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厢》 第一章 有缘再说 “喜欢就好,欢迎下次光临。” 声音很小,毕竟还有其他客人,而且都喜欢讲究个什么“私人空间”的情调;但这门一关确定声音传不出去之后,一身中山装的老板才用本来就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有缘再说。” 这是一间书店,规格不算小但也不是那种上下数层人流量几百的类型,这个时间段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找个互不接触的位置坐下然后自顾自地查资料——图个安静环境,没什么消费欲望,偶尔有个过意不去的要杯水什么的,也是一位女工来回去倒;至于老板,时不时在书架旁走着,偶尔把书移一移好像在归类的样子……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单纯只是很无聊。 ……进来的人大多都有笔记本电脑,就是真拿了书的,多半也是很厚实一两本而已——书架上那空缺谁都看得清,整理个鬼? ……但他确实很无聊。 无聊的人搞不懂时间的流速,有人感觉很快,有人感觉很慢……快不快慢不慢不知道,但至少这位认为自己应该是前者——就在他那懵懵懂懂行尸走肉一般在店里绕着书架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之后,他突然惊现书店已然空了——诚然,闲到极致他甚至有心情给每一个即将离开的客户送上一句“欢迎下次光临”,但到底送出了多少句他却根本记不牢——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每一份都有一个附赠的“有缘再说”,当然包括店里的也没人“收”得到。 本来,这种情况下一个不爽直接关门就好,反正这地儿后半夜估计也确实没几个人会来;但怎么说,他关不了。 没错,乍一看这店确实空了,至少“中间”与“门口”的位置是空的;但问题就是,在最里面第二靠近柜台的位置,还有一个客人——一般来讲那是整间店铺最偏僻的地方了,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到——他也总不可能把客人赶出去,怎么说,虽然不是那种时间特别固定的生活必需品大型加盟店,只是间赚点休闲费的私立小店而已,但终究还是需要赚钱的。 只要有付钱,那客人当然就是上帝;当然,前提是他们付的钱买得起他们想买的东西。 所以,如果真付得起个十百千万亿的,让客人扇自己一耳光老板恐怕都没什么可气;可这位嘛…… ……刚好没付钱。 是的,只要付了该付的钱,自己恐怕都抓不到什么把柄;但问题是至少此时此刻这位根本就没付钱…… 或者说,是没表现出付钱的欲望! 见人走得差不多(差一位)了,女工也很自觉的拿出拖把水桶准备拖地——老原始的型号,有转位但要自己拧,唯一有幸的还是这拖把上的毛还是白的。 嗯……拖地的东西,还是白的……如果不是阔绰那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啪!” 不知何时,反正也搞不清时间的观念——书店里没挂钟,万一让客人反应到时间已经很晚赶忙回去就自断财路了——但反正老板就是拿来了一个杯子,圆柱没握把的玻璃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杯子里装的是白水,另一只手则很淡定地拿着透明的茶壶和另一个杯子,马克杯的型号提着握把空着倒垂下去,壶倒是正着的毕竟里面装满了东西: 淡红色的果茶,虽然颜色稍有点不讨喜但至少分布均匀……至少看起来泡得很用心。 “喝点。” 还没走的顾客是一位小女孩,看着不到十岁,快入夜的时候就来了,讨两本书之后就在一旁一边翻一边用白纸列表格;本就是很里面的座位,她偏偏还把纸放在里面,除非凑上去不然别人是不容易看到的;但无论如何,店老板都看得出这绝不是作业…… ……至少这年头他还没见过几个小孩会一丝不苟地写作业……这姑娘同一个对方都已经勾勾画画好几次了,这么晚待在书店不赶还慢条斯理追求“质量”地写作业…… ……抽风了不是? “……嗯。” 应声,这女孩顺手就想把杯子拿起来;谁知老板眼疾手快,直接把刚砸下去不久的玻璃杯“抢”了回去,一个漂亮的弧线就将里面的水全洒在了地上;女工明显把视线往这里撇了一撇,随后就直接提着拖把赶往这个方向,那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陌生人给你的东西,第一时间最好不要动。”边说着,老板一手又将杯子拍回了桌面上,随后用手中的茶壶满上:“给你倒水的东西最好是透明的,不然很难确定里面有没有什么‘阴阳壶’一样的机关?当然,”他随后便给马克杯里也倒了一点,然后自己喝掉:“最好还是得等别人先喝了再说,而且别忘了,杯子最好也是透明的,不然到底是不是‘真喝’……你也不知道。” 然后他瞬间就傻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中的杯子好像是瓷的,不透明;但随后他干脆捏了鼻子,提起壶开始悬空往自己嘴里倒: “……知道了吗,这样你就能喝了……无关乎礼貌不礼貌,跟安全比起来全都是不值一提的狗屎玩意……毕竟你这种小女孩,在我的书店里偶尔要价很高。” 不得不说,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若是普通小孩早一脸懵了;思维僵硬一点的,也许会摆出个不屑表情骂一句“傻”;但怎么说,这小女孩只是很淡定地看完了全部的表演,然后默默回了一句: “谢谢。” 老板顿时风中凌乱,身后女工拖地的动作有点大略微带了点风——我都把戏做那么足了,你报个警都好呀,要知道才刚刚开始呢,你就直接画上休止符了…… ……这让我还怎么演下去?! 而女孩已经把玻璃杯子拿了过去,贴在嘴边慢慢吹着——茶很烫,但杯子暂时还算凉。 老板突然觉得自己嘴里一阵刺痛,但应该不影响吃饭,只不过是区区烫伤。 …… 地不算脏,女工很快拖完便拎着工具回到了后房;但不多时就传来了菜香,估计那里包括了厨房。 随后,不知何时失去踪迹的老板再次出现,只不过手里多了个托盘——盘里有餐具,也有一份单炸的大号肉丸和一份炒面,他很自来熟地把餐具摆好,然后把肉丸端到自己面前,面倒是放在了小女孩面前,只不过事先用力搅了搅,再挑出一份自己吃掉: “单个的食物最好不要动,比如这个肉丸,不然你不知道哪个被做了记号;就是‘面’这种混在一起的东西,也最好搅拌一下让对方先吃,这样乱搞一通才能提高安全性。”他随后迟滞了一下,才想起来正话似乎还没讲: “夜宵,我请,这样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小女孩同样是看了老板一眼笑了笑,随后便也拿起餐具一点点地吃——一点不矫情,也没有不好意思,看得眼前男子不自然地有点心慌。 他突然想起来前段时间似乎流行过一句话: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恐怖的吗? …… 对于女孩而言,她倒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店长似乎很莫名其妙,当然任谁碰到这种事都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但怎么说,既然对方都“以身试险”了,那也是不要白不要——那茶酸酸甜甜的,加了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喝了确实精神有点变好? 她不喝茶的,听别人说过喝茶提神而已;爸爸妈妈也不让她喝,说她年纪太小,喝了不好……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自己的东西还没弄好,精神好一点也是好。 因此,即便老板已经端着吃完的空盘回到了后房,她也依旧趴在桌上,对照书本继续自己的表格大业;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却突然发现光线好像有点亮? 白天了吗?自己做到了凌晨? 她还不确定,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琼!” 她抬起头,看到了爸爸妈妈;有的小孩也许会跑过去,一边“爸爸妈妈”地大叫,但她也只是轻轻一笑,便直接从座位上离开走了过去,没忘了提起旁边的书包。 男人女人也没说话,直到女孩走进了才转身一起走;今天天气很好,坐上车时父亲问要不要去女孩最喜欢的游乐场,但她拒绝了,就像成年人羞愧于自己小时候“糖果屋”一般的梦想。 男人笑了笑,也没有强求;他们就这样一路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摇篮旁看看,里面的婴儿睡得正香。 看了看表,妈妈进厨房拿出了奶瓶和奶粉;女孩就这样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似乎要把这一切都记牢。 “……奶瓶是开口的,可以放进微波炉,不过烧水冲比较好。”女人讲解着,女孩点点头表示知道。 “最好是自然凉,不过等不及的话也可以接一盆凉水放进去泡,但千万要注意摸着凉了里面不一定凉,最好摇匀了倒几滴在手上试试温度……别给她吃其他东西,要么就打成糊再说,不然很容易噎着。” 女孩还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不知为什么,她的表情一直显得非常单调;与此同时爸爸过来了,抱着不知何时哇哇大哭的妹妹进了厕所,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换尿布会很臭,只能忍着点了,不过习惯了就好。”明明不应该是男人擅长的工作,但这位父亲却做得很快很稳很到位,什么东西都没弄脏堪称“心灵手巧”…… ……或者说,也可能是“熟能生巧”。 “你还太小,最好不要一个人帮妹妹洗澡;可以打电话叫社工来帮忙,他们还算是信得过的,至少我们的小区信得过……实在不行,那也只能用脸盆别用浴缸,她太小很容易……呛到,而且你也要自己试试温度,稍微感觉有点热就好,不能太高当然更不能太低。” 她依旧是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后,换母亲过来把她领走,告诉她厨具怎么使用,餐具要怎么洗,洗了后擦干才能消毒,事后别忘了检查燃气关没关好……她就这样被父母来回领着,各自学习“居家本领”,总会以一次点头作为间隔,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是不是真的记住,是不是真的…… ……知道? 但她似乎失去了其他动作,只是一味点头而已;她就这样参观了逛菜市场、定时扫除、妹妹发烧时怎么敷毛巾怎么拿温度计去量…… ……还有抢购减价日用品、按照指导带妹妹去打疫苗、以及回应社区定时的慰问电话…… “喂,醒醒。” 一只大手突然拍上了肩膀,女孩朦胧着眼睛朝旁边望了望——眼前是店长,腰弯了一个很夸张的幅度跟她平视: “有人来接你了,快点‘起床’。” 她定了定神看向门口,天确实亮了,那儿站着一位阿姨,比妈妈老常穿着单调的布衣服——她认识这个阿姨,近几天围着自己和妹妹团团转很难看不到。 “好了好了,别赖床……人家等很久了,还是说你想再蹭一顿早饭?” 女孩这时候才略带点不情愿地直起身子,也只有这慵懒猫儿一样的动作才符合她的年纪——然后把身上的毯子直接滑掉。 她愣了一下,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头向着走廊;似乎想起了什么,她赶紧手忙脚乱地坐了起来,还好无论是书包还是表格还是笔都完完整整地放在桌面上。 “……趴着睡对小朋友颈椎不好……好了,快点收拾,我没看,就是动了下书包。”老板晃了下头:“你总不可能枕着这么硬的东西睡着?” 老实说,刚睡醒女孩还有点莫名其妙,但那一惊之下已经十分清醒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把东西都收拾好放进书包,临出门时老板还刻意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千万不能忘。” 她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但随后男人就恢复了身姿,拍拍她的书包示意可以出去了: “欢迎下次光临,当然,你会有缘的。”全篇都是正常听得到的音量,虽然依旧懵懂但她还是走出了店门,那阿姨立马过来把她护在了身后,嘘寒问暖着时不时往店里一瞧。 眼神是厌恶的,十足的厌恶;当然,让一个小女孩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店里睡了一夜,任谁心里都不会往好了想;只不过,这眼神落在店老板眼里,却甚至没有唤起一丝苦笑。 怎么说,正常的事,习惯了就好。 中年女人明显也不想多作停留,很快就带着女孩离开了门口;直到店里的视角彻底看不到的时候,一直保持平静脸色的店长才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但随后他的表情就变了,脸皮纠结在一起分外狰狞,幅度之夸张无异于小白兔突然露出利齿一口吃掉了大灰狼: “切,‘延期付款’就算了,还没洗澡……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毛毯!” 第二章 事后,芯启、九和书厢 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芯启的心情很不好。 那种“不好”,混合三分无聊六分不爽一分莫名其妙——他昨晚没睡,因此无聊的情绪一直被传下来了;不爽,是因为眼前这笔生意没做到位;莫名其妙,则是因为为什么没把生意做到位……他自己也不知道。 女孩失去了父母,因为意外,在她拿了《活下去》跟《家务大全》的时候芯启就已经有眉目了——毕竟哪家小神仙会看这种成年人都有可能致郁的玩意儿?只不过这种“灾厄”性质十足的意外往往会衍生出一些东西,一些比普通人更纯粹、更直白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毫无价值的,但怎么说,女孩却是这其中万里难挑一的例子: 她身上孕育出来的东西价值很高,甚至高到芯启都有些难以预料。 只不过刚进门的时候,那东西还只是个“雏形”而已——但接管店铺已经很久了,芯启知道这种情况只要等着就好——他甚至大概算得出来只要正正常常不眠不休一个晚上,那女孩就会完成自己的表格,而她身上“刚刚”衍生出来的“宝物”也就会成熟,到时候自己再…… ……咔嚓一刀~~ 原本只需要等着就行了的,但怎么说,当时的他很无聊——于是他端来了夜宵,也做了一点点手脚——后果从生理上来讲不太好,那个梦太过清醒而且能够固定神经突触,不管当前年龄下的脑细胞活性多高——不利于少儿大脑发展,但只要不是太大意,这个梦女孩基本上不可能忘掉。 但无论如何,她都“成熟”了,提前“熟”了——原本计划是正常等到天亮,但凌晨两点左右女孩就已经“熟”了——那时候梦才做了一半,但本着中止还需要额外费力而且不浪费的原则,芯启也没有去打扰。 他当时正在为另一件事而煎熬:既然已经熟了,哪怕是“催熟”的效果可能没那么好……但自己要不要直接将女孩吃掉? 自己给她饮料,给她夜宵,也给了梦境,节省了对方的工作量——买卖关系已经建立,虽然有强买强卖的嫌疑……但毕竟已经成了,自己就是直接把东西收走至少内心没多少罪恶感…… 但他最终还是把女孩放回去了,完完整整一动没动——那女孩成熟的只是一枚“种子”而已,直接吃固然“淀粉”含量很高,但若是继续种植的话,来年也许就是一大片;当然,最严重的原因就是: ……他当时不饿,吃不下。 这情况就有些尴尬了——跑前跑后地催熟了“水果”,结果万事俱备才发现自己好像吃不下——很蠢,但问题就是人人都会干这种蠢事,自认为没干过的,那估计都是自我催眠选择性遗忘了。 至少真没干过的,活了那么久芯启是一个都没遇到。 总之,因为那莫名其妙的饱腹感,他最终依旧只能默默等到了早上,再默默把女孩放掉——就像是既得利益被迫转为了长线投资,但怎么说,“投资”这种东西嘛,十个有九个……都是坟,剩下一个还得掰成一百份,其中九十九块是挖好的坑。 因此,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许久之后回来,却发现女孩“芽”是发了,但却不知为什么直接“枯死”了——种子营养丰富的植物茎根叶可不一定同样有那么多营养,更别提是枯死的——这又不是传统医学在炮制材料! 而偏偏他还不了解那女孩的生活环境——并不是所有环境都适合种子生长,不然全宇宙早一片生机勃勃了——换句话说,他不清楚这投资的风险,要他去调查凭现在的情况也不现实——但问题就在于连风险都没能估计就去做什么长线经济…… ……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的生意搞砸……还能是什么? “啪!” 很不耐地把瓶子砸到桌上,保持着刚好不砸坏的力道——芯启昨晚放玻璃杯的时候就这样,毕竟还有残留着昨夜的无聊情绪——下决心可没那么容易,毕竟要放弃眼前稳定的利益追求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的风险——他就坐在睡熟女孩旁边的沙发上纠结了一宿,堪称是一动不动连床都没上。 “九,毯子洗好了没?” 女工应声而现,顺手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毛毯递了过去——芯启接过,用空着的手,随后直接敷在了脸上…… ……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把毯子丢了回去。 “……放消毒柜里。”他知道至少今天自己不会盖着它睡觉了,也许后天芯启依旧会淡淡定定无拘无束地把这张毯子当成抱枕抱上床……但至少今天他不会再盖着它睡觉了。 “对了,把这个放仓库里去。” 刚转身到一半的女工不得不转了回来接过瓶子,毕竟她空着的手不巧被转到了另一侧——但接过之后她也忍不住把玩了一小阵,这瓶子里的东西很奇怪,是几块漂浮着的蓝色晶体,乍一看就像是悬停在酒精水混合物中的有色油滴……但那不是液体而是固体,仔细点还能看到棱角。 “那女孩身上弄的?” “对。”仔细想想,为了避免误会芯启还是追加解释道:“量很少,不会有什么影响……也就是一个标记信号。” 放长线钓大鱼,池子里有没有大鱼自己的确不知道,也懒得调查;但若是连线放在哪都忘了,那也就不用做生意了。 女工再次进门,就在柜台旁的后门;但她一走芯启就发现本来好歹还有一个瓶子可以翻一下,这回手上是真真正正没什么东西了。 “……好无聊啊!” 他只好“垮”一下靠在椅子上;门送女孩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开了,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进来——这儿似乎并不是特别热闹的街区,大早上的也没什么车流量人流量,而且…… ……他知道今天应该不会有大生意的了:女孩那样的特例一地出一个已经很难得,出现两个的几率足以忽略不计;但就像蝴蝶效应一样,送走她的结果不仅仅是为这场交易夹带了不算小的风险,这家店也因此不得不在这里多逗留一天——就算人不多也有眼睛在看着,做得太明目张胆也不好。 总之,至少今天是注定要被浪费掉了;摇摇头勉强逼迫自己不去想失望的事,反正无论如何…… ……他暂时也不渴望生意……自己很“饱”,饱到眼前的利益都可以放掉…… “……真无聊。” 他干脆直起身子,借着本就放在哪里的工具在柜台下方的工作台上磨起了木条——其实这木条本就是完整的形状,只是对比面前的高精度螺旋量尺芯启似乎有更高的标准需要达到——现在没客人,就算有,估计也不会对人家造成影响——玻璃展柜很高,但工作台很矮,而且芯启用的是一个小刨,轻轻刮发出的声音也很小。 但不等他一根磨完,旁边的门又开了——女工面无表情地端着一个碗,就像芯启砸玻璃杯砸小瓶一样“啪”一声就砸到了柜台上——也幸好她没砸在工作台上,不然估计会把那儿已经积攒了一小堆的木灰直接吹到全神贯注下不知不觉几乎趴在桌面的芯启脸上。 而芯启……虽然表情上没什么,但那一震的身体很诚实地说明他被吓到了;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恼,而是很淡定地再次直起身子,接过碗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咦?” 鱼汤,味道很浓口感很稠,温度降下来会变成“鱼冻”的那种,早上喝这个芯启是觉得有些腻的;但很充饥,也很能果腹,毕竟胶原蛋白丰富。 只不过,这种汤通常都需要熬很久——芯启不知道九是什么时候熬的,他没闻到任何味道——事实上只要把门关好厨房里就是做臭豆腐店里也闻不到什么味道,昨晚纯粹是为了引诱,毕竟香味熏一下人才能更渴望食物的味道。 商人的小套路了,芯启这么想。 白天没开灯,门口还好但柜台那边光线是阴暗了;两口喝完把碗交给女工,芯启又低下头磨起了木条,虽然紧皱的眉头似乎依旧诉说着他的无聊,但终于全神贯注下来的他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把这张小台子当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唯一一片地方…… ……就像一个小包厢。 第三章 新街道 芯启睁开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想拉过来什么东西,已经作半并拢状的双腿也意味着这东西一过来就要被抱住了;但他拉了个空,呆愣之下往旁边一抱的动作也搂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毯子还在消毒柜里,昨晚没被他带上床。 无奈,他只能强忍着在床边坐起来,随后用手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昨晚睡得太死,就算是自然醒要完全恢复意识也并不容易。 很好,不无聊了,但有点累,有点空虚。 他想,随后迅速拿起床边凳子上的衣物开始一件件穿上——暗棕色的中山装,衣袖裤腿似乎宽大了点,腰胯倒是合身的,但上衣也有些偏长。 他离开卧室慢慢下楼,看到柜台的一瞬间就发现自己的毯子已经被搭在了椅子上;心里感叹一声体贴的姑娘,他径直坐上了椅子,手一抽就把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这确实是一张好毯子,厚实但透气性也很高,堪称“冬暖夏凉”。 ……然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开门,还不到休闲的时光。 …… 门外街区换了一条。 芯启是不怎么担心的,只要有那个瓶子在他就能找到那个女孩——就是炒股不也得监视行情动向? 事实上他还是相当开心的,新的街区明显更加热闹,没有车道典型的步行街人来人往——应该是节假日,没准刚好是什么景点?芯启心想。 但无论如何,他的生意都很好——不是女孩那般“大”的,只是普通的行人累了就过来歇歇脚——他们大多还是比较健谈的,会问芯启为什么在这里开了家书店;芯启只是笑笑,问问他们累不累,要不要点心饮料。 因此,他的生意很好,比昨天前天都好——甚至有人客气地说要不要帮忙向自己的亲戚朋友推荐一下,芯启也只能报以微笑——面对这热情就是婉拒恐怕都显得不太礼貌,再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芯启也只会在这里停一天而已,明天的话…… ……也许他们什么都不会记得,为什么……恐怕也不会知道。 店门口挂了招牌,第一次欢迎光临第二次有缘再见——可惜这热闹的人群竟然没有一个看到,不然芯启也许会听到“这是不是冷幽默”一类的问题——当然,他同样只能笑。 只不过,生意这么好带来的结果就是他不能再那么悠闲地盖着毯子躺椅子上了,女工已经跑到了后房去准备现做的精致食水,就连芯启也不得不时不时地去端个盘子收拾一下桌面——毯子只能先孤零零“一个人”呆着了,毕竟真正的人很多,多到爆炸,多到店里的阅读桌上逐渐塞满了密密麻麻五花八门的冰淇淋甜饼小蛋糕……客人们平均人手一杯各式各样的茶水,偶有小孩子还会要汽水一类的饮料,时不时还有要求打包外带的……店里的整体气氛也变得有些吵吵嚷嚷,要说“清闲”估计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芯启感觉,如果不是店内空间实在有限,发个水这里估计会变成一锅人“汤”——那招牌上还有一句,主营休闲阅读提供多样服务,但这莫名茶话会一样的气场……估计得改成“主营茶点,提供休闲阅读”了。 然而,就在这家店无可避免地在朝“茶点屋”方向转换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你好,请问这本书多少钱?” 刚送走一批客户(收完钱),芯启就看到了这排着队过来的年轻男人——老实说卖了一堆吃的喝的此时此刻他都快忘了自己这里是家书店了,但不以为意地往对方手里瞄了一眼,芯启周身一抖手里的散钞都差点没掉…… 但他还是沉住气了,挥挥手示意对方让个道后面的先来结账,这男子倒是苦笑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没点餐让老板有些失望,但随后芯启就给了他答案: “不好意思,这书不卖的……实在喜欢也可以在这里看完。” 男人愣了一下,但随后接道: “没空位啊,而且(人家)吃得这么开心,我占个位就读本书不太好?” 通常店老板是很喜欢这种懂事顾客的;但芯启却直接眉头一皱,眼睛却还不忘点账: “嗯……这是绝版,好不容易收来的……确实不卖。” “不能割爱?” 芯启眉头皱得更深了,老实说这种锲而不舍的态度让他有点烦,但偏偏对方语气是很礼貌的;仔细想想,他还是从柜台后方抽出一张便签纸,另一只手还不忘给其他顾客找零——为了方便他已经把价位定得非常“取整”了,但还是有只拿得出大额整钞的。 “硬要的话可以借阅,写上联系方式。” 男子道了声谢就走了,芯启一边口齿清晰地为眼前提出“口味清爽”要求的情侣推荐店里能做的饮料,一边拿过那张纸简单看了一下;但当即他就是眉毛一抽,好歹是用“擦汗”的动作给掩饰了过去。 对方是写了东西,而且很清楚很详细……但问题是这什么鬼啊?! …… 直到中午,店里的人员才开始逐渐变少。 毕竟只是点心、零嘴,享受时可以吃一下,但终究不如大鱼大肉那般有饱腹感;其实正餐主食芯启店里也能做,但真告诉顾客的话他可就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了,毕竟仅一个上午九就抽空上了次楼换掉了长袖露出了雪白的胳膊才下来继续干活——当然,换上的是短袖,高领,她是热了但也用不着那么凉爽。 而芯启,自然是一直都有些心痒痒;但十分迅速地脱掉外套之后他发现店里还有几个想用零嘴填饱肚子当正餐的,因此仔细想想还是上楼了;再下来时穿着的已经不再是中山装,而变成了一套薄衬衫牛仔裤配冲锋衣(夹克)的休闲装——同样是躯干修身肢体略微宽大的样式,他边走边简单整了整衣领衣角,随后打开工作台的抽屉开始翻找。 “九,”他边找还不忘跟同样靠在柜台上歇息的女工交代:“下午你看店,别算错钱,当然别太累了。” 从音量来看,听估计是听到了,但九依旧自顾自地斜靠着,略显粗壮的双臂杵着透明的展台一动不动;芯启只能报以苦笑,直起身来朝她的背上重重拍了一把。 声音很响,女工的背比看起来结实得多;甩甩吹吹酸痛的手掌,芯启另外的手眼却不住协调着拨弄刚找出来的东西——这玩意乍一看是个怀表,但敲敲打打乱按一通后,这表却横放着指定了一个方向——地摊上贱卖的指南针一个模样。 他就这样看着手表走出了店门,心里计算着这方向应该先过个街道,然后…… “邦!” 第四章 跟踪走访 芯启承认,他没看街道。 或者说,他没有仔细观察这一条新“转移”的街道——通常来讲也没这个必要,该来的生意会自己找来的,这家店就像在宁静的湖泊里布置好的吊杆浮漂饵料。 但这次的情况却有些例外,因为“正主”似乎不是之前小女孩那种会在书店里完成全部工作逐渐“成熟”、芯启只需要磨刀霍霍等着收割的类型——没错,那年轻男人是向店里进行了交易,借了本书出去,普通的东西也就算了芯启愿意慢慢等,就算对方食言他也有信心把东西追回来,费时久一点而已…… ……但问题是那家伙借走的东西很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非常危险! 其实芯启也很烦店里的这种设置——他不喜欢把危险品放在外面,放在人来人往的地方,那样本就是对自身安全的一种羞辱;只是在书厢里,顾客只能从书架上抽出他们可以看的东西,换句话说: 既然那个人抽出了那本危险的书,那说明对方同样不普通,甚至跟他抽出来的书一样危险。 那种情况下,若是步步紧逼刺激到对方的话,那就不止芯启,而是对这一屋子人的生命不尊重了——客人嘛,好多还没付钱的,而且事后打扫起来也很难搞干净一屋子的血浆。 因此,芯启忍了,忍到中午人少——这时候他的外出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九的话虽然对他态度不好但芯启还是相当信任的,就是一回想上午他都不得不亲自端茶倒水的……他只祈祷这片街区真正的人气高峰只有早上。 其他老板都会为生意兴隆而开心,但自己却感到了困扰——依旧苦笑着品尝这种莫名的不协调感,芯启一心多用边看着表上方向边大致规划路径,然后…… ……一头撞在了灯柱上…… “唔呃……”他扶着额头站了起来,还好之前在低头看表没撞到鼻子,午时估计都去餐馆了也没多少人在街上;店里座位很高,除非躺在沙发边上不然顾客应该是没看到的;正对大门的只有柜台,因此唯一可能看到的只有…… 他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一直冷脸待他的女工在笑——看嘴型应该是没发出声音、很含蓄的笑,但又很明显确实在笑…… “……”芯启突然有一种洗锅的冲动,晚上回来就把这胆敢顶撞上司的家伙放进去炒…… …… 两条街下来,芯启大概确定了自己的一个猜测: 这是一个信息技术并不强大的世界,因为自己根本没看到类似的店铺,两大条街上——他也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会问他为什么开一家书店了,出来转转很容易看出这根本就是一整片的购物向娱乐商业街,生活用品奢侈品纪念品饮食行业应有尽有——换句话来讲,这是一条以“热闹”为主格调的街道,开一间以“宁静”为卖点的书店完全是在走“逆行道”——好在自家服务多样,店名也很暧昧,硬生生给扭转成了“特色饮食”的模样。 难怪那么习惯用纸钞,他想;但随后就是一阵担忧,这可是购物街,而且不是那种廉价按量得赶紧抢的批发市场——这种相对来讲主“休闲”“娱乐”“闲逛艺术”的地区下午乃至晚上的人气恐怕会更高,早上的时候九就忙不过来了需要自己亲自出手帮忙…… “……野肆列苦尼辛优库达塞。”他用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对看店的九,虽然她更听不到。 其实,于芯启而言这种情况反而更好——数字化技术应用的基础就是资料库,如果足够发达管理够好的话的确很方便,不管对“当地居民”还是对他来讲——芯启真正怕的是得到推广使用但半发达不发达半规范不规范那种,数据杂糅在一起堪称真真假假——这情况下要确保找到的消息可靠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是说在这种数据网上一定找不到可靠消息,但通常从店内设备上深度广域搜索出来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对芯启来说都是没用的。 因此,虽然只能步行去找,但某种程度上芯启也从很多方向上避免了浪费时间以及被误导——也幸亏即便已经懒了不少,他却还没到那种走两步就打摆的程度。 低着头看着表,芯启用余光看着地面以一种比周围人略快的速度行走着,他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一些目光,看来这始终不是一个对着地图看指南针的世界,虽然他手上也没拿地图——指针的方向并不顺着街道,而且这一带的规划也并不是那么好,简而言之,道路不直,一眼望去总会被建筑物挡住——他不可能像简单路程问题那样直接横走再竖走的,毕竟这并不是一个芯启熟悉的世界,万一顺着街道对齐方向后发现没有路口甚至越拐越远就糟粕了;因此,他选择了“能近一点是一点”,堪称“见巷就钻”,“见街就拐”,这样的后果是偏离了道路还算宽阔的商业区后,他拐入了房屋间隔极小且人迹罕至的住宅楼间道,建设规划一塌糊涂排污系统炸裂常年积水的那种,然后在里面彻底蒙圈,唯一支持他继续走下去且让他相信自己方向没错的…… ……只有一块表。 约莫着在楼道间穿插了大约半小时后,芯启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光,勉强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他慢慢走出了建筑群,正打算好好犒劳一下许久埋葬在垃圾腐臭味中的鼻腔,然后…… 一辆公交车直接开了过去,打油门时爆出的黑烟直接散开来糊在了芯启脸上。 “……” 好容易没把肺咳出来,芯启突然发现车开来的方向不远处就是一个公交站;但还不等他感叹“难怪打油门”,他就发现这站台上好像有点奇怪。 或者说,即便刚走出来就被汽车尾气蒙了还没来得及观察环境,他依旧发现这周围的情况似乎都有些奇怪——钻进密集建筑群的时候芯启就已经听不到多少人声了,脏乱差的地方没人走情有可原;这一出来就是有车道的大街,有人声也很正常,可就算是不仔细都看得到车道上没车对面的人行道上也一个人没有,这边的站台上倒是熙熙攘攘下来了一堆人——这还算了,只是用心听的话为什么好像只有这一块小地方传来声音? 如果说一条街的人全走上这站台然后再和下车的人一起下来,未免也太扯了;但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一片之前似乎荒无人烟的地方,现在却一辆车放下来一大群人?旅游团吗,没发现领头的呀? 而且……这些人半奔跑着行走的方向……很接近自己指针的方向?! 脑海中突然闪过某种东西,芯启心里已经不由得有点慌;但他依旧是不声不响地混在了这群人里面——事发突然,但反正顺路,反正自己一个人走也显得有些突兀,他这样想。 只不过跟着他们吵吵闹闹地走了一段再穿过了马路,直到停在一栋建筑围墙门前,而且怀表显示方向的指针指着那栋建筑,显示距离的指针则几乎指着“12点”——表示离那本书已经相当近了——的时候,芯启确确实实慌了。 但他依旧沉住了气,毕竟即便被拦住后这群人情绪开始逐渐失控,但围墙的栅栏铁门暂时还关着,而且里面逐渐涌出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数量也越来越夸张——强闯风险太大了,虽然他的确很想强闯,但换个角度想既然内部的安保人员还能大批量涌到外面来,说明至少里面暂时还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处理起来…… ……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紧张。 因此,看这墙里墙外两群人似乎都很激动不像能回答问题的模样,芯启干脆默默绕道挤了出去;但直到偷偷离开之前,他还听得到被拦住的那群人的大叫。 叫声很杂,但总的来讲就两句:“为什么不放他她出来”和“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第五章 “你好” 这是间单人病房。 现在是下午,觉点,病房的主人也躺在床上——但他没睡,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他面前也刚好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但床上的人盯着的却也不是那男子的方向。 他就像是只会做这个动作,眼皮偶尔会眨一眨,但眼球却莫名其妙地盯死了墙,动也不动一下。 虽然惨遭“忽视”,但年轻男子依旧举起了双手,捧起了一本书——亮黄色阳光一样的封皮,书上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你好》。 没有作者,没有出版社,没有末尾评语也没有同系列广告……只有单单纯纯两个方正的大字“你好”,老实说对于读惯了非盗版的人来说这玩意儿算是相当恐怖了——至少也是“不自然”,极端的不自然,除非那人不常接触实体书。 他就这样,很单纯地将书举到对方眼前;古怪的是,即便一个大男人站在面前都无动于衷的病号,眼下却被这书吸引了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慢慢有了坐起来的迹象;但就在他刚想伸手支撑身体的时候,那男人却把书收了回去。 病人的动作僵在了床上;但男人知道,他很快就会有好转,过一会儿就行;将书收到衣服里拉上拉链,他长舒一口气,转向了病房门的方向: “可以聊聊了吗,天台怎么样?” 芯启杵在门框上,满身都是各种泥土树叶枝条——他绕了外墙一圈都没看到隐蔽点的“后门”,大无奈之下只能掐掉监控翻了墙——摄像头结构很简单,有线而且线路都是直接外露的,看来这个世界的电子信息技术至少在这个地区确实不怎么样。 “……这样效果不大。”他自顾自地让男子带路,自顾自地跟上,同时自顾自地说道:“这东西时效不长,而且你给这些本来就有点……‘内向’的家伙使用,也只能‘中和’一下而已。” “足够了。”男子回道,语气很高兴:“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谁叫恰巧有人泄露了东西,恰巧在今天引来了媒体和家长,恰巧也是在今天……”他看向芯启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你出现在了那里……给了从内部突破的希望?” “……希望不是我给的。”芯启矢口否认:“巧合倒是有,不然我也不会来了。” 实话,商人的宗旨就是“无利不起早”。 “但你刚刚的举动可不是‘恰巧’?” “呵!”芯启知道对方指的是没有阻止他的事:“其实还是恰巧——如果你对一个……某种程度上来讲的‘普通人’使用的话,那我可就要阻止了。” “那……普通人用了会怎么样?” “请加上‘某种程度上’,”芯启纠正道:“那些人的话……会跟其他东西融在一起。” “这么可怕?看一眼就会?” “不,逐渐地,这东西生效有多慢你看到了。”看着眼前的男人,芯启笑了笑:“而且只有‘凝视’才能生效;当然,对他们来讲也有时效,但若是真的产生融合的话,那后果倒是不可逆的。” “怎么融?像水一样把其他东西融化?” “更像是‘中招’的人跟他接触的东西都变成了水,像颜料一样开始互相‘渲染’。” “那岂不是第一步就要先固定到地面上?” “他们是可以移动的……算了,你可以理解为地面变成了色彩缤纷的蜡泥,而那些人身上沾了胶水,一脚踩下去就沾一大片起来……但总体形状可以保持也可以走路,虽然他们第一步会跟地面融合这点倒是真的。” 话说着,两人已经走上了天台——事实证明这一栋建筑隔音很好,楼道里还算是安静的,但露了天传来的就是一整片噪音。 或者说,“喊杀声”。 “你不去阻止?”看着已经混战一片的楼前广场,男子皱眉问道。 “……严格来讲我确实是为了阻止些什么才来的,”芯启倒是变得有些不耐,就像是火急火燎出次门却发现白跑了一趟:“但至少这个……不是我要阻止的东西。” 说话间,一个有些发福的老妇人刚好被挤倒了地上,混乱中头部被一个警卫崴了一脚,脖子顿时被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幅度就这样不动了,连象征性的抽动都没有一下——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顿时跑过来,但除了大喊“妈”以外却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你不是做生意的吗?”男子显得很着急:“救他们,他们会给你钱。” “……但成本太高了。”芯启皱眉摇头:“我只做小本生意……而且,如果我现在下去的话,那么我最大的收获就会被破坏掉。” 本来,这么一片混乱中一个跪着的人很难被注意到;但女孩在哭喊,因此刚崴断妇人脖子、靠得最近的那个警卫回过头来给了她一棒。 不是那种塑胶的防爆软棍,是真真正正涂了黑漆的铁棒——女孩跪坐着飞了出去,再看那张脸却什么都不清晰了——芯启视力很好,但那张脸是真的看不清晰了,皮肉糊在一起不上手术台真的不容易一片片分清。 男子猛然一把抓在了芯启肩上,一直保持礼貌表情的脸也扭在了一起显得分外狰狞: “……救……她!!” 然而芯启却只是把头转了过来,看着男子的眼神中也没有愤怒或是不满——即便刚刚被对方抓着威胁了也没有——他的表情很单一,但单一地却又像是隐藏了些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很可悲的表情……但这可悲里却似乎藏着些赞赏。 “你为什么不自己下去救?” 一句话,代表两件事两个人都知道了:单手抓肩膀可不是什么优秀的威胁姿势,事实上那男子是想靠蛮力把芯启整个转过来的;但他转不动,他自己是肯定知道的,可芯启知不知道他一开始还不能确定——也因此,他才会抱着侥幸把威胁进行下去;只是现如今看来,他却能肯定这件事芯启已经知道了。 “老实说,不仔细看我也以为你是个人。”似乎是不想让沉默降临,男子刚陷入沉思状芯启就打开了话匣:“店里客人没注意到你,他们也以为你是个人……但应该只能持续很短一段时间的,而且应该没有大幅度影响现实的能力……让人以为‘自己身边有人走过’应该就是极限了?” 男子依旧沉默,芯启却像是在跟老朋友谈心一样露出了微笑:“不问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是写上了吗?”男子的表情变成了苦笑。 “啊……其实在那之前,也就是你拿着书向我买的时候就有猜测了……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不管多忙进店的人我是都能注意到的,当然光是‘注意到’可没有多少注意力……好,我承认一开始没看出来你不是个人,但老实说能抽出这本《你好》的纯人类几乎没有,所以想不引起我的怀疑恐怕都有点难。”不知为何,芯启此刻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至于纸条……不好意思,除了姓名以外我都没看,毕竟知道目的地的方向和距离……也没必要去看地名了,” 他突然自己转身,用一种临时换上的犀利眼神看向男子:“你说是,‘含冤者的信仰’……还有,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早该准备好了?” 第六章 商闹 芯启的眼神犀利了,虽然是临时换上的,却依旧很“利”,跟鹰的眼睛一样。 但男子仍然保持着苦笑。 只不过,似乎是已经完成了什么,他的表情和身体……都变成了一种“相当放松”的姿态——不是“自暴自弃”那种,而更像是“反正我都准备好了”的模样。 其实,芯启真的很烦这种情况——诚然,有一大错觉就是“我一定比对手强”,但怎么说,“反杀”这种情况……还真都是在一往无前输死拼搏的情况下产生的。 “我知道你不可能简单,竟然能让我这种没有实体的家伙都能对现实产生实质上的影响……讲真,原本只能瞎看着干着急的,但你的书却能让他们暂时恢复正常,生起反抗的欲望……我真的得谢谢你,给了那些蒙冤者们反抗的力量……但你要知道,我出生的理由很单调,因此我不可能被你说服,也不可能放弃……你不帮,我总得试试逼你去帮,或者杀掉你,看看能不能取得你的能力,然后自己去……” “行了行了,”芯启突然打断道:“你通常都没有人交流的吗?” 男子愣了一下:“你是我出生以来第一个交谈对象。” “他们不能跟你交谈?” “他们注意不到我,跟幽灵一样。” “难怪。”芯启啐了一口:“我就说动手前干嘛还要啰哩嗦那么多……我跟别人交谈的机会也很少。” 话已至此,再不动手,恐怕就连观众都说不过去了。 当然,这里没有“观众”——不然这一架芯启根本不会打。 只不过,就像他猜测的那样,那男子早就准备好了——芯启话音刚落,男子周身便直接一“浑”,随后一阵烟雾状的扭曲感就被他“发射”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住了芯启大半的身体,只露出脑袋和小腿以下——这“扭曲感”是一种很古怪的现象,范围内所有的光似乎都混合在了一起,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把污水泼在了本来边角清晰勾勒鲜明的水彩画上。 然而,这表述也许有点不准确:那“渲染”开来的“颜料”里并没有芯启衣服的颜色,近似“水彩画”上沾了一片塑料“剪纸”,任你怎么“泼水”也不掉色,只会被“污水”盖住而已。 而芯启,也眯起眼换上了一种相当耐人寻味的神色;他的语气也显得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好,我承认你能把《你好》的力量单独抽出来使用很让我意外……但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当上老板吗?” 很突兀的话语,男子听到了,但他没愣,动作根本没受到影响——身为意识体,他的基础行为与本能反应虽然跟人类很像……但也没必要完全一样。 他身边的扭曲感猛然加重,而且开始逐步延伸细长如触手状,不知不觉间竟给人一种“沸腾”的感觉,并逐渐分绕到了数个方向——最开始的“发射”只是“限制行动”而已,芯启还能说话他一点都不意外。 然而,在到达合适位置的时候,这些“沸腾”起来的“触手”却停下来开始“鼓胀”——但这“蓄力”的过程却实在有点慢,男子还不能十分自如地使用《你好》的能力,不然也没必要先行控制一招——但确实是慢,慢到芯启还能有条有理地说几句话。 事实上,他还真在说话——动都不动一点躲避倾向都没有的那种,就似身上的“污水”真那么坚固把他困得动惮不得一样: “嗯……好,我能当上店长,老实说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一类‘意识形态’的东西,对我基本上无效。”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所有“触手”都完成了蓄力,化为一道道扭曲的洪流砸到了芯启身上——没有声音,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但那一整个近球形的空间都仿佛变成了搅拌机,包括一小块地面都被卷了进去。 但很快,这扭曲感就散了——包括“触手”包括男子周身无意间逸散出去的部分,光线的色彩轮廓恢复了正常——这并不是那种可以保持太长时间的能力,毕竟就算是正常使用(凝视)都有时限性,更何况这种“强行引动”? 当然,一同恢复正常的还有芯启那一块,但那儿…… ……只剩下了一个……颜色很淡的水泥球? 而男子,也只是看着那水泥球,嘴上依旧是“苦笑”但眼神却很严肃——他的表情状态却是跟正常人的规律不一样,但至少也是那种没法从表情判断虚实的类型——在持续作战中这算是基础素养,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到这一点还单纯是意外使然。 然而,从“实际意义”上来看,这一举动却无疑是正确的。 才过了两秒,那水泥球就“乒”的一声裂了开来——芯启就像刚出壳的小鸟,抖动着浑身的灰屑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将球体倾倒的碎片打散,稍微小一点的碎片则直接一脚踩成粉末: “老实说,我是真没想到你能用成这样……《你好》的融合通常是不能跨物理状态进行的,不然中招的倒霉蛋第一步融合的就不只有地面衣物还有空气了……但你直接就能将水泥和空气融合,对普通人来讲要‘窒息’足够致死……但这种状态密度毕竟太低,要脱困还真不算……” 芯启的话没来得及说完,男子就又是一团扭曲感朝他甩了过去——他想故技重施,事实上刚得到这东西要研究出多少种用法时间上不允许。 然而,才刚飞过一半,这扭曲感再次散了——很诡异的感觉,近似于录像的“倒放”——总之,虽然时间短,但这一次的消散确实是从射出去的部分开始的,乍一看就像男子将扭曲感重新收回了体内一样。 而男子……还真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那里插着一根木条,两厘米见方二十厘米左右长短的木条——他不知道插入了多深,他的体感并不像真正的人那般真实,因此长度也只能估计。 “……难。”保持着抛掷后的动作,芯启慢慢说道:“看你目标始终如一,让你一招。” 第七章 收益、详情,以及……“回家”的预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是指我的收费吗?嗯……很难用言语表述,这么说:‘压迫下产生的、正向的反抗意识’……应该还算准确。” …… 《你好》并不是拥有太过复杂结构的东西,或者说,它本就是某种能够干涉现实的“意识”被固化后的形象。 因此,它的使用可以被简化为单调的“数据问题”——总“能量”一定的情况下,“速度”快“质量”小,“质量”大“速度”则慢,要让“速度”与“质量”均大,则必须积累增加总体的“能量”。 所以说,要保持威力,至少现阶段来讲男子是必须进行“蓄力”的——他毕竟还不能那么灵活地使用这并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这就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亲自下去帮忙的原因,并不熟悉的武器更多的恐怕还是造成“误伤”。 但芯启说到做到,他只让那么一招。 因此,当他屈身朝男子狂冲过去的时候,一时间除开拼尽全力散开扭曲感企图防御外男子竟别无他法;但双手一抖左右衣袖各滑出三根木条,芯启用指缝握紧将它们当成了“爪”,连扫下所过之处扭曲感尽散光线纷纷恢复正常——当他摧枯拉朽地逼近男子身前的时候,对方甚至只来得及抬手企图去挡…… ……但作为没有实体的事物,“近身肉搏”……当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方法。 因此,接触瞬间男子手臂就被木条撕碎了,但创口处却一滴血没有——或者说,这破碎的质感就像是上了色的石膏雕像,碎片是有棱有角甚至略微锋利的,内里却是色泽单一的“钙质”原料。 但芯启得利不饶人,对方防御一松他就是直接挥出了夹在手里的木条,率先一步将对方另一只手砸烂,随后直接换了个架势双手连环挥舞朝下,但这回他却是挥了一半就直接松开手指,将抛出的木条很均匀地被插在了男子腿上;而后再一抖则是双手各两根,由下往上直插入了对方肋下——这动作倒是没必要的了,男子不是人,虽然具备人的外形但不具备人的身体结构,因此插得随意点也没两样——但芯启还是挑骨头缝隙插了,纯粹习惯使然。 随后他以不亚于抛掷木条的速度拉开了男子衣服拉链,再把手伸进去一通翻找;好容易把《你好》掏了出来,他也是立刻塞入自己冲锋衣内部加装的大口袋里,不忘把里外两层拉链都拉上。 “不好意思,交易中止。”芯启语速很快:“但尚未取消,改为延期付款一分钱不能少。” …… 面无表情地隔着金属丝隔离网看着楼下,芯启的衣服显得很脏——《你好》没对他起效,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没能影响到——但却影响了他身上表面沾着的泥土树枝树叶,还加上一小块水泥地面,这些东西倒是很容易散到衣服缝隙里,不花点时间恐怕真不能轻易洗掉。 说起地面,芯启当真有些烦躁——这毕竟不是完全没人的地区,水泥上弧形的缺口还得自己想办法补牢;而那个男子,这时候也四肢不全地瘫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 他的实体确实稀薄,但似乎依旧属于“物质”的范畴,要受到引力的限制;而且,他的意识独立性比想象中高: “怎么样了?” “你恢复了啊,”芯启知道他问的是“战况”:“不太好……被压制着,而且差不多结束了。” 群架开始得很“纠缠”,至少都够芯启翻个墙混进楼再一间间病房地找——虽然怀表能指示特别精确的方向,但临时调试的话真不如自己去找;而且“精确”模式下有效范围很小,基本上不可能在“追踪”时用到——但结束当真没产生太大波澜,过程“平淡”到芯启都懒得多看一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群缺乏锻炼的人在互相“泼妇扯头发”,打击造成的伤害还不如意外踩踏来得高。 “……呵,”男子的脸色还是苦笑——自从被芯启道破身份,他的脸上似乎就只剩下了苦笑: “如果你帮忙的话……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 “不一定。”芯启摇头:“家长和记者的数量比孩子要少……本就是被他们送进去的,能提供的力又有多少……多一个人真的没多大影响。” “你不是普通人的力量……” “你还看不出来吗?”芯启反问:“我不能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这种力量。” “……”男子沉默,似乎是认命了;但不多时,远处就传来了辨识度相当高的汽笛声响。 他惊讶地想要直起身来,但四肢俱废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只不过侧头仔细听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却直接变了——终于不再是“苦笑”,而是“莫名其妙”。 “……火警?”他把头转向芯启。 “你们这里警笛还分种类的吗?”芯启依旧看着楼下头也没回,口袋里却掏出一个虽然算得上小,但极其简陋连显示屏都是像素格的手机向男子招了招:“但不然呢?你觉得来之前他们会没有人报警吗?这么久警察都没来什么情况脚指头都想得清了……我报的是煤气爆炸,毕竟不比实质上的警察,消防这种边缘性那么强的类别应该没有被渗透的可能与必要……怎么说,完全被压住了也不好,至少得让他们成功了我的‘钱’才能收得到。” “钱钱钱钱钱……你眼里只有钱还说只做小本生意?”男子……终于还是变成了苦笑:“最后一个问题,你总不可能不回答,多少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点。” “好。”话是这么说,但芯启心里却是这样在想:我又没杀你你死什么鬼?再者绝对是要问我目的的?绝对是……所有谈到这里的人最后几乎都要这么问啊! …… 当芯启走回步行街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返程的时候他没有使用秒表,怎么说,就像那表的功能一样,走过的路他能够记住距离和方向——近似“标记”,比如说“磁场定位”——他管这能力叫做“白鼠思维”,怎么说像大多数啮齿动物那样住在洞穴里空间记忆能力不强才显得诡异。 然而,顺着那条街走着的时候,他却很惊悚地发现没有路口——是的,除开规划问题导致的楼间道,走得都超过原方向老远了他都没在街上看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弯道!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半个小时的脚程就有一家问题康复中心而且今天还闹出了这么大乱子,但步行街这里依旧人来人往干脆几乎没受到影响——这城市建设是用了心的,直接用楼群封闭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在餐馆吃饭只隔了面墙你永远不知道后厨到底是干净还是脏——似乎近些年就是因为这样的问题越来越多的餐厅开始使用“开放性厨房”,当然,这就不叫“后厨”了,而且至少在这个世界芯启没有看到。 ……至少不得不原路绕回来重新走常年积水堆满垃圾楼间道、满身灰屑运动中不慎从领口落到衣服里面咯着难受无比、此时此刻只想赶紧回店洗澡的芯启没那闲心去仔细看……他自然除开刻意记下的标志物外什么都没看到。 事情……最终的发展很“合情合理”,老实说芯启一开始还担心那些消防员会不会本着“不属于职责”的心态不管不顾的,那样就算被看见他都要出手了,总不可能一无所获;但好在这些“红衣服”还算有职业素养,第一步中止暴乱后接下来就是救护车,警察倒是最后才来——不来恐怕都说不过去了,但此情此景芯启当真觉得那些出什么事警察第一时间赶到的世界实在是幸运,比这里幸运得多。 比如自己的“故乡”……虽然那时候他总对这些“敬业过头”的家伙们感到分外不爽。 真正让他惊悚的是,在事态完全得到控制后,那“支离破碎”的男子竟然开始进一步自动分解,最终化为了一个红色的小球——事实证明别人不付款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多么有钱,交易完成前芯启也只了解自己的收益是什么,但对方要刷卡现金还是虚拟支付那是对方的事,他也不能提前知道——他是真没想到那男子本身竟然就是他的报酬,幸好与他的“人形身体”关联似乎不大,至少被打得支离破碎也没影响到“红球”的质量——芯启是“掂量”得出来的,作为商人连收获的价值都没法衡量那才是真的尴尬。 但这可是外面——这种近意识形态的东西通常情况下可是无法“存在”的,这一手直接吓得芯启立马就是一木条捅了上去,好在最终还是起了效,至少这变成大号“棒棒糖”的红球是保护下来了——只不过,虽然先前火急火燎地检查后发现男子没把《你好》对“普通人”使用(用出事来)的时候就确定了,但仔细想想芯启还是觉得如果自己不来这一趟的话,男子回店还书的时候直接变成红球付款…… ……好,这一趟还真是白来了…… 不过再仔细想想,虽然有自己提醒在先,但那家伙毕竟可以直接使用《你好》——万一对方无师自通,再碰上最坏的结果,恐怕拼着造成误伤他也有可能下去帮忙——毕竟是存在巨大风险的商品,不处于监视下的交易…… ……还是不太放心啊! 因此,反正自己都去了,书也还了“钱”也收到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了一切正常就好——战斗中破坏的地板他补好了,至于那手机,他返程的时候倒是随手丢在了那个站台边上——本就是人群中随手偷来的,混乱中掉落也并非不可能“恰巧”——不过说到恰巧,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一过去就碰上那一群家长记者,自己当时也确实是被吓了一跳。 算了,“恰巧”……跟书厢缠上的东西,多少都出现于“恰巧”…… “吱呀——” 出乎芯启预料的,店里人虽然依旧比平常多,但却不比“人满为患”的早上——返程的时候他看到街上的人并不少,虽然出门是在中午人少也对比不了——但书店的人确实没那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人并不喜欢在晚上吃甜点,还是说他们也追求“夜晚”加“图书馆”的宁静气氛——总之,他算是体会到了开店在商业街到底是多么抢手的一件事,虽然这是想一想就能知道的但作为一家门面到处乱跑的店铺这种事情体会到了感触也总是会有一点不一样。 当然,这倒是轻松了留下来看店的九——芯启刚进门的时候她恰好没事,正和中午一样双手撑着杵在展柜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芯启似乎看到了她身上那“机器过热”配合“冷却炸裂”般冒出来的丝缕蒸汽,配合上那幽怨到自己欠了她千百万的眼神……他突然感觉自己下午的“脱逃”行为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点。 “怎么?”然而九的态度依旧不好:“你是挖了煤矿,还是被人摩擦过了——按在墙上?” 她是看到芯启脏兮兮的衣服了——负罪感顿时消失,芯启当真想掐着她的脖子拖到后房用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蹂躏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但左右转头看看,店里座位至少是满的,顾客还算多……他也就算了。 “把这个收好。”顺手把《你好》放回了书架,速度快得简直是生怕别人会看到;随后把红色“棒棒糖”递给了女工,马不停蹄地芯启就直走往楼上。 “我要去洗个澡。”但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他还是刻意停下来,用九刚刚好听得到的音量额外说了一句: “放心,明天就不会那么忙了……时间来看应该要‘回家’了。” 第八章 “稳定”的预兆 芯启醒了。 不是自然醒,但他也没有设闹钟的习惯——通常来讲他的生物钟还是算得上准的,但今天…… ……他是被“惊醒”的。 有说法称,一个地区有一个地区专有的地理磁场,虽然感官不强但人类还是能感受到的——这种“错觉”般细小的微弱感官在十分特定的情况下会被人记住,因此就会出现即便不能亲眼确认(比如在拉上窗帘的车厢里)也没有从其他方面“推理”(比如查看车程表)也会知道自己到了哪的情况——部分研究认为这跟“信鸽识途”是一个原理,但怎么说…… ……人类这方面的能力……通常来讲实在是太弱了,弱到会被当成“错觉”(有很多还真是错觉),弱到地震前很多动物都会逃窜,但人类…… ……通常什么都感受不到。 芯启……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人类”——但很久以前他还是能确定自己当时应该还算是人类的,然而即便在那时候他这方面的能力也很强——店铺能够隔离很多东西,也会在“转移”时朝他的脑海里“塞”一些东西,以解决“语言不通”之类的问题——但即便刚睡醒的脑子动都懒得动一下,他还是凭借“本能”都可以反应到: 自己回去了,生自己养自己大半生的世界——“故乡”! …… “吱啦——” 无论几次,将玻璃嵌入相框的时候都会发出这种声响——芯启讨厌震动感,因此他亲自打磨的玻璃永远都比相框大那么一点点。 好在,他选择的边框是硬质橡胶,还有一点弹性——正常情况下后续的保养会是很严重的问题,毕竟橡胶容易脆化——但在书厢里不用考虑这些事情。 而且,同样不用考虑的还有墙的“大小”——无论如何展示墙上都有挂得上去的地方,但具体原因定眼去找却总是发现不了——视线一移开再回来的场景就会全都变了,虽然把注意力分散到整面墙是个方法,但每次尝试芯启都会发现…… ……做不到……面对这面墙时注意力永远无法集中在一个“面”上——换一面墙明明就能做到的,而且那并不是一种“能力遭到限制”的感觉,而是无论怎么扩宽注意力似乎都没法同时触及墙的两边——就像这相隔几米的展览墙中间却有着近乎无限的面积一样。 当然,作为“店老板”,对于这件事芯启……同样不知道——他是店老板没错,但对于这家店他依旧“知之甚少”——其实已经相当多了,但相比店铺里所有的密辛…… ……依旧只能算“少”。 当然,他也懒得管那么多,不影响生意就行了——但这并不阻碍每次“回来”之后,他都要将各个世界中意外收集到的物品收藏起来放好——通常来讲都是各种面额的钞票,他没兴趣特意去买什么纪念品,作为商人最容易接触到的除了商品客户以外还真是钞票——当然,这是小本生意的特例,毕竟大面额交易因为形式问题最好还是使用虚拟支付…… ……毕竟每到一个世界,为了方便交流店里会自动做一下改变,在不造成巨大影响的情况下尽可能变成那些世界能够接受的模样——这些改变通常都是极细微的,连芯启都很难逐一察觉到,但最明显的地方就是钱柜里总是会变成当前世界能流通的现钞。 但这种改变完全是自动且不为芯启所控制的——因此,他只能提前一天将要收集的钞票拿出钱柜,摆在后房的工作台上等待处理——他不知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能作为他曾去过那些世界的记号,书厢是很“智能”的,但却仅限于“办事方便”“效率更高”一点上——某种程度上它很没“人情味”,有些事不自己主动去做的话,它是不会好心帮你保存的。 因此,芯启只能自己做了——“人情味”这种东西,老实说是一个备受忽视的玩意儿,但这东西就像是轮轴机器上的润滑油一样,看起来不重要但完全没有是会要命的。 至少所有完全不讲人情味的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没过多久就听人说死了……至少芯启所见所闻都是这样。 “每次想到这都会有感觉……‘弱点’这个东西,还真不是没有存在的必要啊。” 将封存了纸钞的相框挂在墙上,芯启没去记挂在了什么位置——这在这面墙上是没必要的——他推开门来到店里,门已经让女工去开好了,但怎么说,如果内部房间里对所在世界的隔离程度是一百的话,那在店里“营业区”的隔离程度一都不到——他顿感一阵扑面而来的压抑气息,当然并不是直接感觉到的,而是类似的环境所造成的“共感觉性”…… 诚然,书厢是会在不同世界间来回转移、收集它所“想要”的东西——但那只是偶尔,相当于商业性的外出,俗称“出差”——它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会固定待在一个地方的,那就是芯启所出生的世界。 因此,虽然带了些莫名复杂的成分,但店长终归再一次明白,或者说,“确定”——他回来了,而且将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个他最熟悉的世界,在那些他所熟悉的街道,一个…… ……即便白天都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坐在店里看书的地方…… “哟,老板啊,”问候的话:“关门好长时间了啊。” “……嗯啊,”店铺进行转移之后,之前遗留下的位置通常都是“关门”的情况——其他世界芯启不太清楚,毕竟像前头那个女孩那样必须重复进入同一个世界的情况很少,但至少在自己的“主世界”里是这样。 而且…… “出了趟远门,一点小生意。”嘴上是这么客套着的,但芯启心里很烦躁——他不认识眼前这位是谁,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他并不喜欢被人打扰,没记错落脚点中一大半都是很安静的,但眼下这个…… ……运气确实不太好。 即便位于芯启原本的世界,书厢也拥有很多个“落脚点”——为了行事方便,当然只是“公务”而已,不会考虑到芯启的心情——但结束这场本就没什么意思的对话之后,芯启却只是安然坐回了柜台后的摇椅,自顾自盖上毯子后却是在下方工作台一个很小的抽屉里掏出来了一台机器: 那是一台手机,样式极端有棱角采用半透明的外壳材料,乍一眼看上去科技感十足;淡定地开了机之后,看着终于有显示的信号格,芯启最终还是嘴角轻微挑了挑: “终于……有信号了啊!” 第九章 预料之内的打扰 清晨的店里,有人但不多——女工来回打理足够了,而芯启自然是坐在了柜台后面,盖着毯子也没干啥事只是在看手机。 事实证明,有些事当真是只能“因地制宜”的——在其他世界他原本的手机开倒是能开,但即便是在电子信息技术为主的地方大多数情况下都接收不到信号——检测之后的结果大多数都是通用信息频率不一样,也即是所谓的“频道不兼容”——原则上是调试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但芯启不打算破坏这台机器的“完整性”,因此“出差”的时候他的手机只能放在柜子里什么事都干不了…… ……好,他不用这东西协助办公,也没下载单机游戏的习惯——不过他此刻却是在看游戏视频,或者说,“游戏比赛”——怎么说,在他的世界里能够被放在网络上的东西中也只有这些才能引起他的共鸣了,他不能接受很多类型的影视作品,因为“价值观”一类的东西总是对不上——面对“游戏”其实也一样,他是不喜欢太过低糜的,毕竟有些事想办就能办到;但他也不喜欢设定太严格的,比如说按百分比扣除血量——大多数情况下都不现实,再除去一些本就是赚点“噱头”钱的东西……他更钟爱的还是那种自由度半大不小、相当能体现玩家技术的游戏…… 嗯……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总是“固定”几个官方的游戏比赛直播频道,几乎从不游览其他网页……达得到他那诡异口味的游戏当真很少。 但怎么说,至少对于他而言,那几个游戏是少数能让他回想起往前时光的东西了——那时,世界就像游戏的规则一样“半松不紧”地捆着他,而他也像游戏中的人物一样“斗智斗勇”、“心随意动”……当然,要考虑的事情会更多,比如“体能”和“弹药量”——这倒是那些游戏中很难完全兼顾到的东西了,好在他虽然挑剔但也没有那么不像样——或者说,当一个人挑剔过度的时候基本上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快死了,不想留遗憾,虽然当事人有很多自己都不知道;二就是在装。 至少芯启见过的只有这两样——或者说,见过世界太多,精彩是精彩没错,但总能找到个标准分得条理清晰的——跳不出这标准的也就那样,至于真正跳得出的,基本上都会在有意无意间撞上书厢…… ……然而很不巧的,芯启不记得自己去过那么多地方。 综上所述,他也就挑了最接近自己标准的几个,“凑合”着看了——好,其实是看得不亦乐乎,作为少有的爱好——本来也可以自己玩,但现在的芯启很懒,懒得等那几秒的玩家匹配——他所在的世界智能技术算是比较发达的了,至少在“游戏端”足以模仿得与普通人几无二样——最直观的好处就是等待队友对手几乎不会超过十秒了,实在不够程序也可以来凑,严格限制下也不至于出现那种“电脑主宰全局”或是“电脑杀了所有队友”的情况——但他就是懒,懒到下载游戏主宰了两三场比赛后就不再自己玩了,只是打开赛点视频看而已——他认为这可能跟如今的身份有关,但怎么说,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意…… ……足够了——其他的时间自己开心就好。 因此,花了一天更新软件保养硬件之后,这一次“回归”的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很久以前便“固定”了的懒惰模样:一把椅子一张毯子一个手机可以待一天的状况;当然,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强制性地结束这种惬意的,比如碰上真正“有价值”的顾客,比如…… “嘭!” 通往后房的门没关严,但发生的事情却依旧显得有些夸张——一团半米直径的火球直接从半掩着的门缝上方窜出,随后就是刺耳到极致的鸣笛警报——恐怕任何听到的人都会怀疑这么家小店这么会有这么大的警报声,顾客是肯定被惊到了的,毕竟音乐耳塞对这声音的阻挡能力几乎低到忽略不计;九倒是消失不见了,但芯启一扯毯子就虎站了起来,用一种非常慌张的姿态先是左右望了望,然后作出了好像是很害怕的表情,但却依旧大声对店里喊道: “不好意思,我们这出了点事情,各位快点离开。”短暂的停顿,好似为了消除什么一样,他又再次补充道: “不收钱了,各位点的(东西)不收钱了,逃命要紧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吃足了定心丸,还是今天客人们的反应普遍慢了一拍,直到这次的话音完完全全地落下,才终于有人开始起步往外跑——至少第一个还是“跑”着的,往后快步甚至慢步“走”的都有,仔细一看包括在店内点的食品竟然什么东西都没落下——这一片地区居民心脏普遍有些“大条”,用芯启的话来讲就是“应激反应能力退化到了连植物都不如的地步”——“拜托,这可是有可能要命的事啊,反应快点啊!不然后续警方调查发现很多人是逃得慢才死的……责任全得算在我头上啊!” 芯启当真很想这么喊,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而已;然而无独有偶,正在这时一位已经跑到门口的青年却是停了下来,一脸焦急地回头说了一句: “老板,你也快点走啊!” “放心,我心里有数……”芯启记得这家伙,他进来之后选的位置最靠近柜台,因此离大门最远的他就算是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也是很迟才跑到门前——老实说,这时候还有人来关心自己算是很让人感动的,但芯启却突然换了神情,先前的“慌乱”一扫而光转而变成了一如既往的“平淡”调以“无聊”——当然,此时此刻还包括一些无意间被加进去的情绪,虽然不全同但近似于“愤怒”: “但是,过了……” “啥?”青年好像没听懂。 “行了,别装了,”话语间,反应再慢的人都足以出去了;再一次确认店内当真只剩下这一位“客人”之后,芯启却是“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默不作声地将毯子叠好,弯腰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抽屉将它与手机一起放了进去: “我说,你们过分了……‘诳’!” 第十章 “争吵” “伪装”,是有技术乃至“境界”的。 但总而言之,其中最主要的部分其实一言就可以概括:“打死不承认”——怎么说,人的谎言识别能力其实是很差的,这就是为什么一些最基本的骗局都会“屡试不爽”的原因所在——但在基础的逻辑概念准备得完备且自然之后,就算是更加高明且完整的识别方法基本上都只能靠“猜”了——这也是为什么极其多的审判最终都会取一个折中的结果、甚至变成“悬案”的原因——“证据”这种东西的掌握当真不是很容易的,事实上相当多看似“盖棺定论”的结果所打垮的也只不过是当事人的“心理防线”而已,能够掌握的证据从逻辑上来讲同样没有那么多的“说服力”。 同理,这也是大多数法律定案最终都需要“口供”,细致来讲也就是“亲口承认”的原因——但怎么说,这却是建立在“没有有力证据”的前提条件之上的——而虽然当前情况下芯启同样没有说出他的证据,但问题是…… ……他把对方的代号说出来了,如果说错了倒没什么,但问题是很悲惨的他没有说错……偏偏“青年”这一次主要的伪装目标还正是他自己的“身份”,这一下无异于把他老底都揭了——那么即便芯启态度初变的时候他茫然的神色扮演得可谓毫无纰漏惟妙惟肖,但就算作为一个“被意外情况吓坏的青年”如果这时候还浪费口舌而非赶紧出门的话…… ……再演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因此,他干脆站定在门口,也扫光了“慌张”的模样开始微笑——很恐怖的微笑,嘴角咧到了一个明显有别于他脸型的弧度,牙齿露得很多近似猛兽择人而嗜的“微笑”: “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芯启摇摇头活动一下久坐僵硬的颈椎:“谁给你‘化的妆’?皮肤质感骨架结构全变了,从原理上最精密的人脸识别系统恐怕都能骗过?” “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不也没回答我吗?” “要不我们逐一回答,你先来,怎么样?” “好啊,”芯启清清嗓子:“你不知道魔皇开大全图亮视野的吗?开个没有优先性的隐匿进来送的是肉还是菜啊?” “原来如此,”诳的嘴角咧得更深了:“那我就卖卖队友告诉你谁化的妆好了:‘不知道’,明白了,给我化妆的人叫‘不知道’,效果……” “……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犯傻……也只有弱智才会看不出来?” 不知不觉间,九打开后门走出来了——但她上半身几乎是黑的,散发出异常浓郁的油烟味道——诳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神更严肃了点而已;但芯启的脸……却是莫名开始泛红了。 “我说,九啊。”甚至他的语气都有些“害羞”:“如果什么事都发生不了那我们确实是在犯傻没错,但问题是接下来很可能要动手耶;动手前打打心理战不行吗?” “……也只有正面战场不敢打才会去搞‘心理战’这种不入流的把戏?” 九的语气是咄咄逼人的,而芯启……干脆直接掩面低头了;但诳的眼神却开始越来越紧,他发现这好像跟情报说的有些不太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眼前半身沾满烟灰的女工真的是一个“人”。 但仔细想想,到嘴边的话他还是说出去了: “别当着单身的面打情骂俏好吗?” “单身的人看其他男女全都是在‘打情骂俏’好?”芯启眉头一皱,再次以不亚于“变脸”的速度换回了原先的淡漠表情。 “所以说,你就在这里安心养老,给娃娃换装?” “第一,我是在养老没错;第二,她算是成年人,而且我也不玩换装……” “……”九……已经几乎没脸看下去了——但她这回倒没有出言打扰,怎么说,虽然两人的谈话看似好像变“正常”了……虽然此情此景在她看来活像是国际上开战前还给自己找什么理由一样——虽然在普通民众智商逐年降低的现在即便不找理由他们都只会瞎猜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其实九看得出来,这两人虽然像在拼话多比比谁更像反派谁先死,但实际上的原因却是: 他们打不起来……或者说,暂时还没找到突破口去“打起来”。 芯启不喜欢伤害占比过高的游戏,那种互相瞬杀的感觉更像是在拼“运气”而非“实力”;他也不喜欢那种太照顾玩家心态的游戏,那种氪金神装互搏互不掉血互打不死的情况再多的技术都没法扭转战局;他真正喜欢的是那种攻守相对平衡、最能体现玩家“技术”的游戏——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他的世界里,通常意义上的“战斗”就是这副模样的——如果是单纯的枪火时代或是核武时代,那种打到就废碰到就死的情况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但他的世界里已经不是那样的年代了,在这里枪火有各种质量各种模样的防弹衣去挡,核弹也有极深的地下掩体确保遭到攻击后不至于瞬间失去作战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率先开火”唯一的用处就是暴露自己方位或是引起其他国家的共同敌对,这毕竟是一个士兵和各国领导人智商都正常的年代,那种动不动就“打打打”或是把他们的各种行动目的说得特别简单好像自己都能做的行为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智障的专利。 ……然而芯启不是智障,诳也不是——这里可是芯启的主场,而诳敢只身潜入,说他什么准备都没有是根本不可能的——他们现在的情况相当于和平年代的“冷战性对峙”,九心想如果用芯启的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游戏中两人在明处各种勾引各种“瑟瑟发抖”,然而任何一方都知道对方后面的草丛里绝对蹲着“千军万马”——贸然上如果对面帮手没那么多或是干脆直接杀了那都还好,但怕的就是一时间没杀掉再被缠住的话,那可就是自己跳敌人埋伏圈里去了……到时候就算中招那位重伤只能抱着对方在地上打滚,他后面也会有人更快赶上来抬脚就是给先出手那位来个“满头大汉”。 换句话说,这种情况当真的谁先动手谁吃亏,而谁都不想吃亏,但都想对方吃亏,因此他们干脆华丽丽地开始原地嘲讽“勾引”了,虽然屁用没有但若是引得对方先上那自己就绝对大赚——对此九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跟自家老板这样一个在熟睡女孩边上可以坐一晚上、盖一床毯子可以瘫一天的家伙比耐心,找不自在…… “行,诳,你行……你个二十次全身整容的脑瘫没听过什么叫做‘受之父母’?还是以前实在是太丑了连骨架都不忍直视?” “不好意思,我只整了三十八次——再者为了任务这种事很稀奇吗?你是脑子穿孔后记忆下降了,还是下降的其实是智商只能用不是秘密的东西来侃我?” “你……行,你行……我不把你剁碎今晚我不用‘芯启’这个名字!” ……咦? 还没等九反应过来,芯启就直接转身把手伸向了后门……的旁边——那里放着一块展示用的牌匾,里面是一把长且厚实的直刀——这匾本来是要挂在墙上的,但考虑到可能会吓到某些顾客,芯启还是把它放在了门旁的矮柜上,隔着柜台不容易看到的位置——寻常店铺里这些看着像真刀、其实是艺术品的东西是用不了的,而这把虽然看着像艺术品,但九知道这可是把真刀,能用来砍马腿的那种,用来砍人都算是“杀鸡牛刀”…… ……但是……这…… “怎么,”诳的表情掩饰得很好,至少面上不容易看出他内心的欣喜:“用乱的词我就不说了;你敢动吗?敢动一下试试?” “嘿,”芯启咧嘴一笑……至少是气势上拼过去了: “当然不敢动啦,这么枯燥的剧情哪个观众会‘感动’啊?” 然而他的手却是“一往无前”地像刀柄部分伸过去了——这是在用行动表示“我其实相当敢动”,但这…… “嗤——” ……咦咦咦咦咦咦?! 已经没有让九出口提醒的机会了,或者说,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在芯启的手离刀把还有约一尺,也就是他刚为了拉近距离而微转身体、平衡也因此稍失了的时候,这道很突兀的声音就响起了——绝不是人声,人类的嗓子很难发出那种空气撕裂音,可就在她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又响起了——更像是尾音,要拟声的话就像: “啪叽!” “……切!”芯启微微低头,看着胸前的大洞和桌面上扇状飞溅的血水: “真……敢动啊……” 第十一章 “先手” “灵蛇”轻型反器材狙击枪,未公开武器的一种,几乎没有量产工厂。 ……好,其实不量产的原因主要还是“没有量产意义”——通常来讲,“轻型”和“反器材”可是两个完全相悖的概念,而既然满足了这两个条件“灵蛇”自然有其“非常理”的特性——其实简单来说,也就是堪称“惊为天人”的穿透能力而已。 ……但这几乎是一把除了“穿透”外一无是处的武器了:极精密的枪械结构让它的环境适应能力异常尴尬,需要定制的子弹也让它的弹夹兼容性几乎为零,而且就算子弹枪重比还算正常,但它使用的可是爆力几不亚于正常反器材狙击枪的超大量底火(相对枪械来讲),类比之下没有支架的话它的后坐力根本不能让普通人把它当成通常的轻型狙击枪那样使用……就算退一步讲,这年代能够上战场的自动化机械兵器基本上都至少有两个副系统了,一发精准有力的穿透就算打中油箱也不至于瘫痪切一下管路还有另一个可以顶上那种——这种多系统的设置在面对正儿八经的炮火轰击时几乎没有抵抗作用,初衷还是为了预防“人为失误导致的系统故障”而设计的——但无论如何,这种设计还是意外地对“灵蛇”造成了极大的克制,毕竟就算是神来一枪穿暴了机载电脑和主驾驶员,副驾驶启动一下副系统再悄咪咪藏起来也至少可以保证不坠落——要“连穿”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主副系统主板跟主副驾驶员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要“连发”则是不现实的,灵蛇不支持弹夹而且换弹过程繁琐严谨到让人崩溃,毕竟使用的是大剂量底火保险没做好恐怕下一枪就要直接炸膛…… ……综上所述,这是把在特定环境下不算完全没用、但在战场上真没多大用的“非常规武器”——但“灵蛇”却依旧在生产乃至研究改进,因为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它依旧能发挥比常规兵器更优异的作用: 比如当使用者或者目标是芯启、诳,乃至九这样存在的时候…… 诳不用狙击,这枪也不是他开的,但即便是“灵蛇”也没把握穿透书厢的墙壁和“玻璃”——这就是被芯启识破后他没有见机行事(继续伪装并撤退)的原因,同时也是他的“后援”以及他这一次进店的目的——他只为了用他的能力把子弹“送进去”而已,隔着那扇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绝对不是玻璃、强度夸张且透明的门。 当然,此情此景看上去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但是…… ……情况……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芯启笑了,再次变脸一般扫干净了愤怒的表情,很淡然很平静带了点含蓄欣慰地笑了;相对的,诳的神情却开始变得越发严肃,甚至散开了一丝掩不住的紧张。 “怎么,傻了?” “……切。”芯启微皱着眉毛回头看了九一眼,他是真看不出来这姑娘到底是旁观者迷还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就是要拆干净自己的台。 但随后,他还是很淡定地回头面对着诳,再顺手将竖着嵌在胸口的那枚细长子弹拔了下来——是的,“拔下来”了——他身前是有一个洞,但却不是他身体上的,而是在他周身一个近圆形的护盾上——那子弹并没有体现出“反器材”的效果,怎么说,诳的传送“穿透性”很高,但他很难将物体“完好无损”地传送过去,比如这一枚子弹完成传送后就丢失了大量的“速度”——这就是为什么九能够勉强凭借破空音反应过来的原因,虽然她依旧来不及提醒;但这枚动能严重衰减的子弹终归失去了应有的威力,以至于击破芯启身前的护盾后很不符合“穿甲弹”设定地出现了翻转,最终几乎是竖着用侧面撞上了芯启的胸膛——毕竟是子弹,将一层皮肉搅浑击散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很不巧砸击的角度刚好近乎是肋骨的最佳受力位置——嵌是嵌进去了,但凭借体感芯启都能够判断连“骨折”都没有,顶多也就是“骨裂”不变形的程度。 嗯……要说完全没影响,伤害确实是有;但用芯启的话来讲,这点小伤连包扎都不用就能继续打。 “不是傻,是安心了。”一时间也没有多少动作,芯启就这样盯着诳“自言自语”着,但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他这话像是在故意说给某位听:“‘灵蛇’没有持续输出能力,但诳有,可他的传送不进行准备的话也不太稳定——这套连招通常都是收尾用会比较好的,结果用来先手还只破了我一个盾,甚至都没破干净……他没有多少后援了,这一下是打着一发暴击秒了我的打算,却偏偏连我的盾都没破完……好,‘反器材枪械’配‘穿甲弹’还是有点真伤(真实伤害,无视防御的伤害)的,说实话这附近没有‘站点’,才一天就能拿把‘灵蛇’来k我也算是能耐,但接下来你怎么办?”他这句话却是对着诳说的:“你是要表演功夫还是等救兵?表演功夫的话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班门弄斧,救兵的话我让他们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在店里切你你的队友却在门外瞎瞪眼进不来……” 九干脆撇过眼,面露不屑同样“切”了一声;但诳是真的有些怒了: “……真当我打不过你吗?” 然而话虽如此,理论上计划失败也就是现在的一瞬间就该马上撤退的,但问题是…… ……他不能撤……作为典型的【扭曲】能力者,他的直觉准确度几乎仅次于【预言】——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这直觉同样也已经救了他不少次了…… ……但偏偏就是现在,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转身逃的话恐怕机会渺茫,老老实实正面对峙则还算有点希望——并非固定的“逃者必死”,毕竟正常情况下人体背面抗击打能力比正面高,而且如果逃得够快脱离了攻击范围的话那还是比较安全的——但问题在于他的直觉就是这样,稍微逆推的话便可以得出两个结论,那就是要么芯启攻击距离很长拥有枪械可以扫射店里所有范围,要么就像是子弹没信心射进来一样,在店里的他也可能同样逃不出去…… ……好,他并不是第一个来攻击书厢的,但他之前的攻击者也没能提供多少“经验”;而且虽然根据“直觉”来推理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不能否认有些人的直觉就是准确到经得起推敲。 “谁知道呢,反正你以前从没打过。”芯启倒是话锋一转,语气却突然莫名显得有些“亲切”:“唉,对了——我能看出来那是因为你虽然改变了外形,改变得非常彻底……但人嘛,总是会有一些非常细微的习惯的,而我记住了你所有的习惯;所以说,下次除非换脑子,否则别用‘伪装’来丢人现眼了。” 诳……是根本不会听的——或者说,敌人之间的话本来就没有多少听的必要,就是刑讯逼供问情报,事后也要经过调查佐证才能确定是否可靠…… “还有,”但芯启却没管那么多,他只是自顾自说着,就是眼神一直盯着诳一动不动:“我不常用刀……谁会把终结性质的大招拿来当先手用啊?” 他后半句话却是只有九跟他才听得到的音量…… 第十二章 终于开始的战斗 虽然芯启话很多而且很多词汇在诳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其实听得懂而且知道这其中能信的一句话都没有。 因为他自己也一样,或者说这种对峙中说出来的嘲讽谁要是真的信了,那恐怕才是笑掉大牙;但芯启突变的语气和话语内容却始终让诳有点惊讶:并不像是空穴来风,他见过那种见几次面就能完全记住别人动作甚至进行“完美模仿”的人,人有一些近本能的举动(多为微表情一类的小动作)是改不掉的,就算强行改,多半也会对大脑造成不好的影响。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认识芯启很久了,那时候这家伙虽然没有固定武器,但印象中似乎确实没用过几次刀…… ……不常用刀,但刚刚却是伸手好像要拔刀……很难否认一个可能,再配合上那迅速转换的表情,对方当时恐怕根本就没怒——“愤怒”的情绪受激素影响较大,跟“恐惧”一样是几乎不可能瞬间就切换掉的——那“拔刀”的动作大概率根本就不是在“先手”,而是“引诱”——故意卖了个破绽的引诱。 而这引诱,还真把他的重招引出来了——这也没办法,要是对方真想拿刀而自己一等又真让芯启给拿到了,那可就是主动让敌人掌握武器了——这可是足以被列为“大忌”的情况,老实说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境地让他真的相当不爽;但怎么讲,这里可是芯启的店,是他的“主场”——就像被识破时自己又不能离开只能暴露身份等待攻击机会一样,他既不是来恶作剧也不是来正儿八经硬碰硬,而是来“伏击”、“暗杀”的——对方实力又不弱一点限制都遭受不到那才是怪事。 当然,就算“绝招”被废,于诳而言严格意义上也没什么大不了——芯启说得没错,他不缺乏继续作战的能力,只不过是自己一枪半废了对面的一个防御手段而已,甚至就战损情况来看身上有伤的还是芯启;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先亮了底,在芯启底细尚不明的情况下再率先出手风险明显更大,丧失了“主动权”…… ……而……已…… 很突兀的,芯启动手了——事实上当前局势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出击的,虽然也不算完全“先下手为强”的情况,但“主动权”确实暂时在芯启身上——只不过他就这么“跳”过去了,纵身一跃跨过柜台和一整条走廊,几乎直穿了整个书厢,双腿略蜷如鹰爪双手也半握成爪却没有展开而是x型交叉在胸前,整一个动作…… ……很帅……至少比二三流武侠片里加上特效的动作都要帅多了……但现场无论是诳还是九都看得出来这也就是骗骗普通人的动作而已,甚至尴尬点差一线到达通常人类巅峰的人恐怕都足以做出反应——而以诳的标准来看,这家伙速度半快不快地“飞”在空中,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距离差不多再来一记高踢腿足够让芯启把早饭吐一地了;当然,稳妥起见他并没有把准备姿势做全,而是慢了三分留了余地…… ……但正是这余地刚留,他就看到尚在空中的芯启那略宽的袖口裤腿处各隐约滑出了一根木条…… “……撼!” 诳突然很想感谢自己的先见之明,才划了小半圈的腿顿时变成支点侧向受力,终于是硬生生往旁边移了大半米——他没有后移,腿型不对而且要说芯启不能远程操控这门他当真不信;但这大半米终归还是让他躲过了芯启的践踏以及鹰展翅一般划下来的双臂——这姿势用来挥长刀重刀不走样还是威力无穷的,但芯启挥舞的却是不过二十厘米长短的木条——他其实没使出多大的力道,但诳依旧“义无反顾”地放弃了让对方“自己撞枪口”的机会,而是躲闪“撤退”了: 他还是知道当今芯启惯用一堆木条的,这都不了解就来进行袭杀那读的也不叫情报,叫“自杀手册”了。 芯启动作幅度很大,但即便如此他双手也没有完全伸直,同样留有反应余地——刚一扑空就是左右手各抓一木条,初转身便一个后手直接朝诳插了过去——走廊不宽诳也只能双手抓住阅读桌边缘以一个同样很帅但更加迅速的“小后空翻”蹲在了桌上还借势后滑了一段距离,力道下躲过芯启一捅之后还足以滑到桌子另一侧,刚好背靠在了书架上。 本来,这时候双方的对拼就该暂停了:这种架势芯启往上诳可以直接一脚把他踢下去,但芯启不动的情况下诳要是想踢那芯启也有足够的反应拽住他的腿把他摔下去;但芯启偏偏就是疯狗一样一跨也上了桌,诳额头终于忍不住爆了青筋,但本该出去的那腿又是硬生生收住了——芯启食指拇指竖着夹紧木条举成了空手道般一前一后一下一上格挡的架势——这可是两手轻微移动便能覆盖全身的姿势,芯启反应并不慢诳那一脚敢踢的话大概率也是要直直踢到这木条上。 诳……当真发火了——以他双手各为圆心周围的光线猛然开始了扭曲,但这扭曲感却与《你好》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你好》是水彩画上沾了水的话,那诳的就是湖面起了波浪——前者是混沌一片颜料融在一起除了简单颜色外什么都分不清,但光线经过诳的双手后却好歹还是留了点轮廓能反应出原物“外形”的;两者的原理和存在形式也有所不同,《你好》是“融合”诳则是“扭曲”,而且《你好》是意识形态的产物,但诳使用的可是【能力】,确确实实能够存在的能力…… ……并非意识形态,芯启也不能“豁免”的【能力】! 扭曲光线的波动范围很大,绝不是凭借身法可以绕过去的程度——因此,这举动倒是让芯启的攻势不得不缓和了;但站定保持着格挡姿态,他却是在桌子另一边微微笑了笑,随后以一种明显是模仿来的、平静间略带了点难掩欣喜的语气对诳说道: “你敢动吗?敢动一下试试?” 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真正激烈的交战中谁都没时间去想太复杂的事;但毕竟局面僵持下来了,而他能够小幅度地一心二用反应也还算得上快——这根本就是之前他对芯启说的话,但怎么说……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是真的“不敢动”——他的能力很难说不强,但却存在着需要“累积”的弱点,而偏偏快速移动中他又很难找到机会进行大范围的“扭曲”——诳的拳脚功夫很好,这是必要的,但【扭曲】却很难在通常的近身打斗中使用出来,诚然在面对敏捷尚缺的对手时他断断续续的破坏力非常恐怖,但对于芯启这个并不以身手为短板的家伙来说,除非发疯了死对拼,不然诳还真只能先扭曲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被动防守…… “我记得我说过不把你剁碎我今晚不用‘芯启’这个名字?” ……而已…… 那一瞬间,诳确实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挖开芯启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只剩下浆糊一团的“豆腐脑”;然而,芯启却是直接把头微微转到柜台的方向,一只眼睛依旧盯着诳,但靠得近的那只却直接变色龙一样极不协调地另外转了过去: “九,有人叫你‘娃娃’呦。” 隐约间,诳好像听到了一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切”——他反应确实很快,但余光瞄过去的时候却惊现柜台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时候他貌似又听到了些许的“沙沙”声,但刚有所反应微微抬起头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个棕色的奇怪图案…… ……没有任何的证据,但在某一个时刻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张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