煮东西吃?” 小寒点头,说:“是的,想涮点羊肉吃。” “涮?”赵高愣了一下。“怎么涮?” 小寒简单把程序和火候把握告诉他,赵高听了频频点头,嘴里说:“大公子好口福啊!” 他收起木片转身对着铺子里的中年汉子说:“连这套总共两套,十天,够宽松了吧?” 那汉子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赵大人,您这是难为我们了,真的没时间啊!” “嗯?”赵高眉毛一拧,严厉地质问:“我赵某人难为你们了?你不觉得是赵某人高看你们了?” 那汉子不敢说话,一个劲儿地摇头。另一个徒弟也吓得缩在一旁。 小寒一看这情况,赶紧说:“啊,我不做了,不做了,为了一口吃的,不当紧的。” 赵高说:“哪儿能不做呢?我赵某人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收回去的时候,今天你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听这口气是谁的面子也不打算给了。 小寒没想到会惹出这麻烦来,她灵机一动,赶忙说:“那个,师傅,你看,我要是把上面的花纹取消了,是不是省点事儿?” 那小徒弟点点头,当师兄的却不松口。虽不松口,他却不敢与赵高对视,眼睛瞅着地面。 赵高“啪”地一下,把木片拍在案子上,不容置疑地说:“原样,两套,没商量,十天后送到我府上。” 小寒让这“啪”的一声弄得一哆嗦,心里说,这是要故意吓人吗?她连忙说:“我的我来取,别送了。” 那个当师兄的没吭气,看来,这是默认了。 “我要的刀呢?”赵高又问。 吓傻了的小徒弟赶紧到里边去,片刻之后颠颠地跑过来,双手呈上一把刀。 小寒瞟了一眼,铜柄铁身,上边刻了些云纹,是一把比较厚实的短刀,刀刃处寒光一闪,让小寒禁不住一缩脖儿,她没来由得觉得皮疼。 赵高把她的反应收在眼里,不由得嘴角一抽,心里冷哼一句:“女人!” 小寒赶忙问订金多少,她实在不想跟这阴森森的人在一起了,她要找阳光般温暖的大公子去。 徒弟收了钱,小寒对着赵高弯了下腰,就准备转身回家。没想到,赵高却说了声:“姑娘稍等。” 小寒只好收住步子,疑惑地望着赵高。 赵高还是那样嘴角一抽,没说什么。小寒心想,整天一抽一抽的,这是脑血栓症状吧? 赵高对那小徒弟说:“刀子的钱和火锅的钱一并给,十天后到府上拿。” 小徒弟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而那当师兄的始终不说话,也没移动半步。 小寒看了眼赵高,不知这人在匠人面前耍完威风还要干什么。 赵高却又是一抽,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小寒只好朝外面走去。 走了大约有十来步,赵高自言自语似地说:“有的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越给好脸他越不把你当回事。” 小寒不吱声,心里寻思,你说吧,你随便说吧,你想指桑骂槐我也接着了。 赵高又说:“人就得逼一逼,不逼就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事情。” 小寒还是低着头,牵着马,一言不发。 “姑娘,小公子去找过你一回。” “嗯?”小寒抬起头来,扭头问:“他不是受伤了吗?” “受伤了也要去找你,大概是呆得太闷了。” 小寒顿时缩了缩肩,心里骂:奶奶的,把我当什么人了,果然是不能招惹的东西! 赵高看着她的反应嘿嘿一笑,说:“小公子真是需要个人调教啊,我怎么说他都不听,看来……” 小寒也顾不上礼貌了,连忙打住他的话:“看来,人就得逼一逼啊,不逼他,他就不知能够做多少事情!” 赵高让堵了一下,阴阴一乐,说:“姑娘知道我的意思。” 小寒摇摇头说:“不知道,小女子怎么能知道大人的意思。小女子流落咸阳,多亏李相和大公子的庇护,才活到今天,对于大人物只有感恩和服从,不敢揣测。” 赵高摇摇头,说:“不用这么小心吧?姑娘和小公子怎么都算是一家人,笼统一点,你也算是他的嫂子,嫂子帮帮小叔子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 小寒也摇头,坚决地说:“大人想得太天真了,我和他怎么是一家人?我一个侍妾,说不好听的,就是让干啥干啥,哪里有一丝地位?小公子那样的血统,谁敢高攀和他是一家人?您问问他自己,这咸阳城里一个支系下来的那么多人,他把几个人当成是他的自家人?小寒又算什么?” 说到这儿,她看了赵高一眼,说:“您和他的关系倒是近,他把您当自家人吗?” “何况,嫂子、小叔子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是好说不好听,您何必要强人所难,又把简单的事情搞得红黑不清。” 赵高讪讪地笑了一下,他是见到小寒才临时起意,原先即便是对胡亥没有办法也真没想过让小寒帮他。 想了一下,赵高问:“那依姑娘之见,小公子如何才能回归正途呢?赵某真的有些发愁。” 小寒心说,他要回归正途我还发愁呢,就这样不着调的其实挺好。 她故意歪头想了一会儿,问:“大人有过叛逆期吗?” “叛逆期?” “嗯,这是小寒自己的认识。可能大人您是从小就有鸿鹄之志的,对师长的教导能深刻领会,认真执行。而大多数的男孩子,到了十三四岁、十五六岁对师长的话开始置疑,性格急躁的会有挑战师长权威的举动,甚至动手、离家出走。而当他长大了,成了家,开始承担生活的重任,他就会想起以前师长说过的话,他就开始检讨自己的言行。小寒想,小公子可能是处于叛逆期吧!” “那要怎样做呢?”赵高问。 小寒坚决地说:“不管他,给他成长的时间。关注多于管教。” 赵高整个脸都抽了。胡亥都这样了,还给他成长的时间? “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小寒说:“也有,但不是什么办法,而是许多人的经验教训。” “姑娘请说。” 小寒说:“大人听说过这句话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赵高眉头一皱,胡亥他们家还“穷人”?这是拿他开心呢吧? 小寒说:“有的人,从小骄纵,就是因为太顺遂了,等有一天,落难了,才知道体恤别人,才知道立志苦行。除了生活给教训,谁的话都是不管用的。” 赵高的脸又抽了,胡亥落难了,那不是大秦……,他娘的,想都不敢想了! 小寒两手一摊,无辜地说:“我就说嘛,这是别人的经验教训,不是一个办法。” 赵高扭脸盯着小寒,他很怀疑这个女人是故意拿他开心的。 小寒还是那样无辜地看着他,一副同情的表情,说:“当老师的,真不容易啊!您比他爹妈还尽心,小寒服了!” “小寒服了”,赵高被这句话软软地打倒了,他再次想起了胡亥不敬的眼神。他闭上眼眯了几秒钟,说:“涮羊肉锅里是不是还可以放些别的?” 小寒一怔,心里给他点了一千个赞,这是什么级别的人才有这样坚韧发达的神经! 她认认真真地说:“当然,食材别一起放,要是一起放会拿不准火候,煮得老了就不好吃了。吃的时候配点菘菜、豆芽之类的蔬菜,光吃肉容易上火。煮锅底的时候,可以放红枣和枸杞,算是冬天温补的汤。也有用鱼汤、鸡汤、骨头涮的,小寒不喜欢,觉得味道太混杂了。哦,不过,有乌鸡的话放一只,等涮完了肉,再喝那个汤,味道也是不错的。另外,蘸着吃的小料,可以在温水化好的麻酱里面稍微兑一点酢和饴糖,用来提鲜去腥。” “乌鸡?” “嗯,又叫乌骨鸡。在咸阳倒是没见卖的,不过可能有人家饲养吧!” “哦。姑娘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能记住多少!” “根据自己口味来吧,没什么定规。说起来它是懒人粗糙的吃法,就是三五个朋友在一起吃着热闹。” 赵高点点头,说:“好吧,赵某就试一试这新吃法!那么,要赵某送姑娘一程吗?” 小寒心花怒放,这尊神终于要走了。她礼貌地推辞了一下,目送赵高骑马而去。 等赵高真的走远了,小寒长吁一口气,和他在一起真折寿啊! 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呆了几秒,想了想,这不是回家的方向。这赵高真讨厌,每次都把她弄得紧张兮兮。不过,也鄙视自己,她一个几千岁的人怕他干嘛? 当紧的事情还是那火锅。她折回去,又进了那铺子。 小徒弟一看她又来了,一脸苦笑,对这女人带来的麻烦他真是无言以对了。 小寒一摆手,说:“你别怕,我不是来找事的。赵大人那个火锅,你们照样做,咱得罪不起他。我那个,呵呵,能挤出时间就做个简单的,我不要花纹了。实在挤不出时间,今年冬天我不吃了,我们全家都不吃了,把订金退给我。” 小徒弟一愣,这是多么体谅别人的一位姐姐,娘啊,太温暖了! 他冲里面喊了声师兄,这次,他可不敢贸然开口了。 师兄出来了解了情况,也很意外,不过,他说:“订金就别退了,做得简单点可以,您要是不在我这儿做,估计连续几年您都用不上火锅了。” 小寒很吃惊,问:“为什么?” 那师兄说:“所有的能接您这活儿的铺子都没时间。所以,呵呵,您走好吧!”说完,师兄很有派头地转身进里面去了。 小寒一路琢磨,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搞得全行业没有时间。回到家,扶苏也回来了,她就把今天的遭遇讲给扶苏听。 扶苏了然地“哦”了一下,说:“他们确实没时间,你还真幸运,抢到了一个机会。” “为什么?” “这是秘密。不过,本公子可以讲给我亲爱的小寒听。”说着,把她抱在腿上。 “什么?”小寒一听秘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真的深入到敌人内部了。 “他们在打造铜车马,帝陵用的。很多辆!” 小寒无声地“啊”了一下,铜车马?她看过的铜车马?这怎能不让人激动呢? 扶苏疑惑地看着小寒的表情,这到底是什么意味呢? 小寒赶紧安抚他,顺心话张嘴就来:“那是不是你的工作要加重了,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呢!还有,那得耗用多少铜啊?有那么多铜吗?” 扶苏拍拍她,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小寒的思维。她总是异于常人呢! 不过他又想起一事,他捧起小寒的脸说:“小寒,那赵高看了你的图也订了一个?而且是连花纹都不将就的?” 小寒点点头,说:“他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有权有势嘛,不可理喻!” 扶苏没理她酸溜溜的话,他说:“今天,我差点让他耍了。他蔫不出溜地拿了一副象棋给父皇,结果,父皇责备我,说有好玩儿的没先想着父亲,倒让外人抢了先,弄得我很被动。我想,今天他对那铜火锅那么上心,肯定不是自己享用的,他又想着哄父皇高兴。如果父皇知道了我有的用而没先想着他,肯定又得说我一顿。” 小寒听了哈哈大笑,大公子终于被现实教训了。她狡黠地说:“既然他那么想抢先,要不要捉弄一下他,让他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找踹!” 扶苏凝神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行,那是我父亲,你捉弄他,肯定连带着捉弄父亲,馊主意!馊主意!” 小寒拍拍他的脸,说:“好儿子!好儿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用你伺候吗? 接下来的几天,小寒和已缺四处游荡。有空的时候,她就到铜匠那儿看看,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她很着急。 已缺真是个人才,连枯草都能叫上名字。他俩带了几个口袋,看到不同的草就下马拔上一堆。有的草根埋得特别深,拨得相当费劲,按已缺本意割了算了,但小寒说不能图省事儿,可能江平就是吃根吃死的。这话让已缺领会到根的重要,多深的根他都要把它挖出来。 其实一天下来真的挺累的,要知道他们面对的几乎是冻土啊。 但他们俩人都不急。因为都不太缺钱。 冬天里,虽然他们家的窑场开窑不多,但钱挣得并不少。整个咸阳只有他们一家能做出骨瓷,而整个咸阳只有小寒的店里卖骨瓷。 咸阳的有钱人,哦,主要是有势的人,要不用上一套骨瓷的茶具,那是很跌份儿的。 已缺曾开玩笑说:“小寒姑娘,你让咸阳的陶瓷业发展太快了,要不,我们可以稳赚多少年的钱呢?” 说是这么说,他个人却非常醉心于各种试验。这让应人师傅非常担心,总觉得他有一窍堵上了,而别的窍却开了。他怎么就不想着找个媳妇好好地过过小日子呢? 这不,骨粉快用完了,小寒又提出试草木灰,这让已缺非常开心。以往他也用过草木灰,但没有像现在这样要做各种草木灰的对比分析。 小寒当然不是心血来潮。她的植物知识有限,但基本原理还是知道的。各种草从地上长出来,必然是吸收了土地里的各种元素,就像那铜草,大量的铜会集中在它的根部。有的地质工作者就是凭借地表的植物来判断地下的矿藏。 他们把样本采集回来先登记,后烧灰,然后淘洗去渣,做成釉料,交给专人制瓷,每一种量不大,就做几个,晾在那里,等着凑够一批一起进窑。作坊里的人早就习惯了他们俩的工作状态,大家也很配合,不觉得这俩人像个神经病,整天捣鼓来捣鼓去的。 可是,有天,小寒从厕所外墙的墙根处刮下来一些白芒芒亮晶晶的东西,要把它掺到釉料里去,这让大家很吃惊,已缺问:“姑娘,这真的可以吗?” 小寒摇头,她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她只知道她看见这东西时很激动,但就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烧烧看吧。 最后,已缺说:“好吧!” 说服他和众人的理由就是,人活着,为什么不可以有一点小小的任性。 就在他们任性工作的第七天,小寒订的火锅做好了。她高高兴兴地给了那个小师傅一罐子饴糖作为附加的感谢。小师傅则因为没有展示他的錾刻的才能而感到遗憾。 这个器具虽然简单,但并不粗糙,反而隐隐有些简约大气。 她把它像抱孩子一样抱回家,放在扶苏面前,略带遗憾地说:“我们就试用一次吧!” 扶苏眨巴眨巴眼睛,他知道小寒的意思了。要不是赵高的出现,他们可以用得心安理得,让那个马屁精一掺和,这东西反而不能在家里久放了。 配合着何大厨,小寒铺排地准备了一顿涮羊肉。 望着在蒸腾的热气中隐约甜笑的美人,扶苏揉着肚子忘形地感叹:“小寒,我就是死了也知足了!” 小寒狠狠瞪他一眼:“出息!” 两人说笑归说笑,但送给皇上的东西是不能有一点马虎的。何况,怎么送也是有学问的。 当小寒准备得差不多了,扶苏告诉她,走吧,父皇已经答应去母亲那里吃饭了。 约皇上吃饭太难了! 而这天,已经是第十天,赵高约定取铜火锅的日子。 他们早早进宫去做准备。走在那条怎么也走不完的路上,小寒说:“一会儿,我去厨房,不出来,布菜的事儿,就有劳大公子了。别像在家里的时候,等着人伺候。那里面数你身份低。” 扶苏怔怔地问:“为什么你不出来?你又不是见不得人?” 小寒一托粉腮问:“小女子长得好看不?” 扶苏点头,“你当然好看了。” 小寒说:“要是皇上看上了,小女子还能回得了家不?” 扶苏赶忙说:“那你赶快去厨房,可千万别出来。” 小寒满意地笑了,大公子有时候笨笨的,真可爱! 郑夫人容光焕发,一看到小寒就高兴地迎上来,这姑娘太会说话了,跟她说话一点都不闷。 小寒赶忙施礼。夫人今天打扮得很喜庆,牛毛红的深衣配着牙黄色绣花的边儿,看着比上次“娇艳”一些。呃,如果四十五六岁的人也可以用娇艳这个词的话。 特别是她的脖子上戴了块红色的长方形玉牌,衬托得肌肤更加丰腴水润。 夫人身边的舒仪姐姐也穿得更认真,衣服还是上次见过的蓝白相间的深衣,鞋子是更深的蓝色,脖子上一圈儿白色的羊毛屈曲轻柔,显得整个人温柔了许多。 小寒说:“夫人,今天吃饭关系重大,咱就不说客套话了,如果能让皇上和您吃高兴了,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郑夫人抿嘴笑笑,这姑娘就是直爽。 扶苏说:“那你就去厨房准备吧,让子归姐姐帮你。” 一个叫子归的黑衣女子闻言过来招呼,看来也是和扶苏很熟的,只是冲他半弯了一下腰,点了点头。 小寒也见了礼,和子归到厨房去了。 始皇帝嬴政在大太监梁辰的陪同下向郑夫人居住的梧桐院走来。 他已经很久不来这里了,是扶苏恳求了两次,他才决定来看看。今天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节气,但扶苏说,想和父亲吃饭不用找理由,就是想一家子没有理由地吃顿团圆饭,普通百姓不就是天天在一起吗?这话打动了他,一家子吃饭不用找理由,后宫找他吃饭的女人找了太多的理由。 他还没到院门,郑夫人和扶苏已经等候着了。今天阳光虽好,但外面还是吹着冷风,母子俩的脸都冻得发红。郑夫人喜滋滋地迎上来,就要行大礼,儿子也赶紧跟着母亲。嬴政说:“你就算了,让他行礼。”郑夫人就起来,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低低地说了声:“一家子,真好!” 作母亲的总喜欢从儿子身上找父母的特征,只是这样面对面的机会不多罢了。 炕几上已经摆上了好多个碗碟,颜色鲜亮,食材丰富。 “哦,这是要请联吃生的?”嬴政难得地嘴角一挑。 郑夫人笑笑,说:“皇上一会儿就知道了。”说完她就弯腰给丈夫把鞋子脱了。 以前她也总是这样,凡是他的事她总是亲力亲为。 其实,年轻的时候,他也为她脱过鞋。那时候,他们那么年轻,她娇艳妩媚,他强壮英武。他们一起说了很多恋人之间说的傻话,现在想想,其实那都是废话。 但,废话也让人喜欢。 嬴政配合着她,往上座。刚才她给他脱鞋的时候,他就看到,她的手腕依然白皙紧致,只是比起年轻时,更加丰腴。这是个不显老的女人,安详的女人总是这样。 这时候,舒仪递了热的面巾,各人都净了手。子归从里面出来,紧张地端着大铜锅,扶苏赶紧让开,让她把锅安全地放在桌面上。 这锅一进来,就带着股特别的香气,嬴政抽了抽鼻子,问:“这是什么味儿?” 扶苏不禁有些紧张。他已经闻出来了,小寒肯定给木炭里边掺了点花椒木。他告诉她,父皇对神的看法比较特殊,吃顿饭别给自己找不自在,没想到她还是放了一点儿。 幸亏味道不浓。 他夸张地抽抽鼻子,转头问梁辰,“梁公公,您闻到了吗?” 梁辰当然闻到了,便他看大公子闻不到,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梁辰一向鼻子不灵,闻不到。” 扶苏转向母亲,母亲却不看他,盯着慢慢开锅的水面说:“应该是各种东西煮出来的香气吧?你父亲一向鼻子很灵的。” 扶苏就点点头。 渐渐地这味道就淡了,或许是适应了,或许是散掉了,真的闻不出来了。 嬴政对这口锅很感兴趣,黄澄澄的锅身,隐约可见下面红红的炭火,奶白色的汤里翻卷着几颗红色的大枣,若隐若现还有几块黄色的姜片。 “这就是今天请联吃的东西?” 扶苏“嗯”了一下,说:“今天儿子伺候父母吃饭,父母只管吃,儿子只管涮。” 郑夫人笑笑,嗔怨着说:“我们这么年轻,还用得着你伺候?”说完,却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汤锅里,轻轻在热汤里荡了一下,又夹了出来,放在丈夫的碗里。 嬴政看了看,问:“这就可以吃了?” 郑夫人点头,说:“儿子说这样就可以吃了。” “儿子说什么你都信!” “儿子爹说的话我也信。” 嬴政拿起筷子,今天心情真的不错。 一家子开始涮肉。 梁辰看了看,往后退了几步,今天大公子这么殷勤,要伺候爹娘吃饭,这里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扶苏看羊肉吃得比较快,跑厨房里又端了一盘,顺便还端出来一盘梅子汁腌制的白萝卜。 他放下东西,看看爹娘的碗,又夹了一筷子菘菜给父亲。 “去,父皇这么年轻,还要你伺候?” 扶苏笑笑,把筷子缩回来,把白萝卜放前推了一下。 子归出来,放了一盘子鱼片,又转回厨房。去刺这个程序太费劲了。 郑夫人夹起块鱼来,涮了一会儿,咬了一小口,果然鲜嫩。她又夹了一块放在漏勺里涮着,然后放在小碟子里,推到丈夫面前。“皇上,真的很嫩,很好吃。” 嬴政一放筷子,故意板着脸说:“联这么年轻,用你伺候吗?” 郑夫人笑着说:“当然用了,以前我伺候秦王,现在我伺候始皇,我们一直年轻下去,有什么不对吗?” 嬴政笑了,她还是这么善解人意。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唉”了一声,说:“联知道你们不想说老,但老去却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你想不想它,都无法阻挡时间的脚步。有什么办法呢?” 郑夫人说:“有办法啊,心不急时间就过得慢。” 嬴政笑笑,她就会说宽心话。 扶苏给母亲夹了块肚片,接话说:“父皇,其实老一点都不可怕,重要的是生命力强。有的人,虽然年轻,却像即将熄灭的火焰,而有的人,年事虽高,却像初升的太阳。” “哦,这倒是见过的。”嬴政点头,“我看通古就精神头挺大,议事的时候,说话的底气比你们年轻人都足。” 扶苏摇头,说:“李相好是好,但这还不算啥,我的朋友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叫‘一枝梨花压海棠’。” “哦,怎么个说法?” 扶苏说:“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人叫张先,他八十岁了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才十八。他要娶那姑娘过门当小妾。他的朋友,一个叫苏轼的,劝他,说,你都那么大年龄了,娶人家一个正青春的姑娘,那不是白白耽误了人家吗?张先不听,坚决把那姑娘娶过了门。那姑娘呢,倒是不嫌弃他年龄大,两个人日子过得非常美满。第二年,那姑娘给张先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啊?”郑夫人感叹:“真的呀?” 扶苏说:“朋友讲的,应该是真的。” 嬴政问:“可是,为什么叫一枝梨花压海棠呢?” 扶苏脸红了一下,稳住声音说道:“这是因为苏轼写了一首诗,来调侃张先。那首诗是这样的: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嬴政“哦”一声,仔细琢磨“一枝梨花压海棠。” 郑夫人却已经醒过味儿来,对着扶苏瞪了一眼,“这孩子,在父母面前,连个正形儿都没有!” 扶苏赶紧低头拿筷子,从汤锅里夹起一块豆腐放到嘴边。 这时候,嬴政也想明白了,看看郑夫人红扑扑的脸,对扶苏说:“你想不想要个小弟弟?” 扶苏一惊,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赶紧把进嘴的东西咽下去,好腾出嘴来说话。 “啊——!”豆腐进去了,烫!烫得他心惊肉跳! 真的是心惊肉跳! 扶苏不顾形象地跳下地,一边找东西,一边抓挠自己的前胸。 旁边站着的舒仪赶紧端起一杯凉了的茶给他,他一把抓过来,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手仍然一抓一抓的,这玩意儿太要命了。 嬴政哈哈大笑,平时雍容洒脱的儿子现在像个急躁的猴子,太好玩了! 郑夫人也抿嘴笑,这才像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聊闲话,一起看孩子的笑话,尽管孩子都三十岁了,可是,这时候就跟他七、八岁时一样。 而丈夫,也像过去一样! 扶苏又拿过一杯凉茶,着急忙慌地喝下去,他今天才知道,热豆腐原来是要命的。 嬴政笑够了,对郑夫人说:“我看你这儿不错,暖和,味道也好,今天我就歇在这儿了”。 郑夫人意外地一愣,忙喜滋滋地点点头。 扶苏也有些意外,但这是父母的事情,他也就不敢表现出什么意外了。 像小寒说的,冬日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儿,还有比这更美的事情吗?没有了! 母亲平日里最喜欢唱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思也太花俏了 赵高把那口锅拿进宫,已经是他拿到火锅的第五天了。 为什么呢?难道他不心急吗? 不是。 一个没有用户体验的人是没有信心给别人推荐新产品的。 关键是,这个别人还是皇上。 可是,等他有了用户体验的时候,皇上已经成为老用户了。 所以,尴尬的神情就这样出现在他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 嬴政把他那火锅拿过来,仔细观看。这锅上的花纹精致大气,是一副夸父追日的图。 火锅,夸父追日,倒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添加。 构思不错! 工艺也不错,錾刻得没有一丝败笔。 錾刻,需要做模具、浇模,翻模,焊接、错平、打磨……,以他这个外行的眼光看来,这个火锅耗费的工时都相当惊人。 而扶苏送的那个,朴实大气,就像扶苏的为人。 嬴政看看赵高脸上勉强堆起来的从容,笑了笑,他忽然很想捉弄他。 “赵高啊,你确定想把它送给联吗?” 赵高连连点头。送给别人东西哪能没有诚意呢? “那么,联就收下了,联把它当个器物收藏着,没事儿干的时候,让人掸掸灰,拿出来看看。” “呃——” “这手工真不错。不过,赵高啊,你的心思也太花俏了!” “……” 心思太花俏了,这如何理解呢?是说我送得迟了吗? 天地良心,我是为了用户体验才拖延的! 天地良心,我不是听了大公子的事才来跟他争宠的,他是皇子,我争破头有用吗? 天地良心,我是为了皇上用到最好的东西,才忍痛割爱的!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我肯定是中了那小寒姑娘的计了! 如果不是说我送得迟了,那么这是什么意思呢?花俏,是说我来后宫来得频繁了? 还是说我对皇上过于殷勤,惹得他厌恶了? …… 脑补了半天也没用了,他多少努力都要随着这句“心思太花俏”的评价付之东流。 他偷眼瞧瞧面无表情的梁辰,心里一下明白了,怪就怪他很久没有给梁辰“孝敬”,所以才信息不灵,反应迟钝。 今天这句关于花俏的评价说不定明天就会传遍咸阳,而那个传出消息的人,只能是梁辰。 失误了,失误了,我怎么把这个关键人物忘了呢? …… 和赵高一样失意的还有皇宫的很多女人,她们严重怀疑自己的魅力,为什么皇上总往梧桐院跑呢? 一个多月之后,这种怀疑变成了惊吓,因为,郑夫人怀孕了! 天哪,连她都怀孕了! 老树发新芽,这是要闹啥? 始皇帝心情大爽,啥叫生命力,能让老女人都怀孕的男人,还要其他证明吗? 为了证明他更强大的生命力,他又宠幸了几个年龄稍大的女人,年轻的女人们快疯了,他怎么口味变得如此突然呢? 而这个美丽的冬天,喜讯如雪花般纷至沓来,她们中的两个也怀孕了! 为什么?为什么? 皇宫的年轻女人疯狂地寻找答案。最后,答案找到了! 那个神奇的火锅! 天啊,那是一只让人陶醉的火锅,忘形的火锅,情难自禁的火锅! 我们也想要啊! 可是,所有的铜匠们都不敢再接别的活儿了。这不是要绝了人的命吗? …… 扶苏把母亲怀孕的消息传递回家,小寒惊呆了! 她老人家好肥沃的土壤! 可是,她高龄产妇了呀! 在这个动不动就没法抢救的时代,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女人她怀孕了! 这是勇敢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她把她的担心告诉扶苏,扶苏却觉得她多虑了。五十来岁生孩子的女人也不少见呢! 他更多的是开心,如果母亲身边有个小孩子,日子就会过得不那么闷,毕竟父皇不那么常去梧桐院的。 小寒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请神保佑她。望着咸阳宫的方向,她想,如果有新秦史,在这个冬天怀上的孩子,就叫火锅一代吧! 有人开心,就肯定有人不开心。 赵高和莺美人是最不开心的。因为胡亥将不是最小的儿子,最受宠爱的可能是某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年龄越大越喜欢小东西,小狗、小猫、小孩子。 胡亥拿什么跟新鲜的小东西比可爱? 莺美人把赵高叫去,认认真真地来了一次“基本坦荡”的交流。 赵高没得到任何承诺,但他决定和胡亥来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话。 和他对话,不关爱、付出和责任,只关系到他自己的前途。胡亥报废,意味着他自己也前途渺茫,虽然本来就很渺茫。但此时形势的演变,让他的内心如翻腾的火锅。 妈的,就是那只神奇的火锅! 胡亥还在养他的伤腿,本来差不多要好了,他着急出去玩,又给弄坏了。医生不敢说你再不好好歇着就要残废了,也不敢说你随便折腾吧,他什么都没说就被胡亥打出去了。 不,准确地说,是让胡亥踹出去的,用的是他那条好腿。 可是支撑腿是他那条伤腿…… 就这样,胡亥只能在家里闷着了。 当赵高找上门来的时候,胡亥正在玩他不用腿的游戏——打麻将! 麻将搭子一共有三个人,胡人冒顿、候二、杜彪。 杜彪又输了,他们现在玩得很文明,不赌钱,输了就脱裤子挨打。 杜彪的屁屁已经肿得没法坐了,他站着比别人高,能看见别人的牌,不公平。为了体现公平,他只好跪下。 赵高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杜彪给三个年轻人下跪。他把牌一推,惊喜地大喊:“我胡了!” 候二伸头过去,拨拉两下牌,冷冷地说:“诈胡!” 冒顿也伸长脖子看过去,没错,就是诈胡。 杜彪求救似地望向赵高,说:“赵大人来了,咱能停了吗?” 胡亥没点头,仗着腿有伤,他也没站起来。他就那样玩味地看着赵高,看他能把他怎么样? 候二站了起来,口里招呼了一声“赵大人。” 冒顿迟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毕竟这是华夏人的官儿呢!咸阳的官儿,明面上都不会把他怎么样,但要是暗中给他下个跘子,估计也没人为他出头。 赵高一摊手,笑呵呵地说:“你们玩,继续玩,陪着小公子玩啊!” 候二看看胡亥,他不明白赵高态度怎么变了?以往不是进来就要气得掀桌子吗? 胡亥也很奇怪,赵老师您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您能给我个理由吗? 屋子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过了几分钟,胡亥无聊地叹了口气,说:“散了吧!记着杜彪欠的那顿打!” 几个人都点点头。 杜彪感激地对赵高鞠了一躬,虽然这顿打记下了,但他今天终于可以回家趴下了。 几个人一走,胡亥说:“您要说什么,说吧!” 赵高笑笑,他倒挺喜欢胡亥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到了这个火候,应该什么话都能说了。 “小公子,你喜欢玩麻将吗?” “喜欢呀,您不都看见了?” “喜欢别人都听你的话吗?” “喜欢呀,现在他们不都听我的话吗?” “喜欢更多的人听你的话吗?包括你的哥哥们。” “喜欢呀!但是他们都敢训斥我。” “喜欢更多的钱吗?田产、珍宝,你能想到的任何东西。” “喜欢呀,高的家里有好东西,只给我看看,就收起来了。” “喜欢美丽的女人吗?” “喜欢呀!哪儿有,您帮我找来!” “喜欢那个小寒姑娘吗?” “喜欢呀,那是大哥的,你有办法吗?” “我没办法,但是,你有。” “我怎么有?我有,还窝在家里打麻将?” “真的,你有。如果你将来坐在你父皇的位置上,你想要什么都会有。包括小寒姑娘。” “切,到那时她都老了。她再好玩,我也不会找一个老女人。” “她老了,但天下有更多的美女让你享用,你想要哪个就是哪个,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理是这个理,但是怎么做呢?” “讨你父皇的喜欢,他喜欢什么样你就做成什么样。” “只讨他喜欢就够了吗?” “不够,绝对不够!” “那要怎么样?” “还要防着你的哥哥们。呵,你还即将有弟弟们。” “到底怎么做呢?说明白点!”胡亥不耐烦了。 “你打麻将学到了什么?看上家、卡下家,盯对家,他们所有人都是你的上家、下家和对家,不管位置怎么轮换,最后只有一个人能胡。你把打麻将的本事用到这上面就成了。” “这就成了?” “嗯,成不成也只能这么办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在打麻将,每个人都会把你当牌局中的人。” “他们至于盯着我吗?我是老小。” “不到最后,谁都不会说不至于。你必须参与打牌,如果不这样,嗯哼……” “你嗯哼什么呀?要说就说痛快了!” “如果不这样,等待你的只有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 “拖着你的伤腿让兄弟们欺侮,玩到没朋友,玩到皇上十年都想不起你,玩到莺美人另找一个孩子来疼。” “……” “你会玩到一大帮子被你欺侮过的人联合起来谋害你,玩到你的亲戚都不想替你出头,因为你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 “你会玩到家里的仆人们都敢暗中欺侮你,因为你没前途,跟废人一样。” “……” “我们今天不讲温良恭俭让,不讲立大志成大器,就讲抢机会谋位置,你愿意做,就去做。不愿意做,我今天是最后一次来看你。” “……” “皇宫有那么多怀孕的女人,我可以给另一个孩子当老师。过几年,我仍然是皇子的老师,因为我有真本事,而你,除了一条伤腿,就什么都没有了。” “……” “我走了。” 赵高站起身就走,他不愿意给胡亥一个机会,让他认为他离不开他。他从来就没觉得他这个老师是个帮手,而只把他当作枷锁。 “你别走!”胡亥站了起来,“你早就应该跟我进行这样一场无耻的对话!” 赵高转过身来,两人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共鸣:他妈的,脱光了真好! ………… 书友们,如果觉得故事越来越有意思,人物越来越能得住,请记住投票! 第一百七十章 谁欺负谁 从宫里出来,扶苏嘀咕了一路,当然,只能是暗暗地嘀咕。 这事儿,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母亲一大把年纪,怀了孕,本来是喜事,但小寒那担心的样子弄得他也颇为不安。一大早,他说要进宫去看看母亲,小寒听了,就让他等会儿,旋风一般出去又旋风一般进来,她割了一大把韭黄儿,用布裹好了,还用皮子包着,生怕那韭黄儿冻坏了。 “这鲜儿你还没尝呢?都割了不心疼?”临出门时他调侃她。 小寒一摊手,说:“心疼啊,可是她是你妈,又怀孕了,我替你心疼她。” 听听,这话说的,多让人舒服!扶苏拿了韭黄儿乐滋滋地离开家,去心疼母亲。 说起来,为了吃这口韭黄,可费了大劲。为了让韭菜根发芽,从地里把韭根先挖出来,再移植到地窖里,壅上马粪,保湿,再在地窖里烧柴加温,韭根终于开始抽芽了。可是,过了些日子,发现有要烂的迹象,想想是通风不好,又赶紧通风。折腾来,折腾去,种了三个大箱子,只成了一箱。总算伺候大了,一刀下去,呵呵,也就一把。 果然,母亲一见了韭黄儿就高兴。这东西宫里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少的。 母亲的肚子还不显,但是她非常小心地挪动身体,就象揣了个鸡蛋。母亲已经好几年没有这么高兴了,见了他直说,有了他(她),你不在,我也不觉得闷了。 看母亲恬静喜悦的样子,扶苏就想,小寒要是怀上了,他该多高兴。 他不会让她骑着马到处疯,也不会让她像个猴子一样蹲在地上玩火,更不会让她熬夜。 他会弄好了热水,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轻轻地放进去,给她们洗澡,就像往热水里卧荷包蛋一样小心。 还会干什么呢?想不出来了。 对,他不能再趴在她的肚子上,最多就是枕着她的腿,听她讲故事。 可是,他那么努力地工作,为什么不见她的肚子结出硕果呢? 难道小寒真的能控制生孩子的事情?她算的日子真的是不能怀孕的日子? 还是说,她让自己泡的花椒水,杀死了他的小虫虫。现在,虫虫貌似强大,实则不行? 或者是,她把自己也泡坏了!他们俩隔几天要一起泡的。 想起来了,小寒有时候还要在水里放些盐,她也说要“杀虫虫”。 结果,杀来杀去,爹娘都再次结果了,他和小寒却纹丝不动。 …… 实在想不出原因,又郁闷得不行,他就问赶车的木木:“木木,你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快当爹了吧?” 木木顿了一下,像是喜鹊蛋憋在嗓子眼里终于吐出来一样,说:“已经有了。” 扶苏一下就没话儿了,连木木这小猴儿崽子都有了,他呢? 啊?天理呢? 就在大公子愤愤不平的时候,小寒却非常高兴。 今天是开窑的日子,已缺去窑上守了一夜。看到她迎上来,已缺从车上下来,兴奋地掀开盖着瓷器的破门帘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说:“看看吧!” 天啊,蓝色!居然是蓝色!他们烧了这久终于烧出了蓝色。 她觉得喉咙被狠狠地抓了一下,整个人就要晕过去了。 原以为找不到钴,她烧不成蓝色。可是她烧成了,就是用厕所外墙上那些白芒芒的东西烧成的。 一看到这蓝色,她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词儿:孔雀绿釉,对,就是孔雀绿釉! 用这种东西做发色剂,可以烧成蓝灰色,也可以烧成翠绿色,具体怎么烧,那就要靠实践说话了。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但是这蓝色提示了她,那白芒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火硝!正是火硝。是既可以烧孔雀绿釉,也可以做火药的火硝。 整个咸阳有多少厕所,就有多少不花钱就可以轻易获取的火硝。对了,还有猪圈,猪圈外墙也常见这种东西。 上帝呀,你派我来是给大秦送烟花的吗? 上帝呀,你是不是觉得应该在冬天的末尾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春雷?一声震撼咸阳宫的春雷? …… 可是,上帝呀,怎么不附送教程呢? 上帝呀,你能想象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总是趴在厕所的外墙抠抠抠吗…… 啊呜——,小寒想想真的要倒地了。 当扶苏一回家,看到小寒一脸喜色。 “嗯?”难道她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是说:“我有了”? 他上下打量小寒,她和他出门时一样啊!到底是怎么了? “扶苏,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她的手背在后面,一脸献宝的样子。 扶苏一皱眉,“好东西”?而不是“好消息”,看来,不是! “你看,我烧成了它!”说着,小寒从背后拿出个小小的蓝灰色花瓶。 扶苏的心“吧嗒”一下,他想听到的是个孩子,而她拿给他的是个瓶子。 “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小寒今天有点兴奋得不识眼色。 扶苏怏怏地地摇摇头,说:“不好看。” “真的不好看?”小寒狐疑地把瓶子收在怀前,仔细琢磨,嘴里问:“是型不好,还是色不好?嗯?” “都不好。”说完,扶苏脱掉皮衣,懒洋洋地往炕上一倒。四仰八叉的,一点形象都没有。 小寒一看,嗯?大螃蟹肚皮朝上,有问题了!这是等安抚呢吧? 她把瓶子往旁边一放,俯身住扶苏的怀前一趴,像只猫一样,伸出小爪子试探着挠挠脸,又挠挠健壮的胸大肌。“说吧,谁得罪我们大公子了?” 扶苏无奈地看着这双狡黠的黑眼睛,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我们生个孩子吧!你别到处逛了,好不?” 小寒眨巴眨巴眼睛,这家伙进宫一趟受刺激了? 她戏谑地问:“大公子是要跟皇上比生孩子吗?” 扶苏一听就不高兴了,他有那么低的境界吗?他什么年龄,父皇什么年龄,这种能力还用比吗? 他一把把小寒掀开,翻身把她压在身子下面,正色说:“我想要个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小寒没法再调笑了,大公子这是要跟她摊牌。 可是,怎么办呢? 她知道未来,却害怕未来。这些只能放在她一个人的心里。 他爱她,才提这种要求。他自己又不是没孩子,他要的是他们俩的孩子。 这个孩子只有她能给。 她能说,我也想要一个孩子,但不是现在吗? 时间越长,她的理由越牵强,他还会迁就她吗? 如果她再一次拒绝,会不会太伤害扶苏,他是这样一个简单骄傲的人。 伤了他,也伤害了他们两个,他们以后怎么走下去呢? 还有多少以后呢? …… 扶苏看着她的神色从戏谑到认真、到担忧、到焦虑,甚至到痛苦,他不明白,两个人睡觉生孩子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到了小寒这里怎么变得这么沉重? 他很想问,你不想生孩子,难道你不爱我吗? 但他问不出口,他想起小寒为了那张长城图不眠不休,也想起小寒为了救修心冒了多大的风险。如果不爱,她不会这样,谁的善良都不会没限度地给别人。 小寒伸手扶摸他的眉骨,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一下一下,有时轻有时重。她总是这样摸他,却不说话。一切内容都在她的眼睛里。 她心疼他,她在挣扎。 扶苏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轻轻地说:“小寒,我想要你生个孩子。” 小寒眼里忽然涌出泪水,她受不了扶苏诚挚的眼光。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那些不敢想的事情说出来,她也就卸下来了,从此要怎样,一切推给扶苏。 可是,扶苏将怎么活呢?像她一样疑神疑鬼吗? 他们之间如何相处呢?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撒娇、使小性子、自由自在地爱她吗? 而她呢?她的将来如何呢? 扶苏不会害她,但告诉他,只会让他和她离得更远,恐怕她和他都将更加孤独。 她慌乱地摇头,把另一只手捂在嘴上,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要不连今天的幸福安宁都没有了。 扶苏失望地垂下头,他不想支撑自己,就那样把身体的重量都放在小寒身上。 小寒乖乖地任他压着,不敢撒娇让他起来,也不敢推他。在他看来,是自己过分了。那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今天,他要是打她,她也认了。 院子里非常安静,连鸽子叫的声音都听不到。他们两个就这么无声地——对峙。 …… 但扶苏没把她怎么样,她的眼泪伤到他了。伤得他浑身无力。 她是个有秘密的人,他们如此亲密,她都不肯把秘密告诉他,他该怎么办呢?他们该如何相处下去呢? “咕噜”一声,扶苏觉出来是小寒的肚子响了。他们两人这样趴着也不知多久,她都饿了。 她就那样乖乖地让他压着,一声都不敢吭,这让他很懊恼。 本来是他受委屈的,现在成了她受欺负,这到哪儿说理去?他抬起头,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气不过,一低头,他狠狠咬下去,干脆咬死她算了。 小寒疼得身子一缩,瞬间僵硬了。但是除了从牙缝里漏出来的一声“嘶”,就再没其它的了。 扶苏更加生气,她太气人了,她都不求饶,也不撒娇,摆明了让他成为一个欺负人的角色。 可他哪里会欺负她,他都不知怎样爱她才好! 他干脆扒开她的衣服,他今天就真的欺负她一下,让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对待他。 小寒乖顺地配合他,任他脱,任他咬,任他粗鲁地对待她。扶苏真的被她气坏了,他真的很委屈,昏暗的光线里他的眼中是无法排解的愤怒和痛苦。 可是她的身体很疼,这种情况下的交欢没有快乐,只有疼痛…… 她一直咬牙挺着,觉得自己像一具尸体。这沉重的沉默让扶苏觉出了自己的过分和无聊,他叹息一声,停下来,从她身上下来,扯过被子,给她盖上。黑暗中,伸手摸了一把,脸上有泪,他把她欺负哭了。 她又哭了!哭都不出声儿,这有多委屈! 他都恨不得自己蹲到院子里,哭上一场。他从来没想过要欺负她,可是,他今天就是欺负她了。 天都黑了,外面和屋里一样黑。扶苏勉强起来,找到灯,点上。他们这个动静,仆人听到了,都不敢进来。 小寒不能饿,他得出去找吃的。 他这辈子就是欠她的了。 …… 何大厨都有点瞌睡了,见他进来忙站起来,从火上把饭端下来。扶苏摆摆手,说:“你去睡吧,我们只是简单吃一口,都不太饿。” 说完,也不等人帮忙,自己把饭端出厨房。卧室里那个样子,怎么能让外人看到呢? 何大厨和秋婶儿相互看看,也只好各自走开了。主人的事情总是复杂的,不去想就简单了。 两人草草吃了东西就躺下睡,谁都不想说话。 过了会儿,还听不到对方均匀的呼吸,小寒蹭过来,趴在扶苏的背上,说:“扶苏,我给你个交待,以后一定有孩子,你别急。” 扶苏身子一僵,小寒这是没有怪他。她心里有数儿的。 他把手绕过来,拍拍她,说:“睡吧,不早了。” ……… 亲爱的书友,你理解小寒的做法吗?请在书评区写下你的看法吧,绿萝等着!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要出去住几天 经过了昨天的事儿,两人起来,都不太想说话。孩子成了不能碰的话题,但是,又不可能说别的什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寒剥了一个蛋给他,说:“我打算出去住几天,到李相府上,你也回那边去吧,孩子们都想你了。” 扶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回去可以,你不需要离开这里。我们没有吵架。” “我知道。我只是想出去住几天。”她平静地说。 “你没必要出去。我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扶苏挺起腰保证。 小寒摇头,“我想出去住几天,和昨天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还想出去住?你就是——吃饱了撑的!”他把鸡蛋扔在桌上,咕噜噜,鸡蛋滚远了。 小寒一举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她没想跟他早饭时就嚷嚷。她出去住,只是因为她想静一静,她心里太乱了。 扶苏张了张嘴,就真的住口,他也不想清早起来就扯些不高兴的话题。 可是,一个搞不懂的女人坐在你的面前,却和你有那么亲密的关系,这情景,不荒唐吗? 简单收拾了一下,小寒就牵了马出门去了。 扶苏站在门口,目送这个想干嘛就干嘛的女人,他都不知道能拿她怎么办。他真想找到那个不知在哪里的老丈人问问他,你怎么把个女儿培养成了这样?让人爱不够,恨不能,也舍不得。 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严重的问题,一定是因为孩子,因为小寒这个古怪的性子。 不,她不古怪,是她心里有古怪的事情…… 也许,时间会改变这一切。 他想起小寒蹲在河边哭,那一天,他们说起了养鸽子的那个人。她爱过他,他死了。 也许,孩子的事跟那个人有点关系吧?别的,他也想不出什么了。 他回屋,找到小寒经常记录的木板子。那上面没标日子,是只有小寒能看懂的各种颜色的小圆点儿、小斜杠和勾勾叉叉。他知道是关于生孩子的,有时候,小寒推却他,或是让他回大宅去,就是因为这上面的情况。 有次,亲昵过后,他问她,这上面记的是什么意思,她神秘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那时,他只是觉得她调皮,现在看来,她真是懂得这些玄机的。 他大公子就是败给了这上面的勾勾叉叉。 可是,能这么办呢?谁让他爱她?在爱情里面,谁爱得深谁就是最先认栽的那一个。 他认了。 他以后不提孩子。直到她想生的时候。 她害怕的事情,不提也罢。 即便一辈子不生,遗憾就遗憾吧,总比见不到她强。 他总觉得会有一天见不到她,她就像一束光,“哗”地闪烁一下就没了。 为什么这么想?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扶苏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奇怪的想法,这种想法从见到小寒时就有。她真的是束光,没来由的就出现了,然后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又控制不了,她想走就走了。 ……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把这块奇怪的木板子又放了回去。他想,也许有一天,他忍不住会烧了它,但是,烧了它也不会解决小寒的问题,她那个鬼精灵的脑袋说不定会想到什么新的办法。与其让她避着他,还不如就这么样吧,好歹,他还不用去琢磨另一个问题。 这几天,天气不那么冷了,土该解冻了。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帝陵那边有些工程要接着做了。 也许,是该和父皇好好说说向西开拓的事情了。 带着小寒出去,那是个不怕苦的女人,难能可贵的人总是有点与众不同的毛病,可能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吧。 如果这就是命运,就接受吧!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做事情,这是小寒的习惯。她要先到店里看一下,西施怀孕了,不知道要不要一个接替的人手。 西施却不想回家去,觉得在店里呆得挺好的。有时候教人打打算盘,有时候教人下下象棋,有时也教人打打毛衣,客人都挺尊重她,觉得小媳妇很能耐,什么都会。回家去倒也有事情做,比如毛纺织的事情,但是七哥在家,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嫂子们也能帮帮忙,关照一下各家洗毛、弹毛的事情。这样,她的事情就不多了,还不如在店里有意思。 而且,小寒姐是经常几头跑的,在店里的时间不多,毕竟是自己家的生意,自己总要多上心才对。 小寒问:“真的不要回去吗?” “真的不要,我觉得和平时没啥区别。” 小寒笑笑,年轻真好,怀孕跟没事儿人一样。郑夫人恐怕就难过多了。 “那过些日子怎么办呢?总是不方便了。” “不方便了我们就开半天门,反正是自己的生意。有三春一个人就够了。” 小寒哈哈大笑,这生意人做的,一点都不纯粹。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嗯——,算有吧,这里有些涨涨的。”西施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 旁边听着的三春“噗嗤”一笑,自从成了亲,西施也敢这么说话了。 西施白了她一眼,现在店里没外人,都是自己人,说说怎么了? 小寒也笑,西施很有本钱的,她知道,她们俩一间屋住了一个冬天,西施两个小兔兔很活泼的。 “勒得疼吗?” “嗯,有点吧,都不想勒了,可是不裹住又不习惯它那么松松的。” 小寒想了想,那块裹胸的布确实太难受了,要不,给西施做个胸罩吧。 店里有现成的布,只要剪出来,剩下的就是西施自己的事情了,她针线活儿更好,自己不行。 说干就干。 接下来,给西施量尺寸,关上店门,三个女人很激动。 可是小寒也不专业,胸罩的要求很高的,和外衣不同。她只知道在一块平整的布上剪开切口,再把切口缝上,就会出现一个鼓出来的包包。 她观察过女儿的毛绒玩具,那上面有大量的切口,等把切口缝好了,里面填充蓬松棉,阿狸、熊大熊二就都神气活现地做出来了。现在她们追求的结果是让包包把西施的兔兔装进去,不要让它到处乱跑。 几个人研究了半天,小寒想出一个办法,因为孕妇的兔兔是一直长大的,所以需要一个能调整大小的包包,她要在前开口的地方做成一个用抽绳来控制大小的设计,这样,小兔兔就会在里面安详地长大,一点儿都不受挤压。 最后的方案确定下来,两块前胸的布,上下左右各四个切口,后背一条整布,双肩两块受力的布条,前胸留出穿抽绳的小孔。西施的小兔兔过几天就有处安放了。 算尺寸画图是小寒的事,三春管裁布,西施自己把布片缝起来。 三春裁完布,很激动,她要求给自己也做一个,这个新兜兜想想就比胸前那块布子强。 “小寒姐,我们也做这个生意吧,大、中、小做三种尺寸的,反正有抽绳,怎么也能调整合适,你说呢?” 小寒呵呵直笑,到底是买卖人家出身的,就是会抓机会。 “行,三春你负责吧,现在就是愁人工不够。很多人都在染布、洗毛和弹毛,怕没有人手呢。你要是能做这个事,小兜兜的收益你拿一半。” 西施也点头,她现在没有更多精力,接下来生活重心要转移到肚子上了。三春付出得多,当然要多拿些。 三春当然高兴,能不能挣多少不敢说,这是她接手一个项目的尝试,怎么也要试试自己的能力。她也想招赘一个女婿,在自己家里总比去一个陌生人家要自在。要是她能干得好,在招赘这件事上,她就有发言权了。 和两个女孩子说了会儿话,心情好了很多。小寒从店里出来,就奔花枝街去了。 富裕安逸的生活能让人斗志消糜,每天和扶苏琴瑟和鸣、食鱼有车,有时竟然以为,此一生,就是永恒。 昨晚她很久才睡,肩膀上扶苏咬过的地方一直在疼,疼得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结束目前的危局,她的疼就是长疼,或者连疼的感觉都没机会拥有。所以,今天,她出来,要让自己静静地、专注地做些事情。 相府大院里还是那样,每个人各司其职,谨言慎行。牵着马走进来,有打招呼的,有装作不认识的,当然,也有茫然无措的,不知道这女人又回来干嘛。也许,她回来看看老爷也说不定。 她一回来就遇上了那几个孩子,李良一见她就高兴地跑过来,李强现在也对她刮目相看了,自从教过他下象棋,他就开始佩服这干什么都像样的女子。只不过,他大了,不象小孩子那样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李武也凑过来,聊了几句,知道她要住上一段,这让他非常高兴。 “一会儿,给我们讲故事吧。”李武说。 小寒摇摇头,笑着说:“一会儿肯定不行,我得打扫房子,很久没住人,得好好收拾一下。对了,我得把炕先烧热了,要不,房子冷得没法睡。” “那小寒姐,你说吧,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李武一挽袖子就是这话,倒像个小大人一样豪气。让小寒有触动的倒还不是这豪气,而是那一句“小寒姐”,要知道她在这里住了也算不短的日子,和他们几个孩子多有接触,他们虽然喜欢她,但从来没叫过一声“小寒姐”,如今离开了,倒变成“小寒姐”了,可见,原先在他们心里,她再怎么样都是这府里的一个奴隶。 但她不会跟孩子计较,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脱不了时代的浸染。 打开门,先把被子拿出来晒着。现在还有点太阳,一会儿就不行了。 几个孩子跟进来是添乱的,小寒赶紧把他们赶出去,有他们在,灰尘都没法好好打扫。 “那我们帮你去弄柴。”李武很主动地说。 小寒笑笑,这孩子是最有眼力劲儿的。 “那我去帮你拿点糖来吧。”李良说。他就记得小寒缺不了糖,不吃糖就会晕倒。 李强也问:“需要我去跟大灶说一声吗?” 小寒点头,今天当然要去大灶蹭一顿饭,她这里人不在,也没什么可吃的。 几个孩子撒欢似的帮忙,倒让人感受到一点温暖人情。什么时候,孩子都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回来,老邓马上就知道了,带着他那把大刀很威风地往门前一站,倒把屋外的光线堵了个严实。 “怎么?姑娘这是要长住一段?” 小寒只是笑笑,多长是长,她也说不好。 “是跟大公子生气了吗?”老邓一脸的关心。 小寒还是笑,也不说是不是。老邓自己领会的就是吵架了,或者挨打了,总之,这姑娘可怜,没有娘家,只好逃回来了。 “那没事儿,过日子哪有不吵不闹的,过几天就好了。等过几日要是他们还不来接你,我老邓就把你送回去。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小寒领情地笑笑,说:“邓哥这话说的,倒让小寒觉得娘家有个哥哥真好。” 老邓也开怀一笑,这小寒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他老邓也不差。 回来了,肯定要去看看李相。 吃过晚饭,到小书房去报了个到,李斯什么也不说,先上下打量她,看她面色平静倒不像挨打受气凄苦的样子。 “是你把他欺负了吧?” 小寒打了个哆嗦,这老先生要不不说,一说就语出惊人。 “哪有,您想多了。” “那么是想我老头子了?” 小寒但笑不语,倒是没法矫情地说就是想了。他们关系不错,但还没到想念的地步。 李斯也了然地点点头,这丫头就是从来都不肯说句好听的话哄哄他。 “也好,你在这儿住几天,陪我老头子好好下下棋。你们之间越麻烦,陪我老头子的时间越多,挺好的。” “先生,您这话说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哈哈,我就爱看扶苏着急,每天他四平八稳往人前一站,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你看看,他连自己的家都掌握不了,这太让人愉快了。哈哈,太让人愉快了!”李斯居然很没风度地拍着他的大腿。 “先生,您长寿的秘诀就是幸灾乐祸吗?” …… 亲爱的书友,李斯的塑造怎样,他能站得住吗?请在书评区写下您的看法吗。绿萝在等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不需要一个机会吗 真是饿坏了。算计别人也很辛苦。弄了满鞋子的土,要是夏天,人家肯定以为她半夜偷菜去了。 回到花枝街,小寒把马栓在门外的桩上,进了豆腐店,让人赶紧给她来碗豆浆。 豆腐店的伙计换了人,一问,才知道大正让胡七给调走了。看来,大正前途光明。 那伙计也是认识小寒的,只是不熟。他殷勤地问小寒要几颗蛋,小寒说一颗就够了,酱要少刷,要不太咸。 正喝着豆浆等煎饼,门帘一掀,进来一个人。那人一进来,就往小寒旁边一坐,顿时,这碗豆浆的香味就被臭味冲掉了。小寒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那人又腆着脸往近靠了靠。 小寒“蹭”地站起来,端着碗说:“莫顿,你能不能洗个澡再出来,你要臭死大家吗?” 莫顿嘿嘿一笑,说:“我洗个澡是不是姑娘就喜欢了?” 小寒一竖眉,弯腰盛起一瓢热豆浆问:“是不是想洗个热水澡?再说一句,姑娘我拿一桶热豆浆伺候你!” 莫顿还是嬉皮笑脸,说:“我知道你敢。你连胡亥都敢打,莫顿就喜欢你这样的。不过你也不能太霸道,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犯不着因为一句话就坏了你们礼仪之邦的风度。” 小寒气愤地把瓢扔下,溅起来的豆浆沾在手背上,真烫! 他奶奶的莫顿,几天不见,汉语都说得这么溜了,这不妥妥的外交人才吗? 伙计把煎饼用荷叶包了,递给小寒,机灵地说:“姑娘拿了路上吃吧,小店太逼仄了。” 小寒拿过来,冲伙计点点头,说:“钱回头再给。”说完,她从门里出来,把门帘甩得老高。 门外跟着莫顿那两个军士,看见小寒气冲冲出来,大嘴龅牙的那个冲小寒说:“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嘴贱。” “我真的嘴贱吗?”莫顿也跟了出来接话。 那龅牙的军士说:“你不嘴贱,最近小公子怎么不跟你来往了?” 莫顿不屑地“嗤”了一下,说:“他那是找借口,想把我们这班朋友赶走,重新塑造一下自己的形象。就他,怎么塑造还不是一颗羊粪?要是在草原上,这样的人我会理他吗?跟着我后面吃屁我都嫌他多余!” 龅牙军士摇摇头,这家伙就是胆子大,什么话都往出放,也不怕小公子知道了给他下跘子。 另一个军士也直摇头,他们是负责监视莫顿的,但也犯不着什么都往上汇报,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吗? 小寒没解马缰绳,她要先把煎饼吃完,尽管在大街上吃东西不雅,可是她肚子饿,等不得了。 小伙计把门帘掀开,搭在门上,大概是要走走味儿。 小寒又嫌恶地瞪了一眼莫顿,看看,都臭成什么样儿了,胡亥那样的人能不嫌他吗? 莫顿却没有这种自觉,他冲着小伙计说:“我的煎饼呢?” 小伙计说:“马上就好。”说完回身去做煎饼。 吃了几口煎饼,肚子终于不那么饿了,小寒有了力气,对那两个军士说:“两位也没吃吧?” 龅牙的说:“早上喝了点粥就跟着这位到处逛,也不知道要逛到什么时候。” 小寒同情地摇摇头,这都是什么差事呀!她冲着豆腐店里喊了一句:“再来两套煎饼,计我账上。” 莫顿腆着脸接话说:“姑娘要不把我的钱也一块付了?” 小寒斜了他一眼,凉凉地说:“我嫌你臭。”说完,冲那两个军士点点头,上马走了。 冒顿在后面直翻白眼儿,他问跟着他的人:“我真的臭吗?” 那两人点点头,说:“真的臭。” “那你们俩整天跟着我怎么不说我臭?” 龅牙的说:“你臭你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小酥酥也不说我臭?” 龅牙的一撇嘴,没说话,另一个说:“她图你的钱呢!不过,要是换了我,我宁可倒贴钱,也请您离得远点儿。” 冒顿一竖眉,说:“我有那么不堪吗?” 两人齐声回答:“有,真的有!” 冒顿无奈了,这派来监视他的人没法做朋友,有机会就编排他。 煎饼出来了,三个人一人一套。大家都蹲在门口吃,两个军士一边吃一边聊,说怪不得小山子说小寒姑娘人好,这洒脱大方的性子确实很好相处。 莫顿不爱听,他打断他们的话说:“我说,两位,咱最近是不是伙食太差了,吃个煎饼都这么香。” 龅牙的一翻白眼,说:“你吃得已经不错了,你只是最近没到小公子府上蹭饭,吃的肉少了,其他哪儿少了你的了?” 莫顿“哼”了一声,说:“在我们草原,我想吃羊就宰一头,想吃牛也宰一头,到你们这咸阳,这么久都没见过牛肉,穷死了!” 两个军士异口同声:“那您回去呗!” 一句话把莫顿噎住了,能回去还用得着受这份窝囊罪吗? 收钱的时候,伙计果然只收一份的钱,小寒姑娘交待了,当然得认真对待。 莫顿一撇嘴,他妈妈的,都在欺负外乡人。 “我说,你们哥儿俩要不帮我出出主意,咱们赚点钱买肉吃。” 两人摇摇头,要是有赚钱的主意,他们自己就去发财了,还能揣着主意给别人支招儿。 冒顿一竖眉:“没主意?没主意我去偷羊!” 龅牙一皱眉,“偷羊?你试试,看看我们管不管,我看你是自由生活过够了!” 冒顿悻悻地点点头,妈妈的,这大秦的法律气得人肝儿疼! 小伙计插话说:“要说赚钱的主意,小寒姑娘是最多的,只是您这味道也太大了点,呵呵,只怕姑娘不待见呢。” 两个军士也点点头,说:“对了,小山子管她叫财神奶奶,你把财神奶奶得罪了,全是这身味儿闹的。”说完,他俩也捂鼻子。 冒顿翻着白眼不说话,真的要去找她吗? 可是,即便她不愿意帮忙,看她生气不也挺好玩的吗? “走,回去洗澡!” 冒顿真的洗了一个澡,顺便把衣服也换了。好不容易梳顺头发,到水缸里照了一下,有点不认识自己。 “哎,我说两位,我是不是比你们的大公子还要英俊?” 两人没吱声,这人洗澡水进了脑子,以为穿上新羊皮就变种了。 冒顿又嚷嚷:“哎,我怎么觉得洗完头头皮凉刷刷的?不行,我得捂个东西。” 找了个狗皮帽子给他戴上,三个人再次上街,这次目标明确,找小寒姑娘要主意去。 小寒正在店里剪布片,三个姑娘笑成一团。三春羞涩地指着她们两个,说她们两个没羞没臊。 小寒放下剪刀问:“这生意你到底是做不做?” 三春扭捏着不吱声。 西施说:“做呀,凭什么不做,凭劳动吃饭,挣光明正大的钱,为什么不做呀?” 三春指着她问:“怎么光明正大呢?怎么跟客人说呢?” 西施说:“比划给他看!” 三春说:“要比划你比划,嫁了人的人什么都敢比划。” 小寒只是呵呵笑,看着她们闹,等闹够了,她才说:“女客人来了,给她们看小兜兜,顺带着让她们看到男人的小兜兜,她们一看就明白了,买不买随她们。她们要是都不买,我就拿回家去,留着给他穿。” 两人女孩子又是笑,小寒知道她们笑什么,无非是想像大公子穿上这奇怪衣服的样子。这有什么,大公子那么好的身材,都是可以上男装杂志的,嫉妒吧你们! 正笑闹着,从门外进来三个人,为首的那个进来就喊:“姑娘们有什么好事,也让我冒顿听听?” 小寒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又抽了抽鼻子,看看后面跟着的两个人,确认了这个人模狗样的人确实是莫顿。 西施和三春往后躲了一下,这人是说笑着进来的,但是身上有一种让人害怕的气息。 “洗干净了还挺像样儿,说吧,要买什么?” 冒顿摇摇头,说:“你这里东西太贵了,一副象棋够买两只羊,我买不起。” 小寒懒懒地说:“那就对不起了,本店只接待能买得起的客人和受本店店员欢迎的人!您哪样儿都不沾,还是回去吧。” “呵呵,小寒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说咱也是有前线的情分在先,你们华夏人说不打不成交,咱的交情呢?不能这么快就忘了吧?” 小寒一竖眉:“哎,谁跟你有交情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赶人了!” “你看看你,要不说是女人呢,连玩笑都开不起!”冒顿抬起手指虚点着。 “谁跟你开玩笑,你够格吗?” “呵呵,怎样叫够格呢,要不让大公子和我比比?我哪样儿都比他强!”冒顿一脸的挑逗。 越说越不像话了,小寒眼睛一眯,操着剪刀冷冷一笑,说:“看来嘴贱是真的,你说吧,剪哪儿?” 龅牙的军士赶紧往后一拉冒顿,说:“姑娘别跟他计较,他真的嘴贱,他今天来其实是跟姑娘讨主意的。姑娘痛快给他出个主意,他就走了,要不他老在这儿纠缠你。” “讨什么主意?” 冒顿一翻白眼儿,他妈的,老子嘴贱?老子这是在勤学苦练新的语言! 龅牙军士替他说:“他呀,小公子那儿不招揽他了,这些日子没吃上好吃的,他的钱呢,又给了一个女的,所以想吃肉快想疯了。姑娘若有能嫌钱的主意,给他一个,让他解解馋,也让我们兄弟省点心。” 三春在后面轻轻“哼”一声,说:“讨主意还有这么赖皮的,我们华夏人求人还得上门磕头呢!” 冒顿听了嘿嘿一笑,立马就要屈膝跪倒,小寒往后一闪,冒顿也不跪了,曲着腿喊:“美人啊,你快快给我个主意吧,要不我就在你这里赖下去了。” 在场的人齐摇头,这冒顿耍起赖皮来原来是这副德性。 小寒气得牙根痒痒,这就是历史书上记载的冒顿大帝吗?真丢匈奴民族的人啊! 龅牙军士说:“姑娘就给他个主意吧,他这人耍起疯来,很让人头疼的。” 小寒放下剪刀,她已经头疼了,真的。 可是,哪有发财的主意呢? 低头看到面前桌上的一堆布片,她忽然有主意了。她说:“想起来了,有一份现成的工作,不知道你要不要做?” 冒顿点点头,说:“你说说,我听听。” 小寒说:“内衣模特。” 冒顿摇头,他听不懂。 小寒也不再多说,找到笔,拿起布片,在上面画了一个只穿了一条内裤的男子。那个男子很神气地挎着一张弓,好像打猎归来。 “喏,冒顿太子,你看看。本店马上要卖新产品了,缺少一个让客人了解产品的架子。我们不卖弓,我们卖的是他身上穿的衣服,你要能做就在店门口站上三天,给你一只羊,要是不能做,那就别做。” 几个人不约而同“呃”了一声,这是明目张胆消遣冒顿呢,可别把他给激怒了! 哪知道冒顿哈哈大笑,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挑战,他说:“脱光没问题,就是天气不对,夏天我们草原上光着的人多了。我不怕脱,我担心你们不敢看。” 西施和三春低下头,她们确实不敢看,连他现在无赖的样子都不敢看了。 小寒一看,嗯,初战失利,遇上更无耻的了。她想了想说:“那么做另一项生意,不要本钱,就看你舍不舍得劳动。” “做什么,你说。” “打鱼。渭水里有大鱼,打上来就能卖钱,这两天河开了,打鱼没问题。卖不了,你还可以吃,总之是有肉了。” 龅牙军士直点头,这事儿不错,把冒顿困在河边,也省得陪着他到处转到处惹事。 冒顿摇头,这事儿玩玩行,但是太辛苦。捕大鱼得运气,他运气不好,好好的太子沦落到这般地步,对别的也不敢寄希望了。 小寒又说:“还有一件事,需要冒险,不过和你的身份很相称。” 冒顿问:“什么事?” 什么事和他的身份相称呢?和太子位相称?还是和人质身份相称? 小寒说:“打擂台。你做擂主,招别人去打。打赢了,你赢羊肉,打输了,你认输,挨一顿打,但不输羊肉。你可以事先明确规则,输了只挨打不输羊肉。我估计,咸阳想打你一顿的人很多,这对他们是个机会,对你也是个机会,大家各取所需嘛!” 两个军士互相看看,他们算是服了,这姑娘是什么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呀。这咸阳有多少人想打冒顿啊,打他不是他多少招人讨厌,而是因为他是匈奴人的太子,把他打赢了那是多有面子、多有象征意义的事情,要是这个话放出去,那还不是全城盛事吗? 冒顿盯着小寒一言不发,小寒也不错眼珠地回看他。两人相持了一会儿,冒顿问:“为什么说是和我的身份相称呢?” “你不想为你的民族而战吗?匈奴整体败了,是因为你们武器和战术不行,但匈奴个体也软弱吗?你不需要一个机会证明吗?” 冒顿眯起眼睛,从战败到现在,他胸口都憋着一团火,他是草原上的一只雄鹰,来到咸阳,他被扎上了翅膀,成了众人眼中混吃等死的一个米虫。他应该为他的民族而战,哪怕挨打,也比受人耻笑强。只要不被打死,他就要和他们一直打下去。他要把一个不屈的匈奴人形象展现给咸阳人看。 “好,这个主意,冒顿觉得不错。” 说完,冒顿转身就走,无赖的样子不见一丝踪影,挺胸踏步地反而有点慷慨激昂的凛然之气。 两个军士互相递了个眼神儿,这是要汇报的事情啊,这跟胡闹乱来不一样,这是要出大事儿的! …… 各位书友,你理解冒顿这种心理吗?你对冒顿这个人物的塑造满意吗?请在书评区告诉绿萝。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惊动各方 冒顿要打擂的事情很快就惊动各方。 首先收到消息的是大公子扶苏。向他汇报消息的当然是耳目木木。 “西施这么跟你说的?” “嗯,那匈奴人不正经,一进来就说惹人生气的话,所以小寒姐要整一整他。” “他居然就痛快应下了?” “嗯,他说这个主意不错。然后就走了。” “你觉得他真的会招人去打他吗?” “按西施说的那个样子,好像是死也认了。” “看来,这匈奴人要让你小寒姐玩坏了。” “玩坏了就玩坏了,是他先不正经的,也怪不得小寒姐!” “好吧,是他自己要玩的,那就让他玩吧!” 李斯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是老邓告诉他的。 老邓描述的更细,从花枝街的胡记豆腐店开始,一直到冒顿大义凛然地从小寒的店里出来。两幕话剧加脑补,赖皮变精英的全部过程。 老邓说:“小人问过胡记豆腐店的伙计,伙计说那冒顿嘴太贱,也怪不得小寒姑娘生气。另外他嘴太馋,最近吃不上肉,就想着赚点钱。那伙计嫌他在店里太臭,就说小寒姑娘会赚钱,让他去讨个主意,以为他是个要脸皮的,不会凑上去,没想到他真的凑上去了。这不,民族英雄马上就要产生了。” “哼哼,”李斯连连冷笑,“就他还民族英雄,等着丢人吧!咸阳练家子那么多,且不说各位武官,单说各家各院养的那些护院就够他喝一壶的。人家输了有什么?不就是羊肉吗?要是赢了呢,那就是臣大的名声。多好的出风头的机会,谁会放过?咱就等着看热闹吧!” 老邓应和:“就是。我就想啊,要是我让一个小姑娘那么一激也得起来应战,这种事儿不接招的话立马就变狗熊,从此男人都别当了,更何况他一个匈奴太子!” 李斯问:“邓子,你说咱们府上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呵呵,依小人看,咱先观望着,若是他让个打渔的就放倒了,那咱就不用上了。” “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摸摸冒顿的实力,再打听打听别人家的动静。” “哎,小人知道了。” 胡亥非常兴奋。 咸阳很久没有这么好玩的事情了,他就说嘛,小寒姑娘是最好玩的女人,只要她出的主意,必定是刺激的、好玩的。冒顿撞在她的手里,那是自找麻烦去了。 他将怎么玩呢? 有了!立马差人把候二和杜彪叫来。这两个东西被他给了几次冷脸,很久都不敢登门了,可是他们不来,他好寂寞呀! 装励精图治的样子装得他好累。 候二和杜彪互相递了个眼神,是不是胡亥要消遣他们俩呢?说不玩了就不玩了,从此大家各玩各的,但是今天又让人来叫,这到底要闹哪样呢? 两人惴惴地进来,看胡亥架了一条腿直挺挺地靠在枕头上。 按说,他这点伤早该好了,可是,就总也好不利索,估计,这是在女人身上用力用得太狠了,又伤了。 该! 胡亥懒懒地看了他俩一眼,说:“冒顿要找人打他,你们俩听说了吧?” 候二看看杜彪,说:“听说了。” “那你们说,咱们怎么玩?” “咱们?”候二看看杜彪,杜彪看看候二,这是又要跟他们一起玩了? 杜彪壮着胆子问:“小公子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打他?” 胡亥蔑视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愚蠢,自不量力,你打得过冒顿吗?” 杜彪小心地说:“我打不过他,不还有小公子您嘛!” 胡亥被噎了一下,他就能行吗?冒顿的腿多厉害呀,一脚踢过来,骨头都断了,他拿什么迎战冒顿? 候二谄笑着解围,说:“杜彪的意思是府上肯定有厉害的武师,这武师一出马,冒顿就得趴下。” 胡亥清咳了一声,总算找回点面子。还是候二更机灵。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武师肯定要去参战。不过,我们呢,也不要思路太单一,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可以玩咱们的。” “咱们的?”候二一缩脖,咱们的到底是怎样的呢?是另开一台吗? 胡亥摇头晃脑地说:“你们呀,领悟能力太差。咱们可以就他们的战况开赌呀!押冒顿,押别人,每一局有每一局的赌注,无论谁赢,咱们都能找着乐子。” 杜彪伸长了脖子,问:“那就是说我们可以赚钱?” 胡亥点点头,他说找乐子,杜彪说赚钱,看看,境界到底是有差异的! 杜彪问:“那具体怎么赚呢?” 胡亥摆摆头,说:“我只管发展方向,具体操作是你们俩的,等你们研究出个子午卯酉再来向我汇报吧。” 杜彪想问问,给我们俩分钱不?看看候二,又不问了。算了,不打屁股就是好的。 赵高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急匆匆地赶到胡亥府上。 “小公子知道冒顿的事了?” “嗯,知道了。” “小公子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跟着看看热闹,挣点小钱呗!” “挣钱?这事儿能挣钱?” “对呀,他们打他们的,我场外赌一下,无论谁赢我都能赚。” 赵高无语了,这素质咋办呢?可是已经选择他当队友了,不合作怎么办呢? 他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好声好气地说:“公子,这个事情的意义不仅仅在赚钱,它还是你的一次机会。” “哦,怎么说?”胡亥把枕头调整了一下,靠得更舒服。 “虽然只有一个匈奴人参战,但人家是一个人挑战一群人,这次争斗有强烈的民族对抗色彩,所以,它发生在咸阳,就是全咸阳的一次大事。到时候,不仅仅是匈奴人胜还是华夏人胜的问题,还是各家势力、实力的比较。公子能体会到这一点吗?” 胡亥“哦”了一下,这一点他还是能体会的。 “那么,公子,如果这件事情组织不好,必然会引起治安问题,如果组织好了,也可能引出大事,比如,作为人质的冒顿被打死了。那么,公子想一想,头曼单于能让儿子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吗?边界会不会引发战争?” 胡亥一愣,他真的没想到这么多。“那我们怎么办呢?” “这件事情你要到台前去,作为活动的组织者,帮助冒顿做辅助的工作,让他放心地打,打赢了吃羊肉,打输了白挨一顿打,就这么简单。其他的事情一定不能出。” “那我要是组织不好,岂不是责任也是我的?” “你要是这也怕那也怕,就永远没有人看到你在做什么。人家只记住你在赌钱,在事关国家民族形象的事情上只顾着发财。” “等等,你让我想想。”胡亥扶着脑袋。这个脑袋一想正事儿就不给力,也不知道爹生他的时候是怎么搞的。 “公子你想吧,你想上好几天,肯定有人先你一步去插手这件事。到时候,你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赵高转身就走。 他就是要给胡亥一点压力,要不他就不知道他的重要。 如果他懂得,自然会去找自己求助。单他那个脑袋,呵呵,想十天都想不出来怎么组织。蹴鞠好好一个体育运动,都让他组织得那么下作。 呵呵,虽然他也不高尚,但毕竟品味不同。 冒顿这几天有些茫然。 不,一开始是亢奋,因为他冒顿要在千里之外一个人单挑一个族群,何其悲壮,何其伟大! 可是,想到他有一个受宠的小妈和一个受宠的小弟弟,他就有些担心。万一自己让打残了,是不是父亲就更有理由换人了? 而一旦自己让别人给打死了,先不说可惜不可惜的事儿,引起了两方战争就不好了。不是匈奴人怕打,而是打的时机不对。现在父王他们在休养生息呢。冬春之季,物资也比较困难,真的不适合打仗。 蒙恬三十万人,也没见裁撤多少,据说在那边开始屯垦,看来十年八年,那边的情形都不会变,而自己在咸阳生活的状况看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太冒失了!他死了都可能不被父亲同情,而会被他认为是逞能。 真的太冒失了,让那女人一激就答应了。 不,好好想一想,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那天他只说,这个主意不错,好像没说一定要去打,也没有公开宣布。 现在只是市面上在传来传去,以前一起玩的那些人看见他做鬼脸。有人说,冒顿,够爷们儿,放心打,后事他给安排了。 呸,这话说的,没法做朋友! 呸,他跟华夏人怎么能做朋友! 可是,要是自己真退了,那就让人看扁了,一看扁将是十年。不是一个匈奴人的十年,是整个匈奴族的十年。 唉,他妈妈的,真是让那个女人激得进退两难了! 正为难呢,有人找他。 龅牙李把人迎了进来,冒顿一看,认识,是大公子扶苏那个跟班,叫木木的。 这人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看到他就想到自己以前的那个心腹鱼图格,只是现在,鱼图格都烂在地里和草原同在了。 不能想了,只能往前看。 木木进来,先施个礼,朗声说:“大公子让我来看看太子,外面有一只羊,太子先吃着。” “嗯?什么意思?”难道他馋肉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咸阳了? 传就传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在草原哪天没肉呢? “没什么意思,大公子觉得他把太子请来咸阳,本来是来学习和生活的,没想到由于疏于照顾,让太子如此困窘,竟然想出和人打斗赢取羊肉的主意。对此,大公子也有些不安。” “哼!”尼玛的,一对贼公贼婆! “但是呢,事情现在传开了,太子要是退出的话,太子的面子也放不下,以后也不好到处抛头露面了。同为男人,大公子非常理解太子的顾虑。” “理解又怎样,他敢跟我打吗?” “不,这不是敢不敢的事。以大公子的地位和太子的地位,两个人对打,引起的问题就多了,慎重地想一想,还是不能这样贸然去做的。等这件事过去了,如果太子有兴趣,想和大公子切磋一下,大公子未必不会奉陪。” “那你今天来了干嘛,只是来送肉吗?” “当然不是。大公子怕这件事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混乱,也怕太子因此受到严重的伤害,想帮助太子做一些事情。” “他能怎么做?” “帮助太子制定比赛规则和维持现场治安,毕竟这里是咸阳,太子这个外乡人如果胜了,也可能会引起狂热分子的不理性举动。” 冒顿低下头,这确实是他担心的。 “另外,也希望太子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毕竟你是为民族而战,不是为羊肉而战,即便撑不下去,也会以一个战士的面貌倒下,而不是一个逃兵。所以,大公子希望这件事有始有终。” 冒顿一拍大腿,说:“这个,你们放心,我冒顿既然说出去了,就一定会做到。我会打到起不来才放弃,不会让你们华夏人看了笑话!” “太子这么说,木木先表示一下自己的尊敬,然后我会把这句话带给大公子。” “嗯,还有什么吗?” “还有,就是大公子让太子放心去比,只要不伤到人命什么都好说。大公子会在现场安置医生,伤一个抬一个治一个,包括太子也是,不会因为一场意气之争丢了性命。毕竟,太子是匈奴人的太子,以大公子的身份,还是理解和珍重的。” 冒顿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看来扶苏考虑得很周详,把自己担心的都考虑到了,倒是惺惺相惜的样子。 “好吧,大公子的好意冒顿领了。现在我们来谈谈比赛规则,是和你谈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们可以继续拿我发财 木木回来复命。 扶苏问:“他都应下了?” “嗯,都应下了。他不会退却的。” “好,不怕死就好。咸阳好久没有全民盛事了。” “他说比角抵和脚力。估计这是他最擅长的。他说我们华夏人的套路太多,不能由着我们耍花招。” “哼,比什么他都是一个人,哪架得住车轮战呢?人的体力毕竟是有限的。” “他说要比到爬不起来才放弃。” 扶苏一挑眉:“哦?这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看来他能预知到结果,就是想借这件事让人对匈奴人重新打量。如果他能做到,我倒真佩服他。” “木木觉得他能做到。” “好吧,跟我去联系具体管治安的人。这件事一定不能出漏子。” 龅牙李和大个苏两个人也很兴奋。 原以为看管和监视冒顿是件无聊的事情,没想到,现在他们成了红人,这几天不断有人找他们打听消息。关于什么呢?冒顿有多大本事,要比什么项目,要比多长时间,赛程和赛制……,甚至冒顿和小酥酥的事都有人关心,似乎是想借小酥酥把冒顿的身子掏空了。 呵呵,他们想多了,小酥酥已经怀孕了,她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冒顿打算好好地在咸阳安个家。 当然,谁找他们打听都不是空手来,这让二人心情舒畅。原来,看管人质还有这等福利!而且冒顿这人蛮是蛮,还是很大方,他吃肉的时候不吃独食,这也算是福利吧。 哎?又有人找过来,嘿嘿,好处又来了! 大个苏出去把人领进来,那人没怎么待见他们两个,直接说要找冒顿。 龅牙李鼻子哼了一下,说:“见就见呗,我先看看他在干嘛。” 说完踢踢踏踏地进了里边,看到冒顿在弹腿,这几天这家伙很用功。 “有人要见你。” “什么人?” “那人说是小公子胡亥府上的,小公子让他来见你,可能是想请你过去。” “你告诉他,他们可以继续用我发财,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那人你不见了?” “不见!” “怎么,他不见?说让我继续用他发财?” “嗯,监视他的龅牙李是这么说的。”管家仇富小心地说。 胡亥一摊手,向一边等消息的赵高说:“看看,这匈奴人还矫情了,你打你的,管得着别人发财吗?你赢羊肉别人赢钱,这冲突吗?” 赵高无奈地看着这个白痴,就因为他左思右想,大公子那里已经一步登先了。原以为,以他和冒顿酒肉朋友的交情事情还有个转机,没想到,洒喝了白喝,肉吃了白吃。 对了,还搭上了一条腿! 现在,怎么办呢? 想了一会儿,赵高冲仇富挥了一下手,让他下去。那个人心眼太多,他不喜欢。 “小公子,现在,这件事情,还可以这样办。” “你说!”胡亥往后靠了靠,脚翘得老高。自从他们两个“坦诚相见”,胡亥那点装出来的尊重也没有了。 但是,那又怎样呢?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好在胡亥是个白痴! “这件事,估计皇上还不知道,你可以请皇上当个乐子来看。你陪着他瞧乐子,体现你的孝心。另外呢,如果到时真是大公子在插手组织这件事,那皇上要看的,就是他的组织能力。如果出了治安事件,那就说明他能力不行。” “你是说,我们让人捣捣乱?” 赵高白了他一眼,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都不懂,怎么搞政治?白痴! 小寒也想不到,那天捉弄冒顿的一个主意让事情演变成了这样,来店里的客人都会说起有人组织场外赌博的事情。 西施跟她悄悄说起大公子派木木去找冒顿的事,她才发现,她可能惹麻烦了。 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原本是想让人打一顿这个无耻的家伙,顺带着打掉匈奴太子一颗高傲的心,没想到冒顿准备战斗到最后一刻,用肉体的疼痛来捍卫民族的尊严。这和那个赖皮判若两人。看来,享乐和赖皮只是表面,他没有一刻忘记太子的身份! 再者,扶苏要着手收拾这件事情,不能让一个看似简单的全民盛事成为不可收拾的全民混乱。还不能让冒顿伤得太重,以免引起头曼单于的反弹。 依照她记得的历史,头曼单于不会太在乎冒顿的死活,可是,不在乎归不在乎,这件事情会不会成为借口,影响了他们之间协议的执行呢? 如果那样,真的是因小失大了…… 不,她惹的麻烦不能让扶苏一个人收拾,她得回家去,和扶苏一起分担。 反正,她这几天该做的事也做完了,剩下的交给老天。 扶苏笑眯眯地看着从马上下来的小寒。 “想家了吧?” “想了,我想你了!”小寒扬起头,看着这张俊脸。一个人一间屋,其实很难过的。 “哈哈……”小寒就是这样不矫情。 “走,回屋去,我给你看一件礼物。”小寒伸手拉着他。 “什么礼物,又是一个瓶子?” “不是,是我亲手做的。哎,本姑娘实在是手艺不行,大公子凑和着用吧。”说起这些真是让她难为情。 “什么东西,让姑娘这么谦虚?” 等小寒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内裤,扶苏惊到了。 天哪,连放虫虫的小兜兜都做出来了,这个,好穿吗? “看看,喜不喜欢,我做了两件,好累人的。”小寒满怀期待。 扶苏不知道该不该喜欢,这东西没穿过,真的没体验啊。 “你试试就知道了,这样很干净,每天换一条,对身体有好处。” 扶苏按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把小裤裤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轻轻掐了一把红扑扑的脸蛋,说:“小寒,我们能先试试别的吗?” “试什么?”小寒傻乎乎地问。 “哈哈,宝贝,试我对你的想念啊!”说完扑将上去。 “啊,扶苏,你让我先歇会儿……你个大色狼……” 大色狼终于安静下来了,小寒靠在他的肩头,睏得睁不开眼。 在李斯家的后园,总是清醒的,怎么一回来就特别想睡。看来,扶苏的肩膀就是小寒应该停靠的地方。 扶苏爱怜地抚摸她的肩头,那天咬得太狠了,现在都能看到印子,他实在是过分了。应该疼了好几天吧! 他低头亲了那个印子一下,又亲了一下,轻轻地说:“我以后会对你更好。不会让你疼!” 小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你想整治冒顿我们就整治一下,这个匈奴太子的雄心也该打击一下了。” 小寒又“嗯哼”一声,勉强睁开眼皮说:“我给你惹事了,对不起!” “哼,这叫什么惹事,也该让他知道知道华夏的厉害。再说了,咸阳很多年轻人自大轻狂,骄奢淫逸,也该有件事情触动他们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捍卫民族尊严的。” “我听说有人拿他们作赌。” “嗯,胡亥搞出来的。” “嗯?”小寒猛地清醒了,“大公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是听客人闲聊才知道有人在做这个事,但不知道背后是谁在做。” “哼,你以为你家大公子只会做色狼吗?他还会做狐狸和猴子,大老虎也会,分什么时候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了。” 说完,真的一歪头,鼾声响起。 扶苏无奈地摇摇头,她总是为他操心,可是自己却幼稚得要命。哎,这是什么人啊! 第二天,扶苏和小寒一起进宫。 两人各有各的事情,小寒陪郑夫人聊天解闷,顺便送给孕妇一副小兜兜。扶苏要去和父皇谈谈冒顿的事情。 嬴政看了看匆匆而来的扶苏,说:“胡亥刚走,邀请联去看冒顿打架。哈哈哈……” 这件事想来很可笑,那么多人都在关注和异族人打架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上升,它都是个体对个体,没有他们渲染的那种民族尊严的高度。可能在冒顿个人心里是这样想的。想想也理解,一个客居他乡的异族人心里的滋味。 扶苏说:“父皇倒不妨看看,权当娱乐。顺带着检阅一下各世族大家子弟及护院们的能力。不过,父皇要出去,得做好安保工作。毕竟,到时候,围观的人不少,怕冲撞了。虽然儿臣已经联络了相关的力量,但还是不放心呢。” “百姓当然也当热闹看的,大家好奇嘛!” 扶苏问:“要不,就在宫里广场上比,可以较好地控制人流,父皇也更安全。” 嬴政不以为然地笑笑,他虽然怕死,但也没那么胆小,偶尔出宫看看百姓,看看各世族大家的样貌也没什么不好。 扶苏说:“儿臣今天来,是想在事前做个热身。” “什么意思?” “父皇,冒顿要和人比试,固然有意气用事的成分,但在儿臣看来,也是一个男人的血性。他要战斗得爬不起来,才会放弃,也就是宁可输,也要让人看到一个匈奴人不屈的精神。儿臣以为,我们咸阳的很多人其实是缺乏这种精神的。因此,儿臣想在比试之前,组织一次全城自由报名的脚力比赛活动。比赛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精神,儿臣想通过这次活动唤起大家对民族荣誉的关注。” 始皇帝眉毛一挑:“哦?这倒是一个新鲜的想法。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个匈奴人就是一面镜子。我大秦从秦谷开始,始终有追求不放弃,到现在天下安定了,是应该提醒一下大家,人家在努力,我们该怎么做?” 扶苏说:“父皇这么说,那儿臣就去做了。如果有纰漏的地方,也请父皇开恩赎罪。” 始皇帝一皱眉,不满地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滑,还没做事,先找退路!” 扶苏赧然一笑,说:“父皇说得对,儿臣是想得太多了。总觉得应该为国家多做事,但做得多就错的多,也是越来越小心了。” 始皇帝摇摇头,说:“去做吧,尽心尽力就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家的咸阳 郑夫人开心地看着来接小寒的扶苏,儿子现在多幸福,每一次见面都是眉开眼笑的,是发自内心的安宁喜悦,不带一丝勉强。 而这个小寒也真是贴心,怎么想起送这么需要的东西,以前那么裹着也没觉得不好,现在穿上新的兜兜觉得以前那东西真的是不能再用了。 真是七窍玲珑心呢!怪不得儿子喜欢。 “母亲,过几天有热闹看,儿子把它安排在咸阳宫前面的广场上,站在台阶上就能看得很清楚。母亲就当是寻个乐子。” 郑夫人欣慰地笑了,“嗯,你做事要小心些,别在广场上出了乱子,让你父皇不高兴。” “儿子知道,会尽心做的。” 回来的路上,小寒问:“扶苏,为什么要把活动安排在宫前的广场上。在郊外找个地方不好吗?” 扶苏说:“在郊外,父皇要出宫,安保的压力很大。在宫前广场就不同了,周围都是宫室,所有的保卫力量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可以。万一有情况,可以及时退回去。而且,宫前广场开阔,可以容纳的人多,既然是全城盛事,也就不怕人多。” “我还是觉得问题很大。” “没事,宫前只安排一场。如果父亲愿意,可以多安排。不会让闹哄哄的情况天天出现的。” “哦,这还差不多。”她忧心的当然不是皇上遇刺,而是怕出了纰漏,扶苏不好交待。 “你放心,我会布置好的。我这样安排,郎中令齐茂是最开心的。” 郎中令齐茂倒没有最开心,毕竟是事情来了,有些细节得重新布置和强调。但相比圣驾出宫远行,这压力就变得小多了。 咸阳令戚禁的压力则很大,最先传出冒顿单挑的消息,他只是当个乐子,想着能有几个傻子给他送羊肉呢?可是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件事感兴趣,就让他的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他一想到乌泱乌泱的人群,就觉得自己要被淹没了,他的属下没有一个人能接收到他的指令。 但是,事情来了,不做又能怎样呢? 有大公子牵头,好歹能调动的资源不少,不会一发生问题,劈头盖脸的所有的麻烦都冲他一个人砸下来。 今天,大公子请大家一起议事,他早早地来到会场——咸阳县衙。 郎中令齐茂也来了,戚禁赶忙上前见礼。 齐茂哈哈一笑说:“戚县令如今是众所瞩目啊,恭喜恭喜!” 戚禁苦笑着摇头,他但愿没有这意外之喜。 两人寒喧片刻,交流了一会儿安保心得,却看见通武候王贲的小公子王元来了。他们与王元不熟,年龄也相去甚远,只是客气地点点头,不知道大公子请他们来,这是什么缘由。 过了会儿,李相府的二公子李悟和管事邓通也来了,两人一人一把大刀,甚是威武。 郎中令齐茂暗暗撇嘴,心说,至于吗,到个咸阳县衙还一人一把大刀,当我们没见过刀吗? 紧接着,负责京师治安的中尉署也来了个官佐,他自我介绍:“敝人牛祖佑,带着耳朵来,领着任务走。”听起来,倒是个利索人。 拉拉杂杂地,来了不少人,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有主子来的,有管事来的,老少都有。 大公子走进来,看看众人,先拱手一圈,道了身叨扰,然后专门向齐茂施了一礼,这里郎中令的身份最高。 齐茂说:“大公子把我们召集来,就是为了过几天的咸阳治安,不知道大公子的具体想法是什么,说来给大伙儿听听吧。” 大公子冲大家又拱了拱手,说:“是有想法,不过也只是抛砖引玉,有不周详不成熟之处,还望大家不吝赐教。” 王元爽快地说:“大公子说吧,都是为了咸阳的稳定,有什么我们能做的,我王家定然不会推辞。” 李悟也不甘落后,说:“我李家也是这个意思。” “好,”扶苏再一次冲着大伙儿拱手,说:“大家的诚意这里扶苏先谢过,这次的事情大家清楚,已经成了全城瞩目的大事,皇上也知道了,要出来观看。所以,揽下这件事的扶苏、掌管禁卫军的郎中令、掌管咸阳治安的中尉署和咸阳县令都感觉到压力很大,因此需要借助各位咸阳市民的鼎力支持,才能把这件事稳妥地做好。” “今天,扶苏有选择地请了几家的代表,一来,脚力比赛的路线要经过各府的门前,二来,各家都对国家贡献臣大,有困难勇担当是各家传统。所以,扶苏想先把自己的想法说说。” 众人点头,静待下文。 “各府在自己所在的街区,影响力大,扶苏想让各府帮忙做好自己街区的治安协理工作。另外,本月初五这天要先搞一场脚力热身活动,各府可以动员想参加的人报名,不报名的愿意跟着跑的也行,只是不报名就不记录成绩了。和冒顿比脚力的时候,不报名的人他就没有资格。至于奖赏的事情,这项活动是扶苏自己提出来的,扶苏愿意拿出一些奖品,如果各府愿意奖赏本街区的杰出者、热心参与者,那是越多越好。匈奴人发起挑战,有应战的人站出来,我想还是应该鼓励的。” “另外,扶苏想把丑话说在前边,如果这片街区出了大的骚乱,扶苏要负责,那么负责这个街区治安的署官要负责,是不是各位人望崇高的街区大户也要承担点责任?” 咸阳令戚禁点点头,能闹出大事的往往是大户。小门小户哪来的胆子?而且,各大户一般是里典的重要联络对象,他们不主动工作,那就是不承担市民责任。大公子扶苏这么说,完全在理。 李家、王家和其他几家的代表也点点头,想来自己说的话那街区的人还是听的。 扶苏又冲着几个商户代表点点头,说:“扶苏今天还请来几位有影响力的商人,咸阳商业的繁荣有你们的功劳,接下来的事情对你们各位商家可能要有影响。初五那天上午,各位商户恐怕得关门,跑步的路线会经过整个街区,如果道路不清出来,会影响活动进行。扶苏这话,各位商户理解吗?” 胡老爷子很配合地说:“理解,这有什么不理解的,买卖又不是做一天!” 扶苏说:“好,正式和冒顿比脚力的那天,也要把街道清出来,各位商户可以在自己铺子里观看,别拥在路上。当然,如果各位把铺面当作观众席,也可以售卖座位,只是要管好自己铺子里的人,别挤出来占了道路。同样,发生在谁门前的事,谁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怕出事那就干脆关铺子上锁,在家歇着。” 商户们点点头,这个要求也不难做到,也算合乎情理。 扶苏又冲众人拱拱手,说:“扶苏最后想说一个请求。这个很关键。” 众人竖起耳朵,不知道比安全还关键的是什么。 扶苏说:“冒顿发起挑战,他把个人体力的较量上升到民族尊严的高度,这是他一个客居他乡的人的正常想法。对此,扶苏表示尊重,但并不苟同。我泱泱华夏,岂能没有胜过他的?单是今天来的各位市民,就有非常了得的人。所以,华夏一方取得最后的胜利没有丝毫悬念。既然华夏必胜,扶苏就不想让必胜的一方表现得穷且急迫。” 王元一皱眉,与李悟对视了一下,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不想让必胜的一方表现得穷且急迫? 郎中令齐茂却理解了,他微微点头,觉得大公子抓住了事情的根本。 扶苏解释:“很多大的事端,往往是由一个看似正确的由头引起的。一个人带头,其他不冷静的人响应,事情就会如烈火干柴,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次比赛,无论冒顿个人怎么想,我们华夏人要把它当作一个简单的体力较量。赢了一个匈奴人只代表你的体力比另一个人强,输了,也仅说明你的体力不如那个匈奴人强。如果大家把认识都统一到这上面来,扶苏认为,大的混乱是不会出现的。如果在观众云集的时候,有人喊出匈奴人如何、华夏人如何来挑动各方的情绪,造成群体的冲动,那扶苏会认为那个人是别有用心的!” 说到这里,扶苏停下来,严肃地扫视全场。有人点头,有人茫然,茫然的大多是商人。 齐茂觉得可以表态了,就说:“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和见识,我觉得大公子抓住了事情的根本。有的人信口开河,以为说了痛快,但后果他承担不起,给别人惹一堆麻烦。所以,各位大户、商户,咱们既是那一片街区有影响力的人家,那就让咱们的人跟附近的住家说说大公子讲的这个道理。大家高高兴兴地看个乐子多好,别因为嘴上轻松惹出事来,你也不好,我也不好。” 扶苏冲齐茂点点头,感激郎中令此时对他的支持。 中尉署来的牛祖佑说:“大公子这话说得在理,本来简单的事,别让它搞复杂了。赢是肯定赢,何必在一招一式上让大伙儿跟着上火呢?咱们每个人跟各自的人把这个意思说到了,大家的担子就都轻省。” 王元表态:“放心,我王家必然不让自己家的人瞎起哄,也必然把这个意思传到了。” 李悟也跟着,说:“我李家能保证自己的人,也会配合宣传。一切用实力说话,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众人点头,话说到这儿,不理解的也理解了。 扶苏环视各位,往后退了一步,弯腰拱手,诚恳地说:“咸阳是大家的咸阳,华夏是大家的华夏,扶苏感谢各位的鼎力相助。” 商人们先坐不住了,大公子这礼也行得太大了啊!我们受不起啊! 齐茂轻轻一笑,大公子就是会做人!好,有前途!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们是朋友吗 候二被爷爷叫了进去,他战战兢兢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了。一般来说有好事儿都不会找他。 候始坤说:“二子,冒顿那个挑战你准备怎么办?” 候二一缩脖子,难道他参赌的事情爷爷知道了? “爷爷,我打不过他,我这小身子骨您知道的……” 老候失望地摇摇头,说:“不是要你打过他,但这件事我们家得有人去掺和。不能让人小看了。” 候二心里说,我掺和了呀,怕您老不高兴,不敢让您知道。 “二子,我听说很多人家的子弟、护院都要参与比赛,现在,谁家要是连个敢应战的人都出不来,会让人笑话。这件事又是大公子主持的,参与进去就会被视作对大公子的支持,你明白不明白?” 候二摇摇头,他真的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他打不过,也跑不快,不得第一挺丢人,还是不去的好。 老候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二子,这件事,听爷爷的,你带着护院跟着跑上一圈,跑不下来,就中途下来。但是,也别真的装样子,你也拿出一点努力的劲头让大伙看看,我候家是有人的。我会让三子也去。” 候二支吾了一下,点点头,为了候家的面子,那就硬着头皮顶上去吧! 好歹我有两条腿,比起小公子胡亥已经不知道要强多少了! 胡亥并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父皇答应出来一起看比赛,他就很高兴。其他皇子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动静,反正父皇给的是他的面子。 赵高却对当前的事很犯踌躇,原以为这么大的场面,到时候制造点事端,让大公子下不来台很难看。没想到最新收集到的消息却是大公子在组织各家各户统一思想,而且责任明确,有奖有惩。 咸阳令戚禁据说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他天天盯着下面那些个有秩、三老、啬夫、游徼,生怕有一点点疏漏,弄得大家都很紧张。他们这样做下去,想搞事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不甘心,真是很不甘心! 再看看胡亥,在他面前没无没了地晃悠那条没受伤的腿,真让人心烦意乱。这要是他儿子,一巴掌拍扁了他! 可惜他赵高连个儿子都没有,也不知……,按说他也没干什么缺德事呀? 仇富被叫了进来,他现在也不知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反正这个家挺奇怪,主子的老师要当一半的家,原因无他,主子是个白痴! 赵高说:“仇富,你组织几个护院好好去参加脚力比赛,别的事就别做了。” 仇富不明所以,不是说好的捣乱吗?怎么又变了?他看了看正经主子,正经主子仍然在晃他的腿,没有表示反对。 好吧,本来他也不想捣乱。做坏事要遭雷劈,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能少遭一次劈也好啊! 胡亥斜眼看看赵高,淡淡地“哼”了一声,心说:简单的事让你搞复杂了。取宠就完了,还要害人!你以为那害人的事儿容易吗?那是高风险!万一被抖露出来,连现在的安逸都没有了。 奶奶的,自以为是!那么大岁数白活了。 在各方准备的时候,小寒参加了一个婚礼。 小虎有天到店里来,说他要成亲了,想请小寒姐出席一下。小虎说,大公子身份太高,他也不敢请,小寒姐如果能来,家里人会很高兴,特别是母亲。上次小寒姐给的方子很管用,母亲这些日子轻快多了。小寒姐还那么贴心地送了那个坐便的架子,母亲老念叨,要是不趁着成亲的仪式感谢一下,母亲都过意不去。 小寒自然应允。她把这个信儿带回去,扶苏就吩咐丁满牵两头羊跟她一起去。原本说好的,找到煤矿,兄弟们都有肉吃,现在煤矿都开采了,总不能就不认账了。 果然,和预想的一样,来的都是熟人。 天哪,目前全咸阳都在议论的焦点人物冒顿也来了! “他是怎么回事?”小寒问张龙。 张龙也不明白,他只知道冒顿是跟着龅牙李和大个苏来的。 小山子过来解释:“冒顿是来蹭饭的。本来小虎只请我们来,但龅牙李知道我来就也要过来,他和小虎关系也不错,和我们几个也都熟,但冒顿一听有肉吃就也要过来。这不,就都来了!” 小寒点点头,可能草原民俗就这样,不把自己当外人。 小山子说:“我还是冒顿的老师呢,他第一句雅言就是跟我学的。” 其他人听了这话就笑,小寒问:“你教他什么?” 小山子摆摆手,说:“也没什么,挺文明的,姑娘别问了。” 众人又笑,小寒就不问了,要能说的,小山子早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吃到一半,冒顿端着一小碗米酒过来,拿给小寒喝。他对这姑娘的感情很复杂。他觉得小寒是钻进他肚子里的一条虫子,他想什么小寒都明白,但他目前的尴尬处境也是她造成的。 而且,这姑娘讨厌他。 小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自己倒了一杯,说:“喝酒没问题,有一句话,先说清楚。” 冒顿说:“你说!” 小寒说:“先说声抱歉,我没想把你逼到绝路上去,我只想让人打你一顿,因为你太让人讨厌了。但现在的形势是我不能控制的,你这是走到不归路上了。” 冒顿很大度在“哼”了一声,笑笑说:“我知道姑娘讨厌我,我在这里过的每一天,我都不喜欢,只好去做点让人讨厌的事情,让自己开开心。但冒顿不后悔那天接下了姑娘给的主意。人嘛,总要做点值得的事情,哪怕是一身伤呢。要不活着有什么意思?莫非我冒顿真是为了一餐羊肉才活着的?” “好,这句话,小寒欣赏,这杯酒小寒喝了。”说完,小寒举起杯一饮而尽。 冒顿也一饮而尽。 “哈——,不好喝!”小寒抽搐着脸把杯子放得远远的。小虎娘看见了哈哈直乐。 冒顿也哈哈大笑。 “姑娘愿意和冒顿聊聊天吗?” 小寒抽抽鼻子,这家伙今天不臭。她说:“你不臭的时候,也没那么讨厌。”说着就往外走。 冒顿翻了下白眼,跟了出来,自嘲地笑笑,说:“在草原的时候,冬天冷,没有洗的习惯。” 小寒回头说:“可是,咸阳人只见过你一个匈奴人,看见你一个太子都脏脏的,会认为你们整个民族都脏脏的。” 冒顿又是自嘲地笑笑,习惯这个东西很难改的,慢慢来吧。 “我很快就有儿子了。” “嗯?你有儿子?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小寒很好奇。 冒顿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总之告诉你我很高兴。我总觉得我们两个和这里的人都是不同的。” 小寒警觉地盯着他,这家伙怎么知道的?直觉? 冒顿说:“有了孩子,我觉得咸阳就不再那么陌生了,好像有了点家的感觉。” 小寒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有了扶苏,咸阳也有了点家的感觉。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十年太久,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是我过得最不痛快的一段时间。所以,我也真的需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听了这话,小寒不禁有点同情他,可是,要表示同情的话就太虚伪了,冒顿命运如此,她也有份的。 想了想,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没有办法左右的事情,我刚来咸阳的时候也是这样,找不到家在哪里,也没有办法回去,觉得整个咸阳冰冷无趣,直到遇到大公子,心情才发生变化……,但是他有许多妻妾,我又不愿意和他这样复杂的家庭在一起,……可是,你看,慢慢地接受它也就好了……” 冒顿吃惊地望着小寒:“你果然和他们是不同的!” 小寒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这里有病,想不起家在哪儿,所以,回不去了。也许有运气可以回去吧!” 冒顿点点头,同情地说:“那你比我可怜,我好歹还知道家在哪儿。” 小寒笑笑,说:“所以呢,人要会自我安慰。太子你这样想就不难受了:你想啊,你不在草原的这十年,两边的百姓安居乐业,人们不会再为了粮食和衣服冒险。所以,你虽然孤苦些,也是值得的。” 冒顿长叹一声,说:“这是你一个外人的想法,我真的很难受,我没有自由的,我走哪儿都有人跟着我,我可能放个屁都有人汇报,虽然他们俩不算讨厌。” 小寒摇摇头,说:“那我也没办法劝你了,我真得觉得没有战争挺好的。你我是幸运的,还能坐在一起喝酒,那些死去的人们呢?那里没有你的朋友和兄弟吗?” 冒顿没话说了,他又想起鱼图格被马踩死时的那一声惨叫。那叫声总在梦中撕扯着他。 “太子你放心地去比赛吧,咸阳人虽然不把你当家人,但也不会没有分寸,大公子都做了布置,你没有生命危险的。” 冒顿点点头,说:“我信他。” 小寒心中暗乐,这么容易就信了,大公子有魅力呀!转了个念头,她说:“你只要不挑剔,朋友也是遍天下的,要不是胡亥让你踢伤了腿,他也会和你一起比脚力的,日子嘛,不必过得那么清醒。” 冒顿翻翻白眼,不屑地说:“哼,我从来没把他当朋友,不过是过得闷了,有人陪着乐,就乐上一乐。在草原上,打麻将耍无赖,踢球跑不快,这样的人都没资格和冒顿做朋友!” 小寒又是一乐,劝慰他:“有一乐比没一乐强,日子总要过嘛,不是朋友也没必要四面树敌。就你说的没资格和你做朋友的胡亥,过几天要陪着皇上看你比赛,你看他,多受宠。一个好前程是少不了了。” 冒顿撇撇嘴,“嗤”了一下,他妈妈的,他最不爱听的就是受宠的小儿子的话。 小寒看似无意地说:“你来咸阳不少日子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出兵和匈奴打上一仗吗?” 冒顿茫然地看着小寒,难道除了地理和经济的原因,还有其它内情? 小寒款款地说:“那时我刚来咸阳,有一帮术士聚会,我去凑热闹。有一个很有名的术士,人称卢生的,他说他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上天的喻示。” “上天的喻示?” “嗯,他这么说,就有人这么信,当时好大一堆人围着他。他说,那谕示就是一块羊皮,上面写着‘亡秦者胡也’,我当时听到这话,还以为‘胡’指的是‘胡亥’,我想在场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卢生说,他把这块羊皮献给了皇上。不久之后,蒙恬就开始征兵发兵了。街上的人们这才知道,‘胡’是指北边的‘胡人’。” 冒顿的脸抽成一团,难道这就是内情? “那个卢生在哪儿?” “他的家在桑树园,我去过一次,但也只知道这个。术士这种人你不知道吗?他们怎么说都有理的。往往有些人利用他们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们草原不这样吗?” 冒顿没搭腔,他想起了让巫师烧牛骨来说服匈奴各部的那个夜晚。 他的命运和那个巫师也有关系,和操纵巫师的那些人都有关系。 他奶奶的,摆弄别人命运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在哪儿呢,饭都凉了!”小虎娘出来叫他们回去吃饭。 小寒答了一声:“就来。” 冒顿扭头问:“姑娘,我们算是朋友吗?” 小寒摇摇头,说:“我不喜欢和杀气很重的人做朋友。另外,我也不喜欢你不正经的样子,即便没有大公子,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人。那种讨厌是自然的反应,希望你理解。” 冒顿点点头,遗憾地说:“我理解,不管你怎么想,我把你当朋友。这咸阳,我觉得只有我们两个外乡人能成为朋友。” 小寒一摊手,说:“随便你,我又管不住你怎么想。不过,等你打完了,休养好了,你要是还想挣钱的话,我会帮你,让你挨了那么多打,算我补偿你的。” 冒顿用大拳头捶捶自己的胸,自信地说:“没事儿,冒顿是打不垮的,冒顿结实得很。” ……… 亲爱的书友,小寒是不是有点诡计多端?请在书评区发表您的想法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放羊的也不输给你 初四这天,小寒在布上写了很多大字,让丁满带着人挂到划定的街区去。 “超越自己,就是胜利。” “重视对手,尊重实力” “比赛是一阵子,做人是一辈子。” “爱运动、爱超越、爱咸阳” 诸如此类造势的话。 小寒在店门口还挂了几条授带,买的人不多,看的人不少,上面写着:“跟在我后面跑的是只乌龟”、“跑到前面吃羊肉,跟在后面吃羊粪”…… 西施不理解小寒姐这是要闹啥,小寒也不解释,这是不同时代的玩法,没法解释的。 不过,围观的人多,也算是娱乐造势。 初五终于到了。 起点和终点都在咸阳宫前面的广场,扶苏为了让爹娘高兴,特意这么安排的。 宫里的人不用出来,咸阳宫本就是高台建筑,站在上面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报名的人都经过核对,观众也经过大体检查,其实这只是正式比赛前的演练,除非有人手持弩弓,除此以外,一般的弓箭是不可能射进宫门的,因为射程不够。 除了弩弓,别的恐怖方式就真的不足为虑了。 宫前的台阶上不让站人,把观众和皇帝远远地隔开。 一个膀大腰圆的军士站在高阶之上威严地环视参赛的人们,当他举起手中长鞭的时候,现场一片寂静。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抽在宫前的台阶上,仿佛划破了长空。 参赛的人们好似看到围栏打开的马匹,撒腿就跑。有起跑不力的,被后边人撞倒,值勤的军士一把把他拉起来。那人甩开军士急忙跟上。 两边观看的人群兴奋地哇哇直叫。有喊自家人名字的,也有跟着瞎喊的,还有跟在队伍后面跑动的。 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士举着马鞭呵斥涌动的人群。看到不听话的,“啪“的一鞭子,立马见效了。 非常壮观啊,怎么也有一千多人。 有六十来岁的,有十几岁的,有穿军装的,有伙计打扮的,也有生得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好出身的…… 跑动的队伍渐渐拉开了距离,这下不用担心互相羁绊了。 小寒守在店门口,怀里抱着修心,修文和修德一边一个,紧张地看着人流如潮水般压过来。 修德说:“我真的应该报名的,后悔死了。” 修文说:“以后还有,实在想玩,等这场结束了,让爹爹弄个少年组的。” 修心小嫩嗓子跟了一句:“我也想玩的。” 修德“嗤”了一下,说:“你一个小女娃娃,起什么哄?” 修心撅嘴,又被蔑视了。 小寒说:“不急,咱让爹爹弄个小女娃组的,都是女孩子比。” “嗯,我今天就跟爹爹说。”小女娃骄矜地说。 候二跑过来了,嘴巴张得像个骡子,脸上的汗水像被人劈头盖脸浇下来一样,不过,他还在坚持,旁边可能是他家护院的,一个劲地鼓励:“少年,放慢一点,坚持下来就行。” 候二也顾不上答话,只是甩开膀子跑动。 “哗——”,连候二都像大风裹挟的叶子一样,飘过去了。 老邓跑过来了。他也快不行了,边跑边咳嗽,时不时喊一句“哎哟妈!”他年龄大,身体又重,和年轻人比,纯粹是彰显精神来了。 有人摔倒了,后边人差点从他身上踩过去。那人往旁边一滚,赶紧贴着店铺的墙根坐下。直到人流不那么密集了,那人才垮下肩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嘟嚷了一句:“老子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参赛的人群后面,一群孩子跟在后面撒欢儿地跑,狗也跟着跑。 总之,这要命的十来里路,成就了咸阳人很久没看过的热闹。 扶苏在终点等着。 中尉署的官佐牛祖佑和咸阳令戚禁也在终点候着。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大的问题。 等今天过去,第一波检验也就过了。 围观的人数并不减少,大家都朝一个方向巴望着。 “来了,来了,”人群开始骚动。 牛祖佑大叫一起:“来了,第一名!” 话音刚落,人就到了。那人喘着粗气从军士手中扯了一个写着“壹”的布条。 紧接着“贰”和“叁”也冲过来了。相关的人呼啦一下拥过去。 到了后边,稀稀拉拉地,不断有人跑过来,也不断有人迎过去,但毕竟不如刚才紧张了。 拿了布条的人在亲人的搀扶引领下去登记处登记。奖品非常丰厚,活的羊和活的猪。次一点的,是布匹。 有大户另开一摊儿,专门为了自己街区的人设了领奖区,奖品同样丰厚。李府的老邓跑过去,那发奖品的迎上来说:“邓哥,没您的,您再快点就好了。” 老邓一个大巴掌甩过去,那人笑着跳开了。 今天大家都高兴,得奖的没得奖的都高兴。 老邓本来就不是冲着好名次来的,护院里边有人嫌他年龄大,体力不行,他不服,这才来了。 像他这样情况的人也不少。 统计结果,脚力最好的第一名,是个卖盐的伙计,扶苏一问,人家有基础,以前是个放羊的。 第二名是王元,王翦的孙子,王贲的儿子,果真将门虎子。 第三名是丁满,他个儿小,精瘦,就是腿快。扶苏得意地拍拍他,示意他到后边领奖。 第四名是个半大小子,扶苏一看,认识,是蒙恬的儿子,蒙不弃。 “不弃,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公子,十五了,不弃已经成年了。”蒙不弃喘着气说。 “好小子!应该写封信把这事儿告诉你爹。”扶苏捏了捏他的肩膀。 “不用,等我打完那冒顿再说。”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干净利落。 第五名也是个护院,是公子高家里的,叫周翔。 第六名是商户胡家的伙计,叫李三,跟着搞长途贩运的。 拉拉杂杂,喜气洋洋。 …… 站在宫门口的郑夫人还想看看,旁边陪着的舒仪说:“有好大功夫了,回去吧,要不就累着了。” 皇上接话说:“回去,回去,你都站了老半天了。走,我也回!” 说完,拉了郑夫人就走。 莺美人失望地看着他们离开。 从背影看,郑夫人的腰一点都不显粗,也看不出怀孕的样子。可是,她真的怀孕了呀!她都那么老了还能怀孕,老天,你对我太残酷了吧! 不自觉地,莺美人就把手放在肚子上来回摩挲。胡亥腆着脸高高兴兴地凑过来对她说:“娘,我们也走吧,热闹也看完了,您也怕有些累了,快回去好好歇会儿。” 莺美人勉强笑笑,胡亥生就一张好嘴,但谁不知道他是个草包呢?要是自己生的,兴许会好点儿。 有这么个儿子,有这么个肚子,她在宫里是一点前途都没了! 初五这天的活动只是预热,冒顿参加的是两天之后的比赛。 有了初五那天的经验,扶苏和几个责任人都不那么紧张了,一切按照预设的方案执行即可。 小寒让他找几个跑得快的军士陪着冒顿跑,就怕跑动当中,有人一时冲动,对冒顿不利。扶苏想想也有道理,事情本来很顺,可别出了差子。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大家看的是冒顿的表现、各大户的表现,也看的是他的能力和水平。 他和牛祖佑商量,在划定的路线上布置些军士,一看到冒顿跑过来,就陪着跑一段,等看到下一段执守的军士就撤下来换人,这样,冒顿全程都不会出意外。 冒顿对扶苏这个布置很满意,应该说很感动。虽说他和扶苏各取所需,但毕竟他是这个安排的受益者。 扶苏这个人,行! 土开始化了,但天气还是冷。身上跑得很热,但掉下来的汗珠子却是凉的。 耳边都是喊叫的声音,今天,他的出现让咸阳人都疯了。 “冒顿,那个就是冒顿!” “跟咱们长得差不多嘛!” “冒顿跑得好快呀!” “快,超过他!不能给咱丢人!” “呀,他又超过了一个!” …… 咸阳人真的疯了,没报名的也跟着跑,整条路线都是流动的人群。军士们扯着嗓子维持秩序。不听话的,一条鞭子抽过去。 好在,除了有摔倒的,让人踩了几脚的,自己扭了脚的,也没出什么大事。 扶苏安安静静地等在终点,他对结果不是太关心,谁得第一都行。过了今天,还有角抵,冒顿挨打是肯定的了。 他忽然发现,小寒冒出的这个“坏主意”不错,起码咸阳人很喜欢。而他也发现,除了下命令,其实让别人听话还有其他的方式。不一定每个领导者都像父皇或蒙恬那样的威风凛凛。像他这样的和风细雨,人家也是愿意听的。 第一名来了,天哪,又是那个放羊的!“他叫什么来着?”扶苏赶紧问旁边的牛祖佑。 牛祖佑却顾不上理他,嘴里喊着:“快快快,两个第二,冒顿和王元。” 结果,真的,到了终点两个人谁也不松劲儿,并列第二。 扶苏一把抱住王元,他太争气了!背后背了个大大的“王”字,他这是出来给家族争光来了。 丁满和蒙不弃也到了。 蒙不弃背后也背了个“蒙”字,蒙毅等在旁边,满意地把侄子拉到一边歇着。 后边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不少人背后都写了家族的姓,今天,他们这是打名气来了。 李悟好不容易到了终点,名次都没人记了,太靠后了。老邓迎上去,赶紧扶住他。 “老邓!哎呀,让我喘口气,还是平时练得少了。要是我哥在就好了。” 老邓但笑不语,李由在的话,论脚力也不见得行。但要是比角抵,李由就厉害了。全咸阳同一辈的,没几个人能胜过他。 稍稍歇了一下,冒顿找到那个第一名,一拳打过去,问:“兄弟,你放了几年羊?”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回答:“十四年,十四、五年吧!” 冒顿说:“我放了二十多年羊,咋赶不上你呢?” 那人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认真地回答:“咱放的羊品种不一样吧?我放山羊,你放绵羊,我纯粹靠腿,爬坡下沟的,你是太子,你骑着马放羊,还是一马平川,咋能赶上我呢?” 冒顿服了,道理就这么简单。 王元走过来,气定神闲地问:“怎么样,华夏有能人不?放羊的也不输给你!” 冒顿说:“还有角抵呢,你让放羊的跟我比比。” 他转过身,对那放羊的说:“角抵你行吗?” 那人直摇头,老实说:“不行,我就是腿脚厉害,角抵真不行。” 王元过去,搂着那放羊的肩膀,说:“兄弟,过两天,你看哥哥我的,看我怎么把冒顿太子放倒。” 冒顿呵呵一笑,没说话,他已经准备好了,谁来了都行。到了现在,他也不关心输赢了。他只关心咸阳人对他的看法,对匈奴人的看法。 角抵放在大后天,大家都有几天休整的时间。 扶苏进宫请示,要不要换个地点,怕父皇觉得太闹腾。 皇上问:“你们打算比到什么时候?” 扶苏说:“比到冒顿撑不住了,儿臣估计也就几天。毕竟他一个人对付一群人,总有体力耗完的时候。他知道他会败,但他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一个不屈的匈奴人,儿臣决定满足他。” “嗯,就是要满足他,让华夏人看看,北边有一群人这么顽强,我们怎么办?你别让他太累了,一天比几个,让他歇歇,拉得时间长点儿没关系,让大家看个够。” “父皇觉得地点要换吗?” “不用换,联想看便看看,不想看便不出去看,也没有多吵。” “既然这样,儿臣就去布置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放牧的兄弟们骗了 为了让远近的人都能看得清楚,两三天的功夫,咸阳宫前的广场上搭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 龅牙李问冒顿:“怎么样?这台子你满意吗?” 冒顿没吱声,满意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已经搭起来了,人家又不用问他。 不时有人上台上走一圈,看那步伐,都是有功夫的。他们和他一样,都是来看场地的。 冒顿看见丁满,这人是紧随着大公子扶苏的。 “怎么,就你这样的,也要和我比吗?” 丁满呲牙一笑,说:“太子您说对了,就我这样的。咱虽然瘦小,但瘦小的有瘦小的方法。喏,我旁边的壮实的兄弟,你看行吗?” 旁边那人两手往怀前一抱,撇着嘴自我介绍:“彭润土,公子府护院。” 冒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与他们错身而过。这彭润土又高又壮,不知道下盘扎得稳不稳? 确实如那丁满所说,角抵并不是一定要身高力大的,身量小的也有很多优势,他可以穿裆靠,一般来说,相对于高大壮阔的,灵活性更好。只要他把你“靠”倒了,多壮也白搭。 幸亏和扶苏强调了比赛的规划,要是按照他们大秦军中训练的方法,有十个冒顿也得骨断筋折。 他只是要比出气势,并不是来送命的。 正式比赛终于来了。 咸阳令戚禁站在台上,冲下面的围观者和参赛者一拱手,朗声宣布了几条比赛规则。 第一、可以抱腿不可以拽裤子。 第二、膝盖以下的部位可以踢跘踹等腿部动作,膝盖以上的部位不可以。 第三、允许使用握、扛、摔、拐、抓、别、挑等动作,但不可以用手肘击打对手的面部和上身任何一个部位。 第四、反关节动作不允许。 第五、膝盖以上任意一点着地即为输,三局两胜。 听到规则,围观人群“轰”了一下,戚禁威严地扫了一圈,现场旋即安静了。一群人对付一个人,要是没有严格的规则限制,这比赛还能看吗? 惨不忍睹啊! 戚禁冲台下招了招手,两个穿黑衣的军士上来,他们是来演示新规则之下的对抗的。 这两人只是咸阳卫戍部队中一般的军士,军中有角抵这个训练科目,他们只需把自己平时的状态和水平呈现出来即可。但今天观看的人多,看上去两人还是颇为紧张。 两个人你来我往、有攻有守,三局两胜之后,各自退场。 冒顿对这个序幕很满意,这些华夏人没有借地利欺负他一个匈奴人。新规则用真人演示了一遍,如果还有人假装不懂,那就是故意犯规了。 转过身,他对龅牙李说:“准备好给我牵羊吧!”说完,他登梯上台。 人群又“轰”了一下。这冒顿的打扮太有看头了。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平时邋邋遢遢、松松垮垮,今天一上场,把头发都扎起来了。他上身居然不穿衣服,裤子上系了一条带子,要是那条带子一松,这家伙可能就是只“白条猪”了。 我的妈呀,这可是冬春之际呀,这胡人真是豁得出去! 但有一个地方他保护得挺好,在小腿部位他缠了很厚的羊皮,这样踢打踹的时候,能有效地缓解冲击力。 小寒带了三个孩子和扶苏站在一起。看到冒顿身上刚劲的线条,她有点兴奋地“哦”了一声,心说:冒顿好身材嘛,比扶苏也不差! 扶苏似乎听见了她心里的话,扭头瞥了她一眼,小寒就纳了闷儿了,难道这家伙听见了? “要不,小女娃咱不看了?”她对修心说。 修心撅着嘴摇头。 扶苏说:“看吧,看吧,没什么的。” 小寒翻翻白眼,这当爹的也太随意了吧!女孩子要怎么养育,啊? 她弱弱地抱怨了一句:“幸好不是拳击!” 这时,修心嫩嫩的声音响起:“哦,上去一个胖子!” 真的上去一个胖子。可爱的是,那个胖子也光了上身,他有冒顿两个宽,也比冒顿高出半头。另外,他还比冒顿白,这两人在台上对比鲜明,人群顿时兴奋。 有几个人立刻活跃起来,在人群中蹿来蹿去。 扶苏撩了一眼,冲旁边的木木示意:“看着点。” 木木应声走了。 小寒也看到了那几个活跃的人,他们站得较高,能看得清楚些。 大概这就是联络下注的人。 胡亥这个狗东西,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那白胖子果然厉害,冒顿抱着他的腰有些吃力,腰围太宽了,两手不能合拢,使不上力。那白胖子又重,整个身子狠狠地压着冒顿的背,扛也扛不起来,冒顿用腿去蹩,可还是不行。 围观的人紧张地一声不吭,真是身大力不亏呀! 忽然,白胖子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人群又“轰”了一声。 修文自言自语:“怎么搞得?” 后面站着的孙师傅说:“看脚法,两脚不能平齐,必须是斜步,后腿弓步顶住。” 修文不由得动了一下脚,摆了个斜步。孙师傅伸脚轻轻给他规范了一下。 人群又“轰”了一下,白胖子被顶倒了,居然是四仰八叉的一个姿势。太难看了! 冒顿围着白胖子转了一圈,等白胖子起来。咸阳城胖子很少,也不知谁家的,能把人养得这么胖,太难得了! 这也是圈养的吧? 白胖子悻悻地爬起来,朝下看了一眼,下面有人给他比划了一下,人群顺着看过去,哦,教练在下面示范脚法呢。 三局两胜,还有两局,再接着看。 白胖子和冒顿都哈低身子,直视着对方,脚下移动步伐,寻找攻击的机会。 修心说:“他们要啊呜一口,吃人啦!” 确实,这就像猛兽对峙的一刻。 冒顿猛地冲过去,那白胖子灵活闪避,没扑到,真险!两人各自转身换了方向,又开始寻找新的机会。 白胖子向左猛进两步,冒顿向右闪躲,白胖子忽地止步,原来这是个假动作。 白胖子向右猛进两步,冒顿盯着不动,结果白胖子猛地发力,一头撞过去,“轰”的一下,整个人向座山一样压向冒顿,冒顿向后退了几步,稳不住了,展展地躺下。 白胖子趴着不起来,叫好的声音嗡嗡响,太享受了! 两局平,还有一局,太刺激了!等两人重新站起来,人群屏住呼吸,静静等着。 小寒问:“谁家的人,挺聪明!” 扶苏摇头说:“不知道,以前没见过这人。可能是为了这次比赛,从外面找来的。” 小寒点点头,打冒顿的机会,大家都好珍惜啊,舍得下本儿! “像牛打架!顶住了,顶住了!”修心的嫩嫩的小嗓子在喊。 果然,两人头顶着头,胳膊架着胳膊,腿使劲儿向后蹬着,谁也不松一口气。各自的脚不时地挪动,配合着上身动作,寻找着可以进攻的机会。 两人一僵持就是好长的功夫,围观的人都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精彩一刻就错过了。 忽然,白胖子伸脚去踢冒顿的腿脖子,可是,冒顿却在刹那之间身子伏低,同时“嗖”地一钻,用全身的力量去撞对方的支撑腿,“通”的一声,白胖子摔倒在地。 一座山就这样倒了! 人群“轰”的一声,先是吃惊,接着就是不满和叹息。 也有小声叫骂的。 修德说:“他很机敏!” “嗯,时机抓得好。”修文说。 修德问:“爹爹,一上午比几局?” 扶苏说:“一般两局,但也要看冒顿的意思,他要有力气想多打一局也可以。” 小寒问:“下午不比吗?” 扶苏说:“不比,下午让他歇着,父皇的意思是把这件事拉得长一点儿,让大家有的看。” 修心小嗓子又喊起了:“又一个,又一个。呀,是咱家的,是咱家的!”声音非常兴奋。 众人都看向台子。 这人跟刚才那个大胖子比,太瘦小了吧,还没比,人们就开始吸了口凉气。 冒顿看看走上台的丁满,笑呵呵地问:“准备好了?” 丁满点点头,说:“其实我真不想这时候上来,他已经把你的力气耗尽了,我再上来,即便赢了你,你不服气,我也不觉得体面。可是,抽签决定的顺序,我也只好……。” “自大了吧!别低估别人,也别高估自己,来吧!” 说完,冒顿紧了下腰带,哈低身子,眼睛像狼一样盯着敌人。丁满不再多言,聚敛精神,移动步伐,寻找机会。 两人歘地抱在一起,比起刚才,动作更加迅捷,更有冲击力,人群又“轰”地一声,看来刚才是有点低估这个小瘦子了。 丁满一边逼迫,一边腾开脚“啪”地踢过去。冒顿疼得一激灵,小腿骨会不会断了? 丁满根本不给他缓一缓的机会,连续下脚踢刚才的地方,冒顿急忙扭转身子,照这个踢法,绑了羊皮也不管用。他仗着有点身高的优势,趁丁满集中攻击下盘的功夫,用脑袋猛地一磕,丁满的耳朵“嗡”地一声,瞬间有些放空,人向旁边倾倒下去。 众人又“轰”得一声,哥哥,不能够啊! “啊!”紧接着有人尖叫起来,那人竟然可以这样撑住身体? 更多的人尖叫起来,小瘦子的这个动作太漂亮了!他居然用右腿扭了个八字,生生地支住了左腿,现在他一腿跪下,瞬间让自己从地上弹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重新摆好了进攻的架式。 修德佩服得不行:“这功夫!” 孙师傅趁机点拨:“应激反应,打得多了,自然会有。光一个人苦练是不行的,一定要打对战。” 扶苏说:“他的腿确实很厉害,以前一腿扫过去,把人的颈项都磕断了。今天估计是留了力气,怕后面没得看了。” 小寒听了一缩脖子,身子哆嗦了一下,修心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她,贴心地说:“别怕,他是我们家的人!”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谁替我抱一下修心,我抱不动了。” 修心撅着小嘴抱怨:“人家好心安慰你,你还嫌人家重。呀,不好了,打起来了!” 果然,台上的两个人又缠斗在一起。 冒顿领教了丁满的腿,就把注意力更多集中在腿上。但在激烈对抗当中,一旦存了闪避的念头,就削弱了进取的势头,任谁看着都是心虚了。 丁满狠狠地抓着冒顿的胳膊,这家伙不穿衣服,不使劲儿扣住,都吃不上劲儿。冒顿的头狠狠地顶着他的额角,刚才那一磕现在还疼。他忽地一松劲儿,冒顿向前一扑,他瞬间跪倒,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完了,他要被压倒了! 可是就在跪地一刹那间,冒顿的腿也失去了根,压在下面的丁满左腿为轴,全身用力,整个人带着冒顿反转过来。“啪”,冒顿被他结结实实压在台上。 “哗——”!人们都受不了了,心脏的承受力得多大才行啊! 这,这,这实在太精彩了! “好!” “打得好!” “好,哥今天请你喝酒!” “兄弟也请你喝酒!” 小寒都惊呆了,丁满这个人居然如此诡诈勇猛? 啊?彭彭呢?他是不是更加厉害? 扶苏看她整个人都呆了,得意地哈哈大笑,他怎么可能随便什么人就带在身边,要带也是万里挑一的。 修心高兴得嗷嗷叫。修文拍了她一下,骑在哥哥的脖子上还不老实,当是骑马吗? 第二回合开始了。观众捧着他们的心虔诚地期待着另一个精彩出现。 冒顿长吁了口气,到现在他明确地意识到这是在咸阳,一个高手云集的地方。以往他能战胜无数人,不是他多么厉害,而是那些一起放牧的兄弟太弱了。他们不够狡诈,弄得他也没有学会狡诈,他们或许凶狠,但面对太子,他们玩不出他们的凶狠,这么些年,其实他被他们惯坏了,也骗够了。 如果能在高强的对手当中成长,也不枉我来一趟咸阳! 冒顿狠狠地咬着牙,晃一晃肩膀,今天就是败也要败得漂亮,低级错误不能再犯了! 丁满已经冲上来了,冒顿一把接住,论力气,他是不认输的,他的身量在呢。他亏的是技法,他没想到华夏人把简单的角抵练出了这么多门道。 丁满凝视着他,两人眼睛对着眼睛,谁也不错眼珠,脚下各自较着劲儿,看谁把谁先推倒。 “啪”地一下,两人抱在一起,丁满用头狠狠顶着冒顿的下巴,脚下插空,填入冒顿裆下,右脚一勾冒顿左脚腕子,膝盖使劲一拐,右手往怀前一拉,左手往外一推,“啪”一声,冒顿左臂先着地,然后整个人展展地摔在地上。 “哗——”,人们受不了了,摔得太漂亮了!这瘦哥哥太给力了。 “我们家的人赢了!我们家的人赢了!”修心在修文的肩膀上高兴得一跳一跳的。 周围的人顺着声音瞧过来,哦,那不是大公子吗? 敢情是大公子府上的人,难怪呢! 丁满等着冒顿起来,剩下一个回合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影响胜负了,比不比,随冒顿吧。 冒顿听着耳边的欢呼,望着头顶蓝蓝的天,这天气他妈的真好! 左肩膀摔得很疼,但骨头没事儿,只是肉疼。活动了一下脚腕子,也没事儿,哼,没事就能起来再打一个回合。 他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下兴奋的人群,哼哼,换了下面是草原的牧民,面对一个被打败了的异族人,也是一样的表情。 不算什么,这都不算什么! “来吧,最后一个回合,别留情!留情就是小看我冒顿!” “呵呵,咱没交情,说不上留情!” 说完,丁满发力上扑。可是,只一扑,冒顿就倒了。 “啊?”就这就完了?人群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冒顿自己也懵了?怎么回事呢? 小瘦子怎么骑在他身上了? 现在才觉出前胸像被大锤砸过一样疼。 原来,丁满是把他自己当箭簇射过来的! 尼玛,怎么不说开始呢? …… 这一章写得很开心,如果您也读得开心,请投票推荐。绿萝非常感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各人有各人的福分 连着比了好多天了,冒顿忽然有点腻烦,时输时赢的,看冒顿角抵成了咸阳的一个娱乐。 尼玛,老子是让你们娱乐的吗? 怎么离自己的初衷走得越来越远了呢? 每天下午休息的时候,大夫都会来,确定他身体没受伤就一块石头落地的样子,真让人无话可说。 但即使没受伤,他们也会让他躺下,给他作全身按摩,用跌打损伤药给他疏活一下筋骨。华夏人这一招确实厉害,让他们这么一揉捏,吃得好,睡得香,第二天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冒顿。 嗬嗬,想偷懒都说不过去。 要说没收获也不对,打一打,心情好了很多。 另外,打完了,好几个人都过来和他喝酒,喝完了还跟他一起总结经验教训。这倒是让他觉得咸阳的隔膜感越来越淡了。 那丁满确实厉害。听一起来的彭彭说,那丁满一腿扫过去,有个人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他对自己确实已经脚下留情。 呃,这两个都是把自己放倒的人! 这几个华夏人确实不讨厌,要不是打仗闹的,完全可以坐下来一起喝酒吃肉。 …… 尽管厌烦,但今天这一仗必须得打。已经排好了的顺序,要是不去,还以为怕了他们。 他紧了紧腰带,决定今天穿上单衣上台,已经有人传说:“那冒顿脱光了更好看。”妈妈的,我真脱光了,你们敢看吗? 你们敢把家里的女人们都带来吗? 咸阳宫前的广场上,观众少了很多。 不是因为今天的比赛没看头,而是因为今天的情况很特殊。 安检太严格了! 两里地以外,就排满了中尉署的军士。 凡进场的都是认为可以信任的人。即便是可以信任的,也一律不准携带任何兵器,连那些带有保卫任务的护院、军士也不行。 今天,皇上要出宫看比赛。 是近距离地观看。 禁卫军已经提前安排妥当,咸阳宫前的台阶两列站满了卫队的人。 擂台在中间,离擂台五十米远的地方也布满了军士。只留了一个五米宽的缺口让观众进出。 咸阳宫这一侧是空白的,不能让观众把皇上的视线挡了,皇上来了要站在台阶上视察。 扶苏早早到位,和牛祖佑、戚禁每一个细节都核实一遍,确认无误了,才向宫里送了个信儿。 比赛的程序及场次安排早都送进宫了,今天是王元和蒙不弃参赛,父皇才说要出来看看。 扶苏想,要是能把母亲也带出来,那该多有乐趣。站在高阶之上观看,毕竟效果不好。 但这是宫里的规矩,他也没办法。只能时不时进宫去,把有趣的地方说给母亲听。 冒顿一进场,就发现今日与往日不同。 他已经熟悉这种赛场的气氛,观众一哄闹,他就觉得舒筋活血,可是,今天大家都挺老实,见了他也不敢说:冒顿你脱了,你脱了才好看。 他敏锐地意识到,今天是大秦的大人物要来。 哼哼,不就是胡亥他爹吗? 当老子没见过大人物吗? 华夏人就是属狗的,见了大人物立刻老实。草原的牧民就自在得多了,在他这个太子的马蹄前,打野战的都不带停的。有时候,还得他说一句,呀,忙着呢? …… 胡亥吃力地跟着父亲走下台阶。 今天,一起陪父亲的不止他一个皇子,几乎所有的兄弟都来了。 这让胡亥心里很不平衡。因为请父亲观看的是自己,可是他们蹭过来,就好似把他的孝心遮盖了。 不,应该说是摊薄了。 可是,哥哥们,你们知道胡亥的代价吗? 早早起来,上数不清的台阶,进了宫请了安,候着父亲出来,再下台阶,是数不清的台阶啊…… 伤腿,伤腿啊! 我还得陪着父亲说笑一上午,强颜欢笑,你们知道吗? 我总不能说,父皇,儿子腿疼得不行了,您站着,我坐着。 我也总不能说,儿子的腿得搭上条羊皮褥子,免得将来落了毛病。 我怎么能在父皇面前表现得像个病秧子呢? …… 比赛开始了。 扶苏走上前来,站在父亲脚下右侧的台阶上,和兄弟们站在一起。高往旁边让了让,他一向是有眼色的。 “那是王元?”皇上问。 “对,是王贲将军的小儿子,比脚力也是不错的成绩。”扶苏答。 “呵呵,王家教育得好。估计老王翦现在摔个小伙子都没问题。” “多运动,多调理总是有好处的。”扶苏答。 高在旁边不吱声,父亲如果这么和他说话,他也得像大哥这么回答。这么说才不会出问题。 “呀,这是飚上了!好看!”皇上很开心地说。 果然,台上的一对儿飚上了。 王元的长处还不在角抵这些技击才能,他主攻的是用兵之法。但军中骑射训练这一套要是不精,也是没法带兵的,那会被属下看扁了。 今天他一来,就知道皇上要来。 出门的时候,爷爷就说,前几场皇上都没来,他就等着你出场看看我王家的实力呢。 果不其然,爷爷真会把脉! 但爷爷今天没来,那几天他倒是来看看热闹,但今天他不来。他只说,你随便去比,怎么样都行。输赢都不能说明你是不是将才,也不能说明我王家有没有本事。 王家的本事,不需要你一个年轻人去证明。 带着随便去比的心态,王元来了。 前几场他看过,冒顿是确有实力的。但他打得太老实,蛮力有一把,应变不太够。 他也不打算用多少机巧,要不太欺负人,冒顿这几天已经让人欺负惨了。就这么陪着冒顿玩一把吧! 冒顿架着王元的胳膊,感觉对面这个和自己年纪、身量都不相上下的家伙气都不怎么喘,看来是还有余力呢。 他试探着欺身上前,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一只胳膊搂腰,上前的刹那伸脚去别对方的脚。这一招是他从丁满那里学来的。 哪知他一变换姿势,王元也跟着变,两人的腿跘在一起,双方各向相对的方向推抵对方。 这一僵持就是好几分钟。胳膊太用力了,有些僵。 推着推着,王元忽然撤出右脚,胯骨一扭,右脚绕到后边往腿的腘窝处一磕,上身往右一闪,“扑”,冒顿摔倒在地上。 人群里又是喊“好”的声音。 冒顿翻过身来,让自己面对着王元。他看见王元在笑,这家伙估计早就可以这样做,他这是在耗他的体力呢。 得,想清楚他刚才怎么做的,也不白摔了这一下。 他慢慢地起来,拍拍身上,还好,除了胳膊有点困乏,哪儿都不疼。 不,腘窝处有些疼。不准反关节动作,人家没犯规,可是,他磕得真准啊! 望望不远的地方,皇上笑得真难看。 胡亥那狗东西笑得像朵花,装得挺像个孝子贤孙! 尼玛,这几天老子没少给你赚吧? 两人又抱在一起。 皇上问:“每一场都这么有看头吗?” 扶苏回答:“嗯,各有各的看头。但今天难得他俩的年纪和身量都差不多,这显得比赛结果更富猜想。” “一会儿是蒙家的孩子上场?” “嗯,叫蒙不弃,才十五岁,父皇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很有信心的一个孩子。” “蒙毅呢?”皇上往周围扫了一眼。 扶苏也往周围找了找。平时,蒙毅都是伴着父皇的,比自己这个儿子还亲近,今天,皇子们这么多,估计是躲到后边去了。 很快,蒙毅过来。扶苏把位置让开,他感激地点点头。 皇上说:“来,看完了这场,咱们看你蒙家的孩子上场。” “呀,倒了!”胡亥叫了出来。 果然,冒顿又被放倒了。 王元很有风度地站直了,冲周围的观众拱拱手,然后走到冒顿身边,弯腰给他一支手,冒顿迟疑了一下,把手伸给他,王元把他拉起来。 他的腰摔得有点疼。 人群叫“好”不断。 王元又冲大伙儿拱拱手,冒顿也拱手。 有人喊:“王元好样的!” 也有人喊:“冒顿也不错。冒顿,你还能打吗?” 冒顿冲着下面喊:“没问题,你要不上来试试?” 那喊话的人顿时不言声儿了,人群一阵哄笑。 已经两局了。 冒顿又摆起架式。王元摇摇手,走过来说:“咱别打了,给你省点体力。呆会儿是蒙恬的儿子上场,你把力气拿出来对付他,我这就下去了。” 说完,也不等他同意,就跳下台了。 皇上看了微微一笑。规则他知道,这是为别人让路呢。 王家的人做事都这么讲究,也都这么骄傲。 家风啊! “扶苏,让人把王元叫过来,陪联一起看比赛。” …… 蒙不弃上场。 小伙子太年轻了,嘴上的绒毛细细的,肩膀不太宽,还没长成呢。 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非常沉稳,与他的年龄形成了巨大反差。 这几天,履履出现瘦小胜肥大,低矮胜高壮,对这个年轻人的上台,人们还是抱着极大的期待。谁说,不会再有一个奇迹产生呢? “你是蒙恬的儿子?” “正是,蒙不弃是也。” “你父亲要是知道咱们今天的事,肯定很高兴。” 蒙不弃顿了一下,接话说:“头曼单于要是知道我们今天的事,肯定也很高兴,起码,你在咸阳过得不错。” 冒顿被噎住了。这话说得有些气人。 年轻人,不需要这么气盛嘛!有没有人教过你怎么和人聊天? “来吧,让功夫说话!” 蒙不弃猛地扑了上去,冒顿也不闪避,他那小身子板还闪什么闪? “啪”,两人撞在一起。冒顿心下一惊,这小子筋骨很硬,到底是有底子的。 蒙不弃抓住冒顿的肩头,觉得像抓了块铁坨,父亲也是这样,仿佛怎么样都无法动摇他分毫。他有些急切,推了几把推不倒,不敢贸然抱他的腰去压他。他直觉自己的腰不如冒顿的有力,他必须绷紧后腿才能支撑住身子。 怎么办呢?他一时有些慌。 冒顿心里嘿嘿一乐,到底是年轻,什么都摆在脸上。今天终于碰到一个嫩芽子。 可是,赢一个孩子,好无趣啊! 即便赢了蒙恬的孩子又如何,一点儿都没意思。自己还是在咸阳做人质。 这时,蒙不弃伸脚去踢他,他踢的地方很特殊,是他的腿肚子,妈的,这是正常踢法吗? 冒顿气了,他猛地一压身子,把蒙不弃的胳膊扭住,身子压在他的后背上。 哪知,蒙不弃腰一扭,顺利解扣,侧身攻击他的膝关节。正是刚才王元踢中的地方,他本能地一闪,整个人甩了出去,踉跄几步,终于稳住了。 人群“轰”地一声,没想到小伙子这么厉害呀! 蒙不弃很兴奋,状态来了,反应就灵活。刚才有些过于急切了。 观战的始皇帝对蒙毅说:“不错,这小子不错。” 蒙毅淡淡地说:“初生牛犊总是不怕虎的,让虎教训一下,对将来好。” 扶苏接话说:“也别教训得多了,打击了信心就不好了。” 蒙毅说:“没事儿,家里的教训他能听得进去,他的信心不会因为夸奖而存在,也不会因为打击就消失。” 听了这话,皇上颇有兴趣地问:“那是因为什么而存在呢?” 蒙毅说:“信心因为实力而存在,而对实力的追求又和蒙家的荣誉和国家赋予的责任有关,当他明白这些,自己受到的那点宠辱就都不算什么了。” 扶苏和高都不住点头,世家就是世家,这种传承下来的自我定位是厚重而坚韧的。 王元也点头,他家里也是这么教育他的,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胡亥又叫了一声儿,刷了一下存在感:“倒了!哎,倒了。” 是蒙不弃倒了。 蒙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就是为了验证他刚才的话:让虎教训一下,对将来好。 还有两局,才能决定胜负。 两人又掐在一起。 胡亥站得腿疼,那条受了伤的腿看来真的坐下病了,都是这个冒顿弄的。 奶奶的,得找个机会阴他一下! 蒙不弃这小子看来是不行,平时自视颇高,都不跟他们这一班子人玩儿,现在落冒顿手里,能好得了吗?冒顿那家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啊! …… 然而,眨眼之间,被放倒的居然是冒顿,是胡亥看不上的蒙不弃扳回了一局。 胡亥这个气啊,冒顿你那脚是摆设吗?你踢我咋那么厉害呢? 人群“哗”地一下,信心都回来了,小伙子太争气了。 胡亥忍不住了,这是多好的赌局啊!他冲着身边的将闾说:“哥,你说谁能赢?” 将闾鼻子哼哼了两下,说:“将闾希望蒙不弃赢!” 胡亥热情在追问:“你敢不敢赌一把?” 将闾淡淡地说:“不是敢不敢,而是想不想,将闾希望蒙不弃赢。” 胡亥弄了个没趣。 将闾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心说:“当着父皇的面也敢赌,你财迷心窃了?!你母亲的,想死别拉着老子。” “扑通”一下,蒙不弃倒地,人群失望地“唉”声一片。 胡亥也“唉”了一声,多好的赌局错过了机会,要是刚才将闾敢赌,他就赢了。 比赛结束了。皇上兴致很高,让扶苏把台上的两人都叫过来。 两人上前行礼。蒙不弃行的是臣子的大礼。世家子弟,礼节是不可能出错的。冒顿深深鞠躬,他不算臣子,这一躬也说得过去了。 皇上让他俩到近前说话。 “冒顿太子,这几日身体还行吗?” 冒顿抬头朗声答道:“谢谢皇上关照,冒顿身体很好。” “还想打下去吗?” 冒顿想了想说:“不想打下去了,但是还得打下去。” “哦,为什么这么说?” “有人憋着一口气想通过教训冒顿来扬名立万,人家准备了很久,冒顿想,还是成人之美吧!” “哦,你是这么想的?” “是,皇帝陛下。冒顿本来想狠狠挨一顿打,也狠狠打一顿人,让人质的心中之苦找个出处,但是大公子如此关照,大家都不会狠打冒顿,冒顿还得了将养的时间和条件,这样持续下去,冒顿挨打或冒顿打人都成了咸阳人的娱乐,所以持续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 “呵呵,你倒是个直爽人,跟你说话很省心。那么,今天下午准备干什么?” 冒顿愣了一下,问这么具体干嘛,要约我吗?人质有这待遇吗? 他随性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元,问:“王元,今天下午一起去喝酒,怎么样?” 众人都看向王元,王元迟疑了一下,说:“喝就喝,怎么喝都行。” 皇上无声地笑了一下。胡人就是随性。王元也挺洒脱。 冒顿又看了看蒙不弃,问:“你呢?你这么小,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请你一起喝?” 蒙不弃皱了一下眉毛,不满地说:“怎么小了?我是成年人,要喝便喝,谁怕谁?” “哈哈哈……”皇上笑出了声儿。 众人也觉得气氛轻松了。 皇上扭脸看着比蒙不弃稍长的胡亥说:“胡亥也需要多练练,你看他们经常练功的,肩膀都是宽的,看着多精神。” 胡亥赶紧点头,父皇还是最关心他的。 冒顿不咸不淡地冒了一句:“陛下,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我等打斗或为理想,或为家族名望,或为个人爱好,小公子只须看着我等打斗,就可以坐等钱财上门,何须如此劳心劳力呢?” 现场一片安静,刷刷刷,目光如箭矢一般凉嗖嗖地射向胡亥。 冒顿心中只有一个字:“爽!” 第一百八十章 挽救与抛弃 冒顿等人回去喝酒了。 扶苏和众兄弟被留了下来。大家陪着父皇回宫,父皇阴沉着脸,大家都得陪着小心。 将闾冲高使了个眼色,有点兴灾乐祸。 高没理他,把眼神瞟向别处,这种事越不掺和越好。反正是个看戏的,又没希望站在台上,站在前排、站在后排,差别有多大呢? …… 回到宫里,众兄弟老老实实地跪下,看着整整齐齐码放在眼前的十六个儿子,皇帝忽然觉得这是他这几日下的象棋,兵是兵,将是将,相是相,若是他们各自为战,还不足为虑,要是彼此配合协同,还真不好对付了。 “胡亥,你到近前来。” 胡亥耷拉着脑袋走过来,心里把冒顿祖宗八代操练了个遍。可惜他们匈奴人的支系是搞不清的,要不,他得了空就去掘他家的祖坟。 “说说冒顿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坐等钱财上门?” “父皇,那就是冒顿随口瞎咧咧,他一个胡人哪能表达清楚,好不容易学两句雅言就到处显摆,谁哪能把他的话当真呢?” “哼哼,胡亥,是不是你认为这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你最聪明?” 父皇的声音越听越冷,整个厅堂像结了霜的早晨,让人缩手缩脚。胡亥的后背开始出汗,他觉得后面的兄弟们都在盯着他,他们要看他出丑,都等着落井下石。 伸手抹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他咬了下嘴唇,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吧! “父皇,儿臣和冒顿有过节,他才那么说的。” “什么过节?” “他把儿臣的腿踢断了,儿臣把他赶出儿臣的家门,从此不与他来往,他不能蹭到吃喝,才怀恨在心。” “你一个皇子怎么和他走得那么近?” “他是匈奴太子,儿子要向他传播我华夏文化,来改造匈奴人野蛮的精神。结果儿子跟他玩的时候,他把儿子的腿踢断了。” “你说他是故意的?” “这个——,儿子想,这种可能性有吧?” “你要认为有,就去把他的腿踢断了,还能容他当着联的面奚落你?你的出息呢?” “儿子这不是只是怀疑吗?儿子毕竟是一国皇子,他即便是人质,也不适合轻易就挑起事端吧?” “哦,这么说,你倒是为了国家忍辱负重喽?” “儿子是这么想的。” 始皇帝让他气得笑了,他怎么这时候还花言巧语呢?想起蒙不弃那张刚长出胡子的嫩脸,这人跟人怎么比呢? “那冒顿害了你,还敢当众奚落你,倒是好大的胆子!你看父皇怎么处理他为好呢?” “父皇,儿臣以为应该把他关起来,每天只给他吃一餐饭,一年都不给他吃肉。” “呵呵,胡亥,现在你不考虑传播华夏文化的大任,也不考虑双边关系了?” “呃——,父皇,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 “闭上你的巧嘴!”皇上厉声断喝,伸着手指点着他说:“你要敢像冒顿一样,站在台上让咸阳人去打,父皇就信了你这番鬼话。他即便是阴了你,心里也装了他的民族,是个让人不能轻看的人。你即便是报复他,你所做的鬼祟之事也无法让人把你和皇家的门楣联系起来!” 皇上的声音震得大殿嗡嗡的。 这话太重了。 所有的皇子们都打了个哆嗦,这是要干嘛?要把胡亥逐出家门吗? 将闾心中一阵暗爽,胡亥这家伙的狗尾巴早就该修理了。该!让你这次疼个明白! 大殿里仍然是皇上严厉的声音:“你,半年不许出门,闭门反省!要是有志气,你练就一身本事,也摆个擂台,做个敢挑战、敢挨打的人!” 胡亥腿一软,咕咚跪下,哆嗦着说:“儿臣遵命!” “其他人都散了,扶苏留下!” 众人互相看看,行过礼,溜溜地走了。 大太临梁辰轻轻递了杯茶,又轻轻退下了。临走时看了眼扶苏,不知大公子留下来是福还是祸。 怕是盛怒之下,谁也得不了好吧! 扶苏硬着头皮近前一步跪下,说:“儿臣请父皇治罪。” 皇上抬眼看了一下,严肃地问:“什么罪?” 扶苏艰难地开口:“儿臣也说不上具体的罪名,但胡亥这件事儿子是知情的,知情而没有阻止,是儿臣的不对。” “你知道不对,那么你做了什么?” “儿臣让人调查,掌握着情况。就怕因为利益分配的事情闹开了,失了皇家体面。也怕影响了整个擂台赛期间的和谐。儿臣想等这件事结束了,再做打算。但今天看来,儿子确实是想得太多了。应该在知道这件事时立即阻止,哪怕阻止不彻底,也得做个姿态出来,让人知道这事是不应该跟着参与的。” 始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扶苏,你又想多了!” “是,儿子确实想得太多了。儿子知道自己劝说他是不管用的,而且他很不喜欢儿子管他的事,就想,只要不闹出事来就随他去吧。而且,儿子们如果闹得不愉快,难免影响了很多人的关系,父皇的心情也必然不好。所以,能模糊过去的,就想让它模糊过去。没想到,冒顿不满意胡亥所为,把这事儿挑明了,终究还是影响了父皇的心情。” “儿子真是做错了,以前总认为,人总是有力所不及的事情,如果什么都要管,什么都想管,那未免太苛待自己。但今天,不说其他,儿子确实没有尽到帮父亲分忧管好弟弟的责任,儿子请求父亲责罚。如果没有罪名,父亲就打上儿子一顿,让儿子记住今天的教训。” 皇帝皱了皱眉头,这又是一个会为自己辩解的,说是错了,可是你能挑出他的错吗?每一个理由都是在为你着想,每一句话都入情入理,怎么处罚呢?他都三十岁了,还能脱了裤子打屁股吗? 他娘的,幸好这些棋子是各走各的路数,要不还真不好对付了! 沉默了会儿,当爹的缓和了下口气,问:“扶苏,那些参赌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扶苏心里稍稍轻松了些,说:“这事儿不好办,儿子打算抓大放小。很多人就是图个热闹,平时也都是安分的,因为这次的事件不值得闹得沸反盈天。而且和胡亥玩的一班子朋友家庭都不一般,不好因为孩子们的事情牵扯到大人的情绪,毕竟大家都是兢兢业业为国事操劳的。所以从大局考虑,父亲刚才对胡亥的处罚可以让一定范围的人知道。我们皇家都严管自己的孩子,那么其他人家自己看着办吧!” “怎么个抓大放小呢?” “赌资巨大的要成倍地罚,个人送军中强制训练以示惩戒。在赌博活动中起主要作要的要一起送去训练。无事才会生非,也许这么一惩戒,他们的家长还要感谢这个机会,要不他们也拿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 “就这样?” 扶苏点头,“是的,父皇,儿子只想这样做。确实牵扯到的朝廷官员比较多,而且不是本人,是他们的家人,儿子以为这样惩戒尺度比较合适。” 皇帝沉默不语,扶苏总是从大局着想,这点确实是其他皇子不具备的。 唉,虽然不让他满意,但目前这是最能干的一个儿子了。 “那就让胡亥也到军中强制训练吧,给他找最严厉的、最不讲情面的军官,让官员们看看,皇家的孩子有了错同样责罚!” “是,儿臣会去办好这件事的。” …… 冒顿的擂台还摆着,每天依然有人上去比试比试。这俨然成了咸阳人茶余饭后一项很重要的活动。人们见面打招呼都说:“今天谁赢了?”“怎么,又让那胡人牵走一头羊?” 赵高从台子下面经过,看了几眼,有点意兴阑珊。 冒顿刚刚赢了一场,兴奋地接受台下面的叫好声。 这个胡人,在咸阳过得越来越滋润了! “哟,赵大人,您也来了?您不上去比试比试?” 说话的是杜新意,咸阳县衙门里的一个管马匹的蔷夫,赵高嘴角扯了一下,算是招呼。要不是都城在咸阳,这个级别的官员,谁愿意搭理? 那人仍然热情地套近乎:“要我说啊,只要您一上去,那胡人冒顿立马就得趴下,都用不了三个回合!” 赵高回头望望冒顿,一扭眉毛,轻轻地丢出一句:“他配吗?” 其实没说出来的话是:你配吗? 他没再理那个姓杜的,转身走了。 这两天他非常郁闷。胡亥被弄到军营集训了,皇上根本不管他腿上有伤,给他找了人称“黑脸宋”的屯长带着。 他烦恼的不是胡亥受罪,那小子早就该受点罪了。他烦恼的是皇上不信任他,明明这点事他都可以做,但皇上并不把这事交给他。要知道,胡亥可是他一手带大的。他和胡亥在一起的时间,比皇上他亲老子都多。 这次胡亥犯了事,皇上都没像以往一样,把他叫去训上一顿。 不训,却比训了还让人难受。 也怪他,明明知道胡亥找人参赌,没有劝阻他。虽然胡亥是个混蛋,不见得听话,但作为合伙人的意见,还是有分量的。他还是太放纵他了。 细节决定成败,这是个教训! 这次放到军营当中操练,算是挽救,如果再有下次,说不定就是抛弃。要是那样,他也没办法了。 “哟,这么巧,遇上赵大人了!” 赵高打起精神,这人不能不理,刚才那个是杜彪的爹,现在这个是候二的爷爷候始坤,和老候同朝为官,不理怎么行呢? “候大人您也来看打擂?” “我看什么看,只是找找孙子。” “候二不是送进去集训了?” “呵呵,还有候三,候二我是不抱希望了,这个候三得看紧了,可不能再多一个废物。” 赵高点点头。人家没有候二还有候三,也许还有候四、候五,而他只有一个胡亥可用,这个要是不中用,就真的没什么可用了。 唉,真应该上去和冒顿比上一比,出出胸口这团闷气……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想看我打冒顿吗 胡亥被制裁,最高兴的小寒,她领着修心在院子里不停地扭来扭去,从“北京的金山上”一直唱到“巴扎嘿”。 “小寒阿姨,北京是你家吗?” “对呀!” “那里好不好?” “有家的地方都好!” “那你带我逛逛吧,咸阳太闷了!” “嗯?”这么点的小人儿嫌咸阳太闷了?什么情况? “娘不让我出来,怕我学成野丫头。可是,我看你每天到处乱蹿就挺好的。” “到处乱蹿?难道小寒阿姨是只老鼠吗?”说着,小寒弓着腰,举起两只手放在下巴跟前,嘴里“吱吱”叫着,开始满院子乱蹿。 修心抱着肚子咯咯笑,也学着小寒的样子,“吱吱”叫。 “小老鼠啊,快点跟上来呀,慢了就吃不到好东西了!” “来啦,一定要给我留着啊,要不老鼠爹爹回来要打屁屁的。” “小老鼠啊,要悄悄地溜边儿走啊,可别让人发现了呀。” “知道了呀,大老鼠,要发现也是先发现你呀,你看你长得多招人呀!” …… 扶苏一进院子,就看见两只鬼鬼祟祟的“老鼠”在“吱吱”叫。把马缰绳交给有财,含着笑,他安静地望着她们。 这里就是缺个孩子,有了孩子,整个院子都显得生机勃勃。 可惜,小寒不要孩子。 可是,她还这么爱孩子,是打心眼里喜欢孩子。 唉,她到底是顾虑什么呢? “爹爹”,小丫头脆脆的声音响起,却是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这么大的声音,小老鼠都要被人发现了!” “嗯——,你就装作没发现嘛!” “好吧,我闺女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了?”扶苏装模做样地找了找,一把把小寒抓了过来,“啊哈,我找到我闺女啦!” 小丫头不依了:“我才是呢,我才是呢!” 扶苏把两个都搂在怀里,“你们两个都是,都是我的小闺女!” …… 三个人闹了一会儿,扶苏说:“李由要回来了。” “嗯?”小寒眨巴眨巴眼睛,李由要回来,这是回来休假吗? 扶苏望着小寒迷糊的表情,心中暗爽,李由是单相思,小寒根本就不挂念他。 啊哈,兄弟,本公子好同情你啊! “过几天我们一起吃饭!” “哦。”小寒淡淡地应了一声。 说是李由要回来,可是先见到李由的倒是小寒。 这天大早上,小寒早早来到店铺。西施这几日赖床,她只好勤快些顶上。 正打算和值夜的胡黑毛交接一下,见旁边有个人牵着马不动弹,直愣愣地看着她。 “啊,这不是李由将军吗?”她赶忙放下帘子,行了个礼。 李由讷讷地笑了笑,心里有许多话,却不知说什么是合适的。她和他梦里的女子一样美丽亲切,隔了一年,总算是又见着了。她穿着白白的二毛皮的坎肩,里面是红色的毛衣,看着温暖而清爽。 想了下,李由说:“我去了后园,才知道姑娘搬出来了。” 小寒微笑着点点头,轻声说:“嗯,是秋天搬出来的。一个人过,不是日子。” 一个人过,不是日子。难道两个人过,就是日子吗?李由心里酸酸地想。 关键是和谁过吧! 他禁不住说:“大公子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呵呵……”。 小寒笑着接话儿:“小寒知道,大公子是人宠大的。不过,没事儿,我就当他是个孩子!哄着他就是了,我不会跟他较真儿的。” 李由心里“汩汩”地冒酸水啊,哪个男人不想让女人把自己当孩子宠着? 尤其是被这样善解人意的女人宠着,那该是怎么一番人间乐事? 望着小寒温良娴雅的样子,李由后悔了,今天他不该一时冲动就过来,这纯粹是找虐来了。 小寒转移话题:“将军是回来休假吗?先生他想你了。” “休假?嗯,算是休假,只不过比往年提前。父亲让回来,说那个冒顿也该歇歇了,让我狠狠揍他一顿。” 小寒不禁捂嘴笑了,这老头子越老越像小孩子,这么喜欢凑热闹! “比赛有规则的,哪能乱来,先生真是任性!” “呵呵,姑娘说得极是,父亲就是任性。不过,姑娘想看我打冒顿吗?” 小寒怔了一下,这话怎么回答呢? 李由也自知失言,这话虽是心里的话,但说出来就有点求爱的意思,或许人家也可以看作是调戏。 看李由一脸的窘迫,小寒和缓地说:“当然想去,小寒会和大公子一起去。我们还要为将军接风呢。” 李由“哦”了一声,便找不到话了。 她说“我们”,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李由,你的梦也该醒醒了。 牵着马,到了渭河边,这是和扶苏常来的地方。一早上就让人给扶苏送信儿了,扶苏上午有事,会晚一点过来。 河水奔腾,声音很大,仿佛一冬天淤积的情绪都因为春天的到来打开了闸。 想起去年,她在河边孤零零地唱歌,记得她唱到“鸽子”,还有什么呢?“哈瓦那”,也许那是个地方,一个遥远神秘如她的地方。 她仍然没找到家人,但她现在有家了,这是好事,应该为她高兴。 对,应该为她高兴。 也应该为扶苏高兴,毕竟是他,是知根知底的人,他会对她好的。 …… 虽然做了一番自我安慰,可是,一见到扶苏,心里的感觉就不对劲儿了。 “怎么,大公子的跟班换人了?”牵着马走过来,先给了扶苏一拳。 扶苏也回了一拳,笑呵呵地说:“跟班让小寒打发了去给老丈人家效劳去了。这两个是专门保护我的,功夫不错。” “对嘛,以前我就说,找两个人跟着,防着万一,你终于肯上心了!” “呵呵,小寒总神经兮兮的,总觉得有人要害我,为了让她安心,我才这样做的。” 李由又给了他一拳,看他幸福得冒泡他就生气。 “喂,我说大公子,兄弟一年不见了,一见面就小寒、小寒,你是专门来气人的吧!” 大公子又是一脸贱笑,“嘿嘿,我就是不提,你心里不也有吗?可是怎么办呢?兄弟还是兄弟,这也不是推让的事情,你就认了吧!” “哼,认了?哪那么容易?” 扶苏还是笑,说:“哥哥,你说要怎样吧?这件事发生了,就退不回去了。再说了,我能多娶,你能吗?你娶的可是皇家的女儿!” “让你气人!让你气人!”李由抡起拳头砸过来,扶苏笑着躲开。 李由一扔马缰绳,站定了,气呼呼地说:“不许躲,今天让哥哥我打一顿,这事儿就让它翻过去。” 扶苏把羊皮坎肩解开,一边脱一边说:“我就知道你这个德性,从小到大,凡事打架解决。可是要说好了,咱俩打架可以,不许打脸,你把我打得不帅了,小寒该不喜欢我了。” “又提她,找打!”李由抡起拳头砸过来,扶苏伸手去挡。 两个人真抓,真踢,吓得丁满和彭彭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公子让人家打,可是要打出个好歹来,也不好办吧?两人只好密切注意着形势的发展,万一不行,得立即拉架。 两只雄性动物终于打得有点累了,扶苏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怪叫:“好了,不打了。你厉害,行不?” 李由也跌坐在地上,又不甘心地杵了他一拳,说:“看看你,不思进取,每天就知道躲在温柔乡里卿卿我我,也不知道用功。真是连以前都不如了!” “呵呵,”扶苏仰头大笑,“哥哥说得对,扶苏得好好用功,保卫家庭、保卫国家。” 李由“哼”了一下,转头不想理他。 扶苏转过身儿来,杵了李由一拳,说:“怎么样,现在舒服了?” 李由撇了一下嘴巴,说:“好像舒服了。以后你要是不对她好,小心老拳,知道不?” 扶苏笑着摇摇头,说:“不会的,现在一般是我纵着她,哪敢不对她好?” 李由点头,说:“哎,幸好是你,换了个人,我就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特别担心,等我回来她变成我的小妈,还好,这个结果比那个强多了。” 扶苏睁大眼睛:“什么?你这都想过?” “嗯,真的想过。我父亲,你看他老了,其实身体不错,他对小寒挺好的,但谁知是哪种好,再老也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扶苏点头,幸亏小寒搬出来了,这想想真后怕呢。 李由看他那样子就禁不住逗他:“哎,我说大公子,也别说我父亲那么大年龄的,是个男人都可能对小寒有意。我可告诉你啊,别让小寒在皇上面前露面,她一露面,一张嘴说话,呵呵,你哭都没处哭去!” 扶苏愣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这个事情真的得注意呢。 李由得意地哈哈大笑,扶苏认真了,他还是那么不禁逗。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也许十年并不难过 李由终于上了擂台。 李悟在台下看着哥哥,心中不禁自豪。看看那身板儿,看看那威势,蛮人冒顿这会得吓尿了吧? 老邓笑眯眯地牵着一只羊,这只羊只是个态度,呆会儿还得好好地牵回去。老爷叫大少爷回来的时机真是太好了,城里的大户差不多都打完了,剩下的就让咱李府抄底吧! 这叫啥,这叫狂欢终结者! 冒顿看着上台来的李由不由得精神一振,身手怎样,暂且不说,单就这份气度就有足够的威慑。他眼光甚是平静,不像其他人,一上来先藐视对方,或者如临大敌,这平静是千锤百炼之后的信心和经风见雨之后的淡定。见到他,冒顿觉得,他无数次对自己的期许,可能就是这样。 对,冒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就应该是这样! “李由,大秦子民,请了!”那人抱了一下拳,算是见礼。 台下站得近的人们“嗡”了一下,交头接耳,冒顿知道,这是遇上名人了。 “冒顿,咸阳人质,请了!”冒顿也抱一下拳,见礼。 人群哄笑开了,前多少场,冒顿都没这么介绍过,今天这是怎么了,拿自己开涮?最后一场比赛,这是要派送笑料给咸阳吗? 两人直视对手,摆好架式,调整步伐。真的战士,无论身处何境,眼中只有敌手,没有其他。 冒顿试探着近前,迟早要交接,有多少能耐就使出来吧!他使出全身的力量去撞击李由,因为他比李由矮一点,他想着可以把力量集中在对方的腰腹,避开对方臂膀的力量。同时伸手去抱对方的腿,趁撞击的势头把对方扳翻。 李由看他冲过来没躲,并不是躲不开,而是他就想跟他比比力量。冒顿冲过来时矮下身子,他就知道他的打算,当冒顿到了怀前,赶上对方发力的机会,他利用身高的优势一把抱住对方的腰。他身子下压,两腿牢牢地锁住地面,冒顿要往起扳,他就往下压,你再扳,我就再往下压,压得冒顿就像被绳子绑住一样,束手束脚,有力使不出。 两人就那么僵持着,除了脚部有小幅度的移动,站得远的人都看不出什么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冒顿渐渐感到吃力,汗珠子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长时间使劲,胳膊有些痉挛,他要不行了。 李由感受着冒顿身体的细微变化,深吸一口气,一把把冒顿从怀里提起来,人群“轰”地一下,妈呀,这是要把他摔死吗? 现在,冒顿可是头朝下! “扑通!”一声,冒顿飞了出去,胆小的人都不敢看了。 我的妈呀,太惊险了,是背部着地! 冒顿躺在台子上,空白了好大一会儿,他娘的,天真蓝,最后一天,终于让他遇上真神了。 李由没动地方,等他起来。在哄叫声起来的时候,他仍然保持着战斗的状态。眼前只有对手,没有其他。 小寒悄悄捏了捏扶苏的手,李由太厉害了。昨天李由和扶苏打架,扶苏一身的淤青,看今天李由这个架式,对扶苏那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扶苏开心地呵呵笑,扭头说:“看,咱兄弟,就是厉害!” 小寒一缩脖儿,这个心地单纯的家伙,让人打一顿还替人高兴! 不过,这就是扶苏可贵的地方,重情谊,有胸怀。 冒顿终于站了起来,他托了一下腰,走了两步,好像是没事。就刚才摔那一下子,角度不对,他就得终身残废,看来,对方是打斗老手,是个做事讲究的人。 好,这样的人,冒顿喜欢! 第二轮开始了。 冒顿吸取上次的教训,没有先动,他要等着对方动手再做反应。 果然,李由满足了他的心愿,李由上来就抱着他的脖子,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问题是李由的到来太突然,没有给冒顿反应的时间,而且人家抱脖子,人家有身高优势,你怎么办,你只能抱腰,可是对方的腿呢,那么粗壮的腿随着身体的到来,直接冲击他的腰部以下的部位,这时候,谁的腿部有力量,谁就能扎得住根。 又僵持住了。 人群屏住呼吸。 小寒手心里全都是汗,她不自觉地随着人家用力。 “扑通!”冒顿又摔倒了,李由趴在他身上,临倒地时,用手在他腰上垫了一下。 冒顿躺在地上喘气,他现在全身无力,对方真得太有劲儿了,把他那全身的力气都要耗完了。 李由单膝跪地,上半身起来,伸出一只手给他。 冒顿勉强给他一支手,他其实还没歇过来。但这时候不接这只手,就有点不识抬举。 要知道,倒地的刹那之间,人家变换了姿式托了他一下,要不是这一下,谁知道他要在炕上躺多久呢? 两局全胜,比赛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人群看到这个结果,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力量太悬殊的比赛,就是没有看头的比赛。 “怎么样,你还行吗?要不,不比了吧?”李由平静地问。 冒顿起来,看看四周,看看天,想起远方的草原和草原的蓝天。他活动了下酸疼的肩膀,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比完三局,算你成全了我。” “成全?” “对,是成全!” 李由沉默片刻,父亲大体跟他说过冒顿挑战的初衷,好吧,成全就成全! “那么,来吧!”李由往后退了一步,摆好架式。 冒顿也往后退了一步,哈下腰。现在腰很疼,胳膊、腿都力量不足,这是严重消耗的结果。他盯着前面威势依旧的李由,努力保持着步伐,他不能让腿部的肌肉发抖,不能乱了步伐。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抱住李由的臂膀。李由隆起的肌肉像铁垞一样,他用力掐住,可是用不上多少力,也掐不住。 李由感觉到他没多少劲儿了,此时放倒,易如反掌。要不,站着陪他一会儿? 他不是说成全吗? 可是站着成全了他的面子就是成全吗? 不,结结实实地摔倒他才是他要的成全。 好吧,成全他! 腰部一用力,胳膊一扭,脚下顺势一顶,冒顿被放倒。 这次,人们没听到“扑通”一声。因为他是软软地倒下的。 围观的人群觉得不够精彩,欢呼声不够热烈。 李由没有马上下台,在台上站着与冒顿对视了一会儿,从冒顿的眼中看到了得偿所愿。 这一刻,冒顿是个受人尊重的人。 冒顿从台上爬起来,有些打晃,李由看了一眼他,没管他,从台上跳下来。 “哎,李由,别走!”冒顿喊。 李由住脚回头,“怎么了?” “我要找你喝酒!”冒顿干脆坐在台子上,这下不打晃了。 “我没空,有人约好了请我吃饭。” 说着,大公子和小寒已经迎了上来。大公了锤了李由一拳,这家伙,像牛一样,当了将官,还像当年一样勤学苦练。 冒顿伸长脖子:“喂,大公子,是你请客吗?叫上我,行不?” 听到的人纷纷侧目,这胡人倒真是不见外,还有主动让人请的?大公子是随便请人的吗? 扶苏默了一下,这冒顿现在不那么讨厌了,但他们还没到凑到一堆儿吃饭的份儿上。 “今天不行,我们兄弟一年不见,有很多话说,你去了不方便。” 冒顿高声大嗓地说:“有什么不方便?你们谈军国大事的时候,我到一边去。我就是想和李由喝杯酒,我对跟你喝酒没兴趣。” “哦?”众人算是开了眼,这胡人就是不一般。 扶苏看向李由,“你说吧,你看,他迷恋上你了。” 这个“迷恋”让李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办为好。按说喝杯酒也没什么,军中的兄弟打完了也经常一起喝,问题这是扶苏请客。扶苏虽是爽直友善的人,但他一个人质的身份,毕竟是不方便吧。 冒顿又说了:“我和小寒姑娘是朋友,你让她说。” 听了这话,小寒恨不得抽他,这大庭广众的,你这么说,知道别人怎么理解吗? 果然,人们都朝小寒这边看过来。 扶苏一看小寒急了,知道这冒顿是招惹不得了。还是赶紧走人为上策。 “走吧,走吧,一起走吧!” 他们三个朝前边走了。冒顿哈哈笑着,得意地跳下台来,“啪”,是直接掉下来的,腿软站不住了。 人群哄笑起来,看看,这胡人让顿饭急得,都掉下来了。 龅牙李和大个苏真是拿这胡人无奈了,要是他们俩,听了冒顿那话,就没必要保持风度了,直接上手揍他。 龅牙李伸出一支手,没好气地说:“哎,我说太子爷,还要小的扶一下不?” 冒顿翻翻白眼,直接躺倒在地,悠悠地说:“让太子爷躺着养养神再说。” 天真蓝,也真空,连只飞鸟都看不见。 从今天起,他不用打斗了。他不用再去成全咸阳的大户,他也被李由成全过了。 咸阳,从此不再隔膜,他在这个城市战斗过,疼痛过。 他和一班子似是而非的朋友喝倒过。 似是而非! 也许,十年,并不难过! 他的孩子将在这里降生,不只一个,他们还会在这里长大,说雅言,穿衣右衽,步态缓慢从容…… 而他,会爱他们,也会接受他们与自己的不同,直到——习以为常。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奇异的饭局 到了扶苏的别院,李由拿出包东西,交给小寒。 “给,想来姑娘会吃。”说完,又扭头对扶苏说:“在三川郡的时候,当地的人给的。” 小寒打开小包袱,惊喜地叫了一声:“呀,黄花菜!” 是一包理得顺顺的黄白色的干黄花菜。 扶苏一皱眉:“嗯?你又认得?” 小寒支吾了一下,“啊,我去给何大厨帮忙,你们俩玩去吧!”说完,风一样跑了。 李由没见过小寒这种状态,一下子有些不适应。她不总是从容娴雅的吗?怎么和大公子在一起变成这样了? 看来,他只是对小寒了解一点点。而大公子了解得更多。 可是扶苏并不这样想,他觉得他了解的小寒也是一点点。上次赵陀带来的柚子,她认得,那是南越一带产的东西,花椒她认得,那是上郡山上产的东西,现在黄花菜他都不认得,是刚刚从三川郡拿来的东西,怎么小寒也能认得呢?她的老家到底是哪儿的呢? 李由捅他一下,“怎么了,不喜欢我拿东西给她?那不你也要吃的吗?” 扶苏摇头,他没那么小气,能让小寒吃好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在琢磨她老家到底是哪儿的,她怎么什么都认得?” “想找老丈人求亲了?” 扶苏默了一下说:“我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 “为什么这么说?” 扶苏摇摇头,说来话长,不想说了。 想不通,就珍惜现在,这已经成了习惯思维,不想它了。 “走,我们到书房坐坐。” 看着书房墙壁上的画,李由不禁感慨,这就是大公子扶苏枝蔓丰饶的感情生活。 “这画画得好,感觉书房很大,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你不用出院,就到林子里了。” “嗯,小寒的画法和宫里画师或者市井匠人的都不同。他们的是平的,小寒的画,尺幅之间可以表现天宽地阔。” “现在还画吗?” “不怎么画了,有时兴趣来了会画上两笔,更多的时候陪我下棋,还玩了几天烧烤,总之是个想起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有时候有惊喜,有时候有惊吓,有时候还让人头疼。” “呵呵,我怎么听到的都是显摆呢?” “随你怎么想,有时候她真的让我头疼。这次冒顿的事就是她搞出来的。你说说,就是因为冒顿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她就想出一个整治冒顿的办法,让全咸阳的男人都去打他。到头来,我还得整顿秩序,担惊受怕……” “哈哈哈……”这半真半假的抱怨让李由听得心花怒放,他现在终于平衡了。 扶苏摆摆手,他说这些话,让李由放下了就好,对李由、对他、对他们的友谊都好。 “咱们说说三川郡的事吧。”扶苏提议。 “三川郡,一切如常啊,你想听什么?” “一切如常!” 念叨着“一切如常”,扶苏看着墙上的白桦林。一切如常,对这画中的女子来说,就是战争没有结束,就是情人永无归期,就是无何无止的寂寞和等待。 一切如常,好吗? 冒顿在两个护卫的押送下来了。 大公子这个地方,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因为小寒的特殊,因为和丁满的交情,龅牙李多留了心思,这才找到了这个老树遮盖的院子。 初春天气,还是灰黑的树干,干燥凌乱的枝桠,但那巨大的树冠即便没有树叶的添补,也能看出一种护佑的姿态,对这树下的人家。 冒顿点评:“好院子,我喜欢!” 龅牙李和大个苏各自瞥了他一眼,“你喜欢的东西多了!” 丁满把他们领了进来。 冒顿往台子下一躺,这么一耽搁,已经到了午饭时刻,这家伙来的可真是时候。 来了就是客,小寒出来招呼了一下,就进厨房做菜去了。 冒顿很疑惑,问丁满:“丁哥哥,怎么小寒姑娘还下厨房?” 丁满白了他一眼,这胡人什么都好奇,“姑娘喜欢做饭,大公子也喜欢吃她做的饭。” “哦”,冒顿点点头,“估计我也喜欢吃她做的饭。” 丁满、彭彭、龅牙李、大个苏凉刷刷的眼神一齐向他射来。 “你们看什么?难道她做的饭很难吃吗?” 丁满拿出主人的姿态说:“我说冒顿太子,您今天来是蹭饭的。要是老说这种让主人不高兴的话,那您干脆别上席了,免得大家不愉快。” 冒顿翻翻白眼儿,没理他们,径直往里走去。他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他们至于吗? 小寒已经把吃食一样一样摆好了。 叫花鸡,虾仁划蛋,没有辣椒的水煮鱼,豆芽炒韭菜,汤是金针豆腐木耳汤。还有两个甜品,蜜饯腌白萝卜,白果泡红豆。 三个人坐下。小寒招呼大家吃,她没上座,跑进厨房包饺子。和扶苏一个桌子自在,来了客人就不好和他们一起吃了。 李由和冒顿,各有各的不自在。 扶苏看着头发凌乱、一脸汗迹的冒顿和威猛刚毅、表情严肃的李由,不禁感叹:真是一个奇异的饭局!他拿起杯子给各人都倒了些酒,对冒顿说:“冒顿太子想和李由将军喝杯酒,今天你得偿所愿了,请吧!” 李由端起杯,看看客套的大公子、再看看胡人冒顿,他也感叹:真是个奇异的饭局!这里地点不对,喝酒的人也不对,怎么都不对,可是冒顿就是觉不出来。这胡人! “来吧,来了就喝吧。”李由举起杯。 冒顿拿起杯,看了看,对扶苏说:“大公子,给我换大的,这太不经喝了!” 扶苏无语了,看人家多自在,知道吗?这是在我家!我家! 大杯子还在库房里,秋婶和小寒一阵倒腾,终于找到了。平时他们都用小杯。 喝了一会儿,冒顿又要开一坛,嫌不尽兴。扶苏只好离席出去要一坛。 酒在地窑里,何大厨只好爬进去,拿出一坛新的。 又喝一会儿,冒顿嚷嚷,怎么还没主食,他都饿坏了。 小寒把主食端上来,是满满的一盘饺子。 “这东西我吃过,很好吃的。”他把一盘饺子都端到自己的面前,开吃。“嗯,真香。下次我还要吃这个!” 李由无奈地放下筷子,这个胡人今天纯粹是来捣乱的。扶苏是主人,不好说什么,把筷子重新放在李由的手里,夹了一块叫花鸡,给李由讲叫花鸡的做法,说:“你们要是野外行军的时候,这是最方便的做法了。” 李由点点头,闷头吃东西。 小寒又端来一盘饺子,放在李由和扶苏之间,两人互相看看,这是多有故事的一种食物啊,两人都喜欢。 过了会儿,小寒又过来,端了一大盆饺子放在冒顿面前。放下饺子以后,她不走了。手里杵着根擀面杖看着冒顿吃。 冒顿被她看得不自在,抬头说:“看我干什么?我的吃相很难看吗?” 小寒摇头,淡淡地说:“没说到重点!” 冒顿不解了,问:“重点是什么?” 小寒说:“重点是面前的东西必须吃了,否则是对主人的不敬!” 冒顿放下筷子说:“姑娘看着客人吃饭,就是对客人的尊敬吗?” 小寒说:“敢情你知道你是客人呀?瞧你这一顿饭把我们一家人指挥的,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来蹭饭的?” 扶苏心中暗爽,总算有一个人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这盆饺子你全吃了,今天你吃不了,姑娘我就拿擀面杖往里塞!”说完,小寒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武器。 李由不由得笑了,小寒性格的这一面太可爱了,这日子过得简直——生动活泼! 扶苏忍着笑,这事任何人做都不会是这个调调。泼辣些显得没教养,文雅些显得太僵硬,只有小寒做是刚刚好。 冒顿嚼了两口东西,咽下去,喝了口酒唰唰嘴说:“我现在知道人家说你打胡亥是真的了,你是真能下得去手的。” “嗯?打胡亥?”这事李由不知道,他不在咸阳。 扶苏淡淡地解释:“胡亥欠揍,小寒欠考虑。” 冒顿接话说:“吃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找到共同话题了。胡亥就是欠揍。” 小寒放下擀面杖说:“冒顿,小心胡亥阴你,他可是把所有的不舒服都记在你的帐上了。” “哼,他阴我?没等他阴我,我就先……哼哼,教训他!” 扶苏不乐意了,胡亥再不出息也是他弟弟,能当着他的面儿这么说吗? “哎,冒顿,你到底是吃不吃了,不吃你就走吧!” 冒顿一看,大公子不高兴了,他反而乐了,他大大咧咧地说:“吃到这儿,我终于找到家的感觉了。就你们这个文绉绉的吃法,吃得太没意思,你们终于把想说的事情说出来了。在我们草原上,说得高兴了就喝,说得不高兴了就打,总之是直来直去。知道我为什么当小寒姑娘是朋友吗?今天就她忍不住了,跟我叫板,打就打,这才是快意人生。来,咱接着喝!” 众人都让这个胡人打败了,这完全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啊! 李由问扶苏:“咱还喝吗?” 扶苏觉得无趣,又不好说不喝,他就是个蛮子,跟他计较太跌份儿了。 可是这家伙是真不懂呢还是装不懂呢?讨厌是肯定的,这家伙确实欠揍! 小寒说:“喝呀,干嘛不喝,你们哥俩儿好不容易见着了,还不喝痛快了?” 说着,给他们两人一人添了一碗汤,扭头对冒顿说:“冒顿,你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吗?” 冒顿点头,说:“知道,你看我现在用筷子用得可好了,雅言也说得不错,我现在还经常洗澡。” 小寒点头,说:“好,做得不错,我正想夸你呢。你们匈奴人也讲究眉眼高低吧?” 冒顿含了个饺子问:“什么意思?” 小寒说:“讲究眉眼高低就是人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是谁,知道是谁请客吃饭,知道是和谁一同吃饭,知道人家喜欢说什么话题,知道人家不喜欢什么作派。如果这些都不懂,就说不上真正懂得入乡随俗。光会用筷子那算什么,我找只猴子训练几天也会用筷子,找只八哥儿训练几天也会说雅言。我们家养只猪都要天天洗澡。” 李由憋着笑,这话说得太带劲了! 大公子放下筷子,往后一坐,干脆开启看戏模式。 机会难得呀,小寒很久没这么“绽放”了! 冒顿不乐意了:“哎,我说姑娘,不就是吃了你几个饺子,你至于这么损我吗?我好歹是匈奴的太子……” 小寒拿起擀面杖说:“好,说得好,好歹是匈奴人的太子。好的时候在草原上你是太子,歹的时候在咸阳你是人质。你真的明白你是谁吗?” “你知道我家大公子和李由将军为什么不发表意见吗?跟你这种作派的人较劲那叫跌份儿,纵容你的嚣张是因为不想失了自己的风度。” “胡亥能把你赶出去,未必我们就多喜欢你。所以,把你在草原上那一套拿回去!要是不会你就诚心去学,要是不懂就先装着懂。不会夹起尾巴就不要做人!” 冒顿真生气了,“啪”,把筷子往下一放,大声说:“不吃了,不吃了,这顿饭吃得太憋气,我要走了。” 小寒悠悠地接了一句:“我看您是吃撑着了吧?您要自己走,那是最好。要是明天传出来您是被从大公子的府上赶出去的,我看咸阳还有几个人敢和您一起喝酒!” 冒顿怔了一下,他是喝了酒,但也没喝糊涂。没朋友的日子真真很难过的。 扶苏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心里“嗤”了一下,他母亲的,上这儿卖傻装可爱来了! 既然说了要走,那就没脸再呆着了。冒顿起身,向一个桌上吃饭的人敷衍着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还特别就李由在擂台上手下留情致了谢。 李由点点头,算是领受了。天哪,这个胡人终于能正常交流了! 小寒不咸不淡说:“走吧,把您迎进来,您是客人,把您送出去,您还是客人。临走送您两句话,听不听随您的便。” 冒顿无奈说:“你说吧。” “第一,世界上有一种高贵的职业,丢掉怪可惜,我看您还是捡起来吧。省得以后找人要主意。” “什么职业?”冒顿问。 “放羊!” “呃——”三人同时愕然了。 “您赢的那些羊也别一只只都杀了,留着下小羊,一年也繁殖不少呢!大公子,他这种情况征税吗?” 扶苏摇头,他不算农户、不算商户,以什么标准征税呢,肯定不征。 “你看,多好的事儿,天宽地阔任你胡吃海塞,只要伺候好你的那些羊,养活一家子不成问题。” 扶苏插话说:“冒顿,既然把你弄了到咸阳,我个人也有照顾好你的生活的意愿。在终南山下有我的农庄,你要是确定想养着那群羊,你到那里也不错。那里闲置的房子有几间,你过去住,一点问题都没有。把你安顿好了,大家也好省点心。这件事你和丁满、彭彭他们联系就可以。” 冒顿点点头,心里叹息一声,虽然闹得不欢而散,但人家做事还是实实在在的。 他扭头问小寒:“姑娘还有要说的吗?” 小寒说:“确实还有要说的。冒顿你记住了,无论你怎么想,咱们俩不是朋友,我从来不和没分寸的人交朋友,更不会和赖皮交朋友。要是你还在外边说我是你朋友,你在咸阳的好日子也就快要到头了。这条擀面仗觉得它有保护这个家女主人的义务!” 冒顿翻翻白眼儿,这女人太过分了,只是说说而已嘛!“你还有要说的吗?” “最后一句是为你好,你惹着胡亥了,要小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降低咱坏人的品格 回去的路上,冒顿闷闷不乐。 龅牙李和大个苏不想理他,知道这家伙又耍大了。好好一顿饭,你作什么作? 冒顿自己也反省。他本来真是冲着李由去的,错过了李由,他不知道还到哪儿找这么让人景仰的人去。可是去了之后,就管不住自己了。 归根究底,人质的身份把他的心弄乱了,弄得七零八碎的,没方向也没形象。 对面坐着的大公子还不是太子,他一个太子凭什么陪着笑脸假装谦恭? 他已经是人质了,有什么必要保持太子的风度和分寸? 太子和人质两个身份每天在他身体里打架,打来打去,把他打成一个无赖了。 “要是不会你就诚心去学,要是不懂就先装着懂。不会夹起尾巴就不要做人!” 这话很难听,一听就想揍人。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在咸阳,他总要活下去的,真不是做太子的光景了,就要看人脸色知进知退。 他做不到让人喜欢,但也不能总让人讨厌吧?毕竟人家生气,他也落不着好。 只是胡亥,终究是个问题。那么不堪的人,却占着主场之利,这他娘的到哪儿说理去? 回了家,小酥酥迎上来。这女人长得真快,本来就白,天天羊肉吃着,白嫩细腻得就像碗里的羊油。在草原上,这么细腻皮肤的女人是很少见的,要是跟了自己去放羊,估计这身好肉也得变粗。 咳,放羊的事情再说吧! “冒顿,你终于回来了,可吓死我了!”小酥酥一说话就捧着心,让人跟着她担心。 “怎么了?”冒顿情绪不高。 “院子里扔进一只死猫,可惨了,耳朵都掉了,脑瓜子渗着血。我一出门就坐地下了,娘呀,好在孩子没事!”她说着话就去揉胸。冒顿看她一眼,这时候不应该是抱肚子吗? “嗯,我进来怎么没看着?” “我把它扔了,怕你吓着!”她小眼睛眨巴眨巴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冒顿无语了。这咸阳就是大,不知怎么就碰见这么一位。 不管怎么说吧,她是他在咸阳的伴儿,对他还是挺好的。 “那就没事了,就当它没发生。好了,你吃了吗?”求安慰就得给她安慰,她现在怀着孕呢。 “没吃,等你呢!” 冒顿摇摇头,叹息一声,这就是这个傻娘们儿的可爱之处,“等你呢”。 第二天早上,傻娘们儿到院子里去搂柴,冒顿赖在炕上,今天不用打擂,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起来的事由。 “啊——”的一声惨叫,好像背过气似的。冒顿“腾”地起来,精赤着身子跑出去。 小酥酥坐在地上,翻着白眼,头磕在门框上。 听到动静的大个苏也跑出来,“这是咋啦?这是咋啦?” “呀,死狗!” 果真是一只死狗,是只脑壳碎裂的死狗。 大个苏看看冒顿,又看看小酥酥,那女人嘴里流着哈啦子,跟死过去一样。 “先顾着人!来,抱回去……,不,掐人中。”大个苏也有点慌,夜里是他值班,偏偏就出事了。 冒顿赤红着眼睛,把肥肥的女人抱起来,回屋。 大个苏隔着墙喊邻居:“牛子,牛子。” 对面传来声音:“怎么了,苏哥,大清早有事吗?” “快去喊个大夫来,我们家冒顿的婆娘让吓病了。我当着班,不能动地方。” “哎,我马上就去!” 大个苏进了屋,冒顿正一把一把拍那婆娘的脸,拍得不轻,都拍红了。 大个苏过去拉住他的手,人中在哪儿,他懂,冒顿不懂。他伸手用指甲在那婆娘的嘴唇与鼻子之间狠狠地掐了下去,冒顿赤红着眼睛撰着他的胳膊,也不知道这是帮他使劲儿呢,还是要阻止他的“野蛮行径”。 “扑嘶——”,女人的嘴动了一下,长长地吹出一口气来。 大个苏把手移开,哎呀我的娘啊,她总算是活过来了! 冒顿肩膀一松,头耷拉下来,总算总算没出事,这可是我孩子的妈呀! “呀!孩子会不会有事?”冒顿叫了出来。 大个苏也慌了,这可是个怀胎的身子啊!他伸手往那女人的肚子上一放,又赶紧缩了回来,别的女人他怎么能摸呢? 冒顿撩起衣服去摸,绷得紧紧的肚子已经能看出来了。“呀,动了,一直动!踢我!” 大个苏更慌了,“一直动”肯定是还活着,但它到底活得好不好呢? 冒顿也非常担心,他低头想想,自言自语说:“没事的,我头一个孩子那会儿,他妈从马车上摔下来都没事儿!” 大个苏没说话,那匈奴女人确实结实,就不知道这个整天捧着心说话的小酥酥怎么样了。 小酥酥醒转过来,一醒来就喊肚子疼,大个苏望着冒顿,不知道这女人疼到什么程度,是真的疼还是吓得臆想着疼。 给小酥酥抹了把脸,大夫就来了。 大个苏出去,等着检查结果。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冒顿还没空骂人,这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也没底。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得汇报上去。惹出**烦就更麻烦了! 应该也不算他失职吧,他只是睡了一觉,事情就发生了。他的主要职责还是监视冒顿。 死狗还被凄惨地扔在地上。院墙不高,“扑通”扔进个东西,又是肉肉的,半夜里确实不太显。 先是死猫,又是死狗,接下来是死人吗? 娘的,这是咸阳,谁敢弄个命案出来? 冒顿把大夫送出来,冲着大个苏要诊金。现在他只有羊,没有钱,这个月请客比较多,钱都买酒了。 大个苏不情不愿地回屋拿钱,大夫看了一眼死狗,也是一激灵。 “大夫,这狗有毒没毒?我打算吃了它!” 大夫看了一眼这恶狠狠的胡人,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刚保住家里人的性命,就想着一饱口福。这样的人,全咸阳还能找得到第二个吗? 他蹲下来,嫌恶地扒拉一下死狗,掰开嘴巴看看,“呀,舌头没啦!” 冒顿邪恶地一笑,哼哼,吓人,当然要做到全套,他娘的,冒顿杀人都杀过无数了,还怕死狗吗? 有种站到冒顿的面前来,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回! 躲在后面吓人,娘的,真降低咱坏人的品格! 龅牙李来了,他也主张把这事儿上报。冒顿一呲牙,大声说:“报?这点事儿值得报?你们怕没人知道你们的过失吗?” 大个苏犹豫着说:“这不算什么过失吧?总不能不让人睡觉吧?” 冒顿嘿嘿一笑,问:“上面要听你们解释吗?出事儿是不是事实啊?为什么会出事儿呢?出事儿之前就没有苗头吗?那时候为什么不报呢?” 大个苏哑火了。这胡人的分析好像是那么回事。 龅牙李问:“那要是不报,我们俩这点力量可是保不了你的安全。人家扔死猫死狗,那是看得见的,那要是下毒呢?你总不能不从外面买东西吧?” 冒顿也哑火了。他能猜测出这没品的事儿是谁干的,他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干,但他现在最紧要的是保护着小酥酥和孩子的安全,不能让坏人瞅着空子。 看来,大公子的建议还是值得考虑的,他那农庄应该比这里安全。 “这事儿,你哥俩儿想报就报,我冒顿不想给你俩惹麻烦,也不是个不懂情谊的人。这恶心事我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两人狐疑地互相瞅瞅,这家伙要做什么,我们俩能顶得住吗? “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冒顿至少要在咸阳呆十年,等我孩子长大了,一切利落了再说。” 两人又对视一眼,要是这么说,他们倒也不用那么紧张了。 “我想搬家了。牵上那群羊,搬到大公子的农庄去。没的吃我就吃他农庄的东西,他不是豁达仁爱吗?我成全他!” 龅牙李撇撇嘴,头一次听说,占便宜还占得这么理直气壮。 大个苏问:“那你的课程怎么办呢?彭博士不还得教你写字吗?” 冒顿说:“没事儿,临走时跟他说一声,隔三差五地回来一趟就行。我又不是他儿子,他不至于那么上心。” 龅牙李点点头,确实不用那么上心,还真以为冒顿是文化交流的使者吗?谁信呢,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 倒是可惜了彭博士那一肚子的学问,教这么一个野蛮之人。 ………… 假期到了,看小说,记得投票哦,后面故事更精彩。 这章字数少,怕看着不过瘾,稍后再更新一章,祝愉快! 第一百八十五章 苦难的军营 中尉署军营里。 胡亥躺在炕上疼得直哼哼。谁的苦谁知道,以为他看着全须全尾就没问题吗?他的伤没好利索,爹不心疼、娘不心疼,哥也不心疼,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吗? 啊?啊?啊?我是捆柴火吗? 候二看着不住哼哼的胡亥,不满地给他把洗脚水放下。他在家也是少年,到了军营就成了胡亥的仆人了,这到哪儿讲理去? “小公子,你洗还是不洗,要是不着急洗,我想回铺歇着了,我也累了一天了。” 胡亥一拧眉毛,不哼哼了,翻起白眼看了一眼候二。他母亲的,这是给你脸呢,你知道不,满军营成千上万的军士,我让哪个帮我打水,他们不上赶着巴结我? 这一眼让候二泄气了,他也没说不伺候呀? 可是,小公子,你是我爹吗? “你出去,问问那黑脸宋能不能请天假,这军营的厨子太差劲了。还有这炕板,这能睡人吗?直接问他,我要是把丫头带来,给他多少钱合适?” 候二“哦”了一声出去了。 他慢悠悠上了趟茅房,又慢悠悠溜达了一会儿,转回去。胡亥已经等得瞌睡了。 “小公子,那黑脸宋不搭理我,说有事找上边去,他只管训练。” 胡亥“哼”了一声,现在正瞌睡,啥也顾不上了。 候二等着示下,可是等着等着鼾声都起来了,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你娘的胡亥”,弯腰把洗脚水端起来,拿出去。 背后响起别人偷笑的声音。他们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拉着一张脸,回铺。这里是军营,他和胡亥一个铺,只不过隔了几个人罢了。 找黑脸宋,他有胆吗?一句话不对,往死了训,哪个傻子送上门去让他折腾呢? 好吃的,软铺盖,俏丫头,想得美! 在这个铺上,咱终于和皇子享受同等待遇了。 第二天早上,胡亥想起昨晚的事,问候二,候二又是昨天的答复,不信你就问黑脸宋,只要你有胆。 胡亥气恼地往旁边看看,黑脸宋真能吃,把头扎在盆子里像一只猪。可是他的面相真像一只猫头鹰,大眼珠子贼溜溜的,什么时候偷懒他都看得清。这家伙还是个一根筋,你说你一个屯长跟皇子较什么真儿,少站一会儿,会少发你饷银吗?他就一句话:“上边交待了,你有意见找上边说去。” 上边,哪个上边?上边还有上边,最上边就是他皇帝老子了,他哪有胆再多说半句辩解的话?这次,他老子真让他气着了。 父皇说过,“要是有志气,你练就一身本事,也摆个擂台,做个敢挑战、敢挨打的人!”这几天他一直在努力呀,他也想把那冒顿从台子上面摔下去。 可是,父皇啊,儿臣心有余力不足啊,儿臣怎么觉得在这里过一日就被磨得短一截儿,等你想见儿子的时候,儿臣已经变成一地粉末,你想收都收不起来了! 黑脸宋吃完了,抹了下嘴,冲胡亥这边看了看。那不友好的白眼仁儿他早就发现了。“嗤”,一个废物,倒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都起来,到校场上去,两两放对儿,角抵!” 军士们三三两两地出去。候二也站起来,胡亥起不起来,他都不打算迟到了,迟到的结果他早就领教了。 胡亥伸出一只手,候二接住。就这一百多斤,咋这么娇贵呢?小公子你是鸡蛋清做的吧! 两两放对儿。黑脸宋指派了一个大块头给胡亥。总共才五十来人,这大块头就是技术标兵。 胡亥小肩膀一紧,又放下了,这黑脸宋是要把他往死里折腾了。 一瞬间他想到好几个念头: 像冒顿一样战斗到底,打出皇家子弟的志气和威风。 让对方把他弄出外伤,他正好回家养伤去。趁机泼那黑脸宋一身屎尿,让他在军中前途尽毁。 找个由头闹事,不干了,你们爱咋办咋办吧! …… 念头还没想完呢,那大块头就扑了过来。他急忙顶上去。 笑话,皇家子弟能退缩吗? 娘的,不退缩的结果就是像个口袋一样摔在地上。 一次,两次,三次……,变着花样地摔。后背着地,前胸着地,侧倒着地,跪地趴下,鼻子着地…… 候二看他可怜,过来拉他,他看了看候二瘦脸的褶皱,没理那只手,闭上眼睛。现在,他就想趴着,只要他不起来,就没有下一次摔。你们爱干嘛干嘛吧,老子就这样了! “全体都有,整队入列,点评技术!”黑脸宋发布命令了。 军士们拍拍身上的土,迅速入列。 只有胡亥趴在地上,像一捆散了的柴火。 “吴正红,去看看他哪儿断了,没有就把他拖起来。” 大块头吴正红过去,他下的手,他哪能不知道,胡亥哪儿也没断,这是小公子撒娇呢! 尼玛,以为我是你爹吗? 他蹲下捏捏腿,胡亥疼得一激灵,从地上蹦起来,“你妈的,你能不能轻点?” “报告屯长,他自己起来了。” 军士们禁不住偷笑。 胡亥气得脸都绿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把火把这军营烧了,把这黑脸宋烧得更黑。 但胡亥永远是想像的巨人,行为的矮子。 他知道自己是个没胆的人。一遇到这种一根筋的人他就从心里发憷。在暗夜里抚摸着自己的腿,他想了好多事发以后的各方反应。算了,好好的皇子当着,不能这么冲动。 唯一不需要胆量并且不需要承担后果的就是装病。 对了,就是这个主意了。 早上起来,胡亥大叫一声:“呀,我的腿肿了!啊哈,疼死我了!” 一个铺的军士伸长脖子,这家伙一直翻身,别人也睡不好,怎么大清早就出幺蛾子? 果然,这家伙的腿肿了,皮肤发红,绷得紧紧的。 “啊哈,我动不了了,我的腿呀!我的腿呀……” 候二一边系腰带一边凑过去。小公子天天有事,今天是什么花样呢? 他把手放上去,呀,这回是真的,可怕呀,腿是烫的! 他急忙冲出去,这事儿得报告,胡亥出了事儿可是大事啊! 听了报告,黑脸宋眨巴眨巴大眼珠子,摊上这么个娇嫩的皇子真是麻烦。“走,看看去。你去叫大夫。” 大夫来了,胡亥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只是心中祈愿,没想到梦想成真了!可是这是他自己的腿呀,这要是真残了可怎么办啊? 赵高说的那些好事儿能轮到一个残疾人吗?他将是被自动过滤掉的一个吧? 他还能不能享受两天好日子了? …… 大夫冲黑脸宋摇摇头,说:“让小公子歇着吧,用一点凉药,年轻人好得快。歇一段再说,骨头应该没事。” 黑脸宋挠了挠头,这家伙真不经折腾,就这么几天就要躺倒了? 他歇着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他也不用担责任了。 “好吧,小公子,那我就向上边报告了,我想应该有人来接你。” 胡亥翻翻白眼,听这话音还得听回复,可是他真想立刻离开军营啊! 半天过去了,没人理他,各人有各人的事情,外面是生龙活虎的训练声,空寂的营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候二趁修息的空,给他端了一杯水,总算屋子里有活人气儿了。 “候二,咱出去以后好好折腾折腾那个黑脸宋。” 候二心里一阵失望,他原以为胡亥会说:“候二,哥哥不会忘了你的对哥哥的好。” “小公子,候二要出去训练了,找不到人,要挨罚的。您这又不是要命的病,屯长不让人陪着。” 胡亥劈头给他一下,这家伙,说个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挨了一下,就挨一下吧。候二从营房里出来,心想,下次断的会不会是手?如果连手都断了,他就不能再随手打人了吧? 半下午的时候,管家仇富来接人了。 总算见着对他好的人了,胡亥一阵激动。 “来,背着我上车。” 管家愣了一下,哈下腰。难道小公子两条腿从此不中用了? 上了车,给他搭好羊皮褥子,仇富跳上车,赶车的鞭子一甩,喊了一声“驾”,马儿欢快地跑开了。 坐在车上的胡亥无比欣慰,这是奔向幸福的道路啊! 别了,硬炕板!别了,硬被褥!别了,大锅菜! 别了,黑脸宋,别了,吴正红!别了,那些偷笑我的人! 你们他妈的都给老子等着! 老子一定把你们打发得爽歪歪! 包括你们的家人! …… 车至半路,仇富回头说:“小公子,那冒顿搬家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今儿晌午的事儿。” “搬哪儿去了?” “听人说是大公子府上那两个人经常跟着的人帮的忙,到哪儿就不知道了。邻居说,他们前些日子过来和冒顿喝过酒。” “让你们跟着跟着,怎么跟的呢?跟成这样了,还有脸跟我说?” “啊,小公子,您消消气,晌午的时候这不是吃饭的点儿吗?” “吃、吃、吃!吃饭的家伙你们还要不要了?啊?” 仇富没再吱声,他在帘子外面翻了翻白眼,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整治下边的人。做人刻薄寡恩,真的好吗? ………… 假期到了,看小说,记得投票哦,后面故事更精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姐姐,总算找着你了 回来两天,胡亥腿上消肿了,这让他既欣喜又害怕。 从军营里出来的时候,他是以养病的名义出来的,要是这么快就好了,是不是又得回去受罪? 这事怎么办好呢? 他把大夫叫来,让大夫给他好好做了番检查,边检查边哎哟。 大夫皱着眉头,不知道这到底是病到什么程度了,按说他都能打人,应该不会马上就咽气吧? “小公子”,大夫字斟句酌地说:“您这病您觉得是不是要养一段呢?” 胡亥一听,嗯哼,真他妈上道儿! “哦,上次的伤看着好了,可是天一变它就疼,受累它也疼,你说这叫真好了吗?还是没好!所以呀,我要躺床上静养,让它好得利利索索的,省得来来回回折腾你。” 大夫点点头,这话说得不太像个白痴。 “您的分析有道理,很多病是不能累的。别看年轻,年轻时不注意以后会落下大毛病,所以歇着别动弹是最好的。” “那你看还需要用药吗?” 大夫想了一下,这尼玛用什么药呢?以前给你开的药你也是想起一顿是一顿。 “小公子,药呢,可以暂且不用,毕竟年轻嘛,身体有自我康复功能。就是怕老不动弹腿部功能减弱,这样吧,找个下人,天天给您按摩着,让全身血脉通畅,这样又舒服又不用吃药。您看这样行吗?” “行啊,我就知道你是好大夫!那你向上汇报的时候知道怎么说了吗?” “知道了,小公子您就放心静养吧!” …… 又过了两天,胡亥呆不住了。小伙伴们都被发配到军营里受大罪去了,打麻将都凑不齐牌搭子。这日子可怎么过? 赵高来看过一趟,让他没事干练练书法,还是老题目:“劝学”。 笑话,自从那次透亮的谈话之后,他都不好在自己面前摆老师的架子了,怎么他到了军营一趟,赵高这架子又端起来了? 寂寞啊,什么人说的呢?天才自古多寂寞,说得多好啊! 实在寂寞得不行,胡亥决定出去一趟。 他要去找另一个天才,那是全咸阳最好玩的女人,他要她陪他度过美好的一天。 要不是大哥扶苏在中间横着,他会把她弄到家里来,让她怎么陪她就得怎么陪。 坐上车,一路欣喜,人来人往的大街,这才是他喜欢的市井生活。 到了地方,心情顿时不美丽了。两家店,“美丽心情”,全部上锁。 “仇富,去打听打听,这是死了人了还是怎么着了?” 仇富应了一声,跳下车,他知道没死人,一般街面儿上有什么事儿,他都大概知道的。 “小公子,打听到了,这店里有人成亲,姑娘们都去喝喜酒去了。” “成亲?”胡亥皱了皱眉头,小寒已经不明不白地跟了大哥了,其他人爱谁谁,他也不关心了。 “小公子,那咱接下来到哪儿去呢?” 胡亥没言声儿。 孤独啊,寂寞啊,我到哪儿去呢?小公子胡亥托着腮陷入了一个思想者的挣扎。 小寒也在挣扎,她挣扎的是要不要过去和术士们打个招呼。 今天是已缺娶亲,娶的是漆器店老板老丁的女儿丁小满。说起这事儿比较有意思,是丁小满主动要嫁给陶器店少东已缺。老丁本来是要给她找别家的,但小满不乐意,陌生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多难受啊,既要嫁人,那还不如嫁个熟人。目标一下子就锁定在已缺身上。 已缺呢,本来是想找个实验助理,家庭工作两不误,可是人家姑娘家主动说起这个事儿,这就得认真对待了,是熟人就更不能敷衍。 老丁对已缺挺满意,两家人算是门当户对,打听了一些人,这已缺待人不错,女儿跟了他不会吃亏。而且这家人是独子,光景相当好,女儿娇纵惯了,上面没有婆婆,进了门也不会产生妯娌争斗那些烦心事,这些条件就好像是专为女儿这样的人准备的。 应人也高兴,小满这姑娘他接触过,是个利索人,算账特别快,是个直爽性子,买卖人家出身的,正适合他这样的家庭。 已缺见大家都喜欢,自己也不讨厌,就同意了。他觉得只要不讨厌的女子他都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再次见到小满的时候,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平时爽直的女子忽然变得含羞带怯,弄得他也颇为心动。 原来,他也需要一个女人的。 已缺结婚,当然来了很多的术士。 献玉先生来了。步云先生也来了。他们俩冲小寒打招呼,小寒当然要过去。大家在一起处得相当愉快呢。 问题是恕己和怨人也来了,他们和献玉、步云站在一起,到底是过去好呢还是不过去好呢? 步去走过来,冲着小寒招呼:“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天来这里,就想着肯定能遇见姑娘。” 其实,他来也不是应已缺的邀请来的。因为献玉先生要来,他便也来了。 献玉先生人不错,声名鹊起之后,做不完的事情都推荐他去做,一般人真没有这胸怀和心肠。他师傅候生就不会这样做,他会有事儿带着他,顺带着给他些利益,单独露脸的机会那是不会给他的。 所以,今天这个场合,献玉郑重地来,他便也备了重礼。反正他和已缺也不是不认识,只不过没那么多私下交往罢了。 恕己和怨人大概也不是应邀来的,这两人长着狗鼻子,哪儿有酒席奔哪儿去,大家都习惯了。碍着面子,没人点破罢了。 人家都走过来了,小寒不得不迎上去。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先生一向可好?” “呵呵,还不错,家和万事兴,普通人嘛,就图个日子平顺。” “先生说得是呢,能平安建康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两人寒暄着走向献玉那里。 献玉冲着小寒点点头,一边还得支应着恕己和怨人。 这两人从他一进门,就跟苍蝇一样,赶也赶不走了。 “先生这马上就要大忙了吧?听人说直道要动工了。” 献玉笑笑,谦逊地说:“也说不上是怎么忙,不过是要离开家,跟着工程走一走。步云他也要去的。” 恕己颇为遗憾地说:“呀,那先生离开以后,咸阳有人要请先生可就不方便了。” 献玉说:“咸阳有这么多高才呢,献玉不在,你们也能帮人家的。” 怨人插话说:“那先生有没有什么顾不过来的活儿呢?我们兄弟也想找机会挣口饭吃。” 献玉说:“如果有,我会介绍给两位。”说到这儿,冲着小寒的方向点点头,“啊,小寒姑娘,听我等说这些太闷了吧?” 小寒摇摇头,笑着说:“哪里会闷,我不过是生意人,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钻,诸位谈的也是生意啊!“ 步去笑了笑,这姑娘就是直白,他们这一行,自诩本领特殊,从来不说这是生意,但追根究底呢,它就是生意。 恕己逮住说话机会,对小寒说:“小寒姑娘可是了不起的生意人啊,你店里卖什么,咸阳人追什么,那象棋卖得太贵了,我想买都买不起呢。“ 小寒笑笑,说:“确实贵了些,但用的是好工好料,占的是好店铺,不把价钱抬高,大家都没得赚。不过呢,如果不考虑面子,只图玩着高兴,找几块石子,上面写上字儿,一样能玩。于乐趣而言,玩什么材质的棋子其实都是一样的。” 听了这话,恕已倒没的说了。 怨人却找到新话题,说:“哎,咱们来了半天了,没见着卢生?他是已缺的师傅,怎么没来呢?是已缺没请他吗?” 小寒把头扭向一边,已缺在忙着招呼客人,没想到有两个讨厌鬼在背后窥探他吧? 步云接话说:“卢生和我师傅候生都不在咸阳,他们奉了皇命去找仙药,到现在也没有信儿传回来,也不知结果怎样了?” 小寒心底一笑,呵呵,能怎样呢?无功而返呗,大不了像那徐福一样,编个理由拿了经费继续找呗! 献玉先生说:“人在外面很辛苦的,平平安安就好。” 几个人都点头,是啊,平平安安就好! 大家正闲聊着,有人从门口进来,喊了一嗓子:“呀,姐姐,我终于把你找着了!” 这人声音又尖又细,在哄闹的人群中很惹人关注。但最主要还不是声音的特点,而是说话人的态度,怎么说呢?有点无所顾忌、油腔滑调的感觉。 小寒一耷拉脑袋,怎么走到哪儿都有这人。他不是被弄到军营改造去了吗? 那人分开人群走过来,边走边嚷:“看看把我找得这一头的汗,总算把你找着了。” 小寒扭头看看,这人说白话比她还利索,哪至于就一头的汗了? 恕已和怨人一阵兴奋,咸阳人谁不认识他呀,小公子胡亥! 他管小寒姑娘叫“姐姐”! 两人互相对了个眼神,我们是否可以请小寒姑娘介绍认识一下呢? 望着胡亥走过来,恕己问:“姑娘,这位是——” 小寒无奈地说:“小公子胡亥。” 恕己忙近前一步,恭敬施礼:“草民恕己叩见小公子!” 他这么一嚷嚷,别人也急忙施礼,要不就太不恭敬了。 胡亥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罢了,罢了,该干嘛的就干嘛吧!” 众人起来。 小寒迎过去,不咸不淡地说:“有什么急事吗?人家这里办喜事呢,让您这么尊贵的人一露面,倒弄得大家不安生了。” 胡亥一呲牙,全咸阳只有小寒敢这么说他,偏他就不生气,你说怪不怪?天才遇天才,这还不叫缘分,那啥叫缘分? 第一百八十七章 消遣与被消遣 胡亥这个点儿追过来了,小寒只好问:“小公子吃了没?没吃就在这儿对付点?” 胡亥摇头,他半上午才起来,现在还饱着呢。 小寒只好说:“要是有话说,又不方便在这里说,那就先到门口等一会儿,小寒好歹跟主家说一声。” 胡亥想了一下就出去了。 小寒却不是只打声招呼,她坐下来,端起碗饭认认真真吃了起来。胡亥这么一纠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她不能让自己出事。 看到此景,恕己和怨人心中一惊。 胡亥找小寒,反而让小寒一顿抱怨,现在小公子让她一支使就到门外等着了,这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大公子的人吗?怎么和小公子也这么随便?难道她把大、小公子都那个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隐晦地偷笑。 步云看他俩那眼神儿就有些不爽,他们这圈子也真得清理清理了,要不坏了所有术士的名声。 献玉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步云轻声问:“先生可是看出什么了?” 献玉摇头不语,步云讪讪一笑,也就不问了。他们这一行望气的,看出了什么也未必都说出来,尺寸还是要自己把握的。 其实献玉看出来的是小寒言语动作当中的攻防意识,而胡亥看似随便亲热实则掳略心切。 人和人正常的关系不是一个攻一个守吗?怎么这两个却是这样呢? 想不通啊…… 小寒随胡亥出来,韩三春也追了出来。 胡亥无奈地望着韩三春,有大哥扶苏在中间横着,他能把小寒怎么着呢?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啊! 这些吃多了没事干的人! 小寒问:“我们还是回店里?” 胡亥说:“我倒是想让姐姐跟我去家里,姐姐肯吗?” 小寒摇头,说:“我这身份,高攀不上呢!走吧,回店里。” 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 开了店门,韩三春就去生火。虽是春天,但屋子里还是有些寒意,只生上一小把柴火就刚刚好。 小寒问:“小公子不是去军营长本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亥摇头叹息说:“咳,别提了,我都让他们操练得快死了。这条伤了的腿,前两天肿得像腰一样,那时候我就想,我还能不能见着姐姐你呀?” 小寒让这话弄得一哆嗦,没接他的话话茬儿。 胡亥又说:“这不是回来休病假了吗?咱再怎么刻苦也得珍惜爹娘给的血肉之躯,你说是不是?” 小寒点点头,说:“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是,每天躺着真烦,觉得虚度光阴,让人有一种罪恶感。” 小寒又是一哆嗦,上帝呀,连他都懂得罪恶感了! “所以呢,胡亥来找姐姐。姐姐是天才,肯定能给胡亥找个不吃力又有意思的事情干干。” 小寒呵呵一笑,说:“别说小寒不是天才,就是天才,也每天在干着又吃力又没意思的活计。你看你们玩麻将玩得很开心吧,可是想麻将的规则想得我整晚整晚地失眠。你现在不觉得屋子冷吧,三春一进来就搂柴火让烟熏着,所以,天底下哪有小公子说的那些事情呢?” 胡亥一翻白眼,说:“姐姐,你没劲了啊,听你这腔调就跟我妈似的,我好不容易忍着身体的疼痛才找到你,你居然用这句话就打发我,你于心何忍呢?” 三春听着也一哆嗦,就算亲弟弟也不是这么说话的吧? 小寒干脆不吱声儿,看着一闪一闪的火光,她想,今天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呢?扶苏回大宅两天了,丁满说是今天回来。 “姐姐,你在敷衍我,我心里好痛啊、啊、啊……!”胡亥夸张地捶胸嚎叫。 小寒和三春都笑了,两个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弄得胡亥也装不下去了。 “哼,没良心的家伙,就知道笑,不知道帮我想办法。” 小寒瞅着这个神经病,想,用什么办法治了他呢? 她悠悠地问:“小公子,说实话,你是不是日子太无聊了,拿我们当作料呢?” 胡亥嘿嘿一笑,没搭腔。 小寒说:“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子,在我家乡,会做很多有意思又刺激的事情,不知道小公子愿意不愿意?” 胡亥精神一振,竖起耳朵,问:“不是吓人了吧?” 小寒说:“也可以有,不过除此以外还有很多不同的玩法。” “怎么玩?”胡亥相当热切。 “蹦极、攀岩、裸奔、站在十字路口冥想、叫上一大伙人快现快闪……。” “嗯?说详细点。”胡亥兴奋地一挑眉毛。 “算了,不能说,你一玩就玩出事,回头你那个赵老师就来找我的麻烦。” “不行,你要不别说,你说了就得说明白,要不我今天就当个无赖,你这店门今天别关了,咱们仨今天就住这儿!” 三春撇撇嘴,还今天当个无赖,敢情原先不知道自己是无赖。 “好吧,”小寒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找到一个有把儿的杯子,剪了段毛线。她把毛线拴在杯子把儿上,说:“咱先说蹦极,凡是活着回来的人,都说蹦完了以后都特别热爱生活,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怎么就有这效果呢?我就觉得每天都没意思,姐姐,他们到底是怎么弄的呢?” 小寒指着杯子说:“你看,这个杯子就好比是人体,找根很结实的藤条,扎在腰上,站在高高的悬崖上,绳子另一头可以捆在大树上,然后这么往下一跳,”说着,她手上的杯子一松,杯子掉了下来。 “你看,它好好地在这里荡来荡去,但是没碎。你想想,刚才跳下来那一刻需要多大的勇气,在这里荡来荡去的时候多么刺激,周围可是万丈深渊啊!可能有山风,可能有鸟儿正好从你头皮划过。然后,荡着荡着,稳定了,上面有人把他拉上去。” 胡亥入戏地张大了嘴巴,这真得不是一般的刺激啊! 三春也吃惊地抓着柴火,一动不动。 “啪”,杯子掉了。 三个人都是一惊。毛线不知怎么开了。 “姐姐,人死了吧?” 小寒点点头,说:“有的人死了,可是活下来的人从此特别珍惜生活。有的人活得无聊想自杀,家人就带着他去体验一下,结果他再也不想自杀的事儿了。” “不行,姐姐,这个太危险,你再说下一个。” 小寒蹲下,收起地上的碎片,哗啦一下放在桌面上,胡亥吓得往后一躲,仿佛那是破碎的肢体。 “那好吧,咱再说下一个,裸奔。” “姐姐,裸奔就是脱光了跑吧?呵呵,我要是脱光了,你们敢看吗?”胡亥一脸坏笑。 三春脸一红,转身去擦架子上的棋盘。 小寒心里“嗤”了一下,奶奶的,毛还没长齐呢,跟姐姐耍流氓? 她闲淡地说:“其实呢,小公子是你想多了。人本来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的。谁没见过人的身体呢?可能脱光了,才发现穷富贵贱其实都是外在的包装,没有这层包装,大家都是一样。所以,我老家有些人,为了让大家更加注重内在的修为,他们把自己脱光,在大街上跑来跑去。这些人活得相当自我,相当潇洒快意。” 胡亥又是一番猪表情,小寒姐姐的家乡真精彩啊! “小公子你要试试吗?” 胡亥一脸便秘相。以他这身份能试吗? 小寒说:“公子要想试的话,可以戴个面具,其实人活着,想得越多活得越憋屈,你说是不是?” 胡亥点点头,他就是想得太多了,所以才活得这么憋屈。 “那么公子是打算试试了?咱可说好的,你要真打算试,我就告诉你的赵老师,让他知道,我只是应你的要求说说,你是成年人了,主意还是自己拿的。” 胡亥摆摆手,不满意地说:“干嘛啥事儿都扯上他?他是他,我是我,他也不是我爹,以为我多怕他呢?” 小寒点头,露出一个赞同的微笑,说:“也是,你是成年人了,你还是个有思想有决断的成年人,不能啥事儿都听别人的。其实我的话你也不应该都听。” 胡亥点点头。这话让人听得舒服。 小寒转过身去,从柜子里拿出半截毛衣来,这是给修心的。 三春也没啥可收拾的了,她也拿出半截毛衣,这是给他小侄子的。 两人头对着头织毛衣,一言不发,胡亥坐着坐着生气了。这是给他脸色呢吧! “哎,我说,姐姐,不能这么对待我吧,好歹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出了半天主意我发现都是危险的、可笑的,你这不是拿我开心呢吗?” 小寒呵呵一笑,说:“我就说嘛,小公子不是个愚蠢的人。公子今天过来就不是拿小寒打发无聊的?既然无聊已经打发过去了,那我们说了什么不说什么又有什么不同呢?” 胡亥让堵了回去。刚才的时光确实是有意思的。跟她聊天比跟家里那几头猪说话强多了。 可惜便宜了老大! 可要是现在离开,那回家去做什么呢? 不还是无聊吗? 想到这儿,他讪讪地说:“姐姐,你把我想得太低格了。我怎么会拿你打发无聊呢?我这不是诚心请教你呢吗?你看,我尊你一声姐姐,我自己那么多姐姐我都懒得叫她们。” 小寒微微一笑,这是要开启第二轮无聊驱赶模式。好吧,姐姐给你来个高端的。 “小公子,其实吧,你爱玩耍这不是什么毛病,但是别人不理解你,不知道玩耍当中有多大的智慧。” 胡亥深以为然,他这样的人不被人发现,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想到一个游戏,你可以玩得让人刮目相看,从此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 胡亥激动起来,“什么,姐姐你说!” “皇家的孩子当然应该懂得很多知识,要不将来怎么帮着皇上处理国家政事。所以呢,这方面公子可以试着玩玩。” “啊?难道是要我找个官职当当?这个我有兴趣,只怕他们不信任我能做好。” 小寒摇摇头,说:“不是做官儿,只是游戏,从游戏中体会治国之道。” 胡亥郑重地点点头,这是他今天来这里的最大收获,父亲和赵高总说,少玩少闹多学习,看看人家小寒姐的观点,从游戏中体会治国之道,这是多先进的教育理念啊!这难道不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吗? 天才果然是需要另一个天才来发掘的! “姐姐,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好!”小寒说:“我们可以这样玩。假如人间有一个神,我们把它叫人间神,他得管理人间很多俗事,人口啊,田地啊,战争啊,和平啊,春种秋收啊、疾病控制啊、开渠修路啊……,总之好多的事都得他去操心,那么要想锻炼这样的思维和能力,小公子你就去扮演这个人间神。” 胡亥兴奋地回应:“那不是和父皇一样了吗?” 小寒点点头说:“小公子愿意这样理解也行。其实每个地方的主官做的都是这些事。” “那么怎么演呢?” 小寒说:“需要一些配合你的人。比如管农田的、管牲畜的、管军队的、管市井商户的、管学室师生的。要考验人间神综合处理问题的能力和才华,这些分管各项的演员他们会提出自己分管领域的实际问题,由你来处理。比如军队说他们的被服不够了,武器不够了,粮食不够了,管市井商户的说,山水阻隔,运输不畅,他们没有那么大的供给能力。管农田的人说,他们的劳动力很多被抽去打仗了,田地的收成下降,那么人间神,你怎么办?” 胡亥往后缩了一下,这怎么办呢?父皇怎么办的呢? 小寒又说:“人间神处理人间的事,但是自然界有自然界的规律,它的运行不受人间神的控制,所以我们找一个人扮演自然神。” 胡亥小心地问:“那他要做什么?” 小寒说:“自然神当然是掌管自然喽。他会对人间神说:”发生地震了,发生洪水了,发生瘟疫了,发生旱灾了。具体一点他会说,渭河改道了,可能要流进六国宫室了,你说怎么办吧?崤山崩塌了,威胁到咸阳宫了,人间神你看怎么吧?瘟疫从三川郡一步一步向咸阳扩散过来,你给拿个主意吧!” 胡亥脑子混沌一片,这到底怎么办呢? 三春也不织毛衣了,这要是真发生了,是没办法的吧?可是也不能大家一起等死吧? 小寒看着胡亥的反应,心中冷笑,姐姐就是拿你开涮,你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吗? “小公子,你这人间神呢,责任重大,你得先找一些人跟你一起调查一些实际的数据或情况,要不玩不出水准来。” 胡亥摇摇头,妈呀,赵高也就是让我写写“劝学”,你比赵高还狠! 高水准,那得多高啊,我够得着吗? 得,现在该走了,反正无聊也打发过去了,也算不虚此行! 想到此,胡亥摆出一脸认真相,说:“姐姐,你给的意见,胡亥会认真考虑,我一定玩出个样子让人对我刮目相看。” “好,小公子,祝你心想事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做不成,你看我的 扶苏回来了,小寒把自己吊在他的脖子上不下来。 扶苏乐得宠她,抱着她满屋子乱转。 两人疯够了,一齐跌坐在炕上。 “我两天不在,你就这么想我。我干脆把你变小了,揣在身上。” “嗯,同意,现大就变吧。” “呵呵,要真能这样就好了!我的宝贝!”扶苏抱着她狠狠亲了一下。 “我的大帅哥!叭!叭!叭!” 扶苏乐得哈哈直笑。一回这边他就觉得浑身舒服,不知不觉就回到童年。 “小寒,我跟你说件事,你也许会失望,但是也不要太失望啊,我会心疼。” “嗯?”小寒一个激灵,从扶苏身上挪开,这家伙要说什么? 扶苏说:“小寒,父皇没有准我的奏章,去西边开拓商路、与月氏结好的事情我们不能去做了。” “啊?”小寒心里“咚”地一下,那不能去做怎么帮他攒政绩呢?政绩不显皇上也不会让他当太子啊?没有太子名分别人不是还是能做他的文章吗?我们的命不是还悬着呢…… 小寒脸上的变化让扶苏不安,她对这件事情太热情了,说实话,扶苏自己都没有那么热切。 “小寒,你听我说,父皇不是不准这件事情,他是不想我经常不在都城。这件事情他准了,但是是让高去做。我约了高来我们家坐客,有些事情得跟他讲。” 小寒还是怅然若失,高去做了是高的政绩,扶苏又没得到什么,他不是太子,他还是不安全的。下一步要怎么做呢? 真愁人! “小寒,我会让高带好吃的回来给你吃,还会带我们这里没有的种子回来种,我们把它们先种在我们自己的农庄里,这样你就有新鲜的事情可以玩了。” “我会让高从肤施那里带上你做的好看的瓷器,和月氏人交换很多马匹,总之,我们肯定是发大财的。” 小寒茫然地点点头,扶苏努力让她高兴,她不能太着相。 “要不我们在咸阳开个铁匠铺吧,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小寒摇摇头,扶苏真是太宠她了,能搞星星他也会去摘的。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让扶苏难受。 “扶苏,高去西边也不错,皇上这是想让你在都城帮他呢!” “我知道。我遗憾的是不能和你到处走走看看,你不是说想看看没见过的动物和花草吗?” 小寒笑着抚摸眼前这张俊脸,三十岁的人了,这一刻像个热恋当中的少年。“扶苏,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春天来了,我们时不时去趟农庄,上山看看,也不错的。” “嗯。这个很容易,我也只能达到这个了。”扶苏还是有点遗憾。 小寒只好继续“叭叭”地亲他,这是调节情绪最好的办法了。 扶苏把她搂在怀里,她多想得到的东西也从不胡搅蛮缠,却总是想办法先安慰他,这样的女子,怎能让人不爱呢?怎能不让人爱到骨子里呢? 为了调节气氛,小寒讲起了白天胡亥的事。 “什么,蹦极?裸奔?你就不怕那个蠢货真的做出来?” “他哪有那么蠢?他就是来消遣我的,看着好好地,非说自己病了,带着伤痛来求人同情。他消遣我,好啊,我也消遣消遣他!” “那就是个沾上了甩不脱的人,你能两句话打发了决不跟他说第三句。” “我知道。我今天给他出了个特别有难度的主意,估计他很久都没脸见我了。” “什么主意?”扶苏饶有兴趣。只要能让小寒高兴,他就陪着她聊下去。 小寒就把人间神、自然神这一大套东西又讲一遍,扶苏听得两眼放光,这主意小寒怎么想出来的,别说胡亥,任何一个皇子都得被吓退。 这个小脑袋瓜子,一肚子“坏水”! 小寒得意地问:“怎么样?你也不行吧?” 扶苏想想,这事有些难度,但变通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不行的,未必我就不行,过几天看我的吧!” 小寒睁大眼睛,问:“你也要玩?” 扶苏当然要玩,既然留在咸阳不做出门的打算,那就要玩得有声有色,否则,隔三差五地去趟皇陵有什么意思,是头猪都能干得了! 把高介绍给胡家的胡七,交待了肤施的生意,公和私就算都照顾到了。 咸阳宫里,皇上看着扶苏认真的表情笑了,“扶苏啊,你怎么总是有新主意。以前你光是认真,现在倒会玩了。” 扶苏看父亲心情好,也放松了一些,说:“以前有人说,勤快的人是人找事情,懒惰的人是事情找人。父皇是勤勉的帝王,扶苏是父皇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个懒虫?认真地做事情和认真地玩,可能结果是一样的,但做的过程中得到的快乐却是不一样的。儿子愿意主动找些事情,在做事情的过程中去学习、去体会,同时得到快乐。” 始皇帝点点头,三十岁,果然和二十几岁是不一样的,心态变了,懂得举重若轻。不像过去,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很重,事情一来人就先慌了,做事情没有头绪,四处乱撞。 人真的是要一步一步历练的。 谁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他的十四岁、十七岁、二十七岁,一直到现在的四十五岁。 …… 当扶苏筹划新工作的时候,小寒想了很多。 她的计划被外在的因素打乱了,是不是怎么做都没用呢? 但明明知道事情的发展方向而无所作为,那不是更糟糕吗? 她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小蚂蚁伸出一条腿对大象说,我跘你个狗吃屎,大象迈步向前,它听都听不到来自脚下的恐吓。 现在,扶苏对新工作热情高涨,小寒只能帮他,除此,她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安定下来。 他们在饭桌上研究报名和选拨方式,在补窝里研究淘汰和胜出规则,她把想到的点点滴滴零零碎碎都记在竹简上供扶苏参考。好在,她是从未来穿过来的,时政节目、财经节目、娱乐节目,凡是涉及到考核与选择的,都有些大体相似的运作程序和规则。 这是扶苏再一次展示他能力的机会,必须完美、无可挑剔。 他们给这次活动命名为“抛砖引玉”。 对负责专门业务的参加者,考核的是他们对自己业务的熟悉和关切。 对充当“人间神”的报名者,考的是他的综合能力:看法、眼光、统筹和决断。 他们需要朝廷中的大员、博士院的博士等见识广博、有实际经验的人作为这次活动的评判。 至于“自然神”,为了增加可看性,可以随性地刮风下雨,但是于山河地理物产还是要有一定的了解,不能让人觉得这是个随便胡闹的游戏。 游戏的最终目的是促进学习,精钻业务,在思想碰撞中发现自己,启发他人。 这个游戏只展示能力风采,不承诺前途命运。决不因游戏中的成绩表现而影响现行官吏考核制度。 坐在回大宅的车上,小寒还在推敲活动的细节。 “扶苏,要不要搞一些专场,比如驿站的驿丞,每个驿站都会遇到相同的问题,但我相信他们会有不同的办法……。” “扶苏,低阶的场次可以增加得多一点,观众可以是贩夫走卒,他们对身边的情形应该更了解,也更关切。我想你忙乎了半天,也得让普通百姓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扶苏,要不要增加一点少年专场,虽然这对他们纯粹是游戏,但是,少年当中总有一些杰出者在年少时就崭露头角。这对他们是个机会。而且,我想很多大户都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参与一下……” “扶苏,场地你找好了吗?得够完敞,容量大,好维持秩序地方。对了,皇上要去看吗?你得考虑到这些细节……” “像李斯那类人物你是不是得登门相请呢?人家出席就是给你面子,不出席也说得过去。” …… 扶苏无奈地抱住她,用自己的下巴蹭她这张嫩脸。“小寒,咱能不能不想这事儿了,我们都想了好几天了,回去给孩子过过生日,好好轻松一下,好不?” 小寒张张嘴,不再说了。 回大宅啊里就是轻松了,她是能逃就逃。要不是修心提出来,她也不会答应。 大宅里,孩子们都去门口等着了。 芍药挺着肚子站在檐下,心情比较复杂。今天她女儿过生日,理当喜气洋洋,但是她却无法赶走心中的忧虑。 扶苏经常过来看她,但主要是冲着修心。 要是修心长大了,就没有小孩子这么可爱了,而那时她年龄大了,扶苏的眼睛可能就要盯着别人。 肚子里这个,她希望是男孩儿,尽管扶苏比较宠爱女孩儿,但是有一个男孩便有了一个靠山,将来,她还是得靠着自己的儿子。 宽人见望月进来了,就打发了惜福。望月是伺候红叶的,她经常要进来,汇报一下红叶的事。 望月进来也不避着人,宽人也没提醒她,以前望月是伺候她的,来看看原来的主子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 红叶那次奇怪的提前返回已经让人浮想连篇了,不说明、不理会就是府上的态度。慢慢地这件事也就沉下去了。 “夫人,最近几天红叶如夫人她饭量很好,在院子里西墙根松了土,说是要种些瓠子和白萝卜。” “哦。她冲你发脾气吗?” 望月摇头:“不发,总是笑眯眯的,以前对那小菊还急赤白脸的,现在这样,望月倒觉得奇怪了。” 宽人笑笑,说:“笑总比不笑好,她脾气好,你也好过点,别想那么多了。” “哎,望月知道了。” “好吧,你过去吧。” 院子里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拥着扶苏和小寒。 修心身上披了件新毛衣,大概是生日礼物。 小孩子总是这样,一点点甜头就会被收买。可是,大人也一样啊。扶苏对她温柔相待一次,她就甘心像头驴一样帮他打理这个家。而他一年当中有多少时间在念着她呢? 说是不生孩子、不要名分,可是,只要有了扶苏,她就全有了。天底下还有比她更聪明的吗? 宽人摇摇头。烦恼总是像门缝里的风,不开门也要钻进来,堵它,却总是白费力气。 但无论怎样,场面上的事情还得做,不能让扶苏不高兴。想到这儿,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但先行一步迎出去的却是悦容,她拉着小寒的手说:“有些日子没见了,修德总说你下棋好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危险无处不在 一回大宅,必要的招呼之后,小寒就和孩子们混在一起。 这个家要是没有孩子,她就真不知怎么办了! 看着修文、修德两兄弟写了会书法,又带着三个孩子画画儿。 修心嚷嚷着她的墙壁上也要有那么多树,不能等以后了,现在就要! “女魔头!”小寒批评了一句。 “女魔头”并不觉得难受,这个家她要怎样就怎样的。 两个男孩子也巴望地看着她。小寒阿姨真的很有本事呢,看她画画儿也很难得啊,可惜她并不经常回来,他们也不能经常过去。 小寒一摊手,严肃地说:“没颜料,今天没准备,女魔头接受不接受也只好以后了。” “有墨!”“女魔头”指着桌上的砚台,不依不饶。 修德转转眼珠,说:“让木木骑了马去拿。” 修文嘿嘿一笑,弟弟这个主意甚好。 “女魔头”高兴地奖励哥哥一个拥抱。 看着眼前这一群孩子,小寒无奈了。罢了,画就画吧,大不了,他们的妈不满意,把墙壁刷上一层厚厚的白,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随她们便吧。 趁着这群孩子还活着,能让他们多快乐,就让他们多快乐吧! 木木接受了任务去取颜料和工具。 小寒和孩子们都回到堂屋,大家都在等着吃饭呢。 “小寒阿姨,你准备画什么,修心都等不及了。”修心肥肥的小身子倚靠着人说。 小寒看看芍药,也不知道人家允许家里画什么,就说:“画平安果好不好?满树红红的平安果,树下面是胖乎乎的修心和胖乎乎的弟弟。” 一听“弟弟”,芍药心里一动。这女人真是懂得人心呢。 修心又娇娇地说:“那再画一只小狗可不可以?” 小寒点头,这当然可以。 扶苏探头问:“你们是打算画几个孩子呢?” 小寒眨巴眨巴眼睛,弱弱地说:“您大公子说吧,想画多少个,就画多少个。” 扶苏哈哈大笑。 其余众人都跟着笑。 红叶也牵拉了下嘴唇,这个家已经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了。 吃着吃着,扶苏又说起了“抛砖引玉”。 “修文、修德,小寒阿姨说应该办几场少年组的,你们俩有兴趣吗?” 修文看看修德,这是把他们当大人看呢,那太有兴趣了! “你们学室的弟子里面应该也有愿意参加的,那就交给你们一项任务,去游说他们参加。” 两人点点头,行不行,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修文问:“爹爹,皇帝爷爷会来看我们吗?” 修德也有同样的疑问。 扶苏笑笑,说:“想让爷爷看,就自己发出邀请。爹爹会帮你们呈上去。去不去,那就看爷爷自己的意思,爹爹说了不算。” “好吧,修德来写邀请。算我们哥俩的。”修德说。 悦容满意地看着儿子。比起老大,修德更有主意,也更加主动。上天给她一个好孩子,她知足。 “来,吃个公鸡蛋。”悦容给儿子夹了一筷子。 修德夹起这个东西,一脸疑惑:“娘,公鸡哪会有蛋,你净瞎说。” 悦容掩嘴吃吃地笑,只笑不说。 宽人难得地接了一句:“公鸡没蛋,怎么会有小鸡?你和修文有没有?” 修德的脸刷地就红了,众人哄堂大笑。 修文怪怨地看了他娘一眼,好好地,扯上他干什么? 众人只顾着笑,忽然,红叶指着修心惊恐地喊:“快,快,快!” 大家看向修心,孩子的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扶苏丢下筷子抱起修心,孩子张着嘴,气管里卡了个鹌鹑蛋。他们刚才只顾着笑,没看好孩子,肯定是跟着笑,把自己卡住了。 扶苏准备伸手去掏,可是鹌鹑蛋是光滑的,他手指头粗,一动肯定要捅进去,如果那样就更麻烦了。 芍药也过来了,她慌乱地冲门口的仆人喊:“叫大夫,叫大夫!” 堂屋里乱成一团。这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啊! 小寒一把把孩子从扶苏怀里抢过来,扶苏被她扛得一个趔趄,这女人哪来的劲儿,真是! 她跪直了,从后背抱住修心的腰,在她胸腹部狠狠往回一压,“扑”的一声,修心嘴里的东西射了出去。 孩子“哇”地就哭了。 芍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后边的修德赶忙撑了她一下。 总算是没事了! 小寒也后怕地坐倒。这招儿只是知道,没试过,这要是没卡好,多用一下力,说不定就吸进去了。 稳、准、狠,下手三原则,放哪儿都适用啊! 悦容拍着胸脯说了一句:“呀,吓死人了。以后可不敢吃着东西讲笑话了。今天多亏了小寒!” 小寒点头笑笑,算是领情了。当妈妈的,怎么也得学几招儿应应急吧! 修德把芍药搀扶起来,这时候,她怎么也得说上一句:“是啊,多亏了小寒!” 一顿饭吃得有惊无险。 下午,农庄的老八来了,送来了一只小猴子,说是老猴子摔死了,小猴子没人养。 孩子们忙坏了,又想看猴子,又想看画画儿。 修心要把画儿画在她睡觉的屋,小寒认真想想否决了。 “你娘现在怀着弟弟,这些颜料有的有毒,不能让她和弟弟受了伤害。我们画在堂屋,白天这里常通着风,只吃饭的功夫才有人,应该没事的。” 一听有毒,芍药和修心都往后退了几步。 红叶没动,小寒都没事儿,她怎么会有事儿。 小寒笑着解释:“只是孕妇和小孩子要注意,其实毒性没那么大的,又不是吃它。” 红叶问:“哪种有毒?” 小寒懒得理她,但当着人的面儿,又不好不答,只好说:“差不多都有毒,只不过铅白、朱砂和雄黄的毒性更大些。” 红叶“哦”了一下。 宽人冲望月丢了个眼神,出去了。望月会意,这是让她盯着呢。 小寒看看修文,说:“修文你是个稳重孩子,这么大的画儿一时半会儿画不完,你能把这些颜料收拾好吗?” 修文点点头。保管这些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 修德却皱着眉头说:“可是,小寒阿姨,我们要上学室上学呢,上学期间不在家。” 小寒点点头笑了,原以为修文稳重稳妥,没想到这个孩子想得更加严密严谨,一点点儿的疏漏都不允许出。 “这样吧,我来时带着,走时拿着,这样大家就都放心了吧!” 修德和修文都点点头。 望月舒了口气,这样她的责任也轻了。 没人搭理的红叶无奈地看看空无一物的白墙,转身出去了。大家都这么谨慎,是不是就是防着她呢? 冒过一次险,她自己也后悔后怕,到现在晚上都睡不踏实。她总是梦见时间倒回去了,她们高高兴兴地爬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是,回不去了,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主动说话的望月是个探子。 活得真憋屈啊! 扶苏向老八询问冒顿的事情。 老八说:“我看他挺踏实的,天生就是放羊的料,每天鞭子一甩一甩的,喊羊的声音多远都能听到。他过去以后,拿了条羊腿过来,说是要换些粮食,呵呵,我知道大公子就是想把他安顿了,就没要他那羊腿,装了一口袋粮食给他。” 扶苏点点头,说:“他不出来惹事,落个大家安生。量他一家子吃还能吃多少!” “嗯。”老八说:“老八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最近几天和打渔的走得比较近,放完了羊就走得远远的,帮着人家打渔,有时,拿回鱼来给大家分,我也得过他的好处呢。” 扶苏点头,说:“这是懂得做人了。把人得罪光了,对他有什么好,十年呢!不容易过啊!” 老八笑笑,背景离乡,是挺不容易的。 “对了,跟着他的两个人还盯得紧吗?” 老八摇头,说:“这就知道得不详细了。总看见他们一起出去,一起回来,中间怎么着就不清楚了。对了,有时他打渔去,那龅牙的军士也替他放会儿羊。” 扶苏点头,冒顿能安生就好,细节就不论了。他们自有主管的上级管理,他没必要什么都插手。 大家都出去看猴儿,小猴子太小,躲在笼子里有点害怕。这笼子以前关了只老鹰,老鹰死了,正好空出来。 扶苏抱着修心,说:“修心,小寒阿姨对那胡人说,我训练只猴子都能让它学会用筷子,要不,这件事由你来做吧。” 修心眼睛睁得大大的,片刻之后才兴奋起来,“爹爹,那是不是他就可以和我们一个桌吃饭了?” 扶苏语塞,他并不是要多一个这样的家庭成员啊! 小寒收拾好东西,也过来看了会猴子,这小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疼,眼珠湿乎乎的,仿佛刚哭过。 修心说:“我给它拴根绳子,把它牵出来好不好?” 老八说:“那当然可以。给它弄个像马一样的肚带和缰绳,就可以牵着它到处走了。你想让它学东西,就用吃的控制它,要不,他一吃饱了,就懒得听话了。” 修心说:“怎么跟我一样呢?” 众人又是笑。 小寒笑完了对修心说:“修心,要不,咱们把它放了吧?你娘怀着小弟弟呢,这小家伙很顽皮,万一没看好,冲撞了就不好了。” 修心撅着嘴不同意。刚到手一个好玩的,怎么能这么撒手呢? 老八听了有些讪讪的,他光顾着小孩子好玩,忘了家里有孕妇的事儿了。 扶苏见了摆摆手,说:“用不着小题大作。家里这么多人,怎么会让畜生出来伤人呢?” 小寒笑笑,可能也是多虑吧。她怀孕时是很注意的,可能人家比她皮实,人家家里替她操心的人也多。 “我要走了,得了空过来画画儿,大公子是要呆在这边吗?” ……… 今天绿萝给读友们拜个年,多了一岁,大家都成长了,来年我们将更有信心面对生活中的问题,也更懂珍惜自己身边的人。后边的故事更有意思,所有的铺垫都是必要的,读友们不要着急。 记着投票,这是绿萝想要的押岁钱! 第一百九十章 大家都来做游戏 李斯小书房。 老头子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用手指头蘸了茶水,一笔一画地在案几上写下 “抛砖引玉”四个字,左看看,右看看,不满意,再重写一次。 “邓哥,父亲现在忙着吗?”院子里响起儿子李悟的声音。 “啊,少爷,老邓这就看看去。” 没等他脚步声响,李斯冲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 李悟进来,先行了个礼,又很有眼力劲儿地给父亲续了一杯茶。 李斯摆摆手,说:“放着吧,刚才陪着扶苏,喝了一肚子水。” 李悟说:“儿子看见他走了,所以来找父亲。” “哦?你想参加?”李斯微笑着打量儿子。 李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父亲,这个活动儿子觉得挺有意思。衙门里的僚属都在议论呢。以前见了上级官员,大家只管汇报情况,人家也难得倾听一个下属的意见。现在么,大公子把经世济民的政事当个游戏来做,这一下子,上级和下属的界线模糊了。下属也可以报名当那个“人间神”,也可以综合各方面情况拿出自己的处理意见。儿子觉得这是个机会,想尝试一下。” 李斯哈哈大笑,问:“儿子,是不是让你大哥打擂的事情给刺激了?” 李悟的脸“刷”地红了,想了想,抬起头说:“也有点吧。打斗也是要天赋的,儿子从小不行。我们这样的人家,每个男人都是要往上走的,除了向上,好像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这次的活动,既然是个游戏,儿子也想以游戏的心态参与一下。” 李斯问:“你不怕输?不怕说得不好,被人家笑话?” 李悟摇头,说:“不怕,真的不怕!不可能整个咸阳的风头都让我们一家子占了,父亲位极人臣,哥哥带兵有方,我不出色很正常,也是给人家留的一个机会。要是万一我表现得得好呢,人家就会说,看看,虎父无犬子,名门之后、真才实干!所以,这样一想,无论输赢,我都没一点负担。” 李斯哈哈大笑,说:“你倒是会照顾自己,把什么都想到了!” 李悟也笑,说:“上面有一个智谋超群的父亲,前面有一个勇不可当的大哥,李悟一直是这样想事情的。” 李斯点点头,说:“你能这样想,父亲很高兴。争取过,得到了,是鼓励。失利了,反省了,是经验。” “父亲的教导,儿了记住了!” “让李强也去,不是还有个少年组吗?” “他,儿子总觉得得他过于急躁,不行吧?” 李斯一皱眉毛,说:“怎么说自己的时候能拿得起能放得下,到了孩子身上,就连个机会都不舍得给?你小的时候,父亲说过你不行吗?” 李悟语塞,只好承认自己错了。 李斯这才顺了口气,说:“看看,扶苏一来还给我布置任务,让我给活动题字,这是要写多大的呢?也不给我润笔!” 李悟笑了,父亲小孩子心性又犯了。“怎么也得现场上百个人都能看得清吧?” 茹公主正头疼。李武和李良哥儿俩也要去参加“抛砖引玉”。 “你们太小了,连少年组都够不着。报上名去,也得被刷下来。” 李良说:“是扶苏舅舅组织的,跟他一说,什么都合适了。” 李武跟了一句:“嗯,弟弟说的有道理。” 茹公主瞪他俩一眼,扶苏的外甥几十个,他谁谁都认不过来。这不是没事儿添乱吗? “娘会带你们去旁观,如果别人都想不出办法,你们敢举手吗?” 哥俩互相看一眼,点点头。李武说:“敢的!爹爹把冒顿打败,儿子把其他孩子打败,这样,娘走在街才有面子!” 茹公主开心地笑了,太贴心了,李由要是也在该多好啊! 老将军王翦正在和孙子王元下棋。 通武候王贲在旁边观战。 王元走了一步炮二退三,王贲说:“错了。” 一会儿,王元又走了一步炮七退一,王贲说:“早了。” 当王元再走一步马八进六,王贲说:“坏了。” 王元举着手中的棋子不干了:“爹爹,刚才让您陪着爷爷下棋,您不陪,现在儿子上场呢,您一个劲儿地说!” 王贲尴尬地看看爹又看看儿子,观棋不语真得很难做到啊! 王翦哈哈大笑,能把一向沉稳的王元惹毛了,也不容易啊! “咱们不下了,好不?这盘棋怎么看都是爷爷赢了。咱说说大公子弄的那个‘抛砖引玉’吧?” 王元看着棋局,无奈地放下棋子,说:“咱让大公子做完这个活动,再弄个象棋比赛吧,爷爷稳拿第一,我就拿第二好了。” 王贲瞪大眼睛,他指挥了半天战役,第二也排不上了? “你爹我排第三行不?” 王元摇摇头,说:“这个比赛不但要比棋力,还要比棋品。” 王翦又是哈哈大笑,这爷儿俩总在他面前逗,逗着逗着孙子长大了,儿子也成熟了。 “好了,你们爷儿俩说说爷爷应不应该去做那个评判官?” 王元说:“那是当然,于军事方面,哪有爷爷不懂的,这满咸阳城都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王贲说:“儿子想着也是。虽说父亲退休了,不参与朝廷诸事,可这是咸阳人的一个游戏,参与一下,图个乐子也没什么不好。再者,大公子亲自上门来请,不答应也不大好。他对您总是敬重的。” 王翦点点头,扶苏的态度没的说,公子里边像他这样的太少了。 “那么,我的孙儿,你去不去?” 王元想了想,他的所学集中在军队管理和战略战术,涉及到的自然知识肯定是不缺的,综合处理问题的经验则很少。但这就是一个游戏,参加一下又何妨呢? “爷爷,您去,我就去,您不去的话——” “怎样?”王翦和王贲一齐问。 “那我也去!” 王翦又是哈哈大笑,孙子总是这么积极乐观。 王贲说:“父亲,这个游戏参加者的范围是不是狭窄了一点?” 王翦望着儿子思考了几秒,说:“你是说在官吏和学室师生之外,还应该再扩展一下?” 王贲点点头,说:“既然涉及到市井商户,又有物资调集调配等问题,那不如找一些大商人。以前那个吕不韦,那是多有胆识和眼界的人……” 王翦一皱眉,厉声说:“甭提他,贼胆包天的小人,有眼界又怎样,还不是霍乱朝纲?” 王贲一缩脖子,父亲忠义一辈子,最不能容忍投机营私的小人。自己拿谁举例子不好,偏偏就想起他来,真是欠揍啊! 王元忙打圆场:“爷爷,父亲只是说一个人的眼界本事,品行那是另一回事,咱不说它。咱就说眼面前这小小棋盘,这是咸阳一个商户女子做出来的。您打了一辈子仗,您的那些经验都能在这棋局当中体现,而她一个小小商人,却能洞悉攻守、防备、缠磨、引诱,您想想,这是一般人吗?” 王贲接话说:“刚刚王元打赢了那冒顿。据说,就是因为冒顿老去纠缠那女子,那女子才用民族气概、民族情感去激冒顿,她的最初目的就是招咸阳的男人们都去打他一顿。结果,大公子为了稳定大局,插手了,才让冒顿全须全尾地活下来。您说,这商户里面没能人吗?” 王翦看看两人,他老不出去,倒真不知道这么些故事。 王元说:“孙儿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选择的对象确实太狭窄了。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他们确实见多识广。爷爷不是说,走万里路如读万卷书吗?现在,能走万里路的,除了征战的军士就属他们商人了。可惜我朝对商人是有压制的。” 王翦警告地看了孙子一眼,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说说,若是在外面,一说出来就祸事临头了。 王元也自知失言,小声说:“孙儿记住了。少说多做,能不说便不说。” 王翦看看爷儿俩,好好的气氛被他那警告的眼神弄得有些紧张,就说:“春天里,老头子有一个愿望。” 儿子和孙子赶紧凑过来,这是尽孝的机会来了。 “王翦想和你们说的那个女子下盘棋。” 王贲和王元互相看看,啊,这应该不难吧? 能和王翦下棋,这是她的荣幸吧? 小寒很快就迎来了这种荣幸。 但由头却不是王翦要邀她下棋。王家人觉得她身份太低,让大将军王翦邀请,说出来有点可笑。 王元自己亲自来店里,转了一圈,对小寒说:“听闻姑娘画工特别好,祖母马上要过七十岁的大寿,王元想送她一件有特别图案的衣服,不知姑娘能否帮忙。” 小寒眨巴眨巴眼睛,王元一进店,她就认出来了。这是前一段时间出尽风头的咸阳名人呢。 “您客气了,能为老夫人效劳,是小寒的荣幸。” 赚钱不去考虑,能结好王家,说不定能帮到扶苏呢! 小女子抱着一颗结好王家的心走进了王家大宅。 老夫人心宽体胖,人虽老了,皮肤很好,一笑,才显出脸上的皱纹。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笑是真笑,让人看着舒服。不像李斯的夫人,虽也慈祥,总觉得在端着架子。 也许,在他们眼里,小寒终归是他家的奴隶吧! 行过礼,小寒说:“老夫人,让小寒给您量量尺寸吧。” 老夫人很配合地站直了,让小寒给她量身子。 很快,量好了。小寒在带来的木片上用炭条画子个草图。 既然有心结好,所有的准备都要做足。 “夫人您看,这个季节,外面披件风衣最好了。我们用毛麻混纺的面料,穿着挺刮平顺,也保暖。您皮肤白,浅灰的地子配上粉紫的花朵,既雅又艳,什么场合都不会觉得压不住。您看行吗?” 夫人连连点头,她今天的任务就是配合老头子的出现。何况这姑娘说的还挺让人期待的。 老头子咳嗽了一声就出现了,一出来就嚷嚷:“能下棋的人都不在家,都憋死老头子了!” 老婆子赶紧四处找找,一下子找到眼前的姑娘:“呀,姑娘,你是会下棋的吧,孙子说这棋就是从你那儿买的。快快陪老头子下一局,要不又不知道怎么闹呢?” 老头子不满意地瞥了老婆子一眼,说得好像他是个疯老头儿一样。 小寒笑笑,说:“当然可以了,这是小寒的荣幸呢!” 咦——,这老将军的演技太差了! …… 绿萝继续拜年,继续求票。愿来年诸事顺利! 第一百九十一章 花儿朵朵开 扶苏组织的活动终于开始了。 地点选在咸阳县衙门的大院里。一开始就人头攒动。 要说这时的大秦百姓真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想来看热闹的,一看到拿着刀的军士马上就乖了,让站哪儿就站哪儿,来迟了的就只好等在门外。里面出来一位,外面才能进去一位。绝没有乱嚷嚷瞎起哄的。 小寒去看了第一场,觉得游戏规则大家都能严格遵守,也就放心了。 从县衙门出来,一个人骑着马到大宅去,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扶苏的妈。他都三十岁了,却总也放不下,不知道这样操心要到什么时候。 现在还得去带着他那些孩子高兴。小寒安慰自己,我都是千年老妪了,也不差这一两个孩子。 进了大宅便干活,废话不说。孩子们在就指使孩子,孩子们不在就找管家惜福,好在事情也不多,就是拿凳子递颜料的活儿。 干了半上午很累,把两个小娃娃画出来了。有心想创作重彩工笔的,想一想又往后退了一步,改成工兼写。她不怕累也喜欢玩,但长时间和关系微妙的女人泡在一起,总是不智的。 没开饭之前,肥肥的修心跑过来,端了个小碗,里面有一个鸡腿,说是从厨房里“偷”的,要她先吃。 紧接着,修文就来请她一起吃饭。 因为孩子,小寒才觉得大宅是个和她有关联的地儿。 扶苏不在,饭桌上的气氛就有点怪,小寒奇怪这些女人怎么过来的,这么奇怪的关系为什么不单独用餐,非要凑在一起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也许只有她觉得奇怪吧!人家从小都习惯了,家里的姨娘也是一群一群的。 迅速吃完饭,骑马出来,要赶着去见蒿子姐。 蒿子姐前些日子不高兴,家里人都怪怨她。因为丈夫打他,她把丈夫告了官,结果,丈夫被抓去服役一个月。 现在丈夫被放回来,全家人仍然不高兴。因为父亲不在家期间,负担太重了。 相中韭儿的那家,不知怎么的还没有要娶的意思,韭儿自己不着急,蒿子姐却急了。她怕耽搁耽搁,就把姑娘放老了。 总之,除了干活能赚来钱,没有一样顺的。 小寒进院儿的时候,蒿子姐的丈夫好运正在整理绳子上晾着的刚染好的布。 “好运哥,正忙着呢!” “啊,小寒姑娘来啦。”好运有些手足无措地招呼人。一见好看的姑娘,他就不对了。 小寒笑笑,就往屋里走去。蒿子娘儿三个正在印花儿,豆儿和苗儿帮忙把布铺开、压平,蒿子姐撸着袖子一下一下推大滚子。这可是力气活儿,干一会儿就一头汗。 “小寒姐来啦!”豆儿伶俐地招呼人。 蒿子姐扭头笑笑,又继续推,总得把这一匹推完了才能歇着。 小寒站在旁边看她们干活。这是今年的新花样儿,冬天的存货即将被胡七带走,马上人们就要把皮衣都换下来,新花布要赶着上市呢。 推完了最后一滚子,蒿子姐长出一口气。走到水缸前盛了半瓢凉水,就那么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两个女儿也歇下来,去收拾手边的物什。 “今儿过来,又是什么活儿呢?”蒿子姐问。新花样刚出来,按说是不应该这时候过来的。 小寒笑笑,说:“到蒿子姐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理想的绣工。” “绣工啊,不好找,那是细致活儿。我这里的街坊们家家都和我干一样的活儿,累得跟牛一样,还得挨打。为了出口气,狠狠心告了他,结果把全家都得罪了。” “娘!”豆儿怪怨地看了他娘一眼,当着外人面,说这些干嘛? 小寒只好陪着笑,心不顺总要发出来的,想发就发吧!家庭暴力也管,大概这算大秦法律的一个优点吧。 抱怨了几句,蒿子姐气儿顺了,自己先笑了。“你看,我就是想撒撒气,撒出来就好了。他回来这些日子倒真不敢打我了。” 小寒微笑地望着这个强大的女人,康复能力真强啊! “不过,说真的,小寒姑娘,绣工真不好找。我们这样的人家,且不说会不会的,一年到头手都不闲着,哪有时间一针一线地绣花儿?能把衣服穿整齐了,大大小小的有的换洗就不错了。” 小寒点点头,确实,她找错人了。扶苏家那些没事干的女人才绣花,但那些不是她能指派动的。 “好吧,我再找别人,最近有一件急活儿,我得把它赶完了。等这件事做成,说不定又得蒿子姐帮我张罗了!” 蒿子笑笑,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把小寒送出来。干活她不怕,要不是有活儿干,这些孩子们吃什么? 从蒿子姐的房子出来,是一条窄窄的巷子,小寒拉着马想着怎么找人的事儿。西施怀着孕,不想给她找事儿,可是万一找不到合适的人,还真得麻烦她。 巷子口有一个厕所,墙壁上结了厚厚的白花。以前没发现这东西的时候,总是视而不见,现在知道了硝的存在,就发现哪儿哪儿都是它。 啊呀,真是好东西!若有空就把它全部抠下来,造一颗**,把坏人“轰”得一下炸上天。 呵呵,也就是想想,她哪有那个能力?能把他们吓得神经错乱就不错啦! “小寒姑娘,真是幸会幸会啊!” 小寒一激灵,从烟花灿烂的美梦中惊醒,怎么这么寸?遇上了这两个讨厌家伙。 恕己一拱手,行了个礼,小寒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家伙施礼,她有点受不起。 恕已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说:“姑娘不忙的话,请到寒舍小坐。恕己正想找姑娘讨教学问呢。” 怨人也谦恭地假笑,指了指旁边的房舍,说:“看看,巧不巧的,已经到了,就进去坐一会儿吧。茶好不好,暂且不论吧,我们兄弟的心是热的。” 小寒连连点头,虚应着说:“改日吧,多谢两位高才美意,小寒正赶时间呢!” 说完,拉着马急走几步,与他们错身而过。 望着已经上马而去的小寒,恕己“嗤”了一下。明明她是在悠闲地溜达,却找了这么个借口,仿佛我们是狗屎,沾也沾不得了! “妈的,傍上大小公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怨人大度地笑笑,说:“哥,你说那姑娘奇怪不,刚才她一直盯着咱家的茅厕,脸上若有笑意,难不成是想美事呢?” 恕己又“嗤”了一下说:“若有笑意?兄弟,是你想美事呢吧?一见了漂亮姑娘就想入非非了吧?” 怨人不在意地笑笑,伸出指头虚点着说:“哥想多了,要是想也不会往她身上想。她都和大小公子那样了,兄弟我多高洁的人啊,能希罕她吗?” 恕己撇撇嘴,没揭他的老底,现在他们面对的主要问题是业务量小,差不多要粥汤不继了。可是这个圈子最是俗气,装穷要被人耻笑,真穷也被人耻笑,那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就是装体面。 可是,装体面也要装不下去了啊! 睡梦中天空中的星星都没了,满天都是一张张嘲笑的大嘴! “兄弟,咱虽说不待见她的人品,可是她会赚钱,要是能从她那儿找个赚钱的法子就好了。” 怨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看他,说:“可能吗?没看见她见了咱直躲吗?” “要不,咱找已缺去?那小子也是个有办法的人。” 胡家大院儿。 小寒摸摸西施的小肚肚,这小家伙已经有点规模了。 “好了,姐,你喜欢就自己来一个,摸人家的干什么!” 小寒笑笑,把西施的衣服抻平。这小丫头也要当妈妈了,最近都胖了一小圈。 西施转着眼珠子,说:“说吧,姐,你肯定是有事,你不说我都替你难受。” 小寒皱皱鼻子,她这么容易被人识破吗?城府呢?道行呢?两千年的功力呢? 好吧,说就说,反正也是对胡家有利的事情,干不干随她吧! “西施,你知道前两天我让你找人做的衣服是给谁做的吗?” 西施摇头,她习惯于听命,也不乱打听。小寒姐不说,总有不说的道理。 “你知道王翦大将军吧?那是他夫人订的。” 西施的嘴立马张得圆圆的。那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名字啊,加上现在嫁了木木,多少她也操了一些这方面的心。 “这次用的是咱们的新面料,很多人都没见过,如果她穿着好,肯定有不少人从咱这儿买货,胡家就等着发财吧!” “哦!好事好事儿!”王家的人那应该是相当有带动力的。 “可是,图案我设计好了,绣工不行。多好的面料,让你姐姐我这针线活儿都得糟蹋了。所以,一定要找好的绣工,才能把咱这面料的优势凸显出来。” 西施皱起眉头,说:“姐呀,那可是厚面料,那么大一件袍子绣完了不得明年吗?” 小寒摇头,说:“我没给你讲清楚,咱不用丝线,咱用咱家作坊产的细毛线,一股麻混成的那种,要不就用丝毛混纺的,用它绣肯定绣得快。” 西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姐呀,那么粗绣出来好看吗?那可是给王老夫人的!” 小寒摆摆手,说:“放心吧,厚面料配上这样的花绝对好看,会有浮雕的效果。只要老夫人一穿上,咱的面料就推出去了。” 西施嘟着嘴想了一会儿,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效果,但是,小寒姐拿的主意,应该是不错的吧? “那好吧,听姐的。我来绣好了。” “你一个人不行,得赶工,你这样的身体不能太累,为了赚钱和外人,把自己累着不合算。” 西施眨巴眨巴眼睛,问:“加上我嫂子们行不行?” 小寒反问:“她们行吗?” 西施摇摇头说:“唉,你在我家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看见啥了?你看不见我哥也就算了,连她们天天做的事你都不记得,我这手艺还是跟她们学的呢!” 小寒羞恼地扭了西施一小下,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提这个茬儿。 “好吧,那就给她们一个为胡家挣钱的机会吧!” 确定了绣工,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为了赶时间,衣服是找不同的人分片做的。把做好的一片拿来,小寒在上面画上粉紫色的非洲菊,这种颜色配上含蓄清淡的灰,要多雅致有多雅致,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西施惊叹:“啊,小寒姐,等做完了这件,我也要做一件。” “行,你穿上,老人家就不敢出门了。” 西施嘟着嘴,没话了。她本来还指望着人家赚钱呢,人家不出门,还赚谁的去? 胡九的老婆说:“让老太太春天穿这件,咱西施夏天穿薄款的。” 西施这才笑了。 小寒问:“咱可以用细毛线并上一股丝线吗?我想要一些光泽感。” 胡七的大老婆说:“不用并,细线被粗线压住,光泽感出不来。等用毛线绣完了底层再用丝线稀稀地覆盖上一层,肯定更好看。” 小寒恍然大悟,还是人家有实战经验! 不跟她争老公,就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话。这和谐社会来得太快了! 十天过去了,制衣和游戏都进行的如火如荼。 王翦从车上下来,赶车的来弟要上手扶一把,被王翦瞪了一眼,赶紧退后。想想也是多余,老爷子多好的身体。可是要不扶一把,万一没站稳呢?毕竟七十岁的人了。 王翦一甩袖子大踏步进了院子。来弟溜溜地跟上。 老爷子这些日子天天出去,当评判官当得很上心。他往那里一坐,胆子小的说话都说不利索。不过,老爷子的人品是没得说的,等游戏结束了还跟那参赛的说说话,告诉人家这事儿到底应该如何如何。乐得那参赛的一个劲地点头。平时要想找王老将军,哪儿有机会呢,现在是人家主动点拨。这不是撞了大运么? 一起当评判官的左相李斯和御前红人蒙毅就没有这么上心,他们听了就听了,说完就完了,全当这事儿是个差事,而家里的老爷子却当这是个乐子。 今天的这场老爷子没当评判,就是去看热闹。 也确实热闹,听旁边的人悄悄说,参赛的孩子们不是皇上的孙子就是皇上的外孙。那小家伙们教育的,一个个口齿伶俐、自信从容,来弟就是现在去和他们比一比,都怕讲不过呢! 那大公子是真有风度,一言不发,往旁边一站,现场的一切都妥妥贴贴。 甭说老爷子,来弟也喜欢看这游戏呢。这活动搞得,要趣味有趣味,要知识有知识,要才能显才能,连老爷子和通武候都直夸大公子有本事。 他们怎么夸的呢?第一懂得人心,人心都是求上进的。第二懂得时势,知道怎么在众公子中展现自己的才华,第三懂得结缘,得道多助,也得有那个人品和魅力让人给你帮助。第四——,第四是什么想不想来了,总之夸了一大堆。 来弟想不了那么深,来弟就觉得大公子和煦的样子看着很舒服,能时不时给咸阳人来个乐子就做得不错。 王翦一进家,就看到家里人围成一圈嘻嘻哈哈。 老太太穿着件新衣服美滋滋的,乐得一脸的细褶子。 王元一个劲儿地夸奖:“奶奶,您好像就是十七八!” 老太太挺了挺腰板,说:“嗯,当年我也是一枝花!” 王翦乐了,不过,这是真话。 这衣服太美了! 衣服是两边对称的衣襟,不用左围右裹,就那么简单地套上,垂顺地一耷拉,就显得人很挺拨。花朵在肩部繁密地堆叠,到了胸前,疏疏落落地飘下一个半个的花,直至下摆处又三三两两地堆叠在一起,就好像是动态的,不断垂落不断承接着。袖口是宽的七分袖,大大小小的花儿,任性地开放,简直就是春意闹枝头的感觉。 “老夫人,衣服有些重吧?它是厚料子的。”小寒关切地问。 这衣服虽然宽松,但穿上了不显胖,一是有垂感,二是在胸部和腰身部位都做了切口,把人体的形状显出来了,显得合身。 “呵呵,是有些重,不过为了美,再重些都不怕呢。老婆子就是有一个不满意。” “嗯?”众人都竖起耳朵。 小寒也紧张了一下,在她看来,这挺好了,又费心又费工啊!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天就要热起来了,这么好看的衣服穿不了几回了!” 小寒这才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的! 王元接话说:“奶奶,这有什么?咱现在就订夏天穿的,保准每个季节您都是咸阳一枝花!” 众人又是一阵笑。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小寒带着笑意,走上前,说:“老夫人,这还是春天呢,早晚更凉,您要是觉得前胸怕凉,还可以扣上的。” 说着就在老人跟前蹲下来,从衣服前胸门襟的夹层处抽出个鼻环,又在相对的地方摸了一下,找到个桃疙瘩,两边一扣,衣服就对上了。 小寒站起来,说:“夹层里还有几颗扣子,嫌热就打开,不显得累赘,要是嫌凉就一颗颗扣上。扣鼻儿的长度做得刚刚好,不太好扣呢。您不用自己弄,老年人低头时间长了会头晕,让家里人帮着就行。” 旁边伺候的丫头连忙点点头。这衣服机关真多。 老太太更高兴了,这衣服又实用又体面,真像这姑娘说的既雅又艳,什么场合都能压得住呢! 王翦说话了:“老头子回来头天了都没人招呼,就围着一件新衣服,看来是越老越没人待见了。唉,配不上咸阳一枝花喽!” 众人又是哈哈大笑。赶紧行礼的行礼,招呼的招呼。 小寒也深施一礼,人家这几天都卖力帮着扶苏呢!扶苏回家都说,一做事情就显出人品,真帮忙和假应承一看就知道。 王翦点点头,众人也就各自自在。这家里讲礼仪,但也适度。 “小寒姑娘这活儿做得好,王元啊,你孝敬奶奶的,不能心疼银子,就看你诚意够不够了。” 王元忙应承下来,他本来就没打算心疼银子。 小寒看看众人,笑着说:“这衣服小寒只收工本费,实在是姐妹们太辛苦,点灯熬油的不容易。设计费就免了,算小寒孝敬老夫人的。” “设计费?”王元看看衣服又看看爷爷,这个说法没听过,不过呢,也有道理,一件衣服好不好,首先在于下刀前的思路。 王翦笑笑,点点头。她说的设计费,让他一下子想到这几天参加的“抛砖引玉”游戏,那游戏之所以吸引人,之所以出彩,之所以成功,不就在于一个设计吗? 这几天出去,也知道了一些事儿。王元说,这姑娘就是和大公子有亲密关系的,原来的身份是李斯家的一个家奴。至于是怎样的一场际遇想不出来了,但是,他们倒真是登对呢! 老夫人说话了:“姑娘啊,这花叫什么花呢?我觉得像太阳花,可是又有点不似。我怕人家问我的时候我说不出来。” 这老夫人真是诚实得可爱! 小寒从容地说:“这花叫非洲菊,有些人成亲的时候,把这种花放在新房里,取其互敬互爱,有毅力、不畏艰难之意。”呵呵,植物的知识也就是这点儿了。 老夫人看了王翦一眼,他们也是互敬互爱、不畏艰难走过来的。 王翦对夫人点点头,又深看了这姑娘一眼,是这花儿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呢,还是她故意应和着他们的心意说的呢? 不管怎么说吧,人家是一番美意。人老了,有人愿意拿出时间哄你高兴,还图什么? 再说了,她和大公子有亲密关系,还用得着巴结别人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胡亥要拼搏啦 始皇帝从县衙后门出来,在众人护拥之下上了车,一路奔咸阳宫而去。 扶苏安排得很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驾临咸阳县衙。 赛场旁边有个小门,他可以看得到一部分赛场的情形,而场中的人全然不知有人在考察和窥探他们。 孙子和外孙们教育得很好,果然是少年锋芒,锐不可挡。 这游戏确实好玩,到了艰难段落,他都恨不得替那选手答上一回。 更令人满意的是,他参加的几场,都可以看出官吏们是勤勉认真的,没有平日的积累,光想着沽名钓誉是不行的,一亮相就会被大家识破,那样,还不如躲在人背后头藏拙。 所以,这个活动是个游戏场,也是个试金石。 扶苏的脑子确实开窍了! 和皇上同车而坐的蒙毅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最近他的日子也比较好过,皇上脸上阴天少了。 可能边境事平、南方初定,真正困扰的大事少了。 若是大公子时不时的就来上一场游戏,那皇上的心情就更好了,他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蒙毅,你家蒙不弃也去参赛了?” 蒙毅赶紧收敛心神,他们蒙爱小一辈不少人都去报名了。 “回皇上,蒙不弃去了,他爱玩,虽说成年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皇上笑笑,说:“嗯,虽说是玩,可也玩得高明,对参加者的考核很全面呢。” 蒙毅点点头,说了声:“是的。” 皇上又说:“蒙毅,这游戏很好玩,是不是在家里把孩子们聚起来玩玩也挺有意思?” 蒙毅微微迟疑一下,凡皇上的问话,都不能轻易肯定或否定,得试探着来。 “皇上的意思也是那么自然神,人间神地玩上一玩?” 皇上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表情。 蒙毅明白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呀。 “皇上,若是平民百姓家呢,玩也仅止于玩,但蒙毅家不会。我想整个蒙家都不会。” “为什么呢?父子同乐不好吗?” 蒙毅恭谨地回答:“乐当然是好,但子弟们太多了,难免在娱乐之外想得太多,想得太多是非就多,做长辈的就更难做了。” “哦。”皇上淡淡地应了一句。 蒙毅的说话习惯他清楚,蒙毅只说蒙家不会,其他意思都明了了。 这个游戏放在公众场合可以,若是放在宫里猜测就多了。 让谁做“自然神”都没有问题,他可以任性地来一场风和雨。那让谁当“人间神”呢?他们会不会猜测父皇在考虑立储问题呢?只要这么一考虑,完了,游戏就不再是游戏了,是非来了。 “蒙毅,可能是春天来了,连联都想着玩闹呢。” “皇上,人确实不能像弓弦一样总绷着,时松时紧才会更有力量,也才能命中靶心。”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不打仗的时候就考虑收成,不考虑收成的时候就考虑六国安定,这脑袋呀,总是闲不下来。” “呵呵,皇上是最勤勉的皇上。不过,爱惜身体,才能永续经营啊!” 皇上笑笑,这话说得贴心,永续经营,他就要永续,做一个万古长存的无人可替的皇帝。 可是,这徐福是生了死了,怎么也没个信儿呢? 拍着胸脯被派出去的候生和卢生也有小半年了,倒是有信儿传回来,说是正在找呢。 真是一帮废物! 皇上只好对自己说:不急不急,嬴政还春秋鼎盛呢! 从咸阳县衙大院出来的还有赵高和胡亥。 如今这“抛砖引玉”活动是咸阳的一件盛事,哪个高门大院不去看看,看完再发表点意见,那就太跟不上趟儿了。 看看那些有主见会表达的孩子,赵高就心里发寒,眼前这个胡亥连第三代都要拼不过了! 问题是他还不自知,每天撑着一条病腿嘿嘿傻乐。 “小公子,你知道不知道,热闹是看不完的?” 胡亥斜斜地赠送了一个白眼,他回味的时候哪能容人跟他这么说话呢?合作伙伴也不行! “赵老师,赵师父,您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赵高扯了下嘴角,他现在也不巴望着他尊重他了,只要能重视他的意见就成。 “小公子,当大公子这么玩儿的时候,你没有想法吗?公子高也被派了重任了,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看看热闹就完了?” 胡亥还是翻翻白眼儿,这赵高的说话风格是改不了了。 “你就直说,让我干什么吧!” 赵高让呛了一个跟头。这家伙不懂得奋起,不懂得付出,也确实没办法用启发式了。 “小公子,你要是怕苦,你就多用点心思在皇上身上,他喜欢什么,你就给他来什么,这不是你擅长的吗?” “父皇想长寿,我能帮得了他吗?我还想长寿呢?你能帮得了我吗?” 赵高一跟头跌入粪坑。难道他都绝望了? “父皇喜欢漂亮女人,我给他找来漂亮女人,那要是我也看上了呢?我舍得吗?你要是看上了,你舍得吗?” 赵高彻底无言了。这时候,胡亥的口才真好。 “所以呀,赵老师,赵师父,教训别人的时候,要懂得换位思考,孔子怎么说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您圣贤书读得比我多,怎么到用的时候,就不行了呢?” 老师被弟子教育了,赵高气得抓狂。这个白痴居然有脸拿孔子的话来教育他? “行啦,赵老师,赵师父,您回家歇着吧,养好了精神,把您那招赘来的宝贝女婿带一带。我这人说个直话,有没有本事,光会读书不算,还得有胆。怎么李相一问话,那阎乐就结巴了。看把场上的人笑得,那是喜鹊炸窝了吧!” 赵高额角暴突,他指着胡亥直说“你、你”,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阎乐再怂懂得上场争取,你胡亥敢站上去露个脸儿吗? 胡亥没理他,转身上马,您赵老师看看哪个拐角能避风就自己去吧! 在言语上占了上风让胡亥浑身舒坦,为什么他最近突飞猛进了呢? 看来是看着人家侃侃而谈他也受了感染。 他原本还没发现自己有这种才华。对了,小寒姐姐应该是最早发现他优点的人。她从上郡回来就说他有优秀的语言能力。还说他不去演话剧亏了。 暴殄天物啊! 找小寒去! 在大街上一路狂奔,能躲得开是他运气,躲不开的也是他的运气,一个草民让皇子撞了,多不容易啊! 小寒今天心情很好,老夫人没到正日子就穿出去了,惹得一大帮亲戚到她儿这订布。至于给他们设计图案,呵呵,看心情吧! 大公子也是春风得意,连日来大家的反应都不错。 晚上睡下,小寒就敲着他的脑壳说:“戒骄戒躁,居安思危,百里九十为半,不能前功尽弃!” 扶苏赖赖抱着她回应:“小婆娘,扶苏就晚上骄躁一下好不好?” …… “姐姐,姐姐,我想死你了。” 一进门就是这句话,小寒头皮发麻。三春也跟着发麻。西施赶紧施个礼出去,到对面的瓷器店呆会儿,她怀孕了,要不就被恶心到了。 “姐姐,你一脸春色,是不是因为看见我?”胡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轻佻的楼花眼妩媚地看着人,小寒忽然想戏弄他一下。 “姐姐,你不厚道,本来那主意是给我出的,怎么让大哥玩了?” 小寒回他:“人都有亲疏远近,小寒也不过一个俗人。再说了,全咸阳的人都在玩,小公子去报名就好了,让你大哥给你安排个好场次,找个够格的对手。” 胡亥一下萎了。她说的够格那是多高的格啊! 是让人绝望的格吧? 不行,不能光记着调笑,忘了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我胡亥是个有志青年! “姐姐,你曾经说过我语言能力不错,你还记得吗?” 小寒点头,信口说:“不用记得,你现在就给人这种感觉。你等着,小寒姐现在就送你一件礼物。” “啊?”胡亥一阵惊喜,小心脏跳得“崩崩”地。 “三春,咱那些裁衣服剩下的白布片你收哪儿了? 三春愣怔了一下,不知道要找那些东西干嘛?难道又是要扮鬼吗?西施说过,可吓人了。 找出布来,小寒用东西刮了刮,压平了,对胡亥说:“有一个伟大的诗人,语言艺术的杰出应用者,他和公子长得很像,我给公子画个像,用这幅肖像勉励公子,希望公子在语言艺术上不懈努力、功成名就。” 这话让人舒服,胡亥胸脯一挺,问:“他有多伟大?” 小寒回忆似地说:“他的事情啊,是我从家里先辈那里听来的。有一个俄罗斯民族,这是个奇怪的民族,他们那些贵族在家里说话,或是到别人家里谈事儿,都要说法语。法语是另一个民族的语言。他们为什么不说俄罗斯自己的语言呢?他们认为那不够高雅,那太土了。公子对这种现象怎么看呢?” 胡亥鄙夷地说:“哼,还贵族呢!一个人怎么可以不热爱自己的民族呢?把他们搁在咸阳,本公子先给他们一顿马鞭子!” 小寒伸出一个大拇指,赞赏地说:“嗯,这才是皇家子的态度!一个人就应该热爱自己民族的一切。他们那个俄罗斯族长期这样,大家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自从普希金,哦,公子长得就很像普希金。自从普希金诞生以后,自从他的诗歌问世以后,全俄罗斯人才认识到原来俄罗斯的民族语言也能表达这么充沛的情感和深远的意境。原来我们的语言也是很美的!” 胡亥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这个普希金真了不起啊! 小寒继续说:“就是因为普希金和他的诗歌,其他民族的人才认识到原来俄罗斯是这么一个有深厚积淀和情感丰富的民族。我的先辈曾经说过,俄罗斯历史上曾经有多少个帝王,有多少个能臣,可能大家都记不住,但普希金和他的诗歌却永远被人们记在心上。小公子,我们今天想一想,什么是永生,什么是成功,死了还被人不停怀念这不就是永生和成功吗?” 胡亥庄重地点点头,小寒姐姐说得太对了。他也想这样啊! 父皇那种霸气和果决他是做不到了,李斯那种治国才能他也是不可能了,那么,我胡亥能不能够像普希金一样,让华夏人的语言成为受其他民族尊敬的一种语言呢? 我胡亥百年之后能不能也在人们的心中实现永生呢? 他的眼光坚毅起来,这么些年来,他终于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扶苏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高爱怎么得意就怎么得意吧,你们终究格局太小,想的是眼前的一点利益,我胡亥为了民族,我要拼搏啦! …… 亲爱的书友们,胡亥是不是很好玩?折腾他其乐无穷,这是放假期间绿萝送给大家的一个乐子。您有什么想法请发表在书评区,让绿萝知道,也许绿萝会拿了您的主意一起玩惨胡亥。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诗人的孤独 胡亥把小寒画的肖像郑重地贴在卧室的墙上。以前他只以为自己的血统是高贵的,现在才发现没有回应的心灵也是高贵的。 “你们俗人理解不了我的痛苦和我的追求!” “我觉得,你不值得我为你决斗!”说完这句,他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潇洒地转身离去。看来,他需要寻找一个值得他为之决斗的女人。 当然,一百一十三次情感体验可以慢慢来,父皇那样的人物应该是有了,要不要和他交流一下心得呢? 对,等我的宏篇大作产生之后,他就不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德高三皇、功过五帝的始皇帝和享誉四海、名满天下的大诗人,我们完全可以进行一场平等的对话! 胡亥想到这里浑身发热,他急需把他的热情倾泻在什么事情身上。 对,我要作诗人,我要作诗! 可是,哪里有让人产生诗意的东西呢? 这个庭院吗?庭院上方的蓝天吗?正在打水的奴隶吗?院子里正要发芽的大树吗…… 大树,大树好像还是有一点诗意。 可是,怎么下笔呢?我总不能写一根树枝两个杈杈,两个杈杈上长了七八个芽芽,喜鹊来了唱了一回,碰掉一个树芽芽,乌鸦飞来歇了一会儿,又碰掉一个树芽芽,哎呀呀,大树的春天还没开始,已经添了一身的疤瘌。 不行,视野太狭窄了,调子也太低沉了,可以写大树,可以写鸟儿,但最主要的是民族的诗人要用雄浑的号角振奋民众的精神。 “哎,那个扫地的,怎么看着蔫头耷脑的,精神一点儿!” 被叫的那个奴隶一个激灵,扫帚飞舞起来,灰尘顿时弥漫当院。 “咳!咳!你有病啊,真是该打!”胡亥一边退一边喊。 另一个晾晒被子的女人叫了起来,“哎呀,灰尘都飞到这边来啦!赶紧的,停下来,停下来。” 另一个也跟着喊,“停下来,停下来。” 胡亥失望地看着这群俗人,只知道哇啦哇啦乱叫,你们关照到自己的心灵了吗? 他大喊了一嗓子:“仇富!仇富!” 仇富顶着一头羊毛跑过来,正带着两个人整理库房呢,公子就喊上了,听着今天这调门儿有些不对啊! “公子,仇富来了,您吩咐吧!” 胡亥盯着他想了一会儿,我叫他过来干什么呢?等待的功夫把要办的事情忘记了。 哦,我是要振奋民众的精神,启发他们关照自己的心灵! “那个,仇富啊,你给我找部《诗经》来,让大家都别干活了,听公子给你们读一会儿诗。”自己还没有大作,那就先读读别人写的吧。 “啊?”仇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公子要读书啦,还要让大家都歇下来,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听到了没有?”胡亥被仇富质疑的眼神惹急了。 “哦,小的听到了,听到了。是《诗经》吧?”不得不再确认一下啊! 胡亥摇了摇头,这帮愚不可及的人啊!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一个皇子,如果无视和放任这种现象的存在,那如何对得起我高贵的血统呢? 普希金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仆人们都不用干活儿了。 按照公子的吩咐,大家掸干净身上的灰,洗净了头脸,集中在大树底下。 刚才扫地的那个非常不安,这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儿处罚他吗? 晾被子的也有些不安,公子听她喳喳叫时一脸的厌恶。可是,她能不出声儿吗? 仇富看了看众人,大概点了点数儿,对胡亥说:“公子,人都齐了,您请吧!” 胡亥在他们准备的功夫已经读熟了两首,他信心十足又风度翩翩地往人前一站,先抬头看了眼头上的天空和努力发芽的树干,又扫了眼低眉顺眼的人群,忽然觉得诗意没了。 “你们都抬起头来!” 有人抬抬眼睛,又赶紧低下头。小公子今天不对呀!这接下来是要干什么呢? “仇富,你让他们都抬起头来,要不,今天就没饭吃!” 仇富“嗯”了一嗓子。这下,不用他说,人都把头抬起来了。 终于众所瞩目了。胡亥心里仍然叹了口气,哎,任重而道远啊! 他清咳了一声,说:“现在,听我读诗,要认真听,认真想。” 众人迷茫地看看主人,这到底是闹啥呢?有话好好说不就行了?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一口气念完,胡亥被自己感动了。他选的这篇《文王》,以前只是读过,并没有理解其中深意,现在读来却完全不一样了。 “你们感觉如何呀?” 众人迷茫地望了眼主人,又赶紧低下头。 胡亥一阵烦躁,诗人的孤独感又袭上心头。他们怎么又低下头了呢? 慢着,慢着,不能心急,不能必急,普希金说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好吧,再给你们来首简单的。这次认真听,听出了什么要跟公子交流交流。” 众人“啊?”了一声,又赶紧低下头,还交流交流,公子怎么说话都不正常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有几个人“哦”了一声,这首还是更有意思。 胡亥放下竹简,问:“谁能跟我交流一下听这首诗的感想?” 众人没吱声儿,今天胡亥不对劲,没事别往前凑。 “怎么没人说话呢?刚才谁‘哦’来着?” 有个人惊恐地捂住嘴巴,现在他才反应出来,自己忘形了! 胡亥一指,“就你,那个打水的!” 打水的一哆嗦,还是被点到了。他结巴着说:“公公子,想女人,想女人想得睡、睡、睡不着。” 胡亥脸一沉,这怎么说话呢?公子想女人想得睡不着? 那人急着补充:“公子,小、小人是说,那诗、诗里说的想、想女人的滋味,和小人的心、的心是一样的。小人也想、想得睡、睡不着。” 人们“哄”地就笑了。 胡亥绷着脸,心说,这王八羔子倒是认真听了。 “好了,仇富,让大伙儿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明天这个时间还把大伙集中起来,公子还为你们读诗。” 仇富茫然地应了一下,大伙茫然地散去了。 不能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管他呢,只要不打不骂就是好的,还能歇歇。 走进院子的赵高也糊涂了。小公子脚边一大堆竹简,这是多难得的景象啊! 他读诗的情绪自信饱满,明显其在乐中,一天不见怎么变化就这么大了? 他走过去,喊了声:“小公子。” 胡亥扭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当老师的都没发掘出学生的长处,一个劲儿挑学生的毛病,打击学生的自信,这他妈的是哪门子的老师? 可是,跟这个俗人一较高低真是太跌份儿了。普希金要不不计较,要计较就拿了武器直接放对儿。 当然,他主要的战斗方式还是用诗歌。 我胡亥也用诗歌,今天没有诗歌,就先不理他。 赵高又喊了一句“小公子。” 胡亥烦躁地看看赵高,盯了他几秒,看他到底有完没完。 赵高被这陌生的眼神惊到了。上天啊,难道他被雷劈了? 他怎么对他厌倦当中还有一丝怜悯,老子用得着这样的人怜悯吗? 连胡亥都会怜悯别人了?这、这、这,到底是该惊呢还是该喜呢?赵高错乱了。 明玦怯生生地走过来,对赵高轻轻唤了声“赵大人。” 赵大人从错乱中收拾了心神,含糊了点了点头。这功夫,胡亥都不知去哪儿了。 胡亥去哪儿了呢? 他没带跟班,拉着马到渭河边上,把自己的头发拆开,任风把头发吹散。 面对着哗哗急流的水声,他真想放歌一首。他想,普希金孤独的时候,也会这样,对着河流和村庄,一个人享受孤独,一个人排遣忧伤。 那河边汲水的姑娘,她知不知道,被你那缠绵悱恻的梦想,随心所欲选中的人多么幸福。 帮着父亲打渔的姑娘,她知不知道,倾听着年轻姑娘的歌声,老人的心也变得年轻。 那肥美健硕的鲤鱼,它知不知道,被姑娘的手挑选又被她抱在怀里是多么安逸的归宿。 …… 胡亥信心大增,如果他不能做诗人,华夏从此就没有大诗人。 他要像普希金一样,和各种人打交道,打破各种偏见,从他们身上找到创作的灵感。 民族的诗人,为民族咏叹,为民族讴歌,他胡亥是担得起这个责任的! …… 绿萝写一这章写得很开心,书友们,你看得开心吗?如果你在微笑,请投上一票! 第一百九十四章 开创型人才 河边的风很大,冒顿打着马和龅牙李并行,今天是到彭博士那里学习的日子。 刚才博士问他:“冒顿太子,你们民族历史上有没有英雄传说啊,如果你想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供后世传扬,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做这个工作了。” 他冲老师摆摆手,说:“不急,不急,我先学华夏文化,再创匈奴文字,咱们一件一件来,我和您老的缘份咱慢慢续吧。” 彭博士只好点点头。他不急,人家自然不急。 不过,老头子看到他拿过来的两条鲜鱼很开心,直说冒顿懂得华夏文化精髓,懂得“尊师重道。”还拿孔子的一句话赠送给他:“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这老头子好可笑,弄得好像匈奴人连敬重长者都需要人教似的。 罢了,他也算个尽心的好人! 至于匈奴的英雄故事,哼哼,冒顿得算头一个! 只不过现在英雄落难,在咸阳做人质呢。 始皇帝他爹不也做过人质吗? 英雄的故事第一章:人质岁月…… 龅牙李咳嗽了一声。 冒顿知道这是给他送信儿呢。前面披着头发不断打量打渔姑娘的不正是小公子胡亥吗? 今天他这形象,这是要撒开了疯了? 冒顿提马过去。他也弯着腰看那打鱼姑娘。 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小酥酥皮肤白。手指头那么粗,跟男人一样,胳膊腕子也很粗,就胡亥这样的,估计一扭就断了。不过,她的屁屁倒是很大,看样子很能生。 胡亥就这口味? 冒顿夸张地冲天笑了三声:“哈——,哈——,哈——!” 打渔姑娘窘迫地把脸扭到一边儿,这一会儿功夫,两个男人盯着她看,任谁都要难受死了。 姑娘的爹受不了了,看那穿华服的是惹不起了,一看又来了一个披着发的。怎么今天这男人们都不梳头呢? “我说,要买鱼吗?我这鱼现打的,鱼肉香,鱼子也香。” 冒顿摇摇头,又对着天干笑三声:“哈——,哈——,哈——!” 胡亥不满地拧着眉毛,他的诗情一点儿都没了。本来这姑娘长得就不怎么入眼,勉强凑合着看看,想想词儿,可是这个倒霉的冒顿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了? “哎,我说,你不是去放羊了吗?” 冒顿一挑眉毛,今天胡亥不对呀,他哈哈了好几声都没惹得他发火,这不太像是胡亥的风格啊! 龅牙李赶紧拉他,“走吧,冒顿,咱回去,路远着呢!” 冒顿一甩胳膊,眯着眼望着胡亥,看来修理这家伙的时刻到了。 胡亥冷漠地瞅他一眼,心里说,怎么能跟一个野人计较,太跌份儿了。他转过头,对那打渔的父女说:“来两条大个儿的,我要煮汤。” 打渔的连忙点头,赚不赚钱另一说,终于可能打发走一个披发鬼了。 串了两条鱼,交给华服青年,那青年转身就走。 老汉急了:“哎,没给钱!” 冒顿又是“哈——,哈——,哈——”,怪笑连声。 胡亥也急了,今天不想失了诗人的风度,偏偏没带跟班,公子出行,哪有自己带钱的道理? “记我帐上!”胡亥说。 姑娘一听也急了:“记你帐上,你是哪颗大葱呀?披着头发你扮鬼呢,你看了姑娘半天,以为姑娘我怕你呢?告诉你,你就是全脱光了看我,姑娘我都不怕,我就当你是一条光着身子的大鲤鱼,落到姑娘手里求刀求刮。哼哼,凡落到姑娘手里的,不是水煮就是油炸,我看看它还怎么蹦跶?” 冒顿哈哈大笑,爽!冲这口才,也得买条鱼照顾一下人家生意。 胡亥气愤地把鱼一甩,打马而去,今天,今天真是一点诗情都没有了。这样的姑娘怎能让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难道半夜不会做恶梦吗? 接连几日,胡亥都要给下人读诗,打着马出去寻找诗情。 不过,他再激动也不会披散着头发,也不再去渭河边上看那让人倒胃口的女人。 现在,他一言不发,看着铁匠铺炉火上飞溅的火花,这应该是有诗意的,可是,怎么表达呢? 铺了里干活的伙计不得不发话了,这人看了半天了,呆呆的,会不会是有病啊? “我说,少爷,您要是没事儿可以站得远点看,要不,火星子飞出去,烫坏您那衣服,咱这小铺子也赔不起。” 胡亥哀伤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俗人,只知道赔得起赔不起,能不能思考点意义啊、内涵啊、方向啊这些高远的问题? 拉着马走走,又看到了小孩子追逐打闹,狗也跑得很欢畅。 再走走,看到蒸腾着热气的包子被递到一个壮汉的手里,壮汉一口下去,露出满足的笑意。这也很有诗意。 可是,他将如何表达呢? 面对自己心中滚烫的激情,他觉得自己要被憋伤了。 实在憋得不行,他决定回去用一回明玦,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先暂时缓解一下总是可以的。 赵高从咸阳县衙出来。 这是最后一场了,出来的人三五成群,还在讨论问题、议论表现。 不管参加者如何如何,大公子这次又出风头了。用人们的话说:“有想法、会做事、能服众。” 听听这评价,这不是要把他往那个位置上推吗? 胡亥这几天的异常,他想清楚了。明玦那小媳妇把他往那画像前一领,他就知道,胡亥这是着了谁的道儿了。 但是,这次他没去找小寒的麻烦。 他没有借口,去了,也落不着好儿,还不知有多少说辞在等着他呢! 表面上看,胡亥不再惹事生非,连下人都不打骂了,他开始认真地看书,甚至冥思苦想。但是,他中毒了。 小寒给他下了毒! 具体是怎么下的毒,他无从知晓,胡亥现在理都不想理他。但看那症状,明显是病得不轻。 这姑娘厉害呀! 要是胡亥从此不关心利禄俗务,那他赵高还忙乎什么呢? 他一定得想办法治治那个小寒姑娘。有她在,小公子就老不在状态。本来就不是一把好牌,不能连吃牌的机会都不给。 思索当中,有人碰了他一下。那碰他的人急切地对他表示了道歉的意思,一边躲一边说,“大公子出来了。” 不远的地方,大公子把蒙毅和王翦送出来,又恭敬地把二人送到车子旁边。这番做派,任谁都会受用吧! 赵高上了自己的车,也不去跟他们虚应客套。刚刚在游戏中见过,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当务之急,他得去一趟胡亥家,关心一下那个白痴今天的症状。 其实,赵高多虑了。胡亥已经恢复正常。 在明玦身上好一番抒发,又找了两个仆人的麻烦,让他一下子心情舒畅。 他忽然觉得,前几天的努力固然可贵,可是那是一种自我作践的病态。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为别人忧伤? 《诗经》已经很不错了,《楚辞》也了不起,不需要他再劳心劳力了。 俄罗斯是因为整个民族太愚鲁了,才需要普希金这样一颗明星去照亮他们。华夏已经有这样的人了,真的不需要他一个皇子去承担这样的任务。 他应该去做他们都不做的事,做一个开创型的人才。 怎么开创呢? 习惯的思维路径:找小寒去。 西施一掀帘子,正要出去倒茶根儿,看到胡亥来了。连忙拿着杯子走到对面的瓷器店,韭儿甜甜地叫了声“姐”。 西施回头看了一眼,胡亥已经进去了。 她现在不担心小寒姐的安全了,那个小公子也没多大的胆子敢动她。最多就是嘻皮笑脸地说几句肉麻的话让人恶心恶心,小寒姐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小寒抬眼看了下走进来的胡亥,笑着点点头,继续低头画画儿。 最近老有人请她在衣服上面画画儿,还是熟人带过来的,不答应倒不好了。 今天这个是王元的表妹,想在夏天穿一件落满蝴蝶的衣服,小姑娘看着很可人,一口一个小寒姐,倒没嫌她身份低。这样的人,小寒还是愿意帮的。 她拿来的衣服是深衣的样式,底色已经固定两色,在图案的配色上小寒就得另费一番心思。而且,她能调出来的颜色,不一定有相应颜色的丝线,这得考虑得很全面才行。 小姑娘也懂事,没提过多的要求,安安静静看着三春织毛衣,看来是也想学习。 胡亥憋不住了,这都半天了,居然没人理他! “我说,姐姐,是不是上门花钱的才是客呀?” 小寒抬眼瞅了他一下,用笔指了指对面的坐位,悠悠地说:“小公子对我这店都熟得跟自己家一样了,还当自己是客呢?” 这话让胡亥非常舒坦,他大大咧咧地把自己安放在坐位上,看小寒画画儿。 “小寒姐,给我也来一件呗!” 小寒“嗯”了一声,问:“你要画什么?” 胡亥想了想,还真想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可以画在男人的衣服上。水纹、云纹、回形纹可以,但那样的衣服太多了。 憋了半天,说:“小寒姐,豹纹可以吗?” 小寒点点头,说:“我可以的,就怕猎人眼神儿不好。” 胡亥没话了。 有客人进来,问这问那的,小寒和三春分别支应了,等他们走了,屋子又安静了,画画儿的画画儿,织毛衣的织毛衣。胡亥还是没人理。 胡亥干脆直接一点儿,“姐姐,你说怎么能成开创型人才呢?” 小寒愣了一下,这家伙志向够高远的呀! “这个问题嘛,得去问你的父皇,当今皇上就是开创型人才。” 胡亥眼神一闪,说:“我哪敢往前凑,我这还算病休在家呢!” 小寒点点头,说:“那就等你病好了再去问,皇上是最有经验的。要不问李相也行,他辅佐皇上做了很多开创性的事情。” 胡亥头一低,叹了口气,说:“李斯估计也不待见我,他见了我笑一下就走了,从来没有多余的话。” 小寒正色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请教别人只管拿出谦逊的态度,人家拒绝一次就再去请教一次,伸手不打笑脸人,那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为难你一个年轻人?” 胡亥摇摇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觉得只有你是理解我的,我想听你说。” 小寒摇摇头,没再搭理他。她要知道什么是开创型人才,她前世就发达了,何苦跑到大秦朝来开外挂。 当然,她宁可没这个机会。她是被迫的。 门帘一掀,赵高进来了。 小寒不得不放下笔,起身,叫了声“赵大人。” 赵高眼神凛冽,连个还礼的示意都没有。他知道胡亥又在自投罗网。这次他可不能让小寒得逞。 “小公子,跟我回家。” 胡亥翻了翻白眼,这个人真不礼貌,他是名义上的学生也就算了,小寒姐姐招呼他,他连个“哼”都没有,这样的人在咸阳可怎么混呀! “小公子,跟我回家。”赵高又重复一句。 胡亥火了,“我说赵大人,你是我爹呀?” 赵高让呛住了。他哪敢当他爹呀! 可是,你要真是我儿子,我也就好收拾了! 他压住火,好声好气地说:“小公子,咱有什么话,回家说去。” 胡亥斜楞着眼睛看了看他,问:“赵师父、赵老师,咱回家说什么?” 赵高又被噎住了。他和他说的话能当着外人面说吗?尤其能当着大公子的关系人小寒说吗? 小寒心中暗乐,和事佬一样地说:“小公子,回去吧。你刚才的问题可以问赵大人,估计他也和我一样的回答。或许他的回答比我的好,或许他有超过前两位的经验。” 赵高扭头看胡亥,这家伙又问什么问题了,一定不能让胡亥毁在小寒的手里。 胡亥嘿嘿一笑,轻蔑地看看赵高,说:“赵大人,赵老师,请问,作为开创型人才,你认为你有超过皇上和李相的经验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当白痴不受掌控 “起来啦,起来啦!”小寒推推赖床的扶苏。 扶苏翻过个儿,抱着被子继续睡。今天好不容易把游戏做完了,他可以了无牵挂地睡个好觉。 “走,跟我去大宅!”小寒又推他。 “嗯?”扶苏睁开睡眼,“你不是不喜欢去吗?” 小寒整理着衣服说:“不喜欢去也得去,我得把那墙上的画儿画完了,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再不完成,修心该说我了。” 扶苏“哦”了一声,看来,谁都不如会撒娇的女儿厉害。 不过,他仍然得抱怨两句,以示不满:“你每天接待王元,接待王元,终于想起修心来了?” “嗯?”大公子吃醋了?小寒趴下来,掰开大公子的眼睛看了看,白眼仁挺大,切! “王元家亲戚多,光表妹他就领过去五个,就是怕他再领别人去,今天我要一整天泡在大宅里,陪可爱的修心画平安果。” 扶苏夸张地长出了一口气,这话还让人听着舒服些。 其实,他知道这是小寒在变相地感谢王家对他的支持。这女人,就是操不完的心,你说说,把你累坏了我不心疼吗? 两人坐在车上,木木赶着车。 风和日丽,大公子心情不错,把帘子卷起来,小风吹过。 大公子打趣木木:“木木,老丈人家对你不错吧?” 木木嘿嘿地笑,那当然不错。那么可爱的西施给了他,还把那么重要的事儿派给他,完全把他当自己家人待着。自己家又能有多好呢?反正他就把胡家当自己家了。 小寒也打趣他:“木木,胡家越来越有钱了,你现在也是有钱人家的人了,以后不用给大公子赶车了。” 木木欠了下屁股,扭过脖子,撇了下嘴,说:“小寒姐是拿木木逗乐儿呢吧!我今天的一切我始终明白是谁给的,要我不给大公子跑腿,除非是有一件事发生。” 小寒问:“什么事?” 木木摇摇头,没说。他不说大公子也知道的。 小寒扭头看扶苏,扶苏笑笑,说:“有两个人为我操心最多,一个是你,一个是木木。只怕真有那么一天,我也得找个得力的跑腿的。” 小寒了然了。这木木真是铁了心对扶苏的。 墙上的画儿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小寒下了车便拿起工具,今天必须把它全部扫尾,不能再拖拉下去了。在孩子面前,她从来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修心在地上跑来跑去,一会指指点点,一会儿指指点点,说这儿画一个果果,那画一个果果。小寒当然不能都听她的。画乱了就不美了。 太吵了,扶苏带她去看猴子。 修文很安静,帮小寒递东西,还说:“我能帮忙画吗?” 小寒就让他给苹果上色,先示范刷子的方向,再示范红绿色的搭配,不能全都画成又红又圆的,那样太像农民画了,与画面整体风格不搭。 “小寒阿姨,我和修德去参加比赛那天,您没有去看。” 听这口气有些抱怨呢,孩子们都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显示自己。 小寒歉然地笑笑,她很多场都没看,在别人看来是热闹,在她看来,那已经不热闹了。 “你母亲去看了吗?” “她也没去。她想去来着,那里人多,太杂乱,她的身份不适合。” 小寒“哦”了一下,宽人的身份不适合,那她的身份就无所谓了,呵呵。 “小寒阿姨,我是不那个意思,您不要理解错了。”修文急着解释。 小寒莞尔一笑,说:“没什么的,修文,在小寒阿姨心里,本就不在乎身份的。” 修文还是得解释,他说:“小寒阿姨,修文想说,在修文心里,您是适合一切场合的。” 小寒听了,停下笔,这孩子还是单纯可笑,没那么世俗。 “来,我们停下笔,站得远一点,看看这个画面还缺什么?” 修文听话地停下笔,和小寒一起站到门外去。 “小寒阿姨,我觉得挺好了。人一进来,就觉得眼前一亮呢!” 小寒笑笑,这画面确实很亮,到处都是成熟的苹果。 “修文,当初设计的时候,我想过把你和修文画成练武的样子,但是,又觉得是不是太闹了,就画成一个背书,一个眺望的样子。” 修文点头,说:“也不会太闹,有那么多娃娃呢,再闹也闹不过他们去。” 小寒哈哈地笑,说:“也不知这么些到处乱爬的娃娃你爹爹满意了没?” 修文想了一下,问:“小寒阿姨,你为什么对大家说最近几年不生孩子?” 小寒想了想说:“你爹爹比较愿意和小寒阿姨住在一起,如果我再有孩子,可能会分薄了对你们的宠爱,所以,过几年,你们长大了,再说吧!” 修文想了想,这样说倒也说得通的,她不要孩子,家里还平静点,否则就有更多的抱怨了。 “小寒阿姨,这平安果是长在你的家乡吗?”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小寒说:“这东西本来叫苹果,人们希望自己的生活更平安,所以就借了它名字里的平字,叫它平安果。总之,我们把它画在家里就是希望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小寒阿姨,你不求别的吗?” 小寒问:“修文,我们这样的人家什么都有了,还要别的有什么意思,只要能平安别的一切就都有了。” 修文想了想,确实如此,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平安其它一切就都有了。 可是,难道他们会不平安吗?为什么小寒阿姨说得那么郑重呢? 整整一天,在小寒和修文的努力下,壁画完成了。 小寒招呼:“大公子,来,这是题字的地方,‘岁岁平安’,或是‘平安图’,这几个字还是由大公子来题吧!” 大公子抱着修心,随便地说:“你题吧,你的字儿比我的好看。” 小寒摇摇头,坚持不行,只要他平安了,大家都能平安,必须他来题字。 大公子拗不过,只好放下修心,认真地题了‘平安图’三个字。 一家子都站远了,好好地看这幅图。整个厅堂有了这幅画确实显得豁亮喜庆。 红叶在心里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匠人!” 芍药淡淡地说:“确实挺好看的,听小寒说这画儿有毒,我有很长时间不能到这屋里了。”说完,转身走了。 宽人问:“有毒?有毒啊?那我也不能在这屋呆着了。”说完,也走了。 悦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说:“我去看看今晚有什么好吃的。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扶苏无奈地笑笑,走过来,拍拍小寒的手,说:“呵呵,她们把毒性想得太可怕了。” 小寒无所谓地笑笑,站在她们的位置上,怎么想都可以理解的,她难道还希望人家欢天喜地吗?她画这画儿,也不过是满足修心的小小心愿,同时也寄托自己的心中祈愿。这些都实现了,其他人怎样,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就在扶苏为家事烦恼的时候。胡亥却志得意满。 今天上午,赵高让人来叫他,说是父皇要见他,赵高要带他一起领受训斥。 赵高说,父皇知道了他病休在家仍到处乱跑,大发一顿脾气,这次叫他过去,一定是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不定还要外加一顿皮肉修理。 胡亥一路上惴惴不安。他真是怕了军营的生活,只要不让他回军营受苦,他宁愿挨上一顿打,让父皇出出气。 父皇沉着一张脸,甚是可怕,他一见父皇咕咚一声就跪下了,磕得膝盖生疼。 父皇的声音在头顶像闷雷一样滚过:“你的腿这不是跪得挺好么?怎么就不能去训练了?” 胡亥偷眼看了看旁边像个桩子一样的赵高,咬了咬牙,这事儿肯定是有人告密了。要不,父皇才不管那么细小的事儿。 “父皇,儿臣的腿确实有病,这几天天气暖和了,好一些,前些日子,训练的时候老在地上滚来滚去,都肿了。肿得像腰一样粗。父皇,儿子再不成器,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应加倍珍惜。所以,趁着养伤的功夫,好好地休息,生怕病没养好,落下病根,让父母心疼。” “呵呵,照你这么说,倒是很为父母着想啊!你是孝子啊!” 胡亥“嘣”地磕了一个头,郑重地说:“父皇,儿子从小调皮捣蛋,小时候调皮,让父母操心,也能博父母一笑,现在却只能让父母操心了。但儿子不是不想出息,只是能力没达到父皇的要求。这些天,儿子读了不少诗赋,从先人的篇章中时时感受父母的艰难、君主的不易。就在昨天,儿子还想问问父皇,怎么做个开创型的人才,但儿子不敢。生怕父皇您看不上这个不出息的儿子。但,除了父皇是真正开创型的人才之外,儿子找不到天底下,还有谁能给儿子真切的指导。” 始皇帝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评价他是“开创型人才”,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过也确实合适。除了他,还有谁能开创这么大一片基业呢? 胡亥又磕一头,还是“嘣”地一声,震得赵高颤了一下,胡亥最近的表演功力精进啊! “父皇,以您的见识和经历,其实不需要为了您这个不出息的儿子生气了。” “哦?”问题是你是我儿子,发怒是不由人的呀! “父皇,胡亥充其量也就是那个一会风一会雨的‘自然神’,他也就是调皮,但您是谁,您是这普天之下的‘人间神’,喜欢恶作剧的‘自然神’最终还不是让伟大的‘人间神’收拾得服服帖帖?过去的几十年伟业屡屡证明您这位‘人间神’的伟力,这就不用胡亥再说了。在胡亥心中,儿子怎么折腾,都是您能抓在手心里的儿子。您何必跟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一般见识呢?” 始皇帝让儿子逗得心中一乐,笑容差点显在脸上,失了身为君父的威严。 胡亥继续努力:“父皇,恕儿子说句可能惹您不快的话,您一直让人寻找人间仙药,寻找在世的神仙,但其实您就是人间的神啊!人间最杰出的人还不是神,那什么样的才是神呢?神能改变的家国天下您不都已经做到了吗?” 赵高惊得倒退一步,大太监梁辰也睁大了眼睛,这胡亥浑孩子的功力也太让人吃惊了! 始皇帝哈哈大笑,这话是最近几天听到的最让人舒心的话了。这孩子真是,小时候顽皮可爱,现在也还是调皮捣蛋没有正形儿。可是,他要那么多正儿八经的儿子干什么?有那么几个能干事儿的就行了!有胡亥这样的,时不是捣蛋一下,逗他开心一下,这不也是做父亲的乐趣吗? 从宫里出来,胡亥就和赵高分道扬镳了。他临走时对赵高笑笑,甚为得意。 年轻人的得意,赵高并不在意,他忽然觉得胡亥要脱离他的掌控了,这才是他害怕的事情。 他是白痴的时候,他还偶尔听听他的话。 当然也不能说有了那一番花言巧语就不是白痴了。 但当白痴不再听话的时候,他的考验就来了。难道他这么些年的努力要付之东流了吗?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绝不允许!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太高估自己了 胡亥笑得哈哈的,几乎可以用手舞足蹈来形容他的状态。 小寒越听越觉得挫败,几句好听话就把皇上哄高兴了,这完全是白痴父子啊!照这样下去,胡亥怎么走出始皇帝的视野呢? 胡亥似有诚意地说:“姐姐,这次真得谢谢你啊,你那个‘自然神’、‘人间神’的词儿给了我无限灵感,我一想到父皇对神仙的态度,就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果然父皇他是吃这一套的。” “而且,姐姐,我真是觉得我有语言天赋,你没见当时那个场面,我都快吓得尿裤子了,可是,就凭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局面发生了反转。赵大人他也吃惊得不行,你没见他那个样儿,呵呵,跟噎了个蛋黄似的,哼,就这样的还敢跟人说他是我老师?天底下有这么不了解学生的老师吗?要是有,也是个不上心不称职的老师!” “姐姐,还是你了解我,你是最早肯定我语言天赋的人,你是发现了一个天才的另一个天才!满咸阳,我最服你了。要不是你跟大哥好,我就把你娶回家去供着!” 小寒“腾”地站起来,这人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了,怎么就蹿到‘娶回家’的路子上去了呢?她还以为要认她做老师呢! 胡亥讪讪地笑笑,赶紧转圜:“姐姐,你看我,一不小心说秃噜了。” 他确实喜欢和小寒呆在一起,这女人比较有意思,美色倒在其次。但现在这么说容易给自己惹麻烦,大哥他肯定是惹不起的。那是除了父皇,他最怕的人了。 小寒也不管他怎么转圜,正色说道:“你走吧,说得高攀一点,咱是叔嫂关系,常来常往的不合适。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姐姐,你别生气啊,我今天来是向你表示谢意的,我真的感谢你给我的灵感。再说了,我对你只是心里惦记一下,也没干什么嘛!”胡亥努力挽回局面。 这话小寒更不能听了,听了会更生自己的气,她的说法鬼使神差地成了资敌的弹药,她的心都快疯了。她绷着脸四下寻找,拿起这个放下那个,又弯腰往桌下瞅了瞅,她想找个称手的家什,把这个东西赶出去。 胡亥跳起来,呀,这女人可是要来真的! 他一边退一边喊:“姐呀,你别胡来啊,弄出事来,大哥也不好收拾的!我是你小叔子,你还能真这么下手啊!” 小寒只找到一把尺子,对了,剪子在柜子里。她打开柜子就找剪子。 胡亥已经跑出去了,边跑边喊:“姐呀,兄弟跟你闹着玩的,你别当真了。下次兄弟再来看你啊!”说完,一头钻进车子,催促“快走,快走,泼妇追出来了!” 小寒找到剪子,站到门口,胡亥的头闪了一下就钻进去了,马车哒哒哒地走远了。 三春吓得不敢吱声儿。小寒姐今儿是怎么了?以往那胡亥来,也说些没分寸的话,她也能软软地顶回去,怎么今天就至于要动手了? 看她刚才那样子,是真的想狠狠揍他一顿的。那可是皇子呀,小寒姐这么玲珑的人,怎么这下子就糊涂了? 小寒把剪刀扔在桌子上,她在生自己的气。多么烂的一个人,在人家父亲眼里都是个宝,她努力让他更烂,可是,那真的管用吗? 明显的,她对那浑蛋父子的估计是错误的,捉弄来捉弄去,一点效果都没用,反而成全人家了。 寒洲同学,你太高估自己了! 她站起身来,想出去走走。她要找找新的思路,人不能对自己的颓势无所作为。抬眼看到三春担忧地抓着件毛衣,毛衣的一头脱线了也不自知。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把三春吓坏了。 “三春,别怕,以后这种事儿不会再发生了。我会改!” 三春呆呆地嗯了两声,还是没理脱线的那一头。 小寒走过去,把毛衣从她手里拿下来,拉着她坐在椅子上,郑重地说:“真的不会再发生了,以后,要是他还来,我不理他,要不就好好打发了。说得难听,我就出去。肯定不会跟他动手的。你放心吧!我也知道他是惹不起的!” 三春呆呆地点点头,机械地“嗯嗯”着。 “要是以后我有按捺不住的时候,你就提醒我一下,我会改的。” 三春还是“嗯”了两下。她心底里对小寒姐的话是怀疑的。冲动这种事情哪是别人提醒就管用的。 最终扶苏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不是小寒说的,小寒不会说,她不想给他添堵。 是木木告诉他的,而木木是从西施那里听来的,西施又是从三春的担忧中听出来的。 扶苏心里这个气啊,你母亲的胡亥,毛还没长齐就惦记起嫂子来了,我看你那条腿也想断了! 他心里也生小寒的气,对那赖皮一样的人,你招他干嘛?说两句把他打发了就完了,还陪他聊天,这不是给人家机会呢吗? 他严肃地对小寒说:“这段时间不要出去,在家里乖乖呆着,想画画就画画儿,想烧烤就烧烤,总之,反省反省自己有没有过失。” 小寒点点头,她确实需要考虑考虑未来的问题。至于过失,那是扶苏想出来的,她没必要跟他解释。 小寒的态度,让扶苏放心了。他要去解决一下胡亥的问题。 就算找上门去,狠狠打他一顿,父皇知道了,也不算什么事儿。作兄弟的惦记哥哥的爱宠,这走哪儿都说不过去。 但是,他不能让父亲知道小寒的存在。他宁可小寒每天穿得普普通通,混在市井中,埋没在人堆里,也不能让父亲看到她的光芒。这个险,他是不能冒的。 治胡亥这个小犊子,他有的是办法。 过了几天,中尉署的官佐牛祖佑亲自上胡亥府请人,与他同来的是军中的大夫刘不二先生。 可巧的是,给胡亥开假病厉的牛大夫也来了,说是刘先生请他给小公子会诊。 牛大夫一看牛神佑那张黑脸和刘不二那张白脸,就知道会诊的结果是什么了。没点儿查颜观色的道行,在这国都怎么混? 胡亥无奈地伸出腿让这个捏完那个捏,又伸出胳膊这个摸完那个摸,他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两个大夫都说他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遗留的病症。甚至,那牛大夫还隐晦地说,年轻人于床第上的消耗不宜过多。 他貌似镇定地穿好衣服,又假装客气地问牛祖佑:“牛将军,真是有劳。胡亥想问问,是父皇让你们来催促我的吗?” 牛祖佑严肃地摇摇头,说:“没有。只有一道并未撤消的命令,那是皇旨,只要不撤,它就一直有效。我等就得严格执行。” 胡亥顿时萎了。父皇那天转变态度原以为会是好的转机,从此不用再去军营受苦,哪想到父皇做事这么模糊,留了空子让他们钻。可是,这事儿能去问父皇吗?怎么说,我一说不就相当于提醒他了吗?还是直接说,我不想去军营受苦,父皇,您就留我在身边拍马屁给你听吧? 牛祖佑催促道:“小公子,看看有什么替换的要一并带着,就让家里人准备一下吧。我们早点动身,还能赶上下午的训练。” 胡亥磨蹭了几下,好像找不出什么借口。 门人来报,说是赵大人来了。胡亥精神一振,他来的太是时候了。 门人刚走,赵高就进来了,是小媳妇明玦领进来的。哼,她倒懂得替他尊敬师长!蠢女人! 胡亥迎上去,热情地说:“赵师父,您来了,我这里正待客呢。您看我这刑狱之学还没学完呢,牛将军他们就让我去中尉署报到了。这真是……,时间上好像有点冲突吧?” 牛祖佑一拱手,黑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大嗓门亮亮地说:“呵呵,在下是执行皇命啊!与小公子一批来的宦官子弟都在营中受训呢,皇命一天不撤,就一直有效啊!” 赵高理解地点点头。他今天上门是因为不能断了与胡亥的联系,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成长总是阶段性的。但内心深处,对胡亥的无情无义不知好歹非常不满。哼哼,这样的人不正需要有个地方改造改造吗? 他对牛祖佑也拱手还礼,人家的职位并不低,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牛将军,皇命当然是要严格执行的。刑狱之学嘛,以小公子的聪颖,从军营中回来再学也不迟的。何况,走时从家中带些文牍,在军营训练之余也可以自学的,呵呵,对小公子的自学能力,赵某当然是有信心的。” “吧嗒”,胡亥觉得自己的心掉进灰堆里了。世界一片灰暗,看不到美丽的色彩了。 对于胡亥的归来,候二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犯了错一同受罚,这是公平,否则他心绪难平。可是,他的回来意味着支使他的大爷也回来了。 他娘的,难道他就没有抬头之日了? 人家巴结皇子,是因为能得着好处,他沾上皇子,好处没沾着,却惹了一身屎。爷爷现在把候三当宝一样地看着,其实他老人家是老糊涂了,一根蔓子上结出来的瓠子,能一个有毒一个没毒吗? 杜彪在另一个屯里训练,胡亥不在的时候,抽空儿他还能过来互相诉诉苦,有好吃的两人分享一下。现在,胡亥来了,估计杜彪也不敢过来了。 想一想,因为胡亥,他失去了多少宝贵的东西啊! 这他妈的就是个臭狗屎,谁沾上谁臭,直到他回归大地那就是找到正经去处了! “候二,端洗脚水去,哎哟,屁股疼!” 候二郁闷地端来洗脚水,看着躺在炕上哎哟哎哟的的胡亥,他心想,如有来世,我一定当你爹!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张神奇的羊皮 小寒这几天真的不出门了。? ??一看书w w?w?·1 k?a?nshu每天起来认真锻炼身体,认真做饭,认真织毛衣,扶苏一回来就看到这副贤妻良母形象,心中快慰不已。 看来胡亥生事也不全是坏事! 但小寒却没那么快乐了。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能想到的都做了,也不知效果如何,若是全部交给上天就太不牢靠了。似乎只有不停地做事,才能让她感到安宁。 因此,她在院子里挖了一小片地,把从农庄带回来的瓠子种上。秋婶儿说种得早了,得过几天才行,她就又把种子挖出来,小心放好。 她说不懂怎么使用硝,不知用硝腌肉时放多少合适,何大厨就真地弄来了硝。硝弄来了,也没有立即腌肉,她就是听何大厨讲了讲要领,就把硝收起来了。 上完厕所,看到阴面外墙根上那白花花的东西,她就蹲下来用柴火棍儿一点一点地把它刮下来,收在一个不用的陶罐里。这事儿被秋婶现了,她就说没什么事儿,看着怪难看的,收拾一下。 秋婶嘴巴张得老大,收拾家都收拾到这般地步,那我们这些仆人该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主人满意呢? 秋婶把这事悄悄告诉了木木,木木却不这么想,他知道小寒姐是太闲了,可能都要闲得疯了。她不去店里,西施也觉得没劲,哪怕跟小寒姐聊天呢,日子也有趣得多。 出于私心的考虑,木木对大公子说:“小寒姐没事儿干,在家里抠墙,她肯定很不开心。” “抠墙?”扶苏吃惊了。一个人闲到了抠墙的地步,那该是多痛苦啊!怪不得,晚上她也是闷闷的,没有那么多话了。 要是把小寒给拘成这样子,那他的日子还有意思吗?不行,得把她放出去。 说到做到,他回来就对小寒说:“你要是想出去做事就还是出去吧,别在家闷坏了。” 小寒点了点头,恹恹的。她还是没有找到出路呢! 这神情把扶苏吓坏了,她不会是憋出病了吧!这才十天不到啊! 就在扶苏为小寒担心的时候,外面却出了一件奇闻。 木木一溜小跑儿地进来,神情复杂。?一看书 ?w?w?w?·1?k?a?n?s书h?u他内心是兴奋的,可是那关系到皇子们之间的关系,他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表现得那么明显。 扶苏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出事儿了。问:“出什么事了?” 木木看看扶苏又看看小寒姐,压抑着情绪说:“有人剖鱼,剖出了一块羊皮,上面写着几个字。”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看二位的神情。 扶苏一皱眉,命令:“接着说!” “哎!那羊皮上写着几个字:亡秦者胡亥也!”说完了,木木暗暗舒了一口气。就看大公子如何看待这件事吧。胡亥肯定不是好人,西施也很讨厌他呢。 扶苏一惊,这句话不是出现过一次吗?以前那张羊皮上写的是“亡秦者胡也”,坊间传闻父皇听信了这句话就北伐匈奴,现在这句话变了,“胡”变成“胡亥”,那坊间又会如何传说呢? 小寒也一惊,难道是那个匈奴人力了?只提示一次就记住的学生一定是好学生啊! 扶苏在地上来回踱步,扭头问:“小寒,你怎么看?你这连神鬼都不怕的人怎么看?” 小寒摇摇头,淡淡地说:“继续观察吧。”在这一刻她巴不得大家都是信鬼神的。 扶苏默了一下,点点头,这时候重要的不是他们怎么看这件事,而是人们怎么看这件事,甚至父皇怎么看这件事。神谕这种事,很多人都相信的,如果那卖鱼的剖鱼的和这件事有牵连,那就是散布妖言,要按律惩处,如果查不出所以然来,那在很多人心中它就是神谕了。 “木木,这件事你继续上心看着,只看着就可以了。” 木木点头,应承了一声就下去了。他私心里巴不得胡亥倒霉。不管最后能不能抓到那写羊皮的,胡亥不得人心也是一个事实了,否则那么多皇子干嘛只针对他? 事实上,那个写羊皮的是很难抓到了。咸阳县衙门派出了好几个人,调查得一头雾水。 卖鱼的鱼档每天收不同的人送来的鱼,买鱼的人你来我往,眼睁睁当着顾客的面杀出了一张带字儿的羊皮,这到底是谁做的呢?是不是凡是和这个鱼档有来往的人都是怀疑对象呢? 而一头雾水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们也是相信神谕的。?要?看书 w?w要w?·1?k?a书n?shu世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大家都能认同:人在做,天在看。那胡亥不停地作事儿,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普通人间的孩子调皮捣蛋能生出多大的事儿来,胡亥那是皇子呀,他要是撒开了祸害,可不就是要“亡秦”了吗? 这件事一层层上报,报到蒙毅手里,蒙毅作为天子近臣,也不敢把这事儿就按下了。当今皇上,对神鬼的看法比一般人都敏感,还是他自己拿主意吧。 始皇帝一脸凝重地问:“蒙毅,你怎么看?” 蒙毅心说,臣不敢有任何看法,他又不是我儿子。但他此刻必须拿出一个看法,就试探着问:“皇上是想起以前卢生进献的那张羊皮了吗?” 皇上点点头。他兵上郡攻打匈奴不能说和那张羊皮没有一点关系,那时候他把“胡”理解成“北胡”,他之所以没有禁止传播那张羊皮神谕的事,是因为感觉到一些阻力,李斯就觉得国力不足很难支撑南北两场战争。不少人也认同李斯的看法,认为这样更稳妥些。有了羊皮神谕的说法,有些人就得想一想,是不是要置上天的意旨而不顾? 如果人们那时把“胡”理解成上天的暗示,现在是不是要把“亡秦者胡亥也”当成明示呢? 始皇帝说:“蒙毅,你说说。” 蒙毅略一思考,沉稳地说:“匈奴那一仗,我们打赢了,依现在的情形,武器兵力我们都占上风,北边局势几年之内都不用担忧。这个结果,所有人都看得到,未来的趋势也能想得到,所以,对于过去的那张羊皮怎么理解已经无关重要。” 始皇帝点点头。 蒙毅接着说:“现在这张羊皮,姑且当是它神谕吧。不管小公子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到了触怒上天的地步,也可以看得出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好像不大得人心。否则传言为什么会有多么高的支持率?既然人们愿意相信,那要不,就随了民意,做个姿态吧!” “做个姿态?”始皇帝重复了一句,又问:“你相信他能亡秦吗?呵呵,就他那个样子!” 蒙毅再次低头拱手,说:“若要让别人信,总是要有一点夸张的声势,这倒也不是新鲜的手法。但因为他是皇子,这又不是全无可能的事情。所以,还是慎重对待吧。” 皇子?始皇帝想了想,问:“这件事会不会是皇子们搞出来的把戏呢?” 蒙毅摇摇头,就不再说话了。那是您的家事儿,您自己处理吧。是非多的人家,往往是家长不会当家长,处事不公,奖罚不当,才导致兄弟们争斗不断。但这话,他怎么能对皇上说呢? 看蒙毅不表意见了,始皇帝就知道剩下的事是外人没法说的事了。 “梁辰,你问问胡亥最近在做什么?” 胡亥最近在受苦。 受过伤的腿好了,但是他怕了,总是不敢用它使力,越不敢就越找不到正确的用力方式,总是扭到这里,摔到那里。每天晚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现在,营里的刘大夫都成了他的熟人,但那刘大夫也可恨,每天看完了他的伤,弄点跌打损伤的药抹一抹,都笑眯眯地说上一句:“不碍事的,不影响明天的训练。”弄得他好像多喜欢训练似的。 躺在床上他就思念没有见过的亲妈,如果亲妈还活着,肯定隔三差五地来看看他,给他弄点好吃的。明玦和仇富这些死人,只知道趴在他身上喝他的血,却不知道过来送送温暖。跟前能使唤上的也就是候二了。 “候二,让你家里的人下次来的时候多带点羊头肉,你家的厨子不错,公子我没吃够。” 候二“嗯”了一声,心里骂了一句:一颗羊头才多大点肉,你全吃了都没吃够,我呢?我还是正经主子呢! 军营里比较封闭,但再封闭也是人群聚焦的地方。外面生的事还是一丝一缕地传了进来。黑脸宋只做自己的份内工作就好了,士兵们传什么他才懒得去管。那胡亥一看到他就白眼仁儿变大,他有什么好心意给他。胡亥将来有没有“亡秦”的机会和本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的一亩三分地,胡亥没有好日子过。牛祖佑吩咐过,对皇子要严格要求认真训练,不能把圣旨当儿戏。看牛将军那表情,这不是冠冕堂皇的话,而是要切切实实地执行的。 就当我是为民除怨吧!黑脸宋这样想。 屯长的想法也顺利地传达给了训练标兵吴正红,每次训练都是他和胡亥捉对儿。 胡亥心中那个怨啊,如滔滔江水,每当他摔倒在地,他都用怨毒的眼神射向一根筋的吴正红和屯长黑脸宋。黑脸宋看都不看他,只是厉声呵斥众人:“全体都有,不能偷懒,再来一遍!” 这时候,吴正红就毫不怜惜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扶他站好了,重新把他摔倒在地。 胡亥死的心都要有了。 受过伤的腿真的不能这么蹂躏啊!明天早上起来,它快快肿起来吧! 真是天遂人愿,那条腿神奇地又肿起来了,胡亥又惊又喜。 “刘大夫,您快快给我报上去,让我回家歇着,养一养它就好了,上次就是这样的。” 刘不二笑眯眯地端详着胡亥的表情,这真是个奇人啊,腿都伤成这样了,还如此兴奋。不知轻重到这种地步,上天也没法可怜他了。何况上天本来就要责罚他呢。 “好,小公子,我给您报上去。” 报了一天,胡亥等得眼眶都干了,来信儿了。 是大公子扶苏把牛大夫送来了。这就是始皇帝根据情况的展所做的一个姿态。 哦,应该是姿态之一吧,扶苏想。毕竟是父子,毕竟只是传言,能把他怎么样呢? “哥呀,你是来接我的吗?你快看看我这腿都成什么样儿了?这浑蛋大夫什么病都治不了,把我生生的扔了一天!” 牛大夫一听就不高兴了。虽然骂的不是他,但物伤其类,他也感同身受。 扶苏没理他,只让牛大夫再检查一遍。 不是同一个妈,到底很难拿出真切的兄弟情,若要是做一做样子,那也太难受了。这个胡亥不值得。如果是子婴或是其他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兄弟,那就又不一样了。 “大公子,我每天过来上一次药吧?没大事儿的。” 扶苏点点头。看着牛大夫给胡亥上药。 胡亥“哇”地就哭了。难道我是父皇从街上捡来的?我妈死了,爹也不心疼了吗? 一个成年男子哇哇地大哭,营房里外的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情形。可能轮到他们身上,只有家破人亡才会这样吧? “亡秦者胡亥”,呵呵,你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恕已和怨人这几天春风得意。事发的时候,碰巧他们在现场。神谕这种事情居然让术士赶上了,这要不好好利用岂不是糟蹋了材料? 开始的的时候,他们还有点犹豫,毕竟那是皇子,说了皇子的坏话肯定后果相当严重。但是呢,忽然有那么多人吃惊地围过来,你不说,人家也要说啊! 所以嘛,说还是要说的,关键是既要传递了消息,又要突出自己的专业素质。 果不其然,最近他俩业务量激增,虽然还不能实现出门有车,但顿顿有鱼还是实现了。 天将热了,为了以更体面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人决定给自己弄身新袍子。买布嘛,哪儿都能买,但是呢,他俩就想到小寒姑娘那个高档的店里转一圈儿,紧张日子过惯了,其实精神上也相当**的。 胡亥挨整,小寒心里还是高兴的,虽然不敢预测将来的走向,但目前还是能安慰一下她脆弱的心灵。扶苏怕她憋坏了,硬是把她送到店里,让西施和三春好好看着她。 西施和三春两人偷着乐,小寒姐还用人看吗?她多强大啊! 最近店里生意好,西施和三春都乐颠颠的。 小寒对赚钱没多大兴趣了,她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不过,昨天去看过蒿子姐,看到她的光景就想着还是得赚钱,帮他们赚点钱。 可是,她那些男孩子们都小,也做不什么,再等等吧。 她一露面儿,就有人找上门来请她画画儿,小寒不想画,就推托,人家就坐下来聊天,也不走,弄得没辙没辙的。设计费就是个说法,她还真不好张口,因为都是老顾客了。 三春说话了:“看在您老照顾我们生意的份上,小寒姐就帮您这次。不过,跟您说实话,小寒姐画画儿全凭兴趣,可真不是为了钱。她帮王老夫人画的那件衣服,人家都要给她设计费呢,她硬是没收。不夸张地说,满咸阳可真是难找到这么会画画儿的人了。” 那范夫人笑笑,锣鼓听声儿,说话听音儿,这设计费她出得起,她就要一个漂亮。 小寒摇摇头,这买卖家出身的人真是不一样啊! 她客气地对范夫人笑笑,说:“范夫人可别多想了。今天我就帮您这个忙。不过,您也知道,画画儿这种事儿会凭感觉,感觉到了,怎么画怎么好,感觉不到,硬憋出来一副也不像样儿。因为是老顾客,我更得慎重。不把您打扮好了,我自己都过意不去呢。” 说完,又扭头对三春说:“你们两个也记住了,别瞎应承人,回头我交不了差,弄得大家不愉快。咱这是开门作生意,但可不能因为生意就把交情给弄丢了。” 两人忙点头,连连称是。 听了这话,那范夫人脸上讪讪的,自己这是有些勉强人家呢! 不过,以她和大公子的关系,也确实不在乎那点钱,也确实可以凭心情做事。 送那范夫人出门,看到门脸儿对面的瓷器店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一黑一白,正是恕己和怨人。 她转身回来。这两个人是全咸阳她最讨厌的人中的两个。也许他们一会儿要过来,她最好还是避一避。 把范夫人拿过来的衣料收拾一下,她准备回家去安静地画画儿。不管怎么说接手了,就要给人家一个满意的交待。以后还要相处呢。 可是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恕己和怨人就进来了。他们一进门就咋咋呼呼,一说话就倒吸一口凉气,弄得人心脏很不舒服。 西施如今娇贵了,看到他们那样子就出去,到对面聊天去了。 总算是熟人见面,小寒只好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随即打开布料,想装模作样地画点东西,可是,一时没有思路,总也不能落笔。 三春只得上前招呼客人。 那两个人很有风度地一摆手,说:“姑娘你先忙着吧,我们有需要自会叫你。” 三春只好退到一边。 恕己挺着胸脯和怨人一幅一幅看墙上的蜡染画儿,两人还不时发表评论,笔力呀形像呀寓意呀,好像很懂的样子。 三春都嫌他们吵。到这里来的客人一般看上了就买,都没那么多话的。 等画儿都看得差不多了,两人去挑布。这里只有毛麻混纺的面料是男女都适合的,剩下的就是印花和蜡染的,都是为女性准备的。 恕已这次真的倒吸一口凉气,她们这布真贵啊! 可是质感真好啊!这要是做好了往身上一穿,那还不是像献玉先生一样的风度? 怨人也是一样的心理,他看看恕已,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买吧,值!” 出来混,没身好装备还怎么打天下呢? 恕己凝重地点了点头,买就买,买了好装备打天下去! 三春给他们量好布,用布条捆扎好了,双手递到他们手中。 小寒肩膀一松,这两人终于要走了。她站起来,准备做个送客的姿态。 “小寒姑娘,”恕己带着一脸笑意走过来。 小寒微微一笑,说:“两位走好!” 恕已摇摇头,说:“我们不急着走,跟小寒姑娘说会儿话。” 小寒往后退了一步,心说,我几时跟你们这么亲近了? 恕已说:“姑娘,胡亥小公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小寒不置可否,等着他们往下说。 恕己说:“前些日子见小公子,还以为……,呵呵,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啊!” 怨人没说话,也是一脸叹惋的样子。 小寒微微一笑,说:“我可是记得两位还让我引见来着。这才多久,两位就不打算和小公子打交道了?” 恕己忙摆摆手,说:“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是为他可惜啊!” 小寒一挑眉毛,说:“为他可惜?先生以什么立场和资格为他可惜,他现在可还是皇子呢。除非,两位先生法力无边,弄得小公子连今天的地位都不保。” 怨人忙凑上前,说:“哪里哪里,姑娘说笑了,我们有什么资格参与小公子的事儿呢!” 小寒正色说:“这就对了。什么时候人都得有自知之明,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财富地位?” 两人脸上都讪讪的,怨人嘴角抽了一下说:“不打扰姑娘发财了,我们走了。”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恕己有些不忿,但看了看抽身而去的怨人,就甩了甩袖子,随后跟上,经过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狠狠地摔门。 两人走得远了,恕己才气愤地骂了一句:“她算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指头,指着小寒商店的方向,似乎受了极大的侮辱。怨人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不跟女人计较!” “不,兄弟,你说说,她以什么身份回护那胡亥,一口一个小公子,跟她自己姘头似的。一个姑娘家,占着大的,护着小的,祖宗八代的脸都让她丢尽了。还拿什么命都保不住的话来威胁我们,当她自己是谁?难道让那大的出面来护那小的吗?她敢让大的知道她那臭事吗?” 怨人摇摇头,恕已一开了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了。这人的毛病这辈子就别指望改了。 “我说,咱能不能声音小点,咸阳是谁的咸阳你弄不清楚吗?那女人确实态度恶劣,可是她说了一个事实,除非咱有本事让那胡亥从此地位不保,否则……,嘿嘿,咱还得夹着尾巴做人。” “兄弟,你说什么?”恕己打了一个激灵,怨人轻易不挑头,但今天这话怎么听着大有深意呢? 怨人摆摆手,小声地说:“有事儿回去说,不在大街上嚷嚷。” “哎,咱回去说!”恕己紧张地点点头。 小寒骑着马回家,到岔路口的时候,看到冒顿坐在马上冲她笑。这家伙还是乱扎扎披散着头发,上衣没扎紧,胸口的肉都露出来了。裤子可能原先是赭色的,现在有点发乌。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他,在大秦朝,赭色是刑徒专用的颜色,一般正常人是不会选这个颜色的。 小寒不禁感叹,好端端一个小伙子,偏偏喜欢流浪者的造型,上帝也是无奈了。 “姑娘,这么巧?” 小寒点点头,说:“是很巧。”说完了,小寒又冲跟着的龅牙李和大个苏打了个招呼。 两人也殷勤还礼。 小寒问:“搬到农庄住,还好吧?那里房子都还是不错的,就是买东西不方便点。” 冒顿点点头,说:“打酒不方便,其他有没有都行。” 小寒没接他的话,转头对龅牙李和大个苏说:“跟着过去,两位回家就不方便了。” 龅牙李笑笑,说:“姑娘心细,说的是呢!我们哥儿俩能错开,家里也没啥放不下的。” 冒顿接话:“咋没啥放不下的,媳妇就放不下。我又不会跑了,你们想回家就回家呗!” 龅牙李也不接话,跟这匈奴人没法好好地交流。 冒顿也不觉得尴尬,他呲着一口白牙说:“姑娘,你是我的朋友,很久没见你了,有些想念呢!” 小寒一竖眉毛,这个家伙忘了擀面杖了? 冒顿一脸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说,可是,你说,满咸阳就我们两个外乡人,你不当我是朋友,也不能拦着我把你当朋友吧?” 小寒也急了,“是外乡人就能当朋友吗?姑娘我不喜欢你那做派!你受了点委屈怎么了,你不还好好活着呢?比起死去的战士你就知足吧!何况,这是咸阳,你撒娇给谁看呢?” 大个苏冲龅牙李嘿嘿一乐,这真的说到点子上了,撒娇给谁看呢! 冒顿伸出手指点了点,仿佛小寒愚顽不化了,“看看你,牙尖嘴利的,一点都不可爱!怎么说咱也是朋友,我听你们华夏人说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难道我们不是这种情况吗?” 小寒嘿嘿一乐,她现在笃定那鱼肚子的事儿是他干的,活儿干得漂亮,话可说得不漂亮。 “你错了。在我看来,朋友的朋友不见得是朋友,敌人的敌人也不见得是朋友,一码归一码,可别搞乱了。”说完,冲龅牙李和大个苏打个招呼,催马走了。 赵高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冒顿把别人的腿踢断了,活得正滋润呢,小公子的腿又肿了,一次两次,看来是坐下病根儿了。照这样下去,他怎么办?半生心血真的要付之东流了? 这坏事儿到底是谁干的呢?那胡人有这头脑? 那女人倒是有这头脑,可是事发那几天,她被大公子关起来了,据说是因为和胡亥起了冲突。 难道是大公子干的?他迁怒胡亥惦记他的女人?他这样干不觉得失了身份?难道他连皇家体面也不顾了? 可是,要是他干的,他那跟班为什么是看热闹的姿态呢? 这坏人到底在哪儿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坏人又多了一个 正当赵高为胡亥前途担忧,搞不清坏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坏人又多了一个。 在老居民区柴火巷,早起的人们发现了一件怪事,蚂蚁们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挨挨挤挤地向着一个方向进发,似是行军一般。 而聚集起来的蚂蚁好似领命的军士,都在动,却不是乱动。一打眼看上去,呀,这不是图形吗? 张三喊李四,李四叫王五,王五拽赵六,紧接着牛七、马八也来了…… 人围得越来越多,出来倒泔水的、叫孩子吃饭的、去街坊家说事儿的、过来送货的,带着狗一块撒欢儿的,所有的事情都停顿了,只是围着看。 “呀,这是字儿!”送豆腐的叫了一声。 “可不是字儿吗?啥字呢?”那人四下里瞅瞅,看看哪个是认字的。 穿长衫的怨人被人推了一下,“哎,看你像个识字的,快说说这是啥字?” 怨人探头看了看,说:“你让让,我换个方向看看。”听着的人就往开让了让,怨人挪动几步,蹲下来,又站起来,倒吸了几口凉气,脸色越来越凝重,却迟迟不置一词。 有个急性子耐不住了,“你只管嘶嘶地吸气,倒是说句话呀!” 怨人凝重地摇摇头,说:“这事儿不好说出来,一但说出来,鄙人关系大了。” 他这么一说,别人更好奇了。到底怎么就关系大了呢? 怨人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等大伙儿都安静下来,才为难地、一字一顿地说:“上天谕示:胡——亥!” 说完,就欲从人群里出来,表现得极为紧张。 “哎,你别走啊,你倒是说清楚了!”那急性子就去抓他。 怨人慌忙摆手,一边往出走一边嚷嚷:“不行了,已经泄露天机了,小哥快别拦着我。” 那人就更不让,围着的人也想看个究竟,堵着路不让怨人离开。 怨人生气了。他站定了,甩开抓着他的手说:“大家别难为我了。这是事关小公子胡亥前途的事情,我一个平民哪敢随便开口呢?虽说只是一个名字,可是这朝向、这颜色、这集中起来表达上天谕示的蚂蚁,这事情出现的时辰和位置,这都是有所指的。我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当众说出来,列位想想,我这人头也是要留着吃饭的呀!” 众人相互看看,有让开道的,有站着不动的,也有盯着怨人琢磨的。 怨人叹了口气,一脸诚恳地说:“在下卞怨人,家住宽街染布巷,平生涉猎庞杂,但出息不大,人生信条一句话:能帮人处且帮人。怨人不求闻达富贵,只求一生安宁。各位也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自平安。至于这蚂蚁摆出的图文嘛——” 众人竖起耳朵,这才是关键的。 “谁家有一岁大的母猪,让她过来好好地撒上一泡尿,就没事了。人家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街坊四邻都平安平安的!” 众人纷纷点头,有积极的就去找母猪了。 只一天的功夫,满咸阳都在播撒新的神谕。 一泡母猪尿下去,连物证都消失了,调查从何做起?咸阳县衙来了人,他们问了几个街坊就回去了,老居民区像往日一样鸡飞狗跳、孩哭娘叫。 赵高坐不住了,不知胡亥得罪了谁,咬住了就不撒嘴了! 小寒也坐立不安。 羊皮卷的事情过去没几天,事情还在发酵当中,新的一波打击就又来了。冒顿需要这么急迫吗?如果过几天,再来一下子,那前面的努力就算白费了。 这种事情偶然为之,人们还觉得神乎其神,要是变得经常,那就成为娱乐项目了。 不行,必须阻止冒顿这么愚蠢地干下去! 他一个人玩得爽不要紧,他会坏了自己的大事。接下来自己的步骤也要调整,瓠子显字项目直接取消。一定不能因为前边的试探性射击影响了后面打击的威力。 正想着到农庄去找个什么借口,“顺便”找找冒顿,冒顿就上门了。 他进了店门,先机警地扫了一遍。小寒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三春给人送面料去了,西施在对面聊天。 冒顿朝后看了一眼,那两位在门口拴马,还没跟进来。 他盯着小寒,小寒盯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异口同声:“你干的?” 问完了,双方松了一口气,确认不是对方干的。 小寒咬了咬嘴唇,坐下来,同时指了指另一把椅子,示意冒顿坐下。 冒顿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跌,弄得椅子吱嘎一声。小寒翻了翻白眼,她很喜欢这两把椅子的,这匈奴人这么不珍惜别人的东西! 冒顿呵呵一笑,说:“我就说嘛,我们是朋友,你还非要否认。现在,你不能否认了吧?” 小寒没搭这个茬,冒顿没看过三国,不懂得联吴抗曹的真义。曹、刘、孙三家,谁和谁都不是朋友。 她说:“不是你干的很好,接下来你不要有什么动作了!” 冒顿眼睛一眯,忽然笑了,这好像有点联盟的意思了。他回头朝门口看了一眼,龅牙李和大个苏一个刷马,一个咬着一颗草靠在门口晒太阳。 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不喜欢胡亥,但我也不喜欢扶苏,不喜欢胡亥是因为他就是一坨狗屎,不喜欢扶苏是因为他日当正午。要是因为整胡亥而帮了扶苏,那我冒顿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我怎么能让阴山对面站着一个强大的华夏呢?与其那样,还不如换那一坨狗屎来当这个皇上。” 小寒往后靠了一下,盯着未来的冒顿大帝,平淡地说:“狗屎有没有机会,看皇上的意思,谁说了都不算。扶苏不用你帮,你管好自己就行。你能不能顺利回去当你的太子,也不是你能决定的,得看头曼单于对你的感情。当然了,这应该没问题,你不存在小妈和弟弟的问题。” 冒顿鹰眼一眯,探着身子问:“你真不知道我小妈和弟弟的事情?” 小寒心下一惊,表演得过了。她立时笑笑,说:“扶苏提过一次,他也不当回事,你弟弟太小了,他和你差二十多岁呢,把整个匈奴交给他,那头曼单于不是……?呵呵,这话一个外人就不好说了。总之,相信你父亲是个慎重的人。” 冒顿鼻子一“哼”,没接茬。父亲是不是个慎重的人呢? 小寒又说:“总之,过好你现在的日子吧!你的儿子也快出生了吧?” 冒顿摇摇头,说:“还早。得夏天才出生。” 小寒站起来,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但孩子出生时告诉我一声,我给他准备一份厚礼。我对你没话了。我得把边境和平的希望放在孩子身上。” 这话说得冒顿很开心,那照这么推演下去,他还是可以回去当太子的。 不管将来如何吧,过好眼前的日子还是重要的。他不打算在最近搞事了。搞得太频效果反而不好。 事情既不是冒顿干的,就是另有他人在暗中潜伏。小寒纳闷了,这个胡亥整天惹事,谁知道他有多少对头要找他的麻烦。她该如何实施拦截动作呢? 事情既是从柴火巷起的,那就从柴火巷开始吧! 柴火巷有胡家的豆腐店,以前是她常来巡视的地方。那伙计让她批评过,现在见了也还热情。 “小寒姐,大正让七哥抽去干大事了。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呢?我算帐也很快的。” 小寒笑笑,都知道她和胡家亲近,说话够份量,见面才聊了几句,就谈到这问题了! “你这营业额高吗?你认识字吗?” 伙计委屈地说:“小寒姐,这柴火巷的住户又穷又抠,还爱装见识找麻烦,这跟花枝街的居民没法比。所以,不能光看营业额的!字嘛,也认识点,就是不多。” 小寒点点头,理解地说:“你说得有道理。大正他运气好,落在花枝街那个店里,不过,你知道吗,大正他自学了很多字,待人接物也让人喜欢。你多用点功,多留心,也会发展得不错的,你不是还比大正小吗?”。 那个点点头,“嗯”了一下,情绪不算高。 小寒见了,温和地笑笑,说:“你看我,时间长了,我都怕记不准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该跟胡老爷子怎么提?” 伙计精神一振,小寒姐这是要提携我了!“小寒姐,我叫吴三桂!” 小寒差点没趴下,吴三桂给胡家卖豆腐,这是神编剧的作品吧? “呵呵,三桂,我记住了,这名字永远都不会忘了。” 吴三桂激动地点点头。人家都说他的名字好记呢,前头有大桂和二桂,后头还有四桂、五桂。 “三桂呀,你刚才提到你认识字,昨天发生在街面上的蚂蚁排队的事儿,你清楚吗?你看到那字儿了吗?” 三桂点点头,笃定地说:“嗯,我看见了。正赶上我哥二桂送豆腐过来,我和他在交接。开始街上人不多,太早嘛!可是吆吆喝喝的,就都一个个地凑过去了。我和我哥也凑过去,就看见蚂蚁黑煞煞地排成一队队,看得人一阵阵身子发痒。” “后来呢?”小寒问。 “后来,二桂说是字儿。然后有个穿长衫的,看着像有学问的,他说是个人名:胡亥。”说到胡亥的时候,三桂的声音虚了下去,还下意识地左右看看。 小寒点点头,问:“你能看出是那两个字吗?” 三桂摇摇头说:“我认识胡字,另一个不认识。但当时我站的方向也不对,那个穿长衫的也是调整了方向才辩认出来的。” 小寒问:“那穿长衫的是这条街上的住户吗?” 三桂摇摇头,说:“应该不是,若是常出现的,我应该有印象。咦,奇怪呀,那么早一个外人来了干嘛?难道是走亲戚的?反正是不见过。” 小寒皱皱眉头,怪人伴随怪事,事情就不怪了! 三桂接着说:“开始那有学问的死活不说,怕惹上麻烦,后来又说这事不简单,和时间、位置、朝向都有关系,和那显示神谕的蚂蚁也有关系,只是他不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透露。请大家不要逼问他了。” 小寒听到这儿笑了,手段挺高明啊! 她问:“那有学问的还说了什么?比如怎么找他之类的……” 三桂想了想说:“他没让人找他,大概是怕麻烦上身。但他又是个热心人,说能帮人处且帮人。” 小寒又笑了,这次她笑的是吴三桂,他比大正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啊! “那么,三桂,帮助别人也得让人找得到他呀,找不到还怎么帮助别人呢?” 三桂“嗯”了一下,说:“小寒姐说的是呢。他说他在宽街染布巷,呀,他的名字叫卞怨人!”说到这里,他“啊”地一声,脸“腾”地红了,这不就是想让人去找他吗? 小寒站起来,笑笑,说:“没什么的,你还年轻,见的人多了,什么都明白了。” 三桂“哎”了一声,心说,叫你一声小寒姐,就真以为是前辈了,咱俩也差不多大吧? 可是,他怎么就不如她聪明呢? “三桂,看看还有没有油豆皮,我拿两张回去做凉菜。” 三桂弯腰拿了两张,今天真是丢人了,还等着人家推荐呢! 第二百章 可能就是你干的 扶苏从大宅回来,再次享受了泡花椒水的待遇。他现在逐渐找到规律了,小寒让他泡,不是因为想要那个香味,而是想去掉他身上别的女人的味道。 在小寒的心里,她还是想独自占有他的。这让他既窃喜又无奈。 如果早十多年,他刚成年的时候,遇到小寒,是不是可以满足她这一“霸道”的愿望呢? 可是,那时候,她可能才刚刚穿上整裆裤,这怎么可能? 不能想了。小寒不提,他也就不去多想,她让泡就泡泡,反正也很享受。 小寒一下一下地给他擦干头发,一边擦一边说:“头发长得真好,鬓角也有型。要是换个发型更帅!” 扶苏赖赖地往后靠了一下,又来回地蹭了蹭,真舒服,柔软而有弹性。 “别乱动,弄湿了还得换一件!”可是,已经弄湿了。前胸突起的地方两片半月形的水印儿。 扶苏不听话地还蹭。小寒抬手敲了他一下,正打在头顶上。 “手劲够大,一点都不温柔。”扶苏抱怨。 小寒没理他这个茬,说起了正事儿。“扶苏,火柴巷那件事你知道吧?” 扶苏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有人拿这件事发财,是个术士,叫怨人,挺讨厌的!” 扶苏应了一声,仍然懒洋洋的。 小寒问:“你不打算管一管吗?” 扶苏回头,看了小寒一眼,转过去,把头靠在她的前胸,说:“他发他的小财,管他做什么?” 小寒皱着眉毛说:“他们这样做不是闹得更乱吗?” 扶苏“哼”了一下说:“管他呢!一个术士,能有多乱!” 小寒便不言声儿了。扶苏这政治敏感性也太低了!但是她也没法再说,否则扶苏可能会怀疑她的意图。 如果不能借扶苏的力来控制当前的舆论,那就只好再想其他办法了! 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房间里一时安安静静。 扶苏伸手抓住小寒的手,转过身来,小寒还要继续,拿着梳子的手僵在半空。 “怎么了?”她傻呆呆地问。 扶苏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这女人就是操心太多了。术士的事情是应该注意,但是做事要于法有据,不能乱管。至于他们怎么闹腾的,他还得了解了以后再行判断。 “不梳了,让它慢慢干着,我要抱着我的小媳妇上炕了!” 说是抱着上炕,却不是像平时那样拦腰抱腿,而是直接把人举起来,头贴着她的前胸,不怀好意地哈着热气,用鼻子顶了一下。 小寒赶紧拍拍他的头,娇嗔地说:“不能乱来啊,今天不方便的。” “什么不方便,都听你的,人类都要死绝了!”两人“扑”地倒地炕上,扶苏欲行其事。 小寒一手一只抓住他的耳朵,咬着牙“恶狠狠“地问:“不听话是不是,不听话我就回娘家!” “切!”扶苏鄙夷地回应了一声,“你倒是有娘家,你回一个让我看看,我倒想见见我老丈人,问问他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小寒松开手,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 扶苏受不了了。这女人的眼珠子盯得他心里发软,让他觉得再进一步就是欺负人了。 “好吧,你胜利了!”他悻悻然从小媳妇身上滚下来,干脆做个姿态给她个后背。 小寒鄙夷地说了一句:“小样儿!” 扶苏一撅屁股,狠狠扛了一下。 “啪!”反打击的动作来得也是很快的。 扶苏“啪”地翻过来,一把把小媳妇按住,“不行,心里太委屈了,你倒让我把这股火消了。” 小媳妇淡淡地问:“讲故事?” “嗯,也行。但是你得解开小兜兜,让我搂着我的小兔兔听。” “行!”小寒扒拉着他的湿头发,把头发放到枕头外边去。扶苏已经兴高采烈地抱小兔兔去了。 小寒问:“咱们讲个快意恩仇的,还是讲个因果回报的,或者讲个儿女情长的,你选吧!” 扶苏摇头,说:“就讲简单幼稚的。就像上次那个小狗拖着小猫的身体擦地板,然后小狗小猫一起挂在晾衣绳上那种。” “又要把我的故事贩卖给修心?” 扶苏点头:“说对了!” 小寒点头,说:“好吧,我们今天就讲个蜘蛛和猪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夏洛的网》,夏洛是一只蜘蛛,那只猪的名字叫威伯,他们一同生活在一个农民家的仓库里。这个仓库可能还有其他小生命,总之大家关系都很和谐。可是,有一天,大家听到农夫和邻居的谈话,他们准备在过节的时候,把威伯杀掉,做成熏肉火腿,这可怎么办呢,大家都急坏了。小猪威伯也非常恐惧。正在这时,蜘蛛夏洛说,我来帮你……。哎呀,扶苏,你老实点,要不我没法讲了。” 扶苏哼哼着说:“你讲你的,我听着呢!”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拱来拱去。 小寒只好接着讲:“农夫和邻居看到猪栏上出现的几个大字都惊呆了,‘好猪威伯’,那不就是说这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猪吗?如果杀掉它,那不太可惜了吗?不,不能杀它,得把它好好留着去参加比赛。于是,农夫带着猪去参加了一个猪的选美比赛。在比赛期间,人们惊奇地发现,关着威伯的那个猪栏上又出现了神奇的字迹,那是蜘蛛织出来的字‘杰出’,人们一传百,百传十,结果呢……呀,扶苏,你听不听了,不听我就不讲了!” 扶苏腾开嘴巴,哼哼着说:“讲,讲吧,我听着呢!”说完,就又专心地含着去了。 小寒拽着他的耳朵,他这样,让她也精神涣散。扶苏不满地打掉她的手:“你讲不讲了,快点,我还听呢!” “那你要乖一点啊!”只好接着讲。 “威伯获得了荣誉,人们都羡慕这个农民养了一头了不起的猪,农民也很高兴,他要把威伯好好地带回去,把他好好地养起来,从此再也不打吃肉的主意。可是,威伯并不开心,因为,为了他的命运,夏洛不停地织网,他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把他的卵袋托付给了威伯,他很担心他死后,孩子们能不能正常地活着。威伯很内疚,觉得是他拖累了夏洛,可是夏洛说……,夏洛说……,扶苏,别闹了,我讲不下去了,啊,别闹了……” “不行,我停不下来,你也不许停下来……”扶苏气势汹汹地把小寒翻了个个儿,背面还没亲够呢。 “夏洛说……,夏洛说,蜘蛛一生总是在结网,他这样做是想让他的生命更有意义……,啊扶苏,你,坏人……” “不许说话!我一生最喜欢两个人的小屁屁,修心的,和小寒的,我就是爱它,爱它!” “啊——!你出去!” “城池攻破了,哪又退出去的道理?我要杀得守城的将士哭爹喊娘,我要打巷战,旷日持久的巷战,一个毁灭之后重生的城市……” “坏人,坏人,我投降了,好吗?出去……” “晚了!过了忍耐期了,只有攻下来的城池才是真正臣服的城池!你别做梦了!” ……… 当城头招展大王旗的时候,城下一片废墟,悄无生息,真的是连一个活口都找不到了。 屋子里静静的,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扶苏美美地躺下,觉得活着真好。 是小寒睡在他的旁边,让他觉得活着真好。 他们两个,契合美好! 他动动小寒的手指,手指一动不动,她现在连骂人都没力气了!刚开始她还颤颤悠悠骂人来着。 哼,小婆娘!口是心非! 扶苏刚睡着就被蹦蹦跳跳的声音吵醒,刚想骂人,一听,院子里已经有人在问了:“小寒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小寒跳得气喘吁吁,一边跳一边说:“对不住了,我跳一会儿就回去,实在睡不着,得累惨了才能睡得着。” “哦,那您害怕不害怕,我和您就个伴儿!”是秋婶的声音。 “不害怕,大月亮底下,都是自己人,怕什么?您回去睡吧!” “那,那我就真回去睡了!”秋婶说得很迟疑,话音落了很久才移动脚步。 扶苏这个气啊!听这声音这死女人又是在练高抬腿跑呢! 大月亮底下,一个女人蹦蹦跳跳,这不是神经病吗? 他也不去喊她,继续闷头睡觉。她不怕,就让她怕上一回,下次她就不敢了! 哗啦哗啦,扶苏第二次被惊醒,还是小寒!油灯亮着,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外屋没有亮儿,她一个人在外屋摸黑弄了些水,洗得稀里哗拉。她轻手轻脚的,可是在暗夜里,这声音显得很刺耳。 扶苏只好起来,端着灯出去看看。小寒坐在盆里,洗得很认真。 “呀,惊醒你了,对不起,我马上就好!”小寒抬起头说。 扶苏一看就明白了,他的小虫虫和他的种子,被她嫌弃了! 他“哼”了一声,把油灯“咚”地搁在她面前的地上,一句话不说,回身倒头就睡。 人是睡下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扶苏的种子被她那么嫌弃! 过了好久,小寒才进来。她探头看看扶苏,给他掖了下被角,才吹熄了油灯。 被角儿一掖,扶苏的心马上就不那么憋气了,他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第二天早上,小寒是痒痒醒的,扶苏往她脸上的喷热气。 “呀,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要被你吓死了!”大清早,有两只黑油油的眼睛正在头上方,这不吓死人才怪呢! “哼,我也要吵你一回!”吵人的目的达到了,扶苏翻身起床。 小寒翻了个身,没理他。自己做了没理的事情,还要找理由,这人真差劲! “你不能睡,我要跟你聊天!” 小寒拉上被子,蒙住头,要聊你自己聊吧! “不行,我非要跟你聊,我非要再吵你一回!我知道你听得见。” 小寒依旧拉着被子不撒手。这家伙报复心真强! “嘿嘿,城池失守那是你守卫能力不行,你能怪外敌强大吗?他不强大敢去攻城吗?就你这样子,我要让你再次沦陷,你信不信?” 不得不信啊,被子里面透进亮光,这家伙从被子脚底下钻进来了! “你出去,我还要睡会儿呢!”小寒抓着被子慌乱地踢人。 “入侵者”连被子带人抱个结结实实,嚣张地露着他的白牙,笑得得意非常。一副有本事就来呀的嚣张样子。 小寒只好求饶:“扶苏,我真的好睏,你让我再睡会儿吧!” 扶苏扯着嘴角,定定地看她两秒,才低下头,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小口,小寒松了口气,皇子终于开恩了。 “小寒,你说那夏洛的网和柴火街上的字儿,不都是人干的吗?” 小寒精神一凛,呀,好死不死的干嘛要讲什么夏洛的网,肚子里的故事不是成吨成吨的嘛! “嘿嘿,有人能编出故事来哄小孩子,就能弄出个蚂蚁拼字来骗老百姓,要我说呀,这事儿可能是你干的!” 小寒“腾”地坐起来,“扶苏,这可不是乱说的。我怎么能那么干呢?” 扶苏捂着磕疼了的脑袋,嘶嘶怪叫,他就是开句玩笑,她至于这么激动吗? “你看看,我只说是可能,你至于吗?要不是你干的,那你说是谁干的?” 小寒没好气地说:“问蚂蚁去!说不定过几天满城的蜘蛛、蚂蚁都在忙乎,人们走哪儿都能看到‘胡亥是个大坏蛋’!‘胡亥是个大坏蛋’!‘扶苏也是个大坏蛋’!‘扶苏是个比胡亥还坏的蛋’!” ………… 要开学了,求票求票! 第二百零一章 瞧热闹与盼倒霉 寒让扶苏问蚂蚁,对不起,蚂蚁没空,蚂蚁在忙着做另一件事情。 大清早,军营里就吵吵开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往茅厕方向走去。伍长、什长都管不住自己,屯长喊了几嗓子,没人听,也就跟着瞧热闹了。百将来了,五百主来了,二五百主也来了,来了就来了,跟着看了一会儿,该汇报的就汇报去了,该管自己人的,就扯着嗓子喊人。 胡亥傻眼了,这一大圈子人围着的,可不是自己的名字吗?蚂蚁那么多,挨挨挤挤地蠕动,看得人直闹心。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旁边不认识字儿的一个劲儿地问:“什么字,什么字,谁能告诉我是什么字?” 有的人直摇头,不认识字儿,胡亥就在身边站着呢! 可是一大堆人里总有看不见胡亥的,你一嘴我一嘴,慢慢地大家就知道那是“胡亥”两个字了。 人群变得压抑而兴奋。 公子胡亥和他们一起受训这都已经不是新闻了。 乖乖,在茅厕边出现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呢? 上天想什么? 上天,你倒是清楚啊!这猜到哪辈子去? 候二兴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拉着公子的袖子,:“公子,咱别看了,这是上天在做出选择呢!” 旁边的人一听,嗯?上天在做出选择? 对呀,这可能是上天在做出选择!可是,那是按什么标准选择的呢? 同一个铺的扁老三傻乎乎地开口:“公子这样身份的,上天怎么也得选择个铺满鲜花的地方,怎么能选择在这臭哄哄的茅厕旁边呢?” “哈哈——”,有人低低地笑。这笑声带动得旁边人也笑。有不明白的就问他们笑什么,接着就也跟着笑,总之笑声不断。 胡亥恼了,这他妈的军营还能不能呆了? “你们他妈的笑,我让你们他妈的笑!”胡亥抓住一个笑的人就打,把那人推了一个趔趄∽∽∽∽,<div style="margin:p 0 p 0">。那人一倒,胡亥越发起劲,骑在那个身上就打。 旁边有人赶紧拉架,有上前拉胡亥的,也有趁乱推搡的,后面有不知情往上涌的,前面有被扑倒的。总之,乱了,全乱了,中尉署大营多少年没有见过此等盛况了。当二五百长发令的时候,胡亥的衣服乱了,头发乱了,脸上没伤,可是他站不起来了。他疼得杀猪一般地嚎叫。 “都起来吧,经过!” 胡亥破口大骂:“**的没看见我让人打吗?什么经过,等我出去,你们一个个的,包括你们的家人,谁也别想好过!” 二五百长心中暗骂,什么东西,不就是托生了个好人家吗? “公子,有话好好,不管怎么,您是有身份的人,犯不着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了皇家体面!” “屁呀!”胡亥张口就骂,“你们,动不动就是皇家体面,动不动就拿这个来压我,皇家体面就是我让人欺负连声都不能吭了吗?” “爹呀,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呀?你把我放在这里怎么就不管了呢?” “爹呀,爹呀,你倒是管管这帮孙子呀!他们给你儿子住硬铺,吃粗饭,每天往死了摔你儿子,老大来了看看就走,是不是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你儿子啦?” “爹呀,你是不是儿子多就不珍惜啦?是不是儿子在这儿折腾死,你也不心疼呀?你反正老婆多有人给你生是不是?那几个肚子里怀上的,你就断定他们能活着出来?你就断定他们能好好地长大?” …… 二五百长听不下去了。这胡亥疯了,连大不敬的话都出来了。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爱在地上坐着就坐着,我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就汇报什么,您身份尊贵,让更尊贵的人来打理你吧! 二五百长一走,其他下级军官也走了。他们边走边摇头,心,这就是条疯狗,不搭理还好,谁搭理谁倒霉。要是让这家伙囫囵个儿地出去,指不定咬住谁! 有几个人没走。 胡亥身子下边骑着的那个走不了,胡亥不起来,他也不敢翻身起来。刚才他让胡亥一顿打,可是他真的没还手。 可是胡亥挨打他还是看见了的,他躺着看得清清楚楚,胡亥却是被背后的人打懵了。 他心中暗爽,让你做人嚣张,这不,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另两个没走的,一个是候二,一个是杜彪。 杜彪在另一个屯,但两个屯的营房隔不远,早上,那边的茅房不够用,也会用到这边的这个。他早就到了,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看了个清清楚楚。有人打胡亥,他没看清,拥上去的人太多了,如果能挤上去的话,他也会踩他几脚。 不过,比起踩几脚,他更佩服“上天”,公平公正的力量终于出现了,教训胡亥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候二蹲下来,挠了挠头,他搞不清胡亥不起来是不想起来还是没能力起来,在他看来,耍赖的可能比较大。他总是爱摆姿态,也许一早上的时间不够让他摆姿态的。 杜彪也蹲下,大家都爱摆姿态,那就一起摆吧! “公子,要不咱先去吃早饭,要不,过了时辰没饭了。”候二。 胡亥一拧眉毛,“就他妈知道吃,没看见爷爷起不来了吗?” 候二心中冷笑,他娘的还给老子当爷爷,过几天是不是爷还不一定呢? 他站起来,一脸心地:“那要是这样,您就先呆着,我去报告屯长,然后,如果有训练任务,候二就很难过来了。” 胡亥抓起地上的石子儿就扔过去,“去你妈的,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 候二望望天,冲天翻了个白眼,心,总有一天,让你知道白眼狼的厉害。他冲地上马马虎虎了个头,就走了。连杜彪都没打招呼。 杜彪也站起来,为难地:“他去报告,那就不用我去报告了。呆会儿会名,我也走了,您慢慢歇着吧!” 胡亥在军营里出事儿,赵高并不知情。但他也在忙着处理胡亥的事。 不,准确地是他自己的事。如果胡亥倒霉,他今后的前途也光明不到哪里去。 他总觉得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和一个人脱不了干系,那就是扶苏找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女人。他亲眼看见她和冒顿话,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好像也是不欢而散,但他们都和胡亥有过节。虽然这过节的起因和胡亥不会做人有关,但有过节就是事情发生的缘起,这样推断应该还是成立的。 而且,虽扶苏比胡亥要势大,但同为皇子,他们是竞争关系。出于帮助扶苏的目的,这女人也有理由插上一脚。 总之,无论怎么分析,这女人都是有问题的。 寒骑着马泱泱地出来。大公子太不像话了,得好好治一治他。要不,这家伙总是了不算,不定这次就真的有了,那她怎么办呢?欲哭无泪啊! 看到正前方一个骑着大马的人伸长脖子看着自己的方向,寒忽然不烦恼了,奶奶的,以为自己是个送快递的呢,家里没人死等! “哟,这么威风,不是赵大人还是哪位?是等寒事儿,还是路过?怎么不进店里去呢?”她下了马,一边行礼一边话。 赵高一扯嘴角,没有下马,他耷拉着眼皮,摇了摇手里的马鞭,看似平淡地:“只是路过,看到姑娘了,就几句话。” “哦,”寒头,热情地招呼,“那就进来吧!”着,就推开门。 赵高摇头,:“不了,呆会儿有要紧事儿。赵某过来,想跟姑娘聊聊公子的事儿。” 寒精神一振,她也想胡亥的事儿。这不是来得太巧了? 她皱起眉头,假装糊涂地问:“赵大人是哪件事呢?最近公子不是在受训吗?呵,另外嘛,街上的人谈的也比较多,倒是知名度……,嘿嘿,这种事赵大人就不要在意了,只是街谈巷议嘛。” 赵高眯着眼观察,看出她有一丝窃喜。不过,这倒也正常,胡亥打她主意惹恼她了,胡亥倒霉她当然高兴。 “姑娘,赵某比较关心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肯定是极不喜欢他的人,和能惹得起他的人。以赵某看来,姑娘倒挺符合这个条件的。” 寒一听,脸色“刷“地就放下来了,“赵大人这话是怎么的?依寒愚见,赵大人您也符合这两个条件。招上那么个不求上进又目无尊长的学生,作老师的怎么可能喜欢他?您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您见皇上比谁都容易,哪个公子是您惹不起的,您想给谁上眼药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赵高扑了一鼻子灰,他有后悔选择这个谈话方式。他本来是想试探一下的,实在是没什么证据才想试试看的。 “姑娘,赵某只是看到他被人整治,心中急切,凡是他得罪过的,都是怀疑对像,这也是人之常情。姑娘何必一就急呢?” “呵呵,赵大人的在理。要是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想。可是,赵大人,公子得罪的人何止我一个?满咸阳的人为什么传言这个事情,难道这跟他做人没有关系吗?实话跟您,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不屑于这么干,要是他敢再骚扰我,我还拿大棍子打他,这就是我的手段。他威胁我,如果出了事儿,大公子也不好处理。呵呵,我这人就是个愣头青,先打了再,管他怎么处理!” 赵高的马往后退了一步,赵高不禁懊恼,连马都怕了这女人的锋芒吗?她果真一个不计后果的愣头青吗? 两人对视了片刻,都没法往下谈了。赵高一拉马缰绳,准备走了。 “赵大人且慢。出了事,您心急,但找不到头绪的时候,更不能乱。寒不知道这事儿是不是天意,但有人借着这事儿发财,寒是知道的。也许拨一下这些人,于形势的控制是有益的。” 赵高重新拉住马,听她把话讲清楚。 “有一个叫怨人的,是个术士。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柴火巷。您打听打听吧。” 赵高头,表示知道了。他没有立即离开,有些不明白寒为什么告诉他这个情况,难道不是胡亥越倒霉她越高兴吗? 寒自嘲地笑笑,:“大人又在怀疑寒了。实话告诉大人吧,我不为大人,也不为胡亥,我是不想让大公子操劳。我们本来可以过得更悠闲快乐些,但老有些麻烦事找上门来。他是个认真的人,总想把事情做好,但摊上个不省心的弟弟,也就没法安静了。所以,只好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赵高呵呵一笑,这个法倒也成立。“那么,姑娘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公子吗?大公子怎么?” 寒摇摇头,一脸无奈地:“他,一个术士,发财,管他做什么!您看,这就是大公子的态度。” 赵高头,心,这倒像是扶苏的态度。事情发生了,总是认真仔细,反复掂量,有全局意识,就是不懂得事急从权。 “那么,姑娘是希望我去整治那个怨人啰?” 寒无所谓地笑笑,:“随您的便,整了他,扶苏省心。不整他,公子知名度大增,寒跟着看看热闹,怎么样,寒都是乐见的。” 第二百零二章 是神干的还是人干的 怨人这下真后悔了。 今天刚送走一个客人,就来了一拨人,他们一共五个,进来就堵着门,把屋子里的恕己吓得蹲下就站不起来了。 丢人的是,对方还没开腔,恕己就尿了。 尼玛,你是女人吗?还蹲下就尿了! 为首的那个穿着长衫,冷冷地扫了眼屋子,吩咐旁边一个:“去,到外面看着去”! 那人刚出去,穿长衫的就发布了一个干净利索的命令:“打!” 三个人打两个人,力量分配一都不均匀,但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恕己和怨人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最令怨人害怕的是,他破相了。他们这一行真的是靠脸吃饭啊!你见哪个仙风道骨的人是靠伤疤作装饰的?那风头正劲的献玉,脸上真是一个痘痘都找不到啊! 等那些人打够了,放下袍袖往后一靠,穿长衫的才话了。 “谁是怨人?” 怨人听了又气又怕。对方连人都没认清楚就大打出手,他们就不怕打错了人?就不怕惹上大事收拾不了? 他自觉挺光棍地:“在下怨人,先生有什么事就明吧!”反正今天揍也揍过了,想来不会再来第二轮了。 穿长衫的眼睛一眯,鄙夷地笑笑,:“要搞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公子的事是你能掺合的?今天大爷搁下一句话,只要让我知道谁从你嘴里听到关于胡亥一个字儿的消息,你就别在咸阳混了。至于到哪儿混,哼哼,我看城外的乱坟岗子还有空地儿!” 怨人连连头,这个可以做到。只要让他明白所为何来就行。 “好了,那就再会了!”穿长衫的完,耷拉着眼睛又扫了眼地上的恕己,“啪”,往炕上扔了一袋钱,“给你们治伤的!大人一向做事讲究。” 听着他们走远了,恕己坐在地上就哭。怨人鄙夷地骂了他几句,恕己终于慢慢地把猫尿收回去了。 “兄弟,咱俩这打就白挨了?” ⊙⊙⊙⊙,<div style="margin:p 0 p 0"> 怨人瞥了他一眼,可不是就白挨了吗?以为大秦宣扬依法治国,你就找地方告他去,多幼稚啊!人家敢打你就不怕你告。 实在的,人们没给你个罪名已经是够轻饶你了! 两人气闷地爬上炕,目前最紧要的是出去找个大夫,治治脸上的伤。现在,天大亮着,出去太显眼,让人看到了不好,等天暗些吧。 可是,有伤不能拖延,时间长了治疗效果就不好了。怎么办呢? 恕己:“兄弟你去,是你的主意把他们招来的!” 怨人:“你吃肉的时候不是挺靠前的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恕己:“不能忘记,但是兄弟,哥哥给你当帮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取得的成就难道就没有哥哥的份儿吗?” 怨人:“那是当然,咱俩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可是,哥你要明白一件事,咱俩谁主谁从?兄弟的脸坏了,咱俩的生意就都黄了。你的脸坏了,还有兄弟我在前面着,好歹咱哥儿俩还有饭吃,你好好寻思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恕己抽搐了一下鼻子不话了。他很想,我其实长得比你好看。我的脸坏了,损失更大。 形势比人强,出去吧,丢脸就丢上一回! 恕己爬起来,扶着墙,疼是很疼,筋骨没断,那些人还算手下留情。他一步步地挪出去,本想怎么也要挪到大夫的家里去。可是,一见巷子里的人,他就蹲下了,妈的,真没脸见人啊,好歹他算个穿长衫的。 好容易等那孩子过来,他壮起胆子喊了声儿:“哎,孩,你是叫老五吧?” 孩怔了一下停住脚步,他本来是要去通知爹爹家里来人的事儿。见路边有个人瘟鸡一般哆嗦,只好停下了。 “老五,能帮我通知一下大夫吗?我家有人病了,让他带跌打损伤的药来,好不?” 孩迟疑了一下,这人平时都不理他的,他不是老五,他是老六。 “我不白让你跑腿,我会给你钱?” 孩转了转眼珠,问:“多少钱?” “十个钱!” “十个钱?好吧,你等着。”孩撒腿就跑,十个钱是不少钱呢! 好容易上完了跌打损伤的药,怨人起来强撑着生了火,受了伤,饭总要吃的。 可是,粥则盛出来,又有人上门了。 来人是一个精干的年轻人和一个壮硕的大个子。那大个子一言不发,往后一站,两脚开立,两手操在怀前,一看站相,就是练家子出身。 年轻人轻轻掩住门,问了一句:“哪位是怨人?” 恕己的碗“啪”地掉在炕上,黏糊糊的东西流了一炕。 怨人勉强站起来,问:“在下怨人,请问您是哪位?”他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问题是疼也得疼得明白。 年轻人轻轻一笑,:“告诉你也无妨,目前市面上的传言影响不好,公子的事不是你能参与的,所以大公子让我来提醒一下,端自己的碗,吃自己的饭,别的就不要管了。别为了一蝇头利搞得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怨人连忙头,大公子磊落,好歹让人明明白白。 年轻人又是笑笑,问:“你真的明白了?” 怨人:“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年轻人:“下面就不是大公子的话了,是我的话,也一并送给你。做术士的你做好术士的事儿,别整天妖言惑众,无事生非,万一搞出事情来,你收拾不了,还带累了别人,何苦呢?” 怨人没话,只是头。在他心里,做术士的,不就是要妖言惑众,无事生非吗? 终于送走了第二拨,恕己颤颤巍巍地也把粥喝完了。 “兄弟,要不咱离开咸阳吧?这一天来了两拨人,咱哪拨儿都惹不起啊!” 怨人吸溜吸溜地喝粥,等喝完了,才搭理恕已。 “哥呀,咱离开,怎么离开,光长了腿就能走了?到哪儿不得问咱要个迁徙文书?再了,咱这几年在咸阳好歹混出了个名号,离开咸阳,干什么去?种地,你有地吗?当兵,那是想当就要你的吗?从商,你有本钱吗?上天入地的路都给你堵上了,你往哪儿去?只剩下一条要饭的路了,你去吗?” 恕己不话了,要饭他肯定是不去的,丢不起那个人,好歹现在是个穿长衫的! “哥呀,你这是让那两拨人吓破胆了。大公子不是让人来了吗?既然是提醒的态度,只要咱听话,就不会把咱怎么样了!你就好好养伤吧,等伤好了,咱俩还一起出门打天下去。” 隔了会儿,恕己低声问:“兄弟,你他们两拨人一个吓唬,一个提醒,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 怨人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怂货,真不让人放心啊! “你记住了,这事儿是天意,不是人干的!” 恕己郑重地了头,:“哎,记住了,这事是天意,不是人干的!” 是天意还是人为,这事儿每个人都在想。 始皇帝听完了任嚣发来的奏报,当着群臣的面儿,狠狠地把任嚣和赵陀夸赞了一番。他们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安定当地的土著,取得他们的合作,思路是清晰的,效果是明显的。大秦朝的官员就是要像他们一样摸情况、动脑筋、有魄力、创造性地为国家效命。 到“创造性”的时候,始皇帝心中一暗,在胡亥的眼中,他这个父皇可是当之无愧的开创型人才。 可是,开创型人才的儿子胡亥……,哎,胡亥! 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搅和得宫里宫外沸沸扬扬! “大家散了吧,专心做事。左相、右相、蒙毅、赵高、扶苏,还有内史候始坤,你们几位留下来,陪联聊聊天。” 几人应了一声,和众人一同跪下。等众人散了,听到招呼他们才重新站了起来。 候始坤惴惴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也留了下来。要知道,到名的人可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啊!他从来也不敢想自己会与他们列为一班。 他虽是内史,位同九卿,可这咸阳是国都,由朝廷直辖,城里具体的事情找咸阳县令就可以了,大的事情各对口衙门都有权插手,他这个职位不上不下的倒似可有可无。 难道我一大把岁数了,终于要得皇上重用了? “嗯哼,”皇上开腔了。候始坤不得不聚敛心神。 “最近有几件事,本来不是大事,可是,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得不重视了。” 皇上这么一,众人精神一凛,这到底是要什么事呢? “联听到几个法,什么‘羊皮天书’、‘蚂蚁天书’,想来,大家在宫外也听到了吧?” 右相冯去疾头,候始坤也赶紧头。 皇上问:“这件事,大家怎么看?” 候始坤偷眼看看他人,他们不话,他是万万不会开口的。 “内史,你!” “嗯?”候始坤愣了一下,为什么让他先?可是,已经到名了,就不得不了。 “皇上,臣不明白皇上是问什么?是问这天书是真是假,还是问对公子胡亥应该如何……如何处理?” 皇上垂下眼帘,有些倦怠地:“你想到什么就随便。” 候始坤沉吟了一下,:“没法证明的事情人人都会假设为真,等找到办法证明以后才知那其实是假。始坤只能自己的看法,不代表他人。以始坤的生活经验,这还是没办法证明为假的。至于对公子胡亥如何看待,这是皇上家事,始坤就不便发言了。”完,候始坤隐隐地往后退了一步,就打算进入看戏模式了。 蚂蚁那事儿他和孙子们玩过,但胡亥把候二带成了那样,他为什么不装糊涂呢? 皇上抬眼看了看他,轻轻地了一句:“滑头!” 候始坤故作紧张地弯下腰,表示这个批评让他非常害怕。 “通古,你怎么看?岁数大的人见识毕竟多些!”皇上又在名。 候始坤这才明白为什么把他留下,原来是因为他岁数大!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了。 这样混着挺好,近臣有近臣的麻烦! 李斯拱了拱手:“臣和老候的看法一样,臣也没有那种见识和经验,不敢随便判定那事的真与假。 皇上“哼“了一声,心,又一个滑头! “那么,通古,今天做一个假设,你还有一个女儿,愿意把这个女儿许配给胡亥为妻吗?” 众人齐刷刷看向李斯,看他怎么回答。 李斯略一思索,不紧不慢地:“臣和皇上已经是儿女亲家了,多一个少一个都不能改变我李家与皇家的姻亲关系。皇上的儿女都是宝贵的血脉,与其娶了李家的女儿倒不如让这宝贵的血脉更多地结好原六国的贵族,这样于国家更有益处。” 皇上嘴角一扯,一抹嘲讽的笑意浮在脸上,轻轻地:“通古,你不喜欢胡亥!” 李斯微微一笑,平静地:“公子贵为皇子,哪轮得到别人喜欢与不喜欢。何况,句实在话,通古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不满意的,老大太直、老二太软、老三太嫩,挑挑拣拣的,年轻人也烦我这样苛刻的老头子。对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对别家的儿子能有多在意呢?” “哼,还是滑头,要是换个人你就不会这么了。” 李斯讪讪地笑笑,有些事情白了就没意思了。 “蒙毅,你不要像他们一样狡猾,你的想法。” 蒙毅心里一颤,谁想参与皇上的家事啊?他宁愿先话的那个人是他,这样辞就不会被他们抢去了。 他硬着头皮往前一站,沉声道:“其实蒙毅觉得两位大人的法也不算狡猾,毕竟这是皇上家事。但皇子所为比之一般人家的年轻人影响巨大,而就目前所造成的影响来看,当作国事来看,也不为过。当那所谓的‘羊皮天书’出来的时候,蒙毅就有一个建议,让皇上做个姿态。今天,蒙毅还是这个意见。天书真假不需要证明,也很难证明,但造成的影响是真的。与其让人沸沸扬扬地猜测,让人借事兴风作浪,倒不如皇上明确地给个态度。要不,把这件事压下去,要不,就让公子为件事作个担待。毕竟,他是皇子,为了国家,他是应该尽责的。哪怕是冤枉了、委屈了。” 赵高不满地看了一眼,皇上让你发言,你需要这么表现吗?你就不怕胡亥得了势杀了你吗? 皇上听了没吭声,也没头,众人的反应他都收在眼里。 蒙毅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真把胡亥得罪了。但是群臣当中,哪个是真想解决问题的,哪个是往后退一步看热闹的,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冯相,你的看法呢?” 冯去疾嘿嘿一乐,上前:“臣没看法,臣有办法。” 众人一齐看将过来。皇上心里一宽:且看他如何“歪打正着”?在他心里,冯相总是有办法。 冯去疾:“凡是古怪的事情,大多和术士们有关,要不就是他们做的,要不就是他们能破解的,他们破解不了的,也会一千个人一千种法,而他们总是有办法让人听信。臣在这里保举一人,让他去联系术士们控制当前的舆情。” 皇上眉头一舒,对呀,法嘛,你有你的法,我有我的法,以备治乱,这不是正经策略吗? “那冯相要保举何人呢?” 冯去疾又是嘿嘿一笑,:“臣保举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他认识的术士比较多。” 候始坤心中暗乐,这真是找对人了。他整天价拍皇上马屁,跟术士们混在一起,又是炼丹又是求神,我老候倒要看看你如何操作! 李斯也头微笑,不错,真是好主意,赵高,把你的金钢钻亮出来吧,这悠悠众口,呵呵…… 赵高听得直骂娘,心,这老冯真不是好东西,有好事干嘛不想着我呢?可是皇上向他看过来了,他只好头应承下来,总不能给皇上留下个没担当的印象。 冯去疾又拱了拱手,:“皇上,臣还要保举一人。” 皇上眉头舒展,:“你尽管!” 冯去疾:“当前舆情混乱,需要新的热把人们的视线吸引过来,以淡化对天书事件的关注。臣以为,大公子扶苏可以把这件事做好。冬春以来的两次大型活动,大公子组织得有条有理,有趣有益。如果大公子再组织一次参与广泛的、意义积极的活动,对当前的局面肯定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皇上看向扶苏,“扶苏,冯相保举你了。” 扶苏忙向冯相深施一礼,虽然他没有这个精神准备,但冯相的举荐还是有更多的善意。 “父皇,冯相,这个提议太突然,扶苏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但扶苏想先应下,容我回去慢慢想周全了,再向父皇汇报,也向几位前辈请教。” 扶苏言语诚恳,冯去疾及几位年长的人都很受用,比起胡亥,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 “天书”事件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皇上让他们一一散去,把大太监梁辰叫到跟前来。 “梁辰,你去胡亥那里传联的口谕。” 梁辰躬下腰,紧张地竖起耳朵。皇上的眼神像冰一样,这是要动杀机吗? ……… 各位书友,求推荐,故事要进入**了! 第二百零三章 教训与领悟 皇上确实动了杀念,但却不是对胡亥。︾,那是他的儿子,只是调皮捣蛋不成器而已。 胡亥是该教训,但教训不教训是他的家事,轮不到别人逼着他去教训。可如今,他们就是在逼他,不教训都不行。 “他们”是谁? 他们绝不是街上随便一个听风就是雨的贩夫走卒。这件事一定有人策划、有人推动,如果让他抓到了,定将他深深活埋,让他下辈子都喘不上气儿来。 他信奉天地之间有神奇的力量,但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都能骗得了他。 胡亥这个猴崽子也真是神奇了,走到哪儿都能得罪人,别人是一个个地得罪,他是一批一批地得罪。而且不是一般地得罪,人家非要把他整死才解恨。 那军官都被他气得够呛,一点都不想替他遮瞒,一五一十全给他报上来。如果他在军营里听到他那么信口胡说,备不住他一气之下就踢歪他的下巴,真是没脑子到家,还问我是不是你亲爹!小王八羔子,这种事能怀疑吗? 追根究底,没娘的孩子不好带,带他的也不是好娘。他娘的,光是一张好嘴! 这时候,光是一张好嘴的莺美人陷入深深的忧虑。 胡亥他媳妇儿明玦来宫里,哭哭啼啼地说了胡亥的事,让她想办法。 可是,她还想哭呢,她能有什么办法! 也不知这个猴崽子的脑子长到哪儿去了?得罪人还能得罪到被人踩断了腿。那可是又一次断掉啊!她想都不敢想自己的一生要和这个断腿的皇子绑在一起。 难道,前途黯淡,已成定局? 靠别人都靠不信,只能靠自己! 莺美人再一次给自己打气,她一定能生的。她还这么年轻。家里的姐姐都生了四胎了,姐妹几个都会生,她怎么就不会生呢? 要靠机缘,把皇上多多拉到她的床上来! 要诚心求医,好好找到问题所在!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借个种,也许是皇上的种子和她这块地犯冲呢? 这个想法让莺美人吓了一跳,这种事到此为止,不能再想了。这可是在宫里,连装在肚子里的想法都是不保险的,万一说梦话让人听见了呢? “缘儿,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她有些不自信地问缘儿,她是从娘家一起陪着进宫的。 缘儿想了想,说:“您说‘怎么办,怎么办’?就说了这几个字。” “真的?”她盯着缘儿的脸。 缘儿点点头,肯定地说:“嗯,您就说了‘怎么办’,其它就没有了。” 莺美人放心了,但还是责备自己,“怎么办”是心里想的,还是说了出来。要是不小心,其他想法也要说出来了。 “小姐,有难事不妨让缘儿替您办,自小公子家来人,您就在犯愁,缘儿也替您着急呢!” 莺美人勉强笑笑,缘儿倒是热心肠,果然是一个家出来的,比别人就是近了一层。 “缘儿,没别的事,你给家里传个信儿吧,看有没有好医生,让他进宫来给我看看。” 缘儿应了一声,这又是孩子的事。她也真替她着急呢!按说皇上还挺亲近莺美人的,可是为什么就不见动静呢?要是换了我,恐怕早有了。她肯定是地不行。 胡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跟具僵尸一样。自梁辰走了,他就是这副模样。 梁辰模仿着父皇的腔调训他:“胡亥,你老子也爱欺负人,那是你老子有本事。你呢,你招了事儿能处理吗?这次是断了腿,下次呢,下次断了脖子还有机会吗?” “从今天起,不许出门,好好在家反省!” “家仆奴隶减一半,农庄土地减一半,皇族供应减一半……” 明玦小心翼翼走过来,问要不要喝点汤。胡亥没理她。 明玦又问了一句,胡亥一扭头,把明玦吓得一哆嗦,放下汤就跑。 死女人,真没眼力劲儿,他正在想是什么人把他的腿踩断的,硬是让她打扰得想不起来。 大夫说了,这次的伤不容易好,因为断的位置不对,是在脚脖子上,那个地方不太好固定。他当时骑在那人的身上,光顾着挥拳打人,脚的内侧着地,正好足部关节处与地面的接触是虚空的,让人一脚踩了上去。若是正常情况,踩着人了,怎么也得“哎呀”一声,可是他除了听到“咔嚓”,再没有其他声音。这不明摆着是故意踩他的吗? 而且这人的份量肯定不轻,以候二那小鸡崽儿的样子,踩一下也断不了。 怎么想到候二了呢? 这家伙有胆踩他吗?他和杜彪还在军营受大罪呢,哪像他,已经睡在软乎乎的床上了。 只可惜,不能动,这次是真的不能乱动了。大夫没说,但一看明玦那样子,就知道这次真的严重了。 屋外传来鬼祟的动静,是仇富的声音。 “进来吧,老子还没死呢!” 仇富听了,翻了翻白眼,心说,年轻轻的一个孩子,整天老子老子的,这不是给自己折寿呢吗?他蹑手蹑脚地进来,伏身跪下,等着问话。 胡亥侧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房梁,问:“干完了?” 仇富说:“干完了,他们都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哼”,胡亥冷冷笑了一下,又问:“打残了没?” 仇富犹豫一下,说:“好像打残了,听到‘咔嚓’一声。” “就一声?”胡亥厉声喝问。 仇富连忙摇头,说:“小人就是那么形容一下,也不知道是几声。” “嗯”,胡亥这下满意了。 仇富动了动膝盖,这胡亥躺着也不让人站起来,弄得人真不舒服。平时还让人站着回话的,现在他躺着,就不让人比他高了。 “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胡亥想了一下问:“有没有说是谁让人打的他们?” 仇富愣了一下,这怎么回答呢,事先也没交待清楚呀?刚才问打残了没,他已经撒谎了。打就打一下,他哪能那么缺德呢? 想了下,他说:“他们应该知道了。” 胡亥满意地“哼”了一下,说:“就是要让他们记住,爷爷我是惹不起的!想打我的主意,等下辈子吧!” 仇富不再吭声儿,听着这位爷自顾自地发泄。 “莺美人有没有信儿?” 仇富一愣,这话让人怎么回答呢?你们不是以母子相称吗?我一个外人怎么知道? “她没让人来看我吗?” 仇富踌躇了一下,说:“小的没接到信儿,可能是小的出去办事儿,错过了。” “屁呀!”胡亥张口就骂:“全家上下什么事儿瞒得了你,没有就没有,还替她说话,你到底是谁的人?是她养着你吗?” 仇富再次噤声儿,胡亥总有骂累了的时候,他就当是运气差,赶上黄鼠狼放屁了。这赵高也真是不嫌事儿多,你要替胡亥出气就自己动手吧,他一回来,还马上过来邀功,把那术士的所为添枝加叶一番渲染,弄得他们这班下人也不得安生。 奶奶的,他们作下人的容易吗?添茶倒水涮尿盆,也就是伺候伺候人,生来命贱他认了,可是打上门去,那就是作恶人,让谁动手不胆虚呀? 恕己和怨人这次胆虚了吗? 准确地说,没有。 这才几天,接连三拨儿人找上门来。相对而言,大公子派来的人是最讲理的,警告了一下就走了。论打击力度,第一拨人是最狠的,但论做人,也是第一拨人最讲究,打完了还给钱治伤。第三拨人只管打,打完了只说不能再拿小公子说事儿了,走的时候连门都没关,就扬长而去了。 看来,从打人上也是能显出境界的。 恕己和怨人达成共识:胡亥这个人境界最低。 他们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人不能惹,但是只是现在不能惹,一但有人开整胡亥,他们要是不干点添油加醋的事儿,那就太对不起今天的这顿胖揍了。 他们相信,想整胡亥的人,如长江后浪推前浪,而想借胡亥之事发达的,也如过江之鲫。 浑水好摸鱼,要是连这都不懂,就白活了几十年了! 恕己和怨人确实没白活这几十年,术士们想浑水摸鱼的大有人在。 赵高经过几天的接触,就已经不想再干下去了。冯相举荐他来完成这个任务,纯粹是拿他开心。 和术士们群聊,那是聊不出什么结果的,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但就是不接触实质。赵高渐渐想明白了,如果是术士搞出来的把戏,术士自己是绝无可能揭穿的。揭穿了它,就是揭穿了行业秘密,从此,那个揭穿的人就不要在这个行业混了,谁都不会容他。这种潜规则比什么都厉害,威胁的作用是不大的。 而如果和他们单聊,献媚取宠的人肯定是不缺的,可是那个人怎么就不站出来呢? 赵高后来又想明白了,他们受到一种想象的压迫:万一别人都不说那蚂蚁是怎么回事,而只有他自己说了,会不会蚂蚁天书的事情要赖在他的头上呢? 那么转变一个策略,咱们不去揭秘了,咱们改变个传播方向,就说“胡亥”那两个字是上天对小公子的选择,上天选择有上天的理由,凡人是不需要问清楚的。 可是好几个术士面露难色。因为你不让凡人问清楚,凡人肯定还是要揣测这个问题。最后这个问题肯定还是要留给他们。 因为“羊皮天书”已经在前面定了调了,只相隔几天的事儿,往另一个方向解释难度太大,上天的意旨也不能一会儿一变,这以后还让人怎么相信上天的权威呢?一但动摇了对上天的信任,那大家今后还怎么混呢? 那既然不能往好的方向上去解释,上天的选择只能是往坏的方向上考虑了。可是,赵大人,您的意思也不是这样啊! 赵高无奈了,板着脸做了个失望的姿态,说:“以后可没有那么多举荐的机会了!” 术士们陪着笑。也只能陪着笑了。 在咸阳,有机会的早就有位置了,没机会的始终没位置,这种事可怎么说呢?反正不得罪赵大人是需要谨记的。 等威风凛凛的赵大人离开,个别术士的心就活了。原本还没想着拿胡亥这件事兴风作浪呢,如今赵大人要借术士的口来平息市面上的风浪,那岂不说术士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天地之间,什么最大? 吃饭最大! 第二百零四章 劳动技术大比拼 从扶苏嘴里得知对胡亥的处理,寒没有半分欣喜。她现在越来越清醒了,哪怕把胡亥剥夺得半亩田都不剩,哪怕胡亥只剩下一条腿,都不能改变他是皇上亲儿子的事实。只要始皇帝还惦记他,金口玉言一句话,该有的就都会回来。 她以前的策略完全是幼稚的,想让胡亥永远靠边站那不太可能。他现在也在边儿上,但皇上一句话就能把他拉回来。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危机,只有两条路。要不消灭胡亥,要不消灭赵高,除了**消失,其它都是枉然。 可是,这种事她做不到。她的心纵然比过去冷硬了几分,也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因为赵高与胡亥夺权篡位谋害扶苏那是未知,不是必然。 重是,她没这个能力,也不能借扶苏的力。 她能想到的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火药,但对这种东西,她没有一把握。 要是老陈在就好了,他能开发一系列的火药,连爆炸的级数都是可控的。 如果老陈在,他一定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术士。而她,是半个,是助理实验员的角色。 虽然没有技术,她还是决定为试验做做准备,就当是用想象麻痹自己娱乐自己吧,她对自己,我造一个烟花来庆祝和扶苏相爱一周年吧! 她把罐子里带着泥土的硝倒在盆子里,既然要试,就拿出一认真的劲头来,先提纯再。 倒上水,用柴火棍搅一搅,等那白花花的东西都融化了,静置一会儿,让泥土沉淀下去,再把表面清澈的液体倒出来,置入另一个盆儿里。然后放在阳光下面,让它蒸发。 她做这些事不用避着人,扶苏对她烧来烧去都不奇怪,弄土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扶苏看到了,也真的不当回事,他把寒和已缺归为一类人,有别人不能及的聪明也有别人不可能的呆。 现在,他需要这个聪明人帮他想想办法,让咸阳人转移视线,找到新的兴奋。 “寒,擂台打过了,『▼『▼『▼『▼,<div style="margin:p 0 p 0">游戏也做过了。文的武的都比过了,还比什么呢?” 寒想了想,悠悠然:“能比的太多了!唉,大公子的眼睛只盯着上层,却没看到我们下层。看看夏师傅的木刻手艺,看看陶师傅的泥塑功夫,看看本姑娘的画工,再看看咱家木木那一手算盘,公子看,有多少可比的项目?” 扶苏不好意思地笑了,确实让寒着了,他的眼睛只盯着上层,而没看到下层。目前需要转移焦的群体正是集中在市井人群当中。 “姑娘的画工还是不要比了,只本公子知道就可以。但别的姑娘的织、绣、缝的手艺倒是可以比上一比。” “若是要比这个,寒倒是有个主意。让大公子这样的名流公子去给姑娘们助阵观摩并且颁奖,公子想想,报名的女子将会多么涌跃,多么激动啊!” 扶苏假装生气地弹了她脑门一下,这女人是要把她拿出去展示呢! 不过,这也算增加吸引力的一招儿! “那么春天里,农耕技术也得比,这是重头戏,得严肃认真地比。” 寒头,那是当然,好农夫在这个社会是非常受尊重的。 她:“那就设立几个分赛场吧。适宜室外的就找室外,比如屠宰,适宜郊外的就找郊外,比如播种耕作,适宜室内的就找室内,比如药工抓药、帐目盘。总之,每天不重样,天天有看头,咸阳人天天有节目。啊,他们会,做个咸阳人好幸福!” 扶苏头,他又找回了他俩最初合作时候的感觉,他们是最好的搭档和情人。 “寒,要是比绣工,那你来画图样,一次要画好几副一样的,你不能拒绝。” 寒:“没问题。不过扶苏,要是比陶器塑型,你来做模子,让人家照着你的样子塑造,你也不能拒绝。” 扶苏头,他是男人,他不怕抛头露面,寒不行,不能让别的狼惦记上。 两人越越兴奋,连木木进来汇报高岭土矿的收入都没人听。没办法,木木也只好加入讨论。木木一加入,可比的项目就更多了,比打铁,怎样算赢,比抓药,怎样算赢,比剔骨怎样算赢,比编麻袋,怎样算赢。这都得讲究细节和程序,也非常有看头。 拉拉杂杂了好大一堆,扶苏直摇头,这样比下去,何时是个完呀?他不得操碎了心吗? 寒听了直翻白眼,“我大公子,你不就是要帮朝廷转移舆论焦吗,干嘛要把它做完呢?我们的目的是一项一项出成果吗?先找几个好玩好看的做着呗,边做边看情况,什么时候你不想玩了,就歇着,大家兴趣高就再来一项。何必那么上心呢?” 扶苏摇头笑笑,自己就是太认真了,就想着每一个比赛都能有一个行业佼佼者出现,一场一场地做下去,倒忘记了做事的初衷。 “那么,咱们这个比赛这么多场次,总的名称叫什么呢?” “劳动技术大比拼,公子如何?” 公子还没话,木木先兴奋了,一听这名称,就觉得匠人、伙计可以做得受人尊重。这多好啊!寒姑娘这是想到人心里去了。 对于扶苏的提议,始皇帝没有任何意见地通过了,而且对于要竞赛的项目非常有兴趣。 “父皇时候很爱看杀猪,有的屠夫真厉害,一会儿就把整个猪解剖的明明白白,那都是功夫。但是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总有人管着,觉得身在王室看这些是不好的……” “还有,时候觉得打铁也挺有看头,火花四溅的,很为那些匠人担心,就想要是烧到了可怎么办……” “你真的要去做那个塑性的模子吗?父皇觉得你长得太标致了,塑性的匠人会不喜欢,他们宁可找个丑的、比较有特的……” “比绣工、织工那些你要找些官宦人家的主母去观赏和评判,她们很挑剔的,也能给你的比赛壮壮声势……。” “农耕技术那一场,父皇会出去看看,就是要鼓励人们好好种地,重视农田……。” “奖励的布帛、粮食宫里可以出,要是大户能捐一部分那就更好。东西不在多少,重要的是他们能参与这件事,把心思放到正事上来……。” 聊了好多比赛的事情,始皇帝情绪忽然低落,他:“扶苏,冬春以来,父皇心情好了很多,南北的战事都结束了,结果都不错。虽然雨水少,但不会总是这样,今年冬天的雪还比较大,春天还下了几场雨,要不是胡亥经常搞事,父皇心情会更好。” 这话让扶苏不太好接,只好:“父皇,山不一样高,海不一样深,这是天地自然。人间事也是如此。儿臣去上郡的路上,看到很贫穷、很无礼的人,心里很沉重。有一个人就对儿臣,这个国家当中,无论是粗鄙的、丑陋的、张狂的、肮脏的还是美丽的、文雅的、恭顺的人们,他们都是这个国家的国民,作为皇族中的一员,你只能给他们想办法,而不能鄙夷、厌弃任何一个人。这是你的责任。这句话,儿臣始终记得,今天就拿出来与父皇,儿臣想,它们的道理是一样的。对于胡亥,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这都是我们的责任。只要把胡亥的事情当作一个题目去解决,剩下的就是解决问题的步骤和解决问题的快乐,心情就没有那么差了。” “哈哈!”始皇帝轻笑起来,“扶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安慰别人?” 扶苏低下头,赧然一笑,:“都三十岁了,父皇还把扶苏当孩子一样看待!” “是啊,都三十岁了!”始皇帝不由得感叹。 扶苏都三十岁了,他岂不更老了?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岁数的事情。 “扶苏,话得容易,可是,他是人,不是庄稼,今年欠收了,熬过去,还有明年,胡亥越长大越气人,唉……” 扶苏又不好接话了。他很想,这块地不行,那就干脆新开一块地,何必指着这收成?但这话不能,了就会引出不关心兄弟的嫌疑。 想了想,他:“父皇,是问题就一定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只不过需要我们耐心去寻找。在军营里磨砺其实是不错的方法,只不过他不会做人,才让自己过得如此辛苦。就像掉进大河里的石头,开始都是有棱角的,磨着磨着,就成为河里的鹅卵石,成为河的一部分。只要他的命在,我们不急,给他时间就好了。” 始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头,也许时间真的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胡亥可以,他还。 他也不等着看结果了,只要他活着就好。他的时间不是用来看一个浑孩子成长的 看父皇脸色晦暗不明,扶苏转移话题:“父皇,劳动技术大比拼的事儿子这就着手去办了。骊山皇陵的工程儿子可能有些忙不过来,能不能让儿子保举一人?” “你!” 扶苏:“儿子觉得子婴可以做好这个事情。他很细致,并且知识广博,人缘也不错。” 始皇帝眉头一皱:“子婴?成蛟的儿子?” 扶苏惴惴不安地头,成蛟是因造反而被父亲处死的,提子婴不会是害了子婴吧? 始皇帝望着扶苏沉默了一会儿,才:“你的事情忙,可以找帮手,不一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打杂跑腿那是别人的事,你只要控制好局面就行了。” 扶苏听了,后退一步,拱拱手,低声了句:“是,父皇,儿子受教了!” “好了,你去吧!今天联也乏了!” “是,儿子去了。” 听父皇的语气有些不快,扶苏赶忙跪安,从东暖阁出来。总想找机会替子婴谋个好差事,没想到还是惹了父亲不快。检察一下今天的言行,总体还是满意的,只是,时间问题能不提就不要再提了,父亲对于时间的敏感是异于常人的。子婴的事情只能再找机会了! 当儿子的在做谈话总结,作父亲的也同样。 每一次与扶苏谈话,他都能发现儿子的进步,但每一次也都能发现以前未能发现的不足。成蛟与他同为庄襄王之子,成蛟与樊于期合谋造反,四处散布他这个兄长身份不合法礼,这样的人留下来于国于家都是个祸害。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扶苏倒想举荐成蛟的儿子去参与皇陵的工程,你这个扶苏,这不是脑子坏掉了吗? 做人大度也不是没有限度,该有的忌讳还是得有,不需要什么都摆到明面儿上来,这可以,那不可以。扶苏这孩子,愚直仁爱,顾全大局,就是缺少为政处事的通透! 论做人,胡亥不行! 论通透,呵呵,扶苏有时候还不如胡亥! 第二百零五章 龙有龙道,蛇有蛇道 寒对扶苏的事非常上心。 虽然她和冯相考虑问题的出发不同,但对舆情的控制更加迫切。特别是连军营当中都出现了“蚂蚁天书”,寒就意识到要坏事了,胡亥到处闯祸,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趁机整他。难道真得要使“打击胡亥”成为一款流行的游戏吗? 不能,决不能!如果那样,胡亥、赵高及始皇帝的免疫力都要练出来了。 难办的是,她和其他恶整胡亥的人不是一个团队的,没法协调步调,“猪队友”好歹还有沟通的机会,现在连队友都算不是,就更是无法控制了。 所以,帮扶苏,就是帮自己,控舆情,就要控节奏。只有控制了打击节奏,才能保证后面的打击力度。 基于以上认识,寒把大量精力花在帮扶苏设计比赛方案上。 要想达到转移焦的目的,不是热热闹闹决出一个冠亚军就完了,而是要有话题性、可看性。所以对于屠宰的比赛,奖品的发放是这样规定的:冠军得猪头,亚军得血脖子,最后一名得猪尾巴,中间的名次什么都没有。这样一来,话题性有了。 对于打铁的比赛,她是这样设计的。几位师傅各打一柄弯刀,由军中将士来评出比赛名次,但所有弯刀都将进入拍卖程序,拍卖所得即为各位师傅的比赛奖励。所以人们看的是打铁的比赛,其实还附赠了一场拍卖。 而速算比赛,除了组织方给出的问题影响每位选手的排名,还要加上现场观众出题所得的成绩,两项相加才是最后的成绩。这样,互动性有了。 至于绣花、缝补、纳鞋底那些慢功夫,一两个时坐着不动,实在没有什么可看性。怎么办呢,她们做她们的,找几个学室的孩子背背书,写写字,考一下功课或者练练拳脚都能让场面更好看些。 泥塑比赛就只塑人的肩膀以上的部位,这样能迅速比出结果。 扶苏问:“寒,要是有人起哄,也要竞买我的人头怎么办?” 寒拍拍他,安慰:“▼▼▼▼,<div style="margin:p 0 p 0">放心,多高的价钱我都把它买回来!” “要是真有人花更大的价钱怎么办?” 寒“哼”了一声,洒脱地:“那就便宜那个花痴了,反正我抱着的是一个活的!” 扶苏悻悻的,“好吧,那就便宜那个花痴了!那么农耕那一场怎么有话题性呢?” 寒白他一眼,:“呆子,皇上都去观战,还怕没有话题性吗?让皇上扶犁、亲自牵着耕牛奖励给农民,随便怎么做都行!” “呆子,哼!和你在一起总是脑子不够用!”扶苏抱怨。 寒“叭”地亲他一下,送上甜言蜜语鼓励一下:“来,加油,继续写。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嘿嘿,我喜欢这句!” “喜欢这句,好吧,好子又来了:夫妻选手在各场比赛中的成绩相加,优胜者就是劳动技术优胜家庭。由王翦将军夫妇颁发奖品。” “嗯?”扶苏挑眉一笑,“你对他们两位挺有好感啊!” 寒一耸肩,:“我就认识这么几个人,要不让皇上和郑夫人颁奖?那不嫉妒死宫里那些美人?纯粹给皇宫添乱不是!” “好吧,让年纪大的人颁奖也挺好的,看着和和美美。这事儿,我上门去请,你和我一起去,你们现在也算熟人。” …… 寒在全力控制打击节奏的时候,被打击对象胡亥也没闲着。 他人在床上躺着,心却在外面飘着。 这次他真的疼醒了。当然,他始终是醒的,因为总是疼得睡不着。 他现在反复思量赵高和他进行的那一场关于位置和机会的无耻的对话。这事儿过去一段时间了,当时比较走心,过后又搁置了。胡亥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行动力太差。而行动力太差的原因是动力不强。 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压力就转变为动力了。 他再次问仇富:“莺美人那里有消息吗?” 仇富这次变聪明了,反正关于莺美人的消息他天天都让人打听着。他:“莺美人娘家有消息了,她二姐郭夫人从云阳县找了个不错的大夫,当地人称白神医,昨天把人送进宫里去了。” “嗯?”胡亥一激灵,“白神医?主治什么的?” 仇富顿了一下,放低声音:“孕育之事!” 胡亥“啪”地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了。他娘的,这是要把他当弃子啊! 仇富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他,“别动,别动,大夫不让公子动弹啊!” 晚了,再也晚了! 起来得太快,骨头又痛了!胡亥汗都下来了,骨头疼,可是这个消息让他的心比骨头还疼啊!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力挽狂澜! “仇富,去找条绳子来!”胡亥咬着牙吩咐。 “啊?您这是要……”。不是想上吊吧,他现在这样子,上吊也得人帮忙呀! “快去,我的话你都敢不听?”胡亥细长的眼睛瞪得血红血红的,看着就怕人。 “公子,您得想开呀!”仇富拉长着声音劝道。 “去你妈的!”胡亥抡拳就打。从现在起,他要严格控制脚的活动,他自认是个有自控力的人。 仇富只好去找绳子。随他吧,再作就把自己作死了! 当仇富拿来绳子的时候,赵高已经坐在胡亥的床头了。 看到绳子,赵高欣慰地了头,这王八羔子终于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了。 “来,仇富,搭把手把公子的腿绑上!” 仇富舒了口气,敢情是怕自己再动弹,弄坏了腿,要把自己绑上。妈呀,他都十七了,终于明白轻重了! 两人把胡亥绑了个结结实实,怕他勒得疼,绳子底下垫了块羊皮。 赵高挥挥手,仇富下去了。 “咱们现在谈谈接下来怎么办吧”! 胡亥“嗯”了一声。他娘的,绑着真不舒服。 “莺美人在找大夫,这事儿公子知道了吗?” 胡亥又“嗯”了一声。 赵高嘲讽地翘翘嘴角,:“被赵某着了吧,莺美人可以找另一个孩子来疼。” 胡亥没搭腔,不是亲妈,也没啥可的,只是白叫她那么多年娘了。 “娘可以放弃儿子,但爹没法换,所以,接下来公子的任务就是抓住皇上的心。”到这儿,赵高看看胡亥,确定他是在认真听的,又接着:“怎么办呢?用公子的长处!赵某发现公子确实很会哄皇上开心,这揣摸人的功夫别人不及。可是,公子现在这样子,出不了门,皇上生公子的气也不会来看你。所以,我们得做别的。” 胡亥抬眼看了一下,赵高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把老师的架子又端起来了。 “你明吧,让我做什么?” 赵高也不在意他的语气,一字一顿地:“为皇上寻找仙药!” 胡亥瞥了他一眼,不屑地:“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吗?我还能上哪儿找呢?” 赵高摇摇头,若有深意地:“不是出去找,而是在这院子里找。” 胡亥脖子一扭,很不以为然,“要是那么容易,大家不都去找了?” 赵高还是摇头,他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公子,我们要让皇上看到的是公子在为父皇的长寿劳心劳力,而不是找到找不到。你明白吗?” “哦,做样子啊?你早嘛!” 赵高继续摇头,只可意会的事情绝不能言传,胡亥还是太白了。“公子,真的要认真寻找,不要当做样子来做,否则被人识破,那皇上就更生气了!如果让皇上意识到你是在跟他玩游戏,那公子的麻烦就大了!” 胡亥想了一会儿,“嗯”了一声,确实不能让麻烦更大了。 “具体怎么做吧?” 赵高头,这态度还算不错,就:“赵某去找几个术士,公子让人在家里腾开几间房子,让他们在公子家里炼制仙药。皇上派人到外面找,公子在家里做试验,只要对身体有好处的,就进献一,皇上吃不吃是皇上的事,只要让皇上看到公子的努力,事情就有转机了。” 胡亥想了想,这确实是当前一个能救急的法子。 “那我要养着他们吗?” 赵高头,术士也要吃饭的,要不干嘛那么辛苦啊? “好吧,虽然被拿走一半儿,养几个人还是能支撑的!不过,胡亥想问一句,有女术士吗?” 赵高无奈地摇摇头,心,你都这样了,有女的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唉——”胡亥长叹一声,:“太没劲了,整天跟一帮男人混!好吧,那就有劳赵老师了!” 术士们一共来了五个,明玦看着这些人就头疼。 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可是她刚十五岁,在家时没管过事儿,来了这里一切事情靠仇富。胡亥有时也过问一下,他一般是挑毛病,帐目什么的也不放在心上。这一下子来了五个奇奇怪怪的人,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人家有神有鬼,她也跟着相信。可是当这些术士们真的住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得鬼跟着他们一起住进来了。 有个叫姜山的挺不客气,顿顿要吃肉,其他的术士也跟着要。这让明玦觉得赵大人给这个家请来了一堆爷爷。 胡亥也不满意,他倒不是多心疼花费,而是在他面前,除了他爹和几个哥哥是不能有别的“老大”存在的。 但是赵高已经把人请来了,如果不让这些人吃好,可能他们要消极怠工,出不了成果,他就没法取宠,罢了,老子先忍上一回。 那几个人除了吃喝嚣张些,其他时候倒也很安生,每天往屋子里一呆就不出来。 仇富很看不上他们那样子。也不知肚子里有多少学问,看人怎么总是空空的,遇到他,好像也打招呼,但就是不那么实在。那笑意“忽”地一下,就飘过去了。让人有些抓不住的感觉。 仇富总结出来了,这五个人肯定是同门兄弟,要不是一个师傅教的,怎么话做事一个模子呢?连走路的姿态都一样,怕踩死蚂蚁似的。 呃,蚂蚁是不能提了,全是蚂蚁闹的,才把这些眼高于的人请进了门。 胡亥也好奇请进来的人每天都干些什么,问明玦,明玦直摇头,不敢到他们屋里去,丫鬟陪着也不敢去,总觉得他们让人怕怕的。 问仇富,仇富也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他们拿进来一些东西,有木头有石头,有锤子有刀子,有时候看到他们在研磨,有时候看到他们一遍一遍地洗粉末,有时候还会用到火。 胡亥把明玦和仇富各自骂了一顿,他们长着眼睛不会看,难道还不会问吗?如果他能够下地,一定把他们的事情搞得清清楚楚。 “仇富,去,把他们带头的那个叫进来,公子要问他们话。” 仇富去了,不大一会儿,那个叫姜山的进来,见了面倒头便拜。 胡亥:“起来吧,你们最近在做什么,跟我。” 姜山看看绑在床上的人,有些惊讶:这就是传中能亡秦的胡亥吗?就他? 不过,面子上他还是相当恭敬。 “公子,不才几人最近在炼丹药,过程复杂了些,过些日子应该能看到成果。” 胡亥一皱眉,问:“你们几个过去在做什么?” 姜山:“炼丹药。” 胡亥问:“炼了几年呢?” 姜山:“有十几年了。” 胡亥又问:“怎么老炼老炼就是炼不成呢?你看看你,胡子都炼白了。” 姜山从容地:“值得的事纵然难做,哪怕花上一生的时间也要去做。不值得的事,别人贴钱给我,我也不会去做。” 胡亥一听就生气了,怎么,一生的时间,让我等一生的时间吗? “那个,姜山是吧?你的过几天有成果,是不是吃了它就永寿延年了?” 姜山淡定一笑,:“阶段性成果,吃着试试看吧!” “什么,吃着试试看?试试看我要你们干什么?”胡亥火大了。 姜山一都不害怕,从容地:“长寿就是活得很长,吃着试试,如果觉得身体强壮些,那就是有效果,隔段时间再吃吃,一直吃一直强壮下去,那不就是长寿了吗?” 听了这话,胡亥就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这人的好像有些道理。 好吧,就让他们试试吧,要不,他现在的状况也真是找不到出路了。 第二百零六章 变成狼性了 术士请进来了,每天还当大爷地伺候着,这要是没人知道,那就是白费了。 胡亥躺在床上越想越清楚,总不能任时光悄悄地溜走,一定得起水花才行。 “仇富,把下人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本公子请术士来家里做什么,别人问起的时候得知道怎么。” 仇富眨巴眨巴眼睛,问:“要怎么呢?” “笨蛋!得告诉人们,本公子请术士来家里炼仙丹,是为父皇永寿延年做准备的。” “哦!的知道了。”仇富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他心想,就那几个人的样子能炼出长寿仙丹?别闹了,那里边岁数最那个,都像个痨病鬼的样子,要管用他早就先吃了,还能留给皇上? 想归想,事情还得做。不管奴仆们一脸茫然的表情,仇富就把事情吩咐下去了。 天底下的事情,难事易事,不外乎策划与执行,执行得好,难事变成易事,执行不好,易事变成难事。 请个屠户上门宰猪,屠户问:“那走路飘飘乎乎的人以前没见过,看上去不像干粗活的,是新来的吗?” 养猪的:“不是我们这里的,是请来炼丹的。” “炼丹的?”屠户一边扯着猪大肠一边问。这事听过,没见过,敢情世外高人是这样的。 养猪的:“嗯,是我家公子请来的,皇上吃了他们炼的丹药就能长寿了。” “真的?” “请人的事儿是真的。其它爱真不真吧,反正我是不信的。” “呵呵,”屠户笑了,“我也是不信的,能吃饱能睡好就是福分了,哪怕下辈子转世为猪呢!” 上门来掏粪的也见到了那世外高人。 掏粪的问接待的仆人,“这是公子家里的贵戚?” 仆人一撇嘴,:“什么贵戚?你见过公子府上有吃得放不下筷子的贵戚吗?” 掏粪的“哦”了一声,:“难怪呢,看神情是高傲¤↗¤↗¤↗¤↗,<div style="margin:p 0 p 0">的,可是怎么看都压不住一身的穷气。呵呵,跟我家邻居一样。” 仆人:“那是公子请来府上炼丹的,是皇上吃了他们的丹药就能长生不老。” “真的?” “嗯,是这么的。” 掏粪的:“要是我有了这丹药,我可真不舍得给人。” 仆人笑笑,:“那你就等着受穷吧,你看着,他们把丹药献上去就要发财了。” 掏粪的:“呵呵,受穷就受穷吧,总是活着好。兄弟你在这府上,得了空,偷他们一粒仙丹,那你可就要发财了。赶明儿都不敢高攀了。” 仆人哈哈大笑,:“能偷也不偷,谁知道那东西吃了会怎样呢?” 明玦回娘家,娘家人问起过得如何,明玦一肚子抱怨。 公子那脾气秉性,谁知道他哪一会儿是正常的。这就不了吧,嫁鸡随鸡,他还招来几个不明所以的术士,弄得她晚上就不敢到院里去,生怕鬼魂附在身上。 母亲问:“他招术士干什么?” 明玦:“不是他招的,是那赵高请来的,是要让皇上知道他的一片孝心,他在给皇上炼制长生不死的丹药呢。” 母亲头,这赵大人是个有心机的人,替女婿谋划呢。 母亲转头就去教训另一个女儿:“明珠啊,你嫁的也是皇子,你看看公子那里,人家请了术士到家里向皇上表孝心,你们也得有个动静呀!唉,可惜了,高不在家。” 明珠心想,高不在家,我在家呀,怎么着也不能落在胡亥后面,让垫窝儿站上高枝头,那不成笑话了? 她是个行动派,干就干。她的方法不是效法胡亥,而是走访亲戚,走访的对象就是另一些皇子。 当然了,她一个侧室,也轮不着皇子们接待她,但本着对等接待的原则,侧室们也要见上一见的。就这么大个咸阳,就那么多贵族,找几个表姐、表妹、时候的玩伴还是不成问题的。 麻将桌上稀里哗啦,整牌的间隙,胡亥的举动也就传播得七七八八。 嫁给皇子的女人,有几个是把谈笑当作浮云的,而皇子们听了,虽是笑笑,心里却,大家一起打胡亥,多好玩啊,哪能让他抢了先呢? 过了几天,街上就传开了。关于胡亥的消息,五花八门。 版本一:胡亥是个孝顺孩子,招了一帮术士炼仙丹,为他父皇解忧。 版本二:找口饭吃也不是太难的事儿,上胡亥府上去自报家门,就会炼仙丹。 版本三:都亡秦者胡亥,他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怎么做得到呢?呀,找术士了,会不会是要做法呢? 版本四:听以前有个叫江平的术士,吃自己配的东西吃死了,胡亥让术士炼仙丹给皇上吃,妈呀,这会不会……,不太敢想啊!” 版本五:上胡亥公子府上骗吃骗喝的那个姜山,以前可是名声不好啊,让这种人给皇上炼仙丹,好像不太可靠吧! 消息由木木的嘴里传进扶苏和寒的耳朵里,两人一笑置之。 寒:“你们家兄弟铁定是咸阳名人了!” 扶苏:“都是让赵高给闹的,他那脑子怎么会想出这种招儿!” 寒问:“你相信仙丹这种事儿吗?” 扶苏问:“你相信蚂蚁天书这种事儿吗?” 寒:“去,我问你呢!” 扶苏:“你问天去!只要父皇相信,其他人信不信都不重要!” 赵高急了,事情的发展怎么这么出人意料呢? 多好的一个盘算,怎么弄成了现在的走向,舆论没有控制住,反而保持热度了? 猪队友!真是遇到猪队友了!他娘的胡亥,你就不能不心急吗? 皇上问:“赵高,胡亥还在养伤吗?” 赵高答:“是的,皇上,他这次学乖了,把自己绑在床上,老老实实地,生怕养不好,让父母操心。” 皇上笑了,:“哦?老老实实地,真地老实了吗?” 赵高讪讪地笑笑,这话就不好回答了。 “赵高啊,他就是个浑孩子,本来调皮一阵子就过去了,他身边的人要是不想让他消停,他可就没法老实了!” 赵高汗都下来了。皇上这话意有所指啊! 皇上又:“仙丹呢,有人在炼着呢,你就别让他折腾了。也不了,得学会在风口浪尖上把自己隐起来。” 胡亥很快就收到了父皇的意思。 但是现在,他欲罢不能了。他简单爱死了姜山和他的团队。 他们把阶段性成果拿出来,让他检验。 怎么检验呢?当然是由公子自己来试试。不试效果,怎么能显出这个团队的杰出呢? 胡亥心地把药丸捏在手里,这可是人家十几年的心血呀!这可是让人强壮永寿的灵药啊!他可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来替父皇试药了啊! 想到这儿,他情难自抑:父皇你知道吗?儿子这是多么勇敢呀!万一胡亥要是像只瘟鸡一样蹬了腿儿,你可记着,曾经有一个儿子叫胡亥,他是为了给你试药死的。 结果,当凉凉的药丸下肚以后,他猛然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力大无穷,甚至,他都能听得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啊,这就是渭水,这就是泾水!要不是躺在床上不敢随便动弹,他一定跑到院子里去,跑到井边上去,跳进那凉丝丝的井水里,咕咚咕咚灌上几桶。 “水,我要喝水,凉的水!” 明玦战战兢兢地把水端过来,他两只眼睛暴突的样子太可怕了。听暴死的人就是这样的,我不会是要做寡妇吧?妈呀,我才十五岁! 胡亥灌完水,还是不解渴,用手一指众人,“你们下去,明玦你留下。” 姜山得意地带着众人退下,看看,效果这么快就出来了!什么叫能耐,这就是能耐! 明玦往前迈了一步,“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公子,我去喊大夫吧!”完,撒腿就跑,跑得太急,门槛跘了一下,她坐地上就哭,腿软得起不来了。 胡亥破口大骂,他的腿绑着,动不了,这是让他活活地烧死吗? “仇富,仇富,找个胖丫头来,要胖的!” 仇富也吓坏了,这是要怎样啊?怎么公子的眼里闪着绿光,吃了药就变成狼性了? 很快,胖丫头找来了,是管浆洗衣服的胖丫。鼻子有塌,脸上长了几颗麻。 但是胡亥顾不上了,他命令那胖丫头坐在他身上,好好跟他玩了一场游戏。 等明玦含着泪把大夫请来,公子已经没事儿了。胖丫头红头涨脸地给他整理衣服。明玦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这是让人羞辱了! 但从这天起,胡亥就爱上姜山和他的团队了。 而胖丫头也不用去洗衣服了。胡亥虽然不喜欢她的长相,但吃了药之后,长相就不重要了。那丫头坐在身上有份量,比明玦强,何况明玦也不肯啊! 妈的,要不是老子身上有伤,会求你吗?老子到外面找姑娘去! 普希金有多少次经历来着,忘了,反正我比他差远了! 赵高简直要气绝身亡。 才几天不见,胡亥就瘦成这个样子。他除了嘴唇依旧红艳,其他地方都变得不能看了。 “仇富,把那几个术士赶走,快快赶走!” 仇富应了一声,却没动地方,这家的正经主子是公子胡亥,他不能随便被人支使了。 胡亥翻翻白眼,他躺在床上就这么乐子,还要把它剥夺了,这人还有没有一同情心了? “仇富,你听见了没,要是不听使唤,赵某立刻就打你个半死!”着就站起身来,按向他腰间的佩刀。 仇富吓得一哆嗦,撒腿就跑,赵大人可是有名的狠人啊! 术士们被赶跑了,是挨了打才走的。 赵高把胡亥得罪了,是摔了杯子才走的。 明玦心翼翼地进来,蹲下收拾碎瓷片。下人们吓得都不敢进屋子。 “你也走!吃里爬外的东西,是不是你把他找来的?” 明玦吓得又哭了。他生气的时候眼珠子都要跳出来。 “仇富,仇富,给我松开,快松开,他祖宗的,都欺负我不能动弹!” 第二百零七章 蒙家的孩子 在有关胡亥的传言持续发酵的时候,劳动技术大比拼进行得如火如荼。 王翦家的老夫人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这些天几乎场场不落。家里的人也高兴她老有所乐,她要出来,便都陪着她。一般来,这个任务就落在王元的身上。其他兄长各有各的职属,不像他,只是在学习阶段。 寒是个灵巧的人,看老夫人这样热衷,就关照家里的佣人,比赛场地设在哪儿,就提前把家里的椅子搬过去,见老夫人来了就拿出来。人老了,站不了多长时间。这年头,在室外,要不就站着,要不就骑在马上或是坐在车上,这几种情况对于近距离观看比赛而言,都不太适合老太太。 王元也渐渐品出了公子府的善意。人家完全可以送一把椅子给你,来表达人家的关切。但人家偏偏就不厌其烦,搬着椅子满城地转,在你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让你既感觉体贴又不那么巴结。 呵呵,想多了,公子府何需巴结别人! 只有体贴! “做一把,不,做几把,王元,你奶奶喜欢就做几把!”这是王翦在吩咐。 今天是泥塑比赛。 场地选在咸阳宫西北的陶瓷作坊区。这里好多作坊都接了皇陵需要的人俑任务,熟练工非常多。 大公子做人俑的模子,这是这场比赛的看之一。 比赛时间还不到,家家作坊派出的塑型师傅都已到位。活泥的工一遍一遍地摔打泥坯,务必使它变得致密筋道。整个比赛场地,除了人们话的声音,就是“啪啪”摔泥的声音。 “大公子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人群“轰”了一下。今天可是大公子做模子啊! 塑型师傅们朝着大公子来的方向看过去,不禁有些犯愁。塑了那么多陶俑,数今天的任务难。一是因为比赛,要在细微之处比出高下来,二是因为大公子长得太标致,很难抓住特。 一个塑型师傅对蓄富坊的管事张三:“张管事,跟大公子,换∽∽∽∽,<div style="margin:p 0 p 0">个人行不,找个歪瓜裂枣的,咱好下手。” 张三摇摇头,他没那么大面子,大公子把这当作这次比赛的噱头,把自己都搭上了,怎么可能换人? 扶苏在场子中间站定,四下环顾,寒在不远处冲他吐了一下舌头。哼,这个鬼丫头,他长这么大就只听她一个女人的摆布,真是鬼迷心窍了! 不过,乐在其中。宣传效果非常不错呢! 看到王元在远处嘿嘿直乐,他眼睛一眯,坏笑着向王元走去。 “老夫人安好,扶苏有几句话要跟王元。” 王老夫人笑眯眯地头,大公子人缘真不错。 王元一拱手,打趣着:“大公子,今天全城的大姑娘媳妇都要赶过来一睹您的风采吧?” 扶苏头,:“是啊,不过,一个人做模子太单调,我想拉上兄弟,怎么样呢?” 王元一咧嘴,“啊?不要吧,我长得不如您标致!” 老夫人哈哈地笑,一挥手,“去,去陪着大公子,也让全城的姑娘们看看我孙子。” “奶奶,我都成亲了,您不能把孙子往火炕里推啊!” 老太太一撇嘴,:“什么话,我就是要让那些人馋在眼里,记在心上,吃也吃不着!” 扶苏也哈哈大笑,这老太太就是个活宝! 王元苦着脸被拉到了场地中央。 塑性师傅们仍然一脸愁容,这个王元长得也太周正,比大公子年龄,目光成熟却是一副娃娃脸。相比起来大公子轮廓线更分明些。 扶苏朗声:“我们两个,你们任选吧,塑哪个都行。” 比赛这就算开始了。 围观的人都很兴奋,尤其是女人们,平时难得见大公子一面,今天不但见着了,还赠送帅哥一枚,真是不虚此行。 一排车子停靠在附近,修文陪着母亲也来了。 宽人坐在车上,远处的大公子看不真切,人太多,把他们隔开了。大公子这么喜欢玩,以前怎么不知道呢,跟寒那个疯丫头在一起,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这真是怎么呢? 红叶也来了。今天早上,她要来,倒没有理由让她不来。她如今倒轻松了,反而无所顾忌,下了车就挤到前面去,也不怕被人挤来挤去,失了体面。 芍药倒是要来看看,没让她来,怀着孩子呢,有了闪失,怎么都不好。 那个悦容总是怯怯的,想来又不敢出来,那干脆就不给她机会,自己先出来。 比赛还在进行。 天气很好,不冷不热,但这个过程其实挺沉闷的,可是又不舍得离开,特别是站在前排的。 负责管理秩序的军士们渐渐地也不想话了,围观的人群很听话,让站哪儿就让哪儿,也不敢推搡,最多就是话,或步地移动一下。 胡亥呆得有些烦,在车上离得太远,看热闹看不真切,到近前来又不能久站,他的腿刚刚好了一些,不能硬使唤。出来的时候,明玦给他备了根拐杖,被他骂了一顿,他这种样貌气质的人拄根拐,还怎么体现玉树临风?那不是老房子上支架,凑和着用吗? 仇富声建议:“公子,要不,把那老太太的椅子借用一下,你看她都坐累了,起来好几回了。” 胡亥摇摇头,那老太太还是不要招惹。他虽然活得任性,也还能分清轻重。刚才王元就站在她旁边,一副孝子贤孙模样,不用问,是王翦家的老夫人。那王翦王贲父子,统一六国的战争中连下五国,整个大秦,连父皇都得让着三分,他凭什么招惹呢? 不过,有一个人他能招惹,而且非常想招惹,不招惹难平他心中郁闷。 离老太太不远,站着蒙不弃那子。左边一个姑娘,十四五岁,右边一个姑娘,十三四岁,还有个七、八岁的,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 妈的,才刚成年,配置挺高! 赵高,父皇听了蒙毅的话,作为皇子应当有所担待,才把他的待遇减半。蒙家这是惹到他了,他以牙还牙,不算无事生非。 “哼哼”两声,胡亥从人堆里穿过去。仇富赶紧跟上,这位爷今天又要惹祸吗? 维持秩序的军士,看到个穿华服的,没吱声儿,只是沉默着保持关注。 一拍蒙不弃的肩膀,他张口就是这话:“呀,左拥右抱,好滋润!你们家好门风啊,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蒙不弃皱皱眉,往旁边挪了一步,嫌恶地弹了下刚才胡亥拍过的部位。这是坨狗屎,能不惹就不惹,换上个人家,立马打得他满地找牙。 弹肩膀的动作让胡亥的火更大了,妈的,以往找你玩,你嫌老子,做出一副有志青年模样,现在还嫌老子,**是仙女生的吗? “怎的?嫌老子不干净,嫌不干净你回家去,别在这儿碍了老子的眼!” 蒙不弃强压着怒火看着胡亥,沉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能不能不要给家里丢脸?” 这话让胡亥更恼了,“妈的,轮到你教训老子吗?你有什么脸,你爹你叔叔包括你爷爷都是为我大秦卖命的,你算老几?” 这话真把蒙不弃气坏了,家人能让这狗东西侮辱吗?他把女孩往右边姑娘的怀里一塞,:“看着妹妹。”这就要上手教训人。 左边的姑娘一看,不行,他这样子是要出人命的。她往前一步,推了一把,:“哥,等我打不过,你再上手!姑娘我今天非要教训得他知道高低上下!” 话音刚落,脚就踢出去了,正是冲着胡亥的下巴。 胡亥赶忙一躲,躲是躲开了,脚没好利索,不敢用力,身子一歪,向旁边倾倒过去。 仇富赶紧扶了一下,幸好,扶住了。 扶稳了公子,那女子的第二脚就上来了,人家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这次还是冲着胡亥的下巴。仇富也生气了,这不是看他这个大管家吗?尽管不是职业保镖,可他是个男人! 仇富手脚并用与那姑娘打在一起,结果没打几下,两人都不打了。因为胡亥已经躺在地上嚎叫了。他一边嚎,一边用手捂着裆,受伤部位已经非常明确了。 一个姑娘气咻咻地站在他旁边,不解恨地指着骂:“你再嘴贱我家人,我立马让你废了!” 骂人的正是蒙不弃牵着的那个七八岁的姑娘。 这时,军士们也赶过来了。不用喝止双方了,战斗已经结束,一方完胜,一方完败。 仇富赶紧去扶胡亥,看看,不带保镖后果多严重啊! “你们赶紧帮我把公子扶到车上去!”仇富冲军士们喊话。 两个军士一愣,公子?这人是公子胡亥? 胡亥捂着裆嚎叫:“抓他们,当街行凶,当街行凶,我要他们死!” 军士看这架式,就基本确定了,敢用这口气话的不会有别人,传往往是很准确的。 “您是公子?” 胡亥没理他,捂着裆**,腰弯得像一只熟了的虾。 仇富赶紧呼喊:“还愣着干什么?公子让抓人还不快抓人!“ 蒙不弃挺身上前,扬着下巴:“不用抓,我跟你们走,走到天边也得有个理的地儿!” 大三个姑娘紧跟其后,一个个挺着胸脯,也是要找人讲理的样子。 军士往大公子的方向看了看,大公子也正在往这边看,有一个人向大公子跑过去,了几句话,那人就跑过来了。 “大公子交待了,凡扰乱秩序的,不论什么人,按事先好的办!” 有了这句交待,军士们就好办了,把双方几人一一带下去。 人们没有热闹看了。 是热闹,其实也就几分钟的时间,站得远的,根本就没看着。 虽没看着,听来的却非常精彩:怎么?公子胡亥让踢着蛋蛋了?那他还能不能够那个了? 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公子身上下脚啊?什么?是个姑娘,才七、八岁,我的天呀,这是技能大赛的第一脚啊! 啊?大公子让依法从事,两边人都让带走了?呀,那姑娘不会吃亏吧?那可是皇子! 皇子怎么了?七、八岁的姑娘够治罪的吗?敢踢皇子的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吗? …… 总之,这个插曲让比赛不再沉闷,胡亥挨这一脚还是有贡献的。 各位塑型师傅也都做完了,等着评判评出结果。 评判官一共二十人,各窑的管事或东家一名,再从现场观众中随机选择几名占满剩下的名额。 评判官认认真真地围着十尊半身像看来看去,有头的,有摇头的,站得远的观众看得很着急。 观众中有人喊了一嗓子:“拍卖塑像,我拍大公子的。” 立即有人附议,“我也拍大公子的。” 扶苏一看,那喊第一嗓子的一身素净的服装,不仔细看都认不出来,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多的将闾,旁边眯眯笑的是子婴。而附议的是同他站在一起的王元。 这些家伙,真会凑热闹! 再看看塑型的师傅们,一个个眼巴巴等着他同意,依照铁匠铺比赛那场的先例,拍卖所得是参赛匠人的奖金,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 罢了,跟他们玩一场。 “好吧,拍卖就拍卖。王元,起拍价定多少?” 王元想了想,冲着坐在椅子上的奶奶问:“奶奶,大公子起价多少?孙子起价多少?” 奶奶朗声:“一人十个钱,起拍开始!” 人群“轰”的一下,这老太太话中气十足啊,可这价钱也太低了吧,哪有拿自己孙子开涮的? 扶苏哈哈大笑,这老太太真好玩,一定长寿! “好吧,就依老夫人的,扶苏和王元的塑像起拍价十个钱,张三,来,你主持一下!” 蓄富坊的张三颠颠地跑过来,这个任务可太艰巨了!一定要把大公子拍出高价啊! 现场热闹而有序,咸阳少有的群体性狂欢事件。 寒始终没开口,听着价钱蹭蹭地往上涨。 王老夫人玩兴大发,和几个人飙上劲儿了,她不拍自己孙子,专拍大公子,这纯粹就是来找乐子的。 寒凑过去,低下头:“您老听见没,刚才那孩子都急了,让让他吧,那是扶苏的儿子。” 老太太愣了一下,站起来往那男孩儿的方向看了几眼,哈哈大笑,:“好吧,就把他爹卖给他吧!” 书友们,继续求票。能猜到故事走向吗? 第二百零八章 你蒙家的孩子教得不错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胡亥这次伤得不轻,但也不是不可医治,牛大夫说养上几日即可消肿。至于功能恢复嘛,且治且看吧。 一句且治且看,让胡亥死的心都有了。 在他决定寻死之前,有一个人是一定要处理的,那就是仇富。 为什么他不顾着保护自己却要分了心去和别人打架?难道你四十多岁的人都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仇富捂着屁股欲哭无泪,这到哪儿说理去,你十六七岁的人了还无事生非,不是你找事我需要和人打架吗?你出门不带保镖,你以为你是扶苏吗?你知道你在外面行情有多差吗? 罚了一年的工钱,仇富越想越气,要不是有油水可捞,他真就不在这里干了。 小公子,终究有一天,你要众叛亲离,我等着! 对于胡亥的伤势,明玦却没有那么担心,姐姐过来看了一眼,对她满怀同情,她却觉得无所谓。对于那件事,她一点都不喜欢,胡亥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像牲口棚里养着的那些东西,低着头都不看她一眼。他不能够了,她也就少些麻烦,她只是担心他身体不舒服会冲她发脾气。 咸阳宫花园甬道。 蒙毅跟在皇上身后表现得忐忑不安,他把请罪的奏章已经呈上去了,皇上当着他的面看了看,扔到一边去,在园子里转了半天,却一言不发。 事情的经过他回家问过了,胡亥那浑小子连他蒙家几代全都捎带上言语羞辱,如果他在场,也怕会忍不住。所以孩子们是没错的。蒙不弃没出手是最好的结果,他出手恐怕胡亥那小鸡仔儿得骨断筋折。 何况,他成年了,按律怎么也得承担责任的。 育华、育芳、育菁三个女孩儿,他的两个,蒙恬的一个,都不够年龄,能把她们怎么样呢?大不了就是家长陪着一起让三老训诫。 他蒙家征战几十年,如果连养尊处忧的胡亥都能随便羞辱,而皇上不给一句公道话,那他蒙毅这个官也做得没意思了。这大秦是嬴政名下的,可是也是他们蒙家出生入死打下来的。 只不过,他现在做这个姿态,是让皇上心中好受一些,毕竟是育菁那孩子把胡亥的蛋蛋踢坏了。 呵呵,八岁的育菁,天天一斤羊肉不是白吃的,就是有劲! 也是赶巧了,胡亥腿不好,躲着育华的时候崴了脚,育菁一脚踹过去,才能把胡亥踹倒。这丫头的行事做风跟他爹一样,要不不下手,要下手便是狠手。遗传这东西真是奇妙,蒙恬常年在外,女儿也是得了他的精髓,这要是让蒙恬知道,他一定快慰不已。 呀,也担心不已吧! 皇上停下步子,看了会儿一寸高的青青嫩草,回过头说:“蒙毅,你蒙家的孩子都从小习武吗?” 蒙毅一愣,没想到皇上开口的第一句话如此平淡。 “差不多吧,皇上,男孩子们都习武,女孩子自愿。” 皇上又问:“他们每天都学些什么?” 蒙毅说:“除了学室教授的内容,回到家便是习武练功,早上鸡叫即起,晚上狗睡才眠。” 皇上点点头,说:“你蒙家的孩子教得不错,连小丫头都身手了得!” 这话就不好接了,蒙毅心里惴惴的,只好作出谦虚的样子。 “今天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蒙毅迟疑了一下,谢恩离开。 望着蒙毅走远的样子,皇上拽住旁边的树枝,使劲扯了一下。春天了,树枝变得很韧,一下子竟没有扯断。梁辰很识眼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梁辰,去看看胡亥的伤,是不是不中用了?” “哎,梁辰马上就去!” 应了皇上的吩咐,梁辰退了两步,转身离去。人是走了,心却停留在皇上刚才讲的那句“是不是不中用了”。皇上到底是皇上,只想着自己讲话痛快,却不顾着有些事当着太监的面是不能提的。他早就不中用了,可是还能替皇上端茶倒水打小报告,胡亥呢?除了活着出口气,偶尔气气人,他能做什么?他才是真的不中用了! 始皇帝在园子里站了一会儿,过来过去的人见了他都远远地行礼,远远地避让着。一个人呆得有些无趣。 再往前走就是梧桐院了,看到梧桐院,便想到扶苏,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军士把双方带走,他做得一点错都没有。 蒙不弃他们几个也是没错的,家庭尊严嘛,谁都在乎的。而且他们还小,怎么说都说得过去的。 那错的就只有胡亥一人了? 始皇帝嘲讽地笑笑,他可不这样认为。那几个女孩子动手的时候未必不知道胡亥的身份,知道而敢大打出手,招招凶狠,那就是没把皇家放在眼里。小孩子这样想,就可见家里大人是怎么做的。 据说,现场还有王翦的夫人,还有其他一些官员的家眷。他们功劳大了,过上稳定安闲的日子,就开始睡在功劳薄上藐视咸阳宫了。 哼哼,谁都不行!浑蛋胡亥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都是给大秦卖命的,他必须得让他们知道高低上下! 莺美人喝着缘儿端过来的汤药,一口气灌下去。已经喝了几日了,大夫让连着喝两个月,月亮最大的时候要倒坐在门槛上再加三钱驴鞭,她做得一丝不苟。 “缘儿,昨日皇上在哪儿过的?” 缘儿递过漱口水,说:“在郑夫人那里过的。听说和蒙毅说了会儿话,就上郑夫人那里了,今儿早上才离开。” 莺美人端着水碗的手就僵住了。过了会儿,才把碗递给缘儿。 皇上这么久不见她,肯定是把胡亥欠的帐算她的头上了。 可是,皇上,您不想想,那是我生的吗?我说得重了,让人怎么说?管得轻了又让人怎么说,后妈难当,您这英明神武的大帝都不明白吗? “小姐,”缘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你说!”还有什么更可怕的消息,都来吧,最近她都习惯了。 “小姐,宫外传来一个消息,说是胡亥小公子让人踢得不行了。” 莺美人一皱眉,这话说的,怎么叫不行了?“不是腿又断了一回吗?” 缘儿咬着嘴唇顿了一下,想想怎么说才能说得出口,这还真不太好说。 “小姐,他的腿应该是恢复得不错,都能出门溜达了。昨日他去大公子组织的比赛上看热闹,结果与蒙家的孩子发生了口角,让人家给踢了,踢得……踢得可能以后都不能生育了。您看需要我代您去看看他吗?” 轰隆隆,五雷轰顶! 原以为不会有更坏的消息,结果比腿断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莺美人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床下,不省人事了。 小寒从扶苏嘴里知道了胡亥的病情,嘴巴张得半天合不拢。 “大夫说且治且看吗?” 扶苏白了她一眼,男人那个地方受了伤,她怎么还窃喜的表情。“哎,我说小寒姑娘,胡亥是我弟弟,他再混蛋也是我弟弟,你不要用这付表情好吗?” 小寒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表情,说:“本姑娘只是好奇那是什么感受,因为没尝试过。而且,那孩子才七八岁,就有这等作为,这蒙家人生来就带着功夫吗?” 扶苏给了她一个栗凿,好奇宝宝有时候挺欠揍的。 “没事,没事的,有大公子传宗接代,皇家子孙兴旺,不用发愁啊!”小寒反过来颠颠地安慰他。 扶苏又给她一个栗凿,他当然不担心这件事,他是觉得这胡亥不停地惹事,没完没了,不但把自己玩废了,还要带累别人,若是父皇对蒙家有看法,那就麻烦大了。君臣嘛,最忌讳相互猜忌,相互提防,往往事情就是在猜忌中走向不归路的……。 这件事,父皇不会把蒙家怎么样,毕竟胡亥有过在先。但会不会有想法,就不好说了。儿子受了伤,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心绪难平。 而且,此事一起,胡亥的传闻就更多了吧?他做的转移焦点的努力还有用吗?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几天之后,关于胡亥的传闻更新了,人们不再担心胡亥亡秦的事,而是把胡亥的生育能力当作一个笑谈。尽管这一样是让皇家体面有损的,但比起“亡秦者胡亥”,它的打击级数明显低多了。 小寒吃惊于人们的反应,她觉得蒙家小丫头那一脚简单是中国队踢进世界杯的一脚,这是要载入史册的! 赵高简直要撞墙。人们不再传胡亥亡秦,是因为皇上不可能把位子传给一个生育能力让人担忧的人,那他再怎么蹦跶都没有亡秦的可能了。而他呢?他的指望在啊儿呢?如果探不到那个位子,凭胡亥的能力会在皇子中的排位靠前一点儿吗? 梦魇一样的人生啊!每走一步都陷在淤泥里,拨出前脚,拨不出后脚,住前看往后看,没有彼岸,只有沉没,只有沉没…… 小寒窃喜了几天,就清醒了。如今舆论形势喜人,但并不能真地改写历史。当李斯、赵高、胡亥三人在沙丘宫合谋的时候,始皇帝已经死了,他也没有传位给胡亥。所以决定胡亥命运和扶苏命运的不是胡亥那个地方还管不管用,而是赵高这个坏人的心机。赵高扶起胡亥并不是想让大秦江山世代相传,而是因为胡亥好控制,他能成为实际的掌权者。所以,如果赵高不除,结局还是可能发生。 当前胡亥的状况应该给了赵高不小的打击,那么怎么进一步打击他呢? 梦魇一样的人生啊!每走一步都带着烂泥,干爽的土地和可以借力的抓手在哪里呢? 第二百零九章 财神奶奶再出手 院子里又是高抬腿跑的声音,扶苏郁闷地坐起来。 自从那日突袭进城,他抱兔兔睡觉的福利就取消了。而且大清早,小寒起得极早,就怕他早上起来不依不饶。 抱小媳妇睡回笼觉,成奢望了。要知道,今天他好不容易才可以赖会儿床! 院子里,小寒喘匀了气,擦了擦汗,就缠着丁满要学他的弹腿神功。 丁满挠挠头,为难极了,这功法哪是半路出家的人学得会的。 “教教我吧,万一有坏人,我得把他一下子撂倒了,像我这样的,如果让他有了还手的机会,那我就完蛋了!” 丁满还是犹豫。一是教不会,二是没这个必要,满咸阳城,但凡不是眼瞎的,谁敢打小寒姑娘的主意呢? “教吧,教吧,丁大哥,就教蒙家小丫头踢胡亥那一脚!” “呵呵,是不是想拿这一招对付你的夫君呢?”一声凉嗖嗖的话语从身后飘过来,扶苏已经懒洋洋地靠在门口。 丁满讪讪地笑笑,行了个礼,一溜烟向茅厕的方向跑去。 “公子太懒惰,这会儿才起!”小寒叉着腰歪着头,一付女侠模样。 扶苏伸出几个指头,招了招,“过来,让本公子教你一招儿!” 小寒往后退了一步,诱敌深入这招儿已经屡见不鲜了。俺不上当! 扶苏一个箭步过去,一把把人举起扛在肩上,小寒踢腾着两腿哇哇怪叫:“不公平,不公平,我还没出招儿呢!” “走,咱回屋切磋!” …… 切磋的结果,胜负分明。作为败将,小寒连饭都没好好吃。 扶苏得意洋洋地撩起她的头发,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想着怎么给她变个发型。弄了半天,弄不好,只好拢整齐,给她别上那个弓箭和盾牌的头饰。 “美人,接下来做什么?” 小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做什么?做生意!”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对付赵高的法子,也只好做回生意人的本份。 春天了,她想做几款大的金鱼缸、乌龟缸或者荷花缸,想着大户人家摆在厅堂里一定挺好看,会有销路。 最近忙着扶苏的事,生意有点不上心,丁小满和已缺都有话说了。到了应人师傅那里,和塑性师傅说好要求,把她想要的感觉画出来,然后约好,等过几天泥坯干了,她过来画画儿。 订完货,已缺跟着送出来,那么巧,遇到了小虎他们几个。 二狗子一脸愁容,后面跟着小虎、小山子、关西和孙大诚。 “小寒姐,这么巧!”小山子热情地打招呼。 其他几个人也赶忙问候。确实,自冬天小虎成亲起有好久没见了。 “今天休息?”小寒问。 “嗯。”小虎回答。“小寒姐这是又来订货?” 小寒点点头。关切地看向二狗子,“你这是怎么了?” 二狗子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缺钱,还得到小虎家来借钱。” 小虎接话说:“他养父病了,可能这几天已经不行了。同乡来送了信儿。” 二狗子苦笑着说:“虽说他待我不好,但好歹没让我饿死在大街上。他也是个苦命的人,我得好好把他发送了!” 小寒点点头,回身从马背上拿下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小包钱来。没数,就那样递过去。 “今天出门,没有多带,你就把这些也带回去吧,有来帮忙的人,大方些,本乡本土的,面子上也好看。” 二狗子犹豫了一下,接过去了。小寒姐是个爽直的人,要给钱便是真给,推辞反而不合适了。 “也怪我,平时有钱便喝酒,没存下钱来。” 小寒笑笑,大家都不容易,谁又能存下几个呢? 望望小虎几个,想了想,问:“平时休息时做什么?” 关西说:“也不做什么,睡觉或者喝酒,有家的能回家一趟。” 小寒点点头,对二狗子说:“先回去顾着老人吧。等回来了,我带着兄弟几个赚点小钱,一定不能让大伙儿过得这么紧张。” 哥儿几个一阵兴奋,小寒姐说赚小钱,那就不是小钱了。这是财神奶奶又要出手了。 小寒让小虎把张龙找来,张龙是他们的头儿,有事儿不能避着他,得和他通通气儿。 张龙家境比他们都好,但挣钱的事儿谁不喜欢呢?小寒姑娘要带着大伙儿挣钱,他要不合作一下,那以后队伍还怎么带? “姑娘说吧,我看看能帮什么忙?” 小寒笑笑,说:“我打算把他们的业余时间利用起来,这也是一份吃苦的差事,只要肯下力气,钱还是能挣到的。我需要张大哥给他们排班的时候排得灵活一点,活儿要有人干,也都能挣到钱。还有,张大哥,小寒带人挣钱,纯粹是帮兄弟们的忙,心里又不想因为这事儿给兄弟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联系可靠的人最为要紧。” 张龙点点头,这话确实说到了关键之处,他们的身份虽是个小卒子,也是禁卫军中的一员。有了闲言碎语就不好了。所以,满嘴跑风的人不能要,见利忘义的人不能要,要想合作愉快,斤斤计较的人不能要,偷奸耍滑的人也不能要。 “姑娘放心,找十个人姑娘看够用不?” 小寒想了想,十个人,应该够了,一开始上不了规模,有几个人捣鼓着,分班次轮着来,应该也可以了。 到蒿子姐那里一趟,让几个男孩子去收旧衣服,要非常破非常破的旧衣服,小寒给了他们本钱,大概说了说收购的标准以及他们的回报。小男孩很开心,他们终于也能挣钱养家了。 场地选在小虎家的院子里,春天里,水不结冰,正好干活。 从已缺那里买了几口笨重的大缸,又找他们订了几个筛子,舂米的石臼小虎家有现成的,再到木器作坊订了一个大的槽子,有了这些,造纸作坊就算搭起来了。 想了想,做出来的纸可能不够白,小寒又去药店里买了滑石粉,再到已缺那里要了点高岭土,试验阶段有了这些应该就够了。 至于卫生纸,小寒还没想好,不知道消毒程序是不是要把原料放在大锅里煮。那就先做出一些用来写字吧! 已缺这个科学狂人对于小寒要在小虎家做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不时过来看一看。小寒也不瞒他,做纸这种事情理论简单,但做好了门道也很多,要说操作阶段的琢磨,已缺不比她差。 本钱也就是一些工具,小寒说了,做成做不成,她都甘愿花这个钱。 要是做成了,就放在丁小满经营的那个店去卖。送货由已缺负责,先给他们夫妻一成的利。以后根据效益再作调整。 小寒管推销,由她来告诉人们这种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除了店面经营的成本和胡家应拿的合理利润,剩下的全部由小虎一家和卫队几个兄弟分享。至于怎么分,她就不管了,由张龙负责。 大家对这个分配方案都很满意。虽然让已缺帮帮忙就要给他们一成的利,看着多了,但这样一来,军士们就不用显露身份,他们只管来小虎家干活就好了。 至于作坊的税,小寒说先不管它,等征税的人上门的时候再说。 扶苏明显感觉小寒最近又忙了。问她做什么,她说帮兄弟们挣点钱。但是能不能挣到,还不好说,目前在试验阶段。 “宝贝,你帮夫君挣点钱呗!” “切,夫君不需要那么多钱,夫君需要一个可以帮助天下人的位置。” “切,官儿迷!” “切,口是心非!” 扶苏一把把她揽过来,坏坏地用胡子扎她的脸,又吹了口热气在她的耳蜗里,小寒躲了躲,太痒了。 “小寒,我觉得这件事好像没有悬念!”扶苏一脸笃定。他最近成绩很好,做事情越来越有信心。整个人散发着成功者的光辉。 小寒用手指点点他的下巴,他这样,她当然是高兴的。但干不掉赵高,她始终不踏实。谁知道历史会不会重演呢? “你对我没有信心吗?”扶苏凝视着小寒的眼睛。 小寒摇摇头,说:“如果对你都没信心,其他皇子就更没法看了。这个事情太复杂,你做好自己的事,影响的人其实是有限的。皇上有他自己的想法,而能影响皇上的人和事就更多了。比如他身边的近臣,像蒙毅、赵高,还有权臣李相和冯相等人。每一个接近皇上的人都可能左右这件事的结果,特别是一些特殊时刻。” 扶苏皱起眉头,问:“什么特殊时刻?” 小寒踌躇了一下,怎么讲这件事情才是合适的呢? “扶苏,我讲个故事,你权且一听,我的本意当然是希望你的家人健康,我们说过的……” 扶苏打断她:“说吧,别说那些没用的!”他们的关系都到了这般地步,还用讲故事的方式来说事儿,真是多余! “那好吧。我读过一段故事,是关于王室的。这个王国不叫大秦,它叫大清。皇上英明神武,在位六十多年。儿子们之间当然存在关于地位的明争暗斗,大臣们也暗自拉帮结派,想着帮助自己看好的王子来夺得这个位子。国王当时立了一个太子,但那个人比较平庸,只是因为嫡庶的原因才占有了那个位置。可是一个人当了四十年的太子就当得不耐烦,做了蠢事,想把父亲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结果,他失败了,太子的位置也没了。” “从此,国王就不再明确太子的人选。而是存了考察儿子们的心思。我想,未必他没有中意的人选,但就是迟迟不予表露,他很害怕朝臣们再次和儿子们裹在一起兴风作浪。” “可是,人总会老,总会有油枯灯灭的一天。当这天来临的时候,儿子们都很焦急,因为,就是这么关键的一天,父亲就会决定他们的人生。可是,无论他们多么焦急,陪伴他们父亲的却是平日里的近臣和近侍。” 说到这儿,小寒似有深意地看了扶苏一眼,扶苏问:“他们会做鬼吗?” 小寒不置可否,直视着扶苏的眼睛,问:“你觉得呢?” 扶苏沉默,他也很没把握。想起父亲身边的人他确实很茫然。蒙毅这个人,论人品论交情应该不会做鬼,但要是赵高就不好说了。他当然是偏向胡亥一些,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而李相呢,也不好说,他们总是政见不同,那个人私心重些,也很会见风使舵。冯相,不太算近臣,但人缘和品性都不错。 对了,梁辰也是近待之一,不能把他忘了。可是,他对梁辰也只是适当尊重,私下交往是没有的,说不上多么了解。 “你接着讲!”他越想越没把握。 小寒点点头,她只负责讲出来,至于怎么做,就看扶苏的了。 “老国王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把他的遗嘱早就写好了,放在大殿的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等快要咽气的时候,他对近侍说了那遗嘱的所在,让几个人同时打开那份东西。” 扶苏问:“结果出来了?”他有些紧张,这件事情怎么就像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小寒点点头,说:“结果出来了,是四王子,他后来也是很有成就的一位。但是他一直是饱受争议的一位,不但是他的作为,还因为那份使他接位的诏书。” 扶苏皱着眉头问:“诏书上不是他吗?” 小寒摇摇头,说:“不知道,后人都说不太清中间那一段发生了什么。有这么一个传说,说权臣和近侍勾结,改了诏书。当然这可能是其他王子不服这个结果而编造出来的。其中最不服的要数老八和老十四。老八身边聚了一帮给他摇旗呐喊的人,而十四王子是最受宠的,也是很有作为的一位。这个说法一代一代流传,任凭老四做出多大功绩,都不能消除。我想,如果他泉下有知,这也是憾事一桩了。” 扶苏沉默下去,小寒已经讲得很清楚了,特殊时刻什么都可能发生,而这些他完全不可控制。 小寒摸摸他的脸,轻轻地说:“扶苏,不能把你的志向和你的努力交给老天,你要有所作为!” 扶苏移开她的手,咬着嘴唇,叹息着说:“父皇不立太子,我能怎样?” 小寒摇摇头说:“在皇上身上下功夫太难了。相信他是爱你的,并且是心明眼亮的,就可以了。但小人不得不防,打小人也很必须。而且打击小人你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就当是为民除害了。至于谁是小人,你心里有谱的吧?” 第二百一十章 谁是排名第一的书法家 扶苏的“劳动技能大比拼”还在进行,全城追看,全城热议。。若论当初立项的目的,应该是实现了。 小寒的造纸项目也有了初步成果。 张龙和小虎从筛子上把小寒姐说的“纸”轻轻地揭下来,这东西没见过,就是用旧衣服、旧麻绳做成的,它能做什么呢? 小寒把它轻轻地托在手上,闻了闻,有草味儿,再把它贴在脸上,凉凉的,有着粗糙的质感。这纸有些厚,这是其中最均匀的一张。 她抬头望天,此刻必须向伟大的太监蔡伦致敬。他那样的人,就是那个时代的“创客”,只要给他一个平台,他就会给你一个奇迹。 呵呵,又想多了! 当下,她就是要用这张纸去改变扶苏和她的命运! 赵高,撒马过来吧,姑奶奶我等着! 拿着新出来的纸,小寒没有急着上市,而是打马去了李相府。 先见着老邓,有日子没见了,老邓还是那么威风。 “邓哥,这院子里的人谁不认识您,还时时挎着大刀,您都不嫌累!”熟了,就可以这么说话了。 老邓嘿嘿一笑,小寒姑娘越发明艳了,不仅是明艳,眉宇之间还有一股英气,也不知道这英气从何而来。 “给,送给冯妈的印花布,今年春天的新花样!” 老邓老脸一红,这姑娘见一次提一次,她倒坦然,可这说出来还是不太好吧! “老爷已经在里面了,今天回来的早,走,咱们进去。前些日子还提起你,说你跟了大公子就不回娘家了,是个白眼儿狼!” 小寒莞尔一笑,说起“娘家”,他们倒挺自然。呵呵,勉强算是吧! 掀开门帘,李斯搁下笔,笑眯眯地说:“就听见你在院子里说话,真是的,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怪让人惦记。我就想啊,你快点把扶苏欺负了,能再回来陪老头子下棋。” 小寒佯怒地瞪了老头子一眼,说:“先生老顽童了,就喜欢拿我们小辈说笑!” 李斯哈哈大笑,想让他拿来开涮的人多了,可也不是谁都有这福分。 儿子一回来就去看她,他都知道。可是看到也捞不到了,已经让扶苏抢先了。看到儿子落寞的样子,他都替他郁闷。她若是个玩具,他早就下手帮儿子抢了,还能轮得到扶苏? “说说吧,来了干什么?总不会是想我老头子了。” 小寒微微一笑,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来看先生,自然是有好东西要拿给先生。”小寒一付乖乖女的样子。 “又是瓷器?” 小寒摇摇头,回首从包袱里拿出个竹筒。一边从竹筒里掏东西,一边说:“送好东西之前,有个条件,先生得给我指点指点这副字儿,论书法,先生是小寒一辈子的老师。” 这话说得李斯老怀大慰,人家叫他李相,那是官职,人家称他书法大家,那说明他有艺术造诣。官可以一直做下去,这艺术造诣可不是人人都能来得了的。冯去疾身为右相,官儿比他大那么一个豆豆,那笔字,呵呵,就不能提了。 旁边的老邓奇怪地看着小寒递上来的那卷似布非布的东西,这就是书法作品? 李斯也迟疑了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摸上去没有布那么软,好像脆弱得一捏就碎,但捏了捏,听着有点沙沙的声音,也不那么脆,多少还是有点韧性的。 他轻轻地把这卷东西打开,看到一手绢丽的隶体小字。 小寒安静地站在一旁,端详着李斯的神情,她默的是晏殊的怀人之作,《清平乐﹒红笺小字》。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李斯轻轻念了一遍,闭着眼睛想想,又念了一遍,这才抬头问起:“想家里人了?” 小寒点点头,说:“嗯,想了。” 李斯深看她一眼,又低头看那诗词,这未必是想家里人,可能是家乡的情人或者故友,小寒不说,他也就不点破了。只是,“说尽平生意”,倒像是个历尽沧桑的老人才有的口吻,小寒才多大?这丫头的心也太重了。 “写的时候不沉稳,轻快倒轻快了,有些慌张,甚至忐忑!” 小寒怔了一下,这块老姜,真是够辣。她写的时候确实慌张。对于这件事,她没有多少把握,当然是忐忑的。 “先生说的是呢,小寒刚得了一首新词,怕词工不好,又想在先生面前博一个称赞,就写得忐忑了。” 李斯哈哈大笑,说她心重,这会儿又是小孩子心性,真是一个有趣的姑娘! “好,好好写!字的娟秀,在老头子认识的人里面看来是无人能及了,手上的力度看来还得加强,下笔的感觉还是漂浮的。这么些日子,怎么也不见长进呢?” 小寒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小声地说:“现在不太用功,一心想着赚钱呢。” 老邓差点一口老血吐在地上,这口气听着好像有多重的家累似的! 李斯无奈地摇摇头,用食指对着她虚点了几下,可惜地说:“你呀你,财迷!财迷!我要是扶苏,就把你好好地养在家里,练练字,绣绣花,哪会让你像个疯丫头似地乱跑!这个扶苏,哼,连婆娘都管不了,不能齐家何以治天下,啊?” 小寒可爱地翻了个白眼,抱怨说:“每次来先生这里,先生就对扶苏一百个看不上,先生也不怕小寒心里不舒服!” 李斯哈哈大笑,说:“我连他穿开裆裤时候的事儿都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别人当他是大公子,嘿嘿,在老头子眼里,他就是一个毛孩子而已。” “先生就会倚老卖老!”小寒嗔怨着。 李斯确实有资格这么说扶苏,但是,这玩笑的口气里就没有内心真实看法的吐露吗?恐怕有吧! 李斯还是哈哈笑,自嘲着说:“老了,能逮住机会卖老,就卖上一下,要不年轻人就更不把老头子放在眼里。好了,闲话不说了,给老头子的好东西呢,快点拿出来!” 小寒不平地瞅了一眼,说:“财迷!这不是跟小寒一样了吗?”说着,从包袱里拿出另一个竹筒,递了过去。 李斯接过来,从里边抽出一卷纸,问:“就这东西?” 小寒点点头,说:“对呀,有了它,就可以写‘红笺小字’,就不会‘惆怅此情难寄’。” 李斯迟疑了一下,问:“这好用吗?” 小寒鼓励:“先生试试就知道了。” 老邓很有眼力劲儿地开始磨墨,其实那墨总是好的。 小寒帮着铺开了,一边铺一边说:“看来,还需要镇纸,下面得弄个垫子,要不墨汁下渗的效果不好。” 李斯也搞不清什么是镇纸,看她拿砚台压住,大概知道镇纸就是个起固定作用的东西。 “先生试试吧!” 李斯拿起笔,蘸了墨,又在砚台边上抿了抿,心里有些怀疑,不知道这东西和木简比起来吸水能力如何,是不是蘸得多了。 想了想,下笔写了“将相和”三个字。墨用得太多了! 又写了“合纵连横”,这次差不多。 再写“一统华夏”,感觉就舒服多了。 小寒端详着他的神情,问:“先生说说,这纸张好用吗?” 李斯没有回答,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低头写下几个字:“钟灵毓秀小财迷,一头撞进帝王家,养尊处优全不会,扎进市井乱折腾”。 小寒嘟起嘴巴,抱怨了一句:“人家哪里是乱折腾,这叫发明创造!” 老邓陪着笑,心说:“老爷说得也没错,就是乱折腾,只不过折腾得有些意思!” 李斯放下笔,貌似平淡地说:“好啦,先生我笑纳了!感觉不错!” 小寒抿嘴一笑,她就知道他抵御不了纸的诱惑。 “小寒,这纸张怎么做,让老邓带着人试试!这一天得用好几张呢!“ 小寒摇摇头,说:“这是商业秘密,现在不能告诉您,等我赚钱赚够了,我再说出来。” 李斯一挑眉,点点头,又是两个字评价:“财迷!你这是发财发到我这里来了!” 小寒笑笑,大言不惭地说:“先生说对了,这东西整个咸阳又有几个人会用呢?先生是有影响力的书法家,先生用,才有人跟着用,这样小寒才能发财。不过,这东西没上市前小寒就拿来给先生用,这不正是学生的一点心意吗?” 李斯撇了下嘴,轻轻地丢了一句:“虚情假意!” 小寒还是一副生意人模样,不过,她状似无意地说:“小寒在家里说起这事儿,我说这事儿找先生帮忙那是最合适了,没有人比先生更有号召力。扶苏说,你要做便要快些,若是等东西上市,肯定要被赵高发现。那个人最是耳目众多。前次,皇上问扶苏会玩相棋吗?扶苏说会。结果,皇上却诘问扶苏,怎么有好东西不先给父皇拿来,倒让一个外人抢了先?先生您说说,这让扶苏多难堪呢?” 李斯呵呵一笑,赵高拍马屁的功夫,我朝无人能及! 小寒接着说:“那我就说,扶苏你把这东西献给皇上,不就不会给赵高机会了吗?省得再次难堪。结果您猜他怎么说?” 李斯想想说:“光把纸张拿出来,有什么意思,得有好的字儿配上才行。就扶苏那两笔字,哼哼,可惜了这好东西!” 小寒无奈地笑笑,说:“让您说着了。他那字只是能看,连书法的边儿都探不到。他说,当今天下,若说书法艺术,有两个人是众所瞩目的,一个李相,一个赵高,其他人,在你们二位面前,那是望尘莫及的。先生,小寒没见过赵大人的字,但为人,却是小寒不喜欢的。他老因为胡亥小公子的事责难小寒,他也不反省一下,他带了那么多年的学生带成了那样子,有小寒什么关系呢?” 李斯微微一笑,状似公允地说:“他的字么,倒是不错的。也有些人跟着他学。” 小寒“哦”了一下,说:“小寒不想让扶苏再次难堪,所以上市之前就送过来给先生。若有机缘,小寒倒想见识一下那赵大人的笔力,看看比先生到底如何。现在虽然未曾得见,但小寒一直以为,任何艺术形式,艺术造诣的水平与做人的修为息息相关,格局小的毕竟走得不远。” 李斯点点头,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格局小的毕竟走得不远。赵高会干什么,他的长项除了赶车溜马就是溜须拍马,反正总是离不开一个马字。那些只会看皮毛的说他是书法大家,而会看格调的就不以之为然了。 “丫头,照你这么说,如果老头子把这东西写成表章呈上去,岂不和那谄媚小人一样了?” 小寒摇摇头,认真地说:“有的人是靠谄媚起家的,做任何事别人都当是媚上之举。先生就不同了,大事做了许多,这等小事,别人会往那上面想吗?小寒以为,只要那么一想,先不说尊重不尊重先生,倒是把他自己侮辱了!” 老邓一个劲儿地点头,这话说得,对头! 李斯貌似谦虚地摇摇头,用指头点了点小寒,说:“一张巧嘴!我说扶苏怎么整天昏头昏脑的呢,敢情是让你给哄骗得。要不得!要不得呀!” 第二百一十一章 和你一起自然变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赵高走下咸阳宫长长的台阶,心里非常郁闷。 皇上真不会体恤臣下的心情,您想表扬谁就表扬吧,干嘛要捎带上赵高?赵高虽说职分是个管车马的,可是一天操劳的时间何止在这一件事上,您锻炼的时候要拉着赵高,炼丹的事情也要指给赵高,儿子的事情还要委托给赵高,赵高一直任劳任怨,但尊贵的陛下,咱们能不能照顾一下臣子的面子呢? 那个李斯也讨厌,平时有事说事,今日却闲得蛋疼,上了一个歌功诵德的表。说什么皇上为老农扶犁,亲手奖励耕牛,让天下农人振奋,甚至上天也欣喜大秦有如此重视农耕的君主,连降喜雨。这不是鬼扯吗? 可是皇上偏偏喜欢听他鬼扯。而且还盯着他那张似布非布的东西问东问西。李斯说:咱大秦农人勤劳,匠人灵巧,这从大公子主持的劳动技能大比拼就可以看得出来。相信以后匠人们会有更多的创造,让生活变得更加方便美好。 皇上不住地点头,连说,对对对,以后送信的差役担子就轻了,不用拿那么重的竹简。还说,这上面还可以画画儿呢,那不是就省布了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夸得那叫作纸张的东西不得了不得了的,可是他站得远,连皇上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玩艺儿都搞不真切。你说气人不气人!按说以他对市面儿的反应程度,不至于啊? 一同出来的扶苏看出了赵高的郁闷,与他客气地点点头,分开走了。 上了车,扶苏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情,父皇说:大家看看李相,七十多岁的人了,不但要操劳国事,还执着于字词的推敲,同样是写字,他的字就让人赏心悦目。尔等想想,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是追求,是对自己和国家负责任态度!赵高,你的字最近可没什么长进,得奋起直追啊!要不是通古事情多,联就让儿子们跟他学写字去了。” 最后一句话把赵高直接打蔫,有几个人都憋不住地偷笑。 人缘差,被人讥笑也难免。 他倒不讥笑他,因为那没什么杀伤力,但是这个家伙谨言慎行,不容易让人抓出错来。父亲那样说他,还是把他当作宠臣,动他哪是容易的?何况,动他一次,若扳不倒,反而会结了怨,赵高和蒙毅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蒙毅当初都判了赵高的死罪,还是因为父皇一句话就赦免了他,所以说,这件事,难啊! “木木。”扶苏掀开帘子喊了一声。 “哎,公子。”木木赶紧应了一声。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改主意要回大宅去。 “你说过赵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赘婿,他只有一个女儿吗?” 木木想了下,说:“是的,只有一个女儿。那个赘婿叫阎乐,在将作少府任职,很多作坊的管事都和他打过交道。” “哦。”扶苏应了一下,让人听得好似漫不经心。 木木多机灵的人呀,跟着公子长这么大,公子问起的事,哪能当闲话听呢?他从此上心些就是了。 回到家里,一进院儿,就见小寒猫一样坐在门槛上,前面放了一张椅子,却是把它当桌子用,听得他们进门,才抬起头来,灿烂一笑。 “都不说站起来迎接一下你的夫君!”扶苏佯作生气。 小寒笑笑,捶了一下腰,说:“还有几下就好,公子可以坐过来一起看。” 扶苏只好怏怏地走过去,这个家真是越来越舒服也越来越没规矩了。 “画的什么?” 小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碰了碰他的下巴,说:“坐下来,看我画你。” “我?我有这么老吗?”他一看就躁了。 小寒却稳稳地说:“别吭气儿,让我画完。” 扶苏只好郁闷地等着,看她把一个修长的老人一笔一划地描摹完。那皱纹,就像水波纹一样。 小寒举起来,让扶苏拿着,自己捶着腰站起来,走得远些,边看边琢磨。木木拴好马正好经过,小寒喊了一句:“木木,过来看看你家大公子老了长什么模样!” 木木傻傻地走过来端详,看看画,再看看人,不敢吱声儿了,撒丫子跑开。大公子的脸色好怕人! 小寒走过去,把画儿先从他手里拿开,再费力地把大公子从门槛上拉起来。 “你死沉死沉的,要累死我了!” “哼,我这么帅,你不画,偏偏画个老头子来取笑我!” 小寒伸手拍拍帅哥的脸,说:“大帅哥,你到老了就是老帅哥,照样能迷倒一大群女人。” 扶苏不理她,“哼”了一声进屋换衣服去了。小寒只好巴儿狗似地追进去。 “来,让奴家伺候大公子更衣!” 扶苏白了她一眼,拿腔作调的,一点儿都不真诚。“说说,为啥取笑你的夫君!” 小寒没言声儿,帮他把外衣脱掉,才回过身来认真地说:“没取笑。带着十二分的诚心作画,想着你老了的样子。你那时老了,缺了牙齿,头发变少了,皮肤也变得松驰,可是精神尚好,还是健康的,温厚的、仁爱的。人们依然爱你,你也有能力爱别人。人人都说年轻好,小寒也承认年青好,但我也珍惜自然老去的人生,我甚至对岁月充满感激,能这么一粥一饭地陪着你,和你一起白了眉毛,未尝不是小寒今生最大的福分。” 扶苏不禁摇头,他听到自己内心幸福的叹息。他用一根手指嗔怨地捅了一下小寒的额头,这个丫头每天嘻嘻哈哈,疯疯癫癫,这么动情的话从来不说,可是一说就让人受不了了。 “那不就是人们说的白头携老吗?” 小寒点点头,叹息着说:“是啊!以前这四个字让人说得都没感觉了,但越活越觉得人能够老死,和亲爱的人在一起老死,实在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才这么年轻,就说这些老人才说的话,真是!”扶苏抱着她的小脑袋怜惜地亲了一口。 小寒也动情地回吻他。她多么希望他们能自然地老死,而不是遭遇飞来横祸。她的嘴唇在扶苏的脖子上、下巴上逗留、吸吮,扶苏只好把她举起来,要不她踮着脚尖太辛苦了。 两人吻得欲罢不能、气息不定,外面却传来何大厨的声音:“姑娘,今天咱那个汤要不要现在就放到火上?” 小寒一顿,想移开脑袋,扶苏偏抱住不放,小寒挣扎着推了推,才总算移开,软软地靠在扶苏的怀前,颤声说了句:“好吧,一会儿我出去放料。” 何大厨犹豫着走了,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小寒的脸又烫又涨,她肯定外面的人听出来了。她娇俏地白了扶苏一眼,抓住他的胳膊想站定了。这个家伙什么时候都是带电的。 扶苏不想放她走,现在已经剑拔弩张,总得杀出个胜负来才解气吧! “乖,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小寒推了推他,却是手脚无力。 “别动,就让我抱会儿,等着何大厨来催。”他又把小寒搂到怀前,春天的天气,真是适合拥抱啊! “嗯。好吧。那跟我说说今天的事情吧,不能再亲了啊!”她把头来回地蹭了蹭。 扶苏“嗯”了一下,却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想想要点说什么,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情到浓处,脑袋就像雨后的天空,看着是干净的,但真是空旷啊。 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了,今天李斯出风头了。父皇当着群臣的面狠狠表扬了他,说他……,哎?小寒这事儿是不是和你有关?”刚才只顾着生那个帅老头的气,却没注意那张东西,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样的。 小寒眨眨眼睛,说:“因为那张纸?”她一指窗外。那张老帅哥还在椅子上扔着呢。 扶苏点点头,说:“有那个东西的关系,便主要是因为他的书法好,还让赵高奋起直追,说要不是因为李相老了,还让皇子们跟他学习。把赵高弄得无地自容。呵呵……” 小寒点点他的脑门,说:“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你就不奋起直追了吗?” 扶苏一挑眉毛,说:“我怎么在你脸上也看到幸灾乐祸呢?” 小寒哈哈大笑,她当然幸灾乐祸了。李斯真是没让她失望,同行相轻,历来如此,假装淡薄,那是没有机会,一有机会,谁能装得下去呢?何况是李斯那样的人,为了跟冒顿比一回,争个家族声誉,他都要把李由大老远地叫回来,他要淡薄,呵呵,那就没人世俗了! 李斯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看来,纸张可以上市了! …… 过了几天,赵高就明白他是吃了谁的亏了。 小寒经营的那家专营陶器和漆器的店,现在又出了一种新产品,叫作“纸张”。 为了告诉人们,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店里摆上一张娃娃的画像和几张白描的花卉,另有一封寄给老陈的书信,告诉他,她想他,也想女儿,但是现在有事回不了家,让他好好照顾女儿。那信的落款处,却是一匹老马,一朵小花,和一棵歪歪斜斜的小树。虽然这就是个书信的样式,却招了不少人来看。人们觉得,用纸张写封家书还是不错的,可以写也可以画,比竹简强多了。 只是那纸张贵得惊人。问那店里管事儿的丁姑娘,这是用什么做的。那姑娘说,用草,不信您闻闻。 若是用草,那就便宜了,满野都是,可是你随便拨上一把,能用吗?不行,人家卖的就是技术。 总之,问的人多,买的人也有,大多是大户人家,买了图新鲜的。 赵高让耳目在陶器店附近呆了一上午,就听到三拨人说起那纸,也说起李相因为字儿写得好受嘉许的事情。他让人买了几张回来试了试,发现他的字也变得好看了。纸的渗墨效果就是比竹子和木头强,而且它是白的底色,黑色的字写上去醒目非常。 怪不得李斯受夸奖,若是他先看到这东西,他也会为之一动。 但是,尽管不情不愿他也得承认一件事情,作为书法家的李斯因为皇上的夸奖名气甚至都盖过了他左相的名头。这几日见到他,竟然在那衰老的肉身之上显出了点仙气。 他母亲的! 他不承认他是着了小寒的道儿了。他认为那小丫头牙尖嘴利,但是还不至于有如此道行。她要是想替扶苏加印象分,她就让扶苏进献这新鲜东西了,何必舍近求远便宜了李斯呢?她只不过是念着过去主子的情谊,有好事儿回报那老头子一下。只不过,老奸巨滑的李斯按捺不住,才上了那一个可有可无的表章,故意让皇上注意到他的书法…… 但不管事情的原由如何,他这次吃亏,那个女人是脱不了干系了! 想想铜火锅,再想想这轻省的纸张,哼哼,赵高已经绊倒两回了! 臭女人,你等着! ……… 求票的时候,很无力的感觉,书友们,要是手中的票不想投,就发个书评吧,好让绿萝有点动力。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得安生的日子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虎妈去小寒那店里转了一圈,有些不可置信,她偷偷地把纸的价钱告诉了小虎。 小虎咧嘴一笑,说:“娘,您别这么偷偷地说话,倒像咱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事。小寒姐说要带我们赚点小钱,那就不是小钱,只不过,她不在乎这点小利才这么说的。那店是胡家出钱开的,她也有股子,要是她自己开的,说不定让我们兄弟拿的更多。” 小虎娘茫然地点点头。头是点了,是不是真明白就不知道了。反正儿子说是好事就是好事吧。 等小寒来了,小虎娘还是不敢相信地说:“姑娘,那纸张卖得真贵啊!” 小虎呵呵一笑,说:“咱当然得卖得贵。您想啊,上山砍竹子多容易啊,把树皮和麻绳一下一下捣散沤烂,多难啊,这里面卖的就是劳动力。我还想着做更好的纸,卖得更贵些呢!” 小寒娘还是茫然地点头,未来一下变得光明了,踩在云上有些不踏实呢。 与小虎娘的不踏实不同的是,有的人的日子开始过得不舒坦、不安生。 因为纸张的出现,李斯的生活发生了极大改变。忽然门生就变多了,每天都有人拿着书法作品在门口等着请他指正。他能理解那些人的心理,有些人纯粹是为书法,有些人则为的是书法之外的东西,他们想借着书法在他这里混个脸熟。他一边享受着为人师长的尊荣,一边又厌倦事情太杂,他不能专心地做工作。而且,毕竟人老了,休息非常重要,若休息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衰老颓败。但一看到赵高颓丧的样子,他的心就雀跃起来,觉得谄媚小人终于现了原型。 嘿嘿,虽然老了,但他还是有战斗力的! 赵高的心天天都半空里吊着。他仔细回想这一年多的日子,就不明白,怎么过着过着忽然不顺了呢?先是胡亥不断惹事,他不断遭到皇上的训斥。再就是自己的原因,连皇上都开始奚落耍笑他。 当然,胡亥短短的人生就是一路惹事的人生。可是以前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人这么绝望。是不是,他小的时候还有点可爱顽皮,现在可爱没了,顽皮也变成顽劣了! 现在,他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像过去那样谄媚了,以前府令大人叫得那叫一个甜,现在,好像有了应付的成份。他觉得自己一步步地靠近悬崖,明知不可以再走了,可是有股力量在推着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赵高确实想不明白,和赵高有关的人也想不明白。 胡亥陷入了一种欲疯欲狂的境地。 他的伤按说已经有起色了,功能嘛,不如过去,但也能够做个示范动作。事情得往前看,他还这么年轻,一定会好的。让他疯狂的是外界对他的传闻,人们都说他不能够了。如今,他成了咸阳的笑料。 明玦不配合他,人家问小公子怎么样了,她说“就那样呗“,这个说法让人生出更多的联想。可是这种事情他又没法到处去说明,越说明就越让人觉得他不行。他曾经冲动地想过,要不到大街上抓个姑娘现场上演一出活剧,让人们看看他到底行不行。可是冲动过后,他也想明白了,就是因为他总是冲动,所以身后伴随一路的喊杀之声。 偏偏这节骨眼上,那个笨笨的胖丫头找上门来,说是怀了他的骨肉了,是仇富领着进来的。胡亥羞愧地恨不得一头栽到井里去。一看到这丫头,他就想到他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的床上岁月,一看到这丫头就让他看到了自己的饥不择食——他胡亥已经堕落到连这样的人也能将就的地步了! 不行,他不能容许一个脸上长满斑点的塌鼻梁的孩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且还有一个无法掩盖的低贱的出身。 “仇富,你去把她的肚子处理一下,要是不忍心,你就娶了她,公子我给你钱。” 仇富咬着后槽牙,说:“行!”他有老婆,但多一个怎么了,还多一份收入。他不在乎塌鼻子,他希罕的是那具年轻的身体。 至于胡亥今天的“恩惠”,哼哼,仇富记住啦! 明玦也不能容许那个孩子的存在,这赤裸裸就是对她的羞辱。她虽然小,但在大家族长大的人,什么事看不明白呢? “仇富,你无论怎么处理她,她是绝不可以在这个家出现了。事情做干净些,我给你钱。” 仇富应下了,两份钱一个人,天底下还有更好的买卖吗? 不知怎么,赵高知道了这件事。可能是下人嘴碎传到了赵高的耳朵里,也许是家里就安插了赵高的耳目,总之当赵高问起这事儿的时候,胡亥胡乱“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赵高气得直打颤。“你们,你们,”他指着这对愚蠢的小夫妻,咬牙切齿:“你们,自毁前途!”他的马鞭子“啪”地抽在地上,不解恨,又抽了一下,吓得明玦一哆嗦,直往后躲。 胡亥鼻子一“哼”,冷冷地靠在门上,赵高总是这副模样,太讨厌了! 明玦害怕地望着赵高,不明白事情错在哪里?赵高总是为他们打算,这点她是清楚的,可是难道那孩子不该处理掉吗?这是家庭丑闻啊! 赵高颤抖着质问这对糊涂蛋:“你们说说,如果有一天皇上想把位子传给他的小儿子,有人站出来说,他的生育能力是不行的,皇上还会坚持他的决定吗?哪个皇上会让他的王朝出现断代?” 明玦一听就明白了。敢情真的很严重啊,胡亥将来若真的不能生育,事情就麻烦了! 胡亥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命根儿,它若真的不行了……“仇富,仇富!”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仇富慌慌张张地赶过来,这个家只要赵大人一来肯定不得安生。 “仇富,肚子处理了没?”胡亥抱着一丝希望。 仇富看看胡亥,又看看赵大人,他们都想从他的嘴里得出一个“没”字。 “小的按照吩咐,已经处理过了。没出人命!” 胡亥身子一软,靠住墙壁,指头点着仇富,想指责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他才扯出一丝笑来,对赵高说:“不会的,赵大人,赵老师,胡亥一定行的,你放心吧!” 在赵高被莫名的力量推向悬崖的时候,扶苏别院,有人在关心着他。 外面咳嗽了一声,扶苏放下小寒,如今他俩腻歪的时间越来越多了,好像怎样都没够。扶苏觉得陪着她看书也好,画画儿也好,下棋也好,或者,发呆也好。 “进来吧!” 木木进来,不敢抬眼乱看,听刚才两人的动静,就是大公子又在“骚扰”小寒姐了。 “有事说事!”大公子的命令干净利索。 木木说了一声“是”,对于小寒姐,大多数的事情是不用避着的。 “公子,那个阎乐,本人很干净,据和他一起当差的人说,这人甚是勤勉,也会取悦上司,人聪明,学东西很快,偶尔骄傲些也不明显。跋扈是不敢的,毕竟是在都城,搞不清就惹着谁了,他很注意的。” 扶苏一皱眉,问:“他不跋扈?那咱们去年秋天看到的,他妹妹无理取闹那次还叫不跋扈吗?” 木木挠挠头,说:“他的同事这么说,木木也就这么说给公子听了。” 扶苏陷入沉默。因为兼理着皇陵那边的差事,有时也帮宫里定购一些物什,他和将作少府的几个管事的也是有联系的。前几日他有意无意地提了一下阎乐,说,听闻赵大人的快婿阎乐在少府很是勤勉。听的人很自然地点点头,说那阎乐为了参加公子主持的“抛砖引玉”每天都用功到很晚,还不停地请教资格老的人,很受一些人的看重。他当时呵呵一笑,说,看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大人看中的人,和他一样的风格。 在衙门里风评如此之好,在外面却霸道行事,这个人一定是有问题的。可是,怎么就发现不了他的问题呢?查他的帐目前不妥,那样会引得赵高发怒,目前来看,惹了他是不智的。 小寒看看这两人的表情,探问了一句:“你们说的阎乐,可是赵高赵大人的女婿?” 木木点点头,这在咸阳不是秘密。 小寒看看扶苏,看来扶苏开窍了,要找赵高的麻烦。实在不易从赵高身上下手,才想到打击他的外围,这思路倒是可圈可点的。 小寒说:“有的人,是很难发现他的错的。比如家财万贯却用一辆很旧的车子,穿很简朴的衣服,甚至吃一碗面连个鸡蛋都不舍得放。他越做得越过分,往往问题越大。” 扶苏皱着眉头问:“问题是怎么揭露它呢?” 小寒悠然一笑,从容地说:“官员犯罪嘛,不是玩乎职守,就是贪赃枉法。既然这个阎乐没有玩乎职守,咱们就只能考虑他有没有贪赃枉法了。受贿或索贿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体现在账面上,凡是聪明的人,都会把账目做平,所以查帐就先不必需了。小寒在家乡的时候,听长辈讲,有的人想收别人的好处,他不直接要钱物,他让人家给他做工。也有用新东西换旧东西的形式使对方得到实际的好处。还有的人送了一个名家真迹,对外宣称是个仿制品,一般人认不出来,也就被蒙骗了。还有人拿了人家的东西总是不还,别人问起,他就说借朋友的,你也不能不让人家交朋友。就说咱们那天搞的拍卖,如果想送钱给公子的话,把价钱喊得高高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把钱财合理全法地输送给大公子了。总之,这里的门道其实挺多的。这还只是说钱的问题,男人犯的错误,还有女人,就看那阎乐是哪块料了!” 扶苏吃惊地盯着小寒的小嘴,这一套一套的,也是从她家长辈那里听来的?那她是生在王侯之家吧?视野够宽的! 木木也听得直咋舌,他忽然灵机一动,说:“大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了,就从他妹妹那里入手,如果他有问题,一定把钱花在家人身上,您想啊,小寒姐那店里的东西多贵啊,他一个普通的小吏,就说攀上了赵大人,俸禄也是有限的,哪能拿出那么多钱照顾家人呢?” 扶苏问:“就是那朵喇叭花?” “对,就是那朵喇叭花!” 小寒被弄了个莫名其妙,问:“你们在对暗语吧?”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阎乐家不但有喇叭花,而且有三朵喇叭花。这三个妹妹,一个比一个小一岁,有两个嫁了人,一个待字闺中。 调查了几天,木木就开始感叹了:穷人乍富其实是个躁动不安的阶段。像他这样的,从小看惯了公子府的富贵,后来又入赘到身份低微的商人之家,尽管算是有钱人中的一员了,也还算服得住。一般人,就真的很难了。 那两朵嫁人的喇叭花,两年之内都翻新了房子,都用上了马车。而她们的夫婿,一个是布店里的伙计,一个是跟着打铁的,连二师兄都算不上。 那没嫁人的喇叭花,贼兮兮在佩戴了个大金坠子,想让人知道又怕人知道,遮遮掩掩的,要不是有法律规定,民间女子不得佩戴金银饰品,说不定就戴着上街了。 如果这还不是疑点,那还有什么算是疑点? 听完木木的汇报,扶苏乐了,狐狸尾巴算是踩住了。 木木问:“公子,咱把他点了?” 扶苏摇摇头,说:“不,这件事,咱们不做,有人会做得更好。”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请教一个法律问题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散了朝,蒙毅从宫里出来,他压好了节奏,知道扶苏肯定在外面等他。刚才听训的时候,扶苏盯着他看了几眼,他就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扶苏这个人很守规矩,私下里一般不联络大臣。蒙恬在的时候,还一起约着打打猎吃吃饭,蒙恬不在,他和蒙家就保持着友好而疏远的关系。蒙毅觉得,这样很好,对大家都好,省了好多麻烦。 今日约见,一定是有必说不可的事情。 前面不远处,扶苏已经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儿,仿佛那很吸引人。 “大公子,久等了。” 扶苏回过头,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一起走吧!” 蒙毅点点头。 扶苏问:“那件事,有没有让蒙恬大将军知道?” 蒙毅一怔,那件事,是踢胡亥那件事吧? “公子是说踢人吧?事情发生后已经差人去告诉了,毕竟不是小事。” 扶苏点点头,舒缓而恳切地说:“胡亥他气量比较狭窄,为人又很冲动,小丫头最近还是少在外面走动吧,免得生出事来。” 蒙毅“嗯”了一声,扶苏兄弟的关系也就一般,他这样叮嘱一句不算做作,也不多余。 扶苏接着感叹了一句:“其实这件事本来不至于发生的,胡亥他老闹事,自己总会找出一些不可思议的由头。扶苏想,这件事还是跟蒙大人在父皇面前的建言有关,他知道后肯定心绪难平,见着机会,也就要挑事了。只不过,不自量力,机不凑巧。” 蒙毅点点头,说:“事后,家里人坐在一起也反省过。那天,是被皇上的话逼到那里了,好说好听的话都被前面两位说过了,到了我这儿,不得不说点有实质意义的话。【偷香】现在想想,打个马虎眼也不见得过不去。” 扶苏摇摇头说:“那都是事后反省,要不怎么会有‘后怕’‘后悔’这些情绪?往往,人们做事时都是受着本心的支配,对后果是很难考虑周全的。蒙家一族从来都是社稷为先,为了国事,任何时候都能挺身而出。依扶苏的立场,蒙大人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身为皇子,该承担的就是要承担,不能只知享受、一味推却。” 蒙毅轻笑了一下,这话不管是不是真心,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蒙大人,扶苏想请教一个法律问题。”扶苏貌似疑惑。 蒙毅一愣,这是要做什么,跳跃得太快了吧?“大公子请讲!” 扶苏点了下头,不紧不慢地说:“是这样的。我朝关于官员的廉洁有很详细的规定,可是有一种情形扶苏不知道算不算犯罪。” “公子详细说说。”他管的就是监察,大公子这样问,这是咨询业务呢还是考核水平呢? 扶苏说:“这个官员本身风评很好,衙门里同事没有说不好的,老资格的人还很欣赏他。可是,他家庭中的近亲属,直说了吧,是几个妹妹,都在短时间内修房的修房,置车的置车,大金坨明晃晃地跟邻里显摆着,财产来源说不清楚,这种情况算不算犯罪呢?” 蒙毅精神一凛,这还不算可疑吗?只等着查实就可以了,干嘛还来问他? “公子说的这个人是……?” 扶苏平淡地丢出两个字:“阎乐。” “阎乐?”蒙毅一惊,“是赵大人招赘那个?” 扶苏点点头,砸吧着嘴说:“正是。【ㄨ】本来谁没事儿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个小人物,但那个人在衙门做事谨慎小心,在外面却嚣张跋扈。扶苏的跟班木木入赘了一个商人之家,那姑娘是经营店面的,阎乐的妹妹买了很贵的东西保养不好就去找商家的麻烦。阎乐不知道依理平事,反而做了他妹妹无理取闹的倚仗。那木木气不过,暗中观察他妹妹的生活,才发现有很多不合情理之处。” “哦。”蒙毅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他现在明白大公子今天等他的用意了。 扶苏看了看他的反应,转过头望着枝头上闹春的飞鸟,颇为感叹地说了一句:“春天真美,这几天如果孩子们想爬山,就约在一起到农庄去住几天吧。冒顿在那里养了一群羊,孩子们怕没有挤过羊奶吧?” 蒙毅无可无不可地随便“嗯”了一下,含浑地应付着。 挤羊奶,呵呵,再说吧!大公子这是要把他当棒槌使呢!但是,他蒙家是不怕、也不在意当谁的棒槌的。棒槌有棒槌的追求和原则。 踢蛋蛋事件之前,蒙毅就知道他的话一定会惹到胡亥。他倒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那么个结局。胡亥那个小浑蛋,谁把他放在眼里,这件事中真正可恨的角色是赵高,在场的几个人都不会做那个传声筒,唯有赵高会,因为他和胡亥是利益共同体。 大公子为什么会抓住阎乐这个小角色不放呢?还是因为赵高。皇上是胡亥头上的天,赵高是胡亥的支撑,没有这个支撑,天也不能永远罩着他。大公子这是借机整胡亥呢。 哥哥蒙恬的回信讲得清楚,法律上、道理上咱占着理,但蒙家这是把皇家得罪惨了。于胡亥个人来讲,这是不死不休的仇,于皇上来讲,这是堵在他心上的一团腻痰,吐不出来,卡着难受。 既然如些,蒙家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呢?打击了赵高,也省得每天看着他咯牙。上一次已经把他判了死罪,却被皇上一句话轻易地解了套,这次,不死也得泼他一身骚。 等办好了这件事,就带着孩子们一起挤羊奶去。可怜的育菁已经好久不敢出门了。 蒙毅毕竟事情多,这么小的案子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找一个原来的下属,叫夏枯草的,负责这件事的调查。他一再叮嘱,调查要秘密进行,有了结果要向他单独汇报,下一步如何,听指挥就好了。 夏枯草果然不负这个名字,他妥妥是办案的一剂凉药。做事冷静稳妥,在同僚面前喜怒不形于色,要想从他嘴里露出什么消息,哼哼,那多半是故意露出来的。没几日,那几朵张扬的喇叭花就完完整整地开放在蒙毅面前了。而且,还有意外之喜呢。阎乐居然有一个相好,也在短期之内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相好和喇叭花们走得很近,阎乐这事,算是过了家族的明路的。 呵呵,天空晴朗,生活精彩,舒活筋骨的时候到了! 这日,散了朝,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出来。蒙毅慢走几步,等着李斯。李斯一看他那神情,就知道有事,这肯定是朝堂之上不好说的事了。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他和蒙毅私下里没有什么来往。 “蒙大人有事?” 蒙毅笑笑,说:“要请教李相一个法律问题,不过,咱们一起等等赵大人吧,我朝律条的制定大多经过二位之手,专业的问题还是要请教专业的人士。” 李斯鼻子“哼”了一下,心中非常郁闷,论书法,人们把他和赵高相提并论,论拟制法条,人们还是把他和赵高相提并论,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对我老头子的侮辱吗? 赵高远远地就看到了两人引颈而望的样子,哼哼,一老一少两只呆鹅,赵某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两位大人,这是在等赵某吗?” 蒙毅点点头,李斯面无表情。 蒙毅说:“赵大人,李大人,蒙毅有一事不清,想请教二位高才!” “讲。”李斯有些不耐烦地说。 蒙毅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那态度,官大半级也是半级,哼哼,办事才是最要紧的。 “是这样的,我朝法律规定都是以某种具体行为的出现为判案根据。现在,有一个难题出现了,当事人没有受贿的证据,可是他的近亲属却有大量不明来由的财产,这是否可以作为判案的依据?” 李斯眉毛一皱,轻慢地说:“不是可以询问的吗?把那当事人召来,他有义务配合调查啊!” 蒙毅温和地笑笑,说:“目前事件比较敏感,这个办法不太妥当。这咸阳,呵呵,牵扯的关系太复杂了。” 李斯仍然皱眉:“怕得罪人什么事情都办不了,当官别怕事,怕事别当官!” 蒙毅微弯了下身子,表示受教了。一走下朝堂,李斯就是这种口气,他早就习惯了。在冯相面前,李斯都不见得懂得分寸。在乎他,是要折寿的。他不在乎自己,也是要折寿的。 李斯见蒙毅还是那副优柔的神情,就不耐地说:“要是不直接询问,那就依我朝法律,法无禁止既为合法。这样蒙大人不就没烦恼了?” 赵高耷拉着眼皮微微一笑,这叫什么办法?他本不来不想吱声儿的,但看到李斯神气活现的样子他就不舒服,不如说上几句,让自己舒服舒服。 “李相啊,赵某对这件事不这么看。生活千姿百态,日日常新,我朝立法尽管详细,但也不可能穷尽一切枝节。而且,我朝的所有律条也是在以前的基础上不断完善发展的,如果有了新鲜事,那就说明补充或修订的时候到了。而且,在法律没有规定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公平正义、公序良俗的原则吗?蒙大人说的这件事,我看可以推定为有罪,如果要修订,不妨叫作近亲属重大财产来源不明罪。” 李斯上下打量了一下赵高,在蒙毅面前表现得挺专业啊,连罪名都拟好了。显你能是吧?好,让你显,老头子不跟你们磨牙了! “那就依赵大人说的办吧,反正有猫腻就把他拽出来,你蒙大人不是经常这么办吗?赵大人也还有记性吧!” 赵高脸一黑,转身就走。这死老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是他做梦都想忘掉的记忆。 李斯也是冷哼着走的。给他甩脸子,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不过,过了几天李斯却笑了,蒙毅那家伙是在当面打脸呢!什么请教法律问题,他证言证物都找齐了,就差拿人了才来请教,那不是耍着赵高玩呢吗? 这下好了,近亲属重大财产来源不明罪,这个罪名来得如此生动活泼,大秦的官员至死都不会忘记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可是高兴了没多久,他却觉得后脊梁丝丝地冒凉气。从蒙骜起,蒙武、蒙恬、蒙毅,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蒙家两兄弟,一个统兵边塞,一个运筹朝中,当下,统兵边塞的还监理着直道工程,运筹朝中的还掌着监察大权,可以合理合法地调查和监视任何一位朝臣。这一文一武联合起来的势力,整个华夏任何一个家族已经无人能及。再想想因为和冒顿一比高下而崭露头角的蒙不弃、还有那踢蛋蛋小丫头蒙育菁,这完完全全是一窝虎豹啊! 相比起来,李家第二代,最杰出的是李由,而李悟和李省就不敢寄多大的希望了。 “嘶——,前景不太美妙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同的寒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从扶苏嘴里知道了阎乐的事情,小寒不住感叹。【偷香】胡亥那狗东西应该谢谢他大哥,要不是现在把阎乐拿下来,将来那阎乐就要被赵高指派,闯进望夷宫杀了他。能安安稳稳地做个皇子,混吃等死一辈子,其实挺好的。 同时也感叹这大秦的法律如此厉害,还有人敢铤而走险。秦律管以钱财行贿受贿的行为叫通钱罪。“通一钱,黥为城旦”,也就是说对行贿一个钱的就要被判处脸上刺墨加无限期苦役的刑罚。而对于受贿的一方,则规定:受赃不足一钱者与盗千钱同论。阎乐又是车又是马的,早就超过了一钱的标准,再加上通奸一项,数罪并罚,怕是小命难保了吧! 赵家的闺女要做寡妇喽,全是你爹害的,投错胎了,怪不着别人! 这次的事件对赵高的打击肯定不轻,但接下来怎么走呢,她想不清楚。只等着扶苏、李斯和蒙毅发力了,她一个小小的商人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但扶苏那边她又不好表现得过于热切,害人还这么上心,在扶苏眼里,她就很不可爱了。 李斯当然要发力,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他早就看不上赵高巴儿狗般的做派。他要让赵高知道,一个赶车的敢给左相甩脸子后果有多严重。 “皇上,阎乐虽是个小官吏,可是他经手的工程、接触的作坊匠役却遍及整个咸阳,就现在查实的数额来讲,已是统一以来最大的一次,臣以为,凡是阎乐的关系人都应该做一次清查,看看还有没有隐没的不法收入?” 蒙毅接话:“李相说得有道理。据臣所知,下面人查案的时候就有个顾虑,怕触及到朝中重臣的利益会惹下麻烦。清查他的关系人,看着动静大了些,会让人不安,但臣以为可以借这次事件给天下的官员敲个警钟。屋子都要经常打扫,才能住人,臣以为官吏们也到了该清理的时候了。” 皇上瞥了一眼神情灰暗的赵高,人缘不好就是这结果,每个人都会跳出来拿你下酒。不过蒙毅说得也有道理,屋子要经常打扫,才能住人。 “扶苏,你也说说。” 扶苏近前一步,看似踌躇地说:“蒙大人说得有道理,儿臣觉得清理是必要的,但扫房子是不是也得分步骤慢慢来,一下子灰尘四起,坐没处坐、站没处站的,是不是也不妥当?就事论事来讲,阎乐之所以能从他接触的商户作坊那里得来好处,还是因为一个人经管,漏洞太大了,能不能从此以后,设监督人员,接洽商户的时候监督,事后再去回访商户,堵上这个漏洞?” 皇上点点头,扶苏这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蒙毅,监察的事情由你管,扶苏的意见你考虑一下,如何稳妥地实现,既解决问题又不造成恐慌。” 蒙毅躬下腰,说:“臣领旨”。他原本也没想造成恐慌,只要能打击到赵高,他就算小胜一局。 “赵高!” 赵高吓得一激灵,颤抖着说:“臣在。” 皇上定定了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配合调查。不要有任何隐瞒,不管查不查得出你的问题,作为家长,你是不合格的。无论小事还是大事,无论以德还是以法,你对小辈都没有尽到督促管理的责任。联很失望。胡亥那里,你不要去了。” “联很失望。”一句话,让赵高差点坐在地上。他觉得头上的天花板瞬间崩塌,砖石瓦块噼里啪啦地向他砸了过来。 李斯看向蒙毅,这个结果蒙家满意了吧? 蒙毅却看向扶苏,而扶苏则望着前面,既不看父皇,也不看父皇身后的屏风,眼睛睁着,里面却空无一物。 赵高回到家,就躺下了。把仆人打发出去,拽了被子盖上,还是觉得屋里阴冷。 这几天女儿总是哭,他也懒得理她。男人在外面有女人都不知道,糊涂成这样的,也少见了。也怪女儿太骄傲,和婆家没什么来往,若有些来往,也能发现点蛛丝马迹。 女婿很怕他,在外面得了利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回来,若说拿了妻子的钱去补贴他妈家,那也不可能,玉婷这一关是过不了的。到现在,他宁可他大着胆子厚着脸皮从这个家往外拿钱,而不是自己想办法去弄钱。 但事已至此,想什么也没用了。 他们要查,他是不怕的。他所图甚大,俸禄丰厚,再加上皇上给的那些赏赐,怎么会看上那些蝇头小利。查一查,名声不好听,但也能借机还他个清白。 接下来怎么办呢? 想了想,让人去把玉婷叫进来。 隔了一会儿,玉婷顶着肿眼泡儿进来了。 他往里挪了挪,轻声说:“来,坐到爹爹身边来。” 女儿乖乖地坐下,怯生生地问:“爹爹,他会死吗?” 赵高没有回答,而是说:“去了他,哪怕是明天死,今天也不让他做我赵家的女婿。死活都不重要了。”招赘就是有这一点好,女子可以想掌握婚姻的主动权。 “孩子呢?” “孩子是我赵家的骨肉,和他没关系了!现在就去咸阳县衙把这件事办了。” 赵玉婷看父亲如此坚决,心一硬,事关整个家庭,他死他活真的没有意义了。 “好,父亲,玉婷这就去办。”说着,给父亲掖了下被角,就要站起来。 赵高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盯着女儿看了会儿,才嘱咐了一句:“让姜妈陪你去,春哥儿赶车,记住,别觉得在人前就抬不起头,这件事,我赵家人没做错。他一个赘婿,去了就去了,有好的,就再招赘一个,没好的,跟着爹过。” 女儿的事情处理完了,他还是叫了人去请大夫。 他身上发冷,可能生病了。这么些年来,这是头一次。即便没生病,他也要避一阵子。他倒要看看,躲在家里,还有什么祸事发生。 回想今天殿上的一幕,他脑子乱乱的,只有一点很清晰,李斯不是好东西,蒙毅不是好东西,扶苏装得像个好东西,其实也不是好东西。 满朝文武全是看笑话的,尼玛的,等老子得了势,挨个修理你们! 从宫里出来,扶苏有点小胜之后的欢喜,但欢喜之后却又有些茫然。接下来该做什么呢?赵高只是小受打击,父皇对他有点看法,但他从此就不算近臣了吗?以前赵高都被判了死罪,父皇还能赦免了他,可见这个人于父皇是多么特殊。 别的手段他是不会使的,虽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于他,是不能的,也不是时候。 其他人,怎么办呢?结好梁辰管用吗? 带着一张茫然的脸,扶苏进了门。没想到,有个戏法在等着他。 “来,闭着眼睛张大嘴!” 扶苏端详着小寒神神秘秘的笑容,忽然神清气爽,他配合地闭上眼睛张大嘴,乖孩子总是有赏。 耳边是汤勺碰撞瓷碗清脆的声音,接着小勺放进了嘴里。“呀!什么东西!”扶苏吃惊地叫了起来,吓得门外的木木“蹭”地就蹿了进来。 “怎么啦?怎么啦?”他进来就四下踅摸。 小寒哈哈大笑,他的反应太激烈了。“来,木木,你也吃点儿!”她盛了两勺放在一个小碗里。 扶苏已经醒过味儿来了。他刚才吃到了冰凌渣儿。春末夏初的季节,他居然吃到了的冰凌渣儿! 很多的发明创造都是源自偶然。 打击了赵高一小下,小寒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但凡不知道如何做的时候,小寒就会想到手中的硝石。科研攻关一点眉目都没有,那就只能一步步地摸索了。 今天早上,她还是觉得何大厨拿回来的火硝纯度不够,找了两个盆儿准备把它化掉提纯。 一点一点地把火硝放进水里,看着它变小化掉,心里却想着用什么作导火索,现在有纸了,可以做个纸捻子,但纸捻子多长合适,她没把握,太短了自己会很危险,太长了也不知道它燃着了没有,总之问题很多。 化得太慢了,懒得去院里找柴火棍,她伸手搅动了一下,却觉得寒凉彻骨。“嗯?”为什么呢?这是院里大缸中的水,已经晒了半天,应该不会凉啊!再伸手试试,确定那感觉是真的,很凉很凉。 也许跟火硝的融化有关系,它的融化需要热量,结果水温就降下来了。 再扔块火硝试试,隔一会伸手进去,更冰了,冰得指头都有些疼。 这个发现让她很兴奋,也许她可以在大夏天制冰!她到厨房找了个平日炖汤的小罐子,里面放了水,再把罐子放在盆子里,一点点地往盆子里加硝,想了想,又到厨房找了两勺子饴糖,把蜜制的梅子切成小丁混在一起,一同放进罐子当中。 就这样,扶苏进门的时候吃到了冰。 小寒姐让喝,木木就壮着胆子端起碗背过身去,小心地抿了一口,啊,凉的,甜的,太爽了!“小寒姐,还有没有,木木想给西施要点儿!” 小寒笑笑,说:“不用你拿了,你拿去就不凉了。等到店里我给她现做现吃!” 扶苏又喝了一口,放下碗,围着小寒转来转去,边转边啧啧感叹:“我娶了个神仙,我娶了个神仙!” 木木也跟着感叹:“小寒姐就是神仙!早就有人说她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不就说对了吗?” 小寒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夸张地把两手举过头顶,恶狠狠地说:“我是神仙你们不怕吗?我半夜要吃了你们!” 扶苏摇摇头,一把把她揽了过来,“错了,你说的那是妖怪干的活儿,神和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木木刺溜一下蹿了出去,大公子又开始抒情了,他继续旁观只能等着挨脚。 为了庆祝制冰成功,小寒决定回大宅一趟,给孩子们做上一回。 扶苏摇摇头,说:“倒不用回大宅,和蒙毅约好了,明天带着两家的孩子一起到农庄去住几天,再过些日子就热起来了,现在天气正好,我也刚好有一段空档。” “那太好了,小寒可以见到那个踢蛋蛋的小丫头?”小寒两眼都是小星星。 扶苏没好气地给了她一栗凿,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家,怎么动不动就是踢蛋蛋这种话,这要是带出去,不是让他丢人吗? “当着蒙毅的面儿不许这么说话!” 小寒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那不会,我很会装的。” …… 继续求票,求票,求票,打击坏人不遗余力!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有我哥呢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第二天,经过蒙毅家门口,孩子们已经等着了。扶苏从车上下来,准备打了招呼就一起上路。可是蒙毅却说:“让不弃带着小的去吧,他长大了,也该给妹妹们操点心。蒙毅就不去了,蒙毅去了他们玩得不尽兴!家里派了两个人跟着,有事儿就支使他们,别跟他们客气!” 扶苏笑笑,知道蒙毅这是在避嫌,让孩子们去,既成全了下一代的友情,也不给别人留下口舌,人家倒比他还谨慎。 带着蒙家人到大宅去接人的时候,三个孩子都激动坏了。蒙不弃是修文修德的偶像,蒙育菁是修心的偶像,和偶像同行,多么幸福的人生啊! 修心激动得小脸通红,小寒要抱她上车,她偏不,她想跟蒙育菁坐一辆车。 蒙不弃很有眼力劲儿,他主动让出来,说骑马凉快些,让小寒带着两个小孩儿坐在一起。 小寒也很激动,这是和偶像近距离接触啊! 可是,坐在车上,修心就不好意思了。小寒知道她的小心思,就替她问话。 “育菁,你那一脚出了名了,好多人都觉得你厉害。“ 蒙育菁咬了下嘴唇,大大方方地说:“那是碰巧了,并非有意的。”这句话家里人教了她好几遍,说得都烦了。 修心张着小嘴,一脸质疑。“小寒阿姨,你说我要是踢修德哥哥一下,会不会把他踢坏了,他老气我?” 小寒瞪她一眼,她倒是什么都想试试。 蒙育菁却说话了:“不行的,对哥哥怎么可以呢?对坏人才要一招制敌,等到了地方,我教你怎么发力。” 修心兴奋地点头,终于见着能人了,人家还这么有诚意地教她。 小寒抿嘴一笑,小孩子就小孩子,几句话就露馅了。 “育菁,以后要是有人问起这事,你就只说是碰巧了,别的就不要再说了。一如制敌是大人说的话,小孩子不要乱说。” 蒙育菁愣怔了一下,忽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小脸“刷”地就红了。 农庄到了。 老八迎了上来,昨天就送了信儿说今天到,他一早就让人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修心说过他炖的猪尾巴根儿比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为了这个,他特意宰了一头猪。 “修心,尾巴根儿已经炖上了,就等着你来吃呢!” 修心涨红着脸,躲闪了一下,当着偶像的面儿说尾巴根儿的事儿,多让人难为情啊! 扶苏哈哈大笑,赶紧说:“那是给修心爹爹准备的,是吧?” 修心小小地“嗯”了一声。 冒顿也知道他们今天来,早上放完羊就等着了。他跟大公了打了声招呼,就去找蒙不弃,他们有打出来的交情呢! 一伙人围着他们俩,看两人光着脊梁角抵。 今天角抵就没什么规矩了,只要他们想摔就一直摔下去。 蒙不弃是聪明人,他看了冒顿几场比赛就总结出冒顿的特点,加上自己亲身比试过,一上手就表现得非常从容。 扶苏不由赞叹:“看看,这就是蒙家的孩子,大秦未来的栋梁!” 他本来是冲着小寒说的,育华和育芳听到了,就感觉大公子的亲和里面有对蒙家人的示好。 小寒在旁边仔细端详蒙育菁,这八岁的丫头看哥哥摔跤特别专注,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只是瞧热闹的神情。这肯定是个小行家呢!小寒不禁想起那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你在感叹什么?”扶苏没听清楚。 小寒疑惑地问:“我感叹了吗?” 扶苏点点头,说:“感叹了!” 修心出来作证:“小寒阿姨刚才说老鼠什么的!” 小寒吃惊地捂住嘴巴,太可怕了,心里想什么说什么,那不是迟早得把自己卖出去吗? 育华和育芳禁不住笑了,扶苏大公子这位如夫人真有意思,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蒙不弃还是败了。 他展展地躺在地上,等着人过来拉他起来。育华过去把他拉起来,只一个指头的力量,他就一跃而起,神情疲惫而欢畅,完全没有年轻人求胜心切、却因失败而导致的颓丧,扶苏再次颔首,蒙不弃真是少年早熟。 冒顿披着衣服走过来,对小寒说:“这几日正想去城里找小寒姑娘呢,这么巧,你们就过来了,真是老天都在帮我。” 扶苏一拧眉头,这个家伙怎么又盯上小寒了,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这么…这么不舒服呢? 小寒也皱眉,直截了当地问:“说吧,有事儿说事儿!” 冒顿嘿嘿一笑,说:“冒顿要成亲了,丈人家要求按照大秦习俗三媒六娉,还要到官府登记,冒顿不能离开咸阳,也没法让父亲过来。所以想到你,好歹姑娘算是我的娘家人。” 听到的人都憋不住笑,娘家人,这胡人的雅言就是这么学的吗? 扶苏越听越不对味儿,“我说,冒顿太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咋越听越不开心呢?” 小寒灵机一动,赶紧拍拍他,说:“他那意思就是当我是他嫂子,你就是他哥!” 冒顿立马大剌剌地叫了声“哥!” 这声哥叫得扶苏不会了,这关系变化得也太诡异了吧?弄来个人质,倒成了人家的哥! 可是叫哥哥透着人家对你的尊重,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胡人是另一个品种,将就吧!他点点头,没吭声儿,算是默认了。 小寒暗自拍了下胸口,终于避免了一场争执,总算能静下来听冒顿讲他的故事了。 “来,给嫂子讲讲这是怎么回事,是和小酥酥吗?” 冒顿一咧嘴,她还真当上嫂子了。【ㄨ】那以后过头的话就没法再说了! “是这么回事,有一个姑娘,非要嫁给我,觉得我是天地之间的大英雄。我一看她那头发、那眼睛、那小嘴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我就从了她。她爹爹开始不愿意,觉得我一个人质,没什么前途,可是拗不过形势,再不嫁给我,就遮掩不住了,也就只好从了她。但是,得有正式的成婚仪式和手续,不能给我当二房,将来备不住我回到草原上继承大位,她就成大阏氏了。” 一伙人听得直发呆,从了他(她)、遮掩不住了,信息量好大啊! 小寒八卦了一下:“等等,遮掩不住了,是说她有了?” 冒顿骄傲地点点头,他多厉害呀! 小寒好奇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冒顿说:“比赛中间的事儿。我一亮出肌肉,那姑娘就不行了,非得跟了我不行。哎,还不知道有多少咸阳姑娘为我……” 扶苏咳嗽了一声,打断他:“哎,说话注意些,这里大小姑娘好多呢!”说完白了小寒一眼,这嫂子当得也太热心了,连这事儿也问。 小寒回归到一本正的状态,也咳嗽了一声,说:“冒顿,那你的小酥酥怎么办?她不是还怀着你的孩子吗?” 冒顿奇怪似地看着她,“姑娘,一个男人还不得配……” “叫嫂子!”小寒一脸严肃。 冒顿不情不愿地哼了一下,实在叫不出来,本来就是玩笑。 扶苏一看,这家伙是借机缠着他媳妇呢,“哎,我说冒顿,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冒顿来了精神,“哥,我想让你们当我娘家人,因为是你们把我弄到咸阳的。” 扶办的脸皱成一团,敢情“娘家人”是这么来的,“罢了,要数赖皮,你是天下你第一!” 冒顿嘿嘿一笑,赖皮就赖皮,他赖定他们了。 扶苏问:“听这意思,所有程序都得跟你走一趟?还得备一份厚礼?” “哥,是这个意思,老丈人那里是这么说的。” 小寒忍不住了,“哎,傻瓜,你还太子呢,人家这么说就是难为你,知道你也办不到。” 冒顿鼻子一“哼”,说:“怎么办不到,有我哥在还办不到吗?” 扶苏直摇头,用手点点他,转身就走,临走撂下一句话:“大事跟你嫂子说,小事找你木木哥。” 木木胸脯一挺,一会儿功夫成了太子的哥哥了,扬眉吐气啊! 开饭前,小寒带着修心和育菁躲到房间里去做冰。两个孩子非常紧张,小寒阿姨说得跟真的一样,能行吗? 可是,看着冰凌茬子一点点地出现,两个孩子激动得要疯了。 “我要吃,我要吃。”修心直嚷嚷。 小寒说:“等会儿,再凝一会儿,要不一拿出去就化了。” 修心急得不行不行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转。 “育菁,要不你带她出去练练你那绝命一招儿。” 育菁一嘟嘴巴,涨红着脸说:“小寒阿姨,你不是不让我说的吗,怎么你还说?” 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小丫头真是个有心的人,说了一遍就记住了。 蒙家人,了不起! 孩子们开开心心地吃冰,包括蒙不弃这个成年人,都露出了欢畅的表情。 扶苏看着给孩子们分冰的小寒,幸福地笑了,有她在,什么时候都是有趣的。 “哥,你真幸福!”冒顿感慨地说。 扶苏笑着看看他,这家伙叫哥叫得一点磕巴都不打,不过,刚才这话说得很真诚。 “哥,说实话你对冒顿挺好,来咸阳虽是迫不得已,但遇到你,也算幸运了。” 扶苏还是笑笑,没搭这个茬。他问:“在这里还好吧?” 冒顿抽了下鼻子,感慨地说:“还好吧!有时候,想家,想草原上的一切。这里的春天比草原有看头,吃的也丰富,可是,还是想。现在有了小酥酥,还将有小草果,可是心里还是想回去。总觉得一踏上草原,心就踏实了。” 扶苏理解地点点头,淡淡地说:“如果不出意外,你能回去,也许是你接任大位。不知道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不断抢掠、不断征伐?” 冒顿看着扶苏,认真想了一下,说:“哥,你这问题问得冒顿不好回答。来咸阳久了,冒顿对这大秦的来历也了解一些,没有征伐就没有大秦,也许你们一家还在秦谷喂马。” 扶苏皱起眉毛,这话让他很不舒服,但,这也是否认不掉的事实。 “哥,兄弟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我们当皇子的,有时候不是自己想不想做什么,而是整个部族需要我们做什么,所以,你问我会不会像他们一样,我想八成会的。这跟我今天叫你哥没关系。今天叫哥,是因为你做的事让冒顿心甘情愿叫哥。” 扶苏沉默下去,过了会儿,才说:“冒顿,如果我有机会掌握局面,我只想守住大秦的土地,我不想靠打。你看,边境的生意做的不错,大家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扶苏心里,人命比土地重要。这不是矫情的话。” 冒顿也沉默下去,过了会儿,才说:“哥,冒顿也说句不矫情的话,如果是你,我就跟你做生意,换了别人,就不好说了。尤其胡亥,我信不过。不但信不过,我还不服气,他那样的人,我拿下他,是同天地讨个公平。” “好了,不说了,冒顿,带孩子们挤羊奶吧,孩子们还没有挤过羊奶呢!” “哥,我的孩子生出来,能和他们一起玩吗?” “当然能,为什么不能?”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冒顿成亲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秦倡导法治,百姓结婚要到官府登记,不登记双方家长默认的也行,但登记的婚姻更受法律保护。而且结过婚以后,女主人的地位几乎等同于男主人,比之后世女人的地位要高。三从四德那一套这会儿还没开始流行。 扶苏真的为了冒顿去他老丈人那里露了一面。他名义上是冒顿的义兄,这让老丈人觉得很有面子。 细节上的事情都是木木在做,小寒不明白当地的风俗,只是跟着看热闹。 小寒作为见证人去了咸阳县衙。冒顿的身份有点特殊,不同于一般咸阳市民,大公子打了招呼,才做了登记。登记的全程,冒顿乐得冒泡儿。 “小寒姑娘,在冒顿眼里,小草果比你也不差了。” 小寒瞪他一眼,这家伙倒是有福气,就凭一身肌肉和一把子蛮力就把人家的一朵花摘了。 那小草果人长得娟秀,却是个泼辣性子,一把拽住冒顿,说:“怎么还叫小寒姑娘呢?这得叫嫂子!” 冒顿一缩脖儿,勉勉强强叫了声音“嫂子!” 小寒都不好意思答应,含含糊糊地说:“啊,好好对待你媳妇吧。以后有好事儿找我,两口子打架可别找我。” 小草果坚定地说:“不找。有事儿我们自己解决,我三个哥哥两个弟弟还用得着嫂子解决吗?” 小寒同情地看了一眼冒顿,心里先替他点上一柱香。 结婚嘛,总是热闹一点好。冒顿在咸阳有些日子了,酒肉朋友认识不少,凡他能看见的,就让人去喝喜酒。酒席呢,其实是扶苏和他老丈人联合操办的,冒顿这情况,和招赘差不多,只不过没有招赘的名儿。老丈人在院子里给他们腾出两间房,就算是安顿好了。 草果家是故燕国的富户,来了咸阳做铁器生意,日子过得很不错。他们全家对小寒特别有好感,说听口音就是和他们离不远的,应该是遇到老乡了。 到了正日子,小寒把店里的事交给来下夜的胡黑毛,就打算去草果家做一回便宜嫂子。扶苏说,好人做到底,到了昏时他会去呆一会儿,酒席他就免了。 昏时,是行礼的时辰,重要的人物这时候都得出现。 往草果家去的路上听到有人叫“姐姐”,从马上看过去,却是好久不见的候二,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气质相若的年轻人,估计是他们一块玩耍的伙伴。 “姐姐!”那候二又亲热地招呼。 小寒笑笑,从马上下来。来了咸阳,多出了许多弟弟,这际遇,怎一个奇妙了得? “姐姐可好?有日子没见了。” 小寒笑着应承:“你不是去军营训练了吗?这是放假?” “嗯,赶上放假了,听说冒顿成亲,去凑个热闹。” “哦?那咱们倒是一路了。多日不见,候二你这精气神儿变好了。” 候二眉毛一挑,高兴地说:“爷爷也这么说呢。他说早就应该让候二吃些苦,也好懂得珍惜。现在候二的力气可大了,回到府里和挑水的比,也不差呢!” 小寒莞尔一笑,候二确实变化挺大的。岁数小,还是可塑性强。 “姐姐,这是杜彪,我们一起玩的,他父亲是咸阳县里管马的蔷夫,是侍弄马的行家。” 杜彪没想到候二这么介绍他,在这国都咸阳,一个管马的蔷夫是很多人眼皮子都不夹一下的,但说他爹是侍弄马的行家,那就让人尊重了。以前候二可不是这么做人的。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候二,对小寒点点头,跟着叫了一声:“姐姐。” 小寒含着笑点点头,说:“都是和胡亥一起玩的吧?” 杜彪踌躇了一下,说:“他身份高,现在已经不在一起玩了。【ㄨ】何况我们在军营里,被管得死死的,也见不着。” 候二听了笑笑,说:“是啊,他身份高,每天在家享福呢,我们在军中受苦。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杜彪一眼, 杜彪也是一笑,说:“是挺好的,每天摔打摔打倒习惯了。” 他俩说笑着,和小寒一起往前走,路不远,不骑马也能将就。两人一路说着军中的趣事、糗事,听着,倒觉得日子精彩。 没想到,到了草果家的院门口,却看见新闻人物胡亥了。 候二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对胡亥喊了一声:“小公子。”杜彪也赶忙跟了一句。两人从阳光少年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胡亥亲切地笑笑,还走过来拍了他俩一人一下,这让两人顿时呆住了,这待遇……不是吧? 胡亥大剌剌地叫了声“姐姐“,小寒脑子急速运转,问了句:“你的脚好利索了?” 胡亥不自然地笑笑,说:“好利索了,估计可以踢蹴鞠了。” 一听蹴鞠,杜彪往后缩了一下,他才不要跟他一起踢蹴鞠。 小寒淡淡地说:“那就好。我进去看看,几位可以先聊会儿。”说着就拉马进院。 杜彪赶紧说:“姐姐,我跟你一起,我也好久没见到冒顿了。”说着主动从小寒手里抢马缰绳,殷勤地找地方拴马。 候二跟着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冒顿好福气,来咸阳当人质,却过得比我们还强。” 胡亥没吱声儿,跟在后面。赶车的仆人没进来,院子里停不下那么多车,就把车停在街上。 冒顿今天大不一样了,平日的短衫今日是不能再穿了,扶苏把自己的礼服拿了一套给他,头发是木木帮他梳的,还束了冠,那也是扶苏的。他一会儿扯扯衣服,一会用手去正一下束发的冠,觉得兴奋又新奇。 小寒进来,夸了一句:“真体面!和我们华夏好儿郞没两样呢!” 冒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句话今天听到不少人说了。 “冒顿,恭喜啊!”候二和杜彪异口同声。 胡亥也说了声“恭喜”。说完便上下打量冒顿。心里却是“嗤”了一声,“正经皇子在这儿呢,你他妈装什么相呢!” 冒顿直视着胡亥,他并不怕他,只是,今天是他和小草果的好日子,他不想闹出事来,连累了老丈人一家。他们家,对他挺好的。 “小公子身体好了?” 这个问题问得周围的人心中一惊,这是要挑事儿的节奏吧? 胡亥的脸白了一下,又变红,但他很快恢复常态,说了声:“好了。谢谢冒顿太子牵挂。今天这里来的人不少,若能看见心仪的女子,我也娶一个回去,也算借了你的光了。” 冒顿点点头,没再接话。他心说:“有多少个美女,对你,不也是摆设吗?” 胡亥把眼神瞟向别处,倒像是猎艳的样子。他今天出来,不是找事儿的,找一回,败一回,不能再试运气了。他只是听了明玦的话,要让自己回到大家的视野中来。他要让众人看看,我胡亥安然无恙。 “大公子来了!”候二叫了一声。 众人把眼光投向院门口,小寒也看过去。在那么多人当中,扶苏也是特别的,丰神俊秀,仪态庄严,他亲和地一路点头,就像天边的那轮暖阳,每个人都照顾到了,每个人都不敢触摸。 “冒顿,今天真体面!和我们华夏人的好儿郞没两样呢!” 扶苏也是这话。冒顿心里微微有些潮润。这个哥是自己赖上的,可是人家做事却没有一点应付的样子,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哥,谢谢你。冒顿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扶苏拍拍他,说:“时辰差不多了吧?” 一伙人看着冒顿行礼。扶苏站在男家亲朋一边,看得胡亥直憋气。这一幕他成亲时出现过,现在却在胡人的婚礼上重演了。 他娘的,简单错乱了,老大这是敌友不分! 最近如能得到父皇召见,一定好好地给他加个注解。 回来的路上,小寒坐在车里,倚着扶苏。 “你这个哥当得不错。” “哼哼,你这个嫂子也当得不错。” 小寒谦虚:“哪里,都是木木在忙乎,我什么都不懂。” 扶苏低头,把下巴放在她脑袋上,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小寒心说:你说对了,本姑娘真的是既没见过,也没吃过。她拿了个红本本儿就入洞房了。 扶苏问:“现在想要个仪式吗?我们也来上一个。” 小寒摇摇头,说:“嫂子都当上了,还要什么仪式。等修心成亲的时候,什么都不用问人,我全部操办。” 扶苏笑笑,没吱声儿。修心成亲的时候,自有芍药操心,哪儿轮得到她。不过这话说不出口,小寒这是把修心当她自己的孩子才这么说的,说了倒惹她不高兴了。 “扶苏,胡亥今天倒是露面了,挺意外的呢。” “嗯,是很意外。不过,他也学聪明了。知道长时间呆在家里,除了惹人猜测没有半点好处,倒不如坦荡地走出来,能平息一些谣传。” 谣传!小寒没敢问出来,毕竟是他亲弟弟。胡亥是行呢还是不行呢?估计这个问题在场的人都在想吧。 确实,在场的人都在想。起码,候二、杜彪和冒顿就在想。 但冒顿只是一想而过,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哪能把精力放在胡亥的破事上。 候二和杜彪则是非常关注。 两人都没问对方胡亥的病情到底如何,只是问了问今后的打算,杜彪说要继续在军营里呆着,如果咸阳县有了空缺,他可以去补个小吏。 候二点点头,他的想法也是如此,反正是不能在家里混着了,让那胡亥缠上,比死都难受。“去你母亲的,还想吃我家厨子做的羊头,门儿都没有!” “候二,你今天叫的那个姐姐不同一般呢,我总觉得没有她做不了的事儿似的,但其实我也没见她做什么事。” 候二点点头,说:“感觉正确,不说她和大公子的关系吧,那个人确实聪明,尊她一声姐姐没坏处的。 胡亥能想像得到人们看见他会想什么,为了表示自己对异性兴趣很浓,整个观礼仪式把他累得够呛。 以往追姑娘只凭兴趣,那多快乐,现在是把这当作任务,真是没什么意思。要说在场的有没有美女,那当然是有的,一个是小寒姐姐,一个是冒顿他媳妇草果,可是哪个都不是他能碰的了。 冒顿,就凭他也来咸阳摘花儿?! 回头想想那草果小心谨慎走路的样子,和她两个嫂子前后照应的小心样儿,他忽然悟出来了,人家冒顿要当爹了。 想到赵高说的孩子和位子的话,他的肝儿都疼了。他郁闷地一踢腿,踢到半空却收了回来,脚是自己的,不能再让它受伤了。 今后,要伤也是伤别人的脚。 第二百一十七章 嫂子们和孩子们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寒给冒顿当嫂子的事让大宅的女人们很不开心。 这件事当然瞒不了宽人,给冒顿准备的很多东西要从大宅里拿,都要得了宽人的示下。 事情由木木和彭彭而起。他俩在马厩里一边准备套车,一边聊起那冒顿的笑话,说那家伙就会顺杆儿爬,脸皮一厚,哥哥嫂子都有了。这话本来没什么,但很多事情就坏在话传话。传到几位女人耳朵里,这话就非常刺耳了。 她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匠人,居然腆着脸去给人家当嫂子,那这几位正经嫂子往哪儿放呢? 宽人的不满意还好,她是个顾大局的人,虽然不舒服,但知道冒顿那个人是顺杆爬才有了这么个说法,也就把不快按下了。 按是按下了,但她心里也知道,常常跟着大公子出出进进,小寒难免给人这种印象。想来可悲,她帮着大公子守着这个家,却让别的女人跟他成双成对,这是扶苏给她的公平吗? 芍药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了。她拿出大公子换洗的内裤晒给几位女人,“看看,这就是那女人的针脚,她连一条线都缝不齐!她的心思全在这前面突起的东西上,要不也不会迷得大公子家都不回。” 悦容不好意思看,她也是见过大公子这么穿的,见过了,没好意思问,今天才知道那是小寒缝的。修德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说:“娘,咱回屋吧,看着儿子练练字。” 修文也觉得芍药这样说不妥,但她是长辈,母亲没表态,他就只好硬撑着。 宽人一耷拉眼皮,说了句:“说话顾着孩子们,哪儿能把内衣到处拿呢!” 芍药“哼”了一下,张张嘴,算了,这里她当家。她本来想说,就因为顾着这摸不着的体面,这个家才让那小寒活得如鱼得水。要不,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匠人,凭什么在咸阳给人当嫂子。 红叶远远地站着,她如今只听她们说话,没人愿意搭理,她也不愿意插话。在她心里,她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 嫂子?多可笑啊,为了这么个笑话也值得争,无聊至极! 修心要吃冰,非要闹着小寒阿姨来做。扶苏对女儿有求必应,第二天就把小寒接来了。 这次小寒做了充分的准备,红豆沙焖了一下午,又在井水中拨了一晚上,到拿过来的时候,已经非常凉了。 芍药看不过孩子们对她左右簇拥的样子,小寒一来,她便迎过去。人过去了,手上却拿着那只旧内裤。 “呀,我说小寒妹子,你这一整天也不知都忙些啥,看看这针线活儿做的,歪歪扭扭,都赶上蚂蚁乱蹿了。也不知道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家里人怎么教的?”扶苏不在跟前,她想说啥就说啥。平时想敲打她几句还捞不着机会。 小寒见她把内裤都拿到院子里来说事儿,马上堆起一脸笑容,说:“芍药姐姐说的是呢,样样会不如一艺精,这件事就有劳芍药姐姐了,你忙着,我带孩子们去玩啦!”说完,旋风一样跑了。 而孩子们呢,也学着她,旋风一样地跑了。 芍药郁闷地拿着内裤,站在当院。气儿没撒出来,要憋成内伤啊!她真就感觉胸口有点疼。 小寒才不管那个,遇到打招呼的她也打个招呼,人家当没看见的,她也没看见。只要和孩子们在一起,她永远游刃有余。 从大宅厨房里找了口小点的铁锅,又找了个大陶盆,基本东西就齐了。 “修文,咱有牛奶吗?” 修文说有,冲门口招呼了一声,外面的人就去挤。 火硝是她带过来的,这次用的是现拨上来的井水,凉一点儿省事。她一边做一边给孩子们讲,让他们自己学着做。 “记住,这火硝能使水的温度降低,不能图快直接放在碗里,一定要隔一层。要不吃到肚子里对身体不好,它毕竟是药。” 几个孩子点点头,他们没那么蠢。 “记住,要想快,里面的容器最好是金属,铁的、铜的都行,越薄越快。请问,用哪种材质的最慢。” 修文想了想,说:“木的。” “嗯,答对了,那个是热的不良导体。哎,修心,怎么把猴子牵进来了?” 修心摸摸小猴的头,理直气壮地说:“修心吃啥,就要给小猴儿吃啥。” 修德接一句:“这是把小猴子当她弟弟呢!” “哼,我娘才不会生出这么丑的弟弟呢!” 猴子眨眨眼睛,哼哼,我丑吗?我要是丑,你干嘛老亲我呢? 小寒无奈地摇摇头,说:好吧,那就让猴子等着吃冰吧,我们让修德来煮个蛋,咱们今天让修德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修德有些茫然。 “酒壶吃鸡蛋!” 孩子们都好奇地睁大眼睛。酒壶怎么吃鸡蛋呢? 她从架子上找到个肚大口小的铜酒壶,对修德说:“来吧,你可以的,听指令就好了。” 小寒指导着修德一步步煮蛋,又一步步让酒壶吞吐鸡蛋。她把在胡家玩的那套又重来了一遍。修德激动得直搓手,鸡蛋真的能在酒壶里面出出进进,这太神奇了。 扶苏进来看了一眼,看得有点入迷,过了会儿才想起老八来了,他要去和老八谈谈庄园的事儿。 小寒说:“你吃了红豆冰再走,给老八也拿一小碗。”扶苏说,不了,给他们留点儿就成。 “修心也要玩鸡蛋!”看他们玩,修心也手痒痒呢。 “那好吧,只是怕烫着,让修文哥哥帮你。” 两个孩子一起上手,修德在一旁当起了技术指导。要领一,蛋不要煮得太老。要领二,记住酒壶温度变化的顺序。要领三,呵呵,别烫手。 修心做成功了。她激动得眼睛亮晶晶的,脸蛋涨得通红,真想让人吃上一口。 猴子跟着激动,在厨房地上蹦来蹦去。 “来,先赏你一小口!”修心用汤勺㧟了一勺子冰水就塞进猴子嘴里,猴子一激灵,含着冰就蹿了出去。 “你的猴子跑了,还不去管?”小寒说。 修文说:“门口有人管呢,没事儿。” “可不可以吃,我想吃啦!”修心已经耐不住了。 小寒说:“再等等,等充分融化了就可以了。” “我真的等不了了!”她眼巴巴地望望小寒,又望望哥哥。 “那好吧,我要先吃一口平安果,啊呜!”小寒弯下腰在修心红脸蛋上“咬”了一口。 接着两个哥哥也不客气,一人“咬”了一口,换个角度又是一口。 “呀呀呀,你们要痒痒死我了!谁的口水?”修心跺着脚直嚷嚷。 大家哈哈大笑。差不多可以吃冰了。 修心陶醉地吃了一口红豆冰,摇头晃脑。 “你慢点吃,吃多了会肚子疼!”小寒叮嘱。 修德说:“我娘还没吃过,我要给娘送去。” 修文和修心也要。三个孩子一人盛了满满一小碗,组成孝亲团,向上房跑去。他们怕跑得慢了,冰就化了。 芍药在廊下给扶苏做内裤,既然大公子喜欢穿,那就给他做几条,这东西有多难呢,不就是多出个小兜兜! 宽人看见了,想说,却又没吭气儿。如果什么都要人说,那她不成了她妈了?到底不是正室生的,没规矩,什么东西都要拿到院子里来做,这是要告诉大家,大公子穿没穿吗? 孩子们奔跑着过来了。男孩子腿长,修心腿短,小家伙跑得好可怜,又怕化了,又怕掉了,好不容易才送到。 “娘,尝尝,这是修心孝敬娘的。”她边说边喘气。 芍药放下布片儿,满意地把修心揽过来,这样的女儿,怎么能不惹人疼爱呢? “啊,凉的,甜的!”芍药吃了一大口,亲了女儿一下,女儿也撅起嘴,等着她喂。 娘儿俩你一口我一口,一会,一碗红豆冰全部消灭。 “心啊,学会了没?学会了就做给娘吃啊!” “嗯,应该学会了,就是放火硝。要隔着铁锅。”修心边说边比划。 两人正比划着呢,呜哇的喊叫声已经过来了。 是猴子先蹿过来,它后面有好几个仆人在大呼小叫,边跑边追。但一般人哪能追得上猴子,它爬高上低地戏耍追它的人,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仿佛其乐无穷。 猴子猛地从树枝上蹿下来,就冲着修心去了,追赶的人“呀”地一声,已经来不及了。 修心坐在她娘腿上,手里端着一个碗,芍药要起来躲猴子必须把修心挪开,但以修心的体重是不可能顺利挪开的。可是,眼看着猴子从上面下来就要扑到修心了,她能怎么办呢?把修心推到一边去、她再躲? 选择的功夫,后果就产生了。 她和修心一齐跌倒,修心哇哇地哭,芍药却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害怕了。她倒地的时候,肚子磕在台阶上,这会儿隐隐地疼。 猴子在她们旁边安安静静,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来看去。这会儿,它不跑了。 大夫很快请来了,全家人从吃冰的欢喜变成了对肚子的担心。 扶苏强自镇定,看大夫直起腰来,问了一句:“您的意思是——” 大夫看着大公子,迟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需要安胎,治治试试吧!可能要早产。” 门外的老八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寒姑娘说过猴子的事,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怎么对得起大公子呢? 扶苏听了,静默片刻,沉声说:“尽量治吧,朱大夫费心了。这几天就住到府里吧。” 大夫点点头,嘱咐一句:“寒凉的东西就不要吃了。刚才把脉,不太好呢!” 床上躺的芍药睁开眼睛,她眼里有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害怕。看看扶苏,看看紧张不安的修心,又看看站在门口的小寒,她的眼光定住。就是因为她,孩子们才要吃冰,要不是因为吃冰,她也不会成这样。 她的儿子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屋里的气氛像冰一样。不是甜,也不是爽,只剩下凉。 小寒坦荡地与她目光交接,有她什么事儿呢?就是我放一座冰山在你面前,你可以绕过去啊! 修德左右看看,叫了一声“爹爹。” “嗯?”扶苏应了一下,像初醒一般。他确实太担心了,这眼看就要生了。 “爹爹,能不能让朱大夫给我娘看看,最近,她也不舒服呢!” 扶苏望望悦容,悦容羞怯怯地退了一步。这女人,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跟刚进门的时候一样。 “朱大人给悦容也看看吧。” 芍药听了,扭过头去。悦容娘儿俩真讨厌,这是借她的场子打自个儿的谷子呢! 修文也开了腔:“大夫看完,给我娘也看看,我娘最近老头晕!” 大夫一连声儿地应了,大户人家,没事儿就请个大夫看看有没有毛病。他都习惯了。 红叶无聊地吃了一口红豆冰,真凉,真甜。她没有孩子,没人给她送过来,她就自己去厨房取。自己照顾自己,也很好。当然,她这是在门外面,她的动作里面人不可能看得见,但里面的动静她都能听得见。她看看老八,可怜的老八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去。 可这是意外,关老八什么事儿?是她芍药命里没有,硬要也很勉强啊! “啊,修德少爷,你要有小弟弟了!” 朱大夫话音一落,红叶的碗“啪”地掉在地上。这个傻娘们儿也有了? 屋子里的气氛回暖了些,毕竟好事儿来了,能冲淡一些。扶苏一连声儿地说:“太好了,这太好了,再给宽人看看,看看!” 众人又把眼光移向宽人,宽人怪怨地看了修文一眼,款款地说:“这孩子,就是晕了几天,现在好好的,看什么看呀!”说着把胳膊伸过来,幸福地让儿子托住。 修德很有眼力劲儿地帮大夫把脉枕摆好,大妈也是妈呀! 小寒心想,不会又是一个惊喜吧!她侧头看看扶苏,这家伙是不是也这样想呢?哼,臭男人!贪得无厌! “啊,恭喜大公子,也是有了!”大夫自己都惊叹了,声音显得不太沉稳。 “哈,爹爹,我们家要多好几个小娃娃了。和小寒阿姨画的画儿一样,满地都是小娃娃!”这是小修心的声音。 一时,满屋子喜庆,刚才那点压抑一扫而空。扶苏高兴得哈哈大笑,屋子外的老八也站了起来,终于,公子不那么担忧了,他的罪过能轻些。 躺着的芍药转过头来,她先是甜甜一笑,说了声“恭喜大公子添丁进口!接着,目光转向小寒,撇了一下嘴唇,凉凉地说:“姑娘怕是不会生吧。都这么久了。要朱大夫给把一下脉吗?” …… 求票,求票,求票的时候很沉重,但是必须这样做,成绩不太好呢。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奇的石头消失了 芍药在自己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还替别人操心,小寒真想颁个“学雷锋标兵“给她。▲∴, 但是,她觉得没意思,你们能生出来、活下去才是好的。 修文看看小寒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佩服,他大声说:“小寒阿姨说了,现在不要孩子是因为我们还小,等过几年她再生,免得分了爹爹对我们的宠爱。” 这话一出,包括大夫都睁大眼睛,这理由,太高尚、太虚无了吧! 小寒看着他们的眼神无所谓地笑笑,对着修文说:“好孩子,为了你这样的好孩子,小寒阿姨都得很努力。” 她没有说很努力做什么。红叶想,为了修文,很努力生孩子,这是什么道理,脑子坏掉了吧! 扶苏看着小寒勇士一般的神情,迷惑了,她的理由他也不相信,但是他能相信什么呢? 胡家的店被小寒经营得风生水起。纸卖的那么贵,仍然要卖到断货。断货就断货,小寒也不想扩大规模,小虎他们是休息时间做的,已经很累了,再找人手场地问题也就随之而来,紧接着还有税务问题,不如就让它一直缺下去,贵下去。 已缺是不可多得的科研人才,给了他方向,不用督促,他自己就一头扎下去。小寒说想开发点情人之间传情的信笺,颜色上和纹理上要有些变化,他一声不吭地反复实验,硬是做了出来。 小寒把那厚实的压着小叶子原片的纸张拿回家,扶苏再次感叹,已缺真是个人才。 经营的事情一段时间投入点心力就好,有了新产品就能支撑一段业绩。她的主要烦扰还是未来。这才是她要努力的方向。 她到药店买了点硫磺,伙计都是熟悉的,按照吩咐,加工成很细的粉末。回到家,一包硫磺,一包火硝,两包隔得远远的,不敢混在一起。厨房里就有木炭,她并没有去找。面对这两包东西,她想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第一个不明白,是药粉的配比和稳定性的把握。 第二个不明白,是要用这个东西做什么。 把赵高炸了,她没那个胆,也没那个机会。即便找到那个机会,她怎么去实施呢?在赵高门前埋炸药吗?天方夜谭!在赵高经过的路线埋炸药吗?她又不会摇控它的爆炸。 如果不能用埋的方式,那不就是用手榴弹投掷吗?天啊,这对她这个文科生是多难的一个课题啊! 何况,她不能被人捉到,不想被酷刑处置,也不想连累扶苏。 到底她要用这个东西做什么呢?想来想去,可能只能用来吓人。 不想了,先去找个可靠的容器。 到铜铁铺去,看着人家叮叮噹噹,终于下定决心定一个铁盒子,她要求在盒盖处留一个小眼儿。伙计定定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问了一句:“姑娘用它来做什么,说不定现成就有姑娘要用的。”一句话提醒了小寒,她讪讪地笑笑,说:“那我就看看再说吧。” 架子上放了各种铜铁做的东西,想到做冰的时候,家里的罐子导热性不好,就先选了一个铜壶。看看这把铜壶,忽然觉得,火药的捻子可以从壶嘴里出来。呀,这么大一罐子火药,那得把山炸平了吧!她被想像到的情景吓了一大跳。 定了定神,最终,她买了一大一小两把壶。一把用来做冰饮,一把用来吓唬人。 好在,她在家里捣鼓什么别人也不以为意。 好在,她除了店铺还四处逛荡,平日的作息就是如此。扶苏也不会管她今天去了哪里。 好在,咸阳够大,找个试验的地方还是不难的。 中午吃得饱饱的,她就出门了。今天扶苏去了大宅,要明后天才能回来,她回得晚点也没有关系。 骑着马出来,直奔上林苑而去。 过横桥,桥下水波荡漾,穿树林,树林光影斑驳。老陈激动得直打响鼻儿,这个地方,老陈认识一个伙伴,她已经很久不带老陈来了。 新城区,人口本来就少。这个钟点,偶尔才会看到人。穷人在没完没了地干活,富人可能在睡午觉,男女青年不会明目张胆地出来私会。 找到一个更偏僻的地方,小寒从马上下来。由于树冠的遮蔽,这里光线不太明朗。 拿出小铜壶,打开盖,不由得有些紧张。里面只放了木炭和硫磺的粉末,火硝的还没有放。她咬着嘴唇打开小包,提纯过的火硝即便在暗淡的光线中也显着白亮的光泽。摸了一下铜壶,还是凉的,这个温度它应该是稳定的。 好吧,放就放吧。 她把小包拿起来,扯住三个角儿,一个角露出条缝儿,把那缝儿对到铜壶的口沿上去,脸却移到一边,她很害怕她的花容月貌一下子变得血肉模糊。 但那终究是想象,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周仍然安安静静。她想好了,如果有人路过,问她在做什么,她就说在祭奠祖先。 她折下一根树枝,把树枝的一头伸进壶里去,想了想,又抽出来,找了三块石头把小壶卡住,这才把树枝伸进去,在里面慢慢地搅动起来。搅一下,没动静,再搅一下,还没动静,她渐渐地就胆大了。看来,这点热量还不足以让它爆炸。 她之所以没在家里搅拌,就是怕在家里引爆,当然她都想好了说辞,就说是在试验新的釉料。 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她对它的稳定性有了一点把握。书到用时方恨少,就是她此刻的感想。黑火药,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穿越过去的人,居然成了难题! 压实了,盖好盖儿,在盖儿的四周粘了一些饭粒,把它固定得更好,在壶嘴上插上油浸过纸捻子,再用布包起来,她的心就定了。对纸捻子,她是有信心的,已经做过燃烧试验了。 骑上马,继续往前走。她的目的地,是和扶苏一起看过的那块神奇的痒痒石。在众人心中的那块神石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是可能的。就让人们猜测去吧! 那块石头临着小道,左边是小树林子,右边是个缓坡。它神奇了一阵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朝圣的人了。如果有祈求什么的,一般会天不亮时来,等天亮时他们就会回去,而不是现在。 和她想的一样,果然没有人。 为稳妥起见,她下了马,把老陈拴在树底下,扯了点草给他吃。一边梳理着老陈的鬃毛,一边观察小道上的动静,一刻钟左右,都没人出现,她不能再等了,再等就真的把人等来了。 那块神奇的石头有个底座,它是两块天然花岗岩摞起来的,所以上边不稳定的情况下它才会“颤抖”。这就是人们眼中有灵性的“痒痒石”。找好角度,小寒把小铜壶放置在底座上,让它倚靠着上面的大石。又找了几块脚下的碎石,把它放稳定了。 这时,汗已经淌下来了,紧张的。 她想好了说辞,若有人问,还说祭祖。 再次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有声音,却不是脚步声或马蹄声,而是鸟儿的叫声。把纸捻子架在石头缝儿里,差不多一米五的纸捻子,应该能给她撤离的时间。 打着了火,点上绒绒草,再用这点小火点燃刚才折的那根树枝,树枝的一头沾了刚才的药粉,顿时爆出噼啪的火光,这动静把她吓了一大跳,她捂着心口,四下里看了看,心想,我刚才叫了吗? 颤抖着手,把燃着的树枝伸向纸捻子,看着纸捻子着了,她赶紧撤离,但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忽然变得很沉。 慌乱中,却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把马拴住,怎么解不开呢? 好容易解开了,却觉得走的时间不够了,她拉着老陈就往树林深处跑,潜意识中觉得即便爆炸发生了,也有树林挡着。 忙乱中都顾不得上马,这时候觉得老陈也不给力了,她干脆扔下老陈,一个人撒腿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后来,干脆抱住头,躲在一棵大树后边。站不住了,咕咚一下瘫倒。这点时间,在她心里,好像一个世纪。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心跳的声音。她强迫自己数数儿,一、二、三、四……、十四、十五,“彭”地一声,紧接着是“轰隆隆”……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天哪,是巨响,躺在地上都能觉出振动。耳朵都要聋了。 小寒身子一软,躺倒。天空中的鸟惊得到处乱飞,他们飞到空中互相询问,这是怎么了?树叶也在飘,好似受了一场疾风,却都是嫩绿的残屑。 它炸了,它真的炸了! 而我还活着! 四周仍然寂静,没有人来。小寒惊魂初定,想起老陈,爬起身,却不见它的踪影。 它,它会不会炸死了?是炸飞了吗? 恐惧袭上心头。小寒挣扎着爬起来,这会儿无论腿是不是软的,都要离开现场,一会儿,人就会赶过来。她强自镇定,扶着树干起来,却发现,刚才那燃了半截的树枝还在手上。她是多么慌乱啊! 扔了树枝,想去看看现场,一咬牙,不看了,响动都听到了,事后肯定会有人说起。她敞开领口,让风吹进来,衣服全被汗水打湿了。迈开步,沿着小道的方向,在树林子里穿行。越走越无力,但她必须尽快回去。 小道上,人开始变多,听到动静的人渐渐赶过来。小寒干脆不走了,靠着树干坐下来,她被那动静吓得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想一想,她居然会干这种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昨日老陈还嘲笑她就会看着电视剧哭,今日到这里就充当科学家了。 老陈,胡家送的那匹马……,那可是陪伴她最久一个伴儿了。她做的好事坏事它全知道,就这样没了? 我敢不敢回去看看? 我敢不敢回去看看? 问了自己好几声,她还是不敢回去看看。她很怕看到老陈血肉模糊的样子。 人们还是不断赶过来。 不过,他们的脚步并不急,越到近前步伐放得越慢。人总是无法克服自己心中的好奇,同时也无法克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到这时,小寒已经不那么无力了。她现在不害怕,人们不会怀疑到她。她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不是神通广大的。她只是为老陈伤心,由于计划不周,让它送了命了。 站起来,逆着人来的方向,她往回走。这会儿,她已经走上小道儿了。 “姑娘,前边怎么了?”有个驼背的老头子问。 小寒摇摇头,说:“听声音很害怕,不敢去看,只好回去了。” 那老头子也停了下来,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还要去看稀奇。 “走吧,老爷子您岁数也不小了,若看见了什么……,唉,还不如不看呢!”说完,她继续往前走,他们不怕做恶梦就去看吧。听那动静,那块神奇的石头再也神奇不起来了。 回到家,天已经很黑了,这会儿,小寒饿得只剩下一口气了。骑马不觉得,走回来,我的娘啊,这是要命的啊! 秋婶开的门,有财管鸽子,常年在外头。 “呀,这是怎么了?让人等得好心焦呢?”秋婶一把扶住她。 “秋婶,别怕,是饿的。”她勉强笑笑,借着秋婶搀扶的力,向厨房走去。 何大厨还等着,已经睏得睁不开眼了。 秋婶儿没惊动他,从火上把饭端起来,回到屋里,又把小寒安顿在炕上,等取了净手的盆子和面巾,小寒已经吃上了。 静静地看着小寒吃完,看着她的手不再颤抖,脸色一点点恢复正常,秋婶这才踏下心来。 “姑娘,怎么走回来的,不是骑了马出去的吗?” 小寒摇头,勉强笑笑,说:“不知道,下马在树林子里解了个手,再起身就找不到它了。” “找不到了?也怪了,到底是畜生。从哪儿走回来的?好远吧?”秋婶关切地问。 小寒笑笑,不想说话了,说得越多,漏洞越大,她干脆不说了。她要躺下来想想今天的事情。 ……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发了这么一章,小寒这个女人胆大心细,绿萝想说,姐妹们,胆子大,心要细,但一定要有文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是真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术士的夏天来临了 大清早儿,小寒还睡着,就听着院子里秋婶的大呼小叫。 “呀,姑娘啊,马回来了,马回来了!” 小寒一下坐起身,也顾不得头发什么的,披了衣服就跑出门去。 秋婶正在给老陈饮水。老陈安祥地喝着水,似乎没有一丝异样。 “早上一打开院门,它就在门口呆着,肯定半夜就回来了。”秋婶还是惊喜非常。 小寒过去,摸摸他的鬃毛,老阵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喝水。那一眼看得小寒心里湿湿的,多么单纯而温柔的眼神! “呀,这里见血了!”秋婶的声音把她的情绪打断,她向秋婶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在马尾巴附近,有凝结的血痂。再仔细检查,破口不止一处,腿上也有,总共有四处,都结了痂。 闭住眼回想了一下,她不记得有马嘶叫的声音,她当时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老陈发生什么她都顾不得了,只记得赶紧跑。老陈肯定是被崩溅的碎石弄伤的。它受了惊吓,自己跑了。 还好,它回来了。她的伴儿回来了! 她伸手轻轻扶摸了下马尾附近的伤口,老陈躲了一下,又站定了看她一眼,还是眼神温柔。她拍拍老陈的头,安慰它,她不想弄疼它,只是想确定伤口里面有没有碎石。这么大一匹马,这点小伤不用治疗,但要是包了石头,就可能化脓发炎,严重的,那就要命了。 果然,小心还是有好处的。她在伤口里发现了一块硬物,狠心抠了一下,没抠出来,老陈疼得一哆嗦,它不喝水了,围着桩子踏踏地转圈儿。 小寒奔到厨房,拿了一块饼,又找出剔骨的刀,不顾何大厨异样的眼神,再次奔向马厩。明晃晃的刀当然不能让老陈看到,她把饼放在老陈眼前的草堆上,老陈欢喜地看她一眼,低下头去,乖乖吃饼。 其实,马儿是很喜欢吃苹果的,可惜这里没有苹果。 再次安抚完老陈,她用手按了一下那伤口,老陈动了一下,却又站定了。它知道主人不会害它。这次很顺利地取出块东西,却不是石子,而是铜片。 是一块崩碎的铜片! 黑火药这么大威力吗?小寒拿着这铜片不敢想像当时的情景。当时她不敢看,只感觉到背后的巨响,和天空中飘飞的碎叶。 幸好,只有这一处是这样的,其它都是很浅的皮外伤。老陈幸运,它跑得快。 用温水给老陈清洗完伤口,算是把犯罪痕迹抹掉了。 闻到自己一身臭味,才觉出,这也是需要清理的犯罪痕迹。昨晚太累,没洗就睡了。 草草吃了早饭,回到屋里,让秋婶帮忙,连头发带身子好好洗了一澡。洗完了,接茬儿睡觉,睡不着也躺着,外面发生什么她也不管了,对她来说,吓唬人的手段已经掌握了。下一步的事下一步再说吧! 外面肯定是无法安宁了。咸阳人又有了新的谈资。 咸阳县令戚禁亲自带队,去调查上林苑发生的事。他们听了很多人的说法,心里对那巨响也有很多猜测。有人说是打雷,晴天霹雳也是有的,但又有人说,那响声和雷声不同,不是从天上下来的,而是从地上起来的。到过现场的说法就更多了。 且不去管他,自己去看看,什么都有了!戚禁要求手下认真仔细,不放过一点细节。 到了地方,那地方还是囤积着一些没事儿干的人。有特别老的,也有女的,穿戴光鲜的不少,这些人是有闲的。 看到衙门来人,人们让了让。一边让还一边汇报情况:“官爷,这里本来有一块痒痒石的,现在它滚到坡下边去了。” 另一个补充说:“不但滚了,它还碎了,以前好大一块呢!下边的这块也崩碎了。” 戚禁威严地看了一圈围观者,大手一挥,说:“往后退,退十步,问话的时候再说!” 人群听话地后退。 他们退后了,也就看清了。地上的碎石有着新的茬口,是从中心区向四周散射的。他们说的那块巨大的痒痒石,派人下去丈量了一下,现在已经成了普通的大石,见过的差役直摇头,说如果不是上面人们手指摸出来的油光,他都很难相信那原本是一块石头上的。 又有一个差役在林子里有了新的发现。靠近石头的一侧,不少树都受了伤,石子崩进去很深,有的树皮都烂了一块。并且,他们发现了嵌进去的铜片。 好几棵树伤痕累累,惨不忍睹。戚禁想,这种伤,就像是箭簇密集发射留下的痕迹。 不是雷!不是睛天霹雳! 一会儿,有个差役又有了发现,林子里有个布包袱。包袱不算旧,也还干净,但里面一个钱都没有,可能是让围观的人拿走了吧,或者本来就没有钱。包袱附近滚了个小罐子,有点糖,也被人踩碎了,和泥土、树叶混在一起。 除此以外,就再没有其他发现了。 这崩溅的场景让调查的差役有些胆寒,这要是肉身在侧,那不就瞬间没命了吗?还好,没有死伤。 小寒发现她的包袱不在了,是扶苏听木木汇报的时候。她听得特别仔细,一边听一边回想当时的情景,才想起老陈回来的时候,她的包袱没有了。肯定老陈受了惊,甩脱了。 丢了就丢了,里面没什么可以指认她身份的线索,除了那个糖罐子,其它都不足为虑。而她离不开糖的事,也只有几个关系近的人知道。昨天她给秋婶的说辞可以拿来再说一遍,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 扶苏问:“有这么多种说法吗?” 木木“嗯”了一下,说:“好像天罚的说法更多一些,说那块石头受不了人间的苦楚,它自己崩溃了。也有的说,是上天给人间的一个示警,人间肯定有让上天特别不满意的事情,所以才来了这么一下子。” 扶苏看向小寒,那块神奇的石头于他们两人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想去纪念也找不到了。 “你看呢?” 小寒张大嘴,一付茫然的样子。愣了几秒,却说了这么一句:“石头也会受不了人间苦楚吗?” 扶苏摇摇头,连她都这么说,可见这事儿太奇怪,不能以常识常理来论了。 小寒转移话题,问:“修心还好吗?” 扶苏微微一笑,说:“就知道惦记丫头,小伙子们都有意见了!他们想让你陪他们做冰。” “是陪他们玩吧?他们自己都会了。好吧,你有空我们就回去一趟。。”小寒爽快地答应。 对于普通人是谈资,对于术士们来说,这次的神石崩落简单是绝好的机会。凡是天地自然人们无法解释的事情,他们都能解释。不但能解释,还负责消灾避祸。 恕己和怨人亲自前往事发现场,第一手资料的获取还是很必要的。看到那几棵伤痕累累的树,两人一时目瞪口呆。 难道,老天真的发怒了? 一定是发怒,高兴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一路不安,一路兴奋,从现场回来,两人直奔肉铺,今天要吃点狗肉庆祝一下,吃好了,买卖就来了。 其他术士也是闻风而动,走在路上见到姜山和他几个同门,两拨人相视一笑,却不多言,一拨飘过去,一拨边走边回头。 他们修习的路子不一样,恕己认为,自己和怨人还是更实在些。 但吃亏也吃亏在太实在,只知道跟小门小户打交道,赚不到什么大钱。 术士们的春天来到了! 不,应该是术士们的夏天来到了。 有一种说法几天之内广为流传。从春天那张“羊皮天书”、到“蚂蚁天书”,再到如今这声山崩地裂般的动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它们没有关联吗? “蚂蚁天书”不是一次,是两次,胡亥在哪里,“蚂蚁天书”就显现在哪里,连军营里都不放过,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罚没了他的土地和奴隶,为什么他的灾祸仍然接连不断?甚至,断子绝孙! 他在家里猫起来还不算完,刚出来参加了场啊朋友的婚礼,这怕人的响动就来了?难道这是偶然吗? 啊?谁能说清这里边没有关联?狗咬人也有歇着的时候,既然紧咬不放必然有紧咬不放的理由。不是狗疯了,就是遇到坏人了。 对上天来说,它不可能疯了,只能是发现坏人了。坏得必须除之而后快! 借着这个说法,恕己和怨人又过上了好吃好喝的日子。 不过,他们现在改变了玩法,危险词汇不再从他们嘴里流出。他们开始劝人向善,说善良的人转世会投个好胎,而有过劣迹的人呢,他们会帮你转化。未来他们替人考虑好了,那现在呢,现在是过去的未来。现在能不能安乐,关键是前世有没有积下善德。为此,他们找到了一个既前世又通来世的人。 这是个女人,人们都说她死过一回了,死了三天,他弟弟不让埋,非要再看一眼,结果,一揭棺材,里面的人眼睛睁得大大地,叫了声“弟弟。” 这个说法染布巷的人都知道。小寒是从蒿子姐那里听说的,蒿子姐说得活灵活现,说本地的几位老人都在场,因为她丈夫在上郡当兵,她病那几天,舅舅家的、婆家的、邻居家的都去照顾过,结果把人照顾到没气了,也只好准备丧葬的事。为了确认她的状况,里典还用一点火焰烤了她的脚心,再把火苗靠近她鼻翼处,发现火苗动都不动。大家共同确认她死了,这才穿了孝衣,装了棺材。 “真的,这女人可灵了,人们都说她能走阴,她能说出你前世是干什么的,将来会做什么。” 小寒问:“蒿子姐,她有没有说你前世是干嘛的?” 蒿子姐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她说我是一只鸡,可不是吗,净捡剩饭吃了!” 蒿子姐说的那个女人让小寒起了玩耍的心,她断定这是一次假死现象,科教频道这种案例放过好多,只不过,她没有亲眼见过。她很想看看他们这种死过一回的人怎么说人的前世今生。又想起“濒死体验”这个词,以前在新浪科技频道里看过这方面的一个实验报道。而她自己又是穿越过来的,模样和以前差不多,记忆是以前的。种种情况都让她对这个女人很好奇。 小寒要玩,扶苏也乐得陪着她玩。最近城里说法太多,他也想实际接触一下。 木木赶车,小寒和扶苏一人一身短打扮,像对做工的小夫妻。 “扶苏,呆会别让人一眼看出你的来路,咱考考她。” 扶苏揉揉鼻子,她老说他端着,其实他没端,他生来就是过样的。让他学得像跟班一样说话,也学不像,反而露了底。 “好吧,我尽量不说话,你来说。” 小寒说好。她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不是富贵人家出生,靠着读书好拼了个知识分子的身份,其实跟做工的一模一样,装都不用装。 到了地方,发现恕己和怨人领着人正要离开。那两人愣了一下,看看小寒,又看看扶苏。 扶苏赶紧说:“两位兄弟,不用打招呼了。” 小寒也说:“不用打招呼了。请吧!” 恕已和怨人对视一下,腰背似弯非弯地意思了一下,带着人走了。 小寒望望扶苏,本来是要装一下的,也不知那会走阴的女人看出来没有? 那女人就是普通农妇打扮,四十来岁,脸上有些明显的纹路,洗得也不太干净。她看人的眼神显得呆板,似乎还有些不愿意见人。小寒觉得这是一种病态。 定定地看了扶苏一会儿,她冒出一句:“年轻人,你不能离开咸阳。否则有血光之灾!” 小寒心下一惊,问:“是咸阳的哪个方向?” 那女人呆呆地想了一会儿,没吱声儿,却抬手向北一指。 小寒惊得几乎站立不稳,扶苏奇怪地抓住她。自进门来,他都没说话,一直是小寒说。但小寒也说得很少,为何那女人一开口就说他的事呢? 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问:“我祖上是做什么的?” 女人抬眼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低低的声音说:“养过马、打过仗,被人杀,也杀过人。所以要修好心,施恩德,才能不被冤鬼纠缠。” 扶苏看向小寒,小寒的神情更加吃惊。扶苏想想,大秦统一才几年,仗是免不了打的,一听他这咸阳雅言,大概也能判断个来路,这也说不上多么准的。 “那么,大姐,你看看我身边这位姑娘……” 那女人没抬头,过了会儿,才说:“她进门时就看过了,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怕说不好,就不说了。总之,你不要离开她。” 扶苏点点头,她说或者不说,他都不会离开她。 第二百二十章 结好梁辰 从那“走阴”的女人家出来,两人上了马车,小寒就紧紧抓着扶苏的手。她一言不发,就那么靠在他的身上。 “你担心我了?”扶苏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问。 小寒抬眼看看他,嘴角现出一抹笑意,却没说话。 “我们今天就是去玩耍的,那女人偶尔说到点眉目你就放在心上,岂不是被人家玩耍了吗?” 小寒点点头,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刮了一轮,才说:“你说的对,哪有什么血光之灾,我在你身边呢,谁要敢动你,我下辈子变成一条狗,咬得他遍体鳞伤。” 扶苏哈哈大笑,说:“你怎么想着变条狗?你变成只猫也好啊,我好把你端在怀里、搁在腿上。” “就变成狗!”她任性地说完,就直起身来用她的小银牙去咬扶苏长满胡茬的下巴。扶苏一口把她噙住,香津暗渡,同呼同吸。 等吻到全身发软,小寒才错开头,把脸扎在扶苏怀里。扶苏不依,想扳她起来,她坚决不起。扶苏哈哈地轻笑起来,她这样子,最迷人了。 过了会儿,小寒才用蚊蚋般地声音说:“扶苏,我怎么觉得那女人很神奇呢?” 扶苏低下头,蹭蹭她的头发,说:“好吧,你觉得她神奇就神奇吧,总之,我们不会分开的。这点我要听她的。” 小寒抬起头来,一脸迷惘的神情。“扶苏,人对自己不解的事情总是觉得神秘,觉得有未知的力量在左右自己的生活。以前那神奇的石头,我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不以为然。但这女人看似呆呆的,却说得有来有去,就让我不由得相信她了。” 扶苏温柔一笑,抚着她的头发说:“信就信吧,我们不离开便是了。她让我行善事、积善德,这本来就没错,有没有灾祸,人也要给自己找个安慰,多做点又何妨呢?”说完这句,他自己忽然心中一动,似乎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了。 又闹起来的传闻很快到了始皇帝的耳朵里,他简直觉得不堪其扰。一方面,人们太能联想,把什么事儿都要串起来找个根由去处,另一方面,胡亥这小浑蛋太惹人厌,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多少坏事,惹急了多少人,人家才编排他没完没了。他才十七岁就这么不被人容纳,那将来真是没有前途了。 咸阳县报上来的“石破天惊”事件让他很吃惊,也很好奇。咸阳宫离得太远,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据说横桥以南方圆几里的的人们都听到了。他倒真想去看看,那到底是怎样一个场面。据报告说,巨石破裂,大小碎石像喷溅的一样,连树木都因石子的急速嵌入变得伤痕累累,这是怎样一股巨大的力量?山火他是见过的,地震也听说过,和这些都不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那石头听了太多人间的苦怨自己崩溃了?怎么这说法把那石头描绘得像个夫亡子幼的寡妇? 或者那小浑蛋的作为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哼,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实在想不明白,他看看旁边像截桩子似的梁辰,问:“梁辰,最近胡亥在做什么?” 梁辰一激灵,皇上怎么忽然想起这茬儿了?他这里胡亥的消息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皇上要什么。 “回皇上,小公子他最近地吃药,牛大夫刚去看过他。”梁辰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皇上的反应。 “除了吃药呢?” “啊——,除了吃药就是出去到处逛,可能身体快好了吧,他看上去对女人很有兴趣。” 皇上一怔,拧着眉毛问:“他没乱来吧?”多娶几房倒无所谓,怕的是那小浑蛋又因此惹事生非。 梁辰放慢语速,字斟句酌地说:“还不算吧,人家见了他就躲开了,他自己也比以前懂得分寸。” 皇上点点头,他懂得了就好。 “告诉他,最近不要出门了,名声不好,乖乖在家呆着。没事干就练力气,或者抄书,做不好,就把他送到军营里受训去。” 梁辰应了一下,说:“好的,陛下,梁辰这就去办!” 得了准许,梁辰从坤宁院出来,走到半道儿,却看见了公子扶苏。 “公子这是有事?” 扶苏笑笑,说:“没大事,刚去看过母亲。她身体最近不错,怕天热了,怀孕的人受不了呢!公公这是要出去?” 梁辰点点头,说:“去小公子那里传旨,皇上怕他惹事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公子是个磊落的人,说了也无妨。 扶苏点点头,说:“正好,扶苏也该回去了,我陪公公一起吧。” 梁辰笑笑,一起就一起,出宫的路,大家都可以走。 扶苏用闲闲的口气说:“父皇真应该出来看看呢,每天有臣子汇报天下的大事,可是好玩的小事却不见得知道,做了皇上,很多乐趣都没有了。” 梁辰笑笑,即便这样,哪个皇子不想做皇上呢?你扶苏不想吗? 他看似感叹地说了句:“是啊,人人看着皇上容易,其实哪儿那么容易,也是鸡叫时起,狗睡时眠,一天看不完的奏折,还得操心家里的事。” 扶苏心有同感地点点头,说:“是啊,不容易,父皇可能是天底下最勤奋的君王了。我们当儿子的省心些也就是尽孝了。” 这话梁辰同意,扶苏不算最省心的,因为他有为,胡亥是最不省心的,因为他生事。 扶苏又说:“不管什么家庭什么出身,家家都有其烦扰事、不堪事、忐忑事,只不过不同的人家事情不同而已。” 梁辰点点头,不管什么人家,要想事事如意多难啊。别人看着他近侍皇上左右,以为是多大的风光,其实有什么意思,一蹉跎人到中年了。 “前几天,家里人图好玩,去看了一个传说中能‘走阴’的女人,那女人话不多,但说了几句就让人颇有所悟,扶办觉得真与不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给人指条道儿,给人安慰。” 梁辰扭头看看英挺的扶苏,呵呵一笑,说:“公子信了吧?要不怎么这么说?” 扶苏自嘲地笑笑,说:“是陪着家里人去的,两个人都换了装,就是想考考那女人,没想到被人家识破了。那女人,嗯,看着是个没见识的,可是,只一眼,就能说出个道道儿。” 梁辰来了兴致,“哦,怎么说?” “她说我家祖上养过马,打过仗,杀过人,也被人杀,要行善事,积善德,才能不被冤鬼纠缠。” “真的?公子没露底细?”梁辰说着,上下打量扶苏。 扶苏摇头,回想似的说:“应该没有,进了门,我怕露底,一言不发,是那女人主动说的。” 梁辰有些狐疑,这是真的? “公公不信就去看看,只当是玩吧。每天在父皇身边陪侍着,连点自己的乐趣都没有。” 这话说得梁辰心中舒服,皇家的人也是有人能看到他的辛苦的。扶苏是个有心人,不错。 “大公子,那女人怎么找?梁辰时间不多呢。” 扶苏想了想,说:“这样吧,扶苏陪着公公去一趟,扶苏也想再琢磨琢磨那女人。就是现在是大白天,公公若去,得换身衣服,简单做个装扮。要不……,呵呵,就不好玩了。见人说人话的主儿,公公都看多了。” 梁辰点点头,不说别的,一看他光光的下巴,人家就知道他是个太监,该说什么那不就是张嘴就来吗? 他为难地说:“这不好妆扮吧?” 扶苏也想不出怎么办?要不,去问问小寒,那丫头鬼点子多。 想到这儿,他说:“公公傍晚时分有空没?扶苏应该能想到一个主意,但是得有时间准备。” 染辰想想,傍晚时分,皇上若去哪个院歇着,就应该没他的事儿了。“好吧,傍晚时分在哪儿见?” “宽街染布巷。” “好,就宽街染布巷。” 傍晚时分,梁辰真的来了。他见大公子在马车外边坐着,一副赶车人的架式,就有点想笑,衣服就是人的身份,换了身打扮,谁把他当大公子呢?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扶苏却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立马跳下车,走过来,说:“先别下车,扶苏叫妆扮的人让车去。”说完,从扶苏的车里走出个女子,也是普通做工的打扮,仔细看,却清雅秀丽。 那女子很灵巧地跳上车辕,一掀车帘子,爬进去,也没施礼,却是爽朗亲和地一笑,说:“梁公公,咱就不见礼了,小寒给您妆扮一下,保您自己都认不出来。” 这态度让人很自然地放松下来,梁辰呵呵一笑,扶苏找的好帮手。 “好吧,交给姑娘了。” 小寒也不客气,打开包袱,从小罐子里蘸了点锅底灰,在手上搓了搓,就往梁辰脸上扑去,这利索的动作吓了梁辰一跳。 “行,您就这么绷着。别动,我再给您弄胡子。”说完,从包袱里拿出化好的的明胶。把剪好的毛发倒了一小撮儿,用明胶在手心里混了一下,沿着男人长胡子的地方抹了起来。抹完了,还觉得不够仿真,又重新来了一遍,毛发很重的感觉就出来了。 “咱弄个短须吧?”小寒停下手的活儿,征询意见。 梁辰有点不能适应这姑娘做事儿的节奏,咋就一点不扭捏呢? “随你吧!” 小寒想了想,这个年代的男人一般是蓄须的,好吧,再来上点装饰。她从包袱里又翻了翻,找出一小包毛发来,拿出一小撮放在明胶里沾了沾,再一根一根地把它们种在下巴上。 种了一会儿,小寒挺直腰,效果还是不错的。 “您再忍一会儿,我给您把头上的冠解下来,咱得做全套。”也没等梁辰点头,小寒就上手摘头冠了。两人离得太近,小寒跪着摘冠的时候,梁辰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心里不禁一阵哀伤。 摘了冠,梁辰感觉小寒有意地抓了抓他的头发,似乎不想让它那么整齐。 小寒往外坐了坐,嗯,效果可以了。 “为了配您现在的样子,给您准备了一套衣服,您暂且换上,不合试也就一会儿,将就吧。”说完,那百宝囊中掏出件短衫来,是深蓝色显旧的一件衣服。 “镜子在这儿,您自己找找感觉,然后决定是您自己进去,还是扶苏或小寒陪您进去。”说完,她满意地看看自己的作品,转身跳下车去。 梁辰这下自在了,让人摆弄了这么久,真是头一次。他拿起铜镜,就着车外透过来的光,简单一看,呀,心里像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 如果不去势,他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像他的父亲,一年到头蓬乱的头发,黑黄的皮肤。生活得艰辛点,但是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心里唏嘘着,换上蓝黑色的短衫,再照镜子,他就觉得是父亲刚进门的样子,可能是拾粪回来了,也可能是刚放下锄。 车外的扶苏睁大眼睛,从车里出来的这个人是梁辰吗?那点若有若无的得意和矜持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生活的压抑和无力。难道妆扮还会改变一个人的神情?他不由得看了车里的小寒一眼。 小寒也是一惊,这梁辰太入戏了!好演员呢,镜头对准,一次就过。 扶苏对梁辰说:“就是门口卧了条黑狗那家,狗不咬人,公公是自己过去,还是需要扶苏陪一下?” 梁辰摇摇头。到现在,他一点儿戏耍的心理都没有了,他觉得他的人生需要这样一种真实的体验。这时候,不能有别人,他是演戏,但不能要旁观。 “梁辰想自己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让他有福 梁辰去了。 望着他的背景,扶苏觉得他走路的样子都不似平时,就像一个活得艰辛的农人,腰背勾着,腿步也变得沉重。这短短的时间怎么变化这么大呢? “小寒,你有没有告诉他那些毛发怎么来的?” 小寒瞪他一眼,这事儿怎么能告诉梁辰,那不是惹人生气吗?她当然不能取扶苏的毛发,他们对于剪发有太多的讲究,何必找那个麻烦。她剪的是自己的头发,给大监用女人的头发,那不是找抽吗?而那一撮硬须,则是从老陈的尾巴上取的。 “赶车的,咱就在这儿傻等着吗?” “是啊,也要不了多一会儿吧,咱那天不也很快就出来了吗?” 确实用不了多久,那会“走阴”的女人几句话就把梁辰镇住了。梁辰拿出准备好的谢仪,放在她家炕上,觉得还是拿得少了,但今天也只有这么多。他没想到那呆呆的女人几句话就说到他心里去了。 在来的路上,他还想,也许这是个有趣的事情,可以体验一把,然后找机会说给皇上听,博取君王一笑。而现在,他只想守住这个秘密。 那女人说,他杀过一个人,是个孩子,那孩子在怨他呢。这些年来那孩子总是想回来,也许是报复他,也许是续前缘,总之,是要纠缠他。 这话让他想起他唯一有过的孩子,因为生出来是六指,他怕给家里带来不祥,背着人把他溺死了。但是,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机会有孩子了。这件事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在宫里,有些去势晚的,也是有孩子有家的,而他,除了让人眼红的位置,就啥也没有了。 他问那女人,怎么让他心安? “做善事,积善德。” 这句话和扶苏的那句一样。梁辰想,也许每一个来的人,她都会拿这句话打发他,但都是没错的。欠下的要还,天理就是这样。 梁辰出来,天已经很暗了。他情绪低落,却又不能尽显于人前,看扶苏还在那儿等着,领情地笑笑,轻声说:“大公子介绍的这个人挺有意思。梁辰谢了!” 扶苏摇摇头,说:“走吧。不早了。”其实他能看出梁辰的勉强,心中纳闷,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两辆车一前一后,目的地不同,只是暂时同行。 走着,走着,外面有婴儿断续的哭声。梁辰一惊,哭声没了,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又走了一会儿,那声音又有了。 “长命儿,停下!” 赶车的长命儿连忙拉住了马。 “长命儿,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长命茫然地摇摇头,他刚才一直在奇怪师傅的打扮,没注意周围发生的事儿。 “走,往回走!” 长命一愣,还是听话地调转马头,这时候,扶苏赶着车也过来了。 “怎么了?”扶苏问了一句,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梁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想确认一下。“大公子刚才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扶苏摇摇头,他刚才一边赶车一边与小寒说笑,小寒一直夸他赶车赶得好。他回头问了一句:“小寒,你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小寒没说话,跳下车来,她站在街上往后回望。这时候,已经很黑了,铺面的门板都上了,偶有住家的灯火在远方,天上的星光倒是亮的,满大街只有他们两辆车。 她不说话,别人也不说,大家一起竖起耳朵。 长命儿说了声:“师傅,好像是有的。” 梁辰点点头,这时候,他确认了那不是错觉。“走,我们往回找找。” 几个人相跟着往回找。大家都没上车,车留在原地,马蹄的声音在这空寂的晚上,太吵了。 “在那里!”小寒循着声音跑过去。 “你慢点儿,别摔着。”扶苏跟在后面追了几步。 到地方了,星光下,一个小包袱里躺着一动一动的小人儿,哭几声,停一停,好像没多少力气了。 小寒把他抱起来,梁辰有些木呆呆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扶苏说:“太胆大了,弃婴是犯法的!” 小寒没接他这话,现在要紧的是让孩子活下去。“我们把它抱回去吧?要不,这一晚上他就死了!” 扶苏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先让人活下去,其他再说吧。木木就是家里人捡回来的。 梁辰跟着往回走,他的脚踩在路上,却觉得这个晚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星光、道路、脚步声,一切都遥远而虚无。只有他溺死孩子的小河是真实的,他在鹅卵石上滑倒,河水真凉…… 回到车上,就有火把了。梁辰深吸了口气说:“让我看看孩子。” 小寒奇怪地看了眼扶苏,把孩子交给梁辰,扶苏也觉得突然,但他没表现出来。阉人,总是有这方面遗憾的。 梁辰把孩子放在车上,打开包袱,拿过孩子的手,只一眼,梁辰就受不住了。 六指!是左手的六指!在小指处像树枝分岔一样多出来一节。 他把孩子翻过来,在尾椎骨处,有半个巴掌大的红记,像蝌蚪的形状。 梁辰的手开始发抖,孩子在哭,小腿儿一挣一挣的,肚皮一鼓一鼓,倒也没显出他怎么失态。小寒帮忙把包袱给孩子裹上,新生儿,保暖很重要的。 “除了六指,这个孩子看着还是挺好的。”小寒感叹。 扶苏点点头,要不是六指,谁舍得扔孩子。恐怕那家扔孩子的也内心挣扎,放在路边上,就是想让人把他抱了去。 梁辰说:“这个孩子,我想把他养了。”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说完了,他一下子全身舒畅。 “啊?”小寒与扶苏异口同声。他怎么养? 梁辰想了片刻,找到了理由,他说:“那个会‘走阴’的女人让梁辰做善事,积善德,梁辰想,既碰到了,就去做,做善事不能挑挑拣拣。” 小寒“哦”了一声,那女人也是这么跟扶苏讲的。这梁辰倒是听了就做,典型的行动派。 扶苏沉吟了一下,说:“梁公公,您要养这个孩子多有不便,今晚先让扶苏把他带回去,找人照顾着,明天再做打算,如何?” 梁辰感激地点点头,大公子替他考虑得真是周到。这会儿,他确实没法安顿他。 梁辰在宫外没有住处,有了房子没有人,那也不是家。 梁辰有钱,但钱大多给了老家的侄子和兄弟,因为他的钱,他们对他很亲。 有人给他孝敬钱,他认为这不是受贿,这是受礼。未必这事儿皇上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身边人没点实惠,谁会死心踏地对你。 他要钱并不是多么爱钱,而是一受一纳的过程让他感觉到被尊重、被需要。他们给他钱的目的,无非是问问皇上身边的那些小消息。他会告诉他们一些,但也不会什么都说,要不,他也不会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 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他要有家了。 那个孩子除了是个六指,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他现在不怕什么不祥的说法,能怎么样呢?他都已经这样了。 大公子给他找了房子,是他别院附近的一个小院儿,这事儿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是个秘密。大公子告诉他房子的价钱,没有什么都替他办,这让他很舒服。他就是要自己置一个家。 奶娘是大公子的仆人秋婶儿给找的,人年轻,模样看着周正,关键是性子安静,一接触,顺眼又顺心。 厨子和护院是他自己找的,不能全部都用大公子的关系,那样,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合适。 现在,一有空,他就想到那个小人儿,他给他起名字叫“六福”,不管前世他多不幸,跟了他,他就是要让他有福。 只是,他没有那么多空回去,只有明确了皇上的安排,他才知道自己的安排是什么。 偶然回了一趟家,遇上大公子那个爱宠,小寒姑娘,正在教家里的婆子煮尿布。婆子不明白为什么要煮,他也不明白,但那姑娘只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明白为什么要煮了。 “吃生的舒服还是吃熟的舒服?生的东西身体得拿出多大的力量来对付它?小孩子气力小,不要让他拿身体去扛。” 这就是小寒姑娘。 但那姑娘也不常过来。避嫌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他住过来,但还是不宣扬的好。幸福这种东西,还是要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品,如果连安宁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幸福?他早就过了要靠人捧场才觉得幸福的年龄。 现在,他看着小人儿踢腾、吃手、瞪着眼珠子看人都觉得幸福。看他看得脖子都酸了,还是觉得幸福。 大公子这件事办好了。 也许人家是有心结好。但那又怎样?谁能离得开有目的交往。交往,而不让人为难,这就是可以接受的结好。 何况,大公子这个人,人望高,人品好,做事有分寸,前程似锦,未必他是不需要人家的。 …… 绿萝是不是求票求得太频繁了,但是,书友们还是帮帮忙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事儿怎么不跟我说 坐着车回了趟大宅,住了一晚,看她们都好,扶苏就踏实了。一下子三位孕妇,放在谁家里也是既喜且忧,当然喜还不多一些。 芍药的胎算是保住了,但是情况不太乐观,大夫让静养,连床都不让下。说备不住就要早产,还是小心些为好。 到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小寒这里没动静还是不错的,要不,他哪一个都不能碰了。 “公子,”赶车的木木转过头来。 扶苏思绪被打断,看木木有话要说,就问:“怎么了?” 木木犹豫了一下,张口说:“公子让问问那石头的事情,木木就去了趟咸阳县衙。听说是公子让问的,他们就告诉了勘察的详情。” “怎么,跟传说的不一样吗?” 木木说:“石头和树的惨状还是差不多的,木木也专门去那里看了一下,就是有一个特别点的情况,咸阳县衙在那里还发现了一些东西,木木觉得奇怪。” 扶苏问:“怎么个奇怪法?” 木木说:“他们在附近的林子里发现了个包袱,里边没有钱,包袱却是半新的,一般人家只可能丢,却不会扔掉。如果是被人劫了,应该是去报官的,但是最近也没有这方面的记录。另外,在那包袱附近发现了个小罐子,还是完好的,罐子有装过糖的痕迹,尽管让人踩踏过了,地上也可以看出糖的痕迹。” 扶苏一皱眉:“糖罐子?木木……,你想说什么?”他不由得想到小寒。 木木有些犹豫地说:“木木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小寒姐,虽然在咸阳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离不开糖。” 扶苏“哦”了一下,就不再吱声。木木也就乖觉地闭嘴。 过了会儿,扶苏问了句:“事情发生的那天是初五吧?我们是不是回大宅了?” 木木“嗯”了一声,两人就都不再说话了。快到别院的时候,扶苏才问了一句:“西施还好吧?” 木木甜蜜地点点头,说了声:“好,挺好的。” 西施确实挺好的,能吃能睡。肚子越来越大,人也变得越来越娇贵,爹爹丈夫心疼着,嫂子侄子谦让着,过得像个女王。 女王又要吃冰,小寒坚决不给她做,女王撒娇耍赖,小寒只好让步了,说吃可以,但只能是一点点。 三春略有些开心,吃是小事,但一群女人在一起笑着闹着,日子就可以过得有趣一些。街对过儿的小满也听到消息,坐在店里一边售货一边等着吃冰。 小寒只好伺候这一大帮人。每天小寒姐、小寒姐地叫着,倒像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好像大的就得宠着小的,不宠着就不对了。 冰已经做上了,今天加了豆浆。 三春和西施两人打开棋盘,边下棋边等着,有小寒姐在店里,来了客人也有人支应,她们可以偷会儿懒。 棋还没下到中盘,就来了客人。客人是个年轻女人,国字脸,浓眉毛,打扮得干净利索,是坐着车来的,随她一起来的是个两、三岁的一个男孩子,也是国字脸,浓眉毛,俩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下了车就随着那女人走进店来,倒是不怕生,黑眼睛滴溜溜地转,摸摸这里,摸摸那里。 小寒只好招呼客人。她先逗小孩子,一般地,把孩子招呼好了,大人就很好说话了。 “宝贝几岁了?” 孩子看看母亲,又看看她,大大方方地说:“三岁,刚过完生日。” 小寒夸他:“嗯,说话真清楚,是个聪明孩子。”她又问:“今天要买点什么呢?你知道吗?” 那孩子摇摇头,拉着他妈妈的手问:“娘,我们买点什么呢?” 他娘想了一下,笑着说:“先看看下棋吧,还没想好买什么?” 小寒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自便。 那女人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三春旁边看下棋,看那个样子也是懂一些的。小男孩子闲不住,凑到小寒身边来,盯着盆子里的铜壶很好奇。 “你在煮东西吗?怎么不见火?” 小寒笑笑,这小家伙倒是不认生。“不是煮东西,我要做冰豆浆。” “冰豆浆?很好吃吗?” 小寒想想说:“喜欢凉的人会很喜欢,不过,很多人喜欢喝热的豆浆。” “继业喜欢吃凉的。” “哦?你叫继业啊,好名字。那好吧,如果做成了,你母亲又同意的话,你可以尝尝看。” “母亲肯定不反对,是吧,娘?”那孩子冲他母亲叫了一声儿。 孩子的娘回头看了一下,笑笑,却不置可否,继续专心看棋。孩子也没有再纠缠让不让的问题,而是把小手放在铜壶上,惊讶地叫了声:“呀,真凉!” 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小寒伸头一看,进来一个人,也抱了个孩子,却是很久不见的郑旦。见到郑旦小寒就很不自在,她总觉得欠着她的。当然也觉得欠着三春的。不为别的,还是因为阎乐的事。有受贿的就有行贿的,阎乐有事,行贿的商家也有事。尽管是阎乐索贿,但行贿的同样要承担责任,黥刑和苦役是免不了了。 韩家卷进去,小寒是刚刚知道,要不是想打击赵高,扶苏也不会去找阎乐的麻烦,没想到事情的波及面这么大。虽然他们也是有罪的,但有些罪情非得已,对小寒这个见识过各种犯罪的人来说,虽然不能说情有可原,但也是心有唏嘘。 “郑旦来了!来的巧,一会儿有冰豆浆喝。”她连忙招呼,上前就去抱孩子。 那孩子往母亲的怀里躲了躲,不让抱。小寒放下手,笑笑,说:“老不见,太生了。” 郑旦笑笑,摸摸孩子的头,看小姑子在下棋,就把孩子放在桌子上。孩子一沾桌子就打挺,整个桌面因为那盆冰水,都变得发凉。她只好又把孩子抱在怀里,坐在小寒对面的椅子上。 “小寒姐,客人不多?” 望着她疲累的面容,小寒笑笑,说:“不算多。”高档的店铺什么时候都不会人流如织,这个时代同样。 郑旦感叹:“还是姐姐在外面有意思,郑旦在家里都要憋疯了。” 小寒琢磨了一下郑旦话里的意思,就问:“最近是不是想找活儿干?活儿是有,但是孩子怎么办呢?他还这么小。” 郑旦叹了口气说:“孩子,让母亲看着。出来做点事可以少点憋闷,要不,这样下去,郑旦都要生病了……。姐,你没见过他爹吧,在外人看来,多老实一个人,就是因为那当官儿的提出非分的要求,我们才跟着吃了官司……。姐,你说,要不是仗着岳丈家的声势,他敢那么厉害吗?现在想想,真是恶心人呢?怎么当初就没硬气一点,这买卖不做就不做了。他们……,他们也因为你是老实人,才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真是欺负人呢!”说着话儿,郑旦眼圈竟红了。 小寒不知怎么安慰她,这会儿说出安慰的话,就太虚伪了,人家倒霉,她也有份的。她只好绕过桌子拍拍郑旦的肩膀,轻柔地说:“别难过了,西施马上也要生了,这里缺人,你来帮帮忙,你和三春是姑嫂,互相帮着,对谁都好。有个事儿干着,总会好点儿。” 西施吸了下鼻子,“嗯”了一声。她没说家里的经济状况,但小寒姐是善解人意的,马上就给她想了办法。 三春下棋下不到心上,朝嫂子这边看了下,轻叹了一声,又看向棋盘。家里不只是哥哥吃官司,爹爹也是,整个家的买卖都受了牵连,以后怕是要靠她们这些女人了。 “我们别下了吧?”她问西施。 西施摇头,她看似任性,其实是不想一群女人呆在一起咳声叹气。 那国字脸的女人朝这边看了看,没吱声儿,又断续看棋。她儿子很乖地摸那个铜壶,不吵不闹。 三春问:“换个人?”她实在没心思,旁边这女人看来是想玩的。 西施又摇头。她就是想让棋局占住三春的心思。 郑旦看看小姑子,又叹息一声,说:“没成亲就是好,想怎样就怎样,我看三春自己想招赘呢。只是家里情况变了,招赘的人也有不同。现在哪有挑拣别人的余力呢?” 小寒没吱声,她想诉苦就让她诉吧,想起她刚来咸阳的时候,郑旦也是青春烂漫的样子,这才多久,她才多大,就成这样了。生活就是一把磨人的刀,刀刀锋利。 郑旦一边掂着孩子,一边自我安慰:“不过,这招赘也得看运气,未必我们三春就招不到个好的。你看那犯了事的阎乐,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也碰上这么个不开眼的。真是丢人呢!” 她说完就去给孩子理裤子,说可能要尿了。却没想到一直摸铜壶的的小男孩开腔了:“别说我爹爹的名儿,继业不高兴了。”那孩子说着话,小拳头已经握起来了。 国字脸的女人快步过来。一把把孩子抱起来,摸摸头,疾言厉色地对郑旦说:“连我孩子都忍你很久了。你记住了,不许再提阎乐的名字,不许提和他有关的事情,否则,让我听到一次,就打你一次。”她说着话,瞳孔一收一放的,让人觉得有嗖嗖寒光射出来。 郑旦一皱眉,听这话音,这女人可能是阎乐的老婆,哈哈,她正有气儿没处撒呢。她把孩子住桌上一放,冲三春说:“三春,你给我看着点,今天嫂子我要撒撒气!” 孩子一沾桌子就哭了起来。在这种场合,孩子的哭很能渲染气氛,让人觉得紧张而痛切,仿佛不做点激烈的事就不对了。 三春早就没法下棋了,她冲过来,按住郑旦,说:“你安静点,回家去,咱惹不起他们。” 小寒也按住郑旦的胳膊,她要撒气,那她这店还怎么开呢? 西施胆子小,往墙角躲了一步,她害怕地抱着肚子,喊:“三春把她弄出去,把她弄出去!” 有些人,听人劝,人一劝,理智了。有些人,不能劝,本来她也就是嚷嚷的本事,这一劝,劲头上来了。郑旦就属于后一种。她使劲推开三春,就要上前打那国字脸的女人。那国字脸的女人也来了劲,一把推开孩子,就上前抓住郑旦的头发。两人扭打起来。三春去拉架,拉着拦着,也分不出彼此了,不知谁把谁扯得嗷嗷叫。 那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嘴就哭,她母亲推他的时候,磕在柜子上了。 郑旦的孩子哭声更大,才一岁左右的孩子,哪见过这种鬼哭狼嚎的阵势。 狭小的空间里,三个女人一边打一边骂,各有各的委屈,各有各的道理。柜子桌子彭彭响,小寒慌了,她怕把小孩子伤了,一把把孩子从桌上抱起,搂在怀里。 “都别闹了!”门口一声断喝,震得屋子里的人耳朵嗡嗡直响。 这声音吓得孩子都忘了哭,小寒朝门口望去,却是王元。他来的太及时了。 王元一张秀气的娃娃脸,可是那风度、那声势颇能压得住场面。“你们三个,现在放手还来得及,要是不听劝,立马跟我去咸阳县衙,我带你们好好去说上一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还顾不顾身份体面,还顾不顾自个儿的孩子?是不是太平的日子过够了,想放下孩子去服役?” 一说身份体面,国字脸的女人放开了手。阎乐都被她赵家去掉了,她何必争这一口气,闹大了,丢人的是她们。人家商人怕什么? 郑旦也泄了气,她怒视着那国字脸女人一眼,强作声势地说:“当着孩子的面,咱先放下,要不,我非要出了这口气不可。” 小寒摇摇头,人一生气就失了理智,你能把赵高的女儿如何呢?“三春,把你嫂子送回去,看着她!” 三春答应了一声,过来抱了侄子,拉着嫂子走了。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那国字脸女人从地上扶起孩子,深深看了小寒一眼,又把眼光从王元的脸上溜过去,这才对孩子说:“咱们回家。” 那孩子哭着说:“继业还没吃冰豆浆呢!” “不吃了!走!”那女人没好气地把孩子抱了出去。出了门就喊:“春哥儿,春哥儿,你刚才没听见吗?你死哪儿去了?……” 门口嚷嚷了几声儿,也就安静了。 小寒对着王元笑笑,说:“小王将军来得真是及时,小寒谢过了!” 王元连忙摆手,说:“可别叫我小王将军,我们家属我职衔最低,姑娘叫我王元就行。” 小寒也就不再纠缠称呼的事,而是问:“今天领表妹了吗?或者是表姐?” 王元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些姐姐妹妹没少麻烦小寒姑娘,今天来,是因为奶奶惦记姑娘了,想请姑娘过去坐坐。” “哦?”小寒一歪头,挑了下眉毛,问:“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呢,让老太太还惦记着?” 王元说:“是爷爷的生日,今年不打算请很多人,就是自家走得近的亲戚聚一下。大公子那里会专门去请,姑娘不算他的随员,是奶奶的客人,就由王元单独来说一声。” 小寒仰头轻笑,这老太太有意思,说法还一套一套的,嗯,我喜欢。 “这样啊,小寒得准备礼物了。” “呵呵,姑娘心到了就行,无所谓什么的。”王元说。 门口的小满露了一下头,看见小寒在和人说话,不知道该不该进来。这倒让小寒想起了冰豆浆的事。 “好了,刚才就顾着拉架了,倒忘了好吃的。公子若不嫌弃,也来上一杯。”说着,一边招呼王元,一边让小满进来。 西施这时候也笨鸭子一般挪过来,刚才打架把她吓得够呛。 “嗯?这么冰?还有冰茬子?”王元很吃惊,接着就是高兴,“姑娘的礼物就是它了,奶奶一定很开心!” 骑着马回到家,小寒越想越觉得今天过得精彩。要不是王元出现,自己真不知怎么办了。别人一打架,她脑子就放空,她自己上手时倒还不至于。 “回来了?”扶苏迎出来。 “嗯,大公子倒回来得比小寒早。今天店里有人打架了。是赵高的女儿和三春的嫂子,因为那阎乐的案子。” “哦,你没事吧?”扶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全须全尾的,没带伤。 小寒摇头,“我没事儿,多亏了王元,他把她们喝喊住了。要是我,喊破嗓子都没用!” “呵呵,下次你就喊,‘差役到了,还不住手?’她们就老实了。” “哦,好吧,以后就这么喊。” 扶苏貌似随意地问:“你这打架的事儿进门就告诉夫君,怎么那天差点儿出事儿就不告诉了呢?” 小寒一怔,问:“哪天呢?”她真的想不起他说的是哪天。 “上林苑石头崩碎那天!”扶苏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 小寒扑闪着大眼睛认真想了想,说:“哦,那天呀,也没什么呀,就是回得晚了,有些饿。说出来有些丢人,也就不说了。” “饿了有什么丢人的?”扶苏看着她的眼睛。 小寒摇摇头,有些难为情地说:“不是因为饿,是因为提不起裤子。那天去横桥那边想找些柔软的材料来造纸,现在造出来的不够满意,结果走着走着,内急了,就下了马,顾不得拴上它,躲在石头后边解决问题。可是,等解决完了,却没法起来,因为不断有人路过,等到路边终于安静了,腿却蹲麻了,等终于起来了,马都走丢了……,大公子,这话说出来,丢人不?” 扶苏笑笑,这事儿确实丢人。 “秋婶说你那天脸色很差呢。” 小寒点点头,说:“是很差吧,她吓了一大跳,我一来是饿的,二来,丢了马,心情不好。后来马回来了,包袱却找不着了。” “算了,你没事就好,以后糖别放包袱里,身上缝个口袋,装一小块儿,就不会出事了。” “嗯,天凉了再说吧,要不它就要化了粘在身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在那高高的谷堆上面 从王翦家出来,二人一起上车。 小寒上了车就抱怨:“大公子真是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一天在一起,当没看过似的,也不怕外人笑话!” 扶苏眉毛一拧,把小媳妇扳过来,看着这张粉嘟嘟的嫩脸,张嘴就咬了一口。 “呀,你真咬的!”小寒推了他一下。他却一把把小寒搂在怀里。 “我得看着王元,他总是给你打下手,一会给这个盛一小碗,一会给那个盛一小碗,看看你们合作的那个默契,公子我都受不了了!”这完他夸张地呲牙,似乎要吃人一般。 “小气鬼!”小寒给了他个白眼,“人家不过是殷勤一些,讨他爷爷奶奶的欢喜。大公子今天不也行了晚辈之礼吗?” “哼,不管什么理由,我就不能看别的男人跟你走得那么近!”说着话,他脖子还一梗一梗的。 小寒也“哼”了一声,知道他这话半真半假,也懒得跟他劲真儿。 “大公子,咱说点正事。” “啥事?”扶苏摆出一个“放过你吧”的态度。 “重要事。今天早上,我不是先去了趟店里吗?遇上了草果,就是冒顿那个新媳妇。” 扶苏问:“她怎么啦?” 小寒说:“我问起她家的生意,她说她二哥带着耕作的农具和种庄嫁的把式去了百越一带,看来生意是挺好的。那草果对将来冒顿重返草原继承王位非常有信心,她说等冒顿回去了,她家的生意就可以往北推。这话让小寒想起一事来……” 扶苏精神一凛,他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因此,小寒想问问公子,草果家生产不生产、或者经营不经营军械,对于冒顿,这都是他这个身份不能接触的。即便不是军械,作坊里的有些技术对他也应该是有限制的……” 扶苏点点头,说:“有道理。也不知这家伙找一个做铁器生意的人家是不是有意的……,不管他有意无意吧,得去和他老丈人谈谈,作坊是绝不能让他靠近的。要不他还放他的羊,想接触铁器生意,只能跟着管点帐目,或者跑跑腿,其他就别想插手了。最要紧的还是看着他的那两个人,我得跟中尉署的官员提一下……” 小寒点头,说:“对,最关键是那两个监管的人,他们是有职责的。我看他们就不严格,怎么把人家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他们也不上报。冒顿要是不说,满咸阳还不知有多少个小冒顿要生出来!” 扶苏在心里撇嘴,女人对这种事儿就是分外关注。 小寒关切地问:“扶苏,你看我要不要跟草果谈谈她的责任?让官员去说,会不会把人家吓坏了?” 扶苏想想,点了下头,小寒去转达一下效果可能更好。想当冒顿的阏氏,那是将来的事,现在,你草果还是大秦子民,得分清里外。 “真是我的贤内助!”扶苏一扭身儿把小寒抱在腿上。 车子不算低,但两人这样坐还是有些不舒坦,小寒只好趴在他肩膀上。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分量的布娃娃,扶苏想扛就扛起来,想抱就抱起来,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嗯嗯,只好随他吧! “小寒?”扶苏低柔地叫了一声。 “怎么呢?”她也低低地回。 “夫君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 “你说,权且听听。” “哼,你必须答应!”扶苏态度很强硬。 小寒直起腰捧着他的脑袋,看着那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说:“好吧,如果不太难受就可以答应。”现在,只要不说孩子的事,她都愿意让他满足。 “天热了,我不想你穿露锁骨的衣服。我不能忍受别的男人看到你的身体,我只想……,我一个人的……,好不好?” 他说着话,已经在轻咬着她的肩膀,嘴巴一拱一拱地拱开她的衣服,准确地用舌头舔舐她的锁骨。小寒身子一颤,她又没出息地脱力了。 扶苏一边动作一边抒情:“小寒,去年夏天,我一看到你穿那件宽袖子没领子的衣服,我就想扑上去咬一口,那时你的汗珠掉下来,我就想,它沿着你的脖子滚下来,一路向下,一路通畅。而我就想把自己埋进你的锁骨,然后,渐渐地,我也一路向下,滑下去遇到高高的谷堆,我就像只幸福的小老鼠,藏在里面偷粮食,一会这边,一会那边……。” 小寒酥软无力地打了一下他的头,这家伙真是个调情高手,光是说话就让人受不了了。 “不行了,老鼠要去偷粮食,饿了……”扶苏的声音变得越发低沉撩人,他的头伏得更低,一边拱一边用手扒,小寒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不能让他胡闹了,这还在车上呢。 “乖啊,快到家了……,木木还在处面呢……要不,给你讲个猫和老鼠的故事?” “不,不要听,只要你乖……乖啊……。”他已经非常投入地去偷粮食了。 “嗯嗯……”,小寒咬住嘴唇,羞愤地揪住他的耳朵,这家伙让她在木木面前没法抬头了。她灵机一动,一惊一乍地说:“呀,那是发生什么事了?” 扶苏身子一振,抬头朝车外看了一眼,气愤地瞪着得逞的小寒。“骗子!” 小寒抱着他的脑袋,亲了脑门儿一下,指指车外,说:“回家,回家去,可以为所欲为。” 扶苏不甘心地坐直了,揽过她的头,把她的耳垂含在嘴里,咬一下,放一下,像是不解恨似地。小寒都无力说话了,这就是个任性的孩子! 好容易到家了,木木咳嗽了一声,这一路,对他来说,太艰难了! 扶苏理了一下衣冠,跳下车。他把帘子甩到一边去,冲小寒伸出手,一把把小寒抱下车,直接就奔卧室去了。小寒踡在他怀里,样子丑得已经没法见人了。 院子里秋婶和何大厨立即向后闪,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这两人,也太不考虑他们老年人的观感了。 好吧,烧热水吧! 等到夕阳把院子也染红了,两人才先后醒来。小寒想翻个身,无奈,扶苏还是霸道地一条腿压着她,生怕她飞了似的。 “哎,起来,让我起来。”小寒在他腿上推了一把。 扶苏启动撒娇模式:“不,夫君正在回味……,寒,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时候,你委屈极了,瞪着我,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是,我们现在多好。寒,你从没叫过我一次夫君,我才是真委屈呢。” 小寒笑笑,这家伙真矫情。“在我心里已经是夫妻了,叫什么不一样,叫你‘坏人’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必须叫扶苏一次夫君。”他捧着她的头认真地说。 “好吧,夫君。”小寒叫了一声自己也笑了,真别扭呢,只不过,为了让扶苏没有遗憾,怎么样都行吧。 扶苏开心地把她揽在怀里,又没头没脑地一顿亲,眼看着又要锐不可当。 “好了,夫君,小寒饿了。”这一招屡试不爽,只要说饿,肯定退兵。 “好吧,先把你喂饱了!啊,夫君也饿了。”他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放平,等着饭来,等着小寒抱着他的头给他擦脸擦手。 小寒起了身,穿好衣服,简单拢拢头发,到了外屋,脚步却停了来,弯腰从架子的夹缝里找出那个记录排卵期的木板子看了看,算了算,顿时一阵紧张,刚才太放纵他,也太放纵自己了。 里屋的扶苏听到那动静,黯然地闭上了眼睛。他把命都要抵给她的时候,她却在想着那个木板子,这……这是把他扶苏放在她心里的什么地方? 他想,接下来,肯定是高抬腿跑,然后就是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地洗,也许还要放盐,把他的种子腌一腌。 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料,吃过晚饭,一样不落地全来了。 这一晚,他再次情绪低落。睡在他身边的人,离他好远。 接下来的日子,小寒加大了运动量。她一见丁满就要跟人家学,丁满没辙,只好教她点动作要领,腿上没力量,架式多好看都不行。全当是哄着小寒姑娘玩吧。 有天,小寒从蒿子姐那里拿回了些红花。所有的植物染料都在她那里存着,想到了就拿上一点,倒省得去药店买。 在厨房里煎药的时候,何大厨进来,往柜子里放了些火硝,最近,家里这东西消耗得很快。 “姑娘这是做什么?” 小寒抬头笑笑,大大方方地说:“想染块布,做衣服。” 何大厨点点头,出去了。他人是出去了,可是却觉得哪里不对,染布应该水放得多些,把衣服泡进去才是,怎么那锅里的水那么少呢? 小寒把锅端回屋里去,何大厨又觉得不对,这么热的天,在院子里就把布料泡了,干嘛还要回屋里弄呢?以往,小寒姑娘可是个讲究的人,她总是嫌这里乱那里乱的。 何大厨等到天黑,也没见小寒姑娘把布料挂出来晾,送锅的时候却是多出一只碗,而那口锅却是干干净净出来的,连点渣渣都没有。 这不太奇巧了吗? 他想到那锅红水,越想越不安,那不就是红花吗?小守姑娘这是要干嘛? 种种猜测把何大厨折磨得不行,他决定尽一个忠仆的职责。 “什么?红花?”扶苏把马鞭子放下,看了看紧张不安的何大厨。 “公子,老何猜测那是红花。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生,才……,老何知道小寒姑娘是个好人,但是……,身体要紧……”何大厨开始语无伦次,虽然是为了主人好,但毕竟是人家夫妻的隐秘事。他这事做得——对呢还是不对呢? 扶苏半响不语,老何跟了他很多年,不是个多事的人,今天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这个小寒,太……欺负人了!是不是她已经怀上,自己处理掉了? “好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吩咐完何大厨,扶苏低下头,似乎自言自语:“小寒她,可能有其他的用处吧?兴许每天跟着丁满练功,磕碰到了,要清一下淤血也是有的。” 何大厨讪讪地笑笑,退下去了。他们没事就好。 大清早,小寒又精神抖擞地练习弹腿,她的柔韧性一直不错,腿部的力量,她相信,只要刻苦一定能够加强。她就是要跑得快,踢得动,一切的牛鬼蛇神,在她的神腿面前,都通通地滚到一边去吧! 扶苏倚着门框,看了她好一会儿。她做什么都认真,认真得让他发愁。 她这样子,完全没有堕胎以后的虚弱相,她应该没有怀孕。 她还不至于杀他的孩子,她只是还不想生。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通”的一声 扶苏想对了,小寒确实没怀孕,她只是怕怀孕。看宫斗戏里动不动就要给女人吃红花打胎,她就给自己喝上一碗,活血化淤,即便没怀孕,吃了应该也没事的。如果已经珠胎暗结,她那么大的运动量,想来,它也无法安然了。 人不对自己狠,等到别人对你发狠的时候,就太惨了! 但是这种做法不能经常,扶苏没说什么,但她想,他恐怕也知道了。这个院子忠仆太多。根本的办法还是要解决后患。 有件事不能不能再拖了。再过一个月,庄稼要收割,她的苦心布置有没有效果,就看这几天了。 骑着马到了柳亭,这里仍然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可是大家匆匆赶路,就是没有人发现附近田地的异样。可能它离官道太远了吧。 我得把人群引过来! 吸取上次的教训,她没有去买铜壶,那个东西炸了以后会有金属残片,人工的痕迹太重了。这次她找了个非常笨重的陶壶,陶器比之金属要稳定,她在家里就把药粉混好了。忠仆很多,但谁敢在女主人在家的时候不打招呼就进卧室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了门,心情比起上次放松了很多。她只是想给沉闷的咸阳带个响儿,难道不可以吗? “姐姐!” 小寒仰头望天,这是什么日子,会遇到这个货货! “小公子啊,一向可好?”小寒从马上下来,小心地扶了一下身上挎的包袱,那陶壶挺有分量的。 胡亥神情复杂地望着小寒,她就是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们要不就是羞怯矜持,要不就是茫然呆傻,她怎么总是这么从容大方,沉静时如幽谷深潭,让人不由生出探看的遐想,活泼时如原野上的雌鹿,无拘无束惹人追逐…… 他母亲的,便宜了老大了! “小公子不是在家静养吗?”给他留面子,没问他怎么从家里溜出来了,皇上不是让他躲风头吗? 胡亥呵呵笑笑,还是小寒会说话呀。“姐姐,上次冒犯姐姐了,一直乱乱的,也没机会跟姐姐说一声。” 小寒一愣,这家伙憋了些日子懂得道歉了?日新月异的进步啊! “过去的不说了,小公子这是出来散散心?” 胡亥摇摇头,说:“不是,想去探望一下赵大人,他生病有些日子了。” 小寒又是一愣,这家伙懂得尊敬师长了?这是一日千里的进步啊! 皇上不让赵高去管胡亥,可是胡亥主动要去贴上赵高,这是狼和狈又要混在一起了?苍天呀,大地呀,我怎么跟不上你的变化呀? “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胡亥问了一句,语气里还是有些关切。 小寒“啊?”了一声,连忙做出一副内急相,尴尬地说:“确实不舒服,可能吃多凉东西了。” “哦,那姐姐快去吧!”胡亥善解人意地挥挥手。 小寒再次上马,她早就想去了。这个小浑蛋忽然变好了,让她真不知怎么办好呢,好容易硬起来的心,不能被他那双单纯的桃花眼给动摇了。 咸阳宫洗翠园。 嬴政一使劲儿从一棵老树上抠下一块树皮,举起来,闻了闻,新鲜的味道。后退几步,再看那老树,新鲜的创面上流出汁液,这棵树受伤了。 不过,几天之后,虽然没有复原,新伤也会变成旧伤,没有人能想起它今天的可怜。 “啪”,他把树皮扔到树丛里,转过身来。 “梁辰,随联练一会射箭。” 梁辰躬下腰,恭敬地说:“臣遵旨。”想想,又问了一句:“要不要找……?” 皇上摇头。 梁辰也就不问了。赵高告了病,一直在家里窝着,平时这事儿都是他陪着。蒙大人虽是文臣,但出身在蒙家的人,哪个是不会骑射的?但今天皇上不召他们来,那就只有自己陪着了。 但他,也仅仅是陪,肯定是不能让皇上尽兴了。 “嗖”地一声,箭支射向树皮剥落的地方。箭羽的震动看得人有些眼花。 皇上又往后退了十步,搭起弓,没有马上射,却扭头问梁辰:“这次能中吗?” 梁辰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能。” 皇上嘴角扯了一下,“嗖”,又是一箭,还是中了,与刚才那支相隔一个巴掌的距离。 又退了十步,皇上问梁辰:“这次呢?” 梁辰还是毫不犹豫:“当然能。” “为什么是当然?” 梁辰小心地说:“因为臣见识过皇上的功夫。” “那要是联再走开一些,还是当然能吗?” 梁辰想想说:“要是再走开一些,梁辰的回答可能会是‘相信能’,或者是‘不知道’。” 皇上深看了梁辰一眼,说:“算你老实!”说完,一箭放出,“嗖”地一下,中了。落点在刚才的两箭之间。 “啊!”梁辰不由得感叹。 但他也仅止是“啊”了一声,别的能不说就不说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梁辰,来,也试试。” 梁辰挠挠头,为难地说了声:“臣遵旨。” 他拿起弓,找了个自己比较有把握的位置,右腿后撤,上身微微下沉,双臂用力,“嗖”地一下,箭出去了,非常有力,可是,找不着了,一下没入树下的乱草当中。 皇上呵呵地笑了,梁辰也笑了,这是预想当中的结果。 “梁辰想再试一次。”他大胆提出。皇上笑了,就让他笑吧,自己只是玩。 皇上点点头,说:“试吧,试十次都难中。这是从小的功夫。” 梁辰又认真试了一次,仍然没中。再试一次都可以,但他不会试十次,一两次是陪着皇上找乐子,次数多了就是不懂事了,皇上哪有时间看你撞大运。 收起弓,梁辰状似无意地说:“还是赵大人射得好些,要论种地梁辰会更拿手些。” 皇上轻轻一笑,没吱声儿。赵高愿意生病就让他生去,离了谁朝廷都不会不行,想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可以,耍态度,哼,谁都不行! 其实是皇上想多了,赵高哪敢耍态度,他只是暂避风头。每天出现在同僚当中,难免被他们口舌一二,背后怎么说,谁管得了,面子上不要太难受就行。 可是在家呆得越久,心里越不安。一开始的不安是担心阎乐事件到底会影响多久,现在的不安变成了他是不是被皇上忘了。 不安当中,仆人进来报了一声,说小公子胡亥来探病了。 赵高心里一阵得意,这个小兔崽子,终于知道怕了,终于知道谁是真心为他好了。离开他,胡亥他就是个废物。 “赵师傅,胡亥来看您来了。”一进门,胡亥难得地摆出一副弟子相。 赵高从床上下来,装就不用装了,两个人早就坦诚相见了。 “小公子最近还好吧?” 胡亥犹豫了一下,怎么叫好呢?满街乱逛肯定是不行了,父皇让梁辰特意来告诉的。身体的话,怎么说呢?行呢还是不行呢,好象行的吧? 赵高看了他那为难的样子,直截了当地问:“身体,夫妻床事,正常吗?” 胡亥还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但今天既然来了,还是要谈得透彻点。想到此,他说:“好象正常吧,明玦她总是那样不死不活的,说不上好不好。” 赵高无奈地望望屋顶,这种事儿自己还不清楚吗? “回去告诉明玦,若有人问起,就说好得很,全部恢复了。”至于是否真的恢复,其实不重要,只要别人相信他恢复了就行,只要皇上相信他恢复了就行。 胡亥想了想,说:“好,会的。明玦她就是太傻。” 赵高懒得理会明玦傻与不傻的问题,继续说:“最好,能让明玦怀上孩子。” 胡亥惊了一下,这个,难度有点大吧。明玦虽然听话,但是……这得看老天的意思吧? 赵高说:“孩子是最好的证明,要不,其他女人的也行。”有些话,他就不想明说了。其实,明玦跟别人怀了也行,只要认在他名下就行。 胡亥沉重地点点头,他得多努力才行啊! 可是,努力就可以了吗?哥哥们都很能生的。 可是,不努力是不是更不行,连入场的资格都会失去? 越想越茫然,他问自己,那个位置真得值得这么‘拼命’啊?他担心自己死在床上。 赵高看到他那茫然而怯懦的神情,内心一阵悲哀,怎么遇上这么一个队友呢? 正在这时,小外孙跑了进来,女儿玉婷在门口闪了下,没有跟进来。 赵高一皱眉,叫了声:“玉婷?”一般地,知道他有客人,女儿是不会过来的。 女儿答应了一声。小外孙却已经扑到他的怀里:“姥爷,姥爷,外面出事了。‘通’地一声,人们都去看呢。” 赵高一皱眉,看看胡亥,现在一出事,就可能牵连到胡亥,他,也是怕了。 胡亥也是头皮一紧,赵高的神情让他后脊梁都麻凉麻凉的,这又出什么事儿了? 梁辰是在回家的路上知道城郊发生的事的。他的心里也是一惊。 今天皇上突然要射箭,他当然要尽心侍候,但是,他想,射箭的行为肯定跟谒者赵行的话有关。作为朝廷特使,赵行刚从上郡回来,他向皇上汇报了那边的情形。操练军士、布置防务,蒙恬都做得井井有条,新制式的军械生产多少,使用多少,都有详细的帐目,肤施城里,供应充足,秩序稳定。就皇上关心的蒙恬的生意,赵行都给了不错的评价。当地百姓从制盐中获得了好处,都很感激收盐的商家。而那煤矿在生产中出了一次危险,伤了人,矿主让停了几天,处理好矿洞的事情才重新开采。 在梁辰看来,蒙恬做得非常不错了,可是,为什么皇上听了以后却久久不语呢? 回想那颤抖的箭羽,他的心中不由一紧,圣意难测啊! 车外面,赶车的长命儿说了一声:“师傅,人们说城外‘通’地一声,都赶过去看呢。咱们要去看看吗?” “‘通’地一声?” “嗯,长命儿听人家是这么说的,要不是很大的动静,人们也不会这么不安吧?” “不安?”怎么用不安来形容呢? “师傅,要不咱也去瞧瞧热闹?” 梁辰听出了长命儿语气当中的企盼,小孩儿都喜欢看热闹。但是,想到六福又抓又挠的小样儿,他就毫不犹豫说了一声:“回家去。你想看,自己去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来个痛快的!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胡亥骑着马直奔柳亭方向。这地方,他常来,以前踢蹴鞠的那个场子离这里并不远。 越往前走,发现情况越反常,路上三三两两回来的行人,不是兴奋异常,就是面露忧色。是不是赵高说的事情是真的? 他撩开领口,透透气,发现一脖子的冷汗。 老天呀,胡亥还没玩够呢,你可不能对他下狠手啊! 来到柳亭,胡亥一时茫然,赵高说的黍子地在哪儿呢?好像远远近近都是黍子地啊! 有行人从北边的高坡上下来,一边说一边比划:“也是怪了,上天怎么知道的呢?” 另一个说:“上天有什么不知道的,只要做了,他就知道。” 那比划的人说:“可是,他也就是浑不讲理、欺负欺负人,别的也没啥呀!” 那同伴一皱眉,说:“从小就这样,你还要他有啥?上天就是想趁他还没啥的时候把他收拾了,等他能兴风作浪的时候再收拾不就晚了?” “哦,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 胡亥没法听下去了。又有人从高坡上下来,也是摇头感叹的样子。 他知道从哪儿看究竟了。 “小公子!” 有人叫了声小公子,哧溜一下,就跑了。胡亥恨恨地“哼”了一声。【ㄨ】那人的样子他没看清楚,好像是和杜彪走的比较近的一个,名字记不得了,他爹好像也是咸阳县里当差的。 这声“小公子”,惹得附近的人都朝这边看。发现是他,那些看热闹的都不自觉得往旁边走了两步,这让胡亥很不舒服。但他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要看看哪里有“亡秦者胡亥”几个字。 顺着别人的视线看过去,胡亥一下子呆住了。 老天,是真的不容他了! 脚边不远处是烧焦的大树,烟已经散尽了。胡亥觉得自己的心像这焦木一样,黑灰色的,了无生机。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师傅看,就在那里。”一个少年的声音。 “嗯。长命儿。你下去溜溜马。让它喝点水。” 胡亥一听这声音,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梁辰来了,这就意味着,父皇知道了! “梁公公”。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颤声问:“梁公公,您相信吗?” 梁辰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看了一眼那坡下面田地里明显可见的几个字,心里感叹: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呢? 扭过头,他说:“小公子,您看呢?” 他发愁地看着这具美丽的皮囊,他的皮肤白嫩细腻,嘴唇红得娇艳欲滴,头发黑得如墨如漆。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恐惧。此刻,他多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凄楚可怜。 这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儿子呀! 可是,他怎么能作到了连上天都不容的地步?他真就这么过分吗?他还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坏事吗? 胡亥冷汗都下来了。梁辰的眼神让他非常害怕。看到那“蚂蚁天书”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这次,他真的怕了,他把上天都得罪狠了。 “梁公公,您相信吗?”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梁辰摇摇头,沉重地说:“梁辰会如实告诉皇上今天所见的景像,其他就不是梁辰该做的事情了。” 胡亥嘴巴张了张。“啊——”,然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他晃了晃。挣了两挣,颓然倒地。 小公子胡亥,晕过去了。 …… 咸阳宫坤宁院。 “你亲眼看到了?”皇上不敢置信地问梁辰。 梁辰小心地点点头,跪下说:“梁辰也吓坏了呢。到了黍子地里看看,所有的黍子都差不多,那就是一块普通的黍子地。可是站得高点、远点。那图形、那——文字就显出来了,这……梁辰也不敢相信呢!” 皇上仰起头,闭上眼睛,半晌无语。这难道真是天意吗? 想起仰起头趴在他膝盖上的胡亥,在雪地上摔了一个屁股墩儿的胡亥,不服气地撅着嘴巴的胡亥……,从小到大,一幕一幕。 良久,他才问:“胡亥他,后来呢?” 梁辰小心地说:“小公子他……,梁辰把他送回去了,让人请了大夫。看样子,只是吓坏了。” 皇上再次沉默。 梁辰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整间屋子,没有任何响动。 一会儿,门外有谒者韩邦小心的声音:“公公,皇上在里面吗?” 门口的太监小声说了句:“您等会儿吧。” 连门外也安静了。 皇上转过头,对梁辰说:“起来吧,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一会儿,门大开,强烈的日光从门外射进来。韩邦躬着腰举了一卷竹简,亦步亦趋地跟在梁辰后面。见了皇上跪倒磕头,说:“皇上,韩邦接到急奏,请皇上过目。” 梁辰接过奏章,呈给皇上。 始皇帝打开,一气儿看完,他脸色变得铁青,五官抽搐成一团,“啪”地一声,把奏章摔在地上,竹简散落一地。 牛皮绳儿断了。 天啊,韩邦和梁辰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生这么大的气,谁的人头要落地啦? “传旨下去,明晨朝议,凡是能爬着来的,一律不得缺席!” …… 扶苏别院,晨光熹微。 扶苏又被院子当中高抬腿跑的声音吵醒,看来,抱小媳妇睡觉真的成奢望了。 不过,今天必须起早。 他穿好衣服,倚着门框看小寒练习她的“弹腿神功”,她也就会那两下子,看见来人,她就一转身“啪”地把腿弹出来,看着很有力量,实际怎样就不知道了。 果然,小寒看见他出来就这样打了个招呼,同时,露出一脸得意的笑。扶苏嘿嘿一笑,这小娘子不教训就要上房揭瓦了。他四平八稳地走过去,忽然,出其不意抓住她抬起来的脚,往身前一带,小寒重心不稳,向前仆倒,扶苏近身揽腰,顺势旋转,整个人又被扛在肩上。 “重来,重来,这次是没防住!”小寒不依,在他的肩上一阵挣扎。 “谁给你重来的机会?”说着就被扛进了屋子。 “扶苏,别乱来,今天你得进宫朝议呢。”“扑通”一下,她被扔在被褥上。 “知道,叫小媳妇给梳梳头发,夫君要出去光彩照人。”说是这么说,过来就扒衣服。 “坏人,时间不够的!你要迟了。”小寒急得直推他的肩膀。 扶苏不理她,只是把头埋进高高的谷堆里,固执且安静地趴着。小寒也渐渐安静下来,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长得真好! “好了,起来梳头,要不时间不够了。”小寒敲了敲他的脑袋,温柔地说。 “嗯,真的不想起来。”可是,他还是起来了。 给扶苏梳头。扶苏趁机摸摸这儿,摸摸那儿。 “能不能老实点?要不梳不好的,早饭还没时间吃呢!” 扶苏只是笑,该做什么做什么。 “小寒,问你个问题。” “嗯,你说。”她退了一步,打量着他的额角。 “你那么用功,是不是觉得哪里都是坏人。难道,我们不够保护你吗?” 小寒顿了一下,她一边梳头一边说:“倒不是哪里都是坏人,但学一点本事防身总是必要的,不见得什么时候我们都在一起。” “你是说你在店铺和路上的时间吗?” 小寒点点头,说:“差不多吧,虽然在咸阳一般人不敢找我的麻烦,但万一遇上个楞头青呢?好女不吃眼前亏,我先应付了再说。” 扶苏笑笑,“像你这样想,不得累死吗?每个人既要习武又要习文,怕渴死得学会打井引渠,怕饿死还得学会种地种菜……” 小寒停下手里的梳子,注视着他的眼睛,无奈地说:“大公子就不要跟小女子讲一般人的道理了,小女子懂得是懂得,但还是要照小女子的想法去做,反正有一条,小寒不能成为大公子的累赘,不会让你分心。” “可是,丈夫不就是要保护妻子的吗?你又会赚钱,又会打架,那还要夫君干什么?” 小寒嘻嘻一笑,抱着扶苏脑门儿一顿乱亲,“要夫君暖床作伴生小孩儿!” “啪”,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扶苏一呲牙,恶狠狠地说:“你等着,晚上回来,夫君陪你暖床作伴生小孩儿!” …… 急匆匆赶往宫中,扶苏下了车,看到久已不见的赵高也露面了。 “赵大人气色不错!”他得体地招呼了一声。扳掉阎乐,好像也没把赵高打趴下,真有些遗憾呢。 赵高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谁气色不错,他母亲的,能好得了吗?今天是不是要把胡亥从皇族里除名啊? 他不由得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看赵丛来了没有,赵丛是掌管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的宗令。呀,真来了!他的心脏砰砰地跳,手也开始发抖,有点不听使唤。 “赵大人来啦!气色不错。”又是一个打招呼的,是候始坤这个没用的老家伙。 “内史大人,呵呵,您也不错。”他勉强支应了一下。 一路走,一路招呼,今天打招呼的怎么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行情多好呢! 肯定大家都和他的猜测一样,今天要处理胡亥了,他们这是在心里偷着乐,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他母亲的,你当是别的皇子上台,你们就有好处吗? 终于捱完了长长的路程,进了坤宁院大厅。赵高长舒一口气,是死是活,尼玛,来个痛快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神也不行 坤宁院大厅里,文臣武将分班站齐。 梁辰在心里点了点数,冲皇上点点头,说:“皇上,来齐了。”说完,他退后,开始做他的木头桩子。 皇上威严地看了一下群臣,眼睛从李斯脸上扫过,扫到蒙毅和赵高的脸上,又看看几位皇子,再看看站得稍远的几位大臣,终于,开了口:“各位大秦的能臣良将,今天把大家召来,有几件事情要处理一下。” 大家一听,心里“咯噔”一声,“要处理一下”,而不是“商议一下”,这意思就是说,皇上已经决断了? “首先第一件,是要通报一件事情,昨天拿上来一个紧急的奏章,说是奉命去寻找仙药的两位高人,卢生和候生忽然跑了。派去协助他们的人员都搞不清这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只好报告给朝廷。” 群臣当中“嗡”地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要从彼此的脸上猜出皇上的意思。这是要杀他们吧? 紧接着,始皇帝不急不徐地说:“第二件事,谈谈联的儿子,胡亥。” 群臣中又是一阵微小的震动。不是第一件还没处理吗,怎么就跨越到胡亥了? “联要问一问,冯相、李相,你们去过那片传说中的黍子地吗?” 冯去疾躬身拱手回答:“没有,臣只是听说。” 李斯也说:“臣不知道什么是传说中的黍子地。” 始皇帝定定地看了会儿他们的表情,又把目光转向蒙毅,“你呢,上卿蒙大人?” 蒙毅一惊,皇上这么称呼他是什么意思。他一般不是直呼蒙毅吗? “皇上,臣不相信那个说法,于是,臣去看过。” 皇上问:“那么看过之后呢?” 蒙毅说:“臣看过之后,想不通那是怎么长成的。真的想不通啊,比起那图形显示的内容,臣更好奇这图形的得来。” “哦。蒙爱卿是这样想的吗?” 蒙毅抬起头坦荡地看着皇上。胡亥是你家事。你要怎样处理便怎样处理,何须拿臣子的想法做下酒菜呢? 皇上错开眼珠,又看向赵高。此时的赵高噤若寒蝉。他心里一阵寒凉,人走下坡路时,原来脸是灰的。 他又看向内史候始坤,“候爱卿。你有个和胡亥一起玩耍的孙子,是不是?” 候始坤慌忙跪下。这关他孙子什么事呢?“回皇上,臣的孙子候二因为赌博的事情已经受了罚了,现在在中尉署军营里受训,有件事臣一直想跟皇上说。却找不到机会。” “你说,什么事?” 候始坤字酙句酌地说:“臣要感谢皇上把那帮浑孩子发派到军营里去训练,臣发现。候二他懂事了,现在能吃苦。也懂得体谅家人,做错了事也能认错,不再一味地推卸责任。” 旁边的宗令赵丛抬头望望屋顶,心里呵呵冷笑,都说人老成精,果真是的,打岔都能打得这么艺术,高手啊! 皇上也很意外,这好像是要混淆主题吧?他咳嗽了一下,只好把话题拉回来。 “你的孙子能学好,这是好事。但现在联想问问大家,谁家里没有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这个孩子闯了祸你们是如何对待的。是不是,他一闯祸,就被家族不容,被天下不容?” 候始坤并了并脚,他知道正题来了。 “扶苏,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是怎么跟父皇说的,你说,我们要找到帮助他的办法,而不是嫌弃他、抛弃他?就像我们面对任何一个问题,只要想着去解决,就可能找到办法?” 扶苏恭敬地上前,朗声说:“儿臣是这么说的。”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候就是需要扶苏的支持。他再次扫向群臣,严肃地说:“所以,联要问问大家,如果胡亥不是联的儿子,是不是,他也不会一而再地被卷进舆论的旋涡?” 赵丛心中一动,他似乎明白今天的走向了。 “联相信天地间有神奇的力量,比如,我们很难预知旱灾洪涝,很难抵挡瘟疫猛兽,但是,所谓‘羊皮天书’、‘蚂蚁天书’、联绝不相信。尽管,那黍子地里出现的图案联同样迷惑,但联也不相信。联只是觉得,如果他不是皇子,他不会被穷追猛打。诸位作父亲的,你们相信他一个十七岁的浑小子有灭秦的力量吗?” 他顿了一会儿,眼睛从群臣脸上一个个地掠过。他们现在一动不动,他很满意这个效果。 “那么,联就要问了,从春天到夏天,没完没了,为什么?是什么人在推波助澜?各位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如果没有推波助澜,那么各位有没有主动帮助朝廷消除不利影响,以正视听?是不是不是个人的职分你就看热闹去了,反正丢的是皇家的脸面而不是自家的脸面?” 被他眼光扫过的一张张脸接二连三地低下去,他心里一阵冷哼,看看,被他说中了! “所以,联要处理一下最近的事,首先,要处理推波助澜的首恶——那些术士们。卢生候生,只会夸夸其谈,领受皇命而无法交差,竟然不告而逃,凡抓住者,就地处绝。罪由:欺君罔上!” “其他术士,有没有兼营两种方术的,有没有利用方术造成人命的,有没有利用方术诈骗钱财的,有没有利用方术造谣惑众的,有没有利用方术逃避农田劳动的……,联不一一列举,联觉得是时候对方士们来一次清理了,凡没有真才实学妖言惑众的,一律处以坑杀之刑。” 群臣之中“嗡”地一震,这是要成批成批地杀人啊!这岂不是要血染咸阳,要知道咸阳有多少人靠着两张嘴皮子混饭吃呢? 始皇帝再次扫视群臣,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可是,扶苏却近前一步,跪下磕头,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扶苏,你有话说?” 扶苏恳切地说:“父皇,扶苏也赞成对术士们进行一次清理,他们当中有人实在可恨。但,是不是应该依法量刑?如果是不敬皇帝的,按不敬皇帝罪处理,如果是造谣诽谤的,就按造谣诽谤罪处理,如果是诈骗的,就按诈骗罪处理。我大秦依法治国,是父皇多年来坚持的治国方略。如果一律坑杀,父皇,不太妥当啊!哪怕把他们当中的一批人判为刑徒,他们也仍然是我大秦的劳动力啊!” 这话一出,候始坤心中叹息一声:“嫩了,太嫩了!” 赵丛偷眼看看身边人的反应,默默地低下了头。 始皇帝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心里一阵失望,果然是愚直有余、权变不足,政治是政治,法律是法律,都三十岁了,连这都分不清! 父子之间出现了诡异的安静,整个厅堂鸦雀无声。众人不禁揣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纵是一个出息的儿子,也依然是臣子,皇上刚说了坑杀,你就反对,这——合适吗? 今天这阵势,就不是找大家议事,是让大家听决定的,难道大公子连这都看不清楚吗? 皇上眯了下眼睛,盯着扶苏问:“扶苏,如果什么事情都依法依律,灭六国的功臣们是不是都要判为死刑呢?” 扶苏愣了一下,这是两个问题啊!“父皇,时势不同,不能等同而论啊!” 始皇帝摇摇头,果然是一点转圜的灵透都没有,他都说到这地步了,居然还敢接话!想到这儿,他脸上出现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扶苏,有一个差使,你去做吧!在咸阳呆久了,你也该历练历练。上郡缺一个监军,你去配合蒙恬做好边境防务。明早起身,不得延误,非诏不得还都!” 扶苏一愣,这,太突然了,就因为他反对了父皇的决定吗?他抬头看看父皇的脸色,迟疑了一下,磕头领旨:“儿臣遵旨!” 其他大臣也觉突然,赴上郡做监军,这,不算贬谪吧,他原本就没什么固定的职务。要知道,上郡可是咸阳的北大门。可是,也不算升迁啊,这节骨眼上,把他赶出咸阳,还“非诏不得还都”…… 赵丛不由得抬眼看了看蒙毅的背影。 这时,蒙毅抬起头,看看皇上,又看看扶苏,他从这突然的安排中看到了皇上对蒙家的不信任。 派往上郡的朝廷特使赵行刚回来没几天,蒙恬没有一处做得不妥,上郡要什么监军? 心里淤着一口气,他不由得一阵悲凉。 还好,是扶苏,他不是个找事儿的人! “蒙毅!” 蒙毅一激灵,“臣在。” 皇上盯着他看了两眼,才说:“辨别和清理术士的任务由你主持,三十日期限,必须完成。每个人都必须交待得清清楚楚。” 蒙毅跪下,放声说:“臣领旨。”这时候是一定要有个坚决的态度的。 始皇帝再次看向群臣。果然,老话儿说得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这么一个动作,就都噤若寒蝉了。他心中一阵冷笑,再次严厉地说:“今天处理术士,可能诸位能臣良将会认为联不敬神灵。呵呵,错了,联仍然敬重神灵。但是,有一句话联要说给诸位听听,谁都不能勉强联做任何事,哪怕是家务事,哪怕是神灵!” “哪怕是家务事,哪怕是神灵!” 这句话在屋宇当中“嗡嗡”回响,撞击着每个人的脑仁儿。到这时,或许有几个人才明白过来,今天的主旨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以为什么都要有证据吗 “哪怕是家务事,哪怕是神灵!”这句话一直在扶苏的脑中回响。 他郁闷地从坤宁院出来,想了想,此去上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该去梧桐院看看母亲。 蒙毅走过来,欲言又止,扶苏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想说,父皇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蒙毅低下头,笑笑,冲他点点头,就此别过。 彼此想说的话,估计都不需说出口了。 母亲看上去很好,这让扶苏很安心。听说他要去上郡做监军,母亲既为他高兴,又有些不舍。至于为什么有了这个任命,他没有提起,她,只需要做一个安详的母亲就好了。 从宫里出来,上了车,马儿哒哒的蹄声依然轻快。可父皇那句“哪怕是家务事,哪怕是神灵”的话一直压在他的心里,让他觉得胸口闷闷的。 霸道一辈子,这就是他的父亲! 而他三十岁了,仍然怕他。 “木木,把我送回去,你去大宅,准备一下明天早上去上郡的东西。包括冬天的衣服。”想到有三个孕妇,他就有些头疼。这段时间朱大夫倒是一直住在府里的,想着芍药的产期也快到了。 但他还是要先回一趟别院,关照一下小寒,女人出门前事情总是很多,不能让她不方便了。 “嗯?”木木一愣,紧接着“哦”了一声。 “这次,你不要跟着了,你留下,西施快生了吧?” 木木急了:“公子,她可以留给家里人照顾,我得照顾公子呢!” 扶苏很坚决,说:“不用了,我有你小寒姐照顾。你是个赘婿,用到你的时候,你不在。不太好。何况,咸阳这边的情形,也得有个得力的人通报一下,你留下来。有用的。” 木木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好吧,就听公子的。” “字儿学得怎么样了?” “一直在学,一般的字还是会写的。不过,公子。木木有个担心。” “嗯,你说。” “有财叔训练的鸽子能从外地送信儿回来,但是从家里送信儿到外地怕是不行。到上郡……” 扶苏沉默了一会儿,说:“哦,知道了。”这件事他没有怎么上心,何况上心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只能交给有财。 他交待:“有事你就去一趟上郡,别人怕也靠不住。” “哎,木木知道了。” 该安顿的好像就这么多了。朝车外看一眼,这就是咸阳。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有着全国最繁荣富庶的生活景象。一出咸阳,就完全是两样了。到处是蓬着头的农人,和赭红色衣裤子的刑徒。 去就去吧,好在,小寒也是喜欢肤施那个地方的。在她看来,肤施比咸阳还要让人开心,在那里,她能霸占着他。她能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放声唱歌。 那首歌叫什么,东山顶上。 想起这首歌,扶苏笑了,这首歌太有故事了。 可是。笑过之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父亲的话,始终压着他,让他的笑也变得奢侈。 回想父皇今天所说的话,一切都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引起的。父皇不相信那黍子地里的字儿是天意。是真不相信吗? 他也去看过那块地,他的想法和蒙毅的是一样的,图形字意如何,且不去管它,它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呢?这和“羊皮天书”可不是同一级别啊!人们解释得了,它就不是天意,可是,人们解释不了,它就能算天意吗? 想起他和小寒一起看过的那两块神奇的石头,在别人眼中神奇到不行,在小寒那里就说得有来有去,它一点都不神奇。 忽然,“歘”地一下,像一道闪电,打得扶苏一个激灵,为什么小寒对那黍子地里的事情不好奇呢?他想起,“羊皮天书”、“蚂蚁天书”事件发生时,她也是不好奇的。 以她那认真钻研的劲头,她会不好奇?这说明了什么? 要论对石头、土壤、草木的了解,他找不出几个人如小寒那么痴迷的,也找不出有几个人能像小寒那样说出个所以然的。 石头崩碎那天,她的马丢了,包袱丢了…… 大树烧着了,别人问为什么的时候,她在惋惜那棵树…… 难道…… “公子,咱到家了。” 木木一声招呼,打断了扶苏的联想。他抓了抓车上的木框,心里觉得没着没落地那么不舒服。 跳下车,在门口站定了,看着木木向大宅方向去了。 抬头望望高高的树顶,有安家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对话。大树的浓荫让这个院子显得格外温柔,格外安详。扶苏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想起他当初把她哄来画画儿的事情。那时候,她问,这是公子的外宅? 可不是外宅吗?如今,他和小寒在这边安了一个家了。 在这个院子里,吃她做的饭,听她讲故事,和她一起恩爱缠绵…… 可是,小寒,你让我这么不安呢! 一推院门,就是早上走时的景象,他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小寒又在刻苦练功。她的汗水打湿了头发,顺着耳根、脖子流下来,领子都湿了。 “这个时辰,干嘛这么用功?”他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 小寒冲他一嘻哈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紧接着快走两步,转身摆腿,脚尖堪堪直指他的下巴。 “调皮!”扶苏按下她的脚,说了一声。 “公子说我刚才的动作帅不帅?”她抬起袖子就那么随意地一擦。“要是有个坏人敢冲我不规矩,就刚才那一下子,我就先踢歪他的下巴。”这话说得豪气冲天,她已经找到点侠女的感觉了。 扶苏心情复杂地帮她拢了拢湿乎乎的头发,有意无意地说:“满咸阳,除了胡亥敢打你的主意,没有第二个了吧?你这是要对付他?” 小寒随意地点点头,得意地说:“对了,一脚下去,包他下半辈子都长记性!” 扶苏心中一暗。胡亥是个浑蛋,但何至于要让他下半辈子都长记性? “小寒,彭彭说石头崩碎的那天,他看到你了。”说完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小寒一怔,彭彭看到她了? “我没有看到他,他看错人了吧?在哪儿看到的呢?”小寒眼光有些躲闪。 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扶苏说:“你总是东跑西颠的,我不放心。有时候就让他跟着,怕你不自在,也没让他跟得那么近。总之,有事时,他能照应一下。” 小寒“哦”了一下,有些慌,彭彭到底看到什么了? 扶苏心里一阵悲哀,她撒谎了!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扶苏,我得去洗洗,我们该吃晚饭了。”丢下他。小寒就直奔上房。 扶苏一把拉住她,在这时候,她想逃,门儿都没有。 “呀,别拉我,动不动就上手,也不怕人家笑话!”她的声音里有一点撒娇,但已经不像平时那么自然。 两人拉扯着进了屋,扶苏顺手把门关上。 小寒一阵紧张,回头说:“天热。还不开着?” 扶苏摇摇头,他抓着小寒的肩膀把她按坐在炕沿上,此刻,他的心很疼。她一直在骗他。她在笑,故做镇定地笑,她肯定在想怎么再一次骗他。 “你坐下,我要跟你说话。” “说什么?能不能呆会儿再说,我想先洗一洗。”小寒有点慌。 扶苏摇摇头,求证的勇气。他不是总有的。 “羊皮天书、蚂蚁天书、黍子地里的事情都是你干的?” “你胡说,拿证据来!”小寒立马就要从炕上弹起来,扶苏强按住她。她这么激动,一定是有问题的。 两人就那么对抗着,一个要站起来,一个要按下去。 终究,小寒是敌不过他的。她昂起头,倔强地看着他。到这时,她肯定刚才扶苏的话只不过是诈她。 不是她干的,她当然可以理直气壮,至于庄嫁的事儿,她完全可以不认。谁要能说明白,她就倒着走给他看。她相信整个咸阳没有一个能解释明白的人。 至于那庄稼能长成什么样,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往地里撒自然铜粉末的时候,她也只是碰运气。直到都出了苗,她也还是不安的。就怕差别不明显,白下了功夫。 总之,把所有的事都怪在她头上,是不公平的。 “嘴硬!你以为什么都要有证据吗?”扶苏的声音有些发狠,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摇。看着不寒的眼神,他很怕真的问出了什么。可是,他又相信他刚才一刹那的感觉,他确实是被骗了。他很快强压住自己的动摇,回想这一年多来,他无数次放弃追究她那些不明所以的话,一切都是因为爱她。就这样被她牵扯着,走到今天,直到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父皇动了怒,直到他被父皇“委以重任”,去做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监军。 “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是我干的,你这样说我是要……”小寒大声辩白,她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下去。骂人容易,但,咒骂亲人总是很难的。 “别跟我要证据,你有这个动机,你一直都讨厌胡亥,你想尽办法折腾他,你不看到他死你绝不罢休!”扶苏这时越想越清楚。 “有动机就是我做的?讨厌胡亥的人多了,冒顿不是吗?你不是吗?被胡亥坑了的那些小伙伴儿不是吗?怎么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呢?你这样想问题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闭上你的巧嘴!”扶苏厉声低吼,他眼睛里好像喷着火。 小寒不禁缩了一下。扶苏从来没有这样发过火。 扶苏用两只手牢牢控制着她的肩膀,使她不能动弹。尽管很激动,他仍然不想满院子的人知道他在责骂她。可是,他虽然控制着她,他还是觉得这个女人的可怕,什么时候她都有说辞,什么时候她都能牵扯着他,让他失去个人的主张。他觉得自己像条被她牵着的一条狗。 小寒挣了挣,嘴上嚷嚷:“你放开我,弄疼我了!”可是,她怎么挣得脱!她再次觉得一个布娃娃的可怜。扶苏的神情让她很害怕。她觉得他这种表情会不会是要杀人? 而且,两世为人,她最怕吵架。她怕的不是讲不过道理,而是怕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出现在家里面,出现在亲人之间。这,太伤人了! 扶苏掐着她的肩头,小寒在颤抖,他能感觉到小寒的害怕:“你哆嗦了?你害怕了?你这样的女人也会害怕吗?扶苏以为你什么可怕的事都不怕呢!” “你希望我把你抱在怀里吗?你以为我还会宠你吗?哈哈,扶苏大笨蛋,他怎么能够让你睡在他的旁边?他怎么那么喜欢你的花言巧语?他把全身心的爱都放在你这么个虚伪的女人身上,他……,他以为,这辈子,他终于……” 小寒拼命摇头,泪水就那样甩了出去。扶苏受伤的样子让她心疼了。(未完待续。) PS:  感谢一路陪着绿萝的朋友。绿萝知道,有的朋友是不爱看这个调调的东西的,为了支持绿萝也订阅了。深情厚谊,都将化作前进的动力。 第二百二十九 这是对扶苏的侮辱 扶苏的肩膀开始抖动,抓着她肩头的力气变得越来越小了。扶苏强忍着,不让自己流出眼泪,但,他的心已经哭了。 看着他,小寒觉得可能是她错了,她不该一个人悄悄地揣着心事过了这么久。她应该把一切都说出来,起码让扶苏知道她不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她舔了下嘴角的泪水,深吸了口气说:“扶苏,你让我说,我有苦衷的……”她一边说一边想努力站起来。扶苏的泪流出来了,他的眼珠子变得赤红,她想去安抚他。 扶苏猛地松开她,可是,放开她的同时,却推了一把,而他自己则退了几步,他嫌恶地指着她说:“别过来,你别过来,扶苏不要听你那些鬼话了!作为陌生人,扶苏想问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多缺德?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让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弄得不得安宁?你三番五次作弄胡亥也就罢了,他不成器,你想出气,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他是我弟弟,你害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是我的弟弟,我再不喜欢他也没想过去害他,你觉不觉得这样做有多过分?你觉不觉得你这样做让我有多失望?这是害人,这是害人!”扶苏手颤抖着,不知该干什么,他很想扯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打开看看,这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做人? “我心中那么喜欢的小寒她……她害别人毫不手软,毫不犹豫,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机,……而这样的女人,她就睡在我的身边,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巧言令色……我觉得可耻!可耻!可耻!” 扶苏如困兽一般,呜咽着,低吼着,捶打着自己的胸,这“砰砰“的声音如打在小寒身上一般,小寒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因为眼泪,扶苏变得这么模糊,这么脆弱,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如小孩子一般可怜。她怎么制止他呢,他会伤到自己吗? 这时候,她有些委屈,但没那么强烈。今天这一幕她早就想过了,只不过。当它来临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会不知所措。 “扶苏,你听我说……”她试图接近扶苏,男人哭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走开!别过来!你根本就是个不正常的女人!” “什么人都想害你,什么人都让你提防,和你生个孩子就这么难,把我抱在怀里你却想着你的破木板子,这是对扶苏的侮辱,你知道吗?侮辱!扶苏长大以来最大的侮辱!你知道吗?我,我……”他越说越不能控制。一拳捶在墙上,他气愤地转了个圈,好像刚刚想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他快走了几步,到柜子的夹缝里找到那块木板子,“叭”地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咔吧”一声,木板碎了。 小寒跟着那声音一哆嗦,她想去抓住他。又怕他会伤到自己。她走了两步,哽咽着努力让自己说出话来:“扶苏,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想生,只是时间不对……,将来会生的,大约三四年,真的,我说话算话!我是爱你的……” “住口!再不要听你说话了!把你的花言巧语收回去吧!我扶苏不要你这样的爱。扶苏不想一次次地被你玩耍。你今天处心积虑地害别人,明天你要干什么?扶苏只想要一个简单的爱人,只要一个简单的生活,自始至终,你知道吗?……” 小寒连连点头。这时的扶苏,他的声音好像从地底下勉强挤出来一样,透着绝望的疼痛。“扶苏,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难道忘记了吗?在上郡的时候,我们就说过的,你过不了简单的生活,你不害人,都有人害你。你的声望就是别人杀你的理由,你没办法退下来的……,扶苏,小寒也想要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爱,但是跟了你,没可能了……”到了这里,她也很绝望,尽管一直以来,她都信心不足。但此刻,尤其绝望。 扶苏的眼睛像着了火一般,他凝视着她,痛心地问:“所以,你就去害人吗?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吗?小寒,你太小看我了。我扶苏,宁可不要那个位置,也不要这样害人。害完了胡亥,还有那么多弟弟,你让我怎么办?你要怎么做?我要和你在一起做一对卑鄙小人,是这样的吗?” “扶苏,你不能这样说我,也不能这样说你自己!”小寒捂着嘴,她好像没有放声哭过,很害怕声音控制不住。“扶苏,我承认我撒了谎,但我曾经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吗?撒谎有时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为了害别人。而今天,我还要说另一句,撒谎是因为爱你,是因为不想失去我们的爱……。” “别说爱我,耻辱,耻辱!”扶苏咬着牙挥动拳头。他真的想狠狠地打她一顿。 小寒勇敢地迎向他,他就是要动手,她也得把话说完。 “你不喜欢撒谎,那么我今天说句实话,赵高和胡亥要害你,要杀你全家,然后有人借着这件事造反,全国一片混乱……。我并不是要害你所有的兄弟,我只想对付他们俩。我已经极尽仁慈,只是想让他们靠边站,被你父皇嫌弃,并没有想要他们的命……” 扶苏退了两步,冷笑着,伸手阻止小寒向他靠近,“看看,你这个假装仁慈的人,你承认了!你亲口承认了!你刚才不是说不是你干的吗?小寒,你的话哪句是真的,你自己知道吗?” 小寒急忙保证:“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从未来走过来的,这都是书上说的。我不想你被他们害啊,我不但要保护你,还要保护修文他们……,”说到这里,她忽然悲从中来,“扶苏,你要是不招惹我,说不定我还能活着,和你在一起,我连活下来都不能了,所以,扶苏,我不得不提前解决了他们。请你相信我……” “够了,你这个疯子!”扶苏厉声打断,他的声音像炸弹一样震得小寒全身一阵紧缩,小寒相信。如果手边有刀,他一定会杀了她的。 但是此时的扶苏,眼中除了愤怒,只有悲哀,他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仿佛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 过了片刻,他低下头,声音暗哑:“你想跟谁生孩子就去生吧!尽管你做了坏事,骗了扶苏,扶苏还是下不了手杀了你,你走吧!”说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边,一推门。自己闪到旁边,然后,扭过头,眼神空洞,不再看小寒一眼。 小寒一直摇头,该说的话她都说了,他还是不相信她。她很想大骂一声“你这个蠢货!”,但她却骂不出来。此时,她哭得身体都痉挛了,这种感觉让她很害怕。长这么大。头一次,能哭到痉挛。 她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但是。她连蹲都蹲不住了,干脆,她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尽管这样委屈,这样无奈,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她不能走。这不是赌气的时候。她仍然爱扶苏,这是个好男人,是个值得她去维护的好男人。 离开他,怎么可能呢? 看着她坐在地上,委屈而倔强地哭,扶苏的眼泪再次溢出眼眶,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终于还是因为那个位置的事情发生了过不去的冲突。他想要的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爱是不存在的。小寒给不了他,别的女人也给不了他。 他努力把声音放平,这时候,他觉得应该说点了结的话了。 “你走吧!真的走吧。让你留下来,坐在你谋夺的那个位置上,是对扶苏的侮辱!……以后,你可以继续做你喜欢的事情,扶苏不会再去纠缠你,但你记住了,不要跟人说,我们在一起生活过,那是对扶苏的侮辱!” 小寒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她的心清晰地感到了疼。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过分了,扶苏,你过分了,……我说真话你也不相信。要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我,我就当看戏一样看你大难临头,是你硬要把我和你绑在一起的,我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挣一条命出来……。我努力帮你,为什么?我不要富贵和权势,我只是要活下来啊……” 扶苏摇摇头,他也真是无奈了,和妄想症病人没法沟通啊! 他努力调整情绪,对小寒说:“小寒,算了,你也不要哭了,如果你委屈,就受点委屈吧,我们没有办法说清楚,我想今后也是……,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确实不能接受这样的生活了……,好吧,你走吧。你有地方去的。” 小寒摇摇头,哽咽,但却坚决地说:“不走,你赶我也赶不走,你把我赶走了,我也逃不出被人杀掉的命!我只能和你在一起,只有救得了你,才能救得了我自己。我赖定你了……你难道不记得那个女人说过的话了?她让你不要离开我……” 扶苏望望屋顶,扬起手,却拍在自己额头上,他无奈地叹口气,说:“算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你不走,我走,这个宅子我不回来了。”说完,他大步走出门去,留下仍在抽咽的女人。 秋婶不安地看着大公子从门里走出来,闪到一边去。里面在吵架,她听到了,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反复说的“害人”她还是听到了。 女人哭,总是很可怜,但大公子又不是个欺负人的男人,这两人到底怎么了呢?作为下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扶苏牵过马,看秋婶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嘱咐几句,又理不清自己该说点什么,想想,算了,以后再说吧!(未完待续。) PS:  绿萝最初想给这部作品起个名字叫“自说自话的爱情”,在绿萝心里,爱别人,那个别人其实经了你的想象,已经是创作出来的一个影像了。未必那人就是那个样子。小寒穿越了,她不得不撒谎,这种爱情更是自说自话的爱情。但,多么无奈,肉身要活下去,就相互依靠着吧。灵魂自由,就让它飘飞吧。 第二百三十章 为什么流泪 早上,大宅的女人们都起得很早,连久在床上静养的芍药都起来了。大公子昨日回来脸色不好,众人也不敢问。听说是去上郡当监军,想来是因为这个任命很不如意,除此,她们也想不出其它原因。 “你们在家里好好带孩子,生了,就打发人去告诉我一声,父皇说,非诏不得还都,所以,只能你们去看我了。现在都有了身子,只能静养,不要多走动。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几个女人点点头,他这样悉心嘱咐,心里还是有人的。 “来,修心,让爹爹抱抱。” 修心扑过去,扶苏把她抱起来,把自己的脸贴着她肉乎乎的小身子,一动不动,这是女儿的气息。可是,为什么抱着修心,却想起小寒,他仍然想抱着她,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仍然好好的。 “爹爹,你哭了,弄得修心的小肚皮都湿了。” 扶苏摇摇头,勉强笑笑,说:“在家听话,别让你娘着急。想跟孙师傅学拳脚就学上几下,别弄伤了。” “嗯,修心知道了。爹爹是跟小寒阿姨出门吗?修心也想去呢,我们一起玩肉夹馍……” 扶苏没有回答她的话,放下修心,摸摸修文,再摸摸修德,说:“你们大了,照顾好自己的娘,将来还有小弟弟小妹妹要你们照顾。” “知道了爹爹,过年的时候,爹爹不能回来,修德就去上郡看爹爹。” “修文也是。再长大一点,我们就去上郡从军,陪着爹爹。” 扶苏忍着泪,说:“好孩子,你们一定是最好的儿子,最好的军人,最好的皇室子孙!” 宽人望着扶苏。他今天怎么了,这么容易动情。以往说走就走了,现在简直就不能碰了似的。 “宽人,家里有你,扶苏就放心了。”说完。他把宽人拉在怀里,抱了抱。宽人身子一僵,这当着人的亲昵动作从来都没有过,这,这。这么多人看着呢! 放开宽人,又看向悦容,再看向芍药,扶苏点点头,转头迈出大门。刚才宽人的反应让他想起小寒,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僵硬,她会贴紧他,让他享受一个女人的柔软和温情。 院门外,中尉署派出的护卫队已经到位了。他看了看。这些人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人家都恭敬地望着他,他客气地点点头,说了声,“有劳各位,走吧!” 彭彭和丁满跟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守在车子旁边。 木木看看车队,对那护卫队领头的说了声:“跟上我,去接人。”说完。就骑着马在前边领路了。 扶苏撩开帘子,想阻止,想想又算了,木木这是要去接小寒呢。到了地方。他说一声小寒不去了,也就完了,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 赶车的换了人,是惜福的儿子,小名儿叫大头,满院子的人都这么叫。 “大头。走吧,跟上。” 到了别院,扶苏犹豫了。木木已经下了马,肯定是要帮小寒提东西。他急忙叫了一声“木木。” 木木止住脚步,问:“怎么了,公子?” 扶苏定定神,含糊地说:“昨天你小寒姐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出门,这样吧,我进去看看,如果她不能走,就让她在咸阳呆着,过一段,她好了,你把她送过去。” 木木眨巴眨巴眼睛,懂事地说:“好的,公子。”女人们总有不容易出门的时候,说不定小寒姐也是有了。 扶苏跳下车,回身望望跟着的马队,这些人大概都知道这是他的别院。发生过的事,承认不承认意义都不大了。他抬起脚,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进去看看。小寒尽管哭得厉害,但她是个成熟的人,知道事情的分寸。当着人,她不会让他下不来台。 秋婶和另一个仆人小犊子在院子里面洒扫,见扶苏进来赶忙行礼。 扶苏欲言又止,秋婶也是同样的表情。 扶苏叹了口气,问:“她在吗?” 秋婶紧张地回答:“一早出去了。”大公子这表情、这语气弄得人好不自在啊。 听到她不在,扶苏放下心来,她不在,可以免了很多尴尬。 进了屋,四下看看,昨天他跺碎的木板子已经收拾了,仔细看,碎的木屑还在砖缝里。到里屋去,整整齐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他喜欢的简单素洁的样子。 但这里有小寒的气息,他习惯的喜欢的气息。他扬起头,眼泪就这样从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脸上滑过。 她是个心机叵测的坏女人,为什么,他要流泪? 这个家,他说过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它仍然如此亲切? 低头看,镜子前放了一把梳子,他坐下来,拿起梳子,小寒喜欢一下一下地给他梳理头发,她经常说要是换个发型就更帅了。至于是换什么发型小寒没说过,他只记得她的手在他的鬓角留连,每天变着花儿地夸他。 “哼哼,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干什么?嫉妒死我们这些女人了!” 想到这儿,扶苏嘴角一扯,笑意就这样不经意地流淌出来,从昨晚到今晨,这是第一次笑。 她是个坏女人,为什么? 拉开抽屉,每一个小格子里都是他的东西,头冠、束带、玉佩,到这时,他才发现,小寒的东西少的可怜,他没有给过她贵重的东西,她也从未要过。 他拿起那副箭簇和盾牌的头饰。这是因为一句笑言而做的装饰,洒脱的小寒就那样恣意地戴在头上,满咸阳,能佩得起这样东西的也就是她了。盾牌是皮胎的漆器,用得久了,上面的漆面有些开裂,木胎的箭簇还好,看着还那么凛冽精神,只是箭头的部分磨得有些掉漆。 他把头饰攥在手里,对自己说,就当是对这段感情的一个纪念吧,他给她的是全身心的爱,带走的只是一个头饰而已。 院子里。木木和何大厨站在一起,何大厨已经简单收拾完东西,等着吩咐。 “早上,她吃东西了啊?”扶苏被自己的问话吓了一跳。怎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吃了,两颗鸡蛋,一碗粥。”何大厨回答。 “嗯。”扶苏说完就站在院子里,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按说,是该走了。 何大厨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东西搬到车上去。这趟出门,应该是带他吧。可是,又不好问,只好给木木使了个眼色。 木木却没理会他的眼神,而是问他自己关心的问题。“公子,小寒姐她……” 扶苏勉强笑笑,说:“过一段再说吧,让她养养。老何,你就不要跟着了,这个院子。你多操点心。木木你也要经常过来看看。” 老何和木木点点头,应了。 应了是应了,两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公子好像很沉重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呢? 车过柳亭,扶苏让车停下,子婴带着小山和小川已经等着了。 “大哥,带上这坛酒,出了门,就不能在一起喝酒了。” 扶苏微笑着接过来。凑近了闻闻,和上次的一个味道。子婴把很多时间都花在生活琐事上,有趣味,也有无奈。时光,就这样在一个优秀的人才手上流过,无声无息。 “大哥,去上郡挺好的,在不同的领域都做一遍,将来才能担当大任。”子婴这样说。 扶苏感动地点点头。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只有这么一个堂弟专门过来跟他说一句鼓励的话,其他的兄弟,没有了。 “兄弟,等待机会吧,大哥帮不了你,对不住了。”说着,他低下头去。 他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生活,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子婴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动情地说:“大哥,别这么说。这么多兄弟,只有大哥待我像亲的,子婴已经觉得很好了。”扶苏向皇上推荐他的事,他知道,梁辰有次看见他,向他卖好,他怎么可能不感激呢?亲兄弟都会避讳的事,只有扶苏这么愚直的人做到了。 扶苏抬头,强扯出一个笑容,说:“不说了,再会吧,咸阳的事情,只管用心、小心,也别事事上心。有空了,带着孩子到府里去玩,几个小家伙玩得不错呢。我回不来,孩子们想打猎,就只能让你带着去了。” 子婴点点头。和小山、小川一起目送大公子上车,离去。 用心、小心、也别事事上心,这是扶苏送给他的话,对他这个尴尬的身份来说,这是最好的嘱托了。 “爹爹,没见小寒阿姨。”小川说。他也跟着修文他们叫小寒阿姨。 小山说:“也许在车里呢。” 子婴没接这个话题,说:“走吧,我们爷儿三个也该返回了。” 孩子们说的事,他也注意到这个,以扶苏和小寒那蜜里调油的关系,她怎么可能不跟着呢?但若是在车里,她一定会下车打招呼,那是个性格率直但处事周全的女子,她不会让扶苏在人前留下一点点不好的印象。 为什么呢? 但这好像不是他操心的事情了,只希望扶苏此一去得到更多的磨砺,能得到皇上的认可。扶苏好过,他的日子就好过。别的兄弟们,是靠不住了。 “大公子,清风驿到了,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说话的是卫队领头的,叫線辰。他胖乎乎的看着挺和气,一说话就带笑,也不知是不是只对地位高的人才这样。 扶苏说了声“好”,就再没什么话了。这一程他没有心思和任何人做兄弟,只是习惯性地配合好卫队的工作。 想一想,小寒拿出那么多心思为他考虑,他的安全、他的形象……甚至她在人前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有她的心机,她一直在引导别人,只有他是众望所归的人。他就是狮子王辛巴,只有他可以带领荣耀国走向昌盛繁荣。他待别人如兄弟,别人待他如手足,小寒制造了这样的机会和条件,他配合小寒的安排,如鱼得水…… 如今,鱼不在了,剩下一潭清水,有什么意思呢? 如今,水不在了,剩下一条张着嘴的鱼,有什么盼头呢? 驿丞赵微尘躬着腰走过来,恭敬地小声询问:“大公子,伙食还是跟他们一个标准吗?” 扶苏愣了一下,这赵微尘真是个细致人,这都记得,“好吧,和以前一样。” “哎,微尘这就去办。清风驿里都知道,大公子待人,没说的!”说完,他颠颠地办事去了。 细节!小寒就是这么注重他生活的细节!她把他当一个精细的宝贝一样呵护着。 为什么,我刚离开咸阳,就想你了……(未完待续。) PS:  今天,绿萝问先生,有个人叫十月的瘦马,他每天来看我的书,是不是你化了个名儿,在鼓励我呢?先生说:我哪有那个时间。这下,绿萝踏实了。原来,在家人之外,真的有人在看我的书。 书友们。来看正版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马自己回来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大清早儿,秋婶一开院门,吃了一惊,怎么马回来了,人没回来?望望后面,确实是人没回来。 把马牵进来,拴在马厩里,一边给它饮水一边琢磨,怎么也不对,事情好像很糟糕啊! “何大厨、小犊子,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 何大厨从屋里出来,主人不在,他清闲得很,正睡着懒觉呢。“怎么了,秋婶?” “老何,你快看看,怎么小寒姑娘的马回来了,人没回来,这不对劲儿呀!” 小犊子从花木中间穿过来,瞅瞅马,又瞅瞅上房,闷闷地说了声:“不会是被人……” 老何瞥了他一眼,做下人的,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秋婶不安地望着他,整个院子,木木和有财不在,他就是主心骨了。 “不能等了,通知人,找去!” …… 通知人,当然首先是通知木木。小寒姑娘的事情他知道的比较多,他媳妇和小寒姑娘情同姐妹,一起做生意,怎么说都是找他最合适。 找木木到哪儿找呢,肯定不能到大宅去找,木木成家了,是胡家的女婿。但胡家在哪儿不知道,找到小寒姑娘经营的铺子胡家也就找到了。 西施正在和三春聊天,两人也在等着小寒姐。说好了,小寒姐今天要送画好了的布料过来,下午的时候,王元会过来取。这个王元也真有意思,别的男人是捧媳妇,他是捧他奶奶,说他奶奶是咸阳一枝花。 秋婶进门一露头,虽然没见过,但大肚子的那个肯定就是木木他媳妇了。 三春迎过去,看来人打扮普通,也得招呼一下,“您老请进来,随便看看也可以的。”家境败落了。她越发懂得看人的脸色,也越发懂得如何做事。 秋婶看看后面的何大厨,何大厨给她使眼色,女人的事。女人来问比较好。 秋婶紧张地问:“这里是胡家的铺子吧?我找木木他媳妇。”虽是和她身份差不多的人,但不知怎么的就会紧张,也许是这铺子的富丽让她有了不安的感觉。 西施迎出来,笑着问:“这位婶子,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可是有事要说?” 秋婶看她笑盈盈地,也就坦然了些,她进了铺子,就说:“木木他媳妇,小寒姑娘没回来,只有马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得通知木木呢,得让他想办法!我们这都要急死了。” 三春和西施都是一愣,三春问:“您老是大公子家里的?” 秋婶点点头。一指门外的何大厨,说:“那个是厨子,我是管清理的,我们都是跟着大公子多年的了,大公子不在,不就得找木木吗?” 三春望望西施,看来人不像说假话的样子。西施想了想,出了门,看那厨子手里牵着一匹马,可不就是小寒姐所说的“老陈”吗?那还是从她家牵出去的呢。 “它自己回去的?什么时候?” 何大厨说:“今天早上。不过。也可能昨天夜里就回来了,我们拴了院门,没人听到它回来。” “小寒姐没说她晚上回不回来吗?” 何大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管厨房。最近大公子不在,他对门户操心多一点,但小寒姑娘的行踪不会跟他说。他干脆进了铺子,“他秋婶,小寒姑娘有没有跟你说她回不回来住?” 秋婶想想说:“以往小寒姑娘也有过不回来住的时候,她在别的地方有住处。到哪儿住她只跟大公子说。没跟我说过。”她是主人的身份,怎么会跟她说呢? 西施想想,说:“她在李相府上有间房子,咸阳城里,她只会在三个地方住,一个是大公子和她的家,一个是我们胡家,另一个就是李相府了。但是,马自己回去了,恐怕就是在外面……出事了!”说到“出事了”,西施的声音变得发虚,小寒姐可不能出事啊! 三春也急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何大厨说:“找木木,想办法。他能想到办法!”和一群女人说话真着急。 三春点头,找木木,那是了解情况和能拿主意的人。西施她一遇到事情就慌,还是得她出头。“西施,告诉我怎么找木木,你就踏踏实实在店里呆着,等我的信儿。” 西施不理她,一手抱肚子,另一只手一挥,“关铺子,不管了,大家都去找姐姐!” …… 三春着急忙慌地护着西施回到了胡家。她肚子大了,不敢让她骑马,一般是有车接送的。但现在这个时间,车子有事儿不在,她也只能走路回去了。 好容易回到家,西施一进门就哭,她赶路赶得肚子一抽一抽地疼。 “爹呀,嫂子,木木!” 胡老爷子先出来,这是怎么了,回来得这么早?“呀,闺女,怎么哭啦?” “爹呀,小寒姐她丢了,快找木木想办法!” 胡老爷子一怔,闺女急成这样,这是出了大事了呀!“信南、信北,快去找你姑父,他不在库里点羊毛,就是到作坊送料去了。” 两个半大小子撒丫子就跑到马圈,一溜烟儿就出去了。 等木木回了家,西施已经不哭了。木木强作镇定地一五一十听完,头皮都炸了,这真是出大事了,大公子让他常回去照看着,这才几天,就出事了,妈呀,咋交待呀? “我回大宅报告去,小寒姐没有名分,可也是大公子的人,她们得想办法找人!”光他自己怎么找啊,这么大个咸阳,小寒姐那可是满世界溜达的人啊! 红叶正在院里织毛衣,这活儿挺好,一会儿织出一大截子,比绣花有盼头。她瞅瞅屋檐下乘凉的芍药,她那颗肚子算是保住了,可能也就这几天就生了吧!人家是又有盼头了,这下要是生个儿子,那可不就是油泼火旺的势头了? 木木急急地牵着马进来,把缰绳一甩,就赶紧叫人:“两位夫人歇着呢?木木有事要报告给当家的宽人夫人。” 芍药一听就皱眉。当家的宽人夫人,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小事呢我就做了主了,大事我会替你转达。宽人姐姐她身子不舒服,也不见得有精神听你啰啰。” 木木一咬牙,大声说:“木木有话要报告给几位夫人,小寒姑娘今天早上找不到了,需要派人手去找。如果夫人们觉得合适,木木这就去报官,让衙门派人一起找。” 芍药一挑眉,哦?是这事儿啊! “木木,大公子刚走,小寒姑娘就自己找地方住了?” 红叶噗嗤就笑了,这话问得比较有水平啊! 木木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说话呢! “芍药夫人,小寒姑娘虽没有名分。但她是大公子的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大公子不在家,照料不好她,也说不过去吧?” 芍药一听,不怒却笑了,木木你个猴崽子倒是长大了,敢跟主子这么说话了! “好了,木木,你对大公子忠心耿耿。这个大伙儿都知道,你先下去喝口水,要不,就回去等信儿吧。” 木木没动地方。这个时候,让他回哪里等信儿,耽误一刻,说不定小寒姑娘的命就没了。 “怎么?要在这里逼着主子听你使唤,是不是?”芍药放下脸,把她的眉毛立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威风了,再不抖抖,下人们都快忘了她的存在了。 木木嗫嚅了几下,退了几步,退到大门外头去。反正他要等着府里派人,那么多护院、仆役,拉出几十号人来,是难事吗? 屋子里的悦容陪着躺在床上的宽人,她们在屋里把屋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那木木真的急了,要不他不会这么说话。 可是宽人只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悦容就拿不定主意这事儿是不是该由她开口。 门“吱吜”一声开了,是芍药,宽人睁开眼,说:“你那么大个肚子,就别乱蹿了,可别再出了什么事儿!” “姐姐今天不舒服,芍药惦记呢,不看看不踏实。”说着,就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宽人微微一笑,说:“难为你那么大个肚子,手脚倒是灵活。” 芍药笑笑,接话说:“估计得生个小毛猴子呢,生出来就让修文他们带着满院子跑着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人提起木木说的事,连悦容的存在都要忘记了。 悦容有些着急,虽然小寒比她们得宠,但那是一条人命啊,这个时候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宽人姐姐,悦容坐得有些腰疼了,想回屋去躺躺。” 宽人笑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芍药说:“坐久了就站上一会,站久了再坐上一会,自己调整着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你一个人回屋去也闷得慌,倒不如和姐妹们说会儿话。” 悦容只好笑笑,站起来,沿着墙壁走走,但心里却慌慌的。她很想编个理由出去,给木木送个信儿,说这府里你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去吧,可是想想宽人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就胆怯了。 木木从中午等到下午,门房的老武给他端了两次水,喝是喝了,嘴角还是起泡了。他很想冲进去闹一回,想想自己的身份还是算了。他也想一走了之,到咸阳县衙报案去,可是想到公子府走失了人口,公子府自己却不派人寻找,那不是把大公子的脸丢尽了吗? 罢了,不等了,我们胡家自己找! 他站起来,就打算打马回去。正在这时,看见来车了,顿时眼睛一亮。 这是救星回来了。(未完待续。) PS:  一群女人一个男人,怎么相处,绿萝没体验过。但想想就不容易,珍惜有珍惜的道理,蛮横有蛮横的道理,退让有退让的道理。男人给她爱,她就会发光,男人不给他爱,她就把阴暗的一面暴露出来。哪个女人有错,绿萝以为,谁都没有错。错的是那根肉骨头。没有那个能力,养的狗太多。迟早都是这个结局。 来看正版吧,最好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有没有帮助 车停了,修文、修德从车上下来,后边的孙师傅也勒住马,一骗腿从马上下来。》頂點小說,木木焦躁不安地巴望着,嘴上一层爆皮。 平时的木木不是这样的啊! “修文少爷、修德少爷,可把你们等回来了。”木木赶忙施了一个大礼。 修文、修德忙往后退了一步,伸着手说:“有话起来说。”虽然都是下人,但跟着爹爹的也还是要讲究些。 “你们的小寒阿姨走丢了,马回去了,人没回去,所以木木急着回府里叫人去找呢!” 修文一惊,急忙问:“母亲知道了吗?” 木木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只好说:“兴许知道了吧,没见着宽人夫人,芍药夫人让等信儿呢!” 修文看了修德一眼,这话一听就明白了。还等什么呢?人都丢了还等什么信儿呢? “走,你跟我们进去,我这就跟母亲说。”修文拉了木木就要进去。 修德说:“我去找惜福召集人,具体的事情还是得他来办。孙师傅,您找几个护院帮帮忙,能腾出来的人手都派上,咱们快一些。” 孙师傅答应一声,就进去召集人手了。 “娘,快些让人去找找小寒阿姨,她走丢了!迟了就要出事了!”修文一进门就是这话。 宽人从床上支起身子,抱怨着说:“一进门也不看看你娘是活了还是死了,倒是知道指派你娘做事情!” 修文一下子没话了。他确实冒失了,今天娘不太舒服呢。 旁边陪着的芍药说:“修文啊,不着急嘛,回来先歇歇,你小寒阿姨本事多大呀,整天骑着马满咸阳地逛,这个也认识,那个也认识,能出什么事儿呢?像我和你娘这样的,出了门还备不住让人欺负。她呀。只有别人受她欺负的份儿!” 修文不高兴了,这话怎么听着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姨娘,父亲走时对修文和修德说,要照顾好家。小寒阿姨她出不出事要看她的运气。我们管不管就是尽不尽本分的事。这件事。修文是要管的。娘,您好好躺着,儿子回来再服侍您。”说完。就打开门,大声叫:“惜福,惜福!” 悦容忙说了一句:“修德回来了,我出去看看那孩子,嘱咐两句。”说完,从打开的门缝里溜出来,还不忘再把门掩上。 院子里,孙师傅的人已经召集好了。木木告诉他们先往上林苑找找,横桥南边的区域就指望他们了。 护院们一听就头疼了,上林苑几十里,这范围也太大了吧。他们这位没名分的如夫人可是哪儿都去的呀! 但木木也只能这么指派了,横桥北边胡家已经在找了,只能把人都撒出去碰碰运气。 惜福慢腾腾过来,问修文:“少爷,夫人的意思呢?” 修文瞪了一眼,厉声问:“你去问问夫人,她不让你找人吗?” 惜福一听就闭嘴了,这怎么能问得出口呢。好吧,少爷也是主子,听主子指派吧! 这时,上房忽然传出一声尖叫:“哎哟,惜福,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听声音急迫,惜福两步并作一步,蹭地蹿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修文也急忙跟了进来,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要生了,她要生了!”宽人叫了起来,“找朱大夫,快找朱大夫!” 惜福赶紧应了,就出门去叫朱大夫,同时嘱咐人把芍药夫人抬到她自己的房里去,别扰了宽人夫人的清静。 修文无奈地退了出来。看来,惜福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自己。 他不能在母亲面前晃荡,要不,还不知又有什么事情要把他绊住。 “修德,怎么办?”这时候,他只能从弟弟这里找支持,仆人们一般都听惜福的,他现在脑子都乱了。 修德没说话,看着他娘。悦容咬咬嘴唇说:“你们是这家里的少爷,别人都听你们的,娘也听你们的。” 修德在心里叹了口气,摇摇头,他娘都要让他拿主意呢,这如夫人是白当了! “哥,咱们去找!生孩子的事有大夫呢!”说完,他看向十几个仆人,大声说:“府里遇上事儿了,两位如夫人一个要生孩子,一个走丢了,你们觉得能帮着生孩子的就帮着生孩子,觉得自己能帮着找人的,就帮着找找人。你们为这府里所做的每一件事,天看着,地看着,我们哥儿俩也看着。话就这么多,想跟着找人的,就跟我走,我们一条巷子一条巷子地梳理,一定把小寒阿姨找出来。” 仆人们一看,生孩子这事儿咋帮呢,有几个丫头不就可以了吗?得了,去跟着找人吧,小主子今后可就是主子呢。 ……… 木木回到胡家大院,能派出去的人手已经派出去了。西施急得饭都吃不下,嫂子们陪着、哄劝着,总算喝了一碗面条汤。 木木拿了块馍,边吃边问:“爹呢?” 西施肿着眼泡儿说:“爹去李相府上求人去了。” 木木点点头,这算是找对人了。不说私人交情吧,小寒姐的身份可还是他李府的奴隶呢,这事儿怎么说,他们都得管。 “你在家乖乖等信儿,我去看看爹,通一下消息,也跟那李府的人说说。” 西施点点头,论办事能力,胡家现在也只能指着木木了。 胡老爷子等到太阳落山才把左相李斯等回来。一见那车马和来人的气度,胡老爷子就知道,这是李相回来了。 “草民胡用有急事求见相爷,是小寒姑娘的事。”说着。胡老爷子“扑通”跪在地上。 李斯一皱眉,谁是胡用?看车马倒是殷实人家出来的。小寒姑娘的事是什么事呢? 他从车子里边探出头来,老邓赶忙把他搀扶下来。 老邓很机灵地代主人问话:“你起来说话,说说是小寒姑娘的什么事?” 胡老爷子并没起来,而是跪着说:“小寒姑娘走丢了,昨天一晚上没回去,到现在都没信儿,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了?” 李斯听得直皱眉,怎么回事,小寒她没跟着大公子去上郡?他看向老邓:“邓子。你知道的消息呢?” 老邓有些囧。自从小寒姑娘跟了大公子,他就很少探听小寒姑娘的情况了,只是觉得人家过得不错。 “老爷,最近的情况。邓子也不知道。不过。这位是小寒姑娘那店里的东家。他应该清楚。” 胡老爷子忙说:“小老儿只知道小寒姑娘不见了,其他就不知道了。对了,她那匹马自己回到大公子家里了。” 老邓看看老爷。这情况很严重啊,这是自己出意外了呢,还是让人谋害了?满咸阳城敢打她主意的也没几个吧? 正在这时,木木骑着马跑过来,到了门口,飞身下马,见人就跪,反正他们不是比他地位高就是比他辈份高,跪一跪总是好说话的。 “在下是大公子的跟班木木,现在有情况要跟李相禀报。” ……… 扶苏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赵微尘给的干花也不管用了。只有在车上颠簸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有些睡意,只要到了驿站,一挨床铺,完了,清醒无比,满脑子都是他那大树荫蔽的院子和笑语嫣然的小寒。 她和修心追着玩,她坐在门槛上冲他笑,她认认真真地练习她的弹腿神功……,还有,她像个猴子一样蹲在地上玩火,他都闻到了她头发里的烟火气…… 他知道,他这是中了她的病了。 想起他说过的话,“别跟人说我们一起生活过,那是对扶苏的侮辱”,现在,他觉得自己真无耻,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小寒,扶苏无耻地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他只想抱着你、贴着你、把自己融入到你的身体里。那个位置上的风光,扶苏不想要了,他只想要你…… 小寒,真想让彭彭去接你,可是,想想你处心积虑地害人,扶苏又怕了。如果扶苏重新接纳你,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容忍你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帮他,而他将堕落到只问利益不问由自的地步? 小寒,扶苏好苦啊! …… 咸阳城,老邓带着人搜寻。 木木毕竟是嫩了些,只知道撒开人马到处找,却不懂问题的关键怎么解决。如果是她自己走失了,出了意外,他那个方法是可以的,如果是被人谋害了,他那个方法只能打草惊蛇,说不定这会儿找到的就是尸首。 小寒常去的药店、漆器店、陶器店都找过了,大家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这几天他们就没见过她。 西施提供的蒿子姐家里也调查过了,她在那里呆了半下午就走了,是拉着马走的。小六子和小五子都见她出了巷子,还打了招呼,这是千真万确的。 王翦家的小少爷王元也带人帮着找,他说,要是不好好找,他奶奶那里交待不了。几天前他请小寒姑娘给奶奶设计一件秋天穿的罩袍,小寒姑娘答应了,没想到人却找不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老邓很犯愁,找了两天了,还是没有消息。那匹马肯定是什么都知道的,但是他又不会开口说话,老邓牵着它走过大街走小巷,他安安静静地,一点异常反应都没有。 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可是,她待人周到和气,精明却并不市侩,按说是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呢? 远远地,看到胡老爷子已经等在门口了,老邓知道,这是等着和他通消息呢。看来是没有好消息,否则那老头子就不会是这副神情。 老邓下了马,交给手下人牵进去。“怎么样,老爷子,你那里的情况……” 胡老爷子先施了一礼才开口讲话:“邓公啊,小老儿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帮助?”(未完待续。) ps:  胡老爷子提供的到底是什么消息呢?亲爱的书友们,你猜到了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查!查!查! 胡老爷子说他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对调查有没有帮助。 看老爷子那郑重的神情,老邓叹了口气,说:“有没有帮助,先说来听听。” 老爷子犹豫着开口:“小寒姑娘在我家的时候,有一天两个术士来找,小寒极不情愿搭理他们,但是又躲不过,只好出来应付一下。当时,小老儿和家里的老七都是在场的。他们好像是让小寒姑娘帮他们什么忙,被小寒姑娘回绝了,那两人并不高兴。事情过去很久,其中一个现在和我家有生意往来,叫已缺,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另一个叫献玉的,就不知怎么样了?” “两个术士?”老邓重复了一句。叫已缺的那个已经接触过了,看来是没问题的,他说最近几天没见到小寒姑娘,他媳妇倒是见过的。那个叫献玉的倒是个新情况,值得打听打听。 “好了,老爷子,明天咱就从献玉身上下功夫,你也回去歇着吧!” 第二天一大早,已缺又见到了挎刀的大肚子,相跟着的人管他叫邓哥。他赶忙迎上来,人家在为小寒奔忙,怎么也是值得尊敬的。 “邓哥,有消息了吗?” 老邓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摇摇头,这个少东家看来是真关心小寒的,也难怪,他们这店还指着小寒挣钱呢。 忽然,灵光一闪,老邓找到了小寒失踪最可能的诱因:利益! 美色这东西,小寒也是有的,但谁敢动大公子的女人呢?正常的人为了那片刻的需要还不至于糊涂到这般地步吧? “已缺少东,老邓想找你问件事,问个人。” 已缺赶忙点头:“您说。凡已缺知道的一定都告诉您。” “嗯。胡老爷子他找我说,一年多以前,冬天吧,你和一个叫献玉的去胡家找小寒姑娘,想让小寒姑娘帮什么忙,结果被小寒姑娘拒绝了。胡老爷子说你们不太高兴,有这件事吗?” 已缺心下一惊,胡老爷子这是把他和献玉当作怀疑对象了?“哦,有这件事。我们只是有点失望,倒没有太不高兴。不过,小寒姑娘当时说想来我家当学徒,我就很高兴了。后来,我们合作得很好。” “那献玉呢?” “献玉先生有些遗憾。但也没有不高兴。后来,他和小寒姑娘也有来往,已缺觉得他们的关系也是很融洽的。献玉先生主持直道的堪舆工作,和小寒姑娘还有过一些意见交流,应该说是彼此欣赏呢。” “哦,”老邓点点头,“那么请问,你们想让小寒姑娘帮的忙是什么忙呢?小寒姑娘为什么拒绝呢?” 已缺又是一惊,这回他真不知该不该说了。这事,小寒姑娘一再嘱咐过。不能对外人说起,否则朋友都没得做。可是,老邓是调查小寒姑娘失踪的事的,这要是不说,是不是耽误事了? 老邓盯着已缺的反应,这下应该是问到关键之处了吧,看来,是真有问题! “邓哥,是关于矿物的事儿,你知道小寒姑娘对矿物是有些研究的。当时我们是去请教矿物知识,可能交往不深吧,小寒姑娘不愿多讲,事情就是这样的。” 老邓一皱眉。怎么,就这么简单?要是这么简单为什么胡老爷子那么郑重其事地找上门来专门讲给我听呢? 再看看已缺,一脸的坦荡,好像真的把事情都讲清楚了。 “那个,献玉人呢?怎么找到他?” 已缺想想说:“我带邓哥去吧,他不一定在。我也好久没见了,从春天起,直道开工,他就在云阳路段忙乎。” “好吧,咱去碰碰运气。”老邓说。 既然已缺肯带路,那就说明这小子问题是不大的,或许,就是那个献玉有问题。 献玉有没有问题,御史中丞衙门和廷尉署的署官也在问这个问题。 献玉是奉命回来述职的,没想到,一回来,就被请到了廷尉署来交待问题。候生和卢生那两个名气最大的术士已经全国通缉了,作为这个行业中的佼佼者,不从他那里开刀,又从何处开刀呢?一同回来的还有步云,只不过,他的问题轮不到主官过问。 这次皇上责成蒙毅来清查整个咸阳的术士,作为御史大夫,他对御史中丞衙门里的堪舆大师献玉还是略有耳闻的,他们这种人属于专业技术人才,审查他们的案子不容易,因为你不懂他的那套说辞,就无法判定他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名。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减少误判,蒙毅请廷尉署出人联合审查。(用今天能理解的话说,就是纪检委监察部和国家司法总局一同办案。) 他们对献玉还算客气,毕竟这是主持直道堪舆工作的总负责人。你要说他有问题,那不是说上面识人不明、用人有误吗?但是过场还得走,从献玉往下,一个一个地过筛子,最后,筛子里剩下的就是要坑杀的那些个妖言惑众、作奸犯科的。 蒙毅冲夏枯草使了个眼色,夏枯草主审,他只是旁观,他并不会场场都参加,他没那个精力。即或有那个精力,多一个术士少一个术士被误判,他又有多少同情给他们呢?在他看来,种地看见收成,打仗拿到首级,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业绩,而术士这个行当,它的实在之处在哪里呢? 可是,上有所好,下必践之,皇上好这一口儿,咸阳才出现了术士云集的局面,而今,术士把人心搞乱了,皇上又反过来收拾术士,一里一外,就是自己拉的屎让别人擦,除了恶心人,就没有别的。 但这是心里话,只能放在心里想想,面子上还得威严地拿着国家法令吓唬人。 夏枯草问:“献玉,说说你的主攻方向和从业以来的主要业绩。” 献玉抬头,看了看这过堂的架式,不禁从心里打了个寒战。连御史大夫蒙毅都到场了,他这规格多高啊! “各位大人,献玉多年以来,一直研究望气之学。在咸阳,有上百户人家的阴宅和阳宅都是献玉给看过。子孙多么出息不敢说,那得靠时间来检验,单指活人住着舒服,这是有口皆碑的。房子的通风、采光与朝向、周边环境有极大的关系。同时也影响着人的健康和情绪。比如这廷尉狱里关押的犯人,那原本是朝廷里的大臣,要论远见,论毅力,那绝对超过普通百姓。可是关在黑暗阴湿的牢房里,他们会生病,会绝望,或者会做出种种以前不齿的事情。但是,我们再看那些刑徒,虽然脸上刺了字,让人鄙视,可是在阳光下劳作,能和一同服刑的人有限度地交往,多年过去。他依然强壮,依然心怀希望、惦记家乡。这就是环境对人情绪的影响。只此一点,说明望气之学它就是一门专门的学问。” 蒙毅闭上眼睛,他今天来是走过场的,不是来听课的,没想到第一个案子是这么审的,无聊! 夏枯草问:“除了给人看阳宅阴宅,你还做过什么?” 献玉说:“去年春天,在上林苑发现一块好地,献玉已经做了详细的堪舆报告给所属的衙门。那里适合建宫室住宅,衙门也接收了。从去年秋天到今年春天,献玉一直在做直道的堪舆工作,这件事是和步云一起做的。四段工程的开动都是按照我们的堪舆图展开的。” 夏枯草偷眼看看蒙毅,蒙毅仍然闭着眼睛,这副样子让他对自己的审察方法越发没底,可是术士们说的这些真的不好懂啊!怎么办呢? “献玉先生,我听说,有一户人家自从搬进了你看好的阳宅。驴子不生,女人不生,羊倒是怀孕了,可是羊都会流产,这事你怎么解释呢?” 蒙毅仍然闭着眼睛,却在心里偷笑,要是献玉问你是哪户人家,我看你怎么说? 献玉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明显感觉到了审查人员对他的不友好,但是能怎么办呢,今天是人家审他,不是他审人家。他深吸了一口气说:“请问大人,是不是农民种地种下一粒籽就一定能长出一株庄稼?如果这粒籽结不出果实,是不是就可以判定这个农民技术不行,甚至不佩当农民?” 蒙毅睁开眼睛看看夏枯草,我看你怎么回答? 夏枯草镇定自若地瞅了一眼献玉,说:“现在是审查你的问题,你可以有什么说什么,我可以想问什么问什么,也可以想答什么答什么。我只管问,你只管答。献玉先生,你明白吗?” 献玉无奈地“哦”了一声。 夏枯草说:“我听说望气的总说,好的阴宅阳宅都能旺个十代八代,那岂不是说你们能看到未来?” 献玉无奈地摇摇头,这话别人说过,他偶尔也说,但这话其实是不能深究的,要深究的话,好的宅子住个十代八代确实不成问题,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看来他们今天就是要挑刺的,怎么终结这场不愉快的调查呢? 想了想,他说:“看到未来那是大人的理解吧?这样吧,为了取得各位大人对献玉望气能力的认可,献玉说一个地方:从咸阳往北二三百里,雍州同官附近有一个陈家村,从村子往西南方向八里处有一座并立的山,人称双羊山,在两山之间的地方会发现一座铜矿。那是去年春天献玉望气而得,同行者一个是三闾巷陶器店的少东已缺,另一个是江平,他已经去世。我们回来时,都拿回一袋矿石样本,要是大人不信,可以跟随献玉去家里拿一趟。估计已缺的东西也还在。这样可否?” 夏枯草呆了,献玉说的这样确定,难道是真的?他望气的能力这么神?他看向蒙毅,蒙毅一脸玩味的笑,审查审到这般地步,真是想不到啊! 不行,调查还是要有始有终,不能让被审查对象看扁了。 “好吧,献玉,你说的我们自然会派人去查,我们也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请你回答,你所接触的术士当中,你认为谁是有诈骗嫌疑的,谁曾经谋财害命,谁兼治两种方术,谁造谣生事妖言惑众?谁利用妖术逃避本业劳动?” 献玉一皱眉,这是让他出卖同行呢,这怎么可以,知道也不能说啊,说了以后没法混下去了。“大人,献玉埋头研究望气之学,别人做什么,说实话不太清楚。不过,有一个人做得不错,就是我刚才说的已缺,他踏实钻研,不辞劳苦,咸阳的陶瓷业有迅猛的发展,此人功不可没。” 蒙毅冲夏枯草点点头,这样审查就对了,就是让他们相互揭发,才能发现问题,也能达到清理整顿的目地。 不过,这个献玉真是滑头,让他揭发别人,他逮住个机会就推荐年轻人,这样的人,他人缘能不好吗?要都像献玉这样的,那他的任务也没法完成了。 “献玉,你不说别人,别人也要说你的,前边说的驴不怀孕可不就是别人提供的材料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没有四季没有光 献玉终究还是没有出卖同行,他把廷尉署的小吏领到家里,把装矿石的袋子拿给他们。血雨腥风要来了,有了这座铜矿的庇护,他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已缺和老邓在等他。两人说明来意,献玉才知道,小寒姑娘丢了。 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丢了呢? 老邓从进门来就一直在观察献玉,这人也是一脸坦荡,对小寒的失踪忧心忡忡,难道不是他? “两位,小寒姑娘她有没有不喜欢的人?” 已缺看看献玉,说:“邓哥,大家都有不喜欢的人吧?这也能当线索?” 献玉摇摇头,接话说:“邓公思路没错,不喜欢的人大家都有,可要是明显表现出不喜欢,难免让对方记恨。所以,做人要注意言行细节,就是不要处处结怨,给自己设置重重障碍。” 老邓点点头,年长的人生活学问就是多,这些,年轻人是很难理解的。 已缺说:“要这么说,我倒想起两个人来。” 老邓问:“谁?” 献玉看着已缺说:“你说的是恕己和怨人吧,那两位很多人都不喜欢呢,只不过小寒姑娘自视甚高,不屑于交往的意思表现得过于明显了。” 老邓一拍腿,这小寒姑娘是有点小清高,她那个劲儿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好了,先沿着这条线索往下走吧。 ……… 小寒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的手被反绑着,她笑了。扶苏总爱这样,霸道地反剪着她的手,然后把整个人拥在怀前,他结实的前胸挤压着她的。嘴巴也被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他说这叫亲密无间。 她使劲挣了一下,没挣开,后脑勺却有些疼。 扶苏真是的,总是胡闹,也不看看地方,好好的床铺不上。有地方就挤她。头都让他磕疼了! 扶苏。别闹了!别闹了,小寒求饶好不好? 她幸福地撒娇,身子乱扭。企图甩开扶苏的控制,可是头却更疼了。这次,她疼醒了,是真的醒了。 先醒来的是味觉。她闻到了灯油的味儿,这不是她家的味道。她家的味道没有这么刺鼻。 …… “哥,她又醒来了!”怨人光着脊梁说。 小寒失望地闭上眼睛,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醒来,一睁眼就是这两个讨厌的家伙。而她居然能强大到每一次晕旋都能把这段抹掉。然后幸福地和扶苏在一起。 扶苏,你去了上郡我都要纠缠着你,只要你活着我就要纠缠你。而你必须活着! …… 恕己走过来,蹲下。嫌恶地搧了搧,说:“真臭,这样的女人扔在大街上狗都嫌,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能下得了口?”说完,他拨掉她嘴里塞着的布子。 小寒闭着眼睛不说话,她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这几天,她都没动地方,能不臭吗? 怨人递给恕己一个碗,说:“给,喂她喝上点东西,快快让她说出来,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恕己把碗放在鼻端闻了闻,夸张地说:“嗯,真香,新米的香。”然后他端详了小寒一会儿,用手指去撩小寒的眼睛,小寒嫌恶地一扭头,恕己的长指甲从眼角一直划到鬓角,生疼。 “你看看,何必呢?这么嫩的皮肤我都心疼,尽管臭一点,我还是想咬上你几口。”说着,他就凑过来,一股强烈的韭菜味儿混合着口臭,让她“哇”地吐了出来。 “啪!”一巴掌打在小寒的脸上,“臭女人!”恕己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粥碗晃了晃,洒了一半。 小寒看了看他,又闭上眼睛,她没有力气骂他。 刚才她吐了,是苦的,可能是胆汁都出来了。她已经饿了好几天。每天,他们会给她一点点吃的,然后折磨她,让她说出金矿在哪儿。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非要让她说,是不是献玉和已缺露了消息,让他们以为她是什么都知道的? 刚开始她不说,说了以后他们一定会杀掉她。她的命不仅是自己的,还是扶苏的,她绝不能这么潦草地死掉。 可是,她经不住饿,每一次晕倒她都觉得这是最后。每一次醒来,她也觉得这是最后。如果饿得不能醒来,她同样不能陪着扶苏。所以她说了一个、两个,或者几个,脑子乱乱的,自己都不记得了。至于找到找不到,看他们运气了。 她,也只求拖延时间,有人能来救她。 怨人走过来,端着油灯在小寒眼前晃了晃,感慨地说:“哎呀,美人就是要在灯下看才更有味道。可要是这火苗不小心晃到美人的脸上,那你说可惜还是不可惜呢?” 小寒感觉到光,也感受到油灯的炙热。她害怕地缩了一下,扶苏要是看到我一脸疤瘌,他还会爱我吗? 可是,扶苏,小寒连命都要没了,美丽还有用吗?你在哪儿,你不是能保护我吗? 她的眼泪缓缓地流出来,从脸上滑落,一直滑到脖子,痒痒的,不舒服,却是生命的感觉。 恕己脱掉上衣,他已经没有耐性了。“兄弟,烧她,烧死她,要死也泄泄这口恶气!凭什么他们过着好生活,咱们却不能?听说献玉被带去调查了,说不定明天就是咱俩!” 怨人扯住小寒的头发,凑近油灯,还没有挨住火焰,头发就糊了,糊味儿飘得到处都是。小寒害怕地一挣,可是她没有力气,挣不动。 “我说过了,你们自己去找,别烧了。”她软软地乞求。 “招远地哪儿?我怎么没听说过?你骗人的吧?嗯?”他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 小寒微微摇头,招远在哪儿,招远在哪儿,她就像个接收信号不好的手机,一会有一会没有。她人生的大幕真的要拉上了。 “给我口吃的,我……努力想想……”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怨人放下油灯,站起来,无奈地叉着腰。恕己冲动地过去踢了小寒一脚,小寒又是一缩,接着,像个布娃娃一样歪倒在一边。 恕己又是一脚。这次小寒缩都不缩了。 怨人拉住他。说:“算了,看来不是说谎,给她口吃的。她都快死了,还说什么谎?”说完,他拿起刚才的粥碗,里面只剩下小半碗了。“哥。你扶起她,我来喂。” 恕己又踢了一脚。这才解恨地蹲下。“来,吃东西,张嘴。”他粗暴地掰开小寒的嘴,让怨人把粥灌进去。小寒被呛得咳了一下。 “我还要。还要……,我要死了……” 怨人起身又盛了半碗,粗暴地给她灌进去。然后。“啪”地一摔,“这是最后的粥了。说吧!” 小寒靠着墙壁喘息,她的命真大,半碗粥就能让她的心跳慢慢变得正常。 头脑渐渐变得清明,真的,好像换了显像管儿,屏幕上的字都能看清楚了。 “招远,应该是东海,你们去找吧。在开满石竹花的地方,或者长满云杉的地方可能有金矿。如果找不到这些东西,可以看看地表植物的颜色,可能大片的植物是黄绿色,而不是青绿色,它们不是奇异地旺盛,就是异常地病变、衰败……。如果,再找不到就找金的伴生矿,可能是铜、银、铅,其它的,不知道了。” 恕己看看怨人,问:“她说的真的假的?” 怨人盯着小寒看了一会,小寒闭着眼睛,除了虚弱,他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相信为真吧?你听清楚了吗?” 恕己点头,说:“她说的东海,不正是咱老家吗?石竹花,什么样,你见过吗?” 怨人摇头,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不管怎么说吧,调查的时候,拿这个消息可以搪塞一阵子,等他们从东海回来,也得几个月的光景,这中间会有许多可能发生。” 恕己点头,应该可以捱过一段的,如果消息为真,那他们今后的前途将非常光明,怕是能被当作国士看待呢。看了看靠在墙上气息奄奄的小寒,他问:“她怎么办?杀了她?塞到地窑里?”反正活着的是不能出去的,她出去,他们就都要完蛋。 怨人点点头,说:“杀吧,留下她是麻烦,这女人太狡猾。” “你们真要杀吗?不想要更多的消息了?”小寒虚弱地抛出一句。 怨人一怔,不想要更多的消息了?能不想吗?多一个消息,他们就能多捱一段,让调查的人忙乎去吧。可是,留下她…… 恕己拿不定主意,“兄弟,你说怎么办吧?” 怨人没说话,俯身到陶盆里洗了一把脸,抬起头说:“继续饿着她,要不就打她,想活,就说一个消息。” 恕己点点头,有主意就好了,他一般只管执行。“那我们把她挪到地窑里去吧,这屋子让她弄得已经臭得没法住人了。” “地窑不通风,我会死的。”小寒又弱弱地抛出一句。 怨人拧着眉毛,这女人事儿真多。“走,把她挪出去,给她留条缝儿,让她活着。” “咱再把她的嘴塞上。”怨人说干就干。 地窑里很潮,有严重的霉味,小寒缩了缩,这么热的天,她却浑身发冷。寒气一直钻到骨头里,她需要找到能吃的东西,提供一点热量。可是这里很黑,也看不清什么,脚没绑,但是没有力气,她几乎挪动不了。 扶苏,我会在这里发霉,等你找到我的时候,我的身上长满蘑菇,你信吗? 你会不会为我流泪? 你一定会明白,小寒害人是不得已。她害人,只是想活下来。现在,她活不了了。 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我从未来走来。哪怕我们因此而失去爱,你疏远我、怀疑我…… 可是,没有你给我的爱,咸阳就和这个地窑一样,没有四季、没有光。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在肤施等她 小寒睁开眼睛,不明白是不是还在梦里。刚才她又和扶苏在一起,他抱着她,揉搓着她的手,说:“看看,你又不爱惜它,能让下人做的就让下人做嘛。”她抬起手看了看,说:“长着手干什么呢?就是给爱人做饭,让他吃得美美的。针线活儿你就不要等我了,你有那么多女人呢。”扶苏揪了她的脸蛋一下,说:“你不喜欢,还经常提她们干什么,来世就我们两个,我出去挣钱,你在家里带孩子。”她高兴地抱着他的头,“叭叭”地亲他。 “她醒了,她醒了!”李良惊喜地大叫。 李武放开她的手,“腾”地跳下地,带着哭腔叫人:“醒了,醒了。” 冯妈赶忙进来,用湿手摸摸她的头,“呀,还热着呢!” 李良嚷嚷:“给她喝糖水,要很甜的。” 冯妈说:“已经喝过了,她现在应该喝一点粥。” “粥要甜的!” “好,好,好,甜的,甜的!” 一会儿,冯妈拿进来一碗粥,当着李良的面放了糖,说:“晾凉再喂。” 李武也蹿了进来,后面跟着老邓。老邓咧着大嘴得意地笑:“嘿嘿,终于活过来了,我老邓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来,小娟子,你帮着照顾照顾小寒姑娘。” 跟在后面的小娟子应了一声,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小寒看着他们忙乎,觉得像坐在剧场里看电影一样。他们演得那么真,但都是假的。她与他们,隔着两千多年呢。 可是,他们是假的。那她呢? 她咬了一下嘴唇,有点疼,嘴角有一丝丝甜味,模糊地记起喝过糖水。 扶苏,小寒又活了,她穿过两千年来救你,你一定要等着她啊! “小寒姐。你张嘴。我喂你喝粥。”李良蹲在她身边,用小手摸了摸她的头。 小寒勉强笑笑,泪水先流下来。“我身上脏。你们快出去。我自己来。” “不脏了,冯妈给你脱光了擦过。”李良说得非常认真。 小寒脸一红,老邓这个大男人还在呢,这孩子说得……。她垂眼看看身上搭的东西。确实是干净的。她的身上不臭了。 老邓也是老脸一红,他嘿嘿笑了一下。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先养养,老邓这就去通知胡家。那老爷子为了姑娘可是急坏了!” 老邓出去了,小寒抬起手来,搭的东西从胳膊上滑落。胳膊瘦了。手腕上有一圈淤青,刚才肯定是两个孩子在给她揉搓。 这样的情景自己看见了也心疼。可是,毕竟活过来了。 李良安慰她:“小寒姐,你放心吧,坏人已经被老邓打伤了,一个都没跑了。这回,爷爷一定饶不了他们!” 小寒笑笑,她希望他们死,他们罪有应得。 只是,她说的话,希望不要泄露吧! 即便泄露,也没有关系吧?两千年,地层接触关系可能都变化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要是这么容易,研究地矿的人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李良,你先出去,我想先穿上衣服。” 李良认真地摇摇头,“不,你身上软,没力气,发烧的人都这样,我会帮你的。” 小寒无奈地笑笑,只好先不穿衣服。“好孩子,好吧,先喝粥。” “哎。”李良愉快地盛了一小勺拿到她嘴边,小手有点笨,鼻子都要沾上了。 甜粥进肚,真舒服,粮食才是最体贴人心的东西。 肚子有食儿了,头脑变得更加清明。这是真实的世界,看戏的感觉没有了。 “我再去弄一碗,还要给你煮个蛋!”李良兴奋地跳下地,出去了。 舔了舔嘴角的残粥,小寒再次抬起手,抓了抓,力气回来了。 光线穿过手指,一丝一缕的,这一幕跟她刚来大秦时一模一样,也是迷迷糊糊,也是躺在硬硬的炕上,也是扒光了被人洗,也是全身无力。 那个地方叫什么? 对了,叫双流镇。 …… 双流镇驿站到了。 大头停下车,掀开帘子,扶苏久久没动。他脑中还在回响前边清河驿那个老实疙瘩说过的话:“那位姑娘没有来?她还带着人捉鱼呢?” 一路经过的驿站,清风驿、蚂蟥驿、二里头驿、清河驿……,不少人都记得小寒,她是个和气的人,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 他们都觉得她是个好人,而他对小寒说:不要跟别人说,我们在一起生活过,那是对扶苏的侮辱。 是不是他错了?他过分了? “羊皮天书”出现的时候,她被他关在家里,无聊得抠墙。 而“蚂蚁天书”出现的时候,她还提醒过他,有术士利用这个赚钱,影响不好。 她不像他,做事情能指派手下。她没有手下,只有有限的几个朋友。而她的朋友就是西施那样胆小怕事的女子。这些害人的事别人不会替她做。她只能自己做。 那么,就是说,她没条件做。 那么,那些不是她做的? 难道他错怪她了? 可是她明明又承认了,她说只想让父皇嫌弃他们,并不想要了他们的性命。 难道,只有黍子地里的事是她做的?她怎么做的呢? 什么叫作“我从未来走来”,怎么听着像个梦话? …… 扶苏摆摆头,每天都被这些问题纠缠,他的头都要裂开了。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了? 对了,小寒是个脑袋受过伤的人,就在这双流镇,她被驴踢了。报信的那个小女孩他见过,她还给了她一整罐子蜜饯。她受伤时可能也像他此时的感觉,胀胀的。乱乱的,什么都理不出头绪。 她就是一个病人,我跟她计较什么? 她臆想出来的那些危害,也是一心为我,我跟她计较什么? 即便是一个病人,也是一个可爱的病人,为什么我不能继续爱她?我只要做得足够好。给她信心。她不就可以自在地做她的生意了? 兴许,她放下心来,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 “双流镇驿丞张俊恭请大公子下车歇息!” 一句话打断了扶苏的思绪。扶苏不快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他低着头,声音里的谄媚掺杂着不安,脚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张俊。”扶苏冷冷地叫了一声。 张俊抬起头,紧张地笑了一下。“是,双流镇到了。请大公子下车歇息。” “嗯。” 扶苏下了车。望着石头牌坊上面的“双流镇驿站”,他想起小寒说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就是块烂泥巴。跺跺脚甩了就是。”听了这句话,当时他问:“你确定你忍了以后心里是舒服的?” 小寒却说:“大公子。我只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拦着我们的河跨过去,挡着我们的石头踢开它。其它的东西不值得费力费神。” 这就是小寒,一个始终头脑清晰的女人。 有时候。她比他强。 但是,小寒,今天我不想忍,看见这个张俊,我就不想忍了! 晚饭是在伙房旁边的厅堂里吃的。扶苏一行都在。 饭一端上来,扶苏摔了筷子,他存心找茬儿,总是能找到的。 “张俊,超标了,知道吗?” 旁边的線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心里“呵呵”了一下。多少葱、多少韭、多少酱大家都清楚,各个级别差别是有,但不是很大。这个,确实是超标了。 张俊陪着笑,却不知说什么,来往接待有严格的标准,大家都知道,但伙头上的事儿,也没人那么较真儿。为了讨大公子的欢心,准确地说,为了不让大公子不高兴,他只是额外加了一碗肉沫炖炸豆腐。 “大声儿背诵接待标准!立刻!”扶苏黑着脸,看也不看地说。 张俊说了声“是”,就开始背诵接待标准。 “………” 可是人越紧张越出错,他背错了两处,他看出来大公子是存心拿捏他,可是以他的地位,也只能任人拿捏,何况人家是皇长子呢。 “够了!”扶苏打断他。“就这么几句律令都记不清楚,每天还担负着如此重要的差事,我倒要让你的上级看看,这差到底是怎么当的?” 一句话,使张俊的脑袋“嗡”地一下,他想辩白几句,可是挣了几挣,还是软软地倒了下去。众人一看,得,前二十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扶苏扔下筷子回了屋子。处理完张俊他仍然不解气,觉得全身憋着劲儿砸在一个鼓鼓的皮囊上,看着是有着落了,可是,并没有得到有力的回应。这让他更加难受。 这时候,想起李由,他说过,遇到麻烦,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打上一架。把对方打服了,他就能好好地听你说话。要是被对方打服了,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如果小寒跟了李由,会不会变得纯粹简单…… 不能想,他怎么会让小寒跟了别人? “丁满,彭彭,你们俩谁陪我过上几招儿?”他站在门口儿,一脸憋闷。 丁满看看彭彭,彭彭看看丁满,大公子一路上都气儿不顺,刚才那是还没撒够吧? 彭彭站出来,说:“我来吧。” 丁满跟着一起出去,到院子里观战。彭彭下手是有准儿的,但大公子这个情绪还真不好说。必要时候,他得上去。 月光很亮,树叶的脉胳都能看得清楚,两人拳脚碰撞的声音越发显得黑夜的安静。有几个胆大的溜出来看热闹,其他人则是竖着耳朵听动静。大公子今天发威,大家的心都攥着呢。 打了有一刻多钟,彭彭收住手,大公子已经吃了不少拳头了,按说火也该消了。 扶苏举着拳头又要扑打,看彭彭一脸的笑意,收住步子。 算了,彭彭比他年长差不多十岁,这真是让人看笑话了。 “明天,彭彭,你返回去吧。把小寒接来。我在肤施等她。”说完这话,心里忽然像月光一样,安谧,透亮。(未完待续。) ps:谢谢各位看正版的朋友,绿萝的劳动得到回馈了。为答谢十月丹阳月票支持,绿萝决定今天这章提前发布了。《渡灵神探》是十月丹阳的作品,既有侦探故事,又有异能奇功,读起来比较有快感。/book/1001386682.aspx 第二百三十六章 让她进宫休养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咸阳宫坤宁院。 李斯急匆匆地赶过来,遇上蒙毅。 “怎么,皇上也召见蒙大人了吗?” 蒙毅点点头,说:“不知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想来是大事。” 李斯“嗯”了一下,便不再言语,他心里盘算,能有什么大事是他不知道的呢,难道是六国故地的贵族又不安分了? 两人进了坤宁院议事大厅,就看到赵高已经在皇上身边陪着了。皇上看来心情不错,难道是赵高又拍对地方了? “二位来啦,咱们今天说件小事。” 一听是小事,李斯把心放下,没出乱子就好,太平日子刚过了多久啊! “蒙毅,咸阳出了一起绑架伤害案,是两个术士干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蒙毅一愣,他是管监察的,最近全力处理术士的事儿,但绑架伤害案属于刑事案件,应该是咸阳令管的事儿吧?怎么问到他头上了呢? “臣并不知道,最近接手的术士的调查工作正在进行,正在一个一个地问讯,一个一个地甄别,这件事可能具体审查的官吏更清楚些。” 皇上点点头,对蒙毅这个级别的官员来说,这种案子一时半会还到不了他那儿,不过,就这么大个咸阳,他的敏感性也太弱了点吧? “蒙毅,你虽然管的是监察,主要面对官员身上出现的问题,但你的职属也与刑狱之事相关,还是要多上心些。你看,赵高他虽然隶属太仆,管着车马,可是对刑狱之事却非常认真,他不是把它当僵死的学问来看的,而是经常收集实际案例,以备修法时运用。这种做事的态度是我大秦官吏都应该学习的啊!” 蒙毅闷闷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在他心里,赵高不知又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才让皇上说出这番职属不分、似是而非的话。 算了,与小人同殿事臣,免不了要受点闲气,今天暂且忍了。总有还回去的一天。 皇上又转向李斯,“通古啊,这件案子你知道吗? 李斯试探着问:“皇上是说两个术士参与的绑架伤害案吗?” 皇上点点头,眼神灼灼地望着李斯。这眼神让旁观的蒙毅心中一惊,刚才借赵高之事贬低自己只能算作敲打。难道,今天的主打对象是李斯? 李斯还是很沉稳,他斟酌着说:“这种案子不知咸阳最近发生了几起,通古只知道一起。臣的职属不在刑狱,臣认为那种乱打听、乱插手的作为不应该发生在一个法治国家官吏的身上。一个人,只有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才能做好自己的职分,否则精力太分散了。” 皇上嘴角一扯,看来,这老太子很不服气他夸奖赵高啊。没办法。赵高人缘太差了,想替他说话都不容易。 可是,他多贴心啊! “通古,赵高说你府上长期容留一位神仙,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联呢?弄得联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满世界地寻找!” 李斯猛地扭头,看向赵高。这话太毒了,这不是要给他制造一个心中无君的嫌疑吗? 好小子,好小人! 赵高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恭敬地望着皇上。李斯的反应他当然知道。你们满世界地找小寒,难道我能无所作为吗?要是不利用好这次机会。那就太对不起我赵某人几十年的修为了! 李斯心中冷笑,转头看向皇帝,恭敬地施了一礼,才不紧不慢地说:“皇上。赵大人说的那女子是小寒姑娘吧?这姑娘您应该也不陌生,大公子去年献的《长城图》就是出自她的手。” “哦,是她?”皇上越发有兴趣。 李斯接着说:“要说这姑娘呢,确有过人之处,臣也把她和神仙联系在一起想过。但是,凡是关系到皇上安全健康的就没有小事。李斯活了七十多岁,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他不但白活了,更没有做臣子的资格。所以,臣很认真地观察她、琢磨她,并且与她建立了非常良好的师生关系。在臣看来,她似乎并不像我们想像当中的神仙,比如她想给陶瓷变个颜色,可是釉料从哪里来呢?她就从药店里买来药物,一样一样研磨,一样一样地做烧造试验,我们今天看到的漂亮瓷器,不是她用法力变出来的,而是她不辞劳苦试验出来的。皇上,包括布料的印花都是她一点点试出来的。用废寝忘食来形容她的痴迷绝不夸张。在李斯看来,她更像个优秀的匠人。” “匠人?”皇上皱着眉毛转头看向赵高。 赵高一阵紧张,忙说:“李相只凭这些就能断定她不是神仙吗?麻将是她发明的,相棋是她改进的,就是现在卖得相当昂贵的纸张也在她的店铺里销售,满咸阳的女子,包括男子,找出哪一个来,能有这般见识和智慧?另外,李相能说清她是从哪里来的吗?她一个户籍不清的人如果不是隐匿身份的逃犯,那就只能是来由不明的神仙。” 李斯在心里冷冷一笑,又用那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看来,赵大人想扣我一个隐藏逃犯的罪名啊!照赵大人这种想法,孤苦的人就不应该收留,恻隐之心就不该拥有。难怪赵大人声誉不高,原来都是这么做人做事的!” 赵高一时语塞,转而看向皇上。“皇上,臣今天不是来跟李相辩论做人品格的,臣只想告诉皇上神仙在哪里,以解皇上多日之忧。而李相在这里久久不入正题,还百般狡辩,是不是想把神仙留为己用以求长生不老呢?” 皇上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到底这小寒姑娘是怎么回事呢? 蒙毅觉得自己该说话了:“皇上,臣没听出哪里是狡辩,臣赞同李相刚才所说的话,凡是关系到皇上安全健康的都没有小事,李相与那姑娘接触多日尚不能判定那姑娘是否是神仙,只是慎重地观察和琢磨,臣认为这是对皇上负责的态度。而赵大人只凭几样发明就确定人家是神仙,这不得不让蒙毅想到最近办的术士们的案子——平常表象,简单推敲。胡乱宣传,我说了,你信了,你的命没了。我的钱赚到了。” 李斯暗暗一笑,这一刀捅得好! “皇上,此事确实得慎重啊!我大秦规定‘不得兼方罪’就是怕术士们兼治不同的方剂危害到皇上的健康,若是找一个热衷试验的女子放在皇上身边,这不是太冒失了吗?以李斯看来。她可是胆子大得很呢!” 皇上听了不再言语,而是严肃地望着李斯,过了会儿,他问:“这个小寒人品如何?她不会故意害人吧?” 李斯的脸上微有得色,他说:“她对臣相当好,会时不时做点好吃的给臣,把臣当作她的老父亲一样对待。但对坏人怎么样就不好说了,这种事可以问赵大人。” 蒙毅在心里偷笑,这老头子还得真快,连遮掩的功夫都省了! 皇上听了直摇头。苦笑着说:“通古啊,你也七十多岁的人了,是不是觉得睚眦必报有利于身体健康啊? 李斯也笑了,他说:“不是臣睚眦必报,而是说赵大人这四十几岁的人了,做事太不讲究。臣子想取悦皇上,这很正常,但要是踩着同僚拾阶而上,就让人很不舒服了。取宠太急切了也不好,万一小寒不是神仙。那不就是欺君罔上吗?” 皇上摆摆手,说:“好了,你们不要相互扣罪名了,联想知道这姑娘现在怎样了?” 李斯说:“她被救出来以后。在臣府上养伤。她被绑架期间挨打受饿,目前身体非常虚弱,臣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有苏醒。” “哦,”皇上点点头,说:“是够可怜的,那就让她到宫里将养吧!” 李斯和蒙毅都是一愣。皇上就这么急切怕她跑了? 赵高不禁一阵得意,你们再伶牙俐齿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按照我的意思来了? 李斯一看赵高的表情,急忙说:“有一件事,臣不能不说。” 皇上不耐烦地瞅了他一眼,说:“你说!” “皇上,臣早有心把小寒的神奇之处告与皇上,但她后来成了公子扶苏的爱宠,臣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扶苏的爱宠?”怎么会扯上扶苏了呢? 蒙毅一看皇上的表情,心说不好,这事儿会不会牵累到扶苏,让皇上以为他把神仙收在身边,对将来有所图谋? 他看了一眼李斯说道:“皇上,李相与大公子,一个是与小寒姑娘有师生之谊,一个是与小寒姑娘有夫妻之实,他们对小寒姑娘的了解肯定甚于赵大人这种猜测推想。就是因为他们不肯定她是神仙,所以才以常人待之。皇上让小寒姑娘到哪里养伤,本来是小事,但大公子人在外地,是不是知道一下为好?” 赵高上前一步,一副心底无私的样子,“皇上,臣既然提供了神仙的线索,就不怕她和哪位皇子有什么牵连,在臣的心里,皇上的利益是最高的利益,其他的,都不是臣该考虑的。” 李斯也近前一步,冷笑着说:“赵大人,老头子真的得倚老卖老一下了,你这样想问题,取宠倒是简单了,你想到人家君臣父子的关系了吗?做人不能这么不管不顾吧?君臣不和,家宅不宁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够了!”皇上的眼光冷冷地扫过几个各怀心思的臣子,威严地说:“扶苏不在,他迟早会知道这事儿,就是换个地方养伤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神奇不神奇,联自有判断,哪轮得到你们在这里妄自揣度?梁辰,带上人,随通古到府上接人!”(未完待续。) PS:  绿萝兼职写作,时间很紧张,有哪位书友愿意帮忙做个副版主,帮着打理一下书评区,绿萝感激不尽。虽然订阅不太多,但这本书不会烂尾,这不是虚言。 第二百三十七章 神女进宫 小寒是被抬着送到车上的。 从仰视的角度看,夕阳映照的天空,温暖而从容。这一刻,她流泪了。 扶苏,本想好起来,就去找你,没想到,去不成了。 那个会“走阴”的女人说,你不能离开我,为什么你偏偏离开我?我的话真的不能让你相信吗? 我们过了这么久,连小寒的人品你也怀疑吗? 今后,小寒不能照顾你,小寒自己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 李斯把头探到车上,一脸遗憾,“小寒,本想让你养好了,再把你送回去。没想到赵高他对皇上献媚,说你是神女,所以,小寒,你只能从我这府里进宫了。”说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气流直冲到小寒的脸上,她不禁躲闪了一下。 他鬓角上已经长出浅淡的老人斑了,小寒盯着看了两眼,问了一句:“先生,您真当小寒是神女吗?” 李斯讪讪地笑笑,说:“是不是,皇上说了算。” 小寒嘴角一扯,扭过头去。她心里什么都明白,无论李斯怎么说。 …… 耳边马蹄声,车轮滚动的咕噜声,车夫的咳嗽声,还有孩子们追打嬉闹和女人喝喊孩子的尖叫声……,这是她骑着马自由游荡的咸阳,今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躺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小寒感慨万千。 如果他们不发生争吵,扶苏走时不会不带她。 如果她不是想麻醉自己,她不会接手王元拿来的衣料。 如果她不去蒿子姐那里配色,她不会中了那两个狗东西的阴招。 如果没有这段非人的日子,她会不顾他们之间的矛盾,厚着脸皮去找他。 “扶苏,我会对你说,你不要我,我仍然要你。” “不知道该不该说对不起,扶苏。因为我的到来,一切都乱了。因为我来了,‘焚书’一节直接跳过,让你赶上了‘坑儒’。你提前奔赴上郡。会不会赐死的诏书也提前到达……” “扶苏,小寒被困住了。她不知道有没有能力阻止厄运的降临。你一定要想想小寒千百次叮嘱你的话,要好好活着,要自然老去……” …… 车外又有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小草果和冒顿。他们和很多人一起看热闹。冒顿懂得心疼老婆,让她别挤着。 车外好像是胡黑毛的声音,他是来下夜的吗? 那个一惊一乍的声音是三春吗?她知道她的事情吗? 我在车里,连说声“再见”都没有机会了。 …… 咕咕,咕咕,车顶上落了只鸽子。呵呵,它不怕吗?这可是皇家派来的车子。 扶苏,这些日子,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 “小寒姑娘,咱们到了。”车外的梁辰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小寒没吱声。她知道,接下来就是上不完的台阶,走不完的石板路,以往是扶苏领着她,今天,他们要把她抬进去。 神女不是不会走路,只是,她不需要在众人面前表现坚强了。 肚子“咕噜”一声,神女饿了。这些王七旦,吃晚饭的时间都给她耽误了。 天色暗了。宫灯亮了,一路摇摇晃晃,晃得天上的星星都乱了。 “走得慢点,稳当点。她是病人,知道吗?”是梁辰的声音。 步子慢了下来,确实稳当多了。 梁辰走过来,俯身问:“姑娘还好吗?” 小寒嘴角一扯,说了一句:“饿了!” 梁辰愣了一下,她一路上第一句话竟是“饿了”! “梁公公。你也觉得小寒是神仙吗?” 梁辰又是一怔,这语气淡到极致,不知道她怎么想? 应该是不痛快吧! “姑娘,走到哪儿就说哪儿的话吧,皇上说姑娘是什么,就是什么。梁辰没看法,但梁辰知道珍惜缘分。” 小寒笑了一下,望向星空,扶苏,这时候,你睡了吗? 梁辰看了一下,扭过头去。从今以后,这咸阳宫里又多了个比星星还寂寥的笑容。 ……… 胡家大院。木木痛苦地蹲在柿子树下,抑制不住地哭,他想把哭声吞下去,却怎么也办不到。屋子里,西施已经哭得抽搐了。 他是看着小寒被抬上车的,却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下午,老邓让人捎话说,小寒姐醒了。西施急着要赶过去,他使劲阻拦她,怕小寒姐受苦的样子吓着她,也怕她再哭哭啼啼,毕竟,这几天,她已经很难过了。没想到,阻拦西施的功夫,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他怎么跟大公子交待? 老邓找到人直接抬回了相府,如果他在,一定不能让他这么干。 可是,即便抬回了大公子的别院,皇上下了旨,难道就能违抗吗? 李相本不屑于跟他这种小人物说话的,可能是觉得大公子那里也得有个交待,才跟他说,全是赵高的谗言,他也是遗憾的。 他才不管小寒姐是不是神仙,反正她是不害人的,而且,小寒姐对他有恩,她不在,大公子怕是要疯掉了。 明天,怎么办?去上郡报信儿吗? …… 扶苏大宅,同样有人哭干了眼泪。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婴,但芍药预想当中的欢喜只停留了片刻,之后,这个家的上上下下都陷入沉默。 孩子是个六指。 他是双手六指,不同于一般的是,他的六指是从手掌上长出来的,每一根都漂亮,放在一起也漂亮,但就是多了一根。 这还是修心发现的,她咋咋呼呼地说:“娘呀,他比我多了一根。” 于是,满地的人眼光都不一样了。 宽人上前看了看,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悦容不明就里,呆了一会儿,想清楚多了一根意味着什么,也推门出去了。 芍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就是没完没了地哭。丫鬟说,别哭了,坐月子哭将来会眼睛疼。可是眼泪就是不由人。等哭得全身无力的时候,她脑子都木了。等脑子不再发木的时候,她就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这事儿肯定得通知大公子。他说留下就留下,留下了他就得当自己孩子待着。不祥又咋啦,以大公子的福禄还扛不住个六指吗? 他要说不留。芍药纵然心疼,也得狠下心来扔掉他。不能因为他,让大公子连她娘儿俩都嫌弃了。 丫鬟小糖也陪着伤心。看她情绪终于稳定了,小糖小声说了一句:“这事情就是蹊跷,堂屋里那画上那么多娃娃,怎么就有一个是六指呢?可能这孩子本来就是这家的小主人,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 芍药一听,眉毛竖起,怎么,堂屋里的画上有一个孩子是六指? “给我穿上衣服。我要去看。” “夫人,你坐月子呢,不能着了风寒。” “大夏天的,哪来的风寒,快快给我找衣服,扶了我去看!” “夫人别去,怪小糖多嘴,您打上小糖一顿吧!”说着话,她“扑通”一下就跪倒了。 芍药不再理她,她愿意跪就跪去。她自己找衣服。好在是夏天,不用穿那么多,但身子太虚了,好歹打扮得能见人了。也折腾出一身虚汗。 小糖看看没办法,只好止住哭,从地上爬起来,给主子罩上头。等一切停当了,这才搀扶着她朝堂屋走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了。整个大院子安安静静,连孩子们都不知跑到哪个屋玩去了。 芍药能感觉到夏天晚上惬意的凉风,小糖周到地给她掩住脖子。老人们都说不能着风。 堂屋开着门,可还是光线弱,小糖让人把灯盏拿过来。夫人要看便看个仔细,免得说她瞎说。 “夫人,您看,是这儿。”灯盏来了,小糖用手指点着说。 芍药走过来,盯着壁画上的娃娃。坐在地上抱着果子的那个他真的是六指吗?她近看,就是几条墨线,看不出什么。离远了再看,数一数,确实是多出一根指头。 那另一只手呢,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手掌。 不行了,芍药受不了了!小寒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从画画儿那一刻起就咒她。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惜福,叫人,快叫人!” 小糖也跟着大喊,“来人啊,芍药夫人叫人呢!” 惜福不明就里地跑过来。一般只有宽人夫人指派他,今天这芍药夫人是哪根筋抽着了,坐着月子还到处乱跑? “惜福到了,夫人有什么吩咐的?” 芍药打着哆嗦,指着墙上的画儿,“快,让人把这画儿铲了,刷白,刷得白白的。我一刻都不要看到它!” 惜福一愣,这指示好像不能简单执行吧?这不是芍药夫人屋里自己的东西,怎么也得宽人夫人同意才行。 他含含糊糊发出个声音,就跑去请示了。 宽人这几天身子正懒,多少年没怀孕了,能娇惯着自己干嘛要硬挺,所以,她晚饭后就在床铺上躺着了。儿子坐在旁边陪着念书,竹简在炕几上拖动的声音和儿子念书的声音,让她欲发困倦,这样的时光,可能就是幸福安宁的好时光了。 “夫人,惜福有事要说。”门外的惜福很有分寸地叫了一声。 宽人懒得搭理,又往里靠了靠。修文见状,跳下地,拖了鞋子出来。 “怎么了,惜福?” “少爷,芍药夫人她要把堂屋墙上的画儿铲了,要全部刷白,惜福不敢执行,所以来请示夫人。” “铲了?”修文不悦地眉头一皱。这个小妈想一出是一出,她是安宁日子过够了吧? “走,瞧瞧去!”他也不打算请示母亲了,母亲在屋里什么都听得见,这会儿都不吱声儿,就是她懒得管呢。 “少爷——”,惜福有些迟疑,但想想,大公子不在家,少爷处理事情也没什么不妥。 两人赶到堂屋,就看到芍药靠在墙上发抖,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就是虚弱。这会儿,她命令小糖去找工具,她是一刻都不能忍了。 “都安静安静,姨娘,怎么回事,能不能跟修文说说?”强忍着心中的不耐,修文说。 芍药看了更加生气,宽人的谱越发摆大了,让个孩子来安顿她,在这家生活了十年,难道连个孩子的地位都没有了? 小糖看主人体力不支,怕气出个好歹来,赶忙对修文施了一礼,替主子说话:“少爷,夫人生出个六指,心里不痛快,这堂屋的画上偏偏有个孩子是六指,夫人气不过,就想铲了它。” 修文皱着眉,不耐地问:“在哪儿呢?” 小糖小心翼翼地指给他看。 修文越看越气,拉着脸问:“谁没事儿琢磨出来的?”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数手指头! 他也参与画画儿了,多一笔少一笔,谁能算计得那么细呢。吃碗饭还备不住有颗砂子呢,怎么着,要把厨子宰了? 小糖吓得脸煞白,战战兢兢地说:“是小糖偶尔发现的。” “你数树叶儿了吗?你数头发了吗?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儿干了?惜福,给她找活儿,省得她闲得难受!” 惜福应了一声,他也讨厌没事儿找事儿的人。 “够了!”芍药一声尖叫,“你爹爹不在家,你就开始欺负小妈?你还有没有一点长幼的规矩?你娘……”她本想说你娘是怎么教育你的,看见宽人已经站在门口了,就把下半截话吞了回去。 宽人不说话,她从心底里发懒,可是这宅子里就有人不让大家安静,没办法,只好出来看看。 悦容和修德也出来了。两人一脸好奇。 红叶也向堂屋走了过来。家里就这么几个主子,这么大动静,谁都不知道这要闹什么? 修文回头看了看娘,转身面对芍药,压着语气说:“这副画儿谁都不能动,一笔都不能动。爹爹题过字的,《平安图》,就是希望我们家宅平安。我们这样的人家,只要平安,什么都有,小寒阿姨这么说的,修文也这么认为,所以,谁敢动,修文就肯定跟他过不去了。” 宽人微微一笑,修文确实长大了,那说话的样子坚决有力,像极了大公子。这才是能顶得住门户的男人!她看看芍药,也不管她气得全身发抖,转身回去了。 悦容好一阵子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她怕怕地凑过去,让修德给掌着灯,看看墙上的娃娃们,认真数了一遍,心里立刻踏实了,只有一个是六指,那么,她肚子里的娃娃就没事儿了。 “娘,咱们回去。”修德把灯换了手,体贴地扶着她。 娘儿俩经过门框的时候,修德对惜福说:“收拾完了去睡吧,大家都累了。” 惜福应了一声,大小少爷意见都一致了,这事儿就算处理完了。 修文没动,他看也不看芍药,冷冷地说了一声:“爹爹不在,就都省点心吧!” 他已经知道了爹爹为什么去上郡,是因为爹爹的话让爷爷不高兴了,所以才被赶出了咸阳。他是老大,他要为爹爹好好守着这个家。(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痛苦有什么意义 扶苏到肤施大营的时候,蒙恬已经知道了消息。他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件事,说不上扶苏有多委屈,只是皇上借了个机会,一边敲打扶苏,一边打发个人来看着他罢了。 被皇上不信任,他当然是不悦的。但他是成熟的军人,为官十几年,这种事见得也不少。他想,假如他是皇上,看到边境领兵的将官一步步地坐大,他也是寝室难安的。将心比心,他也就淡然了。 但,淡然是淡然了,心,确实是凉的。 对于扶苏的到来,他和蒙毅的想法是一样的:好在是扶苏,他不是个多事的人。 扶苏还选择住在他原来的营房里。每天和军士们一起训练,训练完了,路过那面墨迹仍在的白墙,他就忍不住停下来,把上面的《满江红》在心里默一遍。 蒙恬也感觉到扶苏的不同,这次来,好像沉静了许多。 “要不,叫人再重新描一遍,日晒雨淋的,有些模糊了。” 扶苏摇摇头,这是小寒写上去的,他不想让别人的笔迹覆盖。 “就这样吧,还认得出来。” 蒙恬也就不再作声。他很好奇扶苏这次来,怎么没带上他的“贼婆”,上次来那么短的时间,他都要和她黏在一起,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怎么就不带了? 难道,人家真的嫌他出身不好,把他给蹬了? 想想大公子那动不动就要人迁就的性子,和那姑娘自在洒脱的劲儿,蒙恬想,肯定是那姑娘觉得他太难伺候了,人家不跟他玩了。 “大公子,门口有人找,说是咸阳家里来送信的。”一个值勤的伍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 扶苏精神一振,眉眼顿时生动起来,可是片刻之后,却又回归平淡。他想。彭彭接人时间不够,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回来,肯定是芍药生了。 喜欢,也还是有些喜欢的。 “把他们带进来。” 那伍长又飞也似地向大营门口跑去。 端详着扶苏的脸色。蒙恬试探着问:“有好消息了?” 扶苏笑笑,说:“应该是的,家里有孩子出生了。” 蒙恬点点头,这下他明白了,“贼婆”生孩子了。怪不得没有跟过来。 “那我先回去,晚上咱们喝两杯,给大公子贺喜。”说完蒙恬向营房走去,留下扶苏满心期待地站在当院。 送信的人领进来了,不是一个,是三个。扶苏一下就愣住了,彭彭不是走了没多时吗?为什么也跟着回来了? 难道——出事了? 彭彭艰难地开口:“大公子,走到蚂蟥驿就遇到木木和怀庆了,这事情还是让他们说吧!” 大公子担心地看向木木,“木木。你说。”木木现在分外紧张,没有大事,他不会这样。 “公子,”叫了声公子,木木的声音就开始颤抖,“木木对不起……”他不由得哭出了声儿,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会儿,话肯定是说不下去了。 扶苏越发着急,他一把抓住木木的领子,急切地说:“小免崽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这是要急死我呀?” 木木一个劲儿地摇头,他干脆蹲下来,呜呜地哭。今天要打要罚他都认了。 彭彭一看,没办法了,几个人当中,他总算年长一点,算个能沉得住气的,“公子。我替他说吧。事情是这样的,小寒姑娘被两个术士绑架了,她受了些苦。” 扶苏一惊,绑架了?她受了些苦? 看着扶苏的脸色,彭彭接着说:“胡家、我们府里和李相府上,大家都去找人,后来是李相府上找到的。他们把小寒姑娘送到李家休养,说休养好一点,再把小寒姑娘送回去。哪成想,就这一天的工夫,赵高对皇上说,小寒姑娘是个神仙……,这样,李相那里也没法强留她了……” 扶苏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说小寒是个神仙,赵高你个王七旦,你怎么能说她是个神仙?父皇哪能看着神仙在咸阳而不动心呢? 然后呢?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日头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晃眼,都照得发热,彭彭的声音听不见了,木木的哭声变得远了,怀庆张着嘴,不知道要干什么,一切都跟着转了起来,他变得轻飘飘的,飞了…… 小寒在眼前变白、变亮,她成了透明的空洞的一个影子,抓不住,抓不住了…… …… 咸阳宫坤宁院。 梁辰把廷尉汪持正领了进来,就退到后边去了。 术士绑架伤害案是刑事案件,报到咸阳县,最终还是归廷尉署管的。皇上把小寒姑娘“请”进了咸阳宫,对于相关的案子就相当上心。 “皇上,持正已经把卷宗拿过来了。”说完,就把卷宗往案几上一放,人往后退了几步。 皇上“嗯”了一声,目光从《长城图》上移开,转身看了看卷宗,又看看《长城图》,这才慢慢踱到案几前坐下。 时间一点点地流走,大厅里非常静,静到只有竹简拖动的声音。汪持正估摸着皇上该看完了,可是却久久等不到问话。 这个案子其实不复杂,那两个术士是孬种,恕己一吓唬就尿了,再吓唬就把陈年的谷子都吐出来了,恕己一招,怨人也扛不住了。他们绑架那姑娘就是因为觉得她很神秘,很神奇,凡是和他交好的术士都能发达,迫于整个咸阳的形势,他们才铤而走险,绑了人,希望能从那姑娘嘴里得出点能应付调查的东西。 “汪持正。”皇上抬起头来。 汪持正赶忙应了一声:“皇上,持正在。” “这个案子已经结了?” “是,结案了。他们把陈年的故事都说出来了,旁人的指证也可以证明他们二人有妖言惑众的行为。” “嗯。办得好,你下去吧。” “哦,持正下去了。”终于,他可以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对他来说,不求建功立业、论功行赏,只求不出漏子安安稳稳地在这个位置上呆着就行了。 皇上合上竹简。抬头望着《长城图》出了会儿神,才说了一声:“梁辰,把谒者赵行叫来。” “是”,梁辰领旨。倒退着出去叫人去了。 他猜想,叫赵行肯定跟那卷宗有关,至于卷宗里有什么秘密,他就想不出来了。赵行,也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说他是皇上的触手和耳目都不为过。 绕过前庭。在廊柱下看到小太监梁辉,看来是等他半天了,这是他在宫里认的本家,算是他的触手和耳目。 “有事吗?” 梁辉施了个礼才恭敬地说:“没大事,那神女能吃些硬的东西了。看她的人说,饭量不错。就是整日价发呆,不说话。” “嗯,知道了。” “那,师傅,梁辉就告退了。”说完。施了个礼,就准备走了。 “等等,梁辉,别神女神女地叫,如果别人这么称呼,你也告诉他们,神女这事儿只能让皇上认定,咱们只叫她小寒姑娘就行。” 梁辉愣怔了一下,想明白了。“好的,师傅。梁辉知道了。” 这几日,照顾小寒姑娘的人每天都会向他汇报藏书楼那边的情形。皇上不一定什么时候问起,他得把细节都掌握了,以备问询。 听说。小寒姑娘这几日气色好起来了,精神还不大好。想想也能理解,那么洒脱自在的人忽然被“供”起来了,她怎么能痛快得了?敬婵说她****发呆,一言不发,看人的目光都是直的。有时候看着都怕怕的。 梁辰想,她怕是思念大公子了。 在这高高的咸阳宫里面,有这么多受苦的人,在这高高的咸阳宫外面,也有数不尽的受苦的人。梁辰自己、大公子,小寒姑娘……,或许还包括尚在襁褓中的六福,大家生来就是皇上的奴仆,这是谁也逃不开的命运! 藏书楼大院,树木高大,花草葱茏,知了在不停地叫着夏天,听着听着,就让人困倦了。 宫女敬婵放下陶盆,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想顺手使用“神女”的面巾,却又缩了回去。那神女看着呆呆的,备不住把她所有的动静都记在心里,回头有精神了,要找她算帐的。 “咣当”一声,她碰了一下,盆子没破,水洒了。这下不用出去倒水,改收拾地面了。她偷眼看看那神女,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动一动,这功夫,真的不一般啊! …… 小寒在发呆,起码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 身体在一点点地恢复,身上的淤青慢慢散成了黄色,胳膊上的皮又被脂肪撑了起来,摸一摸,又有了弹性。疼的地方已经不疼了,但是她懒得动,别人以为她伤得不能动,吃喝都给她端过来。 好好吃饭,她是能做到的,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跟食物过不去。 痛苦和思念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但她不能让自己沉溺其中。上帝把她打发到大秦是有任务的,她不能在哭哭啼啼中浪费时间。人们哭,都是哭给值得的人、心疼的人看,没有这样的人,干脆不哭。 既然没那么容易出去,她就要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干? 养好身体是第一步,起义军杀入咸阳宫的时候,她得有能力逃命,所以,锻炼身体不能懈怠。 乐观地想,进了咸阳宫,未必就是坏事,她算是打入敌人内部了。怎么做,得相机行事,始皇帝没见着,还想不出怎么在敌人内部起到作用。 美人计不在她的考虑之列,携带了两千年的信息,如果还靠身体工作,那她真的要鄙视自己了。 必要时候,得装神弄鬼,或装疯卖傻,打击敌人不需要考虑手段。有了神女这个身份,估计一般人也没人敢惹。 现在如果有机会,赵高把脖子伸过来,她就不会犹豫了。 现在,她狠得下来。 敬婵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轻探问:“姑娘要喝点水吗?” 小寒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问话的人。她知道她身边的人对她都负有看管之责,她们都是探子。她该怎么与他们相处呢? “姑娘要喝点东西吗?”敬婵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啊——”,小寒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好几天不出声儿,声音变得这么难听,一定是哭坏了,前几天还有点发烧,说不定烧坏了呢。这声音让她想起那个会“走阴”的女人。那女人的声音也很难听,眼神躲闪,精神游离,说话却一下子命中靶心。 敬婵怯怯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神女发呆的时候还好,盯着人看的时候好怕人呀。 小寒闭了下眼睛,又忽地睁开,把声音压得沉沉地,用钻头一样的眼神望着她,说:“你晚上敢睡觉吗?”。 敬婵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身上凉嗖嗖的? “你不要睡觉,小心我跑了。晚上我的翅膀就会长出来。”她说得煞有介事。 “围墙上要粘上蒺藜,院子的上空要拉上铁网,你们得小心我从空中跑了。” 敬婵往后退了一步,她不由得想缩到角落里去。 小寒站起来,往前撵了一步,压着嗓子继续说:“如果有看管我的军士,你让他们全身重甲,我睡不着的时候,怕伤着他们。” “你离我远点,我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出了事儿,皇上不会怪我,他只会怪你。” 敬婵怕怕地又退了一步,这话倒是真的,出了事儿,她只能自认倒霉。 “给我找袋陶土来,我要做小人儿,到了月圆的时候,我要吩咐他们几句话。我生病了,他们得给我办差去。” “给我找几条麻袋,另外要找一大堆沙子。隔几天我要在沙子里埋一会儿,吸点湿气,要不,我的皮肤会裂开,我怕露出来的骨头吓着你呢。” 敬婵哆嗦起来,牙齿抖动得“咯咯”响。 小寒又撵上一步,继续压着嗓子:“你别怕,如果骨头真的露出来,你就往我身上浇点水,皮肤会自己愈合。记住,别浇多了,水太大了,皮肤会自己脱落,一层一层的,我倒没关系,反正新皮会长出来,就怕粉红色的新肉吓着你呢。” “你和我在一起,千万不能回头看,如果身上痒痒,千万不能抓,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想亲近我,可能会认错了人。” “对了,他们没有眼睛,是认味道的,我今天吃什么,你一定不能吃,免得他们寻着味道就爬到你的身上。” …… 敬婵一边退一边点头,她没法控制自己的牙齿,这“咯咯”抖动的声音让她几欲发狂,这时,后背开始发痒,胳膊也痒,但是不能抓,一定不能抓。她靠在门板上来回蹭了几下,可是,还是痒。 小寒逼近一步,关切地说:“不能抓哦,记住,不能抓!” 敬婵退到门槛,“咕咚”一下,向后倒去,小寒逼到近前,俯身看着她,阴阴一笑,用飘乎的声音说:“不要看你的影子,千万不能。看一次你就少一岁,你会天天掉头发。你掉下来的头发要缝在你自己的枕头里,记住了吗?” 敬婵躺在地上连声“哦哦”,“哦”了几声,腿一蹬,头一歪,不动了。 小寒直起腰,冲天上的太阳翻了翻白眼,就这水平还敢当探子,不自量力啊! 尼玛的,换赵高来!(未完待续。) PS:  月底了,手中有票的书友们,投了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知自己是人还是神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扶苏醒来,看到木木跪在地上,也不知这样跪了多久。 “起来吧,就是我在咸阳,也护不住她的,你又能怎样?”说完,示意怀庆:“去,把他拉起来。” 彭彭听了,赶紧过去,抓住木木的胳膊,一把把他拉起来。木木的腿麻了,站不住,踉跄了两步,又差点摔倒,只好靠墙站着。 怀庆支楞着两支手,倒没事干了。 “怀庆,你是要说孩子的事吗? 怀庆点点头,支吾着说:“嗯,是个男孩子,看着挺壮实的。” 扶苏点点头,经历了小寒的事,心里好像上了冻,本该喜悦的事情好像只是被呵了口热气,热还是热的,但似乎真的无能为力了。看怀庆神情不大对头,他强打精神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情况?” 怀庆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是这样的,那孩子的两只手都是六个指头,不过,公子且莫着急,是这样的六指,猛一看,看不出来的。”说着,他就急忙伸手比划。 扶苏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诸事不顺,就是他这样的。 怀庆小心地说:“芍药夫人让怀庆问问公子,这孩子要,还是不要?” 地上站着的其他两人也悬着心,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呢? 屋子里鸦雀无声。过了会儿,扶苏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要,为什么不要?告诉家里,这孩子就叫修福。”梁辰都敢要一个“六福”,他为什么不敢。难道他的命都硬不过梁辰吗? 除了扛不过父皇,他扶苏什么是扛不住的? 怀庆一颗心掉在肚里,这事儿终于有个说法了。 “大公子,小的提一件事情,您别嫌我多嘴。” “你说。”还能有更倒霉的事吗? “临走前,芍药夫人闹过一回,要把堂屋墙上的画儿给铲了。说那上面有一个娃娃是六指,肯定是那画儿给闹得。她才生了这个……修福。大公子说留下这个孩子,小的高兴。这孩子本来就该是公子家里的,那画儿早就知道了。” 听到的几个人都睁大眼睛,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扶苏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些。不管怎么说,这话让他稍感安慰,那多出来的一笔对小寒那么认真的人来说,肯定是失误,但正因为无意。这才是天意。 顺天而为吧! 他问:“那画儿还在吧?” 怀庆点点头,说:“还在,还好好的,修文少爷真是了不起,公子不在家,少爷立马就长大了,他发了话,就没人敢动那幅画儿了。少爷说,那画儿能保家里平安呢!” 扶苏嘴角一扯,修文能拿主意了。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怀庆,木木,你们俩先出去,找地方歇歇,我跟彭彭说几句话。” 盛夏的咸阳宫,人心像气温一样躁热。穿着黑衣的宫女和太监们机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盼休息就像盼雨天一样无望。 敬婵醒了以后,说什么都不去藏书楼了。她抱着被子呜呜地哭,她惊恐地发现,她在掉头发。 梁辰拿敬婵这样的人没辙。只得让梁辉另派了一个。 另派的那个叫敬娴,她比敬婵大两岁,胆子也稍大些,想着梁公公派下来的差事。别人做不了,她总是能做得了的。 哪成想,只做了一天,她也哭着回去了。同样的症状,抱着被子就哭。 听了梁辉的汇报,梁辰就纳了闷了。怎么这小寒姑娘看着随和洒脱的性子,就能把宫女们治成这样? 又打发走一个宫女,小寒略略感到心气平和了些。弄她进来的人一直不露面,她心里的火总要找个出处。何况,吃饱了总要找点事干,不试试火力,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潜能呢? 那宫女是哭喊着跑的。 其实,在她看来,她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她就是在半夜轻哼了会儿维塔斯的《歌剧2》,唱了几个小节,她就去睡了。凌晨时分,她从梦中惊醒,梦中的扶苏一身的鲜血,眼睛像死鱼一样绝望。她再也无法入眠,听着宫女的鼾声她有些烦,就把唱过的几个小节又反复唱了两遍。这次不是轻哼,是像维塔斯站在音乐厅的台上那样松弛的状态。等敬娴尖叫着跑出去的时候,她才又回到床上。 维塔斯在MV里面是一只误入人间的人鱼,他渴望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长着腮的同类,但终究找不到,只好在空旷的夜空下呼啸。这个镜像和她何其相似! 扶苏和她纵然不是同一时空的同类,但他们相亲相爱,她如果是一条鱼,会把嘴里的最后一口水让渡给扶苏,相信他也会。 前些天,他不要她了,这一刻,他一定后悔。从始到终,她都知道,那是个孩子,他离不开她。 接到梁辉的报告,梁辰无奈得很,据说宫女们一个个地往后躲,说梁公公,洗衣服、刷马桶,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行,就是别让她去藏书楼大院。没办法,他只得亲自指派个年龄大的粗使宫女去照顾小寒。饭总得有人给她送,只要不饿死了,其它都好交待。 ……… “姑娘,小的名叫春桃,有事姑娘只管吩咐。” 小寒扭头看了一下,来了个新的,五十左右,慈眉善目,见人先带三分笑,那小心谨慎的样子,很像别院里的秋婶儿,小寒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倒不忍心吓她了。 也许接下来,她还有事要人帮忙,总不好把人都得罪光了。 “哦,好吧,姑姑以后就和小寒做个伴儿吧。” 春桃长出一口气,这姑娘能正常说话,看来也没那么吓人。可是,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能呆得住吗? “姑娘,以前春桃是做粗活儿的,不知姑娘有什么吩咐,春桃怕做不了呢。”做惯了粗活儿,一下子派来伺候神女,这让她惴惴的。 小寒嘴角扯了一下。也没去开解她。“春桃姑姑帮小寒一个忙吧,院里需要砌一个灶或者搭一个厨房,天热,不想在屋子里生火。小寒想自己做饭吃。另外。帮小寒找几条麻袋来,沙子要很多,竹子和粗的绳子要几根,陶土先来上一袋,其他的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要。” 春桃强装着笑,却愣愣地点点头,搞不清这姑娘要干啥。 不管干啥吧,先汇报上去再说,东西给不给上面说了算。 始皇帝从坤宁院里出来,扭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梁辰。梁辰总是跟在他的影子后面,似乎多行一步就要踩着,但他总是刚刚好保持着和影子的距离。这件事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观察了好几次都是这样。这让他越来越喜欢梁辰。 谁都不要在他面前表现放荡不羁,无论你有多高的才学。有多大的功劳,在皇上面前,都得把自己的脚爪收起来。这就是身为臣子的自知之明。哪怕是装的,他也要他们装下去,装的时间长了,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梁辰,有人说藏书楼那边闹鬼,你听见了吗?” 梁辰摇摇头,肯定地说:“梁辰没听见。” “真的没听见?”始皇帝逼问了一句。他不相信宫里的小消息有梁辰不知道的。 “梁辰确实没听见,也许有人听见了不寻常的叫声。【ㄨ】就臆想出了鬼叫的说法。” “你这么肯定?”始皇帝又逼问一句。 梁辰干脆站定了,直起腰来,直截了当地说:“皇上,那边就是新进来个小寒姑娘。哪里有鬼?就是有鬼,她不是神吗?神还镇不住个鬼?再说了,她若是鬼,您还让她进宫吗?” 这话倒是把皇上问住了。他让她进宫来,是想,兴许她就是神呢。宁可错了。也不能漏了,这就是他的想法。可是她干嘛鬼叫,弄得人心惶惶? “那么,是她叫的?她为什么这样做呢?” 梁辰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事他能想明白,但是不能在皇上面前说明白。想了下,他说:“皇上,她是生意人,每天骑着马四下里走惯了,兴许,刚来,不适应呢!” 皇上点了点头,梁辰这么说,他当然就明白那“不适应”到底是怎么个不适应了。 “她是怎么叫的?联很好奇。”他真的很好奇。 “皇上,梁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叫的,兴许今晚就不叫了呢。” “你这么肯定?” 梁辰吸了口气,说:“皇上,梁辰让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去照顾她,那姑娘应该不忍心吓唬老人家。” “怎么,你了解她?”这同样让皇上很好奇。 梁辰一滞,这话怎么回答呢?“皇上,说不上了解她,只是见过两面,她总和大公子一起的。那姑娘很特别,但从说话做事来看,周到和善,挺能为人着想的。” “怎么个特别?” 梁辰迟疑了一下,怎么个特别他也说不清楚,他只好说:“这个,梁辰怕说不好,还是皇上自己看吧。也许,在皇上看来,就是极平凡的一个女子呢。” “那么,最近几天,除了吓人,她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不寻常……?”梁辰想了想,说:“她要绳子、沙子、麻袋、竹子,还有,她想自己做饭。” “什么?绳子、沙子、麻袋、竹子?”皇上的眉毛皱成一堆,扶苏的女人这么古怪吗? “那么,你给她了吗?” 梁辰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还没有,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还没想清楚该不该给她。” “走,去藏书楼大院看看。” 梁辰一怔,去看看,这就要去看看吗?能看出什么来?怕是谁都不想看谁吧? 皇上已经向着藏书楼去了,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跟上。这时,影子跑在前面,他只好跟在皇上五步远的地方。 小寒正和看管他的军士“理论”。但,人家基本不做回应,这让她更是火大。 她并不是真的想和这些人发生冲突,她只是想试试火力。她想知道自己的自由度到底有多大。 这藏书院里的藏书楼,共两层,分门别类码放了大量的竹、木简,有两位年长的太监在那里看着。小寒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搬来搬去,给书籍通风。小寒溜了一圈就出来了。这时。后边跟了人,她回头问:“怕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吗?” 那人讪讪地笑笑,往后退了两步,但他还是跟着的。 等她从藏书楼里出来。往后院走的时候,那人还是跟着。她回过头问:“我上茅房你跟不跟?”那人又是笑笑,往后退了两步,但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来回溜达了半个小时,她差不多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她了。除了藏书楼工作的太监。有六七个是看着她的。她能自由走动的空间有一亩地这么大。 还好,有十几棵高大的银杏树,还有一大片可以撒欢跑的院子,小寒自嘲地想,这比渣滓洞强多了,神的待遇到底跟囚犯是不一样的。 “你别跟我太近,我嫌烦呢。我要是伤着你,你可没地方哭去!”说着,她就摆了一下腿,试试。这造型应该还是挺吓人的。 那军士还是笑笑,不说话。他的任务就是看人,只要人没事儿,她闹就让她闹去。 “哎,我说,你们能不能站在大院外面,我看不着,心里还清静点……” “哎,我说,能不能把我的马牵进来。它不在,我想它呢。” “我的厨房里有好东西,你让何大厨来一趟,把我要的花椒拿进来。还有我的颜料。没有这些东西,姑娘心里不舒服呢……” “哎,你能不能跟我店里的姐妹说一下,就说我还没死呢,好让她们放心。” “哎,你怎么光笑不说话?你不跟着我。我也跑不了,我的翅膀坏了,正在修呢……” “你跟皇上说,我想要一把大刀,赵高来了,我就一刀劈了他。我把他剁碎了,包饺子,够你们兄弟吃好几天的。” “哪天,赵高来了,你提前告诉我,等我把他修理完了,家产我给你一半……” …… 梁辰陪着皇上从小门蹩进来。刚才那几句,皇上听得似笑非笑,梁辰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小寒姑娘,皇上来了,快过来见驾!”梁辰不得不提醒一句。 小寒正泄愤呢,话没说完,她憋得慌。她转过头来看到和梁辰一起出现的男人,微微一怔。一看梁辰那略略弓着的身子,她就明白这是谁了。 这就是不可一世的秦始皇?中年大叔嘛,没有扶苏长得帅,架子端得挺足! 他净高大约有一米七五吧,戴了头冠显得更高些,额头不算宽大,发际线和鬓角像扶苏一样整齐。和扶苏区别最大的是眼睛,扶苏眼神总是很平和,他要不是对人有敌意,一般都让人感到挺温厚的。而对面站着的这个人,眼神锐利,极具侵略性,他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哼,没礼貌,扶苏从来不这样看人!再看他的脸颊,毕竟是年龄大了,略略有些塌陷,要不是线条绷得紧,摸上去应该是松的。一撮黑胡子有半尺长,打理得非常乖顺。下巴也不像扶苏,有点窄小,扶苏的下巴可是很性感的,宽宽的,刚好放下她的嘴巴。 衣服,哦,衣服就更没看头了,他穿了、脱了都不如扶苏好看。 “小寒姑娘,过来见驾!”梁辰只好又一次提醒。她毫不掩饰的打量人的眼光让梁辰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小寒从扶苏的下巴回过神来,错开眼珠,平静地看向梁辰:“梁公公,对不住了。小寒不知以什么身份见驾。小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神,若是草民见驾,自然要跪下磕头的,若是神女见皇上,小寒倒没听说过神要给人下跪的。”说完,转头就走,一刻也没有停留。 梁辰喊了声“哎”,却没什么效果,那姑娘连步子的节奏都没有变。他只好尴尬地看看皇上,姑娘啊,你该不会引祸上身吧? 而此刻,皇上也僵住了。梁辰心里一抽,这是多少年未见的景象啊!这下,皇上总算知道她的特别了吧?(未完待续。) PS:  各位书友,绿萝喜欢一本书,是修仙的,想推荐给大家,是逗跌写的《镜中行》,这本书写得很美,也有作者的深入思考,绿萝经常能在阅读中发现直击心灵的句子,在修仙文中,这本书显得很特别,是质量很高的网文。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二百四十章 怎么入睡 各位书友,在阅新章之前有几个朋友要感谢一下,这几位朋友是十月的瘦马、逗跌、十月丹阳、润德先生、铁血坦克兵、芷若初见、不灭情火等。⊙頂頂點小說,绿萝是新兵,很多不懂的东西他们都会告诉绿萝。 “把她要的东西都给她!” 这是皇上从藏大院出来时的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竹子、沙子、绳子、麻袋都来了。小寒得寸进尺,又要了些青柿子和面料,还让人给梁公公捎话,说她想要家里的花椒和颜料。要是允许,马也要给她牵进来。如果,她的朋友想见她,得把她们直接领进来。 这些要求让梁辰直摇头,这姑娘就不懂分寸在哪里?你这么闹下去,能得了好吗? 小寒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现在是神,神需要跟人讲究分寸吗?现在的情况,是神求着人呢,还是人求着神呢?你越可怜兮兮的,人家越不把你当回事。作为神,他们就得供着她,皇上就得听她的话,说不定,一不高兴就把赵高杀了。再说不定,一高兴就把扶苏给调回来了。 可是,她心里也打鼓,要是她不装神人家会不会放她离开?如果她能离开,就能自由地去找扶苏,呆在肤施那个好地方,想吃羊烤一头,想吃鱼钓一条。两个人在大草原上想怎么浪荡就怎么浪荡。 就在小寒在神与人之间抉择的时候,始皇帝又来藏大院溜达了。这时候,小寒的脚下正踩着一堆泥。 离她不远的地方。地上摊了一堆刚刚截断了的竹子,看管她的人坐在地上,抱着个柴刀咔咔地干活。看那意思,小寒像个监工。 始皇帝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有人在他面前用刀呢! 梁辰近前一步,正要喊话,始皇帝举手示意,同时微不可见地摇摇头,梁辰赶忙往后一缩。 …… 陶泥是淘洗了好几遍的泥,已经非常细腻。 那姑娘叉着腰。抬头望天。赭红色的泥巴扑哧扑哧地在她的脚上涌动。她踩得浑然忘我,似乎只是享受软泥和小腿摩擦的过程,而并不关心泥巴是不是到了她想要的程度。她的裤子扎得很高,到了膝盖以上。赭色的泥巴让她的小腿白得触目惊心。她每次从泥巴当中把小腿拨出来。都露出纤细的脚踝。两种颜色的分明对比不由得让人生出些怜惜。 也许,那是应该握在手里好好把玩的。 扶苏的女人,长了一双好腿!始皇帝禁不住“嗯哼”了一声。 这动静。让看管的军士赶忙扔下柴刀,他连起身都顾不上,直接趴在地上。 小寒放下手,扭头看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叉腰踩泥。她给了天空一个大大的白眼:偷窥者,鄙视之!这一刻,她想明白了,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神,对这个囚禁自己的人,她需要顺着她的心。 她仰头望天的小脑袋随着踩泥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皇帝受不了了,他感觉他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不怕联杀了你?” “你不会!”小寒淡淡地说了一句,停下脚上的动作,直视着这双不善的眼睛:“无论小寒是人还是神,杀了我,皇上都是不划算的。”说完,她从泥里拨出脚来,一溜儿泥脚印儿,找清水泡脚去了。 杀了她很容易,想让扶苏忘记这件事,不容易。 而且,她是神,没了她,他还怎么长生不老? 皇上的鼻翼因为生气急速地翕张,他咬着槽牙,急需干点什么撒撒气,这个女人她把他的脉号死了,他确实不能这么杀了她。 可是,他真想杀了她。把她的小脑袋拧下来,再一掌劈断她的脚踝。 梁辰的心揪成一团,胡亥那么折腾他都没有气成这样,今天,可真的不能冲动啊! 他乞求地望着皇上,但是他不敢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脸面没有那么大,小寒和他的缘分也没有大到让他豁出去的地步。 皇上闭上了眼睛,胸脯起伏了几下,渐渐趋向平缓。现在,他仍在生气,但生气的原因变了,不是因为不敬,而是因为让人号准了脉。他这么一个拿捏别人的人,居然让一个头发散乱、满脸流汗的小商人拿准了尺寸! 耻辱!耻辱! “啪啦!”他一脚下去,把那一堆竹子踢开,军士本能地躲了一下,但,他的脸还是被划了一下,血顿时就下来了,像一条细细的蚯蚓,红红的,逐渐变长变大。 最怕人的不是脸上开了口子,而是这声势所带来的意味,跪着的军士吓得不停哆嗦。 梁辰却悄悄松了口气,皇上他找到撒气的方式就好了,怕就怕他一句话不说,咬着后槽牙。 “谁都不许帮她干活!”这是皇上拂袖而走时留下的话。 皇上那么气咻咻地离开,让小寒快乐了一小下,囚禁他的人终于让她回敬了点颜色。 可是,让她算计不到的是,皇上是个小心眼儿,这种敬不敬的小事他非要扳回一局。这一点倒是和扶苏很像。 事情是这样的,踢竹子事件之后的一天黄昏,皇上和郑夫人一起驾临了。这让小寒张大了的嘴好一会儿才合上。这是要组团认亲吗?我并不想啊! 郑夫人一见她就泪眼婆娑,看到她就想到儿子,现在,她已经知道儿子为什么去上郡了。虽然,当着皇上的面哭哭啼啼是不好的,但她就是禁不住。 小寒心软,最见不得长辈哭,她能在皇上面前挺起腰杆,表达她的不满,但对她却不能。这女人是扶苏的妈,她对她也是很有长辈风范的。 “夫人。别这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她扔下手里的竹子和绳子赶忙迎上去。 郑夫人抹了抹眼角,把手捂在脸上,在人前流泪,她自觉是丢人的。 小寒有些心疼地抓住她的胳膊,嗔怨着说:“您这么大肚子,还来看我,本来我应该去看您的,这不是出不去吗?” 郑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皇上。轻叹了一声。说:“你受了苦了,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养伤。皇上也是想让你养得好好的呢。” 话说到这儿,小寒就没办法了。这是扶苏的妈说出来的话,她再不满。对扶苏的爹也得有点恭敬之意。她微微屈了下腿。小声说了一句:“多谢皇上和夫人的关心。小寒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始皇帝扬起下巴,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她还是没有跪下,但总算还没有咯牙到连长幼都不懂的程度。 话说。扶说怎么找了这么一位……,他就不怕不消化? 他在琢磨儿子的功夫,郑夫人已经拉着小寒的手叙家常了。 “怎么没跟着扶苏去上郡呢?你不在,谁照顾他?上次你不就跟着去了?” 小寒咬着嘴唇没有搭腔,看着疑惑的郑夫人,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跑出来了。她把头扭到一边去,她怕她问起这个问题,偏偏,她就问了。 “看看,这孩子!”郑夫人疼惜地拍了拍她的背。 好一会儿,小寒转过身来,沙哑着喉咙低低地说:“夫人别问了,我们拌了几句嘴,他让我气跑了。” “哦。拌嘴难免的。”郑夫人体贴地拉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说:“他就那样的性子,从小就是,你得让着他。” 小寒用力点点头,其实,她一直都让着他。 她不想让这个话题再持续了。忍着泪,她勉强笑笑,一指地上的竹子,说:“小弟弟快生出来吧,我做一个秋千给他。” 郑夫人一听就笑了,“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儿呢,好天天陪着我说话。” 小寒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竹子,说:“我做好了,让人给您送过去,不过,您可不能坐,小心摔下来。” 郑夫人一把把竹子扔在地上,心疼地说:“着什么急,还早着呢!倒是你,刚刚受了那么大的苦,该好好养着。” 小寒摇摇头,苦笑着说:“夫人,小寒不能歇着,小寒总得把自己累到支撑不住,才能睡得着。” 郑夫人脸色一滞,偷眼望望面无表情的皇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本想说,没事的,你养好了就可以找扶苏去了。 …… 此刻,在上郡的营房里,扶苏也不知道怎么入睡。 他让油灯一直亮着,好歹有光线填充,屋子里是满的。可是昏黄的光线照着,他这么健壮的一个人,投在墙上的影子却分外可怜,好像大冬天一条没人认领的野狗。 没了灯,也不好,仿佛墙壁都消失了,他一个人直接躺在营地大院里,空空地,没依没靠。 星星和月亮都能照见他的凄清,是不是? 好几次和小寒亲热的时候,都想把酒倒在她锁骨的窝窝里,然后一口口地喝掉它,但每次只是想想,他就情难自禁了。到今天,这绮丽的想法终究成了遗憾。 黑夜显得这么漫长,一闭眼就看到小寒哭泣着指责他:“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他真的过分了。 小寒不是他的耻辱,小寒是他的命啊! 如果只想着独善其身,小寒犯不着做坏事去算计胡亥。因为他,她才做了坏事,她把自己弄脏了,他却嫌弃她。 她数次暗示他,赵高这种人,要早点想办法。他迟迟没有觉悟,或者觉悟了,却反应迟缓,心不够狠,手也不够辣。 他曾经指责小寒处心积虑地害人,现在,他才知道处心积虑地害人的人是谁。 “小寒是神仙”,他怎么不说他女儿是神仙? 这个狗东西,他这么一说,不但讨得了父皇的欢喜,还打击了自己,捎带了李相。 若论根由,可能是阎乐的事情让他愤愤难平吧,他总要找个机会把这口气出了。 如果他不离开咸阳。赵高他未必有那个胆敢欺负到门上! 难道是小寒做的事情让他知道了? 不可能吧,自己也是诈了一下,小寒才承认的。他要是知道,只要去告发就可以了,这样同样可以打击到自己。往严重了说,连带责任是逃不了的。 …… 归要结底,小寒做“坏事”有他的原因,小寒失去自由,也是有他的原因的。他渐渐明白小寒最后说的几句话,如果不是他纠缠着她。她完全可以像看戏一样看他大难临头。或许。大难临头,是言过其词了。聪明人,总是不停地推演,推多了几步。就想到了死。小寒就是这样的。她的错,也就是这样了。 小寒,你是神是鬼我都不怕。在我的怀里你总是温暖的,可爱的。如果天下的神鬼都是你这样的,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扶苏现在有些怕,李由这家伙的话,可千万不能成真啊! …… 蒙恬已经知道大公子的事了。“贼婆”带不出来了,“贼婆”进了咸阳宫成了“神”了。 作为男人,他非常同情大公子的遭遇。 以前不理解扶苏说的话,说小寒姑娘嫌他出身不好,现在想来,这话是非常有道理的。至于小寒是人是神,他根本不关心,无论是人是谁,人家都没亏待过他。只是,唉,她要吃苦了,那么一个自在放达的姑娘被关进笼子里了。 “大公子,荆花有个妹妹,叫荆枝,人长得好,做事也灵巧,让她照顾你的生活吧。” 扶苏摇摇头,他的心很疼,这时候,容不下任何女人。 “让她帮你浆洗衣服啊,铺床叠被啊,想吃小灶让她做啊,别的不说,每天早上梳头不也得一个帮忙的人吗?”蒙恬再次努力。 “哥!”扶苏乞求地望着他,眼睛竟然是红的。 蒙恬马上闭嘴。尽管他年龄大,但扶苏哪会轻易叫人一声“哥”? 这事儿,是真的不能再提了。 咸阳宫坤宁院。 始皇帝嬴政一边溜达一边甩手,教他养生的温泽友说,走两步,深呼吸,再走两步,深呼吸。每次深呼吸要配合着甩一下手。看温泽友做得很流畅自然,到了他自己做,不是忘记步子,就是忘记深呼吸,总也配合不好。 看来,心里的事情太多了,他做不到专注,没有真正用心去练。 谒者魏晨跪在地上已经有一会儿了,看皇上在练功,轻轻地磕了一个头,怕扰着皇上。什么时候皇上想起来,就什么时候回话吧。外面的人看他在里面呆得久,不一定以为他多得宠呢。 “起来吧,说说扶苏的情况。” 魏晨一下子直起腰杆,看来皇上对他挺挂心呢。他小声儿清了清喉咙,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说:“大公子在肤施每天和军士们一起训练,一起吃住,自去了上郡,只去了一趟肤施城。其他时间都在营里。” “嗯,接着说。”皇上点点头,这个儿子是能吃苦的。 “上郡那边建了很多营房,蒙恬将军说,要做长期驻守的准备,就不能老让军士们住在帐篷里。大公子也很认真地在做这件事,军士们都称赞大公子呢。” “他还做了别的事吗?” “别的?”魏晨想了想,想到一件,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皇上摇摇头,不满地看着他说:“你直说,他还做什么了?” 魏晨咬了一下嘴唇,说:“是有件特别的事,但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皇上一皱眉,问:“什么事?” 魏晨说:“大公子带了一些人在那边村子里挖大坑,是很大很大的坑,大约挖了五六个。” “他是要找矿吗?” 魏晨摇摇头,说:“不是,大公子跟人说,他要把夏天牛羊吃不了的青草储存起来,等冬天没的吃了,再从坑里拿出来当饲料。大公子管那些坑叫蓄青池。” “他要养牛羊吗?”皇上皱着眉头问。 “应该不是替军队弄的,他说只是试验,如果成功了,河南地的牧民就都可以这么做了。他说,将来牧民不用不断地搬家,只要守着一大块草场,也可以过上稳定的生活。” “哦?”这倒是个新鲜的想法。 看皇上的脸色转好,魏晨来了精神,他说:“大公子还说,如果试验成功了,就告诉匈奴人,让他们学着守住自己的土地,同时尊重别人的土地。” 皇上笑着摇摇头,他这个儿子,就是理想化。以为匈奴人就那么听话吗?抢东西不比劳动来得快? 但,这是个肯干事的儿子,也算让他欣慰了。 “别的,还有没有了?”毕竟他的女人被“请”进宫了。 魏晨拧着眉毛想了半天,肯定地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皇上点点头,说:“好吧,你下去歇着吧。” 魏晨再次磕了头如释放重负地出去了。 望着他的背景,皇上轻松地摇了摇头,他想,女人,多一个少一个,又能怎么样呢?那个女人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看看扶苏,什么爱宠,吵过一架不也抛在脑后了? 哼,就她那死样子,多好的男人都得让她气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树顶的风景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寒要求给她一副弓箭,被拒绝了。 没办法,她只要求给她一张弓,结果还是被拒绝了。谁都拿不准,东西到了她的手里,是玩具还是凶器,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个让人拿不准的女人,所以谁都没有胆子把东西给她。 最后,她又退了一步,她要求把弓上的筋拆下来,给她做一个打鸟的弹弓。 这个要求被批准了,而且,人家很周到地把它做得非常精巧,小寒拿到手里一看,这东西给修心玩玩还差不多。 小寒气愤地把它扔在地上,她不过是想练练臂力,他们却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养马的,她是“贼”吗?她是“神”!是无所不能的“神”!离了小鸡子儿,还不做槽子糕了? 绳子是现成的,银杏树是现成的,小寒一搭眼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这一亩大的地方如果都不能让她尽情玩耍那真是浪费资源了。 她把绳子的一头系上拳头大的石头,瞅准了一棵二十几米高的银杏树就抛出去,树高,但树杈并没有那么高,也就十几米。在助跑了两回之后,绳子的一头终于搭在了树干上。 看守她的军士看着她一点一点放绳子,面面相觑,搞不清她是不是要上吊。一个人上吊还情绪高涨,他们也真是开了眼了。 “要报告吗?” “等等看吧,我一箭就能射断那根绳子。” “吹牛吧你!” “难道你觉得这有难度的?要不射给你看看?” “去,别惹麻烦,那神女很咯牙呢!” …… 在他们的密切关注中,绳子放好了,她把石头拿掉,把绳子的一头从圈套中穿过去,再好好地打了个称人结,一个环套便做好了。扯动绳子,环套上升,直到它牢牢地绑在树杈上。【ㄨ】站在树下目测。那横着出来的树杈直径有尺许粗细,完全可以承受她的重量。 她望望那些瞠目结舌的军士,挑衅地冲他们笑笑,一伸手。扯住绳子,同时把脚踏在树干上,嗯,真带劲,练臂力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你们瞧好了。姐要成为飞檐走壁的神! 用同样的方法,第二条绳子固定好了,她把耷拉在地上的一头结结实实地捆在自己的腰上。高空作业,没有保险绳怎么行? 这时候,她非常想念老陈和女儿。就是因为有一位军迷,他们家的游戏方式都与众不同,打绳子,捆人,一般人不玩的,他们家都玩。 多么奇葩的一家人啊! 可是多快乐的一家人啊! 女儿兴奋得不能自抑的声音隔壁都能听得到。键盘问,你们在干嘛?女儿说,我们在捆爸爸,怕他逃跑,我打的是押解绳…… 既然回不去了,就要好好地活下来,加油吧,寒洲同学! …… 练了几天,小寒上树了。和她一同上树的,是系着秋千的绳子头。 秋千是她无聊时的产物。一排竹管用绳子串起来,坐上去,只是稍稍有点硌屁股。 但她只是试了试,就让它孤零零地吊在那里了。她没有消遣的心。亲人在这里。一切都将不同。这一亩大的院子,应该每天都是欢声。 她更愿意坐在树杈上,看远处的风景。如果有望远镜,她可以看到咸阳宫的外面,但现在,她只能看到围墙的外面。一排排的房舍。黑色的屋顶,如墨线一般勾勒纵横。屈曲的回廊,如经脉,连着这里,又伸向那里。不知名目的树丛和补丁一样的草地,东一块西一块的,让偌大的宫室区于恢宏严肃中多了些生动,不时有成群的飞鸟“蹭”地蹿上天空,那肯定是有人惊扰了他们的白日梦。还有永远弓着身子低头走路的太监和宫女,拿着东西,不拿东西的,都是一个姿势,如果在天空看,他们肯定如蚂蚁一般行色匆匆,但忙来忙去,最后都不知所终。 人间百态中的一态,也算是看到了! 这时候,真欣慰有这么高大的银杏树,可能在有咸阳宫之前,它就有了。王维有一首诗咏银杏:“银杏栽为梁,香茅结为宇,不知栋里云,去做人间雨”。 她享受着树上寂寞的时光,总算把视野扩大了。她不清楚,起义军火烧咸阳宫的时候,他们会从哪个方向进来。扶苏和她一起进来,只走过一个门,那应该是西门。咸阳宫是背靠崤山的,门朝西。但它一定还有别的门,要不,从安保方面来讲,是不科学的。始皇帝那么怕死的人,他不会想不到。一定也有人替他想这个问题。 但是,即便站在树上,她也看不到别的门在哪里,咸阳宫大得让人无望无力……。 还是要努力出去,不能把命丢在这里! …… 她想起女儿有本英文读物,名字叫“在云中”,这么高大的银杏树,真的可以在上面搭一个云中的房子呢。那书里的小孩儿不就搭了一个吗? 反正也是锻炼身体,没什么事,那就做吧! 但她要运送上去的首先并不是建筑材料,而是一团一团的绳子。她不想玩着玩着,把命玩没了,她要在上面做一张网,像蜘蛛那样的网,累的时候可以躺一下,重要的是,万一失足,能兜得住她。 …… “什么,她上树了?”始皇帝不可置信地听着报告。扶苏的女人,她居然上树了!她是猴子变的吗? 儿子,父皇再一次问问你,这样的女人你怎么消化得了? “梁辰,你去看过了吗?” 梁辰略一迟疑,小心地说:“看过了。去的时候,她在树上。”他没说他是去送东西的,扶苏别院的何大厨非要他拿上一块熏肉,说小寒姑娘喜欢吃呢。当然,花椒和颜料他都一并送过去了,能帮她一个忙,也算是积一次善德吧。 “她在树上干什么?” “好像是躺着,叫了几声,才应了。可能是睡着了。” “啊?”始皇帝再次被惊到了。一个女人,她居然在树上睡着了!她怎么睡? “走。看看去!” 不巧的是,当始皇帝驾临藏书院的时候,小寒已经从树上下来了。远远看去,坐在地上的女人实在没有形象可言。她手上端着一个碗,屁股底下垫了块石头。头发上的汗基本干了,一绺绺地粘在额头上。她一边吹着碗,一边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全身就那么松懈地放在地上,似乎推一把。就撑不住了。 这么个女人,扶苏怎么下得了口?始皇帝不禁在心里质疑儿子的审美眼光。 心里抱怨着,他上手摸了摸树上挂着的几条绳子。秋千孤零零地挂着,他抻了一下,觉得挺结实。剩下的几条,这那么耷拉着,搞不清这都是做什么用的。 不过,这么高的树,把这些物什都挂上去,也算她的本事了! 小寒这时也看到皇上来了。后面还跟着直不起腰来的梁辰。她心里一下子堵得难受。本来,她是要把粥喝完的,这会儿,只好把粥碗放下。 今天,她真的把自己折腾惨了,端碗的胳膊都酸软无力。 染辰还是依规矩提醒了一句。 小寒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着渐渐走过来的皇上微微屈了下腿,屈完了又有些想不出这是哪个时候的礼节,算了,不想了。人累了的时候。脑子是拒绝工作的。她不情不愿地问:“皇上驾临,小寒需要叫一声父皇吗?怕高攀不起呢!” 一句话,说得嬴政情绪全无。“扶苏娶了你吗?你算侍妾还算什么?” 小寒摇摇头,倦怠地说:“没有。他本来想娶来着。是小寒觉得不想高攀。但是他死皮赖脸缠着,小寒也就随了他了。其实,名分不重要,两个人在一起真好才重要。” “哼,说得好听,连个名分都没有。凭什么叫父皇?” 这鄙视的口气让小寒不禁笑了,她无所谓地说:“皇上说的是呢!小寒本就不想高攀,可是除了这个关系,小寒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跟皇上见礼?小寒自以为是个贱民,那么皇上,您能否受完了小寒的大礼就把这个贱民放了?但要是您坚信小寒是神,勉强小寒见礼又有什么意思?” 梁辰听了直摇头,他暗暗地使眼色:姑娘啊,这是逞强的时候吗? 皇上拧着眉毛看着她,这女人,她简直是茅厕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嘲讽地一笑,冷冷地问:“那你见了扶苏什么礼节?见了李相是什么礼节,你是人、是神不都得见礼吗?” 小寒抬手撩了撩汗湿的头发,疲惫地回答:“见了扶苏就扑上去,抱着他,不讲究礼节。见了李相嘛,那就是小寒学书法的先生,师生之礼就可以了。” 扑上去,抱着他!这句话让始皇帝的脸皱成一团,这女人让人牙帮子都酸疼,她把闺房之乐当着别人的面就直白地说出来了,这,这,这是个野人吗?她有人教、有人养吗?他简单要一把把扶苏从上郡揪回来,问问他,几十年的皇家生活是不是把他的口味直接拐到野味上去了? 他狠狠地扭过头去,这女人是没法与她对话了。不知耻啊! 怒气之下,他又觉得还不到一走了之的时候,扭头,看到了放在灶台上的粥,问梁辰,“只给她吃这些吗?” 梁辰一怔,不会火气要撒在他身上吧? “啊,不是的。” 一听要连累别人,小寒只好插话:“不怪梁公公,是小寒实在累得做不动饭了。随便对付一口,就去睡。如果皇上想呆着,就呆着,或者想上树去看看风景,就请自便吧,小寒真的累了。” 说完,她就不再管始皇帝那吃了苍蝇似的神情,端起粥碗,很没形象地哧溜哧溜喝完,放下碗,又盛了一勺,继续喝。 皇上被无视了,堂堂大秦的皇上被无视了! 他真想一巴掌把她那个粥碗打飞,可是,这个野人,她,她万一是神呢? 狼狈四顾,皇上只好把怒气撒在下人身上。他压着怒气质问梁辰:“伺候她的人呢?人呢?” 小寒只好放下碗,无奈地恳求:“皇上,您歇着吧,小寒过得好好的,衣服有人洗,被褥有人铺,做个饭也不用自己烧火,还叫人干什么?人家好好的日子,让您这么一咋呼,好像大雪封门整仨月,活不下去似的!”说完,她把碗放在灶台上,大眼睛同情地看着皇上说:“皇上,听小寒一句真话,养养神、静静心,就能多活几年,就是神来了,她也会这么跟您说的。别较劲了,洗洗睡吧!” 皇上抓起那个碗就扔在地上,这是教训他吗?就凭她? 小寒无辜地望望那个破了的碗,它挺结实,只是烂成两半,并没有碎成一地的碗渣。要说这官窑上的产品质量真是好啊! “好吧,皇上,咱碎碎平安吧。您的气撒出来,就舒服了,小寒也知道了。无论是人还是神,累了,就要歇了。咱各回各屋吧!最后多说一句,睡前泡脚,可以睡得好。” 说完,她扔下一脸怒气的皇上,踢踢踏踏地进屋去了。 扶苏啊,看看你爹,你那勤奋的爹,都这么晚了,跑我面前抖什么威风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小寒下不去了 连续让人晾了几回,始皇帝觉得很没面子。梁辰这时候总是不敢看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着她的军士们在院门口,他想当然地以为,也许这里面的动静他们是不知道的。 按他的心性,这样咯牙的人,早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了。就是扶苏的女人,他动怒的那一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可就是因为这悬而未决的身份,才让她如此嚣张。也正因为这身份的问题,才让他这般顾忌。 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但总归是气不过,怎么办呢? “梁辰,把赵高召来!” 一个时辰后,赵高跑着就进来了,头上的汗把头发打得一绺一绺的,始皇帝一见就倒胃口。怎么连臣子的体面都不顾了? “臣赵高叩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没有马上搭理他,以他的经验,臣子不能太给脸面,往往给他们点儿脸面就会不知高低。赵高这个人,更是如此。以往,耍他一次,吓他一次,他就乖觉一次。 皇上不搭理,赵高就更为忐忑,跪在地上,没让起来,那就是不能起了。想看看皇上脸色,又不敢抬头,怕直接看到的是他要吃人的样子。如果那样,还不如低着头装糊涂。 梁辰木然地看着赵高战战兢兢的样子,心说,天底下的事儿,多公平啊,你想吃蜜就别怕被蜂蛰,要不,别眼馋别人。再不,就自己变成蜜蜂,一边有蜜吃,一边蜇别人。 “赵高,你刚才说万岁万岁万万岁,联真的能万万岁吗?” 赵高一顿,这是老问题了,他毫不含糊地说:“赵高认为可以。” “那么。赵高,你凭什么认为可以呢?” 赵高坚信不疑地说:“因为皇上是个有心人,执着人,冬天的冰再厚。到了春天它也化了,就是因为春天的太阳有融化它的决心和信心。” 皇上微微一笑,这话听起来,确实让人舒服啊! “而且,皇上。现在不是找着小寒姑娘了吗?现在能找到一个,说不定将来能找到好多呢!” 皇上呵呵一笑,这话让他心情好了许多。“赵高,你就这么相信你推荐的女子是个神?联看她就是个又臭又硬的女人,像她那么无礼的,联说不定一剑就结果了她!” 赵高一怔,皇上要杀了小寒,他倒是不心疼,这还能让他心里稍得些愉快。可是,这样一来。他的功劳就没有了。这怎么可以呢? “皇上,神仙么,有些不同于一般人的骄傲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最近臣又听了一桩事情来证明小寒姑娘的不凡之处。”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望了望左右。 皇上想了下,给梁辰丢了个眼色。 梁辰配合地走到门口,这个距离肯定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了,但让他走出去是不可能的,皇上是不会和一个武夫单独呆在一间屋的。无论那人带不带刀,也无论那人是谁。就是亲儿子来了,他也是陪侍在侧的。 “你,说吧。什么不凡之处?” 赵高皱了下眉头,做思考状,他缓缓地说:“皇上,最近,大公子扶苏的府上添了个孩子,这事儿。皇上知道吗?” 皇上皱着眉摇摇头,他一天那么多事情,哪会关注这种小事。 “皇上,那孩子不一般!”赵高还是压着声音。 “怎么个不一般?”这赵高的样子让人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皇上,那孩子他生来是个六指!”说完这句,赵高偷眼看了看皇上的反应,这关系到他接下来话题的方向。 “六指?”皇上的眉头皱得更深,那不是很不祥吗?扶苏运气这么差? 赵高咽了口吐沫,吸了口气,接着说:“皇上,他不是一般的六指,是这样的,两只手齐刷刷各是六根。” 皇上也吸了口气,这样的六指确实罕见,简直听都没听说过。 “皇上,最蹊跷的是,大公子家的堂屋墙上有一幅画,画上有个孩子就是这样的六指,而那画,是小寒姑娘画的。” “啊?”皇上吃了一惊,这意味着什么呢?她可以预测未来? 预测未来! 看着皇上的眉头越皱越深,赵高轻轻地说:“皇上,还有蹊跷的呢。” 皇上一挑眉毛,微微点了下头,鼓励赵高说下去。 “皇上,据说,她画的那画上有好多个娃娃,当时人们只当是个乞求人丁兴旺的意愿,没想到,那画儿画成不久,大公子家的几位夫人都怀孕了。” “都怀孕了?”皇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赵高谦逊地一笑,说:“赵高说的也不太准确,主要是因为有一位如夫人,大公子不喜欢,根本不与她接触,因此上,就只有她……” 皇上点点头,然后久久不语。 今天收获太大了,本来是把赵高叫来,调适一下他这颗郁闷的心,没想到获得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可是,同为扶苏的女人,难道她不希望自己怀孕,反而期望别人怀孕吗?这好像说不通吧! 还是说,她已经超脱到无视俗世荣宠的地步?就像她说的,名分不重要,只要两个人真的好才是重要。 那么,这些都不重要,什么对她才是重要的呢? 是扶苏的美色吗?儿子确实是万里挑一的样貌。 …… 始皇帝想来想去,忽然觉得生活中的烦恼反而添了一项,他甚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她如果对俗世富贵都不为所动,那么,大秦能拿出什么与她交换长生不老之秘呢? 这个问题折磨得他一夜无眠,早上起来,眼圈都是黑的。对着铜镜看了一下,眼袋之处松松的,脸颊上的肉也松松的,这让他心情更加低落。 小太监给他梳头的时候,用得力气大了,他一转身,一声冷哼,吓得小太监如筛糠一般哆嗦。 梁辰迟疑了一下。走过来,拿起梳子,往皇上侧后方一站,就没再说话。皇上这才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梳完了头,束好冠,放下梳子,梁辰往后一退,始皇帝才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梁辰。去趟扶苏府上,代替联看看那个新生的孩子,看到了什么别慌张,回头说给联听听。” 梁辰点头说:“是,梁辰这就去。” “去的时候,带上礼物,家里的孩子们都有,也不单给那新生的。就说爷爷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梁辰再次应了,跪下领旨。 替皇上看人的事儿,在他是经常。今天这事儿。在外人看来,是把少有的荣宠给了大公子府上,可是梁辰禁不住想,这里面可能有点弥补的意思,毕竟大公子去上郡当监军来得太突然,多少有点情绪的因素在里面。现在时过境迁,皇上想当好父亲了。 或许,还有小寒姑娘的原因,这是安抚大公子呢! 但,想归想。在皇上面前,梁辰永远是木讷愚钝的表情。 梁辰走了,始皇帝嬴政还是觉得想去观察一下那“神女”的状态。别人汇报是别人汇报,他总觉得他这双慧眼是可以看得出究竟的。要是没有个确定的答案。可能他今天晚上也无法入睡。 带着小太监焦俊出门,一路向藏书院而去,快到大院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郑夫人带着她那个叫舒仪的丫鬟也到了。 见过礼,他轻轻责备了一句:“这么大肚子还乱跑,也不怕生在路上!” 郑夫人莞尔一笑。说:“也不算远,早上出来,天不热,正好活动一下。皇上也来……”说到这儿,她一下子窘住了。婆婆看媳妇,是关心,公公来看,好像就有点怪怪的。这话怎么就不经思考问出来了呢?难怪人家说肚子大了,人就变傻。 皇上没接她这话儿,这话怎么接都容易惹人联想。他是皇上,他想怎样就怎样,别人随便怎么猜吧! “那就一起进去吧!”他抬腿迈步走在前面。 “嗯,给她带了些衣服,想来时间太匆忙,这里也没准备多少。”郑夫人托着大肚子赶紧跟上。 嬴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她倒会做好婆婆,也不知那个又臭又硬的女人怎么讨得了她的欢心? 进了院门,执守的军士正在发呆,他们看到皇上赶紧跪下,连头都不敢抬。 赢政没有理会他们,郑夫人轻轻说了一句,“起来吧。”那些人才敢把腰直起来。 “她在干什么?”皇上停下步子,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 一个大鼻子军士冒冒失失说了一句:“在树上呢!”说着还做了个向上的手势。 郑夫人惊讶地看看皇上,又不由得四处踅摸,几天不来,怎么这么多情况? 舒仪眼尖,轻轻说了声:“那里。”用手指了一下。 皇上早就知道是那里,因为绳子挂在那里。郑夫人则被惊得目瞪口呆,她望着树上的人一时忘了迈步。 天哪,有巢氏! 焦俊和舒仪稍稍错后几步,郑夫人不得不喊了一声:“小寒,下来,下来,皇上都来了!” 小寒在上面伸头望了望,他们一进院子她就发现了“敌情”,心里对皇上的“貌似强大”有了更深的认识。上次搭帮了郑夫人的人情,给他行了个礼,这是还不满足呢,又借着郑夫人的情谊,想让她跪下? 可是,这会儿她不能下去,就是郑夫人说话也不好使了。 “夫人,对不住了,小寒下不去了。”她难为情地解释了一句。声音够高,他们应该能听到。 郑夫人急了,皇上来了不下来,难道要居高临下地接待皇上吗?这不是找死吗?“你快下来,快下来,快快来给皇上见礼!” 小寒恳求地说:“真的下不来了,小寒也着急呢。对不住了,皇上、郑夫人,真的对不住了。等天黑了小寒就应该能下去了。” 郑夫人急得直想跳脚,这样的性子她是想护也护不住了。 “小寒你是下不下来,你是要急死我吗?”她口气变得非常严厉。 小寒精神一凛,她知道郑夫人为什么这样,可是她真的下不去了,这院里太多的男人看着呢。 嬴政冲郑人人打了个手势,不屑地“哼”了一下,说:“别跟她说那么多,她不下来,看联把他捉下来!” “捉?”郑夫人扭头,吃惊地看着皇上,皇上以为她是一只鸟吗? 只见皇上瞅瞅自己的衣服,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有点不利索。”然后忽然露出得意的一笑,对郑夫人说:“少秋,你还记得当年吗?联今天让你看看,嬴政还有没有少时模样?” 郑夫人没有反应过来,她被这声亲切的“少秋”弄呆了。 只见皇上快走几步,来到树下,伸手抓住绳子,晃了几下,郑夫人这才喊了出来:“别、别,你可别!”这会儿,慌得她连敬语都忘记了。 其余几个也慌了神,焦俊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在地上,抱着皇上的腿:“皇上,危险,让焦俊上去捉她!” 皇上嫌弃地瞥了一眼,抬脚踹了他一下,“滚,想爬你爬另一棵去!”他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还有人来讨嫌,咋那么没有眼水呢? 众人屏住呼吸,没有人再敢吱声儿,军士们呼啦一下围过来,准备皇上摔下来的时候,拼死也得把他接住。 这可是立功的机会啊! 小寒在上面也急了:“不许上来,就是不许上来,皇上要上来,小寒就往下扔东西!” 皇上不由冷笑,他抬眼望了一下,呵,一夜不见,长本事了,还懂得威胁了! 他抓住绳子,在手上绕了一圈,一抬脚就踩在树干上,另一只手往上一拽,同时脚上配合,三下两下,就逼近了小寒所在的“巢穴”。 “下去,下去,小寒真地要扔东西了”。随着话音,真的扔下来几个泥球。树下的人“哗”地一声儿,这姑娘是在打皇上啊!(未完待续。) PS:  猜猜看,小寒为什么下不去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扶苏是这么享福的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泥球落在头上,嬴政愣了一下,她真的敢扔东西? 但这点小场面让他越发求战心切。 笑话!他这么个人还怕几个泥蛋蛋,今天要不把她捉下来,就让她小看死了! 而且,他也试出来了,她那几个泥蛋蛋只是想起到威慑的作用,并没有用力。 看看,这就是心虚,她还是怕他的。 小寒越发急了,躲是没处躲了。“敌人”就要攻上炮楼了! “子弹”是很多的,但是,她不能再扔,万一惹急了,他连神都不怕可怎么办呢? 她站起来,倚着树干占据有利位置,准备等他爬上来的时候再“威胁”他一下。 最好的办法是把他一脚踹下去,可是,那是扶苏的爹,是个大活人呢。家里杀鸡都是何大厨动手,她哪敢呢? 要是他死了,倒是省了“沙丘之变”,可是,她也变成杀人犯了,多不划算呢? 十来米的距离,眨眼就到,小寒还在犹豫的功夫,一股让人生畏的气势扑面而来,小寒不由得向后闪退。 “呀!”地上的人叫了起来。出事啦! 小寒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后栽倒,皇上近前一步,想拉她一下,可是,没有成功! 他刚上树,还没看清地形,不敢贸然活动。 地上的人又“轰”地一下,小寒结结实实地摔在网兜里,像蜘蛛网上挂着的一只蚊子。 好险啊! 小寒吓得脸煞白。突然坠落的感觉太吓人了,瓦蓝瓦蓝的天空罩在头顶,她只能听得见自己突突的心跳。 好一会儿,她想起了保险绳,是的,它还在腰上捆着。即便刚才掉下去,她也是在空中悬垂一下子。 可是,网兜松松的,绷得并不紧。让人觉得没依没靠的。 可它要是绷得太紧,那不是要把人弹出去了? “拉我起来!”她伸出一只右手向皇上求救。这会儿,她的意识里没有皇上,他只是一个能拉她起来的路人。 皇上却挂着一脸玩味的笑袖手旁观。现在。他终于明白儿子看上她什么了。 原来,扶苏的女人是这么美的! 她的头耷拉在网兜外面,头发松散地飘着。她下巴翘着,显得脖子更加细长白皙,因为挣扎。短衫里的风光在衣缝里面若隐若现,那是一道柔美的弧线,因为害怕和紧张,整个人的皮肤开始泛红,是粉红润泽的感觉,而那条陷进网格里的右腿想蹬又无处着力,一伸一伸的像极了陷阱里的小兽,她没力气了,只好让它软软地悬垂。裤子破口的地方如蝴蝶的翅膀,风一吹就一张一张的。最妙的是脚脖子上的抽绳并没有断,还连着一部分,这张开的大口子就像个充满诱惑力的洞窟,不由得让人生出一探究竟的冲动。而她的左腿和左手努力勾住绳子,飘飘乎乎地想借一点力,但怎么抓,却是徒劳。这副挣扎绝望的样子,像极了某种邀请,始皇帝不由得喉结耸动。 扶苏,原来是这么享福的! 小寒还在努力。她想抬起头来。可是,一用力,身子就向外挪动一点,这让她更加害怕。“拉我起来。快拉我起来!”小寒声音里多了些乞求。这会儿,她也顾不得别的了,只要他能帮她,让她说软话都行。 始皇帝抿着嘴笑笑,放开一直抓着的绳子,坐下来。靠在树干上,这个角度看她,真是养眼。 他看清了她腰上系着的保险绳,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就让她在上边兜着吧,什么时候学会伏低做小,他就什么时候拉她起来。 蚊子刚被粘在网上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甘心,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任由命运的安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上的人都安静了。整个大院只有知了的叫声。这时,小寒不再乱抓,她的恐惧已经不像刚才,她已经能够冷静地思考她的处境。 对面的这个家伙想看她的笑话,上帝呀,就这素质还想长生不老? 她的头整个都吊在网兜的外面,再挣扎说不定身体的重心都要改变。这张网结是结好了,但她也不保证它是结实的。她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咬了咬嘴唇,上帝啊,这个角度连树顶都看不清楚。 她把求救的手收回来,两只手把着绳兜。她调匀呼吸,努力让肌肉松弛下来。除了收不上来的右腿,她基本能够放平。鲤鱼打挺是不可能的,那只会把自己弹出去。 好吧,看姐姐怎么咸鱼翻身! 从嬴政的角度看不到她脸上的变化,他只能看到她的下巴。但她舒张开来的身体让他知道她已经不害怕了。 这是任人宰割的意思吗? 可是她的手还牢牢把着绳结,一抓一抓地,似乎在试探着某种可能。 腾地,只见网兜上的人右半身突然使力,顺势带动胯骨,左腿大跨度地一甩,他急忙往左后一躲,那女人的脚几乎贴着他的脸划了过去。 天,她整个人翻过去了! 而且,就在翻过去的同时,她左腿屈起,让它和上身迅速形成一个支撑面。翻过来,她就自由了,她抬起头,一甩头发,把住绳子,小心地把右腿从网格里退了出来。 地上的郑夫人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啊啊叫,在她那个角度是看不清保险绳的,她生怕她一打挺,像一条鱼从网里蹦出来。 扶苏呀,你从哪儿打捞了这么一条,这是要吓死人的! 嬴政也惊呆了。刚才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利索,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从他的角度,他还看到了另一处风景,她弓腰起身的时候,短衫凌乱地的堆在腰上,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腰臀之间的曲线屈张有力,他从不知道女人的身体也会呈现出力量的美感。她与他只有一尺多的距离,这要是一伸手,不就可以把她从网上捞起来了吗? 然后呢。他会不会伸出手指试试这条鱼背肌的弹性…… 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现在,这个又臭又硬的女人上衣已经耷拉下来,开始背对着他打主意了。 小寒跪在网兜上了,她松了口气。人一旦头朝上,心就踏实了许多。现在,她没法站起来,网兜还在晃悠呢,她不能再一次陷进去。 “皇上。大秦的法律不是规定,见死不救要罚黄金一两吗?难道这法律只是在水里救人时才适用吗?”话间未落,她深吸口气,硬邦邦地往测后方一退,就结结实实地扛了皇上一下。 这地方是她的,他上来了,弄得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凭啥? 皇上真真切切被吓了一跳,这时候,任何旖旎的想法都消失了。幸亏他靠的树干足够结实,这要是扛得角度稍偏些。还不把他了扛下去?可是,还没等他把火发出来呢,这女人又说话了:“皇上,让让,给小寒个歇脚的地方!” 嬴政气不打一处来,“联,岂能容你……容你如此无礼!”他腰上使力,右胳膊肘往外一推,就不管后果了。你不是有本事吗?那就到网里呆着去吧! 小寒啊是吃这个亏的,她既敢挑事儿。就想好了后招。何况,这树上的情形,他哪儿有她熟悉?她在人家往外扛她的时候,借着冲过来的力量。以右胯为轴,迅速向右扭身,左腿向上一搭,再一勾,右手向上一攀,就搭上了另一条枝干。 现在。她终于脚踏实地了。 两人脸对着脸,一个得意,一个失望。 “身手不错啊,小寒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能上树、能打人的身体还总想那些死呀活呀的,这不是自寻烦恼吗?对了,皇上还没回答小寒刚才那个问题,见死不救到底要不要罚一两金子?” 皇上眯着眼盯着她,一言不发,他想一把把她扯过来,扔到那网上去,任她自生自灭。打她一顿也可以,但这是在树上,他施展不开。而她,就主动的得多了。 “唉!”小寒叹了口气,“算了,小寒不计较了。也不缺那一两金子。皇上,要不,您先下去,小寒给您系上绳子,毕竟您是扶苏的父亲,总不好让您摔着!” 嬴政冷哼了一声,这是笑话他不行呢!难道他能上得来,就下不去了? “要下也是你下,什么时候,联的事情轮得到别人安排了?” 小寒悻悻地点点头,“好吧,您是皇上,您说了算!” 她心想:你就摆谱吧,没听说过上山容易下山难吗? “既然这样,小寒就先下去了。上面有吃的有喝的,您好好歇着吧!”说完,她看了一眼头上方保险绳的绳扣儿,转了个圈,把绳子理顺了。再探身把另一条绳子从皇上那边捞过来,伸脚试了试。不是她习惯的方向,有点不顺呢。 她抓着绳子,一寸一寸地下去了。 白白的脚,她没有穿鞋! 这个发现让嬴政心里的气儿莫名地泄了不少。 这女人是忘记了吧,她陷在网里的时候,他就发现她一荡一荡地光着脚,那双脚实在是生得俏丽,上次她踩陶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地上的人又乱乱地一阵响动。小寒松开手,解开腰间的保险绳,冲郑夫人弯了下腰,就急匆匆向屋里走去。 她知道那响动是什么意思。 首先,他们发现她穿了一条破裤子,还露出一条大白腿,这在宫里是绝无仅有的景象,他们算是看见希罕了。 再者,她平安着地,他们的一颗心也就踏实地放回原地了。那么,关于她的热闹也没啥好看了,这是不是有点遗憾呢? 郑夫人示意舒仪,“快,给她把衣服送过去!”怪不得她说等天黑才能下来,敢情是没法见人了。她这时真的生气了,你说说,好端端一个人,偏跟个猴子似的爬上爬下,扶苏你这是怎么管她的呢? 可是,还不能任由着自己生气,怀着娃呢!而且,她的心还在树上挂着呢,大秦的皇帝呀,您咋还不下来呢? 焦俊看看郑夫人的脸色,往树下走了两步,抬头冲树上低低地喊了一声:“皇上,焦俊这就去叫人找梯子,您先等会儿啊!” 皇上没理他,要扶了梯子才能下去,那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吗?他刚才还跟少秋说,让她看看他的少时模样。 现在,他不想下,他觉得呆在树上挺好的。 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咸阳宫,本来,他是习惯于居高临下的,现在,他站得更高了。下面的一切,不想藐视,也是藐视了。树下的人都变得那么小,他们仰着头、张着嘴为他担心,而院子外面匆匆行走的杂役更是像蚂蚁一样。 远处的一格一格的院子,一横一竖的黑屋顶,树林和草地绿得一团一团的。 如果再往上坐坐呢,他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树顶。高处倒也还有几个粗些的树干。 但,再往上就是冒险了。 这女人真是会玩!居然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去处。 银杏叶子小,树荫没那么密,呆在上面,斑斑点点的光漏进来,不暗也不潮,小风轻轻吹着,倒是比地面上要凉快。他坐着的这个位置,能靠能躺,躺着的时候,腿可以搭在斜出的树干上,也可以懒懒地放在绳兜里。要是坐两个人,这里就有点挤了,不过,要是抱着或倚着应该还行。想到这儿,眼前又闪过她刚刚露出的一截柔韧有力的白腰。 这女人,肯定让扶苏爱死了……,昨日里,她说见到扶苏就扑上去,抱住他。说不定,扶苏见了她,也是扑上去,抱住她…… 想到这儿,嬴政不禁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让自己懒懒地躺下。 他居然在遐想中有反应了。 “扶苏,你从哪儿捞了这么一条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始皇帝上树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皇上在树上迟迟不下来,树下围着的人也没法走开不管他。 “皇上,快下来吧,下来歇着,啊?”郑夫人在树下关切地叫了一声。 焦俊没敢再开口,刚才,他那种关心可能让皇上不顺心了。 “时间长了,树上有蚊子,快下来呀!”郑夫人又叫了一声儿。 皇上懒懒地睁开眼,这叫声真吵人呢!他没好气地丢了一句:“要不,你上来陪着联?” 郑夫人马上就不叫了。她那肚子,哪能呢?皇上这是还没呆够呢。可是,她也不能总这么陪着他呀,时间长了,她也不行的。正左脚倒右脚,右脚倒左脚轮换着用力呢,换好了裤子的小寒和舒仪一起走了出来。 小寒手里拎了个褥子,来到郑夫人跟前,弯腰把褥子铺在地上,对郑夫人说:“夫人,您坐下,咱一起等皇上玩够了下来。” 一句“玩够了”,惹得树上的皇上直拧眉毛,难道,他是玩儿来了? 可是,这一上午的折腾,可不就是玩吗? 抬头看见树干上吊着的罐子,他缓缓坐起来,翻过身站了起来,一手抓着树干,一边控头往里看,是半罐子清水,也不知道她怎么把水弄上来的。再看另一个罐子,里面有半张饼和两个鸡蛋。饼已经干得不能吃了,也不知道放了几天。抓过鸡蛋闻闻,倒是没有臭味儿,看来是新的。 难道,她是想在树上安家? 那她放水时怎么办呢?是顺着树往下流吗? 天哪,不能想,一想,就……不对劲儿! 嬴政悻悻地倚着树干坐下,等着这种状态过去。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不禁逗?是这两天独自歇息的原因吗? 树度下,郑夫人是真地站不住了,她一直抬着头,脖子都僵硬了。可是她又不好当着皇上的面那么没规矩地坐在地上,走开更是不可能,那不是太不敬了吗? 小寒看不下去了,这宫里人就是讲规矩。刚才她裤子破了,本来她是不太在乎的,除了腿,她哪都遮得好好的。就是因为照顾他们的感受,她才要在上面躲起来。可是,郑夫人不行啊,她要是这么一直扛下去,扶苏的弟弟早早地生出来怎么办? “皇上,您要是不想下来,小寒就扶着郑夫人回房去歇歇,只怕一直陪着您,扶苏的弟弟要早早出来打招呼呢!” 郑夫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这种话,也只有小寒能说得出来。也只有她说出来没事儿。 皇上轻叹了口气,树上的风景他还没看够呢,他们就一直催,催得他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伸手拽过小寒刚才抓着的绳子,使劲抻了抻,再看看那上面的扣儿,系得真叫结实。李斯说她就是个匠人,是不是呢? 想来,这一上午,梁辰把该看到的也看到了…… 抓住绳子。【ㄨ】一伸腿,嬴政才觉出下树的难处。不同于骑马射箭,爬树也是讲究技术要领的。看来,保险绳真的很必要啊! 他下去是没问题的。他对自己双臂的力量相当自信。但是很久没做过这种动作,毕竟僵硬,要想像她那么一踩一荡地下去,还真是做不到呢。 刚才,她一荡一荡地,真像只蝴蝶。 破裤子好看…… 他一着地。郑夫人急忙迎上去。看着捧着心一脸后怕的大肚婆,赢政抱怨了一句:“乱跑!”说完,眼神越过众人,看向后面的小寒,这女人经过梳洗整理,又战斗力十足地站在他的面前。 这,还是不服啊! 怎么,穿上鞋了? 这个发现让他略略失望,她不穿鞋的样子才是诱人的。可是,老不穿鞋,脚底肯定要长一层硬茧,要是抱在怀里把玩的话,就不美了…… 这不经意冒出来的想法让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眼神瞟向别处。 呃,那边是院墙! 今天晚上,不能自己睡了! 这时,他觉得应该和她说句话。从树上下来的瞬间,他好像不想跟神女较真儿了。她不跪就不跪吧,有点怨气就有点怨气吧,毕竟形势比人强。但一下子他又想不出说什么,那双俊俏的白脚老在脑中占着他的思绪,让他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姑娘,嗯……” 小寒竖起耳朵,他这是要说什么?看神情好像不那么傲慢了。 怎么,他以为爬树厉害的就是神仙了?还是说他觉得一个爬来爬去的野丫头只是凡人,要把我放了回家? 不对啊,他现在这副样子离智障也不远了,是不是从树上来下,哪条通路堵塞了? “姑娘是怎么把水罐子端到上面去的?” 小寒松了口气,“哦”了一声,终于,她不用为他的后事操心了。刚才一瞬间,她还想到扶苏打马回来奔丧呢。 “那个呀,简单,小寒现在把东西拉上去,给皇上和夫人看看。”她说着,就四处找东西,一扭脸儿,看到出来倒水的春桃,就叫了声儿,“春桃姑姑,把那个盆子拿过来。” 郑夫人苦着一张脸,她实在站不住了,这两个还玩个没完。这何时是个头啊! 舒仪扯了小寒一下,让她看夫人的脸色。小寒一怔,确实,是她分不清轻重了。 “啊,皇上,对不住了,夫人累了,今天咱就不玩了,好吗?小寒跟您简单说说,您往上看,那树干下面绑了根竹筒,小寒就是用绳子绑了东西一点点地滑上去的。不太重的东西都行。” 皇上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上瞧,这才发现,树干下面还有个机关。 原来,耷拉下来的那么多条绳子是各有各的用处:爬树的、运送的、管保险的、吊秋千的,就是不知道它们还有没有别的用处? 可是,怎么树上面还挂了一双鞋? 那双鞋子赫赫然挂在他刚才坐的地方的正上方,而他居然没发现,直到现在,从这个角度才看到了它! 老天,她的鞋子居然挂在他的头上! 这个发现让皇上非常不爽,他抽搐着脸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很大,胸脯挺得老高,让焦俊好一阵追赶。 郑夫人、小寒和舒仪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么成熟的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小寒用手指头戳着自己的脸,望着一脸茫然的郑夫人,心说,夫人啊,夫人,你的夫君是不是总给你新鲜感? 这是值得记录的一天,和火锅一代的降临一样,这是新秦史上一个特别的日子。这一天,始皇帝上树了。 …… 回到坤宁院,吃了些东西,梁辰就回来了。一看他的神情,皇上就明白了,赵高所言非虚。 “她们都怀孕了?” 梁辰咬了下嘴辰,说:“还看不出来,但看那小心的样子,就是了。” 皇上轻轻点了点头,依梁辰那谨慎的性子,这样说,那就是真的了。 “那个新生的孩子,他……” 梁辰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肯定地说:“梁辰觉得他不同一般,虽幼小,却看着健康灵透。”他的六福那样的,他都觉得挺好的,大公子那个,他真的觉得没什么。 这话给了皇上信心,他又追问了一句:“他的手……” 梁辰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他的手,很好看,放在臣的掌心里,小小的,像两片软软的小树叶。在梁辰看来,也就是多根脉络。但谁规定了树叶子的脉络应该是一样的呢?” 这话让皇上略略有些吃惊,今天梁辰好像特别为那孩子说话,平时,他就是个没主张的人,只管听,只管看,像个木桩子。是那孩子特别可爱,让人不由得喜欢呢,还是他和扶苏关系不一般呢? 梁辰看到皇上脸上的神情,赶忙往后退了一步,跪下,“皇上,梁辰多嘴了,请皇上责罚!” 皇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一拂袖子,说:“起来吧,也没有不让你说话,小孩子嘛,总是惹人爱的。只是——,家里是这个情况,扶苏不在,肯定要惦记了!” 梁辰说:“梁辰正要回来的时候,大公子的那个跟班和护卫也刚到,听那话音是说,已经到上郡去报过信了。大公子给孩子起名叫修福。” “修福,嗯,这名字好,就是要占住一个‘福’字!” 梁辰连连点头,他的六福也是要占住一个‘福’字。(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术士的命就交给上天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木木是中午到的。 大公子让他和彭彭、怀庆一起回来,说要让彭彭回来和孙师傅一起好好看着那些孩子,顺带着还让他们拿了不少好东西,有上好的皮子,还有从匈奴人那里换到的风干牛肉,大公子说家里人没吃过,让大家尝尝鲜。奶饼也带了不少,他和彭彭的马背上都驮满了。 “回去,想办法联系母亲身边的舒仪姐姐,让她把东西给小寒拿过去,别进了宫,反而委屈了。” “还有,让舒仪传一句话,就说……,扶苏确实过分了!” 这就是大公子交待的两句话。 想起大公子那泛红的眼睛,木木不由得心疼,只是,他一个小小的跟班,能做得了什么呢? 一路上,挂记着大公子的事,也担心家里的西施,怕是他回去,就要赶上她生孩子了。小寒姐出事后,她情绪很不好,他那天急匆匆地去报信儿,加上在上郡陪大公子的时间,一来一去,差不多将近一个月了。 彭彭一路不言语,问一句说一句,这性子倒变得和丁满差不多了。大公子说让彭彭回去看着那几个孩子,但木木觉得不是,他一定是另有任务。 但他也不会乱打听。不管别人怎样,他这条命是大公子捡来的,也是大公子养大的,他就得知道报恩。 一回府,就见到皇上身边的梁公公,他现在的院子和大公子那个别院离得不远,倒是见过几回的。他自觉和梁公公身份差得远,只是恭敬地见过礼,就退后向夫人做汇报了。有些话,当着他们的面是不能讲的,只是说了些大公子身体很好,让家人放心的话。 据家里人说梁辰是来看看孩子,还带了爷爷给的礼物。木木想,该不会是这个有毛病的修福让皇上起了什么心思,别一个念头就把孩子的小命儿给要了。 想着要不要跟着梁辰出来打听一下小寒姐的事儿。犹豫了一下,又算了。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打听多了,对大公子不好。还是不能贸然行事。 回到家,见到西施,木木一颗心掉在肚子里,她好好的,只是没有继续长肉。肚皮胀得老大,好像马上就要憋破一般,让这木木很害怕,他生怕那里边的孩子“跨擦“一下掉出来,像个鸡蛋一样摔坏了。西施倒是很坦然,说,女人总要经历这一回,只要疼不死,就要把小木木生出来。她说,她要给孩子起名叫胡来。可不能像她那样胆儿小,生来就怕这怕那的。 木木自然是听她的,只是,这话让胡老爷子听见了,老人一个劲地摇头,说,你们俩好歹是个识字的人,咋能逮住个字就往名字里填呢?咱们家就缺一个体面的身份,咱就叫他胡贵。 听了这话,木木说:“爹。有一个好消息,九哥升职了,大公子说,要是您老人家想要九哥回来。他就想办法让九哥退役。现在,上郡那里,是大公子和蒙恬将军一起管事儿呢。” 老爷子听了直摇头,说:“别,别让他回来,现在那里不打仗。我不担心他。我胡用一辈子,哪怕挣钱挣破了天,也没个尊贵的身份,还带累了你们。以后,咱家的地位还全指着他呢!” “哦,那木木也等着倚仗九哥呢,那里做边贸,九哥作用可大了,大公子说到底是买卖人家出身,一个顶九个用呢!” 胡老爷子得意地笑了。还是大公子识人! “爹,木木除了帮大公子管管杂事,那店里的事就让木木去做吧?西施肯定是不能让她乱跑了。” 胡老爷子说:“早就不让她乱跑了,每天在家歇着还说腰疼呢!你时不时管管帐就行,偶尔运些布匹,也没多少事儿。那里郑旦去了,有郑旦和她小姑子,足够了!钱么,多少是个够?就是……小寒不在了,那‘美丽心情’也就缺了灵魂了,咳——”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伤感。 西施转移话题说:“我们那边还行,你常去对面那家看看。丁小满最近老算错帐,韭儿可能要找婆家了,心也乱乱的,目前也找不到个得力的人手。” “她怎么会老出错呢?”那不也是买卖人家出来的好帮手吗? 西施说:“还不是已缺的事?现在,全咸阳还有哪个术士能睡个安稳觉,谁都不知道被叫去了,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 已缺已经被传唤过四次了。有次,是连夜带走的。 他们问得不厌其烦:他做过什么?在什么场合?有哪些证人?别人指证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能指证哪些人?甚至,猜测都没关系,可以把疑问说出来…… 他们倒是不打人的,但是,有其他折磨人的方法。 小满到店里去了。他疲惫地躺在炕上,困倦,却睡不着。父亲心疼地放了一杯水在他旁边就出去了。 现在,让他受牵连的就是他和卢生的关系,他曾经管卢生叫师傅。这一点,很多人都指证了。 其实,那就是他对卢生的一个尊称,他们之间并没有授业关系,卢生也没关照过他什么,只不过,因为这层关系,他进了术士的圈子。 而能救他的,可能就是那半袋子铜矿石和收藏室的瓷器资料了。 这些都明摆着,就看审问他的人如何衡量了。 他想,幸亏江平早死了,要不,以江平那认死理的性子再对上那不依不饶审问的架式,江平怎么也得一头撞死在大堂上。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讯问吧! 要是再问,他连造纸的事情都备不住要吐出来。他不肯定自己在那时是理智的。尽管那也能证明自己,但这是绝不能说的,会牵连到小寒、小虎他们,会露出私办作坊漏税的事情。 小寒,你要是神,就让这一切早早结束吧,其实坏人没多少,大家也就混口饭吃! 咸阳宫坤宁院。 蒙毅把奏章呈给皇上。 这一个月,他都瘦了。虽然调查审问这种事,不用他场场都到,可是,越调查事情越多,好像没完没了似的。他曾经授意夏枯草和几个下属,不用那么细致,可是,人家一招出来,这就是线索,就得跟着线索走下去。包括廷尉署的人都受不了了。白天黑夜连轴转,大家越审越疲倦,越审脾气越大,要不是有严格的法律管着,不让刑讯逼供,他们早就不耐烦上手了。 咳,就看这次能不能交差了? 术士们的命就交给上天吧,他是想好好躺倒睡个安稳觉了。 “蒙毅!” “嗯,皇上。”蒙毅抬起头来。 “你起来说话。” 蒙毅谢过恩起来,看皇上的情绪还是稳定的,他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 “你最近太劳累了!” 蒙毅心下一松,这话还是让人挺受用的。 “怎么还有擢拨的申请在里面?不是让你清理整顿吗?” 蒙毅定定神,从容地说:“蒙毅以为,既是清理整顿,就要把对社稷有害的渣滓去除掉,让有贡献的术士露出来,朝廷做到有奖有罚,才能让万民知道,这不是一次一刀切的整人运动,而是一次正常的行业整顿。” 皇上脸上露出玩味的笑。他盯着蒙毅看了好一会,蒙毅仍能镇定自若地回应他的眼神,他禁不住真的笑了。 这次运动,在他看来,既是行业清理,又是一次示威和压制。只有杀了人,见了血,别人才知道皇权的厉害,才不敢有非分之想和非分之举。 可是,蒙毅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蒙毅想得远了。 蒙毅想得比他周全。 他一个月前考虑的是皇权的巩固,而蒙毅不但知道他的心思,还考虑到事情的后果,想的是社稷和人心。 蒙家人厉害呀! 得到他们,不易! 用好他们,更难! 但今天,他得承认,蒙毅说的有道理。 反正也是要杀人的,只要杀了人,效果就有了。能适当遮掩一下,做得技术一点儿,为什么不呢? “好,就按你说的办!那个献玉真的那么神吗? “皇上,调查的人前日才回来,蒙毅这才敢做这个建议。那里发现一个极大的铜矿,如今我们正是大量用铜的时候,所以,这是个好消息。雍州同官离咸阳也就两百多里,路途并不算远,就是路得修一下,要不也运不进来。” “嗯,修路,很有必要。这件事,你推荐个人吧!” 蒙毅摇头,干脆地说:“这件事蒙毅做不了,不是职属范围内的事,不好乱说话呢。要说中丞衙门里堪舆的嘛,这倒是可以说上个一二,就让那献玉去做就好,不过,直道的事还指着他呢,可以让他的副手步云来做。虽然,那步云和候生有些牵连,但据调查,这人做事也谨慎得很,很少信口开河,做事情倒是不怕吃苦受累的。” “好,这种小事你指派吧!修路的负责人联再想想。” 蒙毅领旨起来,持重地倒退着走出来。 外面的天真蓝啊,花也这么香。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刚才皇上让他推荐修路的负责人,他哪能那么不开眼呢,皇上同意你一个建议是给你面子,若是接连让皇上听你的,那就是不识好歹了。你当皇上是你的跟班呢?(未完待续。) PS:  各位书友,这本书里讲到大秦的一些法律规定,是根据出土的秦简资料写的。这一章里有不许刑讯逼供的内容,请不要质疑绿萝,这不是绿萝自己编的。焚书坑儒这一节,史学界是有争议的。绿萝的这个写法,是采用了其中一派的说法。不是自己编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这个雨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下雨了。 是牛毛般细细的小雨。 一打开门,便是新鲜的土腥气,这样的天气,没来由得就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始皇帝嬴政站在坤宁院的台阶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自言自语:“今年还是雨水不多啊,连着下上几天就好了。” 梁辰陪在旁边,伸手试了试,确实,雨太小了。也就是将将湿了皮肤。 嬴政往院子当中走了两步,仰起头,闭上眼,让雨丝轻飘飘地洒在脸上,凉凉的,带着点惬意的酥麻,他不自觉地笑了。 这几天,他想清楚了。小寒挂在树上的鞋子并没有得罪他。那东西本来就在那里挂着,是他要占了她的“巢穴“,弄得她没地方去了。而她要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实在是没法动作,若是让他发现鞋子的事情,反而不好,还不如光着脚下来。可能她以为,这事儿也就含糊地过去了。谁曾想,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 呵呵,在她心里,还是知道尊重人的。 只可惜,他不会装糊涂。 “梁辰,我们到藏书院溜达一趟!”这样的天气,真应该做点啥。 “啊?哦!梁辰这就去准备斗笠和蓑衣。”说完,他转身要走。 “要什么斗笠和蓑衣!”嬴政抱怨了一句,就迈步走出去了。 梁辰迟疑了一下,还是去关照小太监把斗笠和蓑衣一会儿送到藏书院去。这会儿雨下得小,呆会儿,可就不知道了。要是再一次被小寒姑娘气得扭身就走,再赶上大雨,回来还不一定找谁撒火儿呢。 藏书院,藏书楼的檐下。 郑夫人和小寒一边站着赏雨,一边聊天,舒仪在旁边陪着。 郑夫人说:“这院子里花太少了,明年让人种些。” 小寒说:“后院倒是长了些野花,只要稍微打理一下就行。小寒挺喜欢这院子。有这么多的树。这里,除了出不去,什么都挺好的。” 郑夫人扭头,看她一眼。她平静淡泊的脸上有一抹可能她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清愁,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最近,还睡得好吗?” 小寒淡淡一笑,望着灰色的天空,轻轻地说:“还好吧。累了就睡,什么也不想。” 郑夫人没再说话,只是抓过小寒的手腕,轻轻拍了拍。【ㄨ】 “夫人,您也别担心我,我没什么的。倒是有件事,要麻烦舒仪姐姐。” 舒仪听了,睁大眼睛,不明白她有什么事能麻烦到她。 “是这样的。小寒做了件雨披,人出不去。也没法拿给大公子穿。上郡那边到了秋天风大,雨水也多,这东西隔风又隔潮,用得着的。以前做了一件,他送给了蒙恬将军。到现在,他自己用得着了,却没有了。”说完,遗憾地笑了。 舒仪点点头,原来是让她给送东西。于是,她征询地看了夫人一眼。 郑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抓住她的手,摩挲了两下。她对扶苏还是情深义重啊。 “舒仪,你把这衣服送到扶苏府上,让他家派个人送一下。咱们也没什么送的。扶苏那里什么也不缺。” 舒仪点点头。 “夫人,其实他还是有东西缺的。”说到这句,小寒的脸忽然红了。 郑夫人诧异地看着她。 “请舒仪姐姐到我经营的那家店去找找三春,就说小寒姐经常拿的那个尺寸的男人内衣让她多准备几条,上郡那里没人给他准备这些的。” 郑夫人明白了,又叹了气。儿子在上郡哪是什么都不缺,是缺少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小寒又叮咛一句:“就说是夫人让送的,别提小寒。” 这话倒让舒仪诧异了,但郑夫人却明白她的意思,女人们之间,总是这样的,针头线脑的事情也会变成大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就这么说吧,我的话,她们总听的。咱也准备些东西,反正是送一趟。” …… 嬴政进了院,习惯性地抬头看看那棵树,树上没人,却多了些东西,网兜还在,但上面搭了板子。 呵呵,又鬼又精,她这是摔怕了! 雨不大,但走了一路,头发都湿了,衣服也有些潮。她们在哪儿呢? 刚刚在院门口,就看到梧桐院的车子,知道郑夫人今天是坐车来的。她倒是勤快,隔几天就来串个门儿。 那么大肚子跑什么跑,说不准就这几天了。和年轻时候一样任性! 一边抱怨着,一边往里走,却听见几个女人咋咋呼呼的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他又动了,又动了,你再唱,他喜欢这个。”是郑夫人的声音。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是小寒的声音,清亮欢快,像溪水一样。 “他又动了,又动了!”郑夫人笑得哈哈的。 “小寒姑娘,你再唱那个赶车的歌,咱看看他这次是什么反应?”大概是舒仪在说话,很好奇似的。 “好,咱就唱那个。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犹豫的歌,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 歌声沉郁忧伤,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始皇帝不禁皱了皱眉,这是小寒唱的吗,怎么觉得声音变得怪怪的。 “看,他不动了,他不喜欢这个!”是郑夫人的声音。 “那咱再换一个,再试试他。来个欢快的。”舒仪很雀跃。 “好吧,咱来个步步高。啦啦啦啦啦……”这次没有歌词,只有曲调,随意轻松,听着好像一蹦一跳的,让人不由得要动起来。 “动了,动了,他就喜欢这样的!”郑夫人开心地大呼小叫。 几个女人都跟着哈哈笑。 始皇帝看了后面的梁辰一眼,走进屋来。 梁辰也乖了,知道皇上不让他打招呼了。打了招呼,该跪的也不跪,倒让自己下不来台。 “玩什么呢。这么高兴!” 郑夫人一愣,要从炕上下来,舒仪连忙给她把鞋子套上。 小寒本来就在炕边跨坐着,这会儿。她收起笑,微微地屈了下腿,叫了声:“皇上。” “行了,你别下来了,肚子大了。还乱跑,就是不听话!”他没理小寒,倒是轻轻地说了郑夫人一句。 郑夫人笑笑,还是穿上鞋子,微微弯了下腰。“今天天气舒服,就想出来走走,皇上这不也呆不住吗?” 皇上摇摇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茬。 “你们继续玩,联就是随便走走。”说完,他背起手。四下溜达起来,倒真像是随便走走的样子。 可是,皇上来了,还怎么玩儿呢?大家都放不开了。 “那个——,皇上,郑夫人,你们坐着,小寒出去看看鸡炖得怎么样了?”说完,她快步走了出来,尴尬的时候。要找点事做,大家都是一样的。 旁边那间,算作伙房。春桃正在看着火。夏天,一般在院子里做饭。今天下雨,只好在屋里做,但这个灶老不用,就变得不太好用,弄得她一脸烟灰。 揭开锅盖,热气“腾”地起来。遮着眼睛。她一边用手赶着热气,一边用筷子戳了戳,觉得差不多了,就捞起来。 另一间屋,几个人还在无聊地呆着。 皇上问:“刚才在玩你的肚子吗?” 郑夫人笑着点点头,说:“他听得见呢,他也有喜好!” “嗯。”嗯完了,皇上就又没话了。 郑夫人看看皇上脸色,就不知道该不该走了。 要不,走吧? “皇上,少秋应该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她走了,他就更不能呆着了。想想,都知道那女人是什么神情。 郑夫人只好“哦”了一声,重新坐下。 “来吧,夫人,舒仪姐姐,这只鸡真大,咱们把它拆了。春桃姑姑,快拿个盆子,让夫人洗洗手。” 小寒这么一招呼,尴尬的气氛就冲淡了。 几个女人在拆鸡。她们偶尔才说句话,但看起来也很安详。 始皇帝无聊地转了一圈,发现几案下边放着的竹简,伸手拿过来,到门口亮处去看。他的字不行,但每天看的东西多了,倒也成了品字的行家。这几行字,应该是小寒写的,很娟秀,很清新,但那内容却让他直皱眉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不禁看了眼正在专心拆鸡的小寒。这么沧桑的句子,她怎么写得出? 谁能真的不在乎“是非成败“,谁又能容忍”转头空“?谁能豁达到“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他做不到。 怕是只有置身事外的神仙可以做得到吧! …… 中午饭是在一起吃的。 郑夫人以为会是多么尴尬的一个场面,没想到,皇上和小寒都很坦然。 对小寒来说,炕上坐着的,就是扶苏的爹妈,和公婆一起吃顿饭,也没啥。刚来大秦的时候,见着赵高就觉得见到名人了,现在想想,大家不都是肉做的吗?对面坐的这个,不也是个动不动就掉脸子给别人看的男人吗? 饭是口袋饼,汤是小米汤和鸡汤。 小寒说鸡汤太油了,孕妇在这个阶段不要吃太油的东西,小米汤是专为郑夫人熬的。 皇上也要了小米汤,他也嫌鸡汤太油了。 小寒干脆把鸡汤端出去给梁辰和舒仪喝。她是每个人都照顾得到的。 小寒一边给郑夫人讲解怎么把饼子做成口袋,一边往里边装料,料是酱拌过的鸡丝,和切得细细的葱白。 郑夫人咬了一口,直说好吃。 小寒说,酱里边搁了糖,就不那么咸,却起到提鲜的作用。 郑夫人又吃了口凉拌的瓠子,也说好吃。 小寒说,花椒用油炸过,拌凉菜就很香。 说到花椒,始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自己动手装了一个口袋饼。现在,大家都没必要忌讳花椒了,她是神,神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和神一起吃饭,也就客随主便了。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郑夫人时不时说点扶苏小时候的事儿,调节下气氛,看样子,这个话题是最安全的。 小寒很喜欢听,时不时地捂着嘴笑,说他现在动不动就摆大公子的谱儿。 皇上只管闷头吃饭,吃得很专心。他再次觉得扶苏很享福。 在这样的雨天,坐在温暖的炕上,吃着可口的饭菜,听着女人们的絮叨和屋外若有若无的雨声,呵呵,也是舒服的一天。 咸阳的雨下得小,肤施却不同。上郡的大营,被水泡了。 扶苏指挥着人疏通沟渠,虽然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可是全身仍然湿透,只胸口处还有一点干爽。 丁满也是同样打扮站在旁边,他劝扶苏回去歇一下,喝口热水,扶苏一挥手,拒绝了。 丁满说:“公子,这雨太大,疏通了也作用不大,土地已经喝饱了,流进去,也渗不了。眼下,到处都是水呀。” 扶苏没理他。今天不把沟渠挖得深些,帐蓬里就没法住人了。这么多军士如何安置呢? “公子,听一句劝,您已经够累了!” 扶苏皱了下眉,挥了挥手,说:“丁满,你先去吃饭吧。”他知道丁满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人,刚才,那口气确实是因为太着急了。 他身边也就丁满是亲近的了。对他好的人,他得珍惜。 蒙恬去检查直道的工程,已经走了好多天了,大营这里他是总负责,他当然要把这个家管好。 丁满无奈地看了大公子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自从上次他们来报过信,大公子就更沉默了。没必要说的话一句都不说,有几次看着他就想发火了,可是,好像刚提起气就又泄掉了。他连火都懒得发,似乎,心里没力气了。 他带人挖的蓄青池让水淹了,满大坑都是水,他蹲在坑边呆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忘了在坑边筑一道坝。不怪她,是我没想周全。等天干了,咱再挖,这次坑底给它做成夯土的。” 丁满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但这种事,谁又能帮得了他和她呢? 有人喊了一嗓子:“蒙大将军回来了!” 丁满扭头看,果然,蒙恬骑着马回来了,后边跟了亲兵和副将。 大公子扭过身来,擦了把额上的雨水,踩着水迎过去。 蒙恬勒住马,一骗腿,从马上跳下来。跳下来的时候,溅起一地的水花。 “这雨下的,怕是明天都晴不了呢!”说着他望望天,裹了裹身上的雨披。 田黄石做的扣子沾了水,平时只觉湿润而厚重,此时,竟然显出些撩人的娇艳。扶苏的眼睛像被刺了一下,强笑着说了句:“一路辛苦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扶苏确实过分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木木在宫外边等了好几天都等不到舒仪。让守卫的给梧桐院送个信儿,守卫的倒是答应了,可是就是不见人出来。 这天,没法去等了,因为西施生了,生的是个小丫头,胡家上下好不欣喜、好不忙乱。他们胡家从胡大到胡九,一路男孩儿,直到西施出生才算改了路数。胡大死的早,从胡二到胡九,生下来的又全是男孩儿,终于到了西施,又有女孩儿出生了,这对胡老爷子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嫂子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 木木问:“爹呀,胡贵这个名字还叫不叫啦?” 胡老爷子说:“叫啊,女孩子也要尊贵、矜贵,即便别人不当回事,自己也要自珍自贵。” 好吧,木木正式成为胡贵的爹了。 等终于把西施的事情料理出个头绪来,木木到大宅去,听说了一个消息:舒仪刚走,说是郑夫人带了些东西,让府上派人送到上郡去。宽人夫人已经指派怀庆去做这件事了。 木木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剁了,就是这么一天,就错过了。 若是只送东西就简单了,可是,大公子还让他带话儿呢! 宽人夫人倒是容易进宫去,但是,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让她捎的。 没办法,木木只好又去宫外的大道上守着,他现在也豁出脸去,见了值守的就叫哥。可是,大家各有各的值分,谁敢随便揽事儿呢? 关键是,他的身份太低,每天从那里边出来的人很多他都认识的,但人家不认识他。 他要找的人还得是宫官,不是随便一个能出入咸阳宫的人。 赵高就是宫官,但这个人与大公子有嫌隙,是绝不能托付的。梁辰呢,现在也不敢考虑,他离皇上太近了。 怎么办呢? 正犯愁呢。从东边来的马车下来一个女人,还有两个孩子。木木赶紧跑了过去。 “小人木木拜见公主!” 茹公主一愣,仔细看看,觉得这是认识的。可就是想不出来他是哪个皇子的跟班。 “公主,木木是大公子扶苏的常随,和李将军也认识的。” 茹公主“哦”了一声,明白了。以前照过面,但人的变化很大的。以前这就是跟在扶苏身后的小孩子,现在变成个成熟的男子,眼神恳切,口齿清晰,虽是弓着腰说话,却一点都没有畏缩之感,看来是扶苏调教得好。 “木木,是吧?你有事吗?”大公子不是去上郡了吗?他叫她有什么事呢? 木木“通”地一声跪下。“小人木木想请公主给梧桐院捎个信儿,让里面的舒仪姐姐出来一趟,大公子有话要告诉她。” “梧桐院?”公主想了想。那是郑夫人住的地方。母亲和她孕期接近,这是不是大公子惦记着,想报个平安,安慰一下母亲? 可是,为什么不叫公子府的夫人们进宫慰问呢? 一定是扶苏有事只能和母亲说…… 对了,小寒进宫了! 只有小寒的事才需要避开夫人们,而母亲就不用避着了。 这样一想,就通了,茹公主微微一笑,说:“好吧。捎个话儿也没那么麻烦。是叫舒仪吗?别的人行不行?或者郑夫人呢?” 木木略一思考,说:“最好是舒仪姑娘,郑夫人她身子重了,不好让她操心呢。” 茹公主更明白了。这哪是操心的事儿,这肯定是劳力的活儿! 好吧!不说大公子和李由的关系,郑夫人和母亲自怀孕以来,一直常来常往,无论是看现在还是看将来,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ㄨ】 进了宫。茹公主把两个孩子先带去母亲楚夫人那里,就亲自去梧桐院送信儿了。既要送人情,就把人情送到了,打发个下人终归显得不尽心。 可是,不巧的是,梧桐院上下大呼小叫乱成一团,郑夫人临产了! 小宫女报了一声“茹公主到了”,接待的人过来见了个礼,就被别人喊去做事了。几个人和产婆出出进进,没有一个顾得上她。 天哪,生孩子!她生的时候也没觉得那么可怕,怎么看着别人慌乱就跟着害怕呢? 她跟接待的人说了一声就出来了。这阵势,天蹋下来都顾不上啊! 她对自己说,好人做到底,敬神要心诚,今天这事儿,她做定了。 最终,木木是被茹公主领进去的。 一进宫,木木的心思就活了。郑夫人那里在生孩子,舒仪肯定忙得脚后跟朝天,跟她说什么都不见得能记得往。既然进来了,那何不自己去说? “茹公主,您能带木木去见见小寒姐吗?”今天茹公主帮这么大的忙,木木想,既然她都肯做到这一步,那再进一步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 茹公主站定了,望着木木殷切的眼神想了一下,就决定了。“可以,不过,她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咱打听打听,茹公主一定有办法的。” “那好,咱打听打听。”茹公主表现得很痛快。 要打听就得找合适的人打听,乱打听肯定是不行的。合适的人当然是自己的妈,妈是最保险的人。 对于女儿一进宫就为别人的事忙来忙去,母亲当然有怨言,可是,为大公子帮忙,这里的利弊谁想不清楚呢? 最终,是楚夫人带着他们去的,还带着李良李武两个孩子。 说起来,要说和小寒有交情的,还数两个孩子。 咸阳宫里住着的女人岁数普遍要大些,六国宫室区的女人年龄要小些。藏书院早就有了,郑夫人、楚夫人、韩夫人这些夫人都属于早就跟了皇上的,那时候,他还是秦王。 她们居住的宫室与藏书院隔了一个洗翠园。过了洗翠园,就是藏书院了。 值守军士的主要任务是怕神女跑了,别人来看她,并不怎么管。何况今天带路的还是年长的楚夫人,这就更不能管了。 行过礼,让开路,一行人进来。就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只见小寒助跑了几步,飞起一脚就踢在树上吊着的麻袋上。 李良激动地叫了声:“小寒姐姐。”就撒腿跑了过去。 李武也跟上。 小寒收住脚,吃惊地看着飞过来的两个好孩子。在她生病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最贴心了。 两个孩子一边儿一个拉着她的手。她从他们府上走的时候。两个孩子不知道,等知道了,人早就进宫当神仙去了。 “小寒姐姐,你是神仙呢!”李良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寒苦笑着摇摇头,这孩子有八岁了吧。这里边的事情他怎么能懂呢? “来了,就玩去,小寒姐先得招呼人!”说着一指秋千,就把他们打发了。 茹公主先行一步,充当介绍人。 “小寒,这是茹的母亲,李武李良的姥姥,宫里人都叫楚夫人。” 小寒连忙行了个大礼。一听楚夫人,那地位应该是和郑夫人差不多的,不能怠慢了。 楚夫人含着笑。端详了两眼脖子上还淌着汗的女子,亲切地说:“总听人说起姑娘,今天倒见着了。” 小寒谦虚地笑笑,没有说话。她知道这就是个客套话。她要是真听说,也是把她当非人类看的,能有什么好话? 茹公主说:“我们今天过来,其实是顺带着,大公子让人送东西给你,他进不来,正好遇上我们了。” 小寒连忙说谢谢。 她面上强作平静。而心中已经百感交集。木木一进来,她就看到了,但一听见“大公子”三个字,她还是被重重地击了一下。那院子。那老树,那总是纵容着她的人,从淡墨写意一下子变成重彩工笔,它们都真切地回来了! 木木急忙过来,扔下肩上扛着的东西,扶住她。 “小寒姐。小寒姐,你受苦了!”木木说话带着哭腔。 小寒咬住嘴唇,摇摇头,当着人,不能让木木乱说了,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走,进屋去,让我看看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说完,就抱歉地对楚夫人母女施了个礼,带着木木进了屋。 进了屋,小寒强自稳住声音说:“春桃姑姑,外面来了客人,看咱们有什么吃的喝的,拿出来招呼招呼客人。” 春桃应了一声,就带着一盘子桃子出去了。 “小寒姐!”叫了一声,木木就跪下了。 “木木,你快起来,这么大个人,哪有见人就跪的?”小寒连忙去拉他。 “不,姐,你让木木跪着说。木木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出了事,这怎么也是木木的疏忽,辜负了大公子的嘱托。” 小寒放开手,不再拉他。如果这样做,他觉得心安,那就随他吧! “公子让我常回院里看看,可是,我没做到……”木木自责地哭了。 小寒摇摇头,无奈地说:“我这么大个人,你哪能看得住。要出事迟早会出,不出事儿谁知道坏人在哪儿?快别自责了,你倒是起来跟我好好说说话,公子怎么样,西施怎么样?” 木木擦了下眼泪,正事还没办呢,哪能这么纵着自己呢? “小寒姐,大公子走的时候,回院里看了一下。他说你身体不好,这次就先不带着你,等姐姐好一点,让木木把姐姐送过去。” 小寒点点头,叹了口气,他回来的事情秋婶都跟她说了。原想,过上一段,等他想通了,她就去找他,哪知道,就这样相隔千里! “后来,小寒姐你出事了,进了宫,木木就去上郡送信儿。结果,公子一下了就不行了!”说到这儿,木木声音哽咽,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小寒一把抓住木木,“你别哭,你说他‘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呢?” 木木咬着牙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止住哭,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出息,说个话也说不清楚!大公子要你有什么用呢! “姐,木木好好说,你别急。大公子他只是急得晕倒了。他醒来后,养了几天,就没事了。他让木木回来,他说带些好东西给你,不能进了宫,反而委屈了。” 小寒点点头,他没事就好。他可不能出了事啊! “还有,小寒姐,公子特地吩咐木木带一句话,他说,扶苏确实过分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给你跪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扶苏确实过分了!” 一句话,让小寒泪如泉涌。 这位骄傲的大公子终于知道他错了!他终于知道小寒不是坏人,即便坏,也是因为他! 和他在一起,不是他的耻辱,小寒配得起他! “扶苏,你个王七蛋,你终于长大了!” 此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寒洲,你两世为人,还是太任性了,太幼稚了!” ……… 自茹公主和楚夫人走后,藏书院便不断来人。 小寒是个读书人,她守着书库却不进去读,是因为她没有读书的心境。 而这几天来藏书院的人,也不为读书,她们是来看热闹的。 这热闹实在是好看。要是起个名目的话,这游戏就应该叫“痛打赵高”。每个过来看热闹的女人都一边看一边笑,有的竟然笑出了声儿,笑出了眼泪。 小寒并不理会她们,在她们眼里,她是非人类呢,人类与非人类,有什么可说的。 再者,在她们眼里,她这踢踢打打的样子,肯定跟猴戏差不多。 但是,她并不介意人家像看猴子一样看她。人家有人家的快乐,自己有自己的寂寞,人家快乐着人家的快乐,自己排遣着自己的寂寞。 都是活着罢了! 她的心,不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纠缠。 …… 始皇帝嬴政也听说了藏书楼的新动向。 她居然在“痛打赵高”?难道是爬树不好玩了,找出的新玩法? “梁辰,咱去藏书楼看看。” 梁辰应了一声,疾步跟上。“痛打赵高”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听说一开始,她踢一下,有个军士就很配合地哎哟一声儿,他把别人叫得都烦了,别人就把那不断“哎哟”的给打了一顿。 梁辉报告说,小寒姑娘让春桃帮她缝麻袋,缝完了就在上面画画儿。画完了就吊起来打,那春桃还说,鞋子应该给她多准备几双,她晚上的时间差不多都用来给她缝鞋了。 听梁辉那语气。春桃多少有些抱怨,可是,春桃,你那针线活儿,让你缝麻袋就不错了。到哪个宫院你能找出那么好伺候的人呢? 进了藏书院,正是傍晚进分。 梁辰以为,小寒这会儿肯定在休息,她折腾一天定然累了,可是没想到里面却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 随着皇上走进去,就见到宫里的五六个女子一边指点,一边惊叫,还不时吃吃地笑。 这打人有什么好笑的呢,梁辰也觉得很好奇。只见小寒飞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麻袋上,麻袋被她踢得一声闷响。晃了几晃。 见皇上到了,那伙女人忽地就不笑了。她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口称“皇上”。 皇上皱着眉“哼”了一声,不耐烦地一挥手,那伙人爬起来就跑了。 梁辰也是一皱眉,除了各宫院的主子他管不着,对那些宫女太监们,他还是有资格说他们两句的。你们来看热闹就看吧,跟着主子哄笑,这不是惹得小寒姑娘不高兴吗?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皇上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小寒,因为运动,她的脸上显出自然的娇艳,汗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挂在腮边,整个脸蛋竟像挂了露珠的桃子,清新可人。 他不由得错开眼珠,不去看她。 这女人不会低眉看人,他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直视着他。竟是要看到他的心里似的。 “扑通”,小寒跪下了。 这动作让嬴政惊了一下。最近的事情已经让他对这一跪不太期待了,怎么,她竟然就跪了呢? 梁辰也是一惊,紧接着他心里一阵舒缓,小寒姑娘终于看清了形势,他也不用跟着担心了。 “民女小寒拜见皇上!以前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请皇上责罚。” 这句话小寒说得坚决痛快。可是,听在皇上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往后退了两步,垂下眼帘盯着跪在地上的人,良久不语。 她跪是跪下了,但神情当中并没有多少臣服,倒好似“随便吧,不跟你闹了,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我要撤了,我要找更好玩的去了。” 这种以退为进的路数让他很不舒服,在他面前,只有退的,没有进的,神都不行! 他转头不去理她,你要想跪便跪着,何况,你早该跪下臣服了。 他伸手摸了摸麻袋,里面应该不全是沙子,要是沙子,没有这么轻,好像还混了干草。抬头看,这袋子应该就是那竹子做的滑轮滑上去的。像这个分量,那竹筒能承受得住,不错了。 这麻袋做得也挺有意思,是两只麻袋拼接成的,上面从二分之一处用绳子一勒,便出来个人头,下面那部分便是肚子。另一条麻袋竖着破开,又分别缝了,灌上东西,和上面的部分一拼接,这就算是腿了。当然,腿关节也有,是缝出来的,说不定把它放下来,还能让它跪着呢。 怪不得叫“痛打赵高”,在那麻袋的背面,写了两个隶体的大字“赵高”。 在正面肚子上画了一颗心,是在正中偏左的地方。大概这就是赵高的心了。 可是,为什么要在腹部正下方画上一只带着壳的小鸡呢? 小鸡,小鸡? 想了片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那群女人边看边笑,她一定是在踢“小鸡”。 这个想法弄得他很不自在,他不由得并了并双腿。这一脚一脚踢下去,旁观者真的会有生理反应呢。 斜眼瞅了一下身前跪着的女人,他不由得咬了咬后槽牙,“她是真的生猛啊,扶苏啊,你服得住吗?” 皇上不说话,小寒就一直跪着。既然跪下,只是一种姿态,她也就不多想跪下的意义了。 她只想离开,找扶苏去。 她不想再表达愤怒了,那是十五、六岁的人干的。而她都两千多岁了。 她不想逞强了,现在,她需要示弱。她不是神,只是一个弱小的人。所以她跪了。 “皇上,请责罚小寒吧。草民不应该冒犯皇上的。” 皇上嘴角抽了一下,讥讽地问:“责罚,怎么责罚呢?你不怕死吗?” 小寒顿了一下,强撑着说:“怕死。非常怕死。小寒像其他凡人一样怕死。” 这话让嬴政心中一滞,他就怕她不是神仙,她若只是凡人,他何苦把她弄进宫来?想到这儿,他也有些恼自己,她不跪,他觉得她目无君王,她跪下,他觉得他的希望都要没了。怎么样,他都是被这个女人牵制。 小寒恳求:“皇上。放过小寒吧,小寒帮不了您的。神仙的事,您再找找看吧。” 嬴政愠怒地闭上眼睛,这女人,应该杀了她!是扶苏的女人也要杀了她! 可是,想想梁辰从扶苏家里回来时汇报的那些事情,他又拿不定主意了。 她若真是神呢? 神仙也会使性子吧?她这是不满意自己的处境吧? “皇上,赵高在戏耍君王,即便不是小寒,有一天。也会是另一个女子被他拿来献给皇上。只不过,小寒不幸被他选中。他不满意小寒已经很久了,他这是利用皇上,公报私仇。” 嬴政缓缓睁开眼睛。直视着说话的小寒,说到赵高的时候,她眼里都是不甘和愤怒。 他觉得他明白了,今天她为什么会跪下,她这是想借他的手杀了赵高呢。她宁可自己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把赵高拿下。 倒是个聪明人,有勇气。可惜,哼哼,他从来不受任何人的摆布。 “你这么恨赵高吗?” 小寒点点头,坚决地说:“恨,恨不得杀了他。” 皇上点点头,居然笑了,“可是,把你弄进来的是联,你不是应该更加恨联吗?” 小寒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当然也是恨他的,但这事不能说。 “小寒确实不满自己的处境,对皇上有怨,但说不上有恨。赵高与皇上相比,一个是坏,一个是糊涂,何况,皇上是扶苏的父亲,小寒怎么会恨扶苏的父亲?” “糊涂?”皇上忽然笑了,他转头看了看梁辰,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糊涂。 “就是糊涂。”小寒抬头,直视着他,说:“皇上,您听说过小寒这么弱小的神吗?如果小寒是神,她怎么会中了那两个术士的算计?如果小寒是神,您派的这几个军士怎么能看守得住?如果小寒是神,她何必这么辛苦地强身健体?如果小寒是神,她早就不在咸阳呆着,找到她自己的家了。” 说到家,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沙哑,“皇上,放了小寒吧,她是个病人,是个可怜人,她在咸阳好不容易有个家,何必这么折磨她?您就是养条狗它也能对您摇摇尾巴,您养着小寒,有什么用呢?” 皇上越听脸色越不好,她这是一心要出去,才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可是,自从进了宫,他虐待她了吗? 他真的并不是想困住神仙,他只是想要神仙帮帮他。 如果小寒帮不了他,那么,能帮助他的神仙在哪儿呢? 一时之间,他的心变得灰灰的。 ……… 皇上走了,看他的背影,似乎塌陷下去,步子也变得迟缓,像老了似的。 他走以后,小寒就自己起来了。虽然皇上没有留话,是让她起来,还是让她继续跪着。 跪下,于今天的她来说,只是一个策略,没有其它的意义。 而且,如果不能把自己从宫里解放出去,跪多久都是没差别的。 但是,她的心也是灰灰的。她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幼稚无能。现在她觉得,她的敌人不只是赵高和胡亥,还有这个始皇帝。 她设计了一条西行的路线,让他轻飘飘地就拿给公子高了。 她耍弄了半天胡亥,结果让他一句“调皮捣蛋”就化解了。 她挖空心思地帮助扶苏,又是“抛砖引玉”,“又是劳动技术大比拼”,结果,多少赞誉都比不过一句话。王元说的,大公子只说了句依法治国,就被皇上打发到上郡去了。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住在李相府都能被人给抬出来,除了皇上,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只要他站在她的对立面,只要他在那个位置上,她怎么折腾都是不管用的,他要她的命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一切都是徒劳! 她稍微退后几步,猛地冲上前,狠狠地踢了一下“赵高”肚子上的小鸡,又后退了几步,猛地飞起一脚踢向“赵高”的心脏。 “嘭”地一下,麻袋晃了两晃,打得小寒一个趔趄。她后退了两步,重新助跑。 眼泪,就在奔跑当中掉在地上,吧嗒,吧嗒……(未完待续。) PS: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好像还得求订阅,求收藏,求书评,求到这儿,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院门,吱扭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来一个拿了各种口袋的人,蓬头垢面,他手里提着一根棍子,第一句话就是,你家有狗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 联理解那个丈夫的做法 嬴政这几天心情不好。 外面又下雨了,连着下了几天,他有些发愁。 春天雨水不足,赶上要收割了,雨水反而多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藏书院他不想去了,想了想,好像只有扶苏他娘在的时候,她是谦恭懂事的。除此,不是怨气冲天,冷言对抗,就是死鱼上了砧板——您随便吧。 可是,他还真不能把她随便就处理了。 她在那里站着,哪怕是怒目而视,撒泼耍赖,他都觉得他是有希望的。 如果,连这也没了,他的希望在哪儿呢? 他被这件事深深困扰,有时候想,不该听了赵高的,原先他也在找神仙,烦恼是烦恼,但并不像如今这般。现在,他把她困起来的同时,她也把他困住了。 “皇上,赵高来了。”梁辰报了一声便退后了。 嬴政揉了揉眼窝,睡不好,眼眶子都是疼的。 “让他进来。”说完这句,他就叹了口气。 小寒说赵高早就不满意她了,他把她献进宫来,是公报私仇,这句话,他总是忘不了。 他本想装糊涂的,赵高替他找神女,是多么贴心的举动,即便有私心,他也是知道他的好的。可是,如果赵高明知她不是神女而只想着自己的私仇,不但利用皇上,还破坏他和扶苏的父子关系,那,这个人就太阴险了。 这种人,他是绝不能容的。 赵高来了。他在廊下脱了蓑衣和斗笠,跺跺脚,弓着腰走了进来。 赵高是个大个子,站直了比他还高。但这么多年来,鞍前马后的,从来都是弓着腰,也真是难为他了。看看旁边的梁辰,也总是这副样子。仔细想想,似乎在他面前真正直起腰的,就是那天跪下来一心求去的小寒。 她即便是跪着的。他也能看出。她是板着腰的。 “皇上,赵高来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高跪下了,在他的身后。一溜儿湿脚印儿。 皇上咂了下嘴巴,真把他大雨天的叫过来,他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真能问他和小寒有私仇的事吗? 其实,他们有没有私仇都不是重点。他要的是小寒是个真神仙。 他想长生不老,但他不想被人欺骗。 “赵高。咸阳县的车马是什么情况,你最近有没有掌握?”他决定还是先问问公事。 赵高直起腰来,皇上没让他站着说,那说明皇上是不高兴的。他得小心说话。 “皇上。前天下小雨的时候,赵高去看过。咸阳县管马的蔷夫杜新意报上来一些数据,臣不放心。亲自去核实了一遍,今年出生的小马很多。比起往年,这倒是很兴旺的。另外,按年限,有些马是该退役的,可是赵高看了下,它们的状况还不错,延迟退役也还是可以的。” 皇上点点头,听起来,这倒是好消息呢。 “车子呢?” “车子?日常维护都在做,这事请皇上放心,臣总去抽查的。这几天下雨,臣怕存放车子的库房漏雨,一一去查过,是和杜新意一起查的,有漏雨的地方都及时补救了。” 皇上又点头,问完了公事,就不知道问什么了。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 “赵高,你女儿现在……”他决定还是关心一下赵高的生活,论勤奋,赵高是没的说的。 赵高猛地一震,皇上这语气是在关心他啊! “皇上,玉婷她现在好好的,是赵高没有擦亮眼睛,找了那么个东西伤害了她。她说,要守着孩子,和父亲一起终老呢。” “哦,也难为她了,赵高啊,你确实没擦亮眼睛。” “是,皇上说的是呢,赵高睡不着的时候就反省自己,可能是他本身就坏,也可能是他进了赵家的门觉得翅膀硬了,这才生出了不轨的心思。总之,这件事,赵高没有管教好家里人,赵高是有责任的。” “好了,都过去了,就不要想它了。”嬴政安慰了一句。可是安慰完,他忽然想起那麻袋下面画着的小鸡来,不禁想耍他一耍。 “赵高啊,你这么些年就只有一个女儿,是不是生育能力不够强大啊?” 赵高忽地直起腰,吃惊地看着皇上,天哪,就是亲近的臣子好像也不适合谈这个话题吧? 梁辰也是一惊,这话题好像跟那只小鸡一样惊悚,皇上这是怎么啦? “皇上,臣一心为朝廷效力,于女色方面确实不太热衷。”赵高吞了口吐沫,这个问题好像也只有这么回答才是妥当的。 “哦,也难为你了。”皇上表情复杂地感叹了一句。“前几天,联去藏书院,看了看那神女。遇上她心情好,和她聊了几句。” 赵高精神一凛,这是要说什么? 皇上微微一笑说:“啊,你站起来吧,都跪了半天了。其实也没聊什么要紧话,就是闲话。” 赵高从地上爬起来。皇上说的闲话就真的是闲话吗? “那小寒她讲了她家乡的一件事情。她说,她家乡有个男人,非常爱她的妻子。他的妻子长了特别漂亮的一双手,每次伸手接东西,都让他爱到情难自禁。可是,他爱这双手,别人也爱呀,邻居来家里借东西,她的妻子也得把东西递给别人。那看到的人就到处去说,说他妻子如何如何惹人喜欢。这说法让他很是不安,他决定不让他的妻子出门。可是,不让她出门,妻子很不高兴,趁他不在,就偷偷出门。这事儿让他知道了,他除了生气,还很伤心。他认为他的妻子太不珍惜他的爱了。” 说到这里,嬴政停下来看了看赵高的反应。他认为他这个故事编得还是不错的。 赵高一脸茫然,搞不懂皇上这是怎么了,家长里短值得在臣子面前说吗? 皇上接着往下讲。 “于是夫妻两个整日争吵,争吵到最后,丈夫做了个决定。赵高啊,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赵高摇摇头,这上哪儿猜去? 即便是能猜到,他也不能在皇上面前抖机灵,皇上讲故事的兴趣正浓呢。 皇上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他砍掉了妻子的手指头。两只手!”说着皇上把自己的两只手冲着他往下压了压。 赵高一惊,发生在他身上见血的事儿也不在少数了,怎么经皇上的口讲出来的这个故事如此让人心惊呢? “你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吗?”皇上问。 赵高摇摇头,怎么做呢,养着她呗。从此,人间多了一对怨偶! 皇上淡淡地说:“那个丈夫砍完了人,好好地给妻子包扎了,对妻子说,这下我总算放心了,从此,你不能出去见人,我也不用担心你背弃我了。我会好好地爱你一辈子。” 赵高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丈夫,他,他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其狠辣与我赵某相比,真真是不相上下啊! 赵高的反应让皇上心头一爽,他接着说:“故事讲完,小寒姑娘跟联说了一句话。赵爱卿,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赵高又是一惊,“赵爱卿”,平时不都是直呼赵高吗? “皇上,臣愚钝,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皇上点点头,不咸不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当紧的话,她就是说了一句,她说赵大人是皇上最喜欢最信任的宫官,既能出入前庭又能出入后宫,而赵大人又生得这般龙精虎壮,皇上对赵大人当真是放心呢!” 赵高精神一凛,惊恐地望着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赵高啊,联真是喜欢你啊,可是联也很理解那个丈夫的做法。”说到这儿,皇上有意无意地往赵高的裤裆处看了一下下。 赵高两腿一并,“扑通”跪倒。“皇上,臣对皇上赤胆忠心,皇上要让臣做什么,臣绝无二话,只是,皇上,您给臣留个……” 皇上摆摆手,奇怪地看着赵高,板着脸问:“赵高,你这是做什么,联不过是讲个故事,和你聊个闲话。快起来,快起来!” 赵高颤抖着爬起来,可是腿一软,又扑在地上。梁辰扭头看了皇上一眼,走过去,搀扶了他一把。 赵高脸变得刷白,他颤抖着声音,说:“皇上,小寒姑娘她跟臣有嫌隙,以前因为小公子胡亥的事,臣找过她几次麻烦,肯定是被她记恨了,这次又因为臣向皇上进言,她才进到宫里。她这是向皇上进谗言呢,这女子诡诈得很,皇上可不能信了她的话啊!” 皇上了然地点点头,“哦”了一声,看来他们两人是真有私仇的,小寒的话也不全是瞎话。那么,他还要不要问下去了呢? 赵高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恐惧地望着皇上。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扭头不再看他。他把目光投向墙上的《长城图》。 屋子里变得安静异常,屋外的雨声变得更大了。 皇上仿佛忘记了赵高的存在,他走到画面下面仔细端详,倒像是第一次看见,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时间变得粘稠而迟滞,赵高“扑通”一声跪倒,一头磕在地上,“皇上,赵高来世都会变牛做马,尽心伺候皇上,您可不能……” “嗯?”皇上扭转过身子,恍然惊醒似地,“怎么,赵爱卿你还在啊,联都把这事忘记了。好吧,天气不好,你早点回去吧!” 赵高呼地出了一口长气,一下软瘫在地上,皇上发话了,他终于可以囫囵个地出宫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赵高出事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献玉和已缺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步云住的巷子里出来。咸阳除了几个主道做了硬化,像这种小巷子还是非常难走的。 已缺用力扶了一把,把献玉搀扶到车上去。 坐好以后,献玉让已缺也上来,已缺摇摇头,说雨不大,他骑着马,一会儿也就到了。献玉坚持让已缺上来,已缺只好从命,把马拴在车子后面。 马车起动了,下雨天,路面湿滑,没有平时轻快的的马蹄响,只有车轮和地面艰难摩擦的声音。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却都不想说话,已缺想,怕是献玉先生也觉得心里寒冷吧。 步云病了,病得很厉害,他家的婆娘六神无主,见了人就想哭。 步云这一病,是吓的,七魂怕是已经走了六魄了。 献玉先生为他请了大夫,又留了钱,但愿他能好起来吧。 但最关键的好像还不是医药,当献玉先生说到中丞衙门把双羊山一段堪舆的事交给他做的时候,他眼睛一亮,整个人才隐隐有了活气儿。 已缺为他庆幸,他能活下来,全仗着直道堪舆的资历,再加之平时为人谨慎,人际关系也比较周全。要知道,候生门下的第子,他算是名声比较响的呢。而其他的弟子,只能用七零八落来形容了。 而他,这个挂名儿的卢生弟子,能保住一条命,来探望另一条还在鬼门关上挣扎的命,也算幸运了。 “先生,这种天也要出发吗?” 献玉点点头,没说话,却把手放在已缺的手上握了握。这种天也得动身啊。哪怕是去了工地什么也不做,也得赶着去,他得让上面看到他的态度,能活下来,其他的还讲究什么呢? 已缺就任由他握着,好像两个男人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说是混在术士堆儿里,已缺觉得自己其实是他们当中的边缘人。他也就和几个人有点来往。 过了一会儿。已缺说:“过桑树园了。” 献玉还是没有吱声。两个人都想起了桑树园的胜景,繁盛的花木,幽深的小径。来往谈笑的高士…… 当然,还有影响了他们二人命运的小寒姑娘。 “有她的消息吗?”献玉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已缺摇摇头,进宫后,她就像一只燕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了。 “她是个了不起的人。备不住……” 献玉没有往下说,但已缺知道他想说什么。备不住她是神呢! 他现在明白了小寒当初为什么那么抗拒把铜矿的事情说明白,利益这东西,带不来好处就会带来灾祸,恕己是。怨人是,恐怕皇上也是。 小寒,她还是喜欢做凡人吧。想起她蹲在地上烧草木灰的样子,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 “先生。她是好人。”这一点,已缺无比坚信。 献玉又把他的手紧握了一下,他也有些伤感呢。这样的雨天,咸阳有多少术士的家人难以入眠啊! “呀,那匹马惊了!”赶车的小杨子叫了一声,连忙把他们的马拉住。车子停得急,献玉在车上歪了歪,终于稳住了。 “怎么回事?”他一边问,一边把帘子打得大一点,好看看清楚。 小杨子说:“不知道,看来是马惊了,骑马的人一直叫呢!路边有人喊了一嗓子。” 献玉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雨天,马惊了,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但是,他的心很疲累,已经没有力气给别人操心了。 “走吧,先把已缺少东送回去,然后,咱们再回家。” 马车又开始吱吱扭扭地动了。 雨越下越大。 …… 等把已缺送回家,献玉回到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街上出什么事了。仆人说,他买豆腐回来,看到一匹惊马把一个人从马上甩下来,甩得老远,那人好不容易才从泥地里爬起来。他大概是受伤了,大叫着谁给他送个信儿,赵高赵大人就会给谁赏赐。 “老爷,那人真不会说话儿,都这般时候了,人家要是肯帮他忙,他应该说多给人家谢仪,哪能说赏赐呢!”仆人嘟哝了一句。 献玉扯了下嘴角,说:“别替别人操心了,去烧热水,这种天,恐怕要生病了。” 仆人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 可能是赵高摔下来了。献玉想,他多么威风啊,桑树园聚会的时候,大家多捧他啊,他挎着刀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就连卢生跟他说话都得看着他的脸色。 如今,术士们所剩无几,而他,也从马上摔下来了。 一身烂泥! 活着的过程就像在雨天行路,走不好,就一身烂泥,这得多么小心才行啊! …… 赵高出事的消息第二天传进了宫。 梁辰说:“皇上,赵大人昨日从宫里出去,出事了!” 皇上一蹙眉,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皇上,赵大人从马上摔下来了。报上来的人说,他的右腿断了,右肩膀也错了位,可能要将养一段。” 皇上“哦”了一声,赵高一个管车马的好手从马上掉了下来,这倒是奇闻了。不过,那样的天气,也难说。 “是马出了问题吗?”他问了一句。 梁辰点点头,说:“报上来的人说,是马受了惊。” “哦,畜生总是不好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尥蹶子。”下次出巡,他也得小心了。 “皇上,需要梁辰去看看赵大人吗?”梁辰问了一句。 皇上想了一下,摇摇头,梁辰也就悄悄退后了。他这时候有点后悔刚才问的话,以后,皇上不说。他就不问了。他只是个听吩咐的。 皇上看梁辰的神情,就知道他怎么想,但他确实不打算派人去慰问。赵高把小寒献进来,怎么说也是有他自己的私心的,这让他的忠心打了折扣,在昨天刚刚耍弄他之后,又去探望他。那皇上在他心中。还有分量吗? 这种事,为上者,绝不能做! …… 赵玉婷守在父亲的旁边。一点点地给父亲擦干净身子。这次父亲的样子太惨了。除了骨折的地方,还有不少擦伤,大夫已经给处理了伤口,玉婷想。也就是父亲这样的硬汉子,换个人。肯定得鬼哭狼嚎,叫得四邻不得安宁。 继业乖乖地端了一杯水过来,拿给姥爷。姥爷笑着摇摇头,说:“继业。都第三杯了,姥爷已经喝不下了。” 继业只好放下杯子,乖乖地趴在旁边。 “姥爷。那匹马,让继业杀了它。”嫩嫩的声音把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 赵高没搭茬。只是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了摸继业的头。 事情的过程,他清楚,只是不知道那么听话的马怎么忽然就惊了。过桑树园的时候,它突然就发了狂,怎么拉都拉不住,马背上又滑,就那样一甩,他就栽下来了。路边情况不太好,正好是一块大石头。当时他以为没命了,没想到还好,头好好的,脸好好的,只是身上伤了几处。 他想想,出事肯定跟皇上说的那件事有关,如果不是心神不宁,不在状态,以他的本事,万万不会摔得这么惨。 管家在外面咳嗽了一声,玉婷看了眼父亲,喊了声“进来。”说完,给父亲的伤处苫了块单子。父亲一生爱体面,如今伤成这样,怕他受不了呢。 父亲用左手拍拍她,示意她出去。 玉婷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这时管家也进来了。 “老爷,咸阳令戚禁戚大人和蔷夫杜新意来看您了。” 赵高“哦”了一下,淡淡地说了声:“把他们请进来。” 玉婷不放心地看了父亲一眼,就带着孩子出去了。 戚禁和杜新意进来,先行了礼,接着就是问候。 赵高躺在炕上眯眯笑,这两个人还算懂得礼数。 “新意啊,有件事,你得帮帮忙,你是管马的行家,你给看看赵某那匹马究竟是怎么了,上马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惊了呢?” 杜新意惴惴地,赶忙应了一声,说:“新意这就去看,这就去看。”说完就到院子里去了。 杜新意走了,戚禁就没什么说的了,只说今天天气好起来了,咸阳人总算盼来了太阳。 两人不咸不淡地谈着天气,谈完天气就谈收成,谈完收成就谈农闲时节农人得做点啥。 说得戚禁连话都没有的时候,杜新意进来了。 赵高问:“怎么回事?” 杜新意犹豫了一下,看看戚禁,说:“那马的屁股上嵌进去两粒铁砂,嵌得很深,新意好不容易才取出来。看来得给它上点药。” 说完,摊开手,把那两粒带着血的铁砂拿给赵高和戚禁看。 戚禁倒吸口凉气,想伸手摸摸,又缩了回去。 那铁砂有小指头肚那么大,带着血,杜新意说嵌进去很深,这是怎么弄进去的呢? 赵高看着那两粒铁砂久久不语。过了会儿,才问:“新意,你说是在马的屁股上取出来的?” “是,是在接近马尾巴的地方,那块的肉最嫩,也最敏感。” “哦,知道了。”说完,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屋顶出神。 作为主人的赵高不说话了,作为客人的戚禁和杜新意就更法出声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也该主动告辞了。 戚禁说:“赵大人您好好养伤吧,戚禁和新意改天再来看您,不能呆在这里耽误您休息。” 赵高仿佛被唤醒,“嗯?”了一声,才淡淡地“哦”了一下,喊了句:“赵愚,送客。” 管家进来客气地领着两人出去。 出了赵府,杜新意呼了口气,回头看看赵家的大门,心里非常不舒服。 戚禁笑笑,摇摇头,他赵家门第高,这样的场面,来之前,他就想到的。但是在咸阳地面上发生的事情,他做地方官的,来看看,也是必须的。 “新意,走吧。下次要来,叫上戚某,一个人来,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呵呵。” 杜新意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新意,那马的伤你看仔细了?”戚禁问。 杜新意点点头,他做这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马虎呢?再说了,摔的是赵大人,他哪敢不仔细。那匹马是赵高上他管的马厩里亲自挑的,虽说没有他什么责任,但他还是不想有一点牵连。赵高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 戚禁蹙着眉头,问:“那你看……?” 杜新意看了一眼戚禁,垂下眼帘说:“戚大人,这事儿不是意外,咱们知道了,就知道了。您看,赵大人他听说了以后,也没有报官法办的意思,咱们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戚禁点点头,心里也凉刷刷的。这咸阳,看着井然有序,繁荣富足,内里,也是暗流涌动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祸不单行 赵高从马上摔下来,摔折大腿的消息不几天就传遍了咸阳的上层圈子。 人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觉得有点滑稽,他那么一个赶马驾车的好手,怎么就从马上摔下来了,这业务水平有点经不住老天的考验吧? 而跟他有些来往的商家,比如经常给他打造刀剑的铺子,则觉得这事儿来得蹊跷,他那么一个能人,会从马上摔下来?这都是瞎说呢吧?指不定是什么人把他收拾了,他怕说出来不好听,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但,传归传,热闹归热闹,这些不好听的统统都到不了赵高的耳朵里。即便赵高听说了,以他现在的情况,他也不会太关心。他躺在炕上整天就琢磨一件事儿,是什么人对他下的手。 下大雨的天气,路上行人不多,但骑马的、步行的也还是有几个的。那天,他没有用车,因为皇上让人召唤,不好太慢了,在雨天里骑马比坐车要快捷一些。可是,那样的天气大家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即便他留意,也看不出多少差别。 何况,当时他的心思全在皇上讲的那个故事上,直到马忽然不听使唤,他才从那故事中惊醒。 到底是什么人算计他呢? 看那后果,能把铁砂弹射进马的屁股沟里,这一定是非常好的功夫。可是满咸阳多的是高手,不说各个大员的家臣护院,就是从各地迁过来的富户,哪家没有一两个身手了得的?这让他到哪儿查呢? 他倒是想到了几个怀疑对象,比如蒙毅。 两人的摩擦一直是有的,上次还让皇上挤兑得够呛,备不住要把火发在他的身上。可是,这手段未免太低格。蒙毅那种人,做坏事都要摆姿势,这手段他应该看不上吧? 那么大公子扶苏呢?他把小寒给弄到宫里去了,这对大公子是多大的刺激啊!可是,大公子那人。清高惯了,让人捧得不知道自己的分量了,你让他放低身段来个下作的,他会吗? 李斯呢?他们没有什么大仇吧?就是竞争关系。偶尔不服气,要争个你高我低。可是,老也老了,他至于用这种手段害人伤己吗? 想来想去,赵高惊愕地发现。满朝文武里边,他的朋友特别少,而最亲近的人,好像就是皇上,可是,皇上那天把眼神集中在他的裤裆好一会儿,到现在想起来,还让人胆寒呢。 并且,他都摔成这样了,皇上都没有派人来看一眼。这君臣关系,咳,让人心寒啊! …… 嗯?胡亥那小兔崽子怎么也没来看看,是真不知道他受伤呢,还是白眼儿狼天生的? 赵高越想越觉得人世间的寒凉,越来越觉出这些年来的不易。皇上说他生育能力不强,想想也是的,要是他也有好大一帮儿女,怎么也好过玉婷一个人出出进进地忙乎,怎么也得在身边站一个粗声大气要帮他讨回公道的。 不行。等他好了以后,他得找女人去,广种薄收也好过没有。 …… 睡是没法睡了。受了气,还无处还手。想想就让人憋气。而且,这事儿还不能宣扬。以他的身份,宣扬出来又查不出所以然来,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腿上有伤,想翻身也不能翻,只好直挺挺地躺着。黑夜变得尤为漫长。 怎么?屋外突然有火光。是从门缝里漏进来的火光,并且有烟味儿,挺大的烟味儿。 不好,着火了! “玉婷,春哥儿,赵愚,继业……” 一路喊下去的同时,院子里已经动作开了。大人孩子呜哇乱叫。 继业“咚”地一声撞开门,哧溜一下爬到炕上,“姥爷,姥爷,起火了,你快起来吧!” “别慌,别慌。”他一把把小外孙拉到怀里。他是真的不慌。看那火光,离他这屋子还远呢,一院子的人还救不了那点火吗? 叮铃咣啷,人喊马叫,大约半个时辰,动静渐渐小了,外边的人喊:“好了,好了。明天早上再收拾吧。”是赵愚的声音。 “冬哥儿,你和你爹俩人一起值夜吧!”是玉婷的声音。 冬哥儿应了一声,说:“小姐,冬哥儿这就去把马车收拾一下。” 过了会儿,赵愚和玉婷都进来了。两人带进一屋子的烟火味儿。 “娘,好了吗?”继业爬起来,担心地问。 玉婷走过去,摸摸他的头,说:“好了。没事了。” 赵愚过去,把灯挑得亮了些。 “老爷,叫春哥儿晚上陪着您吧,端口水什么的。” 玉婷说:“不用,晚上我就睡这儿吧。继业也过来。” 赵高摇摇头,他看了看女儿的一头乱发,呵呵一笑,说:“谁都不用,我赵高就是断了一条腿,等两条腿都断了,你们再陪着我吧。” 玉婷摇摇头,抱怨了一句,“爹爹这是逞什么能呢,要是火烧大了,我看您怎么逃?” 赵高又是一笑,他说:“那我就不逃,我相信我的玉婷不会丢下她老子不管。要死,我们也是一家子死在一起。” 玉婷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倒了杯水,放在父亲的手边。 “赵愚,到底是哪儿着了?”欠身喝了口水,赵高问。 “老爷,是牲口棚和草料棚着了。幸亏前几日一直下雨,木头都是潮的,也幸亏今晚没有风,要不,唉,后果不敢想象呀!” 赵高嘴角一扯,他有点想明白了,这对付他的人不是要杀他,而是故意来恶心他、折腾他。这是要泄愤呢! “老爷,明天咱让咸阳县来人查查吧?” 赵高摇摇头,说:“不用了,查也查不出结果,你们都回去睡吧。” 赵愚和玉婷互相看了一眼,稍微犹豫一下,就带着继业出去了。 屋子静了,赵高的心更明亮了。 他琢磨这事儿八成是大公子扶苏让人干的。这些年来,他狠事儿没少干,但能有这么大胆子一而再地对他出手的。也没几个。他这是把大公子得罪惨了。 但是,做就做了,他并不后悔。 人总要给自己找条前路。 这些年他能成为天子近臣,主要不是因为他技术好。才能出众,而是因为他能揣摩到皇上的心思。如果错过了那次机会,恐怕要错过好多呢。 胡亥半死不活的。原先还得宠,自从一波一波的舆论攻击,皇上对他护着还是护着。但毕竟不似从前了。这样一个让人头疼的儿子,把他老子那点疼爱和忍耐都耗尽了。所以,赵高对他也不敢指望了。 赵高只有靠自己。 只能不断寻找皇上的兴奋点,然后,满足他! 只要皇上满足了,赵高就是富贵的,就是安泰的。 但是,胡亥那边还不能丢,毕竟那是他和皇家的一条联系呢。他成不成,且不论吧。让皇上看到他对胡亥的尽心尽力也是非常必要的。 …… 一想事儿,便通宵无眠。 “老爷,老爷,”赵愚匆匆地推门进来。 赵高睁开疲惫的眼睛看了一下,刚有点睡意,这家伙就进来了,这是想找打呢吧? 赵愚一看那眼神,吓得往后一缩,倒不知说啥了。他只想着办事儿,倒忘了老爷是个病人。 “说!” “哦。”赵愚连忙弓下腰,屈膝走了两步,双手呈上一个东西。 “老爷,这是在牲口棚的柱子上发现的。可能就是这东西把火点着的。” 赵高瞄了一眼。伸手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弩的头部,比一般的弩要小,但它做得很好。可能尾部烧没了,只剩下这不能烧的部分。 “依你看,这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赵愚说:“依赵愚看,他是从树上进来的。咱家院墙挺高的呢!” “嗯。”赵高闭上眼睛。 “那么,老爷,咱把这东西交到咸阳县衙去吧?” 赵高摇摇头,打了个哈欠,说:“你出去吧,不要让人乱说。这事儿就这样吧,以后夜里多留个人手。” 他知道,查也查不出来什么的。人家既然是算计,就肯定算计到了,就凭咸阳县那些公差,他们能做什么,只能嚷嚷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罢了。 大公子,你泄愤也有个完的时候吧?若是没完没了,可不是赵某要跟你过不去了! 可是,事情并不像赵高想的那样。 第二天夜里,火又起来了。 一家子又是忙忙乎乎地起来救火,牲口棚里的牲口惊慌一片,连院门外的人都跟着叫起来了。 继业跑进来的时候,赵高确实有点慌了。这次火势比昨夜要大,好像人的脚步乱乱的,似乎不是一处起火,是多处起火。 玉婷带着哭腔在指挥救火。这急切恐惧的声音直让赵高心疼,长这么大,这孩子从来没这么怕过。 赵愚喊:“开院门,开院门,让邻居进来帮忙救火!” 玉婷喊:“你们救火,春哥儿、冬哥儿,进去把老爷架出来!” 门打开了,春哥儿和冬哥儿两个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玉婷。 “爹,咱快走!继业,来,让娘背着!” 赵高这次没有犹豫,直起上身让人把他架了出去。 院子里到处是人、到处是火。邻居也急的不行,这火势要是蔓延开来,谁都得跟着遭殃啊。 赵高被架到了院外,冬哥儿把他缓缓地放下,让他靠坐在树底下。继业害怕地抓住他的一只胳膊,身子有些发抖。 他摸摸孩子的头,把孩子搂在怀里,咬着牙说:“没事的,只要姥爷在,一切都会过去的!” …… 火,还是被扑灭了。除了两间上房,其他都没法看了。路来路过的人,一见到这副惨状,都唏嘘不已。人说,好日子是烈火油烹,可是,这火大了是真不行啊! 咸阳县接到了报案。 赵高也不指望他们能查出什么,但动静这么大,他若还没个动作,那就让人觉得可疑了,当然,也同时把他赵高看扁了。 在满目疮痍的时候,胡亥来了。 他一进院门,先抽了抽鼻子。火灭了,烟消了,可是,味道还在。 地上已经简单收拾过,可是,哪儿哪儿都是水迹,昨夜还不知道怎样一番忙乱! “赵大人,胡亥来看你了。”一进门,胡亥就这么说。 赵高疲惫地睁开眼,这会儿,他只想睡一觉,在外面过了半夜,着了风寒,整个身子都不舒服了。 “来了就少坐片刻吧,赵某生病了,没精神呢。” 胡亥一听就不高兴了。这话怎么这么不顺耳呢?不来看看,过意不去,怎么说你也是为我操心的那个,但是看看你吧,你倒还拿着架子,也不看看自己,这都是什么时候了?! 他轻哼了一声,说:“既然这样,赵大人就歇着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一同跟着进来的赵愚呆住了,想想,赶紧跟着出来送客。 院子里,玉婷在指挥清理,咸阳县来的人正在东问西问,做笔录。 有个人从院子外面跑进来,说:“树上也看不出什么,没有折断的痕迹。刚下过雨,上面干干净净的。” 为首的那个“哦”了一声。 胡亥走过去,在玉婷面前站定了,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要是没的吃、没的用,胡亥会让人送过来,救救急。” 玉婷一听就不乐意了。她们家虽然遭了灾,但至于没吃没用吗? “不劳公子费心了,赵大人他还活着呢!”(未完待续。) PS:  求订阅,求纠错,求盖楼,话说,盖楼太好玩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脚受伤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扶苏在早训练的声音中醒来。 人醒来了,却没有睁眼。伸手在枕头下摸摸,摸到了那个发饰。他把它抓在手里,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摸索着拉起被子,连头盖上。 他想她了。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穿着男装,和他一起数帐蓬。她蹲在拒马旁边,像只好奇的猴子。 她还在大灶上煮盐,煮好了,忘情地想抱他一下,他却窘住了。 那时候,她经常说,肤施真是个好地方,要什么有什么。 可是,小寒,你不在,肤施还是肤施,它却变成一个荒凉得发疯嚎叫都得不到回应的地方。 “小寒,扶苏真的过分了!” “父皇,她就是个聪明点的女人,你放过她吧!” “当啷”,门外有响动,“大公子,吃早饭了。蒙恬将军让人送了新挤的羊奶。”是丁满的声音。 “真的,还热乎的呢。”一个声音小小的,是怀庆的声音。 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声:“就起来,放门口吧。” 放下东西,两人的脚步声走远了。 扶苏只好起来,日子总要过的。 他把发饰放在枕头底下,揉了揉自己的脸,最近,他自己都感觉出来了,脸上的皮松了,人瘦了。饭量也还好,就是没什么味道,吃什么都一样。 被褥,又被他弄脏了,想小寒的时候,就情不自禁。昨晚,他从她的尾椎骨一直亲到脖颈,小寒被他亲得娇吟不断,气若游丝,软软地叫他“坏人。” 而他,把她一节一节吃下肚子里,仍没有满足感,只好住到她的身体里。 小寒。是最让他忘乎所以的女人。 他觉得他们应该是从小就在一起的,而不是像现在,都活着,却天各一方。 拿出怀庆昨天带来的包袱。找了一件新的内裤,换上。当时,一看这包袱的内容,他就明白了,小寒惦着她呢。她像个小妈妈。照顾着他呢! 扶苏是个浑蛋,他是个没脑子的浑蛋,小寒,你原谅他吧! 别说你是神,就是个鬼魂,扶苏也是爱你的! …… 咸阳宫,金桂院。 莺美人看看旁边,有点渴,却不敢动地方。 皇上是很晚才到她这里来的,当时。她都要睡下了。 睡前,她吃了药,怕皇上觉得药味儿难闻,她好一阵漱口,结果,等得皇上都不耐烦了,说,有日子没来,你倒添毛病了! 等她陪着笑,上了床。还没好好地妩媚一下,皇上就开始动作了。弄得她像踩空了一样。 不过,在她心里,皇上还是龙精虎壮的。陪了他这么些年。他还是喜欢她的。 心里有点小小的喜悦,怕是这次就要怀上了。 梧桐院里那位,生了个儿子,那院里的人欢天喜地的。其他的人也会看风识色,都过去祝贺。她也去送了个脚步,那孩子虽小。但看上去壮实,长得也真是不错。 郑夫人却是有些遗憾的,她说一直盼个女儿,结果又给了她个儿子。 这话听在她的耳朵里就非常不舒服,当时,她拉下脸就走了。虽然她地位高些,但当着长人不说短话,这道理总得懂吧?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 “嗯哼!”皇上翻了个身,清了清嗓子,他醒了。 莺美人忙收收心神,笑盈盈地看着皇上。 “皇上睡得好吗?” 皇上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才说:“让联看看你的脚。” 这话让她怔了一下,但她还是羞答答地坐起来,扯开被子,让皇上看她的脚。 皇上看了看,好像在出神,过了会儿,他问:“是不是桂花开了?” 她愣愣地点点头,又忙说:“是刚刚开。” “哦,联要出去看看桂花。” 说着,他就自己从旁边的几上拿了衣服披上,绕过她,从边儿上下了地。 莺美人只好跟着下地。 像这看花赏月的事儿,在皇上身上很少呢,只有极特别的时候才有。她一定要把他陪舒服了。 梁辰已经早早地来院儿里伺候着了。皇上在哪儿,他就得在哪儿,只要皇上一睁眼,说“梁辰”,那他就得跟上。 皇上站在桂树下吸了口气,又抬头看看树顶,细碎的小花开得确实醉人,不是那么浓烈的颜色,娇黄中带着点奶白色,一副讨人怜惜的样子。 “这花开得真好。” 梁辰没搭腔,只是跟着抬头去看那桂花,这是皇上在自言自语呢。 “皇上要折几枝带回去吗?”莺美人问。 皇上一扭脸,奇怪地问:“为什么要折?” 莺美人脸一红,嚅嚅地说:“小莺儿以为,皇上带回去,可以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皇上摇摇头,说:“错,折下来就不好看了。” 长在枝上才有它原生的美态,换个地方,它就不是它了。人的脚也是,放在粗糙的枝干之间,那脚就是鲜嫩俏丽的,放在绵软的床铺上,那脚也就普通了。 或许,这就是梦中梦到那双脚的原因吧! 在梦里,他把那双脚拉在怀里,不由得低下头去…… “梁辰,随联回去。” 梁辰应了一声。 莺美人却急了,“皇上,不要莺儿给您梳头了吗?” 皇上顿了一下,说:“好吧。” 年轻时,他经常简单梳一下,就在园子里走来走去。那时候,头发厚,且直,垂在腰上,女人们直夸他头发好,她们也都喜欢给他梳头。但现在,不好好梳理一下,就不敢见人了。抬手摸摸,每天都要掉几根,年深日久,就变得没那么多了。 莺美人一下一下地梳头,梳完了,饭就端上来了。皇上看看,没有说什么,就坐下来吃了几口,也就是草草几口。早饭就算交待了。 莺美人也只好放下筷子。皇上看上去有心事呢。 “梁辰,回去。” 莺美人只好目送皇上回去。 从昨晚到今晨,关于胡亥的话题一次都没提起,她养了那么久的孩子,在皇上的心里竟是提都不值得提了。 新的小皇子诞生了。另两位恐怕也快了。上天呀,小莺儿的未来在哪儿呢? 娇嫩的桂花竟有几朵落下了。 …… 走在洗翠园的路上,皇上突然问:“梁辰,你怎么藏不住笑呢?” 梁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皇上,他刚才笑了吗?他只是一晃神,想了一下六福。 “梁辰,最近,你总是这样。” 梁辰一弓腰,惶恐地说:“梁辰。可能走了会儿神。请皇上责罚。” “什么事让你走神?” 梁辰略略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就说:“臣最近收养了一个孩子。” “哦。”皇上点点头,就再没说话。阉人收养孩子,也能理解。要不,将来老了,也确实孤苦。 “皇上,赵大人那里出事了。”梁辰急忙想了个话题。 “出什么事了?他不是在家休养吗?” 梁辰小心地说:“咸阳县接到赵府报的案子,说是他们家连续两天着火,怕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着火?故意?那查得怎么样了?” “据说去人查了。但没查出什么结果。” “哦,”皇上点点头,“损失大吗?” “人没事,马受伤了。房子烧坏了。” “哦。人没事就好。”说完这句,皇上就又不说话了。 梁辰只好闷头走在皇上的身后,到现在,皇上都没吩咐一句慰问的事儿,那他也就明白皇上的态度了。 赵高这个人除了皇上,不太讨人喜欢。所以,他出了事,怕是登门慰问的不多吧。 邪乎,谁那么大胆子敢跟赵高过不去呢? “梁辰,那个小寒,她——” 梁辰赶忙回神,说:“小寒姑娘,她这几天没上树,也没踢打——那个袋子,她扭伤了脚,歇着呢。” 皇上一扭脸,停下脚步,“脚受伤了?严重吗?” 梁辰抬眼一看皇上的脸色,心里突地一跳,忙说:“报信儿的人说不严重,就是肿了,等消了肿就好了。” “哦。”皇上点点头,再没话,但也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在一棵桂树下站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说:“梁辰,你去看看她,给她准备几双好穿的鞋子。再告诉她,别再踢打了,赵高腿都让她踢断了,她可以歇歇了。” “是,皇上。” “你把赵高家着火的事情也告诉她。” “是,皇上,梁辰这就去。” 梁辰走了。嬴政又在桂树下站了会儿。 赵高接连倒霉,让他嗅出点不寻常来。 天底下,恨赵高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天底下,恨嬴政的,没有万个,也有千个。 恨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明着来。 你敢站出来单挑赵高吗? 你敢站出来单挑皇帝吗? 扶苏,是你吗? 如果是你,你敢吗? …… “皇姥爷安好!” “皇姥爷安好!” 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出现在面前,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嬴政怔了一下,一下子想不起这是谁的孩子。 直到看到后面匆匆跟过来的茹,才想起这是李由的孩子。 “都起来吧。又长高了!” 俩孩子起来,茹赶紧行了个礼,把孩子拉在身旁。 “父皇,母亲可能快生了,女儿有些不放心,得经常过来看看。这两孩子到处乱跑,怕是……” 嬴政摆手打断她,他知道她想说的是“怕是冲撞父皇了”。 两个孩子而已,他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冲撞了的! 茹看看父亲脸色就要拉着孩子离开。 “茹,那个小寒当初在你家,她……规矩吗?”问出来,他才觉得这不是他想问的意思。可是,他想问什么意思呢,一时又有些理不清。 “这——”茹公主看了父亲一眼,有些惴惴的,是不是小寒在这里不规矩了?怎么说呢? “皇姥爷,她很规矩的,没有偷东西。”李良说。 李武也点头,“就是,她没有偷东西。她还经常做饭给我们吃。” 嬴政不禁笑了。这样问话,也不怪孩子们这么回答。 “好吧,她很规矩,皇姥爷知道了。你们可以找她去玩,也许她能给你们做好东西吃。”(未完待续。) PS:  最近绿萝特别注意错别字,有天在人家的书评区留下一句话,说弘扬中华文化从消灭错别字做起,这好像有点唱高调了。但在绿萝心里,美好的中国字就是用来写美好的文章的,能让它更美好一些,为什么不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赵行回来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桂花开得更盛了。走到哪里都是桂花香。 当然,这是对行动自由的人而言。对小寒来说,她看外面的世界只能到树上去。而在地上,她只能看着银杏叶子一点点变黄。 白果高高地挂在树上,闷了,就用晒干的泥球一个个地扔上去,偶尔能打下来几个。 除了这个游戏,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痛打赵高”是不能了。脚虽然消肿了,但她仍然不敢有大的动作。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为了一时痛快,再把自己弄伤了。如果弄成习惯性扭伤就不好了。 这一世,她分外珍惜自己的身体。 她要享受一个健康身体带来的方便,她要在灾祸来临的时候,有避祸的本钱。 “小寒姑娘,这是梁公公让人送来的衣服和鞋子,您看看合适不?” 春桃拿着一个包袱来到她的旁边。她每天都要出去两趟,不是拿吃的用的,就是去汇报情况。小寒听之任之,给什么用什么,自由都失去了,争这些有什么用? 何况,这个时代也没啥好争的。那漆器看上去华丽,但用那东西放过的食物,你还敢吃吗?还不如笨笨的陶土罐子用着安心。 “梁公公问,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姑娘只管说出来。” 小寒抬头看了她一眼,看上去,她是派来照顾她的,但她也是看守。自己的一切行动她都要去汇报的。 这一眼,让春桃往后缩了一下,这小寒姑娘有时候挺让人怕的呢。 “春桃姑姑,让梁公公把我的马牵过来,小寒想要个伴儿呢!家里过冬的衣服让秋婶儿给收拾一下,小寒想穿自己的衣服。” “还有,让秋婶去看看西施,她生孩子了,做姐姐的没礼物,心里过意不去呢。” “小寒要喝胡家做的豆浆。让人每天给送进来。” “小寒要吃酱豆腐,也一并让人带进来。” “小寒想在纸上写字儿,让人去胡家的店里买上几张,记住。要掏钱,不能白拿。” “还有,小寒画画颜料不够,让天生长药店加工一些硫黄粉带进来。平常用的那几种也从他们那里买上一些。那里的伙计都知道的。” “再有,让木工房给我做把椅子和一张桌子。要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就把我家里的搬过来。” “我还要一个饼铛,这里的锅太难用了。” …… 春桃抱着一包衣服愣在那里,这姑娘要不整天不说话,要说话,接都接不过来。 娘呀,记不住啊! 坤宁院。 梁辰领着谒者赵行走进来。 “皇上,赵行来了。”说完,他就退到门边。 有几个谒者一来,就有机密的事。避开他们的谈话,梁辰是有这个自觉的。 嬴政正在看奏章,是蒙恬写的。他说直道工程九原段进展很顺利。 抬眼看看赵行,他一身风尘,黑瘦疲累,但精神却很亢奋。这让他不由得站了起来。 “赵行,辛苦了。” “为朝廷做事,赵行不敢懈怠。”赵行一边说,一边跪下。 “起来吧,说说看。找到了没?” 赵行点点头,刚开口声音就颤抖起来:“皇上,找到了!” “真的?”皇上不由得睁大眼睛。 “真的,皇上。门外有个袋子。要是允许,赵行拿进来,给皇上看看。” “好,拿进来,让联看看!” 赵行出去,片刻。他扛进来一个袋子。 梁辰站得近了一些。他不想知道他们的秘密,只是皇上有规矩,外人拿了东西,一般得经过他的手才能呈上去。 “咚”的一声,袋子放在当地。赵行退后,等着皇上过来观看。 规矩,大家都懂。 皇上走过来,冲梁辰示意了一下,梁辰快走两步,蹲下身解袋子。解开以后,他看了看皇上,皇上点点头,他这才完全打开,从里面摸了一块石头,这一上手,他心里吃了一惊。这东西真沉,看那上面点点的金星,难道,这是原生的金矿石吗? 他小心地捧起石头,弓着腰呈给皇上。 皇上没接,而是背着手看着那块石头,嘴角出现一丝笑意。 “梁辰,怎样?” 梁辰被这问题问得一怔,怎样?这怎么回答呢?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说:“真沉!” “哈哈哈……”皇上放声大笑,“梁辰,联要的就是这个真沉。” 梁辰一颗心放下来,也跟着笑了。 “今天,联高兴,梁辰,你早点回去,不用当值了。放你半天假!” 梁辰连连点头,放半天假,他就可以回去陪六福了。 “赵行,你嘛,联想放你的假,不过,还有事儿让你做呢!”皇上一脸为难。 赵行“扑通”跪倒:“皇上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哈哈哈……”皇上再次放声大笑,“联命你回去休息,记住,安顿好同去的人,严守机密。” 赵行赶紧谢恩。 皇上严肃惯了,不会同臣子说玩笑话,但今天他能这么说话,也足以看出他的满意了。 梁辰高高兴兴地走了。伺候皇上的事儿交给小太监焦俊。 没走几步,后面梁辉就追了过来,把小寒要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念叨了一遍。 梁辰一阵头大,我说小寒姑娘啊,你能不给自己找事吗?你当皇上是大公子呢,由着你折腾! 梁辰摇着头就走了。他最多给她送个信,捎带点衣服。 大公子是大公子,小寒是小寒,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下一步,小寒还是不是大公子的爱宠都不好说了。 与梁辰态度截然相反,始皇帝嬴政对小寒的兴趣瞬间激增。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在檐下溜达了好一阵子,他都想不明白怎么和她打交道才是合适的。 刚把她弄进宫来的时候。小寒说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神,所以不明白以什么礼节对待人间的皇上是合适的。那时,他确实很想教训她。但,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想。也许她就是神仙呢,且容忍着她吧。等证明了她不是神仙,再处理她不迟。 赵高说了六指孩子的事,他让梁辰去扶苏府上印证真假。结果,那孩子的事弄得他非常兴奋。可是,过了一阵子,他又觉得碰巧了的事儿也是可能发生的。寻找神仙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巧合给简单应和了。 那天。见到小寒跪在地上,神情凄楚地说她只是一个可怜人,她如果是神,就不会被人抓去,就不会这么热衷于强身健体。言下之意,她也是怕死的,她帮不了他。当时,他的心灰灰的。他对未来有些绝望。 可是,赵行回来了。他带回了最有力的证据。 如果六指孩子是巧合,那么这金矿还能是巧合吗?天底下有两次巧合都和她有关系。那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小寒是神,是一个自以为本事不太大的神,她对被困宫中的处境心怀怨念,甚至,她恨他。 那么,他怎么取得她的谅解与合作呢? 他并不想真的困住她,让她难过。他只想让她帮助他,实现永生的梦想。 要不,到梧桐院找扶苏他娘递个话?小寒对少秋还是亲和尊重的。 可是,那样一来。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一个成熟男子连话都不敢自己说了吗? 不行,丢不起那个人。如果那样,连少秋都会看不起他。 怎么办呢? 思忖良久,没有答案。嬴政决定去藏书院看看,说不定,见到她,就有办法了。 嬴政来的时候,小寒正在打白果。 她用小小的弹弓,一下一下地发射泥球。叭、叭、噗。一下连着一下,空旷的院子只有这单调的声音。 嬴政站在小门处看了许久,发现她对结果并不关心,她只是要借此打发时间。也许在她瞄准的时候,她在想扶苏,想她在外面的那个家。 如果,她肯说出长生不老的办法,我会不会放了她? 想到这个问题,嬴政有些茫然。 她知道不少事情呢! 那两个术士抓到她,不就是要让她说出更多的东西吗? 那么,不放她可以吗? 带着怨气,她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帮他呢? 最好的办法是她愿意合作,为大秦所用,然后,我给她自由。 可是,给了她自由,会不会她立马就去找扶苏?她说过,扑上去,抱住他…… 小寒停止射击,眼角的余光告诉她,春桃已经趴在地上了。 望望表情复杂的皇上,小寒想,今天跪不跪? 但,想,只是一瞬间的事儿,跪,却是干脆利索的行动。 “扑通!”一下,她跪在地上,嘶,没看到地上有颗白果,这么咯人! 她跪得很标准,头冲着地,低眉顺眼。 地上的蚂蚁一只,又一只,哦,还有好几只呢。她要活着到上郡去,和扶苏一起看蚂蚁搬家。 这一跪,却弄得嬴政不知所措了。 他是来求得她的谅解和合作的,现在,她跪了。 她跪了,他怎么办? 难道他也跪下吗? 一股气蹿上来,弄得他胸口疼。 现在,他搞不清是谁在气他。 不是小寒,小寒是神仙,她没必要为了气他一而再地给凡人下跪。 也不是自己,他真的是带着诚意来的。 天哪,到底是哪儿错了?(未完待续。) PS:  绿萝要郑重推荐一本书,是昨夜卷帘风写的《吉诺弯刀》,在起点经常会发现几本写得很有特点的书,喜欢了就忍不住推荐给大家。这本书叙事有神奇的力量,读了几行人就安静下来了,很美,很有力量。 第二百五十四章 忍了 嬴政是带着一肚子气走的。∷, 和一个跪下来的神怎么对话,这是他遇到的最难的问题。 思来想去,还是得去找少秋,她和她有婆媳之谊呢。 哼哼,虽然这样想有点别扭。 …… 梧桐院,安静祥和,仔细听,有细碎的笑声。 郑夫人沉浸在安详的喜悦当中。 还没出月子,穿得不少,前几日接连下雨,屋子里潮乎乎的,舒仪很贴心,让人生了火盆。 郑夫人慵懒地靠着被子垛,抱着孩子喂奶。很多年不伺弄小孩子了,却一点都不生疏,女人天生就是会做母亲的。 舒仪在外间叫了声“皇上”,话音刚落,皇上就进来了。 郑夫人抬头一看,忙把孩子放下,一离了****,孩子就“哇”地一声。 嬴政一挥手,“快、快、快,抱着他”。郑夫人忙又把孩子抱起,重新喂他。 “他和扶苏小时候真像。不过,这个像皇上多一点。”郑夫人喜悦地说。 嬴政没说话,只是款款坐下,看她给孩子喂奶。女人喂奶的时候,特别安详,四十几岁的人了,此刻竟然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你这屋真热。”说着,嬴政把外面的衣服解开。 郑夫人抬眼看了一下,皇上像是要在这里久坐呢。 “嗯,月子房就是要稍微热些。毕竟是这个季节了。这几天,上郡的早上怕都要结霜了。” 嬴政没接话。她这是想念大儿子了。 他不想,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他好像很难想念一个人。 郑夫人说:“皇上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有了名字,少秋让人给扶苏报个信儿,就说有弟弟了。本来想要个妹妹的,哪成想,又是一个小子。”说着,就是一声幸福的叹息。 皇上嘴角微微一扯,说:“那就叫妞妞呗,你当女孩儿养着。” 郑夫人抬眼看了一下。皇上心情不错啊。还有心说笑了。 “若真叫妞妞,看将来怎么叫得出去?” 皇上笑了一下,说:“那就叫慰怀吧,他对你总是个安慰。” 郑夫人笑笑。点点头。大的叫扶苏。小的叫慰怀。年轻时候起名字带着那么多生长的希望,到年纪大了,就另是一番期许了。 唉。岁月就是这样一块磨刀石,你以为你已经够锋利了,在它面前,却只有它消磨你,却没有你战胜它的份儿! “孩子满月的时候,朕会过来。” 郑夫人一愣,瞬间,惊喜非常。 这么大年纪生孩子,原本就不想着分得多少宠爱了。有了小儿子,身边有个人让她疼着、陪伴着,这就是她的想法了。没想到,皇上还会过来,那……” 看着少秋眼角眉梢的喜悦,嬴政轻咳了一下,说:“到时候,不叫别人了,人多太闹了。就我们一家,另外,叫上小寒吧。你不是喜欢和她在一起吗?” 郑夫人略微有些吃惊,但她马上点了点头,好像抓到了点什么。 小寒,她当然是喜欢的,那姑娘活泼洒脱也有见识。即便不说这些,多一个人来看看孩子、夸夸孩子,哪个母亲能拒绝得了呢?可是,皇上专门把小寒提出来,怕是这顿满月酒就有别的意味了。 “少秋,有件事,必须跟你提前说说。” 郑夫人直了下腰,这是正题来了。怎么看着皇上一脸为难呢? 嬴政顿了一下,说:“把她弄进宫来,扶苏肯定是有想法的。但是,你知道,朕有许多事情还没有做完,朕不想中途撒手人寰,这个小寒,她是神仙,原先只是猜测,现在证明她真的就是。朕觉得,她可以帮助朕。帮助联,也是帮助大秦,也是帮助你和扶苏。你明白吗?” 郑夫人有些吃惊,皇上说证明她真的就是,那到底是怎么证明的呢? 虽然不明白,她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这番话的主旨她还是抓住了,这是皇上让她帮忙呢。 “如果你明白了,那就好了。”嬴政再一次确认。 “少秋明白了。本来就是一家人,哪有抱着怨念不放的道理?” 嬴政点点头,嘴角一扯,笑了。少秋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满月这天,舒仪来接小寒。 这是她自软禁以来第一次走出藏大院。 头一次,看管的军士没有跟着。但,小寒知道,他们跟着不跟着,她都逃不出这个宫院。 但能走出去看看,也挺好的。一出藏书院的大门,小寒的心忽地一下,紧接着又自嘲地笑了。人说,心中有笼便有笼,心中无笼便无笼,她的修为还是太差了,做不到视若无睹,心无外物。 舒仪一路跟着,没有言语,她总觉得这姑娘是不同寻常的,她出来了,并没有欣喜非常,而是沉静地看着各个院落。看一看,停下来,想一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洗翠园便到了。 进了梧桐院,看那梧桐,叶子都泛黄了,一张张大蒲扇似的,挂在天上。再过几天,它们就要落了,梧桐不像杨树,它落了叶子是最难看的,而杨树看着多少还有点风骨。在家乡,小寒总觉得,北方的冬天有一种荒凉的美丽,这美大多来自于杨树的印象,光秃秃、直挺挺,肃穆的灰黑。 进了屋,就觉得暖和。郑夫人圆润的脸庞和安详的笑容,也让人觉得暖和。 小寒不禁苦笑了一下。在这庞大的宫院里,就连这么一位“婆婆”也让人觉得温暖了。 郑夫人招招手,说:“别见外了,不用见礼。过来看看孩子。” 小寒还是弓了下身子。这是这个时代的礼节,基本功呢。 孩子睡着,长得很饱满,他一张嘴做了个丑脸儿,郑夫人咯咯一笑,说:“跟扶苏小时候很像呢。” 小寒伸手摸了摸他握着的小拳头,心里也柔柔的。 要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恐怕,她和扶苏的孩子也就怀上了。 扶苏生那么大的气,跟孩子有很大关系。他就是想要一个她生的孩子。这有错吗? 没有。只可惜了他的一片深情。 她不由得抽了下鼻子,眼泪怕是忍不住了。如果生出来,他还不知道怎么疼他呢! 郑夫人轻轻拍拍她的背,和软地说:“来。先坐会儿。一会儿皇上就来。咱们一起给孩子过个满月。” 小寒“唔”了一下。点点头。无论在哪儿吃饭,她的身份都改变不了,她就是个囚犯! “咱俩说说话。”郑夫人说。 舒仪一看郑夫人的神情。就出去了。 小寒点点头。这是长辈要开导她呢。 “呆会儿,皇上来了,咱就是一家人,皇上不拿着架子,你就甭别扭了!皇上把你当神仙呢。”说到“神仙”这个词,郑夫人先不自在起来。一样样的一个人,怎么就是神仙呢? 小寒苦笑着摇摇头,说:“小寒哪里敢别扭呢?前些日子别扭是因为气不过,好好的日子过不成了。现在想明白了,天底下,皇上最大,跟皇上闹别扭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小寒现在只想让皇上开恩,把小寒放了。小寒想找扶苏去,他一个人在上郡,日子过得肯定……很潦草的。” 郑夫人接不住了,原来小寒已经不别扭了?那她坐月子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她不别扭了,皇上让她做什么呢? 忽地,她想明白了。她想出去,而皇上想把她留下,皇上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帮他。 呼——,郑夫人出了一口长气,她夹在中间算什么角色呢? 儿子在军营里过着粗糙的生活,小寒惦记着,这是多有情有义的媳妇儿!可是皇上他却要…… 这让她怎么说呢? “小寒,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是有一点,今天给慰怀过满月,你别搞得大家不高兴。还有,皇上是谁都惹不起的,你自己惦量着点儿。” 小寒点点头,郑夫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她也真的不想较劲了。那样,真的挺没意思的。 “小寒,跟你说句真心话,我在这宫里过了几十年,从来没有真的把他看作丈夫,他是所有人的君王,你知道吗?” 小寒又点点头,郑夫人这么说,这才是体己话。她怕她吃亏呢。 “小寒知道分寸的,您放心吧。” 郑夫人深看她一眼,叹了口气,希望她是真的知道分寸吧! “皇上!见过皇上!”门外是舒仪的声音。 郑夫人看了小寒一眼,拉了她一把。小寒再次点点头,让她放心。 两人听着脚步声临近,一齐跪下。 “妾少秋恭迎皇上。”郑夫人说。 小寒含糊地张张口,却没发出声儿来,她怎么也说不出那种话。她跪都跪了。 看着脚边跪着的两个人,皇上扭了下脖子,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又跪下了,是不是少秋没跟她讲清楚? “一家人,都起来吧!” 郑夫人起来,拉了小寒一把。 小寒站起来,垂下眼帘,退到一边去。因为郑夫人的面子,她今天不能有任何不满。她不想搞出任何事情让郑夫人不高兴。但是,除了不满,她没有任何别的情绪。那么,就保持沉默吧! 嬴政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跟她平等相待,让她自觉自愿地帮他,而不是这样冷冷地、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 其实,他真的不想把她怎么样,她又何必这样对他呢? “少秋,准备了什么好吃的?都拿上来吧,饿了。”没话说的时候,只好吃饭。 郑夫人笑笑,回头看了小寒一眼,出门去了。她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姑娘不用那么怕,嬴政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小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称自己为嬴政,这倒是新鲜。 “嬴政只是想得到姑娘的帮助,并不是想把你困住,以后,不要跪了,没有神给人下跪的道理。” 说完这话,嬴政吐了口气,说出来,好像也不难嘛! “小寒不是神,小寒只是个普通女人,她没本事帮助皇上。这是真话。” 嬴政看着她的眼睛,她有些悲哀,有些不甘,还有些无奈。 为什么是无奈呢? 他的心一下子沉沉的。 “姑娘是神,可能自己都没觉察,这不要紧,姑娘只要告诉嬴政怎么获得永生,嬴政就把自由还给姑娘。嬴政说话算话。” 小寒摇摇头,却笑了。这是个多奇葩的存在啊! “小寒要是连自己是神是人都分不清楚,那她还知道怎么永生吗?小寒要是知道永生之法,那她怎么不早早地献给皇上,求得荣华富贵呢?即便小寒自己不在乎荣华富贵,那告诉了扶苏,他也能因此更得皇上喜欢,小寒为什么不那样做呢?” 嬴政一时语塞,他并不是想说她搞不清楚自己的种属,而是用那话来为她做个台阶,没想到这就被她给利用了。 “皇上,您别难为小寒了。小寒若是想骗您,随便说个法子,您可能就信了。反正,您这身体不错,能上树,能踢打东西,还能兢兢业业地管那么事情。让您用个什么法子,说是能长生不老的,您就一直等吧,等上几十年,在小寒看来都是不成问题的。但皇上是扶苏的父亲,小寒不想骗您,小寒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即便您认准了小寒是神,小寒也只是个不知道长生之法的神。……也许,神也是有寿命的。您说呢?” “神怎么会是有寿命的?”嬴政不由得恼怒。神有寿命,这个问题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那皇上想让小寒骗皇上吗?还是说,让您亲眼看着小寒生老病死,才肯相信这件事情?” 嬴政彻底无语了。难道世上真的没有永生之法?连神也不行? 他的心又灰灰的了。 “嗯哼,嗯哼,嗯哼……”孩子醒了。 小寒紧走两步,探过身去,撩起孩子的屁屁看了看。没尿,可能是刚才说话声音太大了。 她不再理会嬴政,爬上炕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孩子。 郑夫人进来,看看这场面,知道该说的可能也说完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吃饭吧,让舒仪来看着。皇上不是饿了吗?” “哦。”嬴政应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去。 他本想甩脸子给她们看的,但,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让神仙心平气和地跟他合作,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忍了! 虽然他当着群臣的面说“哪怕是家务事,哪怕是神灵!”,那都是说给他们听的。真正面对神仙,还是要讲究些策略的。 他强势,但他不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神仙也得讲品格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顿满月酒吃得没滋没味。 彼此都很克制,倒也说不上不欢而散。 但,郑夫人觉得,在她这里,搞出这样的气氛,她还是有责任的。 她想说,常来吧,看看孩子,又不能。皇上日理万机,家事也多,是不可能的。小寒呢,没有人身自由,也是不能的。想一想,能亲亲热热在一起的也就身边这个小不点慰怀了。 人生如四季,只不过,她的一生好像春天太短,而秋天过长,总是萧瑟落寞的。 临走时,小寒说:“给小弟弟的礼物随后补上,不过,小寒还没想好能给他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嬴政,似乎,他这个当父亲的,也得有所表示呢。 “回头让金匠给他打个长命锁吧!” 小寒暗自撇嘴,望了望天。 嬴政皱了皱眉,难道神仙对他的做法不认同吗?他问:“姑娘有话要说?” 小寒摇摇头,说:“皇上想多了,小寒哪有资格置喙?父亲无论给他什么,那都是父爱的表达。小寒只是替慰怀高兴呢。” “不对,姑娘就是有话要说。” 小寒无奈地看了郑夫人一眼,这个执拗的劲头和扶苏真的很像。 “好吧,皇上要听,那小寒就真说了。小寒宁可给他个玩具,让他享受此刻的快乐,至于将来,管他呢!越想烦恼就越多。” 郑夫人担心地看看皇上,这话是意有所指啊。 皇上拧着眉看着她,草民当然可以这样,他是皇上,他有那么多没做过的事情,怎么能不管将来呢? 小寒看他那表情,无奈地笑了。人的执拗是一种病,谁也治不了的。 这笑容看在皇上眼里就是嘲讽,他非常气愤,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神情了。 但。她是神仙,她是有资格嘲笑他的吧! 可是,不爽,就是不爽。被谁嘲讽了都不爽! “姑娘真的不打算帮忙吗?” 小寒听出了这话里的狠劲儿。他这是要杀人吗?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她不是个特别胆小的人,但面对秦始皇这种杀人如常的人,她还是害怕的。 “小寒说错话了。给皇上陪不是了。”说着,她就要跪下来。 跪,是这个时代的必修科目。对她来说,已经不算啥。 嬴政一阵气闷,她一跪,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哪有神给人跪的?他还有事求着神呢! 他转身就走,他就不受她这一跪,要跪,给天地跪去! 小寒还是跪下了。她是真的害怕。那种凌厉的眼神,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郑夫人遗憾地看着这个结果。过了许久,她才说:“起来吧。皇上走了。”说完,又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要是扶苏在,也得被你连累了。” 小寒听出了这话里的不满,她也颇为懊悔,她总是不能抛弃“过来人”的优越感,总是居高临下或身处世外地看待周遭的一切,但,这不是演话剧,这是真实的生活。一脚踩空。就没有以后了。 小寒以为,自那天拂袖而去,皇上应该长心了,他起码应该想想自己的话有没有道理。然后再决定放不放她,或者罚不罚她。没想到,过了几日,皇上又来了。 他那凌厉的眼神想起来就人害怕,小寒决定还是做回草民的姿态。哦,他们管草民都叫黔首的。 “扑通“一声她就跪下了。“民女小寒叩见皇上。” 皇上的脸抽搐成一团,她怎么又跪下了。这还怎么说话呢? 梁辰看看皇上的表情,一时懵了。跪下怎么也是不满意的,这姿势多标准啊! “梁辰,你到梧桐院看看,她们缺啥,让人给添补添补。” “哎,皇上,梁辰这就去办。” 弓着腰,梁辰退出去了。看皇上那意思,是有话要单独跟小寒姑娘讲呢。 “姑娘,你先起来。”嬴政尽量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 小寒抬眼看看,确实不吓人了,她才站了起来。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和扶苏真的有点像呢。 “以后别跪了,你是神,嬴政想跟你求个永生的法子,没有求人的反倒受人跪拜的道理。这样,嬴政倒不好开口了。” 小寒直想翻白眼,但是她忍住了。说是不好开口,这不都已经开口了吗? 看皇上这神情倒是很有诚意,但是,她真的帮不了他呀,要能帮他,他得永生,她就可以和扶苏做神仙眷侣去了。 “皇上,小寒说实话,皇上不相信,小寒也真的无计可施了。您想想,如果能帮您,那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小寒为什么不帮呢?” “你——,”嬴政想说,你想帮助扶苏吧。 小寒猜到他怎么想,微微一笑,从容地说:“皇上,别猜疑了。小寒若有什么法子,能帮助别人,是不管什么亲疏的。咸阳那么多陶瓷作坊,用的实验方法还不是小寒想出来的?小寒个人从这里面得了多少利呢?” “扶苏他有志向,也有能力,但他多次说过,想过简单的生活,想让皇上健康长寿,他好偷懒闲散地过活。而且,他知道,换了谁都未必镇得住这个局面,只有皇上才能统领全局,其他人都是不行的。” 皇上蹙眉思索,她说的话倒像是扶苏说出来的话,但以亲疏论,她应该还是站在扶苏一边,这是替扶苏示弱来麻痹他吧? “皇上,请不要以为,人人都想当皇帝,小寒别说就是一个平常女人,就是有超常法力,小寒也不想当。您看您,每天想着边塞,想着都城,想着农田,想着军营,想着前庭,想着后宫,多累呀!小寒只想今天吃什么,家里人吃的好不好?换季了。衣服该不该添加?小寒觉得猫狗追逐嬉闹都是有意思的,您能体会这里的乐趣吗?” “谁都不能代替别人生活,谁都不能代替别人思考,所以。皇上,您不是小寒,不知道小寒的苦,您不是扶苏,也没必要揣度自己的儿子。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 “皇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情,交给天地自然。您别想了。越豁达,越自然,越能延年益寿,越思虑、越焦灼、越会伤己及人。无论作为一介草民,还是作为一个家人,小寒都是这个想法,您能听且听。听不进去,小寒也没办法了!” …… 嬴政盯着她那两片吧嗒吧嗒的小嘴一声不吭,说来说去,她就是不肯帮他。为什么呢? 难道是他的诚意不够吗? “姑娘,你说够了吗?” 小寒一愣,呃,说得是有点多了,这不是讲台,这是跟皇上说话呢。 “皇上,恕小寒无礼了。”说完。她“扑通”一下,跪下了。 皇上往后退了几步,她怎么又跪下了,这不是就问了一句话吗? “起来吧。起来说话。” 小寒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皇上,您还是让小寒跪着吧。她一站起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就是一个小商人,她怎么能跟皇上指手划脚呢?” “起来,你不起来,朕……”他真想说。你不起来,朕打断你的腿! “啊,小寒起来了!”一听语气不对,她腾地就跳了起来。 结果,跳得太猛了,一下子撞在嬴政身上。 “呀,冲撞皇上了。”扑通一声,她又跪下了。 嬴政简单没办法了。咱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啊? 忽地,灵光一闪,商人,她是个商人!和商人是可以交易的! “姑娘,你要想跪着就跪着,但是,跪着也不代表什么,咱们双方做做交易如何?” “嗯?”小寒抬眼看看嬴政,他这循循善诱的口气让人好舒服啊。那我是跪呢还是不跪呢? 还是跪着。 万一又说错话,就不用起来折腾一回了。低姿态最安全,就这么定了! “好吧,皇上,您说。” 皇上一阵懊恼,我说什么我说,我不就是那件事吗?条件应该你提啊!这怎么做生意呢? 平复一下情绪,嬴政说:“姑娘,若教给嬴政永生之法,姑娘想要得到什么?” 小寒清了下嗓子,怎么说呢?当然是自由。我要不要随便说个法子,让他没白没黑地练去? 可是,这是个人精,我能骗得了他吗? 要是骗不了,那岂不是连小命都没了?说不定还牵累到扶苏? “皇上,小寒听说过一些延长寿命的法子,但是不知道管不管用,您要听吗?” “只是延长吗?”嬴政有些失望,他要的是永寿。 小寒郑重地点点头,说:“只是延长。您要听就听听,听完以后把小寒放了吧?” “能延长多少岁?”做买卖嘛,自然要看划算不划算。 小寒歪着头琢磨了一下,延长多少岁呢?《养生堂》节目天天播着,也没敢给人保证能延长多少岁啊! 算了,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皇上,要是小寒说了,您把小寒放了好不好?放了就不再抓回来,好不好?” “你说,你先说,让朕听听有没有价值?” “皇上,不能这样啊,万一小寒说的有价值,您拿去了,却不放小寒,那怎么办呢?” 嬴政一皱眉,这是质疑我的人品呢吧?“哼,我堂堂大秦皇帝还能跟你个商人耍赖!也太没有……。算了,你说怎么办吧!” “哦,我说就我说。”小寒点点头,这事儿本来就该她提条件。 可是,以什么为信呢? 天哪,他是皇帝,我是被他拘禁的囚犯,好像以什么为信都没有意义。连法律他都可以不在乎,我怎么钳制他呢? 他最在乎他的命了,我总不能要了他的命吧? 要钱对我也没有意义啊! 可是,我要是不要钱,他会觉得我说的法子没有价值。谈判得看对方在乎什么,而不是只看到己方在乎什么。 “皇上,小寒想好了。小寒想要财富。就要一千头牛吧!” 皇上脸上抽了一下,一千头牛,她倒是敢张口,但,有了延年之法,他倒也不在乎这一千头牛。 问题是,一个连金矿都知道在哪儿的神,她会在乎钱吗?她这是耍他呢吧! “姑娘,你有诚意吗?神仙也得讲品格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杀了赵高!”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谈判陷入僵局。 小寒有点不明白她的品格怎么了?不就是要得多点吗?能延年益寿多好啊! “皇上不想出这一千头牛就算了,反正小寒也不想要呢。”说完,她不跪了,跪得膝盖疼。她干脆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拍上面的土。 嬴政一看,哼,拿捏上了,神仙还拿捏上了,看来神仙也有刁钻的。 “你要这一千头牛做什么?卖钱吗?” 小寒停止拍土,一手支着肘,一手托着腮,真的,她要这一千头牛做什么呢? 骑在牛背上唱歌,好像很诗意,但是蚊子好像很多。而且,一千头,管理它们好累的。 杀了吃肉,很久没有吃牛肉了。可是,没什么好调料,煮出来的味儿太腥。 那就只能卖钱了。 “小寒想拿它们卖钱!” 嬴政嘴角一扯,“姑娘要钱做什么?” 小寒抬眼看了一下那略带嘲讽的笑,忽然觉得真没意思,哪怕是个帅哥,陪着说说话呢,也还有些兴头。 对了,想到有意思的事情了。 “皇上,小寒不想要牛了。小寒有另一个条件,皇上一定能做到。而且,很省钱的。” 嬴政蹲下,这么低着头看人,也够累的。他很有兴趣,这另一个条件是什么。怎么她忽然就兴奋起来了呢?比一千头牛都让她激动。 “姑娘说吧,嬴政倒想听听,是什么条件。” 小寒咬了下嘴唇,放声说:“杀了赵高!” 嬴政一愣,“杀了赵高?”,她和赵高有这么大的仇吗? “赵高已经很倒霉了,姑娘不知道吗?他腿断了,房子被烧了,这还不够吗?” “不够!” 赵高只有死了,她才放心。赵高以前被判了死刑。都能被皇上赦免,他腿断了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皇上站了起来,往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坐在地上的小寒。她也正在盯着他,等着他拿主意。她为什么如此认真急切呢? 赵高的命比一千头牛都贵重吗? 她一个神仙跟赵高有什么瓜葛呢?难道就因为赵高找了她几次麻烦。然后让她失去自由吗? “朕把他杀了,然后再把姑娘放了,是这个意思吗?” “对,是这个意思!”小寒从地上爬起来。坐着说话,太没气势了。怎么配得上一下“杀”字? “呵呵!”嬴政一声冷笑。 “皇上笑什么?为了延年益寿,皇上舍不得一个赵高吗?” 嬴政摇摇头,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 “姑娘,这买卖不公平啊!朕先把赵高杀了,你再说那年延年之法,万一它不管用呢?人死不能复生啊。而且,今后让群臣怎么看待皇帝,这风险有点大啊!” “再说了,你一个法子,管用不管用还两说呢。要了嬴政双份补偿,这合适吗?” “这怎么不合适?怎么不公平了?”小寒一听就火了。“难道皇上凭白地把人拘起来就公平了,就合适了?杀了赵高怕群臣寒了心,难道凭白地羁押一个无辜女子就不怕百姓寒了心吗?” 皇上吃惊地看她火冒三丈的样子。这女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小寒忽然意识到她又装不住了,太幼稚了,跟他讲什么法制公平! “扑通”一声,她又跪下了。 “小寒失礼了!请皇上责罚!”说着,她一头磕在地上,竟“咚咚”有声。 ……… 又一次不欢而散。 皇上走了许久,藏书楼的两个老太监才敢出来透透风。 皇上和那女子说什么。他们自然是听不到的。但看那女人不在乎的劲儿,心里却是吃了一惊。 “春桃姑姑,换衣服。”这是皇上走了以后,她的第一句话。 “烧水。洗澡。”这是第二句话。 在洗澡换衣服之前,她做了让两个老太监不忍直视的事情——她又开始踢那麻袋上的小鸡了。 上天啊,能不能换个地方踢啊? 这是雪上加霜啊! ……… 嬴政又失眠了。顶着黑眼圈转来转去,早上的凉气也没让他觉得舒爽。 榛树变红了,梧桐变黄了,小太监小心地扫着落叶。不敢带起一丝尘土。 找不到神的时候,烦恼,找到了神,仍然烦恼。 她怎么就不肯承认她是神呢? 她怎么就非要杀了赵高呢? 她真的有延年之法吗? 她会不会是为了扶苏清除他身边的信臣呢? 这个女人她有那么多谋略吗? 扶苏在这件事情上扮演什么角色呢? 梁辰带着一丝笑站在旁边,他为什么笑呢? “梁辰,你笑了。“ “嗯?”梁辰一惊,我笑了吗? “梁辰,是想到你的养子了吗?” 梁辰立马跪下,“梁辰该死,梁辰走神儿了。” 嬴政直叹气,这几天怎么这么烦动不动就跪下的行为呢,他也没有多严厉啊! “说说你的养子吧。” 啊?梁辰不知道该怎么说,皇上要听他什么事呢? 他抬起头,试探着说:“皇上,他会笑了,看见臣就笑呢。” “还有呢?” 梁辰想想,说:“他吃手呢,他还把脚放在嘴巴里,吃脚趾头吃得特别香。昨晚上,把臣的裤子都尿湿了。” 皇上注视着梁辰的神情,这个阉人他有希望了,有奔头了,他的喜悦不由得就会流露出来。他怎么就那么容易高兴呢? 小寒说看见猫狗嬉闹都觉得有意思,也许,这是真话。也许,并不是人人都想当皇上的。 “梁辰,你觉得当皇上好吗?” 梁辰身子一震,这话怎么能问他呢?他可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呀! 他双手伏地,一头磕在地上,“皇上,梁辰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梁辰一向安分守己。从不做非分之想的。” 嬴政摇摇头,心里直叹气,怎么连正常问话都不能了呢? “梁辰,你起来说话。” “哎。哎。”一连声儿答应着,梁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有两个泥印儿,是扫院子的小太监防止起尘洒的清水。 “梁辰,你说说什么样的日子就是好日子?” 梁辰暗暗吐了口气,终于不问敏感问题了。 “皇上。普通人都说,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好日子了。梁辰自己已经不可能了,但也觉得,能吃得香、睡得香平平安安就是好日子了。” 嬴政嘴角一扯,说:“你吃得香、睡得香吗?” 梁辰点点头,说:“吃还是吃得香的,睡觉么,有时候睡得香,有时候担心孩子。半夜起来要看一下。” 嬴政点点头,看来这就是梁辰的好日子了。 普通人没想望了,自然这就满足了,但是皇子们呢?特别是声望很高的皇子们呢? “梁辰,你把魏晨找来。” “哎,梁辰这就去。”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这几日,藏书院那边……” 梁辰停下步子,看着皇上的脸色说:“小寒姑娘她又在踢那个袋子。她又把脚扭伤了。” 皇上一惊,这才几天,她怎么又扭伤了? “大夫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再不好好呆着。习惯性扭伤就不好治了。” 皇上直摇头,她真的跟赵高有那么大的仇吗?踢来踢去的,她就泄了愤了? “她还有什么要求吗?” “她要求多了,她要把她的马带进来,她说要一个伴儿呢。” “满足她!” “她还要人代替她去看一个小姐妹,那女人生孩子了。” “满足她!” “她还要天天给她送豆浆。还有别的东西,梁辰有些都记不住了。” “满足她,统统满足她!” “哎,梁辰这就去办。” …… 小寒再次扭伤,让嬴政心情变得更坏。他想起她说的一句话,“皇上想让小寒骗皇上吗?还是说,让您亲眼看着小寒生老病死,才肯相信这件事情?” 如果,神仙会生病,是不是说,神仙也有寿命? 如果神仙也有寿命,是不是他的希望是妄想?他不可能永寿了。 …… 藏书楼大院,安安静静。 成熟的白果“叭”地掉在地上,竟能听得到响声。 春桃出去倒了一盆水,又回来,蹑手蹑脚地放下盆子。然后,再倒坐在门槛上,就着外面的光缝小寒姑娘的衣服。 刚刚,小寒姑娘发完脾气就睡了。姑娘要把鸡蛋煮到七分熟,结果让她给煮老了。 在她看来,鸡蛋老了也没啥呀,何至于那么大的火气呢?上次,她把粥熬糊了,她也说没事、没事,可以喝的。 这几天,她不是一般地难伺候,也许,是脚又伤到了,心情不好吧。 身前有个影子挡住了光,春桃抬眼一看,连忙跪下,“皇上,给皇上请安了!” 嬴政鼻子“哼”了一下,等春桃让开路。 可是春桃却趴着不动,这让皇上很是不爽,怎么找了这么笨的人伺候小寒? “起来吧!” 春桃急忙躲到一旁,竟然是滚的。 嬴政无奈地摇摇头,这院里的一主一仆,都不是寻常角色。 进了屋,里面没动静,再住里屋去,有轻微的鼾声。 她总算睡了,没有跪下来就磕。这个发现让嬴政心下一松。 她躺在炕上,盖了个薄被。一只脚露在外面,白皙俏丽,指头肚和指甲盖儿像珍珠一般,圆润晶莹,一如梦中所见。 怎么一个人的脚竟能生得这么巧呢?他不由得心中一动。 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可能是消肿了吧?或者受伤的是盖住的那只? 炕几上有一卷打开的竹简,旁边架了根毛笔。嬴政伸手拿过来,托着看: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 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烬,剩有离人影。 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来回在心里念了两遍,心中不由惆怅,她想扶苏了。她想他的儿子了。 又想起以前看到的那篇: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 越想越觉得烦恼,他不想困住她,他不想转头空,可是,谁能帮得了他? “皇上!”是小寒特有的腔调。 嬴政放下竹简,小寒已经坐起,正怨尤地望着他。 “皇上放了小寒吧,……小寒,太难过了!” 她声音凄测,竟似划过天空的一只孤雁,只一声,就让人不忍了。(未完待续。) PS:  里面的词,是润之先生写给夫人杨开慧女士的。绿萝觉得甚是贴合,就引用了。穿越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剽窃方便,不涉及版权。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你要用牙齿咬吗 黄褐色的草甸子上人声鼎沸,连马儿也高兴得嘶鸣起来。 两匹马伫立在猎手们的后方,一匹白,一匹黑,马上的将官一个望着天空,一个望着远方。 ……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 这歌声甚是惆怅。 蒙恬转头看了扶苏一眼,把猎到的野兔交给亲兵,今天有一大堆收获,军士们又可以改善伙食了。 “歌儿唱得不错,就是一只兔子都没打到。今天,是大公子沾军士们的光了。” 扶苏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最近蒙恬有空就陪着他,千方百计让他开心,可是,他的痛,哪是兄弟情就可以填补的? 换个人,他就能找他拼命。父皇,……却不能。 桔黄的蒿草有一尺多深,前后左右都空旷得让人不安。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得透亮,蓝得绝望。“嗖”的一声,一只灰雁被军士打了下来,他本来想阻止的,来不及了。 那是一只落单的灰雁,今天不被人打下来,它也会孤单而死——因为思念。 蒙恬说:“大公子,咱俩撒开了跑会儿?”话音刚落,他就策马而去。 扶苏略一迟疑,拍马紧追。 他确实,也需要撒开四蹄。 风里都是蒿草的味道,干燥而清香。军士们在后边兴奋地喊好,渐渐地。他们的声音听不到了,只有风的呼啸和“伊啊,伊啊”的叫声。 那又是灰雁。这是北雁南飞的季节。他也想向南飞,飞过山川,飞越宫墙,看看他心爱的姑娘。 奶娘啊,在那东山顶上。是否你还在挂念你的情郎? 弯弯的月亮还在。你是否还记得扶苏的模样? …… “吁——”,蒙恬拉住马,拍拍马的头。这一气儿跑下来,汗都出来了。 “怎么样?还跑吗?” 扶苏勒住马,停下,他也累了。跑起来。才知道风的厉害,脸上的皮肤有点生剌剌的痛。 甩开蹬。从鞍子上下来,他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肤施真是个好地方,小寒总是这么说。现在,这里到处都可以信马由缰。可以放声歌唱。 只是,唱歌的人儿在哪呢? 蒙恬看了他一眼,也坐下。拨了根干草,把草根那头放在嘴里咬着。 嗯。根部还有点水份,草这么深,都要把人埋掉了。 “大将军,这么深的草,死在里面,恐怕也没人发现。” 蒙恬不满地瞅他一眼,他不喜欢这么丧气的话题。在草原上,有些禁忌还是要讲究的。 “确实不会被人发现,不过,狼会发现。” “嗯哼,那也算与天地同在了。”大公子无所谓地笑笑。 “咚”,蒙恬一拳砸在扶苏的肩膀上,“说这么丧的话干什么?” 扶苏往后闪了一下,立马起来。“干嘛,挑事啊?以为打不过你,就不敢打吗?” “那你打啊!你打啊!”蒙恬挥着拳头。 扶苏扑上去就打,不管头脸,见哪儿打哪儿,蒙恬也毫不相让,扶苏是什么实力,他太清楚了。 两人站着打,跪着打,滚在地上还在打,直到扶苏横着小臂卡住蒙恬的脖子,另一只手拽着蒙恬的耳朵,蒙恬问:“要用牙齿咬吗?”扶苏才撒开手,滚到一边。 一行清泪从眼角溢出,他背过身去,不让蒙恬看见。 他弓着身子,蒿草似乎瞬间就能把他吞没,草根儿扎着他的脸和手,身下的土地松软而踏实。他想,如果他今天在这草原上沉没,一年之后,这里依旧莺****长,而人迹已经无处可寻。 在大自然面前,没有高贵,没有强悍,没有爱恨,任你是谁。 任你是谁! 蒙恬迟疑地拍拍他的肩膀,先站起来。然后走到一边去,拍了下手,招呼招呼马。 两匹马无措地走过来,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蒙恬一直在等。 好一会儿,扶苏才起来,他走过来,拉着自己的马,声音低沉暗哑:“哥,走吧,以后,不会了!” 蒙恬深看他一眼,点了下头,翻身上马,领先而去。 这是他第二次叫他“哥”。 回到营房,已经是傍晚时分。 秋天的村庄,本来是收获满仓,但北方就是这样,到了这个季节,就显得荒凉。 羊也回圈了,咩咩地叫着,炊烟袅袅,行人三三两两。 “大公子,有客人在等呢。” 大营门口值守的军士殷勤地报告。正是那个背诵“满江红”的。 “好,知道了。” 他想不出,这个时候,客人是谁。要是咸阳家里来人,那就不叫“客人”了。 “大哥!”往里一走,公子高迎了出来。 “高!”他精神一振,兄弟到了,也真是意外呢。 “走,到屋里去。一会儿让人给你炖只大雁。”亲亲热热的,兄弟一同前行。 蒙恬冲高点了点头,就此别过。 这个公子,也算一个能干的。不过,他很低调。不像大公子,声望很高。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私交,说不上熟悉。这与他常年在外有关,也与他蒙家的处世原则有关。 待会儿,让亲兵招呼厨房好好招呼一下公子高的随员,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了。 “大哥,你就住这儿?”屋子简单洁净,和普通军士的居所无异。 “嗯。家里带过来的人帮着收拾的,这样挺好的。” 高笑笑,没说话。挺好的?看大哥的神情却不是挺好的。 “高。你这是——,回来了?” “嗯,大哥,此行特别顺利。大哥介绍的那个胡七,真是能人,对那条路上的情形特别清楚,我们宿营、防寇、取水都听他的。” 扶苏点头笑笑。胡七当然是个能人。高顺利就是好的。 “和月氏人接触了?” “嗯。他们挺好接触的。胡七给找了个当地人做通译,那首领一见我们的礼物就笑了。还给父皇带了回礼,是两匹强壮的马。哥,那马这么高,肌肉发达,跑起来的时候。特别威风。”高一边说一边比划。 “他们同意和我们结好,共同防御匈奴人?”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高兴奋地点头:“嗯。同意,当然同意。他们也吃了不少匈奴人的亏。这次,高留下两个人,准备先在当地物色帮忙的。回去禀报父皇之后。就要建立情报的合作机制。至于要不要在祁连山一带驻扎一部分人,看父皇的意思了。” 扶苏蹙眉想了想,若问父皇。父皇肯定是要的,但是月氏人肯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那月氏人的意思呢?我是说驻军。” “他们也肯的。他们给划了个地点,在焉支山以东二百里处。” “哦。”扶苏点点头,这月氏人够有诚意的,肯定是苦头吃够了,巴不得有人来分担一些。 “哥,高本来是没打算绕到这里来的,在肤施城里休养的时候,听驿站的驿丞说,哥在这里呢,就过来看看。” 扶苏笑笑,自己总不去肤施城,肤施城里替他操心的人倒不少呢。 “哥,我得给你报账呢,你让带的那些东西月氏人太喜欢了。那骨灰盒,月氏人爱得不行,要怎么换就怎么换,都不还价的。” 扶苏仰头大笑,月氏人太可爱了。 可是,笑着笑着,悲从中来,不由得转过头去。 “哥?哥——” 扶苏摆摆手,咬住嘴唇,对自己说,扶苏,你三十一岁了!你已经三十一岁了! “哥,你——”高关心地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扶苏转过头来,拿掉他的手说:“高,帮哥做件事,好不?” “哦,哥,你说!” “高,在咸阳的时候,你知道不知道一个叫小寒的姑娘?” 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大公子那么高调地和小寒住在一起,这事儿,谁不知道呢? “她,现在被父皇当作神女接进宫去了。说是休养……” 高心里“咯噔”一下,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大哥扶苏看上去不大好。 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没法接受。 “大哥,让高做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明白能做什么。 扶苏顿住了。是啊,能做什么呢?他总觉得有个能进宫的人看看小寒是好的,但,那个人不是他,看不看又能怎样呢?小寒在宫里,又不会少了她的吃穿。 “就是看看吧,告诉她,扶苏在这里挺好的。” 本来,他想说的是另一句话,但面对高,却说不出口了。 “大哥要捎东西给她吗?” 扶苏看了眼兄弟,他倒是挺有心的。 “东西——,想来宫里缺不了她的吃穿用度,就不用捎什么了。哦,你从月氏人那里回来,他们那里有什么好东西,你还没有说。”若有好东西,这倒可以给小寒带些。 小寒本来想跟他一起西行,看看没见过的动植物,看看有什么可以引种的庄稼和菜蔬。那么个闲不住的性子,却被困住了……,如果当初他跟父皇多争取一下,是不是也不一定轮到高去完成这个任务?如果他们去了西边,是不是一切倒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们一起唱歌,一起扎营,一起觐见月氏的头领,谈条件,谈未来,和在头曼城时发生的事情一样? “大哥,也没有什么,如果有下次,高会再向西走走,出去开了趟眼界,高觉得再吃点苦会更有收获。” 扶苏遗憾地点点头,怎么会没有什么呢? 如果是他,带着小寒,说不定就继续往西了。反正出门了,有了收获,父皇也不会说什么。堂堂大秦,难道不想把触手伸得更远吗? “好吧,希望有下次。走,吃饭去!” “哥,你还没听我报账呢!” “报什么账?你说多少就多少,给兄弟花就是给自己花。哥要那么多钱干啥?” “那不行,哥,就是要给你报呢,报完了,你给多少酬劳,那是你给的,弟弟我心里踏实。”说着,高嘿嘿地笑了。 扶苏也笑了,高这个人就是这样,其实是有点小财迷的。 “好吧,边吃边报。走时,也别空着,找友直、友谅兄弟俩再把这边的东西倒腾些到咸阳去。” “哎,哥,高也是这么想的呢。” 扶苏又笑,估计高专门找过来,也是为了这事儿。(未完待续。) ps:书友们,如果有票票就投过来吧!绿萝继续求纠错! 第二百五十八章 说错话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自那日从藏书楼大院回来,嬴政就再没过去。 小寒那怨尤的眼神和凄楚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犯了罪的刑徒。 他一生,说杀人无数也不为过了,单单这个女人的眼神让他觉得承受不了。 一般人,没人敢这么责怪他的。即便让他去死,他也得跪下来先谢了恩。 当然,她不是一般人。她是神。 以前没有接触神的时候,想着神有无数法力,真的接触到神了,才觉得法力倒在其次,脾气性格倒是真的不同。 神的胆子更大,神更生动有趣,想上树就上树,想拉脸就拉脸。跪也不是真的跪,她那是恶心人呢! 她还是怪嬴政把她和扶苏分开! 哼,神也这么长情? 扶苏记不记得你还两说呢! …… “皇上,公子高回来了,在外边求见呢。”梁辰稳稳地报了一声。 “高?”从春天到秋天,也真是很久了。“让他进来。” 高被领了进来。 见过礼,嬴政没有着急问结果,而是细细地端详他。又不是发生了战争,有什么好着急的?他发现儿子长大了,以前跪在他面前没有现在这么沉稳。 “好像黑了些,你母亲都认不出来了吧?” 高谦恭地笑笑,父皇很少这样说话呢,立了功,待遇确实不同。 “父皇,哪儿的话,只要叫一声‘娘’,儿子变成条狗她都认得!” 嬴政仰头轻笑,这个儿子胆子大了,也敢在他面前讲俏皮话了。以前,只有胡亥是敢的。 咳,胡亥…… 想到他,嬴政不禁轻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让高精神一凛,明明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对吗? 嬴政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把这趟出去的结果说说。” “好。儿臣已经把结果写在奏折里了。”说着,捧起一卷竹简举过头顶,等着梁辰取走。 梁辰走过去。轻轻地把东西托起来。和竹简一起的,还有一卷羊皮。皮子熟制的非常好,一看就是郑重的东西。 嬴政打开羊皮,看了看,问:“这算是月氏人的国书?” 高点点头。说:“也包括他们的礼券。除了答应双方合作的事情外,月氏的王还送了父皇两匹马。父皇一生爱马,识马,以高的拙见,这两匹马父皇一看就会喜欢。” “哦,是吗?”嬴政被勾起了兴趣,“走,看看去!” “哎!”高愉快地答应。 两人相伴而行,高略略错后半步。 梁辰又错后几步。 高不时地说起西行的趣事,逗得皇上开怀大笑。 “父皇。那月氏人还好,羌人却是野性难驯。有次宿营,差点遭到打劫。也幸亏我们值守的军士警醒。” “哦,羌人总是这样吗?” “听说是这样,和儿臣一起出去担当向导的是咸阳城里的商户,叫胡七,他对那一带熟悉,他们防的,也主要是羌人。” “哦!”嬴政点点头,四海之内。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啊! “儿臣想,要不也仿照这回出使月氏,给羌人送点礼物,把示好的意思递到了。如果还不懂好赖。那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嬴政微微一笑,转头深看了儿子一眼,这又是一个积极有为的儿子,刚做了一件就想着下一件,是不是都想显示自己的能力呢? “你把马拴哪儿了?让联好一顿走!” 高怔了一下,父皇这样转移话题肯定是嫌他表现得太急切了。 “啊。父皇,到了。那不是吗?”说着,用手一指前方。 嬴政也不改变步调,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向洗翠园走去。 “父皇,儿臣这次在肤施歇脚,去看了看大哥。”说着,他偷眼看看父皇的反应。 这次回来,他才知道扶苏派往上郡的背景,大哥把父皇惹恼了,父皇这是给他教训呢。可是,到上郡前线当监军,那应该是实职肥差啊,要是给了他,他倒觉得美呢! 父皇对大哥扶苏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哦,扶苏,他还好吗?”说到扶苏,嬴政不禁想起拘禁在藏书院的小寒,这件事,真的让人头疼呢。 “大哥,他看上去很精神。”高说了一句永远不会出错的话。大哥瘦了,心情不好,但他没病,没病就是精神。 “哦,他还挖大坑吗?叫什么蓄青池的?” 高茫然地看了父亲一眼,扶苏在挖大坑吗?他要埋什么? 嬴政摇头笑笑,看来高不清楚,也就是匆匆一访。 魏晨派下去了。他应该能探个究竟。 “父皇,大哥还给儿臣派了个任务呢。” “什么?”嬴政不由有些警觉。 看父皇的神情,高有些不安起来。这个话题看来是不应该说的。可是,他就是想试探一下啊? “大哥他有个爱宠,说是父皇把她接进宫来了。大哥回不来,让高去看看她呢。” “嗯?”嬴政不由得停下步子。 扶苏对她那么认真吗?不是说两个人发生了口角,小寒把扶苏给气走了? 满咸阳所有的宫室里,哪个女人敢跟他嬴政使性子,使一次,保管一生都不再理她,说不定当时就处理了她! 怎么扶苏就是这么个性子呢?这不是贱皮子吗? “他让你带话儿了吗?” 父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高心里一沉,小心斟酌了一下,说:“带了,大哥只是说,让小寒姑娘不用惦记他,他在上郡挺好的。” “哦!”嬴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同时抽了下鼻子。 “那么,父皇,儿子该去看她吗?”高低声探问。 嬴政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不满地问:“你承诺了你大哥,难道要让父皇说出阻止的话吗?” 高急忙退后一步,跪下说:“儿臣错了,儿臣不会做事。惹父皇不高兴了。” “父皇有不高兴吗?”嬴政声音不由拔高,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那两匹马,他不想看了! 高傻傻地站在原地。父皇竟这样走了。苦心经营一早上的气氛就这样坏掉了。 想起梁辰临走时同情的眼光,高非常烦恼。 他那句话问得太不技巧了。 应该怎么说呢? “父皇,大哥托儿臣的时候,儿臣也觉得为难,这个——。儿臣又不能替代他,毕竟他们才是亲密的关系!看了,反而撩拨了另一位,儿臣觉得不妥呢!” 如果这样说,父皇的余地就大了。去或不去,都有了体面的理由。 太嫩了!他还是太嫩了! 还得修炼啊! 可是父皇已经生气了,大哥的事他也确实承诺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父皇那么说是因为他重视儿子对别人的承诺,还是说他觉得自己看不懂别人脸上的颜色,是个蠢货呢? 或者,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去看望那个小寒? 再或者。父皇生气根本不是生他的气,而是因为大哥扶苏。如果是因为扶苏,那是因为捎话这件事吗? 溜达了好一阵子都想不明白,高决定不想了。已经有来往的太监、宫女在看他了。那些人是各宫院里的耳报神,今天,父皇的拂袖而去,在明日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 以后,牙掉了,也要马上吞下去,还要露出微笑给他们看! “高哥哥回来了?” 一听那没心没肺的腔调。就知道是谁了。高烦恼地扭头看,从榛树林里穿出个人来,也不知道这家伙看了多久了。 “干吗呢,鬼鬼祟祟的?” 将闾说:“高哥哥心里没鬼。怎么知道别人心里就是有鬼的?不过是撒了泡尿罢了。” 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当这皇家园林是荒郊野外吗? “哥,别这样啊,憋不住了,刚才陪着娘说了会话,被丫头们缠住了。脱不开身呢!” 高撇了撇嘴,凉凉地说:“丫头们缠你,我看是你缠丫头们吧!” 将闾满不在乎地笑笑,说:“管他谁缠谁呢,反正是缠到一起了。哥,你不在这些日子,你那八房夫人闲坏了吧?” “去,我看你是闲的,操****自己的心吧!” “嘿嘿,我那儿清静得很,没啥好操心的,她们一个个溜溜儿地听我的。” 将闾瞥了他一眼,这种事,谁都别说嘴,历来是说嘴就打嘴的。 “哥,你这是有什么犯难的事,说给兄弟听听,备不住兄弟能帮上忙呢?”将闾热情而真诚。 高垂下眼皮想了一下,忽然觉得有这么个人陪着看看小寒那是最好不过! 如果父皇知道了,会觉得他不过是去履行兄弟承诺。他那么问话的意图可能就会漂清一些——他不过是觉得,他一个外人去看兄长的爱宠,相思无解,还搅动一池秋水,他是为这事儿犹豫呢。 “将闾,大哥扶苏让我看看他那个爱宠,你说我一个外人,又不能替他聊解相思之苦,看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而且,好像我们这种关系走得近了,有点不好吧?” 将闾哈哈一笑,舔了下嘴唇,说:“有什么不好?嫂子小叔子,姐夫小姨子,这种关系最纯洁了。” 高不能认同地“哼”了一下。 “别呀,哥,你就说你家的八房夫人里有没有曾经的小姨子?兄弟我羡慕着呢!” “嗯哼!”高使劲清了清嗓子,正经地说:“行了,别那么多废话了,跟哥去看看那个小寒去。不管怎么说,大哥托付了,其他的,爱怎样就怎样吧!” “走!”将闾兴奋起来,“兄弟我最喜欢讨嫂子欢喜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要见外 高和将闾来的时候,小寒正在树上打白果。 手里的细竹竿够长,腰上系了保险绳,站在树上,活动空间还是够大的。 随着竹竿落下,啪嗒、啪嗒,白果一颗颗落下。 春桃在树下弯着腰捡白果,她不明白,这东西捡了也吃不完,还捡它干啥? 将闾一看这情景就兴奋了。 以往瞅见大哥扶苏和小寒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那姑娘骑着马挺潇洒,今天她上树了,这就不是一般潇洒了,这叫带劲。 对,这姑娘,真带劲! 高意外地望着树上挥杆猛打的小寒,一时有些呆住了——大哥扶苏就好这口儿?他八房夫人里都出不了这么一个!她们最多也就是在院子里和孩子们追着玩耍。 “小嫂子,下来,大哥捎话了!”将闾不由大喊。 高拉了他一把,说个话扯这么大嗓门儿干嘛?还小嫂子、小嫂子的,能这么叫吗? 将闾兴奋起来,才不管其他,你扯你的,我叫我的。 “小嫂子,下来,大哥捎话了!” 小寒停下杆子,看看下边,愣怔了片刻,他们说的应该是扶苏的事情。这是咸阳宫,一般人进不来的。叫大哥,那么,他们肯定是扶苏的弟弟了。 想到扶苏,她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把杆子架在树上,伸手拽过绳子,抓好了,还是有点状态失常。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了几下,才一踩一荡,一踩一荡地下来,然后,解开腰间的绳子,冲着来人施了个礼,微微一笑,问:“两位可是扶苏的兄弟?” 将闾哈哈一笑,指着旁边说:“他是高,我是将闾。其实我们见过的,只不过那天人多,没有说过话——就是给大哥塑像的那天。” 小寒“哦”了一声,点点头。重新施礼:“原来是两位公子,民女有礼了。” “哎——,小嫂子,这么客气就见外了,咱是一家人!” 小寒不禁一乐。这个将闾倒是有趣,自来熟的性子! 书上说,传旨问罪的使者到来的时候,他曾经反抗质问,他说我一向懂礼仪守规矩,分配给我的职责没有一样不尽力尽力的,怎么就能说我不臣呢? 结果,他还是被逼自杀! 啊,如果扶苏不死,一切都将不同! 想到此。小寒心里沉甸甸的,到底怎么做才可以呢?皇上他根本不想杀了赵高。 “嗯哼!”高清了下嗓子,打断小寒的沉思,他说:“高从月氏人那里回来,路过肤施,看了趟大哥。” “扶苏,他,他还好吗?”小寒不由得声音颤抖。 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依照自己的思路来说:“大哥让高来看看,他要高告诉姑娘。他在上郡挺好的。” 小寒顿时忍不住了,虽然高说得轻飘,便她知道扶苏这么说就是在惦记着她呢! 扶苏想她!他思念着她! 她低下头,扭过脸去。用手背挡着抹了一把,良久,才转过头,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让公子见笑了,小寒太……,总之。谢谢两位公子。能来看看,小寒也是高兴的。” “那啥,你别客气,将闾会常来看你的。咱是一家人!”一见小寒哭,将闾就有点乱了。她这样含笑带泪的样子,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安慰她呢。 高却没吱声儿,他暗暗呼了口气,这件事,他总算完成了。起码,对扶苏是有交待了。 “小嫂子你缺啥,尽管跟将闾说,大哥不在,弟弟也能帮着照顾你呢。” 高瞥了一眼将闾,心说:吃货,大哥要是在,你敢这么殷勤吗? 小寒摇摇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还好,吃用也还是有的。” “哦,反正你别见外,要帮忙你随时招呼。”高还在表达关切。 小寒咬了一下嘴唇,说:“既然公子这么热情,那小寒有一件事拜托两位公子。”说着,她用征询的眼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神情似乎为难,语气却又坚定。 高不自觉地挺直后背,心里骂了将闾一句,看看,让你热情,事儿来了吧? 将闾也稍稍愣了一下,原本是场面话,没想到人家借坡下驴,这就真来了! 小寒微微一笑,他们的反应她看在眼里,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小寒想请两位公子派个家里的闲人,到上郡给扶苏送个信儿,告诉他,小寒想他。要不……,小寒这就回屋写封信吧!”说着,也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径直向屋子走去。 高和将闾面面相觑,看来,这姑娘是真的抓住他们不放了。 高说:“你要大包大揽,这事儿,你来办!” 将闾的脸抽了一下,不在乎地说:“办就办!“ 高轻轻一哼,心里骂了他一句,没脑子!在他们这个复杂的家庭,你以为捎信是简单的事情吗? 一盏茶的功夫,小寒出来了。她郑重地托着一件衣服,递到二人面前。 “时间太紧,写衣服上了。就劳烦两位公子送这个信吧!” 高微微一侧身,说:“将闾会帮姑娘送的。”说着就看向将闾。 将闾只好接过来,抓在手里的一刹那,他的心突地一下。他觉得这件衣服似乎是温的。这个想法让他瞬间浮想联翩,有些心猿意马了。 小寒放下手,认真地说:“以前在家的时候,长辈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小寒始终觉得,人活一辈子,确实不能只做一时打算。如今,公子能帮小寒这个忙,将来一定会福报及第,说不定还惠及子孙后代呢!” 将闾咧嘴一笑,这话让他心中甚为舒爽。如果大哥将来即位,那他今天的帮忙不就是把那福报挂在门梁上了吗? 高也点头笑笑,他没帮忙,但也不后悔,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但这女子的为人处事他倒是领教了,怪不得大哥扶苏这么迷她呢。 …… 两人从藏书院出来。高看看将闾手中的白果袋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哥你笑话我拿她的东西?” 高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哪里是她的东西,满皇宫的东西都是皇家的东西! “哥,这你就小瞧了将闾了。”说着将闾把那袋子轻轻一悠搭在肩上,“将闾知道这不值什么钱,这东西也不能多吃,但,既然答应了送信的事,就得让她安心。将闾拿了她的东西就是要让她安心的。” 高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他觉得自己也许错估了形势,将闾这人也是不简单的。 是不是兄弟当中,就没有简单的人? “哥,你想不想知道这衣服上写了什么字?” 高摇摇头,无非是夫妻情话,左不过是我想你、吃好睡好那些话。这有什么好奇的? “哥,咱打开看看!” 高一蹙眉,说:“这不好吧,哪有替人送信却先看人家信的道理?” 将闾却说:“哥,没什么的,我回头让人送信也得交待清楚了,别他给弄丢了,去了反而说不清楚。” 高看看他,不置可否。这会儿,他想得倒是周到! 将闾放下口袋,打开那叠好的衣服。这是月白色的一件短衫,在背心处写有几行大字:边城射雕终有时,待来日,夫妻纵马。回望咸阳千万里,也不过,一念天涯。 “哥,啥意思,不是吃好睡好?” 高接过来,读了一遍,又读一遍,不由一声感叹:“我还是小看她了!” “哥,你小看她了?” 高摇摇头,没有说话,这种小看是说不清的,也是不必说的。 原想只是一般的牵挂,对着情郎表达表达,没想到却是这般令人鼓舞的话,男人得到这样的女人,一生,也应知足了! “将闾,让你的人好好收着,既然答应了人家,可别弄丢了。这意思,我都怕家丁说不清楚呢!” “哎,哥你也说重要,那将闾自然会找个妥帖的人送去。” 其实,无论什么内容,他都会把这件事儿办妥当了。当着高的面打开,无非是要个见证,免得日后因为私相授受的事儿说不清楚,毕竟,这是送给远在上郡的扶苏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梁辰把奉常姜知祖让进去,自己往门廊下一站,便开始做他的木头桩子。 姜知祖这人有点傲气,对他说话也不懂客气。但他并不想计较这些,人渐渐上了年纪,能让他计较的事情越来越少了。他现在越来越懂得珍惜,能留得住的,才是重要的,其他一切,哼,都是虚的! 今天早上,皇上问起小寒姑娘的动向,他说,她把锅砸了,嫌那口锅不如她家里的好用。 皇上说,给她弄口新的。 他又说,她前些日子要一个烤炉,给她弄了一个,结果她说烤膛太大了,不能使。 皇上说,那就改得小一点,直到她满意为止。 剩下的话他就不想说了。如果皇上不问,他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那小寒姑娘左右是不满意的,只要把她放回去,她肯定喝凉水都要笑出声儿来。 但,这道理,皇上未必不懂,只不过,皇上也拿神仙没办法罢了。 梁辉从廊下急匆匆绕过来,见了他急忙行礼。他一看梁辉那神色,就知道,这是出事儿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那小寒姑娘不知怎么的,把厨房烧了!” “啊?”梁辰大吃一惊。“那,人呢?人有事儿没事儿?” 梁辉摇摇头,说:“人没事儿,但把藏书院的人都吓坏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了。” “只烧了厨房吗?” 梁辉说:“嗯,看见冒烟,那院里的人就扑上去了。幸亏救得及时!” 梁辰放下心来,那藏书院长年准备着几口大缸,救急还是管用的。即便厨房全烧了,也烧不到藏书楼去,中间相隔好大一片空地呢。 他问:“当时,小寒姑娘她……” 梁辉说:“小寒姑娘她从厨房出来,就上树了。”他说完,不由得抽了下嘴角。这姑娘。真咯牙,他一天得跑过来汇报好几回。 梁辰却不动声色,“好了,你去吧。看看那厨房还能用不。不行的话,找几个人给她修修,今晚来不及的话,先送两顿饭对付着。” 梁辉闷闷地“嗯”了一声,答应着走了。 梁辰望望天。无奈地搓了搓脸。这小寒姑娘最终得把她自己折腾掉了,她要寻死,谁也拦不住啊! 她真以为,皇上当她是神仙,就任由着她折腾?错了,皇上是谁?那是神都不能触怒的人间之皇,就说你是个小神仙,但你落到人堆里,还能对抗人间的规则吗?一刀下去,管叫你下辈子都无处托生! 奉常姜知祖出来了。冲他这边看了一眼,就扬着下巴走了。 梁辰微微一笑,目光平和地给他施了个礼,看他出了庭院。旁边的小太监焦俊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梁辰扭头瞥了他一眼,他连忙低下头去。 有些事,得自己经历过,才懂得珍惜。修为是个人主动的行为,靠别人说,是远远不能奏效的。 焦俊是这样。他太年轻,姜知祖也是这样,他太顺利。 想起那个会“走阴”的女人,梁辰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那么个神奇的人。要是能多活些日子,还不知能拯救多少无知苍白的灵魂。可惜了,还没等活埋,她自己就吓得自杀了。 其实,她才过了两次堂。人家过了五次的,也有活下来的。 所以。“神”也有不坚强的时候,这是人的世界,对抗有什么意义呢?对抗就是消耗,对抗就是折损,对抗就是离死更近一步。 小寒姑娘,还是没活明白。 “梁辰。”背后传来皇上的声音。 梁辰精神一凛,急忙扭过头去。皇上已经走到跟前了,他刚才……,肯定是失态了。 “皇上,梁辰听吩咐呢。”他急忙躬下腰去。 皇上微微一笑,在他面前停下步子,没说话。 这让梁辰压力更大。 皇上笑,未必是愉快。皇上恼,也未必是真的恼,有时候,那是恼给臣子看的。但皇上欲言又止的时候,肯定就是在拿主意了。 “梁辰,随朕去藏书院走走。” “啊——,是!”他迟疑了一下,急忙点头。 皇上蹙着眉问:“怎么了?” “皇上,刚刚那边管事的过来说,藏书院失火了。” “失火了?”皇上不由得提高音量,“人呢?小寒她……” 梁辰摇摇头,说:“没事,人没事。” “哦,没事就好,走吧。” 皇上看来是放下心了,背着手,迈着大步走在前面。 梁辰轻呼了一口气,他没说是小寒姑娘放火,帮她,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一路上都有太监在清理落叶,尽管这样,还是有叶子被踩碎时发出的细碎的声音。嬴政想起小时候他故意把叶子踩得窸窣作响,呵呵,现在不会了,踩碎一片失去抵抗力的东西没有任何快感。 抬头看,天,这么空旷高远,过于清澈的蓝天,凭白地让人生出些韶光易逝,把握不住的感觉。 这,就是秋天。 到了藏书楼大院门口,嬴政停了一下,他不知道小寒见了他会不会又跪下,用苦巴巴的神情来求他,或者是——恼恨他。 最近,他不是不惦记这件事,而是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方式。 两个儿子,高和将闾,来这里的事情,他知道的。自那天以后,小寒姑娘就不正常了,虽然,她以前也不算正常,但还没有到这种摔打、破坏的地步。 也许,是扶苏的消息刺激她了。 是不是,不要让人来这里看她,免得她再受刺激? 可是,那样一来,她会不会更难过?会不会做出更激烈的举动,比砸锅、挑刺更厉害的,比如——自杀? 刚刚梁辰讲,里边失火了。 失火?这一次是这样,那下一次呢? 他也真感叹那个笨笨的老宫女,就这样的主子,她还是服往了。听梁辰讲,晚上有什么响动,她会起来看看,然后。看着没事儿倒头就睡,而且还睡得着。 粗糙傻笨未必不好,这个老春桃就是一例。 “皇上。”值守的军士跪了下来。 他“哼”了一声,忽然有了决定,今天。要跟她谈透彻了。 小寒这时正靠在树上。 银杏叶子也掉了许多,看它们一片片飞下去,落在地上堆积起来,就觉得是眼泪掉在肚子里,安静、缓慢,轻飘却越积越重。 过几天,肯定不能经常在树上呆了,越往高处,越冷,穿得多了。反而不利索,总之,是不好常常上来了。 可能,到了下大雪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爬上来。毕竟,这里是能看得更远的地方。 将闾说话应该是可信的吧,他大哥还不算失势,他应该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拿她开心,一点意义都没有。 那个高,呵呵。是个聪明人! 只要他们的大哥不死,他们的小命儿都能保住,这会儿,无论她说什么。他们都会当笑话或疯话听的。 那么,只能走走看了! 那个始皇帝又来了,梁辰在他后边远远地跟着。 嗯哼,也真难为梁辰了。硬是把“老陈”给牵了进来,每天还得派人喂马、遛马,刚刚。他还派了人来修厨房,这个院子,终于有了些人气儿了。 将来,扶苏得了势,一定得让扶苏好好地对待他。只可惜,有一件事情是怎么努力都无法满足他了。 可是,扶苏能得势吗? 唉,也不求他得势,他能活下来就好…… 嬴政在银杏树下仰起头,树叶稀疏了,树干就变得干枯苍劲,树上坐着的女子冷漠地望着远方,而她的头顶,是蓝得让人绝望的虚空。 人在苍穹之下,多小啊! 神,也同样! 看样子,她不会下来了。梁辰看看他的脸色,没有打招呼,这个小寒,也没办法依常理来对待了。 他决定上树去。 只有平等地站在一起,才能好好说话。强迫她,肯定是不行的。 他伸手去摘头冠,摘了一下,没摘利索,绊住了头发。 “梁辰,来。” 梁辰近前两步,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他还是很快解决了皇上的问题。 摘了头冠,头变轻了,嬴政看看身上的装束,决定把外袍脱了。早知道来上树,应该换身短打扮,也利索些。 “皇上,不能脱了,上边太凉,小心吹了风。” 皇上摇摇头,她一个女子都不怕,他怕吗? 罩袍脱了,瞬间觉得有些凉,果然是秋天了。 他抓住绳子试了试,这时,院子里安静极了。来干活儿的太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远远地看着,有跪着行礼的,有连行礼都忘了的。 小寒在树上非常郁闷,她抓起弹弓,拉开,又放下。这个始皇帝他咋就不死心呢? 一步,两步,步步逼近,他,上来了! 这次,她没有被他吓得倒退到网上去,而是往里挪了一小下,扶住树干,转身骗腿,骑到另一个树杈上去。那个树杈间隙太小,她几乎贴在树干上。 嬴政站上来,冷眼看了看,她系着保险绳,而他没有。这有点不公平,如果跌下去,一准儿是要完蛋。 当然,他自己跌下去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也算个有功夫的人,但这个小寒要是发了疯呢? 想到此,他拉过刚刚用过的绳子拦腰系了个疙瘩。 “不行,结的方法不对,它可能会在掉落的过程中松开。” 皇上抬眼看了她一下,这语气虽然冰冷,内容倒是有些温暖,看来,谈话的氛围有了。 他顺着树干坐下,有了依靠,身子压低,这就保险多了。 可是坐下了,却发现他们是不平等的。因为她那个树杈比自己的这个高。高人一等、居高临下,都是说地位差异的,这个距离,让他一点心理优势都没了。 哎,算了,本来他也没打算用强势来压她。 “姑娘,嬴政今天来,只是作为一个凡人来跟你谈谈永生的事情。” 小寒调整了一下坐姿,这个问题,也真是让她疲惫了。 “皇上,您想好杀赵高的事情了吗?如果想好了,小寒倒是可以跟您谈谈延年益寿的问题。” 嬴政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她又纠缠了! 他不是舍不得,问题是,这样做的理由很不充分。提条件的人一定得有充分的理由,才能证明他的诚意是足够的。否则,那就是胡乱开价,这买卖是没法做的。 “姑娘给个理由,让嬴政听听。姑娘是记恨他,使姑娘失去自由吗?” 小寒朗声说:“他会祸害整个国家,他会杀了扶苏,这个理由够吗?皇上所有的子女都会被他所杀。” 本来,她想说胡亥被赵高利用的事,但怕他联想到那些“天书”的事情,把责任归到她的头上,然后,等待她的将是“喀嚓”,所以,这个话只能这么讲了。 嬴政嘴角一扯,哼哼,赵高,就凭他? “姑娘,咱能放下怨尤诚恳地谈谈吗?姑娘和他的事是一件事,嬴政和姑娘的事是另一件事。咱们能分开谈吗?” 小寒急了,这怎么能分开谈呢,分开谈还有的谈吗?除了这个机会,她能拿赵高怎么样呢? “不杀赵高,咱们没的谈!” 嬴政轻轻一笑,说:“姑娘,赢政不是个愚蠢鲁莽的人,不会随便听赵高那么一说,就把姑娘当神对待”。 小寒心里“嗤”了一下,就这样人神都分不清的人,还不够愚蠢吗?一个人总巴望做不到的事,不愚蠢吗?还要怎么愚蠢呢? 嬴政看出了她心里的不屑,很不高兴,但他今天既然都上树来谈了,就要一次性把话说透了,否则,这件事,还不知要耽搁多久。 “姑娘且听嬴政说两件事。第一件,姑娘给扶苏大宅画了一幅画,可有这件事?” 小寒想想,点点头,她只画过一面墙的苹果树,扶苏题了字,叫《平安图》。 “呵呵,姑娘承认了。” 小寒冲天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姑娘可记得画中的一个孩子吗?那孩子是个六指。而扶苏府中新添了一个孩子就是六指。”说完,他注视着她的表情。仰着头是难受点,不过,也看得非常清楚。怎么她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呢? “芍药生了个六指?” “对,是从手掌部位长出来的,和你那画上的一模一样。” “怎么会呢?”虽然说得很坚决,她到底还是心虚了一下,以前她画公鸡的时候,脚爪就多了一个,老师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笑话她。难道,这样的错误又犯了? 嬴政嘴角出现了嘲讽的笑,她到底是装不下去了! “现在,姑娘,咱们说说第二件,那东海金矿的事情。” “金矿?什么金矿?”她更加心虚了。 “哼哼”,看到她的表情,嬴政忽然轻松起来,“姑娘怎么知道东海有金矿呢?朕已经派人找到了。姑娘要看那些矿石吗?” 小寒还是难以置信。他们真的找到了? 两千年,难道上天都没有改变这个安排吗?没有火山、没有地震、没有板块碰撞、地壳抬升吗?他们真的就找到了?这运气,这运气……,要知道,那可不是地面上放了块金子,弯下腰就行,那可是要在地底下找的!就说是东海,可东海也是个大地方啊,她哪儿知道金子是埋在东海的哪个旮旯里呢? 嬴政看到她这表情更开心了,这下,她终于装不下去了! 好吧,是时候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就是在耍他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被皇上有理有据地推断为神,小寒实在无奈。【ㄨ】树顶的风景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皇上,咱下去吧,上面太冷了,有话咱下去说。” 嬴政点点头,直到弄得她哑口无言,他才觉得上面真的冷了。 “那就……皇上先下吧。”那绳子还在他腰上系着呢,这让她怎么下呢? 嬴政点点头,这个神仙胆子小。不过,他要的又不是她的胆子! 两人一先一后下来了。 梁辰赶忙跑过去把衣服给皇上披上。这可是黄叶飘飞的季节啊,弄病了,又是他的麻烦! 小寒垂着头向屋子走去。今天这场谈话,她觉得自己太逊了,怎么主导权被他拿去了?要照皇上那么分析,那两件事确实只能指向一个事实——她不是凡人。那么照他们的理解,不是凡人,就只能是神鬼,当然,也可能是妖。 可是,她真的只是人啊! 她是个阴差阳错逆着时光而行的人! 怎么跟他解释呢?她能解释的清楚吗? 身后,皇上已经跟着进来了。 这人的气场真大,原本挺宽敞的一间屋子,他这样的男人走进来,倒觉得逼仄了。 “春桃,给皇上烧点水来!”小寒没话找话。 嬴政微微一笑,这前后的待遇差别确实有点大。 “梁辰,你进来!” 梁辰从门外拐进来。 皇上一指春桃:“给她加个赏,你看着办吧!” 春桃一愣,紧接着一脸惊喜,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看得着赏钱的人了。 谢过皇上,春桃和梁辰前后脚出去了。屋子又复归安静。 “姑娘说说吧,如何帮助嬴政?” 小寒无奈地望望房梁,屋子真暗,没有玻璃真不行。她走到灯盏处费了半天劲把油灯点上,终于。她能看清楚对面这个男人的表情了。 胜券在握、志在必得、或者还有点真诚相待,好像都能形容现在的他。 “好吧,皇上非认为小寒是神,那就是吧。反正全天下都是皇上说了算,就当小寒是皇上封的神吧!” 嬴政不满意地动动嘴角,怎么叫他封的神,这是还不想承认、还嘴硬呢! “那么,既然没办法改变皇上的看法。【ㄨ】小寒只好知道什么说什么了,皇上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说完,她无奈地望着皇上。 她知道,人只相信他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哪怕他最后错了,他都千方百计为自己辩护,其实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蠢货。特别是那些在做蠢货的路上走得更远的人。 嬴政有点小小的兴奋,这个女人,她不抵触的时候是相当柔和的,特别是在这样的灯光之下。 “首先。皇上可以听听小寒的来历。”小寒把两手举起来,托住自己的下巴,这个问题有点难,怎么说呢? “不知您是否听说过,或者打探过,小寒最初流落的地方叫双流镇,那个地方离肤施不算远。” 皇上点点头,她的事他怎么能不调查呢? “据当地的人说,小寒被驴踢了,然后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小寒就发觉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后来怎么想也想不起回家的路了。” “现在皇上认为小寒是神,那么,好吧。小寒是个找不到家的神。也许,小寒的家在天上,在某一颗星星上,不知怎么的,他们不要我了,我被甩下来了。” 嬴政嘴角抽了抽。星星上能住人,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皇上,小寒现在想,自己一定是个没什么能耐的神,小寒在神仙堆儿里只能拖他们的后腿,所以,他们把小寒踢出来了。”在前世,她确实是没什么能耐的。尽管很辛苦,但已经好多年没有得过表彰了。 嬴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觉得她是在耍他。 “皇上,也有另一种可能,那星星上的神仙觉得小寒特别能适应这大秦的风土,他们可能要在大秦有所作为,所以想派小寒下来打个前站,做做调查研究。可是,意外出现了,一只驴跑了过来,把小寒踢得好多东西都记不住了。” 皇上的脸更沉了。她就是在耍他! 都这般时候了,这样做有意思吗?难道他不够诚恳吗?他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小寒自顾自说下去,她的眼睛盯着闪烁的灯花,并不去看他。这时候,她想起老陈,想起女儿,想起她的卧室、她的厨房,甚至她想起了阳台上的海棠和楼房对面的工地。 还有,她想起了老爸爸和老妈妈,他们一个七十一岁,一个六十七岁。 “皇上,现在小寒想起来,在我们那个神仙的世界,也是有生老病死的,有的人很可怜,得了病来不及救治就死在路上了。有的人,是因为没有钱,哦,神仙也是要用钱来办事的。所以,您看,小寒就是个财迷,那天跟您要一千头牛,都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还有的人是因为什么死的呢?我们家乡管那种死法叫‘作死’,就是主动向死亡靠近的意思,这种人比较狂,也比较蠢,比如半夜不睡,跑出去赛车,结果,从桥上摔下去了。还有的人怎么作呢?不停撒谎,不停撒谎,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结果,谎言被戳破了,啷当入狱,对了,皇上,我们那儿也是法治国家……” 嬴政气愤地走过来,一把扯住自顾自说话的小寒。他就是不要听“死”,怎么她偏要说死,这不是成心气他吗? “姑娘,难道嬴政的诚意不够吗?难道你们神仙不讲神品吗?” “神品?”小寒略微愣了一下,不由得在心里给嬴政点了个“赞”,行,你可以制造流行语了! “皇上这么问,倒让小寒不知如何是好了。那么,小寒想问皇上,您见过死不了的神仙吗?如果您见过,那小寒也得承认,我不如她。希望她给我个长生不老的办法!” “啪!”嬴政一巴掌扇过来,正打在小寒脸上。 登时。嬴政呆了,他打了神仙,这可如何是好呢?他狠狠抓了下手指,手上火烧火燎的。今天,他打女人了! 小寒也呆了,过了会儿,她才感觉到他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次,他真的恼了! “咕咚!”她立马给他跪下。虽然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但她的命还是要的。 “皇上饶恕小寒吧!” 嬴政气得鼻翼翕张,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像是他多么不讲理。可其实是……,姑娘,你放过嬴政吧,他的耐心都要耗尽了! 小寒乞求:“皇上要是不满意这些说法,那小寒再琢磨琢磨,啊,小寒被驴踢得记不住了。等想起来自然告诉皇上。” 嬴政气愤地抽身就走,说来说去,她终究是不合作的! …… 梁辰一溜儿小跑才追上皇上的步伐。皇上今天是真的气了,不过,他再气也还是有理智的,没有当场下令杀了小寒。 姑娘啊,你能不能消停点啊?梁辰虽然对你没责任,便大公子那里,梁辰还是欠了点人情的,你能让梁辰过几天心安理得的日子不? …… 小寒摸摸自己的脸。烫烫的,胀胀的,一定是肿了。自恕己和怨人打她以外,这是第二次让一个外人打。父亲也打人。小时候,父亲会打她屁股。因为她生了病,死活不肯吃药。 现在,她不怕这点皮肉之苦,只要活下来,一切皆有可能。 打完她。没有当场就杀她,按理说,他不会再过来补一脚了。皇上,他也是要脸的! 以后,她怎么办呢? …… 打完神仙,嬴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从没想过,神仙也会有生老病死或法力大小的问题。但小寒一再提起这些事,这倒把他困住了。 想她被术士困住的那些日子,应该是什么苦都吃过了,如果有法力,她自己也能逃出来,何必在那里等死? 难道,是我真的想错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满朝文武里边,最贴心的赵高也休假多日了。 “梁辰,去看看赵高吧!” 梁辰答应了一声,领旨走了。 …… 赵高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皇上居然让梁辰来看他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真关心,他应该在他刚受伤告假时过来。现在过来,是想念他了? 没有赵高陪着,是不是骑马射箭都没有乐趣? 没有赵高陪着,是不是消息都不太灵通? 哼,人终究得让自己有用,甭管是大用,还是小用,总比没用强,像候始坤那样的,一年不见,皇上也不见得能想起他! 想到此,尽管梁辰来得晚了,赵高还是让家里人热情地接待了他。这人,他代表着皇上呢。要说,他内心没有一点酸楚,那肯定不是,但形势比人强,皇上是可以随时要人命,也是随手就能给人荣华富贵的,跟皇上较真儿,犯得着吗?哪天,这天下换了皇上,他赵高一样会让自己变得极其有用。 他撑着拐非要送梁辰出去,这倒让梁辰不落忍了。 “赵大人,你就歇着吧。这会儿阳光甚好,晒晒,比在屋里窝着强!” 赵高笑呵呵地说:“梁公公就别跟赵某客气,赵某送了梁公公,就在院子里晒一小会儿。敢问公公,皇上这段日子挺好的?” 梁辰眯眯一笑,知道他又想打听情况,怎么说呢,皇上除了睡不好,其他都挺好的。 “啊,皇上都挺好的。如今,没有战事,天下比较安定,烦心事儿少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烦梁公公给皇上带个话儿,赵某好一些就去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 “好的,好的。一定带到!” “梁公公啊,你这位置真是让很多人羡慕啊!” 梁辰呵呵一笑,低头看了一眼赵高的裤裆,说:“那好啊,咱俩换换!” 赵高顿时无言,只好尴尬地笑笑。 梁辰摆摆手,上了车,对赶车的大声说了一句:“长命儿,咱回去吧。” 车刚走不远,就看见迎面而来的车上露出脑袋的胡亥,梁辰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那车却停了,胡亥跳下车来,紧跑两步,梁辰也不好再走,就让长命儿把车子停了。 “哟,这不是小公子吗?”梁辰从车上下来。 胡亥喘了两口气,殷勤地对梁辰施了个礼。“梁公公,早就想去看公公的,就是——,咳,父皇不想见我。” 说话听声儿,打鼓听音儿,胡亥一张口,梁辰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呵呵,又是一个看得上他这个位置的人。 “小公子这是要去看赵大人?” 胡亥点点头,认真地说:“嗯,赵大人病了,当学生的得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别的忙帮不了,也就是聊解老师的寂寞罢了。” 说着话儿,那车上下来的另一个人也赶过来了,正是胡亥的小媳妇儿明玦。 “梁公公,有日子没见了,您看着气色真好。” 梁辰眯眯一笑,这小媳妇儿说话声音真好听,跟只小鸟儿似的。胡亥去看赵高,还带上媳妇,这礼节可是够隆重的! “呵呵,两位年轻体健,正是青春勃发的季节,梁辰是不行了,也就是一颗忠心,一把子余力,蒙皇上不弃,跟在身边使唤罢了。” 明玦看看胡亥,下一句,她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胡亥急忙说:“看梁公公说的,全天下有忠心有余力的人多了,也未见得他们就能得了父皇的信任。还是梁公公人品端正,手勤眼快,才能跟随父皇这么多年。” 梁辰笑笑,多日不见,胡亥嘴上的功夫又长进了,不得了啊! 不过,这话说得是真让人舒服啊! “梁公公,您回去给父皇带个好,就说儿子惦记着父皇呢。不怕梁公公笑话,求见了几回,呵呵,也没有回音。看来,混帐儿子是不得父皇欢喜了!”说完,他挠了挠头,好像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过,梁辰看到的更多是巴望。 “行,一句话的事儿,得了机会,梁辰就说说。”(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绿萝的书有了舵主,还有不断大额打赏的朋友。绿萝一边感动于他们的支持,一边又有些不安,但无论怎样,要把书写好的决心没有变。在此,感谢十月的瘦马、tataco,sidneyliu,羊种,剑气凌天、十月丹阳、十九平方、铁血坦克兵等朋友的大力支持。 第二百六十二章 他们才是永寿的 自“老陈”进宫,小寒觉得亲人来了。没事儿干的时候,给它刷刷毛,或者抱着它的脖子,感受一下它皮肤下面温热的生命,这都让她觉得,家,还是在的。 可惜它不是狗狗,也不是猫眯,要不就抱着它睡了。 多了一条命在身边,就得为它操心。现在,“老陈”有人带着吃草,有人带着遛圈儿,就是没人带着它玩儿了。小寒决定,她来带着它玩。不能让这个把她圈起来的宫院,把“老陈”的快乐也剥夺了。 小寒让春桃向上面汇报,她想在藏书楼的后面栽上几根木桩子或竹子,两边一架做成横的栏杆。她想把“老陈”训练成刘翔,吃饱了的时候,让它玩玩百米跨栏。 呃,百米是没有的,这个院子统共才一亩大。想带着它跑两下都做不到。 春桃比较笨,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管事儿的梁辉只好亲自来了。虽然不理解这姑娘又要怎么折腾,但这是没危险的事情,也就由着她了。只要她想玩,不是放火、不是砸东西,基本上他们都可以照办。 很快,横栏做好了。隔五六米一个,一共三个。而且这三个,不是一样高,是次第错落。 嬴政听说了小寒的新鲜事儿,不禁为这姑娘强大的康复能力而惊叹。若是一般人,被他盛怒之下打了一巴掌,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子,而这个姑娘在那一亩地大的院子中居然找到了新的玩儿法,这真是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能,神仙就是精神强大,哪怕是一个法力不大的神! 他不禁又想去看看。 这次去,当然是有些尴尬的,毕竟是凡人把神仙打了,而这个凡人还有求于神仙呢。但是不迈出这一步,那今后的事情就更难办了,所以,嬴政硬着头皮也得过来。 进了藏书院。循着声音来到后园,就看见了让人忍俊不禁的一幕。 小寒手里拿着根白萝卜,在前边引路,那马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到横栏前面。小寒说:“跳”,那马站着不动,小寒只好站到马的同侧,一边喊着“跳”,一边把自己扔过来。喊了几回。马好像懂了,跟着跳了过来,小寒非常开心,抱着马又是亲又是抱。 可是,小寒又发现,她不跳的时候,马也不跳,马是跟着她跳的。光喊“跳”,马是没反应的,对她手里的白萝卜倒是兴趣十足。但是马也比较有风度。没有咬住不放,强行抢夺。 小寒说:“老陈,跳!”说完,就做个示范动作,但是马的头总是跟着白萝卜转动。小寒就懊恼地拍拍马的头,再次强调“跳——”,声音又温柔又响亮。 这情景让嬴政玩心顿起,本来还想着开口的第一句话怎么说,这下,一切都自然了。 “来。让朕试一试。”说着,他就走过来,伸手要小寒手中的白萝卜。 小寒看了他一眼,放手给他。现在。她也不想跪了,既然改变不了他的看法,那就随他叫吧。神就神,姐姐我是宇宙中法力最小的神,怕饿怕病怕死,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嬴政摸了摸马的鼻梁。马温驯地摆了摆头,喷出一口热气。 “这马太一般了。赶明儿送你一匹好的。”他们养马世家,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马是好的。 “不用了,皇上留着用吧。”她这人恋旧,这马的性子就跟家里的老陈一样,让她觉得亲切呢。 嬴政摇摇头,也不跟她争,一匹马的事儿,随她吧。 他拍拍马的腰部,告诉马,他要上来了。马绵善地站着不动,等着人上来。 这马本就不高,小寒平时上去都不费力,对嬴政就更容易了。上了马,他拍拍马的头,一拉缰绳,双腿一夹,马就向前去了。到了栏杆跟前,再一提缰绳,膝盖给力,马儿抬起前蹄,就跨过去了。 来来回回几趟,马儿都非常合作,这让嬴政甚为得意。终于有一件事,神仙做不好,而他是能做好的。 “来吧,姑娘也试试。”从马背上跳下来,嬴政这么说。 小寒摇摇头,她不想在皇上面前展示什么。提着马的缰绳她也会,老陈也满聪明,她只是想让老陈玩得高兴。她想让老陈听懂人话。 没有得到回应,嬴政很尴尬,原以为刚才这气氛是不错的呢。 小寒又从地上捡了根白萝卜,冲着马说:“来,老陈,再吃一根。” 老陈愉快从容地走过去,一边吃,一边蹭蹭小寒。一人一马,竟然是相亲相爱的模样。 嬴政找到了话题,说:“为什么叫‘老陈’?” 小寒摸摸马的鬃毛,说:“我家乡的亲人叫老陈,他是个比我本事大的神仙。呵呵,如果皇上坚持认为小寒是神仙的话。” “本事有多大?”嬴政对小寒话里的讽刺不以为然。 小寒微微一笑,老陈本事有多大呢,不说工作吧,他指挥千军万马是很厉害的,在他们那游戏圈子里,人家都管他叫“哥”呢。 “他呀,怎么说呢,蒙恬将军本事有多大,他的本事就有多大。甚至,他的本事比蒙恬将军都大呢。只不过,他不太用心,要用心的话,大秦所有将军绑在一起也没他本事大呢。” 嬴政愣了一下,这个神仙本事有这么大吗? “只不过,他也是极怕死的,天一热就要喝败火的汤,天一凉就要增添衣服,游泳都要到合适的水温里去,绝不让自己的身体有一点勉强。”想起老陈,她不禁笑了,他是他们单位穿秋裤最早的男人,他在单位有一个外号,叫“秋裤陈。” 这笑容的出现让嬴政不禁惶惑,她怎么就笑了呢? 可是,她反复强凋的“怕死”,又让他心情变得沉重。难道,神仙真的有生死吗? 暗自叹了口气,他说:“姑娘,我们说说话,好吗?” 小寒并不看他。摸着马的鬃毛,不咸不淡地说:“现在不正说着呢吗?” 嬴政摇头,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她这是还不满意呢。 小寒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皇上,小寒真的怕死,我们那儿的神仙都怕死,不过,小寒知道有一种东西它能活得很长。但是,小寒没有办法跟它说话,或许,皇上您有办法呢?” “什么东西?”嬴政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他激动的时候,近半尺长的胡子都好像有了活力,嘴唇抖动着,有点暗紫。 小寒笑笑,指着院子中的银杏树说:“就是它,银杏树能活好几千年呢。” 嬴政的脸“刷”地就放下来了,这是又让她耍笑了! “皇上别急。小寒说的是真的。小寒想问问咸阳宫东面的崤山多少岁了,想问问贯穿咸阳的渭水和泾河多少岁了,人工开凿的郑国渠又有多少岁了?” “胡说!他们能论岁数吗?”嬴政不禁咆哮起来。他扬扬手,但最终还是没有打人。 “皇上要是喜欢这么大声说话,那小寒就不奉陪了!”小寒也拉下脸,她已经够委屈的了。说着,她拉过马的缰绳就要走。 “不许走!”嬴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放开手,皇上。”这句话,她说得平静而冷淡。 嬴政顿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手。她看着他的眼神。怎么有些悲悯呢?是他看错了吗? “皇上能安静听小寒说话吗?” 嬴政往后退了一步,点点头。这局面不能再搞僵了。 “小寒说的是实话,若真是想骗皇上,恐怕皇上也不知究竟。就象咸阳城里那么多术士,不也有人混了好久,混得如鱼得水吗?皇上是扶苏的父亲,是建立了大功业的人,小寒骗您干什么?除了想获得自由,小寒别的是不需要的。” 嬴政摇摇头。他根本不想听这个。可是,为什么,她这语气听起来好像肺腑之言呢? “皇上,小寒问崤山和渭水、泾河的岁数,就是因为,它们才是永寿的,人变不成它们,那就不要强求自己。”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前的人看着也还壮实,可是,两千年之后,在那地宫里,也就是一具枯骨了。对它有兴趣的是谁,是考古工作者,是游客,或者是盗墓贼。想到这儿,她不禁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让嬴政觉得心里像深秋一样寒凉。 “皇上,其实,死也没有多么可怕,死是生的另一种开始。” 嬴政抿着嘴唇看着她,他不明白,死怎么是生的另一种开始? “皇上,生与死只不过是存在的形式不同罢了。您看一只羊被人杀了,羊可怜吧,它活得好好地就让人煮了吃了。可是人呢,他也要死,他死了,会化成血水或其他的东西,融化在大地里,大地得了肥料,草就长得旺盛,而那些草,又会被羊吃掉。您看看,是不是,死只是生的另一种形式?他们都存在过,都以另一种形式开始。” 嬴政语塞,她说得是很流畅,但他并不想以其他的开式存在,他只想做万世君王。 “皇上,您之所以这么想找到永寿的方法,是因为您太贪心了,而贪心往往源自于内心的恐惧。” 嬴政猛地抓住她,她怎么能说他有内心的恐惧,普天之下,他怕什么吗? 小寒摇摇头,看看抓着她胳膊的手,平静地说:“如果想不通,小寒随便您处置。反正我一个没有家的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杀了我,或许您能永寿。”(未完待续。) PS:  绿萝最近看到一本好书,想推荐给广大书友,是铁血坦克兵著的《大明舰队》,这本书绿萝看了几次都没有错别字,真心佩服作者严谨认真的创作态度。有爱好军事政治的书友,真的值得一看,绿萝不说假话。 第二百六十三章 能不能让扶苏回来 梁辰匆匆地走在前面,梁辉托着个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上,梁辰不说话,梁辉也识趣地保持沉默。这个小寒姑娘,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啊! 这几日,皇上总是发脾气,他一发脾气,近旁伺候着的就得把心高高地悬着,脑袋在不在,那可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要说原因,哼,藏书院这位,真让人火大呀! 可是,皇上也怪了,她不让您高兴,您干嘛迁就她,也没看她有多神啊? 这不,祭祀这样的大事也得把她端捧着,真的她就是神吗? ……… 藏书院,银杏树下。叶子黄黄地铺了一地,仿佛金子一般。 小寒打开梁辉捧着的包袱,有点不明就里。 她看着梁辰,问:“梁公公,这衣服是给小寒的?小寒衣服够穿。” 梁辉不满地“嗯哼”了一声。他也是梁公公,怎么就只看见一位梁公公呢? 梁辰无奈地笑笑,慢条斯理地说:“姑娘,这是祭祀时候要穿的,皇上特别吩咐了。” 小寒的脸登时就吓白了:“梁公公,是要把小寒献牲吗?”听说有活鸡、活羊献牲的,不是早就不用活人来献牲了吗? 梁辉鄙夷地撇撇嘴,这女人哪有一点神仙气儿呢? 梁辰轻叹一声,反而笑了。“姑娘想到哪里去了,这是去祭祀天地,一年一次,很庄重的活动,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参加,怎么会用姑娘来献牲呢?” 小寒还是不放心,她弱弱地问:“那——,不是献牲,让小寒去做什么呢?” “嘿嘿,皇上让去,姑娘就去呗!衣服穿妥当了,短打扮肯定是不行。毕竟是庄重的场合,得穿礼服呢。明天早上早点出发,梁辰会过来接姑娘的。” 小寒还是有些忐忑,不是让她做牺牲。那要她做什么,是让她跳大神儿吗?念念叨叨,颤颤巍巍,两眼放空,口吐白沫……这不是她的专业啊! …… 其实。让小寒去做什么,嬴政也没想清楚,他只是觉得过年了,那样重要的祭祀活动,她应该去一趟。哪怕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神,也得让她看看大秦皇帝祀奉神灵的诚意。 嗯,好像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如果还有什么,那就是怕神女在那院子憋久了,憋出毛病来。 当小寒穿着黑色深衣出现在藏书院门口的时候,嬴政不由得精神一振。这时候。星光刚散,天地还是暗的。她穿着黑衣,披着黑色的长发,只一张素白的脸,捏着裙裾轻手轻脚地向着车辕走过来。而她脸上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似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舍命狂奔。 他不由得问自己,神仙就是这样的吗?胆小而纯净。 上了车,小寒就发现,她搞不清方向了。 这宫院本来就大,小寒原想。坐上一段怎么也得下来,走下那高高的台阶,然后再上车,正式上路。没想到,上了车就不停地转转转,转得她方向全乱。 一直走得她都快睡着了,才听得梁辰在外面喊了一声:“姑娘要不要下来休息一下。” 小寒打开帘子,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大约早上六点的样子。看外面。应该是出了居民区了,到处是林子和山石。 “梁公公,咱这是奔哪儿去呢?” “雍城。” “那么,要很晚才到啊?” “嗯哼,不近。姑娘还是下来歇歇吧。” 小寒从车下来,活动了一下腿脚,感到多少有点内急,但左右都是男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方便才好。万一碰上个也在方便的,怎么办呢? 梁辰善解人意地举手示意了一下,看来,那里是安全的。 好不容易从草棵儿里故做镇静地走出来,这才有了心情看看后面跟着的依仗队。娘啊,好大的排场!一路上只听见车轱辘在响,响得都要让人昏昏欲睡,原来是数不过来的车子和望不到头的马队。 这动静儿,严重扰民! 一匹马飞跑过来,小寒眼睛一亮,子婴!可算是见着和扶苏亲近的人了! 子婴勒住马,冲梁辰施了个礼,问:“梁公公,可以走了吗?” 梁辰看看前后,又探头到前面的车子里去问了一声,回头说:“走吧。” 子婴调转马头就要到后面传信去,小寒喊了一声:“子婴公子!” 子婴一怔,拍马走了,片刻都没耽搁。留下小寒失望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梁辰催促了一下,“姑娘上车吧!” 小寒只好重新登车。这个子婴,扶苏不在,他眼里便没人了。哪怕是点点头呢,也算是认识的! 可是,等了一小会儿,车子还是没有启动,帘子却被人撩开了。 是梁辰。 “姑娘,皇上让姑娘到前面那辆车上就座。” 小寒傻傻地望着梁辰,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让神女带着他们祭祀吗?不是说皇上主持吗? “姑娘别耽搁了,时候不早了。”梁辰催促了一下。 小寒只好磨蹭着下了车。和压迫感那么严重的人坐一辆车,多么不愉快的旅程啊! 见小寒上来,始皇帝往里挪了挪,其实,地方是够宽的。 听见她喊子婴,他便不高兴了。 小寒缩着脖子看了皇上一眼,乖乖地坐下,平时倒也没那么怕的,现在,不知怎么就怕了。梁辰说过,不是拿她去献牲啊。 车子启动了。马蹄踩在驰道上哒哒地响。 小寒撩开她这一侧的帘子,假装看看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闷着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挺别扭的。总得有点事儿把这一段旅程混过去。 “姑娘,听说你曾经唱歌吓人,唱一个让赢政听听,看看到底有多吓人?”旅程单调,嬴政想,就找个轻松的话题吧。 “哪有吓人了?不过是唱歌而已。”这事儿。她才没必要承认。 “那就唱上两句吧!”他其实听过她唱歌的,至今他都不明白,她的声音怎么变化那么大,好像从很深的深处开掘出来。 小寒摇头。委婉地说:“皇上,抱着能不能吓到的念头去听歌,自然是吓不到的。就像人家说,我讲一个笑话给你,那听的人必然就不笑了。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有效果。” 嬴政微微一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那姑娘就讲个笑话吧,嬴政很久没有听人说过笑话了。” 小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敢在你面前讲笑话呢?万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办? “小寒哪会讲笑话呢?小寒只是会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有一次打赵高打累了,就坐在银杏树下捡白果,这时,听见树根底下一只蚂蚁在那里哇哇大哭,她说。我怎么运气这么差啊,听人说嫁给野猪就能飞黄腾达。可是才刚成亲多久啊,夫婿你就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奶奶的,我这辈子啥都别干了,只有挖坑儿把你埋了!” 嬴政微微一愣神儿,哈哈大笑,这就是不会讲笑话? “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不会讲了。那只蚂蚁她命运实在不好,在她身上只有血泪。哪有阳光呢?她每天勤勤恳恳挖坑,想着好歹夫妻一场,一定努力把野猪给发送了。她的行动感动了另一只野猪,他说。你嫁给我吧,你这样的好女人值得好好珍惜。蚂蚁想想,这一生还长,要不就嫁给他吧!于是,蚂蚁再次嫁人。新婚第二天,蚂蚁很开心。甜蜜羞涩地对野猪说了一句话,结果,野猪新郎‘啊呜’一声咽气了。蚂蚁气愤地望着苍天,奶奶的,我下辈子都干不成啥了,只有挖坑把你埋了!” 嬴政笑笑,这次故事不太可笑,便她讲故事的样子很可爱,特别认真,特别活泼,就好像那故事发生时,她就在旁边一样。 他问:“那蚂蚁对野猪说了句什么?” 小寒认真地指着虚空,拿腔作调地说:“亲爱的,我怀上你的骨肉了。” 嬴政受不了了,这特么太可笑了,他不由得拍腿大笑。 小寒瞅了瞅他,心想,至于吗?笑点真低,就这你就受不了了?阿弥陀佛,你高兴了,大家日子都好过。 “那蚂蚁后来有没有又嫁人?”嬴政有点兴奋。 小寒想了想,说:“没有,她没那个精力了,不停挖坑很费劲的。可是,挖着挖着,忽然肚子疼,她要生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第二任丈夫醒过来了,原来,他那是晕厥,不是真的去世。他一看,嗯?一醒来就有好事儿等着他,他要做爹啦,太开心了,于是,左邻右舍地通知人:啊呀,我要当爹啦,我要当爹啦,你们快来我家,我要请客啦!于是,老鼠、臭虫、蚯蚓都来了,当他们到家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从蚂蚁的卵里边出来一窝小东西,老鼠一看就兴奋了,说,小耳朵尖嘴巴的是我的。蚯蚓不干了,怎么会是你的呢,长长的没有脚的难道不是我的吗?臭虫说,吵什么吵,让我闻闻,呀,臭臭的,难道不是我的吗?蚂蚁抬起身子艰难地说,你们都别吵,孩子是谁的,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大家问:快说,快说,是谁的?蚂蚁一指野猪:是他的!野猪“扑通”一声倒地,这次真死过去了。” 嬴政问:“故事完了?” 小寒“嗯”了一声,认真地说:“完了。这下,帮忙挖坑的和出殡的人都够了,可以风光大葬了。” 嬴政怔了一下,禁不住伸出食指虚点着她,哈哈大笑。 小寒没有出声儿,她只是微微翘着嘴角儿。他笑了,她的安全系数又高了一丢丢。 梁辰听着车里传出来的笑声,心里一下就舒展了,恐怕今天一天都平安无事了。 “故事完了,就太可惜了,接着编吧,路太长了。” 小寒摇摇头,她又不收费,哪有心情陪他玩呢? “皇上,每年都要这么隆重地祭祀吗?” 嬴政摇摇头,说:“三年一大祭,是国祀。每年也有,不如国祀隆重。各地有很多小的祭祀,由各神祠的祠祝主持。那个时间不一。” 小寒问:“祭祀是不是需要家庭成员都在为好?” 嬴政点点头,说:“嗯,腊日的时候,一般是全家都在的。腊日一般会给军人批假,但也要能轮得开才行,不可能让所有的军人都放假。” “那腊日的时候,能不能让扶苏回来?”问完这句,小寒的心砰砰地跳,她很害怕这声音被旁边的人听到。 嬴政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头深看了她两眼,淡淡地说:“他是监军,过节,最是需要长官操心的时候,哪能轻易回家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让他等着小寒 接下来的旅程沉闷无比。 梁辰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也听不到笑声,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当子婴再次飞马过来,问是否需要休息的时候,梁辰请示了一下皇上。 “好,休息吧!” 小寒说:“那么,皇上,小寒回后面的车里去了。” 嬴政“嗯”了一声。 当小寒从车里钻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各怀心事的感觉太难受了。 子婴看了眼小寒,两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后,一副工作正忙、谁都不搭理的样子。 小寒轻轻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去。 亏他大哥对他好了,白眼儿狼! 尼玛,保不住扶苏,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到时候,你一样得被义军所杀! …… 一路颠簸,到了雍城,城外已经站好迎接的人。 下了车,已经不早了。皇上下来休息,其他人简单活动一下就得聚在一起等待仪式开始。 太祝令倪敬和奉常姜知祖早早等候在万神殿外,在小寒眼里,他们两人一个焦黄,一个溜黑,怎么看,都离神界更远,离俗世更近。小寒想,后边尾随着皇上进来的那些官员,一定有人为皇上相人的眼光着急。这也太失水准了! 哦,原谅他吧,他们赢姓的人相马还行! 怎么,赵高也来了? 这个发现让小寒的心情一下不美丽了。他不是腿断了吗?两个月不到,他就恢复成这样了? 只见赵高拄了根拐杖,轻松地夹在人流中间,那拐杖看来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要是不拿它,也是走得了路的。旁人冲赵高点头致意,赵高也大方回应,倒没看出来,那么威风八面的一个人,拎着根拐杖有多难为情! 他咋能康复得这么快呢?打不死的小强?腿断了。房子被烧了,怎么就没有一点灰败的神气呢? 太郁闷了,这,这。这简直苍天无眼啊! 她懒懒地拖着步子,一磨一蹭,退到边儿上去。话说,她这身份,也真是不好混在官员当中。 从她身边经过的官员有的匆匆看上一眼。也急忙把眼光闪到一边去,倒没有人无耻地盯住不放。 小寒看见李斯,也见到了蒙毅,他和蒙恬有几分想像、比蒙恬白净雅致些,上次领着蒙家孩子去农庄的时候,她站在扶苏身后看过一眼。 李斯冲小寒点了下头,就清了下嗓子,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不光是李斯年岁大了稳重,大家都是如此,在这万神殿附近。到处都是神灵,每个人说话做事都变得特别小心,连步子都迈得轻轻的。 小寒干脆退到侧后面的廊道上。 祭祀这种活动很庄严的,特别是这种国家祭祀,程序上容不得一点错乱,她这种身份尴尬的人,倒真不知如何站位。梁辰没交待她,皇上也没提。 那就当个看热闹的吧! 前面所说的万神殿,其实泛指这一大片建筑,松柏的深处里有一个殿堂。那才是狭义的万神殿。但祭天地一定要在开阔的空间,一定要让上天看到人间的诚意。 殿堂的正东方建有一个圜丘,是夯土筑的高台。站在下面的人远远看去,那上面已经站好了隶属奉常的黑衣司职人员。等场面安静下来。队伍也排好了,太祝令倪敬对皇上鞠了一躬,轻轻说了句话,皇上点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倪敬一挥手,端着托盘的下属一个个低着头。小心地走上寰球。然后,轻手轻脚摆放东西。 先是布帛,看光泽,是时下最好的产品。 紧接着,“六畜”、“五谷”也分别码放好了。 人们一动不动,只闻呼吸。 倪敬捧了一只玉琮躬身献给皇上。皇上把它举过头顶。文武群臣肃穆地望着那只玉琮。 小寒看不清楚,只能伸长脖子。那东西看颜色是青黑色的,是个柱体,上面是圆弧形,下面是方柱体。她知道,这种东西看上去简朴,但其实质地不错。首都博物馆展出过,差不多像普通手机那么宽,高度是一样的。 秦人尚黑,他们起始于戎狄之间,所以礼器的风格也简朴粗豪。她见过扶苏的几块玉,从雕工看,线条极为讲究,纹样也不厌繁复。大概,这个时代对于礼器和饰品的要求是完全不同的。 与天地沟通还是越简朴越自然为好。 接着,看到始皇帝往圜丘的台阶上走去。隔开五步远的距离,群臣按官阶爵位依次登台。小寒坏坏地想,如果从高空看,地上缓慢移动的人流肯定特别像排队的蚂蚁。他们都是黑黑的,肃穆的,那是为蚁后送葬吧? 眼看他们都上去了,小寒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登台。皇上没有说让她来干什么,梁辰也没有细致的交待。但,他们应该不是让她来这儿远远地看热闹的。 “上去吧!”旁边一个轻悄的声音。 眼角的余光告诉她,这是子婴。她没有理他。 “上去,在子婴前边!有话,悄悄说!”子婴的声音沉稳清晰。 小寒“嗯”了一下,她这才意识到,子婴是个有心的。她迈开步子,在前边压着节奏。子婴随后。两人都低头看路,目不斜视。 “替我给扶苏捎话,就说,记住他曾经对小寒说过的话,他要好好活着,陪着我。我会想办法去上郡找他。一定让他等着!” 后面没有回应。 小寒急了,放慢步子,压着声音问:“记住没?” “让他好好活着,等着你。”子婴犹豫着重复。这话在他听来有些奇怪。 “嗯,就是这话,不能走样儿。这话对你大哥非常重要!” “嗯。”子婴闷闷地答了一声。 然后两人再无交流。到了台子上,两人远远地站开,各自目视前方,显得庄重而恭敬。 这时候,音乐起,人群两侧各一组编钟开始奏乐。乐师都穿着黑色的罩袍,手里拿着丁字形的钟锤。他们按事先排练的曲谱敲打,动作缓慢而有韵律。 编钟这声音也真是奇怪,只一声,就传得很远。仿佛有着浸透人心的力量。小寒不由得站直了身体。 华夏人重视君子六艺,“六艺”中的内在精神,无一不与治国原则相通,音乐尤甚。在他们看来,五音中的“宫”代表君主。“商”代表臣子,“角”代表人民,“徵”代表事项,“羽”代表器物。君、臣、民、事、物五者和谐不乱,就不会有暗哑嘈杂的曲调出现。 这时,天空蔚蓝,圜丘高起,人群静穆,这庄严悠远的声音仿佛传给天空,传给大地。传给四方和合。 随着那乐声,小寒刚刚看热闹的心理不知不觉消失了,她觉得周围这一切渐渐神圣起来。 当乐声止,余音尚在的时候,始皇帝率先跪下,群臣跟从。 小寒也不由得跪下。前世,她是个见庙就进、见神就拜的角色,但那时,随大流的时候居多,倒不见得心诚。现在这种氛围,她真觉得神灵在侧,是不得不拿出一个虔诚的态度的。 “联嬴政,率文武群臣。告天地四方之神……” 他的声音比不过编钟,但也觉得是从胸腔深处出来的,声音高亢,语速舒缓,吐字坚决,他虔诚地祈告天地。似乎要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准确无误地送到四方神灵的耳朵里。这一刻,小寒觉得,深秋的枯树在听,天空的飞鸟在听,地下即将冬眠的虫蛇也在听。 当人在自然面前取得成绩的时候,人会祷告天地,企望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恩赐。当人在自然面前遭遇挫折的时候,人会乞求神灵,给他们更多的谅解和宽容。在人们拼尽了全部的力量都不能满足心中所愿的时候,不与天地沟通又能到何处诉说呢? 这一刻,跪在前面的那一排排背影都在捧着他们诚恳的心。 此情此景,倒让小寒不再那么嘲笑嬴政对于永生的固执和天真了。 人人都希望过得好,而他,不过是更有条件、更敢提要求罢了。 在天地面前,人人都是幼稚的孩子,哪一个孩子不提要求呢?就看天地父母有没有满足他的心思和能力了。 祭祀完了。大家都很累。 即将登车的时候,梁辰又过来,通知小寒上皇上的车。小寒犹豫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赵高一脸玩味地笑了,他扭头冲蒙毅努了努嘴。蒙毅没理他。他知道他的意思。以往,和皇上同车而行是他的殊荣。现在,呵呵,换人了! 对这事儿,他倒无所谓的。蒙家人的地位不是靠挨挨挤挤显出来的,那是几代人殚精竭虑拼出来的。只有赵高这种谄媚小人才在乎和皇上之间的分分毫毫。 再说了,小寒姑娘和他的作用怎么比? 只是——,今天刚拜祭过神灵,有些话是想都不能想的! 赵高看蒙毅没反应,心时“嗤”了一下,假清高! 他把头扭向李斯,那老头子当然什么都看到了,但老头子城府深,他咳嗽了一声,就钻进帘子里去了。 老头子还是老了,这一路舟车劳顿,也够他喝一壶的! …… 看看钻进车里的小寒,嬴政没言语,只是闭上眼睛,这一顿折腾,他也够累的。 “皇上,咱出发吧?”帘子外边的梁辰请示了一声。 “嗯。” 车轮动了,马蹄哒哒地响。 当好多辆车一起滚动的时候,就觉得这汇聚起来的声音单调且和谐,听得久了,就如催眠曲一般。 如果是扶苏在车上,她倒是可以靠一靠的。现在,只能硬撑着了。为了不让自己犯睏,她偷偷打开一角帘子,把头搁在窗格上。凉风吹着,倒是不睏了,可是,吹得脑门儿麻凉麻凉的。 “那样,不凉吗?”是皇上的声音。 小寒把头缩回来,用手捂着头,口是心非地说:“不凉,……还好吧!” 嬴政摇摇头。这说瞎话的样子,谁看不出来呢? “今天,为什么披着头?” “嗯?”小寒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值得问吗? “为什么呢?”嬴政又问了一句。 小寒想了想。实话实说:“今天——,出门的时候,小寒让春桃姑姑帮着洗过,因为是祭祀,所以要干净一点。头发多。不容易干。现在倒觉得,披着头发,还是挺暖和的,像披了条毛毯。” 嬴政笑了,这姑娘说话就是有意思。不过,她披着头发的样子真好看。 “以后,就披着吧!” 小寒有点摸不着头脑地望望嬴政,他们之间的关系,难道都到了可以谈发型的地步了? “皇上,在小寒的老家。也敬神的。” “嗯?”这倒让嬴政很意外,神也敬神吗?是小神敬奉大神? “是真的,但不是所有人家都敬。在小寒家乡,每个家庭可能有自己不同的神,大家各敬各的,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寒自己家是只祭祖不敬神的。但对敬神的人家也理解,也尊重。” 嬴政听得颇有兴趣:“哦?那他们祈求什么?” 小寒摇摇头,这个问题不好说啊。 “皇上,他们各有所愿各有所求吧。小寒自己也许过个愿,希望自己健康美丽。别的倒也没许过。有次和朋友喝酒,玩笑说,为了天下太平干杯。”那次,叙利亚那块儿太闹腾了。 嬴政不赞同地撇撇嘴。说:“你们不诚恳,这种事情哪能玩笑着说呢,天地神灵都听着呢!” 小寒点点头,认真地说:“皇上说的是呢,这种事情是得心诚。你真的想阻止战争,你才愿意为了这个目标往前冲。光说说,肯定是不行的。” “你们神仙也有战争吗?那他们是为了什么呢?” 小寒皱眉看了看皇上,她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神仙了,上次也不过是被他逼得无奈,随口说了一下。 “为了什么?有很多原因吧,为了财,为了女人,为了土地,为了信仰,呵呵,就没有一个是为了永寿延年!” 嬴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他不爱听的话,她找个机会就要说出来。帮不了就帮不了,也不能这么做人,呃,做神的,神得有神品! 他岔开话题,说:“为了女人也打仗吗?那女人很美吗?” 小寒笑笑,说:“嗯,应该很美吧,没见过,她叫海伦。为了她,打得不可开交,死了不少人呢。呵呵,两个国王,十万军队,人称特洛伊战争。” 嬴政不赞同地摇摇头,说:“为了女人,不值得,太幼稚了!” 小寒不禁笑了,“小寒倒觉得各有各的幼稚,就看各自的角度了。有一个人叫拉宾,他是一个丞相那样位置的人,他们的国家和旁边的国家因为边界的冲突不停地打仗,不停地死人。整个国家似乎没有别的事情,所有的眼光和精力都集中在边界冲突上。后来,拉宾提出来一个方案,叫‘以土地换和平’,他打算放弃历史上他们占有的旁边的土地,从此让他的国民过上幸福安宁的日子。皇上觉得他的想法幼稚吗?” 嬴政点点头,说:“幼稚,像扶苏一样幼稚。”他想到儿子关于匈奴人的看法。 小姐笑笑,叹了口气说:“对,是幼稚!但,他们因为幼稚而可爱。小寒喜欢这样幼稚的人。” 嬴政扭头瞥了她一眼,他只不过随口一说,她就顺着他的话来了,真是见缝插针! “皇上,小寒以为,说他们幼稚的人,是因为自己不能超脱。退一步,就是进一步,这个道理,很多的人,活了一辈子都不懂。他们以为争得到才是好,但这哪有个够呢?譬如给我们拉车的马儿,不断前进,不断前进,哪如停下来吃点草看看眼前的风景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愿望的囚徒 接下来便一路沉默,嬴政没有谈话的兴致了。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把话题拐到扶苏的身上,她总希望他能发慈悲把她放了。但,这怎么可能呢? 到了休息的地方,小寒打了个喷嚏,她说:“皇上,小寒想回那辆车上去躺一会儿,可能是着凉了,早上头发湿着就出了门。” 嬴政“嗯”了一声。坐得这么近却无话可说,也够难受的,偏偏还不能视而不见。 回到来时的车上,小寒就真的躺下了。车上放了个小躺柜,掀开看看,倒是有一件羊皮搭子,越走,路越黑,车上也越冷了。盖上它,还是觉得风从车的缝隙里钻进来,没处躲没处藏的。 等到了咸阳宫,外面的车夫把车停下,车外有人喊了一声:“姑娘,下车吧,到了!” 小寒“嗯”了一声,就觉得身体真的不好了。头是闷闷的,清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流。 早上出门的时候,本来想穿上扶苏送她的二毛皮长坎肩的,但是,梁辰来的时候,交待要穿上黑的衣服,她就以为祭祀不能有别的颜色。到了半路才发现,其实很多人外面都罩了一件。 外地人,也只能忍着了。 踩着虚浮的步子回到藏书院已经不早。春桃居然睡下了。小寒冻饿交加,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春桃,人是笨一点,但也太不懂事了! “春桃姑姑,起来煮点姜汤,汤里面卧两个鸡蛋,要加糖。” 春桃迷迷怔怔地应了,穿了衣服去生火。 小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进了被窝先把自己捂上。这个时代,着了风寒真的会死人的。等姜汤煮好了,小寒已经开始打寒战了,她非常害怕,以前也受过凉。但到了打寒战的地步,却只在书里见过。 春桃也吓坏了,小寒姑娘脸涨得通红,眼睛没有神采。这是要出大事儿啊!她往下碗就往外跑,一路喊着“来人!来人!” 小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是寒战,还没到昏迷的程度,她得先把糖水喝了。手颤抖着。喝一半洒一半,全喝完,还是不够,从被窝里出来,挣扎着到了灶台上再盛一碗。等把两碗姜糖水都喝光,才顾得上吃里面的鸡蛋。 又煮老了! 什么时候她才能学会煮鸡蛋? …… 春桃一进门,吓了一跳,“梁公公啊,梁公公啊,您看这可怎么好啊?” 梁辉也吓了一跳。怎么人缩在灶台下面就不动了呢?上前摸摸鼻息,呀,活着倒是活着的。 “让开,让开,让蔡某看看!”这大夫的声音也变得不沉稳了。难道神女也会死吗? …… 嬴政是第二天才知道神女病倒的消息的。这件事,让他非常难过。 病一个人不是大事,但,神女病倒了,他怎么办? 原本就是希望渺茫的事,难道真的连这点念想都不能有了吗? “梁辰。去看看!” 梁辰答应了一声,领旨去了。 接下来,他便做不成任何事,小太监进来。说:“中车府令赵大人来了。” 嬴政摇摇头,说:”让他回去歇着吧,若有事奏,把奏章留下来。” 过了中饭时间,梁辰才返回来,一见皇上。他就跪下了。嬴政心里“咯噔”一下,这表情,是——不成了? “她,怎么……” 梁辰低头斟酌了一下,小心地说:“皇上,怕是不大好,说胡话呢!” “嗯?”皇上近前一步,“她说什么?” “她说——,她说当当,老陈,扶苏,还有杀人,还说——,还说……” “快说,还说什么?” “她说,杀进宫了,烧起来了,快跑啊!” “duang”地一声,他冲着梁辰的心口窝就是一脚。 梁辰滚倒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低下头,等着下一脚。这种话,谁说了都是这个待遇,他想得到的。 “哼!”皇上狠狠甩了下衣袖就出去了。梁辰急忙爬起来,顾不得掸衣服就跟了上去。 到藏书院的时候,大夫愁得直挠头。看见皇上来了,他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蔡太蠢无能啊,小寒姑娘她……” 皇上没理他,径直走进屋去。一进外间,他就听到里边的哭叫声了。 “扶苏救我,扶苏救我,烧起来了,烧起来了,别抓我,别抓我!抓我死你全家!” “啊——,救我啊,老陈,救我啊!” “跑啊,跑啊,快跑啊!” “躲,躲起来,到树上去,射死他!给我一把刀,给我一把刀!” 她声音不大,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但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呼喊。声音里带着喘息,似乎真的在奔跑一样。 嬴政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一把,那双小白脚冰冰的,而手也是冰冰的。她攥着拳头,嘴上都是暴皮,眼睛紧紧闭着,眼仁时不时滚动一下,接着“啊呜”一声,又是“跑啊,跑啊……” 老春桃跪在旁边,头也不敢抬。放在膝盖上的手在瑟瑟发抖。 “她一直这样吗?” “嗯,嗯!” 嬴政摇摇头,知道跟这么笨的人也问不出什么。 “就让她一直手脚冰凉吗?你们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嗯,嗯,嗯!” 嬴政气不打一处来,“嗯嗯嗯,你是猪吗?想办法,你们通通想办法,想不出办法,全都不要活了!” 说完,他甩袖子从里间出来。蔡大夫和外边帮忙的跪了一地。 大夫不知怎么办。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怎么办。 如果神女死了,他怎么办? 难道真的没有永生的可能吗? 上天,就这么对待嬴政吗?给你多少祭品都没用吗? …… 上天垂怜坚强的人。 两天之后,小寒清醒了。这两天,她打败了杀进来的起义军,见到了扶苏,她和扶苏在草原上奔跑,很累,也很快乐。 这两天,对于嬴政却是难熬的两天。他一个奏章都没有批。一个大臣都没有见。连温泽友教的那套功法都不做了。 当嬴政再次驾临藏书院的时候,小寒看到他明显憔悴了。 她不敢说“你怎么看着更老了”,她只能说:“皇上没休息好。” 嬴政点点头,微微一笑。说:“其实哪天都休息不好。” 小寒努力撑起身体,虚弱地问:“是要批很多奏章吗?” “嗯!”他心里叹了口气,当然也不全是,有时候,躺下也睡不着的。但这些没必要告诉她。 “不是有三公、九卿帮忙吗?” “他们也很忙的。有些主意他们没法拿。就只好报上来。” “睡前不泡脚吗?泡一泡睡眠会好。” 嬴政微微一笑,自嘲地说:“有时候会泡,有时候顾不上的。有时候只想草草躺下,躺下了,也没觉得解乏。” 小寒淡然一笑,感慨地说:“这就是皇上的生活啊!皇上,小寒这次差点死掉,也算想清楚了。我在这一亩地大的园子里,失去自由,我是皇上的囚徒。您拥有方圆九州。您是天下的囚徒。我们都是不自由的。不同的是,我是被别人所困,皇上是被自己的宏愿所困。小寒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和扶苏在一起,过平凡人的小日子。皇上的念想太多了,结果连平凡人的快乐都没有了。相比起来,小寒还是更自由一些。我一想他,这宫墙就消失了,守卫也消失了。我们在草原上放声歌唱,他在我面前使小性子。我哄着他,他也快乐,我也快乐。可是,皇上。您呢,即便您拥有杀掉我的权力,请问,您的快乐增加了吗?” 嬴政鼻翼翕动了两下,这时候,他当然是不快乐的。他来看她。原本是想让自己安心。哪曾想,一来就是诘问的话,这怎么能让他快乐。杀掉她,当然他的快乐也没有增加,但是,杀掉一个人,可以泄愤,姑娘,这一层,你想到了吗? “那么,姑娘以为,怎么样人的快乐就能增加呢?难道饿得没饭吃还不去追求就快乐吗?” 小寒摇摇头,淡然地笑笑,说:“皇上,当然您说的有道理,没有命哪有快乐?“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说:”小寒知道一个能吃饱饭的人的故事,您要听吗?” 嬴政没吱声,你愿讲便讲,他不相信快乐不是争取来的。 小寒笑笑,宽宥地说:“以前,听人家讲过一个故事,是说有个人,名叫汉斯。他这个人啊,勤快是勤快,但别人都觉得他有点蠢。有一次,他给财主干完活了,说想回家探望母亲,财主觉得他做得好,就给了他好大一块金子。那金子有脑袋那么大,扛在肩上很沉很沉的。汉斯扛着它,走啊走啊,累得不行,这时看到一个骑马的,哎呀,人家好轻松啊,要是我能骑上去就好了,可以不磨损鞋子,还能很快回到家。他就大声赞叹那个骑马的。那骑马的一看,这个人好像有点蠢呀,就说,你这么喜欢我的马,那我们换一换好了。我来扛那个重东西,你骑上我的马。汉斯很爽快就答应了。” “一路骑着马,汉斯很高兴,走着走着,他嫌马太慢了,就‘驾喔’一声,加速了。结果那马不听话,一下子把他甩了下去,掉在一个泥坑里。幸好有个赶牛的路过,一把把他的马扯住,然后把汉斯从泥坑里拉起来。汉斯一看,人家那牛多好啊,骑着稳稳当当,还能每天挤牛奶喝,而他这马呢,差点把他的脖子摔断。他就说,你的牛多好啊,比我这马好多了。那个人就说,要不,我们换了吧?汉斯就高兴地换了。这下,他有牛了。” 嬴政插话:“有牛以后又怎样了呢?” 小寒说:“有牛以后,继续赶路。他一路上都很开心,觉得这笔买卖真划算。可是走着走着,渴了,就想挤点牛奶解渴,可是怎么挤也挤不出来,把牛挤得生气了,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这下,他也生气了。怎么这么倒霉呢?这时,有一个赶猪的路过,人家说,来,喝口酒,解解渴。他就喝了人家的酒,很感激人家。还跟人家诉说了他的烦恼。那赶猪的说,这就是头老牛,是没有奶的。只好送去宰了,当牛肉吃。说实话,他还不如我的这头猪呢。汉斯一想,是啊,我又不喜欢吃牛肉,要是换成猪的话,肉还鲜嫩些,还可以做成香肠,说不定我的老母亲会非常喜欢。” 嬴政问:“然后,他们就换了?” 小寒点点头,说:“换了。” 嬴政问:“是不是,他后来又换了其他的东西?” 小寒说:“是的,他又用猪换成了一只大白鹅,因为他听说那头猪很可能是赃物,换成鹅就免了一场灾祸。再后来,大白鹅换成了一块磨刀石,因为那磨刀的人一边干活一边快乐地唱歌。他想,有了这块磨刀石,他就能随时拿出来,很快乐地干活。” 嬴政问:“已经换成石头了,还继续换吗?” 小寒说:“不换了,因为没有机会了。他走得渴了,在水塘边喝水,结果,不小心把石头掉水里去了!” 嬴政讽刺地笑了,说:“这下,他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小寒摇摇头,说:“不,汉斯不这样想,他高兴地跳起来,他说,感谢上天慈悲为怀,我不用继续遭受那块沉重石头的折磨了。他轻轻松松地回了家,和母亲过上了亲亲热热的小日子。” 嬴政还是嘲讽地一笑:“这就快乐了?穷光蛋就快乐了?” 小寒也是一笑,却没有嘲讽,她淡然地说:“皇上不快乐,是因为皇上没有悟到。金子和石头,在世人眼中,一个贵重一个普通,但对于汉斯来说,那同样是沉重的东西,没有不同。他不算计,他很快乐。在小寒看来,愚蠢未必是真愚蠢,精明未尽是真精明。人在追求的过程中失去的东西,也许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嬴政没接话,他定定地看着她。她说这些话,是站在青山之上,眺望夕阳红的洒脱和豁达,而他这个听故事的人,是站在青山之下,努力攀爬的执着和狂热,她不赞赏他的执着,而他,无法拥有她的豁达。 他们之间,有着远远的距离,是神和人的距离,或者,是凡人和帝王的距离。总之,他们,无法相互激荡、相互回应! 想到此,他有些莫名的伤感,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的苦闷,没有一个人能宽解他的孤独。 连神也不能!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遗憾地叹了口气,嘲讽地说:“姑娘歇着吧。做皇上的囚徒,也是你的命。你就接受吧!” 小寒微微一笑,淡然回应:“做自己愿望的囚徒,也是皇上的命,皇上就接受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派送与索要 小寒又开始画画儿换鸡蛋了。 事情源于将闾的一次造访。 他不但带来了扶苏让他家仆人捎来的一麻袋花椒木,还带来了王元托他带进来的布料。 “你看看这个王元,整天围着他奶奶转,生怕他奶奶有一点委屈。我看啊,他肯定是托人托遍了,人家不搭理他,才求到我这儿来了。” 小寒感慨地叹了口气,说:“人家这才是好孙子,那些孙女们都没有他细心呢。” “哼,这个家伙贼精,就会讨他爷爷奶奶的欢喜,将来也是个吃不了亏的。” “我看公子也是个吃不了亏的,这么热心帮助别人,怎么也是积福积寿了。” 这话说得将闾很受用。他亲自扛着这么一大袋东西,进了宫门一路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娘送什么好东西呢。 “小寒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了,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形,出不去么……,公子若是不嫌弃,小寒倒是愿意为公子画点布料什么的。绣花,就另请他人吧。小寒实在笨拙得很。” “呵呵,那当然好,有劳小嫂子了!”将闾愉快应下。其实,她做得好不好他并不关心,他要的就是她的安心,这和他接受那半袋子不值钱的白果是一个道理。 有一就会有二,不几天,就有人找上门来,要求为她们画衣料。小寒闲着也是闲着,天冷了,也不适合长时间在外面呆着,也就应下。但她也没义务伺候她们,还不如按照市场规则。有偿服务。有些话当面讲比较尴尬,倒不如公布出去广而告之。于是,在藏书院的前后门的墙上,出现了大大的几个隶体字:“画衣料换鸡蛋,每件二十枚。” 在宫院里面做起了买卖,这倒是新鲜事。始皇帝听了,反而气得笑了。 这女人是真奇怪。前些日子死活闹着要出去。现在就开始踏实赚钱了。她要那么多钱干嘛呢?难道宫里的供应不够她用吗? “梁辰,把将闾叫来。” 梁辰答应着去了。最近将闾比较活跃,凡是跟小寒姑娘沾边儿的。都引起了皇上的关注,包括那个茹公主,也不知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将闾带着一脸憨厚的笑,出现在父皇面前。 嬴政盯着他那笑容一言不发。将闾受不住了。重新并了并腿,表现出很规矩的样子。 哼哼。每个儿子在他面前都会装,其实,有几个不是大尾巴狼呢?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将闾。最近老去藏书院,是吗?” “是的,父皇。去过几次,代替兄长看看小嫂子。也送过点东西。” “小嫂子?”嬴政一听就不高兴了。哪儿来的小嫂子,她有名分吗? “啊,父皇,就是那个……,啊,您知道的,将闾一向古道热肠,何况是兄长托付的事情。大哥扶苏对将闾也一向不错的,所以……,所以,父皇你的儿子们都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 “行了!”书读得不好,看把这一段话说得,支离破碎。 将闾只好闭嘴,缩着脖子陪着小心。父皇总也不搭理他,搭理一次就挨训,也不知这爹是怎么当的? “她要钱干什么?你知道吗?” “嗯?”将闾被父皇这跳跃的思维惊到了。她要钱干什么?她没要钱啊! “她——,她要鸡蛋来着。” “那么多鸡蛋,她能吃得了吗?” 将闾一下兴奋了,这件事他也觉得好玩呢。“父皇,那鸡蛋对小寒姑娘太有用了。她煮熟了,给藏书楼的太监和看守她的军士们分着吃,人家都念她的好呢。她还把吃不了的,装了个篮子,让将闾带出去,放在三闾巷胡家的豆腐铺里,说让店里时不时地做点煎饼派送给吃不起煎饼的孩子。” “派送?”她图什么? 将闾“嗯”了一下。“小……小寒姑娘说,要让咸阳的平民孩子享受到宫里降下的恩德呢。” “嗯?”这下轮到嬴政吃惊了?她有那么高尚吗?她以什么身份那么做呢? 看着父皇的表情,将闾颇为得意,他简单是太机智了。兄弟十几个,论机智他比哪个都强,论勇敢吗,就不好说了,这得看是什么时刻。 小寒的原话本是这样说的:“公子把这些鸡蛋带出去吧,时不时地从宫里传出个信儿来,也好让胡家和牵挂我的那些朋友知道,小寒还好好地活着。如果有孩子们能吃到从宫里出来的鸡蛋,念一声好儿,也算是给这宫里人添福添寿了。” “将闾!” “嗯?父皇?”父皇的表情不太好琢磨啊!刚才是不是说多了? “你就那么甘心给她跑腿儿?” 父皇说这话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将闾不禁有点紧张,他对自己说,稳住,稳住! “嘿嘿,父皇,儿子哪是给她跑腿呢,儿子想,这是好事啊,能让人说皇上一声好的事儿,为什么不去做呢?” “哼哼,就那几个鸡蛋就能买到好了?天真!” “父皇,”将闾一脸郑重地说:“别看东西少,如果天长日久做下去,就让人看到皇上的仁心了。水滴还石穿呢!将闾打算也拿出府里的东西和她一起施舍出去,哪怕多一个念好儿的,也是为父皇添福添寿呢!” “哼哼,天真!” 虽然是不以为然的语气,但这回父皇却是笑着说的。将闾再次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 这时候,梁辰进来了。 “皇上,太常的何敏西何大人和廷尉署的汪持正汪大人一起求见。” “嗯?他们一起?………让他们进来。” 将闾忙挺了挺身子,“父皇,那没什么事,儿臣就告退了。”说完,跪下就磕。 “不用,你留下听听,你也不小了,得操心点正事儿了。” 将闾一阵窃喜。看来,他今天的急智很对父皇心思啊! 何敏西和汪持正弓着腰就进来了。看到将闾也在,汪持正咳嗽了一声,看看皇上。 皇上问:“有事吧?”凡和廷尉署挂钩的事,那一般都不是好事。 “皇上,有事,但也不是大事。”汪持正说着,就跪下行礼。 何敏西也跪下,却没说话。 “什么事,都起来说!” 汪持正看看何敏西,得到何敏西的示意,开口说:“皇上,是这样的。东郡那边报上来一个案子。本来这事儿是归太常管,有人报告说,夜里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火球。等火灭了,发现是块大石头。可是东郡当地蔷夫和三老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大石头上刻了字……”说到这里,汪持正停下来,小心地看了看皇上的脸色。 “说!有什么不能说的?”皇上的脸沉了下来。 “啊,皇上,是这样几个字,持正已经写好了,准备呈给皇上。”说着,两手一托,重新跪下。 梁辰走过去拿了,低眉呈给皇上。 皇上打开竹简,只扫一眼,就看到了他要看的内容:“始皇帝死而地分。” “啪!竹简被扔在地上。没用多大力气,但那声脆响却让人心惊肉跳。将闾吃惊地望着父皇,在场诸人,只有他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啥,越是不明白,就越是害怕。这到底是遇到什么祸事了? “呵呵!呵呵!”皇上冲着虚空冷笑了几声。“他们想得美!一会儿羊皮上有字,一会儿石头上有字,这是天意,还是人意假借天意?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贼心不死,妄图地分?朕既然统一了天下,就不会让它分崩离析。汪持正!” 汪持正忙说:“臣在!” “查,查个水落石出!把那搞鬼的人抓出来!如果查不出来,凡住在那附近的人户一律斩了!有提供线索的,重赏!”(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发鸡蛋的技术 听到“斩了”,将闾脖子一缩,觉得后脊梁凉嗖嗖的。按说,这两个字也听得不少了,但每一次听,还是有生理反应。 何敏西和汪持正出去了。将闾有些不知所措,他也应该走了吧? 挪动了下脚步,他说:“父皇,儿臣也告退了。父皇早点歇着。”说着就跪下了。 “你——” “父皇?”将闾抬起头来。 “走,跟父皇去趟藏书院!” “嗯?哦!” 将闾应了,就跟在父皇身后,他不明白,刚发生了要杀人的事,怎么就一下子跳到藏书院去了。但是能跟父皇同行,在别人眼里也是恩宠了。 …… 路上有一点泥泞,下过一次雪,又化了。石板路上的泥脚印儿是从花园里带出来的。这个冬天并不太冷,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女人们要去园子里走一走。有时候,她们会带一点吃食喂鸟,同时也是出来透透气,有相处融洽的会凑在一起说说话儿。 梁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小包袱,这种天气出门,备不住就得换鞋,总不能让皇上总带着一脚湿泥。 这种天气见到皇上是挺尴尬的,跪下就得弄脏了膝盖,不跪就是对皇上不敬,但你远远地跪下,皇上也未必看得见你。这不,已经有两拨儿散步的跪下了,可是皇上哪儿看得着呢? 穿过洗翠园就到藏书院了,梁辰舒了口气,最近,小寒姑娘不怎么挑剔了,梁辉到他这里汇报的事情也简单了。除了偶尔还上树呆会儿。其他危险的事情是不做了。打赵高么,还是打的,但她现在不用脚踢,改用弹弓射了。 还没进大院,就听见里面尖锐的啸音和孩子们的笑声。梁辰就是一愣,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将闾和皇上也面面相觑。皇上问:“什么声音?” 将闾摇摇头,他这段日子是来得勤些。但也没听见过这种动静。就像箭羽划破长空时引起的震动,但这个更响、更悠长些,不像那个“刷”地一下就没了。 带着疑惑走进来。就看到俩孩子围着小寒在玩游戏。小寒手里拿着两根短的细竹杆,竹竿上绑了一根绳子,她一只手吃住劲儿,另一只手来回地捣鼓。就看那绳子上的物什不停地旋转,转得人眼都花了。 “啪!”掉了。声音消失了。 “箜竹,皇上,这应该就是箜竹。”梁辰不禁说了一句。梁辉跟他汇报时提过的,这东西没见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现在,见了。才对上了号。 “箜竹!”皇上重复了一遍。这好玩的东西他也是头一次见,不觉精神一振。 “皇姥爷安好!” “皇姥爷安好!” 皇上点点头。这俩孩子每见一次就长高一截,在他们看来,就是日新月异,而在他看来,就是岁月欺人。 小寒也冲两位点点头,她现在不跪了,跪不跪都没什么不同。 皇上不放她,也不再掉脸子,就是这样不阴不阳的状态。听天由命吧!能怎么样呢?面对这位皇上,闹自杀都没用的,死了白死。 皇上问:“这东西好玩吗?” 李良说:“好玩,皇姥爷,可好玩了!就是还不会玩呢。一抻它就掉了!” 李武也点点头,他更稳重些,乖巧地把箜竹捡起来,递到皇姥爷手中,没说话。 把这东西抓在手里,皇上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看着别人玩耍还有点兴致,一旦要自己玩,兴致就不大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给,将闾你看看!”箜竹脱了手,他一下就自在了。 将闾拿在手里,很好奇,这小嫂子太好玩了,不但在宫里做买卖,还弄出了这么个新鲜玩艺儿。 “舅舅,我教你!”李良自告奋勇。 小寒在旁边眯眯笑,他还不会呢,就想来教别人,勇气倒是不输于他老子。 将闾带着俩孩子去琢磨箜竹了。 他们一走开,嬴政忽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对,鸡蛋! “姑娘觉得把鸡蛋拿给外面的小孩子吃,他们就会说你一声好吗?” “嗯?”这个问题问得比较突然,小寒一时醒不过味儿来,看看将闾,好像想清楚了。皇上这是又跟鸡蛋较上劲了! “小寒不图他们说一声好!” “那你图什么?” “图什么?皇上看到自己的外孙玩得高兴,您高兴吗?” “高兴啊!” “小寒也高兴。小寒看到他们高兴,自己就高兴。虽然看不见外面的孩子吃煎饼,但想到他们终于吃到了,心里也是高兴的。就图这个!” “但你能让几个孩子吃到呢?一个月你能挣多少鸡蛋呢?” 小寒把目光从孩子们身上收回来,笑着问:“皇上觉得小寒是圣母吗?小寒不过是被皇上困住了,没事做,才想出个打发时间的法子。既然自己能做到,就去做一些,并不图能做得多大,小寒只求心安理得地睡个好觉。”说到这里,她语气渐冷,“让全咸阳的孩子吃上鸡蛋,说到底,是朝廷的事,是皇上的事。小寒哪想得了那么多呢?” “呵呵”,始皇帝笑了,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到这边来了。不管谈什么话题,也不管高不高兴,和她谈话,就像高手对决,要的就是这个交锋的过程! “姑娘,有些人啊,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你认为好,他便觉得好,今天廷尉署来报,说有人在一块大石头上刻了字,假借天意的名字,搞乱民心,妄图回到天下割据、各自为王的时代。这种人也不想一想,回去便好吗?统一以后,战乱结束了。不统一呢?还不是你吃掉我一块。我吃掉你一块,有完吗?没完没了!” 小寒不禁笑了,这就是得了便宜卖乖了。人家的爵位失去了,财富也失去了,他们能甘心吗?凭什么不能借着天意嚷嚷两句? “姑娘笑什么?” 小寒摇摇头,也不说笑什么,只是笑。 嬴政被笑毛了。“嬴政很可笑吗?” 小寒忙摇头。安抚似地说:“不是,皇上不可笑,小寒想说的是。大家都有道理,你不理解他,他不理解你,就像皇上把小寒困住觉得非常有道理。小寒觉得非常没道理,难道一个被困的人还不许他说声冤屈吗?皇上。大度一些,接受吧!” 嬴政急了,“这能一样吗?这是搞乱民心!” 小寒笑了,“看皇上说的。民心哪是说搞乱就能搞乱了的。如果皇上做得足够好,想搞乱的人也得不到呼应,只会做得像个跳梁小丑。” 嬴政一竖眉。“怎么,姑娘言下之意是嬴政做得不够好?” 小寒摇头。“小寒不敢妄评朝廷的得失,小寒认为皇上足够勤勉,这是真心话。” “姑娘话里有话啊!”只承认勤勉而不论得失,这明显是说他……,特么的,牛也很勤勉啊,还不是一年到头,从这头忙到那头! “皇上,小寒哪里是话里有话。皇上看到将闾公子的动作了吗?他使了多大的力气啊,他不努力吗?不是!但是他不如李良玩得好。李良隔一小会儿才掉一次,而将闾公子几乎一抖动就掉。这不是力气大小或者认真不认真的事儿。这得讲技巧,懂平衡。” “看来,姑娘是说嬴政治国不懂平衡喽?”哼!他要不懂平衡,能把那些个臣子们治得乖乖的? “皇上说笑了,小寒只是个买卖人,哪儿懂得治国?只是从那鸡蛋的事情上来说,如果有四个人都吃到了小寒给的鸡蛋,其中,只有两个人说好,那么这四个人就不会抱成一团来辱骂小寒。剩下两个不知恩图报的,想来,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小寒觉得给他们四个人吃鸡蛋还是有用的。这就是小寒所理解的平衡。” 嬴政不禁笑了,原以为鸡蛋的事情过去了,敢情她又拿到这里来理论了。这姑娘,有意思,够劲道! “姑娘的意思是说,应该多给他们一些鸡蛋,他们才不会跟着捣乱?” 小寒没有立即回答,望着飞起来的箜竹,她想了一下,说:“鸡蛋怎么给,也是个学问,光看给的数量上去了,也不行。” “平均给呢?” 小寒摇摇头,说:“也不好吧?有的人胃口大些,他认为他应该得到更多的,在他看来,得的多些才是公平合理的。但是别人并不这么看,给他多,别人怎么甘心呢?人家吃不了可以留着下顿吃啊,要给就一起多给。结果,弄得发放鸡蛋的人怎么做都不落好。” “那姑娘觉得怎么发放鸡蛋才好呢?” “小寒也没什么好的想法。只是觉得,如果那个胃口大的,有能力管好那些胃口小的,那就不妨给他多发,如果胃口大而能力不够,只会因为他导致更多的麻烦,那就干脆取消他领鸡蛋的资格。让其他能管好别人的人来领他那份鸡蛋。这样,呵呵……” “怎样?” 小寒笑笑,说:“这样,发鸡蛋的人就可以放心地睡大觉了。胃口大没能力的人闹不了事,有能力能闹事的他也不闹事。皇上说,是不是这个理?” 嬴政摇摇头,说:“说得好像在理,但事情没那么简单,今天胃口不大,未必明天他的胃口还是这样,人是不知足的动物。要是他明天胃口大了,而你已经把他养肥了,那怎么办呢?” 小寒盯着皇上看了一眼,心想,他这会儿是不是想到朝中那些大员了呢?蒙恬、蒙毅、李斯………或者,他的那些儿子们? “皇上,您说的在理,小寒是个商人,也只能考虑到这么些了。要是真有胃口不断增长的,那我就告诉他,喂,你继续努力,好好管着那帮人,我会在下个月给你多加一个鸡蛋。” 嬴政问:“你真的会给吗?” 小寒摇头,说:“不一定。但答应给他的鸡蛋肯定是要留出来的,安抚是必要的措施。有了安抚才能给自己打出腾挪的时间,但这一个月内必须发现和培养新的制衡力量,这股力量就是不满意别人多拿鸡蛋而为自己叫屈的人。他就是重点培养对象。” 听到这儿,嬴政真的笑了,“姑娘的娘家做什么的?你们神仙都这么培养吗?” 小寒望望天,这个问题又来了。我要说他们是做什么的呢? “小寒娘家杀猪的,或者做小买卖的,记不得了。不管做什么的,见过刀子,见过血,算计点蝇头小利,也就是这样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要征税吗 听小寒这样随便地回答她的出身,嬴政笑了,这又是不说实话了。 “你们神仙……,不爱说实话吗?” 小寒奇怪地看着他,这人怎么还没忘记这个茬儿,她都掰开了揉碎了说也说不明白吗? “皇上,小寒说实话,您相信吗?” 嬴政玩味地看着她,没吱声。 “小寒是逆着时光走过来的,大约走了两千多年。小寒读过的书里讲,赵高是个大奸贼,他骗取了皇上的信任,谋夺了篡位的机会。扶苏会死在他手里,而李相是个帮忙的。这些,皇上信吗?” 嬴政笑了,这姑娘太好玩了。讲瞎话都讲得严肃认真,好像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一样。那天在车上,讲蚂蚁和野猪的故事,她也讲得跟真的一样。好像蚂蚁和野猪,一个左邻,一个右舍。 “姑娘让嬴政看看你得的鸡蛋吧!” 小寒听了直皱眉,“皇上,咱能把正事儿先办了吗?杀赵高。” 嬴政玩味地笑了,“姑娘,你们神仙也动不动就说杀杀杀吗?” 小寒翻翻白眼,人民民主****当然得说杀杀杀,不****哪儿来的民主? “姑娘,去看看你的鸡蛋吧,将闾说你买卖做得好,嬴政不知道到底有多兴旺?” 小寒嘟着嘴,身子一扭,哪有他说去就去的道理?让他杀个人都这么难! “皇上,杀赵高之外的事情小寒都不感兴趣。鸡蛋,也就是普通鸡蛋,有什么可看的,莫非皇上征税都征到宫里来了?” 嬴政更乐了。这姑娘变脸变得真快呀,前一刻还得意地分鸡蛋,下一刻就恨不得要吃人,好玩,太好玩了!赵高真把她得罪得这么惨吗? 他绷起脸说:“征税,只要有经营行为,那就应该征的。也未必不可以。” 小寒气愤地望得这个无耻的家伙。“皇上征吧。把天底下的商户脖子上都套根绳子,您这儿一使劲,他们一蹬腿儿。好了,全清静了。从此,大家只守着那两亩地,种什么吃什么吧。皇上您也别穿金戴银了。大臣们也别吃喝享乐了,有皮子穿就不错了。怕捂一身痱子就脱光光,大家赤条条地聚在朝堂上,说说老天怎么下雨不均呀,饿死了东边的。撑死了西边的可咋办呀?……” 嬴政快绷不住了,大家赤条条聚在朝堂上,这个情景。呵呵……李斯应该最难看,一身皮包骨。还有遮不住的老人斑…… “可是,姑娘,酒、肉、盐、铁如果不征重税,人们就会耽于享乐,不事农田,而且人人手执刀兵,天下能安吗?” 小寒正色问道:“请问皇上,仅田税一项来讲,不论耕与不耕,不论地力如何,不论农民年龄体力如何,田地产出一律一半都交给朝廷,朝廷有税收了,可是农户呢?他买不起酒肉就真的不吃酒肉了吗?他可不可以去抢?他得不到刀枪,可不可以拿农具当作武器?难道这样,天下就安定了吗?” 嬴政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他可以追问抢白别人,哪儿轮到得别人这样质问他的! 小寒瞥了他一眼,小样儿,还变脸了! “姑娘说得过分了吧,以今天的形势,谁敢?” 小寒摇摇头,不禁苦笑,她想起了她最近经常做的梦,大火烧起来了,咸阳宫里无处藏身。怎么逃,也逃不出去,她跑得好累、好累…… “小寒有一个前辈,叫苏轼,皇上愿把他当神仙就当吧,小寒也崇拜他呢。他说,‘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今天的形势,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看到的形势,也不知有没有豪强之人在不可知的地方在准备着他的……人生的大成功?” 嬴政气恼地“哼”了一声,这话是越来越不爱听了。 小寒毫不在意地笑笑,“皇上,您忙您的天下大事去吧!小寒一个商人,不过是皇上拘起来的一个囚犯,也就是赚个嘴上痛快,到明天,有没有这份痛快还难说呢,所以,说痛快了也就是赚到了!而您,于百忙之中驾临这藏书院,也不过是拿小寒消遣的。既然消遣过了,就请回吧!”说完,她向前迈了一步,准备撤了。 也奇怪,这话一出,嬴政反而不气了。他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觉得自己还是失态了。他来这里,不就是想酣畅淋漓地与她——对弈吗?只不过,他习惯了主导地位,倒不会平等地交谈了。想到这儿,他不禁自嘲地笑了。 “姑娘对朝廷的意见很大啊!” 小寒凉凉地说:“不敢,我一个小商人,好不容易依傍上个皇子,还让皇上活活地困住了。小寒的命还不在自己手里呢,哪敢放肆?只不过知道自己是出不去了,就不自觉地想把胸口的郁闷倾吐一下。家里先辈讲过,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小寒正因为居于宇下,才想把知道的讲出来,如果皇上能思考一二,垂怜体恤天下农商,那也算小寒活得值得,为万民祈福了!” 嬴政沉默了。这一刻,她的脸上全是悲戚,倒不知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天下万民。但,她这个人,他确是领教了。 “姑娘,从统一到现在,时间不长,边疆防守,需要重兵,南边新开拓的区域,需要管理,这都需要赋税的支撑。东部几个原来各自为政的国家,旧贵族旧势力始终蠢蠢欲动,这就需要强力压制他们,这也得靠赋税来支撑。没有雄厚的税赋,这个国家寸步难行。这个情况,姑娘知道吗?” 小寒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他怎么不说说骊山的陵墓花了多少钱呢? 但揭短肯定是要挨打的。这不能说。 “皇上,您说的是您考虑到的,小寒说的是小寒考虑到的,这不矛盾。皇上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吧?” 嬴政点点头。 “小寒听说,别人治水是堵,越堵越厉害。他治水是疏导,给大水以出路。小寒想。治国也是这样的。” “疏导?怎么疏、怎么导呢?”他现在真的挺想跟她说话。 “嗯。小寒不懂治国,但小寒懂经营。利益是可以交换的,交换的过程就是互让一步。然后皆大欢喜。就拿这税收来讲,原六国故地,收上税来都要报给朝廷,再由朝廷统一分派。那么请问,六国故地。他们能得到多少?如果总也得不到,积全国之力只托举出一个富足繁华的咸阳,这种情形能持续多久?” “那么依姑娘之见,要怎么交易?”这时。他倒真想考她一考。 “小寒说不清楚,那就讲个故事吧,我想。其中的道理应该是一样的。” “嗯,姑娘讲吧。” “皇上。有这么一家人,一个老汉很能干,有七个儿子。大儿子是嫡出的,老汉非常疼爱。其他几个是庶出的,老汉也很珍惜。他对七个儿子讲,你们都出去挣钱,挣到钱都交上来,由爹来统一管理,咱们一起攒钱,尽快给你们娶媳妇盖房子。儿子们心里老大不愿意,但当爹的很厉害,他们也就只好服从了。可是过了一段,他们发现,交上去的钱,爹好像另有安排:他们的爹爹开始给自己相亲,他要续弦了。儿子们就问了,我的媳妇呢?这个老汉讲,媳妇嘛,要一个一个地来,娶完一个娶一个。儿子们更不乐意了,你都娶过了,我们还没娶过呢,怎么也不能错过了我们的青春年华呀!于是,他们就消极怠工。今天,这个说,农具坏了,要修农具。明天,那个说,脚扭伤了,要养伤。总之,花样百出,麻烦不断。” “然后呢?老汉发威了吗?”嬴政听得饶有兴趣。 小寒微笑着发问:“皇上认为,这时候该怎么办呢?是把其中一个吊起来打,打给其他的兄弟看吗?” 嬴政只是笑,没吱声儿。 小寒说:“皇上,这个老汉呢,他很聪明,他说,这样吧,你们挣的钱,我给你们计上账,你们要零用呢,就向爹提出申请,爹根据你们的具体情况把你们挣的钱再发下去。你们要是申请的次数多了或者数目大了,娶媳妇的日期就要往后推延了。” 嬴政笑着问:“然后儿子们老实了吗?” 小寒反说:“皇上认为呢? 嬴政呵呵一笑,说:“可能老实一段吧!” 小寒点点头,说:“小寒也觉得可能老实一段,但,这一段的老实也很重要,毕竟这个家的秩序平稳地维持下来了。以后发现了问题再想办法吧,谁能把千秋万代之后的事情都想明白呢?” 嬴政没吱声儿,在他心里,他就是想把千秋万代的事情都考虑到了,然后都做了。小寒她还是短视了,是个走一步说一步的人。 哦,或者,她是个边走边看的神。 “那么,这就是姑娘说的疏导了?” 小寒摇头,认真地说:“不是,哪儿会这么简单!” “那么姑娘认为还要怎么做呢?” “皇上您想怎么做呢?” “嬴政只想问姑娘的看法。” “我有看法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救民于水火,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还不是被皇上拘起来,像个猴子一样,想耍弄就耍弄一下,翻跟头翻得好,给个桃子吃。翻得不好,打一巴掌!” 嬴政一时语塞,摇摇头,下意识地举起手来,但他很快又觉得不妥,就不自然地放下了。他并不是想打她,但她还不能忘记那一巴掌,他就想打断她。 小寒往后退了一步,她当然是忘不了那一巴掌,但她并不纠结于那一点疼,一个连命都攥在别人手里的人,挨巴掌算什么! 想来,她目前的处境……,是越来越没希望了。 聊天的气氛就这样变得不好了。两个人都沉默下去。 而孩子们却玩得特别开心。箜竹的啸音尖锐而悠远,李武等着李良玩坏了,能得着玩的机会,就一个劲地喊“掉,掉,掉!” 将闾看上去在陪着孩子们玩,心却并不在游戏上,所以他总也玩不好。父亲和小寒的关系有点奇怪,他从父亲的神色上看出来了。小寒脸上却尽是无奈和悲戚,有时笑笑,却带着怨尤或者嘲讽。 他想起大哥扶苏,没来由地替他担心。虽然他也说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这种感觉却清晰地出现了。 “小寒姑娘再来示范一下,将闾怎么也弄不好呢!”这时候,他知道他这句话对父亲来说是需要的。父皇看上去已经很不自在了。 小寒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走过去接过竹竿,一下一下地抖弄起来。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做不好的。抖几下,箜竹就要掉下来,捡起来,再抖,也还是这样。终于,玩得进入状态,“悠悠“的声音就连起来了。李武还在喊,“掉,掉,掉!” 李良也跟着喊,整个院子只有这俩孩子的声音。 小寒停下来,把杆儿交在李武手上,抬头四顾,将闾不见了,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整个大院,空气湿冷,土地潮润,啸音单调悠长,竟像一个醒也醒不来的梦,任凭你抓挠,任凭你喊叫,没用的,别人只会以为那是你的一个酣梦!(未完待续。) ps:订阅太少了,月票太少了,兄弟姐妹们,把票票投过来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把她放了吧 又下了一场雪。 树上、屋顶上,地上都盖上白白的一层,风吹过,雪沫子飞起来,飞到脖领子里,凉丝丝的,让人觉得很是提神。 将闾美滋滋地从母亲那里出来,最近,他成了宫里最受欢迎的人,当然,也是最忙的人。 一路上,到处都是箜竹长长的啸音,而那些,都是他跑到少府下面的作坊里订制的,不但如此,他还兼任教练,走到哪里,都有娇娇的声音喊他:“将闾公子,请留步!”这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爽! 而在宫外,他也同样受欢迎,既然当着父皇的面儿说了,要和小寒姑娘一起捐鸡蛋,那这个事儿就得当真。每次送鸡蛋的时候,他都不派仆人,是他自己亲自己去送。先拿出小寒姑娘的,再送上他的,胡记豆腐铺的伙计一看到他的时候,就当神来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对人说:“看看,将闾公子又来送鸡蛋了!” 人们就“哗”地一下,齐齐把脸扭过来,对他露出感激或尊重的笑容。 那伙计也是个会办事的,大声说:“鸡蛋是宫里出来的,面粉和油是我们胡家的。初一、十五早上过来排队,可别忘了,派完了就没有了,大伙儿也别嫌少,毕竟这是个买卖。” 人们懂事地点点头,都说“不嫌少,不嫌少!” 这时候,将闾就觉得有点飘飘然,被人夸上一阵恨不得再回去拿上一篮子鸡蛋。 可是,冬天,鸡下的蛋也少。别说他家,就是宫里那些夫人、美人们也嫌鸡蛋不够呢。 话说,小寒姑娘那手艺真不便宜,每件衣服二十枚,他看她画画儿挺容易的,一会功夫就画出一件,可是。鸡下蛋多不容易啊,憋半天,才好不容易屙出来一只。得二十鸡一起努力,才够得上她一件衣服的手工钱。 可是。女人们就是不嫌贵,宁肯少吃鸡蛋也要穿上小寒姑娘画的新衣服,那有啥辙呢?现在各宫院都抱怨配给他们的鸡蛋不够吃,但她们抱怨她们的,少府的配给却一点没变。他们的政策是让各宫院自己想办法。要不。你有个富裕的娘家,让娘家人周济周济,要不,就找儿子要去。当然,那也得有儿子,儿子有农庄才行。 将闾看她们被鸡蛋所困就偷偷地乐,他这里不存在这个问题。只要他张口,小寒姑娘给他免费画画儿。用小寒姑娘的话说,如今,他们是义工二人组。 将闾挺喜欢这个说法。反正,呆着也是呆着,跑跑腿、露露脸的事情为啥不干呢? 何况,他发现,他这样跑来跑去,见到父皇的机会也比以前多了。 这不,刚进藏书院小门儿,就看到父皇了。哦,还有那个叫清的老妇人。她是这咸阳宫里最特别的人,父皇封她为“贞妇”。平时有空就会去看她,吃用供应和资格老的夫人们一般,不但如此,她的生日父皇还会特意记下来。一般的夫人们哪会得到这个待遇呢?就是皇祖母在世时也没听说得到过啊! 呃,那个皇祖母是不能提了! 厨房外面砌的大烤炉里冒着烟也冒着香气。整个院子都是这个味道,闻到这味儿,就觉得饿了。将闾抽了抽鼻子,快步走过去。 “儿子拜见父皇,也给贞妇问安了。” 嬴政笑笑。没吱声儿,这小子最近来得挺勤,倒是个识时务的。 清则惶恐得很,她急忙弯腰去搀扶将闾,哪知弯得太急了,“嘎巴”一下,倒似闪了腰似的,一时不能动了。嬴政“哎呀”一声,忙出手托了一把。嘴里抱怨着,“他一个小孩子,搀他干啥?” 清用手托着腰缓缓地直起身,抱歉地笑笑,说:“真是老了,这么一动,就要坐下病了似的。” 小寒轻言细语地说:“哪儿就老了呢?也不过五十出头吧。没事儿,弄包炒热的盐敷上几回就好了。以后使力不可太猛,人一上了年纪,柔韧性就差了,得时刻注意着点儿。” 清连连点头,觉得这神女说话就是受听。 将闾讪讪地笑了,他站起来,看了眼父亲,把手放在烤炉边烤了烤,用力吸了一下,说:“小寒姑娘这是准备给大家烤好吃的?看来将闾是有口福了。”他知道,这时候,就是需要他这么一个多话的。 小寒笑笑,说:“也不知成不成呢?他们送过来一块肉,我看太肥了,干脆炼了猪油做小点心吃,第一次做,把握不住火候儿。” “这么香,我看行了吧,再烤就要出糊味儿了!” “哦,那好吧,咱把它打开。” “我来!”将闾殷勤地上手帮忙。呀,不小心还烫了一下。 炉门一打开,香味就飘出来了。真正的甜香。 “嗯,颜色也好,将闾要趁热来上一块!”说着就要伸手。 “馋!也不怕烫手!”嬴政责怪了一句,却自己动手,到铁板上用两根指头去夹那圆圆的小点心。 “嘶!”他也烫到了。 清抿着嘴笑,这样的情景真是少见呢。 小寒把盘子递过来,用筷子一块块地夹出来。大冷天,吃块甜香的热点心,也是享受了。 这次将闾没有急切地上手,他看着父亲夹了一块,先递给清。 清推让了一下,感激地接过来,一手拿着往嘴里喂,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以防止掉渣。她边吃边点头,“嗯,好吃!” 小寒笑笑,冲父子两人举了一下盘子。来了就是客,谁让他们赶上了!要说,将闾这人是一点儿都不讨厌,皇上嘛,也不算讨厌,他是太可恨了。 父子两人也开始吃点心。 嬴政边吃边说:“就说嘛,带贞妇过来,肯定是来对了,不但能做衣服,还能吃上姑娘做的点心。以后,贞妇可以自己来,朕没功夫,怕想不起来呢。” 清急忙托着腰弯了一下。恭敬地说:“总让皇上惦记着,老妇都要愧死了。人老了,身体犯懒,也就这样了。皇上日理万机,快不要为老妇操心了!” 嬴政摇摇头,笑笑,又继续吃,没有再提这个话题。 小寒也拿起一块尝尝。好像面硬了点儿,下次再软些或者醒得时间长一点就好了。 嬴政拍了拍手上的渣儿,对将闾说:“呆会儿,你把贞妇送回去,虽然坐着车,也得注意了,路上有雪呢!” 将闾连忙应了。 清看看这情形,忙说:“衣服也订下了,点心也吃了。清这就要回去了,人老了觉多。再不回去就要出丑了!” 嬴政点点头。小寒只是看着她笑笑,心想,虽说老了,这倒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他们都走了,小寒托着盘子回到屋里。冬天,在外面站一会儿还行,时间长了,脚很凉的。 嬴政也跟了进来,随意地说:“以后她要来,姑娘好生对待着。” 小寒扭脸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把灯挑得亮了一些。冬天,屋子里真是太暗了。 “她是个可怜的人,也是受人尊敬的人。” 小寒淡淡地问:“她怎么就可怜了呢?有小寒可怜吗?” 嬴政一滞。心想,她这口气看来是怎么也顺不下去了,他不禁觉得有些惆怅。 “她么,很早就死了丈夫,也没有孩子,一个人带着族人开挖丹穴。就是后来有钱了,她也还是经常劳动的。姑娘没注意她的手吗?都变形了,回不去了。” 小寒“哦”了一下,她刚才接点心的时候,她倒是注意到了,她还以为那是风湿导致的关节变形。 嬴政接着说:“但是他没有再找男人,就是一个人过日子。嬴政把她接过来,就是想让她晚年过得好一点。” 小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要不捐钱修长城,你会接她吗? 她问:“皇上觉得她进了宫就过上好日子了吗?” 嬴政点头,说:“那是当然。反正在哪儿她都是一个人,倒不如在这里,能得到好的照顾。” “那故乡山川呢?皇上能给她吗?” 嬴政抿了一下嘴,说:“这当然不能,但嬴政会经常去看她。反正她也没有亲人的。” “话不是这样说的。没有亲人,也还有旧邻。就是听着乡音也觉得亲切啊!何况,以皇上这种身份,就是去看她,也只会让她惶恐。在外人看来,皇上去看她那是多大的荣耀和恩德啊,可是,在小寒看来,她进了这咸阳宫,就是受罪来了。” 嬴政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你们神仙讲话都这么不受听吗? 小寒不理他那脸色,伸手拿了块点心。 “姑娘说话……”嗯,真让人不舒服。 “是让皇上不舒服了吧?这是因为听话的人是皇上。皇上,您有没有想过,您自己说话,听话的人也是不舒服的。小寒说一句讨嫌的话,站在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有舒服的感觉了。您问问崤山顶上最高的那块大石头,除了身边吹过的风,它还能得到什么?树荫遮蔽的是比它低的东西,那山顶的巨石太高了,树荫照拂不了。鸟儿敢上去歇脚是因为石头让它觉得稳固,请问皇上,您身边的臣子或家人有哪个在您面前坐卧倚靠是安心的?扶苏不会,郑夫人不会,小寒就更不要说了,她就是皇上拘起来的一个囚徒!……所以,皇上,您对清的好,在她未必是好,放了她吧,她都那么大岁数了……” 一句“放了她吧”让嬴政半晌无语。她把清请到咸阳宫里享福,在小寒眼里居然是“放了她吧”,难道他连尊重一个人都表达不了了吗? 望着他无解的样子,小寒心里不禁有些可怜他。可是……,她以什么身份可怜他,真是可笑! 人珍贵的都是他缺少的东西,与赵姬那么一个风流放荡的妈相比,这位守了一辈子寡的清女士当然是白璧无瑕,可是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没有人从她的角度考虑,只是从自己的需要出发选择一部分来推崇和看重。 “皇上,可能小寒的话说太重了。您回去歇着吧!您是皇上,不需要把小民的意见放在心里,……我们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在清这件事情上,您做您想做的就好了,……人不能思考对不对,好不好,一思考,就孤独,都是这样……” 嬴政站着没动,当她说出“都是这样”的时候,她也是孤独的,就像他常有的状态。 啊,她也是孤独的! “那……把她送回去就是好的吗?” 小寒摇头,无所谓地笑笑,“随便吧,皇上,小寒多嘴一说,也可能是小寒想错了。人经常会以己度人,小寒自己不想在这宫里憋屈着,以为别的女人也不喜欢,难免小寒是犯了这样的错了。” 嬴政犹豫了,似乎是自言自语:“她进宫这么久,从来没说过不舒服!她总说喜欢这里。” 小寒真想骂他一句白痴。但,算了,她的命还在人家手里呢,操那么多心干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不想放她走 嬴政让人把清送回巴郡去了。他一再说,冬天,巴郡太远,路上不好走,等开春雪化了再走,可是清就是等不得了。说她门口的河里有种特别鲜的鱼,这是咸阳没有的呢。坦 她走的那天,嬴政亲自送她到宫门口。清一再跪谢皇上给她的荣宠,说回到家乡就跟乡邻们说,咸阳多好,皇上多好。他从来没在清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笑容,这笑容让人想到踏实和舒坦,这一刻,他意识到,这件一厢情愿的事情,他竟然做了好几年。 “姑娘,贞妇清,嬴政已经派人送她回去了。”说不清什么心理,清走了,他就觉得他应该过来告诉小寒一声。 小寒嘴角扯了一下,没吱声。把没人坐的秋千高高地荡上去。 秋千像只大鸟,飞起来又倏地落下,她伸手抓住,又把它高高地悠起来。那上面的雪沫子纷纷扬扬地落下,竟像满天的银针,带着点重量,打在脸上,冰凉尖锐,微微的疼。 人家飞出这宫墙了,她呢? “边城射雕终有时,待来日,夫妻纵马。回望咸阳千万里,也不过,一念天涯。” 扶苏啊,天涯就是天涯,哪里来的一念天涯?小寒欺骗自己也好久了! 嬴政抿着嘴不再说话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神情像结了冰的河水,看着是平静的,平静下面却湍流不断。 但,无论她是不是神,他都不想放她了。这一点,这一刻,他想得尤为清楚。 放走了她,他连个好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这偌大的咸阳宫,无聊透了! “姑娘,嬴政……”有些话终究要说。 “皇上,请回吧。”小寒扭来脸来,正色说道:“如果皇上不想放了小寒。就请不要来这藏书院了。如果一意要来,也请不要搭理小寒了。小寒决意要和这咸阳宫一起……,变成断壁残垣!”狠绝地说完,她扭身就走。眼里的泪夺眶而出。 嬴政上前就拉她,他一把把她带到怀前,弄得小寒一个趔趄。“姑娘不要走!” “放开!” “不放!……陪嬴政说会儿话!”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暗哑温柔,带着乞求。 小寒把身子稳住,长长地舒了气。带着鼻音说:“皇上回吧,小寒的心不在这个上面,它……结冰了!” “别,别这么说,嬴政不会害姑娘……,嬴政会好好对待姑娘!” 小寒摇摇头,扭过脸来,直视着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皇上,您的‘好好对待’给别人吧。小寒要的你不想给,你给的不是小寒想要的,做你的孤家寡人去吧!” “你——”嬴政一下子气急,这句“孤家寡人”伤到他了。从小到大,他已经孤够了! 他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加大。他真的想好好地对待她,她怎么能这么说他? “放开我!”小寒大叫一声,使劲一推,上脚就踢。她的声音竟像被困的野兽,绝望,悲哀。带着尖锐的啸音! 这声音激荡着他的耳膜,它带着重压,刺得他心里痛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不由失声:“呀!”她踢在他的小腿骨上。用了野兽般的力气。 他撒手,小寒拔腿就跑,进了屋她便关上门。 嬴政懊丧地站在原地,这扇门他当然是可以推开的,但,这会儿。推开有什么意思呢? 梁辰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完全呆了,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儿来。 大公子,出大事儿啦! …… 扶苏大宅。人们喜气洋洋。 腊日里,门神、户神,土神,灶神,行路神等各位神灵都祭祀一遍之后,宫里的消息来了。皇上让全家大小都到宫里去,说要与郑夫人和全家大小一起共进午餐。说是蜡日里,扶苏在外不能回来,就让他的一家子都到宫中团聚一下。 宽人格外精神,早早地让人把车马刷洗干净,仆人的衣服也都换了新。把修文叫过来,怎么看怎么喜欢,再三问,礼仪都记住了吗?见了皇上怎么说?修文点头,说:“娘,您都高兴糊涂了,不是都给您做过一遍了吗? “娘怕你忘了!” “怎么会,也不是第一次进宫!” “那能一样吗?以前是去看你奶奶,这次是和你爷爷一起吃饭。只有我们一家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修文懵懂地点点头。得宠和看重是肯定的,其他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不过,也不用想那么明白,他是第三代,还隔得远呢。 宽人笑笑,她觉得她是想得明白的,但这个现在还不能说。她可是扶苏的长房夫人,修文是扶苏的大儿子。今后,他们娘儿俩的前途亮堂着呢! 一家子套上车马出发了。 芍药往里坐了坐,给怀里的孩子掖紧羊皮褥子。现在,她只担心一件事情。皇上见到修福的样子会怎么说呢?会不会不高兴呢?上次倒是让梁辰来看过,但那次给全家所有的孩子都带了礼物,也不是单给修福的。而且,事情往往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就是另一回事,一旦看到修福的样子……,不说旁人,就是她这个亲娘,每次看到孩子的小手都别扭呢。 可是,这也不是躲得过的事儿。今天让全家大小都去,未必没有看看孩子的意思。越想,她的心就越沉。 修心兴奋地扭来扭去,大人们告诉她,说这是进宫见世面去。她一直问,能不能见到小寒阿姨。芍药呵斥了她两句,让她安静点儿,说弟弟怕吵呢。修心看着弟弟圆骨碌碌的大眼睛,心想,他怎么会怕吵呢?我一叫,他就笑啊。可是,想到娘是不喜欢她提小寒阿姨的,也就闭嘴了。 红叶意兴阑珊地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旁边望月陪着。今天全家团聚,人人都挺高兴,唯有她高兴不起来。她越来越成为这个家的外人了。可是,不去就是抗旨。去了呢,肯定非常尴尬,她的不受待见那不是明摆着吗?可是,又一想。尴尬的也未必是她自己,那生了六指儿子的还在前面呢,藏都藏不住的忌讳,不比她更难受吗? 就当今天是看热闹吧,红叶这样劝慰自己。 吃饭的地点定在梧桐院。 这个地方。修文和修德来过,修心也来过,不过,那时她太小,记不清楚,所以看见什么都是好奇的。 郑夫人对芍药生了个六指儿子的事已有耳闻,今天抱过来了,和慰怀并排放在一条炕上,她探身略略看了一下,心里也是一惊。这样的六指她是真没见过。不过呢,面子上得过得去,直说这孩子带得不错,养得又白又胖的。 皇上进院子了,众人迎出去齐刷刷跪下。 “这么冷,怎么把孩子抱出来了?快回去,快回去!”皇上的声调很高。 一句话,说得芍药心中一暖,看来,今天是太平无事了。 众人起来。腾开路,让皇上先进去。平日里宽敞的屋子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人,显得非常逼仄。宽人悄悄推了一下修文,修文有些紧张地往前站了一步。说:“皇爷爷,父亲不在家,让修文替父亲尽孝吧。”说着,就蹲下来,要替皇上脱鞋。 皇上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不过呢。也不能让孩子尴尬了,他支楞着脚让孩子把鞋子脱下来。 “你叫修……”孙子辈的太多,他想不起来了。 “皇爷爷,我叫修文。”修文脱完鞋子恭敬地回答。 “嗯,不错,扶苏的孩子长得都不错!” “皇爷爷,我叫修心。”修心嫩嫩的小嗓子响起。 “哦?”皇上来了兴趣,“上前来,让朕看看修心。” 修心一扭一扭地走过去,像只肥鸭子。“皇爷爷安好。” “嗯,安好。告诉皇爷爷,是不是父亲最疼你啊?” “是的,最疼修心了。修德哥哥欺负修心的时候,父亲就训他。” “哦,修德呢?过来,过来。”皇上扫了一眼,冲着修德招了招手。 修德过去,重新跪下,“皇爷爷安好。” “嗯,也生得这么好,扶苏的孩子都长得这么好。懂事乖巧。”说着,他伸手摸了摸修德的头。 “你欺负妹妹了?嗯?” 修德从容地摇头,说:“哪有,只是疼爱的方式不同,谁要是敢真的欺负她,修德定要给他一个忘不了的教训!” “哈哈……”皇上仰头大笑,说:“朕小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你们在一起,真好!” 众人都跟着笑了,皇上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爷爷,真是一家人啊! “哎,那个小的呢,抱过来让朕瞧瞧。”说着话,皇上就看向抱着孩子的芍药。 芍药忙把孩子抱过去,看皇上伸着手,紧张地把孩子递到皇上的怀里。 皇上接过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孩子醒着,并不认生,黑亮亮的眼睛天真地盯着皇上,竟然咧开嘴笑了。小舌头圆圆的,粉红鲜嫩,没长牙的小嘴巴像个粉红色的小洞洞,让人看一眼,心就化了。 “这孩子也生得好!”说完,他把孩子放稳当了,伸手从小被子里掏出孩子的小手。 众人一阵紧张,皇上他什么都知道啊! 孩子的小手握成拳头,皮肤细嫩得仿佛一碰就会弄破。皇上把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掰开小拳头,这是小而精致的一个小巴掌,真得像梁辰说的,就是多了一条脉胳的树叶子。 “嗯,是叫修福吧?扶苏这名字起得好,修福长大会有福气!” 芍药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修福他就真的有福了。 郑夫人也一颗心放了下来,她这一房,就生出这么一个有毛病的孩子。如今,皇上这么说,那毛病也就不算毛病了。 舒仪过来说,饭准备好了。请皇上移驾到厅堂里吃饭。 今天人多,小炕上自然放不下那么多桌子。吃火锅图热闹倒也罢了,人多自然要分桌的。 一人一张小桌。一个一张软垫。 “来,修心,到爷爷这里来!” 修心看了看娘,乖巧地走过去。 “朕要看看小胖丫头一顿能吃多少!” 修心嘟起嘴巴,哼,又有人说她小胖丫头! 众人跟着笑,芍药心中又是一喜,这小丫头就是她的福星呢! 郑夫人陪坐在皇上的右侧,看看满座都是自己的这一枝儿血脉,心里也甚是欣慰。这样的场景,从扶苏成了家就没有过。满咸阳那么多宫院,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可是,媳妇好几个,就是没有小寒。往日里,皇上还说一家人、一家人的,怎么今天真的一家人都来了,偏偏就把她落下了呢?她的心里不禁升起一丝隐忧。 梁辰看着没什么需要他的,就往门后退了出去。舒仪过来,恭敬地问:“梁公公,要不先简单吃一点,等皇上用过了,您再吃,也不知多晚呢!” 梁辰摇摇头,这么多年,他的吃喝是自有规律的。哪能皇上召唤“梁辰”的时候,梁辰嚼着东西过去应答呢? 舒仪鞠过躬走了。人走了,还是很贴心地留了碗汤和两个鸡蛋在他旁边的案子上。 梁辰心里叹息了一声,望望头上阴沉着的天,这雪欲下不下的,都几天了,真真憋得人难受呢。 大公子,这样的荣宠,你就是磕掉了牙齿,也吞下去吧!(未完待续。) PS:  喜欢奇幻小说的朋友,如果书荒,可以看看魔化咸蛋写的《治安官》,绿萝跟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它写得太逗了,每看一章,都有笑点出现。如果累了,看它倒是不累的。xh:.254.198.194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玩火 雪后初睛。≧頂點小說,营区外的白桦树和杨树上挂满了轻雪,灰白色的枝干、黑色的裂痕再配上白的雪,不由得让人想到“风骨”或“忍耐”这样刚劲这样的词汇。 营区外的地上是杂乱的车辙和蹄印。肤施大营,永远是繁忙而有序的。 扶苏从营外回来,那个背诵《满江红》的家伙恭敬地行了个礼,问了声早。 大雪把营区弄得白茫茫一片,整个大院都是除雪的军士。人们也真奇怪,看到这轻飘飘白花花的东西,没来由地就心中欢喜。 当然,欢喜是他们的。扶苏自来了上郡,就没什么欢喜了。前些日子是悲伤,让蒙恬看了着急,现在么,是平静,是投射石子进去,都击不起水花的平静。 湖水把石子吞掉了,深处的呜咽,无声。 刚刚,他送走了老八。本来说,雪那么大,农庄冬天没什么事,就别着急回去了,可是老八就是惦记着那些牲畜,说长着嘴的东西不比庄稼,手不勤眼不到的地方,就会埋下病根儿,他必须回去呢。 临回去时,老八还问,要给家里捎信儿不,想了想,他说,就报个平安吧。他现在,也只有平安可报了。 老八是来替子婴跑腿儿的。子婴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处跑动毕竟是敏感的,还是本分一点为好。所以,借了带孩子们打猎的空档,到农庄把事儿告诉了老八。他的事,托付给老八。那就是一百个放心了。 老八不明白,为什么小寒姑娘让子婴送了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他好好地活着,等着她。 他没向老八解释。这事儿,不必解释。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之间的一句情话,无论是什么,他都是珍惜的。只要她有信儿来,就说明她还好好的,她还惦记着他。有这,他就知足了。 前些日子将闾派了人来,送来了小寒的一件衣服。那衣服是他在咸阳的时候。找人做的,小寒最喜欢那领口的绣花,一见衣服,他就受不了了。他想起她穿这件内衣时候的风光…… 他知道。如果能。小寒恨不得骑在大雕的背上。把她自己捎过来。 她曾经给他讲过一个神雕侠侣的故事,那里边的人就会骑着雕找他生命中的另一个人。 现在,他没有雕。也没有翅膀。 可是,有财来了,他带来了两笼鸽子,是木木让他来的。有财说,这些鸽子十有**是可以飞长途的,飞回他们的院子应该问题不大,但飞到小寒那里恐怕就做不到了,咸阳好大,鸽子它没有认人的本事呀! 可是,这也令他希望倍增。终于有一条线可以连着肤施和咸阳了。 “边城射雕终有时,待来日,夫妻纵马。回望咸阳千万里,也不过,一念天涯。”他相信,一念天涯不是长久的,终有一日,他们可以夫妻纵马。 …… 咸阳宫,藏书院。 嬴政又一次光临。 梁辰远远地跟着,无奈地望着枝头的残雪。这种天,皇上可以进屋里呆着,他去哪儿呢?走得远了不合适,又不好和军士们厮混,只好进藏和那两个老太监一起呆着。话说,这种天,藏里真叫冷啊! 皇上不觉得冷,皇上心里肯定像燃烧的火焰,他步子迈得老大,皮领子都没围好就出门了,害得他一路小跑在后面紧追。 嗯,皇上进屋了,应该不会被赶出来吧。我说,姑娘啊,拿捏得厉害就要把自己玩死啦,哪有跟皇上真闹脾气的? …… 嬴政进屋时,小寒正在刮鱼鳞。鱼没死透,一下刀就乱动,在案板上扑腾扑腾弄得抓鱼的人很头疼。小寒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刀下去就拍在鱼的脑袋上,它立马死翘翘了。嬴政看了越发喜欢,就连这杀生的爽利劲儿,她也很对他的胃口。 春桃见了皇上,早就趴在地上了。从炉坑里掉出来一根着了半截的木柴,她也顾不上捡,就任由那火苗在眼前跳跃。小寒弯下腰来拿起木柴,重新把它填了回去。 她也不抬头,继续刮鱼鳞。要说这宫里对她的待遇真是不错了,这么冷的天硬是从河里捞了鱼送过来,那送鱼的梁公公说,姑娘,你尝鲜吧,可着咸阳宫,也没几个宫院有这么大的鱼呢! 鱼,她当然是喜欢的。可是,指派别人送鱼的人,她是不喜欢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姑娘这是准备怎么做?”嬴政没话找话。 “煮了它!”小寒恶狠狠地回答。 嬴政笑了,她恶狠狠的样子也是可爱的。还没有人在他面前露出这番面孔。 “那好了,嬴政准备今天在这里吃鱼,反正它好大,姑娘吃不完的。” “吃不完给太监们吃,有什么吃不完的?”她气愤地把鱼扔进盆里,水花儿溅了一地,溅在嬴政的鞋子上。 嬴政又是笑笑,她生气的样子也是好看的。他跺了跺脚,对春桃说:“你出去吧。” 春桃出去了。屋里一时安安静静,谁也不说话,只有锅里半开的水沙沙作响。 “唉,姑娘这是何必呢?嬴政对姑娘的诚意,天地可鉴。”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小寒仍是不理他,干脆蹲下来,一根一根地往灶里填柴火。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一忽儿明一忽儿暗,沉静而悲伤。 嬴政心里叹息一声,也蹲下来。“真想找双鞋子换换,你把它弄湿了。” 小寒还是不说话。 “姑娘那天不是说到疏导了吗?说话不说透彻,不上不下的,让人不舒服呢!”说完。他也捡了根柴,填到灶里去。 其实,他来,只是想看看她,跟她亲近一点,至于说什么内容那都是无头紧要的。 小寒扭脸看了他一下,还是不理他。 “姑娘不是想让孩子们都吃上鸡蛋吗??若真想,就不应该拿捏着不说。” 小寒蹙眉看了他一眼,扔下手里的柴火从地上站起来。 “皇上不是想知道怎么疏导吗?那小寒就疏导一下给皇上看看。”说着,她转身找了个火钩。重新蹲下。“皇上您让让,小心再把您的鞋子烧着了。”说完,她就伸进火钩一下一下往外掏柴火。 着了的劈柴从灶膛里出来,一会儿一大堆。屋里变得明亮而温暖。烟火味儿也变得更浓。 “嬴政小时候很喜欢玩火。但玩火的机会也不多,总有人看着。”他说的是实话,但也是没话找话。 “哼。皇上现在不也经常玩火吗?有哪个人敢看着?” 赢政笑笑,她说“哼”的腔调跟一般人不同,听着是气愤的,但落地却分量不重。总之,他是喜欢的。 “皇上看吧,这就是疏导!” 嬴政一皱眉,说:“这怎么就是疏导呢?” 小寒指着锅里的水说:“皇上看看,它现在还开吗?把火撤掉,它就开不了了。这就是疏导!” “可是,不把水烧开,怎么做饭呢?国家有那么多事情,如同家庭过日子,不给它添柴不管它,那怎么运转呢?水总得喝吧,那就要打井吧?粮总得吃吧,那就要开田挖渠吧?房子得住吧,漏了雨得修理修理吧?孩子们在长大,那总得做新衣服吧?新生的孩子要吃饭吧?老人去世要发送吧?这桩桩件件都要办好,难道做家长的就是往地上一坐,把火撤掉不管它就完了?姑娘,你太天真了吧?” 小寒同情地看着这个认真勤奋的男人,皇帝这个职业,谁当了谁都要折寿的,更不要说这个野心无限大的家伙。 也不知康熙帝怎么活了那么长?膜拜啊!膜拜! “皇上说完了吗?” 嬴政点点头,治国太复杂,给她讲到这个程度也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她脸上是这副同情的表情呢?这让他心中尤为不爽。 “小寒把火撤出来,是想让皇上看到撤火的效果,治国当然不是把火全部撤掉。添柴的量和添柴的时机,想来,不做饭的皇上也知道它的重要。大秦统一才多少年,又是驰道,又是直道,又是宫室,又是祭祠,北边打击匈奴蛮夷,南边又安顿百越之族,就这么几年,皇上您想想,是不是添的柴火太多了也太密集了。您总得让这锅灶歇歇吧?不说这锅灶,您这烧火的人受得了吗?您光看这火光闪烁、屋子暖和就以为是好事儿吗?” “那怎么不是好事,烧开了水才可以煮饭吃啊!” “好,皇上,就按您的理解,咱再看看!” 说完这句,小寒也不看他,蹲下去,用火钩把柴火推进去,一根一根继续添柴。火星子蹦出来,她用手挡住脸躲闪了一下,又继续添。嬴政也蹲了下来,他的鞋子仍然是湿的,但在灶膛旁边,并不觉得冷,刚才被地上的柴火烤了一会儿,还有些湿热呢。 看到有人帮着添柴,小寒起来,把锅从灶上端下来,换了个加满水的陶壶上去。 “皇上您看好了。现在咱这大秦就是这个水壶。您和李相他们就是烧火的人。你们多辛苦啊,夜以继日地烧火,大秦亮亮堂堂温暖如春。百姓应该感戴你们啊!” 嬴政斜眼瞟了她一下,继续烧火,他听出了这话是反着说的,但他觉得,现在的情形确实不错啊,难道还能撤火吗?撤火的时机在哪儿呢?撤了火,不说别的,直道不修好,军需物资怎么快速运达?匈奴是等你物资到达才动手吗?南边弛道工程一停,朝廷的管治怎么能延伸到新的区域,难道让黔首们以为皇上就是个符号吗? 小寒探身从擦碗布上使劲儿扯了一下,扯下一小条布来。她把壶盖放在灶台上,把细布条塞进去,又用细柴火棍儿一点点地给它填紧。然后把壶盖儿盖在壶身上。 “皇上您都看见小寒做什么了?” 赢政“嗯”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能不懂,但是看着她认认真真地折腾也挺有意思的。 “皇上,您就烧着火吧,小寒继续处理这条鱼。能不能吃到今天这条鱼,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柴火爆开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很舒服,单调却红火热闹。 嬴政觉得添着柴、烤着火确实挺享受的,就是蹲得有些腿麻。要有人给拿个垫坐的东西就好了。 啪,小寒把鱼放在另一个盆里,鱼处理干净了。 沙沙的,水快开了。 嬴政站起来,火烧得已经足够旺了。 小寒往后躲了一下,壮观雄浑的一刻马上就到了! 赢政也是往后一躲,他有些兴奋,孩提时候的简单快乐好像又回来了! “突!噗——”开水顶破盖子溢了出来。 “跑啊!”小寒拽着嬴政就跑。这一瞬间让人觉得非常恐惧。眼前的白雾带着烟味儿像开了闸的水,喷涌而出,瞬间就把屋子塞满了,浓得找不到空隙。 跑得太晚了。两个眼前几乎看不清东西。热腾腾的蒸气和烟气拥到气管里,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寒咳嗽着把转了向的嬴政推出门外,她自己一个跳步跑了出来。回头望望,太可怕了,那里边简单就是爆炸现场。白色的水汽和烟尘在这冬日的季节里显得更为浓稠,它们一股股地涌出来,仿佛没完没了。 藏里的梁辰也听到了动静,妈呀,小寒姑娘是再次放火吗?她要烧了皇上吗?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梁辰该死,梁辰应该看着的……” 皇上定定神,从门板上直起身来,抬手把扑上来的梁辰扒拉到一边儿去。白汽还在不断地涌出,实在是太壮观了,有多久没经历这么好玩的事情了! 这时候,看守的军士们也都扑过来了,天哪,真的……,嗯?好像烟味儿不大呀! 渐渐地白汽少了,烟味儿淡了,嬴政呵呵笑了两声,对人们说:“散了吧,没事了,没事了!” 军士们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也就各自散去了。皇上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居然笑了! 小寒脸上刚刚回归平静,那一刻甚至让她联想到了氢弹爆炸。当然,壶没有炸,水很快就把火扑来了,只是声势有些吓人。 赢政走过来,兴奋地问:“要不要再玩一回?”(未完待续。) ps:  亲爱的书友,不知道看绿萝这本书的有没有爱军事题材的,最近看河东郡的《明末苍茫》,觉得不错。如果书荒,不妨一看,写得很严谨的。绿萝尊重这样的作者,所以主动做这个广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皇上不害怕吗 水溢了,烟灰飞得哪儿都是。皇上走过来却问“要不要再玩一回?”这让小寒有些发懵,这个家伙是坚韧呢,还是迟钝? “刚才皇上不害怕吗?”她发愁地望着他。 “这个——,呵呵,已经预想到的情况能有多害怕呢?不过,确实很壮观,很带劲!”说着,他兴奋地挥了下手,“小时候一直想这么玩一把,就是没有机会,太遗憾了!” 小寒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怎么能不害怕呢,他应该很害怕才对啊!要是国家也这样灰飞烟灭,他还笑得出来吗? 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 “姑娘害怕了?” 小寒呆呆地点点头,她确实害怕了。“小时候被开水烫过,一壶水全浇在灶上了。当时,手烫伤了。” “是吗?在哪儿呢?”说着话,嬴政就要拉过她的手看看。 小寒躲了一下,她都不是原装的了,这怎么能看得出来呢? 嬴政讪讪地笑笑,放下手说:“嬴政是真的不怕,姑娘把气孔塞住的时候,嬴政就想到了。可是,姑娘刚才拉了嬴政一下,嬴政心里……”说到这儿,他的声音都变得不稳了。 “呵呵,不过,这让嬴政很意外的,姑娘不是恨嬴政吗?” “我拉你了吗?”小寒吃惊地问。 嬴政但笑不语,她这呆呆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小寒烦恼地盯着他,看嬴政那贱笑的样子,她应该是拉了他一把。 对,那肯定是下意识行为! “皇上别想了,就是有条……”嗯。把“狗”字吞下去,“但凡有个活物,能拉一把小寒也是要试试看的。这是家教,父母就是这么做人的,改不过来了。” 嬴政又是讪讪地一笑,心里隐隐地失望,他就知道。她还是恨他的。 小寒迈步向屋子走去。嬴政不害怕。这让她真的很失望。 事发现场没有那么恐怖,就是哪儿哪儿都是灰,收拾起来非常麻烦。摸摸灶台还是热的。火已经灭了。 嬴政跟了进来,看着这场面,哈哈笑了。小寒无奈的表情让他觉得很开心。 “皇上就这么快乐吗?”小寒扭头,同情地看着这个兴灾乐祸的家伙。 “快乐啊。真的快乐啊!”这比耍弄赵高还快乐。 小寒望着这个“精神失常”的家伙,忽然有些发愁。“皇上,您忘了我们为什么做这个实验吗?我们在说疏导啊!” “嗯!是啊,我们在说疏导!”嬴政急忙点头,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这么认真。他要不认真,那她就不陪他玩了。 “您知道小寒为什么把气孔堵住吗?” 赢政笑着摇摇头,她现在的表情真严肃啊! “皇上。这个孔不是小寒堵的,小寒没这个资格。是朝廷在上面堵着气孔。还不停地在下面添火,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嘭’的一下,水溢了,火灭了,大家都吃不成饭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看看,怎么收拾?” 嬴政一皱眉,正色问道:“姑娘怎么说是朝廷在堵着气孔呢?” 小寒正色回道:“皇上,小寒听人说有些行为要治罪,还要带累家人,‘妄言者族’、‘以古非今族’、‘挟书族’,那么请问,小寒今天说的话会治罪、会带累家人吗?” 嬴政摇摇头,有些不满地移开视线,她说的家人,还能有哪个家人,无非是儿子扶苏。 “那么,小寒就敢说了,首先堵住气孔的就是这些个罪名。皇上,道理不让人讲,未必他就不想,没有说理的渠道,那就只有通过非正常的渠道释放了。就像刚才那猛地一下子,水溢了,从不该出来的地方出来了,然后,……全乱了!” 望着她忧虑的表情,嬴政反问:“难道让人们乱说就好吗?” 小寒摇头,说:“乱说当然不好,气孔留得太大了,水不容易开,但现在的情况是气孔被堵死了,而下面还在添柴。” “那姑娘认为这个度怎么把握?” 小寒摇摇头,说:“容小寒把另一件事说完吧。” “你说!”现在,他真的在认真听了,因为小寒的样子太严肃。 “小寒看到很多孩子不能到学室读书,而民间又不允许办私塾。能到学室读书的孩子是官宦子弟,他们将来都有机会到衙门里补一个缺,一辈子过着体面的生活。小寒以为,这样做是堵塞了普通人上升的渠道了。”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这个社会种田的种田,经商的经商,做官的做官,大家各安其分不是挺好吗?你让做官的去种田他也种不好呀!” 听了这话,小寒不由得笑了,是讥讽的笑,果然屁股决定脑袋,这种人是很难和他沟通了! “皇上以为人真的能各安其分吗?小寒今天吃鱼,挺开心,因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鱼了。如果天天吃同一种鱼呢,小寒就又不开心了,就会想,我去哪里找点好吃的来祭奠一下灶神呢?而皇上呢,开拓了秦国觉得不够,还想继续开拓下去,做一个万世君主。小寒想,自己如此,皇上如此,天下人莫不如此。大家的愿望都是无穷尽的,正是因为有了愿望,人才有了向前的冲劲儿。而当这冲劲儿被法令或者其他的手段抑制住了,问题就来了。” 嬴政皱了皱眉,今天这话题太沉重了。“那依姑娘之见,让种田的来做官,做官的去种田吗?” 小寒发愁地看着皇上,难道她是这个意思吗?她只不过说堵得太死了,应该开个小口子,他怎么就理解得这么极端呢? 嬴政看着她的神情撇了下嘴巴,心说,商人还是想得太多了,读书人也想得太多,知道的太多、想得太多人就会变得狡猾,狡猾的人太多,国家怎么能够安稳呢? 两人一时僵住了,都陷入沉默当中。 最后,还是小寒先开口,她懊丧地摇摇头,说:“既然皇上理解成这样,那小寒也就不想说什么了。皇上是个烧火的,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小寒也就这么一条命,奉陪着看看吧!” 嬴政眉头一皱,心想,这话真难听,动不动就命啊命的,好像明天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唉,他们之间的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刚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 他说:“姑娘肯定还有未尽之言。” 小寒摇头,意兴阑珊地说:“没了,那天已经说过了,赋税太重了。民间有一句话,是狗急了还跳墙,要是把人逼急了,我看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算了!趁着今天还活着,小寒要好好地把这条鱼吃下去。明天……,哼哼,管它呢!” 说着,就转身找抹布,找了半天没找见,走到门口大声喊“春桃姑姑,春桃姑姑”,就不再理会皇上了。 嬴政看着她忙来忙去,也忽然觉得没意思了,本来想和她亲近一下,可是,说来说去就是这些烦心的事情。难道朝堂上是国事,下了朝堂还是国事吗?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自己好可怜。 “姑娘喜欢吃鱼,会有人天天送来,想要什么……就跟他们说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腊肉般的人生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又下了场雪,比前几次都厚,藏的两个太监和春桃一起,把积雪铲起来,准备堆到树底下去。看守的军士们没什么事,也加入了铲雪行动。这小寒姑娘也没有三头六臂,有一个小伙子看着,足够。 小寒无聊的很,换了双旧鞋子带着老陈在后园跳来跳去。后园的雪不用除,没什么人来,一场一场积下来,上边是松松的新雪,下面是瓷实的一层硬壳。 老陈很兴奋,横着的竹竿被雪埋了,它得试探着才能迈过去。 “姑娘,来人了。”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通报。 小寒停了下来,“来人了”?这个报告就说明不是皇上,好吧,看看是谁来了。 绕过豁口,看清楚了,来人是老相识——胡亥! 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长得俏生生的,年龄看不大出来,倒是有些少女态。 他们为什么会来? 看到胡亥,小寒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要说讨厌吧,他真的有点讨厌。可是,他只是个小错不断的大孩子,若放在北京还只是高中生,就这样的孩子,她一个成年人却处心积虑地害他……,怎么想,她都是有点过分的。 可是,命运、未来。这种说不清的东西让人不得不做出防御或进攻的姿态,除此,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相安无事都觉得奢侈,真的,太奢侈了! “姐姐,这么久才来看你,胡亥太不应该了!”眨着一双桃眼,胡亥讪笑着就迎了上来。 这奉迎的态度让小寒精神一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是要做什么? “小公子。一向可好?”她也做出一副老熟人的模样问了声好。 “嘿嘿,还好,还好。”说到“还好”两个字,他的声音有些发虚。不是他真的虚不可治。而是现在关于他的传说太多了。让他倍感无力。 小寒了然地笑笑,心里也是唏嘘不已,若生在普通人家。他小小年纪也不会经历那么多风言风语。 奈何呢?那是你的命!谁都拗不过命去! “小公子这是专程来看小寒吗?”说着,她的眼光礼貌地关照了一下那俏丽的女人。 胡亥忙转过身子,伸着手介绍:“胡亥是陪着娘来的,宫里的人都称娘为莺美人。姐姐也可以这么称呼。” 小寒连忙深施一礼,那女人忙上前相扶,说:“怎么敢当呢,姑娘是神仙啊!” 一句话,说得小寒无奈极了,既是神仙,你们来干嘛,我们有共同语言吗? 胡亥尴尬地笑笑,神仙这事儿还是不要宣之于口的好,小寒她明显对这个说法是不喜欢的。 “姐姐,胡亥听说姐姐又在给人画布料,想着快春天了,应该孝敬娘几身衣服。其实时间也挺赶的,姐姐画完了,还要找人绣上,只怕到夏天都穿不上呢!” 小寒点点头,功夫确实是赶不上的,但那是他们的事,她只管画就好了。帮谁画不是画呢,何况在心里,她对这胡亥还略略有一点歉疚。 “布料拿来了吗?” “啊,拿来了,放在姐姐的房门口。只等姐姐回去看呢。” “那就走吧,咱看看,怎么打扮莺美人为好?” 莺美人莞尔一笑,这话说得让人很舒服,既热切又有分寸。听说皇上老上她这儿来,备不住,今天就能遇上呢。他可是好久都不去金桂院了,上次没怀上,不知下次行不行? 三人正要进门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小寒姑娘,将闾来看你了。”将闾乐呵呵地走过来,毛大氅的边儿拖动着地上的雪沫子,仿佛后边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小寒开心地笑了。对这将闾,她是真心接受的。这人比较单纯,要的不多,也是个做事周全的人。 胡亥警觉地看向将闾,赶紧笑着,叫了一声“哥”。最近将闾老来这里,怕是和他打的同样的主意,都希望在这里“巧遇”父皇。 “怎么,胡亥你也来了?哟,莺美人也在,将闾见礼了!”说着,他随意地蹲了一下,就站起来了。 莺美人笑笑,也没把他的轻慢放在心上,他是个公子,自己是个比较爱宠的后宫女人,争这些礼仪说起来真没什么意思,何必惹生是非呢? 小寒说:“将闾公子,是来拿鸡蛋吗?倒是有一些,没凑够一篮子。” 将闾豪爽地一挥手说,“那有什么,多是多的心,少是少的心,一样是给孩子们吃,谁还能说出个啥来?这次将闾来,是给姑娘送菘菜来的,这可是好东西!”说着将闾从大氅下面拿出个包袱来,露出的部分白生生绿茵茵的,可不就是棵菘菜么? 小寒眼睛一亮,急切地问:“胡家给的?” “嗯,为了等将闾,那胡七上门两次了。”说完,将闾夸张地仰头笑了,他本想打趣一下小寒的,想说小寒姑娘你就是个万人迷,但想想这玩笑无论如何是不能说出口的,大哥的女人还是要有些分寸,父皇那里么,更是听不得这话的! 小寒欣喜地接过来。把众人让进屋去。 将闾一边掀门帘一边感叹:“那胡家是真的有钱!这菘菜,从东海过来,要储存吧?要运输吧?可是到了咸阳你看看,保存的多好!为了吃这么一棵菜,费了多大事儿啊!” 小寒笑着摇摇头,胡家有钱是有钱,但他们过日子并不奢侈,这肯定是东海的人来看他们,顺带着拿过来的,他们惦记着她,自己省出来拿给她吃。其实,她在宫里,怎么会受苦呢?就说这菘菜,虽说没有这个品相好,也是隔三差五见着的。韭黄儿更是经常有,就连送东西的梁公公都说,姑娘啊,你可是享福了,满咸阳宫,有几个能得着这样的待遇呢? 啊,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苦,吃什么都不甜了! “呀,父皇来了!”放下门帘的一刹那,将闾叫了一声。 众人齐齐回头,却心事各异。 莺美人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转身捂唇,美态尽显,腰身也变得更加柔软。 胡亥看看将闾,将闾却并不看他,但余光却把一切尽收眼底。 小寒暗自叹了口气,她现在是神仙,皇上见了她都自称嬴政,她是不用下跪的。可是,和他们这一帮儿子、女人在一起,难免也得跪上一跪,折了皇上的面子终究不好! 再说了,她要不跪,和将闾的关系也有些尴尬了。他当儿子的都跪了,她凭啥不跪? 上帝呀,人生有这么多无奈! 去他母亲的,说跪就跪! 门口齐刷刷跪了一群人,嬴政一看就头大了。刚批完一大摞奏折,又见了会稽郡的郡守,本以为可以来小寒这里轻松一下,哪怕就是和她拌嘴呢?哪知道就遇见了这么一群人,还是不得不支应的人! “你们——,好啦,都起来吧,大雪天的!” 儿子和女人一一起来。莺美人立马千娇百媚地迎过去,举起手来准备搭着他的胳膊。 小寒站在后面戏谑地笑。 这笑容让嬴政一阵懊恼,笑什么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小寒看着他那张臭脸,只好硬生生地把笑憋了回去。她不是笑他,他有什么好笑的?她笑的是皇上的人生。哪个女人见了他都这么娇媚地扑过去,怎么想,他都像夏天里吊在房梁上的一块蜡肉——苍蝇的最爱! “你们——,咳,朕走了!” 说完,嬴政转身就走,倒把迎过去的莺美人晾在当地。 将闾愣了一下,忙跪下恭送父皇,胡亥也赶忙跪下,心里却后悔跪得晚了。 小寒这次没跪,她离门最近,借着转身,她回屋了。 当腊肉真不容易啊!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四章 给个痛快话 魏晨从上郡回来了,刚汇报完上郡的情况,领赏去了。 据魏晨讲,蒙恬和扶苏合作得相当好。两人彼此尊重,相互扶助,把上郡的军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魏辰还说,看起来这二人对生意的事情倒也不太上心,但那生意却经营得相当好,是肤施一个蔷夫的儿子在帮他们打理。 只有一件事情,问起来的时候,魏晨有些犹豫,那就是关于女人。 蒙恬常年在外,没有女人是不可想象的,但魏晨的犹豫也说明,蒙恬的这个女人来路可能有些问题。但这并不是他一个君上关注的重点,虽然法律有严惩通奸的规定,但一个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大将军,这点小问题还能拿来做文章吗? 拿捏属下的分寸,他当然知道怎么把握! 他关注的是扶苏在肤施有没有女人,扶苏在肤施有没有异动? 魏晨讲,扶苏在上郡完全和一个普通军士一样,吃住都在军营,勤勉通达,律己甚严,普通军士能吃的苦,他样样都能吃。而在肤施城,他根本就没有住所。言下之意,他根本就没有女人。而从咸阳去看过大公子的,一个是他农庄的老管事,一个是他外宅的老仆。那老仆去了就没再离开,反而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有时候帮大公子做做私务,有时候放放鸽子。 …… 这个汇报让嬴政半天无语。 如果他们俩起点龌龊,生点是非。他倒觉得正常。因为蒙恬肯定不喜欢凭空降下一个监军,还是个皇子!而今他们默契合作,他倒觉得反常。以他的人生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 扶苏定是被蒙恬迷惑了,他还是太天真! 这么天真的扶苏,他会做出火烧赵高房子的事儿吗?他觉得他是知道儿子的,勇气他有,但是他不够阴狠! 那么,他没有女人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还惦记着小寒? 想起这个,嬴政就觉得气闷。儿子们好像都是喜欢她的。无论是哪种喜欢。 …… 藏大院。孩子的笑闹声清脆欢快。 李武和李良拿着雪团追打,一开始是他们俩互相打,打到后来转移了目标,共同攻击值守的军士。那军士只好躲来躲去。虽然还手也不会打坏。但这两个小东西是皇上的小外孙。万一掌握不好尺度还挺麻烦。可是要完全躲得过,玩得也没有乐趣,只好让他们偶尔得手一两次。话说。在这儿看守神女也太无聊了,大冬天的,还冻得慌,和他们玩上一会儿也能暖暖身子,得些乐趣。 “呀,皇上来了!”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句。运动的军士忙停下脚步,跑到门口直挺挺地站着。 嬴政踱着步子走进来,脸拉得老长。大老远他就听见这院儿里的动静了。本来想单独跟她呆上一会,说说话,顺顺她的气,没想到又有人来看她了。 好在,还是孩子,不算太碍眼。 “皇姥爷安好!” “皇姥爷安好! 两孩子齐齐跪在地上。那个小的,手里还攥着个雪团。 “嗯,起来吧,好玩吗?” “好玩!”李良揉了下肩膀从地上起来。把手里的雪偷偷地藏在身后,然后,轻轻扔掉。 李武起来,稳重地走上前去,帮弟弟掸掉头上的雪沫子。 “皇姥爷要玩吗?”李武大大方方地问。 “呃——,这个……”嬴政一时接不住孩子的话了,因为很多年都没人问起他要不要玩。 “饭熟了,回来吃饭!”小寒撩开门帘喊了一嗓子。 李良应了一嗓子:“来啦!”刚一动脚,又停下来,看看哥哥和姥爷,他们都没有动。 “走吧!一起走。”嬴政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三个人一齐进屋。 门帘打开,进来一大两小,小寒微微吃了一惊,随后心里叹息一声。原想跟俩孩子高高兴兴吃顿饭,没想到蹭饭的倒来了。 嬴政抽了抽鼻子,从雪地里进来,嗅觉异常敏感,还没看清是什么,香味倒闻见了。 “饿了,给朕准备一份!”当着外孙的面,他也不自称嬴政了。 小寒无奈中“哦”了一声,当着他外孙的面,确实得给他面子。好吧,自己就少吃点吧。其实饭做得够多,但半大小子吃死他老子,这两个小家伙正长身体,谁知道他们能吃多少呢? 俩孩子高高兴兴地上了炕,坐在炕几前。以往在家的时候,一人一张小桌,来小寒姐这里只有一张炕几,也正好凑个热闹。 饭一份一份地盛上去。 馄饨汤,豆渣饼,凉拌菘菜心,还有一小盆儿挂着酱糖色的鸡蛋。 “今天,他们没有送鱼过来吗?”嬴政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寒摇摇头,把碗筷摆好。鱼这几天已经不想吃了,他这是没话找话呢。 “嗯,真香!”李良适时地感叹了一句。姜丝和葱丝飘在汤里面,就是香。 小寒笑笑,说:“吃吧,小馋鬼,都吃吧!” 众人一起开吃。 “李良,你小舅舅好吗?”小寒也没话找话。跟皇上一起吃饭,太不舒服了。 “好,好着呢。动不动就尿,弄得屋里味味儿的。”说着,他还撇撇嘴。 李武瞥他一眼,凉凉地说了一句:“你小时候,好像不是这样!” 小寒笑了,嬴政也无声地笑了。他很久没和小孩子一起吃饭了。 他夹了一个蛋,放在李良碗里,温和地问:“说说你们的名字,为什么一个叫李武,另一个叫李良?” 李良看了眼李武。说:“哥哥说。” 李武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说:“是这样的。本来,弟弟叫李文,爷爷取一文一武的意思,但是让爹爹给改了。” “哦,为什么改了?”嬴政忽然有了点兴趣。 李武说:“爹爹说,没有武力打不了天下,但当天下安定以后,就得温良从事,这样才可以安定天下。所以。弟弟就改叫李良了。” 嬴政笑而不语。他没想到看着傻大黑粗的李由还有这么点想法。倒是小看了他了! 小寒点点头,她也没想到李由还是个有想法的人。她打趣地问:“一个尚武,一个尚和,那要是公主又生了弟弟该叫什么呢?” 李武愣了。这个。他没听家里人说起过。 李良接话说:“应该叫李顺。天下安定了。人们就顺服了。如果再生一个,就叫李乖,大家都像李良一样乖。这样。姥爷、爷爷、爹爹就都省心了!” 嬴政仰头轻笑。这孩子说话太受听了,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育的?肯定是通古这个老家伙下的功夫。嗯,茹也应该做得不错。 小寒也不由感叹,生在这种家庭的孩子,见识就是不同,不但会掌握说话的分寸,还能说出自己的理由,要知道,他才八岁啊! “来,再奖励你一碗馄饨!李武也有,你们太可人了!” 正盛着饭呢,听得门外春桃喊了一声,“茹公主安好!”紧接着,门帘一挑,茹进来了。 李武放下碗筷,赶紧叫了一声“娘”。 李良也放下,看看娘,又看看小寒和姥爷。说好了到姥姥那儿吃饭,他们俩馋嘴,就留下来提前吃上了。今天做得确实不像话。 茹一看清炕上坐着的人就没法发脾气了,她赶紧跪下,叫了声“父皇”。 “你吃了吗?要不和孩子一起吃点?”嬴政招呼了一声。 小寒却尴尬了。锅里已经没有了。 茹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她一看父皇那神情,就觉得这里面有点微妙的东西是她能察觉却说不出来的。她赶紧摇摇头说:“父皇,不了,母亲在那里等着呢。没想到这两个贪嘴,又跑到这里吃上了!” 李武听了,乖乖地绕过小寒姐,从旁边跳了下去。母亲这意思肯定是不想让他们俩在这里掺和了。 李良也跟了下来。 嬴政不由得咳嗽了一声,孩子们在,他还觉得自在些,他们一走,他反倒不自在了。 茹领着两个孩子走了。 小寒拿过李武用的碗低头吃东西,多了一个人,她真的没吃饱呢。 嬴政也拿过李良用的碗,这倒小寒愣了一下,这——,这还是皇上吗? 嬴政摇摇头,不在意地说:“吃半饱,很难受的,还不如一次吃饱。” 小寒默默地点点头,也就接受了。 以前书上说,秦始皇骄奢淫逸。但想想,这年代,也没啥好吃的,就是羊肉鱼肉多吃点,蔬菜也就那么几种,而猪肉,他们上层社会也吃得不多。即便生活奢侈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要说淫吧,他也就那么三十来个儿女,要按照老婆的数量来说,孩子们还是太少了。胡亥作为小儿子已经十六、七岁,可见他这些年也不怎么淫的,淫是需要时间的。人家康熙爷还五十来个呢! “火锅一代”的产生是个变数,因为,火锅来了! 可见书上说的不能全信。 当然,他的宫院是挺多的,不说这咸阳宫和六国宫室,城外一路上都是他的离宫别馆。在一个食物品种缺乏,织物品种有限的时代,要奢侈恐怕只能把眼光投向砖头瓦块了。华夏是,埃及是,古罗马是,人类历史发展的路径几乎是相同的…… “嗯哼”,嬴政放下碗,清了下嗓子。“你搬出去住吧。明天!” 小寒一激灵,他怎么突然想出这么一折呢?她还在梳理世界史呢! 忽然,她明白了!对面这家伙的眼光,是一个男人的眼光! 他母亲的,打姐姐的主意! 她扔下碗,跳下地,鞋子也顾不上穿。 那只碗“咕噜”一下,倒了,“当啷”一声,碎了! 而小寒涨红着脸,有点哆嗦,伸出指头对着他。 嬴政的脸抽搐了一下,他这么遭人嫌弃吗? 强压着不快,他说:“姑娘不必这样,嬴政会给姑娘一个名分。一定不会委屈了姑娘!” “你走!你走!想要具尸体你就给个痛快话!”咆哮着,掀起门帘,她先跑出去了。 她没穿鞋,也没穿皮袍,就那样跑到院子里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干干一人! 汤洒了,流在炕上,柴火爆开的“噼啪”声显得屋里更加安静。 嬴政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啪”一声脆响,把碗摔在地上。他生生地被人甩了!(未完待续。) ps:  每天码字,活在秦代,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听书友古道黄河源说起,才知道陈忠实先生去世了。非常感慨,那是用小说书写民族历史的人。绿萝有两句话,送先生一路走好:小说担道义,故事照人心。想看乡土味儿作品的书友,可以看看起点网上的《乡土你无法埋没的爱》。 第二百七十五章 嬴政没有机会 书友tatacoo投了二十一章催更票,所以绿萝要加更一章,感谢他对绿萝的信任和欣赏。 …………………… 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小寒冻得直跳脚。地上的雪没有除干净,简单没有个落脚的地儿。她缩着跳来跳去的动作肯定特别滑稽,看守的军士都笑了。 “啪”的一下,是摔碗的声音,小寒吓了一跳,现在紧要的事情不是防冻,而是逃命! 人忙无智,转来转去找不着躲藏的地儿,她撒丫子就跑到“老陈”旁边,老陈吃惊地看着她。可是“老陈”太矮了,那坏人一把就能把她从马上揪下来。不行,还得想辙,一转身她又跑到树底下,抓住绳子就往上爬。爬得太急,保险绳都没来得及系上。 等嬴政铁青着脸从屋里出来,看到坐在树上,哆哆嗦嗦,跟一只得了瘟病的小鸡仔儿一样的小寒,他觉得自己真真要让她气得撅过去! 树上还有没化了的雪,她就那么坐在雪上抱成团儿,愤怒地看着自己。 她母亲的,你就不怕和树冻成一砣! “快下来!下来,要不就让人把你捉下来!”他指着树上的人就大声叫嚷。 听到动静的军士和太监急忙赶过来。 梁辰一出藏,看到这情形就傻了,娘呀,小寒姑娘你至于吗?对爱情,梁辰虽然不能身体力行,但命的重要性比谁都懂呀! 小寒抱着膝盖。哆嗦着不说话,她听到自己的牙齿都在咯咯响。树上比地上冷,小风把雪沫子卷起来,掉在她的脖领子里。但这会儿,她打定主意不下来,她就要看看始皇帝他丢不丢得起人? 尼玛,大张旗鼓追姑娘,进化了许多年,猴子也得讲点矜持吧! 嬴政几乎在怒吼:“你快下来!下来不下来,啊?”他的声音震得树上的麻雀都不敢呆了。 小寒也吼着回他:“有本事。你放火烧了这棵树。你让人砍了这棵树,你让人一箭把我射下来,小寒让你拘起来,早就活够了!”说着。她抓起树上的一个雪块扔了下去。 “下来!你不下来。朕——”嬴政跺了两下脚。冲动地跑到树下,可是,绳子已经让她收上去了。一根儿都没剩! “你等着!你等着!”他气愤地指着树上的人大吼。 “啪”,小寒又扔下一个雪块。 “拿梯子来!”嬴政又是怒吼。 有军士跑着找梯子去了。 “你们谁会爬树,去把她捉下来!”声音中带着气,但他却为自己感到悲哀,她嫌弃他,难道就要这样折腾吗? 梁辰暗暗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皇上对她也真是上心了,怎么就沉不住气,让个姑娘给拿捏得乱了方寸呢? 他弓着腰,小声儿地说:“皇上,要不先离开吧,事情——缓缓再说?” “缓缓?”嬴政扭头看了眼这个阉人,梁辰沉稳地点头”嗯”了一下,又看了看周遭的人。 他顿时清醒了。他越逼她,问题越大,这么折腾下去,不但皇上被人看了笑话,姑娘也得冻死在上面,或者一头栽下。 他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咳—— 想到此,他看向树上的小鸡仔儿,狠狠地放了一句话:“好了,我们走,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他一甩袖子,走了。 “皇上,皇上,您的大氅,哎呀,您的大氅!”梁辰急得直跺脚,光顾着树上的那位,皇上的大氅也没穿呢! 他急匆匆地跑到小寒屋里找大氅,等把衣服拿出来,皇上早就走得不见踪影了。 …… 又下了一场雪,小寒一直病着。 她受了风寒,鼻涕没有好,咳嗽又起来了。弄了些蜂蜜,喝了也不太管用。白萝卜煎水,是藏的太监给的偏方,也不奏效。大夫当然是天天都来看的,药吃了好多,总算把发展的势头挡住了。 小寒恹恹的,觉得活着越来越没有希望,她真的要和这咸阳宫一起变成焦土了。 人家送来的布料攒了好多,本来说,画好了以后才收鸡蛋的,但人家听说她病了,还是把鸡蛋提前送来了。她也不去细想这里面的意思是催促还是慰问,送来了,就让春桃收着。 事情总要做,不舒服也要做!她不怕耽搁了宫里这些女人穿新衣服,她担心鸡蛋送不出去,西施和胡老爷子会为她着急。 这一世,他们就算是她的亲人了。 梁辰陪着皇上走进大院儿,看到皇上来到小寒姑娘门前,却停在房门口,手抓住大氅的对襟犹豫了一下。他不禁暗自摇头,弯腰道别后,乖觉地到藏烤火去了。 嬴政一进门就听到小寒在咳嗽,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握着笔,笔尖朝外,生怕把颜料染到布料上。油灯的火焰忽大忽小,随着她的咳嗽声儿晃来晃去。 “这么难受,还做什么做?!”他快步过来,一把夺下笔。 小寒只是捂着嘴咳,顾不上管他。等终于咳过了这一阵子,她才站起来,找了口蜂蜜水喝。 “上去躺着,别画了!要钱不要命!”他恨恨地甩了下袖子。本来想抱起她,一把把她扔上炕去,怕她误会,只好跟自己用力了。 小寒摇摇头,无所谓地笑了。“皇上当然觉得可以,但小寒不可以。小寒得把这些鸡蛋送出宫去,让宫外的朋友们知道,小寒的命还在呢!” 嬴政一听就恼了,动不动就是死呀活呀,难道他真会要她的命吗? 她就是在气她! 可是,今天来。他就不想生气,他只是想看看她。如果能,就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 调整了下情绪,他说:“以后,就不要说死活这样的话,若逼得嬴政失去理智,恐怕,那就晚了!”说完,他低低地叹息一声。 他是真的怕自己压不住火儿,有时候那无名邪火儿来了。他恨不得一把火把这咸阳宫烧了。但,那也是不解气的。 小寒淡然一笑,说:“晚了又怎样呢?晚了就了了。小寒原本是死过一回的人,现在活着反而找不到家了。有时候。小寒想。会不会小寒死的那一瞬间就回到自己的家了?……所以。过得不顺心的时候,就想,那样的一刻来了。也挺好的。” 嬴政一滞,没话说了。灯光映照着她的脸庞,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视死如归。这让他一时有些害怕。她真的想死吗?人,真得能做到视死如归吗? 小寒又咳了两声,喘息着说:“小寒听说过一个故事,皇上不忙就听听。” 嬴政没说话,她想讲,他当然求之不得。他来就是听她说话的,她说气人的话,也是她在陪着他,何况,她说的话,不中听,也是真话。在这宫里,也就这么一个不怕他的人。 “有一个得道的高僧,哦,这种人是为众生求平安的人,算是一种职业吧。他年轻时候看到贼人叛乱,使生灵涂炭,心中十分不忍,冒死去见贼首,请求盗贼还众生以平安。他在吃饭的时候做了一首偈自祭:“劫数既遭离乱,我是快活烈汉,如何正好乘时,请便一刀两段。”结果,这话感化了盗贼,解救了大众的灾难。后来这位高僧年纪大了,就当众宣布要坐在水盆中逐波而化,他坐在盆中,盆底下留下一个孔洞,口中吹着横笛,在悠扬的笛声中,随波逐流而去。他留下一首诗说:“坐脱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火,二省开圹。撒手便行,不妨快畅;谁是知音?船子和尚。哦,那位船子和尚也是喜欢水葬的。” “小寒想,能这么洒脱地离开,也是不错的归宿。风来了,风走了,它的消失需要惋息吗?不需要。日升了,日落了,它的离开需要惋惜吗?不需要。所以,小寒想,人的离开也不必惋惜。那是它归去了。” 嬴政一时沉默,她讲得和缓,便说多了话又开始咳嗽了。好容易,不咳了,她收拾起布料,开始织毛衣。这是将闾拿进来的东西。 她不理他了,嬴政一阵惆怅,他说:“朕羡慕人家能把死亡当成归去,但只是羡慕他们的超脱,并不羡慕他们那种方式。路,既然已经启程,就可能到达更远的远方,为什么不试试呢?” 小寒笑着摇头,抬头问:“皇上觉得自己自由吗?” 嬴政愣了一下,这偌大的国家,他说什么是什么,怎么会不自由呢? 可是,批不完的折子,见不完的大臣,出趟门需要里三层外三层地防着刺客,就是来看看小寒,也被儿子和女人们盯着,他的自由在哪里呢?这么一想,就觉得真的不自由了。 小寒低下头,淡然一笑,说:“要的越多,越不自由!大人物,小人物,一样的。” 嬴政说:“嬴政想知道姑娘为什么能做到这样超然?”这确实是他想知道的问题。既然她说她也会死,那为什么就能够看得这么淡呢? 小寒又是一笑,说:“死是必然归宿,神也一样。何况小寒情知是出不去了,又不可能因为保命而委身于皇上。那些想拿走小寒生命的人,比起小寒能多逍遥几时呢?想到此,小寒就觉得,大家都是一样,谁先走不过是谁先获得解脱。所以,看到它,等着它,仅此而己。” 仅此而已! 这话让嬴政心里沉沉的。以往她说神也会死,他只当是她说的一句推托的话,他想过,或许,她之外的神是不会死的。而今看来,大家都会死的。 可是,他今天除了茫然,却不再生气。未来的不可把握让他觉得周身无力。他都觉得自己无力去想这个问题,就说:“姑娘怎么老说这么丧气的话,听来倒像是个老年人!” 小寒只是笑笑,没再接腔,她当然是老年人,她都两千多岁了。有什么看不透,有什么看不淡的。在她面前说话的这个,多年之后,也不过是地下的一具枯骨。 “即便死,及时行乐,也是嬴政想要的。嬴政不缺女人,但嬴政想和姑娘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说这话的时候,嬴政觉得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 小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怒反笑,说:“小寒缺少男人,但也不是哪个男人都可以。小寒爱扶苏,皇上又不是不知道。皇上说这话有什么意思呢?” 听了这话,嬴政的脸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嬴政不会放你走的!扶苏……,如果他敢回来找他父亲要人,朕就把你还给他!你相信他敢吗?” 说完,他紧紧地盯着她,他相信扶苏不敢,他的儿子什么性子什么能力他还能不清楚吗? 小寒抿着嘴唇没说话,她也在想,扶苏他敢吗?这么长时间,他有没有向他的父皇上过一封奏折,哪怕是乞求,向他父皇说明一下情况,她不是神,她是他的人,请他的父皇放了她。 嬴政接着说:“即便朕告诉他,你回来提出要求,朕就把小寒还给他,你问他敢吗?” “你无耻!”闷了半天的小寒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无耻?你要评判嬴政吗?那你尽管评判好了。嬴政杀人掠地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他不屑地说。包括自己的母亲都被他囚禁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小寒翻翻白眼,这不还是无耻吗?无耻界别中的大v呀! 她直视着他说:“这能试吗?假若同样的事情发生时,皇上敢向自己的父亲庄襄王提出要求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连这都不懂,还怎么做人? “哼,当然敢!只不过……,嬴政没有机会!”(未完待续。) ps:  明天还会加更一章,报答一直跟读的朋友。感谢大家不嫌弃它节奏慢,愿意跟绿萝一起经历追爱之旅。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自己脱 书友tatacoo于昨天投了二十一张催更票,绿萝今天会于晚些时候加更一章,回报他的支持和欣赏。 ……… 当小寒问始皇帝,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会去向自己的父亲庄襄王提出要人的要求吗?嬴政轻蔑地说:“哼,那是当然!只不过……,嬴政没有机会!”说到“没有机会”,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哀伤落寞,这看在小寒眼里,竟似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小寒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唐突了。尽管她不喜欢这个皇帝,但揭人**、捅人刀子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出来。 以她那点历史知识,还是知道这个始皇帝着实不易,他没变成一个问题少年已经是万幸了。 他的父亲子楚(公子异人)长期在赵国做人质,逃回到秦国的时候,他和母亲赵姬还留在赵国,那时候两国在打仗,他们母子处境凄惨,赵国人肯定恨不得撕了他们。想想吧,一个小孩子的世界,身边是一个妖娆放荡的单身母亲和一群仇恨的异国人,啧,这情景…… 后来,赵姬带着儿子回到秦国,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一个记忆中模糊的男人成了父亲,还过上了物质充裕的生活,这前后的落差,这孩子怎么适应呢? 那时,庄襄王已有了成蛟,他的异母弟弟,那是一直生活在父亲身边的,而他,则是个带着一口赵国口音的外乡人。 不久之后,庄襄王就死了。嬴政十三岁继位,成了秦王。这期间,他母亲与吕不韦关系暧昧,他如果没察觉,那是他迟钝,如果他察觉了而不能有所作为,那该是多大的愤懑和耻辱! 所以,嬴政说他“没有机会”,这不是矫情,他确实没有机会。父亲不在身边的时候没有机会。父亲在身边的时候。也没有机会。相应的,他的父亲也没有机会见证他的成长,见证他娶妻生子。他又哪来的机会跟父亲急赤白脸地要女人呢! 想到此,小寒摆摆手掩饰自己的歉意。她说:“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小寒不是个物件儿,想要就要,想还便还的。小寒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见到扶苏,小寒就会扑上去、抱住他,他无论怎样,小寒都是喜欢的。见到皇上,……小寒直想往后缩。” “你嫌嬴政老吗?”他受伤似地近前一步。他确实不如儿子年青。 小寒往后一缩,下意识地摇摇头,他这种表情真的很可怕呢。他要吃人,也在利用她的善良! “那你嫌弃什么?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喜欢?”他又逼近一步。 小寒退无可退,他母亲的,房子太小了! 她咽了口吐沫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能说清吗?见了扶苏,小寒就想咬住他的下巴,撩逗他。见了皇上,就想……就想……,胡子这么长,编辫子还不错!”说着,她盯着他的胡子,真的觉得它长得还是很顺的。 “嗯?”听了这话,嬴政眉头一跳,忽地兴奋起来。他欺身上前,一把拉住不寒,把她手里抓着的东西粗暴地扯掉,整张脸就贴了上来。 “来,让你编,让你编,你想怎样就怎样,啊?”他呓语着,抓住她的手就往脸上凑,同时,俯下头就亲她。 小寒急切地推他,左右摆头,不让他亲,他急切地抱她,带着很重的呼吸叫嚷着,“你来编,啊,让你编!” 小寒一只手被拑制,只有另一只手能动,她干脆用拳头砸他,砸他的头和脸,可是一瞬间这只手也被控制住了。她用脚踢他,想踢他老二,怎奈发力的空间不够,踢在他的腿上。他是个男人,力气大得吓人,一瞬间,小寒觉得这家伙是个八爪鱼,自己被他缠得死死的了。 她被他挤在墙上,这会儿他的表情就像是饿狼一般,眼睛都直了。她的脖颈已经感觉到了他的胡子。 “小寒,我想你!”他低哑地叹息。“想你很久!”这声音竟似有些深处的呜咽。 脖颈被喷上了湿热的气息,他的嘴唇在吸吮和咬啮。 衣服已经被扯开了,他的手……,小寒羞愤地哭了! “够了,我自己脱!自己脱行不行?”她大叫着,带着哭腔,使劲儿磕向嬴政的额角。 嬴政被撞得一愣,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愤怒而绝望地咬着牙齿,瞪着他,恨不得吃了他。 他犹豫了,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看到她哆嗦的样子,又不忍了,抬起手,想上前给她擦擦眼泪。 “别碰我,我自己来!”小寒决绝的眼神制止了他。 “这具身体你要用,便拿去,然后……,能从这屋子走出去的,只有一个活的!”她说得咬牙切齿,说完,便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扔到一边去,接着就是裤子。 嬴政吃惊于她的动作,这时,她没有丝毫的颤抖和犹豫。想到了她说的“看到它,等着它,仅此而已”,他有点后悔了。 她的动作带起来微小的气流,油灯的火焰忽明忽暗,照在她的身体上竟像流动的波光,而她,就像湖水中一闪而现的鱼,扑朔迷离。 她真美! 嬴政呆住了。她真美! 见过了无数女人的身体,她的,竟能美得让人忘记周遭,忘记占有,而只想膜拜。 他真的想膜拜! 想伏在她的脚下,从她的小腿开始,膜拜! 神啊! “来吧,你想怎样便怎样,从这一刻开始,小寒就当自己死了!”她一甩头发,狠绝地说完,抓起布料旁边放着的剪刀,“啪”地一声扔在炕上。 扔完了,她从容地爬上炕,躺下,眼睛没有闭,瞪着屋顶的房梁,如一头待宰的羔羊。 嬴政的心忽然一阵钝疼,忽然觉得自己被她欺负了,那把剪刀,这么大的动静,他被欺负了! 一直以来,她都无视他! 他想爱她,他不想爱一具尸体。他想要她给他爱的回应。 而她,只给他一具尸体! 她母亲的……她先人的…… 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咳、咳、咳咳……” 受了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寒不禁又咳嗽起来。她翻过身去,身子缩成一团,每咳一声,身子便跟着震动。光线也随着身体的震颤而波动。 “咳、咳、咳咳……啊——” 她似乎要把胸腔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整个人似乎都痉挛了。 嬴政看不下去了,她不要命了,也不让别人好过,他要的,她终不会给! 这个死牛筋一样的女人! 有什么意思!他今天来得有什么意思!他握紧拳头,不知该把这股愤懑的火气发向何处! 犹豫了下,他弯下腰,把衣服捡起来,扔到炕上,再爬上炕,把被褥给她搭在身上。他动她身体的时候,她毫无反应,只顾一个劲儿地咳嗽,这让嬴政更加难受。她是铁了心不在乎他,铁了心要当一回死人! 而他,真想抱抱她!亲亲热热地抱抱她! 他把她整个包裹起来,隔着被子,把自己的头抵在她的背上。她还在咳嗽,能听得到她急促的喘息,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她的身体震颤。 终于,这阵子过去了,小寒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屋里安静下来,一个拥着一个。 嬴政叹息着,低低地说:“我不会把你还给他,即便你不要我……我要把你拘禁一辈子,哪怕你恨我!……或者,最后,忍不住了,我就杀了你!” 小寒没有反应。呼吸均匀。 她要的是有香味的爱情,即便心中没有扶苏,她也不会把身体随便交付。如果只是满足身体,大枣哥就可以,胡七也可以。但是这不行,勉强不了自己的身心。来到这大秦已经够委屈了,难道还要更委屈吗? 嬴政松开抱着她的手,她不回应让他更加难受。 他支起身子,从炕上起来,跳下地。转身看她,她仍然像只猫一样,缩在被子里。被子没盖严,她的肩头光滑美丽。 “好好吃药,养身体!”他顿了一下,等着她的反应。 反应没等到。他只好披上皮大氅,轻叹了一声,出去。 人生真是无趣!(未完待续。) ps:  绿萝写一个追爱的故事,但这里多多少少有一些家国情怀。最近有两本书很不错,一本是已经推荐过的《大明舰队》,另一本就是三环十二少的《抗战之峰火兄弟》,绿萝写不出那么热血的东西,只能用其它的方式表达一下家国情怀。 第二百七十七章 你当我的树洞好吗 自那日从藏书院出来,嬴政就陷入了隐隐的悲伤之中。 他知道,他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小人儿,他小小的,瘦瘦的,守在院子门口,等着母亲归来。可是,太阳落山了,她就是不回来。屋子里太黑,他不敢进去,只好蹲在门口,像一条狗,巴望着主人把它唤回去。可是,街对过儿的狗都回去了,母亲还不回来,天空中,星星出来一颗又一颗。这时候,他吓得想哭。他盼望,视野的前方会出现一个女人,她美丽健康,提着灯盏,拿着吃食,走到他跟前,对他说,走吧,回家吃饭。 盼了那么些年,这个女人都没有出现! 他的女人们,见了他就笑,都想和他一起吃饭。可是,那不是心里那个小人儿想要的,她们逢迎他,怕他,也喜欢他,但是没有一个怜惜他、心疼他。 他想要这样一个人。 他在小寒眼里找到悲悯,找到了同情,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神对人的关怀垂怜,还是年轻人对年长者的关怀理解,但,那就是他想要的! 可是,她不想要他!她心里住着扶苏——他的儿子。 他现在无比嫉妒儿子,他与小寒**相拥,精神相依,他在上郡的兵营里,也占据着小寒的灵魂。 他该怎么办呢? 睡不着的时候,他就想杀了她。是她,折磨得他不能入睡! 但天亮的时候,又禁不住想。我去看看她,她今天过得好不好呢? 那个院子,确实太闷了! 去一次,她在给马梳毛。 再去一次,她在踢打“赵高”。 下次去,她还在踢打“赵高。” 有时候,他想,要不要为了讨她欢喜,把赵高处理了算了。 可是,若没有赵高。他也不可能认识她。这事儿,赵高是有功的。不管她是不是会永生之法的神,他都是有功的。 有时候,赶上她在做饭。他就说。给嬴政也盛一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盛了。 然后,他们就默默地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想,如果不提得那么明确,或许,她还会跟他说说话,比如“疏导”,比如“生死”。但现在,她只是低头吃饭,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可是,当他放下碗的时候,她还是会给他添上半碗,这让他感觉很舒服,也很温暖。 小寒是个有教养的人,尽管不喜欢他,也还是尊重他。她不赞同他治国“添火太急”,但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从来不讥讽攻击。 有次,他憋不住了,就说:“你给我讲讲得道高僧的事吧,你说过有一种人,他们专门为了别人的幸福安宁而奔忙,比如那个劝说贼人的和尚。” 小寒抬头看他一眼,想了下,说:“好吧!” 这句“好吧”,让他的心就像冰河盼到了春风,凉还是凉的,但希望有了。 小寒说:“有这么一种人,和尚或传教士,他们只是叫法不同,他们心中有一个伟大的神,而他们是神的使者,愿意把神的慈悲、爱、宽容传递给世俗凡人。” 他就问:“那你是吗?你是传递慈悲、爱、宽容的使者吗?” 小寒想了一下,说:“我做不到,我也是世俗凡人。” 他说:“你是,你已经在做了。” 小寒摇摇头,不再说话。 他想跟他说话,就问:“你说,那神的使者是如何做事的呢?他们像你一样讲故事做实验吗?” 小寒想想,说:“也可以这样,这是没有定规的。只要能让世俗凡人忘却烦恼、一心向善就行。包括唱歌,他们会组织一批人唱歌,大家一起感激上天对他们的恩赐、恩德。主要是,他们能让人产生信任,俗人会把他们的苦告诉使者,告诉了使者也就告诉了神,神会宽囿他们,让他们放下心的负累,找到生的方向。” 他问:“真的可以吗?神真的会知道吗?” 小寒说:“世人相信神知道,神就知道。很多人的苦不愿意别人知道,放在心上,藏在梦里,那苦就总在那里,放不下,也忘不掉。” 他沉默了。他就是这样,放在心上,藏在梦里,放不下,忘不掉。小寒她怎么都知道? 小寒又说:“他们有个方法特别管用,那就是让世人自己说出来。对相信的人说出来,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人自己把自己救了。” 他问:“他们真的那么可信吗?” 他想象不出,自己这样的人,对别人说他的烦恼会不会让人笑话。 小寒说:“有方法的。比如弄一间告解室或者叫忏悔室,外面的人只知道神的使者在里面,而里面的使者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能听到声音,不必看到颜面,这样,外面诉告的人就没有负担,可以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完全地坦露自己。告解完了,人也就轻松了。”说到这里,小寒顿了一下,似乎,她也是需要告解的那个。 她又说:“其实,有这个过程就好,不必需有个人在听。天地万物有灵,皇上在雍城祭天的那次不也是说给神听的吗?” 他摇头,那不同,那是公开的,代表整个大秦,不能代表他个人。他的话,要说给神的使者,不能让凡人听。他不能让李斯、蒙毅和儿子们知道,他是个脆弱的人。 小寒又用她那同情的眼光看他,这让他感动,又无处遁形。 小寒说:“我听说,有个地方,有种风俗,一个人如果有秘密,不想告诉别人,他就找个树洞,把他的秘密对着树洞讲出来,然后用泥把那树洞封起来。这样,上天就知道了。上天会理解他、宽恕他,或者垂怜他。” 这个说法让他心中一动,找个树洞,多好啊! 他的心又柔软了。小寒知道他怎么想,她的话就是为他准备的!她这么可人! 他问:“小寒,你可以做我的树洞吗?” 小寒沉默了,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 最后,她说:“皇上,还是放了小寒吧。小寒自己也找不到这个树洞。” 放,当然是不行的,放了他,他连树洞都没有了。树洞只会听,它不会告诉他怎么做,它连温暖都不会传达,但小寒不同,她不说话,她悲悯的眼神都在。 而他,就是这么需要这点温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树洞启用 小寒以为,树洞的话他就是说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启用了。 这天又下雪了,但它很快就化,弄得院子里湿湿的,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来,很快就是春天了,可是,天还是这么冷。 嬴政推门进来的时候,锅里正冒着热气,蒸汽氤氲的,只能看见一个弯腰做饭的身子。 “皇上。”蹲在灶台下烧火的春桃倒是警醒地跪下了。 嬴政没吱声,他进来,小寒她肯定听见了,就是不理他。这么久,她都没有主动搭理过他,只有他问到她想说的话时,她才开口。想到自己如今在别人眼里也是贱皮子,他就有些恼怒。 “出去!” 春桃慌忙出去,起身太急,差点磕在灶台上。 小寒直起身,看了看他,心里轻叹,摆谱儿的大爷又来了! “做什么,这么香?”他没话找话。 小寒看看他,没吱声儿,转身去切饼子。她就不信他连鱼味儿都没闻出来。 “多做一份,朕要在你这里吃饭。”说着,他就走进里屋,像回家一样,把熊皮大氅往炕上一搁,蹲下身子,就着火盆烤火。 小寒咬了咬嘴唇。这个无赖,她总不好把汤锅扣在他头上。没办法,她只好从缸里捞出早上送来的豆腐,切了一半儿,把酸萝卜切成滚刀块儿,放上几片姜一锅炖了。 一会儿功夫,饭熟了。白的酸萝卜和豆腐块。两片黄色的老姜,几粒细细的葱花儿俏皮地洒在表面上,一看这搭配,嬴政的食欲就来了。 刚拿起筷子,另一道菜上桌了,鱼汤泡饼。那饼煮得不软不硬,看着刚刚好,嬴政不由得笑了。 “朕一来你这里,就饿了。” 小寒没理他,放下碗。给自己先盛了碗小米汤。 嬴政只好自己动手。 “在你这里吃饭就是香!”他说的是真话。不用铺排那么多,就这样简单的几样刚刚好。 “朕小时候挨过饿。” 小寒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他说的怕是在赵国生活的那段吧,那时。他是人质家属。至于吗。都到了挨饿的地步?吕不韦不是给了他们一些钱吗? “真的。真的挨过饿!很饿!”嬴政悻悻地摇摇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挂着汤汁的饼。 小寒放下筷子,无奈地看着他这副吃相。汤汁都滴在胡子上。这皇家教育怎么搞得呢? 她只好跳下地,拿了块面巾给他。他接过来,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嗯,好吃!” 他说好吃的时候,小寒心中一动,刚才他那表情跟扶苏极像,扶苏也是这样点头,也是这样微笑,也是带着一点撒娇的样子。 想到扶苏,她的心一下子就翻腾开了。 她“腾”地跳下地,紧抿着嘴唇,拿起碗,她想把一碗稀饭扣在他头上。 嬴政停住筷子,抬眼看着她,接住她那眼睛里喷出的火焰,片刻后,他错开眼神,继续从容地吃鱼,嗯,这鱼的火候儿刚刚好。 他就不相信她真敢拿碗砸他。 小寒气愤地把碗放下,弄出“当”地一声。 “继续吃,要不凉了!”嬴政做了个招呼的手势。 小寒坐下来,把后背给他,这人是看都不能看了。一看他就饱了。 “你不吃,朕都把它吃掉。嬴政本来没这么大饭量,一来你这里,就想多吃。”说着,把酸萝卜端过去,大大地夹了一筷子。“嗯,还可以多放一点姜,这种天,吃酸萝卜汤最好了。下次你放点羊肉,朕过来吃。” 小寒还是不转身,他铁了心不放她,求他也没用,这日子真是过到头了! “啊,好喝!你也喝点儿,要不,真要吃撑了!”说着,放下汤勺。 勺儿放在碗里,当啷一声。。 两人都不再动,也不再出声。嬴政等着。他想等她自己顺过这口气来,反正他是不会放她的。 灶里的木柴“噼啪”爆开,显得屋子更加安静。 屋外藏的太监喊了声什么,有脚步声从房子旁边走过去了。 隔一会儿,有人问了句:“皇上来了”,另一个嘘了一声。 嬴政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等了。 “小寒!” 他一把从后面抱住她,声音暗哑,呼吸深重。小寒身子一僵,挣了下,没挣脱,也就不挣了。 “别这样对嬴政,嬴政不会把你怎样的!”他轻叹了一声,把头放在她的脖颈处,然后轻轻地拱了拱。 “嬴政想要一个陪伴的人。你就是!盼了好多年,你终于来了,可是你不要我!”他说得满腹委屈。 小寒没动,也没回应,但她的脖子不舒服,他的胡子毛毛的,就像“老陈”的马鬃,只不过比那个软点儿。 “嬴政小时候就盼一个陪伴的人,可是,总也没有。她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面,让我自生自灭……”说到自生自灭,他咬牙切齿。 “盼望一个温暖的女人,她带着笑,能怜惜我,给我做吃的,别人打我的时候,为我出头……” 他一个人开始絮絮叨叨。 小寒长出一口气,说:“放开手吧,你都多大了,现在你想杀谁就杀谁,不用别人出头了。”说着就掰他的手。 “别动,你再动,我不知道后果……”他仍然是低沉沙哑的声音。她的手也被他箍住了。 小寒只好不动。男人在野蛮的时候是不能激的。 嬴政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脖子,陶醉地叹息一声。 “小寒,你别不理我。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我只要你陪我……说说话就行。我想你想得都睡不好。” 小寒不禁低下头去,身子有些无力。一个男人在耳边喃喃低语,他的呼吸喷在皮肤上,确实让她有点心神不定。 可他是这么一个人,她心里不赞赏、不喜欢的人! 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她此刻的想法和扶苏无关。 爱不爱,和忠贞这种理性的东西无关,那是理性在决定身体的归属。如果忠贞是感性的。那它就是对一个男人生理上的依赖。使她不能接受另一个男人。 总之,此刻的她,并不想屈服。 嬴政又小心地亲她的脖子,好像催眠一般。“小寒。小寒”。他呼唤着她便觉得快乐。 这声音就像来自灵魂的深处。带着引诱的味道。 “我想让你爱我!” 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的指肚儿蹭她的前胸,箍着她的力量更紧了,仿佛要把她压到他的身体里去。 “放开吧。你够了!”小寒的声音骤然变冷。他得寸进尺了。 嬴政略略一松。她的声音让他也醒了,他“哦”了一下。 “让我再抱一会儿,……就是抱着说说话。”他的声音带着乞求。 “不可以!”她身子没动,但她的声音更冷。 嬴政失望地放开手,他觉得自己又被欺负了。 “你个狠心的女人!” 隔一会儿,他不甘心,又来一句:“你比她狠!” 小寒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的怨恨,忽然觉得此刻的他倔强而可怜。他今天没带头冠,四十多岁的人,眼袋松弛,下眼睑是暗黑色的。他不再高高在上,不再等人下跪,而只是个求抱抱的老男孩儿。 她叹了口气,说:“忘掉吧,你都这么强大了!” “忘不掉,怎么都忘不掉!一想起她,嬴政就不是强大的,直到她死,我都觉得她在欺负人!” 小寒说:“她也不容易的,你想想她的处境,若你是她,你会做得比她好吗?” 嬴政警觉地直起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怎么,扶苏跟你说了?” 小寒也是一愣,她失言了,家丑怎么能从扶苏嘴里出来呢?这绝不能承认。但也不能说这是司马迁在书上说的。 “皇上,小寒不知道她是谁,但肯定是跟皇上极亲密的人。伤害我们最多的往往就是我们身边的人,因为你对她寄予了期望。你的期望达不到,你就觉得她伤害你了。小寒不过是按照一般常理推测罢了。” 嬴政稍稍放松。量扶苏也不会这么愚蠢,什么事都拿出去说。 小寒又说:“皇上,听说过后母难当吗?” 皇上看她一眼,这有什么关系吗?他的母亲怎么会是后母,如果是后母,他也就不纠结了。 父亲不在,她丢下他和男人会面,父亲在,她背着父亲和别的男人会面,父亲死后她还和别的男人会面,直到吕不韦死了,她也就消停了,她抑郁而终,呵呵,父亲死了,她都不见抑郁! 小寒说:“小寒提起后母,只是想拿它来说明情况的不得已。后母想做好的时候,孩子和前夫的家人未必接受。因为不接受,所以,做什么错什么。到了处处遭人恨的时候,她肯定想,如果我不做这个后母,那该多好。但,生活没有假设,没有如果。带着怨恨,这个后母可能越发变得让人无法忍受。这就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后母。” “人总是有一些不得己,如果皇上的这位亲人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她未必会让皇上如此失望。而且,人的一生哪能不犯错误,有的人,因为看不到希望,所以才会随波逐流,越错越多,越走越远。如果有人当初拉她一把,她的一生也会不同。” 嬴政很生气,问:“你为什么替她说话,她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出去……浪荡,难道这是一个好母亲应该做的吗?” 小寒平静地直视着他说:“皇上,请问,这位母亲她知道她今后可以过上好日子吗?她知道她要为以后的体面生活保留颜面吗?她当时的生活是有保障的吗?” 嬴政语塞。他太小,记不住父亲,但母亲在赵国的时候总是茫然的,父亲逃出邯郸城,她们母子二人就被抛下了。他们是人质家属,两国交战,生活艰苦而压抑。今天想来,说他们是没有未来的一家人也不为过了。直到接他们的人到来,母亲才舒心地笑了,而那时他已经长大,习惯了没有憧憬的生活,对突如其来的安排反而无措了。 “皇上,哪个人都不比别人高尚多少或者坚强多少,小寒刚到咸阳城的时候,没有堕落,是因为小寒自己有生存的本事。试想,换个人,她没有依靠,没有挣钱的本事,又有一个孩子要养活,她会怎么办呢?” 嬴政低头不语。现在,他肯定小寒是知道他家的事的。这件事,扶苏不讲,也会有人讲,这不是秘密,发生在雍城的战斗,咸阳人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不想纠结这些了,小寒这么讲,不是在看他家的笑话,而是在体恤一个女人的不得已,也是在体恤他,体恤他心里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嗫嚅地说:那她生活好了,怎么还……不顾孩子的颜面呢?”这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的事情。 小寒叹了气,说:“皇上这么要求别人,小寒无法回答。小寒想,皇上如果不把小寒放了,天长日久,小寒会爱上那棵银杏树的。当扶苏见到小寒,他不是陌生人,但也有很多隔膜了。” 嬴政再次语塞,当他回到咸阳的时候,他见到父亲,那就是一个生人,而父亲对他亲还是亲的,但太刻意了,不如和成蛟在一起时自在。 小寒过去挑了下灯花,苍凉地说:“时间是最厉害的刀子,谁都没有它强硬,你不低头都不行!”说到这儿,她想起北京的亲人和上郡的扶苏。 谁能告诉她,多年以后,她会怎样?他们会怎样? 嬴政看着她剪灯花,咀嚼着她说的“时间像把刀子,你不低头都不行!” 瞬间,他觉得轻松,他好像跨过去了。母亲仍然不是个可亲的女人,但他不想怨恨她了。他在心里饶恕她,也放过了自己。 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试探着问:“是不是时间久了,你也会喜欢我?” 小寒冷眼看了看他,这家伙又满血复活了? 她凉凉地说:“问时间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如夫人来了 书友十月丹阳投了一章催更票,明天会加更一章,感谢丹阳的支持,感谢所有跟读的朋友。 …………………… 嬴政昨晚睡得很好,虽然批完奏章已经不早,但是睡眠的质量很高,竟然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鸟儿已经出过早操。 人睡好了精神就很充沛,早上按照温泽友教的方法练习了几个来回,觉得精神更加振奋。换衣服的时候,他看到臂膀上结实的肌肉,还是满意地笑了。 看着皇上笑,梁辰的心里也是一松,这是真的笑,看来,一上午都不用端着心伺候了。 这段时间皇上偶尔会宿到金桂院,有时也把莺美人接过来。六国宫室那边有点远,他懒得去了。 “梁辰,去看看有什么特别的吃食?” 梁辰一愣,怕自己领会得不准确,特别的吃食,是指野味吗? “去吧,如果有,让他们做好了,给小寒送过去。野味,怕她不会做呢。” 梁辰赶紧应下,就走了。 皇上说起小寒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这让他不由得为大公子难过。可是,皇上能高兴,他也高兴,毕竟他一个当差的,皇上高兴的时候,他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我说,大公子,你不缺女人的,忍了吧! …… 上郡,肤施大营,一排新的营房又要动工了。 军士们扛木料的扛木料,码放东西的码放东西。车兵从外边赶着车进来,车上都是土坯。 胡九管清点、登记和调派物资,早春的天气竟然忙出了一头汗。 “大公子,有半个月,这批新营房就能起来。” “半个月,够吗?冻土虽说化了,可是盖房子哪儿那么容易?” 胡九嘿嘿一笑,大公子凡事认真,但盖房子他就是外行了。只要料备得足,又不缺盖房的人手儿。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大公子。没问题的,只要不下雨,中间不停工,过些日子就可以住上新房。” 扶苏点头。欣赏地看着胡九。 这人真是有才。一大堆的事情都能料理得清清楚楚。而且他记性好,凡他经手的事儿只要问起,数目都不带错的。 “胡九。在这边要不要安个家,附近村子里……” 胡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女人,他确实是想的,但是想着过几年就回去,这事儿就没往心里去。 “嘿嘿,先不急,先不急!” 扶苏笑了,戍边的军士,哪有不想这事儿的! 得一步步解决啊,要不服役都服不到心上。今天就和蒙恬商量上奏章请求移民的事儿,不能再耽搁了。 “胡七又要过来了吧?” 胡九点头,七哥送货过来,能顺带着通一通家里的消息,也挺好的。 “大公子,家里生意好,大公子也帮了不少忙呢!”这是真话。 扶苏摇头,要说帮忙,胡家也帮过他。这一家人,真是实干! 正说着话呢,有值守的骑着马过来,看到扶苏,从上面翻身跳下来。 “大公子,营门口有说来找大公子的,说是您的如夫人。” 扶苏一愣,如夫人? 小寒? 他的心通通地跳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胡九说:“快去看看!”说着,拉过那报信人的缰绳就放在大公子手里。 扶苏急忙上马,营区太大,走过去确实太慢了。 ……… 大门口,红叶既紧张又兴奋地望着营区里面。这里满眼都是黑衣黑裤的男人,恐怕出来只老鼠都是公的。 “小姐,怎么要等这么久?”赶车的三顺闷闷地问。 红叶回头白了他一眼,一路上他都不说一句话,到这会儿他倒话多了。要不是看他可靠,父亲也不会派他跟着来。 “那来人是吗?”三顺没眼色地又来了一句。 红叶没搭茬儿,那能不是吗?那骑在马上气宇轩昂的样子,除了大公子,还有第二个吗? 他瘦了,几近形销骨立,更有男人味儿了! 她心中一阵柔软,这辈子,她是离不开他了! 扶苏到近前拉住马,脸色瞬间变冷,怎么是她? 怎么是她?! 三顺赶紧跪下施礼,叫了声“公子。” 红叶没施礼,而是像个花痴一样看着他,呆了。 冲着丈人家的面子,扶苏轻叹一声从马上下来。 压抑着失望,他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家里知道吗?” 红叶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她走了那么多天,终于赶到了,他就是这么一句话!尽管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话,可是看到他冰冷的一张俊脸,她的心还是疼了。 “让我进去,好吗?”她压低声音乞求。当着娘家人的面儿,她想让扶苏给她保留一分颜面。 扶苏沉默了。 红叶,他早就不想碰她了。修心和小寒差点遭了她的黑手,这女人,他从心里把她剔除了。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看了他扶苏的笑话,也顾及着她的娘家,不想让本来就不够安定的局面再起风波,他忍了。 可是,她今天居然找来了! 赶车的三顺是丈人的心腹,她来,一定是得了丈人的支持。 眼下,他能把她怎么样呢?撵回去,一定把丈人得罪惨了,丈人可是个有茬口有能量的人。他要是心怀不满撺掇起事儿来,少不得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往大了说,那就是兵慌马乱。 可,留下她,真让他厌烦! “扶苏,领我进去!”红叶的语气更加坚决。 扶苏直视着她。抿紧嘴唇,她知道他在拿主意。 “我错了,一时糊涂,我已经反省了这么久……。我来扶侍你,她们怀着孕,只有我能扶侍你……。过去做的,和现在想做的,都是因为……心里有你,心里有,便贪婪。这是不由人的!……以后。不会了,你信我!”她眼巴巴地望着他,说着话,撩起衣服就要跪下。 扶苏一把把她揪住。 这个疯女人。这是在营区门口。她这泪眼婆娑的劲儿。再加上这么委曲求全的一跪,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呢吗? 这时,耳边“吁——”的一声。马蹄立往,扶苏头皮一麻,怕啥就来啥,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蒙恬和李来福各自下马,都穿着铠甲,就对着大公了施了个军中的见面礼。 红叶脆脆地叫了一声:“大将军安好!” 蒙恬微微怔了一下。叫他大将军,明显是认得他的,可是这女人风尘仆仆的样子,眼泪还没干呢。再看扶苏神色,全是尴尬和无奈,心中不禁叹息一声,人家这是大老远儿地讨情债来了! 李来福也赶紧堆起笑,冲着红叶示好,能让大公子踌躇的一定是他的家人,怠慢是要不得的。 蒙恬赶忙打哈哈:“啊,来啦,辛苦了。快快进去歇歇!快快进去歇歇!这路真是太远了!”一边说,一边做着礼让的手势。 红叶看了眼扶苏,抬着头就往营里走,既然她来了,就没有退路了,只能一路往前。 她就知道扶苏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会儿,多不满意,他都得咽下去。 扶苏叹了口气,跟上来。让蒙恬和李来福一搅合,他连转圜的时间都没有。接下来,怎么安顿她呢? 营门开了一半,把人及车马让进来。 扶苏一路沉默,情绪低落。马已经给别人了,他不紧不慢地走在车马后面。 蒙恬也没上马,他扭头看了看他。他的事情得他自己解决,但来了个女人未必不好,他一个男人,正是精血旺盛的年龄,时间长了,终究不行。 他沉下声音说:“肤施城,我有房子,大公子……” 扶苏举起手打断他,“这件事,扶苏自己解决。”短短一截路,他已经想明白怎么做了。把红叶安顿到肤施城去,他还是住军营,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蒙恬点点头,他能解决当然好了。皇上要求他‘非诏不得还都’,那个当老子的非要耍威风,也真把儿子打整苦了。这一晃都半年过去了。 …… 红叶兴奋地打量着扶苏的居所,说:“公子这里够干净的,只是太简单了!” 扶苏张了张嘴,没说话。这女人,越搭理她越来劲! 红叶问:“木桶在哪儿呢,我一路都脏死了,让人给我烧锅水来。” 扶苏板着脸,说:“你不在这儿住。想洗,吃过饭送你去肤施城,这里是军营,女人住在这里不方便。” 红叶脸色变了一下,没说话,却转过身去,打开房门。 “三顺,三顺!”声音抬得老高。惹得来往的军士探头张望。 “三顺,三顺——”声音拉得更长。 扶苏跨步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压着声音喝喊:“你要干什么,烧水的人一会儿给你叫一个!” 红叶抬头甜笑:“我叫三顺有别的事儿。” 正说着,三顺已经跑了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三顺啊,把咱拿过来那些吃的,红枣、核桃什么的给大伙儿分分,别小气,都分光,见谁给谁。东西不够了还有钱,也是见谁给谁……” 扶苏一把把她拉回来,关上门。回身就把她推倒在地上。 “你闹腾什么?咸阳闹腾得不够,又到肤施闹腾吗?” 红叶从地上爬起来,无所谓地笑笑,说:“小女子哪儿闹腾了?哪个女子敢在大公子面前闹腾?要闹腾也不过是心里闹腾,得也得不到,放也放不下。就这么没有廉耻、不顾羞辱地来了。” “什么都别说了,再闹腾你就回去!”扶苏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 红叶轻蔑地笑了,她说:“红叶能回去的只有尸体,不信你就看着!”说完,她歘地一下,向灶台撞去。 “咚”地一声闷响。(未完待续。) ps:  喜欢武侠小说的朋友,可能看看苍山萧客写的《繁华斩》,作者很会讲故事,是一个江湖,但是不繁乱,人物个个立得住。这本书是绿萝最近看到的最喜欢的武侠小说。 第二百八十章 被胁迫的男人 在红叶撞向灶台的一瞬间,扶苏赶忙去抓她。 可,还是晚了,她撞上去了,“咚”地一声闷响,让扶苏心惊肉跳。 “你疯了!”他气急地把她拽过来,自己跪下,把她扶正,让她靠在他的膝盖上。 红叶嘴角抽了抽,露出个难看的笑容,泪水先下来,然后鲜血从绽开的伤口上流出来,红艳艳的,像条蚯蚓。 她无所谓地说:“大公子,不重,真的,你要不拉我那一把,过会儿,红叶就凉了。没事儿,红叶再撞一次,你就省心了!”说着,就要从他的怀里挣出来。这时候,她的力气大得像牛。 “你疯了!”扶苏大吼。他强行扳住她的肩膀,把她牢牢地困住。 门外的三顺喊了一声:“小姐?” 红叶没有立即应声,她直视着眼前的俊脸,片刻之后,一抹冷笑浮现在她的嘴角,然后,她冲着门口亮亮地喊了一声:“没事儿,去发你的东西。钱不够,再来拿!” 门外的脚步响起,三顺走了。 扶苏头疼地看着这张脸,有血,有泪,有鼻涕,她就这样要命地盯着他,让他无处躲藏。 他困扼地仰起头,咬着牙齿,死死地盯着墙壁。这会儿,他不能看她,他心里恨她,也有些可怜她。他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特么的,连这个弱小的红叶都来逼他! 红叶抽了下鼻子,坦荡地说:“今晚,我睡这里。红叶来找自己的男人,这一点,她没有错。大公子让人烧水去吧。红叶要把年轻美丽的身体给自己的男人。”说到这里,她想抬抬手,擦擦即将流到眼里的血,但她被扶苏紧紧地箍住,一动都不能动。 红叶笑了,任由血液流下来。浸蚀着眼睛。她挤了下眼里的血,平淡温软地说:“她们都有孩子,多好啊,有个亲亲热热陪伴的!红叶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重新嫁人,所以,红叶就死皮赖脸地来了。红叶也不强求了,命中有,他会来。命中没有,就算了……,红叶只想好好陪伴着大公子。皇上十年不让大公子回咸阳,红叶就陪大公子十年。若是回了咸阳,大公子嫌弃红叶了,红叶就回娘家住去。若是娘家也嫌弃红叶了,红叶就一个人住去。反正,有这段陪伴的日子,红叶这辈子也知足了……” 扶苏木然地听着她絮叨,他再次觉得湖水的深处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红叶的血流在他胳膊上了。 ……… ……… “大公子勇猛更胜往昔了!” 扶苏一眼睛。红叶就娇柔地给了他一句好评。 这时候,她额头上缠着白布,白布上有渗出来的血结成的一块痂。她头发披散着,因为有伤,不能清洗,还带着点长途旅行的尘土味儿。 这副样子配上这句话,让扶苏觉得生活特么的如此滑稽。 又如此可悲! 他居然被这个女人“胁迫”,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并且如了她的愿,把她弄得死去活来。 本来。她那股邪劲儿来了,他想暂时稳住她,等她那邪劲儿过去,再让人把她送回去。送回咸阳。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眼下,你要睡在一间屋,那好吧,你睡你的,我睡我的。他决定给她一个冰冷的后背,惩罚她的任性和夸张。 可是,她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并钻到他的衣服里面撩拨他。还一个劲地喊,“夫君,你要我吧,红叶想死你了”。她一碰,他就有点心猿意马。但一想到她那滚石头的阴险举动,他就狠狠地用胳膊肘扛了她一下,结果,结痂的伤口又流血了,她哭了,他背过身去不管她。可是这个女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又钻到他的衣服下边,一张嘴亲了这里亲那里,亲得他实在火大,最后,他一把把她推倒,狠狠地惩罚她。 她要的,他加倍地给了她。他在内心里为自己哭泣的时候,她兴奋得嗯嗯啊啊。 这个荡妇! “起来,今天送你到肤施城找个地方住下,你一个女人,这里毕竟不方便。”他冷着脸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昨晚怎么方便,今晚就怎么方便。”她妩媚一笑,撩撩头发,又俯下身子往下钻。 “你起来,起来,要出早操了!”门外就是操演的声音,他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不让她再碰他的身体。 他不能再被她打败了,扶苏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男人。 红叶的进攻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再往下探,这个狠心的男人就会揪掉她的头发。 但不能动的只是她的头,而她的手,她的嘴,扶苏他都是扛不住的。她相信昨晚她经历的事情。 “别动我,你别动我!”扶苏低吼着,用别一只手去抓她胡来的手。 他腾地坐了起来,想把红叶掀翻,然后狠狠地制裁住。可是红叶像一头母狼,她光滑的身子一下就跨坐在他的身上,扶苏还拽她的头发,她就把挺拔的前胸喂给他。总有一只手,是他控制不了的。她按着他的头喂他。 两人一个想这样制服,一个想那样制服,进攻、抗拒、扭打! “扶苏,扶苏,红叶让你享福!享尽天下男人的福!” “啊,扶苏,红叶想你啊!” “你要了红叶吧!” …… 她在自己的叫声中兴奋不已,并且达到顶峰,而扶苏在她的叫声中渐渐迷离。 他骂她荡妇,****,骂她全家,越骂越虚弱,后来他咬她,然后就开始吮吸她。 红叶忍着疼让他咬,她的眼泪再次流出来,嘴角却带着笑。 “扶苏要惩罚你这个荡妇!” “荡妇!” “荡妇!” “荡妇啊!” 在恶狠狠的体罚中,他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她。 最后,他放过她,把她推到一边去,翻身躺下,他喉咙里压抑着悲哀,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咬着嘴唇,他不再理她。而她,慢慢地伸过手来,抚摸着他的肩头。又拉过刚才的被单给他盖上。然后,轻轻地蹭过去,把自己贴在他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这样睡着了。 等扶苏再次醒来的时候,红叶在一小口一小口地亲他。他一动不动,仍然冰冷,但也不去摆脱她。 红叶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放在他的俊脸上。 她相信,以后的早操,都是可以在炕上做的。 …… …… 时至中午,扶苏坐在议事厅里一直有点神思不属,他在想怎么安排红叶,怎么摆脱这种愤懑的局面。各位管事的将领说完了老兵安置的事,又说了说工程进度的问题。马上。新的边界交易日就要到了,又得分出一批人去护商。 蒙恬一一做了指派,问大公子还有要补充的吗? 扶苏木然地摇了摇头,他被红叶掏空身体的同时,脑子也不大灵光了。 他现在就是湖水最深处的一条鱼,哭不哭,都是水,连哭的必要都没了,连个响声都发不出来! 蒙恬暗自叹息一声,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这女人的到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男人是不能太用情的。用了情,失掉了对方,命就丢了半条。 “大家散了吧。都去吃饭!”蒙恬下令。 众人一一散去。 等他们都出去了,进来一个报信儿的,正是蒙恬的一个亲兵。 蒙恬一见他那神情,就知道有事儿了。 “过来,细说!” 亲兵走过来,施了一礼说:“大将军。咸阳来人了。” 蒙恬“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瞟了扶苏一眼。 在他们的话语当中,“咸阳来人了”是有特指的,专指皇上派的上差来了。魏晨和赵行这几个谒者作为皇上的特使已经来过几回了,他们的工作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为什么没多久又来了呢? 蒙恬说:“大公子,我们出去迎迎?” 扶苏无所谓地“唔”了一下,低头出门了。他对特使不停地来往也有些烦。父皇不放心,何不亲自来一趟呢?蒙恬信不过,亲儿子也信不过,天底下还有信得过的人吗? 三人一齐往外走,亲兵跟在蒙恬身后有些兴奋。蒙恬掉头瞥了他一眼,不明白来个上差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可是当他看到大门口站着的一行人,他也兴奋了。 又是魏晨! 跟着魏晨的还有几辆车,车旁边都站着一位美人。 哈,一共三位美人! 一个穿着红色深衣,头发乌漆漆的,眼睛大而有神。 一个穿着黑色深衣的,五官似乎都比别人小上一号,可是凑在一起就异常精巧。最特别的是她看人的眼神,似懵懂、似探寻,总之是个能让男人生出调教欲的女人。 另一个穿着蓝色深衣的,皮肤特别白,嘴大些,可是大也大得好看,眉梢上一颗小痣,俏皮生动。 蒙恬心中暗爽,整天看到的都是男人,忽然能看到这么多鲜活的美人,啊,我心怒放!他舔了下嘴唇,戏谑地看了扶苏一眼。 上差来,肯定不是为了给蒙恬送美人的,他有自知之明。 扶苏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并不看他,他现在的心情糟糕极了。 几人相互致礼,魏晨近前说:“这次皇上派魏晨来,主要是送三位姑娘过来服侍大公子。皇上说,大公子在这边陲莽荒之地太辛苦了,身边没人照顾终归不行,所以,特别着人选了几位姑娘,皆是心灵手巧、进退有矩的。大公子想怎么安排她们,就随大公子的意吧。” 他的话音刚落,“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莺莺燕燕,叫声不断。虽然都是行礼,却是繁花入眼,各自生动。 扶苏僵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对付,他生硬地说:“大家都辛苦了!进来歇着吧。” 蒙恬在心中偷笑,他搭茬儿说:“公子确定要请诸位姑娘进大营吗?” 扶苏一怔,马上觉得进大营这个安排实在不妥,这么多女人,这要是进了大营,里面的营房建设都没法好好做了。 “那么——”,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好了。他一个人多好啊,吃饭、睡觉、做事,这么多女人,这不是把咸阳的家又搬来了吗?” 蒙恬说:“还是让蒙恬来安排吧,走,一起到肤施城去。把人先安顿下再说。” 扶苏看看蒙恬,也只好随他。对付这种局面,蒙恬是有经验的。 魏晨走过来,悄悄拉了扶苏一把,轻声说:“大公子,咱借一步说话!” 扶苏木然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看着蒙恬上马。 魏晨凑近说:“大公子,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子,是故齐国大户人家的女儿,地位尊贵些,其他两个,随便找的宫女,你看着安排吧!”说完,若有深意地对他点点头。 扶苏咬住嘴唇,眼神从魏晨脸上移到那蓝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羞赧地对他一笑,然后低下头去。 扶苏心中一阵悲哀,难道他有一个红叶还不够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好跟着学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先向各位书友道歉,昨天没有加更,是因为存稿不够多,接下来绿萝工作更忙,现在的目标是保证不断更。所以,原谅我吧!愿南来北往的神保佑大家,健康平安!再一次向十月丹阳说声抱歉,也表示诚挚的谢意。 …………… 隔一天不来藏书院,嬴政就想她。现在,小寒看见他还不热情,但他想,不管怎么样,他是陪伴她最多的男人。 那两个太监,不算男人。 军士们呢?要不要让梁辰告诉他们,只许帮她干活,不许跟她说话? 啊,她此刻在做什么?一想她,心就软了,空气都是香的。 …… 一进藏书院,就看到小寒正弓着腰捣鼓篱笆。嗯?怎么是胡亥在? 他的儿子们都来这里报到吗?这个想法让他很不爽。 他们俩,一个举着小棍子,一个拴着绳子,头对着头,配合得挺好嘛! 他几步走过去,叫了声“胡亥!” 胡亥转身应了一声,“扑通”跪下,小棍子还在手里捏着。 小寒手里拿着绳子,先是愣怔一下,接着戏谑地笑了,看他在儿子面前耍威风。 话说,人要耍惯了威风,也算自成一格了! ”你怎么来了?”皇上问。 听到这冷飕飕的问话,胡亥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又鄙夷地对自己说了一声“嗤”,他真是让父亲吓破胆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父皇,儿子是来看看小寒姐姐有什么要帮忙的?所以……” 嬴政更为不爽,将闾管她叫小嫂子,胡亥管她叫姐姐,那将来,要是……。这岂不乱套了吗? 他板起脸说:“这里有什么是你能帮得了的?你看看你能做成什么事?书读不好,事情也不会做,还到处得罪人……” 胡亥一看父皇这脸色,赶紧说:“父皇说得是呢。【ㄨ】胡亥知道自己有很多不是,所以,胡亥想重新做人,这满咸阳城里,胡亥最喜欢听姐姐说话了。姐姐总能说到胡亥的心里去呢。” 嬴政一撇嘴,不满地哼了一声,他还想听姐姐说话呢! 呃,这个不能跟着叫的! “父皇,儿子下定决心了,先跟姐姐学书法,再学绘画,虽说学这些也帮不了父皇治理国家,但父皇,就让这些细碎的事情磨磨胡亥的性子吧。胡亥以前犯的错都是因为心浮气躁,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做事才没有分寸。儿子真想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把自己打磨得进退有矩、圆融通达,让父皇满意呀……” 这话让小寒听得瞪大了眼睛。天才呀,张嘴就来! 紧接着她心念一动,接过话头儿:“好啊,好啊,就让小公子跟着学吧。小寒这儿也正无聊呢!” 这下,轮到胡亥吃惊了。小寒姐姐这态度变得怎么这么好了,刚才帮她扎篱笆还不情不愿的呢! 嬴政吃惊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他们的关系这么好吗?不是说,赵高因为胡亥的事找过小寒的麻烦吗?人家对他这么友好为什么找人麻烦呢? 小寒趁热打铁:“小公子很聪明的。他就是缺少点耐心,书法和绘画确实能磨磨性子,一个人能坐得住才会静下心来思考问题,才不会出去无事生非,这个徒弟,小寒收下了!” 嬴政越发吃惊。她怎么对胡亥这么用心,在他看来,对帮她做事的将闾她也没有这么热情?难道是因为胡亥岁数小,会哄人高兴,不会让人生出厌烦之意或防范之心? 可是,小寒已经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他要是不允许也会让小寒不高兴。既然他不能让她高兴,那又何必让她不高兴呢? “哦,你们一人愿学,一个愿教,朕也就不说啥了。要学便认真学,要教便认真教!” “哎,谢父皇恩准!”胡亥马上磕了个头。他心里实在高兴。【ㄨ】如此一来,他就能经常出入藏书院,比任何皇子都多了个明面上的理由,而见到父皇的机会也就相应地多多了。 转过身来,他对小寒说:“谢谢师傅成全,胡亥一定认真学习,不辜负师傅的一片期许!” 小寒赶紧拉他,她怎么受得起他这一跪呢?虽然这一跪本来也不是冲她,但受了他这一跪,那不是折寿吗? 胡亥顺利站了起来,有人拉就不用等着父皇发话了。嘿嘿,今天的小转折,太顺利了! 看着胡亥脸上的贱笑,嬴政咂巴了下嘴唇,觉得心里有些失望,他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本想单独跟小寒在一起呆会儿的,中间却杵了这么一根! 但胡亥要真想改改性子也是件好事,跟小寒在一起,总比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强。也许跟她在一起,能学着动动脑子。 今天既然遇上了,那就考考他吧! “胡亥,你不小了,有件事,父皇想问问,你觉得怎么做为好?” 胡亥竖起耳朵,心里一阵兴奋。这是在考校他呢,这说明什么?父皇没有放弃他,还当他是亲儿子。 “父皇,您说,是什么事?”他激动地两只手互相攥了一下。 皇上看着他那小动作,摇摇头说:“是这样的。今天,廷尉署的汪持正报上来最近的动向,说南阳郡宛城一带有人到处撺掇人,散布分治言论。而这种言论在其他地方也有,他们借各种机会聚在一起,商议事情。依你看,该怎么办呢?” 胡亥抿着嘴唇严肃地想了一下,坚决地说了一个字:“杀!” 小寒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本来尖细,这一声“杀”说得仿佛箭支划破长空一样,让人不寒而栗。这胡亥平常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当他说这个“杀”字的时候,坚决狠辣,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错看了他? 幸亏刚刚借了他的话,收了他。要是他一直脱离她的视线。是不是事情发展得更不可预期,更不可控制?想到这儿,她抬眼观察嬴政的反应。 嬴政嘴角动了动,有了一丝笑意。这更让小寒心惊。这对嗜血的父子,果然是一个窝里出来的! “皇上,小寒有个想法,能说说吗?” 皇上笑了,他最喜欢看她认真说话的样子。“说吧。想说什么说什么。” 这语气、这笑容让胡亥一呆,他忽然觉得“姐姐”这两个字,以后还是慎用为好。 “皇上,小寒想起一个故事来。说有兄弟三个,是结拜的。老大叫玄德,祖上曾经是王族,但这王族支系到了他这代没落得已经只能靠卖草鞋为生了。家有几亩薄田也不好好种,没事干就想着他祖上那点辉煌。周围的人呢,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也都不以为然,只是觉得这人做生意做得不好。跟他们一样,吃饭睡觉,日出日落。” “他那两个结拜兄弟呢,觉得虽然大哥是个卖草鞋的,但是人品不错,对兄弟非常真心,有空呢,就帮他一起做卖卖,没事干就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总之。他们就是三个普通的人。” 嬴政用心倾听,他觉得,如果是三个普通人,她就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讲了。 胡亥有点茫然。不知道讲这个干嘛? 小寒说:“赶上灾年了,天不下雨,地上没有收成,可是国税得继续交,不交就要加倍地罚,这下。可把农人们气坏了。这不是要逼得人没有活路吗?” 嬴政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他知道她不满意朝廷的税收制度,但她说得也离谱,税法里面根本就并没有加倍罚这么一条。且听她怎么继续编吧! “皇上,那时候,大家都反对一个大奸臣,他叫董卓,为什么反对他呢?因为他挟天子而令诸侯。天子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儿,跟胡亥小公子差不多吧,没有经验也没有魄力,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甚至连安全都不能保证,每天活得战战兢兢。” “有人就说,这个大奸臣,必须除而后快,否则天底下没有正常秩序了,连尊卑都不分了。这个说法得到很多响应。大家都觉得应该保住那正统天子,把这个欺君的家伙除掉。但这只是个明面上的说法,其实大家都觉得那天子就是一个摆设。谁上去,只要让他听话就行。” “而偏偏这卖草鞋的玄德君,祖上和那天子是一个根儿上出来的,也不知道到了他这代君上还认不认他这个亲戚,但他自己是坚信的。他说,论辈分,他应该是那正统君主的叔叔。结拜兄弟两个一听,嗯,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全天下那么多人都反对董卓,现在起事,不是正好可以聚拢一大批人吗?” 说到这里,小寒看了皇上一眼。没有再往下讲。 嬴政笑了,他知道小寒的意思了。这女人真是聪明! 胡亥依旧很茫然,他催促:“姐姐,啊,不,师傅,那他们起事了吗?” 小寒随意地说:“起了,闹腾得很大很大,成就了一番大事业呢!全天下都知道皇叔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利益,为了维持传统的秩序,所以,大批人响应他。” 胡亥点点头,兴奋地说:“就是,凭什么外姓人要得了便宜!” 小寒没再理他,这件事,她相信以嬴政的智慧是知道怎么处理的。 嬴政问:“姑娘的意思是如何做呢?” 小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小寒想起了居于咸阳的匈奴太子冒顿。读华夏人的书,过华夏人的生活,可能十年之后,他也差不多是半个华夏人了吧!” 嬴政微微一笑,这又是人质策略。只不过,过去是质给对方看,如果发起战争,我就杀了你的人。现在是让他的人脱离他们传统的领地,割断和旧领地的联系。对于王族后代来说,想搞事可能找不到响应的人,而对于旧势力旧关系来说,起事也得找个借口,要把谁抬出来呢? 高,实在是高! 胡亥急了:“父皇?凭什么呀,统统杀了多简单!现在只有一个正统!” 嬴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严肃地说:“好好跟着师傅学!”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PS:  绿萝喜欢看书,也喜欢评书,最近看到本玄幻的,叫《道亦有道之天刹》,语言简洁生动,非常喜欢,如果有书荒的朋友,不妨一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春游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嬴政让梁辰去通知小寒,明天带她去上林苑游玩一天。他想,这件事,小寒一定是极其高兴的。春天到了,憋了这么久,也该让她出来放放风了。 虽然小寒总是对朝廷的举措有看法,他不打算采纳,但她说的“知屋漏者在宇下”,这话他是同意的。小寒能提出她的见解,可见,她对朝廷还是用心的,对朝廷用心,也就是对他用心了。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笑,好像只有这么想,心里才能有些安慰。不然,能怎么想呢?他也不想赤条条地夺了她,让她死在她的面前。那个女人,是想做什么真能做得出来的。他想把她慢慢地捂热了,在捂热的过程中,多一个赤诚相待的人。 那天她说到的人质的问题,他已经布置下去了。这件事情不难办,当初迁徙天下豪富十二万户于咸阳,各地所剩豪富之家已经所剩无几。而能闹事能成事的不过就是这些人。再把那散落了的几个王孙公子收回咸阳,他们就更成不了气候了。 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平稳定的局面一定能让天下归心。 …… 小寒的篱笆已经扎好了,就在银杏树下。她也不管弄上篱笆这院子是不是更像田家,她只想有点生活气息,而不是出来进去就看到那么熟悉的几张面孔——看守她的陌生人。 将闾答应她,过些日子有人孵出小鸡就给她带一窝进来。 将闾这么懂事,小寒觉得真应该好好报答他。可是以她现在的条件。这也只能是想一想的事情。 希望扶苏活下来吧,能保住他的命,就是最大的报答! 梁辰说了到上林苑的事儿,对于出去,她还是有些期待的。她现在特别怀念骑着马在大街上闲逛的日子,当然更怀念和扶苏同乘一车来来往往的时光。 如果没那么多对未来的担忧,如果他没有那么复杂的家世。这场恋爱也算完美了——爱上一个王子。他丰神俊秀,温厚多情,简单就像童话一样。 王子啊。你的灰姑娘明天要和你爹同游上林苑,这他娘的开什么玩笑呢! …… 开玩笑的时刻到了。 嬴政居然来藏书院接她。 他说:“今天不坐车,我们一起并马而行,好不好?” 说话的人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她忽然有点走神,这神情多像大学时代女生楼下面等候着的男生。可是。多么悲哀,他是嬴政,四十五、六岁的男人,因为操劳和恐惧。竟像五十多的样子。她想像不出,二十左右的女生在心理上如何接受一个五十来岁头发稀疏的男人,是因为豪车吗?当然他的阅历和成就也是他的资本。可是爱情这东西,伸手一摸就是一把松弛的皮肤。咋能爱得起来吗? 小寒自问,她不能。她喜欢扶苏的身体,结实强壮,一拳锤上去,咚咚有声。 小寒这样盯着他看,让嬴政满心欢喜,她不拉着脸、不扬着下巴无视他,他就觉得是好的开始。年轻时,他也是俊朗的男子。现在,也是不差的。 “我们走吧!”说着,他自然地伸手去拉她。 小寒没有把手给他,她回屋拿了个小包袱就出门了。今天她穿得多,虽说是春天了,可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经历了几次风寒,她也真的怕了。 嬴政讪讪地把手放下,看她高傲的样子,他真想把她堵在屋里,哪也不去了! 想到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如天人一般美好,心里还是想要她,非常想,非常想。一想,他就觉得身体像开了锅的水,让他不由得想拉开衣服凉快凉快。 …… 两人真的并马而行。 等真的在大队扈从的拱卫下出了宫门,走在去横桥的路上,小寒忽然觉得自己太傻,她还是让嬴政算计了。 虽然远远地才能看到来往的平民,可要是人有把消息递到扶苏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他以为她不再要他了。那他该多难过啊!今后见到他,还得费口舌解释今天的事情。 哎,真是烦恼! “姑娘怎么了?”见她忽然面带忧色,嬴政关心地问。 小寒把头扭到一边,幽怨地说:“没怎么,想起扶苏了,那时候我们经常去上林苑,也是并马而行。” 嬴政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这大好的春光,他和她在一起,她却想着扶苏,她不是故意气他吗? 他探身过去,一把把她拽住,抿紧嘴唇怒视着她。小寒也毫不躲避,回视着他。在对抗当中,眼泪渐渐蓄满眼眶,但是她不眨眼,一眨眼就会在他面前丢脸。她绝不! 好半晌,嬴政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别气我,对扶苏不好!”说完,他放开她,一个人催马向前。 小寒怔了一下,噙着眼泪望望前面的小树林——那个她试验火药的地方,他母亲的,她真想把他炸了。 闷闷地往前走,直到上林苑的核心区域。小寒发现,遇到熟人了。 蒙毅和献玉! 另一个有些面熟,呀,想起来了,是候二的爷爷,内史候始坤。 他们怎么混在一起? 想到坑杀了几百个术士,还能见到活着的献玉,这又让小寒非常欣慰。 献玉也是眼睛一亮,但他很快地收回眼光,恭敬地跪了下来。 蒙毅和候始坤也同时跪下,口称皇上。 嬴政从马上下来,扭头看了眼小寒,迟疑了一下,把手伸给她。小寒躲闪了一下,还是搭着他的手。从马上跳了下来。 这动作让蒙毅和献玉都是心中一跳。候始坤始终波澜不惊。 嬴政说:“你们早来了?都起来吧。” 三人起来。蒙毅说:“皇上,这就是专精堪舆的献玉。” 献玉连忙重新鞠躬,小心地说:“不才献玉。” 嬴政点了点头,“哦”了一下。“这块地,你觉得建宫室最好?” 献玉连忙点头,说:“是的,皇上。这块地前年春天就发现了。献玉越看它越好。怕有失误,连着观察了好久。“说到这儿,不由得看了眼小寒。 小寒也想到了这事儿。他老说要带她探讨一下望气之学,看看他找到的好地,原来,那好地就是这里! 嬴政很敏感地看了眼小寒。没说话。咸阳就这么大,她一个开店的商人。难免什么人都认识的。 “皇上,这是这次工程的堪舆图。”献玉说着拿出一卷布帛来。 皇上拿过来随便打开看一眼,就把布帛还给了献玉。“朕不看了,朕相信你。” 献玉连连鞠躬。一句“朕相信你”,他的前程就稳固了。 皇上对蒙毅说:“就这样吧!献玉在前面带路,大体上要修到哪里。朕就在后面看看,也好心里有个数儿。” 蒙毅点点头。对献玉说,“走吧,一起走。”他知道他现在只能跟献玉一起走。 候始坤也跟上他们。三人三骑在前面带路,嬴政和小寒重新上马,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你认识他?”嬴政问。 小寒点点头,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说:“如果不是被当作神,小寒也会被当作术士处理了的。小寒确实做了点异于常人的事情!”说着,她自嘲地笑了。 嬴政无奈地摇摇头,她又说不高兴的事情,他本来只是随便问问。 他岔开话题说:“这个宫室,修好了,我们就经常过来。”说完,他热切地望着她。骑在马上的她,如此美好,明明一个女子,却英气勃发。现在,土壤早就融化,树上顶着嫩芽,连小风都这么俏皮地掀着头发,他的心也软软地渴求着她。 小寒意识到他热辣的目光,一扭脸儿,略带讥讽地问:“皇上,咸阳宫里住不下了?” 嬴政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当然,太拥挤了,早就想建新的宫室,一直没有动工。现在仗打完了,钱不紧张,想做的事就可以做了。” 小寒直呛呛地说:“仗打完了就没别的事了?军械养护要不要钱?军士操演要不要钱?直道也在用钱,那么多离宫别院的维护要不要钱?宫里那么多人的吃穿用度要不要钱?官员衙吏的薪俸要不要钱?开沟挖渠、养护农田要不要钱?架设桥梁要不要钱?哪里都用钱,怎么能说钱不紧张了?” 嬴政被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弄得一愣,紧接着他笑了,心里感觉暖乎乎的。她这是为他的日子操心呢!满咸阳宫那么多女人,包括六国宫室的在内,有哪个女人替他盘算呢? 也就是她了! “哼,小商人!” 小寒也是一愣,他这神情和腔调怪怪的,怎么还甜蜜上了?不沾边儿啊! “皇上,您别怪小寒多嘴。记得那天烧火时说的话不?不能再添柴了,得放慢步子,赶得太急要出事的!” 嬴政又笑了,她这忧心忡忡的样子多真诚呀,她在为他担忧呢! “小寒,建好后,嬴政想和你住过来。”他也还她以真诚。 小寒坚决地摇摇头,望着远近的林木和人家,她平静地说:“别,小寒怕担不起天下骂名!小寒活着,有饭吃,有衣穿,哪怕和马住在马厩都行。可千万别为了小寒做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这会让小寒死了都不得安宁!” 她这么说,嬴政便没话了。建新宫室的想法,早就有了,只不过条件不成熟。但现在,她来了,他就想为了她。他是天子,以天下之力,为自己女人建一个开心的住处,也没什么过分的吧? 但她真的不高兴了,不止是不高兴,而且是极力反对,他就有些动摇了,总不能巴巴地去做讨嫌的事情。 前面献玉他们停住了。回身望着后边跟上来的两个人。 皇上问:“就到这里了?” 献玉说:“不,这只是南北向的一部分。这个山包过去,还有大约三倍的距离。” 蒙毅说:“皇上给赐个名儿吧,知道是什么工程,以后说起来也方便些。” 皇上迟疑了一下,自言自语似地说:“本来,你们说在阿山之南,想着叫阿房宫的,但现在,还是搁一搁吧。”说完,他就看向小寒。 其实,在他心里,还想过一个名字——广寒宫。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ps:今天母亲节,祝天下母亲平安健康! 第二百八十三章 釜底抽薪 从上林苑回来,一路上也是并马而行。 始皇帝能听进劝告,让小寒略感安慰。他要总能听劝,说不定战乱就可以避免了。 可是阿房宫的事情还是刺激了她,它建或不建,可能都不能阻止项羽带人烧杀,而她自己只能枯坐在咸阳宫里,眼睁睁地等着兵匪的掳掠和杀伐。 到那时,她逃不过,西施和胡老爷子逃不过,已缺和献玉这些朋友都逃不过,还有小虎和小虎娘,蒿子姐一家…… 繁华咸阳,处处烟火,血流成河! “你在想什么?不是说宫室的事情要搁一搁吗?怎么还发愁呢?”嬴政说着,关心地望着她。 小寒扭头望着他出神。她想做的事情,只有他能办到,除此,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皇上,真相信小寒是神吗?” 嬴政垂了下眼帘,没有立即回答。现在,她是不是神,都不重要了。她是神,也不会永生的法术,她如果对他能放下初怨,像个普通女人还好些。 “小寒你要问什么?” 小寒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小寒可能是有些不同寻常,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梦。身体在特别虚弱的时候,就会有些可怕的东西从心里冒出来。有时候,自己也会吓坏。” 嬴政勒住马,同时关切地探身抓住小寒的马缰绳,问:“又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他记得她上次从雍城回来,昏睡了几天,那时候,她不停地嚷嚷,不是起火就是杀人。当时。他真的为她担心,怕她从此就没了。 小寒摇摇头,说:“不是昨天,是前几天。那天心里非常清明,怎么睡都睡不着,到凌晨,才有点困倦。梦里有个人用虚弱的声音说。找到他,找到他,他能帮助你。小寒想问问他是谁。可是春桃姑姑进来添柴,就把我惊醒了。后来,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梦中的名字。” 嬴政让小寒讲得一头雾水,做梦这种事。谁都做的,白天如果有好事。梦便轻松些,白天要是很生气,梦也沉重些,像他。就总是梦见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望着长街的尽头,等着一个提着灯盏和吃食的女人。出现。 小寒睁着大眼睛,确定地说:“小寒被恕己和怨人那两个狗东西抓起来的时候。被折磨得要死,那时候,昏沉沉的,有一个声音对小寒说,告诉他们,就说是东海,让他们找去。后来,小寒被逼不过,怕早早死了,就胡乱说了个东海。没想到他们信了,也没想到歪打正着地,居然让皇上的人找到了。” 嬴政的心“突”地一下。当时场景是怎样的,他当然无法想像,但一个人在逼急了的状态下会不会出现异能,这事儿他也很好奇。以前也听过一些说法,说虚弱的人更能与神灵沟通,会不会,是神灵在帮助小寒? “小寒,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小寒迟疑着点了下头,说:“小寒说出来,皇上只是听听就罢了。也许,说出来,小寒就把它放下了。刚刚在献玉先生选的那块地上,小寒忽地就记起了那个能帮助我的人。他的名字叫萧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叫萧何,好像是在沛县做一个衙门里的小吏。” “萧何?帮助你?”嬴政凝神盯着小寒,这眼光让小寒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能怎么帮助你?”要是能帮助她从宫里逃出去,他立刻就派人把他杀了。 小寒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说:“好像是跟上次生病时的梦有关吧。那时候,老梦见起火,有强人冲杀进来。自病好后,心里便沉沉的,一想起来就害怕。除了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害怕了。如果还有害怕的,……那就是怕皇上了。”说完,她不满地把头扭到一边去。 嬴政“哼”了一声,撇撇嘴,他还不满呢?她哪里是个怕他的样子,“啪”地就把剪刀扔到炕上了,这架式,哪个男人还敢强来!他就是怕她死才不敢……,特么的,欺负人! “你确定他叫萧何?” “嗯,刚才想起来的就是这个。” “那咱们要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想想清楚?或许还能想到别的?” “不用了吧,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的,硬想也不见得就想得起来。” “那——,好吧,回宫!” 再次并马而行。 小寒心里有点贼喜。萧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场富贵在等着他。有了这从天而降的机会,他还会造反吗?狗不逼急了,它会跳墙吗? 他和刘邦的交情,有多重要呢?当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选择飞黄腾达直上扶摇还是和刘邦一起做对等待观望的卧槽马?等待的价值在哪里呢? 何况,如果不是出现始皇死,扶苏亡,胡亥上台这样的乱局,他们也未必想得起趁火打劫、造反起家,毕竟,脑袋不像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没有萧何,刘邦做不成大事。说不定,没有他的担保,刘邦现在还在沛县大牢里关押着呢。更何谈帮刘邦出主意、管后勤、拟律令、追韩信、杀韩信、安邦定国! 所以,她今天所为,就是釜底抽薪,干脆在刘邦这个锅灶还没搭起来的时候,就把烧冷灶的萧何给他挪开。让他们朋友两个山水相隔,遥遥相对,进而相忘于天涯。 至于夏侯婴,给谁赶车不是赶车? 樊哙,在哪儿杀狗不是杀狗? 曹参么,没了萧何,还哪来的“萧规曹随”? 大汉班底中“沛县帮”的核心人物走了,剩下的该干嘛干嘛去吧! 至于后来才与刘邦会合的张良,这会儿怕是还在图谋继承父业成为韩国宰相。他的眼里,现在未必看得起一个派出所所长刘邦。再说了,若刘邦没有萧何的帮助没有起事,他也不会因为共同目标而结识刘邦。所以。他的事,可以缓缓再说。 想到这儿,小寒不禁有些兴奋。她把马缰绳换到左手,使劲活动了一下右手关节。 她,因为紧张,手心儿出汗了! 她并不是来重组人间秩序的,她也不是有心要帮助秦始皇。她只是要避免战乱。希望用渐进的方式实现社会的平稳过渡。这件事情,应该是有意义的! 可是,还漏了点什么? 项羽怎么办?他才是杀人不眨眼烧杀劫掠的家伙! 怎么办?怎么办? ……… “你在想什么?”嬴政郁闷地问。 今天带她出门。她很美,春光很美,出门时他的心情也很美。他想让她陪着说说话,一起在春光里美一美。而她现在独自兴奋、独自快乐就弄得他很不美了。她的脸涨得红红的,眼神闪烁。明显神游天外,这让他非常疑惑。她应该不是在想扶苏,如果是想扶苏,她一定是悲戚的。而不是这样……跃跃欲试。 对,就是跃跃欲试! 小寒“啊”了一声,有些茫然地看着嬴政。这让嬴政更加不满,他完全被她排斥在精神世界之外了! “你在想什么?”他不得不重复了一遍。 “我在想——。啊,是这样的!”咸阳宫已经近在眼前了,小寒一下子来了灵感:“啊,皇上,小寒刚才在努力想,那个想杀进咸阳宫的人是谁?” “是谁?”嬴政有些随意地问,他现在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正常。她刚刚提了一个人的名字,难道还能想起下一个?毕竟,梦这东西,一醒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寒郑重其事地说:“皇上,在梦里,小寒看到火起来了,一伙强贼像疯了一样往里冲,其中一个大喊‘项梁、项梁!’。 “项梁?” “嗯!是叫项梁,他们一个劲地乱嚷嚷,说,‘咱们楚人终于替怀王报了仇了!’” 这说法让嬴政精神一凛,“咱们楚人终于替怀王报了仇了”,小寒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难道她真梦见了? 楚人恨秦人,是有来由的,楚怀王熊槐(芈姓)是个非常能干的君主,当年声望很高,曾经是纵长,为七国公推,他们准备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秦国。 但后来张仪出使楚国,欺骗了怀王,说只要楚国与齐国断交,秦国就割给他六百里商于之地。结果他信了,最后他恼了,双方发动了战争。楚国战败了,从此走向衰落。 后来,秦国攻占了楚国八座城池,祖父昭襄王约楚怀王在武关会面。怀王不听屈原等人劝告,决意前往武关,结果被秦国扣留。祖父逼他割地保命,被他严词拒绝。无奈之下秦国只能一直囚禁着怀王熊槐。楚人无法,只能另立太子为王。 这个熊槐也是运气好,曾经逃走一次,但最后还是被秦国追兵捉回。 再后来这位楚怀王忧郁成疾,命丧咸阳。秦国做得还不错,把遗体给楚国送了回去,据说,楚人悲哀得像死了亲戚一样。 在嬴政心里面,是很同情并且敬佩这位楚怀王的,被扣留的时候还有勇气拒绝割地,做得像个有担当有原则的男子汉。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前前后后,他都轻信别人。他的错是他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你确信这个人叫项梁?”他严肃地确认了一次。 小寒认真地点点头,说:“是”。 嬴政抿着嘴唇不再说话,他望着眼前巍峨壮丽的咸阳宫,不由得脸上的肌肉抽抽了一下。 小寒看了眼嬴政的反应,心说,项梁,你完了! 项梁完了,那么,项羽,你也完了!你本来就是个刚愎自用、沽名钓誉的莽夫!没有项梁扶助你,你也就剩下一把子蛮力了! 至于范增嘛,就项羽那满身肌肉头脑简单的样儿,也不一定能入得了范增的法眼! 就等等再说吧!(未完待续。) ps:欢迎各位书友少打赏,多订阅,帮绿萝把数据做上去,得个推荐,好不?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个都不能少 当小寒在谋划釜底抽薪、平稳过渡的时候,东郡那块大陨石迎来了它的新一批访客。 蒙毅的得力手下夏枯草从马上跳下来,冷冷地看了眼这片最近才热闹起来的河滩。河滩上已经等候了一大伙人,都是濮阳当地的县令、游徼、有秩、啬夫,以及三老、亭长和里典。 和夏枯草一同前来的是廷尉署的署官柯隶严、还有精通天象的博士罗望北,夏枯草的作用就是观察各级官吏言行,尽到监察的职能。当然,东郡郡守同时监察东郡地方官吏,他的到来,就是要表示咸阳对这件事情的关切。御史大夫蒙毅说,要借天降巨石的事情敲打一下各基层官吏,乡下出了这么一件祸乱人心的事情,他们都是有责任的。 专业的事情留给专业的人办,夏枯草看了眼罗望北和柯隶严便退到旁边不说话了。他是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他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 罗望北郑重地走到那块巨石跟前,仔细打量。巨石陷进土里不知有多深,单只地上的部分也有成年人一个臂展的高度,若双手环抱的话,两手合拢是不可能的,得再补上一个人一臂的长度。看那石质,和以前见过的陨石倒是相像的,有的地方光滑,有的地方坑洼,总体上乌黑锃亮,间或有一些灰白色的花纹。仔细看,所谓“始皇帝死而地分”就是灰白色花纹在人的头脑里拼凑出的字样。 如果不识了,它也只是花纹! 看完了,他上手推了推,这石头太沉,推是推不动的。他回头看了看柯隶严。柯隶严沉着脸走过来。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种吗?” 罗望北点点头,既然下面一层层地报上去,就不可能假报,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在这么严重的事情上开玩笑。“掉倒是掉下来的,就不知这花纹……”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虽然他略有估摸,但那不是他的专业。 柯隶严会意。蹲下来仔细查看。他听说过这种石头是极坚硬的。想在这上面刻字极难,但要是想在坑洼处拼个似是而非的图形出来应该也不是多难。他上手一块一块地试着抠,抠不动。就从腰上拿出把短剑来。从上到下,凡灰白色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往下凿,不厌其烦。 这动作吓得濮阳地方的有秩、蔷夫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查出问题来,他们肯定是有责任的。 “啪”。一小块灰色的石头掉了下来,附近看清楚的人吓了一跳。柯隶严停下动作,起身看了眼罗望北。罗望北会意,俯身把小石块捡起来。上手掂了掂,嘴角一扯,笑了。他把两只手的手指合上,使劲一搓一拧。那石头竟然化成粉末,当着众人的面儿就飘散了。 地方小吏的脸都要绿了。 夏枯草露出讥讽的笑。 柯隶严并没有停,他继续蹲下,凿一下,剜一下,这动作持续了有半个时辰,终于,不再做同样的事情了。 他直起身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扫视围观的当地官吏,大声地说了句:“把当地能找得到的铜铁匠、石匠都找过来,一个都不能少!另外,把附近村子里的人也叫到这里来,柯某要找到那第一个发现奇石的人。” 有秩和蔷夫等人赶忙应承,分头行动。 游徼和亭长也知道他们的任务来了——维持秩序、捉拿缉捕可疑分子。 看着咸阳来的人一个命令就使唤得当地官吏团团转,郡丞刘永有些不满地咳嗽了一声。作为东郡的二号人物,他也是响当当的地方大员,这事儿,怎么也得他来指派吧! 这声咳嗽招得夏枯草向刘永那边瞟了一眼。他对这人的看法昨天就有了。出了事不是及时应对,而是拖着。拖了两天,才带他们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河滩。要说刚才柯隶严那查案方法难吗?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上手试试吧,怎么能任由谣言像蒲公英一样随风扩散呢? 一会儿功夫,拉拉杂杂地,河滩上的人越聚越多。夏枯草干脆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这河滩最近来得人多,草都要踩得不长了。可见,他们没来之前,这里是怎样一番“盛况”! 有游徼和亭长在,百姓们很快就安静了。 夏枯草看着柯隶严和罗望北重复刚才的表演。看得懂的百姓“哦、哦“地出声,看不懂的百姓傻傻地瞧热闹。 “看明白了吗?有的是能敲下来的,有的是敲不下来的,能敲下来的就是后来添补上去的。这说明了什么呢?”柯隶严一边演示一边说。 人群里没人回应。刚才那“哦、哦”出声的,他们已经表示过了。 “要不,咱们找个人上手试试!”说着,柯隶严就顺手指了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 那汉子缩了一下,看看四周注视着的人,迟疑着走上前来。他从地上捡了块鹅卵石,对着那灰白色的地方,也“咔咔咔……”地一下一下往下凿。 夏枯草嘲讽地望着刘永,按说教育乡民的事儿,他应该主持,怎么就能袖手旁观呢?这个柯隶严也是,你一个管刑侦的把什么都做了,别人还做啥? …… …… 接下来的日子,濮阳的风向渐渐有了变化。以前那么传,现在这么传。 有说那石头是假的,是人在故意捣乱,根本不是天意。 有说是天意,但是那些人贼胆大,敢用刀子和石头来对抗天意,接下来,还不知道上开要降下多大的灾难给人间。 更多的人说,管住自己的嘴,别糊里糊涂得就把自己送进去! 有个石匠跑了,他的家人被带走了。相应的,村子里的里典和伍老也跟着倒霉。 全县的三老都在忙着教育乡民。游徼则在四处打探、准备拿人。 …… 横阳君韩成一个人孤怜怜地守在家里,哪里也不敢去。有人要见,也被他称病打发走了。 不过,最近来见他的人也确实少了。 前些日子,总有人上门来,要把他推为韩国新君。他们说,您不能辱没了祖宗的声望,要勇于担当!他们说的时候,弄得他热血沸腾,可他们一走,他就反复掂量。掂量来掂量去,他觉得还不是时候。现在强秦势力太大,他手里没钱、没人,只剩下一个血统正宗。可要说血统正宗,还另有他人,他不相信那些撺掇他的人就只认准他一个。 而且,他不能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曾经在新郑,他们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可最后还是被强秦扑灭,人家用的是平定叛乱的名头,而那些死去的人临死想的都是光复故国。 要不是他们蠢动,可能韩王安,他的父亲都不会被处死。本来秦灭韩国以后,他被软禁在陈县,虽然屈辱,但人还活着,让他们这么一闹,为了根除祸患,父亲就被处死了。 现在来撺掇他,这让他怎么能轻易下定决心? 好歹他现在是活着的。 这几天风声这么紧,他生怕最后查查查,查到他的头上来。石头那件事,他听说过,但他没表态。他们说,横阳君,既然你下不了决心,认为条件不成熟,那我们就把条件准备成熟。你就瞧好吧,到时候你配合我们就行了。咱韩国,终究是要回到独自为政的时代的,我们眼里只有一个韩国,没有始皇! 他们刚勇义愤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公子,外面来人了,问您在不在?”老仆人探头问了一句。 韩成打了一个激灵,虚弱地问:“是谁?”(未完待续。) ps:绿萝感谢最近打赏和订阅的书友:藏剑江湖、十月的瘦马、铁血坦克兵,剑气凌天,昨夜帘卷风、十九平方、润德先生,三环十二少、河东郡、卷大葱、晨溪晨溪、佳思锈梦、兜兜小兔、静泓2016、金阙玄女、蓝颜~琉璃、燕长弓、不灭情火。感谢各位好友支持,绿萝会更加用心地做事。 第二百八十五章 放羊娃的春天 濮阳发生的事情,远在下邳避祸的张良是不知道的。虽然他密切关注韩国的一切动向,但山水相隔,想关注也关注不到了。 自从他到沧海君那里找到个大力士,锤击始皇帝的车辆始,他就一直不敢回家。大力士已经被处死了,全国到处都在通缉这件案子的共犯,他只能一路奔逃,藏身在这下邳。而今在这里也已经几年了,有时候,看到邻人亲热地打招呼,他就自嘲地想,他都快把他乡当作故乡了。 但他知道,无论口音变了多少,年龄变了几何,他的心总在故都,总在故国。他总在分析韩国失败的原因,总在推演交锋过程中的不当之策。 说起来,韩国论军械根本不弱,要不怎么说“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韩国造的剑皆“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当敌则斩坚甲铁幕”。所以,它不当败,也不当败得如此潦草。 地理原因是没办法了,秦国不吃掉韩国,没法东进的。但韩国上层表现也过于软弱和僵硬了,这是至今让他耿耿于怀的。他总想,如果是他登临相位,事情也许不至于此。他相信他会做得比父辈好些。 当然父辈也已尽力了,就是主上韩王安太软弱了。 虽然抱怨安的软弱,但他家世代为臣,从来没想过不忠于君主,也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他们家只想做韩国的支柱横梁。如今,他离乡也越来越久了,而韩王安早几年就被处死了,似乎复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但他的生命中除了复国已经没有其他念头了。既如此,那就用余生来实现它吧! 自从得到圯上老人黄石公赠送《太公兵法》,他便悉心研读,他想那个怪老头折腾了他一遍又一遍,就是要试试他的心性,如果动不动就放弃、动不动就发火,那根本就是做不成大事的。 为了锻炼心性。他故意做出招人骂的事来,在人家的辱骂声中,他陪着笑看着对方,直到对方歇火。 也为了锻炼心性。他去做很重的活儿, 到天晚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我其实还能扛一扛的。 他相信,机会一定会来。在他的观察里。不满的人到处都是,这些人随时都会起来,和他一起打击暴秦。 …… 距离下邳几十里的地方,一个孩子赶着羊群急匆匆往回赶。 马上就要下雨了,头顶黑云堆叠,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着急地喝喊:“回去、回去!”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个闷雷,吓得他头皮发麻。别的人飞快地往家跑,他急得快哭了。这些羊真不听话! 紧接着又一个炸雷,是由远而近地滚过来的。这雷声让羊群也受了惊吓,一个个加快了步子。却乱了方向。这让赶羊的孩子更是想哭。 他弯腰捡起颗石子儿就扔向乱跑的一只,结果,没扔准,它该怎么跑还怎么跑。 这时,后面冲过来一只大羊,“通”地撞上来,把他撞了一个趔趄。其他的羊从他身边溜过去,也有的从他的身体上踩上去,他急忙撑起胳膊护脸。 这些羊太大了,而他太小。他只有十岁! 等羊群过去,他才爬起来,身上到处都是泥土,他嫌恶地拍拍。也顾不上细收拾,就急忙去追那群乱蹿的羊。这时,雨滴已经下来了,稀疏的,但颗粒很大,紧接着。越下越急,一会儿功夫便哗哗地往下倒了。 雨势渐小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才收拾好羊群,回了家,这时候,纳礼已经等候多时了。 “以后看天色不对,就早点回来。万一赶上雨天,你们又在河滩,备不住小公子和羊都得被山水冲走,知道不?”纳礼说话很火急。 他胡里糊涂地点点头。这会儿他又饿又累,只想早点吃了躺下。这个纳礼总是小公子、小公子地叫,叫得他都麻木了。那都是多久远的事儿了,他都要记不清了,还提它干嘛? “去吃饭吧,粥凉了,你就对付着吃,等你等得火都熄了!”纳礼絮叨着走开了。 他“哎”了一声,哆嗦着回了自己的屋,他想先找身干爽的衣服换上。但遗憾得很,他的房子有点漏水,上次修过没修好,换洗的衣服也沾上水了。他责怪自己,都怪他收衣服的时候没上心。这房子漏雨他是知道的。 不管了,赶紧刨出一件冬天的皮袄套上! “怎么,少了一只!”门外的纳礼尖叫起来。“你出来看看,就是少了一只,那个眼角有黑花儿的找不见了!“ 他只好出去,身体却还在哆嗦。数数儿这事儿没人教过他,他是自己学会的,但是今天太乱也太急,好不容易把它们弄回圈里,却又出了差子。这大雨天的让他上哪里找呢? “我说你真是不上心!你看看!”穿着蓑衣的纳礼在围栏外面叫嚷。 他抬眼看了一下,就不再看了。纳礼比他精明,纳礼不会数错的。 “熊心先去吃了东西,然后就去找羊!”他无奈地回答。丢一只羊是大事儿呢。 “这,这——,哎,算了!算了!”纳礼望望天,断然说道。“小公子的命比羊金贵,你要出了事儿,我纳礼还不知要怎么被人数说呢!” “嗯,那我就吃饭去了!”既然不用去找羊,他当然得先吃了饭再说。 纳礼这人,其实是好人,没有他照顾着,他也得不了什么好。虽然他的记忆里美好的事物已经不多了。 刚端起碗,院门外就响起了里典的声音:“纳礼在吗?快开开门!” 纳礼和熊心对视一眼,拖拖拉拉地走出去,蓑衣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 院门响了,里典一行进来,纳礼在外面说:“这种天,您也不看看时候,有什么事不能等雨睛了?” 里典说:“等雨睛,他放羊又不知蹿到哪儿去了,趁着他在,把他的事情解决了!” 一听“解决了”,熊心吓了一跳,虽然他不是很清楚来人的意思,但大人们说起这几个字的时候,都是狠厉坚决的,总让他想起杀羊的时候,“噗嗤”一刀捅进去的情景。 说着话,那几个人就进来了,里典和伍老他是认识的,剩下的就是不认识的。 “呀,小……熊心啊,你可算交了好运了,从今往后要到咸阳见大世面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狗肉朋友 下邳西北方五百多里的沛县,泗水亭外,夕阳西下,蛙声一片。 求盗李昌把弓弩扔在地上,嘴里嚷嚷着:“不好使了,得报废!好些都得报废!” 亭长刘邦斜了他一眼,说:“弓弦不好使了,还是弩臂不好使了,这得分清楚,哪能都报废呢?就这么草草地把数字报到县衙去,主吏掾那一关都不好过。 李昌撇了一下嘴,懒洋洋地说:“主吏掾萧何不是刘哥你的朋友么?有什么不可以模糊过去的?” 刘邦鄙夷地“哼”了一声,说:“听你这意思,朋友就是帮你抹糊涂账、用来擦屁股的?” 李昌下巴一扬,说:“虽然不能这么说吧,但也差不多,要不,要朋友干嘛?” 刘邦摇摇头,用手指虚点着他,就没再往下说。他爹妈没有教好他的道理,他一个小小的亭长没这义务教育他。他和萧何的关系是互相欣赏、互相扶持。当然,刚开始是萧何关注了他,一直以来,萧何对他的欣赏和扶持都大过于他对萧何的,但现在不同了,他觉得萧何很重要很重要。 虽然萧何这番扶持的结果还是几年不变的一个泗水亭长,但这番美意,他是放在心里了。 “刘哥,明天我想回家洗洗头发,顺便看看我娘。”说着,李昌就挠起了头发。 刘邦撩起眼皮看了看他,本想说,你说话的顺序错了,应该是想回家看看我娘,顺便洗洗头发,又一想。我又不是你爹,犯不着教育你,就不说了。 “刘哥,我真想回去洗洗头发,看看我娘!”李昌又乞求,有点赖皮的样子。 刘邦干脆地说:“不行,这次轮到我回去看看我爹。顺便洗洗头发!” 李昌拧着眉毛说:“刘哥。你上次不是回去了吗?就五天前。” 刘邦站起来,坚决地说:“回去是回去了,不过。上次是回去看看媳妇,顺便洗洗头发!” 李昌急了,嚷嚷道:“刘哥,你不能这样。你有媳妇的看媳妇,我没媳妇的。可以回去看看姑娘,我再不回去,左邻右舍的姑娘都要嫁光了!” 刘邦瞪着眼说:“怎么,着急了?那还是你不够好。你要够好,邻居家的姑娘都不出嫁,都等着你呢!” 李昌一时语塞。最后,只好摇摇头说:“好吧。刘哥,你要回就回去吧,咱啥也别说了,下次轮到我回,无论怎样,你都别跟我抢了。记着回来带斤狗肉就行,话说,你那连襟煮的狗肉就是香!”说完,他还回味地咂了咂嘴。 刘邦鄙夷地“嗤”了一下,说:“出息,你也就一斤狗肉的出息!” …… 第二天,大清早,刘邦早早地上路,奔向樊哙的狗肉铺子。 他这么急匆匆地去,并不为了还钱,也不为了给李昌带狗肉,而是要再次赊账。人们都说,吃过了樊哙煮的狗肉,别人家的那就再不能吃了。 樊哙刚杀过狗,正要把身上溅了血的衣服换下来,就看到刘邦急匆匆地走来了。 他不满地拧着眉毛,说:“姐夫,怎么,是来还钱的?” 刘邦摇摇头,大咧咧地说:“怎么一见面就提钱呢?怎么说也是你姐夫!亲戚里道的,多难听!” 樊哙“噗”地一下,把溅了血的上衣丢在板子上,说:“咱俩亲戚里道的,你还老来赊帐,作亲戚也不能让亲戚太为难吧?我这买卖也是要本钱的。” 刘邦摆摆说,说:“你看你看,你这还就急了!几斤狗肉的事儿,你说哥哥能亏待得了你吗?哥有发达的那天,肯定第一个想到你,我不看她们姐妹的面子,也得看在狗肉的面子上,是不?” 樊哙气愤地一扭头,不再理他,回身看锅去了。招上这么个姐夫,也真是倒了霉了。也不知那老丈人哪根筋抽着了,把个姐姐嫁给了这么一个又老又穷的货,他除了长得好点,嘴巴好使一点,会交朋友一点,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了。而他,虽然也穷,但好歹算专业技术人才,杀狗世家出身,要说这一把子好力气,四乡八里的,也是出了名的。 刘邦看樊哙不搭理他,也不急不恼,他径直走到灶台边,蹲下来帮着烧火。 “行了,行了,不用大火了,小火焖着就行了!”樊哙烦躁地操起切肉的刀子,往案板上一插。 刘邦站起来,看着那油光瓦亮的刀把,上手拍了拍樊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别嫌哥哥烦,哥哥跟你说,你这身本事,不是用来杀狗的,杀狗杀一辈子,到了小东那一辈儿,还是杀狗的出身。你用这身本事来杀人就不一样了,运气好、不死的话,就可以挣个山头,再好的话,挣个良田美宅,说不定连爵位都有了!” “姐夫,这可不能乱说!”樊哙急得一把把他甩脱。 刘邦笑笑,不以为然地说:“怎么是乱说,理就是这么个理!你不出去乱说就行!哥这是看好你,不把你当外人,才跟你掏心窝子。” 樊哙还真让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感动。虽说是连襟,但兄弟也没放开了说这些的呀? “那个——,姐夫,你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吧,想着家里那几口人的光景,别光图着自己嘴上自在,整天吃吃喝喝的!” 刘邦还是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兄弟,你还是看得浅了,你看我整天吃吃喝喝的,以为我不顾家,其实我是为了他们以后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单凭我一个刘三能做得了什么事呢?人单力薄!所以,我就得交朋友。你看我也不随便交朋友,他们如果比我还窝囊废,那我绝不跟他坐在一起称兄道弟,最多需要的时候,让他帮着牵牵马、跑跑腿。” “你是说,萧何和曹参是了不起的人吗?还有那个管车马的啥啥啥?” 刘邦想了一下,说:“目前看来是有用的,他们的眼界和能力还是比一般人强,而且,以我现在的能力也只能够得着他们,若是将来走出这沛县,那也说不定会遇上更厉害的人物,呵呵,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也说不好!” 樊哙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踌躇满腹的姐夫,有些头疼,也有些叹服,他实在不明白,这位四十多岁还赊狗肉的男人,有多少自信,又有多少将来? “好吧,别费话,切一块上好的狗肉,我要找他们喝酒,你也过来!” 樊哙不再吱声儿,闷闷不乐地揭开扣着的瓦盆,比了比,切了好大一块下来。 “给!不称了!”说完,他就递给他。 “好兄弟,哥记着你的情谊了。记着过来啊!中午上萧何家!” 樊哙摆摆手,没出声,示意他快走。他中午还得做生意,哪能撂下摊子不管,跟他们一起喝酒吹牛呢? 刘邦也不介意他这连襟的态度,拿着狗肉唱着歌就走了。 在别人眼里,他可能就是个吹大牛、说大话的人。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只不过在寻找更好的机会,而机会也一直在寻找他,他和机会之间可能交错而过,但他如果不去寻找,那连旁观机会的机会都没有。 萧何这个人,他是非常重视的。他觉得萧何不简单,能在那么多公差里面单单看上他。他去咸阳服徭役,别人送三百钱了不起了,萧何送五百,凭什么,单单是跟他在一起喝酒吹牛畅快吗?人家还不是看上他的将来? 他得不负朋友的期望,奔出一个将来给大家看看? 人这一辈子,不试一下就完了,太可惜! …… “刘哥,回来了!”一条街上住着的审食其招呼了一声。 “嗯,回来了。” “刘哥,你总也不回来了,嫂子寂寞呢!” “去,她寂寞关你什么事!” “看哥说的,兄弟是看嫂子一个人照顾家不容易,才跟哥多说了这么一句!” “去、去、去!我看你是闲的!” “还去去去的,哥,你这是打发狗呢吧!嘻嘻……”审食其也不以为意,玩笑着走了。 快到家门口了,看看手上拎着的狗肉,刘邦犹豫了,这帮子人都在,那这点东西让他们见了,还拎得出来吗? “爹,你回来了!”大儿了刘肥不知怎么从身后转了过来。 “啊,回来了!”刘邦只好应了一声。 “我去看爷爷,他不太好呢,他说想吃肉了!”说着,就瞟了眼爹爹手里拎着的荷叶包。 刘邦瞪了他一眼,谁不想吃肉,还借着爷爷的名号! “真的,你回来也不去看一眼,爷爷都想你了,爷爷说,得去别人家门口堵你去。” 刘邦不耐烦了,说:“这不是回来了吗,堵什么堵?”看来这会儿是没跑了,他只好冲自家院子走去。 刚打开门,出来个大肚子女人,正是他后娶的女人吕氏。 “娥姁,我回来了!”他热切地招呼了一声。 小媳妇得好好哄,她比他小二十来岁呢。 吕氏翻了翻眼皮,不满地看了眼他手中的荷叶包,冲身后喊了一声:“闺女,儿子,你爹爹给你们买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升官的,带走的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当刘邦甩脱妻儿,从自己家中出来,赶到萧何家的时候,却发现萧家上下忐忑不安之中,又有些隐隐的欣喜。 “萧兄,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好似喜鹊在家里搭了窝一样,闹腾得慌!” 萧何乐呵呵地看着出出进进收拾东西的妻儿,把刘邦一把拽进来。 “走,到里边说!” “阳光挺好,咱就在这儿说。”说完,刘邦顺手找了个树墩儿,搬给萧何。 萧何笑笑,也就随了他。 “本来想,走得急,怕没时间跟你道个别,正好你来了,也就没有这个遗憾了。这是老天在成全我萧某啊!” “萧兄,你倒是说清楚啊,怎么回事就要道别,把兄弟我急死了!” 萧何呵呵一笑,捊了一下胡子说:“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县令、县丞陪着咸阳来的治粟内史衙门里的谷大人来找我,说萧某连年的考评都做得不错,正好治粟内史阶下有个属官出了缺,让萧某临时顶上。呵呵,看那个意思,是要考验萧某一阵子,然后就留在咸阳发展了。”萧何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刘邦一惊,“真的?”这消息太突然了。咸阳好遥远啊! “是真的,要不是县令和县丞陪着,萧某都当那谷大人是个骗子。他拿出来上调函件给萧某看,萧某这才相信的。呵呵,直到现在。萧某的头还有些发晕呢!原以为,这辈子就在这沛县呆着了,管管文牍、管管税赋,哪曾想,都四十几奔五十的人了,还有这么好的机会,我看那县丞对这事儿都不解、都……有点眼热呢。呵呵。这也是咱兄弟们私下说的话。你……,你懂的?” 刘邦忙点点头,说:“懂。懂的!” 可是,说是这么说,他脸上带着笑,心里却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的。 “萧兄。你走了,刘邦舍不得呢!”这是真话。 萧何收起脸上的得色。扭过头来看他。片刻后才说:“萧某同样舍不得。但为官当差听调遣,没有自由,这是肯定的,另外大丈夫在世。能做大事便做大事,机会在前,没有推却的道理。”说到这儿。便不再说下去,只是定定地望着刘邦。似乎还在问“你懂得?” “兄弟懂得,刘邦为兄长高兴。只是,兄长一走,刘邦觉得前面忽然看不到路似的!”他真的不踏实了。 萧何伸手拍拍他,说:“兄弟不是平凡人,有胆识,有魄力,萧某走了之后,兄弟要谨慎从事,只怕今后惹了事,萧某想帮你,也鞭长莫及了,毕竟咸阳太远!” 刘邦低下头来。确实,咸阳太远,今后在沛县,恐怕惹了事都没有人为他说话了! …… …… 当刘邦对萧何的离去惆怅不舍的时候,一场猎杀正在吴中悄然发生。 事情要从一场丧事说起。 所谓“孝莫重乎丧,送死为之大事”,何况这是大户俞贡先的娘去世。这场丧事从送终展铺开始就请了远近闻名的项梁先生,有他的安排,老人的最后事宜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让活人与逝者都能得到安慰。 棺材是早就备下的,老人是寿终正寝,这在楚人习俗中就要当作老喜丧来办。 俞贡先已经熬得眼圈发黑,嘴唇暴皮,虽说有项梁盯着,可他还是不放心,毕竟他家的社会关系项梁并不熟悉,总得有人支应着人情往来。 院子里,项梁正在指派人:“草木灰要多烧些,天热起来了,怕放不了五天呢。” 有人应着下去了。 “棺材要再上一遍大漆,你让漆匠快刷,刷完了就放在门道里通风快干。” 又有人应着下去了。 “弃儿,把你找的石匠和细木工都带到旁边的院子里去,这院子乱哄哄的没法接待亲朋好友,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怎么干事儿呢?” “哎,好的,师傅。”那叫弃儿的答应了一声。 “弃儿,你对他们都交待清楚了吧?要不清楚就找主家问问,咱可是没时间返工!” “清楚了,弃儿给他们画了个样子,会盯着他们干的。” “好,你去吧,看见项羽,就说我找他!” “哎,师傅,早上见项羽哥去屠户家里去了,也许快回来了!” 紧接着,俞贡先又听见院子里响起了熟悉的招呼声:“呀,就说嘛,这大事儿还得是项梁先生来操持,果然是您在啊!” “哈,是蔡庄主啊!啊,候庄主也来啦!快请进,快请进。老太太这是老喜丧,大家都来,她老人家也能走得安心啦!” “应该的,她老人家德高望重,我们子侄辈的怎么说也该来送上一程,何况,我们还要和俞家几位兄弟长来长往呢!” 听到这里,俞贡先坐不住了,他从门里走了出来。平日无论有多少龌蹉,这会儿,人家肯上门,也是给他们俞家面子。这个情他得领。 “来啦,都请进吧,外面乱哄哄的!” “哎~,别客气,俞大兄,先带我们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尽到子侄辈的礼数再说! “啊,也好,也好!” 正寒喧着,门外又进来一拨儿,俞贡先只得打起精神招呼人。 “呀,游徼和里典也来了!看看,我家这事儿把各位惊扰的!二弟,二弟,快来招呼两位贵客!”公差上门,有二弟招呼就够了。他们还不够资格让他作陪。 俞敬祖放下手里的事情,应了一声:“就来!”然后,转头对旁边帮忙的红婶儿低声吩咐了一句:“把早上的吃食热一下端上来,多弄些,这些人都能吃!” 嘱咐完。他就堆着笑走过来,给两位公差作揖。 游徼扫了眼院子里的人,和身后跟着的年青人交接了一下眼神,就对里典点了点头。 里典一脸为难地应了,对俞氏兄弟说:“嘿嘿,不好意思,今天是老太太的大日子。论理呢。不应该打扰,应该来尽尽孝心再说。可是,公务压身。咱也不能耽搁了不是?所以……” 俞敬祖一听,脸色就变了,“洪老二,说吧。啥事儿有我们家老太太的事要紧?老太太前日过世也没见你过来送个脚步,是没人上门通知你吗?” 里典讪笑了一声。知道今天的差事就不好办,但不好办又能怎么办呢? 俞贡先还沉稳些,故作声势地喝喊了下:“二弟,不得无礼。上门是客,哪能这么办事儿呢?”说完,就又冲着进来的人施了一礼。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老太太的事是大事。公差的事也是要紧的事,但凡是事,都是要办的,讲究些分寸就好!” 里典嘿嘿干笑了两声,说:“是这样的,最近在邻近的乡里都有盗贼出没的案子,所以上面让我们严查外来人口,但凡来历不明的都要交待一番,要确保咱这地方的平安呢!” “哦,是这样啊!”俞贡先点点头,放下心来。查外来人口,那就没他本地人什么事儿了。要说外来人口,也就是请来帮忙的项梁和他带来的一班子治丧的,其他街坊四邻和亲朋故友都是无关的。 项梁一看俞贡先把眼光瞅向他,他就不由得慌了。他可是有命案在身的。要不,也不至于从下相隐匿到这吴中来。 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候庄主说话了:“我说几位公差啊,办事儿分时候,你们这明晃晃地一掺和,这是不是影响不太好啊,能不能过几天,等把老太太发送了,你们再来办差?你们看看,这么多大活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他往哪儿跑?”说完,他还卖好儿地看了俞贡先一眼。 游徼清了下嗓子,朗声说:“各位乡亲放心,不会惊扰了老太太的,就是带人回去问问话,咱清清楚楚地来,安安静静地走,各自尽心,应理应分,如何?” 俞贡先看了眼弟弟,沉声说道:“请吧,我俞家全力配合!” 里典感激地点点头,终于觉得头皮一松,担子轻了。 他说:“那么这个院子里的人,现在就各忙各的,就是请来的治丧班子得跟着我们到县衙门走一趟!请问,您是下相人项梁吗?” 俞敬祖一听就不干了,治丧的人都带走,那丧事还办个屁呀? “我说,洪老二,你们是专门来找事儿的吧,过了这三天,你们想查谁查谁,跟我俞二愣没关系,现在想带人,哼,没门儿!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对,没门儿,今天就是不能从这儿带人,怎么也得给主儿家一个准备的时间,老太太的事儿怎么能说停就停了呢?”刚刚卖过好的候庄主很给力地跟了一句。 俞贡先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要是把整个治丧班子都带走,他俞家这事儿还真就耽搁了。 游徼一看,这洪老二办事实在太肉,只好说:“大家别急,事情得一点一点地办,决不会耽搁了老太太的发送。这样,我们只带走下相人项梁,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他们的行动要在县府公差的监视之内,等调查完项梁,再说后续的事宜,说不定,项梁啥事儿都没有,下午就回来了呢?” 说着就看了看在场的俞家人以及俞家的亲朋。 跟着候庄主一起进来的蔡庄主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始终未发一言,是因为他和俞家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龌蹉倒是有点,但也不算过不去的事情。只是从那拨公差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那个始终未发一言的年轻人,他的眼睛始终在项梁身上打转,沉稳内敛,却隐藏着高度的控制力,这让他不由得心惊。 这个项梁不是本地人,大家都知道。他不但不是本地人,还是个影响巨大的人。他的父亲项燕是故楚国大将,当年在与秦国的战争中,兵败自杀,虽然这场战争导致楚国大片领土的丧失,但楚国人仍记得他的英勇和忠义。所以,项梁到哪里流浪,只要在故楚国范围内,管理的官员都睁一眼闭一眼,谁都不想和民意对着干,给自己找不自在。 可是,他们今天明显就是奔着项梁来了,这事情恐怕就严重了。 一瞬间的功夫,他按照自己知道的律法给项梁梳理了一下罪名,一梳理吓了一跳,他车裂都够了! 因为项梁经常聚集一帮人散布违逆言论,至于其他,他就不知道了。当然,违逆的说法,是就大秦律法而言,对这些,他也是不以为然的。 这时候,项梁背上的汗都出来了,他注意到了门口的安静,好一会儿,都没有俞家的亲朋和仆役进出了,连吵嚷的声音都听不见,这说明什么? 外面已经被来人控制了? 难道他们都知道了?要跟他较真儿了? 侄子项羽怎么还不来呢?项羽要来的话,杀出一条血路也不算问题。他自己的话,顶多放倒几个,最终也难全身而退呀! 这时候,弃儿进来了,项梁心下一松,弃儿能进来,说明外面没有很多人,管得也不是很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师傅,项羽哥说还得一会儿才能把那些肉搬过来,车子出了点毛病。” 项梁故作镇静地“嗯”了一下,说:“不要一下子都杀了,告诉他看看客人来的情况再杀。要不,这天气恐怕放不住呢!” 弃儿“嗯”了一下,却没出去,而是懵懂地问:“师傅,这是怎么了?” 项梁不在乎地说:“官差要查外地人呢,你也是外地人,也得被查呢!” 游徼这时候有些不耐烦了,他对项梁说:“好了,先生也别让我们当差的为难,咱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各自回家,好不?” 里典也配合着来了一句:“是这么回事,走吧,咱有话说清楚就行。也不是不让外地人来往,得有个正常手续不是?即便没有,补办一个也是应当,是不?” 项梁看看俞家兄弟,俞贡先扭头看看二弟,断然说了声:“好吧,先生早去早回,有什么需要指派的事,烦请先生现在就吩咐下去,俞某也好让人去做了。” 项梁摇摇头,他对这治丧已经没有心思了。原本治丧这事情就是他拉扯起来一帮人,一边谋生,一边谋事的。如果他出了事,还谋个屁呀! “既如此,师傅,弃儿陪你去吧!我们都是外地人,说清楚了,咱也好回来办事儿!”弃儿真诚地看着项梁。 这话说得项梁心里很一阵温暖,没想到十天前收留了个帮忙的,在这时候倒是有情有义有胆识的。 “好吧,走就走上一趟!让办手续咱就办上个手续,想来,官家也不好让人家的丧事就这么耽搁了!”说完,又看了俞氏兄弟一眼。 俞贡先点点头,说:“去吧,余下的人,有什么事,俞某先照应着!” 里典哈着腰,对俞氏兄弟点点头,闪身让开路。后边的几个人也让开,项梁背着手气宇轩昂地从院中走了出去,弃儿紧随其后。 出了门就是车子,项梁一看就愣了,还得上车吗?县衙门也就二里路不到,一会功夫就到了呀。 游徼说:“走吧,咱快点。我们骑马,你和你那徒弟上车,咱去去就回。人家主儿家还等着你呢!” 弃儿先答应了一声,说:“哦,师傅,那咱就上去吧,弃儿还没坐过车呢!”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章邯任罚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会稽郡郡治吴县的驿站中,将闾把酒壶拿起来,又放好,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 但他不想让郡守殷通看出这分不安,就站起来到门外去,看着外面树上的鸟儿飞起又落下。 院子里有一条大黄狗,很温驯地卧在大门口,看将闾在看它,就起来摇了摇尾巴。 将闾把领口稍稍松了一下,他感到有点烦躁。 这次领命出来,是他第一次到咸阳以外的地方,父皇说,你想带谁同行,便带上谁,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行。记住,在吴中那个地方,做事不要鲁莽,如果查到项梁的不法举动,要果断地收拾他,但不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拾。 他会意了。在故楚国的区域,做事还是要掂量分寸。朝廷的命令能到达会稽郡,但这里的官员不见得会不折不扣地执行。统一时间不长,他们会不会坚定地认同大秦还是个问题! 今天殷通来,是低调而来,这是他的要求。他给他看了父皇的手谕。父皇让他调查到项梁的不法事实再联系当地的官员,这件事他做到了。 他和殷通现在就是等结果。 和他一起来的,是他挑选的几个人。 王元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会稽郡这个地方是王翦拿下的,要论楚人对秦人的仇恨,首当其冲王翦是第一人。所以。来这个地方处理问题,找老王家的人是正对题目。他估计,临行之前。王翦、甚至王贲对王元都有交待,这既为他省事又为他帮忙。 王元又推荐了蒙不弃,说他不小了,可以出来历练一下,这也正对他的胃口,蒙不弃在小一辈中,是非常出色的年轻人。能借此向蒙家示好。为什么不呢?要不是带上女人显得不郑重,他都想让蒙不弃把蒙毅那两个女儿也带上。这一窝姓蒙的,男女老少。全是豺狼虎豹! 另一个章邯,是他选的。在全城都关注冒顿角抵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他了。他那拳脚的功夫,比李由也不差呢。只不过。他不像李由,有个好爹。不能上升得那么快,只是在中尉署做了个二伍百长。角抵之后,他就有意结交他了,私下里喝了几次酒。就成了朋友。 相比起来,四个人当中,属他本事小。但属他身份高。嘿嘿,他知道。自己也就是有个好爹! 但他能吃苦,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他都经历过了。他们有多少耐力,他就拿出多少耐力,如果因为生活小事被这帮人后看扁了,那以后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更何谈为我所用的问题。为了任务顺利,在蒙不弃面前,他当起了大哥,在王元和章邯面前,他就当兄弟,这一路上,几个人的关系搞得火热。 调查已经进行了好多天了,项燕是故楚国名人,项梁是名将之后,他们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找他们的材料太容易了。而且,这个项梁甚是嚣张,仗着是在故楚国的地盘上,言行不忌,可能他是想借此引起一些人的关注和追随,图谋将来的大业吧? 哼哼,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郡守殷通派了一队人,今天配合他的行动。在证据确凿的前提下,他捉拿这个谋逆分子,理所应当。可巧的是,这个项梁还有命案在身,处决他的时候,有命案一个案由就够了,其他的,全不必说!这真是老天都在配合! 只是,时至中午,也不知道今天的抓捕行动顺不顺利,在这吴县,项梁可是占据着地利呢! 殷通走了过来,微微一笑,说:“公子是在担心他们吗?没事的,派出去的都是得力的人!” 将闾略微一僵,心想,自己还是太嫩了,这点不安让这个老江湖看出来了。 殷通又说:“即便他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有证据的前提下,没人敢收留他。” 将闾点点头。他不怕抓不到,也不怕抓不到活的,他只是不想让声势搞得太大,坏了当前的形势。第一次出外办差,他不想给父皇留下办事不利的印象。 “汪汪,汪汪,呃呜——”黄狗起来又卧下了。 殷通说:“回来了,时间差不多!” 将闾往前迈了几步,又站住了,他想表现点沉稳的气度给外人看看。可是,这样子,真特么难受,干脆大踏步出去,叫了一嗓子:“兄弟们,回来了?” 王元哈哈笑着,跳下马,紧接着是蒙不弃,最后才是章邯。 王元说:“公子等着我们回来喝酒呢吧?” 将闾喜上眉梢,说:“走,咱喝酒去,好些日子不敢喝了,今天来个痛快的!” 几人相跟着进了屋,又与郡守一一见礼。 殷通也急忙还礼,心里却对他们这种行事方式非常头疼。 他们来了这么些日子,天天住客栈,神出鬼没的,直到要见真章了才过来通知他,谁知道他们除了调查项梁的事还有没有别的任务? 我的皇帝陛下呀,你还相信不相信臣下了? 将闾非常兴奋:“说说看,顺不顺利,有没有拒捕?看见的人多不?” 王元眯眯一笑,说:“哪能不顺利呢,弃儿配合得多好,项梁一钻进车里,就被章邯控制了,连个‘啊’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老实了!” “真的?章邯你怎么做到的?”将闾遗憾没有亲临现场。 章邯谦逊地摇摇头,没说话。军中训练的常项嘛,让人闭嘴那还不简单? 将闾又问:“不是说,他还有个侄子吗?还有一帮子一起治丧的?” 章邯淡然地说:“他侄子早上就被控制住了,受了点小伤。其他人……,这几天一个一个地来吧。也许是失踪,反正动静不会太大。” 将闾努了努嘴巴,想了一下,拿起酒壶来,给大家一一斟上,众人急忙双手接住。等手里都有酒了,将闾才说:“他侄子如果事实清楚,也有命案的,或者是谋逆言行比较严重的,那就按法律严惩吧。其他人,是不是交给太守来监管,只是一般监视即可,或者把他们那治丧班子打散,该种地的种地,该遣回原籍就遣送回去,该去服役的就去服役,将闾觉得,就不要有其他动静了。一下子那么多人失踪,不大好!”说完,他就看向殷通。 王元快人快语:“啊,遣散比较好!” 蒙不弃不发言,他现在什么都要学习。 殷通说:“遣散是比较好,这样吧,殷某会交待下去,这些遣散了的人就让当地的亭长、里典等人关注一下。” 章邯端起杯来,掩饰了一下脸上的尴尬说:“章邯想得简单了,还是诸位说得有道理。来,章邯任罚!” ps.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ps:一路走来,朋友相随,最近订阅打赏的朋友们有游戏玩家171819、风雨不停步、、十月的瘦马、剑气凌天、不灭情火、蓝颜琉璃、静泓2016、昨夜帘卷风、铁血坦克兵、十九平方、羊种、达贤、无神之枪、三环十二少、六丈僧、润德先生、叶深情等朋友。绿萝再次感谢支持! 第二百八十九章 没事别吃药 在将闾办完差兴冲冲往咸阳赶的时候,小寒在藏书院养的鸡也成半大的了。 这中间,茹公主带着孩子来了几次,一见那群鸡,她脸上就不自在了,倒是小寒宽宏地差开话题,问了问李斯老爷子的身体。 孩子们则把这里当成乐园,不但有秋千,在两棵树中间还挂上了吊床。他们玩一会儿箜竹,就上去躺上一会,有时候,还会赖着吃上一顿。 当然,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上树,只是,每当他们爬树的时候,都把茹公主吓得要死。 有时候,郑夫人和楚夫人也会抱着孩子过来晒太阳,小寒让木匠房做了两把高椅子,她们坐着聊天,小寒在旁边唱歌给孩子听,日子过得好像也不错。 但大家无论谈什么,都不会谈小寒个人的事,也不谈皇上,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这是忌讳。 只是当郑夫人一个人过来的时候,看着小寒,她就想掉泪,但每次眼泪都到眼眶了,她又把它硬生生地憋回去。 每当看到她这样,小寒就特别难过。 渐渐地她不想和她来往了。本来她都要呆得麻木了,她一来,便让她想到自己的弱小和生活的无奈。 她在这个院子里过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还有一个春天,很快,夏天也要来了。 她不知道还有几个春天可以平安度过,也不知扶苏的春天如何捱过。 将闾临出去办差的时候,来过她这里一趟,听说把寻找和控制项梁的事情交给了将闾,这让她心里一惊。如果真的这个项梁是存在的,那么。是不是又一次印证了她是神,她以后想再否认也否认不掉了? 可是,既然做的时候有做的理由,那现在再去想它也没有意义了。乐观一点地说,如果项梁、萧何都能脱离他们的生活轨迹,那是不是咸阳会平平安安,很多百姓也会平平安安。大秦仍然是大秦。但它的国祚不会是十五年。可能更长些,从统一时期的不稳定慢慢过渡到将来的稳定,从现在的劳民伤民慢慢过渡到重民养民。如果这样,那她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这么一想,小寒就觉得,在宫里圈禁的日子也算没有虚度了。 至于扶苏。以他的性子历练一下未必不好,只是造化弄人。他和她就要这么耽搁或者错过了。 大好春光,却感岁月苍凉,小寒觉得,她的心都老了! ……… 与小寒的感慨截然相反。此时的嬴政始终觉得春风荡漾。 他现在一有空就往藏书院跑,最近这段日子他觉得吃得香、睡得也香。走路也带起一阵风。 虽然睡时他仍然想,如果我能搂着她。她调皮地趴在我的怀里玩我的胡子那该多好! 可是又一想,我若真得到了她的身体会不会有一天也厌倦了。像其他的女人一样? 又想起她泪流满面地往炕上扔的那把剪刀,就想,算了,我这样牵挂着她也好。多少年,没有牵挂过一个人,虽然得不到,有点小小的遗憾,但这遗憾里也有春天的味道。 虽然去藏书院的时候,小寒对他仍然不冷不热,但她现在跟他说的话比过去多多了,尤其是关心他的天下,这让他觉得她真的疼他疼到骨子里去了。 虽然有时候她说的话不中听,但出发点却是为了他好,为了社稷好。他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都有些不忍,想对她说,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有嬴政在呢! 而且,她特别关心他的身体。这让他倍感温暖。 她昨天问:“听说皇上在吃丹药,是吗?” 他说:“偶尔吃,吃完了就觉得精神。” 小寒就怜悯地看着他,说:“别傻了,那个会让你身体吃不消的,眼前精神,长久麻烦,还是断了吧!” 听听,她说“别傻了!”一听这几个字,他当时就醉了。虽然她说的时候,不是娇媚地说的,但她的认真比娇媚更让他心动。 他认真地问她:“你怕嬴政死吗?为什么,嬴政死了,没人拘着你,你不高兴吗?” 她摇摇头,叹着气说:“皇上即便去了,小寒也逃不出去的,皇上这种人,临死也要拉着别人,小寒要想出去,除非现在就能得到皇上的恩准。” 他快乐地摇摇头,她是这么懂他,他怎么会恩准,他真的是要把她绑一辈子的。 有天,她在整理后园,他说,找人来帮你吧,怪辛苦的。 她摇摇头说:“我若没事干,会发疯的,就让我辛苦一点还睡得着。” 这话说得他很内疚,也很心疼。 他真想抱着她说:“就当我是第一个认识你的好不好?忘了是我把你拘起来的好不好?你看这宫里的女人,每个人守着一个院子一方天空,她们也过得很好。” 可是,这话他终究没说,也没敢去抱她一抱。因为,她手里正拿了把小锄头。 这女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就是这点野蛮,他也是喜欢的。 他说,我帮你做吧,就当是活动活动身子。 小寒说:“不用,我并不要把野草都除掉,我只要开出一小片来,种点菜吃就好。” 过了会儿,她擦擦汗说,“皇上的身体好比这块土地,不用过分打理,每天只要正常吃饭,按时休息,就好比阳光和水分都给得充足,到了季节,花花草草就会自然发芽,自然会是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如果过分依赖进补的丹药,你不知道把什么花药死了,把什么草除掉了,虽然看上去整齐多了,但是地力也差了,可能明年、后年它什么都长不出来了。”说完,她不确定地又问:“皇上,小寒说的话听进去没?” 他赶紧点头,她变着法儿地为他好,甭说有没有道理,单是这份心,就让他感动了。 等她不干活了,他就坐在她身边休息,她又说:“皇上,小寒觉得,治天下和打理自己的身体一样的。你不能让身体过于疲劳,身体疲劳得厉害就会生病,天下要是疲劳得厉害也会生病,人生病还有大夫,天下要是生病可就没得治了!” 他问:“真没得治了?” 小寒说:“也不算没得治吧,但可能得用虎狼之药,可这太危险了。这是你死我亡的事情!如果不用药呢,也有办法,那就是让它慢慢养着。您看这后园,如果用烧荒的方法,简单残暴,瞬间焦土,看上去多么可怕。可是,没有人帮它,它照样会长出绿芽,在这个过程中,时间就是最好的大夫。而治疗的方法就是不理它,让它休息。”说到这里,她诚恳地说:“皇上,您也得注意休息,这是为了身体,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天下的草民也得让他们休息,这是为了天下,为了华夏的将来。” 嬴政点点头,这么温婉的话他怎么能不懂好赖呢? 让他休息,他努力做到,少批奏折,早早睡觉。 让天下休息,暂时没法做到,有那么多事情要人去干,都休息了,这华夏的轮子岂不停转?他的伟大梦想还怎么实现?他要尽快把国家做强,让想分裂的势力看一看,统一没什么不好! 但是,这话没必要对小寒说,她为他操心,这情义他得领,没必要惹得她不高兴。 “小寒,要是你陪着我一直活下去该有多好!” 小寒歪着头,琢磨了他一会儿,说:“努力吧,你努力活着,别让天下大乱,至于我,活得不高兴了,就回家找我妈去!” “你妈在哪儿?” 小寒指指天,说:“那儿,他们都在等着我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皇上不吃药,我咋办 皇上不吃药了,我咋办?这是最近好多人琢磨的问题。 首先琢磨这个问题的是负责炼丹的术士。要是皇上总不吃药,是不是他们的好工作就要失去了? 炼丹事务联系人赵高也在琢磨这个问题,以前他给皇上打理这项私人事务,那要是皇上不再吃药,是不是他就少了许多接近皇上的机会? 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个事儿,是个大事儿! 不行,我要发掘皇上身上需要我关注而我没关注到的地方!作为近臣,不研究皇上是失职的! 想到此,赵高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与烦恼当中。 想来想去,他发现有三处是他应该而且可以下功夫的。 第一处,还是从皇上的保健问题入手,不吃药,但身体功能的强健还是很重要的。 第二处,皇上最近老往藏书院去,像个怀春少年一样,这已经不是秘密。可惜他还没有得手,否则他的脸上就不会常常流露出思之不得的惆怅。 第三处,皇上添了几位小皇子,那么小皇子的教养肯定也列入了皇上的思虑范围,只是现在孩子太小,还没想得那么具体,像当初给胡亥选老师,就是五岁左右选的,这一晃,胡亥都十七了。 他母亲的,那小子都十七了,这么多年,把心思都花在这个白眼狼身上了! 想到胡亥,他就觉得肝儿疼。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啊! 胡亥那块料就是做衬裤的料,他非当作礼服面料来对待,简单白耗功夫! 好了,为了不再肝儿疼,他决定把胡亥甩到一边去,他找到了新的投资对象——公子高。 还有一个小皇子是他暂定关注的,那就是韩夫人生的儿子,刚几个月大。 郑夫人生的那个慰怀,他根本就没可能接近的,郑夫人虽然接触不多。但看上去对他保持有距离接触的警惕,也没什么眼缘,而且中间有大公子扶苏在那儿横着,人家要找老师也不会找他。 楚夫人那个也没可能。茹公主也比较看不上他,其实没跟茹公主打过交道,就是因为和李斯老头儿的关系,他们厌屋及乌了。 想了一圈儿,忽然发现。有一个是他可以重点培养的,那就是莺美人肚子里那个。虽然这还没到三个月,处于保密状态,但对他来说,皇宫无秘密,咸阳无秘密。以他多次和莺美人坦诚相待的经历,他们之间的交流肯定是无障碍的,合作必然是愉快的。 但愿她能生下来个活的!嗯,我要为她的肚子拜拜神! ……… 想啊想,赵高想得一夜无眠。到天亮时。刚有点睡意,却被小外孙继业的笑闹声吵醒。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还有旁边小心呵护着的玉婷,他忽然悲从中来。他忙来忙去半辈子,想的都是人家的孩子,到头来,老天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一个外孙。 不行,他得去找女人,生孩子,赵家门儿上得有男丁! 赵高是个行动派。说找女人就找女人,他迅速地给要找的女人设定了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生育过的女人,那是已经检验过的土地。只需要放上新的种子就可以生根发芽了。 第二个条件,得岁数稍大些,不能娶个和玉婷差不多的,让玉婷管小姑娘叫小妈,这不合适! 第三个条件,得是非富即贵的。门户相当的。那个处理了的阎乐就是教训,小门小户的,见钱眼开,生出是非来,兜都兜不住! 根据以上三个条件,赵高把咸阳的有头有脸的人家一个一个地梳理,这么一梳理发现了个惊喜。 太仆郑素有个女儿,男人得了急病死了,正守着寡。那女人生过一个孩子,本来好好的,后来得病成了聋哑。现在正是这女人需要呵护的时候,这要是把她娶进门,那他和太仆的关系不就更近了吗? 太仆不但管舆驾,还管着全国官府的畜牧事务,而他作为中车府令,只管皇上和宫中的用车事宜。这要是和太仆郑素成为翁婿,顶头上司成了岳父,那那那……天下养马驾车的就是赵高一家! 越想越美,越想越美,说动就动,现在就上门提亲! 他没跟女儿商量,就对小外孙继业说:“继业,一个人玩是不是太孤单了?” 继业摇摇头说:“不孤单呀,我每天跟狗狗玩,隔壁的棒槌也会带着他家的狗过来。” 赵高说:“那还是太孤单了,今天姥爷就出去,找个女人回来,让她生个舅舅出来陪你玩。” “那他会托着我上树吗?” “呃——,这个呀,让他努力吧!” “这还得努力啊,咦~,那好吧,就让他给我牵狗吧!” “牵狗?!” “牵狗都不可以吗?” “好吧,让他试试……” 玉婷吃惊地听着父亲和孩子的对话,父亲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不知道,怎么他忽然想到续弦了? ……… ……… 赵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来到郑素府上,很快,管家客气地把他请了进去,说老爷最近身子不好,本来是不见客人的,但是中车府令赵大人到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赵高见到郑素的时候,他暗暗地吃了一惊,本以为最近他是小病休养,没想到几天不见人就瘦得脱了型儿,一问才知道,他是拉肚子止不住,拉得都直不起腰来。大夫看了好几个,药也换着吃,可就是不见效。眼看着肠子都要拉出来了,一家人愁得恨不能把病挪到自己身上。 看到一个脸色发灰,眼神涣散的病人强撑着陪着客人说话,这客人如何脸皮厚也是坐不住了。赵高把慰问的意思送到就赶紧出来了。 娶寡妇的事儿也暂时不提了。 他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如果郑素死了,他能不能顺利升为太仆? 如果郑素死了,他升不了太仆,却娶了郑素的女儿,那他就少了一个投资机会,因为妻子的位置只有一个。 明显现在不是入手的最佳时机。 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争取把郑素的位置搞到手,如果他当上了太仆,那就是位列九卿,国之重臣了。 对,思路正确!这个事情要好好地运作一下! 赵高这样的英才怎么可以长期屈居人后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给我当娘吧 小寒是从胡亥口中知道赵高的新动向的。 胡亥现在老来藏书院学绘画和书法。他学也不是真学,其目的昭然若揭。 小寒也就任由他晃来晃去,有他这么来回晃着,嬴政来了也不好不顾体面、动手动脚的。 胡亥说:“姐姐,赵高这个人太势利!” 小寒放下手里的笔,认真琢磨这双桃花眼中的内容。他憋了半天才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问:“你今天才知道他势利吗?” 胡亥叹口气说:“咳,其实早知道的,我年龄不大,但未必愚蠢,他以前吧,为了我挺操心的,我虽然有时候浑了点儿,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看重他的。但是自从那羊皮天书、蚂蚁天书、还有黍子地里出现天书之后,我的行情下跌了,父皇不再宠着我,他也紧跟着离我远了。最近,他老去高哥哥那里,两人还一起打猎。高哥哥送给他特别好的一匹马,让我给撞见了。” 小寒心里一咯噔,随便跟了一句:“这么巧?” 胡亥说:“嗯,也是碰巧了。我这人吧,一直不太懂事,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也该长长心了,于是就想着在赵高生日那天去他府上看看。那天,我挺郑重的,还带着媳妇明玦,结果就撞上他们俩了。”说完,他不忿地撇撇嘴。 小寒故意说:“也许你想多了吧,你能去看,当然别人也能去看的。赵高是红人儿,谁不想沾一沾呢?” 胡亥摇头说:“姐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这是对我彻底放弃了,他想攀新枝儿呢!高哥哥最近挺旺的,他从月氏那边出使回来,又打理着皇陵那边的工程,本身就挺惹眼。而且他会做生意,手中还有钱。他八房媳妇七个老丈人一起帮着他,所以,他现在在咸阳最红了。比大哥扶苏都不差呢!” 说完,他偷眼看了小寒一下。结果正对上小寒审视的眼神,他尴尬地低下头去。 小寒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胡亥犹豫了一下,说:“我娘,也就是莺美人,她怀孕了。她现在只把她肚子里的那个当成宝。对我也不好了。唉,胡亥现在是没人要的孩子了!”说完,他瘪了瘪嘴,好像要哭似的。 小寒一阵恶心,他母亲的,你都娶了媳妇的人了,还在这里假装流浪儿童! “哎,你也长大了,不需要吃奶了吧,要娘有用吗?” 胡亥还是瘪着嘴说:“姐姐。你不理解的,没娘的孩子终究要一个娘来疼,要不,他可怜啊!”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 小寒一怔,嗯?这家伙真动感情了? 胡亥委屈地放下笔,巴巴儿地望着小寒说:“要不,姐姐,你来给我做娘吧,你对胡亥最好了!” 小寒差点让他雷倒。妈呀,要多倒霉才能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旁边收拾衣服的春桃也愣了,她脸上的肉跳了两下,完全石化了。 胡亥“扑通”一声跪下。“姐姐,我就管你叫娘吧,好不?你就答应了孩儿吧?胡亥会好好孝敬你的!” 小寒完全不会了,今天早上吃的什么都忘了,怎么就吐不出来呢? “你快起来,快起来!你不起来。人家以为是跪下求婚呢?你咋不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呢?” “姐姐,你说啥,哪有男人跪下跟女人求婚的?”胡亥一脸不屑。 小寒做势“呸”了一下,说:“你也知道你是男人?男人哪有见人就认娘的?你要是在大街上捡个老太太回去养,我还信了你有慈悲之心。现在我年轻力壮,不要人养,反倒要你这么大个儿子?做梦吧你!你这是拿姐姐我开心呢!滚!” 胡亥讪笑着站起来,一边拍衣服一边说:“看看,又把姐姐惹毛了,姐姐你也太冲动了,这么点儿事儿,你至于吗?我这是敬重你呢!” 小寒说:“去,到一边凉快去,没事儿干拿你姐姐开心!你叫我叫娘,那扶苏不就成了你………,你这也太不讲究了!” 胡亥嬉皮笑脸地说:“姐姐,别提大哥好不?你看父皇愿意你提大哥吗?你以为胡亥看不出来吗?父皇恨不能把坤宁院搬到你这儿来!也别怪胡亥嘴欠,你跟大哥没有未来,父皇不会让你出去,也不会让他回来的。我要是父皇,我也会这么干!哪个男人能容忍………啊,你说是不是?” “滚蛋!”小寒一阵恼怒。她想得到的,未必喜欢别人说出来。 “嘿嘿,姐姐,别恼啊,没有个推心置腹的人在你跟前,你说你多可怜!胡亥呢,是给你指条明路,你跟了父皇,当我的娘,你好我好大家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呸,你娘的某某肾宝!” “呀,姐姐你别骂人呀!”胡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姐姐,今儿——,那个春桃你出去!怎么那么没眼力劲儿呢?你听我们说体己话都听了半天了,滚!” 春桃吓得磕绊了一下就出去了。 小寒冷着脸看着他,她倒想看看这个脑壳里装着什么颜色的屎! “姐姐,咱说说掏心窝子的话。趁着父皇有这个热乎劲儿,你就从了吧,只要你点头,这咸阳宫里,今后你是老大!胡亥这个儿子呢,你就认下,今后只要胡亥有那么一天,保证你后半辈子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可你要是不认呢?哼哼………” 小寒眯缝起眼睛打量他,这家伙经历了半年的谣言洗礼畸形成长了,现在变得这么阴险龌龊。 她笑呵呵地鼓励他:“说说,我要不认下会怎样呢?” 胡亥晃着脑袋说:“姐姐,你可知道,父皇去世以后,那些没子女的后宫女人是什么命运吗?你可知道莺美人——我那娘,她整天怕什么吗?”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两声,等着她害怕。 小寒呵呵一笑,轻飘地说:“知道,不就是陪葬吗?这个早就听说了!” 胡亥近前一步,说:“你不怕吗?你这么年轻美丽,这么让人割舍不下,你真的不怕吗?” 说着,他就把他的两根手指轻佻地从小寒的脸上划了一下。 “啪!”小寒扬手就是一耳光。 “出去!你信不信我把今天的话跟你父皇说?” 胡亥捂着脸,不甘心地瞪着小寒。 特么的,在扶苏手里惯坏的性子,到了父皇这里更嚣张了! 想了想,他放下手,嘿嘿一笑,说:“姐姐,你不会的,你最仁慈了,父皇最怕听这些死呀活呀的话,你就别惹他生气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但这事儿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胡亥思虑好久才得出的良策,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说完,轻佻地眨了眨他的桃花眼。 小寒被他气笑了,“哎,我说小公子,你好像思虑不周啊?” 胡亥问:“怎么?”他一副认真求教状。 小寒说:“即便我跟了你父皇,我们完全可以自己生一个,干嘛要认你呢?实话说吧,我打算明天认只狗作儿子,你听明白了吗?” 胡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猛地一转身,再回头,以一副倾倒众生的姿态撂下一句话:“你太没素质了,不带这么侮辱人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陪着我,就是你的将来 胡亥说小寒没素质,嘿嘿,农夫与蛇不用讲素质。 下次嬴政过来,小寒就把胡亥说的话讲给嬴政听。讲完了,她抱怨了一句:“皇上倒是说说,这是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你们皇家教育怎么搞的,把儿子们都教育得贼头巴脑的,没事儿干净瞎琢磨!” 嬴政不气反而笑了。 他笑的是小寒对他说话的态度,她随便多了,不再害怕,也不再矜持了。这让他也舒服了很多。这么大个咸阳宫,像她这么抱怨皇家教育的,也没谁了! “皇上为什么不生气?”没达到进谗言的效果,她非常失望。 “这有什么生气的!”他慢悠悠地说:“他们是皇子嘛,自然惦记着自己的前途,若是个农人的儿子,他惦记的肯定是爹娘死了能分到几间房,是不是能分到一头牛?家业大了,惦记得就多了,上下一个理儿,不值得生气!” 小寒听得直皱眉头,他不是最怕儿子们提“死”字吗,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让胡亥这狗东西逃过去了? 嬴政望着小寒气鼓鼓的样子又笑了,她气鼓鼓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她在为他鸣不平,她心疼他呢! 他半真半假地说:“其实啊,胡亥这样的儿子挺好,他提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哈,我们俩双宿又飞,让他叫你小妈,你不吃亏,他得实惠,你好我好大家好,嗯,好儿子,想得周到!” 小寒没话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头被门夹了吧! 胡亥的打算还不明了吗? 他想效法子楚,(公子异人,即后来的庄襄王,始皇帝嬴政的亲爹),图谋自己将来继承大位。那个子楚。自己亲娘的地位低下,在吕不韦的运作下,给华阳夫人作嗣子,而华阳夫人是安国君最爱的女人。等秦昭王去世。安国君继位,是为秦孝文王,华阳夫人成了王后,而子楚为太子。秦孝文王不久去世,子楚继位。是为秦庄襄王,自己的生母夏姬尊为夏太后,华阳夫人被尊为华阳太后。 胡亥这样打算,明明显显地是要把小寒当做那个不会生育又得宠的华阳夫人,他暗暗地盼着老子下来,儿子上去,这想法,不阴暗吗? 嬴政看着小寒一脸的不忿,心中的不兔子又跳得蹦蹦的,他很想问问她。她这么维护他是不是爱上他了。可是,又不能问,即便是爱了,为了面子,她也会给他一个冷脸,倒不如现在装糊涂的好。 “真没劲!我上树去了!” 她说完,就扔下嬴政向银杏树走去。 在地上,看他那个热乎劲儿,她也不自在,倒不如在树上能躲一躲他。 “那嬴政也上树去!”他随后就来。 他早就想在树上抱着她。和她一起看远处的风景。 小寒停下脚步,转过身,冷淡地说:“不许!” 嬴政死皮赖脸地说:“许!” 小寒扭过头去,不看他。四十多岁的大叔发春了。让人不忍直视啊! 片刻后,她说:“好吧,我不上树了,我打赵高!要不你跟我一起打赵高?” 嬴政犹豫了一下,打麻袋他是无所谓的,但打赵高。这传出去有点滑稽,听在群臣耳朵里未免不好。他不能为了讨好一个女人寒了满朝大臣的心。 “皇上不愿意,就忙自己的国事去吧,小寒就是个无聊女人,也只有打打赵高还有些乐趣!” 说完就开始活动手脚,准备打赵高。她一般都是短打扮,只要把筋骨活动开了,就可以正式开打了。 嬴政被晾在旁边,走也不甘心,在也很无趣。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她柔韧的腰胯拉直又弯曲。一会儿,麻袋被她打得晕头转向,而她还不时发出“哈,踢死你!”这样的动静。 他想,若是把小寒放在战场上,这也是个敢提刀上阵的主儿! 他不是不明白胡亥的打算,小寒一提胡亥认娘的事,他就开始冷笑了。这小猴崽子倒是心眼儿多,别看他年龄不大,野心倒不小。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呀?何况,他还要做万世君主呢,永生的事,小寒帮不了他,未必别的神仙就帮不了他。有小寒这样的非常人,就一定有别的能力的神,只要用心找、用力找,一定能把他们找到。 胡亥有这么个想法,虽说让他不喜,但也让他看到,这皇室子孙他还是没白当,要真没想法那才奇怪呢。他就不相信扶苏、将闾是没想法的。只要一天不立太子,他们就都在想办法。在他看来,即便立了太子,他们也还是会有想法,所以,干脆就这么糊涂着,起码兄弟之间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积极地看,胡亥想出这么个主意,可见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也不是个混吃等死的主儿。看来去年的一番折腾还是给了他教训,苦没白吃,懂得立大志了。 这样一想,胡亥就不那么让人生气了。 只是小寒,对于胡亥和赵高总是不依不饶,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就把她给得罪狠了。她那天不是欢天喜地地收胡亥为徒吗? 这女人真是怪了! ……… 等小寒终于不再踢打赵高了,嬴政才走过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上汗水淋漓,他禁不住就想举起手来给她擦擦。 小寒抬眼看他一下,戒备地举起胳膊自己擦。 “皇上怎么还不去忙国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腔调。 嬴政气闷地望着她,这就是个野丫头,为什么他就放不下她呢? “姑娘不是说让嬴政多休息吗?休息好了才可以管理国家!” “呃,那好吧,皇上就休息吧!”她也要休息一下,不过,不能回屋,一回屋,他肯定要跟进来,于他同处一室,那个那个还是算了吧! 她在屋檐下放着的椅子上坐下。 春桃很有眼色地递了杯水过来,又把另一杯用托盘盛着呈给皇上。 嬴政也坐下来,喝着水,看着旺盛的银杏树,听着半大的公鸡母鸡在那里唧唧唧,心渐渐地就安静了。 “小寒,就这样也挺好的,如果日子就这样走下去。”他想的是天荒地老,有始无终。 小寒放下杯子,扭头看他。这是个执着的男人,自信狂妄的男人,只是,时不由我,咸阳宫是没有未来的。 想到此,她惆怅地轻叹一声。 “为什么叹气?”嬴政敏感地追问一句。 小寒淡淡地说:“为将来!小寒是没有将来的。” 嬴政恼了,他恼自己为什么多余追问一句,也恼小寒不能忘记她被囚禁的现实,还恼她看不到自己对她的真心。 强压着不快,他有些苍凉地说:“别想多,陪着嬴政,走下去,就是你的将来!” 小寒一阵苦笑,她不想陪,但是,有选择吗? 银杏树的叶子随着风的吹动一晃一晃的,地上的光斑也一晃一晃的,知了在叫,麻雀也在叫,藏书楼的太监露了一下头,又把脖子缩回去了。 日子寡淡得像一年吃不到肉的肚子。 好吧,大家一起浑浑噩噩,等宫阙万间都作了土,这一具焦骨,那一具焦骨! 但是,即便死,她也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皇上,胡亥小公子说,赵高与公子高过往甚密。朝廷对于公子们和大臣的交往没有约束吗?”(未完待续。) PS:  感谢最近打赏和订阅的朋友,他们是:tatacoo十月的瘦马饿了要吃肉蓝颜~琉璃兜兜小兔不灭情火心无天下风中歌剑气凌天铁血坦克兵静泓2016绿萝的枯叶蝶魔法咸蛋,你们的支持让绿萝更有信心,谢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明着上眼药呢 “皇上,胡亥小公子说,赵高与公子高过往甚密。朝廷对于公子们和大臣的交往没有约束吗?” 当小寒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嬴政深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小寒这是明着给赵高上眼药呢,但是她这话未必没有打击他其他儿子的意思。 他不相信扶苏和大臣们就没有私下交往,是人,他就有私情和私欲,皇子们怎么可能例外呢?只不过,他们的区别在于分寸罢了。 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约束么,没有明面上的,但是规矩大家都懂,他们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扶苏不就和李由、蒙恬要好吗?”说完,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小寒一眼。 他提到扶苏,小寒眼神躲闪了一下,这话让她心中一痛,但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打击赵高,她没时间让自己想那么多。 “皇上,潜规则和明规则区别大了。潜规则的解释权在皇上,也在臣子,事情不严重的情况下,大家都默认了它的存在,也都会给自己找免责的理由。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怕就怕的是日复一日的积累。大臣和公子们的交往虽说人情往来不可避免,但这交往当中难免没有相携互助的成分在里面。而这种相携互助又与黔首们邻里亲朋的交往不同,难免不会对朝廷的决策造成影响。特别是……”说到这里,她停住了。 “特别是什么?” 小寒犹豫了一下,脱口而出:“特别是在大位继承的问题上!” 嬴政一阵气闷。他不是不明白,他是不愿意提,而小寒好像在任何问题上都没有顾忌。她根本不想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感受! 可是,自己要的不就是她这份坦荡吗? “皇上,这话让您不舒服了吧?”小寒似有欠疚。 嬴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悻悻地说:“确实不舒服了,你把皇上得罪了!” 小寒低头一笑,用手撩了一下头发,嘲讽地说:“早就得罪了!” 这一低头的风情。让嬴政又是心中一动。他也真是拿自己没有办法,怎么就让这么一个不驯的女子搞得晕头转向的? 他痴迷地望着她,她的优雅的颈项、精致的下巴和随意扎着的头发,怎么看。她都是美的,而她对于自己美貌的这份不以为然让这美丽又添了天然。他心中慨叹一声,如许年华,如许春光,难道他们就要像老头子和老婆子一样静静地做伴吗?他紧紧地握了一下拳。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他还是想抱着她,亲她,呼吸她身上的味道……。 “小寒!”他的声音,带着他的渴望和爱恋。 小寒应声看他,眼神戒备,他委屈地伸过手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小寒!”他想把她扣到自己的身体里。 小寒身子一僵,他的手如此有力! 望着他渴求的眼神,她的心中一声慨叹,就像秋凉了。早晨出门,门前到处都是雨水打湿的落叶。 她咬了咬牙齿,看看四周,轻声却坚决地说:“皇上自重吧!”说着,她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大手。 嬴政俯身过去,立即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她的力气,哼! 小寒脸憋得通红,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因为用力,她的指关节变得发白透明。 嬴政看不到她的眼睛。她低着头使力,他只能看到她头顶的黑发和她精致的小耳朵。他恨不得现在就俯下身去,把她的耳朵含在嘴里。 小寒发出“吭、吭”的声音,她快哭了。 远处的军士木然地站在藏书院的门口。院子里除了鸡叫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嬴政气恼地放开,再不放开,她真哭了! 他颓然地说了一句:“你气我!” 他说得咬牙切齿,如果可能,他真的要咬她的。 小寒可怜地往后缩了一下,摇摇头。她揉了揉捏疼的手腕,长出了一口气。 她能怎么办呢?爱这种东西是不能施舍的,她做不了假。她心里还惦记着上郡的扶苏呢! 即便没有扶苏,难道随便一个男人对你说,我爱你,你就能爱上他吗? 嬴政盯着她的眼神,怨恨、可怜,春心荡漾了半天,落在沙滩上,没起波澜反而沾上灰了。 此刻,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处理赵高上,她“进谗言”的机会实在选得不对! 可是,他来藏书院的机会本来就少,其他时间她到哪儿逮他呢?这个话茬儿既然挑起来了,就得想法使它走下去。 “皇上,小寒以前读书,读过这么一个小故事,心中甚是喜欢”。 嬴政懒懒地回应了一句:“哦,那就说说看。” 小寒舔了下嘴唇说:“那书上说有个人叫张伯行,他到一个地方做官,做了相当于郡守那么大的官吧,当地的下属官员一看,新上司来了,就纷纷登门拜望,还都带着礼品,这弄得他不堪其扰,于是他就在大门上贴挂了个《禁止馈送檄》,那些上门的人一看那其中的句子,就不好意思登门了。” 嬴政问:“是些什么话?” 小寒一字一顿地说:“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说完,她便灼灼地盯着他。 嬴政砸吧了下嘴巴,沉默不语。“谁云交际之常,廉耻实伤,倘非不义之财,此物何来?”大秦的官吏考核严格,但是,还真没有具体的条律去管管这“交际之常”。 “小寒,你这书哪儿来的?” 小寒翻了下白眼,抬手指指天,说:“皇上若信小寒是从天上来,那书就是从天上来。若信小寒是逆着时光走来,那书就是从后世贤能那里来!” 嬴政嘴角抽动了一下,一说到这问题,他就摸不着了,而小寒自己则表现得更加无奈。 “皇上,咱现在说重点好吗?”小寒巴巴地追问了一句。 嬴政点了点头,心说,好吧,说重点吧,你的重点不就是想利用朕把赵高杀了吗? 小寒说:“皇上,小寒刚才提到的公子高向赵高送礼的事儿,您想想,赵高受了别人的礼,他拿什么报还呢?公子高向他送礼,图谋的是什么呢?他就是个管舆驾的中车府令。难道公子高送他一匹好马是想让他帮着自己养马吗?” 嬴政撮了下嘴唇,没吭声,他们图谋的是什么,他当然想得清楚,赵高是近臣嘛,一个“近”字,决定了赵高在别人眼中的价值。但这种事,较不得真,就是梁辰这个近侍,在别人眼中也是极其特殊的。难道他能频繁换人吗?他身边总要有人可用吧!再说了,谁换到他身边来,不是别人眼中的近臣呢? 这个问题,不是人的问题,而是位置的问题。 想到此,他说:“小寒,皇上身边总要有信得过的人,靠得住的人,即便他们有些小毛病,也不能揪住不放。《论语》里不是说:“仲弓向孔子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吗?” 小寒一愣,嗯?不是说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吗?怎么他还“子曰”上了? 好吧,你“子曰”,那我也“子曰”吧! 她说:“皇上,这个篇章还有后半段呢,仲弓问:‘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说样看上去是说,皇上有选择您认可的臣子的权力,只要您相中了,任用他们就好了。您所不知道的那些贤人,难道别人就会舍弃他们吗?说来说去,一个官吏能不能被选择靠的是选择他们的人的标准。如果这个标准有私,那么选上来的这个人,相应的,他的人品就是不可靠的。正所谓一心可以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小寒想问问,皇上您选赵高的理由是无私的吗?” 嬴政一时语塞。 赵高这个人,他真的很勤奋,很好学,很负责,论管车马那套本事,在咸阳他是数得着的,但自己让他做中车府令,难道只是因为他的本事吗? 他允许赵高亲近自己,不也是有私心的吗? 此时的小寒,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像个学室里的先生,而他自己则像个不会背书的学生。 “小寒,你这么认真,弄得朕不舒服呢!”他故意板起面孔。 在她面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君王的架子撑起来。 小寒在心里“嗤”了一下,心说,你要舒服了,天下人就不舒服了! 她说:“皇上,小寒就是个小商人,为君之道是不懂的。但小寒读的书多,亲贤臣而远小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赵高为皇上打理私务,把小寒献给皇上来讨皇上的欢心,这明明显显就是个私心极重、媚上取宠的小人。民间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今天献给皇上一个玩艺儿,明天献给皇上一个女人,讨得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那皇上回报他的是什么呢?如果您回报他的不能让他满意,他要的将是什么呢?” 说到这里,小寒停顿了一下,她直视着皇上的眼睛,确认他在耐心地听,才接着说:“皇上想过吗?这种人是贪得无厌的,他要的最终可能是——皇上的江山!”(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回家生孩子去吧 太仆郑素病得不行了,皇上让梁辰去慰问一下。 慰问只是个意思,做皇上的总要有个姿态。更重要的,是考虑接下来的太仆人选。 蒙毅被召了来。 在皇上心里,蒙毅是个有公心的人,而且他管着监察,对大臣们的情况知道的比他还多。 “郑素如果去世,接下来谁当太仆为好?” 听了这话,蒙毅就是一怔,太仆这个位置这么重要,皇上这是问他意见呢?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会儿,他们是在坤宁院的榛树旁,小太监们都木然地立在廊柱之下。他想了一下,摇摇头,说:“太仆的事情,皇上做主,蒙毅只管就皇上提出的人选提些微看法。” 嬴政微微一笑,他欣赏的就是他这一点,认真,谨慎,懂得分寸,但需要为社稷出力的时候,又绝不退缩。 “那么——,赵高?郑环?还是黄佑达?”他提了三个名字,一边观察着蒙毅的反应。 蒙毅心中一突,皇上把赵高的名字排在前头,这意味着,赵高就是皇上属意的第一人选。想了一下,他说:“赵高管理宫中舆驾多年,业务熟悉,又深得皇上信任,若离开,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若让他同时兼理全天下官府中的车马事务,势必会分了心。” 皇上意会了,他只说赵高业务熟悉,而不提他的毛病,并不是说他没有毛病,而是说他还不能担当太仆这个大任。 至于他们有没有私怨,皇上并不太关心。蒙毅这个人他还是信得过的。而且,如果大臣们处事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接着说!” 蒙毅点点头,说:“郑环是郑素的儿子,这几年,郑素的身体时好时坏,原本就是他在帮着郑素做些事情。只是因为要避嫌。才没有站在前头。如今郑素不好了,郑环这个人,皇上考虑吧。他的年龄也正相当呢,只是看皇上考虑不考虑一个家族在某项业务上经营多年的影响了。” 嬴政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考虑的。郑环那个人很务实低调,出身好。风评却并无不好,和其他的高官子弟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黄佑达呢?” 蒙毅想想说:“黄佑达年轻实干。能吃苦,这个人办差的热情很高,有人反映他不太会和同僚协调关系,所以。做得多,得到的抱怨也多。” 赢政“哦”了一下,这个情况他倒是不知道的。他一见黄佑达精神气儿十足的样子。就不由得喜欢,敢情他是个不会协调的人。 “好吧。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了!” 蒙毅点点头,就要躬身告退。 “对了,将闾回来说,蒙不弃和他一起出去立了大功。” 蒙毅谦虚地“哦”了一下,说:“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细说,……他年轻,历练历练,懂得做事多动脑筋就好。” …… 赵高看着蒙毅离开了坤宁院。今天是他关键的日子,他强烈要求见到皇上。,蒙毅出来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就面无表情地走了。他立马心中一暗,皇上找蒙毅肯定也是关于太仆的事。蒙毅这个人,是绝不可能给他说好话的。那个人太傲,眼里装不下比他强的人。 小太监焦俊把他让了进去,皇上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活动拳脚,正是术士温泽友教的那套养身功。 等皇上收了势,焦俊递上面巾擦过汗,又喝了一杯水,皇上才朝他这边看过来。赵高急忙近前跪下,口称皇上。 “起来吧!” 赵高规矩地起来。 “你还别说,你找的这个姓温的,创立的这套功法,练上一会儿身体就变轻了。” 赵高笑笑,这是好兆头,皇上这是领他的情呢! “是为太仆的事来的?”皇上开门见山。 赵高讪讪地笑了,这事儿也不用藏着掖着,就是这么回事。 “皇上,赵高觉得自己年富力强,可以把这个事情做好。原本现在做的就是这一套差事,只不过区别在于数量和范围的大小。所以,赵高请求皇上……”说到这里,他惴惴地看着皇上。 皇上此时也在看他。两人目光对上,赵高不由得身子一抖,赶紧把头低下。 皇上没有立即说什么。他抬头看看榛树,伸手拽了一片叶子。凑进一闻,有点清淡的味道。 他想起小寒说的那些话。 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不是图谋很大? 他有那个本事吗? “赵高啊,宫里新添了几位皇子,将来少不得要你出力呢!” 赵高心中突地一阵兴奋,皇上这么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 皇上又说了:“但是,给他们找老师也是件头疼的事啊,光是本事大,人品不好不行,本事大、人品好不会管孩子也不行。本事吧,还好说,可是人品怎么看得出来呢?赵高,你说,小人如何识别呢?” 赵高迷惑不解,怎么从孩子的教育扯到老师的人品上了,难道不是让他去教,而是要让他代为选拔老师? “啊,这个问题嘛,赵高以前没考虑过,但活了这么四十来年,也还是有认识的。” 皇上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赵高说:“小人的第一个表现,就是嫉贤妒能,总觉得他最强,别人都不行。他容不下别人的好,不想看到别人受重用,不想看到别人比他强。于是就使些下三滥的手段,通过歪门邪道的方式来突出自己,大吹大擂、夸夸其谈,甚至搬弄是非、妖言惑众,以此混淆视听。他们总是千方百计给别人设置障碍、制造麻烦,看到别人倒霉了,他才舒坦。小人的心思全都用在了这上面!”他说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李斯的那点事儿。 皇上又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赵高又说:“小人的第二个表现,就是投机钻营。他们总是东打听、西打听,时刻想着什么人可以为我所用,动不动拉帮结伙,吃吃喝喝拉近感情,或者一起打猎、赛马、小赌贻情。总之,这些人之间看着称兄道弟,亲密无间,其实往往是为了共同的利益暂时结盟。这种人是很危险的,因为这样无形中便在大的领导核心之外,产生出另外一个小圈子、小核心,久而久之,这个小核心就会影响到大核心,甚至会挑战大核心的权威,于国家来讲,这些人的做法很有可能就是谋逆。”他说到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扶苏和蒙家兄弟。 皇上问:“那么,依你之见,小人的第三个表现是什么呢?” 赵高说:“小人的第三个表现嘛,就是做事情偷偷摸摸,表面上却表现得坦坦荡荡,一点功夫全表现在嘴上。上司一有事情,不管公事还是私事,他就上蹿下跳,看着比谁都忙乎、比谁都热心。取得了一点成绩就经常有意无意地邀功买好,有一点苦劳就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种人,往往最具欺骗性。”说这些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是梁辰。 嬴政笑笑,问:“小人还有其他表现吗?” 赵高认真地想想,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不过,皇上,给小公子们找老师的事情别操之过急,他们还小,长到差不多大的时候,看他们的性情以及志趣吧。或许老师的本事不要多大,只要身边亲近的人就能教养好呢!” 嬴政点点头,说:“嗯,你说的有道理!赵高啊,根据你刚才说的小人的表现,你对照对照自己,你是小人吗?” 赵高一下子愣在当地,这话怎么说,我怎么能是小人呢? “皇上啊,赵高赤胆忠心,从不结党营私,从不邀功取宠,一年到头,忙得,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生啊!” 皇上“噗嗤”一下就笑了,“赵高,今天啥也别干了,回家生孩子去吧!”(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将闾回来了 巴巴儿地见了趟皇上,皇上却让赵高回家生孩子去,这让赵高非常郁闷。【ㄨ】 明显的,皇上在太仆的事情上不想吐口,在那里吊着人。而他对这位一肚子沟壑的皇上也是没辙没辙的。人家同样年富力强,人家同样足智多谋,人家同样勤奋刻苦,不同的是,人家托生了个好人家,这让他有什么办法呢? 刚走出宫门就迎见一位一脸喜气的年轻人,赵高又是一阵气闷,看看,又是一个托生得好的家伙! 将闾乐呵呵地迎上来,行了个礼,说:“赵大人安好啊?有日子不见了!” 赵高忙认真地还了个礼,这些公子们,还是要周到对待的。 “是有日子不见了,公子出去办差辛苦了!” 将闾心里有点小得意,意气风发地说:“为朝廷效力,为父皇分忧,应该的!” “啊,对、对、对,公子说的是呢!” 打着哈哈,赵高就跟将闾告别了。走了十几步回头看,将闾已经转弯找不见了。他不禁停下脚步。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投资对像又找错了? 最近,这个将闾被派出去了,也不知办的什么差,打听了一圈儿,也不知详情,只说是去了南边,皇上亲自指派的。 看来,这是件秘密差事! 派一个人去做秘密的事,可见,这个人是被充分信任的。 没想到,那个整天凑热闹、找乐子的将闾不声不响地成了皇上信的过、靠的住的人,这,这,这,这不是逗人玩儿吗? 实在郁闷!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将闾怎么就能得了皇上的欢喜! 既如此,他要不要把宝压在这个将闾身上呢? 可他要是来回换子,是不是也不太好呢。会不会,最终所有的子都将弃他而去。因为他的忠诚度让人质疑? 怎么办,赵高的前途在哪里?难道赶一辈子车,就是他的命运? “赵师父,赵大人!” 正琢磨着呢。胡亥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跳下来的动作轻快潇洒,让赵高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同样是腿断了,胡亥还断了两回,可是人家恢复得这么好。而他现在一到阴雨天就疼。若不是在别人面前要争个脸面,他真想疼的时候找个地方靠靠,分担一下身体的重量。 “赵师父,赵大人!”胡亥嬉皮笑脸地过来。 赵高矜持地点点头,对他,他就不施礼了。这小子,就是个不成器的白眼儿狼! 胡亥也不以为意,他打过招呼就想走了。他的前途,不在赵高身上。 “小公子去看莺美人?” 赵高看似随意地打听了一下。打听,对于能臣是非常必要的! 胡亥摇摇头。说:“不是,她怀孕了,对胡亥不太搭理了。胡亥去了也没意思,我要找小寒姐姐学书法去!哎,对了,赵师父你看见过小寒姐姐写的字吗?胡亥觉得比起您的也不差呢!” 赵高撇撇嘴,心想,胡亥这是什么品味,一个女人写的字哪能跟他比!小寒写的字在她店里挂着呢,他怎么会没见过?娟秀有余气力不足!如今这胡亥要跟她学写字。这到底拜的是何方的神? “小公子不觉得她的字有些女气吗?”他讥讽地说。 胡亥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不在乎,她写得再难看也有人欣赏,胡亥这是去搭个便车。混个脸儿熟!机会呢,还是得自己争取,是不是啊,赵老师,赵师父!” 赵高不禁感慨地点点头,他们之间早就坦诚相见了。所以,胡亥也不避讳了。虽然他对胡亥比较失望,但胡亥今天能这么主动地寻找机会,还是让他欣慰的,他把胡亥的成长毫不犹豫地记在自己的功劳薄上。 “小公子,有志不在年高,百里九十为半,好好努力吧,赵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胡亥马马虎虎地点点头,把这掺了水的诚意收下,说了声“回头见”,就错身走了。 赵高想弃子,他怎么能感觉不到呢? 现在将闾回来了,他得赶紧跟他贴身肉搏,要不,机会永远照耀的是那些站在前排的人。 急匆匆地赶到藏书院,一进院门,就听到里边逗狗的声音。 “儿子,儿子,过来!”这是小寒的声音。 一只小笨狗呆头呆脑地往前蹭了蹭。抬头看看,“汪呜”了一声。 “儿子,过来,过来有吃的!”小寒蹲下,手里抓着块吃的。 小笨狗扭着小屁屁急匆匆地过去。小寒把吃的放在地上,爱怜地用手指给狗狗梳理背上的毛。 旁边的将闾也蹲下,叫了声“儿子”,那狗只顾吃东西,不理他。 将闾还不死心,又叫了一声“儿子”,这次叫得声音大了,狗不满意地冲地“汪呜”了一声。 胡亥真的生气了。 小寒真的认了一条狗为儿子,这不是羞辱他吗? 可是,羞辱他又怎样?这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 哼,你不想做华阳夫人,那未必我就没有做子楚的命! 他快步走过去,热情洋溢地叫了一声“哥哥,姐姐!” 将闾从地上站起来,说了声:“呵呵,有日子没见,胡亥你又长个儿了!胡子也长出来了!” 胡亥别扭地摸了一下嘴唇上的小绒毛,这事儿看见了就看见了,还说啥?” 小寒也从地上站起来,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来啦!” 胡亥热情地回应了一声:“来啦,来找姐姐学书法呢!” 小寒没吱声儿,又蹲下去看狗狗吃东西。对于胡亥,她真的很排斥,但,要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她就更不能掌控事情的走向。不能掌控,也就不能及时做出应变,所以,只好让自己这么忍着。 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在她的努力下,胡亥放下野望,皈依佛门,可是她自认她是没这个本事去度化他的。胡亥已经被赵高和他那个家庭灌输得满满的了,他不可能倒空了,把她的想法装进去,然后跟着她走。 胡亥只好尴尬地没话找话:“哥哥,你这些日子干啥去了?听说是出了趟远门?” 将闾大嘴一张,露出一口白牙。“出门办差去了。领了父皇的旨,去吴中拿人!” “拿人?拿到了吗?” 将闾得意地一笑,说:“拿到了,当然是拿到了。你哥哥我出马,还能拿不到吗?” 小寒听了就是心里一突。今天将闾一来,她就想问来着。但是一进院儿,将闾就逗狗,她如果太急切,就显得怪怪的。所以,她一边逗狗一边在等机会。没想到他们倒是说起来了。 她站起来问:“过程顺利吗?被拿的人,押来咸阳了?” 将闾摇摇头,说:“没有,根本不用押来,大老远的,在当地就处理了。他那罪,一过堂,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押了两天,推出去就斩了!” 他说得轻松,小寒却听得头皮发麻,她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死的人是什么人?”她本来想问问,死的可是叫项梁?但这样问就太白了,显得她很妖精,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把项梁之事的起因跟将闾说。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她就是很妖精,但她还是希望低调一点,别让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她。 将闾说:“死的人是一个专门给人帮忙办丧事的。他出身还不错,是故楚国大将项燕的儿子。他本来就在老家下相有个命案,后来逃到那吴中一带隐避起来了。咳,这也就是在会稽郡那个地方!要是在咸阳,怎么会让这样一个户籍不清的人躲藏那么久?” 说到这儿,将闾忽然打住,看了小寒一眼,他觉得他失言了。 他听说小寒也是没户籍的,就因为这,她才混在李斯府上做了家奴。虽然,大哥扶苏跟她过得如夫妻一般,可是他们没有婚姻程序,她的身份至今是模糊的。 不过,她进了宫,父皇又这般对待她,身份的问题,谁管呢? 小寒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将闾是个好人,她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呢? 她问她关心的问题:“那么,他的主要社会关系都理清楚了吗?” 将闾说:“主要社会关系嘛,他侄子项羽没有命案,但是在下相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后来又参与他叔父一伙的活动中,有妄言朝政和以古非今的嫌疑,已经送去服徭役了。其他一起办丧事的人,都遣散回原乡,交给当地管理了。” 小寒“哦”了一声,一时有点茫然。 项梁完了,项羽服役去了,是不是咸阳就安全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始皇帝来藏书院的时候,将闾和胡亥刚走。他们来的事情,早有小太监给他报了信儿,他也踏下心来,专心做事,想着去的时候能避开他们。 做老子的,当着儿子的面儿追女人,这事儿怎么说都有点难为情。 要是小寒答应了他,他给她一个名分,也就不用这么尴尬了。可是,她什么时候答应他呢? 小寒看见他来了,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上正抓着块石头。 嬴政看看她那表情,放心地走过来。她虽然不热情,但也不在愤怒当中,只是平静如水地看着他。 “在做什么?”他问。 “准备搭个狗窝!总不能让它住到屋里去。过一段,它就长大了,天也热了。” “找人搭吧,看把你的手弄得!”他一步过去,劈手就把那块石头抢了过来,扔在地上。 小寒无奈地瞪着他,他心疼她,她当然知道,但这有什么用呢? 她拍拍手,只好等他走了再做。有他在这儿杵着,她什么都做不成。 “别这样看着人,嬴政又没做错!” 他抱怨了一句,就错开眼珠,他很不想看她这种眼光,如果不面对,他心里还有些自我安慰的想法,面对面这么看着,他就觉得近乎绝望。 他娘的,攻下她,比统一六国还难! “走,去做饭!肚子饿了。”他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 只有做饭、吃饭的时候,他才能找到些温柔的感觉。 小寒只好跟着他进来。天热了,需要开着门,屋子里到底亮堂多了。 “我们今天吃什么?”嬴政没话找话。 小寒却问:“他们送来了鱼,皇上想怎么吃?” 嬴政嘴角流泄出一丝笑意,她问他吃什么,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快慰地说:“你看着做吧,怎么做都行!” 小寒想了想,说:“清蒸吧。蒸出来的肉嫩!” 说完,她就去做准备工作。 嬴政就倚着门框看她做饭。看她把黍子面先粉好了,放在笼屉里,再看她一点点地刮鱼鳞。然后划花刀。撒姜丝,等黍子糕蒸好了,再把鱼盘放在笼屉里。 “再加个菜吧!”嬴政说。 看她做饭的过程,他的心非常安静。天下,暂时不去想了。这个小空间里。蒸腾着热气,飘散着香味,此刻在,就享受此刻! 小寒又去切了豆腐,打了个蛋,准备做锅塌豆腐。她始终在做事,专心致志。 打好蛋,又把黍子糕拍打成薄片儿,再刷上一层酱,卷起来。用做衣服的线一勒,就成了一个个带着纹路的糕花儿。 然后,煎豆腐,炸糕花儿,最后,才把豆浆热了,算是这顿饭的汤。 嬴政雀跃地说:“终于好了,都要饿死了!”他一手摸着肚子,一手随意地捏起一块糕花儿,放到嘴里。 小寒嫌恶地撇撇嘴。说:“咦~,也不看看手干净不干净!” 嬴政嘿嘿地笑,也没说什么,他从院子里把椅子搬进来。放在灶台前的空地上。 “嗯?就在这儿吃?”小寒奇怪地看着他。 “嗯,就在这儿吃,饿了!”说着就低头吃东西。 小寒只好把灶台收拾得利索点,把碗盘归置尽量方便些。 “皇上也真是任性,这样吃饭倒像个刚刚锄地回来的农人!” 赢政还是嘿嘿地笑,他在赵国生活的时候。有的人家就是围着灶台吃饭的。一家人在一起,挺好,挺热乎的! “这鱼真嫩!”他吃得很满足。 “嗯,蒸着吃就比炖着吃要嫩。而且,还可以保持它的完美形象!” 嬴政乐了,他伸筷子从中间戳下来一大块,说:“这下它不完美了!” 小寒翻了个小白眼说:“捣乱!” 嬴政更乐了,她的这点风情,总是让他心动。真想放下筷子不吃饭了,好好抱抱她。 小寒却停下筷子,若有所悟地说:“皇上,以前小寒听到‘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总是不太明了,今天是真有感悟了。” “哦,什么感悟,说说看!”他知道小寒又要把他当作学室里的学生,但是,她高兴,就由着她! 小寒说:“我做鱼的时候,有时候不小心,就会把好好一条鱼做得支离破碎。端到桌上,看着形象不好,吃的心情也就不好了。现在,做得多了,总结出了做鱼的技巧:第一,不能火大,火大了,水沸腾的厉害,鱼肉会碎掉,而且煮出来的肉变老,口感不好。第二,不能用铲子去翻腾,一翻腾,鱼肉就不完整了,没法码盘子。这需要一次性把汤放足,让它将将淹没鱼身。” 皇上“嗯”了一声,继续吃鱼。 “小寒想,治理国家也是这个道理。以前说过不能火大了的道理,现在就不说了,现在只想说说为什么不能乱翻腾。人活着,居有定所,衣食有余,家人齐全,心才安定。人心安定了,整个社稷就安定。社稷安定了,才能腾出时间发展生产,开荒的开荒,炼铁的炼铁,只有生产发展了,才能贡献大量的赋税让戍边的将士们安心戍边。边防稳固了,朝廷就不用分出精力去大量征兵、调集粮草,也就不会有新的民怨。这样整个天下都没有怨气,各安其分,各谋其事,多好!” 嬴政又笑了,他看着她为他的天下操心就安慰得不行,这是多体贴的女人呀! “皇上,所以,不能乱翻腾,就是不能让黔首们觉得不安。税赋少点,他们担子就轻点,徭役少点,他们就能家人团聚,一起种地,一起生活,对朝廷的怨气也就少点。皇上,您就是那个拿锅铲的人,翻腾到什么地步,这鱼还能不能吃,全看您的了!” 嬴政会意似地“嗯”了一下。上次她说他就是个添柴的,这一会儿功夫,他又变成厨子,和她在一起真是愉快呀! 他很配合地问:“那么做鱼汤要宽。于国家治理而言,这该怎么理解呢? 小寒想了一下说:“这就是个打比方,不严谨的。汤宽可以理解成藏富于民,让人心安,也可以理解成减少言论的束缚。让人心里轻松,还可以理解成减轻刑罚,让犯了罪的人能有重新劳动和生活的机会。”说到这里,小寒感叹了一声,她夹了一筷子鱼放在皇上的碗里。“皇上,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句话,小寒是非常认可的。皇上每天那么辛苦地劳作,不妨给黔首们一个稍稍宽松的环境。他们心平气地种地,皇上心情舒畅地治理国家,这多好!” 嬴政看了看那块鱼,很领情地看了小寒一眼,开始小心地择刺。 小寒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吃饭。今天的豆腐做得还是不错。 她想,做豆腐也是能拿来说事儿的,也是要看火候,也是不能乱翻腾,只不过有一句现成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也就顺手拿来用了。 赢政的豆浆喝完了,他伸着碗,说:“再添半碗”! 小寒就接过来,又给他添了半碗。 这时候。嬴政说:“现在,时机不对!将闾去做什么,你现在知道了,就有那么些人,对统一前的旧国念念不忘。到处流窜,聚众生事。你看到咸阳平平安安。在别的地方,地方官员对这些人都睁一眼闭一眼。如果放多了水,给他们很宽的汤,这些死鱼就要变成活鱼,那可就别想吃鱼了!” 小寒沉默了。她想起建国初对旧势力的严打高压,这在当时真的是必要的。矫枉过正要不得,但矫枉必须过正,因为“取法于上,仅得为中;取法于中,故为其下。” “小寒,朝廷需要时间!”放下碗,嬴政凝重地望着她。 小寒怔了一下,垂下眼帘,心中暗自慨叹。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别人也需要活着的时间啊!你把他逼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会给你时间,让你喘息? 想了下,她说:“反正,狗急了跳墙,人急了拼命,这个道理,皇上是懂得的。这话小寒说过了,便不再说了,大不了,……我等着!” 说完,她就要站起来,收拾锅灶。 嬴政探身拉了她一把,说:“坐下,别动,就在这灶台边陪着朕说会儿话。” 小寒看看他,也就坐下,一声不吭地望着他。这个人真是…… 嬴政说:“咱们说说那项梁的事,还有萧何。” 小寒黯淡眼神忽地变亮,又假装做出不上心的样子,随意地说:“他们怎么啦?” 嬴政说:“一个死了,一个来咸阳了。那个萧何,丢给候始坤了,让他看看这个人是否可用。可用就先用着,要是不可用……,你不是说他和咸阳宫的安全有关吗?那就把他净了身,让他来宫里做个太监。” 小寒大吃一惊,萧何那种人才,净身做个太监,这也太—— 她赶紧摇头,说:“皇上,那就是个梦,何必非要净了他的身呢?这太不人道了!” “呵,各有各的命,你就别管了!你说梦不准,那怎么在沛县衙门里就偏偏有个萧何呢?为什么在吴中就偏偏有个项梁呢,而那项梁还真有谋逆言行呢?” 小寒让问得目瞪口呆。 “所以,小寒,你也不用怀疑自己了,你即便不是仙,那也是上天派来帮助嬴政的神的使者。你做的梦,以后要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就告诉嬴政,咱们把祸患铲除在萌芽状态,今后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看着嬴政笃定的神情,小寒心中百味杂陈。她做的事又把她自己往神的跟前推了一步。这样,真的好吗? 忽然,她灵机一动,一惊一乍地说:“皇上,小寒梦见赵高是个坏人,他利用胡亥小公子杀光皇族兄弟姐妹,谋取相位!” 嬴政看着她那认真而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他对小寒的话完全不以为然。 “你呀,怎么就放不下?固然是朕听了他的话,才把你弄进宫来,可是他当臣子的,为君上着想有错吗?你要怪,就怪嬴政,是嬴政被你迷了心窍,不想放你走了。每当看到你在面前晃来晃去,你不知道,嬴政心里多么感激他,哪怕他是谄媚小人,这个情,嬴政也领了!” 小寒彻底败退了,怎么搞了半天,越来越被动了?真话没人信了?赵高反而成了有功之臣?(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来晚了 已是初夏时分,天气热了。【ㄨ】 天越热,人越烦躁,赵高觉得他还是应该把那个寡妇娶进门来。 原想等等看的,万一郑素死了,他就换个寡妇娶娶,没想到,郑素死了,郑环成了太仆! 这事情闹得,那寡妇直接从太仆的女儿变成了太仆的妹妹! 这、这、这,这简单是逗着鳏夫玩呢! 早知道这样,郑素活着的时候,就把她娶进门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怀上了! 嗯,为了要个儿子,豁出去了!他要满怀信心、意气风发地上门提亲! 一路打马,去了新任太仆的府上。他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确保呆会儿说话的时候,肌肉是松驰的。 说实话,他内心是不平衡的。旧同事成了新上司,这个滋味……,和新长成的梅子比,也差不多了! …… 郑环笑眯眯地看着赵高,内心里有点小得意,但也顾着赵高的面子,没有过于表现。所有人都知道,赵高这个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承蒙赵大人垂爱,小妹九儿已经许了人了。虽然那人样样都比不上赵大人,但做人嘛,总得讲个信字。您说是不?” 赵高微微一怔,咸阳的事情哪有他不知道的,这是糊弄他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赵某可是没听说过,莫不是嫌弃赵某年龄大么?”他说着话,语气不自觉地就有些生硬。 郑环笑笑,好像很遗憾地说:“是太仆职位刚定下来的时候,也就是昨日下午。”说完他就玩味地看着赵高。 想来好笑,赵高也有不赶趟儿的时候! “昨日下午?”赵高简直要狂躁了,现在才是上午啊,一晚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吗?那我的信息系统…… 郑环赶忙安抚他,“赵大人美意,郑环心领了,如果赵大人不嫌弃。郑家还有个远亲,也是新近才守的寡,不知赵大人是否有意……?” 赵高摇摇头,断然否决。“那就算了。赵某是钟情九儿,换了另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哼,远亲!远亲就跟路人一样,赵高有必要屈就吗? 郑环点点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感慨地说:“那也是,换个人确实就不同了。唉,她哥哥好几次托郑某帮忙打问,要给小表妹找个合适的夫婿,郑某口拙,又为人庄重,就想等真正遇到个合适的人再提起此事。以前郑某也考虑过赵大人的,但又一想,赵大人若续弦也得找个未出阁的姑娘,应该不会找……。但今天赵大人上门了,才知道原来赵大人是不忌讳这些的。咳!真是可惜了,我那远房小表妹说来也是生得如花似玉的。但这事儿确实是没法勉强,郑某也就不提了。” 赵高点点头,心说,你确实不用提了,要找如花似玉的姑娘,赵某哪儿找不到?赵某要的女人是高附加值的女人,懂吗? 郑环看看他脸色,接着说:“咳。郑某就不是个说媒的料,这事以后可不能瞎应承了。今天,见了赵丛,就告诉他。你妹妹的事儿,不管了!” “赵丛?” “对呀,说的就是赵丛的妹妹,他们家最受宠的那个,可惜了,年轻轻的就守寡!” 赵高有点不知如何反应了。到此时。想反悔也没法反悔了,他的老脸还是要的! 这个郑环真不是好东西,你倒是早点说出赵丛的名字啊,宗令赵丛,那是掌管皇族亲属及登记宗室谱牒的,本身就是皇族一员,他的妹妹,那不也是皇族成员吗? 嗯——,让人耍了! ………… 从郑家出来,赵高就看哪儿哪儿都不对了。一下子有两位高端寡妇从他的捕猎范围逃逸了,这让他上哪儿找性价比这么合适的人去? 娘的,娘的,信息失灵! 信息失灵! 他在心里把办事儿的人挨个儿数说了一遍。拿钱不干事儿,养你们干甚? 娘的,赵爷不找寡妇了!赵爷找大闺女去。咱就骑着驴找马,续弦的事儿先搁着,生育的事儿刻不容缓! 他调整了下情绪,仍然信心百倍、意气风发地骑马走在大街上。他发现,当他的目标人群转移之后,街上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地变得水润鲜艳起来。 嗯,吃桃还是要吃新摘的桃,放在筐里两天了,再怎么保存,也失了水份! 他开始为自己的目标调整而高兴。 一眼看见胡家开的高档用品店,想起应该买些纸张,写几笔好字讨好一下皇上,顺带着也把外孙的写字功夫抓一抓。 下了马,走进店去,看见一个干瘦的姑娘在擦瓷器上的灰尘。 “纸张还有吗?”赵高问。 那干瘦的姑娘赶忙应了一声,揭开个大苫布,笑着说:“有的,有的,又来新的了,这些是厚的,这些是薄的,发黄的这种更有韧性。” 赵高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上次来,他们还没有发黄的这种。这种黄看上去黯淡,但写上字应该很雅。 “来三十张!” “呃,这——不够的!”韭儿尴尬地摇头。 每次已缺少东送货来,都说,做纸太累人,比瓷器都费工。这人一下子要三十张,那连样品都没有了! “不够吗?”赵高伸手捻了一下纸张,又不满地瞅了韭儿一眼。 韭儿有点害怕这人的眼神,她陪着笑说,“够还是够的,但总得留几张做样品,让别的顾客看着订货吧?” 赵高嘴角一丝冷笑,轻蔑地说:“还要留样品?好一个生意经啊!你眼面前的客人要买东西你敢不卖吗?” 韭儿涨红着脸低下头去,嗫嚅着说:“……不敢不卖,您要买就买吧!” 赵高“哼”了一声,垂下眼帘打量了她一下,嗯,胸脯太小了,这么瘦小的女人能生孩子吗? “好了,把货包好,我一会儿过来拿。”说完,他就背转身去,望向路对面的另一家店。 那是他以前经常光顾的地方,为了小兔崽子胡亥。也是他让人盯着的地方,为了扶苏的爱宠小寒。如今,小寒就要成为皇上的爱宠了,这眼光!啧,他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下大拇指。 从瓷器店到布店,信步走过去,他决定给女儿和外孙买些东西。 一进门,还没看商品,他先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吸引。只见笑得最欢的那个,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整个身体随着她的笑扭曲得如一条藤蔓,这让他不由得心里一动。那姑娘的屁股长得真好,腰身也好,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见来了人,姑娘止往笑,忙过来招呼他。 “您——是赵大人吧,想要些什么?我们这里有新花样的布料,您看看?” 赵高打量了她一眼,嗯,这姑娘脸大些,牙齿白,看着是福相,也是个利索人。好了,就是她了! “敢问姑娘,有婆家了吗?” 三春一下愣住了。一个大男人,有这么问问题的吗? 旁边拿着尺子的郑旦张口了,“是给您儿子问吧?我小姑子她不出阁,她要招赘一个能顶住门户的呢!” 赵高又打量了一下郑旦,嗯,这个女人也水润,也是个利索人,就是她说“小姑子”——,那看来她自己是有男人的。 好了,就是这个小姑子了! “姑娘等着,这几天,谁上门提亲都别应了,赵某订下了!”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让对方看看自己,是不是个能顶门立户的样子。 三春和郑旦都有点懵了,看对方高大威猛,气宇轩昂,他儿子应该也不赖吧?这样的人家会让儿子入赘? …… 带着纸张,赵高信心百倍、意气风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觉得,他就是彻彻底底的行动派,他这人,从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从来不在不能挽回的事情上流连,他要的,就是冲、冲、冲,向前冲!一直冲到人生能到达的巅峰! 正在他对自己进行正向评价、积极暗示的时候,跨下的马“腾”地跳了起来,疯狂地惊叫,路上的人急忙躲闪,“马惊了!快躲啊!快躲啊!” 赵高紧拽着缰绳,拼命夹住马腹,把身子伏低,牢牢地把自己锁在马背上。可是,他手上拿了些纸,没顾得上扔掉,用的劲儿还是小了。 “通”地一声,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啊,摔得好重啊!头嗡嗡的! 后背咯在碎石头上,嘶—— 他娘的,天这么蓝! 最关键,手! 抓缰绳的手,没有及时撒开,它被惊马带得……嘶,是错窝了,还是断了? 啊——,中车府令赵高,又从马上摔下来了!这次,一定糗大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 没心肝的女人 随着天气转暖,小寒的心也是躁的,她常常想起和扶苏一起,打马出游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去农庄,老八烤黄羊肉给他们吃。扶苏的眼睛总在她身上扫,掩饰不住的爱恋和贪婪,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 三十左右的人,竟像个初入情场的少年! 如今他老子也是这样看她,他母亲的,这算什么事情?! …… 嬴政确实是无法挪开眼光,随着天气转暖,小寒穿得更少。她本来脖子就长,这些日子还总爱穿没领子的衣服,白白的,细细的,差不多能放下一个成年人的手掌。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感觉一下她的柔滑和温暖。 而她还总爱运动,一运动,汗水就沿着脸颊、耳根往下滑落,有时候,会流经美丽的锁骨,如果靠得近,能闻得到她身上上蒸腾起来的香气。 这味道总让他沸腾! 但是,凡是他蠢蠢欲动的时候,小寒都警告地看着他,不用说话,这眼神就让他受不了了。他问:“一个女人,干嘛那么凶!这样的季节,难道你真的不需要男人吗?你接受我,你能失去什么?” 小寒只是轻轻丢过一个眼神,冷冷地说:“没记性!”然后就猛地回旋,一脚踢在麻袋上,再然后,她就示威地摆出一个不屈的造型。等麻袋晃了回来,她紧接着又是一脚,一脚比一脚踢得狠辣,一脚比一脚踢得痛快。 这时候,嬴政就恨得她牙根痒痒,他不想让自己受伤,更不想看着她哭。 有次,他无奈地说:“我失去忍耐,会杀了你的!“ 而她则轻轻地哼了一声。 她就是这么不在乎! 嬴政对这种连死都不怕的人,反而没了办法。他也真没到了要杀她的地步。 今天来看她的时候,她说:“皇上。太闷了,你让小寒出去走走吧!小寒觉得再这么闷下去,身上都要长蘑菇了!” 她的大眼睛巴巴儿地看着他,他确定她在求他。 他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意。但这有个前题,是他不想失去她。【ㄨ】 “皇上,小寒会回来,您让人跟着我,我就在咸阳。如果我乱跑,您让人一箭射死我!” 这话说得他很伤心,他怎么会舍得让人一箭射了她。 在她眼里,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他能对任何人凶残,却不会这样对她。 小寒接着说:“皇上,如果你不相信小寒会回来,您就跟着我,我走到哪儿您跟着我去哪儿?好不?” 这话,他当然也无法接受。他当皇上的,其实最没自由。不是想到哪儿就去哪儿,如果不带着足够的扈从,他根本就无法出门。但带上他们,一起跟上心爱的女人,这不滑稽吗? 小寒还不死心,她说:“皇上,如果我不回来,你就杀了胡家全家!” 这条件,皇上无法拒绝了。 虽然他不希望在她眼里,他动不动就是杀杀杀。但是她能以胡家上下的性命来作赌注,也足见她的诚意了。 “你什么时候去?”他问。 “真的让我去?” “嗯,我想让你快乐!” “那谢谢了!” “这不用谢,你记着你说过的话就好。如果你不回来。你知道的,朕即使不杀你,一定会杀他们胡家全家!”说这话的时候,他恶狠狠的。他不是有气要撒在胡家身上,而是气她,在她的眼里。他的爱只配得上拿命来作赌。 小寒默默地点点头。 她知道,在咸阳,在华夏,只要他想,她是永远无法脱身的。 而且,她也不知道她或他有多少“永远”可以享用,在动乱来临之前,她“走出去”这一点小小的自由,是她自欺其人的一点奢侈,就像两年前,她答应和扶苏一起去上郡,那一次,她说是偷来的快乐。现在想来,那真的是偷来的快乐。 “皇上放心吧!小寒不在乎自己的命,却还是在乎别人的命的!” …… 第二天,小寒真的走出咸阳宫了。和她在一起的,是老宫女春桃。【ㄨ】 只有春桃! 春桃拿了个包袄,里面装着梁公公准备下的礼物,就好像小媳妇回娘家一样,各样儿都有说道。 她们没有骑马,皇上让步行,那她们只能步行。不过,车子把她们俩送出了宫,也算是送了她们一程。 两人一路走,小寒走得热汗淋漓,春桃也由开始的热切变成了后悔。这咸阳真大,走得她都脑仁儿疼。 小寒根据路线,先回了趟她在咸阳的家。她躺在炕上,抱着被子睡了一觉,已经是午后了,醒来以后,动都懒得动了。她家的厨子给做了点饭,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得回去了。她打开柜子,收拾了点衣服,满屋子看了会儿,就调转头走了。 临出门时,她吩咐做饭的老何:“何大哥,告诉公子,好好活着,等着我!” 那老何茫然地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何大哥,告诉公子,小寒想他。” 那老何又点点头。 “何大哥,告诉公子,他的命不仅是他的,也是小寒的,还是天下人的!” “何大哥,你就信了小寒说的话,将来有一天,小寒和大公子会报答你的。现在小寒回去,是迫不得已,胡家全家的命都做了抵押!” 那老何连头都不点,他完全呆了。 “真的,何大哥,你和秋婶好好守着这个家,总有一天,小寒会报答你们的!” 说完,她就出门走了。 一拐过街角,宫里的车子已经在等着她们了。 春桃看见小寒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笑,是笑车子接得及时吗? 她总算不用走回去了,咸阳太大! 等回到咸阳宫,进了她们住的藏书院,皇上已经在等着了。他脸上黑沉沉的,但还在隐忍。春桃识趣地躲出去。 这时候。皇上是不希望外人在的。 小寒把包袱放在炕上,看了眼皇上,也没招呼,就弯下腰去盛水。天热了。不洗洗,浑身不舒服。 皇上一把把她拽过来,咬着牙说:“你骗人!你个骗子!” 小寒放下手里的面巾,淡然地说:“哪有骗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抬头看着我。你个骗子!”他粗暴地扳起她的脸,让她必须看着他。 小寒也不躲闪,看着就看着,她看看这个幼稚的老男人要怎么样? “你不是回胡家了吗?你怎么回那里?啊,你就这样对待嬴政的信任吗?你有心吗?你有心吗?”他竟然说着说着吼了起来。他摇晃着她,仿佛她是不清醒的,他要把她摇醒。 小寒直直地看着他,冷声问:“我说了回胡家了吗?你找个证人出来!” 嬴政嘴唇翕动着,气息变得急促,他举起手。就要打她。 小寒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然后闭上眼,一付“随便你”的模样。 这让嬴政更加生气,他放下手,弯腰把小寒抱起来,跨步奔到炕前,“通”地一声,把她扔到炕上。然后自己扑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扯她的衣服。 “你住手,你个禽兽!”小寒劈头盖脸地打他。 “我就是禽兽!我现在就要吃人了!我受够你了!”他也不管不顾地对她。 “啊——。小寒尖叫一声,狠狠地咬住嬴政的肩膀。他不放手,她决不松口。 嬴政疼得嘶嘶地叫,但他也不想撤退了。他今天就是要让她服,他不想再忍受了。她咬着他不放,他就捏揉着她不放。 小寒心一横,使出蛮力,牙关一合,“啊呀——”嬴政叫了一声。放开她了。 他吃惊看着血从肩膀上留下来,而小寒也是一嘴的血。 “疯子,你个疯子!我要杀了你——”他转身就去厨房找刀子。 等他拿了刀子过来,小寒镇定地穿衣服。她拿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他桀然一笑,轻轻地说:“我早就够了!杀了我,我就回去找我妈,大秦怎么样,谁想管它,你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说完,她就闭上眼睛,等着,连呼吸都没有变。 嬴政颤抖着手,却下不了刀。他是真想杀了她的,她这样不在乎他! 可是,杀了她以后呢? 回到过去的日子吗? 咸阳宫里还有一个跟他坦诚说话的人吗?还有一个心疼他的人吗? 她心疼他,怜悯他,为什么不爱他? “为什么不爱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咣当”一声,他把刀子扔在地上。地上出现了个白印儿,砖砸裂了。 他回转身去,看到小寒拿回来的包袱,他一把扯过来,撕开它,里面全是扶苏的衣服。他愤怒地撕扯着,一边扯一边骂:“没有心肝的女人,没有心肝的女人!我让你想着他,我让你想着他……你白想,告诉你,他没胆量回来的。他是个懦夫!没接到命令,他不敢回来的!” 屋子里都是他的怒骂和撕扯布帛的声音。 小寒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这时候,她仍然怜悯他。很奇怪的,这个老男人为什么在她眼里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就是这样愤懑忧伤,是不是,人一辈子都有走不出的童年? “不要这样看着我,再看着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嬴政怒吼着,一把把碎布抛在她的头上。 她对他都这样了,还能用这样的眼光来软化他,这女人真特么是个妖精! 小寒把碎布拿下来,看着他血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苍凉地说:“小寒累了,感谢皇上纵容,没有杀。小寒不畏死,但还是想活的。活着多好,每天能闻到味道,看到颜色,能想着过去和亲人在一起的情景,一死了,就真的啥都没了。”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得赢政心底里凉刷刷的。 是啊,活着多好,可是,不终有一死吗? 小寒看着他的眼睛,无奈地说:“小寒不是没有心,可是,这是不由人的。皇上问问自己,这事儿由人吗?若由人,天下就没有那么多可怜人了。” 嬴政颓丧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若是由人,他忘了她,或是杀了她,一切都简单了。 “去包扎一下吧,虽说是夏天,破伤风就不好了!”这是她对他说的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遥远的关切 自从小寒发泼,咬了肩膀一口,嬴政就不去藏书院了。 天气热了,肩膀上的伤不容易好,中间有几天还红肿了,等伤口真正变干,结了痂,已经是十几天过去了。 伤口的事,他没找大夫,就让梁辰找药来处理了一下。 皇上让女人咬了,比皇上让狗咬了都丢人,他丢不起这个人。 这些日子除了批奏折见人,便是一遍遍地回想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关心他,但她从来没给过他一句承诺,连男女之间的暧昧都没有。 她的关心,不是她嘴上说的,因为他是扶苏的父亲,而是天神对一个可怜孩子的关心。看见这个孩子的挣扎,她便伸手扶一下,仅此而已。 在他看来,她把他和黎庶一样关心,或者通过关心他来关怀黎庶。 她怎么做都没有错,是自己错了,一直以为她对他的关心是深到骨子里的爱。 她爱的是扶苏,不是他。尽管他拥有天下! 而这个女人要的不是天下,养只狗,带着一群鸡,心里惦念着一个人,她就够了。 她不贪,他就没办法。 她不怕死,他就更没办法。 在别的女人身上能用的,在她那里是没用的。 而他,偏偏就惦记着她,临睡时想她,早上醒来还是想她。梳头时候想着,她如果能给他梳头发,那该多好,端起饭碗,就想,如果对面坐着她,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该有多好! 可是,就是没有。她和他隔着一个洗翠园,隔着一个扶苏,仿佛是天与地隔着一个看似没有的虚空,地对天的仰慕,天对地的垂怜,有遥远的关切,却没有交汇的可能。 ……… ……… 小寒这些日子,除了画衣料,赚鸡蛋,就是喂鸡、喂狗,比起其他,打扫鸡粪是最不喜欢的事情,但是这个活儿,她也自己干。春桃只管生火、洗衣服,一天几次往外面跑,拿吃的,或者去汇报。 有时候,画画儿也不能让心静下来,她便上树去。看着灰黑色的屋顶和远处一格一格的院落,她会犯困。有时就在上面睡上一会儿,偶尔,鸟屎会落在身上,湿湿的,腻腻的,她就想,如果咸阳宫不被火烧,如果未来的变乱不会发生,她或许就要老死在树上,化作一只鸟了。 嬴政不再过来,她也没有个说话的,日子确实很闷。但她的遗憾也仅仅是这样了。 对别人给的爱慕,虽然不能接受,但她还是尊重的。她对他和良子不同,她没有给过他鼓励,没有过女人对男人的依赖,所以,对这个男人,她心中坦然。 胡亥来过几次,还是顶着学书法和绘画的名义。从胡亥的嘴里知道,赵高纳妾了,他给了三春一个侍妾的名分。 三春嫁过去,第一件事就是侍,而不是妾,因为赵高受伤了,手腕很长时间不能用力。他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跨骨有点小伤,也是不能瞎折腾的。用胡亥的话讲,这个侍妾来的真是时候! 对于三春进了赵家门儿这件事,小寒当然是不高兴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讲,赵高长得仪表堂堂,也算有勇有谋的那种,如果他会对女人温情一点,三春恐怕也是喜欢的。 小寒现在也没法替别人操心,她都没有未来,他们,她管得着吗? 将闾也来过两回,是来拿鸡蛋的,也是来聊天的。小寒很高兴他来,将闾这个人看似随便任性,但心里是有谱儿的,轻重缓急很能拿捏到位。他把那些来到咸阳的旧国王孙公子的事儿当笑话说给她听,其实是明白那是她想知道的。 他说:“那个楚怀王的孙子熊心,别人跟他打赌吃鸡蛋,他就真吃,结果吃得差点噎死。一起在学室读书的孩子撺掇着掏鸟蛋去,他就跟着去,结果从树上摔下来了,尾巴骨摔裂了,每天躺着要人侍候。大夫说,幸亏是小孩子,好得快,要是大人,还不知躺多久呢!” “还得说说那个故韩国来的横阳君韩成。到了咸阳,一开始是吊着一张脸不跟人搭话儿,老觉得谁欠他一笔钱不还似的。将闾给他送了一个侍妾,他摆出一副清高相,看也不看,但是他也没往外推呀!等下次带他去打猎的时候,看吧,他跟那侍妾就像粘在一起的一样,打猎都打不到心上。昨天我送了一只羊给他,他就管我叫哥了。” 小寒对他竖起大拇指,说:“真有你的,糖衣炮弹用得不错!” “啥?”这句话,将闾听不懂了。 小寒说:“没啥,听不懂算了,这是我们天上的话。”说完,便落寞地笑了。 将闾也笑笑,却是同情地看着她。 “小寒,这里没外人,跟你说句真话,你是出不去的。跟大哥扶苏也不可能了。父皇对你是有真心的,无论你喜欢不喜欢他,日子总得过,别太执拗,活着还是最重要的。当然,将闾也希望你快乐。” 小寒感激地点点头,他的好意,她领了。 ……… ……… “下来,下来!” 小寒在树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将闾又来了,他把绳子摔得“啪啪”响。 她醒醒神,拽着绳子下去。 “我说,这绳子得定期更换一下,每天日晒雨淋的,容易沤断了。上上下下的多不安全!” 小寒点点头,春天刚换过,目前还是能用的。这事儿,她挺注意的。 “公子来是有事儿?”她问。 “嗯,有事儿,父皇让将闾过来告诉你,明天带姑娘出一趟门。将闾也去!” “去哪儿?” 将闾眼睛一转说:“保密,临行前才能得到通知。” 小寒点点头。 皇上很久不过来了,想来是又想起她了。随便他干嘛吧,去哪儿都行。能走出这大院子,总是好的。 第二天,开刚亮,梁辰就来了。 “姑娘准备好了吗?”梁辰在门外问。 小寒应声出去。 她拿了个小包袱,头发高高地盘地头顶上,一支没有开封的笔斜插着,用来固定头发。上身和下身都是湖蓝色的衣裤,宽袖子宽裤腿,走起路来一飘一荡的,什么都不外露,却分外引人遐想。她这装扮清爽,利索,却显得脖子更长,身子更挺,眼睛大而有神,对人充满戒备,就像河滩上一只骄傲挺立的仙鹤,歇息着,却又时刻准备飞翔。 梁辰暗赞了一声,这姑娘越品越有味道,也不怪皇上日思夜想了。 “走吧,梁公公,小寒准备好了。” 出了藏书院,车子已经等着了。梁辰打开车上的帘子,对小寒说:“姑娘,进去吧!” 小寒犹豫了一下,踩着脚踏上去了。她知道里边是谁在等着他。 嬴政还是象征性地往里挪动了一下,等她坐定了,车子就启动了。 “皇上,这是去哪儿?”她想以一句平淡的问话打破现在的尴尬。 嬴政却扭过头来,怪怨地看着她说:“小寒,你知道我在想你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百章 到皇陵去 又是漫长的旅程。 嬴政把手伸过来,握住她的,她也没有挣扎。 她的态度他知道,他应该不会过分的。 嬴政也只是握着。 他微微使劲捏了捏,神情落寞地说:“我管不住自己的。……呵,别笑我!” 小寒摇摇头,她怎么会笑他?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对她的喜爱是真诚的,这应该尊重。 “每天,我都想和你在一起。伤口疼痛的那几天,就想,不理你了。可是,不理你也是苦着自己,这就又想理你了。呵,我这是病了!”他自嘲地笑了。 小寒无奈地叹口气,轻声问:“皇上,咱这是去哪儿?” “皇陵!”说完,他又笑了,却是更加低落。 他这样,小寒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一个一心求神、求万世、求永生的皇上,要去看死后呆着的地方,这心情! …… 过了会儿,皇上放开她的手,把手放在腮边,仿佛脑袋不可支撑一样。 “皇上没睡好吗?”她关切地问。 “没有,很难睡好,社稷在头上压着,你在我心上压着,怎么睡得好!” 小寒又没法接话了。 “讲个笑话听吧,就是野猪和蚂蚁那样的。”嬴政说。 小寒摇摇头,这时候,哪有心情讲笑话。她想了下,说:“皇上,跟着的扈从太多了,太招摇了不好!” 嬴政说:“为什么不好?你没被刺杀过,不知道他们的重要!” 小寒点点头,说:“当然没被刺杀过,但也不是不知道他们的重要。皇上有皇上的道理,小寒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那就说说你的道理!” “小寒以前读过一本书,那书是一个帝王传给他儿子的,叫《帝范》,他说 :我自从即位以来,有许多不足为训的地方,比如:锦绣珠宝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建造,犬马鹰隼无远不至,巡游四方烦劳百姓。这些都是我的过失,你要引以为鉴。” 嬴政问:“为什么引以为鉴,这样不是应该的吗?” 小寒反问:“什么叫应该的?这有标准吗?谁定的标准?” “嬴政是帝王啊,帝王不享受这些,做帝王还有意思吗?” 小寒问:“皇上觉得现在享受了吗?有意思了吗?不是睡都睡不好吗?锦绣珠宝、宫室台榭、犬马鹰隼,当您觉得得到的时候,难道不也害怕失去它们吗?这就是压在皇上头上的社稷!如果皇上哪天能看淡这些,相信皇上一定能睡个好觉!” “为什么?……如何看淡?” “皇上,当您觉得必须占有的时候,天下黔首其实在问“为什么”、“凭什么”?当这种质疑声都能传到庙堂之上的时候,恐怕很多人都无法安睡了!很多祸端的起始就在于分别心,……但这是很多人看不透的!” “什么是分别心?” “啊,我这是听一个高僧讲的。皇上,小寒应该说过,僧人是这样一种为众生渡化心灵的职业。那位高僧说过,不要因为人的贵贱、贫富而生分别心,一切要慈悲平等的对待,所谓的高、低、贵,贱都是我们分别心的结果。人的一生,是修行的过程,想修成未来善果,得先结善缘,平等慈悲地对待一切,我们就会成就殊胜的善因缘。而今天,皇上有这么重的分别心,那就是把善缘推得更远,而善果也就遥不可及了!” “你在跟朕讲因果!” 小寒点点头,说:“是的,凡事都要讲因果,明白因果,便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不能说,人到中年了,还跌跌撞撞地往前冲,那样太危险了!人家为什么刺杀皇上,而不是别人,这里面没有因果吗?” 嬴政沉默,他当然明白这里的因果,因为他杀人太多。但他认为杀人是必经的过程,以武力平天下,没有平的过程,哪有治的过程?评价一件事情,不能只看其中一段,要完整地看,也得跳出局外来看,局内人,毕竟是局限的,所以才会执迷不悟,飞蛾扑火。 “小寒,别说了,知道你为了朕好,也为了天下好,但嬴政做得没错。他们放不下,是他们的执迷,嬴政能把事情做好,只要给朕多些时间,华夏会非常稳定,非常辉煌!到那时,天下人就知道,统一比分裂好!他们所过的日子,比以前都好!” 小寒摇摇头,他说人家执迷,他何尝不是执迷,只不过,他看不到自己罢了。 这时候,梁辰在外边说:“皇上,中车府令赵高赵大人在路边等着。” 嬴政“嗯”了一声,问:“他等着干什么?他不是手摔坏了吗?” 梁辰犹豫了一下,说:“皇上,他跟在舆驾旁边,他说是来为皇上驾车的。” 皇上“哼”了一下,说“都受伤了,不好好歇着,也不是就他一个驾车的!今天不是有黄佑达吗?” 帘子外面驾车的年轻人清了下嗓子,小声接话说:“估计赵大人他信不过小人的技术。” 皇上烦躁地说:“走吧,走吧,别理他,他愿意跟着就跟着!” 车子继续前行。外面还是马蹄和车咕噜的声音。 小寒问:“皇上,每次出行都是他驾车吗?” “差不多!” 小寒“哦”了一声,上次去雍城祭拜天地,不是赵高驾车,可能是因为他那会儿还拄着拐。 “皇上,这次出行的消息,通知他了吗?” 皇上扭头瞅了她一眼,说:“怎么会?”他知道小寒又逮住上眼药的机会了。 “皇上,既然不是皇上通知的,那么他能得到消息,是不是皇上的行踪很多人都知道啊?昨天,将闾去通知小寒的时候,还说保密呢!” “哦,这保密不好保啊,这么大阵仗,原本是想保密的。” “所以呢,小寒刚才说的,扈从太多,不大好,也是有这个原因的。劳师必然动众,动众则安全没有保障,倒不如轻车简从的好。” 皇上不由得笑了,敢情她又把问题绕回来了,反正无论什么问题,她总是有说法的! “好了,不谈这些烦心的事,如今轻车简从或者劳师动众都不见得能保得了安全,趁现在还活着,唱个歌听听吧!” “唱歌?” “嗯,你给小孩子都唱!虽然嬴政不能得到你的心,但是陪着你走过岁月的人,必然不可能是旁人,就为这陪伴,唱唱吧,好歹算是你为嬴政做过的事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零一章 皇上取他什么 嬴政说:“虽然嬴政不能得到你的心,但是陪着你走过岁月的人,必然不可能是旁人,就为这陪伴,……唱唱吧,好歹算是你为嬴政做过的事情!” 他这样说,是怅惘的,也是诚恳的,倒让小寒无法拒绝了。 她想了想,哼鸣了一首《天空之城》。 哼着哼着,她不禁想起北京的家,她的家里总是有这首曲子,不是从音箱里飘出来,就是从女儿的小手下面流出来。 “这首歌唱的是什么?”嬴政问。 “皇上听到的是什么?”她反问。 “是——梦幻,是忧伤!” 小寒点点头,说:“是吧?!” “还有……思念!” “皇上听出来了?”她吃惊地望着皇上。 “嬴政看出来了!”说到此,他不由一声轻叹。 犹豫了片刻,小寒说:“皇上,这是个故事,它叫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姑娘是来自天空之城吗?”嬴政疑惑地打量着她,又望向车子外面的虚空。 小寒想了想说:“是吧?……可以说是吧!记忆中,它真是一座庞大的城市,有那么多匆忙的人。可是,小寒如今在这里,却是一个回不去家的外乡人!” 嬴政沉默了,他看着小寒,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是真切的,透着沉重的无奈和忧伤。 一个回不去家的人! “皇上。小寒来到这咸阳,想起小寒曾经在书中读到过一个咸阳,遇到赵高。想起小寒在书中读到过一个赵高。包括皇上,也是读到过的。” 这话,让嬴政觉得身上凉刷刷的。 “那么朕是怎样的呢?” 小寒想了想,坦诚地说:“一个大功业者!但是残暴,不体恤民生!” “大功业者,不体恤民生?”怪不得小寒总是要为那些黔首们说话。 “还有呢?” “还有的,就是赵高祸国!”说完这句。她定定地望着他。她不知道在这样的气氛下,他能不能相信她的话。 “皇上。车子外边随行的那个赵高,是个背叛君主的小人,而一起来的将闾,被他派去的人逼得自杀。将闾曾经质问使者。我没有一点过失,为什么治我的罪,来人说,你不需要明白!”说到这里,她恳切地望着嬴政,执着非常。 嬴政被她盯得迷惑了。 他咬了咬下唇,错开眼珠,却望向了车外。 车外,赵高骑着他惯常的黑马。一手提缰,一手执鞭,他紧绷着脸。严肃地望着前方。这是他的工作状态! 嬴政记不得赵高是哪只手受伤了,但是今天,离他受伤的时间并不算久,他听说了,便赶来尽他的职责——为他驾车。 当初他选赵高的时候,就是因为赵高认真的态度、高超的技术和这自信的气质。如果他听信了小寒的话。那岂不是当初他就选错了? 小寒还是恨他,恨赵高改变了她的生活。 小寒恨他有道理。但。他杀赵高却没有道理。 小寒问:“皇上不信小寒的话吗?” 嬴政扭头说:“咱们换个话题!” 小寒皱着眉毛看了他一会儿,便失望地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他知道她生气了。伸过手,拉拉她的,她赌气地把手抽了出去。 他也就不再坚持。 “想不想看看你咬我的伤口?”他试图调节气氛。 小寒把头扭到一边去。 “你们天空之城肯定到处都是咬人的狗!” 小寒还是不理他。 “只有狗是乱咬的,人却不能!小寒,你有你的爱恨,嬴政也一样,以后,赵高的事不要再提了。君主也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尽忠、有人承接私人喜好的。有些事,常于谋略的李斯不行,忠直敏捷的蒙毅不行,圆融通达的冯去疾不行,赵高这样的谄媚之人却行。这就像你做饭,天天吃鱼不行,得换着食材做,胃口才打得开。君主不能要求所有的臣子一模一样,那不现实,也不可取。” 他觉得他这话应该能让小寒认真地思考一下他对赵高的态度,这事儿以后真的不要再提了。他也烦! 小寒扭头,严肃地问道:“小寒是要求他们一样吗?皇上不要随便比较!无论一个臣子做什么,人品是第一位的,本事是第二位的,没有人品保证,让他做什么都是危险的!” “小寒,你急了!”他提醒。 小寒说:“当然急了,小寒为大秦的皇帝着急!小寒读《帝范》读到这么几句话:明主之任人,如巧匠之制木,直者以为辕,曲者以为轮;长者以为栋梁,短者以为栱角。无曲直长短,各有所施。明主之任人,亦由是也。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勇者取其威,怯者取其慎,无智、愚、勇、怯,兼而用之。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今天,小寒想问问,皇上用赵高,取其什么?” 嬴政琢磨了一下,说:“赵高么,短者以为拱角,怯者取其慎,对,赵高就是这样一个谨慎小心的人。” 小寒摇摇头,说:“不对,皇上,他的慎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是个勇者,是个胆大包天的人。把这样的人当作拱角,于整个车子都是危险的。《帝范》还说,‘有轻才者,不可委以重任;有小力者,不可赖以成职。委任责成,不劳而化,此设官之当也。斯二者治乱之源!’皇上,赵高就是这样的轻才,而被委以重任。皇上让他成为近臣,于国于家都是个祸乱的根子!” 小寒说得语重心长,甚至情绪波动,皇上都有些无奈了。他轻叹一声,捏着小寒的手,耐心地说:“别说了,你认识赵高才多久,朕和他共事有多久,他那样的出身,勤奋苦学,兢兢业业,才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这些是他自己努力获得的,哪能轻易剥夺?为君上的没有赏罚何以服众,赏罚不明又何以告天下呢?” 听了这话,小寒气愤地挣脱他的手,说:“算了,又不是我的天下,****的什么心?大不了,我和咸阳宫一起………”说到这儿,她扭过脸,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不用说,嬴政也知道是什么,倒是没必要说出来,坏了心情。 嬴政怅惘地摇摇头,他的心情已经坏了。 小寒坚决要他处理赵高,无非是怨恨赵高让她离开扶苏。她是带着这种恨和他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她根本没有替他想一想。 他捏着她的手,都触摸不到她的心! …… 帘子外面的黄佑达听得入神,本来皇上的私人谈话是不该上心的,但是,他们一直在说赵高,两人态度截然相反,这让他想不上心都难。他用眼角瞥了一下在旁边骑行的一本正经的赵高,心说,那姑娘说的有理,赵高这个人,就是会装!他勇是勇,但这人的忠勇是装出来的忠勇。 梁辰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拾了两句,他觉得小寒姑娘有点越界了。 君上怎么用人,是君上的事,别人操心甚至插手,那都是不对的。尽管赵高这个人,对人没有真心,他也不喜欢,但不说别人,就说他自己,每天有多少真面目、真心情给别人呢?大家还不是一样在做着车辕、轮子、拱角和栋梁,车子不一样在正常行驶吗? 小寒姑娘幸亏不是男人,若她是个男人,一定会把天下搅动得天翻地覆的! 车子里,皇上问:“姑娘说的那个《帝范》,可否抄下来,给嬴政看看,嬴政想和他交个朋友!” 小寒姑娘凉凉地说:“不知道能记得多少,专门去想是想不起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天空之城的帝王,未必看得上皇上这样的朋友!” 听听,她还端起来了!梁辰不禁撇了下嘴。 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而皇上居然笑了,皇上在车里说:“仰慕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他接受不接受是他的事,并不能阻止嬴政对他的探求,就像嬴政对姑娘的心意,接受是姑娘的事,爱慕是自己的事,谁拿谁都没有办法,谁都不要妄图阻止谁!” “哼!白费!” “就是白费,嬴政也要做一个在白费的路上跋涉的人!” ……… 梁辰实在听不下去了,神武英明的皇上这会儿全没形象,就像个——街市上追姑娘的赖皮! “皇上,咱到地方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最大的地产商 到地方了! 小寒从车上下来,这一程坐得人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好在一直跟人斗嘴,要不,闷都要闷死。 嬴政伸过手来,“走,带你去看看!” 小寒把手藏在身后,翻了翻小白眼儿,轻哼了一下。 在车上握两下,那是特殊情形下的同情,他倒握上瘾了! 嬴政无奈苦笑,把手缩回去。一本正经地说:“走吧,这地方朕也是头一次来!” 小寒蹙着眉毛问:“为什么?” 嬴政说:“这地方谁想来,明明白白的倒不如糊里糊涂的好!” 小寒同情地看他一眼,他其实是什么都清楚的,不过是抱着一个奢望哄着自己玩罢了。 “走吧,看看就看看,小寒也真好奇呢!” “真好奇?” “嗯!小寒给自己的爷爷上过坟,不过,他那个坟头太小了!” “你们天空之城也有这种讲究吗?”嬴政皱着眉问。 小寒无奈地抬头望天,“天空之城”这个话题,他倒是记住了。 “有人讲究,有人不讲究,但是,提前知道自己将来睡哪儿,这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哈!” 嬴政剜了她一眼,这种事儿,她也能讲得这么轻松,这不是拿他开涮呢吗? 可是,经她这么一调侃,倒是不郁闷了。看看就看看吧,这工程他只在奏折里见过。 而小寒是真的好奇,她一边对答着皇上,一面四处张望。 在建的秦陵免费参观,这机会到哪儿找去? 正说着,打南边跑过来一匹白马,人还没到近前,速度就放慢了。由白马上飞身跳下一位精干的年轻人,正是公子高。 咦,怎么是他? 想了想,扶苏不在,皇陵的差事可能是他后来接手的。 她不由一阵伤感。 皇上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奈地别过头去。 高上前行礼,“父皇,儿臣接驾来迟,原以为要晚一些到呢,那边临时有事情要处理一下。” 皇上点点头,哼了一下,说:“走吧,边走边看,想说什么就说说。朕也不着急用它,只当是出来散散心!” 这话说得倒让人不知如何应答了。 高勉强堆起脸上的笑,弓着腰说:“那——,父皇上马吧,有的地方,车子不方便。” 皇上“嗯”了一声,就有人把马牵过来,伺候着皇上。 小寒也得到一匹矮脚马,比“老陈”个子都小。小寒不禁看了眼前面的公子高,这家伙心思真细,是事先就知道她来吗? 公子高刚好回头要照应后面的人,正对上她的眼神,他周到大方地说:“姑娘请吧!” 一行人,数骑,往前去。 将闾是个话唠,跟在后面不住地问:“哥,有这么大吗?” 高说:“比这还要大呢,规划中要把那一片都包括进来。”说着,就用马鞭指了下远方。 将闾又问:“这段时间,有多少个工役在同时劳动?” 高说:“三千五百人!” 小寒插了一下嘴:“都是刑徒吗?” 高说:“大多是。也有专门请来的工匠师傅,是做指导的。” 小寒问:“有男有女吗?” 高“嗯”了一声,说:“女的舂米、煮饭,男的要做工地上的活儿。” 他们一问一答的,皇上听着就够了,他实在懒得问话。 赵高也跟在后面,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算今天的随行人员,但是他来,大家也没觉得不对,平时,他总是伴在皇上左右的。倒是今天驾车的黄佑达被留在工地外缘了。 走着走着,看到一片树林,皇上发话:“下来歇歇吧,没什么意思,不看了!” 高诧异地回过头来,他布置了好几天,还想让父亲看看他的管理才华呢! 小寒倒是理解皇上此刻的想法,她咕哝着说:“小寒也想方便一下了。” 这话倒让人无法拒绝,同行数人,只有她一个女人,她要方便,没人能把她扔下。 众人从马上下来。 其实,要方便的也不止小寒一人,只是小寒这个女人能把这事儿明着讲出来。 一会儿回来,见皇上也去河里洗过手,小寒就从包袱里拿出个鸡蛋来。 “皇上要吃吗?” 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今天他们到工地上来,他当然已经准备了午饭,而且是丰盛的午饭,怎么这女人还拿了个鸡蛋过来?这不是寒碜人吗? 皇上却“嗯”了一声,说:“是有些饿了,早饭吃得太早。” 小寒就细心地剥了壳,递给他。然后又给自己剥。 出门不带食物,对她这种体质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皇上拿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也不管别人以怎样的眼光看着。 高郁闷了,这女人用什么招数,把父皇这样的男人给收服了? 小寒边吃边说:“得喝口水,别噎着。” 皇上指指旁边的小河,说:“有的是水!” 两人自顾自地吃鸡蛋。赵高也看得纳闷了。这两人都默契到这种程度了? 皇上吃完了,又到包袱里拿了一颗,自己剥,边剥边向河边走去。小寒随后跟着。 其他人都不好意思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这时候,将闾也觉得饿了。 河边,小寒说:“皇上也别伤感了,这事儿没什么好伤感的。” 皇上扔掉手里的鸡蛋皮说:“朕不是你,做不到你那样的洒脱!” 小寒轻轻一笑,说:“其实,这就是个游戏,别人一闭眼,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而皇上都能够看到别人给自己操持,这不也很有趣吗?在小寒的家乡,有的人就很好奇,百年之后,家人怎么对待自己,觉得看不上这一场热闹,挺遗憾的,就在活的时候让亲朋故旧都过来,说,趁着他还在,都过来热闹热闹,告别一场,有恨的说恨、有怨的说怨,想打架的就打上两拳,然后大家再轻轻松松地道别。” “真的吗?” “嗯,真的,只要想,是可以做到的!” “你们天空之城的人真洒脱!” 小寒不禁笑了,如果真有天空之城的话,该有多好。偶尔,它还能在云层深处露出头来,让人看上一眼。 她说:“洒脱不洒脱,全在一个想法。想通了,就洒脱了。小寒觉得如果有转世这么回事,皇上将来也差不了的。” “为什么?”他抬起眉毛问。 小寒说:“这么大的地块儿,皇上将来会转世成为全天下最大的地产商,那也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了!” “地产商,是商人吗?” 小寒说:“是商人,不过,在我们那里,啊,就说是天空之城吧,地产商是能够影响国家政策的人,他们就像湖里的一条大鳄鱼,它一甩尾巴,整个湖面都跟着震颤,那也是很让人害怕的!” 嬴政嘴角一扯,笑了,他领情地看着她。他听出了她这话里的戏谑,但是,这是安慰他,开导他,他怎能不懂呢? 如果,她也爱他,就更好了! “好吧,就来参与一下这个游戏吧!” ……… 随后的参观中,小寒真的震惊了。这家伙真要做全世界最大的地产商了!他死了都要占用这么大的土地! 而这些,还只是一部分,还有好大一块没有动工呢! 穿着赭红色衣服的刑徒机械地砸石头、挖土、锯木头、挑土、挑水……,如果从高空看,他们一定像一群红色的蚂蚁。 蝼蚁命,蝼蚁命,现实写照! 最感慨的就是那木然的神情,一天又一天,工程有多大,岁月有多长,在他们,可能全不知道,他们的眼前,只有砸不完的石头和挑不完的土方。 没有希望,没有远方! 小寒并马上去,拉了一下嬴政的袖子。 “嗯?怎么啦?”嬴政扭头问。 小寒犹豫了一下,说:“太大了!” “嗯,规划就这么大。”嬴政平淡地说。 小寒皱起眉头,她有一个“可是”没有说出口,但她相信嬴政看出来了。 “走吧,……跟上,有话回去说!” 小寒只好泱泱地跟上。越看,她的心情越加沉重,原来书上看到的,和实际出现在眼前的有如此大的不同! 她觉得她的到来改变不了什么,该来的一定会来,兵祸、火灾、扶苏的自杀……,人们会一批一批地倒下,渭河里翻滚着血色的浪花…… “你怎么了?”嬴政关切地问,他抓了一下她的手,冰凉! “很——可怕!” “什么可怕?” “未来!”她说未来的时候,眼神里盛满恐惧和哀伤。 嬴政关切地看着她,轻叹了一声,说:“如果不舒服,我们就回去吧,不看了!” 高不快地扭头看了眼小寒。 这女人真事儿多!父皇是他请了三遍才请来的! 赵高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这会儿的皇上就像个没头脑的少年,眼前除了这个女人,什么都看不见了。 动情的人,就是亮出软肋给别人看的人,这句话真的不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三百零三章 赵高多么忠勇 小寒还是决定陪他们走下去,不管内心多么寒冷,她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如果看着这么多刑徒木然地劳作都受不了,那将来更大的灾难来临的时候,她还不得瘫软在地上? 嬴政也意兴阑珊,小寒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他预料不到的。他知道她跟别人不同,她能真正地做到没有分别心,但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别人,那就太过分了。人生来就是有高低贵贱的,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那都是他们的命。强行去否认这其中的差别,那是跟天命做对,也是不对的。 但她不高兴,甚至是害怕,他也没法高兴起来。 皇上的情绪感染了所有随行的人,将闾不再提问,高也不再回答。 忽然,“嗖“地一声,飞过来一个东西。 还没看清什么,“嗖、嗖”又是两声。 “啊!”身边不知是谁的尖叫。 “啊!”又是一声。 “啊!”远处也是一声尖叫。接着周围一片哗然。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保护皇上!”将闾喊了一声就扑过去。 “往哪里逃?”赵高拍马就追。 小寒完全吓懵了,“皇上,皇上!”周围的人潮水一般涌动,她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梦里的情景似乎提前出现了。 “没事,不会有事的!”嬴政并马过来抓着她的手。他始终镇定。 高一脸的血,他捂着额头大叫:“父皇先回去!” 嬴政摇摇头,没有动。现在,四周有不少刑徒,但大多数人也在发懵,他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发生的,那么,他们就不是一伙儿的。只要不是群体性事件,他就没什么可怕的。 扈从们已经把他们围在了中间。刚才,那是意外出现了。接下来,就是追捕,治罪,不过是又一起刺杀未遂! 只要他不死,这种事就会出现,出现得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 就像杀得人多了,就失去痛感。被刺的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远处的打斗他们都能看得见,赵高和将闾冲在最前,五六个扈从齐力围歼,两个刺客一边抵抗、一边逃窜。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而他,是个站在远处观斗的看客! “皇上,你受伤了!”小寒惊叫起来。 皇上的手在流血。 嬴政抓了抓手,说:“没事!小伤!筋骨没事,只是皮外伤。” 刚刚他的手放在胸口,小寒不舒服,他的心也难受。那暗器来的时候,正打在胸口的位置,没想到,倒是这只手垫了一下,救了自己一命。 “快找大夫啊!”小寒尖叫。她抓住他的血手,不住地哆嗦,那么多血,她没法帮他。 工地上的人现在已然反应过来,有人跑着去找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抓捕已经结束。那两个罪犯一个被当场打死,一个被扣了起来,将闾说,活着的那个受了重伤,怕是活不成了。 他的伤正在胸口,在赵高人还没到的时候,他的匕首已经把他的问候送到了!而另一个,也是! 将闾对赵高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只是拍马赶过去,但赵高的战斗力在人还没过去之前就已发挥出来了。何等警觉,何等身手! 两个罪犯,赵高一个人全部放倒。其过程干净利索,没有一点无谓的消耗。 “中车府令真是我华夏一等一的勇士啊!”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叹。 皇上已经包好了手上的伤。在小寒看来,那手包得像个拳击手套。他始终面色不变,凌厉的眼神扫了下周围的人群,未发一言,人群已经感觉到这眼神的威压了。 皇上起身看了看包着头的高。 高有点失血过多,身子有点哆嗦,正躺在地上等担架过来抬走。 “让父皇受惊了”,他脸色苍白,勉强开口。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只好眯缝着说话。 “先养着,别说话!”皇上蹲下看了看,抓了下他的手。 接着,他起来。环顾了下工地,走向来时骑的马,他用胳膊肘搭着马背,赵高上前,支撑了一下。 “赵高,做得不错!”皇上低着头,郑重地说。 赵高摇摇头,嗫嚅着说:“平日是不带武器的,今天出门,就带上了,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好,以后凡出门,你就带上!” “哎,赵高谨遵皇命!” 小寒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赵高的忠勇和强悍的战斗力,在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如何形容了,那他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想起在路上,她给皇上进的“谗言”,她理直气壮地引经据典,说赵高是虚假的怯,真正的勇,没想到,现在却有了另一番解释。 她真的扳不掉赵高了吗? 她郁闷地望着皇上,皇上却没有看她。她不怕皇上误会她,她恨赵高,是明着恨的。她怕的是,从此,皇上连听她进“谗言”的机会都不给了。 “小寒,走吧。想说什么,上车说。” 小寒郁闷地跟上。 …… 经历了遇刺事件,一群人连饭都没有吃。每个人都紧张万分,似乎回来的路上,蹿出一只猫都会引起反应。 车里边,两个人也情绪不高。 小寒问:“要吃东西吗?”她知道这会儿不能提赵高了,那家伙刚刚加了印象分。 “你还有什么?不太饿,吃一点也可以。” “还有鸡蛋和甜点心。” “那好,甜点心可以来一块。” 小寒拿了一块小点心给他。 “手受伤了,你喂我吃吧!”他理所当然地要求。 嗯?小寒被惊到了。四十五六岁的男人撒娇,妈呀,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又不是两只手受伤!”她抱怨了一句,还是喂了他一口。 嬴政满意地笑了。“你做的点心很好吃!” 小寒瞥了下嘴,自己也吃了一口,是另一只手的。 “出门带这么多零碎儿,女人就是麻烦!这才多长一截路!” 小寒说:“不怕麻烦,只怕麻烦来了,没有应对的招数!喏,现在不就用上了?” 嬴政问:“你是不是总这么害怕将来,比如说这么短的路,跟皇帝出行,也要自己备着吃食!” 小寒点点头,说:“当然,谁都信不过,在谁的身上都不能寄托未来,抓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小寒始终这样认为。” 嬴政摇摇头,说:“让你这样的人当皇帝得累死,谁都信不过,难道天下的事要皇帝一个人来做吗?” 小寒说:“可是皇上没发现,很多人出事,都是因为身边人的叛卖吗?很多盗贼撬门,撬的都是邻居的门,偷情的人偷的都是朋友之妻,连我们商人做生意,都讲的是‘杀熟’!难道这些都不足引以为戒吗?” 皇上玩味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又想给赵高上眼药了! 刺杀那一幕刚刚发生,她怎么就不懂检讨自己的认识呢? “皇上,别这么看着我,小寒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情。赵高和我的仇,皇上不帮我,我自会想办法。这是私仇!现在提他,皇上不高兴,我干嘛还提?” “那你要说什么?” “保密!” “你不想说吗?” “不是,小寒想说的是,皇上今天出这趟门,保密工作做得太差了!” 皇上不言语了。确实做得太差了。 赵高没得通知,就等在路上了。 到了工地,刺客早就守候在那里了,连他们来的路线都知道。 照这样下去,他是真不能出咸阳宫了! “那依你说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小寒说皇宫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差了,皇上问:依你之见,当如何? 小寒提出两点建议。 缩小声势,轻车减从。 消息分级,限时传达,责任到人。 第一点建议,皇上不赞同,他说随从少了,万一有事,更是麻烦,倒不如随从多些,壮壮声势,还能震慑一下意欲生事的人。 第二点建议,他倒是赞同,以前模糊地想过,没有小寒表达得这么精晰。现在想来,消息走漏,就是因为处理问题太粗放了,有保密的意识,却没有保密的保障性措施。 皇上说:“小寒,你做个商人可惜了!” 小寒说:“皇上,你做个皇帝痛苦死了!” 皇上说:“我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任何人!” 小寒说:“那就好好留在那个位置上,小心身边的小人算计你!” 皇上说:“他们不敢!” 小寒说:“既然是算计别人,就是悄悄地,哪能让皇上知道呢?” 皇上说:“恐怕只有你算计我的时候,我是失去警惕的。” 小寒说:“懒得算计皇上,因为我算计完了得把自己赔上,不划算的!” 皇上说:“你要算计赵高,有想法了吗?” 小寒说:“想法是有,皇上愿意成为这件案子的共犯吗?” 皇上说:“你说说看!” 小寒说:“皇上把他骗到藏书院那棵银杏树下,然后我从树上扔石头下去,砸死他!” 皇上说:“真这么想过?” 小寒说:“想过,想得可周密了。第一步,小寒与皇上合计好时间;第二步,皇上骗人,把他领到树下,自己躲开;第三步,小寒开砸;第四步,收尸!” 皇上说:“这可是命案,你就不怕问你的罪?” 小寒说:“没事儿,皇上和小寒是共犯,治小寒的罪就得治皇上自己的罪,反之同样!” 皇上不禁莞尔,和她聊整人都这么逗乐儿,有她在身边倒真是不闷了! 过了一段日子,天气更热了。连咕咕鸡都躲在树荫里不想动弹。 小寒烦躁得不行。她还是想出去。 “皇上,小寒想到宫外走走。” 皇上没吱声儿,先扭头看看自己受过伤的肩膀。 小寒说:“还是那话,上寒若不回来,您就让人杀了胡家全家。”说完,她灼灼地望着他。 皇上说:“上次你也这么说!” 小寒说:“对呀,上次不是按时回来了吗?” 皇上把头扭到一边去,那些鸡热得咕咕叫都没有力气。 小寒说:“上次本来就是想去胡家的,但是时间不够了,偌大个咸阳,皇上让两条腿不停地走着。根据路线,小寒也只好回家休息一下。” 皇上把头扭过来,没好气地说:“你总有理由!” 小寒不在乎地说:“理由是因为有,才找出来的!” 皇上没理她,蹲下来,逗狗。 等逗狗逗得没意思了,皇上站起来,说:“好吧,记住了,说去胡家就去胡家,你要错了,………他们全家!” 小寒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但是她问,车子可不可以听她的指派,比如路过她以前合作的陶瓷作坊去看看,那里有她的几个朋友。 皇上呲了呲牙答应了。 小寒说:“你真是个好人!” ……… 出去的这一天来到了,小寒煮了好些鸡蛋出门。 应人师傅那作坊里,大伙儿吃得太差,她准备拿些鸡蛋给他们加餐。 车子路过三闾巷的时候,小寒就让车子停下,她对春桃说:“春桃姑姑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回去皇上问的时候,也好有个见证。” 她这么说,倒让春桃不好跟着了。 小寒姑娘的事,知道得多了,并不见得就好,干脆装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她说:“春桃就在车子边上守着吧,姑娘去去就来!” 小寒给了她一个夸张的眼神,意思说领情了。她挎着一篮子煮鸡蛋就向陶瓷作坊走去。 “小寒姑娘,这不是小寒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激动。 小寒定神一看,说话的正是小虎他娘。 “婶子,可好啊!有日子没见了!” “可不是嘛,有一次问小虎,他说你进宫当神仙去了!”说完,她尴尬地顿了一下,又迷惑地打量着小寒。 小寒无奈地笑笑,说:“哪有什么神仙,婶子还不知道我是肉体凡胎吗?来,婶子,你摸摸!”说着,就拉小虎娘的手。 小虎娘嘿嘿笑着,小心地摸了一下,含糊地说:“就是,就是。” 小寒也笑了,却是跟了一声叹息。 小虎娘听了,瞅瞅左右,悄悄地说:“走,到家里去,他们都在呢!” 小寒不禁笑了,她这神情让她想起了老电影里那些给游击队员放风的。 “行,看看他们去!” 跟着小虎娘进了院子,和小虎媳妇打了声招呼就直奔后院。小小的后院杂乱不堪,到处是木槽和水缸。 “看看谁来了!”小虎娘先招呼了一声。 小山子一下子就呆了,扔下木槽子就跑了过来。 紧接着是小虎、二狗子和张龙。 另一个人也凑过来,却是小寒不认识的。 看到生人,小寒不由得警惕起来。要知道,这可是黑作坊啊,抓住逃税的,处理得可严重了! “小寒姐!” “小寒姐!”一片招呼声。 小寒连连答应。看到他们的笑脸,就知道他们对自己是真心的了。这些人,都是心里干净的人。 “来,吃鸡蛋!”说着话,就放下篮子。 二狗子也不客气,上手就抓。小虎从裤子上擦了擦手,也拿了一个。 小寒抓了一个放在小山子手上,却顺便拽了他一下。 小山子看看小寒的眼神儿,会意了,迈步走到墙根处去剥鸡蛋。 小寒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悄声儿地说:“那个人可靠吗,把他弄过来?以前可是没见过的!” 小山子扔了把鸡蛋皮说:“这个人不是一个小队的,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自己跟了来,说,要是不让他参加,我们的钱也挣不成了!所以………” 小寒皱着眉头问:“多久了?” 小山子说:“有半年了!” 啊,都半年了,小寒不由得感叹,她都被关了一年了。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小寒姐,你在里面……还好吗?”小山子说着,眼圈竟红了。 “别这样,出息!”小寒轻斥了一声,自己眼圈也红了。 小山子把头扭过去,鼻子一抽一抽的。 小寒站起身来,从背后踢了他一下,“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没有跌皮掉肉,有吃有喝的,有什么不好?” 小山子倔强地站起来,说:“那你咋还想哭呢?” 小寒看了眼远处注意着她的张龙和小虎,说:“不过是没有自由,今天出来一趟,是拿人命做了抵押的。就这么点功夫,还不高高兴兴的?” 小山子在脸上刮了一下,说:“听小寒姐的。咱高高兴兴的。” 张龙这时候也聚了过来,人过来了,倒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眼神关切。 小寒悄声说:“新加入的人留着点心眼儿,别让他坏了大伙儿的好事儿!” 张龙点点头,说:“知道了。这个人心眼挺多,人也懒点,但是他聪明,能想到好办法,现在,他的作用挺大的!” 小寒“哦”了一声。 这时候,那个新人凑了过来,嘿嘿干笑两声,对张龙点了下头,说:“能否让在下跟姑娘单独说句话?” 张龙一皱眉,看了看小寒。 小寒点点头,看看环境,说:“就到柿子树下说吧!” 说完就前边带路,那人随后跟上。 张龙只好关切地望着这边,看小寒那疑虑的神情,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担忧。 …… 小寒站定了,转过身,直视着他,问:“有什么话,说吧!” 那人向后瞅了两眼,才悄悄地说:“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小寒一愣神儿,严肃地问:“什么意思!” 那人嘿嘿干笑,说:“你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他乡遇贪官 “你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吗?” 一句话把小寒惊得差点瘫倒。她扶住柿子树,闭上眼睛,不能相信听到的话是真的。 “你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吗?” 那人又重复了一句,这次,似乎他的口气更加笃定。 小寒定定神,问了一句:“为什么?” 那人撇撇嘴说:“为什么?我在你那店里发现了草书简化字!” 小寒一愣,有时写顺手了,真是这样。那应该是蜡染作品上面的字。她急忙问:“多久了!” 那人说:“你进宫以后!”说完,他放松地点点头,得意地一笑,说:“终于让我等到了,原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了!妈的,这落后的破地方!”说完,还做了个“呸”的动作。 “你是——”小寒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哼哼!咱以前是国家档案局的公务员,”说到这里,他一脸得色。“人到中年,咱找了个情人,结果前途葬送了。咱以为给她的是爱情,没想到她一举报就成了奸情。妈的,烂货!”他又做了个“呸”的动作。 小寒不由得往后撤了下身子,这公务员素质太差了! 或许,人家在国家机关呆着的时候,也人五人六的,只不过在今天,没必要装着了。人都有放纵自己的时候。 看来,即便同为穿越人,他们也不是同类人,真是遗憾啊! “哎,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那人不满地低声嚷嚷。“你别把那个时代的道德标准搬过来好吗?在北京的时候,我就认为一夫一妻的标准是极其违背人性的,我几十年的努力,最后还毁在这个上头!妈妈的!……结果,老天开眼,它让我重生了,虽然这个地方连个牙膏都没有,可是,我只要不犯通奸罪,想要几个女人就有几个女人,这可是合法的!因为这个,有时候,我都能笑醒!……” 小寒厌恶地看着他掀动着的两片厚嘴唇,这家伙长得再壮点,很像多明戈。穿越难道会变成个外国人的样子? 那人一摆手,仿佛要把小寒的嫌恶挥手赶开。 “你是女人,你不懂,男人只守着一个女人没有活力,要枯萎的!” 小寒微微冷笑了一下,心说,要是姑奶奶不高兴,就送你去个真正枯萎的地方! 她想到了藏书楼里那两个老太监。 她冷声问:“你说完了吗?” “没说完!咱俩说一天都说不完,我这好不容易才遇见有共同语言的人……” 小寒抬了下手,说:“打住!”她翻了下白眼,心说,谁跟你有共同语言! “我的时间紧张,今天是从宫里请假出来的,没时间闲扯。你要有正事儿就说正事,没正事儿就珍惜重生的机会,好好对待你身边的人!” “切!你上辈子做老师的吧,就记着教训人!” 小寒“哼”了一下没理他。 那人寻思了一下,忽地说:“有了,真有正事儿!你帮我谋个官儿当当吧!” 小寒愣住了,这人怎么提这个要求? 那人说:“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好歹你现在混进宫里去了。权力中心嘛,以你的手段,啊?以你的姿色,啊?……” 小寒劈手就打他。 那人一把接住,重重按下,说:“别,你是有秘密的人,别闹得大家都知道!” 小寒满不在乎地说:“大家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是神仙!” 那人不赞同地摇摇头说:“姑娘,别这么火大,这事儿呢,也不要你白帮忙,我这人做事呢,向来是有来有回的,你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一个折扣都不打!咱在国家档案局的时候,出了名的义气!” 小寒沉默了。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明显这个人不是个好队友,他是个官油子,是个没信仰没品德的家伙,可是,除了他,她到哪里找个合作搭子呢? 她试探着问:“你知道赵高是个坏人吗?” 那人点点头,说:“知道,指鹿为马那主儿,谁不知道呢?” “既然你知道,你帮我把他干掉吧,只要他死了,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你的官儿,我想法帮你谋一个!” 那人低头想了一下,又抬头问:“你是想为民除害,是吧?” 小寒点点头,说:“嗯,算是吧,这个祸害不除,天下大乱!” 那人努了下嘴巴说:“他可不好除啊,我现在论武力值是不如他的,万一被他发现了,我死了,我那两房媳妇怎么办?” 小寒正色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官儿了?你现在是什么?伍长?什长?” 那人摇摇头,说:“别提了,什么都不是。我就赖着张龙他们挣点小钱,养活家呢!” 小寒说:“那你想一想,如果成功了,你得到的是什么?” 那人咬着上嘴唇,转转眼珠儿,说:“我之前可是国家档案局的副局长!” 小寒微微一笑,说:“哦,级别够高的,行,我努力吧,总比你当个小兵强!” 那人摇摇头,感叹地说:“你没诚意,连个级别都不敢答应!” 小寒说:“天下乱了以后,连命都保不住,谈级别不太远了吗?” 那人说:“天下乱了以后,我就投刘邦去,我在他那儿,怎么也得混个开国元勋当当!” 小寒逼视着他说:“刘邦的臂膀都让我砍掉了,所以,你别做梦了!” “真的?” 小寒说:“嗯,不信你打听去,萧何已经到咸阳了,在治栗内史治下做了个官儿,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现在应该正在适应首都的新生活,你想想,他会如何?刘邦会如何?” 那人的脸抽搐了一下,咬了咬牙说:“狠,狠女人!……那么,就答应吧!”说完,他啜了一下牙花子,不甘心地说:“若是在北京,你想见我一面,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咱俩差得太远了。但现在,好歹你是混进权力中心去了。……得,你好好混,我在外面配合你!” 小寒点点头。他答应就好。 那人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上下打量了小寒几眼,忽然感慨起来:“姑娘,哥答应你,那咱俩就是利益共同体了。哥掏心窝子跟你说句话。俗话说,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女人嘛,就不用付这么大的代价,像我以前那个情人,她舍什么呀,呵呵,结果,什么都得到了,一天一万零花钱!” 小寒往树后撤了半步,冷声说:“好了,咱说正事儿,我们怎么联系?” 那人用手向下一指,说:“就在这儿,我休息时过来!” 小寒摇摇头,她出宫哪那么容易。 “这样吧,你认识三闾巷的豆腐铺吗?胡记豆腐铺!” 那人点点头,说:“知道!我知道这是你带给咸阳人民的福利。我过来,呵呵,是帮他们改善人种的!”说完,他一呲牙,笑了。 小寒又往后挪了半步,她严肃地说:“知道就好,你在布上写你想说的话,放到那铺子里,公子将闾逢初一、十五会过来送鸡蛋,你就说是胡家找的设计花样的师傅,拿不准,想让我看看。胡家那边的事情,我去关照。” “就这样?” “嗯,别写中文,写花体的,你看行吗?” 那人自信地点点头,说:“行,英文、日文、西班牙文,你说吧!” 小寒想了下,他们两个之间,只能用英文沟通,她会些韩文,但这个人不会。 “英文吧,让我认得,但别人只当是图案,可以吗?” 那人点点头。 “对了,你叫什么?” 那人呲牙一笑,说:“叫我王改生!我在监房里一觉醒来,就成了这里的王改生了。上天给我准备了个老婆,比我以前那个强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哪怕是两个贼偷 从小虎家出来,小寒就没多少时间了,干脆已缺那里就不去看了,要不,让那些师傅们绊住,东拉西扯的,更是什么都做不成。 小虎和小山子把她送出来,看着准备接她的车子,小山子问:“小寒姐,是不是那个王改生对你不规矩,要不,我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小寒摇摇头,说:“别揍他,这个人聪明,让他出主意帮大伙儿赚钱吧!我就是看他聪明,跟他多说了几句。我不方便出来,以后胡家的生意,说不定他能帮上忙呢!” 既然小寒姐这么说,小山子也就不说啥了。他感觉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总觉得他和他们哥几个不是一路人。可是,就这么一个人,把他们一伙人给拿捏住了! “小寒姐,那你……”,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走好”,明显,有宫里的车等着,她肯定是能走得好的,但是,小寒姐明显是不快乐的。 小寒姐不快乐,他也是不快乐的。 但是,有什么法子呢? …… 到胡家的时候,已经正午时分,西施一见到小寒就不是她了,她拉着小寒又哭又笑,跟疯了一样。拉拉手,搂搂腰,说得下句不接上句,除了热闹,就听不出啥了。 胡老爷子一个劲地砸吧嘴、摇头,偶尔嘿嘿笑笑,也不问小寒什么,只是冲着媳妇们说:“厨房今天这是准备的啥么!” 木木进进出出的。也得不着个说话的空儿,西施一个人就把小寒霸占了。他只好到院子里把宫里来的人安顿好了。 好歹上门都是客,他们歪歪嘴也是很可怕的! 吃顿饭、叙叙离情、说说生意、逗逗孩子。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得太阳已经收敛了它的威势。小寒无奈地起身,给胡老爷子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 在她被绑架期间,老爷子这么大年龄,也是为她奔忙过的。 在咸阳,他们就算是她的亲人了! 一家人无奈地看着她上车,看着她远去。直到马车拐过街道。看不见为止。 西施抹着泪,把孩子抱回来。 木木沉重地跟上。 西施问:“刚才小寒姐跟你说什么?” 木木说:“她让给大公子捎话。” “捎什么话?” “就说她想他。让大公子好好地活着。” “就这话?” “嗯。就这话!” “你告诉她那鸽子的事儿了吗?” “告诉了,同样的话么!可惜那鸽子不会认人儿,要不就飞进宫去,落在她的门前了。” “唉。那你就去送吧!就这么巴巴儿地赶过来,只为了这一句话!” “哎,明天就动身!也该到边界交易的日子了,咱把两件事一起办了!” …… …… 藏书院,嬴政又在等着。 他说:“这么晚!” 她说:“晚,也会回来,那么一大家子的命呢!”说完,她心事重重地坐下。 他说:“你非常在乎他们!”他紧盯着她。 她说:“当然,是他们收留了小寒。又在一起做生意,自然就有感情了。” 他问:“为什么嬴政不容易对别人有感情?”他真的不理解这个问题。 她说:“因为皇上戒备心太重了!皇上总想着,他们要从我这里得到东西。或者财富,或者爵位,或者宠爱,只要这么一想,皇上的心便关上了,既不会接纳别人。也不会付出真情。” 他默了一下,说:“可是。这不怪嬴政啊,他们总是想算计朕的!” 她说:“也许皇上说的对吧,那就怪皇上的这个位置吧,小寒可以同情你运气不大好!”她把肩膀塌下来,真的累了。 他说:“可是,小寒,你不同,嬴政付出的是真心,也是真情,难道你没感觉到吗?”他执拗地望着她的眼睛。 她说:“感觉到了啊!”她无辜地回望着他。 他说:“真的?” 她说:“当然!可是,小寒的心关上了。小寒对皇上充满戒备。现在是皇上想从小寒这里得到爱,或者永生,可是,拿走的是小寒最在乎的自由。一具困顿的*,一个困厄的灵魂,皇上,让小寒如何拿出丰盛的感情来回报你呢?……所以,歇歇吧!小寒累了!”她的头也耷拉下来了。 他说:“胡说,你就是太执拗!你只要把这里当作你的家,一切都不是问题!你看宫里那些女人们,她们都没有提出过出去的要求,只要有人进来看她们,她们就很满足了!” 她无奈地抬起头来,说:“这如何可比呢?小寒就是忘不掉啊!我忘不掉我是怎么进来的,也忘不掉换岗的军士是怎么看着我的!我一睁眼就想着,我是一个囚犯,一闭眼就梦见自己怎么跑都跑不出这咸阳宫的宫门。……地上的大方砖无穷无尽,数都数不过来,我经常坐在那方砖上哭,我说不跑了,不跑了,累死我了,毁灭就毁灭吧……”说到此,她的泪水瞬间充满眼眶,可她就是不让它掉下来,就那样倔强地直视着皇上。 嬴政的眼光躲了躲,说:“你别哭啊,你一哭,嬴政的心就乱了!嬴政也想从开始就认识你呀,可是,皇上要做皇上的事情……,你看看宫里其他女人,她们未必都喜欢嫁给皇上,但她们也接受了。” 她用指关节抹了下眼角,说:“别说她们,说她们没意义的。小寒想问问皇上,拿胡家全家人的性命作赌注,您知道小寒是什么心情,您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两手一摊,说:“没什么特别啊,这说明你愿意做一个守信的人。” 她摇摇头说:“错了,皇上!若论其他事,小寒算个守信的人,但拿他们的生命作赌,想一想,小寒都觉得对不起他们。我这样做不过是想出去,感受一下久违的亲情和友情,并不是觉得生命可以拿来作赌!” 他说:“这不是一样吗?你还是拿他们作赌注了!” 她说:“这怎么能一样呢?小寒想问问皇上,杀人多了有没有快感?” 他说:“杀人没有快感,但杀得多了可以丧失痛感。” 她说:“皇上,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了。除了赵高,让我起了杀念,其他人,我都想让他们好好地活着。那些刑徒,哪怕让他们终身去服苦役,都想让他们能见到今天的阳光,能吃上今天的米粮!” 他不赞同地说:“你不是皇上,不懂杀人的重要,只有杀人才有威慑,只有杀人才有服从,这世界本来就该是一部分人去管束另一部分人,你不杀他,他就会来杀你!” “哈,这就是皇上的道理!”她讥讽地一笑,说:“算了,小寒想问问,手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前些天疼得厉害。”说着,他举起他的手看了看。目前,属于功能恢复阶段。 她苍凉地笑了,说:“疼是好事啊,皇上,今天还有机会感觉疼,有的人,连感觉疼痛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不满地说:“你这个女人,就不懂说点让人心宽的话,一见面就让人烦恼!”他不由得就抓紧了小寒的胳膊,弄得小寒直皱眉头。 她说:“恭喜皇上,能感觉到烦恼,有的人连感觉烦恼的机会都没有了!” “故意气人!” 小寒摇摇头,说:“如果有故意的心,小寒会去戏耍院子里养的小动物。皇上这样的九五之尊,小寒只想让您保重!皇上,如果不能做到待天下子民如父、如兄、如手足,那也最好,别触怒了他们,否则,真的还是那句话,只怕连感觉疼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真的发怒了,“小寒,不许你这样说!你得知道你面前站着的是皇帝!嬴政喜欢你、纵容你,未必允许你一而再地咒人!” 她不以为然地说:“那小寒就不说,小寒只看着!” “你——,你还是在气人!你面前的皇帝是一路杀过来的,对华夏,对九州,他有的是信心!你一个小小的商人,你凭什么?” 她说:“……,好吧,如果皇上愿意相信,就凭我是逆着时光走来,或者我从天上来,行吗?,总之,不听小寒的劝,平安难在!” “可恶的女人!下次换个说法!” 她说:“皇上坚持这样认为,那小寒就不说什么了。不过,皇上体会到了吗?这就是我们俩人的差别,在生命或者庶民这件事上,我们怎么都无法沟通。天底下有这样的情侣吗?哪怕是两个贼偷,也应该是相互欣赏的吧?”(未完待续。) ps:庆祝儿童节,祝小伙伴们快乐玩耍、茁壮成长! 第三百零七章 这么好的花盆儿 赵高的头都要炸了! 做鳏夫做了好几年,日子平静而寡淡,把个侍妾请进门,没想到,却是请来了一堆麻烦。 要说这三春实在是个利索人,眼里有活儿,脚下有风,见了人也懂得眉高眼低,看见他有意思的时候,也不扭捏作态,倒是让他快活了几天。 可是,自从她那个嫂子郑旦上门探望,事情就来了! 女儿玉婷见了她势同水火,两人吵了半天,差点打起来,到最后,他发了怒,两人才不甘心地闭上嘴。到此时,他也才明白,事情的起因,竟是那个死了的阎乐。 原来,阎乐索贿的对象包括韩三春她们家这个商户! 正是因为一个索贿、一个行贿才有了各自的结局! 而他,偏偏纳了韩三春当侍妾! 这不是麻烦自找的吗? 纳妾的事儿,是管家赵愚去办的,等那郑旦气呼呼地走了,叫进来一问,才知道,他全不知情,只说老爷吩咐办什么就去办什么。 “老爷,赵愚这事儿办得确实不够认真,当时想,又不是府上续弦,只是找个侍妾进门,在家庭背景方面就没有那么认真!” 他一脚把赵愚踢了出去。 他这府里,进只老鼠都要查清背景,何况是人! 再问问玉婷,玉婷说,她和那韩三春倒是见过的,只是,她对韩三春的印象又不坏,而且父亲喜欢,她也就不说啥了。 赵高这个郁闷! 女儿挺精明个人,怎么在这件大事上就糊涂了呢,孝敬爹不是这么个孝敬法儿啊! 三春本来和女儿相处得还好,她自知身份低微,女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自从她嫂子受了气以后,她的脸便耷拉下来了,赵高找女人本来就想传递个香火,顺带着享受点男人的乐子。可是,这样一来,啥乐子都没了,她僵硬着一张脸,怎么看都没有情绪。 而且,她动不动就和玉婷杠劲。 玉婷说:“豆子不要泡那么多水,容易泡烂了!” 三春说:“天气不是热了吗?冬天水要少,夏天水要多,这哪能死搬硬套呢?” 玉婷说:“我当了这么多年家,我连这都不懂吗?你还跟我较劲!” 三春说:“死守着一个理才叫较劲,那不是跟我三春较劲,那是跟天地较劲、跟季节较劲呢!” 玉婷说:“你什么身份,这么说话,不怕赵愚找人打你一顿吗?” 三春说:“没什么身份,就是个会生豆芽的人说的话,赵管家打完了人,如果豆芽就生好了,那就让他打好了!” 隔一天,她们俩又闹开了。 这次是关于烙饼。 玉婷说:“你在家就这么做事的?饼这么硬,让孩子怎么吃?” 三春说:“饧得时间不够!临晌午了才要吃饼,还非要三春来做,能做成这样就不错了。何况我们小门小户的,哪能经常吃得上饼?” 玉婷说:“知道自己小门小户还不学着点儿!以为这是荣耀呢,还这么不知高低地说出来!” 三春说:“学习也得时间啊,我这小门小户的女子进了赵家门儿才几天,玉婷小姐在这家里长大的,也没见得做的饼就好吃到什么地步!” 玉婷说:“你知道你这人多讨厌吗?是不是牙尖嘴利就能讨得了好?” 三春说:“没想讨谁的好,也就是小姐的父亲赵大人喜欢抱着睡上一觉。小姐你不喜欢,你就不用抱!” 玉婷说:“你还有没有廉耻?当着家里大小上下的人,什么话都往外说!” 三春说:“睡觉很羞耻吗?这里哪个人不是睡出来的?不为睡觉,赵管家怎么带人到我们家里要人呢?” ……… 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有!赵高恨不得一人扇她们一下子。 他也真奇怪了,这三春哪儿来的胆子,敢这么顶撞玉婷? 玉婷也是闲的,管那么多干嘛,原先不也什么都能将就,怎么现在粥也不行了,饭也不行了,非要把她欺负走才行吗? 赵高想了一晚上,想起以前清静寡淡的日子也是那么让人怀念,就寻思,还是让三春离开吧,反正,她只是一个侍妾! 可是,今天早上,三春忽然晕倒了,粥锅洒了,腿上竟然烫起了泡。 撸起她白生生的腿看了看,他还是有点心疼,这女人其实挺对他的心思,连她的棱角都是那么生动。就像她做的饼,虽然硬点儿,可是有嚼头。 请来大夫一看,天哪,喜悦来得太突然了,大夫说,三春怀上了! 这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点茫然。 他的身体,任谁说,都是好身体,但这么多年,也就结出玉婷这么一粒果实。别的花盆也不是没试过,但栽上了,怎么也不活。现在,刚进门的三春这么快就怀上了,这不是上天对他的垂爱吗? 上天呀,该怎么谢谢你呢? 他决定把感谢上天的行动落实在三春的身上,他要好好地保护这个花盆儿,端粥锅那些事情就真的不能让她干了。 当然,牲口棚也不能让她去了,万一,她让驴踢了呢? 三春也被怀孕这个消息弄得有点发蒙。 她肚子里居然有颗种子发芽了? 看看赵高那个惊喜珍重的样子,她也有点感动,这人威猛壮实,要是生这么一个儿子,也是不错的吧? 可是,看看赵玉婷那蔑视的眼神儿,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坏了。 她娘的,要能生你生去,我三春怀的可是个有爹的孩子! …… 为了以后过安生日子,赵高把两个对头叫进屋,他郑重地看看三春,又看看女儿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谁都别惦记了。犯事儿的又不是你们,咋能让过去的事情影响今天的生活呢?” 玉婷扭头看着窗外,胸脯起起伏伏的。 “三春,你在这家,得知道玉婷是家里的小姐,能少说一句,就不要多说!” 三春“嗯”了一声。 “至于你嫂子,就别让她上门了。免得大家不高兴!” 三春没吭气儿,隔了片刻,才闷闷地“嗯”了一下。 “还有,让你母亲也别来看你了,她来了,免不了要在你耳边唠叨过去的事,还是别惹麻烦了!” 三春抬眼看了一下,连“嗯”都没了。 “今天,我说的话都记住了,谁惹出麻烦,我就找谁的麻烦!” 三春和玉婷都把脸扭到一边去,没人回应。 赵高也觉得这话说得绵软无力,他大声地问:“都听到了吗?” “嗯!” 也不知是谁“嗯”的,但总算让他从台阶上下来了。 …… “老爷,我要出去买鸽子!” “干嘛?” 三春说:“我嫂子怀孕的时候,我娘老给她炖鸽子汤,我也是不能亏待自己的!” 玉婷撇撇嘴说:“你倒是会心疼自己!” 三春说:“没人心疼当然得自己心疼,难不成小姐要给三春炖汤吗?” 玉婷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三春说:“就是没身份,也是给赵家怀着骨肉呢!” 赵高说:“行了!你们还当我是这家里的主人吗?” 玉婷不吭气了。 三春却说:“鸽子不鸽子的,其实是小事,老爷不让我娘上门了,我做女儿的怀孕了,总该告诉母亲一声的!” 玉婷接话:“让赵愚派个人去不就得了!找什么借口?” 三春嚷嚷:“我看我娘,派人去,看的到底是谁的娘?” 赵高又火了,他指着玉婷说:“去,不许你再说话,给继业洗澡去!” 又指着三春说:“去,让春哥儿套上车,跟你一起回趟娘家!” 两个人“哼”了一声,各自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消停。 等她们走了,他愤愤地坐下来喝水,不禁又想起寡妇的事情,如果找个大点的寡妇,玉婷也不致于跟一个十七、八的姑娘这么较劲。 而且有个身份高的女人在上面压着,玉婷也不至于这么任性!那个阎乐在外面有了人,现在想来,也是跟玉婷的性子有关,她太硬了! 他越想,越觉得高端寡妇还是得及时娶进门。这次是认真地续弦,不能让别人再蹭了他的行! 他把赵愚叫了进来,问他,大户人家谁家女儿守着寡? 赵愚开始一个磕巴都不打地汇总全咸阳的寡妇情况,他则在心里一个一个地排列组合:能生育的,年龄相当的,长得还能看得下眼的、和夫家没什么纠葛的…… 正盘算着呢,春哥儿着急忙慌地回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三春姑娘摔着了!” 门开着,赵高一个健步就迈了出去,春哥儿这么说话,那肯定是出大事儿了! “到底怎么回事?” 春哥儿带着哭腔说:“三春姑娘去娘家之前,想去鱼市看看,大概是想给娘家买条鱼,可是,下车后,刚交了鱼钱,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就摔了!” “怎么呢?人呢?”他着急地问。 春哥儿说:“人——,人让春哥儿送回她娘家去了。三春姑娘起来拍了拍,说,没事,咱走吧!可是,到了她娘家,就发现坏了……”说着,春哥就紧张起来。 “说!” “她——,她流血了,吓得哇哇大哭!” 赵高劈手就是一耳光,“叫大夫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人狗大战的结局 胡亥貌似惋惜地说:“赵大人,我师父,他的运气太差了。都人到中年了,好不容易才让侍妾怀上了,不知怎的,那孩子竟掉了!” “侍妾?掉了?”小寒吃惊地问。 “嗯,就是姐姐店里帮忙的那个三春!”说完,他撇撇嘴,还摇摇头。 “三春?她流产了?” “嗯。千真万确!他府上的下人说的。嘿,姐姐,你信不?我府上有他的人,我府里放个屁都有人向他汇报,但可能他不知道,他府上也有从我这里拿钱的人!”说完,胡亥得意地一笑。 小寒吃惊地望着他。 他什么时候懂得动这种脑筋了?这家伙是得了赵高的真传了? “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呀?好像我是小孩子一样!”说着,他不满意地摸了摸嘴唇上的细绒毛,挺着胸,一副大人的深沉样子。 “姐姐,在你们眼里,胡亥一直是小孩子,少年顽劣,没有定性,但是你们错看胡亥了!我让你做华阳夫人,你还拒绝,姐姐呀,你现在重新考虑这个问题还来得及,胡亥能做到的事情,未必就不如我那祖父庄襄王。”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小寒,一副诚意十足的样子。 小寒抿着嘴唇,露出一丝笑意,说:“这话,以后不提了。小寒没有做华阳夫人的心思,或许小公子,你是有庄襄王的命的!” 胡亥失望地拧着眉头,他再一次提出,是需要勇气的,结果,她还是拒绝了! 狗狗巴巴儿地跑过来,咬了下小寒的裤腿,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渴望地看着主人。小寒知道,它这是饿了。 她回身进屋,从笼屉里取出一块黍子糕来,又把剩下的羊肉汤蘸了点,准备就着碗拿出来。可是,人还没出来,就听得狗狗“嗷~~”地一声怪叫。探头一看,胡亥已经收了势,狠狠地瞪着狗狗,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踢不死你!” 小寒“腾”地就火了。 “你干嘛踢它,它就是个小东西,欺负比你弱的你就有成就感了?” “我欺负它,它不欺负我吗?怎么将闾来了,它摇尾巴,见了胡亥它就呲牙呢?” 知道就是指桑骂槐,小寒气愤地用手指虚点着他:“小公子,你走吧,今天也别学书法了。你这性子,学什么都学不成的!” 胡亥轻蔑地一笑,夸张地叹着气,说:“姐姐,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还不是华阳夫人呢,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胡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别抻到了最后,连个名分都没抻到,反而把父皇惹毛了,一刀杀了你!” 小寒冲外摆摆手,让他快走。 她实在没法看,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现出这种世故狠毒的嘴脸。 胡亥哪是轻易放弃的人。他要不可劲儿地撒了这口气,今天的饭还怎么咽下去? “我说,姐姐,装清高这种事儿,你不适合!你能被大哥睡,咋就不能被父皇睡呢?不都是一回事吗?灯一熄,人一上,啊?” “滚你娘的!”小寒手里的碗冲着胡亥就扔了过去。 胡亥“嗷”地一声怪叫,跳了起来。但他还是躲晚了,那大笨碗把他的耳朵刮得生疼,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连眼角下的颧骨都是疼的。 嘶——,火烧火燎地疼! 这女人是真敢下手啊! “你、你、你……”他捂着脸就冲小寒大踏步走过来。 狗儿子却一下扑过去,胡亥的脚正踩在那块羊肉味的黍子糕上,这是它的加餐,能让这么不友好的人踩坏吗? “啊哦~~”,胡亥疼得大叫。劈头盖脸地冲着狗头挥拳头。 狗儿子不甘心地撒开了嘴,娘的,皇子的脚脖子也没有多尊贵呀!打我,打我接着咬你! 远处的军士急忙跑过来,一棍子下去,打在狗的腰上。 “咔!”的一声,紧接着“呃呜~~”,小寒心疼地闭上眼睛。完了,狗儿子肯定残了! 脊柱断裂了! 她听到它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呜~~”,狗儿子浑身颤抖,它软塌塌地趴在地上,血从嘴里出来,不能动了。 “儿子、儿子!”小寒心疼地蹲下,一手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另一只手,心疼地摸着狗头。狗头还是温热的,它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有光,但那光泽却越来越黯淡了,它没有力气看她。 “儿子——”她失声哭了出来。 狗狗努力看了看她,头完全耷拉下去。 它撑不住了! 胡亥冲着狗的尸体就是一脚! 狗狗已经不能跳起来咬他了! 胡亥疼得浑身哆嗦,不只是疼,他气愤至极! 他现在不只脚脖子被狗咬了,他的手在打狗头的时候,也被咬了。 应该说,他的小心脏也被狗咬了! 小寒哭狗哭得那么夸张,他这个想让她认儿子的人却鲜血淋淋地看着她为狗儿子伤心! 娘的,叫了你两年多姐姐,良心让狗吃了! …… 嬴政是两天以后才知道这场人狗大战的。 他到藏书院里没见到狗狗迎上来,觉得很奇怪。 “你那狗儿子呢?” 小寒恹恹地说:“埋了!” “怎么就埋了呢?” “胡亥跟狗打架,狗胜了,让看守的军士一棍子把腰打折了!” 嬴政一下没话了。 胡亥跟狗打架,这话说起来不好听,不过,发生在胡亥身上,也不算稀罕。他小时候,经常招猫斗狗,怎么媳妇都娶了,还这么不长进呢? “要不要再养一条?”这是他能想出来的安慰小寒的办法。 “先别了,看到它,伤心!”小寒摇摇头。 “你就是长情!” 对狗这样,对人也这样,他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我也不想啊!要是一下子睡死过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那多好!可是,为啥饿了的时候,还想着吃东西呢?还是贱啊,还是想着活下去啊!” 她痛苦地发问,问得嬴政非常难过。 他和她就这么隔得远远的,他的烦恼可以讲给她听,她的痛苦也不遮瞒着他。他们之间这么坦诚,可是,就是走不到一起去! 上天让他们这么尴尬地相遇,又让他们这么奇怪地相处,成了这么一对似是而非的朋友,却不是恋人! 上天啊,上天弄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这个小人 将闾又来拿鸡蛋。 这次他不但带来了赵高的消息,还带来了王改生设计的“花样儿”。 “小寒,这次鸡蛋有点少吧,以往我能拿一大蓝子呢!” 小寒懒懒地说:“天这么热,鸡都懒得下蛋,我也懒得画!那不是,好多件都堆着呢,就是不想动笔。“ 将闾笑了,她这样懒懒地说话,懒懒地弹动手指,却自有一股娇懒任性的风情,怪不得父皇那么迷恋她呢! “懒得画就不要画了!反正她们衣服多的是,只是宫外等吃免费煎饼的孩子就吃不到了!” 小寒挑起眉毛横他一眼,说:“就你知道怎么鼓动我!也就是你知道我在乎什么!” 将闾又笑了,她这样说话,是真当他是朋友的。到现在,即便没有大哥这层关系,他也是珍惜这个女人的。她善良、忠贞、明理,一切好女人有的品质,她都有了。 “今儿中午要是不忙,你就留下来吃饭,我做鱼汤泡饼给你吃。” “吃饭就算了,要是遇到父皇过来,那多不好!” 小寒叉起腰,假装生气地瞪着将闾,瞪了半分钟,装不下去了。 “算了,你爱吃不吃吧!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你们做皇子的也不容易,我就不给你们惹麻烦了!” 将闾讪讪地笑了。 小寒是明白他的处境的。他能经常过来,不惹父皇猜疑已经很不容易了。 摇摇头,他岔开话题,说:“小寒,天气热,你就别折腾那个麻袋了,省得一动一身汗,吹了凉风就更不好了!” 小寒点点头,这是好意,她当然得领受了。 “再说了,你不折腾赵高,赵高都被折磨得够呛,如今关于他的说法太多了,将闾估计他是装糊涂呢!全城哪有他不知道的消息呀!” 小寒精神一振,将闾总能带来她要听的消息,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如果是有意的,那这个将闾也真不简单了! “说说看,他怎么了?” “他呀,”将闾清清嗓子说:“他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两次了么,这事儿要是搁别人身上,也算少见了,毕竟是经常骑马的人,骑的还是自己的马。而他一个中车府令,掌管着整个宫室的车马,还多次为皇上的舆驾操持,这样的人,从马上摔下来,这让人怎么说呢?嘿嘿……” 小寒不禁莞尔,将闾脸上那笑完全是坏笑呀! “有很多议论吗?” 将闾“嗯”了一声。他说:“像我这种不打听的人都听得满耳朵都是,像他那种不断打听的人,你想吧,嘿嘿……” “幸灾乐祸!”小寒白了他一眼。 “哎,说不上幸灾乐祸,只是咸阳生活太寂寞,而我天生是个爱热闹的人!” “那还是幸灾乐祸!” “好吧,幸灾乐祸就幸灾乐祸!只要这祸事别发生我和我朋友身上就行,包括你,小寒!” 小寒一时无语,她有点感动了。这家伙总是不经意地就让你觉出他的好来。 “哎,别感动啊!我将闾可是有好几房媳妇的人!”说着,他还夸张地往后躲了躲。 “臭美得你!”小寒又白他一眼。 将闾又是往后一躲。在他心里,是真的躲闪的,小寒的风情不需卖弄,就已经十分撩人。只要不是她心怀戒备的情况下,她总是能自然地显露她的与众不同。这风情是豁达、无畏、任性、自尊的混合,因为学识的原因,还透着那么点灵秀。 “好了,不敢臭美,怕父皇知道了,打断腿!”他夸张做了个突然闪倒的动作,又猛地站直了,拿腔作调地说:“咱现在说说生意的事儿,你说那胡家也真是会用人啊,你都进宫了,他们还扯住你不放,让你为他们设计花样,那你要是……,呵呵,小寒,我不说了,你明白的,说出来不好听!” 小寒鼻子一哼,大大方方地说:“说呀,不就是两种可能吗?一个是我死了,一个是我成了你小妈……,”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住了,神情瞬间凝滞。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还是你的小嫂子”,怎么这种可能不是最先想到的呢?难道我自己都不再相信未来了吗? 看到她的脸色一下沉寂下去,将闾就知道不能再说了。眼前这个好女人是不能谈将来的。小寒的将来,有太多不可预期的因素。而他,尽管想帮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来,咱看看他们送来的是什么花样儿,我在路上打开看了眼,跟鬼画符似的,这完全就是天书!” 小寒咬了下嘴唇,让自己定定神,未来没法想,就先不想吧!先把眼前能想到的做好。 这是王改生传进来的信息,她刚才就想看了,可是,碍着将闾在,不能急切切地表现出来。现在,正好可以看了! 打开那块葛布,心里不由赞叹,这前副局长可是真有本事,英文的花体写得自由奔放,奔放得她几乎认不出来。也不知他是不是用这一手小技讨了他那个情人的欢心? “小寒,我总觉得这是我不认识的文字!”将闾不经意地说。 “是吗?你倒是有想象力,我们华夏的文字不是有很多就是因物象形而来吗?如果是文字,这里的文字也是仿照那些枝吐缠绕的藤蔓。” “哦,有道理,像藤蔓,就是变化得比较大……” “我想,世界上一定有我们没见过的藤蔓!” “即便没有,也可以把它想像着画出来,就像平时,你不就是这么边想边画吗?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小寒就把王改生的意思理清楚了。 这个小人! 除了在心里骂他一声“小人”,小寒不知此刻该如何形容她的心情。 王改生说,他已摸清了赵府的基本情况,赶上去鱼市的时候,赵府的车上下来一个女人,他顺手往地上洒了一把豆子,结果,那女人摔了个屁股墩儿。后来一打听,摔了的女人是赵家的侍妾,孩子给摔没了。 他说,这是首战告捷,先从心理上打垮敌人。 现在,经费不足,请求支援! 小寒知道,这是遇上流氓无赖了。 她合作的对象居然是这么一个人! 可是,直正能在外面帮她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 想了想,她对将闾说:等会儿吧,我把这花样儿改改,你帮我拿出去,交给胡家,让胡家把花样的设计费给他。” 将闾点点头。 小寒找了块旧的葛布,铺开了,真的画起了藤蔓,在藤蔓和细碎的花朵之间,夹杂上她要说的话:“除了赵不要伤及他人!” 将闾看着她画,他说:“小寒,还是你画的这个好,你这个要花有花、要叶有叶的,他那个还是不行!” 小寒说:“我这个更加写实,他的想像力更好,论画图,想像力是顶重要的!我出不去了,胡家的生意得有人帮忙,虽然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在咸阳,也算亲人了,能帮他们自然是要帮的!” 将闾竖起大拇指,“嗯,你这人,值得!”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王改生在行动 花样设计者王改生很快得到了他的设计费,但他对小寒的回信却不以为然。【ㄨ】 女人,毕竟是心慈手软的,像她那么多讲究,怎么能打击到赵高呢?要论真刀真枪的,他一个普通军士哪是赵高的对手,但要论耍阴谋算计人,那赵高就太幸运了,在这个世上,他终于遇上了千年难遇的高手,巅峰对决的时刻就要来了! 来吧,看看新**丝怎么打败大BOSS! 这件事想一想都让他心潮澎湃。他仿佛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他风起云涌的上一世。 他的人生,是一路拼杀过来的。西安的大办公室就是他人生的西柏坡。 第一次反围剿,他反的是贫困和落后,他从乡下考到了北京,上了人民大学。 第二次反围剿,他反的是城乡差距,他在城里人的歧视和嘲笑声中,超过了他们,正式成了一名文化局的公务员。 第三次反围剿,他反的是老资格的打压,他默默地打了三年热水,一路成为办公室主任。之后就是副处、处、中间还到报社当了两年总编。这期间,他的毅力、智慧和才华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在他上升途中,倒下一片拦路的“蒋匪军”。抚今追昔,他也曾与润之先生一样,有过“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气概。 第四次反围剿,他反的是同僚举报和下属的暗算。这帮家伙,交易完了还要留证据,切,要没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他早就倒地副处的台阶上了。最终,在组织鉴定清白无辜之后,他得以平调,成为国家档案局的第三副局长。这个阶段,是征战仕途中的险胜。 第五次反围剿,他反的是个人意志和前途方向的迷惑,可惜的是,他败给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台的女主播。 他的人生节奏和我党的前进步伐一样一样的,他觉得重生一回,就是让他认清方向,重头再来。 他的今生,比起以往,首先,他不用反贫困,因为周围人和他差不多一样贫困,要没有菜吃都没有菜吃;其次,他不用反歧视,只有他歧视别人的资格,而别人不能歧视他。不信,就拉出任何一个人来问问,我参观过秦陵兵马俑,你去过哪?我去是指导工作,景区主任亲自接待的,你去过哪儿?再次,他得到了一个许诺,干掉赵高以后平步青云,这在前世是没有人明示的,那时候,前途渺茫的他,只能不停地给上司打热水。 所以,他的今生,必然是精彩的一生! 而对手赵高呢,也就是一个赶马车的技术标兵,凭什么他一个副局长干不掉一个小车班班长? 做好了心理建设,王改生同志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他出门的第一件事,是给管他的屯长送一条狗腿。 送礼这种事儿,很玄妙,你送一只熏兔,人家未必记得住你,第二次送,或许会记住你,但不会从心里喜欢你,可能第一只熏兔的情分根本就没往心里去。【ㄨ】礼太薄,不能累加,这太让送礼人伤心了! 但是一次送一条狗腿则不然,一下就让他喜欢上你。而他,要送的是两条狗腿! 他就是要让屯长喜欢上他,然后在考勤方面行个方便,好挪出时间去研究布署“倒赵”的事情。 第二件事情是研究赵高的起居规律。论打斗他真的不行,比起赵高这种出名的武者,他上去十个都是白给,但是如果天时、地利都占住了的话,未必他就没有胜算。 目前也只能想到这一步。他要听老人家的话,摸着石头过河,在前进中解决路上的问题。 果然,跟他预想的一样,屯长两口子看到他拿来的狗腿马上笑脸迎人,屯长还客气地推却了一下,他果断地拿出小刀拉下来一块,递给屯长的孩子,屯长立马就笑了。 顺利地请了假,他安顿好自己的家,就赶往赵高居住的地方,编磬街。 咸阳真大,没有一匹马,对于一个实施跟踪围捕的专业人士来说,实在太困难了!他决定,下次向小寒张口,要一匹马。这对于他们共同的事业来说,是非常必要且重要的。 天已经傍黑了,他装作累了,坐在树底下歇凉,反正到这时候,树底下歇凉的人也是三三两两。他这么坐下,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对面就是赵家大门。院门紧闭,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相。 他想,如果哪天他能拥有这么一个大院,他一定敞开大门,广迎四方来宾,夜夜笙歌,****排场。 可是,现在,也只能在外面呆着,想一想里面的境况了! 这个观察点实在太差! 四周没有高台建筑,再远处的高台建筑是六国宫室区,那么远,啥也看不到。 树上倒是可以,可是,不会爬树呀! 嗯?树上怎么有个人? 王改生不敢相信地擦了擦眼睛,他来了一会儿了,这个人什么时候上去的?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从别的角度能看见吗? 他要是天亮时候上去的,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王改生想挪动一下位置,他要好好看看树上那哥儿们的尊容。 可是,这时候,一匹马车由远及近,在赵高门前缓缓停下,王改生不由得缩了下脖子,让自己在树下的姿势更随意,像个真正歇凉的人。 他认得这车,车夫和马都认识,上次他就认真地记过。 一个年轻的赶车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恭敬地说:“老爷,咱到家了!” 赵高从车上下来,傲岸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就扬着下巴向家门走去。 “小五,门前怎么这么多人,让赵愚出来说一声,要不,在院子里乘凉都嫌吵得慌!” “哎,老爷,知道了。主要是因为咱家门前是块福地,他们都是来沾福气的!” “哼,你倒是会说话!”赵高停下步子,顿了一下说:“……罢了,让邻居们看着咱家生事也不好,就别说了。” “老爷就是体恤人!” “不体恤不行呀!”感叹了一声,他就进去了。 王改生松了口气。 他已经是第五次来了,这赵高的出行好像全无规律! 不过,这么说也不严密,主要是他的时间不自由,他没来的时候,人家不知道在做啥? 想起时间的问题,他就有些茫然,这样摸着一下摸不着一下,他怎么对付赵高呢? 大门闭上了,再呆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决定先回家去,吃吃小媳妇做的小菜。 可是,树上的人还是不动,这让他很好奇。 树上确实要比地上凉快,可是,再呆下去,露水也要出来了。月亮明晃晃地照着,他就真的不怕吗? 哼,今天我就在这里等着,我看你下来不下来! 他扎了下裤腰带,这时候,确实有些饿了。其他歇凉的人都回去了。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他都要睡过去的时候,树人的人如猴子一般轻巧地下来了! 嗯?这么大块头,他怎么如此轻巧,落地只是“噗”的一声,轻轻的。 那人四下里一扫,正对上他探寻的眼光,对方狠狠地瞪了一眼,就蹿身向西南急行。 王改生急忙紧追,他顾不上多想,凭直觉,他们现在的情形,就是地下党遇见地下党——同志,终于找到你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怎么合作 彭彭听得身后有人追了过来,他往树后一躲,迸住呼吸。那人一路急跑,跑着跑着,不跑了,转过身来,茫然四顾,呼吸粗重得跟牛一样。 “怎么跟丢了?”那人自言自语。 彭彭等着他离开。 “咦——,怎么跟丢了呢?”他嘟囔着到处踅摸,居然还傻乎乎地抬头住树上瞧。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呼吸声也过来了,彭彭往下隐了隐身子。等那人的脚都伸过来的时候,他一个扫堂腿过去,身子跃起,一下把那人压在身下,顺手,他就捂住了那人的嘴巴。 “唔——,唔——”王改生惊恐地挣扎。 “别动!”彭彭低声喝喊,“再动就宰了你!”说着,他从腰上拨出刀来,用冰凉的刀背往跟踪者的脸上拍了拍。 王改生顿时老实了。他一生中只有被纪委调查的时候忐忑过,现在,何止是忐忑,他是真的害怕啊! 刀子真凉,拍得生疼。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小片儿刀,那是一刀下去就能骨断筋折的家伙! 啊——,妈呀,他两股之间流出了东西,热乎乎的! 特么的,真怂!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而且身上这个家伙块头太大,像只大熊一样压着,他连喘气儿都困难。 他闭上眼,让自己定定神,他这样压着,看来并不打算要自己的命,但最终能不能保下这条命,还是看自己的表现。 他让自己放松了,软软地趴下,据说熊瞎子是不吃死人的,它靠近了,你装死就好,装怂,自古就是逃生策略之一。 这时,压在背上的人说话了:“他娘的,坏我好事的,肯定不是好人,我原本没想杀你的。” 王改生一阵颤抖,听这意思,是要……,他心里一阵哀嚎,妈呀,我还没活够呢! 裤腿儿已经冰冰凉了。 “这样吧,闭上嘴,带我去家里!要是今天的事情从你这儿露出去了,哼,我杀你全家!”这句话,他说得低沉而坚决。王改生觉得,他说话的时候,一定把他想象成一块可以用牙齿切割下来的熟肉。 这时,背上那人移开捂嘴的手,支起上身,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块布来,在王改生的耳边抖了抖,看来,他是打算把跟踪者的嘴堵上。 王改生急忙摇头,压低声音乖巧地说:“别堵,我有情况要跟好汉哥说一说。” 彭彭一怔,手上的动作就停了。这人有情况要说? 王改生说:“好汉,咱俩是一路的,你对那赵府没安好心,我也同样。只不过我没有你那爬树的本事,其实,其实我也是去盯梢儿的……” 彭彭顿了一下,一骗腿,成了个半蹲的动作,他一把把跟踪者揪起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人脑门儿宽阔,眉骨隆起,眼睛内陷,鼻翼宽且多肉,嘴唇厚实,长得倒是不俗,民间讲,有点吃四方的架式! “你家在哪儿?”他压低声音问。 王改生懊恼地低声回答:“怎么还问,不都说了吗,咱俩是一路的!” 彭彭面无表情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沉声说:“走,认认路!让我放心!这样,也让你踏实,要不你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惹了谁!” 在保密这件事情上,彭彭是一点儿都不能让步的。 “你这人,真是……,哼,走就走,我诚心跟你交个朋友,你反而这样对待朋友!得,咱也做不成朋友了,咱最多算是事业搭档!”他装得很镇定,声音却还是有点颤抖。 彭彭不理他,反剪着他的一双手,推着他往前走。 王改生继续说:“好汉,你说你有那一身本事,扑上去,直接把赵高干掉就得了,你费那么大劲上树干吗呀?我这,我这实在是没本事才想着智取的!” 彭彭还是不吭声儿。 他不是不想扑上去,他是不能把大公子给牵连了。他一露面儿,不管这事儿成与不成,大公子的名声都坏了,名声坏了,以后就没有前途了。这件事,大公子和他都想得很清楚。 赵高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没摔死,那是他侥幸。放火烧了两回,还没烧死,是自己运气太差。不过,他后来也反省,要是火灾祸及他人,那也是罪恶了。接着,赵高报官了,这事儿,他就不好再干下去了。 最近,赵高第二次从马上摔下来,虽没摔残,但是舆论有了,人们对赵高的职业能力产生了高度质疑。他觉得机会又来了,不如趁机再做点啥。其实他好久没上那棵树了,今天碰巧刚上去,假装上去掏个岛窝,就被人盯上了,弄得他只好在上面打了个盹儿。 前面的人又在啰嗦:“好汉,你多虑了,我为什么出卖你呢,我要是向赵高告密,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啊?何况,赵高也不见得信任我的话呀!我这种身份低微的人,想见赵高一面多难呀!” 他又说:“咱俩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合作一把呢?你看,我功夫不如你,但未必我的脑子不如你,咱俩今天遇上,这不是上天的安排吗?合作减少风险,合作产生效率,这个道理,你咋就想不明白呢?我王改生最是讲信义的人,你不信就去中尉署打听打听!” “不过,你要打听,可能也打听不到,因为我就是个小人物,……有个人叫张龙你知道吧,他在中尉署里挺有名,我跟他是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吃喝的。” 彭彭拉住他,下意识地说了声“张龙?” 王改生连忙说:“对,对对,就是张龙!我们一起吃喝的还有二狗子、红脸膛小虎、小山子,岁数大一点的还有孙大诚。孙大诚是老人儿了,很多人都认识他呢!” 他回头巴巴儿地望着大块头,他希望把这么多的人名拿出来,能取得他的信任。虽然他没和张龙他们处得像兄弟一样,但一起吃过小虎娘做的饭,这事儿是真的。 今天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他必须拉到这个外援! “红脸膛小虎?”彭彭有些相信了。 王改生连连点头,说:“对呀,我跟他们一伙儿的。你看我把名字都告诉你了,这是多大的诚意呀!我是冒着被你打一顿的风险才跟着你的。要不是急需找个帮手,我干嘛做这种蠢事呢?” 彭彭有些犹豫了,他问:“你是说张龙他们也干同样的事吗?” 他想的是,难道除了他之外,大公子还嘱咐了另一伙人? 王改生摇摇头,肯定地说:“不是,这事儿是我单干的,他们知道了,就危险了。兄弟也是分里外的!咱俩才是志同道合的那种!” 彭彭咬了下嘴唇,他和谁都不是志同道合的,大公子连木木都瞒着,可见,这事儿隐秘到什么程度,如果事情败露了,他只有一条路走,这条路,大公子跟他商量过,也是他自愿接受的。他死以后,大公子会照顾他全家。 王改生说:“兄弟,咱俩真的是可以合作的,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有了合作的基础,你要不想说你是谁,或者为了谁,那就别说,我呢,就是为了当官儿,目的就是这么单纯。我缺少帮手,你同样也缺帮手。你要是不愿意与我合作,那就当我王改生从来没有见过你,从此我们各走各路,两不相干!” 话说到这儿,他的信心就足了。不像刚才,声音都在颤抖。 可见,一个人的气焰有多重要! 彭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迟疑地问:“怎么合作?” 王改生惊喜地说:“你真的同意了?” 彭彭没说话,当他问出那句话后,立马就有点后悔了。 杀人的事情,怎么合作呢? 合作不好,得把自己垫进去! 看这个王改生也是个怂货,这么快就把底细全掏出来了,要是他被抓了,那他肯定也得被他连累了。 王改生撇了下嘴,说:“看看,你一看就不是做大事儿的人!这样,王改生给你提一个合作方案,咱俩先做到信息共享,然后根据这些情报再研究出个计划方案,实施的时候,适合做什么的就做什么,决不勉强。如果任何一方不同意这个方案,行动立即取消,谁都不要抱怨对方,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儿。你看行吗?” 彭彭咬着嘴巴点点头,他现在对这个王改生有点信心了。这人的脑子是很清晰的。他不但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认识得非常清楚,合作建议也算合理可行。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那好,咱既然是合作,就得把合作的条件准备好了。这样,你先给我找匹马吧,这一路走下来,累死我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 赵高的处境 赵高去看了趟公子高。 高的脑袋受了伤,虽说天热,但到底是年轻,他好得挺快的。赵高去看他的时候,他都能在院子里练剑了。 在赵高看来,这一招一式比划得挺花哨。真要上阵杀敌,他不行! 高收了势,打趣他:“中车府令这个时候才来看高,就不怕高生气,躲着不见?” 赵高夸张地摇摇手,说:“咳,赵高如今沾了一身的晦气,若早早上门来,万一公子的伤愈合得不好,那还不怪怨到赵高头上吗?所以,晚点来,等晦气散得差不多了,才好带着明媚的心情来送个问候。” 公子高哈哈大笑,要说晦气散了吗,这哪儿说得准呢? 他招了招手,让仆人招呼客人,他自己则擦了擦汗。 赵高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就这么大个咸阳,能有多少事是瞒得了人的呢? 何况,赵高这几件事都发生在街上,想让人不知道也难呀! 灾祸嘛,谁家没有?可是关于灾祸的解读,就可以看出这人的行情和处境了。 不过,他也真是纳闷,赵高这么个好把式怎么会接连从马上摔下来呢? 他也不客气,看了眼赵高,就戏谑地问起这事儿。 赵高无奈地摇摇头,看看左右,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对公子高说:“公子,赵高说实话,你信吗?” 高一看他那凝重的样子,倒不好再玩笑了,他收束了笑容,点了下头,示意赵高说下去。 赵高说:“公子,赵高两次摔下来,都是人害的!”他说完这话,便顿住了,认真地看着高的反应。 高一下子皱起眉头,吸了口凉气。 赵高接着说:“公子,以赵某的本事和做事的态度,这种事怎么会接连发生呢?每次出行,赵高必然是反复检查的,即便家里下人过了手的,赵高自己也要再过一遍。不是不信任,而是职属上的习惯。可是,唉——” “有证据吗?”高问。 “证据?”赵高错了下牙齿,愤恨地说:“当然有!那马的屁股沟子那里,肉最嫩的地方,被人射进去指头肚儿大的铁砂!”他说着,就撮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铁砂?” “嗯,铁砂!”他长出了一口郁积的闷气,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柿子树,感慨地说:“这人不简单呀,能在行动中把位置找得那么准,还不被赵某发现,这是多大的本事呀!” 这到这儿,他也确实懊恼,咸阳有这等高人,他以前怎么就没留意呢? 并且,事情发生时,他也确实不在状态。 第一次是在雨中,雨声太大,周围的声音混杂起来,确实发现不了啥! 第二次是在街上,当时,他正想着找侍妾生孩子的事儿,路过的是铁匠铺和木匠铺,各种声音也挺嘈杂,可是,大白天的,事情它就是发生了! 他现在都能想起从马上摔下来的恐惧和愤怒。 他娘的,那时的天空贱兮兮的那个蓝! 公子高问:“为什么这事儿不报官?” 赵高叹了口气,坦诚地说:“第一次没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怕人看了赵某的笑话,觉得赵高整天得罪人,终于被人报复了。可是,第二次发生的时候,再去报,就得把第一次的事情也报上去,隔了那么长的时候再报,那不会让人猜测吗?” “猜测什么?” 赵高说:“哼,猜测嘛,当然是想怎么猜就怎么猜,无非是赵某怕了,有那么大的事儿都不敢告官;或者还会说,赵高不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惹得别人非要杀而后快!……而且,即便没有猜测,起码一个不相信司法的帽子是有了。” “啧、啧、啧!”公子高不能认同地摇摇头,他说:“这件事是府令大人想多了,第一次报了也就报了,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引出这么多说法。看看现在,大人的处境……” 赵高承情地点点头,这件事,他做得确实太优柔了。他总是思虑太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就像娶高端寡妇的事情上,他早娶了郑素家的九儿,大事也就安定下来了,结果观望了些日子,事情就出现了那么大的变化! 要说他近年来做是最坚决的一件事,还是把小寒送进宫! 就是那短短的几天,公子扶苏一离开咸阳,小寒接着失踪,李府和胡家到处找人,他马上就想到了对策。 结果,这件事做成了! 皇上嘴上不说,可是那少年情春、神思不属的样子,不就是最好的嘉奖吗?别人孝敬皇上再好的弓马,哪能和他送给皇上的东西相比呢? 他送给皇上的是生命的体验,这是换个人就能复制得来的吗? 现在他跟公子高坦诚那铁砂的事情,但却决口不提对大公子的猜测。公子高不是笨蛋,他知道了这件事,也必然有他的想法,倒不用他把什么都摊开了。固然,他们兄弟之间是竞争的关系,但由他的口说出来,那就有挑拨或抱怨的意思了。这会弄得分子高也无法表态,倒不如就让他那么猜测着,还能表现他的忠厚和坦白。 “今后,当出手时就出手,可不能左右掂量了!” “是,可不能左右掂量了。” 两人说完这话,心中有些微动。相互看了一眼,又笑着错开眼珠,一个说叨扰了,一个说劳您惦记,要常来啊,礼节性拜访就结束了。 高把中车府令周到地送出大门,是他亲自送的。 对于赵高说的事儿,他确实挺上心的。这不可能不让人猜测! 赵高这人在上面乖顺,在下面跋扈,这形像,大家都知道。问题是,恨他恨到了又惊马又烧房子的,这就很少了。 而且,一般人他也不敢! 他能想到的赵高肯定想得到,何必挑明呢? 挑明了,查下来,查白了,有意思吗? 给大哥设置了障碍,赵高以后就好过了? 这种事情谁看不明白呢? 他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前一阶段,是他糊涂了!小寒那个女人,本来他是可以自己去接触的,结果拉了将闾去,让将闾瞅准了机会,结下善缘,现在他们是越走越近了。 无论将来大哥扶苏回不回来,或是什么时候回来,将闾愿为大哥效力的情义是送到了。 而他还时不时地在藏书院晃荡着,让父皇也颇为看好。比起以往,说将闾是咸鱼翻身也不为过了。 机会没抓住,怨谁呢? 赵高犹豫了一下,到现在不是说不清了吗? 所以呢,机会来了,就得果断下手,否则就会追悔莫及! 好吧,接下来就看高怎么果断下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为父皇做的事 赵高走后,公子高在左右盘算。 上次父皇去皇陵工地视察,遭到了袭击,这件事,虽然父皇没有怪罪下来,但毕竟是他的过失,如果对工地的役匠们事先有一些排察,或者那天暂且把现场清空,也不至于让父皇受到伤害。 父皇后来没有怪罪,可能是因为他受的伤比较重,出于父子情义也不能做出不近人情的处理。若是换个人,可能就不好说了,毕竟,这种事就发生在咸阳,国都的治安如此糟糕,这也太让皇上没有安全感了。 但父皇的怪罪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恐怕对他的办事能力也有置疑了。所以,为今之计,当迅速弥补,以期改变父皇对他的看法。 他想得到的是,加强对工地的监管,并且把监管措施迅速以奏折的形式呈给父皇。他打算借用族诛的思维,让七人为一个劳动小组,七人中有一个人有异常举动,其他人没有及时汇报或阻止的,七人都要承担连带责任,责任嘛,也就是要超期服役,三年的,再加三年,五年的,再加五年。 除此,他想的还是怎样讨好父皇。 嗯,不能说讨好,说讨好多俗呀,他是要满足父皇的心愿,让他成为永世的帝王! 虽然陵墓仍在建造当中,但一个人躺在宽阔的墓穴里,四周是黑黢黢的穹顶,没有一点声音,这情景想来都让人都浑身发冷。所以,他要造长明灯,让父皇躺在里边也能享受到光的温暖与安慰。 不但要享受到光的温暖与安慰,他还要让父皇在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进而,让不朽的肉体承载不朽的精神。 那样,伟大的父皇就能在另一个世界统帅千军万马,摧枯拉朽、傲视群雄! 这就是他要为父皇做的圆梦之举,这就是他的拳拳孝心! 想到此,他热血沸腾,他是伟大帝王的儿子,既然已经没有提剑上阵的机会了,就让他把孝敬父皇的诚挚之心落实在皇陵的系统工程中吧! 计划之下有步骤。 第一步,他要找人研制一下长明灯。说“研制”,有点严肃了,可是,凡牵涉到父皇的事情就是严肃的事情,当然得说“研制”而不能说“捣鼓”。以他这受过伤的脑袋也能想得出来,“长明灯”,无非是一直耗油的灯,只要供给大量的油,那灯就是总也不灭的。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件事情看上去很宏大,很神圣。当然,不复杂就无法体现宏大和神圣,说到底,就是多花钱,多找些人来做这件事情。 第二步,就是让龙体不朽。这件事情更加神圣,也更加具有挑战性。看过太多的死猫死狗,他这受伤的脑袋真的想不出怎么让龙体躺在那里多日不腐还能栩栩如生。 这件事,他躺着养伤的日子里反复想过,都说,丹可以防腐,但总不能把父皇的龙体泡在丹液里边吧,那泡久了,不也像盆子里泡的一条死鱼吗?会不会没有腐烂,但却泡得软囊囊的呢? 这不行,这方案父皇一听就得否决,那样太不尊重了! 而且,这方案哪敢往上报呀?只能让父皇自己觉得这样可行,他才能默默地执行。 所以,他要做的,是拿丹这种东西做试验药品,如果不能用泡的方式,是不是可以把它填在死人的肚子里,或者让活人把它吃下去,然后观察一下每天的变化。过一段时间,如果确定此法可行,那再呈报试验结果,到那时,父皇的意思明确了,他也就该执行了。 想到此,他发现方案中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死人和活人到哪里找? 死人好找一点,但是刚死的人不好找,一般埋进去的人都已经在院子里停放了好几天了,那根本就不能用了。 所以,这件事得让人盯着,秘密地干,让他们找找全咸阳哪有病得要死的人。和他们家属商量好了,给他们钱,刚咽气就把尸体买过来。 要是找活人的话,是非比较多,除非那活人是自愿的,他的死能换来家人的好活。但这事儿想着容易,做起来却难,咸阳一百多万人口到哪儿找这么一个愿意死的人呢? 真是难啊,大海捞针! 不过,简单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工地上有好几千服役的刑徒,他们要是出个工伤意外,伤重不治,他们的身体也是可以利用的。这只需要相关的差役口风严实一点就可以了。 …… 拉拉杂杂地想了一堆,公子高把管家秦进叫进来,让他去找一号大舅子曹大鹏。在多个姻亲男子当中,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个曹大鹏。他看着瘦小平庸,但却精明能干,做事手法干净利索,几乎不存在擦屁股的可能。 一号大舅子来了。 听了他的一席话,大鹏立刻就给出了明确的态度和方案。 “公子,这事儿,也别先死人后活人的了,说句不好听的,事情瞬息万变,哪等得了那么多呢?这又不是种庄稼,一季一季的,收一茬种一茬,还等着腾地?要我说,这无非是个多花钱多找人的事儿!” 高点点头,他确实想得有些刻板了。 “大鹏,不光是钱和人的事儿,还得注意保密!” “知道!公子放心吧,我出面,你甭管了,咸阳的治丧班子里我去找人,他们信息最灵通了。至于工地那边……”说到这儿,他探询地看着公子高,就不再往下说了。 有些事,是不能宣这于口的。 高咬了咬下唇,把头扭到一边去。他的手指有点发凉,不由得使劲攥了攥。 曹大鹏近前一步,小声儿地说:“要不,我先让工地的顾鱼给留一下心?毕竟是他往下派活儿么。” 高扭头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 顾鱼是曹大鹏的大舅子,管人管事是很有一套的,这是他去工地主事儿之后所做的人事调整,是曹大鹏进言的结果,也是他对曹大鹏鞍前马后的回馈。 “那么,大鹏就先走了,这先得把房子找好了,丹嘛,工地仓库里有,倒是取用方便的。” 高略略点点头,心里有点不安。 “大鹏,事件办稳妥了,别只顾着省钱!还有,找可靠的人!……真正严重的事情要经过我!” 他很怕,一旦交给曹大鹏,事情就像受惊了的马、刹不住的车。 曹大鹏沉稳地应下,走了。 高长出一口气,放在心上几天的事情,总算要开始推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想阻止这件事情? 过了几天,将闾来到藏书院拿鸡蛋,顺带着把胡家的新花样草稿拿给小寒,当然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呢。 “小寒,你看看这个王元,他就不懂得心疼你,一下子拿来好几件,有他奶奶的,还有他表妹的,尺寸大小都裁好了,就等着你画呢,这家伙也是怪了,咋不懂着讨好媳妇呢?” 小寒摇摇头,笑了,“男人讨女人的好,也不在衣服一件事情上,嘴甜点、心细些也就够了!” 将闾也摇头,他想的是,王元根本就不想讨好他媳妇,王元那样的人,都是媳妇在讨好他。 小寒说:“这么多件,他也真不怕把我累死了!小寒要是能出去,先揍他两拳解解恨!对了,记住跟他要鸡蛋,我可不给他白画!” “那是,咱不给他白画!”将闾乐呵呵地点点头。 小寒支应着将闾,顺手就拿过胡家的“花样草稿”。一想到那个王改生,她就有些紧张。按说,人家是真正的仕途出身,论实践能力应该是比她强的,可是隔着一个宫墙,她也真是拿不准了。 将闾却一把扯掉那块布,说:“花样的事情着什么急呀,咱先聊点别的!” 小寒抬头,疑惑地望着将闾。此刻,将闾是真的想说事儿的,要不也不致于是这副神情。 “公子说吧,是有大事发生了吗?皇上前天过来,倒是没说起啥?” 将闾一撇嘴,张口就来,“父皇到这里来怎么会说那些事情,他来是寻求关爱的!他要跟你说的是风花雪月!” 小寒瞪他一眼,这家伙是越来越随便了,连他父皇的玩笑也敢开。 “好,不说了,咱现在说说正事儿!”他收敛了那副调皮相,认真地说。 小寒站直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最近,高有点小动作!” “小动作,你是说公子高?” “嗯,是高哥哥!” “他怎么啦?”对于这个高,小寒的印象不太好,总觉得这家伙心眼儿挺多。 不过,将闾心眼儿也不少,可他是朋友,她也就不当这是缺点了。 “高向父亲进言,造长明灯。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父皇还很健旺嘛,这事也就不着急,没有定议。他这次要做的好像很大,申请了好大一笔银子。” 小寒问:“批复了?” 高说:“这还不知道,……不过,高好像有点急了!” 这句话说得意有所指,小寒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凝视着将闾,他说高急了,他急不急呢?他对她说高的消息,是替大哥扶苏着急呢,还是替他自己着急? 将闾摆摆头,无辜地说:“别这么看着我呀?父皇身体好着呢,谁想将来都白搭!我不过是觉得这家伙要瞎花钱,看不过罢了!你想啊,你辛辛苦苦一笔一笔地画,我辛辛苦苦一篮子一篮子的拿,胡家还得贴着油和面,孩子们才能吃到免费的煎饼,那长明灯要是真做得那么夸张,那得费多少油啊!够多少孩子吃啊!” 将闾说得理直气壮,小寒也就信了他。 反正,这事儿关健不在信不信,而在于怎么阻击高的进步。 阻击了高,无论是成全扶苏,还是成全将闾,她都是愿意的。扶苏当不当皇上,她都无所谓,她求的就是他能平安地活下来,天下不要那么乱。如果将闾上去,他应该也能保得了她和扶苏的平安。 想了下,她说:“公子想阻止这件事?” 将闾“嗯”了一下,说:“我向父皇建议,父皇未必听,但你不同!” 小寒敏感地看他一眼。 怎么叫我不同,我可从来没有吹过枕头风。最多就是一起吃吃饭,有时不怕死地说上两句。 将闾讪讪地笑着说:“别误会,只是说,姑娘你说这件事,父皇不会怀疑什么,若是将闾去提,父皇就以为我们兄弟关系……,或者还会有其他想法。” 小寒了然地点了下头。 兄弟关系本来就不好,还得面子上过得去,生在帝王家,也真是辛苦了! 可是,难道她去提,皇上就不会怀疑了吗?怀疑别人是皇上的习惯和权力。 皇上可以想,她在为扶苏操心啊,打击了扶苏的兄弟,不是给扶苏扫清障碍了吗? 管他呢,这事儿她接下了。反正,她是不想让高做红人儿的! 只不过,她接下了,却不是用“进谗言”的方法,那个太低级了。 “公子,这事儿,小寒有办法,但是,要由公子自己去做!” 将闾一皱眉,问:“怎么办?” 小寒说:“公子去找一个人,这个人在三闾巷,离胡记豆腐铺不远,有一家陶瓷作坊,主人叫应人,他当过我的师傅。要找的人是他的儿子,叫已缺。这个已缺很了不起的,头脑相当清晰,特别善于钻研。小寒跟他打过很多交道,知道他是个靠得住的人。” 将闾问:“找他做什么?” 小寒说:“让他把在桑树园做的那个吹气试验改一改,当着皇上的面演示一遍。长明灯这事儿,估计也就告停了。” “什么吹气试验?” 上寒摇摇头,说:“我写封信给他吧,这事儿,公子不需要知道那么细,只要他肯帮你,你就肯定能阻止这件事的。” 跟将闾说氧气是助燃的气体,一点用都没有,说到天黑都说不明白,还不如让已缺演示给他看。虽然跟已缺讲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容易,但是,她不用说道理,她只要把试验程序的关键点指给已缺就好了。已缺那个人,是少有的具有科学精神的人,他就是重实验。咸阳的陶瓷业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已缺和她的重要性是一样的。 “那太好了,我就去找找这个已缺!” “嗯,他那个人不世故,很好打交道,公子若有心,从他家作坊里多订几回货,也就是帮了他了。” “没问题!这没问题。”看到事情落实,将闾一下轻松起来。他问:“他是个术士?” 小寒点点头,说:“嗯,算是吧。不过他与别的术士不同。让他帮忙,公子别给他惹麻烦,毕竟咸阳刚死了那么多术士!” “这个请姑娘放心,做事情不亏待朋友,这是将闾的原则!” “那好,这件事落实了,小寒就看看花样儿,一会儿,公子把修改稿拿出去,交给胡家!” “哎,好了好了,将闾先上树呆会儿去,姑娘慢慢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你还要几匹 胡家的“花样初稿”,小寒看得非常费劲,这次王改生用的不知是什么书写工具,写出来的像楔形文字,但最终理清楚了,他说他找到了一个搭档! 这让小寒非常吃惊,害人这么机密的事情找搭档,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然而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因为他用的是partner,他说,THEGUYISPERFECT. 在这个时代,要找一个perfect的家伙,多困难啊,那得是刀枪骑射样样精通才行,而且,还得有脑子,要是没脑子,王改生这家伙也得把自己垫进去。他把自己供出来倒不怕,因为皇上都知道她恨赵高,只要赵高不死,皇上对她也就是警告警告,要是赵高死了,哼,大不了,就依法处理呗。 死也没什么,现在过得不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吗? 不为扶苏,不为万民,也是为了自己,这是她和赵高之间的战斗,没有停下的理由。 Pertner就partner吧,凭前国家档案局副局长的眼光,应该不会找个吹大牛放空炮的人来当他的搭档吧! 王改生提出,他想要一匹马,跟踪赵高太累了。 这件事,小寒理解,但她到哪里找一匹马给他呢?又以什么方式给呢? 扶苏大宅有的是马,但那里的财产宽人管着,她根本是不能动的。找胡家支取她的股份,是应理应份的,但是这又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能因为钱的事,让胡家一家人不安。 最后,她想明白了,她让王改生到她以前居住的房子找何大厨或者木木,那个院子,他们两个算是管事儿的。就说她有个朋友缺一匹马用,让他暂借些日子,这应该是能说得过去的。 以前她做生意,认识的人多,说朋友应该是没问题的。 信儿当然还得将闾来传递。 “公子,上次小寒出宫,遇见位朋友,他说缺匹马用,小寒如今困在这里,也没办法帮他。如果公子能去我们原先居住的院子送个信儿,让他们把家里的马匀出一匹给他,小寒也就不惦记了。” 将闾疑惑地问:“送信儿是没问题,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劳烦你这么久还惦记着? “做生意时候认识的,这人喜欢画些图案,有些偏才,他刚开始给胡家画图,收入哪够买马的?家里有不用的老马,放着也是放着,就给他用用呗,省的还得多喂一个牲口。” 将闾感叹地说:“你就是对人好,都进宫了,还惦记着他的事儿!” 小寒苦笑着说:“我反正是出不去了,就想,能让朋友骑着马四处游荡,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那也是好的!” 这话就让将闾没法接了。 是他们皇家剥夺了小寒的自由! 而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宫庭生活并不让她甘之如饴,而是极度怨恨的。 “小寒,日子还长,你想通了,才能过得下去!” 小寒点点头,领情地说:“知道,知道日子还长,但这不由人的,公子只管送信儿去吧。家里应该是何大厨在管事儿。” “好吧,那人叫什么?” “王改生,就说有一个叫王改生的来借马,让他们给他就好了!” …… …… 王改生这几天在干什么? 他在捉蛤蟆! 而且他动员彭彭跟他一起捉蛤蟆。 彭彭对此非常抵触,他们要干的事情是杀了赵高,如今赵高警惕性那么高,不容易干掉,但也不能堕落到靠捉蛤蟆来自我安慰呀,哪怕是再放把火给赵高添添堵呢! 王改生看着这个莽汉,暗自感叹了一句:“没文化真可怜呀!” 前世,他在农村生活的时候,爷爷就是当地的老中医。村里人说,这孩子考不上大学,将来在村镇里做个中医也是不错的。可是他不但考上了,还上的是响当当的人民大学,还当了公务员。村里人又说,可惜那老中医的一身本事,没有传人了! 切,他们可惜什么? 那套行医的本事,虽然没有学个十之七八,但大体的原理和一般的药性他还是知道的。 后来他也没有丢下那些医书,是因为当办公室主任、或者总编都是用得着的。当然,主要是工作之外的人际交往用得着,比如什么季节上司需要怎么进补,看上司劳累了,说上几句入情入理的关怀的话,别人觉得他是在献媚取宠,但他能媚得那么科学,任谁都得服! 穿越了嘛,本事还在,王改生如今可以说是潜伏在中尉署的医家传人,龙翔浅底,一朝飞天,那说的就是他呀! 对付赵高这个人,硬来是不行的。风险太大! 有了彭彭帮忙,他躲在幕后操作,难度系数就降低了。起码像飞檐走壁之类的事情他可以想一想了。 他对彭彭说:“兄弟,咱捉蛤蟆是用来害人的,赵府你进不去吧?” 彭彭不置可否,他不是进不去,是进去了就要暴露身份,会给大公子引出事端。 王改生说:“咱们迂回一下,从赵高管的车马入手。” 彭彭问:“怎么迂回?” 王改生说:“你往他管的马厩里下毒会吗?让马死上一大片会吗?” 彭彭不解,说:“那死的也不是赵高呀?” 王改生摇摇头,遗憾地看着眼前这个傻大个儿说:“兄弟,要不咋说是迂回呢?他管的那摊儿出了事,而且是大事,他有没有管理的责任,他受不受牵连?最后他得引咎辞职,你懂吗?” “引咎辞职?”这个词汇比较陌生,可是受牵连这种事儿他懂啊! “对,就是让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杀他是第二步的行动,咱一步步地来,好不?” 彭彭点点头。这个办法比他上树放火要高明。话说,这个家伙真阴险呀,这要是成了敌人,多可怕呀! 王改生又说:“现在,兄弟你就听我的,和我一起捉蛤蟆去,哈蟆就是要用到的毒!” “马不吃蛤蟆!”彭彭立马说道。 王改生无奈地横了他一眼,跟没文化的人讲话真费劲啊,凡事都要从原始社会讲起。 “从蛤蟆身上取毒,叫蟾酥,我家乡的做法!我就说到这儿,你信不信都得跟我干了!” “蟾酥?”看着王改生那胸有成竹的劲儿,彭彭不由得就信了。 蟾酥这名儿他都没听说过,但这么大的事儿,王改生怎么可能逗他?就凭他刚才那迂回的思路,他就知道,这人是厉害的。 嗯,应该信他! “好,咱就去捉蛤蟆!” 王改生点点头,这才像个合作的态度,老质疑上司是没有前途的,知道不? 两人就去捉蛤蟆。 话说,河边草棵儿里蛤蟆真多啊,可是蚊子也真多呀! 一会儿功夫,两个人一人一脸大包,可是,收获也不小,用草绳子穿了一串蛤蟆。 彭彭问:“够不?” 王改生说:“不够!咱得让它剂量大大的,吃了就倒,倒了就死,绝无生还的可能!” 彭彭默了,这王改生其实比他狠。 “那我再去捉些!” “嗯——,明天接着干吧!今天太晚了!咱回去!我先把这些东西身上的蟾酥取出来。” 两人就往回走。各自骑着一匹马。 王改生突然问:“兄弟,你知道杨树街有个大公子扶苏住的别院吗?” 彭彭就是一愣,难道王改生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可从来没有露过一丝一毫啊! 难道王改生跟踪他了? “你干嘛问这个?”不觉得他的口气就变得生硬了。 王改生上下打量他一眼,闲闲地说:“有事儿才问你呀,我呢,结交了个贵人,我给她办事儿,她许我一匹马,让我到她家取去!” “贵人?” “兄弟,再多的话你就别问了,总之,咱俩的目标是一致的,只要这个是真的,其他都不重要!” “那个地方是她家?” ‘当然了,她是这么说的!难道她还能让我去取别人家的马?“ “你说的这个贵人——”彭彭心里一惊,又突然一喜,可是,他看了王改生牵着的马又突然怒了。 “你怎么还要马?这不都给你找了一匹吗?” 王改生晃晃头,看小孩子一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人活在世上呢,能抓到什么是什么,将来的许诺,哪儿靠得住呢?现在她许我一匹马,我先把它卖了,有了钱呢,吃点好的,照顾照顾家人,有多好!咱干的事儿,你看我说的有信心,可是,害人的事,终究是危险的,能活在当下,就要享受当下。我跟兄弟搭档,也不把你当外人,以后这些事,你就听我的吧。王改生从来够朋友!”说着,他就把他的胸脯拍得啪啪响。 彭彭气愤地说:“你骑的这匹马就是从那院子里牵出来的,你还要几匹?”。(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谁的责任? 当王改生向彭彭打听大公子外宅的时候,彭彭气愤地问他:“你骑的这匹马就是从那院子里牵出来的,你还要几匹?” 说完了这话,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彭彭自知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以王改生这个聪明的脑袋肯定能推断出他和大公子的联系,他这样说,不是把大公子抖露出来了吗? 他心里一阵害怕,不由得就握了握腰里别着的刀。 实在不行,就灭了他,宁肯杀不了赵高,也不能把大公子推出去! “哎——,你别!”王改生连忙往后撤了撤身子。“我说兄弟,你至于吗?不就是多要了你们一匹马吗?我这头都悬着呢,多要一匹马,多吗?” 彭彭咬咬牙,现在不是马的事儿,现在是命的事儿! “哎,兄弟,兄弟,你本事大,我知道,咱不是外人,我才跟你掏心挖肺地说了真话。那你看,咱现在亲如一家,不是更好了吗?” 彭彭脑子急速地运转,他在想,这样是不是更好了? 大公子和小寒有共同的仇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当然是更好了。 可是,王改生这个人太滑,让他知道了这么多,真的就好吗? 要是赵高给他几匹马,是不是他把自己也要卖啦? “哎,兄弟、兄弟,放下刀、放下刀,你这吃人的样子太可怕!我王改生两个也不够你剁的。再说,你不是都知道我的家在哪儿住的吗?我那两个媳妇和孩子你也都见过吧?你这是担什么心呢?” 彭彭握刀的手稍微松了松。他的家属,他确实是见过的,孩子扑上来叫爹,这假不了。 “我说兄弟,来,放下刀,咱哥儿俩好好交交心。你看啊,我分析分析其中的利弊。我出卖了大公子,有没有好处?我即便得到点好处,这好处能维持多久?为了这点好处,我值得吗?可是我要是帮助大公子除了赵高呢,我得到的是什么好处?这个事情我要是都看不清,我还配叫王改生吗?” 彭彭放松了肩膀,此刻,他的心仍然有些悬着,利弊的问题他现在也考虑清了,可是,一个只认利益的人,是很难相信他的说辞的,利益是此一刻彼一刻的事情,这家伙仍然是不可靠的。 “哎,兄弟,让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这样吧,咱先干完这一把再说,好不?咱先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拿下来再说,好不?” 彭彭吐了口气,这个王改生说的有道理,防王改生和打赵高,明显一个是紧要的,一个是可以暂缓的。在打赵高的过程中考验王改生的忠诚,这应该是可取的。当然,这个王改生跟忠诚根本就不搭边儿。但目前,他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也找不到比王改生更合适的帮手。他缺的不是勇气,而是王改生这样的脑袋瓜子。 ……… 一连几天,王改生都沉浸在提取蟾酥的紧张和兴奋当中。中间差点出了危险,从蛤蟆耳后出来的液体射进了他的眼睛,采取了措施以后,也让他难受了好几天。 其实,迂回打击的方案确定之后,他到药店询问过马钱子等几味毒性大的草药,药店的伙计都说没有,他那聪明的脑袋一想,就想明白了,《本草纲目》等医书药典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中医中药还没有发展到什么都试过的阶段。这得前边一批批的人倒下去,才能让后面的人一批批地活下来。 那他只好自己试了,好在,这个是帮着爷爷做过的。 “爷爷,孙子前世当到副局长就完蛋了,今世,他要争一个丞相的位置当当,你老就保佑孙子吧,咱是有手艺的人!” 当他把装了蟾酥的罐子交给彭彭的时候,他握着彭彭的手,颇为动情地说:“兄弟,咱的前途和性命都交给你了,成不成,看你的了!” 彭彭郑重地点点头,他本来就是没准备退路的人,这次,就试一试吧! …… …… 事情如预想的一样,真的发生了。 皇家马厩里的马成片地倒下,成片地死亡。第一天,五匹,第二天,八匹,第三天,十六匹,第四天,十七匹。 死亡的症状和以往发病的症状都有不同。先是兴奋地嘶吼,在马厩里横冲直撞,接着全身痉挛,最后力竭而死。 检查他们吃的东西,什么都发现不了,好像有点特殊的味道,但没有人能说清楚,那味道是什么? 所有的马都是皇家马厩里的马。全城所有的马厩只有这里出事。 所以,兽医说,不是时疫! 不是时疫问题是什么,那就是管理问题呗! 矛头瞬间集中到中车府令赵高身上。 …… 坤宁院议事大厅。 通报完了三川郡的蝗灾,又通报了云中郡的移民安置问题。今天的事情就说得差不多了。 宗令赵丛把眼光移向赵高,心想,难道皇上不打算表态吗? 内史候始坤眼睛直视着前方的虚空,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点动静。这时候,哪怕是一声咳嗽,都是有意味的。 只有屁除外,那是有味道而没有意义的。 皇上看向新上任的太仆郑环,先清了清嗓子。 候始坤心说,终于来了! “太仆郑环,说说情况吧!到底是死了多少匹马,也好让人听得明明白白,要不过不了几天,说不定马疯了就传成人疯了!”对于传言这种事,嬴政深恶痛绝。 赵高的头低了下去,这事儿奏折里肯定是说明白了,但皇上还是当着群臣问起,那肯定是要处理了。 郑环心情沉重地近前一步,弓着身子,说:皇上,今天早上又有十二匹马狂躁不安,加上前几天的,连死带病,有七十匹了!另外,换草料的马伕也有身体痉挛的症状,和那些得病的马有近似之处。” 群臣之中就有些微动。 那几天只是马疯了,怎么人也要疯了? 皇上问:“人有救没?” 郑环说:“似乎有救,大夫过去给了些催吐的药,他渐渐安静下来了,但是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大夫说,要观察!” 皇上看了眼赵高,暗自叹气。 他问郑环,“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是等着明天上报新的伤亡数字吗!” 郑环看了看赵高,说:“这件事,具体的是由中车府令赵大人管,他已经有了详细的处理方案!”说完,就退到后面去了。 赵高咬着唇上前,先跪下磕头。 “赵高有负皇上期望,心中非常难过。本想只要忠于职守,就可以做到皇上满意,天下人满意,可还是出了问题。事情出了的当天,就开始撤换当值的马伕,到今天,已经换了五个人。他们每人都会按律处罚,决不姑息!这件事,作为直管的官吏,赵高是有责任的,所以,赵高愿意把今年一年的俸禄拿出来,弥补公中的损失!……还要说明的是,这案子已经上报了廷尉署,他们正指派精干力量勘察,赵高会全力配合他们的问询。” 大厅里没人说话,不时地有人清清嗓子,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又想观观风向。 皇上看向蒙毅,他是主管监察的,他有发言权。 蒙毅近前一步,行了礼,朗声说:“皇上,能否让蒙毅问几句话?” 皇上点点头。 蒙毅看向赵高,大声问:“请问中车府令,第一批马死后,就报案了吗?” 赵高摇摇头,强作镇定地大声回答:“没有。当时以为是时疫,让人把那些死马拖出去埋了!并且,让人换了新的马槽。” 蒙毅又问:“那么,是第几批马出事,才报的案呢?” 赵高硬着头皮说:“第四批!也就是昨天!” 蒙毅问:“为什么要隔了好几天呢?” 赵高说:“因为判断是不是时疫要等一些数据上来!” 蒙毅问:“等待的这几天只是对马伕进行了替换吗?” 赵高说:“是,因为是他们负责的!而且,勘验现场这种事,赵高去做过,也没有看出什么,那只好把事情交给廷尉署了。也许他们有好办法!” 蒙毅说:“照这么说,赵大人是一开始就相信自己胜过相信廷尉署了?” “你——”,赵高没法接话了,这是个语言陷阱,不能乱接的。 蒙毅接着问:“这前后几天,中车府令有没有和安全保卫部门取得联系,以加强皇宫马厩的保卫力量?” 赵高只好摇头。他生硬地说:“马厩出事,他们自当检察自己的职守疏漏,不必什么都由赵高来管吧!” 蒙毅说:“照府令大人的意思来说,谁的职司就是谁的职司,天不下雨问上天去,土地无责。井不出水,问井去,打井的工役无责。三川郡发生了蝗灾,三川郡自己负责,不必上报,就等着治粟内史知道情况以后,主动为三川郡减少税收?” 赵高气得鼓鼓的。 特么的,这些事儿能这么比吗?三川郡离咸阳有多远,不上报行吗?皇宫马厩发生疯马事件,闹腾得天翻地覆,他们管保卫的不知道吗?这蒙毅今天就是故意找事儿的! 李斯笑眯眯地看着赵高那张绷紧了的脸,上次蒙毅治了他的罪还被皇上****了,这次不会放过他了吧?我要不也去扔上一粒小石头子儿? 他近前一步,说:“容老朽说上几句,办差哪有不出问题的,出了问题以什么态度面对才是最当紧的。俗话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羊一丢,马上去补羊圈和丢了好几天羊才补羊圈……,哎,老朽到底是老了,想说什么来着?怎么理不清了?” 赵丛“噗嗤”一下就笑了,赶忙清了下嗓子,整束神情。 李斯又好像想清楚了,他说:“啊,是这样的,补牢嘛,很重要的就是相信司法,毕竟术业有专攻,不能一有事儿就自己私下解决了,固然这样给国家减少了资源的消耗,可是,是不是也隐匿了案情,为今后的治安埋下了隐患?” 赵丛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儿来。 候始坤插话说:“哪有隐匿案情,府令大人不是已经报了案了嘛,难不成什么事情发生都要经公,从马上摔下来,让咸阳县查查,小妾摔倒了,让咸阳县查查,这也查那也查,咸阳县还干不干正事啦?” 李斯说:“瞧候大人这话说的,这怎么就不是正事儿呢?难道马匹的事不应该查吗?中车府令那是什么本事,他接连从马上摔下来两次,两次都摔得不轻,这事,难道不蹊跷吗?” 老候接着说:“这个啊——,当初老候也觉得很蹊跷啊,可是,府令大人为什么不报案呢?哎,算了,人家私事,老候也不掺和了。” 赵丛又笑得憋不住了。老候,你没少掺和呀! 群臣一个个表情怪异地看着皇上。 赵高脸憋得通红,他们质疑完他的管理能力,质疑工作态度,质疑完工作态度又质疑他的专业技术,甚至还质疑他的私生活,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嗯哼!”皇上出了一声儿,众臣子连忙整束容色把目光集中到皇上身上。 “马厩的事情最近比较乱,就交给黄佑达吧!赵高先停职,反省一下在职属范围内的疏漏,同时,罚俸一年,以儆效尤!”(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火焰依然美丽 赵高被停职了,小寒又从北京的金山上,一路唱到巴扎嘿! 这次是当着嬴政的面手舞足蹈的。 当然,她不是跳给嬴政看,是嬴政正好赶上,而她正在兴奋点上,不想停下来。 “这么高兴?” “当然,他停职了,小寒当然高兴!皇帝陛下,您英明伟大、睿智神武,小寒好崇拜你啊,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帝王,你将像渭河的波涛一样奔流不息,福寿绵长,您将像巍巍泰山一样,力撑天地、雄据一方,您就像天上的星河一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您就像地下的树根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漫延生长,您就像……” 嬴政乐呵呵地看着她发神经,她一会儿夸张地指天,一会儿夸张地指地,语气是祭天地时候的语气,表情却像个耍闹的猴子。 这是她进宫以来最快乐的时刻,她的笑感染着他,让他觉得所有的花都开了。 她如此生动美好,而他终于见着了! “小寒!再唱一个听听!” “好,唱就唱!下面,民女小寒将演唱一首《春天的芭蕾》献给英明神武的始皇帝陛下,望皇帝陛下再接再厉,对待小人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对待子民如春天般温暖!” 嬴政开心地坐在房檐下放置的椅子上,此时的小寒就像个小疯子,好像陶醉到要跌倒的样子。 小寒忘形地撒疯儿,“春天的芭蕾”这首歌,她连前奏、间奏都是自己打出来的。 “随着脚步起舞纷飞,跳一曲春天的芭蕾,天使般的容颜最美尽情绽放青春无悔…..啊,啊,春天的芭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嬴政吃惊地听着那华丽的花腔女高音,他再次想起小寒提到的天空之城,这一定是天上的音乐,因为它在云端里,在星辰之上。 当小寒终于从云端里降到人间,嬴政伸出手,像是迎接下界的女神。 小寒快乐地走过去,却没接他的手,而是很没形象地跌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我的女神,这一刻,我们的心能不能紧紧依偎?”他套用了一句歌词,有点玩笑,有点渴望,像个痴情少年。 小寒把手托在腮帮子上,微笑着,坚决地摇摇头。刚才玩疯了,疯劲过去了,就不能再胡闹了,希望,是不能给他的。 “赵高停职你就这么高兴,那要是杀了他,你会高兴得嫁给嬴政吗?” 小寒眨巴眨巴大眼睛,反问道:“皇上会因为小寒杀大臣吗?” 嬴政努着嘴巴,想了下说:“应该不会!” “所以呢,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如果是呢,我问的是如果!”嬴政不依不饶地盯着她问。 小寒说:“那也不会。因为他不值得小寒拿自己去交换。这种事情是不能交换的,只能心甘情愿!” 嬴政摇摇头,轻叹一声,笑着说:“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都不懂得怎么让人舒服!” “小寒倒觉得,皇上不因为女人的话就胡乱杀大臣,是个称职的君主!” “那你不是最希望朕杀了他吗?” “希望是希望,但皇上不杀他的理由很充分,小寒就只好尊重皇上的决定,至于他的命,小寒迟早是要取的!” “怎么取?”他调侃地问。现在和她谈起杀赵高就像一个游戏一样。 小寒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悠悠地说:“弄个咒符,让他吃鸡蛋噎死,吃鱼让鱼刺卡死,出门撞树上撞死,睡着醒不来,睡死!” 皇上摇摇头,说:“你这方法都不管用,赵高是个特别小心的人,不会的!” “那皇上给找个新的死法!” “新的死法么,一头扎在洗脸盆呛死,怎么样?” “好办法!” “掉下来颗星星砸死,怎样?” “嗯,这个解恨!” “烤火时候熏死!” “也行,还得具全尸!” …… 两个谈着赵高的各种死法,谈得非常愉快。小寒不由得想起一本漫画书,《找死的兔子》。寻找死亡的方法,幽默刺激,充满挑战性。 “皇上,死其实也不是不能面对的,是吧?”她希望他能从奢望中醒来。 皇上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沉默了片刻,望着高大的银杏树,说:“小寒,这件事,对于嬴政,也还是沉重的,……知道你是好心,但,还是最好别提了!嬴政想给自己留一丝希望,你理解吗?” 小寒只好点点头,他们能相处成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这件事,不提就不提了。 然而,她可以不提,关心皇上身后事的人却是太多了。死亡,是怎么绕都饶不过去的一个话题。 高又提出了那个长明灯的计划,并再次重申了这件事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当然,他的奏折是写得极其委婉的。 皇上召见了他。 “你觉得这件事需要这么多钱吗?”他公事公办地问。 说实话,长明灯这件事挺让他动心的。只是钱,好像要的太多了!今年遭灾的地方多些,收上来的税肯定就少了。 钱得算计着花! “父皇,这是经过认真计算的,家里一盏小灯一年耗油如果是一斤的话,那么,能照亮整个冥宫主殿的大灯盏一年怎么也得耗油上百斤,这盏灯要是让它亮一万年的话,父皇您算算,是不是这么个数字?而且,这只是说油,还不说工艺方面、施工方面的花费!” 嬴政闷声不语了,他确实很想要一盏常年照耀的灯。一想到黑黢黢没有尽头的暗夜,他的心就绝望得想哭。 这时,梁辰在门口露了下头,看来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嬴政问:“有事吗?” 梁辰说:“公子将闾送过来一个奏折,人也在门口候着呢,问皇上有没有空见他?” “让他进来吧!”说完,又回头冲高说:“让将闾也听听这个事情!” 高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心里却讨厌将闾在这个时候出现。 将闾进来,一身藏蓝色的礼服显得人特别庄重。 嬴政轻哼一下,说:“年纪不大,穿得这么老气!” 将闾拜过父皇,又对高行了个兄弟之礼。这才说:“将闾就是要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些,要不,父兄都拿将闾当小孩子看呢!” 高微微一笑,算是一个回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嬴政说:“朕正在和你高哥哥说常明灯的事情,你是要做什么,还带了个奏折?” 将闾把奏折往上一呈,朗声说:“将闾也是要说长明灯的事情!” 高心里就是“突”地一跳,怎么,截胡的跑父皇这里动手了?好大的狗胆! 嬴政嘴角一扯,闷声说:“嗯,那就议议吧,你是想要多少钱啊?”他现在对儿子们这种比斗厌烦得要死。 将闾说:“儿子不要钱!” 嗯?将闾不要钱?嬴政不由得看了一眼高,而高同样吃惊。 “怎么会不花钱呢?”嬴政问。凡事不都是跟钱说话吗? 将闾说:“儿子不说什么,儿子只想让父皇看个实验。” “实验?什么实验?” 高同样非常好奇,心里却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真的是来截胡的! 将闾说:“如果父皇允许,儿子就在这里做给父皇看,正好高哥哥也在,那我们就一起把这个事情弄个明白。”他说得胸有成竹。 嬴政点点头,高也只好点点头。 将闾冲门口廊下的梁辰说了句:“烦请梁公公把将闾带来的东西拿进来,好吗?” 梁辰躬身就去拿东西。 这些东西拿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心里也好奇,这是不是要给他父皇送礼? 将闾接过来,打开漆盒,往旁边一站,作了个请的动作。 “请父皇随遍选吧,一样一个!” 嬴政就探身过去,只见漆盒内是好几个蛋形的器具,下面是平底,可以平稳地立着。用的是干净轻薄的白瓷,或许是他们说的骨瓷。 他走上前,拿起一个看看,发现蛋形的壳是可以揭开的,在壳的下面,平底的部分是一个砚台一样的小池子,应该可以倒油,因为灯芯儿都准备好了。 看来,这是个新型的灯盏。 再拿起另一个看,却是个有眼儿的,形状和刚才那个一样,也是白色的蛋。 再一个就是完全镂空的,很漂亮,这要是点上灯,让光透出来,一点非常美丽。 “外面有做得这么漂亮的东西,现在才拿来给父皇看,真是不孝!”他作势责备了一句。 将闾笑笑,略带紧张地说:“父皇说得对,将闾一定改。这是专门为了这次实验赶制的。赶明儿,儿子会拿来更漂亮的!” 皇上问,“这是要怎么玩儿?” 将闾说:“点上它就好了。梁公公,来帮下忙!” 梁辰过去,看明白了,知道怎么帮忙,就从大厅里的灯盏里倒出些油来,一盏小灯一小盏油。 将闾说:“父皇,儿子现在把它们都点上,呆会儿,父皇就能看到这里边的差别了。” 梁辰很识眼色地帮忙点灯。 将闾则从漆盒的隔层里拿出一团糨子。 高诧异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哥哥一会儿就知道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油灯点亮了,罩上骨瓷的罩子,就像一个个发着光的鸡蛋。那个镂空的灯盏透出光来,花纹更加明显,这异样的美丽,瞬间就让人融化了。 嬴政不由得啧啧出声。 而高却一下子沉重起来。 此时,却见将闾把那团糨子用手指抿着往蛋形灯盏的底缘糊抹。 高问:“这是要做什么?” 将闾说:“不让它透气!” 说完这话,他就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三盏灯。他糊的那个是完全没孔的,已缺说,为了更有说服力,还是要糊上一下。 忽然,一盏灯的光变弱了,接着挣扎了几下,还是灭掉了。正是糊了糨子的那个。 那个有几个小眼儿的,也还在燃着,只是灯不够亮,有点奄奄一息的感觉。 只有那个完全镂空的,依然妖冶美丽。 屋子里静极了,都盯着那灯盏,却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 梁辰的眼睛偷偷地从皇上的身上又扫到两位皇子的身上,他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了,不由得悄悄地退了下去。 “可以了吗?”嬴政出声儿。此时,他的声音里有隐忍的怒气,也有深深的失望。 将闾小声儿说:“看明白了,就可以了!” “那你们就走,都走得远远的,谁都不要来见朕!”他一挥手,袍子带翻了灯盏。 当啷啷,白白的蛋壳滚在地上,真结实,它居然没碎! 而没掉的那个镂空的,火焰依然美丽。(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胡亥跟着 高和将闾的故事几天以后便传开了。大臣们看的是热闹,或者也有悄悄站队的,这让胡亥有些着急。 他是为自己着急。 以前将闾被看作一个起哄看热闹的,现在,他截胡成功,都学会明晃晃地打脸了! 而高哥哥虽然被打了脸,可是,人家在行动啊!人家不但在负责着皇陵的工程,而且还在为父皇的身后事动脑筋。尽管父亲摔了灯盏,可是,父亲能不体会做儿子的这番苦心吗? 他呢?他能做些什么呢? 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赵高是可以咨询的人。可是,赵高停职了,这些天闭门谢客,他家里人传出话来,说他们家老爷在闭门思过。 呸!他闭门思过,不过是个姿态罢了! 小媳妇明玦嘟着嘴走过来,说:“公子常进宫去,让那神女也给明玦画几块衣料,到了腊日,或是母亲做寿的时候,也穿出去好看。姐姐们都想办法呢,听说那神女只是往外推,说什么脖子疼,做不了更多的活儿。你不是和她有些交情吗?你守着她半天功夫也就画成了,咱家又不缺鸡蛋!” 胡亥烈斜了一眼,没理她。 他被小寒的狗儿子咬了两口,这件事,他回来只字未提,只是让人把伤包好了,乖乖地在家里呆着。 太丢人!想起来心都碎了。 他现在回想起当天的情景,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要说,打了小寒都不要紧,父皇怪罪又能把他怎么样呢?小寒那女人就没发泼吗? 关键是,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关系从此跌入了冰谷。以前,纵然心里有不满,也还揣着,现在,都端到明面儿上了,装都没法装了。 他能看出小寒不喜欢他,但为什么还纵容着他,教他书法和绘画儿,这就不知道了。也许,她是为了躲避父皇的追求,在父皇热辣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父皇的儿子在身边,能让父皇矜持一些。 现在,断了这个关系,他都没机会见到父皇了,这样下去,不是更没前途了吗? 明玦又蹭过来,说:“公子也该为明玦操点心了,明玦穿得漂漂亮亮,不也是咱府上的体面吗?” 他不满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个吃货,除了吃穿,她可是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了,整天跟她那些姐妹比。她但凡有一点像小寒那样的聪慧,他都不至于走到今天,把一手好牌烂在手里。 “走开,别烦我,想到哪儿晃到哪儿晃去!” 明玦撅起嘴巴,哀怨地看他一眼,向门口走去。她到哪儿晃呢?如今她都不敢回娘家,母亲总是盯着她的肚子问,怀上没,怀上没,问得多了,倒好像她做了错事一般。 可是,怀孩子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如今,公子对这件事情也不热衷呀,他不热衷,倒让她心里有些偷偷的喜欢。 那件事情真的没什么意思! 何况,带孩子,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姐姐们都要让孩子烦死! 她回过头说:“那要不,明玦去看趟明珠姐姐,她和二姐生气了,我去安抚她一下。” 胡亥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她爱干嘛干嘛去。 她那些姐妹们,整天闹得鸡飞狗跳的!丈母娘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整天给女儿们主持公道,她不主持还好,她一出声儿,事情更多。整个一个是非人家! 想到此,他忽然心中一跳,意识到他应该做什么了。 明玦要去安抚那个落败了的明珠。他是不是应该安抚一下落败了的高哥哥呢? 对,应该去看看高哥哥! 虽然他不希望哪一个是上升的,但暂时能和他处在一条战壕里的,也应该就是高了。这时,他的出现,对于高来说,应该叫雪中送炭。 好,送炭去! 他看看天色。嗯,半下午了,初秋的天气,天瓦蓝瓦蓝的,正是出门的好时候,如果正常,高应该从工地上回来了。那破地方,他才不会丢下那八房夫人住在那儿呢! 大哥扶苏主持皇陵工程的时候,不也不在那儿过夜吗?那时,他丢不下的,是小寒! 娘的,怎么又想到这不识抬举的女人! “仇富,仇富,套车!” 仇富忙不迭地跑过来,“公子,这是要出去?” “这不废话吗?” 仇富张了张嘴,又看了眼他那脚脖子,没说话,出去了。 他脚上的伤才好些,这是又呆不住了。哼,作死了,是他自己的事,以后,他绝不多言,他让干啥就干啥! 叫上赶车的,仇富拉过马,问:“公子,要仇富一起跟着吗?” 胡亥点了点头,钻到车里,没说话。自从让蒙家小丫头踢到蛋蛋,他身边也真的不敢离人了。 仇富就去招呼家丁,自己也上了马。 一行车马向高的府上不紧不慢地走去。 走了有一会儿,过了编磬街,就要到了,仇富说了声,:“停车”! 赶车的把马拉住,车停下了。 胡亥探头问:“到了?没有啊!”神情颇为不悦。 仇富凑过来,低低的声音,说:“公子,看见曹大鹏了!” 胡亥一皱眉,“曹大鹏?”他一时想不起来,谁是曹大鹏。 “就是公子高那个挺能干的大舅子!” 胡亥想起来了,这人是挺厉害的,高哥哥的生意他打理得比较不错,而且,八房夫人的生意,他居中联络还能游刃有余,这比起治理国家,难度也差不多了。 “他怎么了?”他很好奇。 “仇富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公子高把他送出来的,而且神情颇为郑重!” “嗯?”胡亥越发皱起眉头,仇富这人的说话风格他是知道的,他既这么说,定是有些不寻常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 “公子,……”仇富压低声音,沉吟了一下,便向后退去。反正,提醒的义务,他尽到了。从提醒他小时候别逗狗,一直提醒到现在。他愿意怎么做,就随他吧! 胡亥摸了摸嘴唇上的绒毛,想了一下,说:“那么,仇富你跟上去吧,看看他在做什么?我仍然去高哥哥那里探望一下。” 仇富点点头,领了一个家丁走了。 …… 和高的见面淡而无味。 胡亥也没太在意,高这个人,城府太深,他几次想把话题引到将闾身上,想表现出同一阶梯的亲近之意,都让高不着痕迹地拦回来了。 高风清云淡地说:“事情嘛,总是越辨越明,要早知道火焰捂住了是着不了的,那我也就不下那个功夫了。不管怎么说,学到东西了,总是好的!呵呵,此路不通,另找他路,父皇的健康及将来的事情,总要儿子们操心嘛!” 胡亥只好点点头,连说:“高哥哥说的极是!” “胡亥,南边要开很多土地,需要不少农具,你要不要做这个生意?” “嗯?”胡亥有些不能适应这跳跃的话题。 “如果,你想入一股,高哥哥倒是有现成的人手和渠道,可以带着你一起赚钱!” “你说生意啊?”胡亥一下子意兴阑珊。 “对呀,就说生意,这是要紧事,风险嘛,我们可以共担!”说完,他期盼地望着他。 胡亥摇摇头,这事儿,一是他不感兴趣,二是他听到了“风险共担”。 自从父皇没收了他一半的田产,他就成了兄弟们当中的穷人。高是很富的,让穷人和富人一起风险共担,他母亲的,这公平吗? 高不以为意地仰头笑了,说:“兄弟还小,家口也少,过几年家口大了,就得着急嫌钱了。也罢,也罢,高哥哥就这么点搂钱的志向,将来,缺钱的时候,跟高哥哥说!” 胡亥领情似的笑笑,就从高的府上出来了。 临走时,高说:“兄弟,让我们为父皇的健康祈祷吧!” “对,高哥哥祈祷吧,胡亥在后边跟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死活都是个买卖 “什么?买死人?”胡亥跳了起来。 仇富说:“是的,就是买死人。那家两个兄弟,一个同意卖,一个不同意卖,本来已经抬出去了,但又让那个不同意的截住了,几个人在巷子里纠缠。后来,曹大鹏骂了两句,把死人放下,一伙人就走了。” “走了?”曹大鹏是这么好对付的人吗? “嗯,就是走了,那同意卖的追出来想说句好话,曹大鹏他们都顾不上听!” 胡亥用食指刮了下上唇的绒毛,半响无语。 这曹大鹏的异常举动说明了什么呢? “公子,后来,咱家的六石就跟上,看他们去哪儿,结果,他们跑到柳亭方向了……” “柳亭?”胡亥对这两个字比较敏感,关于他的“天书”就出现在柳亭附近的黍子地里。那个地方,他想起来就害怕。 “是,六石看着他们进了一处民房,然后就没出来。” “那是曹大鹏的家吗?” 仇富摇头,“不是,曹大鹏怎么会住那种破房子。原来有没有人住还不一定呢,院墙都倒了半面了!” “是这样啊,那他们进去几个人呢?” “两个,六石是这样说的,也不知里面还有没有别的人。” “那就让六石再盯下去吧,给他点赏赐,你看着办!” “哎,那仇富就办事儿去了。” 过了一天,仇富又来汇报。 “公子,有新情况了!” “你说!”胡亥边起身,边拢头发。 “公子,六石说,那房子里的两个人出去后,他凑近了想看看,没想到院子里养了狗……,可是,他闻到院子附近有臭味!” “臭味?什么臭?” “尸臭!” 胡亥不由得捂住嘴巴,胃里一阵翻腾。 天底下所有的臭,唯尸臭不能容忍! 好容易,他平复下来,转向一直弓着腰的仇富。 “仇富,这事儿继续往下跟。既然这房子有古怪,就多派个人。记住,小心些,别最后弄得大家不好看!” …… 隔一天,仇富又有新消息了。 他说:“公子,那房子里的人出来埋死人了。是夜里埋的,就埋在房子背后的树林里,那土还是新翻出来的呢!好像……” “好像什么?” 仇富说:“好像埋的不只一个,因为那新土附近还有几块不寻常的地方,似乎也是不久才有的。” “嗯?”这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呢?胡亥越发好奇。 仇富说:“是的,这事儿六石不会瞎编!” 胡亥点点头,这事儿,瞎编没有意义。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 “公子看,接下来……” 胡亥搓着脸想了想,说:“找个跟咱不搭界的人,让他上门去问问,就说望气的说了,这房子和后面的林子如能买下来,新建一处阳宅,对子孙后代是极好的,他想来问个价钱。” 仇富就是一怔,不敢置信地望着主子。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鬼了? 胡亥不满地抽抽嘴角,哼,在他们下人的眼里,他们都当他是个没脑子的孩子!龙生龙知道吧?一出生,谋略就装了一马车了! “那,公子,然后呢?”仇富很想知道主人的整套计划。 “然后,然后看反应呗!”说实话,他也只能想到这儿了。 仇富答应着就走了。 再过一天,仇富又来汇报了。 “公子,正面接触过了,人家根本就不让生人靠近那屋子,狗咬得不行,出来搭话的人说,那屋子是不卖的,人家也准备在那里建阳宅,也是听望气的说了,对块地对子孙后代是极好的。” 胡亥就不知道怎么接招儿了。 可是,过了两天,新消息又来了。 仇富激动地跑进来,说:“公子,找到一个重要的人!” “你说!”他被仇富的情绪搞得紧张起来。 “那个人,是一个病人的哥,病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女人,他说,他去看妹妹的时候,病是病着,但还清醒,能说话,只是肚子里胀胀的,有尿尿不出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多天了,他就只当过些天就好,因为药还吃着。可是隔两天再去看的时候,妹夫一家人就说,人死了,已经埋了。那家的婆婆说,听老人们讲,这是极少见的怪病,得立即埋了,耽搁了怕对活人不好,所以就没通知他。那人一听就不干了,吵着要见坟,可是,坟场去了,新坟倒是有,他还是想不通,就在坟场里坐了一夜……”说到这儿,仇富就望着胡亥,看他脸上的表情。 胡亥催促道:“说呀,后来呢?” 仇富说:“后来,天亮前,他把那坟堆儿给扒了!” “扒了?”胡亥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嗯,扒了,扒完以后就破口大骂,因为那就是个土堆,根本就不是个坟。这事儿吵得好多人都知道呢!” 胡亥兴奋起来。他在咸阳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有这种新鲜事儿呢! “给他钱,让他去告!到咸阳县衙报案去!” “哎,好嘞!”仇富也抑制不住兴奋,他也觉得最近这事儿像猜迷一样刺激好玩。 “仇富,宰只羊,烤了!再去找两个好玩的人,就说公子要乐呵乐呵!” ……… 当胡亥主仆在玩猜谜游戏的时候,赵高也没闲着。 他听管家赵愚说起了活人失踪、坟茔虚空的奇事。 不过,这事儿,待谈巷议的,他并没放在心上。他的心还在中车府令那个职位上。 也是怪了,自黄佑达上任,皇家马厩就安生了,不再出一丁点的怪事儿! 而廷尉署的结论也出来了,查不出因由,建议加强马厩的防护保卫。 可是,事实上,也没怎么加强啊,原来白天是四个人值守,现在还是四个,原来晚上是五个人值守,现在变成六个,这几天平安无事,据说,那几个值守的军士偷偷地凑一块喝酒。 想来想去,走霉运是从小寒进宫时开始的…… 不对,应该是从胡亥不断被各种形式的“天书”提名开始的! 他至今也搞不清黍子地里怎么就能长出字儿来? 这胡亥简直就是个麻烦精,谁挨上他谁倒霉! 前几日,赵愚说,胡亥来拜访,他就说不见,就说赵某要闭门思过呢,让公子回去好好读书吧! 赵愚蹑手蹑脚地进来,探询着说:“老爷,咱要不找人摆弄摆弄?” “摆弄摆弄?” 看到赵愚一脸神秘、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这是让他找个高人给看看。 看什么?看家宅,看风水呗! 这种事情……,他有些犹豫。他也不是不信,只不过觉得如果找人来看,那就好像是穷途末路了,他暂时还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老爷,”赵愚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一看,或许有用呢?” 赵高暗自叹息一声,他坚强一辈子,在下人面前也是刚硬的,如今倒让下人来为他出主意、安抚他了! “那么,你知道怎么找到那些人吗?” 坑杀了四百多名术士,咸阳这样的人也不多了,有的转入地下,不敢公开活动了。四百年不死的那几位,只剩下一位,听说都到了缩在炕上、大小便失禁的地步了。 “老爷,听说献玉先生回家休养了,刚从九原回来!” “献玉?哦,他倒是可以的。请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这个徒弟收着了 献玉回到家才刚刚两日,门上就不断来人。 话说,咸阳的术士们被坑杀了以后,一部分残存的转入了地下,一部分被顶到了天上,而他,就是幸运的被顶上天的那种。 市场就那么大,术士们多的时候还存在个同行竞争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不存在了,他忙都忙不过来。据说,步云的光景比起以前也好过的多了。 虽如此,但他始终告诫自己,钱是挣不完的,命只有一条,如果因为不断挣钱变成了一个惹人嫉恨的人物,那么他的厄运也不远了。 人得有所节制,有所付出,才能福寿绵长,这是他这么些年来总结出来的人生信条。 所以,找上门来的,有时给的酬金不算多,只要他有空,他也会去上一趟。这就不是为了赚钱了,只当是结个善缘。而当他真的忙不过来的时候,他就说身体状态不好,怕看不准,得过几日再说。 总之,不得罪人,是紧要的。 门人进来通报:“老爷,那人又来了,您看见是不见?” 献玉拢了拢头发,叹了口气,他回来这两天,就没闲着,门人说的那个,不是请他去望气的,而是找他学望气的,他是真不想见他。 可是,以他不得罪人的性子,还不能生硬地不见,人家肯定是知道他回来了,才这么执着地上门。倒不如见上一面,再客气地把他推了。 “那么,就让他进来吧,让他在堂屋里先坐下喝口水,我等下就来!” 门人下去了。 献玉要干什么呢?他要梳妆打扮。他这一行是很注重体面的。如果让人看见他一脸疲色,苦于奔命的样子,未免让人猜测他日子过得不好,或者人太贪婪。 他先用冷水洗了脸,再“啪啪啪”地轻轻拍打,让皮肤显得紧致红润,然后让妻子一丝不苟地给他梳了头发,再换上纤尘不染的绣着花的白衣,深呼吸了两下,才迈着沉稳自信的步伐出来见人了。 一进堂屋,他就怔了一下。这个长得太不俗了!怎么像个异种人呢? 关中一带哪有眼窝陷得这么深的呢,就是在九原郡额头和眉骨这么高突的人也不多见呀! 再看那气质,分明是一副见多识广的平和大气,哪有上门巴结的局促呢? 那人谦恭地冲他笑笑,深施一礼,叫了声“先生”,他一时竟忘了还礼。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忙招呼人继续添水。 “在下王改生,对望气之学有浓厚的兴趣,可是,蹉跎多年,没有高人指引,只能自己摸索,如今听闻先生回到咸阳,就冒昧地上门来了。还望先生不弃,收下改生这个愚钝之人作个徒弟!”说完,他趴倒就拜。 献玉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收徒这件事,他肯定是要收的,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但什么人都往身边收,那肯定是危险的。像卢生收了几百个徒弟,到审讯的时候,把卢生的事情有的没的地供出来不少,若是真抓到了卢生,指不定是个什么死法呢! “王——改生,你先起来说话,好吧?”献去上前扶他。 王改生往后撤下身子,腿一用力,从地上起来。他原本也不习惯跪下的。 献玉说:“咱们先说说话!收徒成不成,咱们先交个朋友!” 王改生微笑着点点头,这献玉就是会说话,怪不得混得风生水起呢! “先生想考校改生么?” 献玉没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他对他长相的兴趣甚于其他,同时他也好奇,这人的从容自信从哪里来?看他身上的穿扮倒也普通,只是洁净超乎街上的寻常人。 这么爱干净,让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先生,面对您这样的望气大家,改生不敢夸张卖弄,只一点,改生注重的,那就是,无论阴宅、阳宅,都得让活人看着舒服、用着方便,让周遭的一切为人服务,而不是勉强人去适应环境!比如盖普通的民居,高大宽敞,气息流通,人就觉得开阔舒适,可是,过于宽大,人就没有依靠,反而是房子把人压着了。这就要给里面添加些布幔和木器,把过大的空间破一下,隔成小的空间,让人觉得周围都是可以依靠的东西。而过于高突,也是不行的,看上去气宇有了,却给别人的房子造成威压,会让邻居的心里不舒服,而这不舒服会以其他的形式反报过来,使这房子的主人显得孤独不合群,每日里有生不完的闲气,久而久之,身体受了影响。所以,高大宽敞也是有条件的!” 献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人说的话,和他平日里表达的方式不同,其实是一个理儿,就是实用、方便、舒服,尊重环境、了解自身,让自身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也就是天人合一。 “先生,按照这个要求,其他一切就都是小节了,房后栽什么树,门前种什么花,院里在什么地方打井,大门朝哪个方位开,只要考虑房子主人的喜好和家庭生活习惯就可以了,安全第一,舒适第二,周围环境如果变了,可以跟着环境调整一下,总之,这没有定规,也不能有定规。改生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玄奥的理论,但就是这么个意思。总之一句话,人是喜悦的,身体就是舒服的,日子过得就是顺遂的,养猪养羊生孩子,咋弄咋好!” 献玉笑了,这人说得有意思,倒是把玄奥的东西讲透彻了。 “先生,说到这里,可否收在下为徒呢?”王改生殷切地望着他。 献玉矜持地一笑,问了句:“改生平日里做些什么?” “啊,这个——,改生在中尉署当差,是个平头军士,就是平日训练也被人摔得半死的那种,所以,升迁肯定是没什么希望的!” 献玉又笑了,这次出了声儿。 他倒是坦白,嗯,这人有些可爱了! “人嘛,各有所长,这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王改生也笑笑,他确实觉得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的本事,哪是章邯、张龙那些粗人可比的。不过,他这样想,却不让自己露出骄矜之色,因为面对的是献玉先生,他要给人家留下的是朴实坦白的好印象。 献玉这种人,是他打开咸阳上层生活圈子的一根拐杖,千万千万,要把握住机会把他拿下!一着不慎,说不定几年就白混了。 献玉说话了:“改生啊,师徒这事儿呢,我原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人又经常不在咸阳,只不过,遇上了,便是缘分,你有心便常来常往,如果人家问起,你说是献玉的徒弟,我也就认下这个名分。呵呵,能给你些方便,那是最好不过。只是——”说到这里,献玉便收敛了脸上的笑,认真起来。 “只是,改生,献玉一生为人,讲的是与人为善,处处谨慎,从不与人起纷争、不与人争小利,如果你做人没有分寸,那这个徒弟,我是万万不敢收的!” 王改生忙不迭地跪下磕头:“师父在上,徒弟一定谨遵教诲,与人为善,处处谨慎,做事利人利己,不贪图承受不了的富贵,不逾越律法和道德的规矩!” 这会儿,让他说什么他都会说的! 献玉起身相扶,看起来,这个徒弟是收定了。 可是,怎么对方这么一秃噜话说下来,他倒有些不安了呢? 他摆摆头,也许是见多了木讷的下层军士,印象太固定了,见了一个能言善思的,反倒不习惯了。 “好,起来吧,从此就不是外人了!” 王改生喜滋滋地起来,重新叫了声“师父”。 这时,外面接待的门人走进来,说了声:“老爷,大门口又有人来了!” 献玉就是一皱眉,向外望望天色,这时候,他已经很累了。本想歇下的,接待了这王改生就已经是勉强了。 门人又说:“老爷,是中车府令赵大人家的管家!”他不由得口气加重了些,知道老爷是不会拒绝的。 献玉低头沉吟了下,对王改生说:“改生,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看,做这行,有很多不得已的!” 王改生笑笑,说:“改生知道的,喜欢的事情,就做做,改生不勉强别人,也懂得不勉强自己的,希望先生也是!” 这话说得贴心,献玉不由得拍了拍王改生的胳膊,今天,这个徒弟是收着了! “走,送你出去,顺便见见那个大管家!”(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进了赵家大门 第二天,天没亮,王改生就等在献玉门前。 昨天傍晚,他直奔屯长家,在狗肉铺子打烊之前,他买了好肥的一条狗腿送给屯长。 他跟屯长说,老婆正闹病呢,他得在家伺候着,屯长女人直夸他是好男人,还让屯长学着点。呵呵,假就这么请下来了! 虽然他的老婆孩子也有一段时间没吃上狗肉了,但,这点钱,花得值! 今天他就这么等着,如果错过了这机会,可能他一生的富贵都错过了! 大门一开,献玉出来了,后面跟着一辆车。 “咦?怎么是你,这么早!”献玉很意外。 “师父,太唐突了,真是抱歉!改生想着,师父您总也不在咸阳,能和您在一起学习的机会实在有限,所以,就冒昧地来了……。学习,就是言传身教,所以……,师父如果觉得不方便,那徒弟这就回去!”说完就诚恳地躬下腰,等着师父的示下。 献玉捋了下胡子,沉吟片刻,他倒没有什么不方便,不过,那是去赵高的府上。赵高这个人,说法很多的,并不随和。 “改生,你要去可以去,但是,记住为师说的话,谨慎小心,察言观色,多看少说。毕竟咱们这行,端的是主顾赏的饭!” 王改生欣喜地点点头,顺手接过师父手中的罗盘。 到了赵府,天才大亮。 这编磬街上,有了匆匆疾行的车马和路人,上学室的、送菜的、倒尿盆儿的、出来遛狗的…… 管家赵愚看到献玉身后跟着的人,就是一怔,这人他昨晚倒是见过,没想到竟然跟着献玉来了! 献玉抱歉地笑笑,说:“赵管家,这是徒弟王改生,他是跟着献玉学习的。如若赵大人不喜欢,可以让他回去的。” 这话说得倒让赵愚没法拒绝了,如今献玉可不是当初的献玉了。拒绝了,以后还打交道吗? “请进吧,请进吧,来了就是客,都一样的!” 一行人就进来。 王改生不动声色地左右瞟了几眼,心说,也没啥嘛,就是房子多点,院子大点,骡马车辆多停了几挂,比起他上一世的排场,差远了!他上一世,送给情人的房子小是小点,可那是在三环…… 不能想,不能想了,都是那小妖精害的! …… 往前走,走了约五十米的距离,就到了上房,有个四十来岁的大个子站在屋门口,挂着一脸笑意,却让人觉得不能随意亲近。王改生想,这肯定就是赵高了。这种有距离感的笑,他见得太多了。想来,别人从他的脸上也是看到过的。 献玉赶忙行礼,“见过府令大人!” 赵高呵呵一笑,摆摆手,也没说什么。 他不会否认这个称谓的,尽管他暂时停职了。黄佑达拿走的,他终究会拿回来,他摸得清皇上的心思,暂时,就是让他暂避风头! 过错吗,也算有,但连廷尉署都说不清的事儿,真的就能让他负全部责任吗? “想来,赵愚跟献玉先生说过了,今天,赵某请先生来,就是想看看家宅,最近,或者说这一年以来,总是不顺的,也不知是怎么了?”说着,就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让献玉又想起了桑树园聚会时的盛景,有几个来往颇多的朋友,现在都已经化作泥土了吧?那时的赵高,他是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的啊! “大人不嫌献玉浅薄,那献玉就认真看看,如有想法,献玉会全部告诉大人,最后如何,还是得大人拿主意。” 献玉表现得不卑不亢,赵高笑笑,挥了挥手,意思是你们随意吧。 献玉点了下头,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王改生托着罗盘,在后面跟着。献玉看哪儿,他也看哪儿。献玉要罗盘,他就恭敬地递上去。 他虽然不懂罗盘,但建筑科学他多少是知道的。到设计院视察工作的时候,有些老头儿也喜欢讲那些东西。对于风水,他一点都不陌生。 看过仓房,看马厩,看过上房,看偏房,看过水井,看甬道,从前厅到茅厕一一梳理,连仆人的屋子都看过了,献玉才在上房的房檐下站定了。 他蹙着眉望向虚空,神情肃穆,白衣素净,这模样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来,等着倾听。 到这时,王改生有些欣赏献玉了,如果他还在西安的大办公室里,献玉这样的人,他得把他请到设计院去,给他个副研究员当当。 “献玉先生,怎么讲呢?”赵高多少有点面带忧色,因为献玉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过。 献玉看了眼赵高,又垂下眼帘思索了一下,对王改生说:“我们再到大门外看一眼吧!” 王改生跟着出来。 到了大门外,只有他们两人了,献玉站住,回身看着赵家的大门说:“改生,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王改生抿着嘴摇摇头,他觉得哪里都挺舒服的。赵高这样的人家,建房子搞布局,那肯定是请高人过了眼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改动。 但他们今天来了,必然是要有个说法的,要不,赵高会觉得他们水平不行,或者呢,就是没有诚意!如果让他这么想,那就糟糕了! 献玉转了下身子,眉头仍然锁着。 “是不是门前的树太密了,挡了风道,让院子的气不畅了?” 王改生眉头一跳,这是要把观察点取消的节奏吗? “师父说,只是太密了吗?去除一两棵倒是可以的,若都去了,这房子就缺了荫庇了。因为他们后院没有高大的树木。后边没靠,前边没遮,这日子,不大好吧?” “嗯,说的是呢!”献玉点点头。 王改生略略放下心来。 “改生,你就没有其他的建议了吗?”献玉还是有点犯愁,说实话,赵高这宅子挺好的。但他要不说出点建设性的意见,赵高的脸恐怕就很难看了。 王改生看着这张认真的脸,心说,你们做学问的还是太迂腐了,要找事由,那不是张口就来吗? 他清咳了一声,做出一副谦逊讨教的样子,说:“师父,咱们是否可以建议他家把走水的通道清一清?脏污存的太久,肯定是不好的。外面排水的沟渠让它延长一点,让附近几家的一起来做,由赵家出钱,把这些沟渠连成一系,排到远处的沟里去,这样,门前下雨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难走。虽说这事儿麻烦些,但赵家能得个好名声,相信府令大人他也是愿意的。” 献玉吃惊地望着徒弟,这家伙的思路真开阔呀! 要照这么说,可清理的地方太多了。只要动一动,就有新气象,那么,为什么不干呢? 他回身就往门里走,王改生不急不徐地跟上。 “府令大人,是有几处,需要动一动!”献玉说得极其郑重。 “但说无妨!” “咳”,献玉清清嗓子,说:“屋后,献玉看了,是茅厕,污秽聚集之地,它需要种一两棵桃树以防邪僻。” 赵高点点头,屋后种的是柳树,会不会是它把邪僻“留”下来了呢? “那柳树要不要动?” 献玉肯定地摇摇头,说:“不用,柳树发芽早,又落得晚,最是生命力顽强,院子里种柳树,对小孩子是极好的。” 赵高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大人,恐怕院子附近的脏污得清理一下,邪僻这种东西,要留存,不是在阴影里,就是在淤积下来的污浊里,所以,献玉以为,马厩里的烂草绳、仓房里霉变的粮食、厨房里的老油烟、墙根处的苔藓都清理一下为好。最好清理完了,弄些草木灰在根角处洒一洒,如有用桃木或松木烧出来的,那是最好!” 赵高又点头,家里这些事,本来是有人打理的,自从玉婷生下继业,心思就转移了,而赵愚一个大男人,心思也太粗了些。 “行,都照先生说的办,还有吗?” 献玉把目光投向院外的大树,说:“府令大人不觉得门外的树太阻隔视线了吗?” 赵高心中一跳,说:“怎讲?” 献玉说:“它们挡得太密了,阻隔了视线,也就是阻隔了前程,这个院子的气不畅了,所以才憋出许多事来!” 赵高不由得打量了一下献玉,心说,这人厉害呀,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去了。他以前就动了锯树的心思,又怕遭邻里的口舌,毕竟,周围住的也都不是一般人家。而且,继业很喜欢到那树下玩耍,这事儿就这么拖下来了,……唉,自己怎么总是顾虑重重呢,是因为年纪大了吗? “好,就照先生说的办,还有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赵家出事了 赵高在大搞排水工程。 这事儿传到嬴政耳朵里,他不禁笑了。 梁辰看到皇上脸上的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笑比怒好,他一个当内侍的,还求什么呢? “他把街坊四邻的都动员起来了?” “嗯,大伙儿挺配合的,其实他们也就是贴点人工,买筒瓦的钱都是府令大人自己出的。” 嬴政点点头,这赵高倒是沉得住气,停职了就去翻修排水沟,一副好好过日子的模样,那要是停得再久些,是不是连房子都要揭了重盖呢? 呃,不用揭了,他那房子应该是新的,火烧了没多久! 话说,他咋那么倒霉呢? 他一停职,皇家马厩就平安无事了。那个黄佑达高兴得蹿来蹿去,到处说,上天在帮他。 可是,他也不想想,就这副沉不住气的劲儿,他在那位置上能做多久呢? 不说朝廷怎么安排赵高吧,就是周围人的看法都能把他绊得跌一大跟头! 过了两天,消息又汇聚过来! 梁辰一脸惊诧。“皇上,赵家出事儿了!” 嬴政就奇怪地看着他,梁辰,怎么是这副表情? “皇上,赵家,死了好几口人,赵大人的女儿——赵玉婷,也死了!” 嬴政就是一激灵,他女儿死了?那——,那赵高不就剩下一个人了? …… 这消息,困在藏书院里的小寒也知道了。 首席情报员当然是将闾,他唏嘘着说:“赵高也够可怜的!” 小寒就是一怔,他怎么就可怜呢?不就是停职吗? 将闾一脸同情地说:“咳,你在宫里,是不知道呀,赵高府上出大事啦!” 小寒的心突地一跳,难道,她期待的消息出现了? “一家几十口人,死了五个,其中,还有他女儿!” “那他呢?”小寒紧张地抓着领口。 将闾摇着头说:“他么,那天和管家出去了,据说是去赵丛的府上相亲!赵家留他吃饭,所以,躲过了。” “躲过了!”她心里一阵失望,怎么就那么巧,躲过了? 将闾瞟了她一眼,他知道她恨赵高。所以,他才把消息递给她。 “说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还是纠结。 “吃食有问题!一顿饭之后,好些人抽搐,吃得多的,都不行了。叫大夫的功夫,就有人咽气了。其他人,大夫来了,灌药催吐,救的过程,又死了一个。” “他女儿——,他家不是还有个外孙吗?” “嗯,外孙没事儿,据说,那孩子闻了一下饭,说不好吃,就到院儿里逗狗去了,大人也没在意,想着他是不饿,也不强逼着他吃。就这样,幸运地躲过了!” 小寒把手放在胸前,略略安抚了下自己。那孩子她是见过了,挺好的一个小男孩儿,他没事儿那当然好。 至于他女儿,那个国字脸的女人,厉害是厉害些,不过,死了,也怪可惜的,她死了,孩子就没妈了。 怎么死的就不是赵高呢?这太让人遗憾了! “公子,这事儿怎么就发生了呢?是吃了霉变的粮食吗?” 将闾摇摇头,说:“哪至于?吃霉变的也不至于就要了命呀,最多是拉肚子。人们说,他家肯定是吃了苦瓠子,据活着的人讲,那天确实用瓠子炖了鸡汤,平日里,他家的小姐是很喜欢这么吃的。下人们,吃的是麦饭,下饭的是瓠子和白萝卜。” 小寒倒吸了口凉气。 到现在,她吃瓠子都特别小心,刮了皮,轻轻用舌尖舔舔,如果发现是苦的,那就赶紧扔掉。她真的很难搞清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在外形上有什么区别。 想想,生活在大秦朝,就那么几种能吃的,而能吃的里面还有毒蔬菜混进来,这得有多幸运,才能自然终老啊! “那,三春呢?就是以前在我店里帮忙的那个姑娘?”想到三春,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将闾摇摇头,说:“详情就不知道了,没仔细打听,就是听人家说了几句。你要是想知道,我明天就过来告诉你。” 小寒点点头,心里变得沉沉的,他母亲的,好好的三春嫁了个人,给人家当侍妾不说,孩子弄流产了,现在,命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她抬头问将闾:“他家没报案吗?” 将闾摇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应该报了吧,这么大的事儿,经了公,怎么也是一个交待!” …… 人们都认为经了公,就有一个交待,可是,对于咸阳令戚禁来说,经了公,也没法交待呀! 蔷夫杜新意,自打皇家马厩出事儿以后,就把家搬到咸阳县所管的车马棚去了。他生怕,时疫也染上县属的马厩,让他这个马蔷夫不好交待。就连杜新意的儿子,杜彪,以前那个不成器的,也帮父亲检查草料,清理马厩。 作为上司,遇到这么尽心竭力的下属,戚禁不可能不感动,他就想,下次补缺,一定把杜彪补上,也算他对杜新意这些年来鼎力相助的一点回报。 可是,这边在做亡羊补牢的工作,那边就不太平了。 首先来报案的,是一个卖熏兔子的伙计。他说妹妹的坟是个假坟,连个墓穴都没有,县里派了差人去查看,也确实没有。 哎,这就奇了! 按照伙计提供的线索去查他妹夫一家,更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妹夫一家,妹夫死了,妹妹的婆婆疯了。 那疯婆子只会说一句话:“死了呀!死了呀!” 其他人,除了一脸茫然的,就是一脸哀痛的。 在调查期间,妹妹的公公投河了! 案子陷入僵局。 卖熏兔的不依不饶,天天来县衙门口坐着,生意也不做了,就是要讨个公道,这家伙让打回去一回,又来一回,搞得人烦不胜烦! 这边还没理清楚呢,赵高就来报案了。 他从没见过赵高这副神情,一个神气活现的猛人,怎么瞬间就苍老了呢? 但是,他哀戚的脸上却没有颓色,他是来战斗的! 同来的,还有廷尉署的柯隶严。 这两大猛人往近前一站,戚禁觉得他这小小的县衙门都快撑不住了。 “我要一个说法!”赵高张口就是这话。 柯隶严看了眼赵高,用严肃却略微和缓的语气,对戚禁说:“走吧,毕竟是发生在咸阳县境内的事儿,多少都是绕不过去的!” 戚禁真想耷拉下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天底下有那么多县令,山高皇帝远的那些,自己就是皇帝。他呢,挣的是县令的俸禄,看的是众人的眼色,活得跟个鳖虫一样。 这咸阳,能生是非的,哪个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郁闷地喷了句:“赵大人,这次想起报案了?” 赵高劈手就打,戚禁抱头就躲。 他跑,赵高就追,急得柯隶严只好上前拉架。 衙差们都愣住了,有人打上大堂,天哪,这可是在都城咸阳! 不行,搅闹公堂,破坏秩序,这应该治罪呀! 呼拉,三五个衙差们往上就拥,他们要在最短的时候把犯罪分子拿下,让戚大人看看他们的办差能力! 厅堂之上乱成一团,脚步声、叫骂声、皮肉碰撞声,各种声音汇成交响! 最终,是柯隶严抱住了赵高的腰,众衙役抱脚的抱脚,拧胳膊的拧胳膊,赵高动弹不得了。就听得有人喊:“绳子!绳子!” 赵高愤怒地挣扎,睛睛血红,似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齿一般。 若不是他连日不吃不眠,自己怎么可能让这些小喽罗困住! 戚禁灰溜溜地从地上起来,眼角裂了,鼻血长流,衣服更是没法看了。 他看着赵高快要崩溃的样子,叹口气,摆摆手,气闷地说:“罢了,罢了,你们就当没看见吧!” 衙差们瞠目结舌,不知道为啥是这个结果。 戚禁摆摆头,不想做任何解释,只说:“散了吧,到外边候着去!” 衙差们只好把赵高放开,一个个不解地退出去了。 此时,柯隶严也感觉到赵高不再那么使力了,他确认那股邪火儿已经过去,这才呼出一口气,把赵高放开。 放开了,却又拍了拍赵高的肩膀,轻轻地退在一旁。 赵高歘地蹲下,拄地大哭:“玉婷啊——,我的玉婷啊,你真的就扔下爹爹走啦……”拳头砸在地上,咚咚响。 偌大一条汉子,哭得像只孤狼,令闻者动容,不忍直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弹无虚发 廷尉署的首席侦探柯隶严、咸阳令戚禁随着赵高一同前往赵家。 本来,戚禁脸上有伤是应该躲起来不见人的,但看着赵高那哀痛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让人紧急处理了伤口,就跟着来了。 赵高也知道下手太重了,但他只是看了看,扭过头去,并没说道歉的话。他这会儿,没有力气顾旁的,只是一心想着,把事情弄明白,给玉婷一个交待。 家里,三春已经在指挥人搭灵棚了。 她一般是和主人们一起吃,这是赵高给她的待遇。但流产以后,身子有点虚弱,回了娘家一阵子,赵高体恤她,就让她多往些日子。没想到,这一住还躲过了一场劫难! 看着继业呆傻的样子,她就把孩子搂在怀里。事情发生时的情景太怕人,孩子让吓得不太正常了。现在,她走到哪儿,继业就像只小狗一样,贴着她的腿! 活下来的仆人有些好得快的就起来干活儿,报丧的报丧,收拾家的收拾家,有好得慢的,就在自己的屋里将养着。 人手不够了,一时间鸡飞狗跳的。 但尽管这样,却并不喧闹,人们都安安静静做事,没有大声说话的心思和力气。 冬哥儿死了,春哥儿也死了,剩下他们的爹爹也跟废人一般。看着他,连阳婆婆都变得不暖和了。 管家赵愚把查案的官差一一让进来,周围干活的,稍稍停下手里的活计,期待地看着这些公人。 戚禁四下扫了一眼,心里也是不忍,棺材一字儿码开,都是白茬子,还没来得及上漆,弄得整个大院凄惨悲凉。 一下死五口,任谁都不能承受啊! “人都装进去了?”柯隶严看看眼神有些僵直的赵高,只好先开口。 赵高点点头。 “那我们看看吧?”柯隶严有些艰难地说。 赵高犹豫了一下,冲赵愚点点头。 随行的仵作就跟着赵愚过去。一共两个仵作,廷尉署一个,咸阳县一个。 戚禁也跟着。他心想,幸亏是秋天了,要是夏天,满院子都应该是尸臭了。不过,眼下这情形,只怕也放不了两日了。 棺材打开,戚禁看一眼,便退后了。剩下的就是仵作的事了。 死者张着嘴,面目狰狞,两手握着拳放在胸前,每一具都是如此。可见,死时,他们是极痛苦地挣扎过的。 仵作上前拨开春哥儿的毛发,春哥的爹爬着过来,哭着拍打那具白皮棺材,结果,被两个差人架走了。 仵作又查看春哥儿的指甲,查完了春哥儿,又去看冬哥儿,然后才是赵家小姐赵玉婷。 赵高把头扭到一边去。 廷尉署的仵作回头望了一眼柯隶严,为难地摇摇头。 柯隶严招了招手,问:“怎么了?” 仵作说:“像是中毒,要是有骨殖就更容易判断了,目前,也看不出是什么毒!” 柯隶严轻叹一声,看看赵高,摇了摇头,说:“就查到这里吧!” 仵作有点不甘心,但也只好退后了。说实话,这死法,他没见过,还真的想取根骨头看一看。 棺材旁边的春哥儿爹没听清,以为要取他儿子的骨头,他一下子扑过来,整个人趴在棺材上,死活不让别人靠近。 有人上去,往开扯他,但他这会儿像疯了一般,任谁说都听不进去,力气却大得像牛。一时之间,院子里哭闹成一片。 戚禁和柯隶严摆摆头,往后退了一步,这种情景,他们见多了,他是赵家人,也只好任由他哭,招招手,差人们就都从棺材边撤了。 知道是吃坏了,但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现在,赵高就是要个说法,全咸阳也都在等一个说法。不走程序,哪有说法? 于是,四下里找人问询,做笔录的做笔录,看现场的看现场。 剩下的瓠子炖鸡汤,还有一些,闻了闻,也闻不出个啥。再放半天,估计它都要馊了。 柯隶严和戚禁对视一眼,端着汤到院子里,看见狗趴在门口,就捞了块鸡腿扔给它。那狗欢快地跑过来,一口叨住,喉间发出抑制不住的欢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 院子里一时安静极了。连春哥儿和冬哥儿的爹都不再闹了。 那狗吃完了,伸长舌头,发出“汗、汗、汗”的声音,期待地望着柯隶严手中的大汤碗。 柯隶严干脆放下汤碗,等着狗自己过来吃。 他现在已经确定,汤,是没有问题的。按照刚才问询的结果,要发病,现在这条狗就应该抽搐开了。 确实是没问题的,狗吃饱了,在地上打了个滚,开心地跑远了。 “走,我们去看看当晚吃的麦饭!”柯隶严说。 旁边的赵愚为难地支唔了一下。说:“没有了,收拾了!” 柯隶严一皱眉头,怎么就收拾了呢?收拾了,怎么下结论? 赵愚嗫嚅着说:“下人们吃的,一般都刚刚好,不会做得多,大家说是瓠子的原因,就只保留了剩菜,稀的麦饭馊了,就倒了。” “倒哪儿了?”柯隶严提高音量。 “倒泔水桶里了,每天门上有收泔水的,赵愚想着,家里已经够乱了,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干利索了,省得老爷操心……” 他一个人啰哩巴索地解释,柯隶严也没心思听他,反正,物证不全了。 戚禁说:“带我们看看那天做麦饭的粮食吧!” 一句话,打断了赵愚的絮叨,他带着几位差官,直奔仓房。 揭开放粮食的大陶瓮,赵愚说:“就是这个,每天,吃多少,春哥儿的娘过来量。听她讲,那天晚上,小姐说只想喝些汤,并没有吃多少麦饭。” 戚禁把手插进麦粒里边,凉凉的,拿出手,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好像也没什么异常。 他看向柯隶严,摇摇头。 柯隶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赵愚说:“粮食应该没事的,一家人早上的饭都是吃的麦粥,现在都好好的。” “你们还敢吃?”柯隶严就禁不住要发火。 赵愚怯怯地退了一步,小声儿嘟囔:“不是说,是瓠子的事儿吗?我们都没有再吃瓠子了!” “走,看磨盘和杵臼去!” 一行人又去看。看完了磨盘,看水缸,又看厨房,想问春哥儿他娘几句话,那婆娘已经不太正常了,她就怕他儿子吃不饱,给两个儿子盛饭盛得最多。 忙乎大半天,还是一头雾水。 戚禁看着愁眉紧锁的柯隶严,心说,赵高要个说法,这个说法,可怎么给啊! …… …… 说法这东西,过两天就有人给了。 将闾进宫,带来了三春平安无事的消息,也带来了胡家的“新花样儿”。 “他们胡家倒是精明得很,一入秋,满大街穿得都是他们家的花布,这得赚多少钱啊?” 小寒笑笑,不作声,三春没事,她的心就放下了。打开那卷布,看看王改生这家伙又要说点啥。 哪知道,只看一眼,她的心就疯了。 王改生,他已经不是小人了,他是疯子! 她不知道事情的方向将向何处去? 而她,完全控制不了了! 那布上画了一个大西瓜,有藤有叶的,西瓜的纹路就是花体的英文。王改生说:赵,没死,算他命大,不过,再一次从心理上重创目标,也算弹无虚发。尊敬的女士,请求经费支持!(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为他担心呀 胡亥从赵府出来,怏怏地上了车。 这次,赵高没有送他,他也没有在意。赵高都那样了,计较他干嘛? 回头看看门楣依旧光鲜的赵府,他的心也有些戚戚然。 过去,那是什么日子呀,烈火烹油! 现在,赵高不但停职了,而且,人死了一大片,钱也折腾出去不少。 赵府门前的排水工程还在做,赵高不让停下,他的说法是,那妖孽一直是藏着的,这一动工,怕是把妖孽惊动了,所以,它才这么折腾。可是,如果他就此停下,妖孽会以为,他赵高怕了它了。 “哼,除了皇上,赵高怕过何人!”这是赵高的原话。 想起赵高赤红的眼睛,胡亥就想,他肯定是快疯了! 赵高如今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怎么能管得了他,想到这儿,胡亥不由神情黯然。 回到家,仇富就迎了上来,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 “有事儿就说!”他懒懒地撂下一句话,就把自己往床榻上一扔。 仇富往床榻前蹭了一步,弯下腰说:“公子,他们胆子真大!” 胡亥扭头,瞥了他一眼,说:“把话说明白了!” “哎,公子,那个曹大鹏,从工地上弄了个活人,是顾鱼帮着送过来的,也转到柳亭那个院子里去了!” 胡亥一激灵坐了起来,“说详细点儿!” “公子,顾鱼不是曹大鹏的大舅子吗?这两天盯着曹大鹏的六石说,顾鱼赶着车到了那院子外面,从车上扛了一麻袋东西就进去了。那麻袋里的东西还在动,还出了声儿呢!后来他跟踪顾鱼,发现他向着皇陵工地的方向去了。再悄悄一打听,才知道工地这两天出了工伤事故,有人砸伤了,被送去治疗了。” 胡亥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刚刚,仇富讲,他们胆子真大,他现在也觉得他们胆子够大。 工地人的人,大多是各地来的刑徒,咸阳本地人极少,这要是死伤几个,根本没有家属找上门来要说法,而从工地管理上来说,向上面报一个自然减员就可以了。毕竟是那么大的工程,死伤都是难以避免的。 而如果他们是故意造成“自然减员”呢,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犯罪了! 高哥哥,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公子,六石说,工地的仓库运进了一些丹砂原矿,但是顾鱼让人留了一些,送到天生长药店去了。而曹大鹏的跟班又从天生长药店买了好些加工好的丹砂。这会不会……” 胡亥翻着白眼想了半天。 从药店买丹砂的,一般是术士,他们炼丹总是离不了这些矿物的。小寒以前画画,颜料里的朱砂(丹砂)据她说也是从药店里买的。那么,曹大鹏的跟班买大量的丹砂,这说明什么呢? “解毒防腐?”他脱口而出。丹砂的作用很多人都知道的。 仇富暗暗点头,他也是这么猜的,只不过,这话从公子口里出来,那就更省了他的事儿了。在公子面前,他不需要显得那么聪明。 “仇富,目前咱们该怎么办?”胡亥忽然兴奋起来。 “咱们?”这称呼让仇富惊了一下,好久,胡亥都不说“咱们”了。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和下人说“咱们”呢? “对,接下来呢?”胡亥一转身跳下地来,鞋子都没穿上,就搓着手问。 仇富摇摇头,他知道接下来胡亥肯定有主意,但那个层次的事情他就不想掺和了。 “也罢,也罢,我再想想,你下去吧!”他向外挥了挥手,轻率得像驱赶一只苍蝇。 …… …… 胡亥当然是有主意的。他把主意打在将闾身上。 将闾不是跟高哥哥扳了一回手腕子吗,那你们俩就接着扳呗! 他到将闾家,云山雾罩地聊了会儿农庄收成,话题就转到了街市奇闻。 “将闾哥,我最近有点担心呢!” 将闾问:“怎么了呢?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胡亥摇着头,忧心忡忡地说:“我不是为自己担心,我反正也是没什么出息、混吃等死的命。我是担心高哥哥要出事!他要出了事,那就可能是一辈子不受待见了!” 将闾一怔,就盯着他那双桃花眼细细琢磨。心说,可以呀,小猴崽子长大了,懂得这么说话了! 胡亥继续担忧地说:“有个卖熏兔的天天到咸阳县衙叫骂,这事,哥你听说过吧?” 将闾点点头。 “那哥哥你听说过皇陵工地上出工伤的事吗? 将闾摇摇头。 “咳,哥呀,你每天都做什么去了?”胡亥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将闾呵呵一笑,看着他表演。他倒要看看他接下来能说出啥来。 “哥,你不觉得人失踪了很蹊跷吗?” 将闾挠挠头,说:“还没想过这事儿,你一说,便觉得蹊跷了。” 胡亥压低声音,把头凑过来说:“哥呀,跟你说一件事,你别捅出去,这事儿呀,八成跟高哥哥有关!“ 将闾不明就里地“嗯?”了一下。 胡亥接着说:“哥呀,宅子里的下人偶然发现,高哥哥的大舅子和好几件事情都有关,那死了老婆、丢了人的、还有工地上的伤者,据说,那伤了的人并不至于要命,可是,人在哪儿呢?” 高不由得竖起眉毛,这是在说人命案子吗? “哥呀,人死了,要是因病不治的话还好说,要是……,要是莫名奇妙地就没了,就,就很难说了!”他的脸上现出深深的担忧。 高眨巴眨巴眼睛,照这么说,这案子确实蹊跷啊! 他禁不住发问:“这事儿怎么非跟病人过不去呢?” 胡亥欲言又止,最后,憋不住地说:“哥呀,我家下人看见,曹大鹏的跟班从天生长药店买了丹砂,哥,很不少呢!”说完他郑重地看着将闾,又翘起食指,若有所指地指了指天。 将闾一下子陷入沉默。这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 “哥呀,我是真为高哥哥担心。你看胡亥现在不得宠了,连见到父皇的机会都没有,可要说胡亥有多浑蛋呢,胡亥并不认同,我那最多就是调皮,偶尔欺负个把人,做事任性了一点,结果,你知道,胡亥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这事儿想想都后悔。可要是高哥哥真跟人命的事牵连这么大,这样下去,指不定他将来比胡亥惨多少呢!” 将闾没应声,胡亥的浑蛋事儿和要人命的事情性质确实不同。 “咳!”胡亥叹着气说,“胡亥反正是没希望了,不希望兄弟们一个个地步我的后尘啊!” 他说得颇为悲凉,将闾不由得深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兄弟的路还长着呢,年龄又小,还是往前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哪个不是祸害 胡亥到访是什么意思,将闾怎么会搞不清? 这个事情实在太严重了,他得琢磨清楚到底怎么做,才是稳妥的。他不能让父皇觉得他屡屡针对兄弟,心胸过于狭隘。那样,他的前程也完了。 但这个事情是必须给以关注的,手里没有证据,只有空穴来风,那他就没法取信于人。 所以,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把注意力放在皇陵工地上,而曹大鹏,以及曹大鹏的主要社会关系,都成了他观察的对象。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他就发现了蹊跷。 工地又出工伤事故了,而那受伤的刑徒又被送出去治疗。前一个受了外伤的,至今没有下落,连工地上服刑的城旦舂都在议论这些事儿呢。 将闾的心一抓一抓的,这事儿要是不阻止,不知道要发展成什么样子? 高哥哥真的走得太远了! 可是,真的要去对父皇说这件事吗? 会不会父皇知道了,也默许他这么干呢?人,毕竟都是自私的。 “公子,故韩国的横阳君韩成来了!”门人进来报了一声。 将闾一怔,这人怎么来了?一般他不主动登门的呀!是不是又缺银子了? 想了下,他决定还是见见他。 他们这些来咸阳“游学”的前六国贵胄,横阳君韩成和他岁数差不多,为了稳住他的心,将闾没少带他吃喝玩乐。这人,怎么说呢?有点胸怀,但是做事优柔,只是思想派,而不是行动派,与人相处还是很舒服的。 将闾走到院子当中迎接他。虽然他现在的地位,只是相当于人质,但是,该有的礼数,将闾还是要给他,所以,他称他一声“横阳君”。 “横阳君,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将闾?” 韩成面上稍现尴尬,横阳君这个称谓已经名不符实了。他转身对那两个“保护”的军士点点头,就给将闾行了个礼。 将闾一把拉住他,没让他把这个仪式做完。 “走吧,进去说,常来常往的,这么客气!” 韩成只好随着将闾进了屋。 “秋高气爽的,韩成想和公子一起出去打猎,每日里闲着,也确实憋闷!”他期待地看着将闾。 “打猎啊,行啊,将闾也想出去散散呢!我看看还得叫上谁,咱们人多点热闹!” 韩成莞尔。他就知道将闾不会拒绝。将闾是秦公子里边最没有架子的一个,到咸阳为人质之后,将闾对他是最好的。虽然知道各有目的,但是,毕竟这人是好相处的。 “咱们这次出去叫上王元吧,有了这家伙一路上都不闷了!对,还得叫上章邯和蒙不弃,这两个身手也非常了得,咱们打完了猎,再和他们来上几回角抵,出出身上的火气!”将闾建议。 韩成笑笑,叫上谁他都没有否决权,他只是要跟着出去解解闷儿。到咸阳来的这一批人中,他见了几个,人家年龄小的,比如熊心,上学室读书去了,好歹每日里是个按时应卯的事儿。他呢,除了吃,就是玩。即便是玩儿还受了各种限制,心里着实憋屈,可是想想死去的父亲,又不得不把这憋屈压下去。 “公子,今天韩成还有一事相求!” 将闾一怔,他还有什么事呢? “说吧,横阳君的事,将闾只要能办到的,断断没有回绝的道理。” 韩成嘿嘿一笑,说:“这说起来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有一个以前在濮阳认识的富户,他上门来看望韩成。公子知道,在咸阳能和韩成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这个关系韩成就非常珍惜。” 将闾理解地点了下头。他们这批人质,和人来往是受限制的。 “他上门来说,他的一个过去的长随,因为犯了罪被发派到骊山皇陵的工地上了,偶然的机会被他遇到。可是他上次去送吃食的时候,那人不在了,一起做工的人说,他受了伤,被送到外面治疗了。可是,他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工地管事儿的人也语焉不详。所以,他想让韩成帮着打听打听……。公子,韩成来咸阳不过半年之久,认识的人不多,且地位高贵,而其中愿意帮韩成这个忙的人,想来想去……,韩成很难张得开嘴,所以……” 将闾心中一动,随即笑了。好像,这个忙,他真的应该帮一帮的! 助人即是助己! 他问:“那人叫什么?” “季长顺!” “哦,季长顺!”这又与他掌握的名字对上号了。真巧啊! 他问:“工地上从濮阳来的人多吗?” 韩成摇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这似乎是不搭界的问题啊! 将闾呵呵一笑,说:“这件事,将闾不担保能打听得到,但将闾会尽力试试!” 韩成感激地连连道谢。将闾既这么说,他就放心了。 ……… 隔了几天,将闾进宫了,他朝坤宁院方向走了一段,又停住。在柿子树下站了好一会,对今天的事情还是没底,他决定先去小寒那里看看。 或许,她会给他个稳妥的主意。 可是,一进藏书楼大院儿,就看到父皇背着手在看小寒喂鸡。 小寒直起身子,兴奋地说:“我的鸡会下蛋了,昨天是第一个蛋!” 父皇宠溺地点点头,笑了。 将闾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了。 “将闾公子,你来啦!”小寒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父皇扭过来,瞥了一眼,凉嗖嗖地说:“这个无事忙!” 将闾讪讪地走过去,跪下行礼。 “父皇,儿臣本来是想去坤宁院的,但心里拿不定主意,所以,想过来先定定心。”他干脆实话实说。 “定定心,到这里来就能定定心?”他母亲的,儿子们也喜欢到这里来定定心。这小寒给他们的笑脸也太多了! 将闾又是讪讪地一笑,就不好言语了。 小寒赶紧说:“到这里来,也不过是闲聊,因为放松,就没什么想不明白又不能说的了。而在皇上面前,有哪个臣子会不紧张呢?” “你就不紧张!”皇上抢白了她一句。 小寒笑盈盈地说:“哪能不紧张呢?只不过把最坏的情况都想过好多遍了,也就不在乎了!”说完,就又蹲下喂鸡,连皇上是什么反应她都不看了。 嬴政只能一个人吹胡子瞪眼。 “说吧,有什么事,非得到坤宁院去!”他的气儿只能往儿子身上撒了。 将闾直起腰,郑重地说:“父皇,外面有件事情不大好,将闾希望父皇能做个表态!” “什么事?”他就不愿意听见不大好的事情,每天已经听得够够儿的了。 “父皇,是关于大局稳定的事情。” “详细些!”他直视着将闾,心说,你小子也学会拿大局说事儿了! 将闾眼光略略躲闪了下,硬着头皮说“是,儿臣这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前几日,故韩国的横阳君韩成到儿子那里去了,请儿子帮他打听一个人的下落。那人是从濮阳来的刑徒,在皇陵工地服役呢,可是最近出了工伤,被送到外面治疗去了。工地管事的人也说不清他去了哪儿。将闾让人去打听,才发现,那人确实下落不明,而且,故韩国来的这帮刑徒对这件事都很上心,他们互相私下里打听,情绪比较……焦躁,对,就是焦躁!” 嬴政嘴角一撇,轻蔑地说:“也就是一起做工的关系,至于那么上心吗?你多虑了吧!” 将闾轻轻摆了摆头,面带忧色,说:“希望儿臣是多虑了。儿子说的这个人,已经是最近失踪的第三个了。如果每失踪一个,工地都说不清他去哪儿了,这样下去,难免人们会有各种猜测啊!” 嬴政不由神情微动,上下打量了下将闾,他倒是警惕性高! 可目前这个局势,是应该警觉呀! 将闾又说:“那工地上各地来的人都有,虽说是些离家舍业的刑徒,但都是些有犯罪史的凶悍之人,同乡出事,他们关心或者躁动一些,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这件事,将闾以为应该引起重视!” 说完,将闾就殷切地望着父皇。而嬴政却不置一词,他捋着胡子只是盯着将闾静静地看。这眼光弄得将闾有些发毛。 小寒站起来,拍拍手,看似随意地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不就是要重视最初的那几个小蚂蚁吗?” 嬴政没理这个敲边鼓的。 他问将闾:“既然是这样一件事,为什么还要来藏书院定定心呢?” “这——”,将闾面上有些踌躇,紧接着,他把心一横,干脆地说:“父皇,因为事关兄弟的事情,将闾怕说出来,让父皇以为将闾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 “哼,哪个不是祸害!”嬴政凉凉地接了一句。 将闾赶忙跪下,急迫地说:“父皇,本来儿子是不知道这事的,但是胡亥他也不知道跟踪了多久了,才把这信儿拐弯抹角透给将闾,这事儿将闾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想着要管管这事关社稷安稳的闲事。父皇,一条接一条,那可是人命呀!” 最后一句,他说得恳切,声音竟有点撕裂的感觉。小寒不由得对他又多了一丝好感。 “起来吧!………,滑头!一个个的,都是滑头!胡亥也不是个好东西!” 将闾乖乖地起来。 总算把要说的话说出去了,全身像被抽了骨一般,软塌塌的。 接下来,就看父皇怎么处理了! 嬴政厉声质问:“不是你,不是胡亥,到底是哪个?把话说清楚了!” 将闾咬了下嘴唇,绝决地说:“高哥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滚 高惴惴地跪在父皇面前。 他已经看出父皇的脸色不好了。 “说,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声音不高,但,却如泰山压顶。 “父皇,儿臣一直在工地上呀!偶尔有一天不去,也是因为身子不大好了。”他的声音有点发虚。 “哼,年纪轻轻倒说出身子不大好的话来!” 高就没法接话了。 要说勤快,他自认是不假的,他连做梦都是忙着的。可是当着父皇的面,说身子不大好了,这让父皇怎么听得下去呢? “工地上死人是怎么回事?” 高猛地抬起头来,心里突突乱跳,“父皇,最近没死人呀,只是伤了几个,一季度汇总一下,高会报上来的!” “没死人,那伤了的人到哪儿去了?”嬴政用凌厉的眼神盯着儿子。他相信,一切牛鬼蛇神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这严重的压迫感让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是不是,……是不是父皇知道了?他的冷汗从额头渗出了出来。 可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吧?这不都是为了父皇好吗? 为了父皇千秋万代的梦想,死个把人算什么,以前祭祀的时候不都拿活人献祭吗? 想到此,他略略提了口气,说:“父皇,您听儿子细细说说。” “哼!”嬴政别了他一眼,背过手去,迈开步子,走到《长城图》下边停住,一会儿,看看图的这头,一会儿,看看图的那头。梁辰举着灯,陪着。 高的目光只好像钟摆一样追随父亲。 此时,他已经不那么害怕了。他相信自己足以打动父皇。 “父皇,事情确实是高做的。一想到百年之后,父皇可能和泥土融化在一起,高就不能忍受。高就想,怎么让父皇的肉身永远保存呢?前人没有做过,没有经验可循,那就让高这个当儿子的趟开一条路吧!高要让父皇不朽的身体承载不朽的灵魂,高要让父皇在另一个世界也做永世帝王!” 这话说得坚决洪亮,情感充沛,嬴政不由得转过头来凝视着他。 高得到鼓励,继续说:“这件事,高想过,不能拿一个空虚的想法来安慰父皇,一定要自己踏踏实实地验证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地用在父皇身上。而且这种事儿,毕竟是不吉利的,现在告诉父皇,只能徒惹悲伤。倒不如让高来偷偷摸摸地干。如果成了,那当然好,高的愿望实现了,高不白做父皇一回儿子。如果失败了,那高也尝试过了,心中也少些遗憾。父皇,儿子生在皇家,什么都不缺,就是希望我们父子能永远做父子。您统治您的天下,儿子抬头仰望父皇的功绩也能荣耀一生啊!” 这话说得嬴政非常宽慰,脸的上冰开始融化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拉脸拉得太早了,应该给孩子说话的机会。 “父皇啊,高是背负着极重的道德压力在做这件事啊!高为了父皇已经是不管不顾了!若有什么……,或是父皇听说了什么,可不要动怒、不要责怪儿子呀!”他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他是真的哭了,不但有声,而且有色! 嬴政就是一怔,怎么从慷慨激昂一下子变到这个调子上去了?他心中那点刚刚萌生的歉意像只耗子一样,倏忽一下就跑掉了。 “极重的道德压力”,这到底是做了多恶心的事情呢! 虽然他也不当自己是好人,但对孩子们还是有些要求的。 “继续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的脸又冻上了。 高在眼角抹了一把,吸了下鼻子,一脸无奈,又光棍地说:“父皇,其实也不严重,就是买了几个刚过世的人,把丹砂用在他们身上,但是,……效果不理想,就把他们好好安葬了。” “就是这?” 高摇摇头,说:“还有,还有买了两个病人,给他们服用丹砂,用的剂量大了,把人药死了。后来身体也没放几天,有味儿了,就只好埋了。”说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看父皇的脸色,嗯?怎么这张脸的颜色变了呢?晴转阴?好像乌云压境!不好了,说得多了! “父皇,后来,后来就没什么了!”他决定缩回去,把头缩到壳里安全地躲着。 “没什么了?你不是要踏踏实实地做试验保证万无一失地用在父皇身上吗?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 “不是,父皇!”高非常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说!” 他开始愤懑,不为做实验的死人,而是为“药死了”这句话。 高的冷汗又出了一层。父皇这是要爆发了吗,按说拿活人殉葬这种事情,在父皇的心里也考虑过吧? “哎,……儿臣绝不隐瞒父皇。”高的声音开始发抖。“后来,后来工地上出了工伤,儿臣想,反正他们是刑徒,留着也就是多做一个人的工,少了他们也没缺多少劳动力,倒不如把他们的身体用了,积累点经验。于是就这样……” “还活着吗?”嬴政厉声质问。 “啊——,有一个还活着的,每天控制服药的剂量,但是已经不给他吃东西了。” “啪!”一个耳光飞过来,高瞬间懵了。 父皇,他亲自动手打人? 梁辰也懵了。皇上亲自动手打人?这是天要塌下来了吗? 嬴政气愤地抖着手问:“你是不是,到了父皇最后的那几天,也不给父皇吃东西了?你是要眼睁睁地看着父皇饿死吗?” 高慌忙辩解:“父皇呀,高绝无此意!这只不过是做试验,高对自己的爹爹哪能这么做呢?” “不能这么做,那为什么要做这个狗屁的试验?” “父皇,这是积累经验,要一点点地试,才能摸清药量和药性。儿臣想,儿臣想……” “你想什么?”嬴政声量陡然提高,吓得廊柱下站着的梁辰一哆嗦,他不由得看了看头顶上的屋宇,似乎灰尘也要被震落了。 高惊恐地解释:“父皇,儿臣想,如果真想不腐,少活几天,早早服下丹砂也是值得的!因为……,因为一旦去了,再服,再服就怕不管用了!就像输水的管道,它没活水了,里边的淤泥就冲不开了!” “竖子!”嬴政气得浑身发抖。 “父皇息怒,儿臣该死,儿臣该死!”高一头磕在地上,每一下都毫不含糊地撞在方砖上。 整个大厅都是“当当”的声响。 “滚——!” 梁辰紧张地护住心脏。似乎大殿都抖动了! 高的血从额头上流下来,他爬起来,又让自己的袍服绊了一下,再起来,血已经流到胸前了。 梁辰赶忙招呼人把他扶下去。 高这时有点晕,走路都打晃,不知是磕头磕晕了,还是吓晕了。 …… …… 之后的几天,嬴政病了。 眼前像立了一堵高墙,它无限长,绕不过去,也无限高,翻不过去。它就那么蛮横地挡着他前行的路,任他憋死。 闭上眼睛,便是无边的黑暗,就像在墓穴里,没有声响,没有亮光。 长明灯的梦想被将闾的一盏小油灯打破了! 想在另一个世界杀伐决断,挥斥四方,结果肉身的保存也不可能了! 他脑子里反复都是和高的对话,无论如何挥之不去。他眼前老是晃动着汤碗和药勺,有个人拿腔作调地对他说:“为了不腐,其实少活几天也是值得的,你乖乖地把它服下吧!” 那声音变着法儿地纠缠他,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甚至还有小孩子的声音,他们说完了还咯咯一笑,笑得甚为欢畅。 他气愤地打翻那汤碗,感觉热汤都溅在脸上,待一醒神儿,却发现梁辰捂着脸关切又委屈地站在榻前。 “这两天,打你几次了?”他虚弱地发问。他的说话声,空虚而飘渺,自己听见了,心情更加黯淡。 是不是,坟墓里传出的声音,就是这个动静? 梁辰摇摇头,没接茬儿,只是说:“皇上吃不进东西,喝点汤水也是好的!” …… 等他稍微有了些力气,他就由梁辰陪着慢慢踱到藏书院去。 这时候的天空,像极了去年的天空,那么高,那么远,地上,也是这样悉悉索索叶子被踩碎的声音。 那时候,小寒坐在那银杏树上,望着远处,像一只想飞又绝望的鸟。 终究,是他把她困住了! 小寒说过,他困住她的同时,把他自己也困住了! 目前,小寒说的都是对的,这个可恨的女人! 但是,他不后悔囚禁了她,说后悔太矫情了。小寒不爱他,他只是遗憾,对上天他还是充满感激,是上天让她陪着自己走下去! “嬴政病了些日子,你都不说去看一看,没有心肝的女人!”他寂寞地抱怨。 小寒抬头看看他,他的双颊塌陷得更深了。人瘦了,便显得太阳穴上血管的跳动更加明显。 好像胡子的光泽也不如过去了。 人衰老起来,真快啊! 自己是不是也不知不觉老了?两千多年,老成一棵银杏树! “皇上这话说的,小寒连这个院子都出不了,哪能去看皇上呢!” “若是能,你会去看吗?”他问她,盯着她的眼睛。 小寒想想,点点头,说:“会的,像看望熟人,看望朋友!” 嬴政扯了下嘴角,嘴唇瞬间就绷开了,血渗了出来。他伸舌头舔了一下,有点咸。 上了火,嘴唇开裂好几天了。 他和她相处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声“朋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各有各的方向怎么办 嬴政留下来吃饭,小寒安静地做饭。 他病刚好,不能吃鱼和肉,她炖鸡汤给他。撇了油,剩下清汤,下了面条,再放把菘菜叶子,一起煮得鲜香软烂。临起锅时,放了点绿绿的葱花,算是能刺激味蕾的东西。 “一起吃吧!”嬴政接过碗招呼了一声。 “嗯。”她把拌好了的白萝卜丝,放在炕几上,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上辈子,你就应该出现在嬴政面前!”挑了一筷子,他吸了口气,这么多天终于能闻到饭香了。 小寒小小地说了一声:“吃饭还堵不住嘴!” 她的上辈子,是和老陈、孩子在一起,她才不要这个霸道幼稚的家伙来主宰自己的人生! “嘿嘿……”,嬴政幸福地吃面条。“原来软烂的也很好吃!” “肠胃功能弱的时候就要吃软乎清淡一点的,回去了,让厨子这么做就行。” “你就是朕的厨子……,要不,下次东巡的时候带上你吧!” 小寒心中一动,下次东巡,是第五次出巡吗? 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出巡吗? 是死在沙丘,被拉着绕道九原历经一个多月才回到咸阳那次吗? “皇上,……”小寒欲言又止。 “怎么?不愿意做厨子吗?只是做给我们两人吃,别人不管他!” 小寒摇头,说:“不是,做饭是小事,小寒想……”,她心绪有些烦乱,一时理不清自己的思路。 “想什么?尽管说嘛!” 小寒放下筷子想了下,说:“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要出门,长途旅行太消耗体力了!” 嬴政笑了,她还是关心他! 关心,难道不也是爱的表达方式吗? 小寒从容地拿过他的碗,又盛了半碗面条汤,说:“吃得慢点,等身体养得壮壮的,再出门。而且不要赶路,想歇着就歇着,反正那么大的国土,走到哪里都是大秦的!” 嬴政又笑了,这不是体贴是什么呢? 他们就这样一粥一饭地相处下去,是不是前途也非常光明呢? “小寒,马上入冬了,要不搬出去住吧,坤宁院墙壁里面都留了火道,会暖和一些!” 他说完,便端着一颗心,等着她的答复。 小寒小小地白了他一眼,问:“皇上还吃吗?不吃小寒就收拾锅去了!” 嬴政撇撇嘴,这都是第几次遭拒了! 他闷闷地说:“你就是仗着嬴政喜欢你,欺负人!” 小寒放下筷子,托着腮看着他,怎么这个老男人就像个执着的小孩子呢? “皇上出巡要带什么人?”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问题。 “甭扯没用的!”嬴政也犯了脾气。 “怎么是没用的呢?一套车,八匹马,各拉各的方向,把马车拽烂了都走不动!” “那怎么会让八匹马各拉各的方向呢,赶车的是干什么吃的?!” “那小寒就是在操心这个问题啊!如果所带之人都是忠于朝廷的,都听皇上的使唤,那当然最好,如果所带之人各怀私心,那恐怕就没有好结果了!” ‘哼,你总是危言耸听!朕以为到你这里来,能听几句顺耳顺心的话呢!” 小寒轻轻一笑,说:“顺耳顺心的话,自然有前朝大臣和后宫夫人们对皇上说,那些不顺耳、不顺心的实诚话就让小寒这个不怕死的人来说吧!” 嬴政看着她一脸探究地问:“你真不怕死吗?”他不由得想起了她扔在炕上的那把剪刀。 小寒摇摇头,叹了气说:“此一时彼一时的事儿!其实还是怕的,……不对,也不是怕,应该说是留恋生。没有威胁的时候,不被逼迫的时候,觉得虽然不自由,但心里还是念着将来,还是觉得树发芽了真好,河开了真好,燕来了真好,还是觉得梦醒了,能看见太阳照在墙上真好……。可是被胁迫的时候,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想早点结束这个可怕的过程。……死,也不过是一时的念头,让这个念头缠磨住了,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嬴政摇摇头,说:“是啊,都留恋生啊!” 他从没被人胁迫过,所以,从没有因为想逃离胁迫而选择死的时候。但他真的留恋生,留恋有声有色的温暖的人世生活。 “嬴政不会胁迫你了!我们这样也好,无论怎样,你将陪着朕天荒地老!”他深情地望着她,就去拉她的手,抓住了,就稍稍用力捏了捏。 “干了那么多活儿,手粗了!”他怜惜地说。如果她能为他保养一双手,那多好啊! 小寒把手抽出来,看了看手指头,她一点都不怜惜这双手。如果不干活儿,她能做什么呢? “不说了,我去洗锅!皇上记住出门要带可靠的人就行。李相年龄大了,出门别带他,要不半路出了事儿,还得顾着他!”说着,她就跳下地。 李斯是沙丘之变最大的变数,他不去,赵高就玩不转了! “不许洗锅,陪朕聊天!”他伸手拽了一下,没拽住。 “记着别带李相啊!”她拖着声音已经盛水去了。 “不带李相得带冯相,两个都年龄大了,也没得选了!”他故意气她,不过,这也是实话。出远门,怎么也得带一个丞相,哪能跟游商一样,只带个伙计呢? “让他们都回家陪孙子去,含饴弄孙的年龄还操心国家大事,多遭罪呀!” “小女人的想法!不让他们操心国家大事,第二天就得买棺材!” “嗯,高干退休综合症!”哗,一瓢水,倒在锅里。 “什么高干……退休综合症?” “皇上不懂,是小寒家乡的话!” …… 嬴政只好悻悻地看着她出出进进。一说到她的家乡,那就遥远得探都探不着了。 “将闾最近过来了吗?”他没话找话。 小寒一边盛水,一边扬着声儿说:“没有,攒了好多鸡蛋等着他拿呢,也没见个人影儿!” “哼,他倒是乖巧!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东西,你别给他那么多好脸儿!” “那皇上觉得哪个儿子是好东西?”小寒放下锅笑呵呵地问。 “嗯——,就没有好东西!” 在他心里,扶苏还是不错的,但是他不想说出来,免得破坏了他和小寒之间暂时和谐的气氛。 小寒知道他是小心眼儿,扶苏再好,他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出来。她那么说,只是让他想想,还有一个不错的儿子在塞外边城遛马呢! “皇上,又快祭天了吧!去年祭天时候,小寒差点病死呢!” “嗯,快了。不过,这次不去了,就在宫里小规模地祭拜一下就好了,三年一大祭,还早呢!” “腊日也不远了!”小寒放下碗说。 嬴政点点头,却没回声儿。 去年,她问,腊日的时候,是不是让扶苏回来一下?现在,她又提到腊日,想来又是有这个意思的。 不过,她不提,他便也不提。 能糊涂下去,未必不好! …… …… 编磬街,也有人惦记着腊日。 腊日的时候,最讲究全家聚齐,一同祭神,灶神、土地神、过路神。今年,玉婷不在,聚是聚不齐了,祭神也就不想祭了。 继业软软的小身子,贴在三春的怀里,乖得像只猫一样。 赵高看着三春用手掌一下下地摸继业的头,显然继业很享受这样的温暖。 这些日子,多亏了三春。这女人年纪不大,却是个临危不乱的主儿。 把她请进来,真是请对了。 这几天,他们三个,总是凑在一起,不说话就搬个小板凳儿,凑在火盆跟前。继业玩火,他就给继业递柴火。感觉着火焰的灼热,听着木柴爆出的噼啪声,日子还觉得有些火色。 晚上,他们三个就睡在一条炕上,三春睡中间,大小两个男人一边一个,一个团在三春胸前,一个抵着三春的背,日子,似乎这样便有些温暖。 “老爷,梁公公来了?见吗?”赵愚在外间隔着门说。 赵高长出了一口气,从板凳上站起来。 梁公公来了,能不见吗?这个赵愚,也真是愚不可及! 虽然他心里对梁辰的到来是有想法的,但他还是得恭敬地把他迎进来。 事情刚出时,皇上没有派人来。出事这么久了,才过来,让他如何拿得出充盈的感激之情? 但是,皇上要一直不派人来探问,他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吗? 谁让嬴政是君,他赵高是臣呢? 君臣的位置能颠倒一下吗? “赵愚,你先招呼着,我换下衣服就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 春天的信息在哪儿呢 “皇上说,宫中舆驾的事,赵大人就先放一放吧。这些日子家中出事,赵大人也需要静心养一养。人总要往前看嘛,何况,赵大人这个年龄也还是能够有子嗣的。” 这段话,梁辰说得温言软语的,但是,听在赵高耳朵里却像秋风一样凉。 “前段日子皇上也病着,皇上刚好一些,就派梁辰来了,可见,赵大人虽然久不上朝了,在皇上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赵高心里略有些安慰。 “劳皇上惦记了,赵高每日还是能吃能睡的,而且,功夫也没落下,每日里还是在勤学苦练。公公回去,替赵高带个话,就说,赵高期望早日回到皇上身边,为朝廷效力!” “会的,会的,梁辰一定转达,一定转达!” 廷尉署的报告没有结论,只有怀疑,把怀疑做了结论。坊间却传闻赵家大片地死人是苦瓠子中毒,对于对面坐着的这个面色灰暗的猛人,此刻,说实话,梁辰也有些同情。 …… 半个时辰之后,梁辰走了。 赵高盘算了一下,估计用不了一个月,皇上就得让他重新上岗了。 黄佑达那个人,只能管好车马,要论对人心的揣摩,做事的规矩和尺度,他就差远了。那是个只能听命于人的人,而他,才是那个命令的发布者。 得早一点让黄佑达下来,嘿嘿,让他下来,是对年轻人的成长负责! “老爷,公子胡亥又来了!” 赵愚进来,轻声报告。 赵高心里叹息了一声,含糊地说了一句:“唔,又来了!” 赵愚有点拿不准老爷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就出去了。 赵高把柴火扔下,站了起来。他有点感慨命运这种东西,他一心栽培胡亥,结果胡亥不争气,惹下一大堆麻烦,弄得皇上现在见都不想见他。他又一心结好公子高,可是,一个长明灯,一个不腐药,弄得高现在比任何一个皇子行情都差。 是不是,他看上哪个,哪个就不行呢? 是他们本来就不行,还是因为沾上他就不行了呢? “姥爷,继业要一起去见客人!”孩子放下手中的柴火棍乖乖地请求。 “好,一起就一起。嗯——,一身的烟火味!”他摸了下孩子的头。 “等下要给他洗澡呢!”三春接了一句,把孩子的衣服抻了抻。 一大一小就出去,准备见客人。三春在后面跟着,看能帮着做点啥。 胡亥在堂屋里等着,有点无聊。看见三个人进来,心情立马受了影响。 赵高就像没有热力的残月,他是孤冷的,对面的他也激不起澎湃的热情。 这就是死了亲人的家庭! “公子来了,就坐吧!”赵高简单地打了招呼。 他心想,这个关系——,咳,先维护着吧,好歹是在他倒霉的时候上门来的一个客人。 “哦!”胡亥就安静地跽坐了。 坐下来,却没什么话,“节哀顺变”这些,过了这么段日子,再说也不合适了。 而他和赵高的关系,作师徒时,是一路对抗过来的。后来,才变成了合作关系,如今,还能不能合作,合作的前途在哪儿,他实在是很茫然。 “姥爷,继业什么时候才能长胡子?”继业看着胡亥嘴唇上的软须好奇地问了一声。 赵高微微一笑,说:“长到公子那么大的时候就会长了。” “可是继业不想要这样的,这样的不够气派!姥爷这样的才好看!”说着,他小身子靠过去,就伸手摸姥爷的胡子。 赵高宠爱地任由他摸,而胡亥则尴尬地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用手背顺了顺他的小胡子。 三春见了,忙说了一声:“公子,水凉了,可以喝了!” “嗯”,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小公子能见到小寒姐姐吗?三春挺惦记她呢!” 胡亥愣了下,含糊地点点头,说:“她还好,不用惦记她!” “哦!”三春有些不甘心,但看赵高和胡亥的神情,显然是不希望她提这个话茬儿的。 “那三春就先出去了!” 赵高和胡亥对视一眼。 小寒,他们和小寒有多少故事啊! 赵高觉得他始终在和小寒争夺胡亥,他怕小寒把胡亥带得一心玩乐,放下宏志!可是,每次他都不能在那张伶牙俐嘴面前占到上风。 听说小寒天天在藏书院“痛打赵高”,踢来踢去把她自己的脚都弄伤了。 她恨他,肯定到了要吃人的地步! “你没去见她吗?”他问胡亥。 胡亥摇摇头,说:“有天没管住嘴,把她惹急了打人,后来,就没法走动了!” 赵高遗憾地看着他。 “什么事情都能过去,该走动还得走动,毕竟,她现在不同了!” 胡亥闷闷地“嗯”了一声,这道理他懂,以退为进嘛,可是,做起来多难呀!认妈都不让认,她的狗儿子还过来咬人! “赵高目前帮不了你了,靠自己吧!”这话,他自己也觉得说得有气无力。 胡亥没接话,目前,是他们两个人的严冬,春天的信息在哪儿呢? ……… 从赵高家出来,胡亥就想到渭河边走走。 已经深秋了,明天就是过年的正日子,他这才想起要看看赵高,哪知道,看了比不看还糟糕,他从赵高那里得不到一点力量的支撑。 心里黯淡得很! 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以前憨吃愣睡的时候,过得挺好,不知怎么的,就想着父皇那个位子了。知道那是世间最艰难的一条路,可是,它就是诱惑着他,任什么也不如那个有意思了。 或许,就是因为它的难,才让他想试一试。 他是皇上的儿子,凭什么不能做这个梦呢? 一起跟着来的仇富默默地跟在身后,两个家丁一人一骑,一个打哈欠,弄得另一个也跟着打。仇富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年轻轻的还不如他扛造,他每天打里照外的,不比他们辛苦? “仇富,你看看那是杜彪和候二么?” 仇富赶忙顺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 嗯,可不是他们俩吗?这俩小子,以往没少跟公子鬼混!远远看上去,一身的猴子气倒是不见了,候二更是不见一丝猥琐。他骑在马上,仰着头,腰板挺得直直的,正神采飞扬地与旁边一个青年人说话。看起来,旁边那人对候二甚是恭敬。 呵呵,候二找着小弟了?就他,也能当大哥? “仇富,咱不走了,咱等等他们!”胡亥的嘴边露出一抹邪笑。 仇富心说,咋地,又想鬼混了?混来混去,你也没混出啥样来,还差点把皇子的身份混掉,倒是那对面的两个人脱胎换骨了! 杜彪看看候二,努了努嘴示意一下,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只好上前打招呼。 候二一拽马的缰绳,让马站住,翻身从马上下来,上前就行了个很正式的礼。 “军士候二见过公子!” 杜彪赶忙跟了一句,只不过说的是“草民杜彪”。 另一个人也学着他们俩,深施一礼,却没介绍自己,只说:“草民见过公子!” 胡亥不满地“嗯”了一声,说了句,“好啦,有日子不见了!” 以前,候二都是管他叫“哥”的,尽管是巴结,但那透着股子亲热。现在这么正式地一施礼,把那点子亲热都抛洒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拉帮结伙的!” 候二勉强嘿嘿一笑,知道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里,透着酸不溜丢的味道。 他说:“前日里遇见冒顿了,他说孩子满月,有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想找个由头兄弟们喝上一回。今天,他会烤一整只羊等着我们!” 胡亥撇撇嘴,说:“也就一只羊嘛!” 候二没接话茬儿。以冒顿的为人,他若有钱,是不管明天有没有吃的,他定要先和朋友热闹够了再说,当着杜彪和他的面儿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呢? 杜彪看看候二脸色,对胡亥说:“公子,那——天不早了,我等就先告退吧?” 胡亥摇摇头,说:“告什么退呀,一起走啊,公子我也要凑个热闹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我到底干嘛来了 冒顿烤得一手好肉。 他不但烤了羊,还烤了一条大鲤鱼。 那鲤鱼,有三尺长,壮得像一头小猪,鳞片都有指甲盖儿大小! 这么大的鱼,就是在渭河边上住的打鱼人也是不多见的。鱼,一旦大到一定规模,就不是论斤卖了,为了图个喜庆,大户人家多少钱都舍得掏的。不为味道,就是图个稀罕。 这就是冒顿招待朋友,来了咸阳,也不改草原上的作派! 来的朋友,干啥的都有。就连看守他这个人质的军士也快混成朋友了! 但一看王元和蒙不弃牵着马进来,龅牙李和大个苏就退到后边,帮着冒顿媳妇小草果干活去了。这两位一到,他们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了! 另两个军士蹲在地上,帮着莫顿添柴,来人看着确实不俗,但总不能“保护”冒顿的一共四人,都撤到厨房去吧? 一见蒙不弃,冒顿坏笑着就跳了起来,看上去是要热情地来个熊抱,忽然间手上的动作就变了,整个****都在使力下压,支撑腿绷得像支箭一样。 王元哈哈大笑,他就知道这个匈奴犊子喜欢使坏,在路上,他就与蒙不弃打过赌了。他说,你看吧,冒顿肯定要跟咱俩来个猛不防,也不知他这放羊的还行不行? 蒙不弃已经不是当年打擂台时期的蒙不弃了,两年功夫,不但个子长起来了,身形变得宽阔,就连胡子也有点像他父亲蒙恬,从鬓角到下巴,就像长了一脸的软草。而功夫更是****不辍的,冒顿要想凭一时的冲击力把他压倒,哪那么容易呢? 只见蒙不弃迅速变步,用头死死地抵着冒顿,一只脚斜插进对方跨下,瞅机会就要别他一下。 两人如两只健牛一般,在火堆旁你推我扛,都不知脚下有多么用力,夯土夯实的院子,居然起了轻尘。 两名烧火的军士也乐得围观。论打斗,他们不是冒顿的对手。要不是冒顿乖,他们还真吃力呢! 小草果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抿着嘴乐,她就爱看冒顿这副彪悍的样子。 “你们玩一会儿就行了,看看尘土都飘到肉上去了,这还让不让客人好好吃了?”脆生生的女声在院子里飘荡。 两个人玩得正酣,没人理她。 她也没在意地咯咯笑。 龅牙李见状拿了个水盆往地上洒水,防止灰尘起来。 正在这时,大门外又有响动,马蹄声声。 冒顿的一个大舅子在大门口喊了一声:“妹夫,来贵客了!” 随着话音,胡亥一行就进了大院儿。候二和杜彪是在门口就下了马的,胡亥却直接骑了进来。 瞅见他,冒顿就是一愣,手上的劲儿就松了。而蒙不弃背对着院门,并不知道情形,冒顿松了劲,他收不住势,肩膀往前一顶,冒顿向后就倒。 而王元一个健步过来,垫了一条腿,同进抓住冒顿衣服上的带子。 真险啊! 烧火的一个军士就“啊”了一声。这要是没抓住,冒顿跌下去,正冲着火堆,那今天就又多一道菜了——烤活人! “哟,冒顿面子不小,来的都是咸阳城的人物呀!”胡亥声音尖细。 冒顿稳住身子,冲王元感激地笑笑,对胡亥说:“可不是面子大么?连小公子都赏光呢!” 胡亥微微撇了下嘴,没接话。冒顿一个放羊的太子不值得他跟他说客气话。 而且,“小公子”以前是他专有的称呼,现在,更小的公子都出生好几位了,懂事儿的都乖巧地叫他“公子”,只有这个匈奴人死脑筋,还叫他“小公子”。这倒让他想起他当“小公子”时受宠的时光。 那时,父皇多爱他呀,犯了错,父皇狠狠地骂他一顿,可该赏时还赏,有好事落下谁也不会把他落下。而现在,父皇都懒得理他了! 蒙不弃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和王元对视一眼,两人朝着胡亥行了个礼:“蒙不弃(王元)见过公子!” “嗯,罢了,吃烤肉还行什么礼呀!”胡亥看似洒脱地回了一句,可是那腔调过于随意了,让人觉得不大舒服,毕竟对面行礼的也不是普通人。 王元直起身子,咳嗽了一声,对蒙不弃说:“今儿,都是大老爷们儿,真没意思,应该把我表妹带来,哎,你妹妹也应该带来呀!” 他的话,蒙不弃没有回应,却扭头说:“还不吃呢,鱼都烤老了!”说着,就席地而坐。 王元就呵呵地笑,挨着蒙不弃坐下,招呼着说:“吃,快吃,咱尝尝冒顿的手艺!” 院中诸人的眼光就若有若无地瞟了眼胡亥的裤裆。 这真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啊! 胡亥的脸红得像个猪肝。 蒙育菁小丫头要是在这里,他就一脚把她踢到火堆上,今天爱谁谁! 可是,他胸脯起伏了几下,就把自己说服了。他若闹,就更给了别人口实,给了口实,便坐实了关于他生育能力的传言,哼,他才不上他们这个当呢! 谁想传就让他们传去,总有一天,他们要为自己今天的嚣张付出代价! 王元、蒙不弃,这俩人,他记着呢! 看胡亥小白眼儿又一翻一翻的,作为主人的冒顿适时地插了一句:“来呀,一起上手,看看冒顿的手艺!昨天,这羊还跟我撒娇呢,看看它今天的下场,你们可算有口福了!” 小草果也过来调节气氛,“冒顿你到底请了多少人,咱准备的东西够不够呀,要不,再来两只鸡?” 冒顿摆摆手,粗声大气地说:“够,够,够,你只管让大舅哥从窖里拿酒去!” 到这时,候二才找着一个说话的空。 “冒顿,没通知你,就带了个新朋友,他刚到咸阳,没什么认识人,以后,你们可以多走动,候二在军营里出来不方便!”说着,就一指旁边的年青人。 那年青人礼貌地抱了个拳,说:“在下从会稽郡来,叫萧同,以后还要冒顿太子多多关照!” 冒顿豪爽地摇摇头,说:“关照什么关照,一起喝酒就好了!我冒顿出门都带好几个‘护卫’,哪儿轮得到我关照萧兄弟你呢?” 那负责烧火的两个军士就尴尬地笑了一下。冒顿这人挺好相处的,但冒顿的身份是匈奴人质,他们的责任就是看着冒顿,这事大家都明白,但说出来就好像委屈了冒顿似的。 可是,有哪个人质能过得如冒顿一样滋润呢? 不但娶妻生子,而且结交的还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这比起草原上喝西北风的日子,差吗? 众人坐下来,喝酒吃肉。 席间,大家偶而谈谈市井风物,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冒顿讲草原上的白毛风和野狼偷袭牛群的故事。 “哎,草原上的人,活得真不易呀!”冒顿晃着脑袋感慨。他已经有点喝多了。 王元说:“过几年,你不就可以回去了吗,照样做你的太子?只是,你可不能带着人到边境找事儿!咱们都是像兄弟一样喝过酒的!” 冒顿含糊了点点头,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他想起了扶苏和他的谈话,不禁有些感慨。 他冲胡亥说:“你大哥,扶苏,我也叫哥,我哥要是将来做皇上,我可就放心了,他不打匈奴,匈奴也不打华夏……,你呢?胡亥公子,你会打吗?你想打吗?你咋让人这么不放心呢?……” 蒙不弃一把抢过他的酒碗,“咳、咳、冒顿,你喝多了吧,这事儿能随便说吗?” 王元也赶紧说:“就是,就是,这喝多了的人没法交流了,满嘴都是胡话!”说着,他就站起来,喊冒顿的大舅子:“我说,他大舅哥,快把你妹夫抬走,这家伙胡说起来,尽给大伙儿找麻烦!” 那大舅子就很识眼色地过来,把冒顿拽起来,蒙不弃托了一把,才让他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大舅哥的怀里。 冒顿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对着胡亥说:“冒顿胡说呢!吃好了吗?没吃好继续吃,羊管够!呃……呃……呃!嘿,别笑话冒顿,吃多了,打饱嗝!在草原上,请客人吃饭,吃到打饱嗝就让主人满意了。小公子打一个让冒顿听听……哈,哈,冒顿的理想就是到处都是草场,遍地都是羊群,我鞭子一甩,信马由缰,嗬儿嗬儿嗬儿……天当被地当床,抱不完的小羊还有胖乎乎的姑娘……” “醉鬼疯话!醉鬼疯话!”候二和杜彪补了两句。 小草果劈手就打了他一把。 冒顿傻乎乎地笑:“媳妇儿,你是咸阳一枝带刺的花,冒顿喜欢和你生娃!” 又来一个小舅子把冒顿架了下去。这时,小草果再招呼,人们也觉得没意思了。 满月酒到此为止。 胡亥懊恼地离席,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和后边的哪个人都没有交流。 望着外面恭敬地等待着他的仇富,他问自己:“我到底干嘛来了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一章 咱们那个大人物 萧同很兴奋地回到家里。 家在老居民区柴火巷。这个院子不大,比沛县的房子要小,但在寸土寸金的咸阳,有这样的房子已经不错了。而他和弟弟萧延都很喜欢咸阳的生活,很快都有了自己的朋友,只有大哥萧禄,觉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说白了,他惦记着老家那个姓曹的丫头呢! 父亲萧何很得内史大人的器重,很多钱粮帐目都让父亲经手。这让父亲很高兴,即便一天到晚忙得歇不下来,也还是乐呵呵的。 这时,不知父亲回来了没? 今天他见到了大人物,他要把这消息告诉父亲。 “父亲!”一进门,他就喊了一声。 “呵呵,老二回来了!” 说话的不是父亲,却是父亲以前在沛县的同僚,曹参。 “咦?是曹叔?好久不见了,萧同给您问安了!”说完,便俯身下拜。 “快起来,快起来!”曹参一边笑呵呵地扶萧同,一边冲着旁边的萧何说:“老二比在沛县的时候洒脱多了,是吧,萧兄?” “哈哈,他是个无事忙,每天不着家的,敬伯说的洒脱,也是跟外边的人练出来的。过些日子就让他补个缺,只不过不能在咸阳了,得到中阳县去,那里离咸阳也不算远,有三十里吧!”萧何满意地看着儿子。 “什么无事忙呀,父亲就喜欢贬低自己的儿子!”萧同默契地回了父亲一句,又转头问曹参:“曹叔是专门来看父亲?还是……” 曹参抚须大笑,开心地说:“怎么说呢,一举两得吧!县令派了个差事,让曹叔找萧兄问点事儿,同时呢,也把小月送过来。唉,从沛县到咸阳还真是路远,以后看闺女不方便呢!”说完,脸上现出点幸福的无奈。 萧何也笑,对曹参说:“不方便是不方便了,但小月在这里,谁还能欺负了她去?嗬嗬,她一来,老大也就踏实了!” 萧同就明了了,敢情这曹参是来送闺女的。这倒是件好事,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得和弟弟一个屋睡觉了,那家伙磨牙放屁没有一会儿是安生的。 “父亲,今天出门,见着大人物了!”尽管客人在,他还是按捺不住地报告。 “什么大人物呢?”萧何饶有兴趣看看着儿子。三个儿子,数这个老二会与人交际。 “是公子胡亥,还有个王元,儿子猜,那就是王翦家的孙子,另一个是蒙不弃,是蒙恬大将军的儿子。今天是那个匈奴人冒顿为孩子做满月,我们在他丈人家里遇到的。” 萧何点点头,若有所思,嘴上却说:“好好与人相处,别起意气之争,就你目前的样子,也和人家没的争!” 曹参听了,一脸惊羡,“怎么,这都是老二交往的人吗?” 萧同心里略略有些得意,却尽量谦逊地说:“还不算朋友,只是今天见过了,印象不错,以后就可以当朋友相待了!” 曹参一个劲儿地咂嘴,说:“到底是咸阳,出门撞上一个就是大人物!要是在沛县,最大的人物也就是县令了!” 萧何笑笑,说:“敬伯别听他一个小孩子在那里瞎说,在他眼里,到处都是大人物!” 曹参又是笑,不过也确实羡慕萧何这运气,看这势头,萧何的官途通畅得很呢!看来,把女儿带过来,这步棋是走对了。 萧何又说:“敬伯,来一趟不容易,还是说说咱们那个大人物——刘邦吧,你别说,离开了还怪想的!” 曹参呵呵一乐,刘邦,也算个“大人物”吧,反正私下里他也认为这家伙挺不寻常。这人,地位不高,也就一个亭长,却在谁的面前都不卑不亢。正因为他的与众不同,才让萧何这般看重。渐渐地,和他也就熟了。 “大人物让曹某给萧兄带好呢!他说他想萧兄都想得睡不着觉!” 萧同“噗嗤”一下就乐了,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说给女人听的情话。 萧何也乐,问:“他还好吧?” 曹参不置可否,想了下,才敛容说道:“曹某觉得不大好吧!” “哦,怎么说?”萧何关心地问。 曹参说:“八十石的粮食,力大如牛者扛了就走,力气小的,不是扛不起来,就是扛起来放不下,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粮食压死。所以,不是见了好处就可以弯腰拿的!” 萧何沉默了,他转头冲萧同摆摆手,说:“老二出去吧,看看你娘那里有没有要你帮忙的?” 萧同乖巧地“嗯”了一下,出去了。心里却知道,他们这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呢,要紧话就不当着他的面讲了。 屋里,萧何问曹参:“敬伯说说,他到底怎么了?” 曹参沉吟了一下,说:“以前,他与我们喝酒,只是关心天下时局,喜欢在酒桌上指点一下江山,大家是朋友,喝到酣畅之处,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说的,也难得有几个能说到一起的人。萧兄你走后,他开始沉寂了一段,后来偶尔找曹某喝酒,说的最多的也还是萧兄你对他的好。后来,来往的少了,曹某还以为,你不在,灵魂人物没有了,这才渐渐疏远,没想到却是他结交了新的朋友,而那朋友也不是……普通人!”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凝重地望着萧何。 “怎么个不普通?”萧何问。 “他呀……,自从曹某留了心,便借故让人接近此人,发现此人有些蹊跷。他本来是韩国濮阳人,不知什么原因流浪到咱们楚地去了。据下面人讲,他是在下邳给人做短工的,做了好几年,不知什么原因又跑到沛县去了,也不知什么机缘,就和刘邦打得火热……。听说,他出身高贵,祖父及父亲都做过韩国的高官,从他谈吐上来看……,也是一个有大志的!” 两个“不知什么原因”让萧何的眉头越皱越紧,在严格的户籍管控制度之下,那么好的家世却长期躲在外地,这能说没有见不得人的原因吗?而他还胸怀大志……,又与刘邦这个喜欢指点江山关心时局的人凑在一起,这事情…… 曹参问:“萧兄,这事情你怎么看?” “怎么看?”萧何注视着发问的曹参,思忖良久,才说:“这事情能怎么看?敬伯觉得他一个成年人的事情需要别人怎么看?” 曹参愣了一下,紧接着觉察出自己是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确实,刘邦是成年人了,虽然是朋友,但也没权力去管人家交新朋友的事情。 而且,今天的萧何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官员,沛县的旧友,离他确实太远了!问他这个问题,对他,对刘邦都没什么意义! 不说萧何,就说他自己,刘邦和那人接触频繁,他不也是看在眼里,却没有明确态度吗? “敬伯!”萧何叫了一声,有些语重心长,“敬伯,我们一起共事多年,彼此是知道的。人无论在哪个位置上,都会看着上边的机会,如果上边没有机会才想着走旁的道绕过去,或者把挡着自己道儿的人拽到一边去,这种事,不是从你我开始,也不会从你我结束。如今,萧某觉得来咸阳是不错的机会,确实眼界开阔了,上司也很看重,萧某会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做下去,旁的,便不多想了。” 曹参点点头,闷声插了句:“曹某知道了!” “敬伯,你不完全知道!”说这话,萧何直视着曹参的眼睛。“我们是楚地子民不假,但你想过没有,楚王在的时候,你得到了什么,楚王不在,你又失去了什么?只要不打仗,社会安定,对我们这种下级官员来说,给谁做事不是做事?只要有薪俸拿,在萧某看来……区别不大的!” 曹参一时无语,最后,点了点头。 萧何确实变了,以前喝酒的时候,他很为楚王叫屈,也很为严酷的法律愤懑,现在,他觉得拿谁的薪俸都是一样的。 但,不管怎么说,萧何这话说得坦荡,不说内容,只这说话方式就是把他当自己人的。 那么,人家变了,他自己呢? 他真的还在为楚王叫屈吗? 楚王是他的谁? 楚王在时,他不也是一个县府的小吏吗? 故楚国的法律就不严酷吗?如果不严酷,窝藏者会与偷盗者同罪吗?如果不严酷,诸大夫获罪以后为什么常常逃死于四方,会成为别国谋主,转而侵害楚国? 他们以前喝酒的时候之所以大胆地批评时局,到底是为什么? 是想维护公平正义吗?是想显示自己的抱负吗?是想显示自己的胆略吗?是想告诉对面端杯的人,我很有血性吗? …… 也许,都有的吧? 那几个常在一起喝酒的朋友,有哪一个独自对月的时候,还敢说他为了还楚王一个公平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有吧? 不值得,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 “敬伯,过几****回去,见到刘邦,就说,萧某想念他呢!”一句话,打断了他的遐思。 曹参点点头,捎话的人情是可以做的。 “还有,让他尽职,他是亭长,管着治安,与来历不明的人交往,本身已经失职了。让上面知道了,对他前途不好!” “就这些?” 萧何点点头,郑重地说:“就这些,作为朋友,我们为他好,提醒的义务尽到了。至于住哪里走,那就是他的事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 时机问题 沛县,泗水亭。 冬天了,又冷又潮,屋子里,刘邦生了一堆火,正烤着一只刚剥了皮的兔子,求盗李昌又抱进一捆柴火。 “刘哥,我要回家洗洗头发,顺便看看我娘!” “行,去吧,记得早点回来!”他用铁叉试了下肉的生熟。 “哎,知道了!”李昌拍了拍手的灰,转身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他知道,一会儿,那个叫张平良的就要来了。 张平良是个黑户,但刘邦不管,他也懒得管,黑户,在这年月,也不是啥新鲜事,要管还管得过来? 反正,这人偷鸡摸狗的事儿是不干的,偷人的事儿………好像也没发现他干。 话说那人的长相还真是俊俏,要真有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恐怕要差愧死呢!嘿嘿,要偷也是别人偷他!想到这里,李昌恶趣味地笑了。 当然,他对美男没兴趣,他对美女有兴趣,而且只对邻居家的二妞有兴趣。 他对那人好奇的是哪一点呢?那人爱看书,一卷竹简宝贝得不得了,用布包着藏在怀里,看完了就叹气,然后久久地望着远方出神。 在他眼里,那人多少有点呆。 除了呆,那人也有把好力气,像刚才他抱的那捆子柴火,张平良一只手能拿五捆差不多,当然,这只是个比方,手肯定是放不下的。他这是看见那人和刘邦比试推测出来的。 当然,刘邦实在不行,比他的力气都不如! “呀,张哥,来啦?” 对面来的人正是那个叫张平良的。 “兄弟这是要出去?”来人客气地回应了一声儿。 “嗯,回去看看老娘!” “刘哥在吧?” “在,在呢,你去吧!” ……… 两人寒暄着错身而过。 张平良,也就是张良,站定了,等李昌走远了,这才朝四周看了看,紧走了几步,推门进去。 “子房,正等你呢,兔子烤得正是火候,洒了盐就可以吃了!”刘邦热情地站起来招呼。 “刘哥,知道你在等着,这不是吗?酒都买好了!”说着,张良就递过一罐子酒来。见到刘邦他也很开心。 刘邦也没客气,转身就去找酒碗,他俯身从瓮里舀了水,涮涮碗,就一人一碗地倒上。 “这天气,咱还是喝温的好!”张良笑呵呵地建议。 刘邦大喇喇地说:“还能等得它温热?有那功夫,早就喝好了!” 张良就嘿嘿地笑。 两人烤着火喝酒,兔子撕开,够放一小盆儿。 这时,有人在门外喊:“亭长在不?” 刘邦站起来,开了门,问:“干什么?”冷风顿时吹进来。 那人喊:“隔壁的打架,打不过了放狗!” 刘邦问:“咬着了?严重不?” 那人说:“严重,咬出血了!” 刘邦问:“断了没?” 那人说:“没断!” 刘邦说:“先看大夫,狗跑不了,人也跑不了,这事儿找伍老,断了再找我!” 说完就关上门,门外的人嘟囔了几句,走了。 刘邦坐下来,继续招呼喝酒。 张良说:“刘哥,过些日子,我想走呢!” 刘邦就是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为啥?这乡里的事情,大忙帮不了,户籍上的事还不是咱说了算?” 张良摇摇头,说:“不是因为这个,离开得太久了,真的想家了!” 刘邦问:“家里,不是没什么人了吗?” 张良说:“要紧人是没了,不过,也还是有些认识人的。” 刘邦就没话了,思乡是种病,不治要人命。 过了会儿,他问:“还出来吗?” 张良说:“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 项梁出事以后,会稽郡户籍核查比过去严格了,他在下邳呆不下去,才来到这沛县,幸亏遇到这么一位刘邦,他才能安生地过下去。 可是,他的人生不是拿来逃避灾祸的,而是要用来为理想献身的。 复国,躲在他乡怎么复国? 躲得太久,故国的年青人还记不记得有一个韩国都难说! 刘邦说:“等开春再回吧,路上也好过些!” 张良摇摇头,说:“吃些苦倒是没什么,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刘邦心里就是“突”地一跳。 “为什么?”他问。 张良说:“三川郡大部分地区都遭了蝗灾,很多人都吃不饱,大家心里正憋闷,冬天没事干,不正要找点事做吗?” 刘邦眼睛一下睁得老大。 张良说:“刘哥,我是韩人,你是楚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你忘了吗?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作为韩人是不敢忘记亡国之恨的。我的家族不允许我苟且偷生,做一个懦弱的人!” 这话把刘邦逼到墙角了。 他当然知道他是楚人,哪个楚人在愤懑的时候都会把那句话拿出来,发泄一下。但那真的是发泄,不是互相打气,他周围还没有敢真正跳出来的人。包括过去一起喝酒的萧何、曹参他们。大家端着公家的饭碗,虽然心意相通,但要紧的话还是知道留些分寸。 可他又不能说,他不太在乎过去那个楚国,虽然那是真的。 在他心里,他只是想成就一番大业,至于做到什么地步,他也很模糊,但他的位置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亭长。 这话他不想当着张良的面儿说出来,张良那么热爱他的韩国,这种感情是值得尊重的,他若说出这种话来,多少会伤了张良。 “子房,时机……。” 他只好拿时机来说事儿,因为沛县没有遭灾,他不可能在丰收的时候发动人。他会在最好的时机有所动作,但让他做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他是不干的。 张良扔下手里的兔子腿,郑重地问:“刘哥,什么是最好的时机?你多大年龄了?再过些年,子房说句不恭敬的话,你还跑得动吗?” 刘邦没有吭气儿,只是端起酒碗来细细地抿了一口。 张良又说:“刘哥,农人最懂得时机,开春了,松土,撒种;秋天了,开镰,收割,冬天地冻着,做什么?积肥!你见过哪家农人冬天是真正闲着的?” 刘邦又抿了一口。 “刘哥,反正我这样的农人是闲不住的,不积肥我也要修补一下农具,等待春天!” 刘邦放下碗,斟酌着说:“子房,难得你跟刘某说这肺腑的话,你听着,如果你有起事的一天,哥一定与你呼应,你要走便快走,好好准备你的冬天和春天。刘某是楚人,楚国的事,刘某会放在心上,相信很多的楚人都放在心上,刘某会尽可能地做一些事情!” 张良点点头,他听出了这话里的认真,也听出了含糊的那一部分。但他也理解,毕竟,他们的出身和身份是不一样的。他失掉的,刘邦见都没见过,哪能要求他和自己一样坚决呢? “子房,你的身份问题,回去怎么办呢?”刘邦很关心。 张良摇摇头,说:“放心吧,这些年都没事,想来回去也不会有事。三亲六戚总是有的,互相照应一下怎么也好说!” “博浪沙伏击”事件,合作者沧海君不会说,实施者大力士已经死了,那件事追查了好几年,也没个结果,现在连风声都没了,他为什么不可以回去看看呢?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他不想再等了! 刘邦端起碗,郑重地说:“那好吧,祝子房复国成功!来,干了它!”(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路向北 张良,也就是人们所称的张平良,一路往北,再往西北而去。 他有一匹老马,在下邳时就跟着他了。 到了陈这个地方,已经是半下午。陈是故楚国的旧都,比起一般的地方还是有一些城市的气象。 冬天,天黑的早,又有点阴,就越发觉得天气的阴冷。 铺面的门板都上上了,想买点吃的并不容易。 最紧要是找个住的地方。 客栈是可以去的,但他不知客栈在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盘查身份。 越接近韩国,他越谨慎。他不想事情坏在一个迁徙证明上。 为了安全起见,他决定还是找个住家儿捱上一宿。 高门大院他是不能去的,那里的人都谨慎,以他现在的打扮,定然无人收留,那么,就只好再往郊区试试。 问了人,再往北走,就是阳城了。 马也饿了,走得很疲沓。他摸摸老马的头,希望给它点鼓励。他这次北返,人能活着都是幸运,这匹马的命运也只好交给上天了! 啊,前边不远处有人在围观,听动静是有人在打架。 他摇摇头,不禁羡慕人家,他又累又饿,都要瘫倒了,而这些人还有精神打架! “都住手,都住手!”一个尖细的嗓子冲着那伙人喊。 马上就有人喊:“都住手吧,里典来了!” “里典来了!”又有人跟着应和。 但还是打得热闹。 张良立在马上可以看见那两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正在互相撕扯头发。 这架打得,像个女人!要是他,先正中来一拳,让他满脸开花。 “住手!”尖细的嗓子又喊。 这时,围观者已经闪开,让里典进去。 可是,他也只是获得了好的观察位置,对于殴斗的制止并没有多少效果。 里典喊:“谁上去,分开他们!” 没人应和,大家只是互相看看。 里典非常恼怒,说:“吃饱了撑的你们,下次服役先把你们报上去!” 大家还是不为所动,服役是有标准的,也不是想报谁就报谁,知道他这是吓唬人呢。 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嘿嘿,又打开了?”一个人从斜刺里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有人喊:“陈涉来了!” “陈涉来了!”又有人跟了一句,接着就往后闪。 那叫陈涉的问:“还是因为老婆?” 旁边的人“嗯”了一声。 陈涉坏笑着说了一句:“行,接着打,我去找你们老婆去,你们都打死了,老婆归我!” 旁边的人就跟着哄笑。 人们笑,打架的也不撒手,反而更起劲了,揪耳朵的揪耳朵,咬肩膀的咬肩膀。 陈涉一下子变脸,骂了一句:“他娘的,再不住手,现在就把你家祖坟刨了,把你家先人拉出来看看,到底你们是怎么做兄弟的!” 他声音极大,就像刚发的山水,带着冲击的势头,那两个打斗的犹豫了一下,手却没有撒开。 陈涉冷冷地丢出一句:“我只问,今晚的饭还要不要吃了?”这句话一出来,周围瞬间安静了。 打斗的两人对视了片刻,同时撒手,像两只斗累了的公鸡。 围观者“啊”了一声,有失望的,也有踏实的,不管怎么说,消停了! 陈涉挥挥手说:“行啦,没热闹了,各回各家,看好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娃!” 有人笑了,接着就调侃了一句:“陈涉,你的老婆和娃在哪呢?” 陈涉又是一个坏笑,说:“这村里满地跑的娃,我知道哪个不是我的,你知道吗?” 人群又是一阵笑闹。 “好了,散了,散了!”陈涉挥手。 人们就真散了。 炊烟起了,肚子真饿了! 里典嘟囔了两句,算是找回了点面子,背着手也走了。 张良从马上下来,冲着陈涉一拱手:“这位小哥,在下想打听个事儿。” 陈涉上下打量下来人,爽快地说:“你说!” “请问,哪家可以借宿一晚,在下出门在外的……” “借宿?你这是……” “漂泊多年,要回家去!”张良谦逊地说。 陈涉点点头,爽朗地说:“那好说,不嫌弃就跟我走吧!成了家的,冬天只烧一间屋,你去了也不方便。村里还有个文二爷爷,一个人住,邋遢的不行,也就我那里合适!” 张良对这人顿生好感。 …… 跟着陈涉回了家,安顿好老马,喝了两碗粥,身子便热乎起来了。 张良问起他关心的事情。 “小哥见过从北边故韩国过来的流民吗?” “流民?”陈涉想了想,说:“听说过,不多,倒是有路过这里去投亲的。听说三川郡那边好几个地方在闹蝗灾,是吗?” 张良点点头,说:“嗯,在下也是听人说的。就是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 “大哥你是故韩国的人?”听他用故韩国来称谓三川郡,他也就随了他了,在他心里,他也不习惯叫会稽郡的,他们周围的人都当自己为楚人,而陈还是故都,乡里百姓,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在的郡治是吴县。 张良点点头,说:“出来好几年了,想家想得不行!” 陈涉就不再言语了。对面这位俊美的大哥隐隐有些沉重的哀愁,他也不由得沉甸甸的。 他一根一根地添柴,弄得家里很热火。 张良抬头环顾了下屋子,看出来这屋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女人。 “小哥就一个人过吗?”他斟酌着问。 陈涉微微一笑,说:“以前不是一个人,后来就是一个人了!”说是笑,但笑容甚为寂寞。 张良明白了,他同情地点了点头。 “以前,有一家子,楚军败了以后,不少人家都不全了。……媳妇回娘家,本来没她什么事的,但妇人家终究胆小,人家跑,她也跟着跑,结果……,结果摔倒了,被后面的马……踩了!” 最后两个字,被他吞咽下去,几乎听不到了。 屋子静得只有柴火爆开的“噼啪”声。 “这是仇,得报!”在沉重的静默中,张良愤愤地来了一句。 陈涉抬起头,一脸困惑,问:“找谁报?” 张良说:“谁发动的战争,就找谁报!” 陈涉更困惑了,秦军那么庞大的力量,怎么报? 张良说:“小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的就是首先要有报仇的心,然后用十年的功夫做报仇的准备,如果连报仇的心都没有,给你一百年都白搭!” 陈涉仔细琢磨这话。 张良又说:“人活着,如果只是吃饭,那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差别都不大。有德的报德,有怨的报怨,活着的差事就算交待清楚了。更何况,人家欺负了人,还天天坐在朝堂上耍威风,为什么我们被欺负的,就只能继续受欺负?难道我们天生就比他们差吗?” 陈涉不由得点点头,这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是啊,难道天生就比他们差什么吗? “小哥,张某看你在村里挺有人望,这是你比别人厉害的地方。有些人是天人听人指挥的,没人指挥他就找不着方向,而有些人,嗯哼,天生就是指挥别人的,只不过,他暂时呆错了地方!” 陈涉的脸开始发涨,村里人服他,是因为他打架厉害,处事也公道,但没有一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指点和评价。 “兄长,陈涉我……”,他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要表达感激,还是要表达困惑,毕竟他今天只是个种地的农人。 “陈涉小哥,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今天迈开腿,就不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哼,不给他吃了! 张良一路往北,继续向新郑进发。 他让陈涉迈开腿,对他自己来说,腿迈开的同时,还要管住嘴。 对陈涉那样的,他瞅准时机就把话说明了,对摸不清情况的,他就什么都不说,凑和着借宿到天亮,就继续赶路了。 离开家好多年,那边的情况怎样,他一点都不摸底,他只是从楚人的反应上来推测韩人,会不会,他们也像楚人一样心怀仇恨,愤愤不平? 可是,韩国离秦国最近,受朝廷的管制应该最严、所受的影响也会更深,回去后,他面临的局面将不容乐观吧? 但,腿已经迈开了,哪有缩回去的道理,他已经缩了好多年了,再缩下去,他不怕老,他怕的是失去血性! …… 离阳城一百多里的地方,正是阳夏。 到了阳夏,就进入三川郡的地界了。 阳夏人吴广的豆腐铺是彻底不能干了。蝗虫过境,庄稼收不了几颗,豆子收不上来,而去年的陈豆子也用完了。他只好把用具都收了,等着来年有了豆子,再把这个小生意做下去。 现在,帮他忙的那个小工胡图让他打发回去了,偶而他还过来坐坐,哥长哥短地聊聊天,打发一下冬天的时光。 这不?天刚傍黑,这家伙就来了! “大枣哥!” “你咋又来了,这吃饭的时候,让你娘到哪儿喊你去?” “嘿嘿,也不多耽搁,就是捎个话儿就走!” “有话快说!”大枣不耐地放下粥碗。胡图这家伙是个话唠,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哥呀,我娘说,明天早上起来,你把家收拾得利索点,自己也捯饬捯饬,她会带洛水那边的姑娘来给你相看相看。” 大枣“唔”了一下,点点头。 胡图说话算话,说完就走了。 大枣放下碗,再没食欲。 如今,洛水那边受灾重的,往阳夏这边投亲的挺多。来投亲顺便嫁人的,也成了几个。胡图他娘是个热心人,已经领过来两个了。 他知道他不能总是一个人过日子,但是,哪一个,他都看不上,等姑娘走了,胡图他娘把他好一顿数落,他都要把这热心人得罪死了。 可是,怎么办呢?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他就想起小寒。 他想起她一手护着腰,一手拿着大勺搅动热锅里的豆浆。小寒的汗珠顺着她的头发滴下去,湿了领子,湿了前胸,而她还在快乐地唱着他说不清的歌。 那时,他特别想给她拢一下头发,特别想买一身薄一点的葛布穿在她的身上。 啊,身上…… 她洗澡的时候,他站在土围子外边给她把风。他听着哗哗的水声也曾经有过抑制不住的想象。 她肯定像一条鱼,鱼的质感和鱼的灵动! 他抱过她,好几次,她摔在水里的时候,她要离开的时候…… 她抱着他希望她留下来,但,这个狠心的女人,他变成鱼,她都不会和他在一起,她跟着那个老男人和他的商队走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找着她的家?不知道,那个老男人是不是善待她? 他知道他配不上她,和她在一起,她不快乐,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的天堂! 就是忘不了,怎么办呢? 做豆腐的时候,想着她,有时就说:“小寒,把那个盆了端过来!”胡图却接话:“大枣哥,盆子来了!” 睡觉的时候也想着她,睡前,没有人讲故事了。暗夜里没了妖魔鬼怪,日子也没意思了。 她闻得见她的味道,听得见她的呼吸,那晚,她刚洗过,头发湿着,他从后边抱着她掉眼泪,他狠狠地咬她的肩膀,她就是不说,好吧,我留下来! 她就那么狠心地走了! 她走了,他在那个屋子、那个院子、那个镇子就呆不下去了。 人们总是说:“大枣,你真傻,怎么能让她走呢?” 他说:“她要找他的家么!” 一起做短工的就笑话他:“大枣,要找也得把她肚子弄大了,再和她一起找,你别是没本事吧!” …… 说什么的都有! 总之,他呆不下去了,只好回到阳夏。 小寒不要他,却给他留了做豆腐的本事,和忘不掉的记忆。她用这本事养着他,也用这记忆来折磨他。 本事会跟着他一辈子,记忆或许也是一辈子,总之,现在还是不能提她。 “啪、啪、啪”,有人在拍院门。 “有人在吗?”却是个陌生的声音。 大枣打开家门出去,就着微光,看到院门外站了个人。 “干啥?”他问了句。 “小哥,想借住一宿,天晚了,不好赶路呢!” 大枣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外面一个俊美的男人,他牵着一匹老马,样子疲惫安详。 “哦,那就进来吧!”说着,就拉开栅栏门。 那人高兴地道了谢,殷勤地说:“问了村里人,人家说你这里是单身,人又是极热情的。” 大枣笑笑没说话,他单身是真的,热情倒也未必。当初收留小寒,都是罗爷爷做的主,如果是他自己碰上了,未必就能下得了决心,抱回一个半死的人! 啊,如果那天,不是那样…… 可是,幸好是罗爷爷做了那个主,要不,他的生活该多没意思,连今天这点折磨人的念想都没有了! “小哥,马还没吃的,可否……?” 那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有点不悦地“嗯?”了一声。“嗯”完了才觉得不太妥当,歉疚地笑笑。 那人也没在意,指了指院墙边上堆的柴草。 大枣点点头,把马牵过去,先拴了,又回去弄了盆水,让他先饮马。 回了屋,大枣把水烧开,放了两把麦子,看那人的样子,是饿坏了。 拿起个鸡蛋来,又想起小寒,嘴角不由带笑,她画画儿,挣了鸡蛋给他吃。如果是煮三个,她就会让他吃两个,而她只吃一个。 她用她好听的声音说:“你是男人,要多吃点!” “小哥,你这屋子收拾得挺干净啊!”那个从外面进来。 大枣不由得生气,他正想得美呢! 他放下那个蛋,扣在盆子里。 哼,不给他吃了! …… 喝了三大碗麦粥,张良彻底恢复精神了。 看看这位叫大枣的年青人还没什么睡意,他也不好意思先躺下。 “小哥,看年龄也该成家了!” 大枣放下手里正在缝的衣服,撩了他一眼。他现在觉得这个人比较不识眼色。 张良干笑了下,觉得搞错话题了。 他又问:“这里,流民多吗?听说整个三川郡都遭了灾。” 大枣闷闷地“哼”了一声。 “那家里吃的还多吗?”张良关切地问了一声。 大枣警惕起来,这人刚才挺能吃,是不是要跟他“借粮”?他的粮食也不多呀! 张良笑笑,觉得对面的小伙子戒备心挺重。 “在下是想问,没吃的的情况下,人们有没有什么想法?比如附近有没有聚草为寇的?或者抢劫偷盗的?总之,为了活命嘛……” 大枣摇摇头,闷闷地说:“有来投亲的,是从洛水那边过来的,别的就不知道了。阳夏这地方,盗贼偶尔有,但也不多!” 张良点点头,叹了口气,说:“盗贼固然可恨,但那也是被逼无奈呀,谁放着安生日子不过,去铤而走险呢?” 大枣不太认同地看了他一眼,那些人,有的是无奈,但有的就不是,像他这样的,宁肯偷着开点小片地,也不会上山为匪的。 张良又说:“小哥可能觉得张某说得绝对了。天灾这种事,人是挡不住,不过,朝廷如果能及时救济,减少税赋,百姓也过得轻省些。所以,说来说去,天灾也是人祸!” 大枣还是不做声,他现在有点困倦了。明天早上胡图他娘还要领个姑娘来见他。也许,这个就看对了,他一个人生活的局面也就结束了。 小寒,就让她在记忆里好好地呆着吧,想她的时候,就从怀里掏出来看看,不想她,就让她乖乖地藏着。 张良说:“小哥家里可有在战争中去世的亲人?” 大枣懒懒地答了一句:“有啊,远的数到爷爷,近的数到叔伯,打了几十年、上百年,好容易消停了!” 张良问:“消停了?你认为可以消停了吗?” 大枣说:“那怎么就不消停呢?以前都是韩国、赵国、燕国……,现在只有一个大秦,他还打谁去?” 张良不认同地摇摇头,说:“小哥呀,你想得简单了,你想,被灭了的韩国、赵国、燕国它就甘心被灭吗?一有风吹草动,它不就死灰复燃了吗?战争,要想避免那是不可能的!” 大枣不耐烦地说:“谁想打谁打去!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好好的日子不让人过!睡觉!” “噗!”油灯吹熄了。 屋子一片黑。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在黑暗中,张良叹了口气,说:“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啊?要想过好日子,得拿命挣去,小哥这种年纪和身板,不想过王候将相的生活,也是亏了!” 大枣“腾”地起来,心里翻腾了几下,终是憋不住地说:“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走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 粮食、粮食! “多谢小哥收留张某,如果有发达的一天,张某一定回报!” 在没有粮食的时候,这个人,还能给他的早饭盛三碗麦粥,他真的感激。 转过身,牵着马,离开了昨晚容身的小院,张良多少有点挫败。 他不需要每个人喜欢他,但明显的,比起将来的富贵,有的人更喜欢平静的苦日子,就比如刚刚这个做豆腐的大枣。 这样的人肯定有很多,那么,他怎么发动人跟他一起战斗呢? 天上飘雪了,昨天憋了一天,今天终于下下来了。 他掖了掖衣领,希望自己不要冻死在路上,在春暖花开、青黄不接的季节,那才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在这之前,他要健康地活着…… …… …… 三川郡郡治,荥阳。 郡守李由立在马上,看着白雪覆盖着的千里荒野,心中沉甸甸的,现在想起那满天飞蝗,头皮都发麻。 郡丞汪泽西、郡尉秦随在旁边陪着,两人也是一脸忧色。 汪泽西说:“来年,看来是个好年景,雪下得这么厚!” 李由点点头,来年是个好年景,可是,春天怎么过呢?目前还没有报上来饿死的人数,但饿病了的人已经不少了。听下面人讲,不少人趴在家里起不来,靠每天煮的一点点汤水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天这么冷,家里还得有人去打柴,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泽西,我们向朝廷请求的赈灾粮也该到了吧?” “该到了,可能是路不好走,耽搁了!但再晚也该到了,会不会是路上……让人劫了?” 李由说:“那就派人去迎一下吧,千万不能出事,这时候稳定是最重要了!” “好,泽西这就布置下去!” 郡尉秦随接话说:“这事就交给秦随吧!” 说完,也不等长官的吩咐,他就拍马走了。 李由看他走远,一脸凝重地对汪泽西说:“今天,我得亲自出面借粮!” 汪泽西疑惑地问:“借?找谁借?” 李由说:“大户、富户,有存粮的!” 汪泽西踌躇了一下,说了声“哦!” 特殊时期,只能特事特办了。虽然这些富户并不好招惹。 “再带上百十号军士!” “那么多?”汪泽西很诧异,再看李由脸上坚毅的表情,他明白了。没粮的时候,郡守的面子都未必管用,只有军队去了,才奏效! …… 一伙人直奔张大户家。在他们的盘算中,这位张大户是口碑比较好的,应该好打交道。果不其然,郡守李由摆了摆眼前的困难,张大户就答应明天送一百石麦子到郡守衙门,当然,条件是有的,他家要亲自监督粮食的发放,他要给张家扬名。 李由很痛快就答应了,他知道张大户除了扬名的需要外,可能还考虑粮食能否真正发放到挨饿的乡民手中。这一点,李由也想到了,这件事的经手人一定得找信得过的,特殊时期如果再出了贪没的问题,那就是乱上添乱了。 接着是李大户。这家颇费一番周折,那李家主事的李显坤总是提他大儿子升职的事,说兢兢业业好几年也没见个动静,还不如回来帮他打理庄子上的事情,直到李由说让郡里管监察的人重新仔细考查他儿子的业绩,他才答应借一百石麦子。 齐大户就难缠了,李由这个郡守亲自登门,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客气话自然是由汪泽西来说,但客气话都说遍了,姓齐的还是笑呵呵地不落实处。李由不耐烦地脸都黑了,就丢了个眼色给汪泽西。 汪泽西就一脸担忧地说:“郡守,齐家既然有这么多困难,要不,咱走吧!” 李由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汪泽西又说:“不过,维持治安是我们官府的责任。这时候大家都没粮,有粮的就怕没粮的来哄抢,郡守,要不咱们这样,留下些兄弟,帮着齐家看守门户,也省得出了事端处理起来麻烦!” 李由说:“这个办法可行!” 姓齐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汪泽西转头就对那姓齐的说:“那么,就请贵府把兄弟们的伙食和下人们的一起包办了吧,毕竟,他们也是给贵府办事的!” 姓齐的的嘴里好像一下被塞了个大馒头。 “郡守,咱把百十号兄弟都留在这里吧,回头泽西看看,不够的话,再调集两百人过来!” “泽西所言极是!”李由点头称许,眼睛看都不看那姓齐的一眼。 姓齐的就差“咕咚”一下跪在地上,这下,他什么话都没有了。 “使君呀,齐家只能拿出来八十石余粮,这已经是极限了!” 李由没接茬儿,却看着汪泽西。 汪泽西说:“哦,八十石,八十石够一百个兄弟吃几天,这也没几天呀,到来年粮食收割的时候,怎么也不能让齐家遭抢了呀!” “那……,那齐某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此刻,他觉得浑身都插满了割肉的刀子,疼啊,真疼啊! 怎么,牙也疼开了? 李由起身,凉凉地留下一句话:“泽西,给齐家先留下五十人,好好守护着,别出了事!” 说完,拎了剑,转身就走。 汪泽西同情地看了眼姓齐的,快步跟了出来。出来上了马,却抑制不住地贼笑。 李由冷哼了下,白了他一眼。事情刚开始,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泽西,明天不能等着他们上门送粮,过了一夜还不知道有什么变化呢。回去就布置人,让我们的人明天大清早就上门去接粮!如果拖延,就让人在他们家等着,开了饭就跟着吃!”” “行,绝对不给他们变化的机会!” “这几天咱们就是催粮、等粮、借粮,最重要是维稳,这时候千万不能出事!” “知道!” 基本方略定了,一伙人呼啦啦地回了衙门。 等事情都落实到人头上,天已经黑透了。众人才发现,饭还没有吃。 汪泽西等人就要散了,李由却还挺有精神头儿地说话:“诸位,咱们实在不行,得打发一批人出去。或者,走得早比走得晚还好些!” 汪泽西揉揉眉心,问:“使君,是说移民实边的事吗?” 李由点点头,说:“嗯,是说移民实边,本来我们三川郡移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是如今这个情形,多移出去一点反而好。反正北方三郡有大量的土地等着人开发,现在移过去,开春就能耕种了。而我们这边的压力也会减轻一些,不至于到了春天有那么多饿死的人!” 众人互相看看,这确实是个出路。 三川郡自然条件好,土地开发、农耕技术都很成熟,上一批劳动力移走的时候,很多人还不太乐意,现在看来,能走掉一部分人是最好。 汪泽西问:“那么,移民在路上的伙食怎么解决呢?恐怕我们带不了那么多!” 李由说:“带一部分,然后沿路去筹措,实在不行,军士们带着去吃大户,这时候,还管他那么多,不死人就行!” 众人就不吭声儿了,好像也只有这么办! 其他地方没受灾,情形总会好一点。先以三川郡衙门的名义借吧,什么时候还,哼哼,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复国的希望在哪儿呢 &nb第二天,三川郡关于移民的奏折刚拟好,还没发出去,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内容也是关于移民的,而且具体移民地点都有了,是到渔阳。 &nb渔阳原属于燕国,过去也属于边患频发的区域,自统一后,朝廷忙于料理文字、货币、度量衡、交通等技术层面上的事务,更忙于各地方势力的安顿和稳定,这倒是给了匈奴人喘息的机会,他们屡屡南侵,边民不堪其扰。 &nb直到前两年蒙恬打了个大胜仗,公子扶苏又挟大胜之机取得了谈判上的主动权,这才把匈奴人安顿在阴山以北。 &nb但匈奴人目前是安生了,他们能安生几时,这谁也说不好,所以,戍守渔阳这样的北部要地,仍然是任重而道远。 &nb朝廷的意思是征发闾左之人一千,这一千人由三川郡和会稽郡各出一部分。 &nb李由拿到这个旨意不由舒了口气,现在,能争取到时间,早早地打发这批人走,他的压力就会减轻一些。既然方案都如此明确了,那就照办吧! &nb他把汪泽西找了过来,一二三四五,原则性的意见沟通了一下,事情就算布置下去了。目前,他的主要任务还是催粮、等粮、借粮,然后才是放粮。 &nb也不知张大户的粮食给得痛快不痛快! &nb这时,亲随的军士韩东“蹬蹬蹬”跑了进来,“使君,郡尉让人捎信来了!” &nb他后边跟着的小校连忙施了一礼。 &nb“说吧,怎么回事!”一见那人的神情,李由的眉头瞬间蹙起。 &nb“使君,粮食让人抢了!” &nb“抢了?……说清楚!”李由不由拍案而起。 &nb那小校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使君,事情是这样的。本来郡尉派了我等去沿路接粮,但实在放心不下,郡尉就和我等一起去了。结果走到七狼山就遇上了被冲散了的押粮的差役,他们说,有一伙人,埋伏在那里,趁着天黑就把粮食抢了。” &nb“那押粮的差役呢?” &nb“差役,他们死了几个,伤了几个,跑了几个,剩下的和我们归拢到一起,目前正在追查粮食的下落呢!” &nb李由觉得头都大了! &nb屋漏偏逢连阴雨,说的就是他呀! &nb“你,先下去吃东西休整,然后告诉秦随,日夜加紧,不能耽搁,查实了以后,把贼盗收押,先饿他们几顿再说!” &nb小校连忙应诺着就下去了。 &nb李由坐下来长出一口气,琢磨了一会儿,再次起身,恶狠狠叫了声“东子!” &nb韩东连忙应了一声:“使君是要出去吗?” &nb李由点头,咬着牙说:“走,咱们再去借粮!今天不借够五百石,你我的饭都不要吃了!” &nb…… &nb李由舍着脸到处去借粮。荥阳城里的粥棚子也开张了。张大户说话算话,第一批粮食早早地就送来了。 &nb可是,齐大户那里生出了变化,他家的粮仓失火了,好几囤粮食都烧焦了,这让李由禁不住地骂娘。 &nb他总感觉这是齐家耍的把戏,可是,也没抓住什么证据,就只好先把人撤回来。 &nb目前他没功夫跟他耗,等他把粮食的事情弄妥当了,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孙子!可是,又一想,不把这孙子治了,别人见样学样,那接下来的粮食怎么收得上来? &nb非常时期,得上非常手段! &nb他把亲兵叫进来,直接让他去盯人,就盯齐家大院那几个管事的。再派县属的巡查去帮着齐家查找原因。明查的暗访的都用上,他倒要看看那老小子何处遁形? &nb几天以后,七狼山的事情有结果了。 &nb秦随把能收缴到的赃物都集中了起来,和犯了罪的贼盗一起押着赶赴荥阳城。 &nb李由让人送了信儿来,让他沿路作宣传,打击在灾情面前蠢蠢欲动的那些饥民。他让人一路走,一路吆喝,凡是人多点的地方,都逗留一下,让人看看贼盗的下场。 &nb灾民们茫然地看着这些挨了打又被收押的囚徒。他们不敢言语,只是担忧地看着。 &nb他们的脸上不见同情。 &nb秦随知道他们怎么想,在饥饿面前,一切都可以原谅。可是,那得不到粮食的人怎么办呢?在肚子都不能满足的情况下,人们还是会选择公平。 &nb进了荥阳城,围观的人就更多了。围观满大车的粮食和劫粮食的倒霉蛋儿。 &nb押解的军士们只好一边开路一边往前行进。 &nb这时正是午饭时分,粥棚里飘出的饭味儿,引得军士们也一个个地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nb粥棚前排着队的人有老有少,也有因罪残疾的人。总之,除了大户人家的,能动的人都来了。冬天的荥阳城,因为设了几个粥棚,呈现出了异样的热闹气氛。往年这时候,街上是非常萧条的。 &nb拿着碗的饥民因为粮车和盗匪的出现变是兴奋起来,这长长的排队过程终于不那么无聊了。 &nb张良混在饥民当中,他也端着碗排队。反正排了队就有吃的,干嘛不排呢?混在饥民当中他还能听听人们说话,以弥补他离开多年的消息匮乏。 &nb比如郡守李由是当朝左相李斯的儿子,他不但出身好,而且功夫厉害,在军士们当中能以一敌十,很有威信。 &nb而且,他到处去找大户借粮,据说,他能不厌其烦地连续三天登门拜访。弄得人家家里的狗见了他都摇尾巴,以为是熟人来了! &nb还有,这李由的命令是必须执行的,哪个敢违抗的立刻鞭子伺候。 &nb…… &nb总之,在他们的眼中,这个郡守李由被说得像天神一样! &nb“看、看、看,那个人也被拉出来了!”接着,人群就是一阵骚动。 &nb“是姓齐吗?” &nb“听说是姓齐!” &nb“别吵,不是有人在讲吗,好好听听!” &nb只见一队骑马的军士从街那头走了过来,和他们一起来的有一辆马车,马车上放了一个笼子,笼子里捆了个年约五十岁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看穿扮非常体面,看上去没有伤,只是脸色灰败,神情萎靡,就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nb一个军士骑在马上高声大喊:“诸位乡亲听了,现在押着的人,他答应借给衙门粮食又反悔了,还让家里人放火烧了积压多年的粮食,这个人,是宁肯把粮食烧了都不愿意借给乡亲们吃啊,你们说,他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 &nb人们一听就“嗡”地一声,仿佛因饥饿而产生的愤懑使胸腔炸开了一般。 &nb“打死他!” &nb“饿死他!” &nb“烧了他!” &nb…… &nb各种声音充斥着张良的耳膜,张良什么都听不清了。后边的人捅了他一下,说:“嘿,该你了!”他没有反应。 &nb负责盛粥的人喊了一嗓子:“嘿,把碗端平了!” &nb他仍然没有听到。 &nb后边排队的急了,“哎,你到底是饿不饿呀,不饿就到一边去!” &nb前边盛粥的放下大勺磕了下锅沿儿,一脸玩味地看着这个傻呆呆的人。没人举碗,他还可以歇一下,所以,他并不着急。 &nb后边的人真急了,“不饿,你就到一边去!”那人使劲儿扯了他一把,一下把他惹急了。 &nb他勃然大怒,回首就是一拳,“通”,那人的脸上顿时鼻血长流。 &nb“打人了,打人了!”人们嚷嚷起来。 &nb排队领粥的就都向这边引颈观望。维持秩序的军士也顺着声音走了过来。 &nb张良猛然警醒,这哪是使性子的时候?他急忙扶住那流鼻血的小个子,急切地、尽可能真诚地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我给你钱,好不?我给你钱!” &nb那小个子捂着鼻子,正要大骂,忽地打住,问道:“给钱?给多少钱?” &nb“嗯,给你钱,十个钱!” &nb“呸,我要五十个钱!” &nb“好,五十个钱,我那碗粥也给你!” &nb“好,说话算话!”那人放下沾满血的手,用袖子擦了一把,就伸过碗去盛粥。 &nb可是,他们打架、议价的功夫,别人已经顶上了,哪还有他们的位置?那挨打的不干了,“不行,我的粥也没了,你再给我加五十个钱!” &nb“好好好,给你加五十个钱!” &nb那挨打的更后悔了,怎么不多说几十个钱呢? &nb张良说:“走吧,走吧,给你拿钱,你重新排队去吧!” &nb老大不情愿的,那人得了钱,又抹了把脸上的血重新排队去了。张良这才得以脱身。 &nb这会儿,他已经不饿了,望着长长的饥民队伍,他叹了口气,懊丧地迈开腿。 &nb他刚才看见了笼子里的齐大能,那是他到荥阳找的第一个关系户,缺少了他的支持,他的路更难走了! &nb到底,复国的希望在哪儿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柴火巷的故秦民 三川郡毕竟是远的,知道那里的人挨饿,也影响不了咸阳人喜迎瑞雪的心情。 老居民区柴火巷,一早上起来就鸡飞狗跳的。 大人们在清扫门前积雪,孩子们却蹿来蹿去地不得安生。他们把大人们堆好的雪捏成团打来打去,这个哭了,那个笑了,这个跑了,那个叫了,狗也在旁边跳来跳去,仿佛它也是伙伴中重要的一员。 不时地,从门里边探出一个管孩子的女人,大嗓门儿刺啦作响,仿佛一把剪刀,把这自然和谐的晨曲“嗤”地豁开。然而孩子们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你叫你的,我玩我的,巴掌不上脸的时候,爱咋地咋地。 萧禄从院里出来,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抓着小媳妇的手。小月儿恋恋不舍地拽着他的衣服角儿,细细的眼睛娇嗔地望着他,一肚子的不情愿。 他莞尔一笑,温柔地说:“乖乖在家呆着,我不能天天回来,但隔几天肯定要回来一趟。冬天了,工地上也不会有多忙!” “嗯!”小月蚊蚋一般应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要跟娘说,要是不好开口,问老二、老三都行。嗯……,这样吧,老二还心细些,就问老二吧!” “嗯!”细细的眼睛眨起来分外迷人。 “真乖!”萧禄禁不住爱怜地捏捏她的脸。 “噗!”一个雪团飞过来,溅在萧禄的手上,小月则“啊”地一声,本能地捂住脸。 那雪团正砸在小月的头上,它砸过来便散开了,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怎么?伤着没?……快拿开手,我看看!”萧禄担心地托起她的头仔细查看。 小月把头扭到一边去,用手背刮了下额角上的雪,爱俏地掸掉肩膀上的雪沫子,楚楚可怜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疼,还没有伤着!” 萧禄不放心,还是侧头细看,只见在她额角上有一大片红,看来是砸过来的力量不轻。而雪沫子沾在头发上,开始化了,让他的小月儿看上去邋遢又狼狈。 他立马就火了,扭头大喝一声:“谁干的,站出来!” 孩子们“蹭”地一下就跑开了。几个孩子边跑边回头看,有个孩子说:“真准!”其他几个就跟着哈哈地笑。 萧禄更火了,他弯腰抓起个雪块儿就追了过去,那孩子们见大人追过来吓得呜哇乱叫,撒丫子就跑。 可是,孩子们多,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跑,而萧禄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追着追着就只剩一下孩子,那孩子双腿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萧禄手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他扔了雪,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看到这孩子的哭相,他这气就没法撒了。 这些孩子是真真讨厌,可是,他们就是孩子,追上了,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然而,他哭了,哭得好可怜的样子,这要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大人在欺负孩子! 你说这上哪儿讲理去? 正生闷气呢,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啊?咋啦咋啦?这是大白天哭丧呢?”一个披着乱发的女人从旁观的门里出来。她一出来,看到眼前这阵势,豁然明白了。 “咋地,欺负一个孩子你有本事了?还到人家门口耍威风来了?” 萧禄甩着手上的水,简直百口莫辩,“你别瞎说,倒是要问问你儿子做的好事!” “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啊,给娘起来,说说你做什么了,他就这样欺负你!”她边说边伸过手,把那哭泣的孩子从地上一把叉起来。 那孩子得了倚仗,哭声更大了。 萧禄郁闷得只能跺脚,他这么哭倒让他这个大人说不清了。 “罢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一甩袖子转身要走。 “慢着,说说清楚,说清了再走!”一个人从旁边劈手就抓住萧禄的胳膊,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倒挣不脱了。 萧禄扭头看,这人正是这条街上的一个住户,可能是个做生意的,具体是个卖肉的还是个卖豆腐的他也没留意过。他手劲儿很大,掐得人很疼。 强忍着不快,他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大哥,这里不关您的事,是这个小孩子拿雪团砸我媳妇,我是气不过,才追了他几步,是他自己摔倒的!” 那人上下翻飞着眼皮子,不满地说:“你不追他,他自己能摔倒了?他摔倒了,你一个大人不上手扶一把,还满嘴的道理,你这样的大人还真是少见了!” 那孩子的母亲狠狠地把孩子推到前面,帮腔说:“说,到底他把你怎么着了,别怕,有你二叔和你娘,你怕啥?” 那孩子用手背擦了下鼻涕,伸出指头,比划着说:“他追我,从那里一路追到这里!事情又不是我干的,是二牛和三宝,一个打中了,一个没打中!” 听了这话,他叔叔更有理了:“怎地?都不是我们家孩子干的,你就把孩子吓成这样,要真是我们家孩子干的,你还不把孩子吃了?” 说着,他就开始推推搡搡。而旁边的女人则扯着嗓子喊街坊四邻过来主持公道。 萧禄简直没有办法,他这人,一急了便说不出什么话,这会儿,他嘴唇都气得直哆嗦。 小月儿跑了过来,她抱着萧禄的胳膊,让那大汉的气势和那女人的嚷嚷吓得直哭。 萧禄更是心烦意乱,小月儿也才十五岁,哪见过这种阵势?想他们家在沛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受过这种闲气呢? “行了!”他大吼一声,“该见官见官,该赔钱赔钱,嚷什么嚷!” 围过来的人就嘻哈起哄,说:“这点事就值得见官,你们外地人知道咸阳的官有多大吗?” “就是,随便冲撞了马头,就是一个公子,你知道吗你?” “别说了,他家也是作官的,在内史衙门做事呢!” “切,咱老城区的住户什么官没见过,皇上有时候还出来溜达呢,哎,踩过你家门前的砖没有?” “胡说呢,你见过皇上的真容?” “我说大伙儿也别起哄了,外地人,跟他较什么真儿呢?就说到了大堂上,咸阳县的差官能听得懂他说啥?” “倒也是!倒也是,跟他费什么劲呢!” …… 萧禄一把把小月儿扯过来,夹在腋下护起来。她刚从沛县过来,这些嘈杂的声音肯定像小片刀一样刮擦着她这个外地人。 这就是皇城根儿下的居民!这就是故秦民! 不管买块豆腐是不是都要算计半天,面对外地人,或者面对关东六国的国民,他们都是操着这自以为优雅的雅言去贬低别人。 去他娘的雅言!去他娘的故秦民! 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半两钱“噗”地扔在积雪的地上。所有的难事,最终不都是跟钱说话吗? “我们走!” 他拉着小月儿就走。小月儿让他拉得踉踉跄跄的。 “哟,有钱了不起呀!当我们没见过有钱人呀!” “你知道一块陶砖多少钱吗?咸阳城的好房子是陶砖砌出来的!你知道一对筒瓦多少钱吗?这咸阳城可是把筒瓦铺在地底下用来做下水道的!”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杀人的跑了 把小月儿送回家,萧禄就不能再耽搁了。这会儿骑着马得跑得快些,才能赶得上跟人家说好的时间。 父亲托人给他谋了个差事,在皇陵工地上做些土石材料的登记。这差事没什么难度,就是要细心些,跟刑徒们打交道讲究些。 父亲说,刑徒们本来就野蛮,长期离家难免烦躁,好好说话别惹他们,一样可以把事情做好,别见着军士喝斥人你也跟着,那没什么意思。 这话,他深以为然,他的性子本来就闷,也不太喜欢说话,能把差使做好帮着父亲养家就好,他也不求别的。 从沛县过来,重新置一个家很费钱的,父亲收入不低,但他大了,自然想让家里过得好些。而且,小月儿过来了,咸阳城里别的女人有的,他也想让她拥有。 只是,住在这柴火巷,真不让人舒心,听说横桥以南的新居民区还好些,那里有不少来自关东六国的富户,大家都是外地人,都是从被征服国家迁调过来的,谁也不比谁优越,相处起来肯定会舒服些。 他要好好做事,努力攒钱,争取和父亲一起换个宅子住住。 ……… 一路奔跑,天将正午的时候,他才赶到皇陵工地。 上次见过的郝大哥人不知在哪儿,问问给郝大哥帮忙的城旦舂,那女人木楞楞地直摇头。这里的很多人都是这种表情,不知是被管怕了,还是做工做得人变傻了? “有饭没,来一碗!”说好的,他的伙食和郝大哥一起吃,所以,他也就不等人招呼他了。 那城旦舂犹豫了一下,揭开锅给他盛了一碗麦饭。又从另一口小锅里盛了半碗白萝卜炖羊肉,看了看锅里剩下的,又从他的碗里往出匀了点,估计是怕剩下的不够郝大哥的份。 萧禄接过饭,蹲在地上就吃,这一上午的折腾,他真的饿了。那锅里的东西恐怕他全吃了才够呢! 看伙食,是今天没把他的量打出来,第一天嘛,总有意外的。他这样想。 吃完了,还不见郝大哥回来,他就有点坐不住了。他今天是来报到的,总不好在这里傻等着吧? “我去看看!”他随便说了一声,也不等那城旦舂回应,就推开门出去了。 冬天了,地冻着,工役就少。往西走,可以看见石匠们正在叮叮当当地往石头上凿花。每个人都闷着头,就着正午的太阳,一下一下,单调而困乏。 看守的军士呟喝一下,那石匠就身子一紧,手下的活儿就做得更利索些。 再往西,看到绑架子的。木料有小月儿的腰那么粗,都是直溜溜加工过的好木头。他刚来,不明白这是用来做什么。但他也不打听,以后时间有的是呢,他今天要先找人。 呀,他看见郝大哥了,他正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叉着腰跟人喊话。他决定凑过去听听,再瞅空子打个招呼。 迎面过来几个脸上刺了字的刑徒,样子凶巴巴的。他不由得闪避了一下,可是,又一想,以后,到处都是脸上刺字的人,哪里避得过来,还不如把他们当作街市上的行人,坦然以对好了。 他挺起胸,昂着头,正视前方,他现在是工地上的管事儿的,断断不能在刑徒面前失了风度。 忽然,后边一阵骚动,他猛得停住,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杀了他,别手软!” “抢家伙!” “哎呀,兄弟!” “就是这个孙子!” …… 喊杀声闹成一片了。 萧禄本能地蹲下,抱住头。身边的脚步声已经很乱了,军士们的马蹄声也由远及近都向这边席卷而来。他死命地闭上眼睛,觉得那马蹄就要从他的头上踏过一样。 坏了,他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砸死他!砸死他!”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 “那个别放过,抢他的马!” “看你往哪躲!砸!” “噗!” “扑通!” “咣当!” “嗷呜!” “往死里打,反正也是没命!” “马,抢马!” …… 萧禄双膝发软,简单要“扑通”跪下。【ㄨ】他的后背肯定溅上血了,但他现在真的不会躲,他的身子不会动弹了,脑子也一片空白。 “起来,这边!”一把大手拽住他的脖领子,死命地往起拖。 “别,别!”他闭着眼恐惧地尖叫。 “啪”!那人脆生生给了他一耳光,“起来,跟我走!”说完就抓住他头上的发髻,死命扯。 这下,他疼醒了,拽他的人是郝大哥。 “快点!离开这里!” 挣扎着往起站,也是被人拖着,一寸一寸地挪,他现在觉得腿就不是他的。 他想回头看看,来不及,也没胆量。身后,那些喊叫声、砍杀声还在呢! “来了,快走!” “操家伙!上马!” “去他娘的,死去!” “哎哟!” “快走,快走!来不及了!” …… 终于,听得不那么真切了,萧禄才颤声问道:“郝、郝大哥,这是咋啦?” “不知道,不知道,先躲远了!”郝大哥回头看了一下,样子也非常惊恐。 直到那些可怕的声音越来越远了,郝大哥才长长地嘘了一声。 萧禄觉得胳膊一松,这才意识到,刚才郝大哥是一直架着他,拖着他呢! “你还行吗?”郝大哥完全放开他,让他自己站定了。 他惭愧地点点头,想笑一下。他想抬起手擦擦额角上的冷汗,却发现手是软的,抬都抬不起来,而身上,从上到下都黏糊糊、冷嗖嗖的,汗,把全身的衣服都打湿了。 “大哥,谢谢你呀!” 郝大哥却没搭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直直地望着远方,良久,他才吐出口气,说:“跑了!没抓住!” “大哥,什么跑了?” “刑徒!杀完人跑了,大概有四、五个!” “啊?杀人?”他惊叫了一下,现在才敢回身看。 但他真的看不清什么。杀人现场围了不少人,他只能从腿的缝隙里看到红的血和白的脑浆…… 他“咕咚”一下就软倒了! …… 等他终于醒了,看见郝大哥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现在,他已经回到屋里了。 “你醒了?要喝口水不?……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怎地?郝大哥?”他急了,这可是他报到的第一天呢! “工地上经常有打架的,严重的就是杀人。你一见血就晕倒,这怎么得了?还是让令尊再给你找个别的事情做做吧!” 萧禄腾地起来,“不,郝大哥,萧禄没那么怂,只是第一次见这场面,有点……有点不能适应!” 郝大哥摇摇头,说:“有的人,经历了,便不怕了,有的人,是怎么样都怕的。这种事,别撑着,听郝大哥一声劝,令尊现在能给你找到更好的缺,何必在这里担惊受怕呢?” “不是,郝大哥,您听我说……” 正说着,门开了,有人推门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 郝大哥忙撇下他起身招呼。 “金老弟,今天可忙坏了吧?快进来烤烤火!” 那姓金的大喇喇地踱进来,随便撇了一下萧禄,问:“新来的?” 萧禄忙起身见礼,说:“在下萧禄,给郝大哥打下手的!” 那人点点头,不再理会,转身找了个树墩儿,坐下来烤火。 郝大哥问:“到底跑了几个?” 姓金的伸出一个巴掌,说:“五个作乱,打死一个,跑了四个!” 郝大哥吸了口凉气,说:“只怕这是近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吧!” 姓金的点点头,说:“是呀,他们死了一个,我们的人死了两个,伤了一个,是胳膊断了,这里……” 郝大哥吃惊地看着他比划。 “咳,在我老金看来,这事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死伤的人数,而在于让刑徒们看到,只要豁出去,是可以找到另一条路的……。以后,只怕我们的差使就更难办喽!” 郝大哥点点头,样子有些沉重。 萧禄试探着插话:“金大哥,是他们不服管才引起来的吗?” 姓金的不耐地看了这个嫩瓜一眼,说:“谁愿意让人管,你愿意吗?” 一句话说得萧禄接不上了。 郝大哥忙插话,说:“我听几个人说,他们前几日就是起过摩擦的,只不过,那时把事儿按下来了,没想到今天又起来了,还是以这种形式!” 姓金的摇着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要说嘛,人活着,嘴上的便宜也别占,你看,那死了的军士,你是故秦民,还占着管人的优势,就别说那些刺激人的话,结果,人家当时没发作,郁积在心里了,搞了半天占便宜的反而把命都赔掉了!” 郝大哥嘘了口气,看来对姓金的的话非常赞同。 姓金的又说:“有些人一看就惹不起,就千万别惹他,你说那英布,就那面目,天生就长着反骨,那是个杀念起来不管不顾的主儿,你招惹他有好处吗?眼前就让你吃亏,甭说以后,他连以后都不会给你!” “是英布啊?哦,那家伙!”郝大哥先是吃惊地问了句,然后又了然地点点头。 “嗯,他带的头!他杀的人!你看他平时和什么人说话呀,蔫不出溜的那些人他理都不理你,他来往的都是敢下手杀人的狠茬硬货,这种人,你招他干嘛?” 郝大哥又是赞同地点点头。 两个在谈论着英布的种种德行,萧禄这时候真有点犹豫了。他在想,要不要让父亲再帮他找个别的差事。在这里,他可以做到不招人,问题是,这工地上的狠茬儿太多了,而他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说怎么给 工地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影响整个咸阳城的安定。刑徒杀人,刑徒原本不就是胆大妄为的吗? 高门大户,羊照吃,酒照喝,一派浮生若梦的安闲样子。 但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就有点担忧了。 将闾处理完工地上的事就来藏书院看小寒。 父亲最近也不太待见他,但他不能因为父亲的不待见就自己先退后了。你不抬头看天,等着天低头看你吗?笑话! 尽管不待见,父亲还是让他接了高的差事,去打理皇陵的事务。在他心里,这哪是不待见,这只是面子上的冷淡,内心里,父亲还是看重他的! 一进藏书院,就看见父亲和小寒在一起。 这叫一个寸! “分寸拿捏好了,勇敢向前吧,将闾!”他给自己鼓劲! …… “无事忙又来了?”看儿子过来,嬴政阴不阴阳不阳地说了一句。 小寒翻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真小气。 “公子哪是无事忙,最近,皇陵的事还不够他忙的?”说着就低头去闻烤炉里出来的味道。 话说,这泥糊的烤炉还真好用!点心的甜香已经丝丝缕缕地出来了。 嬴政不满地瞪她一眼,他就不喜欢小寒帮别的男人说话。 将闾略带尴尬地行过礼,就很识眼色地进屋取盘子。父亲“病”得够深,大哥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他若拿捏不好尺寸,下场一定比高还惨! “小心烫了手,朕来开炉门!”嬴政支楞着手就要帮忙。 小寒把垫布给他。 对于这个日理万机的皇上,这也许就算休息和游戏了! 炉门打开了,蒸腾着热气的点心黄澄澄地诱人,甜香扑鼻。 “嗯,这次比上次还好!”嬴政不由赞叹,高兴得像个孩子。 将闾伸过盘子,嬴政摇摇头,说:“别,进屋去夹,外面太凉,散了热就不好吃了!”他端着烤炉的大铁盘就进屋了。 两人都跟着他进来,大家坐下喝茶吃点心。 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到小寒这里就舒服,不用太讲究礼仪地对坐,让人这么放松。 可是,看看父亲的姿态,将闾就觉得自己很多余。而小寒那么热情,明显是想让自己留下来的。 “我看看你攒了多少鸡蛋,够不够我拿一趟的!”他起身去看装鸡蛋的篮子,没事找事。 “坐下,无事忙!”嬴政说话了。 将闾只好乖乖坐下。 小寒则闲闲地吃着点心看他们父子表演。她的日子恐怕也只能这么打发了。 边关不打仗,也不知道扶苏在干什么? 嬴政威严地说:“工地上出事了?” 将闾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死几个人的事情都能传到父皇耳朵里,哪还敢在他面前耍花腔? “起因?” 将闾说:“听工地上的人说,那死了的军士是咸阳人,他老嘲笑刑徒们的口音,还学着他们说话,工地上的人老讨厌他了!” “就因为这?” 将闾说:“不止这个,他当着故楚国人的面老贬低楚国人如何如何,说楚国辽阔又怎么样,楚王受拥戴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秦军呼啦一下全部灭掉?那犯事的英布正是楚国人,所以……” “所以他就没命了!这个蠢货!”嬴政鄙弃地接了一句。 “确实蠢货!”将闾附和了一句。“秦军强大是事实,楚地不堪一击也是事实,但这需要说出来吗?” 嬴政“哼”了一声,仿佛在回顾楚国的不堪一击。 小寒咀嚼着点心咪咪笑,没接他们的话茬儿。 嬴政不满地看着她那不单纯的笑,知道这女人又在看戏。他就纳了闷儿了,她怎么能站得那么远呢,是云端之上? 小寒问:“干嘛这么看我,我只是听你们说话而已!” “你在看戏!” 小寒问:“不看戏,难道有我什么事吗?” “社稷的事,是朕的事,朕的事,怎么不是你的事?”嬴政说得理直气壮。 小寒清了下嗓子,略带无奈说:社稷的事,是天下子民的事,好吧,也算小寒的事。但小寒说了也不管用啊!”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管用?”嬴政抢白一句。 其实他更想听的是她掏心掏肺地为他考虑,说的是什么内容并不重要。 “好吧,那小寒就说了!请问皇上,请问公子,两位刚才说起秦楚之间的战争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他们楚国如何如何,我们秦国如何如何?” 将闾点点头,骄傲地说:“是啊,我们秦国就是很强大啊,我们的军士不怕死,一说打仗就兴奋。秦军来的时候,他们的人有的就弃城逃亡,这在我们秦军是万万不会出现的!” 小寒问:“那么请问公子,公子现在是故秦国的公子,还是整个大秦的公子?” “将闾是父皇的儿子,当然是整个大秦的公子!” “那么请问公子,既是整个大秦的公子,怎么能说他们楚国如何如何呢?公子自己说话不觉得什么,但在小寒这个外人听来,公子这是只把自己当故秦国的公子呢!作为大秦的公子都这样偏狭地想问题,那个找死的军士有那种自大的表现不是很正常吗?” 说到这里,小寒偏头问皇上:“皇上您呢?您是把自己当大秦的皇上,还是当故秦国的国君?” 嬴政吹胡子瞪眼:“这还用说?”其实,他已经摸到她的想法了。只是,他不喜欢她这么尖锐地说他。 小寒说:“皇上当然会反驳小寒,因为书同文,车同轨,钱币、度量衡的统一,不就是把全天下当作一个大秦吗?可是,为什么故秦民交的赋税和关东六国的黔首是不一样的?这是把他们当作同等的国民来对待吗?” 将闾憋不住了,“小寒姑娘,辛苦征伐为什么,不就为一个利字吗?秦军秦民把命都押着去统一天下,统一以后,难道不该给他们好处吗?” 小寒点点头,说:“好处可以给,但要看怎么给?” 嬴政说:“你说该怎么给?” 小寒摇摇头,说:“具体怎么给,那是皇上的事,小寒一个商人,只知道民间凡是娶了后妻的家庭,一般都是鸡飞狗跳。原因就在于,这个是你的孩子,那个是我的孩子,两家人怎么都过不成一家人。皇上,咱们大秦目前这情况,算是几家人拼成的一家人呢?” 嬴政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这么严肃的问题她也用调侃的语气,真是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呀! 将闾也不言语了。他在想,别说几家人拼成的一家人,就说一个爹好多个娘组成的后宫,日子能平平安安过下去就不错了! 他现在明白小寒为什么那么尖锐了。问题出在人做事情之前的心理设定上。 他问:“小寒姑娘,那样的家庭,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是事实,是不由人的,嘴上说一样对待,其实都做不到没有差别。孩子们还是要有想法。” 小寒点头,说:“当然,公子说的是事实,但是把一碗水端得比较平的家庭,是非还是要少些。天下太平无事如果是个梦想,那么天下稍安勿躁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将闾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说:“姑娘说得有道理!” 小寒则露出欣慰的表情,说:“工地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求稳定就得重细节,否则忙得鸡飞狗跳也杜绝不了恶**件的发生。” 将闾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两人一问一答,认认真真,嬴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知道他们是干净清爽的朋友关系。可是,他还是不舒服,他凉嗖嗖地说:“小寒,你应该到学室里教书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章 她不在了 &nb将闾是带着任务离开藏书院的。 &nb小寒建议他在工地上要告诫军士们注意说话做事的尺度和方法,以免激化矛盾,还说了个操作性很强的“五不准”,凡违反的,照章处罚,他真的听进去了。 &nb嬴政再一次说:“做个商人,你亏了!” &nb小寒白他一眼,说:“也没什么亏不亏的!小商逐利,大贾营国,说来说去,就是个周全考虑、前后算计,小寒不觉得自己有多低,也没觉得皇上有多高,说到底,皇上心里总是盘着一本帐,本质上也是个商人!” &nb“嗯哼,那怎么一样?朕需要交换什么吗?” &nb“皇上真以为不需要交换什么吗?” &nb“那你说要交换什么?”他回敬她以灼灼的眼神。他就是喜欢这棋逢对手的感觉。 &nb小寒说:“皇上还记得小寒说过的一个老头子有十个儿子的故事吗?如果老头子只知道把孩子们挣的钱搜刮来,由自己管着,那孩子们会一直乖乖地听话吗?” &nb嬴政敏感地问:“你是想说赋税?” &nb小寒点点头,直白地说:“小寒以为,轻徭薄赋的国策可以换来长久的安宁!” &nb嬴政摇摇头,耐心地说:“你说的,都是纸上谈兵,你不知道朝廷有多少事情要用钱,赋税减了,事情怎么办?要说安宁,现在不安宁吗?工地上死几个人就可以说不安宁吗?” &nb“真的安宁吗?真的安宁了,皇上那么殚精竭虑地做什么?”小寒毫不相让地追了一句。 &nb“刀子嘴!只知道看见这丁点的事情,却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事让朕必须操心!”这话有点驳斥,但那语气却是温软的。 &nb小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转身去收拾盘子和杯子。 &nb这件事,谈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她觉得她是拿他没办法了,嬴政就是个牛筋做的死疙瘩。 &nb他们是不同出身,不同经历的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沟通的可能! &nb“一不高兴,就干活!你就不能歇歇!”嬴政上前拽了她一把。 &nb“皇上!”小寒想甩脱他的手,发愁地望着他,“如果换个人,小寒一定可以说动他!小寒就没见过这么固守己见的人!” &nb“换人?”嬴政的眼睛瞬间变得像鹰隼一样,他紧盯着她,冷冷地问:“换谁?换扶苏吗?” &nb说着话,他脸色完全变了,结了霜,冻得人生疼。小寒心里不由一凛。 &nb他嘲讽地说:“你别做梦了!”说完,他嘴角一抽,嫌弃地甩下小寒的胳膊,转身拎起大氅,从她身边擦过去,弄得她差点被带了一个趔趄。 &nb“咣当”一声,是他出门时弄出的动静。 &nb小寒放下杯子,一屁股倚坐在灶台上。 &nb他走就走吧,气就气吧,原本她也没希望他对她怎样。 &nb只是,她刚才说换个人,那不是有意要提起扶苏,那就是谈话到了一定的氛围,随便打的一个比方。 &nb在她的心目中,扶苏无所谓做不做皇上。要说做皇上也不是想得到荣华富贵,而是怕别的皇子嫉妒他的声望而害他。 &nb可是她的话让皇上敏感了,这会不会对扶苏不利呢? &nb嬴政这个人可是幼稚脆弱得很,什么野蛮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nb“天哪,这是什么****运才遇到这么敏感的男人!” &nb…… &nb…… &nb此时,上郡,离肤施城不远的大秦军营。 &nb让小寒担着心的扶苏,此刻正在督着军士打人。 &nb他的脸上也挂了一层寒霜,气压低得全场上千号军士竟然鸦雀无声。校场上“啪啪啪”打人的声音以及激起的回声次第交替,响在耳边的鞭子却像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nb雪小了,眼前飘的雪花零零落落,被打的人趴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 &nb良久,鞭声停了。执鞭的军士垂首而立,也不说话,就看着扶苏的方向,等待着接下来的指示。 &nb扶苏看看那趴在雪地上的人,又抬眼环视这些强制看惩戒的官兵,准备好了的训话,他忽然就不想说了,他心里满是悲哀和沉重。 &nb“抬下去,罚他两季的军饷!” &nb两个军士踩着雪把那受罚的人抬了下去。那人无力地垂着胳膊,一动不动。 &nb刚才他趴着的地上,鞭子扫过的白雪竟然有血的颜色。 &nb扶苏大声训话:“列位看好了,从今往后,谁,和他一样愚蠢,他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想要军功,还是想要命,自己权衡!” &nb人群略有微动。 &nb扶苏不屑地笑了下,继续说:“想要军功,也得有命享受,所有好战的,改改你们的性子,想想你们的家人。扶苏把话撂在这里,谁要是再惹出麻烦,让大营替他收拾首尾,到时候,连棺材钱都不会让他拿到!” &nb有军官不满地嘬着牙,看看左右。 &nb而被看的人眼神躲闪,只得把头低下去,看着地面上的残雪。 &nb还有不知是谁,鼻子里哼哧的。 &nb扶苏看着眼前的人们,没再说话,他坚定地和他们对视。他要看看还有哪几个敢在他面前阳奉阴为。 &nb只有雪花飘飘,视线里的人们不是低着头,就是眼光移向别处。 &nb火候差不多了,扶苏扭过头,和蒙恬交换了下眼神,蒙恬一挥手,旁边传令的亲兵,大喊一嗓子:“集合完毕,散了!” &nb众人就依着营里的规矩,纷纷散去,地上留下杂踏的脚印。 &nb蒙恬走过来,笑着问:“大公子说说,他们现在在想什么?” &nb扶苏轻嗤了一下,嘲讽地说:无非是说我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是皇上的儿子,一个是守边的大将军,你们什么都有了,当然不再稀罕军功,我们呢,我们除了拿命去换,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我们为自己奔个前途,难道就有错吗?” &nb蒙恬轻笑,佩服地说:“大公子这是钻到他们心里去了!” &nb扶苏无奈摇头,却笑不出来。 &nb就因为这几个人过分夸张的作为,给了匈奴人借口,该赔付的牛羊延期了。说要等到春天才能考虑履行约定,要视大秦的诚意而行。 &nb其实,这事怪不得匈奴人。也难怪人家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nb事情并不复杂,不就是对方的人打了只鹰,落在阴山以南的地界吗?多大个事儿,要捡就让他捡呗,偏偏巡防的军士把那人当越界的探子打死了。 &nb那么莽苍辽阔的荒原,明晃晃一个人,在秦军的眼皮子底下来捡只鹰,他怎么当探子?这不是借口是什么,这不就是要抢军功,挑起战争吗? &nb“大将军,咱们的军功奖励制度该改改了,要不,不知道有多少蠢货跃跃欲试,要惹出乱子呢!” &nb蒙恬轻轻一笑,说:“大公子要改,不妨试试,不过,蒙恬并不看好。皇上那关,不是那么轻易过的!” &nb扶苏清了下喉咙,却没吱声儿。 &nb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难度,大秦立国,全仗着这套激励制度,给外人看的,就是秦人好战,内里,这都是被良田美宅诱惑的。平民已经没有机会加官晋爵,改换门庭也就指着这一条路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现成的榜样在那儿呢,狠下心来,为什么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放手一搏呢! &nb命运,自己的命运,子孙的命运,全在一个念头上! &nb所以,秦军威武,所向披靡! &nb但是,再难,他也得试试,他是大秦的皇子,大秦的安定祥和有他的责任! &nb蒙恬问:“今天回不回肤施城?” &nb扶苏摇头,寂寥地说:“你回吧,营里有扶苏在,不会有事!” &nb蒙恬看着他,内心感慨,轻轻吐出一句话:“大公子,不用这么苦着自己!” &nb扶苏抬头看了看天,淡淡地说:“苦什么苦?哪谈得上苦?” &nb蒙恬不再言语。情事,是外人无法介入的,兄弟也是一样。可能,唯有自苦,他才觉得舒服。人对过去的事情,总是有自己悼念的方式。 &nb…… &nb可是,扶苏说不回肤施城,第二天,他却不得不回了。 &nb和红叶一起来的那个家仆三顺,到营里说修安生病了。一句话,弄得他的心乱乱的。 &nb修安是红叶生的小丫头,自从那年秋天被红叶胁迫,他就恨上她,也恨上自己了。可是,事情就这么巧,一次,哦,或者两次,红叶就怀上了。 &nb成亲好几年,同房好多次都没有,在头上还缠着药布的情况下,她居然就怀上了!这是老天在帮她呢,还是老天在耍他呢? &nb事后,他强硬地把她安顿到肤施城,有她在大营,他没法像个军事首领一样挺起胸膛发号施令。他只是个被女人要挟的男人! &nb虽然她得逞了,也如愿有了孩子。但他不会让她高兴,他仍然冷着她,折磨她,他绝对不会让她一生如意。 &nb但折磨谁,他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孩子,何况,在小女娃面前,他总是投降的那一个,修心是,如今,修安也是! &nb好吧,回去尽一个父亲的责任! &nb哪知,一进门,修安还没看见,红叶就笑盈盈地迎上来,哪有一点孩子得了重病的忧愁样儿。他一下子就火了。 &nb“骗子!”说完,他扭头就走。 &nb红叶一个箭步上来拉住他的衣服,“公子,不许你走!”说着话,眼泪竟下来了,“你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nb扶苏猛地甩脱她,看都不看她的眼泪。 &nb这里不是大营,这里是独门独院,他不怕人看他的笑话。红叶想哭便哭,想骂便骂,只要她不死,他对谁都交待得下。 &nb“公子,你要走了,修安的命也存不住了!红叶会抱着她一起死!” &nb一个“命”,一个“死”,让这女人说得咬牙切齿。 &nb“你想死,你自己死去,我今天就抱了修安走,你随便怎样安顿自己!”扶苏也更强硬。 &nb红叶鬼魅一般地笑笑说:“想抱便抱吧!抱走她,从此,她就是没娘的孩子了!每天半夜,红叶的冤魂就会来看看她,当然,也会来看看你,我心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说完,她竟然轻浮地在扶苏的脸上扫了一下。 &nb扶苏一躲闪,觉得身上一冷,这女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她狠决地撞向灶台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nb修安没娘…… &nb修安没娘,这件事情想都不能想! &nb可是,他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投降吗?她能拿孩子来威胁他,他就不能吗? &nb可是,他真的能吗? &nb红叶又笑了,她款款地说:“大公子别怪红叶狠毒,没有女人是不为自己着想的。大公子恨红叶,无非是因为咸阳宫里那位神仙样的人物,可是,公子,她还是你的吗?” &nb“啪!”一耳光打在红叶脸上。“她的事,要你来说?” &nb红叶脸上瞬间红肿,一缕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nb可是,红叶却不哭,也不闹,而是在微微震惊之后露出点透彻的笑。 &nb“大公子,好厉害的手段,可惜了这手段是用在自己家人的身上。这种事,红叶不说,大公子便真的不知道么?装糊涂要装到几时?大公子还这么年轻,就真的要为她守着吗?她值得吗?” &nb“啪!”又是一耳光。 &nb这次他不再多言,他选择夺门而逃。 &nb背后修安在哭,他也顾不上了,此刻,他只想离开这个疯狂的女人。 &nb上了马,一路游走。 &nb他有点浑浑噩噩,不知道要去哪里,马想把他带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吧! &nb过了一个街巷,又过了一个街巷,到了一个小院的外面,“突突”,马打了个响鼻,用蹄子“踏踏踏”地刨地。它不走了。 &nb他禁不住潸然泪下。 &nb这是他和小寒住过的院子,是友直和友谅兄弟借给他们的房子。 &nb他们在这里尽情爱,吃花椒饭,烤羊招待一大帮兄弟…… &nb好几次,他想进去看看,又怕碰见友直兄弟。煤矿、盐矿以及陶瓷作坊的事情他们代管着,难不成,他巴巴儿地来是听他们报账的? &nb下了马,站在木栅栏门的外面,眼泪止不住地下来,他收不住了! &nb但他能收住即将放在门上的手。 &nb转过身,他把马的头抱在怀里,它这么了解他的心思,以后,他得把它当兄弟了! &nb“我们走吧,她不在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一章 放下放不下 &nb扶苏对坐骑说:“我们走吧,她不在了!” &nb“她不在了”,这句话,放在他心里好久,他都不愿说出来。今天,他说出来了。 &nb农庄的老八在秋收之后来看过他一次,家里的怀庆也来,包括子婴,在腊日的时候,还让人送了一坛他酿的酒。 &nb他们所有来的人,除了送来家里的问候,还有就是咸阳的消息。 &nb孩子们好不好,夫人们好不好,他当然会问。 &nb小寒好不好,他也会问,但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不好说。 &nb还是老八耿直,也仗着是老关系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公子别惦记了,没用的!” &nb老八说,有人看见皇上和神女并马而行,到上林苑以后,皇上先从马上下来,然后伸手搭了小寒一把。这件事很多人都在传。 &nb还有人说,到雍城祭天的时候,皇上请神女坐同一辆车,去时如此,回时仍然如此。 &nb母亲让人送信来,除了年节的问候,就是一句话,“儿子,别惦记了,宫里人说,皇上不在坤宁院,那就是到藏书院去了。天下女人这么多,不要为她劳神了!” &nb这些,他都听到了,但他也只当小寒是屈从的、无奈的。 &nb因为木木来时,特意带了小寒的消息,说小寒巴巴儿地从宫里出来,拿了胡家一家人的性命做赌注,只为了让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让他等着,小寒还在想着他。 &nb而之前,何大厨来时,也是带了这样几句话。小寒说,她想着他,让他好好活着。而且,她还带走了他的衣服。 &nb就是因为他们传递的不是道听途说,是小寒自己的意思,所以,他才坚定地等着她。 &nb而今天,红叶那个疯子,问他装糊涂要装到几时,他就有点撑不住了。 &nb不是他不相信小寒,而是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nb父皇,他是个执着的人,只要确定了目标,他是不会放弃的! &nb而父亲并不太老,有着健康的身体和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果决、刚毅、睿智,没有几个女人能逃出他的手心,包括母亲,惦记一辈子,孤独一辈子。 &nb而小寒,是那么迷人的女人,父亲不放手,她怎么逃呢? &nb摆在小寒面前的两条路,一条是她死,一条是她从。现在,她还好好地活着,那么,她从了没从? &nb他不敢想,偶尔想一下,心里就抽搐着疼。 &nb今天,他说“她不回来了”,说出来,痛还是痛,但也放下了。 &nb他不能让自己总活在不切实际的想象中,等着她,等到几时,天荒地老吗? &nb父亲才四十六、七岁,他等得起吗? &nb他放下,不是要寻找自己的快乐,而是不想让自己再这么悲伤了。 &nb他扛不住父皇的重压,但他还是要做一个称职的军人,一个军队的首领。 &nb他还是要做一个家庭的男人! &nb“小寒,我仍然爱你,但你今后出现的场合,我恐怕是不能去了!” &nb“父皇不会让我跟你见面的,而我,也不知道怎么伪装我自己的感情!” &nb“你明艳地照耀厅堂的时候,照耀不到我悲伤了两年的心,它在湖底,已经经受不了任何波澜的微动……” &nb…… &nb…… &nb扶苏说对了,皇上不会让小寒与扶苏见面的。就连小寒提出要见一见郑夫人和慰怀的请求都被驳回了。 &nb舒仪拿来一些酸笋和韭黄,守着藏书院的军士把东西留下来,却把人赶走了。 &nb现在,连将闾都不让来了。 &nb一切别的男人,都不许她见了,和扶苏有牵连的女人也不行。 &nb小寒让春桃姑姑往上边送信儿,说,她想出去看看胡家的朋友,皇上的旨意当天下午就来了:“不许!” &nb春桃惴惴不安地这样学话:“梁公公说,姑娘好生养着吧,哪里也不要去,时间长了,这宫里的日子就变得滋润了!” &nb小寒就知道,这个小气的男人在报复她。 &nb他要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nb他宁可她困死,也不让她心里想着扶苏的一丝一毫。 &nb她只能想他,只有他可以见她。 &nb然而,好多天了,他并不来见她。也许,他是要让她知道,陪伴她最久的那个男人不来看她,她也是寂寞的,日子也是难过的。 &nb所以,嬴政是最不可缺的! &nb这不是选择题,而是填空题。她没的选择,活着,就得选他! &nb然而,小寒却不这样想,她并不是非要一个男人填空的。 &nb罢了,不出去就不出去了,反正也关了两年多了。 &nb她不能在这里愁死,项羽带人冲进咸阳宫的那天没来,她就要在这里好好地活着。 &nb扶苏还好好地活着,她凭什么愁死? &nb冬天里,除了喂鸡,喂自己,还做什么呢? &nb她又把目光投向黑火药。 &nb哪天,她憋得受不住了,她就把这藏书院炸了,或者等始皇帝来的时候,把那小气的老男人炸了,反正谁也别落了好! &nb天下大乱,管他呢! &nb可是,一觉醒来,她又不这么想了。 &nb首先,技术问题她解决不了。她会制火药,材料也可以想法弄来,问题是怎么正正好地让它爆炸而自己却完美脱身呢? &nb再说了,真把他炸了,就算扶苏回来奔丧,提前继位,他真的能改变现在的情形吗? &nb会不会皇上死了,没人镇得住局面,天下大乱提前来临了呢? &nb这个天下要换的不是皇帝,而是制度、是政策,否则,没有出路,只能打破,即便是汉朝,不也是有好一段都是分封制与郡县制并立吗?抑制不住地方势力的发展,国家就总是乱的,儿子不听老子的话,只能不停地敲打! &nb她不想这样,她想自己过平安的小日子,也想让西施那样的小百姓都过上平安的生活。 &nb她不是圣母,只是见不得杀戮和焦土! &nb所以,冒险的事情不能干。 &nb好好地活着,那么,怎么活?她觉得还是得刻苦练功。她要在好吃好喝的条件下完美身心,所以,上午日光好的时候,她要给自己安排美术课和音乐课,一个用于安神,一个用于娱乐,当然,偶尔也可以用来吓人。下午睡醒午觉就是体育课:“踢打赵高”。这样做有一个好处,打累了就睡,管他秦皇汉武。 &nb她现在有一件事是放不下也做不成的,那就是赵高怎么办? &nb这家伙停职了,但始终是心头大患! &nb如今,将闾不让来了,她的消息渠道也切断了。王改生这个官迷接下来怎么办呢? &nb他的武力值肯定不行!智取?那赵高也不是白给的呀?何况,此二人地位悬殊,智取的平台在哪儿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赵高出手 &nb王改生确实有点坐困愁城。 &nb风险暂且没有,因为同伙彭彭的保密意识比他都强,而且廷尉署的侦察也没给出什么明确的结论,赵高家的灾祸也只能埋怨上天了。 &nb他愁的是,赵高现在基本不出来。而他是进不去赵家的。 &nb彭彭比他会爬墙,问题是,彭彭坚决不进去,他怕自己暴露出来,连累了大公子扶苏。 &nb他对彭彭说:“兄弟,跟你那大公子说说,不管怎么讲,咱们俩把赵高的位置搞掉了,这跟失了性命也差不了许多,让大公子多少给些赏赐,咱们兄弟也不白担这一回风险!” &nb彭彭咬着唇不置可否。 &nb他不是联系不上大公子,而是不能轻易离开咸阳。当家的宽人夫人也会时不时地派点差事给他,离开咸阳去找大公子这得有特别合适的理由,否则交待不了。 &nb这件事,只他和大公子两个人知道,任何外人都是不能代为传信的,木木那么贴心,也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nb可是,人家王改生说的也在理。 &nb“这样吧“,他说:“你先把我的工钱拿去花,我吃住在府里,用不了多少钱的!”这就是老实人彭彭能想到的办法。 &nb王改生听得直翻白眼。什么叫忠仆,他算是见到了。还有替主子打赏、倒贴自己工钱的。 &nb“那个……,算了!先让你家公子欠着吧,记着,以后给哥弄个大官当当,三公九卿,哥怎么也得位列九卿吧?” &nb……… &nb王改生做白日梦的时候,赵高真没闲着。 &nb他现在只专注于两件事。第一件,他要在好花盆儿上勤劳播种,第二件,咬住那个代理他职务的黄佑达不放。 &nb当然,这个好花盆指的是侍妾三春。 &nb现在,府里的女主人也就是她了。 &nb赵高不是没有续弦的心,而是找不到合适的高端寡妇,再就是他这么倒霉,全咸阳的富贵女子哪个还敢搭他的茬儿? &nb在这件事情上,赵高有自知之明,他决定还是歇歇,等位置恢复了再说。 &nb要恢复位置,就得把黄佑达搞下来,这个事情颇费一番周折啊! &nb他肯定不能跟他使用粗暴的手段,那多低格呀?再说,明晃晃地让人看着多扎眼! &nb他得智取,这件事也只能智取!以他的智商,怎么能用其他的方式呢? &nb他先找的人是太仆郑环,对于这位顶头上司,他仍然心情复杂,以前郑素在的时候,他这个专管宫中舆驾的就比太仆郑素行情热火,现在郑环继任了,而他却停职了。你说,上天这是哪根筋抽着了呢? &nb他找郑环当然是直截了当,他郑重表达了他对皇上强烈的思念之情和誓死效忠的一番拳拳之心。他说,他就是为皇上效劳的一条忠犬,如今,不让他做事了,忠犬的心好疼啊! &nb末了,他表达了对黄佑达极其不信任的个人看法。 &nb他说,黄佑达这年青人,再历练几年才可能勉强合格,若论赶车驯马的技术,他不挑什么,但若论上百辆舆驾的管理,这组织统领的工作,恐怕他很难胜任啊!他积极且急躁,勤奋却不会与人合作,若是皇上再次远程出巡,黄佑达这样的人做中车府令,这能让人放心吗? &nb而且,重点是,论刀马的功夫,黄佑达他是赵某人的手下败将。皇上虽然有专门的扈从,但是,出门远行的时候,马车夫是离皇上最近的人,只有他可以贴身保护皇上! &nb这三个理由他说得充分而简洁,他就不相信他不能说服郑环这个出身良好的嫩瓜! &nb郑环始终保持微笑,临了,郑环站起身来,看似真诚地说:“府上新丧,赵大人就多歇歇吧,这件事,郑环会考虑也会向皇上说明的。” &nb这就是结果! &nb郑环把他送出门来,上了马车,他还是没有从郑环的笑容里找到信心。 &nb不过,他并不气馁。他所说的,相信郑环都能考虑得到。如果郑环不想拿他的前途开玩笑的话。 &nb他的第二个渠道,就是找一起办差的车夫们。 &nb当然,身份差异太大,他是不适合出面的。而且,他总觉得他老在外面跑,形象会不好,不像个家有新丧、面壁思过的人! &nb再就是,他老觉得外面是危险的。他不出去,便摔不下来,他在家,家里人才是安全的。不知道盯着他的人藏在哪里,这让他非常懊恼! &nb但他不出去,自然有人可以代他出去,而赵愚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nb套近乎,把他的殷殷关怀和深深思念带到了,外带着打听点黄佑达的消息。 &nb灵醒一点的,自然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如果能让黄佑达坐腊,他赵某人自然是不会亏待他的。 &nb没想到,搞了这么几天还真搞出了点眉目。 &nb一个马车夫说,黄佑达总往六国宫室区跑,虽然那里也是职属的地点,但黄佑达跑得未免太勤了一些。 &nb另一个马车夫说,黄佑达特别孝敬,嘴上总是惦记着他奶奶,行动上看来也是的。不知道他奶奶咬不咬得动狗肉,他总是买狗肉回去,说是给奶奶吃。 &nb还有的说,黄佑达工作方法有问题,他动不动就踢人一脚。你说,大老爷们的,踢哪儿不好,他专踢屁股,这万一失了蹄,踢着蛋蛋怎么办? &nb各种消息都有! &nb赵高在“种花”之余考虑来考虑去,拿出来一个完整的“倒黄”方案。 &nb第一步,放谣言。六国宫室区的女子是新近几年才从各地弄来的,个个年轻貌美,而能进后宫的健全男人,除了守卫的军士,就是他这样的宫官。 &nb当然,皇上除上除外,皇上到哪儿都是应理应分的。 &nb但是,皇上日理万机,他忙不过来呀,于是,这就会荒寂了一片等待雨露的小美人,而黄佑达,不但年轻,还长得好,他性格爽朗,一说话,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你说,这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和那么寂寞的美人能没有故事? &nb故事不就是编出来的么?! &nb好了,再说说“倒黄”的第二步。 &nb第二步,就是让这个孝顺孙子忙得脱不开身。 &nb他不是老买狗肉吗?那要是老太太吃狗肉吃得跑肚拉稀,他还不忙得脚后跟朝天? &nb人一忙就会出错,他不就是出了错才从那个位置上下来的吗? &nb下面捊捊这“倒黄”第三步。 &nb有一个车夫会说,他被黄佑达踢到蛋蛋了,那人已经不能人事了。至于大夫怎么说,并不重要,炕上的事,只有当事人的说法才有可信度。而且,这种事尤其传得快,只要话题起来了,事实就根本不重要了。 &nb思路捊顺之后,他心情非常舒畅。当继业扭着小屁股过来,无聊地说:“姥爷,继业想摸摸你的胡子”。他一扬下巴说:“摸,想咋摸咋摸!” &nb三春看他没正形的样子就是一瞪眼,他却瞅着三春的****说:“三春,你摸不?你也可以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三章 黄佑达的反击 黄佑达慢慢就觉出不对味儿了。 他这人毛病大,但他这大毛病也就是一个“直”字。做事就是做事,有事说事,直来直去,能干就干,不能滚蛋,哪那么多讲究?可是,这偏偏成了他的毛病了! 他母亲的!以前都习惯了的车夫也变得有话说了,连屁股都变得尊贵了! 琢磨了几天,他发现问题所在了。 是赵高府上的管家在跟这些人频繁接触,而这些人也开始喝酒吃肉了。他去买狗肉的时候遇到好几个。 平时,他们这些车夫哪舍得买这些? 回到家,奶奶还是拉得直不起腰。仆人报告说,今天只喝小米粥,别的就吃不进去什么了。这些天,是真的不再吃肉了。 不吃肉也好,空一段肚子,养着看看。自从几天前吃坏肚子,老人家就收不住了。也亏了是够硬朗,搁一般老太太,早就不行了。 “奶奶,吃过饭,孙子要出去一下,不陪您老唠嗑了,我给您把孙媳妇叫进来!” 奶奶精神尚好,挥挥手说:“有事做事,别耽搁了!” 他嘿嘿一笑,从奶奶屋里出来。他是奶奶带大的,有事做事,从小就是这么教育的。 他现在就是有事做事,绝不耽搁! 传他别的谣言他可以不在乎,踢坏了人,他赔就是了。但传他和尹美人的谣言不行。 尹美人是个可怜人,从楚国过来举目无亲,只有一个远房舅舅在城里卖漆器,他不过是看她人厚道,又温和,才给她捎带了两次东西。 那是皇上的女人,这瞎话儿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是会要他的命的! 既然现在皇上还没有反应,那他自己先做出反应好了。总要让皇上看看,他在被冤屈的情况下捍卫自己清白的勇气和决心。即便这样做愚鲁一点,但也比等着皇上责罚要来得轻松。 他要活着看赵高倒霉,至于那个位子,哼,现在活下来才是紧要的,别的就先放下吧! 他骑着马来到赵高门前,“咚咚咚”敲门。 天没黑呢,他想赵高这时候肯定在家。 他面壁思过?哼,他面壁是为了让别人有过! 冬哥儿的爹过来应门,自从俩儿子走后,他一直有点迟钝。 “干什么?” “拜访赵大人,告诉他,就说黄佑达想他了!” “哦,你等等!”他看了看来人的穿扮,犹豫了一下,又说:“那就进来等吧!”说完,他就急匆匆报告去了。 赵高这会儿正在想事情。他一边想,一边看着三春给继业洗澡。 自从玉婷走后,孩子在三春的照料下正常了些,半夜惊醒的时候少了。 “老爷,有个叫黄佑达的来拜访,说是他想您了!” “嗯?”他想赵某了?他会想赵某? 转转眼珠,看看天色,这时候说睡下了未免不好,面子还是要的。 要不出去会会他,他这是上门来服软的还是…… 不,他怎么会服软,那个一根筋怎么懂得服软的妙处? 他上门,肯定是觉察到什么了! 哼,是打上门来了么? 哈哈,赵高养了多日,身子都僵了,正好活动活动! “走,老爷我这就去迎接这位黄大人!”他紧束了下腰带,看了眼三春和继业就出来了。 “哟喝,佑达登门了,蓬筚生……!” 那个“辉”字还没说完整,一包东西扔了过来。几乎同时,一桶水兜头泼下。 黄佑达扔下桶就走。 他边走边叫嚷:“去给你家老爷请大夫去!去县衙门报案去!我黄佑达在家里等着!” 院里的人呆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天底下有比老爷还嚣张的人吗?” 赵高疼得“嗷嗷”叫,赵愚不知所措,看桶里还有水,抓起来就给老爷冲洗。 “啊——”,赵记跳着脚“啪”地给他一耳光。 黄佑达用的是石灰! 幸亏不在眼睛上,脸烫得刺刺啦啦地疼。 三春冲出来,“赵管家快请大夫!” 赵愚反应过来,急忙跑到马棚,准备牵过马去请大夫。 三春又说:“赵管家去报案,小林去请大夫!” 赵愚只好上马去报案,他这些天来已经习惯听三春指派了。 “啊呃——!”赵高还在疼得咝咝叫。他的嘴唇估计烂了,整个半张脸都不行了。 …… 说是要回家等着的黄佑达并没回家,他改主意了,他直接赶到咸阳县衙自首。能自首,首先表明他态度好,再就是他要得个先申诉的机会。 真庆幸院子里有半桶水,他原想着进了屋以后,赵高怎么也得让他喝口水,喝水的功夫,他就把赵高那张坚毅果敢的脸给他烧了。 这下,全省了! 与其被皇上猜测,这点责任算什么,他担就担了!唯一的遗憾是,短期内可能不能陪着奶奶和媳妇了。 …… 第三天,皇上就从梁辰的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问:“烧得厉害吗?” 梁辰说:“听说厉害,好了的话,恐怕要落下疤!” “哦,落下疤!”皇上点着头,琢磨着赵高落下疤的样子。他不咸不淡地说:“落下疤也没啥,男人嘛,丑点就丑点,他长得这么好,经常出入后宫,也不太好吧!” 这就是皇上说的话。 据他得来的消息,赵高让人传说黄佑达出入后宫恐怕和尹美人有染,那他这么些年来出入后宫就不惹人猜测吗?他和胡亥的娘莺美人来往不也是挺多的吗? 只不过,他不会主动找个帽子戴,所以这些事,他就不提了。 而且,为了整黄佑达,要编织一顶帽子给皇上戴戴,这用心,也太不让皇帝老子高兴了吧! 扭头看,旁边的梁辰肯定被他刚才的话惊到了,一副吃惊的表情。 “梁辰,你在想什么?” 梁辰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话就说,别学那让人猜来猜去的毛病!” “哎,梁辰是想……,梁辰刚才听了皇上的话,就想,会不会皇上接下来为了省心,会让赵大人……断了那个念想!”说完这句,梁辰抬眼偷瞧了下皇上的反应。 皇上“噗嗤”就笑了,他虚点着梁辰说:“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梁辰讪讪地笑笑说:“梁辰记得皇上给赵大人讲的那个故事,那个丈夫为了省心,把他妻子的手砍掉了……” 皇上这次又笑了,说:“你倒是好记性!” 得了夸奖,梁辰一下轻松了。 让赵高断了念想,当然是他自己的想法,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说出来就没啥,这完全是顺着皇上的意思走的。 凭什么,他伺候皇上就得净了身,而赵高也经常跟随皇上左右,就能享受人间的福分? 要干净,大家都干净,从此后宫一片清静。 “皇上,给大公子奏折的批复,现在要发出去吗?”他收敛了表情,问了件正事。他不能让皇上觉得他有太多的花样心思。 皇上低头看了眼几案上的竹简,沉默片刻。这批复他拟好两天了,没拿定主意发,现在,他好像真正摸清自己的想法了。 “发!”(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由人 嬴政给扶苏的批复不到五十个字,但核心就是两个字:“幼稚”! 他之所以犹豫了两天没有发,是觉得扶苏提出的问题有一定道理。国家当前确实拿不出更多的土地和奴隶奖励战争中有功的人。而军人并不因为你拿不出就不巴望这些东西。他会想方设法地制造战争,以期得到军功。 而且,没有田亩和奴隶的刺激,军队就会疲沓,为了军队不疲沓,就得用战争刺激军人。可是,这样下去,无休无止,整个国家都被拖上了疯狂的战车。 这就是扶苏,他最优秀的一个儿子考虑的问题。 他考虑问题,有前瞻性,有大局观,而且,他积极明朗,想到就做,没有那些蝇营狗苟的私心杂念。 可是,他认为扶苏的想法不切合当前的实际。当前的情形,是故秦国稳定听话,而稍远些的齐楚燕等地,原来的势力仍具有一定的影响力。要把他们全部剪除是不可能的,他还指着他们帮着驯养黔首,安定地方呢。而他们这些人,阳奉阴为的恐怕不少! 再者,天下初定,也不适合没来由地就清蟑除尘。折腾得大了,这大房子还能住人吗? 这种情况下,故秦国的虎狼之师保留战斗力就非常必要。只要他们积极训练、保持战斗激情,一切都不是问题。所以,奖励军功的制度不能废止。 况且,这种事,不但军人不答应,就是故秦民也不会答应。在大秦的屋宇下,他们是多么骄傲的子民,如果废除了这个制度,那就是把他们上升的梯子抽走了,他们不骂娘才怪呢! 而他们,是秦国的根基! 也许,上天再给几十年的安定,这项制度就可以取消了。 但现在,它真的有用! 所以,说扶苏幼稚,是因为他考虑到问题,却没考虑到解决问题的时机,他还是嫩! 批复封好,传下去以后,他坐在地上望着墙上的《长城图》开始出神。 整日里被灯油熏着,可惜了这好画了。扶苏刚呈过来的时候,那么新鲜亮丽,他当时一下子就喜欢了。 没想到,这画画儿的女子已经被扶苏占了先! 他母亲的,这个问题不能想,只要一想他就心里犯堵,他恨不得看到谁就冲他当胸一拳! 如今,他可以不在乎她和谁生活过,他郁闷的是,无论他拿出怎样的诚意,她的心里始终没有他的位置! 呃,也不能说没有他的位置,问题是位置偏了,他们最多最多,算是朋友!朋友,这是多么可笑的关系! 这个妖精! “梁辰”?叫了声梁辰,才想起来,梁辰让他派出去了。 “皇上!”小太监焦俊从廊下快步走上前,躬身候着。 “那么——,随朕出去溜达溜达!” …… 溜达还能到哪儿溜达呢?藏书院呗! 他每次来,都不进去,他只是清晨起床以后,踱到这边听听她的歌声。 她唱的歌有他听不懂的意思,但他能听出来,她唱的都是激昂向上的调子。她被困在里面见不到人,也没有表现出如何悲哀、如何消沉。 有一句,他一直不理解,他想,等过些日子去见她的时候,一定当面问问,什么叫“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她还唱咪咪嘛嘛的调子,一级一级地爬升,等爬不上去了,再一级一级地下来。听得多了,他也知道她该爬了,还是该降了。 他真想进去,说:“你这个自私鬼,你气完人好了,在这里没事儿人一样唱歌,却把烦恼丢给嬴政!” 但他也只是想想,并没有迈进那个大院半步。 多少天了,有二十多天了吧! 她真的不想他吗? 真的不想吗? 守着藏书院的军士见他来了,忙跪下行礼,他看了一眼,没理他们。听说小寒无聊得很,要带着他们唱歌,他们怕犯错,不敢跟她玩,小寒把他们骂了一顿。 呵呵,这女人泼起来,也应该是很够味儿的!他想起她一刀拍在鱼头上的狠辣劲儿,那样子,他就是喜欢,没办法了! 嗯?今天怎么还不唱歌呢?他望着院墙。 他看看守卫的军士,又看看焦俊,问:“她怎么了?” 焦俊慌忙看向军士,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般掌握情况的是梁辰梁公公,或者是别一位梁公公,梁辉。 “她病了么?”嬴政有点急。 离得最近的一个军士涨红着脸说:“昨天下午,姑娘好像踢麻袋踢得坐在地上了。可能是脚……” 嬴政张嘴就骂:“那怎么不管着她,你们不是保护她的吗?” 军士吓得“咕咚”跪下,他们接到的指令是看着她,但“看着”是别让她跑了,可不是保护她呀?难道,他们理解有误了? 嬴政接着骂:“这个蠢女人,跟她说用力方式不对,偏就不听!”他骂着人就走进院子里去了。 焦俊在后面一路紧跟。 他掀开厚帘子,正好与出来倒水的春桃撞个满怀,春桃吓得“咣当”一下就把陶盆扔了。洗锅水溅了他一身。 他骂了句“愚蠢”,也没有理会她在身后磕头如捣蒜的样子,便急匆匆走进里屋。 小寒早起了,吃过饭正趴在几案上写大字。 她没用墨,就是蘸着清水在几案上写。嬴政带进来一阵凉风,惹得她抬头看。 这宫里能整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他也没谁了。 “皇上来了!”她招呼了一下,放下笔。 头,早就不用磕了。她是半真半假的神女! “让朕看看哪里伤着了!”嬴政一脸关切,连声音都水水的。 小寒微微有点感动。这人是真动感情了,他那么忙,还惦记着她的扭伤。 “不碍事,就是扭着了!”她缩了下脚,把脚藏在褥子底下。 但一时半会儿,藏肯定是藏不好的,一只秀气灵巧的小白脚就明晃晃地露在嬴政的面前。 嬴政就有点受不住了,她身上哪里都美,那都是他看过的,而最初吸引他的,就是这双脚了。 他骗腿上炕,一伸手就拽过一只脚来,“让朕看看!”小寒就像只兔子一样往里紧躲。 但他一用力,整个人就被拽过来了。不由人的,他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嘴里幸福地叹息了一声。 “坏女人,躲我!”他低头就去亲她。完全不由人! “你走开呀!”小寒挥起胳膊就往外推打。他伸手就抓住她的胳膊,不困住了她的两只爪子,这女人可是挠人的。 任小寒如何挣扎,她都被他困在怀里了,他兴奋地顺势一倒,就像送一个包袱一样住里一推,就往下压她。 “啊——”小寒痛苦地嚎叫,叫得撕心累肺。她浑身都绷紧了,脸憋得通红。而手上就奋力挣脱,似乎要没头没脸地砸他。 嬴政忙问:“咋啦咋啦”? “你压着我脚了!脚受伤了!”她大声地控诉,眼泪“哗”地就出来了。 “嗯?”嬴政忙起身细看。他身下压了一只脚红肿得像个猪蹄儿,而且,糟糕的是,他刚才不但是压着,由于太急切,他肯定把它扭着了! 这个角度实在是太糟糕。他的兴致一下就没了。 他心疼她,心疼得不得了! 小寒坐起身来,抱着腿,却支楞着脚委屈地哭,她一边哭一边控诉:“你说过不勉强我的!你说过再也不会了的!” 嬴政一时语塞。他被自己的话困住了。 他是说过这话,但他想她。好多天不见了,终于见着了,不由人地就想抱她,亲她。想一个人的时候,全身心都是渴望,就是恨不得住到对方的身体里去,紧紧地拥着她,包着她,吃了她。这种事,哪能用承诺束缚呢? “想你,没错!”半晌,他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等我好了,再想我,本姑娘生气着呢!”她说着话,还竖起眉毛,脖子一梗一梗的。 她真的没有好脸。她的脚让刚才那么一折腾,疼极了。她轻轻地把脚缩回来,盖上旁边的小被,然后,扭过脸不理他。 嬴政是既心疼,又气愤,他怎么就让这么一张臭脸给拿住了! 两个就那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地对抗着。屋子静得都听得见屋外唤鸡的声音:“咕咕咕、咕咕咕!” 终于,先憋不住的那个说话了:“等你好了,就春天了,随朕一起出巡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劳永逸的办法 “等你好了,就春天了,随朕一起出巡吧!” 这句话,把小寒惊到了。頂點小說, 她不怕和嬴政在一起,最多……,最多也就是让他瞅了空子,或是自己抵挡不住,让他得了逞。在这件事情上,从与不从,都跟那些贞洁观念无关,她不想勉强自己,这才是最主要的。她听从的是自己的身心。 现在,她还爱着扶苏,想着他。仅仅如此! 让她害怕的是,春天出巡,会不会灾变提前呢? “你怎么了?”嬴政看她一脸忧色,有些不快。 他想带着她,因为时间那么长,路途那么远,而她,却开始发愁了! “哦……,皇上,真的要出巡吗?” “那是自然!” 小寒犹豫了一下,问:“皇上是要去哪里?是南边吗?” 嬴政点点头,他看到小寒的忧愁好像更重了。 “那皇上能不能不去,或者过几年再去!” 嬴政问:“为什么?” 小寒语塞。她好像在努力找一个充分的理由。 甚至,她在下意识地摩挲她脚上盖着的小薄被。 嬴政微微一扯嘴角,轻声地说:“小寒,南边,新设立的郡县朕一直都没去过,那里的人们可能知道有个皇帝,也可能连这些都并不知晓!朕想很铺排很威风地过去,让他们看看,归附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而且,任嚣和赵陀提过,说那里的人们蒙昧得很,他们有很多风俗习惯都与北方各地不同,你在这宫里呆得久了,想来也想看看南边的风物和人情……” 小寒身子一动,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想,她置疑的肯定是他后面的话,是他的诚意。 呵,出巡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带上女人游山玩水。但他想带她一同出去是真的,他这样说话是有点夸大,但确实是想讨她的欢喜。 “皇上,赵高——,您能不带赵高吗?他就是个车夫,您换个人赶车不也是一样的吗?” 嬴政笑笑,他就知道,什么时候她都要反对赵高。如果是因为这个发愁,那就太不值当了。 赵高嘛,他当然不仅仅是个车夫,他能管理很大一个车队呢!而且,他还算个好陪伴,这么多年来陪在他身边,使唤起来得心应手! 但是,她这么介意,甚至发愁,他当然知道该怎么提到赵高了。 “赵高呀,他最近倒霉了!” 小寒精神一振,眼睛溜圆,问:“倒什么霉?” 看到这反应,嬴政不禁笑了,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的脸被人用石灰烫伤了,据说是半张脸!” 小寒嘴张得老大。 啊,首长身边的人有半张脸不能见人了,那么,那另半张脸还能见人吗?首长还需要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吗?看着他不嫌恶心吗? 顿时,她的眼前冒出了一朵一朵的山茶花,妈呀,太醉人了! 嬴政又笑了,他不禁凑过来,伸出食指拨了下她的小鼻子头。小寒往后一躲,撅起嘴巴怪怨地瞪他一眼,他更开心了。 小寒问:“那就是说真的不带他了?”看起来,她还是不放心。 “应该是吧!”他这样说。 小寒宽慰地吁了一口气,举起双臂,以一付祭天的姿态,声情并茂地放声说:“英明伟大的神呀!”然后,眼神一变,调皮地一扬脖,冲他说:“皇上,说您呢!” 他哈哈大笑,这小寒太好玩了! …… 带着小寒夸张的赞叹,嬴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他觉得自己哄女人真有一套,就是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也被他三言两语地就把情绪化解了。 呵呵,赵高! 对他,他真的说不上同情。这人,花花心思太多。给他点教训,未必不好! 但这又确实是个认真实干的人,这么些年来,他还是值得信任的。 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他和黄佑达对着干,也不过是为自己谋个将来,哪个人不为自己打算呢?黄佑达刚上来不也是欢天喜地到处张扬吗? 那么,赵高这伤多少天才能好呢? 他忽然很好奇赵高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听说过石灰的厉害,但是没有亲眼见过这种效果。 以往赵高威风凛凛地往他身后一站,尽管他弓腰的时候多,但那家伙偶尔露出的虎气还是让他觉得这家伙的生命气焰太足了,弄得他这个做皇上的也凸显不出多少霸气! 现在这家伙变成个丑鬼了,那到底有多丑呢? 一个大块头丑鬼往皇上身后一站,皇上的威风是增了还是减了呢? 哼哼,这个问题满有意思! …… 二十天过去了。嬴政对这个问题的热情还是有增无减。他让人到赵高家传旨,说皇上想他了。 赵高飞也似地就来了。 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扑通一下跪倒,地上的砖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皇上,赵高也想皇上呀!”一句矫情的问候话让他说得诚意十足,因为,他的声音沙哑了。 “怎么,石灰把嗓子也烧坏了?”嬴政对此非常关切。人对没有经见过的事情都是这么好奇。 赵高摇摇头,不禁潸然泪下。他觉得他听出了皇上的关切。 “皇上,那倒也不是,臣每天闲居家中养病,越养越不是滋味。这都要憋出病来了。大夫说,臣这是心火太旺,扑在嗓子眼里了。臣本来就是皇上身边的一条忠犬,如今非把它关在家里,好吃好喝地呆着,它闷得慌呀!” 皇上呵呵一笑,说:“那就把你放出来溜达溜达呗!” 赵高顿时两眼放光,他热切地问:“皇上,上哪儿溜达?还是管舆驾吗?” 嬴政没马上回答,而是问:“你抬起头来,扭过脸,让朕看看,你这样子还能见人不?” 赵高咬了下嘴唇,猛地抬起头,把受伤的一面整个呈现给皇上。他是个受了伤的男人,他是被害者,他怕什么,这正好可以博了皇上的同情! 嬴政走近两步,左看看右看看,才发现真的严重。赵高脸上的皮肤不平整了,就像随便乱抓一把泥巴,抓完了又扔掉的样子。而且,因为时间太短,皮肤的颜色也呈现一种可怕的亮红。 “这就是好了以后的样子?”他好奇地问。 赵高沉吟了一下,说:“大夫说,应该会更好一点,这只是开始!” 嬴政点点头,他对赵高现在的样子就挺满意的,果然是个丑鬼,再恢复还能恢复得多好呢?脸上都抽搐的像块烂麻布了! 而且那嘴角,还向一边翻翻着,弄得人看了他,总觉得世界……偏了! 他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赵高呀,要说你不在呢,事情还真是不好办,你看黄佑达本来干得还不错,结果,因为点口角上的小事,就把自己变成刑徒了,他走了不打紧,事情没人做了。马厩那边天天有事情,弄得太仆郑环也特别分心。” 赵高心里非常紧张,此刻,答案呼之欲出呀! 皇上脸上却忽然现出一丝为难,“赵高呀,你说那黄佑达经常出入六国宫室区去找那边的尹美人,这事,说是能说清楚的,但误会也是从这里边起来的。今天,朕愿意相信他的清白,也愿意相信一些人只是误解,但明天你要是回来做宫官,难道就不从这后宫里穿行了?难道见了人,就不能招呼了?这会不会也惹人猜疑呢?” 赵高心里一咯噔,心说,这是要做啥? 到底是让不让回来坐那个位置嘛? “皇上,您的意思……” “唉——”,皇上叹息一声,无奈地说:“为了以后少些麻烦,我们君臣爽朗相处,朕觉得应该来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把这个潜伏的祸根解决掉。” 赵高身子一抖,不敢置信问:“皇上,怎么……解决?” 皇上没说话,而是努了努嘴,把头扭到旁边的小太监焦俊那边,示意了一下。 赵高晃了晃,立马天旋地转,此刻,他脑子里除了绝望啥都没了! “焦俊,把赵大人送回家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他算是看透了 赵高真的是被送回来的,他腿颤得上不了马,是被太监们抬上车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发烧了,烧得稀里糊涂的。三春搞不明白,怎么这人进了一趟宫就跟受了刑一样,都魂不附体了? 等到过了差不多一周,赵高就头脑清明了。 继业软软的小身子靠着他,用他的小指头一圈一圈地卷着他的胡子,感叹地说:“姥爷,你终于不再乱嚷嚷了,好吓人呢!” 赵高勉强一笑,他知道这些天来的病症把孩子吓着了!有时,他抽搐过去,自己也害怕的得很呢! 眼前这可怜的孩子,不是被他娘惊吓,就是让他姥爷惊吓,这是遭的什么罪呀! 他真是被吓坏了,迷迷糊糊地,他老梦见一个很凶的屠夫拿了把亮闪闪的杀猪刀向他走过来,那屠夫长得像谁呢?不像皇上,倒像他以前管着的马伕。 呵呵,这真可笑,那么老实的人敢露出那副凶相?可是,他真的没见过皇上拿刀,所以,在梦里,拿着刀的也不是皇上! 啊,皇上,不需要自己拿刀! 他隐约记得,那拿刀的人过来时,他想躲都躲不开,那人血红的眼睛,张嘴一笑,露出一口红色的牙齿,他嘲讽地说:“你厉害还是我厉害?想跑?做梦吧你!”说完就“噗嗤”一刀。 每当那“噗嗤”一声响起的时候,他就一抽搐,在昏昏然的状态当中,他伸手去摸,一摸就一手的血,然后他就娘啊老子地怪叫…… 现在清醒了,想起这些,他的心都疼! 赵高原来是条可怜虫! 赵高原来是条可怜虫! 赵高是条可怜虫! “姥爷,你好臭啊,你比继业还能尿炕!”说着,继业一撇嘴,搧搧鼻子,小身子却仍然靠着他。 呃……,他尿炕了!这几天偶尔清醒的时候,身子底下会感觉凉凉的。 门“吱扭”一下开了,三春端着盆水进来,探头问:“今天看来好些了?”说着,就把盆子放在眼前的案几上。 “姥爷,你翻过去,让三春给你洗屁股!”继业说完就推了推他。“这么大人了,比小孩子还难弄!” 赵高苦涩地笑笑,这孩子真好,把他带大还得多少年啊! “啪”,三春冲着他的侧身给了一巴掌,“翻过去,要能动就自己翻,要不能动我就找赵愚往过扳!” 赵高领情地笑笑,她这一巴掌打得这么亲切,这是知道他能动,才打他的。 “别了,我能动。烧一锅水吧,我得全身上下都洗洗,去去晦气!” 三春“嗯”了声,出去了。 泡在大木桶里,他在里边洗着,三春给他一下下地梳头,屋子里撩水的声音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 三春像刚想起来似的说:“老爷病了,宫里的梁公公来看过。” 赵高“嗯”了一声,突地想起了梦里拿着刀的屠夫,对,那屠夫不是个马伕,他是梁辰的样子! “梁公公说,老爷若是醒了,就放宽心好好养着。皇上挺惦记的,皇上说‘身边没有赵高还真没意思呢’!” 赵高嘲讽地“哼”了一声。 “梁公公还说,等病好以后,老爷若是身体还能顶得住,朝廷有的是差事让老爷去做呢!” 赵高一激灵,这话什么意思? 是交换吗? 我被割上一刀,然后才能去做中车府令吗?还是说,我可以以身体不佳为由,向皇上说不能胜任,这样,我才能得个囫囵身子回来? “他还说什么了?”他扭过头来问。 三春看着那半张丑脸,叹息着说:“没什么了,就是这个意思,没有别的了!” 赵高慢慢转过头来,往身上撩了点水。 他总觉得梁辰来访背后会有事情发生。以他多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经验,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三春把头发梳顺了,她停下来,捏了他的肩头一下,说:“瘦了,得多吃饭!且养着呢!” 赵高没回头,却笑着捏住她放在肩头的手。 这女人,给了他多大安慰呀! 要是没有她,他和继业两个,不就是孤魂野鬼一样吗? 忽然,他警醒地说:“三春,你也洗干净,我先上炕躺着……,等你!” 说着,就“蹭”地从桶里站起来,带起一身的水花。他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瘦了,但也不是皮包着骨,还是那么饱满均匀、线条分明。 三春看了眼,脸微微一红,他这么说,那就是想了。 她抱怨着说:“才刚刚好,就折腾,也不说好好养着!”说完,她就转过身子,饱满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到厨房吩咐烧水去了。 赵高咧开嘴笑了。这笑里却有着无奈和苦涩。 他今天不抓紧时间在好花盆儿里“种花”,说不定哪天,他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为,装种子的物什都要被没收了! “哈哈,哈哈……”,他一个人在空空的屋子里放肆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竟然出来了。 他想起刚才三春转述的皇上的话。 没有他,真没意思,那么,他是皇上的什么? 他嘴上说他是皇上的忠犬,难道人家真的把他当成狗了? 看看自己的身子,什么都不缺,从娘胎里出来有什么,到现在还是那几样儿,变化的只是尺寸!可人家若是半夜尿尿的时候起了一个念头,是不是立马就会让他变样? 人家多少儿子,我有吗? 我还没有儿子的时候,就要断了我的根本吗? 我他娘的就一个闺女还早早地走了,这世界公平吗? 有公平吗?没公平! 从他母亲那里就不公平了! 虽然嬴政他母亲是个烂货,但是卖的好呀,卖给了落魄的异人,后来的庄襄王,后来,人家不是母鸡上架成了凤凰? 而他呢,母亲就是个在隐官里服刑劳作的女人,她不聪明吗,不灵巧吗,不是,她机会不好,她只能嫁给一个小小的文法小吏——他的父亲。父母好不容易才生下他们兄弟,一家四口过上了艰难困苦的生活。 可惜这种日子也不长,弟弟也不在了! 所以,哪有公平呢?从出生起就不公平了! 要想公平,嘿嘿,就得……重建公平! 没别的,真正决定后代命运的,不是多好的花盆儿,而是那个种花的人,那人的身份和命运,才决定了花盆儿的未来,也决定了花朵的未来。他算是看透了! 门响了,三春进来。 “三春,怎么这么磨蹭!”他披着被子不满地叫嚷了一句。 三春俏生生地剜了他一眼,说:“让事情耽搁了!” “怎么了?” 三春说:“胡亥公子登门了!” “他怎么来了?告诉他,我睡下了!”他顺势就躺倒,赌气地说。 这时候,谁都别想让他穿起衣服! 可是,刚躺倒,他就知道话说大了,胡亥他爹能!奶奶的,也只有他能! 三春说:“晚了!他正和继业说话呢,继业估计想招待他呢!”说完,三春就弯腰给他找衣服。 赵高郁闷得要死,他母亲的,老子折腾完了儿子折腾,你们家还有完吗? …… 带着一肚子怨气,出来见胡亥。 胡亥明显吃了一惊,赵高想,他肯定是觉得自己瘦了。 “师父……更见清矍了!” 赵高点点头,这个胡亥就是生得一张好嘴,还‘更见清矍了’!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公子这是……有空了?” “呵呵,我这样的闲人,也只剩下空了!”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落寞。 赵高的心情顿时受了感染。他不觉得就收起了装饰性的笑容。 这个小兔崽子,他终于长大了,懂得人间的冷暖了! 以前,怎么劝诫都没有用,甚至都让他恨上他了。现在,现在懂得了,不是迟了吗?皇上不理他,人家儿子多,女儿也多,少他一个不在乎。莺美人以前还算是他的娘,可是人家自己有孩子了,人家也不理他,他就快成孤魂野鬼了! 呵呵,加上老赵一个,这不是两个孤魂野鬼在面对面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这变故 胡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落魄了,才知道谁是真的对他好,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当然,他此时是这样觉得的。 胡亥说:“师傅,以前胡亥太浑蛋了,不但惹师傅生气,还浪费了不少时间!” 胡亥说:“师傅,其实您在胡亥身上费的心,比父皇要多,如果不是不太妥当,叫您一声如父都是应该的!” 胡亥说:“师傅,现在玉婷姐姐不在了,师傅只有继业一个亲人,胡亥隔天就来陪着您,听您的教诲,这只怕又要惹师傅心烦呢!” 胡亥说:“师傅,您这样的人,断断不会因为一张脸就没了前程,脸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可要可不要的,重要的是心不丢!” …… 听听,这就是顽劣小子胡亥说的话,他怎么一下子就成长得让人不敢相信了呢? 他终于懂得感恩了,他终于懂得人情世故了,他终于能让人觉得可以在一起说个正经话,谋个正经事儿了! 可是,他的优势没有了! 可爱的小皇子有好几个,他不再可爱了! 以前皇上喜欢他娘,现在皇上只爱小寒了。更严重的是,他把父皇惹恼了,还把小寒得罪了! 这叫什么,这叫错过!他觉醒的时候,仍然风景如画,但他已经跳出画面以外了! 他干脆实话实说:“公子,你的前程,赵某恐怕无能为力呀!赵某自身,都是个在家面壁思过的人,你看,这般光景,说欲哭无泪也差不多吧?”他伸出指头了点自己的面颊。 胡亥摇摇头,仿佛洒脱地说:“师父,咱过好眼前,不说以后。现在我们还是好师徒,胡亥跟您学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高点点头,这务实的态度倒是让他比较欣赏。 在他看来,最没出息的人就是抱怨连天的人,最让人无奈的人就是耽于幻想的人,胡亥两者都不是,嗯,这人还有的救! 可是,他怎么救他呢?紧要的还是先救他自己吧! …… 送走了胡亥,赵高终于可以脱衣服上炕。 三春把继业安顿妥当,才暧昧地瞟了他一眼,钻进被窝。 他一把把她抱瓷实了,啊,这温暖健壮的身体,真是一个好花盆儿! “三春,你快脱呀!” “看把你急的!也不说养养身子!”三春抱怨着,先欠身吹熄了灯,这才窸窸窣窣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三春,你吹了灯,是不敢看我脸上的疤吗?你嫌弃了吗?”他把脸贴在三春的肚皮上。 “啪”!三春扬手就是一巴掌。 赵高一阵兴奋,这女人的分寸掌握的! 屁股一点也不疼,反而痒痒的,连心都是痒痒的! 三春就是这样,炕上炕下利索干脆,一点都不矫情,这让他实在喜欢! “三春,三春……,老赵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人!”他哼哼唧唧地就要拱在三春的身上。 三春也大大方方地抱住他的腰。而且,怕累赘,三春一把把被子掀开,两人赤条条凉嗖嗖地抱在一起。 啊,三春多像一条肥美的鱼,老赵心里多快乐呀! 人间的快乐,再不享受可能就没有了,所以,要抓时间啊! 可是,可是……,怎么回事了呢? “三春,你帮帮我!” 三春问:“怎么了?是病得没劲儿了吗?”她体贴地摸摸他,又体贴地抱着他的头。 老赵默了片刻,把头耷拉下来,伏在三春的身上,他心里有些窘迫,更有些微微的不甘。 但很快地,他就信心十足地说:“没事,让我歇歇,也许,一会儿它就好了!” 三春起身拉上被子,给两人裹上。 两人就在黑暗里等着。老赵把手放在三春的胸前,让三春保持热度,三春用手盖着他的手,表示她在等着他呢! 可是,等着等着,三春的鼾声起来了,老赵的兄弟也没起来。 他真的慌了! 难道一场病,把他的尊严和快乐都剥夺了吗? …… 好容易睡着了,却在鸡叫头遍的时候,赵高又惊了一回,他的抽搐把三春惊醒了。 “怎的了?怎的了?”三春抱着他的头,同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屁股。 湿乎乎的,他又尿炕了! 三春郁闷地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人。 看了半晌,什么也看不清,也什么都解决不了,只好起身把灯点上。 这会儿他倒是睡得香,湿被窝就湿被窝吧,总好过他醒来发愁强。她决定等他醒来再给他洗换。 可是,她下地的声音把赵高吵醒了。 “三春,你去哪?” 三春说:“吩咐烧水,你醒了,就喝口水吧!” 赵高犯着迷糊,却一把拉住她,“不行,你得陪老赵睡觉!” 他犯浑,她的身子也就只好由着他摆布了。三春又乖乖地躺下。 “不行,你得脱光溜溜的!”他胡乱扯她的衣服。她只好配合着他把衣服褪下。他这会儿眼睛都不睁,就像个任性的孩子。 “三春,我要让你好好享受的!”他仍然懒得睁眼睛。 三春配合着他。 “哦,三春,我亲亲的三春,最喜欢我们俩肉挨着肉了……,呃,……,三春……!” 三春猛地睁大眼睛,望着这颗连眼睛都不睁的脑袋,她一言不发,停顿了片刻,她把叹息咽下了。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背,过了会儿,他还是不睁眼,她胳膊困了,放下手,却触到了旁边冰凉的湿被窝。 “好了,你到我这边来,这边暖和!”她推了他一把,他顺势滚下。 三春穿好衣服出去了。 赵高这才睁开眼睛。 其实,他一直是清醒的。自尿炕之后就醒来了。他不想动,也不想睁眼,是不想看见身子下边水哒哒的一滩。 他觉得他应该行,以往他的状态很好的,所以,拉了三春再试上一把。 他想,这不是早上吗,阳气上升的时段,不干这干啥? 可是,结果还是不行! 他老赵真的不行了?“屡试不爽”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渐渐地,院子的声音多了,狗叫了,驴叫了,人也叫了…… 小继业都开始叫了。 他们所有人都起来了,他就是不起。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头顶上的房梁,不,不是房梁,他眼睛里只有那拿着刀的屠夫。那屠夫呲着牙叫嚣,“你往哪儿躲,你往哪儿躲!”他嘿嘿冷笑着回敬他:“我不躲,你来吧!来,爷爷我等着!”(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春天来了 梁辰又来了,这次,不是他自己来,还带来了侍医夏无且。 在赵高看来,夏无且这个人,医术还算高明,但更主要是他曾经救过皇上。那时候,皇上还不叫皇上,还是秦王。荆轲和秦舞阳来献地图的时候,朝臣们一时被他们迷惑,直到荆轲拿出匕首,大伙儿才慌了,当时,依规矩,上殿都是不带武器的,而带武器的侍卫们则都在高台以下,离事发现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王绕柱子躲闪。正在慌乱无主的时候,这个夏无且出手了,“啪”!一个药囊飞出,干扰了荆轲的步骤。这件事后,秦王赏赐给夏无且黄金200镒,称“无且爱我”。 今天,他和梁辰一起来,那就意味皇上的关切到了! 夏无且认真的诊了脉,问了饮食起居,留了个方子,就和梁辰一起走了。 等他们一出大门,赵高反身回来,他就把那个方子扔到一边去。 三春问:“不照方抓药吗?” 赵高一撇嘴,说:“我没病,吃什么药?!” 这句话把三春堵得上不来气,嗫嚅了两下,算了,转身去忙继业的事。 她走了,赵高也觉得过头了,无论有多大的气,他不应该冲着三春撒,这是个好女人,没有三春,他这个家也撑不到现在。 可是,他真的是气不过! 夏无且来探病,他觉得,有这么几层意思。 第一层,送关怀。臣子病了,皇上派了首席侍医夏无且,那不是关怀,是什么? 第二层,探虚实。到底他的病是个什么程度,今后还能不能委以重任呀? 无论是哪一层,把人祸害完了,再给点关怀,这种做法让他非常痛恨。这样做,在皇上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他想标明什么? 臣子是他的狗吗? 所以,夏无且问症状的时候,他没说尿炕的事。他想,有本事你就自己诊出来,去告诉皇上。他就是尿炕了,这毛病,能不能担任中车府令,你说吧! 如果皇上真的想要个后宫安全,他现在的状况,想让它不安全都做不到了。 尊敬的陛下,你看臣子的裤裆还值得你动刀吗? ……… 情绪日渐积聚,赵家的人没人敢看老爷的眼神。 当然,别人的情绪也在积聚。不同的是,情绪的色彩不同。 藏书院的春天来了,银杏树下堆着的积雪全部消融。 从院中仰头看上去,天空中的鸟儿身姿更见矫捷,似乎,春的来临,往他们的身体里注满了能量,注满了热望。 小寒也觉得很想做点什么,把这一冬积郁的惰怠消解掉。 她特别想干点坏事,只有做点规格之外的事,才能让她兴奋。 藏书楼,她是不敢烧的,也不舍得烧。那都是要留给后人的。 做点什么呢? 调戏春桃?哦,她太老了,也不太忍心。 调戏军士?啊,这个好像可以有!他们整天板着脸,也怪闷的,逗逗他们吧! 她大模大样地走到军士们站岗的围墙边,冲其中一个说:“你们这本事不行,要看我,其实是看不住的!” 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理她。 理她的代价想想都是挺大的。弄不好,皇上立马就知道了。 “喂,我捆你,捆住了你未必解得开,你捆我,那我肯定能解开!” 军士们又互相看看,没理她。 捆人?就她这小样儿还值得一捆?小胳膊小腿儿,一用力,“咔吧”断了,算谁的? “你们不敢试吧?我量你们也不敢!” 军士们干脆抬头看天。 “你们要不答话,那我就从这里出去。谁敢沾我的衣服角儿,我就说他想对我不轨!”说完,她就向外走。 “扑通”,一个军士就跪下了。“姑娘你就别拿我们开心了,我们的小命儿也就这一条啊!” 小寒眉毛一挑,“咦——,难道姑娘的命不也是一条吗?” 活着,只看到四四方方一个天,有意思吗? 那军士看看左右,嗫嚅着说:“姑娘,命和命不一样啊,皇上杀您还犹豫一下,杀我们都不用考虑的。” 小寒一挥手,说:“那好吧,起来说话!咱互相配合!” 那军士慢腾腾地站起来。 “嗯,你是最会与人合作的,这样吧,你去找条绳子来,……不,找几条才够!” 那军士看了眼领头的大个子,得了示下,出去找绳子了。 绳子拿来,小寒看了眼,上手一抻,很满意,这绳子捆野猪都够了。 “你们商量一下,是你们捆我,还是我捆你们?” 大个子一看,哼,那只能是由着她玩了! “捆我吧!”他很英勇地站出来。 小寒点头,“嗯,你像个英雄,关键时候能顶上去。今天的晚饭,姑娘单给你做!” 那人无奈地叹口气,晚饭他是不敢希图的,只要别惹出事来就行。 “捆吧!”他就不信了,捆住了,还解不开? 小寒抽出其中一条绳子,说了声:“你蹲下吧!我够不着!” 旁边的军士“噗嗤”一声笑了,就这,还想捆人? 小寒不理他们的眼光,她先让那大个子半蹲下,将绳子折半,打一个单结,令他两脚分开,她于大个子的侧后方,右脚外侧,作护档防卫,将单结放于他的颈后,再两绳分开由胸前交叉,在他两大臂上各缠绕三圈,余绳打一难结,两绳在背后拉紧打一死结,再将绳结合并后穿入,最后在颈后单结孔内打一难结。 每一步她都做得特别细心,跟校对一样,她的力量上不去,但认真做,这家伙还是没挣不开的,这叫押解绳。 她放开他,往开站了几步,满有成就感地说:“行了,你试着挣脱吧!看看没人帮你,动不动得了?” 那军士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站了起来。他刚才能感觉到小寒的用心和力量,就那么大的劲儿,这绳子肯定是很松的,左一扭右一扭,它应该就掉了。 他站起来,往开抻了抻胳膊,嗯,怎么抻不开呢?再抻,嗯,怎么越发紧了呢?他不由得有点慌。 别人一看,哎,有点意思啊! “姑娘,把我绑上,让我也试试!” 小寒坏笑着点点头。 把看押她的军士绑起来,这多么舒坦啊!尽管她还是逃不出咸阳宫,但,这毕竟算是点自我安慰吧! 一会儿功夫,另两个也让她绑起来了。 其他军士一看,直往后辙。 这姑娘他们惹不起,但他们可以躲着呀! “来,来,来,别躲!不捆你们哥几个,今天晚上的饭,我包了,烤肉!你们谁给他们解开,就没有烤肉吃!” 一个军士马上接话:“什么肉?” 小寒说:“羊肉,椒盐的!谁帮我生火?” 那个军士说:“我、我、我!” 小寒说:“好,你多吃!” 另外的往前一站,说:“还有我!” 小寒说:“那就走呀,反正我也跑不了,傻站着干啥?” 三个军士跟着去生火了。 另三个,被绑着,大眼瞪小眼,后悔自己站出来得太早了。这绳子真的是越挣扎越紧,越挣扎越紧呀!腿倒是没绑,可以出去求人帮忙,问题是,别人见了他们的样子不奇怪吗?你是个看人的,怎么让被看的给绑了? 当烤肉的烟尘升起来的时候,皇上来了。 不用说,出去报告消息的是春桃。这么重大的事件不报告,她这差事还做不做得下去了? 小寒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她顺手用手背蹭了下额头上的乱发,这一蹭,一抹烟灰染上脸颊。 “呀,皇上这是吃过晚饭了?” “没有啊,这是闻见了你这里的肉香才过来的!”他阴不阴阳不阳地接着话,眼神却不满地在早就趴倒在地的军士身上扫了一圈。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吧!”她无所谓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说是一起吃,其他军士哪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蹭饭,他们看皇上没有当场发威,很识眼色地悄悄溜了。 羊肉开始泛黄了,油一滴滴地往下淌。嬴政看了眼被捆着的军士,一边蹲下,一边凉飕飕地说,“你真是闲的!春天了,上路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咱终于见面了 这就要上路了! 小寒忐忑得一夜无眠。 按她的理解,皇上说要到南边新设立的郡县走走,那应该是桂林、南海、象郡等地,也就是大体相当于两千多年之后的广西省。按她掌握的历史知识,秦始皇第五次东巡到了差不多湖北这个区域就乘船沿长江顺流而下,到会稽郡耀武扬威之后就北返了,中途身体不适,这才让蒙毅折返到会稽山,去搞所谓的“祈祷山川”。 现在嬴政这个意思明显跟历史书上记载的有差异呀!是历史书上记错了,还是因为她的到来,一切全变了?连冒顿这样的匈奴大帝都改到咸阳做人质了,会不会历史的走向真的变了? 你看,赵高停职了,人生低谷! 胡亥,皇上都不待见了,有多远滚多远! 这两位的境遇,那还不说明事情真的起变化了吗? 她越想越兴奋,越兴奋越睡不着,到天亮时候,她还是处于疲惫的亢奋之中。直到梁公公上门来通知,看到她那衰样子,微微摇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我说,姑娘,咱可是一朵花呀,也别怪梁辰说句越矩的话,女子的妙龄就这么几年,不抓住了,什么都跟着跑了,哪还经得住姑娘这么糟蹋!” 小寒吐了下舌头,知道人家为她好,也就不说什么。 她现在的样子,肯定跟打了一夜麻将的赌鬼或上完了夜班的人一样,面色虚白,二目无光。 但是,这也没啥吧,反正她也不打算以色娱人! 匆匆地洗了脸,梳了头发,拿了春桃准备的东西就出了门。 这次出去,不让带春桃,原话是“皇上身边自有人伺候着”,好吧,那就跟着沾点光吧。反正,春桃就会做些笨活儿,真要出远门儿,她也做不了什么! 皇上还真在车里等着她,见她爬上车就用打哈欠的方式打了个招呼,就奇怪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半夜偷牛?” 她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说:“啊——,跟皇上出远门,兴奋!兴奋得时间太长,反而睡不着了!” 皇上爱怜地捏了捏她的手,说:“那好吧,你只好在车上睡了。车上补觉是最好的,以往,不瞌睡的时候,朕也得被它晃悠着了!” 小寒笑笑,揉揉眼窝,这会儿,睡神真的来了! “这样吧,你下车去,单独一个车,能睡舒展些!” 小寒巴不得是这个结果,道了谢就从帘子里出来,皇上不放心,还探出头来,补了一句,“盖严实了,毕竟才是春天!” 小寒领情地回头笑笑,就随着梁辰上了给她准备的一辆车。 这车的大小和皇上那辆一样的,她困极了,也就顾不上看车的内饰如何,只知道爬进来跌倒在垫子上,舒适熨贴,正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摇摇晃晃,忽忽悠悠,一路上,睡个黑甜,到梁辰喊她起来吃东西的时候,她还不愿意醒来,拍拍蜷缩得有些僵直的腿,从帘子里出来,才发现,此时已经日影西斜。 “姑娘还不醒,就要饿出毛病了,皇上惦记着,才让叫的!”梁辰嘟嘟囔囔地说。 “劳公公惦记!”她很会做人情地表达了一句。 “罢了,吃东西去吧,要想方便,就往女侍那边走,那边儿,看见没,就是那边儿!”他边说边比划。 她点点头,感觉确实是有点需要。 这梁辰也是不容易,又当男人又当女人,什么事情都得操着心,若是将来扶苏继了位,一定让他好好地打赏一下梁辰。 可是,想到这儿,她忽然担忧起来,这担忧让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是忽然想到,分开这么久,会不会扶苏不再爱她,也不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 会吗?他真的把她忘记了吗? 她捎过口信儿,也捎过衣服,对于她这种被囚禁的人来说,这样的提醒还不够吗? 他是个薄情郎吗? 她摇摇头,努力甩掉脑中的想法,向着侍女们集中的地方而去。 可是,人真是怪,你越想甩掉的东西越像牛皮糖一样沾着你,想甩,哪那么容易! “姐姐!咱终于见面了!” 一句话,把小寒打醒,妈呀,这不是胡亥吗? 她的脑子“嗡”地一下,晃了两晃,几欲摔倒。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胡亥一把扶住她,急切地叫。 小寒急火攻心,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是用手点着胡亥。点了几下,她晕过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却是上灯时分。 皇上探头看了下,怪怨地说:“知道自己不能挨饿,还该吃不吃,你看看,幸亏是身边有人,这要是没人,晕倒了磕碰着怎么办?!” 她惨然一笑,算是领了他问候的情。 她现在脑子不是很清楚,睡久了,就是空空的状态,什么也装不下。她很怀疑自己看到的胡亥是不是真实的胡亥? 会不会是她太害怕胡亥而出现的幻觉呢? “好了,认真吃点东西,吃完了再睡上会儿吧!真是的,朕这么多事情,还得替你操心!” 小寒又扯了下嘴唇,表示领情了。 他这么说,看似抱怨,说起来,跟撒娇也差不多,这是在她面前卖好呢! 但这时不是琢磨这个事儿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呢? “皇上,怎么胡亥公子……” “看看你的心思都放哪儿了!”皇上立刻打断她的问话。“你只需要把心思放在嬴政身上就行,朕的儿子,你就别惦记了!”说完,他就作势甩了下袖子,出去了。 留下小寒一个人直犯愣怔。 他刚才那话,也不算生气,他只是借题发挥,一语双关罢了! 算了,也顾不上想这些,她有紧要的事要打听呢! 看看周围,有个低眉顺眼的侍女,好了,终于见着出气的人了! “请问姑姑,可是见着随驾出行的有一位年轻公子,就是那个很出名的胡亥公子?” 那侍女抬眼看了下,怯怯地微微一笑,指了下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小寒就是一激灵,什么意思,是她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她大声问:“你不能说话吗?” 那姑娘温和地笑笑,用手指指耳朵,意思是她耳朵没病,完全用不着那么大声说话。 她走过来几步,犹豫了一下,迅速张开嘴巴又赶紧合上,然后直直地盯着小寒,意思问,你看清了吗? 小寒吓得直往后靠。 妈呀,她看清了,那人的舌头好像少了一截! 妈呀,用这样的人陪着她吗?这是什么居心啊? 妈呀,那分明是割掉的吧! 她错开眼珠儿,不敢再看那侍女,只好把眼光投向周围的摆设。 这大概就是皇上的离宫别馆吧,据说,咸阳周围有几十座上百座呢! 这数字可能史学家夸张了些,但数量多还是肯定的。她和扶苏共同生活期间,这方面的事情多少也是有所耳闻。 “啪、啪”,那缺舌头的女人冲外面拍了拍巴掌,别说,她拍巴掌还是拍得挺响的! 片刻之后,有两个人捧着食盒进来了。 他们也不看她,既不行礼,也不问候,把东西放在几案上就后退着走了。完全跟训练出来的一样,灵巧的,也是僵直的。 小寒不由呼出口气,到现在,她好像明白了,嬴政把她弄出宫,还是放心不下,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跟她说话,她想联系扶苏,那是痴心妄想了! 他还是要困死她,困到她讨饶,然后屈从于他,或者爱上他! 尼玛的,死牛筋! 你以为强迫和软禁就有爱吗? 你以为吃上姑娘几顿饭就吃成夫妻了吗? 姑娘我上辈子和男人一个游池里都泡过的,难道还会见了一个公的就动情吗?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要能活着回到咸阳,姐姐我就算你赢! 呃——,想到此,小寒不由得牙疼。放肆话好说,说完了,还是得承认,她其实不想让他死。他死了,灾变就来了——扶苏完了,天下很多事情都完了! 重建的过程是一小撮人的狂欢,更多的人将毁于战火! “咔啦”,食盒的盖子打开了,缺舌头的侍女笑着把它挪走,并把食盒往小寒面前推了推。 小寒抬眼看了她一下,有些颓丧,加上她,又是一个可怜人!这他娘的大秦,还让不让人好好活啦! “嗯,嗯!”那侍女示意她吃,然后用手指头指指外面。 小寒朝门口看了一下,心想,外面的人肯定领着任务,他们等着把她吃饭的结果向上边汇报呢! 她不由得长叹一声,面前这可怜人现在正在用她的可怜来逼迫着她,外面的可怜人也在受着别的逼迫,什么时候,大家不再受逼迫呢? 这一路,难道就这样开始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该来的全来了 用过早饭,从离宫里出来,小寒这才知道,随皇上出行,那是多大的阵仗! 放眼望去,黑压压全是军士、亮闪闪全是车辆,从离宫往外的几里路,恐怕都是这景致了。小寒想,外围警戒的恐怕也有,那就要靠当地的治安力量了。 也不知这是哪里,应该找人打听一下。 正琢磨呢,看那缺了舌头的侍女怯怯地一笑,扬手指了指侧右方的车子。 “上车?” 侍女点了点头。 小寒犹豫了一下,她真的想找人问问情况。出来一天了,完全跟昏迷了一样。 看见梁辰颠颠地跑过来,她赶紧招呼。 “梁公公,咱这是到哪儿啦?” “姑娘上车吧,记住,但凡我不过来,姑娘就要自己上车去,今天是第一天,我就跑过来告诉一声儿。” 说完,他风一样地走了。 小寒这个气呀,碰见个说话的,怎么也是不正经搭腔的样子! 好吧,上车就上车! 上了车,发现那侍女也跟着爬了上来!怎么,她要跟我一路吗?一想到她那短了半截的舌头,她就打了一个哆嗦,妈呀,她要一直陪着我呀! 车子启动了,又是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叹息着朝外看了一眼,想起“车辚辚、马萧萧”两句,这时候,路上是肯定没有行人,更别提“行人弓箭各在腰”了! 此时的景致,前面看到的是车辆,后面也是车辆,耳边就只有“哒哒哒”的声响。 能做什么呢?她不禁打了个哈欠,恐怕也只能睡觉了! 她恹恹地躺倒,踡起身子,也没搭理旁边的侍女。那女人倒是主动,从后面的躺柜里抽了张羊毛薄被给她搭在身上。 …… 真能睡,又是被叫醒! 这次,是侍女拍了拍她,她睁开眼睛醒醒神儿,才听见车外有人叫她。 “姑娘,下来休息一下,皇上让梁辰来请姑娘一起用餐呢!” 小寒揉揉眼,慢慢爬起来,皇上请用餐,啊,她终于找见能正常聊天的人了! 简单抻了下衣服,跳下车去,跟在梁辰后面。此时,整个车队都停下了,小寒边走边看了眼就地埋锅垒灶的军士,忽然,眼睛一亮,那是二狗子吗? “二狗子?”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撅着腚干活的军士扭头一看,也是眼神一亮,但看梁辰也回头,他连忙收敛了容色。 小寒忙警醒地说:“啊,梁公公,这是以前做生意时认识的。” 梁辰“哼”了一声,没太在意,说了声:“姑娘走吧,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了!” 小寒翻了个白眼,心说,身份不比从前,是说现在更尊贵吗?那时好歹是自由人,现在她就是个囚犯!” 她给二狗子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跟着梁辰走了。 不过,看见二狗子,她也多了个心眼儿,边走,眼睛边往旁边瞟。他在,说明小山子和张龙也在,说不定他们此刻混在黑压压的军士们当中正看着她呢!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交过心,但同行过,互助过,总比其他人要来得亲近。他们,就是以往她和扶苏一起生活过程中的一部分,看着就亲!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梁辰忙打招呼。 “通武候辛苦了!” 王贲笑笑,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后面跟着的小寒。 小寒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他们也算认识的,在王家,她和王元的关系是最近的,还有就是王家的老夫人。 “老夫人还好吗,有日子不能去问安了!” “还好,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姑娘!哦,王某军务在身,要去做事了!” 两人错身而过。走了几步,小寒回头,却发现那王贲也在回头,看到她看,王贲忙掩饰地扭向一边。 小寒不禁苦笑,她现在这尴尬身份,弄得连个正常问候都不能了。 哦,通武候王贲来了,第五次东巡,这点倒是对上了! 再往前走,梁辰一扬手,说:“进去吧,皇上等姑娘好久了!” 小寒站在大帐外犹豫了一下,好吧,进去就进去。 一掀帐子的厚门帘,好巧不巧的,从里面正要出来一个人。小寒忙往后退了一步,而那人也是同样的做法。帘子“吧嗒”放下,倒没有人掀了。 等了下,帘子开了,掀帘子的人举着帘子,让小寒先进。 小寒赶紧鞠了一躬,领情地进去,一边走,一边回身说:“谢谢蒙大人,家里几位姑娘可好啊?” 蒙毅表情严肃地说了声:“有劳姑娘惦记,他们都好!”说完,他就迈着大步出去了。帘子“吧嗒”一声放下,听着非常沉重。 小寒不由得嘟囔了句:“不就是问声好么,还板着张脸!做官做得人都不会做了!” “哈哈,就你牢骚多!”嬴政笑呵呵地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来,坐下吃饭,吃完赶路!” 小寒抽出手,打量了下这临时皇宫。 皇上却凑过来看她的脸色,“看看,睡得一脸的印子,外面有人笑你呢吧!” 小寒不在乎地说:“谁敢笑,笑也是偷笑,凡沾了皇上的边儿,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那我看,你就没变,你这不是该牢骚还牢骚吗?” 小寒一撇嘴,说:“我哪里是不怕,我是知道皇上已经看厌了别人的小心翼翼,才懒得同样作势的。再说了,我是从星星上来的人,有点什么不同,也不算什么!“ 嬴政也是一撇嘴,她又拿出了那星星上的说法,谁知道明天她还有什么新的来历,反正,这事儿也不打紧,就由着她说着开心吧! “吃饭、吃饭!” 两个人就坐下来吃饭。 嬴政吃得很快,小寒说:“慢着点啊,吃快了对身体不好,出门在外且得小心呢!” 嬴政欢喜地接受她的关心,又慢慢地喝了一碗汤。 放下碗,他才说:“这是临时停留的地方,到离宫恐怕天会晚,所以要赶一赶!” 小寒说:“赶什么赶,到哪里不是一顿饭,一张床,皇上有吃有住的,慢慢地走就是了!” 嬴政轻轻一笑,也不反驳她。这么大队人出行,自然不是简单的事,凡事都要有个安排,哪能任性而为呢? 正说着,外面有人问了句:“皇上可以动身了吗?” 小太监焦俊回了句:“不知道,中车府令且先等等吧,小寒姑娘在里边呢!” 那外面的人就“唔”了一下。 小寒手上的碗“啪”地就掉了——赵高“复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更远的前方 听到赵高的声音,小寒手上的碗“啪”地就掉了。那碗没碎,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又好好地躺着了。 嬴政看着她失态,就知道赵高的出现确实让她难过了。 而此刻,小寒不仅仅是难过,她简单是愤怒! 小寒张着手,不知道要比划什么?她盯着他,简直用质问的口气说:“为什么让他来,不是说停职了吗?他都烧伤了,让他赶车不嫌丢人吗?他是个小人,皇上不知道吗?他那么多毛病,怎么皇上就看不见呢?小寒说过那么多话,皇上一句都记不住吗?你、你、你……简单太让我失望了!” 她说完,也不管皇上脸上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那门帘子又是“吧嗒”一声沉重地放下。 听得门外的赵高叫了声“姑娘!”小寒大概是理都没理,就把人晾在那儿了! “你——”嬴政非常生气。“啪!”把一个碗摔在地上。 实在气不过,“啪”,又一个! 为了一个赵高就跟他变颜变色的,值当吗? 这小寒真是让他宠坏了,平日里逗嘴也没有用这种口气的,今天怎么像责备孩子一样责备他?就算她是神仙,她不畏死,可她就不考虑给他留点颜面吗?她就不考虑他这个皇上需要尊重吗? 在对待赵高的问题上,她有恨,他没有,她恨赵高把她弄进宫里,他感谢赵高把她送到身边。她多次进言,要借他的手杀了赵高或贬了赵高,他没做,最多就是戏耍一下,让赵高吃点小瘪。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轻易杀人,这是朝廷的事,不是儿戏,最后小寒不也认同了吗?她说她自己想办法,同时会尊重他的决定。怎么到现在,她就不管不顾了呢? 这朝廷到底是谁作主? 女人,真是不识惯的! “赵高,出发!”他余怒未消地下达了旨意。 门外的赵高朗声说了句“遵旨!”,人走了。 …… 车队又开始行进。 坐在车里的嬴政一言不发,弄得陪在旁边的蒙毅也不好说话。 陪女人吃了顿饭,就吃出个这结果,在他这个当臣子的看来,皇上也真是自作自受了。 当然,这只是心里暗暗地想想。 那女人跟他错身而过的时候,还跟他拉家常,这是多不懂规矩、多不识高低的做法呀?他一个做臣子的,能跟她显得很亲近吗? 再说,他们真的不亲近,也就是因为大公子的关系,算是认识吧!即便算认识,她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能跟他那么随便地聊家常吗?在过去,叫攀高附贵,自不量力,在现在,叫不识场面、没有体统。 反正,这女人,他是不喜欢的。落到谁手里,那都是祸水。现如今,因为她,人家父子之间就没有猜忌吗? 什么神女?对这一套神神秘秘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信,那不过是皇上哄着自己玩罢了! “蒙毅!” “嗯?” “你家里有几个姑娘吗?” 蒙毅一惊,看来,皇上把那一句随便的问候收进耳朵里去了。 “哦,有几个,嫡出的两个,庶出的三个,儿子也有,三个月了!” 嬴政点点头,感慨地说:“你这人丁也不旺嘛!” 蒙毅摸不着头脑地小心应和,嗯,嗯,嗯! “儿子太少了不行,可以多娶老婆让她们生!三个月,风险还是太大了!” “嗯,皇上说的是呢!” …… 车外,赶车的赵高郁闷地听他们在里边闲聊。蒙毅人丁不旺,但人家儿子女儿都有了。他的,在哪儿呢?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他真后悔前些年没有多找女人,要是找得多,广种薄收也应该有了。 现在,晚了吧? 越想越绝望,挥鞭驾马都提不起精神。人生仿佛进入一个走不出去的黑洞。 “咳”他轻轻咳嗽一声,又小心地压住了。喉咙真是痒痒,嘴唇也干得难受。 吃饭时候,他只喝了一口粥,连汤都不敢喝,他很怕控制不住尿,弄上一身的尿骚气。到了下一个休息点,他得把车马的事情先打理好了,才能去解决自己的问题。 现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来,做这个中车府令做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真是浅薄呀!《晏子春秋》里边讲一个“晏子仆御”的故事,那洋洋自得的车夫不正是他过去的样子吗?想想都脸红。 但他有一点,是那个车夫比不了的。那车夫是妻子提醒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羞耻,而他是用更羞耻的方式来为自己争取机会。 机会这东西,你不争取,没人想得起把它送给你! 所以,当皇上的车队出来的时候,他就趴在大路上,他让全咸阳的人都看到,那个停职的中车府令,那个丑鬼,他像只狗一样趴着。他在乞求皇上给他一个拉马拽蹬的机会。 他像祭天一样地大声告述:“皇帝陛下,臣赵高生于草闾,心向朝堂,自以为这等低贱出身,已经没有攀高的希望。然,皇上赏识,给赵高机会,让赵高能把心血与年华献给朝廷。臣为此感激涕零,发誓要把余生献给皇上。如今,妻子和女儿都走了,唯余赵高孤身一人,每至掌灯时分,臣就想,如果皇上都不让赵高牵马拽蹬了,那赵高活下去的意义在哪儿呢?” “中车府令这个职位原本是赵高办差不利失去的,臣不敢抱怨,臣今天就想专心做一个车夫,有没有这个职位臣都不在意了。对于孤臣来说,有两斗米就够活下来,要那么多又有何用?!” …… 车队停下来,所有人都在听。他知道皇上也在听。他被自己的诚意感动,他真的涕泪纵横! 等他说完,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决定。 过了半晌,太仆郑环走过来,一把把他扶起,略带嘲讽地说:“行,郑某也得服你,皇上说这趟你去吧,郑某不用去了。郑某在咸阳等着你!” 他不理郑环话里的意味,而是重新规规矩矩地给郑环磕了一个头,在大街上,这是上司,他得恭恭敬敬地支应着。 这就是他,不怕做狗,勇敢地做狗,只有抛弃和放下,才能所向无敌! 至于那恨他入骨的女人,哼,他就把她当个屁放了,值得不值得为她费神,那得看他的心情! “啪”,鞭子脆响,目光所及,是更远的前方。(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向前看吧 到了天香宫,哑巴女侍杨絮就急忙跑去报告,意思是小寒病了。 她不停地比划、乱叫,甚至翻白眼,这把梁辰吓得够呛。平日大家都在车里,到了离宫也是各自休息,他搞不清小寒的状况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 而且,皇上最近的脾气也不好,他不再找小寒一起吃饭,也不再提她。显然,他被小寒惹恼了。 惹恼皇上这种事,在小寒身上不是第一次了,往往是过上一段时间皇上自己就抻不住,巴巴儿地跑到藏书院去,在那里吃上一顿饭,回来就看什么都顺眼了。他想,这次也不例外。 那么,这次,小寒的情形要不要报告给皇上呢? 告诉他,会不会觉得他多事,皇上即便想,但也不喜欢让别人猜中心事吧? 可要是不告诉,万一小寒真的出了事呢? 犹豫半晌,梁辰觉得还是应该好好地做他的传声筒。也许皇上想了,但需要人提一下,给他递一个关注的台阶。 在皇上接见完几个地方官,准备歇下来的时候,他凑上前轻悄地说:“皇上,伺候小寒姑娘的女侍说,小寒姑娘可能精神出了问题!” 皇上一扭头,愣怔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但他肯定捕捉到了“小寒姑娘”这几个字,神情非常专注。 梁辰又说:“大概她是病了,是不是让大夫去看看?” 皇上眉头紧蹙,问:“严重吗?” 梁辰不确定地说:“还是让大夫说吧,梁辰也说不清楚。总之,是精神不大好了!” 皇上明显坐不住了,他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带夏无且去看她!” 梁辰遵旨下去了。 屋里悄无声息,嬴政把自己安顿在塌上,靠了个软枕一个人出神。 他还是决定不去看她。 他还是不想让小寒觉得,无论她多么任性他都无所谓。他也是被她深深伤害了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就过去。 心里想着事,躺下便睡不着。 他一节一节地回想小寒的任性无礼、小寒的活泼灵动、小寒的悲天悯人,还有偶尔闪现的贤良淑德。 唉,她那么宽广的胸怀,怎么就容不下一个赵高呢? 好像,只有在这一件事上,他们是有分歧的。 不对,还有很多事,对黔首的态度,比如税收、比如法纪、比如命…… 对于生死,他们的看法更是大相径庭。他做不到她的淡泊,她不理解他的执着。 但所有的事,好像都不如赵高这一件事,让她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究其原因,赵高是私,其他是公。赵高是现在,生死是将来。 公义,可以放一放,毕竟不肉疼。 私事,疼在肉里,恨在心上。 对赵高的恨,一切来源于赵高打破了她和扶苏的美好生活。如果不是赵高献策,她完全可以跟到上郡去,和扶苏弥合情感,接续姻缘。 她对赵高有多恨,对扶苏就有多爱。 这个一根筋的女人! 他觉得她把他弄得胸口疼。 都这么久了,为什么梁辰还不来?他不由得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梁辰真以为他睡了,就不过来汇报了,不会吧? 啊,梁辰来了,还带了夏无且。他听到了他们轻悄的说话声。 他把自己放平,轻微地打着鼾声。 夏无且在约一丈远的地方小声地问:“梁公公,要不明天再说吧!” 梁辰示意,没说话。他蹑手蹑脚走过来,轻轻叫了声“皇上”。 等了会儿,梁辰又叫了声“皇上”,并且咳嗽了一声。他这才睁开眼睛。 他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然后坐起来,不快地问:“啊,这么晚了!情况怎样,严重吗?” 梁辰示意夏无且近前来说。 夏无且说:“是这样的,那小寒姑娘,她——忧惧过度了,睡眠不好,再加上长途劳累,所以……” “忧惧过度?” “嗯,臣觉得……是忧惧过度了!”夏无且声音有点发虚。 “有药治吗?” “啊,臣找了舒缓精神的药,先吃着探探病吧,也许……隔天就好!重要的是,她需要开导,毕竟是精神上的……” 他一阵烦恼,这样的人,连死都不怕,她会忧惧一个赵高?不会吧,她只是忧,有什么惧呢? “先让她吃着药!” …… …… 小寒迷迷糊糊地醒来,她饿了,她闻到了饭香。 不管有多大的事情,她要让自己吃得饱饱的。夏无且开的药方,只是让人瞌睡,睡得人全身都发软了。 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她无法控制,只能用药物来干预了。 这些天来,如果是睡着,她梦里就总是胡亥和赵高得意的笑,他们的笑声比乌鸦的叫声还难听,让她不得不捂住耳朵。但这样,也无济于事,她就让自己像只地鼠一样趴着,把头埋在枕头下或者衣服堆里。 有时也梦见扶苏满身是血的样子,他的眼睛里盛满不甘,但他握剑的手已经无力抓住什么了。她听得见“当啷”——佩剑落地的声音。 有时,她惊醒,一下子跳起来,把缺舌头的侍女吓得“唔唔”地叫。 哦,现在应该叫她的名字,她叫杨絮。 杨絮正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打开食盒,一小碗麦饭,一小碗酱焖鸡,炒韭菜绿油油的,看着火候还不错。 她揉了揉脸,也不去洗手,端起碗就吃。过一会儿,喝了汤药,就又要睡过去,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所以,现在要好好吃。 门外有声音。听人问:“姑娘醒来了吗?” 随即门被推开了。 小寒放下碗,不高兴地看着来人。他一来,还怎么好好吃饭呢? 前几天,看见他,她的精神就不好了,今天,刚端起碗,他却主动上门了! 说句没良心的话,她恨不得他得个风寒什么的,中途就歇下,没有机会和那两个人沆瀣一气。 “先生也不好好吃饭,这个时间还到处乱蹿!”她不客气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斯呵呵一笑,用指头点了点她,说:“哪是我要来?我还想踏踏实实吃顿饭呢!喏,这不是我的饭吗?老头子是端着自己的饭来陪丫头你的,这都是皇上的旨意,你说,不遵旨行吗?” 小寒勉强笑了一下,他们的关系,面子上的客气还是要的。 嬴政肯定觉得李斯和自己有师生之谊,他来,自己便会好些。哪知道,他这是送毒药来了! “那先生就快吃吧,小寒也再吃一点!”说完,就再次端起碗来,不再说话。 李斯看了看,略微有些尴尬,但既然来了,怎么也得走个过场,毕竟是降旨陪吃! 吃了两口,他终是憋不住,问了一声:“小寒,你好吗?” 小寒放下碗,一边咀嚼,一过琢磨地看着他,偏头问:“先生觉得小寒好吗?” 李斯被堵了回去。看她这神情,怎么能好? 唉,关切的话,也是要讲究啊! 小寒又说:“先生,小寒有一句话要问。” 李斯有点受不住她的眼神,这就跟逼供一样,太伤面子了!他隐约知道她要问什么,而那件事,他确实是不愿意提及。尽管他做了,但他确实是有自己的难处。他不想上让赵高什么都抢了先。 “小寒要问,如果当初赵高不把小寒的事告诉皇上,先生会不会像他一样做,比如拿小寒去献媚?” 李斯松了口气,肯定地说:“这不会,这肯定不会!一来我们相处融洽,你还把李府当成你的娘家,哪有不顾情谊胡乱做事的?二来,也有大公子这层关系,这么重大的事件,怎么也得考虑他的感受,所以,这绝对不会!” 小寒看他几秒,最后点点头,说:“好,我信你!小寒还是叫你先生!”说完,她就拿起李斯的碗,去给他盛汤。 李斯踏实了。看来,小寒原谅他了。 当初,他是唯恐赵高一人献媚得宠才说了几句争宠的话,不过,在外人听来,小寒走到被拘禁的地步,成为一个孤独的神,那是他和赵高共同推动的结果。 那天谁在场呢,蒙毅在,还有梁辰! 臣子取宠这不可笑,但他一个七十来岁的人了,把和他亲近的孤女都献了出去,这话说起来就不好听了。 “小寒,向前看吧!”这句话,说出来都虚浮无力。 小寒点点头,盯着他,若有所思地说:“嗯,向前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胡亥有办法 好容易安顿好了车马,赵高松了口气,回到临时休息的地方。 他打了盆水,准备洗洗昨天换下来的内衣。 昨晚他又尿炕了,内衣湿乎乎的,白天要赶路,没有时间洗,他要趁着晚上,把衣服洗净晾干,第二天带走。 这种事,以往肯定不用他自己亲手做的,但已经出来了,他就是皇上的仆人,总不能,走到哪里仆人也用着仆人,那太扎眼了,摆谱也得分时候。 何况,尿炕这件事,他确实不想让别人知道。一旦知道了,中车府令也就变成一个笑话了。 正洗着,门外有人叫了。 “师父在吧?”说着话,人就进来了。 赵高赶紧把衣服按进盆子里,说实话,大人的尿尿比小孩子的骚,他不想让人闻到。 他转身甩甩手上的水,从身上蹭了一下。 “公子来了!怎么,还不想歇着?” 胡亥摇着头说,“没劲!早早躺下也睡不着。以前在咸阳的时候,还能找个人玩玩,现在,一天到晚的行路,好容易到个地方歇会儿,也没啥意思!” 赵高点点头,也不想说什么。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还有闲心抱怨。而他白天赶车已经很累了,还得操心着整个车队的事务,他是真想歇着了。 “哟,师父,这是自己洗衣服呢?让我家那个六石来洗吧,我的衣服都是他洗。”说完就要转身去找人。 “哎,公子!”赵高把他喊住。“公子若有多余的内衣不妨拿两件过来,出来得匆忙,也只能勤洗了。” 胡亥停住,打量了下师父的身材,人家比他壮,也比他高,不过,内衣嘛,都比较宽松,应该是可以穿得的。 “好的,师父,我这就吩咐人拿过来!”他干脆地应着,就出去了。 说实话,要不是走得匆忙,人家也不至于跟他张这个口。至今,他仍忘不了出发那天赵高趴在当街上的形象,他当时就被震撼了。 赵高这人太强,人只要豁得出去,不顾脸皮,咸鱼翻身完全是有可能的。 话说,他这次出来也算是同样的路数吧? 听闻父皇要出巡,几个哥哥都蠢蠢欲动。高肯定是没戏了,他属于永远靠边站的人。将闾忙乎得挺紧,一趟趟地往宫中跑。他也跑,但他不会去找那个所谓的娘——莺美人,自从她生孩子,他们基本就不来往了。他是直接去找父皇,父皇一次不见,总不能次次不见吧? 他让梁辰帮他递话:父皇,浑蛋儿子胡亥也就没多大出息了,他只想在父皇劳累的时候,伴在身边逗个闷子、唠个闲嗑,或是给父皇捶捶腿、揉揉肩。父皇既是帝王又是父亲,安邦定国的事交给哥哥们,扯淡逗乐的事就交给胡亥吧! 结果,将闾第二次去求的时候,父皇就说:“工地的主持人换过好几个了,再换不大好,你留下来做事,父皇还放心些。就让那个不成器的胡亥跟着吧!哼,让他去,也就是找个不着调的调剂调剂!” 看看,他成功了!基本和赵高同一个路数! 咦——,那不是侍医夏无且吗? 他紧走几步,上前打招呼,“夏神医,这是从小寒姐姐那里出来?” 夏无且忙停下步子支应:“呀,公子,不敢当,可不敢叫神医,以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叫了!” 胡亥嘻嘻一笑,说:“紧张什么,又不会活埋了你!你且说说,小寒姐姐的病咋样了?” 夏无且沉吟了下,含糊地说:“她睡着了会好些!” 胡亥直翻白眼,心说,这是什么话!我被踢断了腿,睡着了也好些。这能叫答案吗? “那我去看看小寒姐姐!”说着,他就不再管夏无且什么反应,丢下他就走。 夏无且看他那混世魔王的样子,心里直泛嘀咕,为病人保密是他的职业操守,这事儿能怪他吗? …… …… 在寝宫外等了好大功夫,夏无且才等到面见皇上汇报的机会。 皇上问:“怎么,她还睡吗?” 夏无且小心地说:“睡着,会好些,断了药便惊叫,臣看她脸色更差了些!” 皇上一听就气了,“除了让她睡,你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你就让她这辈子睡过去,还是怎地?” 夏无且吓得“扑通”跪倒,他想辩解两句,想想又算了,只好低下头来任皇上发泄。 反正,随队的大夫不只他一个,要是信不过,那就换别人吧! 那姑娘是心病,这哪是药能治得好的? “废物!一帮废物!”皇上开始“啪啪”地摔东西,竹简散了一地。 夏无且干脆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作侍医这么些年来,这样的情况也见多了,皇上这样,还不是要杀人,他等等就好了。 这时,门外传来纠缠的声音。隐约听得梁辰说了一句:“公子且稍等,皇上这会儿……” “等什么等,大夫治不了的,我能治,我这是给父皇送药方来了!” “公子你就别闹了,这哪是闹的时候,仔细皇上迁怒于你!” “梁公公你一个阉人懂什么?父皇这是闹……哦,闹那个啥呢!” 夏无且松了口气,他终于没把“闹春”说出来。 “闹什么闹,进来闹来,不怕死的都进来闹!”皇上发威了。 梁辰示意小太监放开胡亥,胡亥抖了下身子,“哼”了一声就进来了。 也不等皇上开骂,他大大咧咧地就说:“父皇,胡亥有办法!” …… …… 胡亥说有办法,他的办法是什么呢? 他的办法是打麻将,或者下象棋! 他认为,小寒姐生病是闲出来的病,即便是心里有病,但只要陪着她玩玩,把她的时间和心思占住了,这总比吃药好吧? 夏无且听了,眼神一亮。再看皇上,皇上也是眼神一亮! 嘿,别说,这混世魔王还真有奇招儿! “好,从明天起,只要到了休息的地方,就陪她打麻将!咦?麻将怎么打?时间长了不玩,不会了!” “父皇,儿子会呀,儿子跟出来,不就是陪着父皇,让父皇舒心的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谁输谁赢 对于打麻将这件事,小寒一听就同意了。 她不满意当前自己的这种状态,总是昏昏地睡,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虽然睡过去,什么都不会想,但醒过来,问题仍然在。 她仍然是怕的。 可是,她怕,就能解决问题吗? 她觉得必须解救自己。 从前,她看过一个美国电影,叫《美丽心灵》,里边的数学天才纳什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生活中总是出现种种幻觉,比如虚幻的朋友。这不但干扰了他的工作,也影响了他的生活,但理智自信的他,当意识到他这种状态真的是病症的时候,他就想尽办法与疾病对抗。 她永远记得电影的结尾,当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去联系他的时候,他问旁边的学生:“这个人,他是真的吗?”当学生确认,这个陌生人是真实存在的人的时候,他才对那人道歉:“对不起,我对身边出现的陌生人一直深存戒心。” 看到这里,她深受震动。这个坚强的人,一直是在这种状态中奋勇前行! 所以,当胡亥过来通知,今晚,他们将一起打麻将,她答应了。她把杨絮端上来的汤药倒进了泔水桶。 她有幻觉,但她没有纳什那么严重。她只是睡着的时候常常惊醒,她只是耳边常常听到那些无耻的笑声。他们迫使她投降和放弃,她偏不!什么叫刀锋上起舞,到敌占区跟魔鬼跳华尔兹,最后把魔鬼都转晕了、撂倒了,那才算舞技超群!而如果她一直病下去,为了逃避睡下去,那一切真的完了! 或许,她努力了也没的救,但是,如果是同样的结果,为什么她不要一个不同的过程? 她想,她输得起,因为她两世为人!上帝让她重来一次的意思,就是说,以前你怕什么,这次,你就可以尝试不再害怕! 她翻出最好看的衣服,也是她最喜欢的春装,大红的毛线衣,外边罩上扶苏给她买来的二毛皮做成的坎肩。头发不再像个病人似的松散着,而是把发髻梳得很高,高到头顶,然后插上未开封的笔,那笔上的红樱络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整个人显得既利落又妩媚。 坎肩上的软毛,因为压在包袱里久了,有些粘连和凌乱,她耐心地一下一下弹动它们,让每一根银丝都柔顺蓬松。等到把每一处都打理好了,她向空中猛地做了个弹腿,然后定格,向着虚空说:“扶苏,你看行吗?”说完,这才收住势昂着头走出去。 杨絮吃惊地发现,她伺候的这位有一种特别的美,生动而尖锐,一下子就打到人的心里去了。 嬴政看到她时,也是吃了一惊。夏无且说她精神不好,脸色不如从前,怎么他就没看出来呢?灯下看美人,他也是看过多次了,怎么今天就如此特别? 在红衣服和映衬下,她自然是明艳的,可是为什么神色当中有种傲然决然的气息,那是什么?神的气息? 他有点后悔约她来打麻将,这样美好的春日傍晚,应该是把她抱在腿上,倾心相对。而不是和另外两上男人一起听着麻将声稀里哗啦。 可是,另外两个男人也应旨来了,他们奉旨打麻将! “嗯哼”,嬴政清了下嗓子,装作随便地说:“今天不分君臣,就是家人在一起休息享乐,所以,都不必拘束!” 一句“家人”,让在场的三个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小寒心说,谁跟谁是家人,这人可真能生拉硬扯! 胡亥倒是坦然,父亲说“家人”,他当然和父亲是一家人。小寒无论是哪种角色,她都算是他的家人,父亲不觉得别扭,他更不觉得!只可惜,这女人不愿意给他当娘。 李斯有点尴尬,要说“家人”,他和皇上是儿女亲家,但君臣之分一直都在他们中间横着,他从来没当自己是皇上的家人。要说和小寒么,小寒曾经对他如父亲一般尊重和亲近,如今这个关系,倒真是理不清了! 落座的时候到了。即便是家人,这也是有讲究的。 有主动权的当然是那个权力最大的。 皇上自然地把自己安顿在小寒的上首,他要当上家,上家可以控制或者关照下家。 胡亥看看形势,觉得做父皇的对家压力太大,不如就做父皇的上家,这样可以关照下家。 李斯摸摸老脸,看来,这一把年纪,也只能勉强坐在皇上的对面当个对家了。 “开始吧!”皇上发话。 李斯看了皇上一眼,看他那观望的样子,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不通麻将。他丢个眼色给胡亥,并且咳嗽了一声。 胡亥机灵地捡起色子,一丢,东风正是皇上。 皇上笑了,这偶尔的契合也让他快乐。 小寒像看孩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他更高兴了。 李斯坐在对面暗自叹息,谁都青春年少过,但也没像嬴政这样的,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萌动期这么长? “八万”,他稳稳地丢出一张他不要的牌。 胡亥在犹豫,他想玩个大的,要上这张他就得拆另一张。 小寒说:“吃牌!”随即她就丢出一张三筒。 胡亥马上就接:“碰!”随即推倒自己面前的两张三筒,递给下家一张东风。 嬴政看看牌,没用,就自己伸手摸了一张,把新牌码进去,却扭头问:“你要什么?” 小寒瞠目结舌,这是当着别人的面**吗? 她正色说道:“打手中不要的牌,别管别人要什么!” “哦,”他拍出一张五筒。 小寒正要五筒,就吃了进去。胡亥有点急,他手中两张五筒,正好可以碰的。但看看父皇那一脸春色,还是缩回去吧。 这麻将打的,打了一个时辰,居然让李斯一家赢了。 老头子很得意,他笑呵呵地不断说“运气、运气!”还抱起老拳,很江湖地说“承认、承认”,倒像是个打擂台的江湖串子。 嬴政顺嘴说了句:“姜还是老的辣呀!” 李斯一脸谦逊地说:“不是老朽技术好,而是今天运气好。皇上平时忙于政务,不熟悉规则,今日,心也不在输赢上。小寒呢,太浮躁,拆了打,打了拆,看着勇猛,白白错过了机会。小公子么,两下摇摆,既想赢,也想照顾下家,结果哪头都捞不着,哈哈,所以,老头子占便宜喽!” 赢政伸手点了点他,说:“人老成精,什么都让你看透了!” 看着李斯得意的笑,小寒忽然情绪低落。 她确实浮躁了,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会浮躁,连打麻将都表现出来了。先知有时不是优势,先知让你提前痛苦,她预知了,可是,又能怎么呢?沙丘之变的几个当事人,一个不落地都来了,连倒霉到极点的赵高都能重新当他的中车府令,这事情还有得救吗? 望着眉头紧蹙的小寒,嬴政心疼地说:“小寒,别在意输赢,明天,咱们赢回来,啊!今天好好睡觉!” 李斯则哈哈大笑,说:“她呀,就是认真,以前就是个财迷,挣钱都不要命的!” 胡亥在一旁陪着“嘿嘿”干笑,他觉得自己的脸皮还可以更厚点,明天玩牌的时候,让小寒吃牌,小寒赢了,父亲就高兴,父亲一高兴,他就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鬼运气 小寒仍然睡不好,每次惊醒,她都一头冷汗。但她真的不再吃药。 睡不着,她就醒着,想画画就画上几笔,不想,就冲着虚空打上几拳,或踢上几脚。仰卧起坐、高抬腿跑,只看场地,不分时候。她就是要把自己折腾到全身散架,然后,躺倒,像只什么都不想的猪一样。 有时候,她会想起在双流镇的生活,她想,如果她一直在那个镇子里不出来,和大枣生活在一起,做做豆腐,偶尔弄两条鱼,只操心今天有没有菜吃,是不是也没有这么多烦恼。项羽就是把整个咸阳都烧了,对双流镇的人们又有多少影响呢?种地、吃饭、骂孩子、打老婆,日子不就是这样一辈一辈地过吗? 江山社稷,那是大人物的事,跟她这种小人物有什么关系! 坏就坏在,她禁不住扶苏的穷追,把自己整个人生赔了进去! 唉,也不知大枣哥他还活得好吗? …… …… 大枣不知道有人在惦念他。他是孤身一人,让他惦念的,除了不在人世的家人,就是还在人世的小寒。 这几天偶尔想起胡图他娘领去的那个姑娘,当时,他一看,心里就非常寡淡,那姑娘眼睛挺大,但是分得太开了,脸上还长了几颗小麻子。她个子并不高,可是手很大,一看就是干活儿的出身。胡图他娘把这姑娘夸的不得了不得了的。 按说,他这种没家没业的人,拿什么去挑剔挑人家,但他就是没给一句痛快话。直到那姑娘开口说话,他才心里一动,那声音太像小寒!再细看,发现那姑娘的侧影也像,特别是下巴的弧度,那么圆圆地一勾,就让人心动了! 送走了他们,他让自己好好地想了想。最后,他决定就是她了,再找也怕是没有这样的机缘,错过了今天,只怕是一生都错过了。 何况,这姑娘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可以帮自己撑起一个家。 可是,当他要去找胡图他娘给回话的时候,里典来了,亭长也来了。 他们说,朝廷要征发一些人去戍守渔阳,考虑到他是单身一人,比别人方便,所以,就把他的名字报上去了。他们过来,就是告诉他一声,让他安顿下家里,准备准备行李,就上路啦! 他们还说,到了渔阳,有山有水,地是很肥的地,水是很宽的水,在那儿扎下根来,将来肯定有吃有喝! 他们把什么话都说了,那他就没的说了,只好应下这个摊派,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一下。 姑娘的事,没法考虑了。豆腐房和院子,胡图他们家看愿意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吧,就是没钱不也得处置了吗? 结果,他们真没钱! 他们答应将来他回来时,这些都还给他! 唉,怎么还呢—— 他能带走的,只有粮食和衣服,其他的就没有了! “吴广,你还有炒面吗,给哥来半碗!” 一句话打断了大枣的遐思。凑过来的是半路上认识的一个叫陈涉的。他块头大,胃口也大,分的那点吃食根本就不够他吃。这人脸皮厚,给过他一次,就次次来要,但好像结交他也有些帮助,他说打架的时候,只要他往他身边一站,那就一路无虞了。 “陈哥,我的也不多了,只能给你半碗!”说着,他拿过口袋,从里面掏了半碗。 陈涉接过来,高兴地拍了他一把。“行,兄弟,咱兄弟们是没话说的,走到哪儿,但凡有好处哥都不会忘了你!” 说完,就自顾自地从火堆上提下煮好的热水,冲了进去。 一股甜香溢了出来,充斥仓房。这是他在麦粉里面加了炒好的黄豆面,所以,闻起来就香。 香味把附近那些馋虫的眼神都勾引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抓紧他的口袋。 “没事,他们也只是眼馋,他们不敢抢!”陈涉吹了下碗里边的浮沫,又伸进手指头在里边搅搅匀,舔了下手指头,这才咕噜咕噜喝进去。 吴广把头扭到一边去,他有点恶心他舔他手指头,因为他刚刚才磕完鞋子上的土。他和小寒一起生活的时候,小寒总是一惊一乍地说:“呀呀呀,你洗手了吗就吃东西,快去洗!” “啊!舒服!喝上这么热乎乎的一碗,就没白活了!”陈涉放下碗,满足地叹息一声。 吴广没回应,他整理了下衣服包和粮食袋,准备搂着它们睡觉了。睡觉的地方就是驿站的仓房,来了一千多人,安顿不下,只能睡仓房的地上。 他拢了拢身子下边的干草,说:“陈哥,快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陈涉在他旁边一咕噜躺下。 “兄弟,你有女人没?” 吴广心里一滞,说:“有过!” “哦,有女人好呀!我的那个是死了,你的呢?” “她……走丢了!” “哦,走丢了!是遇上坏人了,还是这里不行?”他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吴广摇摇头,他不太想说话,只低低地说了声:“睡吧!”说完,就翻过身子,把后脊梁给他。 陈涉叹了口气,本来是随便聊天,聊着聊着人家情绪不好了,他的也不好了。他也转过身来,把后脊梁给他。两人靠得近些,还暖和点。 他这边也躺着一个人,那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满是灰尘的房梁。陈涉看了一会儿,困了,也就不想说话,闭上眼准备睡觉。 那人却说话了:“小哥,我听带队的人说,粮食不够了!接下来,我们要挨饿,或者就得去向沿途的官家或富户借粮!” 陈涉睁开眼,这事儿,他听说了,他们借来,他吃就是了,这好像不是他操心的事吧? “小哥,你想过没有,如果借不来怎么办?我们一千多号人就要饿死吗?” 陈涉懒懒地回了一句:“那怎么会,你听说过老弱妇孺饿死的,哪听说过年轻力壮的男人饿死的?天底下若只剩下一口吃的,也是能落到他口里的,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要!” “嗯,正是这个理!小哥,别等着别人管咱们的嘴,好处自古都是争来的!” “行了,睡吧,别小哥小哥的叫,这都多久了还叫得这么生分!我都叫了你子房哥了!” “嗯,行,以后就叫你兄弟,陈涉兄弟!” 陈涉闭上眼。他知道旁边这位张子房有心事。这人心大,好像出身也好,但不知什么鬼运气,离家多年,一回家乡就赶上戍守渔阳的任务下来,摊派就摊到他头上了。按说,这次出来的,单身的、年轻的居多。而且闾左之人嘛,都是穷人,那怎么会把他也捎带上呢,他怎么看也不像穷人呀? 不过,人家不往深处说,他也不想打听,只能说,鬼运气,真是鬼运气!(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借粮与打猎 真的没的吃了。带队的两个将尉有些垂头丧气。 这次出门的时候,郡守李由告诉过他们,吃食不够要自己解决,要既解决问题又不要出事,具体办法可以参照荥阳的“借粮”。借,当然要有诚意,还,当然真的要还,只是还的时间要看能力而定了。 自领任务那刻起,他们就知道这非常难办。可是,不办也不行,大势就是那样,在灾情面前人人都得向前。何况,发话的是李由,派了任务不执行,他们下半辈子就有的受了! 他们自认为自己忠诚有余,但灵活不足,而这件事情既要有胆魄,又要有一定程度的灵活。 他们决定找几个人来商量商量。 他们找来的是两个屯长,一个胆子够大,粗豪义气,是阳城人陈涉。另一个认真勤谨,待人和气,是阳夏人吴广。除此之外,他们还叫来一个中年人,这人见多识广,深沉内敛,他不跟年轻人一般见识,但也真的没人敢招惹他,这人叫张平良,至于是哪儿的人,忘记了,有时听他说起故韩国如何如何,但也说的不多。 姓王的将尉说:咱们带的干粮不多了,有驿站的地方能补一部分,但下了一场透雨,就得绕道走了。这样的话,我们得带上好几天的粮食,否则撑不下去了。 陈涉问:“还够吃几天的?” 王将尉说:“还可以撑两天,是勉强!” 陈涉看向张平良。 张平良没说话,一副静听下文的样子。 姓李的将尉说:“使君吩咐,必要时候我们需要借一部分粮食。借是肯定要借,但怎么借,需要各位的配合!” 张平良说:“这好说,只要两位发了话,你们前边进去借,我们后边就跟进去抬粮。” 王将尉问:“就这么简单?” 张平良说:“对呀,两位只管告诉这边河内郡那些办差的,一千饥民正在粮仓守着。他借了粮,三川郡便欠他一个人情,不借的话,出了事情固然可以按律法惩治那些违法的,但地方官恐怕也得承担点责任吧!” 张、王两位互相看看,心下赞许。这个事情看着复杂,其实说白了也没啥,就是人要张嘴吃饭,你说咋办吧?一千个饥饿的壮年男子,这要安顿不好,放到哪里都是祸呀! 王将尉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去谈一谈,动员的事情就有劳二位了!” 陈涉说:“没问题,多大个事儿呀,不就是到有粮的地方拿粮食吗?” 张平良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吴广始终没有插话,他只是听。 …… 接下来的事情好像就顺畅了。 一听说要断粮,人就很躁动,陈涉把借粮的事情一交待,大家就变得很积极。吴广一边组织人一边告诫大伙儿,“咱是去借粮,不可以冲动。借上借不上,都得听指挥。” 结果,一千多号人往衙门前一坐,还真是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 小县城武德受不了了。 县令硬生生挤出两天的粮食给了他们。而两位将尉也诚恳地表达了他们对武德县的谢意。 这件事让大伙儿深受鼓舞。没粮食就带着黑压压的人去借,看他们哪个敢不借? 他们现在已经到达河内郡,再往北要经过上党、邯郸、巨鹿、恒山、广阳等郡,在到达渔阳郡之前,没吃食的时候,那就一路“借”下去好了! …… 当徒步行走的他们在为下一顿的伙食盘算的同时,进入南郡的始皇帝也在为接下来的活动做计划。 只不过,他说的不庄严,因为,眼前没有外人。 “小寒,马上就到云梦了,朕带你去打猎。” “云梦?是云梦泽吗?” 嬴政摇头,“不,云梦泽和云梦,不是一个地方。云梦泽在云梦之南。过去,楚王经常带人在云梦打猎,方圆九百里的狩猎区,打猎的时候,一出动就是上千辆车子,到了晚上,处处篝火,整个山地林子都是亮的,据说恶兽的嚎叫声都能响彻云梦呢!你想想,那情景是不是很壮观?” 小寒把眼神从车窗外收了回来,轻轻地丢出一句:“过去他们追打野兽的时候,恣意狂欢,后来,他们被别人追打,轮到别人狂欢的时候,他们后悔了吗?谁都不要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做事,还是要有点分寸!” “小寒,朕说的是打猎,不是战争!”秦楚战争,当然是秦国胜了。 “一样的,无非是一方吃掉一方!看哪个更加狂妄、更加野蛮!” 嬴政默了一下,正色问道:“小寒,你又在提醒朕吗?” 小寒懒懒地摇摇头,说:“不是提醒,只是感叹!凡事做过了头,都会有报应,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何况,提醒有什么用?如果皇上自己是醒着的,那提醒就没用,如果皇上是睡着的,提醒就是打扰了皇上的睡眠,所以,……还是不提醒为好!” “小寒!”嬴政不满地把她拉过来。 “皇上怎么了?”她淡淡地问。 她这样看着他,让他一阵委屈甚至愤怒,过去,小寒曾经掏心挖肺地为他考虑,又是做试验又是讲故事,现在,她看着他,就像个不相干的人。 “你不在乎嬴政!”他控诉。 小寒扭过头去,又看向车窗外面的景致,似乎她不想理会这个问题。 似乎,她的“在乎”和他的“在乎”不是一个意思。但她已经疲倦了,不想再说。至于他明白不明白,那都无关紧要,总之,她就是不想交流这个问题,他什么情绪什么理由,她都不在乎了。 “小寒你看着我!”他粗暴地扳过她的头,动作之猛,似乎听到骨头的错动声。他把指头嵌进她嘴里,压得她嘴唇都变了形。 “嬴政的心都给了你,就是块石头,你也该化了,是不是?啊?你说是不是?” 这一刻,他不能自已。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爆开。 小寒惊恐地看着他,她的头好像一个纸皮核桃,瞬间就会被他捏碎。 然而,让她更加惊恐的却不是他压在她头部的力量,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扶苏,是他的样子让她想起扶苏。那天,他也是这样摇晃着她,因为她的“欺骗”,他控诉他,他痛彻心肺。他也说,把他的心、把他的命都给了她,为什么却得不到她真诚的对待和全部的回应!他那么想要他们俩的孩子。 眼前的这个人,也是这样委屈,这样愤怒,他愤怒到扭曲变形! 他们都觉得不公平,他们都想在她这里要一个公平,可是,谁给她一个公平? 她拿出全部的力气也无法对抗身为飘萍的命运! 上帝,是你害人! “你太欺负人!……杀了你!杀了你,才能了断!”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几乎用着全身的力气。 而她并没有求饶,却仍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血,顺着她嘴角流出来,结痂又开裂的地方,破了。或许,他的手戳破了她的牙龈。 见到血,嬴政更加放纵,他扑上去就咬她的嘴唇。 是的,他就是要吃了她! 小寒忽地垂下肩膀,闭上眼睛,眼泪汩汩涌出。这眼泪,为扶苏,为自己,为嬴政,说不清,总之,她就是委屈得想哭。 “你求我,放过你!……快求我!”咸的眼泪和腥的血液让他几乎疯狂。他又低吼着咬住她的脖子。他的心有多疼,他便让她多疼! 小寒只是无声地哭,这时候,她没觉出疼,甚至她都意识不到她在哭。她只是想到扶苏走的那天,她骑着马,像个游魂,走在咸阳的大街上。行人那么多,各有各的欢乐,而她那么孤独,连扶苏都不要她了! 这是秦朝,到处都是穿着黑漆漆衣服的秦人,她是一个野鬼,没有人收留的野鬼!即便是嚎叫,也没人懂得野鬼的哀痛,扶苏是,别人也是! “我大概是要飘走了……”她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她想起来了,她来的时候,就像一缕青烟。 那天,真是热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没有人天生就会做皇帝 小寒一昏过去,嬴政就慌了。 他把她紧张在抱着怀里,拍拍她的脸,又咬咬她的手指,却怎么都不醒,他把她箍在怀里,害怕地说:“你醒醒呀,别吓我!别吓我!”可她就是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反应。 嬴政真的害怕了。他急忙喊:“停车、停车”! 赵高把车停下,旁边骑着马的梁辰也做了个手势,让后面的车辆停下。 “去喊夏无且来!” 梁辰领旨,骑着马去喊夏无且。 “赵高,你快看看她是不是死了!” 赵高掀开帘子,身子探进来,一眼看到,皇上嘴角都糊着血,而小寒也是。他把手指架在小寒的鼻子上停了片刻,笃定地说:“皇上您试,她出气很匀的,就是睡着了!” 嬴政的心瞬间放下了,她活着就好。刚刚,他都不能正常判断了。他挥挥手,赵高从车里爬了出来。 远处的夏无且此时打着马飞跑过来,赵高干脆跳下车,腾开地方,让夏无且上车利索些。 大队的车马此时都停下来等着,附近的人不明所以,探头探脑,看见侍医夏无且这么匆忙地跑过去,他们肯定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皇上。 赵高扫了他们一眼,干脆看天,心里不由一阵冷笑。刚才那车里的动静,一字不漏,他全听到了。我们大秦的皇帝陛下,他投降了,他在一个女人的面前失了方寸!哈哈,这就是皇上吗?这就是扫平六国、杀人无数的皇上吗? 这事若让旁人知道,还不贻笑天下吗? 我赵高不会因为任何一个女人乱了方寸,包括玉婷走的那天,痛苦是痛苦,但我始终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而皇上,呵呵,也就投胎投得好! 这时,胡亥打马跑了过来,临到近前,他翻身下马,看了看车子,没有往前去,而是往他这边凑了过来,悄声问:“师父,什么情况?是父皇……” 赵高摇摇头,瞟了下车子,低声说:“是你小妈!” 胡亥一撇嘴,不屑地说了声:“挈!”说完,便恢复了容色,像个孝子贤孙一样,乖乖地侍立在车子近旁。 半盏茶的功夫,夏无且从车子里爬了出来。他跳下车来,就对赵高说:“走吧!先到华容县再说!” 车队又行进了。 此刻,小寒安安静静地躺在嬴政的腿上,真的像睡着了一样。她嘴角的血凝固了,嬴政尝试着用小指擦了擦。 她见了血,这让嬴政很后悔,自己那么粗暴地对待她。 夏无且说,她没有别的症状,就是睡着了。也许,是旅程太长,太累了。也许是这些天的病没有好,又不吃药,熬到了一定时候,就想睡了。 总之,夏无且给了好几个无关痛痒的“也许”。在嬴政看来,那都不是的,他明白前因后果,他只是不想对夏无且说。小寒是因为绝望,她才让自己睡过去的。 小时候,他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他很渴望很渴望母亲照顾他的时候,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响动,他都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当他非常非常痛恨母亲的****的时候,在梦里,他把她的母亲杀死了,而且,在不同的梦里,他给母亲安排了不同的死法。每次杀了她,他梦里的心情就变得痛快了。 他想,绝望也是的。当一个人不想面对某种情形的时候,她就让自己睡过去了。这是逃避,也是拒绝!和他一样的! 她是不想面对自己吗?她是不想面对自己要杀她的局面吗? 她真以为嬴政下得了手吗? 这个女人,总是用最痛快的方式把困难丢给他,比如她脱光自己,往炕上一躺,再利索地丢一把剪刀,折磨的却是他! 他恨她,真的恨死她了! 她就这样关闭了自己,让他怎么办呢? …… …… 接下来的几天,嬴政便什么都不做。他只陪着小寒。 云梦禁苑很舒服,不用赶路,也赶上好天气,没有湿淋淋地下雨,正适合养病。一大早起来,便听见鸟儿在叫,他想,在这样清新的早晨,小寒会醒来吧? 小寒的房间就在他旁边的院落,这是梁辰安排的,这个安排让他非常满意。 他一个人溜达过来,看见哑巴女侍在一个大陶罐子里边插花。 这是南郡的华容县,按说离咸阳也不太远,但是,这边的陶器真是难看,就是这禁苑里的陶器也是如此难看。要是小寒醒过来,她一定会说“难看死了,比我店里那些差远了!” 哑巴女侍已经跪倒在地上,她磕头的声音有点响,弄得他不太高兴。 他没理她,进里屋看小寒去。 这几天,偶尔醒来,她会喝几口汤,然后,呆坐上片刻,就又睡过去了。她和什么人都不说话,确切地说,她眼睛里……没有人。 啊,她醒来了,她披散着头发,躲在帷帐里,像个呆呆的小娃娃。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脱下鞋子,也进了帷帐。她没反应,他就一把搂过她,她任由他搂着。 “小寒,过几天你好些了,嬴政带你去看禁苑养的小动物。你不喜欢打猎,那就不打猎,我们看着它们在眼前追逐奔跑,你说好不好?” “再过一段日子,这边的梅子就熟了。打理禁苑的赵祥说,有几棵树的梅子不那么酸,他给留心着呢,只要一熟,他就让人摘下拿过来……” “小寒,等你好了,我们要一起去九嶷山祭祀虞舜,到时候人会很多,他们看到神女也来了,肯定觉得虞舜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 “跟你说实话吧,在嬴政的心里,三皇五帝其实我是不太能看得上的。嬴政的功业比他们的大,你看,走了这么远,还是大秦的国土,外面那些黑不溜秋的小个子高颧骨的人,也是大秦的子民。” “为什么看不上他们,还要兴师动众地祭祀呢?呵呵,告诉你吧,因为虞舜是这里人们崇拜的神。嬴政敬他,是让人们看到,你们的皇上和你们一样尊重他。” “还有一个原因,上次来云梦的时候,嬴政做了一件过头的事,现在得想法补救呢!那次,在洞庭湖中,至湘山祠,风高浪急几乎无法通过,嬴政就问,湘君是什么神?随行的博士们就说,听说是尧帝的女儿,舜的妻子,女英和娥皇葬在这里。当时,也是心太急,就让三千个服役的刑徒把湘山上的树砍光了。后来想想,这件事,肯定会让楚地很多的人不舒服。所以,这次就把他们的舜帝祭奠一下,也算对他们的安抚吧!” “再跟你说句实话吧,你知道这次祭祀为什么不到洞庭湖,而放在云梦的九嶷山吗?那是因为作为皇上,嬴政不想让天下人笑话,如果朕去了那里,他们就会说,你看,那个犯了错的皇帝来认错了。呵呵,朕不想让他们这么说!” “小寒,没有人天生会做皇帝,嬴政也一样,如果前边做得不好,后边嬴政会努力做好。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陪着朕把社稷管好……” “小寒,你不想到院子里走走吗?走吧,院子里的花看到你来,立刻就都明艳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胡亥就是有办法 嬴政把小寒抱到院子里,小太监给准备了两个树墩儿,一高一矮。 嬴政坐那个高的,低的那个就留给小寒。 她傍着他坐着,他攥着她的手。 小太监抱来两只兔子,白白胖胖的,红眼睛,三瓣嘴,它们两个不怕人,就在嬴政眼皮子底下跳来跳去,等跳得远了,小太监又把它们捉回来。 小寒看着它们跳,看着看着,打个吹欠,她转身趴在嬴政的膝盖上,睡了。 嬴政不由得心痛,她又睡了! 早上刚起来一会儿,她就捱不住了。她就这么厌弃周围的一切吗?什么都引不起她的关注吗? 他想起她叉着腰踩陶泥的样子,那时,她对他这个皇上不屑一顾。 他想起她抓住绳子蹭蹭上树的样子,那时,她多像一只矫捷的猴。 他还想起她把军士们捆起来的样子,那时,她调皮得让人头疼。 现在,她这么乖,像他的女儿,软绵绵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膝头,头发披着,散乱地盖着半张脸,安静脆弱。 啊,他怎么办好呢? 他发愁地撩了一下她的头发,“小寒,你一定是让我吓坏了,我不该说要杀了你的,那怎么可能呢?如果你不回来,我该多无聊,这个皇帝当得……” “父皇!父皇!” 胡亥高声大嗓地嚷嚷着向这边走来。 嬴政不由皱眉,没看小寒在这里睡着吗?可是,看小寒那安然的样子,他又是一阵心痛,如果声音能把她吵醒,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什么事?别行礼了,直说!”他也高声大嗓地回他。 没想到,这动静反而把胡亥吓了一跳,他以为父皇生气了。 “父皇,儿臣以为……”,“咕咚”一下,他就跪下。 “说吧!” “哎,让儿臣想想怎么说!”胡亥看了眼父皇放在小寒头发上的手,仔细斟酌。 “父皇,小寒……姐,她这病,儿臣琢磨着,是跟楚地的神鬼有关!” “神鬼?” “嗯,儿臣是这么想的。前一段,咱们没进入楚地地界的时候,她不是好好的吗?后来,她就想睡觉,这一睡还就睡不醒了,越来越严重。民间有一种说法,不知父皇听说过没有,有一些特别体弱的,或者特别聪明的女子,他们往往是通神的。他们知道一些过去或未来的事情。可是,父皇,您想啊,那是天机呀,是上天不想让凡人知道的事情,而她们这些人却知道了,她们不但知道了,有的人还告诉别人,那么,她就得遭受上天的惩罚了。所以,有的人窥破天机以后,她就瞎了,或者聋了。” 这话说得嬴政不由一动,他看看膝头上睡觉的小寒,再看看一脸认真的胡亥,觉得这话好像有道理。 “父皇,您看小寒……姐她是多聪明的人,您不是还把她当神女看待吗?她知道得太多了,做得也太多了,上天难道就高兴她这样做吗?……咱在咸阳的时候,可能有您这位‘人间神’镇着,也可能咱那里的其他神都习惯了,默认了她的做法。一来到这楚地,他们这里的神一看,嗯?怎么来了这么通透一个人,那还得了,得让她闭嘴!……父皇,这里的人都不太买朝廷的账,何况神呢?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嬴政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是啊,楚地的人都不太买朝廷的账,那神就能轻易接受吗?小寒她真的不是一般的人呀,她可能就是介于神与人之间的……,这个说是说不清楚,但她肯定是有些神性的。想想金矿、想想她的来历不明、再想想她梦里梦到却真实存在的项梁和萧何……,这、这、这楚地的神肯定是怕她泄露太多,让她与人隔绝了。于是,把她的“门窗”关闭,活着是活着,但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呀,越想越通!他心里的对小寒的负罪感一下就减轻了。 “胡亥,那你既然想得通这个道理,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胡亥神秘地眨眨眼,说:“儿臣找到了一个当地的巫师。这种人嘛,是能窥见天机又受过天罚的人,他是个瞎子。他第一次说破天机的时候,眼就瞎了,第二次说破的时候,他的儿子就死了,所以,他很久都不帮别人的忙了。” 嬴政奇怪地问:“那他怎么还答应帮你的忙呢?” 胡亥呵呵一笑,说:“因为他有三个老婆、十个儿子、五个女儿需要他养!” 嬴政吃了一惊,这瞎子好厉害么! “那他就不怕再死一个儿子?” 胡亥讽刺地笑笑,说:“那就看他怎么盘算了。胡亥许诺他,如果小寒姐能让他治好了,我给他的钱足够他娶两个老婆,再养十个孩子!他想了一天,就回复了。” 嬴政了然了。那瞎子算得一本好账,这胡亥也是不简单呀,把那个瞎子的账也算明白了! 真不愧是我嬴政的儿子,就这么个不起色的小浑蛋,也把人心探测得清清楚楚。行,会算计人心就吃不了大亏,将来,他也未必不能大用,他只要把心思用到正经地方就行! “那么,好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吧!” …… 第二天,天将傍晚的时候,胡亥领来一个瞎子。 那瞎子说,天看不清楚的时候,他做的事或许可以蒙混得过去,太亮了,他就可能受罚了。 幸好,这时小寒刚刚醒来。看她喝了些米汤,别的吃食没有再动的意思,嬴政才略略放了心。他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院子里的树墩上坐下。 此时,院中已经生好一堆大火。太监和宫女们,让梁辰给轰走了,整个院子,只有几个必要的人。胡亥传那瞎子的要求,少一个人看,他便安全一些。 那瞎子出现了,嬴政一看那乱七八糟的胡子就倒了胃口,这个人总体看上去,就是一个字——脏,他不由得为接下来的事情担心。也不知胡亥是从哪儿找到这么一个人! 要说那人有什么特别,就是看上去表情有些僵,行动也不太灵活,身体就像是硬的一样。也许是因为不能视物,对陌生环境不信任,因而走动起来都是僵直和迟缓的。 胡亥搬过来两个大笼子,里边有一只大猴和一只小猴,两个笼子往火堆前一放,猴子就吱吱吱叫了起来。也许,是离火堆太近了,灼热的气浪让猴子感到惊恐。 小寒明显被那猴子的声音吸引,她眼珠儿转过去,不由得把手指头放到嘴里咬着。 胡亥问:“先哪一只?” 那人回答:“皆可!” 胡亥说:“好吧,那就先从小的来吧!”说完,他就从火堆旁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凿子、一把锤子和一柄锯子。 他问:“这怎么使?”工具在手,胡亥的声音显得很兴奋。 “公子把住它的头,其他,由在下来做。”那人说完,循着猴子的声音往前探,当他摸索到露在笼子外面的猴子头时,他微微一笑。 胡亥问:“这就开始醒脑了?” 那人“嗯”了一声。一个“嗯”字就听出了冷酷和坚决。 嬴政不由得搂紧小寒,此时,她不瞌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火堆旁的猴子。虽然眼神还是发直,但她眼珠一直没有看向别处。 胡亥上手就按住那猴子的头,他兴奋得额角直跳。小猴子难受得吱吱直叫,它越叫,胡亥越兴奋,竟然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市井粗话。 此时,大猴子发出尖利的啼叫,他不安地晃动笼子,试图挣脱。 整个院落,被这凄厉的猴叫弄得既恐怖又诡异,小寒缩成团紧紧地抱着嬴政的膝盖,她“啊啊”了两声,下巴重重地嗑在嬴政的腿上,全身颤抖起来。 嬴政搂紧她,小声儿哄着:“没事啊,没事!别怕!” 那瞎子再次用手确认了下猴子的头,把凿子的一头对准猴子的天灵盖,右手掂了掂手中的锤子,扬手就砸,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胡亥“呀”的一声惊叫,接下来,忽然安静了。 梁辰不禁想呕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胡亥定然是被渗出的粉红色血沫惊到了。 连大猴子都不叫了。它的头软软地歪着,吓得昏了过去。 小寒身体一震。嬴政紧张地望着她。她又开始哭了,委屈,就是委屈,眼泪哗哗地流,就是没有一点声音。 “吱吱”!那小猴子又叫了,他从突然的袭击中醒来,声音绝望凄厉。 “锯子!”胡亥兴奋地递过锯子给那瞎子。此时,他眼角都是红的。 忽然,一个影子飞也似地扑过去,冲着胡亥就是一耳光! “畜生!” 紧接着,转身就是一脚,正踢在那拿锯子的瞎子的手上。啊,这脚踢得太漂亮了,只听“噗”地一声闷响,锯子落在火堆上,烧着的柴火溅了起来,火焰瞬间明亮。接着,锯子的木柄也烧着了。 瞎子就是一呆。忽然间的手无寸铁,让他不知所措。 胡亥呆了,嬴政呆了,瞎子却……怕了! 一切,都是突如其来! “姑娘!” 所有人都惊呆的时候,第一个发声的竟然是梁辰。 小寒指着笼子,喘息着说:“找夏无且!”说完,她“扑通”一下,软倒在火堆旁。 “小寒!”嬴政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那瞎子动了动脚,还是定住了。 “抓住瞎子!”随着这声喊叫,梁辰抡起树墩就砸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赏罚要分明 “抓住瞎子”! 随着这一声大喊,梁辰的树墩就扔了出去。 胡亥一时发蒙,等他看见瞎子灵活躲闪,他才惊觉,扬手就把手中的锤子扔了出去。整个人也随之上扑。 此时,院外的侍卫也呼啦涌了进来。 剩下的,就没有悬念了,火光,惊叫、呵斥,混乱也仅止一瞬间的事情。 接着,一切归于平静。月朗星稀。 …… 嬴政抱着小寒,喜极而泣。 抓住一个刺客,当然不算喜事,小寒意外醒来,才让人欣喜。 “你终于醒了,可是把嬴政吓死了!” 小寒怔怔地打量着他,忽然,眨马眨巴眼睛,吐出一句:“出息!” 嬴政“噗”地一声就笑了,他的小寒终于活过来了! 紧接着,他就哈哈大笑,连日来的忧虑一扫而光,明显,以后就是艳阳天了。 “快放我下来,皇上这是疯了吗?” “不放!就不放!以后,就不放你了!”嬴政抱着她撒欢儿地转圈。 “晕,晕死了!”她弱弱地讨饶。 “哦!”嬴政猛地站住,这时,他也有些晕呢!小寒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他怎么连这都忘了呢?真是高兴糊涂了! “要吃东西,饿了!”小寒晕乎乎地抓住他的衣服。 “嗯,咱吃东西!”说实话,这几天,他也没有好好吃东西。 梁辰进来招呼人上夜宵。看见皇上高兴,他也瞬间开朗了。何况,刚才,他还立了一小功! “梁辰,家里还有什么人?朕要重重地赏你!” 梁辰挠挠耳朵,现在皇上高兴,当然是讨赏的好时机。可是,老家的哥哥和侄子好像不值得说吧! “皇上,只有一个养子六福是梁辰真真惦记的,其他,只要梁辰活着,就能照顾得了他们。” “嗯,朕记下了。现在,他还小,怎么赏他呢?” 小寒放下碗,插了一句:“让六福长大了和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吧!” 梁辰“扑通”就跪下了。这殊荣,他是想都不敢想,可是,小寒姑娘就替他想到了。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和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那不是一辈子都安顿下来了么? 皇上仰头笑笑,这份赏赐也是出乎他的思考范畴,他从来没想过要赏臣子这样一个待遇。 “好吧,今天梁辰有功,小寒也有功,小寒说出来了,就赏他和皇子皇孙们一起读书!” 梁辰感激地咚咚磕头。 小寒又说:“不光读书,还得让他将来有机会娶妻生子!” 梁辰又是咚咚磕头。这小寒姑娘是真贴心呀,凡事想在他前头,现在想来,六福若是从小就陪着皇子们读书,万一长大了,皇子们也离不了他,让孩子变成他这样儿可怎么办呢? 皇上撇嘴一笑,说:“你倒是替梁辰想得周到!行,今天你救驾有功,准了!” 梁辰这下磕起来就没完了。 小寒笑着轻斥:“快行了,这咚咚咚的声音弄得我们这饭都没法吃了!” 梁辰不再磕了,他幸福地坐在脚后跟上咧着嘴大笑,妈呀,人高兴起来嘴真的是合不拢的!可是,人得懂事啊,投桃投李总要的吧! “皇上,小寒姑娘那功夫真是没白练呀,歘地一脚,又快又准,现在想起来都带劲呢!” 嬴政就抬眼看着小寒,这女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关键时刻她是真能豁得出去呀! 小寒却托着腮沉默了,她没有梁辰那么兴奋,她其实不太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好像很长时间都陷在粘稠的沼泽当中,前后左右都没有依靠,前胸后背都是压迫着的泥淖,她总觉得在下坠、下坠、下坠,总也够不着实地,总也害怕,这个过程把她耗得筋疲力尽,就是呼喊也没有力气。可能,……就剩下喘息! 现在想来,那猴子的尖叫就像个被烫伤的孩子在尖锐地哭,弄得她紧张极了、难过极了,它需要人去帮助它,这想法在身体里憋着,不发出来就不行了。那大猴子晃着他的笼子,他的愤怒和绝望就像个棒槌忽地向她砸了过来,她的下坠戛然而止。而这时,胡亥在笑,他兴奋得眼角飞红,他在帮助那个瞎子行凶,他一点都没有怜悯和同情。 他是个畜生! 她必须要阻止那个畜生! 也许就是这个冲动,她醒了,甩掉一身的污泥,她冲了出去。好几天都没有认真进食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现在回想,都不可思议,但她真的做到了! 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真是解气呀! 至于踢掉那瞎子的工具,哦,那不是要救皇上,那是要救猴子。 其实,来不及想,那都是下意识的…… “小寒,别想了,哎哎,你还想吃东西吗?”嬴政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她一发呆,他就害怕,他怕她又“回去”了。 小寒回过神,望着他关切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 话说,他对她,唉——,也真是尽心!这老男人,其实挺会疼人! 她摆摆头,不去想这个难弄的问题,她和嬴政、她和扶苏,在这时候,谈爱情是多么奢侈呀,刺客都能进入禁苑行凶,外边是什么情形呢? “梁公公,你怎么就发现那瞎子不对劲儿呢?” 梁辰挠挠头,老老实实地说:“其实,一开始也是没发现的,小寒姑娘踢飞他的锯子以后,他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这就让人怀疑了。然后,姑娘倒下,皇上跑过去帮助姑娘,梁辰就发现他的手攥了一下,似乎在拿主意。就这样……,嘿嘿,也是运气才能发现的。” 嬴政摇摇头,感叹地说:“不是运气,还是你上心了!也许,他想趁着大家都注意猴子的时候,用手中的工具来行刺,只是没想到小寒会突然冲出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是呀,小寒姑娘来得太及时了!”梁辰跟着感叹。 小寒却没接这茬儿,她问:“那瞎子是胡亥公子带进来的吗?” 梁辰看了眼皇上,没吭气,这话题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嬴政点点头,也没吭气。若不是胡亥带他,那人怎么进得来,而且,还是带着武器进来,平日里,他身边怎么可能允许带武器的人出现呢? 他奶奶的,请个巫师也被人钻了空子,这楚地的问题该多严重! 看他脸色凝重,小寒继续进言:“皇上,胡亥公子这次有责任吧?” 嬴政没有立即回答,他直视着穷追不舍的小寒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悠悠地说:“你打他的那巴掌可是够狠的呀!他不计较你就不错了,何况,若不是他请来了这么个瞎子,还有那两只猴,你确定你能醒得来?” 小寒的眉毛一下子竖起来了,“怎么,这么说小寒还得感谢他请刺客上门?”她又转向旁边站着的梁辰,“梁公公,你一直在的,你说小寒打他了吗?小寒怎么不记得了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做还是要做 胡亥的压力变得好大,猫在禁苑里哪儿也不敢去。 那个瞎子已经查明了,瞎是真瞎,但多少还有一点视力。据他的邻居讲,十步以外他分不清男女,但他能凭脚步的轻重加以识别。 说起来,这瞎子算是个死士,不知人家给了他多少钱他才答应扔下那么多老婆孩子去冒这个险? 这楚地的人也是怪了,谁当皇上你不是种地吃饭打嗝放屁? 想想,拿上他的钱再娶两房老婆有多美!现在倒好,顺顺利利地被制了罪,马上就要被处决了。不过,他娘的,也应了他那句话,窥破天机要受天罚,这次罚的是命,不但是他的命,儿子们也要跟着受牵连。 这比天罚厉害多了吧?因为,你触怒的是皇上的天威,这绝对比天罚让你肉疼! 你个臭瞎子,你找死也就算了,却把公子我带累惨了,因为你,弄得我是吃、吃不下,睡、睡不安! 怎么两天了,父皇的训斥还没有来? 越想,就越坐不住了。他觉得,他真是贱皮子,人家鞭子还没举起来,他的肉就开始痒痒了。 他决定找赵高去,在这禁苑里头,属他最贴心了。 赵高仍然在洗衬裤。 一到华容县他就采购了几条,现在,就算尿得再多,也换得过来了,这让他舒服了不少。而且,最近几天,皇上不出门,他不用赶车,他总算能踏踏实实喝口汤了。 “师父!”胡亥一步跨了进来。 “嗯,来了!”他继续低头干活。 “师父,父皇还没责罚,这让胡亥有点不安心呢!” 赵高抬头看他一眼,心说,贱皮子! “没责罚就说明不罚了,有什么不安心的?” “可是,胡亥真的闯祸了呀!现在想想,万一前天让那瞎子得手了,那可怎么办呀?” “那还怎么办,皇上不在了,让皇上的儿子继位呗!这里只是你,你说谁上?” 呃!胡亥吓了一跳,怎么这话让赵高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他不由得四下踅摸,生怕被外人听见。 “师父,这话以后可不敢说,这要招来杀身之祸的!”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赵高上下打量他一眼,知道这就是个没胆的。他直截了当地问:“公子就没想过?” “呃——,想过是想过的,但……哥哥们太多了,而且,父皇正当壮年。” 赵高鄙夷地瞥了他一下,端起盆子,“歘”地把水泼到门外去,回过头,说:“这话,赵高原也不打算说出来的,今天说出来,不过是看公子有没有这个准备!这种事,哥哥们多也不算什么,又不是吃鸡蛋要先拣大的。若是那天晚上真发生了皇上遇刺的事情,公子,难道你就等着吗?” 这个问题把胡亥难住了。 我说赵师父呀,人家才十八岁,这么复杂的问题你让我如何回答你呢?那种时刻难道我要站出来说,父皇不在了,你们都别动,让我来做皇帝吧! 不过,这番话让他确实有点心活。 他摸了摸他的小胡子,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了,再说下去,如果收不住的话,可能要发展到谋逆的程度。谋逆,他当然是没想过的,难道他见过的死人还不够多吗? “师父,你说那瞎子的事,是不是就算过去了!” 赵高说:“怎么就算过去了?它怎么也过不去!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对瞎子,那不用说了。不但他完了,和他有牵连的也完了,这几天华容县风声鹤唳,难道公子没有一点知觉吗?对于公子嘛,即便不责罚,公子也是做过了,功与过,每一笔小账都在皇上心里记着呢!” 胡亥“噗”地吹了口气,懊丧地说:“看来,事情还是不做为好,做得多便错的多。只说要讨好一下父皇,把那小寒睡不醒的问题解决了,没想到却找来这么个刺客………,对,就是要少做,你看高哥哥,多好的前程葬送了!” 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终于等他絮叨完了,赵高严肃地问:“那以后便不打算做了?” 胡亥让他问住了,这——,好像做……还是要做的! 赵高说:“事情不在于做还是不做,既要做,便慎重地做,看准了时机再做。既不做,就看着别人怎么做,在看着的过程中寻找自己的机会。哪有放下不做,缩到后面的道理?” “公子看见过街上讨饭的没有?” 胡亥茫然地摇头,怎么把话题扯到“讨饭”上了? “公子知道一大群乞丐一起讨要,谁得的最多?” 胡亥还是摇头,这种生活离他太远了。当然,离赵高也不近吧! 赵高一字一顿地说:“把碗举得最高的那个未必能得到最多,因为他老挡着施舍者的视线,遭人厌烦,而缩在后面的那个,谁会主动把东西送到他的碗里呢?为了送这么点施舍,绕过别的包围者,哪个施舍者有这个耐心呢?那么,能得到最多施舍的是哪个呢?是最会掌握时机的那个!” “哦!”胡亥应和着摸摸小胡子,好像若有所悟。 确实,施舍者是最没耐心的,因为施舍这种事,不需要有耐心。就像将闾哥哥,他把鸡蛋送出去,并不关心得到鸡蛋煎饼的是不是最需要的那个。只要送出去,他便觉得自己高大了。他想,父皇这个施舍者也是一样的。 “师父,你对胡亥真好!”他发自内心地说。 “对你好,也不过是为老赵自己图个将来,不用把心肺都挖出来感激!”赵高一副自嘲的样子。他现在完全放开了,没有什么不能说。 “呃!”这么直白,胡亥反而不会了。 赵高又说:“赵某这么说,是想让你知道,谁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同样,你做事,一定要明白做事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有风险的事,那不是不能做,而是要看值不值得做!” 胡亥被感动了。 赵高这是把自己完全打开了,现身说法呀! 他“扑通”就跪下了。“师父,胡亥但凡有成事的一天,一定不会忘了师父的栽培!” 赵高淡淡一笑,没去拉他。 他意味深长地说:“人们说,事在人为,这话没错;人们说,听天由命,这话也没错;人们说,人在做,天在看,这话还没错。那么都没错,公子认为要怎么做?” 胡亥想了想,坚决地说:“尽人事,听天命,不白活!” “好,你这个头,我老赵收下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就是要认娘 吃了一碗蛋炒饭,早饭就算交待了。 能顿顿吃上大米,这让小寒很欣慰。虽然这米是糙米,淀粉含量不是很高,但比起在咸阳的时候,常常吃麦饭,这已经很让她满足了。 这个年代的条件,皇家也不是要什么都有的。 这几日,身体处于康复期,小寒就让自己多吃多运动。她反复回想前段日子的表现,知道自己还是太脆弱了。因为内心不够强大,疾病才会找上门来。 她决定,将来的事情不去管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能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但,吓死是最怂的姿态,她不要! 她说要四处走走,就在这禁苑里头,皇上同意了。他说,有空,他便陪着走走。没空,就让梁辰陪着。 呵呵,让梁辰陪着,他真是舍得。难道,他身边就不要一个好使唤的人了? 没办法,陪着就陪着。反正,这地方,她是逃不出去的。 这一走,才发现禁苑有多大。 梁辰说:“姑娘上马吧,要不会累坏的。” 她听话地上马。出了她住的小院,她就知道,她所在的区域是个宫殿群。这可能是始皇帝从楚王手里接收的遗产,要不,这短短的几年,很难形成这么恢宏的格局,而且,看建筑也不算是新的。 “姑娘是去看鱼,还是看兽,或者是想到果木林子里走走?” “这些都有吗?”她好奇地问。 梁辰呵呵一笑,说:“那是自然。这云梦禁苑方圆数百里,有不同的苑囿,里面蓄养着不同的东西。咱们在咸阳的时候,宫里所需要的不少东西都是这里来的。看,那不是驰道吗?直通咸阳的。” 小寒拍拍脑袋,看来,她真是昏昏沉沉进来的,这样的状态也不知持续了几天。她小心地看看驰道,把马往旁边赶了赶。驰道中间的那部分只有天子可以行走,别人踏上去是要制罪的。这,多么霸道! “那,咱们去看看圈野兽的区域吧!” “呃——!嘿嘿,这个不行,光梁辰和姑娘去,风险太大了。还是等皇上想狩猎的时候,招集上军队再去吧!”说到实处就得考虑实际的问题了。 “那——,好吧!”看来,她把禁苑的野兽区想成野生动物园了。 “姑娘,要不咱们随便溜达溜达,姑娘的病刚刚好也不适合太疲劳!” “好吧!”对梁辰有好感,她也就不想给他找麻烦。 梁辰回身一招手,四个骑马的军士跟了过来。 小寒心里顿时一阵难过,好吧,姐姐我认了,我也是禁苑里的一只野兽,只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获得自由! 郁闷地溜达着,就到了鱼池。 好巧不巧地,遇到了胡亥。她调转马头转身就走。 “姐姐,这是上哪儿去?”胡亥提马就追了过来。 “让开!” “咦——,姐姐,啊,不,应该叫娘,娘的气色好多了!” 小寒让这话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禁扭头看看梁辰,呀,他也是惊到了!她这级别上升的够快的,刚刚还叫姐,瞬间就成了人家的“娘”了。我说,人的脸皮咋能这么厚呢? “哎,娘呀,你这是什么表情?那天打儿子的时候,你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你骂儿子畜生,儿子后来想想,为了给娘治病当一回畜生也没啥。不过,娘教训得是,以后儿子不当畜生了。娘让干啥就干啥!” 小寒无语了。跟这种人讲理还讲得清吗?他就是个赖皮。他是铁了心地要让她当华阳夫人,而他自己来做那个庄襄王。 做梦!有她在,就别想美梦成真! “梁辰,咱们走!”她催马就走。 胡亥一把拉住她的缰绳,挑着眉似笑非笑,“想走?难道胡亥就让你白打了?你说说,自认识你,你打了胡亥多少次了?以前怕大哥,打了就打了,现在怕父皇,打了也只能认了。可是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人,咱也得有个说法了吧?” 小寒真想泼他一脸鸡血,她愤愤地说:“你不就是那个心思么?” 胡亥扬着头承认:“对,就是那个心思!” “你不会得逞的!你父皇正当壮年,哥哥们积极有为,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混混儿!” “娘,这话可是扯远了。胡亥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想让他们明天就……嗯嗯嗯……撒手人寰。就让他们都好好地活着吧,胡亥好歹先有个娘罩着!” 小寒恨不得像个大腥腥一样顿足捶胸,苍天呀,跟赖皮怎么交流? 她扯了扯缰绳,就是扯不动。胡亥涎着一张脸,一副今天就要耗到底的架式,小寒无计可施,只好看向梁辰。 梁辰也是无可奈何,这小浑蛋可是皇子,而且,他动不动就是“你个阉人懂个啥”,他哪里想招惹他呢? 没办法,只能自己对付啦!小寒低头想了一下,她计上心来,“好吧,胡亥,咱谈个条件!” “娘,你说!” 她转身问梁辰:“梁公公,这个池塘深不深呀?” 梁辰有点茫然,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啊——,这个梁辰也不知道呀!” 小寒翻翻白眼,没话了。云梦禁苑,梁辰最多是第二次来,他可能真不知道。 “娘,你快说,到底是什么条件?”胡亥迫不及待地催促。 小寒只好把目光重新投向这片池塘,目测上去,它有两个国家标准游泳池那么大,自然形成的水塘,它应该是很深的,要是胡亥进去,会不会老天一高兴就收了他? “公子,会游泳吗?” 胡亥看看水塘,又看看小寒挑衅的眼神,干脆地说了声:“会狗刨!” “那——,这个池塘从这头游到对岸,你敢吗!” 胡亥皱着眉毛犹豫了一下,说:“行!” 小寒说:“那要是出了人命呢?” “我都死了,管他呢!”他那浑不吝的劲头又来了。 一看他这样,小寒忽然有点后悔了。这家伙真要死在池子里,会不会皇上迁怒于她,把她一刀给处理了。毕竟,这是人家的亲儿子呀! 可要是他真死在池子里,会不会危机就提前解除了? “娘,你怕了?”这次,轮到胡亥反问她了。 “我怕什么!”看着这双桃花眼,她把心一横,“胡亥,咱说好了,你要是能从这头游到那头,当你的娘,我认了!” “好,胡亥相信娘说话算话!” 说完,他跳下马就开始脱衣服。这利索的动作把梁辰也惊呆了。 妈呀,他的腚都露出来了。这、这、这,这不是当着皇上的女人耍流氓吗?他惊恐地看向小寒。 小寒却冷眼看着这个白条鸡。尼玛的,比扶苏差远了。要胯没胯,要腚没腚,光是一张好脸!话说,扶苏的脸也不差呀,那才是男人的脸! 白条鸡脱光光了,他甩掉鞋子,转过身来,对着小寒眨眨他的桃花眼:“娘,儿子下去了。娘不到对岸等着?” 小寒微微一笑,揶揄地说:“我准备找个渔网捞你!” 他妩媚一笑,“好,我的娘就是疼我!”说完,他“扑通”一声就跳进去了。 妈呀,他热身运动都不懂得做呀!小寒不由得捂住嘴巴。此刻,她脑子里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她害人了!这次,她真的害人了! 白白的胡亥像只大白鱼一样在里面狗刨,妈呀,他真的会游! 旁观的军士也紧张起来。梁辰喊:“你们上心些,别出了问题!” 小寒的心跳得通通的,她觉得自己的胳膊都是僵的,攥拳攥得太用力了。 快游到中间了,小寒不由得扯住胸口的衣服,他过不过得去,就看这一段啦! 胡亥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回过头朝小寒看,此刻,他脸色是青的,嘴唇是紫的,扬起来的胳膊也不像刚才那么有力。看来,他前边太快,没掌握好节奏,快要后继乏力了! 小寒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怎么她的身体也要软得撑住了? 现在,要是有条水蛇从下面咬他一口就好了! 要是有水草把他缠住就好了! 要是他突然抽筋就好了! 他上不来,一切都结束了! 妈呀,怎么对岸边的树旋转起来了……不能倒啊! …… …… “皇上,小寒姑娘醒了!” 小寒一睁眼就听见梁辰惊喜的声音。嗯,我又睡过去了?她迷迷登登看看周围,这好像是她的帷帐。 “嗯!醒了就看好她,哪也别去了!”说完,也不见嬴政的影儿,就听见脚步声蹬蹬蹬,带着气出去了。 小寒扶着墙坐了起来,说实话,此刻脑子不太够用。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杨絮凑了过来,递过一杯水。接过杯,喝了两口,她好像想起什么了。 “杨絮,胡亥小公子还活着吗?” 杨絮摇摇头。 小寒心里一阵狂跳,他,他真的让老天给收了? 那接下来,她还要做什么呢?还有必要对付赵高吗? 狂喜瞬间充斥心胸,她觉得耳朵里都是洪流滚滚,身体却软得要瘫倒似的。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梁辰,我娘她醒来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二章 教训儿子 今天,是到九嶷山祭祀虞舜的日子。 为了这次祭祀,小寒都好几天不吃荤了,她肚子里抓挠得恨不得抓住一只鸡吃吃。不过,比起在双流镇的日子,那是要好多了,在那里,油星儿都很少的。 “娘,咱上车吧!”胡亥恭敬地立在身边,弄得小寒没处躲没处藏的。 已经登上车的嬴政看了他们一眼,说:“磨蹭什么?各自上车!” 两人就只好蔫不出溜地各自上车。 幸好,是一人一辆车。 当然,道路还是宽阔的,驰道上,早就戒严了。 从车窗望出去,偶尔可以看到远处的民居,有干栏式的建筑,据说上边住人,下面可以堆放杂放,或者蓄养牲畜。但,人是真的见不到的。 接着就看到水汪汪的稻田,一小片又一小片。 看得多了,也腻烦,总之,这不是旅游,心态不一样。 转头看着坐得板正板正的杨絮,小寒不禁叹息一声。 这叹息让杨絮身子一震,她“唔”了一声。 小寒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那天问她,胡亥公子还活着吗,她傻不愣登地摇摇头,她还以为胡亥真死了呢。没想到人家只是水淹脖子的时候,被两个军士跳进去救起来了! 说起来,这胡亥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跳进那么大一个池塘可真的需要勇气呀,他偏就光溜溜地跳下去了。你说这叫自信,还是叫自负,或者叫孤注一掷呢? 说不清了。 总之,他活下来了,她成了他的娘。这件事,相当于她做了个套子,把她自己套进去了! 嬴政对这件事的态度暧昧不清,只是骂了他们两人几句,说,一个胡闹,另一个跟着胡闹,至于哪个是主动胡闹的,小寒想不太清,也就不想了。 反正,胡亥愿意叫便叫,她不应他就是了。 她现在都有点恨自己,胡亥跳下去,她应该愉快地接受他的死亡,怎么还紧张到虚脱了呢?杀个人怎么对她来说这么难呢? “唔、唔”,旁边的杨絮叫了两声。 小寒顺着她的手指往外看,啊,车停了,大概是九嶷山到了。 …… 九嶷山真的到了。 一下车,便看见视线所及之处,是九座相似的山峰。据说舜帝当年失去音信,娥皇和女英听人说,舜斩杀蛇妖以后,受了重伤,暂且栖于一座山峰之下养伤。这两个女人带着画师给的地貌图就赶往这里,意欲搭救夫君。可是找了一座山峰,不是,又找一处山峰还不是,一连找了七处,二位累得要死,即心生绝望,一路上哭哭啼啼,洒下泪滴之处长满了斑竹,后人称之为湘妃竹。 据说,她们后来找着了舜帝真正安葬的地方,那是最高的一座山峰,后人称之为舜源峰,可是两位妃子因为大风的阻隔被困于洞庭湖的君山之上,无法到达舜源峰,只好化作两座山峰,远远地护立在舜峰的两旁。 而今天,皇上到九嶷山祭祀舜帝,自然有人告诉他哪个是舜源峰,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找了。如果有兴趣,其他山峰的名字肯定也会一一介绍给皇上。 但明白归明白,皇上及大秦国的一班子朝臣其实是不需要登上最高峰的,因为这种规格的祭祀需要开阔的场地,他们只要在山脚下的平旷之处摆上祭品,朗诵祷词即可。 祭品摆上了,稻米、香茅酒、各种牺牲,一应俱全。 有一个戴獬冠的祠祝出来,手里捧了一个黄色的玉琮,恭敬地献给皇上。 皇上拿了它举过头顶,停留半分钟,又把它放于祭台之上。 整个场面庄严肃穆,只能听得见山风吹动旌幡的嘭嘭嘭的声音。 一个司钟的礼官站了出来,一抬手,四十八件一组的编钟响起,庄严、清越、悠远。听着听着,小寒不觉惊喜,她听出了转调,难道这就是完整的十二平均律?楚人真是厉害! 接着那个祠祝又出现了。他一出现,所有人都跪下,包括皇帝。 祠祝大声祷告。他用的是楚地方言,小寒努力听也听不明白,不知道是不是屈原《九歌》中的一篇,《湘夫人》。 啊,在九嶷山下颂湘夫人也算应景。好在没有颂《国殇》,那是悼念和颂赞为楚国而战死的将士的篇章。小寒不禁恶趣味地想。 旁边跪着的胡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寒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咒他,在祭祀的时候精神懈怠,小心遭雷劈! 胡亥也看出了小寒的不满,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又打了个哈欠,悄悄说:“想尿尿了!” 小寒狠狠地别了他一眼,这个混蛋,在神灵面前不尊重,是不是我儿子,都觉得丢人! 胡亥把头凑过来,悄悄说:“娘,你知道吗,旁边跪着的南郡本地的官员,特别是这华容县的,很多人裙子底下是开裆裤。他们想尿尿撩起来就行,特别方便!” 小寒简直要晕过去了,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是在调戏他娘吗? “娘,你没见过吧。回去儿子送你一条,当地人管它叫‘夸’”。 小寒悄悄地抬了下手,攥攥拳,要不是祭祀庄严,这真是教训儿子的好时机呀! 胡亥见她抬手就一缩脖儿,不言声儿了。 祷告完了,接下来是舞蹈。这个环节让每个参与祭祀的人都很兴奋。刚才过于严肃,现在一下放开了,小寒觉得这就觉得像末世狂欢一样。 不过,也放得太开了! 她听说过楚人信巫鬼,重淫祀,祭祀的舞蹈中有男女相合的动作。但那仅仅是在资料中见过。学术一点讲,这可以归为生殖崇拜一类的仪式。不过,现在,他们模拟得这么形象,这让她在一群男人当中如何做到泰然自若、视若无睹呢? “娘,这其实也没什么的,熄灯进被窝,不就是这么一点事吗?” 小寒恨不得抽他。他能闭上那张臭嘴吗? “娘,你看父皇在看你呢!父皇在这方面很厉害的,他能生那么多儿子!” 嗯?她被惊到了,她猛地抬头,朝嬴政的方向看过去。啊,他没看她,是这个兔崽子在戏弄她呢!他装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正襟危坐。旁边的李斯和蒙毅也是同样的表情,倒是南郡本地的官员还自在些,有些人甚至和着那音乐不自觉地做着小幅的动作。 人家,那是见惯不怪了! “嘻嘻,娘,要我说呢,你就是能装,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是不想的样子吗?今天回去就从了……” “啪!”扬手就是一耳光。 胡亥呆了。 旁边的军士也呆了。 “看什么看,我教训儿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晴天打了个闷雷 小寒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胡亥一巴掌,这让嬴政非常不舒服。 上一次,她脑子不清楚,打了就打了,胡亥也没怪她。在这个孩子来说,那已经是很大度了。 可这次,咸阳来的,南郡本地的,那么多人都看着,她居然就扬手打人了。 那可是他儿子! 一路上,他阴沉着脸,摆出个姿态给小寒看。 可小寒被叫上车以后,偏偏不看他,她只扭着头看外面的风景。 这么气人! 想起上次扳着她的头扳出了问题,这次——,哦,还是跟她好好说话吧! …… 小寒确实是故意不理他。她知道刚刚那一巴掌有点冲动了。可是,做也做了,后悔有什么用,再说,那胡亥也真是该打! 要说,这季节的风景是真好啊,满山遍野都是石枞、香杉和斑竹,珍禽出没、水也清澈。 听说这九嶷山怪洞很多,应该有地下河,也应该有盲鱼那些洞穴生物。 啊,想起盲鱼,就想念扶苏了……,他一直希望有一个机会,带着她到洞穴里找盲鱼去。 他不但想找盲鱼,他还特别好奇她提到的那些没见过的动物。那时,他们有一个理想,浪迹四海,饱览风光…… “小寒,你太过分了!”看小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嬴政终于憋不住了。 “怎么了?”小寒故作无辜。 “你打了胡亥!” “他也可以打我呀,只要他找得到打我的理由!”这句话,她说的理直气壮。 “你——,他又把你怎么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不由得就没了信心。 “人家念祷词的时候,他跟我说南郡这地方的人裙子下面是开裆裤,尿尿时候很方便,撩起来就行!皇上说,这样的言行是不是该教训?” 嬴政就是一顿。他那个儿子这话倒也是说得出的。 “人家跳舞的时候他还喋喋不休,至于什么内容,皇上自己想吧!他要冲着别人说,我倒还忍一忍,他冲着我说这些,还口口声声叫着娘,这就不能忍了!” 嬴政彻底无语。 儿子是真不长脸呀,丢人! 不但丢人,这他娘的,这是调戏你爹我看上的女人!这,这,这,这还有底线吗! ………… 在车子外面驾车的赵高不乐意了。 他不乐意的不是胡亥那个小浑蛋,而是觉得皇上这个老子当得太窝囊了,儿子被人打,这女人几句话一反驳,他立马就歇火了,他母亲的,还像个当爹的吗? 臭女人,胡亥打你需要理由? 请问,真的需要吗? 啪!他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一激灵,立马奋蹄加速。此刻,他听见,车里边的皇上,又被灌上迷魂汤了! 小寒说:“皇上,今天这个仪式做得不错。” 皇上说:“什么不错?乌七八糟的!”嘿嘿,他倒不好意思了。 小寒说:“也不算乌七八糟,只是不习惯而已。皇上主持的祭祀用了楚人的风俗,这是向楚人示好呢!为君者,就是要宽容大度,才能被各方接纳。毕竟,现在统一了,包容的大秦才能成为长治久安的大秦。” 皇上说:“嗯,是这个道理。可是想通这个道理也用了不少时间。第一次东巡的时候,朕首开祭祀八神的先例。你知道,我们秦人以颛顼为祖,以尧帝为尊,这次,朕连虞舜都祭拜了,哈哈,今后要拜的神可多了!” 小寒说:“那就走一路拜一路呗!” 皇上说:“拜是会拜,但不会都拜,有些是要革除的。” 小寒问:“皇上对孔孟之道怎么看?” 皇上说:“怎么看?你别问我自己怎么看,我做到了。” 小寒问:皇上做到了什么?” 皇上说:“朕去曲阜了解过礼乐仪式,还封孔子的第九世孙为文通君。” 小寒问:皇上是因为信其道而尊其祖呢?还是因为需要?” 皇上说:“因为需要!” 小寒说:“好吧,这也不错,就像知道有病要去吃药一样重要。” 皇上说:“朕还以为,你会说,怎么能仅仅因为需要呢,这岂不是太浅薄了吗?” 小寒说:“皇上,若放在过去,小寒可能这样想,但现在不了。” 皇上问:“为什么?” 小寒说:“因为过去不了解真实的需要,所以才会妄加评论,而现在知道了。比如过去觉得修了大量的驰道很费劳力、很费钱,但国土一下子大了,不再是小国寡民的时代,如果不在交通上提高速度,怎么实现大一统国家的意图呢?再比如,这些天来我们生活的云梦禁苑,我仍然觉得它劳民伤财,可是它的设置也有必要性,因为现在的制度是各郡的郡守直接对皇帝负责,皇上如果不出来办公,南边诸郡的管理就成了问题!” 皇上说:“小寒,谢谢你能这么理解嬴政!你真是朕的贴心人呀!” 小寒说:“打住!还没说‘但是’呢!” 皇上说:“不说了,你一说‘但是’,嬴政的头上就乌云滚滚,今天,就让它是大晴天好吗?” 小寒说:“好吧,先让皇上过个大晴天!” 听到这里,赵高腹诽了一句:“大晴天?你儿子被外人打了一耳光,你当大晴天?奶奶的!” 又听得皇上说:“小寒,不让你说,是不是觉得憋得慌?” 小寒说:“有一点吧,主要是小寒担忧呢。小寒觉得很多事情在皇上看来都有道理,可是,这天下的理还是天下人说了算,光皇上一个人觉得有理肯定是不够的。小寒觉得皇上的步子实在是迈得太大了!” 皇上问:“步子大了?” 小寒“嗯”了一声,说:“好比百姓们过日子,又要起高楼,又要娶新妇,还想置田地,想做的事情太多,终究是顾此失彼!” 皇上就不言声儿了。过了会,皇上抱怨:“说好了,要给我个大晴天的!” 小寒却“噗嗤”一声笑了。 赵高禁不信腹诽:“女人干政,迟早出事!” 原想着,弄个半真不假的“神女”到皇上身边邀功取宠,怎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她还神不神且不说了,反正皇帝看见她已经是晕晕乎乎,不能自持了! “轰隆隆!”一声闷雷,从天边滚了过来。赵高吃了一惊。抬头看天,天看上去好好的呀! 车里边的皇上说话了:“小寒,是打雷吗?” 小寒说:“嗯,应该是的。看上去天气不错呀!” 皇上说:“小寒,好天气打雷,这不是吉兆!” 小寒说:“皇上别说这话,自然界的事情说不清,哪能随便拿过来就吓自己!” 赵高又禁不信腹诽:“看看,听女人的话听多了,天都怒了!” …… 虽然打了个闷雷,但这一天总的来讲还是顺利的,小寒打胡亥真的只是个小插曲,直到下车,回了禁苑休息,皇上脸上都是大晴天。可是,这个状态持续到晚饭时分,就戛然而止了。 “皇上,上党郡来了一个急报,说那边发生了千人暴动!”(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们还有路吗 暴动,自然不是猜拳斗嘴,那是要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真干硬上的。 在壶关县的街头战斗中,地方武装和即将戍边的农人各有伤亡。 吴广也受了伤,伤在头上,他疼得睡不着。“小寒,大枣哥还没成亲,就破了相,以后,怕是找不着好姑娘了!” 这一鞭子是将尉抽在他头上的。 不过,那将尉已经死了,让陈涉一刀就宰了。 管伙食的老张递过一碗粥来,粥里有个鸡蛋,白生生的,看着诱人。 “吃,快吃,别让他们看见了!” 吴广支起身子对老张笑笑,鸡蛋么,他刚才也看见陈涉他们吃了。占据了这个大院子,要保证一千个人都吃上鸡蛋是不可能的,但保证几个人吃上鸡蛋还是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这样安生地吃鸡蛋能吃多久? 房间的角落里,张良和陈涉在小声谈事,两个人全神贯注,陈涉脖子一梗一梗的,张平良只是摇头,看来,他们两个人有分歧了。 吴广不由叹气,老张拍了拍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去收拾能吃的东西去了。 这时候,恐怕一千多人都陷入了迷茫,包括他,甚至陈涉和张平良。 哦,应该没有一千人了,刚刚死了一些,具体多少个他没操心,他的心乱的很,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现在想来,一切都和张平良有关。如果不是张平良站出来说话,可能今天不会死人。他们最多就是挨饿。 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张平良出去了,不知道他去做什么。陈涉疲惫地走过来,一屁股坐下。 “兄弟,还疼吗?” 吴广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他只是挨了一鞭子,而陈涉是真冲上去砍人的。对于真敢动手的人,他的心情很复杂。 “兄弟,其实你不冲上去,哥也没事的。最多让他抽一鞭子,第二鞭子没下来哥就得让他跪下叫爷,如今死了,倒便宜了他!”陈涉不屑地说。 吴广摇摇头,不太想说话,毕竟是一条命的事情,他真的轻松不起来。 “兄弟,以后恐怕得听他的!”陈涉向外努了努嘴。 吴广狐疑地看着他。 陈涉说:“他心眼儿比咱多,真的,从今天的事情上你还看不出来吗?” 吴广沉默着点点头,确实,他们好像都被他绑架了。 但,回不去了! …… 今天早上,稀饭特别稀,但到了壶关县城,大家就踏实了,毕竟又找到能借粮的地方了。 陈涉和吴广带着一群人在县衙门外面坐着,王将尉和李将尉一起进去找县令商量借粮。走了几步,王将尉转回身来,说:“吴广,你也来吧。”他就跟着进去了。 说了几句话,才知道这壶关的县令多么黏牙。不过,对当官的来说,这叫认真负责。 那县令姓左,他振振有词地问:“朝廷配给你们的军粮怎么会不够呢?即便不够难道我们这小县城就有补给的义务吗?” 王将尉陪着笑说:“按数目都是有的,可我们三川郡遭灾了,粮食要严格按照人头配给,我们郡守已经把能拿出来的粮食都拿出来了。” 那姓左的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这里少了一颗粮食都没法做帐。年年考核、年年考核,我这壶关县的仓库里有几只老鼠郡守都清楚,给了你们粮食,我怎么交待?” “我们是借,会打借条!” “借,以什么名目借?过路的兵役?于法有据吗?大秦律法哪一条哪一款说可以向沿路的郡县讨要的?” “我们会还的,郡守李由说一定会还!” “还?还的名目呢?于法有据吗?你们还过来我就敢随便入帐吗?你们这郡守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以为国家律令是他制定的吗?” …… 磋商无果! 两个将尉愁眉不展。 吴广也跟着发愁。前面还有好大一截路要走呢。即便后边能借得到粮,那这一段怎么办呢,找根草绳把人们的嘴巴扎起来吗? 装粮食的袋子里已经塞的是草绳了,如果下一顿开不了伙,那这一千多人就真的难管了! 李将尉说:“走,到富户那里去借!” 他们两人就打听着去找个一个姓于的富户。 还是按照原来的分工,他们去讨要,去商量,或者去施加压力,陈涉吴广两位屯长负责组织纪律。 邪门儿的事情出现了,这壶关县的富户也是一毛不拨! 也不知那富户是怎么得知他们在县令那里碰了钉子的,他让一个管事的出来支应,说官家的事情官家解决,官家都解决不了的事情,百姓更没法解决!你们还是再往前走走吧!说完,大门都没让他们进,“啪”地一声就关上了。 两个将尉很久都转不过身来。 看着他们僵直的脊背,吴广也在发愁,真的,这不是一两个人没饭吃的问题,身后那么多张嘴等着呢!可能他们跟他想的一样,只想到借到了就有的吃,就没想到借不到该怎么办! 不,不是没想到,是想到了也不能真的去做。那样,问题就严重了! 陈涉上前问道:“怎么?不借?” 两个将尉没有回话。他们面面相觑好像在拿主意。 陈涉一刻犹豫都没有,他转过身去就问:“兄弟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有几个声音在回答。但一千个人的队伍,这几个声音就显得太单薄了,而其中,张平良的声音特别突兀。平时,这人是不太张扬的,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 陈涉又大声问:“咱们事先怎么说的,记住了吗?”他明显对这寥寥的回应是不满意的。 “记住啦!”又是张平良在大声地说,他的语气非常坚决。 但跟着他回应的人不多,像他那么坚决的更是不多。真正兴奋起来的,是年龄比较小的那些。而年龄稍长的,大多在观望。 这时,王将尉急切地抬起手,冲着大伙儿直往下压,“都冷静冷静,再想想办法。对付两顿饭咱们还是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 众人吃惊地望着不客气的张平良。都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跟将尉说话怎么是嘲讽的口气呢?他怎么敢? 张平良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地穿过人群,然后,转身回头,扫视全场。 这转身的动作,让吴广的心“通”地一跳,像什么呢,对,就像猫了一冬天的野兽终于要抬起爪子下山啦。 张平良不理将尉,朗声说道:“大伙儿觉得我们真的可以撑得下去吗?让管伙食的老张出来说说,粮食袋子里装的还是粮食吗?” 王将尉就是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李将尉。 李将尉伸手指责:“你别胡说!不是你的事,你瞎嚷嚷什么?” 张平良轻蔑地一笑,说:“我的肚子饿,怎么不是我的事,请问两位将尉,我们在前一站借到的粮食可是都放进我们的肚子里了?” “你什么意思?”那王将尉的脸腾地就涨红了。 “我没什么意思,让管伙食的老张出来说话,你们拿了多少粮食换成钱,装进了自己的包袱?” “哗”!听清楚的人就乱了,“老张呢?老张呢?” 李将尉撑不住了:“大伙儿别乱,别听他瞎说,我们确实换了一点钱,但那是准备留着在路上以备不时之需用的,还是公中的钱!” 陈涉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李将尉的衣服,“通”地一拳捣在脸上。 “呸!我们要不问一问,你们会说出这笔钱吗?” 李将尉鼻子流血了,天!可能他鼻梁骨断了。他张着嘴,整个脸孔都变形了。见了血,人的情绪就不一样了! 这种事,不用再听什么辩解,一看就清楚。大伙儿的情绪瞬间就躁了。 王将尉恼羞成怒地举起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你倒是反了?敢动手打将尉!”。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落在肉上,胆小的就是眼睛一闭。等再睁开眼才发现,额头绽开了,血流下来,流血的却不是陈涉,而是冲上去夺鞭子的吴广! 吴广似乎被抽懵了,他流着血,却傻愣愣地站在当地。 “啊呀!”陈涉心疼地大吼一声,一把推开李将尉,上来就打。锤子一样的黑拳头瞬间把姓王的砸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了。 有人跟着喊:“打他,打他!”这时,喊叫的人就多了,声势渐壮。 吴广靠住墙,老张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只听得张平良高声叫喊:“大伙儿有打人的力气吗?” 这一声,弄得很多人闭嘴了。打人的是陈涉,吃官司的必然也是陈涉。这事,看热闹可以,喊上几声助助威也可以,但将尉是能随便打的吗? 张平良又问:“请问大伙儿,现在就是没粮食,你们是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他们肯定非常茫然。真的能退回去吗?退回去不得治罪吗?征发他们的时候,将尉就讲过,服役期满正式退伍也得拿了军队开具的文券,否则要罚戍边四个月的。 “那么,现在,你们有抢粮食的力气吗?这个院子里就有粮食!” 吴广捂着脸吃惊地看着张平良。这时,很多人都和是他同样的表情。他身后的院子已经开始不安了,里边的人紧张地叫着“老爷、老爷!” “你们不敢抢粮,对吧?我告诉你们,现在抢或者不抢,你们都已经不清白了。” 人们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个振振有词的人。 “大家不明白张某的意思,那么朝廷的律法总是有所耳闻吧,就连盗采人家的桑叶,赃不足一钱,也要服徭役三旬。那么,我们坐在富户的院子外面,逼着人家“借粮”是什么行为?这又该如何处置?我们现在人在壶关,怎么知道前面借过粮食的富户就没有反口去告我们的?我们“借粮”的证据可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人群就“嗡”地一声。 有人冒出一嗓子:“那是将尉们借的,与我们何干?” 张平良轻蔑地一笑,说:“我们一千多人不坐在外面,谁会借给他们两人粮食?”接着,他扫了一眼众人,大声说,“朝廷的律法还说,五人以上既为共同犯罪,不说别的,就以偷盗为例,如果是五个人一起偷盗,赃物只值一个钱以上的,也要斩断他左脚的脚趾,并且还要脸上刺字罚为城旦。请问各位兄弟,这些是张某编出来的吗?” 人们又是“嗡”地一声,这次就更焦躁了。 张平良举起手臂,大声问:“我们还有出路吗?” 陈涉举起手中夺过的鞭子,一指身后的院子,说:“有,我们的出路就是吃饱了再说!” 人们有一刻的犹豫,吴广的内心也是极度不安。 那王将尉爬起来举起两只手,拼命阻止,“不行,不行,这是要出大事的!你们会带累了我!” 张平良转身嘿嘿冷笑。“我们不做,你以为你就有好结果吗?你们监领我们这些闾左之人去戍守渔阳,结果却带着一帮人逼迫官府和富户借粮,深究起来,你们是什么罪?要不要把你的妻子和女儿一起充为城旦舂?” 陈涉过去就是一个窝心脚,他抽出将尉身上的刀,举在空中,厉声吼叫:“大家看好了,今天这事,没有前路,没有回路,只有血路。这条路就由他开始吧!” “噗嗤”一下,王将尉的胸前开出一朵血花。(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以后,请叫我张良 “收拾吃的和钱,快走!官差马上就过来了!”张平良在院子里嚷嚷。 有人喊:“把羊宰了扛上!” “咸肉,还有两坛子咸肉!” “那这些鸡呢?鸡怎么办?杀了来不及!” 屋子里的陈涉说:“走吧,兄弟,听他的。他刚才说上山去,看来,是必须走了!” 吴广只好站了起来。临出门,看到有根顶门的杠子,他一变腰把它捞了起来。 从此,他要上山为匪了,手里得有称手的家伙! 一院子的狼藉,一院子的血腥气。姓于的老头儿挂在墙头上无人打理。 有坐在地上哭的,还有昏过去或者装死的。这些失去抵抗力的人,缩在墙角,连呼吸都是胆怯的。 而那些闯进来劫掠的人,前些天还是胆小的农人,这半天的功夫一下子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摸,什么都敢碰,连说话都声若洪钟。 他们脸上有着冒险的兴奋和试探的豪情,当然,这也可以看做是孤注一掷后的虚脱和放松。 他们拿什么东西的都有。很多人不但拿着准备打人的工具,还抓着富户家的好东西,粮食、被褥,甚至丫头! 张平良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被褥掀掉,扔在地上。 那被招惹的人哇地一声怪叫,扔掉手里握着的木棍子,扑上来就是一拳,张平良轻巧地一避,转过身就是一刀。 “啊~”地一声嚎叫,那人痛苦地跌在地上,他的胳膊被砍下来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陈涉和吴广也是一激灵。整个院子出现了奇异的安静。 张平良举起刀,看了眼上边沾着的血,又垂下眼帘看了眼地上的人,然后,冷眼扫视全场。 “大家是不是觉得张某过分了?因为张某敢对兄弟下手!在场的各位听好了,站在你们面前砍人的这个人,他是个亡命徒,而你们也是。从现在起,我们都得适应新的身份。做亡命徒得会逃命,得下得了手,得狠得下心!” “现在,得了消息的官军肯定要从别的地方赶过来。我们在这个院子只能困死,这是个享福的地方,不是个保命的地方,也不是个创业的地方。所以,真想保命的人,你们扔下不利于携带的东西,立刻!马上!如有违抗,看他!” 刀尖一指地上,就听得扑通、扑通都是扔东西的声音。 “现在,还有一件事要说。队伍得有个领头的,大当家的是陈涉,大家都要听他的。他安排什么,就必须执行什么!至于我,我不再叫张平良。以后,请叫我张良!”说完,身子闪开,恭敬地对陈涉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广就是一愣,这个张平良张罗了半天,怎么退到后边去了,刚才砍人不就是在立威吗? 陈涉也是一脸意外,但这时他没有犹豫,他紧走两步,歘地跳上花坛,对着所有人举起手中的刀。 “以前种地是农人,现在都是盗贼,不但是盗贼,我们连官军都杀了。可能有的兄弟还在想以后可怎么办?陈涉告诉大家,别犹豫,往前冲就是了!朝廷里那些王候将相,他们,或者他们的祖上都是像我们一样杀人杀多了,才成了事的。所以,没有谁是天生就要被谁管着的,我们成了事,就是我们管他们!” “好!陈涉老大说得好,那就发令吧!”张平良积极地回应了一下。 陈涉扫了下院子,大吼一声:“跟在我后面,走!” 人们自动让开,陈涉跳下花坛,冲到门口,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缰绳。 吴广跟了上去。其他人也匆匆地跟了上去。 去哪儿,没人问,只知道跟上去,然后,向前冲! 有骑马的,有骑驴的,也有什么都没抢到,只能跑步的。 街上诡异地没有行人。天将晚了,连狗都不叫。 一口气冲出郊外。 张良骑着马跑在队伍的前面,回头看了看,吴广骑马还骑得不错。听说,这人以前伺弄过好几年牲口。 陈涉骑马也行,他一边赶路还一边招呼后面的兄弟。 今天为什么他要尊陈涉一声“老大”,嘿嘿,他们都不清楚。而他是这次事件当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他们这次上山是做盗贼,不是复国。陈涉在这帮人里影响力最大,不让他做老大,后面必然是磕磕绊绊。在事业的初期,他不想给自己设置任何障碍。只要能帮着他一起往前走的,都可以是兄弟。至于将来,那就将来再说吧! 不管牺牲有多大,他今天终于做回了张良! 哈哈,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他的张良! 回过头想想,当他回到荥阳,看到齐大能被李由关押治罪,那时,他多么沮丧。那时的他,真的不知道复国的路该怎么走。 虽然,过去的关系不止齐大能一家,但时过境迁,又离乡多年,他不知道那些人还有没有一点过去的情分,或者有没有一点对故国的责任。 他尝试着去拜访了几家,人们对他还算热情,总是提起祖一辈父一辈的交情。说起新朝也都抱怨不止,比如亲人故去,田地重新划分等等。可是,当他试探着接触正题的时候,就有人嘿嘿干笑,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也有年龄大的,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子房,向前看吧,人活一辈子,看风使舵或者委曲求全,在年轻时会嗤之以鼻,到老了才觉得那是生存的智慧。” 他为他们感到羞耻,他张子房不是为吃米而活着的人,他的一生都是要献给复国运动的! 可是,当他奔波无果的时候,闾里的公人和管盗贼的游徼却上门了。 对于他这种失踪多年的人口,他们要按照户籍管理办法来问他个一、二、三: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当初是为什么离开的、在暂住地有没有做登记。 这些话,他说是可以说的,当然他不会说真的,他想,等他们调查清楚,他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这个故乡,对他的意义真的不太大了! 哪知道,听他话的人一个劲儿地冷笑。 游徼说:“子房,不用编了,你的事未必没有人知道。你家当初三百多个奴仆,他们现在仍然活着,你的动向他们多少是知道的。如果认真追究,一点一点地把事情攒起来……,子房,乡里乡亲的,你承受不起,我们也不希望看到!” 这话,就弄得他心里没底了。 当年,他弟弟死了都没有好好发丧,他把钱拿去从沧海君那里找了个大力士意图杀掉巡游路上的皇上。那么大一笔财产的转移,以及那么长时间的布局,当然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干得了的。 而且,他这样的家业,突然离开,在外人看来确实蹊跷。 那游徼又说:“子房,你一回来就走亲访友,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但我们确实不希望你一回来就搞出事来。我们端着朝廷一碗饭也是战战兢兢,你看看能不能挪动个地方,别在咱们这里活动了?” 事情相当于说白了。 他干脆不再躲闪,问那游徼:“让我去哪里?” 游徼说:“有个机会,朝廷要征发一批人去戍边,我们这里有个叫张平良的,你顶了他去,他可以在家里给父母养老送终,而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的人在一起,会更加安全。……至于你到别处去干什么,那就不归我管了。你好自为之吧!” 就这样,张平良来戍边了,张良消失! 可是,今天,他让张良回来了!张良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尼玛的户籍管理,去死吧! 自从在武德县“借粮”得到了甜头,他就觉得这件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他这种人当然是不会真的浑浑噩噩地跟着去戍边的。 一路跋涉到了上党,又断粮了,一起征发来的穷人就说,“没事,咱去借粮!”他们说得理所当然,他就在心里嘿嘿冷笑,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白吃的午餐呢? 果不其然,机会被他捕捉到了,真感谢那个一根筋的左县令呀,虽然他一刀劈死了他,可是,还是要祝他一路走好。 “嘿,你一路走好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动物狂奔你见过吗 上党发生的暴动让小寒忧心忡忡,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大规模起义的引子。如果,战乱提前到来,她将如何自处呢?就跟着嬴政这样飘来飘去吗?这到底是不是他最后一次出巡? “小寒,今天我们去打猎!”嬴政一进来便是这话。 “皇上,发生了暴动,您就不发愁吗?” “发愁?如果因为千人暴动就发愁,那这个皇上还是不要做了!” “可是,皇上,人都是见样儿学样儿的,原先可能没人敢对抗官府,现在有人做了,别人也就会跟着起来!” “跟着?跟着是要付出代价的,谁不想活了,就跟跟看!” 小寒无奈了,嬴政真的有底气说这个话。灭六国他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怕的? “好了,不用替朕发愁,皱着眉头都不好看了!”他伸手就来抚平她的眉头。她病了一场,他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怜惜她,不是拍拍,就是摸摸,一切做得自自然然,倒像,她是他的女儿。 如今,她也不去刻意躲闪了,只要他有尺度,不过分就行。 “走,我们去打猎!今天不找那么多人,也不走那么远,不能让你累着!”他上来就拉她的手。 小寒只好笑笑,算是接受了。其实,这一段,她身体恢复得很好。前些日子,是精神上出了问题,有一些妥协和逃避,现在想来,她都是羞愧的。现在,她认真吃饭,积极锻炼,如果有个人让她一脚踢上去,腰不一定能踢断,但踢歪下巴估计是不成问题的。 今后,她不再逃避了,哪怕是死都要睁着眼睛看清他们的嘴脸。 一行人出了宫院。说是少带人,但看上去也还是不小的阵仗。 “皇上,暴动的是些什么人?”与皇上并马而行的时候,她问。 “什么人?征发去渔阳戍边的闾左之人!” 小寒心里“咯噔”一下,妈呀,这是出大事了! “皇上,领头的是什么人?” “领头的,是原来的屯长吧,一个叫陈什么的,记不清了。” 小寒又是一惊,她追问:“皇上,是不是还有个叫吴……伍大有的?”话到嘴边,她改口了。她怕像项梁那样,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名字,没有好下场。 “没有,事情一发生,就发奏报了,没有那么详细。怎么?你又做奇怪的梦了?”他疑惑都看着她,接着,若有所悟:“哦,你最近倒是病了一场!”她病一场,就会梦到奇怪的事情,不过,那也是灵验的。 小寒沉默了,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说。反正吴广这个名字是不能从她嘴里吐出去的。 想了想,她说:“皇上,小寒梦见了一个奇怪的场面,只有动物没有人!” “哦?大概是来云梦,听说这里是狩猎场才梦到的吧!” 她摇摇头,说:“小寒也不清楚。现在想来,是先前昏睡那段日子在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每天好像都重复一个梦。” 嬴政拉住马,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说:“有一块大陆,非常辽阔。那里有无边无尽的草原,到了秋天,万里金黄,望上一眼,就陶醉了。可是,在这样美丽的地方,杀机重重。”说到这里,她凝视着他,看他反应。 “是什么?” 小寒说:“是动物之间的杀戮。公牛很厉害,土狼很厉害,老虎和豹子都很厉害,当然还有狮子。哦,皇上肯定没见过狮子,反正您就当它是草原之王就好了。当然,弱小的也有很多,比如兔子、羚羊,还有鹿,他们都是吃草的,所有吃草的都打不过吃肉的。” “这就是你说的杀机重重?” 小寒摇头,说:“皇上就耐心地听听吧!弱肉强食,亘古未变,这是自然法则,咱就不讨论了。小寒要说的是草原之王狮子,它也是有敌人的。”说到这里,她若有深意地看着嬴政,而此时,嬴政则带着笑,像看小孩子儿一样看着她,这让她很挫败。她板起脸,严肃地说:“当一大群土狼算计和攻击它的时候,狮子也是没办法的!” 嬴政点点头,顺着她说:“朕明白,朕不会给他们算计的机会!” 小寒说:“皇上,还有您不明白的呢。您见过动物狂奔吗?” “不就是动物奔跑吗?” “不,不是一只,也不是百只,而是成千上万只动物向同一个方向奔跑。再强大的狮子,哪怕是一个狮子的家族,站在草原上,看到这扑面而来的狂潮都会瑟瑟发抖。它要么调头跟着跑,要么就会被踩死,踏在它身上的,可能是羊蹄,也可能是鹿蹄,您想想,千万只脚瞬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这时候,它们这些食草动物其实是不害怕狮子的,它们害怕的是来自身后的灾难,当这种恐惧已经大到它们不能承受的地步的时候,它们就顾不上害怕眼前的狮子了。或者,在这种狂潮之中,它们眼里根本就没有狮子,只是本能地奔跑。最后的结局,当狂潮过去,庞大的狮子以及狮子的家族……全被踩死!” 嬴政皱起眉头。他听明白了,小寒这是说暴动的事情呢!她就是这么个操心的性子,前面说“看样儿学样儿”,看他不太理会,她就变着法儿地提醒他。如果他重视了,那么,是不是真梦见,也就不重要了。 小寒又说:“皇上,您见过发洪水吗?一开始水大吗?人们站在水里说,‘呀,好大的水呀,赶紧捞点冲下来的东西!’可真到了水势铺天盖地的时候,还来得及逃命吗?”她说话的时候娥眉紧蹙,手都放在心口上。 嬴政不由一阵感动,他一把攥住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安抚地说:“好了,小寒,别吓自己,别为嬴政这么操心。嬴政知道了!” 小寒抽出手,肩膀一松,看样子,他是有触动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松口气了? “走吧,去打猎,什么都别想,嬴政能给你的快乐一定要给到,否则嬴政就不快乐!” 听到这话,跟在后边的胡亥和赵高就相视一眼,这眼神里多少有点隐晦的嗤之以鼻。 蒙毅骑着马跟在皇上的后边,小寒的话他也听到了。本来,他对小寒的印象并不太好,认为她出色是出色,不过,不知什么人家出来的,总是有点不合体统。可是,刚刚这话倒是让他刮目相看。她梦到不梦到那都不论了,这女人确实有点神神道道,可是她表达问题的层次性和她坚定的信心,他是看到了。 这女人确实不简单,她是个聪慧而积极的女子! 怪不得大公子扶苏那么宠她,也怪不得这个岁数的皇上还春心萌动! 嚯,这对父子,都是中了她下的蛊了! 灾,这女人肯定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灾祸! …… “皇上,耎地快到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跟着的梁辰请示。 耎地,是禁苑的一部分,离宫院区大概四十里远的地方。外围用壕沟、墙垣和栅栏围起来,里面就是动物们的活动空间。 一路上都是农田,小寒不知道这农田的产出是供给禁苑的还是农民自己的。 歇息的功夫,胡亥凑过来。“娘,动物们为什么会狂奔!” 他一叫娘,小寒就恨不得自己像只乌龟缩到壳里去。她偷眼看看嬴政的反应,怎么这人是揶揄的表情?是嘲讽她还是他? 她板起脸,说:“公子到耎地的对面去放把火,放把山林大火,你看看动物们逃不逃?只要有一些动物往过逃,其它根本不需要知道原因,它们会疯了一样跟着跑。” 胡亥闪动着他的桃花眼,一副认真求学的样子,“娘,只有山林大火这一种情形吗?” 小寒也拿出耐心教书的表情,“公子,谣言也可以的,比如:‘野猪兄弟,山林大火起来了,快跑啊!’”后一句,她说得拿腔作调。 胡亥皱起眉头,埋怨着说:“娘,你怎么这样呢?儿子在用心学习嘛!” 小寒一副慈母相,说:“好孩子,实践出真知,你试试就知道了!” 旁边的蒙毅把头扭过去,这一幕,让他快憋不住了! 嬴政却是哭笑不得,一个小寒一个胡亥,这都是该教训的人,可现在又没法教训,他倒成了看像猴戏的了! 不过,小寒要真有心给胡亥当娘,对他,那倒是件好事情! …… 到地方了!围栏和壕沟近在脚下。 已经等候多时的王贲躬身报告:“皇上,准备好了!” 皇上没吱声,挥了下手。王贲飞也似地走了。 小寒撇了下嘴,心说,妈呀,打个猎还得通武候伺候着,你以为是打仗呢! …… 打猎确实不是打仗,但天子的打猎就是军事化的行动。 这了片刻,就见林带里面不断有鹿和羊冲了出来,间或也有野鸡和兔子,紧接着奔跑杂踏的声音越来越大,动物们逃命似的往过跑。后面是上百辆田车在驱赶,那声势,真的如潮水一般! “娘,你看,田车在往出撵呢,会越撵越多,这就是动物狂奔!”胡亥尖细的声音响起。 小寒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没看过动画片的孩子真可怜,就这点气势也算“狂奔”?真到了非洲大草原,那还不把你吓尿了! 她转过头,一语双关地说:“皇上,您看到了吧,逃命的时候都是不管不顾的,真的不能断了它们的后路!”(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耎地打猎 看到奔逃的动物,嬴政非常兴奋。 “小寒,一般春天是不打猎的,不是有春搜、夏苗、秋猎、冬狩的讲究么?可是,朕每日窝在宫中处理政事,打猎的机会倒不如一个普通的军士。所以,这讲究也就不管他了!梁辰,给小寒姑娘也备上一张弓!” 弓箭来了,是完整的一套。感受着箭套的粗糙和凉爽,小寒莫名地兴奋。 在藏书院拘禁的时候,她想要一张弓,人家给了她个儿童玩耍的弹弓。那时,她被严重地不信任。 现在好了,她有武器了! 哎?是不是可以趁着混乱给赵高一个透心凉呢?想到此,她不由地向赵高看过去。哪知道,赵高也正在看她,这倒让她慌了一下。她连忙掩饰性地晃了晃脖子,好像颈椎疼。 “完了,完了,这家伙已经警惕起来了,看来是不容易得手啊!” 嬴政问:“你会射箭吗?” 小寒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嗯——,摸过!” “那要不,朕来教你!”嬴政相当热情。 小寒连忙摇头,“今天这么大的阵仗,军士们还想看皇上的神威呢,您要是连只兔子都打不到,那多让人——那个、那个失望啊!” 嬴政仰头一笑,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他一扭头,“蒙毅,你——,算了,你还是跟着朕一起打猎吧!”他忽然想到蒙毅、蒙恬、扶苏三个人的关系。小寒——,还是不要与他接触为好! 赵高就更不能考虑了,这两人是对头,他今天出来,是要看着小寒开心的,并不是要看他们之间对呛的火花! 梁辰就更不能考虑了,他也就是能拉开弓的那点子能力。 而王贲,是这次打猎的总调度,总不能让他来陪小寒这种身份暧昧的人吧,臣仆不是这么用的! 啊,有了! “王贲,叫个骑射好的军士过来,陪小寒姑娘打猎!” 一会儿功夫,王贲找的人过来报到,小寒一看就乐了。 “快别行礼,小虎,没想到是你!” 红脸膛小虎也是非常兴奋,看到小寒,他的脸更红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也知道小寒身份尴尬,他们不适合在人前表现得过于亲近。他强做镇静地说:“姑娘,试一下手中的弓吧!” 此时,皇上已经骑着马撵野兽去了。胡亥也撒着欢儿地叫喊,他的声音和枝头的上惊起的鸦鹊形成了完美的共鸣。 而蒙毅看上去对打猎并不积极,赵高陪在皇上左右,他就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寒用弓背拍了下马,小虎跟上去。他意会,小寒姑娘是有话要说。跟前有人,别扭呢! “小虎,咱说会儿话!”在一棵大樟树下勒住马,小寒扭过头来。看见过去的人,就是觉得亲。 “嗯,小寒姐!”他也觉得亲。现在,家里生活改善挺大,全赖小寒姐的帮忙。 “我有天看见二狗子,是不是张龙和小山子几个都来了?” “嗯,都来了,二狗子后来和我们说了,我们都挺高兴,但又不能随便找你说话!有天,小寒姐从车上下来,我远远地看到了。” 小寒无奈苦笑,她现在这身份,在别人眼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 “不说了,看见你们就好。你娘还好吗?” “嗯,她好着呢。现在日子好过了,她也高兴。对了,小寒姐,有一天,收税的去了!” 小寒就是一惊,要知道,逃税可是大罪,可是看看小虎还好好地站在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快说说!” “嗯,当时我们也很害怕。还是那个王改生有主意,他对收税的说,这是小寒姐你的生意,要罚到宫里找你去,我们只是帮工的!” “啊!”小寒无语了,这个王改生真是油滑! 可是,大秦的官员那么勤谨认真,他们连仓库里灭掉几只老鼠都要记入官员的考绩,难道查到漏税的商户这么大的事儿就能让这一番话给抹平了?何况销售商是胡家,怎么没听说他们家受牵连呢? 会不会,人家报上去,嬴政把这事儿按下了? 想到此,她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她做什么事儿都瞒不了嬴政的。她终究是个被囚禁的人! “小寒姐,你怎么了?你不用操心了,那人后来再也没去,倒像是过了明路,我们也不再害怕了。” 小寒摇摇头,她的心事小虎不懂,也没必要让他懂。说了,无非是平添烦恼。 远处,皇上刚刚打到一头鹿,赵高颠颠地跑过去,举起来给皇上看,皇上乐得像个孩子。他捶捶胸膛,又指向前方,仿佛身体里装了无穷的力量。 他要困她到几时呢?会不会,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投降? 她和他目前是融洽的,但,那是爱吗?她自己也糊涂了。 “小寒姐?”小虎关切都望着他。 小寒摇摇头,好像谁都帮不了她,她只能边走边看了。 “小虎,我射一箭,你看看问题在哪儿?”说着,她搭上弓,向着赵高远去的方向射了一箭。 箭出去了,轻飘飘地落在不远的地方。她劲儿小,弓弦张不开。 小寒没说话,搭上第二只。她知道那距离太远了,赵高又是移动靶。可是,她就是想狠狠地出出这口气,才能舒服些。好好的生活,就是让这个谄媚的狗东西破坏了! 小虎不搭腔,他知道小寒姐不快乐,她也并不是真的想学。 小山子对小寒姐很上心的,不是一般的上心,但上心又能怎样呢,以前她是大公子的,现在,她是皇上的,上心,只是增添烦恼罢了! “叭”,箭羽扎在树上。固定靶终于射中了一回。 小虎走上前,两个指头一用力,拨了出来。一看,射进去没多深。 “小寒姐,歇会儿吧!” 小寒抿着嘴摇摇头,她明显是疲惫了,她明显是不开心。 机会就这样稍纵即逝,等皇上返回的时候,小寒想像中的混乱已经没有了。赵高一脸的兴奋,他们身后跟了一群抬猎物的人。赵高这条狗真是会做,那脸上的骄傲明显是做给人看的,表示皇上神武,他与有荣焉。 小寒只恨自己没有杀他的能力,她连射一棵树都射不准,拉了一会弓,胳膊是软的,指头都开始颤抖。 “小虎,你走吧。有事,我会想办法找你们,还是以前的编制吗?”她不想给小虎惹麻烦,嬴政这个人很多疑的。 “嗯,是的!”小虎说了一声儿,机敏地倒退着走了。 “娘!”胡亥兴奋地嚷嚷,手上提了一只小鹿。 小寒真恨不得把弓箭戳进他的嘴里。 真是丢人!他这么叫,让小虎他们那些熟人怎么想呢? 垂头丧气地回去。为她操心的人以为她累了。 反正大家都累了,车子已经等在耎地壕沟的外面。各自上车,不用骑马。 “小寒,什么都没射着?”嬴政的话关切中带点安抚。 “没有,我想射赵高来着,他和皇上在一起,我怕伤着皇上,就放弃了!”这话,她说得如叙家常。 “唔!”皇上没话说了。这种话,他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她就不怕帘子外边赶车的赵高听到? 即便她不怕,她就没想想,作为皇上,他此时的反应会让赵高很在乎吗? “嗯哼,说什么呢?真是!开玩笑哪有这么开的!” 小寒哼了一声没理他。她知道他难做,但她现在心情真的不好。她就是人家圈在耎地的一只小牲畜,想玩,便让人轰出来,追着打一阵子。 “好了,你累了,就趴着躺一会儿,今天,路程确实有点长!”皇上有点哄劝的味道。 小寒就真的趴下。她像只猫一样,蜷曲着身子。 说过不哭的,但刚闭上眼,泪水自己就渗出来了,她抬起胳膊盖住头。车子一摇一晃,像没有止境一样。 嬴政看见了,叹息一声,把头扭向窗外。刚刚打猎的那点畅快瞬间消失了! 扶苏,她要惦记,就惦记去吧。她,他是绝不会放的。如果他死,他一定让她陪葬! 帘子外的赵高什么都听得见,但他像事不关己一样,把鞭子玩得啪啪响。(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女子干政,这好吗 第二天一早,梁辰就过来通知,说要动身了。 小寒很奇怪,昨天出去打猎还没有什么说法,怎么立刻就要动身了,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在云梦禁苑住两个多月吗? 女侍杨絮已经在张罗着收拾,她也只好把随身的东西包起来。 收拾停当,外面的车马已经准备好了。 嬴政立在车子旁等着她。 她说:“我们骑马出去吧,这地方我挺喜欢,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过来?” “挈!想过来,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宠溺地看着她。 “怎么说走就走呢?昨天都没见皇上提过。” “走,先上了马再说,陪你骑一会儿,咱们就上船了。”说完,一招手,有人送过马缰绳。 “上船?”问过之后,想了想,到南方去,是得上船,要跨过云梦大泽,没船怎么行! 走在驰道上,小寒还是想问为什么突然离开云梦的事。这次出巡,一直让她揪着心呢! “小寒,是因为你!”一句普通的话,让他说得深情款款。 “怎么会因为我?皇上移驾,这可是国家大事!”小寒吃了一惊。 “嗯哼,当然是国家大事,这次本来要出来得久一些,但是你昨天反复说起动物狂奔,嬴政就想,还是转一圈早点回去吧,不想在外面耽搁得这么久!” “啊——”,小寒有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皇上会这样反应。好吧,重视起来总不是坏事。他要是能放缓步子,一点点地重视民生,那就更好了。 “小寒,为什么喜欢这个地方?”要说环境,咸阳也很好啊,要山有山要水有水。 “为什么,因为这里天宽地阔,不用在藏书院窝着呀!” 这句话是脱口而出,但说出来,两人都沉默了。 虽然小寒不是用抱怨的口气说的,但听在嬴政耳朵里却有很多无奈。他也不想拘着她,但她自由了,他将面临多少抉择!他只是想把时间拖得久一点,让她忘记扶苏。他要她心里干干净净地把自己装进去。 “啊——,”小寒又张口了,她也不想大清早地就让两个人不痛快。“小寒还有一样喜欢,在咸阳吃不到这么新鲜的茴香,在这里每天都可以吃到。”她想用这个话题来冲淡刚才的气氛。 嬴政领情地笑了,他知道小寒的用心,尽管她不痛快,她还在为别人考虑,她就是这么善良的女人。 他说:“这好说,让他们尽量保持新鲜,送到咸阳好了!”为了她,他什么都肯做的。她说不想建阿旁宫,那个工程就在规划图上放着。哪天她说想建了,那就开工。 小寒连连摇手,“皇上,别这么麻烦了,为了吃上一口茴香,得有多少人在驰道上奔波呢?我可不想做杨贵妃。” “嗯?谁是杨贵妃?” 小寒挠挠头,给他讲这些真是困难呀。想了想,她说:“皇上,小寒说过一个人,他写过一本书叫《帝范》,皇上还记得吗?” 皇上点点头,没好气地说:“你说那个人他都不想跟嬴政交朋友!” “嗯,刚刚说的这个杨贵妃算是他的一个孙媳妇,她很喜欢吃荔枝,对了,荔枝皇上见过没,我在咸阳没见过荔枝。啊,话题扯远了,她喜欢吃嘛,皇上就让人从遥远的南方给她送过来,一路上不停要换马,等送到都城,荔枝还是新鲜的。后来,很多将士不满皇上这么宠爱女人,不理朝政,就发生兵变了。这个女人被逼上吊而死!” 嬴政眨巴眨巴眼睛,又觉得凉刷刷的,怎么她说的这些都像是发生过的事情一样?真的是她家乡发生的事吗? 小寒一拽缰绳,靠了过来,小声儿说:“皇上,小寒说的是真的,那个赵高他就是个小人,如果他不乱国,后面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不会有《帝范》,也不会有杨贵妃,他们的家族还不知在哪儿种地呢!” 嬴政简直凌乱了,她一会儿是随便海聊的架式,一会儿又严肃认真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发生兵变似的,到底,她是怎么回事呢?让她帮忙长生不老,她又不会,而且还动不动闹病,他都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可是,这会儿又说后世如何如何,这到底是谁该去撞墙? “皇上,小寒说的是真的!”小寒再次强调,就像他得承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一样。 嬴政吐了口气,说:“小寒,茴香的事情不弄就不弄了,好吧?”他已经把握不住聊天的方向了,他要急忙回到他能把握的现实中来。 小寒怪怨地哼了一声,他也不去理她。 跟她在一起确实精彩,但是常常让人无力。就像在热水里泡得太久了,舒服是舒服,但心脏有些吃力啊! 此时已经出了宫院区,前面引导的车队准备调头驶向南边的大泽。 嬴政说:“小寒,上车吧,骑马时间长了也累!” 小寒听话地下了马。 这时,忽忽啦啦地从对面过来一群军士,他们用绳子拖着三个衣衫破烂的男人。大概是刚才经过了一番厮打,几个人脸上都带着伤。 看见皇上一行,军士们急忙闪避,跑到路边齐齐跪下。 小寒问:“他们怎么了?” 她这话不知问谁,也没有人答。跟着跳下马来的蒙毅心里不由叹息,这么个姑娘没有规矩,皇上还在跟前,就随便说话,也不知是什么家庭教育出来的! 这时,皇上发话了:梁辰,你去问问。”蒙毅心里不由一抽,皇上可真把她当回事呀! 过了片刻,梁辰带过来一个领头的。那人磕过头后,就小心翼翼地说:“回皇上,这是附近的农人,他们家在耎地有田,今天,他们偷猎野猪被我们抓到了!” 皇上点点头,没说话,却是看向小寒,意思是,你明白了吗? 小寒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梁辰适时地上前,小声解释:“耎地里的野兽都属于禁苑所有,他们可以在里边种地,但打猎就属于偷盗行为!” 小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放眼望去,这里到处都是山林,住在附近的农民猎一只野猪这就犯法啦? “皇上!”她一脸的乞求。 嬴政小小地白了她一眼,悄悄地说:“你就是看谁都心疼,就是不知道……哼哼!” 小寒正色说:“皇上,小寒不是看谁都心疼,小寒想起家乡的两户人家。一户人家姓郝,有很多土地,每到秋收的时候,他就吩咐家里雇的长工,说地里的东西别收得太干净,给拾荒的人留一点,给天上的飞鸟留一点。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家失火,附近的人都跑来救火,甚至有个长工冒着自己被烧伤的危险把他家的老人背了出来。还有一户人家,他们姓槐……” “好了,你不用再讲了,朕替你讲,那户人家姓坏,平日里对邻居无情无义,到了他家遭难的时候,人家袖手旁观或者落井下石,是不是这样?” 小寒夸张地点点头,赞赏地说:“皇上真会讲故事,就是这样!”说完,还竖起一个大拇哥。 皇上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在她眼里,他就不是皇上,他要的恭敬顺服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回头看向蒙毅,“蒙毅,你看呢?” 蒙毅略一思忖,字斟句酌地说:“其实就是一点小利,让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好。禁苑周边的安全确实与他们不无关系。只要用律令限制了打猎的季节和数量即可。” 说完,他略有深意地瞟了眼小寒,似乎是问:姑娘会提出问题,那么,会解决问题吗? 皇上沉吟一下,说:“这件事,蒙毅你来办!” 小寒马上就高兴了,她急切切地问:“那这三个人呢?现在就放了吧?” 皇上不满地看她一眼,她怎么就这么急呢?弄得法律一点严肃性都没有。 小寒振振有词地说:“皇上,施恩于人前,是为了让他念一句好,昨天小寒跟胡亥说,谣言也能引起动物奔逃,这不严肃,但也不是全无意义。黔首们口口相传的作用和官府文告的作用,您认为是一样的吗?” 皇上没做声。蒙毅心里就是一动,这姑娘太重视细节了,有她留在皇上身边提醒着,倒真是不错。不过,女人干政,这好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九章 收尸的事情地方上来办 车行大约一个时辰,即到达了云梦大泽。 下了车,出现在小寒面前的是浩瀚无垠,波涛汹涌的水面,水面之上,是十几条十二、三丈高的二层楼船。楼船之上,旌旗猎猎,甲板上的楼船士着黑衣、戴黑巾,举止庄严。一瞬间,小寒想起了动画片《郑和下西洋》里的壮观场面。这个时代的造船业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得了通知的船司空丞、都船丞、楼船官等官吏已经候在岸边。看见皇上下车,都齐排排地跪下,口称皇上。 嬴政略略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 船司空丞恭敬地过来,亲自做引导,请皇上登船。 “皇上,今日风和日丽,宜出行。虽说是皇上临时决定的,但刚好跳过了丁卯日。如果皇上同意,今天下午申时会有舟楫竞速活动在湖面上表演,您看……” 皇上眉头微皱,摆摆手,说:“你……去准备吧!” 说完,就扭头对小寒说:“走,上船去!” 小寒微微一笑,故意忽略了他伸过来的手,小声问:“这是要搞划龙舟比赛,取悦圣驾吗?” 嬴政眼皮子一耷拉,小声说:“他们楚人搞出来的名堂,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你只当是看个热闹!” 小寒“哦”了一声。 她理解嬴政此刻的心情。今天他们所在的南郡华容县,是原楚国的国土。当年,屈原三番五次劝楚怀王联合齐国共同抗秦,结果怀王就是不听,不但不听,还听信靳尚和公子兰这一伙人的话,结果受了骗,被拘禁在咸阳。后来楚顷襄王上位,屈原又劝顷襄王远离小人,收罗人才,鼓励将士,操练兵马,为国家争气,替先王报仇。结果,忠臣还是扛不住小人的“小”和昏居的“昏”,屈原被革了职,被放逐到洞庭湖一带。 但是,苦痛并未终止。他怀揣着一颗报国的心,却始终得不到君王的召唤,小人当道,救国无门,只能以写作排遣忧愤。千古绝唱《离骚》就这样诞生了。后来,秦国派大将白起攻打楚国,打下了楚国的国都。屈原听到这个消息,放声大哭,他觉得没有希望了,他不能面对国破家亡的局面,在五月初五那一天,他抱着一块大石头,跳到汨罗江里,以身殉国。 楚人为祭奠他,搞出了一大堆仪式,包粽子、赛龙舟。 今天,当地人用这个仪式来取悦皇上,这不滑稽吗? 可是,嬴政居然允了! “皇上,您真是……胸怀宽广!”这话,小寒是真心赞叹。 嬴政无奈苦笑,说:“若搁前几年,敢这么进言的官吏立刻就推出去斩了。现在,哼哼,算了,孔丘都礼敬了,虞舜都祭奠了,也不多一个屈原。他们没明说祭奠屈原,只说舟楫竞速,朕何必自找烦恼,跟他们较这个真儿?” “对,不能自找烦恼,只当是尊重当地习俗好了!” 嬴政欣慰地笑了,“你理解就好,来,请神女上船!”说完,他又一次伸手给她。 ……… 小寒对船上的设施很好奇,不过,转了一圈,也就明白了,毕竟是在内陆行船,很多设施比大海轮要简单多了。 “皇上,这船真大!”她是真心赞叹,手工作坊的时代,能把船造得这般宽阔结实,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要知道他们现在这条船上,有将近八百个人,甲板上都可以行车走马。而在每一艘船尾部的舷边上均置有一长木桨,显然它不是作为划水之用,而是用于控制方向。从技术上看,这已很不错了。 嬴政微微一笑,他年龄不小了,遇到新鲜事,不会像胡亥那样雀跃。但看着小寒这么好奇地来回乱蹿,然后啧啧称赞,他也觉得高兴。 只可惜,小寒不是总这么快乐的,而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快乐! 他说:“在南海郡有个造船的基地,赵陀上奏说,正在建设,将来会有比这更大更结实的船。到那一天,朕会带你出海,我们一起到仙山上去,会会神仙。” 小寒无语了,他总是梦想有个仙山,但那怎么可能呢,她连火星上传回的图片都看过,也找不到仙山在哪儿啊! “皇上,这船都是新造的吗?”她只好岔开话题。因为改造世界观,比登天还难。 “朕也不知道。有很多船是从齐、楚等国接收过来的,统一中原后,少府刀毳勚(毳音cuì,勚音yì)负责审核与收编六国战船。那时候收了很大一批,经过审核与检修,小一点的或性能差一点的,就归为民船了。” 小寒点点头,看来,统一六国是个大买卖啊! 这时,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一扭头,却是胡亥。现在,在甲板上,谁走路声音都这么大。 “父皇,舟楫竞速要开始了!”他看上去很兴奋。 皇上“唔”了一声。“好吧,我们当个热闹看看!” 几个人往船弦靠过去。这时候,李斯、蒙毅、王贲、赵高也过来了。 此时的弦不是后世所见的围栏,而是在差不多一个成年人的腰身以上的位置设了木制的短墙。短墙上每隔一米远,就有一个方形的小窗,其高低正适合一个人蹲下来向外面射击。当皇上往船弦上靠的时候,王贲给楼船将军打了个手势,片刻功夫,每个射击位上就出现了蹲守的楼船士。 小寒注意了一下他们手中的武器,那不是弓箭,那是弓弩。 啊,弓弩,这个时代最厉害的武器! 刚刚,他们乘坐的楼船行驶得并不算快,现在,它更是慢了下来。 在视野的前方已经停了几十艘小船。之所以说不清具体的数目,是因为,从皇上这条楼船望过去,它们是整齐排放的,看上去,挨得太密,实在不好说清数目。据目测,最近的小船距离楼船大约有三、四十米远的距离。此时,天空的能见度非常好,可以看得见船上那些人们头巾的边角。 说是小船,是因为站得远,如果在近前,小寒估摸哪艘都得有三四丈长,因为上面坐着的人每船都超过十个。说是赛龙舟,那是小寒意识里的,这时,它不可能装饰龙的图案。这些比赛的船都是狭长而朴素的,远远望去,如果没有人,它们就像江面上漂浮着的灰白色的叶子。 人们都静静地等着。 比赛的指挥大概在另一艘楼船上。只见小船上的人都往那个方向张望。 “哗”的一下,人们动起来了,小寒没听见她等待中的哨音,她想,大概是他们看到了旗语。人们不但划浆,还喊着“嘿嘿”的号子。本来它们是齐齐地停放在江面上的,可是划着划着,就出现了参差顺序。 人们兴奋起来。大船和小船一样兴奋,胡亥挥着手,一个劲地喊:“赶、赶、赶”,李斯呵呵地笑出了声儿。 小寒兴奋得直拍船舷。 就在这时,“嗖”地破空的声音响起,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寒觉得身子被猛地一撞,整个人向甲板上倒去。接着,就听得弩弓齐发,尖锐的啸间密集起来。 到这时,小寒才醒过味儿来,妈呀,是又一起刺杀事件吗? 只见皇上也倒在甲板上,旁边是蒙毅和赵高。他们三个不知是谁推的谁,总之,他们都跌坐在地上。 啊,皇上很狼狈,他的头冠掉了!他肯定是被吓到了,但看上去脸色还好,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别起来,先坐会儿!”皇上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小寒就听话地坐着。此时,坐着是最安全的,有短墙挡着呢! 不过,弓弩的啸音一会儿就停了。 只听得王贲大喊:“加速开船!收尸的事情地方上来办!”(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章 方向错了吗 “拿出去扔了!” 王贲弯腰把那像梭枪一样的作案工具捡起来,道了声“皇上歇着吧”,就出去了。 舱房里只剩下嬴政和小寒。 小寒也站起身来,说了声“皇上歇着吧!”就要迈步出去。 “别走!”嬴政一把拉住她,拉到怀里来。“你别走,……让嬴政抱抱!” 他声音低沉恳切,小寒僵住不动了。她把这行为当成一个求安慰的撒娇。 他有女人,哪个离宫没有这种标配呢?她只是他出巡的时候随身背着一个好看的包袱。她的意思他明白,他应该不会勉强她的。 “小寒,”叫了声她的名字,他就把头放在她的肩上。“今天心情很差!” 不在人前,他便像个孩子一样,说出他的无奈和挫败。 “我知道,皇上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她小声宽慰。 其实,她也没有好好吃。那么密集的啸音,又是近距离的发射,还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她都不敢想外面死了多少人。 王贲让船快速离开事发地点,她想,那真是夸张了,难不成那些小船上的人会像壁虎一样爬上来? 也许是怕皇上见了血恶心吧? 可是,皇上见的血还少吗? …… 嬴政又说话了:“小寒,这才在南郡呆了多久,就两起刺杀事件了。我们这一路还长……” “皇上不是怕吧?” “当时,……不太怕,过后想一想,才真的怕!”说着,他就咳了一声,正对着的油灯晃了两晃,还是挺住了。 小寒也深感无力,她也是后怕呢!活生生一个人死在面前,这多可怕呀!而且,他这么有作为,对她又是这么……. 唉,她爱不爱他,都不希望他死,这是真话。 可是,这次刺杀事件司马迁怎么没有记下来呢?想到此,小寒心里不由发毛,他不会漏记了吧,这种事儿不是小事儿,他那种品性的史家怎么会漏掉呢? 那么,这说明了什么? 是说历史变了,变得她摸不清方向了?还是说加速灭亡的节奏启动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小寒,你怎么了?”嬴政放开她,两手把着她的肩关切地看着她。她害怕,他便不再理会自己的后怕了。 “皇上,要减税,真的要减税,小寒只怕来不及了!”小寒恳切地望着他,甚至,因为恳切,她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点神经质。“还有,要修法,不能动不动就砍掉人的脚趾头,不能动不动就在脸上刺字,皇上,那真的太可怕了!” “还有,要安抚华容县的黔首们。我们这一趟,在这里才呆了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情,有那么多人受到连累,他们,肯定要恨死皇上了,我们这是在种下仇恨的种子呀!” “皇上,要不,立刻返回咸阳吧。我们从原道返回,哪儿也不去了!回去就把皇陵的刑徒们放回去,让他们好好种地,和家人团聚!” ……. 她就像一个拧开了的水龙头,一打开,就关不住了。 “小寒!”嬴政又心疼又气愤地摇晃她,“你醒醒,你是不是又病了?” 小寒赶紧摇晃脑袋,她不会再出毛病了,她不会逃避的。 “你听听你都在胡说什么?就这么几个跳梁小丑就要把嬴政吓回去?难道他们行刺还有道理了?我凭什么安抚他们?凭什么减税?他们做楚国人、做齐国人的时候就不交税吗?就交得少吗?你醒醒吧,他们这是逼迫我回到割据的时代去,他们都想各自称王,我偏不,天下只有一个皇上,从现在开始,只有一个,没有更多!” 他说着说着,居然咆哮起来,在小寒眼里,他也疯了! 梁辰害怕地在门口闪了一下。皇上和小寒在一起,他能躲便躲,要是出了事情,娘呀,那也是躲不开呀! “皇上,您听小寒慢慢说,别急,啊?”小寒不得不检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也是急了,才惹得他说出这番话。这样沟通,永远没结果的。 想到此,她温言软语地说:“皇上,来,摘了头冠,戴了一天,怪累的!”说着,就伸出手要帮他摘头冠。 嬴政又气愤又委屈地注视着她,他觉得连她都不理解他了,但他还是在小寒温柔执着的眼神当中配合地低下脑袋。 深呼吸了几下,他努力平复胸中的不平,她小心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 以前,她强悍得恨不得上房揭瓦,现在,她就是条脆弱的柳枝,看着是柔韧的,可是,一用力,她就要断了。 他不想她再“关闭”自己,他不能……吓她! “皇上,喝点水,顺顺气,今天那些人真是过分了!”她不得不安抚他。他生气,后果多严重,能想到吗? 嬴政摇摇头,勉强笑笑。现在,还得她来安慰他,而这个好女人在今天也是被惊吓的呀!她哪一次不是为他提着心,不是失火了,盗贼杀进咸阳宫,就是暴动压也压不住,像动物奔逃一样祸及天下? 他是个男人,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担惊受怕! “小寒”,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腮边,又轻轻地亲了一下。“不害怕,啊?嬴政什么都不怕。刺客,不怕!暴动,不怕!嬴政会把一切都理好的。嬴政会做个了不起的皇上,你放心好了!” 小寒摇摇头,抽出手,他说放心,她放得下吗? “皇上,您安静一下,让小寒给您说一道算学题!”她想起了她和扶苏说过的那一席话,她说,成败就是一道算学题,有时候,我们没算计好,上天已经不愿意给我们机会了。当时,扶苏点了点头,他认同了。 也许,这些,皇上也能听得进去! “小寒,不说了,有话明天再说,好吗?今天,你好好睡,白天的事情不想了。去吧!”他温情地又亲了一下她的手,把她往外推了一下。 “皇上!”她怕失了火候,她真的想好好给他算一笔账。 “梁辰,送姑娘回舱房!” …………. 白天太精彩,晚上肯定睡不好,等小寒醒来,日头快要挂在当头了。 “呀,小寒睡过头了!”看着关切的嬴政,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她看到,嬴政也是有些黑眼圈。 “你又不用处理政务,想睡便睡嘛!现在想吃东西吗?” 小寒摇摇头,这会儿真不知该吃哪顿饭了,还是再捱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吃吧。 两个人倚着船舷吹风,这江面真美啊,不时的,有小的沙渚、小的岛屿点缀一下,水鸟在天上飞,在甲板上落,呀呀叫着,倒让波涛滚滚的江面显出静来。对,就是静,是心灵的安静。 “皇上,这云梦泽怎么这么大呢?” “云梦泽?哦嗬,我们已经出了云梦泽,这是沿长江顺流而下呢!“ “什么?”小寒跳了起来。 “怎么啦?”她一惊一乍的,直弄得人发毛。 “皇上,我们不是过云梦泽往南,然后去看南方三郡吗?皇上冬天说的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嬴政摇摇头,抓住她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小寒,以后有机会,朕一定带你去,下一次,啊?不远,最远就是明年!” 小寒急切地摇摇头,不对,这全乱套了,这太可怕了。 如果是沿长江顺流而下,那么,到了会稽郡再折向北,天哪,那不就是他最后一次东巡吗?难道真得要经历一次“沙丘之变”?命运真的躲不过吗? “皇上,不要啊,明年再说明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我们去看看那个大的造船基地,还有皇上说的奇风异俗!”为了求人,她不得不笨拙地拿出撒娇的姿态。 皇上很受用地看着她提条件。这样的情形,真是少见啊! “小寒,说好了就不反悔,明年,再出来一次,你不是说要快点返回咸阳吗?你不是担心暴动压不住势头吗?这次,一切都办得快一些,各个地方,咱们看看就走!” “皇上!”小寒不知道这时候该撒娇还是该耍赖了,她会的这点女人功夫好像也就是这么多了。 “听话,啊?”皇上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 蒙毅刚巧从他们身边经过,他在心里摇了摇头,这女人,终究要让皇上吃亏,决定了的出行路线她都要改,真是过分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最近还练不练书法 确定这次旅行的路线即是第五次东巡的路线,小寒的心情就真的不好了。 可是,她又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 胡亥还是没心没肺地玩耍,还是当着多少人的面儿都觍着脸叫娘。 赵高总是跟在皇上的身后,看上去恭顺,可是他更沉默了。他看小寒的眼神是不屑的,甚至有时挑衅。 每当这时候,小寒就把头扭过去。以前,她怕过这个人的气势,现在,她不怕,她只是不想跟他做这种无谓的心神消耗。对他,她只有恨。只是,她苦于找不着机会对付他。 她到船上的厨房溜达了一圈儿。随行官员们的饮食和皇上吃的一样,做完了,厨子会盛好,一人一份装在食盒里端出去。她分不清哪份是赵高的,如果能分清,她会搞一点火硝放到他的饭里去。 这个时代的厨房,火硝是必备品,用来给肉类保鲜。 关于赵高的下场,她做了无数遐想,从这想像当中,她能获得快感和安慰。 一会儿,她希望打到一头河豚,偷偷把有毒的内脏放到他的饭里去。 一会儿,她希望船上的缆绳没收好,把他绊个大跟头,一下栽到江里去。 一会儿,她希望赵高晕船,吐得天翻地覆,皇上把他赶到船下养病去。 一会儿,她希望赵高和胡亥火拼起来,皇上一怒之下把他们两个都给收拾了。 她就这么托着腮帮子一动不动,一想一下午,把皇上心疼得要命。 “小寒,你醒醒,你是不是又想睡啦?” 小寒扭过头来,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琢磨,这更让嬴政害怕了。 “小寒,好好的,啊?到了下一站,我们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让你玩?” 小寒木木地摇摇头,平平淡淡地说:“我在设计赵高的第一千种死法,皇上您打扰我了!” 皇上无奈了,小寒这是病,因执着而生的心病。他把夏无且召来给她诊脉。 夏无且摸了一会儿,看看皇上,说:“忧惧过度,需要静心调养!” 皇上一挥手就把他赶出去了,他一说忧惧过度,他就知道他又要让小寒吃那种睡觉的药了。 小寒却冷眼看着皇上和侍医的对答。夏无且一走,她就站起来掸掸身上的衣服,仿佛夏无且把她弄脏了似的。 “皇上,小寒不会睡过去的,放心吧,小寒要睁着眼看着赵高灭亡。他不死,小寒绝不会死!” 说完,她也不看皇上,直接把自己放平在舱房的地板上,仰卧起坐。 嬴政真的无处着力了。他干脆坐在地板上,看她一个人折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指责。嬴政生气了,她这是在要挟他,而皇上是不受任何人要挟的,她也不行! 她是因为赵高坏了她和扶苏的生活,她才这么恨他。这女人,怎么就不能看到眼前的他呢?扶苏对她好,难道他没有吗? 他决定暂时不理她。麻绳结实,可是,风吹雨打,总要沤烂了它! …… 嬴政不理小寒,小寒有点无聊,不过,也得了一个自在。她跑到甲板上把腿架在船舷上压腿,压完了,再贴着船舷下腰,下完了,起来,就开始在空中练习弹腿。她练习得认认真真,弹起来刷刷带风。 她知道她这么折腾会遭到围观,但她一个被囚禁的人还在乎别人的笑话吗?她没有自由就什么都没有,谁看不顺眼就打过来,只要他敢! 胡亥觉得这个“娘”是真有味道,和这样的女子一起生活,妈呀,那炕上炕下都是精彩人生啊!怎么爹你霸道了一辈子连她都收服不了呢? 蒙毅只是摇头,他看皇上对小寒的折腾不闻不问,就知道这女人把皇上折磨得够呛。这绝对是个祸水,整个咸阳宫没有第二个了,一个女人哪能这么折磨她的男人呢! 李斯看不过去了,她知道小寒心里的幽愤,这幽愤多少和他有点关系。他端着一杯水过来。 “来,小寒,歇歇,喝口水!”他知道甲板上看热闹的人不少,但他老了,不怕皇上说他对小寒有男男女女的心思。只要不犯这个忌讳,他就是安全的。 小寒放下腿,做了个深呼吸,运动确实可以减少抑郁,现在,她舒服多了。 “谢谢先生!”她接过水,冲着李斯莞尔一笑。 这明艳的笑容把李斯晃了一下,他心想,怪不得儿子对她念念不忘呢。这小寒就是难得一见的昙花,她总也庄静沉默,只一瞬的绽放,便把美丽打到人的心里去了。 啊,我老头子七十了,姑娘,你只要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就好了! “饿不饿,都消耗好久了!”说着,他就拿出一个鸡蛋来。 一瞬间,小寒就撑不住了,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在李家,她曾经晕倒,他们都知道她的毛病,她低血糖,不能挨饿,她那间屋里总有李良李武兄弟送来的饴糖和鸡蛋。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多好啊,拉着马出去遛遛,回来给孩子们做点吃的,讲个小故事,整个后园都是孩子们单纯的笑声。 “你看看这是……,快擦擦,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七十岁的老头子对神女动什么心思呢!” 小寒破涕为笑,接过鸡蛋,很没形象地沿着充作船舷的短墙溜下去,然后坐在甲板上。 “先生,您请过来,咱师徒说会儿话!” 李斯欣慰地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他没坐下,只是倚着短墙。能和小寒并肩而坐的,那不是扶苏就是皇上,这种待遇他是不敢想的。小寒能重新接受他,叫他一声先生他已经很满足了。 “先生,你给小寒的这个鸡蛋真香!” 李斯呵呵呵地笑了。这丫头肯定还有话说。 “先生,咱能单独说话的机会不多。今天,小寒豁出去了,跟先生说句肺腑里的话。” “哦,丫头你说!”他说得轻松,但精神却不由一凛。活了七十来岁,但凡别人说肺腑里的话,他都要提高警惕。不是他不感激别人的信任,而是他首先要考虑到保护自己。 “先生,赵高是个坏人,您不否认吧!他和您不睦,您承认吧?和坏人合作的前途在哪儿,你能想明白吧?如果哪一天赵高说,咱们合作一把吧,您一定得提高警惕呀!” 说到这儿,小寒一扬手就把蛋皮扔过头项,扔到江水里。 李斯就愣了一下。这没头没尾地,上来就是这么多干货,这让人如何消化呢? 赵高是个坏人,这怎么说呢?献媚取宠嘛,哪个臣子有了机会不做呢? 赵高和他不睦,好吧,算是不睦吧!他们之间有点小意见,这也是在邀功取宠的过程中产生的。平时倒也没什么,他一个堂堂左相,总理国家诸多事情,和他一个管车马的又没有业务交集,还真没什么大的摩擦! 至于和坏人合作,呵呵,他怎么会和赵高合作,和赵高合作的价值在哪儿呢?他一个赶车的,重大事项上都没有建议权,和他怎么合作? “丫头放心吧,老头子自有分寸,活了这么大岁数,不为名利还不为名节吗,怎么会胡乱跟人合作呢!” 他这话说得自然流畅,仿佛这是他做人的准则,不需要经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 小寒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还怎么说,想了下,只好说:“先生就信了小寒吧,人家当小寒是神女,小寒真的知道一些事情的。对坏人,多个心眼儿没坏处!” 李斯点点头,别说对坏人,对好人,多个心眼儿都没坏处,这些年,他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见小寒还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李斯说:“好了,小寒,去洗洗吧,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也得在乎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吧,哼,老头子都闻见你一身的汗味儿!”他打趣着,就转身离开了。 和小寒呆一会儿表示下亲近可以,呆得时间长了难免惹皇上猜忌,这个分寸他当然是要把握的。 “唔,通古刚才跟小寒聊什么?” 好巧不巧的,他和小寒在一起偏就让刚从舱里出来的皇上看见了。 “啊,聊什么——,问她最近还练不练书法!”(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过牛渚矶 船队溯江而行,中间停靠过两次,有官员上来汇报工作,皇上并没有下船实地考察,看来,皇上确实是要早一点结束这趟旅行。 事已至此,小寒也只好把对未来的担忧搁在一边。她想,如果自己对付不了赵高,那么好好地保重皇上的身体也是很重要的。只要嬴政不死,赵高这个小丑就只能呆在房梁上吃灰。 因此,她特别留心皇上的生活细节,有时,她就转到厨房去,看厨子准备些什么,偶尔,还要特意加一点自己做的菜。 这种事,只要做便有人发现,皇上心里自然是偷着乐,但他还是努力绷着,装做一付日理万机、对她不闻不问的样子。他就是要让她彻底把他放在心上,而不是让她过去的生活影响他和她今后的人生。 和儿子抢女人确实不光彩,但已经发生了,也值得去抢,他就不想让自己在可以不可以这个想法上去劳神。反正,她今后是只能陪着他的。 今天吃饭,还是分餐,自从出来,又是在船上,皇上就和随行的大臣们一起用餐。食盒一个个地捧上来,摆在各自身前的案几上,再由厨房的太监们一份一份地端出来放好,饭就可以开吃了。 眼尖的胡亥就发现父亲面前的菜和他们的不一样。他们每人面前都有一条完整的蒸鱼,而父亲那个是一个小碗,别人吃鱼是一筷子一筷子地挑,父亲那个是一小片一小片地夹。再看小寒面前,嗯?她有两条鱼,可是,鱼肚子没了! 怎么?这是把父亲当婴儿养吗?胡亥觉得整个腮帮子都要酸掉了,这女人打起耳光啪啪地,可是疼起人来,那是让人心尖儿都跟着颤悠呢! “李相,您老了,以后让厨房专为您做鱼肚子吧,省得牙齿择刺不方便,回头漏了刺,不小心卡着!”他百无聊赖地点了一小把火。 李斯正在吃鱼,让这话打扰了一下,不明白胡亥这浑小子为什么说这么少盐无味的话。他老了?他才不老呢,他今年刚刚七十一! 抬头一看,唔?胡亥为什么一脸的坏笑,再看到皇上面前的小碗,他忽然明白了,他这是无意中做了人家的下酒菜。 好吧,老头子陪你玩上一会儿。 他扬着声儿,对着小寒的方向说:“是啊,我说那个厨子呀,也得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呀!”说着,用筷子拎起鱼尾巴摆出一副难以下嘴的样子。 小寒撩起眼皮看了下,没有吭声,继续安静吃饭。 皇上则一脸春色,看看鱼又看看大伙儿,似乎是想笑又不能笑的样子。 正在这时,听得外面好大的声音,是水声和楼船士们惊呼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大到了让人不安的地步。 “父皇,让胡亥出去看看!”说完,他不等得了允许就跳起来离开船舱。 这声音真的太大,就连刚刚胡亥那么尖细的声音都快要淹没了。 小寒也很好奇,一会儿的功夫,怎么水声就大了这么多呢? 面前的盘子出现了晃动。她疑惑地看向嬴政。 “应该是牛渚矶到了,刚刚楼船将军说已到翠螺山。” “牛渚矶?翠螺山?”小寒一下兴奋起来。李白就写过一首描述牛渚矶的诗,现在离李白诞生还有差不多一千年呢,这时候的牛渚矶什么样儿呢? “想看吗?走!”嬴政站了起来,同时,伸出手等着她。这是最近几天第一次跟她说话。 小寒也起身,看了眼他的手,却独自跑了出去。嬴政只好悻悻地跟在后边。 皇上出去,其他人也没法再吃了,一个个起身跟了出去。 甲板上站满了执勤的军士,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小寒只记得《牛渚矶》的前几句:绝壁临巨川,连峰势相向。乱石流洑间,回波自成浪。李白绝世才情,把眼前的景象描述得淋漓尽致。 那突出的石壁,说它是悬石或危岛也不为过,楼船本来就高大,但在这绝壁之下,竟像个飘浮的树叶,凭空地让人生出些无力把握的恐惧。而石壁的高处,树木森然,偶尔有猿猴的叫声长长地响几声,叫得人心里毛毛的。 而偌大的水声则是因为水流过于湍急,浩瀚的江水到了狭窄之处一下子变得急不可耐,汹涌的巨浪掀起,像房舍一样高,前面引道的楼船抬起又跌下,让后面船上的乘客越发害怕。 此时,如果楼船翻掉,这江水吞没它,只怕像吞掉树叶一样吧! “别怕!”嬴政走上前来抓住小寒的手。“看一看就回舱去吧,不看确实有些遗憾,但看了,只能让人害怕!” 小寒“嗯嗯”了两声,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面颠簸的楼船上。此时,整个船队的人都在惊呼,他们为自己身体的晃动惊呼,也为眼前景象的壮阔惊呼。不少人都在喊“抓住、抓住!” 确实,此时不抓住牢靠的东西,晃一晃就会跌倒。 “啊!啊!啊——”小寒在这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居然听到了胡亥尖细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嗯?这家伙怎么跑到船头上去了!虽说是二层,但风浪那么高多危险呀,他是在展开双臂抒情吗?又当自己是普希金了? “哗”地巨浪涌来,所有人都觉得船和自己都跳了起来,接着又狠狠地跌下,还没回过神儿来,又被水浪高高地抬上去,简直要抬到天上,“啊——”,小寒惊恐地叫了起来。就在她和嬴政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天,是胡亥飞起来了吗?天,他如此轻盈!天,他要完蛋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惊恐喊叫的瞬间,一个人冲了过去,天哪,从小寒的视线看过去,胡亥的身体都看不见了,她能看到的只有赵高,他死命地趴在短墙上挣扎。他左手撑着短墙用力,右手吊着个东西。关键是,他现在脚下没有根,甲板上太滑了,他冲过去太急,脚上一时找不到着力点。别人能看到的,就是两只乱蹬着的脚和死死地卡在短墙上帮忙用力的下巴。 有两个军士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起趴在短墙上帮忙。 “哗”!巨浪又一次把船抬起,又把它狠狠地摔下。小寒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被捏断了一样。 好不容易地,胡亥被拉上来了。只听见底层的人们也是一阵放松的惊呼。 “呼——”,嬴政长长地出了口气,小寒的手也被松开了。刚才一瞬间,他们就要窒息了。 小寒拍拍胸口,她没见过这么惊险的场面,今天总算见着了。那一刻,她忘记了他们是谁,只是害怕。等胡亥被倒提着扔在甲板上,赵高无力地瘫倒,她才想起,这两个是她的敌人! 呼——,他们怎么如此命大! “走!回舱去!……这个小兔崽子!”嬴政叫骂了一声就转身就走。 小寒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时候,风景一点都不美了。猿猴的叫声使人从心底里都散发出寒意。 有了今天这一幕,赵高的地位就更稳固了,杀赵高的事还怎么提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三章 拥有和失去 一过牛渚矶,大江的流向变了,江面豁然开阔 “小寒,快到丹阳了!” 现在,皇上说话,带着审视判断的表情,却又流泄出隐隐的笑意。 大概,小寒的“乖巧”让他非常满意,或者说,这是一种成就感,这就和看着驰道的里程在增加,看着对手的数量在减少,那种成长的感觉是一样的。 “丹阳?”小寒重复了一下,在她印象中,丹阳似乎是南京那一带。 “嗯!那个地方不错,去了,我们可以住上几日。” “皇上以前来过吧?皇上是整个华夏行走最多的人!” 嬴政仰头轻笑,他禁不住伸手过来摸摸小寒的头。 “朕当然是行走最多的人!小寒,说起这丹阳可是有故事。以前,有个术士说丹阳这地方有天子气,朕过来以后,就想,哪儿有天子气呢?怎么能让他有天子气呢?一打听,有段河道叫龙藏浦,哈哈,这里真的有龙,已有此理?朕得把它破了!于是,调集三千刑徒,把方山附近的长陇挖断,水流改道向北了。这下,丹阳还有天子气吗?哈哈,即便有,也让那水流冲没了吧!” 他像个孩童一样得意,小寒笑笑,也不知他这番话是为了哄她高兴还是确有其事。或者,事情是有,但未必是这原因。因为秦统一天下以后,很多障碍物如各国所修的关塞、堡垒、坝堰都被捣毁了,全国铺开了以咸阳为中心的驰道工程,按水陆并行的传统,有驰道的地方,再把水路沟通也是必要。所以,他所说的“去王气”开挖这段人工河未必就没有运输或出行的需要! “小寒,朕在这里还做了一件事!”此时,他像个孩子一样狡黠。 “皇上今天心情这么好!”小寒不由感叹了一句。 “哼,你不气人,朕心情就好!你知道么,朕上次离开时,在一座山上留下一个碑,上面刻着:“不在山前,不在山后,不在山南,不在山北,有人获得,富了一国。”说到这里,他停住,认真地等着小寒的反应。 “是什么?”她已经联想到了“埋金”的传说,但她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 “哈哈,金子呗!朕走后,一定有人去挖金子。让他们挖挖挖,挖去吧!” 小寒问:“那到底皇上埋了没?”对这个问题,她真的很好奇。 “哈哈,不告诉你!总之,就是让他们挖,挖得丹阳遍体生疮,有龙气也得给他破了!” “皇上真像个小孩子!”小寒悠悠地给了一句评价。 “哈哈!”嬴政高兴地把小寒拉到怀里。“你都是能探知金矿的神女,说那些有什么用!朕倒是想问问,哪儿还有天子气,只要你说,朕就让人去挖挖挖!” 小寒一把把他推开,“就知道挖挖挖,这是眼下当紧的事儿吗?咱们脚底下的大江就是一条大龙,皇上有本事就把它斩断了!” “呃——,这个难度太大了!” 小寒白他一眼,不学数理化,文盲真可怕。跟他这种人,怎么交流呢! …… 拥有的怕失去,从来就不曾拥有的,也就无所谓失去。 现在,这批光脚的就真的不怕穿鞋的,因为,如果不提着脑袋去拼杀,去抢夺,他们就要饿死或者冻死。 这批人在哪儿呢?他们在太行山区的林子里、洞穴里。 上党郡是个特别微妙的地方,它位于太行山以西,吕梁山以东,秦统一以前,它处于赵魏韩三国交界之地。从隶属关系上,它原属于韩国,后来,秦国逼得紧,韩国人怕了,要把送给秦国,可是韩国内部有不同意见,并且上党郡的郡守都拒不执行上面的命令,反而表态说宁可把上党郡便宜了赵国人都不能拿给如狼似虎的秦国人。结果,赵国人动心了,拿下了上党郡。 一女二嫁导致了更大的麻烦,秦赵之间的战争来了,这就是长平之战。 更大的麻烦是,赵括死就死吧,连累了四十万投降的赵国战俘,那些当兵的全被秦将军白起给坑杀了。 四十万条赵国人的命啊!这仇恨多少代人能消除得了? 所以,当陈涉和张良带着人抢了东西蹿入太行山以后,很多人都觉得,完了完了,我们就是国家通缉的盗贼了,今天有命,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张良却信心十足,他把这信心传递给陈涉,再由陈涉这个带头大哥把信心传递给所有的兄弟们。这信心的来源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和秦国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用今天流行的政治术语来表达,那就是,这个地方的群众基础太好啦! …… 吴广知道他的心思和眼界都不如张良,胆魄和号召力不如陈涉,他上山完全是形势逼迫。如今,他连做豆腐的后路都没有了,那么,就只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要杀就一起出去杀,要抢就一起出去抢。 现在,就知道结交大哥有多少好处了。 陈涉交给他做的工作是管理和分配抢得的物资。当然,是主要的物资是马匹,他这个人老实厚道,与人为善,不爱惹事挑尖儿,所以,陈涉让他做这个事完全是用人所长。 而且,这个工作危险性不大,自从上山以来,他只出去抢过一回东西,并没有真正杀过人。 手上没沾血,他从心里感激陈涉对他的照顾。 经常有身边的人死伤,现在,他对这些事情都麻木了。难受也就是难受几天,过几天,就又有人投过来了。他奇怪,这么大的山林,那些人是怎么找过来的。按说,他们挺注意隐蔽的,有时候,自己人都找不齐自己人。张良说了,要是成群结队的,难保不被朝廷的军队一锅端,小股分散袭扰呢,一可以灵活进退打其不备,二可以不断扩大影响力。 我的娘呀,他要扩大影响力,那影响力大了,是不是就要组建新的朝廷了? “兄弟,给哥哥把这个兔子烤了!” “噗”地一声,一个兔子扔了过来。 吴广转身去找剪刀,他要把皮毛完整地剥下来,垫在身子下面。说真的,山洞里太阴寒了,点上多少火,身子下边都是冷的。 陈涉一屁股跌坐在垫子上,半躺下歇着。 吴广看了他一眼,他身上的血是新溅上去的,以前他在意这个,现在,他们都不在意了。 “给,大哥先喝点热汤!”他先从火上盛了一碗米汤给陈涉。 陈涉直起身子,屈起腿,接过这碗热汤。“咈咈”,吹了两下,他也不嫌烫,就那么咕咕地喝下去了。 “啊,一吃就来精神,这要是再来个媳妇就更好了!” 吴广摇头笑笑,陈涉这人就是这点好,什么事情都能想得开,什么时候都能向前看。跟他在一起的兄弟都会被他感染。 “歘”地一刀,他豁开兔子的肚子,刀尖一挑,一嘟噜内脏被他挑起扔在一边。用烤叉叉上,放在架子上,拨了拨火,剩下的就是等了。 现在,倒是天天有肉吃,不是出去抢的羊,就是山里打的各种东西。反正,肚子是天天能吃饱的。有的兄弟对这种生活还挺满足。 “兄弟,那个张良,他想重建韩国?”陈涉凑到近前说。一说到张良,陈涉就要在他名字前边加上“那个”。 吴广“唔”了一声。 “兄弟,你是韩国人,你是什么想法?” 吴广直直地瞅着火堆,过了会儿,才说:“没想法,这事儿——,远吧!” 陈涉点点头,他同时撇了下嘴说:“我也是这么想,他想重建韩国,那你说我要不要重建楚国呢?” 吴广不出声地笑了,一个要建韩国,一个要建楚国,他们就这么多人的队伍还跑出两个主张,这不是玩闹吗! 陈涉也笑了,他坐直了说:“兄弟,我知道你笑什么,我也觉得远,说真话,楚不楚、韩不韩我真不在意,刚才也就是那么随意一说,当下,我们就是要吃饭,要活下去,别的都是扯淡!但要是真想成大事,还真的得想想他说的,要不,我们一群流寇凭什么招唤人呢?” 吴广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张良确实想得远! “那么,大哥,那要是真起来招呼人,咱是建楚国呢还是建韩国呢,总不能同时有两个主张吧?” 陈涉滞住了,过了片刻,他说:“建什么都好,怎么好召集人,就建什么,先把队伍扩大了再说。只是,我怕的是……”说到这儿,陈涉往山洞口看了眼,然后做了个两手往开撕的手势。 吴广点点头。他和陈涉虽是半路结识的兄弟,但他们没什么隔阂,他们是一样的人。张良嘛,出身好,主意多,现在一同拼杀确实没什么,要是这个人将来有了其他的心思,那可就不好了。 “大哥,别想那么多,太远的事情想也没用,咱先活下去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四章 抗秦联军? 吴广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认为想也没用,但张良并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一支队伍如果从一开始就被定义为盗贼或山匪,它在道德上就是站不住脚的,它不可能吸收更多的支持者。虽然,现在它也吸收了些流窜到上党的真正的贼徒和混混,但他不希望今后还是这样。 所以,他要和几个人坐在一起好好地谈一谈。 木柴着了一会儿,山洞里就的烟气就没那么浓了。他找的人一个个地进来。 他略略点了下头,人们就自觉地到火上割羊肉,然后,坐下来,边吃边聊。 他说:“今天要说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的出路。大伙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得艰难,我们进山以后就不时地被官军搜索缉捕,所以,今天还能坐在一起的兄弟,就必须考虑下明天的问题。” 众人安安静静地啃着羊肉,听他说。 他说:“兄弟们都玩过滚雪球吧?最开始攒那个雪球的时候,真难,一捏就碎,觉得不知道何时才能滚成个大球,可是当它变得两个手都握不住的时候,放在地上,用脚一踢,它就自动沾上一层,再一踢又一层。这时候就觉得乐趣来了,越沾越多,越滚越大,到最后,我们都没力气滚了,可是,那时我们多高兴啊!兄弟们,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两个手攒雪球的阶段,死两个弟兄,加入个新的,人越来越少,心越来越躁。长此下去,就越来越没有干劲,越来越没有前途。” 有人停下嘴,很配合地长出了口气。 他说:“想当初,我们都是在家种地的农人,哪想过要过这样一种危险的生活,至今,我相信,有的兄弟在抢别人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发自心底的罪恶感,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们要改变这种状态。我们要让这支队伍变得有旗帜、有方向。所以,我提议,我们的方向就是推翻大秦,恢复旧国!”说完,他灼灼的眼神扫视着大家。 人们吃惊地望着他,咬在嘴里的食物也暂时不嚼了。 陈涉看了眼吴广,吴广嘟了下嘴,没作声儿,又继续添柴。 张良接着说:“‘推翻大秦,恢复旧国‘,这个旗帜可以增加我们这个雪球的黏性,会有人不断地加入进来。当我们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朝廷就要开始颤抖了。到那时,在座的各位兄弟,我们就可以想想将来朝廷里的哪个位子是自己的!……说实话,皇帝老儿发家以前,整个家族还不是在西北一域放马吗?如果不是努力拼杀,哪有他们今时今日的风光!所以,那就是现成的一个样子,见样儿学样,一点都不难,兄弟们只要狠下心来拼杀就是了……” 陈涉憋不住了,他说:“子房,你说恢复旧国,可是,我们要恢复哪个旧国呢?” 张良顿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来,安抚地说:“大当家的,子房当然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刚才说要增加雪球的黏性,但是首先,我们一定得把它放在有雪的地方,才能体现出它的黏性。现在,我们一伙人被上天安顿在这上党郡,那是上天对我们的启示,也是上天的恩遇。上党原属于韩国,不管它后来是否真正归属过赵国,它的子民的根基都属于韩国。所以,我的建议是恢复韩国、重建韩国。这样,起码对上党郡的平民和奴隶,它是有号召力的!” 说完,他征询地扫了大伙一眼,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陈涉咳嗽了一下,把坐着的姿态改成蹲着。 “子房,要从增加黏性的角度讲,我赞同,但从长远发展来讲,我不赞同。韩国是小国,现在打出恢复韩国的旗号,没错,韩国人可能投奔过来,但是能有多少韩国人呢?而且,我们队伍的基础是韩国人和楚国人,你让我这个楚国人和其他楚国人怎么想,我们是为恢复韩国打长工的吗?” 这话一出来,在座的几个楚国人就响亮地咳嗽一声,以示响应。 做强盗的日子里,一个最大的人生感悟,那就是抢到手的才是真正拥有的,而且必须是现在就下手的,否则,将来是谁的,嘿嘿,那真不好说! “嗯!”吴广清了下嗓子,他要说话了,他现在的身份相当于后勤总管,他也是有极大发言权的。 “子房,陈大哥说的有道理。虽然吴广自己就是韩国人,但想一想,如果将来雪球滚得大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是不是又要更换一个旗帜呢?一个队伍不停地换旗帜,这——,不太好吧?” 张良极为不满地盯了吴广一眼。在他心里,韩国就是败在吴广这样没有爱国心的人的手里! “嗯哼,我也说两句!”有人要开腔了,众人把目光投向说话的人。 这是刘不伦,他是后来加入的,听他自己吹嘘如何杀人如切菜,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他是从云中郡过来的,也就是说他原属于赵国。 “说实话,你们韩国还是太小了,过去很多人是没信心对抗秦国的,所以,韩王才主张把上党郡给赵国,希望把秦国这个祸害的注意力引到赵国。现在,我们恢复韩国的旗帜一出来,它就一下子变得有信心了吗?我看……不行吧!”说到这儿,他挑衅地看了张良一眼。“要我说啊,要说增加雪球的黏性,不如打出恢复赵国的旗号,因为,毕竟四十万赵人被秦国坑杀,只要我们把这段往事不停地放大,那这些人的子侄就会源源不断地投奔过来。” “我看不伦说的在理!”这时,有人插话了。“真的,韩国太小了。在对抗秦国的历史上,它没有任何激励人心的战绩。哪怕是失败呢,也让人觉得壮怀激烈、荡气回肠,这样的韩国,它怎么鼓动人心呢?” 众人齐齐看向插话的这个人。他是楚国人,和陈涉关系比较近,是个杀狗的,人们管他叫孙屠。 孙屠又说:“要说国土大小,能力强弱,得首推楚国。而且,‘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流传甚广,在楚国,很多官员对朝廷都是阳奉阴为的,我们始终认为自己是楚国人,而不是什么大秦子民。所以,从长远发展计,还是恢复楚国吧!”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他看众人看他,急忙摆摆手说:“没事,你们接着议,我听着。恢复哪国都行,我跟着吃肉喝汤!” 说话的这个是从荥阳过来的韩国人,叫刘苟儿。这人吃东西的时候手最快,干活的时候手最软,但他人缘好,又喜欢时不时地冒个凉腔,算是半个意见领袖,这些日子以来,他在韩国人中也多少混出点名头,手底下有些听招呼的人。 张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快地斥责:“苟儿兄弟,吃肉喝汤没什么不可以,问题是,怎么去弄到肉和汤!咱们流落在这故韩国的大山里,要是跟大伙儿说恢复楚国,请问楚国人能听到你的声音吗?他会大老远地投奔过来吗?你这是痴人说梦呢吧!”说完,他冷冷地扫了孙屠一眼。 这句话出来,谈话的气氛就不好了,刘苟儿脸红了一下,摆摆手说:“行,你们说啥就是啥,我跟着喝汤!” 陈涉瞥了眼张良,不咸不淡地说:“说事儿就是说事儿,别伤了兄弟和气,毕竟……现在还是兄弟嘛!” 这话一出,就弄得众人精神一凛,齐齐地看向话题的发起人张良。 张良不由得眼光一闪,他明白陈涉的意思了。他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吴广看看左右,扔了手中的柴火,斟酌着说:“一定要增加雪球的黏性,那么,我们的队伍叫抗秦联军如何?” 众人刷地眼前一亮,都看向吴广,接着又把目光投向陈涉和张良。 陈涉“嗤“地一笑,说:“我看行,这个响亮,就听吴广兄弟的吧!咱废话不说了,现在听我的,孙屠、苟儿两位兄弟带上人和我一起去抢杜家坎的官仓,抢完了烧,就说是抗秦联军干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五章 “孤儿”项羽 当“抗秦联军”消息传来的时候,嬴政正在教训儿子。 在牛渚矶,胡亥差点出了意外,幸亏赵高手疾眼快揪了一把,要不然,胡亥早就喂鱼了。但这家伙狗改不了****,在钱塘观潮的时候,他又不老实,看着白线起来了,别人往后躲,他一个劲儿地往前撵,还冲着天空啊啊啊地抒情。气得始皇帝让军士们把他绑了起来。 嬴政也是真起了教训他的心思,绑他的地方不在高处,而在水浪刚好冲得着的地方。眼见着水浪劈头盖脸地拍下来,他就是无动于衷。一波又一波的水浪把胡亥拍得气都喘不上来。 “父皇,儿子是不是你养的?”得了张嘴的空,他就嚷嚷一句。“哗”,一个浪头拍过来,没气了。等水退下去,他冲着地面“呸”了一口,又来一句:“娘啊,你在天上也不管管呀,父皇这是要淹死儿子呀!”“哗”,又一个浪头拍过来。他又闭嘴了。 眼见着江水淹到了肚脐。 李斯呆不住了,他诞着张老脸,凑到前边说:“皇上,可别出了事儿,公子他……应该长教训了!” 嬴政板着脸不说话,眼皮都不撩他。李斯只好讪讪地笑笑,隐到后边去。 蒙毅站着不动,眼里只有一阵阵涌起的浪潮。人家父亲教训儿子,别人还是不插话为好。话说,这浪潮真是撩人啊!哪个不懂什么叫壮怀激烈,就来钱塘观潮好了!对,有机会带蒙不弃来看看,蒙家人的胸怀和气势当如这大江大潮! 又是一个浪头涌过来,眼见着要淹到胸口了。 赵高“扑通”跪下,大声乞求:“皇上,放了他吧!” 皇上还是不吭气,只是动了一下眼皮,赵高起来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快,放人,放人!”声音撕裂了一般。 军士们这才敢把胡亥松开,生拉硬拽地把他扯到岸上。 看着躺在地上如落汤鸡一样挣命的儿子,嬴政问:“好受吗?知道惜命了吗?” 胡亥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往出咳水。 “好了,带他去换衣服!” 两个扈从得了旨意,把胡亥从地上拖起来,像架俘虏似地把他弄下去了。 “小兔崽子!”嬴政回头仍不解气地骂了一句。 这时,有飞马奔来,到了皇上近前,那人翻身下马,蹬蹬蹬跑过来,双膝跪下,手上托举着一卷竹简。 蒙毅看了皇上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拿了过来。 “蒙毅,你念吧!” 蒙毅迟疑了一下,打开一看,心下就是一惊。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说:“皇上,上党郡的那伙盗贼现在闹出新名堂了,他们自称‘抗秦联军’!” 耳力甚好的李斯精神一凛,他扭头看向皇上。只见皇上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远处一波高过一波的浪潮。 蒙毅又说:“奏报说,他们现在在太行山一带活动,与官军数次交手,互有伤亡,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 嬴政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眼神始终望着涌起的潮水,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杀!不择手段!一个不留!” 小寒听说这件事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也是胆战心惊。“抗秦联军”这个词她听都没听说过,难道历史改变得已经面目全非了? 她很害怕那联军里边真的有大枣哥吴广,也很担心他们这伙人的前途。 如果只是抢抢东西,做个车匪路霸,朝廷会收拾,但收拾的力度不会像今天这么大。一打出“抗秦联军”的旗号,她就想,完了完了,太蠢了,治安事件要演变为政治事件了,这是明摆着向老虎头上拨毛来了。也不知那领头的人智商几何! “小寒,去做一碗烂面条,今天不想吃别的了!” “只搁油盐?鸡汤还要吗?”看着眼圈发青的皇上,她问。 嬴政摇头,砸吧着嘴说:“去吧,只搁油盐!” 过一会儿,烂面条煮好了,她端着托盘进来,却看见嬴政趴在案几上睡了。旁边是看了一半的奏折。 她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着的梁辰,悄声问:“一晚上没睡?” 梁辰轻轻点了下头,又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寒只好缓缓地起身,又蹑手蹑脚地倒退着出去。临出门看了眼堆成小山一样的奏报,她无奈地摇摇头。 这年头,做皇上是个体力活啊,光是一卷卷的竹简,拿起来放下,就跟练举重似的。 接下来,他们要绕道二三百里去会稽郡,因为水太大了,不能直接过去。皇上说,去了以后,他们要一起上会稽山去祭拜禹帝,在那里稍做停留,然后才向北返。 想一想,从咸阳出来,就这样舟车劳顿,有时候看见小伙子胡亥都像一个伤了水的茄秧子,何况心里总是装着事儿的嬴政呢? 唉,希望接下来平安无事吧! 她知道这有点奢望,可是,她真不敢想,万一大枣哥真的在那联军队伍里,那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 当小寒这个穿越人在这里忧心忡忡,无计可施的时候,会稽郡却有人在欢呼雀跃。 雀跃的是什么人?当然是不承认朝廷的故楚国人,特别是那些和朝廷有仇的人。 项羽就是其中一个,不过,现在也有人叫他黥羽,因为他脸上刺了字。 他是在叔父项梁死亡之后被流放到沛县服刑的,理由是他在下相打伤了人。打伤人不假,但好几年都过去了,他不相信事主还对这事儿念念不忘。但官府硬是把人证带到了吴中,他也无话可说。 其实,他知道,那只是个抓他们的事由。真正的原因是叔父项梁的活动太惹眼了,总有人找他、围着他批评时局、指点江山,这些让官府忌讳了,让他们害怕了。 每当看到水里的影子,他就愤恨不已。他的恨不仅是破了相,他恨的是叔父项梁死了以后他成了一个……孤儿。对,就是孤儿,一个二十四岁的孤儿。一个曾经什么都拥有的人,骤然间失去得干净彻底,就是他这种感觉。 特么的,大秦皇帝,如果可能,他也要把他剥夺得干干净净! 不过,时运么,目前他还得穿着这身赭色的衣服,小孩子一看他就躲得远远的,连正在拉屎的也提上裤子就跑,他觉得肯定是他们的家长把刑徒说得太夸张了。 而陈武却另有说法:项羽,你这一脸凶相,狼见了都跑!” 啊,要说说这个陈武。 陈武是沛县当地人。他是因为偷东西被抓进来服役的。陈武这人天性乐观,干完了挖矿的活儿,得了空还能开个玩笑。有时候干活不利,被罚挨饿,他对罚他的更人(看守)还笑笑。要说什么事情能让他生气呢,那就是不能提他的妻子,因为他是被妻子告发的。秦律规定,如果妻子能事先告发丈夫的罪行,既不收孥,也不没收妻子的个人财产,否则,当连坐,与丈夫同罪。 “你说这个倒霉娘们儿!”提起这事儿,他就这么说。 不过,到能回家的时候,他又兴高采烈,他说:“好些日子没看见那个倒霉娘们儿了!” 陈武是当地人,回家方便,农忙时节,按律法规定,陈武可以“归农田”,在“种时、治苗时各二旬”。这个规定适用于陈武那种小罪,像他是不行的。 按说他也不算什么大罪,就是打架斗殴把人的鼻梁骨打断了。但他不能离开被流放地,经常有人来检查这件事。也许是他的直觉,他觉得对他的管理比对别人的要严格,也不知是为什么。这种严格不是苛克,比如别人损坏工具要挨鞭子,他不一定挨,但是他的事更人(看守)和署人(站岗的)都会详细地问询,可能还要上报。 唉,在这矿场呆久了,真想来位姑娘,哪怕看看也好呀! 做城旦舂的那几个女人,又黑又瘦,看都没法看的,如何下咽呢! “项羽,我回来了!”陈武乐呵呵地小跑着过来。 项羽白他一眼,别人从家里回来,痛苦得要死,他回来还一脸喜气,奶奶的,难道我是你媳妇吗? “项羽,告诉你个大事。”他神秘地看看左右。 “什么事?”他不相信他能有大事。 “项羽,抗秦联军起事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六章 当刑徒当够了 陈武是怎么知道抗秦联军的事呢?因为陈武是求盗李昌的邻居。 说邻居有点牵强,他们其实是隔了一条街住着。小时候常在一起玩,长大了陈武成亲,又住在一个片区,最重要的是,两人都属于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那种,所以就能玩在一起。 陈武回家帮着种地,正赶上李昌也回家,他跟亭长刘邦说他要洗洗头发顺便看看老娘,其实,嘿嘿,他是惦记隔壁的丫头呢。 “陈武,回来啦!”走进院子,李昌打了个招呼。 “嘿嘿,回来啦!”陈武关上鸡舍的栅栏门。 “陈武,今天让你媳妇去跟我家隔壁那老头儿提下亲去,他要不把闺女嫁给我,都要放成家里的老瓠子了!” “嘻嘻,不嫁给你你就没办法?先让她肚子大起来,看看她老子急不急!”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话,才大我两岁就什么都教啊你!”他责怪着却又开怀大笑。陈武撇着嘴用指头点点他,他更是乐不可支。 “陈武,你给的这招儿倒是可以试试。只可惜我不能常常回家,回来还得凑她的时间,那老头子防我像防贼一样!” 陈武说:“你们做求盗的,有那么多事吗?” 李昌说:“有没有事,不都得在亭里呆着吗?最近,县里明确要求,要严防死守,不得忽略任何的可疑动向。所以,你啊,嘿嘿,你这种人我也得顺便过来监视一下!”说着,他还拍了他一下,摆出一副官差的架式。 陈武白他一眼,随便问了一句:“什么可疑动向?” 李昌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有一支队伍,叫抗秦联军,啧啧,你听听这名号,他们起事啦!” “什么?”陈武一时没明白“起事啦”是什么意思。 李昌不屑地撇了下嘴,说:“起事就是造反,造朝廷的反,明白不?” 陈武吃了一惊,半响才不敢相信地说:“那——,那能成吗?” “成不成也不是咱的事儿!不过啊,上边挺重视,那我们当差的也只好重视喽!”他说得很无所谓。 “哦!”陈武对这事儿还是有些茫然。 李昌探过身子,以一副知道内情的表情卖弄地说:“告诉你吧,那里边有咱这楚地的人,抗秦联军,这就是要推翻朝廷恢复旧制呢!” “恢复旧制?”陈武更加茫然,他不明白旧制和新制有什么区别,每天不都是要种地、吃饭、交税、服役吗? “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个榆木疙瘩!”李昌拍拍他,转身就走。临走,他还不忘记扔下一句话:“记着让你媳妇上门说媒啊!” ……… 李昌这种小人物端着公家饭其实是不操心天下事的,但“大人物”刘邦不同。他总觉得沛县太小,他在亭长的位置上已经快要憋死了。 萧何不在了,曹参对他好像也不那么亲近,反正他找了曹参几回,曹参总是有事,偶尔在一起喝顿酒,也只说衙门里的事,说话也不像过去那么随便了。 有次,曹参说:“刘三啊,上次曹某从咸阳回来就想跟你说句话呢,萧兄希望你做好职务上的事,毕竟你是公中的人,端着这碗饭,得注意做事的尺寸呢!” 听听,就是这腔调,好像他们以前做事多有尺寸似的。 昨天下来一个任务,让他和李昌押了矿场上服役的刑徒去送矿砂。 今天一个任务,明天一个任务,他都不知道这样一趟一趟地到什么时候?也许要把他消磨到送矿砂的路上,老死完事! “李昌,走了,一起去押刑徒!” 李昌揉揉眼睛,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送矿砂这种事,大家都不愿意去。一人一匹马,慢腾腾地押着刑徒走十几里路,遇到下了雨路不好走的时候,还得下了马帮着扶一把。要说和刑徒打交道嘛,那倒也没啥,长期管制的人都胆儿小,喝斥两句就听话了。 两人骑着马来到矿场。 八辆独轮车已经装好了,八个刑徒蹲在地上等着。 “好了,走吧!”刘邦挥了下手中的马鞭,下达命令。 刑徒们起身,走到车前把车子托起来。他们都带着戒具,不过,两手可以分开,中间有链子连着。 吱吱扭扭的,车子上路了。 李昌抬头看看天,嘟囔了一句:“刘哥,好像要下雨呀!” 推车子的陈武接了一句:“是呀!” 刘邦“嗯哼”一下,清了清嗓子,呵斥了一句:“推车!不许说话!不服管理的,鞭罚!”说完又白了李昌一眼,心说,你这邻居太不知分寸了,要真过分了,你说是你抽还是我抽?你也不懂事先关照他一下! 李昌暗暗撇了下嘴,轻咳了一声,向陈武递了句话:“好好推车!” 陈武只好闷闷地推车。 路不算宽,两辆独轮车并行就没有富裕了,两边是山地,山不算高,蒺藜长得到处都是,一不小心,蒺藜划在肉上,不但疼,而且痒,一般走这条路,都是一人一车,单线行进。 咦,地上怎么一堆石头? 刘邦望望两边的坡地,坡不算陡,就说下雨有山石滚落,但不是还有满山的蒺藜挡着吗? 不管它了,先清理路障再说。 “都停下,把道路先清出来!” 刑徒们长出一口气,停下,总算可以歇歇臂膀了!可是,特么的,还得搬石头! 刘邦和李昌从马上下来,查看情况。 李昌随手一指:“去、去,你们几个先去搬石头,剩下要解手的,现在就解决,等下,前边就不停了!” 陈武举起手来,“报告亭长,陈武要尿尿”! 李昌接了句:“快去尿!”说完,就扔下手里的家伙,一屁股坐在坡地上。说实话,骑着马他也累。这路还没走一半呢! 刘邦不满地斜了他一眼,往石堆前走去。一个人歇了,总得有一个是看刑徒的,总不能两个都歇了吧? 今天这石头一看就是人堆起来的,码放得还比较规矩,这一定是砌房子的人干的。刘邦直起腰就想往两边的坡地上踅摸一下。 嘭地一声,一股力量向他冲来,刘邦站立不稳,蹬蹬向前跑了几步,一下仆倒在蒺藜上。“嘶——”他瞬时懵了。 “你动一动,就用石头砸死你!”身后的声音甚是凶恶,他一下就不敢动了。他感到一只脚沉重地踏在背上。 这时就听得李昌啊地大叫了一声,他想,完了,他们都被刑徒控制了。他抓着刀的手慢慢地松开,连个声响都没弄出来。 李昌还在娘呀老子地怪叫,只听一个人大叫了声“闭嘴”,他立马就安静了。 “咋啦?咋啦?”抓着裤子的陈武吓得脸色煞白。 项羽大吼一声:“都别嚷!听项某先说!”她又狠狠地踩了一下公差的背。 四周一下安静了,树棵子上的鸟儿扑棱棱飞了起来。搬石头的刑徒把石头砰砰地扔在地上。 “各位,项某当刑徒当够了,今天,不想当了!想捉了项某得那二两黄金奖励的,现在就动手吧!不过,若是还想全家老小今后能吃上一口安生饭,那就放了项某,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两位公人?”说着,他弯腰把刘邦的刀捡了起来。 “呸!放你走我们不得担责任吗?就连我们的家人不都得跟着做城旦舂吗?”李昌哭也似的嚷嚷。 “哼哼!”项羽冷酷地说:“那你可以不放!你现在就可以试试!”说着走到车子旁边,一只手抓起一袋矿砂,轻松举过头项向坡上的树砸了过去。 “咔!”树枝断了! 不,应该是树断了,胳膊粗的树啊! 众人呆了,钳制李昌的刑徒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弄得李昌嗷嗷直叫。 “等等,别动手,刘邦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精彩啊,精彩! “等等,别动手,刘邦有话要说!” 这句话,让趴在地上的人说得这么不卑不亢,众人皆是一惊。 项羽一把把刘邦从地上拽了起来,此时,刘邦的脸让蒺藜划伤了,好几条血道子就那么横七竖八地装饰着脸孔,倒是没出多少血。 刘邦“嘶“地吸了口凉气,抬起手,想想,又放下了。 这时候,他看清楚了,现场只有两个人是控制局势的。一个就是偷袭他、扔矿砂的大块头,另一个就是拧着李昌胳膊的那个黑汉。剩下的刑徒全是一脸的呆相,跑也不是,在也不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好吧,一瞬间刘邦就想清楚今后的路了。 “我说兄弟们,今天你们要走,刘某绝不拦着,但是,放了你们,刘某也没有出路。刘某决定,从现在起这个亭长不干了,上山做盗贼去!你们有出路的,自己去奔个出路,如果没出路的就跟着刘某上山打兔子去。今后,有刘某一口吃的,就有大家一口吃的,如果刘某食言,就像刚才那棵树一下,任凭各位咔嚓!” 说完,他狠狠地做了个往下剁的动作,同时,庄严地扫视众人,等着大家的回答。 山风吹过来,撩起他的头发和衣角,恍然,竟有些神一样的光芒出现在他的身上。 这情况变得太快了,李昌让他弄得目瞪口呆。 不光是李昌,就是刑徒们也适应不了适才的变化。 此刻,项羽的主动权似乎被稀释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刘邦打量起来。刘邦不错眼珠,扬起头迎接他的审视。他把他的一生赌在今天的一刹那。 陈武却在这时叫了起来:“啊呀,那我家的倒霉娘们儿怎么办呀!” 李昌哭了出来,“我李昌这辈子还没碰过女人呢,这就要……!”一瞬间,他找不到路了。 刘邦的瞳孔骤然缩放,他和项羽交换了一个眼神,扭头看向陈武和李昌。 项羽掂了下手中的刀,轻描淡写地问了句:“陈武,跟着我,你走不走?” 陈武不置可否,他现在天人交战,完全没有主意。 “那好吧,我替你想个办法,你把他杀了,就有主意了!”说完,就走了两步,把刀递了过去。 陈武吓得屈膝就跪,他嘴里嚷嚷着,“别让我杀人呀!”这一跪就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滚到道路上,头脸也被蒺藜上的刺划伤了。 项羽一把把他拽起来,他鄙夷地看着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兄弟,你这样,项某实在不放心呀!”说着,抿紧嘴唇他就举起了手中的刀。 “慢着,让我来!”一声叫嚷打断了项羽的动作。 众人齐齐看过去,说话的正是刚才还在哭哭咧咧的李昌。 钳制李昌的黑汉和项羽交换了下眼神,把李昌放开。 李昌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泪,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一瞬间,他腿也不抖了,声音也不颤了,一个箭步跳下山坡来到项羽面前。 “壮士,看我的吧!”说着,弯下腰身,双手举过头顶。 项羽略一思索,把刀放在他手里。只见李昌猛地转身,对着陈武就劈了下去。 “噗!”血冒了出来,李昌没躲开,项羽也没躲开,两上被溅了一身的血。 “扑通”,陈武的尸体像个麻袋似的被丢弃在地上。 刑徒们都惊呆了,谁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的人腿开始发抖,那是朝夕相处的陈武啊! 刘邦心底里也是有些唏嘘,抓人他抓过,也动手打过人,但真正杀人,他是没有过的。不过,李昌保存下来了,这是好事! “哈哈哈……”,一个放肆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打破了短暂的静默。“精彩,精彩,实在是精彩呀!” 众人又是一惊,这时候,紧张到了极致,脑袋似乎都有些迟钝。这是什么人呢?反应快点的刑徒,,赶紧弯腰抱起块大石头。 “轰隆隆!”远处滚过来一个闷雷。 循着笑声的方向,只见树丛里钻出一个人,刚刚,应该就是他在大声“喝彩”。 更让人吃惊的是,随着他的现身,其他的人也从树棵子里钻了出来。刘邦迅速扫了一眼,一共五人,对,是五个人。这是什么情况?他攥了攥拳,不由得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马鞭。 他的刀,已经握在项羽手里了,面对这个人,刀是不管用的,他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项羽狠狠地盯着来人,待看清楚以后,他不由得笑了。来的人有两个脸上刺了字,和他一样的身份。只不过,人家身上赭色的衣服早就不穿了。 “娘的,从哪儿钻出来这么几个!” 到现在,他心里忽然明白了,这路上出现的石头堆肯定是这些人设置的,而他,不过借着他们给的好时机,想做便做了! “既然一样是没出路的人,那就讲个清楚吧!”项羽冲着他们朗声说了一句。 “哈哈哈……”那人又是放声大笑,显然他是五个人的头儿。 “在下英布,杀了人从咸阳逃回来了,本以为今天能截个有钱的,谁知道却赶上了一出好戏!不过——,嘿,干的漂亮!”说完,就看向自己的同伴,其他人也露出欣赏的表情。 “轰隆隆——”,又是一阵闷雷!刘邦看看天,不由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事情的走向将是如何。 说话间,那些人已走到近前,五个人手里都提着刀,明显的,人家的装备比他们好。 刘邦一看这情形,赶紧说:“啊,各位好汉,既然都不想受朝廷的约束,那诸位看看是跟着刘邦一起干呢,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毕竟刘邦是沛县本地人,活动起来有地利之便!” 说完,他就递了个眼神给项羽,希望新情况的出现,不要坏了两人刚才的默契。 而项羽却没接他的眼神,他挺了挺胸环视众人,朗声说道:“项某要自我介绍一下,某乃楚国大将军项燕之孙,祖父没有完成的抗秦事业,项籍准备接过来,各位如果只是想混口饭吃,那么,我们抱抱拳就此别过也无不可,如果真想建立一番功业,为儿孙谋一个好的出身,那么,就和项某一起干吧!”说完,他一扬手就把刀子插进装着矿砂的麻袋里。 “吧啦啦!”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紧接着越来越密,居然成了势。 “英布愿意和项氏一起恢复旧国,从此,听凭项籍调遣!”说完,英布扫了眼同伴,随即弯下身子,双手托刀,欲把刀呈给项羽。 其他四个也毫不犹豫地学着英布的样子,齐齐把刀托过头顶。 “哗!”雨水瓢泼一般倾泄而下,没得救了! 李昌看向刘邦,此时的刘邦和众人一样,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衣服湿淋淋的,刚才那点神光一点都不见了。 可是,刘邦却在瞬间的怔忡之后,马上恢复了神色。“各位,请先随刘邦找个避雨的地方,当地人,情况还是熟悉的!”说完,他像来时一样,拿出亭长的口气对一同出来的刑徒说:“尸首装车,运到前面的沟里用矿砂埋了!再盖上土。车子留着,这以后就是我们的财产了。来呀,都跟着我!”(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八章 祭祀、死猫与泼粪 今天是上会稽山祭奠禹帝的日子。一大早,屋子外面都是车马的声音。 小寒端过来三大碗馄饨。这些日子皇上眼见着就瘦了,这让她愈加担心。 “皇上,把这馄饨吃了!” “哪碗没肉?”嬴政从垫子上站起来,捶了捶腰。 小寒无奈地指了其中一碗。这些日子为了祭祀活动,皇上都斋戒了差不多有六七天了。本来就工作劳乏,他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好,那就吃这一碗!”他端过碗来,先闻了闻,也不拘形象,蹲下就吃。 小寒白了他一眼,这动不动就圪蹴下的样子,不就是一个老农吗? 扶苏倒是没有这毛病,他那人调皮,但多少还是讲究一点皇子的风仪。 哦,又想起扶苏了!他就像一只轻轻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在她不经意的时候,忽地晃一下,然后就飞走了,徒留一些关于春天、关于爱情的惆怅。 扶苏,我还能抓得住你吗? …… “小寒,你也吃!嬴政一碗就够!”他蹲在地上还不忘招呼人。 小寒端起碗,想想,也圪蹴下,话说,这姿势其实挺有难度的。两人撅着屁股吃馄饨的样子肯定特像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 想到此,她不由噗嗤一乐,刚刚的惆怅也忽地消散了。她体会到这种变化,却实在不明白人的情绪怎么会变化得这么快。 “笑什么?”嬴政拿着汤勺问。 小寒捂着嘴巴,想了一下说:“皇上吃饭的样子像个老农!在咸阳的时候,很多人家到了吃饭的时候,就这样端着碗蹲在门口,家家户户如此,听上去就像吸溜吸溜一阵风! 嬴政也笑了,只有和她谈话的时候,他才这么放松。 “如果不做皇帝就做个老农,……那好像也行,你陪着嬴政!” 小寒没吱声,她低着头认真地一下一下吹着碗里的热气。 “咦?小寒,怎么你的好像比我的香?”她不搭茬,他只好主动,他还探过头来闻闻。 小寒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说:“我的是荤的,羊肉大葱馅儿,这本来不是给我做的,是用来骗皇上吃的,看来骗不过,就只好吃掉了!”说着就拿起汤勺。 “哎、哎、哎,别吃!别吃!我不吃,你也别吃!”嬴政急忙制止。 小寒放下汤勺无奈地望着他。因为斋戒她都素了好几天了。这一路不停地祭神、不停地斋戒,她都要受不了了。赶上不斋戒的时候,她就放开肚子吃肉,自己都觉得像个饿死鬼投胎。 “小寒,祭神要心诚,从小,我们就这样讲究的!”这话,他说得很认真,仿佛头顶三尺之上确有神明。 小寒垂下眼帘默了一会儿,只好对碗里的馄饨表示了歉意。 “那我去煮两个鸡蛋吧!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跟着皇上也这么委屈呢!”她轻轻抱怨了一句,就站起来端着碗走了。 嬴政却嘿嘿地笑。他知道,她抱怨是抱怨,并不是真的在生气。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容得下很多原先容不下的东西。 …… 一行人摆上仪仗向会稽山而去。 蒙毅今天和皇上同车。一般有正事儿的时候,都是蒙毅陪侍在侧。现在,蒙毅也总结出规律来了,一旦知道当日的行程安排,他就知道是不是要和皇上同车。 同为男人,他能理解皇上的选择,这么沉闷的长途旅行,和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在一起,确实更加赏心悦目。如果换了是他,他也会的。那姑娘除了有点不懂规矩,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咦——,蒙毅,这怎么又停下了?”皇上问。刚刚,车队就停了一下。 蒙毅说:“要不,我出去看看吧!” 皇上摇摇头,打开车子的窗户问外边的梁辰:“这是怎么了?”祭祀是有时辰的,怎么能走走停停? 梁辰惶恐地犹豫了一下,才说:“皇上,刚刚……,路上出了点状况!” “车坏了?还是……?” “皇上,不是车的问题,是路的问题,路上突然出现了……”梁辰一脸的为难。 “到底什么情况,快说!”看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皇上不由火大。 “皇上,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死猫…….”说到这儿,他就把后边的话咽下去了。祭祀的日子出现死猫,而且是大量的死猫,这,总是不吉利的! 嬴政吃了一惊,紧接着他鼻翼翕动了几下,抿紧嘴唇。他感觉胸口憋憋的。 “皇上……” 发生了这种事情,蒙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这就是会稽郡,一个问题特别严重的地方才有的问题! “蒙毅,”皇上已经恢复了他一贯的神情。“到了地方,把郡守殷通叫过来,看看就这么一个祭祀活动,他是怎么准备的?!” 蒙毅点点头,没立即吭声儿,他心里已经开始为殷通默哀了。不过,作为臣子的责任,他觉得该说的还是要说。 “皇上,咱们还是先祭祀吧,时辰不等人,何况,祭祀的气氛……” 嬴政没吭声儿,他默了片刻,却把头扭到一边去。蒙毅知道,这就是允了,殷通可以多活一会儿。 走着走着,大约一里路的样子,车子又停了。嬴政猛地睁开眼,看着蒙毅。 蒙毅深吸一口气,说:“皇上,臣下去看看吧!” 皇上还是没吭声,他只是抿紧嘴唇,看着一掀一掀的车帘子。 蒙毅心里叹息了一声,从车上跳下来。 “梁公公?” 梁辰不在,赶车的赵高用手指了指前边,算是给了面子。 蒙毅只好到前边去。刚走了二十几步,就见有个军士抓了个半大孩子,梁辰怒气冲冲地让那军士把孩子拎到一边去。可是那孩子咬住军士的胳膊不放,那军士也是个心软的,看来是打也不能打、甩也甩不掉的样子。 蒙毅问:“怎么了?” 梁辰说:“抓住几个在地上泼粪的小孩儿!” 蒙毅说:“这是多大的事儿?赶紧走!留下几个人处理,等着蔷夫和三老过来!” 梁辰只好答应着向王贲的方向看过去。王贲点了点头,他这才上了马跑过来。 其实,抓人事小,主要是清理粪便,这要是不清理,那味道……,皇上那里……. 蒙毅上了车,看了眼皇上,明显的,皇上情绪低落,已经不想问什么了。他也只好保持沉默。 到了祭祀的地方,会稽郡的一众官员已经在地上趴了半天了。看那神情都知道了路上发生的事情,他们一个个脸色灰白,像受了惊吓一样。 皇上没看他们,板着脸径直往前走,郡守殷通只得小跑着上前去做引导。 祭祀仪式一程一程地走完了。看上去没出漏子,可是,在蒙毅眼里,整个仪式僵化死板,一点神圣感都找不到,包括祠祝都紧张得要崩溃的样子。 一个时辰以后,一众人马从山上下来。皇上紧绷着脸一路上无话,连处理殷通的事似乎都忘记了。 蒙毅只得伸长脖子朝小寒看过去,这女人两只眼睛就像狼一样盯着前面,她盯的是赵高吗,还一脸的不忿。他无奈地摇摇头,放缓步子。待小寒错身的时候,他悄悄说了声:,“姑娘到皇上的车里去吧!” 小寒怔了一下,蒙毅居然会主动找她说话,而且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能感觉到蒙毅看不起她,她也没指望让他看得起,但是他主动找她了,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嗯,这件事回头再说吧! 她微微点了下头,说了声“好的”,便施了一礼向前边走去。 每一辆车都这么相同,她要找的是赵高,找到了赵高也就找到皇上了。 上了车,皇上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往里边靠了一下。 她也没有说话。看大家的脸色,她就知道发生状况了,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她却一无所知。 车子启动了,皇上忽然说:“想睡了!”她随便“嗯”了一声。皇上就自然而然地向她这边倒了下来,恰恰好,他的头就搁在她的腿上。她僵了一下,没动弹腿,而是把手垫在他的脑袋下边,免得摇摇晃晃的车子弄得他睡不安生。 等腿都压麻了,车子才停下,小寒还是没有动。这时,他睡得正香。可是,睡着的他却紧紧地攥着拳头,这让她不由得心生叹息。 “皇上,离宫到了,下车歇着吧!”说话的是外面的梁辰。 “唔!”嬴政猛地惊起,把小寒吓了一跳。他两眼怔忡地四下看看,似乎有点断篇儿。 小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皇上当的,连睡个觉都不得踏实! “哦,真睡着了!”他两手抱住头随便整理了一下。“真不想下车呢!”说完,他一骨碌躺倒,顺势搂住小寒的腰,还往小寒的怀前蹭了蹭。这会儿,他就有点耍赖,这样子,让小寒又想起扶苏了。 “下车!下车,本姑娘饿了!”这次,她不纵容着他。刚刚,实在看他可怜。 “唔,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他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坐起来,掀开帘子就喊:“蒙毅,把殷通等人传过来,马上处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怨毒的眼神 和殷通一起来的是几个小孩子,押着小孩子的居然是小虎、小山子、二狗子和张龙,对了,还有一个是关西。这倒让小寒非常意外,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就躲到厅堂外面去了。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她在意的是,嬴政怎么会亲自过问此事,是他心中不忿不甘吗? 她已经知道有人泼粪了。 厅堂里,被带过来的殷通吓得都不知尿过几回,他整个人虚脱了一样,头绪混乱地讲了他如何做准备工作,结果还是没防住捣乱的人等等。 嬴政不理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处理他,他就不再跟他多话。他倒是对那个咬人的小孩儿很上心。 “听说你的牙很厉害!” 令人意外的是,那小孩儿也不知道怕,却是对着嬴政小狗样地呲了呲牙。 这反而把嬴政逗笑了。 “来吧,你说说原因吧。臭哄哄的粪便你不倒到田里去,却要倒在路上恶心人,你就不觉得这很不好玩吗?” 那十岁左右的小孩儿眼睛往上一翻,说:“要杀便杀,反正你只会杀人!” 嬴政也不生气,他问:“要是只会杀人,你刚咬了人便让人把你杀了,怎么现在你还在这里呲牙?” 那小孩子一时语塞,但他还是恨恨地回望着皇上。 嬴政接着问:“说吧,为什么?” 那小孩运足了气,直呛呛地说:“我爹爹造反了,我娘和姐姐就被抓去做城元舂,我没人管了,人们说,干脆反了它算了!”他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嬴政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那个“联军”成员的家属。 “怎么反,靠泼粪吗?” 那小孩嘴唇动了几下,不说话了,只是怨毒地望着嬴政。 嬴政把头转向另一个小一点的,问:“那么,你呢?” 那小孩子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被张龙一把拽过来,他犹豫着看看同伴,怯怯地说:“他们说,我不跟着泼粪,以后就不跟我玩了!” 这回答很出人意料,嬴政摇摇头,强按住心中的不耐,问另一个瘦子。“你呢?” 那瘦子躲闪着说:“上次他给我吃了一个饼,这次他让去,那就只好跟着!”他说着话,还看了咬人的同伴一眼,似乎是人情还到了。 嬴政不想再问下去了,他瞬间觉得事事都这么无聊,而他只觉得累。 他抬起手随便吩咐了一声,“看有什么吃的,让他们吃完了,打发走!……就交给三老教训吧!” 张龙等人把孩子们带了出去。 院子里,小寒正等着,她冲他们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彼此默契地没有说话。 而厅堂里出现了瘆人的安静。 蒙毅看看殷通,又看看皇上,小心地说:“皇上休息吧,蒙毅带殷通下去了。” 皇上没吱声儿,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却是疲惫至极的样子。 “去睡觉!”他蹭地站起来,起得有点猛,晃了两晃,梁辰一把扶住他。 “皇上小心些,起得太猛了!” 嬴政摆摆手,说:“没事的,歇歇就好!” 说是歇歇就好,然而嬴政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中间没起来吃,也没有其他动静,这让身边的人都急得团团转。 等他终于醒了,发了一会呆,就对梁辰说:“梁辰,朕梦见仙人在召唤呢。他说,当个皇帝实在没有意思,还是一起去做神仙吧!” 这话说得梁辰身上毛毛的。以往这些事皇上也偶尔提一下,但那时说话的神情却不是这样……厌弃,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皇上,吃些东西吧,小寒姑娘来看过几回了!” “小寒?”提到小寒,嬴政脸上微微一动,这才有了些活泛的气息。 小寒被梁辰喊了进来。她嘴角微微带笑,说:“总算不用祭祀了,来,吃点荤腥吧!”。 嬴政笑了,他一看见她端着托盘进来,便觉得温暖。这和他小时候想的一模一样。 “皇上睡了一整天,人家都已经吃了三顿了!”她抱怨着把托盘放下。托盘里,鸡蛋羹、扒羊肉,凉拌豆芽儿,葱花饼,还有一碗大米粥。 嬴政低头闻了闻,却皱起眉头:“小寒,怎么这么腥呢?” 小寒疑惑地看看,把羊肉端到一边去,又把鸡蛋羹往他面前推了一下。 “小寒,这个怎么也这么腥?” 他脸上的表情苦巴巴的,不像玩笑,这让小寒心里一阵疑惑,她伸手摸摸嬴政的头,温度倒是不热,怎么还有点冒寒气的感觉呢? 这把小寒吓了一跳。 她盯着皇上上下打量,总觉得这个四十几不到五十的男人有点前所未有的衰。特别是眼神,光泽没了。 她求救似地望望梁辰,梁辰也无奈,又把求救的眼神返了回来。没有皇上的允许,他怎么敢随便叫大夫呢?咱们皇上是从来都不让人说他生病的。 “怎么了,你们,不就是不太想吃饭吗?”嬴政嘟囔着,端起粥碗,喝了两口,又懒懒地挑了一筷子豆芽儿。 小寒当机立断,她二话不说,撇下他就出去找大夫。她不能看着他因为小病小灾就这么去了。那样,她所惧怕的东西就真的要来了! 夏无且不一会儿就来了,皇上看着他不宣而至,便把头扭到一边去,似乎都懒得说什么。这神情,把夏无且吓了一跳。以他做大夫的经验,这……好像不大好吧! 小寒说:“夏先生尽管诊疗,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咱就图个心里踏实!” 她这么爽朗一说,在场的夏无且和梁辰就都放下了。 此时皇上虽然没精神,但那看向小寒的眼神,明显是很受用她的关切。这女人,看来是能当皇上半个家呢! …… 嬴政确实病了,夏无且说是过度劳累,脾胃失和,应该好好调理一段,然后开了个药方就走了。 小寒总觉得皇上是得了肝炎或是肠胃感冒,但夏无且这么说肯定是有他的道理。毕竟人家是大夫。 不管是哪种病吧,这些症状都是和劳累有关,好生养着总是没错的。她能做的,无非是给他做点烂面条、小米粥,看着他好好地吃下去。现在,他一看到肉蛋就恶心。 可是,人到了重要的位置,不是你想养着就能养着的,下面不断地有消息报上来。你是皇上,处理不处理吧?结果,一天都没得了闲。李斯和蒙毅陪着,两个人哪都不去,都是拟好了文书,等着皇上审阅签字。皇上也只好一边听,一边签字。 其中有一条消息,是被蒙毅压制但却没压住的——会稽山上新立的石碑被人毁了! 按说毁的不严重,它就缺了一个角,可是阴刻的文字全被石灰给糊平了,它看上去既不神圣也不庄严了! 皇上盯住蒙毅,想发火又强行按捺,过了好一会,他才调整到心气平和。 “蒙毅,明天就走,这会稽郡是一天都不想呆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迷人的精神病 得了病,还非要动身,执拗的是皇上,那众人就没有办法了。 皇上生病,属于国家机密,只有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当这些人都假装没事儿的时候,皇上起驾北上,那呈现给天下人的,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次远行。 蒙毅气馁地回到自己车上,干脆躺倒了彻底放松。 他比皇上年轻近十岁,连日奔波他也觉得累,如今皇上病了,他想让皇上养好了再走,结果,皇上问:“你觉得朕已经病入膏肓了吗?我嬴氏栉风沐雨什么样的经历没有过,如今出有车食有鱼倒变得娇弱退缩了?蒙毅你信不信,现在我们君臣就比比骑射,看看朕的身体适不适合远行?” 听听,皇上把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品质毅力都联系起来了,这让他一个做臣子的怎么应对,所以,他只好顺了皇上的意,随了皇上的心。 反正,该做的努力,他都做过了,包括他还去找过那个特殊的女人。 话说,她这身份可真尴尬啊! 说她是神女吧,这只是私下里的称呼,皇上都没有在正式场合公开地给过她任何封号。 说她是旧识吧,那都是和扶苏扯上的关系,这事儿,现在能不提最好是不提,若一个不小心提起来,让皇上的老脸往哪儿搁呢? 总之,找她真是万不得已。就皇上那小心眼儿,成年男人最好是离她远远的。如非必需,他才不愿意沾上一点点的嫌疑。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寒姑娘反过来劝他。 她说:“蒙大人,您不来找我,我都要找个事由去拜访蒙大人。这趟出行的几位大臣,小寒最信任的就是您!” 听听,人精,一张口先给人戴顶高帽儿,这能不让人喜欢吗?可是,姑娘你知道吗?谈话不要搞错了对象,我是谁?我是蒙家的蒙毅,这种过誉之辞只能让我心生警惕! 她又说:“因为信任,小寒有个托付,请蒙大人不要离开皇上的身边,如果可能,最好是时时刻刻!……原因嘛,小寒也说不清楚,大人不妨就把小寒当神,神是知道过去和未来的。小寒很害怕赵高会谋害皇上,而李相他……多少有点短见和自私,恐怕在关键时刻会忘了臣子本份!” 听听,这姑娘云山雾罩的话让人怎么相信? 而且,李斯收留过她,又有师徒之谊,即便李斯在皇上面前也拿她做过媚上之举,但她一个做晚辈的,这样说一个老人家,这这这合适吗? 况且,你在我面前这么评价李斯,难道我们的交情已经深厚到了可以在背后议论他人短长的地步? 初步鉴定,这是一个不知分寸,自以为是的女人! 可是,为何她的声音那么诚恳,甚至因为激动,还有些颤抖?她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把天下都托付给了他。为了皇上,她在乞求,如果不是他及时扶住,她都要给他下跪了!她不是一直都很高傲吗?看看她瞧胡亥的眼神,那种不屑,简单当胡亥是一坨****。当然了,胡亥确实是一陀****!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还天神般地叹息着说:“大人,皇上这么任性,小寒已经筋疲力尽了,如果他肯听小寒一句话,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包括这一路的暗杀和侮辱……。大人想让小寒做的,小寒已经做了,小寒正因为无能为力,才把希望寄托在大人身上。如果大人也不把小寒的话放在心上,不但小寒命运凄惨,大公子,天下人,包括整个蒙氏一族,恐怕都没有平安未来了!” 嚯!大公子,天下人,蒙家的命运,这语气感慨得让他差点受她影响,几乎都要信以为真! 好吧,她能为大公子操心,算她是个有情人! 她能为皇上操心,算她是个……也是有情人! 她能为蒙家操心,这……这是操心过度了吧! 好吧,跟在皇上身边本来就是近臣责任。他就当小寒这番话是向他示好吧!现在,姑且鉴定,她是一个迷人的精神病! …… 此刻,在皇上的车子里,迷人的精神病人正在无奈地倾听皇上的“呓语”。 说“呓语”,是因为他的话全无逻辑,他想起什么是什么,还不时地问,小寒,你说对吗? 皇上说:“小寒,这几天来,朕常常想起去过的地方,烟波浩淼的海上,荒寂平旷的草原,还有舟楫轻巧、水岛星罗的大泽,想起这些,朕就满怀喜悦与豪情。邹衍说,赤县神州之外如我者,一共是九个大州,因为各大州都被海洋环绕,所以每一处的人们及禽兽虫蛇都不能与另一大州相通。小寒,嬴政觉得只要活得久,这些都不是困难。比如,造更大的船,带着你……远行。” “小寒,我们秦人从来都是好慕远行。惠文王、武王、昭襄王……,这些我的先祖,都能不惧风霜,跋山涉水,到我这里,我也做到了。我勤于观察、勤于倾听,不会被简牍欺骗。你说,我是不是也很了不起?” “小寒,统一之后的第一年,嬴政西巡,回到了家乡。在祭天的一刹那,嬴政对先祖说,看看,嬴政没有辱没了姓氏,他做到了!” “小寒,在上次东巡的时候,我们经过泗水彭城,人们说,禹帝所铸之九鼎肯定沉没于江中,嬴政就命人潜水打捞,当时一无所获,朕曾经失望沮丧。但是今天,朕看开了,有没有九鼎这种权力的象征物,朕号令天下的合法性都不容置疑。因为没有哪个帝王建立了如嬴政这般的功业!” “有人不服,那都是跳梁小丑,他们跳出来一个,朕就会毁灭他一族。谁都不要妄想让车子倒着走,只要嬴政在这里,车子就会一直走下去!” “小寒,朕在夙夜劳碌的时候,会经常忘记年龄,如果停下来,朕就觉得不行,九州天下不能容忍一个懒虫。所以,你摸摸朕的小臂,是不是像石头一样结实,那不是练骑射练出来的,是拿简牍拿出来的!” “徐福说,海外有三座仙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住于仙山之上。小寒,如果得了仙人相助,朕的年龄真的可以忽略不计了。赤县神州,有我!大九州,有我!整个寰宇,有我!我是嬴政,我在这里!” “不过,小寒,此刻朕还是想回到家乡,尽管那不是嬴政童年生活的地方,但回到那里,朕就觉得心安理得,通体舒畅。那里,是朕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朕的力量生长的地方!” “小寒,为什么你只是听着,却不问问我呢?” 小寒顿了一下,问:“皇上,您累了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先生别来无恙啊 从会稽郡到琅琊郡,路程不近。马车转楼船,楼船转马车,真正是舟车劳顿。 嬴政还是不能吃肉,闻见别人吃他都恶心。所以,吃饭的时候,他不再和臣子们一同进餐。小寒有时候陪他吃素,有时候吃完了,便自己到厨房找点荤腥。 经常光顾厨房,厨子便不在意她了,她为人随和,身份特殊,在厨房里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小寒一见了火硝便心里痒痒,就好像一个人从来不偷东西,但那黄澄澄的金条就是不加掩盖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除了让她生气,就是让她高兴。 她现在还没想好用它来做什么。把它放在别人饭里那肯定是不现实的,因为它的味儿挺大,放多了吃一口便不会再吃第二口,这达不到害人的目的。如果放少了,根本就没什么效果,平时人们用它给肉类保鲜,这东西其实也没少吃。 炸药,她是不想了,她现在没那个条件,盯着的人太多了,不比当初有一个大院子,还有一个纵容溺爱她的扶苏! 但她又不想放弃,因为这是她知道的厨房里唯一可用的“药物”。这东西,存一点,也许是有用的! 基于这个想法,每到厨房弄东西吃的时候,她都要偷拿一点火硝。有次,她还虚心求教厨子,这东西腌黄羊肉怎么用,腌野猪肉怎么用,厨子还耐心地教她用法。 说真话,偷点东西是很快乐的,她现在能体会富人做贼是为什么了,比如前世有个富婆开着保时捷去农村偷鸡! 但这点小快乐常常被担忧淹没。 没错,这担忧是因为嬴政。 一到了琅琊郡,嬴政就进入了亢奋状态,他不停地给小寒讲前两次来这里都做了什么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两眼放光,带着希望与寄托,他说,真的,小寒,附近的居民都看见过那海外仙山,只不过,它不经常出现,偶尔才露出一点真容。渔民们去找过它,可是,越找越找不到,有的人甚至连命都要赔掉。它就像跟人捉迷藏一样,诱惑你,玩弄你,就看你是不是心诚…… 小寒觉得他这状态很不正常,她不时地伸手摸摸他的头,或者像模像样地摸摸他的脉。 “小寒,你别这样,你这样弄得嬴政像个病人一样!” 小寒无语了,他每天都吃药,但他不承认自己是个病人。这奇葩,怎么跟他交流? “皇上,从现在起,一个时辰不说话,静心思考,可不可以做到?” 她猜想,他描述的仙山应该是海市蜃楼,那是光的折射造成的幻象,但她没法给他讲清楚,何况,他这种状态未必愿意听人讲清楚。所以,她只好让他歇一会儿。 嬴政一挑眉毛,说:“这是打赌吗?行啊,很多年没人跟嬴政打过赌了!你说赌什么?嬴政若赢了,今晚,你我共寝,如何?”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亢奋。甚至,眼角儿都是红的。 小寒扭过头不理他。他就像个一直在添柴的炉子,别人需不需要他全不管了,就是一直烧下去,独自亢奋、独自快乐! “小寒,你转过来,嬴政一定要让你这块石头融化在我的炉膛里!我是行走万里的男人,我是举世无双的男人!我要把我的爱,我的心,我的痛全部给你!” 小寒转过来,怜悯地看着他,这家伙真的是病了,都开始像诗人般吟唱了! “小寒,你别像看病人一样看着嬴政好么,经过几世的轮回才能让我遇到你,怎么可以错过,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让嬴政等待千年的心等不来一个绽放的花季?…….” 小寒恨不能一头扎到被子里。胡亥神经病看来是有遗传的,发生了多少变故才能让一颗浪漫躁动的心归于理性和平静,而这样一颗心还要读人,赏人,驱使人!老天爷呀,上帝呀,如来佛祖呀,你们快救救他吧! 还好,这时,另一个神经病的到来拯救了她,她可以不听伟大的君主像个蒸汽机似的抒情了。 “皇上,徐福来了,他说他已经等候多日了!”梁辰咳嗽了一声,进来报告。 “徐福,哼哼,算他识相!”皇上的表情从一百度一下子降到零度。 小寒惊诧于他情绪变化的速度,却见皇上对她说:“你先出去一下,朕处理完了他的事,朕再找你。” “那——,皇上别轻饶他!”想到徐福,小寒脆生生地进了个谗言。 “皇上点了下头,小寒满意地走了。 他出门的时候,梁辰正领着徐福进来。小寒上下打量了下他,发现这家伙比起两年前瘦了,哼,肯定是吓的!弥天大谎盖不住了,能睡得着才怪呢! 徐福没抬头,眼睛盯着梁辰的脚后跟,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皇上,臣徐福恭祝皇上圣体安康!”徐福恭敬地跪倒,他把皇上当神一样。 “徐福,这是朕第几次见你了,每一次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皇上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却冰冷蚀骨。 “啊皇上,您容臣子一一道来,如果寻找仙山是件简单事、容易事,臣早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咸阳请赏了……” 一旁侍立着的梁辰木然地看着徐福的厚嘴唇吧嗒吧嗒地上下翻飞,他就觉得,其实世上也有好赚的富贵,有这么两片嘴唇就一切都有了。不过,想想卢生和候生的下场,他又不由得在心里冷笑起来。 离宫的院子里,小寒焦灼地等着。 刚刚,她让皇上别轻饶了徐福,是因为她讨厌一切装神弄鬼、蛊惑视听的妖人。可是,从厅堂里出来以后,她发现,她的“谗言“可能让她放过了最好的时机。 她的当务之急不是处理徐福,在大的灾变面前,个人的好恶应该放在一边。既然,她不可能改变皇上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让他认认真真地想想她说的话,那么何不利用徐福这种“妖人”来影响皇上呢? 她的手心顿时汗津津的。她生怕,厅堂的门一开,徐福连滚带爬地哭着、被带刀的扈从拎着出来。 “上帝,你要保佑这个大骗子,等我利用完了再处理他,好不?”小寒捧着心虔诚地祷告。 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门还没有开。 “上帝,你原谅小寒吧,小寒平时不敬鬼神,但应该是敬重您的,小寒平时说那些牢骚话,您只当是放……那什么气好不?小寒那么多心机也是为了拯救万民,她和您的慈心是一样的呀!” “不,上帝,小寒刚刚太自大了,她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呢?她那么多心机只是为了拯救她自己和她的爱人,您就体谅宽容一个小生灵的小心思吧!” …… 正在苦求上帝而找不到门路的时候,门开了! 徐福如释重负地走出来,他胸脯挺起来了,嘴唇耷拉着,有点小小的不屑从唇角流泄出来。 “蹭”,小寒从树棵子里蹿出来。 “先生,别来无恙啊!”(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姑娘别来无恙啊 猛地从树棵子里蹿出个人,纵是经常跟神鬼打交道的徐福也吓了一跳。待稳住心神定睛一看,才发现,呵呵,遇见了熟人! “姑娘别来无恙啊!” 小寒赶紧认真地行了个礼。应该说她做得有点夸张,都认真得过了。 “姑娘,这是怎么说的,快不要客气了!”徐福紧走两步,虚扶了一下。可是心里却呵呵冷笑。 他不明白这姑娘的身份现在是什么,但刚刚在廊下等着召见的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厅堂里面。他听到了皇上的冷笑,也听见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那——,别轻饶了他!”接着门开了,走出一个女人。他虽然没有抬头,但,那女人的步态,甚至味道他都记住了。 他是谁,他是睚眦必报的徐福! 和她无冤无仇的却向皇上进此谗言,这女人——毒啊! 可是,她既然是能向皇上随便进言的一个人,那么,徐福,你暂且还是小心应付着吧! “姑娘,好久没见了,姑娘真是出落得……更加明艳照人了!”他堆着一脸的笑,眼角扫过她裙角的草渍和鞋子上的湿泥。 小寒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再次露出八颗牙齿释放美意。 “先生看上去倒是瘦了,不过,比起在咸阳时,更显得骨骼清奇、胸藏锦绣!这几年小寒在宫里宫外也见识了不少人,但哪个不是世间浊物?就说那胡老爷子,每日里做着好好先生,却一脑门子的生意经。您说,都那么大岁数了,还算计钱干嘛?真是想不开啊!” “呵呵呵……”徐福边笑边点头。 胡老头的生意做得大呀,东海的货有多少是胡家倒腾出去的?再过几年,他胡家保不齐要做成全国首富呢,听说,人家西边、北边的商路都畅通无阻呢! 嘿嘿,做首富好,哪家要宰羊都是拣最肥的那个! “先生,您不是挺讨厌恕己和怨人吗?告诉您吧,那两个家伙已经命丧黄泉了。当初,他们是真的不开眼呢,连先生这样的人也敢讥讽挖苦,可见上天要收的,都是那些鼠目寸光,不知深浅的!” 徐福哈哈大笑,她这记马屁算是把他拍舒服了,前些日子,他听说了恕己和怨人的事,高兴了好几天呢!不过,他们的事好像就是和这姑娘有关吧?那么,这姑娘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呢?皇上的女人? 想到此,他试探地说:“在下很久不去咸阳,对胡家和姑娘非常惦记,没想到却在这离宫里见着了,你说这缘份,哈哈,真是的!可是,意外相遇,在下倒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小寒转转眼珠,压低声音说:“先生,您觉不觉得小寒有点神奇?” 徐福略微思索一下,郑重地点点头,说:“是的,是有些神奇!”想起在桑树园的时候,这姑娘贼胆大,也有些见识,就当她是“神奇”吧,且听她下边怎么表示。 小寒看看左右,小声说:“先生,皇上把小寒当神女看待呢!皇上说等了半辈子终于等着个神仙!” 徐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他心说,我等了一辈子都等不着神仙,怎么就让皇上遇到了呢?但面子上,他还是做出吃惊和欣喜的表情。 “啊,这是皇上的福泽呀!” 小寒谦逊地摆摆手,继续压低声音说:“先生,你我之间也不说那些见外的话,小寒只是多些见识罢了。小寒过去礼敬先生,现在同样。今日见了先生,心中不胜喜欢,就想说几句重要的话……,这关系到先生的前途,也关系到很多人的将来……”说到这里,她开始郑重望着他,徐福不由精神一凛,看来,引子完了,进入正章! 他朗声说:“姑娘请讲,还请长话短说,君房有要务在身呢?”说着,他挺了挺胸脯,摆出一副重任在肩、当仁不让的架式。 小寒又是看看左右,一副为难的表情:“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说着,用手指示意了下旁边的树棵子。 徐福坚决摇头,在小寒的身份还不确定的时候,他怎么能和她钻树棵子?这不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找不自在吗? 小寒咬了下嘴唇,停了片刻,终于决然地说:“好吧,小寒说几句话,请先生不要打断,好吗?” 徐福点点头。她打开一张嘴巴,他奉献一双耳朵,有什么不好呢?姑且听之吧! “先生,您是不是跟皇上说有一条大鱼阻挡着寻找仙山的海路,所以,您苦寻无果?” 徐福的头“嗡”地一下。他想了一整晚才编出来的理由,怎么她就知道了?会不会,刚刚她在门外偷听? 小寒摇摇头,郑重地说:“先生是不是以为小寒偷听了您给皇上的陈词?其实不是的,小寒确实有些神奇,这个小寒自己也无法解释。小寒在咸阳胡家初见先生的时候,就知道您今天的所为了!” 徐福不由蹙眉,他试探着张口:“姑娘能说出徐某有几个儿子吗?” 小寒就是一怔,她有些茫然地望着徐福。 徐福心里一阵冷笑,嘿嘿,你不是都知道么?我名义上生了九个,活了六了,私生了两个或三个,这个帐,我都算不过来,你算吧! 一看他这表情,小寒急了,“说了不能打断的,怎么先生说话不算话?” 徐福就像看小孩儿的笑话一样,一抬手,宽容地说:“姑娘说吧!” 小寒有些气馁,但事情走到这步,不走下去,能怎么办呢? “先生不要笑话小寒,在大是大非面前,小寒向来是郑重的。小寒想说的是这样几件事,算是小寒恳求先生。 第一件,劝皇上立即返回咸阳,不要在此地逗留,以免病况加剧。 第二件,返程路上,不要经过平原津,不要入住沙丘行宫。 第三件,赵高留在身边是不智之举,劝皇上立即清除。 小寒只说这三件事。先生听了肯定要问为什么?小寒只能说,这是提前知道了,小寒是逆着时光走回来的,这就是小寒的神奇之处。如果先生能向皇上进言,那么,小寒许您一世无忧,享尽人间尊荣,如果先生不愿意帮助小寒,那么,小寒也会向皇上进言,说先生所说的大鱼一事,纯粹子虚乌有、混淆视听。说严重点,这是欺君枉上,是灭族之罪!” 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两个人之间那点虚情假意就荡然无存了。 徐福冷冷地打量小寒,小寒亦然!两人目光交接如电光石火,拼的就是意志和对对手的把握。 好一会儿,徐福错开眼神抬头望了望天,不咸不淡地说:“姑娘……好自为之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今天——这么调皮 之后的第三天,皇上要出海射大鱼了。 楼船之上,看着陪在皇上身边的小寒,徐福百味杂陈。明显的,皇上看小寒的眼神都不一样,他往船舷走时,还要伸出手来给小寒,让她一同前往。 这关系,哪是人对神的敬仰?! 他的心变得沉沉的。 小寒说许他一世富贵尊荣,看来,她真的能办到的!枕头风的威力,小吗? 前天,他从离宫出来就打马到了海边。把缰绳拴在岩石上,他就走到沙滩上,把脚浸到海水里。这一浸,通体凉爽,他开始仔细回味他们之间的每一个细节。 他承认,小寒看出了他的长处,他的嘴巴能在瞬间吐出无数个理由劝说皇上离开这里,返回咸阳。既然,仙山的存在皇上都能相信,其他,为什么不可以呢?这就是动动嘴的事情。 可问题是,皇上若是立即离开,他怎么办?他还要请皇上亲自射杀守护仙山的大鱼呢!谁知道,大鱼是一天可以射到还是十天可以射到,鱼又不听他的使唤! 这次,他说射大鱼,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死里逃生。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不知道皇上还愿意不愿意给他第四次机会? 想起卢生和候生,当年那叫一个红星高照,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他乡做鬼?他不能像他们那样,决不能! 这时,小寒冲他嫣然一笑,他瞬间打了个寒战。 皇上好像在询问她什么?她凑过去,几乎贴着皇上的耳朵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看着他若有若无地笑。 这女人真是让人心悸呀! 他想起在胡家的时候,那晚,一家人围着小寒看她做那个酒壶吃鸡蛋的戏法,等她做完,也给胡家小丫头讲清楚了,她随随便便说了句:好了,学会了就可以上街骗人了!当时,他的心突地一跳,这种人天生就是他们术士的敌人。 今天,是不是,她仍有办法拆穿他,不给他一条生路? 这时,皇上转过头来看他。他赶紧小跑了两步,走到皇上面前,双膝跪下。 “起来吧,起来好说话!” 皇上的语气比较平和,这让他心里暂时舒缓了一下,感觉大腿还是有劲儿的。 “离大鱼出没的地方还远吗?”皇上问。 他稳定了下心神,用肯定的语气说:“还得往东走大约二十多里,近海是看不到大鱼的。它出没的区域比较广,臣多次看到它,只是——它太凶猛了,会把人的船只顶翻的!而且,好像一般的弓箭对它没有作用,它太大了,臣估计,一般的箭伤对它来说,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那样,只是痒痒!” 皇上抚弄了下长须,转头问小寒:“你看呢?” 小寒玩味地看了眼徐福,干脆利索地说:“这位先生说能看见,那就信他一会儿吧,如果大鱼没有出现,那就把他扔下去当诱饵,大鱼不是看见他就会浮上来么?” 皇上一怔,接着哈哈大笑,“你今天——这么调皮!” 小寒俏生生飞了一个白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是调皮,小寒是觉得要做言而有信的人,就要拿出言而有信的行动,如若大鱼不出来,先生甘愿以身伺鱼,那才是对君主的回报和忠诚!” 徐福“咕咚”跪倒,把甲板砸出好大的声音。他颤巍巍地乞求,直说“皇上!皇上!”,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行了,你起来吧!不是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吗?”皇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说完,就调转身和小寒观海景去了。 徐福懊丧地坐在脚后跟上,他腿软,起不来了。而且,他也不想起来了,起来又跪下实在太折腾,就这样跪着或许还能显出自己的诚意。虽然此时,他跪与不跪,皇上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他看着小寒挺拔的背影,听着这女人咯咯咯的笑,似乎她在给皇上讲,海洋的深处有位国王,他的权杖丢失了,他所有的女儿们行动起来一起帮他找权杖。这是个关于勇气和信心的故事。 他心里哀叹,比起编故事,他不如她。比起取悦皇上,他不如她,难道,他真的要被这个女人拿捏住,听她使唤? 第一条,让皇上立即返回咸阳,如果今天就能打到大鱼,那未必不可以。 第二条,不要在平原津和沙丘行宫逗留,这事,编个理由也没有多难。 第三条么,清除赵高?这事,嘶——,怎么不太对劲儿呢?我老徐有必要得罪赵高么? 徐福在反复掂量此事的得与失,而站在他身前的小寒一边给皇上讲故事,一边留心背后的动静。徐福安静得如同一只蚂蚁,这让她很不满意。他太乖巧了,这让她如何找茬儿呢! 前天,徐福走后,小寒有点心灰意冷。徐福没有答应什么,她却从徐福的眼中看出了愤怒和不屑。显然老江湖很不满意这种被人拿捏的境况! 但是今天,她又有点小小的希望,徐福重利,过去是,现在仍是,她说许他一世无忧,享尽人间尊荣,这不是不可以办到的。只要她不拆穿徐福的把戏,徐福带着人漂洋过海,到日本列岛做个垦荒者,那确实是他祖上想都没想过的尊荣。 关键是,他不会再被恐惧折磨,能心安理得睡个好觉! 当然,小寒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她总是幼稚地估计形势,幼稚地度量别人,结果总是落得个被动挨打的地步。前世如此,现世如此,智商堪忧、情商堪忧! 明明知道而无法改变,这才是让她深感无力的地方! 这次,老江湖徐福能不能被她利用呢? 故事讲完了,皇上饶有兴趣地说:“小寒,再讲一个!” 小寒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有感而发:“皇上,小寒刚刚讲的故事,是为了取悦皇上,打发无聊时光,您有没有想过关于海外仙山也是故事?包括大鱼的守护也是故事?” “这个——”皇上一时语塞,他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福,一脸的费解和琢磨。 徐福无话可说,只是咚咚咚地磕头。这声音引得船上的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这么大的磕头力度,在一般人看来,可以有多种解读:第一种,做错了,求宽恕;第二种,没做错,求理解! 皇上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徐福心中忽然跳出一个清晰的念头:皇上不会杀他!不但不会杀他,还可能进一步支持他。因为,他从皇上的眼中读出了犹豫! 试问,如果皇上杀了他,谁能帮助皇上找到仙山,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他求仙的梦想?如果杀了他,消失的是他的肉体,同时也是皇帝的梦想。皇上能够承受没有梦想的生活吗?皇上愿意相信这好几年的努力是个笑话吗?他就不怕天下万民的耻笑吗? 所以,尊敬的皇帝陛下,徐福就是编织了一个谎言,那您看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游戏一起玩下去呢? 想到此,局面立刻清晰了。他不能只想到自己的劣势,而看不到对方的处境。 所以,此刻,是皇上自己和自己搏斗,他不应该这么害怕。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活了这么些年,一般术士得不到的,他都得到了。嘿,咱不亏本儿! 皇上还在盯着他,越盯他,他愈发坦然,皇上琢磨他,他就坦荡荡地让皇上琢磨。 最终,皇上发话了:“你——起来吧!我们先找大鱼!”(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我知道你的下一个步骤 一伙人盯着前方的海面,从太阳出来,到晚霞满天。大鱼没有现身,小鱼捞了不少。 嬴政心情极为不爽,他沉着脸就下船了。 徐福在恭送陛下,他现在对皇上的心理更有把握了,所以,他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任何局面。 小寒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稍微停留了一下,那女人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接下来的步骤,你想要五百童男、五百童女陪你出海。生死你就赌这一回,是不是?” 徐福一激灵,这是他心里的想法,还没跟人说过呢,她怎么知道? 此时,小寒笑得阴恻恻的,他真想大叫一声:“鬼呀!” 真的,他说了一辈子鬼话,今天让人说中了,这该怎么办呢?一时之间,他的脑袋昏昏的,完全理不出头绪。 小寒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照我说的做,否则……灭族之罪!”说完,她就轻盈灵巧地从船上跳了下去,把一个沉重的包袱丢给了他。 徐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那女鬼抽走了。 她能看到他的下一步,那么,以她和皇上的关系,他做什么,她不都可以参与一下吗? 太可怕了,他简单想哭! ………… 接下来的几天,皇上哪里也没去,就在琅琊离宫呆着。 根据“行忌日”的说法:丁卯不可船行,九七背贰;六壬不可船行,九八背贰;他们出去找大鱼还得过上几天。 这几天,皇上情绪明显不好,从前几天的亢奋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有天,他从梦中惊醒,一直嚷嚷:“小寒、小寒”! 等小寒赶过去,才发现他出了一身冷汗。一双手凉冰冰、软绵绵的,两只眼睛也没有多少神气。 小寒吓了一跳,忙定定神安慰皇上:“来,皇上喝口水,再躺一会儿!” “不,小寒,嬴政有话要说。刚刚梦见了像楼船一样的大鱼,它张着大口就朝我们冲了过来,那鳞甲大得像盾牌一样,亮晶晶闪着寒光。它的鱼尾巴狠狠地扫过来,扫得我胸口疼……。啊,不只胸口疼,肋骨也疼,真的疼,你看看!” 说着,他就撩自己的衣服,小寒只好帮他。 “你看,这里,一按上去就疼!”他抓住小寒的手,就往他说的地方按下去。 “你看,是不是和其他地方不同,这块地方好像没有弹性,肉像坏了似的!”说着话,他嘴里嘶嘶的,明显痛苦不堪。 小寒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嬴政他肯定是病了,他从精神到肉体都出了毛病,难道,一切都提前了? “梁公公,叫夏无且来!” …… 夏无且连呼哧带喘地赶过来,看见小寒正在给皇上做热敷。 “皇上,感觉好点没?”小寒轻声问。 “嗯,好像好点儿!” “侍医来了,让侍医看看!”小寒退到旁边。 夏无且战战兢兢地走到榻前,心里暗自叹息。看着皇上寝食难安的样子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要这么任性地折腾?那天在海上,皇上就那么巴巴儿地望着大海,一站就是一天,生怕错过了大鱼,别说是个病人,就是他这个陪侍的也是劳乏得要命。 “皇上,让臣看看身上!”他请求。 皇上“嗯”了一声,却像小孩子似地把手伸给小寒。小寒只好握住。 揭开热敷的布子,除了皮肤有点红,看不出别的,上手摸摸,与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异常。 “皇上,臣想知道是皮肉疼还是骨头疼?”他不确定地询问了一句。 “……”皇上苦着脸没说话。他只是觉得疼,好像这会儿浑身都疼。 小寒只好蹲下来,安抚他,有时候人难受到一定程度,感觉都未必是准的。 “皇上,小寒上手按一下,哪儿疼得厉害就说一声儿。” 皇上“嗯”了一声。 小寒一点点地按,最后发现,胸骨和肋骨这个区域,他都觉得疼。可是他他翻身没有问题,上肢下肢的活动都没有问题,也就是说,骨头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神经的活动、感知、反应也没有问题。那么,是皮肉组织的问题么? 是软组织炎那类的病么?小寒努力挖掘自己知道的病名,大概想起了这么一个病。 “夏大夫给开个方子吧!” 夏无且“嗯”了一下,但其实他很犯愁,这个方子该怎么开? “姑娘且热敷吧,用药汤子敷一段,看看!” 小寒点点头,看皇上那意思也是接受了这个方案。 夏无且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天,又是可以行船的日子。小寒不提醒他,只希望他在屋里好好地歇着。可是,嬴政特别兴奋。 “梁辰,通知王贲,让楼船将军带上一千个弓弩手!” “小寒,给朕把衣服准备好!” 小寒放下手里的托盘,迟迟不动。托盘里的米粥他只喝了半碗,鸡蛋也嫌恶心,好说歹说吃了半个鸡蛋清儿。现在,刚吃过饭就要出去嘚瑟,这不是活活儿一个神经病么? 真的,外边天气热了,在海上等一整天,跟渔民一样辛苦。她都不想去了。 “小寒?”皇上有点着急,他又是从榻上一跃而起。这会儿,他机灵得像只公猴。 小寒干脆站起身走到门口,她坚决地说:“皇上病没好,不能乱折腾,小寒不陪着皇上发疯!” 皇上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却咧开嘴笑了。他从榻上起来,用拳头擂擂自己的胸,“小寒,你听见了吗?嬴政这么结实,是病人吗?”说完,他还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 小寒无奈地把头扭到一边去。昨晚给他热敷了半晌,怎么这会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这是骗她呢,还是骗他自己呢? 嬴政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副求理解的样子。 “小寒,已经到了琅琊,总不能白来。你帮不了嬴政,嬴政总要抱着希望试它一试。嬴政要做永世帝王,所有的问题,只要嬴政活着就都能解决,嬴政只是要上天给点时间!” “可是,皇上,您真的没病吗?生了病就真的不需要休息吧?要是今天还射不到大鱼,是不是又要找另一个日子?难道您就要像个琅琊郡的渔夫一样,什么都不管了,只是站在船头一天又一天地望着天边?” “小寒,你过分了!”嬴政不由发怒。 “过什么分?“小寒也急,她毫不相让。“皇上说身体疼得难受,小寒跪在榻边不停地热敷,敷得这双手都是红的。到现在,皇上把胸脯擂得咚咚响,说自己没病,这到底是谁过分?” “哼哼,原来是要工钱来了!在这宫里,朕让哪个侍女服侍,她都不会吐出半个字的抱怨,姑娘以为自己是谁?你就是个真的神女,也厉害不过一条鞭子!朕早就说过,在嬴政面前,神也不行!” “神也不行!”这句话说得声嘶力竭,门外的小太监不由缩了一下。 “那就举起你的鞭子好了!”小寒的声音也清亮爽脆。说完,她倔强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你、你、你!”嬴政气恼地扶住门框。他真想冲上去抽她一耳光,可是,他的胸骨很疼,他拿不出力气去追她。 “来人,抽她!抽到她骂不动为止!” 小太监吃惊地望着皇上。他倚着门框,抚着胸口,一副疼痛的模样。 …… 天气有点阴,但皇上还是登上船去找大鱼了。 这次,小寒没有陪着。 徐福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吓得缩了手脚闪在一旁。 军士们看到大一点的鱼就一阵动作,结果,鱼捞了不少,可是,问徐福,徐福都说不是。 他当然不能轻易承认那就是,如果这么轻松就可以实现,皇上就会问,为什么你就不能克服这么一点障碍奋勇前行呢?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皇上的嘴唇起了皮,说话的时候,嗓子哑哑的,整个人疲惫的状态,像个穿过数年的破皮袄。 李斯也有点撑不住了,毕竟年纪大了,不比王贲、蒙毅他们。可是,皇上站在甲板上,没有皇上的特许,他独自下去休息,好像也说不过去。所以,他只好苦巴巴地陪着。 下船的时候,蒙毅伸手想扶他一把,他赶紧躲闪了一下。他今年七十一,他不老,更重要的是,不能在人前显出——老不中用! 蒙毅摇摇头,大步流星下了船,头也不回上车去了。 不承认年老的李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是一条毛毛虫 等不到大鱼,徐福和皇上同样焦灼。 他决定,听从手下的建议,到之罘去。听人说,那里的渔民见过比骡马还大的鱼。 在他做出决定并琢磨如何向皇上建言的时候,让他忌惮的小寒安静地趴着,听外面的雨声。 鞭子抽她的时候,她只是自然地发出“啊呀”的声音。她并没有骂人。 当拿鞭子的太监到来,木然地看着她的时候,她乖乖地趴下,心里说:“我不是人,我是一条毛毛虫!” 那太监抽了她十几下,发现她从始至终就没骂人,想起皇上的话,就放下了鞭子。 小寒强撑着起来,她伸手摸了一把,腰上见了血,兔崽子,真特么专业! 她轻身对那个太监说:“请帮助我找大夫,谢谢!” 说完,她紧走几步,扶住墙,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屋里去了。 屋外的雨刚刚才下,海边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晴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此刻,她不惦记皇上。他淋不淋雨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背上火辣辣地疼。 她头脑里想起“家暴”这个词。她和皇上不是夫妻关系,但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恐怕也差不多。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个暴怒的丈夫在惩罚一个不听话的妻子。 关于“家暴”,小寒一贯认为,那是无能至极的人才采用的手段,除了出手,他不会找别的办法让另一方妥协或服贴。 嬴政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是压服,对她是,对别人也是。 算了,不想替他操心了! 至于扶苏,仍然想他,但她也没有力气为他操心了。 她是这个时代的一条毛毛虫,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想,如果在灾难来临之前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眼睛一闭,电影放完了,如此而已。 如果有幸,她能在战乱来临之后还好好的,她不会管扶苏是不是死了,也不会管咸阳是不是破了。那些战争中失去的朋友,包括扶苏——她的亲人,也许她会为他们掉几滴泪,也许泪也没有。她会到阳夏去,找到大枣,和他过简单的生活,做做豆腐,讲讲故事,在做豆腐的时候唱唱歌。 她的努力,够了! 她的担忧,够了! 她受的屈辱,也够了! 上帝,你管不管我,我都不求你了。随便吧,随便吧! 哑巴侍女走了过来,拿杯水给她喝,她支起身子,往床榻的边沿挪动了一下,喝了几口,冷漠地说了声“谢谢”! 待女呆了几秒,有点不知所措。小寒笑了一下,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她想,抽他的太监也肯定被她那声“谢谢”给弄懵了。 她谢他们,没有任何的意义,这只是她的教养。他们,是这个时代的可怜人,她和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 西施和她亲近,像是她的妹妹,但她们之间,能说的话题其实很少。 扶苏和她亲到了骨髓,但她有她的秘密,有她想说却说不清的事情。 嬴政就更不用说了,他霸道地爱她,她当他是牢头,最后牢头发展成了似是而非的朋友。 嬴政说过,面对生死,他没有她那种站在高山之上的豁达,她也不理解他不断向上攀爬的执着。相处了这么久,仍然如此。最近。他射他的大鱼,她都懒得再说。 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她只要活着。来了饭,便吃几口,她要看着他们毁灭,看着他们悔恨。 …… 第二天,下大雨,尽管是可以船行的日子,但不能出海了。 梁辰过来,敲了下门,能说话的人不理他,他只好自己走进来,走到小寒的榻前。 “姑娘,皇上又疼了,别人给皇上做热敷,让皇上轰走了!” 小寒歪着头,趴在枕头上。她没睡,就是不想理他。现在,她不想体恤任何人,不想同情任何人,一个毛毛虫,怎么可能有珍贵的感情给别人! “姑娘,皇上……想要你去呢!”梁辰犯难地吐出一句话。 皇上其实没说什么。皇上只是发脾气,只是疼得睡不着,或是愁得睡不着。作为近侍,他头上顶着雷,只好自己想办法。 “姑娘,你不在,皇上都不好好吃东西,你看,他都瘦得脱了形了!” “姑娘,皇上不容易,你最好顺着他。免得大家都跟着吃苦!” “姑娘,梁辰不会忘记大公子给的好处,可是,为了大公子好,你也顺着皇上吧!” “姑娘,人活一辈子,最傻的活法就是跟权势较劲……” …… 梁辰都要说到口吐白沫了,小寒仍是不理他。她现在觉得自己有一个本事,想“关闭”自己的时候,倏忽一下,什么都不存在了。她困倦极了,耳边似乎一正是催人入眠的雨声。 直到半夜里,她趴得僵硬了,想动动身子,才发现受伤处随着肌肉的牵拉有多么疼。她疼得“嘶”了一声。 “小寒,你醒了吗?” 小寒一惊,随之黯然,这是嬴政的声音。 不是梦,就是他的关切的声音! 随着声音,是他的手,他扶着她的胳膊,轻轻地碰了一下,说:“是不是还疼?” 小寒不理他,毛毛虫,没有多余的感情给别人! 嬴政叹了口气,说:“嬴政疼得睡不着,想来看看你,结果,你睡得比我好。……这样挺好,总好过两个人都睡不好!” 小寒抽了下鼻子,这家伙的腔调这么伤感,弄得她都受不了。 “小寒,嬴政想看看你的伤!” 说着,他俯身上前,伸手撩起小寒的衣服。 小寒肌肉紧张了一下,随之,她放松了。她只是一只毛毛虫,什么都没有,紧张什么? “哎呀!”嬴政感叹了一声。他把手指头放在她的背上轻轻地触摸,有伤的地方,一概略过。 吧嗒!一滴水落在她的背上。咸的,蚀得伤口生疼。 又是一滴! 她听到嬴政压抑的呼吸。 他盖上她的衣服。轻轻地抱着她,把头放在她的背上。泪水,透过衣服,浸渍她的伤处。 她疼,但她没有动。一只毛毛虫,表达什么疼痛! “小寒,嬴政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努力了很多年,都找不到神仙在哪儿!” “小寒,我知道你为什么阻拦我,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人总要为自己找一条前路!” “小寒,嬴政忽然不想回咸阳,回去,无非是无休无止的事情,这个来,那个去,然后,他们一个个地升官,嬴政一天天地变老!” “我的孩子们,我一点都不想念他们。他们在宫里长大,却并不在我眼前。因为,我见过一次,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他们已经变了样子。他们叫我父皇,我知道他们是哪个女人生的,仅此而已。只有胡亥,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花的心思比较多,没办法,不管他,他就会做出更加丢人的事情!” “扶苏——,小寒,在你面前,嬴政一般不想提起他。因为他先遇到你,他占据了你全部的心思,不给嬴政留一点点位置。可是,现在,嬴政也怕他,万一,我们到了不得不见的地步,他叫我父皇,我是不是能坦然地接爱他的祝福?而他能不能真诚地奉献祝福给我?小寒,尽管嬴政做过很多狠绝的事情,不在乎世俗的评判,但是,你还是让我们父子为难了。……当然,他是我最优秀的一个儿子,这个,谁都不能否认!” “如果,嬴政真的无法成为永世的帝王,那么,也许华夏人今后得听他的。但是,我不会把你留给他,我已经打算留给他一个江山了,我只要你给我陪葬!” “小寒,原谅嬴政的自私,我一辈子只向上天要一个礼物,上天必须满足!”(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她不愿意分享我的幸福 尽管絮絮叨叨在小寒面前说了那么多的失望,可是,当徐福说出到之罘射大鱼的建议后,嬴政还是同意了。 这个建议,让他和徐福都找到了出路,否则,他们都会在失望当中毁灭对方。 至之罘时已近中午,大厨安排了皇上的饭,一晚清粥,半个蛋清,两小片咸笋,其他人的就由二厨来做了。 小寒也来了,她到厨房转了一圈,给自己做了条酥鱼,那是用酢这种果醋做的,风味很独特。但是,这种东西很费功夫,要长时间占着火,这让忙乎得脚后跟朝天的二厨很不满意。船上不缺东西,要做嘛,给大臣们一并做了,他们还少做一道菜,可是,她偏偏就做四两大一小条,你说这坑人不坑人? 小寒不管他什么眼光,除非不让她吃,要吃,她便要自己吃得顺意,她一条毛毛虫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还不能满足一点口舌之欲吗? 趁他不注意,她又偷了一块火硝。偷东西真的上瘾,东西摆在明面上,要是不顺手拿上一点,多让人难受呀! 船舱里,嬴政吃得心不在焉,他不知道今天在之罘有没有收获?如果没有,他还有多少耐心在海上漂下去,像小寒说的,像个渔夫站在船头,一天又一天地望着天边? 身边只有站立着的梁辰,屋外是行走的人踏在甲板上的声音。他听到了自己的碗筷响,也听到了自己的咀嚼声,空荡荡的舱房似乎只有他一个活着的人,他不由得把筷子“啪”地扔在小几上。 什么是索然无味的生活,这就是!寡淡的像一碗没有几颗米粒的清粥! 以往小寒会陪着他,尽管是清粥,吃完了,她还要自己去补补,但她还是愿意陪着他。那时候,多好! 他不由得以手遮面——委屈! 最近,老觉得自己委屈,很没出息的,早上醒来,枕巾会打湿,他心里讥笑——像个女人,可是,第二天醒来,仍是。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梁辰,但他聪明,什么也不问。或许,他稍稍不聪明一点,对他是好的,他可以找个人说说这件事情。 “皇上,不再吃一点了吗?”梁辰问。“多吃一点,才有力气,说不定……”梁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嬴政知道他的意思,说不定到天黑也等不到大鱼呢,所以要多吃一点才能撑得住。他理智地点了点头。 对,他要多吃一点,既然都到之罘了,难道到天黑就没耐心了吗?说一句给自己打气的话——再加一个明天又何妨呢? 梁辰欣慰地给他俯身盛粥,看到他的笑容,嬴政想,还是有人真正心疼他的! 刚吃了两口,嬴政张口就想吐。梁辰急忙过来帮他接着。但是,他强压着把饭咽了下去。然后,推开碗,闭上眼睛。 梁辰讪讪地退到后边,聪明地一言不发。 嬴政知道,他的身体不行了,不管承不承认,他都是得了真病了。这么多年,在赵国的时候,有一回他差点死掉,也是这样吃了想吐,那时,他记不清自己是几岁。后来一直还好,没想到,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夏无且开的方子,全无用处。可是,除了夏无且,他也不知该去找谁,在故齐国这个地方,他不想让别的大夫知道他生了病。 屋外响起了混乱的、兴奋的叫声。 “皇上,他们在说大鱼!”梁辰提醒了一句,他的声音里也透着点惊喜。 嬴政稳稳心神,他站了起来。他起得没那么猛,最近,他注意多了。他不想一下子栽倒在人前,让众人看见。 楼船将军欣喜地出现在舱房门口:“皇上,看见大鱼了!”说着,身子一低,双手奉上弩弓一付。 嬴政接过来,信步出去。此时,他忽然觉得身体是轻盈的、轻便的、轻松的,就像一片羽毛,幸福安详地飘在甲板上。 楼船士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紧张兴奋地盯着海面。 天哪,他看见了,那真是大鱼,露出海面的背部比骡马都大,油光光的仿佛长着皮毛。这和他梦中的完全不同,可是,没错,就应该是它,它不是普通的样子,只有古怪的东西才有非凡的本领和法力阻挡寻仙的船只。 “射它!”他不由得大叫一声。随之,托起手中的弓弩。 楼船士们箭弩齐发。 “中了!”不知多少声音欢呼起来。一瞬间,嬴政有点幸福的眩晕。 “父皇!”胡亥机灵地冲过去,像个孩子似的,挽住他,而不是愚蠢地扶住他。 更多的声音响起,那是欢呼声,因为大鱼看起来不行了。 “又一只,又一只!”有人叫了起来。 果然,又一只更大的出现了,它从远处游过来,只看见黑色闪亮的背部,头尾全都不见,它劈波斩浪地向楼船冲来。它的速度快极了,似乎倏忽之间,它就能把船戳个大窟窿,顺带着把船上的军士们顶得四脚朝天。 这让军士们更加兴奋,有了刚才的战绩,他们信心十足,现在,他们战力正酣呢! 嬴政把胡亥的手甩开,他再次抬起弓弩,像个战士一样,拉开臂膀。 真的是眨眼之间,那大鱼停止冲击了,它身上扎得像个刺猬,它不行了。它漂浮在那里,像座岛屿一般! 军士们又是一阵欢呼。 嬴政太开心了。他一转头看到徐福哭了。 其实,这时候,他也有点想哭。他终于有希望、有办法了! …… 厨房里,小寒的酥鱼终于做好了。厨子都出去看热闹去,她没有,她慢条斯理地把它装进最精美的盘子里,然后,拿了双筷子,挑了块鱼肚皮放进嘴里。嗯,味道不错! 她把汤汁倒进米饭里,用筷子拌了拌,酸甜口儿的,除了米不够糯,其他都非常满意。 活着,还是不错,能看到海景,吃到海鱼! …… 甲板上,当欢呼声渐渐平息,嬴政问:“还有大鱼吗?” 徐福摇摇头,他说:“只看见过两只,估计就这两只了!” 皇上“哦”了一声。 徐福退到旁边。他不想军士们不停地等下去、射下去。今天能等到大鱼,已经是偶然,现在收尾,就意味着他顺利过关。他想皇上早一点移驾,离开琅琊,无论皇上回不回咸阳,海阔天空,那说的就是他了! 皇上欣慰地点点头,说:“好吧,回航!” 楼船回航了。 嬴政扶着木制的短墙看着远处的渔船协作捕捞大鱼的尸首,他想,大概,有的人已经在议论用大鱼的脂肪做灯油了。 他心里有种紧张后的放松,就像虚脱了一样。 小寒来了,她躲了起来,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她不想出来和他分享他的幸福,他好孤独!就像寥廓天空上的一只海鸥,一直在飞,一直在飞,没有同伴听到它的欢声、哭声、求救声…… 她又把她自己“关闭”起来了。或者,只是对他“关闭”。 忽然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就是没有意义! “蒙毅,咱们过几日就回咸阳吧!”他冲旁边的蒙毅说。 蒙毅应了一声。过几日,那是最好不过,今天成功地射到大鱼,皇上了了心事,正好可以踏踏实实地养养。皇上生了病,这是他始终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情。 此刻,徐福全身放松地坐在甲板上,靠着短墙。如果不是皇上在船上,他真想躺在甲板上,露出肚皮,让下午的太阳好好地晒一晒。话说,这小风多温柔呀!他连日来的紧张,恐怕只有这微风可以纾解。他要一点点地融化在这蓝天之下,白浪之上。从此,他将抛开羁绊,乘风破浪。 他不打算再兑现承诺了。兑现是对自己生命的折磨,做个不兑现的人,做个自由人,这就是他今后的方向。 “啊,小寒姑娘!” 看见小寒走过来,他故作庄重地打了个招呼,然后从地板上迅速起来。这姑娘看上去——神采不再啊! 小寒无所谓地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远方。她也想做个自由人,不向任何人兑现承诺的人。此刻,她想变成轻盈的泡沫,和大海、和蓝天在一起。大枣哥曾经说,和海的女儿在一起,变成泡沫也可以。 “嘿嘿!”徐福凑过去,忍不住舔了下嘴唇,略略挑衅地说:“姑娘,你猜错了,徐某想要的不是五百个童男、五百个童女,而是各一千个!”(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琅琊郡,我走了 徐福说,他要的是童男童女各一千个,以此来挑衅小寒说的各五百个。他的脸上尽是小人得志的表情,小寒淡然一笑,连不屑都懒得给他。 从此以后,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她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下了船又回到琅琊郡的离宫。 小寒的日子是听雨、看雨、或者折了树叶看它在水上漂。她尽量不蹲下,尽量减少背部肌肉的牵拉。睡觉还是趴着睡,关于这种睡姿,她想起前世心理学上的一种说法,趴着睡的人比较没有安全感。哈哈,她现在趴着可以睡得很好,一沾枕头,她说“关闭”,就真的关闭了。 吃东西她仍然讲究。厨房一天至少要光顾一趟,怕自己动手牵动了背上的伤,她就让厨子做,她的要求是,鱼肉要斩得细细的,搅浆要搅得粘粘的,丸子要搓得圆圆的,汤汁要做得清清的。厨子咬着牙、拧着眉毛给她做。 皇上这几天,心情好了,饭量也大了些,可以多吃半碗粥,蔬菜多少可以吃两口,但还是不能沾油。有天胡亥拿了果醋腌制过的烤羊肉,说这个特别鲜,一点都不腻,让皇上一盘子打了出去。 他是真见不得油腥了。 众人把期望的目光投向夏无且。夏无且恨不能缩起来。俗话说:三分病,七分养,像皇上这样不听医嘱的,任哪个神医都挠头啊! 本以为,这样平安养几日就好起来了。可是,会稽郡的奏报又到了。 奏报上说:故楚国那个项燕的孙子,一个叫项籍(项羽)的,不但逃狱,而且还纠结了一批刑徒,在沛县附近的山上聚草为寇了。光是几个贼盗阻断交通倒不算太大的事,关键是他们打出了抗秦联军的旗号,开始招兵买马,搞得会稽郡内各个刑徒集中的地方,特别躁动,时不时地,就发生冲突事件,已经有几十个刑徒逃跑了。 这是个信号!发生在楚地,它就是个严重的信号! 皇上因为它一夜未眠! 第二天,又接到来自云中郡的奏报,说上党郡那帮盗贼蹿到云中郡武泉县,把整个监狱的刑徒都给放了。他们共打死更人、署人十七个,一时之间,其他刑徒集中的地方都人心惶惶。 皇上说:“出事的地方,不用抓住询问,逮住就杀!其他各郡,郡守严控自己治下的刑徒,封锁来自外界的消息,所有更人、署人除了正常训诫不得与刑徒说话;各郡地方武装,设立关卡,严控人口流动!县以下,各乡各村,所有大小蔷夫、游徼、有秩、里典、三老入户清查,发现逃狱的,抓住加刑,从重处罚;发现窝藏的,罚为城旦或城旦舂,服役三至五年;有公人参与到盗贼事务中的,上下三代除罚为城旦之外,一律贬为奴隶,永不享受平民待遇!” 李斯、蒙毅、王贲、赵高一众大臣都静静肃立,听候旨意。正是初夏天气,却寒意来了。 皇上“啪”地放下竹简,看向众人:“……李相、赵高,抄送!蒙毅用玺!” 蒙毅等人跪下接旨。 “赵高准备车马,明天,回咸阳!” …… 天蒙蒙亮,赵高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下颈椎,转头看看李斯。这老家伙真能撑,像小伙子一样,坐得板正板正的,一抄就是一个晚上。 “李相的书法,赵某实在佩服!” 李斯抬头看看他,又继续检查手中的竹简,确实无误后,交给旁边的蒙毅。看着蒙毅用完印玺,封了,这才撑住案几站了起来。 赵高不咸不淡的称赞,他懒得理会。 自己比他年龄大,做一样的差事,确实是累。但是,他仍然可以做,而赵高到了他这个岁数就未必有他这般精神! 所以,面对赵高的有油无盐的夸奖,他完全可以呵呵置之。 “好了,赵某要去准备车马,李相和蒙大人就先歇会儿吧!”说完,赵高大踏步走了出去,背影甚是威武。 李斯看他走远,轻轻“嗤”了一下,探过头来,对正在整理圣旨的蒙毅说:“蒙大人,你有没有闻见,有股尿骚味儿?” 蒙毅停下手上的动作,他让这老头儿的问话弄得有点发懵。 李斯摇摇头,自言自语:“别看老头子年龄大了,耳聪目明牙口好,鼻子堪比猎犬灵。刚才有阵子,我憋着没说,你看,这是什么?” 蒙毅不明就里地看向李斯所指,只见刚刚赵高坐过的地方,有湿湿的一个水印儿。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李斯,“李相的意思是……?” 李斯老神在在地摇摇手说:“李相没任何意思,小孩子么,哪个不尿炕!” …… 半上午的时候,舆驾出发了。 军士们都很精神,臣子们都很疲惫。 李斯和蒙毅上了车就趴下。赵高不行,他得赶车! 皇上在车里疲惫地闭上眼。他晚上没事,但他睡不着。皇帝这个差事做得他身心疲惫! 前些年不是,捷报频传的时候,他恨不能亲上战场,那时候他都听得见胸膛中的血液流淌的声音。现在,尤其最近,他听不到那声音,它休眠了、沉寂了! 上车时,他看到小寒,她那么明艳,眉头舒展、眼神明澈,娇艳的嘴唇堪比春花。她抬手撩了撩头发,再回首看了眼离宫,就那样微不可见的一笑,他又心动了。 她吃好了,也睡好了,她不再为他的事情烦恼,她自己过得很好! 可是,他多么想哭。 他想起她拿了一壶水放在火上,对他说,皇上,您就是那个添柴的人。 他们把一壶水煮溢了,烟灰飞得到处都是,她恐惧极了。可是,那一瞬间,她推了他一把,把他带到了门外,那时,她“救”了他,尽管是他拘禁了她。 灰飞烟灭,一直是她害怕的结局,她聪明地演示给他看。 而今天,虽然没有灰飞,也没有烟灭,但他这个皇帝当得太不好了,人们用死猫和屎尿来恶心他。 小寒,嬴政多想你还是那样孩童般的执着、母亲般的宽囿,当你“关闭”自己的时候,嬴政就回到了八岁以前。他等着街的尽头出现一个提着灯带着吃食的女人,而她,始终不来。他的恐惧和失望与暗黑的夜幕一样。 小寒,一个人在车上摇摇晃晃,无依无靠,这时,真想你来,让我躺在你的腿上。可是,嬴政张不开嘴,我曾经让人把你打得遍体鳞伤。 你的伤,让我疼在心上! 琅琊郡,我走了! 下次来的时候,海波会不会平静,四野会不会安宁,我亲爱的姑娘,你的笑靥还会不会闪现在我的身旁……(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样的月光 太行山现在成了闻名天下的盗贼聚集之地。但是,不管全天下的官员有多少人知道了它的传说,落在陈涉一帮人身上的是大批的死亡。 包括云中、上党、三川等附近的几个郡都在源源不断地派遣军队进山“缉盗”。他们带着足够的粮、带着建立军功的热望扑进山里。他们人多得几乎可以拉******。 幸亏太行山够大,也幸亏他们在山里活动了一阵子,地形地势都比较熟悉。只要躲得快、躲得好,苟延残喘还是能够延续一阵子的。 也只能说是苟延残喘了! 孙屠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过一罐子凉了的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尽管天气热了,他还是想喝热乎一点的粥,在他看来,只有吃热的东西才叫吃饭,吃冷饭只是打尖。但是,没办法,最近几天,晚上不敢生火,烟气和火光会把官兵招来。 “苟儿兄弟,你也要来它凉凉的一碗么?”他转过身来问躺着的刘苟儿。 刘苟儿勉强笑了一下,努力支起身子。他的胳膊受伤了,化了脓,这几日一阵糊涂一阵明白,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跟大伙儿一起吃肉喝汤的那一天。 吴广往前走了一步,托起他,又帮他拿过孙屠喝剩下的粥。 刘苟儿坚决要自己拿着罐子,吴广也不勉强,递给他。只见他一只手抓住口沿,努力往嘴里倒,胸前洒得一股一股的。 吴广不忍看,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张良和陈涉进来了。陈涉敞着胸,一脸的怒气。张良还是周周正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看到陈涉的脸色,孙屠的心里就有底了。他不满地瞟了张良一眼,给经常自吹的刘不伦递了个眼色。 刘不伦就轻咳了一声,大声嚷嚷:“他娘的,最近死的兄弟太多了,就这包抄的架式,山外有想投奔的也给吓回去了。和我一起来的赵五,只说是家里有个老娘,可我连他家在哪儿都没听清楚,人就咽气了。今天我要当众把自己的家乡报一遍,你们谁能活下来有机会出去,给我到撩阳的下旺寨村送个信儿,就说贼头刘不伦死啦,他说到做到,一辈子当贼!记住,送信送给红婆婆,那是我大姨。” 说完,他“呸”地吐了一口痰,正朝着张良的方向。 吴广抬头看了眼张良的反应。只见张良一动不动,盯着火堆出神,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苟儿“啪”地把粥罐子扔在地上。他挣扎着说:“反正我也要没命了,我就要把大伙儿心里的话说出来。当个贼盗就个贼盗,有肉吃有酒喝没啥不好,偏要明火执仗地“复国”、“抗秦”,结果,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了。你看看那官军拿我们当什么?我们撵兔子,人家撵我们,我们只是奔口吃的,人家拿了我们的人头就可以得到土地和奴隶。照这样,谁不得杀红了眼上山砍人。我说,咱们还有必要“抗”下去吗?” 孙屠接话:“苟儿兄弟说得在理,这也是孙某的意思。纵然子房给出的描画是美好温暖的,良田美宅,封妻荫子,但是我们现在是与整个朝廷为敌。我们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当初确定要增加黏性的时候,子房,你想到今天了吗?你想到要死多少兄弟才能帮你圆那样一个复国的梦吗?” 张良歘地站起来,冷冷地盯着孙屠:“孙兄弟,什么叫死多少兄弟才能帮我圆一个复国的梦?哪一个活着的或死了的兄弟不是怀揣着同样一个发达的梦?即便不为复国,难道就不想要一个牛羊成群、呼喝仆从的人生?这些想法,是张良硬塞给大伙儿的吗?是不是从壶关县杀了左知县就有了?恕张良说句不中听的话,一出事就往外推责任,算什么大丈夫?再说了,杀人本来就不比杀猪杀狗,既然杀开了,就应做好迎接报复的准备,有一点波折就推三扯四,还怎么竖起旗杆、带领兄弟?” 孙屠蹭地一下蹿过去,兜头就打。张良一个侧身,让开正面攻击,左腿为轴,急速转身,用右肘狠狠地磕在孙屠的后背上,孙屠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向火堆扑去。就在这当儿,冷眼旁观的陈涉飞起一脚,一下踢在孙屠的肋骨上,孙屠侧倒下去,“噗”地落在吴广的膝前。 “哎哟!”孙屠惨叫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掉了。 刘不伦和刘苟儿就看向陈涉,只见陈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过来,一把扶起孙屠,孙屠疼得嗷嗷怪叫。他只好把孙屠重新放下。 “兄弟,出脚太重了!”他闷闷地说了一声,随后看向吴广。“兄弟,抗秦联军的名号是你起的,这个事情上你有责任,你总不能不表态吧?” 吴广怔住了,他当初起这个名号是因为他们争执不下,他是为了息事宁人才出了个主意,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 陈涉又冲他努努嘴,他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确定地说:“要不,咱们进山吧,往山的深处去。这太行山,出是出不去了,好在它够大。山里……,总是不缺吃的!” 陈涉立即说:“好,这个主意我赞同。复国不复国,先搁一边,咱们先学学地老鼠活下来再说!” 众人点头,又看向张良。 此时,张良一脸悲凉。他仰起头,闭着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沉默着站了起来,无视众人的眼光,脚步沉稳地向洞外走去。 此时的月光,白得像水一样,大山的轮廓、树木的影子都清晰可见。张良想,这样明亮的月光,如果有一个射手躲在树的后面,他这样的活物肯定是跑不了了。如果那样,复国,他也就放下了,从此不再受它的折磨。 此时,他有一点点悔恨,当初在壶关县那个大院的时候,他应该拿陈涉立威,而不是砍断那个拿被褥家伙的臂膀。如果那样,他今天不会这么窝囊。 他,终究和他们这伙人是不一样的! 同一片月光下,小寒也在想事情。她想的是北京的日子和在肤施时的时光。北京难得见到这么好的月亮,他们一家会在台灯下读书,或者讲故事。当然,老陈可能在打游戏。她不在的日子里,老陈也不可能过得那么惬意了。 老陈,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任性地出来,把家扔给你! 肤施的月亮也很大,把军营照得像一个棋盘。那时,她和扶苏多好呀! 扶苏,我恐怕救不了你了,你父亲的身体……不好了,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 “唔、唔!”耳边是杨絮提示的声音。小寒回头看了一下,见是梁辰走了过来。 “姑娘,梁辰就猜姑娘还没有歇,所以就过来看看。也是,这平原津也热得这么难受!”说着,他夸张地用手掌搧了一下。 小寒没说话,把头扭向他。开场过后,应是正题,她等着! “嗯——,姑娘,”梁辰一副为难的样子,“皇上不舒服,姑娘能否去看看,刚刚伺候的人又被责罚了!梁辰……请求姑娘!” “梁公公,我们是要经过沙丘这个地方吗?”这才是她关心的问题。 “嗯,这平原津只是个渡口,没有好的休养条件,沙丘行宫会好些!”(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们像夫妻一样 到了平原津,嬴政便觉得更加不好。他从夏无且的脸上看出了深深的担忧。药,他是认真吃的,这几天绝不任性,他只希望平安地回到咸阳,回到稳定的大后方。 也许是思虑过多,睡眠更加不好。好不容易睡着,却会被一点点的声音惊醒,这样,就免不了责罚手脚重的太监。虽然知道发脾气对身体不好,可就是按捺不住。而且,发完了也没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生气。他觉得,他就像一头困兽。 昨晚的那个梦过于清晰,醒来以后,他居然记得其中的细节,这让他不由得想到,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提示? 梦里那个飘忽而至的人叫平原津客,据说,他就是那个原本要和荆轲一起去行刺,而最后爽约的人。 在梦里,他问:“你为什么答应了,最后却又爽约了呢?是怕了吗?” 那人说:“不是,我不是怕了,我是觉得为了太子丹付出那么多不值。他并没有比你好多少。你是个建立了大功业的人,统一以后减少战乱就是你的功业,我不想去了。” 他又问:“那你今天为什么又来,是看我如何狼狈吗?我在会稽郡,人们泼粪、扔死猫、毁石碑……” 那人说:“我来,是因为你总是不得安宁。你眼前的事安排不好,身后的事也不去安排。这样,怎么可以呢?人总要无忧无虑才能安然入睡啊!“ 他问:“什么身后的事?” 那人说:“身后的事,当然是关于你的儿子们。你一直在回避立太子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是你回避它,它就不存在了。你能否认你对儿子们复杂的情感吗?扶苏忠直勇敢,你把他打发到边陲放马去了,为什么?你是不是不能接受将来他接替你这样一个事实?胡亥任性胡来,你把他带在身边一路相随。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永远看护着他?” 那人的话,让他陷入沉默,那一刻,他想起了在朝堂之上,扶苏的不解和不甘,也有他的忍耐和屈从。 那人又说:“你是皇上,你的不安,就是天下的不安,你好自为之吧!” 就像他的飘然而至,倏忽之间,他便消失无影无踪,就像渡口那成片的芦苇,芦苇一动,知道风来了,芦苇不动,知道风走了。 嬴政在惆怅中呆愣了一整天。 这期间,胡亥过来请安,他盯着胡亥看了半天,把胡亥看毛了。 “父皇,儿子又做错事情了吗?” 他摇摇头,把儿子打发走了。 他想的是,他那么多儿子,却只带着胡亥从咸阳出发,东至会稽,北返琅琊,然后呢,按原计划会一路向北,直至九原,看看匈奴人原先放牧的草场,最后沿直道返回咸阳。这么一路招摇下来,在外人眼里会怎么看呢?这是否有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意味呢? 梦里那人说的有道理,皇上的不安,便是天下人的不安! 呼——,又大意了! 他痛苦地躺下,觉得当皇帝当得他身心俱疲。 门响了,轻手轻脚的,一定是梁辰回来了。上辈子,梁辰一定是只猫。 脚步近了,到了榻前便没了响动,鼻端却飘来雨夜的清新,这是女人的味道。 在他紧张的期待中,一只温热的手软软地贴上他的额头,他没有睁眼,一动不动,心却瞬间潮润。 “皇上怎么哭了?”圆圆的手指肚沿着他的内眼睑轻轻滑动。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心贴近嘴唇,亲吻,亲吻…… 小寒也啜泣起来,为了他,更为不可知的命运! “小寒,你受委屈了,嬴政以后绝不打你!”他睁开眼睛,把她的手抱在怀里。 小寒摇摇头。比起命运,那不算什么。何况,他是真的爱她。 “小寒,真的,来,让嬴政看看你的后背!”他坚持要坐起来。 小寒只好扶他坐好,背过身去,让他看她的后背。 他的手指干燥轻柔,沿着她的鞭痕,痒痒的,像个爬虫。如今,她不疼了,虽然自己看不到,但一定留下了疤痕。 他一把抱住她,悔恨地说:“嬴政以后绝不打你!” 小寒抬头望天,良久,她才拍拍他的手,说:“放下吧,过去了,皇上好好歇着。”她掰他的手,他坚持了一下,松开了。 “来,皇上躺下!”她整理了下枕头,跪在榻上,扶住他的后背。 “又是躺下!”他抱怨了一句,还是听话地躺下了。 “皇上想吃什么,小寒去做!” “不想吃什么,就是说会话吧!来,你躺到朕的身边来!”说完,他自嘲地笑了,如今,他的身体都不能对她做什么。 小寒犹豫了下,说了声“好”。 她脱了鞋子,侧身躺下,嬴政把她的手牵过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小寒,这一刻,嬴政觉得……幸福。”他真的叹息了一声。 “嗯。”小寒应了一声。“皇上,明天咱们别去沙丘了。那个地方,听说不祥呢!” “不祥?你是说赵武灵王在沙丘行宫饿死的事情吧?” “嗯,听说是儿子们争权,把他饿死了。” 嬴政叹息一声。儿子们争权,呵呵,他死得多可笑呀!不可一世的赵武灵王被饿死了! “小寒,没事的,哪个行宫不死人呢,咱们住过的云梦禁苑也死过人啊!” “皇上真是的,怎么说到别人就洒脱了,一说到自己就执拗得不行!” “你就会揭我的短,即便是梦,你也让我做下去吧!小寒,……我恐怕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声音甚为伤感。 “别这么说,皇上已经拥有好多了!……小寒讲个揭短的故事给皇上听吧!” “嗯!” “这个故事叫《皇帝的新装》,是说有个皇帝没别的爱好,就爱穿新衣服,人们一说,咱们的皇帝在干什么呀?别人就会说,他在试新衣服!” “咦——,你说的这个皇帝怎么跟女人一样! “后来有两个骗子觉得机会来了……,大臣,比如李相,他受皇上所托去看看织布的进度,他什么都看不到,却说,呀,太美了,跟云霞一样!另一个大臣,比如赵高,他说,哪里呀,不止是云霞,我还看到了奇峰耸立,鸟儿歌唱……皇上在骗子的服侍下穿上了他的新衣服,他看到大臣们羡慕赞美的眼光,也就相信身上的衣服举世无双。……” “他就这么光着上街了?他身材好么?” “不如皇上好,他太胖了,大肚子,一身的毛。全城的百姓都涌上街道,啊,他们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不能说,一个个挖空心思地把想得起来的赞美之词都说了出来…….,这时,一个小孩子说: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啊,皇上,他不是光着吗?周围的人们顿时有反应了,他们对身边的人说,你听到了吗……” 嬴政呵呵地笑,他知道小寒的意思了。他拉过小寒的手,对着手心,深深地亲吻。 “小寒,我觉得我们此刻像夫妻一样!” “那不去沙丘行宫可以吗?”小寒执拗地问。 “不可以。小寒,这里条件不行,朕要去休养,这次,听你的话,不赶路了。” “可是,那里不祥,小寒不愿意去想……” “没事的,有你陪着,朕心里高兴,一高兴就好起来了。好了,再讲个故事!” “不讲,你不答应我就不讲!” “你不讲,我就不只是亲你的手心了!” “嗯——,好吧,讲一个《金碗的故事》,话说,有一个国王,他有一只宠爱的鹰……” “我就知道,你又讲一个愚蠢的国王……”嬴政嘟囔了一句,没声儿了,鼾声起来,安适悠长。(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帝王心术 嬴政觉得好几天都没睡过这么一个好觉,醒来坐在床榻上,回味着故事中的自欺其人的皇帝和悔恨不已的国王,嘴角带笑。 梁辰呆了,心说:关于爱情,阉人真的不懂啊!小寒姑娘在皇上刚睡着就走了,皇上这是乐什么呢? 门外响起小太监焦俊的声音:“姑娘来了,皇上刚醒呢!” 帘子一挑,小寒露出头来。 她还是端着托盘,带着阳光的味道就进来了。 皇上脸上的笑更盛了。 “每日里喝粥,也吃得寡淡了。今天试试,看能不能吃得下?”说着,她把托盘放在炕几上,又把炕几挪到皇上的怀前来。 还是清粥,但配了春卷。春卷做得很小巧,不会让人看见就发愁的那种。 “试试吧,用烫面做的,好消化,吃了就有力气了。”说着,就把筷子递到皇上手里,就像对孩子那样哄劝着说话。 皇上笑了,他眉头舒展地夹起个春卷,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嗯,好吃!” “一次只可以吃两个,等好一点,才可以多吃,知道吗?”小寒还是像哄孩子一样说话。 皇上像个孩子一样地点头。 梁辰看得更呆了,妈呀,这是好几天来第一次吃“硬货”呀!关于爱情,阉人真的不懂! “等皇上好了,我们还是出来到处逛。不过呢,以后也别搞这么大的阵仗。我们家乡有个叫康熙的皇上,他老出门私访,一会儿是卖布的,一会儿是贩马的,有时,还装作打把式卖艺的,民间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一门清,哪个官吏都别想骗他。皇上,下次您就当个贩盐的,小寒给您当伙计!” 皇上听得直乐,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笑呵呵地说:“你们那个姓康的皇上不是个疯子就是武艺高强,你倒忘记禁苑里那个瞎子了?没有大阵仗,今天的春卷儿怕都吃不成了……” 小寒附和着说:“那就赶紧好起来啊,练到武功高强,就可以四处贩盐啦!” 皇上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粥。 放下碗,他愉快地抚了下胸脯,说:“小寒,昨天有人说,朕的身体出毛病,是从会稽山上祭祀禹帝开始的。思来想去,那山真是邪性,从山上下来,朕就想睡觉,好像得了魔魇一样。看来,得派个人去会稽山祈祷山川,请求护佑。” 梁辰心中一动,他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当时他在场,赵高就说:“皇上怕是在那会稽山上招惹了什么,是否需要派个稳重的的大臣去告慰一下?”。现在,皇上提起这事儿,却不提赵高,当是不想破坏了眼前愉快的气氛。因为不寒姑娘一提起他就来气呢! 只见小寒姑娘双眉紧蹙,沉吟片刻才说:“若是祷告山川,小寒倒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不如让胡亥公子去吧。为父皇祈祷平安,以他的身份地位最能表现诚意了!其他大臣,都是皇上的左右手,哪能离得开呢!” 皇上点点头,“嗯,这倒是个好人选,也让他单独出去历练历练!梁辰,一会儿招胡亥过来。” 小寒的眉头顿时舒展。她叮嘱了吃药的事儿就说要赶紧收拾一下,一起启程了。 梁辰这里也要做启程的准备,这里离沙丘行宫已经不算远,天黑之前肯定是可以到达的。 胡亥已经来了,今天父皇主动召见他,让他挺不安的。 “梁公公,父皇今天情绪好吗?” 梁辰点了下头,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晃了一下,冲他点点头。他急忙走过去。那小太监也不行礼,只是稍稍哈下身子凑近了说话。梁辰听得就是一阵恼怒。他撇下那小太监,就急冲冲进屋,也不理胡亥的招呼。 “皇上,梁辰有事奏报!” “说吧!”此时,皇上心情不错,****和肋骨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梁辰“扑通”跪下,“皇上,昨晚小寒姑娘从这里走了以后,很长时间没有回她住的地方,她去找上卿蒙大人了!” “嗯?”皇上嘴角抽搐起来。“确实吗?” 梁辰点头,这种事,他怎么敢瞎说。他只是用咚咚磕头来表示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皇上半晌都没有说话。他捂住胸口呆了一会儿,颓然地坐在榻上。 这把梁辰吓坏了。小寒姑娘也算对他有恩,……但是,一切恩遇的来源是皇上啊,在原则问题上,他当然得选择皇上! “梁辰,把胡亥打发回去,把蒙毅叫过来。处理完了他的事,咱们就启程!” “哎,皇上,梁辰这就去!” 一会儿功夫,蒙毅来了。皇上盯着他久久不语,这让他心里突突的,同时也有些不满。他很烦这些帝王心术的,君上多疑猜忌,臣子难奉忠诚。蒙家三代人,不总是在褒奖、猜忌、打压中挣扎吗?话说,没有蒙家人卖命,您这统一天下的梦想实现得了吗?难道我们蒙家人还不够乖巧吗? “蒙毅!” “臣在!” “昨天赵高说,最好有个人替朕去会稽山祭告天地、祈祷山川,朕思来想去,你是最好的人选。一起出来的几个人,李相老了,不宜奔波,只有你……够分量!” 蒙毅的心突地一跳。他抬起头直视着皇上,而此刻,皇上也正在打量着他。 他赶忙习惯性地低眉,一丝不苟地跪下说:“臣蒙毅领旨!” “那么,掌玺大臣的职司,就先让赵高暂代吧!” 蒙毅眉头一挑,怎么是赵高? 只听皇上轻描淡写地说:“李相权力太大,不能给他更大的权力了。王贲是带兵的,军人手中掌握了印玺,终归不好!胡亥,为人轻浮,又是皇子,应该避讳的。赵高么,无后之人,无望之人,相比起来最为合适!” 蒙毅一低头,有些气馁,梁辰才是无望之人,要论忠心,梁辰应该最合适呀! “你去吧!”皇上习惯性地抬了抬手。 蒙毅从地上起来,一转身的瞬间,他看到皇上脸上若有若无的讥笑。他迷惑了,是他看错了吗?为什么呢? 出发的时刻到了。 皇上的车队往西,直奔沙丘。蒙毅带了小队的人,调头往南。 小寒钻进车里倒头就睡,她觉得自己像脱了骨一样,浑身软绵绵的,连陪着皇上讲故事、说笑话都像体力活儿一样。 刚刚胡亥又觍着脸叫娘,这让她心情坏透了。 蒙毅看不上她,也不信任她,在他眼里,她还是一个女奴,一个身份尴尬的附庸。任她说破大天,他就是冷着一张脸。连她跪在地上半晌,都没有上前扶上一下。他像个泥胎一样始终一言不发,她是自己爬起来,流着泪走的。这种羞辱,这辈子够了! 罢了,谁死谁活,我管不了了。上帝,这是你的事,你管吧! ……(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昨晚干什么去了 整整一天,嬴政被各种想法折磨。他觉得脑仁儿都疼了。 他的眼前不断闪现小寒调皮灵动的笑靥、蒙毅持重矜持的面容和扶苏失望隐忍的脸。 小寒洁身自好,他是相信的。 蒙毅知道轻重,他也是相信的。 他怀疑他们的,不是男女关系,而是因为扶苏,这二人之间建立的联系。 他不能容忍,大臣和皇子过于亲密,这小圈子的存在明显威胁大圈子的和谐稳定。他还活着,是不是他们就急了? 他更不能容忍,小寒在他面前乖巧柔顺是为了扶苏,刚把他哄睡就去找蒙毅,而且是在夜里,这是多么急切的需要啊! 他喜欢她聪明,但不希望这聪明用来对付他,或者是耍弄他。在对待小寒的问题上,他也要得清高、要得纯粹,他不能容忍他们有一点点的欺侮。 如果他们真的有勾连,那么,扶苏就太让他失望了。他把他派到上郡是什么意思,如果至今他都不明白,那么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他当不了皇上,他只能当个勇敢忠直的臣子。 平原津客啊,你在梦里说,我不会安排眼前事,也不去安排身后事,可是,我的这些儿子们,哪个能让我放心地安排呢? 车停了,梁辰在外面问:“皇上,要不要下来歇歇?” 他摇摇头,也不管梁辰看不看得见。歇歇,这对他多奢侈呀,他是躺着过来的,如今,坐起来都撑不了多久! “皇上,要……人陪吗?”梁辰乖巧地探问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说:“让她上来吧,怪闷的!” 梁辰去了。 一会儿功夫,小寒打开帘子爬了进来。 只见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头发乱乱的,脸上压的尽是褶子。一上来,她就嘟嘟囔囔地抱怨:“睡个觉还得换地方,当皇上就是了不起呀!”说着,一头扎倒在垫子上,闭上眼睛,继续睡。 一看她这样子,他心中的气儿倏地一下就没了。她睡得像只猫一样,这不就是让人抱吗? 想到这,他又生气,他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刚刚不是还想着她和蒙毅、扶苏搞鬼的事情吗? “往那边点,你占的地方太大了!”他伸脚踢了她一下。 “嗯。”她乖乖地往车壁上贴了过去。 太乖了,他更不满意,她应该踢回来才对。 “哎,”他踢了她一下,“梁辰让你过来陪朕聊天,怎么就睡了?” “太累,昨晚没睡!”她腾地翻了过来,实话实说。 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谁都不错眼珠,最后,小寒撑不下去了,她打了个哈欠说:“皇上有话就明说吧,这么看着人,会吓出鬼的!” “你不做鬼事,怎么会吓出鬼?”他半真半假地问。 “本姑娘从来不做鬼事,皇上想问什么,问就是了!” “昨晚,从朕的榻上起来,去了哪里?” “去找蒙大人!” “为什么?”他吃惊于她敢承认。 “为了皇上!” “胡说!” “干嘛胡说,不信您问他!” “你知道朕不会问他。” “当然,皇上只喜欢猜猜猜!”她说着话还打了个哈欠,很无所谓的样子。 “小寒,朕再问你一遍,你找他做什么?” “皇上,小寒郑重地说一遍,是为皇上。因为……小寒觉得有人想害皇上。嗯,就是这个人!”说着,她就指了指车外赶车的位置。 皇上不说话了,只是瞪着她。 “我就知道皇上不信,但皇上不信也不能不说真话。小寒相信蒙毅会护着皇上,所以告诉他不要离开您的身边!记住,小寒是神女,小寒什么都知道的!”说完,她便一转身调了过去。给皇上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你翻过来!”皇上使劲去扳她。 “不翻!把那个害人的家伙杀了就翻!” “啪!”脆生生一巴掌,打在屁股上。 小寒一下就毛了,打脸是侮辱,打屁股是……耍流氓!也腾地一下坐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嬴政。 “嗯,你起来,地方一下宽敞了。好,你坐着,朕接着睡!” 嬴政脸上居然出现了点小小的得意,这让小寒不知道火儿该往哪里发。 她咬着嘴唇踢了他一下,“为什么不相信小寒说的话,皇上不是连金矿的事都相信吗?” 皇上装死狗,不理她。 她又踢了他一脚,探过身子,趴在他耳边诱惑地说:“杀了他,我再给你指一处金矿!” 嬴政睁开眼,无奈地摇头:“你的哪句话是真的,你自己知道吗?算了,我不想知道真假,我只想睡觉!”说着,猛一伸手,搂住她的腰,半个身子压住她。 “哎,你别乱来啊!我真恼的!”她竖起眉毛,努力抬身子。 “别动,小寒,就一会儿!“嬴政喘息起来,刚刚一用力,他的胸口和肋骨又疼了。 小寒乖乖地不动了。她怕自己折腾得他在车上就完了。 “小寒,真遗憾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了,嬴政多想好好地爱你!”说到这儿,他遗憾地叹了气,手指无限留恋地放在小寒的眉毛上,鼻子上,嘴唇上……,“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嬴政只想让世界静下来,停留在这一刻。哪怕,你骗骗我……” 说完,他躺平了,把小寒的手移上来,盖在他的脸上。 小寒觉得手指都湿了。不但湿了,还热乎乎的。 她的心也潮润起来。 两人便什么都不说。只有车辕和马蹄的声音,偶尔鞭子“啪”地一声脆响,赵高喊一声“驾!” 好一会儿,小寒才说:“好了,皇上,小寒决定了,这几天陪寝,我倒要看看哪个妖魔鬼怪敢来欺负皇上!” “真的?”皇上惊喜地移开她的手。 小寒点头,体贴地替他擦了擦眼角。“真的!”她郑重地说:“请通武候王贲也守在卧榻旁边,如果有鬼,我们俩一齐帮皇上捉鬼!” 皇上一下子就让她气散架了! 两个大男人,一个女人,卧榻! 这是什么思维? 纵然我不会做什么了,但,这不别扭吗? 王贲,他凭什么? 捉鬼,你说的鬼不就是赵高吗? 他是鬼?就他?他一个赶车的,能耍出什么花儿来! 何况,我还活着呢! “你下车去!下车去!”他激动起来,和小寒在一起,他总是像个少年一样无法保持平静。 “皇上,你听小寒说,这真的很有必要的!”她说着话郑重地抓着他的衣服。 “去,下车去!你简直疯啦!”他很用力地推她。 小寒急了,她压着嗓子凑近了说:“皇上,小寒是怕皇上……危难之际有人偷改遗诏,必须……” “啪!”一记脆响,打在小寒脸上。“啪!”回手又是一记。 “你知道你说什么了吗?你知道你是跟皇帝说话吗?你不就是想替扶苏得一份家业吗?告诉你,朕什么都不会给他!他和你、还有蒙毅,你们都做梦去吧!哈哈哈!哈哈哈……” 小寒吃惊地看着他,随着狂笑,他的脸整个扭曲起来,身子也缩成一团,他用手抱着自己的前胸,显然疼痛得不能忍受了。 她害怕了。 “皇上,皇上,原谅小寒失言了,小寒只是让您冷静地想一想……” “啪!”又是一耳光。小寒鼻子流血了。“不要脸的女人!心里想着一个男人,曲意奉承另一个男人,你真脏!” 他喘息着斥责她,眼睛要突出来一样。 小寒委屈地瞪着他,眼泪不争气地下来了。 “脏!你真脏!你和扶苏没有一个干净的。人在上郡还通过你来影响朕,这得多脏!一个男人,为什么不敢冲过来要人?啊?这个可怜虫!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可怜虫!”嬴政抖着手唾骂。 “啪!”一声脆响,骂声戛然而止。嬴政愣了! 小寒也愣了。她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她刚刚……打了皇上! “你不但疯了,你还不想活了,好好好,朕成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如何自救 小寒没死,到了沙丘,她被众人“抛弃”了。 当皇上说要“成全她”的时候,因为激动,皇上昏了过去。 车子在行进当中,除了赵高听得清楚,梁辰只能隐约听到里面打耳光的声音。他不像赵高是坐在车上,他是骑着马与车子并行。这声音他听是听到了,不过,他完全想不到小寒敢动手打人。 梁辰不发话,车队不能停止前进。王贲得从梁辰这里看信号。这是事先拟好的行事流程。 所以,没有梁辰的示意,赵高是不能随便停车的。停下一辆,后边的也是同样的速度,会造成不必要的冲撞。在驰道上的,车速是很快的。 赵高什么都听到了,这啪啪爽脆的耳光声,让他感到快乐非常,他觉得全天下都没有一个女人有如此的幸运——让皇上亲自动手打脸! 他们的习惯思维让小寒赢得了救助的时间。 虽然她被吓哭了,但还是理智地跪下来,给他做心脏复苏、人工呼吸。当她在恐惧当中把脑海中记得的知识都实践了一遍,皇上醒了。 小寒喜极而泣。他终于又活过来了! 皇上从空白中醒转过来,他发现自己在车上。 他发现自己被小寒抱在怀里,他的头抵着她的胸,她的手摸着他的脸。她在为他哭泣! 他想起,他原本是想让梁辰把她拉出去,扔在路上,让马踩死算了。这个女人,她总想着扶苏。在他病重的时候,还想着他的遗诏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不想踩死她了。 刚刚,她在吻他,他知道的。她在为他哭泣! 她一贯是个理智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他不愿意想的身后事,她想到了。可能这些日子,别人也在想,只不过,他们不敢说,而小寒说出来了。 这可能是替扶苏操心,但也是替他操心。 所以,他不想深想,也不想追究了。 这辈子,他也算被女人打过了!呵呵,多么精彩纷呈的人生! “皇上,你打回来!小寒让你消气!”她怯怯地望着他。这时,她真丑,两个脸蛋红肿的像两个鼓鼓的桃子,她的乱发,哭红了的眼,还有一身褶皱的衣衫…… 这些让他好心烦! 他摇摇头,打回去没什么意思,又不是狗咬狗,一定要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这是个能打乱他心神的女人,她让他动心的同时,也会要了他的命。他决定,他要离开她了。 所以,当车子到了沙丘行宫,人们看到,一头乱发的女人从皇上的车子里出来,她红肿的脸和皇上冷漠的表情,呵呵,大家什么都明白了。 以前这个女人不敢招惹,现在么,呵呵,只看有没有必要招惹! 起码,胡亥是这么想的。赵高倒是没有那么无聊。 梁辰看了两人的样子很挠头。如果他们一团和气,他这个近待将多么轻松!小寒乖巧地服侍,皇上满足地享受,可是,这样的日子总共才有几天呀! 想到这个女人对皇上的重要性,虽然她都被打得红肿,梁辰还是嘱咐行宫管事的,把她好好地招呼着。 皇上要在沙丘养一阵子,这段时间,他得把一切都理得顺顺的。 …… 这是小寒在沙丘的第一个晚上。 她起来用凉水冰了冰脸,这才又躺下。 她知道今天以后,肯定有人会笑话她,从她下车时人们吃惊的表情她已经看出来了。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她什么,在咸阳宫,她是一个传说,这一路上,她也是,一个尴尬女人,一个半真装假的神。 何况,这种状况不知会持续几天,她又何必上心呢! 她害怕的事情好像一件都没躲过。从春天起,以为胡亥和赵高已经靠边站、吃冷饭,结果,他们都来了!离开会稽郡时皇上病了,以为会好,结果一路迁延,越来越重!到平原津后,蒙毅被派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所有关键点关键人物都对上了,现在是在沙丘行宫,会不会,皇上就要撒手人寰? 对于嬴政,小寒的感情很复杂。 他是个爱他的男人,但她是他的囚徒,她没办法爱上一个牢头! 可是在囚禁的岁月里,他们相处的最多,也交流的最深,以前说他们是似是而非的朋友,现在她想,其实他们真的是朋友。 他受伤的时候,尽管是因她而起,她也没法无动于衷! 他是个建立了大功业的帝王,她懂得他的价值和意义,可是他深负骂名,她指给他看时,他从来都是自负地不以为然,这让她有深深的挫败感。 更可笑的是,每当看到他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不由得就会想到秦陵兵马俑,一号坑、二号坑。 这就是她的命! 信不信命,奇异的她都和这样的人产生了联系,进而被裹挟、被逼迫、被牵制! 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他如果不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她怎么办? 他说过,她要拿她陪葬,这事儿,会不会真的发生? 死也要和这个霸道的人在一起吗?不,她宁可那个对象是老陈。老陈是绵善的人,他偶有小脾气,但他从来不真的勉强她做什么。 不,她要自救。既然她没有能力救嬴政,她就只能自救。 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扶苏、咸阳、家国天下……,她首先想要救自己。 她静静地躸在榻上,认真地琢磨这件事的关键点。 如果皇上病故,他们制造了伪诏,像书上说的那样要北上九原,那么,她不能跟着他们回咸阳。因为,回去一样要殉葬! 那么,在那个时刻她要找到他们嫌弃她、放弃她的借口。这个借口应该不难找,因为真正在意她的那个人去了,她对他们谁都不重要。 有可能胡亥想把她当玩物,不过,比起皇位的从天而降,他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吧! 赵高得了势肯定要杀她,那时已经没有人罩着她了。所以,她得找到制衡赵高的力量。 那么只有李斯了,她和李斯有些渊源。在李家当机要秘书的时候,老爷子还曾经半真半假地说过,扶苏是个当丈夫的上好人选,但比起他儿子李由,那也是不如的。 王贲可不可以?她好像没什么把握,她和王家的交情只限于他家老太太和王贲的小儿子王元。就是与他们关系也是浅的,其实是种利用与交换。这种人位高权重,看着温和有礼,但是始终警惕地与她这种背景复杂的女人保持距离。要是谈合作,怎么可能?她拿不出什么让人家心动的条件! 即便扶苏继位,能给王贲的也不会再高了。人家已经是通武候,所以,王贲,就放弃了吧! 看来,只能从李斯那儿下手! 好吧,让我想想怎么下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赵武灵王无处不在 沙丘这地方,真是名符其实。 出了行宫,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沙土。小寒想,这地方种西瓜不错,住人不行。也不知当初赵国为什么会在这里建行宫?据说那赵武灵王后来饿得不行,只好去吃树上的果子。 一代君主,硬是让儿子活活困死了! 远处是军士们休息的一列列的帐蓬。如若不是大批的人马到来,这里肯定荒寂得只听鸟语,不闻人声。 炊烟升起来了,和着早上的薄雾,影影绰绰的,除了火头军,就是当值的军士。不少人应该还没有从帐蓬里出来。 不用行军的时候,王贲对他们并没有那么严苛。 有军士在门口巡逻,他们经过小寒身边的时候,冷漠地看了一眼,就过去了。 小寒又往前走了一段,身后跟着的,是哑侍杨絮。 她在犹豫,不知道现在接触小虎他们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祸。 好几千军士,穿着一样的衣服,看都看不清,也不好打听。 要不,算了吧,还是回去吧! 她觉得自己没有想清,找到他们要做什么。可能只是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就需要找亲近的人寻求个依靠。但冷静地想一想,他们不可能帮她逃跑的,即便想帮,也逃不出去。在这管控森严的大秦,除非你无家无业、无名无姓,否则,不但自己要遭受刑罚,还要累及家人。 何必强人所难呢! 说良心话,他们和她的关系真好到了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地步吗? 从开始,她就是为了扶苏的安全考虑,使劲对他们好。当然他们也帮助了她,比如——找到了煤矿。这种建立在利用之上的关系,它可靠吗? 她强烈怀疑,然后,大为沮丧。 “小寒,在想什么?” 回头一看,是李斯,这老头子肯定是睡不着了,起来遛弯儿。 她问:“先生也出来看这沙丘风光?” “嗯,人老了,觉少!” 小寒呵呵一笑,说:“恐怕不止是觉少吧!先生到这沙丘行宫难道就没什么感触吗?沙丘,它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地方!” “小寒你就是太聪明,女人嘛,聪明也不要显露出来,那样,对自己不好!”李斯当然明白她的若有所指。 “哦,谢谢先生教诲!”小寒表现得很乖巧。 李斯摇摇头,“小寒,你一口一个先生,其实仔细想来,我都没有教你什么!” 小寒沉默了。她认真地看着李斯的眼睛。这时候,恐怕每个人都在做总结吧!不仅仅是她心绪不宁。 “先生,做臣子的,忠于君主和忠于社稷哪个重要?” “小寒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这不是一回事么?” 小寒摇头,“不,先生在装糊涂!这哪里是一回事!” 李斯虚点着她,空洞地笑了几声,没再理会这个问题。 小寒又问:“先生,这里离三川郡远吗?” 李斯敏感地打量她,“小寒怎么会想起三川郡?” 小寒叹了口气,怅然地说:“可能是因为在特殊时刻吧,总是想起过去经历过的事和接触过的人!小寒一直孤零零一个人,凡对小寒好的,在心里,小寒是把他们当兄弟姐妹一样看待的!” 李斯嘲讽地一笑,李由可没把你当妹妹,他把你当什么,你不清楚吗? 可惜了我那个傻儿子! “好了,老头子继续散步,姑娘逛逛就回去吧,省得让人操心!” 最后一句,语气也很重,说完,李斯与她错身而过。 小寒像模像样地施了个礼,转身送他。在心里,她却嘲讽地一笑,这老头子! 反正,该提点的,该铺垫的,她都做到了。李斯你要是真敢迈出那一步,那才真叫可惜了你那儿子! 往回走的路上,遇到胡亥。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匆匆地出去,只是随便点了下头,竟然忘了叫娘! 看来,这真是个特殊时刻啊! …… 胡亥到处找赵高,终于在马厩找到。 赵高看他惶然无措的样子,鄙弃地看了他一眼。 “不去服侍皇上,过来做什么?” “父皇他——不见任何人!” 赵高白他一眼,“见不见是皇上的事,求见是儿子的事,明白吗?” 胡亥摇摇头。他嗫嚅着说:“父皇病了,心情不好,总是求见——太打扰了!” 赵高抬起手,又失望地放下。如果是他生的,一定没这么蠢! “去皇上的门外跪着,不求见,只是祈福,明白吗?” 胡亥没摇头也没点头,此刻,他心乱得很。 赵高叹了口气,无奈地扬了扬下巴。“不需要明白,去做吧!想想在钱塘江,你差点被江水灌死……” 胡亥犹豫了一下,“哦”了一声。 …… 嬴政确实不想见任何人。他睡眠不好,但他此刻非常清明。 身体的疼痛提醒着他,他活着,但活得不好! 端过来又撤下去的饭告诉他,吃不下,终究活不下去! 没有人跟他提身后的事,但他知道无论怎么样,这个问题都回避不了。 他希望再次梦到那个平原津客,希望他给他指点,但那个人始终不来! 他告诉梁辰,无论发生了多大的事都不要把奏折拿过来。他不想管这些事了! 想一想,他这一生值得回顾的事太多,可是揣在心里独自温暖的事太少。 有一个小寒,她却敢打他的耳光,并把他气昏! 当然,之前,她还咬过他,就在肩上。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那牙齿咬过的地方。 他的心荒凉得像门外的沙丘一样。她不爱他。他的爱没有着落。 她的可恨之处在于,他恨她,也仍是念念不忘! 他们有那么多的时光,就像昨天一样。有银杏树上刷刷吹过的微风,有灶台上噼啪作响的柴火,那么五光十色! 那是假的么?那都是真的! 小寒说话时的状态是真诚的,她真的为了他想尽办法。 那天,小寒提醒他,沙丘不祥,不要去沙丘。他不听,偏要来,现在他后悔了。可是,他已经不宜再挪动了。 现在他才意识到沙丘的不祥到底在哪里? 赵武灵王饿死在这里,他冤魂不散,他需要一个伴儿。 赵武灵王说:“嬴政啊,你厉害,可是,你不也有这么一天么?我是饿死的,你是有东西吃不下,那么,你不也和我一样了么?哈哈,饿死的皇上,太可笑了!” 赵武灵王还说:“此刻,你占据了我的行宫,你一定在耻笑我。你会说,看看你,立了太子,又废了太子,结果惹得两个儿子都不满意。最后倒霉的却是我!但是,嬴政,你呢?你不立太子,你以为你的十几个儿子就是满意的吗?他们每个人都恨你,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将来的位置,所以他们频频试探,频频犯错!他们一个个地毁在你的手里!” 赵武灵王提到这些,他想起高,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就是毁在他的手里! 其实,高没有多大的错,如果有错,也是因为高的揣摸不能让他接受!他不敢想临终的事、身后的事,便迁怒于儿子。此时,高已经颓废得不成人样子了吧? 嬴政到底犯了多少错! 扶苏,你也因为没有立储而怨恨父皇吗? 可是,扶苏,你让父皇多么无奈! 尽管怀疑蒙毅、小寒和你的关系,但在考虑江山社稷的时候,父皇还是不得不考虑到你! 其实,你当不了这个皇帝,你只是拳脚上的勇猛,遇到大事却不够狠厉! 你够仁慈却不够狡诈,从小时候打猎就看得出来,从你和朋友的相处上也看得出来,你知道这样会吃亏吗? 可是,除了你,父皇到哪里找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呢? 他们不如你有胸怀,不如你看得远,也不如你得人心,换了任何一个,朝堂更乱、天下更糟! 没得选择、没得选择,生了十几个儿子却没得选择! 这是不是嬴政的悲哀? 赵武灵王还在笑他。他在屋顶上笑他,在门后边笑他。总之,他就是在笑他。他说:“嬴政,你就是狂妄自大,你就是愚顽不化,哪个女人对你尽了心还喜欢你这样的傻瓜?” …… 赵武灵王无处不在。(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最后的交待 小寒到厨房逛了一圈,发现出不同来。 二厨说:“姑娘,你吃的东西让杨絮来拿,这里你就别来了!” 以往,他怎么会如此说话? 皇上的态度决定了众人的态度! 小寒没理他,他想摆态度就摆吧,她又不是来看他态度的。 她来,是想打听下皇上的饭量。 看见大厨愁眉不展的样子,她问了句:“还没送去吗?” 大厨不耐烦地说:“怎么没送,退都退回来啦!” 小寒明白了。 看来,她的时间所剩不多! ……… 嬴政还是很努力在吃,但真的吃不下。 他决定把最后的力气用来做件认真的事,不再为饭挣扎了。 梁辰探过身子来,轻声说:“皇上,胡亥公子还在外面跪着!” 他“嗯”了一声,说:“他可以进来了,去找李斯和赵高,让他们一起进来!” 梁辰应了一声,出去了。 此时,嬴政有些后悔,这个时刻蒙毅应该在的。 或许他是倾向于扶苏的,但他在,会让他放心得多。 现在想来,扶苏有蒙家的支持也没什么不好,于他个人,于社稷稳定都是重要的。前几天,他太冲动了! 他知道自己多疑,但这改不了了,罢了,不去想了,他们来了! 门响了,几个人面带哀戚地走了进来。他们扑通通在床榻前跪下,胡亥流着眼泪。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朕走了,谁都不要哭,天子驾崩于外的消息,会影响社稷安宁,会让乱匪贼徒更加猖狂,明白吗?” 几个人点点头。胡亥抽了抽鼻子,抹了把眼泪。 “胡亥从小调皮,他一直都长不大,赵高啊,朕把他托付给你啦!” 胡亥心中一阵狂喜,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父皇,这是说…… 皇上瞅了他一眼,仍对着赵高说:“他是从小没娘的孩子,父亲又是这样一个千头万绪集于一身的人,……总之,他处处不如人意!赵高,尽管他都成家了,也还是要你费心管一管他。他基本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费的心思比朕多,在牛渚矶你还救过他的命,你相当于他的……义父!” 赵高连忙磕头,他不明白皇上说这番话的真实意思到底是什么,再听听吧,再听听吧! “赵高,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你暂做掌玺大臣吗?” 赵高惶恐地摇了摇头。 “信任!” 说完了这两个字,皇上就不再说什么,而是凝重地望着他。 他再次磕头,感谢皇上的信任。 这之后,现场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 众人以为,皇上需要积攒点力气,才能接着说。 嬴政确实要歇一歇。 虽然只是几句话,却耗尽了他的心力。他感叹于这个同龄的男人长得这么健壮威武,而他,却要走到终点了!上天为什么这样待他?是因为杀人太多,上天要早一点把他的寿数收回去吗? 小寒一再说,这是个小人,但他一个无后的人,还有什么希图呢?如今,把胡亥托付给他,这份重任,足以让他感怀一生了吧! 胡亥有点心急,说了半天,敢情一直在说他的不成器,那正文呢?正文呢? 只见父亲的头转向李相。 “通古啊,我们做了多年的君臣,也做了多年的儿女亲家。这天下的功有你的功,天下的过有你的过,今后,你还得继续承担着呀!” 李斯急忙点头。“皇上放心,通古为朝廷殚精竭虑、夜以继日,以往如何,今后自当如何!” “嗯,朕信任你!” 李斯咚咚地磕头。 皇上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点疲倦地合上眼。 李斯,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他应该也是值得信任的。小寒,你那天在车上说,恐怕有人偷改遗诏,嬴政为此还打了你。那是因为嬴政不想提起身后的事,更不想提到遗诏这么具体的事。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其实那句话,它留下了痕迹,我也想了很多。可是,小寒,嬴政身边就这么几个人,你让我信任哪个?信任你吗?你恐怕巴不得我早一点走,然后归心似箭地扑到新皇的怀里! 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啊,头越来越沉,我真的想睡了! “父皇,父皇!” 胡亥害怕地推了父亲一下。 嬴政睁开眼,勉强笑了一下,说:“事情还没有交待清楚,父皇不会这么走人!梁辰!” 梁辰应声,跪着走了几步。 “把准备好的诏书拿出来!” 几人精神一凛。这才是正文! 梁辰起来,从床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三卷竹简,放在皇上的手边。 “赵高,用玺!”这句话,说得庄严郑重,没有一点虚弱的感觉。 赵高往前爬了两步,掏出印玺。 就在床榻上,梁辰打开一帧,用手指点了一下,赵高用力盖了上去,梁辰收起来,封好。 下一卷,也是如些,一连三卷。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 自诩心明眼亮的李斯把脖子拨得再长些,也没有看出所以然来。每卷竹简都只打开一帧,他只能看见相同的空白,剩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明白皇上这是在玩什么? 皇上说:“梁辰,把你的那个收起来,剩下的给他们!” 胡亥急了,三个,他以为怎么也得有一个是他的,怎么轮到了梁辰这个阉人? 赵高把头低下去,让自己全身放松。现在,他的内衣湿透了! 李斯看了这个看那个,心中忐忑不安。 只听皇上说:“李相和赵高手中的诏书是一样的。现在朕就告诉你们其中的内容。联走后,派人把诏书送到上郡给扶苏,让他速回咸阳主持丧事。从今以后,你们要辅佐.......你们的新君!” 赵高的头嗡嗡的,尽管这件事的结果不出意料,但是亲耳听到了,还是让他的心突突地跳。 李斯暗暗吁了口气,新君的时代要开启了! 事情嘛,悬而未决是最难受的状态。一但决定了,也就好办了!李家,应该还是不倒的李家吧? 皇上又闭上了眼睛。看来,他又要攒精神了。 胡亥整个身子瘫了下去。他原本希望不大,但真的听到了,还是不甘。打人的大哥要回来了,过去他是用拳脚打人,今后,他用什么呢?这还有他的好儿吗? 嬴政安静地躺着,此刻,他除了想睡,哪儿都不疼。他知道他们各怀心事,但是,他该交待的都交待了。由他们去吧! 他的人生解脱了,他们的还继续呢,有他们烦的! 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那就是小寒! 扶苏,父皇把整个江山都给你了,她,就不给你了。 父皇很害怕在这之后的孤独,我要她陪着我说话。即便看着她生气,也好过我一个人在暗黑的世界里绝望。 “梁辰,叫……小寒!”(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摆放位置不对 “梁辰,叫……小寒!”嬴政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虚弱。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很害怕到了那边找不到她。他要握着她的手离开。 尽管她不喜欢,可是,他就是要给她一个名分,这样,别人才好安顿她! 小寒,就让嬴政勉强你一次吧!我不讲理一辈子了,你改变不了我的,我们去那边吵架吧! 咬人都行! …… 梁辰领了旨,不放心地看看,开门走了。别人去,肯定得被小寒呛回来,这时候,哪有空跟她较劲呢?皇上真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门关上了,赵高的额角突突地跳。 此刻,屋里有四个人,一个病得要死的人,一个老得要死的人,一个蠢得要死的人,还有一个紧张得要死的人。 怎么办? 他能办到吗? 等那女人和梁辰进来可就没机会了! 他咬了咬牙,冲胡亥说:“公子去守着门口,赵某有事要同陛下商量!” 胡亥愣了一下。 李斯也愣了。 赵高眼睛一瞪,问胡亥:“还记得钱塘江吗?” 胡亥迟疑地“嗯”了一下,拖着两条腿向门口走去。 李斯问:“你要做什么?” 赵高摇头,说:“不做什么?赵某想跟皇上和李相商量件事情!” 说着,他就往前爬了两步,叫了声“皇上!” “嗯!”皇上应了一声,他仍然意识清醒,只不过,他只有力气等人。 “既然皇上听得见,那么赵高要问一件事情。“说着,他把胳膊搭在皇上的胸前,暗暗用力。 “扶苏继位以后,李相还会不会继续为相?要知道,蒙毅才三十七岁、蒙恬才三十九岁,他蒙家文武双全的人物在那里摆着,扶苏会放着不用吗?要从用人方面考虑,扶苏在李相和蒙家兄弟之间选择,哪个更得心应手呢?” “拿开……,赵高,这……不关你的事!”皇上的脸憋得青紫,脚开始乱蹬。 “怎么不是赵高的事?是国事就是赵高的事。依赵高看,倒不如让胡亥公子继承大统,等李由羽翼丰满后入朝再与蒙家抗衡。朝廷里,一个家族势力太大,总是不好的吧!” “不、不……,胡亥……” 李斯吃惊地看着皇上抽搐的脚,他上半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只是含糊地、绝望地叫:“胡亥,帮、帮忙……” 胡亥在门口惊得张口结舌。但他一步都没往前挪,他只希望这个过程快点结束,让他不再难过。 “皇上聪明一世,这也想不清楚,还是早点歇着吧!”说完,赵高另一只手上去,掩住皇上口鼻。 李斯瘫了一样,赵高的手!……赵高的话! 这件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他头脑里乱极了! 顷刻,皇上不踢腾了,他的手软软地耷拉在床榻边沿。 赵高放开,转过身站起,一把把李斯从地上拽了起来。 “现在,李相,我们谈正事!” 李斯慌乱地摇摇手。他怕极了,他不知道赵高将怎样对他!现在,赵高肯定疯了!他肯定不能喊叫,在救他的人没来之前,他就会被赵高撕碎的! “你别怕!”赵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老脸。“赵某不过是看皇上太痛苦了,帮了帮他。李相,刚刚赵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他慌乱地点点头,道理当然是有的,也是明摆着的,就是……风险太大! “好,你别怕,只要好好合作,你的位置、李家的位置都是稳固的。对不对,皇上?”他说着话,扭头看向胡亥。 胡亥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好吧,他还不习惯。这称呼以后他就喜欢了!” 胡亥赶紧“嗯嗯”了两声。 “那么,李相,你看呢?”他紧紧地抓着李斯的肩胛骨,眼睁睁地看着他疼得缩了起来。 “好,放手!放手!李某清楚了!”他的脸已经紫了。 “通!”赵高一把放开他,李斯倒在地上。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响了。胡亥惊恐地看着赵高。 赵高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在榻前。他抓住皇上的手放在额前,发自肺腑似的说:“皇上,您一路走好!胡亥的事,您就放心吧!赵高永远感激皇上的知遇之恩!” 门开了,梁辰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下。门口跪了一个胡亥,榻前跪了一个赵高。在稍远的地上,坐了一个李斯。 这摆放位置不对呀! “怎么啦?皇上?”他一步跨到榻前。“皇上!皇上!”他惊叫起来。 赵高一把捂住他的嘴。 “轻点!你忘了皇上的嘱托了吗?天子驾崩于外……” 梁辰不敢哭了,他点点头,压抑地低声哭泣。 “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要尽快把圣驾护送回咸阳,你得赶紧做些准备!” 梁辰又是用力点头。可是,一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太突然了! 皇上,他刚刚还很清楚,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呢? 这时,李斯从地上站了起来,沉声说:“梁公公,去准备后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大量的丹……,上辒辌吧,天热,路远,总不能让大家都知道皇上驾崩的事吧!” 梁辰仍是点头。 “还有,”李斯从容地说:“为了防止外人生疑,影响社稷的稳定,我们原本的路线不能更改,九原还是要去,然后走直道返回咸阳!” 梁辰这次没有点头,他抹了把泪水,把哭声憋回去,哑声说:“那样,路太远了,皇上太受罪!” 赵高咳嗽了一声,给胡亥递了个眼色。 胡亥紧走两步,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式,装着腔儿说:“李相的意思是为社稷考虑,哪是和你商量,你只要听吩咐照着做就是了!” 梁辰执着地摇头:“公子呀,真是路太长了,让皇上早一点入土为安吧!” “怎么还叫公子呢?该叫皇上才对呀!”赵高不满意地轻斥了一句,自己倒头就拜。“赵高参见新君,先皇驾崩,为社稷稳定考虑,新君的称谓就等回咸阳以后再正式颁布吧?” “嗯,准了!赵师父平身吧!” 梁辰愣了。他疑惑地看着装腔作势的胡亥。 赵高从地上起来,一把拽过梁辰,扭头对胡亥说:“李相上岁数了,刚经历了君臣离别之痛,恐怕身体不能承受,新君就陪着李相去休息吧,这里就由赵某和梁公公一起来料理。” 胡亥点头,李相看了一眼梁辰,迈步向门口走去。 梁辰紧张地看着赵高,又瞥了眼皇上脚下被蹬乱了的被子。 这不对,太不对了,皇上走得不安祥,他的脸都是扭曲的! “你看够了吗?梁辰?”赵高阴恻恻地问。 梁辰惊恐地扭过头来。 “不要乱想!皇上他生了病,他难受的时候,臣子恨不能把这病挪到自己身上,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人已经走了,还是想些紧要的,有意义的吧!” 这话的语气和语意让梁辰非常愤怒,他忽然意识到今天的事情蹊跷在哪儿了! “不要乱想!”赵高在他眼前粗暴地晃着手指头。“皇上他是享尽了人间富贵才走的,我们没有资格为他遗憾!倒是活着的人得想一想,接下来,有多少富贵在等待着我们!我知道你有个养子叫六福……”说到这里,赵高意味深长地看着梁辰。 梁辰警惕起来:“怎么?” 赵高讽刺地笑了:“没什么!只不过赵高吩咐了自己的人,如果赵某不能活着回到咸阳,六福也就没法顺利长大了!” “你敢?” “凭什么不敢?你以为赵某还怕失去什么吗?我没有儿子,女儿也走了,大不了把我这条命拿去,我找我的玉婷去!” “你还有一个外孙!” “哈哈,你倒替我想的周全!可惜皇上都没你想得周全!他只说我是无后之人,是无望之人,却没想到我还有个外孙!”说到这里,他忽然扬着声儿说:“继业,姥爷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不为你,这也是值得的,因为,姥爷还五十不到,在这样的年龄,有什么不可以尝试的呢?” “你——无耻小人!” “哈哈,无耻?比起皇上所为,赵高做得远远不够呢!好了,咱没功夫磨牙,赵某只问一句话,你敢不敢拿六福的命赌一把?” 梁辰犹豫了。 六福的命就是他的命,他怎么舍得拿他的命赌一把! 赵高他真的派了人去咸阳吗? 车夫们是赵高管的,并非是一车一人,走掉了谁他也无从查起。何况,赵高在这个位置上经营了这么久,他在军士们当中、太监们当中有什么勾连,他怎么知道呢?若真是有个人提前走了,那六福就真的危险了! 可是,他能预见到今天的事吗?这几天,他都在处心积虑地筹划吗? 他的心乱极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寒的去留 在赵高威胁梁辰的时候,小寒在杨絮的搀扶下回到了她的房间。 刚刚,梁辰急火火地过来,说皇上要见她。她吓了一大跳。 梁辰的表情已经说明,皇上的大限到了! 他不行了,要见她,是不是要她去陪葬?她恐惧到要崩溃的地步。 梁辰只好央求她:“姑娘,皇上对姑娘的心意还用梁辰讲吗?你即便心里没有他,这时候去见见,也是对皇上的安慰吧!姑娘,梁辰求你了!” 她慌乱地摇头。 她不是不想安慰他,可是,万一,他当时就把她杀了呢?万一非让她死在他的前面他才安心呢? 她苦着脸说:“梁公公,小寒正病着,夏无且刚来看过。这一天,小寒都直不起腰来!” 杨絮随着话音点点头,还很同情地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药。 梁辰急了:“姑娘,你病了还能好好地跟梁辰说话,皇上他……,你这是让梁辰急死吗?” 小寒犹豫了。她陷入两难选择。 “姑娘,要不梁辰让人背着你去!……要不,梁辰自己来背你!” 小寒急忙躲闪。 “梁公公你先走,小寒梳了头就去。皇上正病着,若是让他看见一脸病容的小寒,那不是更让他……忧心了吗?” 梁辰一跺脚,她说的话在理,可是她这躲躲闪闪的样子更让他心烦。 “那姑娘快些,皇上那里是片刻都离不开人的!” …… 梁辰走了。小寒让杨絮快些给她梳头。 她想清楚了,该来的,躲不过的。即便她不过去,一个圣旨下来,她都没处躲藏。倒不如,去看看他,对他们两人的事做个交待,……也是告别。 他撑不下去了! 这个囚禁了她、又执拗地爱着她的人要走了,她该去看看他! 可是,当她在杨絮的帮助下挪到皇上住的院子的时候,胡亥和李斯出来了。 李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罕见地把形色放在脸上。 而胡亥,一脸藏不住的狂喜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小寒瞬间明白:他们得手了!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么,也就是说,嬴政他走了! 她难过地靠住墙,转过身去。 嬴政不在了,一个朋友,一个了不起的君主,一个可怜的男人他就这么走了! 原来她这么难过! 那她还有必要去看他吗? 去,应该去的,去向他告别! 可是,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皇上的死讯,如果她出现在那里,当时会不会把她杀了灭口? 说不定,过后,他们会体面地给别人一个说法,说她是主动来陪伴皇上的。然后,给她封号,风光大葬! 理智告诉她,不行,不能感情用事!她必须先回去,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她能给嬴政的只有同情! …… 第二天凌晨,通知来了。全体启程,立即,马上! 行宫附近所有的帐篷统统收了起来,军士们吃饭的吃饭、喂马的喂马、套车的套车。在王贲的管理下,一切井然有序。 哑侍杨絮慌慌张张地来找梁辰,让梁辰恨不得打人。 他心情本就糟透了,又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做,这会儿杨絮过来又是歪嘴,又是翻白眼,还在他面前摇摇晃晃,一副马上就死的样子,这让他怎么控制情绪? “怎么啦?怎么啦?她又怎么啦?啊?”他冲着杨絮怒吼。 杨絮吓得“扑通”就跪下了。 她不但跪下了,还刷刷刷地流眼泪,那伤心的样子不知是为自己哭还是为小寒哭。 梁辰简单要疯了,他自己都想蹲在地上哭,可是谁让他哭呢? 他撇下她,急匆匆地朝小寒住的地方赶去。 进了屋,看小寒穿戴好子,身边放着包袱倒是要走的样子,可是她趴着,趴在炕几上,头都抬不起来。 他压下情绪,问了句:“还不好吗?” 小寒摇了摇头,无力地说:“不好,夜里起来三回!” “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吃了存不住,又……泄了。” 梁辰直想跺脚,一个刚走,另一个又想死给他看,他娘的,他还想死给别人看呢! 他冷声问:“昨天梁辰来找姑娘,让姑娘去看看皇上,姑娘去看了吗?”这件事他一想起来便耿耿于怀。 小寒抬起头来,还未张口,眼泪先滚了出来。她强压着哽咽,哑声说:“去了,没敢进去,因为……看见胡亥他笑着出来了!”说到这儿,她突地把拳头放在嘴里,身体急剧地抖动起来。 梁辰明白了,她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只凭胡亥的笑容就一切明了了! 他也抑制不住想哭。 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皇上走了,她在为他哭泣! “姑娘!”他努力做了个深呼吸,问:“现在,你想怎样呢?” 小寒咬住嘴唇,闭上眼睛,过了半晌,她才说:“我要留在这里养病!” “留在这里?” “嗯!留在这里!” 梁辰半晌无言。她本来就是皇上圈禁起来的,皇上不在了,还留着她干嘛?问题是,她的去留他能做得了主吗? 他想问:“你是想找大公子吗?”可是这话不能问。大公子的命运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在他看来,大公子是皇上亲自挑选的继承人。虽然他没看诏书的内容,但那天,皇上写好诏书以后,感慨地说:“梁辰啊,今天看来儿子的数量并不重要,你看朕,挑来挑去,勉强挑出一个扶苏,其他人怎么都不行!”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 再有,皇上当着胡亥赵高说的话,让扶苏回去主持丧事…… 可是,新皇居然让胡亥那个浑蛋做了! 那将来扶苏会怎样呢?他们杀扶苏还是扶苏杀他们? 接下来,赵高他们必有计谋,但这些事是不会让他知道的。他们信不过他! 那么眼下小寒的事怎么办呢?赵高如今得了势了,小寒没有皇帝罩着,赵高说不定会一脚踢破门板,进来就杀了她! …… “梁公公,替小寒找下李相吧,也许他能允许小寒留下!”小寒乞求。 “李相?……好吧!”也许在几个坏人里边,李斯还稍微算个好东西! 过了一会儿,李斯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侍医夏无且。 夏无且边走边汇报。 “李相,前天她就不好,无且已经开过方子,最近有几个军士也是这样,可能是水土不服或者吃坏了东西!” 李斯神情严肃地进了门。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一见她的样子,李斯就惊讶了。 此时,她面色惨白,两眼无神,头发整齐却呆板笨拙,完全没有平日生动活泼的样子。 小寒咬着牙,直起腰,勉强地冲着李斯笑了笑。 “先生,小寒生病了!能不能让小寒在这行宫里……独自养病,病好后,再返回咸阳!” 她的声音发虚,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独自养病?”李斯捋着胡子,有点犯斟酌。 她看来病得不轻! 这纤弱的样子让李斯一下子想起她刚被解救的样子。那时,两个术士虐待她,在她身上留下很多皮肉的伤,而且……饿到昏迷! 此时,夏无且嗫嚅着说:“便溏虽不算大病,但它是急症。如果不好好对付,也是要……麻烦的,吃药么,一时半会儿起色不大,也只能慢慢养着!”说到这里,他问:“姑娘的药,按时吃了吗?” 小寒点点头,又指了指包袱,意思是不但吃了,而且还准备带走。 李斯沉吟不语。他在拿主意。 小寒太聪明,聪明得让他发毛。尤其是想到小寒在船上问他的问题,跟坏人合作云云……,如今,他真的和坏人合作了。那不是说小寒能一语成谶? 他总觉得小寒看穿了他! 那么,细节她不会知道吧?想到这儿,他的老脸有些发烧。 他对自己说:“李斯,你是被形势所迫,有些事情发生时就让人没的选择。你没什么错的!” 此刻,小寒苦巴巴地望着他,娇弱地叫了一声“先生”。 李斯一脸为难地说:“这沙丘……,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好呢?” 小寒想了想,问:“这里离三川郡远不远呢?” 李斯的心突地一跳,他瞬间就明白小寒的意思了。 小寒是铁了心不想回咸阳了。回去,她的身份实在尴尬。而且,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如果把她作为皇上的未亡人,她得去殉葬。即便什么身份都不算,赵高也不会轻饶了她,她整天啪啪地“踢打赵高”,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而且,她还当众打过胡亥的耳光…… 她这是没有依靠了,想找个依靠呢! 这么说,她已经知道皇上不在了? 昨天梁辰来找过她,这个聪明的女人肯定是从梁辰的脸上看出什么了。 想到此,李斯看小寒的眼光就没有刚才那么慈爱了。 他开始鄙视她! 过去,她跟着大公子,眼睛里看不到李由。 现在,倒想起李由了! 呼——,儿子,她现在病秧秧的,你还要她吗?你小的时候,爹爹真没给过你什么可心的玩具,现在…… 这时,门外的脚步声响了,胡亥和赵高相跟着进来。 “娘,你生病了吗,儿子还不知道呢,真是罪过了!”胡亥一进门就咋呼,说着话,他就作势过来搀扶。 小寒下意识地要躲,她本来就坐着,这虚情假意的样子让赵高都看不过去了。 他板着脸问了一句:“病得不能动了吗?” 小寒抬起头“嗯”了一声,虚弱地说:“如果非让小寒跟着车队走,最终你们不是把我丢在路上自生自灭,就是让小寒拖累……,小寒只是想在这里将养几日,让自己慢慢好起来……” 说完,她又求救似地看着夏无且。 夏无且一脸为难地低下头。他只能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病,却无法决定或建议一个人的去留。宫庭的事,从来就不按常理的! 赵高不耐烦地说:“不就是便溏吗?路上多喝些水,也就好了!时间不多,走吧!” 胡亥尖着嗓子帮腔:“娘怎么可以一个人留在这里呢?儿子还要带着娘回咸阳早晚侍奉呢!” 小寒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帘。 她若回去,他必会强加给她一个名分,那么,他地位的取得就更具有合法性。他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想到此,她把目光投向李斯,恳切地叫了声:“先生!” 李斯沉默了下,扬声说:“一个女人,晚回些时日又有什么要紧呢?”说完,他挑衅似地看着赵高。 胡亥却说:“李相怎么这么随便就说胡亥的娘,那是多尊贵的身份,怎么叫晚回去些时日有什么要紧?” 李斯不屑地问了一句:“胡亥公子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皇上什么时候给过小寒姑娘身份?老朽怎么不知道?” 胡亥语塞。他羞恼地瞪着李斯。 李斯根本不惧他那眼光。 小鸡崽儿,毛还没长齐呢,就想飞上墙头亮翅膀了! 赵高不得不压着气出来打圆场。“算了,她要这在里休养,就休养吧!反正……也无关大局!” 他想,在这特殊的时刻,他们需要李斯的配合。绝不能因为小寒这样的小人物,让合作一开始就生出波折。 胡亥只好作罢。他气恼地学着父皇的样子一甩袖子向着门外走去。 赵高深看了小寒一眼,转身跟了出去。他想,他的眼神小寒应该懂得,臭女人,我记住你了。有时间再跟你算账! 小寒把眼光从门口收了回来,她感激地向李斯屈身下跪。 但意外出现了,她一头扑倒在地上——她太虚了! 李斯还是有些怜惜。他弯腰把她搀扶起来。 看着虚弱的她,他说:“好了,小寒,在这里将养几日,稍好一点后,就去三川郡吧。李由那里,总是安全的,你只要好好待他,老头子今天也就不白做这一回多事的人!” 小寒又要俯身下拜。李斯忙抓住她。 在他眼里,小寒已经是弱不禁风了。他刚刚没有在小寒的去留问题上让步,是不想让他们得寸进尺。如果从一开始就由着他们师徒二人,那么,今后所谓的分享“胜利成果”不就成了一句空话了吗? 小寒说:“先生,小寒想找几个人同去三川郡,毕竟那里是陌生的地方,小寒又是孤身一人!” “这个好说,找通武候要几个军士吧!” 不一会儿功夫,王贲骑着马过来。李斯把刚才的意思同他说了一下。 王贲上下打量小寒,见她病弱憔悴的样子也是惋惜得很,他问:“派五、六个人够吗?” 小寒说:“够了,谢谢通武候!……上次在云梦打猎的时候,那个教小寒射箭的军士就很忠厚老实,如若是他那样的,小寒就放心了!” 王贲点点头。那小子忠厚老实是出了名的,她倒真会点人! “那就这样吧,给你留上几个人!”说完,王贲走了,他还有一大堆事呢! 屋里此时只剩下小寒和李斯。 一时间,两人都像有许多话,但却无法开口言明。 小寒想了下,真诚地说:“先生保重吧,路上小心!” 她本来还想说,和坏人在一起也要小心。但是,再说就是把自己卖了。李斯当下就会杀她灭口。 李斯笑笑,居然很意外地伸过手摸了摸她的头:“丫头,好好养病,……姑娘家不用太聪明!老太子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去,边走边自言自语:“唉,为国为家操劳一生,这么辛苦,也不知会不会留下骂名!”(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兄弟和盟友 李斯走后,小寒瞬间虚脱了一样。 她真的不能支撑,只好爬到床榻之上。 而且,夏天的天气,她穿着外袍还是觉得冷,只好抽了条薄被搭在身上。 火硝吃多了! 第一天试探着吃,开始拉肚子。 知道胡亥和赵高的阴谋得逞,也就知道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她又偷偷吃了许多。她让自己变得病弱不堪,继而骗得了李斯的同情。 现在,她成功了。可是,自己的身体被糟蹋得够呛! 平日里,她飞起一脚可以踢歪坏人的下巴。现在,她连自己的腰都直不起来! 唉! “唔、唔!”门外的杨絮叫了起来。 小寒勉强朝门口看了下。她没走,他们把她也给她留下了。 刚刚,她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赌博,现在才能分出心神想想杨絮的问题。 她想,她留就留下吧,原本,在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她的。总觉得多了她是多个累赘!现在她倒是能帮她,因为她是真动不了了。 “唔、唔!”杨絮又在叫。院子里的脚步声近了。是好多人的脚步。 “小寒姐!”一声亲热的招呼之后,门外的人也进来了。 接着又是几声,同样都是“小寒姐!小寒姐!” 小寒喜极而泣,她挣扎着爬了起来。 原本想着小虎能留下来已经不错了,却不敢想他们都能来。小山子、二狗子、张龙、关西,啊,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一共来了六个! “小寒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山子一步蹿过来,也顾不上礼仪就焦急地询问。 “没事,就是泄了两天肚子。养养就好!”她软软地宽慰他,又转向张龙。 “张龙大哥,没想到你们都来了。我还怕,……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她自己眼泪花花,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有些难过了。 二狗子挥挥手,大大咧咧地说:“这下好了,不用赶路了,咱也住住这行宫的房子!” 张龙瞪了他一眼。不过,有他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 “这位兄弟我还不认识呢?快给我介绍一下!”小寒忙热情地招呼人。 那人连忙施了一礼,“上党人张旋奉命保护姑娘!”一句话说得屋子都震得“嗡嗡”响。 他长得周正,态度明朗,是个瞬间就能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小寒笑笑,温和地说:“以后,别那么多礼,小寒虽是和宫庭有些关系,却一样是个飘零的人,大家今后就当兄弟姐妹相处吧。我和张龙、小虎他们一贯这样的!” 那人矜持地点了下头,就再不多言。 “杨絮,你去看看厨房那边怎么安排兄弟们的伙食的?” 杨絮走了。 小寒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们这么多人一下子拥进屋子,高兴之余,她的心反而乱了。 似乎,她的计划需要调整一下! 张龙看小寒这强打精神的样子,对兄弟们说:“都出去执勤,让小寒姑娘歇着!” 说着,自己就转身朝外走去!小虎、二狗子、关西、还有张旋一个个跟着。 小山子犹豫了下,也只好跟着。 “小山子等等,说几句话!” 小山子转过身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小寒招招手,也不见外地躺下,只是头略略枕得高些。 “小山子,怎么你们都来了呢?我都不敢想!” 小山子闷闷地说:“反正来了就是了,小寒姐操这个心干啥!” “嗯——,那个张旋……可靠吗?”她压低了声音说。 小山子就是一怔,轻声说:“他呀,接触不算多,今天通武候让人找小虎,提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吃饭,我们说来,他就说‘算上我一个’。这样,正好凑够了六个!” “哦!”小寒点了点头。她现在思路不太清晰,陌生人进来,那变数就增加了。 “小寒姐是有什么事吗?”小山子敏感地问。 小寒犹豫了。 小山子的目光如此关切,他应该是值得信任的。再说,除了他们,她能依靠谁呢?想到此,她坦然地说:“小山子,这病是我自己吃药吃坏的!” 小山子懵了。“为什么呢?” 小寒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去给皇上陪葬!” “陪葬?”小山子眼睛一下睁得老大,“皇上他……” “小声点!现在这是秘密!” 小山子还是没有从震惊中醒来。他瞠目结舌。 “小山子,我没有路了,所以自己吃药找一条活路!但是活下来只是暂时,我还得继续想办法!因为有人要害我,还要害……大公子!” “大公子?” “嗯,……他们改诏书了!” …… 小寒跟小山子说改诏书的事,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她的猜测。细节不用讲,她只是要铺垫一下,争取小山子他们的帮助。 事实上,诏书是连夜改的。 赵高和李斯凑在一起,赵高执笔,赵高加盖印玺,李斯销毁原件,两件事情面对面地做,合作同盟就这样建立了! “中车府令的字仿得真像呀!”李斯发自内心地感叹。 赵高笑笑,也不搭话。书法好,只供欣赏,便意义不大。他这笔字,如果皇上活着的时候,给他看,他也得惊得掉了下巴。 哼哼,真可惜,我还有那么多才华,皇上没来得及挖掘就去了! 李斯说:“赵大人,你说——,梁辰揣起来的那个圣旨是什么内容呢?”当时情况紧急,这事没来得及想,现在,越想越怕! 赵高摇摇头,他也在琢磨这个问题。 “没事,我找人把梁辰看住了,量他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现在他还有大用,不准备动他。要是他自己不聪明,那也就甭怪旁人!” 李斯听着这番话,觉得心里嘶嘶地往外冒凉气。“动他”,说得很平常,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新的赵高。这个发现让他对自己识人赏人的能力产生了高度置疑,同时也让他对自己这次的选择……疑惑了。 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哪有退路呢? 火盆里,竹简都烧残了! ……. 离开沙丘走了一段,要休息的时候,梁辰通知王贲,说皇上要见他。 王贲整束了下盔甲就朝着皇上休息的小树林走来。 一进树林,就见李斯、胡亥和赵高都在皇上的车子旁边等着。 他问:“皇上好些了?” 没人应他。 赵高走过来,拿过一份御用的竹简给他。“这是圣旨,通武候看过之后,就派人把它送到上郡去吧!” 王贲就是一愣,赵高一个车夫怎么说话的口气跟蒙毅似的? “这圣旨王某可以看吗?”他确认了一下。 “可以的,与你王家有关,看吧!” 王贲疑惑地打开,看着看着,他头上就冒汗了! 他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不由得闭上眼睛让自己安静一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完第二遍,他的头脑就清晰了。 这诏书整理下来有三层意思。 第一,扶苏目无君父屡屡犯上,派往上郡后不思悔改,在上郡只重后勤建设,收买人心,消靡军人意志,却不以军功激励军人,致使整个军队怠战、怕战,两年以来,除消耗国家大量钱粮不能向阴山以北推进半步。鉴于以上作为,赐死以谢天下! 第二,蒙恬在上郡主持军务期间,重私事,轻公务,不思进取,耽于享乐,为整束纲纪,解除军职,留廷尉署讯问后再作处理。 第三,副将王离接替蒙恬职务,望王离戍守边防,不负圣望。 ……. 赵高紧盯着王贲的反应,同时手中按剑。他大儿子王离得了这么大个便宜,他应该不会反对吧? 此时,王贲的手已经不颤抖了,他一定是拿定了主意。 只见王贲把诏书认真地卷了起来,扎好了,才问:“要现在发送吗?” 赵高向李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遗憾地说:“告诉通武候一件事情吧,这……是遗诏!”说完,眼圈竟红了。 王贲吃了一惊。但他也仅仅是一惊,因为刚才那份诡异的诏书已经让他想了很多了。 “来吧,见见新君,但是不要行礼了,毕竟皇上驾崩于外不适合让更多人知道!” 胡亥往前一站,矜持地点了下头。 “通武候一路辛苦!” 王贲沉默了下,半弓了下身子。 赵高说:“皇上带着胡亥公子出巡,就是要把公子带在身边亲手培养,同时也是在告诉天下,这才是他选中的继承人,只是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就……。唉,不说了,你我做臣子的,各尽其职就好!” 王贲又是点了点头。 赵高说:“那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北上至九原郡吧,一路上该停停、该走走,如果太慌张了,会使天下不安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寒把计划透露给张龙这些军人颇费了一番心思。 她是一拨儿一拨儿地谈的。 她先找最有把握的小山子,让他保密,但其实,保密这种事是最没用的。当她找小虎和二狗子谈话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气愤了。 偷改诏书这种事本来就是邪门歪道,他们还想用假诏书杀了大公子,这、这、这还能更无耻吗?他们还逼得小寒姐自己吃药才能求一条生路,这让人怎么忍呢? 小寒说:“我想去救大公子,我知道怎么做,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二狗子二话没说,“小寒姐,你说吧,我二狗子本来就是贱命一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其他,我不考虑了。如果能帮你做成,记得让大公子给我立块碑就行了!” 小虎子没说话,却是紧攥着拳头要拼命的样子。 找张龙谈话小寒没用那么多情绪性的语言做铺垫,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完,最后才说:“张龙大哥,这件事小寒把握也不大,但是如果不做,我还是活不成,但如果做成了,不但我和大公子活了,天下很多人都能因为这件事避免动荡的生活。而帮助我们的人,是建功立业的人,这些小寒不用说了,张龙大哥什么都懂得!” 张龙考虑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其他两个人,关西和张旋,小寒没有找他们谈。她对他们的把握不大,所以,她需要制造一个能影响他们的“能量场。” 而这个“场”的激发人不能是她,必须是张龙。 吃过饭,她对杨絮说:“杨絮,李相让你和我一路去三川郡,你就跟了,为什么?” 杨絮摇摇头,她说不出话,她习惯于听话,不去想为什么。 她又说:“杨絮,我明天就会走,是不是走到哪里你都会跟着我?” 杨絮点点头。 “那么,杨絮,如果我不去三川郡把你留在沙丘好不好?” 杨絮摇摇头。 “好了,那你把张龙大哥他们叫进来吧!” 一会儿,张龙带着一帮人进来了。 张龙看了小寒一眼,说:“小寒姑娘的事,想来好几位兄弟知道了。但是我还要再叙说一遍……” 二狗子和小山子再次气得义愤填膺,小虎更是涨红了脸。 关西惊得张大了嘴巴,张旋则是紧皱眉头。 “现在,小寒姑娘想说说她的计划,如果有哪位兄弟有说法,请讲当面,这种事是不勉强的!” 小寒看了眼众人,清了下嗓子说:“此刻,大家的心情肯定非常复杂,愿意给小寒同情的,小寒感激,愿意帮助小寒的,小寒会回报于他。这件事,刚才张龙大哥说的都是在道义的层面,小寒来讲讲利益。先说实在的,如果小寒死在半路,你们也别再往前走,去咸阳找胡家,胡家的店铺有一半儿算是小寒的,大家分了就是了。这件事,小寒会立字为据!如果我们成功了,加官晋爵不用说了,因为大公子将来拥有的,是你们帮助他得到的。只要小寒有一口气,大公子还有一点良心,这件事就不会落空。小寒的话先说到这儿,有不愿意参加的,现在就提出来,小寒绝不勉强,只求替小寒保守秘密就好!” 说到这儿,她把目光投向关西和张旋。 关西看看张龙,又看看小山子和二狗子。显然,他在犹豫,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些东西。 二狗子一拍大腿,说:“干!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大丈夫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容易等到的。我二狗子干了,你们谁不干,我看看!” 小山子说:“干!我就不能让大公子和小寒姐受这种委屈,如果大公子还不能当皇上,那谁还能?” 张龙说:“大家都知道大公子是怎样的人,所以我张龙决定干了。我们中尉署出来的,整天跟人说戍守咸阳,保卫皇上,如今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了,那就要去保卫真的皇上!……关西,你算不算一个?”他扫视全场,然后逼视着关西。 关西犹豫了一下,说:“嗯!” “张旋你呢?” “行吧!”张旋犹豫着说了一声, “好了,现在小寒姑娘你说说具体的办法吧!”张龙把话头儿又递给小寒。 小寒的眼睛在每一人脸上扫过,然后郑重地缓缓跪下。 小山子大跨一步就冲过来。“小寒姐你别这样!你起来说!” 小寒摇摇头,流着泪说:“这是件有风险的事,大家其实看重的是义而不是利,因为如果连命都没了,那其他就都没有意义了。所以,小寒给大家磕个头,一是感谢大家的帮助,二是表达对各位义士的敬重!”说着,她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小山子一把把她搀扶起来,让杨絮扶着。 杨絮紧张地咬着手,她现在才知道小寒为什么跟她说那些话。 小寒哽咽着说:“本来,小寒只期望小虎能过来,陪着小寒去上郡找大公子,去揭穿那可耻的阴谋。现在,大家都来了,那小寒就想让这件事做得更保险一些。所以,我想兵分两路,一路陪着小寒去上郡,一路去荥阳,找三川郡守李由。” “李由?”张龙不解地皱着眉头。 小寒点头说:“嗯,李由!他是扶苏的好友,二人如兄弟一般。这种事,他知道了应该会管。但是,凡事有个万一,所以小寒想找完全不认识字的兄弟!” 小山子看看二狗子,“哎,你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 二狗子白他一眼,大声说:“小虎也是!” 小虎的脸涨得更红,其实他多少还是认识几个的。 小寒点点头,说:“这件事最好是不认识字为好。因为,小寒想让两位兄弟送一封信给李由,万一李由问起来,你们只说不知道其中内容,送信仅仅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交往和恩义,那样,他应该不会难为你们!” 小虎点点头,二狗子却撇了下嘴,敢情他的任务就是送信呀! 小寒看向其他几人,“那么,其他兄弟就跟我一起走吧,咱们去上郡,明早就出发!” “可是”,小山子急了,“小寒姐你腰都直不起来,赶得这么紧,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对呀!”张龙也很忧虑。 小寒苦笑一下,无奈地说:“兄弟们,这是没办法的事啊!人家都走了一天了,我们再不赶,怎么赶得上呢?我只怕星夜兼程……到时都晚了。因为那假诏是要大公子的命呀!”说着话,她已泪流满面。 “小寒救大公子,是为夫妻情分,也是为天下公义。如果知道这件事而不去做,小寒将寝食难安。身体么,小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众人皆动容唏嘘。小山子咬着牙抬头望天。 杨絮呜呜呜地哭。 张旋跨前一步,感慨地说:“小寒姑娘才是大丈夫,张旋啥也不说了,干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各怀心事 皇上的舆驾走了,随行的车马也走了。行宫外的沙地上,到处都是蹄印和车辙。沙丘行宫因为曾经的喧闹显得更加寂寞。 这前后的反差让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小寒一下子陷入了莫名的惶恐当中。 虽然她已经找到了愿意帮她的人,但,她真的会成功吗? “小寒姐,你躺好了,你睡上一路咱们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是小山子安慰她的话。今天,他和关西做车夫。 刚刚出发前,小山子还和她生了一顿气,现在就好了。 早上起来,小寒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了,想骑马,她觉得骑马比坐车快,这样可以节省一点时间。结果小山子一屁股坐地上,说:“要不小寒姐你自己去吧,你死在半路上,我们看不着也就不心烦了!” 她只好乖乖地爬上车。 车是行宫里的,不算好,但能用。现在是夏天,透一点风也不要紧。杨絮把被褥搬了进来,躺下还挺舒服。 昨晚她给李由写了一封信,弄得挺累,现在真想睡了。 她希望李由真的如她所想,是个正直的人,果断的人,能力挽狂澜的人。 “杨絮,东西放好了吗?” 杨絮紧张地点点头。 小寒放下心来。昨晚,她让杨絮去偷了一点金银器。沙丘行宫这种东西不多,可是管事儿的人极少,管理松散,特别容易下手。他们谁能想到皇上的女人临走还要捎带点东西呢? 她现在已经上路了,刚刚管事的还出来送行! 啊,这就是一路上的盘缠! 也不知胡亥他们走到哪里了? …… 北上的路上,梁辰心事重重。 他看到王贲脸色如常地管理军士,他的心就更加沉重。 他不知道赵高是怎么跟王贲说的,但王贲从小树林出来以后,只有短暂的失神。 梁辉走了,带了几个人。他是新君胡亥派去上郡传诏的。他不知道梁辉什么时候就跟赵高搞在一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自己却全无察觉,这让他非常懊恼。 赵高真是个祸害,皇上过于自信,他早该听了小寒姑娘的话把他给喀嚓了! 现在,唯一能让他觉得高兴点的事就是赵高的“无处躲藏”! 他一直骑着马与皇上的车并行。他能闻到味,但还算若有若无。 赵高不同,他就在车上。他还得装做皇上健在的样子意气风发地扬鞭策马。 “梁公公,让车队停了吧!” 赵高侧过头来与他商量。 梁辰装作没听见。 “梁公公,让车队停下吧!”赵高又说一遍。 梁辰只好看看车子,打马快跑追上队伍前头的王贲。 一会儿,队伍停下了。 赵高从车上跳下来,直接去找新君胡亥。 再过一会儿,新君的口谕就到了,到前边休息的地方采购鲍鱼一石。 梁辰心中呵呵冷笑,用了鲍鱼就好使吗?沿路汇报的官员可以迷惑一时,可是你赵高呢?你将一路伴随尸臭和鱼臭! 唉,如果皇上听了小寒姑娘的话,派胡亥到会稽郡祈祷山川就好了! 都怪我,如果那天,我不去汇报小寒姑娘私会蒙毅的事,后边的事情应该一件都不会发生! 皇上,臣有错,可是,最主要的错还在于您的多疑和轻信啊! …… 平原津往南的二百里处,蒙毅让随行的军士们下马休息。 这里和平原津一样,也是满眼的芦花,白花花,轻飘飘,像起伏的浪花。他的心也和这“浪花”一样起伏不定。 那晚,小寒居然敢去敲他的门! 他一开门,她便跪下,郑重地说:“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疯子。即便是疯子,也请看在过去还有一点点交情的份上,把这疯言疯语听完好吗? 就这两天,皇上可能派您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您能否找个托辞、尽可能不去? 如果让您交出掌玺大臣的职位,您能否不交? 如果皇上在病重的时候,舆驾忽然启动,依您的智慧判断,这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假设皇上病危或病故,您不在旁边,只剩赵高、胡亥和李斯,您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皇上把扶苏定为皇位继承人,蒙家发展势头如何,七十多岁的李斯愿意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小寒是自顾不暇的人,冲着和扶苏的夫妻情分,也为天下苍生才会跪下求人。若是依我本心,除了父母双亲,能让我下跪的,老天都不行!……小寒言尽于此,您看着办吧!” 说完,她自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跪的是她,说是乞求,但她始终傲岸地逼视着他! 她走之后,他一夜睡不安稳,结果,第二天,皇上让他去会稽郡祈祷山川,并且交出掌玺大臣的职务。他找不出拒绝的借口,那么,就只好慢慢地走走看吧! 皇上,你在沙丘还好吗? “大人”,亲随走了过来,“我们是不是今晚在驿站休息?如果是,现在就该……” 蒙毅摇摇头,说:“不急,再等等!” 这几天,他确实不急,走一段就让大家下马歇歇,歇得无聊了才走。祈祷山川这种事,他真的不知道有多大的功效! “大人,丰岁来了!”亲随惊喜地提醒了一声,指着大路。 他长出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丰岁终于来了! 丰岁是他走时留在平原津的,他让他跟到沙丘去,看着行宫的动静。现在,他来了,那么…… “大人!”丰岁一头大汗从马上翻下来。他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一头栽到地上。 蒙毅急忙过去扶他。“别急,喘口气儿再说!” 丰岁大喘了几口气,这才说:“走了,全都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舆驾走了,所有军马都撤离一空。有一个女人留下了,听说是生了病,结果,今天早上,她也走了,听说是去三川郡了。” 蒙毅怔住,难道……真的发生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人们称的小寒姑娘吗?” “嗯,有人偷偷叫她神女的!” “你还打听到什么?” “嗯——,行宫里半夜派人去沙丘附近的药店买丹,但是没买到!” 蒙毅的心咯噔一下,皇上真的不在了! 小寒她成功脱逃! 那么,我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往西、往西! 一路西行! 躺在摇摇晃晃的车上,虽说不用她做什么,却总是觉得累。 听着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她觉得骨头都是疼的。 真的疼,最近几天就瘦了许多,她觉得跨骨的形状都明显了。便溏最是伤身! 当然夏无且的药还是管用的,已经排泄得不那么频繁了。但她就是心急,急得一颗心像要蹦出来。 依照她的推测,假诏书拟好应该会立即发送,而他们比起人家晚了整整一天!就这么一天,是不是扶苏就…… 小寒不敢想,但是,这不由人,她恨不得让人一拳把她打昏,然后一路昏迷着赶到上郡。 到时候,不管事情成不成,她都会说:“扶苏,我尽力了!” 希望,面对的是一个能说话的扶苏吧! 她现在,连他的样子都快要想不起来,只是知道那家伙长得很帅。 人有心事的时候,茶饭总是不香,吃饭的时候,她勉强喝一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 小山子拉下脸来,赌气地说:“不吃饭,我们现在就返回行宫去,哪儿也别去了!” 张龙却只闷头吃饭,不和她说话,甚至他连她的脸色都不看。小寒想,他肯定是怕她的情绪影响到他的信心。 这一趟,是个赌博,赌的是前程,也赌上了性命。她把大伙儿都拉了进来,现在要退倒还来得及,进却是前途渺茫,危机丛生! 小虎和二狗子已经和他们分开了。 虽然都是向西,却一拨儿西南,一拨儿西北! 她希望她到达肤施的时候,李由早已从荥阳起身,并飞赴咸阳。 她不明白这时候的路况,但按直线距离计算,这样估算是有道理的。 在这个估算当中,她没有考虑天气和地理的状况,或者其他人为因素。她就是一厢情愿地想——应该行! 在她的估算当中,把持着舆驾的那一帮人,应该比较缓慢。如果他们中途不改变路径,那么从沙丘往北,至九原,一路上,他们都要停下来,假模假式地听地方官来汇报工作。赵高他们既要表演,那肯定要把全套功夫做足,一加上仪式肯定就特别耗费时间。 从九原回来,他们就省时间了,因为他们会走直道,一路向南,直插咸阳附近的云阳。 关于直道,她只知道修了两年,但自她进宫后,消息反而不大灵通,她都不知道直道有没有完工。 希望没有完工,那么他们又得耽误一些时间。 她现在要争取赶在传诏书的那帮人的前面,如果扶苏能活下来,他要争取的则是赶在把持舆驾的那帮人的前面。只要这两个时间都争取到了,她也就算胜利了。 在她心里,她对送假诏的那帮人没有一丁点的把握。她试着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考虑,既然丑事已经做下了,为防止夜长梦多,那就必须尽快送达。 所以,风餐露宿不算什么,日夜兼程也不算什么! 如果人家这样做,那么她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把这一天的功夫赶出来呢? 心里的小火苗烤得她寝食难安! 在休息的时候,她把她的算计和担忧讲给几个人听。 张旋说:“我们也日夜兼程!” 小山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赞同地把头扭到一边去。他觉得他们已经相当于日夜兼程了。这两天他们只休息很少的时间,如果再赶得紧,他怕小寒的身体吃不消,没看她说话都强撑着吗? 张龙闭着眼睛,在听。 过了一会儿,他说,小寒姑娘,“你画一个大概的地图,山川河流都标出来,张某看看咱们能不能少走一点路程?张某这些年随皇上出巡,路还是记得一些的。” 小山子把信赖的眼光投给他——老资格才敢说这种话! 小寒蹲下来,手里抓了颗石头。摆出了架式,却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她头脑中的中国行政区划图是不管用的。想了想,她先画出了黄河大拐弯,虽说黄河有改道的历史,但她只能这么画了。以这个为坐标划分出几个区域应该是可靠的,然后太行山脉、秦岭的大体走向她也清楚,那么这附近一片区域应该是赵、魏、韩等几个国家…… 等她小心翼翼地画完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的体力,蹲这么一会儿都不行! 张旋和杨絮又吃惊又崇拜地望着她。 小寒歉疚地说:“大体是这样吧,张龙大哥给制定个省时的路线吧!” 张龙看着地图沉吟片刻,说:“他们一定是走驰道、或者故赵国、魏国原有的道路。如果是派我去传诏我也会这样。那些道路路况比较好,但是,修路的时候往往是就着山川河流的自然走势,能避则避,这样就多出了许多曲折。我们要省时,就得吃苦了,自己得想法取直,也就是说该爬山时爬山、该涉水时涉水,所以……”,说到这里,他看着小寒和杨絮,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了。 杨絮毫无主张地望着小寒。没人指挥她总是茫然的。 小寒问:“哪一段需要取直,张龙大哥说说看!” 张龙想想,指着地图说:“这里,和这里。其他的路走向还不错,不会窝工!” “好,就听张大哥的!”小寒拿定了主意。 小山子急了,他蹭地站了起来,甩着手大声嚷嚷:“那样的路,你能行吗?” 小寒看着他关切的眼光,嫣然一笑的同时,眼泪却出来了。最近,他连小寒姐都不叫了,想说什么都没有顾忌,是不是,都以为是末日了,便懒得在乎那些虚礼? “小山子,没事的!”她轻声宽慰。“我选择了一条这样的路,便不打算考虑自己了。如果此事做不成功,我即便今天活着,也难保不被赵高缉捕和追杀……,而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你们跟着我迈出了这一步,其实也是没有退路了。因为胡亥一旦名正言顺地继位,我是谋逆,你们同样也是谋逆。所以……,小山子,没有退就只能进了,是不是?” 小山子又把头扭向一边,他只恨自己说不过她,也不能用更好的办法帮她。 张龙扫了关西和张旋一眼,果断地说:“好吧,我们边走边找个当地人,车子……” 小寒爽快地说:“没问题,该丢弃的时候,就丢弃它!” ……. 在小寒一行研究西行路线的时候,另外两拨人也在西进当中。 太监梁辉和八个军士此刻正在驿站的庭院里乘凉。 整日里骑马,对军士们不算啥,对梁辉来说挺够呛,他觉得屁股勾子都被马鞍磨疼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富贵是怎么落在他身上的,真的,都晕乎两天啦! 当然,现在说富贵好像有点早,过些日子就是真富贵了! 赵高怎么看上他的呢?他不知道,反正赵高找到他的时候,直截了当就是一句话:“梁公公,你现在过得好吗?” 他当时懵了,不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赵高又说:“你去完成一件差事,等你回来,梁辰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宫里从此只有一个梁公公,你听明白了吗!” 他当然还是没有听明白,但是,富贵的气息闻到了。 既然富贵的气息都闻到了,那也就没必要什么都搞明白。人生不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件事情吗? 赵高说:“记住,谁当皇帝,都不是你我,所以,你不用管它谁做皇帝是应该的,那个没有意义。你只要做好你应做的事,捞取你能捞着的富贵就好了,明白吗?” 他爽脆地回答了一声“明白”。这会儿,他确实想明白了。 从此,宫里只有一个梁公公,太爽啦! “梁公公,我们还有几天到?”一个瘦长脸儿的军士探过身子来问。 “三、五天吧!” 那人“哦”了一声,就打个吹欠回去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几天。从咸阳到上郡用几天,那是听人说过的,从沙丘到上郡几天,他听都没听说过。他想,只要方向正确,走一站算一站呗。不过,赵高说了,这是当紧事,要命事,可不敢耽搁! …… 此时,另一拨儿西进的人,虽是官差却没住驿站,而是围着一堆篝火。 丰岁问:“蒙大人,您不去会稽郡祈祷山川没问题吗?那不是抗……” 蒙毅说:“谁说没去会稽郡,不是派他们去了吗?何况,祭神这种事,只要心诚,你在哪里祭,其实神都听得见的!……别多想,睡会儿吧,养足了精神还得赶路呢!” 丰岁听话地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蒙毅又往火堆上添了一捧树枝。湿的树枝被火烤得噼啪爆开,身周都是松油的味道。 年少时去打猎经常露宿,今天又是,蒙毅不禁感慨地笑了。 前天,推测出皇上已经病故,他的心当时就乱了。 祷山川、交印玺、皇上病故,这些事统统都让小寒说中! 她还说:“假设皇上病危或病故,您不在旁边,只剩赵高、胡亥和李斯,您想想会发生什么事情?假设皇上把扶苏定为皇位继承人,蒙家发展势头如何,七十多岁的李斯愿意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这句话他想了一路,他甚至把自己放到皇上的病榻前去想象,但怎么也想不出他们具体会怎么做。唯一看清的事情就是他们不喜欢扶苏这个新君,也不喜欢新君上台以后一系列的变化,他们甚至非常愤怒。 他现在明白小寒为什么不让他离开皇上身边了。对于局势的分析,这个女人比他看得清!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形! 现在,星星都满天了。又过了一天。 这一天,赵高他们会怎么走?是往西还是往北? 他仔细回想和李斯、赵高这么多年打交道的过程。 这是两个聪明人,有时聪明的过分,特别是李斯,总喜欢在他的真实意图之上做些冠冕堂皇的文章。 好吧,无论你们是往西还是往北,你们总要回咸阳。那么,蒙毅在咸阳等着你们!(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不辞而别的方式 向导找到了,是个贩药材的。他们去集市上吃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这么巧,有个人恰好要西行。他说,要走大道,太绕远了,如果货不多,钻山沟走小路能节省一天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这让小寒多么动心! 他们决定与他同行。 马从车子上卸下来,车子就不能带了,只好和卖粮的换了点麦粉。 杨絮也不能带了,因为她不会骑马,进了山,总不能让她拖累了。 “杨絮,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找你,如果不能,就……”,说到这里,小寒语塞了,她其实没有办法帮人家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人生。 “这样吧,把这个给你,你暂且住在客栈吧!”小寒从包袱里拿了两副银筷子给她。这是从行宫厨房里偷出来的。 杨絮接过银筷子。她望着小寒,有点担忧,有点不舍,更多的是茫然。她又一次被别人安排了! 小寒不敢看她那眼神,在转身的瞬间,她又抽了一副银筷子给她。 此时的她,真的无力负担别人! 杨絮蹲在地上哭,小寒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上马,是小山子把她托上去的,如今,她上马都费力了! 她知道有人在笑她笨拙的姿势,但她想的只是“节省一天,节省一天!” 进山了,果然是钻山沟,走小道。越往里走,路越窄,最狭处甚至人得从马上下来才觉得安全。 行至午后,路变得好了一点,大家情绪就不那么紧张了。 那向导人很活泼,到了开阔处会随便讲上几句路上发生过的事情,比如遇到狼啦,伙伴病啦,滚石砸伤人啦等等。 张旋与他搭着话儿,算是他们这拨儿有个支应的。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小寒是没精神,连一个微笑都给不出来,小山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他生怕她从马上滚下来。关西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而带队的张龙不时观察地势,偶尔会向药贩子问上一句。 “还好,天气不错,要是下了雨,可就糟了。我们从山谷里走,最怕山水,要是山水真来了,躲都没处躲!” “看到我脸上的疤没?这是狼抓的!” “听说最近这里有不少官军,咱们咋没见着呢?” 药贩子一个人絮絮叨叨。 张龙问:“今晚我们能绕到山那边吗?” 药贩子点点头,说:“没问题,过了那边,有些山洞,我们经常在那儿过夜的!” 好吧,大家的心稍微快慰了一些。 终于在月亮升起来之前,他们到达了半山的山洞。那向导热情地说,看,看看,从这条小道再拐下去,就是大路了,我们节省了整整一天!” 一伙人松了口气。目的就这样达到了,好像幸运来得比较突然,感觉不太真实似的。张龙就望向小寒,小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她疲惫地靠在洞口,然后像融化了一般软软地倒了下来。小山子一把抱住她。 “没事,只是太累”。她无力地安慰。她的手想抓住他的胳膊,可是手上没劲,抓了一下就松开了。 刚才一直强撑,到现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此时光线不明,只觉得她整个人都是黯淡的。 小山子哆嗦着嘴唇没说话,他很害怕她就这样走了,她这种状态就是人们说的气若游丝吗?他把她托起来的同时,使劲抓了抓她的手,是瘦小的,也是温的,有弹性。他放心了。 张龙扫了一眼他们的情形,沉稳地分派任务。“张旋和我,找柴,生火,我们先把饭吃了,小山子照顾小寒姑娘,关西守着洞口,小心野兽和强人,同时看护我们的马!” 众人应了,各自干活去。 有了火,身体热乎起来,心也亮堂了。小山子把马背上驮着的那床褥子拿下来垫在小寒身子底下,小寒就这么躺在火边,烤着火,出神。 烧开了的黑铁小壶上冒出了热气,她的心也觉得安定了许多。 终于可以赶出一天的时间了! 扶苏,一定要等着我!我说过千百遍的话,你总不会忘记了吧? 扶苏,你说过要好好活着陪我的,还记得吗? …… “起来,喝点面糊!” 小山子过来,扶起她,又用腿撑着,把碗递给她。 这个碗,如今没法讲究了,他们几个人轮着用。 小寒接过碗,吹吹,认认真真地喝下它。 旁边的药贩子说:“这小伙子,对你家小姐真尽心,好人!”说着,慷慨地递过来一块咸肉。 小寒摇摇头,笑笑,却伸手接过咸肉,递给小山子。 她说:“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是他姐!” 小山子没接茬儿,却问了句:“还喝点吗?” “嗯,要喝得饱饱的!” 小山子放下她,又去盛。 累极了便一晚好眠,直到听到洞外的鸟叫小寒才睁开眼。 火堆还有点火星,看来早上能喝到热水。她挣扎起来想添点柴火,帮众人一个忙。 却见张龙从外面进来。 “咦,张龙大哥起这么早吗?” 张龙凝重地看了一眼她,才蹲下,悄声说道:“关西不见了!” “不见了?”她凝视着张龙的眼睛,“张龙大哥的意思是……,他不是去找吃的了?” 张龙摇摇头,又悄声说:“马少了一匹,不但他的马没在了,你骑的那匹也不见了!” 小寒这下急了,马丢了还怎么去找扶苏? 张龙摇摇头,没说什么,但看那眼神是让她先别急。 可是,她怎么能不急呢? 转身找包袱,发现包袱也不见了。天哪,里边的金器! 他们的盘缠没了! 她急得要哭。 此时,小山子和张旋也醒了。他们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没事!没钱我们去偷!这么大的事都敢干,偷点东西算什么!”这是张旋说的话。 小寒赶忙四下里看看,她怕这话被那个药贩子听了去。 “别看了,他也不在了!”这是张龙说的话。 “啊?”小寒这下真要急哭了。事情到这时就变得相当可怕了! 不只是钱,不只是马,如果关西和那药贩子合流了,说不定他们…… 张龙摇摇头,安慰地说:“没事,我们很谨慎的,昨天除了说说吃喝和路况,其他一句话都没有提!关键是,他指的方向是对,我们要继续走下去。” “关西个崽子!”小山子捏着拳头骂。 张龙又摇头,说:“没事儿,他最多就是偷点东西,他没胆告官的。何况,这个时候,他把我们的行动告诉官府,人家也不会信他。他哪敢说皇上死了,那不是白白地给自己招来一个造谣惑众的罪名?……放心吧,我带他这么久,他也就这点出息!” 大家都沉默了。 张旋回身去添火。 小山子到洞外去取水。 小寒觉得一瞬间这洞里寒气逼人。 刚刚张龙只说关西没出息,并没有说别的。但她知道其实这时大家都在想什么。 她给过他们承诺,她在胡家店里的财产,扶苏继位以后的大好前程。可是那都是遥远的,当她的伙伴觉得那是难以实现的美梦的时候,他就顾不上兄弟,也顾不上正义理想了。 人就是这么现实的、软弱的动物! 不怪关西太无情,只怪现实太残酷,关西比起众人只不过是最先妥协的那个。他用这种方式选择了不辞而别! 今天是关西,明天是谁呢?小寒的眼泪又下来了。 她很怕他们一个个都走掉把她自己孤零零地丢在山路上。 扶苏,救你有多难,你知道吗? 你可要自己挺住啊! 你曾经说过,哪怕是做盗贼也要坚强地活下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走一步看一步 广阳郡,蓟县。 官员们接到通知:皇上舆驾经过,一切接待仪式从简。如有奏报,均在车外报与皇上,奏折则一律呈交公子胡亥。 官员们早早地准备好奏折,洁身净面,衣冠整齐地候在道旁。 天近正午的时候,舆驾来了,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旌旗招展的皇家气派。 官员们齐刷刷跪下,口称皇上。 舆驾停了。 一阵恶心的臭味传来。 赵高从车上跳下来,侍立一旁。稍候片刻,胡亥从他的车里出来,稳重地走了几步,站在一众地方官面前。 赵高连忙恭敬地介绍:“这位就是公子胡亥。” 胡亥板着脸一副威严相:“有事呈报,速报!若只是问安,问过了就请回吧。父皇体谅大家勤苦辛劳,不想让诸位在接待上再花费精力。……舆驾在此地暂待一时,稍事休整后就要启程,望诸位一如继往勤勉认真,把广阳郡治理得让自己安心、让朝廷放心!” 一众官员再次磕头,腔调不一地给皇上问安。 胡亥扬着下巴等着奏折递上来。他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只是嗓音这东西应该像父皇一样低沉结实才好,而他的,还是显得稚嫩了。 广阳郡郡守说话了,他先是报耕种的田亩、今年的预期收成,再报郡内的治安、新增人口数、故去人口数、……甚至把广阳郡出了一个唱歌极其嘹亮的女子也报了,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 胡亥不耐了。他尖着嗓子说:“其余人等就不用奏报了,皇上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了!”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个公子胡亥挺威风。郡守汇报完了本来他们就不用再说什么了,怎么这个公子就不耐了呢? 地方官们终于告退了。王贲命令军士们四周警戒,其他人埋锅造饭,稍事休息。 警戒圈的中心,是八辆一模一样的车子。赵高离车子坐得远远的,李斯也是。 赵高说:“已经让人去买石灰了,在车子里面铺上一层石灰状况会好一些。” 李斯没话说。每日里臭着,仿佛让他闻见了自己的尸臭,这个联想一点都不美好,可是也驱赶不了。 赵高又说:“到了下面几站就别停了吧,必要的休息时间再停。这样走走停停太窝工了!“ 李斯“嗯”了一声。 “唉,到了九原就好了。一路都是直道,顺畅得很!” 李斯没吱声儿,在心里算计着九原还有多远。他这把老骨头也是经不起折腾! 梁辰端着托盘从车子上下来。 赵高站起身来,扬着声儿说:“梁公公辛苦了,皇上胃口还好吗?” 梁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还不错,皇上说味道可以再重一点!” “那就好,那就好!”赵高欣喜地说。 梁辰端着托盘走了。赵高复又坐下,看见李斯有些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他鼻子哼了一声,心说,假清高!你不和我一样吗? “李相,您猜猜皇上给梁辰那个圣旨到底是什么内容?赵某越想越不踏实。会不会是和给咱俩的是一样的呢?一式三份?” 李斯努着嘴想了想,说:“完全有可能!你去问问。” 赵高决定真去问问。 吃饭的时候,赵高匆忙扒拉完了,就等着梁辰。 梁辰一看他那毒蛇般的眼神,饭就没法下咽了。他只恨母亲把他生得太小了,如果再长大一倍,他就一巴掌盖在赵高的头上,把他盖到腔子里去。 王贲一看他俩那眼神儿,就知道事情来了。他站起身就走。反正进退他都有很大的余地,能不掺和的,他绝对不掺和。 李斯放下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也真的好奇那份旨意是什么。 赵高说:“梁公公,皇上给你的那个圣意是什么内容,给我们看看吧!” 梁辰摇头,说:“不能,皇上说要让我回咸阳再看!” “皇上都不在了,你那么听话干什么?” “我就是听话,你不想让我听话就一刀砍死我!”梁辰站起来就走。 “梁公公,你……” 梁辰没理他。那份圣旨内容是什么,哼,他偏就不告诉他! 他就不信赵高会砍死他。如果他死了,赵高和李斯的游戏就没法玩了。每天他得去给皇上嘘寒问暖,端汤送水。他要不在了,那人们会怎么想? 现在,皇上驾崩了,大公子前途未卜。如果最后,真是胡亥继了位,他肯定不会是今天的地位。这件事他看得清楚。 怎么办,这么重大的变故让他一个阉人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 走一步说一步是前途看不清时的无奈选择,但未必不是生活的智慧,因为毕竟在走,多走几步也许就能看得清楚。如果当时就停下来,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 小寒就是这样想。 她想,张龙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关西走了,他们便不提关西,仿佛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他们只是闷着头往前走,一路向西。 所有人定目标时候,都觉得不容易,向目标靠近的时候,才知道是怎样的不容易。 如今,她和小山子骑着一匹马。怕她没力气久坐,小山子在她腰上拴了根绳子,把她和他自己绑在一起。他们这样跑不快,但一直在向前、向前。 走一段,小山子会问:“小寒姐,你累不累?” 小寒就说:“不累!” “你不累,那我也不累!” 再走一段,他还问她累不累,她还说不累,小山子就说,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他就会把她解开,放下来让她休息一下。 当然,不只是小山子这样待她。张旋和张龙都是。她坐过他们每个人的马,每个人都把她和自己绑在一起。 张旋没有真的去偷东西。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买东西吃。不过,他乐呵呵地说,小寒姐,咱可是离偷东西不远了! 她知道他们都没带什么钱。大家都是出公差,带钱有什么用? 她自己也身无长物。 如果有什么是不必需的,那就是脖上系的那颗田黄石,但这东西连碗粥都换不来,谁认它呢? 好在,一路都取水方便,这又是夏天,沿路找吃的对这几个优秀的军人并不太难。 张旋说:“要是让我把那个贩药材的抓住,我一定让他把所有的药吃个遍!” 小山子也非常赞同这个处罚的方法。他们想象那个贩药的家伙因为吃药出现了种种症状,这让他们快乐了一个晚上。 虽然他们没有提起关西,但现在,在他们的意识里,关西只是自己走了,他不会偷马弄得伙伴这么困难。真正偷东西的一定是那个贩药材的人。 …… 张旋他们猜对了。 偷东西的人不是关西。他是看到关西一个人骑马走掉,他才得到机会的。他没有一路往西,而是又钻到山里去了。 这次出去,他非常有成就感,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偷到了金银,银碗和银筷子他自然知道是做什么的,但那两对金钩,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件事,是必须炫耀一下的。 “兄弟们,你看,我出山一趟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本以为那几个官军是进山来打听咱们的,没想到还带了女眷。他们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每个人都皱着眉头好像都能顶着天,可是他们只顾着看天,却把地上的坑坑忽略了,一个个睡得跟猪似的……你们说这算运气呢,还是算技艺呢?” 众人围上去看那“收获”,一个个啧啧称赞。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看到那钩子,大家都不明白。 张良把那钩子拿了过来。 他们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的出身决定了有些东西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而他不一样,他是见过也用过的。 这是幔帐上用的挂钩! 能用金子做挂钩的,普天之下有几家呢,寥寥可数!而且,还用着银碗筷!自从统一货币以后,朝廷对贵金属实行管制,就是有钱,这东西都没有人敢加工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统一前的旧物,或者就是皇家自己用的。 “老贼,说说吧,这怎么来的!”他对那老贼说。 老贼得意地说:“嘿嘿,说来也简单,我看到几个官军装束的在找西行的向导,我就贴了上去。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打听咱们的,后来发现不是,就给他们指了指道儿。” 张良问:“他们从哪儿来,你详细说说!” 老贼摇头:“说不清,他们口音挺杂,似乎有人提到咸阳,还有人提到沙丘。他们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对那女的挺关切,总怕她死了似的。这个叫小寒姐,那个叫小寒姑娘,东西熟了还让她先吃。晚上睡的时候,怕她受凉还给她垫上。我以为是主仆关系,但那姑娘却说他们都是她的兄弟。他们的关系,现在想来都挺奇怪的……” “小寒姐?”吴广一下子就激动了。“你说说她的模样!” “模样?眉眼好像还是不错的,不过她病秧秧的,没什么看头,看上去,她快死了!” “她是不是大眼睛?……燕赵地方口音?”吴广急切地追问。 人们哄笑起来,吴广这是想女人想出病了吧! 老贼搓着腮帮子想了想,说:“嗯,眼睛够大,人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口音么,好像也是的。她看上去挺有主意,虽然不说话,但谁都得听她的似的。那包袱就是她拿着的。” 吴广蹭地站起来,“她在哪里,你快说!你快说!” 老贼吓了一跳。吴广这是冲他要人呢? “她,她应该向西去了吧,我指给了他们道儿,然后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 吴广撇下众人就冲出了山洞。 此时,天空没有月亮,星空也黯淡不清。他处在高山之上,眼前只见雾霭重重,山峦叠嶂。一只鸟儿因为他的到来扑楞楞飞上更高的枝头,而他连枝头上的情形都看不真切。 西边,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向! 因为看不真切,他觉得自己的胸腔都是疼痛的。 小寒,你到底去向何方? 你的家找到了吗? 你走后,大枣哥的家却找不着了…… …… 他向高处攀爬,爬到顶,天很高,地也很大,眼前还是雾,他什么都抓不住,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寒,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雾把他团团围住,他挥挥手,还是撕扯不开,脚下踩的路却是不见了。 他冲着虚空高喊:“小寒——”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山的回声:“小寒——”,他又喊:“小寒——”,山又回答他“小寒——”。 喊来喊去,都是他一个人的对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李由的选择 二狗子和小虎一路西行比较顺,他俩有李斯签的公事签,可以入住驿站。虽说人数不对,不过二狗子编的理由也让那些驿丞说不出什么来,只好按照标准接待他们。 二狗子的理由是这样的:“姑娘本来要出发的,但因为身体原因还得耽搁几日,让我们俩先去给李由郡守送个信儿。” 一边是左相李斯,一边是郡守李由,中间还有一位姑娘,哪个驿丞不开眼非要盘问人家细节呢?算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接待吧! 就这样,一路来到荥阳。 求见李由比较容易,因为他们递上的是李斯的公事签,但对衙门值守的军士却说的是“为郡守家事而来”! 李由让他们进来。 一看他们的打扮,李由就眉头一皱。这俩人是军中模样,怎么扯得上家事? 小虎看了二狗子一眼,他嘴笨,自然是由二狗子来说。 二狗子一挺胸脯,上前一步说:“使君,我二人是从沙丘行宫来,受小寒姑娘所托,来送信的。” “小寒?”一听到这个名字,李由的心就砰地一跳。“我父亲他……”。 他一时搞不清父亲的公事签怎么和小寒扯上了关系。 二狗子说:“李相他身体很好,请使君放心。在沙丘行宫,李相命令我等护送小寒姑娘来荥阳,只是……” “只是什么?”李由急切地问。 “只是小寒姑娘她身体不好,要耽搁几日,就让我等先来送一封信!” “她……到底怎么了?”李由不禁紧张起来。 二狗子一看心里就笑了。使君大人,重点是送信好吗? “使君,她好像是便溏吧,只见人憔悴得很,这种事我等也不好打听。” “哦!”李由沉默了。 小寒进宫的事,他是知道的。去年他回家休假的时候,去过后园,除了更加荒芜,那里没有别的变化。他打开过她的门,墙上有她画的人首鱼身的美人,而他坐过的那条炕上积满了灰尘。 两个儿子跟他说过她的事。他们的姥爷去小寒那里吃饭,姥爷不生气、很听话,还对人笑。这是孩子说的话。 扶苏被赶到上郡去了,却是委以重任,小寒被术士拘禁,却因为赵高的谗言进了宫。一对夫妻山水相隔,任谁听了,也是唏嘘。 他是他们的朋友,他爱过小寒,也许,现在还在爱着,他不确定。 听到她病了,他就心疼,这是真的,现在就心疼。 “信呢?”良久,他才想起信的事。 他脑子里全是她牵着马儿灵动的面容。那时,他们在渭河边上,水声阵阵,空气清新。 也在渭河边上,他对扶苏说,你不能苛待了她! 仍在渭河边上,他对扶苏说,不能让皇上见到她,小心她变成你的小妈,你都没处哭去! 不知道扶苏有没有为此事哭过。 他的话成真了吗?皇上出行还带着她,到底把她当什么? “使君!”二狗子递上包袱提醒了下。 “哦!”李由从回忆中醒来,接过包袱。 打开来看,却是一件浅灰的衣服,李由不禁莞尔,小寒她总是穿灰,她想隐藏起来,但却总是炫目。 信写在衣服上,这是多急切的事,都不能好好地写在竹简上? 清秀隶书,一如过去所见,只不过,写得太急,都有些飘了。 ……… 李由将军,见字如面。如果从扶苏那里论,我该叫你一声大哥。然世事变化无常,小寒也不知道这混乱的身份应该如何称呼别人。想来,我的一切事情孩子们或者茹公主已经对你说过,所以,这些伤心事就不想提了。 今天我是在沙丘的行宫里给你写信。之所以想到你,是因为小寒把将军看作当世的一个伟男子、大丈夫,重情义,有担当。以下所说之事,送信之人不知详情,但无论从哪个角度你应该知道。 首先是,皇上驾崩了,小寒为免于陪葬的命运,自己吃了过多的火硝,以求留在沙丘行宫养病。这件事,先生是帮了忙的,小寒从心底里感谢他。 当然小寒也骗了他。因为小寒怕他不肯帮忙,说身体稍好要来三川郡投奔将军。 将军,小寒骗人,情非得已。因为小寒要分出身来搭救扶苏。 皇上生前不确立太子,忽然离世,身后之事最重要者当是接替皇位之人。这件事,皇上做了,病重之际也不糊涂,他为扶苏即位拟好了诏书。然,蒙毅被派去会稽祈祷山川,余李相、赵高、胡亥三人在侧。 小寒知道的是,诏书被改了,胡亥得意洋洋! 更不幸的是,李相不知什么原因,竟参与了此事。 将军,小寒拿生命发誓,有辱李家清誉的事,小寒绝不会信口胡说。只希望将军难够站出来,在事情还没有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将军去洗脱它、纠正它! 小寒这样恳求,当然是自私的。因为扶苏没有这样一个位置的庇护,他的命运就是死亡。在将军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命令他自杀的诏书也在路上。这件事,又是真的。小寒要去救他,千难万难,小寒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将军,让小寒这个外人把先生做的不当之事说出来,肯定让你震惊、羞辱、愤怒!如果小寒是在你的面前,小寒愿意为此下跪,任你责罚。 但是,还是要说出来。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的人品和胆量! 将军,让我们想一想,从古至今为虎作伥的下场! 胡亥与赵高是何等关系!先生若是继续为相,赵高岂能甘居人下,长久蛰伏?唯有排挤李相与冯相,他才能耀目朝堂! 再者,小人得志后首先要做的是,把一同谋事的伙伴清除掉,让秘密永远消失! 再说胡亥位置的取得。即便假诏之事无人知晓,他的上位在诸位兄长看来也是莫名其妙。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体现自己的权威他会怎么做呢? 兄长当然要杀掉,而姐妹就能逃脱吗! 胡亥他本来就是个狭隘、粗蛮、自私、冷酷的人,不是吗? 说句不矫情的话,小寒此刻非常担心茹公主和两个孩子。 以上所说,只是从个人、家族角度所做的判断,国家社稷方面,将军比小寒视野宽广,小寒不需赘言。 将军,小寒以羸弱之躯求你,于国于家,这件事,你都不能袖手旁观。去咸阳阻止先生吧,这件事在宣布新君之前它就不是事实,不是事实就能让它沙弥于无形。先生只是一时执迷,你去劝阻他,既是救李家,也是救国家! 将军的大仁大义,如果扶苏有幸活着,他一定会倾力回报! 如果他不幸死去,或小寒也不幸死去,就容我们来生再报吧! 来生,希望是个干净简单的人生! 尴尬人小寒叩首 ………… 李由拿着这封特别的书信久久不语。中断几次,他才能继续阅读。 依小寒的人品和智慧,她不会说谎。 依父亲的性格和心胸,他完全可能做这种事。他一生所得非常不易,他最大憾事,就是兄弟们出息的不多,他总是拿李家和蒙家相比,总说,看看蒙恬兄弟!会不会,因为预期到扶苏上位后蒙家地位的改变,导致了他与赵高合作的冲动? 真是老糊涂了! 扶苏上位后会亏待他李由么? 即便扶苏不喜欢父亲,但他也不是个偏狭的人,会排挤整个李家!而扶持了胡亥上位呢……,那胡亥是个什么东西?! 老糊涂!总是只看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他默默地把衣服折叠起来。眼前想像着小寒写这封信时候的为难。这个聪明的女人,她把他的一切反应都想到了,震惊、羞辱和愤怒! 但是,小寒,你还漏了一点,我对你的怜惜! 你为了逃脱,居然毁坏了自己的身体! 为了救他,你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 当初,我真应该把你掠到荥阳来,如果那样,你的一切苦难都不会发生。我将把你藏起来,给你一个安详的人生…… …… 小虎不安地蹭了下脚,这动静打扰了李由。 他抬起头,发现地上那两个送信的还站着,他不得不回神想想现实的问题。 他斟酌了下,问他们:“你们和小寒姑娘是原本就认识的吗?” 二狗子点点头。 李由没瞅他,却看向一脸老实相的小虎。“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小虎涨红着脸说:“护送大公子去上郡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小寒姐帮我们赚钱,就是造纸张卖钱!” 二狗子捅了他一下,不让他说。他却抻着脖子说:“就是么,小寒姐就是帮我们很多!” 李由明白了,小寒有恩于他们,他们这是报恩来了。因为这样的关系,小寒才敢把这样的事托付给他们,她也真是费尽心机了! 他拿起笔来,抽过一卷竹简,打开,写上“李相”、“诏书”、“吃饭”、“咸阳”“叩首”、“小寒”、“休息”、“将军”、“驾崩”、“处死”、“扶苏”几个词。 他板起脸冲他们说:“过来看看,这里写着吃饭、休息、咸阳,处死等几个词,你们选到什么就是什么,每个人一次选两个。” 二狗子和小虎面面相觑。 二狗子说:“好吧,我先选!”他上前来,想也不想,随手勾划起来。他选了“咸阳”和“处死”。 李由问:“你为什么不看清楚就选?” 二狗子说:“看清楚了也不会选,因为就不认识字,除了“咸阳”其他都不认识。” 李由又朝着小虎看了一眼,小虎走上前来,看了一眼竹简上的字,嗫嚅着说:“使君,我也只认识‘咸阳’两个字,因为见得多了,便认识!” 李由的眼睛从这个身上移到那个身上。最后,他问:“是小寒教你们说不认识字的吗?” 小虎老实回应,“小寒姐问我们谁是不认识字的,我们俩个算是不认识字的,就被挑出来了。还说,若是使君问起,我们俩个认识字吗?就让我们说不认识!” 二狗子气得直跺脚,哪有这么回答问题的。多余的话说出来干嘛?! 李由不禁摇头,这人是真老实! 小寒也真是把一切都想到了,怕自己恼羞之下杀了他们。 确实,刚才读信的时候,忽然生出那么一念,这羞耻的事情是要永远掩埋起来的。 看来他们是真不识字,也是真心帮忙的!好吧,那就帮忙帮到底吧! “你们俩,现在跟我回咸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到地方了 小寒又一次被村子里的鸡叫唤醒。她欣喜地看着云层后面露头的阳光。 每天晚上她都以为要累得起不来,明天可能睁不开眼,而天一亮,她都会醒来,感觉腰很空,肚子也很空,这就是说,她还活着。 小山子也醒了,他没有动,就让她那么靠着。 “小山子,我又醒来了!”这句话,她说得很欣喜。 小山子没理她。他会跟着她走下去,但是他越来越怀疑这样走下去的意义。只是,他和关西不同,他是不会丢下她的。 扶苏当然是个不错的皇子,让他做皇帝比其他人强。但是,小寒这样熬下去,一天比一天瘦,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他却觉得怎样都不值。 小寒当然不会跟他去隐遁山林,小寒的世界比他宽广,但他还是禁不住去想,如果我们不往下走了,就这样停下来,过一过鸡舍田家的日子好吗? 他想,他一定会把她养得胖胖的,不让她过这种劳心劳力担惊受怕的日子。 “好啦,我们吃点东西走吧!”小寒欢快地提醒他。 小山子只好去把火挑旺。昨晚张旋偷鸡成功,他们好好地吃了一顿,今天熬些面糊就可以出发了。 正烧着水,“扑”地一声,眼前又是一只死鸡。张旋一屁股坐过来,大喇喇地说:“快点吃,要不这村的人就要找过来啦!”说着,他拿过铁壶就去烫上面的鸡毛,一边烫还一边说:“可惜工具不趁手,要不,鸡血放出来给小寒姐喝,一定是很补的。” 这话,说的小寒嗓子眼儿里直痒痒。 “扑”,又是一只鸡落在眼前的地上,张龙来了,却没坐下。 “快装起来走人,有人找过来啦!”他说着话就去解马的缰绳。 张旋眼疾手快地收拾东西。 小山子熟练地抓起绳子绑在小寒的腰上,自己翻身上马,张龙一抬手把小寒托上去,小山子两下子就把自己和她绑在一起。 “你好了吗?”小山子问。 “嗯,好啦!”她抱紧了他的腰。 小山子打马就跑。 小寒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他真暖和,最近她越来越怕凉,多亏了他总让她靠着。 早上起来这会儿是她最精神的时候,这时候她能直起身子抱着前面人的腰,可是过上一会儿,她就要委顿下去,如果不是这根绳子,她都来不了上郡。 上郡到了,肤施大营也就不远了,她终于不用奔波,也终于能够见到扶苏。他一定神气活现地站在他面前,对她说:那宣诏的一来,我就火了,去你娘的,父皇怎么会说这种蠢话!咔嚓一刀,我就把他斩了! 他会说,小寒,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我要好好地活着陪你呢。你让我等着,我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他会说,小寒,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描绘的图画,我们要让华夏子民衣食丰足、安居乐业,老人颐养天年,孩童健康成长…… …… 小山子觉得后背湿湿热热的,他问:“你怎么了?” 小寒吸了下鼻子,说:“我哭了,高兴得哭了!也许今天、或者明天我就可以见到扶苏了!” 小山子心里一阵怅惘。他拍拍小寒扣在腰间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愿她的愿望能够实现,但愿他的努力没有白白付出! …… …… 肤施大营附近的道路旁。 扶苏刚刚打发走红叶派来的三顺,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他选了棵杨树坐了下来,闭上眼睛,耳边是夏天的鸣蝉和河水流动的哗哗的声音。 这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停歇,就像他的生活,实在让人觉得倦怠无味。 不打仗,是好事,可是日复一日就是这种生活:营房建设、阵法训练、士兵打架、打猎牧马…… 他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他想念咸阳的家,想念孩子们。想念小寒。 但是他得把小寒这篇儿跳过去,她已经不是他的了。肤施城里那个借住过的房子他再也没有去,那个箭与盾的头饰他也把它丢在茫茫蒿草里了。 丢掉它的时候,他觉得轻松。他以为自己可以过一个标准军人的生活,严整、单纯、阳光。 结果,还是不行!他的冬天和北方的大漠一样望不到头。 “非诏不得还都!”这是父皇在坤宁院大厅里的声音。 他不知道父皇是不是把他忘了。好久,都没有父皇的消息,他不再派谒者过来调查,也不再送人送东西。 他又一次出巡了,一路往南又往东。他带了胡亥,那个永远长不大,永远不懂事的弟弟。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话说得真是不错! 有时候,他羡慕蒙恬。长年在军队中生活,他喝酒、打猎、带兵、习武都过得有声有色。他想,给他十年,他都找不到蒙恬这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他做不了一个标准的军人! “监军!” “大公子!” 执行任务回来的军士见了他下马行礼,他抬抬手,让他们先走。 又有一队军士骑着马过来。他只好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翻身上马。他是监军扶苏,不能让军士们看到他惰怠颓丧的一面。 到了大营,门口执守的军士给了他个甜腻地笑容,他冲他点了点头。 那个人,他跟他说过几句话,有次,他问,你还记得《满江红》吗?那人说,会背,我还教会好多人背呢。他让他背给他听,他真的背得挺好。 现在,墙上的《满江红》已经非常模糊了。他看了一眼,就匆匆走过。 过去了,真的过去了!他都不想有记忆,他但愿他的过去就像这面墙壁一样模糊不清! “监军,刚刚宫里来人了,说是来传诏的,所有在家的将官都去议事厅了!” “传诏?” 是父皇要让我回咸阳吗?还是…… 扶苏把缰绳丢给那报信儿的人就直奔议事大厅而去。 …… 一进议事大厅,他就觉得气氛不对。 以他这些年来的经验,如果有好事儿,上差们都会眯眯笑着,先递一个善意过来,好宣布完了事情讨赏。哪有这样绷着一张脸讨嫌的,也不看看面前的对象是谁! 他打量着那个坐在上首的太监。这个人他似乎有点印象,圆脸肤白,细长的眼睛稍微有点吊梢,他好像总是跟在梁辰后面的,平时直不起腰来,这会儿倒是挺胸腆肚地坐在那里,看人也是傲岸的。 他心中不由一阵厌恶,尼玛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到这里来充当行令的。 他朝蒙恬看了一眼,蒙恬点了下头,示意他到他身边来。 他走了过去。 那上差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军官,拉着腔调说:“在下梁辉,蒙皇上信任,来肤施大营传旨。各位将军,听——旨!”(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扶苏……自由了 梁辉的最后一句话结束,副将王离呆了,继而狂喜。一瞬间他体会到什么叫幸福的晕眩。 可是,其他人等均陷入了惊愕当中。 两个副将任明和李来福不敢置信地看看梁辉又看看蒙恬,他们很难相信瞬乎之间大将军的职务就换人了。而大公子,皇上居然让他自杀谢罪! 这是要闹什么?! 整个议事大厅陷入诡异的沉寂。 然而这种沉寂却像绷紧了的丝绸,看上去它华丽平静,却随时会有裂帛的脆响,让人惊惧或者惋惜。 蒙恬把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不服,我要求复议!”蒙恬愤怒却不失理智,他沉稳响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梁辉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啊,蒙将军,这是皇上的意思,这还怎么复议呢?” “我不跟你说,你不过是个传旨的,你对大秦的律令知道多少!”蒙恬不屑地驳斥。“按照大秦官吏的相关处罚规定,对于上级给的处罚,官吏有权要求复议!我要皇上亲自告诉我,哪一项考核蒙恬没有做到,哪一项要求蒙恬没有达到,如果今天以这个缘由把蒙恬交给廷尉署问罪,那么,以往皇上给的那些嘉奖算什么?是蒙恬有罪还是皇上糊涂?” 说着,他哗啦一下解开袍服,露出肩膀上的疤痕。 “说我蒙恬不思进取,耽于享乐,蒙恬要问问,军人是不是要不停地战斗才叫进取,我们浴血战斗的目的是不是享受和平?如果蒙恬有罪,是不是所有享受和平局面的军人都有罪,那么,在咸阳或其他地方,依赖着和平局面过上安稳日子的那些人他们有没有罪?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要问罪?” 他的话语震耳欲聋,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议事大厅的中央。任明和李来福明显地受到感染,他们不满地看着传旨的上差,而凭空得到晋升的王离也变得不安起来。 全天下都知道,平六国的战争不是王家打下来的就是蒙家打下来的。王家和蒙家的竞争关系一直存在,皇上把他放在上郡,做蒙恬的副将,是配合戍边,但未必不是一种钳制。以他的身份,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蒙恬心腹,也永远有可能取代蒙恬。他自认大将军的职务他完全可以胜任,但就这么诡异地拿掉蒙恬而把他推上去,这让他觉得前面的路看似平坦开阔,却似乎是泥淖上面盖了一层虚土,一不小心就要踩空似的。 梁辉不由紧张,局面似乎不好把控了,他尖声叫嚷:“新任大将军王离,请把无干人等带出大厅!肤施大营如果有任何异动,将唯你是问!” 王离说了声“遵旨”,从地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之后,他停下来,回身,不声不响地望着任明和李来福。 任明和李来福如坐针毡。 蒙恬说了一句:“没事,去吧,看好大营!” 两人这才向门口走去。 屋子里只剩下扶苏、蒙恬和上差带来的八个军士。 梁辉下令:“来呀,把蒙恬的武器下了,押至咸阳交廷尉署问讯!” 两个军士冷着一张脸向蒙恬走了过来。 蒙恬一抬手,傲岸地说:“慢着,蒙恬的武器轮不到你们碰,蒙恬这个人也轮不着你们押送,我倒要看看廷尉署的哪个官差能找出我的罪名?”说着,他解开身上的佩剑扔在地上。 那两个军士尴尬地站在当地,看着下令的梁辉。 “看什么,押起来啊!”梁辉恼羞成怒。 那军士又走上来,意欲把蒙恬绑起来。 “谁敢?”蒙恬怒目圆睁,大声呵斥:“看来你们忘记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信不信,只要蒙恬冲着门口喊一声,你们今天就出不了大营?” 那两个军士又犹豫了。对于这种一身杀气的前辈军人,他们本身就是畏惧的。 梁辉更加恼羞。他只好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公子扶苏。 “公子,圣旨已下,执行吧,结束之后,梁辉就要赶回去复命了!” “扶苏要看看诏书!”扶苏沉着脸说。 梁辉把诏书递给他。 扶苏看了片刻,把诏书还给梁辉,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土,把佩剑摘下来,看看剑鞘,一下子把剑抽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蒙恬怒吼。 扶苏凄然一笑,转向蒙恬。“大将军,你去复议吧,扶苏不想了。父皇,他他驳回了扶苏改变奖励军功制度的建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在骨子里,他仍然向往阴山以北、大海以东的土地,我们如何努力都满足不了他的梦想!……现在,他要军人不断地征服下去,而我们不是这个人选。所以,我们要走开,他让别的人上来…… 从小,父亲就蔑视他的儿子,我没有什么事情做得让他特别满意。他总是那么那么不满意!弄得我那么那么小心!我本来可以很开心的童年没有,我本来可以很放纵的青年没有,我早早地就少年老成,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这样…… 他蔑视我的社会理想,蔑视我的尊严,剥夺了我爱别人的权利,今天他还要剥夺我的生命……,好吧,拿去,扶苏不要了! 拿走了我的命,我便从此不是他的儿子,扶苏……自由了!” 他语气平缓,却泪流满面。他笑着给了蒙恬一个抱歉的眼神,举起剑就架在脖子上。“来世再见吧,兄长,朋友!”说完,手上往下一按。 “你别犯傻!”蒙恬怒吼,并且紧赶一步。军士们忙冲上去拉他。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惊恐的叫声:“不好了,大公子,小寒姑娘死过去啦!” 接着又是一声:“死过去了,小寒姑娘在营门口死过去啦!”随着声音,跌撞进来一个人。 “小寒?”蒙恬停下撕扯跟着叫了一声。 “大公子,小寒姑娘她死过去啦!”喊话的那个人正是蒙恬的亲兵。 “小寒?”扶苏一下怔住。他“啊”地嚎叫一声,扔下佩剑就跑。 蒙恬弯腰捡起佩剑,也急速跟上。一时之间,议事大厅只剩下梁辉一行。 他们都懵了。 一个军士问:“怎么办?” 梁辉强作镇定,举了举手中的竹简说:“没事的,圣旨总要执行,他们不敢抗旨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我很失望你这么脆弱 小寒醒来,是在扶苏的怀里,也是在议事大厅里。 这时候扶苏流着泪,把她紧紧地贴在胸口。她不相信还能看到扶苏,伸手撑了扶苏的肩膀一下,哑着嗓子说:“让我看看你!” 扶苏听话地放开她。 她抻出食指疑惑地摸着他的眉骨,然后刮过鼻梁,又把她的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是他,就是他! “你留了胡子。” “嗯,你不喜欢可以剃掉它!”扶苏汪着眼泪。 小寒笑了,她俏皮地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你留它!”其实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这样亲下巴好像怪怪的。”她还是顾忌着身边有外人。 扶苏也笑了,这才是他喜欢的对话方式。 “你脖子上……”小寒忽然不说了。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缠的白布。那里有血的印迹,触目惊心! 而他的身上也是,一如她梦中所见! “没事,不疼!”扶苏安慰她,又要抱她。 小寒摇摇头,她努力把扶苏推得更远些,然后强挣扎着站了起来,小山子冲过去要扶住她。 小寒伸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平静地看着扶苏:“扶苏,我很失望你这么脆弱。那诏书是假的!” 她声音不高,却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在场的人各自惊诧。 蒙恬急切地问:“姑娘,你知道?” 小寒点点头,笃定地说:“我一直跟随皇上舆驾”。 梁辉急了,他恼羞地:“你胡说,那几天皇上根本不想见你。皇上的事你怎么知道?” 小寒轻蔑地问:“皇上不想见我?梁公公的意思是说,皇上对你说过,他永远、坚决不想见小寒了么?我都不知道梁辉公公在宫里的地位都超过梁辰公公了!” 梁辉羞愤地反驳:“闭上你的巧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妇人!你敢说皇上要见你时你去看他了吗?!你真的伴随在他身边吗?” 小寒鄙夷地笑了,她轻声问:“梁公公,请问皇上什么时候要见小寒,小寒却没有去见他?” “临终时!” “哈哈,你终于说实话啦!”小寒笑得如癫似狂,眼泪都出来了。 梁辉后悔地捂住嘴巴。他恐惧地望着小寒,又把眼光移向须发皆怒的蒙恬,他下意识地就想缩起来。 扶苏一步过去拧住了他,“说实话!” “我是上差,……殴打上差,就是谋逆!”梁辉死命挣扎。 蒙恬近前一步,拍了下扶苏的肩膀:“放开他,让他说!” 扶苏赤红着眼睛推开他,把他推了一个趔趄。 梁辉狼狈地稳住脚步,回身仇恨地望向小寒,厉声喝问:“刁妇,即便皇上驾崩,你就能说诏书是假的吗?” 小寒不屑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镇定地说:“诏书三个内容,一是让扶苏自杀谢罪,二是要把蒙恬将军治罪,三是把上郡大营的一切权力全部交给王离将军。请问上差,对也不对??” “呵呵,你知道诏书的内容,就能说它是假的吗?” 小寒又笑了。“请问上差,如果我知道诏书的内容不能证明它为假,请问,你怎么证明它为真?” 梁辉被问住了。 小寒继续追问:“皇上驾崩,你来传诏,却不告诉皇子真实的消息,你到底意欲何为?赵高给了你多少好处?” “啪!”无比响亮一个耳光抽在梁辉的脸上。是扶苏! 他抽完了又下意识地去压住脖子上的伤。 “拉下去,杀!”蒙恬下令。 张龙就近一把抓住他,把他扔向门外的地上。几个人扑上来捂着嘴就把他架走了。 屋里一时安静了。跟着梁辉过来的军士们紧张地缩在后面。 小寒虚脱了一般,疲累地撑住墙壁,眼看就要顺着墙壁往下坐了,扶苏流着泪过来扶她,她却摆摆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她的眼光投向张龙,又转向小山子,笑着笑着,却哭了。 她问:“张旋呢?我的兄弟?” 张旋从她后边绕过来,感慨地说:“小寒姐,我在这里!” 小寒点点头,把手伸给他。 “兄弟,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说完,她嚎啕大哭,哭得坐在地上,好似有千年的委屈一样。 小山子也蹲下哭,张龙噙着眼泪把脑袋扭向别处。 小寒哭到痉挛,扶苏抱也抱不住,直到哭得再次昏死过去,她才安静了。 蒙恬默默地退出来,临走时,他对其余人说:“出来吧,让大夫进去,你们都跟我来!” …… 小寒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在扶苏的房间,这也是小寒曾经住过的地方。 “你醒了?”扶苏温柔地招呼。 “嗯。”她一时有点空白。看看这屋子,才觉得这一仗她真的打胜了。 “吃点东西?” “嗯。” 扶苏高兴地出门叫人准备饭。 小寒懒懒地躺着。她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扶苏抱着她,欣喜地抱着她,那时她就像回到了从前,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宠爱他。可是,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她突然觉得心里一个什么东西“叭”地一声断裂了。看到他因为一个假诏书而闹到自杀,她应该是觉得痛切的,可是为什么忽然觉得四周就像荒野一样,她反而平静了? 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说:扶苏,我很失望你这么脆弱。 真的失望! 看着扶苏温柔地对她,他的笑也变得陌生。 有的人用死来表达绝望、或者反抗,而她从来就不喜欢这种表达方式。这种方式在有些人看来高贵纯粹,但她绝不认同。她觉得人其实可以委屈地活着,然后用其他的方式来表达你的态度。 如果死,那就只剩下句号了,连个惊叹号都未必赚得到! 这时,门响了,扶苏进来,他小心地端着托盘,放在炕几上。然后跪在炕上,把她小心地扶起来。又跳下地找了擦手的布子,弄湿,再折回炕上拿着她的手细细擦拭,就如以前她为他做的一样。 小寒心里湿润润的,这是个好男人,他对她始终不能忘怀…… 但他会用绝决的方式证明自己的高贵。他是个不容别人置疑的男人。然而又不会反抗,只能用死。 虽然反抗皇帝是不容易的,应该体谅他的处境,可是,她的心里总是别扭的。从前世到今生,她喜欢的男人一直是野草样顽强的男人,而不是这样大风一来就会嘎巴断掉的男人。 “小寒,想什么?快吃!”扶苏催促。 “嗯,你也吃!” 扶苏高兴地抓起筷子。 “扶苏,这里还疼吗?”她指了指脖子。 扶苏“嗯”了一声便开始吃饭,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有伤,脖子不敢随意抻动,就那么僵着往嘴里扒饭,样子显得很滑稽。 她决定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从心底里,她都不愿去想。 扶苏没有忘记她,她决定忘记这件事情。 “扶苏,你得回咸阳去,和蒙恬一起!事情很急。”她这一仗只能说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最后的结果还得要扶苏冲上去。 “嗯。”他僵立着吃饭,看神情他的心很乱。 两个都不再言语,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 吃完了,扶苏说:“我让人烧了水,一会儿给你洗澡。你躺一会儿,我去找蒙恬商量事情。” 小寒点了下头,就推开饭碗躺下了。 门响了,扶苏出去。 一会儿,门又开了,是丁满,他进来收拾东西。本来他想热情地招呼一下的,但看小寒没有精神,只好笑笑,就端着托盘出去了。 一屋子的静谧。 经历了病痛、奔波与焦灼的期待,这安逸显得那么不真实,小寒想,这不是梦吧? 她扯过旁观的单子蒙在头上,这是扶苏的味道,她熟悉的男人的味道。这是真的,不是梦。 但愿,一切如她所愿,他去冲锋陷阵,他去力挽狂澜,他去实现国泰民安! 而他们俩,也如她所愿——回到从前。(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带上她,她是人证 蒙恬一见扶苏就伸出手指虚点着他。扶苏惭愧地摇头笑笑,叫了声“哥”。却又伸手去按住脖子上的伤口。 蒙恬就知道这是不让他提了。 “多亏了小寒!这女人,我是服了!” 扶苏也感慨地“嗯”了一声。这次,他连头都不敢动了。 “那个叫张龙的说,她吃了药才得以脱身……,有这份算计和勇气的,你我都未必……” “大将军,”扶苏打断他,“小寒说事情很急,我们得一起回趟咸阳。” “嗯——”蒙恬点了点头。继承皇位是扶苏的事,但现在把他也牵扯了进去,他必然要回去亮亮相。何况,这是重新划分权力的机会呢,岂能错过! “那么,把小寒带上,她是证人!” “不行,她病着,很虚弱,得留她在这里休养!”扶苏不同意。 “大公子!”蒙恬一把抓住他,逼视着他,“你知道这是多重要的事吗?你看过那诏书,你不是也确认它是真的吗?小寒说它是假的,她以生命来维护事实,我们就从情理上来推断它是假的。你若是回咸阳,怎么证明它是假的呢?” 扶苏语塞。 蒙恬拍拍他的手,郑重地说:“带关重大,轻重缓急大公子可一定不能……弄错呀!” 扶苏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最终,他点点头。却又被这个动作牵拉了伤口,只好捂着脖子说:“好吧,那就准备,我去跟她说。” 他说完就转身出门。 门口站着的亲兵叫了声“大公子“,他也没有搭理,只是端着肩膀,表情沉重。 那亲兵不禁慨叹。事情的发展简直就是风云诡谲。 要说这件事情他绝对算是一个功臣。议事厅里发生的事他本来不知道,他只知道上差是来宣布事情,他没有资格列席,也并不真正关心,他是要去营门口通知一件事情,哪曾想,正遇上奔波而来的小寒一行。 那时,他们正与门口的人交涉,要进去。而营门口的人免不了一番盘问。小寒急了,看到他就叫他,而他并没有一下子认出她来,因为她太瘦,也太脏了,跟叫花子一样。 当时小寒急切地问:“宣诏的人来了没有?” 他说:“来了,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所有在家的将官都进去了。” 小寒问:“大公子呢?” 他说:“在呀,也进去了!” 小寒“啊”地一声就不再说话,她软软地倒在地上。 看看,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要不是他紧急送信儿,大公子可就真的抹脖子了,多险呀! 她来的真好,把大将军也救了! “刘宣,进来!”里面的大将军发话了。 他应了一声进去。 蒙恬说:“准备东西,去咸阳!……通知在家的副将到这里来!” “是!” …… 营房里,小寒沉沉地睡着。扶苏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手,又放下。 她真瘦,也真脏,一身的土味儿和汗味儿。 这一路,从沙丘到肤施,硬是在马背上过来的。那个张龙讲,他们把她绑在人的身上才到了这里,有的地方,只好背着她。 她是拿她的命来救他! 扶苏大滴的泪水掉了下来,滴在小寒的手上。 得知父皇驾崩他震惊多于难过,看到小寒这样拼命,他却真的不能自已。 他应该拿他的命来回报她的! “扶苏,你哭了!你坏,你让我睡不踏实!”小寒轻笑着责备了一句。 “你心里惦记事情,睡不踏实吧?”他也故作轻松。 “哪有?剩下的是你的事情,男人冲上去,女人退下来,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扶苏不禁苦笑,她都这样说了,还让他怎么开口呢? “小寒,起来洗洗,太脏了,我都没法抱抱!”他把她扶了起来。 小寒应声抱怨:“我也知道太脏了,我都想把自己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亲热低切,就如一般夫妻一样。 扶苏帮小寒脱光,小心地把她抱到桶里,小寒发出幸福的嘤咛。 “扶苏,真舒服!” “嗯,以后,扶苏会经常帮你搓澡。来,我们先洗头发!” 小寒听话地配合他。 洗着洗着,扶苏不禁泪流满面。 小寒太瘦了,他手底下是一条一条的肋骨!她吃了多少苦! “不许哭,你是男人!”小寒伸出湿手给他抹眼泪。然而,她自己的眼圈也是红的。 扶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他的心疼得厉害。 “好吧,想哭就哭吧!”小寒只好让他抱,看到他脖子上的伤,她有意识地躲着,怕沾了水。 心里仍是不舒服。 只要这伤存在,它就提示她,这是个曾经自杀的男人,他用自杀来表达自己的不容置疑或不可践踏。 可是,人活着,就真得不能让别人置疑一下吗? …… 草草地洗完,两个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扶苏抱着小寒。 她弓着腰,像一只小虾米,沉沉欲睡。 现在,扶苏觉得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儿,她瘦得不再有充盈满怀的感觉,她只是让他痛惜。 他艰难地开口:“小寒,蒙恬说,我们需要一起赶回咸阳。……我知道你需要养着,可是,到时可能需要一个证人……,最好还是不要兵戎相见,那样,动静太大了……” “小寒,你在听我说吗?……时间不多了!” “小寒!” “不要说了”小寒平静地打断他,“我听到了。让我睡!车子准备好了,抱我上去就好!” 扶苏听出了小寒的怨气,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给小寒盖了盖。 他也好想这么安稳地抱着她睡一会儿,可是,能吗? …… ……. 午后时分,车马就都准备好了。 蒙恬走到王离面前,坦率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王将军知道了。蒙恬要回咸阳处理事情,可能还要平乱,……这种事情,不到万般无奈,实是不想!……这里是大秦边塞,咸阳的北大门,蒙恬走后,边防安全以及大营事务就拜托给将军了!” 说完,他对着几位副抱了抱拳,行了个军中之礼。 王离深吸了口气,爽快地说:“放心走吧,王离和几位将军必当像从前一样尽心竭力!” 蒙恬欣慰地点了点头。 扭头看,扶苏正小心地把小寒抱了出来,放在车上,她小小的,弱弱的,像个婴儿。他不由又是一阵感慨,这女人,她身体里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一个军士蹬蹬蹬跑了过来,扑通跪下。 “公子,不能让小寒姑娘再赶路了!她是病人!” 说话的,正是陪小寒一路奔波而来的小山子。他仰着头,乞求地望着扶苏。 “你——起来!路上扶苏会尽力照料好她的!”扶苏端着肩膀。 “公子!她真的不能再颠簸了,让她好好地养着吧!”小山子把头嗑得砰砰响。 好多人都看了过来,扶苏有些恼羞。 “你起来,这是你该插手的事吗?”他不能低头,只好耷拉着眼皮。 “公子,她是病人!”小山子只是执着地恳求。 小寒只好又从车里爬出来。“小山子,起来,快起来!”她要跳下车去扶他。 扶苏伸手阻止。 小寒只得探着身子好言宽慰:“小山子,没事,现在条件好多了,可以躺着,不用为吃的发愁,也不用担心公子有事,你起来,啊?我们一起回咸阳!” 小山子只是红着眼圈,跪着不起。 张龙过来,一把把他拽了起来。他大声呵斥他:“走!”还幅度很大地踹了他一脚。 小山子低着头走了,他勾着背,耸动着肩膀,像个孤独的孩子。 扶苏咬了咬牙,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转向蒙恬。 “走吧!” 蒙恬跨上马,对着后边的车马沉稳地扫视了一眼,一挥手,下达命令:“出发!”(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我不瞒你 ,你相信我 耳边又是车轱辘和马蹄的声音。小寒觉得好像一生都是在车上过的似的。听到这声音,她只觉得厌倦。 扶苏仍然抱着她。她躺着,他就侧躺着,不知怎么,小寒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次出土过程,墓穴打开,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尸骨,看客说,这叫“死了都要爱”。 小寒不禁讽刺地笑了,死了还怎么爱,活着才能爱。 扶苏问:“你在笑什么?” 小寒说:“我在想我们在路上偷鸡的事儿,要是那天被人家逮住,我们可就不能赶到大营了。” 扶苏叹了口气。把头埋在小寒的头发里。 他心里百般感慨,有仇恨、有羞愧、有怜惜,百味杂陈。 “扶苏”,小寒说:“张龙、小山子、张旋他们几个是帮了我、也是帮了你的,你可不能忘了他们!” “我知道,不会忘了的。” “那就好,我就怕失信于人。要说这种事不光是利益,冒那么大的风险,恐怕命都要搭进去,人家也是讲大义的,人家还是觉得你做皇帝比其他人好,才肯冒这个险!” “知道,我心里有数呢!” “还有件事,你不知道,他们也不会讲给你听。” “你说!”扶苏不由紧张。 “二狗子和小虎,你还记得不?” “嗯,跟张龙一起的,记的。” “那就好,我派他们俩个去找李由了,他们是和我们一同从沙丘出发的,要是顺利的话,李由怕是也出发了。” “嗯?”扶苏腾地坐了起来,脖子上的伤口牵动了,疼得他一呲牙。 他问:“找李由做什么?” 小寒招手,“你躺下,我悄悄跟你说。”说着,她指了指车外。那车伕她不认识,信不过。 扶苏只得重新躺下。 小寒趴在他耳朵边上说:“沙丘做假之事李相也参与了!” “什么?”扶苏诧异地叫了起来,继而气愤不已。 “你悄点声,你还要不要好好解决问题啦?”小寒责备。 扶苏只好闭上嘴、合上眼装死。 “你只需听着,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就不讲了。” “嗯。” “好了,那我就讲给你听。我让二狗子和小虎给李由送了封信,直陈其中的利害,让他到咸阳去堵截皇上的舆驾。只要李由把李相的想法扭转过来,你的事就好办啦。” 扶苏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寒。 小寒说:“想说什么悄悄说!这事不能让蒙恬知道,张龙他们也只是知道一点,我不会把李家的丑事告诉别人的,我得为李由的脸面和前途着想。” 扶苏直皱眉:“你就这么相信李由?” 小寒反问:“你不相信吗?” 扶苏语塞,过了会儿他才说:“不是不相信,而是在这种重大的变故面前,人的考虑是很多的。李由和他爹,他们的利益本来就是一体的嘛,他爹能想到的关节,他想不到吗?……何况,毕竟面对的是他爹,儿子在爹的面前,有些话总是不好讲的,还没说话,先就矮了一截,还哪能谈得上说服呢!” 小寒摇摇头,想说:李由和你不同。他们父子和你们父子不同。你是在父亲面前永远都直不起腰的人! 但她也只是想想,却并没说出来。 瞟了一眼他脖子上的伤,她闭上了眼睛。 扶苏说:“小寒你费心了。成不成,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上往前走了!” 小寒睁开眼,直直地打量着他,沉声质问:“什么叫硬着着皮往前走,你是必须胜的!蒙恬带的兵是做什么的?五千人,这不就是给你压阵的吗?你只要往前一站,咸阳的兵谁能指挥得动,就凭赵高他一个赶车的?你硬气一点好不,你是应名应份的!别管诏书的事,有没有诏书,那位置都是你的!” 扶苏再次沉默,过了会儿,他试探着问:“小寒,那诏书真是假的吗?” 小寒上手就掐他,“你是怀疑我吗?我拿命出来助你成功,你还怀疑我吗?” 扶苏夸张地呲牙咧嘴,“好我的小寒,你要不解恨就再掐上几把,把这几年没掐上的都补回来!” “哼!”小寒气恼地转过头去。这家伙就是会哄女人! 扶苏小心翼翼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怕外人不信生出太多的枝节,……能不动兵最好不动嘛!” 小寒沉默了。过了会儿,她躺平了,对着车子的顶棚说:“扶苏,我以前告诉你的事很多是真的,你不信。现在我再次告诉你吧,那假诏书我根本就没见过,可是我就是知道它的内容。就像我告诉你赵高是坏人,你不信,现在,你信了吧!” 扶苏愕然。他支起身子仔细打量着小寒。伸出手想摸摸她却又缩了回去。 小寒平淡地说:“你不用像看鬼一样的看着我,我脑袋没病!我们吵架那次我把实话都说了,你却不信!我就是逆着时光走过来的。我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命运,我躲着你是因为我不想做寡妇,谁知道你死乞白赖地非要缠着我。……我不要孩子也是因为这个,我不想他一出生就被胡亥杀死。现在你知道了,你那个弟弟不是好人!我都不知道皇上的死是真的病死,还是他们使的手段,他们那些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扶苏还是愕然。他干脆坐了起来,屈起腿,抱着头。 小寒没有像以往一样,抱着他安慰他。她叹息着说:“我就知道是这样,早告诉了你,你不会把我当正常人一样去爱,你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享受每一天的生活。……这种事,不能说,躲不过,只能我一个人偷偷地对付他们。我以为我可以的,结果还是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然后用这条命去做次赌博!” 小寒的语调沧桑的像个老人一样,一时间,扶苏的心也像生了老茧。 原来,这就是命中注定! 不能说,躲不过,让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害怕和迷惑! 因为这些不能说、躲不过的事,他们吵架,他怀疑她,并且侮辱她! 本来,只要他信她,事情就没有这么糟糕…… 为什么他做不到相信自己最爱的人? 他转过身来,重新抱着她。“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现在知道你以前为什么那么做了。” 小寒问:“你不害怕我吗?我跟你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扶苏僵着脖子说:“不怕,你是妖是鬼我都不怕。是我把你牵累得太多了!” “好吧,希望我们以后互相信任,我不瞒你,你相信我。” “嗯。……小寒,这之后呢?改变了吗?” 小寒明白他想知道什么。她无奈地说:“扶苏,说来挺滑稽的,你就当个故事听吧。这之后,也就是皇长子自杀之后,少子胡亥继位,所有的兄弟姐妹无一幸免,统统被他所杀,因为他们都在置疑他位置取得的合法性。而不少地方的农民都发动了起义,他们的借口就是,贤能的皇长子该继位而没有继位。……后来,大秦覆亡了!” 听了小寒的话,扶苏的心仿佛压了一座冰山。他觉得自己也是死过去了。他捏捏自己的胳膊,又摸摸小寒的脸,有点茫然无措。 小寒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这种事不能讲的,讲了,你一天的快乐都没有了!” 扶苏没说话,良久,他抱住小寒,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他真的觉得感受快乐的能力被冻住了。 小寒又说:“往下走吧,事情不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吗?我赌不赌得赢,全看你够不够勇敢!” “我够的,你看着!”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 “够吗?” “嗯,你看着!我也赌上一条命,就不信压不赢!” “好吧,再告诉你一件事。在平原津的时候,我找蒙毅谈过了,我把利弊关窍能说的都说了,如果他也悟不到,那就……。算了,他那人傲慢得很,我也不寄多大希望,如今我们能活着往咸阳赶,他悟到悟不到也无关紧要了。”说到这里,她像老人般长叹一声:“本来,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勤撒网,捞到了哪条算哪条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都是来探亲的 舆驾上了直道赵高就放心了,这一路除了必要的休息他们将不在沿途停留。 直道是分四段同时开工的,九原段和云阳段已经完工,中间两段各修了一部分,如果要从直道改走近旁的普道,只是稍微慢些,倒也不算太绕远。 最近,他精神不好,主要原因还不是害怕,而是因为胃口不好。前面一辆车子是鱼臭,他的这辆车是尸臭,一路上熏下来,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被人遗忘数年的臭咸鱼。 真想泡个热水澡! 李斯瘦了,干巴老头儿耷拉着眼袋,总让人想到油枯灯尽、行将就木这些词。他想,如果他到李斯这岁数,一定去含饴弄孙,绝对不做这种高风险的事了。 他这两天没事干的时候,就会仔细地把事情梳理一遍,他觉得有一点他漏算了,那就是放走了小寒。 那女人太贼! 他不应该顾忌李斯就把她落下。 “赵大人,咱歇歇吧,直道到头了,咱明天早上改走普道!”旁边骑马的梁辰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赵高抬头看看天,点头同意了。也许只用一天半,他们就可以赶回咸阳,一上云阳段就非常快了。 …… 扎下营了,天上一朵朵的星光,地上一处处的篝火。 有个军士走到王贲的帐蓬前,说了声“侯爷,您家有人送信来了。”说完,他就走了。 王贲掀开帐蓬,看了眼来人,那人一副农人打扮,带着一脸恭敬的笑。 “你……,进来吧!”。 那人施了一礼,别了进去。 过了会儿,他把人送了出去,对帐蓬前的亲兵说,“把他送到路口吧,家里的远亲,不知怎么的找到这里来了。” …… 第二天,踏上了普路,这条路走一半他们就可以拐到直道云阳段,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到了云阳,基本上就算一脚踏进了咸阳。这漫长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一路奔驰,马儿也觉欢畅。 天近正午的时候,拐上了直道云阳段,赵高的一颗心就完全放下来了。 宽松一点估计,到月亮升上来,怎么也能进入咸阳。 短暂的休息后,又是一路奔驰。当太阳要下山的时候,已经在云阳城外了。 梁辰说:“赵大人,休息一下吧,让我们精精神神地进咸阳。” 赵高同意了,他觉得最好的进城时间应该是人们都入睡之后。然后,明天早上醒来,新君就临朝了。 改天换日! …… 又是一派忙乱。云阳城外该警戒的警戒,该吃饭的吃饭,该喂马的喂马。 梁辰又给皇上端了一次饭。赵高又问候了一回。 王贲正在吃饭,亲兵走了过来,单腿蹲下。 “大将军,属下刚刚遇到一个人!” 王贲抬起头来,问:“谁?” 亲兵说:“也不大看得清楚,看上去倒像是三川郡守李由。他么,长得比较威猛,跟个黑豹一般。” “李由?”王贲就是一愣,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呢?不是在三川郡吗? 亲兵又说:“他跟警戒的军士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王贲良久不语。 李家,这是还没回咸阳就等不得了? 他说:“好了,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亲兵走了。 王贲也不吃了。他放下碗,起身,朝李斯的车子走过去。还没到车子近前,车里出来一个人,正是李由。他不由暗赞,李斯生的一个好儿子! 这李由,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人一眼,就已经给人很大压力了。 他冲着李由微微一笑,然后站定不动了。 李由急忙施礼,口称通武候,连说辛苦。 “这么急来看父亲?”他问。 李由腼腆地笑了,他说:“家母病了几日,李由回来看看,又不得不赶紧返回荥阳,凑巧了出城的时候,赶上舆驾回来就过来看看。” 王贲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说:“难得李相他身体这么好,要不也够你惦记的。” 李由点头,说:“是啊,老人身体好,是儿女们的福分。” 寒暄到这儿,也就没什么可说了,李由行礼道别,跨上马走了。 留下王贲一个人在原地纳闷儿。 …… 车里边,听着他们对话的李斯在独自犯愁。 膝盖上放了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件衣服和一块布。衣服上是小寒写的信,布上是李由写的话,李由自从钻进车里,就一句话都不说,他只打开信让他看,然后盯着他一言不发。 这臭小子,把他教给他的那一套全用在老子身上了! 他不由感叹,失算了,失算了,打了一辈子鹰让个小家雀啄了眼了。 幸亏她没跟李由,要是跟了李由这小子的一辈子还不得听她使唤! 消息反正是漏了。 在小寒面前直不起腰他倒也不在乎,他想的是小寒的行动能否成功?若是扶苏真死了,即便小寒站出来指证他,她一个没有地位的女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呢? 这眼看就到咸阳了,板上定钉的事情还能改回去吗? 要是扶苏没死呢…… 儿子还是以这么一副面目来教训他这个当爹的! 话说,那丫头也是奇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她怎么知道的呢? 乱!乱!乱!这是要我老头子命的节奏吗? …… 此时,另一条道上,扶苏的车队也停了下来。 小寒真的不能再奔波了。 小寒自己没说,扶苏看她越来越懒得说话,就知道她精神实在不行了。 他很后悔拉她出来。 用小寒的话说,蒙恬的五千人马往那儿一扎,他往前面一站,有哪个能调得动咸阳的兵?连兵都调不动,还嚣张个屁呀!要人证做什么,大不了就上手干了,世界上的事情有多少是通过讲道理做成的?! “小寒,到清风驿了,你在驿站养着,我去咸阳战斗,等事情成了,我来接你!” 小寒点点头,她真的懒了。从精神到肉体她一点都不想强撑。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我把丁满给你留下来,有事情能打理一下。” 小寒点点头,她说:“再留一个小山子吧,一路上都是他照顾我最细致。” 扶苏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扶苏,此去咸阳,应该是有惊无险,过几天你就是皇帝了,……好好做你的皇帝吧,记住我说过的话,成败不过是一道算学题…… “小寒,如果我做了皇帝,我会给你最高的尊荣……” 小寒看了他一眼,没回应。只是在闭上眼睛之前,轻轻地说了声“去吧!” 扶苏的车队简单休整了一下就走了。 小寒没有告诉他,她不需要名分,她也不想要那份尊荣。她想要的是他们在杨树街别院的那样一种生活,但是,他回不去,她也回不去了。 她不告诉他,是因为他要去战斗,也许在他看来,他是为了值得的人战斗,那就让他做个火力十足的勇士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不宁的坤宁院 月上中天的时候,舆驾进城了。 咸阳还是过去的咸阳,到了晚上只有寥落的灯火。 梁辰骑着马伴在舆驾的旁边,心却飞回了他的小院子,飞到六福身旁。现在,他不知道那个坏人到底是谁,到底在哪儿,这让他一点措施都无法采取。 他想得很清楚,他肯定是不会有好下场了。胡亥肯定不会像先皇那样待他,把他留在宫里他们也放心不下,迟早他们是要把他杀了灭口的。 此时,赵高盯着他,要他回宫里帮忙打点一切。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肯定还要他配合着表演。起码在先皇下葬之前,他们还是需要他的。 那么,他唯一的办法是,瞅到空子,跑回家,然后抱着六福逃出咸阳! 他摸了下怀里的圣旨,心里万般感慨。皇上在身体那么差的情况下,还专为六福写了几句话,他这是对他忠诚的回报,也是怕将来兑不了现吧? 人走茶凉,皇上的儿子们和他梁辰有什么情谊呢! “梁公公,现在可以看那份圣旨了吧!”赶车的赵高提醒了一下。 梁辰冷冷地横了他一眼,没理他。他反正是没有什么好结果,也就不怕他了。 赵高讪讪地清了下嗓子,只好把手里的鞭子甩得高高的,响得脆脆的。 梁辰看着近在眼前的宫墙,悲哀地想,老天爷呀,为什么不来个响雷把他劈死呢! …… 直到第二天清晨,响雷都没有来,熬红了眼睛的梁辰不得不换了干净的衣冠来到坤宁院的大厅里。这里,从今以后,将是胡亥说了算。 官员们一个个地都来了,他们有的看上去沉稳平静,有的似乎有所期待,有的在神游太虚,这和平日的情景一模一样,看来,他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冯去疾还是笑眯眯地和这个打招呼、和那个打招呼。梁辰真希望听到一句,“这件事,冯某有办法!” 宗令赵丛在左右观望,梁辰真希望他说一句:“宗族里的事,等全族的人凑齐了再决定吧!” 李斯闭着眼,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而太仆、太常一副或恭敬或闲在的模样。 梁辰不禁有些失望,他多想有人站出来大喊一声:“这是搞得什么鬼?” 胡亥和赵高出来了,他看了眼胡亥不禁再次失望,狗肉上不了正席,那说的不就是他么? 不知是谁的主意,胡亥穿了一身黑,平时,这颜色最能让人显得沉静稳重。可是今天,穿在他身上的这一身黑就像要把他淹没压垮一样! 赵高咳嗽了一声,给他递了个眼色。他只好习惯性地清清嗓子,扫了下全场。这动作惹得所有人都站好了位置,进入了状态。 他们都在等着。 他只好说:“舆驾昨夜回宫,今晨就召集诸位臣子早朝集会,是因为发生了重大的事情,请伴随皇上出行的公子胡亥来宣布这个消息吧!” 人们精神一凛,齐刷刷看向胡亥。 胡亥挺起小胸脯往中央走了几步,一双桃花眼尽可能威严地看了下全体臣工,停了一会,他放声说:“父皇因病在回程途中……驾崩了!”说完,他呃啊地哽咽起来。 群臣就是一惊,这果然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几乎同时,大家把眼光投向伴驾出行的大臣,似乎要从他们脸上得出什么结论。 几个皇子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看着胡亥抽咽,有点跟不上节奏,不知是该抽还是不该抽。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分钟,胡亥止住哭声说:“下面由遗诏执行人中车府令赵高宣布另一件事情。”说完,一侧身,恭敬地对赵高点了下头。 赵高往前走了几步,扭转身看看群臣,清了下嗓子沉痛地说:“蒙先皇信任,赵某一直担任公子胡亥的老师,在病重的时候,皇上特别委托赵高,今后对胡亥公子要尽力扶持、尽心教养,所以,赵高就权且做一回遗诏的执行人。” 听到这里,众人就觉得这味道好像有点……不对,这是要……? 赵高接着说:“现在宣布遗诏。”他说着,郑重地从袖筒里拿出一卷竹简,眼神再次从群臣的脸上掠过。 “各位臣工,朕于病榻缠绵多日,经慎重考虑,把大秦皇帝位传于第十六子胡亥。他聪敏善思、果断凌厉、不拘陈规……,朕为始皇,胡亥即为二世,愿各位臣工尽心辅佐、携力扶持,一同助我大秦社稷千秋昌盛、万代安顺!” 遗诏读完了,大厅安静得像个空屋子。 “现在,请各位臣工在新君的带领下向先皇跪拜默哀!” 说完,赵高庄严地把目光投向胡亥。 胡亥看向群臣,一脸哀戚,他扬着声音说:“现在,先皇在天之灵并未走远,让我们祝他一路平安吧!”说着,他夸张地撩起袍服,转身下跪。 赵高跟着跪下,接二连三地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梁辰也跪下了,他心里哀痛得恨不能一头撞死。 “王贲也跪下,但王贲只跪先皇,却不知新君是谁!”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众人惊了一跳,那半跪不跪的真不知该不该往下跪了。 只见王贲一边下跪一边朗声重复:“王贲只跪先皇,却不知新君是谁!” 这下,人们都反应过来,坤宁院顿时就无法安宁了。 赵高火了,他万没想到王贲会来这一手。他疯了一样跳了起来,伸出手指点着王贲说:“大胆王贲,皇上刚刚驾崩,你就如此对待新君,你对先皇的尊重在哪里,你对新君的恭顺在哪里?” 王贲从地上起来。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赵高,诧异地问:“中车府令这是跟王某说话吗?这说话的架式当王某是谁,又当自己是谁?以为自己手里拿了个皇帝印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话一出,就像临睡前有人在枕头边上点了个大炮仗,众人一下子就捕捉到思考的方向。 印玺? 猫腻? 胡亥恼羞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也顾不上装威严了,扯着嗓子说:“杀了,不服的就杀了,来人哪!来人哪!” 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护卫们过来,胡亥囧了。他还不习惯这套程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转向郎中令齐茂。“齐茂,叫你的人把这个叫嚣朝堂的王贲绑下去,斩了!” 齐茂为难了,怎么火苗儿跑到他这儿来了呢?他风向还没看明白呢,哪敢对通武候下手呢?当老王家的人好惹的吗? 他没应声儿,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右相冯去疾。 冯去疾摇摇头,叹息着说:“先皇刚刚过世,不商量怎么料理丧事,先吵嚷活人的事,我们这些为人子的、为人臣的,真是……,咳!我看呀,有些事可以拖一拖,有些事是不一刻都不能拖!”说完,他还气愤地捋着他的山羊胡子。 太仆郑环以及宗令赵丛皆眼前一亮,这还不算老姜,什么是老姜!? 赵丛近前一步,弓着身子说:“赵丛觉得冯相说得有道理,皇上的葬礼是大事,还是先商量丧葬事宜吧?这件事,皇长子主持比较符合仪礼,还是把大公子从上郡请来吧!” 胡亥气得就要跳脚了,指着赵丛的鼻子,哆嗦了几下,禁不住说:“大公子他……” 话说到这里,赵高猛地冲上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微不可见闻地“嗯哼”了一声。 胡亥顿时缩了回去,说好的,不让他乱说话,他还是按捺不住,真是……,唉! 赵高清了下嗓子,镇定地说:“有件事,太匆忙,还没有来得及通报给诸位同僚。皇上在临终前,还有几份遗旨。其中一份就是关于大公子的。那遗旨是一式两份,一份已经发往上郡,一份留给在赵某这里,现在,赵某就来宣读一下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连环计? 赵高抑扬顿挫地宣读完始皇遗旨,全场又安静了。连冯去疾都紧锁着眉头。 赵丛讪讪地牵拉着脸上的肌肉,不知做出个怎样的表情才是合适的。 “哈哈哈,哈哈哈……”王贲突地大笑起来。 胡亥怒了:“大胆王贲,父皇刚刚过世,你就在朝堂之上狂笑,来呀,拉下去,斩了!”说着,他用他的桃花眼紧紧逼视着郎中令齐茂。 此刻,赵高并不阻止,他觉得胡亥立威的时候到了。 “哈哈哈……”,王贲越发笑得有恃无恐,他转向众人,一边笑一边说:“王某发笑,是想到皇上若是活着,他看到儿子和大臣这般表演,也是要乐不可支的。和皇上一同出行的有那么多人,就让大家相信一个竹简又一个竹简,怎么不让活人说说话呢?是怕吗?” “怕什么?”赵高怒了,再让王贲这么搅闹下去,事情就不可控了。他转向梁辰,“梁公公你说!” 梁辰为难地“嗯”了一声。他推了推脸上的肌肉,觉得太紧了,好像不受支配似的。 “皇上临终那天,梁辰一直在床前伺候,皇上觉得自己……不好了,就让公子胡亥、赵大人、李相三人进来。那天,蒙大人不在,被皇上指派到会稽郡祈祷山川了,皇上让他把印玺交给了赵大人。”说到这里,他气息不够用,紧张地喘息起来,汗出得跟刚捞出来一样。 众人张大嘴巴,呀,这可是关键信息呀! “说主要的!”赵高低吼起来。他威胁地看着梁辰。 “嗯,嗯!”梁辰赶紧应承,可是他却晃了两晃,“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皇上啊,您还没走远吧,梁辰想您呀!您在病重的时候还想着给臣的家小留下遗旨,这份大恩和情义梁辰感念终身呀!臣真是不想辜……” 赵高一把拉住他的领子,提醒似地说:“起来说,为臣子的,在朝堂之上呜哇嚎叫跟个村野婆娘一样,像什么样子!” 梁辰没有起来,他赖着不起来,改成跪姿,咚咚地磕头。他太用力了,恨不得就要撞死在石板上。 他的悲伤是真的悲伤,将闾已经被他感染得泪流满面。 “呃——”,冯去疾说话了:“梁公公提到一份旨意,这是……,刚才赵大人也说皇上有几份遗旨,能否让大家了解一下遗旨内容呢?” 赵高紧张起来,梁辰这个怂货他拿捏了他一路,是现在要兜底吗? 梁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绝望地摆摆头,从怀里把竹简掏出来,踉跄了几步把竹简随便地塞到冯去疾的手里。 这随便的态度让赵高的心一下子就落在地上。没事了,没事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众人紧紧盯着冯相手中的竹简,冯去疾只好珍而重之地展开,朗声读出: “因梁辰在云梦禁苑救驾有功,又念及他随侍多年尽心竭力、忠心耿耿,朕特许他的养子六福随皇子皇孙一起读书,另外,扶苏及其他皇室子孙,不得要六福入宫为宦,朕要让其延续一脉香火侍奉梁辰终老一生。钦此!” 众人“哦”了一声,原来是给梁辰个人的一点恩惠呀! 可是,接着,有人醒悟过来,这份遗旨和刚才赐死扶苏那份明显是矛盾的呀! 赵高也是一惊,他气愤地看着梁辰。可是这时他不能发作,他得赶紧想办法。 胡亥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的智商让他想不透其中的关联。他仍然保持风度,等着赵高的示意。 “嗯哼!”李斯出声了。他大步往前,很权威地扫视了下全场,朗声说道:“事情到了这步,老头子也该说话了。毕竟,和皇上出巡并且在皇上临终前送了一程的还有李某人嘛!” 赵高一颗心稍稍回落了一些。这个老狐狸出手,应该是没问题了。 冯相拧着眉头,心想,他怎么到现在才憋出个屁来,这可不是一般功夫呀! 李斯大声说:“老头子只说一句话,那个发往上郡的诏书是假的,让公子胡亥继位的诏书也是假的,只有梁辰拿出来的那个是真的!” 人们“嗡”地一声,整个坤宁院就炸开锅了。 赵高恼羞成怒:“你胡说,你怎么知道是假的,难道是你参与造假了?” 李斯呵呵苦笑,他摇着头一副无奈的样子,沉痛地说:“我李斯一辈子最恨弄虚做假的勾当,可是,当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人家一把抓的时候,李斯就软弱了一下。当时,蒙大人不在,王贲将军的倾向不能轻易试探,李斯被赵高这个武夫所迫,被迫答应与他合作,但,那都是假的!李斯保留了证据,就为了将来能说得清,能帮助大公子一把!”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冲着众人扬了扬手。 冯去疾疑惑地走过去,抓在手里。那是两片烧残了的竹简,一片上有个明显的“扶”字,而“苏”字烧得只剩下一个头儿。另一片上是“主持”两个字。他把这两片竹简交给赵丛,示意他可以传看。 赵高恼羞成怒,他万万想不到老狐狸是这样做人的!他破口大骂: “呸,你个老不知耻的东西,你眼睁睁地看着让扶苏自杀的诏书拟就、然后发往上郡,在这里你居然说要帮助大公子一把,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无耻的吗?” “哈哈哈……”李斯笑得非常得意,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他放声说:“这就是你不懂李某人了!难道在沙丘就要闹将起来吗?那样,不但老头子性命难保,皇上驾崩的消息也将传扬出去,这对天下安定有好处吗?李某为什么放走了小寒姑娘,那就是让她给大公子送信儿的,难道你到今天还没反应过来吗?” 众人又惊诧了,这李斯耍的是连环计吗? 再看赵高,赵高真懵了,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 细节、细节、细节呢?! 王贲、李斯这都是怎么了,难道他们两人偷偷联系过了? 到此时,胡亥彻底明白过来,他的皇帝梦该醒了!可是,他一时想不清下一步该如何做,逃是肯定没处逃的。 尽管想不清,他还是下意识地四处踅摸。 外面“蹬蹬蹬”跑进来个传讯的:“报!蒙恬将军带大队人马正在向咸阳挺进!” 人们再次“轰”地炸开了锅,刚刚那份圣旨还说要把人家革职问罪,现在人家就领着兵来了,这说明了什么? 可是,只说蒙恬,那大公子呢? 是大公子自杀了,蒙恬气不过造反呢?还是大公子和蒙恬一起回咸阳平乱来了? 郎中令齐茂这下不用等皇帝旨意了,他蹭地蹿到门外,冲阶下的侍卫们下达命令:“抓逆贼!” 侍卫们呼啦啦,涌进来十好几个,个个手持兵刃。 大臣们纷纷闪避,给侍卫们让出空间,一时之间紧张杂乱。要知道,赵高那可是高手呀!别说刀枪无眼,就是血溅在身上也不太好吧! 几乎同时,赵高后闪几步,刹那之间他周身充盈的杀气如潮水一样骇人,以至于进来的侍卫们一时之间都不敢贸然上前。若说有利的条件,那就是入朝不能携带兵器的规矩让赵高形成了习惯,他只能红着一双眼睛,一边闪避一边寻找称手的家伙。 侍卫们形成包围步步逼近,逼到五步之内,集体上扑。 “噌”,扑空了,赵高闪避成功,而且,不知怎么的,他一下子蹿到李斯背后,并且把李斯举了起来。 “你们来吧,都上来!……我赵高一个无牵无挂的孤人,还有什么可怕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今天我认了,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来吧!谁扑上来,我就用这老头子砸死他!” 李斯吓得啊啊直叫,一双脚像只青蛙一样乱蹬,只可惜他叫了几声瞬间就不叫了——晕过去了! 侍卫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扑上去是可以扑的,砍也是可以砍的,老头子砸过来也是没有多重的,问题是,要是把李相摔断了或摔死了呢,他可是七十多岁的人呀! 赵高狂笑起来,他也没想到李斯还有这等利用价值。 “我赵高豁得出去!你们呢?哈哈哈……”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僵局。只能对峙,只能对峙! 可是,胡亥豁不出去,他吓得直往后躲,而且人忙无智,躲也找不到个好地方,被将闾过去一把抓住。他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嘴里骂道:“好大的狗胆,连大哥你都敢害!” 胡亥赖皮狗一样坐在地上,放声就哭:“大哥呀,不敢呀,要不是赵高撺掇,我哪有那心眼儿呀!大哥呀……” “别哭啦,我还没死呢!”阶下一声脆响,紧接着扶苏拿着马鞭从门口走了进来。 众人“啊”了一声,“大公子来了!”“大公子来啦!” 正主儿可算出现了! 好吧,闹剧即将结束,新剧就要开场! “父亲!” 随着扶苏进来的李由看到厅里的情形惊叫了一声。 一同进来的张龙和张旋也是倒吸口凉气,这人质选得真有水准啊! 扶苏把马鞭交给张龙,他眼睛喷了火一般怒视着赵高,一边下令:“你们退后!” 侍卫们呼啦让开场地。 扶苏往前走了一步说:“以前有人问过,谁是大秦第一高手,那时我想,李由对赵高将如何?没想到,机会就这么来了!来吧,赵高,放下李相,单打独斗!你若能赢,免你死罪!” 李由感激地看了扶苏一眼。这真是法外开恩呀! 赵高却摇摇头,他疯了一样地吼:“谁上你当!赵高不怕死,赵高怕的是没有耍你们的机会!有本事,你扶苏就冲过来,我抓着老头子都能打死你!” 又陷入了僵局! 扶苏一时也再无他策。他不怕把李斯摔死,他是不能让李由眼睁睁地看着他爹就这么摔死。 而李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站在赵高五步之外寻找上手的机会。赵高看似狂躁,脚下的步伐却一步不乱,紧盯着李由如猛兽对峙一般。 突然,阶下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好戏不怕晚,我还真赶上了!” 众人皆惊,扭头向外看。却见蒙毅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他指着赵高问:“你看,那是你姥爷不?你姥爷举了个老爷爷玩儿,这多不尊重老人呀!真真可惜,他怎么给你做表率呢?” 那孩子惊叫了一声:“姥爷!” 赵高脸色倏地就变了,他朝着蒙毅怒骂:“原以为你蒙毅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没想到,你以前那君子风度都他妈是假的!” 蒙毅笑了,他无奈地说:“让小人逼得做了一回小人,没办法!赵高,你就说你多坏吧,我还不知怎么让你赔偿我的人品损失呢!”说完,他对那小孩儿说:“继业呀,蒙大爷还得装君子,实在对你下不了手,这样吧,他行!他是个粗人!他爹就在你姥爷手里攥着呢!” 说完,他就把孩子往李由面前一送,李由顺手就揽了过来。 “姥爷!”孩子叫了一声儿就哭了。 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 赵高撑不住了,他勉强举了举手中的李斯转向扶苏。 “有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扶苏轻蔑地笑了,“好吧,你说说看,但不一定能答应。” 赵高说:“我死,我认了。但是孩子别受株连,让他跟着三春……长大成人,我赵高真的不剩什么了,呜呜……” 他竟哭了起来。 扶苏想了下,说:“准了!” “我能相信你?”他红着眼睛问。 “你可以不信,无所谓的!”扶苏风清云淡地看着他。 “咚”,赵高腿一软跪下,与此同时,李由抢上一步,把父亲从赵高手里抢过来。 侍卫们呼啦一下冲了过去,抓住赵高就要拖出门去。 “呼”地一个人影扑上去,“等等、等等!” 众人一看,却是梁辰。 只见梁辰泪流满面,他绕过侍卫的胳膊强拉着赵高的衣服问:“那要害六福的人是谁,他在哪儿,你快说呀!” 赵高颓丧地摇了下头,忽地轻蔑一笑:“梁辰,你真怂!你让我耍了!从来就没有这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布置!哈哈哈……” 梁辰软软地跌坐在地上,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姥爷,姥爷……”孩子的哭叫声响彻朝堂。(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虚脱了 王贲出了坤宁院,一路上接受同僚们或钦佩或羡慕的眼光,他礼貌矜持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心里却暗叫“好险”。 在直道休息的路口,接到大儿子王离送来的消息,说蒙恬和扶苏已经出发了,他就知道事情的走向要变。他必须要清晰地表达一个态度才能让王家今后有一席地位。 但是,在坤宁院大厅,扶苏久久不来,他都怕撑不到最后,就被人家拿下去砍了。赵高和胡亥都是疯子,做出疯狂之事有什么不可能呢? 幸亏同僚们“配合”得好,若不然,他都不能完整地回来。 现在,他明白李斯为什么后来转向了——李由到云阳见他起到了关键作用。虽然他表态有点晚,但是,哼哼,勉强算流畅自然吧! 不提了,心知肚明罢了,官场就是斗兽场外加壕堑陷阱绊马索,走到今天就多念叨几句老天保佑吧! 回到家,儿子王元欣喜地迎上来。“父亲一路辛苦,昨天回来今天才见着呢!” 王贲苦笑,想了下,问:“爷爷呢?” “爷爷在琢磨残局。” “嗯——,走,陪爷爷下两盘儿!” “哎!” “王元,你和那小寒姑娘接触多吗?” “嗯,算是比较多,奶奶喜欢她,王元也喜欢她,只不过是当兄弟姐妹一样的喜欢!” “那,将来你可以保持接触,这个女人了不起!” “嗯,要是她能自由,王元必然是要常常去找她的。只是,她被皇上给收藏了,就变得……!” 王贲站住了,“收藏”两个字让他重新看待他刚才的主张,他严肃地对儿子说:“那还是算了,免得扶苏有想法!” “扶苏?!” “对,是扶苏!” ……. …… 李由把李斯背回家里,找了大夫来看。 这时其实李斯已经醒了,他眼神有点发直,自己的卧室打量了半天,把家里人吓得够呛。 “父亲,儿子是李由,你认识吗?” 李斯盯着他看了半响,问:“你怎么从三川郡回来了?” 李由就是一怔,难道坤宁院发生的事被……省略了? “父亲,同僚们说,李相既勇敢又正直,真了不起!”李由试探着说。 (事实是,同僚们说:“好险呀,李相差点被赵高摔死!”他当儿子的,自然不能这么说。) 李斯呵呵一笑,拍着胸脯说:“父亲正直勇敢了一辈子!” 李由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了。过了会儿,他问:“父亲,小寒姑娘你还记得吗?” “小寒?呵呵,那丫头把我耍啦!” 李由心中一跳,父亲终于清醒了。可是,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李由哭了。 “儿子,让她赶紧誊抄,老头子都累死了,她还想着做她那点小买卖,真是不知轻重!”说到这儿,李斯看看左右,凑到李由的耳朵跟前小声说:“爹爹觉得她和你挺般配的。……扶苏,他不行!” …… …… 人散了以后,扶苏坐在坤宁院大厅里久久不想挪动。 可能有想朝贺的,但碍着父皇刚刚病逝,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讪讪地笑笑,走了。 刚刚宗令赵丛和奉常的姜知祖凑到他近前,想和他商量一下父皇葬礼的事情,他摆摆手,让他们先走了。 他现在没那个心思。 他忽然觉得坤宁院大厅大而无当,让他心里发虚。 父皇忽然走了,现在他坐在父皇的位置,想着从前自己战战兢兢弓着身子听训的模样,一时间,百味杂陈。 父皇,终究是个了不起的人! 现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都觉得自己在心理上矮了三分。 那天自杀的时候,他真的觉得父皇一直是蔑视他的,今天,父皇的期望这么明白地摆在他的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感激,并且……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这比面对假诏还让他煎熬和不适。 旁边还有一个晃动的人,他有些心烦,他说:“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没有什么事,你也累了!” 就这样,梁辰被他打发走了。 其他的太监也被他打发走了。未来,他必然要换一批人来使用,这些,是父亲用过的人,他尊重他们,就没办法好好地使唤他们。 何况,梁辰的软弱,尽管让他有原谅的理由,却总是梗在心里。他不想看见他就想到这件事。 接下来该做什么? 应该去看下母亲,他不在的时候,她为他****多少心!今天,他的儿子做了皇帝,也该让她高兴高兴。 迈步出了坤宁院,看到天上的大太阳,他才想起父亲受的罪。他娘的,这么热的天,他们硬是拉着他走了那么大一圈,真真该死! “大哥!……哦,今后该换称呼了!” 说话的是子婴,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消息传得有多快,他不禁摇头苦笑,朝堂没有秘密,永远没有! “大哥如愿了,子婴高兴!”子婴真诚地说。 扶苏拍拍他的肩,却什么都不想说。 今天,他本来是来战斗的,这几天,他一直憋着一股气,那些算计他、算计社稷的佞臣贼子,他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当他风尘仆仆地赶进宫里,战斗都到尾声了,他满打满算就是个打扫战场的。 他没有一点战斗的喜悦与豪情! 目前的这个局面是小寒苦心设计的结果,这让他的一腔勇气没处发挥,也真真憋得不舒服呢! 当然,这样想有些矫情,小寒的战斗他今天都能想象得到,她的担忧、恐惧、隐忍、坚持…… 他爱小寒,这个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女人!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刻,如果他对未来有什么坚定不移的打算,那就是他要好好待她。因为,他爱她! 好吧,我要把她接过来。把我能给她的都给她! “大哥去休息吧,子婴告退了!” 子婴嘴里叫着大哥,行的却是君臣之礼,可见,他们确实是不同了。他点点头,看着他告退。 小寒在来的路上,告诉她知道的最后一件大秦的事,子婴做了秦三世,是他和他的儿子们一起除了赵高这个祸害。现在,他才能理解为什么小寒独独对子婴另眼相看,这是个有勇有谋的男人,他应该获得尊重。 他当皇帝了,有这么多需要他重用的人,挪用的人,弃用的人,想一想,压力好大呀! “父皇,儿子尽力做,你看着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我要给你名分 咸阳来人了,他们到清风驿接小寒。扶苏是皇帝了,他不用亲自来接,也没空事必躬亲。 驿丞赵微尘喜不自胜,仿佛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大喜事,清白的面皮上居然出现了难得的红晕,这让小寒觉得滑稽。 赵微尘说:“小寒姑娘,以后怕是不常出来了,微尘……一定会非常挂念的!” 小寒不知道这虚情该怎么回应,只好以没什么内容的微笑对之。 小山子过来说:“都准备好了!走吧!” 小寒点点头,看了眼清风驿背后的山和院子里的大树,她出来了。 是小山子搀扶着出来的。 丁满已经套好了车,她看着丁满说:“丁大哥,当年你教我的腿法很厉害的,我曾经一脚就踢飞了刺客手中的锯子。” 丁满笑笑,只当她是胡说。 如今,小寒姑娘身份尊贵了,大公子以前对她是喜爱,现在,又加上感恩,他得注意来往的尺度了。 “丁大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算了,我现在也不相信了!”她落寞在钻进车子里,然后,躺下。 她现在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床榻上度过的,不是起不来,而是不想起。 她找不到目标了,从心里惰怠。 …… 天傍黑的时候,进了咸阳城。 小寒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这和她刚来咸阳的时候一模一样。一到晚上,就路人稀少,灯火寥落,和北京的璀璨喧闹形成天壤之别。以往总是嫌北京拥挤热闹,现在,她独独怀念那份喧闹之中的自由和温暖。 车子外面骑着马的小山子看她露了头,就说:“小寒姐,我要回营了。以后,怕是见不着了!” 这话让小寒一阵伤感。未来的身份把她和朋友们隔得好远,而那个身份没来由地让她觉得抗拒。 她说:“我会去找你们。……小山子,找一房媳妇吧,过简单普通的日子!” 小山子舔了下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有什么意义地“唔”了一声。 小山子就这样走了。 她知道小山子对她的好和二狗子、小虎不同,但这种事情不是怜悯,她对他只有感激和亲情。 车子直接进了咸阳宫,如今她不是以神女或囚犯的身份进来的,她想,她是扶苏的妻子。 丁满把她送到了坤宁院,以前嬴政邀请过她好几次的地方。 院子里,榛树旁,扶苏丰神俊秀,满目含情地等着她。 那一刻,她想,她追求的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抚摸了下榛树的叶子,把手递给他,他则当着外人的面,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个温柔的男人说:“走吧,以后就是平安幸福的生活,以后没有什么让你害怕!”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以后没有什么让人害怕。因为他是扶苏,他爱她! 吃饭的时候,他们就是安安静静吃饭。现在,他们不像过去那样笑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对着,你看着我的眉眼,我看着你的眉眼,她觉得,这也很好。 他仿佛想跟她诉说对她的思念,但是,不说了,他觉得她知道。 她也是,因为她不断的打发人送信给他,那不是思念是什么呢? 晚上,扶苏还是不让别人伺候,帮她洗澡。 他摸着她颈间的皮绳儿,说:“这颗石头,你还戴着。” 她平淡地说:“嗯,习惯了,有一次差点拿它换吃的,可是想来想去,没有人会要这颗石头。”说完,她仰头轻笑。 他也笑,笑着笑着,就吻她。吻出了泪水。 小寒用指头轻推了他一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再细细地洗她的脖子和肩膀,他迟疑了下,就去拿过灯来,仔细地看。 “小寒,怎么现在它都没有褪掉?”他问的是脖子上的疤痕。 小寒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想了下,坦荡地说:“扶苏,你咬的在这边!” 扶苏僵住了。 小寒接着说:“扶苏,……我们不在一起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扶苏“嗯”了一声,僵硬地放下灯,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搓揉后背。 小寒又说:“扶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伤别处也有。”说着,她从桶里站了起来,让他看她的后背。她觉得这可以说明一切了。 扶苏掌着灯看她的后背,然后,他抱着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在军营里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受了那么大的罪。 她转过身来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对他说:“好了,不哭,都过去了!” 他则像个听话的孩子,说:“嗯,我知道!” 然后,他把她轻轻地抱上床榻,伏在她的身上亲她,他呢喃着:“想死你了!” 她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太瘦了!只怕会咯到你呢!” 扶苏就紧紧地把她拥到怀里,郑重地说:“我要把你养胖!”然后他又亲她。 但是他们只是亲来亲去,没有更亲密的举动了。扶苏说:“你今天太劳累了,早点睡,不能让你更累!” 最后,他们和从前一样拥抱交叠,像两只熟睡的虾子。 第二天早上是他先醒来,他问:“早上好,我的小姑娘!” 她问:“早上好,大秦的皇上!” 扶苏说:“我要给你一个名分,让所有人尊重你、羡慕你!” 小寒笑着摇摇头,但马上,她又点点头。 尽管她不在乎,觉得那是个负累,但是扶苏想做、他想给,她最好是接受,就像爱一个人强烈地要求对方的回应,没有就会寂寞受伤。 “我会给你请全咸阳最好的大夫!” 小寒点点头。 “我会请西施来陪你!” 小寒又点点头。这么周到的男人,他爱她,这一刻,她想,不住在杨树街那个大院子她也可以很幸福。 扶苏走了。 抚摸他睡过的地方,她想,他还是爱她的,尽管她骨瘦如柴,他对她还像从前一样热情。可是,多遗憾,她的身体就像一架陷在淤泥里的马车,怎么拉都拉不动,这样的情况,牛不是累死,就是要被气死。扶苏就是这头牛。 她一定得快快好起来,回应他。 …… 半下午的时候,扶苏忙完其他的事情就请了很多的大夫过来,他们当中有小寒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总共有六位。这应该是咸阳最好的医疗阵容了。 她也希望自己的身体好起来,所以,非常配合大夫,问什么就答。 最后,所有的大夫都诊断过了,他们一致的说法就是,她太亏欠她的身体,需要慢慢地补回来。但是,这个过程很长,且不能着急。 没有人提受孕的事,仿佛心照不宣。 等大夫们都走了,扶苏抱着小寒的肩头抱了一会儿。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仿佛是互相安慰。其实,小寒的身体怎么成了这样,两人都明白,但有什么办法呢?命运让他们这样,他们都努力挣扎过了。所以,什么都不能说。 “我要给你名分!”这句话他说得无比坚定,仿佛是对命运的嘲弄和抗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关于名分 小寒早上起来,想到院子当中见见太阳,没想到,一开门,却见三个孩子立在门口。 修文、修德和修心。 小寒很欢喜,这三个孩子她都喜欢。特别是修心。 “来,我们找个地方坐。”她热情地招呼。 三个孩子没动地方,修文说:“我娘说,坤宁院是父亲见朝臣们的地方,小寒阿姨住在这里不太方便呢。” 小寒默了一下,明白了。 “小寒阿姨,我娘说皇爷爷的女人没有孩子的要给皇爷爷陪葬,我怕从此见不到你,就来看看!” 这句话是修心说的,她长高了,红红的小脸蛋儿依然生动好看。只是,她不再是个可爱的小胖墩儿了。 小寒的心情一下不好了。她冷下脸来,对他们说:“小寒阿姨生病了,不能陪你们玩,你们都回去吧!” 说完,她关上门,把他们关在外面。 两年没见,他们自是生疏,但一见面,不是问候,而是捎话,明显地是执行任务来了。 他们才多大,连小孩子的心也这么冷酷! 她回宫了,她又回到扶苏的生活当中,她又成了一家女人的敌人。 真没意思! “搬家!”她冲着两个正在收拾屋子的侍女说。 那个白净一点的问:“搬到哪里?” “藏书院!” …… 小寒真的搬回藏书院去了。 她让人去找梁辰,梁辰还是管事的太监。 “梁公公,我要以前跟着我的那个春桃姑姑,其他人谁都不要!” “好的。”梁公公答应了一声就走了。他很同情小寒,小寒和他一样,是先皇的遗物,是个尴尬人。 扶苏立马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他追了过来,他很生气。 “为什么搬走都不跟我说?” 小寒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我想把自己藏起来。” 扶苏一时无语。她知道小寒是什么意思。 但他讨厌藏书院这个地方,这个和父皇有很多传说的地方。宫里曾经有过一个说法,凡是找不到皇上,那就是到藏书院去了。 他的父亲在这里留下太多痕迹,他不能忍受,如果能,他一辈子都不想踏进这个地方。 “走,立刻搬走,搬到哪里都可以!”他几乎是吼。 小寒背过身去,捂着眼睛。 她不想总是流泪,但是眼泪总是不听使唤地下来。 过了会儿,她问:“要不,我搬回杨树街去吧,那里是我们的家。!” 扶苏紧绷着嘴唇望着她。她知道她的话让他为难了。 或者,他也在责怪她的不懂事。 可是,她心里的难过,难道就不让她说出来吗? “扶苏,藏书院,只不过,这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在这里养了一匹马,弄了一个秋千架。我曾经在银杏树上望着上郡的方向……。其他地方,我都是陌生的,因为我被拘禁着。” …… 扶苏难过地走了。 他自然知道小寒为什么想藏起来。那段记忆抹不去,时时被人提起,在他们的心里,在别人的心里,这都是个问题。 父亲把江山给了他,可是,他终究还是不让他痛快。 此时,他强烈地想给小寒一个名分,也许定了名分,这段错误的历史就能被他强行纠正过来。 但他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给小寒名分的竟然是母亲郑夫人。 小寒刚回来,母亲就来看她。 她曾经动情地说:“小寒,你为扶苏吃了那么多苦,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如,我只是生了他,而你给他的太多了!” 可是,当她独对着扶苏的时候,她说:“皇上,我的儿子,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父皇生前对她有多么钟情?满咸阳宫多少女人,他一有空就往藏书院跑,除了不在那里过夜,他们和普通的家庭一模一样。即便他们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外人不这样想,他们会嘲笑你的!毕竟我们华夏人不同于夷狄之族,可以很平常地收继兄父的女人!” “你是整个赤县神州的皇帝,母亲不想让你成为万人所指的对象,扶苏,如果你做了,这件事会影响你一生的形象!你……不该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而且,儿子,她太有主意!娘怕你……,给了她名分,可能将来不太好!” 强烈反对给小寒名分的还有家里的几个女人。 宽人直言,她的意见就是大家的意见。 “皇上准备给她什么名分?她侍候过几年皇上,她为皇上诞下过一儿半女吗?她的娘家给过皇上什么支持吗?还有,她到底是神啊还是妖啊,皇上真的想自己的生活不断地被人猜测吗?” 就连冯相,这次也参与他的个人私事。他说:“皇上,名分的事情能否过几年再说。皇上刚过世,她的传闻还有一定的热度。过几年,便没有人关注这件事了。……小寒姑娘的身份有很大的问题。老头子为此想了个办法,皇上看行不行。首先,给她找个体面的娘家,比如王家,听说王老夫人很喜欢她;或者李家,通古不是和她有师生之谊吗?要是她愿意,做我冯家的干女儿也行。有了这层虚名,上宗族碟谱就问题不大了。……要不,就给她改个名字,编个出身,然后走走仪式。不是有人要去陪葬吗,让她顶替了小寒这个名字,也就堵住了众人的嘴巴。……反正无论怎么弄,夫妻的事,是什么都不影响的!” 扶苏被冯相的体己话弄得哭笑不得。 其实,笑也是苦笑! 怎么可以改她的名字,小寒不会接受,他也不会接受。他就是想让小寒堂堂正正地当他的夫人。 小寒自然也知道扶苏的烦恼所为何来,只看扶苏的神情知道了。那些因这名分而起的议论,就像爬满了身体的虱子,不能拿剑去砍它,它却总在那里让你难受。 他万分抱歉地抱着她说:“小寒,名分的事得缓缓再说。” 小寒凝视着他疲惫的眼睛。过去,这个男人多么阳光,他一进院子就把她抱起来,爽朗的笑声能把树上的鸟儿都惊起来,而不是这样哀求似的看着她。 她忽地想起嬴政,那个野蛮任性的男人,他爱她不顾一切,名分这东西,只要她点头,他早就给了。那样做不是没有议论,而是这在嬴政那里,都是他蔑视的东西。 那是个勇敢到狂妄的男人。 而扶苏,他到底还是懦弱的! 她说:“算了,没什么意思。这两年多的岁月谁都改变不了,较这个劲干嘛?本来我就不在乎的,我只要知道你爱我就够了!” 过一会儿,她说:“扶苏,放弃这件事吧!你专心地做个皇帝比给我名分更让我快乐,真的!” 扶苏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到现在他才发现,除了爱,其实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小寒说:“扶苏有件事,你做了,我会更加高兴!” 他说:“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小寒说:“你是不是要把木木弄到身边?” 扶苏点点头。 她说:“能不能不让木木做太监,我想让他和西施生一大堆孩子?” 扶苏点点头,说:“可以让他做个宫官,帮着做一些事情。” 小寒问:“扶苏,还有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做到?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问:“什么事情?” “能不能不让没有子嗣的那些女人去陪葬,除非他们自愿?” 扶苏沉默了。 过了会儿,他说:“小寒,这是祖制,我恐怕……。而且,她们没有孩子,如果活着我不知道该如何安顿她们,让她们住在宫里,慢慢地宫里是住不下的。遣散了回娘家也不可以,因为她们的名分就是先皇的女人,怎么可以让她们在外面……乱来呢?那样,人们怎么看我们皇家?” 小寒凝视着他,听他无奈的表达。她的心像个逐渐扩大的空洞,孤独极了。 她理解人在制度面前的软弱,但有些制度就是该被勇敢的人抛弃的,要不,怎么前行? 扶苏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换了子婴也不行。这就是时代的局限!谁都跨越不了的局限! 在咸阳,她永远都是一个人!她和最亲近的人都是陌生人! 她想念北京。(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接二连三来访的人 始皇帝终于出殡了。 浩大的仪式惊动了一个人——王改生。 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刻不容缓,他给屯长送了条狗腿之后,在彭彭的带领下,他进了宫,找到了当初给他承诺的人。 一见小寒,他就是这话:“怎么,你就住这儿?这条件也不行吧?” 小寒只是笑笑,一见彭彭那为难的表情,就知道王改生把他缠磨成什么样,现在,当然,小寒也知道了,那个perfet的家伙到底是谁。 在这个时代,像彭彭这们的人,确实是perfet。 当着彭彭的面,王改生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要官。 “我说,小寒姑娘,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不是得兑现当初的承诺啦?我王改生要能力有能力,要精力有精力,要是不让我这大好年华给朝廷效力,那真是……暴殄天物呀!” 小寒想了下,好言对他:“你先回去吧,怎样安置得想想再说,你这样的人才放在不合适的位置上就委屈了。” 王改生摆出一副生意人的架式说:“那咱可得说话算数,拖延推诿的事我可是见多了。要是拿我王改生开涮,那可就……” 小寒摇头,说:“你放心吧,不会的。当初说好杀了赵高给你官做,虽然赵高不是你杀的,但是你努力过,所以,会给你个交待。” 王改生翻翻白眼,听小寒这口气是不能预期太高,好吧,看看吧,不行再来缠磨她。 王改生走了没多久,将闾来了。 父亲新丧,他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跳跃,但他还是来了。 “小寒姐,你瘦了!” 这倒是一句关切的话,小寒笑了。 “公子还是在打理皇陵的事情吗?” 将闾点点头。 “还是有很多刑徒在那里劳动吗?” “嗯。有一万五千多个。”说到这儿,他看看屋子里的陈设,说:“小寒姐,你不用画衣服,我也不用拿鸡蛋了,那段日子挺……特别的。”他有些窘迫,提起了这个话题,又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 那段日子,以他的立场,确实不好形容,而对小寒来说,那太沉重了! 小寒苦笑了一下,说:“也许身体好一点还要画衣服换鸡蛋呢,要不,我做什么?” 将闾沉默了,她的寂寞好像会传染似的,一瞬间,他也觉得岁月悠长,而心灵却无处依归,无处安放。 最后,他真诚地说:“你当我嫂子,我很高兴。” 小寒微微一笑,说:“嗯,以后不用叫嫂子,还是叫姐吧。我……习惯了!” “那——好吧!”他答应了。在他看来,她脸上的笑也是寂寞的。 啊,她不让叫嫂子,她又搬进藏书院住了! …… 将闾走了,木木又来。 他来,不仅仅是心里惦记,还因为生意上的事。 “小寒姐,家里想做铁器生意,税征得挺狠的,这样跑一趟下来,路上再遇上点强贼,不但没有赚头还会赔得精光。所以,老爷子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你跟皇上说说吧。这不单是为咱家,也是为国家。那么重的税,商户背不动呀!” 小寒点头答应了。调整税率当然不是为一家,这是大家的事,但大家的事不也得有个由头吗?这件事嬴政在的时候,她就说过,如今扶苏上来了,他应该能听得进去。 木木临走,小寒嘱咐他,说那两家店里她的股份想转移给张龙那几个兄弟,他们还有几个没娶亲的,正是用钱的时候,希望他们去拿钱的时候,胡老爷子给行个方便。 木木爽快地答应了。知道这几个人对小寒姐有恩,她这是过意不去想报恩呢! 晚上扶苏过来,看扶苏很疲惫的样子,她强撑着给他做了碗面条。 扶苏说:“让春桃做嘛,她又不是什么都不会。” 小寒摇头,苦笑了一下。以前,她多么热爱厨房,如今做点家常的饭都要鼓足了勇气才做得了。 扶苏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对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好孩子呢!” 小寒没接茬儿,却说:“今天有几个人过来,他们过来我倒不闷了,可是陪着他们说话也累。” 扶苏说:“那就以后做个规定,一天见你的只能有一个人,想见的排队去!” 小寒“噗嗤”笑了,说:“那像什么话,能过来看的自然是有情分的人!今天木木和将闾来了,还有一个你不认识的王改生。” “王改生?” “嗯,算是彭彭的合作伙伴。我让他帮我杀赵高,他的条件是成功以后能谋个官做,当时我没有选择,就同意了。赵高停职是他和彭彭一起干的,赵高家里死了好几口也是他干的,他做了,只不过,赵高侥幸逃脱……” 扶苏吃惊地望着她,“小寒,我理解你想杀赵高的初衷,可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相信吗?听你这么一说,这人的人品不怎么样嘛,给个官做就帮人家杀人,这样的人,谁敢让他做官?” 小寒嗫嚅着说:“他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他和我算是老乡吧,……我们都是从北京来的!” 扶苏一下子怔住,接着就抓狂了。 又一个从北京来的?! 你们北京到底派了多少人到咸阳呢? 你们什么都知道,我扶苏还统治个屁呀! “扶苏,”小寒急忙拍拍他的脸,“没事的,你别怕,他像我一样,没什么本事的,我们就是知道的多点,可是,不也得一餐一餐地吃饭吗?” 扶苏毛了,“你本事小吗?啊,你本事小吗?你是不想害我,你要是想害我,我、我……?那么他呢?这么个人让我怎么安置他?他想害人的时候,我防得住吗?” 小寒辩解:“你只给他个小官做做就可以了,我既然告诉你他的底,你还不明白怎么使用他吗?……毕竟,他帮过我们!” “算了,不说这事,这件事我知道了!”他大声喝止,情绪已经很不好了。 小寒见他这样,也不好再纠缠王改生的事情,扶苏累了一天,她不能不体谅他。再说,王改生这样的人怎么使用,确实是个难题。 沉闷的气氛下,谁都觉得不舒服,谁都不想让对方不舒服。吃了几口饭,扶苏首先说话:“将闾来做什么?” 小寒说:“没什么,他只是来看看,过去,我一个关在这里的时候,能来往的人没几个,他就是帮我的一个,……他说,我做他的嫂子,他很高兴。” “哼!”扶苏轻蔑地一笑,说:“不知道他过去有没有说过,你做他的小妈他也很高兴!” “扶苏!”小寒一下子怒了。因为发怒,也因为伤心,她的泪又不争气地充满了眼眶。 她满腹委屈。什么事该提什么事不该提,难道他心里就没数吗?这对他们两个好吗? 再者,轻易怀疑兄弟,这又何必呢?毕竟将闾帮过他们,那是事实! “扶苏,你走吧,你简直……不可理喻!”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咳,小寒,你别生气!”他从背后抱住她,振振有词地说:“你听我说,每个来找你的人,都是想利用你,他们当初对你的好,都是为了今天。过去是投入,现在求回报,所以,你认清了,便不用总把恩情放在心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张龙他们呢?”小寒猛地转过来,逼视着他。“万一我们行动失败,他们就是抗命脱逃的军士,若只为利益,他们犯得着冒这个险吗?” “小寒,”扶苏对她显然有些无奈。他认真地说:“他们,我补偿过了,报答过了,你就不要再挂在嘴上了,我不认为我的江山是他们给的,而你总是提醒我,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你——,你走吧!……你这样想问题,那,对我,你也补偿过了,我也和你没有关系了!” “小寒,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和他们不同,我怎么能像看他们一样看你?我们之间是因为爱,你这不是让我伤心吗?” “你走吧!我累了。”小寒烦恼地摆摆手。此刻,她非常孤独。 “小寒!”站在她面前的扶苏也无奈得很。 “扶苏,你走吧,我真是累了!在你面前,我已经没有秘密了。我是个异类,我不喜欢大秦的生活,但我重视每一个和我有过交往,给我帮助、真心待我的人,哪怕他是想利用我,但我从他那里得到过帮助,我就得领这个情。我就是这么笨,就是这么蠢……。你不理解,算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如糊涂 刚刚初秋,天气很舒服,小寒吃过饭就坐在檐下的椅子上看银杏树上的鸟儿和树顶的蓝天。 春桃比过去有了点眼力劲儿,觉得风大了就会从屋里拿条薄被过来,盖在她身上。 有时,听着小风吹动树叶的刷刷声,她会出神,也会睡着。 但睡却不是沉睡,一会儿是嬴政牵着她的手看海,一会是一家三口在台灯下读书。 发生过的事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已经留在记忆里了。 这些日子扶苏不过来,小寒也没有多想他。他原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即便他过来了,他们也不能像过去那样畅所欲言,总是要避讳那两年发生的事,而生活是千丝万缕的,不是一粒一粒的,让人随便捡起哪一粒都觉得干净清爽。 所以,总是叹息! 这段日子扶苏的几个孩子不过来玩,倒是茹公主带着李武和李良常过来。 她在心里觉得好笑,一样单纯的孩子们,都是因为大人的亲疏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小孩子自己的识见却没了。 她问茹:“公主,老爷子他还好吗?” 茹笑笑,一副开朗豁达的样子,说:“他还不错,每天拿出时间和孩子们玩,偶尔在书房里看看书,还要把孩子们拉过去背上一段,人也比以前胖了点。照这样子看来,活一、二百岁都没有问题!” 说完,她自己笑了,小寒也笑了。 李斯能体面地退休,免于被腰斩的命运,小寒想起来就觉得欣慰。她阻止了他,也是救了他,不枉做一场师生! “唉,我如今身体不好了,如果还像从前,真应该去府上好好地给老爷子做上几顿饭。他很喜欢吃我做的饭呢!” “嗯,老爷子也总惦记你,总是说,让小寒丫头来誊抄,那笔小字儿写的!” 小寒又笑了,李斯选择性地记住了美好光明的东西,这是多大的幸运! “公主,你怎么不搬到三川郡去呢,李由将军一个人,也缺人照顾。” “我们——,他偶尔回来一趟就挺好,和和气气地过几天日子。总在一起,也不行的!”说到这里,她无奈地苦笑。“再说,这里,我母亲她总是要让人陪,没人陪就总是觉得孤零零的想哭,去年有了小弟弟才算好些。” 小寒陷入沉默,夫妻,真是个难题! “他心里也苦,如果我不是公主,他纳个妾也不用苦着自己。……上天,给你配对儿的时候,太草率了。也许本来准备了一个人,却又阴差阳错地配给了别人……” 小寒伸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慰。真神奇呀,她和茹公主的关系居然已经到了说心里话的程度,可是,又是这么自然! “公主,这种事情就得看得开,也许上天一开始也配对了,把为你准备的那个人给了你,可是,走着走着,那个人、或者你自己就变了,于是,就埋怨上天,说你为我准备的那个人呢?上天就叫屈,说,你买了东西用坏了却想着退货,门儿都没有!要不你将就着,要不你买新的,你再唧唧歪歪,我就把你打回去重新投胎!” 茹公主笑了,说:“你就是会说话,要不李由怎么会念念不忘呢!” 小寒也笑了,她说:“念念不忘的,未必就是合适的,人望见山那边的风景,说,呀,真好,真好!一辈子不到山那边去,那风景在记忆里便总是好的,等有一天有了条件,高兴地骑着马去了,发现那河水就和房后边的河水差不多,树也还是杨树、柳树这些常见的树种,而房舍也是有新有旧,有破的院门,有赖着不动的大黄狗,有蓬着头出来骂孩子的女人。到了这时,也许,他会想,我大老远地奔过来干啥?” 茹公主拍拍小寒的手,说:“你看的太透彻,这不好!当你把一切都看清了,便什么都不美好了,还是糊涂点好!” “对,糊涂点好!”她确实赞同。 虽说她赞同糊涂点好,但有些事情不由人,它让你糊涂不了。 当木木和西施又来看她的时候,木木问起:“小寒姐,税的事情有没有跟皇上说,这事虽说不急,但终究是个大事!” 小寒说:“想说来着,但皇上总是很忙,得了空的时候还得看他的心情,就拖着没说。” “哦!”木木就话说了,看着西施和孩子满地玩。 西施又怀了,挺着肚子像只企鹅。 小寒问:“木木,让你办的事情办了没,就是张龙他们几个的事儿?” 木木说:“我办是办了,但不见得能了了小寒姐你的心愿。张龙他升了职,他说家里不缺钱,要把你的钱留着给小山子和二狗子娶媳妇,他们两个家里都很穷的。可是小山子被派到南海郡的一个造船基地去了,我找不到他。据说是先升了职后派过去的。二狗子也升了职,被派到南郡守禁苑去了。那么,能拿到你那份钱的,就只剩下小虎和张旋了。他们两个都有媳妇,我去问过,他们说已经升了职,不缺钱,就先放着吧。……看来,是不好意思独拿你的钱。” 小寒一时无语,现在,她想了个心愿都这么难! 过了会儿,她没话找话。“府上还好吗?” 小山子会意,她问府上,那就是问大公子的大宅,如果是问胡家,她就会问“家里还好吗?” 他说:“府上现在走了一些人。夫人们和孩子们都搬到宫里来住了,仆妇们有带进宫的,也有回自己家的。孙师傅还带着小公子们习武,修心有时也跟着学。彭彭带着家人走了,皇上给了很多钱。走时,我去送了一程。他走后,丁满也不想呆,想来皇上也是给了钱,最近就不见了。” “呃,都走了!怎么彭彭和丁满也想走呢,他们跟着皇上不好吗?” 木木摇头。他也想不清楚。 小寒忽地联想到什么,她问:“有一个王改生你认识吗?就是和张龙他们在一起的,也凑在小虎家那个作坊里造纸……” “王改生?那怎么不认识,他还帮着家里画花样儿呢,他画完了,你修改,难道小寒姐把这都忘了吗?每次都是我从夏师傅那里把印版取回家的!” “那他怎么样呢?”小寒忐忑地追问。 木木摇着头感叹:“咳,这人吧,他运气不好!有一天他喝完酒,被人劫了财不说,还被扔到井里了。人们说,他这人嘴欠,肯定是不服软,才遭致了这场灾祸!” “死了?” “死了!那么深的井,谁掉进去都得死,人们把他捞上来的时候,都泡得白白的了!那人本就长得特别,这么一泡……” “哇——”小寒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小寒姐,你——”,木木赶忙扶住她。 这把西施吓坏了。她急赤白脸地骂人:“你就说他死了就死了,还提那惨样子干嘛!你这不是恶心人呢吗!” “唉,我——错了!我错了!”木木赶忙道歉。 小寒重新坐好,软软地瘫在椅子上。春桃忙递过布子和水给她打理。 她则是望着头顶的天空,觉得这秋意凉到骨子里去了。 银杏树上的叶子已经剩下不多了。 “木木,跟老爷子说,给他家里人一些钱,就算我给的!” “这——”木木有点不明就里,就算合作过,也不好随便给钱吧! “木木,听我话,我这里是没钱,要是有,我也不朝老爷子张口!” “哎——,小寒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么?今天回去我就跟老爷子说,钱我去送!”(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谢谢你给我机会 银杏叶子落得更多了。树底下一片金黄,像碎金一样。树叶不多,树上的白果就显得更加突兀,就那么疏密不均闲闲地挂着,没有人去管它。 将闾抱了一只小狗,走进藏书院,想到以前站在树上执杆打白果的女人,心中感慨得不行。 那时,她爬上爬下像一只敏捷的猴子,如今,她都不出来晒太阳了。 “小寒姐,这狗拿来给你解闷儿!”一进门,他就是这话。 小寒欢喜地收下。这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纯黑色,乍一看,如果不是眼睛有光泽,便是连眼睛都找寻不到。 她把它安放在自己的怀前,它软软的、乖乖的,这么招人疼。 “小寒姐,你不能总是这么呆着不动,身体不行,你也得多少走走。要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今天的太阳就不错的呢!”他担忧地看着她说。 小寒摇摇头,她就是懒,太阳和月亮,在一个懒人的眼里也没有什么不同。 “将闾,以前我被拘禁的时候,特别想出去。现在没人管我了,倒不想出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小寒说:“那时我想念你大哥,总想出去和他在一起,如今,他就在宫里住着,我倒不想念他了。”她说完,竟笑了。 将闾没法接话,只能倾听。 “但是,我有时会想起我们在外面生活的日子,那时他爱吃我做的饭,我还做冰喂给他吃,我们像两个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孩子……。将闾,我怀念那段日子,在咸阳能遇到他,我感恩!” “你父皇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他拘禁了我,强迫我接受他的爱,但是在爱的人面前,他也很卑微,他也很可怜。……在咸阳遇到他,我也感恩。因为在我的生命当中,我没有被这样的人执着蛮横地爱过,现在想来,他满足了我一个女人的虚荣。……他想修阿房宫,我说,别修了,他便不修了,那是他最听话的一次。后来,他不听话,带着病不停地折腾,……就早早地走了。可惜了,他还不到五十岁!” 将闾叹了口气。 “将闾,在咸阳遇到你,我也感恩。在我被拘禁的岁月里,有朋友经常带着阳光般的笑容照进这个院子,这让我觉得生活有亮度、有温度,那时,我在布料上面画画儿,你把鸡蛋拿出去,我们把没什么意思的日子过出了意思。……那时,我相信,我一定能出去!” “将闾,生活就是这么滑稽可笑!我关在这里的时候,想着出去,想着自由,结果,我努力得来的成果是让自己重新回到这里。……现在,看上去没人看着我,可是,还是没有自由。我的身体给不了我这种自由,而且,即便出了这个院子,你说,我自由吗?……你说,如果当初我能想得透彻,我还会那么努力吗?……呵呵,我想还会的,我傻么……” 将闾点点头,“是啊,你傻么!” “将闾,你下次来的时候,把已缺带进来吧。他是我在咸阳的朋友和伙伴,人很单纯,我喜欢这样的人。……带他来,就是见见么,今后肯定是见不着了。” “赵高有个侍妾叫三春,据说她活下来了。……我不用见她,见了她也不知说什么,……跟了赵高是她的命,我希望她活下去就好。” “将闾,还有一件事,我放不下来。我们从沙丘行宫逃出来,要钻山沟绕近路的时候,丢下了一个姑娘。她叫杨絮。她能听得到但不会说话,当时,她不会骑马,带上她会拖全队的后腿。没办法,只好给了她几双银筷子,把她丢在当地。我说了会回去找她,但是,现在我办不到了。……如果她在那里嫁了人也好,如果她过得不好,你帮帮她吧!” “我想想,还有什么事情要拜托你……” “小寒姐,别想了,你这样说像……那什么,我受不了呢!”将闾说。 小寒说:“不,将闾,你只需要安静地听着,我这会儿头脑清醒活跃,不像前几天那样迷糊。……哦,我有一把菜刀放在李相家的后园了。那对我很珍贵的,我当时刚被解救出来,你父皇就让梁辰带着人把我抬进了宫,……那样重要的一件东西就被落下了!……这件事,你去做吧,别人不可能带把菜刀进宫里来的,你可以。” “对了,我跟你大哥说过,我死了不想埋在黑乎乎的地底下,我想烧成灰埋在一个花盆儿里。我怕你大哥忘记了,到时候你提醒他一下。” …… 小寒平静地絮叨了好久,她始终微笑,就好像在憧憬未来,这把将闾吓坏了。他出了藏书院急忙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哥——当今皇上。 扶苏放下手边事,急匆匆地赶来。 好多天他没过来,不是他不想念她,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走进这个藏书院,也实在不想躲闪着话题,小心翼翼地和她在一起。 “小寒,你好么?”他抓着她的手,而她平静地躺着。 她的手,瘦小绵软,不像过去那样,略为粗糙,却有力量。 他觉得,他就要抓不住她了! “我很好,很平静,也很安详,甚至心里还有淡淡的喜悦。”她笑着说。 “我让人请了大夫,他们一会儿会过来!” “扶苏,不用,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状态。我一点都不难受。……昨晚,我做梦了,梦见我家里,父亲,还有母亲,……所有的亲人。他们肯定喜欢我回去!” 扶苏哭了,“那么我呢,小寒,你要丢下我吗?” 小寒摇摇头,说:“不要说丢下,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岁月,我把这段记忆带走了,我把你最阳光最健康的形象也带走,我把你揣在我的心里。” “不行,我不让你走……”他坚定得咬牙切齿,把她的手也抓疼了。 “扶苏!”小寒努力挣脱他的手,把手指放在他的眉骨上,然后从眉骨开始,一点一点地宠爱他。她幸福地轻叹一声:“扶苏,留了胡子也这帅!来,让我亲亲你的下巴!” 扶苏强忍着眼泪俯下身子。 她亲吻他。她像过去一样轻轻地咬啮他的下巴。 “嘻嘻,留了胡子感觉怪怪的!”她快乐得笑出了声儿。 他则把她的手放在嘴里咬着,怕自己止不住悲声。小寒,她要这么快乐地离开他! “扶苏,不哭,我和你在一起吃了些苦,但是我愿意。有一个人存在着,我愿意为了他付出一切,这总比,我想付出,但找不到为谁付出要来得幸福。”她平静地劝慰他。 她的手从他的脸颊滑下,一直到他的脖子,停住,停在他的伤疤上。 她知道,从那一刀下去,她对他的感觉就变了。 冯小刚写他和徐帆的关系,有一句话是这样的:爱是有寿命的,普天之下无一幸免。相爱是彼此被对方深度催眠,最好的结果是,两人一起醒了。 如今,她醒了,扶苏没醒,就这一段爱情来说,这似乎是不幸的。 但是,她从头爱到尾,没有一丝虚伪,她得到了。 “皇上!大哥!”将闾在门外犹豫了一下。 扶苏没理,小寒用另一只手调皮地挠挠他,说:“让他进来!” 将闾进来了。他把布包着的菜刀放在小寒的旁边。 小寒伸手打开它,她笑着说:“现在看这把刀怎么这么大?当初我用它切豆腐可带劲了!” 扶苏痛苦地说:“小寒,你是在责怪我吗?……你还在想他!” 小寒俏生生地给他一个白眼。她说:“怎么是责怪?我是感念!这是我的第一件礼物,我要带走它。当时,大枣哥穷成那样,他把它给了我,让我防身。”说完,她抬起下巴,“扶苏,你看,我还要带走它,这颗石头是你给我的,我也要带走它。这东西,在我家乡可值钱了!” 扶苏禁不住放声大哭,他除了给她一颗石头,其实什么都没有给她。他害她失去了健康,……而那石头还是她自己穿起来戴在脖子上的! 小寒没有哭,她不好意思地看着将闾,替他辩白:“你看他,不乖!你哥有时候就是有点像小孩子。你走吧,你在他会害羞的!” 将闾咬着嘴唇转过身去。 她今天很快乐,很轻盈,可是,她要走了! 他没见过有人这样面对死亡,洒脱,自然,就如……归去! “扶苏,有一件事,你觉得可以做就做吧!”现在,她不会说,你必须做,不做会如何如何,她对他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如果他有心,不用她再说。 “嗯,你说!”扶苏含着泪点头。 “皇陵工地那么多刑徒,是麻烦!……在我家乡,新皇登基,大赦全国是安民的举动。如果你愿意……” “刑徒,放回去不会乱吗?”扶苏很犹豫。 小寒理解他的犹豫。因为在扶苏看来,没有先例。她说:“你可以有选择地做,不用全放,免小罪,减大罪!” “嗯,我会考虑,你放心吧!” 小寒满意地点点头,这会儿,她真的喜悦,她可以放下一切走了。 门外又有人叫“皇上”。小寒听出是木木。 扶苏还是不理,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小寒又抠抠他手心。“让他进来!” 木木几乎是跌撞着进来。“皇上,冒顿跑了!” 扶苏懒得理会,这会儿,他没心思想别的。他只是把小寒的手抓在怀前,怕她走了。 小寒却是一激灵:“跑了,是冒顿?”她竟要从炕上挣扎着起来。 “嗯,看他的那几个人正不知该怎么办呢?大个苏都哭了!” “追上他,杀了他!”小寒一下子变了神情。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拉住扶苏的手。“扶苏,他是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中的王子,你记得吗?他杀了他的父亲!” “阿顿王子?” “对,他回去以后,壮大匈奴,从此以后的很长时间,北部边患不断,史称匈奴大帝冒顿!”说完,她转向木木,“他是一个人跑了,还是和他媳妇小草果一起跑了?” 木木说:“全家都跑了!” 小寒的神情更加凝重。“扶苏,我最害怕的事情说不定要发生了,冒顿他是带了冶炼锻造的技术走的!”说到这儿,她推了扶苏一把,“去吧,皇上,去布置人追上他。……为了将来的平安,即便错杀了他,也是没办法!” 她说这话时使出浑身的力气,甚至颤抖起来。扶苏心疼地抱住她。 他难过地问:“小寒,这是你告诉我的最后一件事情吗?” 小寒喘息了一会儿,笑了,她恬静地说:“不是。我要告诉你的最后一件事,是谢谢你给我机会,让我知道,爱一个人,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分离与重聚 大夫们来看过小寒,都说她像平时一样,情绪稳定,思维活跃,呼吸匀长,身子懒么,她都懒了好久了,他们说,皇上,小寒姑娘养养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走了,小寒似乎不累,她想起以前的事,就会跟扶苏回忆一下,她甚至提起何大厨做的菜。那个院子,给了她最好的时光。 后来,她说着说着,就睡了。 扶苏没走,他搂着她睡了。扶苏做了一个梦,他像个婴儿一样,被人抱着,安稳舒适。 “小寒,我做了个梦”。他像平时一样,早上起来要赖会儿床,说会儿话。 小寒没有回应他。她回应不了了。 扶苏觉得像被抱着的孩子一下子跌到了地上,他惊了,痛了,人生……折断了! 连屋外的那匹马也跟着哭泣! …… 一个名分不确定的女人,丧事相当简单。 扶苏不让别人参加,连西施也不允许。他只想自己陪着她。 将闾按照小寒的嘱咐,提醒他,说小寒姐她想装在一个花盆儿里,结果被他骂走了。小寒如果装在花盆儿里,那他怎么办?将来谁把他和她装在一起? 他想把她先放在一个确定的地方,然后,等他老了,他就去找她。 他为她选了他的农庄。那里,有他们共同的记忆,安静自然,没什么纷扰。每年狩猎的季节,他会来看她。 子婴跟着他一起来,他还带了修文、修德两个男孩子。 他和小寒没有孩子,这是他一直遗憾的事情。带两个男孩子,总是个礼仪需要,再说,小寒生前,给过他的孩子很多的爱。 老八说:“皇上,您歇歇吧,小寒姑娘有您这么待她,她一定安心了!” 扶苏摇头。如果在她生前他少一点对藏书院的忌讳,她也不会那么寂寞。或者,他陪着她晒晒太阳,说说话,她也能活得久一些。 其实,即便她跟父亲有什么,以她为他做的事情,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他现在深深后悔,爱得不豁达、不明朗、不勇敢,让她那么委屈! 现在,他明白了,晚了! “小寒,我的妻,你曾说谢谢我,给你机会,让你知道爱一个人,你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今天,我谢谢你,你让我知道,爱一个人要坦荡、要勇敢、要无畏,要给她信心。……经历了你,扶苏才觉得长大,这是真话……,小寒,你走得慢些,耐心等着我吧!” “皇上,时辰到了!”老八站在墓穴前边等着他发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地拍拍棺材,痛彻地说:“小寒,你原谅我吧,只是暂时,让你睡在黑乎乎的地底下,烧了你,我不舍得,我怕你疼!”说完,他一下子坐在地上,又痛得不能自已。 子婴走上前来,体贴地看了扶苏一眼,对老八说:“来吧,咱俩!……总要入土为安的!”他哈下身子朝老八示意了一下。 老八也哈下身子。“起——,哎?”他惊异地看了眼子婴。 子婴也是同样的表情。 “好像轻了!”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老八放下棺材,“皇上,好像轻了!” 扶苏疲惫地抬起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子婴蹲下来,尽量平淡地说:“棺材跟从车上抬下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明显轻了些!” 扶苏吃惊地看着他,慢慢消化这话的意思。 子婴问:“要不要……打开看一眼?” 扶苏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老八去仓房找工具,过了会儿折回来,再次看了眼扶苏。得到了允许,他对准缝隙,用力一撬,开了。 “大哥!”子婴惊得连称谓都忘了。 “怎么?” “她……不在了!” 扶苏奔过去,俯下身子,真的,她不在了。只余一把菜刀!不,还有皮绳穿着的一颗田黄石! 她人呢? …… 2015年夏天,北京某医院的住院部。 老陈气冲冲地找值班的护士,“我们病房空调坏了,昨天就说来修,今天还没来,这么热,我老婆怎么受得了?” “陈大哥,我给维修班说了,也登记过,你先消消火,我再联系一下。这会功夫,要不,您给大姐擦擦身?” “咚”,老陈气恼地一拳砸在服务台上,可是小护士根本不怕,她顽强地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让他的火气简直没处发。 护士长过来了,“怎么了?怎么了?” 小护士委屈地一瘪嘴,说:“还是空调的事儿!” 护士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说:“当着病人家属的面再打一次!” 小护士撅着个嘴,只好再打。 这时,从电梯口出来一群人,有一个高大敦实的年轻人看见老陈,径直走了过来。 “陈哥,就先用这个吧!”说着,他举了下手中的箱子。 老陈瞟了一眼,不太想搭理,但也不好拒绝,只好转过身朝病房走去。那年轻人就抱着个纸箱子跟在后面,看上去也没什么情绪。 护士长点点打完电话的小护士,“哎,那富二代不错,你不盯紧了,到哪儿找这机会去。他爹是煤老板呢!” 小护士撅着嘴说:“黑傻黑傻的,林姐你不觉得吗?我总觉得他脑袋有问题,看一份药品说明书看半天,想问又不敢问,这样的人,您说,在一起能相互愉悦吗?” 护士长一撇嘴,说:“维修班的小宋机灵,都赶到你家门口蹲点儿去了!那个好,连个冰棍都不舍得吃!” 小护士扭了扭身子,悠悠地说了一句:“林姐,您真不会聊天儿!” …… 病房里,老陈看了看输液瓶,对正在拆纸箱的秦忆说:“看着点儿,输完了叫护士,我去学校接孩子!” 秦忆直起腰“哦”了一声,然后看看输液瓶,又哈下腰拆纸箱去了。 老陈打开门,走出去半步又折回来,从床头柜上把自己的饭盒装进塑料袋里,又看了眼床上的寒洲,这才走了。 秦忆把电源上的手机拨了,看看门口,老陈走远了,也就不叫他。这人,总是丢三落四的。 唉,也是太忙了,都怪他! 可是,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呀!反正大家都怪他,那就只好是他的责任喽! 把电风扇插上,试了下风速,他放心地坐下,从床头柜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水来。 “寒姐姐,你要是能起来喝口水就好了。……你好了,我欠你的,都会还,我妈说了,只要你张口,多少都行!” 说完,他无奈地灌了一大口。 “我是一只小小鸟……”,电话响了。 他拿过老陈的电话一看,有来电,可是,怎么解锁呢?需要秘码! 他无奈地放下,对床上的人说:“寒姐姐,真是难为死我了,每天都有这么多我不会的事情!……大概是叮当来的,我试试!” 说完,他掏出自己的老人机,找到一个号码拨过去。 通了。“啊,叮当,刚才是你给爸爸打电话吗?他手机落病房里了,别急啊,他已经去接你了!” 说完事情,挂电话。他又苦着脸对床上的人说:“寒姐姐,你女儿真厉害,每次跟我说话都带着气,我都不知道她恨我要恨到什么时候!有次,我到学校门口去接她,想带她去吃肯德基,可是,她跟保安说,‘这是流氓,你们赶紧轰走他!’弄得旁边一伙人看我……。你快好起来吧,你原谅了我,他们也就原谅我了。我知道,这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唉,他们父女俩怨我是应该的!” “等等,我出去找护士!” 一会儿,小护士来了。她不看病人,先上下打量几眼秦忆。 “你……每天陪侍病人,辛苦了!” 秦忆怔了一下,这女人不是每天都吊着一张脸吗?怎么……变了? 他没理她这话茬儿,指了指输液瓶,说:“该拨了!” 小护士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很熟练地拨了针头,板着脸说:“按住!” 秦忆看了眼他习惯的脸,上前按住棉球儿。 “别按得太紧,上次你都按青了,弄得我没处扎!”小护士冷着脸说。 秦忆“嗯”了一声。 那小护士收拾了东西,抬起脚却又是要走不走的样子,但最后,她还是走了。 秦忆看看敞开的门,想去关,又不能放开手上的事情,只好压低了声音:“寒姐姐,我一点都不喜欢她这样板着脸说话的人。我喜欢笑眯眯的,可是也不是谁跟我笑,我都喜欢。……我喜欢过一个姑娘,她叫小寒,她会让我很高兴,也会让我很烦恼……。她笑的时候,我就觉得满天都是亮闪闪的星星,心里又敞亮又安静。……上次你单位里的领导来看你时,他们也管你叫小寒,他们一这样叫你,我的心就突突地跳。但我呢,只能叫你大寒!哎,大寒,你想笑就笑我吧,周围的人都觉得我有点傻。其实呢,我不傻,只是看不懂的东西太多,我得慢慢观察!” “啊,我想时间到了,不用再按了。……嗯,确实不出血了。” “寒姐姐,来,我来帮你翻个身,咱们冲窗户躺着,看看外面的风景!” “唉,话说回来,这窗外的风景太差,只有一排树,树旁边还拉着电线,怎么看怎么糟心。……寒姐姐,你说那麻雀怎么就敢在树上落呢,我在家里被电过一回,弄得一家人怪紧张的,把所有电源全检查了一遍,他们说,那叫漏电。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懂得漏气、漏水,甚至漏税,可是,就是不懂漏电,它怎么漏的呢!” “来,寒姐姐,我来给你按摩一下胳膊和腿,大夫说,老不用的地方,它就萎缩了,……姐姐,哎,等会儿,我去关上门,咱们说会儿私房话!” “我这人被冤枉了,他们说我是花花公子,其实我给你按摩才是真正接触女人身体,他们说的那些个名字我都不知道!” “以前我只抱过小寒,我喜欢抱她!那时候,我们做豆腐,两人都出了汗,但她身上的汗味儿比我的好闻。我说抱抱,她让我抱,可是抱着不撒手不行。其实,我是不想撒手的,只是怕她生气。那时候,我很怕她离开我,我一想到她走后,我回到屋子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觉得连狗都不如……,可是,她狠心,还是离开我了……” “咳,如果我像现在一样有钱,我一定给她买好看的布料,让翠翠姐做成好看的衣服,那时看她没的洗换,我心疼得不行!” “寒姐姐,我天天絮叨你不烦我吧?我跟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说话,心里不害怕,可别人说话呢,总有我听不懂的,有时,我不知怎么接话,我也怕他们笑我傻……,怎么,你也烦了吗?” “呀,姐姐,你是不是‘嗯’了一声?……呀,你动啦!” “大夫,大夫,寒姐姐活过来啦!” “啊!大夫,大夫,寒姐姐醒过来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寒洲醒了 寒洲醒了。 最先醒来的是味觉,她觉得周围都是来苏水的味道。 接着是听觉。有一个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一边哭一边说:“你醒来,叮当就能原谅我了,我真怕她一辈子记恨我呀!……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记恨呀!” 另一个男人说:“好啦,你一个大男人,她醒来不是好事吗?赶紧通知家属,这是多重要的时刻呀!看看,各项指标都趋于理想,真是个罕见的病例呀!” “哎哎哎,这就打电话!” …… 寒洲努力睁开眼,眼前是白的墙壁、白的窗帘、穿白大褂儿的大夫。哦,这是进医院了。 嗯,怎么有一个黑小子哭得眼泪鼻涕的?这叫喜极而泣吗? 天,他在用手机,我这是……回来啦? “嗯——”,她觉得喉咙有点拉不开拴。 “你想说什么?”那白大褂往前走了两步,他看上去有点激动,又想表现出点职业素养,“来,咱们测试一下意识状态。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小寒!……寒洲!”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教师,教书的!” “你家里有几口人?” “好几口,算上公婆爹妈就多了!” “你知道你为啥躺在医院吗?” “你——你有完没完,我好着呢!老陈呢?老陈?”寒洲急了。 白大褂后退了两步,强压住不快说:“好吧,意识清醒,其他功能恢复慢慢来吧!” “寒姐姐,”秦忆一步蹿过来,“你别急啊,陈哥在路上,他们一会儿就来。” 他举着个老人机,弄得寒洲心里毛毛的,怎么她走了一段,北京年轻人流行这个了? “哎,请问你是——我家请的护工?”天呀,一天得一百多块吧,老陈请得起护工? “护工?啊,不是。我是自愿来护理你的,不要钱!一会儿,我爹和我妈会过来!” 这把寒洲弄懵了。什么意思?他爹他妈会过来?以家庭为单位的志愿者?这事都可以上北京晚报了吧! 再看眼前站着的这个黑家伙,个子挺大,梳着板寸,一脸庆幸,仿佛劫后余生一样。 (喂,劫后余生的那个应该是我好不好!) 啊,他戴的那个手表好像挺贵,T恤也不便宜,明显这是个有钱人呀! 有钱人做志愿者,为富且仁,新风尚呀! 想到这儿她拿出感恩的表情,庄重地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好起来以后,一定把你的精神传播出去,传递下去!……北京因你更美好!” 说完最后这句,她羞臊地扭过脸去,很久没说这种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秦忆也懵了。她这话…… “姐,人家说植物人醒来还是傻不愣登的,你怎么这话这么利索呢?” “我——,”我能说我做了个长途旅行吗? 她一把抓住黑大个儿的手,认真地说:“我植物人,你知道不知道是谁把我弄成这样的,现在我醒了,我找他算账去!我去法院告他!” 秦忆急忙往后躲闪。“姐,你别抓着我,我力气大,别把你带到地上!” “你快说,你肯定知道的!” “我——,姐,你放开我跟你说,把你撞成植物人的那个……就是我!” “啊?……我起来挠你!”寒洲就要挣扎着起来。 “哎,姐,别别别,你别动,法院都判过了。我们都签过调解协议了,你再挠我,那就太……,不过,你要实在不解恨,想挠就挠上两把!给你!” 说着,他猛地把黑脑袋伸到她的眼前。 这大得像个斗似的黑炭头一下子冲击过来,寒洲不由得躲闪。她说得泼,但活了两辈子,哪里挠过人呢? 她板起脸说:“协议呢?协议我看看?” “在我爹手里呢!他一会儿就过来,刚刚陪我妈做头发去了!” 寒洲只好冷哼了一声。说实话,面对一个认真伏法、老实悔过的肇事司机,她还真不知该如何表示。气愤好像有失风度,而且时间点也过了。按说,老陈应该都揍过他了。可是,就他这块头,老陈打得过吗? 看她皱着眉毛拿主意,秦忆凑上来,小心翼翼地说:“寒姐姐,你——喝口水吧!想吃什么,一会儿只要你说,我让我爹给送过来!” 说完,他弯腰从纸箱里拿出一瓶水来,拧开了盖儿,放到床头柜上。 “来,我扶着你,别呛着!”他细心地一只手衬着她的背,把她稳稳地托起来,再扭转身把水递到她的手里。 “农夫山泉?” “农夫山泉!” 寒洲瞬间被幸福的感觉淹没。看到农夫山泉,她熟悉的生活就回来了。这牌子,他们喝了好多年! 扶苏,我再也不用管你了,我回来了! 我从此有空调用,有牛肉吃,住着二十四小时热水供应的家,家里有我亲亲的小叮当还有亲亲的孩子她爸! 扶苏,从明天起,我将关心孩子的衣服、饮食和功课。我将在我亲爱的厨房里一展身手,把他们爷儿俩的肚子喂得层次清晰、晓畅通达! 扶苏,再见吧!你有多大的能耐,你自己耍吧! 秦史研究所我早就不打算去了,大秦历史已经被我糟改得也面目全非啦! …… 她痛痛快快地喝了半瓶水,然后意犹未尽地把水交到秦忆手上。这种幸福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个肇事者都不可恨了。 “给,谢谢你!” 秦忆笑了一下,接过水,放在床头柜上。 “来,姐,你躺下。”他轻轻地挪开身子,正要把寒洲放下。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寒洲挣了挣,想看看是不是老陈。 “儿子,她醒了?”随着声音冲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她嗓门儿挺大,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喘息。 “你嚷嚷什么?没看见墙上的‘进入病区,禁止喧哗’吗?”她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呵斥了她一句。可是,他的声音也够大。 寒洲失望地往后顿了一下,结结实实地靠在秦忆的身上。 妈呀,这就是她刚刚想的志愿者家庭! 秦忆说话了:“妈,你小声点儿,整个走廊都听见你叫了!” “嘿嘿,妈这不是高兴吗?”她讪讪地笑着,对寒洲点了点头。 “高兴,就是高兴,今儿是真高兴!”他爹补充了一下。 儿子又说话了:“妈,你不是做头发去了,怎么这么快呢?想着,怎么也得下午才能来?” 那当妈的一撩头发,满有风情地扭了一下大粗腰,说:“别提了,首席总监陪着老婆休产假去了,别人我信不过,就只好拉着你爸回来了!” 那当爹的说:“休产假好啊,省得等得我心烦,每次去,不喝五杯水,她是完不了啊!” 说完,也不顾老婆的白眼,往前走了两步,对一脸旁观模样的寒洲说:“我姓秦,小寒老师就叫我老秦就行!”说完,挺尊敬地把名片放在寒洲的手上。 寒洲看了眼,啊,是楷书,终于回到楷书的世界了。 “长治兴旺煤业集团董事长?” 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油光光秃顶的人。 那人连忙摇手。“不不不,现在不干煤炭了,国家把煤矿收购了,正在家闲着呢!那上面,只有手机号还是能用的,住址那些都不是了。等你好利索了,去我新家,离五棵松地铁站不远!” 他说话很真诚,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 而旁边的女人正在顺手归置房间中的椅子和垃圾桶,看上去,自然妥帖、不烦不燥的样子,倒是和脑子当中那些符号化的富婆不同。 寒洲想起了国家治理山西矿难的重大举措——“国进民退”,看来,这位老秦就是拿了钱退下来的人。 那么多钱可怎么花呀?这是她忽然想到的问题。 有人炒楼,结果北京的房价更贵了! 有人炒股,结果大笔资金的进入搞得小散户更茫然了。 钱多也是害呀!只是不知他们家害到什么程度! “秦先生——”她犹豫着开口。 “哎——,别先生、后生的啦,我们山西人,不习惯这么叫,这多显得生分!你要叫就叫老秦或者秦哥都行,在我们长治,提起秦哥,没有第二个人!” 小寒不禁笑了,这份豪爽自信,也真是难得一见呢! 秦忆却“啧”了一声,不知他夹在中间算是啥辈份! “那——秦哥,我听他说我们之间签协议了?”她试探着问出她关心的问题。 “这个嘛,签了,到法院签的,都生效了!” “我——能看看吗?毕竟我是当事人!”她很怕她昏迷的情况下老陈吃亏。老陈这人,人家叫他一声哥,他就恨不得把肉割给人家。 老秦豪爽地一挥手,说:“没问题!没问题!已经把你撞成这样了,哪能让你经济上吃亏,我老秦做不出那种事来!只是今天陪他妈弄头发,那文件没拿,明天给你看哇!” 小寒点点头,人家有诚意,她还有啥说的。 这时,秦忆他妈往前进了一步,说:“呀,这事呢,是我家儿子对不起你,可是,出了事以后,我还得谢谢你呢!说句不好听的话,这算好事呢!” 这话听得让人直皱眉,怎么还算好事呢?寒洲心情立马不好了。 连老秦都撇着嘴说:“你这叫咋说话呢?人家寒老师这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他妈却自顾自地说:“我这个人直,没文化,也不会说话。但是寒老师你别生气,我家儿子自从法院签了协议,整个人就变了。以前,家里不是有几个钱吗?让他到加拿大留学去了,结果?人家五年上完了,他七年都没毕业,光语言班就上了三年!证书呢,倒是拿回来几个,可没一个用得上,开游艇的一个,开飞机的一个,……妈呀!我一看,这长治是放不下他啦,只好来北京。可是,游艇和飞机还没买呢,把我吓的,交上赖朋友啦!那两个家伙吸毒呢,前些日子已经被抓进去了!你说说!唉!”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妈!这话你说几遍啦?”秦忆扯了张纸巾给她递了过去。 他妈拿过来,欣慰地擦了擦,一边擦一边对寒洲说:“看见没有,这就是变化。以前,我哪敢当着人的面说他呢?他动不动就出走,把我吓得整晚整晚地找人,公安局报失踪都报了两回。自从出了你这事,他一下变懂事了。他还给我们老俩口磕头呢,不叫爹妈不开口说话,不像以前,张口就是秦大礼、李秀娥,你们特玛的……” “行了!行了!”老秦受不住,上来阻拦她。“就你嘴碎,孩子大了,也不说给孩子留点面子,怨不得孩子不想听你话,老想往外面跑呢!“ 他妈翻了他爹一眼,这回很听话地闭上了嘴巴。 小寒不由苦笑,富二代的成长一定要经历这种挫折才能长大吗?什么逻辑! 也奇怪,这黑小子听母亲这么唠叨他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烦躁、不生气,这真是个稀有品种啊! “妈妈!妈妈!”门口响起清脆的童音。(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她不在的日子 “妈妈!妈妈!” 叮当一头就撞了进来。书包“邦”地一下扔在地上。 寒洲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叮当的头发剪了,短得跟个小小子似的。衣服不脏,但那紫色看上去不是那么鲜亮,上面有个黄色的商标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陈就这审美眼光! 她不由心酸,她不在的时候,老陈还不知怎么照顾闺女的? 再看老陈,肚子也没了,倒是比以前显高,可是眼角的疲态任谁看都是遮不住了。 叮当一头扑过来,扑在她的怀里。 “妈妈……”她哇哇地哭,她一边哭一边顶着寒洲的前胸,似乎怎么样都不能补偿她这些日子失去的东西。 “宝贝!宝贝!……好了,好了,妈妈回来了,哪儿也不去了!” “不行,你赔我!你赔我!你不管我,我什么什么都不好了……”她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 老陈过去拽了她一把,被她一下子甩脱了。索性老陈也就不再管她,任由她哭喊。 一屋子人跟着掉泪。 老秦看看情况,说:“那个——,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让孩子好好跟妈妈亲近亲近!这事儿……总归是我们家欠你们的,回头咱们再说以后的事!走吧,走吧!” 他张罗着走人,老婆跟着动了动脚,回头看儿子。 秦忆说:“寒姐姐你先休息吧,刚醒来就说了半天的话!”说完,他轻轻地扶住小寒的后背,把她款款地放下。 他腾开了地儿,老陈就径直走过去,坐在床头上,拉着寒洲的手使劲捏了捏。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算醒了!” …… 门关上了,一家子终于抱在一起,哭在一起。 一包纸巾都不够用,满地扔得白花花的。 好容易,哭过劲了,叮当嘟着嘴坐起来,却脱了鞋子爬上病床。 “爸爸,你去给我们准备吃的,我要搂着妈妈睡会儿!” 说完,就把脸贴在寒洲身上,闭上眼,不再看人。 寒洲和老陈对视了一眼,笑了。孩子这是想撒娇呢,从小,她挨着她睡惯了,长大分了床,但偶尔还是会过来蹭一会儿。 也许,她有小女孩儿的事情要跟妈妈说呢! 老陈擦擦眼睛站起来,“那个——,你说吧,想吃啥?” 想吃啥?这个问题让寒洲一下子就兴奋了。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要知道她的肚子可是馋了好久好久啊! 那个瓠子和韭菜,她是再也不想吃了! “土豆烧牛肉、芹菜炒牛腩、尖椒肉丝、清炒西兰花、金汤娃娃菜、番茄炒蛋、豆角焖面、羊肉胡萝卜馅饺子、西葫芦馅儿的锅贴,对了,茄子,要烧得油乎乎软塌塌的那种……” 她一脸神往地数着想吃的家常菜,弄得旁边的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叮当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对着爸爸摇摇头。 “没事,没发烧!她只是馋的!” “我说——,你刚醒,能吃得了这些东西吗?要不,问问大夫?”老陈小心翼翼地商量。 寒洲柳眉一竖,“怎么,就这点东西都嫌多,我……” “不嫌多,不嫌多,我这就给你叫外卖去!”老陈拿了手机就朝外走。 叮当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牛!老娘你真牛!只有你能治了爸爸。你不在家,爸爸就跟我发脾气,‘叮当你快点洗澡’、‘叮当你快点下楼’、‘叮当你记不记得钢琴老师怎么说的?’、‘叮当你作业怎么错了这么多,到底是听没听懂?’、“叮当你都那么大了,能不能长点心?”、“叮当自己洗衣服,再不洗你就没得换!’,老娘啊,他就像个婆婆!我都要烦死啦!” 寒洲哈哈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真难为了老陈,一个大男人一边工作还一边带孩子! 对了,工作! “当当,爸爸怎么工作呢?要管你,还要到医院来照顾妈妈?” “工作呀,一开始单位领导同情他,让他上一天休一天,但过了一段时间爸爸自己就撑不住啦,他跟领导说,让我换岗位吧,哪怕少挣点,先把家顾过来再说!” “那换了吗?” “换啦!爸爸一天只用上半天的班,其他时间在家里工作就可以,相当于在家办公!” “这样,也可以?” “可以,每月少挣两千块呢!” “哦。” 寒洲心里沉沉的,少挣就少挣,日子能过得去就行。问题是,老陈在单位里做得多好啊,那是军工企业里的骨干人才呀,这一换岗肯定把老陈的前途给换没了! 都是因为她! “妈妈,你别难过。我们不太缺钱的,那个护工,就刚才扶着你的那个黑大个儿,他家里会给我们的,这是补偿!而且,爸爸现在是作家了,出版社已经跟他签约了。” “什么?你爸他是作家?”老陈他居然是作家,这这这……,我跟他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才华呢? “妈妈,你别不信!他就是作家,他专写游戏攻略的!” 噗——,寒洲一口气堵上,又慢悠悠地流通了。 她人事不醒了这么久,他居然还在玩游戏!他居然还在玩游戏!那孩子呢?家呢?怎么管?……,可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拍拍她的胸脯,告诉她,她得理性地看待他玩游戏的事实,他能玩到出攻略的程度,也算是……事业有成了! 好吧,就叫事业有成! “当当,现在是哪一年?” “二零一五年六月七号!妈妈,今天是高考的日子,有的学校门口囤了好多家长,乌泱乌泱的!我就想,如果我高考的时候,你能不能醒来,也到门口等着我!” 寒洲一把把孩子搂过来,紧紧地抱住。 这小小的脑袋整天这么想啊想,看着她人事不醒,她肯定非常绝望。 “当当,喜欢长头发就留起来吧,妈妈好了,就能给你扎各种漂亮的样子!” “嗯,人家说看背影我像个男孩子。妈妈,我们班的‘芭比’她的胸都这么大了,我的还没有呢,你看!”她撑开衣服让妈妈看。 寒洲笑了。她回来,这些话,女儿就可以跟她讲了。 当然,她回来,老陈也终于可以放下重担,舒畅地打一回游戏了。 好吧,就让他舒畅地打上一回游戏!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又有说话声。 “怎么?你爱人刚醒你就给她吃这么油的东西?这不太好吧!” “老郝,你管呢?我老婆想吃我就让她吃,她一直输液,输得肚子都寡淡了!” “你看看你,我这不过是提醒一句,你以为谁想管你的事?” “知道,知道,老陈我的艳阳天回来了,等我老婆好些,我带她起来看你们两口子去!” 门一推,人进来了,拎着大袋小袋。 “老婆,我回来了!记住,每种只能动一筷头,多了……不行!”他东西也没放就神气活现地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下达命令。 “好的,快伺候老婆洗手!”寒洲和女儿对视一眼,拉着腔摆出架子。 “哎,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打水!”老陈滑稽地应承着,放下东西,就低头从旁边拿过脸盆儿,刚要走,却又把身子调过来,凑近了,认真地说:“媳妇儿,我打算不玩游戏了,我要勤奋工作,努力管家,你要是不会动,指挥就行!你看着,你指东,我不往西,你指西,我绝不往东,……媳妇儿,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我再也不小心眼儿了!我再也不跟死人较劲了!我娶到你我已经占了这么大便宜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似惊似喜 激动过去,才知道,寒洲的工作保不住了。 她是星期日自动去学校加班,没有人给她加班任务。 即便是去加班,按劳动法规定,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责任的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轨道交通、客运轮渡、火车事故伤害的,应当被认定为工伤。 而她,算是有责任的,因为她没走斑马线。她是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的。但学校门口并没有斑马线,在相隔二十米的路口才有。 可是学校门口有缓行标志,来往车辆见到缓行标志应该速度放缓,而出事那天车子是超速的。 所以,案情复杂了。 好在,学校比较讲人情,给了她病假待遇。可是,持续一年岗位上没人,领导压力也很大,所以,在她清醒之前,在一次隆重的探望之后,她的病假待遇取消了。只说,康复了就可以去上班,至于安排什么岗位,就要看单位的需要了。 明显的,她的家庭收入减少了。 好在,撞她的那个人是个富二代,而且是个良心家庭出来的富二代。 此刻,富二代秦忆就站在她的床边,傻傻地看着大夫们做会诊。 “真是奇迹呀,很多人醒来思维没有这么连贯,表达也没有这么清晰,她就像睡醒了一样!” “而且她只是消瘦,身体各方面的功能都呈现年轻的状态!” “家属说原先有风湿,你们看现在血沉都是正常值!” “神经系统的反应感知都不错,家属说原先神经根有过炎症,有后遗症的。” “我看只是功能恢复的问题,连续做做康复就应该可以出院了。” “给我个镜子!”大夫们的话语被突然打断。 老陈四下里找镜子。 “来吧,卫生间有!姐,我抱你去!”秦忆上手就要抱她。 老陈的脸刷地就黑下来了。 一个小大夫摇摇头,掏出手机说:“来吧,想照就照一照!” 寒洲打开手机里的照相机,仔细地看看自己。这是她!一直疲于奔命的她! 但是,她只是瘦,眼角的皱纹都是浅淡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真的显年轻啊! 扶苏看到的,应该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我相信我能走!”放下手机,她对所有人说。 主治大夫吃了一惊。她的腰受了严重的撞击,手术是成功的,但是会这么快吗? “我能走!而且走得好!”她语气非常坚定。 说完,她转身下床,秦忆忙上手搀她,却被她举手制止。 她想,千难万险她都经历过了,有什么不能呢?那么多山路,那么多夯土路,还有宫院里长长的石板路…… “扑”,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老陈连忙去抱她。 “别抱我!我能走得好,只不过,很久没落地,有点晕!” 她定定神,坚定地阻止别人的帮助。扭过身扶住床架,她让自己站起来,试探着挪一步,到了墙边,她舒了口气,对着大家笑了。 “我肯定能走!我觉得自己是正常的。” 她扶着墙走了几步,回头一笑,“老陈,你的健康的媳妇回来了!” 老陈喜极而泣,冲过去就抱她。 “又抱!又抱!”寒洲气恼地打他。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我看配个拐杖吧,短期内支撑一下!”主治大夫爽朗地说。 老陈看向寒洲,哄小孩子似的说:“咱不配啊,咱是健康人,我天天陪你”! “配!那多省事啊,你只管好好地到外面挣钱去!” 寒洲现在真的务实,拄个拐杖怎么啦?别人看她怎么啦?她都不在乎!她只是要健康地生活下去,好好地陪伴家人。 老陈舒了口气。媳妇的忌讳没有了!他的艳阳天真的回来了! …… 老陈出去挣钱了,陪伴的任务落在“护工”秦忆的身上。 “姐,我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你听到了吗?”陪她锻炼的时候,秦忆小心地试探。 “你说了什么?” “哦,没,没什么!就是随便陪你聊天。反正一个人陪着你怪闷的。” “那你怎么不为我找个护工,非要自己来呢?” “我——,反正我又不会做什么事,那就自己来呗。照顾人,我还是会的!” “你妈不是说你有飞机执照和游艇执照吗?” “这个——”,秦忆直挠头,他其实都没坐过飞机。谁知道那些执照是怎么回事。 “姐,反正我把你撞了,我就得照顾好你。家里也不缺钱,我做不做事他们也不管的。” “哦!你这样的人,倒也是不多见的!”寒洲由衷感慨。“可是,你一个年轻人,照顾完我之后呢?我看我做一段康复就没事了,你总不能再找一个人照顾吧?哪怕出去旅游也好啊!” “我——,姐,我现在不敢摸车子。每天来医院我坐两趟公交车。”事实是,他有很多搞不清的事情,眼面前的事情都得慢慢地摸索,出远门更胆怯。 “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事的,过一段你就好了。”她安慰他。心想,到底他年轻,不经事,出了事居然车都不敢摸了。 “姐,我对做豆腐感兴趣,等你好了,我就去经营个豆腐房。我妈说家里买的豆腐不好吃,不如在长治的时候,老王家的豆腐香。我想做给她吃!” 寒洲吃惊地望着他。这是个富二代的思维? “姐,你怎么了?” 寒洲摇摇头,对他伸出大拇指。“好孩子,你真有孝心!” 秦忆摇头笑笑,说:“姐,走累了,咱们去歇会儿。” 两个找了个树荫儿坐下。 “姐,你会说话了,我当然替你高兴。可是,有些话就不能说了,真遗憾呢!”说着,他叹了口气。 “什么话呢?”寒洲好奇。 “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想了想,他说:“女朋友吧!” “哈哈哈……”,寒洲笑了,这富二代还害羞呢,这年代的初中生都不害羞了。 “你是想追她吗?告诉我吧,我教你怎么追女生!” “不是,她——,我追不上了!她从我家里走了以后,我就很绝望。但后来,无论做什么事情时,都会想着她。有一次,有人说看到她了。我就跑出去大喊大叫,叫得我脑仁都疼了……”后来,他就叫得脑子发木,眼前发白。醒来以后,却是在一个富人家的床上,面临一个交通肇事的官司。 “在加拿大?还是在长治?北京?”寒洲开始同情他。没想到这富二代还是个专情的人。 “都不是,姐,你别问了。我只是想她,我觉得我遇不到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那你跟我讲讲她的故事吧!” “嗯,她么,是被驴踢了,躺在大街上。我把她带回了我家,算是我救了她。后来,知道她叫小寒,人不算勤快,有点娇气,但是她挺可爱的,我想和她过一辈子……” 寒洲吃惊地望着他。她此刻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姐,你怎么了?你这样看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讲了。” “那——,她走了以后呢?”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走了以后,我也走了。一开始,我担心她受人欺侮,虽然我送了她一把菜刀让她防身……。后来,我不能在那个屋子呆了。她在墙壁上画了画儿,……我不能看那些画儿,一看就想她……,我现在都记得她唱歌的样子。……那时候,我们经常吃鱼,吃到鱼,她就很快乐。她还给我讲了一个海的女儿的故事,我跟她说,变成一条鱼我都要跟她在一起,她没理我……,但是,我真是这么想的,哪怕是泡沫,我都想跟她在一起……” “然后呢?”寒洲禁不住揉了揉眼睛。 “然后,然后就是没有她的生活,咳,我不想说了!……我们回去吧,你该喝水了!” 寒洲慢慢地起来。心事重重。 这就是缘分!大枣哥,他来了! 他这么纯良的人,终于进了一个好人家,不用担心明天没吃的,不用发愁冬天没穿的。 只是,他适应这个时代的能力有点差。 但是,这都不是问题,她可以帮他。 “秦忆,你父亲不做煤矿以后,找到什么投资项目没有?” “嗯……,他们买了几套门面,就在五棵松那儿,说是收租金也够以后花了。他们说,以前两个人都太累了,想享享福呢!” “明天让你父母来一趟好吗?咱们商量个投资项目,你这么大个人总不好就这么晃着。” “让我去干嘛?”他有些抗拒。 “没事的,你肯定行,而且你会做得好!”寒洲安慰他。 “真的?” “真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咱们做个项目 秦大礼和李秀娥来到医院,拿着他们和老陈签的协议。他们以为这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寒洲这么快醒来,他们也谢天谢地。协议上说,任何时候都不会终止对她的治疗。寒洲醒了,他们的担子也轻了。不主要是钱,还有心理上的负担,毕竟好好一个人,天天躺在那里不死不活,想起来就挺沉重的。 她因为这次事故失去了工作,给她一笔钱,他们也是愿意的。而且,看起来,这不是狮子大张口的人家。 “秦忆回家说,有个投资项目寒老师想跟我们谈谈,是这样的吗?”老江湖秦大礼试探着问。 寒洲点点头,说:“嗯,主要是秦忆他不想做事情,但年轻人总照顾我一个病人也不大好,我想给他找个事儿做。何况,我出院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李秀娥叹了口气,说:“说的是呢!儿子现在倒是懂得心疼我们,可是,给他找的工作他也不想干。家里虽说不缺钱,他也得有项技能吧,万一有个啥,啊,你说,将来谁管他呢?靠哥哥,靠到什么时候!” “妈!”秦忆劝阻地叫了一声。 小寒笑笑,说:“我说的这个事呢,还是他提醒我的,他说,母亲说的长治老家的豆腐比北京卖的豆腐好吃,他就想做给家里人吃。我想做个这样的事业也不错!” “啥?做豆腐?”秦大礼惊得连杯子里的水都洒了。 “我儿子咋就想起个这事儿?”李秀娥也疑惑了,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塞洲。“儿子呀,这里买的东西好多都不满意呢,你还能都做?”。 寒洲看了一眼秦忆,此时,他有点脸红,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不安,或许他是信心不足。 “是这样的!”寒洲说:“秦哥你是做企业的出身,我这只是个建议,就算班门弄斧吧。我是做教育的,思路比较局限在这一块。现在的孩子们吃豆腐,不知道豆腐是怎么做出来的。而豆腐加工场的师傅们天天做,也不会给孩子们讲其中的道理和知识。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是把这两块衔接起来。演示、讲解、体验、分享……” 秦大礼眼前一亮,寒老师是让他由能源的开采加工直接跨越到文化产业呀! 寒洲接着说:“我们说豆腐,其实只是其中一项,农业文明时期的很多成果今天都是停留在课本上或博物馆里,我们要让它活起来,做成一个体验劳动、学习知识、感恩先人的一个体验馆。比如织布,不同时代的织布器具都经历了哪些革新,织出来的布匹有什么异同,对社会有哪些影响?再比如从舂米的杵臼、磨盘发展到今天的脱壳机、磨面机……” “还有熟皮子的、做木工的……”秦忆眼睛发亮地补充。 “我看行!啊呀,他爹,我看得用很大场地呢!”李秀娥也激动起来。 秦大礼高兴地站起来,“呀,这个教育咱不懂,这方面的市场咱也没接触过,不过,听起来前景应该不错,很多孩子是啥也不懂!你就说,隔壁老习那个孙女,学校在劳动课上教的是做蛋糕。你说那面粉在成为面粉之前的知识谁管呢,没人管,我看咱们就来管一管吧!” 寒洲笑了,文化低、出身低的人其实特别好沟通。 “那秦哥就做做市场方面的事吧!这事不光是赚钱,秦忆他也应该有兴趣呢。这个事业,如果他愿意,可以做一辈子!当然,我估计得也许太乐观了。” “好好好,秦忆你愿意干吗?”老秦问儿子, “愿意,我先做豆腐给别人看,他们要是想做,我就带他们做一做!其它的……” “其他的没事!”秦大礼大手一挥,“在北京也憋得起毛儿了,管理由你爹来做,文化这一块,寒老师你行。你康复以后,咱就一起干了!” 寒洲想了下,点点头。 “寒老师,你没工作了,我得先给你一些补偿,你说吧!协议也得跟着情况修改修改!” 寒洲摇头,说:“钱我当然想要,但家里目前还能过得去。如果这个事情真的做起来,就算我一点股份吧,如果不做,咱再说钱的事。我年轻,还是可以找到事情做的!” 说完,她看向秦忆。 能帮到他,是她眼前最大的心愿。他过得好,她才能踏实。 她要让大枣哥得到前世没有的成功和尊重。 …… 老秦真是实干家。过了一周,他就再次来医院找寒洲。 “寒老师康复得怎么样了?能出趟门不?” 小寒给他倒了杯水,挪过去递给他。 “秦大哥这么急,这是要做什么?” “咳!”老秦一拍大腿。“这事当然急,再不抓人,孙黑头就跑啦!那可是钱呀!” “怎么?他欠你钱了?”寒洲被弄得一头雾水。 “不是,他不欠我钱,我是算计他的钱呢!他要移民了,我想让他给咱们的教育项目投资呢!” 寒洲“哦”了一声。 “寒老师你跟我说的事,我这些天来搞了调查。既然是这个思路,那要取得效益,就得搞大的。除了那几个门面不动,留着养老,其他的钱我都准备投进来,可是,这是北京,什么都贵,所以,找人入伙风险共担是最好的!” “哦,您说的有道理,只是,那个人,他行吗?” “他呀,这么说吧,精得透顶,狠得要命,钱他是有的,只是不肯轻易撒手。他要移民,我看咱的机会就来啦。他的钱到澳洲开铁矿也不够,也只能像我似的当个寓公养老!有好项目,他为啥不投?” “哦,那咱们出去试试?” “试试,当然要试试,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中国挣的钱必须让他花在中国人身上!” 寒洲“噗嗤”笑了,这老秦还挺会唱高调的。 …… 在去找孙黑头的路上,老秦给寒洲和秦忆讲了那个孙黑头的一些事情。 这人曾经在陕西搞过煤矿,后来早早退出煤炭产业以后,又做房地产了。他的主要摊子铺在陕西,据说在关中一带,提起孙黑头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孙黑头曾经自己吹牛:到延安没有不拜******的,到关中没有不知孙黑头的。 可是,就是这么个人物,被鹰啄了眼啦! 去年有一起轰动全国的房地产老板被人绑架案,那说的就是他。 被困在一个废弃的砖窑好几天,他成功地被警察解救出来。朋友们纷纷上门探望要给他摆酒接风,结果,当着朋友的面,他狠狠地抽了大儿子一巴掌。并且破口大骂:“你老子的命不值一个亿吗?”把大儿子打得去了爱尔兰至此就没了音讯。 众人劝解,说,你儿子相信警察,他做得也没错,可是他心里这口气就是出不来,他直冲众人嚷嚷:“把你们丢在那破砖窑里试试,你儿子不付钱,你伤不伤心!” 众人只好闭嘴。将心比心,这事儿确实很伤心。 可是,更伤心的是,警察把绑架的主谋和协从犯找到了。主谋是他在外面生的小儿子,协从犯是他的司机。正是那个司机在车上给他喝了瓶水,又把他带到了那个破砖窑,绑架才得以实现。 老秦说:“寒老师,你是没见过他那个司机,那人又高又壮,一双眼睛扫人一眼,就跟刀子一样。人家说,中南海保镖差不多也就是这气派了。以往那人跟在他后面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快快换司机,你孙黑头一个光芒万丈的人物,怎么能让一个司机的光彩给比下去呢!结果,孙黑头不听,你看看!” 寒洲不禁唏嘘,让司机谋害了的,岂止是一个孙黑头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羊满坡、柴满垛的文化内涵 “记住,你们可不能叫孙黑头,只有亲近的或有仇的才这么叫!”在饭店停车场,老秦嘱咐。 秦忆问:“叫孙大大行不?” 老秦点头,说:“这个行,跟你爹一辈儿的,透着亲热。虽然我们也就是酒肉关系。” 寒洲点点头,她知道该怎么叫了。叫大大嘛,陕西人认这个。 三人径直走上二楼。 边走,老秦边说:“孙黑头还算给面子,这么多年的酒肉朋友没白当,你知道他出国前得有多少人算计他的钱?” 秦忆搀扶着寒洲没吱声儿,他只是撇了下嘴。 寒洲却是笑了,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是打劫的一样。 “那个羊满坡在哪儿?”老秦问楼梯口侍立着的侍者。 “跟我来!”侍者鞠了一躬,在前边引路。 寒洲一路走一路看,看见各包间的名称都很乡土,粮满仓、柴满垛、水满缸……还有金满堂。她不禁猜测这个孙黑头。地方约在这儿,可见,他对这里的环境是认同的。 很多人有钱以后先追求雅,只怕人家说他俗,但钱多到一定程度以后,别人说啥就无所谓了,因为他认同的东西别人自会有一番别样解释,而那解释多半又与文化、情怀相关。看来这个孙黑头的钱已经多得到了大俗、大雅随便解释的程度! 侍者站在“羊满坡”前面不动了,只是微笑示意。他的笑容很有分寸,寒洲觉得应该把他的西装扒下来,再扎上条白羊肚手巾就跟环境更搭了。 老秦嗒嗒地敲了下虚掩着的门。 门从里边开得大了些,探出一束警觉的目光,看是老秦,那人面容一松,笑意堆了上来。“秦董,真守时啊!” 老秦笑笑,回身指指跟着的两个人,“我儿子,还有……我家的朋友!” “请进吧!”那人说着,把门开展,老秦打头进去。 那人在后面探头扫了下两边,才又把门掩上,自己没有跟着进,只在门口站着,估计是等着上菜。 这是个套间,往里走却不见人,只一个大桌子上放着个手机。 片刻,听得卫生间哗哗地响,门一开,人出来了。 老秦紧走两步,迎上去,“呀呀呀,你看看,你出国前还能跟你坐坐,这是多难得的机会!” 那人把手支楞着,躲着老秦伸过来的手。“你看,手还湿着呢,咱就别握了!”说着随手扯了条餐巾纸,擦了擦,往桌边走去。 老秦也不尴尬,跟过去,一边走一边回身介绍同来的人。 “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家的朋友!” 两个人齐声叫“孙大大!” 那人咧了下嘴,说了声“坐”,却看着寒洲一愣神儿,说完有意无意看了下她手上助力的拐杖。 “咋,你是准备在我走之前让我出点血?” 他倒是开门见山,一点都不来虚的。 老秦讪讪地笑了,他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孙黑头倒上,住前一推,说:“咱以前只在一起喝酒,银钱的交道打得少,这次,我找着个赚钱的门道,不想自己独占,想跟你一起干呢!” 孙黑头撇了眼茶水,低头闻闻,没动。他往后一靠,叹着气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对赚钱没兴趣了。想喝酒,咱喝两口,喝完各自回家睡觉去。想叙旧,咱叙叙,一会儿我让他们上一桌忆苦思甜饭。” 老秦一听就不乐意了。 “哎,孙黑头,咱可是一起走过来的!我目前是缺点钱,但也缺得不多,从别处也能挪动过来。你说你,才五十不到的人,就心灰意懒成个这样!到澳洲晒太阳,你就那么稀罕个太阳?你从小光着腚晒都没晒够?” 孙黑头翻翻白眼,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茶,懒懒地看着老秦,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老秦继续激他:“你会挖矿,你会盖房。我只挖矿,我不屑于盖房。现在我要做教育了,才找你一起投入。我说咱能不能做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别啥时候都让人觉得咱是土鳖,孙总!” “你是土鳖,我不是!这饭店就是我开的,看看有没有文化?”说完,他满意地瞅了瞅屋内的装潢。 老秦一撇嘴:“有啥文化!离新农村建设成果的一丢丢都没达到呢!你这也最多是个旧社会好农民的生活理想!” “你不懂!”孙黑头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柴满垛、粮满仓、羊满坡,你没品出这里面的喜悦、满足和安详吗?你个粗人!” “谁粗人,我还比你多上一年高中呢!我还是山西省书法家协会的会员呢!” “行行行,我的秦董,我明天一定弄个中国作协会员给你看看!哼,有钱还有啥弄不到的!” “谁跟你弄虚作假,那是要用作品说话的!”老秦脸都红了。 孙黑头继续不屑:“你那算啥作品?就你在酒厂前面题那几个字——粑粑!” “哎,文明点!现在管粑粑叫翔,你跟不跟得上时尚!” “切,你就是把它装点成范冰冰样,它也是粑粑!” “你侮辱范冰冰!” “切,你咋不说我侮辱你的字!” …… 两个人互相侮辱得甚为酣畅。 寒洲和秦忆两人不便插言,只好看戏一般呆着。直到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两人才停嘴罢唱。 看着桌上器形粗糙的盘碗和野菜窝窝头,老秦的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 “我说孙总,你还真上忆苦思甜饭呀!做窝窝头这个大厨实习都没几天吧!” 孙黑头瞥了他一眼,拿起筷子,说:“吃吧,别看做得不好看,味儿是真好呢,我都怕到了澳洲吃不上这口儿呢!” “没事,要吃啥,我快递给你!”老秦豪气地拿起一个窝窝头。 孙黑头咬了一口说:“你不知道,为了请这个做面点的,我费了好大的劲!他是红色旅游区专做面点的,各种忆苦饭都会做。前天,黄光浴他老丈人做寿,专门到我这儿吃忆苦饭,边吃边教育身边一大帮儿孙!”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寒洲只得忍着笑拿起筷子。 吃一口,她也觉得味儿好,感觉米面的香味特别灵,野菜也很有嚼头,口感刚刚好。她不由得夸了一句:“好吃!” 孙黑头看了她一眼,说:“好吃也别多吃,后边还有别的,一样一样尝尝!我这儿的饭,保管你们吃得舒服!” 秦忆也点头说好吃。他手里的窝窝头掰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块在桌子上,他捡起来直接放进嘴里。这让孙黑头看了感慨得不行。 “老秦,别的我不服你,可是你儿子比我儿子强。……你比我有福气呀!”这句话他说得甚为伤感。 老秦差点让一口饭噎着。他儿子比人家儿子强?人家大儿子是北大的硕士,小女儿在上斯坦福!就连那个外头生的小儿子也是中国美院就读的本科生啊! 呃,当然,他没法在读了,正在监狱里服刑呢! 再看看自己儿子,目光平和安详,只是专心吃饭,吃菜只吃自己面前的,拿放东西也轻轻的,越看越顺眼。 他也不禁感慨。 “我说孙总,有的孩子懂事迟。我这儿子呢,原来也游手好闲、整天招事,我和他妈愁得都掉头发,自从去年开车撞了人,一下子懂事了,对我和他妈孝敬得不行。每天吃饭,我们不上桌,他坚决不动筷子,每天都要等我们都睡下,他才肯去睡!” “撞人?”孙黑头放下筷子看了眼秦忆,又看向老秦。 “咳,也不是啥光彩事,还能到处张扬?” 寒洲放下筷子插话:“撞的人就是我!” 这把孙黑头惊得够呛,撞了人居然撞成朋友了?他不由得又瞟了眼立在墙边的拐杖。 寒洲淡然一笑,说:“没事儿,我快好了,多亏秦忆照顾得好!” 哦,孙黑头点点头,看看老秦儿子那窘迫的样子,他好像若有所悟:爱情的力量这么伟大,把个浪荡子硬是给掰过来啦! 寒洲继续说:“刚刚孙总说这店开得有文化,我也觉得呢!人一进门来,看到家里柴米都满满当当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过日子嘛,踏实心安不就是最好的境界吗?虽说这个时代的财富远不止柴米牛羊,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它的象征意义却不是其他东西可比的,若弄个汽车手机就真的显得浮华了!” 孙黑头一拍大腿,这话可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转过头来,邀战似地对老秦说:“怎样?你看,有文化的人理解的层次跟你这没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新农村建设成果的一丢丢……” 说完,他鄙夷地摇着他的头。 老秦呵呵一笑,也不跟他争那个口舌的高下。他对寒老师有把握呢。 寒洲继续说:“我今天陪秦董过来,是想和孙总说说我们这个项目的构想。其实,它和孙总心中的生活理想相去不远呢!” “哦,怎么说?”孙黑头露出生意人的精明相。 寒洲笑笑,说:“我们的教育项目,其实是把农业社会的各种手工业、及机械发展作一个展示,让参与体验的人能从劳动中获得快乐、懂得感谢上天的赐予、懂得珍惜物力,懂得感谢先民的努力。所以,它不同于一般意义的教育。比如秦忆就想亲自来做豆腐,让孩子们看看吃到嘴里的豆腐得经过多少道工序才能最终上席。” “哦?这倒有意思!” “是啊,很有意思!”寒洲感慨。“人怎么样就感到满足呢?看到粮满仓、羊满坡有的人还是不满足,是因为人的心太大了,反而看不见眼下拥有的东西!让孩子们亲自动动手,知道一切都来得不容易,也就懂得珍惜劳动的果实。这多有意思!” 孙黑头抿着嘴唇半晌无语。 老秦插话了:“怎么样,有意思就别磨蹭了。咱这是做文化教育!你那挖煤盖房是个人就能干!” 孙黑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老秦你别插话,我跟她说!”说完,他转向寒洲,“请问,这件事是你要参与吗?你以前的职业背景是……” “小寒她以前是老师,让我儿子撞得连工作都丢了!“老秦不听话地又插了一句。 “小寒?!”(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你认错人了 “小寒?”一听到这名字,孙黑头蹭地站了起来。起得急,茶杯带翻了,水淌了半桌子。 三个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秦忆站了起来,叫了声“孙大大”,似是关切,又似提醒。他把茶杯扶起来,用纸巾盖在那一洼茶水上。人就没有再坐下。 孙黑头完全没看别人的反应。他从老秦身边绕过来,急切地走到寒洲身边,颤抖着叫了声:“小寒!” “小寒!” 这陕西口音再加上这浓烈的情感让寒洲瞬间被电击了一样。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让我看看你披着头发的样子!……小寒,让我看看!” 这要求太不礼貌了,秦忆往过迈了一步,站在寒洲的边上,他硬邦邦地叫了声“孙大大!” 老秦也不高兴了,他站了起来。 “我说孙黑头,没有你这样跟人说话的啊!她可是我家朋友,你骚情姑娘找错对象了吧!” “骚情个屁呀,我找人呢!”孙黑头火了。“她是我的一个故人,我找她找了好久!” “装吧你就!你的故人还不够多?你小儿子不就是故人生的?” “闭嘴!”孙黑头吼了起来。 “咋地,你孙黑头还跟我老秦拉脸呢?”老秦也火了。 门口的保镖闻声走了过来,“孙总,要帮忙吗?”说着话,就极不友好地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 老秦把杯子一摔,“怎的,我怕你个逑!你看你敢让人打我!” 秦忆也操起了桌上放的茶壶。 孙黑头攥紧拳头,挥了挥,却恼恨地看看眼前的几个人,“我就是问个话,你们就……,怎么就不能让我问个清楚!”他冲自己的人一挥手,“你,到门外呆着去!” 那人不放心,但还是乖乖地走了。 老秦回头看了他两眼,不忿地把自己扔在旁边的沙发上。 孙黑头长出了口气,看了下对面站着的铁塔一样的秦忆,努力平缓着语气说: “大侄子,就是问个话么,用不着这样的!一会儿,我会好好地把你们送走!”他又看向呆傻了一样的寒洲。试探着叫了声“小寒!” “啊?”寒洲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她没动地方,仰头打量着他。她试图给他装上胡子。 孙黑头更激动了。“小寒,放下头发,让我看看!啊!” 寒洲摇了摇头。 “小寒,就放下头发一下子,让我看看,啊?……你的声音也像她!” 寒洲还是摇摇头。 “要不,你伸出手让我看看。她曾经说,小时候被蒸汽烫伤了手,我看看有没有落疤?” 寒洲抓紧了自己的手,疤痕浅浅的,当然有,但是她不准备让任何人看了,她没这个义务。 “小寒,你记不记得我身上的这个疤痕,那是你咬的!”说着,他解开唐装的领口,往右一推,露出肩膀。 “你看,这么多年,它就在那里,每次洗完澡照着镜子,我都想你!” “你一定是她,她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的,那么怜悯我、心疼我,……仿佛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寒洲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她只是捏着自己的手。 他却蹲下来,一定要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现在仍然可以让你过上……帝王般的生活!” “对不起!”小寒冷冰冰回应:“孙大大,您认错人了。我没离开过北京!我有自己的家人,我和他们从未分离!您这样说,会影响到我的名誉!” 孙黑头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别骗我,这是不是北京,你是不是从北京到了咸阳?你是不是说过,给我赶车的不是好人?” 秦忆一把扯住他,大声喝止:“孙大大,你糊涂了!你放开她!” 老秦也上来拉扯,“你真是糊涂了,看在你这么动情的份上,我就不搧你了!你咋就忘了,让你换司机的是我!” 孙黑头还要拉扯寒洲,被父子俩强行按到沙发上。 孙黑头失控地大叫:“干啥?干啥么?我就是跟她说个话,跟你们有啥相干么?” “我和她啥关系?你们和她啥关系?轮得到你们管我还是管她?” 他质问着别人,自已却泪流满面。 “小寒,你说过,我可以做个房地产商,结果我做到了!我每天就后悔,怎么能死牛筋不听人劝,怎么就能那么狠心打你……,小寒,全北京我都找遍了,我一边卖楼一边找你,找得我都要绝望了!” 秦忆越听越听不下去了,他绷着脸走到桌子边,拿起茶水壶,摸了一下,揭开盖向他浇了下来。 “哗”的一声,众人皆惊。 “你干啥?”老秦和孙黑头同时嚷嚷。 秦忆“啪”地把壶扔在桌上,撞得桌上的东西一片脆响。 “孙大大昏了头了,我帮他清醒一下!”他说着,一把把孙黑头从沙发上拎了起来,“你清醒了吗?如果没清醒咱们到卫生间清醒一下去!” 说完,就要拉着他走。 老秦急忙起身拉扯。 “算了!”小寒站起身来。她上前抓住秦忆的胳膊,安抚地笑着说:“算了,放开他!不过是认错了人,何必生这个闲气呢?……怎么说,他也是个长辈!” 秦忆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松开的瞬间却又把孙黑头推倒在沙发上。 转过身来,他紧紧地盯着寒洲,“你……是小寒吗?……我也找了你好久!你和她很像,很像!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 寒洲却是淡然一笑,她说:“在中国,凡是不太大的人都可以称呼小王、小李、小吴,就像你,就可以称呼小秦,而你父亲就得称呼老秦了。这不过是个称呼,干嘛这么严肃?” “你……我还是觉得你像她!” “你天天呆在我身边,可不是越看越像吗?你真正思念一个人,隔得太久,都会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对不对?” 秦忆摇摇头。他反正是嘴笨,说不过她的。从来如此! “如果你是小寒,你不能让我找这么久!”他说得甚为委屈,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老秦越发糊涂,他到桌边拿了一摞餐巾纸,胡乱塞进孙黑头的怀里。 “给,擦擦吧,不管你怎么无礼,也是我儿子浇了你一壶水。咱们扯平了!”说完,对儿子说:“走吧,咱们都走,让孙总安静安静!” 秦忆拉了寒洲就走。 “慢着!”孙黑头一身狼狈地蹿到前边挡着去路。 秦忆板着脸,一下子挡在寒洲面前。“你还要怎样?” 老秦不耐烦地嚷嚷:“孙黑头,你这就没意思了!咱怎么说也是功成名就的人物,你做事能不能干脆一点,我不都说扯平了吗?你怎么还是没完没了!” 孙黑头坚决地摇头,他狼狈地甩着头上的水,紧盯着寒洲说:“不是!我是说投资的事!我不去澳洲晒太阳了,我要和你们一起干,我掏一半的钱,你说多少就多少!” 老秦摇摇头,说:“那不行,我还不想给你那么大的股份呢!这买卖绝对有的赚!” “你说多少就多少,让我参与管理就行!”孙黑头铁了心似的。 “啥?咱俩能在一起做管理?”老秦嘴撇得直上终南山。“你知道不知道,你矿上的工人怎么骂你?你以为你做房地产后名声就好啦?我老秦就不同了,我煤矿转让以后,逢年过节的都有工人给我打电话拜年!我要跟你一起干,那不是要活活地气破肚皮?” “我什么都听你的,反正我不去澳洲了!”他就差坐在地上耍赖了。 “你去月球都没人管你,我只要你把钱留下!” “你要留下钱,就得留下我这个人,我就要跟你们一起干!” “门儿都没有!我有的是地方找钱!” …… 两人又吵开了,秦忆带着寒洲出来。结果,出来太急,忘记了拐杖,也就不想回去拿了。一弯腰把寒洲背在背上,下了台阶。 “你太轻了,我背你两个都富余!” “那你是属骆驼的!” 秦忆把她轻轻地放下。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也想找她,可是北京太大了,我又太笨不会用什么方法,就只是想着,或许哪天转过街角的时候,忽然遇到她。时间长了,我就觉得这只是一个梦,或许,我是否活着,都是一个梦呢!”他脸上露了一个落寞的笑容。 小寒笑笑,却不看他,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河,安慰地说:“或许她是一个梦呢?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遇到一个好姑娘,她懂得疼你爱你!” “唉,说是这么说!哪那么容易呢!” “好了,咱回医院吧,你不能驾车,我不能久站,我们还是打车回去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五章 王子与贫儿 孙黑头还是去澳洲晒太阳了。 据老秦讲,他们从“羊满坡”走了以后,两人吵着吵着,孙黑头哭开了,然后就要拉着他喝酒。等喝得快不行了的时候,电话来了,是他大儿子从爱尔兰打来的,说他已经在澳洲看好了一块地皮,等着父亲过去,一块儿开个羊场。 孙黑头放下电话接着又哭。等哭得泪都没了,他就让人把他送到一个“故人”家里休息去了。 原以为投资是没指望了,没想到临上飞机的前一天,孙黑头带着老秦去了趟张家湾,并交给老秦一份合同,是张家湾在建的一处商住楼。这楼的产权是关中基业公司的,租金没有具体数目,只是要以这个教育项目盈利的20%为抵偿。租期为二十年。 老秦想了想,签了。 张家湾这个地方平展开阔,周围有很多树,又交通方便,这在北京周边来说,已经是非常理想的地方了。而且,在建的房子外部构架都已经起来了,只需要根据项目的需要做些内部的隔断和装修即可,这样非常省时也非常省钱。 孙黑头说:“那个女子,我不想勉强她了。勉强她,只是让她恨我,不如给她留个念想。……我要到澳洲轻轻松松地晒太阳啦!” 临走,他还特认真地说:“记住,以后你家孙子喝奶粉,不许喝别家的,就喝从澳洲进口的我家的奶粉。……不过,牌子还没想好,叫什么呢?” “叫什么?羊满坡呗!”老秦随口建议。 “好,就叫羊满坡!” 孙黑头就这么走了。挥了挥衣袖,作别关中的云彩。当然,北京的雾霾他连衣袖都不想挥了! 听了老秦转述的这番话,寒洲也轻松下来,他能轻轻松松地晒太阳,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不管他是不是嬴政,她都不想和任何人产生瓜葛,她回来了,就要好好地守着自己的家。 让大家欣慰的是,她的身体康复得很快,每天上下午各锻炼一个小时,也能坚持,看到小腿肌肉变得丰满有弹性,她很开心。 休息的时候,她就给秦忆补习,她知道他学习什么能更好地适应现代社会。 学习过程轻松又不着痕迹,她其实在教,而秦忆是真心要学。 她说现在的留学生好多都不热爱中国文化,写出字来难看极了,不如我们没事干就练书法吧。 就这样,常用的简体中文词汇一个个地教会了。 过了一段时间,秦忆主动把老人机换掉了。有时在家里的时候,还给她传一张饭桌上的图片过来,她就知道,他越来越喜欢、也越来越适应北京的生活了。 有一天,女儿说,妈妈,有一个人可帅了,我好爱他呀!我们班女生都觉得韩国那些男星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个渣渣。 她打开IPAD上的图片给她看。一张又一张,有型有款,特别是那忧郁的眼神,是贵族的忧郁,看着远方,总在思索。 是责任吗,是担当吗,是思念吗? 好像都是。 总之,他很帅、很有味道! “妈妈,你不是说台湾那个赵文暄长得迷死人吗?这个不比赵文暄帅吗?” 她笑笑,说:“嗯,比赵文暄帅,他比赵文暄更有贵族气、更加勇武!” 因为他是扶苏! 娱乐报道说,他是个传奇。 之所以是个传奇,不光是他火起来的速度,还因为他有一个离奇的身世。 他是个没有身份证的人。 据他说,他是小时刻被拐卖的孩子,没有出生证明,不能上户口,不能考大学,且没处打工。养父养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他既不记得原来的家,也不记得养父母的家。他只是到处流浪,野草般地长大。直到路人拍街景时把他放到网上,直到这几张照片被现在的经纪公司看上。 那张街拍的照片很容易找到,只要输入“王子与贫儿”就会出现在百度搜索图片的前几位。 那天,他披散着一头长发,穿着一件扯破了的白袍子,迷茫地站在金融街的天桥上。金属栏杆的光泽和质感,以及照片一角高入云天的大楼,让他显得那么孤独。 另一张,是他想帮助一个老人下天桥,却被人家嫌弃的照片。他尴尬地搓着手,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 这样伟岸高贵,却又这样无助,他的形象火了! “妈妈,你陪我去看TFBOYS的签售会吧,签售会当天,他会到场,听说,他和王俊凯一个公司的。” “当当,这公司怎么安排的,难道他们不怕他抢了TFBOYS的风头吗?” “妈妈,这你就外行了。人家有先后顺序的,先是签售会,后是见面会,公司是用这种安排来探测一下他在青少年当中的贴合度。” 寒洲笑笑,把女儿搂在怀里,她睡了一年多,女儿居然这也懂了! “妈妈,我们去吧!”叮当乞求地看着她。 “去吧!”老陈说。“你很久没有陪着女儿做她愿意的事了!” 这是个强大的理由,寒洲无法拒绝。 但在她心里,她是不想去的。 扶苏他活着,有饭吃,她就没有什么牵挂。 他们曾经爱过,但,那确实是曾经! …… 签售会安排在张家湾附件的国际图书城。这里比王府景书店开阔,据说警方怕过于影响社会秩序要求主办方临时更改了场地。 老陈忽然接到加班任务,只好由秦忆来充当保镖。他们还是没有开车,三个人打车到了图书城。 秦忆很贴心地带了个轻便的马扎,还背了一袋水和零食。 “秦忆哥,你就像个骆驼!”叮当说完了,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秦忆喜欢地摸了摸她的头。 “弄乱我发型了,呆会儿还要见偶像呢!”她嫌弃地躲到妈妈的右侧来。 秦忆打开包取了瓶绿茶给她。 “姐,你要喝吗?”他又问寒洲。 寒洲摇摇头。叮当不再恼恨秦忆,这是让大家都欣慰的事情。 “妈妈,TFBOYS出来啦!”叮当尖叫起来。 周围的孩子们都跟着尖叫起来。 大屏幕上,干净清爽的三个小男生走了出来。露出小虎牙的那个确实招人喜欢。 他们坐在桌子旁边,司仪简单的开场之后,签售会开始了。 粉丝们乖乖地排队,等着。 “当当,你去吧,妈妈在旁边看着你!”寒洲说。 “不,其实我看看他们就够了,我想等王子呈出场。喜欢TFBOYS的,都太低幼了!” 寒洲不禁想笑。王子呈!这艺名起的,就差叫王子了!经纪公司真的会拿捏人心呢! 她说不想来,但既然来了,她也想知道扶苏过得怎么样?他是不是像秦忆一样小心、惶恐? 长长的队伍中是孩子们兴奋的小脸。而叮当乖乖地站在旁边吃花生,并且,还时不时地往寒洲嘴里塞一颗。 这花生的味道真好! 因为花生,或者其他美食,扶苏还想念大秦吗? 他是因为城破了、家亡了,才过来的吗?他经历了很多痛苦吗? 不管怎么说,他重生了,这是他的幸运! …… 一个小时的签售会结束了,王俊凯站起来对粉丝们抱歉地鞠了一躬,然后拿起话筒。 “各位同学,我们还有其他的安排,要走了,也很不舍得。感谢大家一路支持,祝你们健康快乐每一天!” 孩子们又兴奋地叫得嗷嗷的。 “现在请允许我请出我们的新朋友王子呈!” 随着他的声音和手势,人们都往屏风后面看。而二楼的人们明显已经看见了屏风后面的动静,他们在上面伸着手指,已经开始惊叫了。 “王子、王子!” “王子呈!” 站在后面的人只好看向大屏幕。 他出来了,一身武士的装束。带着盔甲,一副凛然庄严的气势。 人群“嗡”的一声。没想到是这种出场方式! 寒洲禁不住捂住胸口。 这个人,他还这么好! 但现在没有沙场点兵的需要,他也只好做戏了! 王俊凯把话筒递给他,他看了看,放下话筒。周围瞬间安静。 “我爱北京!”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他说什么?我爱北京?”人们闹哄哄的。 王俊凯只好又把话筒递到他手中,他还是看了看,不屑地放下,却是对眼前的粉丝递了个抱歉的眼神,一个飞身,上了旁边的高台。 人们又是轰闹起来,这动作,太潇洒了! 王俊凯被他弄得直发懵。这个人,他实在是应付不来!他拉了拉旁边的千玺和王源,三个人不声不响地撤到屏风后边去了。 现在,人们只能仰视王子呈了。 真的是仰视啊!他站在高处,注视的远方,眼光仿佛穿透图书大楼的墙壁,望向天的尽头一样。过了片刻,他才注意到近前的人群似的,轻咳一声,中气十足地说:“我爱北京!” 大厅里的孩子们跳了起来,这人太给力了! 叮当激动地晃着寒洲的胳膊,“妈妈,他是不是帅爆了,酷毙了?” 寒洲点点头,“是的,他帅爆了,酷毙了!” 帅,他一直都是,但她现在不爱他了。 他会找到更多爱他的人! 他习惯被膜拜,那么,就这样在灯光下、在鲜花丛中生活下去吧! 做戏,对他是最好的一个行当,时不时回到大秦、又回到大宋……,人家没有过的经历,他都经历一回,也不枉一次丰富的重生! “嘘——!我们看看他还说什么!”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第三句话,会是什么呢? 王子呈再次阅兵似的扫视全场,大声说:“北京有个姑娘,我爱她!所以,我爱北京!” “哗!”,少男少女们的心都碎了! 王子呈,你还能更迷人吗? 啊?能吗? 寒洲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她想起了他们一起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想起了他们在光溜溜的马背上,想起了她给他梳头发,想起了她给他画的像。想起了他脖子上的伤疤,想起了她的心断裂的声音……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那么辛苦地爱过这么帅这么迷人的家伙!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寒洲不好意思地抽了下鼻子,接过秦忆递过来的纸巾,平淡地说:“妈妈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那里边有个王子和他一样迷人,那时候妈妈像你一样迷恋偶像,很容易对他倾注感情!” “哦,妈妈你也追过星!” “嗯——,算是吧!不过,他们看一看就好,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还要怎么用,他们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叮当瞪着和她一样的大眼睛。 “对,他们其实都不如你爸爸,困难来了,能扛得住!”(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过去了的和即将来到的 见面会在尖叫声中结束了。 见面会么,仅仅就是见个面,有人想问话的,经纪公司的人不让说了,他知道,说多了,人家会当他是个白痴。 那就不说了呗,他今天说出了最想说的话,“我爱北京”,“我爱北京的一个姑娘”,如果她正好看见了,他的心思也就没有白费。 在这里,他只有她一个熟人! 从车上看车窗外面流动的车河已经好多次了,可是每次看到一闪一闪的尾灯和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他还是会禁不住心里的感叹。 “这就是北京啊!” 小寒,她就是从这个地方去大秦的。 确实,大秦的生活太委屈她了,这里的卫生纸实在好用! “子呈,今天的见面会太成功了!”旁边坐着的公司的副总边说话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哦!”他也不知道什么叫成功不成功,总之,年少的孩子们看到他激动到不行。好像修心他们第一次看到猴子牵进来也是这表情。 “这里有一个本子,你看看!”副总递过来一撂打印过的白纸。 他接了过来,却放在一边。“我看不懂!您说吧!” 在懂与不懂这个问题上,他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在靠脸吃饭这件事上,公司和他有高度的认同,他不需要表现得什么都强。哦,当然,在这个朝代他几乎什么都不够强。 “呃——,这个现在也没什么,不过,公司给你安排的老师你要认真跟着学。” “嗯!”反正他也要加紧适应新生活,多学点总没错的。 “我们这个本子呢,是关于秦汉时期的故事,公司有意让你扮演扶苏,对了,扶苏这个人你知道吗?”副总一副担忧的样子。据现在公司掌握的情况,他是流浪着长大的,没正经上过学。 “扶苏——,听说过一些!” 副总放心了。他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腿说:“回去,让人给你讲戏,你的气质和我们想要的一模一样!甚至,比那个还好!” 他笑笑,没做什么表示,又扭头看向车窗外的车子。 因为小寒和众人的努力,他成了秦二世,小寒病重走后,他心灰意懒。每日里握着那条皮绳上穿的田黄石才能让自己睡上一会儿。 可是,宫外,南郡出事儿了,会稽郡也出事儿了,项羽和刘邦在那里闹了个乌烟瘴气。在派了人去平乱的空档,皇陵工地上的刑徒不知怎么的,也被人撺掇起来了。 每日里,除了春雨按时报到,就没有一点好消息。 偏偏那逃回去的冒顿成了事,又做他的太子了。他倒是没有杀他的父王,而是把他小妈和小弟弟宰了。他父王一病不起,北部草原从此就是他说了算。 按双边协议,十年未到,人质跑了,那当然是应该开战,要不,大秦的威严谁还在乎呢? 于是,蒙恬忙乎他的战事去了。战报不断从上郡传过来,小胜一场、小负一场,又小胜一场,然后就是要钱要粮。 直道上涌满了送粮的车。 他只好向各郡催要钱粮。压力一波一波从咸阳传出去,稍后再一波一波向咸阳涌过来。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小寒曾说,成败不过是一道算学题,让他谨记。 他记住了,他也尝试着减税、减刑,可是,朝堂众臣的非议也来了,他连那么好说话的冯去疾都说服不了。 如果父皇活着,他们绝不敢,真的! 父皇,他是人间神,人间的事,他都能顶得住,而他不行! 他记得自己崩溃的那一天,当他瘫倒在奏折堆里的时候,修安,红叶生的修安从外面溜了进来。 “父皇,去玩!”孩子的小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修安长得真可爱,眼睛圆溜溜的,小脸儿粉嫩嫩的。可是她却怯生生地看着他,而门口是探进来半个身子的红叶。 他一下子就怒了。这个红叶,又借着孩子来烦扰他! “滚出去!“他冲着红叶就发火。 哇——,孩子哭了。她吓得跌倒在地上。 太监们害怕了。值守的扑通一声就趴在地上。 只有红叶是不怕的。她一扭一扭地进来,抱起红叶,翻着白眼珠子说:“冲着我来,算什么本事?治国不行,治家也不行,你都不如小寒一个女人!” “啪”,他拿起竹简就砸她。 红叶的头破了,可是,她像个鬼一样的笑,她举着孩子说:“你砸她!你能砸她,我就服了你!” 当然,他没有砸。他想砸的除了红叶只有他自己! 那个耻笑他的女人就那样带着一张血乎乎的脸抱着孩子走了。 整个坤宁院都是孩子的哭声。 他把奏折扔了一地,就那样躺在竹简的旁边。天黑了,哭声还在耳边,天亮了,哭声还在耳边。等他终于睁开眼,周围都是和小寒一样口音的人。 北京,扶苏来了! 现在,他是个靠脸吃饭的人! …… 当演艺新人王子呈在惶恐与兴奋中逐渐适应北京新生活的时候,寒洲忙得昏天黑地,也如鱼得水。 病房里的文字和影像资料摊得到处都是,除了秦艺带着她出去做做固定时间的康复,剩下的时间都是工作、工作。她要在开张之前把全套的文史资料准备齐全,还要让它们活生生在摆在孩子们的面前,让它们动起来,成为游戏的一个部分。 每种技艺她都构思了一个故事。 比如舂米的是两个人,一个叫大春,一个叫小春,大春一小时舂米两公斤,小春一小时舂米一点五公斤,够五斤的时候,春妈妈会奖励两颗糖,问兄弟俩做多长时间可以得到十颗糖? 拿着春妈妈奖励的糖可以到豆腐房去换豆腐。因为豆腐房的老板是个不吃糖就会晕倒的家伙。不过,帮助伙计做豆腐也可以得到豆腐、或者豆浆。 大春喜欢吃豆腐,小春喜欢喝豆浆,他们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提高劳动效率,每小时劳动成果翻倍,当然,春妈妈一高兴奖励也会翻倍。请问每个人想得到十颗糖,他们得工作多少小时? …… “大寒,我让这几颗糖搞晕了,怎么也算不清楚!”秦忆说。他现在管她叫大寒。 “没事儿,等叮当放了学给你解释!” “那孩子们会不会做得很累呀?真的要舂米舂那么多才能得到糖吗?” “数字可以调整,或者我们做个游戏秤,把意思做到了就可以了!” “哦,就是假秤吧?这是个好办法!……大寒,你说豆腐房的伙计叫大枣行不行,老板就叫小寒姑娘!” “行,名字你随便取,你现在是咱们这个教育基地的少东,你想给他们取什么名字都行。” “嗯,那就这么叫吧!熟皮子的叫王小羊,管磨盘的叫黑三,制酢的叫柳儿娘,纺线的叫翠翠姐……。大寒,你记住没有,这些都给他们编到故事里去。” “嗯,记住了。榨油的叫油葫芦,织布的叫巧二娘,他们都在招帮工,帮工做得好,都会得到赠送的礼物,小瓶油和小手帕,也就是他们的劳动成果。” …… 两人边聊边记录,紧张而愉快。这时,主治医生从外面进来了。 “你康复得非常好,我看可以出院了!” “可以出院了?”寒洲非常惊喜。几次问出院的日子,今天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嗯,我其实一直在跟踪你的各项指标,现在,医院床位紧张,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你了。本来还想继续跟踪下去的!” “什么意思?我本来早就可以出院的?”寒洲一听就火了。 “你别急,都是为医疗事业做贡献嘛,你这么特殊的病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啦啦啦 ,回家啦 尽管跟主治医生闹了不愉快,但是,寒洲还是对他说了谢谢。 不管怎么说,咱是有教养的人,对不? 何况,出院是大喜事,有什么旁的事能让她心生烦恼呢? 而且,李秀娥同志,也就是富二代秦忆的母亲一大早就把给她做头发的首席总监带来了。 上门服务服务服务服务,这是多隆重的待遇呀! 这个热情的富婆一进来,仿佛树上的喜鹊全都醒来了——只有快乐,只有快乐,只有快乐! “咱要出院了,手续好说,让秦忆去办!你看,理发师都给你请来了,咱们要以新的面目杀回阵地中去!” 寒洲哭笑不得,她的阵地在哪儿呢,还是以“杀”的姿态回去! “哎,寒老师你配合一下,以后,咱们那项目做不做得好,全看你了!咱们要青春靓丽地去面对那些参观体验的孩子们!” 寒洲只好配合地坐好,她对发型师说:“稍稍有些活力就行,剪短吧!有时间到你们店里再做修饰,我只是要剪短!”在大秦朝,长头发留得她够够的了。 首席总监舒了口气,这要求他完全可以满足。谢天谢地,终于,他可以把这难缠又热情的李大姐应付过去了。做到他这个级别,哪能拎个包儿就出来给人剪发呢?再说了,做个讲究的发型,得经过多少工序呀! 小剪刀开动了,嚓嚓嚓,一缕一缕的头发落下来。寒洲闭上眼,想起春桃帮她洗头的样子,那春桃做事真是笨啊! 门开了,老陈从门外进来。 已经是秋季了,老陈还是让汗水打湿了头发。 “干嘛那么急,就是出院嘛!”寒洲一边支着脑袋剪发一边嗔怨。 “呵呵,高兴,就是高兴,我老婆终于可以健康地出院了!”他放下手里的包儿,对李秀娥点头招呼了一下。 “还这么隆重地打扮我们家寒洲,让你费心了!” 李秀娥热情地摆着手:“说的是啥话么,寒老师这样还不是我们家那赖小子给弄的?应该的,应该的!” 老陈笑笑,不再理这个茬儿,打开带来的鞋盒子,蹲了下来。 “来,试试,合适不?” “别别别,现在剪发呢!”寒洲害羞地缩着脚,老陈却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上手就把她的鞋子扒了下来。 首席总监只好停下手里的活,笑呵呵地看这个大男人伺候老婆穿鞋。 “让人看着,你真是!” 寒洲一边害羞地怪怨着,一边别别扭扭地套上鞋子。 可是心里真是喜欢。 酒红色的软皮子,小高跟儿,没什么花哨的样子,就是一个精巧。 老陈喜滋滋地从地上站起来,拉起寒洲。 “来,走两步!看合适不?不合适我给你换去!” 寒洲把鞋子踩实了,迈了两步,真的合脚。 “难得新鞋子这么舒服!”她夸了一句。 老陈像得了奖赏一般,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子。 “刚才那一头的汗就是买鞋去了?”寒洲问。 “哪有?在楼下整理后备箱呢,准备你一下去,咱就归置东西回家!这鞋子是出事之后买的。” “嗯?”这回答让理发师都觉得有故事了。 老陈冲李秀娥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两个人挣得少,吃穿就都简单,等买了房,就更没法讲究了。有次,我发了奖金,一起去买鞋子,她看上了这颜色的,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太贵了,断码的都要一千多块。我咬咬牙,说买了吧,她坚决不买。然后就把这事儿搁下了。以后再买鞋的时候,她说,那红色怎么看都不对,都不如以前看上的好,也不知那颜色的在哪儿卖呢!这话,我当然是听见了,可是想想,什么颜色的鞋子不是穿呢?……后来,日子就这么过下来,我们都顾不上自己了,老人有病了,孩子上学了,单位评级了,一桩接着一桩,每天都忙得脚后跟朝天!……等她那天被撞了,我才发现,我连给她买一双可心的鞋子都没做到……” “说什么呢!”寒洲被他弄得眼泪汪汪的,直把他往床沿上按。 “我就是要说!我今天好不容易有勇气,我得趁我老婆出院把话一口气儿说完了。……有天,我好不容易遇到了这双鞋,我就想,我再不买,我老婆就要遗憾死了。她现在只是睡在病床上,肯定在等着我表现好了以后才肯醒来。我得认真表现,积极改造,好得到她对我的宽大处理。老婆,你宽大我不?” 寒洲一拳捣在他的胸口上,这个家伙,这是让人笑呢,还是让人哭呢! 李秀娥感动得眼泪流得哗哗的,纸巾用了一大把。 “呀,今天真后悔没把你秦哥带来受受教育,他得好好想想,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让我宽大处理的地方!” 一屋子的人让这话又逗笑了。 …… 回家了,非常隆重地回家了! 一下车,楼门口下棋的崔大爷就招呼:“呀,回来了,回来了,这下孩子可高兴了!” “怎么看着变年轻了呢?!”坐着板凳上择菜的宋姐惊讶地站了起来。 唐奶奶挪过来,左看右看,摘下眼镜说:“嗯,是变年轻了,发型变了!” “老陈,又年轻又漂亮的媳妇回来了!你可是有福啦!”黄老闲拿着个茶杯打趣。 老陈的嘴角还在耳根子上挂着,一时半会儿扯不回来,也就不说什么,摆摆手,搀着寒洲上楼。 “你别搀着,我现在没什么事了!康复训练的那个二楼我都是自己上去的。” “咱这是五楼!你要摔下去,咱以前的力气都白花了!”老陈坚决要搀着。 “别扭!楼梯窄,你先走!”寒洲甩开他的手。 “不,不能,那我更不放心!”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一个比一个倔。 “老陈背上!背上!”黄老闲探进楼门口喊了一嗓子。 “那就背上!”老陈一哈腰就做了个要背人的姿势。 “啪!”一巴掌打在他背上。“走不走,不走我走!”寒洲绕过他,自己扶着护栏上楼。 “哎,媳妇、媳妇!”老陈急忙在后边支楞着手跟上。 身后是黄老闲肆无忌惮的大笑。 等上到四楼,寒洲停下来歇着。病了这么久,身子终究是软的!回身看,老陈还是紧张地伸着手在后边护着。 “媳妇,让我背你吧,一辈子也背不了几回!” 寒洲眨巴眨巴眼睛,今天老陈这家伙是从言情小说里边捞出来的吧,这么深情,她都不适应呢! “媳妇儿,真的,自结婚背过一次,后来都没背过呢!结婚那天,我一背上你,我的心就像鸽子一样,飞到天上去了!” 寒洲故意板着脸问:“那时候,我身体不好,你就不怕我一辈子让你背着?” “不怕,别人我还懒得背呢!来吧,老陈并不宽阔的小肩膀也可以背着你呢!” 寒洲没上他的背,只是追问:“老陈,我被撞了以后,你说,你怕不怕?” “怕呀,怕死啦,我就想我后半辈子带着闺女可怎么过呀!” “娶新的呗!” “不娶!你最好了,我就老老实实等你醒来!你是不知道,虽然你躺在医院,可是我老梦见你在摸我的头,你总说,老陈要乖啊,要乖啊!你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我还能想别的吗?!” “哼!甜言蜜语!”寒洲佯怒。她想起了藏书院她养的那一匹马,她也总是摸着它的头说,老陈要乖啊,要乖啊! “好了,媳妇儿,咱有话回去说。趁我现在有力气,让我背着媳妇上楼。等过几年,我不行了,你再让我背,我都有心无力了!” 说着,他又哈下了腰。 “好吧,给你机会!”寒洲轻拍了他一下,幸福地趴在他的背上。 “走喽,背着媳妇回家喽!”(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因为他是爱过我们的人(终章) 回了家,康复训练还是得去做。 老陈去上班的时候,秦忆就和他家的司机一起来接她。一般地,他们做完了训练就去张家湾看看场地的布置,会在办公室呆上两个小时把细节问题再推敲一下。 要说,钱真是好东西,只要资金跟得上,调度得法,一切都行云流水般地执行。 上次来,这里刚看出框架,隔了二十天不到,内饰部分都弄得差不多了。 跟着一起来的叮当非常兴奋。 “妈妈,我以后就可以带着同学来了。你要给我们同学弄张贵宾卡,要打折的,这样,我才有面子!” 寒洲和秦忆哈哈笑。 “真的,我已经替你们宣传了!我在我的几个群里连续做了三天广告,他们现在都等着你们开业呢!我把宣传资料都塞到校长办公室去了!” “做得好!”秦忆夸奖,他一夸奖就要从袋子里拿零食给她。 “妈妈,你们找个代言人吧!我看上次我们去见过的那个王子呈就行!他那张脸,一扮上古装,和你们这个主题多契合呀!” “这你也懂!”寒洲爱怜地拨拉了一下她的头发。 “当然懂!我们女生经常研究这个。妈妈,现在TFBOYS是请不起了,请他,性价比是最高的!你不信找专业人士咨询一下!” 寒洲冲秦忆笑笑,其实,叮当讲的有道理呢。 秦忆说:“我看行!这事儿我回头跟家里说说。到时候,大寒,你去接洽吧,我陪你去!” “我也去!我要去顺便看看TFBOYS在不在?他们一个公司的!”叮当非常踊跃。 “先试着接触一下吧,明星,刚出道怕是有很多讲究呢!”寒洲对这事不置可否。 “妈妈,你们这事儿得抓紧,他眼看就要涨价了!”叮当一副时局很紧迫的样子。“昨天,他们公司的人陪王子呈去了趟公安局!” “他怎么了?”寒洲不由一阵担心。 “他倒没怎么?他是去公安局采血去了!他当年不是被拐卖的儿童吗?据报道说,他要把他的DNA样本存入数据库,这样,说不定他就可以通过比对找到他失散的父母了!”叮当捧着心说。“啊!我真希望他找到,一个人没爹没娘多惨呀!” 寒洲不禁暗自叹息。 他的爹娘哪是那么好找的!就连那个孙黑头都跑到澳洲养羊去了! 这也算经纪公司的一个宣传招数吧!身世这么离奇的艺人,全世界也没谁了吧! “妈妈,王子呈,你看王子呈!”叮当激动地叫起来。 寒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窗外的大屏幕上,那个给顺义某马场做广告的可不就是他吗? 他一身铠甲,骑在马上眺望远方,真如天神一般的气度!而这,是在他纵马驰骋之后! 真的迷人! 扶苏,当初我最先看上的也就是你这张脸吧! 当然,你是个好人!如果没有那么多意外,你还会是个好丈夫! 现在,北京的姑娘们,你们准备好了吗?这个迷人的家伙来祸害你们了! …… 老秦办事效率真是很高。 过了五天,老秦就打来电话,说初步和王子呈的经纪公司谈好了,在他拍片的空档,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可以来为他们的农业文明体验馆拍一些宣传照片。等开业的时候,他会过来和第一批参观者一起体验互动。 “今天下午签约,你要不要带叮当过去,叮当不是追星吗?” “秦董,不了!我今天有客人要来家里,叮当下午放学后有钢琴课,就不让她去了。您记着跟经纪公司要几张王子呈和TFBOYS的照片给叮当!” “那好吧,我带秦忆去!” 老秦挂上了电话。 老秦现在办事总喜欢带上儿子。 老秦有一次跟她说,他觉得这个儿子像新生了一般,对他们夫妻非常尊敬,可是却没有过去那般亲热随意了。而且,好像脑子变得有点“锈”,说一件事情要琢磨好一会儿才有态度。 “也许是出了车祸把他吓坏了!”老秦这样说。 但不管怎样,老秦对他的“改变”还是非常高兴,因为秦忆的基本生活观念变了,懂得负责任、懂得为别人,对于即将开张的农业文明体验馆非常热心。 老秦说:“这是什么?这就是事业心!” 寒洲替他高兴,更替大枣哥高兴。 一托生就托生个好人家,这必然是前世善良勤劳修来的福报啊! …… 刚刚她跟老秦说有个客人要来家里,这是真的,不是托辞。 当然,即便客人不来家里,她也不想再见扶苏或和扶苏有关的人。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她要脚踏实地的生活。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健康、家人、事业,所有她想要的,她都有了。她不再求了! 父母过几天要来北京,她已经把他们的房子准备出来了。等接待完宜人,她要买湖蓝色的窗帘和床单,因为,妈妈喜欢! 对了,今天来的客人就是宜人! 今天,老陈上班前有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因为是宜人要来。 他说:“媳妇儿,要不我请假吧!我在家还好些!” 她说:“怕啥?你上班去吧!宜人和我是好朋友呢!” 老陈犹豫了一下,看她那么成竹在胸,也就上班去了。 寒洲真觉得没什么可怕。一年前,良子刚走,宜人气不过,也就是打个电话撒撒气,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来北京给孩子看牙,难道还能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良子,早就凉了! 人,哪能总活在过去呢! 叮咚——,门铃响了。 寒洲起身,抻了下家居服,把饮水机的开关打开,去开门。 “寒洲!” “宜人!” “快让我看看!”宜人进门就上下打量。 “先换鞋子,来,放下包儿!”她一边给宜人递拖鞋,一边往后边瞅。 “孩子呢?宜人,孩子呢?” “孩子,放在我舅舅家了,明天早上孩子要看升旗,那里近一些!” “哦,好几年没见,真不知长成啥样儿了,真是应该见见呢!” “那还啥样儿,和良子一个样儿呗,我都担心我家丫头太丑,将来我得贴多少钱才能把她嫁出去!” 寒洲不禁摇头笑笑,“哪有当妈的这么说闺女的!你也真是!” 说着话,两个人落在沙发上。 没想到,开局这么轻松,寒洲一颗心掉在地上。 “宜人,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来,喝杯茶!” “我也高兴!我必须来,必须来的!……我应该早来的!”说着话,宜人的泪水就压不住了,到处找纸巾。 “你看你,来了高兴,怎么就眼泪汪汪的呢?”寒洲把纸巾递给她。 宜人擦了两把,深呼吸了一下,这才说:“我说应该来,当然是来给你道歉的。可是,你睡着不醒来,我这话说给谁听?总算,谢天谢地,你醒了,我这话有个说的地方,要不,我睡不安稳呢!” “到底是怎么了?”寒洲被弄得一头雾水。“你有气儿撒出来,撒就撒了呗,那早就过去了,我哪能老惦记着过不去呢!咱俩谁跟谁啊!” “不,寒洲,你听我说,不是那事儿!咳,但也是那事儿!” 寒洲实在不明白,只好听她说。 “寒洲,上学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玩,他心里有你,不敢说,我知道!那个年龄嘛,这种事好多。后来,还不是各过各!以为结了婚,他放下了。但他常常对着我们一起玩的照片出神,我就知道他放不下!” “呃——”这让寒洲无法应答。 无形中影响了别人的家庭,这能说什么呢? “我有时,气不过,就找他的茬儿。我把凡是有你的照片都烧了,他曾经气得不回家!” 寒洲只好听着。没想到他们曾经这么激烈地对待过去的事情! “后来,日子很平静,我以为他的心回来了。……他工作那么累都要陪着我爸下棋,每年我母亲的忌日,他都记得,他会提前订好饭店,把兄弟姐妹都通知一遍。他做得比我都好!对女儿,更是不要说了。女儿半夜说吃烤肉,他二话不说,开车就出去,宠得没边儿没沿儿的!换季的时候,他就带我们母女出去,感受季节的奇妙。……我就想,我多幸福啊!别人男人一升职,都说‘悔教夫婿觅封候’,我是什么都有了,大房子,好车子,好男人,还有银行的票子!可是……” 寒洲一哆嗦,她很怕听这个“可是”,尽管她和良子手都没拉过,可是,他们心里有,这比手拉手问题还要严重。毕竟,宜人因为他们曾经的情分过得不好! “宜人,你喝水!”她往前推了推水杯。 “唉!”宜人接过来,却放在一边。“寒洲,你知道我这次来,是做什么吗?” 寒洲嗫嚅了一下,却没说出口。宜人一进门,不是说来道歉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缘由? “寒洲,我带了两个孩子过来。一个是希希,一个是望望。我怕你接受不了,先没让他们过来!” “望望,望望是谁?” “望望是良子在外面生的孩子!” 寒洲懵了! 良子在外面居然跟人生了个望望! 这家伙耍得挺大呀! 同学当中,她听说过搞婚外情的,还没听说过生私生子的! 良子,牛!真特么牛!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宜人吗? 她心里那点歉疚瞬间化作为宜人鸣不平的怒火。 “你别!”宜人坐近了,拍拍她的手。“我都不生气了,你更是犯不着!” “这怎么能不气呢?宜人,这怎么能饶了他呢?” 宜人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过去了,寒洲,都过去了!他都走了,你说,我记恨他干啥?” 寒洲还是不爽。好朋友被欺骗,哪能这么轻易就过去了!而且,孩子还得她带着,这不是死了还要膈应人吗? 良子,你他娘的人品喂狗了? 宜人又拍拍她的膝盖,“真的,我看开了!人们看我笑话我都不在乎了。” 寒洲同情地看着她。 她都有点恨她不争气呢。 宜人轻笑了一下,回忆着说:“他临走时,我知道他有话要跟我说,我偏不给他说的机会,我就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了!现在想来,也许他是想和你通话,也许是想说那孩子的事。但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仇恨,是恨你们俩人的。真是恨他!我把他的手机藏了起来!……结果,给你打完那通昏头昏脑的电话,没几天,有人找上门来了——是望望他妈!” 寒洲身子就是一震。对于新出现的这个望望妈,她既好奇,又厌恶,她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怎么就把良子搞到手了。 良子,就那么容易把握不住自己吗? “寒洲,你是没见我当时的情形,我一看望望那长相,血压都上来了!……那孩子,就是和良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寒洲问:“她们来做什么?分遗产?” 宜人摇头。“不是,她不想带着望望了,她要出国,她不知怎么的,弄了个涉外婚姻,那男的已经准备从南非飞过来娶她了!” “怎么?”寒洲凌乱了。这女人居然玩到南半球去了! “望望还小,只有两岁,很瘦,也不知那女人是怎么带孩子的。那孩子见了我也不认生,和希希玩得可好了,一个劲儿地叫姐姐,希希也喜欢他。” “可是……”寒洲还是转不过这个弯来。邻居家的孩子也可以玩得很好啊,那总不能就当没事儿人一样收养了吧? 宜人说:“我当时也气愤,恨不得拿扫把把他们打出去!可是,过了几天,整理良子的东西,越整理心里就越想他。……我想,我还是爱他!那么,他的所有遗物,我就接收了吧!……那个女人为了自己,连儿子都不顾,那么,这孩子跟了她还怎么活?这毕竟是良子的!” 寒洲禁不住哭出声来。这眼泪,为了宜人,为了她的善良,也为了良子对她的欺瞒! 宜人把纸巾又递给她。 “寒洲,我就知道你是这反应。……你们俩好,我在意,但我不糊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青春年少嘛!我后悔的是,那样对你!……他临走时想说的更可能是望望的事。……他和望望妈是什么感情呢?不好说,总之是工作上认识的,彼此有利用的时候吧!他日记里没说对不起我,只是说,孩子是错误的结果,他不应该出生,他也不应该不负责任,总之,他没法挽回,也无力解脱!……现在想想,他最后那两年,过的确实是挺郁闷的。良子他终究是善良,要承担又承担不起的时候,把自己憋出病来了!” 说到这儿,宜人失声痛哭。 寒洲抱住她,两人哭成一团。 寒洲是为宜人哭泣。良子,这个已经走远的家伙,曾经犯下了一个错,让宜人这么悲伤,而宜人却还这么为他解释,……宜人,是真爱他!娶到宜人,良子真是交了****运了! 等桌上的纸巾都不够用了。宜人先笑出来,“你看,我道歉的目的达到了。事情终于说明白了!你也可以放下了!” 寒洲笑着摇头。她当然容易放下。宜人连这样的事情都能放下,她那点儿事儿有什么放不下的! “寒洲,上学的时候,我们三个是彼此相爱的,只不过,是不同的爱。” 寒洲点头,哽咽着说:“我知道!” “我们都是那么纯洁地珍惜每一个人,没有任何欺骗!” “宜人,我知道!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好!” “所以,寒洲,我现在想,在天上的良子,他仍然过得好!……我们不可能不犯错,他犯了错,未必我就没错!……即便他和别人有了孩子,他对我们母女仍然是爱的。我相信这点,你相信吗?” 寒洲说:“你相信,我就相信!” “是,我相信!我现在回顾所有的日子,他始终是爱我们的。只不过,他犯错了!……人活着,有这样那样的软弱!” “我们祝愿他在天堂过得好!” “对,因为他是爱过我们的人!” “对,因为他是爱过我们的人!” (完)(未完待续。) 写在后面的话 各位书友,感谢大家跟读到现在。 这本书完结了,绿萝很欣慰,它没有写歪,写作意图全部实现了。 本来,这本书自拟了一个书名,叫作“自说自话的爱情”。但是编辑不同意,说这不符合起点的风格。后来随了编辑的意思,叫作《秦时农家女》,其实,小寒她不种田,只是经商,后来,就相当于长期作了囚犯。所以,这是个绿萝不喜欢的也不知所云的名字。直到现在,这个书名还让绿萝耿耿于怀。 为什么叫“自说自话的爱情”? 当初小寒和扶苏相互试探的时候,有很多欺骗。但那是因为爱而产生的欺骗。欺骗,是为了他!但就是这样,也走到了一起。这多像我们生活中的好多恋人,明明没有许多契合的地方,也以为是可以走下去的,一直在实施着自我的催眠。 后来,扶苏在上郡,小寒拼了命地谋算,想救他,也是因为心里有爱。但救下来的扶苏却不是她想要的了。这就是自说自话的爱情。 绿萝以为,人说爱别人,那都是自己的感觉,你爱的那个人,十八般武艺、六十四种兵器,都是展现在你头脑中的样子,未必是他的全部。爱的时候,这些都是可爱的,等不爱了,武艺和兵器在还是在的,但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 我们总是很难看到对方的全部。而爱情降临的时候,你也只是爱了他的一部分。 当扶苏没有被打发到上郡的时候,没有经历什么考验,两人蜜里调油一般。等分开了,各自心里想的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她”。但当他们努力在一起的时候,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事,就是对爱情的考验,想要迈过去,多难! 小寒一直喜欢的是野草般顽强的男人,但对于扶苏那样的出身,他怎么可能是野草呢? 扶苏的出身决定了他要的是完美的东西,当小寒在一般人的眼里,不完美了,他就跨越不过去了。 这些,始终是当初恋爱的时候看不到的。所以,这是自说自话的爱情。你以为你的爱是这样的,其实,那不是的。你只是选择你爱的那一部分爱了。 这不是悲哀的调子。这是生活的实际。 我们能做到的,就是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爱一个人,忠诚地、纯洁地、勇敢地爱他,灵肉都是如此。 当爱不在了,张爱玲说过,“爱情要完结的时候自会完结,到时候,你不想画上句号都不行”。这时候,就该抽身离开了,或者让自己变得清醒。 要求对方符合自己想要的样子,那是愚蠢。 让自己变得符合对方想要的样子,更是愚蠢。 所以,当小寒即将病逝,扶苏为她哭泣的时候,她会说“谢谢你,让我知道爱一个人,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绿萝把小寒写成这样子,是欣赏这种对待爱情和爱人的态度。 这是爱别人,更是爱自己。 感恩每一个曾经爱过的人,成长的过程,怎么能没有爱呢? 感谢每一段岁月里陪伴的人,项链断了,珠子还在,光芒还在。 爱,要坦荡,要勇敢,要无畏,要给对方以信心。这是扶苏在给小寒送葬时心里想的话。也是绿萝想表达的思想。 爱情,要爱自己,为爱人献出生命也是爱自己。如果只是逃避和躲闪,保命了生命也是不爱自己。 那些充斥了伪饰的爱情就更不要说了。那是不爱自己。生命就那么长,何必为了别的东西陪着一个不爱的人呢? 小寒能放下扶苏,是认清了自己。这不虚伪,是真的爱自己。所以,她可以走得轻盈洒脱。 自说自话的爱情,讲的是投入的爱、真诚的爱、拼命的爱,就是爱自己。 它不说期限,不说白头到老。 能白头到老的,未必是爱情。 在这部小说中,出现了几个追求和爱慕小寒的男人,小寒始终保持清醒,不因为怜悯、感恩而爱上,也不因为身份限制和富贵而爱上,究其原因,是爱不上。不爱就是不爱,这种态度,是爱自己。 就写到这里吧。 这是个尝试。借故事表达一种爱情观。与读者商榷,人人有表达的权利。 祝读者朋友生活美满、事业顺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