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涯无痕》 第一章 法币失窃案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三月三日下午三时时分。 交通银行南京分行来了一位头戴礼帽,身着长衫的年轻人。 一名职员见来人气度不凡,手里提着一只黑色公文包,以为是金主上门,赶紧迎上去。 “这位先生,请问是存款还是取款?” “哦,敝人在财政部供职,姓左,有公务要找你们陈经理。” “原来是左先生。左先生,陈经理不在,徐襄理在。” “徐襄理在也行,请通报一声,可以吗?” 职员姓吴,一听来人是财政部的,当下不敢怠慢。 “哦,请左先生稍候,我先去禀报一声。”吴姓职员把左先生让到大堂一旁的沙发上,躬身道。 大堂里有一圈沙发,是专供客人们办理业务时的临时休息区。 “好,有劳了。” 左先生坐到沙发上,顺手拿一份《中央日报》看起来。 不一会儿,一位半秃的中年男子从二楼匆匆走了下来。 “左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徐襄理。”吴姓职员指着中年男子给左先生介绍。 “徐寿先,左先生是,请问有何贵干?”徐襄理满脸堆笑冲左先生微微鞠躬。 “哦,徐襄理,是这样,这里有份公文请你过目。”左先生拿起公文包,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公文递给徐寿先。 徐寿先接过来一看,见是财政部的公文,上写:“见字即付来人法币贰拾万元整用于秘密公干。” 签署人一栏是用毛笔写的“巩汉章”三字。 巩汉章是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 交通银行作为法币发行的四大银行之一,与财政部经常有公文来往,徐寿先对巩汉章的签名自是十分熟悉。 徐寿先一看确实是巩汉章的笔迹,当下一点也没有怀疑,回头对吴姓职员道:“去取二十万法币。” 吴姓职员答应一声去了。 徐寿先请左先生坐下,自己则坐到他的对面。 “左先生,您在部里哪个部门供职?徐某经常去部里,怎么看着面生啊?”徐寿先问道。 “徐襄理,敝人姓左,在财政部供职,你只须知道这些就够了。别的,还是不要打听为好。”左先生淡淡地答道。 徐寿先打听左先生的底细,当然存着进一步接交的目的。 不想被左先生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再一想到公文上“秘密公干”四个字,徐寿先只好讪讪而笑:“对对对,左先生是秘密公干,徐某唐突了。” 左先生不理他这个茬,拿起报纸接着看,而徐寿先只能尴尬地陪在一旁。 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吴姓职员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万法币,用两口箱子提了过来。 “左先生,二十万法币,请您过目。”徐寿先打开箱子,一沓沓斩新的法币整齐地排在里面。 徐寿先注意到,左先生瞬间动容,眼里闪过一丝狂喜,激动地站起来。 不过,这非常奇怪的失态只维持了短短的一二秒钟,左先生迅速恢复的平静。 “不用点了,银行的出来的钱款还能差了数目?徐襄理,再会。”左先生淡淡地说道,随手把箱子合上,提起来就走。 “慢来,左先生,还请给写张字据。规矩如此,请左先生见谅。”徐寿先赶紧拦住左先生,见他面露不虞,跟着解释一句。 “好,真麻烦。”左先生放下箱子,徐寿先递过纸笔,左先生就在案几上写下一张收条,递给徐寿先。 徐寿先接过来一看,见收条是这样写的:“兹收到交通银行法币贰拾万元正,左天一。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三日” “徐襄理,没有问题了?”左天一问道。 有部文有收条,手续上绝对没有问题了。徐寿先笑着回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左先生请便。” 左天一戴上礼帽,提起两口箱子,匆匆出了银行大门,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徐寿先客气地送到门外,一脸笑意地望着左天一远去。 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左天一就这么坐黄包车走了?没有汽车,没有保护人员?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要知道那两口箱子里可是二十万巨款啊。” 又拿起公文和收条看了看,心道:“公文没有问题,收条也没有问题,怎么就是感觉不对呢。不行,我得问问。” 徐寿先赶紧回到二楼办公室,拿起电话打到经理陈白家里。 很快,那头电话被人接起。 “经理,我是寿先。” “哦,寿先啊,有事吗?” “经理,刚才财政部一名叫左天一的,带着巩部长签署的公文来提了二十万法币,我感觉不大对劲,所以打电话请你到巩部长那里核实一下。” “好,我马上核实。” 说完,陈白放下了电话。 徐寿先搁下电话,心里那份不安越来越强烈,回想起左天一见到巨款之后的那本不该有的一丝狂喜和贪婪,更加让徐寿先忐忑不安。 “叮铃铃……” 电话响起,徐寿先赶紧抄起电话:“寿民,我刚给巩部长通过电话,他根本没有签发什么提款公文,财政部更没有什么左天一这个人。” “啊?假的?!”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徐寿先大惊,赶紧把电话扔下,往楼下跑,边跑边喊:“快快快,去追左天一……。” …… 巨款诈骗案很快就惊动了高层。 行政院副院长兼财政部长巩汉章第一时间把电话打到南京警察局,严令警察局十日之内破案。 警察局长杨文轩接到电话不敢怠慢,一个电话把督察处长段以德找了来。 “以德,这个案子交给你了,巩院长限期十日破案,你千万要放在心上,可别大意,一定要在限期内破案,否则,咱哥俩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我看,就交给林创。”杨文轩简单地通报了几句案情,郑重地嘱咐道。 “局长,这个案子如此巨大,巩院长怎么不交给特务处?我估计作案的即使不是财政部的,也是其他部院的人,咱们小胳膊小腿的,敢去那些大衙门里查案?”段以德显然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药。 第二章 乐极生悲 段以德所说的特务处,是力行社特务二处,处长是李春风。 特务处直属委员长领导,权力大得很,可不是他们警察局能够比拟的。 “以德,这里面确实有一点弯弯绕,这个以后再说。现在这个烫手山药是扔不出去了,先把案子办下来再说。”杨文轩摆摆手,不让段以德说下去。 杨文轩是个大胖子,浙江金华人。段以德是他的心腹,二人无话不谈。 段以德能占据督察处这个警察局最有权力的部门,自是得益于二人良好的个人关系此。 “是!” 段以德显然听出了杨文轩内心的焦虑,连忙站起来,答应一声出了局长办公室。 督察处在二楼,单独占据了东面半层楼,下设考勤、校训、调查三个科。 其中调查科是督察处的要害部门,分设情报、行动两个组。 杨文轩所说的林创,就是调查科情报组组长。 段以德回到办公室,拿起电话打到调查科:“范科长,你、林创马上到我办公室,有紧急任务。” 调查科科长范一统接到电话不敢怠慢,叫上林创赶到处长办公室。 见到二人进来,段以德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交通银行发生巨额诈骗案,有人持巩副院长手令取走了二十万巨款,巩副院长电话打给局长,限期十日破案。林创,此案由你负责侦办,必须在限期内抓到人犯,追回赃款。” 林创身高一米七五,剑眉朗目,英挺干练。 听了处长的话,林创没有立即接话,眉头却是微微一蹙。 “20万?我的天啊,一个月80块,一年960块,十年一万块,……,我得干200年,才能挣够20万。嗯,局长把这个案子交给咱们,那可是对咱们督察处的重视。若是破了,可是天大的功劳啊。”范一统一听涉案金额如此巨大,算了一会儿账之后,眼睛都瞪圆了。 段以德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问林创:“林创,你说呢?” “处座,不能推了吗?”林创问道。 段以德满意地点点头,心道:“林创的头脑还是比较清楚的,瞬间就看到了此案的难度。哎,范一统这个科长当的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能。”段以德嘴里吐出二个字。 “那好,卑职遵命。不过,卑职有两个条件,第一,行动组配合卑职的调查;第二,请局长下令,立即封锁车站、码头以及各个交通要道,严格检查过往行人,重点检查有无携带大宗法币出城的。作案者的相貌特征,等卑职调查过后再通知各个关卡。”林创道。 “好,我答应你。”段以德痛快地说道。 “处座,科长,还有其他吩咐吗?”林创问道。 “没有了,去忙,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从今日起,我就住在办公室了,直到破案。”段以德道。 “哎,林组长,让李群跟着。”范一统提了一个要求。 “科长,李群是情报组副组长,组里需要有人留守。”林创道。 “行了,林创,先去忙。”段以德挥挥手,让林创赶紧去忙。 林创敬个礼走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除了钱和功劳以外,你还会点什么?” 看林创走了,段以德没好气地斥道。 “处座,这么大的功劳,为什么咱不能沾上一沾?”范一统问道。 “功劳?哼!”段以德本想给他解说解说其中奥妙,一想到范一统的嘴巴有名的不严,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你是科长,林创立了功,还能少的了你?李群那个蠢货要是有林创一半的本事,局长会指定林创来办这个案子?!这里面的道道,你看不明白吗?” “处座,你是说,十日一到,若不能破案,他林创就吃不了兜着走?”范一统问道。 段以德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难呐。既要抓到人犯,还要起获赃款,这么大个城市,哪里去抓人啊。你以为是疙瘩,人家林创却嫌这是烫手山药。” “未必,处座,他叫上吴良策,明显是想让吴良策沾光。若是没有把握,他会拽上吴良策垫背?”范一统道。 “但愿他能破案,全局上下皆大欢喜。行了,回去,好好配合,不要掣肘。” 说完,段以德拿起电话,打给杨文轩。 动用全市警力,必须杨文轩点头。 …… 林创回到自己办公室,叫过自己的心腹手下张强:“跟我去交通银行,通知吴组长,让他也去。” “是。”张强对于林创的命令一点折扣不打,简短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出去。 林创又把李群叫进来:“李副组长,交通银行发生了巨额诈骗案,涉及金额达二十万法币,处座命我负责侦办。一会儿我就去交通银行,你在家坐镇,随时待命。记住,所有人员谁也不准回家,直到案件侦破。” “好,我这就去传达命令。”李群应道。 李群出去了,林创换上便衣下楼。 到了楼下,吴良策、张强还有吴良策心腹手下高阳,已经等在车里了。 张强坐在驾驶位上,高阳坐在副驾位上。 林创上了车,张强发动汽车,往交通银行方向驶去。 “哎,林大组长,什么案子啊?”吴良策问道。 “大案。” “有没有油水?” “有。” “大不大?” “20万法币。” “哇!发了!啊,我要回家买地,我要当地主,我要起大房子,娶三房媳妇……。” 一听这个数字,吴良策眼里直放绿光,一下子就跳起来。 “嘭!” 头撞车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林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醒醒,这就叫乐极生悲,知道不?” “说说,怎么回事?哪里掉下来的这么大一块馅饼?”吴良策捂住头,不理林创的奚落,催促道。 “财政部那里掉下来的。”林创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把案情简单一说。 “屁!” 吴良策听完,失望地一屁股坐回去,连赏了林创三个大白眼。 林创权当没看见,嘴角一弯,露出一丝笑意。 第三章 警察地位 林创与吴良策都是山东东昌府高唐县人。 林创父母双全,父亲叫林家富,母亲齐氏。 林创还有一兄一妹。兄,林有宝,小名叫“田”;妹,林巧巧,小名叫“妆”。 林创原名叫林有珠,小名叫“宅”。 而吴良策家是邻村吴庄人,他也是父母双全。与林创不同的是,他兄妹极多,共有五个姐妹二个兄弟。 林家有良田二十亩,吴家只有十几亩,所以林家比吴家日子好过一些。 二人是在上私塾的时候认识的,由于性情相投,加上林创经常周济吴良策,二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民国二十年,林有珠在吴良策的鼓动下,逃出家乡,跑到济南做工。后来在报纸上听说浙江要招读书识字的青年当警察,二人又爬上南下的火车,一路来到杭州,双双考进了浙江警察学校。 林有珠觉得名字太土,在填表格时,改名林创,意思是要开创新的生活。 毕业后,二人又同时被分配到了南京警察局调查科,一个在情报组,一个在行动组。 三年下来,二人破了不少案子,因功升为各自组的组长。 在二人的关系之中,吴良策因为胆大,坏主意多,一直都是主导者。 可最近这一个月来,吴良策发现,二人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林创不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角色了,相反,这家伙开创主导自己的行动。 要说林创身上的变化,吴良策作为好友,那是感觉颇深。 首先是性格越发深沉,原来就是闷葫芦,现在可好,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不但如此,眼神里经常流露出让人说不清的味道,有怜悯,有担忧。 真不知道他在怜悯谁,在担忧啥? 其次就是主意越发的正,他说的话,根本不容吴良策反驳。吴良策开始不习惯,试着按自己的主意做了几回事,最后悲哀地发现,林创总是对的。 还有一点变化让吴良策感到非常惊奇。 林创在学校时,疯狂追求同学田碧瑜。而田碧瑜始终不理睬林创的追求。 毕业后,因为田碧瑜成绩出色,加上是浙江绍兴人,被分到了特务处电讯科。 林创和吴良策虽然被分到了警察局,但也是军统处的外围人员,林创本身还是军统第一处的情报员,凭借这个身份,林创并没有放弃对田碧瑜的追求,始终是死缠烂打。 可是,这一个多月来,除了必要公务,林创竟然再不去“骚扰”田碧瑜了。 吴良策不明其中缘故,问过林创。林创总是一言不发,那种忧郁的眼神也总在这个时候适时地飘过来。 气得吴良策恨不得踹林创几脚。 …… “林大组长,这个案子可非同小可,你有把握破了?”轿车内,吴良策横了林创一眼,问道。 林创闭上眼不理他。 “哎,我说,以后没有油水的案子,别叫上我,尤其这种明显是坑的案子。”吴良策用胳膊捅捅林创,问道。 林创仍是不答。 “说话呀,哑巴了?”吴良策手指夹住林创大腿根处的肉,用力一拧。 “干什么你?当着下属的面,你就不能稳当点?”林创吃痛,瞪了吴良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林组长,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高阳在副驾驶上回过头来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坑?”林创看着吴良策一脸的坏笑,问道。 “明摆着嘛,这么大个城市,藏个人太简单了。再说,说不定骗子早就逃出南京城了,你哪里去找?巩副院长给了十天限,到时交不了差,你不得顶雷?为什么这个案子交给你?你以为你是谁?神探啊?我敢说,到时你要破不了案,李群若不踩你几脚,弄你个灰头土脸,我随你姓。”吴良策道。 “得,我爹就俩儿子。”林创回了一句。 “你……。”一句话把吴良策噎住了。 “放心,骗子只要还没逃出南京,我就能抓住他!” “万一他逃出去呢?” “已经封城了,他逃出去的概率很小。况且,我估计他根本就没有打算逃。” “吹你。” …… 交通银行位于中山东路与太平路交叉路口东北侧,与警察局只隔了三个街口。 车子很快就到了。 徐寿先早早就迎在银行门口,见林创和吴良策下了车,徐寿先赶紧迎上去。 “林组长,吴组长,敝人是交通银行襄理徐寿先。陈经理已经等候多时,二位请。” 林创与徐寿先握了握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徐襄理,请带路。” 徐寿先被林创看了一眼,心里突地一下,暗道:“这人眼神怎么这么犀利?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吗?” “林组长,吴组长,请!”徐寿先收起心思,一伸手,头前带路。 上了二楼经理室,徐寿先请林创和吴良策稍等,自己先进去禀报。 林创心道:“这个时代的警察,地位真是太低了,一个小小的经理也敢如此拿大。” “二位,请进。”徐寿先很快就出来了,把林、吴二人让进行长室。 陈白正在伏案批阅公文,林、吴二人进来,他连头都没抬。 吴良策心中有气,偷偷看了一眼林创,林创看到了他的目光,冲他微微示意。 二人很有默契,吴良策明白林创的意思,心中对好兄弟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期待。 陈白不理,林、吴二人也不开口,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经理,林组长、吴组长到了。”徐寿先轻轻地提醒了陈白一句。 “哦。”陈白这才抬起头,身子一动未动,看向当头的林创:“林组长是?” “是。” “刚才文轩打电话过来,说是你主查这个案子。” “是。” “别的我不多说,林组长,这件案子极是恶劣,影响极坏,希望林组长尽快破案。交通银行背后是何人,想必林组长心知肚明,还请林组长莫要懈怠才是。”陈白淡淡地说道。 林创心里闪过一丝怒色。不过,他也知道,陈白是不会把他和吴良策放在眼里的,发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于是,稍稍平了平怒气,问道:“是,多谢陈经理提点。陈经理公务繁忙,林某就不打扰了,就请徐襄理另找个场所,把案情介绍一下,如何?” 第四章 公文破绽 “好,寿先,你接待好林组长和吴组长他们。”陈白随口吩咐道。 “是,经理。”徐寿先躬身答道。 林创冲陈白点了点头退出去,陈白始终没有站起身来。 来到徐寿先办公室,徐寿先把林、吴二人让到沙发上,拿出左天一假造的那张公文和左天一写的收据,给二人介绍案情。 吴良策见徐寿先连茶也不上,心中更是有气,转头去看林创,却发现林创眼睛盯着那张公文,眉头紧缩,好像对徐寿先的怠慢浑不在意。 “良策,你立即打电话报告处座,各路口重点检查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身高一米七二左右,操本地口音的男子。另外,重点检查行李中是否有大量法币。”林创听完徐寿先的介绍,转头吩咐吴良策。 “好。”吴良策起身,拿起徐寿先桌上的电话,给段以德打了过去。 “徐襄理,过去财政部提款都是持这种公文吗?”林创接着问道。 “不是。过去都是用支票提款,用公文这是头一桩。” “那你怎么没有任何怀疑就把款给了左天一?” 徐寿先一听,林创似有怀疑自己之意,连忙答道:“林组长,巩副院长的签名徐某人是非常熟悉的,一看就知道这个签名是他本人所签。还有,这公文还能有假?再有,上面说是秘密公干,徐某人不敢有疑,也不敢多问。”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左天一出门的时候,坐了一辆黄包车。徐某心想,携带这么一笔巨款,就算秘密公干,总得有人陪同保护?就算没人保护,那也得开个轿车来?左天一坐黄包车走,显然不合情理。” “嗯,有道理。从左天一出银行门,到你得到陈经理的证实消息,大约过了多长时间?” “大约已经过了十分钟。” “也就是说,左天一有足够时间逃跑了?” “是啊,等我反应过来去追,哪里能追得到啊。” 林创把那两份重要证据放进公文包里,起身对徐寿民道:“徐襄理,对不起,我怀疑你与这起诈骗案有关,请你和那位姓吴的职员跟我回警察局接受调查。” 徐寿先没想到林创刚才还是和言悦色,霎时就翻了脸,急道:“林组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讲。徐某清清白白,可不敢当此罪名。” “徐襄理,林某只是怀疑,若你没有问题,自是会放你回来,走。” 打完电话的吴良策一听林创要将徐寿先带回警局,心里一乐,暗道:“蔫巴的萝卜辣死人!这下好了,只要把徐寿先弄回警察局,不愁陈白不低头!到时里子面子都有了。行,这招厉害。” 想到这里,吴良策上前一推徐寿先:“徐襄理,配合点,别让兄弟们动粗。” “林组长,在交通银行带人,不大妥当?”徐寿先态度一下强硬起来。 “徐襄理,你太高看交通银行了,更高看你自己了。带走!”林创一挥手,张强和高阳进来,押着徐寿先走了出去。 到了大堂,令高阳把姓吴的职员叫出来,押着二人走向轿车。 “良策,你把人送到特务处分开关押,告诉师兄,没有我的手条,任何人不准探视。”林创对吴良策说道。 “你呢?” “我和张强去财政部看一看。” “好。” 吴良策上了轿车,押着徐、吴二人走了。 林创看了一眼交通银行二楼,他知道,洁白的窗帘背后,陈白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一行。 “呸!” 一口吐沫吐在路沿石上,抬脚往东走去。 陈白始终没有再次露面。林创明白,自己要是破不了案,徐寿先自己怎么请走的,到时就得怎么给送回来。 当然,如果自己破了案,那陈白就得发慌。 徐寿先跟诈骗犯肯定是没有关系,不过,若是抓到人犯,有没有关系可就是自己说了算了。 交通银行的后台是巩汉章,陈白敢如此托大,仰仗的就是他。 但是,这个案子针对的也是巩汉章,打着他的旗号诈骗巨款,不管诈骗犯是不是有意针对他,但面子上肯定很不好看。 二十万对于林创等人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于巩汉章来说,也就是九牛之一毛,他根本不会在意。 之所以会大发雷霆,还不是因为公文上的“巩汉章”三个字? 所以,林创仰仗的也是巩汉章。 林创之所以把徐寿先关进特务处,是因为他清楚,关进警察局,跟没关一样,陈白只要想,随时可以让杨文轩把徐寿先给放出来。 而特务处就不同了,李春风本人强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与巩汉章并不是十分对付。 所以,陈白想仗着交通银行经理的身份在特务处捞人,比登天还难。 这里面的弯弯绕很多,但无论怎么绕,破案是关键。 破了案,他陈白就得低头,就得出血;破不了案,难受的就是林创了。 …… 往东走五百米,路南就是财政部。 林创走到门卫室,掏出证件表明身份,说要到秘书处公干。 门卫往里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对林创说道:“林组长,钱秘书在三楼迎候,请进。” 穿过一个小院子,来到三楼,就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迎上来。 “林组长是?敝人钱伯礼。” “钱秘书你好,我是林创。” 林创赶紧上前,与钱伯礼握手。 “林组长,请到会客室。”钱伯礼与林创握了手,身子一侧,把林创迎进会客室。 “林组长,钱某奉部长均令,全力配合林组长查案,有何要求请直说。” 钱伯礼倒是非常有礼貌,把林创让到沙发上,还给沏了一杯茶放到面前。 “钱秘书,您请看一看,这张公文是出自你们财政部吗?”林创也没有多余的话,打开公文包,将那纸公文递到钱伯礼面前,问道。 钱伯礼仔细看了看,又吩咐人取来一张空白文稿,两相对比了许久,才郑重地说道:“林组长,这张公文并不是从财政部出去的,乃是伪造。” “哦?请讲。” “共有三处不妥……。” 第五章 有了眉目 “第一,这份公文是七列,而我们的公文是六列,多了一列。”钱伯礼边说,边指给林创看。 林创一看,果然,真公文左侧是六列格子,而这个假公文是七列,多了一列。 “第二,林组长,你注意到没有,正文这里写的是‘财发字第0259号’,而在公文下方这个长条印章这里,写的是‘财发字第1040号’。” 林创一看,果然,两处是不一样的。 正文的编码完全是手写,而下方这个编码中的“财发字第号”是早就刻在印章上的,数字是手写的。 “钱秘书,这个长条印章写的数字是不是总发文数,而正文里这个数字是本年发文数?” “正是如此。看来,伪造公文者显然十分熟悉这套程序,只可惜,他并不十分清楚财政部总发文数量。若按第0259号来算的话,我们的总发文数应该是第1027号,而不是1040。” “钱秘书,若按你的介绍,此人有可能熟悉部里发文程序,但又不是你部里的人?”林创若有所思地问道。 “有可能是部里的人,但一定接触不到发文这样的机密,当然,极有可能不是本部的人,而是供职于其它部。” “据你所知,这七列公文哪个部里有这们的文签?” “这可说不上了。” “那第三个疑点是什么?” “第三个疑点是印泥的颜色。林组长,你看,本部用的印泥是蓝色透着点红,不是纯蓝。而这方印章印的字却是天蓝色。” “有没有可能盖章的,没有了这种蓝中透红的印泥,而临时使用了这种天蓝印泥呢?” 钱伯礼闻言摇了摇头,道:“部里的印泥印台这种消耗品,都是从美华贸易公司进的,他们只有这种蓝中透红的,没有天蓝的。” 林创一听就明白了。 美华公司是巩家大少爷开的,部里不可能从别人那里拿货,这是一。 其二,断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负责采购的人恨不得把美华搬空,只有可能多买搁置不用,而绝不可能少买入不敷用。 只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作为办案人员,一定要严谨,不能放过一丝疑点。 “钱秘书,还是把负责盖印的人找过来,确认一下比较好。”林创道。 “好,林组长是个严谨的人。”钱伯礼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领进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林组长,这位就是部里负责文号的金文中金秘书。”钱伯礼介绍道。 “金秘书,你好。林创,市警察局督察处的。”林创赶紧站起来握手问好。 “林组长,你好。”金文中双手握住林创的手,态度非常谦卑。 “金秘书,请问,你们一直用的是这种印泥吗?”林创指着假公文上天蓝字,问道。 “不不不,这不是本部印泥。本部印泥都是这种蓝红色的印泥。”金文中连忙否认。 “近期有没有用过这种纯蓝印泥?”林创接着问道。 “没有。不但近期没有,过去从没有用过,而且将来也不大可能。”金文中道。 “好,谢谢钱秘书和金秘书了。今日的问话还请二位保密。”林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把那张假公文和那张空白公文稿一起放进公文包里,站起来告辞。 “林组长,请原谅,部里对空白公文稿管理很严,你若想带走,还请写个字据。”钱伯礼道。 “哦?好,林某疏忽了。” 林创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试探试探,空白文稿能不能随意带出去。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 …… 回到局里,林创把假公文和左天一那张收条放到桌上,想道:“看来,左天一并不是财政部的人。一来,这张假公文一定是在一张文签的基础上印刷的,找一张自己平常用的文签,只须刻上两方长条印章,一方刻上‘中华民国财政部公文稿’,一方刻上‘财发字第号’就行了,另外就是模仿巩副院长签名即可。” “至于刻制印章,这个人肯定是自己刻的,而不可能委于他人。原因很简单,别人是不可能给他刻这样敏感印章的,除非这个人是左天一的同伙。” “由此推断,这个人必须具备这几个条件,一是在其它部里上班,能接触到巩副院长的签名;二是有一定金石功底或者有同伙擅长此道。” 林创想到这里,又看向那张收条。 猛然发现几个特殊的字。 “兹收到交通银行法币贰拾万元正,左天一。” 其中“贰”字,没有底下那下“贝”;“正”也不是平常人常写的“整”。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名会计。 只有专业的会计人员,在书写时才有可能这样书写。 当然,这只是按常理来说,也不排除非会计人员这样书写的可能。 林创看了看表,离各机关下班还有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 事不宜迟,得赶紧确定嫌疑人供职的单位,否则,过了这一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想到这里,林创起身往段以德办公室走去。 “林创,有眉目了吗?”看到林创进来。段以德劈头就问。 “已经有眉目了,这不,来向处座求援呢。”林创答道。 “这么快?”段以德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可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林创就能找到突破口。 “是不是这个?”段以德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林创。 林创一看,是巩汉章签发的调查令,凭这张命令,林创就可以到各部甚至到行政院去调查了。 “太好了,处座,您真是及时雨啊。”林创大喜。 他正是来求这个东西的。 财政部好一些,毕竟案子涉及到了巩汉章,巩汉章一定不会阻挠办案。 而放到别的部就很难说了。 想一想陈白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不被撵出来就不错了。 “好了,别拍马屁了,我可不是宋江。快去办案,眼看就要下班了。”段以德挥了挥手,道。 遇上这样的领导真是舒服。 “是。”林创敬个礼,快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吴良策已经回来了,看到林创,贼兮兮地刚想说什么,被林创给堵了回去。 “时间紧迫,别的事先不要说。你立即带人持此令去各部调查两件事。一是拿一张他们的空白文签;二是查一下他们今日下午请假的情况。” …… 第六章 为何忧为何愁 “好。”牵涉到公事,吴良策一点不含糊,拿起调查令就走。 林创想了想,本案中还有一个重要人证,那就是拉左天一走的黄包车夫。 不过,在林创看来,找不找这位车夫,已经无关紧要了。 手头这些证据,足以锁定嫌疑人了。 至于指证左天一的人证,有徐寿先与姓吴的职员就行了。 正在沉思,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林创拿起电话:“喂,哪位?” “林创,我是范一统。忙不忙?不忙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科长。” 林创答应一声,放下电话,往范一统办公室走去。 “科长,你找我?”进了范一统办公室,林创见范一统正在摆弄他一套紫砂茶具,连忙问道。 “来来来,林创,喝口茶。”范一统热情地打着招呼。 “好,忙了一下午,连口茶也没喝到,真是渴了。” 林创心中烦躁:“案子正在吃紧的时候,谁还有心喝茶?” 尤其这位上司阴柔得像个女人,林创与他并不是很对脾气。 不过,他是上司,上司请你喝茶,你要推辞,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是,林创按压住内心的烦躁,坐到范一统对面。 “已经烫过了。”范一统见林创坐下,用一只竹夹夹过来一只瓷杯,放到林创面前,然后慢慢地斟上黄澄澄的茶汤。 “有劳了,科长。”林创看着那双细长如女人的手,客气地用手挡了一下。 “茶乃水中君子,酒乃水中小人,多喝茶还是有好处的。”范一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凑到唇边,慢慢喝下去,闭上眼,细细地品了品,睁开眼,发了一声感叹:“真乃好茶也!” 林创端起茶杯,一仰脖倒进嘴里。 “呵呵呵,林创,哪有你这样喝茶的?大煞风景嘛。”范一统见状,用手一指林创,笑了起来。 “不解渴。”林创摇了摇头,道。 “茶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才解渴,所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啊。像你这样大水漫灌,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范一统道。 “科长,我是俗人,像你这么高雅的喝法,我真是不习惯。”林创道。 “哎,牛不喝水强按头,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好,你爱怎么喝就怎么喝。”范一统无奈地摇摇头,给林创又斟上一杯。 “林创,你觉得咱们这个职业如何?”范一统问道。 林创知道这位上司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请自己喝茶,肯定是有事。 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为徐寿先的事。 不过,这位上司非常有意思,直来直去不好么,何必拐这么大一弯子? “科长,这职业很好啊。”林创装作不明所以。 “好?是,相比于贩夫走卒是不错,尤其咱们督察处,是管警察的警察,看起来非常威风。可是,南京城盘龙卧虎,咱们,不客气地说,连只小虫子都算不上。” “科长,你说的对。咱们其实就是管管治安,南京城大人物多了去了,被哪个踩一脚,也能要了咱们半条命去。”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啊,就跟前清时期的捕快一个样,其实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啊,有些事还是得过且过的好。” “是,科长说的是。不过,位卑未敢忘忧国,尤其现在日谍活动猖獗,为了党国利益,得罪些人也是没有办法。” 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难以说下去了。 范一统确实是为徐寿先说情的。 本想点化林创,没想到这家伙唱开了高调,而且,听他的意思,还想往“日谍”方面靠。 若真是给徐寿先按个“日谍”罪名,别说陈白了,巩汉章也不好说话。 不过,范一统并不以为意。 二十万法币虽多,但也只是一个诈骗案而已,跟“日谍”能扯上啥关系? “林创,大家都是明白人,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确实是受人之托,为了徐寿先的事。我知道,他们怠慢了你,这样,你发个话,把他放了,我让他摆酒赔罪,如何?”范一统见林创油盐不浸,只好明说。 “科长,瞧你说的。徐寿先并没有怠慢我,我不会为这点子事难为他。确实案子存在内外勾结的可能,徐寿先暂时脱不了干系。要说你发了话,我得服从,可的确事关重大,十日之限转眼即至啊。”林创根本不买他的账。 合着我把人得罪了,啥也没捞着,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把人给放了? 可见,把人关到军统处是何等英明啊。 “好,还是以案子为重。林创,你去忙,等案子结了,咱们再议这事。”范一统被林创堵得无话可说,只好站起来送客。 “是,科长,一有结果我会尽快报告。”林创站起来往门口走。 范一统起身相送。 “哎,乱世将至,生存最为重要啊。”范一统不知是提醒林创,还是自发感慨,送到门口时,幽幽说了一句。 林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范一统最后那句话,还真是让他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乱世将至?难道他和我一样也是穿越者?” 是的,林创是个穿越者。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心理咨询师,专门从事心理研究,在业内也算小有成就者。 一个月之前,因为车祸,他稀哩糊涂地穿越到了民国。 穿越之后,林创就一直在为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担忧,为自己的未来之路发愁。 日本人已经占据了东北,但他们贪心不足,在今年七月七日就会发动“卢沟桥事变”,侵略华北,不久上海地区将会发生“松沪会战”,年底前还会发生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三十万同胞死于日军的屠刀之下。 也就是说,美丽的中华大地将会在四个月之后满目焦土,遍地火光。在此民族存亡之际,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不会无动于衷,都会投身到轰轰烈烈的抗日战争去。 拥有一个来自后世灵魂的林创,自知无法阻挡这段历史的到来,也知道他不会也不能在这场民族的劫难当中独善其身。 但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勇武,个人的力量也是十分有限的,必须找到党组织,在党组织的领导下,才能把自己独有的穿越属性,发挥到极致。 而他也知道,地下党不那么好找,取得党组织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正是他的忧愁所在……。 第七章 核对笔迹 “小宅,我回来了。” 林创正在胡思乱想,吴良策风风火火地进来,把一摞材料放到林创面前。见无别人在场,随意地叫起了林创的小名。 “这么快?查了几个部?” 林创拿起材料,边看边问。 “时间太紧了,只查了五个部。明天再去查。”吴良策道。 “好,我先看看。”林创拿起材料逐一看去。 吴良策调查的五个部是内政、外交、军政、农矿、交通五个部。 令林创失望的是,这五个部的文签,无一不是六列,没有一个与假公文所用文签相同。 “林创,有没有可能骗子在其它院里,而不在部里?”吴良策见到林创脸上失望的表情,问道。 “不可能。巩副院长的手令,只在行政院下属各部才能见到,其它院里见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敢肯定,骗子一定是在部里供职的人员。”林创摇摇头道。 “那,有没有可能是各部的下属单位?”吴良策又问。 “可能性也不大。巩副院长的手令能直接下到二级单位吗?” “嗯,是不大。隔手不打人。” “所以,只能在部里,而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有道理。”吴良策表示赞同林创的分析。 “哎,反正没事了,是不是找师兄喝点去?”吴良策接着问道。 “还忘了问了,刚才你欲言又止的,徐寿先老实吗?”林创问道。 “嘿,你别说,一进特务处大门,徐寿先就傻了。你这招高啊,姓陈的这回要是不能让咱们兄弟满意,他徐寿先就别想出来。不过,师兄可是说了,徐寿先不是别人,不能上刑,要想弄住他,得想办法把活弄瓷实了。”一说起徐寿先的事,吴良策眼里放出光,立即兴奋起来。 “那还用说。”林创道。 “哎,你说,这姓徐的值不值一万?” “值。” “嘿,那可发了哈。” 林创看着吴良策眼睛发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心道:“穷小子就是穷小子,敲一万法币就发了?穷人就是容易满足啊。” “行了,下班,不去骚扰师兄了,等案子破了再说。案子破不了,说啥也白搭。”林创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哎,不想约约田大美女?”吴良策凑上来,一脸猥琐地问道。 “去去去!”林创把他的大胖脸往一边推去。 “哎,你咋想的?怎么问你都不说。” 林创不答,自顾出了办公室。 咋想的?还用问吗?眼看南京就要陷落,战火纷飞,枪林弹雨就要来到,每个人都难说保住性命。 性命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去追求爱情,那就是扯淡。 更何况林创念兹在兹的是寻找党组织,若能成功,他和田碧瑜就会是两条战线的人。 田碧瑜作为李春风的乡党,是彻彻底底的顽固分子,林创可不敢天真地想着去策反她。 信仰不同的人,若陷入感情漩涡,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再说了,原来这个宿主也太无能低贱,追了五年,就没让人家田碧瑜正眼看过,再死缠烂打,有意思吗? 再说了,他林创可不是原宿主。田碧瑜是漂亮,但再漂亮也不能让他摧眉折腰……过甚。 …… 次日一上班,不等林创说,吴良策带人出去了。 快到中午时,吴良策回来了。 “林创,你看,找到了,找到了。”吴良策一见林创,手里挥舞着一张文签纸,兴奋地说道。 林创接过来一看,是工商部的文签,而且确实是七列格子。 “昨日下午请假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共有三个人。一个女的,两个男的,女的我没写,名单在这里。”吴良策取出一份名单,递给林创。 “王宏经,三十四岁,工商部商务处科长,家住和光里;袁佐才,二十六岁,工商部财务处会计,家住抄纸巷。” “良策,这两人有何爱好?他们今天正常上班了吗?拿到他们的笔迹了吗?”林创问道。 “这……,你没让打听啊,所以我也没问。”吴良策道。 “你真是不动脑子。”林创横了他一眼道。 “嘿嘿,你发话,我跑腿,动脑子的事归你。”吴良策也不恼,笑嘻嘻地答道。 “得,这样,你立即带人监视这两个人,重点是袁佐才,找到他们的家,在周围布控。我带人去查找这两人的笔迹。” 得知二人身份,林创几乎可以认定,这个袁佐才就是他要找的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没有确定目标之前,必须把王宏经也列入调查范围。 “好,袁佐才我亲自盯。”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大萝卜还用屎浇?” …… 林创带上张强开了车直奔财政部。 他没去工商部,也是怕打草惊蛇。因为他明白,无论是王宏经还是袁佐才,街面上闹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一定竖起耳朵,绷紧每一根神经,细心观察周围人事,若有陌生人出现,很难说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来到财政部,林创很顺利地见到了钱伯礼。 “林组长,案子有眉目了?”钱伯礼见林创再次到来,赶紧问道。 “有眉目了。钱秘书,你们和工商部有没有业务来往?”林创开门见山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财政部是管钱的,各部要钱的话,肯定得拜到财政部的门下。”钱伯礼得意地说道。 是啊,这种管钱的要害部门,各部自然得巴结着,小心伺候着,谁也不会跟财神爷过不去不是? “太好了,钱秘书,能不能看一下工商部商务处与财务处的公文或者报告?”林创问道。 “这可不大好办。公文和报告都是机密,可不是我这个小小的秘书有权可以办到的。”没想到,在林创看来是一件小事,在钱伯礼这里却是碰了钉子。 “钱秘书,请务必帮忙。我需要核对两个人的笔迹,以确定真正的诈骗犯。” “那你为什么不去工商部查?” “怕打草惊蛇。” “哦,是这样啊。” …… 第八章 感觉袁佐才不是那么简单 “好,我请示一下副院长。”钱伯礼道。 说罢,钱伯礼起身往巩汉章办公室走去。 得到允许,钱伯礼进了巩汉章办公室:“副院长,负责调查交通银行法币诈骗案的林组长请求查看我部与工商部的来往公文,核对嫌疑人的笔迹。”钱伯礼简短地报告。 “哦,已经有眉目了?”巩汉章抬起头,眼里的神色破有些惊讶。 “林组长没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锁定目标了。” “工商部的?” “应该是。” 巩汉章闻言想了想,道:“这个骗子非常可恶,竟敢打着我的旗号诈骗。现在有些人传出话来,说有可能是我的人干的,还说什么我这是掩耳盗铃,自说自话。真是小人之尤!” 钱伯礼明白,用这个案子来打击副院长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副院长的政敌,或者说是副院长的生意对手。 从昨天案子发生以来,副院长就一直着急生气,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更是拍了桌子。 都是大人物,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秘书可以置评的。 况且,巩副院长自说自话,也就是发一发牢骚而已,不一定喜欢别人接这个话茬。 作为秘书,谨言慎行是必须的功课。 所以,钱伯礼沉默以对。 “让他看,毕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无非就是要钱的报告而已。”巩汉章发完牢骚,扶了扶眼镜,对钱伯礼说道。 “好。”钱伯礼答应一声,稍一停顿,见巩汉章没有别的吩咐,这才悄悄退出去。 回到会议室,钱伯礼打电话让档案室主任把今年以来工商部的公文档案全部拿来,交给林创。 林创翻了翻,所有公文大约有十几份,从日常办公用品到大宗商品采购,再到生产物资储备,都是请求拨款的。 其中有一份公文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份公文提要写道:“拟采购棉花叁拾万吨请予以拨款贰拾万元法币”,拟稿人正是王宏经。 林创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公文内容上,着重看了看王宏经的笔迹,又拿出那张收条对比了一下,发现笔迹并不相同。 那么王宏经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其实,林创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列为主要嫌疑对象。 从各种疑点推测,无论是年龄、职业,袁佐才的嫌疑更大一些。 终于,在一份“拟添置新办公用具请拨款法币十万元”的公文拟稿人栏里,发现了“袁佐才”的名字。 林创一看,笔迹完全相同! 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推测,诈骗犯就是他。 林创兴奋地站起来:“钱秘书,谢谢,我找的东西找到了。” “林组长,可以确定人犯了吗?” “基本可以确定了。钱秘书,多谢帮忙,等案子结了,请你喝一杯,务必赏光啊。”林创道。 “好说,好说,钱某也十分乐意与林组长作朋友。” “那林某就告辞了。” “我送你。” …… 出了财政部,林创问等候在车里的张强:“吴组长人在哪里?” “他安排了两组人分别监视袁佐才与王宏经的家,自己带着一组人守在工商部外头。”张强答道。 “走,去工商部监视点。”林创命道。 工商部与财政部是邻居,只不过财政部作为大部临街,位置要冲;而工商部座落在太平东路里面,从财政部往南拐上一条相对狭窄的老王府路,不到三百米,就看到了工商部的大楼。 张强把车停在工商部附近,不多时,车门一开,吴良策上了车。 “林创,怎么样?”吴良策问道。 “基本可以确认了,是袁佐才。”林创答道。 “太好了,抓?” “袁佐才上班了吗?他还家里有什么人?” “我已经打听了,袁佐才一早在这附近吃了点早点就去上班了。他家里没有别人,光杆一个。房子也不是他的,是租的。” “他老家是哪里的?” “江宁县的,听说是个大户人家,民国二十年去日本留学,前年回国。” “日本留学?” 林创心中暗惊,他可知道,很多日本留学生回国后当了日本人的间谍。 “是,怎么了?”吴良策奇道。 “没什么。”林创摇摇头,感觉自己想多了。 这不过是一件诈骗案子而已,哪能跟日谍联系起来。 “不能在部里动手,也不能在街面上动手,最好在他家里抓捕,这样动静小一些。” “好。” 林创观察了一下工商部大门口的情况,发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吴良策的人虽然都穿着便服,散在大门周围,还是让他一眼就发现了。 有一个倚在电线杆上,戴着礼帽,手里拿份报纸,眼睛不时望向进进出出的人。 还有两个在低声交谈,眼睛也是有意无意地瞥向大门口。 “良策,这三个是你的人?你也是警官学校毕业的,手下人盯个梢怎么这么低级?”林创不满地道。 “我放了四个人在大门口,对面楼上还有一个监视点。你看出了三个,还有一个你没看出来?”吴良策道。 “还有一个?噢,是那个车夫?”林创指着东边一个正在等人的黄包车夫,问道。 只见那个车夫坐在车杠上休息,头上戴了一顶草帽,把脸全遮住了。 如果这真是吴良策的人,林创相信,这个人透过草帽稀疏的空隙,一定把所有进出工商部的人全都记在心里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把车停在门口以西,也很有针对性。如果袁佐才下班后坐车回抄纸巷的话,一定会在门西坐车。 “对,就是他。”吴良策得意地说道。 “这个人有点意思。叫什么?” “叫赵军江。” “好,把其他人都撤了,放到袁佐才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去,只留赵军江盯着。袁佐才出来时,咱俩亲自盯着。”林创吩咐道。 “林创,有必要吗?袁佐才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用得着这么小心?”吴良策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感觉这个袁佐才不是那么简单,小心无大错,可别小河沟里翻了船。” “好,听你的。”…… 第九章 死不认罪 下班时间到了,工商部大门口顿时热闹起来。 袁佐才身着一身土黄色西装,戴着一顶浅色礼帽,随着人流走了出来。 “就是他!” 车里,吴良策指着袁佐才的身影对林创道。 林创观察一眼袁佐才,见他出了大门,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抬腿往西边走去,方向正是抄纸巷。 林创注意到,赵军江待他走出一段时间,拉起黄包车远远地跟了上去。 林创道:“嗯,此人神情紧张,肯定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走!”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吴良策跟着也下了车。 跟踪最忌讳的就是盯着目标看,尤其像袁佐才这种身心处于高度紧张的人,若是紧紧盯着他看,他一定会有觉察。 说来也怪,视线本无形,但如盯着一个人看,那个人一定会真切地感觉到。 对于这种现象,后世有人研究过,但也没有非常科学的答案。 就像林创这种搞心理学的,也只能把这种反应归为“第六感。” 虽然众说纷芸,但林创比较信服这样一种观点,那就是当别人注视你时,虽然视线无形,但你的大脑已经有了感知。 也就是说,大脑的功能实在太强大,人类还没有完全研究出来而已。也正是因此,才会出现“第六感”这种模糊的说法。 不管怎么说,盯稍者忌讳直视目标,这一点还是被现世的人们认可的。 在警校上课时,老师就专门讲过这个问题。 所以,尽管隔了很远,林创还是把自己的身心完全放松,只用眼角的余光盯着远方的袁佐才。 这样的盯稍,才不容易被人发现。 袁佐才脚步匆匆,看似急忙忙赶路,但途中竟然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 林创一看,暗道不好,袁佐才不会是普通人,否则他不会作出这么专业的反跟踪动作。 再联想到他的经历,林创对袁佐才的真实身分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见袁佐才拐进一条巷子,林创当即立断,对吴良策说到:“夜长梦多,先抓了再说。” 说完,当先往前冲去。 吴良策二话不说,打了个手势,拔出枪来,三两步越过林创,把他挡在身后,快步往巷子里冲去。 高阳、赵军江以及埋伏在左近的便衣得到信号,迅速包抄过去。 幸亏林创决断及时,等他们冲进巷子里时,袁佐才已经在拔脚飞奔了,他跑得很快,吴良策这些人的速度还真有点跟不上,眼看就快跑到巷子尽头,突然旁边一人伸出一脚,把袁佐才绊倒。 “哎哟!”袁佐才摔了个嘴啃地。 “别动,动就打死你!”埋伏在旁边的便衣上前把他死死按住。 “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林创跑到跟前,袁佐才大声质问。 “警察!”林创冷声道。 “警察?你们凭什么抓人?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工商部的,凭白无故抓人,不怕宗部长找你们杨局长麻烦吗?!”袁佐才威胁道。 “行了,别特么装了。带走!”林创下令。 张强等押着袁佐才走了。 “良策,我回去审问,你马上带人去搜查他的家。”林创冲吴良策使了个眼色。 吴良策自然明白林创的意思:“二十万巨款就像只大雁,只要过了我们兄弟的手,那怎么也要拔下几根毛来。老子就是见钱眼开,管他是不是烫手呢。” “好来,放心下,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笔钱搜出来。”吴良策点点头,带着高阳往抄纸巷去了。 回到局里,林创立即提审袁佐才。 他要快速拿到口供,找到赃款,这件案子才算做铁做实了。 审讯室里金、木、水、土、风、吞、绞、毒、电等所谓十大酷刑刑具一应俱全,老虎凳、辣椒水、吊索、烧红的烙铁那都是小意思,最厉害的就是电椅。 人只要上了电椅,电流会摧残犯人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承受地狱般的折磨,犯人即使意志超强,熬过前面各种酷刑,却很少有人会逃过这一关的。 林创有一颗来自后世的博爱之心,他可不屑于用这些刑具。 在他看来,文明人就得用证据和智慧撬开人犯的嘴巴,那才是最高明的,也是他所追求的。 审讯室里那几个胖大的家伙,像提小鸡崽一样把袁佐才架到刑架上绑好。 “袁先生,不知道我是不是叫你左先生更合适一些?”林创走到袁佐才面前,问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袁佐才头发散乱,脸上有几块淤青,把他温温尔雅的形象破坏殆尽。 不过,他没有一丝作了歹事被捉之后的慌乱和恐惧,表情仍是愤愤然,好像受了莫大委屈一样。 林创感到非常奇怪:“袁佐才的表现,一点不像普通人,他的底气何在呢?” “你听不懂?那好,我提醒你一下,昨天在交通银行诈取二十万法币的左天一不是你吗?你的笔迹我都核对过了,铁证如山,你赖是赖不掉的。咱们都是明白人,你痛痛快快地说了,动机何在?把赃款藏在哪里了?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呸!姓林的,你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一个小小的警察竟敢抓工商部的人,胆子可不小啊。告诉你,我可是宗部长亲自荐任的,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拿捏的老百姓!”袁佐才仍然不忘把宗部长这块招牌打出来给自己壮胆,就是不肯坦承诈骗罪名。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好,那就让徐襄理来认认。” 林创说完,挥手令张强去将徐寿先带来。 在等徐寿先的当儿,林创仍是不断打击袁佐才的信心,试图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袁先生,别以为你做得十分高明,其实,你伪造的公文有很多漏洞。公文文签是你用工商部的文签造的,你可能不清楚,财政部的文签是六格的,而唯独工商部的是七格的。如果我猜测得不错,假公文上的‘中华民国财政部公文稿’这几个字是你自己刻印上去的?还有那个条形文号章,也是你自己刻的?” 边说这些,林创边注视着袁佐才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发现些什么。 第十章 逼人为恶 “姓林的,你说的这些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污人清白!” 林创注意到,自己说话时,袁佐才的眼神闪烁,显然已经击中了他的内心。 可偏偏就是不承认,嘴硬得很。 审讯桌上电话铃声响起,林创走过去接电话,是吴良策打进来的。 “林创,刚搜了袁佐才的家,已经搜到了,但没有搜到钱。” “继续搜。”林创说完,把电话放下。 “袁先生,已经在你住处搜到了刻刀、腊纸、印板、空白文签,这些足以证明你就是那位左天一了。请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林创回过身,问袁佐才。 “哼,你若想做手脚很容易,别说腊纸、印板这些东西了,就算弄个死尸在我家里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你怎么不说我是杀人犯?自说自话,无非就是想栽赃而已。”袁佐才撇一撇嘴,嘲讽道。 林创闻言,不由心火暗生:“看袁佐才的意思,这是往被冤枉这条路上走了。他打的主意肯定是等人捞他,听他话中之意,识拔他的是宗玉文,他肯定是在等宗玉文救他。若是不把案子做实了,撬开他的嘴,自己大概就会承受宗玉文的怒火了。好,咱是文明人,先不跟你一般见识。徐寿先到了,当面指认,看你怎么说。” “叮铃铃……。”电话再次响起。 林创拿起话筒,里面传出范一统的声音:“林组长,处长让我们去他办公室。” “好。” 林创放下电话,快步往段以德办公室走去。 “林创,听说案子破了?” 进了段以德办公室,发现范一统已经在了。还没等林创说话,段以德先开口了。 “是,处座,科长,正在审。”林创简短地答道。 “好,不到一天时间就把人犯抓捕归案,不愧‘神探’称号啊。”段以德笑着夸了一句。 “多谢处座。” “工商局的?” “是。人犯是工商局的袁佐才。” “开口了吗?” “没有。这家伙嘴硬的很,证据都摆在他面前了,还死抗着不说。” “赃款找到了吗?” “良策已经在他家搜查了,还没有搜到。” 林创拣要紧的报告道。 “林组长,早就提醒过你,咱们警察局在那些大老爷眼里,连个姨太太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粗使丫环。案子做实了,他们都未必会买账,更何况没有做实呢。”范一统这时插话道。 林创眉头一皱,心道:“这个范一统,整日只知研究人际关系,正事一点不干,还偏偏仗着是局长的亲戚,占据了科长位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再是个饭桶,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科长,我已经把证据收集齐全了,人证、物证都在,不怕袁佐才不承认。”林创耐着性子道。 “你那些人证、物证不管用,袁佐才一定会说你这是栽赃陷害。”范一统道。 林创心中一惊,心道:“这话说得真准,犹如亲见。看来,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范一统还是有自己的心得的。” “科长,我已经派人去提徐寿先了,只要徐寿先当面指认,我不信袁佐才还会抵赖。” “林组长,你别太自信了,即使徐寿先当面指认,袁佐才也不一定会认罪。找到赃款,这才是最重要的事,也是最重要的证据。找不到赃款,再多的证据都可能被推翻。”范一统道。 什么,被推翻?这怎么可能? 林创抬眼看向段以德。 “林组长,宗部长已经把电话打到局长那里了,发下话来,若是明日中午之前找不到确凿证据,让局长亲自送袁佐才回工商局。”段以德摇摇头,非常无奈地说道。 “明白了。处座,科长,如果没有其它吩咐,那我先去忙了。”林创道。 “去,时间紧迫,抓点紧。”段以德道。 “是。” …… 出了段以德的办公室,林创这才明白,当初为什么把这个案子交到自己手上。 还没有最后定案,刚抓了袁佐才,并发症就出来了。 若是因证据不足再把袁佐才给放了,那后遗症就更大了。 宗玉文虽比不是巩汉章在委员长那里吃得开,但也是浙江人,是委员长的亲信手下。 袁佐才被抓,他肯定脸上无光,这跟袁佐才是不是他的亲信无关。为了挽回脸面,宗玉文一定会竭力洗白袁佐才的罪名。 这样一来,警察局就是一个软杮子,好捏。而他林创,必然会成为弃子。 到时候,毫无根脚的他,一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奶奶个熊,袁佐才不承认可不行,就算找不到赃款,也得让他开口认罪。否则,那就是放虎归山了。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的事可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林创暗暗下了决心,心也慢慢硬了起来。 回到审讯室,吴良策派人将一应证据都送了回来,徐寿先也被提了过来。 林创见徐寿先浑身上下非常齐整干净,显然即使在特务处的大牢里,他也没有受到非人待遇。 “徐襄理,嫌犯已经抓到了,请你过来,就是让你指认一下。”林创没有多余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现在已经有了底气。 “是是是,林组长,还请你多多关照。”果然,徐寿先却是放下了襄理的架子,点头哈腰,挤出一丝笑,殷勤地回道。 林创心中一笑,推开审讯室的门,把徐寿先带进去。 “是他,错不了,就是此人!”徐寿先见到袁佐才,立即叫嚷起来。 林创闻言心下一松。对袁佐才道:“袁先生,你看清了,你面前这位是交通银行的徐襄理,你不会说不认识。” “哼,姓林的,什么徐襄理不徐襄理的,袁某人不认识,?谁知道你是哪里找的人?二十万法币可不是小数目,罪过太大,想让袁某人开口认罪,除非太阳西出!” 还真让范一统说着了! 林创没想到铁证面前,袁佐才仍是如此抵赖。 让张强把徐寿先带回特务处,林创走到袁佐才面前,眼神渐渐发冷:“姓袁的,你这是逼我当恶人啊。” 第十一章 迷一样的身份 林创明白,自己这种没有后台罩着的小人物,只有依靠自己。 袁佐才的案子如果找不到赃款,或者袁佐才死不开口,他和吴良策一定会成为杨文轩们的替死鬼。 所以,这时候一定要放弃一切幻想,放弃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 “陈头,上刑。”林创吩咐道。 审讯室的头头叫陈震。 “是,林组长,您就瞧好,像这种细皮嫩肉的,一会儿就哭爹叫娘,撑不住的。”陈震一听动刑,两眼顿时放光,兴奋地说道。 陈震的老爹是前清官府里的捕快,他本人在帝制被推翻以后,子承父业进入警察局。所以,刑讯犯人这种活算是家传手艺。 林创知道陈震是以折磨犯人为乐的。见到犯人生不如死的痛苦别人或许会不忍,或许会下不去手,但陈震绝对不会。 他是越折磨越兴奋,犯人叫得越凶越能刺激他的神经。 怕陈震手上没有轻重,林创特意嘱咐了一句:“陈头,手下有点数,别弄出皮外伤。” “林组长,明白。您就放心,保管让他一点伤都见不到。”陈震点头道。 林创坐到审讯桌之后,眯着眼看陈震如何用刑。 “弟兄们,先伺候毛娃子一顿老虎凳,给他松松筯骨!”陈震吩咐道。 林创听得出,这家伙声音里透着兴奋,不由暗笑:“这家伙!” 陈震亲自动手,把袁佐才绑到老虎凳上。 老虎凳这种刑具,是把犯人上身绑在柱子,两只腿固定在凳上,让犯人弯不得腰,动不得腿。然后在脚下加砖垫高,让犯人的膝盖承受巨大的痛苦。 一般都是一块一块地加,若是不想让犯人的腿废掉,加到三块就是极限了。 这种刑罚的特点就是时间越长,对犯人的肉体摧残和精神意志的考验越大。 一般人很难熬过三块砖去。 林创注意到,陈震并没有一块一块地加,上来就放了两块砖。 “林创,你不得好死!啊……,咝……,疼死我了!”袁佐才痛苦地大叫,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林创心中冷笑:“特么的还嘴硬呢。老子怎么会让你好模好样地出去?!受骂就骂,一会儿让你叫爹!” 可让林创惊奇的是,等了一会儿,袁佐才竟然不再叫骂了,咬牙切齿地强行忍住了痛苦。 这是麻木了。 “再加一块砖!”林创命道。 他怕陈震手下没有分寸,特意嘱咐加一块。 陈震依言再加一块砖。 “啊!” 袁佐才这回撑不住了,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哗!”一桶凉水泼下,袁佐才清醒过来。 “袁先生,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这样撑着呢?承认了,承认了就解脱了。再说了,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宗部长会来救你?别做梦了,证据确凿,宗部长不会为了一个诈骗犯出头的。”林创走上前,抓起袁佐才似被水洗过一样的头发,似是劝,实是打消他内心的希望。 林创学过心理学,明白人在最痛苦的时候,往往别人一句话,就能给他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他改变主意,下定决心。 还有,林创觉得,袁佐才之所以在铁证面前不认罪,心里一直存着宗玉文会救他的希望。只有彻底粉碎这种希望,才会让他放弃抵抗。 没想到,这回袁佐才既不骂,也不叫疼,只是看了林创一眼,就把眼闭上了。 “没想到这家伙文人身子,竟有如此强大的意志。看来,二十万巨款的魔力非常强大啊。”林创暗道。 “林组长,还加不加砖?”陈震问道。 “不加了,让袁先生咂摸咂摸疼痛的滋味。”林创道。 时长,是老虎凳这种刑罚的真谛所在,怎能不好好利用一下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创发现袁佐才仍是闭着眼,好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不再用心感知肉体的痛苦。 “这是自我催眠法。看来老虎凳对袁佐才已经失效了,时间再长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了。”林创暗道。 “陈头,换换口味。”林创对陈震说道。 “嘿,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硬骨头呢。那好,再让他尝尝辣椒水的味道。”陈震说道。 他的声音里有失败,也有凶狠的不甘。 把袁佐才从老虎凳上解下来,陈震与另一名同事给他灌了一大缸子辣椒水。 “咳咳咳……。” 袁佐才剧烈地咳嗽着,身子弯成了虾状,好像把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一般。 持续了数分钟,剧咳才停下来。 “啊,好辣!” 见此光景,陈震也犯了嘀咕。因为林创有言在先,不能让袁佐才身上带伤。他看了看竹签、沾了水的鞭子、烧红的烙铁,无奈地说道:“林组长,怎么办?再上,就得上电椅了。” “不行!” 林创一口否决了。 林创的顾虑有两个。 一是电刑太厉害,若是人犯心脏有毛病,弄不好就会死。袁佐才不同于普通人,得不到口供,万万不能让他死掉。 二是看袁佐才这个样子,林创依稀有种熟悉的味道。能抗住这种痛苦折磨的,除非有坚定的信仰,或者有必死之心。 再联想到袁佐才被捕前的异常举动,林创已经不把袁佐才当成普通人看了。 在他看来,袁佐才只能是日本特工或者地下党。 二者之间,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原因有三: 一是他有留洋日本的经历; 二是刚才袁佐才熬刑的表现,很像“自我催眠法”。林创知道,日本特工都受过这种训练,一般肉体的痛苦,是很难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的。 三是地下党决不会为了二十万法币就动用打入工商部这种要害部门的暗子。林创相信,党组织的战略眼光不会这么短视。 尽管如此,林创也不敢妄下结论。尽管袁佐才是地下党的可能性要小一些,但毕竟有这个可能性存在。 若给自己苦苦寻找的地下党上了刑,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罪过可就大了。 而且,此举也必会给自己获得党组织的信任制造了障碍。 所以,有了这些顾虑,在确定袁佐才的真实身份之前,林创不敢用电刑。 第十二章 精神致幻术 对于林创不用电刑的决定,陈震是表示理解的,毕竟袁佐才是工商部的人,不是偷鸡摸狗的小混混。 “陈头,淹他!”林创想了想道。 “阉他?林组长,这……,阉可是技术活啊,弄不好会出人命的。咱这里没这种刑罚啊,再说,那不见血了么?”陈震苦着脸道。 “不是阉他,是淹他,用水,明白吗?”林创一听,知道陈震会错了意,他一下子想到下三路去了。 “哎,好好好,这办法好,不见血,又憋得难受,看他能撑几个回合。”陈震这才兴奋起来。 打手们弄来一桶水,把袁佐才的头按进去。袁佐才一开始还一动不动,似乎浑不在意,可不到十秒钟,头和手开始强烈挣扎。 一般溺水的人,在胸中氧气渐少的情况下,不但憋得难受,大脑缺氧还能造成意识模糊,这时候强烈的求生欲望就是本能反应。 林创明白,这个办法对付意志能力较强的袁佐才,起到了作用。 看看差不多了,打手们一提袁佐才的头发,把他提出水面。 “呼呼呼……。”袁佐才大声喘着粗气,林创甚至能听到他胸中风箱一样的声音。 不等他缓过劲来,陈震又把他的头按进水里。 如此几个回合,袁佐才已经眼神空洞,脸色腊黄。 林创看折腾的差不多了,命陈震把袁佐才放开。 “林组长,再淹他几回,这个法子好,看着真特么过瘾!”袁佐才恐惧的表情显然已经刺激到了陈震的爽点,竟大呼小叫地不肯罢手。 “行了,陈头,放开他。”林创对陈震这种人真是无语,内心对他进了强烈谴责。 这不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真是毫无人性! “怎么样?袁先生,说不说?”林创再次走到已经瘫软成泥的袁佐才身边,问道。 “你……,你给个痛快,别折磨我了……。”袁佐才的声音跟亏了电的留声机一样,微弱而沙哑,已经没有一进审讯室时的气概了。 “还是不说?那咱再玩玩。毛娃娃,你最好别说,爷们还没玩够呢。”陈震顿时兴奋起来。 他才不管袁佐才说不说呢,只要能看到别人痛苦地挣扎,他就兴奋。 “行了,停一会儿,别把他折腾死。你们也喘口气。” 相对于陈震,林创的心情是沮丧的。 眼看天快黑了,他只好让陈震他们歇一会儿。 刚回到办公室,吴良策就回来了,手里还捧着用纸袋包着的一袋包子。 “饿了,吃点饭再说。” 林创拿起包子就吃,他还真是饿了。 “咋样,开口了吗?”吴良策问道。 “没有。” “嘿,真是怪了,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他还不开口?我说,这家伙是不是穷疯了?” “跟你似的?” “我爱财,但惜命,他能跟我一样吗?” “良策,你那里怎么样?” “钱没找到。这家伙藏得够严的,我相信他不会把钱藏到外边,一定在院子里,可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 “为什么这样想?” “推已于人呗。我要是有了这么大一笔钱,恨不能搂着睡觉,一分一秒也不会让钱离开我的身边。” “那如果袁佐才不像你一样爱财呢?” “你这话说的,不爱财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行骗?” “如果他是另有目的呢?比如,日本特务?” “什么?” 吴良策闻言吃了一惊,随即沉思起来。 他知道好兄弟言不轻出,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稍倾,吴良策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可疑。抓他的时候,他竟然会做反跟踪动作,这就有点意思了。更何况,进了审讯室半天能不开口的,绝对不是一个贪财之徒。” 见林创看他,连忙解释一句:“贪财者心有贪念,自然没有死志。” “对,你分析得不错。既有贪念,必然惜命。”没想到吴良策能说出如此有深度的话,林创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认定他是日本特务呢,为什么不会是那边的呢?”吴良策指了指西北方向,小声问道。 “主要判断依据有两个,一是袁佐才有东洋留学经历,如果我的判断不错,他一定是在留学期间就已经叛国;第二个是他在熬刑的时候,好像受过某种训练,而不是北边那种视死如归的样子。”林创说道。 说到这里,林创心中一动:“袁佐才如果真是受过某种训练,会自我催眠法,我为何不能利用前世所学,对他进行精神催眠,诱他说出心中秘密呢?对啊,为什么不试试呢?或许这正是我作为穿越者的福利呢。” 越想林创越觉得有理,把包子放下,对吴良策道:“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明天中午拿不到他的口供,咱俩就坐腊了。走,陪我去审讯室。” 说完起身就走。 “哎,好。”吴良策赶紧跟了出去。 “陈头,你们几个先去休息一下,出去找个酒馆喝点酒,我和吴组长两个人再审审看。” 到了审讯室,林创从口袋里摸出三张十元钞票,塞到陈震手里,非常体贴地说道。 现时法币还没有贬值,购买力非常可观,三十元已经可以下个好馆子还能绰绰有余。 吴良策在旁边看着有点心疼,心道:“小宅啊,你真大方,为了把他们支开,竟然给了三张。少给一张不行吗?” “哎,林组长真是体贴人。”陈震一见钞票大喜。 他本来就好酒,林创的话正好戳到他的痒处。再说,折腾人也是个体力活,审了一下午,饶是他身体极壮,也感觉有些乏了。 喝点酒正好解乏。 “谢谢林组长!”陈震几个手下冲林创道了谢,相跟着出了审讯室。 吴良策与林创心意相通,随手把门关上,把笔拿在手里,坐在桌后准备记录。 林创把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袁佐才弄醒,左手抓住他的头发,让他仰面朝上,对着自己的脸。 “看着我的眼睛!”林创声音很低,但温和而有磁性,充满了诱惑力。 袁佐才睁开眼,去看林创的眼睛。这一看不要紧,林创眼睛好像充满了磁性,牢牢地将他的眼神吸住! 紧接着,袁佐才看到林创的笑容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扩散,慢慢幻化,过往的一幕幕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竟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眼睛酸不酸?”袁佐才好像听到一个遥远而又充满魅惑的声音。 “酸。”他感觉自己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回答。 “那就睡……。”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袁佐才依言闭上了眼睛。 第十三章 做局 “你是谁?”林创调动全部精力,牢牢控制住袁佐才,声音尽量柔和。 “我是袁佐才。” “你的真实身份?” 问完这句话,林创发现袁佐才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似有抗拒。 事实也是如此,袁佐才潜意识对这个敏感问题,确实是抗拒的。不过,耳边那个魅惑的声音,就好像来在上天的召唤,实在难以拒绝。 “真实身份是日本上海影佐机关的一名特工。” 听到这话,林创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而负责记录的吴良策,却是感到非常惊奇:“小宅嘀嘀咕咕地跟念佛似的,怎么就让姓袁的开口了呢?” “你在南京的上线是谁?” “我只知自己是‘小林组’成员,组长及其他人员是谁并不清楚。” “那你如何接受任务?完成任务后如何报告?” “我是通过死信箱的方式接受命令。我会每天阅读《申报》寻人启示栏目,只要看到寻找表兄陈天一的启示,我就会去死信箱取信,信里会给我下达命令。” “死信箱在哪里?” “在延龄巷南头一处破败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颗椿树,树后有一块石头,信就压在石头下。” “说说二十万法币的事。” “上个月的二十四号,我在报纸上发现了寻找陈天一的启示,中午赶到延龄巷取回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急需法币二十万元,半月后用。’半个月让我弄二十万法币,我哪去弄啊?可能上头以为我是工商部会计,可以在部里挪用。其实我只是一名普通会计,哪有机会挪用?这个苦衷无法跟上头诉说,但任务还要完成,于是我就想到了冒用巩汉章的名义,从交通银行骗走二十万法币的办法。” “为什么用巩副院长的名义?” “因为我发现巩副院长的签名非常有用,只要有他的签名,各部都会立即执行,况且,交通银行有他的股份,办事的人肯定不敢怠慢。”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部里有很多公文都是巩汉章签的名,所以,模仿他的字非常容易。我用了六七天的时间模仿他的签名,直到写得非常流利了,又自刻了两方印章,用工商部的空白文签伪造了公文。” “钱已经送出去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把已经取到钱的信息及时送出去?” “按照事前约定,只要我在抄纸巷巷口墙上划个‘十’字,就表明我已经完成了任务,然后就会有人来取钱。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接受任务,心里非常紧张,而且很快警察就封锁了交通要道,行动受到了限制。我把钱藏好之后,想着离约定之期还有时间,就没有及时发出信息。” “接头暗号是什么?” “对方问‘请问你是陈天一先生吗?’,我回答‘对不起,我不是陈天一,我表弟叫陈天一。’” “你把钱藏到哪里了?” “影壁墙里。墙里有一个事先挖好的洞,把两只箱子放进去,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影壁墙有没有机关?” “背面第三层左数第五块砖就是机关。” 袁佐才刚回答完,林创就听到椅子声响,回头一看,见吴良策已经起身往门口走了。 “这家伙就听不得钱字,这个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林创连忙招招手,让他回来。 吴良策还真听话,回到原地,等着林创发话。 林创大脑急速转动,陷入了沉思。 要说爱财,林创也爱。 况且,他要寻找党组织,要为党组织做贡献,钱虽然说不是必须的,但很多事做起来就会事倍功半。 可是,爱财却是各有爱法,爱财无罪,但必须取之有道。 像吴良策那样急吼吼地把钱取出来,根本不能掩住形迹,肯定会把祸事招到自己身上的。 安全第一,如想不出万全之策,就只能放弃这笔巨款,也不能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林创明白,自己这种“精神致幻术”,说白了就是催眠术,被施以此术者,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醒后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也就是说,袁佐才的秘密在警察局也只有自己和吴良策两个人知道。 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以及各方矛盾,就一定能把“小林组”给挖出来。 要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需要好好谋划,但首先必须让吴良策把炽热的贪念暂时先放下才行。 …… 次日一早,范一统打电话把林创叫到了办公室。 “林组长,怎么样,袁佐才开口了吗?”范一统问道。 林创熬了整整一夜,神情非常疲惫。 听科长一问,打了个呵欠说道:“没有。真是不明白了,这么多证据,他为什么就不开口呢?” “林组长,这有何难理解的,拼死熬住,宗部长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相反,若是开了口认下罪,等着他的不是死就是终身牢狱。二者孰轻孰重,袁某人不会不清楚。”范一统一副明白人的样子,笑着给林创解惑。 “科长,你说得对,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又不能见血,审讯起来有难度。还有半晌时间,要不,用电刑?”林创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请示道。 “那可不行。要是把他给弄死了,各方面都不好交待。”范一统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怎么办啊,明明就是他,有这么多证据呢,要是把他放了,我实在是不甘心!再说了,他只要走出警察局大门,之后肯定会报复我。”林创忧心忡忡地说道。 范一统眼珠子转了几转,安慰林创道:“不用想太多,都是公事,你与姓袁的又没有私怨,宗部长不会给你叫真。” “那可不行。科长,请你一定要顶住压力,我必须把姓袁的拿下。我就不信了,他还是铁打不成?就算不动重刑,他也难熬过三十六小时。”林创决然地拒绝了。 “唉,林创,我也是为你考虑。三十六小时不可能,宗部长给的期限是今日中午。”范一统道。 “科长,不拿下姓袁的,始终是个祸患,你一定要顶住,给我再争取点时间。” “好,我尽力。” 范一统答应了,答应地很无奈。 第十四章 火中取栗 林创出去了,范一统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撇,暗道:“只知低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的蠢驴!” 还没到中午,宗玉文秘书的电话就打到了杨文轩的办公室。 “杨局长,宗部长非常关心袁佐才的案子,不知道破了没有?” “请报告宗部长,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否则,我们也不敢抓工商部的人啊。” “袁佐才开口了吗?赃款找到了吗?” “没有。不过,再给我们点时间,一定能找到赃款的。” “杨局长,袁佐才不认罪,也没有在他家里搜到赃款,就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再给你们点时间,怕是会被屈打成招?” “不不不,我们不掌握一定证据,决不敢动刑。” “杨局长,算了,进了警察局,有几个完须完尾地出来的?再说了,杨局长,别怪兄弟没有提醒你,二十万法币其实真算不了什么,而袁佐才可是宗部长亲自招进工商部的。” 待杨文轩消化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秘书接着说道:“杨局长,宏源玻璃厂的报告可还在宗部长案头上压着呢,孰轻孰重,你惦量着办。” “请转告宗部长,我立即放人!” 二十万法币不算什么,宗部长的脸面才重要。 更何况自已参股的宏源玻璃厂的开工报告就攥在宗部长手里,不由得杨文轩不答应。 对于巩副院长那里,倒是可以以证据不足为由搪塞过去。 两相比较,杨文轩当然知道如何抉择了。 …… 林创被一个电话叫到段以德的办公室。 “林创,案子不要审了,放人。”段以德略带歉意地说道。 段以德非常清楚,这个案子实际上已经破了,这时候让林创放手,当然十分不妥。 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上有局长强压,下有范一统、李群这两位一系心腹的怂恿,不容他不说出这种让干活的心寒的话。 谁叫林创有特务处背景呢。 “……是!”林创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显见十分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 “处座,放人没有问题,我想再盯他几天,看能不能把赃款找到。”林创接着说道。 “林创,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案子破了。可是,二十万法币哪有大人物的脸面重要啊。所以,你要继续盯袁佐才我不反对,但你也要考虑清楚啊。”段以德语重心长地说道。 “处座的好心我心领了,我不会给处座添麻烦的。”林创道。 这话倒不是客套,林创对段以德这个上官还是非常尊敬的,也知道他那番话是为了自己好。 “好。” …… 袁佐才被放出来了。 被折腾了一天一夜,袁佐才身心都十分疲惫。 忍着疼痛回到家,倒在床上大睡起来。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才想起那二十万法币的事来。 赶忙起身,到大门口看了看,看到四下无人,把大门关紧,来到影壁墙后面,打开机关,发现两只箱子完好无损,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放心,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袁佐才回到房里,草草吃了口饭,再次躺到床上,细细琢磨开了。 “总算这次是有惊无险。林创手上虽然有证据,徐寿先也进行了指认,可我死不认罪,他也没有办法。不用说,这次宗部长是出了大力的,肯定是他给了警察局极大的压力。估计在宗部长心里,也是认可我骗了这二十万法币,只不过,他不愿意让工商部蒙羞罢了。” “看来,工商部不好呆下去了,就算警察局不再追究,宗部长心里也一定认为我是个贪财之辈。心里有了看法,那我今后的日子根本不好过。” “林创真的会放过我吗?他那么精明一个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他们会不会使了一个‘放长线吊大鱼’的计策呢?” 想到这里,袁佐才为刚才贸然去看钱箱的举动感到一阵后怕。 “别说,这个可能性很大,看来,得小心一点了。反正最大难关已经过去,只要我的日本特工的身份不暴露,就是安全的。” “离上面的要求还有四天时间,先不着急,好好观察观察,看看有无暗哨,同时让这事冷一冷皮。” 袁佐才反复想了想,感觉自己进了警察局,没有露出大破绽,这才放心地睡去。 …… 林创把袁佐才放了之后,就开车出了警察局,往特务处而去。 他要见见自己的师兄郝立刚。 郝立刚也是浙江警察学校的毕业生,比林创高一届。 因为他是浙江江山人,与李春风是同乡,因此毕业后就被招入特务处,任情报科二组二队副队长,上尉军衔。 郝立刚与林创、吴良策关系莫逆,感情很深。 林创是特务处的常客,很顺利地进入戒备森严的特务处大楼,来到二楼郝立刚的办公室。 “师兄,忙什么呢?”林创进门就看到郝立刚眉头紧缩,盯着眼前一份公文发愁,忙打声招呼。 “小宅啊,你不忙着破案,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郝立刚抬头见是林创,边打招呼,边把公文收起来,放到抽屉里。 他知道林创的小名,私下里常常这样称呼。 “一言难尽啊。”林创一边说破案的情况,一边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师兄,这茶叶还是去年的春茶?没人孝敬你点秋茶?”林创看茶叶盒里的茶颜色已经发乌,不那么绿滢滢地鲜亮了,随口问了一句。 “唉,别提了。最近日本人在南京活动地厉害,电讯处侦测到大约有十几部活跃的不明电台,而我们情报科一直一无所获,处座非常生气。这不,连带着经费也给情报科扣了。所以,别说新茶了,有茶喝就不错了。”郝立刚边说,边坐到茶几前。 “得,等明前茶下来,兄弟给你弄点。” “别说我了,你这次来,是想把徐寿先给放了,是?” “是。本想借徐寿先的事给姓陈的一点颜色,现在看,不给我颜色就不错了。”林创叹口气道。 第十五章 为难事 “蝇营狗苟,乌烟瘴气,警察局真不是干事的地方。日本人虎视眈眈,我看用不几年,他们就会发动战争。国家形势如此严峻,他们还在想着培养亲信,疏远能人,拿人情做交易,想一想真令人心寒啊。”郝立刚叹了一声评价道。 “位卑未敢忘忧国,真正忧国的就是我们这些位卑之人。奈何我等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啊。”林创附和道。 “你这话也不对,别人为兄不知,委座、处座还是很清醒的,对日态度也是强硬的,未来并不是那么不堪,还是十分可期的。”郝立刚道。 林创没有言语。 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然知道这场战争不会等几年,还有几个月就要发生了,他还知道,这场战争给饱经战乱之苦的中国人民带来怎样的创伤,尤其南京,那又将经历一场怎样的杀戮和侮辱。 郝立刚看林创眼神中露出淡淡的忧伤,连忙说道:“小宅,你要是在警察局干得不顺心,我去给处座说说,把你调进特务处算了。” “别,师兄,在警察局挺好的。不让干就不让干呗,管管下边那些小警长、分局长,也挺舒服的。”林创连忙摆摆手,拒绝了。 “小宅,我看你最近老是情不自禁地眼露忧色,如果不是工作不顺心,那就是跟小瑜有关,是不是?”郝立刚问道。 “师兄,别瞎说。小瑜天姿国色,岂是我这等粗俗之人可以觊觎的?我啊,已经不作非分之想了。”林创道。 “是吗?我怎么觉得某些人有些言不由衷呢?”郝立刚睥了林创一眼,对林创如此拿得起放得下,感觉有些不信。 也不怪他不信。 在学校时林创开始猛追田碧瑜,工作之后,因为同在南京,林创又有特务处情报员的身份,进特务处非常方便,对田碧瑜仍是死缠烂打。 虽然田碧瑜始终没有给他好脸色,回回都让他吃瘪,林创却是痴心不改。 “小宅,你的变化真的让我这当哥哥的看不懂。你这态度就像人在酷热的夏季,一下子就进入了冰天雪地一样,反差太大,变化太快。别说我跟良策不习惯,我看小瑜也不习惯,好几次借公事来我办公室,有意无意地打探你的消息。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应该给人家说一说清楚?” “不说了,师兄。你比我大好几岁,你的婚事才正经应该放在心上呢。我看,七月之前把我们嫂子娶进门才好呢。” 林创看师兄跟个媒婆一样絮絮叨叨起来没完,连忙岔开了话题。 其实,即使不赶上这么一个话头,林创也打算劝劝师兄了。 因为他知道,抗战爆发之后,李处长可是下了令,凡特务处特工,抗战胜利前不准谈情说爱。 并且,他自己带头遵守了此项规定。 郝立刚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比林创大了五岁,若等抗战胜利,他就三十三了,年纪太大了些。 青春年华都献给情报事业也是男儿当为,但战火纷飞,子弹不长眼,若不幸殉国,师兄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岂不是冤枉? 师兄倒不用谈恋爱,他家里已经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只是一直没有成亲而已。 “嘿嘿,小宅啊,你还别说,真让你说着了。家里来信了,催我回乡成亲,我已经给处里打了报告,等报告批下来,就回乡成亲。”郝立刚被林创的话戳到了痒处,想到没过门的妻子,幸福地笑起来。 “师兄,婚期定在哪天?”林创面色一整,问道。 “三月二十,还有半个多月呢。” “哦,这样啊……。” 郝立刚见林创脸色不是很欢愉,有为难之色,立即意识到林创应该有事,连忙问道:“小宅,有事吗?” “哦,没事。师兄,提前祝你新婚幸福了,等你回乡,我和良策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厚厚的贺礼。”林创连忙说道。 “厚礼那是必须的,你俩谁也别想跑。你先说说,有什么为难事?别给我整那没用的哈,你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还瞒得了我?”郝立刚嗔道。 “那好,师兄,真有这么一件为难事……。” 顿了顿,林创道:“师兄,袁佐才诈骗案没有那么简单。” “哦?” “我判断袁佐才是一个特务小组的成员。” “哦,说说你的判断依据。”郝立刚一听,兴趣大增,连忙催促道。 “在跟踪他的过程中,他连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而且他的家中只有他一人独居。” “嗯,这倒符合特工的特点,最起码说明他不是个普通人。” “对。这两点还只是我的怀疑,但在审讯过程中,我发现他使用了精神自闭法熬刑,一连二十多个小时无休止地施刑,硬是不说出赃款的下落,这可不是想要等宗部长来救能解释得通的。” “有道理。你判断是哪方面的人?日本人还是西北的人?” “日本人。” “为什么?” “有信仰的人和没有信仰的人,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可是,日本人会为了二十万法币启用袁佐才这颗暗子?道理上说不透啊?” “师兄,我在财政部调查时,发现一份工商部请求拨款二十万法币以收购三十万吨棉花的公文。日本人急需款项,会不会跟这个事有关呢?” 林创说完这句话,不再往下说了。 “哦?棉花可是重要的经济物资,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日本人与我们进行争夺倒是说得过去。若真是与此有关……,” 郝立刚不淡定了,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眼睛贼亮:“……那牵扯可就太多了。收购网络、运输网络,这得牵扯多少关节,涉及多少人啊。” 说到这里,郝立刚一顿,接着说道:“我明白了。你心里认定袁佐才是日本特工,而且因为他是具体行动者,肯定会有上线。所以,将计就计,让杨文轩做个人情,同时,麻痹袁佐才以及其身后的人,好让他完成赃款交接,然后……一网打尽?” 第十六章 高冷美女 “是的,师兄,我的打算就是顺藤摸瓜。可是,这个案子如果没有你坐镇,我心里没底啊,所以才来找你。只是没有想到,你要回乡成亲。” “呵呵呵,小宅,放心,袁佐才肯定会急于转移赃款,用不了几天的,耽误不了我成亲。再说了,就是耽误了也无妨。咱不说此身许国的大话,就算不辜负处座的栽培之恩,这件事我也当仁不让!你是不明白,一天天的看着处座发愁,我这心里是一点也不好受。兄弟,你送一件大功给哥哥,哥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啊。”郝立刚激动地说道。 “嗨,咱们兄弟还用得着个谢字?师兄,我是这样想的。袁佐才被捕这么大的事,他的上线肯定会有所察觉,袁佐才也会小心求证他是否真的安全了。所以,必须麻痹一下他们。我已经让胖子盯上他了,但他那些人活太糙,这就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了。” “算无遗策,真是个好特工的材料。行了,小宅啊,你就放心,我的人这段时间都归你指挥,包括我在内。 你先去睡一觉,养养精神,我就不留你了,我立即把情况上报。” 郝立刚把全盘想通透了,就下了逐客令。 他已经看出来林创十分疲惫。 “好,那我就告辞了,” 林创答应一声告辞出来。 …… 郝立刚当自己的后盾,让林创信心大增。 除了特务处是专业组织之外,他认为在警察局那个污水坑里,他要想破这样的案子,掣肘实在太多了。有师兄相助,这事成功的几率非常大了。 刚出了门,就听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哒哒哒”的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 这个声音和节奏对于林创来说太熟悉了。 那是高跟鞋与地面撞击的声音。 抬起头,发现一位着军装的美貌女子,正款款向他走来。 曾几何时,林创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激动不已,一看到这个身影,就意乱情迷。 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见她,只想赶快逃离。 可是,那道冰冷的目光牢牢罩住了他,已经容不得他动弹分毫。 来人正是林创曾经死缠烂打的田碧瑜。 林创明白,她此时出现在走廊里,肯定是有意的,也许自己一进特务处她就看到了自己,也许有好事者告诉了她自己来了的消息。 反正她一定是来堵自己的。 林创明白,田碧瑜并不爱自己。否则也不会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 之所以主动来迎,肯定是师兄说的原因。 自己变化太大,这种变化带来的巨大反差让田碧瑜一时摸不清头脑。 估计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她的魅力已经不够了。 美女都相当自傲,她们认为,男人对她们无节操的追求天经地义,一旦男人不再对她们感兴趣,或者视若无睹,她们就会产生巨大的疑问。 也许,她就是奔着这种疑问而来的。 也是,自己曾经是一只围着她转的苍蝇,一旦苍蝇不可思议地变成清新的蝴蝶飞走了,她不问个究竟是不会甘休的。 不容林创多想,田碧瑜已经走近,虽然还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但林创能感觉到,她眼睛的余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脸。 “小瑜,忙着呢。”林创打了个招呼。 “嗯。”那张樱桃小口只迸出一个冰冷的字。 “我到师兄这里喝了口茶。你忙,走了。”林创一侧身,冲她摆了摆手,往楼梯走去。 “站住!”田碧瑜冷冷地说道。 “有事?”林创回过身,见田碧瑜已经驻足,正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有事?”林创平静地问道。 “今天星期几?” 今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对于林创来说是一个特殊日子,每到这一天,他都会来找田碧瑜,不是送花就送好吃的、好玩的小玩艺,或者送电影票。 鲜花、好吃的、小玩艺,田碧瑜来者不拒,完全是一副吃孙喝孙不谢孙的样子。 但是,对于林创出去看电影或者单独出去吃饭的邀请,她是一次也没有答应过。 林创自然明白田碧瑜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可再不会像以前一样惯着她了。 “小瑜,我昨日一夜没睡,现在感觉站着就能睡着。你忙,我抓紧回家睡觉。”林创说完,不等田碧瑜有何表示,快步离去。 田碧瑜霍地转过身,想要叫住林创问个究竟。可是,她只望见林创的一个背影。 “嘿,拽什么拽啊?”田碧瑜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撇了撇嘴,冷冷地嘀咕一句。 “不过,现在看来,林创长得也够英武的,好像也并不难看。可是,为什么他变得如此陌生了呢?是本小姐变丑了,还是这家伙另有所爱了?……” 田碧瑜心思不定,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是的,她就是专门堵林创的,并没有其他公务。 她想解决心中疑问,却没想到,过去对她百依百顺的小猫咪,竟然有了虎样。 莫非,他本来就是虎? 越想越想不通——不但没有解惑,反而又多了一些疑问。 …… 回到与吴良策共同租住的院子,林创见吴良策的房间屋门紧闭,不知道这家伙睡了还是没有回来。 这所院子共二间正房,东屋一间是厨房,西边一间放杂物,南边除了大门,就是一段一人多高的墙头。 吴良策住东边一间,林创住西边一间。 林创确实困了,打开自己的房门,往床上一倒,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林创被一阵阵袭来的饿意给饿醒了。 “胖子怎么也不做饭?”林创摇摇头,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看了看天快要黑了,低声嘀咕一句。 胖子是吴良策的小名。 吴良策很会做饭,包包捏捏,煎炒烹炸样样精通,尤擅炖煮。 说起炖煮,吴良策简直达到了变态的程度。 按他的话说,只要一到厨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有没有可炖的食材,若是没有,抓把盐放到锅里也要煮上一煮。 想到这里,林创嘴角上弯,失声笑了出来:“这家伙,真是……。” 第十七章 似有漏洞 林创回过神来,才想起吴良策肯定亲自在盯袁佐才。 他感觉不放心,于是洗把脸,出了门开上车往抄纸巷而去。 快到抄纸巷,远远地就看到了吴良策的车停在巷口附近。 林创停下车,按了按喇叭,吴良策发现了他,从车上下来,来到他的车上。 “怎么样?”林创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抄纸巷全是居住的人家,没有任何店铺,也没有高一点的楼房,所以,不好布控。好在这一片的警长对这里很熟悉,通过他给袁佐才的邻居做通了工作,我让高阳和军江住进了他家,就近监视。”吴良策道。 “师兄派人来了吗?” “师兄刚才过来了,带了几个人,你看,路边那个水果摊还有那个卖烟的,都是他的人。咱们的人只有张强、高阳和军江。” “张强呢?” “在我车上。” “你在车上别动,我去巷子里走一走。” 林创说着下了车,抬手看了看表,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进抄纸巷。 林创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匆匆走过。 走到另一个巷子口,林创又看了一下表,然后拐进东面那条巷子,也就是延龄巷。 袁佐才供出的死信箱就在这条巷子里。 从延龄巷走过,从另一头出来,林创回到车上。 “胖子,你刚才说的那个警长叫什么?”林创问道。 “叫胡成。” “袁佐才的口供只有咱俩知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师兄在内,明白吗?另外,你也要嘱咐嘱咐胡成一句,若是走漏风声,他的警长可保不住。” “大萝卜还用屎浇?”吴良策又赏了林创一个白眼。 他感觉林创这个嘱咐纯粹是对他的轻视,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还弄不明白? “你看,这个酒楼正对着巷子口,明天你把楼上那个正对着巷子口的房间征下来,在这里设一个监视点,另外在另一头巷口也设一个这样的点。师兄的这几个监视人员全都退到监视点里,街面上不要留人。”林创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 “你是怕打草惊蛇?” “是的。袁佐才被捕这件事瞒不住,他和他的上线一定会先确定他是否安全。我看这个巷子的人流并不是很多,如果多出来几个陌生面孔,他们肯定会产生怀疑。” “嗯,有道理。” “另外,叫胡成给袁佐才另一侧的邻居也做做工作,安上我们的人。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原住民,袁佐才是租房客,他们之间不会有过多交际,只要晓以利害,不用担心他们乱讲。” “延龄巷,也就是袁佐才的后邻,用不用也这么做?” “千万不要。我估计,袁佐才的上线肯定住在附近,不会离死信箱太远,就算住在延龄巷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延龄巷就不要弄太大的动静了。” “好,就这么办。” “你去安排,我先回去。” “好。” 林创开车回去,在车上忽然感觉自己的安排还是有漏洞。 “按袁佐才的供述,他属于小林组成员。也就是说,他的上线就极有可能是小林,日本人的特工组织网络都是并联式的,各个成员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只有组长可以与他们所有成员联络,也是与上海的特工总部影佐机关联系的枢纽。如果他的上线真的是小林的话,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不可能不对袁佐才的被捕产生怀疑。 我的思路固定在袁佐才发出信号这一行动上,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因为怀疑袁佐才捕而被放是警方一计而通过死信箱的方式再次给袁佐才发出另外的命令?” 林创仔细一想,感觉不可能。原因很简单,若是袁佐才已经暴露了身份,他的上线无论与他用何种方式联系都是在冒险。 最安全的处置就是立即切断与袁佐才的联系。 如果真是这样,再找他可就太难了。 这个人不管会不会按照约定来取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会在抄纸巷出现,而且一定会在未来的四天内,天天出现。 不能完全寄希望于他来取钱时抓捕,如果他不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一定要在这四天里把他找出来,这样才是最稳固的。 他还饿着肚子呢,吴良策的炖菜今天是别想吃上了,他没空伺候自己。 这时,他看到路边有一个酒馆,招牌上面写的是“鲁菜馆”。 连忙把车停到酒馆前,走进去,看到柜台上有电话,跟掌柜的说了一声,拿起电话打到郝立刚办公室。 “喂,师兄吗?我是林创。” “林创,有什么事吗?”郝立刚的声音传过来。 林创一听,就知道他旁边有人。 “师兄,没什么事,这不还没吃饭呢,想叫师兄过来共酌一杯。” “正好,我也没吃呢。你在哪?” “在中山东路南侧鲁菜馆。” “那好,我马上过去。” “好,那我点菜了,等着你。” “慢,多准备一个人的。” “好。” 林创放下电话,对掌柜的说道:“找个小桌,三个人的。” “先生,店里不忙,您随便坐。”掌柜的说道。 林创看了看,确实店里除了有一桌客人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林创选了一个西北角的位置坐下来。 选这个位置也是职业使然。 因为这个位置背靠墙,最安全;左侧一个大玻璃窗,无论是对外边的街景还是对进店的客人,这里都是最佳观察角度,而进店的人第一眼也绝不会看到这里。 “先生,请点菜。”掌柜的拿了一张菜谱过来。 “除了鲁菜,苏菜你们店里也会做?” “当然了。毕竟山东人还是少,南方人又吃不习惯鲁菜,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地方特色,苏菜必须会做。”掌柜的回道。 “那好,做一道九转大肠,再做一道鸭血粉丝肠,一道软兜长鱼,一道鸡汁煮三丝,外带一瓶洋河大曲。”林创道。 九转大肠是正宗鲁菜,这是点给自己的,鸭血粉丝肠是师兄最爱,这两道菜是必点的。另外两道菜也是苏菜和淮南菜。 虽然他不知道跟师兄一起来的是谁,想来必是南方人。 “先备着,等客人来了再上。” “好来,您就擎好。”掌柜地答应一声下去了。 第十八章 多余的担心 林创透过玻璃窗看见郝立刚的车停到酒馆门口,刚要去迎,却发现跟随郝立刚下车的竟然是他最不想见的人——田碧瑜。 林创一愣:“这位冰山美人真是太奇怪了,过去想请她吃顿饭比登天还难,现在不想理她了,却巴巴地凑上来。” “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她烦了自己才好。” 想到这里,林创瞬间有了主意。 “师兄,小瑜,这边!”见二人进了门,林创赶紧举手打个招呼。 见到林创,郝立刚面带微笑,田碧瑜则仍是一如既往地冰着脸,昂着高傲的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朝他走过来。 “师兄,小瑜,请坐。”林创热情地招呼着二人就坐。 郝立刚把椅子往外挪了挪,笑着坐到林创的对面。 如此一来,田碧瑜只能跟林创坐到一块了。 林创把里边那张椅子拉开:“小瑜,请坐。” 田碧瑜蹙了蹙眉,没有动。 林创知道,她有洁癖,像这种情况,往日林创都是掏出手绢,亲自把椅子、桌子抹一遍,把她用的餐具全部用热水烫过了才行。 可今天,林创不再惯着她了。 “师兄,小瑜,我还没点菜,你们先坐着,我去点菜。” 说完,林创不管田碧瑜是不是坐了,起身往柜台走去。 “掌柜的,软兜长鱼多放点酱油,鸡汁煮三丝多放点盐。大蒜有,上一头。”林创跟掌柜地说道。 “好。”掌柜的答应了。 “给我拿包大前门。”林创又道。 掌柜的把一包烟和一盒火柴递到林创手里。 林创回到座位上,见田碧瑜已经阴着脸坐下了,心中暗笑。 “师兄,小瑜,我点了你们最爱吃的鸭血粉丝肠,软兜长鱼,鸡汁煮三丝。”林创挨着田碧瑜坐下,取出一支烟,“咝啦”一声划着火柴,给自己点上,嗒一口,然后把一口浓烟吐出来。 见田碧瑜身子往里一闪,厌恶地挥了挥手,显然对林创这一举动十分不满,郝立刚立即责怪道:“小宅,你小子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最近压力大,抽烟可以提神。”林创答道。 郝立刚知道,林创在学校时是抽烟的,后来因为田碧瑜的缘故,已经把烟戒了。都戒了好几年了,今日又吸上了,说是因为压力大,鬼才信呢。 “看来小宅对小瑜是彻底死心了。也是,小瑜老是端着,小宅不死心才怪呢。唉,好端端的一桩美事,就这样毁了。小宅长得也算上等人材,品性也佳,真不知道小瑜想找什么样的。”郝立刚心里叹道。 “小宅,你找我什么事?”郝立刚见田碧瑜翻了林创好几个白眼,林创只作不见,连忙转移话题。 “师兄,你们有没有高级一点的相机?”林创问道。 “有两台禄来。” “能不能把两台都借出来?” “可以。你想做什么?” “师兄,我在想,因为袁的被捕,他的上线不一定会再跟他发生联系,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在这几天里把他找出来。”林创道。 他说话的时候,左手拿烟,不时地吸上一口,使得烟气在田碧瑜面前缭绕不绝。 田碧瑜尽管不停地挥手赶,但仍有不少烟吸进去,呛得她直咳嗽。 “姓林的,能不能不抽?!”田碧瑜终于忍不住,冲林创吼道。 “哦,对不起。”林创好像才发现不妥,把烟换到右手。 田碧瑜见自己发了火,林创虽然把烟换到了右手,但却没有熄灭,心中的气未消反涨:“我的话不灵了么?这家伙是铁了心不追我了?他对我已经不那么尊重了?” 她狠狠地瞪着林创,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林创浑似不觉,仍与郝立刚讨论着案情。 “你是说,他的上线一定会到抄纸巷来?”郝立刚问道。 “是的,师兄。袁知道有上线存在,却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而他的上线却一定知道他所有的情况。所以,从他上线的角度来看,他一定是安全的。” “所以,他一定会来抄纸巷观察,而且还会大摇大摆地来?” “是的,我想,这几天他一定会天天来观察。” “抄纸巷人流不少,你如何确定这个人呢?” “有一个笨法子,但一定有效。” “什么法子?” “抄纸巷是个小巷子,汽车开不进去,这个人若是到袁的住处观察,只能步行。所以,我们只需要对出入巷口的人拍照,然后逐一排查,就一定可以找出这个人来。” “这个工作难度太大了?那么多人,你如何排查出疑点人物?” “好办。抄纸巷住的大部分是原住民,租房客很少,那一片的警长对这些原住民一定很熟悉,把这些人排除,排查范围就小了很多。” “延龄巷呢?” “延龄巷与大路相通,住在那里的人不会绕道抄纸巷往大道上来,就算住在最南边的,也不会绕个弯子。人不走绕路嘛。” 田碧瑜听着二人的谈话,思路慢慢跟上二人的节奏,渐渐忘了烟气的“熏陶”,听林创说到这里,提了一个自认为很尖锐的问题:“那你怎么确定这个人不是抄纸巷的人呢?” 林创笑笑没说话。 “小瑜,假如你有四到五个手下,分散居住,你会选择在哪里住?”郝立刚问道。 “为了方便控制和传递消息,我会选择在这几个手下的中间地带居住……,哦,我明白了。”田碧瑜思索着回道。 “对,他不会选择跟一个手下住在一条巷子里,既不方便与别的手下联络,自身也不安全。”郝立刚道。 “是的,如此说来,这个人一定不在抄纸巷住。那……,还有一个问题,按你所说,如果不间断地拍,从天亮到天黑,怎么也有十个小时,那得拍多少张照片?胶卷这么贵,还要洗印,成本太大了,处里经费这么紧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田碧瑜又提了一个问题。 “你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林创吸了口烟,淡淡地说道。 第十九章 不欢而散 林创的语气是淡淡的,虽然没有不屑,但有些疏离是肯定的。 田碧瑜对于他这个态度有些惊诧。过去就算自己说错了,林创也一定点头不已。 就在这时,酒菜上来了,当然,还有一头大蒜。 林创把各自喜欢吃的菜放到郝立刚和田碧瑜面前,斟上酒,与郝立刚一碰,各饮一口。 “啊,真香。这九转大肠可是鲁菜名品,真正会吃的,都是大蒜吃。”林创连吃菜边咬了一口蒜瓣。 郝立刚和田碧瑜没有说话,但都撇了撇嘴,对他这种吃法表示了严重的不屑。 田碧瑜不喝酒,就去吃菜。 “哇,鱼怎么这么咸?”田碧瑜只吃了一口,就叫了起来。 “鲁菜馆嘛,可能习惯性地多放了酱油。你再尝尝鸡汁煮三丝?”林创心中暗乐,嘴上却是装作没事人。 “也咸,简直没法吃!”田碧瑜依言尝了一口,“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到桌上。 “咸吗?我尝尝。”林创赶紧抄了一口三丝,一尝,确实有些咸。不过,这个咸是相对于田碧瑜这个南方来说的,对于他这个山东人来说,这个咸味还是能承受的。 “咸啥?正好,我吃着还有些淡呢。小瑜,咱可不能太苛刻了啊。”林创吃了一大口菜,做了一个确实不咸的样子,然后淡淡地责备了田碧瑜一句。 “嚯,真是反了天了,他竟敢责备我?”田碧瑜不再对菜生气,转而对林创怒目而视。 “刚才说到哪了?噢,是这样。”林创就当作没看到田碧瑜的怒容,又喝了一大口酒,把头一低,说道:“袁的上线若想确定袁是否安全,只须在他出现的时候远远地跟在他后面,观察有无跟踪就行。所以,我们只需把袁上班前后一个小时出没于巷口的人拍下来分辨即可。再算上中午上下班的时间,估计一天几个胶卷就够了。这点成本,可别说特务处负担不起。” “小宅说的对。”郝立刚说了一句,见田碧瑜愕然地看着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田碧瑜一直还没从林创责备她的话里出来,所以,误会自己是在附和林创责备她的话。 “哦,我是说,小宅分析袁上线的心理分析很对。”郝立刚忙解释一句。 田碧瑜不再说话,也不吃菜,只是闷闷地坐在那里生气。 美女的尊严受到伤害,不生气才怪呢。 林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她这副模样,感觉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 接下来,不大好说话的林创,一反常态地大说特说,说的吐沫星子乱飞,偏偏在说话的时候,他还不断地朝向田碧瑜。 酒气、烟气加上大蒜的臭气,像一股股浊浪阵阵袭来,田碧瑜躲无可躲,终于彻底恼了。 “师兄,你慢用,我走了。”田碧瑜霍地站起来,跟郝立刚打个招呼,起身就走。 “哎,小瑜,我送你!”郝立刚赶紧追了出去。 临走前,瞪了林创一眼。 成功把田碧瑜气走,刻意制造的不欢而散终于还是发生了。 …… 吴良策和郝立刚办事非常迅速,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种,林创赶到抄纸巷时,二人已经把他的安排都做得非常到位了。 吴良策已经把酒楼二楼全征了下来,目的自然是方便监视,多几个房间,监视的人可以轮班,也可以休息。 另外,也最大程度地保证了监视行动的保密性。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其他房间若是有人用餐,不会发现他们的异常。 巷口的另一头,吴良策也让胡成出面,在巷口的房子里布置了监视点。 而郝立刚不但弄来了两架“禄来”照相机,而且还给酒楼监视点都安了电话。 林创上了酒楼二楼,来到临街这个房间,郝立刚和吴良策都在,另外还有三个人,两个是郝立刚的手下,另一个不认识。 郝立刚的手下站在窗前密切监视着巷口,郝立刚、吴良策和陌生人坐在餐桌旁。 “胡警长?”林创冲郝立刚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转头问那个陌生男子。 “是,长官,我是胡成。”陌生男子赶紧站起来,给林创敬了个礼。 胡成身着便服,看上去三十五六,看上去很精干。而且未语先笑,一看就是个世故的人。 林创知道,这种人都是老油子,在基层摸爬滚打,早就练出来了。 “自我介绍一下。”林创摆摆手,算是回了礼。 “长官,我今年三十三岁,是本地人,当了十年警察,都是管抄纸巷、延龄巷这一片,没动过窝,二年前当的警长。长官,你放心,这里的所有人我都熟悉,酒楼掌柜,包括那几家住户,家世清白,都是老实人,不会坏事的。”胡成答道。 “问一答十,而且明显知道我的目的,这家伙看着挺机灵的。”林创点点头,心中暗道。 “当了二年警长,升迁空间很大啊。”林创道。 胡成闻言大喜。 林创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是督察处情报组的组长。 这样的人物,他们分局长都得敬着。若是他能给自己说几句好话,调个油水丰厚的差事,简直太容易了。 “全靠长官栽培!长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跑个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胡成激动地说道。 林创玩官场上这套把戏玩得很熟,一句不瓷实的话就让胡成激动了。 郝立刚暗中挑了一下大拇指,心道:“行,小宅长本事了。” “良策,那边情况怎么样?”林创坐下来,问道。 “安排了三个人。就是有一点不好,就是没有很好的拍照位置,总不能从门缝里拍?所以,我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在墙上弄了个窟窿……。” “不行。那头拍照方向是北向南,镜头容易反光。”没等吴良策说完,林创就打断了他。 “那……。”吴良策一听,确实如此,在墙上挖窟窿,确实不大保险。 “院子里有没有树?” “没有。要不在房顶上弄个掩体之类的?” “不行,突然多出个掩体,很容易被人注意。若袁佐才的上线正好住在延龄巷,立即就暴露了。” “那怎么办?” 第二十章 抢功劳的来了 “那就不要拍照了,这个监视点是袁佐才出入的主要路口,有这一个点足够了。”林创毫不犹豫地说道。 郝立刚点点头。 做特工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宁可不成功,也决不能暴露。 “好,我去通知他们。”吴良策说完,下楼去了。 林创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发现从巷口出入的人很少,偶尔有出入者,不是早起散步的,就是买早点的。 时间还早,林创坐下来,跟郝立刚说话。 “林创,你昨天可有点过啊,故意的?她可是气得不轻。”郝立刚悄声道。 林创笑笑没有说话。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郝立刚见林创沉默,叹了口气。 “师兄,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 “行,以后我可不管你们的事了,爱啥样啥样。” 两人再也无话。 过了不大会儿,吴良策回来了,把另外一架照相机也带了回来。 到了七点多,巷口人流越来越多。 林创道:“开始干活。” 郝立刚的两名手下开始对着巷口出入的人流拍照。 七点半,袁佐才从巷口出来。 林创注意到,这家伙非常机警,边走边注意观察,还故意蹲下系了系鞋带,借此观察后面有无跟踪。 “看来,把街面上的人撤掉,非常必要。这家伙天天在这里走过,若是看到有陌生面孔,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郝立刚小声说道。 林创没有回话,他在观察袁佐才身前身后的情况,尤其看他后面有无可疑之人。 可惜,在他身前身后陆陆续续走出巷口的,看装扮不是上学的学生,就是上班的公务人员,男男女女都有,都是行色匆匆,看上去并无可疑之处。 “胡警长,看到陌生面孔了吗?”林创问胡成。 “长官,这些学生都是住在这个巷子里的,另外上班的那些,大部分都认识,有几个看着面生,也可能隔得远没看清。”胡成小心地答道。 他怕自己说错了,影响林长官的判断。 林创又观察了十分钟,看人流稀疏下来,问拍照的两人:“都照下来了吗?” “都照下来了。” “师兄,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冲洗,好让胡成仔细辨认?”林创问郝立刚。 “你看着安排就行,我说了,我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听你指挥。”郝立刚摆摆手,表示让林创放手指挥。 林创明白,自己送功劳给师兄,师兄自是不会抢自己的风头。 反正都是好兄弟,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师兄,良策,我认为咱们要找的人,一定会关注袁佐才的第一次露面,也就是说,他一定在刚才这些人当中。所以,必须尽快确定目标。”林创道。 “有道理,如果第一次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他就有可能再次出现,以确定袁佐才是安全的。如果第一次就发现有人跟踪,不管袁佐才发不发出信号,他很有可能立即断了与袁佐才的联系。”吴良策道。 “好,开我的车,抓紧回处里冲洗。”郝立刚很痛快,吩咐自己的手下道。 一名手下答应一声,拿着两架相机下楼了。 特务处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到一个半小时,那名特工回来了,同时带回来几十张照片。 照片还有些湿粘,但每张拍得都很清晰。 林创赶紧让胡成辨认。 胡成上前辨认一番,取出三张照片,道:“林长官,这三个人有些可疑。” 林创一看,第一张照片是一个中年人,着长衫,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长官,这人叫文习之,是金陵中学的国文教员,住在延龄巷。”胡成道。 林创赶紧去看地图。 金陵中学在中山西路,出了抄纸巷往西北方向走。 大方向对,但为什么他不从延龄巷直接去学校,而要绕道抄纸巷呢?确实有疑点。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头戴礼帽,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帽檐压得很低。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一身短衣打扮的青年,看样子,跟店户伙计差不多。 “林长官,这两个人不是住在抄纸巷和延龄巷的人。” “你肯定?” “长官,我在这个辖区当警察已经十年了,别说哪家添个娃、娶个亲这样的大事了,就是谁家来个亲戚,都瞒不住我。所以,我敢给您打保票。” “文习之家里什么情况?”林创问。 “三口人,他老婆,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胡成答道。 “房子他的,还是租的?” “他的祖宅。” “有家有小,不大像特务。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他出现在这里,就一定要搞清楚原因。师兄,良策,我怀疑真正的日特,就在这三个人当中,而且,他一定还会来。所以,文习之已经确定身份,良策,你和胡成负责去调查他的情况。另外两个人只要再次出现在抄纸巷,那就基本可以确定身份了。所以,咱们先守株待兔,如果他不再来,咱们再根据照片找人。” “好,就这么办。”郝立刚表示同意。 “老胡,走。”吴良策叫上胡成走了。 十一点多,楼上来了一个人。 一见此人,郝立刚和林创连忙站起来迎接。 “队长,你亲自来了?”郝立刚打着招呼。 来人叫陈怀君,是特务处情报二组二队队长,郝立刚的顶头上司,与林创也是认识的。 “嗯,我来看看。”陈怀君摆摆手,大喇喇地坐下。 林创一见陈怀君出现,暗叫不好:“抢功劳的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不亲自来,实在是不放心啊。郝副队长,说说你们的布置。”陈怀君一副长官口气,对郝立刚道。 “好。”郝立刚把情况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不行,你们这种布置漏洞很大。首先,你们不对袁佐才跟踪,他要跑了怎么办?其次,你们怎么就敢确定他的上线不跟他在别的地方接头?比如在上班的途中?太大意了,还是没有经验啊。”陈怀君等郝立刚汇报完,当即否决了他们的安排。 “奶奶的,来抢功劳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真不要脸。看来,老子有必要坑你一把……。”林创暗骂一声。 第二十一章 不明势力 “队长,赃款还没有转移走,袁佐才不会跑。因为他曾经被警察逮捕过,所以,他和他的上线也一定会先确定是否安全,然后才会进行赃款交接。如果我们贸然跟踪监视,被他们任何一方发现,就会前功尽弃。”郝立刚忍着气解释道。 他可不想让林创的心血白费。 “你们的一切布置,都是建立在赃款还没有被转移走这一点上。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赃款还没有转移走?如果在他被捕前就已经转移走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陈怀君质疑道。 “陈队长,案发后,警察局立即进行了各交通要道的封锁,袁佐才根本没有时间转移。释放之后,他一直在我们的视线当中,没有发现转移赃款的举动。二十万法币可不是小件,不是那么好转移的。”林创辩道。 一听林创这话,郝立刚暗道不好,他可知道,陈怀君不是好相与的,很自信,很要面子,容不得别人违逆。 “我问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话?”果然,陈怀君立即喝叱林创道。 郝立刚“霍”地站起来,顶撞道:“队长,线索是林创发现的,前期工作都是他在做,人家完全可以独立完成,把这么一件大案子报给咱们,已经够可以的了。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怎么就没有资格发意见了?” 特务处的规矩森严,下级对上级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郝立刚平时对陈怀君是非常尊重的,脾气也好,没想到为了林创竟敢呛声。 陈怀君被顶得一愣一愣的,顿时把脸子撂了下来:“郝副队长,你这是在跟我说话么?” 林创见郝立刚脸色涨红,还要跟陈怀君理论,心中感动,连忙拉了一把。 “陈队长,您说的是,我和郝副队长毕竟经验不足,一切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嗯……。”陈怀君听了林创两句好话,慢慢气平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吃相太难看。 不过,要蹭功劳,那就不要顾忌脸皮。 “郝副队长,你不用着急,我也是好心,都是为了党国嘛。林组长也是特务处编外情报员,我说他两句,也是为他好。”陈怀君借着林创递过来的梯子,顺势下房。 陈怀君的表演,在林创看来,就是小儿科。 对付这样的人,比对付老谋深算的人容易多了。 “陈队长,我师兄刚想回处里给您汇报的,这不您就来了。正好,您就下令,我和师兄听你的。”林创用手拱了拱郝立刚的背,笑着说道。 “真的?”陈怀君没想到林创这么大方,不由得欣喜起来,问郝立刚道。 “自然是真的。”郝立刚得到林创的暗示,知道林创是为了自己好。见陈怀君问他,只得闷闷地说道。 “那好,难得你们兄弟一片赤诚报国之心。等案子破了,功劳全是你们的,我一点都不沾。”陈怀君故作大方地说道。 “多谢队长,功劳是大家的,队长亲自指挥,就算队长高风亮节,处里也不会抹杀队长的功劳的。”林创笑道。 这番话看似高抬,其实是揭破了陈怀君的心思。 陈怀君大概没听出来,非常受用地说道:“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样,立即加派人手,对袁佐才和可疑人员进行监视,以确保万无一失。情报科都是精干特工,跟踪监视个人不会有任何闪失的。”陈怀君很自信地说道。 林创一听,陈怀君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安排,心中暗骂:“你特么的知道什么呀?没有把握老子会那么安排吗?赃款藏在何处,袁佐才跟上线如何传递消息,暗号是什么,老子都知道,你知道吗?头没进来,脚没进来,就想横插一脚,要是不让你栽在这个案子上,你还以为我们兄弟好欺负呢。” 心中暗暗打着主意,嘴上却是答应地非常爽快:“是!” 郝立刚不知道林创打的什么主意,狐疑地看了林创一眼,林创却是面无表情。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听陈怀君的怕是不行了。只是,委屈小宅了。”郝立刚暗暗叹了口气。 见陈怀君看自己,郝立刚有些不大情愿地说道:“我听队长的。” “好,就这么办。” 陈怀君见三言两语就把指挥权抢了过来,心中满意,也就不再计较郝立刚的态度了。 …… 中午时分,袁佐才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他一路朝巷口走来,慢慢悠悠,一副很悠闲的样子,眼睛不时观察着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戴礼帽的中年人和那个短衣打扮的人相继出现。 “为什么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莫非这两个人不是一伙的?难道袁佐才被两股势力同时给盯上了?若其中一人是他的上线,那另一方是谁呢?”林创心道。 “队长,后面那两个人早上就出现过,看来,他们是一直都在跟踪袁佐才。”郝立刚心中有情绪,但事关日谍大案,还是暂时把对陈怀君的不满放到一边。 “我在这里坐镇,郝副队长,你去跟踪中年人,林组长,你去跟踪那个青年。”陈怀君令道。 “是!” 郝立刚与林创答应一声,下楼去了。 看着两人下楼,陈怀君心中冷笑:“郝立刚,你不是牛气吗?我把你当大头兵用,你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乖乖地给我干活去?” …… 林创远远地跟在短衣青年后面,相距一百米开外。 这个距离既可以保证他不脱离自己的视线,也可以保证不引起被跟踪目标警觉。 青年跟着袁佐才进了抄纸巷,见袁佐才进了家,脚步不停穿巷而出。 出了巷口,一路向东,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中山东路一个店铺跟前。 青年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闪身进店。 林创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这个青年再次出现,判断这个店铺就是他的窝点。 远远地看去,这个店铺的招牌上写着“永辉货栈”字样。 林创想了想,决定进店铺观察一番。 …… 第二十二章 冒险试探 对于同时跟踪袁佐才的这个短衣青年和戴礼帽的中年,林创认为,其中定有一方是日本人,而另一方极有可能是地下党。 明摆着嘛,在当前的中国,除了民国政府之外,也就是日本特务和地下党在暗中活动,再没有其它势力了。 而两方的目的,都是那笔巨款。 对于地下党能获知袁佐才那里有骗来的二十万法币这件事,林创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他知道,地下党在隐蔽战线的实力非常厉害,活动能力非常强,经验非常丰富。 这得益于他们在长期而残酷的斗争中,一直处于的弱势地位。正是这种弱势地位,逼使他们不得不不断摸索,不断壮大。 正如后世一张弹痕累累的飞机图片的配文一样:不经历枪林弹雨,哪来皮糙肉厚? 那么,这个短衣青年究竟是何种身份呢? 在林创看来,无外乎三种可能。 一种是既不是地下党也不是日本人,他出现在袁佐才身后,纯属巧合。 第二种是日本人; 第三种可能是地下党。 对于第一种可能性,林创认为基本可以排除。 搞情报工作的,不相信巧合。任何看似巧合的,大概率都是必然。 那么他是不是地下党呢? 要想证明这一点,其实很容易。林创有两种方法可以证明。 第一种,最简单,就是找个理由把他抓起来,揍上一顿,折磨他到精神极度疲惫时,使出绝招——精神致幻术,让他自己说出来。 第二种也简单,可以用日本人的接头暗号试一试。如果他们没有任何反应,那大概率就是地下党,如果稍一愣神,那就表明,他们是日本人。 两种法子都极为简单,所不同的是,同样面临许多危险。 比如第一种,如果青年是地下党,那得知其真实身份之后怎么办?放了的话,如何放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尤其现在陈怀君横插一脚,要瞒过他很不容易。 再比如第二种,如果青年是地下党那是最好,自己只须提醒一下他们,不要再露面了,就能把他们的危险消弭于无形之中。而如果他们是日本人呢?岂不是露了马脚? 当然,林创可以不必急于去求证他们的身份,但如果他们真是自己苦苦寻觅的组织,对于他们可就太危险了。 因为陈怀君不会放过他们,抓不到日本人,抓几个共党也是不小的功劳。 想不出别的好办法,林创决定还是先进去看一看,实在不行就冒冒险,也不能眼看着组织遭殃。 他走到一个角落,把手枪的保险打开,插进腰里,然后施施然进了“永辉货栈”。 货栈里只有两人,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人,带着眼镜,正在柜台上边打算盘,边记账。而林创跟踪的青年,正在整理货品。 林创一打眼,就看出这个货栈的毛病来了。 所谓货栈,其实就是商品集散地,多集中于水陆码头。货栈的经营方式是,把大宗货物从货船上或者货车上买下来,先存起来,然后再卖给城里的零售商。这种经营方式类似于后世的批发商。所以,货栈的货物一般品种比较繁杂,数量很多。 除此之外,货栈还具有存储和提供食宿功能,店后一定会有仓库和客房。 而这家货栈,所处的位置就不对。虽然离中山门不远,也算是交通便利之处,但毕竟离码头太远,不大符合货栈的基本要求。 不过,如果当作二级批发商,这个位置还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更让人怀疑的是,货栈的物品比较单一,就有煤炉、柴油炉和煤油灯这三种,数量看上去也不是很多,还没有顾客,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林创进了店,掌柜的和青年各自在忙,都没有看到他,于是只好先打招呼。 “掌柜的,忙着呢?” “哟,先生,欢迎光临本店。”掌柜的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人进了店,连忙从柜台出来迎接。 “先生,您想买点什么?是要批货还是零买?” “想批点煤炉。现在就这些存货吗?”林创随口胡说。 他的目的是想看一看店后的仓房和客房。 “唉,不瞒先生说,本店本钱周转困难,存货只有这么多,先生若想大量买,本店暂时没有这个能力。”掌柜的叹口气回道。 这句话一下子把林创想要去后面看看的想法给打消了。 “掌柜的,你怎么把货栈建在这个位置?这儿离码头太远了点?”林创问。 “唉,先生有所不知,小店本小,南京城的场面打不开,所以,只能从别人手里拿货,主要卖给下边县里和乡下。”掌柜的答道。 林创点点头,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林创注意到,在他和掌柜的对话时,那个伙计打扮的青年,时不时地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 林创不由起疑:“难道刚才他看到我了?不可能啊,隔那么远,又没见他回头,不可能发现我的。那是什么原因呢?不管什么原因,这个货栈肯定有问题。给人的感觉不像以正经卖货为主,倒好像专门为存储和接待客人而建的中转站一样。” 一念至此,林创基本确实,这不是日本人开的。 因为日本人专门刺探情报,弄个仓库和客房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么,他们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林创决定冒一下险,再试探试探。 “那好,我先买两只煤炉,两个煤油灯,多少钱?” “一共十块钱。” “你们送货?我一个人出来,可不好拿。” “当然,不过,如果先生住得远,还请赏几个脚力钱。” “我住在保太街双龙巷。” “哟,那可不近。”掌柜的一听这个地址,目光闪了闪。 “加一块钱脚力钱,怎么样?” “那就谢谢先生赏了。那先生贵姓?” “免贵姓陈,叫陈天一,你到了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林创把“陈天一”三个字咬得很清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掌柜,同时手伸向腰间,悄悄握住了枪把……。 第二十三章 难以相信 掌柜的神色不变,边把地址和“陈天一”的名字写在纸上,边说:“噢,双龙巷陈天一先生,知道了。陈先生,请放心,一会儿就送到。” 见此光景,林创松了口气:“判断正确!” 保太街双龙巷是警察局所在地,林创故意说出这个地址,目的也是看看他们的反应。 从刚才掌柜的反应看,他对自己的身份已经起疑。 不过,林创不敢确定他们会因此放弃行动。 况且,自己辛辛苦苦地寻找组织,如此好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所以,林创决定跟掌柜的摊牌。 “掌柜的,我还有件事想向你请教,能否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林创道。 “哦?” 一听林创此话,掌柜的眼神立即警觉起来。 这个眼神,令林创有些纳罕:“难道他对我的身份起疑了?” “当然可以。陈先生,请到后面说话。”掌柜的暗暗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伸手请林创往后院走。 来到一间屋子里,林创一看屋里的摆设,是办公与居住一体的那种,想来是掌柜的房间。 “陈先生,不知有何吩咐?”掌柜的请林创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林创对面。 “掌柜的贵姓?” “不敢,免贵姓于,于高远。” “于掌柜,你是不是地下党?”林创盯视着于高远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 于高远闻言脸色大变,霍地站起:“陈先生,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于掌柜,别急,你看我一人前来,并没有带随从,可见我是没有恶意的。实不相瞒,早上那小伙子出现在抄纸巷就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中午他又出现在那里,想不引起我的重视都不可能。所以,我是跟踪他跟到这里的。”林创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说实话,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寻找组织。没有铺垫,单刀直入,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姓林的狗特务,不许动!”随着一声大喝,房门被踹开,那个小伙子手持一把手枪冲进来,枪口指着林创。 林创把手举起来,对于高远道:“我没有恶意,你们何必来这一套?” 于高远瞪了那小伙子一眼,似乎在怪他太冒失。 “陈先生,我们不知你身份,不得不小心行事。”于高远走上前,把林创腰里的枪下了,放到桌上,自已的手边。 林创微觉奇怪:“小伙子怎么知道我姓林?怎么知道我是特务?于高远瞪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又称呼我姓陈?” “陈先生,实不相瞒,你说的对,我们是地下党。不知道陈先生是想告发呢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呢?” 林创被制,于高远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像猫捉老鼠一样,戏谑地看着林创问道。 一听于高远自承身份,林创眼里露出欣喜的目光。 “真的?太好了,我总算找到组织了。”林创高兴地站起来,伸出手想去跟于高远握手。 “老实点,别动!”那小伙子喝了一声,命林创把手举起来。 “于先生,我为鱼肉,你为刀俎,他拿枪指着我,我还敢反抗吗?我把手放下来,这样说话不方便。”林创诚恳地说道。 于高远严肃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把手放下来。 “于先生,说实话,我一直在寻找党组织,想为党做点事。嗯,我明白,想要获得组织信任并不容易,但我有的是耐心,也有信心接受组织的考验。”林创再次诚恳地说道。 于高远一直在观察林创的表情,从他听到自己承认是地下党时,他眼里闪过的喜悦,以及他说话时的诚恳态度,感觉并不似作伪。 “你是党员吗?”于高远问道。 “不是。” “那你说一直在寻找组织?” “是这样的。我叫林创,现在是南京市警察局督察处情报组组长。我家是山东高唐的,世代务农,民国二十年考入浙江警察学校,毕业后来到南京就任此职。”林创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 于高远面无表情地听着,林创自叙身份来历,并没有引起他的一丝一毫的惊诧,好似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 “我入职以来,深感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对未来产生了迷惘。尤其现在日本人虎视耽耽,政府各阶层不思为国为民,早做打算,反而忙着中饱私囊,大肆搜刮钱财,老百姓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我,也看不到国家民族的未来。但贵党的主张给了我启示,感觉只有贵党,才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给国家带来希望。所以我想加入贵党。”林创先说了自己对党的认识和思想根源,其实也就是告诉于高远自己思想变化的原因,迫切想加入党组织的原因。 “林先生,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才能相信呢?”于高远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这位小伙子今天一直在跟踪袁佐才,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我就想,这两个人,一个肯定是日本人,另一个很有可能是地下党。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感觉小伙子的行事和打扮,不像日本人,所以,我就亲自来跟踪。到了店里以后,发现这个货栈不可能是日本人设立的据点,而且,我刚才说出陈天一的名字之后,你们并无反应,那就更加说明你们不是日本人了。” “林先生,你这种方式不是太冒险了吗?若我们真是日本特务怎么办?” “于先生,我知道这样太冒险。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因为,如果你们真是地下党,我如果不提醒,你们如果再去打袁佐才的主意,很可能就会被捕。我可以告诉你,在袁佐才家的周围,以及他上班的途中,特务处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小伙子如果再次出现,就一定会被捕。或者今天跟踪他的不是我,换作别人,你们就完全暴露了。不知道,我这样说法,你是不是可以接受?” 于高远听了心中大惊:“原来,自己以为只派人跟着袁佐才,没想到竟然落入了敌人的监视之中。若他说的是事实,真是太危险了。” “林先生,你说的这些,根本无法求证,我不能相信你。”于高远沉默片刻,再次说道。 第二十四章 值得冒险 于高远话刚说完,突见林创暴起。 他身后的不伙子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枪就被夺走了,接着手指被林创右手攥住往后一拧,小伙子疼得弯下了腰。 于高远大惊,赶紧把手伸向桌上的手枪。 “别动!” 于高远的手还没有摸到枪把,林创的枪就指向了他的脑袋。 于高远回过身来,只见手枪在林创左手上转了一圈,“啪”地一声,弹夹落地。 林创在警校别的本事没学好,只这手玩枪的本事,却是学校的佼佼者。 于高远大惊:“林创的身手太恐怖了,一瞬间就把局面反转了。” 林创放开小伙子,把枪往桌上一放:“于先生,这一手如何,能不能证明我所说的是事实?” 于高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脑瓜子蒙蒙的,林创问才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是啊,林创若有恶意,凭他的身手,二人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林创把自己的手枪拿过来插到腰里:“于先生,关于我的问题,我知道你要请示,也要对我进行考验。不要紧,我可以接受组织上的考验。不过,有两个善意的提醒:第一,这位小伙子露了面,还被照了相,不能再在南京呆了;第二,如果你想要那二十万法币,请在最晚明天中午之前联系我。我有法子让你们毫无风险地得到那笔巨款。再见!” 说完,林创不等于高远回话,扬长而去。 那小伙子赶紧要跟出去。 “别去了,他要抓我们,早就抓了。”于高远颓然坐到椅子上,细细琢磨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越想他越害怕。 事实上,于高远是地下党南京组织的负责人之一,代号“星河”,主要负责物资采购和转运,为皖南我军部队补充给养。 最近部队急需药品,于高远已经找到了货源,但因为经费紧张,所以一直没有将药品采购到手。 通过主要负责同志金山提供的消息,他知道了袁佐才从银行诈骗来的二十万法币的事情,也知道袁佐才被捕之后又被放了出来,甚至还知道督察处情报组长林创并没有放弃对这笔钱款的追踪。 出于对警察的轻视,于高远决定打一打这笔钱的主意。 所以才派那名小伙子打探打探情况。 没想到,小伙子只出去半天,就被林创找上门来。 若林创是敌人,那自己这个货栈就被破坏了,自己也决不会幸免。若敌人再顺着货栈的出货渠道查下去,组织辛辛苦苦建立的这条运输线就全完了,其中牵涉多少人的性命,给组织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想一想,真是令人后怕。 “不行,我必须马上向金山同志汇报。” 于高远打定主意,叫过那名小伙子,吩咐道:“你不能在南京呆了,马上撤离。另外,转告沈涛同志,所有运输线上的同志马上进入蜇伏状态,等我进一步的消息。还有,今天林创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说,组织纪律你是知道的。” “是,这件事我一定烂到肚子里。”小伙子坚定地答道。 “好了,走。” …… 小伙子走后,于高远关上店门,顺着中山东路往东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连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没有发现异常,于高远放下心来,叫了一辆黄包车,吩咐道:“去西华巷。” …… 金山本名叫杨屑,金山是他的代号,公开身份是地质调查所副所长,有名的地质学专家,他的家就安在西华巷,是一幢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楼。 于高远来到杨宅前,见大门紧闭,伸出手扣响了门环。 “谁呀?” “我,我找杨所长。” 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人。 “原来是于掌柜。” “肖秘书,杨所长在家吗?” “在家,快请进。” 二人简单对答几句,肖秘书把于高远让进去。 肖秘书叫肖风,名义上是杨霄的秘书兼司机,实际上是杨霄的卫士。 “高远,你怎么来了?”一见于高远,杨霄不无责怪地问道。 像他这样冒冒失失的直接见面,是不符合组织纪律的。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是一定怀疑的。你一个货栈老板,有什么理由跟一个地质专家来往呢? “金山同志,我有紧急情况汇报,实在是迫不得已。”于高远道。 “什么情况这么急?”杨霄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于高远连忙把中午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一遍。 “竟有这事?”杨霄听完,惊道。 “是啊,我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赶快过来汇报。” “嗯,林创的情况我会通过内线进一步了解。现在,当务之急你必须撤离,停止运输线的一切活动。”杨霄当即做了决定。 “金山同志,我有不同意见。从林创的行为来看,他的话我认为是可信的。他若是是敌,哪用得着这么做?还有,他说可以协助我们把那笔巨款弄到手,金山同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信他一次?要知道,那笔巨款对于我们是多么重要啊。”于高远道。 “从道理上说,林创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我们万万不可低估了敌人狡猾,任何疏忽都有可能给组织造成极大破坏。”杨霄道。 “金山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是怕林创使出的是条毒计,借取得党组织的信任,然后找出南京地下党组织网络。这个可能性有,但在我看来,不大,我觉得完全可以冒险一试。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我单独与林创接触,成功最好,既解决了组织经费问题,也为部队解决了药品紧缺的问题,而且,我们组织又增添了一个强大的力量。若不成功,损失的也不过是我一人而已。这个买卖,怎么算都划得来。”于高远争取道。 “高远同志,你是我党优秀战士,更是负责人之一,我不能让你冒险。”杨霄坚决不同意于高远的方案。 “金山同志,你忘了咱们入党的初衷了吗?我的生死安危是小事,党的事业才是大事。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请您给我这次机会。”于高远真诚地说道。 杨霄望着于高远真诚的目光,心里犯了难。 他当然相信于高远的党性,但更担心他的安危。 思忖良久,道:“我原则上同意你的建议,不过,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擅自作主,我要请示一下上级……。” 第二十五章 无耻之尤 从永辉货栈出来,林创的心情是愉悦的,脚步也显得十分轻快。 他相信,组织一定会接纳他的。 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把袁佐才那里的二十万法币,就当作给组织的见面礼。 对于经济状况十分困难的组织来说,二十万法币的诱惑并不小,于高远不会也不可能拒绝,即使冒险也一定会相信自己这一次。 当然,后续的调查和考验应该还会有,组织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 他并没有立即回监视点,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必须把永辉货栈的信息抹去,不能让任何人注意。所以,他必须另外再找出一个人来,当作那名短衣青年的信息报给陈怀君。 当然,这样一个人并不好找。 这个人得满足三个条件:第一,这个人必须于今日来过抄纸巷;第二,这个人不能是抄纸巷和延龄巷的住户;第三,这个人的外形得与那位青年相仿,最低也是短衣打扮。 最后一点最难,因为监视点那里有照片。 “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照相呢。”林创想到不由心里叹息一声。 林创悄悄来到天印巷北口,他不敢再往前走,因为前边就是抄纸巷。 他想在这里观察一下,有无差不多打扮的人,从抄纸巷过来。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林创心生焦躁之时,忽见从抄纸巷那边直直走过来一人,个头打扮跟永辉货栈的伙计差不多。 林创心中一喜,待那人从身边经过后,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一直走到西坊巷,走进一个院子,林创跟过去,看了一眼门牌,脚步不停往前走去。 前面就是建业路,那里有一个警察分局。 下午四点多,林创才回到监视点。 吴良策、胡成、郝立刚都已经回来了。 “陈队长,我跟的那人调查清楚了,住在西坊巷19号,叫陈阿根,在美华公司做工。他父母双全,有妻有子,是老住户。从西坊巷去美华公司上班,抄纸巷是必经之地。所以,陈阿根应该没有问题。” 林创向陈怀君报告道。 陈怀君一听林创报告的情况,明白陈阿根基本可以排除怀疑了。 有家有业的老住户,不可能是日本特工,而且,还是美华公司的人,最好还是别惹。 “哦,知道了。林组长,文习之的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他有个习惯,早餐爱吃豆涝,正好抄纸巷与延龄巷之间有一家豆涝摊,他每天早上都是在那里吃碗豆涝才去上班。”陈怀君道。 “这么说文习之也排除了?”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疑点应该不大。还有一个情况,那个戴礼帽的中年人,郝副队长跟丢了。” “什么?”林创一惊一喜。 惊的是,师兄的本事应该很可以了,竟然跟丢了人,可见那人反跟踪手段多么厉害了。 喜的是,袁佐才的上线终于露面了,而且还被师兄惊了,自己的计划可以完美的实施了。 当然,如果于高远在约定时间之前联系自己的话。 “是,我一直远远地跟着,不知道我是不是露了破绽,这个人进了一个饭馆,我等了一会儿才进去。没想到,等我跟进去的时候,就不见了。饭馆有一个后门,掌柜的说,很多客人都知道那个后门。唉,怪我太大意了。”郝立刚有些沮丧地说道。 “师兄,没必要自责。我看这是好事。”林创忙道。 “把人跟丢了,还是好事?”陈怀君问道。 “陈队长,第一,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身份可疑,弄不好就是我们要找的袁佐才的上线。第二,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我当初对袁佐才的判断是正确的。第三,跟丢了不怕,我们有他的照片在,难道还怕找不到他吗?” “你说的对。不过,我怀疑是不是郝副队长被他发现了?如果那样,他还会跟袁佐才联系吗?总之,郝副队长应该对今天的行动负责。”陈怀君道。 他一口一个“副队长”,让林创、吴良策越来越烦,不过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听到他想推责给师兄,林创不干了:“陈队长,当初是你坚持要跟踪的,现在只不过把人跟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着急推卸责任,不大妥当?” “就是,陈队长,林创并不赞成对可疑人员跟踪,怕的就是打草惊蛇。你来了非要改变我们既定的策略,现在出了点状况,若说责任,我认为你的责任应该最大。”吴良策紧跟着向陈怀君开火。 陈怀君被林创、吴良策顶撞两句,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林创、吴良策,你俩狂什么狂?搞情报你俩还是个雏!” 他对郝立刚的这两个师弟本就看不起,身份地位差着那么远,你们凭什么顶撞我? 郝立刚见林创和吴良策根本不惧陈怀君,跟他顶了起来,对两个师弟对自己的维护非常感动。 不过,他非常明白特务处的家规,是绝对不容许以下犯上的,虽然林创、吴良策只是编外情报员,但得罪陈怀君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行了,别说了,陈队长说的对,我跟丢了人,确实应该追责。”郝立刚赶紧息事宁人。 郝立刚的认怂并没有让陈怀君压下火,他要借机把整个桃子全摘下来,让林创和吴良策一点毛都沾不到:“林创,吴良策,这个案子不用你们了,现在你们把你们的人全部撤走!” “陈队长,你这有点不好?线索是林创和吴良策发现的,就算顶撞你两句,你也不能一脚把他们踢开?” 郝立刚一听陈怀君如此无耻,登时就急了。 “郝副队长,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陈怀君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话语中含有浓浓的威胁。 “行,陈队长,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干了,我要向丁组长汇报!”郝立刚实在是不能忍了,拍案而起。 “请便,爱跟谁汇报跟谁汇报!”陈怀君无所谓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 授计取款 郝立刚气冲冲地带着他的人回特务处告状去了。 林创和吴良策把张强、高阳和赵军江打发回警察局,二人买了一只活公鸡,回了住处。 吴良策到厨房先烧上水,等水烧开,拿出菜刀,在鸡脖子上一割,扔到地上。 公鸡咕咕叫着,扑腾了两下,倒在地上。 林创用一个大盆把热水端出来,吴良策把公鸡提起来,摁进盆里。 一边择鸡毛,一边问道:“小宅,你打的什么坏主意?” “我哪里打坏主意了?” 到了这个环节,林创基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蹲在一边,看吴良策干活。 “别骗我,你是故意激怒陈怀君的。袁佐才的事,只有咱俩知道,我猜你一定想利用这个事,给陈怀君挖个坑,是不是?” “真没有。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不要脸的样子。师兄太仁慈了,对待这样的上司,就不该惯着。师兄是李处长的同乡,而陈怀君是石副处长的嫡系,二人本来就不好,正好,师兄可以利用陈怀君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告上一状,省得陈怀君老是欺负人。” “就这?没别的目的?” “当然就这,哪有别的目的。” “好,我且信你一回。” 林创暂时不打算把地下党的事跟吴良策说。 如果自己加入了组织,就算将来吴良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决不会出卖自己。 二人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交情,这一点自信林创还是有的。 只不过,林创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而且自己若是加入党组织,不但要提防日本人,还要提防特务处,危险就增加了一倍。 他不想让吴良策冒险。 更何况,他想过段时间,想个办法把吴良策支回老家,躲开“南京大屠杀”,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吴良策确实有当厨子的潜质,择鸡毛、开膛清理内脏,三下五除二就弄利索了。 一个小时不到,香喷喷的一盆鲁味炖鸡就做成了。 二人边喝酒吃鸡,边说话。 “胖子,真想家啊,你想不想家?” “废话!哪能不想呢?好几年都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要不,过两个月你请个假回家看看去。” “我是想回去,你不想回去?要回去,也是咱俩一块回去。” “处座不会让咱俩一块请假回家的。” “你别坑我了。我要是自己回家,大爷大娘、小妆,还不把我给吃了啊。” “你想多了?” “什么想多了?我把你拐带跑的,他们都恨我,我还不知道?” “咱现在的情况家里已经知道了,来信都挺高兴的,哪会恨你?” “算了,当了警察家里荣耀是不假。不过,老人都希望儿子陪在自己身边,你就算做再大的官,老人见不到你也不会高兴。你想啊,我回去你不回去,大爷、大娘不更失落吗?” “嗯,也是。等等,看情况再定。”林创觉得吴良策说的也有道理。 两个人喝了一瓶酒,吃了一盆鸡,分头回房睡觉。 …… 第二天一早,林创和吴良策吃了早饭刚出门,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正是于高远。 回头道:“胖子,你先上班去,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 吴良策不疑有他,开上自己的车去了。 林创望了于高远一眼,回身打开锁进了家。 不一会儿,于高远推门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于掌柜,请坐。”林创把他迎进去,请他坐下。 “怎么样?我的事组织上考虑了吗?”林创等于高远坐下,急急问道。 “林组长,你也太急了。组织上对你的情况还要进行调查。由于你的身份非常特殊,所以不得不小心行事,还请你谅解。”于高远道。 “这一点我清楚,也能理解,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审查。于掌柜,我想为组织做事的心情非常迫切,加入组织的意愿非常强烈。这一点,还请你向上级汇报清楚。”林创道。 “好,我一定向上级汇报。”于高远道。 “于掌柜,你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那二十万法币?” “是。林组长,那二十万法币对我们很重要。可是,特务处现在盯上了袁佐才,难度很大。昨天你说可以帮我弄到这笔钱,不知有何妙计?” “我想到一个法子,你这样……。” 林创细细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于高远听完眼前一亮:“林组长,这个法子完全可行,那我就依计而行。我还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那就告辞了。” “好,不送。” “林组长,这件事之后,相信组织上对你的调查就会加快,在没有结论之前,我不会再来跟你联系。不过,永辉货栈还在,有急事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好,再见。” …… 郝立刚去找组长闻雪凇,陈怀君并不以为意。 闻雪凇虽然跟自己不大对付,但有“不准违逆上官”的规矩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再说了,只要把案子破了,就是大功一件。立了功才能往上爬,这是非常实际的好处。 当你到达一个较高的位置时,别人只会羡慕你的风光,没人管你脸厚不厚,心黑不黑——这就是陈怀君的生存哲学。 “查!把这个人的照片多冲洗一些,队里弟兄们人手一张,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陈怀君对手下队员胥宝坤道。 “队长,是明查还是暗查?”胥宝坤问。 “暗查。尽量不要弄出大动静。就从他消失的那个酒馆查起。” “那,袁佐才这里怎么办?” “嗯,其他暗子都撤掉,就留这个酒楼的监视点,另外,街上不要留人。” “还拍不拍照?” “拍。” “是!” 胥宝坤明白了,除了密查那个可疑人之外,其他安排基本是沿用林创的做法。 看来,他内心并不否认林创的做法是正确的。 所异之处就在于,林创的侦查重点放在了袁佐才这里,而陈怀君则把重点放在了可疑中年人那里。 陈怀君有些急功近利。 当然,他根本没有想到,林创其实已经掌握了袁佐才的秘密。 第二十七章 另谋他途 小林正泰,二十六岁,是上海影佐机关秘派到南京的一支日本特务小组组长,化名高旭泰,公开身份是逸仙桥小学的算术教员。 他这个小组的主要任务是策反南京卫戍部队将领,搜集军事情报。 半个月前,代号叫“茜空”的特工报告,说策反了江阴要塞一名作战参谋易名杰。易名杰告诉“茜空”,只要给他二十万法币,他可以从别人那里搞到一份江阴要塞驻防图,并可以提供南京卫戍部队的所有番号、武器装备等。 这个消息令小林正泰大喜过望,当即把消息电告上海并请提供二十万法币经费,影佐机关长影佐仁雄当即拍板,命一名特工携带二十万法币来南京。 因为二十万法币不是小数目,一个携带目标太大。所以,这名特工没有坐火车,而是选择了开车前来。 结果,在路上遇到了36师设卡盘查。 日本特工无法逃脱,只好谎称自己是一名商人,携带大量法币是想从南京进一批棉布。 士兵们在车后备厢发现了二十万法币,赶紧报给了师参谋长向矩贤,向矩贤一听来人身份,立即起了贪墨之心。编造个理由,把钱给扣下了。 这名特工不干,大吵大闹,吵着要告上军事法庭,结果被当兵的揍了个半死,撵回了上海。 影佐仁雄得到消息后,一时之间无法再凑齐这笔巨款,二是考虑到沿途安全无法得到保障,遂电令小林正泰就地想办法筹措资金,确保得到那份紧要的军事情报。 无奈,小林正泰这才启用了袁佐才这颗暗子,也才有了“二十万法币诈骗案”。 这个案子弄得沸沸扬扬,小林正泰很快就知道了,当然,他第一时间就明白,这肯定是袁佐才的手笔。 随即警察封锁了车站、码头、各主要交交通路口,严密盘查过往行人。 小林正泰没敢第一时间去抄纸巷查看动静,想等风声过后再说。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案发后第二天,警察严密的盘查结束了,后来一打听,说是警察把诈骗犯给抓住了。 小林正泰大惊,当即给学校请了假,到抄纸巷附近观察情况。 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就算袁佐才最后招架不住,说出全部秘密,警察也不可能找到他的头上。 因为,他知道袁佐才的全部,袁佐才却不知道他的一丝一毫。 第二天袁佐才被放出来,小林正泰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是宗玉文出面保了,还是警察欲擒故纵?还是袁佐才已经叛变了?那二十万法币还在吗?这一切他都不敢确定。 从道理上说,警察就算给袁佐才上刑,小林正泰也敢说,就凭袁佐才受过的训练,没有三十六个小时,警察根本不可能摧毁他的意志。 所以,他更愿意相信是宗玉文出面了。 不过,搞情报工作最忌冒险,任何危险的苗头都有可能最后酿成大祸。所以,他必须搞清原因,才能决定如何实施下一步计划。 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了跟踪袁佐才。他相信,若是袁佐才还在警察监控之中,他一定可以发现端倪。 小林正泰临出门的时候化了妆,把脸上和眼角处弄出些皱纹,长袍里穿了几层衣服,显得肥了一圈,走路时再稍微驼一下背,就从一个青年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 袁佐才被放出第二天一大早,小林正泰跟着他从家里一直到了工商部,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而且,他欣喜地发现,袁佐才自己也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 这说明,他没有叛变,他也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安全了。 整个上午,他都在工商部附近观察,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他还看到了袁佐才一脸笑意地跟同事打着招呼,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中午时,小林正泰跟踪袁佐才到家之后,丝毫不停,顺着抄纸巷往南走,拐到延龄巷的时候,他在死信箱所在的那个破败的院子前稍作停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对袁佐才的安全又增加了一份信心。 他的住所在吉祥街,出了延龄巷往东不远处就是。 刚出延龄巷,拐弯的时候,小林正泰眼睛余光发现身后百米处有个人跟了上来。 一瞥之间,他就把那个人的衣着和走路姿态记在了心里。 走了一段路,他发现那人老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始终保持着百米的距离。 他明白,这是被人盯上了。 不过,他有办法甩掉这个尾巴,而且还不会留下隐患。 一年以前,他刚来南京时,就发现了一个甩脱跟踪的好地方,就是太平街一个叫作“一江鲜”的鱼馆。这个鱼馆有一个后门,客人上茅房时,就会发现这个后门,而且,这个后门是不上锁的。 发现这一点之后,小林正泰再也没有去这家鱼馆吃饭,为的就是将来作为脱身之用。 小林正泰带着那条“尾巴”拐进太平街,正是吃饭的当口,“一江鲜”里客人正多,小林正泰进去,穿堂而过,迅速从后门出了“一江鲜。” 回到家里,小林正泰撤去伪装,定了定心神暗暗分析道:“看来,袁佐才还是暴露了,警察不是没有监控,而是监控更加隐秘了。我就跟在袁佐才身后两次出现在抄纸巷,就被人盯上了。没有在工商部布控,说明警察只在抄纸巷秘密监视,也说明,他们没有在袁佐才的住处搜出那笔钱,更进一步说明他们关注重点是钱而不是袁佐才这个人。由此可以判断:一,袁佐才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二,袁佐才没有承认自己是诈骗犯;三,警察之所以跟踪我,很可能怀疑我是他的诈骗同伙;四,警察没有关键证据,只要那笔钱不作为赃物被取出,那袁佐才就是安全的。” “所以,近期我是绝对不能再去抄纸巷了,也不能采取别的方式与袁佐才联系了。至于那笔经费,还是电告影佐机关长,想一想其它途径。” …… 第二十八章 忘祖之人 陈怀君的侦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胥宝坤带着小林正泰的照片去了“一江鲜鱼馆”,把老板和伙计都叫来一一辨认,却没有一个认识。 胥宝坤到后院看了看,有个茅房,是方便客人用的,还有一个小门直通外面,老板介绍说,这个小门只有晚上上锁,平时是不锁的,主要是方便送鱼送菜的客商通行。 出了小门,就是一条巷道,这条巷道四通八达,嫌疑人从此出来,就如同鱼入大海了。 回去把情况一说,陈怀君道:“如此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人早就知道‘一江鲜’有这么一个后门,而他自发现这个后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一江鲜’露面,为的就是将来用上的时候,不会被‘一江鲜’的老板、伙计给认出来。这是个老手啊,不好对付。看来,林创的判断是对的,袁佐才确实来者不善。” “队长,如此说来,这个人很早之前就去过‘一江鲜’,因为时间太长,加上鱼馆本来人多眼杂,老板和伙计一定不会记得这他。”胥宝坤道。 “是,肯定是这样。” “那有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这个后门现在是通的,没有上锁的?他早先来的时候没有关闭,不等于现在不关闭。如果恰好今天关闭了,他进了鱼馆岂不是无路可逃了吗?摆脱跟踪没有这样摆脱的。” “你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人今天一定知道小门是没关的。老板和伙计说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今天或者经常从鱼馆后那条巷道经过。也就是说,他一定住在鱼馆附近。” “对,有道理!这样,宝坤,鱼馆附近也就是吉祥街、文昌巷、太平街这块区域,住的人不多,立即拿照片在这个区域秘查,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警察局帮忙。”陈怀君听完胥宝坤的分析,眼前一亮,连忙按照他的思路布置起来。 “队长,可不可以把警察调来,封锁这块区域?” “不行,在这块居住的人很多,最重要的是监察院和陆军司令部就在这里,弄得动静过大不好。再者,找不到他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只要守住袁佐才,那个人一定还会再次出现,你要知道,赃款还没有被转移呢。”陈怀君拒绝了胥宝坤出的这个馊主意。 “好,我马上带人去查。” 胥宝坤说完,带人去了太平街。陈怀君仍然留在酒楼的监视点。 …… 袁佐才并不是日本人。 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日本姑娘吉田加代。 袁佐才家中有钱,美女自然见得就多,所以吉田加代的美貌并不是完全吸引他的地方,最吸引且让他陷入情网的是她热情奔放的性格。 这种性格,在中国大多数女性当中并不多见,给人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新鲜感,让袁佐才欲罢不能,迅速陷入了热恋之中。 袁佐才发誓要娶吉田加代为妻。没想到写信回家,却得到他父亲的强烈反对。 他父亲给他回信说,江南从明朝洪武年间就不断遭受倭寇侵扰,他们袁家的远祖就是被倭寇所杀,而且,现在日本人侵略了东北,占了我大片国土,国仇家恨都决不允许他娶倭女为妻,否则就断绝他的经济供应。 袁佐才是个倔强的情种,父亲的强烈反对并没有让他打消念头,反而激起了他的反抗心理。 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袁佐才已经对这个国家有了好感,所以他认为父亲的理由太过牵强,什么国仇家恨?时也势也,不能用老眼光看待新社会。所以,他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在日本与吉田加代结为伉俪。 得不到家庭认可的婚姻,注定是不会幸福的。 他父亲在得知这个拧种的忤逆行为之后,不但断了他的经济供应,还写信来断绝了父子关系。 这样一来,让他和加代的婚姻生活立即陷入绝境。 他一方面要读书,一方面还要养家,哪哪都用钱,更何况加代在婚后不久就怀孕了,花销立即大了很多。 袁佐才是公子哥出身,打小舞文弄墨,喜好个文事,过的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对于经济是一窍不通,自己并没有理财能力。 所以,把家里给的钱花干净之后,经济方面的拮据,让他陷入了窘境。 大手大脚惯了,没有钱怎么过日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就在袁佐才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吉田加代又失踪了。爱妻加上未出生的后代根,这是袁佐才的心头肉啊,袁佐才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他们啊。所以,把袁佐才给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说,他是日本特高课的人,知道加代的消息。只要他答应为日本人做事,不但加代可以安然回家,而且还会给他一大笔钱,解决他的生计问题。 袁佐才一听来人这话,就明白了三点。 第一,加代让特高课给绑架了,不是失踪; 第二,日本特高课找上自己,肯定是想让他回国从事间谍工作; 第三,他若不答应,那自己和加代怕是都得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生活的拮据、对加代的深爱、对未出生孩子的期待以及对于死亡的畏惧,让袁佐才根本无法拒绝来人提出的条件。 所以,他没有考虑多久,就答应了来人。 特高课的人让他签了一份保证书,之后加代就回家了,而且信守承诺给了一大笔钱。 再之后,袁佐才秘密接受了特工基本技能训练,大学毕业后,离开加代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回到中国。 回到中国后,袁佐才谎称已经与加代离婚,希望得到父亲和家族的原谅。 父母总是对自己的孩子狠不下心来。他父亲只当袁佐才这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很快就原谅了他。 不但如此,他父亲还托了好多关系,找了很多门路,投到宗玉文门下,由宗玉文安排他进了工商部。 想办法弄到二十万法币,这是袁佐才接受的第一个任务。 所幸到目前为止,虽然出了点状况,还算有惊无险。 安然从警察局出来,他认定是宗玉文的功劳。而且,出来二天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现在,只需发出信号,把巨款转移出去,他的第一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二十九章 混水摸鱼 袁佐才的上线不敢接头,特务处侦查重点转移到袁佐才上线,自己与师兄又不参与其中,而袁佐才并不自知——这正是林创给于高远定的“混水摸鱼”之计。 虽然他不便于出头,但,并不意味着于高远不会。 …… 六日下午下班后,袁佐才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佯装系鞋带,用一支早就藏好的炭笔,在墙上划了一个十字,黑色的字迹划在墙角,如果不注意,是很难发现的。 袁佐才满意地起身,放心地回家了。 他的这一举动,自然逃不过陈怀君的眼睛。 袁佐才离开后,他立即下楼,来到墙角查看。 当看到那个黑色十字之后,陈怀君确信,这一定是袁佐才发出的联络信号——他等的那条大鱼就要上勾了。 “从现在开始,密切注意从巷口经过的人,尤其注意有没有特意往墙角看的人。另外,把胡成找来,袁佐才邻居家里还要进去我们的人,近距离监视,凡是与他接触的人,必须进行盘查。二十万法币不是一张两张,要想悄无声息地弄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们都要给我瞪大眼睛看仔细喽。”回到酒楼,陈怀君立即做了相应部署。 …… 傍晚时分,原本安静的抄纸巷人流突然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女学生,有的步行,有的坐着黄包车,还有的坐着汽车,来到巷口时下车,步行进入巷子。 这个变化,让监视拍照的特务一下子应接不暇。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陈怀君见情况有变,急忙让胥宝坤下去打听。 不一会儿,胥宝坤回来报告:“队长,是金陵女中的学生放假回家,所以人多、车多。” “金陵女中?不是寄宿学校吗?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假期,为什么会放假?”陈怀君问道。 “打听了,听说学生要罢课,明天还要上街游行。” “为什么要罢课游行?” “听说是为了呼吁联共抗日。” “联共抗日?‘双十二事变’之后,不是已经确定了联共抗日吗?学生们还闹什么?” “不知道。”胥宝坤答道。 陈怀君想了一下,现在国共双方正在为军队编制问题进行谈判,难道学生们罢课游行是为了这个? 若真是为了这个原因,那倒是可以理解。 不过,这事是不是太巧了?会不会是日本人搞的事情,目的是为了搅混抄纸巷的水? 想到这里,陈怀君自失一笑:“自己真是过度紧张了,这种事日本人不会搞,也搞不起来,要搞也是地下党那边的人。不过,抄纸巷的事,跟地下党可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把精力放到学生身上,对其他人密切监视。”陈怀君吩咐道。 “是。” ……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怀里抱着几本书,跟几名同学走过来,当走到抄纸巷巷口时,看到了那个不起眼的黑十字,眼光一闪,接着迅速移开视线,与同学们说笑着进入抄纸巷。 …… “啪啪啪!” 七日早晨,袁佐才家的大门被人敲响。 在其邻居家监视的胥宝坤立即机警地支起耳朵,细听动静。 “来了,谁呀?”就听袁佐才房门一响,袁佐才的声音传来。 “我!先生,掏茅坑吗?” “茅坑?掏,正想找人掏呢。” 接着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先生,掏茅坑给一块钱,您知道这事?” “知道知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掏走大粪去卖,反倒我们给钱。” “先生,你们城里人都是体面人,谁会干这种又脏有臭的活?茅坑满了,蝇蛆就多,臭味大,不卫生,蝇子多了也烦人。我们掏走晒干卖钱,你也得了清净,这不正是两下里便宜吗?” “别说了,让你说得都想干呕!记得茅坑里撒上石灰啊。” “好嘞。” 胥宝坤听了二人对话,没有听出毛病。又觉得这个掏粪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十分可疑,连忙回到屋里问主人:“掏粪的来得勤吗?” “来得勤,大概每周都有人上门问。”主人回道。 “每家都问?” “不一定。常掏粪的都知道谁家该掏了,谁家还不到时候。只有该掏的,他们才去问。不过,他们一般掏完之后,会在巷口啊什么地方的停一停,等一会儿,看看会不会有人主动请他们去掏。” 听了主人的介绍,胥宝坤心里有了数。虽然感觉这个掏粪的似乎没有问题,但还是不放心。 他叫过另一名同伴,令他去酒楼汇报,自己则继续监视。 过了一会儿,一股子浓臭味传过来,胥宝坤赶紧捂住口鼻,生怕干呕出来。 “先生,掏完了,茅坑里也撒上了石灰。” “好,给你钱。” 听到这里,胥宝坤赶紧跑到大门处,通过大门的门缝,能看到粪车的前部。 约略能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从袁佐才家出来,正把一个粪桶里的大粪倒进粪车上口,另将一只盛石灰的桶和长长的粪勺放到车上,然后拉起车往酒楼方向的巷口而去。 “这人会不会就是接头的人?他不会把钱放到粪车里?两箱子钱呢,也只有用车可以运出去。不过,用粪车不大可能?往哪里放呢?车底下吗?”胥宝坤想。 他是这样想,陈怀君也是这样想。 得到特务的报告,他看到那个掏粪的把车停在巷口一个避人的地方,装作无事过去看了看,甚至还走到车前装作蹲下系鞋看了看车底下,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他放下心来,排除了这个粪车的嫌疑。 “先生,掏茅坑吗?”掏粪的老农蹲在一旁抽烟锅,见陈怀君凑上前来,连忙问道。 “掏什么茅坑?这么臭,快滚!”陈怀君捂住鼻子,不耐烦地说道。 “好好好,我走,我走。唉,都嫌我们臭,我们不臭,你们家里就臭。”老农在鞋底磕了磕烟锅,站起来拉着车就走,边走边小声嘟囔着。 “呸!浑身臭哄哄的讨人嫌。不过,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啊。看来,每个行业都有存在的理由啊。”陈怀君望着粪车远去,心里想道。 第三十章 撞破网眼从容去 接下来一整天,袁佐才照常上下班,特务处的人再也没有发现有人与袁佐才近距离接触,更没有大件物品从他家出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监视点的电话响了,陈怀君赶紧接起来。 电话是二组组长闻雪凇打来的。 “陈队长,发现什么线索了吗?”电话里闻雪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报告组长,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发现。”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有人就是不会用。陈队长,把你的脑子拿出来用一用,等你发现线索,敌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组长……,怎么了,有什么消息吗?” 陈怀君闻言大惊,他听出组长话语中充满了恼怒。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袁佐才从银行拿钱的箱子就在我办公室上,而且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闻雪凇吼道。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尖很大,使得他不得不把听筒挪离自己的耳边,以免闻雪凇的声音震破自己的耳膜。 “组长,我……。”陈怀君还要解释,却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陈怀君慌了,赶紧下楼,开上车,回到处里,来到闻雪凇的办公室门前。 “报告!” “进来。” 得到允许之后,陈怀君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两只箱子。 “解释解释,我的陈大队长。”闻雪凇端坐不动,冷着脸对陈怀君道。 陈怀君走过去看了看,正是交通银行盛钱的专用箱,箱底还有“交通银行”四个小字,凑近闻了闻,果然还有些许臭气。 “组长,这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中午有人在东岳庙外的草地上拣到这两只箱子,见箱子精美,这个人就算据为己有,打开箱子一看,还有一封信,这人读了信之后,立即息了贪念,把箱子上交警察所。这不,警察局杨局长刚刚派人送过来。” “信?什么信?” “请陈队长过目。” 闻雪凇把手边一封牛皮信封往前推了推。 陈怀君赶紧拿起来,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诗:“廿万巨款诱可餐,张网捕蝉好森然。撞破网眼从容去,山高水远不相见。” 读罢这首充满调侃和蔑视意味的诗,陈怀君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是又气又怒。 “组长,这是对特务处的蔑视和挑衅!请允许卑职戴罪立功,卑职发誓,一定要将此人抓捕归案!” “怀君啊,仅仅是案子没破,这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可是,你竟然抢功抢到郝立刚头上去了,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本来你是他的顶头上司,插手案子也没什么,你怎么能把人家三个师兄弟全部一脚踢开?若不是我从中周旋,你以为郝立刚会就此罢休?”闻雪凇打了陈怀君一巴掌,这会儿该给个枣了。 又揉又捏,这是御下之道。 “是是是,全靠组长周全。”陈怀君果然感激涕零。 “案子若是破了,分给郝立刚一些功劳,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让敌人‘撞破网眼从容去’!这下怎么办?” “组长,请你再给卑职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抓住这个间谍,把面子争回来。” “你打算怎么做?” “故意留信羞辱,这是违背常规之事。敌人虽然逞一时之快,但也留下了线索。信封、信纸,包括字迹,还有那辆粪车,都是可查的。实在不行,就把袁佐才抓起来,我就不信了,审讯室的刑具可不是摆设。”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还抓人?人家敢留信羞辱,就已经算到了这些。没有证据你敢抓袁佐才?宗部长那里处座如何交待?还有,若是这么简单,林创会把这个案子转到特务处?” “请组长提点迷津。” “现在看来,袁佐才的身份确然无疑了。且让他嚣张几天,我想,只要盯紧了他,早晚还会露出马脚的。不过,敌人近期不会再启用他了,只要派个人监视他就可以,重点还是寻找粪车,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当然,信封、字迹,还有前些天拍的那些照片,都可以查。” “是。” “怀君啊,现在你是骑虎难下了,这个案子我还是交给你,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破不了,我想就算我保你,怕是你也没有脸再在特务外呆下去了。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是,卑职明白。” “啥也别说了,破案才是关键,赶紧去。”闻雪凇挥了挥手。 陈怀君看他脸色,那挥手的动作像赶苍蝇一样,心知自己这回想露脸,却没想到把屁股给露了出来。 出了组长办公室,陈怀君怕碰到郝立刚,没在处里呆,直接去了抄纸巷。 此时,他的心里像着了一团火,想到郝立刚、林创、吴良策,他感觉这三人一定在暗地里看他笑话,还不定怎么乐呢。 再想到那首打油诗,让他分明看到了掏粪老农嘲弄的眼神。 “等着,我一定抓住你,让你把那车大粪都吃进去!”陈怀君恨恨地想。 …… 几家欢乐几家愁。 有人愁,就有人乐。 最为高兴的,当然就是于高远。 那天,林创把袁佐才如何发出交接信号、与上线的接头暗语以及可用掏粪车运钱的建议,尽数告诉了他。 于高远没有细问林创如何得知这一消息,当即回去作了周密安排。 金陵女中放假,自然是地下组织的安排,目的就是搅乱抄纸巷特务处监视点的注意力,而学生党员顾若兰则因此看到了那个黑十字。 于高远又根据林创的建议,找到一辆掏粪车并进行了改造,把它的后半部用木板与前半部隔开,在后部又做了一个可以开启和关闭的小门,使用时可以按压一块木板,小门就可以开启。不用时,从外面看,与普通粪车一般无二。 扮演掏粪工的,是江宁县农村的一名老地下。 那天,这位老地下,叫开袁佐才的门之后,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并把纸举在自己身前。 纸上写的是:“请问你是陈天一先生吗?” 底下还有一行字:“隔墙有耳。” 袁佐才会意,边说着话,边接过笔在纸上写道:“对不起,我不是陈天一,我表弟叫陈天一。” 暗号对上之后,老地下把粪车车尾对准大门,一按边上的一块木板,露出一只小门。 袁佐才当即明白,赶紧把两只箱子取出来,塞进粪车,关上小门。 这两只箱子是一定要带出去的,否则日后也是麻烦。 老地下当着袁佐才的面,把纸扯碎扔进粪车,然后驾起粪车从容离去。 第三十一章 剧本变了 得到了二十万法币,可解了于高远的燃眉之急,他顺利地从黑市上买到了一整箱稀缺药品,并迅速启用原先运输通道发往皖南,也算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让他更为高兴的是,二十万法币顺利到手,说明林创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也说明林创确实诚心诚意加入组织,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组织又多了一员忠诚的战士,怎能不让他高兴? 所以,再次来到杨霄的家里汇报完情况,于高远笑得眉眼齐动:“杨霄同志,林创的情报太及时了,为组织立了大功。我想,可不可以考虑一下他的请求,吸收他加入组织?” “是啊,从林创的表现来看,确实不错。要知道,他完全有条件把这么一笔巨款据为己有,而他自己并不富有。这种超乎了一般人对于钱财的贪欲充分证明了,他心里是有组织的,也印证了他对组织的认识。鉴于他警察局和特务处的双重身份,若是加入我们的组织,将会成为一把我党隐蔽战线的利器。但是,扮演的角色越是重要,我们越要慎重行事。对他家庭的调查,山东方面还没有消息传来,而通过内线了解到的情况,林创平时并没有积极的言论和特殊表现,除了是一把破案好手之外,好像在警察局过的并不得意。所以,从目前情况来看,不排除他的进步具有目的性,或者说盲目性。所有带着目的性参加组织的,都有可能将来会给组织带来巨大的危险。” “所以,还要对他进行观察?” “高远同志,我刚才强调了一个原则,那就是慎重行事。所以,在没有得到山东方面的消息之前,我们还应该再观察一下。当然,家庭方面的情况,不一定看出林创现在的思想状况,但起码会是一个参照,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他的思想脉络。” “好,我服从组织安排。不过,林创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我们不能装聋作哑?” “暂时不要跟他联络,就当任何事没有发生一样。至于装聋作哑嘛,你就不要有心理负担了,真正的革命者,是耐得住寂寞的。” “好,杨霄同志,组织上决定之后,请第一时间通知我。说实话,我是真心盼望着与他成为战友。”于高远真挚地说道。 “好,其实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 从杨霄家出来,于高远知道,组织上还会对林创进行考验。 他相信,林创一定会经受住这些考验的。 …… 林创这两天过得并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范一统对他冷嘲热讽。 那天,当着段以德的面,范一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林创,我怎么听说,你让陈队长给踢出局了?” 一样的话,到了范一统嘴里就变了味,林创听的直犯恶心。 “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不要光低头拉车,一定要抬头看路。你要是能听进我的话,这个案子第一时间给陈队长汇报,难道还有今日之事吗?你呀,还是太年轻。”范一统以一副智者的姿态,教训着林创。 林创自然不屑与他一辨。 他另有打算,哪能跟他这种人物逞一时口舌之快? 另一方面不舒服,来自于交通银行经理陈白。 六日这天上午,林创正在办公室看《申报》,忽听走廊里一阵吵嚷的声音传来。 “姓林的呢?姓林的在哪里?” 林创一听,就听出是陈白的声音。 他明白,陈白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刚想出去,心里一动,又坐了下来:“行,我倒要看看,牛鬼蛇神是如何表演的。” “哟,原来是陈经理,您怎么来了?”这是李群的声音。 “我怎么来了?我来问问林大组长,当初他是把徐襄理当作内贼给抓走的。怎么着,把人给关了一天多,就这么悄没声地给放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怎么也得给我陈某人个交待?”陈白大声说道。 “真特么的不知好歹,你竟敢跑到警察局来要交待?!好,你消停等着,我一定会给你有所交待的,相信不会让你太失望。”林创心里冷笑道。 “陈经理,且请息怒,林创年轻识浅不知分寸,行事莽撞了些,好歹看我的薄面,饶恕他这一回。你放心,我一定让他摆酒给徐襄理陪罪。”这是范一统的声音。 “范科长,给你面子谁给我面子?今天姓林的要是不道歉,别怪我到上面去告他!”陈白嚣张的声音再次传来。 “告谁?你要告谁?哪个王八蛋胆子上粘毛了,在警察局大呼小叫的?”这时,就听吴良策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走廊远处传来。 林创本不想出面,任陈白和范一统、李群像小丑一样表演,自己总有机会把面子挣回来。不过,一听吴良策出头了,自己就不能装聋作哑了。 “好啊,姓吴的,你敢骂我,行,那就等着跟姓林的一起上法庭。” “一张纸画个鼻子,你好大的脸啊。小小的银行经理,浑身的铜臭气,竟敢咆哮国家机关?谁给你的胆子,知不知道还有国家法度存在?” 就在这时,林创推门而出,接过了话茬,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走廊里站满了人,除了陈白带的一个随从以外,全是警察。 林创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段以德,更没有看到杨文轩,只有范一统、李群像哈叭狗一样,陪在陈白身边弯腰打躬。 “呸!姓林的,别拿大帽子压人,我姓陈的不听那一套!”接连被吴良策和林创骂,陈白失了分寸。 在他设想的剧本里,他在警察局一出现,林创肯定会陪笑脸、说好话,然后自己不依不饶,一直等杨文轩出面,顺势把面子卖给他,这样以后警察再也不敢到交通银行生事。 自己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没想到林创、吴良策根本不配合,态度非常强硬,一点软乎劲都没有,这倒是他事先没有料到的。 他之所以敢来闹,一是仗着背后巩汉章的势力,二是恃着案子没有破,林创就算想栽赃,也没有机会。 第三十二章 道破玄机 “姓陈的,你口口声声告我,我倒想问一问,你告我什么?贪赃枉法了还是索贿受贿了?诈骗案发生在你们交通银行,我让相关人员协助查案,有错吗?我不过是正常履行职责,你却觉得冒犯了你达官贵人的身份。真是不知道,你一个小小的商人,哪来的自信?再说了你又算哪门子达官贵人?”林创冷冷地说道。 “就是,这话到头了。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吴良策在旁边一唱一和地奚落嘲骂。 “你!你们等着,我不把你们这身警服扒下来,我就不姓陈!”陈白又气又急,指着林、吴二人吼道。 他的身份确实算不上达官贵人,本质上也就是个高级职员。 被林创、吴良策一语道破,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面的皇帝,本以为自己着了最美丽的新衣,其实那不过是空气而已,当被童言无忌揭穿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是赤身裸体丑陋地暴露在人们眼前。 “那好,我们兄弟等着,看你陈大经理如何把我们的警服扒掉。”林创道。 “就是,你要不把我们的警服扒了,你就是孙子!”吴良策骂道。 “林创,吴良策,你们惹祸了知道不?赶紧给陈经理道歉。”范一统见不是事,连忙站出来喝斥林、吴二人。 林创闻言心道:“真尼玛不看个眉眼高低,饭桶!” 他看了范一统一眼,缓缓道:“科长,我们是警察,是拿凶缉盗、维护治案的警察,不是别人家的看门狗!” “就是,谁特么愿意当狗谁就去当,别拽着我们兄弟。”吴良策附和道。 二人此话一出,范一统又急又怒,而看热闹的警察却是暗暗喝彩。 刚才范一统像个奴才一样对待上门找事的陈白,令他们就非常不爽,这要是传出去,警察局的面子就全丢尽了。 而林创和吴良策的硬气,着实让他们出了气,长了面子。 张强、高阳、赵军江以及大部分警察站到了林创、吴良策身后,虽然大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所表现出来的同仇敌忾,却是不言而喻。 “吵吵什么呢?”就在这时,段以德适时出现了。 “老狐狸!”林创暗骂。 “哎哟,原来是陈经理大驾光临。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去。林创、吴良策,你们干嘛呢?回去工作!”段以德伸手请陈白去自己办公室,同时喝斥了林创、吴良策几句。 “段处长,你看看你的这些手下,太不讲道理了!”陈白被尬在这里,正愁没台阶下,段以德的出现,正好给他递了个梯子,他赶紧顺势而下。 “走走走,喝茶去。”段以德不予置评,拽着陈白往自己办公室而去。 到了办公室,段以德请陈白坐到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陈白一起一伏的胸脯不说话。 “段处长,林创、吴良策无缘无故拘押我行职员,我强烈要求把这二人开除出警察队伍。段处长,我知道你有这个权力,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找杨局长长。”陈白余怒未消,气愤地说道。 “陈经理,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段以德面上带着微笑,道。 “你说!” “那好,我就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陈经理,你真不应该来警察局闹事。” “什么,段处长,你要包庇他俩?” “陈经理,先别急,听我慢慢说。第一,案子发生在交通银行,林创请当事人协助调查一点毛病都没有,要开除他这个理由不充分;第二,你知道当时徐襄理被关到哪里了吗?特务处。难道,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林创、吴良策还有一层秘密身份。” “哦?你是说,他们是特务处的人?” “对。” “哦……。” 一听这话,陈白默然不语了。 他当然明白,二人只是警察身份还好说,若是特务处的人,就不是他一个小小银行经理能动的了,别说段以德,就连杨文轩也得考虑考虑。 “第三,案子还没销。” “什么?没销?不是没有抓到工商部那个姓袁的把柄,把人放了吗?” “没销。不过,案子不归警察局管了,归了特务处。” “什么,归了特务处?” “是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案子牵涉大了!” “那……那怎么办?” 听了段以德的话,陈白顿时后悔了。 他明白,只要特务处接过去,那这件案子就不是单纯的经济案件了,很有可能牵涉到了间谍案。 这种案子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往上扑呢? “怪不得姓林的底气十足,原来根子在这里啊。” “是啊。陈经理,别的事巩副院长一定会为你出头,若是牵涉进了那方面,估计第一个要与你撇清关系的,就是巩副院长了。” “这……,段处长,你怎么不早说?” “陈经理,告诉你这些,都有泄密之嫌了,我还能主动去跟你说?再说,你来了就大喊大闹,也没来问我啊。”段以德道。 陈白一听就傻眼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杨文轩都不露面。 看上去是一条浅白路,没想到下面的水这么深。自己不明不白,一头雾水地撞进来,当真是自己找不自在。 “段处长,请指条明路。”陈白此时已生悔意,一改豪横的作派,拱手请教。 “别的不便多说,陈经理,自己想办法化解。”段以德道。 “林组长、吴组长那里,能否请段处长代为缓合一下呢?”陈白乞求地看着段以德。 段以德笑了笑没有言语。 意思非常明显,这个事我帮不了你,一切还得靠你自己了。 也是,今天闹得这么大,林创、吴良策面子受损,自己不出点血怕是不行了。 “段处长,告辞。”陈白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陈经理,顺便再透露一个消息,不要乱打听,现在这个案子是情报科二组二队队长陈怀君主持。”段以德起身相送,快走到门口时,顺嘴说了一句。 “多谢!”陈白听了,自是明白其中含义,心中稍稍一宽,赶紧道谢。 第三十三章 上线露面了 陈白公然来警察局大闹,让回到办公室的林创发出一声叹息:“前世今生,警察地位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不过,他对这件事真没放在心上。 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他会借袁佐才案做一个套子,这个套子将会把陈怀君给装进去,还真没有徐寿先什么事,现在看来,不但徐寿先,把陈白也装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坐在办公桌前,阴险地打着主意,吴良策却在一旁兴奋地喋喋不休。 “嘿,我说小宅啊,今天咱们兄弟真是露脸了哈,你没看科长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你没看到底下那些人眼睛都放光?” “胖子,这只是小儿科而已,任性使气格局太小,算不得什么。”林创摆摆手道。 “嚯,听你的意思,想弄个大的?说说,憋什么坏主意呢?” “没什么坏主意,早晚会让陈白之流给咱们兄弟低头就是了。”林创淡淡地说道。 “就是,咱们兄弟决不能吃气。大不了不干了呗,还能咋的?”吴良策没听懂林创的意思,仍然表达他宁折不弯的为人理念。 林创也没进一步解释,只淡淡笑了笑。 关于袁佐才这个案子,远远没有结束。林创认为,袁佐才把钱交出去,而且没有暴露,他一定非常高兴,一定以为自己从此安然无事了。 而他的上线,在躲过这阵风波之后,也一定会重新考虑跟袁佐才联络,就算不为了这二十万法币,也一定不会放弃这颗棋子。 到那时,他林创的机会就来了。只须盯住《申报》的寻人启示,就一定能够把这个上线给抓出来。 只不过,唯一的难点就是,不清楚袁佐才的上线是先在报纸上发信号,还是先去死信箱放信。 若是前者好办,看到寻人启示之后,只须去延龄巷蹲守,就能抓到他。若是后者,则只会抓到袁佐才。 所以,必须提前布局。 这回,他要自己来办这个案子。 上回把案子交给师兄去办,一来日谍案向来是特务处主办,二来也想给师兄个立功的机会。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不要脸的程咬金,硬是把他兄弟三人给踢开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主导办这个案子,那特务处那边也不好说什么了。 而自己这边,有胖子大力协助,审讯室那边陈头配合也不错,完全有能力把案子办好。 “胖子,来,咱们商量商量。” 林创想清楚之后,跟吴良策伏在案前小声嘀咕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天之后。 这十天,小林正泰始终没有找到筹集款项的办法,而上海方面催促又紧,他只好冒险,再次联络袁佐才。 这十天以来,他也没有闲着,跟踪了袁佐才好几次,只不过,这几次他都更加小心,没有去抄纸巷,跟踪的时候也是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活动范围也只在工商部附近。 通过跟踪发现,袁佐才的精神状态正常,也无人跟踪监视。 而吉祥巷这边,十天前似乎有些风声,可过了几天,就再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综合上述两方面的情况,他判断,袁佐才的危险已经解除,警察当初对他的监视也只是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已。 所以,他决定恢复与袁佐才的联络,跟袁佐才见一面,问问具体情况,赶快把那二十万法币取过来,好进一步获取易名杰的情报。 易名杰给“茜空”的说法,是从别人手里买,但小林正泰相信,那只是他想以情报换钱的一种托辞而已。 于是,小林正泰打定主意,匆匆出了门。 先去《申报》编辑部,登载了一则寻人启事。当然,这则启事最早是明天见报。 然后,他特意避开抄纸巷,从延龄巷另一个入口进去,来到那所破败的院子前,四下打量一下,见无人注意,迅速走到大槐树后,把事先写好的信放到预定位置,然后匆匆从原路返回。 他前脚刚走,破败院子对过院子大门打开,匆匆出来两人,一人悄悄跟上小林正泰,一人迅速走到大槐树底下,找寻了一圈,找到了那封信,打开看了看,然后依样放回原处。 跟踪小林正泰的是赵军江,另一个则是张强。 十天前,二人奉林创、吴良策之命,就把对过这个院子租了下来,目的自然是监视这个死信箱。 张强看完信,匆匆赶回警察局。 “组长,有消息了。”张强见到林创,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兴奋地汇报。 “哦?” “有一个中年人刚才在大槐树后放了一封信!” “军江跟上去了?” “对。” “信什么内容?” “后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紫罗兰餐厅见面,暗号照旧。” “好,你马上回去,暂时不要动,让军江把那人的住址搞清楚,然后看看袁佐才的动静。” “是!”张强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林创拿起电话,打给吴良策:“胖子,快来,有消息了。” 放下电话不一会儿,吴良策推门进来。 “胖子,这样,后天中午你带人在紫罗兰餐厅布控,袁佐才与他上线接头后,立即抓捕。我带着我的人搜查他的住宅,看看能不能搜出电台、密码本。”林创把情况简单介绍一下,然后作了分工布置。 “好。”吴良策眼睛贼亮贼亮的:“放心,以有心算无心,一个也跑不了。” “还有,这个消息谁也不要告诉,行动也要秘密进行。另外,日本人总会在衣领或者牙齿里装上剧毒,第一时间一定要把他们的下巴拿下来,不能让他们有自杀的机会。”林创又嘱咐了一句。 “大萝卜还用屎浇?不就是防着那两个孙子吗?”吴良策又白了林创一眼。 …… 晚上,刚吃过晚饭,卧室里的电话响了,林创拿起电话。 电话是张强打过来的。 “组长,袁佐才刚刚取走了信,另外,那个中年人的住所也摸清了,是吉祥街136号,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军江已经在警察所查到了房主姓名,叫胡太平,住在吉祥街27号。136号租出去了,租客叫高旭泰,是一年之前租的,没有同住人。”张强在电话里汇报道。 “好,干得漂亮!”林创高兴地说道。 第三十四章 痛揍袁佐才 次日,林创果然在《申报》上看到了寻找表弟陈天一的启示。 晚上张强传来消息,袁佐才果然去了延龄巷,取回信件。 一切都按照林创预想的方向发展,这也充分验证了,精神致幻术效果非常不错。 第二日,也就是三月十九日中午,袁佐才下班后匆匆来到“紫罗兰”餐厅,找到一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然后拿出一张报纸看,一副等人的样子。 小林正泰其实早就到了,躲在餐厅一隅暗暗观察。 店里只有二桌四位客人用餐,而这两桌客人,都是他来之后进来的,通过观察,并没有发现疑点。 另外就是有两名服务生,听候客人召唤,随时为客人提供服务,别无他人。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小林正泰起身走到袁佐才餐位前,低声问道:“先生,可以坐吗?” 袁佐才看了看来人,发现来人身高不到一米七,虽也是中年,但与掏粪老农的相貌有极大差异。 他一愣,心道:“难道哪里搞错了?” “对不起,我在等一位客人。”袁佐才拒绝了。 “请问,你是陈天一先生吗?” “对不起,我不是陈天一,我表弟叫陈天一。” 暗号对上了,袁佐才伸手请小林正泰坐下。 刚要说话,服务生过来了:“先生,现在点餐吗?” “现在不点,一会儿点。”袁佐才摆了摆手道。 “好,请先生随时吩咐。”服务生微一躬身,突然把手里的点菜板往袁佐才脸上一扔,然后迅速出拳,一拳打在小林正泰的下颌上。 事发突然,而且这一拳打得又狠,小林正泰一下子给打蒙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服务生欺身而进,左手抓住小林正泰的头发,右手拿住他的下颌只一捏,下颌脱臼,再也合不上,同时,迅速在他的衣领一捏,感觉有东西,连忙用力,硬生生把衣领撕掉。 “不许动,警察!”与此同时,另一名服务生与那两桌客人纷纷拔出枪围了上来,控制住已经吓傻了的袁佐才。 “带走!”这时,吴良策和高阳也从后厨冲出来,见已经控制住局面,吴良策命令道。 他二人因为跟袁佐才照过面,所以一直隐藏的后厨。 行动组的人把小林正泰和袁佐才押上车迅速往警察局驶去。 吴良策又嘱咐了老板几句,然后与高阳也离开了“紫罗兰”。 林创的搜查工作进行得也十分顺利,不但搜到了一部电台,还从床板里搜到了一本密码本。 拿到电台和密码本,林创长吁一口气:“这下好了,总算没有白忙活。” 回到警察局,林创立即赶往审讯室。 吴良策和陈震都在。 “胖子,你到另外一间审讯室审高旭泰,我审袁佐才。”林创道。 “小宅,还是我审袁佐才。”吴良策把林创拉到一边,使了个眼色悄声嘀咕道。 他俩心意相通,那个眼神代表什么,林创自是明白。 “放心,我明白。高旭泰是受过训练的,应该不会很快开口,你也别问,直接开揍,只要不弄死,怎么折腾都行。”林创给了吴良策一个会意的眼神,答道。 “好嘞。”吴良策答应一声,去了另一间审讯室。 “林组长,是不是把以前那一套再来一遍?”陈震问林创。 “陈头,对他不用客气。已经有证据证明,他是日本间谍。” “哎,好来。”陈震闻言,立即兴奋起来。 上刑时若缩手缩脚,真是一点都不痛快。若百无禁忌,那才痛快呢。 袁佐才被带进来时,兀自嘴硬,见到林创还想故计重施。 “姓林的,你有完没完?为什么又把我抓来?你小心一点,我再出去,一定把你的警服扒下来!”袁佐才怒道。 林创二话不说,过去一把薅住他的头发,往下一拽,同时右膝提起,撞向他的下巴。 “哎哟!”袁佐才疼得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到地上,定睛一看,血沫子里竟然躺着两颗牙齿。 “玛德,老子最恨你这种数典忘祖的卖国贼!陈头,直接给他上电刑,只要不开口,就一直电,电死拉倒!”林创骂完,把袁佐才使劲一推,推到陈震面前,恶狠狠地说道。 “好嘞,小子,上次就是没让你尝尝电刑的滋味,这回好了,总算让你尝上了,老子特么地也过过瘾。”陈震狞笑着把袁佐才推到电椅上,和另两名打手一起,撕掉袁佐才的上衣。 “别上电刑,我说,我说!”袁佐才见了林创的态度,再听到他说的话,知道自己已无法幸免,连忙大声求饶。 “你的口供无所谓了,说不说都一样。陈头,先电他一阵再说。”林创确实恨极了袁佐才,就算他要开口,也要让他尝尝电刑的味道。 “好嘞!林组长,跟你干活真特么痛快!”陈震狞笑着,慢慢拧开了发电机。 这种发电机是人工操作的,带摇手柄的直流发电机,手柄转得越快,电流越强。 “不,不,林组长,你不能这样,我招还不行吗?啊!……。”袁佐才惊恐地求饶,还没说完,就觉一阵刺痛传来,感觉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发生了痉挛,痛得他大叫起来。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啊……。” 陈震开始摇得很慢,袁佐才渗人的叫声,一下子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兴奋起来,越摇越快,低下头,大声叫着,两只手以最快地频率摇动起来。 “啊……。” 袁佐才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 持续不到一分钟,终于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林创终于见识到了电刑的恐怖和陈震的变态。 “林组长,犯人昏过去了。”一名打手上前摸了摸袁佐才的脖子,说道。 “弄醒他。”林创吩咐道。 “唔……” 一盆冷水泼过去,袁佐才呻吟着醒过来。 “林林林组长,林大爷,林爷爷,求你了,别别别用刑了,我招,我全招!”袁佐才醒过来,一眼看到林创冰冷的眼神,惊恐地叫起来。 “行,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只要有一丝隐瞒,再想招老子也不稀罕了,一直电死你拉倒,老子也算为国除害了。”林创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第三十五章 袁佐才真是聪明人 “我说,我说,决不敢有半点隐瞒。”袁佐才彻底崩溃了,不用林创问,就把自己在日本的情况、“法币诈骗案”的前前后后以及如何把赃款转移出去的,全部招了出来。 袁佐才招认的这些情况,林创一概不感兴趣。他只所以要亲自审,主要目的是想把徐寿先扯进去,吴良策刚才的示意,也是这个意思。 “交通银行,有内应吗?”林创待袁佐才全部秃噜完,才开始第一句发问。 “没有。” “嗯?没有吗?是不是还想尝一尝电刑的味道?”林创拉长了声音,同时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袁佐才。 “不不不,不要上刑。有……,有内应。”袁佐才边试着回答,边看林创的眼神,见他眼神缓和,知道自己这样回答合了他的心意,急忙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谁?” “是……徐襄理?对,是徐襄理。哎,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来?” “徐寿先。” “对,叫徐寿先。其实,我造的手令漏洞很多,根本瞒不住明眼人。是徐寿先帮我掩过去的,若不是有他在,我能选择交通银行?”袁佐才试着说出徐寿先的名字,见林创微微点头,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林创是想栽赃啊。” 想明白这一节,这家伙就开始胡编乱造,自己构思情节,尽量往圆处编。包括自己如何认识他,如何策反他,都编了一个圆满的故事。 “他的情况你向上面汇报过吗?” “还没来得及。他是我发展的下线,我的上线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对了,那天我让徐寿先指认你,你当时说的‘姓林的,什么徐襄理不徐襄理的,袁某人不认识,谁知道你是哪里找的人?二十万法币可不是小数目,罪过太大,想让袁某人开口认罪,除非太阳西出。’那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这个……,对对对,我就是想暗示他两层意思,一是让他放心,我不会把他供出来,二是告诉他,钱没有被你们找到,我已经做了妥善安排。” 还别说,袁佐才非常聪明,林创一提示,他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番话说完,林创明白,徐寿先是完了。 “银行经理陈白,有没有牵涉进去?”林创并不打算结束,把矛头又指向了陈白。 “有!有有有!他也是我策反的。不不不,他有没有牵涉进去我不知道,不过,听徐寿先说过,好像他知情?对对对,听徐寿先说过,他是知情的。” 林创一问,袁佐才以为林创也想把陈白弄成日谍,毫不犹豫地说他也被策反了。 待看到林创的眼神,才明白林创只是想到陈白牵涉进来,并不想把他弄成日谍。 所以,连忙改口。 “那天陈白没去上班,是有意的喽?” “啊?对对对,徐寿先说过,那天陈白会故意不去上班,一是方便我俩行事,二是也有摘清责任的意思,好当作没事人。” “行了,算你老实。画押。” 林创满意地点点头,亲自整理了一份审讯记录,让袁佐才签字画押。 “林组长,求你看在我是中国人的份上,一定给条活路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父亲坚决不让我娶加代,我违逆了他老人家的意愿,我不孝啊。林组长,我家就我一个男丁,求你看在我父亲的面上,给我一条活路,给我们袁家好留条根啊。呜呜呜……。”末了,袁佐才哭着哀求道。 “只要你真心悔过,给你条活路也不是不行。行了,陈头,把他带下去。”林创道。 他是真想要了袁佐才的命。 一是因为他是叛国者,是“带路党”,帮着外邦欺负国人,在林创心里,这种人比真正的日本人都可恨。 二是因为,他将来要整治徐寿先、陈白,袁佐才的存在始终是个祸害。他若是翻供,说自己招的这些全是因为因为自己诱供,岂不是给自己制造大麻烦? 不过,袁佐才最后那句话,让林创的心稍微有些松动。 从袁佐才的话里,他父亲这个人还是非常可敬的,具有崇高的爱国情怀和宁死不屈的民族气节。 这样一位可敬的老人,却养出这么一个逆子,想一想真是悲哀。 如果袁佐才叛国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林创不敢想像,这位老人是如何的痛苦和羞辱,能不能活下来,还真未可知。 “好,若是袁佐才老实,不乱说话,就放过他一命,若是他不老实,绝不会让他活着出去。”林创暗道。 搞完这件事,林创把张强叫进来:“袁佐才招供了,徐寿先是他的内应,你带几个人,把他抓起来。” “是!”张强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林创起身到另外一间审讯室,一进门,看到高旭泰的样子,吓了一跳:“卧槽!胖子不会也是个变态?” 也就是二个多钟头,高旭泰就已经成了血葫芦,头上鲜血淋漓,整个脸上全是血。 “胖子,没弄死他?”林创不敢确定地问道。 “没有,我手上有数,哪能弄死他呢。” “那这个?” “你看他像不像咱们老家的那个叫老八的?” “老八?剌破头的那个?” “这我哪能看出来啊,都叫血糊住了。” “来来来,给他擦把脸,让林组长看看清楚。” 吴良策招呼打手道。 一名打手把一块脏乎乎的抹布,在水里沾了沾水,把高旭泰脸上的血擦了擦,露出原来的模样。 “别说,还真有点像。” “所以啊,我看他像是老八的种,就让他练练剌破头的功夫。”吴良策道。 林创当然知道老八是谁,也知道吴良策为什么这么恨老八。 原来在他们老家,有一种人专门从事讹人职业,这种职业叫“剌破头”。 这种人往往把脑袋剃得锃亮,手里握一把没有镰把的镰刀,镰刀刀刃磨得很薄很快。 他们会在集市上,挨个摊要钱。人家若是不给,他们就会把镰刀往头上一剌,把头剌破,鲜血直流。你要是再不给,他就把头往你卖的东西上蹭,不管你是卖布的、卖鞋的、还是卖菜的。 第三十六章 送行 “剌破头的”这种人本质上是游手好闲的泼皮,所用手段尽管不抢不夺,却极为恶心人。 大部分做小买卖的都是善良的庄稼人,谁会为了几个钱给这种人治气? 所以,“剌破头的”每到集市都收获颇丰。 所以,他们老家的人,对这种人极为憎恨,也极为看不起,常常拿这种人当反面教材教育子弟。 而老八,就是“剌破头”的旗帜性人物。 “胖子,剌破头的很有技术含量好不?人家剌的时候看着鲜血淋漓,但入手很有分寸,剌得并不深。你看看你,都给剌出多少道口子了?”林创道。 “初出江湖,手艺不精,见笑见笑。”吴良策怪模怪样地说道。 林创没理他,见高旭泰虽然流了很多血,但精神亢奋,兀自瞪着一双小眼睛流露出轻蔑的眼神。 “陈头,高旭泰是正宗的日本人,非常顽固,你们辛苦一点,轮流吃饭,但是他不能歇着。晚上我请大伙吃点好的。”林创对跟着自己进来的陈震说道。 “是,还是陈组长仗义。”陈震非常痛快地答道。 “胖子,走。” “干啥去?” “你忘了,师兄今天不是要回老家么?” “卧槽,忘得干干净净的。” 郝立刚三月二十完婚,定于今日下午回浙江,吴良策这两天心思一直在抓捕高旭泰的案子上,把这事给忘了。 “小宅,还没买礼物呢,先去百货公司。”上了林创的车,吴良策才想起来没有买礼物。 “等你想起来,黄瓜菜都凉了。放心,我早就准备了。”林创指着座位上四只精美的匣子道。 “我粗心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吴良策拿过匣子看了看,是两只一大一小的手表,两只羊脂玉挂件,一只雕的弥勒佛,一只雕的菩萨。 “不错,这两样礼物不错。这两只挂件算我送的啊。”吴良策点点头,对林创的眼光非常满意。 “别跟师兄说这个案子啊。” “你烦不烦啊,大萝卜还用屎浇?!” “得,算我多嘴。” …… 二人赶到特务处,林创刚要敲郝立刚办公室的门,就听走廊另一头“哒哒哒”的声音传来。 林创心中一慌,也不回头,赶紧推门而进。 “小宅?你来的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郝立刚见是林创到来,高兴地迎了上来。 “小瑜,你也来送师兄?”林创就听背后吴良策跟田碧瑜打着招呼。 “嗯。”林创就听田碧瑜淡淡地嗯了一声。 “胖子,小瑜,你们都来了?快坐。”郝立刚赶紧把田碧瑜和吴良策也让到沙发上。 吴良策很绅士地让田碧瑜先坐,田碧瑜毫不犹豫地坐到了林创身边。 “小瑜,你来了?” “嗯。”田碧瑜看都不看林创,嗯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林创早就对她的这种高傲习惯了,自是不以为意,拿过两只匣子递给郝立刚:“师兄,这是我送给你和嫂子的礼物。” 郝立刚打开一看,是两只手表,正宗的浪琴。 郝立刚也不客气,把那只男表取出来,直接戴到腕上,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十分喜欢。 “小宅,太贵重了?得两万块钱?” “只要师兄喜欢就行。” “喜欢,喜欢。”郝立刚抬起腕左看右看,喜欢的不行。 “师兄,这是我的心意。”吴良策把两只匣子递过去。 郝立刚打开看了看:“胖子,你的礼物我也喜欢,让你破费了。” “师兄,这是我送嫂子的,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田碧瑜也递过一只匣子。 林创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两件东西,一件就是那只匣子,还有一件用牛皮信封装着,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见她只递上一样礼物,心道:“那件东西是啥?给谁的?” “小瑜,这是家传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郝立刚打开匣子一看,是一只玉镯,隐隐而有古意,显见不是凡品,可不是浪琴表和两只羊脂玉可比的。 当即脸色一正,把匣子推了回来。 “师兄,我家里有不少这种东西呢,算不上名贵。再说了,送给嫂子总得送个好物件,弄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配不上师兄的身份。”田碧瑜把匣子又推了回去。 “那,我就替你嫂子谢谢你啦。”郝立刚再没推辞,把匣子收起来。 林创听了田碧瑜的话,心道:“这是埋汰我和胖子呢,看来,那天的事她还生我气呢。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想到这里,往兜里一摸,烟没带。 “师兄,有烟吗?”林创问道。 “给!” 话音一落,田碧瑜把那只牛皮信封扔到林创面前。 林创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只雪茄。 竟然是雪茄?看来,这小妮子是有备而来啊。 雪茄是好东西,抽法也讲究,可惜林创不会。更何况,普通香烟他还能对付,雪茄劲大,他可抽不了。 “没有火柴,算了,不抽了。”林创只好推托道。 “啪!” 一盒火柴又扔到他的腿上。 “准备的还挺周全,这是存心让我难看啊。”林创心道。 无奈,只好划着火柴,点了雪茄,抽了一小口。 “咳咳咳……。” 烟气入肺,剧烈的刺激让林创大声咳起来,直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郝立刚和胖子都笑起来。 田碧瑜千年不变的冷脸也露出一丝笑意,轻叱道:“让你再装!” 其实,那天她拂袖而去,后来仔细一想就后悔了。 明摆着,林创的目的就是让自己讨厌他,自己怎么就上了他的当呢? 这家伙前恭后倨,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说来也怪,当初林创苦追自己的时候,自己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如今他刻意地想疏离自己,反而让田碧瑜对林创产生了兴趣,细细想一想,竟然能想起林创的好来。 比如长得也算人模狗样,比如心思细腻,比如善解人意等等。 想起林创的好来,就更增加了探究他真实想法的兴趣。 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果然,一试之下,这家伙马脚就露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送行送出来的事 “别闹了。哎,小宅,我手下报告,说你和胖子今天抓了袁佐才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郝立刚摆摆手,止住大家的笑闹,急切地问林创。 林创一听这话,才明白刚进来时,师兄的神色非常兴奋,原来不是为了新婚,而是为了这事啊。 “师兄,你忙你的去,管这个干吗?”吴良策道。 “是啊,师兄,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林创附和着说道。 “小宅,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要是抓日本特务,可不能少了我。婚期可以拖一拖,抓日本特务可不能拖。快说,怎么回事?”郝立刚正色道。 “唉,师兄,本来我和胖子不打算告诉你的,就是怕你耽误婚期。是,我们今天抓了袁佐才和他的上线。”林创无奈,只好实话实说。 “真的?太好了!”郝立刚兴奋地站起来。 “而且,我还从他的上线家里搜到了一部电台和密码本。” “真的,小宅,你说的是真的吗?”田碧瑜一听,也站起身来,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密码本对于特务处的重要性。 “真的。”林创仰望着她,缓缓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厉害!” 田碧瑜兴奋地伸手打了林创一下。 “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随即感觉有些失态,抬起手理了理头发,恢复了冰冷的样子,缓缓坐下。 “招了吗?”郝立刚问。 “袁佐才已经招了,他的上线中国名字叫高旭泰,是日本人,还没招。” “你打算怎么办?这个案子不打算交到处里吗?” “上次的事,陈怀君做的太不地道,我还敢往处里交?如果你不回家结婚,咱们兄弟办这个案子最好,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能自己办了。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 “我呢?”冷不丁的,田碧瑜插了一嘴。 “你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你是电讯处的。”林创没想到,田碧瑜为了一句话就挑刺。 “电讯处的怎么了?我也受过正宗训练。这样,师兄,这么大的事肯定瞒不过去。我看这样,你给闻组长汇报,我去找我们科长汇报。这个案子咱们师兄妹办了,你牵个头,具体事务你就不要参与了,婚期不能耽误。我和小宅、胖子办这个案子就行了。”田碧瑜根本没有征求林创和吴良策的意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本来,按林创的想法,就是自己办,到时候分给师兄点功劳也就是了,打心边也没有考虑过田碧瑜。 可是,看她的架式,她不但要参与进来,还要当他的家。 林创看了吴良策一眼,不由地脸泛苦笑。 “行,小瑜说的有道理。小瑜虽不是情报科的,但电讯科的参与进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不是搜到了电台和密码本吗?正好可以让小瑜立个大功。”吴良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立即表示赞同田碧瑜的意见。 “行,就这么办。小瑜,咱们统一口径,不说小宅和胖子给我送行的事,就说是来处里汇报的。走,咱们分头汇报去。”郝立刚把几人送的礼物收拾起来,与田碧瑜一起出门而去。 “你是不是不嫌事大?让她参与进来干吗?”二人一走,林创冲吴良策吼道。 “别不知好歹啊。给你一个给美人效劳的机会,你还不乐意了?你没看出来?她对你还是有意思的,抓住机会,我还等着抱侄子呢。” “胡说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战乱将起,你我还不知身存何处,不知会不会在将来的枪林弹雨里活下来,这时候惹一身情债太不理智,若真是有那么一天,何必……何必让她痛苦?”林创低声吼道。 吴良策一怔,这是林创第一次向他吐露真实的想法。 他仔细一咂摸,林创刻意疏离田碧瑜,看似无情,其实是情到深处了。 他过去拍拍林创,劝道:“小宅,你的心事我懂了,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不过,你说的这些都是未知的,就算中日爆发战争,你怎么能断定咱们将来会牺牲?或许咱们都能活下来呢。再说了,你想的也太多了,你不想让她痛苦,难道这种逃避就不是对她的伤害了吗?咱们老家多少年轻守寡的女人,那可都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有病和贫困,很多都是丈夫死后独自担起孝敬父母抚养子女的重担,也没见哪一个被压垮了。” “胖子,你不懂。咱们齐鲁大地的女人,天生有一股子倔强和泼辣。可小瑜呢,她是江南女子,又是大小姐出身,本身就柔弱,她怎么能跟咱们老家的女人相提并论?”林创道。 “说什么呢?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的?”就在这时,田碧瑜推门进来。 林创与吴良策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这么快?”吴良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林创,问田碧瑜。 “我跟我们科长一说,我们科长脚下跟安了风火轮似的,跑着找处长去了。”田碧瑜走过来,坐到原位,答道。 林创看得出,她非常兴奋,脸上虽没带笑,但眼睛晶晶发亮,而且话也多。 “胖子,刚才你俩说什么呢?”田碧瑜没有放过吴良策,追问道。 “没,没什么,我俩讨论南方女人和北方女人的区别呢。”吴良策支吾道。 “哼,无聊!”田碧瑜冷哼一声,再也不提这个话题了。 时间不长,郝立刚回来了:“走,去会议室,黄科长召集开会。” 林创无奈地站起来,心想:“真是没想到,来送个行,还送出事来了。但愿这回别再说什么妖娥子。要是再弄个抢功的事,老子才不出真力呢。” 来到会议室,林创看到情报科长黄福霖、电讯科长李金坛,情报二组组长闻雪凇三位大佬全部在座。 不过,没有看到陈怀君,让林创心里一松。 林创和吴良策敬礼。 “来来来,快坐下,都是老熟人了,别客气。” 黄福霖笑着招手,让三人坐下。 李金坛更搞笑,竟亲自过来给林创拉开椅子:“林创,快请坐。” 第三十八章 汇报案情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创对于几位大佬的心思看得很透。 “林组长,吴组长,你是处长的学生,也是情报科的情报员,说起来咱们都不是外人。”黄福霖待林创等坐下,开始拉近乎。 “是啊,是啊,你们跟田少尉也是同学,而且,林组长可是我们电讯科的常客哟。”李金坛也是满脸堆笑地说道。 “屁!老子往日来特务处,你们可是鼻孔朝天,拽得不行不行的,哪里正眼看过我?今日倒拉开了近乎。”林创心道。 心里不痛快,就没有出声,只是严肃地正襟危坐,一副敬听教诲的样子。 吴良策见林创不吭声,他也不吭声。 闻雪凇见林创、吴良策都不吭声,料到二人心里不痛快,不为别的,肯定是为陈怀君的事。 想了想,自己在这事上处理的确实十分不公,这俩人肯定对自己有怨气。 “林创,良策,简单介绍下案情,你放心,这回咱们情报二组一定大力支持你们,不让你们有任何后顾之忧。”闻雪凇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是。” 具体到案情,林创有两个漏洞需要弥补。 第一,如何准确地知晓那个死信箱的所在。这一点非常关键,若是解释不通,很可能让人对他产生怀疑。 第二,如何把掏粪工的事掩过去。 可想而知,最后高旭泰就算招了供,他也不会招出掏粪工的事,因为他根本不知情。 如果他的供词里没有把钱转移走一说,于高远的事就会露出马脚,以黄福霖和闻雪凇的精明,一定会猜到有第三方势力把钱取走了。 只要怀疑到地下党身上,一来不排除他们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于高远的可能,二来也极有可能怀疑到自己身上。 他们肯定会做这样的假设:那就是,自己已经从袁佐才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事先安排人把这笔钱弄走了。 所以,这个漏洞一定要弥补上。 所以闻雪凇问到案情,林创开始陈述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各位长官,这桩日谍案源于交通银行诈骗案。我从诈骗犯留下的巩副院长手令及收条入手,很快就找到了嫌疑人,是工商部会计袁佐才。不过,在抓捕和审讯过程中,他死不认罪,即使有证人指认,他也决不承认,而是死死熬刑。加上在抓捕过程中,他作过几次反跟踪动作,我判断袁佐才并非普通人,极有可能是日谍。后来,由于各方面压力,局里顶不住,第二天就把他给放了。由于日谍案事关重大,我向郝队长做了报告,郝队长命我将计就计,盯住袁佐才,找出跟他接头的人。后来,因为局里事务繁多,我和吴组长就撤出了案子。”林创道。 “为什么撤出来?这个案子是你首办的,你最知情,你怎么会撤出来?”李金坛不解地问道。 黄福霖皱了皱眉:“老李,这是我们情报科的事,你说你们电讯科插一腿算什么事?” “诶,老黄,你这话我不爱听。你们情报科是不是用不着我们电讯科?那好,以后你们要是搞个监听啊什么的,别找我们帮忙啊。再说了,这个案子是人家林组长办的,有你什么事?电台和密码本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得交给我们电讯科研究吗?你懂什么叫破译?”李金坛反唇相讥。 “得,你要插一脚就插一脚,不过,你别乱插话,听林创说。” “这不听着呢吗?林组长,你接着说。”李金坛脸皮是真厚,硬是一番强辞夺理的话,把黄福霖给将住了。 “后来,我怎么想怎么觉得窝囊。各位长官可能不清楚,局里有些人因此看我的热闹,交通银行的经理陈白还去局里闹,弄得我很没面子。于是我就想,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破了,不能让人看笑话。经过分析,我认为袁佐才肯定还会有动作,他一定还会跟上线联系。所以,我就让手下在延龄巷租了个院子,日夜监视袁佐才的动向。结果,我的人发现,昨天下午袁佐才到延龄巷一个破败的院子去了一趟,拿走了一张信纸。我判断他很可能接到上线的指示。于是,我跟吴组长做了相关部署,在他跟上线高旭泰接头的时候一举将二人擒获,并且很快搜查了高旭泰的家,很幸运,我搜到了一部电台和一本密码本。” “很好,这件事做得非常漂亮。林组长,我一定在处座面前给你和吴组长请功。我也听说了,你俩在警察局有很多掣肘,做起事来很不方便。这样,你们回去,立即把电台和密码本交到电讯科,至于人犯,你们看是不是也一并交到情报科来审讯?”黄福霖道。 林创真没想到黄福霖的脸皮一点不比李金坛薄,这么无耻的要求也能说出来。 不过,他必须把审讯权争到手,否则,自己动手脚的机会可就很少了。 “报告长官,在这个案子侦破过程中,我们得到了田少尉的帮助和指导,所以电台和密码本交给电讯科理所当然。至于人犯审讯,袁佐才已经招供,高旭泰也在审讯之中,卑职希望仍由我们主导审讯之事,我们有信心在明日天明之前拿下他。当然,若长官觉得此议不妥,卑职无不从命。” 田碧瑜一直安静地听林创讲话。 林创谈吐之间的自信和洒脱,让她一时之间感觉有些迷惘:“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林创吗?男人就应该如此自信,就应该这么洒脱。” 正胡思乱想之间,听林创给自己脸上贴金,心下不由一甜。 “嗯,好,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就由你继续审讯。高旭泰既然手里有电台和密码本,他的身份一定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是,长官。” “处座命令!” 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立正。 “此案由情报二组督办,郝立刚郝队长主办,田少尉协办。” “是。” “行了,具体如何办,闻组长,你们商量。老李,咱们退席。” 说完,黄福霖和李金坛退出了会议室。 第三十九章 你争我夺 黄福霖没有过分追问细节,让林创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创,我的意思还是把人犯交到情报组来。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能力,也并没有抢功的意思,我是想,毕竟情报组更专业一些。咱们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就是抓日谍嘛。你放心,无论最后什么结果,你和吴组长的功劳都少不了。你看呢?”闻雪凇还是不死心,还想把案子抓到自己手里。 “组长,咱们是很专业,可是,现在陈队长干什么呢?”郝立刚虽是闻雪凇的下属,但上次他袒护陈怀君的事,就已经让他很不满意,现在黄科长都不再插手了,他还想硬夺,心里实在是忍不住了,出言顶了一句。 “呵呵呵,这话说的,让我情何以堪啊。好,我不多说什么了,这样,林创,明天如果你还不能撬开高旭泰的嘴,就把他交过来,你看可以吗?”闻雪凇被郝立刚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也觉颇不好意思,自失一笑,跟着追了一句。 “是。” 林创简短答道,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说。 “好,你们行动。”闻雪凇说完,起身走了。 “师兄,事情既然这样了,那你和小瑜就在处里等着,我回去让人把电台和密码本送来,然后抓紧审讯高旭泰,看看能不能迅速突破,尽量不要耽误你的婚期。”会议室里只剩下自己师兄妹了,林创自然也不客气了,直接说道。 “不,小瑜在处里等,我跟你一块去。已经接了这个活了,在处里等着算怎么回事?至于婚期,你们不用担心,为了国事,就算耽误几天也无妨。回头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你们未来的嫂子一定会谅解的。”郝立刚道。 “我也去。小宅和胖子什么水平我还不清楚?不亲自盯着,我还不放心呢。”田碧瑜一听林创和郝立刚都不让她跟着,把头一扬,冷冷地说道。 “对对对,田协办,请!”吴良策一听,正合他心意,很狗腿地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德性!”田碧瑜一点好脸色不给吴良策,高傲地昂起头,走出会议室。 四人来到警察局,先去了审讯室。 “林组长,各种刑具都用遍了,这家伙就是不开口。”陈震向林创报告。 林创看去,见高旭泰被绑在木架上,头低垂着,身上衣服全烂了,胸膛、手臂和大腿裸露的地方,无一处完整的皮肉。 他走过去,抓起高旭泰的头发,高旭泰见到林创,眼神里仍然充满了轻蔑。 看来,这家伙一时半会精神还垮不了。 这一点也在意料之中——日本特工没那么容易被击垮。 袁佐才这种半路出家的特工,都能熬差不多二十四小时,更别说高旭泰这种正宗的日本特工了。 “陈头,给他上电刑。不过,不要上大电量,慢慢来,让他慢慢受。”林创道。 “是,明白。”陈震以为林创这个吩咐就是为了延长高旭泰痛苦时间,就跟零迟似的,远比一刀砍了更让人受尽折磨。 “林组长,刚才范科长来过了,问了问袁佐才的情况。”陈震压低了声音道。 “好,知道了。” 这也在林创意料之中。 “师兄,田少尉,这里血腥气太浓,有失干和,请到我办公室喝茶。”林创道。 “好。”田碧瑜毕竟是女人,看到高旭泰的样子,心里既感到恶心也有些不忍,早就把头转向另外一侧。 听了林创的话,她第一时间出了审讯室。 到了办公室,林创请郝立刚和田碧瑜坐下,自己拿出待客的大茶杯,先倒上开水烫了一下,待水温稍凉,又细细地洗了一遍,这才沏上茶端到二人面前。 “小宅,高旭泰这个人的价值比袁佐才大多了,你有把握在天亮之前突破高旭泰吗?我看他顽固得很呐。”郝立刚道。 “放心,师兄,小宅有办法。”吴良策在一旁说道。 林创怕他把二人的秘密说出去,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误不了事,放心。” 然后走到墙角,打开保险柜,拿出一本密码本,交给田碧瑜:“小瑜,给你。一会儿我让人把你和电台送回去,这个东西太重要了。” 田碧瑜看到密码本,随手翻了翻,兴奋之色难掩:“好,我这就回去。” “胖子,你带上几个人,亲自护送小瑜回去。”林创对吴良策道。 “好。我就是个跑腿的命。”吴良策叹道。 刚送走田碧瑜,张强进来报告:“组长,处座有请。” “好,我知道了。”林创找出袁佐才的审讯记录,对郝立刚道:“师兄,你先喝口茶,我去去就来。” “小宅,段以德要是敢插手这个案子,就直接顶回去,就说这个案子我办了。”郝立刚道。 “段处长是个明白人,他不会插手的。不过,我作为下属,怎么也得给他通个气。” “好,你去。” …… 来到段以德办公室,发现范一统也在。 “处座,科长。”林创逐一打个招呼。 “来来来,林创,快坐。”段以德见了林创,非常热情地请他坐到自己对面。 “你把袁佐才又抓回来了?” “是,处座,不光袁佐才,还有和他接头的上线叫高旭泰的,我也一块抓回来了,而且还搜到了一部电台和密码本。” “日本人?” “是,袁佐才已经招供了,他是日本特工‘小林’组成员。如果所料不差,这个高旭泰应该就是他们的组长,姓小林。” “真是太好了!林创,你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咱们警察局可就露了大脸了,尤其咱们督察处,以后谁还敢小看咱们?” 段以德兴奋地说道。 “处座,刚才我去特务处,给我师兄送行,他原定今日回乡省亲的,不成想抓捕高旭泰和袁佐才的消息走漏,被情报科黄福霖科长和电讯科李金坛科长给逮了个正着,非要把这个案子要过去。” “那怎么行?咱们办的案子他们凭什么抢?上一回把你和良策给踢出来做的太不地道了,我还没找他们呢。” …… 第四十章 小林死了 “好,特务处的牌子硬,当我没说。”段以德说完那句牢骚话就后悔了。 “处座,最后定的调子是闻组长督办,我师兄郝立刚与咱们联合主办,电讯处田少尉协办。不过,今晚如果不能突破高旭泰,那明天就得把人交到特务处去。”林创道。 “这也算不错了,没有把咱们一脚踢开,好歹让咱警察局也喝口汤。林创,你去忙,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撬开高旭泰的嘴。” “是。”林创站起来答道。 刚要转身走,范一统拦住了。 “林创,你把徐寿先又给抓回来了?” “啊,是呀。” “嗨,多大个事呀,不就是陈经理上次来抹了你的面子么?你看,能不能看在我有面子上,把他给放了?” “科长,瞧你这话说的,你是科长,直接下令放人就是。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个徐寿先可是袁佐才发展的日谍啊。” “啊?日谍?” “是,不但他,陈白恐怕也脱不了干系。现在没空搭理他,等我忙过这阵子。” “林创,你有没有搞错?徐寿先怎么可能是日谍?陈白更不可能?” “科长,这是审讯记录。”林创没心情再给他解释,把袁佐才的审讯记录往他面前一放,走了。 “处座,你看,这?这算什么嘛!” “这有什么稀奇的?谁叫他陈白那么嚣张?当初我提醒过他,可惜啊,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咎由自取啊……。”段以德叹道。 …… 到了晚上,林创到审讯室看了看,见高旭泰被绑在电椅上,已经半死不活了。 看到这种状况,林创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抽出几张钞票让陈震他们去吃饭,然后与吴良策两人把审讯室的门一关,开始亲自上手段了。 当然,他这种手段不是肉体折磨,而是“精神致幻术”。 此术祭出,十分灵验。 “高旭泰,你真名叫什么?” “小林正泰。” “身份?” “上海影佐机关特工,代号‘木漏日’,南京‘小林组’组长。” “下线还有谁?代号是什么?家住哪里?” “有四个下线。一个叫小坂正雄,中国名叫王润州,代号‘茜空’,公开身份是江阴要塞司令部警卫队副队长,家住太平巷47号;一个叫龟田一郎,中国名叫商军,代号‘花菖蒲’,公开身份是气象所司机,家住小城隍巷37号;一个叫福田英之,中国名叫范明锦,代号‘花信风’,公开身份是36师司令部参谋,在军营里住。还有一个叫袁佐才,中国人,代号‘远花火’,家住抄纸巷25号。” “你派袁佐才诈取二十万法币,做什么用?” “中坂正雄策反了江阴要塞司令部一名机要参谋易名杰,他说易名杰可以买到江阴要塞司令部的江防布置图以及驻南京各部长番号、防区,需要法币二十万。我筹不到款,所以,就下令让袁佐才利用会计身份,替我搞到这笔钱。” “为什么冒险?上海总部不会不给你们提供这笔经费?” “二月份的时候,上海曾经派人来过,结果在半路上遇到了36师设卡盘查,钱给黑了。” “哦,原来如此。”小林正泰说完,林创才解开心中的迷团。 林创又问了其它一些情况,比如如何联系,接头暗号等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知名知姓知道住址,按图索骥就是了。 掏粪工的事林创没问,问了也白问,因为小林正泰根本不知情。 至此,在林创眼里,小林正泰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不,为了彻底掩住于高远的事,他还是有价值的,那就是他的死。 他死了,袁佐才的供词就成了孤证,于高远的事才能顺理成章地掩过去。 再说,林创没有时间,也没有把握再玩一出“屈打成招”的把戏,让小林正泰配合自己把供词造圆满。 所以,必须在陈震等人回来之前,弄死他。 打定主意,林创起身问吴良策:“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说着,吴良策把审讯记录递过来,让林创看。 林创看了看,拿过小林正泰的手按了个手印。然后走到电机前,双手握住摇把,快速摇起来。 电椅上的小林正泰身子剧烈抽搐起来,嘴里发出一声声嘶哑的叫声。 林创一刻不停,快速摇着,不到二分钟,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叫声了。 吴良策上前摸了摸他的脖子,惊道:“卧槽,小宅,你把人给弄死了!” “怎么,你还可怜他?” “可怜他?他们杀了多少中国人,占了我们多少领土?造了这么多孽,我会可怜他?你把人弄死了,我怕有人追究。” “追究?弄死个日本间谍,谁会追究?行了,找师兄去。今晚就行动,打铁还要趁热。弄得好的话,师兄也不用耽误婚期了。” “别急,小宅,一会儿你和师兄商量的时候,我去36师,你去江阴要塞司令部。” “为什么?” “钱哪。你想啊,36师二月份曾经黑过日本特工的钱,这事得调查啊,要不物证对不上。还有,易名杰这小子卖情报,估计这不是第一次了,家里肯定有钱。” “嘿嘿嘿……,你啊,钻钱眼里了,真够奸的。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咱俩这算不算狼狈为奸?” “我看算。” …… 回到办公室,林创惊讶地发现,田碧瑜又回来了,而且,桌上还有两个鼓鼓的纸包。 “你怎么又回来了?”林创问道。 田碧瑜漂亮的大眼睛翻了翻,道:“第一,我有协办身份,应该来问问情况;第二,师兄没吃饭呢,我给他送点包子过来。” “太好了,我和小宅都没吃呢。”吴良策笑道。 “哼,要不是师兄,谁会管你俩吃没吃?”田碧瑜白了吴良策一眼。 “嘴硬你就!要不是为了小宅,你会送包子?慢着,纸包旁边还有一头大蒜,给谁备的?还不是给小宅?女人啊,咱是看不懂。”吴良策心里暗暗吐槽。 他也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罢了。 第四十一章 遇到难题 林创没说话,走过去坐下,剥了一瓣蒜,拿出一个包子吃起来。 吴良策心道:“嘿,这家伙真沉得住气啊。得,你吃我也吃。” 想到这里,也走过去,拿起包子就吃。不过,他见田碧瑜一直拿大白眼珠子翻林创,自己没敢吃蒜。 郝立刚早就吃过了,坐在一旁看二人胡吃海塞。 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高旭泰招了吗?” “唔……,招了。”林创嘴里刚塞进一只包子,说话有些含混不清。 “噗!”郝立刚一口茶水喷出来:“什么?招了?招了你还吃?!” “你自己看嘛。”林创拿出审讯记录,扔给郝立刚。 郝立刚接过来三眼两眼迅速看来,“嚯”地站起来,拿起电话拨了出去:“马上接特务处闻组长办公室。” “组长,高旭泰招了,他供出五名手下,除了袁佐才已经落网外,还有四人需要立即抓捕。是,马上回处里。” 放下电话,郝立刚急吼吼地说道:“行了,别吃了,走,赶快跟我回处里。” “我就知道,让你看了就吃不成了。”林创擦擦手和嘴,劝阻郝立刚:“师兄,先不忙汇报,我看咱们先行动。小林正泰已经被抓,很难保证他的下线没有听到动静,所以,早一分钟行动就多一分把握。” 郝立刚心中一动:“是啊,小宅说的是。若是汇报给处里,功劳就给摊薄了几分,还不如我们师兄妹四人把事给办了,拿到人再汇报,那是多大荣耀?处座也会颇觉有面子。对就这么办。” “好,就这么办。这样,小宅,你和小瑜去抓王润州和易名杰,胖子去抓商军,我去36师抓范明锦。”郝立刚安排道。 “师兄,36师在城南,路太远,还是我去。”吴良策道。 “不行,范明锦是军官,抓他有危险,再说了,还有二月份他们黑了的二十万法币,也要问清楚被谁黑了,你虽然也有特务处的证件,但身份怕是压不住他们。” 听郝立刚处处都是为他考虑,吴良策不由心虚地看了看林创一眼:“好,就依师兄。” “小宅,抓到人后还是送到警察局来审?我看都押到特务处。”郝立刚又道。 “行,总得给闻组长个面子。不过,徐寿先我得审。还有,师兄,小林正泰交待完后,让我给弄死了。” “弄死了?” “是,我想再问问其他情况,就给他上了电刑,没想到这家伙没熬过去,两腿一蹬,见他的天照大神去了。” “哦,死就死了,多大个事。好了,各自招呼自己的人,行动。” “是!” …… 林创招呼情报组的十几个人,分乘三辆车,往太平巷而去。 “小瑜,王润州手里肯定有枪,一会儿你就在车上别动,听到没有。”林创道。 田碧瑜没理他,把自己的配枪拿出来检查了下弹匣,插回枪套,这才白了林创一眼:“小看人呢。” 林创知道她虽然是电讯专业,还有一手最大的本事,那就是化妆和模仿各色人物,在警校时,就有个外号叫“千变美女”。 但行动能力其实很一般。 因此,林创不会让她去冒险。 “不是小看你,确实是有危险,你要跟着反而会影响我的行动。” “偏不,我偏要亲手抓个间谍给你看看。”田碧瑜不服气地说道。 林创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了气:“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之言诚不我欺啊。” “组长,到了。” 不一会儿,车队到了太平巷巷口,开车的张强报告。 “让弟兄们先别动,我先去看看。”林创说完,推门下了车,四下里看了看,闪身进了巷子。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巷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林创找到46号,发现大门紧闭,眼睛贴到门缝往里瞧,发现正屋里灯还亮着,隐约还能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运气不错。看来王润州还不知道小林正泰被捕的消息。不过他的屋里有女人,这倒是个新情况。这个女人是谁?是小林正泰的老婆吗?按说像他这种特工,不可能带老婆执行潜伏任务的。难道是他招的妓?”林创想道。 他有些后悔着急把小林正泰给弄死了,问得还是不仔细。 这下遇到困难了。院门倒是好进,让人悄悄跳进院子,打开门闩就行了,可是屋门不好进,弄不好就得强攻。 如果强攻,己方可能会有损伤,而且王润州很有可能会自尽。 如果让他自尽了,那自己的脸面可要丢大了。 想个什么办法呢? 在别处放把火,把他引出来?林创看了看,周围全是居民,不好放火。 做做邻居的工作,让邻居叫门?也不行,王润州手里有枪,若是不幸伤到普通人那就不好了。 看来,只有想办法让江阴要塞司令部给他打电话了。 林创回到车上,对田碧瑜道:“小瑜,事情有点麻烦。王润州在家,屋里还有个女人,不知什么来路,院门屋门全上了闩,我怕强攻的话,王润州会自杀。所以,咱们得想个法子,把他给调出来,在院门外动手。你们电讯科有没有监听江阴要塞司令部的电话?” “有啊。” “那你能不能想办法查一查,王润州家有没有电话?如果有的话,能不能冒充司令部的人,让他赶紧回司令部?” “这个很简单。找个电话,我向处里打个电话就能搞定。” “那太好了,咱们就这么办。” 林创又对张强道:“你带人守住前门后窗,等田少尉把他调出来,你们立即动手,记住,第一时间卸掉他的下巴,防止他服毒。” “是。”张强道。 张强带人去布置了,林创开车带着田碧瑜到街上找电话。 很快,看到有一个杂货铺还没有关门,柜台上放着一部电话机。 好多铺子都安有这种收费电话,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方便客人,而是靠多收点话费创收。 林创陪着田碧瑜进去,给了老板一块钱,田碧瑜拿起电话打到电讯科。 第四十二章 田碧瑜生气了 “王润州家里有电话。”田碧瑜捂着话筒对林创说道。 “以司令部的名义告诉他有紧急任务,让他立即返回司令部。小瑜,办定这事你再问一问易名杰家的地址,我先去了。”林创说完,转身出了铺子,驾车离开。 “哎,你!”田碧瑜喊了一嗓子没有喊住人,气得跺了跺脚。 林创回到太平巷时,王润州已经就擒,被几名队员按倒在巷子里。 只见王润州领口处被撕开,下巴耷拉着,“唔唔唔”地发出愤怒的声音。 “‘茜空’先生,别喊了,扰了邻居休息多不好。”林创拍拍他的脸,说道。 王润州闻言,果然不再挣扎了。 林创转身进了正屋,见床上绑着一个女人,张强等正在翻箱倒柜进行搜查。 见林创回来,张强停下手里的活计,指着床上的女人,道:“妓女,秦淮楼的。” “一块带回去,好好审一审,看是不是同伙。”林创吩咐道。 “是。”张强答应着。 “有没有其它发现?” “没有,只搜到三千多法币和三只金条。” “好,都放到我车上去。” “是。” 对于搜查结果,林创本就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小林正泰是这些人的组长,只有他手里掌握电台和密码本,其他人那里不可能再搜到重要情报或者电台。 不过,在床尾一个小柜子上,摞着一摞报纸,林创拿起一看,也是《申报》。 看来,小林正泰跟王润州联系的唯一通道也是《申报》。 这种方式安全是安全了,尽可能地保护了上线和其他人的不被发现,但却把日本人的刻板表现得淋漓尽致。 假若王润州等出现重大意外,或获取重大而紧急的情报,这种方式的逆向阻滞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或许日本人更看重安全。”林创心道。 “组长,田少尉送来的。”一名叫陈鲁的情报员进来,递给林创一张条子。 “田少尉人呢?” “回车上去了。” 林创看那条子,上边写了一个地址:“箍桶巷8号,在家。” “张强,把这个女人和这些报纸带走。” “是。” …… 抓捕易名杰相对容易了些。 这家伙并不是日本人,林创料他没有决死之心,所以命令直接砸门抓人,很顺利地抓到了易名杰。 果然,易名杰没有反抗,甚至连枪都没有拔出来,听说是特务处的,乖乖地束手就擒。 在他家收获颇丰。 不但搜到了江阴要塞的兵力、火力布置图,南京驻防各部队的番号、防地等,而且还搜到了鱼雷快艇部队的编制、快艇数量、火力配置、军官资料等重要情报。 更令林创惊讶的是,吴胖子所料不差,在这家伙的保险柜里,搜到了五万多法币和十根金条,而且还有一些古董字画。 看来这家伙弄钱的本事果然不少。 把张强和陈鲁留下善后,林创带着人犯回特务处。 …… 回去的路上,林创开车,车上只有田碧瑜一个人。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林创知道田碧瑜生气了,她一定是气自己把她一个人扔在杂货铺不管。 林创也不愿意解释。本来就是刻意为之,解释啥?爱误会就误会,爱生气就生呗,反正自己已经把她放下了。 不但不解释,他还吹起了口哨,旋律是周璇唱的《月圆花好》。 田碧瑜坐在车里越想越生气,本打算等林创解释时,给他个没脸出出气,没想到这家伙不但不解释,反而吹开了口哨。 “哼,双双对对恩恩爱爱?你这样的,一辈子也别想得到女人的爱!”田碧瑜恨恨地想。 回到特务处,立即有人请林创和田碧瑜到闻雪凇办公室。 “报告!” 林创、田碧瑜来到闻雪凇办公室前,喊了声报告。 “快请进,快请进!”门打开,闻雪凇一脸笑意亲自把他二人迎进去。 林创发现郝立刚和吴良策已经回来了,再看他们的脸色,郝立刚倒是春风满面,而吴良策却是非常沮丧的样子。 “林创,如何,成功吗?” “报告长官,成功抓获王润州和易名杰!”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除了良策抓捕过程中出了点差错,其他全部成功,你们四人真不愧处座的好学生啊。”闻雪凇兴奋地说道。 “出了什么差错?”林创问吴胖子。 “死了,服毒自尽,只搜到这些水文气象资料,啥用没有,真晦气!”吴良策情绪低沉地说道。 “嗨,我当什么事呢?不就是死个日本特工吗?我抓捕王润州时也差点出了差错,多亏了小瑜提醒帮忙,要是强攻也不一定能成功。”说着,把抓捕王润州的过程讲了一遍。 当然,把功劳都推给了田碧瑜身上。 田碧瑜听了林创的汇报,心中怒气稍减:“哼,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做梦!” “不到半日功夫,就撬开了小林正泰的嘴,然后雷厉风行,一举抓获四名间谍,‘小林’组无一漏网,行事果断,谋事周详,实是我特工处成立以来,最大最成功的一个案例!我相信,处座若是知道他的四名学生联手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一定非常高兴。”闻雪凇高兴地夸奖道,果然,他也没有把商军的死放在心上。 “组长,为党国效劳,份所应当,不敢当组长谬赞。”郝立刚也是满眼的兴奋,但还是代表三个学弟学妹谦逊了一下。 “不要谦虚了。”闻雪凇摆了摆手,道:“这样,第一,你们也都累了,第二,立刚婚期在即,我看,案子后续审讯你们就不要参与了,我来收尾。待案子全部审理清楚,我立即上报,叙功时自然你们是首功,如何?” 郝立刚看了林创一眼,见林创微微点头,立即表态:“多谢组长关怀,卑职听从组长安排。” 闻雪凇闻言大喜,他终于算是喝上口汤了。 刚想勉励几句,却听吴良策楞楞地问了一句:“闻长官,您不会让陈队长接手?” “哈哈哈,我就是喜欢良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放心好啦,他不会参与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参与了。”闻雪凇笑道。 “什么意思这是?陈怀君哪去了?”林创一愣。 第四十三章 为情所困 从闻雪凇办公室出来,四人又到郝立刚办公室坐了一会儿。 “我回家眯一会儿,明天一早就回家,时间虽紧了点,但还是能赶得上婚礼。小宅,你们也都累了,回去,明天不要送了。”郝立刚道。 “行,师兄,记得回来给我们带喜糖啊。”林创道。 “不光喜糖,喜酒也要补上。”吴良策笑道。 郝立刚见田碧瑜一直阴着脸,连忙关心地问道:“小瑜,刚才就见你一脸的不爽,是不是刚才受到了惊吓?” “没事,就是遇到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师兄,一路顺风,我先走一步了。”田碧瑜说完,扭身就走了。 田碧瑜的家就在特务处大楼后面,一个平房小院。 回到家,见灯还亮着,伺候她起居的郑妈正坐在沙发上打旽。 田家是绍兴望族,祖上都是读书为官之人。田父敬斋,中过前清举人,也是非常有才之人。田母叫吴韵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夫妻二人共育有一子二女,长女田素婉,次女田碧瑜,儿子是老三,叫田行健。 田素婉已经嫁人,田行健十五岁,在家乡读中学。 而郑妈原是吴韵竹的陪嫁丫环,后配人嫁到郑家。田碧瑜出生后,郑妈又回到田府当下人,就一直照顾在她的身边,一天也没有离开过。 田碧瑜作为次女,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 田素婉虽然是女孩,但因为是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倍受喜爱,到了田碧瑜,这种喜爱就递减了。 如果第三个孩子还是女孩,那田碧瑜算不上最不受重视的,偏偏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 田敬斋虽然也算开明绅士,但传宗接代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对于儿子的降世自是喜出望外,万千钟爱集于田行健一身,田碧瑜自然就成了最不受重视的一个。 所幸吴韵竹知书达礼,虽不是十分喜爱田碧瑜,但也没有放松对她的教育,从小就教她读书识字,后来还送她上了绍兴女子小学,接受算术、美术等教育。 田敬斋与李春风算是故交,二人相识于浙江同乡会,北伐时在给委员长摇旗呐喊和筹措资金之时相熟。 后李春风筹办浙江警察学校时,田敬斋也是四方奔走,出了不少力。学校成立后,听说李春风欲招收女子特训班,在征求了次女意见之后,把她送进了警校。 这一层关系,田家隐瞒得很好,田碧瑜也从没有宣扬过此事。 田碧瑜对上警校这件事,一点不反感,反而非常积极。 一来,自己长有长姐,下有爱弟,打小不受重视,让她养成了看似傲慢其实自卑和极度敏感的性格,她不想成为别人家的姨太太,她要成为独立女性,要出人头地,要做一番事业让父母看一看。 二来,军人的威武和铁血,也是她打小崇拜的对象,她多次梦想着能够成为配上枪、英姿飒爽的军人。 三来,她对于李春风这个世叔提出并秉持的“三个一”思想非常认同,不仅仅因为委员长是同乡的缘故,更是因为她认为积弱已久的中国,需要一个强力人物出现,也需要一个强大的政府,才能抵御外族欺侮。 从警校毕业后,田碧瑜分配到特务处,家里立即在特务处附近买了房子,让主仆二人居住。 “哒哒哒”的脚步声,把郑妈从朦胧中给惊醒。 “二小姐,你回来了?还没吃饭?我给你做点宵夜?”郑妈赶紧迎上来,关切地问道。 “不吃!”田碧瑜气哼哼地回了一句,理也不理郑妈,快步进了卧室,“嘭”地一声,把门狠狠地带上。 “哎哟!”郑妈被这一声给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听到“嘭嘭”两声门响,她拍拍自己的胸膛,小声嘀咕道:“咋了这是?谁惹着小姑奶奶了这是?” 谁惹着了?当然是林创。 田碧瑜进了卧室,把高跟鞋甩到门上,然后把配枪摘下来,衣服也不脱,一头扎到床上,右手狠狠地捶打着枕头,恨恨地骂道:“好啊,姓林的,想当初对我多么细心、多么温柔,现在倒好,竟然把我扔到大街上不管?!要不是侥幸叫到一辆黄包车,你让我一个人走着去太平巷?” 想到这些,她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了刺激,强烈地刺激! “姓林的小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这样对我?!我怎么整治整治他呢?”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好办法。 忽然心里一动,对林创的行为有了新的解读:“别急,小宅如此对我,肯定有他的原因。先前在车上时,他嘱咐我不许我参与行动,明摆着对我非常关心。回到处里,又把主要功劳给了我,显然他并不是为了讨好我,而是真正为我好。那么,他在杂货铺把我扔下,是为了不让我参与行动?不让我去冒险?” 这个念头一出,田碧瑜越想越有道理,再想到那天他故意恶心自己的事和自己让他抽雪茄的事,越想越觉得这样才符合逻辑,不由得芳心大悦:“是啊,这样就解释通了。原来这家伙心里不是没有我,而是变得深沉了,变得更有男人味了。嗯,这样好,比当初他追我时的感觉好多了,当时总感觉他像个油头粉面的酸丁,没点男人味,不能给人以安全感。现在虽然对我冷了些,却感觉好像更有安全感了。” 想到这里,感觉好多了,爬起身来,冲外面喊了一句:“郑妈,我要吃宵夜!” “哎,知道了!”郑妈答应一声,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嘀咕:“这么快就好了?真是怪了哈。” 田碧瑜换上睡衣,走到客厅里,忽然想到:“不对,不对。小宅对我忽然变冷,一定是有原因的,绝对不是一句变得深沉了能完全可以解释透的。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他的心事。嗯,这家伙嘴严得很,还是问问胖子。” 重又添上心事之后,她的心又悬起来,思想着林创疏远自己的各种可能性,恨不得天快快亮起来。 这个小宅,真是折磨人啊。 第四十四章 财帛动人心 田碧瑜还没有意识到,当探究一个男人的真实想法而让她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表明爱上了他了。 林创总以为,自己表现地冷淡一些,无情一些,就一定会让高傲的田碧瑜离自己而去,他可想不到,自己这种行为上的巨大反差,却产生了截然相反的效果。 他回到家,张强已经把几个大箱子送来了。 林创取出三千法币交给张强:“给弟兄们分一分。” “组长,这太多了?”张强接过钱,难以置信地望着林创,颤声道。 按以往惯例,这些浮财,都是长官的,长官若是发发善心,参加行动的能分到几十块钱也就不错了,没想到林创这么大方,一下子就拿出三千法币,相当于每人可以分到二三百元,要知道,他们每人的薪水也不过就是几十元啊。 “拿去,好好干,以后有的是好处拿。”林创道。 “是,谢谢组长!”张强感激地说道。 张强走后,吴良策提着个箱子进了门,看到地上的几个箱子,压低了声音道:“卧槽,小宅,不是,你弄了这么多?” “多吗?才十几根金条,五万法币,还有两箱子古董而已。”林创很牛叉地说道。 “卧槽,这么多还而已?不行,这些都是我的,我要搂着它们睡觉。”吴良策把自己手里的两个箱子跟这几个箱子放到一起,蹲下身搂在怀里,眼里闪着贪婪的目光。 看到他那个样子,林创想笑出来,这家伙就是个现代版的葛朗台! 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吴良策和林创都是贫困人家出身,哪见过这么多钱? 而且,林创的原宿主和吴胖子都算是废柴,干了三年督察,给郝立刚买了几件礼物,就把钱全搭进去了。 “那两箱子是什么?不会是从商军那里搜罗来的?”林创问。 “不是,商军那小子就是个穷光蛋,毛都没有。这是师兄放我车上的,说是从36师一个军官那里弄来的。那个军官也够倒霉的,被师兄一吓唬,不但把二十万法币全吐出来了,另搭了一箱子古董。师兄说,这二十万法币让咱俩分了,那箱子古董他挑几件给李处长送去。小瑜那里,师兄嘱咐不要露风声,一来是她家不缺这个,二来,他怕给她留下不好印象,毕竟小瑜还有点理想主义色彩。”吴良策道。 “嗯,还是师兄想得比较周到。”林创听了郝立刚的安排,觉得他想得还是很多的,很周到。 “小宅,这么多钱,怎么处理啊?会不会被小偷给惦记上?要不放我床上,我不搂着它们睡觉感觉就不踏实。”吴良策看着大大小小四五个箱子,忽然又发开了愁。 “你呀,就是没有见过世面。这样,你拿三千块给你的手下弟兄们分一分,另外留一万供咱俩花销,其余的,全都换成英磅或者美元。至于金条嘛,全放到保险柜里,还怕小偷惦记?”林创道。 “嗯,这样安排很好。小宅,我想,咱们是不是把这些金条送回家去?让家里再买些地,盖些房子?”吴良策很有良心地说道。 “行,当然行。这样,过些日子你回趟家,要是我能回去,咱们一块回,若是不能回,你就自己回去。不要置地,可以盖几间房,悄悄地多存些粮食倒是可以。乱世之中,粮食比金子重要。”林创想到乱世将至,民国黄金十年将要结束,不由得愁上眉梢,语气低沉地说道。 “小宅,你不用担心,虽然战争可怕,不过都不关百姓们什么事。”吴良策看到林创的模样,知道他心中所想,宽慰道。 “唉,但愿。”林创叹了口气,不由替远方的亲人担开了心。 …… 第二天一上班,林创打电话把陈震给叫到办公室。 “林组长,你找我?”不一会儿,陈震胖乎乎的大脸就出现在门口。 “陈头,这是一千元,拿去给弟兄们分一分,这些日子辛苦了。”林创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陈震手里。 “啊,这?”陈震一下子愣住了。 他没想到,林创会给他钱。 不用说,这是破案所得。只是,过去破了很多案子,也没有人会想着审讯室里这些人。 更别说一出手就是一千元,人家林组长真是太仗义了! “林组长,啥也别说了,您看得起我们这些刽子手,我代表弟兄们谢谢了。以后如有吩咐,弟兄们绝不含糊。”陈震感动地差点眼泪流出来,手捧着信封,激动地说道。 “呵呵,真是财帛动人心啊。陈震这样的变态,见了钱也跟变了个人一样。”林创心道。 “陈头,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说这样的话,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行了,回去,把徐寿先提到审讯室,一会儿我要亲自审。”林创笑道。 “是!”陈震把信封装起来,高声答应着,转身走了。 “叮铃铃……。” 陈震刚走,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林创拿起电话。 “喂,是林创吗?” 是杨文轩的声音。 林创心道:“该来的,总会要来的。” “是,局座,请指示。”林创道。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是。” 林创放下电话,整理了一下仪容,往局长办公室走去。 林创判断,杨文轩越过段以德和范一统找自己,大概是为了陈白的事。 果然,到了杨文轩办公室,林创见到陈白。 不过,陈白这回再也没有上次的嚣张了,看到林创,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躬下身子问好:“林组长好。” 林创眼皮都不撩他,竟直走到杨文轩办公室桌前,笔直站好:“局座。” “林创,我听说,昨天晚上,你又抓了四名日本间谍?”杨文轩面带微笑,问道。 “是。不过,昨晚的行动是特务处闻雪凇组长主持的,人也押到了特务处。”林创简短地答道。 “不管是谁主持的,案子是你破的对不对?太好了,真给咱们警察局露脸啊。林创,你把这个案子的前前后后写个报告给我,我去警政署给你请功,你肩章上的星也该加一颗了。”杨文轩笑着说道。 “谢谢局座。”林创朗声道。 对于杨文轩的示好,林创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他这么大送人情,与其说是为了酬功,不如说是为了警察局的未来考虑。 第四十五章 后患无穷 “林创,徐寿先的案子还在你的手上?”杨文轩问道。 “呵呵,终于切到正题了。”林创心道。 他对陈白这种“以上压下”的危机公关手法,非常反感。 这种手法的实质是“官本位”思想,太过看重长官对于下属的掌控能力。 这种手法很容易伤到具体执行者的自尊,也容易引起反弹。 具体到这件事上,陈白太过迂腐,他没有看清问题实质,也没有过多考虑林创的特务处背景。 “是。”林创答道。 “林创,陈经理对于那天的事已经心生悔意,这不,到我这里道了半天歉了。我和他是多年的好朋友,面子上却不过去,你看,徐寿先的案子可不可以想个办法给他销掉?”杨文轩问道。 “是是是,林组长,那天陈某人黄汤灌多了,得了失心疯,冒犯了林组长,还请林组长原谅。”这时,陈白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林创看也不看他,对杨文轩说道:“局座,您既然吩咐下来,卑职一定照办。不过,徐寿先是袁佐才亲口指认的日本间谍,要想销案,必须让袁佐才反供,而袁佐才又被特务处提走了,所以,这件事怕不易办。还有,袁佐才还供说陈经理也参与其中,这个都是有审讯记录的,不问一问也怕是不好说。要不,局座您给特务处那边讨个人情?” 林创说的冠冕堂皇,理由也十分充分,杨文轩一时之间也无法回答。 其实,他非常清楚,徐寿先案就是林创一手炮制的。作为警察局长,他会不清楚其中的猫腻? 不过,他把特务处抬了出来,而且听他的意思,还想把陈白给拽进去,心里不觉有些烦躁。 烦归烦,但他还真没有办法。 林创就是个特殊存在,因为他有特务处背景,而且还是李春风的学生。 别小看这层关系,关键时刻,一定管用。 他李春风可以不用林创,但也绝不会任别人欺负。 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李春风一直想把警察系统的督察处拿到自己手里,继而控制庞大的警察系统,林创就是这种背景下被安排到警察局来的。 要想不被特务处完全控制,林创这个人非常关键。 打压他不敢,只能极力拉拢,只要林创把心往警察局这边贴,让警察局在破获日谍这种事上扯上关系,在内政部和委员长那里挂上号,警察局的作用得到凸显,就不怕被李春风控制。 就如这次破获“小林组”一案,其实完全是林创一人之力,但他最后宁愿把功劳让给特务处,也不愿意分给警察局的同事,更没有主动跟自己或者段以德汇报过案情。 当然,根本原因是什么,他杨文轩也非常清楚,上边压了一个范一统,下边又安插了一个李群,这两个人一个阻,一个滞,林创会有心情给他俩分功? 上次陈白来闹,范一统还胳膊肘往外扭,关键时刻只会牺牲下属的长官,谁会服气? “不,林创,特务处那里我是不会去说的。这样,徐寿先案你该审就审,但尽量不要往陈经理身上扯,好?”杨文轩道。 “是!”林创这回答应得倒是十分痛快。 “好,你去忙。”杨文轩道。 “是。”林创转身出去,自始至终他都没看陈白一眼。 “杨局长,这,林创这是恨上我了,这可怎么办?”陈白感受到了来自林创巨大的敌意,待林创一出门,慌忙问道。 “陈经理,不是杨某人说你,你真是太糊涂了。拿人作伐,也不看看是谁?林创年轻气盛,背景又硬,岂是你能欺负的?我听说以德已经提醒过你,那么长的时间,你不想法子化解,等什么呢?等林创到你府上给你道歉?”杨文轩心里不痛快,把陈白给埋怨上了。 “当时听说办案的是陈怀君,而且我也打听了,陈怀君跟郝立刚、林创都不对付,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都怪我,太大意了。杨局长,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想办法弥补。”陈白急道。 “林创的话你也听到了,滑不溜手,我也不能命令他做违法的事。我看只有两个法子,第一,让巩副院长给李春风打个招呼,第二,舍财。”杨文轩道。 “我求过巩副院长了,他听说徐寿先牵涉进了日谍案,而且还拿交通银行下手,早就气得不行,哪会出面?”陈白苦着脸说道。 “那你就舍财,把林创哄好了,一切都好办。”杨文轩道。 “杨局长,你是一局之长,你直接下令他敢不听?”陈白问道。 “陈经理,我发现你这里有些问题。”杨文轩指了指脑袋,有些生气:“林创办的是正事,我能直接下令让他违法?有这么当局长的吗?别说是你,以后我也得哄着他,这里边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弃卒保车,我的话林创已经听明白了,你就别再为徐寿先的事到处求人了。” “徐寿先跟我有亲戚关系,这么多年对我忠心耿耿,我不能不管啊。再说了,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徐寿先若是乱说一通,到时他拿着口供来找你,你岂不是更加为难?”陈白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尤其林创还年轻,不知道轻重,下手也狠,那个日本间谍头子叫小林正泰的,就让他给整死了。林创是农村出来的,贫困家庭出身,你舍点财,化解化解他的怒气,不但此案受益,也避免了后患。”杨文轩指点道。 “那好。”陈白无奈地说道。 他和杨文轩私交不错,所以,杨文轩话说的很直白,一点都没含蓄,可见杨文轩也是真心为自己考虑。而且,他也理解了杨文轩的难处。 他倒不是不舍得出血,实在是太看重自己的身份了,感觉向一个小警察低头太丢份。 现在看来,不丢份也不行了。 正如杨文轩说的,就算这次过去了,如果不能化解林创的怨气,再有日谍案发生,不排除他再次栽赃的可能。 后患确实无穷啊。 第四十六章 喜欲狂 林创并不是毫无底线的人。 对日本人他可以心狠手辣,但对中国人,无论那个人是不是得罪过他,是不是很无耻,总有个同胞之情。 所以,他整治徐寿先和陈白,并不想置他们于死地,要的就是让他们低头,一是出气,二是立威。 如果这两个目的达到了,他可不想让人家身败名裂,一辈子带着个汉奸的名声。 太缺德的事,林创不干。 当然,这得看徐寿先和陈白的表现。就目前来看,陈白的表现让他非常失望。 从杨文轩办公室出来,林创立即去了审讯室。 陈震见他来了,赶紧带着笑迎上来:“组长,人已经带到了。” 另外二名打手也点头哈腰给林创打招呼:“长官好。” 林创心里叹道:“钱的魔力真是太诱人了。” “唔。”林创面无表情,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坐到椅子上,看向被绑在刑架上的徐寿先。 “林组长,林组长,徐某人不懂事,不识抬举,请林组长高抬贵手啊。林组长,若能放过徐某人,我愿以一半家产相酬。”徐寿先被审讯室这些血淋淋的刑具给吓住了,别说加于身上,就是想一想,也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没等林创开口问话,先大声求起饶来。 “真特么说准了,你确实不懂事,这种事有当着人说的么?”林创心里暗骂。 “呸!徐寿先,我林某人为官廉洁,为人清正,谁会要你的贿赂?况且,对于日本间谍老子恨之入骨,收你贿赂不是通敌吗?”林创啐了一口,义正辞严地说道。 对于这番话,林创自己都觉得有些想吐。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陈震,发现这小子一脸的敬佩之色,好像被自己的话给感动了,心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是是,是徐某人胡说八道,林组长包文正似的人物,哪会受贿?不过,林组长,说我是日本间谍,那可是冤枉死人了。就算死,我也不会当日本人的狗啊。”徐寿先听了林创的话,也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改口。不过,对于日本间谍这个帽子,他是绝对不肯受的。 “有袁佐才的口供在,岂容你抵赖?不说是,陈头,上刑!”林创决定给徐寿先一些苦头,让他长一长记性。 老虎凳、辣椒水都用过了,徐寿先虽然苦痛难忍,但只是大声求饶,并不认罪。 “行了,今天先审到这里。”林创见目的已经达到,吩咐陈震一声,抬起屁股走人。 刚回到办公室,电话就响了。 “喂,哪位?”林创问道。 “林组长吗?我姓于。”电话里传来于高远的声音。 林创一喜:“莫非加入组织的事,有眉目了?” “于老板,你好。” “林组长,中午想请你吃饭,不知道能否赏光?” “当然,当然。” “那请林组长定个饭店?” “中山东路有家鲁菜馆,去那里。” “好。十二点,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林创激动地击了下掌:“这回好了!” …… 不到十二点,林创就先到了“鲁菜馆”。 他让掌柜的给找了个单间。 跟于高远的见面,可不能在大厅里。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以后或许会是个麻烦。 “掌柜的,我姓林,一会儿有个姓于的客人来找我,你把他直接带过来就是。”林创嘱咐掌柜的一句。 “是,先生。”掌柜的应道。 十二点刚过,房间的门被推开,于高远来了。 “于先生!” “林先生!” 林创站起来,上前紧紧握住于高远的手。 林创激动的神情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于高远面前,于高远暗暗点了点头。 菜上来后,林创起开一瓶酒,给于高远倒上,二人边喝边低声谈话。 “双十二事变”之后,国共开始第二次合作,紧张的关系有所缓和。其实两党都明白,这个缓和不过是为了抗日这个大目标所需要的暂时缓和,一旦外敌被赶走,斗争还会继续。所以,虽然生存环境得到了改善,但地下党仍不敢公开活动。 所以,二人的见面必须尽量避开耳目。 “于先生,我的事情怎么样了?”林创低声急切地问道。 “上边对你的调查已经结束,决定接受你加入组织。”于高远高兴地说道。 “太好了!”林创闻言大喜,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啊,真是太好了。于先生,不瞒你说,无论是在警察局,还是在特务处,虽然有几个好友,但上上下下都打自己的小算盘,没有人真正为这个国家和百姓着想。我啊,有时感觉就像在黑夜里的独行人,感觉很孤独,很迷惘。这下好了,终于得到组织的承认,以后,我就不再孤独了。”林创放下酒杯,兴奋地说道。 “是啊,林创同志,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你的战斗,再也不孤独了。”于高远看到林创如此激动,也高兴地说道。 “高远同志,组织有什么指示?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就一个字,急。”林创急切地问道。 “呵呵呵,林创同志,别急,听我慢慢说。”林创的表现,似乎让于高远看到了一颗赤子之心,他欣慰地笑出声来。 “林创同志,组织上同意接纳你,但很遗憾,暂时还不能介绍你入党,请你理解。”于高远正色道。 “理解,理解。我还没有给组织做贡献嘛。”林创道。 “不,你上次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非常及时,给咱们的部队解决了药品这个大问题,很多伤病员得到救治,上级对你提出了表扬。”于高远连忙纠正道。 “嘿嘿,我那是慷敌人之慨,算不得数。”林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要谦虚,你做的工作,组织上看得非常清楚。没有你,我们就不可能解决资金困难的事。”于高远道。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高远同志,组织上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吗?”林创摆了摆手,不想再提那件事,再次追问道。 “你呀,真是个急性子。有,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 第四十七章 难度很大的任务 “林创同志,组织对你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了解,知道你是警察局督察处的情报组长,同时也有特务处的背景。这个身份非常重要,组织上要求你利用好这个身份。” “你的代号‘紫薇’,‘紫薇’是道教对于北极星的命名,其中含义你应该明白。另外,这个代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女人,也是对你的保护。”于高远道。 “明白了。”林创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小燕子呢”,听于高远一解释,才明白这个代号的含义。 “我是你的直接领导,代号星河,隐蔽战线的同志见面要互相称呼代号,这是纪律。” “是,星河同志。”林创顺口就改了称呼。 “鉴于我的掩护身份早已经为人所知,所以咱们不宜经常见面,组织上会给你另派一个专门交通员,联络点会设在离警察局很近的地方。联络暗号是……。”于高远细细地把联络暗号和联络方式以及特殊情况如何跟组织取得联络等说了一遍。 林创牢牢记在脑子里,又重复了一遍,得到于高远的确认无误之后,才作罢。 “至于你的任务,有三个。第一,保护好自己,不要暴露,像颗钉子一样,牢牢地扎下去。这个任务最为重要,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危机,都不要暴露自己。”于高远郑重地说道。 “任何情况都不要暴露?”林创追问了一句。 “对,任何情况。”于高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创闻听此言,非常感动。 第一个任务就是让自己生存下来,这一条,就足见组织对自己的关怀。 要知道,任何情况的涵义可太广了,他没想太具体,但也明白,隐蔽战线最困难的不是对敌斗争,而是被自己人误解还不能解释。 他来自于后世,自是知道有好多人因为要恪守秘密,而被自己人当成汉奸,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还有的人,因为失去了组织联系,自己做的贡献无人证明,一辈子都在委屈中度过。 相比于前者,后者的遭遇最难。因为前者心里没病,他知道暂时的委屈是为了保守秘密,总有一天会正名,心里是有盼头的;而后者,却是满肚子委屈无处诉,是绝望的。 回到这个“任何情况”上来,也就意味着,如果条件不允许,就算看到自己的同志被捕、受审、甚至牺牲,都不能暴露身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可以做一些坏事,表面上可以做一个坏人。 这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但却也面临着被误会的风险。 这个事现在不能提任何要求,只能当自己遇到这种问题时,再做考虑。 “星河同志,谢谢组织上的信任和关心,我知道怎么做了。”林创道。 “第二个任务。现在是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一至对外是大政方针。所以,你要密切搜集日本方面的情报,打击日特在南京的势力。”于高远道。 “是。”林创一听,这个任务还是没有实指,跟自己的工作密切相关,也没有什么难度,连忙问道:“第三个任务呢?” “第三个任务是一个具体任务。”于高远说完喝了口酒,抄了口菜。 “紫薇同志,我们南京市委领导下的地下组织有一位功绩卓着的老地下,代号‘关山’。他长期战斗在敌人心脏,给我党立下了很多功劳。可惜,去年十月份,他由于叛徒出卖被捕,后惨遭杀害。”于高远心情沉重地说道。 “谁出卖了他?”林创问道。 “他的交通员,名叫李伏兴。李伏兴先于‘关山’被捕,他没有抵抗住敌人严刑拷打,把‘关山’给出卖了。‘关山’同志牺牲后,组织一直在寻找李伏兴的下落,却是一直没有找到。组织上判断,这家伙知道我党对于叛徒是绝不容忍的,所以他极有可能隐藏到了特务处,或者成了特务处的一员。唉,‘关山’同志的仇一天不报,我这心里一天不安哪。”于高远摇着头叹息着说道。 林创看到于高远难过的样子,心想:“‘关山’一定是于高远的亲密战友,二人感情一定很深。” 林创知道地下工作的纪律,不该问的绝对不问,所以,他忍住了好奇心,没有问于高远与“关山”的关系。 “我的任务就是找出李伏兴来并击毙他?”林创问道。 “找出他来,执行的事你不用管,我来安排。”于高远咬着牙说道。 “好。星河同志,有没有时限?”林创问道。 “没有时限。我知道,你虽然有特务处情报员的身份,但没有居于核心。特务处掌管特工数千人,要寻找他,是大海捞针的事,所以,没有时限要求。”于高远道。 “好,我记下了。请你给我说说李伏兴的情况,有没有他的照片?”林创问道。 “没有照片。李伏兴是宜昌人,今年二十六岁,身高一米七左右,当兵出身,枪法好,平时沉默寡言。”于高远介绍道。 “没有照片这难度就大了。”林创沉吟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爱抽烟。最爱抽的牌子是‘老刀’,其它没有什么特殊爱好。”于高远道。 “女人呢?有没有听说他有相好的女人?”林创又问道。 “没有听说过。”于高远摇了摇头说道。 林创心想:“李伏兴的特点,其实就是没有什么特点,辨识度很低。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往哪里找去?好在没有时间要求,慢慢找。” “好,星河同志,我记下了。另外,我有一个情报要向组织汇报。”林创道。 “你说。” “前几天我抓了几个日本间谍,从他们的供述中,得知日本人将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他们将在七月初进攻北平,八月中旬进攻上海,请组织上早做准备。”林创把前世知道的历史知识,当作情报汇报给组织,希望对组织有所帮助。 “这个情况非常重要!”于高远闻言脸上露出喜色,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情报”的价值。 见林创眼露不解,于高远连忙解释道:“紫薇同志,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对我国民众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对这一点,我党高层早已经有所预判,所以我并不感动惊讶和愤怒。之所以感到有些高兴,是因为当前我党在争取编制问题上,与委员长出现了巨大分歧,谈判陷入僵局。这个情报一定可以促进谈判的进程,对于我党我军的发展,极为有利。” “我能理解。”林创道。 他当然能够理解,因为他知道这一段历史。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情报”,也正是为此。 第四十八章 一语成谶 回到警察局,在办公室坐了许久,林创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喂,小宅,乐什么呢?”就在这时,吴良策推门进来,看到林创眼里带笑,奇怪地问道。 “你说乐什么?大功在手,升官发财就在眼前,你说能不乐吗?”林创笑道。 “嘿嘿嘿,你别说,我昨天晚上就是笑醒的,一想到咱有了那么多钱,简直能美死。哎,告诉你,今天一整天,我走路都不带恋地的。”吴良策咧着大嘴笑道。 “那事办成了?”林创悄声问道。 他问的是法币换美元的事。 “当然办成了。我办事还是很有谱的。”吴良策吹嘘道。 “好,为了庆贺,咱们晚上是不是吃点好的?”林创问道。 “行,你放心,只要没任务,我让你天天吃炖鸡。”吴良策乐呵呵地说道。 “那敢情好。”林创也乐。 “哎,上午小瑜把我找去了。”吴良策趴到桌上,神情有些怪怪地说道。 “她找你干什么?”林创问道。 “当然是为你。她问我,你为什么现在变了。”吴良策答道。 “你怎么回的?”林创紧张起来。 “实话实说呗,你也知道,我可不敢对她有所隐瞒。”吴良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 “你怎么能说实话?你跟我近还是跟她近?”林创急了,瞪着眼珠子凶吴良策。 “瞧你,急什么?实话实说怎么了?我觉得你那种想法就是杞人忧天,我看小瑜现在对你挺上心,为什么就不能成就一段男欢女爱的佳话呢?说实话,我还真希望她成我弟媳妇。”吴良策道。 “你不懂,我和她根本就不能走到一起。”林创气哼哼地说道。 “我是不懂,可你既然这样想,当初追人家干啥?噢,追到半截不追了,把人家闪了,你这不是坑人吗?”吴良策不愤地说道。 “行了行了,赶紧去买,给你说不明白。”林创不耐烦地挥挥手,往外撵吴良策。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吴良策撇撇嘴怼了林创一句,转身走了。 “这叫什么事啊。”吴良策带来的消息,让林创本来睛朗朗的心情顿时一黯。 他和田碧瑜没有未来,尤其今天之后,更是如此。 战乱年代,属于同一个阵营的人,都很难保证是个喜剧结局,更何况不属于两个阵营的人? 所以,尽管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田碧瑜,面对已知的悲剧结果,再去谈感情,那就是不负责任。 “一定要疏远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她讨厌我,她那么高冷的性子,一定受不了冷遇。好在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战争爆发,全国军民一齐抗战,到时她一定会跟随总部撤往重庆,而我的命运还不知道如何呢。且拖过这三个月。”林创暗自思忖着,打定了主意。 “给范一统汇报汇报工作,毕竟他是我的上司。原来还想趁破获了这个日谍大案,请师兄走走李处长的路子进特务处,现在看来,组织上需要我保持这种双重身份,个人感情上也不允许更加接近小瑜,那就只有跟上司搞好关系了。范一统市侩了些,但若在警察局混,这种人还是不得罪的好,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会给你下个绊子呢。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哪。”林创强制自己把思绪从田碧瑜身上转移到现实中来,思考着接下来自己如何做更好。 打定主意,林创起身去范一统办公室。 敲了敲门,听到“请进”的声音,林创推门进去。 只见范一统坐在办公桌后面,正一手支腮发呆。 “科长,我来跟你汇报汇报抓捕‘小林’组的案子。”林创见范一统神情萎靡,就连平日梳得光亮水滑的头发,都有些蓬乱,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消沉。 “汇报?林大组长,别消遣我了行吗?”范一统把手拿开,一脸的不爽,奚落道:“你都把事办完了,再来跟我汇报?” 林创遭到奚落,也觉得不好意思,确实因为跟他不对付,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科长,我想了想,在为人处世方面,确实跟你有不小差距。以后,我会多向你汇报的。”林创真真假假地说道。 “真的?”范一统问道。 “自然是真的。”林创道。 “这才对嘛。林创,说真的,你破案能力是无人可比,我自愧不如。不过,说到世情练达,你还真欠点火候。”范一统高兴起来,走到一边的沙发前,请林创坐下,自己随后也坐到了林创对面。 “林创,我看啊,事情不要做绝,尤其徐寿先这件事上,得饶人处且饶人,总之要多栽花、少种刺,对你有好处。”范一统兴致起来,开始忽悠林创。 “我考虑考虑。”林创这回没有拒绝,而是给了个活口。 “那就好,那就好。”范一统自然听明白了林创这句话的意思,在这方面,他的领悟性很高:“我让陈经理好好给你准备一份谢礼,总之不会让你吃亏。” 林创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人谈了一阵,林创起身告辞。 刚站起来,冷不丁范一统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人啊,今日脱下鞋和袜,不知明日穿不穿。及时行乐,别想那么多。” 林创一愣,心道:“好不好的,怎么来这么一句不吉利的话?” …… 六点整,林创打卡下班。 刚回到家,吴良策刚刚把一盆香喷喷的鸡端上来,忽听电话响起。 林创赶紧接起电话,就听话筒里传来段以德急促的声音:“林创吗?赶紧到五马街,范一统被杀了。” “啊?处座,我没听错,范科长被杀了?”林创闻言大惊。 “是真的,我刚接到侯明的电话,赶紧的,记着叫上吴良策。”段以德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卧槽!下午还好好的跟我讲世情呢,怎么转眼就拜拜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语成谶’?!”林创放下电话,心神不定地想到。 第四十九章 凶手是个高手 林创放下电话,急匆匆出了房间,见吴良策正把一盆鸡放到院子里一张石桌上,连忙说道:“胖子,别吃了,快走,范一统死了!” “别开玩笑了,你怎么那么盼着他死呢?”吴良策一愣,随即笑嘻嘻地说道。 “这事能开玩笑吗?处座刚打来电话,说范一统在五马街被杀了,叫我们赶紧过去。”林创道。 “啊!真的?这……,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吴良策见林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信了,惊得嘴巴成了“o”型。 “快走,赶紧到现场看看情况再说。”林创催促道。 “哎。”吴良策赶紧回屋拿了件衣服,跟着林创出了院子。 林创开车,吴良策坐在副驾驶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脑海里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唉,这家伙跟咱兄弟不滑栓,可他死了,我怎么觉得那么可惜呢?”沉默良久,吴良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打狗还有个狗腥气呢。”林创回道。 “哎,你说谁会杀他?这家伙平时很会做人的,社会上朋友也多,跟局里大大小小的头头关系也都融洽,除了跟咱俩不大滑栓,没听说有什么仇人啊?”吴良策道。 “是啊,多栽花、少种刺,这是他下午跟我说的。”林创应道。 “他就是太世故了。为了送人情,有时也太没有底线了。我觉得他不像个警察,倒像个拿人情做买卖的商人。不过,这样虽然不好,但也罪不至死呀。”吴良策道。 “你的意思,不是仇杀?我看未必,为人再好,也背不住会得罪人。有些恨他的人他未必就知道,甚至他怎么得罪的人家都不知道。”林创摇摇头道。 “反正我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是仇杀。”吴良策坚持自己的观点。 “别乱猜了,看看现场再说。”林创道。 说话间,车子已到五马街,林创见前面已经被警察封了,拉起了警戒线,很多百姓在警戒线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把车停到白下路,和吴良策步行走过去。 两人虽着便服,但值勤的警察认识二人,见他们过来,连忙打了个敬礼:“长官好!” 林创和吴良策抬起手回了个礼,往圈里走去。 只见范一统的车头东尾西停在五马街上,车底下淌了一大滩血。段以德铁青着脸背着手站在车头处,第三处刑事科科长胡才三、副科长方圆带着几名手下和法医宋林正在车里车外忙活着。 “处座。”林创赶紧走过去,跟段以德打招呼。 “看看。”段以德用手指了指车里,对林创道。 “是。”林创答应一声,又冲胡才三、方圆、宋林点点头,绕过那滩血,往车里看去。 只见范一统仰头坐在驾驶坐上,眼睛瞪着,脸上的表情扭曲,显然是被死前的痛苦折磨所致。 令林创很惊奇的是,范一统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西装,脚上皮鞋锃亮,头发虽有些散乱,但很光滑油亮,看得出他是经过精心打扮的。 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神透着惊诧,好像在给人传递着什么。 “有人动过里面的东西吗?”林创问跟在自己身边的方圆。 “没有,就等你来呢。”方圆答道。 “等我?”林创不解地问道。 “是的,段处长说让你主查此案,我们科配合。”方圆答道。 林创点点头,心道:“刑事科是主管刑事案子的,一般刑事案子归他们管。不过,因为范一统身份的特殊性,让调查科主办此案也在情理之中。让调查科和三处刑事科携手查办此案,可见处座非常重视了。” “林组长,致命伤在背部,根据车上的情况推测,凶手上了范科长的车,趁其不备,从后面用左手捂住范科长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然后用一柄匕首之类的凶器,从后面范科长刺死。”方圆介绍自己先期观察到的收获。 林创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戴上一副手套,左手捂住鼻子,从另一侧打开车门,爬到车上仔细观察。 他相信,任何犯罪都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只要用心,就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他观察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后座上没有任何东西,地板上也没有留下脚印,仔细看了看,地板上有擦拭的痕迹。看来,凶手作案后,怕留下脚印,把脚踏过的地方擦拭干净才离开。 车里的血腥气很浓了,即使即使捂着嘴,林创仍然被熏得头晕。 他赶紧从车里出来,来到段以德面前。 “处座,凶手非常狡猾,是个高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过,卑职以为,这一定是熟人作案,所以卑职建议,一,把范科长的遗体运到医院,让宋法医做进一步检查,以确定死亡时间;另外,遗体送走后对这辆汽车进行全面仔细地检查,二,立即对局里和周围店铺进行调查,目的是摸清范科长今天的行动轨迹,他来这里等谁,晚上有什么活动安排等,希望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三,对范科长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林创汇报道。 “林创,我已经请示了局座并得到他的批准,此案由你们情报组主查,行动组和三处刑事科配合,警察局上上下下所有部门人员,无论用到谁,都由你全权调度,不用请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段以德道。 段以德语调虽然平静,但林创听得出,他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悲伤。 “是。处座,范太太那里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我觉得不能瞒着,而且,有些事必须得问她。”林创悄声问道。 “唉,这种麻烦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我想,她短时间内情绪稳定不下来,还是等她情绪稳定下来,你再问。现在你就看着安排,希望尽快破案,以慰一统在天之灵。”段以德皱着眉说道。 林创对段以德这种安排非常感激。 不得不说,段以德是个好上司。 “是,处座,我一定尽快破案。”林创答道。 …… 第五十章 调查展开 段以德把胡才三、吴良策叫过来,对他们说道:“此案非常恶劣,是对我们警察局的公然挑衅,局座非常震怒,严令三天破案,并命林创领衔,才三、良策协助,希望你们精诚合作,尽快破案。” “是!”林创、胡才三、吴良策立正齐声答应。 “好了,林创,你们抓紧干活,我派人去通知范太太。”段以德说完,上车急匆匆走了。 林创目送段以德离开,心里为他默哀三秒钟。 “三哥,我看你就别跟着了,让方圆配合我就行,你回家搂着嫂子睡觉去。”林创等段以德离开,回过头来对胡才三说道。 虽然督察处牛逼,但林创的警衔不如胡才三高。胡才三的警衔是二杠四星,跟范一统一样,而林创、吴良策、方圆等都是二杠三星,所以,让胡才三听他招呼,有点不大合适。 “小林子,少来这一套!谁不知道你‘神探之名’?秃子跟着月亮走,我也沾沾你的光。”胡才三是个能人,虽然身份高林创一点,但素来与林创处得好,二人平时说话很随意。 林创知道他不会走。这是局长重视的案子,他敢撤离职守? 他不过是客气客气,而胡才三也是明白人,只字不提局长重视什么的,只是说跟着林创沾光。 “那好,我可就不客气了。”林创道。 “哪那么多废话?该怎么办,直接说就是了。”胡才三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 “老宋,你带人把遗体弄走,抓紧检查,确定致命伤在何处以及死亡时间。”林创先对宋林说道。 “是,林组长。”宋林答应道。 “三哥,你带人检查车辆,车里所有物品,哪怕是根头发丝也不要放过。”林创对胡才三说道。 “好。”胡才三痛快地答应了。 “良策,你招呼你的人,必要的时候可以调用下白分局的人,调查周围商铺,看看有无目击证人。”林创对吴良策道。 “好。”吴良策应道。 “这里离下白分局较近,我去那里询问报案人情况,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今天我会一直在那里办公。各位发现什么情况立即报告。” “好。”众人应道。 “好了,分头行动。”林创一挥手,各人都分头去忙了。 “三哥,是谁先发现的?报案人在哪里?”林创又问胡才三。 “巧了,发现老范被害的,正是下白分局的两名巡警。喏,侯明和那两个巡警等着呢。”胡才三一努嘴,林创才看到站在警戒线外的下白分局局长侯明,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两名巡警,还有一个是他的秘书朱兴。 “三哥,让方圆在这里忙,你陪我去分局坐镇。”林创一拉胡才三,朝着侯明走过去。 “行行行,你拽我干啥?”胡才三知道林创毕竟不好意思让自己亲自干活,跟着林创去见侯明。 “侯局长,你好。”林创与侯明自是认识,走到跟前,伸出手与侯明相握。 “林组长,唉,你说这是怎么说的?前几天还和范科长一块喝酒来着,怎么这就阴阳两隔了呢?”侯明伸出两只手,与林创相握,边握边叹息。 侯明是东北人,个子不高,大概不到一米七,但双手很有力。 林创知道,侯明跟范一统私交不错,从很大程度上说,他能做到下白分局局长这个位子,跟范一统有很大关系。所以,对他所流露出来的悲伤非常理解。 “谁说不是呢,下午我和科长还聊天来着。”林创附和着,拍了拍侯明的胳膊两下,提醒他回到现实中来:“侯局长,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去你们分局。” “好,林组长,胡科长,请!”侯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林创和胡才三在侯明的陪同下,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下白分局。 侯明想请林创和胡才三到三楼局长室,林创没有同意:“侯局长,我们要在你们这里呆一段时间,不能鸠占鹊巢打扰你办公,还是找个会议室。” “不不不,林组长,只要能找到杀害范科长的凶手,下白分局要人给人,要钱给钱,绝对全力支持。不就是一个办公室吗,你何必这么客气?我那办公室很宽绰,十来个人开会很方便,你就在我那里办公就行。再说了,你和胡科长到分局来,是给我侯明面子,我怎么能让你去会议室呢,那岂不是太不懂事了?走走走。”侯明很会说,而且带着东北人特有的豪气,不由分说,拽着林创往自己办公室走。 “好,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创只好跟着上了三楼。 侯明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占了三间房子。 办公室两间,里边还有一个套间作卧室。 在他办公室对面,是秘书朱兴的办公室,朱兴的办公桌正对着门,桌上有一部电话,一个座钟,还有纸笔什么的。 平时朱兴的办公室室门是开着的,一来能随时听到侯明的召唤。二来也是把关,谁要想见侯明,必须先到朱兴这里问一下,看侯明方不方便接见。 侯明办公室里家具很豪华,办公桌是红木的,靠西墙和北墙则是一圈大沙发,沙发前都摆着红木小几,南面靠窗位置弄了一张红木圆桌,桌旁有四把红木椅子,桌上是一套黄花梨木的功夫茶具。 林创看到这种布置,感觉跟后世某些官员的办公室很相似。只不过,跨越几十年来到民国,再看到这种布置更凸显了侯明这家伙很会享受,更会摆谱罢了。 林创进了办公室没有客气,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先拿起电话打到局里,让值班人员马上通知张强和组里其他人员到下白分局接受任务。 做完这些,他对正在亲自沏茶的侯明道:“侯局长,把那两位巡警叫进来,我问问情况,另外,我这里缺人手,请朱秘书暂时先帮帮忙,做一做记录。” “好。”侯明执行力很强,办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立即把朱兴和那两名巡警叫进来。 朱兴拿了纸笔坐到沙发上,做好了准备。 那两名巡警站到办公桌前,看得出,他俩有些惶恐不安。 “两位,你们先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说一说是如何发现范科长被害的。”林创问道。 “是,长官,我叫陈阿庆……。”两个巡警中年龄稍长的那位先开口了。 第五十一章 报案疑团 “长官,我,我叫陈阿庆,他叫邓小柱,我俩是巡警,主要巡查分局,分局往西到五马街这一段路。”陈阿庆显然比邓小柱好说话,面对林创的询问,虽有些紧张,但还是很顺畅地作完了自我介绍。 而邓小柱比他紧张多了,林创看到他时,就发现他面色发黄,到现在脸色也没有正过来。 “或许是被范一统的惨状给惊吓到了。”林创看着二人的脸色想道。 “你们是怎么发现范科长被害的?”林创平静地问道。 “长官,我俩从五马街南边过来,走到拐角的地方时,忽然看到了范科长的车,车是着着火的,看样子像是在等人。我俩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路边,想等范科长过去之后再回分局。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车开走,就一直停在那里。我们不敢就这么离开,就想再等一会儿。后来,小柱眼尖,他悄悄告诉我,说觉着不大对,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怎么看着范科长一动不动,头一直靠在座椅上。我还怪他大惊小怪,说可能长官太累了,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又等了一会儿,车子还是不动,小柱说范科长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说,算了,过去给长官打个招呼。于是,我俩就向车子走去。”陈阿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叙述着,说到这里时,他舔了舔嘴唇。 接着说道:“直到车子跟前,我才看清范科长的样子,他就一直睁着眼一动不动。我一看他的眼神,是那种怎么说呢,是那种那种不知道看向哪里,这个词叫什么来?” “是不是空洞茫然?”朱兴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空洞、茫然,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还是朱秘书有才啊,张口就来。”陈阿庆回头冲朱兴一笑,带着谄媚的意味赞了一句。 “接着说事!”侯明锁着眉头,低声令道。 “是,局长。”陈阿庆赶紧缩回脖子,面向林创:“长官,我年纪大些,见过死人,一看范科长这个样子,就觉得不好。于是,我走到车前喊了两句长官好。因为是隔着玻璃,还着着车,我怕范科长听不到,所以用的声音很大。结果,范科长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觉得坏事了,刚要打开车门查看,小柱突然发现了车底下有血,大声叫了起来。我一看,粘乎乎的鲜血正从门缝里滴滴嗒嗒地淌出来,吓得我和小柱撒腿就跑。跑出去几步,我才想起我们是巡警,范科长死了,咱得保护现场,所以,我乍着胆子在那里看着,让小柱回分局报告。” 陈阿庆叙述完了,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而邓小柱面色更加黄了,很显然,他是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 “见到范科长的车子时,是几点?”林创问道。 “我们没有表,不知道啊,反正不会超过六点,因为当时五马街人流很少,等我们发现事情不好时,才看到街上人多了起来。”陈阿庆回道。 “好好想一想,这个时间对于破案非常重要。”林创道。 “长……官,我……们回回分局之前,在青山茶庄吃茶,动身的时候,我我看过他们店里的钟表,是五点半。”邓小柱结结巴巴地说道。 “噢,对对对,是小柱提醒了我一句,说快下班了,所以我们才离开那个茶庄。”得他提醒,陈阿庆也想起来了。 “林组长,小柱说得没错,他跑回分局,直接就来找局长,当时我看了一下钟,五点五十,再有十分钟就下班了。”朱兴这时补充了一句。 “好。”林创放过这个问题,接着问道:“你们说当时车是着着火的,那是谁把车灭了火?” “是我。”侯明道:“我接到小柱的报告,感到事情严重,先给段处长打了个电话报告,然后带着人赶到现场,我打开车门,确认范科长已死,随手把钥匙一拧,关了火。然后布置警戒,等着局里来人。后来胡科长、方科长他们就来了。” “嗯。”林创点点头,思索着陈阿庆带来的信息:“范一统的车牌号是‘警0666’,很好认,陈阿庆认得这个车牌号不足为奇,大概整个南京警察系统,不认识这个车牌号的人不多,毕竟范一统掌管着纠察大权。不过,普通长警有可能知道这个信息,但如果没有见过这个车,很难第一时间就确定是范一统的车。这说明,陈阿庆过去见过范一统的车,所以才会一眼认出。” 想到这里,林创又问:“陈阿庆,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是范科长的车?” “长官,范科长经常来我们分局,我们分局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车号。再说了,我在五马街也见过几回这个车。”陈阿庆回道。 “哦?”林创闻言,眼前一亮,心道:“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咳,是这样的。不瞒林组长,我和范科长私交不错,他经常来分局找我喝茶,所以下边的人对他都熟悉。”侯明赶紧解释道。 “他经常去五马街干什么?我记得他家住在逸仙桥附近?难道五马街有好友旧识?”林创心想:“他去五马街的目的,必须搞清楚。” “陈阿庆,你说见过范科长几次在五马街,那你清楚他去那里干什么吗?见过什么人?”林创问道。 陈阿庆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我可不知道,长官们的事情,咱当小兵的,可不敢乱猜乱说。” 林创看到他这个表情,感觉这里面肯定是有事,否则,他不可能这么说,不会用“乱猜乱说”这样的词。 那他是在顾忌什么呢?要知道范一统已死,他难道还会怕死人找他算帐? 难道他是怕侯明?那是不是说范一统经常去五马街跟侯明有关? 这个念头一闪,林创就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那你们在五马街见过范科长几次?大概都是什么时间?”林创换了个问题。 “几次记不清了,不下三次。时间的话……,都是下午下班前后。”陈阿庆答道。 第五十二章 雨送黄昏花易落 林创闭上眼,把陈阿庆和邓小柱的话从头捋了一遍,思索着其中有用的线索。 想了想,他敏锐地发现了两个疑点。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对陈阿庆和邓小柱道:“好了,问话先到这里,你们回去以后再想一想,看有没有其它遗漏的,随时可以来找我,好?” “是是是,长官。”陈阿庆和邓小柱答应着,退出房间。 “三哥,你怎么看?”林创问胡才三道。 “我的看法有两点:第一,凶手选择在白天而且是在繁华地段杀人,其动机肯定是为了报复警察局,或者向警察局示威。刚才我一直在想,像这种情况,一般是我们办了冤假错案,才会发生的。而且,办这种案子的一般是我们刑事科,跟调查科搭不上边啊?要杀也是杀我呀,关什么老范什么事?”胡才三道。 “第二呢?”林创不动声色地问道。 “第二,肯定是熟人作案。老范把车停在五马街拐角处,车没熄火,肯定是在等什么人,而凶手上车从背后下手,不是熟人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我建议,重点查一查最近调查科办过的案子,再一个就是查他的熟人中谁跟这些案子有牵连。我想,只要把熟人与案子结合起来,凶手很快就可以显现出来。”胡才三道。 林创点点头,对胡才三的分析能力给予了肯定。 不过,对于他这个判断,林创只相信一半。 相信的一半是熟人作案,这是明摆着的,不用脑子想也能想到。 不相信的一半是跟调查科办的案子相关联。 原因很简单,近期调查科办的案子都是日谍案,除了徐寿先和陈白之外,没听说他跟其它涉案人员相熟。更何况,他总是一副说情人的面貌出现,光栽花了,没有种过刺,哪有被报复的可能啊。 “凶手非常冷酷、狡猾,杀人利索,痕迹消除得很彻底,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第一次杀人,很可能是个惯犯。我们的对手很强大啊。”林创对胡才三的话不置可否,而是感叹了一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 “进来!”侯明喊了一句。 张强和陈鲁从门口进来了。 “组长,我们来了。”张强道。 “科长遇害的事你们知道了?”林创问道。 “知道了。”张强回道。 “李群呢?没通知他来吗?”林创皱了皱眉问道。 “通知他了,他说处座带着他去安慰科长太太去,所以没来。”张强答道。 “哦。”林创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这个案子处座交给我主查,胡科长、侯局长、吴组长他们协助。这样,你带人去查科长的办公室,看看有无可疑之处,另外查一查他今天所有的活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接过谁的电话,电话内容是什么,都要查清楚。”林创吩咐道。 “是!”张强答道。 “陈鲁你带几个人,重点查一查科长的关系网,跟谁关系最好,最近跟谁见过面,吃过饭,有没有经济方面的来往。”林创又吩咐陈鲁道。 “是。”陈鲁道。 “好,你们去,我就在分局,有事可以打侯局长电话。”林创道。 “是!”张强和陈鲁立正朗声答道,转身出去了。 “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侯明看着二人出去的身影,赞了一句。 “猴子,你别光巴结小林子,我刑事科的人比他的人差很多吗?”胡才三不满地说道。 “嘿嘿,三哥,你可真是的,太小气了?有当老大哥的样子吗?”侯明笑着回敬一句。 林创知道胡才三爱开玩笑,不过,今天这个场合真不适合说笑话。 侯明也不对,口口声声说跟范一统多好多好,刚才还一副非常悲伤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就忘了?这才死了多长时间,你就喜笑颜开? 真是“人情薄,世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啊。 “叮铃铃……。”就在这时,侯明桌上的电话响起。 侯明走过去接起,听了一下,随即把电话交给林创:“组长,找你的。” 林创接过电话,一听是宋林打来的。 “林组长,我是老宋。” “听出来了,老宋你说。” “林组长,我有重大发现,你能不能来一趟陆军医院?” “好,我马上去。” 林创放下电话,对胡才三道:“三哥,老宋打来的,说有重大发现。我去医院看看,你在这里坐镇。” “好。”胡才三答应下来。 “组长,让朱兴开我的车去。”侯明站起来说道。 “嗯,好,那就有劳了。”林创道。 “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小朱伺候你,那是他的造化。”侯明笑着说道。 朱兴的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陆军医院。 “朱秘书,你在车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林创吩咐道。 “是!”朱兴简短地答道。 林创来到医院安息间,找到宋林。 见宋林正在检查范一统的遗体。 “老宋,有何发现?”林创问道。 “林组长,有一点可以确认,范科长的死亡时间是在五点半左右。”宋林见到林创,先汇报了一下可以确认的情况。 “五点半?不会是六点?”林创一听这个时间,赶紧追问一句。 “不会是六点,最多不会超过五点四十分,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宋林肯定地说道。 “哦,你说有重大发现,是什么情况?”林创点点头,问道。 “林组长,你看。”宋林指着遗体上的两个伤口,问道:“能看出什么来吗?” 林创凝神看去,宋林指的两个伤口在背部以下,腰部以上,左右两个伤口。 他看了看,道:“从表面看,左边伤口小,右边伤口大。不过,这两个伤口怎么相距这么大?难道是凶手先刺了右边一刀,然后再绕过车座在左边来一刀?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林创忽然感觉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没有抓住。 他敲了敲脑袋:“是什么呢?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第五十三章 丧命原来因贪花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林创始终再没抓住。 他摸着下巴思索着,问道:“凶手先扎了一刀,难道不足以致命?” “林组长,这两刀入口很深,我没解剖尸体,但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右边这一刀应该扎到了肝胆,而左边这一刀肯定会扎到脾胃。重要脏器受创,而且出血量这么大,任何一处都足以致命。我想不出凶手再扎第二刀是何用意。或者是为了加速范科长的死亡?但任何一刀都足以在数分钟之内让人毙命,再加一刀也没有多大意义,缩短不了多长时间的。”宋林道。 “是啊,第二刀没有多大意义,而且还隔着一个座椅,应该有泄愤之嫌。老宋,你说这第二刀凶手是怎么扎的,难道是范科长挣扎了,然后扎到了左边?”林创道。 “不是。一刀入体不至于当即毙命,疼痛之下他肯定有过挣扎,从现场情况看,范科长应该没有进行太多挣挣扎,我推测他很快就没了力气。另外从刀口形状看,应该是右手刺了一刀,然后左手执刀又刺了一刀。”宋林道。 “这第二刀既然对范科长的死没有多大意义,你说凶手是不是刻意在隐瞒什么呢?”林创思着问道。 “有这个可能。就是不知道他究竟在隐瞒什么。”宋林回道。 “这种杀人方式确实有些问题。按常理说,凶手手里既然有刀子,捂住范科长的嘴,只需割断喉咙就可以,为什么近道不走走远道呢?”林创问道。 “是啊,割脖子死得快,一下就完事。凶手反而去刺后背,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的一爪吗?”宋林点点头,发出同样的疑问。 “行了,老宋,我知道了。尸检情况不要对外说,如果有人打听,你就应付过去,然后立即向我报告。”林创道。 “好,这事我明白。林组长,可不可以通知范太太收尸?”宋林道。 “先不忙。让医院里的葬仪师给范科长整理整理遗容,不要让范太太看到伤口,那样更会增加她的痛苦。”林创道。 “好。”宋林应道。 …… 林创从安息间出来,上了车,对朱兴道:“走,回分局。” “是。”朱兴答应一声,启动了汽车。 路上,林创看到一个卖烟的小贩,叫朱兴停车,叫过小贩买了一盒大前门和一盒火柴。 林创没有烟瘾,不过,于高远给他设的联络点是一个烟酒杂货铺,为了方便联络,他必须学会抽烟,必须让人们都知道他有抽烟的习惯。 “唉,这一忙起来,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不知道何时完成了。”林创心想。 回到分局,发现方圆、吴良策、张强、陈鲁都回来了,侯明正殷勤地给他们倒水。 见林创回来,侯明赶紧把他面前的水杯添满水。 “说说情况。” 林创顾不上喝水,坐到正位上,立即开始听取大家的汇报。 干活的人以方圆的地位最高,自然是他先来汇报。 “林组长,我们对车子进行了彻底检查,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不过,我在储物箱里发现了这个。”方圆递给林创一盒火柴。 林创拿过来一看,这盒火柴跟自己买的那盒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区别之处就在于,在范一统车里发现的这盒火柴上面贴了一张画,画上是一个露胳膊露大腿的香艳女人,而且反面还写着“秦淮楼”三个字。 “这是秦淮楼的火柴?”林创问道。 “是的,我已经去秦淮楼问过了,是他们的火柴。”方圆答道。 “秦淮楼就在附近吗?”林创问道。 “从五马街往南,是下白塘,秦淮楼就在下白塘边上。”方圆答道。 林创一听,心中顿时明白:“噢,怪不得陈阿庆和邓小柱不敢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他们一定是见到过范一统往秦淮楼方向去。” “那么,今天范一统把车停在五马街,是不是在等人一块去秦淮楼呢?不会是等侯明?他俩私交不错,侯明请他喝个花酒非常正常。”林创暗自琢磨着。 这个念头一出来,林创再想到范一统那一身特意的打扮,油滑光亮的头发,感觉这个解释是行得通的。 至于范一统为什么把车停在五马街拐角处,也可以解释得通。 因为自“新生活运动”以来,妓院虽没有取缔,但政府绝对不提倡,更不允许官员明目张胆地狎妓。 所以,范一统去“秦淮楼”肯定要背人,更何况他还是督察处的重要官员,他是要正人的,哪能自己先做了不正人?面子上的事,总要做一做? 如果这个判断成立,那么,只要拿着范一统的照片到秦淮楼调查一番,就一定能查清楚。 “你只是问了火柴的事吗?”林创问道。 方圆作为刑事科副科长,林创不相信他做事这么毛躁。 “不,我拿了范科长的照片,问了问秦淮楼的老鸨,老鸨一眼就认出来了,说这位每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来吃一回花酒。还说,每次都是大光警察分局张局长陪着去的。”方圆答道。 “张学平?确定吗?”林创问道。 “确定。老鸨说秦淮楼短不了跟警察打交道,平时也没少孝敬张学平,所以跟张学平很熟。”方圆答道。 “还有呢?”林创接着问道。 “我问她,范科长他们每次来,会不会提前打电话预约?她回答说是的,因为经常陪范科长的那个妓女是头牌,必须事先确定她是否有客人。”方圆答道。 “然后呢?” “然后我又问她,今天范科长或者张局长有没有预约?她说没有。” “还有吗?” “没有了,暂时就这些情况。”方圆答道。 林创对方圆的调查还是满意的,看得出这是个精细人。 “良策,你说说你调查的情况。”林创又把目光看向吴老铁。 “我们调查了五马街和下白路所有的商铺,有三个人说看到过那辆车,但只有一个人说,看到了凶手。”吴良策道。 “什么?看到了凶手?那人长什么样?”林创大喜,站起来问道。 第五十四章 很会做人 “没看清脸,只说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七不到的样子,头上带着礼帽,脸上还带了一个大墨镜。”吴良策道。 “没看清脸你说看到了凶手?”林创颓然坐下,白了吴良策一眼。 “是啊,是看到了凶手,我说错了吗?”吴良策看了看众人,双手一摊,一副很冤枉的样子。 “对对对,你没说错。”胡才三笑着点头:“是小林子和我们的理解能力太差了。” “就是,你们这理解能力就是太差了,看到了不等于看清脸,更不等于看清是谁嘛……。”吴良策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行了,别耍穷腚了。往下说!”林创没好气地说道。 “目击者是个妇女,她的商铺就在拐角处,是个裁缝,当时她正给客人量尺寸,偶一抬头,看到一个人从范科长的车上下来,拐到下白路,往西匆匆走了。”吴良策接着说道。 “她怎么会注意到这个人?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林创问道。 “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她说,她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的衣服很特别,上身穿着一件青色西服,下身穿黄色裤子,很板正,青上衣、黄裤子这种搭配她还没看到过,所以,才多看了那人一眼。”吴良策道。 “哦,这就可以解释得清了。她这是犯了裁缝的职业病,再加上女人对穿戴搭配特有的敏感性,注意到这个人就不足为奇了。”林创点头道。 “林组长,你的意思是说,凶手身高不到一米七,这个说法是可信的?”方圆问道。 “我觉得可信,裁缝嘛,整天拿个尺子量来量去,对身高的判断应该比较准确。”林创答道。 “还有别的有价值的线索吗?比如,她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时间?还有没有其他人接近车子?”林创接着问吴良策。 “没有了。时间我也问了,她说她没在意,只说不到六点。哦,对了,她说那人左手还拿着一包,像是经常见到的公文包。” “好,身高不足一米七,男性,青色上衣,黄色裤子,公职人员,这就是凶手的画像。”林创总结道。 众人点点头。 “张强,你有什么发现?”林创把目光转向张强。 “报告组长,范科长办公室里的物品很简单,分为两类,一类是办公用具、公文,一类就是头油、发胶、手绢。在他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张空白纸,上写‘小桃红’三个字。我已经带过来了,请组长过目。”张强说着,递过来一张纸。 林创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小桃红”三个字。 “是范科长的笔迹。”林创道,说完再次看向张强。 “范科长今天一直在局里,上午跟处座和局座见过面之后,就没有出过办公室。下午组长去过他办公室,李副组长随后也去了,二人聊了不到半个钟头,李副组长就出来了,其他再没有跟别人接触过。”张强汇报道。 “另外,我查了他的电话。他一天共接了十一个电话,打了两个电话。这是通话记录。” 张强说着又递过来一张纸。 林创一看,上午范一统共接了五个电话,一个是杨文轩的,一个是段以德的,一个是陈白的,另外一个是李群的,还有一个不认识,是金帝贸易公司的经理金大华。 下午接了六个电话。 三个是本局几位科长的,另外三个,一个是段以德的,一个是玄武湖分局局长李威的,还有一个电话最为可疑,是在大光路一个收费电话打来的。 林创想了想今天下午跟范一统见面的情况。 自己进去的时候,范一统神情萎靡,发型散乱,心情不佳。现在看来,他之所以心情不佳,肯定是挨了杨文轩的训,或者是陈白找他说情,他感觉无能为力。 从他死时情状看,这家伙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扮,心情好转起来。 如此说起来,自己走后,肯定有一个电话邀请他下班后去秦淮楼吃花酒,这才是他心情好起来的根本原因。 只是他没想到,邀他去吃花酒这个电话,成了他的催命符。 “张强,重点查一下这个陌生电话。”林创令道。 “是。”张强答应一声,坐下来。 “陈鲁,该你了。”林创问陈鲁。 “组长,因为时间问题,还有现在没办法询问范太太,所以我的调查还不深入。只是打听到几个表面的关系。跟范科长要好的,内部跟张学平局长、李威局长、侯局长他们关系不错,经常在一齐喝酒聚餐。外部,跟金帝贸易公司经理金大华关系莫逆,他们是同乡,都是长沙人。暂时就这些,其他的,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或者问一问范太太。”陈鲁汇报道。 “仓促之间查到这些也不错了。”林创看得出陈鲁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没有很好地完成任务,所以先出言肯定成绩。 事实上,短短时间能摸出这些情况,也算有成绩。 “接下来你继续深入调查范科长社会关系。范太太那里你不要去,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亲自去问。”林创接着说道。 “是!”陈鲁应道。 “方科长,你把张学平、李威请到局里去,问一问相关情况,尤其问一问他们今天下午的活动轨迹。”林创对方圆说道。 “好,我马上去办。”方圆说完,站起来就走。 “慢!林组长,大家伙都忙得连饭都没吃,我已经安排人弄了一大桌子菜,让方科长他们吃点饭菜,喝酒的再整上两口,干起活来不是更有劲吗?”侯明听到这里,连忙站起来阻拦。 林创看了看表,已经九点了,看了看很会做人的侯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是我疏忽了。这样,侯局长既然已经准备了,大家就吃点,酒不要喝了,吃饱肚子抓紧干活,有些活就不能拖到明天。” “还是林组长体恤下属啊,跟着这样的上司干活,就是一种福。”侯明感叹道。 …… 第五十五章 豁然开朗 办公大楼后面有一排平房,共五间,这是分局食堂,最南边是一个单间。 侯明把就餐地点就定在这个单间里。 房间里家具、餐具都很上档次,装修也豪华。 林创到没什么,装修得再豪华,比之后世那也是小巫见大巫。 其他人可没他这种眼界了,见了这么豪华的房间那是赞不绝口。 “啧啧,猴子,真有你的,天高皇帝远,你这土皇帝当得滋润啊。”胡才三赞道。 “就是,我看比中央饭店也差不了多少?”吴良策四处打量着,赞了一句,接着开始挑毛病:“就是差了一点,若是有留声机,放个周璇的歌,那才叫有品味呢。” “哼,你身上的土掉下来都能撮个坯了,说的跟去过中央饭店一样。还周璇,这里是警察局,不是百乐门,你懂不懂啊你?”方圆撇了撇嘴,一脸的蔑视。 “没规矩,我土你不土?你去过中央饭店?我看也就侯局长去过?”吴良策丝毫不让,反唇相讥。 “几位长官,别拿咱老实人开涮了行不行?开这个食堂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手底下二百多号人呢,好多人吃饭没个定点。还有,你们上官天天来检查督导工作,总得有个吃饭的地方?在内部就餐,一是干净卫生,二是显得咱们从警清廉嘛。”侯明赶紧说道。 “呵呵,猴子,真有你的,把个会搞关系也说的那么高尚。”胡才三笑道。 “大家快坐,别辜负了人家侯局长的一片心意。侯局长,弄几个大盆菜,再整一盆馒头、米饭,吃饱了好干活。”林创把胡才三让到正位上坐下,自己坐到他的身边。 “林组长,我就是这么安排的。一盆小鸡炖蘑菇,这是我们东北特色,那蘑菇可是好东西,都是山上采下来的,纯正的东北货;一盆茄子炖肉,一盆冬瓜排骨,另外还有一盆鸡蛋汤,这样安排可以吗?”侯明道。 林创对侯明这样安排非常满意,点点头道:“侯局长费心了。” “谁要是想整上一口,这里有酒,大家随意哈。”侯明又指着柜子上的一瓶酒说道。 “上菜,肚子都饿瘪了,叨叨啥呀。”吴良策不耐烦地说道。 “来喽!” 吴良策话音未落,就见一位中年人端着一盆鸡进来。 “这是我的副局长陈开明。”侯明指着那位中年人跟林创、胡才三介绍道。 “长官好。”陈开明放下鸡,过来跟林创、胡才三敬礼。 “让副局长当小二,侯明,真有你的。”林创暗暗吐了吐槽。 “陈局长,你好,不要这么客气。”林创伸出手跟陈开明握了握。 “哎,猴子,你不是有两位副局长呢吗?那位傅副局长呢?”胡才三跟陈开明握了握手,回头问侯明。 “三哥,没你这样埋汰人的,哪有这么称呼的?莫非我若姓郑,你还称呼我郑正局长?”侯明道。 大家哈哈笑起来。 “你说傅生啊,人家天生清高,不屑与我等俗人为伍。”侯明话中带着一股子酸气:“再说了,那家伙的方言我也受不了,我怕他来会影响大家食欲。” “怎么呢?”胡才三问道。 “他管饼子叫什么?叫粑粑!要是我们上一盘油饼,他一个劲地说油粑粑,你不吐了才怪!”侯明道。 吴良策闻言说道:“侯局长,看来这位傅副局长跟你不大合拍啊,那还客气什么?想办法把他弄走不就行了?别跟我说你没这个能力。” “吴组长,您这可就冤枉我们局长了,傅生可是段处长亲自安排的,我们局长能把人家挤走?”陈开明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林创听到这里,心中一震:“粑粑是宜昌方言,不会是陈伏兴?伏兴,傅生,别说,还真有可能。” 饭菜很好吃,大家一人一碗,很快就吃饱了。 吴良策这个炖货专家,对小鸡炖蘑菇中的猴头蘑非常感兴趣,吃过饭之后,立即去找大厨了。 林创掏出烟,刚去摸火柴,侯明比他动作快,从兜里掏出火柴,“刺啦”一声点着了。 林创注意到,他是左手拿火柴,右手拿火柴盒,这说明什么?说明侯明是左撇子。 “左撇子?”林创一下豁然开朗,在医院安息间一闪而过的灵感一下子抓住了! “组长……。”侯明见林创发开了呆,不往火上凑,连忙小声提醒道。 “哦,谢谢。”林创凑上去,点着烟,随口道了声谢。 “组长,我跟范科长关系很好,刚才陈鲁在汇报中也提到了我的名字,你看,我是不是也接受方科长的调查?”侯明凑到林创跟前,以一种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 林创此时已经全盘想通了,也已经有了计划,连忙说道:“不用。你没有作案时间嘛,完全可以排除嫌疑。不过,明天让朱兴去局里,把下午的事说清做个记录留查就行了,也省得李威、张学平乱嚼舌头。” “那就谢谢组长信任了。”侯明满脸堆笑,表示谢意。 “客气啥。侯局长,我很喜欢你这种性格,豪爽、大气,等案子结了,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好不好?”林创道。 侯明猴精猴精的人,哪能听不出林创的招揽之意? 他知道范一统一死,调查科科长的位子十有八九是林创的,而且这人也很有本事,跟了他,可就意味着官位坐稳了。 所以,一听林创说完,立即回道:“谢谢组长看重,我家里还有一根二十年的老山参,等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家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创伸出手与侯明重重一握,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诸位,今天叨扰侯局长、陈局长了,明天咱们就回局里办公,不能再骚扰人家了。行了,都去干活。”林创看大家都吃完了,吴良策也提了一袋子猴头蘑回来,站起来吩咐道。 “是!” 方圆、吴良策、张强、陈鲁等齐声答应着,匆匆走了。 “三哥,侯局长,咱们是不是去慰问一下范太太?”林创问胡才三、侯明道。 第五十六章 凶手露出水面 这个时候去范家慰问,非常合适。 第一,这么长时间了,范太太的情绪大概已经平和了,不用担心遇到麻烦; 第二,如果明天再去,那就显得很不义气了,好像人走茶凉一样。 “好,我们是应该过去看一看。”胡才三点头答应了。 侯明更是高兴。 他倒不是真心慰问好友的遗孀,他是从林创这个安排上,看出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组长这个安排很好,若不是因为查案子,我早就该过去看看的。”侯明道。 “那好,咱们走。”林创道。 …… 来到范家,屋里、院子里好多人,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好在没有听到哭声。 林创、胡才三、侯明三人进了屋,看到段以德表情凝重、李群如丧考妣,二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看到范太太。 “处座!”林创走过去,跟段以德打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案子有眉目吗?”段以德见三人同来,不由一愣,小声问道。 “没有眉目,乱糟糟的,一时间理不清头绪。”林创皱着眉头一脸忧郁地回道:“处座,毕竟范科长是我的上司,不过来看看,心里不安啊。” “是啊,处座,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侯明跟段以德握了握手,说道。 “唉,范太太情绪刚稳定了,刚才大哭大闹,要跟一统去,我太太和李太太在里面安慰她呢。这时候你们就不要见她了,心意我会代为转达,还是先办案子。”段以德小声说道。 “处座,老范的女儿呢?”胡才三问道。 “接到我家去了。”段以德回道。 “处座,我让老宋请葬仪师给范科长整整容,估计这会儿早就整好了,随时可以让范太太去看一眼。”林创小声道。 “嗯,这样好。”段以德看了林创一眼,道:“你们别在这里呆着了,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去忙案子的事,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挑灯夜战,辛苦点。” “是,那我们回去了。”林创应道。 说完,跟胡才三告辞走了。 侯明没走,等他们走了,对段以德说道:“处座,我案子上没事,就留在这里。” “也好,你跟一统是好友,留下来尽一尽心意。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有什么事跟我联系。”段以德道。 “行,处座,我跟李组长在这里就行了,保准一切都料理得妥妥帖帖的。”侯明道。 “好。”段以德回了一声,又叫出自己太太叮嘱了几句。 …… 段以德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回了警察局办公室。 而林创和胡才三正等在他办公室门口。 “说,有什么发现?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在这个当口去范家。”进了办公室,段以德对林创说道。 林创和段以德没有任何言语上的门外流,也没有任何暗示。 他能从自己去范家这件事上判断出自己有事要请求,这种默契真让林创感到很舒服。 “处座,我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凶手了。”林创道。 “什么?小林子,不可能?”胡才三闻言大惊。 他以为,林创拉上他给段以德汇报案子进度呢,没想到他说已经找到凶手了。 他感觉不可能,因为,他参与了案子的整个过程,除了没去医院。 “是的,虽然不能最后确认,但我有九成把握。”林创肯定地说道。 “快说说,凶手是谁?”胡才三催促道。 “侯明!”林创斩钉截铁地说道。 “侯明?”段以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创。 他想看看林创是不是疯了? “什么?侯明?不可能!”胡才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为什么不可能?”林创问道。 “作案时间对不上啊。老范遇害的时间是在六点之前,而那时候侯明还在分局,有朱兴可以作证嘛。”胡才三道。 “三哥,你说的没错,作案时间是第一个大问题。不过,时间是可以改变的,如果有意为之的话。只要再询问两个人,我相信就一定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林创自信地回道。 “哪两个人?”胡才三问道。 “一是朱兴,二是门口警卫。”林创答道。 “朱兴?警卫?”胡才三道。 “是的。老宋判断,范科长的死亡时间是在五点半左右,最晚不会超过五点四十。最早发现范科长遇害的是陈阿庆和邓小柱,他俩是五点半从五马街另一头往回赶。他们之所以这个点往回走,是想赶在六点前回到局里,然后下班回家。从他们的出发地到出事地点,他俩以平常速度走,大概五点五十到,然后用十分钟的时间回分局,正好六点。所以,他们遇到范科长车子的时间,应该在五点五十左右,这一点,与老宋判断范科长的死亡时间正好吻合。而且,他们也说了,当时街上人流很少,只是在发现范科长遇害之后,人流才多了起来,这说明,他们发现范科长遇害时,已经是六点以后了。”林创道。 “可是,朱兴说,邓小柱回到分局报案时,才五点五十啊。”胡才三道。 “是啊,三哥,陈阿庆和邓小柱与朱兴之间一定是有人在说谎。邓小柱就算跑着回分局时间缩短一半,那也得有五分钟时间,如果他俩的证词是真的,人流多了起来,说明时间已经在六点零五分之后了,要知道人们下班不可能六点准时出门,怎么都会延迟几分钟,加上他到达分局的时间,应该是在六点十分到二十之间。而朱兴说才五点五十,中间差出来的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哪去了?是谁在说谎呢?”林创道。 “是啊,陈阿庆和邓小柱一看就是普通长警,看到死人还吓得半死呢,不像是凶手,而且他俩的行动很容易找到佐证,也没有自己杀了人,然后再当作第一目击证人去报案的,与情理不合。那么,只能是朱兴在说谎了?”胡才三分析道。 “不,朱兴也没有说谎。”林创摇了摇头,道。 “什么?”胡才三愣了,你刚才那些判断,不就是说朱兴在说谎,怎么自己又否定了? 第五十七章 动机是什么? “不是朱兴说谎,而是侯明在朱兴的闹钟上做了手脚。”林创道。 见段以德和胡才三都露出不解的神情,林创进一步解释道:“朱兴是秘书,没有侯明的允许,一刻也不能离开办公室。所以,他的行动受到了侯明的限制。况且,若是朱兴说谎,他不可能主动说起‘五点五十’这个时间。” “那你为什么说是侯明呢?还有什么依据?”段以德问道。 “处座,凶手行凶之后,从车上下来,被一个裁缝看到了,那个裁缝说凶手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恰恰跟侯明的身高对得上号。而且,凶手上身穿青色西装,下身黄裤子。那么,谁会穿黄裤子呢?除了我们警察之外,我想不出有人这样怪异穿搭。所以,我断定,凶手一定是一名警察,他平时穿警服,作案时来不及换裤子,只好把上衣换掉以隐藏真实身份。”林创道。 “还有吗?”段以德追问道。 “还有一个关键证据。老宋在进行尸检的时候,发现致命伤在背部,但奇怪的是,两处伤口分在左右两处,距离不小,而且左边伤口小,而右边伤口大。当时我就感到非常疑惑,凶手一刀就可以致命,为什么会扎这第二刀?即使要扎为什么不扎在同一侧呢?”林创叙述道。 “是啊,如果凶手一手捂住一统,一手用刀子杀人,连捅两刀必然会在同一侧,不可能杀了人之后,再把尸体翻过来,往另外一侧扎一刀,不合常理。”段以德想像着当时情景,赞同林创的分析。 “也就是说,凶手如此而为,肯定是在有目的的隐藏什么?”胡才三跟上了林创的思路。 “是的。他是在有意隐藏什么,那么他隐藏什么呢?后来,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侯明给我点烟,我一下子明白了,凶手在隐瞒自己是左撇子这个特征!”林创轻轻敲击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说道。 “左撇子?”胡才三一时没想明白。 “林创,你是说,凶手根本不是左手捂嘴,右手杀人,而是右手捂嘴左手杀人?”段以德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是的,处座。凶手是左撇子,他右手捂住范科长的嘴,左手绕过车座将范科长刺死,然后等范科长死后,再将刀子换到右手,根本用不着移动尸体,就能制造一个大一点的伤口,这样就可以成功地转移我们的侦破视线。”林创分析道。 “解释的通,我们常人惯用右手,右手力大,而左手力小。而左撇子则不然,左手固然力大,但右手也能挥动自如,力气也不小。”胡才三道。 “还有,种种迹象表明,范科长是要去‘秦淮楼’喝花酒,把车停在那里,肯定是在等人。这个人会是谁呢?能跟他一块喝花酒的,肯定是熟人,也肯定是平时要好的朋友。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很多,侯明、李威、张学平甚至金大华都可以。但是,能熟知陈阿庆、邓小柱的行动规律的,成功地在二人到达出事地点之前杀了人再悄然遁去的,却只有侯明一人。”林创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别说,如果真是侯明,我心中的一个疑问也可以解释得通。凶手为什么不抹脖子呢,那样老范不是死得更快吗?现在想起来,凶手刀刺老范后背肯定是为了避免老范前胸出血,若是前胸甚至脸上沾满了血,肯定会被其它行人看到,那样就不利于让陈阿庆和邓小柱无意中给他做假证了。”胡才三道。 “是的,还有一点令人怀疑,汽车一直没有熄火,是范科长所为,还是凶手所为呢?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想来,肯定是凶手所为。因为如果车不熄火,平常百姓谁也不会去注意一辆随时准备开走的汽车,而只有熟悉这个车号的人,才会注意,也才会进一步发现车上人已经死了,进而可以给他提供没有做案时间的假证明。”林创道。 “这么说起来,侯明的嫌疑确实最大。”胡才三同意了林创的分析。 “还有一点,我在和处座商量这事的时候,侯明一直等在警戒线外,处座即使不吩咐把专案组的办公地点临时设在下白分局,我想,他也一定会争取设在下白分局。而且,我们到下白分局之后,他执意让我去他办公室办公,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旁听者,我们总不好把主人撵出去?这样就达到了他掌握侦破信息的目的。”林创接着说道。 “有道理,当时我就有些奇怪,按说我们在讨论案情的时候,他应该避避嫌,可他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还有,他派朱兴开车拉你去医院,大概也是想探听点什么。”胡才三道。 “应该是这样。可惜,我没让朱兴下车,在车上也没有谈论任何有关案子的事。”林创道。 “林创,我听了半天,你一点扎实的证据都没有,全是推论,这可很难说服人啊。”段以德道。 “只要再询问一下门卫范科长下午出门时间,再问一问朱兴下午侯明是否单独出过两次门,基本就可以断定了。至于证据,我猜侯明一定把那个藏着凶器的公文包和青色上衣放到了他的车里,应该就在后备箱里。只要搜查一下他的车,就一定能查到。” “当然,他在动手之前一定到大光路打过一个电话,其目的肯定是为了嫁祸张学平。只要拿着他的照片到那个收费电话和裁缝铺问一问,一定会得到证实的。”林创道。 “噢,怪不得你小子今天在餐厅说,不用他来接受讯问,只让朱兴来说说情况就行了,原来那时候你就想明白了。”胡才三道。 “是他给我点烟的时候,我才全盘想通。”林创回道。 “那,他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会杀一统?无冤无仇,平时关系又好,而且他的局长位子还是一统给他谋划来的,照他下手,说不过去啊?”段以德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是的,处座,这正是我想说的,第二个大问题。”林创道。 第五十八章 两条线 “你有什么判断?”段以德问道。 “处座,我实在想不出侯明杀范科长的动机。二人关系很好,没听说有什么仇,仇杀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为财?也不可能,他那个位置,不会缺进项,而且也没听说范科长多有钱。难道为色?二人会不会因为女人争风吃醋?这个可能性有,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只须稍一调查就能查清楚。如果这个可能性也被排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侯明是日本特务!”林创郑重地说道。 “啊?这……。”这个判断一说出来,段以德和胡才三全都惊住了。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说话,在细细地考虑这个可能性。 “嗯,有可能。你看啊,侯明是东北口音,但不一定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极有可能是移民到东北的日本人,很多日本间谍,都是这种来路。这是一。”胡才三眼睛很亮,显然他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而且越想越有道理。 “杀人选在闹市区,而且还是在下班前,目的肯定是想造成轰动,是想给咱们警察局一个警示。一般的杀人案,除了临时起意的,没人会选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段杀人。也只有他是日本特务这一条,可以解释得通。这是其二。” “小林子刚刚破获了一桩大日谍案,抓了他们那么多人,一个小组的成员无一漏网,可以说对日本特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上海方面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不可能不采取报复行动。这是其三。” “可是,具体办案者是我啊,日本人若是报复,也应该找我啊,为什么找上范科长呢?”林创问道。 “这个问题好解释。日本人只知道是警察局督察处调查科办的案,并不知道具体办案人,这是一种解释。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一统这个人的性格有问题,他爱好大喜功。他一定在外面吹嘘过,这个案子是他办的。咱们可以假设这样一种可能,上海影佐机关命南京另一个潜伏小组调查‘小林组’全军覆没的原因,假设侯明是其中一员,这个任务一定会交给他,因为他的身份打听这事有便利嘛。而他经常跟一统在一起,顺口打听一下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一统极有可能自吹自擂,把功劳都拉到他的身上。所以,日本方面就下令除掉了他。”段以德接口道。 林创与胡才三面面相觑,若真是段以德假设的情况,那可太滑稽了,吹牛还能打命搭上? “合情合理,老范这人确实是这样的性格!”胡才三琢磨一会儿,想一想范一统为人处事的风格,觉得段以德的这种说法很有道理。 “林创,我明白了,你只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就来找我,你是想将计就计,不要打草惊蛇?”段以德这时候反应过来,才明白林创的用意。 刚才他还在嘀咕,林创没有真凭实据,仅凭自己的推理,就推定侯明有罪,是不是太草率了?为什么不等问过朱兴之后,把证据弄实在之后再来汇报?他完全可以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侯明,搜查他的办公室和汽车,找到证据还难吗? 原来他不是草率,而是思虑长远。 如果真那么做了,范一统被害案倒是很快就破了,但是,侯明的日谍身份也就被掩住了,更别说破获他所在的整个小组了。 “是,处座,我确实是样想的。”林创道。 “妙,妙啊,小林子,你拉着我来见处座,是想让我配合你演出戏?”胡才三这时也反应过来。 “嘿嘿,三哥,说什么呢?这不是想让你立功吗?有好事兄弟怎么能落下你?”林创笑道。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份情我领了。好兄弟,以往哥哥没白疼你哈。”胡才三笑着回道。 “林创,你一定还有什么想法,是不是一并说出来?”段以德叙着眼问道。 “嘿嘿,处座,我就是孙悟空,你就如来佛,我能耐再大,也跳不出你的手心。”林创笑着承认了。 “快说,别藏着掖着了。”段以德道。 “处座,我想接下来咱们分明暗两条线进行。明线,让三哥大张旗鼓地查张学平、李威,包括朱兴的问话,都让三哥来做,最好暂时委屈一下张、李二位,给侯明造成一个假像和错觉,让他进一步消除警惕性。暗线由我和良策来查,重点查他的上线是谁,然后给他来个一窝端。”林创献计道。 “可以。不过,在你行动之前,必须先确定侯明的杀人嫌疑。”段以德道。 “当然。三哥,你可得辛苦一下了。第一,派人从五马街那个茶庄到出事地点走一趟,看看用多长时间,再从出事地点到下白分局跑步用多长时间。另外,询问一下门卫,范科长的车出门是什么时间,开车到他出事地点,又用多长时间。第二,询问朱兴侯明今天下午的活动,最好都有具体时间。第三,今天晚上你就派得力人员,看能不能暗中搜查一下侯明里间办公室和他汽车后备箱,看能不能找到凶器。这一点很难,侯明如果真是日本特工,他虽然不一定有时间把凶器和衣服扔掉,但一定会留下暗记,所以,只要一查这两处,很可能就会打草惊蛇。但是,不查这两处,这两个直接证据就有可能被销毁。所以,请处座拿主意。”林创道。 “先不要搜查侯明。只要其他都对上号,有没有直接证据无所谓,警察办案哪里讲那么多规矩?另外,才三,现在李威和张学平已经由方圆在问话了,看看谁的嫌疑大,先关起来再说。一切以林创这边为重。”段以德很痛快就拍板了。 “好,明面上的调查就交给我了,小林子,你就集中精力办你的事。”胡才三也是非常痛快。 “那好。处座,我今天听到侯明说了一个人,是他们的副局长傅生,好像跟他不对付,还听说是你的人,你看,能不能把他利用起来?毕竟咱们在下白没个内线,有些事不好操作啊。”林创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傅生身上。 第五十九章 粗坯坏蛋配称公子? “傅生确实是我安排的,不过,他不是我的人,是特务处闻组长的人,所以,这个人能不能用,我不敢说。”段以德淡淡地回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不知,在胡才三和林创二人心中却是响了一声惊雷。 “啊?特务处的人?处座,特务处为什么会往下白分局安插人员?有什么目的吗?”胡才三惊诧地问道。 “不是特务。我估计是闻组长的亲戚。闻组长当初给我说,让我给他谋个安乐一点的职位,所以,我就跟局长说了声,把他安在了下白当副局长,分管后勤、内务,虽然没有多大权力,但安乐二字还是做到了,也不枉闻组长托付。他在下白分局可不是跟侯明不睦,而是行事低调,凡事不愿意出头罢了。”段以德介绍道。 “嗯,还有可能怕引起别人注意?”林创一听是闻雪凇荐来的,对傅生的身份产生了极大怀疑。 “怎么进一步了解一下傅生呢?”林创稍一思忖,有了主意。 “处座,这个案子我想还是跟特务处通一下气,毕竟牵涉到了日谍案,不说一声不好。”林创拿定了主意,向段以德提议道。 “嗯,那是当然,像这种案子,办好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没办好,如果不事先通气,会落不是的。”段以德同意林创的提议。 其实,段以德对林创的这个提议还是很满意的。 他知道,林创完全可以不用请示,自己就可以向特务处直接报告——上一个案子不就是这样吗? 现在能当面向自己请示,就是一个不小的进步,说明他的心已经向警察局倾斜了。 或许,跟范一统的遇害有关? “那好,明天我就向闻组长报告。”林创道。 “好,今晚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分头行动,我还要把这个情况跟局长报告一下。”段以德站起来说道。 “是!”林创、胡才三站起来,立正应道。 …… 从段以德办公室出来,跟胡才三分手,林创没回办公室,直接回了家。 东屋里黑沉沉的,没有听到如雷的鼾声,说明吴良策还没有回来。 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林创回了自己屋,也不开灯,除去鞋袜,合衣躺在床上想事。 “傅生是李伏兴的可能性极大。要证明这一点,非常容易,只要把这个消息传给地下党,地下党自会辨认清楚,后续就没我什么事了。看来,明天跟我的联络站要取得联系了。” “难点就在于如何跟踪监视侯明,拿到确凿证据。警察局这些人都不行,因为侯明都认识,就算远远地监视,暴露的可能性也很大。看来,还得借用特务处的力量了。” “行了,两桩事先放一放,对侯明采取措施,也得等胡才三那里的消息。” 想了一会儿事,感觉困意涌上来,林创赶紧起来把门闩上,也不洗漱了,脱掉衣服上床睡觉。 “叮铃铃……。” 迷迷糊糊中刚要进入梦乡,电话响了。 电话铃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声音更大,震得耳膜直响。 “玛德,老子把你调成静音!”林创烦躁地坐起身来,看着桌上的电话机咒骂道。 “电话不是手机,今生不同往世啊。”林创叹了口气,赶紧把听筒拿起来。 “小宅,我今天晚上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怎么才接?!”听筒里传来田碧瑜埋怨责怪的声音。 林创一听是田碧瑜,很快联想到吴良策早上给自己说的话,心想:“这叫什么事啊?我躲还躲不开了?” “小瑜,小姑奶奶,求求你了行不行?我忙了一天,刚刚睡着,就被你给弄醒了,半夜三更打什么电话?真是的!”林创怨气十足地说了一通,不等田碧瑜反应过来,“嗒”一声,把电话挂断。 “嚯,长本事了?敢挂我电话?” 电话那头,田碧瑜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音,又气又恨地想:“哼,你小子想反天,那本小姐就放下身段倒追你!本小姐貌美如花,若是放下身段追你,不信你不五迷三道。还想甩我,没门?要甩也是本小姐甩你!行,等让你回心转了意,本小姐就像甩大鼻涕一样甩了你,看你难受不难受!” 田碧瑜放下电话,左手掐腰,右手兰花指一指空处,学着评戏《花为媒》里阮妈的念白腔调:“看你难受不难受?!” “扑哧!”田碧瑜被自己逗笑了。 “呵呵呵……,小姐,你想让谁难受啊?”一直陪着田碧瑜的郑妈在一旁笑了两声,问道。 见郑妈也笑自己,田碧瑜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阮妈!不,郑妈,明天早上多做两个人的早餐。”田碧瑜道。 “小姐,有客人来啊?”郑妈问道。 “没有,我给林创和吴良策送去。”田碧瑜回道。 林创和吴良策郑妈是熟悉的,也知道林创追小姐的事。 一听小姐竟然提出给林、吴二人送早餐,登时一喜:“小姐,你终于开窍了?我看林公子很不错,生的俊,脾气好,对你又体贴,这么些年了,人的品性也看出来了,我看赶紧成亲,趁着我壮实,还能给你们看起几个孩子来……。” “郑妈,你说什么呢?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林创那样的粗坯坏蛋也配称公子?你别瞎想啊,我只是听说胖子查案很辛苦,慰劳慰劳胖子罢了。姓林的跟着胖子沾沾光而已。”田碧瑜打断郑妈的话,板着脸纠正郑妈的称呼。 “吴公子?那可不行,小姐,他太胖了,看着也不如林公子机灵!小姐,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可不能拿着黄瓜当香蕉啊。”郑妈急道。 田碧瑜闻言是又气又急:“郑妈,哪跟哪啊?黄瓜、香蕉我还分不清?哼!不理你了。” 说完,扭着细腰昂着头,回了卧室。 “你分得清?那还不理人家林公子?吴公子也不错,但比林公子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唉,小姐还是年轻啊,拿着黄土块当了金元宝,眼光不怎么样。”郑妈小声嘀咕道。 …… 第六十章 口是心非田碧瑜 “哐哐哐……。” 林创睡梦中被一阵砸门声惊醒。 “玛德,朱兴这小子这么早就来了?这不扰人清梦?送礼也特么不会送!” 林创判断砸门的人是朱兴。 因为侯明许了自己一枝老山参,他那么会做人,一定会早早把礼送来。 不过,尽管断定是朱兴来送礼,他也没动窝,把被子捂得紧紧的。 他在等吴良策起来。 他知道吴良策一定也在等自己起床开门,但他性子急,一定靠不过自己。 “不对,不是朱兴。”听着砸门声越来越响,林创感觉不对。 “朱兴不会砸门,更别说这么用力砸门了。一定是别人。会不会是找胖子的?对,一定是他手下那帮糙货。”想到这里,林创安心再睡。 “谁呀?大清早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听到胖子的声音,林创心里一乐:“哼,就知道你个死胖子靠不过我,从小到大,你就没靠过我。” 听着大门开了,然后听到胖子惊叫:“怎么是你?” “我靠,不会?小瑜怎么来了?” 接着听到熟悉的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林创彻底没了睡意,骨碌一下子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找衣服,慌里慌张把衣服穿上,用手拢了拢头发,赶紧打开屋门。 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田碧瑜曼妙的身姿,正往院里小桌上放早点,而胖子跟哈巴狗一样乐呵呵地在一旁帮忙。 显然,这是送早点来了。 对于田碧瑜的心,林创哪有不明白的? 他一屁股坐到门槛上,双手捂头,心道:“唉,战争可以让人性扭曲,而政治可以让爱情之花枯萎,同样是残酷无比啊。若是和平年代,小瑜这样的美女,我是豁出命去也要追到手,可现在……追到手就等于豁出命啊。” “真是农村出来的,土得掉渣!是不是给你端个大碗来,蹲在门槛上吃?洗脸去!”田碧瑜看到林创的样子,回头冲着他嚷嚷道。 林创无语,心道:“看来,想竭力保持距离,把与她的关系维持在同学和好友这个层面上,不容易啊。谁能想到她会这么疯狂啊。” 林创苦恼地站起来,进屋去洗脸。 没想到,田碧瑜竟然跟进屋里来。 “瞧瞧,你这屋里乱成了什么样子,跟猪窝差不离!白毛巾都成黑的了,被子快成铁的了,真不知道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田碧瑜捂着嘴,在屋里走了一遭,看到哪里都不顺眼。 “这还用问吗?哪个单身男人有个好样?”林创心道。 不理她的唠叨,林创自顾自洗脸,然后拿起毛巾就擦脸。 “你恶心不恶心啊?毛巾不光黑,都酸了不知道啊?”田碧瑜走过来,一手夺走了他手里的毛巾,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随手给扔到了地上。 “哎,你别糟蹋东西好不好?就这么一块毛巾,用什么擦脸?眼杀得慌。”林创刚用了香皂,眼杀得睁不开。 “装什么会过日子的?你买块毛巾的钱都没有?给!”田碧瑜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林创。 “嚯,赠送香帕吗?”林创心道。 手帕果然很香,纯棉的,吸水性也好,把眼睛擦了擦,回手递回给田碧瑜。 田碧瑜对林创这种不解风情的动作给气着了,不接手帕回身就走:“你用过了,我才不要了呢,熏死个人。” 林创无奈,只得把手帕揣进裤兜。 来到院子里,吴良策已经把碗筷都备好了。 小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一盘子蒸包,一盘回卤干,三碗皮蛋瘦肉粥。 既来之,则吃之。 林创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就吃。 见他开动,吴良策也赶紧开吃,田碧瑜没动包子,只是端起一碗粥小口喝着。 “唔……,小瑜,这包子一咬一流油,真好吃,郑妈的手艺真不孬。”吴良策吃了一口包子,赶紧献媚。 “那就多吃点。这些包子都是给你的做的,小宅也就是跟着你沾光。”田碧瑜道。 “听到了没?小宅,你别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不觉哈。”吴良策一点电灯泡的自觉都没有,得意地冲林创炫耀着。 嘴上这样说,心里在暗暗心疼:“可惜我苦心孤诣炖的那盆鸡了,晚上回来就得溲了。” “包子是不错,不过,我觉着还是你炖的鸡好吃。”林创头也不抬,回了一句。 “你不说废话能死啊,哪有你这样的?人家小瑜给你送早餐你还端上了?你就是个土得掉渣的穷哈哈好不好?看来,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这只癞蛤蟆要是吃上天鹅肉才真是稀奇哩。”吴良策心里暗暗骂道,觉得老伙计有点太不知趣了。 他偷偷瞧了一眼田碧瑜,发现田碧瑜竟然没有生气,而且嘴角还弯了弯。 “啊,她竟然没有生气?还笑了?什么状况这是?”吴良策有些犯迷糊。 “把大门钥匙拿来。”田碧瑜向吴良策伸出手。 吴良策没问缘由,跑到屋里拿来一把钥匙,递给田碧瑜。 “干吗?”林创问道。 “让郑妈过来给你们收拾收拾,换换被褥。哎,你别误会啊,我是看胖子的面子啊。”田碧瑜道。 “听到没,小宅?以后对我好点哈,沾我多少光了你?还让我整天伺候你,你倒跟个大爷似的。”吴良策撇着个大嘴,翻着白眼说林创。 不过,听到田碧瑜这句话,他倒放心了:“行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小宅这只癞蛤蟆应该可以吃上天鹅肉了。” 林创想了想,觉得田碧瑜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自己肯定会早早投降。 要不跟她谈谈,把话说开了,让她意识到危险就在不远的将来,估计她也就撂开了手。 “小瑜,吃过饭我去处里找闻组长汇报个案子,你跟我的车一块走,我有话要跟你说。”林创道。 “行,既然顺路,那就给你个机会。你别乱想啊,给本小姐效劳,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田碧瑜以为林创是专程送她上班,心里一甜,说出话来却是一点不落架。 第六十一章 不做缺德事 林创拿起第二个包子的时候,就听又有人敲响门环。 林创冲吴良策一努嘴,示意他去看看。 “为啥是我去?除了小瑜,不可能再有姑娘给送早点了。”吴良策嘀咕道。 林创恨不能踹他一脚:“敲门的就是送早点的?”。 就连千年冷面的田碧瑜也被这家伙给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当真是花枝乱颤,娇媚百生,让林创看得一呆。 真美! “嘿嘿,小瑜笑了,小瑜笑了。”吴良策嘿嘿笑着,起身去开门。 “陈白?你来干什么?”吴良策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陈白和他的随从,随从手里提了两只大箱子。 吴良策记起那天与陈白的争执,冷冷地问道。 “吴组长早上好!陈某特来拜见您和林组长。”陈白把头上的礼帽脱下来,微微躬身笑道。 “陈经理,你不是说要把我俩身上的警服给扒了吗?拜见我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吴良策双手环抱,冷冷地说道。 “吴组长,那日的事陈某知错了,今日特备薄礼前来陪罪。”被吴良策阻在门口,陈白不敢恼,只是连连陪罪。 “陈经理既然这么说,那请进。”吴良策一听他确实是来送礼的,而且看那两个箱子沉甸甸的,感觉像是有货的样子,这才侧过身子请陈白进去。 “林组长好。”陈白进了院子,见到林创和一名不认识的女军官站在一起,连忙躬身向林创问好。 “陈经理好,请坐。”林创能想到陈白会低头,但想以他的尿性,大概会请巩大公子出面。 陈白请不动巩汉章,但一定能请得动巩大公子,因为巩大公子是个生意人,跟陈白打交道很多。虽然自己这个小警察的份量太轻,但为了陈白不被牵连,出面给他说情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巩大公子出面,林创是必须给面子的。因为这家伙可不像他父亲,还顾忌这个那个,他可是啥也不论的。 别说整治林创了,就算开枪打死他,恐怕也没人敢治巩大公子的罪。 除了这方面的原因,林创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此跟巩大公子搭上线。 目的倒很简单,若是得了巩大公子的赏识,看看有没有机会借他的势,将来好逃到重庆去。 陈白上门送礼,那就说明一个问题:巩大公子根本不鸟林创。 所以,林创心里稍稍有些遗憾。 “林组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见吴良策递过来一个马扎,陈白没有坐,问了林创一句。 “请!”林创明白,他是不可能当着田碧瑜的面送出礼物的,所以一伸手,把他让进自己的房间。 陈白的随从进去,将两只箱子放下,然后退出院子。 “林组长,冒昧来访,还是为了陈某和寿先的事,还请林组长勿记前嫌,高抬贵手,放过徐寿先。”陈白道。 “陈经理,你也太小看林某人的心胸格局了,只不过是拌了两句嘴,林某人哪会放在心上?只是袁佐才供称徐寿先是其同伙,我可不敢改他的供词啊。”林创回道。 陈白一听这话,上前打开两只箱子。 一只箱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法币,看样子有差不多十万,另一只箱子里面有一摞英磅,还有一张房契。 “林组长,这十万法币是陈某人的心意。这是一万英磅和一处房产的房契,是寿先一半的家产。”陈白道。 “既然陈经理如此有诚意,那林某就试试,徐襄理说不定就是被袁佐才攀诬的。”林创看陈白确实是出了血,也就顺水推舟地许了人情。 “那就谢谢林组长了。”陈白闻言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心道:“看来还是杨局长说的对啊。林创就是个土包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这张房契你拿回去,我不能收。” 林创拿起那张房契,递到陈白手里。 “这,林组长,这处房产位于纱帽巷,是座小洋楼,离警察局很近,总比现在租房便宜?”陈白不禁愕然,说着话把房契往林创手里塞。 他没想到这个土包子会退回房子,要知道,农民最爱“盖房治地”,认为只有房子和地才是财富的象征。林创作为农民的儿子,是没有任何理由退回房子的。更何况这处房产的价值可不是十万法币可比拟的。 “陈经理,徐襄理的事情我会尽力去办,但夺人房产的事,林某不干!”林创紧决地摇摇头,把房契推回来。 “噢,原来如此啊。从这一点上来看,林创不是小人!”陈白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林创是太看重这个房子的价值了,所以才不肯让徐寿先败家,仁义!” “林组长真是大仁大义!啥也别说了,我就替寿先一家人说声谢谢了。你放心,日后如有驱使,尽管开口,陈某莫不遵从!”陈白想明白这节,激动地说道。 送走千恩万谢的陈白,林创心中暗笑:“仁义?我呵呵了。” 林创回到房间,见田碧瑜和吴良策都站在两只箱子前,吴良策眼里闪着绿光,大嘴咧着,哈喇子老长。 “小宅,这都是咱的了?”吴良策江兴奋地说道。 他一说话,才发现嘴边的哈喇子,不好意思地一擦。 林创把一万英磅放进保险柜,然后指着那一箱子法币对吴良策说道:“搂着它睡觉也行,换成英磅也行,你看着办。” “我傻啊我?当然是换成英磅了。我先数数,过过瘾再说。”吴良策赶紧把箱子合上,拿到自己房间。 “小宅,你怎么把房子退回去了?你在买椟还珠知不知道?”田碧瑜道。 她觉得林创这个土包子只所以不收房契,是因为他不知道房子的价值。 所以,把他比喻成了傻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会做夺人田产的缺德事。”林创回道。 “啊,原来如此啊。小宅面对巨额财产诱惑心如止水,坚守底线和做人原则,而胖子则毫不掩饰自己的贪性,如此一比,高下立判啊。”田碧瑜暗暗想道。 林创没想到自己装逼的一句话,不但在陈白那里落了个“仁义”之名,在田碧瑜这里却是落了个“有原则有底线”的评价。 屁! 第六十二章 二十年人参 “小宅,十万法币你眼都不眨给了胖子,怎么就不问问我用不用钱呢?”田碧瑜冷着脸问道。 醋味很浓。 “喏,钥匙在桌上,密码是15-20-36。”林创一指桌上的保险柜钥匙说道。 田碧瑜一听心中大乐,脸上笑意一闪而过,故意板着脸不屑地说道:“哼,算你有良心!本小姐见过的钱多了,你那点家底,本小姐可看不上。” “是,我知道我这点家底你看不上。不过,有一样东西你一定会感兴趣。”林创道。 “什么?”田碧瑜问道。 “二十年的老山参。”林创答道。 “真的?”田碧瑜一听,眼里立即闪过一丝狂喜,也不装矜持了,抢过钥匙就去开保险柜。 “保险柜里没有,要有早就给你送去了。”林创道。 “装神弄鬼。我就说嘛,那么稀罕的物品,你也配有?”田碧瑜一听就泄了气,白了林创一眼道。 “现在还没有,不过,一会儿就有了。”林创道。 “信你才怪。”田碧瑜转身出了他的房间,出去收拾小餐桌。 林创走到吴良策房间门口一看,差点乐出声来。 这家伙盘腿坐在床上,正沾着吐沫一张一张地数钱玩呢。 可以理解,有些人对于钱的乐趣不在于花,而在于数,而且还是一张一张地数。 林创的乐趣就在于看胖子贪财的样子。 “哐哐哐……。”正在这时,门环又响。 林创不去看大门,去看吴良策,只见这家伙听见声音立即把钱放进箱子里,拉过被子把箱子盖上。 整个动作很快,胖乎乎的身子此刻却非常灵活。 林创知道,这时候让他再去开门根本不可能,他的心全系在箱子上了。 所以,他只好自己去开门。 “林组长,早。” 门口站着的,正是朱兴,手里果然拿着一只用红布包着的长长的盒子。 “朱秘书早,请进。”林创盼了他一早晨了,见他终于在上班前来了,自是十分高兴。 “不进去了,我还要去局里接受方科长询问呢。林组长,这是我们局长让我送来的。”朱兴说着,把那只盒子交给林创。 “替我谢谢侯局长。朱秘书,方科长询问不过是例行公事,不用着急?进来坐会儿再去不迟。”林创接过盒子,笑着说道。 朱兴非常明白,礼物送到,就不要再久留,否则会让收礼人厌烦的。所以,即使没有公务这个借口,他也不会进院子。 “谢谢林组长了,虽然是例行公事,但去晚了也不好。改日再来拜访,告辞。”朱兴说完,匆匆走了。 林创进了院子,把盒子交给田碧瑜:“喏,给你。” “人参?”田碧瑜疑惑地问道。 “对。”林创答道。 田碧瑜兴奋地拿着盒子进了林创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果然是一支硕大的人参! 看到这支人参,田碧瑜眼泪都流了下来,心道:“小宅啊小宅,你心里是什么我已经全知道了。若是不爱我,会费心巴力地去寻找这么珍贵的山参?!” 她只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她爹田敬斋去年冬天得了一场大病,西医说是哮喘,吃了好多药都不管用,一个冬天都没有出过房间。 医生说这种病极为难治,不过,用二十年以上的人参,每天切一小片煲汤喝,可以解决气血不足的问题。 但田家人尽管很有钱,寻了好几个月,也只是搜罗到几支十年参。 田碧瑜为这事非常着急,但也知道二十年以上的人参是可遇不可得的,急也没用。 这个事林创、吴良策和郝立刚都是知道的,也都托了不少人,都没有寻到。 没想到,今日让林创给找到了! 抹掉眼泪,田碧瑜把人参放好,抱着盒子出了房间,对林创道:“走,先送我回趟家,再去上班。” 她没有道谢,也没有丝毫客气,更没有提钱的事。 她认为这些都不需要。 “好。胖子,我去送小瑜,嘱咐你的事别忘了啊。”林创冲东屋里喊了一句。 “快走,别耽误我点钱!”吴良策不耐烦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林创一笑,穿戴整齐与田碧瑜出门而去。 开上车,一路向特务处驰去。 “小宅,我爹见了这支人参,一定会说,我二闺女没有白养。”田碧瑜看着林创的侧脸说道。 这话很隐晦,但也很明白。 “小瑜,战争很快就会到来,战争对于一名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应该非常清楚。作为热血男儿,我虽然不一定上战场,但一定不会贪生怕死。所以,我……。”林创边开车边对田碧瑜说道。 田碧瑜听出了他对家国命运的忧郁,也听出了他对于生死的决绝,还听出了他对爱情的无奈。 这些事她早就想过了,所以,不等林创说完就打断了他。 “别说了,你怎么想的我全清楚。告诉你,我虽是江南女子,但也不像你说的那么柔弱不堪!”田碧瑜道。 “我只是不想……。”林创接着说道。 “不要说了,我已经想清楚了。战争是残酷,但爱情会给这种残酷带来希望和力量——这就是我的态度。”田碧瑜坚定地说道。 面对田碧瑜的强势和坚定,林创无语,只有他知道,他和她的爱情不仅要接受战争的考验,还要过政治一关。 只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才不忍让她受伤害。 只不过,这个话他不敢说太清楚。 “好,不说了,小瑜,咱说点别的。你让伯父伯母赶快离开绍兴,去西南躲一躲,最好去重庆。估计那里将会作为我国的大后方,早去安置花费还少一些,去晚了,很可能连住的地方都不一定找到。”林创决定不谈了,还是替她想一想眼前的事。 “行,我派人回去送参,顺便把你的话说给我爹。另外,你不把你爹娘、哥嫂和妹妹送去重庆?”田碧瑜问道。 “看看,看看能不能回去。我如果没有时间回去,就让胖子回去,反正得回去劝劝他们,顺便给他们送去路费和安家费。”林创道。 第六十三章 驴性 车到特务处,林创道:“你回家,我去找闻组长。” “先陪我回家。”田碧瑜说完,推门下了车。 林创无奈,只好下车,跟着她往家走去。 “郑妈好。”林创见了郑妈,先问声好。 “林公子来了?快进来。”郑妈见是林创,登时眉开眼笑。 “呸!”田碧瑜轻啐了一口,蹬蹬蹬回卧室了。 郑妈一笑,对林创解释道:“小姐啐我呢,林公子别在意,她呀,就是面冷心热。” “郑妈,你做的早点非常好吃,谢谢。”林创自是明白,田碧瑜啐的是“林公子”,他怎会在意?又怎敢在意? “你想吃就行,以后我天天给你做。要我说啊,你直接来家里吃多好,省得两下里麻烦。”郑妈听了林创的话,感觉很熨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不不不,郑妈,不用麻烦了,其实胖子的厨艺也不错。”林创赶紧摇手推辞。 “吴公子做的菜太咸,我跟你说哦,口太重不好。”郑妈道。 林创一听“吴公子”三字,瞬间想到吴胖子跟猪一样的身材,不由感到一阵严寒,再听到“口重”二字,更是恶心得想吐。 “对对对,郑妈说的对,我可不是口重之人。”林创赶紧说道。 “郑妈,这是一支二十年老山参,还有一封信,你让豪叔亲自送回绍兴。”田碧瑜从卧室出来,把山参盒子和一封信交给郑妈,吩咐道。 豪叔是郑妈的男人,也是田家在南京绸缎生意的掌柜。 “是,小姐。”郑妈应道。 “这是他家的钥匙,你去把他狗窝收拾收拾,被褥毛巾全换新的。”田碧瑜交给郑妈一把钥匙,又吩咐道。 “是是是,小姐。”郑妈笑着应道。 “给,系上。”田碧瑜又递给林创一条领带。 林创接过来一看,是“金利来”。 “我不系,勒得慌。”林创把领带顺手装进口袋。 “你看你的领子,都成黑的了,系上。”田碧瑜道。 “黑就黑呗,总比勒得难受强。再说了,男人打扮得油头粉面跟小白脸似的,叫人看了多恶心啊。”林创就是不系。 田碧瑜劈手把领带夺过来,套向他脖子。 郑妈见状一笑,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 “干吗你?”林创腰里像装了十二把转轴,身子扭来扭去,不让田碧瑜给他系。 田碧瑜气急,高跟鞋往他脚面上狠狠一踩,眼睛一瞪。 林创脚下吃痛,再被那双带着煞气的眼睛盯着,登时不敢动了,后仰着头,任由田碧瑜施为。 田碧瑜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就在眼前晃悠,红红的嘴唇几乎都亲到他的下巴了,林创感觉心跳加速,浑身就跟面条一样,一点劲都没有。 他不敢再看,生怕按压不住心猿意马。 田碧瑜第一次与男人亲密接触,林创身上的汗味、烟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说不清的味道,冲入她的鼻子,本能地皱了下眉。再细细一品,感觉没想像中那么难闻,反而对她有一种诱惑力。 田碧瑜头往前凑了凑,再嗅了一口,感觉确实不难闻。 所以,她往前凑,林创往后仰,形成了一个怪异的造型。 “呸,身上都臭死了!”系好领带,田碧瑜红着脸啐了一口。 看着田碧瑜那副娇羞的样子,林创暗暗佩服自己:“我特么的是柳下惠还是禽兽不如?面对如此美色,竟能把持得住?!” “那个,那个,嗨,跟驴纲绳一样,勒得难受。”林创呐呐两句,伸手松了松领带,小小自黑了一下下。 “扑哧!”田碧瑜笑了:“对,说的太对了,你就是有点驴性。小宅,你要敢把领带解下来,别怪我跟你急!” “好。”林创无奈地说了一句。 田碧瑜恢复了正常,上下打量了一下,道:“嗯,这样多好,人模狗样的。” “好了,快走,我得去找闻组长。”林创实在不愿意在这旖旎的氛围中多呆,出言催促道。 “好,走。” 到了特务处,林创去找闻雪凇,而田碧瑜则去了李金坛办公室。 “科长,林创去了闻组长办公室。”田碧瑜对李金坛道。 “莫非又有日谍案子?碧瑜,你没问问清楚?”李金坛问道。 “没问,问他也不会说,他不想让我参与进去。不过,我感觉肯定是日谍案子,否则他不会找闻组长汇报案子。”田碧瑜答道。 李金坛一听,陷入了沉思。 上次的案子电讯科沾了林创的光,很是露了一鼻子,尤其以田碧瑜名义缴获的密码本,给密码破译工作带来了很大的进展,虽然还没有最后结案,电讯科立功受奖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回林创来跟闻雪凇汇报案子,田碧瑜认为肯定跟日谍案有关,那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闻雪凇是唐副处长嫡系,与处长一系一直暗中较劲。上一次陈怀君打压郝立刚、林创,其实就是仗着闻雪凇的势。 这一点林创非常清楚。 所以,如非日谍案,林创绝不可能来跟他汇报。 林创也是没有办法,师兄不在,黄福霖又隔着一层,不找闻雪凇还能找谁? “不行,这回咱们还要掺合进去。”李金坛思谋已定,站起身来。 “科长,不好硬来?”田碧瑜道。 “哈哈哈,碧瑜,你就瞧好,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只要动动脑子。”李金坛指了指脑袋,笑着说道。 “科长,我想参与进去。”田碧瑜道。 “当然,如果让咱科里出人,那肯定就是你,别人的话林创那小子还不乐意呢。放心,我有数。”李金坛笑着出门,去找黄福霖。 “老黄,在呢?”李金坛来到黄福霖办公室,笑着打招呼。 “哟,老李来了?快请坐。”黄福霖看到李金坛,连忙站起来迎接。 “老李,有事?”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黄福霖问道。 “唉,是有事。不过,不是我的事。” “那是谁的事?” “林创那小子的事。” “林创?怎么了?” “唉,我是可怜这小子啊,师兄不在,处里无人庇护,只能被人欺负啊。” 李金坛一副很痛心的样子。 第六十四章 有人撑腰了 “少放罗圈屁,快说,怎么回事?”黄福霖一听这话,立即不干了,瞪起眼睛,催促道。 他跟李金坛都是处长一系,关系很好,所以说话随便得多。 “林创去跟闻雪凇汇报案子去了。”李金坛没有多说,食指点着面前的茶几,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不用多说,只这一句,黄福霖就想明白了各处关节。 “欺负不欺负的,那也是我情报科的事,关你电讯科什么事?走走走,别在我这里碍眼。”黄福霖没好气地往外撵李金坛。 “哎,老黄,你这叫什么知道吗?你这叫‘媳妇娶进房,媒人推上墙’,忘恩负义啊你。”李金坛不干了,没想到黄福霖翻脸不认人。 “你到我这里来说些酸不溜秋的话,还想要好处不成?走走走,烦你。”黄福霖不听那一套,挥手撵人。 “半斤上好龙井!”李金坛拿黄福霖没办法,只好实行贿赂策略。 “不稀罕!” “一斤!” “二斤也不行。走走走!” “不讲理是?好,那咱就山高水长走着瞧。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科要盘库,把你们科借的那些录音设备统统给我还回来。走了!”李金坛也翻了脸,撂下一句狠话就走。 “哎,别走,老李,别走。得,我服了你了,依你。不过,一斤龙井可不能忘了啊。”黄福霖赶紧拉住李金坛。 “你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非得用鞭子抽着才走。”李金坛得意地说道。 黄福霖拿起桌上的电话:“喂,雪凇吗?林创是不是在你那里?哦,你和他一块到我办公室来。” 放下电话不一会儿,闻雪凇和林创就来了。 见过礼之后,黄福霖让林创坐到沙发上,问道:“林创,你怎么来了?” “报告科长,卑职来向闻组长汇报案子。”林创站起来,大声回道。 “坐坐坐,别这么正式,随意一些。”黄福霖连忙将手下压,让林创坐下。 “什么案子啊?”黄福霖问道。 “科长,昨天下午六点左右,我局调查科科长范一统被当街刺死,经过数小时侦破,已经基本锁定嫌疑人……。”林创赶紧将案子情况以及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 “哦,也就是说,你从杀人动机角度出发,判断侯明是日本间谍,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挖出更大的谍报组织,所以放弃了搜查直接证据的最佳机会?”黄福霖听完之后,道。 “是的,卑职并无十分把握。不过,这样做,已经请示了段处长,得到了他的同意,他的意思也是不能因小失大。”林创道。 “不错,不错,不贪功冒进,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布局长远,大将胸怀啊。”黄福霖赞道。 “谢谢科长。”林创连忙谦逊道:“因为侯明身份特殊,我那些人他都认识,所以,给他上手段,还得请科长、组长支持。” “理解,理解。” “科长,是不是有些操切?单凭杀人动机推论,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把人力物力投入进去,要是弄错了,岂不成了笑话?”闻雪凇皱着眉说道。 李金坛看了黄福霖一眼,心道:“如何?” 黄福霖没想到闻雪凇如此态度,立即训斥道:“宁可错杀一千,不许漏网一人!知道你们情报组为什么一直没有成绩吗?就是因为你们缺乏林创这样的敏锐,缺乏段以德那样的果断。林创说是求援来了,实是给你送功劳来了,你的眼光和胸怀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说的可太重了,竟然说闻雪凇的胸怀不够,这是旧事重提,敲打闻雪凇了。 “是是是,科长教训的是。”闻雪凇赶紧站起来低头承认错误。 “立即成立专案组,林创任组长,陈怀君不是调外任了吗?郝立刚还在老家未回,二队暂调给林创指挥,闻科长,你居中调度。”黄福霖道。 “老黄,我们电讯科田碧瑜少尉……。”李金坛见黄福霖始终不提电讯科的事,着急了,连忙提醒了一句。 “好,田少尉任专案组副组长。” “是,卑职遵命。”闻雪凇再不敢有异议。 “林创,还有什么要求没有?”黄福霖转向林创问道。 林创刚才一看李金坛在座,就断定田碧瑜把自己的行踪报告了他,他一定是来分一杯羹的。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真是不知道田碧瑜是为公还是为私。 又听黄福霖问自己,连忙收回心思回道:“科长,我还有一个想法。对侯明的跟踪监视、电话侦听,现在这些人足够用了,但是,下白分局内部没有人啊,看有没有办法安插个人进去,就近监视黄福霖。这个人必须是咱特务处的,安插他进去,也得借助科长的力量啊。” “科长,这个事好办,我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就在下白分局任副局长,职务正好符合就近监视的要求。”闻雪凇刚才在科长这里失了分,自然是赶紧弥补。 “可靠吗?若这个人跟侯明穿一条裤子,那可就麻烦了。”黄福霖问道。 “科长放心,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违抗命令。”闻雪凇道。 “好,那就这样,你把这个人的指挥权也交给林创。”黄福霖道。 “是!”闻雪凇赶紧答应。 他算看出来了,黄福霖跟李金坛这是给林创站台呢,自己再想使绊子,那可就小心点了。 …… 随后,在会议室林创召开了临时凑起来的专案组会议。 二队参会的共有二十三个人,林创大部分不认识,只认识郝立刚的得力手下邵纪军、朱晓光。 “诸位,我们这个专案组是临时组建的上峰委派林某担任组长,田少尉任副组长,希望各位精诚团结,共建功勋。下面,我介绍一下案情。”林创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得意洋洋的田碧瑜,简短开场白之后,开始介绍案情。 “现在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线索可循,所以,工作难度很大。”林创介绍完案情,接着说道。 第六十五章 第一次接头 “邵纪军,朱晓光!”林创点了两个人名字。 “在!”邵纪军、朱晓光站起来高声应道。 “你们二十个人分成两组,你二人各带一组。你们这两组人马负责跟踪监视侯明的所有行动,你们怎么分组我不管,但是,侯明二十四小时所有行踪都要查清楚。他一天见了什么人,跟谁谈过话,去过什么地方,就算他上厕所,厕所里有几个人都要给我查清楚,明白?” “明白!”邵纪军、朱晓光立正挺胸高声答应。 “剩下的三个人由田少尉指挥,成立侦听组。田少尉,散会后要立即对侯明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进行监听,我需要知道他跟谁通过话,通话内容是什么,越详尽越好。”林创对田碧瑜道。 “是,长官!”田碧瑜站起来,高声答应。 “我平时就在警察局办公,如无特殊情况电话联系,尽量不要到警察局找我,好了,大家各自行动。”林创最后说道。 “是!” 所有人起立立正高声应道,田碧瑜、邵纪军、朱晓光各自带人忙活去了。 林创起身到闻雪凇办公室。 “林创,下白分局副局长傅生是我的人,刚才我已经打电话告诉他了,让他听你指挥。你有什么安排,可以直接交待他去做。”闻雪凇知道林创来意,见林创进来,直接说道。 “谢谢组长。”林创赶紧道谢。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要说谢,我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咱们情报二组哪能露这么大脸啊。你不知道,‘小林组’的案子已经完事了,处座把审讯结果报告给委座,委座非常高兴,命处座嘉奖有功人员。我估计啊,等立刚回来,嘉奖令就下来了。”闻雪凇笑道。 “组长,气象局的那个日本人,搜罗的气象资料有什么用处吗?”林创问道。 “太有用了。你不知道,那个商军搜集的全是江南地区的气象、水文资料,我据此判断,日本人将来很可能会从上海方向入侵我国。将这一情况报告上去之后,果然引起了军事委员会的注意。”闻雪凇道。 “哦,原来如此啊,组长高明。”林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顺手拍了一记马屁。 其实,他早就明白那些气象资料在军事上的作用,只不过,有时候在上司面前装装傻,让上司觉得自己很高明,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尤其闻雪凇刚刚因为自己被黄福霖训斥了一番,林创更觉得有必要暗暗拍拍闻雪凇的马屁,省得他给自己使绊子。 “闻组长,还有一件事请你指教。”林创接着说道。 “什么事?” “上次袁佐才在口供中说交通银行襄理徐寿先是他发展的下线,但在进一步的审讯中,徐寿先拒不承认,随后我又对袁佐才供述的情况进行调查,完全对不上号。所以,我认为徐寿先根本无罪,是袁佐才胡攀乱咬。您看这事?……?”林创为难地看着闻雪凇。 闻雪凇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寿先肯定是惹到了林创,所以林创借着袁佐才案整治了他一番。 现在嘛,应该是徐寿先走了人情,林创达到整治目的,想把徐寿先给放了。不过,他在警察局怕不好交待,这才求到了自己。 只要回去说声查无实据,特务处这边已经销案,警察局那边上上下下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种事对于闻雪凇来说是小事,犯不着给林创不痛快。 “这事你看着处理。所幸你把徐寿先留在了警察局,要是进了特务处,就算袁佐才攀诬,也得定他个间谍罪名。你明白吗?”闻雪凇道。 “明白,明白,丢不起那个人嘛。”林创笑道。 “就是这个理。好了,你去忙,但愿你这回再立奇功啊。”闻雪凇道。 “是,一定不辜负组长信任。”林创站起来敬个礼,然后转身离去。 …… 快到警察局的时候,林创发现“徐记杂货铺”门前挂了一个牌子,上写“百年三炮台有货可售”。 “徐记杂货铺”就是地下党给林创单设的联络站,而“有货”两个字,就是告诉林创:一切正常,可随时联系。 林创把车停到铺子前,走进去,四下打量一番。 铺子不小,有两间屋那么大。 迎面是三组玻璃货柜,后面对应三组货架,分别摆放着香烟、食品和小百货,货柜上还有一部电话,旁边立了一块牌子,上写:收费电话,打通一次五毛。 货柜后站着一个人,三十多岁,着长衫,正在打算盘记帐。 除了他,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 看到林创进来,掌柜的赶紧放下算盘打招呼:“先生,请问买什么?” “买包三炮台。”林创道。 “先生,三炮台可冲,抽得习惯吗?” “我就爱它这百年老味,抽得惯。” “三炮台不单卖,要搭一包大前门。” “搭两包卖吗?” “卖卖卖……。” 至此,接头暗号就全对上了。 掌柜的拿出一包三炮台,两包大前门交到林创手里。 “紫薇同志,我公开身份叫徐涛,代号松海,是联络站负责人,也是你的上级。”掌柜的低声介绍道。 “松海同志,我不能久呆,两件事。第一,叛徒李伏兴很有可能就是下白警察分局副局长傅生,请组织派人确认一下。”林创小声道。 他确实不能长时间呆在这里,买盒烟的功夫能有多长? “太好了。没想到这家伙隐姓埋名躲到了警察局。”徐涛兴奋地说道。 “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的个人感情问题。未加入组织之前,我追求过警校的女同学田碧瑜,她现在是特务处电讯科少尉情报员。加入组织之后,我想跟她断绝关系,可她最近的表现非常热烈,我不知道犯不犯纪律,如何应对请组织指示。”林创道。 第六十六章 抓人容易放人难 “田碧瑜的情况组织上有过了解,只知道她是浙江人,李春风的嫡系,你的警校同学,你一直在追求她。现在她反过来追求你,倒是个新情况。好,我立即向上面汇报。”徐涛道。 “好,那我走了,过两天我再来。” 林创觉得呆的时间不短了,匆匆说完,赶紧拿上烟走了。 回到警察局,刚进了办公室,胡才三就来了,手里拿了两份材料。 “小林子,你真是料事如神,佩服!侯明果然有问题。这是朱兴和门卫的询问笔录,你看一下。”胡才三把两份材料放到林创面前,兴奋地说道。 林创先拿过门卫的材料看,两名门卫称范科长的车是五点二十出的警察局大门,往南去了。 再拿过朱兴的材料,见朱兴是这样描述侯明昨日下午行动的。 “昨天下午局长出去两次,第一次是三点多,局长开车出去一次,我问用不用跟着,他说不用,所以我就在办公室里呆着听电话。时间不长,局长就回来了。第二次是五点多一点,局长也是开车出去的,回来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半。两次出去,都是穿着警服。” 看完材料,林创放心了,这说明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除了直接证据外,侯明的行为正好与自己的推断严丝合缝。 “我昨天晚上,派人沿着陈阿庆和邓小柱走过的路线以正常速度走了一遍,从青山茶庄到出事地点,正好二十分多一点,而从出事地点到分局,跑步的话只需五分钟,跟你推断完全一致。”胡才三见林创抬起头,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邓小柱到达分局的时间一定是在六点零五分以后,而绝不会是五点五十。”林创道。 “是的,加上侯明是左撇子,身高不足一米七,黄色裤子,这些特征全部与他吻合,我看,可以断定,他就是凶手。”胡才三兴奋地说道。 “侯明特意到大光路去打电话,而且还着警服,目的就是要陷害张学平。三哥,张学平和李威问得怎么样?”林创问道。 “李威确实给老范打过一个电话,时间上也对。不过,他说打电话是约老范吃饭。而且他一下午没有离开过分局,这一点已经得到证实。” “张学平说没有给老范打过电话,昨天下午也没有出过分局。之前他跟老范去过几次秦淮楼,老范每次去,都是‘小桃红’陪着,这些事他倒也没有隐瞒。” 胡才三道。 “金大华呢?”林创又问。 “金大华的公司在大光路,得张学平庇护,是张学平的金主,每次请老范,都是这家伙当冤大头。他昨天给老范打过电话,是上午打的,听他的意思,是想单独请老范吃顿饭。”胡才三道。 林创琢磨着这些信息,问胡才三:“三哥,你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就把这三个人全关起来。张学平不用说了,是侯明刻意诬陷的对象,跑不了。李威这小子平时非常嚣张,走路看天,在局里别人谁也不摆,方圆问他话,他也是傲慢得可以,很不配合。还有那个金大华,他不是有钱吗?不是爱当冤大头吗?就借这个机会让他出出血。”胡才三毫不掩饰自已对这三个人的厌恶,既想完成布疑阵的任务,又想打击看不顺眼的人,还想借机捞一把大的。 “呵呵,三哥,就弄张学平,管他是不是杀害范科长的凶手呢,就凭他经常出入妓院这一条,办他就不冤枉。金大华那里好好敲他一笔,别让人家破产。至于李威嘛,他平时行事嚣张,还不是仗着何副局长的势?再说了,局长那里估计也不允许两个分局长出事,面子上过不去嘛。”林创道。 “是啊,李威之所以嚣张,确实是有资本的,谁叫人家是何副局长的小舅子呢。”胡才三道。 “这不得了?三哥,范科长生前经常说,多栽花少种刺,就算看何副局长的面子,也不应该为难他。那些大佬,可不是咱能得罪的。”林创劝道。 “好,兄弟,你年少老成,虑事周全啊,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胡才三同意了。 “三哥,查办张学平的动静弄得不妨大一些,先把他关起来,然后搜查他的家,再查一查他的劣迹。一是做给侯明看,演戏演全套,二是以免将来张学平反噬。”林创道。 “得,兄弟,你这份老辣,可不像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啊。”胡才三闻言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林创的长远用意,不由伸出拇指赞了一句。 “三哥,不带你这样损人的哈。我这点小把戏,怎么敢在你这老油条面前显摆?”林创笑道。 “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忙,我去了。”胡才三站起来,从林创桌上取过那两份材料走了。 林创不想得罪何副局长,想放了李威送个人情,也算栽个花。 他万万没想到,花没有栽成,却种了刺。 胡才三出去之后,林创开始思考下一步如何查出侯明上线的事,这里还没想出个头绪,就听办公室外有吵嚷声传来。 “林创是个什么东西?他说抓就抓,他说放就放啊?警察局是他家开的吗?怀疑老子,我还怀疑他呢。我看他就是杀范科长的凶手!不行,今天谁劝也不行,不给老子个说法老子还就不走了!” 林创一听,这是李威的声音。 他跟李威不熟,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没想到这家伙不但不领情,还想借机踩自己一脚。 林创听到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传来,心头一阵火起,心道:“你特么的真是不知好歹,想踩人立威,你找错人了。老子是特务处的人,管你是不是何副局长小舅子呢,还能怕了你?” “玛德!你既然找上了老子,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有些人你是不能惹的。” 想到这里,林创打开办公室的门,见胡才三、方圆他们几个正拉扯着、劝着李威,而李威越劝越来劲,一口一个“林创算个什么东西”,一蹦三尺高。 “放开他!”林创冷冷地说道。 第六十七章 痛揍李威 胡才三和方圆放开李威,李威见林创脸色铁青,眼神冰冷,透着一股子狠劲,本能地心头一跳。 不过,很快他就平定下来,心想:“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组长吗?老子是副局长的小舅子,就拿你在督察处立立威,看你们以后谁还敢随意查我?” 想到这里,胆气一壮,手指着林创就骂:“林创!你来得正好,老子正找你呢,你凭什么……。” 林创被他一口一个“老子”骂得怒火满腔,又被他一指,哪还忍得住? 右手倏地伸出,抓住李威手掌往反方向一扳,李威身子受制,一个趔趄单腿跪在地上。 “哎哟!林创,我草你妈,疼!”李威没想到林创二话不说就动手,破口大骂。 “啪!” 林创被骂得凶性大发,右膝提起,狠狠地撞向李威的脸。只一下子,李威鼻梁就断了,鼻血淌了一脸。 “林创,我草泥马,我姐夫……。”李威哪受过这种气,边骂边威胁。 林创一言不发,右腿抬起,右脚朝他脸上“啪啪啪”连击三记,再看李威,眼也青了,脸也肿了。 “林创,我草泥……马……。”李威头蒙蒙的,感觉一晕,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嘴里还在骂。 林创伸手抓住李威的手指,厉声道:“你骂一句,老子撅折你一根手指!来,再骂!” “我,我……。” 李威手指吃疼,脑子清楚了一些,他看到林创眼睛像狼一样凶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不敢了,林组长,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放了我。”李威求恳着道。 “呸!我以为你多大能耐呢,原来是靠你姐卖那什么卖出来的本事啊。”林创一品吐沫吐到李威脸上,一脸不屑地骂道。 “扑哧!” 这句话骂得太狠了,围观众人不知谁一个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把李威身上的遮羞布完全给撕掉了,就像把他本性的丑陋赤祼祼地暴露在人们面前,遭到众人耻笑一样。 林创出手教训李威,胡才三、方圆等一是没想到林创出手那么快,二是不想管,想让这个嚣张的家伙受受苦,所以一直看热闹。 免起鹘落之间,只三两下李威就被林创给揍成了血葫芦,胡才三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使个眼色,一名手下立即向楼上跑去。 “林组长,林大哥,我叫你爹行吗?快放开我,我服了,再也不敢了。咝,疼!”林创手上不松劲,李威吃疼不过,大声求饶。 “行啊,放你走你不走,那就别走了。张强!” 林创又听到了阵脚步声,抬头一看,见张强带着情报组的人来到,连忙唤道。 “在!”张强连忙来到跟前,立正应道。 “我怀疑李威是日本特务,立即押到特务处去!”林创放开李威,冷冷地吩咐道。 “是!”张强一挥手,上来几个人,“咔嚓”给李威戴上手铐。 “慢!怎么了这是?!” 就在这时,副局长何玉堂一溜小跑从楼上下来,远远地喊道。 “报告何副局长,卑职抓到一名日本特务,正要扭送特务处!”林创等何玉堂来到跟前,连忙立正敬礼,高声答道。 “什么日本特务?这不是李威吗?哎哟,这是谁打的?”何玉堂来到跟前,一见小舅子脸肿得像猪头,满脸是血,手上还带着拷子,心疼得要命,连忙厉声问道。 “姐夫……。”李威听到姐夫来了,心下一定,想要狠狠地告上林创一状,却被林创揍怕了,只是委屈地叫了一声。 胡才三见状,觉得接下来不是个了局,趁别人不注意,悄悄退出人群。 “报告何副局长,日本特务李威妄图袭击卑职,卑职无奈只得反击。”林创高声道。 “林创!李威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擅自打人?还日本特务,你有证据吗?”何玉堂愤怒地质问道。 “有!何副局长要看证据,请随我到特务处,黄科长自然会给你证据看。”林创面不改色心不跳,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 “特务处?”何玉堂一听这三个字,立即惊醒过来:“林创敢揍李威,敢顶撞我,原来根子在这里呀。是啊,特务处,可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我去特务处要证据?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吗我?” 想到这里,气短了三分:“林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给我说说?” “对不起,事涉机密,卑职不敢乱说。张强,带走!”林创见何玉堂一直不往理上说,心想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得罪就得罪彻底,省得以后何玉堂、李威再暗中报复。 “走!”张强等人拽起李威往外就走。 “姐夫,救命啊,林组长,我不敢了,我叫你爹还不行吗?”李威大声叫道。 何玉堂气得脸直抽抽,心说我怎么有这么个丢人不争气的小舅子?你叫他爹,我叫他什么啊? “慢着。林创,人先别带走。”这时,段以德在胡才三的陪同下,匆匆走过来,围观众人赶紧让开道。 “是!”林创见段以德出面了,连忙让张强停下。 “以德,你可来了,你看,林创硬要说李威是日本特务,这……。”何玉堂对段以德说道。 “何副局长,请稍候,我先问问情况。林创,跟我进屋。”段以德跟何玉堂说了一声,转身进了林创办公室,林创跟着走了进去。 把何玉堂一个堂堂的副局长给晾了! “你打算如何收尾?”进了办公室,段以德不问谁是谁非,第一句话就问林创如何收尾。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李威不足惧,何副局长一味护短,我可不想日后时时防备着他。”林创答道。 “你呀,做事太过刚烈。教训教训李威也好,省得他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过,何副局长的面子还是要看,要不然局座那里这一关你也过不去。这样,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一定不会让他姐夫小舅子的报复你。”段以德道。 “处座,你早就听到动静了?就等着做好人送人情?”林创有些不悦地说道。 “你胆子太大了,连我也敢编排?!”段以德瞪起眼训斥道。 第六十八章 人不狠站不稳 “我是早就听到了。不过,你要不揍李威一顿,这事还真不好处理,除非你能拉下脸来认怂。所以,你揍他一顿出了气,还扬言要拿他当日本特务办,这样我才好出面。一个打一个拉,才能把事办圆满。你就放心,绝对让你满意,而且还不留后患。”段以德接着给林创解释道。 林创对段以德还是很佩服的,听他如此解释,觉得也只能按他说的办了。 若是一点后患没有,就只有真把李威和何玉堂都办了。这事说说容易,办起来难度太大了。 所以,只能见好就收。 …… “何副局长,事情是这样的。一统被害之后,局里成立了以林创为组长的专案组,才三给他当副手。在调查中,发现昨天下午有三个人给一统打过电话,一个是张学平,一个是金帝贸易公司经理金大华,还有一个就是李威。所以,才三昨晚把三个人都请到警察局问话。在询问过程中,李威极不配合,加上还要求证他们所说,所以,就拖到了今天早上。按说,三个人都有嫌疑,都不能放,但才三跟林创汇报后,林创说看在何副局长的面子上,先放李威回去。” 段以德办公室里,段以德给何玉堂汇报整个事情的经过。 “按说林创这算是很会做人了,没想到,李威不但不领情还不乐意了,说凭什么说抓就抓,就放就放?林创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破口大骂找到林创门上去。你也知道,林创年轻气盛,而且还是特务处的人,而且刚刚破获了日谍大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哪受得了别人指着鼻子骂?所以,就动手了。李威没有一点还手余地,就被林创给揍成这样了。” “李威性子急躁,不知收敛,而且还骂了林创,拳头巴掌地教训他两下,倒没有什么。林创怎么那么狠?把李威的鼻梁都打断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副局长吗?以德,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就是想让我息事宁人。可是,这种事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林创如此欺负人,你不能不给我一个交待?”何玉堂道。 “呵呵呵,何副局长,您想要什么交待,你只要说得出来,我就一定办到。”段以德笑了,没想到何玉堂真是一点数都没有,还想要交待?要什么交待? “这……。”何玉堂被问住了。 是啊,要什么交待?打人犯法,追究他打人的罪过?自己都觉得这特么就是扯;撤他的职?段以德有这权力吗?就是有这权力他敢吗? “那,让林创出医药费,当面给李威道歉。”何玉堂想了想,也只有从面子上找补了。 “行,何副局长既然这样说了,那我就这么跟林创说。不过,何副局长,我可有言在先,林创若是不答应,我可没有办法。还有,请您进一步想一想,今天林创是揍了李威,如果他当时要拔枪杀了他呢?你说会是个什么结果?听说,特务处那边还有三个日谍案子没结呢。”段以德笑着问道。 “啊?这……。”何玉堂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细品段以德话中之意,一会儿冷汗就下来了。 是啊,若真让林创赔钱道歉,这种不管不顾的狠角色,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啊。 “以德,那你说怎么办?”何玉堂一想到后果严重,真是没了主意。 “何副局长,林创此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只要对他好,他就会百倍对你好。当然,你要是不怕得罪他,他也不怕得罪你,就算你再大的官,再大的势他也不怕。前些日子,交通银行经理陈白到局里折辱林创,结果如何?银行襄理徐寿先第三天就被逮进来了,说是日本间谍,而且话里话外还带上了陈白。陈白那是什么背景?巩副院长的家臣啊,可一旦跟日本人沾上边,巩副院长也不能管。”段以德道。 “真的?”何玉堂惊道。 “我怎么敢骗你?不信你去问局座。局座出面都不管用,你想啊,一顶交通日谍的帽子扣过来,谁敢沾包啊。后来还是陈白散了半个家业,才算把事平了。说到底啊,还是人家林创有本事,能破日谍案。如果没有这个本事,就算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如此。”段以德道。 “以德,你的意思是……不能得罪,只能交好?”何玉堂问道。 “这只是我的建议,何副局长听与不听,您自个儿拿主意。”段以德见把何玉堂给揉搓得差不多了,好整以暇地端起杯子喝起茶来。 “以德,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何玉堂急切地问道。 “何副局长,先让李威养伤,玄武湖分局局长让出去,反正他被林创揍一顿,也没脸在那个位置上呆下去了,然后这么办……。”段以德把想好的主意,低声说了出来。 “高,实在是高!就这么办。”何玉堂听完,竖起大拇指赞道。 …… 揍了李威,林创发现局里同事看他的眼光跟往日大不相同了,除了胡才三,科长以下的官员,没有一个敢在他面前挺起腰来,而且说话之中透着谄媚和巴结。 这个效果,林创是真没想到。他只能慨叹:“正所谓人不狠站不稳啊。” …… “叮铃铃……。”林创回到办公室不久,电话就响了,拿起来一听,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林组长吗?” “是,我是,你是?” “林组长好,我是下白分局副局长傅生。” “哦,傅……傅局长啊。”林创感觉带上副字这个称呼真是太操蛋了,只能称他为“傅局长”。 “正是卑职。林组长,卑职想给你汇报汇报工作,请问你有时间吗?” 林创一听傅生想要跟自己见面,心中一动,试探道:“傅局长,要不咱们找个咖啡馆坐坐?” “不不不,我还是去长官办公室当面请教才显尊重些。您看我什么时候过去好?”林创听得出,傅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愿意。 “那好,你现在就过来,我正好有时间。”林创道。 第六十九章 甘心为贼实可悲 过了足有半个小时,林创才听到有人敲门。 林创觉得应该是傅生来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莫非没开车? “请进。”林创淡淡地喊了一声。 办公室的门轻轻被推开,林创就见一名个子瘦小的警察轻手轻脚进来。 “这就是李伏兴么?玛德,他这样的,我一人能打他八个!”尽管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林创先入为主,已经从心里认定他就是被地下党恨得牙痒痒的叛徒陈伏兴了。 “报告,卑职下白分局副局长傅生前来报到!”傅生来到林创办公桌前,两脚一并,“咔”来了个立正,然后手举到帽沿处敬礼,大声说道。 他忽然来这么一下子,把林创吓了一跳:“这么正式干吗?还别说,这家伙的动作非常正规,而且看着正气凛然,是个当兵的出身。” 林创没有起身,一摆手道:“傅局长,不必多礼,请坐。” “不敢,不敢,长官面前,哪有卑职的坐位?卑职站着就好,站着就好……。”没想到,刚被林创赞为正气凛然的傅生,一转眼就变了。 只见他满脸堆笑,双手下垂至膝盖,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说是站着,其实跟趴着差不多,看那样子,林创要是让他磕一个,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跪下。 “傅局长,别这么客气,都是同事嘛,请坐。”林创再次让他坐下。 “不敢,不敢,长官不必跟卑职客气,卑职坐下反而不自在。”傅生谄媚着说道。 “哦,那你就站着。”林创淡淡地说道。 “是是是。”傅生点头哈腰,奴才相十足。 看到他的笑容,林创都替他难受,长时间这样,脸皮不僵? “口音是宜昌口音,但究竟是不是李伏兴呢,我再试试他。”林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杯刚放下,傅生手脚麻利地拿起暖水瓶给林创添满了。 其实,林创刚喝了一口,还有八分满呢。 “傅局长,你的事闻组长都给我说了,怎么样,过得还好?”林创问道。 “谢谢长官,还好,还好。”傅生笑着说道。 “怎么来这么晚?下白分局到局里用不了十分钟?”林创又问道。 “长官,您说的是开车?卑职是骑自行车来的,所以耽误长官宝贵时间了,请长官原谅。”傅生以为林创见怪了,赶紧解释。 “骑自行车?傅局长,骑自行车可不安全啊。”林创一皱眉说道。 “是是是,长官说的是,为了安全起见,卑职基本不出分局大门,来的路上,也是心惊胆颤,做了好几个反跟踪动作,确定没人跟踪,才赶来局里,所以来得晚了些。”傅生道。 “嗯,小心一些也是好的。傅局长,如果再想起什么情况,一定要报告啊。”林创再次伸出试探的触角。 “是是是,长官。卑职当初在地下党地位很低,知道的全都交待了。”傅生知道了林创特务处的身份,听他这样问,自是不疑有他,在林创接连试探下,终于说出了林创想要的答案。 林创眼前一亮,心中已经百分百确定:傅生就是李伏兴。 “好聪明啊,不在特务处存身,不回老家,却隐姓埋名到了警察局当一名分局副局长,既远离了危险,又能安乐过活,的确是好算计。”林创暗暗思索着李伏兴跑到下白分局当副局长的用意:“怪不得凡事不爱出头呢,低调再低调,好像分局没有他这个副局长存在一样,原来如此啊。” “傅局长,侯明有什么动静没有?”林创试探完毕,就转移了话题。 “报告长官,我接到闻长官命令后,就悄悄打听了一下侯明的动向,听说他昨天晚上到今天一大早,一直在范科长家忙活呢。别的倒没听说。您也知道,我在分局基本不管事,侯明也不待见我,所以,暂时也没有多大进展。不过,我有一个重要情况报告。”傅生低声说道,说话之际,还悄悄往门口望了一眼。 “干什么?你以为这是地下党接头呢?搞尼玛这么神秘干什么?”林创见他这样,不由暗骂。 “什么重要情况?”林创问道。 “半个月前,侯明开了一个会,说下白分局要裁汰冗员,补充精兵,为此他划了两条杠,一条是年过四十者,一条是不胜任现职者,这两条符合任何一条,一律开革。这个事是他亲自负责,就连他的亲信陈开明也被排除在外了。”傅生低声说道。 “哦?”林创一听,心中立即起了警觉:“这倒真是个重要情况。我说呢,一直想不明白,影佐机关把侯明安插到警察局的主要目的决不会是单单为了获取情报,肯定还会有重大使命。这么说来,他所谓的裁汰冗员,是不是为了安插更多的日本特务?若是警察队伍里混进几十个特务,将来南京保卫战时,他们所发挥的破坏作用可就难以估量了。” “四十以上的长警大体有多少人?”林创问道。 “我去得晚,情况不是很了解。整个下白分局有警察二百三十五名,很多都是旧政府警察局转过来的,所以,我想四十岁以上的,应该不下五十名。再加上他以不胜任现职名义裁撤的,我想,他的目标应该是一百名左右。”傅生见林创对自己提供的情况产生了兴趣,不由一喜,连忙小声说道。 “这么小声干吗?这是我的办公室,不是地下党接头好不好?”林创实在是受不了傅生这种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皱眉道。 “习惯了,习惯了,长官莫怪。”傅生讪讪笑道。 “以后挺起腰板,大声说话,拿出个朝气蓬勃的样子来!你放心,这回只要把侯明弄下去,下白分局局长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林创鼓励他道。 “是,多谢长官栽培!”傅生大喜,连忙立正答道。 “嗯,这才像个样子。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接下来,你要多向侯明汇报工作,最好是能赢得他的信任。”林创道。 “是是是,卑职明白。” 傅生只正了一正身姿,再次说话时又弯下腰,堆上笑。 林创彻底无语了! 尼玛这是为嘛呢?! 第七十章 又现疑点 傅生走后,林创陷入了沉思。 对于侯明,林创过去对他的定位是一个执行者,不是指挥者,他肯定会有上线。现在看来,这个侯明很不简单,应该不但有上线,而且还将要或者已经在下白分局安插了下线,使他的特工身份从一个执行者,变成了一个指挥者。 他的存在,绝对是南京安全的重大隐患。 也就是说,接下来林创不但要想办法挖出他的上线,还要想办法把他的下线挖出来。 这样一来,难度加大了,耗时也会更长,需要足够的耐心。 以“查无实据”为由,把徐寿先给放了,林创坐在椅子上苦苦思索如何破局。 现在他最大的苦恼是不能亲自跟踪监视侯明。 他对邵纪军和朱晓光的能力不是很了解,不知道他俩值不值得信任。 而他最信任的张强、陈鲁和赵军江,却又不能用。 如果能亲自跟踪侯明就太好了。 忽然想到田碧瑜“千变特工”的称号,不由心动。 他操起电话打到特务处电讯科:“小瑜,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他接过几个电话,也打过几个电话,从通话内容上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用不用我把通讯记录念给你听?”田碧瑜答道。 “不用了。这样,中午咱们见个面,你把上午的通讯记录带着。”林创道。 “行,我打电话让郑妈准备好吃的。”田碧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喂!……”林创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不要这么强势好不好?好歹跟我商量一下啊。”林创对着听筒发了两句牢骚。 “小宅,听说你把李威给揍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吴良策像风一样进了门。 这样的进门方式是吴良策这货的独有标志。 “是啊,揍了。”林创淡淡地说道。 “揍的好!你没事,他没揍你?”吴良策上下打量着林创。 “切!你是真敢想,他揍我?我特么让他八个!”林创吹道。 “那是,整个警察局也就是我吴大侠能收拾了你,别人还真不够格。”吴良策一看林创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林创对面的椅子上,开始对着吹。 “行了你,收拾你跟宰个小公鸡差不多,吹啥吹?”林创道。 “小的时候是谁老是挨揍?是谁帮你打架?那回是谁让人家狗剩给扔到河里去了?”吴良策用小时候的糗事来打击林创。 “停停停,好汉不提当年勇,有本事去练练?”林创赶紧止住他。 确实,小时候林创比较瘦小,吴良策比较壮,那时候的林创两个也打不过一个吴良策。 “练练就练练。走!”吴良策自是不服,站起身来挽胳膊撸袖子。 “算了,今天放过你了,走,去小瑜家吃饭。”林创看了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连忙对吴良策说道。 “切,你就是怕了。算了,本大侠今天就放过你了。哎,想通了?怎么主动上门了?”吴良策吹完牛又贼忒兮兮地凑上来,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林创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径直出门而去。 到了田碧瑜家,田碧瑜还没有回来,只有郑妈在厨房里忙活。 “林公子,吴公子你们来了?快请坐,我给你们沏茶。”郑妈见到他俩高兴地打着招呼。 再次听到“吴公子”这个称呼,尽管已经过了一上午,但看到吴良策猪头脸、鱼泡眼,林创仍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公子?公猪!” “郑妈,我帮你干活……。”吴良策被郑妈一声“公子”给叫得心头大乐,看了一眼一脸不屑的林创,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厨房。 “吴公子,我把你们的铺盖全换了,哎哟,你们的被褥怎么那么脏?尤其是你的,我都看不清是白被里还是黑被里了……。” 郑妈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厨房里传来,林创把“黑被里”和“吴公子”联起来一想,“扑哧”一声乐了起来:“有特么这么油腻的公子么?白瞎了这个称号了。” 乐过之后,林创又发起愁来。 现在来看,田碧瑜这是铁了心要倒追自己了,送早餐、处心积虑进入专案组,还主动约自己来她家吃饭,都表明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偏偏自己内心深处也是爱她的,不忍心伤害她,这事可怎么弄? 人家穿越之后不是妻妾成群就是红颜无数,我倒好,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我? 看看组织上怎么说,反正现在只能虚与委蛇。 “哒哒哒……。”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创抬头一看,田碧瑜正从院子里进来。 林创没有起身,田碧瑜也没有说话,恼怒地瞪了林创一眼,把怀里抱着的文件夹往林创面前的案几上“啪”地一拍,扭头进了卧室。 林创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火,也不想去问,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柴,点上一支,拿起文件夹就看。 “8:50分,打电话给段以德,汇报范一统丧事准备事宜; 9:00分,李群打电话来,让他多带几个人去范一统家帮忙。侯问了几句案子的情况,李说不清楚,只知道张学平、李威和金大华被押在警察局; 9:05分,侯打电话给家里,让他太太准备准备,侯去接她一块去范家,她太太问他吃没吃药,他说吃了。 11:26分,一个姓刘的医生(后查出此人是‘回春堂’医生名叫刘丕印)给侯明打电话,说给他开的药备齐了,侯说好,晚上下班后过去拿。” 林创看到这些电话记录,感觉这个刘丕印非常可疑:“侯明有什么病?有病为什么不去医院反而去私人诊所?他们说的药是不是暗语?” 林创拿起电话,打到邵纪军、朱晓光他们的大办公室。 “我是林创,找邵纪军。” “林组长,我是朱晓光,邵纪军一组执行任务没有回来。”电话里传来朱晓光的声音。 “哦,找你也一样。你们下午派人查一查回春堂的医生刘丕印。” “是!” …… 第七十一章 神乎其技 “领带呢?” 林创刚打完电话,田碧瑜从卧室里出来,冷冷地问道。 林创回身一看,田碧瑜已经脱下外面的警服,当然那双造孽的高跟鞋也脱了下来,换上一双皮拖。 “哦。”林创这才明白,田碧瑜那一眼的恼怒来自何方,连忙从兜里掏出已经皱巴巴的领带,解释道:“在班上打了一架,放兜里了。” “打架?和谁?”田碧瑜问道。 “李威,玄武分局局长。”林创坐回沙发,答道。 “你没吃亏?”田碧瑜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创,又特意走到林创跟前掀起脖领子看了看。 “干吗?李威又不是泼妇,他还挠脖子啊。”林创被田碧瑜给弄得啼笑皆非。 晃了晃肩膀,往旁边坐了坐道:“揍得他鼻梁都断了,脸上全是血,我一点事都没有。” “切,这算什么本事?吹什么吹啊。”田碧瑜用鄙夷的眼神看了林创一眼,拿起领带往屋里走。 “哎,小瑜,你别走,我有正事跟你商量。”林创赶紧拦住。 “什么事?说。”田碧瑜一听,回到林创对面坐下。 “我想亲自跟踪监视侯明。”林创道。 “你亲自?是不是不相信邵纪军他们?”田碧瑜问道。 “不是很了解,所以不大放心。我想还是亲力亲为的好。”林创道。 “哦,明白了。”田碧瑜稍一愣神,随即明白了林创找自己的用意。 她上下打量着林创,然后让他站起身来又比量了比量,略一沉吟,道:“完全可以改变你的形象,不过,你的一些习惯也要有意识地改一下。比如,腰板不要挺这么直,走路的速度再慢一些,稳一些。对了,还有,少说话。”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林创只说了一句话,田碧瑜就明白自己的用心了,省了多少口舌啊。 “行,那就给我改扮改扮。”林创道。 “急什么?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呢,先吃饭。”田碧瑜道。 …… 吃过饭,田碧瑜回卧室换上她的一身行头出来,对郑妈和吴良策说道:“郑妈,把那根驴纲绳熨平,胖子,跟我去买些东西。” 说完蹬蹬蹬走出门去。 “扑哧!”吴良策乐出声来,看了林创一眼,慌忙起身,追出门去:“哎,来了!” 刚出门这家伙可能感觉意犹未尽,又跑回来,对林创道:“你就是驴!”说完这话,才一脸坏笑地追田碧瑜去了。 “都什么人呐?!”林创彻底地无语了。 郑妈也笑了,捂着嘴拿起领带回了自己屋。 林创坐在沙发上假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熟悉的高跟鞋敲地的声音传来,才把林创给惊醒。 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田碧瑜拿着个小包走在前面,胖子大包小包跟在后面,累得呼哧呼哧的,脸上都见了汗。 见此情景,林创心中一乐:“我在家睡觉,你跟着当苦力,还不知道谁是驴呢?” 这样一想,心情立爽! “你进来!胖子,你出去!”田碧瑜让吴良策把东西放到她的卧室,先指林创,再一指吴良策道。 “哎!”二人同时答应。 林创得意洋洋地往卧室里走,吴良策坐到沙发上抹着汗珠。 看到卧室门关了,吴良策咂摸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合着我才是驴啊。” 田碧瑜让林创坐到梳妆镜前,让他闭上眼,开始往他脸上又抹又涂。 林创闭着眼任田碧瑜施为,别的没有感觉到,反正就感觉她的手很柔,还有点凉,触到脸上脖子上很舒服。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林创感觉头上一紧。 “好了!”田碧瑜说道。 林创睁开眼,往镜子里一看,吓了一跳! “卧槽,这个老头是谁?田碧瑜她爹来了?” 连忙回身四下里找,没找到人啊。 “找什么呢?”田碧瑜问道。 “是伯父来了吗?”林创问道。 “胡说!这不是你吗?”田碧瑜被林创这句给弄得又是气又是喜,这家伙是傻子。 “啊,我?满头银发,脸上皱纹跟核桃皮似的,这是我?”林创惊讶地问道。 “怎么样?本小姐的手艺不是浪得虚名?”田碧瑜得意地问道。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我都不认得我是谁了。”林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赞道。 “哎,小瑜,你这是把我打扮成大学教授了?”林创问道。 “嗯,这只是形象之一,是我心目中你老了以后的形象。”田碧瑜说着,双手挽着林创手臂,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林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田碧瑜,叹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啊。” 他念的是一首诗的前两句,还有后两句他没说,因为太过香艳,他也不敢说。 正沉浸在幸福之中的田碧瑜一听这两句,立即羞红了脸,顺手在林创腋下嫩肉上一拧,怒道:“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咝……。”林创疼得呲牙咧嘴:“我错了,我错了,大小姐饶命!” “真是驴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田碧瑜松开手,冷冷地说道。 “狗,不是驴。”林创辩道。 “就是驴。”田碧瑜瞪着眼,怒视着林创。 “好,你说是驴就是驴。哎,小瑜,说正事,这个身份可不利于跟踪啊。”林创赶紧转移话题。 “没事,假发我给你准备了三套。还有一套是花白头发,一套黑发,你只要一换装,再换换脚上的鞋,形象立刻就会变。喏,都给你准备好了。”田碧瑜果然不再纠结刚才的事,指着床上的衣服、头套、鞋说道。 “有什么注意事项没有?我总不能天天让你来化妆?”林创问道。 “少笑,最好别笑。另外,不要洗脸,用湿毛巾沾沾就行了。这样的话,保持天没有问题。”田碧瑜道。 “好,我知道了。”林创点点头。 田碧瑜伺候林创穿上长衫,戴上礼帽,又给他递上一根文明棍。 林创打开卧室门,却看到吴良策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创用文明棍捅了捅吴良策,吴良策一骨碌爬了起来。 “啊?是伯父吗?伯父你好!” …… 第七十二章 狱医刘丕印 额的个娘哎,这家伙竟然跟额的反应一样! 林创不敢笑,生怕刚刚化好的妆脱落,只能强忍着,用文明棍捅了捅吴良策的大肚子,摇了摇头对这个懵懂的家伙说道:“好吃赖做不干活,不可教也。” “哈哈哈……!”田碧瑜千年冷面终于被这俩货给打败了,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林创一说话就露了馅。 “啊,小宅?这是小宅?我做梦呢?”吴良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像,偏偏声音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 “嗯嗯嗯……。”田碧瑜笑着连连点头。 “把小瑜屋里那个箱子给老夫搬到车上去!”林创捋着胡子命令吴良策。 “哎。”吴良策迷迷糊糊搬箱子出来,看到林创的眼里含笑,终于完全清醒了:“不对,什么老夫?老匹夫差不多!” …… 老铁都没有认出自己来,林创终于放下心来。 他把吴良策送回局里,自己开车去了“回春堂”附近。 把车停在下白分局到“回春堂”的必经之路上,在车上观察“回春堂”。 车牌号已经换了,所以他并不担心别人会注意到自己的车。 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发现病人还真不少,如果看装束,三教九流应该都有。 这说明刘丕印的医术挺高明。 林创下了车,戴上礼帽,整了整长衫,腰微微塌下来,稳住步子,把自己想像成一名大学教授,一步三摇地往“回春堂”旁边一家名叫“爱书人”的书铺走去。 他想侧面打听打听刘丕印的情况。 书铺门口挂着一块水牌,上写:“进店有礼,今日赠送精美书签三十七枚,先到先得”字样,旁边的玻璃橱窗内放着一个花瓶,花瓶里养着一株盛开的桃花,鲜艳欲滴,甚是招人喜爱。 林创进入书铺,发现人还真不少,很多人都在书铺一侧捧着一本书读——看来,一枚小小的书签还是很诱人的。 林创先往那株诱人的桃花走去,刚想伸出鼻子嗅一嗅有无香气,却发现竟是绢花。 只不过绢花做得十分逼真,看样子是刚用水洗过,又加上“三桃四杏”之说,非常应景,竟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能在这个时候摆出一株桃花,掌柜的也算有心人。 “老先生,今日书签已经送完,请问您是买书还是看书?”林创刚转过身,一位带眼镜的中年人走过来打招呼。 看样子应该是掌柜的。 “你是?” “本人乃书铺掌柜,姓尹。” “哦,原来是尹掌柜。老朽买书,请问有没有胡适之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下卷?”林创有意把嗓音放粗,气息放缓,声音沙哑着问道。 听上去有些老迈,最起码听不到底气十足的原音了。 林创挺满意。 “没有。老先生,胡校长只写了上卷,未曾听说他写了下卷啊?”中年人道。 “适之先生曾说一定将下卷付梓,十几年过去了,还不见大作问世,老朽看他忙于俗务,已无心做学问了。可惜,可叹!”林创一副十分惋惜的口气叹道,把个老学究之气演绎得非常到位。 “是啊,胡校长那么大学问,不把下卷补齐实在是一大憾事啊。老先生,还看看别的书吗?”尹掌柜问道。 “不了。尹掌柜,老朽请问一事。” “老先生请讲。” “老朽素有隐疾,听说隔壁回春堂刘大夫医术高超,不知传言是不是真的?”林创问道。 “哦……。”尹掌柜的明白了,敢情这位老先生想去“回春堂”看病,但又不相信人家的医术,所以到书铺来打听打听。 “刘大夫是狱医出身,医术高明不高明的不知道,反正敢下药,药量挺大。所以,见效快,神医之名大概由此而来。”尹掌柜倒是有问必答,不过,说起刘丕印来,一脸的轻蔑。 “哦,明白了。刘大夫既是狱医出身,必然在犯人身上做过许多药物实验,由此提高医术也说不定。如此说来,老朽还真要去看一看。”林创说道。 这一问一答,颇有玄机。 林创以为,作为邻居,尹掌柜一定不会说回春堂的坏话,没想到尹掌柜竟说刘大夫的医术高明皆因是用药量大的缘故。 如果是别人,一听这话,一定会转身离去,谁也不会去找这么一位敢下药的狱医看病。 可林创必须得去啊,所以得给自己去看病找个理由。 不过,从尹掌柜的回话中,林创倒是听出了二人不睦。 “请问尹掌柜,刘大夫是哪里人氏?”林创问道。 尹掌柜真是不想回这位老先生的话了。 都那么明显的暗示了,你还要去,这不是有病吗? 不过,看林创满头银发,气质不凡,不知是何方神圣,虽然行事有些乖张,但自己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老先生,这位刘大夫是南京本地人,嚣张得很。老先生,别怪尹某人多嘴,您还是别找他看病了,您这身子骨看着不是那么壮,别让他给气……着了。”尹掌柜这回说的更加直白了。 “卧槽,照他这种说法,刘丕印是医生还是强盗啊?是救人还是气人啊?这位尹掌柜看来是受过他很多气啊,不知道有何过节?”林创心道。 “不瞒尹掌柜,老朽可不怕事。”林创非常傲气地说道。 话锋一转,接着问道:“听尹掌柜的意思,你和他有过节?” 尹掌柜听林创说得非常硬气,眼睛一亮,道:“没有什么过节。不过这间书铺就是租的他的房子。他很不讲道理,年我生意有起色了,就开始涨房租,说理也说不过他,让人很生气。” “做生意不能治气。提高房租是他的权力,你要嫌房租高可以不租嘛。”林创道。 “生意靠的是人气。好不容易养了一些老主顾了,哪能说搬就搬呢?”尹掌柜的叹道。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大概刘大夫也是这样想的。”林创淡淡一笑,看了一下表,见已经快六点了,转身离去。 “嗯,什么意思?这位老先生话里有深意啊。”尹掌柜望着老先生出门往回春堂而去,慢慢咂摸他的话。 第七十三章 问题在哪? “回春堂”诊所里,只有一位戴眼镜的医生和一位药房学徒,并无其他病人。 医生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脉枕,最里面还有一部电话。 不用说,医生就是刘丕印。林创见他圆脸大耳,最明显的特征是眼镜后面那双三角眼。 “刘大夫是?老朽慕名而来……。”林创走到刘丕印跟前,老气十足地说道。 “请坐。”刘丕印稳稳地坐着,手一指桌旁那张病人坐的杌子,打断林创的话。 一副很年掰的样子。 “刘大夫,我的病……。” “不用说,诊脉便知。” 林创坐下,刚想编造一个“病情”,又被刘丕印打断了。 林创把手腕放到脉枕上,心道:“还别说,还真有点名医风范哈。行,看你给诊个什么病出来。” 刘丕印三根手指搭在林创手腕上,诊完左手诊右手,不一会儿就诊完了。诊完脉,刘丕印看都不看林创,低头就写方子。 “哎,刘大夫,老朽什么病啊?”林创问道。 “肾亏。举而无力,力不从心,是?这是肾亏阳虚的症候。”刘丕印头也不抬,继续写药方。 “肾尼玛亏啊,老子还是童子身呢好不好?合着你特么看病全靠蒙啊?”林创万没想到,刘丕印竟然说自己肾亏阳虚,心里不由大骂。 “那,如何用药呢?”林创不露声色地问道。 “自然是固本培根。”刘丕印答道。 “是不是得用虎鞭、鹿茸什么的?” “那是自然。” 林创彻底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 他是看自己年纪大了,而且像是个有钱人,所以才给出这么个诊断,给出个大补的方子。 林创虽然不懂中医,但也知道,刘丕印给的方子若是用上虎鞭鹿茸,于壮阳药无异,固然可以短时间解决“举而无力”症候,但却是伐根毁基,最是害人无比。 打个比方,就如烧火做饭,灶里火小了,那是因为柴快少没了。所以,这时候应该加柴,这样火会越来越旺。 而刘丕印的解决法子则是火上浇油,“轰”地一下,火头大了起来,可没解决根本问题。 等火头下去了,只好再浇一次油。如此反复下去,浇的次数越多,灶里柴烧得越少,等烧完了,火也就灭了。 也就是说,如果林创确实肾亏,那也决不能用人参鹿茸这等虎狼之药。用了这等药,可能床第之间一时爽了,但药一停,就会更加“举而无力”,甚至“软而无举”。 为了这一时之爽,病人只能继续来买药,那大把银子就进了刘丕印的腰包。 用上了虎鞭、鹿茸,这药还贱得了吗? “这是特么要捉我当冤大头啊。” 想明白这节,林创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他! 不过,不行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刘大夫果有名医风范,医术精湛,医德高尚,老朽佩服。”林创笑着说道。 “医者仁心,老先生不必夸奖。”让林创佩服的是,听了林创的话,刘丕印竟然脸也不红一下,神态非常自然。 “老生生应该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不过,都这把年纪了,千万不要夜夜笙歌了,色是刮骨钢刀啊。”刘丕印把方子写好,递给学徒:“抓上三副。” 学徒接过药方,看了看,回到药房去抓药。 林创听了刘丕印的话,心里再次骂道:“我呸!仁心?你特么的杀人的心?刀子够快够狠。” 就在这时,听到门外马达声响,一瞥眼间,是侯明的车。 “多谢刘大夫!”心里骂,嘴上还不得不道谢,林创心里很不爽。 正主来了,林创收起心思,站起来,走到一边看伙计抓药,暗暗观察侯明和刘丕印的交流。 “侯局长,您来了?”见侯明从车上下来,刘丕印赶紧迎到门口,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老刘,吃了你的药我这烧心就好一些,一旦停了就犯,你说这是咋整的?”侯明边往里走,边对刘丕印说道。 “您这病是慢性胃病病,自然要慢慢调理,没个半年见不到效果。侯局长,您就悠着吃,咱回春堂别的没有,药还是供得起侯局长的。”刘丕印笑的三角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嗯,好,还用不用再诊一次脉?”侯明看了一眼林创的背影,一点也没有引起怀疑,对刘丕印说道。 “脉不用诊了,您的病我已经很有数了。”刘丕印说着,快速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学徒。学徒先给侯明抓了三副药,捆成一提递给侯明。 “走了。”侯明接过药,转身就走。 “侯局长慢走!”刘丕印送到门口,笑着说道。 “这就走了?好像没说什么呀?”林创感到非常疑惑,转过身来往门外望去。 只见刘丕印哈着腰相送,侯明头都不回,上车、点火、启动,走了! “侯明、刘丕印看着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难道,我怀疑错了?”林创暗自沉吟。 “先生,您的药抓好了。”小学徒手脚很麻利,很快就抓好了三副药。 “多少钱?”林创问道。 “诊费加药费,共51块。”学徒答道。 “这么贵?”林创已经做好了挨宰的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这么贵,多半个月的工资没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扮有钱人呢,而且现在也不是闹事的时候。 林创掏出钱,递给学徒,冲刘丕印点了点头,提着药出门而去。 回到车上,林创寻思开了:“刘丕印虽然可恨,但看着更像是个骗人庸医,言谈举止跟间谍接头一点都不搭。那个学徒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侯明说一句话,更没有可能性。难道侯明那个电话是真的?侯明的胃病也是真的?” 林创回想着侯明进门之后的情景,猛然醒悟:“不对,肯定有问题。他们如是同伙,自然不会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接头,那么他们之间传递消息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那三包药有问题!” “药是提前包好的,有何指示和消息完全可以事先写好放到药里。对,很有可能!若真是来拿药,侯明完全可以派朱兴来,为什么他要亲自来?一定是怕药里的秘密被朱兴发现。” “一定要想办法弄清那三包药的情况!”林创想到这里,快速启动车子,往侯明车去的方向追去。 …… 第七十四章 学徒身上的疑点 林创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 他相信侯明来“回春堂”一定有问题,而问题一定是出在那三包药上。 但,怎么查那三包药,又是一个难题。 林创想的第一个办法,是在侯明回家之前,用自己这三包药给他来个偷梁换柱。 要达到这个目的,只有在途中制造车祸了,自已可以趁乱把药换过来。 可是,自己一个人是很难办到的,最好让邵纪军他们配合,让他们制造车祸,自己装作看热闹的,便宜行事。 所以,林创边追边寻找邵纪军的车。 他相信,侯明一定没有脱离邵纪军的视线。 果然,追了不到二分钟,林创看到了特务处的一辆车,正远远地跟着侯明。 林创加大油门,赶上去,在跟特务处的车平行的时候,林创看到开车的正是特务处的特工孙良。 林创摇下车窗,边摁喇叭,边冲孙良挥手示意。 孙良摇下车窗,冲林创一瞪眼,骂道:“滚开!” “啥?你这孙子敢叫老子滚?!”林创大怒,刚想骂他,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朽”,而不是风华正茂的林组长。 一想到自己的假身份,林创一脚踩住刹车,把车停下来。 “不行,不能换药。如果那药没有问题,换回来没用;如果有问题,不打草惊蛇了吗?自己为什么易容,不就是怕打草惊蛇吗?不行,制造车祸这招太拙劣,得再想办法。” 林创停下车,掏出去烟点上,想到:“看来,在路上动手是不行了。要不,等他回家之后给他点把火?让邵纪军他们扮作消防队进去?也不行,侯明是分局长,若家里发生火灾,他第一时间会打电话通知消防队。消防队归属警察系统,侯明肯定跟他们相熟,扮假很容易暴露。更何况,火小了不管用,火大了一是殃及邻居,二是也难保那三包药不被烧毁。” “不行。”林创再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了又想,连抽了两支烟,林创突然想起一个办法来,思索再三,觉得可行,暗道:“我真是太笨了,这么简单的法子才想起来。” 林创重新启动车子,往侯明家的方向驰去。 把车停在孙良的车后边,林创下车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室的窗户。 “你特么没完了是?”孙良看到那个在路上冲他鸣喇叭招手的老者敲窗子,推门下车,低声骂了一句。 “老子林创!”林创倏地出手,掐住孙良的脖子,把他推回车里,同时用本音低吼了一句。 “啊?组长?”孙良一愣,耳朵里听到的是林创的声音,可这面相,哪有半分林组长的样子啊。 “组长,您怎么扮成这个样子了?”林创拉开车门上了后排,邵纪军和另一名特工呆呆地问道。 “不要多问。老邵,说说今天的发现。”林创道。 “是,组长。我这个组分成了三个小组,一组在下白分局附近蹲守,二组在侯明家附近蹲守,三组就是我这个机动组。侯明上午一直在范科长家帮着料理丧事,下午在分局办公。下班后他去了一趟‘回春堂’呆了十二分钟,取了三副中药,现在已经回家。他太太今天只去市场买了点肉菜,没有发现可疑行动。”邵纪军汇报道。 “刚才我就在‘回春堂’,侯明与‘回春堂’医生刘丕印没有很多言语交流。我怀疑他们传递信息的唯一途径就是那三副中药。这样,等一会儿人少了,你派人去找一找附近的垃圾池,看一看有没有中药渣?若是有,一定要把药渣和包装纸带回处里。我去处里等你们。”林创吩咐道。 “是。”邵纪军应命道。 林创下了车,钻进自己的车,回了特务处。 在二楼会议室,林创把田碧瑜和朱晓光叫来,听他们介绍工作进展。 “林组长,要不是听到你的声音,真是难以想像这就是你,田少尉的化妆技术真是太成功了。”朱晓光看到林创时一愣,待听到林创的声音之后,对田碧瑜的化妆易容之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田碧瑜看到林创,皱皱眉,眼里露出三分不满。 原因是林创的领带又歪又松。 当着朱晓光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木着脸坐下。 “说说情况。”林创没想那么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田碧瑜冷冷地说道:“没有新情况。” 朱晓光道:“我派人去查了刘丕印,他的情况是这样的。刘丕印,现年48岁,南京本地人,家有父母、妻子和二男二女四个孩子,‘回春堂’和旁边的‘爱书人书铺’都是他家的祖产。刘丕印早年随一名江湖郎中学过医,后因强暴妇女被判入狱,在南京监狱服刑。在服刑期间,家里使了银子,又因稍通医术,被监狱选为狱医,边服刑边给犯人看病。民国十八年刑满释放,开了这家‘回春堂’诊所。”朱晓光介绍着刘丕印的情况。 林创听了皱起眉头,心想:“这特么就是个恶棍,不像是日谍啊。当特务的,哪会有祖产?更不会父母在堂、携妻带子的。就算他为了钱当了日谍,像他这样的,也只能算是外围人员,根本不可能是侯明的上线。难道搞错了?” 想到这里,又想起那三副药,心道:“那药是学徒亲手交给他的,莫非侯明的上线不是刘丕印,而是他的学徒?那个学徒看着很精明、干练,若他栖身于刘丕印之下从事间谍工作,对他的身份倒是一个很好的掩藏。” “他店里那个学徒你调查过吗?”林创问朱晓光。 “调查了。学徒名叫王恒德,今年21岁,安微风阳人,是二年前跟了刘丕印,平时就住在店里。”朱晓光道。 “时间倒对得上,年纪虽然小了些,但也算合适。这么说来,王恒德是侯明的上线?”林创暗道。 “再等等,看看邵纪军能不能从垃圾池里发现点什么。如果没有发现药渣,那么,王恒德身上的疑点就太大了。”林创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