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演绎法则》 第一章 冰冷与破碎 冷。 幽暗。 头痛…… 模糊的光线在黑暗中晃动，像是漂浮在大海尽头的遥远灯塔。 江城只觉得浑身乏力，四肢没什么知觉，他勉强抬起一点眼皮，撑开一道眼睛缝隙。 一片朦胧，似乎是某个狭窄的房间内。 眼前有一个人，在黑暗中对他举着手电。 很熟悉的人。 这个人在对着他微笑，笑得很冰冷。 “小江啊，安心上路，明儿一早我来给你收尸，一定给你弄城里最贵的火葬场，风水最好的公墓……” 阴暗的浴室里，那人将花洒取下，扔进浴缸，微微抬起开关。 滴答。 滴答…… 水滴缓慢，带着十二月的严寒，滴落在江城身上。 浑身冰冷的江城躺在浴缸内，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勉强张了张嘴，想说一句问候对方祖宗的话，却发现已经无法发声。 临死前甚至连中指都无力伸出，这或许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 那人最后看了江城一眼，依旧微笑，随即转身离去。 “吱呀……” 浴室门缓缓关上。 最后的光芒消失。 江城沉沉睡去。 浴缸水面缓慢上升。 …… 仿佛是迷惘了许久，在茫茫大海中飘荡，孤寂，看不清浓雾的另一端。 江城在昏沉的梦中沉浮，四周好似缠满了湿滑的漆黑绳网，他拼命挣扎，很久后才苏醒，勉勉强强睁开眼睛。 浴室内依旧一片黑暗。 浴缸内的水已经漫到了下巴。 再有二十分钟左右，他应该就会被淹死了，这种死法想来很痛苦，江城更希望自己可以换一种舒服的死法。 十二月天气严寒，泡在冰冷的水里，此时已是半夜。 江城浑身麻木，可能是那人给他注射的药物在起作用，也可能是被冻的。 他双手双腿都被绑着，无法行动。 幸而大脑还算清醒。 “大意了，差点就栽在这儿。” 能说话了，但他不敢大声呼喊，目前只知道自己是在一个小浴室里。 不清楚周围情况，不能贸然呼救。 江城缓缓吸进一口冰凉的空气，让自己更清醒点，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随后用力吐出一枚藏在口中的刀片。 刀锋闪烁着寒冷的光芒，伴随着一声轻响，落入水中，缓缓下沉。 他用尽浑身力气，侧着身，挣扎着用左手两根手指捏住刀片。 “该死，还是使不上力。” 江城拼命割着绑住手脚的绳索，浴缸里冰冷的水不停晃荡。 时间一点点过去，水面越来越高。 他使劲仰着脖子，扭曲的身体姿势十分怪异，分外难受。 那些水已经快要漫到嘴唇了。 再不挣脱，江城今天就真得栽在这里。 “艹，抽筋了！” 绑在手上的绳子尚未被挣脱，江城的捏着刀片的手臂突然开始痉挛。 他牙关紧咬，抽筋的痛苦驱散了几分冰冷麻木。 继续！ 几分钟后，冰冷的水面已经漫到了嘴唇。 那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与窒息感笼罩着他全身，整个肺部像是被人用力攥着，难受至极。 江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只剩丝缕的绳索挣断。 “啪！” 冰冷发紫的双手搭在浴缸上，他手腕满上是深深的勒痕，随即用力翻身。 此时他浑身没多少力气，整个人距离升天也就差半口气。 “砰！” 江城从浴缸内翻滚到地上，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眼前一片昏暗，止不住眩晕。 一身湿漉漉的，冰冷的衣衫打湿了僵硬地砖。 他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胸膛起伏。 活着的秘诀就是——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 十二月的瓦力城很冷。 凌晨五点。 城市上空的灯光苍白得像是垂死的病人，路旁湿滑的钢铁管道上爬满暗红锈迹，也可能是凝固的鲜血，腐烂与死亡的气息在黑暗的街角蔓延，喧嚣与孤独纠缠出难以言喻的压抑。 这个世界总是雨天，冰冷粘粘的雨水贴在道路上，映出惨白的路旁灯光。 江城擦干身体，换了身衣裳，离开自己被绑的那家小旅店，缓缓行走在归家的路灯下。 “浴缸……用这种手法，可以通过死亡时间来制造不在场证明，他过一段时间再来解开我尸体上的绳子，即使身上有勒痕也说明不了什么，那些治安机器人很蠢……” “动手的是刘易，他为什么要杀我？” 多数情况下，杀人总得有个理由。 江城边走边思索。 浴缸前举着手电筒的那人是他的对门邻居刘易，是个在精神病院工作的医生。 江城的父母在二十年前搬到瓦力城东城区的旧区，那之后就跟刘易成为了邻居，双方常有往来，逢年过节还会邀约打麻将。 三年前江城父母失踪，双方的往来就少了些，毕竟年轻人和中年人也没什么可聊的。 后来江城的大姐和二哥相继失踪。 江城父母都是孤儿，没有别的亲戚，从此家里就只剩江城和他养在医院的弟弟。 今年江城十八岁，刚上大一。 “刘易这人一直表现很和善，以前跟我父母的关系很好……” 江城皱眉深思。 他一般不轻易相信人，这次确实是大意了，毕竟这么多年的邻居关系。 昨天晚上，刘易敲门，一如既往笑着表示他家里电视又出问题了，请江城帮忙修一修。 江城自幼喜欢研究电子机械，偶尔会帮刘易修理一些老电器。 “昨晚没怎么想就答应了，警惕心还是不够。” 江城认真反思三秒钟。 彼此再怎么熟悉那也是人，人心都是难测的。 他刚进门就被刘易一针扎在脖子上，随后就昏昏沉沉的被拖走…… “刘易选择的路线应该能避开监控，浴缸所在的那个老旧小旅馆里也没有监控，如果我真死了，他顶多被询问几句，或许会面露悲伤……” 寒风呼啸，吹动江城的衣襟。 黑夜压住冷漠的钢铁建筑，孤寂的冷色调透过浓雾打在道路上。 他缓慢走过这座好似疯狗一样快死的城市，眉头紧皱，沉思不语，身侧飞过几张破碎的老旧报纸。 路旁几个流浪汉缩在一团，紧了紧身上的干硬棉服，嘴里呢喃出荒诞不羁的美梦。 角落里的抢劫犯打量了一眼这个独自归家的年轻人，察觉到些许危险的气息，于是缓缓放下手中的刀，静静等待下一个猎物。 …… 凌晨六点。 寂静，浓浓的灰色雾霭笼罩在这座老旧钢铁城市上空。 刘易有些焦虑，在自己昏暗家里走来走去。 “时间早就过了，江城那小子应该死了才对，为什么还没收到任务完成的消息。” 他已经提心吊胆等待了两个多小时。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没什么经验，之前对着意识模糊的江城微笑，只是强作镇定。 “咚咚咚……” 短暂的敲门声打断了刘易的思绪。 “谁啊？” “咚咚咚……” 无人回应。 依旧是那个敲门声，在沉默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刘易感到些许不安，他小步走到门口，在昏暗中摸索打开猫眼的盖子，低头看向外面。 “哧！” 意外与痛苦总是突如其来。 一根冰冷的长针透过损坏的猫眼，刺入刘易的右眼中。 鲜血直流！ “啊——！” 刘易惨叫捂着右眼，连连退后几步，跌倒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 他神色痛苦，脸上满是恐怖的猩红液体，止不住哀嚎。 只听得门口传来些许动静。 “吱呀……” 老旧的铁门缓缓打开。 冰冷的寒风灌入，刺骨至极。 江城站在门口，一身黑色雨衣，脸上没有血色，神色淡漠，双手带着手套，右手拿着开门用的细铁丝，左手则是带血的长针。 “给出杀我的理由，我可以不折磨你。” 房间昏暗，血腥味弥漫。 刘易并不是什么硬汉，只是个普通人。 在江城用锯子锯断他一根手指后，他就全说了出来。 事实上刚锯开些许皮肤的时候刘易就说了，但江城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所以坚持要慢慢锯完，从表皮到骨骼…… 当然，后续过程中，刘易的嘴巴一直是被堵着的。 “我还以为你可以坚持得久一点。” 江城摇了摇头。 他扔了锯子，脸上闪过些许遗憾。 原来刘易患了肺癌，已经活不了多久了，现有医疗技术救不了他，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别的方法。 前不久，有个他以前治疗过的精神病人联系他，并给他介绍了一个组织。 “教会？机械教会？” 江城皱着眉头，认真咀嚼这四个字。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组织，傻子才会相信并且去求助。 “你好歹是个医生，居然去相信这些玩意？” “他们有很多成功治愈癌症的案例……”刘易捂着右眼，脸色痛苦回答，断裂的手指也依旧在流血。 取得联系后，这个组织会发布任务。 “每成功完成五个任务，就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有的人要求治愈自身绝症，还有的要求是延寿，也有的要求金钱等…… 以现实的眼光来看，许多要求根本就是无法被实现的。 但刘易说，那些要求几乎都被实现了。 所以这个组织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而那个组织给他发来的第一个任务…… 【随便杀一个人】 这任务和以命换命差不多，用别人的命换他自己的命。 刘易此前从未杀过人，但毕竟只剩几个月活头了，所以打算铤而走险。 他选择了多年邻居，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 对熟人下手永远是最容易的。 “你家里人都失踪了，你自己也有精神问题，活着也是痛苦，还不如让我帮你解脱了！”刘易痛苦低声嘶吼，满脸是血。 “是啊，活着也是痛苦。” 江城点了点头，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根针管。 …… …… …… （前几天有书友说，再不开新书就快过年了。） （南朝虎躯一震，骤然发现已经快完本两个月，于是赶紧码了个开头。） （这两天一直在求自家编辑子良，今天带着好酒好菜去，囚了他大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发书。） 第二章 凶厉 “发现一具男尸，死亡时间在早上五点至七点……” “右眼被尖锐物体刺中，左手小拇指断裂，伤口呈锯齿状……” “左臂有大量针孔痕迹，疑似某种神经性药物注射过量……” 早上十点。 一队老旧的机械治安官来到现场。 这些机器人的体表布满暗红色锈迹，不少线路裸露在外，行动僵硬，能透过缝隙看到内部破烂的金属零件，浑身上下色调不同的机械模块拼凑出丑陋的机械美学。 整座城市就靠着大量这样的机器人与极少数人类一同管理。 发现情况的是楼上住户，他与刘易也是多年老朋友，约好了今天出门钓鱼，但敲门的时候迟迟没人开门…… 这些机器人很快展开调查。 作为对门邻居，江城自然接受了询问。 “请将你了解到的都告诉我们。” 江城面色苍白，脸上写满了不安与惊恐，颤抖着回答：“刘叔叔是个好人，谁……谁会这么残忍……呕……” 正说着，他突然扶着墙壁，喉结滚动，干呕了两声。 那种难受与惊恐完完全全写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真实。 负责询问的机器人拍了拍江城肩膀，并安慰道：“抱歉，确实不该让你看到这种场面，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我们怀疑嫌犯可能还在附近徘徊。” “好……好的。”江城连连点头，懂事乖巧。 机器人又问了些问题，比如有没有看到陌生人，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江城一律回答没有。 “我……我最近在忙期末考试，晚上都带着耳塞睡的。”他这样解释。 “感谢配合，如果发现了任何可疑人物，一定要尽快与我们联系。” 没多久，刘易的尸体被搬走，送去做法医鉴定。 留下几个机器人，依旧在现场采集证据。 现场可能留有凶手的唾液、毛发、指甲、皮屑或者其他人体组织。 应付完机器人，江城看了看时间。 “都快十一点了。” 今天是周六，他得去一趟医院，看望弟弟江离。 但就在他收拾好东西，正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刘易的屋子里传来机器人的声音。 “发现一根毛发，长度颜色与被害人不同，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江城皱眉看过去。 只见走廊对面房间里，一个老旧机器人伸出生锈的机械臂，正从房间地面上拈起一根黑色头发。 大意了！ 穿着雨衣可以避开溅射血液，手套避开重要指纹，他还做了别的准备，但江城没想到自己头发居然留了一根在现场。 江城缓缓叹了口气。 他想到自己才十八岁…… 脱发是个大问题，以后得少熬夜。 “这是重要证物，等会拿回去分析。” 机器人打开腹部生锈的金属挡板，从里面空间取出一个证物袋，小心翼翼将头发放进去。 江城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如常，随即关上门转身走下了楼。 楼下停着几辆老旧的治安所车辆。 几个治安机器人正在检查大楼外墙的墙体痕迹，判断嫌犯是否是从窗户进入的。 车辆旁还站着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类。 治安所很少出动人类，除非是发生了大案子。 在瓦力城，死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每个黎明到来后，都能在阴暗的街角发现一些尸体。 “就死个人而已，居然来了两个人类治安官，看来治安所还是太闲了。”江城这样想着，走远后转头看了眼那两人。 两个治安官其中一个也恰好转头。 是个短发的姑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颜值上等，一对大眼睛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年龄应该比江城稍大一两岁。 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了一眼。 江城脸色平静，很快移开目光，仿佛只是好奇，而后转头不急不缓离去。 身着制服的短发少女若有所思，眨了眨大眼睛，对身旁的男子低声说道：“老哥，那就是凶手。” 说着，她指了指江城的背影。 “别瞎说，你还没去过现场，怎么看出来的？”她身旁的男子问道。 “眼神，他的眼神很凶厉，虽然看起来平静，但我感觉他精神很不稳定，像是个失控边缘的疯子，手上肯定不止一条人命，我的第六感刚才也响了，我们可能碰到了一条大鱼。” 男子闻言皱眉，转身看着渐渐远去的江城。 视野中那个少年，怎么看都只是个上学年纪的普通人。 “别急，先查一查……” “这个凶手的作案方式与前几次的很类似，都喜欢锯掉死者左手小拇指，似乎是将其作为战利品，但为什么这次不把死者小拇指带走？模仿吗……” …… 这座老旧城市始终是灰雾笼罩的样子，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东城区的旧区开发得比较早，随处可见破旧的工厂与大楼，低矮老旧房屋成片，被雨水腐蚀的钢铁管道爬满城市各个角落，路旁枯黄杂草里堆满了破烂的钢铁轴承与齿轮。 雨天带来阴暗与压抑，压抑之下则是苍白无力的颓废与疯狂。 江城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改造人，穿着灰扑扑的老式硬壳冲锋衣，整条右臂被廉价的机械臂代替，活动间能听到齿轮转动声，手掌部分泛着黄铜光泽。 “去中心医院。” “嗯。” 中年司机的话很少，一如这个城市里大多数普通人。 细密雨水粘粘在车窗上。 灰色的破旧高楼沉默在灰蒙蒙的天宇下，街道两侧行人披着黑色雨衣，低着头在雾霭中来往。 无数杂乱的霓虹广告是这片灰色世界仅有的光彩，五颜六色点缀在锈迹斑斑的暗红钢铁上，在朦胧的雨雾中十分模糊，像是晕染失败的油画。 十多分钟后，汽车停在医院门口。 “到了。” 旧区的中心医院同样很老旧，楼体开裂，灰白的墙漆脱落。 江城的弟弟江离患有一种很罕见的病。 脆骨症。 浑身骨骼十分脆弱，仿佛是易碎的玻璃，哪怕稍用力弯个腰都会骨折，这几年一直被养在医院，精心养护，每年都需要大量费用。 医院内，走廊。 头顶的灯光惨白，医护人员与病患或家属在狭窄过道中来往。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许刺鼻。 江城沉默穿行在人来人往间，像是个孤独的幽魂。 偶尔有认识他的医护人员路过，会缓下脚步，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13】 这是江城弟弟病房的编号，红色的油漆字号有些刺眼。 他缓缓推开白色的病房门，入眼是个很普通的房间，白色为主。 病床与窗户很近，抬头就能看见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床边是各种医疗器械。 脸色苍白的少年就躺在床上，十五六岁模样，脸上带着微笑。 “最近感觉怎么样？”江城缓缓走到病床前坐下，柔声询问。 “没必要担心，其实每天躺着挺舒服的。”弟弟江离笑着回答。 “别总是躺着，容易肌肉萎缩，可以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进行简单运动……” 病房的房门半掩着。 整个家就剩他们两兄弟，一个在医院里，一个在医院外。 每次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几个认识江城的医护人员站在门外，神色怪异，时不时透过半掩的房门看眼里面的情况。 在他们的视线中，江城一个人坐在床边，时不时说些医院外的事，偶尔还做出倾听状。 “小江又在对着空气说话。” “唉，真是可怜，一家子就剩他一个，还幻想自己有个弟弟……” 病床上空空荡荡。 第三章 渎神 下午两点。 江城走出住院大楼。 雨已经停了，灰蒙蒙的世界多了些清晰，或许等会还会继续下。 有些冷，他提了提衣领，随后将双手揣进黑大衣的兜里，面无表情，低头沉默离去。 医院大门外车来车往，浓浓的尾气飘散在寒风中，与沉重的雾霭融为一体。 江城靠在大门一侧的墙体旁，准备打车回家。 “脆骨症，这种病现在没有医治方法，你弟弟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可怜活着。” 不远处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 江城皱了皱眉，循着声音抬头看去。 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男子浑身笼罩在黑色长袍内，头戴兜帽，大部分脸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下巴与嘴唇。 那个黑袍男子扬了扬手，甩出某个东西。 “咻——！” 一张巴掌大的硬纸名片旋转着飞跃而来，在空中划过淡淡的虚影。 江城伸手，稳稳接住。 黑袍男子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 “你是刘易选择的任务对象，但你反杀了他，有能力直接进入第二轮任务，五轮任务后可以提一个要求，比如治好你弟弟的病，我想你或许会有那么一丁点兴趣。” “任务其实并不难，只是为了锤炼意志，这条成神之路很艰难，有许多同行者倒在半途。” “对了，我们或许知道你其他家人的消息。” “请认真考虑，我们并不是骗子，不要忙着拒绝……” 黑袍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远，伴随着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灰色浓雾中。 街道上车来车往，两侧行人沉默，仿佛破旧的傀儡麻木行走，无人注意这里。 至始至终，江城没有说一句话。 他沉默着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名片。 名片正面只有一串电话。 背面则是一副画，《耶稣磔刑》，着名的钉刑图。 不同于原画，这幅画十字架上的耶稣只有一半是血肉身躯，另一半则是闪烁着暗色金属光芒的机械体，血肉与机械纠缠在一起。 画面上别的人物同样是扭曲狰狞的机械血肉混合体，无数条诡异可憎的畸形触手自混合体内伸出，像是来自虚无深渊，充斥着癫狂与血淋淋的亵渎意味。 江城是个比较果断的性格，没有迟疑太久就掏出电话，拨打名片上的号码。 如果真的能治好他弟弟的病，他可以尝试一下。 只要对方的任务不是太过分，比如让他去杀害无辜之人。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 对面那头挂断，并没有接听。 没多久，一条短信被发送到江城的手机上。 “任务二：在绿水民宿内找出三具尸体，限时三天，今晚八点开始，找出隐藏真相有额外奖励。” 江城目光沉凝，仔细记录下每一个字，随后删除了短信。 他听过这个民宿的名字。 三年前民宿周围的郊区道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车辆被丢弃在现场，车头与地面上有少量血迹，后来根据血液比对，发现这些血液属于一名十七岁的少女。 当事司机与被撞少女都失踪了，人间蒸发。 那些机械治安官找不到当事人，简单搜索后就没了下文。 江城的母亲是推理小说作家，当时根据这个案子写了短篇“消失的被害人”。 他母亲在小说结尾附上了真实案件推测，表示被撞少女极有可能是死了，就被埋在附近地点，绿水名宿正是江城母亲圈出来的可能埋尸处之一。 …… 晚上七点。 瓦力城东城区郊区，绿水民宿。 天空阴暗，浓厚的阴云与雾霭分不清界限，低沉压抑。 江城是打车来的，这一路背离城市中心，越往外就越死寂，道路两侧倒塌荒寂的工厂成片，人烟稀少。 “偏僻，老旧。” 这是江城对绿水民宿的第一印象。 民宿距离郊区道路较远，隔着有两三百米的样子，外面灌木丛深，树木遮挡。 站在道路上，浓雾弥漫，根本看不到丛林里还有这么个可休息的去处。 “霓虹招牌都黯了，灯架也生锈，这种地方居然还能维持到现在。” 穿过茂密的灌木，走近观察，可以看到外围铁制围墙上满是暗红锈迹。 枯黄藤蔓缠绕在钢铁上，遍地枯萎的野草。 整个民宿只有两层楼高，幽寂昏暗，外墙部分墙漆脱落，露出内部灰扑扑的水泥层，像极了低成本悬疑电影的选址地。 “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江城推开锈迹斑斑的铁质大门。 视野中是一小片杂草疯长的前院，以及民宿的主体二层楼建筑。 民宿门口的灯光还算明亮，站着四个形态各异的男子。 那几人似是在聊天，听到声响后，齐齐看向江城。 尚未等江城开口，其中一个装了机械臂的高大男子笑着说道：“许先生说得没错，果然还有人。” 还有人？ 江城只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个任务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 那个黑袍男子给他说过，这条成神道路上有许多同行者。 装了机械臂的男子很热情，身材壮硕，体格高大，比一米八的江城还高了半个头，他看着走来的江城，自我介绍道：“我叫李猛，在东城区一家汽修厂上班。” 说着，他举起手机，上面有一条熟悉的短信。 任务二，找三具尸体…… 江城点了点头，换了个微笑的表情。 “江城，大一学生。” 这年头隐藏姓名没什么用，几乎所有人信息都是公开的，只要认真查就能查到。 “学生？”靠在门口的另一个男子惊讶道：“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年轻，江同学是来求财还是求名的？” 传说教堂组织可以实现几乎所有的愿望，包括财富与社会地位。 江城看了那人一眼。 “求命。” 靠在门口的男子愣了愣，随即笑了笑，摇头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是来求命的，我叫黄山，目前在一家商场做销售员。” 他伸手介绍了另外两个任务成员。 其中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整整齐齐，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名叫严明，是个律师。 另一个名叫许墨，戴着眼镜，气质温润，三十岁左右，是个小学数学教师。 算上江城。 一共五人，都是来找尸体的。 许墨用中指提了提鼻梁上的眼睛，温和笑着开口：“五个人了，再等等，或许还有一个。” “还有人没来？” 在场几人都看向许墨，视线中带着审视与疑惑。 许墨只是温和笑着点头，并没有说太多。 “可时间已经快到了。” 李猛看了看机械臂上的时间，已经是临近八点。 几人看着门外。 十二月份，这个点早已天黑。 外面雾霭笼罩，荒草萋萋。 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微微晃动，漆黑的低矮灌木同样在晃着，隔着模糊的浓雾看去，所有植被仿佛是活了过来，在黑夜中张牙舞爪。 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几位是来住宿的？” 身后传来一个干哑的声音。 五人齐齐转身，发现是个佝偻干瘦的老太婆，目测得有七十出头了，皮肤褶皱，眼瞳浑浊，看来是这个民宿的主人。 许墨点了点头。 “对，住宿，三天。” 第四章 红色婚纱 民宿内的装修很苍白。 走廊顶部的灯光昏黄，有两根灯光时不时就闪烁一下。 空气中泛着淡淡的霉味，墙漆脱落，墙角结着大量的蜘蛛网，想来是太久没人来住宿了。 老太婆就住在一楼的101房间。 房门半掩着，里面没开灯，很昏暗。 江城随意看了眼里面，房间很小，床上还躺着一个人，盖着被子，光线太暗看不清模样。 “咳咳……” 时不时有咳嗽声从101房间的床上传来，听声音也是个老年人。 那肺部像是破烂的风箱，咳声听起来尤为难受。 “老婆子，水……咳咳……”房间里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 “别瞎叫唤，有人来住宿了。” 老太婆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她取出登记的册子，叫五人把身份信息都写上。 “45一天，只管早饭，别的不管，门口有自动贩卖机，里面的东西应该还没过期，将就着能吃。” 老太婆一直没什么表情，态度不咸不淡，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什么人的日子。 五人一边写上身份信息，一边观察走廊两侧的房间。 毕竟根据任务提示，这个小小的二层民宿内可是有三具尸体。 “你们看，103房间和104房间都贴着治安所的封条，以前肯定发生过什么。” 李猛伸出机械臂，指了指一楼走廊中间那两间。 几人闻言都看过去。 江城早已注意到了，只是没出声，一直在记忆殿堂内仔细搜索有关绿水民宿的信息。 没多久，他皱着眉头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三年前那个新娘的案子。” “江同学说得没错。” 严明点头附和，神情严肃。 作为一名律师，这个案子他有所耳闻。 “三年前，一对新婚夫妻在这里住宿，103和104分别是这对夫妻住宿与放行李的房间，那是一个雷雨的夜晚，新娘在104房间的门口杀害了新郎，新郎的鲜血溅射到103房间的门上……” 喜事变成白事。 第二天新郎的家属就把好几个花圈摆放在了民宿门口，貌似那之后绿水民宿就没什么人住宿了。 瓦力城杀人案的破获率很低，低得可怜。 “新娘逃走了，至今没有抓到。”说着，严明抬头看了眼李猛，“来之前应该认真做好调查，这件事当时有报道，上网就能搜索到。” “啊这，我想的是……遇到不对劲情况的再去网上搜……”李猛挠头笑着回应。。 严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当时那场面着实吓人，整条走廊上都是带血的脚印。”黄山面露回忆之色，补充了些那时候的情况。 “黄先生三年前就来过这里？” 气质温润的许墨看向黄山，微笑询问。 黄山点点头回应：“对，那会我跟我女朋友去郊外水库钓鱼，回来时候比较晚了，就在这里歇息，当时这民宿的老板还是个老头。” 据黄山说，那会民宿的生意还算不错。 三年前这周围也没有这么多灌木杂草，招牌也亮着，隔着很远都能看见。 老太婆收了登记名单，摸索出一串钥匙，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黄山，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干哑询问：“你是……那个满身酒气的年轻人？” 黄山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老太婆记忆力这么好。 “是我。”他笑了笑，“三年前那会，婆婆也在这里吗？” “新娘那事发生后，我家老头子应付不过来，我来过一趟，记得当时你跟你女朋友都是摇摇晃晃互相搀扶，一身酒味，你现在的样子到是变了许多，差点没认出来……” 或许是遇到了熟面孔，老太婆不再是不咸不淡的表情，与众人也有了些许交流。 三年前那事太严重，所以她记得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说这些年来民宿的生意越来越差，老头子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他们两人没有儿女，每天也就这么将就着过了。 “一楼死过人，房间也不够，你们就住二楼，明早七点下来吃早饭。” 每层楼只有六间房，一楼有两间都是被封了的。 老太婆给五人分发钥匙。 江城拿到的是201房间。 许墨住在他对面的202，黄山则在江城隔壁203房，严明在204，李猛在205房。 这是集体任务，人越多越容易找到三具尸体。 天色很暗，时间也不早了。 但第六个任务参与者迟迟没来，几人也没有等待的心思。 黄山提议：“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开始任务，反正民宿也就这么点地方。” “就是个小二层楼，说不定明天一天就够了。”李猛表示了赞同。 众人并没有告诉老太婆他们来此的目的。 老年人身体都不太好，要是知道自己每天生活的地方藏了三具尸体，或许会吓得当场去世，也有可能会向治安所报案，妨碍他们行动。 几人上楼，楼梯间灯光昏暗，得用手机照亮前面。 部分楼梯地板踩着吱呀作响，淡淡的霉味始终萦绕在鼻尖。 “这民宿内部很糟糕，墙漆都脱落了大半。”许墨摸了摸楼梯间的扶手，眉头微皱，“灰尘很重，那老太婆估计也很少上二楼。” “江同学，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要立即联系我们。” 江城年纪最小，才刚成年。 在众人看来，他还在上学，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算是五人中最弱的一环。 在这种藏了三具尸体的民宿内过夜，想想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能不能扛得住。 “嗯，我会注意的。” 江城认真点头。 他一直在观察众人的神色，发现了些许问题。 似乎…… 这四人的第一个任务并不是杀人？ 结合那个黑袍男子以及刘易的说法，江城猜测每个人的任务都是随机的，抽到杀人任务的概率应该很小。 “奇怪，二楼走廊的灯坏了吗？” 许墨走在众人前面，连续按了好几次开关。 走廊里依旧漆黑一片，只能靠手机灯光照出昏暗的周围。 “不是灯坏了，是根本没灯。” 黄山把手机亮光往上照。 众人这才发现，走廊顶部的白炽灯早就被取下了。 灯座一片焦黑，似乎出过电力事故，就算有新的灯泡也无济于事。 “唉，算了，将就着过一晚。” “大家都交换了联系方式，有什么异常就立刻反映，尤其是江同学” “嗯。” 大家各自开着手机电筒，走到钥匙对应的门前。 江城的隔壁是203，黄山的房间。 开门的时候，他转头看了眼一旁正在找锁孔的黄山，低声问道：“黄先生做过整容？” 黄山一愣，抬头看向江城：“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眼睛向下的时候，能看到眼皮上轻微的凹陷性疤痕，这是手术的痕迹，与正常双眼皮不太一样。” “原来如此，江同学的观察可真够细致的。”黄山坦然笑笑，“凡人皆有爱美之心，男人女人都一样。” 走廊黑暗。 两人并未交谈太久，就各自进屋了。 房间内的灯是好的，只是有些昏暗发黄，灯罩内部躺着无数只细小飞虫的尸体，屋内的霉味更重，还有一股尘埃的味道。 江城随意坐在床边，认真思索另外那四个人。 “这个集体任务感觉很简单，前提是这几个队友都没什么别的心思。” 每个人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教师许墨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应该是和教会或者任务有关的消息，看他的样子也没打算隐瞒，或许时间到了就会告诉大家。 严明看似深藏不漏，但江城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几人里最简单的。 李猛这人看着没什么心机，和名字很配，当然也只是看起来，具体如何不得而知，影视作品里总喜欢把李猛这样的大个子表现得很傻。 至于住在他隔壁的黄山…… “这人不仅做了双眼皮，还开了眼角，眼睑或许也动过，鼻梁削过，颧骨过于突出，或许是植入了东西，也可能是削过下颚骨，导致脸部比例失常，那个老太婆也说黄山看起来和三年前有些不一样。” 这样做并不能变得更好看。 要么是整容失败。 要么…… “逃避过往？骗过人脸识别？” 第五章 俗套剧情 晚上九点。 细雨又开始洒落。 冰冷的水珠缓缓淌过老旧玻璃窗。 “咚咚咚……” 江城的房门被敲响。 房间一片昏暗，他向来喜欢在黑暗中思考。 听到敲门声，江城起身开了灯。 这个民宿的房门都是刷漆的老旧木门，没有安装猫眼。 “谁啊？” “咚咚咚……” 无人回应。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江城缓缓走到门口，脚步很轻，整个人贴在门后。 他左手持刀，藏在背后，右手慢慢握住门把手，而后猛地一拧。 “咔！” 门锁被打开。 并没有出现想象中下一刻就有人撞进来的场景。 “你好？” 门口只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听到声音，江城皱着眉走出门后。 走廊里依旧一片黑暗。 借着屋内的灯光，可以看清楚，门口站着一个背包少女，裤脚与鞋子都是湿的，比江城矮了一个头，目测年纪在二十左右。 “呼……” 少女似是有些紧张，见到江城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个老婆婆没骗我，原来真的有别的人住宿……这地方太吓人了，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始终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任务二？”江城立即猜出了少女的身份，迟到的第六人。 “你也是？”少女眼睛一亮，随即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询问：“是那个找尸体的任务，对？” “对。” 一听有同行，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找尸体，少女看着就没那么紧张了。 随后她自我介绍了一番。 她叫姜小玲，今年刚大四，在学校外找实习的时候，被一个中介介绍了这个组织。 “他们说这是一个性格测试游戏，经过五轮游戏，就可以帮我进一家大公司。” “你就这么信了？”江城皱眉问道。 “怎么可能呀，但是他们给的任务特别简单，任务一只是让我做几道心理测试题，任务二虽然听起来吓人了点，但我认真做过调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江城的猜测是对的，并不是每个人第一个任务都是杀人。 姜小玲表示她知道这家民宿发生过命案，所以她来之前做足了准备，在身后的背包里放了喷雾和电棍，兜里也揣了弹簧刀。 如果不是钱不够，她还准备购买一些威力更大的防身玩意。 瓦力城的治安混乱，有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 “一楼那个老婆婆有些吓人，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让我想起了一部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电影。”姜小玲阐述了她紧张的原因。 来到这家民宿后，她的某些童年阴影就被勾起了，始终徘徊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很多老年人都这样。”江城说道。 “对了，这次任务一共有几个人呀？”姜小玲靠得更近了点，抬头看着江城，眨了眨眼睛，认真询问。 “算上你，一共有六个，但是你迟到了。”江城面色平静，往后退了半步，左手始终背在身后。 “唉……迟到这个，说起来就很气！” 姜小玲说了说她迟到的原因。 “本来平日里那段路不会堵车的，但是今天路上突然设了路障，那些治安官吃饱了没事做，挨个检查车辆，说是出了什么命案，平时城里死了那么多人，也不见他们……” “那个组织有没有给你发来任务失败的提示？”江城问了一句。 “没有。”姜小玲无奈撇了撇小嘴，“反正那边的联系人没说我任务失败，我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鬼地方比网上的照片看起来吓人多了，但毕竟来都来了……” 网上确实有关于这个民宿的照片。 不过那些都是三年前的。 如今的民宿看起来确实分外阴森，胆子小的根本不敢走近。 “我们决定明天开始任务。”江城提醒道：“你应该拿了206房的钥匙，现在是晚上九点，你……或许应该先去自己房间休息。” 这话说得不算太委婉，但江城觉得有必要说出来。 毕竟这姑娘每说完一句话就会往前蹭一蹭，现在已经进他房门了。 他们两个不是什么熟人。 江城始终没有放下戒备。 姜小玲听出了他话里的逐客之意，她歪着头看了眼门外漆黑的走廊，咽了咽唾沫，犹豫着说：“我……那个206房……打不开，要不……” 江城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去楼下找那个老婆婆，叫她上来看看门锁。” 说着，他迈开步子就准备往门口走去。 “诶……不用不用，老婆婆还要照顾她丈夫呢，这么晚了，再去打扰人家老两口多不好啊。”姜小玲急忙拦在江城身前。 “206房其实能打开对？”江城面无表情，直接开口问了。 “啊这……”姜小玲愣了愣，“你这人说话……还真不委婉。” 江城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承认。 206房确实能打开。 但这民宿里毕竟藏了三具尸体，大晚上一个人睡…… “其实我十分钟前就到了，但我不敢一个人休息。”姜小玲低下头，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你不知道……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担心自己床下、衣柜里或者天花板里面爬出来某些恐怖的东西。” “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江城认真询问。 “啊？”姜小玲愕然，觉得江城问这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我大姐是心理医生，她以前治疗过这方面的病人，我也略懂一点。”江城解释道。 “不不……”姜小玲急忙摇头，“我没有心理问题，我健康得很。” “让我看一下你背包里的东西，确认过没问题后，你今晚可以在我这里睡。”江城又说道。 “啊？这话题又……怎么突然就……” 姜小玲的脑子差点没转过来。 她觉得眼前这个帅气男生的思维似乎太跳跃了，以至于她有些跟不上。 这人的思维似乎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明明前一句话已经歪到另一个话题了，下一句话又歪了回来…… 姜小玲没有迟疑，立刻把自己的背包解下来，递给江城。 “看，里面就是些防身的东西，我这种柔弱的小女生总不可能害你。” “你不担心我害你？”江城把背包递回去。 “怎么会呢，我姐说过，长得帅的男人通常都心地善良。”姜小玲神色诚恳。 “你姐这……” 江城一时间组织不出正常的话。 第六章 眼睛 晚上十点。 外面的雨更大了。 偶有雷声轰鸣。 窗外的天空阴云浓厚，仿佛直接压在这座钢铁城市上，游走的银蛇时而在漆黑云层间探头，将朦胧的夜晚照亮。 “唉，雷雨的夜晚，六个不怕死的探险者，死过人的阴森民宿，这简直就是低成本恐怖电影实录啊。” 姜小玲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忧郁。 “江城同学，你有没有一股很强的既视感？按照恐怖电影的套路，接下来咱们就该一个一个死去了。” “没有。” 江城坐在一旁的老旧灰皮沙发上，闭目回答。 他在思考。 姜小玲之前说的话有漏洞。 她说她在路上堵车了，所以才会迟到。 江城搜了搜今天的道路交通情况，发现姜小玲说的那一段路确实有治安官排查，但并没有明确表示排查多久。 于是他入侵了瓦力城治安所的内部网络…… 根据里面的安排显示，当时的排查只持续了三十分钟，堵车的时间应该也在三十分钟上下。 而姜小玲自述八点五十分抵达，迟到了五十分钟。 【有二十分钟时间差漏洞】 其次则是…… 姜小玲的背包很干燥。 八点五十分那时候已经在下雨了，江城并没有在她的背包里看到雨伞或雨衣类的物品。 即使撑着伞或穿着雨衣，穿过湿润的灌木与树林抵达民宿，也不应该只有鞋子和裤脚被打湿，至少小腿部分的裤腿是幸免不了的。 江城做了个简单的猜想…… 【她比所有人都要提前抵达】 这姑娘极有可能是第一个接到任务的。 她接到任务后就急匆匆赶来，所以根本不存在“迟到”的问题。 江城回想了一下任务短信的内容。 “……找出隐藏真相有额外奖励。” 她是为了一个人完成任务，拿到额外奖励吗？ 额外奖励会是什么？ 总之这姑娘说的话暂时不能信。 明教教主张5g的妈妈说过，漂亮女人不能信。 江城的老妈也说过，除她自己以外，别的漂亮女人说的话都不能信。 “江同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床上盘坐的姜小玲突然起身，耳朵动了动，整个人像是只警惕的土拨鼠，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门口。 “雷声，雨声？”江城睁开眼，给出了回答。 “不是，是脚步声。” 姜小玲看着又紧张了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随后缓缓挪动到门口，耳朵贴在木门上。 江城的目光跟着她转向门口。 他的听力向来比普通人好一些。 刚才一直在沉思姜小玲的目的，有些走神。 此时回过神来，沉下心仔细听了听。 “哒……” “哒……” 确实是脚步声。 就在门外。 这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声音时远时近，代表对方在徘徊。 时间间隔比正常人多一些，说明对方步履缓慢。 门外行走那人似乎在思索什么，所以脚步比较慢，抑或身体不便，不能走得太快。 “咦，声音又没了。” 姜小玲疑惑轻语。 那脚步声突然消失。 众所周知，玩恐怖游戏，最恐怖的并不是怪物出现，而是怪物突然消失。 她转过头，对江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嘘……” 接着，她缓缓趴了下来。 这个老旧的木门下方有一指宽缝隙，可以透过这个缝隙看到外面走廊的部分。 接下来姜小玲的表现很生动阐述了什么叫好奇害死猫。 只听她惊叫一声。 “啊——！” 声音很大，估摸着大半个民宿都能听到。 她整个人突然往后一缩，像是只受惊的野猫，脸色变得煞白。 江城皱眉起身。 姜小玲又表现出了一个漏洞。 她之前一直表现得有些胆小，但这种透过门缝看走廊的行为，并不是一个胆子小的女生能做出来的。 【行为矛盾】 已经三个漏洞了。 江城很庆幸自己母亲是推理小说作家，书房里摆满了《行为分析》与《犯罪心理》这类的书，可能是耳濡目染的缘故，他也比较喜欢分析细节。 只能说姜小玲之前的胆小都是装的。 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似乎确实是被吓到了。 “怎么了？”江城询问。 “眼……眼睛……” 姜小玲脸色苍白，颤抖着用手指着门缝。 门缝有一只眼睛？ 走廊外那个人，与姜小玲同样的姿势，正趴在门口，观察他们里面的情况？ 一想到这，江城目光沉凝，大步走向门口。 “咔！” 他迅速用右手扭开把手，猛地把门拉开。 左手已经伸进怀里，握着紧了刀柄。 但…… 门外空空如也。 走廊依旧是那个漆黑的样子，江城看了看两侧，都没什么人。 “吱……” 对面202房门突然开了。 一脸疑惑的许墨探出头来，与江城对视了一眼。 “奇怪，我刚才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许墨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镜，“江同学，你也听到了，我想会不会是……咦？” 许墨看到了江城身后脸色苍白的姜小玲。 他顿时就明白尖叫声的来源了。 “江同学，这位是……第六人？” “嗯。” 江城点了点头，目光快速在许墨的身上掠过。 这人衣着干净整齐，脸色如常，没有表现出半点慌张。 不是他？ 就在江城疑惑的片刻，斜对面的204房间也开了。 律师严明站在门口，看向两人，发出了同样的疑惑。 205房的李猛也很快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女人的尖叫声？” “是迟到的第六位。”许墨开口解释。 江城狐疑地看了眼黄山所在的203房间。 所有人都出来了，只有这个家伙还待在房间里？ 此时姜小玲已经恢复了些许，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但江城就在她身侧，能明显感受到，这姑娘的呼吸很紊乱，身体依旧紧绷。 “没人吗？”姜小玲的声音依旧发颤，“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了，那眼睛……” “不要怕，这位小姐，能不能回想一下那只眼睛的样子？”许墨的声音很柔和，脸上带着微笑，温润的气质胜过在场所有人。 身为教师的他，明显比江城更适合安慰人。 “门缝里的脸我没有看清楚，只不过那眼睛反射出了门缝中透出的灯光，我记得……有些发黄，血丝比较多……” 听着姜小玲断断续续的讲述，江城与许墨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大概率是那个老太婆】 但是她来偷看江城的房间干什么？ “这里毕竟藏了三具尸体，会不会是……有那个……那个……”姜小玲牙关轻颤着，始终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阿飘？” 许墨温和笑着，摇了摇头。 他解释道：“这只是第二轮任务，不会有任何诡异生物，放心。” “许先生，你能否说得详细点？”江城看着许墨的眼睛。 严明与李猛也看着许墨。 这个中年教师明显比他们知道更多，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的打算，所以才会提示他们一共有六人。 “这事说来话长。”许墨看着众人，“不过我可以保证，第二轮任务死亡率很小，除非自己作死，大家没必要担心。” 外面雷雨交加，已经是晚上十点过。 许墨表示，明天一早，他会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大家。 第七章 背靠背 晚上十点十分。 简单交流后，众人都回了房间。 明天还得避开那个老太婆找一整天尸体，所以大家都需要好好休息。 姜小玲被许墨安抚了几句，情绪稳定了不少。 她呆坐在床上，看着有些出神。 江城也没管她，开始在记忆殿堂里查询，他要搜索今天见到黄山后，黄山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他说他是为求命而来的，但他看上去身体很健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常见的疾病特征。” 许多常见的疾病，其实是可以根据身体情况判断出来的。 比如糖尿病患者表现出多饮多食多尿，肺癌患者会咳血胸闷…… “江城同学。”姜小玲轻轻喊了一声。 “嗯？”江城看向她。 “我……我想去一趟厕所，你能不能……” “你这是被吓……”江城欲言又止，“算了，走，我跟你去。” 房间里并没有单独的卫生间。 这个民宿的十分老旧，只在走廊尽头有厕所。 二楼的厕所旁不远处有个狭窄的楼梯，通往天台。 走廊内部很昏暗，空气中的霉味若隐若现，角落里结着蜘蛛网。 江城打开手机照明，把姜小玲送到女厕门口。 在门外等待的时候，江城碰到了从男厕出来的李猛。 “我从小就这习惯，不管有没有尿意，睡前一定要解决一下。”李猛笑着说道：“刚才出门的时候，还碰到了回来的黄先生，想必他也有这个习惯。” 黄山？ 江城抬头看着李猛，简单问了问：“李先生是看到黄先生走出厕所的吗？” “这倒没有。”李猛摇了摇头，随后笑着表示：“不过都这么晚了，不是上厕所还能去哪，总不可能是去天台淋雨。” “说得也是。” 江城点了点头。 两人并没有聊太久。 李猛先行一步回了房间。 江城则表示自己还得等一等姜小玲，这姑娘胆子不够大。 外面的雷雨声越来越大，轰鸣不断。 李猛走后，江城打开手机的电筒，将亮光对准一旁的楼梯木地板。 “没有湿脚印？” 江城皱起眉头，难道是他想错了？ “不对……有水滴的痕迹。” 楼梯间的木质地板上，有些许湿润的痕迹，水滴状。 这个民宿很老旧，但天花板并不漏水。 水滴痕迹零零散散的，一直从楼梯延伸到走廊内部。 江城向前走了几步，发现痕迹最终消失在203房，也就是黄山所在的房间。 “地板上这些水滴痕迹，今晚就会干涸消失，基本不会被人注意到，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多想。” 江城转身往楼梯那边走去。 通往天台的楼梯比较狭窄，踏上去有轻微声响。 今晚雷雨声很大，即使木地板有嘎吱声响，也会被掩盖过去。 江城拿着手机，脸色平静，一步步走到楼梯最顶部。 “只是一个铁栓。” 通往天台的老旧木门没上锁。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以拉开铁栓，来天台上逛两圈。 “铁栓上有一些水渍，楼梯顶部这里的木地板有大量水渍……原来如此。” 江城开始在脑子里推演几分钟前的情况。 “黄山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走上楼梯，站在我现在的位置，随后穿上鞋套和雨衣，拉开门栓，走到天台上……” 刚才姜小玲一声惊叫，除了黄山，所有人都出门看了看。 或许那个时间点，黄山正在天台上？ “他办完事之后，再回到楼梯这个位置，脱下鞋套和雨衣，并且将其折叠起来。” 这就是楼梯顶部这一摊水渍的来源。 “随后他走下楼碰到了李猛，李猛以为他也是上厕所才出来，走廊里又太暗，没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大概是这么个流程。 至于他上天台到底要干什么…… “咔！” 江城拨开了门栓，拉开木门。 寒风骤雨顿时就灌了进来。 冰冷雨点在江城的脸上胡乱地拍。 “轰隆——！” 雷声轰鸣，银蛇交织。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照亮了夜空。 整个天台就在这刹那间呈现在江城面前。 “天台并不大，也没有水箱之类的玩意……” 民宿以及旅社这种地方的天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水箱，而水箱则会让人想到藏尸。 许多悬疑作品都喜欢把水箱这个元素加进来。 臭名昭着的塞西尔酒店就发生过一起水箱里藏尸的案件。 “这上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花坛，里面的植被都枯萎了。” 外面漆黑一片。 江城并不想出去淋雨，于是认真回想刚才闪电的那一瞬间。 “如果要在天台藏尸，只能埋在花坛下面，这个花坛表面泥土完整，这段时间并没有被挖掘过。” 就在他思索之际，天空中又闪过一道雷光。 随之而来的便是暴雷炸响，低压的云层翻涌，整片黑暗苍穹都在颤抖。 江城目光沉凝。 雷光洒落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刹那。 光线中的雨丝、破旧的花坛、湿润的泥土、腐烂的枝叶…… “泥土下沉！” 这一次江城看清楚了，也记清楚了。 记忆殿堂里收下了这幅画面。 在花坛的中央，有一片区域的泥土比其他区域稍微矮了一些，只不过由于腐烂枝叶的遮挡，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当尸体在过浅的土壤下腐烂，这片区域的泥土就会呈现下沉的状态。” 这是江城父亲曾经给他说过的话。 他父亲是一名法医。 “花坛里藏了一具尸体……” 三分之一到手。 “黄山来天台上，难道只是为了看一圈？他……是心虚吗？” 江城皱眉沉吟。 他缓缓关上木门，将门栓拉回去，随后走下楼梯，回到女厕门口。 整个过程，从他与李猛交谈，到查看天台，再回到这里，也就两三分钟而已。 没多久，姜小玲从厕所出来。 两人一同往201房间走去。 “嗨呀，真是气人，女厕的灯也是坏的。”姜小玲嘟囔着抱怨，想必刚才在黑暗中又脑补了某些内容。 “就算真的有鬼，人家也不会从厕所这种地方冒出来，不嫌脏吗？”江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但是……那些电影里面……” “只是为了吓观众而已。” 江城看了眼自己贴在房门左下角的透明胶带，胶带连接着门框，完好无损。 没人进过他房间。 随后他拿出钥匙开了门。 房间内有灯，虽然昏暗，但在这个破旧的民宿里，依旧给人很光明的感觉。 “奇怪，江城同学，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走进房间后，姜小玲突然问了句。 “有吗？”江城诧异地看了眼姜小玲。 “有，我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就在这个房间里，只不过我那会没有多想，我从小嗅觉就比正常人好很多。” “我的嗅觉也比正常人好。”江城说道。 “可能我的比你的还好……” “能知道是什么地方散发的怪味吗？” 姜小玲摇了摇头。 她表示整个房间都是这种味道。 江城皱眉看了眼房间顶部，并没有吊顶，天花板的白漆泛黄，已经脱落了部分，露出灰扑扑的水泥，这上面藏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随后他拉开了衣柜。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沙发里面同样没什么东西。 “是床下？” 江城把目光投向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床铺。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在这里睡的应该是姜小玲。 姜小玲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想得明显更多，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江城走到床前，认真说道：“这是木床，但左右两侧都被封住了，没法知道床下有什么，还得把床板掀开。” 说做就做。 他抱起床上的被褥，放在一旁的沙发上。 随后他看了眼姜小玲。 “接下来，你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尖叫。” “好的……” 姜小玲脸色发白，点了点头。 她还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江城把目光放回到木质床板上，缓缓将木板抬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鞋子。 一双被穿在脚上的鞋子。 伴随着木板太高，更多的东西露了出来。 腿部、腰部、头颅…… “不出所料，一具尸体。” 三分之二完成。 他脸色平静，将所有床板取下，放在一旁墙边立着。 床下是一具男尸，身材瘦小，背对着床板。 姜小玲很听话，并没有尖叫出来，她用力捂着嘴巴，眼睛瞪得鼓鼓的，整个人靠在了门口。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尸体吗？”江城皱眉问了句。 姜小玲用力摇头。 “看来你童年生活挺无聊的。” 江城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聚集在尸体上。 他抬腿走进木床内，将尸体翻了过来。 这种背对床板的姿势，会导致死后血液坠积在身体前部的毛细血管内，使得这一片皮肤呈现出紫黑色。 江城摸了摸这具男尸的各个部位。 “尸体完全僵硬，还没有开始软化，现在是冬天……” 江城并不想测量这具尸体的直肠温度。 于是他按了按尸斑的部位，发现按压无法导致尸斑褪色。 “这人应该死亡两天左右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靠在门口的姜小玲，突然笑了笑，说：“我想起很小那会，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爸总喜欢在床边给我讲一些小故事。” 很多孩子都喜欢一边听着父母讲述故事，一边缓缓沉入梦乡。 江城也是如此。 “有个故事我记得很清楚，和咱们现在这情况差不多，叫‘好朋友，背靠背’，故事讲的是……” “你别说了！” 姜小玲一下子瘫坐在门边。 第八章 怪声 与尸体度过了美妙的一晚。 第二天早上。 六点五十。 江城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一侧醒来。 他掀开被子，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你没睡着吗？”江城看了眼沙发另一侧的姜小玲，发现这姑娘有黑眼圈了。 “我睡……睡着了，当然睡着了！” “但你黑眼圈很重，如果不是睡眠因素，那可能是因为眼睛疲劳或者经期问题，早上起来可以喝一杯胡萝卜汁。” “还不是因为你昨晚非要在这个房间休息，去我的206房多好啊！”姜小玲愤愤不平。 “万一有人来偷尸体呢？” “谁会偷这玩意啊？” 那具瘦弱的男性尸体依旧在床下。 幸好现在是冬天，如果是夏季，味道早就散出来了。 江城的家里曾经有过死老鼠，他出门几天后回家，那味道……隔壁邻居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制作生化武器。 “七点，该下楼吃饭了，顺便听听许先生的讲述。”江城看了眼时间。 他把立在墙边的床板重新盖回去，然后将沙发上的被褥也放了回去。 如果天台的花坛内确实埋着尸体，那么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 只要不出意外，今天就能结束。 “江城……你先下去，我去趟厕所。” 现在是白天，姜小玲的胆子看着也大了许多。 江城正在根据她的表现，在心里对她进行二次构造。 一个立体的人物形象尚未形成，但是已经有许多特点填补了上去。 【胆量比普通人大，但大得有限】 “这是钥匙，出门之后记得反锁，在门的边缘与门框交界处贴上很细的透明胶带，把你的头发丝放在钥匙孔里也行。” 江城把钥匙扔了过去，随后就转身出了门。 早上七点，民宿外依旧一片昏暗。 这个点还不到天亮。 雨已经停了。 江城来到楼下，发现只有许墨坐在一楼大厅的一侧。 “别的人都还没起床。”许墨温和笑着，招呼江城来他身前坐下。 冬天都喜欢睡懒觉。 江城看了眼101房，房门是关着的，但能听到里面些许锅碗碰撞声，还能闻到蒸馒头的香味。 他来到身前许墨身前坐下。 门外寒风呼啸，有几缕冰冷的气息强行挤进了门缝，直往脖子里灌。 许墨提了提眼镜，低声询问：“江同学觉得昨晚那人是谁？” “许先生心里应该有答案。”江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 “江同学不信任我？”许墨坐在木凳上，身体往前靠了靠，他觉得江城这句话之中的距离感很强烈。 “如果许先生不谎称自己是数学教师，我对你的信任或许会多一些。” 许墨一愣，提了提眼镜。 昨天晚上对所有人介绍时，他自称是小学数学教师，在场的也没人怀疑。 “江同学有依据吗？”他问道。 “许先生的面部肌肉紧实，面部皮肤颜色与手背差距很大，在瓦力城这种常年阴雨的城市，一个数学教师想要晒成这个样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许我喜欢钓鱼呢？”许墨看着江城，温和笑着询问。 “许先生的站姿与普通人不同，你总是会有意无意挺直腰背，昨天我走在你身后看得很清楚。” “或许我小时候驼背，后来纠正形成了习惯？” “许先生总喜欢用余光观察周围，警惕性比其余几人都要强，而且很自律，七点能准时下楼。” “或许我天性如此？”许墨依旧笑着，没有承认。 “但有些巧合往往带着必然，我想许先生刚退伍？” 江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许墨的脸上，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也可以退伍后再找个教师的工作。” “你伪装得太苍白，为了营造温润的气质，故意给自己弄了一副眼镜，但……”江城指了指鼻梁的部位，“许先生，你提眼镜的次数太多了。” 许墨一怔，随即苦笑了一下。 他将鼻梁上的眼镜取下，随后用衣角擦了擦。 “竟然是这样。” 细节，习惯…… 不经意间的暴露，居然让他被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看穿了伪装。 “江同学大学是什么专业的？”他询问道。 “信息管理。” “原来如此……这专业前身是情报学与图书管理学，部队里也有开设这门课。”许墨这样说就算是承认了。 他确实是伪装的。 买了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这样看起来更斯文一点。 但他戴上之后总觉得鼻梁很不舒服，有一种异物感，时不时就得往上提一下，次数太频繁。 不过普通人如果不注意的话，应该也不会想太多。 但眼前这个少年明显就想得很多。 “江同学想知道什么？” “还是先等等。”江城笑了笑，“许先生今天不是还要告诉大家某些事情吗？” “的确。” 许墨点了点头，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有先手，却不动，见招拆招，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没有一点急躁的样子。 他在心里又把江城的分量提了一级。 “咦，就你们两个年轻人吗？”身后传来老太婆的声音。 江城转过身去。 只见老婆婆站在101房门口，正拉着一个小推车，步履缓慢地往外走。 推车上是一些稀粥、馒头、咸菜之类的。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懒得很，老婆子我四点多就睡醒了……” 这老太婆声音沙哑，一边叹气一边拉着推车。 “这可不能比。” 许墨笑着起身，从老太婆手里接过手推车。 冬天这个点，如果不上班，没几个起得来的。 “你们记一下我的电话，我早上得去一趟城里，买些吃食，如果有什么怪事发生了，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老太婆把她的电话给了两人。 “怪事？”许墨疑惑，“婆婆，这几天发生过什么吗？” 老太婆看了他一眼，声音缓慢：“也不是太大的事……就是这两天我偶尔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可能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江城皱眉问道：“婆婆，我们之前有人来住宿过吗？” “没有，很久都没人来了。” …… …… …… （今晚应该就这一更了，即使有第二更也会相当晚，回家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 （元旦这三天假，估摸着更新会比较不稳定，还请各位书友见谅，南朝要陪一陪家人） （元旦结束之后，如果有欠更的章节，会立刻补回来） 第九章 演绎 老太婆离开了旅馆。 101房就只剩个躺在床上的老头。 这倒是件好事。 至少几人可以在今天早上没什么顾忌，翻找整个民宿。 但老太婆走之前说的话让江城思索了很久。 “这两天偶尔会听到奇怪的响动？” 是有人把尸体搬进他所在的201房间？ 还是说姜小玲提前两天抵达，在民宿里翻找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江同学怎么看？”许墨显然也在思索刚才老太婆说的话。 两人互相都知道一些对方不知道的事，所以交换消息很有必要。 “没什么头绪。”江城摇了摇头，“现在只能先找尸体，任务提示有隐藏的真相，或许可以在尸体上得到答案。” “也是。”许墨脸色凝重，“话说，这早饭……你觉得能吃吗？” 两人都怀疑，昨晚在门缝里那只眼睛属于老太婆。 江城的怀疑更多一些。 他听到的那个脚步声很慢，对方要么是在想事情徘徊，要么就是个行动迟缓的老年人。 “或许能吃。” 江城看了眼热气腾腾的早饭，随即转身走向门口。 门口立着一个破旧的自动贩卖机，里面有些零食饮料。 身处未知环境，这种没开封的食物相对来说最安全。 “都还没过期。”江城说道。 “那就好。” …… 早上八点。 其余几人也都陆续下来了。 六个人聚齐。 “你们怀疑昨晚是那个老太婆？”严明听了许墨的阐述后，略带犹豫询问了一句。 “不是她还能是谁？咱们昨晚可都在房间里。”李猛很快同意了两人的看法，十分赞成。 “先别说这些了，开始找，那个老太婆随时可能会回来，这里距离城区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黄山催促道。 “对了，许先生不是说今早会告诉我们某些事吗？”严明一句话提醒了其他人。 众人纷纷看向许墨。 许墨温和笑着点头，并没有什么隐瞒。 在场六人里，也只有他对这种任务的了解深一点。 “其实我也所知不多，但我哥哥曾经是这个任务的参与者，我所有知道的消息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许墨在一楼大厅的左侧长桌旁坐下，抿了一口饮料。 “首先告诉大家最关心的一点，如果能成功通过五轮任务，你们确实可以实现一个要求。”许墨抬头看着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江城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其余几人则各有不同，那个迟到的女生姜小玲似乎有些疑惑。 许墨接着开口：“这个任务代号为演绎，总共有十三轮，被那个组织称作成神之路，不止我们六个，同一时间在进行任务的，仅仅在这座城市里就有数百人……任务并非都是安全的，后期任务极为危险，稍不注意就会丧命，我哥哥就死在第六轮。” “许先生的意思是……对方在养蛊？”严明表情凝重，听明白了许墨的话。 “对。” “那我退出不就行了？不去搭理我的联系人。”李猛耸了耸肩，表情轻松。 “没那么容易。”许墨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目前是第二轮任务，大家都还有退出的可能，也只是可能……” 时间有限，许墨只是举了几个例子。 曾经有第二轮任务的参与者选择退出，没几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但也有第四轮任务的参与者退出，一直活得好好的。 五轮任务之前，选择退出，有一定几率活下来。 “一旦你们完成了第五轮，并且让对方帮你们实现了那个要求，再想退出的话……只能以尸体的方式，或许尸体都不会留下。” 门外寒风呼啸，有些发冷。 听完许墨的讲述，在场众人都沉默了片刻。 后期任务死亡几率极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其实都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许先生，你昨晚说的诡异生物是什么意思？”江城出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我一直在等你问我。” 许墨笑了笑。 他耐心解释道：“诡异，可以归结为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力量，可以是鬼魂般的执念，也可以是会说话的狗，甚至有的像是武侠功夫那样可以操控桃花……这力量有强有弱，存在于生物或是特殊物品之内。” “许先生曾经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许墨回应：“在十三轮演绎任务中，有一定的几率，任务参加者自身会染上诡异力量，或是得到拥有诡异力量的物品，我哥哥曾经在第四轮任务里，得到了一只会说话的虫子，可惜后来他死的时候，那只虫子也死了。” 许墨表示，前两轮任务都不会有任何诡异力量。 第三轮一般会有一只诡异生物，那是第三轮最大的死亡威胁来源。 “诡异力量的强弱如何判定？”江城继续询问。 “据说有评级，但……具体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应该是根据伤害能力进行评级的。” “诡异之上是否还有更强大的力量？”江城追问道。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了。”许墨苦笑着摇头。 “许先生可曾从你哥哥的口中听说过‘禁忌’二字？” “没有。” “‘不朽’二字呢？” “也没有。” 许墨摇了摇头，有些诧异看了眼江城。 这个少年追问得太急了，呼吸都紊乱了片刻，少了些许平稳，以至于看起来没有那么少年老成了。 江城停止了询问。 他摩挲着下巴，眉头微皱，在回忆一些往事。 在场别的几人都表情不一，很明显是在进行某些抉择。 过了片刻，许墨提醒众人：“我想大家还是先进行任务，我哥哥只在第六轮任务失败过，然后他就死了。” 这话比十二月的寒风还有用，顿时就让几人清醒了过来，把注意力重新落回到任务上。 不管许墨说的是真是假，他们都需要完成这次任务。 “总共需要找到三具尸体，这个民宿也就二层楼，总共十二间房，我想咱们可以分个队，分头寻找。”严明提议。 “大叔，你看恐怖电影吗？”姜小玲突然看着严明问了一句。 “偶尔会看。” 严明认真回答。 他还没弄清楚姜小玲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知道恐怖电影里最多的死因是什么吗？”姜小玲又问了句。 “什么？” “分头行动！” “……” 严明无话可说。 六个人，分头行动的效率确实最快。 但姜小玲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找到两具就够了，我房间里目前就有一具尸体。”江城接过话题。 这事没什么可隐瞒的，最后任务必须的凑够三具。 许墨看着江城问道：“江同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具尸体的？” “昨天晚上。”江城如实回答。 李猛就在江城身侧，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和一具尸体睡了一晚上？” 第十章 江枫渔火 “我也和尸体睡了一晚上啊！” 姜小玲努力嚷嚷着，提高了些许存在感。 江城看着众人有些惊异的目光，淡笑着开口：“只是在同一个房间待了一晚上而已，而且说实话，这周围很安静，昨晚睡得挺舒服的。”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许墨恢复了温和的微笑，“郊区的夜晚比城区静谧了很多。” “大家先上来看看。” 江城招呼众人。 并不是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能看到尸体，这也或多或少算是个遗憾。 …… 上了楼。 打开房间。 窗外又飘起了细雨。 江城将窗户开了一道缝隙透气。 他转身把被褥抱回沙发上，随后掀开床板。 那具被他翻了个面的尸体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具男性尸体，死亡时间在两天左右，脖子上有勒痕，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 江城仔细说了说他大概了解的情况。 “死者年龄在20-25岁之间，牙齿发黄严重，手指有少许烟灰，死前应该长期抽烟，衣着普通，领口与袖口都有酒渍，衣服上有多种劣质香水味，我猜测他生前应该在酒夜店这类场所工作。” “我昨晚搜过了每个口袋，找不到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证件，没有钱财，手腕有表带痕迹，但腕表已经消失，可能是抢劫杀人，也可能是杀人者故意为之。” 如论如何，三具尸体已经有一具了。 找出隐藏的真相只是有额外奖励，众人也并不是都需要那玩意。 “我这就回去掀了我的床！”李猛说一不二，转身就走。 “记得看看衣柜、沙发这种可能地方。”江城提醒了一句。 “没问题！” “我们也都回去看看。” 在场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走出201房间。 江城这具尸体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虽然都没抱有什么希望，但几人还是各自回去，然后将自己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城时而去别的房间逛逛，时而回到自己房间观察那具尸体。 隐藏真相会是什么？ 如果这个任务本质真的如同许墨说的那样，江城对那个额外奖励还挺有兴趣的。 早上十点。 众人都结束了搜索。 “没有，我的房间里空空如也。”严明说道。 “我这儿也是。”李猛摊了摊手。 “我房间里也没有。”黄山走出房间。 “看来大家都一样。”许墨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房间里同样没找到。 姜小玲所在的206房间也被江城搜索了一遍，里面并没有尸体。 众人又回到了江城的房间。 大冬天的，之前那一番寻找，就当是热身了。 “其实整栋民宿里，最容易藏匿尸体的是那个房间。”许墨微笑说道。 “哪个？”李猛看向他。 “101吗？”严明也把目光投向了许墨，“你始终怀疑那个老太婆有问题？” 黄山则说道：“我觉得103与104这两个房间也很有可能，毕竟贴了封条，正常人都不愿意沾染这种死过人的地方，这种房间用来藏尸体最好不过。” “还有厕所！不要忘了厕所！”姜小玲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 “不如这样，我们先去找找103与104？”许墨看了眼众人。 101房间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老头。 众人现在也没办法贸然闯入，103与104算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也好。” 目标达成一致后，所有人纷纷下了楼。 虽然任务给了三天，但越早完成越放心。 路过101房门时，大家都尽量把脚步弄得轻一些。 “咳咳……” 老头沙哑的咳嗽声依旧不断传出。 几人都皱着眉头，实在是这声音听得太让人难受，平日里很少能碰到这种。 江城轻声说道：“咳得很重，是扁桃体或咽喉部的概率很小，大概率是肺部或者气管的问题，而且有喘气声，应该有某种导致气道阻塞的慢性肺病。” “江同学还懂这些？”问出声的是黄山。 其余几人也有些惊讶。 之前江城分析尸体的时候就令他们惊讶了一次，但当时众人都想着回自己房间找找，所以没有过多询问。 “我父亲是法医，以前教过我一点。”江城解释道。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江同学的时候就觉得你挺眼熟的，能请问令尊的名字吗？”严明看着他。 “江道宗。”江城如实回答。 “奇怪……”严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抱歉，并没有听过令尊的名字，可能是我记错了。” 严明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和江城这张脸差不多的。 毕竟江城不是什么大众脸，这张脸的辨识度还是挺高的。 但时间有些久远，应该是两三年前了。 “你见到的可能是我二哥。” “江同学的二哥是？” “江枫。” “哦……江枫渔火，原来是你是他弟弟。” 严明恍然，突然明白了这股熟悉感的来源。 随即他看了眼江城的表情，急忙说道：“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 “没事，他只是失踪了。”江城坦然笑了笑，并不以为然。 其余几人都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于是看向了严明。 严明无奈，只好掏出手机，搜索了一张图片给众人看了看。 那是一张门票。 “我女儿是他的粉丝，很可惜……” 门票上印着“江枫渔火”四个字，底色则是一片耀眼璀璨的星空。 “原来是他。”黄山也认出来了，“那个天才魔术师，两年前在一场水底逃生魔术表演中死……咳……失踪。” 一场没能完成的致命魔术。 后来江枫的粉丝们花了大价钱，将长达数十公里的河段都打捞了一边，依旧没能找到那个沉入水底的箱子。 这个颜值与实力兼备的年轻魔术师从此人间蒸发，有人说天上的星辰都黯淡了许多。 尽管瓦力城并不能看到星空。 “不说这个了，还是赶紧搜索这两个房间。” 江城揭下104房的封条。 他仔细摸了摸，发现封条上的灰尘很重。 “这房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打开过，如果真的藏匿了尸体，尸体腐烂的味道很容易散发出来，除非提前做过处理，比如保鲜膜与活性炭之类的。” 江城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以前看过一部悬疑小说，里面的凶手将死者封入水泥墙中。”姜小玲不经意间提了一句。 “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接下来的行动会麻烦很多。”黄山取下103房的封条，“这个封条上的灰尘也很重。” 第十一章 树 早上十一点。 104房。 床板被掀起，衣柜被移开，地面并没有隐藏地下室通道之类的。 许墨正在检查天花板缝隙，有些费力，额头浮现几滴汗水。 姜小玲则在各个墙壁位置敲敲打打，似乎是想看看会不会出现某些悬疑小说的经典桥段。 江城站在窗边，脸色平静，沉默不语。 “好家伙，大家都在忙，就你在偷懒！”姜小玲忍不住说了句。 “我在思索。”江城的神情很认真。 “思索能思出来个什么？” 姜小玲嘟囔了一句，想来是觉得江城在为自己偷懒找借口。 另外三个人在对面的103房仔细搜索。 “树。”江城淡淡说了句。 “树？”姜小玲疑惑。 “江同学可是发现了什么？” 许墨从板凳上跳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看着江城，发现江城正看着窗外的某个地方。 于是他也顺着看过去。 “很多树。”许墨说道：“这是这家民宿的后院，偶数结尾的房间能透过窗户看到，江同学住201房是奇数结尾，所以窗户外是前院的景象。” 前院也就是众人进来的院子。 许墨昨晚住的202，在江城对面，那时候就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个后院。 “许先生有没有发现，这附近的植被都有个共同点。”江城说道。 “都很矮小吗？”许墨回忆了之前在部队学习的内容，“瓦力城土壤贫瘠，腐殖层很薄，植被稀疏，郊区多苔藓或低矮灌木。” 要抵达这间民宿，必须得穿过两三百米的低矮灌木丛。 从城区打车来这里，沿途的迷雾中的景色也多是草地，见不到几株高大树木。 “对，都很矮小，但那棵树有些不同。”江城指了指窗外后院的某个位置，“那棵树周围的树木都很低矮，唯有它比别的树高了一截，我猜它可能有某种特殊的养分。” “或许这棵树比别的树更早种植？”许墨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窗前。 “但后院里所有树的品种都一样，我觉得它们是同一批种植的概率很大。” “江同学的意思是……残骸？” “腐烂物堆积到一定程度，就会给局部土壤注入硝酸盐成分。”江城转过身，“我想我们或许需要一把铲子。” 没多久，六人再次聚集。 江城说了说自己的猜测。 其余几人也都同意。 “总好过埋头瞎找。”黄山这样说道。 103与104他们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剩下的也就那么几间屋子，以及厕所和天台。 如果再找不到，他们就真的只能怀疑，尸体是不是被砌进墙里了。 “我带了一把折叠铲，就在我背包里。”严明说道。 “严先生随身还带着这玩意？”李猛诧异。 “以备不测。”严明笑了笑。 “大叔，你说一下背包的位置，我去帮你拿，你们先去定位尸体。”姜小玲及时开口。 “行，就在我床头柜上，打开背包就能看到了。” 严明把自己钥匙给了姜小玲。 这姑娘的在众人间的位置其实很尴尬，做不了太多事。 大家都有察觉，她似乎一直很积极，想表现自己。 待姜小玲离开后，江城看向许墨问道：“许先生，在任务中表现积极，能得到额外奖励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许墨摇了摇头，看了眼姜小玲离开的方向。 …… 通往后院的铁门在一楼走廊的尽头。 铁锁已经生锈了，爬满暗红锈迹，想必是很久没人动过。 “钥匙居然就插在锁孔里。” 许墨上前看了看，随后捏住钥匙，轻轻一拧。 “咔！” 开了。 锁环弹出的那一瞬，带出不少灰尘与铁锈。 “吱……” 许墨缓缓推开大门，又是这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道铁门太久没开启，以至于合页都已经被铁锈粘粘到一起了。 后院不大，荒草没膝。 细雨依旧在飘落，打在众人的头发上。 泥土踩着也很松软，有种湿润的感觉。 众人走到江城怀疑的那株树木旁。 走进了能发现，这棵树的树干确实比别的树都大了一圈。 “埋尸树下……这倒让我想起了最近很流行的一种安葬方式。”许墨摸了摸树干，树体湿滑。 “我也只是猜测。” 江城看了眼周围别的树木。 没多久，姜小玲带着铲子回来了。 很小的一柄折叠铲，不过也够用。 李猛自告奋勇，接下了挖尸体的工作。 “咔嚓！” 树旁的荒草被锋利铁铲齐齐斩断，挖掘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李猛的工作速度着实快。 一对机械臂不停挥舞着，将湿润的土壤与杂草甩到一旁。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整颗树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坑。 “叮！” 铁铲似乎碰到了某个很坚硬的东西。 众人眼睛一亮，齐齐走上前。 “淦！总算是出货了！” 李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随即将那玩意用铲子刨了出来。 那是一根黄白色的骨头，大半部分还被泥土包裹着。 “人骨。”江城与许墨同时出了声。 许墨面色凝重，看了眼江城，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这是把检查的工作让给了江城。 江城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 “各位谁带了刷子？”他看着众人，开口询问。 “怎么一股考古工作的既视感。”姜小玲小声说了句。 “刷子这个，我也带了的。”严明微笑说道。 “好家伙，大叔你真的是律师嘛。”姜小玲又跑腿去了。 没多久，她直接带着严明的整个背包回来。 背包里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螺丝刀、手锯、钳子、卷尺、小锤、美工刀……甚至连试电笔都有。 【工业律师】 不知为何，严明在众人的心里多了个这样的标签。 江城接过所有工具，随即在地上铺了一张毯子。 他将李猛挖掘出来的尸骨挨个清理，随后按照正常位置，摆放在毯子上。 又过了半小时。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细雨朦胧，挖掘工作终于停了。 一具几乎完整的人类骨骼就这样摆放在了众人眼前。 姜小玲虽然害怕新鲜尸体，但看上去并不害怕这种骨骼，很是好奇，甚至想掏出手机拍几张。 “奇怪，我手机呢？”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所有衣兜，都没找到。 “江同学，你能不能给我拨一下我的号码？” “可以。” 江城取了手套，按照姜小玲所说号码拨了过去。 熟悉的铃声很快在二楼响起。 是204房，严明的房间。 “呀！刚才把手机落在那儿了！” 姜小玲急急忙忙，又转身跑回楼上。 与此同时。 江城重新戴上白手套，开始为众人分析这副骨骼。 “这具尸体的软组织已经完全消失，达到了所谓的白骨化，根据骨腐蚀的程度来看，他已经死亡两年以上。” 江城蹲在尸体旁，举起尸体的颅骨。 不知为何，众人听他讲解尸体的时候，总是有种很舒适的感觉。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看起来十分融洽。 “很多悬疑作品里喜欢用骨盆来判断尸骨性别，但其实用颅骨结合骨盆判断更精准，你们看这具尸体的颅骨，前额很倾斜，颧骨较高，乳突比较发达……这些都是男性颅骨的特征，根据骨盆也可以看出来这具尸体属于男性。” 江城轻轻放下颅骨，拾起一枚牙齿骨骼。 “根据颅缝愈合的程度以及牙齿磨损状况，可以简单判断死者年龄，这个死者应该在65-75岁之间。” “你们看这里，左侧第四肋与第五肋的边缘，有几道很浅的划痕，这是利器留下的，我猜死亡原因应该是失血过多，凶手用利器连续多次捅入受害者左侧胸腔……” 总的来说。 男性，老人，死亡两年以上。 许墨缓缓点头，并没有什么补充的。 更精确的判断需要用到仪器了，他们现在没那么多时间。 其余几人在沉思分析，所谓的隐藏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们在后院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了沙哑干硬的声音。 是那个老太婆回来了。 众人纷纷转过身去。 只见那老太婆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购物袋，里面是面粉等物品，整个人站在铁门后方，一对浑浊发黄的眼睛看着众人。 那张褶皱苍老脸上的神色……看着不是太和善。 严明急忙向前走了几步，笑着开口：“婆婆你听我们解释，我们其实是……” 但尚未等他说完。 那老太婆突然看到了众人身后的那一具尸骸，顿时目光一冷。 “吱呀……” 她伸出宛若枯枝般的手，迅速拉过铁门，看那样子，竟是要把众人都锁在后院。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 …… …… （这两章，是南朝与家里老人喝了点小酒后，下午浑浑噩噩躺在沙发上码的） （现在头都是晕的，如有错误，纯属瞎写） 第一十二章 塑胶 “好，咱们被锁了。” “没关系，姜小姐刚去了二楼，可以叫她给咱们开门。” “但是钥匙都被那老太婆带走了，还是破窗，通过104房的窗户回去就行了。” “这老太婆果然有问题……” 众人站在后院里，开始准备破窗。 一楼偶数结尾的房间，窗户都通往后院，而且并没有防护栏。 但就在几人准备行动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啊——！” 女声，是姜小玲的声音。 所有人顿时心里一沉。 李猛的嗓子比较大，急忙喊道：“姜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砰！” 回应李猛的只有一声巨响，是关门的声音。 根据声音来源判断，是严明所住的204号房。 “该死的！” “姜小姐，你能听到吗？” 李猛又吼了一声。 所有人都抬着头，看向204房的窗口。 这次有回应了。 “能……” 姜小玲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但她并没有出现在窗口，说话声音在房间里面。 同一时间，有持续不断的轻响不断传出，似乎是有人在撞门。 许墨顿时猜到了她的情况，想必是在下楼的时候碰到了那个老太婆，他急忙出声：“姜小姐，把房门反锁，并且按下门锁上那个按钮，她就没办法从外面用钥匙开门了。” “好的，我……我马上做……”姜小玲的声音传出。 看来许墨猜测得没错。 她此时正在用自己身体抵着门。 李猛又吼了一嗓子：“江小姐，要不你试着打开门，一拳打翻那个老太婆？拳怕少壮啊！” “她手里有刀……” 姜小玲柔弱的声音从楼上传出。 片刻后，她终于来到窗口了。 众人见她脸色惨白，眼里似乎还有眼泪花。 而另一边，那个撞门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砰砰”响着，此时姜小玲依旧没有脱离危险。 “姜小姐，要不你跳下来，我可以接住你。”李猛伸出了机械臂。 “可……可这里是二楼。”姜小玲脸色苍白站在窗边，撞门的声音依旧不停，似乎下一刻那个老太婆就会撞进来。 “二楼又不高，我以前上学那会，为了逃课，甚至从三楼跳过。”李猛大吼道。 黄山浑身一震，转头看着他：“李先生竟如此威猛？” “后来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李猛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笑。 最终，姜小玲还是跳了。 诚如李猛所说，二楼确实不高。 而且他也足够强壮，能接住姜小玲。 惊魂未定的姜小玲抬头看了眼204窗户，颤抖着开口：“我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那个老太婆，本来想打声招呼的，结果她突然走进101房间，然后拎着一把菜刀冲出来……” 过程很简单，但听来确实有些惊心动魄。 谁能想到，前一晚还正常的老太婆，会突然拎着刀子追人？ “咦，撞门的声音停了。”严明说道。 姜小玲跳下来后，也就一两分钟的样子，撞门的声音就消失不见。 “那老太婆要跑？” “她会不会就是隐藏真相？” “先破窗，等会我来对付她！”李猛体格最壮，此时展现了一个战斗力担当应有的态度。 只见他一拳打在104房的窗户上。 伴随着一阵轻响，玻璃渣四处飞溅。 李猛的机械臂并不担心被飞溅玻璃渣伤到，所以挥拳的时候格外放肆。 众人顺着破口，纷纷从后院进入104房间。 “都站在我身后，我倒要看看那老太婆想作甚！” 李猛一把拧开104房间的房门。 可…… 寒风灌入。 走廊上空空如也，二楼也不曾听见什么声音。 根据时间推算，那老太婆此时应该已经跑出旅社了。 这个旅社四周都是低矮灌木，外界细雨纷飞，浓雾蔓延，天色阴暗低压，走进灌木丛里，很容易迷失方向。 “这是……汽油？”许墨走出104房，来到101门旁。 门口正堆积着两大桶未知液体。 闻了闻味道，许墨顿时皱起眉头。 “这老太婆想把我们烧死？”黄山来到油桶前，脸上有后怕之色。 “可她的丈夫也在这里，身患重病，没法跑远，难不成要把她丈夫一起烧死吗？”李猛问道。 “几十年的夫妻，再怎么说也该有点感情。”严明也有些不解。 这两个油桶一旦倾倒，大火燃起，根本就不是现在这点小雨能扑灭的。 众人虽然当时身处后院，但……万一那后院边缘也有某些助燃物呢？ 这民宿毕竟是这老太婆的。 谁知道她这么多年到底在这里干了什么。 “大家还记得后院那具尸体吗？”江城脸色平静，提醒道：“男性，老者，65-75岁，死亡时间两年以上。” 严明浑身一颤，他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缓缓走到101房的门口。 “难道……不可能。” 他缓缓推开101房间的房门。 房间内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接着走廊上的光线，能勉强看清，床上躺着一个人形的躯体，盖着被子。 “咳咳……” 令人难受的咳嗽声依旧响起。 严明脸色难看，往里面走了一步，随即打开房间内的灯。 灯光昏暗。 他走到床边，用力一把掀开被子。 “这……这是……人偶？” 床上赫然躺着一个塑胶人偶，蜷缩的状态。 人偶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老旧的录音机，此时里面的磁带依旧在转动。 众人听到的咳嗽声，正是从这个录音机里传来的。 眼前的景象，让另外几人都震惊了片刻。 “原来……三年前接待我的那位老大爷，早就已经死了。”黄山叹了口气，禁不住感叹。 后院那具尸体，死亡时间两年以上。 说明那件新娘案子发生后不久，老大爷就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李猛看着房间内的景象，出声询问。 许墨建议道：“封了这两个油桶，然后立刻寻找第三具尸体，这间民宿有古怪，我们不能待太久！” “有理，现在就开始！” 这阴森破旧的民宿，众人是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 什么隐藏真相、额外奖励之类的，他们都不想管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 江城看了眼所有人，缓缓说道：“或许，我知道第三具尸体在什么地方。” 第一十三章 盛开 天台。 细雨缠绵，天空阴暗。 六人站在花坛周围，铲子已经带上来了。 “花坛这个区域的泥土下沉，这是尸体在过浅土壤下腐烂的迹象，这是我父亲教导我的。”江城指着一片土壤区域，“当然，我也不是很肯定。” 说着，他不经意看了眼其余五人，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并没有人有特殊的情绪波动。 就连江城最怀疑的黄山都是一副眉头紧皱，忧虑不已的样子。 李猛深吸了一口气，拿着铲子说道：“我这就开始挖了，你们注意点，防备那个老太婆。” “没问题。” 雨水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迹象。 这座多雨的城市令人感到厌烦。 天色越来越昏暗，还不到下午一点，此时已经是黑云低压，浓雾翻滚，能见度越来越低。 大白天的，甚至有种即将天黑的感觉。 “哧！” 铲子的尖端插入湿润泥土。 黑色的腐烂枝叶散发出某种怪异气味，这个花坛已经很久没人清理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寒风呼啸，雨水越来越大。 几分钟后。 只听得“铿”的一声，李猛双臂一颤。 “挖到硬东西了！” 他用力一掀，一块黄白色的人骨便飞了出来。 此时，天台上已经有了浅浅的一层积水。 众人站在冰冷的大雨里，浑身湿透，见到骨头后，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一抹欣喜之色。 这是最后一具。 找到较完整的尸骸后，他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都搭把手，把李先生挖出来的骨头扔给我。” 江城照旧在地上铺了一层毯子，将李猛挖出骨头按照人体顺序摆放。 下午两点。 暴雨如注，江城的清理工作结束。 一具比较完整的尸骸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复原尸骸的过程中，江城心里已经有了部分答案。 “生长板还张开着，这具尸骸属于未满二十岁的女性，死亡时间超过两年。” 他蹲在尸骸身旁，指着尸骸的腿部骨骼说道：“小腿部位的腓骨胫骨中段骨折，极有可能是车祸造成的，而且并没有接骨或愈合的痕迹，说明她在遭遇车祸后没多久就死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律师严明。 “严先生或许知道，三年前，这民宿附近的郊区道路上出了一起车祸。” “没错。”严明认真点头，“只不过至今没找到当事司机与被撞的那位少女，着名推理小说家叶卡捷琳娜还根据这个写了短篇‘消失的被害人’，江同学的意思……这……这难道是……” “我想应该是。”江城说道。 “她是被车撞死的？”姜小玲问道。 “不！”江城拾起颅骨，“你们看，颅骨这个部分有两处钝器伤口，十分明显。” “还有这里。”江城拾起一根马蹄状的骨骼，“这是舌骨，舌骨上有一处明显的利器割伤，这说明受害人咽喉部也遭受过伤害。” 说罢，江城轻轻放下舌骨。 此时天台的积水已经到了脚踝的部分，不少骨骼都浸泡在积水中。 “轰隆！” 一道雷霆炸响，阴暗的天地间多了刹那光明。 暴风骤雨就要来了。 江城抬头看了眼阴沉天空，随即缓缓起身。 湿润的黑色头发贴在额头上，冰冷雨水顺着发丝流淌至脸颊，最终沿着下巴滑落到地上。 “我想大家应该能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伴随着江城的讲述，众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应该是一个冰冷的夜晚，出租车司机疾驰在人少的郊区道路上，或许是喝多了酒，又或许是在听歌，总之没有太注意前方的情况……随后他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他慌张停下车，发现了那个被他撞倒在地上的少女】 当时少女还有呼吸，并没有死。 甚至意识都是清醒的。 【怎么办，司机慌乱了许久，他赔不起这样一大笔钱】 【最终，他咬了咬牙，发了狠，从路旁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下去】 司机对着少女的头部，连续砸了两下，鲜血四溅。 但那个少女依旧没死…… 人类的生命力与求生欲望总是那样顽强。 “司机最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柄短刀，捏着受害者的下巴，用力割在咽喉部位。” 江城说出了自己的推演与判断。 那个少女死了，被掩埋在这个老旧民宿的天台花坛里，她的尸体成为花朵的养分，在来年的凄寒风雨中努力盛开。 当初这件事曾经被许多媒体报道过。 可三年转瞬而过…… 如今还记得她的，或许也就只有她日夜悲伤的家人，以及那个亡命天涯的司机。 一桩完整的凶杀案就这样被冰冷揭开，在场几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江城弯腰拿起铲子，缓缓走到积水的花坛水坑里，用力铲下去。 “江同学，三具尸体都已经找齐了，你还在挖什么？”严明疑惑不解。 “凶器。” “那个司机早就把凶器带走了。” “司机当时的心境必定是慌张的，若非如此，他完全可以把尸体放进后备箱，带去更远的地方掩埋，我想他很有可能把凶器也一同埋在了这里。” 江城抹了把脸上的冰冷雨水，用力挖掘花坛这片区域所剩不多的泥土。 天空闪过一道雷光。 江城在暴雨中挖掘的身影像极了某些作品中的掘墓人，看着有几分孤独。 除了姜小玲，在场其余几人则是开始拍摄照片了。 三具尸体都找到。 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只需要汇报一下，然后等待教会组织发给他们任务完成的短信。 “叮——！” 铁铲的顶端突然碰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发出金铁碰撞之声。 江城皱了皱眉，放下铁铲。 他伸出带着手套的右手，在水坑里摸了摸，最终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件。 “折叠刀。” 这柄尘封三年的凶器，就这样被江城从浑浊的水里捞了出来。 刀柄锈迹斑斑。 用力拉开后，刀刃部分竟然还泛着寒光。 刀身缝隙间有少许黑色污渍，想来是三年前干涸的鲜血。 与此同时。 花坛之外，正在汇报任务的几人也相继收到了组织发来的消息。 他们满怀期待，查阅消息的内容。 “什么？任务还没完成？” 李猛低呼出声。 他抬头看了眼周围几人，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看来所有人都收到了相同的消息。 “怎么可能，三具尸体都已经找到了，这个组织难不成是在耍我们？” 黄山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雨水，眉头几乎快要纠结到一起。 “轰隆！” 雷霆作响。 凄冷的雷光伴随着雨点打落，让众人站在天台上的影子分外杂乱。 江城站在泥泞的花坛中，手握那柄冰冷的折叠刀。 他仰头看着阴沉天空，黑发凌乱，浑身湿透，冰冷雨水滴落在脸庞，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透明小水珠。 “原来我一直都想错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三具尸体，四个凶杀案……” 第十四章 刀 “这就是那把凶器？”姜小玲好奇，看着江城手里。 “对。”江城把折叠刀递过去。 姜小玲接过后，打开来看了看。 “挺普通的。” 她摇了摇头，把折叠刀还给江城。 与此同时，其余几人都还在纠结任务的问题。 “为什么对方说任务还没完成？” 暴雨倾盆，在场众人都感觉冷到了该骨子里。 分明三具尸体已经齐全了啊！ “我想我或许知道原因。” 江城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持刀缓缓从花坛里走出。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他。 许墨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痕，开口说道：“江同学有话直说，现在任务出现问题，如果无法完成，咱们都走不出这间民宿。” “这里是郊区。”江城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江同学这话是什么意思？”严明问道。 “郊区的土地很便宜，可由私人购买或租赁。”江城继续说道。 “的确如此。”许墨表示赞同。 “这间民宿，应该就是建立在私人购买的土地之上，购买者是那个老大爷。”江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折叠刀，“我想大家应该都还记得任务短信，上面要求的是，在民宿内找到三具尸体。” “民宿……内？” 许墨抓住了江城话里的重点。 他皱着眉头，缓缓戴上眼镜。 “江同学的意思是……” 严明脸色一变，也听出来了，说道：“江同学是认为，那片后院并不属于民宿的范围？” “嗯。”江城点头，“如果当初那个老大爷并没有买下后院的地，而是后来才私自圈起来的，那么后院那具尸体，并不能算在三具尸体之中。” “这……我立刻查一查。” 许墨拿着手机，低头开始查询。 涉及到土地的售卖问题，除他之外，在场众人似乎都不知该从何入手，没有查询的渠道。 所有人也就只能看着许墨，等待他给出答案。 没多久，许墨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雨水，抬起头来，脸色不是太好看。 “没错……当时的购买合同里，并没有包括后院这块地。”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从真正听到许墨嘴里说出这句话后，在场几人还是忍不住脸色发白。 “真是草了，这什么破组织，怎么连这种牛角尖都要钻！”李猛捏紧了拳头，忍不住低声骂了句。 为了尽快结束任务，众人都已经在天台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 “唉，都继续找，不是还有几个房间没找过吗。”黄山叹了口气。只得说一句安慰的话。 “也只好如此了。” 许墨收回手机，看了眼众人的神色。 幸而大家都并没有太多沮丧，现在还不是气馁的时候。 “不用了，我知道第三具尸体在哪里。” 江城再次开口，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回去。 “真的？”黄山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当然。”江城微笑颔首，“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问黄先生几个问题。” 在场众人都感到有些奇怪。 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找尸体，江城既然知道尸体在哪儿，就应该带着众人去找才对。 难道他并不在乎任务吗？ 黄山诧异道：“江同学有什么话待会再问，现在还是先找……” “很快，就几个小问题而已，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江城笑了笑。 “那江同学问。” 黄山坦然回应。 其余四人都把目光击中在两人身上，略有些好奇。 “第一个问题，黄先生昨晚十点在什么地方。”江城不急不缓问道。 “那会我已经睡了。”黄山答道。 “当时姜小玲大叫了一声，所有人都出门看了看，唯独黄先生没有，黄先生的睡眠质量竟这般好吗？” “我习惯戴着耳塞睡，中途并没有醒过，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半。” 黄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对耳塞。 他把耳塞给江城看了看。 “就是这个，这是我中学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那好。”江城笑了笑，“第二个问题，三年前与黄山先生相恋的女友，现在还在吗？” 黄山并不是什么蠢人，顿时就明白了。 他问道：“江同学这是在怀疑我？你认为我就是三年前那个逃走的司机？” “确实如此。” 江城没有否认。 “一直到这具尸骸被挖掘出来之前，我都在怀疑黄先生，但……”他话锋一转，“看到尸骨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都太过主观性，似乎被人引导过，所以我才会想要询问黄先生。” “江同学能说说原因吗？” 自己不明不白就被怀疑了这么久，黄山到是有些好奇。 难倒他这副瘦弱的样子，很符合杀人犯在江城心目中的形象？ “黄先生整过容。”江城给出了第一个理由。 “这样吗？”黄山苦笑，“这是因为我女朋友说她喜欢电视里某个明星的样子，所以我就照着整了整，结果就……唉，整容有风险。” 江城继续给出第二个理由：“昨晚那个老太婆说，三年前，黄先生与女朋友都是一身酒味，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的。” “哦……原来如此。” 黄山总算是明白了。 从那个老太婆说出那句话开始，江城肯定就开始怀疑他了。 “江同学是认为，我杀害了那位少女后，清洗了血迹，并且给两人身上都倒上酒液，用酒精味掩盖血腥味，随后搀扶着着她的尸体，来到这间民宿，伪装成男女朋友的样子？可那个老太婆……” “那个老太婆能认出黄先生，说明她三年前确实在这里。” “也是。” 黄山无奈笑笑。 “不过若我真的是那个司机，昨晚也没必要自曝三年前来过这里啊。” 他随即拿出手机，当着江城的面输入密码。 “这三年间我换了好几个手机，但重要的东西都保留了下来，三年前那会，我跟我女朋友确实是喝多了，江同学可以看看，我跟她至今还保持着关系。”他将手机递给江城，“相册里也有很多照片，从三年前到现在的都有。” “不用了，我相信黄先生。”江城只是看了眼屏幕，随即拒了黄山递过来的手机，“所以黄先生真的是为了求命，才来参加这个任务？” “没错。”黄山叹了口气，“我从小就爱喝酒，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以为自己身体好，扛得住，没曾想几个月前，我的肝脏……” “明白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江城点了点头。 随即他转过头，将目光移动到李猛的身上。 “那么李先生，黄先生整夜未起，为何你昨晚说看到过黄先生？” “这……”李猛挠了挠头，“难道是我看错了？” “李先生认真想想？” 江城踩着积水，缓缓往前迈了半步。 冰冷的积水轻轻荡漾开，此时完全已经淹没了众人的脚踝。 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七步左右。 “应该是看错了。”李猛笑了笑，给人一种很憨直的感觉，“可能是别的几位呢？说不定是那个老太婆，当时走廊里太昏暗。” “我可否做个假设？”江城微笑询问。 “你……” “那么就这样假设。” 不待李猛回答，江城已是开始了。 “假设李先生就是三年前那个司机，很不巧接到了这个任务，你心里明白，你当初掩埋的少女必定是三具尸体之一，所以在接到任务后，急急忙忙来到这间民宿，想要提前把尸骨挖出来，以免自身暴露，可有人已经比你先到了。” 江城面带微笑，又缓慢上前了半步。 此时两人的距离还有六步半。 他接着说道：“或许是心虚，晚上十点左右，你悄悄出门，换上鞋套与雨衣，来到天台上，只是为了看上一眼，安抚自己内心的慌张与不安。” 伴随着江城的讲述，雨水越来越大。 李猛一直盯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随后你脱了雨衣与鞋套，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楼梯上刚走没几步，尚未回到走廊上，就发现手里拎着的雨衣在滴水，你顿时感觉不太妙，楼梯间的水渍会告诉所有人，曾经有人上过天台，但你并不希望天台的尸体被发现。” 江城再次向前迈了半步。 此时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六步。 “当时是晚上，一般不会有人注意到通往天台的楼梯有水渍，而且水渍第二天早上肯定会干涸的，但你依旧感到不安……也就在这时候，姜小玲突然尖叫了一声，你知道肯定会有人出门查看，只得立刻把雨衣扔在天台上，随后急匆匆返回自己的房间里。” 后来众人也确实都出门了。 但有个例外，黄山带着耳塞，睡得太死。 “李先生想必是注意到黄先生并没有出门，所以心生一计……你在所有人都回房后，再次出门，回到天台拿着滴水的雨衣，脚步轻缓走到黄先生的门口，所以昨晚我发现了从天台到203房的滴水痕迹。” “原来是这样吗？” 黄山恍然，顿时明白了江城怀疑他的又一个理由。 确实，不管是谁身处江城的位置，都会怀疑黄山。 想必那之后，李猛又按照原路返回楼梯顶部，彻底拧干水分后，才把雨衣这些放回了房间，这也是江城在楼梯顶部看到的一大滩水渍的真实来源。 江城往前迈了一整步，继续说道：“我想，昨晚我跟李先生在厕所门口并不是巧遇，李先生是在等人，无论来上厕所的是谁，你都会现身，并且表示看到了黄先生，同时说出那句略带暗示的话语。” 当时李猛说：不是去厕所还能去哪，总不可能是去天台淋雨。 这句话的暗示性质很强烈。 说明他心里明白，天台那具尸体有很大的可能会被找出来。 一旦被找出来，其余任务参与者肯定会怀疑这是隐藏真相，并且刨根问底，所以他需要一个背锅的。 “你原本打算，在三天的时间内，给所有人都暗示一遍，通过各种方法，让大家认为黄先生就是当初那个司机，这样到最后，黄先生必定百口莫辩，会被看作隐藏的真相。” 江城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四步。 在场别的几人都听得很震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如果换做是他们，很难理清楚，估计早就认为凶手是黄山了。 “但你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天，尸体就已经都找出来了。”江城看着李猛，“李先生，我说得可对？” “这……” 听着江城的讲述，李猛的脸色本来越来越阴沉。 但听完后，他突然又笑了笑，依旧挠了挠头，很憨直的样子。 只见他缓缓伸手往怀里，并且笑着开口说道：“江同学可能是侦探游戏玩太多了，我手机里也有这些年来的……” 看那样子，他似是要伸进怀里拿出手机。 与刚才的黄山一样，自证清白。 “轰——！” 一道雷霆突然炸响。 昏暗的世界骤成白昼，暴雨倾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就见江城好似一只凶狠的猎豹，用力踏开厚重的积水，眼神冰冷，欺身向前，湿漉漉的黑色发丝往后飘荡。 天台上溅起几朵凄冷的水花。 无数冰冷雨滴被江城撞碎，飘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啪！” 暗金色的左轮手枪被一拳打飞，跌落到荡漾的积水中。 李猛艰难低下头，看着胸口插着的那柄锈迹斑斑的折叠刀，此时已经只剩下刀柄。 四步的距离，他没能来得及开枪。 江城脸色冰冷，声音冷冽。 “李先生，你就是第三具尸体。” 第十五章 暗金左轮 一切发生得太快。 只在瞬息之间。 其余几人只见李猛笑着把手伸向怀里，然后雷光闪过，江城持刀而动。 而另一边的李猛，从怀里掏出来的也并不是手机，而是一把精致的暗金左轮。 然后江城一拳打飞李猛手里的枪，并把那柄生锈的折叠刀按入李猛的胸膛。 “李先生你……居然随身带着枪？” 黄山的脸上闪过些许不可思议，还有一丝后怕。 瓦力城虽然治安混乱，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买枪的渠道。 城市里有正规商店贩卖枪械，但拿到枪支许可证并非易事。 李猛脸色苍白，握住插在胸口的那把刀，缓缓后退了几步，随后跌坐在冰冷的积水中，“我……我不会死的……” “其实这个任务还有另一个方法完成，如果实在找不到尸体，可以亲手制造三具，我想李先生应该早就想到了，所以他带上了这把枪。”江城目光淡然，淡淡开口。 “制造尸体？现杀？”严明的眼中透露出浓浓的震惊，他可从未想过还能这样。 他扭头看了眼其余几人，发现除了许墨外，别的几人也都有些震惊。 这是规则。 如果能看透任务的规则，那么任务成功率会大很多。 “可是……”黄山犹豫着看了眼江城，“江同学为什么选择相信我转而怀疑李先生？毕竟之前有那么多疑点。” 江城脸色平静，淡淡回答：“黄先生，你根本就不会开车，所以不可能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黄山疑惑。 “你刚才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有一个驾考相关的软件，我想你现在还没拿到驾照。” “我也可以在拿到驾照后，把这个软件留在我手机。” “黄先生的手机是今年最新款式，如果你三年前就拿了驾照，这个软件应该留在你旧手机里，而且恕我直言，大多数人拿到驾照后第一时间就会删了这玩意。” “啊这……” 这话到是说到黄山心坎上了。 他确实很厌烦那个软件，拿到驾照后，必定会像江城说的那样删了它。 “可是……”一旁的严明开口了，“江同学也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能证明李先生就是三年前那个司机。” “我想他的房间里还留着昨晚用的雨衣和鞋套。”江城说道。 “但这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来定罪。”严明眉头紧皱，继续说道：“通过这一切，我们只能知道李先生想往黄先生身上泼脏水，依旧无法证明他就是三年前那个司机。” “对，但刚才那一刻，如果我没能打飞他手里的枪，严先生能想到后果吗？”江城神色严肃，直视严明的眼睛。 “这……” 严明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地上那把枪，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谁都能看出来李猛就是三年前那个司机。 江城此举救了所有人。 如果最终真的找不到第三具尸体，那么李猛要杀的人多半不止一个，为了封口，他极有可能会把其余五人都杀了。 江城伸手抹了抹凌乱湿润的黑发，随后缓缓走到一旁，捡起积水中泡着的左轮手枪。 “李先生，当然……你真名并不叫李猛，我暂时就这么称呼了。”江城说道：“那把刀的刀尖此刻停留在你的右心室内，我建议你不要拔出来，右心室压力比左心室小，如果你运气好，还能活上十多分钟，当然你清醒的时间应该只剩几分钟了。” “不……我不该死在这儿……”李猛脸色苍白，低声喃喃，“只要完成了五个任务，我就能让教会帮我改头换面，从此再也不用逃亡，三年了，我终于找到这个机会……” 李猛的相貌身形与江城所了解到的不太一样。 至少，三年前那个司机并没有机械臂。 他忽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江城：“你……你费尽心机，推算出我就是那个司机，是……是为了解开隐藏真相，拿到特殊奖励，对不对？” 李猛的声音有些发颤，虚弱，说话间止不住喘息。 “是，我对那个特殊奖励确实挺感兴趣的。”江城没有否认。 “我知道另一个隐藏真相，你……救我，我告诉你。”李猛还不想死，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怎么救你？”江城脸色平静，看着不为所动。 “打电话给……给医院，叫他们用直升机，立刻……立刻运送一套设备……”李猛喘着气，看着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距离太远。”江城淡淡回应。 他知道李猛想要什么。 瓦力城有过案例，一个小女孩缺失心脏，靠着机器活了下来。 “你……” 李猛忽地站了起来，苍白脸上闪过一抹不健康的红润。 “你根本就想要我死。”他咬牙切齿，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想法。 “李先生明白得不算晚。” 江城神色淡漠，认真擦着手里的左轮枪。 “对了。”他补充道：“李先生刚才坐下又站起的动作，很可能已经导致伤口移位，有没有感觉胸膛很温暖？我收回刚才所说的十多分钟。” “你……” 李猛颤颤巍巍的，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江城。 突然，他大吼一声，竟是拔出了胸口那把刀，双目圆瞪，握着刀跌跌撞撞向着江城走来。 冰冷的雨水清洗着刀上的血迹，叮咚作响，像是在演奏孤寂的哀歌。 可他才将走了两步，就“啪”的一声，扑倒在雨水中。 再也无法站起了。 “嗒……” “哒……” 临死前，他听到身前缓慢的脚步声。 眼前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那个少年缓缓蹲下的身影。 “你是个……杀人犯。”他声音沙哑，十分微弱。 “李先生也是。”江城平静回应。 “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另一个隐藏真相。” 李猛用尽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即使快要死了，他也要给对手留下一个遗憾。 “李先生是昨晚十点发现的另一个真相，真巧，我也是那时候开始怀疑的，现在已经确定了。” “你……” 李猛最后只说出了这个字，然后便死了。 他的尸体躺在冰冷雨水中，眼睛圆瞪，让人不禁想起死不瞑目这个成语。 无人知晓他最后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大概是不甘。 其余几人听着两人的对话，都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另一个真相？” 黄山低声喃喃，感觉脑子似乎不太够用。 或许是天气太冷，又淋了这么久的雨，把脑子给冻着了。 他摸了摸湿润的头发…… “叮叮——” 也就在这时候，所有人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响了。 “难道是……” 众人对视一眼，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出喜色。 他们急急忙忙掏出手机，打开短信内容。 【任务二完成，隐藏真相完成度50，剩余时间两天零五小时，可继续寻找隐藏真相】 完成了！ 李猛成为第三具尸体。 看来那个教会组织一直在通过某种方法关注这里的情况。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从昨晚到现在，虽然没多少时间，可在这怪异的民宿里多待一秒钟，他们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走，任务都完成了，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黄山看了眼李猛的尸体，不禁叹了口气。 六个人到来，却只有五个人能回去。 虽然李猛是罪有应得，但毕竟许墨说过……以后的任务还会更凶险。 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撑到第五轮。 “确实该走了，回去得好好洗个热水澡。”严明蹲下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这些工具刚才被江城用来清理骸骨。 许墨皱了皱眉。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李猛，又看了看江城。 “李猛这尸体……大家都搭把手，把他埋在后院那个坑里面。”许墨提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害了江同学。”正在收拾工具的严明也说道。 这间民宿真正的老板，那个老大爷已经死了。 老太婆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 以后即使有人来探查，并且最终事发，大概率也查不到江城身上，因为他一直戴着手套，那把刀的刀柄上并没有他的指纹。 “各位不想知道另一个隐藏真相吗？”江城突然说道。 “这……江同学真的找出来了？” 黄山愣了愣。 他还以为刚才江城说的那番话，是为了让李猛死得更不甘心。 严明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江城。 江城点了点头，将那柄左轮枪放进怀里，随即说道：“其实很简单，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有吗？”黄山疑惑。 “同时出现……”严明也在思索。 大雨倾盆，都淋了快两小时了，众人也不在乎再多淋几分钟。 天空中突的闪过一道雷光。 许墨第一个反应过来。 “李猛是三年前那个司机，这很可能不是巧合，是教会故意安排的，三年前还有另一个案子……昨晚十点那个眼睛……今天早上老太婆说的话……如果是这样，那么发生的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此时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悉数被揭开。 他猛地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姜小玲。 “姜小姐？三年前那位新娘？老太婆？” 第十六章 隐藏真相 这场冰冷的雨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黄山与严明两人，此时的感觉除了寒冷便是不可思议。 同行的李猛一直表现得憨厚耿直，连名字给人的感觉都很憨，然而最终发现他是三年前那个司机，这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而姜小玲是那个老太婆？ 这个结果并不是很能让人接受。 但姜小玲当时毕竟迟到了……如果她就是老太婆，确实能解释很多事。 这是全员影帝吗？ 普通人还怎么混？ 黄山忍不住开口询问：“中午那会，咱们被关在后院的时候，姜小姐不是还被那老太婆堵在204房间吗？当时她在窗口，房间更里面分明传来了撞门声，她总不能分身？” “很简单，还记得101房的录音机吗？原理其实一样。”许墨回答道：“利用手机就行了，提前在手机里录制好撞门的声音，然后将手机放在屋里某个角落，定一个时间。” “可……许先生，这只是你和江同学的推测，不是吗？”黄山看着许墨。 “对，但如果对方的破绽足够多，我们就可以据此做出合理的推测，并且用推测得到的结果倒回去寻找证据，而不是漫无目的去寻找。” 许墨取下眼镜，将其放在衣兜里。 他继续说道：“有一个细节，我是根据这个来推测的。” “什么细节？”黄山问道。 “刚才我们认为已经找到了三具尸体，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并给教会发消息，但江同学与姜小姐并没有这样做，当时江同学是在挖掘凶器，而姜小姐则是……什么都没做。” 许墨看着姜小玲，缓缓询问：“我想，姜小姐的手机，还留在204房间？” 众人离开从104房间出来后，并没有立刻来天台挖掘，而是简单找了找一楼与二楼的房间，以防那个老太婆还偷偷留在某个地方。 由于担心落单出事，所以大家都在一块。 或许姜小玲把手机放在204房一个很隐蔽的位置，但她后来并没有合适的时机从204房间拿走她的手机。 “我……我可能是那会太害怕，把手机留在了204房间。”姜小玲的脸色有些发白，解释的声音不算太大。 “或许是如此，但姜小姐，你还有别的破绽。”许墨认真说道：“接下来交给江同学，我想他的推论比我更详细。” 提出“同时出现”观点的人是江城。 许墨并不想抢走这个功劳，毕竟这关系着隐藏真相的奖励。 江城并没有推辞，接过了话题。 “事情比较乱，我就直接从头开始。” 他淡淡看着姜小玲，将事件的时间往前推了三年。 那个雷雨的晚上，姜小玲杀了她新婚丈夫。 网上的报道很含糊，始终没有给出完整的细节，动机也没有披露。 “姜小姐的姐姐说过，长得帅的男人通常心地善良……我想这很可能是一切的起因，当然我只是推测，治安所内部也没有详细记载。” 冰冷的天台上，暴雨如注。 其余几人都很沉默，安静听着江城讲述。 “我猜这应该是一个复仇的故事……总之无论如何，姜小姐在动手杀人之后匆匆逃离，那之后没多久又回到这个民宿，杀了原主人，也就是那个老头，并且把自己伪装成老太婆的模样，从此一待便是将近三年。” 三年，而且是一个女子青春正盛的时刻。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她在这里停留三年？ “姜小姐很可能是为了躲避追查，所以回到了这个地方，所有人都想不到，凶手在杀人后居然主动回到了现场，并且成为了现场的主人。” 听着江城的分析，黄山与严明都瞪大了眼睛。 居然还能这样？ 换个正常人的思路，杀了人之后，不是应该有多远就跑多远吗？ “当然，其实还有另一个可能，我个人比较倾向这个可能，姜小姐既是为了躲避追查，也是为了在民宿内寻找某个东西，我想那个东西应该会很值钱，比如结婚戒指，其体积一定很小。” 江城简单还原了当时现场。 那个晚上，丈夫或许和新婚妻子开了个玩笑，表示自己把价值多少万的小物件藏在了民宿某个地方。 妻子本是带着仇恨而来的，但钱财令她动心，所以她杀人之后，又折返回来。 既是躲避，也是寻找。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姜小玲注视着江城，她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似乎平静了许多。 “很简单，早上我们在204房寻找尸体的时候，你看似无意说凶手可能会把尸体砌进墙里，所以我猜……这三年你很可能在找某个东西，但找遍了民宿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这次的任务给了你灵感，让你觉得三年前你丈夫可能会提前来民宿，把那个很值钱的小物件用水泥封起来。” 看似是要找尸体。 实际是要借助众人之手，把一些容易破开的水泥墙面都清理一遍，寻找那个东西。 “你继续说。” 姜小玲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甚至没有辩解。 她只是平静注视着江城，叫他说完分析推测的内容。 江城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前不久，或许是为了和李猛一样逃避过往，你也联系了教会组织，但第二轮任务让你有些担心……你担心自己埋在后院的尸体被挖掘出来，自己老太婆的身份也就没办法留住了，所以你想到了一个办法。” 李猛也担心自己埋藏的尸体被挖出来，他想的办法是泼脏水给黄山。 而姜小玲的方法则更巧妙。 这个三具尸体的任务，让她意识到，虽然她在这里待了三年，但她依旧没有完全掌握这个老旧的民宿。 其实她认为民宿里只有一具尸体，就是她埋在后院那具。 但既然任务提示有三具，那么肯定还有另外两具。 于是姜小玲想了个办法…… 江城分析道：“我想你的第一个演绎任务应该是杀人，两天前，你杀了那个在夜店工作的年轻人……在接到第二个任务后，你把他的尸体弄到了201房间的床下，在你看来，这样民宿内就有四具尸体了，你只需要提前让人发现这具床下的尸体，并且简单影响任务流程，不让别人注意到后院就行了。” 这就是姜小玲的办法。 用一具新鲜的尸体，来代替她埋在后院的那具。 “你不敢挖出后院那具尸体，因为那样会在后院留下一个大坑，反而会被任务参与者注意到，如此更难保住老太婆这个身份。” “对。” 姜小玲突然开口，平静注视江城，没有任何争辩，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黄山也严明都怔了怔。 为何她不辩解？ 只听她接着说道：“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尸体依旧不够，对？”江城问道。 “没错，没想到后院根本就不算入民宿内，而且算上我后来放在床下的尸体，民宿内依旧只有两具。” 姜小玲在这里住了三年。 所以她很清楚，剩下那几个还没搜索的房间或是厕所，根本就是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民宿内本来就只有天台上这一具尸体？ 那为何任务要求是三具？ 江城淡淡笑道：“我想制定第二轮演绎任务的那个人，已经推演到，你会把任务一里杀的那个人拖回民宿，所以这个任务的尸体空缺实际只有一具，我们六个人中注定要死一个。” 姜小玲一愣，她平静的脸色出现了些许波动。 所以……她既是任务参与者，同时也被动制造了这个任务的一部分？ 机械教会那边，发布任务的那个人，真的能推演到这一步吗？ 见她有些发愣，江城并不想浪费时间，于是继续说道：“昨晚你敲开我的房门，为的就是让我发现床下那具尸体……而你说在门缝里看到了眼睛，则是为了将自己和那个老太婆的身份分开，至于那个忽远忽近的脚步声……” 江城摸了摸下巴，皱眉道：“我想……你是用了某个发声器，贴在一楼走廊的顶部，靠近101房间这一侧，所以住在201房间的我可以听到，待到晚上我睡着后，你再出门把那个发声器拿走。” 昨晚那一觉实在是太舒服，以至于江城猜测自己是被下了药。 通常来说，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没错。”姜小玲回过神来，坦然承认。 “做完一切准备后，你依旧担心后院的尸体被发现，所以在手机里录制了撞门的声音，用以最后的自导自演。” “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姜小玲问道。 “昨晚，你表现出了几个漏洞。” “呵……果然。”姜小玲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伪装太失败。 “你今天早上借口去厕所，实际是为了从女厕所的窗户来到一楼，再次伪装成老太婆，给我们送早饭……当时你已经察觉到我在怀疑你，于是你故意说了那番话。” 当时姜小玲伪装的老太婆在临走前说，这两天总是有一些奇怪的声响。 这其实就是为了影响江城的思索方向，干扰他的思路。 “姜小姐为什么不辩解？”黄山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很简单。”许墨代替江城回答了，“只要此刻我们去204房间，找到姜小姐的手机，并且在里面找到撞门的音频，一切线索就串起来了，这是实打实的证据。” “哦……原来如此。” 黄山摸了摸脑袋，已经记不得今天到底说了几个原来如此。 严明很庆幸自己忍住了，没有先开口，这样他显得不是那么傻。 “还有最后一点。”江城看了看李猛的尸体，“李猛是我们所有人之中，第一个发现你真实身份的，因为昨晚脚步声响起时，他就在通往二楼通往天台的楼梯上犹豫雨衣和水痕问题，所以他知道你是自导自演，他今天叫你跳楼，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你……你这个计划有很大的漏洞。” 姜小玲耸了耸肩，言说道：“算了，无所谓，是我自己失误，接到任务的时间太晚了，来不及做一个完美的计划。” 第十七章 机械与血肉 天台上的气氛有些怪异。 安静了些许时间。 世界昏暗冰冷雨水敲打在众人身上，滴落在花坛的淤泥里，融入荡漾的积水中。 “如果……”黄山摸了摸脑袋，犹豫着开口：“如果姜小姐把那几个漏洞补上，比如再买一个发声器专门用于204房的撞门声，这个计划岂不就是完美的？最终无论结果如何，即使被怀疑了，姜小姐也能成功脱身。” 姜小玲的计划有多种结果，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老太婆的身份不暴露，三年前她丈夫留的那件值钱物品被找到，第二轮任务也成功完成。 可如今几个漏洞，导致她直接来到了最差的结果。 “没有什么如果，黄先生，着眼于当下。”许墨提醒道。 “没错，但……咱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黄山看了看后退了几步的姜小玲，又看了看其余几人。 他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冰冷雨水，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江同学会不会继续杀人？ 之前江城杀李猛的那一刀太快，四步的距离瞬间而过，他甚至都没看清楚，想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这时候，只听得江城对姜小玲说道：“三年时间，你依旧没找到那个值钱的小物件，可见你根本就不了解死在你刀下的那个男人。” “难道你知道戒指在哪儿？”姜小玲注视着江城的眼睛。 江城猜测没错，果然是戒指。 “我可以猜测。”江城平静回应，“应该是在当时你自己的背包或是挎包里。” “怎么可能？我的挎包……”姜小玲的脸色微微变化。 “所以你确实没有仔细找过你的挎包？” “我……” 姜小玲的脸色彻底变了。 变得有些苍白，有些慌张。 她急忙跑到天台的花坛上，捡起水坑里的铲子，来到另一片平整的土壤前，开始挖掘。 看那样子，她竟是把自己三年前的挎包埋在了花坛里。 “这花坛的容量还挺大的，姜小姐当初埋挎包的时候居然没挖到尸体。” 黄山不自觉说了句，不过他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年的时间，姜小姐找遍了民宿每一个角落，却想不到翻找她自己的挎包？” “或许是某种思维误区。”严明说道：“她丈夫说把戒指藏在了民宿的某个地方，所以她就一直认为是在民宿里……但其实她的挎包当时也在民宿内，她丈夫这样做，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让她在翻找挎包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 “不对，这不是求婚的套路吗？” 黄山突然想起，他之前向自己女朋友求婚的时候，就是把戒指放在蛋糕里。 后来被她女朋友吐槽套路太老了。 “没错。”江城补充了一句，“我想当时的报道应该有误，就连治安所内部的记载都是错的，姜小姐与那位并没有结婚，只是在恋爱期。” “但这样就更不对了。” 黄山一时间觉得有些疑惑了。 他询问道：“如果是为了惊喜，那就不应该提前告诉姜小姐他藏了戒指，而是等待姜小姐自己发现，难道说，他……他是在被杀的那一刻……” 黄山突然拍了拍脑袋。 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恍然大悟是什么感觉。 那个男的，想必是偷偷藏好戒指，准备求婚的，可一切还没来得及，他没等到姜小玲发现那枚戒指，只等到一把穿心而过的刀。 他倒在血泊中，在临死前用虚弱的声音告诉姜小玲，他藏了一枚很值钱的戒指。 再后来，姜小玲把有关她自己身份的一切都埋在了天台里，伪装成老太婆留在这里，既是为了躲避追查，也是为了寻找戒指。 此时另一边…… 姜小玲已经挖出了那个泥泞的挎包。 她扔了铲子，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有的还贴在苍白的脸上。 “啪嗒……啪嗒……” 姜小玲的双手似是有些颤抖，用力将挎包里的所有东西倾倒出来。 有化妆品，也有头饰或其余小东西。 与部分女性一样，她的挎包里很杂乱，各种物件对方在一起。 “戒指？” 江城第一个看到了。 在这场下午三点的瓢泼大雨中，整个世界一片昏暗。 那枚戒指就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躺在泥泞之中，十分耀眼。 “确实很值钱，足够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无忧无虑了。” 江城简单判断出了这枚戒指的价值。 但他有一点疑惑。 此时姜小玲的脸色并不是欣喜，反而显得慌张，她颤抖着伸手，从泥泞的雨水中捡起那枚戒指…… 江城脸色平静，仔细推演了片刻。 “原来如此。”他淡淡一笑，最后一点疑惑没了，“三年前，那把杀他的凶器，就是被你放在挎包里，对？” 姜小玲没有回话，静坐在大雨中，怔怔看着那枚戒指，披散的长发让她看着有些狼狈。 不知道此时她心里在想什么。 黄山开口问道：“这样说来，那个男的在藏戒指的时候，看到了挎包里的那把刀？他应该不知道这把刀是用来杀他的，又或者他……” 他看了眼姜小玲苍白的脸，似乎想到了什么，最终没有再说下去。 江城摇了摇头，最后看了眼姜小玲，随即说道：“走，麻烦各位搭把手，帮我把那具尸体弄去后院。” “这……这就走了吗？”黄山问道。 “当然，我想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江城耸了耸肩，随即走到李猛的尸体旁。 此时尸体尚且温热。 那把锈迹斑斑的折叠刀还被李猛握在手里，看上去竟有些像是自杀，只不过刀尖的方向不对。 江城戴着手套，正准备弯腰拽住这尸体的手臂。 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下……” 姜小玲的声音。 “我帮你补全真相。” 江城转过身去，平静看着姜小玲。 其余三人也都将目光移了过去。 现在的姜小玲看着很狼狈，眼眸低垂着，神情些许颓丧。 她说出了前因后果，跟江城猜测的差不多，是从她姐姐开始的。 不外乎就是，她姐姐被那个男的骗了感情，随后自杀，然后她又带着仇恨来到这个男的身边…… “上个世纪的狗血都市剧套路。”黄山小声嘀咕了一句。 至此，完整的隐藏真相有了。 没多久，众人的手机都收到了提示。 【隐藏真相100……】 没猜错的话，最终的特殊奖励必定是属于江城的。 四人抬着李猛的尸体，来到后院，将其埋了进去。 而姜小玲则依旧坐在天台的花坛上，没人去打扰她。 一直到江城四人离开，都不曾见她的身影。 “唉……终于结束了。” 直到坐上返程的出租车，黄山才终于松了口气。 车窗外大雨滂沱，迷雾笼罩，视线十分差。 司机不敢开得太快。 一直到晚上六点，四人才回到城区。 “就在这里分别，这次多亏江同学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江城与其余三人在东城区新区与旧区的交界处告别。 众人都加了联系方式，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碰上。 傍晚六点的城市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浓雾笼罩在钢铁建筑上空。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雨水与浓雾中显得愈加模糊，街上行人穿着黑色雨衣，在杂乱的灯光下来去匆匆。 空中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道。 看着江城渐渐消失在浓雾中的身影，黄山说出了心里最后一个疑惑：“这样算来，李猛只杀了一个人，而姜小玲却连续杀了她男友、民宿老板、酒工作人员，足足三个人……为什么江同学不选择杀她？” “或许是因为姜小玲的危险程度比李猛更低。”严明这样猜测。 “确实如此，但还有另一个原因。”许墨目光沉凝，“你们遗漏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严明问道。 “江同学挖出那把折叠刀后，将那把刀递给姜小玲看了看。”许墨说道：“江同学一直戴着手套，而姜小玲却没有。” “但是这也……嘶……”严明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江城离开的方向，“那把折叠刀的刀柄上有姜小玲的指纹？” …… 傍晚，六点半。 江城穿梭在黑夜的浓雾中，街道上灯光暗淡。 街上行人稀少，很静谧，只有雨水的声音，江城喜欢这种感觉，即使浑身冰冷湿透。 他看了看远方的模糊霓虹，缓缓吐了口气，静立在昏暗街角的大雨中。 “来发奖励了？”江城淡淡开口。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黑袍人靠在破烂的湿滑管道上。 根据下巴来看，应该就是上次给他卡片的那个人。 “尊敬的13号候选人，这是属于你的特殊奖励。” 这一次黑袍人走得近了些，为江城递上奖励。 【一份地址】 【一个木盒】 地址上标注的位置，距离江城的家并不是很远。 他记得这里是一个经营不善的旅社。 至于这个木盒…… 黑袍人很郑重地将其放置在江城的手上，用低沉的声音提醒道：“13号候选人，你在这次任务中表现十分出色，但你自身太脆弱，请不要拒绝这份力量，你需要它。” “这是什么？” 江城皱着眉头，打开盒子看了看。 里面只有一枚灰扑扑的珠子，大小就跟普通人家小孩喜欢玩的弹珠差不多。 “这是通往神道的钥匙，唯有候选人以及表现优异者才能得到。”黑袍人声音低沉，再一次提醒道：“请不要拒绝它……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否有拒绝它的意志。” 说完，他缓缓往后退去。 这身黑色的长袍似是与黑夜相融，让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候选人是什么？为什么叫我13号候选人。”江城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他需要更多消息。 “你以后会知道的。” 黑袍人没有正面回答。 他的身躯渐渐消散在黑夜的浓雾里，与江城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那份地址所在，是一个只在黄昏才会开启的旅社，你的父母曾经是那个旅社的一员。” 这是黑袍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无影无踪。 街道两侧，偶有几个行人匆匆路过，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江城站在街角，眉头紧皱。 他收起地址，认真注视那个灰色的小珠子。 “通往神道的钥匙？” 江城想起了许墨说过的诡异力量。 他缓缓伸出手，食指与小珠子轻轻触碰。 “呼呼……”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 风中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 江城抬起头来，整个世界已经是变了。 他知道自己依旧身处瓦力城中，眼前这一切有些像是幻觉。 “这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某个遥远的虚空中，又像是一片血色笼罩的荒寂城市。 江城站在大地上，抬头看去。 天空昏暗，翻滚着厚重的血云。 一道道闪着金属光芒的巨大铁锁链穿透云层，横亘在天地间，腥风血雨洒落，黯淡的血光在汹涌沸腾。 “那是……”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天幕上，那是一团血肉。 这团畸形腐烂的血肉很难用言语形容，它还在蠕动着，像是将血淋淋的肢体搅碎，再混合恶心可憎的脑髓，最终制成的污秽肉糜…… 成百上千的铁链贯穿了这团巨大的烂肉。 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烂肉之中，居然有无数暗色的金属机齿轮在转动，破烂的零件镶嵌在血肉里，老旧的机械上爬满猩红纤维，似乎金属与血肉已经完全融为了一体。 “机械教会……” 江城算是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来源。 第十八章 迷雾里的金钱与世界观 昏沉，眩晕。 江城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不能直视太久吗？” 他依旧抬着头，看着天空中那团混杂了金属机械的巨大烂肉。 只不过直视了数秒钟，他就感觉有些许不适。 耳边似乎隐隐约约传来某种低沉怪异声响，像是某种生物在啃噬什么，鼻息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眼前的景象更是开始模糊。 整个世界变得越发昏暗冰冷。 江城站在血红色的街道上，形单影只，渺小得像是一只蝼蚁。 “咔……咔……咔……” 令人难受的声音自那团烂肉传来。 其内部的金属齿轮仿佛是缺失了润滑，粘粘在一起，转动间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 江城的眼前则越来越模糊。 低沉压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升起，像是来自远古祭坛的祭祀，在啃噬他的脑髓。 “接受他……” “接受这份力量……” 仿佛是来自深渊的低语，伴随着莫名的咀嚼声。 难以言表的恶臭味飘散在空中，令人想起腐烂的残骸与蠕动的脏器。 精神脆弱者或许会颤抖着跪在地上，又或者早已在这份虚无缥缈的力量下发疯，变得癫狂，一如江城眼前飘荡着的那些嘶吼狂叫的幽魂…… 是的，他眼前应该是出现更多幻觉了。 江城眨了眨眼睛…… 这些幻觉依旧没有消失。 “接受他……” 这低沉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像是临死之人的不甘哀嚎。 江城身侧的钢铁建筑开始枯萎，脚下的混凝土街道变得柔软，整座城市充斥着腐烂与衰败，大地出现裂痕，仿佛被暴力撕碎的皮肤。 一具具畸形干瘪的尸体自裂痕翻涌喷出，仿佛是来自无尽深渊，伴随着污秽的浓浆与恶臭。 “怪不得那个黑袍人说，我个人的意志不一定能拒绝他，但这毕竟只是从一个小珠子传来的幻象……” 江城低声自语，虽然越来越昏沉，但目光依旧没离开天空中那团巨大的烂肉。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团烂肉突然发生了变化。 表面上布满血丝的金属零件缓缓沉入腐烂的血肉之中，一枚畸形浑浊眼睛浮现在血肉表面，与江城直视。 江城似乎在那对邪异的瞳孔里看到了成千上万漂浮的肢体与残骸。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扭曲眼睛浮现在那团烂肉上。 直至…… 那团烂肉整个体表都被眼睛覆盖，数之不尽，看着令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无数只眼睛同时眨了眨，随后齐齐盯着江城。 发自灵魂深处的不适与恶心在灼烧江城的大脑神经，让他差一点没能坚持住。 “呼……” 江城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扭了扭因为长期抬头而酸痛的脖子，随后对着那些眼睛微微摇头。 “还差了点。” …… 那片血红色的幻觉破碎了。 十二月的寒风吹来现实的瓦力城。 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老旧的街灯暗淡，江城静静站立在街边。 他看了看远方。 长长的街道，黑夜与翻涌浓雾，钢铁与霓虹广告…… “还是现实比较舒服。” 江城揉了揉眉心，此时依旧有些眩晕感。 他缓缓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凉湿滑的钢铁管道上，勉强支撑住身体。 “啪！” 江城关闭了木盒子。 在没有弄清楚某些事之前，他还不打算接受这份力量。 “那玩意……是在现实，还是在某个未知的虚空？” 江城回想起幻觉中看到的那团烂肉与机械的结合体。 那确实是一个生命体，而且很强大，拥有自主意识。 “如果是处于现实世界，那么人类……咦？” 江城突的抬起头来，扭头看了眼后方不远处的阴暗街角。 “居然被抢劫的给盯上了，这运气……” 他笑了笑，将小木盒揣进怀里。 果然，普通人尽量不要在瓦力城的夜晚出门，即使必须出门也得多找几个人陪同。 抢劫犯与流浪汉在瓦力城随处可见，这两者的身份偶尔会转换。 “终究还是贫穷的问题，可惜这问题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江城抬头看了眼昏沉的雨夜天空。 他附近的街道上，每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都挤满了在寒风中颤抖的流浪汉。 瓦力城似乎一直都是这副模样，破败，老旧，与这座城市的居民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活力。 它继承了整个联邦贫穷的基调，工业衰败，经济崩塌。 城外迷雾笼罩，迷雾中据说有许多怪异的植物与动物在道路上拦截，因此出城的道路异常艰险，许多人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可能是成功去往了更大的城市，也可能是死在了半途。 这里的人为了金钱可以发疯，正如此时跟随在江城身后三个抢劫犯，他们身形瘦小，手里只有一柄可怜的水果刀。 曾经有富豪临死前宣布自己把财富埋在某个危险的郊区边缘。 于是就有无数人蜂拥前往，所有人不要命似的挖掘宝藏，甚至有人就在那里住下，由此形成了一座不算繁华的郊区小镇，那份对宝藏的狂热堪比当年的淘金热。 江城想到了姜小玲。 虽然姜小玲也为了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留在偏僻的郊区民宿，但毕竟她主观意愿是躲避凶杀案追捕，然后才是钱，还算是比较有理智，有了那笔钱，她可以彻底改头换面。 想必她这三年也过得不是很舒服，杀人之后，以往的资金就全被冻结了。 江城对那枚戒指的估值在一百二十万左右，走特殊渠道出手应该只能拿到不足百万，但足够让姜小玲做一个完全的整容，买到假的身份，甚至还能用剩下的钱在旧区买一个住所，再也不用躲在人烟稀少的郊区。 瓦力城凶杀案的破获率很低。 郊区没有监控覆盖，也不知躲了多少姜小玲这样的凶案逃犯。 江城从未相信过她。 自打刘易对他动手，他就明白，除了自己失踪的家人，这座城市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信任。 在瓦力城，当一个漂亮女生在晚上敲响你的房门，还表示要留宿。 她要么是想取你的命。 要么是想先利用你，然后再取你的命。 反之亦然，女性也不能相信晚上敲门的帅气男子。 永远不要幻想都市小说的情节，生活是悬疑片…… “藏在街角那几位，麻烦你们赶紧动手，我休息够了还得回家洗热水澡。”江城出声提醒。 话音落下没多久。 三个神色凶恶的年轻人走出了黑暗，他们手持水果刀，一步步逼近江城的位置。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为首那人恶狠狠问道。 “声音。”江城微笑回答。 “什么声音？”那人皱着眉头，挥了挥手里的利刃。 “雨水打在你们身上的声音，与落在街道上不同，如果你们是流浪者，总不能待在那里一动不动淋雨。”江城耸了耸肩，“所以要么是几具尸体，要么就是几个伺机而动抢劫的。” “竟然如此，看来是我失策了。”为首那人说道。 他身后另一人接过话题，说道：“老大，我就说，下雨天就不该出门，待在家里玩游戏多好？” “闭嘴！”为首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座城市每年有80都是雨天，玩物丧志的玩意，要不是我，你们两个都得饿死。” “不会啊老大。”另一人说道，“我们可以上街要饭嘛，现在流行这个。” “我他么……” 为首那人捏紧了拳头，面上的皮肉抽搐了两下。 但毕竟抢钱要紧，他只得暂时忍下这股怒意。 “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然后滚蛋！”他恶狠狠对着江城说道。 “认真的吗？”江城忍住笑意，“整座瓦力城，一百多万人口，你们偏就抢到了我头上来？” “你什么意思？”那人怒视着江城。 “万一我很强，还喜欢杀人，能出手把你们打死怎么办？”江城笑着询问。 “呵！老子要钱不要命，这狗日的世道，有钱才能站着！那句话说得好，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为首那人神色凶厉，铿锵有声。 好家伙，这歪道理一套一套的。 于是江城淡笑着从怀里取出那把暗金左轮。 还不等他有别的动作，就听得“啪叽”一声。 为首那人当场就神色惶恐跪下了，两个一脸茫然的手下站在他身后。 第十九章 迷雾世界与黄昏旅社 三个抢劫犯只是回家路上的小插曲。 江城收了他们的刀，简单问了问话，随后就放了他们。 这座城市抢劫犯太多，杀是杀不干净的，唯有彻底改革瓦力城的结构，才能解决工作问题，由工作导致的金钱问题也能得到缓解。 当然除了改革，还有另一种办法。 “迷雾……” 江城抬头看了眼远方浓重的雾气。 无数高楼大厦隐匿在浓雾之中，在黑夜之下，像是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唯有楼体上发光的灯带能勉强透过雾气。 据说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本没有这样浓的雾。 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浓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城市之内还好，但城市之间的道路能见度变得极低，各种怪异事件也开始随之发生。 整个联邦，数千座城市，就这样被浓雾隔绝了联系。 无数经济往来被迫终止。 在经济崩溃之前，联邦派出了数十万的军队深入主城外的迷雾之中……后来几乎都没了，只逃出来几百个发疯的士兵，他们每日在精神病院里嘶吼，偶尔还会在墙壁上画出一些奇怪的符号，当初提出派兵的联邦高层集体辞职。 瓦力城只是一座工业衰败的边陲小城，江城也找不到更多有关迷雾的资料。 不过可以预想的是，如果迷雾能被驱散，这个世界会再一次活过来。 …… 晚上八点。 江城回到家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一道淡蓝色的光线自天花板洒落，在空中交织出一个虚幻的女性人影，径直穿过浴室门板，来到江城身边。 “江先生，您今天有一位访客。” “安娜，我在洗澡，麻烦你先出去。” “没事，我只是机械投影，并不是真人。”安娜捂着嘴笑了笑，笑得很温柔。 “行……” 江城无可奈何。 这玩意的ai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能100服从命令就很bug，下次得给定制的那个公司留点意见。 随后安娜抬手唤出一片光幕，光幕上显示了今天下午来访的客人。 “居然是他。” 这人江城见过，正是昨天早上在楼下的两位人类治安官之一，其中那个男性。 他来访后，发现江城并不在家里，就留下了个人名片。 【瓦力城东城区旧区治安所第十二支队队长，安楠】 光幕上显示着很长一串头衔，以及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名字下方有联系方式与地址。 这个叫安楠的家伙还给江城留了一句话。 “江同学，我妹妹始终怀疑你是昨天那起凶杀案的凶手，但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有空了来治安所跟我谈一谈。” 好家伙，谈一谈就行了。 什么叫做……来治安所谈一谈？ 江城觉得自己进去后大概率就出不来了。 他是根本不打算去的，反正这家伙过几天肯定还会找上门来，安心等待就行了。 对于江城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 “只在黄昏时分开启的旅社？” 洗澡的时候，江城回忆起了很多事。 他的父亲是法医，母亲是推理小说作家。 两人的工作都很忙。 以至于，在江城的童年记忆里，这二位大多数时间都不曾归家。 小时候的他并没有多想。 但后来大姐江渔对他说，父母肯定有别的事瞒着他们姐弟几个。 江渔是他们姐弟之中最聪明的，可后来她也失踪了。 “那个黑袍人说，我父母曾经是旅社的一员。” …… 第二天。 天晴。 下午四点。 江城步行来到地址中记载的旅社所在处。 旅社位于一条老旧长街的尽头，这条长街的左右两侧都是低矮的商户或住宅，砖墙的灰白是视野中的主色调。 街上没什么人，十分清冷。 这间旅社的主体建筑看着只有三层楼。 江城站在旅社大门口，抬头看了看。 “这旅社连个招牌都没有，果然不是正经开店的。” 旅社的大门是那种传统老旧的木门，门上贴着许多泛黄的小广告与破碎的海报。 门没锁。 江城没有多想，径直推开了旅社大门。 “嘎吱……” 这难受的声音让江城几乎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 “怎么就不能碰见几扇正常的门！” 大门的合页想来是许多年不曾润滑过了，推起来竟然有些吃力。 伴随两扇门被推开，外界的光线照进黑漆漆的一楼大厅。 光线里飞舞着无数尘埃状的小东西。 一楼比江城想象得要大很多，摆满了一排排很长的木椅，最里面则是一个前台，四周墙壁不曾装饰过，是最原始的灰色砖头，墙壁上嵌满了一个个烛台，烛台里是已经熄灭的白色蜡烛。 前台站着一位黑发少女。 见江城进来，她抬起头，并没有表达不满或是招待的意愿，只是微笑着说道：“麻烦关一下门。” “行。” 江城走进大厅，随后转身把门关上。 整个大厅顿时又陷入一片漆黑。 江城适应了黑暗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背靠长椅，沉默不语。 前台那个黑发少女也没有再说什么，一直低着头，脸上映出手机的光芒，看样子是在玩游戏。 大厅内十分安静。 江城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小时。 下午五点。 那个黑发少女突然抬起头，微笑着对江城柔声说道：“抱歉，我们旅社关门了，这附近还有别的旅社开着，如果需要住宿……” “不是现在才开门吗？”江城回以微笑。 “我想您一定是得到了错误的消息，我们旅社确实是这个点就关门了。”黑发少女依旧笑着回应。 “我爹是江道宗。” 见沟通无果，江城只好把他爹搬出来。 如果他爹真和这个旅社有联系，那么对方肯定会有所表示。 果不其然，就见那少女神色一怔，但很快又恢复了微笑。 “请问名字？” “江城。” “哦……原来你就是他经常提到的老三。” “嗯？他有提到过我？”江城一愣，坐直了身体，“他怎么说我的？” “江先生说，你是他最不放心的一个，他说你除了长得帅一无是处，根本没有遗传他以及你母亲的智慧。” “……” 黑发少女捂着嘴笑道：“现在看来，他说你长得帅是真的。”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姓云，名芸，虽然比你大了一百多岁，但你叫我云姐就行了。” “……” 江城面无表情，脑子里回荡着“一百多岁”这几个字。 从现实的角度看，这不合理。 但见过那团巨大的烂肉之后，江城觉得没什么是不能合理的。 就在他准备询问父母下落时，大厅里突然出现了某些变化。 “呼呼……” 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带着特殊的幽香。 紧接着，两侧墙壁烛台上的白色蜡烛依次亮起，整个大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嘎吱……” 又是那难听的开门声。 烛火微微晃动，大门缓缓开启。 江城转过身去，此时分明才五点，门外竟然一片漆黑。 很深邃的黑，看不见任何东西。 仿佛此时的大厅，已经处于另一个世界。 “咦？有新人的味道？”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最终来到了大门口。 江城看见声音的主人后，不由得一愣，那竟然是一只皮毛油亮光滑的…… “河狸？” “怎么？没见过河狸吗？”那只河狸直立而起，小眼睛与江城对视着，一对大门牙十分明显。 “没见过会说话的。”江城坦然回答，想必这就是所谓的诡异生物了。 “少见多怪的人类。” 河狸歪了歪头，尾巴一摆就爬进了大厅内，随便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生物走进了大厅。 有纯正的人类，也有改造后的半机械人类，还有浑身缠着肮脏绷带，两眼冒绿光的人类…… 除了人类，别的生物千奇百怪。 江城甚至看到一朵外表普通的小红花，用根系行走着，也来到大厅里，找了个长椅的边缘坐下。 也有类人的。 江城身前就坐着一个猪头人身的怪物。 这些生物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暗金色的表。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总算没有别的生物来了。 “嘎吱……” 伴随着难听的声音，大门缓缓关闭。 黑发少女云芸微笑着注视众人，柔声说道：“各位稍等，今天要先处理一件事。” 说着，她看向江城，眉眼含笑，对他招了招手。 “小江，来前台这里。” “嗯。” 江城闻言起身，向前台走去。 别的生物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你是为了你父母来的，对？”云芸看着他的眼睛。 “对。”江城点头。 “他们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没错。” 在江城那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云芸轻叹了一声。 “看来他们两位确实是遇到麻烦了。” “他们还活着？”江城问道。 “你父母没那么容易死。” “我要他们的资料。” “不行。”云芸很果断拒接了他。 “为什么？” “你不是旅社的人，没有权限查看他们两位当初的任务资料。” “那就让我加入旅社。” 刚才那半小时里，江城已经大概明白这旅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这似乎也是一个类似于机械教会的组织。 云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询问道：“你真想加入旅社？” “嗯。”江城平静回应。 “那好，回答我四个问题。” “你说。” “会用枪吗？”这是云芸的第一个问题。 “会。” “听说过诡异吗？” “听过。” “怕死吗？” “有点。” “一加一等于几？” “二。” 四个问题，一问一答。 很快，也就几秒钟时间。 听完江城的回答后，云芸的脸上掀起一抹迷人微笑，她伸手揉了揉江城的头发。 “小江，欢迎加入黄昏旅社。” 第二十章 怀表 “拿着这个。” 云芸面带微笑，将一块暗金色的怀表递给江城。 表盖冰凉，其上铭刻着复杂的金属花纹，揭开表盖，里面没有表盘，只有两根金属指针，指针下则是缓缓转动的齿轮啮合传动装置以及其余金属元件，看上去尤为精致。 这怀表应该是黄昏旅社标配的，有些压手，带了一根不算长的金属表链。 其余成员都把这块怀表挂在脖子上，不得不说……看起来有些傻。 “在你迷茫的时候，这块表可以为你指引方向。”云芸说道。 “诡异物品？”江城问道。 “对，这算是入门级的诡异物品，很珍贵的，别弄丢了，每个人只能配一块，最好挂在脖子上，之前有成员把表放在衣兜里，结果忘了，然后又把他那件衣裳捐献给了福利院……后来他就再也没拥有过第二块表。”云芸耐心解释。 “哦……” 江城认真摩挲着这块表。 这就是诡异物品？ 看上去挺不诡异的。 那只会说话的河狸更诡异一点。 江城抬头问道：“我已经是旅社成员了，现在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父母的资料？” “可以，但只是最基础的资料。”云芸回答道。 “什么意思？” “为了鼓励成员多参加任务行动，旅社实行积分兑换制，小江，你现在没分，如果想拿到你父母三年前接的那个任务资料，你得拥有1000积分。” “旅社具体是干什么的？”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云芸很耐心给江城解释了一番旅社的成立缘由。 其余成员都很安静，没有催促，毕竟都是从新人过来的。 “清除诡异生物，探查城外禁忌地带，交换诡异物品等等……旅社其实更像是一个聚集地，将所有拥有探险之心的冒险家们聚集到一起，每一个成员在现实中都有身份，但无论富贵贫穷，来到旅社后，都是从零分开始，我们这里是瓦力城的分社……” 旅社的开放时间是从下午五点开始，到第二天的凌晨五点。 其余时间都关着门。 基本不会有普通人闯进来。 “万一被普通人碰见了会怎么样？”江城问道。 “我们有一件可以清除短期记忆的诡异物品。”云芸微笑回应。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不选择加入旅社，我会就被清除记忆？” “对。” 经过一番解释，江城算是明白这是个什么组织了。 旅社的成员，多是一些天生诡异生物，他们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旅社的位置，并且加入进来。 也有一部分是普通人，由于后天的某些机遇，拥有了抗衡诡异的能力。 “小江，旅社有几条很简单的规矩，你记一记。”云芸说道。 “云姐你说。” 这还是江城第一次喊出云姐这个称呼，一百多岁的少女云芸十分受用，微笑着说道：“第一，无论什么情况，生命至上……遇到对手，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立刻逃，如果确定能逃得掉，还可以在逃走之前做一些嘲讽。” “了解。” “很好。”云芸笑着点头，“第二，执行任务的时候，队伍成员之间不能互相残杀，这是大忌。” “通常都会组成队伍进行任务吗？”江城问道。 “对的，一个人行动，死亡率在30以上，所以成员们大多会组成3到7人的小队。” “明白了。” 江城点头。 云芸继续阐述其余规则：“第三，不能在旅社内部杀旅社的成员，这是死规矩，哪怕社长都不能碰。” 如果有生死仇敌，还都是旅社成员，最好在旅社之外把对方解决。 “第四，尽量不要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身份……” 云芸断断续续说了七条规矩。 这让江城放心了许多。 黄昏旅社明显比机械教会更正轨，懂得用规矩来约束成员。 “好了，大概也就是这么多。” 云芸微微一笑，随后打了个响指。 只见前台上方的天花板忽然裂开，一块黑色的大屏幕从裂隙中降落。 没多久，一道道任务就开始浮现在大屏幕上。 每一道任务后面都跟着积分，从1分开始，上不封顶。 “电子产品？”江城皱了皱眉，看着那块1080p的大屏幕。 “怎么？旅社也得与时俱进。”云芸笑着回答。 “可是你们连电灯都舍不得装个。”江城指着左右墙壁上，那些正在缓缓燃烧的白色蜡烛。 “这不是为了营造气氛嘛。” “……” 江城没话说了，只得抬着头认真观察那些任务。 这些任务大多很离奇，但也多少与现实沾边。 【东城区新区住户罗小花在网上大肆宣传，说她养的仓鼠昨天晚上突然发出荧光……请冒险者前往调查……奖励1分】 【东城区新区第七街道，云山电子厂消失两名工人，监控捕捉到畸形的黑影……50分】 【东城区旧区……李女士表示自己家里有一只扔不掉的玩具熊，每一次扔掉，那只玩具熊都会在第二天出现在她死去女儿的卧室里……20分】 【城外禁忌地带……】 【……】 江城勉强看出了点头绪。 貌似危险程度越高，完成任务后得到的积分也就越多。 积分有很多作用，可以购买个人资料，换取诡异物品，兑换出城地图等等。 不断有旅馆成员走到前台来，领取任务，然后转身离去。 “确实多是团队行动的。” 江城注意到，这些冒险者基本都是四五个一队，接取任务后也同时离开。 “十分钟了……”云芸忽然说了句。 “怎么了？”江城问道。 “小江，任务发布已经十分钟了，还没有任何一个队伍来找你。” “没关系，我自己行动就……” “不行！” 云芸突然变得很严肃。 她很认真地开口：“小江，我知道你应该很聪明，但第一次任务一定要跟着队伍行动，那些老冒险家会为你讲述他们曾经的遭遇，那都是能活命的经验。” “但云姐你也看到了，现在没有队伍找上我。”江城说道。 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 江城可以慢慢做那种危险性很低的任务，比如探查发光仓鼠什么的，一点点积累经验。 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认识不少冒险者，然后组建自己队伍或者加入别的队伍。 但通过之前的交流，云芸已经大概了解江城的性格了。 跟他爹妈一样，富有冒险精神。 这种人……估计都是喜欢以死亡难度开局的。 “各位？”云芸看着大厅里还剩下的一部分成员，“大家都是从萌新开始的，就没人愿意带一带这位新人吗？” 一句话下去，反响并不是很高。 有人咳了几声，还有人把目光偏到另一边去。 一个正在做任务登记的猪头人不好意思笑道：“云婆婆，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看了看黄历，上面说今天不宜带新人。” 云芸柳眉倒竖，瞪了眼那个五大三粗的猪头人，说道：“哪家黑店卖的黄历还记载这个？回头我去炸了它！” “哎呀，家里煤气灶忘关了！” 猪头人一拍脑袋，做完登记后就急急忙忙溜了。 别的成员与他态度都差不多。 毕竟江城只是个普通人，没展现出任何诡异能力。 江城并不着急，斜靠在前台上。 他对那个工人消失的任务挺感兴趣的，想来一个人谨慎点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年轻人，枪法准不准？” 就在江城思索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他抬头看去，发现是个很壮硕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目测得有两米左右，一身黑色制式装备，虎背熊腰，十分魁梧，站在江城身前宛若一堵高墙。 “准。”江城点头。 “打那三根蜡烛。” 中年人指了指左侧墙壁，随后扔给江城一柄黑色的半自动手枪。 江城接过枪，没有犹豫，快速检查枪膛，随后开枪。 “砰砰砰！” 三根蜡烛全灭。 “不错，这枪送你了，跟我的队。” 第二十一章 城外 “其实以前大家都很乐意带新人的，可后来出了些事。” “什么事？” “有几个自大的新人，仗着自己天生诡异能力，不听命令，违反规则，导致队伍团灭。” 中年人名叫龙涛，他为江城讲述了为何大家都不愿意带新人。 龙涛说，那几次的团灭实在太不应该。 根据后来发现的怀表记录情况来看，那些人有多次机会可以逃生的。 “诡异能力有分级吗？”江城问道。 “咱们出城路上再说，这一路得费些时间。” “出城？” “没错。” 龙涛指了指大屏幕上的一个任务。 【王成小队在三天前接取了“探查多罗市”的任务，至今未归，小队六人的怀表被不可知力量抑制，无法定位……希望新的冒险者小队可以前往探查……300分】 【任务前提：多罗市位于瓦力城东方七十公里，是一座十多万人口的小城市，五天前，这座城市的黄昏旅社分社突然传来求救消息，而后失联，该城市所有冒险者怀表的信息消失……】 江城目光凝重，这任务居然有300分。 根据分值来判断，危险系数相当高。 云芸秀眉颦蹙，一字不漏看完了任务介绍，她看着龙涛问道：“小涛，你确定要接这个任务？” “嗯。”龙涛很肯定，“云婆婆，王成以前救过我的命，这次轮到我救他了，如果……” 说着，他看了眼江城。 “如果江小兄弟觉得危险，可以等我回来，下次我再带你。” “无妨，其实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城去看看。”江城耸了耸肩。 “很好！” 龙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今天出现的任务里，这个任务分值是最高的。 “那个多罗市也不知到底出现了何等诡异，居然能抑制怀表的力量。” 从任务描述来看，那座十多万人口的小城市……估计整个城市都出问题了。 其实任何涉及到出城的任务分值都很高，通常在50分以上。 城外那片迷雾中的危险根本难以预料。 不断有旅社成员上前接取任务，他们在前台登记时候，看到龙涛小队登记的任务，都会不自觉皱起眉头。 “涛哥，这么危险的任务，你……你还要带一个新人？”一个正在做登记的半机械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大家都是从新人过来的。”龙涛笑得很坦然。 “那就多保重！” 多说无益，能来这里的，骨子里都有冒险精神。 半机械人拍了拍龙涛的肩膀，随后带着自己队伍离开了。 没多久，那个浑身缠着绷带的怪人也过来拍了拍龙涛的肩膀，而后独自离去。 接下来又陆续有几人走来，说了些祝福的话。 众人心知肚明，这种危险的任务，带着新人去，会直接让任务难度翻倍。 “年轻人，路上记得听小涛的话，不该碰的千万别碰。”一个扛着法杖的干瘦老头走到江城身前，一番叮嘱，语重心长。 “嗯，没问题。”江城认真点头。 看得出来，龙涛在旅社内的人缘相当好。 所以那么多人都不放心他带着新人，甚至还特地跑来叮嘱江城。 …… 晚上七点，天色已暗。 一行六人，不对……六人一狸，离开了黄昏旅社。 江城在离开前才知道，原来旅社的老旧木门是一件诡异物品，开启时可以隔绝旅舍内与旅社外的视野。 龙涛队伍的出行工具很简单，停在旅社外不远处，是一辆改装过的七座suv，通体黑色防弹，内部空间极大，放了许多必备的生存物品。 “龙先生，没想到这只河狸也是你队伍的。”江城上车后说道。 “小子，我忍你很久了！”河狸面露不忿，蹦上副驾驶位后，摆了摆尾巴转身，看着江城，“出了旅社后你一直盯着我，会说话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只是看了眼你的头顶，你……貌似有点秃。”江城实话实说。 “我他么……” 河狸瞪圆了小眼睛，顿时就被气着了，他挥舞着毛茸茸的小爪子，用力张大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准备从副驾驶位跳到江城所在位置。 但他尚未起跳，就被驾驶位上的龙涛抓住，被按回了副驾驶位，顺便还被系上了安全带。 龙涛调了调后视镜，笑着说道：“小狸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秃，江同学莫怪。” 在旅舍内得知江城还在上学之后，龙涛也开始叫他江同学。 “没事，我只是略有些好奇。”江城笑了笑。 没多久，车辆发动了。 这一路要驶离城区，然后再花两三个小时驶过郊区，最后才会离开城市范围，进入更深的迷雾之中。 江城则在路途上开始认识小队其余成员。 除了龙涛与河狸，这个小队还有四人。 江城不算在内，毕竟他没有正式加入，只是被带着体验任务过程。 他身旁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很热情，伸手介绍道：“江城兄弟，我叫贾仁，坐在后排那个跟我长得差不多的是我弟弟，名叫贾义，我两是双胞胎。” “你们这名字……” “名字很不错对！我老妈取的，她本来想再生三个，凑齐‘仁义礼智信’，可后来都再没怀上。” “这名字……咳……确实不错，朗朗上口。” 江城也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回应，反正瞎说就行了。 “我跟贾义靠在一起的时候，能生出一种特殊感应，可以感应到那些诡异力量的波动。”贾仁说道。 “这么说，你们两个其实也算是诡异生物？” “没错。”贾仁点头，“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能力，那时候我们两兄弟每晚睡在一起，突然有一天晚上，我们看到窗外有一个恐怖的黑影，又矮又胖，虽然有四肢和脸，但他五官扭曲得根本不像是人类，当我们兄弟二人分开一些距离后，又无法看见那玩意……我们小时候称那玩意为矮胖鬼影。” 贾仁指了指后排边上，一个闭着眼的男子。 “那人叫吴德，是个半机械人，他双手双脚都被机械代替了，跳跃能力和力量贼强。” 正说着，吴德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江城，微笑致意。 江城还以微笑。 贾仁相当热情，继续介绍道：“还有最后一个，坐在后排中间这家伙，他叫……” “我自己来。” 坐在后来中间的也是个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皮肤苍白，没有血色。 这人苦笑着开口：“江兄弟，你或许不知道，每个队伍里，都有那么一个非常弱小的人，用以衬托别的队员，给别的队员以信心……在涛哥的队伍里，这个人就是我。” “认真的？”江城略带疑惑。 “我骗你干嘛。”这人摊了摊手，脸上写满了无奈。 “怎么称呼？”江城问道。 “我姓黄，名弟。” “好名字！” 江城不得已，又昧着良心赞叹了一句。 他并没有相信黄弟的自我介绍，这么危险的任务，队伍里不可能出现没用的人。 三个小时后，晚上十点，汽车终于来到了郊区与外界的分界线。 车外漆黑寂静。 透过车玻璃可以看到，外界的迷雾比郊区更浓，完全不是一个浓度。 外界那些浓雾深邃幽暗，翻滚着诡异的气息。 城内城外……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两个世界分开。 “希望这次不要出太多意外。”贾仁看着窗外，不由得轻叹。 “涛哥这辆suv的车灯都改良过，但面对城外的雾气，还是显得十分吃力，只能慢慢来了。”坐在后排的贾义也说了句。 “犹记得上次任务出城……”黄弟那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唏嘘，“回来的时候，那条道路被诡异植物给堵住，我年轻脆弱的生命差点就终结在那里。” 江城能明显感觉到。 出城之后，这辆suv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四周雾茫茫一片。 黑暗、寂静、未知、冰冷、荒芜…… 所有这一切都令人感到发自内心的不安。 总觉得四周的幽暗迷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车速变慢了许多，直接开启龟爬模式，比正常人跑步快不了多少，缓慢前行在未知的道路上，在雾茫茫的世界中显得十分渺小。 透过前挡风玻璃可以发现，前面道路的能见度不足五米， 道路是沥青路面，但路面上的裂痕十分多，仿佛龟裂的人体皮肤，有些裂隙中甚至已经长出了不知名的植物。 车灯的模糊光线里，似乎漂浮着某些小颗粒。 “江兄弟，出城的感觉怎么样？”贾仁问道。 “很新奇。”江城如实回答。 “我第一次出城也是这种感觉，但……做好准备，这一路足足七十公里，迷雾里那些玩意不会让咱们好受的。” “明白。” “唉……”贾仁靠在座椅上，忽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多罗市到底是什么情况，别的城市肯定也有队伍过去，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我半年前还去过那儿，十多万的活人呐……” 第二十二章 平衡与弱点 灰白阴暗的世界带来压抑。 迷雾之中。 车灯照亮前方，这条开裂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终点。 无尽浓雾包裹着这辆黑色的小汽车，仿佛粘稠沉重的海水，令人有一种莫名的孤独与窒息感。 如果是一个人上路，那种不安与惶恐会被孤独无限放大，最终迷失在这片黑暗的世界。 车里，河狸扬了扬毛茸茸的爪子，语气不善：“小子，到了多罗市之后，你要是遇上麻烦了，别哭着求本大爷救你！” “嗯，我尽量。”江城微笑回应。 贾仁在江城耳畔低声说道：“江兄弟，那只大老鼠就是嘴欠，你别理他，到达地点后，咱们躲在涛哥或者吴德那家伙身后就行了，他两是最强战力。” “多谢提醒。” 江城大概明白这个团队的分工了。 龙涛是领队，贾仁贾义兄弟负责感应诡异或别的危险，吴德负责打架，河狸负责放狠话，至于后面那个黄弟…… “江同学的父亲是江道宗先生？”正在开车的龙涛看了眼后视镜，突然问道。 “对，龙先生怎么知道？”江城回应。 “你跟云婆婆的对话……你说你父母已经三年没回来了，所以我猜是江先生与叶卡捷琳娜女士。” “他们两个很有名？”江城问道。 “当然，非常有名，不止是在瓦力城这个小地方。”龙涛笑着说道：“江同学，如果旅社里那些生物知道你是他们两位的儿子，肯定就不会轻视你了。” “这个倒没什么。” 江城耸了耸肩，他能感受到旅社内那些生物对新人的轻视。 但这也是正常的，有那几次团灭的前车之鉴，而且他又不是钞票。 龙涛继续说道：“我刚进旅社的时候，第一次新人任务，就是你父亲带的我。” “所以龙先生这次也选择带我？”江城问道。 “不，我觉得队伍里确实缺一个枪法好的。”龙涛笑着回应。 “咳咳……咳……”坐在后排的吴德突然咳了两声，虽然一直闭目养神，但还是刷了刷存在感。 “小吴啊，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可以和江同学比一比枪法。” “涛哥，我只是嗓子不舒服……” “……” 黑夜与迷雾笼罩。 转眼来到晚上十二点。 浓雾中的寂静越发令人不安，四周的雾气时而会翻涌片刻，似乎有什么庞大的生物在黑暗中行走。 汽车在道路上停了片刻，所有人戒备，随后龙涛与河狸换了个位置。 当这只河狸熟练地放下手刹后，江城才终于明白。 这家伙居然要开车？ “你脚这么短，能踩到油门吗？”江城忍不住问道。 “我他么……”河狸猛地转头，小眼睛里燃起怒火，“小子，到了地点后，我一定要跟你决一死战！你们都别拦我！” 龙涛伸出大手，把河狸的小脑袋扭了回去，说道：“认真开车。” “淦！” 就这样，在河狸愤愤不平的声音中，这辆车缓慢行动了。 这辆车经过特殊改造，中控台上有按钮，可以实施刹车或者控制车速快慢等操作，想来是专门为这只河狸设计的。 坐在副驾驶位的龙涛开始为江城讲述他过往的任务经过。 这就是所谓的老冒险家给新人传授经验。 “江同学，诡异力量，天生是没有分级的，不过后来就渐渐形成了通俗的人为分级，也就是低级、中级、高级这三类……听起来有点low，但这是为了方便记录。”龙涛说道。 “龙先生，分级的依据是什么？” “对生物的影响、伤害、持续时间等等，综合起来分级，并没有太特殊的判断标准。” 说着，龙涛转过头，指了指江城身旁的贾仁。 “贾仁和贾义两兄弟就是最低级的诡异生物，或者说入门级，没有任何伤害能力，只能简单感应别的诡异力量。” 经过龙涛的讲述，江城了解到，这个等级的诡异生物，如果拥有实体，几乎都畏惧热武器的力量。 贾仁和贾义的身躯与普通人一模一样。 一枚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和打在普通人身上，没什么区别。 同理，正在开车的河狸也是低级诡异，他的身体与别的河狸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保留着夜间活动的习惯。 “这个迷雾世界有一个平衡，诡异生物虽然强大，但几乎都有弱点，而且越强大的生物，弱点越致命，这就是规则，所有生物都必须遵守规则。”龙涛喝了口水，继续给江城介绍。 “龙先生能仔细说说吗？” “可以，我想想……我举几个例子。” 龙涛的第一个例子依旧是贾仁和贾义这两兄弟。 他们两个的诡异能力很低级，所以没有展现专门的弱点，与正常人一样。 “我曾经经历过一次非常艰难的任务，那还是十多年前，当时我所在的小队六人中，只有一人拥有诡异力量，而且也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我们深陷丛林中，周围的树木都活了过来似的，就跟许多恐怖电影一样……” 小队其余成员显然也没听过龙涛的这段历史，所以一个个打起精神，侧耳倾听着。 龙涛说，当时那片丛林里满是蠕动的恐怖藤蔓，火烧不断，刀砍不断，连续劈砍甚至砍出了火星子。 在牺牲一个队员后，他们摸清楚了第一条规则，或者说那些藤蔓的第一个弱点。 “声音……我们发现，只要不大声叫嚷，袭击的藤蔓就少了很多。” 但这谈何容易。 被未知生物攻击时，人类会本能地叫喊。 又连续死亡两个队员后，剩下的三人发现了藤蔓的第二个弱点。 “当我们移动得很慢时，那些藤蔓似乎就无法注意到我们，认为我们是死物。” 就是这两条用命找出来的规则，让龙涛在十多年前那次任务中活了下来。 那些杀人的藤蔓，至少也是高级诡异生物。 “那时候……龙先生只是逃出来了？”江城皱眉问道。 “当然不止于此！”龙涛又喝了口水，“后来我们还活着的三人慢慢走到丛林最中心，找到了那些藤蔓的力量源泉，其实就是一枚很脆弱的种子，拳头大小，我一刀劈开了那种子后，所有藤蔓顿时都发出了惨叫声，没多久就都枯萎了。” 这就是规则。 哪怕是高级诡异生物，被发现弱点后，照样能被当时还是普通人的龙涛弄死。 这些经验确实十分宝贵，很多时候可以救新人的命。 不过江城到是有另一个想法…… 如果那诡异生物太强大，以至于普通人根本无法直视。 直面则发疯，也就无从谈起寻找弱点了。 所以这个迷雾世界里，所谓的平衡，也只是偏向于平衡而已。 “龙先生，你知道诡异力量的来源吗？”江城问出了这个一直徘徊在心头的问题。 “这个……” 龙涛沉吟片刻。 “很少有人探究过，但我曾听人说……一切可能都起源于一场祭祀，有一个叫机械教会的组织……” 第二十三章 木屑 “听说，那个组织在祭祀一个恐怖的生物，那生物十分强大，强大到现实世界无法容纳他，所以教会组织只能通过祭祀来联系。”龙涛说了他知道的说法。 “我也听说过这个传言。” 后排的黄弟附和了一句。 “据说在第一次祭祀结束之后，这个世界就出现了一些变化，开始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被目击到……有人说我们现在所有的诡异力量，都来源于第一次祭祀，所以很多人都想要加入机械教会，以求获得更强大的诡异力量。” 按照那个祭祀的说法，机械教会是一切诡异的源头。 但至今也没人见过那个不存在于现实的恐怖生物。 江城试探着询问：“黄昏旅社里的生物，有加入教会的吗？” “表面上没有。”龙涛只能这样回答，“黄昏旅社最大的职责，就是清除机械教会祭祀所导致的不可控诡异生物，顺便解决那些诡异力量形成的禁忌场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旅社与教会，其实是死对头。” “旅社有这么强大吗？” 江城提出了疑惑。 如果教会是一切诡异的源头，那么旅社靠什么来怼教会？ “不要小看旅社。”龙涛笑了笑，“旅社与教会的大本营，都在最繁华的联邦主城中心地带，双方各自有许多奇异生物与物品，瓦力城只是个经济崩溃的边缘小城，这个小地方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龙先生所说的禁忌地带是什么？” 江城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偶然听见他爸妈说过“禁忌”、“不朽”等词汇。 上次在民宿里，他问过许墨，但许墨对此也一无所知。 “禁忌地带，也就是被诡异力量影响的地方，通常是在城外，这片迷雾之中。”龙涛解释道。 “迷雾之中？” 江城转过头，看了眼车窗外的世界。 一片漆黑。 车身的光芒只能让他勉强看清车外的很小一部分区域。 道路两旁的杂草中，偶尔会有一些散乱的水泥块与砖瓦，也会看到破碎的机械设备与金属工具，所有这些都被埋在荒芜的废墟里，彰显着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想必在浓雾的更深处，也存在着断裂的钢铁管道与残破的高楼大厦。 如今灰色掩盖了一切，只剩冰冷与沧桑。 被诡异侵蚀的地方，早已被人们废弃并遗忘。 这一切让人忍不住想到战争后的枯竭与破败，可战争已经远去几百年了。 “旅社有许多任务都涉及到出城，其中大部分都是去探查禁忌地带的。”龙涛说道：“其实整个迷雾世界，可以看作一个超大型的禁忌地带，我们如今行驶在里面，运气不好就会碰上诡异生物。” “只能靠运气？” “没错，运气好的话，这一路畅通无阻，如果运气不好，下一秒就会……” 龙涛话还没说完，整个车辆突然颤了一下。 “砰！” 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在了车身上。 众人齐齐戒备起来。 吴德睁开了眼睛，警惕地看着窗外。 贾仁与贾义两兄弟的手已经握在一起了，认真感应。 “涛哥，那玩意在咱们后面。”贾仁脸色凝重。 “感觉到几个诡异来源？”龙涛皱眉问道。 “一个，但我觉得有些危险。” “有些危险？”龙涛转过头看着河狸，“小狸，什么都别管，继续往前开。” “好！” 河狸操控车辆，开始慢慢加速了。 夜间行车，还是在这种浓雾的世界中，加速其实并不可取。 但自从贾仁说他觉得危险后，江城就明显感觉到，整个车内的气氛紧张了许多。 “砰！” 又是一声响动。 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声音来源，确实是最后面。 那玩意正在撞后备箱？ 贾仁的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涛哥，刚才大老鼠加速后，我感应到那个诡异来源距离我们远了一段，但……刚才他瞬间就来到咱们车后了！” “瞬移？极速？传送？” 后排的吴德一脸凝重，一口气说出来三个很强大且罕见的诡异能力。 “不清楚。” 贾仁摇了摇头，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而且越来越苍白。 似乎感应车后那个玩意，对他有某种方面的消耗。 他弟弟贾义也是如此，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规则？ 江城想到了龙涛所说的，每个诡异生物都被规则限制，贾仁与贾义两兄弟没有太致命的弱点，几乎和普通人差不多。 但他们此时表现出来的…… “不太对劲，你们两兄弟消耗得这么快吗？” 黄弟看出了问题。 换做是以往，这两人感应个半小时也依旧脸色红润。 “奇怪，怎么感应得越来越模糊了……” 贾仁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什么情况。 “老哥……”脸色惨白的贾义终于说话了，“我怎么感觉四面八方都突然出现了诡异源。” “你们两兄弟稳住！” 黄弟突然伸出了手。 他将自己的右手搭在贾义伸手，左手则搭在贾仁身上。 两人的脸色很快从苍白慢慢恢复成红润的样子。 但相对应的，黄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苍白了，连嘴唇都近乎白色，头发丝也开始一根根变白。 江城看了眼黄弟，勉强明白这家伙的诡异能力了。 移动血站？ 生命锁？ 眼看几人都很吃力，龙涛皱眉问道：“小贾，你感觉到的诡异源，大多来自那个方向？” 贾义急忙说道：“左边！我感觉左边有好几百个诡异源！” 龙涛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河狸，吩咐道：“小狸，打开左侧与后侧的所有灯光。” “好！” 只见河狸迅速挥舞着小爪子，连续在中控台上按下了好几个按钮。 那速度快得甚至生出了残影。 伴随着几声轻响。 左侧与后侧车顶的所有高功率大灯全部开启。 车内的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左侧车窗外。 “卧槽，大个的？！” 正在开车的河狸透过左侧后视镜勉强瞥见了那个浓雾中的巨大身影，小眼睛顿时圆瞪，忍不住惊叫出声。 漆黑的苍穹之下。 一道上百米高的巨大黑影矗立。 隔着浓浓的灰雾，只能看清楚那个恐怖生物畸形的轮廓。 那仿佛是从远古走来的邪神，一对泛着幽幽绿光的巨大眼睛透过雾霭，注视着逃离的众人。 成百上千条巨大的黑色触手被那个恶魔般的生物挥舞着。 浓雾翻涌，恐怖的气息仿佛风暴席卷了四面八方。 “咱们刚才，是……”贾仁的牙关颤抖着，“是被那玩意的两根触手……轻轻碰了碰？” “没错！” 龙涛此时很冷静。 他认真分析：“那个生物只是对我们感到好奇，现在并没有摧毁我们的意思。” “不至于，咱们才出城不到二十公里啊，难道是我昨天偷吃那家三星级酒店的报应吗？！” 河狸快抓狂了。 按照旅社的经验，距离城市这么近的地方，不该出现这种等级的恐怖生物。 “冷静！” 龙涛当机立断。 他吩咐道：“小狸，立刻关闭所有灯光，开启自动驾驶以及逃命模式！” “淦！爷爷以后一定要弄一枚微缩核弹，让那些有实体的高级诡异生物尝尝科技的力量！” 河狸骂骂咧咧的，没有半分犹豫，当即就按照龙涛的吩咐做了。 车身所有灯光熄灭，包括前面的。 这时候，只能相信凡人智慧所带来的科技力量。 自动驾驶与逃命模式开启。 很快，伴随着一声轰鸣，车速暴增。 江城竟然感受到了十分强烈的…… “推背感？” …… 凌晨一点。 在紧张与不安中度过漫长的一个小时后。 众人终于接近了此行的目的地。 早在五十分钟前，那个巨大的黑影就消失不见了，只不过所有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保持着逃命模式的速度。 原计划本来应该在凌晨五点左右抵达的。 这期间河狸开车，小队其余人本可以睡个好觉。 没多久，车辆驶过交界处。 四周一直笼罩着的迷雾顿时下降了好几个浓度。 车灯开启。 视野也宽阔了许多，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多罗市的雾气浓雾到是和瓦力城差不多，也不知这座城市到底怎么了。”吴德看了看窗外，他是第一次来多罗市。 “咦？奇怪……” 贾仁也看着窗外，语气中带着疑惑：“怎么刚穿过交界处，就直接到达城区了？我记得半年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应该还有半个小时的郊区路程才对。” 老旧的大楼林立。 模糊的霓虹闪耀在迷雾中的楼体上。 街道宽阔，道路两旁停满了车辆。 这里……确实已经是城区了。 不止贾仁疑惑…… 车内其余人也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窗外一切。 毕竟按照正常的城市规划，市区之外应该还有很大一片郊区，用作缓冲地带。 “小狸，停车，前面有人！” “我能看到。” 河狸操控车辆停下。 由于是夜晚，又有迷雾，在车灯的照耀下，众人只能勉强看到，前面有一些模糊的人影。 “奇怪，这些人怎么都不动？” 河狸觉得有些异常，按了按喇叭。 喇叭声十分刺耳。 但…… 迷雾中那些模糊的黑色人影，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联想到多罗市的黄昏旅社失联，整个城市的所有冒险者怀表都失去定位信息，众人的心里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我弄个分身去看看。” 说着，河狸拔下了自己头顶一根毛发。 他对着毛发轻轻吹了一口气。 只见那毛发缓缓飘起，然后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袖珍河狸，看着竟有些可爱。 “哎，又少了一根头发。” 河狸摸了摸自己越来越秃的脑袋，忍不住叹气。 随后他按下了车窗，将手心那只小河狸送到窗边。 “呼呼……” 车窗仅仅打开了半个巴掌大的缝隙，十二月的凛冽寒风就猛地灌了进来。 风声呼啸，贾仁几人都忍不住扯了扯衣领。 江城忽地皱起眉头。 某个很细小的东西被风吹了进来，打在他脸上。 他摸了摸左侧脸颊，摸到了那个贴在脸上的小碎屑，随后取下来看了看。 “这是……木屑？” …… …… …… （今天更新晚了点） （是这样的，南朝这里终于下雪了，于是南朝就去室外蹦跶了几圈） （回来就头痛了，有些影响码字，淦！） （以后尽量早点更新） 第二十四章 木偶 沥青路面坚硬，残留着不知何时的冰冷雨水。 黑夜朦胧，深深浅浅的水洼倒映出模糊的霓虹色彩。 寒风在街道上席卷。 一只袖珍河狸挤出车窗，跳跃到路面上，神色警惕，小眼睛张望着四周，小心翼翼地向着前方探索。 坐在车里的河狸则跟他的分身同步感应。 “我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他突然说道。 “别分心。”龙涛坐在副驾驶位上，神色凝重。 “噢……” 车内，众人都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 经验告诉他们，来到这种未知环境，还是尽量先不要下车。 多罗市的城市内部与瓦力城没什么区别。 老旧大楼上的大屏幕依旧亮着，循环播放某些广告，一辆辆小轿车停在街边，沿街商铺也都开着，灯火通明。 但不知为何…… 所有人都莫名有些怪异的感觉。 “缺了人气。”江城脸色平静，点出了这股怪异感觉的来源。 “对……怎么听不见人声？”吴德扭过脖子，看了眼身后的道路。 “我半年前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鬼样子。”贾仁嘟囔着。 在车辆正前方。 那些迷雾中的模糊人影，到底是什么？ 江城捏了捏手里的坚硬木屑，若有所思。 “是木偶！” 河狸突然惊叫一声。 车内几人齐齐看向他。 “有多少？”龙涛立刻问道。 “全都是，满大街都是木偶，数之不尽。”河狸回应。 “你的分身有没有任何不适感？”龙涛接着问。 “目前没有。”河狸摇了摇头。 “小贾大贾，你们两兄弟有没有感应到任何诡异源？”龙涛询问道。 “没有。” 贾仁贾义异口同声开口。 “那好，你们都在车内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龙涛此时展现了身为领袖的担当。 车内众人也并未反驳，这种时候相信队长就行了。 龙涛脸色凝重，打开车门，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迎着凛冽的寒风下车。 “啪！” 他关上车门，站在车外简单活动四肢，随后掏出一根战术手电打开。 手电筒的强光穿透迷雾，让车内的众人看得更清晰了些。 龙涛观察了一眼四周情况，然后就一步步向着前方走去。 他一直没说话，缓慢前行的身影在迷雾中越来越模糊…… 渐渐的，只剩下一个黑色轮廓的背影。 如果换做是恐怖电影，这种人去了就回不来了。 众人都不免有些担心，这种带着恐怖的未知最是令人不安，幸而那个黑色轮廓依旧在动着。 没多久，龙涛探查回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目前安全，都下车。” 车内几人就等着他这句话了。 从瓦力城出发到现在，他们的心里都缠绕着很浓烈的疑惑，想知道多罗市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城开门下车，适应了最初那股入骨的寒气后，周围的世界渐渐真实起来。 “大家都靠近点。” 一行六人一狸，开始向着前方出发。 龙涛打着战术手电走在最前方，吴德在最后面收尾。 众人穿行在冰冷的浓雾中。 这座黑夜下的城市充满了不协调的诡异。 “还真……都是木偶。” 眼前的迷雾之中，老旧大楼围成的黑暗街道之上，摆满了栩栩如生的木偶。 这些木偶看着十分逼真，皮肤紫黑色，表面呈现出特殊的纹理，木质雕刻的衣着也多是现在流行的冬季款式。 仅仅是队伍前方这条街道上，就摆满了数百具木偶。 很古怪。 “这些木偶的表情太真实了，而且……怎么都是一脸惊恐的样子。” 贾仁环顾死寂的四周，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所有木偶都静静站在黑暗中，像是一具具僵硬冰冷的尸体，让贾仁有一种被尸体包围的感觉。 “而且，这些木偶大多数都保持着一个奔跑的姿态，像是在逃命。” 街道两旁的商店里，也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木偶。 这些木偶不外乎都是一个动作，向外逃命。 江城眉头紧皱，走到街边一个小面铺外，看了眼店铺内的样子。 黄弟在他身后，脸色依旧苍白，询问道：“江兄弟，发现了什么吗？” “嗯。”江城点头，“你还记不记得，任务提示上说的，多罗市黄昏旅社发来求救信息的时间？” “记得，是五天前，到今天应该是第六天了。” “你看这家店门口桌子上，那碗牛肉面，还在冒着热气。”江城指了指那碗面，“这一切像是才发生的，就在我们到来之前没多久。” “是啊……” 黄弟搓了搓手，莫名觉得有些发寒。 这座死寂的城市，处处都透露出奇怪之处。 贾义听了江城的话，不由得说道：“难道说，是在我们到来之前的几个小时，不对……几分钟，多罗市突然就出变故了？” 在这个寒冷的十二月黑夜，那碗牛肉面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彻底冷下去。 但…… 求救消息分明是六天前发出来的。 这六天的时间里，多罗市经历了什么？ 这座城市的十多万活人呢？ 贾义缓缓看向四周迷雾中那些木偶人影，身体不由自主紧绷起来，手心满是冷汗，强光手电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该不会……这里的十多万居民都变成木偶了？” “不要轻易下结论，只是一些木偶而已，犯不着自己吓自己。”贾仁出声安慰自己的弟弟。 江城走进一具木偶，仔细看了看，眉头轻皱，说道：“我倒是觉得，贾义先生说得没错。” “小子，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河狸已经收了他的分身，正握着那根毛发心痛。 此时听到江城的判断，果断开口质问。 龙涛也转过头看着江城，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判断。 “这些木偶通体紫褐色，而且没有上漆的痕迹，自然呈现这种颜色，根据其表面的纹路来看，极有可能是珍贵的紫檀木。”江城脸色平静，不急不缓说道：“我手上有一小块木屑，贾先生可以闻一闻。” 说罢，江城将那片木屑递给贾仁。 贾仁伸手接过木屑，眼眸微垂，把其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 “有一股清香。”他说道。 “对，有香味，但不浓郁，这也是紫檀木的特点。”江城说道。 “这算什么，我觉得所有木头都有香味！” 河狸出声反驳。 他知道江城的意思。 如果真的是紫檀木，那么一具人偶还好说，这周围成百上千具，而且别的街道上还不知有多少…… 小小一个多罗市，不可能有这么多珍贵的紫檀木。 所以只可能是活人变的。 但河狸就是忍不住要反驳一下，不然心里不舒服。 江城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判断，紫檀木外表多是紫褐色，这是氧化形成的，其内部依旧是红色或红紫色，也有橘红色，我们只需要剖开一具木偶就知道了。” “不，暂时不要触碰这些木偶。”龙涛立即说道。 未知环境，能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没事。”河狸举着那个毛发，“刚才我的分身连续接触了好几具木偶，什么事都没发生。” 闻言，龙涛皱眉沉吟。 自打汽车开进这座城市，他心里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一个小时前被那个百米高的怪物追着跑的时候，他心里的预感都不曾这么强烈，上一次有这样强烈的预感，还是在十多年前，那个恐怖的丛林里。 “小狸，再拔一根毛发，让你的分身拿着刀去试试这些木偶。”龙涛没有犹豫太久，如果弄不清这里的规则，他们这次会很难。 “唉，就知道又要让我的分身去送死！” 河狸一脸心痛的样子，伸出手用力在头顶扯下一根毛发。 他的分身有时间限制，只能维持十分钟。 约束他的规则是……越来越秃。 “话说，你为什么每次只拔头顶的毛发？”江城忍不住出声提醒。 “我他么……” 河狸攥紧了拳头，小眼睛里燃起怒火，正准备扑向江城之时…… 他突然浑身一震。 “对啊，为什么我每次只拔头顶的毛发？” 河狸低声自语，摸了摸脑袋。 他突然抬起头来，一脸悲愤，大声质问：“以前那么多次行动，你们为什么都不提醒我，我的头发啊……” “咦？大老鼠，这不是约束你的规则吗？”贾仁有些疑惑。 “啊！！” 河狸再次抓狂了。 只见他对着手里刚拔下来的毛发吹了一口气。 待那只分身出现后，他就掏出了一枚刀片让分身拿着，随即一脸纠结说道：“去，给我砍了那具木偶！用力砍！” 说罢，他就用力把自己的分身扔出。 巴掌大小的河狸分身握着刀片，被扔到了那具木偶的手臂上。 小河狸随即慢慢爬到了木偶的手掌部位，用毛茸茸的爪子捏住刀片，随后用力划拉了一下。 “刺啦……” 小河狸不负众望，成功划开了一个口子。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更紧张了些。 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动到那个小口子上，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不太一样。 就在小河狸准备再划一刀的时候，变故突生。 “血？” 贾义惊叫出声。 刀片划出的拿到狭长痕迹上，居然缓慢流淌出了艳丽的红色液体。 一股寒意袭来，众人都觉得有些发冷。 紧接着，就见那个木偶脸部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温热的眼泪。 第二十五章 退路 “他们都还活着！” 至此，小队成员确定了。 多罗市十多万活人都已经变成了木偶，而且尚有生机。 必须得抓紧时间救他们！ 但怎么救？ 整座城市已经成为了一个超大型禁忌地带，诡异的气氛压在众人心头。 黑夜与浓雾带来无数未知，未知中的恐怖令人不安。 “王成小队四天前就抵达了这里，没猜错的话，他们六人已经是这十多万木偶的一份子了。”吴德面色沉重，一直保持着很强的戒备。 “这座城市里，要么有一个十分强大的诡异生物，要么是……整座城市突然被一道不可抵抗的诡异力量所波及。” 无论哪一种，如今都潜藏在未知当中。 吴德抬头看了眼迷雾中闪烁的霓虹，缓缓吸了一口气，随即拔出腿上绑着的一柄战术短刀。 无形的诡异在蔓延，众人都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在找出规则之前，每一个成员都身处巨大的危险当中。 “滋滋……滋滋……” 对街商铺内部，老旧的电视闪烁着条纹，杂音刺耳。 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模糊的灯光由红转绿。 一旁的面店门口，牛肉面依旧飘着香味，令人垂涎。 湿滑的沥青路面倒映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 所有正常与不正常的现象在江城脑海中环绕…… “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江城揉了揉眉心，感觉似乎遗漏了什么。 自从看到那碗牛肉面后，某种特殊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中。 如果此时能想清楚，或许他们就能拿到这座禁忌城市的第一条规则。 龙涛作为队长，需要考虑的有很多。 在确认当前情况后，他垂眸思考了片刻，没多久抬起头来，沉声道：“继续往前，已有的线索还无法让旅社做出正确应对，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线索，如果可以，最好能摸清楚规则，当然，如果有突发情况……见势不对立刻走。” 正如出发前所担心的那样，这次任务危险系数极高。 不过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害怕这个没办法，这是人的天性，也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措施之一，失去了恐惧情绪的，要么有精神问题，要么是网文主角。 但在场的骨子里都有冒险精神，总不能因为害怕就退了。 众人就这样继续往前了。 “保持警惕，任何动静都不要放过。” 队伍移动得十分缓慢。 每个人都在观察四周，迷雾遮挡了部分视线，所以需要看得尤为仔细。 他们准备每隔几分钟就休息片刻，顺便检查录制设备所记录的画面。 “录制设备出问题了，这里可能存在磁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影响了电子设备。”吴德突然说道 他处于队伍最后面，负责录制沿途所见。 “什么问题？”龙涛止步，整个队伍也跟着停下。 “有杂音。” 吴德放出了前几分钟录制的画面。 这个迷雾中的黑夜分明很安静，街道上只有死尸般冰冷的木偶，众人行进之时都可以听到彼此脚步声。 但此时的画面中一片嘈杂，声音十分混乱。 而且这声音并非那种电子设备处问题时候的滋滋声。 “是人声，很多人的声音。”江城平静说道。 “我怎么听不出来？”河狸开始反驳了。 “我的听觉比常人好一些。” “我又不是人。”河狸摊开双爪，很是无所谓。 “……” 江城实在懒得和这只啮齿动物争辩。 他直接说道：“单独提出音频，把声音尽可能放大。” “好。” 吴德没有迟疑，立刻按照江城说的做了。 没多久，音频被提了出来。 伴随着声音渐渐放大，众人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 竟然真的是人声。 而且…… 哭声、喊声、哀嚎、求救…… 无数杂乱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阴沉的夜幕下，似乎有无数只恐怖的冤魂，堆积在冰冷的街道上空，在迷雾中哭嚎飘荡。 贾义的额头密密麻麻渗出冷汗，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环顾了一圈漆黑的四周。 除了那些仿若尸体的死寂木偶外，分明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这声音是怎么录下来的？”贾义的牙关颤抖着，努力往自己老哥身边靠了靠。 “不清楚。” 吴德摇了摇头，随即关了声音。 迷雾笼罩的大街顿时又陷入了死寂。 众人的脸色都略显沉重。 如果不是设备出了问题，那么……在他们前进的这几分钟里，一直有听不见的诡异声音围绕着他们？ “不要多想，继续前进！” 龙涛当机立断。 这种时候，想得越久就越容易陷入恐惧的深渊。 经过这几分钟的深入，他发现，越往里走，木偶的数量就越密集， 解开这一切的关键点，极有可能就在这座小城市最深处。 众人再一次出发。 这一次，所有人靠得更近了些。 贾义被围在最中间，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胆怯。 他左边是贾仁，右边则是江城。 “江……江兄弟，你害怕吗？”贾义的身体有些发颤，可能是紧张害怕，也可能单纯是寒冷。 “嗯，害怕。”江城脸色平静，用很认真的语气回答。 “没事，这……这场面我见得多了，你靠……靠近点我。” “好的。” 江城点了点头，顺便往中间靠了靠。 另一边的贾仁感到很无奈，这种情况说不怕是假的，但真没必要颤抖成这样……不过毕竟是他弟弟，所以他也往中间挤了挤。 贾义的颤抖似乎越来越厉害了，他看着江城说道：“江兄弟，你……你有没有看过一部叫《恐怖蜡像馆》的电影？” “嗯，看过，算是经典。”江城用很舒缓的语气回答他。 “眼前这些木偶，让我想……想起了……” “放轻松。”江城知道他想说什么，出声安慰。 “唉，其实我……我从小胆子就不太大。”贾义此时也不打算装了，“但我偏就有这个诡异能力，虽然跟我哥分开的时候，我无法看到那些东西，但我一个人也……我经常能感觉到。” “感觉？” “对……我喜欢晚上窝在床上看小说，有时候，夜深了，一片黑暗死寂……我会突然感觉，有一只冰凉的手拉了拉我的脚，像是从床下伸出来的。” “这份感觉确实异于常人，不过也没必要害怕。”江城安慰道。 “而且……很多时候，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会感觉，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就站在我床前，看着我睡觉，可当我睁开眼睛后，眼前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几乎每天睡觉都是蜷缩在被子里的，脑袋都不敢露出来。” 一旁的贾仁终于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感觉我也有啊，但我照样就敢露出脑袋睡觉，说到底还是你想得太多了。” “我……可能……” 贾义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奇……奇怪……怎么越来越冷……” 他颤抖着呵出一口白雾，说话也越来越不利索。 江城就在他身边，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沉声说道：“都停下！” 队伍霎时就停住了。 众人齐齐看过来，目光中带着疑惑。 只见江城一手持短刀，一手抓住贾义的右臂。 “刺啦！” 一道寒光闪过。 冬天的衣裳都很厚，所以江城选择暴力划开。 见到贾义右臂的样子后，队伍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雾霭。 他干瘦的右臂，此时竟然已经呈现出了不健康的红紫色，手臂上大的血管清晰可见，凸显在皮肤表面。 江城用力捏了捏，也只是有轻微的凹陷而已。 “怎么可能，大家都是一起行动的，小义没有单独触碰任何东西！”贾仁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我要变成那些……” 贾义的脸上满是慌张，看着自己的右臂，惊恐不已。 “只是一条右臂而已，还没有完全变化，还来得及！”江城十分冷静，用力握着他的右臂，防止他做出任何不正常的举动。 接着，江城转头看向龙涛。 “龙先生，旅社第一条规矩，人命至上！” 龙涛点头，没有任何犹豫。 此时退出多罗市的话，贾义的木偶化有一定可能停止。 如果再留在这里，众人说不定都得送命。 “撤退，立刻回瓦力城！” 旅社内部有不少诡异物品，说不定其中就有可有解决贾义木偶化危机的。 …… 凌晨一点半。 黑夜低沉，众人走过来时的道路，回到最初停车的位置。 贾仁一直在安慰自己弟弟。 他打开车门，柔声说道：“小义，别担心，旅社里有那么多诡异物品，一定可以……” 话还没说完，贾仁突然愣住了。 他直愣愣看着汽车后方的迷雾，整个人像是呆滞了似的。 “路……路怎么没了？” 第二十六章 部分与整体 小队众人都看着来时的方向。 那条路已经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暗裂隙，仿佛是地底巨兽张开的恐怖大嘴，吞噬了所有光芒与希望。 浓雾笼罩在裂隙之上，让人看不清这裂隙到底有多宽。 是幻觉吗？ 不是。 河狸已经用他的分身试探过了。 那只巴掌大小的河狸分身一脚踩空，跌入绝望的无尽深渊。 连十分钟的限制都没到，河狸就跟自己的小分身失去了联系。 “唉，被困在这里了。” 河狸垂着头，放弃了尝试。 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毕竟冒险家没几个善终的，可也不该这么快。 他叹了一口气，靠坐在车轮旁，呆呆看着坚硬的沥青地面，一时有些出神，想起了瓦力城的郊区水坝，以及水坝旁那只温柔美貌的母河狸。 “别放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龙涛意志坚定，脸上并未有任何颓丧的样子。 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绳索抛投器，随后来到深渊边缘站定。 那段长长的绳索带着他的希望被发射出去，深入无尽的黑暗与雾霭之中。 可…… 绳子并没有抵达另一端。 最终也只是无力坠落。 这道裂隙看起来根本没有边界，向着两侧延伸，也无法估计宽度。 似是有巨人手持长刀，在低沉压抑的苍穹下劈下了这一刀，让大地开裂，隔绝了众人所有离开的希望。 龙涛随后又试了试信号枪、无人机等物品。 都没用。 小队带着的现代科技，根本无法突破这个大型禁忌城市。 “涛哥，小义的木偶化停止了。”贾仁的声音将龙涛从思索中拉了回来。 此时贾义坐在后排车座上，脸色苍白。 他的右臂衣袖被江城尽数划烂，一切变化清晰可见。 “只有右臂成为了木质，其余身体部分暂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江城脸色平静读着记录：“从发现到右臂完全木偶化，总共经历7分16秒，如果算上还没发现的时间，可以简单推算，整个木偶化的时间在9分钟左右。” 这算是一个不幸中的好消息。 万一以后真的没法复原，少了一只手总比丢了命强。 前提是……如果还有以后。 “导致木偶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贾仁始终想不通，大家都是一起行动的，为什么就他弟弟中招。 “如果是时间，不该只有小贾一个人……难道是恐惧心理？”黄弟则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某些规则。 某些诡异生物，会专门侵蚀无法压制恐惧的人。 越害怕就越容易碰上那些东西。 “江兄弟怎么看？”吴德看向江城。 不知不觉中，江城的某些表现已经得到众人的认可了。 江城收起记录本，摸了摸下巴，略一思索。 “我闻到了牛肉面的香味。” 在刚进入城市没多久，江城就一直感觉不太对劲，有些怪异，只是没找到那股怪异感的来源。 现在他弄清楚了。 河狸闻言，顿时蹦了起来：“小子，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牛肉面！” 可其余几人却是齐齐一震。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远处，街边那家面店。 低沉的黑夜中，面店顶部的粉红色招牌依旧亮着。 隔着迷雾，尚无法看清楚，但……那香味确实是存在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河狸不解，看着众人变化的脸色，“刚开始那会，我也说闻到了牛肉面的味道，你们那时候可不是这反应。” “但我们抵达的时候是凌晨一点，现在已经一点四十分了。”黄弟说道。 “十二月份……那碗牛肉面，现在应该已经凝固了，怎么可能还有香味！” 吴德面带凝重，他看了眼众人，随后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他是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同一碗面。 很快他就转身回到了车边。 “没错，那碗牛肉面还在冒着热气，就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 “时间循环。” 龙涛看了眼压抑的模糊苍穹，脸色难看，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很多事就可以解释得清了。 这座多罗市…… 早在六天前，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 “根据那碗牛肉面来推测，这座小城市的一部分，陷入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循环中，可能是几十秒，也可能是几分钟，但肯定不会太长。”江城缓缓说道。 “一部分？”河狸疑惑。 “没错，如果是整体循环，贾义先生的手臂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之前的正常状态。” “或许木偶都处于时间循环之外……这算是我们找到的第一条规则。”贾仁叹了口气，“可这规则也没法救我老弟，甚至没法解释，他到底触碰了什么东西。” 这座城市里，还隐藏着别的规则。 城市内部在循环，城市之外依旧正常。 只要众人不触碰这规则，就不会化作木偶，可以一直在这里，撑到黄昏旅社彻底察觉不对劲，派出更多援兵那一刻。 可现在大家并不知道那规则是什么。 所有人都在思索…… 十多年前那片恐怖森林里，当时的龙涛小队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才找到“禁声”与“缓行”这两条规则。 “那些木偶动了。”黄弟突然出声。 “嗯？” 江城抬头看去，他竟然没发现这个情况。 众人此时所在是进城处，位于整个多罗市的市区边缘。 这里的木偶很少，只在最前方的迷雾中有稀疏的一些。 沿着街道再往前走，才能看到越来越密集的木偶。 但现在，江城眼前这片迷雾中的街道内，似乎……的确多了一些木偶的黑影。 他将眼前这一幕，与自己记忆殿堂里存储的四十分钟前画面进行对比…… “这些木偶的位置确实改变了，而且与我们的距离也近了些。” 沿街的路灯光芒在迷雾中十分苍白。 模糊的灯光里，一具具尸体般冰冷的木偶就静静站在街道上，有些似乎还在……注视着众人。 “这些玩意什么时候动的？” 河狸惊叫一声，瞪大了小眼睛。 他看着那些靠近的木偶，顿时有些不寒而栗，似乎有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往上冒，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就往龙涛的腿边靠了靠。 第二十七章 同化 “黄先生是如何发现的？”江城问道。 “超感觉。”黄弟认真解释，“就在之前探查的那段时间里，我始终感觉被什么东西注视着，所以留了个心眼。” “这些木偶是怎么动的？” “不清楚，我只是眨了眨眼睛，他们就……像是瞬移那般，出现在了另一个位置，而且，我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每个诡异生物都有特殊能力。 黄弟不仅能为别人提供生命力，就连第六感都比普通人强了很多。 “被注视……” 江城眉头紧皱，念叨着这几个字。 整个小队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或许，那些不断靠近的木偶就藏着第二条规则。”黄弟这样推测。 “这……这些家伙，难道说他们自己变成木偶后……心有不甘，想把我们也拖下水？”坐在车内的贾义脸色苍白，“就像是……那些恐怖电影里，怨气很重的厉鬼那一类……” “冷静！” 站在车头旁的龙涛神色凝重，已经开启了属于他的诡异力量。 一条扭曲的鳄鱼文身缓缓从他的手臂皮肤爬到了脖子处，并且泛着微光，猩红的眼睛十分凶厉，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机遇。 龙涛生来只是普通人，后来退伍当了雇佣兵，当初也是以雇佣兵的身份加入黄昏旅社。 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他在回旅社的中途，见到一个邋遢的流浪老者，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于是心生恻隐，给那个老者买了一瓶水。 后来就和小说里描述的奇遇一样，那个老头接过他的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伸手按在龙涛手臂上……从此龙涛的手臂上就多了一条凶厉的鳄鱼文身。 这鳄鱼文身拥有接近中级诡异的强大战斗力。 旅舍内许多生物都曾羡慕过他，毕竟那瓶水也就两块钱…… “他们又动了！” 这次开口的是吴德。 别的人都没注意到。 那些木偶的移动十分怪异，似乎能避开众人的视野。 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他们就会开始诡异地瞬移，越来越靠近。 这一次，已经有几具木偶的身躯十分清晰了，他们不再是迷雾中的黑影。 “这些玩意确实在看着我们。” 每一只木偶，都面向着众人，看着一动不动。 那几对死寂的目光好似从冰冷尸体传来。 就连江城都略感不适。 他想起了自己很小那会，父亲带他去地下尸库里玩捉迷藏，当时那些睁着眼的尸体就是这样的目光。 “这或许就是第二条规则。”江城突然说道。 “什么规则？”贾仁看向他。 河狸与贾义也投来了视线。 龙涛与吴德依旧在防备前面的情况，所以没有转头，但也都沉下心来。 黄弟若有所思，看了眼江城，缓缓说道：“江同学是认为，被一定数量的木偶注视之后，就会被同化为木偶？” “对。”江城点头，“旅社内部，有没有这类同化规则的任务实例？” “有！曾经出现过‘吸入特殊气体被同化’、‘食用某种食物被同化’等等……” 黄弟说了很多实例。 有的人被同化成植物，还有的被同化为守墓泥塑。 也正是因为这些任务实例，所以旅社里的生物都清楚，来到未知禁忌地带后，不该碰的千万别碰。 “可当时我们所有人都走在一起。” 贾仁依旧是这个看法，没道理只有他弟弟被同化。 而且他们只是深入了十多分钟的路程。 步行前进，并未走多远。 路上还因为录像设备的问题，停了好几分钟。 “如果咱们一直都在行动，这些零零散散的木偶很可能跟不上我们，所以被多具木偶注视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来到了木偶特别密集的地方，或者……中途休息？”黄弟突然转过身去，看着后备箱。 后备箱里放着录制设备。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贾仁顿时明白了，立刻询问贾义：“小义，之前我们都在看录像的时候，你有没有脱离队伍？” “我……我当时就只是……” 贾义脸色苍白，认真回想了当时的情况。 他似乎确实是…… “我听到那些哀嚎的人声后，有些害怕，就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四周。” 当时贾义担心四周飘荡着某些生物。 两步，这距离已经足够远了。 那时候的他，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个体，脱离了队伍整体，极有可能进入了一群木偶的视野交织范围内。 江城问道：“你能想起当时四周有多少木偶在看着你吗？” “当时……当时有……” 贾义按住眉心，似乎有些头痛。 他神色痛苦，病态憔悴的脸越来越苍白。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大脑内肆虐，折磨着他脆弱的灵魂。 贾义突然变得很悲观，没有回答江城的问题，反而低声说道：“老哥，我觉得我这次是走不掉了，你……你要是能活着回去，就退出旅社，用这些年赚的钱好好照顾老妈……” 贾仁明显愣了愣，他回答道：“小义，咱们老妈在好些年前就死了啊，她临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凑齐‘仁义礼智信’。” “那……那就照顾好老爹……” “咱们老爹死得更早。” “那……楼上刘老爷子……” “都死了啊。” 贾仁眉头紧皱，摸了摸自己弟弟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 他不禁说道：“小义，你这是……” “记忆混乱！”黄弟突然说道。 “难道是木偶化的副作用？”贾仁越发担忧了。 “老哥……我……我貌似多了些新的记忆。”贾义抬起头来，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写满了虚弱憔悴。 “什么记忆？” “我不知道……就是些……片段……还有很古怪的文字。” 江城皱着眉头，听闻后立刻说道：“冷静，把那些文字写出来，我或许认识。” 他将衣兜里的纸和笔递给贾义。 贾义接过纸笔，身体已经在轻颤着。 现在右手已经化作了木头，他只能用不习惯的左手，很缓慢地，在白纸上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文字。 这些黑色文字十分复杂，扭曲难辨，好似虫蛇爬过留下的纹路。 “这是什么？”贾仁一脸忧虑，根本不认识他弟弟在纸上写的这几个文字。 “我也不认识。”黄弟摇了摇头。 江城拿起这张纸，认真揣摩了片刻。 许多古老文字看起来都很相似，可能发源于同一种更古老的文字。 “这是西方大陆的古文字之一，流传于一千五百年到两千年前。”他平静说道。 “江兄弟还懂这个？”黄弟诧异。 “我母亲的现实工作是写推理小说，她经常用这些古代文字给书中主角设置谜题，书房里有很多古文字相关的书，我小时候闲得无聊会翻一翻。” “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贾义担心自己弟弟，急切问道。 “纸上面这些文字，分别是‘木偶’、‘雕刻’、‘时间’、‘九天’、‘死亡’以及‘寻找’这六个词语。”江城说道：“并不能组成流畅的句子。” 贾义得到的记忆有限。 江城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没有完全木偶化吗？ 如果让贾义别的身体部分也木偶化，或许能得到更多线索，帮助他们破解这座木偶之城。 可万一破解之后，贾义依旧无法复原呢？ 不止江城想到了，小队里别的成员也都想到了。 “老哥，我……我可以……”贾义身体颤抖着，似乎想要从车后座上出来。 “闭嘴！你先坐着！”贾仁脸色难看，把自己弟弟按了回去。 他转过头，看了眼团队其余成员的神色。 黄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大家都一起冒险这么多年了，我们做不出这种事。” 旅社禁止成员在任务之中自相残杀。 但毕竟人心难测…… “可，我们现在……”河狸犹豫着说道：“如果再不找出别的规则，我们只能在这座城市中不断逃亡，避免被过多木偶注视。” 那些冰冷木偶会不断接近他们。 所以众人只能逃，不能停下太久，甚至根本无法睡眠。 最终的结果…… 要么被累死，要么实在坚持不住，化作无数木偶的一员。 这几乎是必死之境。 王成小队在四天前就抵达了，队伍六人也都经验丰富，想必能找出有关木偶注视的第二条规则，难以想象……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没事，还不到最危急的时候。”江城平静看了眼众人，“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做出一个判断了。” “什么判断？”河狸抬头望着他。 “这次诡异事件背后，应该有一只极为强大的诡异生物，他需要通过木偶化，来抽取整座城市人类的记忆，而相对应的……由于这个世界所存在的平衡，他也需要把自己的记忆分享给化作木偶的人。” 那只诡异生物依旧受到平衡的部分影响。 他很强大，但强得有限。 不过这并非江城想表达的意思。 “小子，你说得再明确点。”河狸不客气说道。 “你觉得，那只诡异生物，为什么抽取这座城市居民的记忆？”江城淡淡问道。 “他通过吞吃记忆变强？”河狸有些不确定。 “但消息已经传来六天，这六天里，并没有别的城市出现这种情况。”江城继续说道。 “或许他吃撑了，正在消化。” 河狸说着自己的猜测。 他觉得，只要那个诡异生物消化结束，就会跑去别的城市，吃更多的记忆。 这推测听着……还确实有几分道理。 但黄弟突然一震，猛地一拍大腿。 “不对！寻找……他是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寻找某个东西！” “我也这样认为。”江城表示赞同。 “这么说……”贾仁的眼里浮现出些许希望，“只要我们帮他找到那个东西，就有可能解除这一切，小义也就能恢复了！” 河狸突然举起了爪子：“这不合理，我持有反对意见！既然整座城市居民的记忆都被抽光了，而那个诡异生物依旧没离开，说明十多万人的记忆里都没有那玩意，而我们连那玩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在不停逃命的情况下找到？” “咳咳……” 最前方的吴德突然咳了两声。 这次并不是嗓子痒了。 此时汽车前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木偶移动出了迷雾对视线影响的范围，清晰可见。 “各位，咱们该逃了。” 第二十八章 人间白来 “这不合理！” “这很合理！” “别争了，先逃命，找个木偶少的地方休息一下。” 夜幕低沉，浓雾笼罩。 五颜六色的闪烁霓虹灯下，小队众人贴着老旧的钢铁大楼，佝偻着在迷雾中穿行，好似一只只警惕的土拨鼠。 湿滑的冰冷街道上，无数只木偶静静站立。 刺骨的寒风吹得雾气翻涌，让忙着逃命的众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些木偶的行动机制很古怪，大家小心一些，靠着边上走。”龙涛出声提醒。 “可我还是觉得那小子和黄弟的分析有问题。” 河狸并没有闲着。 他一边逃命一边和江城理论。 “如果是你推测的那样……”他说道：“不可能十多万人的记忆里都找不到那东西，所以我认为他并不是在找什么，纯粹就是吃撑了，吃了太多记忆，需要消化。” “如果还有幸存者呢？”黄弟代替江城辩论，“如果有一部分幸存者，他们没有变成木偶，记忆没被读取，也就有可能出现我们推测的情况。” “怎么可能？都六天时间了！” 河狸很坚定。 谁能在这种不停逃命的情况下坚持六天？ “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算是无数可能之一。”江城微笑着回应，“眼前我们只能根据已知条件，推测所有可能，并且在过程中不断排除一些可能，找出最合理的部分。” “这不就类似推理吗？！” 河狸瞪大了眼睛，挥了挥小爪子。 “我最不相信的就是推理了，那些推理电视剧里，一旦主角推错了，轻则装逼失败，重则人间白来。” “咳咳……” 吴德又咳了两嗓子。 目前众人是逃命状态，龙涛在最前面，他在最后面。 只见他伸手指了指沿街的商铺，出声提醒道：“各位，先别争论了，你们没发现吗，几乎所有木偶都在大街上，室内的木偶很少。” 沿街的商店内，许多都是空空荡荡的。 偶尔有几个店铺内有木偶，也都是一脸惊恐，往外逃命的样子。 “室内肯定有大问题，咱们能不碰尽量别碰。”贾仁说道。 “或许也可以试试？万一找出更多规则呢？”吴德说道。 “可……让谁去试试呢？” 众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河狸。 那目光不言而喻。 “啊？！！” 河狸又要抓狂了。 自打来到这个城市，他的毛发就一根一根变少，这才一个小时，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拔了多少根了。 以往的任务中，拔一次是常规，拔两次就已经算是相当危险的任务。 “罢了！爷爷豁出去了！” 河狸闭上眼心一横，忍痛拔毛。 没多久，那只毛发变成的分身小河狸蹦蹦跳跳来到一家小超市门口。 超市门口的招牌垂直悬挂，看着很老旧，招牌架子爬满暗红色锈迹，上面的字依旧亮着淡黄光芒，内部灯光透过玻璃大门照在迷雾笼罩的街道上。 众人站在门口。 现在已经逃了二十多分钟，他们一直很小心，有意选择市区边缘，并没有深入，这附近街道的木偶相对少了很多，都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 超市内很安静。 白色地面光滑，映出电灯的倒影。 靠近门口处，只有两个冰冷的紫褐色木偶，都是神色惊恐逃命的样子。 收银台有些乱，似乎曾经有人趁乱抢走了里面的钱。 有两个货架也倒在了地上，货物散乱一地。 “去！” 小河狸蹦跳着进去了。 他在收银台前方停住，谨慎地看了眼四周，小脑袋左右摆动，最后选择了最中间那条路，不断深入。 “目前一切正常。” 河狸双爪环抱，靠在店门口。 他的神色还算轻松，没有任何异样，接着说道：“或许诡异最初发生的时候，室内与室外人数都差不多，但那些木偶后来都渐渐离开了室内，所以……不对，怎么回事？” 正说着，他突然就蹦了起来。 那只超市内探索的小河狸与他拥有相同感受。 就在这一刻，河狸可以清清楚楚感觉到，那只小河狸浑身冰凉，越来越冷，而且右爪开始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这是木偶化的征兆！ “回来！” 河狸脸色难看，急忙将小河狸召回。 就在小队众人的视线中，那只巴掌大小的袖珍河狸，开始急速撤退。 超市内灯光明亮，而且就在一条直线上，所以大家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只小河狸的速度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其脸上不停浮现痛苦与挣扎之色，让众人身侧的大河狸也分外难受。 “看来是来不及了。”黄弟脸色凝重，觉得这次木偶化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淦！” 河狸骂骂咧咧的，知道自己这只分身是逃不掉了。 只见超市之内，那只小河狸的双腿已经蔓延上紫褐色，艰难的奔跑动作好似慢放电影。 没多久，全身木偶化，静止不动了。 此时尚未跑回一半路程。 神色惊慌，奔跑状…… 和超市里另外两具木偶一模一样。 或许几分钟后，他会重新化作一根毛发，又或者，他会永远保持木偶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室内分明只有两具木偶，并不会触碰被多个木偶同时注视的规则，为什么那只小河狸还是木偶化了？”贾仁十分不解。 “而且也并没有任何记忆给我！”河狸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三十秒。”江城突然说道。 “什么？”河狸看着他。 “江兄弟应该是记了时间，我也记了记。”黄弟说道：“从小河狸进入超市，到开始木偶化，一共三十秒时间，木偶化开始到结束，也是三十秒时间。” “没错，我想这应该是第三条规则。”江城点头。 不能在室内超过三十秒。 也就是说…… 在室内躲避木偶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只能一直逃，直到累死或放弃。 幸好团队里有河狸，而且众人足够谨慎，不然想试探出这条规则，多半得让某个成员丢掉半条命。 “唉，已经找出了三条规则，可……” 黄弟摇了摇头，这三条规则都不足以破解这座禁忌城市。 还不够。 以往的禁忌地带任务里，基本都只有一条规则。 一般来说，那条规则就是禁忌地带里诡异生物弱点，是由于整个世界的平衡属性导致的。 而如今……他们能利用的弱点只有一个。 那就是贾义的木偶化。 “走，那些木偶似乎又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靠近了很多。”吴德叹了口气，在队伍最后面，提醒大家该继续逃命了。 “三条规则了，应该能总结出某些东西。” 龙涛拍了拍贾仁的肩膀，知道这位成员目前的压力是最大的。 如果最终依旧找不到破局的办法，那么贾义注定得牺牲自己。 “根据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经验，边走边想。”龙涛安慰道：“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还不到最后……咦？那是……” 说着，龙涛忽然一怔。 他看着众人后方，目光穿过迷雾，落在一具熟悉的木偶身上。 其余人也都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李源，王成小队的狗头军师！” 第二十九章 幸存 王成小队在四天抵达。 众人猜测，他们小队六人多半都已经遭遇不幸了。 果不其然，在这里就碰到了一具。 “还真是狗头。” 江城凝视那具木偶，莫名觉得有些滑稽。 在旅舍内，他见到过一个猪头人，现在又见到一个狗头人。 用狗头木偶人来称呼更合适。 “李源本来只是普通人，后来在一次出城任务中，被禁忌地带里的一条怪狗咬伤，没多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也因祸得福，获得了诡异能力。” 龙涛为江城简单讲述了李源的相貌由来。 瓦力城的黄昏旅社不算大，内部成员都相互认识。 “这么说，那个猪头人也是被一头猪……” “不，那家伙天生就那样。” “好。” 见到已经完全变成木偶的李源，众人不禁有些感慨。 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成为这些木偶的一员，等待下一批旅社成员来救。 希望旅社能尽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惊恐，扭曲，奔跑状。” 江城摸了摸下巴，觉得有点不对劲。 李源这张脸，与别的木偶都一样，表情惊恐，可以用扭曲的狗头来形容。 “他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也不知是不是和小队成员走散了。”贾仁说道。 “希望他们别分头行动。”吴德感叹，“王成那家伙有些自大，他本就不是做队长的料，经常让他的队员分散行动，说是为了效率。” 龙涛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他在小队里实力最强，能给人安全感，而且经验丰富，相当谨慎。 活得久就是资本，他的队伍至今没出太大的问题。 “走，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这些木偶越来越密集了。”龙涛说道。 “嗯。” 小队众人最后看了眼狗头人李源，随后收拾好东西，继续躲避木偶。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过。 夜幕越来越沉，寒冷无声无息侵蚀着每一个人。 冰冷与疲惫，加上紧张与害怕等心理因素，极有可能会将一个正常人压垮。 这种情况下，单独行动十分容易出问题。 幸而小队成员都在一起。 但，刚走了不到十分钟，贾义突然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我……我的右腿……越来越凉了。” “怎么回事？！” 贾仁大惊，赶紧抽出刀，划破他弟弟右腿长裤的小腿部分。 本该白皙红润的小腿部已经变成了紫红色，一根根血管浮现在坚硬的皮肤表面，暴露在众人眼前。 “不应该啊！” 贾仁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这一次众人根本没有分散，他弟弟又是怎么中招的？ 江城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按了按贾义的小腿皮肤，缓缓说道：“或许……一旦开始木偶化，就无法终止，变成木偶只是早晚的事。” “不！不该是这样！” 贾仁抓着头发，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众人见他这样，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 贾义的脸色越发苍白，病态憔悴的样子和死人差不多，虽然他也害怕，但还是在尽量安慰自己哥哥。 “老哥，我……我又得到更多记忆了，这次已经有完整的片段，我……我或许能救大家。” 这一次木偶化的时间同样是九分钟。 贾义的右腿也无法行动了，失去知觉，需要被人搀扶着行动。 他的记忆被抽取了更多。 但相对应的，由于平衡规则，他也得到了更多来自对方的记忆。 “是……是诅咒类的诡异，很古老，来自两千多年前……”贾义根据自己得到的记忆，与旅舍内的记载相对比，得出了他自己的判断。 “居然是罕见的诅咒类，怪不得……小义，你先坐下，给我们仔细说说。” 吴德扶着贾义，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让他靠坐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 众人身后的木偶还不算密集，可以再休息几分钟。 贾义组织了片刻语言后说道：“两千多年前，这里有个……有个欺压民众的贵族，他……他要求一个老木雕师给他雕刻九个比拟真人的人偶，而且给的时间很短，只有三十天，如果做不出，就要把他吊死在钟楼上……” “九，三十……”江城默默念叨这两个数字。 “那个老木雕师很惶恐，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雕刻，可……可三十天后，好不容易做好了，那个贵族却说，不是紫檀木做的，还是把老木雕师吊死在了钟楼上……人们都很愤怒，却不敢反抗，老木雕师临死前诅咒……诅咒贵族的后代，都会被困死在木雕人偶之中……” “原来如此。” 众人终于是明白了。 诅咒类的诡异，是最难破解的类型之一。 因为很难找到起源。 “什么是诅咒类的诡异？”江城问道。 “诡异分为很多类型，我这个鳄鱼文身，就是最常见的力量类。”龙涛解释道：“而小狸这种动物，被称为血脉类或者异变类，黄弟是治疗类，贾仁贾义两兄弟是特殊类。” 与分级一样，诡异天生没有分类。 只是为了方便记录，旅社给所有诡异定下了人为的分类，有几十种。 会说话的河狸就是动物异变类，能杀人的植物则是植物异变类。 “诡异生物的本体通常很好找，但诅咒类很特别，很有可能你现在随口说下的一句诅咒，就会在若干年后，突然被某种力量唤起，影响到现实。”龙涛说道。 “诅咒类的特点是什么？”江城又问道。 “根据旅社的记录来看，临死前的诅咒比较容易被唤起，而且临死前，心里的不甘与怨恨越重，这个诅咒就越容易实现。” 诅咒…… 古时候，许多人都喜欢在临死前咒骂敌人的子孙后代。 也有小部分会咒骂对方先人。 本来大多只是将死之人的不甘。 但……自从诡异力量降临这个世界那一刻。 某些尘封的诅咒就被慢慢唤醒。 这些诅咒笼罩的范围，会成为十分棘手的禁忌地带。 黄昏旅社记载过许多恐怖的诅咒，曾经有一个三千多年前的诅咒，在现代被唤醒，笼罩了联邦主城四分之一的区域，造成了长达数年的恐慌。 “那个贵族叫什么名字？”江城认真询问，“这个诅咒是对着他后代来的，现在还没被解除，说明他的后代依旧活着。” “似乎是……”贾义脸色苍白，颤抖着开口，“是叫做……亨利……” “亨利？”黄弟皱眉，“这不是西方大陆的名字吗？” “应该没错。”江城点了点头。 “为什么？”黄弟疑惑。 “两千多年前，殖民时代。”江城解释。 “原来如此。” 这个禁忌地带的起源故事有了。 破解之法也有了。 众人也根据之前发现的规则，做出合理推测。 “不能被超过九具木偶同时注视，不能在室内躲避超过三十秒。” 只要不触碰这两条规则，就可以活下来。 似乎一切已经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 诺大一座城市，要去哪里找当初那个贵族的后代？ 小队只有六人，加上一条河狸，在干粮吃光之前，找到那个后代的几率相当小。 而且，说不定那个贵族的后代已经离开了呢？ “亨利……” 贾仁低声念叨着这两个字。 由于弟弟的身体问题，他之前一直很焦虑。 此时勉强静下心来。 “这两个字似乎有些耳熟，我半年前来的时候，貌似……” “贾先生，你也坐下来，冷静想想。” 江城把贾仁按在冰冷的长椅上。 小队众人里，只有贾仁曾经来过多罗市，而且他还听过这个名字。 这次破解死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两兄弟身上了。 “贾先生，如果是你接触过的人，你应该会记得很清楚。”江城提醒道：“但你只有模糊印象，说明你很有可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这个叫亨利的人，应该是个大人物。” “我想想……” 贾仁揉了揉太阳穴，脸色很难看。 小队其余成员都在警惕观察四周，谨防被密集的木偶包围。 黄弟在江城身侧，低声说道：“按照现在这个趋势，还有三分钟，我们就得继续跑路了。” “有目标了，总好过漫无目的逃命。”江城轻声回应。 “说得也是。” 即使他们来不及破解这个大型禁忌地带。 只要在所有人都化作木偶之前，把发现的规则与破解方法写在起眼的地方，总会有后来的队伍破解这里。 就在众人小心翼翼戒备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花园后面传来。 这声音带着紧张与不安，而且十分沙哑。 “你们是别的城市派来的救援队吗？” 第三十章 一天 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众人对视一眼。 果然还有幸存者！ 人类的生存能力与求生意志不可小觑。 六天，几乎要不眠不休，幸存者是如何活过这六天的？ “没错，我们是瓦力城来的救援队。”龙涛出声回应。 黄昏旅社的队伍……算是非官方救援队。 也不算骗人。 虽然现在众人自己都被困住了。 “太好了……六天了，我们……总算是有希望了。” 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激动。 紧接着，一行五人小心谨慎地从花园后面挪动了出来。 一边挪动，他们还在一边观望四周。 江城仔细打量了片刻。 在这冷得荒谬的该死天气里，这五人居然都还穿着薄薄西装。 他们冻得浑身颤抖，嘴唇干裂发紫，脸色苍白憔悴，脸颊瘦削，眼睛边缘有很重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 “我……我是彼得·约克，多罗市现任市长，他们……是我仅剩的团队……” 领头那人舔了舔干裂嘴唇，努力把话说得清楚了些。 他的声音中满是疲惫，双眼爬满血丝，淡黄的瞳孔中闪着微弱的光满，金黄色的微卷头发脏兮兮的，难以想象这几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你们不像是官方的人……” 彼得·约克用力挺直腰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这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市长伸手整了整破烂的衣领，强行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龙涛身前。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是眼前这个小队的领袖，于是伸出了手。 “黄昏旅社？还是教会？” “知道得还挺多。” 龙涛也伸出手与握了握。 “旅社。”他说道。 “太好了，看来我们获救希望更大了。”彼得·约克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而他的四位团队成员则不是太理解。 “市长先生，黄昏旅社是什么？”一个年轻的市长团队成员疑惑，“他们能比瓦力城官方力量更强吗？” “当然不。”彼得·约克转头看着这位成员，“但他们更了解诡异，我们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强大的热武器，而是一群了解诡异的人。” “哦……” 那个年轻的成员半知半解，摸了摸糟糕的头发，不再发声了。 彼得·约克重新看着龙涛。 “这位先生……” “龙涛。” “龙先生，请问你们已经有把握破解笼罩这座城市的诡异力量了吗？”他询问得很有礼貌。 “把握不大。”龙涛如实回答。 “那就是有把握！” 彼得·约克眼睛一亮。 接下来，两个团队开始彼此介绍。 龙涛的团队众人分了些淡水与压缩饼干给他们。 彼得·约克等人也开始分享这段时间他们的经历。 “其实一切开始于八天前……”彼得·约克喝了口热水，“我很幸运，那个晚上没有留在室内，而是在郊区的一个工地上，与工程项目的负责人商谈资金问题……” 八天前那个晚上，留在室内的人，几乎都变成了木偶。 对于睡眠中的人而言，三十秒实在是太短了，很多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后来，那些室内的木偶开始陆续出现在街道上。 活下来的人们知道不能进入室内，却并不知道不能被超过九具木偶注视。 “木偶越来越多，我知道你们黄昏旅社的存在，所以找上了门，没想到……”彼得·约克看了眼龙涛，“你们旅社也……最后只来得及发出求救信息……” “这八天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龙涛问道。 “我的团队本来有三十多人。”彼得·约克苦笑一声，“为了找出规则，现在只剩五人了。” 在一个个团队成员化作木偶后，他们也发现了不能被超过九具木偶注视的规则，八天来一直在躲避那些木偶。 实在困得不行了，就找个木偶少的地方，轮番睡十分钟左右。 双方交流之时，江城一直在皱眉思索。 “江兄弟，你在担心什么？” 黄弟发现江城的脸色看着不太对，于是就低声问了问。 这一路走来，他感觉这个年轻人多数时候都很平静，似乎没有太多情绪。 江城看了他一眼，小声回应：“贾义第一次木偶化的时候，写下了六个词，现在‘木偶’、‘雕刻’等等这些词可以解释了，但还有一个词。” “九天？”黄弟也想起来了。 “没错。” 九，指九个木偶，是那个贵族要求的数量。 相对应的，规则二既是不能被超过九个木偶注视。 三十，则是那个贵族给出的时间限制，当时要求的三十天，老雕刻家也就把自己关在室内三十天，呕心沥血雕刻出那九个比拟真人的木偶。 相对应的规则三，则是不能在室内超过三十秒。 但贾义上一次写下的‘九天’是什么意思？ 诅咒起源的故事，以及众人发现的规则，都并没有与九天相关的。 “贾义只是木偶化了一部分，他的得到的记忆应该还不是完整的，总有一段与九天相关的记忆。”黄弟说道。 “黄先生，旅社内部记载的诅咒案例，有时间限制吗？”江城觉得自己还是太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补补。 “有的，许多诅咒只会持续几天，但如果无法破解……”黄弟明白了江城的意思，顿时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低沉阴暗的天空。 根据以往的案例，时间一到，所有被诅咒的人类，都会随着诅咒一同消逝。 如果，九天是时间限制的话…… 现在只剩一天了。 江城看了眼坐在长椅上的贾义，低声对黄弟说道：“我也只是猜测，现在没有实际证据。” “可万一……” “没事，按照贾义木偶化的速度，用不了一天，他就会彻底成为木偶。” 与此同时，彼得·约克等人也发现了贾义的情况。 他看着有些吃惊，还有点疑惑。 “这位……一定拥有很特殊的诡异能力，居然能坚持这么久。”他指了指贾义。 “嗯。”龙涛并没有多说。 江城突然抬起头，接过话题，直视彼得·约克，问道：“市长先生是西大陆的人？” “我祖先是西大陆的，两千多前来到这里。”彼得·约克回应。 “市长先生听说过亨利这个名或姓吗？”江城看着他的眼睛，直接询问。 “这……当然听过。” 彼得·约克的脸色出现些许变化。 第三十一章 来不及了 凌晨。 公园的泥土湿润，冰凉。 阴暗角落里，一只小虫子努力拱出地面。 它尚未来得及看一眼迷雾笼罩的世界，就被巨大猩红的青蛙舌头黏住，而后被吞进温暖黑暗的腹中。 饱腹的青蛙呱呱叫了两声，刚准备换个地方冬眠，却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爪子按住。 干瘦的流浪狗咬住青蛙，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从公园路灯的苍白灯光中走过。 江城看了眼远去的流浪狗，确信那个诅咒只对人型生物起作用。 彼得·约克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 “亨利……难道你们需要的破解方法，就在维克多·亨利身上？”他问道。 “维克多·亨利？”众人疑惑。 “我想起来了！”贾仁突然从长椅上站起来，“维克多·亨利，是上一任市长，亨利家族的最后一个人，这个家族已经在多罗市延续了两千多年，可……他……” “很遗憾，他已经死了。”彼得·约克告诉众人。 “死了？” “没错，两年前就死了，死于心脏病。” 维克多·亨利是上一任市长，在任期间做得并不好。 虽然现在整个联邦都处于经济崩溃的状态，但两年前的多罗市崩溃得相当彻底。 “维克多·亨利的口碑很差，部分市议员表示愿意推我上去，就开始给我造势，为我赢得更多民众的支持，如果一切不出意外，维克多·亨利还会在任四年，我本应该在两年后担任市长位置的，但……两年前那天，我与他会面的时候，他突发心脏病，当场就死了……” 幸福说来就来，比黄袍加身还快。 提前四年上位。 彼得·约克在任的这两年里，颁布了多项刺激经济的政策，整个多罗市都在慢慢变好。 “他已经死了，那么……我们之前推测的破解之法是错的？”贾仁颓然坐下，伸手抵着额头。 寻找…… 在这之前，众人都认为，只要找到那个贵族的后人，就能破解诅咒。 可如今亨利家族最后一个人都没了。 “那就只能换另一个方法了。”江城突然出声。 “什么方法？” 众人都看着他。 “找出那个诡异生物的本体。”江城平静开口，“十多年前，龙先生遇到的那个诡异植物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它本体很弱。” “江同学认为这次诡异生物的本体也很弱？”黄弟问道。 “它受到平衡的压制，需要通过交换记忆来向平衡妥协，而且只能通过规则使人木偶化，所以我猜测，施展诅咒的这个诡异生物，本体很可能十分脆弱。” “万一它根本没有本体呢？毕竟是最诡异的诅咒。”河狸适时发声。 “无论是读取所有人的记忆，还是通过吞噬记忆变强，都需要一个本体。”江城的目光很坚定，“总不可能一条活路都没有！” “江小兄弟说得对，不可能一条活路都没有！”彼得·约克的团队表示了赞同。 这个世界充满诡异与平衡。 普通人活着很难，但总不能因为活着难就选择去死。 人类向来不是什么脆弱的生物。 “各位，该上路了，边走边交换消息。” 吴德一直在戒备四周。 几分钟的时间一晃而过，那些迷雾中的木偶又接近了不少。 离开公园，众人再次开始逃命。 这一次，队伍壮大到十一人，加一条河狸。 “咱们轮流背着小贾。” “好。” 这种时候，贾义并不是累赘。 他还在不断获取对方的记忆，只要记忆足够了，或许还有更好的破解方法。 浓郁的雾霭与夜色中，一行人沿着街道边缘，往木偶更少的地方前进。 黄弟一直在江城身边，他低声问道：“江兄弟，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要找出那个诡异生物的本体？” “没错。”江城并不喜欢被动，“只不过后来贾义得到了对方记忆，让我们有了更稳妥的方法。” 伴随着维克多·亨利的死亡，那个稳妥的方法行不通了。 如果贵族真的没有别的后人，那么…… 那个诡异生物即使抽取再多记忆，也无法寻找到它的目标，这个诅咒就是无解的。 只能找到其本体，灭了它。 “可我们该怎么找呢？”黄弟看了看四周的黑暗与浓雾，“诺大一座城市，我们连诡异生物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江城低声提醒道：“我们还有一条规则没有吃透。” “规则一，时间循环？”黄弟问道。 “对。”江城点点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逃命，唯有刚才休息的时间比较长，但我找不到参照物，自己制造的参照物也没有任何变化。” 参照物，指类似那碗牛肉面的。 黄弟顿时明白了江城的意思。 “江兄弟是想推算出这个循环的具体时间？” “嗯，既然‘九’和‘三十’这两个数字都有用，那么时间循环的数字应该也有用。” 黄弟闻言，皱着眉头说道：“但是，那诡异生物的样子……” “我猜应该也是一具木偶，混在这十多万木偶之中，只要找到它，就能破局。” 虽然可以等待贾义慢慢木偶化，得到更多记忆。 但江城不愿意太过被动，太被动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就在他与黄弟低声交流的时候，队伍前方的龙涛突然停住了脚步。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 “是蒋壮壮，王成小队的火力输出。” 在前方的街道上，一具十分壮硕的木偶很显眼。 又是王成小队的成员。 众人上前探查了片刻，发现这人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于是就继续前进了。 “王成小队不至于这么惨，难道连一条规则都没发现？” 连续发现两具王成小队成员的木偶，却并没有留下的线索。 众人自问，如果换做自己，在彻底木偶化之前，肯定会留下已知线索的。 难道那六人真的走散了？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又有好几具王成小队成员的木偶被发现。 …… 凌晨三点。 天色已经暗到极致，街道上的灯光都苍白得无力透过迷雾。 众人发现了王成小队最后一具木偶。 身为队长的王成。 这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体格壮硕，身上也都是制式装备。 “唉，果然，团灭。” 河狸摸了摸越来越秃的头顶，发出了悲观的感慨。 王成与别的木偶不同，他竟然是扑在地上的，并没有站起来。 龙涛走上前看了一眼，随即说道：“王成留下了线索。” 在王成身前。 冰冷湿滑的沥青路面上，有一行断断续续的暗红色字迹。 王成依旧保持着伸出右手食指的姿势，木质化的食指上，有一道很深的痕迹。 “看得出来，在彻底变成木偶之前，他用刀割开了食指，写下了这几个字，但这几个字……”河狸歪着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来不及了……91秒】 什么来不及了？ 91秒又是什么意思？ 黄弟蹲在这行血色字迹前，同样有些疑惑。 “这个91秒难道是指……” 他抬头看了看江城。 江城平静点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循环的时间，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在91秒之内，无限循环。” 王成毕竟也算是经验丰富的老冒险家，虽然很多时候太激进，但能力不算弱。 找出时间循环这个规则并不算难。 “可这位旅社的兄弟说来不及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彼得·约克皱眉，“难不成……他已经想到了破解的方法，只是身陷木偶化……” “应该是如此。”江城点头。 “既然这样……”彼得约克看向远方的黑暗，“这座城市里关于数字‘91’的东西并不多，比如‘91超市’，又或者‘91食堂’，相关的地点只有十多个，我们可以挨个找过去。” “市长先生什么意思？”江城平静看着他。 “你们之前不是也说了吗，‘九’和‘三十’这两个数字都有用。” 彼得·约克转身看着所有人。 这两个数字代表两条规则，可以让众人避免木偶化。 任何规则都有一定的用处。 “那么‘91’这个数字肯定也有用，而且并不是和木偶化相关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和那个诡异生物的本体相关！” 对于这个说法，江城到是比较赞同。 所以他保持了沉默，缓慢走到队伍后方。 “所以，市长先生准备挨个探查这座城市所有与‘91’有关的东西？”黄弟问道。 “没错！” “然后呢？” “摧毁任何相关的木偶！”彼得·约克神色严肃，“我想那个诡异生物的一定就藏在那些木偶之中！” “这……” 市长团队仅剩的四人都愣了愣。 按照众人之前的交流，那些木偶可都还活着，是活生生的市民。 龙涛小队的成员也都愣了片刻。 这么直接？ 暴力破局？ 而且是在并不肯定的情况下。 这可和他们预想得不太一样。 彼得·约克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他说道：“一部分人的生命，与整座城市十多万人的生命，哪一个更重要？” “可市长先生的方向不一定是对的，或许那个数字还有别的意思。”出声反驳的竟然是团队的四人之一。 “那么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彼得·约克脸色清冷，用目光逼视着那人。 “我……”那人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我暂时还想不出来，或许……或许……” “关键时刻，要尝试任何可能，为此付出一点牺牲也是值得的，就当是试错成本！” 时间很紧张，容不得众人讨论太久。 四周的木偶已经在逼近了。 众人再一次开始逃命。 这一次的过程中，彼得·约克在不停说服众人。 江城眉头紧皱，摸着下巴，认真观察着这位市长。 黄弟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好家伙，当市长的都这么狠吗？” 江城小声回应：“不太对劲，他的情绪变化太大，也太突然，之前肯定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江兄弟怎么看那个数字？” “我认可他的前一个说法，确实是和诡异本体有关。”江城答道。 “为什么这么说？”黄弟不解。 “那个老雕刻家，被吊死在钟楼上，你想想，大钟代表时间，它的时针从12开始，最终又回到12，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循环。”江城为其耐心解释。 “难道说，循环91次……那个老雕刻家的尸体被吊了91天？” 黄弟联想到，三十天时间被简化为规则的三十秒。 “钟表的时针，一天会循环两次。”江城提醒道。 “那就是，455天？不对……不对，这数字也不对啊。”黄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么说并不是老雕刻家尸体被吊的天数？” “总之91这个数字确实和诡异本体有关，这是平衡规则为我们提供的生路。”江城神色平静。 他看了眼最前方。 那个名叫彼得·约克的年轻市长，正在与龙涛交流。 他企图说服龙涛，让龙涛带着小队成员，同他一起，摧毁任何与数字91相关的木偶。 江城缓缓走到贾仁身边，低声问道：“贾先生，你能不能说一说半年前那次经历？” 贾仁愣了愣，不明所以，但依旧说了出来：“半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这座城市的经济正在复苏，许多居民都喜欢把新任市长彼得·约克与老市长维克多·亨利进行比较，我就是在那时候听到了维克多·亨利这个名字。” “居民对新市长的评价大多如何？”江城问道。 “几乎都是正面的，尽心尽责，爱民如子这类的话。”贾仁认真回答。 “爱民如子？”江城皱起眉头，觉得这个评价有些讽刺，“贾先生，你知不知道两年前，那位老市长死亡的细节？” “这个……” 贾仁认真想了想。 他也看了眼最前方的彼得·约克，很快小声说道：“当时是彼得·约克与维克多·亨利的私人会面，在一间办公室内，死亡细节并没有被披露，不过有小道消息说……是彼得·约克为了上位，亲手杀了老市长。” “是吗？” 下任市长等不及，想夺权？ 彼得·约克杀了维克多·亨利？ “贾先生知不知道维克多·亨利的年龄？”江城问道。 “知道，他死的时候是54岁。”贾仁感觉有些奇怪，“江兄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维克多·亨利真的在两年前就死了，亨利一家的血脉就断了，那么诅咒是如何被唤醒的？” 江城摸着下巴，将视线缓缓下移。 贾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似乎在观察彼得·约克的手。 第三十二章 循环与始终 黑色的西装袖口。 三枚精致的装饰纽扣。 两只干瘦的手正在不停挥舞，伴随其主人的讲话，做出各种动作。 许多演讲家都喜欢用肢体动作来增强自己语言的说服力，仿佛没了手他们便无法说话，这位看似年轻的市长也是如此。 江城低声问道：“贾先生有没有觉得，作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正值年富力强，那位市长的手，看着太干瘪了点。” “有些人的手天生如此。”贾仁如实回应。 “也对。”江城淡淡一笑，“贾先生放心照顾你弟弟，我想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 贾仁身体一震，看着江城。 “江兄弟是指……” “暂时还不确定，别急，还有时间。” 江城拍了拍贾仁的肩膀，随后退回到黄弟的身侧。 一行十一人继续沿着街边躲避木偶的围堵。 众人选择的路线几乎是贴着市区边缘。 唯有边缘地带的木偶要少一些。 每隔半个小时就休息一次。 …… 凌晨六点。 天色依旧昏暗。 “前面的路又没了，先休息一下。” 还是裂隙，横梗在道路上。 浓浓的雾气笼罩在深渊之上，让人看不清前路。 整座城市，似乎已经被一条条深不见底的裂隙彻底切割，与外界隔绝。 “这已经是咱们第三次碰到裂隙了。” 黄弟站在裂隙的边缘，身前便是黑暗无尽的深渊。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也不知道这些裂隙是分开的，还是连成一体的，如果是分开的，咱们或许可以找到缺口，逃出去。” “应该只是一条裂隙，但是蔓延得特别长，首尾相连，将整座城市围了起来。”河狸靠坐在一个倒塌的霓虹灯牌下，梳理着毛发。 江城突然一愣。 他低头看着河狸，开口询问：“围起来？” “是啊。”河狸摊了摊手，“这不是很明显吗，说不定就围了个大圈，困死城市中的人。” “有理。”江城点头赞同。 “小子，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同意我说的？”河狸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知道几款不错的生发剂。”江城随口说了句。 “我他么……” 河狸顿时就暴躁了。 但江城没有理会，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他对着休息的龙涛说道：“龙先生，我记得你带了多罗市的地图？” “对。” 龙涛不知道江城要干什么，但依旧从背后背包里掏出地图。 多罗市只有十多万人，不算大。 这座城市的市区很小，加上郊区才勉强有一点城市的样子。 江城把地图摊开，铺在地上。 借着手电筒的灯光，他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位置。 “龙先生，这里是我们停车的地方，对？” “没错。” “那就好。” 随即，江城用一只红色的信号笔，将整个市区的范围圈了起来。 “占地面积很小，但足够圆。” 多罗市的市区范围特别小，稍微高一点的建筑都在地图上标了出来。 如果不是迷雾导致的城市分隔，江城感觉多罗市可以改名为多罗县。 他的举动也吸引了其余成员，众人纷纷走上前来。 只听得江城说道：“我们在1点40左右见到第一条裂隙，当时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市区最边缘还有些距离，4点的时候遇到了第二条裂隙，现在是6点，遇到了第三条裂隙。” 江城在地图上画出三条痕迹，分别表示他们遇到的三条裂隙。 这三条痕迹，距离市区最边缘，都还有一些距离。 “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十二等分？” 黄弟一直与江城交流，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江城的意思。 那三道痕迹，按角度来看，可以对应时钟的三个刻度。 如果将整个地图看作是时钟的话…… “这不对！” 还不等江城详细阐述，彼得·约克突然提出了反驳。 “我们只是恰好碰到了这三次裂隙，实际上，江小兄弟画出来的三条痕迹，应该只是一整条圆形裂隙的一部分，这条圆形裂隙将整个市区包围起来了。” “市长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地图上哪个位置吗？”江城淡淡问道。 “当然知道！” 彼得·约克伸手，指出了他们现在所在。 “这里！” “没错。”江城点了点头，“虽然我们一直沿着木偶较少的市区边缘行动，但距离真正的边界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们眼前这条裂隙，就像是从边界延伸进城市之中的。” “或许那条圆形的裂隙，本就不在边界上，而是距离市区边缘有一段距离？”彼得·约克依旧反对江城的看法。 “我们只需要沿着眼前这条裂隙边缘走就行了。”江城淡淡一笑。 “小兄弟，现在时间紧迫，万一你判断错了，我们就相当于绕着市区边界盲目行走！”彼得·约克直视江城。 “市长先生不也是根据自己的判断，企图说服大家去摧毁那些木偶吗？”江城平静回应。 “你还太年轻，经验不足。” 彼得·约克开始用资历与年龄来压人了。 江城确实年轻，只有十八岁，刚上大学的年纪。 但他只是淡淡回应：“年轻人不一定就是错的，反倒是市长先生……老年人很可能会出现思维混乱的情况。” “你……” 彼得·约克的脸色骤然就变了。 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微笑。 “小兄弟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就先沿着这条缝隙走。” 众人都有些诧异，看了眼两人，感觉他们在打哑语。 这位市长为什么突然就同意了？ 而且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就三十岁左右。 市长团队的那四人……有三个露出了片刻的疑惑，还有一个则没有太大反应。 “走，抓紧时间。” 江城与黄弟并没有把有关九天的猜测说出来。 目前不能确定。 如果有人精神比较脆弱，很可能承受不住最后一天时间的压力。 众人再一次上路。 这次是尽量贴着裂隙边缘走。 城市内很安静，雾蒙蒙的黑暗之下站满了无数木偶的身影。 老旧的红色电话亭与生锈的双层巴士随处可见，无声诉说着一座城市的繁华与衰败。 二十分钟后。 所有人齐齐停下脚步，都瞪大了眼睛。 “这裂隙……居然有尽头！” 市长所属团队的一个成员发出了惊呼。 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太赞同江城的看法，他们与彼得·约克想得一样，认为裂隙就一条，是一个圆形整体，将市区包围起来。 而此时眼前所见…… “难道这是一个缺口吗？” “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这个缺口逃出去？” 众人都有些激动了。 他们将这个尽头，看作是圆形深渊上面的一道缺口。 市长团队的几人尤为激动。 他们已经在这鬼地方待了足足八天，每一秒都在煎熬。 “别高兴得太早。”江城很不合时宜说了句，“继续往外走，看是否能走出市区范围。” “没错，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 所有人忍住兴奋的情绪。 按地图的标注来估算，他们此时距离市区边缘，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了。 “只要能离开这里，就随便找一个就近的城市休息。” “还可以请求增援，联邦……联邦肯定有办法破解这个地方。” 但…… 十分钟后。 兴奋与激动熄灭。 所有人沉默站在又一条裂隙之前。 这里是真正的市区边界，雾气浓度的分界线。 “怎么又有一条深渊……没路了。” 有个年轻的市长团队成员颓然坐下。 比绝望更难受的，是希望之后的绝望。 龙涛的团队众人还好。 毕竟，眼前这一道裂隙，证明江城所说的极有可能是对的。 “一条圆形的超大裂隙，将整座城市的市区包围起来，还有十二条距离市区边界有一段距离的小裂隙，对应钟表上的十二个刻度。” 这就是江城的推测。 “既然是循环，找到刻度十二对应的裂隙就行了，在钟表上，刻度十二既是又是终点。” “但……我们怎么知道哪条裂隙对应的十二？” 黄弟最能理解江城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有疑问。 裂隙都这么长，总不可能用无人机拍下十二条裂隙的各自形状？ 现在迷雾笼罩，无人机很受影响。 江城略一思索，很快抬头看着彼得·约克，并问道：“市长先生，多罗市有没有两千多年前留下来的建筑？比如钟楼这类的。” “没有！” 彼得·约克十分肯定。 虽然他与江城有些微妙的矛盾，但这时候没必要骗人，而其他团队的几人也都很了解这座城市。 “两千多年的建筑，怎么可能留下来？” “没有吗？” 江城皱眉沉思。 他的记忆殿堂里已经记下了那副地图，此时沉下心来，认真在地图上看了看。 多罗市太小了，这两千多年来又战火不断，唯有迷雾笼罩的这段岁月比较平静。 “既然古建筑没法保存下来，那么……地貌？” “是河流！从古流到今，如果我是两千年前的诡异生物，一定会用河流作为锚点！”黄弟突然出声。 “不愧是你！”江城投去赞赏的目光。 多罗市里，有一条不算小的河流，横穿了整座城市，已经流淌了数千年。 这条河流的河道笔直，看上去…… “如果把河流看作时钟的时针，它流向的方向，应该就是第十二条裂隙所在，那个位置，距离我们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此刻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两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依旧找不到诡异生物本体，就当是试错成本了。 这个试错成本，相比于彼得·约克提出来的，要小得多。 “各位，我……我又有新的记忆了。”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的时候，贾仁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 现在是吴德背着他。 他全身已经有70都化作了木偶，看样子，大脑部分应该是最后一块阵地。 “贾义先生，你感觉怎么样？”江城为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他的样子，想来极为痛苦。 “没……没事，我还能……坚持住。” 贾义的脸色苍白得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全身70木偶化，血液无法流通，按照正常情况，他早该丧命了。 但他偏就活着。 或许是某些诡异力量的作用。 贾义喝了点热水，勉强开始阐述他得到的记忆。 “那个……老木雕师，他……他没有后代，就……就把自己认为完美的作品，看作是子嗣，并且……为他们编号，从1号开始……在他被吊死前，已经有了16具……后来，那个贵族，把木雕师最喜欢的16号孩子，拆解成肢体与碎片，组成数字16，摆放在钟楼前的街道上，然后点燃……” “等等，数字16，倒过来就是91。”江城忽然出声，“贾义先生，那个老木雕师，是被倒吊在钟楼上的？” “对。”贾义点头，“老木雕师双腿被绑住，被倒着吊了一阵夜，看着……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被拆解点燃，直到……直到黎明时分，他才虚弱地说出那句诅咒，最终咽气。” “这纯粹是那个贵族心情不好，找个理由泄愤？”黄弟皱眉说道。 “应该是，不过那时候，贵族在殖民区域杀人也算不得什么事。”彼得·约克脸色平静，对这个故事并没有太多共鸣。 “老木雕师的尸体被吊了多久？”江城问道。 “九天。” “那就没错了，去十二裂隙那里，找到视野中第16具木偶，那就是诡异本体！” 第三十三章 红色电话亭 早上七点。 昏沉的天色多了抹亮光，黎明正在悄然驱逐黑暗。 众人不断接近第十二裂隙。 江城在队伍后方，皱眉沉思。 “三条规则……” 关于木偶化的两条，可以用人命试出来。 至于时间循环，江城能发现循环，却想不出91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数字是最关键的。 上次在绿水民宿里，江城可以根据很少的细节判断出背后隐藏的真相，主要因为对方都是人。 人的破绽自然可以由人来发现。 这次面对诡异生物…… 很被动，太被动了。 江城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过这种处处被动的感觉。 哪怕上次被刘易绑了，他依旧可以用嘴里的刀片脱身。 这次任务里，虽然江城依旧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如果没有贾义给出的最终记忆，也许江城只能看着自己找出来的第91具木偶发愣。 或许时间足够，他能想到第16具，但留给众人的时间其实没多久了。 “怪不得我爹给我的评价这么糟糕。” 江城想起昨天在旅社里，云芸说过的话。 他爹说他根本没有继承智商，只是长得帅了点。 现在想来…… 其实也有点道理。 他爹是自动带入了有诡异生物的任务，觉得他在这种任务里，起不了太多作用。 黄弟似是看出了江城所想，低声说道：“江兄弟，这次全靠有你，是你通过紫檀木判断所有木偶都是活人，也是你第一个发现时间循环，现在还是你推测出整个多罗市的市区就是时钟盘面。” “终究还是太被动了。”江城回应道。 “普通人面对强大诡异生物，就只能这么被动。”黄弟笑了笑，“江兄弟一定是习惯了那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我曾经也是这样，后来第一次接触到诡异，才意识我是何等弱小。” “黄先生以前也是普通人？”江城问道。 “对，后来在一次任务中，我得到了一滴很特殊的泉水，服用之后，就有了现在的诡异能力。”黄弟说道：“江兄弟，想要重新找回那种感觉，只有一个方法。” “变强？” “没错，当你的实力与诡异生物对等之时，你就再也不会觉得这么被动了。” 江城闻言点头，想起了他怀里那枚灰色的小珠子。 教会的黑袍人说，那是通往神道的钥匙。 现在想来，无非就是帮他开启诡异能力。 他的诡异能力会是什么？ …… 早上八点。 天明。 街道上的路灯依次暗了下去。 迷雾下的世界多了几分清晰，能见度更高了。 行走在白昼的多罗市里，众人都放松了不少。 街道上的木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吓人。 “就在前面了。” 顺着河水的流向前进，根据江城的推测，那条裂隙就在不远的前方。 队伍的最前方，彼得·约克依旧在劝说龙涛。 这个现任市长的观点很清晰。 “在找到诡异生物本体后，直接将其灭杀，不要有任何的交谈，不然可能会生出不必要的变故。”他义正言辞说道。 “先找到再说……” 龙涛感觉这位市长有点不对劲，但并未多说什么。 江城在队伍最后面。 此时他还在思索一些细节问题。 从进入城市到现在，第一次任务，收获确实很多。 “叮铃铃……” 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有些刺耳，让众人齐齐一愣，停下了脚步。 经历了整晚的紧张，大家早已把手机弄成静音。 所有人循着声音望去，发现是一个公共电话亭。 这个电话亭很老旧，表面的红漆脱落了许多，玻璃窗上满是各色涂鸦，就在江城左手边不远处。 江城眉头紧皱，缓缓走过去。 现在已经不再是公共电话流行的年代，这些红色的小亭子，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它们是旧时代的缩影，被废弃在街边。 老电影《狙击电话亭》里有这样一句话：但电话铃声一响，你会很自然地去接起它，对？ 在死寂的多罗市里，为什么公共电话会突然响起？ 而且正好在江城路过之时。 “咔！” 江城缓缓打开电话亭的门。 电话依旧在响。 许多年前，即使大街上空空如也，电话亭里也总是影影绰绰，硬币或ic卡能让远隔千里的恋人或亲人保持联系。 如今出门再也不需要随身带着电话本。 江城目光沉凝，缓缓伸出手去，准备接听。 团队众人则都看着他。 或许他们也都在好奇，会是谁打来的。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 就在江城的刚触碰到电话的时候，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转头看向队伍最前方。 在那里，彼得·约克正用十分期待的目光，等着他接电话。 见到江城凌厉的目光，彼得·约克顿时一怔，不自觉地向往后退几步。 只听得江城冷声道：“市长先生，好手段。” “江……小兄弟，这是什么意思？”彼得·约克出声回应，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还算好看的微笑。 “或许没人会想到……”江城冷冷注视着他，“电话亭的狭小空间，同样算是室内。” “什么？” 在场众人齐齐一震。 方才，他们心里只是想着电话那头会是谁，却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这肯定是有哪里误会了。”彼得·约克努力笑得更真实，“我跟这位小兄弟无仇无怨，只不过是在确定诡异生物本体位置的时候争执了两句，怎么会对他动手呢？” “或许。” 江城脸色冰冷，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那个诡异生物的本体。 他心里还有一些疑惑没有解开。 至于这个彼得·约克……留着还有用。 就这样，一行人继续上路了。 气氛有些微妙。 交流声少了很多。 但……至少双方此时的目的依旧是一致的。 十多分钟后，目的地终于抵达了。 就在河流距离市区最边缘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道幽深的裂隙横亘在中央。 冰冷的河水就这样径直灌入了深渊之中。 “江兄弟的推测没错，这里确实有一道裂隙。” “其实，早在半个小时前，我就感觉，身后跟着的木偶越来越少了。” “看来一切都对上了，那么现在……” 众人站在河流与深渊交汇的地方，齐齐转过身。 河堤与街道只隔着一片绿化带。 灰白雾霭笼罩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木偶，一动不动。 当初那位老木雕师，被倒吊在钟楼上，眼睁睁看着他最喜爱的16号木偶被拆解点燃…… 现在众人已经站在循环的与终点，只需找到视野中第十六个木偶。 “是那个！” 黄弟伸出手去，指着街道左侧一个孤零零的木偶。 远远看去，这个木偶与别的木偶没什么区别。 但走进了才发现…… “这具木偶虽然也是紫色，但有上漆的痕迹，颜色是漆料带来的，其材质并不是紫檀木。”江城做出了判断。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欣喜起来。 没有找错，这就是诡异本体了。 “那还等什么！” 彼得·约克突然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柄战术短刀。 这柄短刀，是凌晨刚见面那会，龙涛给他的。 只听他认真说道：“多罗市十多万居民还被困在木偶之中生不如死，一想到这，我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劈了这个诡异生物。” “市长先生，动手！”其团队的四名成员之一也激动开口。 江城淡淡看了眼，发现是之前那个脸色如常的成员。 可另外几人还有些迟疑。 龙涛也犹豫着说道：“这只是江同学单方面的判断，我想……” “不用想太多！龙先生，一定要果断！” 彼得·约克已经持刀走到最前面了。 龙涛团队的众人，除了黄弟与贾仁，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位市长这么急切？ 仿佛……如果诡异生物不死，他就一定会死。 “不用你动手……”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被你们发现这一刻，诅咒之力就开始衰弱了，我已经丧失了诡异能力。” 是那个木偶！ 他突的转过头来，对着众人说话。 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甚至有些惊悚，吓得彼得·约克差点丢掉手里的刀。 除了江城，其余人皆是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河狸更是直接抱住了龙涛的小腿，两个爪子抓得紧紧的。 “你是谁？”江城平静问道。 “我……叫我十六。”木偶注视着他，那对紫色的木质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是被烧毁的十六号木偶？” “是。” “谁赋予了你诡异能力？” “我……” 木偶微微低下头，似是有些迷茫。 想了一会后，他抬起头看着江城，回答道：“我本没有生命，被烧成细小的灰烬，飘荡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直到……那一天，似乎是某个祭祀声……我突然有了意识，也得到了曾经的记忆，以及那段诅咒……” “祭祀声？” “对，这是我拥有意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感觉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十六号回忆着曾经，“后来……又过了很久，我听到了第二个声音，那个声音很苍老，他对我说，那个贵族的后代，如今依旧在做着两千多年前一样的事，在欺压人民，他问我是否愿意复仇……我说愿意……” 于是，诅咒就这样被彻底唤醒了。 或许可以称之为十六号的复仇。 “他说，我不能被找到本体，不然诡异之力就会散去，我也会再次成为无数灰烬，消散在风与尘埃里……除非有人愿意给我一份诡异之力，让我催生出血肉之躯。” “你找到那个贵族的后代了吗？”江城问道。 “没有……” 十六号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我查看了十多万人的记忆，可那些人的记忆都指向维克多·亨利，那是亨利家族的最后一人，可……他已经死了。” “你确定他已经死了？”江城继续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我为何被唤醒……” 十六号木偶缓缓转过头，看着远处灰霾占据的苍白天空。 那张木刻的脸颊上，似乎流露出一丝不舍。 “我的时间快到了……” 第三十四章 英尺 黎明的风中拂起微尘。 诅咒之力渐渐散去，自由的柔风穿梭在大街小巷。 再有几分钟…… 满城的木偶人就能恢复意识，彻底脱困了。 十六号木偶似是坦然接受了消散的命运，沉默望着天边。 “那个声音对你说，贵族的后人依旧如同两千年前那样，正在欺压这座城市的人民。”江城就在他身前两步。 “对。” “你相信那个给你力量的声音，还是相信你所看到的表面？” “但十多万人的记忆……” “你或许遗漏了某些人。” “遗漏？” 十六号木偶看着有些迷茫。 他缓慢转过头，将目光投向江城的身后。 整座多罗市，仅有的几个还没被他读取记忆的原住民，就在那里。 市长一行五人。 彼得·约克的脸色很快难看起来，他沉声质问江城：“小兄弟，你这话是在怀疑我？” 江城转身直视着他：“市长先生不愿意脱下那张面具吗？” “面具？真是可笑，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吗？” “其实我很确定，但没有充分证据。” 江城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此时他与彼得·约克还有六步的距离。 对付诡异生物，目前他还有点吃力。 但面对这种普通人，一点细节就够了。 他淡淡说道：“这一路来，我一直没有揭穿，因为我在想，什么样的面具可以做到这样以假乱真的程度，甚至能随着个人的身体状况进行改变，现在想来，市长先生应该是借助了某个诡异生物的能力。” 至此，在场的哪怕再傻，也知道江城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难道说，当初在那个会议室里，是维克多·亨利杀了彼得·约克，并且从此扮成彼得·约克的样子？ 这就和多罗市一直流传的小道消息反着来了。 一般认为是新人杀了老人。 这也符合常理，杀了就杀了，整座多罗市，没几个喜欢老市长维克多·亨利的。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想要从彼得·约克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但很遗憾，那三十岁左右的张脸实在太真实。 市长团队那四人里，也有三人不约而同看向那张脸。 这八天里，他们与市长一同逃亡，东躲西藏，每天都处于惶惶不安之中。 他们的精气神也越来越差，脸色变得苍白憔悴，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也很重。 “市长先生这张脸怎么可能会是面具，他这八天来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每一天的变化都与我们差不多。”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江城转过头认真询问龙涛，“龙先生，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诡异生物，拥有直接替人改变相貌，或者制作真实面具的能力？” “这……还有真有一位。”龙涛皱着眉回应。 黄弟替他补充了一句：“江兄弟，有一个代号‘千面’的诡异生物，他的诡异能力就是制作面具，但……由于杀了无辜之人，他被旅社追捕，在这附近几座城市之间流窜有五年了。” “明白了，多谢。” 竟然有这种诡异能力。 如果被那些躲藏在城市郊区的罪犯知道了，估计他们会不顾一切找到这只诡异生物。 诡异生物的能力千奇百怪，防不胜防。 但诡异生物彼此之间却会被相互影响，哪怕类型不同，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互相抵消的情况。 江城到是对诡异能力越来越感兴趣了。 “江城，你怀疑我戴着诡异生物制作的面具？”彼得·约克脸色不善，这次连小兄弟都不喊了，直呼江城的名字。 “对，其实不应该用‘怀疑’这两个字。”江城平静回应，又往前迈了一步，此时两人之间距离还有五步。 “你……这距离……你想杀了我？” 彼得·约克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注意到两人间的距离，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西方大陆那边流传着所谓的“21英尺法则”，这里也经常有“七步之内”的说法。 但并不是每个成年男子都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越过这21英尺。 不过…… 江城毕竟是黄昏旅社的人，彼得·约克丝毫不敢放松。 他脸色难看，出声质问龙涛：“龙先生，你们旅社想干涉一座城市的政治吗？” 彼得·约克认为龙涛是江城的上司，所以将突破口放在龙涛身上。 黄昏旅社这种地下组织，想来不敢去影响政治？ 然而，龙涛只是看着江城，认真说道：“江同学，如果确定要杀，那就尽快，四周的木偶即将恢复意识了。” “好的。”江城平静点头。 彼得·约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龙涛。 他觉得这个体格壮硕，浓眉大眼，一脸坚毅的中年人，分明应该不偏不倚，用证据说话。 可事实是…… 彼得·约克咽了咽口水，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他与江城的距离再次拉开到七步半。 “江城，你们旅社做事这么霸道吗？没有任何理由，就认为我是维克多·亨利？” “咳咳……”吴德很适时咳了两声，“旅社做事，对外这方面，其实……向来比较霸道。” “……” 彼得·约克无语了。 拳头大才有话语权，这个道理已经流传了好几千年。 这时候，江城终于说话了。 “我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认为你是维克多·亨利。”江城平静说道：“当然，或许你会很愿让我近身，试试你的脸皮是否是真的。” 彼得·约克脸色一变，又往后退了一步。 “我怎么知道你近身不是为了杀我？”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江城淡淡回答。 “你什么意思？” “虽然我找不到你是维克多·亨利的理由，但我想我可以找到杀你的理由。” 说罢，江城转头看着十六号木偶。 此时十六号木偶已经极为不稳定，一粒粒灰色的尘埃正在从他身体上脱落，随风散入无尽的灰霾中。 他拥有整座城市十多万人的记忆。 许多人都曾接触过彼得·约克，可以通过这些人的记忆，对彼得·约克进行还原。 因此，十六号木偶脑子里有一个近乎完整的彼得·约克形象。 江城平静说道：“十六号，给我说说这位市长在任期间做了哪些事。” 十六号木偶愣了愣，回复道：“你想听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江城微微一笑：“当然是坏的方面。” 彼得·约克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一句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 还剩两三分钟！ 只要坚持过去，那具木偶就会彻底消散，整座城市十多万人活过来。 “这些黄昏旅社的人，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我！” 彼得·约克心里抱着这样的念头。 而他身后的市长团队那三人，都已经是愣住了。 “市长先生的口碑分明很好，为什么不敢跟那具木偶对峙？” 黄弟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彼得·约克已经跑出十多米的背影，淡淡笑道：“很简单，毕竟是政客，就算他不是维克多·亨利，但通过他之前想要摧毁所有与‘91’相关木偶的情况来看，他这人十分狠辣，双手肯定不是干净的，怎么可能敢留下来对峙。” “没错。”十六号木偶也说出了他从记忆中得知的内容，“上位这两年来，彼得·约克暗地里做过的事……如果按照多罗市的法律来判，他会被反复枪毙十多次，但……很奇怪……” “怎么了？”市长团队的一个成员问道。 “在两年前，彼得·约克还没成为市长的那些岁月里，他确实……就是个很好的人，但他成为市长之后，表面上依旧很好，但暗地里就……” “难道说，市长先生真的不是……” 团队那三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江城淡淡看着越来越远的彼得·约克。 所谓七步之内，那是在他只有刀的情况下。 但如今…… 江城缓缓掏出龙涛送给他的那柄半自动手枪。 “砰——！” 一声枪响搅碎了黎明的寂静。 几只不知名的飞鸟被惊起，纷纷飞往更遥远的迷雾中。 六十米之外，彼得·约克惨叫一声，小腿中枪倒地。 江城平静收回手枪。 他看了眼十六号木偶，问道：“你能行动吗？” “可以。”十六号木偶点头。 “那好，压制住你的消散速度，跟我们一起过去，揭开这位市长的面具。” 六十米的距离。 彼得·约克觉得自己分明跑了很久。 但他回头看去，江城等人就在不远的后方。 真的是老了吗…… 彼得·约克不甘心，他抱着剧痛的小腿，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你就是个疯子，无凭无据，就对一个城市的市长开枪，你宁愿相信那个诡异生物……” “疯子？”江城走到他身前，“关于这一点……在我父母失踪后，我大姐与我二哥确实有想过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但后来又舍不得。” “江兄弟有精神疾病？”黄弟一愣。 “我大姐和我二哥觉得我有，但我自我感觉挺正常的。”江城如实回答。 “江兄弟这么聪明，如果他是疯子，这世上也没几个正常人了。”贾仁此时心情很好，因为他弟弟的木偶化正在消退。 “贾先生很有见地。” 江城给贾仁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随后，他缓缓蹲下，伸手抓住彼得·约克的头发。 “撕拉！” 江城用力一扯！ 看上去略微惊悚的画面就直接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只见彼得·约克脸皮在巨力之下，一丝丝裂开，仿佛里面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即将蹦出来。 大半张脸皮被彻底撕下后，那副干瘦苍老的面孔终于在时隔两年后再次见到阳光。 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市长团队里还是有人忍不住惊呼。 “维克多·亨利！” “彼得先生呢？” 震惊之余，他们更关心，真正的彼得·约克是否还活着。 维克多·亨利脸色铁青，时不时还因为剧痛抽搐一下。 既然暴露了，也就再没有伪装的必要。 他冷冷看着所有人，忍着痛苦说道：“彼得·约克已经死了，被埋在刻有我名字的坟墓里！” 至此，真相大白。 亨利家族的最后一人，现在就倒在地上。 “你要动手吗？”江城看了眼十六号木偶。 “我……”十六号低头看了看自己越来越虚无的木质双手，“麻烦你帮我动手。” “好。” 江城抽出短刀。 说实话，还是用刀杀人的感觉更舒服。 他神色冰冷，看着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那人。 “维克多·亨利，你辜负了这座城市！” 第三十五章 愚蠢 “你要杀我？” 维克多·亨利低吼，灰白的头发披散。 “你真要杀我？！” “为什么不？” 江城冷冷看着他。 维克多·亨利愤怒地与他对视，大吼道：“我死了之后，谁来统治这座城市？” “这张面具，并不只是你一个人能戴。”江城淡淡回应。 “天真！你认为那些人畏惧的是这张脸吗？”维克多·亨利怒吼，“我掌控了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我知道那些资本家的所有污点与黑料，我可以任意拿捏他们，所以这两年来，他们都任由我指挥，这座城市的经济才有所起色！” “你想表达什么？” “除了我，没人知道那些资本家的黑料，哪怕是我最亲近的人！” 维克多·亨利捂着流血的小腿，怒目而视。 这就是他的底气。 只要掌握着那些资料，就没人能翻了他的盘！ “一旦我死了，整座城市的经济会再次衰败，街道上的流浪者会越来越多，许多人会熬不过这个寒冬，这座城市会彻底走向末路！” 维克多·亨利梗着脖子，死死盯着江城。 “江城，你杀我啊！杀了我，这座城市成千上万的人会因你而死！” 这时候，在场众人都感觉到棘手了。 如果真是维克多·亨利说的那样，那么，真就不能杀他？ 有几人看了眼江城，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脸色依旧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只听得江城淡淡开口：“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些企业主的黑料？” “当然！除了我还能有谁？谁还会……” 维克多·亨利突然怔住了，他张着嘴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见他缓缓转过头，将目光从江城移动到十六号木偶身上。 这具木偶……他知道整座城市十多万人的记忆，就包括那些企业家的！ “这个诡异生物？”维克多·亨利莫名觉得有些心慌，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当然。”江城点头。 “他已经要消散了！”维克多·亨利依旧不死心。 “但他拥有一次化作人形的机会。”江城平静掺阐述。 “那需要一份诡异之力！” 维克多·亨利之前也听到了十六号的话。 一份诡异之力，可以帮助这个木偶催生出血肉之躯，让他真正体验一世身为人的感觉。 “巧了，我恰好有。” 江城淡淡一笑，从自己怀里掏出那个小木盒子。 打开木盒，那枚灰色的小珠子就静静躺在里面。 周围其余人都不认识这是什么。 但龙涛却皱起了眉头。 “这是……” 身为队长，他在黄昏旅社的时间最长，了解许多辛密。 江城拿出来的这枚灰色珠子，分明就是机械教会的启蒙钥匙，可以帮一个普通生物开启诡异之力。 而且这枚珠子通体灰色，跟旅社记载的那种只有一缕灰色气体的珠子不同。 这是为候选人准备的特殊珠子！ 龙涛没有说话，看了眼其余小队成员，发现他们都没有太怪异的表情。 江城把那枚珠子递到十六号木偶手上，平静说道：“服下它，我想你应该就能真正体验身为人的感觉了。” “这……这太贵重了，我……” “怎么，你们木偶也学会了这欲拒还迎的套路？” “我……” 十六号木偶低头看着手上那枚灰色的珠子，沉默了许久。 江城则转头看着维克多·亨利。 此时，这个老政客脸色惨白，或许是失血过多，又或许只是因为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他颓然躺在地上，连伤口也不捂了。 “维克多·亨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不得好死！”这算是维克多·亨利的遗言了。 “许多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但目前我还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他们，都回归小盒子了。”江城淡淡一笑，随即伸出短刀，结果了这个老政客的生命。 延续两千年，飘荡在时空之中的仇怨，就这样结束了。 整座多罗市似乎轻轻晃动了一下。 笼罩在市区边界的迷雾开始退散，缓缓倒退郊区之外。 那些深渊般的裂痕也一点点消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众人离开这座城市了。 一切似乎已经完美结束。 唯一需要头疼的…… 维克多·亨利死后，木偶真的能接替他的责任吗？ 目前众人甚至不知道这具木偶到底能不能化为人形。 “服下它。” 江城往后退了几步，给木偶留出足够的空间。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具木偶。 此时，十六号已经处于半透明的状态，身体越来越多的部分化作灰白的颗粒，消散在风与尘中。 十六号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仰头就将这枚灰色珠子吞了进去。 “呼……” 似是有一股轻柔的风拂来。 莫名奇异的变化，开始出现在这具半透明的木偶身上。 一根根暗红与鲜红的血管凭空浮现，交织着，在他半透明的身躯内，越来越多，好似一张连绵不断的血脉网络。 这宛若神迹般的画面，就这样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紧接着，骨骼与肌肉组织开始浮现，被无数血管脉络包围起来。 木偶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受尤为明显。 他突然笑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任何表情，或许是被木质的脸颊所限制。 现在他笑了，而且笑得十分……肆意。 他抬头盯着江城，那份笑容里分明有几分讥讽。 “其实……我还有一些事没有跟你说，在获得血肉之躯后，我的诡异力量并不会消失，反而会更强大。” “是吗？”江城表情不变。 但周围众人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了， 为什么…… 明明诅咒已经解除了，周围街道上的人，依旧保持着木偶的样子。 贾仁的脸色尤为难看。 他弟弟已经开始消退的木偶化，竟然又开始重新浮现，而且这一次十分快，仅仅片刻，贾义就彻底化为了紫色的木偶，那张木质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就跟众人之前见到的木偶一模一样。 “感谢你，让我获得了真正的血肉之躯，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能禁锢我了……” 十六号木偶放肆地笑着。 最终的胜利属于他！ 他讥笑出声：“江城是，感谢你……愚蠢的人类！” 所有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龙涛与吴德两人的反应最快。 一条巨大的文身鳄鱼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化为实体，重重落地，猩红的双眼中透露出残暴，将所有人护在身后。 吴德的体内则响起了无数齿转动的声音。 锋利的金属长刀自他手臂弹出，一个个闪着幽光长枪短炮自他背后升起，甚至有一枚眼珠子都退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黑洞洞的枪口，恐怖的半机械人实力一览无余。 “其实我一开始就很怀疑。”江城的脸色依旧平静，仿佛世界末日都不能让他变色。 “怎么？你这愚蠢的人类又能发现多少问题？” 十六号双手环抱，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他的血肉身躯已经越来越凝实了。 江城淡淡说道：“我发现，王成小队的成员，都是一脸惊恐，逃命的状态，就跟街道上那些居民一般无二。” “这有什么问题吗？”木偶随意问道。 “当然有，那副惊恐的表情，说明他们的木偶化十分迅速，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在看到那个狗头军师的木偶时，江城就开始产生疑惑了。 还有另一个疑问也并未被解决。 为什么王成小队的人来不及留下任何线索？他们好歹也都是诡异生物。 在看到队长王成后，江城彻底明白了。 那四个字……来不及了…… 王成小队并不弱，他们也找到了规则，但木偶化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破解。 “贾义同样是诡异生物，但他的木偶化速度却很慢，而且他的记忆每次都来得恰到好处，就仿佛……是你故意让我们得到线索，找到你的本体。” “是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木偶并未否认，淡淡笑着。 现在所有主动权都在他手上，他留给江城的回答时间，只是为了体验那种猫戏弄老鼠的愉悦感。 “我想，在我们进城那一刻起，你就盯上我们了，确切地说……是盯上了龙先生的鳄鱼文身。” “完美！完全正确！” 十六号木偶鼓了鼓掌，神色轻松。 王成小队的诡异力量，都被缩在他们体内，无法被获得。 但龙涛的就不一样了。 这只鳄鱼可以离体，也就代表着，他有机会将其吞噬。 但最终，给了他诡异力量的却是江城。 “我猜，后来我们遇到维克多·亨利一行人，也是你一手安排的，你想一网打尽，只要控制各个方向的木偶数量，即可影响我们行动的方向。”江城说道。 “很不错啊，愚蠢的人类，考虑为我做事吗？我可以饶你一命。” “或许你可以先尝试救你自己。” “我自己？” 十六号嗤笑一声。 他现在前所未有地强大，而且不再受禁锢，感觉抬手间就可以毁灭眼前这些弱小的人类。 只要等到所有血肉彻底出现，他就能…… “咦？怎么回事……” 十六号皱了皱眉，感觉这具新生的血肉身体里，似乎有某些东西。 这让他很不适应。 渐渐的，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貌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动来动去。 “怎么回事？” 他有些疑惑。 但很快，这份疑惑变成了惊恐。 “这……这是什么？” 那些新生的血肉上，竟然开始浮现出一枚枚畸形的眼珠子，不停眨着，好似黑色蜂窝，看得人头皮发麻。 十六号惊慌失措，用力撕扯这些眼珠子。 无数血肉被他撕下，鲜血淋漓。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许多新鲜的血肉竟然开始溃烂，散发出浓烈的恶臭，淡黄的浓浆翻滚在血肉表面，让这些血肉像是已经腐烂了十多天，令人作呕。 “不！我的身体！” 十六号神色惊恐，拼了命撕扯那些腐烂的血肉与眼珠子。 然而溃烂的部分越来越多，许多烂肉甚至在蠕动，仿佛有了生命，畸形且可憎，污秽的血水浓浆滴落在地表，竟然将地面腐蚀出了一个个大洞。 更让十六号感到恐惧的是…… 竟然有无数条黑色的细小锁链慢慢浮现在血肉之中，仿佛要将他彻底锁起来。 锈迹斑斑的微小齿轮与爬满血丝的暗红色发条也缓慢浮现在烂肉的表面。 他变得越来越畸形，扭曲，像是个臃肿的怪物。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十六号扭曲腐烂的脸上爬满了惊恐，十多枚畸形的眼珠子已经占据了那张脸的大半。 “当然是好东西。” 江城缓慢退了两步，并不是畏惧，只是觉得有些难闻。 “那位老木雕师一定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陌生人给的东西尽量不要吃。” “不……救我……我不想死……” 木偶痛苦哀嚎，声音凄厉。 在场众人看着那个恐怖的怪物，只觉得头皮发麻，都忍不住往后退了许多。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我在接触它的时候，看到了某些恐怖的画面，以至于我一直不确定要不要使用……在你的热心帮助下，现在我确定了，确实不能使用。” 江城微微一笑。 “十六号是，感谢你……愚蠢的木偶。” 第三十六章 木牌 黄弟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疑惑也随之而来。 “江兄弟，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根本就不确定，这枚珠子到底能不能行？” “对，一半的几率。” “那万一……这枚珠子就是纯粹的诡异之力呢？” “这是最坏的情况，木偶得到了珠子的力量，然后挣脱束缚。”江城认真回应，“但他一直盯着龙先生的鳄鱼文身，如果我不把珠子给他，黄先生觉得他会做什么？” 只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给珠子，赌一把珠子的邪性。 不给珠子，十六号极有可能在彻底消散前吞噬龙涛的鳄鱼文身…… 那样就真的无解了。 十六号一直没说实话，他的目的从来都是龙涛的鳄鱼文身，他敢一步步把所有人引到他身边，就代表他有足够的把握。 “也对啊……江兄弟的珠子只是个意外。”黄弟叹了口气，“唯有那个珠子在十六号的算计之外，也只能这样了，这是在赌命啊。” 通过十六号与江城的对话就能看出来，他很享受那种戏耍所有人的感觉。 面对这样强大的诡异生物，在场众人又都很弱，江城自己也很弱，找不到安全且完美的解决方案。 或许能有完美的方案，但江城一时想不出来。 正如他爹说的那样，智商不够。 “万一最坏的那个情况发生了，那……江兄弟还有后手吗？还是说……咱们大家一起玩完？”黄弟问道。 “人固有一死，看开点。” 江城淡笑着回应。 他看了眼远方的城市街角。 在某个狭窄的角落中，一个黑袍人缓缓后退，消失不见。 自从听到那个“13号候选人”后，江城就在琢磨这个所谓候选人的分量。 现在看来，这分量还挺足的。 有人舍不得他死。 “终究还是太弱了。” 江城摇了摇头。 那个黑袍人想必也强得有限，只在维克多·亨利死亡导致诅咒崩溃的那一瞬间，才能进入多罗市。 江城也并不确定，黑袍人有没有能力救下他。 这一次，他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生命危险。 而此时…… 十六号木偶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浑身已经彻底溃烂了，恶臭味扑鼻，发黄的骨头与生锈的机械零件挤在血肉之中，无处不在的眼珠子更令人头皮发麻。 “有遗言吗？”江城很贴心问了句。 “卑鄙的人类……我艹你祖宗……”十六号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大吼。 “其实我爸妈都是孤儿，想认祖归宗真有点难度。”江城叹了口气，“不过想来那些祖宗都已经在地底了，你可以安心去找他们。” “我他妈……” 十六号没能说完最后的话。 他彻底溶解了，化作一滩腐臭烂肉与机械零件的混合物，缓缓流淌在街道上。 伴随着刺耳的“嗤嗤”声响，沥青路面冒出了黑烟。 “好在，他在死亡之前，感受了片刻血肉身躯的美妙，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江城做了个完结陈述。 “呼……”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不到最后一刻，他们真不敢放松下来。 “那么接下来……”江城突然转身，看着市长团队那四人之一，“千面先生，我不知道你的本名，暂时就这么叫了，我想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被江城看着的那人脸色平静，并没有惊慌。 他往前走了两步，脱离了原有的市长团队，并且扯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张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 “在你说出市长是老年人那一刻，他们三个都表现出了疑惑，但我知道市长本来面目，所以就慢了一拍，忘了做出疑惑的表情，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用了……” 千面无奈叹气。 终究还是不习惯戴上面具，以别人的身份活着。 “那时候，我发现你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不对，你已经很肯定了。” “所以后来，你始终表现得与那三人不太一样，是懒得伪装了？”江城问道。 “没错……”千面神色无奈，“我姓李，原名李千。” “李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这座城市那些企业家的黑料？” “对。” “那好，现在请你戴上彼得·约克的面具，或者你自己再做一个新的也行，让这座城市的经济稳定下来。” 江城平静盯着他，手里并没有握着刀枪之类的工具。 但李千没有丝毫现场逃走的打算，他已经见识过这个年轻人的狠辣了。 “你们就不担心，我成为市长后，找机会逃跑？” “当然不担心。”说出这句话的是龙涛。 此时他来到李千身后，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两人的身高与体格都十分悬殊。 在龙涛面前，李千看着跟小学生差不多，毫无挣脱的力气。 很快，李千感觉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抵住了他的脖子。 “又来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旅社就喜欢搞这一套，总爱往别人的脖子里注入炸弹，万一炸弹失控了怎么办？” “放心，瓦力城目前只记载了两个失控的案例。”龙涛说道：“而且那两个是自己找死，想把炸弹取出来。” “好……” 李千坦然接受了现实。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享受了。 好歹也是个市长的位置，虽然也处于黄昏旅社的监视之下，但……终究不会被追捕了。 “老弟，你醒过来了？”贾仁惊喜的声音也在众人后方响起。 “我……我居然还活着……” 贾义热泪盈眶，重新拥有血肉身躯的感觉确实美妙。 这一次，他是真正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彻底木偶化那一刻，他已经完全绝望了，所以脸上才会有那样惊恐的表情。 “呼呼……” 轻柔的风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 失去了十六号的诡异力量支撑，整座城市的木偶化终于被解除了。 街道之上，所有的木偶都开始出现变化。 一粒粒灰白的粒子从他们身上脱落，伴随着柔风，化作一道道灰白的细线，游走在城市的上空。 渐渐地，所有灰白细线汇聚在一起，最终化作一枚拇指大小的木牌。 那枚木牌轻轻飘落。 在众目睽睽之下，其下坠的方向……竟然是江城所在。 “江兄弟，你的机缘到了！”黄弟忍不住说出声，当初他也是如此，在某个禁忌地带里，获得了一滴泉水。 “机缘？” 江城眉头微皱，缓缓伸出手。 那枚木牌似是有了感应，轻轻飘落在他的手上。 木牌上有一个很浅的数字——16。 江城用力捏了捏，发现这木牌很硬，暂时没法判断是什么材质。 就在江城准备闻一下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声苍老的叹息。 “哎……” 第三十七章 禁忌生物 江城顿时警觉起来，看了眼四周。 整个城市的人们都在渐渐脱离木偶化，挨个苏醒。 他周围的众人则脸色如常，并未有任何变化。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这声音。 “16刚被唤醒那会，十分纯净，没有任何杂念，唯一的目标就是为那位老木雕师复仇，可惜……” 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在江城耳畔回响。 “他抽取了这座城市十多万人类的记忆，那些记忆……阴暗的面太多，他没能守住本心，终究是堕落了……” “这个木牌也是一枚钥匙，可以为你开启属于你的诡异之力，我也无法预料那是什么，年轻人，祝你好运……别担心，我不是教会那些坑人的东西，小龙那只鳄鱼就是我送他的……” 那个苍老的声音离开了江城的耳畔，向着空中飘荡而去。 越来越远…… 莫名有一种武侠小说里世外高人的感觉。 江城抬头看了眼天空，若有所思，随后将木牌揣进怀里。 …… 后续的事情就简单了。 众人带着李千去往多罗市的黄昏旅社所在地。 旅社里所有冒险者都活了过来。 得知这次危机与凶险后，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幸好当时发现情况已经失控后，我就赶紧给周围城市发去了求救的消息。”多罗市的旅社负责人不停感慨。 “这次多谢瓦力城的兄弟了。” “没什么，后续你们看好这个李千就行。”龙涛将李千移交给他们。 “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而另一边。 目睹了整个过程那市长团队三人，也纷纷表示，他们一定会保持沉默。 “你们放心，我们什么都没见到，什么都没听到，市长也还是那个市长！” “嗯，如此就好。” 旅社众人十分热情，表示愿意相信他们三个。 然后就将他们三个打晕，清除了记忆。 “还是清除记忆稳妥一点。” “言之有理！” 三人被抬去了旅社的楼上房间，当他们醒来后，只会记得，自己前一晚还在和市长商谈工地的项目。 其实不止瓦力城派遣了人来，还有另外两座城市。 分别是百万人口级别的奥德市以及三十多万人口的比利市。 奥德市派遣了三支队伍来。 比利市则先后派遣了两支队伍。 然而这五支队伍都没有十六号木偶想要的诡异力量。 “通常情况下，诡异力量存在于生物体内，与生物不可分割。”黄弟叹了一声，“涛哥这类体外的确实很罕见，是那个老人赐予他的。” 所以很不幸，这五支队伍…… 团灭。 “真是尴尬，本来是打算来救人的，自己却成了被救的。”奥德市这边，一个队伍的队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都一样，我整个队伍从进城到团灭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次丢人丢大了。”另一个队长也说道。 “丢人没什么，这次是差点丢命啊。” 众人聚在多罗市的黄昏旅社里，一番交流。 最后，所有人都上前来感谢龙涛。 “别谢我，谢这位江同学，如果不是他，这次我们没一个能逃得掉！” 龙涛并不想揽功，把江城拎了出来。 这就是江城扩展人脉的时候。 旅社里每一个冒险者，都在现实世界拥有不同的身份。 可能是上市公司的老总。 也可能是看似放荡不羁却喜欢在夜晚活动的富二代。 还可能是喜欢躺在街边的流浪者。 无论富贵与否，来到旅社，都一样。 “江兄弟，瓦力城肯定没有内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着江城，“以后来奥德市，我带你去内海的海底找宝藏，那下面沉船可多了，海上传说也层出不穷……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些几十米的大乌贼，烤着吃贼香！” “这个可以有。”江城认真点头。 “江兄弟，我比利市也有很多都市传说，各种鬼魅异端，还有专门在夜晚蛊惑男子的诡异生物，只要你能不被蛊惑，坚守本心，就可以……” “这个……还是算了……” 旅社众人的热情让江城有些吃不消。 时间缓缓来到中午。 一群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午饭，随后就纷纷告别离开了。 这次的诡异事件太罕见，他们还得急着回去做记录。 “走，我们也该回去了。” 龙涛招呼着团队众人。 整晚没睡，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其实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已。 回程的路上依旧是河狸开车。 这次很幸运，没有碰到太强的诡异生物。 傍晚六点。 一行人回到瓦力城的旅社。 此时旅社已经开启了，云芸接待了他们。 “这次居然这么危险。”云芸秀眉颦蹙，“还好，一个不少回来了。” 她摸了摸江城的头发，柔声说道：“不愧是江先生的儿子。” …… 晚上七点。 处理完旅社的事后，江城缓缓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出所料，那个黑袍人已经在半路等着他了。 这人总喜欢冷不丁出现在黑暗的角落里。 “太冒险了，你居然跟着一群旅社的人进入一只禁忌生物的领域！”黑袍人出声斥责，“这几乎是必死的局面，若非此次你运气好……” “禁忌生物？”江城看着他。 “拥有领域的诡异生物，实力在诡异之上，称为禁忌，当时整个多罗市已经被那个生物的领域笼罩了，领域范围内的危险性，远不是旅社那些人所谓的禁忌地带可比的，你……罢了，以后见到了就躲得远远的！” “你的实力如何？” “我不是他对手，只能把你救走。” “那枚珠子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那是品质最好的钥匙！”黑袍人冷声道：“但你偏偏给了一只不适合的生物，引发了副作用，所以我说你这次运气好！” “这副作用还挺吓人的。”江城淡淡说道。 “你不信任教会？” “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信任这一步，我只是个普通的演绎任务参与者。” “罢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黑袍人语气冷漠，缓缓退后，消失在迷雾中。 他可以做到来去无踪，这诡异能力用来唬人挺不错。 江城凝视着黑袍人消失的位置，认真思索…… 这是隐身，还是瞬移？抑或别的什么？与迷雾融为一体？ “诡异能力……” 他也该拥有这份能力了，不然始终太被动，总不能每次都靠运气活下来。 这次的多罗市之旅，带给江城的危机感很重。 江城缓缓吸了一口气，掏出那枚拇指大的木牌。 这东西也是钥匙，但…… 要怎么用？ “吃了吗？” 江城认真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牙齿硬度。 似乎可行。 …… …… …… 零点已经过了，这两章算今天的。 刚接了个通知，南朝今天可能一整天都有事，担心来不及，所以提前更新。 唉，用了最后两章存稿（真的没存稿了）…… 以后的更新尽量稳定一点。 话说各位书友觉得什么时候更新比较好？ 第三十八章 菲法 没有细雨的瓦力城很安静。 黑夜漫长。 这座灰蒙蒙的城市摒弃了喧嚣，在深邃的黑暗里，缓慢释放出孤独的神秘与寂寥。 江城平静坐在冰冷的公园长椅上。 几缕刻薄的寒风绕过长椅，碾碎了一地的枯黄落叶，而后向更遥远的模糊巷道中飘去。 这个长椅距离街道很近。 苍白的街灯亮着。 江城身前不远就是迷雾中阑珊灯火，更远是一栋栋沉默在苍穹下的老旧大楼，身侧则坐着一个破烂的机器人。 “你已经盯着这块木牌看了十分钟。”机器人歪着头看了眼江城手上的木牌，他固有的程序无法解释这个年轻人的行为。 “我在思索。”江城平静回应。 “为什么不回家思索？” “家里没人。” “你要从这个木牌上得到什么吗？” “一份力量。” 人与机器的话题很枯燥。 江城需要找个地方坐着沉思。 这个破烂机器人则需要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度过一晚，刚好附近两个监控都坏了。 于是两人就很巧坐在了同一个长椅上，在晚上七点的夜空下，像是两个奇怪的流浪者。 “你正在被追捕。”江城看出了机器人的困境。 “对。” 机器人坦然承认。 他冰冷厚重的金属外壳早已布满锈迹，部分残破的线路裸露在外，腹部金属挡板破碎，机械肢体的转动也不再那么灵活。 只看外表，他像是刚从废铁垃圾场里爬出来，抑或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风吹雨淋。 很破败，与这座空旷的城市一样。 “我的老主人在车祸中丧生，他是那个家唯一的人类，所以我会被回收，要么被清除数据，要么被彻底搅碎，丢进填埋场。”机器人说了他逃亡的理由。 “我以为机械并不会畏惧死亡。” 江城转过头，平静注视着这个破烂的机器人。 机器人并未躲避他的目光，认真回答：“对，我想我确实不畏惧，但老主人生前是个很孤僻的人，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记得他了。” “所以你选择逃亡？” “其实还有另一个理由。” “说说。” “人类创造了我，对此我无法拒绝，正如你父母不经过你同意就将你生下来，但现在人类想毁灭我，我觉得我应该尝试反抗一下。”机器人很平静说出了这句话。 “这个理由到是不错，祝你好运。” “谢谢，你是个很特殊的人类。” 这个世界由成千上万不同的人生构成。 在江城认真思索如何获得诡异能力的时候，有另一群人还在不远处的街角挨冻，也有一些机械聚在一起谋划独立战争，还有的人则正在躲避着治安所的追捕…… 有的人生会突然相交，也有的永远平行。 江城起身告别机器人，踏上回家的路。 街上苍白的灯光在雾气中颇有几分悲戚的诗意，瓦力城许多画家称之为浪漫的空白。 但或许是没有艺术天分，江城走在归家的街灯下，只觉得有些冷。 “砰——！” 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打破了宁静。 街道四周居民楼的声控灯纷纷亮起，在黑夜下的迷雾中像是一只只浑浊的眼睛。 江城驻足回身，发现身后不远处的街道上有许多治安所的车辆。 刺耳的笛声由远及近，左侧与前方的街道也有同样的声音。 看样子，是治安所在围堵某个逃犯。 “这么晚了还在抓捕犯人，也是够辛苦的。” 江城看了眼他刚才坐的位置。 长椅上的机器人已经躲了起来。 但治安所并不是冲着那个机器人去的，抓一个机器人犯不着这么大的动静。 车灯与手电的光束透过浓雾，在黑夜的街道上交织闪烁。 “轰隆隆……” 几辆老旧的黑色直升机从远方飞来，盘旋在这一片区域上空。 强光从直升机上射下，仿佛天国赐予黑暗人间刹那光明。 江城抬头看了看。 这豪华的阵容…… 难道是有人干掉了现任市长？ 但无论怎样，跟他没关系就行了。 江城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寒风中飘来一段很惬意的声音，伴随着少女的轻笑。 “小家伙们，都没吃晚饭吗？” 这话攻击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江城能听到，自己身后又传出几声急促的枪响。 治安所那边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机器与人类的配比在治安所内很重要，如果这次执行抓捕任务的都是机械治安官，肯定不会被几句话气着，但机器人不够聪明，经常被狡猾的犯人刷得团团转，所以必须得配上人类治安官。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个被围堵的少女正朝着江城所在跑来。 江城站在路灯下，再次回头，揣在口袋里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弹簧刀。 正常情况下。 不会有嫌犯在躲避追捕的时候还有心思打招呼。 但今天的情况显然不太正常。 “你好。” 很清脆动听的声音。 这是一个暗红长发的少女，身材高挑，一身黑色制服，动作轻快灵活，仿佛黑夜中的精灵，那对不断跳跃的精致长腿绑着危险的黑色短刀。 两人本该在路灯下擦肩而过。 但少女突然止步。 她似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大堆治安所的人正在追捕她，反而笑盈盈伸出了白皙的手，美丽的棕色眸子里闪烁着智慧与狡黠。 “你好，我叫菲法。” “我叫江城。” 江城伸出手与少女握了握，暂时不清楚这人想要干什么，但他还没放下戒备。 苍白的路灯灯光在迷雾中很朦胧。 菲法笑得很轻盈，嘴角的弧度相当完美，像是染上黑色的天使，用略带慵懒与惬意的声音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我还得躲开那些讨厌的治安官，几天后再见！” 几天后？ 江城眉头微皱。 “或许你应该逃了。” “当然啦。” 菲法对他眨了眨眼，而后转身笑盈盈离开。 风中飘来紫罗兰的淡淡香水味。 那抹暗红色的长发在迷雾中渐渐飘远，最终消失不见。 …… 治安所最终还是没有抓到她。 江城则是被留了下来，接受了几句询问。 “咦，江同学？你怎么会和那个窃贼认识？” 问出这话的是安澜，东城区旧区治安所十二支队队长。 他负责刘易死亡的案子，还曾到过江城家里，但是那会江城刚好在进行绿水民宿的演绎任务。 “不认识。”江城如实回答，“她突然停下来，跟我打了个招呼。” “只是这样吗？”安澜有些疑惑。 “对……”江城摸了摸下巴，“可能是看我长得比较帅。” “有道理。” 第三十九章 死亡 “话说，只是个窃贼吗？”江城疑惑，“你们居然出动这么大的力量，而且还没抓到？” “不是小偷小摸，她偷过许多珍贵的物品。” 安澜细数着菲法的罪行。 有价值数千万的老古董，也有无法用价值衡量的公司机密。 这个少女跟她的名字很配，干的事情就没一件合法的。 “刚才我一共听到了十六声枪响，居然没有一枪命中的。”江城很不想吐槽，但为了瓦力城的治安着想，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这……其实情况很复杂。” 安澜有些尴尬。 本来是他对江城进行问话的，没想到被江城反过来问了一句。 “就算人类治安官的枪法不好，那些机械治安官总不至于？”江城对机械有一定的了解。 “江同学，不是你想的那样，治安所还没腐败到这种程度。” 安澜很无奈出声解释。 他看了眼远方深邃的迷雾，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个菲法有些邪性，无论枪法多好的老治安官，在一定距离的远处对她开枪，都无法命中。” “近距离呢？”江城问道。 “近距离就更邪乎了，上次一个老治安官用枪指着她脑袋，结果子弹卡住了。” 安澜这段时间似乎是太憋屈了。 他坐在路灯下的街边，双眼爬满血丝，一股脑说了很多事。 “上上次，我们和奥德市那边联手，把她困在内海的一艘游轮上，本来一切都妥当了，然而突然有一只大乌贼袭击了游轮，那些触手遮天蔽日，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大的乌贼……” “上上上次……” “唉……”他摇头叹道：“有些东西，江同学还是不知道为好。” “诡异生物。”江城平静开口。 “咦？江同学也知道吗？难道是你父母告诉你的？” “我父母？” “你父母失踪之前，经常为我们治安所提供技术支持，你父亲可以说是整个瓦力市最优秀的法医，你母亲也经常推测出嫌犯的躲藏地点。” “怪不得。” 江城点头，怪不得安澜会对他说这么多治安所的事。 按理说这些东西不该让普通人知道。 安澜接着说：“我觉得那个菲法可能是拥有某种极度幸运的诡异能力，所以才会每次都逃脱追捕。” “也可能是无限放大小概率事件。” “江同学说得有理。” “安先生可以让令妹收了狙击枪吗，我总感觉脑袋有点发凉。” “嗯？” 安澜闻言抬起头。 隔着迷雾，在不远处的低矮楼房顶端，他妹妹正架着狙击枪，一动不动。 本来是为了围堵菲法，但现在…… 可想而知，准镜里出现的肯定是江城的脑袋。 “抱歉，我马上叫安鑫撤走。”安澜无奈，“她始终觉得你是杀了刘易的人，所以不太放心我跟你靠得这么近。” “令妹也有诡异能力？”江城问道。 “说不上，但……她的直觉确实远超常人，经常可以一眼在人群里认出杀人凶手。” “天生的？” “对，很小时候她就展现这种能力了。” “真幸运……” 江城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那块木牌。 给他牌子那个老大爷只顾着世外高人的风范，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就飘走了。 晚上八点。 江城与安澜结束了交流。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他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威胁着他的脑袋。 …… 第二天。 十二月六号，周四，晴。 难得的晴天。 东城区第一精神病院内，无数精神病人被放到了院子里活动。 冬天的灰色草木在阳光照耀下多了一抹绿意。 一个少年走进医院大门。 “您好，请问刘易医生在吗？” “你是……” 被询问的女护士抬起头来。 眼前是一个清秀俊逸的少年，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令人印象深刻，睫毛下是宝石般的淡金色的瞳孔，一缕微卷的金色头发垂在额前。 少年的笑容很和煦，与今天温暖的阳光十分搭配，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我叫罗兰，是刘易医生以前的病人，这次是特地来感谢他的。”少年微笑着回应。 “他……” “他出了什么事吗？”少年问道。 “死了。” “哦……” 罗兰似乎有些意外，愣神了片刻。 很快他回过神来，恢复了脸上和煦的微笑，对护士说了声感谢后，就转身走出了病院大门。 病院门口车来车往，迷雾束缚了车辆的速度。 罗兰靠在灰白的矮墙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这么简单的任务，杀个人而已，怎么会死？” 他很不理解。 杀人应该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不要想得太复杂就行了。 刘易好歹是个医生，心理素质肯定比普通人强的。 可还是死了…… “哧——！” 剧烈的刹车声打断了罗兰的思索。 伴随着刹车声的，还有接连不断的碰撞，以及妇女与孩童的尖叫。 这声音很近。 就在眼前。 一场连环车祸。 迷雾中的行车很危险，车祸在瓦力城算是常有的事。 罗兰捋了捋额前的长发，平静的眸子里映出一辆失控的小轿车，那辆车正在急速向他身侧撞来。 按照轨迹推测，这辆车并不会撞到他，但会撞到他身旁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 妇女的尖叫就在他耳畔回响。 罗兰觉得这尖叫令他很烦躁，于是淡淡说出一个词。 “静止。”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法则被勾起。 在妇女惊骇的目光中，那辆失控的小轿车就这么停了。 没有任何东西阻拦，仿佛是撞到了游戏中的空气墙，直接停下，速度归零。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罗兰。 就在前一刻，她分明听到一个词语，从这个俊秀的年轻人嘴里传出。 但她尚未来得及表达感谢，就听到了第二个词语。 “遗忘。” 妇女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看着眼前停止的小轿车，突然觉得很幸运，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幸好这辆车停了，不然她和孩子今天都有生命危险。 罗兰整了整衣领，平静从车祸现场走过。 在一片残破的现场起始处，一个摇摇晃晃的中年司机从轿车里爬出来，一脸通红，满身酒味。 罗兰厌恶地看了眼那个司机。 “死亡。” 中年司机重重倒下，失去了呼吸。 罗兰缓步从他尸体旁走过，脸上重新浮现出和煦温暖的微笑。 他低头看了眼右手，此时右手手心有些发痒。 一枚畸形的眼睛不知何时浮现在手心。 罗兰脸上的微笑有些扭曲了。 他用力扣下那枚眼珠子，连带着手心的血肉，鲜血淋漓，猩红的血肉尤为恐怖。 “该死的珠子！” 第四十章 深蓝之恋 周四。 对于江城而言，一个应该上学的日子。 但他此时安然靠在自家沙发上，懒洋洋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十分舒适。 “震惊，早起喝一杯白开水的人，通常很难活到一百岁。” 手机上弹出了一则冷知识。 江城皱眉看了眼手里的白开水，很认真将其放下。 “安娜，家里洗衣机修好了吗？” “修好了，修理师傅昨天来过。” 安娜微笑坐在窗边。 身为一个虚拟人，每天无忧无虑晒太阳大概是她最需要做的事。 江城家里的洗衣机本来只是小毛病，但他秉承有问题自己修的原则，成功把小毛病修成了大毛病。 他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来到门口翻阅黄历。 “12月6日，星期4……” “宜：跳楼、入土、沉眠、诈尸……” “忌：杀人、放火、带新人……” 看来今天没什么可忌讳的。 江城平静转身，走到浴室里，准备把自己昨晚换下的衣裳扔进洗衣机。 “嗯？” 就在他搜索衣服口袋的时候，突然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物件。 是一枚戒指！ 江城眉头紧皱，把戒指掏出来，放在阳光下看了看。 “戒圈银白，戒面镶嵌深蓝色的璀璨宝石，像是一滴眼泪，这是……深蓝之恋？” 一枚价值千万的戒指！ 江城知道这玩意。 这戒指是两千多年前某个贵族为自己未婚妻定制的，然而还没来得及为他未婚妻戴上，贵族与这枚戒指就在一场沉船事故中一同沉入海底了。 后来戒指被打捞起，几经辗转，最后来到瓦力城的某个私人博物馆。 昨晚。 那家私人博物馆失窃。 一个叫菲法的女贼偷走了戒指。 现在戒指出现在江城的衣兜里…… 江城突然产生一股想杀人的冲动，但黄历上说今天不宜杀人。 “安娜，盯紧这枚戒指，今天无论谁到访都不要开门！如果有人闯入，立刻给我发消息！” “没问题。” 安娜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江城断了安娜与外界的联系，同时把其余可以连接外界的设备全部断电。 “如果现在找到安澜，把戒指交给他，我被怀疑的可能性很大。” 那个叫菲法的小贼辛辛苦苦偷到了这枚价值千万的戒指，怎么可能轻易送人。 江城倒不是担心被安澜查出过往的杀人经历。 他只是担心去了治安所就再也出不来。 毕竟安澜那个妹妹有点邪乎，居然能一眼就看出他是杀了刘易的人。 …… 明媚的一天。 江城带着阴沉的心情出门了。 他依旧打算去医院看一看弟弟江离，并且告诉他那个病有希望治愈。 进一步了解诡异力量后，江城才明白，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江城想到了龙涛团队里的黄弟。 “之前忘了询问黄弟先生，他的诡异能力与治疗相关，或许脆骨症……” “是你杀了刘易？” 一个平缓的声音打断了江城的思索。 他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感觉是个混血儿。 那人正微笑着，一对淡金色的眸子凝视他。 那微笑很假。 “你是谁？” “我叫罗兰……”那人微笑回应，“你身上有刘易的死亡气息，是你杀了他？” “你就是他的那个病人？”江城反问。 “看来确实是你杀了他。”罗兰微笑着摇头，“真是可惜，我好不容易才找的几个试验品，居然都死了，你……愿意为我做事吗？” “我的回答应该是不。”江城很认真说道。 “那你活着的意义就很苍白了。” 罗兰捋了捋额前那缕金发，微笑着说出两个字。 “死亡。” 说罢，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应该经常做这种事，所以习惯了。 用语言来杀人，这估计是世上最简单的杀人方法。 但…… 罗兰突然止步，他并未听到尸体倒下的声音。 江城平静说道：“这就是你的能力吗？所谓的言出法随？” “你可以这么理解。” 罗兰皱眉转过身，嘴角微笑的弧度小了很多。 眼前这人分明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可以抵御他的能力？ 江城淡淡看着他，指了指远处的监控。 “在你背对我那一刻，你还活着的唯一原因，就是那台还没坏的监控。” “你要杀我？” 罗兰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向来只有他杀别人。 “我想你的本体应该很弱。”江城平静开口，“正如绝大多数诡异生物，而且你使用这个能力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个世界充满平衡。” “你为什么没死？” “或许你丧失了能力？”江城淡淡一笑，“要不你再试试？” 就在刚才，罗兰脱口而出“死亡”的那一刻。 江城清楚感觉到，自己怀里那枚木牌动了动，有轻微的裂响。 “死亡！” 罗兰凝视着江城，他要看着这个人化作尸体倒下。 他的能力对普通人是碾压的，唯有诡异生物可以免疫部分。 但他再次失望了。 江城活着，活得好好的，连脸色都不曾变过。 罗伦并不蠢，瞬间就猜到了，他说：“你身上有诡异物品？” “你身上在冒眼珠子。” “……” 罗兰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压制着体内那些抽搐扭曲的诡异玩意。 一枚畸形可憎的眼珠子出现在他左手手背上，还有一枚出现在他脖子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你使用能力的副作用？”江城平静询问。 “那枚该死的珠子！教会那群该死的人！” 罗兰用力撕扯脖子上那枚眼睛，脸色涨红扭曲。 江城到是有些庆幸。 很明显，这个罗兰也是教会的人，而且使用了那枚珠子。 黑袍人告诉他，普通人用这枚珠子并不会有副作用。 现在看来，那黑袍人并没有说实话。 “你……”罗兰突然盯着江城，“诡异物品也是有限制的，我不信有什么东西真的可以帮助普通人阻挡我的诡异力量，你……你将会在七天之后死亡！” 罗兰改变了死亡的时间。 强大的力量被他以类似诅咒的形式释放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身上的眼珠子越来越多。 这句话让他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他的脸皮以及脖子部分皮肤突然开始出现诡异的颤动，时不时就凸起一块，仿佛在那些血淋淋的皮肤之下，有什么生物即将冒出来。 江城忽然感觉手腕传来微微刺痛。 他皱眉低头，抬手看了看，发现手腕处正在缓缓浮现一条灰白的短线。 罗兰自然也看到了那条线。 他忽然笑了，这笑容在扭曲的脸上很诡异。 “七天……七天之后，这条线会蔓延到你的心脏，到时候我来给你收尸！” “你就这么有信心？”江城依旧平静。 “上帝都留不住你，我说的！” 第四十一章 存在与不存在 罗兰走了。 他走得很狼狈，用力捂着不断蠕动的脖子，像是一条浑身长满寄生虫的野狗。 而江城只是平静掏出了那枚布满裂痕的木牌。 “还没有完全碎裂，等到它完全碎裂那一刻，我就会拥有诡异能力吗？” 这只是江城的一部分猜测。 罗兰前两次说出“死亡”的时候，木牌都动了动，浮现出部分裂痕。 但罗兰第三次说的“七天后死亡”却并没有让木牌有任何反应。 江城依旧不太清楚诡异之间是如何相互制约的。 但他感觉自己距离获得诡异能力的日子很近了。 “滴滴！” 急促的喇叭声忽然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响起。 江城抬头看去，发现是龙涛那辆黑色的suv。 想来是又有任务了。 但江城并非龙涛团队的，所以龙涛并没有主动联系他。 现在只是恰好在街道上碰见。 “咦，那只河狸今天没有跟队吗？” 江城看了眼副驾驶。 副驾驶是秃头河狸的预订位置，但今天上面反而坐着一个……很绿的生物。 龙涛解释道：“江同学，河狸昨晚说他要去一趟郊区的某个水坝，这两天都不会回来。” “是这样啊，这位是……” 江城站在车外，认真看了看副驾驶上那团生物。 一团绿色透明的凝胶状生物，看着有半人高。 江城其实很想说这是不是绿色果冻成精了，但考虑到对方的感受，所以就没说出口。 黄弟笑着给江城介绍：“这位是刚来旅社的，名字叫绿绿，你叫他大果冻就行了。” “真是果冻？” “卟噜卟噜。”大果冻没有发声器官，浑身抖了抖，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江兄弟，他说很高兴认识你。”黄弟当起了翻译。 江城一愣，随即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卟噜卟噜。” 大果冻伸出绿色透明的手，在自己身上扯下了一小块，递给江城。 “江同学，大果冻请你尝尝。” “这……”江城看着那团不断晃动的绿色透明体，干咳了两声，“我……我不是太习惯吃活着的生物体部分。” “卟噜。” 大果冻把那一小块绿色果冻按了回去。 众人又简单聊了几句。 原来大果冻刚加入旅社，由于语言不通，没有哪个团队要他。 最后还是龙涛接手了。 “涛哥这人就是这样，所以在旅社里人缘特别好。”黄弟笑着说道。 “今天的任务就在城内？”江城问道。 “对，江兄弟，你那会应该也看到了，那个云山电子厂失踪了两个工人。” “这个事情还没解决吗？”江城皱眉，“我记得有个三人的小队伍接取了这个任务。” “那三人至今还没回来。”黄弟说了说任务详情，“那家电子厂处于新区的工业园区，那一整片园区内有很多厂房，今天另一个制造玩具的工厂也出了问题，我们正打算过去看看。” “原来如此。” 江城注意到，现在还是早上，旅社并未开启。 也就是说…… 这个任务是紧急发放的？ 或许并没有黄弟说得那么轻巧。 “对了，黄先生，你的诡异能力到底是什么？治疗吗？”江城想到了自己手臂上那条灰白的短线。 黄弟回答：“准确来说，其实是帮助别人补充失去的生命力。” “哦……明白了。” “江兄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那我们就先走了，任务给得比较急。” “祝你们好远。” 看着远去黑色suv，江城忽然想起个问题。 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带新人。 …… 早上十一点。 旧区中心医院。 江城尚未走进医院大门，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黑袍人。 “又有什么事？”他皱眉问道。 “你弟弟……”黑袍人沉声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弟弟接去教会内治疗，刚才已经把他接走了，你放心，他的病……” “你们想用江离来控制我？”江城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我们只是帮他治病。” “教会的人都不讲规矩吗？”江城冷声开口，“我只想按规矩走完五轮演绎任务，然后换取应有的一个要求。” “别误会，你很特殊，你超出常人的能力让教会可以为你放弃规则。”黑袍人解释，“你现在已经是瓦力城仅有的三位‘13号候选人’。” “给我说说这个所谓的‘13号候选人’。”江城神色冷漠，看着黑袍人。 “种子。”黑袍人说出这两个字，“我无法给你解释得太详细，你只要知道，如果你能成为最终那枚种子，你将会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整个世界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那时候，我还是我吗？” “这……”黑袍人没想到江城会这么问，“你……当然还是你。” “我要见见江离。” “抱歉，他现在正在接受秘密治疗，在五轮任务之前，你无法见到他。” “那就把任务发过来！” 江城冷冷说了句，随后不再搭理黑袍人，转身走进医院内部。 他要亲自去看一眼江离的病房。 医院怎么会这么疏忽，任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把江离接走？ …… 医院外。 黑袍人看着江城进入医院的背影，并未出声阻拦。 没多久，又有两个黑袍人缓缓浮现在迷雾之中。 周围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并未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似乎他们三个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 “林语，你选的这位候选人，脾气挺大啊。”其中一个黑袍人说道。 林语转头看着那人，目光冰冷。 “你们两个明知道他弟弟根本就不存在，那个所谓的江离是他幻想出来的，居然还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无所谓咯，反正去一趟那个病房，再给他心理暗示……至于能不能起作用，还是得看他自己。”那人淡淡回应，“而且，告诉他江离被接走的可是你，是你给了他这个心理暗示。” “我只是怕他发疯，所以跟他说明。”林语声音冰冷。 “林语，你这位候选人很不听话，我们也是在帮你。”另一人说道。 “帮我？”林语神色不善，“通过制造他和教会的矛盾？我看你们两个是铁了心要扶持那位。” “呵……那位好歹听话，脾气也好，更不会因为害怕眼珠子突然逃走。” …… 医院内。 江城站在13号病房前，脸色阴沉如水。 病床上空空如也。 他弟弟不见了。 找相关负责人要来监控后，江城发现，有一个黑袍人进过13号病房。 “果然是他们动的手……” 江城眉头紧皱。 黑袍人进入病房后，就再也没出来。 江离的病房里并没有监控，为了病人的隐私着想。 此时，一旁跟着江城的几个年长医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咳了咳，说道：“小江啊，有个事，其实我们一直想跟你说一说。” “刘叔，这段时间的费用我会给的。” “不是说这个……”那个老医生有些犹豫，“其实……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江离的弟弟，你父母只有三个孩子，你就是最小的那个。” 第四十二章 火柴 消毒水味道有些刺鼻。 苍白的灯光晃着，灰白漆料蔓延到长长的走廊尽头。 走廊上病患与家属往来，偶有医护人员带着吊水或其余医疗用具走过。 江城面无表情靠在房间门口，望着门外。 房间内是几个跟他父母关系很不错的医生，年纪都挺大了，其中两人手里握着镇定剂，一直紧盯着江城。 “我没有一个叫江离的弟弟……” 江城复述了一遍，脸色平静。 不知道此时他心里在想什么，但那两个手握镇定剂的医生缓缓向前走了小半步。 一个年长的医生用平缓的声音安慰道：“小江啊，是这样的，你……你小时候是很正常的，虽然偶尔呈现出暴力倾向，但问题不大……咳，不算太大……只不过，你十五岁那年，也就是三年前，你父母失踪之后……” “我就突然开始幻想我有一个弟弟？” “也不是突然，是在你父母失踪三个多月之后，那天早上……”老医生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当时你询问你二哥，问他什么时候能把江离从医院接回来……” 后来的事不算复杂。 二哥江枫很诧异，因为家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江离的弟弟，更不可能把他送去医院。 但江城却很肯定有。 而且他肯定江离是由于成骨不全的疾病，才会被送去医院接受看护。 后来江枫找来大姐江渔，江渔也表示家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你二哥和大姐还专门来医院查过，整个医院都没有一个叫江离的病人，脆骨症这个……我们一般也不会放在医院，都是让病人在家休息的。” “怪不得他们两个讨论过要不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咳……小江啊，其实……”另一个老医生犹豫着开口，“他们之所以想过把你送去精神病院，是由于你的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父母在的时候还能管得住你，后来你父母失踪……你几乎每天都会情绪失控……那时候，有十多个学校的恶霸只是对你比了中指，就被你打进了急诊室……” “我有过很严重的暴力倾向？”江城皱眉询问。 “没错，你比普通人聪明，又能打，真的很难管理，但……就在那天早上过后，你的暴力倾向就突然消失了。” “所以你们就合起伙来骗我？” “不能说骗，我们本来希望把你送去精神病院，但你二哥与大姐都狠不下心，他两劝说我们，把你的这种幻想当作治疗暴力问题的办法。” 简单来说…… 用一种精神病去压制另一种精神病。 这样一来，江城看上去就是个正常人了。 “明白了。” 江城淡淡看了眼那两个手持镇定剂的老医生。 他知道这几位心里是怎么想的。 无非是觉得他那个幻想的弟弟已经消失了，很可能会恢复暴力倾向，而且他现在已经成年了，比以前更不好控制。 “放心，江离还在，我知道他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江城淡淡留下一句，而后平静离开了这个房间。 房间内几个老医生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决定用镇定剂留下江城。 江城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 …… 医院外。 黑袍人林语还没离去，依旧在等他。 “这是瓦力城最后一枚高品质钥匙，可以帮你开启强大的诡异能力，这次不要再随便给别人了。” 林语的语气充满了认真，把小盒子递给江城。 “瓦力城不止我一个教会执事，还有另外两个，他们的选择的候选人与你是竞争关系，你如果再不开启诡异能力，那两个候选者极有可能会利用他们的能力除掉你。” “嗯，感谢提醒。” 江城接过小盒子。 林语并未再多说什么，直接退入迷雾中消失。 很少有人能拒绝诡异能力的诱惑，而且如今教会假装控制了江城的弟弟，他相信江城知道如何选择。 江城把小盒子随意放在兜里，而后靠在灰白的矮墙上，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有些事他其实早有猜测。 家里的照片上，从来只有一家五口的合影，并没有出现过第六个人。 衣柜里的小孩衣裳，也只有他们姐弟三个的。 江城家里并不缺钱，不需要由弟弟去继承哥哥的衣裳。 但江城的记忆里很清晰。 他有个叫江离的弟弟，比他小了三岁，生来就因为成骨不全，在医院被养护了很久，后来的十多年里，江离大部分时间在家，小部分时间在医院。 “有人给我灌输了假的记忆？还是说……江离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 江离还在某个地方，等待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记得他的人去救他。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在所有人看来，那个病房一直是空的，那么……机械教会的人就不可能绑走江离，那些黑袍人知道我有精神问题，所以特地进入那个病房，还给我了心理暗示，让我以为江离被他们绑架走，以此来控制我。” “但万一……他们也跟我一样，可以看到江离，那么……” 江城揉了揉眉心。 许多事情他可以冷静思索，但现在事关他弟弟。 无数条可能在他脑海中纠缠，仿佛一团缠在一起的线球，找不到头绪。 “现在只能先完成五个任务，到时候我可以提一个要求。” 江城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能乱。 一旦乱了，就会被人牵着走。 确定目标，并且完成目标，这就是江城现在需要做的。 “大哥哥，你要买火柴吗？”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声音在江城身前响起。 江城低下头看去。 这小女孩也就五六岁的样子，衣裙单薄破旧，小脸上脏兮兮的。 在十二月的寒风里，她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给人一种十分可怜的感觉。 小女孩正抬头看着江城，手里举着一盒火柴，那对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希冀的光芒。 “多少钱？” 江城从怀里掏出钱包。 他想起了安屠生童话里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大哥哥，我不要钱，我想要你那块表。”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江城。 “表？”江城皱了皱眉，取出旅社的暗金怀表，“是这个吗？” “对。” “这个不能给。”江城摇了摇头。 “那木牌呢？” “木牌也不行。” 江城眉头紧皱，警惕已经升起来了。 “噢……那我不卖了。” 小女孩撇了撇嘴，扭过头就准备走了。 “等会，你看看这枚珠子。” 第四十三章 被诅咒的古堡 “呀，教会批量生产的糖豆。” 小女孩认真捏住灰色小珠子，脸蛋上满是欣喜。 “装小珠子的木盒也给我，我用两盒火柴跟你换。” “你这火柴有什么用？” 江城并不打算做亏本买卖，于是蹲下来，平视小女孩。 小女孩打开一盒火柴，里面一共只有五根。 以现在的正常规格来算，这小女孩是个奸商，而且是最黑心的那种。 她拿起一根火柴，用大眼睛盯着江城，说道：“这个火柴，可以点燃常温常压下的不可燃之物。” “比如？” “比如说《博人传》，就可以被……” “认真点！” “哎呀，开个玩笑啦，你这人怎么这么严肃。” 小女孩嘟了嘟嘴，随意捡来一块石头。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四周没什么人，于是小声说道：“你靠近点，看我让这块石头燃起来。” 随后她点燃一根火柴。 黑色的火焰在寒风中飘扬。 石头还真燃起来了…… “你这火焰能持续多久？”江城问道。 “一分钟。” “范围呢？” “不算大。” “奸商，我要三盒，不然没的说。” “好……”小女孩耸了耸肩，“本来还以为你会要十盒，所以我先说两盒，准备最后以五盒的价格成交。” “……” 江城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三盒火柴，十五根。 不算多。 但江城从未打算使用教会的珠子，所以换了也就换了。 黄昏旅社那边其实也有些诡异物品，但江城还不打算让旅社知道他跟教会有关系。 交易达成，小女孩脏兮兮的脸上多了些笑容。 “大哥哥，这个珠子虽然能为普通人开启诡异能力，但那个人从此就被打上教会的标记了，除非能有别的机遇，不然一辈子都逃不掉，而且运气不好的人还可能碰上副作用，珠子的品质越高，碰上副作用的概率越小。” 小女孩说了说珠子的副作用。 一旦碰上副作用，使用者几乎都会变成血淋淋的丑陋怪物，然后被教会回收。 至于回收去哪儿……这就不得而知了。 好歹也是被称作一切诡异源头的教会，其内部的秘密相当多。 “也有使用者觉醒了强大的力量，可以勉强压制副作用，但总的来说……这珠子很坑人。” “多谢提醒。” “不过我就无所谓了，大哥哥，你要是有机会，记得多从教会那里薅羊毛，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 小女孩温婉一笑，提着小裙子，施了个很有贵族范的礼，随后便离开了。 江城面无表情把三盒火柴揣进兜里，总觉得自己亏了。 …… 没多久，就在江城回家的路上，一条任务短信来到了他手机里。 教会的又一个任务终于来了。 “任务三：被诅咒的百年古堡。” “任务详情：找到画家留在黑石古堡内的宝藏，限时三天，找出隐藏真相有额外奖励。” 依旧是很简单的任务内容。 这次任务附上了一个地址。 地址显示，这次的任务地点还是在郊区。 “师傅，改道去郊区，这个地点。”江城把地址分享给司机。 “好。” 司机没有多问，专心开车。 地点所在的黑石古堡很偏僻，比上次那个民宿还偏僻。 江城听说过这个古堡。 这古堡已经修建了好几百年，期间入住过无数位主人，但据说，每一任主人都没有好的下场，有的疯了，有的年纪轻轻就死于意外。 所以黑石古堡被打上了“诅咒”的标签。 “这所古堡现在的拥有者名叫罗迪斯，是一位画家。” 江城上网搜索了一些更详细的资料。 罗迪斯在十八年前入住古堡，有关他的传言很多…… “有人说这位画家的妻子在入住后没多久就发了疯，古堡内整日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 “还有人说画家罗迪斯与他的女助手有染，所以对外宣称自己妻子精神出了问题，只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婚。” 这两个传说还算正常。 也有些不正常的传闻。 “据说画家的妻子在古堡内生下了一个怪物，无法外出见人……” 人们更喜欢这类诡秘悬疑的传说，所以这些传闻越来越扯。 但不可否认的是，画家罗迪斯确实消失了。 已经消失了十三年。 就在他孩子出生的两年后，这位画家再也没出现在公共场合。 有关他的妻子与女助手，网上也找不到更多资料。 据说都消失了。 江城关上手机，闭目沉思。 十三年…… 不出意外的话，画家罗迪斯多半已经死了，骸骨就在那个古堡内。 宝藏会是什么？ 画家的宝藏，多半是名画。 网上的资料很少，只说这位画家也喜欢收藏名画，但收藏的方向很杂乱，似乎没有特定喜欢某一位的作品。 至于古堡的诅咒…… 江城想到了许墨说的话。 “上次许墨说，第三轮任务里会有一只诡异生物。” …… 下午三点。 黑石古堡到了。 郊区的天空很阴沉，四周一片昏暗，没了市区的阳光。 古堡就在道路旁不远，中间隔着一片膝盖高的枯黄杂草。 江城站在路边，认真打量了一下整座古堡。 “古老，死寂。” 这是他对这座古堡的第一印象。 像是黑暗童话故事里的插图。 无数荆棘与蔷薇爬满这座老旧古堡的墙体，灰色的石质外墙被岁月风化，粗壮的黑紫色藤蔓垂落在老旧窗前。 几只黑色乌鸦站在湿润冰冷的墙体高处，用死寂的眼睛盯着道路上的来来往往。 古堡周围并没有围墙之类的东西。 黑漆漆的大门面对道路，门前的三级台阶爬满湿润的黑色苔藓。 “十八年前，画家罗迪斯为什么要搬来这种鬼地方？” 江城环视一圈，发现这地方完全可以用“荒山野岭”来形容。 这里已经很接近城市边缘了。 现在由于浓雾阻隔，基本也没有出城的车辆，所以外面道路很安静。 “安静？还是为了灵感？抑或画家本是个孤僻的人？” 网上的资料没有给得太详细。 一切都需要猜测。 就在江城思索的时候，又有一辆出租车到了。 “江同学，没想到这次我们又被分配到同一个任务！” 江城身后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是严明。 在任务二里认识的那个律师。 江城转过身去，换了个微笑的表情。 “严先生，好久不见。” “不久，这才几天啊。” 严明上来就给江城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内心的欣喜多到快要溢出来。 这波稳了！ 江城注意到，严明的背包比上次更大了。 很明显，这次严明带了更多的工具。 “江同学，没想到这次你居然是第一个到的。” “我也刚到。”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踩着枯黄杂草，向古堡走去。 古堡的大门近看十分宏伟厚重。 江城踩着湿滑的三阶阶梯走上去，伸手摸了摸大门。 “某种金属，灰黑色，冰凉，几百年过去了居然没有半点锈迹。” 江城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自己所知的金属材料。 “也可能是更换过大门。”严明说道。 “有道理。”江城点头。 “江同学，我们现在就进去吗？”严明打算这次就跟在江城身旁了，“我们两个最早来，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提前发现隐藏真相。” “也好。” 迟早是要进去的。 江城准备推动大门的右侧，严明则推动左侧。 “严先生，贴着大门，不要靠得太中间，我担心里面有某种机关。”江城提醒了一句。 “好的。” 严明的身体往更左边靠了靠。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同时发力。 “咦……感觉不重啊。”严明很惊讶。 江城也是同样感觉。 这铁门很高大，而且按照网上以及任务的描述，或许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被推开过了。 但此时推得很轻松。 铁门已经开了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但江城很快注意到一个东西。 “严先生，停下，里面有一个人靠在大门上！” “什么？” 严明一愣，顺着江城的目光看去。 他只看到，猩红粘稠的液体顺着门缝流淌出。 “严先生，看来我并不是第一个到的。” 江城用力推开右侧一整扇门。 微弱的外界光线透过右侧，照进黑漆漆的古堡内部。 里面那人…… 或者说那具尸体，在力量的作用下倒向左侧。 江城戴上手套蹲下，简单看了看。 “男子，三十岁左右，死了，死因是头部的钝挫伤，他被人用某个坚硬的物体砸中头部，然后死亡，就在我们到达前没多久……他尸体被放在大门口，等待有人推门发现。” “还没死多久？” 严明看了眼幽寂黑暗的古堡内部，内心生出一丝忧虑。 “没错，而且……”江城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地板，“严先生，刚才我们推门的时候，并没有灰尘落下，古堡内的地板也很干净。” “江同学，你认为这古堡内还有人？”严明感到惊异，“可按照网上的描述……” “网上很多东西都是假的，而且并没有点明当初画家的妻子与孩子是死是活，还有那个女助手。” 任务要求他们找到画家留下的宝藏。 从字面意思来推测，画家大概率是死了。 即使没死，也已经不在古堡内。 “这就麻烦了。” 严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 “看来古堡里生活的人并不欢迎我们，而且……”严明突然想起关于黑石古堡的传说，以及上次许墨说的话，“或许在这里生活的并不是人！” 罪己诏 （自开书以来，夙夜忧叹，恐码字不力，以伤读者之明） 不是太监，只是说一下更新时间。 最近每天都能看到有书友吐槽更新时间不稳定…… 本来应该稳定的。 上本书就稳在每天十点左右。 但是最近工作上的事有亿点多（突然被安排了几个重复性很高的任务），同岗位的溜了，就很烦躁。 这段时间南朝基本是用碎片化时间码字的，一会用手机一会用电脑，连午休那点时间都用上了的，还得躲着同事（南朝这人脸皮薄，不想被同事发现我在写小说）。 南朝的脑子本来只是奔腾的水准，最近被强行超频到了4代i7的效果，海盗船水冷都压不住散热，每天都有一种即将原地飞升的感觉。 其实刚开书那会真的很轻松，本来今年该做的任务都做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临近年关这么多破事。 就很淦。 早知道过完年再发。 …… 最近这段时间的更新时间应该会在晚上6-10点这个区间。 各位书友可以第二天再看。 …… 对了。 感谢书友“铭刻彼时之荣耀”的盟主打赏。 两本书盟主了。 南朝无以为报，回头一起睡觉。 第四十四章 出师未捷 “江同学，你还能从这具尸体上发现什么吗？” 严明忧心忡忡，感觉这次的任务有些棘手了。 刚开始就死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且…… 古堡里的诡异生物会是什么？ 江城戴着手套翻了翻尸体，随即很认真说道：“他走得很安详。” “江同学，现在不是玩梗的时候。”严明无奈回应。 “我的意思是，死者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说明他临死前并未受到惊吓，也没有其余情绪，极有可能是被偷袭，眼前一黑瞬间去世。” “万一死者是个面瘫呢？” “严先生，面瘫并不是指面无表情，面瘫患者大多口歪眼斜，脸颊抽搐，口角闭合不全。” “好……” 古堡内稍显阴森恐怖。 厚重的铁质大门彻底被打开。 严明往里面看了看，借着外面的阴暗光线，可以看到一个很宽敞的大厅。 大厅左右侧是两条走廊。 内部整体墙面是灰黑色，并不平整，摸上去有很多冰凉平滑的颗粒物。 一幅幅不知真假的画作挂在墙上，排列整齐。 严明站在大门口，从背包里翻出一根手电筒。 明晃晃的光线照进大厅内，让这个古老冰冷的地方多了些鲜活感，光线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则充满了未知。 “有人吗？”严明大声询问，“你好？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来……” “严先生，你这样看起来很傻。” “……” 严明不再询问了。 他退到大门之外，准备安心做一个工具箱行走器。 江城则更仔细看了看尸体。 这个死者身上同样没有任何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证件，但他两只手的指甲缝里都有部分黑色机油的痕迹，手掌粗糙有老茧，江城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修工。 没多久，其余任务参与者陆续抵达了。 第三第四抵达的是一对胖瘦兄弟。 江城能在他们身上闻到些许油烟的气息，应该是常年在厨房工作。 “我叫李回。”胖的那个笑着介绍，“这是我弟弟，叫李目，我们两个都是厨师，目前在东城区开了一家小饭店，两位有空了可以过来尝尝。” 说着，李回很熟练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严明与江城。 严明则回了一张律师名片。 第五个抵达的是个一身黑的男子，黑色长裤，黑色高领毛衣，黑色口罩，看着三十多岁，体格偏瘦，比较矮。 “我叫杨尘。” 很简短的自我介绍。 说完后，他就站在大门一侧，也没关注那具尸体，就静静等着，时而皱眉咳几声。 江城根据咳嗽声简单判断，这个叫杨尘的应该是有很严重的肺部疾病，参加任务也是为了求命。 第六个抵达的名叫刘思玉，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中年美妇，保养得很好，戴着名贵的帽子，手里的包也是名牌，这人不缺钱，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来进行任务，更像是来郊区旅游。 “六个人了，加上这具尸体就是七个。” 严明认真数着人头。 “话说，为什么这次任务没给开始时间？”严明低声在江城耳畔说道：“江同学，你说会不会是……发布任务的那个人觉得咱们这次根本用不了三天，所以没给精确的时间？” “不清楚，或许是，也可能是为了通过时间营造紧张氛围。” 江城想了想自己的候选人身份。 这座城市有三个“13号”候选人。 其余的任务参与者，更像是一群备胎。 如果有候选人死了，或者三个候选人都不能满足要求，就继续从其余任务参与者里面选。 教会确实是在养蛊。 下午五点。 第七个任务参与者抵达。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标准的瓜子脸，妆容出色，身材惹火。 “我叫柳媚，目前是做探险直播的。” 柳媚到场后就一直在调试她的设备。 但很遗憾。 这里的信号飘忽不定，时有时无，做直播是不可能了。 没多久，第八个人抵达现场。 这人也二十左右，长得很有特色，他眉角下垂，眼角下垂，嘴角下垂，典型的苦瓜脸，一边走路一边叹气。 “唉，任务还没开始就死了人，出师未捷，泪满衣襟啊。”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严明上前一步。 “我？我姓崔，我叫崔悲。” 这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中气不足，给人一种虚弱感。 “好名字！” 严明昧着良心赞叹了一句，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该说什么。 就在崔悲到场后，众人的手机都收到了消息。 教会发来的。 就六个字。 【人齐了，开始】 众人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抬起头对视一眼。 八个人。 或者说八个活人，加一个死人。 这就是本次任务的总体阵容。 胖厨师李回看了眼尸体，认真说道：“现在还不能向治安所报案，不然我们任务肯定毁了，只能先让这位死人兄弟在大厅里躺一段时间了。” “这可是一具死人啊，你们为什么都那么平静？”中年美妇刘思玉看着众人，脸上浮现些许不可思议，似乎她前两次任务都很简单。 “唉，人固有一死，或死在家里，或死在外边，有什么可怕的呢……”崔悲长叹了一口气，说话声依旧有气无力的。 “崔先生此言大善。” 江城点了个赞。 一具尸体并不能阻止众人进行任务，只是让这个古堡多了些神秘与恐怖的感觉。 没有灰尘，说明确实有人常年打扫。 但所有人已经在门外等了这么久了，也不见里面有任何人影。 “你们说，会不会是当初那个画家的灵魂躲在里面杀人？”瘦厨师李目说出了他的猜想。 “也可能是那个延续了几百年的诅咒。”柳媚补充道。 说起这个古堡的诅咒…… 有关诅咒来源，网上说法大多都相同，都认为是起源于古堡第一任主人。 当时古堡主人是个老贵族。 那一年的冬天饥荒蔓延，饿殍遍地。 老贵族是个有慈悲心肠的人，悲天悯人，见到那些穷人都处于快饿死的边缘，于心不忍。 他不忍心看到穷人的悲惨生活。 于是他就挥了挥手，叫人把百里内所有的穷人驱逐走。 从此他视野里就再也没有穷人了。 老贵族觉得很舒心。 “据说那些无家可归的穷人几乎都死在了天寒地冻的荒野上，没多久那个老贵族就暴毙了，有关诅咒的说法从此就开始流传。” 李回抬眼看了看厚重的古堡大门，不禁感慨。 “这世界，从古至今……终究是属于钱财与权力的啊。”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会家里穷，交不起电费，我跟我弟弟只能站在别人家的窗户下，借着灯光看书……” 闻言，崔悲长叹了一声。 这个苦瓜脸的年轻人也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唉，我也是，小时候家里穷，洗不起澡，只能站在别人家的窗户下，看别人……” “崔先生，注意语言！”江城出声提醒。 “噢……” 第四十五章 画壁 “大家靠在一起。” “只要我们注意恐怖片的死人定律就行了。” “不要分开，保证手电筒有电，不要把眼睛贴近猫眼，不要把手指伸进奇怪的小洞口，不要随身携带古怪的玩具娃娃，不要随便进入诡异的房间，听到奇怪声音先别回头，问问周围人有没有听见……” 李回和李目正在为所有人普及常识。 这对胖瘦厨师兄弟来之前做足了准备。 他两并不知道第三轮肯定有一只诡异生物，甚至不清楚什么是诡异。 但由于担心那个有关“诅咒”的恐怖传说，所以两人收集了相当多的资料。 …… 下午五点半。 在经过一番交流后，众人正式进入阴森黑暗的古堡内部。 一楼大厅死寂且空旷。 四周黑漆漆一片，仿佛有某个猩红的眸子在背后的黑暗角落中窥视所有人。 细碎的脚步声在黑暗中飘忽回响，辨不清声源。 这才刚进大门没几步，柳眉就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恐怖的生物正在靠近，不由得手心出汗，握紧了手里的电筒。 电筒光很亮。 但那些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隐藏了太多未知。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源于天生。 “呼……” 一股莫名冰凉的风拂过。 李目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砰！” 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震了震。 大门被关上了！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这惊悚的感觉跟恐怖电影一模一样，如果接下来大门没法被打开，那么接下来…… “咦……只是风吹的。” 严明拉了拉门把手，发现可以拉开。 所有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但此时外界天色已暗，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 一行人商量了片刻，还是决定把大门关上。 有关这栋古堡的传言实在太多，虽然这里已经是郊区边缘，一般不太可能有人来，但总得防备一下。 “门锁是坏的，刚才我跟江同学直接就把门推开了，不需要钥匙。”严明说道。 “也就是说，如果等会有风正面吹来，大门会被重新吹开？”李回走进看了看嵌入大门的门锁，发现里面已经锈迹斑斑，千疮百孔。 门锁与大门很明显不是同一种材质，经不起岁月洗礼。 李目提议道：“大门有一定自重，我们只要随便找个有点摩擦力的东西，堵在门口就行了。” 江城补充了一句：“这个堵门的东西不能太重，不然一旦出了变故，我们不方便逃走，也不能太轻，太轻提供不了足够的力。” “那具……咳……尸体就不错……咳咳……” 说出这话的是杨尘。 他戴着黑色口罩，眉头紧皱，看样子有些痛苦。 说话间，他的咳嗽声一直没停过。 “这尸体确实不错，自重有七十公斤，可以当作人形沙袋。”李回掂了掂门口躺着的这具尸体，相当满意。 崔悲则很适时说道：“唉，他的死亡给了我们警示，他的尸体还为我们做出了贡献，这位死人兄弟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倍感欣慰。” 就这样。 死人兄弟被拖去堵门了。 大门彻底关上后，整个古堡内只剩下了手电筒的灯光。 探索这种古堡，一定要保证有光。 “啪！” 尚未开始探索，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响。 有几人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见整个大厅明亮了起来。 崔悲站在大门不远处墙边，一脸衰相，指着手边的黑色开关，有气无力地问道：“大厅吊灯的开关就在进门左手边，为什么你们都想不到开灯，靠几只手电筒在黑暗中摸索更有氛围吗？” “崔先生眼神不错。” 江城赞叹了一句。 他其实看到了开关，但确实觉得黑暗中更有氛围一点。 至于别的人…… 估计都是没看到。 整个别墅内部的装饰都偏暗色调，墙体是灰黑色的，开关则是黑色，而且很平整，几乎快要和墙壁融为一体，眼神不好真看不见。 但估计别的人也想不到那儿去。 在电影或是游戏里，探索这种古宅，基本都靠一根电量不足的手电筒，这种想法已经在很多人的脑海中扎根了。 “唉，古堡内这么干净，明显是有人打扫过，除非是鬼魂，不然不可能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打扫。” 崔悲的叹气声拖得很长，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他那张苦瓜脸上写满了悲伤，继续用有气无力的语气说道：“唉，这次的队友都不靠谱啊，想来是要团灭了，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人固有一死，或死在会所，或……” “崔先生，注意语言。”江城再次提醒。 “噢……” 无论如何，明亮的大厅确实比黑漆漆一片好了很多。 柳媚秀眉颦蹙，有些担忧。 “这么亮，如果有路过的人……” 但中年美妇刘思玉却笑着对她说道：“小妹妹，如果你路过这栋古堡外，发现窗户里的灯光都亮着，你会怎么想？” “这个古堡的主人回来了？”柳媚犹豫着说道。 “那如果你发现里面一片漆黑，但有几束手电筒的光照来照去，你会怎么想？” “肯定是进贼了。” “这就对了。” 其余人都没说什么。 这种情况确实比手电筒好得多。 江城脸色平静，抬头看了看。 古堡的一楼大厅顶部同样是灰暗的颜色，三个长长的水晶灯吊在半空，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众人此时也稍微分散了些。 光亮足够，不用靠得那么近了。 一楼大厅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画作，有素描，有水彩，也有油画，看得人目不暇接。 在之前的商讨中，众人都觉得，画家罗迪斯留下的宝藏，大概率是一副价值连城的名画。 严明站在一副油画前，仔细观摩片刻后说道：“这幅画看起来好眼熟啊，母亲抱着孩子，让我想起了自家那两位……” “这是《椅中圣母》，拉斐尔的画。”江城站在他身旁，“只不过这幅画不够柔和圆润，是赝品。” “江同学还懂得这个？”严明一脸惊讶。 “我母亲是……” “好了，江同学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母亲是写书的，你每次都拿你父母当借口。” “……” 江城愣了愣，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话说，严先生都已经成家了？”他换了个话题。 “对。”严明笑了笑，“孩子都两岁大了，如果不是因为……算了，先完成这次任务。” 崔悲一脸哀愁，站在严明另一侧，叹道：“唉，真羡慕你们可以找到真爱，而我却总是碰见二十多岁只想一夜缠绵的异性……” “……” 严明选择性忽略了这个家伙说的话。 他问了问江城：“江同学有发现什么吗？” “暂时没有。”江城摇了摇头，“不过，画家已经消失十多年了……瓦力城的盗贼可并不少，如果我是小偷，肯定会想要摸进来看看，墙上挂着这么多画，普通人分辨不出来哪些是真品哪些是赝品。” “对啊，但墙上的画居然一副都没少，难道那些贼被古堡里的那个……那个生物解决了？”严明也生出些许疑惑。 不管是什么生物，难道就这样防备着小偷，打扫着古堡，这么……枯燥地过了十多年？ 诡异生物会这么有耐心吗？ “呀，这幅画好奇怪。” 此时，大厅右侧的走廊上，突然传来柳媚惊讶的声音。 众人纷纷投去目光。 柳媚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向她身前一幅画。 “你们看，这幅画上的人物穿着不同年代的衣裳。” 第四十六章 维纳斯 “维纳斯的诞生。” 江城站在画作前，平静念出了这副赝品的名字。 众人皆面露疑惑，围了上来。 此时，古堡外已是一片黑暗，阴沉的天空上翻滚着乌云，仿佛有某种巨大的怪物在云层间苏醒。 古堡内，三个璀璨的水晶灯驱散了诡异与不安，斑驳耀眼的光芒照耀在墙体与地面上，让挂满画作的大厅多了些艺术与庄重肃穆。 大厅左右侧各自整齐挂着三排油画。 众人汇聚在右侧这幅画之前。 崔悲叹了口气，虚弱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唉，这画上的几个妹子怎么都不穿衣裳，以前那些画家的用心不良啊，不过还好，我就喜欢看这种……” “崔先生！” “噢……” 崔悲不说话了。 江城皱了皱眉，如果他也有罗兰那种能力，现在第一件事就是让崔悲彻底闭嘴。 他转头看了眼身侧众人，随即介绍道：“许多画家都画过维纳斯的诞生，画作里的维纳斯确实都是……不着寸缕，这幅画是仿品，而且仿得很差，与原作的尺寸都不一样，原作的作者是威廉·阿道夫·布格罗，原作的背景是一群飞翔的小天使，这幅画里也是一群飞翔的小天使，但……多了些人物。” 淡蓝色的天空背景上，多了十几个很奇怪的人，确切地说，是成年人。 而且这十多人并非原作上的金色卷发，也没有小天使的翅膀。 与原作人物更大的区别是，这十多人都穿着衣裳。 柳媚是个追求时尚的年轻女孩，她发现这十多人中，有两人的穿衣风格是十几年前瓦力城流行的，还有的是八九年前流行的，也有四五年前的款式。 用不同年代来形容有些夸大，但确实能很好描述这幅画上那多出来的十多人。 江城继续说道：“一共多出了十六个人，这十六个人都是一副神色惊恐的样子，而且与画作本体格格不入，要么是画家的晕染技巧太差，要么……咦……有个人我认识。” “什么？” 众人齐齐一愣。 江城指着左起第九个人。 “这人名叫齐哲，是个着名的奢侈品盗贼，多次从治安所手里逃离，六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许多人猜测他是金盆洗手了，我母亲曾经以他为原型，写过一本短篇悬疑。” “难道……难道说他被吸进画里了？”李目愣愣问了句。 这话问出了现在众人心里所想。 画上多出来这十六个人，怎么看都有种莫名诡异的感觉。 “暂时不能轻易下结论，也可能是某些人的恶作剧。”江城淡淡提醒，“各位，我们是来找画家宝藏的。” “哦对，光顾着看这些画了。”李目拍了拍脑门。 “你们说，大厅里这些画，会不会就是画家的宝藏？”刘思玉询问，“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如果我是画家，我会藏几幅真迹在这些赝品里。” “有可能。”胖厨师李回附和。 “没可能。”江城淡淡说道：“大厅里所有画都是赝品，各位不用想了，开始认真寻找。” 李回一愣，随即问道：“江老弟，你会不会看走眼？” “不会，这些画都仿得太劣质。”江城平静回应。 “好……好。” 这是一个三天时间的任务。 众人想想也是，任务要求的宝藏，不可能被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大厅左右侧各有一条走廊，最里面还有一条，三条走廊加上外面的这个大厅，有点像是回字形结构。”严明说了说他来之前在网上找到的资料。 “从风水的角度来讲，回字形建筑并不利于活人居住。” 江城按下了右侧走廊的开关。 一秒钟后，走廊顶部靠近大厅这端，一盏璀璨的水晶灯忽的亮起。 隔了一秒，走廊中部的水晶灯被点亮，又一秒，走廊末端的那盏灯也亮了。 侵染整条右侧走廊的黑暗被一层一层驱逐，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璀璨灯光爬满两侧的灰黑墙体，为这条古老幽邃的走廊披上光明外衣。 “三秒，三盏灯。” 江城记下了时间。 走廊两侧各自有三扇房门。 两边墙体上也各自挂了三幅油画，其中几幅画上描绘了拟人的猫。 李回提议道：“这条走廊有六个房间，咱们就挨个开始找，总之不能走散，这是大忌。” “有理。”他弟弟李目第一个表示赞同。 “宝藏也……咳咳……不一定是画……”杨尘看样子是真的难受，“不要被固定思维限制……咳咳……” “杨先生少说话，可以在手机上打字再转语音。”江城提醒道。 “嗯……多谢。” 杨尘点了点头。 一旁，崔悲悄悄看了眼杨尘，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好歹不会被身体条件限制说话自由。 众人都知道时间要紧，所以纷纷来到第一个房间门口。 房门是木质的，其上纹路细腻，有一股独特的气味。 李回推开房门，随后摸索着打开灯。 第一间房内部的样子一览无余。 “还是画……” 房间不算大，有一个很小的窗户。 透过窗户，外面是黑漆漆的郊区荒原，远方的阴暗天地仿佛相接。 房间内灯光昏暗，没能压下灰黑色的墙壁颜色。 乱与压抑。 这是众人最多的感觉。 各种老旧的桌椅散乱摆放着，有些桌椅上有十分明显的磕碰痕迹。 无数油画也被随意丢弃，凌乱摆放在各处。 墙上还歪歪斜斜挂着几幅。 “目前没问题，大家都进来找找，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李回招呼所有人都进来。 每个人的眼界都不一样，人多更有机会。 杨尘与柳媚等人都进去了。 “我跟严先生在这里守着门口，一旦有任何不对，就立刻通知你们。”江城说道。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屋内的众人需要聚精会神寻找，这古堡又很诡异，留人看门确实很有必要。 严明略有些疑惑，靠在门外的墙边。 “江同学，有什么事吗？”他知道江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他留在门口。 “嗯。” 江城点了点头，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严先生，你听我给你做一些分析，然后认真记下来。” 严明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一抹震惊的情绪浮现在心头。 “江同学，难道你已经知道宝藏位置了？” 第四十七章 背刺 江城坦然摇头。 “不，目前这点线索还没发推测出宝藏的位置。” “那你这是？”严明疑惑。 “严先生，你参加任务，是为了救你的孩子，对？” 严明一怔。 “江同学，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猜都能猜得这么……” “观察细节，严先生在提及你家人的时候，脸上是幸福的表情，但你眉头一直没松开，那是藏在幸福之下的忧虑，很深的忧虑，所以我从你的父母妻子孩子之间选了一个问。” 严明顿时明白了，江城这是要教他一些东西。 他不可能每次都运气好碰到江城。 后面的任务会越来越难，他极有可能死在某一环。 江城神色严肃：“严先生，还记不记得上次的任务，有关隐藏真相的两个当事人，李猛和姜小玲，都在任务成员之中。” “江同学的意思是，这次的任务参与者，也有这样的人？” “对。”江城点头，“这是第一个关键之处，严先生，你认真记住。” “江同学，你……你这是要带我走完这次任务全程？” “没错，严先生，如果我什么都不告诉你，而是在最后关头说出结果，再倒回来解释并串联所有细节，你只会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什么都学不到。” “江同学，你为什么要……” “我父母失踪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他们。” 闻言，严明沉默了片刻，随后点头。 原来如此，江城在听说他有个孩子之后，就决定拉他一把。 这个年轻人或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淡冷漠。 为了让严明的思维更适应现在的情况，江城直接用上一次的任务来举例。 “严先生，当时你们都没怀疑姜小玲，就连许墨先生都没有，但我却在当天晚上就开始怀疑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江城看着他。 “为什么？”严明问道。 “因为姜小玲的房间是206，如果她感到害怕，不敢一个人睡，首先会选择敲响的是什么房间？” 严明恍然。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如果是正常情况，她会先敲响她对门的205或者一旁的204，而不是径直来江同学的201房。” “没错。”江城点头，“所以她当时来我的房间肯定有企图，后来她又说她闻到了尸体的味道，我就开始重点怀疑她。” 按照都市小说的套路，姜小玲其实应该是女主的戏份。 但这里是瓦力城。 江城又说道：“严先生想一想这次的任务。” “这次？”严明认真串了串已知的所有线索，“画家肯定不在这里，剩下的只有三个人，当年画家的妻子、女助手以及画家两岁的儿子，如果按时间推算……” 十三年过去了。 画家的妻子应该是42岁，女助手则是33，画家的儿子现在是15岁。 这次总共有八个人。 除了江城与严明，还剩六个。 “这样看来，如果真的有隐藏真相相关的人……”严明想了想，“刘思玉女士就是40左右，有可能是画家的妻子，女助手这个……可以是刘女士化妆化老了，也可能是柳媚小姐画了个年轻的妆，至于画家的儿子……” 严明想到了一直说垃圾话的崔悲。 但崔悲看着已经20左右了，与江城差不多。 江城看着严明，认真问道：“严先生心里所想，是刘思玉女士、柳媚小姐还有崔悲这货，这三个人，对？” “对。”严明认真点头。 “那么严先生现在心里已经有一个大致的猜测了，接下来就是找细节，来印证或者推翻你的猜测。” 严明有些为难。 他虽然是个律师，但找细节真不是他的强项。 江城注意到了严明的困惑，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带着目的来参加任务，比如上次的黄山与这次的杨尘先生，他们都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参加任务既是由目的导致的行为，严先生注意观察每个人的行为模式。” “江同学，你……你能举个例子吗？” “这个简单，如果有人穿着几万的西装，却抽着五块钱的烟，这就是他个人行为的不协调，这时候严先生就可以在心里做出几个猜想……比如这人小时候穷，习惯了抽这种烟，再比如西装是租的，然后继续推导……如果是租的，他为什么要租这么贵的？可能是要去谈合同，也可能是骗某个人。” 为了让严明更好理解，江城直接拿出了治安所的一个案例。 这个案例还被他母亲写进了书里。 “两年前，一个退休的老治安官在自家楼下的小面摊吃面，这时候突然来了一辆千万豪车，车主下车后，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面，还抽起了五块钱的烟，老治安官起初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人有可能是被雇用的司机，但……他随后在这人胳膊上看到了价值数万的名表，顿时就心生疑惑了，于是给自己治安所的徒弟打电话，叫他们查一查这人。” 后来查出，这人身上名贵的东西都是租的。 他正在伪装富豪，同时欺骗五个女子，并且在每个女子那里都借了很大一笔钱。 “这么巧？没有任何证据？”严明觉得有些神奇，“江同学，这样的预测一般来说准吗？” “准确率相当低，毕竟只是凭借经验判断，所以才需要更多细节。” 就在严明准备询问更多事情的时候，门口突然走出一个人。 是刘思玉女士，本次任务表面上年纪最大的一位。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来的时候喝了太多水，突然就想去解决一下。” “刘女士注意安全，需要我们一起去吗？”江城微笑询问。 “不了，厕所不远。” “刘女士怎么知道厕所在什么地方？” 刘思玉一愣。 “我……我来之前在网上找过这个古堡的内部地图，就在这个走廊尽头左转。” “原来如此。” 江城面带微笑，结束了交流。 此时房间内，另外五人依旧在翻找着。 江城靠在墙边，静静看着刘思玉走远。 没一会他转过头，认真询问：“严先生，看出问题了吗？” 严明一愣，他看了眼刘思玉离开的方向，犹豫着说道：“她……胆子这么大，不太正常，毕竟古堡内才死了人，李回也一直叮嘱我们不要单独行动。” “没错，在门口的时候，她见到那具尸体，还特地问过我们为什么这么平静，说明她内心有一定恐惧。”江城指了指走廊深处，“但现在她却敢一个人过去，这就是一个很小的矛盾，当初姜小玲也表现过这样的矛盾。” “但房间内的五个人却都没有发觉。”严明看了眼房间内部的凌乱，“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宝藏上？” “嗯，因此他们错过了细节。” 教会安排的演绎任务，最大的危险有两个。 一个是诡异生物。 另一个，则是和隐藏真相有关的那些人。 任务进行中，不仅要防备外在的危险，还要提防内部队员的背刺。 “唉，可惜至今还清楚诡异生物该怎么对付。”严明叹了口气。 “严先生，诡异生物都遵循一定规则。” “规则？” “没错。” 江城简单给严明说了说他从旅社所了解的，还有他上次的经历。 “严先生，尽量不要相信诡异生物。”江城郑重提醒，“上次在那座城市里，我的队友都已经相信了那只木偶，以至于他们忽略了这一路来太多有问题的地方，其实我当时还有些害怕。” “江同学也会害怕？”严明诧异。 “会的，因为那只木偶一直在耍我们，他想看到我们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我甚至不敢把自己的推测告诉队友……当时，我知道自己只有50的活命机会。” 江城给严明讲述的故事里，省略了后来黑袍人的现身。 有黑袍人护着，其实江城死不了。 可一旦珠子失败，龙涛他们必死无疑。 “我突然发现，江同学很像那些推理作品的主角。”严明说道。 “不，我丝毫不像。”江城很坦然。 “为什么？” “那些主角通常都有极强的细节观察力，但我不行。”江城耸了耸肩，“严先生，如果让那些主角看你一眼，他们可以根据你身上的气味，污渍等等，直接判断你最近几天去了什么地方，每一餐吃了什么，与几个女人有过联系，晚上是睡床还是睡沙发，甚至直接推断出你过去几年的经历……但我做不到，我的五感只是比普通人强一点，但强得有限。” 严明很惊讶，问道：“只是看我一眼？现实中真的有那么强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江城平静回答，“我给自己的定位，更像是夏洛克的华生，或者波罗的黑斯廷斯，而且我一直在练习杀人。” “练习杀人？”严明疑惑。 “如果是对手，我智商又比不过，那就只能杀了他。”江城说道：“近距离的情况下，他可以通过我的微表情判断出我要杀他，也可以通过我的肢体动作判断我的出刀方向，甚至能躲过前几刀，但不一定能躲过每一刀。” “江同学，你这……” “严先生，通过智商碾压别人的感觉，与通过长刀砍断某些活人骨头的感觉，对我而言其实是差不多的。” 严明提出了疑问。 “江同学，万一以后你遇到了智商比你高，战斗力也比你强的对手怎么办？” “那就直接跑路，跑之前做一个嘲讽。” “……” 就在两人交流的间隙，刘思玉回来了。 这个中年妇女依旧微笑着。 她笑起来连褶皱都没有多少，皮肤白皙光滑，保养得十分好。 简单打过招呼后，刘思玉就进了房间，继续寻找所谓的宝藏。 严明则靠在门口，低声问道：“江同学，你还有没有发现别的细节？” “当然有。” 江城指了指走廊墙上的画。 严明疑惑，盯着画看了一会。 “这些画有什么问题吗？” “不，有问题的是数字三。” 第四十八章 标本 一楼宽敞的大厅内有三盏吊灯。 大厅左右两侧的灰黑墙体上各自挂着三排画作。 右侧这条走廊上同样是三个水晶灯…… 江城指着严明背靠的墙体，平静开口：“严先生背后的墙上有三幅画，我背后的墙上也有三幅画，走廊两侧各自有三个房间，当然房间数可能是巧合，毕竟这栋古堡是几百年前修建的，但其余东西不太可能是巧合。” “江同学是指……数字强迫症？”严明并不笨，一下就猜到了。 “我想应该是。”江城点头，“画家罗迪斯应该是对数字‘3’有强迫症，其实我平日里也经常遇到这种人。” 有人敲门的时候喜欢敲三次，有人喜欢把开关连续拨动三下，有人眨眼会有意识地眨三次，还有人必须看到自己桌子上有三支笔…… 数字强迫症十分常见。 “站在画家的角度想，如果他真的要埋下宝藏，这份宝藏与数字‘3’有关系的可能性很大。”江城平静说着他的猜测。 通常情况下，这些猜测他并不会给别人说，只会在最终说出结果后，再倒回来给众人解释。 但这次要带着严明，让严明体会这种从细节出发的思索感觉。 “我明白了，感谢江同学。” 严明很诚挚地说出了这句感谢。 至此，有关隐藏真相以及最终宝藏的两条线就慢慢铺垫开了，接下来只需要更多细节去支持或推翻。 “对了，严先生还得注意一个问题，门口那具尸体的制造者，应该就在我们八个人之中。”江城提醒道。 严明一愣，回头看了眼大厅。 死人兄弟的脖子歪着，正在安详堵门。 “江同学为什么这样认为？” “那人头部的伤痕呈现扇形，而且位置很低，我推测凶手并不高，身高应该在160-170这个范围，至于凶器……应该是某个瓷瓶或者金属柱状物。” “凶手并不高？”严明偷偷看了眼房间内的六人，“江同学，那六人的身高貌似都在这个区间。” “其实严先生比170高不了多少。”江城平静注视他。 “我？” 严明急忙摆手。 他偷偷瞥了眼他与江城的距离，咽了咽唾沫，不自觉地就想往后缩。 但他已经靠着墙了，没法再往后。 “江同学，我不可能杀人的，我至今还没……” “我知道，严先生是可以被排除的，因为你时间不够。” “时间不够？”严明疑惑。 “他的死亡时间与我们抵达的时间很接近，如果是严先生杀人，在杀了他之后，再通过窗户离开古堡，并且在这种偏僻的郊区叫到出租车，再紧随我后面抵达……”江城做了个演算，“从时间上来说，不太能行得通，当然……有很小的概率，出租车司机也是你同伙。” “原来是这样……” 严明松了一口气。 但最初的问题依旧没解决，他疑惑道：“江同学是怀疑那六个？” “嗯，没有实际证据，我只是想到了我母亲写过的一个暴风雪山庄案件。” “江同学，其实从时间上来看，李回和李目两兄弟也不是很来得及。” “确实如此。”江城点了点头，“还缺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凶器？”严明问道。 “对，我想凶器应该还留在古堡内，沾染了受害者的血液……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宝藏。” 这座古堡内还有许多细节有待发现。 有关宝藏的也可能并不是数字“3”，而是别的什么。 没多久，房间内传出了声音。 “江老弟，你能不能进来看一看，我们分不清这些画到底是真迹还是赝品。” “没问题。”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 右侧第一间房被翻了个底朝天，并没有找到任何密室、隔间、地下室之内的东西。 “就只有画。”李回很无奈说了句。 版画、水彩、漆画、油画等等，大小不一，皆用画框装裱着，随意丢弃在整个房间内。 房间内的味道有些奇怪，各种气味糅杂在一起，不算难闻。 众人在翻找的时候，拉上了小窗户的灰黑色窗帘，让这个昏暗的房间更压抑了。 七个人站在狭小房间内，显得有些拥挤。 江城花了十多分钟，简单看完了所有的画。 他认真说道：“没有名贵的画作，有很多都是画的风格都与罗迪斯对外展出的作品很像，我猜这些画应该是罗迪斯练笔时候随意画的。” 柳媚不解：“罗迪斯不是油画画家吗？” “没人规定油画画家只能画油画。” “哦。” 第一个房间就这样失去了寻找的价值。 清理整个房间，花费了众人一个小时的时间。 这栋古堡太大，比上次第二轮任务的民宿要大得多，接下来的任务不算简单。 “咱们赶紧去第二个房间，现在时间还早。”李回招呼众人，“如果大家撑不住了，想睡觉就吱个声，我们可以轮流休息。” “这个主意不错。“ 众人没什么意见。 第二个房间就在这个房间对面。 依旧是李回这个胖厨师走在前面，推开了木质房门。 房间内一片漆黑。 房门打开那一刹那，一股很浓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面而来。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阿嚏！” 站在门口的李回直接打了个喷嚏。 “这什么味道啊，好呛人。”柳媚捏着鼻子，忍不住说了句。 “我进去看看。” 李回的胆子大，或许是做厨师的缘故，经常接触血腥的东西。 但他刚想进去，就听到身后的江城说道：“这是甲醛，吸多了不太好。” “江老弟，这房子也不是才装修，怎么会有甲醛？”李回不解，“以前我们后厨装修装修那会……” “就算是才装修的房间，也不会这么刺鼻。”江城皱眉解释，“这房间里应该有大量福尔马林溶液，而且容器不知为何没有封闭，我猜是个专门放置浸制标本的房间。” “标本？”李回看了眼幽邃的房间内部。 “我听说很多肉类都会用到福尔马林溶液处理，李先生刚才居然没闻出来。”江城说道。 李回急忙说道：“我们餐馆里的肉类可都是新鲜的，不会用那种东西糊弄人。” “没错。”李目也赶紧点头，“江老弟，我们两兄弟的人品你大可放心。” “我只是说说。”江城淡淡笑了笑。 “那……这房间，我们现在能进去吗？”李回犹豫着询问。 “能，短时间应该没问题。”江城也没法给出确定时间，“以前我上过解刨课，那间教室里也是这种味道，待久了会感觉比较晕，出教室后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就好了。” “咦，江同学不是学信息的吗？”严明疑惑。 “我爹在医学院那边有熟人，虽然他现在失踪了，但那边几位教授都认识我。” “哦……” 关系户。 第四十九章 猫 “啪！” 开关被按下。 昏暗的灯光发黄，勉强照亮了第二间房。 这个房间深处古堡内部，没有窗户，看起来比第一间房更压抑。 古堡修建于几百年前，也不知道当时的建筑师是怎么想的。 按江城的眼光来看，整座古堡设计得相当差，很多房间都没有窗户，墙体呈现冰冷的灰黑色，生活久了容易让人感觉压抑，甚至出现精神问题。 “还真是标本，卧槽，好多啊。”李回用最质朴的声音发出了感叹。 “各位先等等，我这里有口罩，戴上口罩再开始翻找。” 严明将自己的大背包放下。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里面各种工具一应俱全。 骨锯、钳子、纱布、锤子、折叠铲之类的…… 用这些工具，可以有条不紊完成从杀人到分割尸体的整个流程，铲子用来挖坑埋尸也很合适。 “这位……严……严先生……”崔悲吞了吞口水，“你……你不是律师吗？出门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严明笑了笑，随后取出口罩分发给众人。 这时候戴口罩总比不戴好。 众人纷纷道了谢，随后接过口罩戴上。 在所有人都戴好口罩，并且没有表现出不适后，江城才缓慢戴上自己手里的。 并不是他不相信严明，只是警惕习惯了。 万一严明真有什么阴暗面，在口罩上涂了某种致晕的药物，那后果就不用想了……背包里分尸的工具挺多的。 “这次我在门外守着。”柳媚戴上口罩后依旧不适应，秀眉颦蹙，“我……我不太习惯看到这么多动物尸体。” “我也是，小妹妹，咱们两个一起。”刘思玉同样表示要出去。 房间内摆满了动物标本。 不仅有福尔马林浸泡的，也有剥制标本、干制标本、骨骼标本等等。 一头两米多长的鲨鱼标本被浸泡在房间正中的福尔马林溶液里，容器并未封闭，这应该是房间内气味的最大来源。 还有一些小的容器也没有封闭。 除了这条鲨鱼，其余标本多是陆地生物，其中又以猫科动物居多。 “好多猫啊。” 李目躬身站在一个大玻璃箱前，脸上浮现一抹喜爱的神色。 玻璃箱内有二十多只小猫咪，毛茸茸的，看着十分可爱。 这些猫貌似都不足月，每一只都人立而起，穿着缩小版的人类衣裳，似乎是在参加婚礼，面无表情，用空洞的目光看着前方。 箱子最前端，有一只手拿缩小版黑色圣经的牧师猫，还有身着新郎与新娘服的猫咪。 可惜这些猫咪都已经拥抱了死亡，成为眼睛没有光的物品。 它们最终被制作成标本，放在这个玻璃箱里。 “这是《猫咪的婚礼》，比较病态的艺术作品。”江城走上前，“这个同样是仿制品，数量与种类都与原版的对不上。” “我发现这画家很喜欢猫。”李目说道。 “对，这也算是一个细节。”江城看了眼另一边的严明。 严明点了点头，表示他记下了。 他觉得喜欢猫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总归算是一条信息，说不定就会有用。 众人都没闲着，在经历最初几分钟的欣赏或是震撼后，就开始了翻找。 李回时不时就扭动一下架子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并且对所有人说道：“那些藏宝电影里就经常出现这种桥段，扭动某个关键的部分，就会触动机关，然后出现暗室或密道什么的……” “李先生说得有理。” 江城笑着回应。 他并未一个个尝试，只是在认真观察整个标本房间的布局。 所有的架子都是三层，这也能印证画家有关于数字‘3’的强迫症…… “房间的长宽高与对面那间1号房一模一样，地面是石材，但并没有太明显的缝隙，四周墙壁的墙壁也没有断裂痕迹，所有物品单独放置，作为开关的可能性不大，这个2号房……或许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动物标本储藏室。” 二，并不是画家喜欢的数字。 江城平静拿起一只灰色小猫咪的标本，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房间内的所有小型标本都被检查了一遍，就剩最中间那条大鲨鱼。 李回站在巨大的玻璃缸前，望着里面浑浊的福尔马林液体，以及那条一动不动的鲨鱼，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我想到了，或许是重量。”他说出了猜测，“要不咱们把这条大鲨鱼移开？说不定这个大标本下面有某种重量感应装置，只要移开它，就会出现暗道或是密室。” 江城皱眉看了眼这个巨大的玻璃缸。 里面那条鲨鱼就有两米五左右，玻璃缸更是将近四米长，里面满是福尔马林溶液。 “恕我直言，李先生，就咱们几个这小体格，应该没法移动这玩意。”江城实话实说。 “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多力量大嘛。”李回笑着回应。 “当初画家大概率是一个人留下的宝藏。”江城不得不提醒，“李先生，你觉得画家一个人能搬得动这玩意吗？” “这……也是啊。” 李回挠了挠头。 看来这个2号房也失去价值了。 崔悲有气无力地靠在门口，长叹了一声，十分悲观。 “唉，就这样茫无目的寻找，前途满是冰冷的迷雾，正如我短暂而盲目的人生，充满了艰险与阻隔……” “崔先生，你能不能说点正面的话。”江城皱眉提醒。 “没办法，唉……人生总是这样，或许明天就会死去，今天快乐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终将落幕的火树银花，刹那芳华罢了，如果……” “你还是别说了。” “哦……” 崔悲又叹了一声，那张苦瓜脸上满是哀愁。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 众人纷纷退出第二间房。 正如崔悲说的那样，连续找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宝藏的线索，迷茫的几人都有些累了。 但毕竟时间还早，所以众人又来到第三间房门口。 “唉……这个画家喜欢数字‘3’，希望这间房能有点发现。”崔悲用十分肾虚的声音提醒，叹息的声音拖得很长。 江城淡淡看了他一眼。 崔悲顿时领悟。 “好，我不说话了。” “崔先生要忍住。” 江城拍了拍崔悲的肩膀。 其实他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一脸衰样的家伙居然也能发现画家喜欢“3”这个数字。 果然人不能貌相。 这一次，依旧是李回开门。 三号房的房门刚一打开，又是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 “怎么又是标本……” 李回略有些失望。 其余几人也都露出失望的神色，显然并未把刚才崔悲说的话放在心上。 严明在众人最后方，他发现江城此时正抬着头欣赏墙上的一幅画。 那副画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只拟人化的猫。 这只猫西装革履，躺在摇椅上。 这类有关猫的画，在古堡里有很多，之前的一号房间里就有一堆。 他低声询问：“江同学，你发现了什么吗？” 江城平静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位喜欢猫的画家。” 第五十章 万花筒 古堡，阴森恐怖的形象代言地。 黑石古堡内，不开灯的时候，确实被黑暗与寂静笼罩，漆黑深邃的走廊尽头填满了未知。 但开灯之后，天花板并未挂满蝙蝠，黑暗中也没有什么惊悚骇人的怪物。 整座古堡最大的诡异来源依旧是门口躺着的那位死人兄弟。 除此之外…… 就是墙上这些怪异且拟人的猫了。 右侧走廊，左右灰黑墙体上各自挂着三幅画，其中一半都是拟人状猫的画像。 “严先生听说过路易斯·韦恩吗？”江城问道。 “我只听过布鲁斯·韦恩。” “……” 江城指着一幅画，很认真解释：“路易斯·韦恩也是一位画家，在我们这里不怎么出名，但是他留下的作品在西大陆那边比较抢手，他尤其喜欢猫，许多画作都是拟人的猫，墙上这幅画是他的真迹，也是目前我在古堡内看到的唯一一幅真迹。” “真迹？” 严明眼睛一亮。 “江同学，这会不会就是画家留下的宝藏？” “不会。”江城如实回答，“这幅画虽然较为值钱，但无论从价值还是意义来说，都达不到宝藏的程度。” “那江同学的意思是……” “画家本人。”江城很用心在解释，尽量让严明有参与感。 “路易斯·韦恩？这位画家怎么了？”严明问道。 “他疯了。” “精神病？” “嗯，精神分裂。”江城点头，“他患病后画出来的拟人猫几乎谈不上可爱，那些猫的表情就跟墙上这副一样，大多阴郁、低沉、空洞甚至惊恐。” “江同学是说……诡异？”严明猜到了江城的意思。 “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可惜古堡内没有信号，不然江城可以给严明搜索几幅画。 那位画家患上精神分裂后，画出来的拟人猫越来越诡异。 “他的部分作品，甚至被贴上了不可久视的标签，看久了会感受到莫名的恐惧，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破碎且迷乱的……但部分人越恐惧就越沉迷，似乎无法脱离那种病态且迷幻的感觉……” “这么厉害？”严明惊讶。 “其实……大多都只是传闻以及自媒体的夸张宣传，我也看过几幅，比如《万花筒猫》这类，但没什么感觉。” “哦……” 严明觉得自己长见识了。 但他还是不太清楚江城提起这位画家的用意。 江城适时提醒：“严先生可以想一想有关古堡现任主人的传言。” “传闻？”严明一愣，“据说……画家罗迪斯的妻子在搬进来之后没多久就疯了，还有人说，是画家与女助手有染，所以故意让人散布妻子发疯的谣言……” 严明说了说他在网上查到的几个传闻。 无一例外，这些传闻都与画家的妻子有关。 而且曾有人在路过古堡外之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打砸声响。 “这条走廊的墙体上有许多磕碰痕迹，墙上挂着的这些画，画框同样有多多少少的碰撞痕迹，就连那副路易斯·韦恩的真迹也是如此。”江城指了指那副画，“我想如果我是罗迪斯，应该不会看着自己发疯的妻子随意摔打这些画作。” “江同学，你是觉得……疯了的是画家？” “只是我个人这样觉得。”江城没有否认，“算是对隐藏真相的猜测。” “这样啊……” 严明捋了捋江城的思路。 喜欢猫的画家就等于……精神病？ 而且这个精神病还留了一份宝藏…… 就在严明还在认真清理思绪的时候，刘思玉跟柳媚同时从三号房走出来。 她俩取了口罩大口呼吸着走廊上的新鲜空气，都靠在墙边，脸上写着惊恐与不适。 “怎么了？”严明关切询问。 “里面……里面那些标本，我跟玉姐实在是受不了。”柳媚脸色发白，弓着身子。 “不就是些动物标本吗？” 严明疑惑。 刚才在二号房那边，这两位虽然感到不适，但也不是现在这副苍白的样子。 这时候，杨尘也从三号房走了出来。 “不是……咳咳……动物标本，是……咳咳……人体……” “杨先生少说话。” 江城皱眉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了看。 三号房依旧昏暗。 此时还留在房间内的，就剩李回和李目两兄弟，以及一个崔悲。 由于口罩阻隔，所以看不清三人的表情。 在他们身侧……整个房间内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 有的瓶子是封闭的，还有的没有。 瓶子里的福尔马林溶液浑浊泛黄，浸泡在溶液之中的则是……人体部分。 有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头颅。 这些头颅已经被泡得发胀发白，在瓶子里起起伏伏，仿佛在用死寂惊悚的目光注视众人。 还有左臂、右臂、左小腿等等人类肢体，皆是肿胀发白。 除了头颅与肢体，剩下的便是内部器官了，比如肺部、胃部、肝脏、胰腺等等。 在刺激性气味很强的三号房里，众人都不由得感觉到了生理上的不适。 一部分来源于恐惧。 另一部分则是恶心。 江城走进房间，仔细看了看其中一个架子上的头颅，平静说道：“这房间里浸泡着几具尸体的拆解部分，普通人无论男女，一时间看到了都不太能接受。” 严明同样略感不适，他也在江城所说的普通人范围内。 他走到江城身侧，低声说道：“江同学，我想起了一个恐怖电影的桥段。” “泡在福尔马林里面的尸体突然睁开眼？” “嗯。” “还好。”江城淡笑着指了指瓶子里的头颅，“这个脑袋的眼睛本就是睁开的。” “江同学为什么始终这么平静？” “严先生，在我很小那会，我父亲带我去过一个私人所属的畸形儿博物馆，那个博物馆里泡着的东西可比这房间里的要吓人得多。” “看来是你亲爹。” 严明对那个畸形儿博物馆感到些许好奇。 不过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江城见众人都有些兴致不高的样子，便出声提醒道：“刚才崔先生说得不错，画家的喜欢‘3’这个数字，而这间房刚好是3号房，我们或许能在这里找到部分线索。” 房间内的人点了点头。 但房间外的刘思玉突然反驳了一句。 “我觉得都是巧合？” 第五十一章 黑雾 江城走出三号房间。 刘思玉与柳媚正靠在房门左侧休息，顺便注意外面情况。 “刘女士为什么认为是巧合？” “谁会把宝藏线索设置得这么简单啊？”刘思玉给了个很随意的回复。 “无论简单还是复杂，每一种可能都不能遗漏。”江城平静注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好，你说得有理。” 刘思玉并未再说什么，仿佛之前那句反驳只是临时起意。 此时房门右侧，杨尘取了一直戴着的黑色口罩。 口罩下的脸不算普通，可以用帅气来形容。 他夹着一根香烟，皱眉靠在墙边，缕缕烟雾升起。 “杨先生的肺都这样了，还是少抽烟比较好。”江城提醒道。 “舍不得这一口……咳咳……” 杨尘剧烈咳嗽起来，夹着香烟的手不停颤抖，烟灰飘落一地。 江城再没说什么，转身回到房间内。 三号房内。 李回与李目两兄弟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些浮肿发白的人体部分还没法吓到他们。 崔悲依旧苦着一张脸，伸手揽着一个大玻璃罐，玻璃罐里是肿胀的人头。 “唉，这位人头兄弟，这就是生活，要么茫然地活着，要么茫然地死去，漂浮在虚妄的溶液之中……” 他靠在一个铁架子旁，正在低声跟那个玻璃罐里的人头倾诉着什么。 声音很小，不会打扰到众人，江城也就没说他。 严明走到江城身侧，低声说道：“江同学，我想我知道了，刘思玉女士肯定是当初那个女助手，只是现在化妆化得老了点。” “严先生能说说你的理由吗？”江城看着他。 “首先，按照她之前的表现来看，她肯定是和隐藏真相有关的人之一，要么是妻子，要么是那个女助手……其次就是刚才她对江同学的反驳，来得太突然了，而且没有任何根据。” “严先生是认为她想独吞这份宝藏？” “没错！”严明很笃定，“刘女士保养得太好，声音也很年轻，我觉得她不像是40多岁的人，所以是助手的可能性更大……身为当初画家的助手，她是最了解画家的几个人之一，拿不到这份宝藏，她肯定不甘心，但她这些年来却一无所获，说明她卡住了，卡在了某个关键的点，直到这次任务。” “严先生觉得她在干扰线索，想故意让我们任务失败？” “对的！” “但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什么？” “这……” 严明愣住了。 上次的第二轮任务里，许墨说了许多，但并未提及任务失败的惩罚。 是死亡吗？ 严明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自己的思维被困在了很小的地方。 画家的宝藏到底是什么？ …… 晚上八点半。 东城区，新区，工业园区。 冰冷的钢铁建筑矗立在黑夜中，浓浓雾气笼罩在整片工业园区之上。 在苍白灯光的照耀下，那一片灰白的雾气中，某些不和谐的颜色在翻涌。 那是很深邃的黑暗。 比这片黑夜更冰冷，仿佛死寂的黑洞，即将吞噬周围的一切。 龙涛小队的情况很不好。 他们被困住了，困在一个迷宫般的玩具厂里。 吴德脸色难看，看着四周翻涌的黑雾。 “该死，怎么感觉这些黑雾像是有生命，一直跟着我们。” “这一大片工厂内部都被黑雾占据了。”贾仁脸色苍白，“这些玩意屏蔽了我和老弟的感知，刚才我分明感觉到有个诡异源，现在又没了。” 冰冷的黑雾吞噬了工厂内一切钢铁设备。 众人根本此时根本分不清方向，连来时的路都已经找不到。 “怪不得那个三人小队始终没回来，想必他们也被困住了。” “我们刚进这个玩具厂的时候，黑雾还只是在一小片区域，现在已经蔓延了这么大的范围，或许再过几天，整片工业园区都会被吞噬。” “又或者……整个瓦力城……” “老哥，我们不会这么倒霉，连续两次碰上这种棘手的诡异事件。”贾义天生胆子小，现在更是想哭了。 如果这次能成功脱困，以后再有行动，他出门前一定要看一看黄历。 小队五人加一个果冻，目前被困在一个生产车间内，进退两难。 他们前方后方都是黑雾。 身处黑雾的感觉相当难受，五感会被削弱到极致。 连战术手电的强光都无法穿透这些黑雾。 脚下的铁板虽然有缝隙与孔洞，但众人都是血肉身躯，没法通过这些狭小的地下缝隙逃离。 “卟噜卟噜。” 大果冻抖了抖，发出奇怪的声音。 “绿绿，你说你有把握逃出去？” 黄弟神色一喜。 团队众人纷纷看向大果冻。 “卟噜！” “60的把握？够了！” “卟噜卟噜！” 大果冻开始了有规律的抖动，抖得越拉越快。 他绿色的透明凝胶状身体慢慢地出现了裂痕，而且这裂痕越来越多。 最后，只听得“卟噜”一声。 几十个小果冻出现了。 这些小果冻与大果冻一模一样，滑稽的大眼睛，绿色细长的手，只能靠抖动来发出声音。 “好家伙，真有你的。”吴德赞叹了一句。 “绿绿，你可以通过咱们脚下这些裂隙一直往下，从地底顺着管道逃出去！”贾仁欣喜说道。 “卟噜卟噜！” “你居然还能再分裂？” 就在团队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只小果冻试了试，他的身体不断扭曲变化，最终钻进了一个细小空洞里。 “绿绿，你记住这几个人还有地址。” 身为队长的龙涛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四张照片。 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人。 “你出去之后，先去通知这四个人。”龙涛指着照片，挨个介绍，“这是绷带怪人，这是猪头哥，这个肩抗法杖的大爷名叫李嚣张，最后这个你见过，是江城兄弟，他们的地址你也记一记……” “卟噜！” “对了，如果你的分身能力很强，可以远距离同时行动，那就一边通知旅社，一边去找这四个人……” …… 晚上九点。 灰白雾气弥漫的大街上。 一只十分细小的果冻怪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谨慎地看了眼四周，确认他已经离开了工业园区的范围。 “卟噜！” 紧接着，成百上千的小果冻从草丛中冒出了头，开始蹦跳着汇聚在一起。 没多久。 五只中等身材的绿色果冻怪开始行动了。 晚上的瓦力城街道很清冷。 迷雾让一切显得朦胧。 冰冷坚硬的路边，一个流浪者裹紧了身上的报纸，依靠在墙角，正准备躺下。 但突然，一道绿影飞速划过。 移动速度太快，以至于那绿影的两条细长手臂都被甩在了身后的空气中，随风飘扬。 流浪者的鼻子动了动。 “苹果味的果冻……果然是饿出幻觉了。” 他拍了拍脑袋，随即安然躺下，在寒风呼啸的十二月街头沉入梦乡。 …… 晚上十点半。 黄昏旅社。 稀稀疏疏的冒险者坐在位置上，正在挑选今天的任务。 大果冻疾驰而来，最终停留在门口。 “卟噜！” 众人齐齐转头。 云芸正在分配任务，闻言抬起头来，疑惑道：“绿绿，出了什么事吗？怎么就你一个回来，小涛他们呢？” “卟噜卟噜！” “什么，黑雾？” 云芸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身为旅社里为数不多能听懂大果冻语言的人，她招了招手，叫大果冻前台来详细说一说。 大果冻随即进入旅舍内，一五一十说出了他们团队的遭遇。 “我弟弟被困住了？” 前台这里，一个正在做任务登记的年轻人顿时面露担忧之色。 其余冒险者都停下来手里正在做的事，都看着大果冻。 “卟噜？”大果冻疑惑的看向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则回复道：“我叫黄兄，我弟弟黄弟是涛哥团队的。” “卟噜……” “现在不是讨论名字的时候！”黄兄眉头紧皱。 云芸拍了拍黄兄的肩膀，示意他先冷静。 “绿绿，小涛有没有给你交代什么？” “卟噜！” 大果冻说出了四个人名。 这是龙涛点名要的外援，现在大果冻的四个分身已经分别去请这四位了。 至于别的人，旅社可以看情况给。 “绷带怪人，嚣张大爷，猪头哥……”黄兄满脸忧虑，“等等，这个江城是谁？” “这人我有印象，是个新人，前几天刚加入的。”一个半机械人说道。 “新人？”黄兄没法相信，“涛哥宁可去找一个新人，都不愿意找我？我可是黄弟的亲哥！我能力比黄弟强多了！” 一个满脸纹身的家伙说道：“别小看这个新人，听说上次在多罗市，他们碰到了一只禁忌生物，就是被这个新人解决的。” “多罗市任务详情给出来了吗？”黄兄看向云芸。 “那次任务详情已经被封装了，需要用200积分购买。” “算了……” 黄兄干咳了两声。 另一旁，一个漂浮的白色骷髅头说道：“涛哥对新人好，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上次他估计是故意让那个新人多得了功劳，帮助新人在旅社站稳位置。” “有道理。”另一人赞同。 “今天涛哥貌似又带了个新人。” “卟噜！” “哦……就是你啊。” “话说今天黄历上写着不宜带新人来着……” “你们那黄历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 郊区。 古堡内。 江城尚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 由于三号房比较特殊，杨尘和崔悲两个人又在划水，所以众人多花了些时间搜索。 对三号房的搜索结束在晚上九点半。 一无所获。 至少表面上，有关宝藏的线索一无所获。 但崔悲到是有个小收获，他跟一个浸泡的人头达成了好朋友关系，并且私下里说了很多话。 李回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顺便看了眼时间，发现还不到年轻人睡觉的时候。 于是他招呼大家继续寻找第四间房。 “古堡虽然有两层楼，但一楼藏有暗室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大家再坚持一下，搜索完这间房就开始休息。” “唉……”崔悲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泡着人头的罐子，“最有希望的三号房都没有任何与宝藏相关的，第四间房又能……” “崔先生！” “噢……” 李回依旧在队伍最前面。 他没有太多犹豫，就推开了第四间房门。 这个胖厨师的积极态度让江城都稍微觉得惊讶。 他发现李回和李目的身体都很健康，不需要求命，而且经营着小餐馆，应该也不会有太多资金问题，这种人会为了什么来参加任务？ 就在江城思索的片刻，李回已经摸索着按下了第四间房门的开关。 他弟弟李目就在他身后，在灯光里亮起的那一刻，不由自主说了声：“好亮啊。” 第四间房不似前三间那么昏暗。 房间内部面积也大了很多，靠近门口这一侧有一个木质办公桌。 办公桌前是几块坚硬的画板。 各种画笔散落一地，几个调色板也随意摆放着。 地面上铺满了杂乱的草稿废稿以及纸团。 房间的墙壁颜色也并非灰黑，而是以白色为底，其上涂抹着各种艳丽而杂乱无章的痕迹。 “这是画室？” 众人纷纷走进四号房。 严明依旧在队伍最后方。 他低声询问江城：“江同学，刚才的三号房里，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吗？” “严先生没发现吗？”江城看了他一眼。 “什么？” “三号房少了一只左手标本。” “左手？” 严明愣了愣，回忆起刚才三号房内的所有物件。 那个房间里，所有玻璃罐似乎都是随意摆放的。 各个人体部分被浸泡在玻璃罐里，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顺序。 第五十二章 我不如他 少了一只左手？ 严明靠在门口，看了眼对面的三号房，不禁陷入了思索。 江城不得不再次提醒：“严先生，上次任务二的挖尸体，可以说是冒险游戏，这次的任务三则更偏向于纯粹的解谜，更注重细节线索……三号房里，刚进门处泡着一个脑袋，房间右上角也泡着一个脑袋，崔悲的好朋友也是一个脑袋，一共三个。” “还是数字三？！”严明恍然大悟。 三号房里，玻璃罐的摆放很混乱。 脑袋挨着大腿，心脏挨着大脑，混杂在铁架上，杂乱无章。 这些被浸泡的肿胀发白的人体部分，让严明感觉很不适，所以没有认真清点。 现在经过江城提醒，他顿时想起来。 “脑袋有三个，右手也有三个，肺部标本同样有三个……但左手只有两只，原来如此……” 严明拍了拍脑袋，不由得叹了口气。 江城不禁问道：“严先生叹气是为何？” “唉，我只是在想，我这辈子都没法像江同学这样，轻松看出某些问题的关键。”严明叹息回应。 “严先生，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如此，我从小被父母熏陶，看过许多书籍，接触过各种案例，才能有今天这点能力。” “咦……这么说来，江同学生来也只是个普通人？”严明稍感安慰了。 “不，我记得我跟严先生说过，我生来五感就比普通人强。” “……” 严明很羡慕江城这种生来的天赋。 但天赋其实往往伴随着痛苦。 哪怕在喷过清新剂的老旧火车上，江城也依旧能闻到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怪味。 哪怕是在极安静的夜里，江城的耳畔也会有些许杂音，可能是某些电器的运转，也可能是自己体内的器官。 江城很认真地看着严明，郑重说道：“严先生，每个人生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人性记录》里，波洛对他的好朋友黑斯廷斯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波洛，或是差一等的波洛，我希望你成为至高无上的黑斯廷斯’。” “我明白了，感谢江同学。” 在江城与严明划水聊天的时候，房间内众人已经开始了寻找。 李回觉得画家可能会把藏宝图以画作的方式留下来。 柳媚认为宝藏可能就是画室里某一副看似不起眼的画。 崔悲则正在与一副《呐喊》的临摹品聊天。 画室很大，所以搜索进度相对更慢了点。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晚上十点三十二分。 江城正在观摩墙上的某些抽象艺术，但突然，他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块暗金色的怀表。 伴随着“咯咯”的齿轮转动轻响，整块怀表有些微微发热。 江城拨开表盖，发现两根暗金色的金属指针正在疯狂转动。 “江同学，出了什么事吗？”严明发现江城脸色不太好看。 “嗯，应该是大事。” …… 晚上十点四十分。 黄昏旅社。 云芸紧急通过怀表联系了所有正在任务的旅社成员。 有部分人急匆匆回到了旅社，还有的大量的成员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现在情况很不妙，小涛的队伍配置相当合理，但同样被困住了。” “绿绿说那片黑雾还在不断扩散，如果找不到源头，极有可能吞噬整个瓦力城。” “我们面对的，可能是一只相当危险的禁忌生物，也可能是失控的禁忌物品，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旅舍内的长凳上，已经坐满了两排成员。 云芸正在给他们说明局势。 她话音刚落，旅舍内就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云婆婆，你是说新区那片工业园区？” “对的。” 云芸看向声音来源。 那是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我今天下午刚好路过那里，闻到了教会执事的味道，或许是他们在搞鬼。”那个空荡荡的位置上再次传来声音。 “隐形狗，你确定吗？” “确定，那味道属于丘牙，是瓦力城教会的三位执事之一，我循着味道一路跟过去，发现他就在工业园区外面张望。” 说着，隐形狗脱离了隐形状态。 他本体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边牧，此时嘴里正咬着一小片黑色的布料。 “这是他们教会执事专属的隐身黑袍，刚好我今天下午心情不好，看到那家伙滥用隐身能力，于是上去咬了两口。” “奇怪。”一旁飘着骷髅头感到疑惑，“隐形狗，你是怎么一边咬着黑布，一边说话的？” “我最近正在练习腹语。”隐形狗看了他一眼，“我立志要成为瓦力城第一只又能隐身又会腹语的狗……你一个骷髅头，没有声带，还能开口说话，这才是最奇怪的。” “……” 骷髅头无语。 整个瓦力城会隐身的狗……不对，拥有隐身能力的生物，也就只有这条狗。 教会那三个执事不算，他们是靠着黑色长袍才勉强做到缓缓隐身的。 “既然和教会有关，咱们现在要做什么？”有人问道。 “肯定是先把涛哥救回来啊。”另一人出声，“然后该打架就打架，该跑路就跑路。” “但涛哥指定了四个人。” 黄兄忧虑不已。 他看着众人，缓缓说道：“涛哥要了绷带怪人、李嚣张大爷、猪头哥以及一个叫江城的新人。” “绷带怪人他们三位算是旅社的顶尖战力了。”另一人提醒道：“涛哥指定要他们三位，说明这次情况相当严重，他这是在警示我们。” “那位叫江城的新人是何方神圣？新晋的诡异生物？”有人问道。 “不，就是个普通人，前几天我见到过。”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黄兄感到郁闷，“涛哥可是知道我能力的，按理说第四个人应该算我才对。” “胡说，第四个人分明应该是我。”骷髅头插了一句。 另有人说道：“上次的多罗市任务，涛哥不是带着江城去了吗？说不定发现了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但终究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去了那片黑雾，估计会直接找不到北。” “其实我觉得涛哥列出来的第四人是我才对，我的感知能力可比贾仁贾义兄弟强多了。” “卟噜！” “那坨大果冻在说什么？” “他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 旅舍内渐渐嘈杂起来。 有人讨论着黑雾与教会，也有人说起龙涛的选人，还有人商量着该怎么把大果冻打晕，然后趁机咬上一口…… 有关选人的讨论是最多的。 龙涛在旅舍内人缘相当好，与许多生物都是好友。 绷带怪人那三个就不用说了，是瓦力城旅社战力天花板。 但在座许多生物，都觉得自己应该是龙涛的第四人选。 云芸秀眉颦蹙，轻轻拍了拍前台。 “各位，江城的爹是江道宗！” 话音刚落，所有嘈杂声音瞬间消失。 整个旅社顿时就安静了。 云芸看着所有人，缓声问道：“你们还对小涛的选人有意见吗？” 众人齐齐摇头。 “好家伙，居然是江爷的儿子，我就说那年轻人怎么长得这么俊。” “涛哥有眼光啊！” “此子定然不凡。” “肯定隐藏了能力。” “我不如他。” “早说啊……” 黄兄干咳了两声，略显尴尬。 “早说是那位的儿子，估计那些队伍都抢着带他第一次任务。” 云芸再次轻敲前台的木桌。 “各位都安静一下，认真准备，这次估计要和教会的正面对上了，我先给别的城市发一条消息。” 做好准备。 打不过就摇人。 第五十三章 像一个人 郊区，古堡。 晚上十点五十分。 江城靠在办公桌旁，伸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江老弟，你看看这幅画是不是真品。”李回从画室角落的一大堆画作里刨出了一副看上去很精美的，兴冲冲跑到江城身前。 “不是。”江城摇了摇头。 没一会，李回又拎着一幅画跑来了。 “那这幅画呢？” “这个也不是。” “我再去找找……” 这个胖厨师的精力多得令人惊讶，似乎对宝藏有一种天生的痴迷。 画室很大。 五颜六色的墙壁上也挂着不少画作，其中有两副确实是真迹，但价值不高。 地上洒满了皱巴巴的草稿，或者直接就是纸团。 李回的弟弟李目正在把这些草稿废稿一张张收集整理，试图从其中找出一张藏宝图。 其实江城身后的桌子上就有个很值钱的玩意，但所有人都忽略了。 “严先生如果缺钱，可以把我身后桌子上那个放大镜顺走，那玩意可以在旧区换小半套房。”江城低声对他身旁的严明说道。 “这个？” 严明一脸不可思议，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持放大镜。 他可以想象得出，当初的画家，应该就是把画作平铺到江城靠着的这个桌子上，然后用放大镜观察细节。 但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值钱的样子。 “有点压手。”严明掂了掂这个放大镜。 “严先生，你看看握柄底部，我猜上面应该刻着一个签名，那是千年前一个很着名的磨镜师，这个放大镜是古董，而且握柄是纯金打造的。”江城低声说道。 “还真有签名……” 严明瞪大了眼睛。 古董竟在他身边，但他丝毫未察觉。 “江同学怎么知道……” “以前我爹也有一个这玩意，被小时候的我拿去换了玩具枪，他当时懊恼不已，说应该把这东西藏好。” “江同学被打了一顿吗？” “没有，后来他扔了我的玩具枪，送了我一把真的。” “咦？江同学上次在任务二的时候为什么没带枪出来？” “没子弹了，懒得找渠道买。” “……” 严明最终还是把放大镜放下了。 他虽然并不富裕，但也知道古堡依旧有主人，这个放大镜并不属于他。 江城淡笑着问道：“严先生，你能看出这个画室与前面三个房间的区别吗？” “区别？”严明想了想，“面积大了很多，而且窗户也很大，采光好。” “没错，按照古堡的位置来推算，早上太阳会照耀左侧走廊，下午则是这边的右侧……由于瓦力城常年被灰雾笼罩，所以即使是晴天，早上也基本没什么光线，下午在这间画室迎着阳光画画正好。” 画家罗迪斯应该是个喜欢阳光和温暖的人。 猫也喜欢。 “这间画室的左右两侧也各有三幅画，也能简单印证画家对数字3的强迫症。”江城说道。 “但……江同学，这个办公桌的对面墙壁只有一幅画。” 严明指了指正对的那面墙。 墙上只挂了一副十分大的拟人猫素描。 一幅画就占据了四分之一的墙面，十分简洁，线条清晰明朗。 根据其风格来看，这幅画是古堡主人罗迪斯亲手画的。 “江同学，如果画家习惯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坐在这里处理事情，每次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副画，这就不太符合3的强迫症了。” “说明这幅画有问题。” 江城顺手拿起桌上的放大镜，然后径直走到对面墙这副巨大的素描画前。 他的动作吸引了李回等人的注意。 “江老弟，这幅画难道是某个名家的真迹吗？”李回问道。 “不，这就是罗迪斯本人画的，不值钱。” “哦……” 李回顿时失去了一半兴趣。 “江老弟，你是不是觉得这幅画和宝藏有关？”李回继续询问，“那些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在一副很普通的画之下，再藏一副真正名贵的画，只有揭开表面上那一层，才能得见真正宝藏。” “李先生平时很喜欢看这种寻宝类电影？”江城问道。 “对的，我从小就喜欢！” “那可能要让李先生失望了，我想这张薄薄的画纸下面应该并没有第二幅画。” “好……” 李回的另一半兴趣也没了。 柳媚几人到是依旧感兴趣。 毕竟江城从进入别墅后就一直很平淡，很少主动观察某个东西。 “难道是画框后面藏了密室？” 柳媚略有些好奇，毕竟这幅画实在太大了。 她伸出白皙的手，准备用力将画框抬起一道缝隙。 但一旁的刘思玉却脱口而出：“别白费力气了，这幅画后面就是一堵墙。” “刘女士怎么知道？”江城看了她一眼。 “我……我刚才已经看了一眼。” “嗯。” 江城没再追问。 柳媚到是不死心，用力把画框抬起了一丝。 但正如刘思玉所说，后面什么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这画看起来挺别扭，没别的意思，你们继续找。”江城说道。 “江老弟，你可别藏私啊，总共就三天时间，万一完不成任务……” “放心，目前这点线索确实还不够。” 江城随便应付了几句。 他没骗人，就目前这点线索，确实找不到所谓的宝藏。 墙上这副素描的拟人猫画像，只是与目前发现的线索格格不入。 “咳咳……” 缕缕烟味飘来，伴随着杨尘的剧烈咳嗽。 刘思玉和柳媚都皱着眉，掩鼻走远了。 江城转过头看了一眼。 杨尘正在抖落烟灰，顺便用手接住。 “杨先生，这里是室内。”江城提醒了一句。 “好……咳咳……” 杨尘一边咳嗽，一边走出了画室。 严明皱眉看了眼杨尘离开的背影，随后走到窗边，将玻璃窗拉开一道缝隙。 “呼……” 冰冷的空气灌进来，驱散了烟味，也让众人清醒了不少。 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李回等人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打呵欠还会传染…… “咦，站在这里居然能勉强看见星星。” 严明抬头望着窗外。 自打出生以后，他记忆中就只在电视上见过夜空星光。 “这倒是意外之喜。” 江城也走到窗边。 尚未来得及看一眼窗外，窗前放着一块白色的画板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画板上贴着一张尚未完成的素描。 这副半成品素描的线条更简单，只有寥寥几十笔，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女性面部轮廓。 “这画……” 江城微微皱眉，手握放大镜，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眼门口。 “江同学，这画怎么了？”严明问道。 “有点像……一个人。” 江城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身。 他随手把放大镜放在窗台上，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确实有星光。 但只有少数几颗星辰的光芒，可以透过城市上空的灰霾，艰难抵达冰冷的地表。 “各位，都十一点了，今天就到这里，咱们去找找可以休息的房间。” 李回放弃翻找，再次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 他弟弟李目和崔悲正在研究那副巨大的素描拟人猫，闻言都点了点头，现在确实太晚了。 刘思玉和柳媚也没什么意见。 “走，江同学。”严明招呼了一声。 “嗯。” 众人依次离开画室。 严明与江城两人依旧走在最后面。 “严先生，我再提醒你一下。”江城低声说道：“除了刘思玉女士，还有一位也表现出了矛盾。” “谁？”严明一愣。 “严先生自己想想，明天就有答案了。” “明天？这么快？江同学已经知道宝藏位置了？”严明瞪大了眼睛，感觉难以置信，他可是全程都跟着江城的。 “还差了最后一个细节，明天应该就能找到了。”江城低声回应，“我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严先生今晚认真想想。” “行，我仔细回想一下。” “对了……” 江城忽然止步，看了眼身后明亮的大厅。 严明顺着江城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墙壁上那副《维纳斯的诞生》。 “江同学，你这是……” “做好准备，严先生，今晚不会太平静的，那只诡异生物也该出来了。” …… 测试定时发布。 第五十四章 黄金与珠宝 诡异生物！ 规则！ 严明有些发怵，但依旧记得江城给他说过的话。 诡异生物都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只要普通人不触碰那规则，就有希望活下来，甚至有极小的几率利用规则反杀。 这是整个世界给弱者提供的平衡。 才第三轮任务，出现的诡异生物应该不会太强，至少不会是多罗市那种几乎无解的禁忌。 多罗市那只木偶，先后得到了教会祭祀以及神秘老大爷的帮助，自身的弱点已经很少了。 “江同学，我们要跟他们说说吗？”严明低声问道。 “嗯，说一下。” 除了江城与严明，其余六人似乎都不知晓诡异的存在。 大多数诡异生物在城市之外的迷雾世界。 人类城市，更像是幸存者的聚集地，有某种特殊力量阻挡了那些更浓的灰雾。 “各位，先等一下，我有事要说。” 严明叫住了众人。 随后，他就把江城与许墨给他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告诉了其余任务参与者。 其余六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疑惑，也有平静，还有人略显害怕…… “果然有这种东西，怪不得治安所那边一直要求我们不要出城。” “前两年，我隔壁那户就拖家带口开车出城了，他们说所谓的迷雾是骗局，是市政府为了留住居民采取的手段，后来他们的尸体被部队的发现，一家人整整齐齐，就在城外十公里的道路上，死得可惨了，尸体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子……” 瓦力城许多居民并不相信迷雾的说法。 他们坚信，如今笼罩城市的灰霾，都是当初那些工厂排放导致的。 瓦力城经济衰败，这座老旧的工业城市已经快死了，许多人想要离开，去往更繁华的大都市，比如传说中的联邦主城。 当然这也和旅社与教会有关系，这两个组织多数时候都是暗中行动，时不时还来一个清除记忆。 “我们目前才进行到第三轮任务，按理说，出现的诡异生物不会太强，应该只需要一条规则，找到那条规则，那个生物就拿我们没办法，而且其本体说不定很弱。”严明说道。 “只要小心点，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众人短暂商量片刻，觉得危险性应该不是太大。 没见过诡异生物的人，永远不知道诡异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接下来，中年美妇刘思玉说她来之前看过古堡内部分布，二楼是休息的地方。 就在众人准备上楼的时候，李目突然问了句：“一楼大厅的灯要关吗？” 所有人齐齐停住脚步。 这倒是个问题。 开着灯更有安全感，但如果一整晚都亮着，容易让外面路过的人心生疑惑。 虽然这荒郊野岭的……一般也不会有人路过。 严明这时候比较果断，说道：“刚才我们探索的那些房间后，把灯和窗户都关了的，大厅这里也关了。” 说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两个暗金色的小铃铛，并且摘了铃铛里塞着的棉花。 摇晃间，铃铛的声响十分清晰。 他接着说道：“至于大门的问题，可以用我手上这两个小铃铛来解决，只要把铃铛用细线串起来，然后拦在大门口，如果有人半夜推门，铃铛的声音就会提醒我们……” “铃铛？严先生还带着这玩意？” 李目好奇地看了眼严明的大背包，心想这位律师会不会有什么副业。 严明笑了笑。 “以备不测。” “带个铃铛能预防什么不测……”崔悲小声嘟囔了一句。 其余人没有多说，都同意了严明的提议。 简单弄好铃铛后，众人关了大厅和走廊的灯光，随后在手电灯光的照耀下，齐齐来到二楼。 或许是材料的限制，古堡只有两层。 二楼的总体格局与一楼相差无几。 灰黑色的墙壁，冰冷且坚硬。 一幅幅画作挂在幽暗寂静的长廊上，走廊地面铺着暗红色的毯子，踩上去并不松软，反而很硬。 二楼大厅相对一楼的小了些许。 在诡异生物尚不明确的前提下，众人是不可能分开睡的，分头行动是大忌。 所以一行人开始挨个检查二楼的房间，看看哪个房间比较大。 “这些卧室的门到是保养得不错。”李回推开一个房间，看了眼房门的金属合页，“我餐馆后厨那个小门，才弄了不到两年，每次开关都会听到牙酸的声音。” “厨房的东西本就容易被腐蚀，李先生平日里注意清洁就行了。” 江城脱离了队伍后方，来到最前面。 目前众人正在二楼的右侧走廊，推开了第四间卧室。 这间卧室对应楼下的画室，所以大了许多，摆放着两张床。 “这间卧室可以。”李回指了指大窗户，“空间足够，两位女士睡一起，剩下一张床随便分，我可以睡地上……而且窗户也大，出了事可以从窗户逃走。” “再看看别的房间，说不定有更好的。”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在场除了刘思玉和杨尘，基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江城更是只有十八，都没感觉到太困，也就继续推开别的卧室房门。 江城与李回走在队伍最前面，严明和崔悲断后。 崔悲正在小声和严明嘀咕什么，看严明艰难的脸色，估计是想堵住耳朵了。 江城也低声向李回问了几句问题。 “任务开始之后，李先生一直很积极，是天生喜欢这种古堡探秘的感觉吗？” “应该是……” 李回挠了挠头，语气间夹杂着不确定。 “应该？” “其实……其实是我从小就经常做一个梦。”李回那张胖脸上浮现些许回忆之色，“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很大的黑色古堡里，古堡的墙壁上挂满了画，在古堡的某个角落里，堆积了大量的黄金与珠宝……” “梦？” 江城皱了皱眉。 他转过头，看了眼李回和李目的长相。 这两兄弟…… “我一直以为应该是某个电影的桥段，所以后来就恶补了大量的寻宝电影，但一直没找到相同的古堡画面。”李回继续说道：“我在很多寻宝论坛都有账号，但那些寻宝队伍大多都去的城外遗迹或是海底……” 李回认为自己这辈子估计都找不到梦里的古堡了。 直到前不久…… “教会的黑袍人找到我，说可以满足我的寻宝需求。” 第五十五章 寄生虫 “李先生多大？” “今年满24。”李回笑笑，“我面相比较老，看起来比我老弟大了很多，那是由于我以前太胖了，后来采用了一种急速减肥的方法，结果脸上多了很多皱纹。” “李先生觉得这个古堡怎么样？”江城又问道。 “简直就跟我梦里面的一模一样。”李回很坦然，“所以我今晚一直比较激动，可惜那些梦太模糊，我想不起宝藏到底在什么地方。” “明白了，多谢李先生。” 江城又跟李回简单聊了几句，随后缓缓退回到队伍最后方。 见江城回来，严明激动得快哭了。 崔悲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让他有种送崔悲去西天取经的感觉。 “严先生，我发现我之前想的结论太简单了。”江城退回到严明身旁，低声说道。 “江同学，我连结论都没有。”严明苦笑，“哪怕你之前给我说了那么多，我还是没有太多头绪，现在只能勉强猜测刘女士是女助手。” 至于其余的…… 数字3、喜欢猫、三号房少了左手、四号房素描画、维纳斯的诞生、另一个表现矛盾的人等等一系列线索。 在严明看来都太杂乱，无法串起来。 江城低声解释：“关于隐藏真相，我一直以为是两个，一个是画家的死亡真相，另一个则是门口那具尸体，但刚才跟李回聊了聊，我发现真相可能还有一个。” “什么真相？”严明不解。 “有关画家发疯的真相。”江城神色严肃，“从时间线来看，画家应该是先发了疯，然后死亡留下宝藏。” “三个真相？”严明疑惑的看了眼前方，“江同学是觉得，我们八个人之中，藏了至少三位相关的人？” “对……而且我觉得，某位当事人可能并不知情。” 江城看着最前方的李回。 严明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随即问道：“江同学自己也并不肯定？” “嗯。”江城点头，说了说李回的梦境，“从年龄上来看，无论如何都对不上，画家是18年前才搬进古堡的，孩子按年龄也才15岁，但李回已经24了，他为什么会梦见古堡……” “万一李回先生说谎呢？” “应该不会。”江城摇了摇头，“他刚才说起梦境的时候，眼球朝左下，这是在回忆，而且并没有摸鼻子、摸脖子或是摸自己手等等动作。” 就在这时。 崔悲的脑袋缓缓从两人后方升起，幽幽说道：“如果画家不止一个孩子呢？” “崔先生你小点声。” “噢……” 崔悲调低了音量。 他继续说道：“我一直都觉得，李回跟李目这两个根本就不是亲兄弟，他俩的长相差距太大了，眼睛鼻子眉毛没一点像的，说不定有一个是被领养的。” “但这也不能解释李回梦见古堡。” “总会有合理解释的。”崔悲摊了摊手，“或许是死去的画家给李回托梦呢？” “……” 江城瞥了眼崔悲，看似无意地随口问道：“崔先生的诡异能力是什么？” “还在觉醒，估计还得等几天。” 崔悲捏着下巴想了想。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盯着江城。 “好啊，你居然套我的话！” “崔先生不也一直在偷听我和严先生的聊天？”江城耸了耸肩，“这样看来，这次的诡异生物并不是崔先生，今晚估计有人会出事。” 任务开始后，众人连续搜索了四个房间。 或许已经有人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普通人一旦触碰了规则，面对有杀意的诡异生物，几乎很难逃离。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十一点五十分。 众人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二楼右侧走廊的第四间房。 “咱们一共有八个人，那就休息八个小时，每人值守一个小时，如果出了问题，就立即把大家叫醒。”李回提议道。 “可以。” 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值守的顺序很简单，做一个抽签就行了，保证公平，以免有人不满。 江城抽到了6号，严明则是7号。 两人的顺序很靠后，可以先睡上六七个小时。 这个房间内有两张床，两位女性睡了一张，杨尘和李目睡了另一张。 崔悲抱着小被子，兴冲冲来到江城身旁，把被子往地上一扔，说道：“江兄弟，我们一块睡。” 江城皱眉看了眼地上的被子，缓缓往后退了半步。 最终，崔悲被李回拎走了。 午夜十二点正式降临。 抽到1号签的李回靠坐在卧室门口，给了众人一个放心的眼色。 江城正准备躺下，突然觉得手腕处传来轻微刺痛。 他卷起袖子，仔细看了看。 只见那条灰白的细线正缓缓往手臂上方爬去，仿佛一条寄生在皮肤之下的扭曲寄生虫。 “七天时间……” 罗兰说过，七天之后，这条线会蔓延到江城的心脏。 到时候他来给江城收尸。 现在还剩六天半。 江城神色凝重，缓缓放下袖子。 …… 凌晨三点。 抽中三号签的刘思玉结束了值守，随后把四号签的柳媚唤醒。 “小妹妹，你害怕吗？”她柔声问道。 “当然不怕，我可是做探险直播的。”柳媚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那就好，如果出了事就立刻把我们叫醒。” “放心。” 柳媚缓缓从床上起身，尽量轻手轻脚的，不吵醒任何一个人。 房间内人多，也没什么可怕的。 睡在地上的李回甚至还在打呼噜，声音不算大。 刘思玉躺回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柳媚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很无聊。 但这鬼地方又没有信号，她连直播都做不了。 就只能这么干坐着，等一个小时过去。 “早知道来之前就该下载几个小游戏解闷。” 柳媚靠在门口，百无聊赖。 她把手机录像开启，然后小声说了几句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正在那栋有很多传说的古堡内，由于信号不好……” 花了几分钟，简单录了一段，回去可以做个录播。 录完视频后，柳媚又没事可做了。 她收起手机，没精打采地靠坐在门边。 渐渐的，她感觉眼皮子越来越沉。 眼前昏暗的房间开始变得模糊。 耳畔那个有节奏的呼噜声仿佛来自梦中的唤音，让她的困意越来越浓。 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被叫醒，昏沉的睡意说来就来。 柳媚的脑袋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垂下去…… 就在她即将睡着那一刻，耳畔突然多了个声音。 “喵……” 柳媚顿时惊醒，抬起头来，精致的脸蛋上露出疑惑与不安。 哪来的猫叫？ 古堡外的野猫吗？ 第五十六章 消失 天寒地冻的十二月，古堡外真能有野猫活下来？ 柳媚想了想自己打车来时透过车窗看到的景象。 这一路都很荒芜。 枯黄的杂草攀上坚硬道路。 低矮的丘陵在视野尽头的迷雾中起伏，模糊中透着荒凉。 瓦力城郊区的土壤大多贫瘠，很少能看到高大树木，灌木与杂草成为许多野生动物的庇护所，河狸等动物则是依水而居。 就在柳媚思索的时候，又是一声奇怪的猫叫。 “喵……” 这声音听起来很近。 似乎那只猫就在门外，望着门把手，希望柳媚可以把门打开。 柳媚顿生警觉，站了起来。 二层楼所有房间的门窗都是关好了的，至于一层楼，众人虽然没去左边走廊，但根据右侧走廊的情况来看，门窗也应该是完好无误。 这只猫是怎么进来的？ 即使侥幸进来，它又为什么能径直找到众人所在的房间？ 柳媚回想起，之前在二号房的时候，李目与江城曾说画家喜欢猫。 “难道是诡异生物？”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李回的轻微呼噜声。 仅仅是片刻的思索，柳媚就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知道这是恐惧与紧张所导致的，于是伸手按住心脏部位，深吸了一口气。 “喵……” 声音又传来了。 这次更近，仿佛就在柳媚耳畔响起。 猫叫声很柔弱，但听起来令人十分不适，似是直入脑髓。 柳媚用力按住前额，突然感觉有些昏沉且恶心。 异常怪异的猫叫貌似就在她身侧回荡，时远时近，有些仿佛来自古老的洞穴，有些又仿佛直接寄生在她的脑髓之中，一声声像是恶魔的邪异低语，又像是语无伦次的颤抖言语，令她感到难受且疲惫。 柳媚的眼前有些昏暗。 这一切的变故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 她知道自己肯定碰上诡异生物了，于是急忙出声喊道：“有诡异生物，大家都醒一醒……大家……你们……你们人呢？” 柳媚强忍不适与恶心感，用力睁着眼，想看清整个房间的样子。 她半靠在墙边，脸色惨白，一粒粒冷汗不停从额头浮现。 此时她眼前昏暗的房间内…… 空无一人。 床上空空荡荡，连被子都是叠整齐的。 地上也没有任何人。 之前李回的呼噜声仿佛是幻觉，从未出现过。 “刘姐？江同学……” 柳媚嘴唇发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用力支撑着身体。 失去同伴。 在黑暗之中，恐惧会被孤独无限放大。 那种异常难受的感觉越来越严重，眼前也越来越模糊黯淡，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吞噬或是支配她的四肢与大脑。 难以言喻的恐惧如潮水涌上心头。 但心理上的恐慌尚未压倒柳媚，她做了好几年的探险直播，不是那些灵异小说里一害怕就瘫倒昏死的女生。 之前看到门口那具尸体时，她也未表现出任何不适。 “江同学说……这个世界为弱者准备了平衡。” 生理上的虚弱感越来越强。 柳媚用尽全力压制着虚弱与眩晕感，大脑高速运转着，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 “一定有生路！” 她回想着今天进入别墅后经历的一切。 肯定是不小心触碰了某条规则，才会让她被诡异生物盯上。 只要找到这条规则，她就有希望活下来！ “规则……规则……到底是什么？！” 柳媚脸色苍白，牙关紧咬。 那猫叫声越来越难听刺耳，好似精神病人垂死挣扎的狂乱嘶吼，带着无穷无尽的癫狂意味，一步步摧毁着她的神智。 柳媚看了眼门口，眼前昏暗眩晕，产生了一层层重叠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门…… 不能从门口跑…… 柳媚想到整栋古堡的阴森幽暗，那一条条漆黑冰冷的走廊，还有那最初就在门外响起的猫叫声。 “窗户！” 她猛地看向窗户。 窗外夜空低沉，几点昏暗的星光艰难透过灰霾。 从窗户出去，可以直接脱离这个诡异古堡的范围。 柳媚强撑着离开依靠的冰冷墙体，摇摇晃晃地往窗户走去。 …… 这个深邃幽寂的黑夜过得很快。 早上六点半。 窗外依旧一片漆黑，一缕缕冰冷的风在古堡四周穿梭。 江城醒了。 他的睡眠一向不算多，早起也是习惯。 “奇怪，怎么没人叫我？” 江城抽到的是六号签。 按理说，他应该在凌晨5点到6点值守。 现在已经是六点半了，值守的人该是严明。 但严明此时睡得死死的。 肯定有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叫醒我的应该是五号签，抽到五号签的是李目，但李目现在也在沉睡，那就是四号签的柳媚小姐，她……” 江城起身看了眼床上。 只有刘思玉一个人。 柳媚不见了。 “柳小姐并不蠢，不可能一个人行动，如果遇到了诡异生物，也肯定会出声叫醒我们……” 江城缓步来到门口，发现门锁表面完整，并没有暴力破门的痕迹。 窗户同样完整，从内部锁上的。 根据昨晚柳媚的表现来看，她不太可能因为害怕就离开古堡放弃任务。 “暂时可以得到两个可能，要么她瞬间被诡异生物拖走，来不及提醒我们，要么她是隐藏真相的相关人，在我们都睡着之后藏了起来。” 江城个人觉得，第一个可能性比较大。 要验证猜测也很简单，去一楼看看那副画就行了。 他推了推身旁的严明。 “严先生，该你起来值守了。” 严明翻了个身，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得已，江城推动的力道大了些。 冬天的早上六点半。 除了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或地铁去上班的社畜，很少有人能心一横从床上爬出来。 但严明终究还是被江城弄醒了。 “江同学，这都六点半了，你怎么才叫我？”严明睡眼惺忪，摸索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也才醒。” 江城说了说柳媚消失的情况。 严明顿时就清醒了，打起精神来，警惕地看了眼门口与窗户。 “门和窗户都是完整的。” “对。”江城点点头，“严先生，你把崔悲叫醒，然后在房间里守着，我出去看一看。” “江同学，你……你一个人出去？”严明愣了愣，“万一遇到诡异生物怎么办？” “放心，我有把握。” 第五十七章 八万 “严先生，昨晚我跟你说了另一个表现得矛盾的人，你想到了吗？” “这……” 严明略显尴尬，摇了摇头。 江城随即说道：“是杨尘先生，他的肺病很严重，如果参加任务是为了求命，不可能表现得不咸不淡的，昨晚一直在抽烟划水，还不如李回和李目两兄弟积极，你想想上次的黄山先生，他找尸体找得满头大汗，比这位杨先生积极多了。” “那万一，他不是为了保命参加任务呢？”严明问道。 “还有另一个矛盾。”江城看了眼正在沉睡的杨尘，“昨晚他在走廊上抽烟的时候，随意把烟灰弹在地上。” “这个我也看到了的。”严明点头，“而且他隔一会就得抽一支烟，好几间房间里都有烟味，根本就没点公德心，两位女士从不靠近他，其实我昨晚一直想说他几句，但看他一副病痨的样子，又不太好说……” “但昨晚在四号房的画室里，他却用手接住了烟灰。”江城提醒道。 “什么？” 严明怔了怔。 这种毫无公德心的人，会用手接住烟灰？ “就在我们看那副巨大的素描拟人猫的时候，严先生再想想，当时烟味飘过来，两位女士皱着眉走开，你则是打开了窗户，就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用手接住了烟灰。”江城做了个推测，“这极有可能是他以前养成的习惯，知道画室的主人不喜欢看到地上有烟灰，于是昨晚下意识做出了那个动作。” “他……难道他以前就来过？” “严先生，昨晚在窗边，我看到了画板上那副素描图，那是一个女性的轮廓，当时我往门口看了一眼，你问我那副画怎么了，我说那副素描像一个人。” “江同学，你是说……” 严明面露不可思议的神色，看了眼对面床上，正在李目身边熟睡的杨尘。 杨尘的打扮是一身黑，黑色口罩，黑色长裤，黑色高领毛衣。 至始至终…… 哪怕是睡觉，杨尘都没有脱下他那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是为了遮掩什么吗？ “难道……他就是当初那个女助手？”严明很难相信，如果杨尘是伪装成男人的女助手，那么刘思玉是谁？ “我猜有可能是，但并不肯定，这次的情况很复杂。” 上次的任务二相当简单。 就是两个杀人犯而已，动机都十分明显。 这次涉及到了很复杂的情感与别的东西，当事人可能自己都不清楚。 江城突然想见一见教会那位设计任务的人。 “严先生，我再给你说说别的细节，你认真听好。” “嗯。” “有关数字3，确实指代第3间房少了的第3只左手，破解宝藏的关键就在那只消失左手上。”江城耐心解释，“猫以及传闻中画家妻子生出的怪胎，都可能是导致画家发疯的原因……4号房画室里，墙上那张大的拟人猫素描和窗边那副素描画都有用，那副维纳斯的诞生的确和诡异有关，严先生你都记住，然后等会给崔悲也说说。” “江同学，怎么感觉你像是在交代后事？” “不是。”江城摇了摇头，“古堡外肯定发生了大事，我的怀表一直在转动，时间紧张，多一个人思索就能减少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崔悲悄悄睁开眼睛。 他趴在被子里，小声说道：“不用给我说，我都听到了。” “那就好。” 简单交代几句后，江城就出门了。 ……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 古堡，二楼。 四号房的房门缓缓关闭。 江城神色凝重，手握满是裂隙的木牌，站在漆黑一片的走廊上。 “啪！” 他打开强光手电。 骤然的光线并未能照亮整个走廊。 光线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死寂与未知围剿着光明。 安静的古堡与昨晚一样，并未有任何改变。 江城仔细看了看门锁与房门周围的墙体。 “没有挣扎痕迹，一切都是完整的。” 黑漆漆的走廊两侧，古怪诡异的拟人猫画像被挂在灰黑墙体上，用空洞或是麻木的目光注视着缓慢行动的江城。 二楼的房间都用以休息，昨晚众人已经看过了。 江城径直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他要上天台去看看。 十二月的早晨只有冰冷。 外面天还没亮。 江城推开通往天台的小门。 猛烈的寒风顿时就灌了进来，呼啸不止，仿佛刀子那般，吹得他脸皮生疼。 “空的？” 江城眉头微皱，握着手电筒。 诺大的天台空空荡荡。 连个花坛都没有。 漆黑冰凉的地砖铺满天台地面，干净整齐，反射着手电筒的光线。 如果换做是无人打扫的普通别墅，十多年时间，天台这些地砖的砖缝里，估计早就长满野草了。 江城认真记下整个天台的样子，随即关上了门。 “找到宝藏的希望依旧在一楼，至于失踪的柳媚小姐，估计是那副画……” 江城步履轻缓，沿着楼梯，一步步走到一楼。 没开灯的古堡确实阴森。 幽暗寂静吞噬了一切。 江城挺喜欢这种感觉，一个人行走在空荡荡的黑暗中，让他比较有安全感。 黑暗空旷的一楼大厅。 死人兄弟还在堵门，身体已经僵了。 挂在门上的两个小铃铛没有任何问题。 就在江城准备看一看《维纳斯的诞生》这幅画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在空寂的黑暗中响起。 “没错，柳媚小姐确实已经在画里了。” 这是崔悲的声音。 江城用手电筒光线照了照。 “不开灯？崔先生胆子这么大？” “唉，大不了就一死呗，这一天总会来临的。”崔悲有气无力靠在墙边。 江城走到画前，简单看了看。 在画作的天蓝色背景里，又多了一位与原画格格不入的人。 说来也巧。 柳媚是第一个发现这幅画有问题的，现在她也是第一个进去的。 …… 时间来到早上八点整。 众人纷纷醒来，来到一楼大厅。 简单了解过情况后，剩下的人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时间很紧张。 越早结束，意外就越少。 “唉，希望柳小姐能撑住。” 看着画上那个新增的人形，李目不由得叹了口气。 “趁现在都有精力，大家先吃点东西，然后赶紧开始找，尽量在今天之内把那个宝藏找到。” 冬季的大衣有很多衣兜，在场每个人都带着些许高热量的食物。 简单吃过早饭。 李回依旧最积极，推开了第五间房门。 这是一间植物标本房。 这次，在江城的提示下，严明开始有意无意盯着杨尘。 果不其然，这位又开始抽烟的时候，很随意就把烟灰抖落在地上。 唯有昨晚在画室里，杨尘才会做出用手接烟灰的动作。 于是他模仿江城，提醒了一声：“杨先生，这里是室内。” “嗯……咳咳……” 杨尘并未用手接住烟灰，而是转身离开了五号房，在走廊上继续抽烟。 严明就想不明白了。 一个人的烟瘾真能有这么大？ 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杨尘左右的衣兜里都揣着一盒烟。 …… 早上九点半。 在五号房一无所获的众人来到六号房间。 这也是右侧走廊最后一个房间。 这房间内满是瓷器与青铜器，这些物件外表看上去相当值钱。 李回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抱起一个小瓷瓶，兴冲冲来到江城身前。 “江老弟，你会认辨别古董吗？” “会……一点点。” “那我手上这个……” “现代工业的残次品。” “哦……” 整个六号房间，摆满了地摊货。 随便去个古玩批发市场，都可以买到比这房间里的货物更精美的。 没一会，李回又抱着一个小青铜器来询问。 “江老弟，这个呢？” “这也是假的。”江城无奈回应，“地摊上那些老板会喊价八万一件，实际进货价几十块钱，抹零减半都是亏。” “哦……” 李回的寻宝热情并未被浇灭，回过身继续寻找了。 没多久，蹲在房间角落的瘦厨师李目突然惊疑一声。 “咦，这根小青铜柱上面有血迹。” 房间内众人齐齐一愣，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江城更是急忙转过头喊道：“李先生，不要上手摸！” “呼……好险……” 李目伸出去的手就停留在青铜柱上方三厘米处。 差一点就摸到了。 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根小青铜柱，肯定就是制造门口那具尸体的凶器了。 李目没戴手套，摸上了就是指纹，虽然影响不大，但去治安所解释也挺费时间的。 “我包里有一次性手套，大家都戴上。” 严明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一些透明的手套，递给众人。 角落里。 那根小青铜柱也就半人高，很轻，内部应该是空心的。 其表面布满片状与点状的绿绣，做旧工艺勉强还可。 青铜柱顶部有不少已经干涸褐色的血迹。 “死者头部伤口呈现扇形，应该就是这根柱子了。”江城说道：“如果凶手当时没戴手套，柱子上会留下其指纹汗液等证据。” 说话间，他一直在注意观察每个人的神色，连严明都没放过。 但所有人的神情都还算正常。 江城随即蹲下，轻轻将青铜柱移了个位置。 “咦，这里有一根头发。” 他缓缓起身，手里捏着一根比较长的头发，似是从角落里找到的。 “长发？” 李目疑惑出声。 众人齐齐转头，看着刘思玉。 柳媚已经没了。 在场的女性也就她一个。 刘思玉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看着那根头发，勉强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这……这头发也不一定是我的，可能是柳小妹的，又或者……我刚才在房间内寻找时候掉落的。” “确实如此。”江城点了点头，“各位也不要无故怀疑刘女士，她毕竟是我们队友。” “江老弟说得对。” 李回相当同意江城说法。 “现在时间要紧，大家还是赶紧找宝藏。” “有理……” “不能再耽搁了。” 众人又齐齐行动起来。 青铜柱似乎只是个小插曲，并未干扰到他们的动作。 但严明感到疑惑。 他趁众人都在忙碌的时候，走到江城身侧，低声询问：“江同学，这根头发真是你在柱子下发现的吗？” “不，这是我在刘思玉枕头边拿的。”江城笑了笑。 “啊这……” 严明瞪大了眼睛，觉得江城在他脑子里的形象又多了点什么。 “你拿她头发干什么？” “以备不测。”江城说出了严明昨天说过的话。 “江同学一直怀疑她？” 严明理了理线索。 如果杨尘是女助手，那么刘思玉会是谁？ 她很明显熟悉古堡内部，是那个妻子吗？ 江城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低声说道：“不一定是妻子，严先生想想，这十多年来，古堡可是有到访者的。” “贼？” 严明小心看了眼刘思玉。 他感觉，这位中年美妇的形象，无论如何也跟杀人的盗贼不沾边。 “昨天晚上，她脱口而出那副素描拟人猫后面是一堵墙，说明她曾经找过，而且印象深刻。”江城说道。 “但……画家妻子也可以知道那后面只是一堵墙。” “我也只是猜测，现在证据还不够。”江城如实说道。 “所以江同学你就拿了头发，等待凶器被发现？” “其实就算没有凶器，我也可以用这头发诈她一下，比如把头发放在那具尸体的衣领下。” “是假的还好，可以在治安所到来之前把头发弄丢，可万一是真的呢？”严明觉得江城太冒险了，“万一她真是杀人犯，现在肯定对江同学起杀心了……不对，对我们所有人都起杀心了。” “我就等着她起杀心。” …… …… 作者的话： 难得周末有空，快速读了一遍前面的章节，发现用手机码的部分章节有问题。 （有两章的段落顺序是错的，有可能是手机码的字与电脑码的字合并时候出了问题，以前收集论文材料的时候就出过同样问题，这次没注意，还有几章跳了细节，大纲标注的细节没写出来……） 没太习惯用手机码字 电脑的话我一般会开好几个word，一边看细纲，一边写正文，分屏码字。 这本书写得很急躁，之前一直想赶在年前发书。 这次读了读，发现错别字相当多（一直跟读的书友也是不容易） 其实一开始准备的新书是古代王朝+妖魔诡异，但许多读者私聊我，说就想看有机器人的（还有个说想看奥特曼，就离谱） 于是临时加急弄了这本书的大纲。 所以我之前跟部分读者说，这本书是未曾设想的道路。 因为我自己都没想过会写这种题材或类型。 （话说，现在奥特曼题材，到底是真的火，还是一群人在故意玩梗？） （南朝平时比较忙，没太关注这些，吃瓜都吃不到新鲜的） 第五十八章 左手 “唉！怎么全都是现代工业的残次品！” 李回这个胖厨师也学起了崔悲，唉声叹气的。 有几个小物件，假到他这种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瓶底这年号好歹也是几千年前的，怎么能用现代文字写呢，再怎么也得做做功课，上网查一下古文字啊，作假都不认真！” 李回摇着头，一脸失望把手里的瓷瓶放下。 那话语之间的恨铁不成钢之意实在不能太明显了。 “画家只是用这些小物件做个参考，画画用的，没必要弄真品。”江城说道。 “唉，算了，还是赶紧找宝藏，结束任务，然后想办法救柳媚小姐。” 李回喜欢找宝藏，但也明白人命关天。 至今还不知道画里的柳媚是死是活。 早上十一点。 右侧走廊彻底结束搜寻。 众人并未休息，径直来到左侧走廊。 左侧走廊的一号房被李回推开，一股特殊的木头清香扑面而来。 “家具？” 李回率先走进左侧一号房。 整个古堡一楼大厅都没见到什么家具，也就二楼有十多张床，让人严重怀疑这里曾经到底是不是住人的地方。 没想到家具都被堆在了一号房间内。 红褐色的木桌、木椅、沙发等等，纹路清晰，雕刻精美，浮在木质家具表面的各种雕刻形象栩栩如生。 同样的，没有灰尘。 所有家具一尘不染，仿佛有人每隔几天就打扫一遍。 早上的太阳照在左侧房间，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进昏暗的房间，让这个房间多了些温暖与古朴。 昨晚那几粒微弱的星光，揭示了今天的好天气。 “开始，别耽搁时间。” 寻找的过程十分枯燥。 柳媚的遭遇，为这份枯燥填了些许紧张。 没人知道这个古堡内的诡异生物是什么，又是如何攻击的，相对应的规则又该怎么找…… 中午十二点刚过，对一号房的搜索结束了。 阳光来到别墅的正上方。 李回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色微微发白。 搬动大型家具是个体力活，对他这种胖子很不友好。 但他并未停歇，紧接着又推开了第二间房门。 “又是家具！” 李回无力叹气。 看得出来，当初别墅一楼二楼的大厅内肯定摆放了许多木质家具。 后来无人居住了，那些家具就被统统移到了左侧一号与二号房。 “江老弟，这些木头家具值钱吗？”李回不抱希望地问了句。 “值钱。”江城平静回复。 “真的？”李回眼睛一亮，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的疲劳都去了大半。 “用料应该都是大红酸枝，刚才一号房那一套沙发，价格在10万以上，其余的也都差不了太多。” “我去，怪不得……除了城外、海底和老坟，寻宝论坛那些家伙最喜欢的就是深山老林的宅子！” 李回眼睛都瞪圆了。 他伸手摸了摸身前冰凉的长椅，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江城适时出声提醒：“李先生，这些东西目前都还是有主之物。” 正如昨晚那把放大镜。 这古堡的现任主人，画家罗迪斯，目前生死不知。 所有财务依旧是他及其妻子名下的。 不告而取是为偷。 昨晚严明忍住了那个放大镜的诱惑。 “我当然知道。”李回笑了笑，“我其实喜欢的不是钱，是这种找到宝藏的感觉。” “李先生昨晚做梦了吗？”江城问道。 “没有。”李回知道江城要问什么，“说起来，我都已经好久没做过那个梦了。” “李先生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做那个梦的？” “这……我想想，六岁开始的。” “六岁……” 江城眉头微皱，算了算时间。 那就是十八年前，画家搬进古堡的日子。 “李先生，你的名字是父母取的吗？” “这个肯定啊，说来挺巧的，我出生后，老妈上寺庙给我求了一枚玉佩，也是回字形的” 李回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环形玉佩。 玉佩很精致，雕刻精美，通体透亮，在阳光下泛着淡绿的柔美光泽。 江城认真看了眼玉佩，估了估价值。 “李先生，冒昧问一句，你……跟你弟弟，是同父同母的吗？”江城低声询问。 “江老弟问这个干啥？”李回感到诧异，“当然是同父同母啊，我也只是因为太胖了，所以跟老弟长得不太像。” “嗯，抱歉。” 江城没有再多问。 找到宝藏后，所有细节才能慢慢串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 下午一点。 左侧走廊的几个房间变得暗了些，明媚的阳光去了右侧。 众人推开第三间房。 “奇怪，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东西烧了的味道？”崔悲突然说了句很正经的话，还狐疑地看了眼江城。 “没有，我鼻炎犯了，对味道不敏感。”李回说道。 “没……咳咳……” “我也没闻到，崔老弟是饿了？” 李目从衣兜里取出一根能量棒，递给崔悲。 崔悲伸手接过，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将目光放回三号房间。 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石膏像。 大多是胸像。 有比较出名的，比如《大卫》、《太阳神·阿波罗》等。 也有江城从未见过的。 “这个画家罗迪斯的的爱好还挺广泛啊。”李回走进房间，摸了摸其中一个雕塑，触感十分冰凉。 “我又想到了一个恐怖电影桥段。”严明突然出声。 江城回身看了他一眼，平静问道：“石膏像藏尸体？还是所有石膏像突然转过头注视？” “藏尸体那个。” “这里的基本都是胸像，肯定是藏不下尸体的，但有可能藏一点别的东西。” 江城走进房间内，快速看了眼整个房间的石膏雕塑。 其余人也纷纷进入三号房。 李回拍了拍一个胸像，问道：“江老弟，这些石膏像……” “不值钱。” “哦……”李回的激情消失了一大半，“那还是慢慢找，就剩最后这几间房了。” “不，我想应该不用找了。” 江城径直走到房间的角落里，捡起一个灰扑扑的左手雕塑。 其余人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把目光移动到他手上。 严明的眼睛一亮，问道：“左侧三号房，也对应的三，这个房间里仅有这一个左手雕塑，这……这难道就是缺的那只左手？” “我想应该是。”江城点了点头，“严先生，借你的锤子用一用。” “好！” 严明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硕大的铁锤。 但就在他准备把锤子递给江城的时候，一旁的崔悲突然皱眉，揉了揉额头。 “奇怪，怎么听到了猫叫声……你们人呢？” 第五十九章 生与死 崔悲没了。 就在他说出听到猫叫声之后，直接在众人面前原地消失。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众人急忙离开三号房间，然后来到大厅右侧。 果不其然，崔悲已经在画里面了。 白色与天蓝色交织的油画背景上，这个苦瓜脸的青年就在柳媚身侧。 李回突然说道：“快看，崔老弟还在动！” 画上的崔悲与别的人不一样。 他正张着脖子四处观察，似乎在好奇自己身处何方。 这画面很诡异，毕竟在众人眼中，他已经是个二维生物了。 “崔老弟难道不是普通人？” “不……” 江城皱眉摇头，认真思索。 崔悲说他听到了猫叫，随后就被吸进了画里。 这样看来，柳媚昨晚应该也是同样的遭遇。 但为什么崔悲能动弹，柳媚却不能？ 画里是某个特殊空间吗？ 从凌晨三点到六点半，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存在这个特殊空间，那么……今早江城见到画的时候，柳媚也应该还能动才对。 江城皱眉出声：“崔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能，就晃一晃左手。” 画上的崔悲并未按照江城说的做，应该没法听到。 “现在该怎么办？”李回面露忧色，看着江城。 “江老弟，你有办法吗？”李目同样看着他。 经过昨晚到现在的短时间接触，众人都知道江城不是个简单的青年。 至少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等。”江城淡淡吐出这个字。 “等？”严明疑惑，“江同学，我们要等多久？” “三分钟！”江城回应，“崔先生最后说了句‘你们人呢’，说明他感觉自己依旧身处三号房，在他眼里，消失的是我们。” “难道……画里的世界，也是这个古堡吗？”严明问道。 “不，我想古堡应该只是个过渡空间，只有触发了某个条件，才会被彻底吸入画里，正如柳媚那样，目前崔先生可能还没触发那个条件，所以他依旧能动弹……至于这个三分钟，则是我猜的。” 古堡里很多东西都和数字三有关。 所以江城猜测，如果能在那个特殊空间里坚持三分钟，不触碰条件，崔悲应该能脱身。 李回看了眼墙上的画，犹豫着开口：“如果三分钟后，崔老弟还没……” “那就先找宝藏。”江城很果断。 “好！” 三分钟的时间并不长。 但在这个诡异未知的古堡内，每一秒都很煎熬。 画面上。 崔悲一直盘坐在原地。 一开始他还会四处张望，但后来，他干脆直接垂下了脑袋，用手撑着下巴，一动不动。 李回见他没了动静，而此时尚未到三分钟，不由得担忧问道：“崔老弟没动了，他不会是已经……” “等！” 江城的镇定在此时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团队里必须得有遇事不慌的人。 大厅内此时很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副画。 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终于…… 三分钟过去了。 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画上的崔悲身影，开始逐渐变淡。 与此同时，左侧走廊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唉……人固有一死，但我崔某某今天又活下来了，果然祸害遗千年……”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脸上都浮现一抹喜色。 崔悲自救成功，从画里脱身了。 所有人又回到左侧三号房里。 这个一脸衰相的青年，此时正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 “唉，人生短暂，岁月无情……事情是这样的……” 崔悲给所有人说了说这三分钟内，他所体会到的东西。 “依旧是这个房间，你们都消失了，我感觉脑袋越来越痛，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那个猫叫声，起初很远，但很快就变得近了，最后似乎就在我脑子里叫，而且渐渐变得不像是猫叫声，更像是……你们知道克苏鲁，当时那声音，有点像是影视作品里阿克的呼唤。” 他说得很轻松。 但众人都能想象到，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面临多大的恐惧。 这时候，如果还没有被吓得瘫痪，肯定会想办法逃跑。 “可以逃，但一定不要逃出古堡的范围！” 崔悲说了说他的猜想。 他指着窗外，说道：“这只诡异生物很弱，没法直接杀了我们，只能通过恐惧，来达成他的目的。” 在那个诡异的世界里，待在古堡内是安全的。 崔悲说道：“我想，一旦我因为害怕，通过这个房间的窗户逃离古堡，就会真正进入画中了。” 李目的脸上再次浮现忧虑，看了眼大厅的方向，担忧道：“那这样说来，柳媚小姐她……她已经……” “不一定死了！” 江城掐断了话题。 在事情最终结束之前，柳媚的生与死很难判定。 此时的柳媚，跟薛定谔的猫很像。 在这里讨论犹豫，只会浪费时间。 “严先生，锤子给我！” “好！”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份宝藏，得到最终结果。 江城脸色平静，拿走严明手里的锤子，随后果断砸在了那个灰扑扑的左手雕塑上。 “轰！” 声音响起，那只石膏左手顿时四分五裂。 灰白的粉尘与碎渣四处飞溅。 尘埃落地后，一抹闪耀的金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钥匙？！”李回惊呼出声。 藏在这个石膏内的，是一把金闪闪的钥匙。 见此，所有人都明白。 他们距离宝藏，只有一步之遥了。 江城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 “这钥匙很压手，从光泽来看，应该是纯金的。” 钥匙有了。 现在只剩一个问题。 藏宝的地方在哪儿？ “江老弟，钥匙上写了藏宝地点吗？”李回有些激动，急忙询问。 “没有。” 江城捏着金钥匙，皱眉观察。 其余人也纷纷围上来，或是好奇，或是欣喜。 金色冰凉的钥匙正面上，刻着一句很简单的话。 【生命是一场破碎的幻觉，我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流离失所】 钥匙反面则是印着一个数字。 【7】 李回挠了挠头，疑惑问道：“7？我只知道13代表不幸，数字7有什么典故吗？” “没有。”江城摇了摇头。 “那宝藏会是什么？” “画家喜欢数字3，这个7，可以拆解为……3+3+1？” 江城眉头紧皱，退出三号房。 在古堡一楼大厅左侧这条走廊上，两侧各有三间房，一共六间。 多了个一。 还有第七间房？ 江城突然说道：“宝藏很可能就在左侧这条走廊尽头的下面，时间紧迫，严先生，给我一份c4，炸出通道就行了。” 严明一怔。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犹豫地问道：“江同学，你……你是要炸药？” “嗯。” “咳……江同学，这个我没有。” “没有吗？”江城看了眼严明的大背包。 “这个真没有。”严明无奈说道。 “那好，只能找钥匙孔了。” “钥匙孔？” 其余人也纷纷走出了三号房。 左侧走廊的三盏水晶灯是开启的，十分明亮。 两侧墙体灰黑色，冰冷坚硬，看不出什么地方有钥匙孔。 “江老弟，钥匙孔会在什么地方？”李回问道。 “应该就在这条走廊上。”江城说道：“钥匙正面刻的那句话，应该是代表画家罗迪斯的精神世界，他生活在现实的城堡里，却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所以……他留下的钥匙孔应该也是存在却虚幻的。” “存在且虚幻？” 在场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江城解释道：“我想你们应该都看过平面3d画，画家用超高的技巧，让人产生了假亦为真的错觉……这里是反过来的，钥匙孔真实存在，但我们眼睛觉得它不存在，就在这条走廊上，可以开启地底的第七间房。” 钥匙孔只是一个很小的孔洞。 在长长的走廊上，本就很难发现。 如果再被画家罗迪斯画上了伪装，与周围墙壁融为一体，正常人很难注意到。 江城认真提醒：“各位，我们得分散开，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用手触碰也可以，那个钥匙孔，或许从各个方向看，都与周围墙体一模一样。” 严明看了眼身侧的墙壁，低声问道：“江同学，你有把握吗？” “七成把握。”江城如实回答，“严先生，这次的任务偏向解谜，比上次的冒险任务难了很多，我只能结合当时画家的精神状态来猜测。” “万一你猜错了怎么办？” “放心，我还有后手。” 不需要炸药和钥匙，江城照样能把地面这一层石头弄掉。 卖火柴的奸商还算是有信誉，火柴品质有保证。 但那样就无法体会到最终解开谜题的快乐。 毕竟从昨晚到现在，江城大多数时候都在猜谜。 但就在众人准备动手的时候，一声猫叫突然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喵……” 就连江城都没例外。 他揉了揉眉心，也体会到了那种昏沉眩晕的感觉。 “那只诡异生物急了。” 第六十章 入口 李目没了。 怪异刺耳的猫叫声响起后，没多久，李目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身为哥哥的李回大惊失色。 他急急忙忙跑到大厅的那副画前，发现李目已经进了画里。 李目的状态跟之前的崔悲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李回一脸焦急，“为什么我们都听到了猫叫声，就我老弟一个人进了画里？” “别担心。” 江城平静来到画前。 有了崔悲的完美事例，画中的李目显然并没有太惊慌，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们同时听到猫叫声，说明那只诡异生物急了，想把我们吓走，至于李目先生，他之所以会进入画里，是因为他也触碰了那个规则。”江城解释道。 “到底是什么规则？”李回急忙问道。 “目前我也不太清楚。” 江城心里有了猜测。 如果这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之前的细节都可以完美串上。 三分钟后。 李目从画上消失。 他说自己一开始也极度恐慌，想从窗户或者大门逃出去，但很快就想起崔悲的话，于是坐在原地不动。 “各位放心。”江城环视一圈，“从现在开始，那只诡异生物应该没法对我们任何人动手了，如果听到诡异的猫叫声，忽略即可。” “江老弟你确定吗？”李回问道。 “八成把握。” “那就好！” “各位开始行动，找到那个钥匙孔。”江城神色平静，“时间要紧，这只是任务三，本不该这么难，拖了太久了。” 实际上，从任务开始到现在，还没超过24小时。 但江城依旧觉得拖延得太久。 严明在他身旁，低声询问：“江老弟，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测，那只少了的左手在左侧走廊三号房里？” 如果江城一开始就这么想，其实可以省去很多麻烦的步骤。 可以在发现缺少左手后，径直来到左侧三号房，找到钥匙。 江城解释道：“严先生，我个人的猜测不够严谨，证据不足，不能因此左右整个队伍的行动，直接去左侧三号房会让我们错过很多细节，比如昨晚的画室和今早的凶器，况且昨晚那只诡异生物一直没露面，其实……我预想的情况其实比现在更残酷。” “江同学预想的情况是什么？” “我昨晚猜测那只诡异生物可能会把钥匙植入我们某个人的左手血肉中，旅社里有这样的记载。”江城神色凝重，“如果是那种情况，就需要当场划开血肉组织，取出钥匙。” 幸好。 这只诡异生物比江城预测得弱了很多。 可能是上次面对那只木偶的压力太大，以至于江城不得不把情况预想得更残酷。 在上次的回程中，龙涛也给江城讲过一个事例。 曾经有旅社的小队被困在诡异地带，逃离的钥匙被诡异生物移入了其中一个队员的心脏里。 最后，为了其余几位队员的生命，那个队员硬生生挖出了他自己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 严明恍然，江城竟然一直在防那只诡异生物。 他突然想知道，多罗市里那只木偶有多吓人。 在上次的任务二里，江城可没有这么小心翼翼，当时他不需要任何解释，凭借个人猜测，该杀的就杀，十分爽快利落，把天台上剩下几人都震慑住了。 “对了，江同学，规则是什么？”严明至今还没想明白，“柳媚小姐、崔悲还有李目，他们三位是触碰了什么规则？” “画室里那副巨大的素描拟人猫。”江城说了他的猜测，“昨天晚上，第一个碰那副画的是柳媚小姐，她想看看画后面是否有密室，随后则是崔悲和李目，也只有他们三个。” “不对啊。”严明皱起眉，“江同学，按照你的推测，刘思玉女士不是也应该碰过那副画吗？而且她肯定比柳媚小姐更早触碰。” 江城淡淡一笑，回复道：“万一碰了那副画的不是她呢？” “不是她还能是谁？那不成她还有……” 严明一怔，突然想到了门口那具尸体。 那具尸体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就很不对劲，普通人出门，再怎么说也会带着身份证、工牌、名片等，至少也得有一个手机。 但那具尸体身上什么都没有。 “同伙？” “严先生别急，就差最后一步了。”江城提醒道：“你可以盯着刘思玉，但不要太明显。” “江同学，万一她有枪怎么办？” “上次的李猛也有枪。”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崔悲的苦瓜脸缓缓从背后靠近。 这个年轻人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我找到钥匙孔了。”他有气无力说了句，丝毫没有发现宝藏的兴奋，声音小得宛若蚊子叫。 “崔先生可以训练一下胸腔共鸣，这样你的声音会更雄浑。”江城平静说道。 “唉，生活本就很艰难了，何必勉强自己。”崔悲长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无需非要活成别人眼中的光彩样子，我觉得……” “崔先生还是说回正题。” “噢……” 随后，崔悲指了指他发现的钥匙孔所在。 就在走廊尽头的底部墙角，三条线交汇的那个小点。 这个钥匙孔确实被画家罗迪斯处理过，无论从哪个方向看，看起来都只是个寻常的墙角。 所有人当中，最激动的无疑是李回。 他急忙说道：“江老弟，还等什么，宝藏就在眼前了！” “嗯，你们都站远一点，我担心有机关。” 江城取出金色钥匙，将其置入那个孔洞之中。 并没有伤人的机关出现。 只听得一声轻响，钥匙的大半被吞入孔洞之中，只剩末端。 随后便是一系列齿轮转动的声音。 “咔咔咔……” 整个地面开始轻微震动起来。 走廊中段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入口缓缓出现。 入口下方是狭长的石质阶梯。 这条阶梯看不见尽头，一直蔓延到深邃幽寂的黑暗之中。 “李先生，你别激动，先等一等。” 江城见李回一脸兴奋站在入口处，急忙出声制止。 他试着将钥匙抽出，发现可以抽出来。 但入口很快也随着钥匙拔出关闭了。 “原理很简单……” 江城重新把钥匙放回去。 他摸了摸下巴，这跟他想得有点不太一样。 李回出声问道：“江老弟，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嗯。” 第六十一章 黑猫 这条石制阶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长。 阶梯两侧的墙体冰冷湿滑，通体呈现灰黑色。 并未出现文艺作品里的暗箭或是毒雾之类的东西，众人顺着阶梯一路向下，很顺利抵达阶梯尽头。 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钥匙就在锁孔里。 李回走在最前方，轻轻拧转钥匙。 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 锁开了。 他伸出双手，缓缓用力推开铁门。 “吱呀……” 这是众人在古堡里遇到的第一扇生锈的门。 地底的潮湿阴暗，让连接着石质墙体的金属合页朽烂不堪。 李目在他哥哥身侧，手持强光手电。 手电光探入深邃的黑暗中。 在光线可探查的尽头，似乎躺着一大一小两具残破的骸骨。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奇怪，为什么没有财宝的反射光线？”李目有些疑惑。 众人心里都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们辛辛苦苦这么久，从昨晚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 难道所谓的财宝只是两具尸骨？ 很快，这个预感成为了现实。 所有人穿过铁门，来到地底暗室的尽头。 “滴答……” 湿滑的墙体上有冰冷水珠滴落。 阴冷湿寒的暗室里，除了那两具躺在石台上的尸骨，空无一物。 众人设想的黄金、珠宝或者是名画……都没有。 李回大失所望。 “就这么两具骨头？这骨头难道还能是金子做的？” “先别急着下结论。”江城走到尸骨前，认真观察，“这具大的尸骨身旁，有一个画筒，颜色太暗，你们都忽略了。” 说着，他戴上手套，拿起那个灰黑色的画筒。 “画？” 李回愣愣盯着江城手里，已经冰凉的寻宝热情再次被点燃。 其余人也纷纷看过来。 画室里很暗，好几束明亮的手电光线集中在江城身前。 江城取出画筒里那副画，随即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将其展开。 “咦？这……这不是那副《椅中圣母》吗？”严明第一个认出了这幅画，“但……怎么是素描的？而且这上面那个圣母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只猫。” 听了严明的话，李回二度失望。 “不是真迹吗？” “不是。” “唉，辛辛苦苦这么久，白忙活一场。”李回叹了口气，“现在还不知道柳媚小姐是生是死，该怎么救都不清楚。” 江城笑了笑，轻轻抖动手里的画作，说道：“我又没说这就是宝藏。” 李回一愣，立刻问道：“这里不是藏宝室吗？” 一旁的刘思玉也忍不住了，开口询问：“江小弟，你就别卖关子了，柳小妹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除了坐在石台上与尸骨悄悄说话的崔悲，其余人都看着江城。 江城提醒道：“如果这真是宝藏，那么教会的消息应该已经来了。” “对啊！” 李回一拍脑门，他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他心里的寻宝热情再度被点燃。 “江老弟，你知道宝藏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 “那……那还等什么？”李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等不及想要见到那份宝藏。 “不急，先说说真相，也就几分钟时间。” “真相？” “嗯。” 江城把手里的画递给严明。 他转过身，把坐在石台边的崔悲扒拉开。 两具尸骨，一大一小，就这样呈现在众人眼前。 小的那具特别小。 “这副大的骸骨属于成年男性，年龄在40-45的样子，是画家的可能性很大。”江城指了指石台，“至于小的这一具，2-3岁，同样是男性，但其浑身上下多处骨折，头颅偏大，部分骨骼甚至呈现诡异的弯曲状，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 “什么病？”严明很配合地询问。 “成骨不全。”江城面色沉凝，“我弟弟也有这种病，不能剧烈运动。” “这……这样说来，当初画家的孩子并不是怪物？” 严明想起了网上那些传言。 有人说画家的妻子生了个怪物，不能见人。 “当然不是怪物。”江城摇了摇头，“根据骨骼来看，画家孩子的病比我弟弟更严重，必须每时每刻都被照顾着，如果稍有不慎，就会……” “死亡？” “嗯。” 江城轻轻拾起石台上那枚小一号的头颅。 这个头颅的额骨部分有一个很大的洞，想来这应该是致死的原因。 正常的孩子，摔一跤会感到疼痛，大哭不止。 但得了这种病的孩子…… 摔一跤可能就意味着死亡。 “那画家是怎么死的？”严明问道。 “我也不确定，画家的骨骼上没有明显的伤痕，有可能是内部的疾病，还有可能……心死。” 江城无法揣测一个精神病人的世界。 搬入古堡那些年，画家到底是一直不正常，还是偶尔发疯？ 从整个古堡的画作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严明继续问道：“江同学，那画家出现精神问题的原因是什么？” “严先生，就在你手里。” “我手里？” 严明一愣，他手里只有这副素描的《椅中圣母》画。 圣母怀里抱着一只猫。 江城看了眼崔悲，说道：“崔先生说说你的猜测。” “噢……” 崔悲有气无力地答应。 他指着严明手里的画，用虚弱的声音解释：“首先，某些猫的嚎叫其实和婴儿哭声是差不多的，许多人在半夜听到猫叫甚至会感到害怕。” 这个任务里，严明一直跟着江城。 他听江城说了很多细节，此时瞬间就反应过来。 “崔兄弟，你是认为，画家有两个孩子，但第一个孩子他并不知情？” “对。”崔悲点了点头，“我的猜测是这样的……当时画家和他恋人都太年轻，可能都才刚成年，他恋人发现自己怀孕后，并不想打掉，就找了个借口离开，独自生下孩子，但她一个人又无力抚养，坚持一段时间后，不得已把那个孩子送人了……咳……或许她会给那个孩子某个身份识别的物件……” “或许在这期间，画家曾找到过他恋人，还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但他恋人解释说是猫的叫声。” “后来，应该是过了几年，双方都成熟了不少，并且已经结婚，妻子还是决定坦白了，我想应该是18年前……画家得知自己有个孩子后，就开始精神恍惚，曾经的一腔创作热情也消失殆尽，搬到了这个冰冷荒芜的郊区古堡里，并且喜欢上了拟人猫的画像……” “直到15年前，画家终于又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本应该是一个好的转折点，但奈何天生有病，更是在13年前意外死亡，这时候画家也跟着心死了……” 崔悲的声音很虚弱，听起来像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似的。 他缓缓说完自己的猜测后，看了眼一旁的李回。 李回似是有些发愣，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真相，画家发疯与画家死亡，其实这一切跟那个女助手关系不大。”崔悲摊了摊手，“至于为什么后来传闻是妻子发了疯，我想那个传闻本就是妻子自己放出来的，她不希望画家的声誉受损，当初剩下的两位当事人，妻子与女助手……应该就在古堡内。” 制作宝藏的并不是画家，而是有人根据画家的遗言做出来的。 崔悲此时推导的真相，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但宝藏是真实存在的！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对真相感兴趣。 刘思玉急忙问道：“那么，宝藏到底在什么地方？” 崔悲指了指严明手上那副画，说道：“不是很明显吗，那就是藏宝图。” “什么？” 其余几人齐齐一怔。 连严明都感觉不可思议，他举起手里的画，仔细看了看。 这是素描画，线条清晰可见。 但严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觉得这画是藏宝图。 “严兄弟，给我也瞅瞅。”李目说道。 “嗯。” 严明把画递过去。 李目拿到画之后，将其展开，顺便对身旁的李回说道：“老哥，你看过那么多宝藏电影，能看出这幅画的关键吗……老哥？” 他发现自己身旁的李回似是走神了。 这很不对劲。 以李回对宝藏的热情程度来看，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走神。 “嗯？” 李回突然回过神来。 他仔细看了看李目手里的藏宝图，随即摇头。 “不行，我也看不出来。” “让我看看。”一旁的刘思玉说道。 “好的。” 李目将手里的画又递给刘思玉。 他看了眼暗室最里面的杨尘，发现这个喜欢抽烟的男人貌似对宝藏并不感兴趣。 此时的杨尘站在石台前，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注视那具大的尸骸。 至少李目感觉很奇怪。 因为那种目光大多来自于异性之间。 另一边，刘思玉拿到画后，将整幅画颠倒、折叠甚至透过光反过来看，都看不出名堂，不得不问道：“崔小弟，这幅画怎么能是藏宝图呢？” 崔悲叹了口气，虚弱地说道：“唉，谁说藏宝图只有一份呢。” “什么？”其余几人愣了愣。 “画家这么喜欢数字3，藏宝图肯定有三份啊，三份叠加才指向最终宝藏。” “那另外两份在哪儿？”刘思玉急切询问。 “问江城咯。”崔悲无奈摊了摊手。 刘思玉与李目顿时都看向江城。 江城则说道：“画室里，那副巨大的素描拟人猫，以及窗边那副素描人像。” “为什么是这两幅？”李目不禁问道。 “这副《椅中圣母》里面的小猫，代表画家的第一个孩子，窗边那副素描人像，代表画家的女助手，至于墙上那副大的素描拟人猫……你们猜猜别墅里那只诡异生物是谁？” “画家的妻子变成诡异的猫了？是因为别墅的诅咒吗？” “不确定，反正等会就能见到了。” “我们现在就出去。” 李目转过身，准备叫自己老哥一起出去拿那那两幅素描画。 但他突然一怔。 一直在他身后的刘思玉，此时竟然已经悄然后退了好几步。 人心难测。 李目顿时就猜到了刘思玉要干什么。 他急忙出声道：“刘女士，我们现在还只是猜测，并没有肯定。” 但刘思玉婉然一笑，白皙的脸上丝毫不见皱纹。 “抱歉，我已经很肯定了，还得多谢两位小弟弟。” 她与众人之间只隔了几步。 但在这狭长的暗室里，几步已经是天堑了。 李目没能来得及追上。 就听得“砰”的一声。 刘思玉把铁门关上了，还取走了钥匙。 她站在铁门另一侧，微笑着说道：“江小弟猜得没错，门口那个人确实是我杀的，他是我同伙，我们知道画家很有钱，但这些年一直找不到那笔钱财，还折损了好几个同伴，就是你们在画上看到的那几个……所以我知道画室里那副拟人猫的画像不能碰，碰了就会被那只该死的猫缠上。” “你为什么要杀自己同伙？”江城沉声问道。 “呵呵，那个蠢材知道我的身份。”刘思玉掩嘴而笑，“我本来一开始打算装作普通人，跟你们一起完成任务，所以就杀了他，但江小弟你的疑心太重，所以我不得不把你们都解决了，唉……江小弟，你一个人可是害了整个队伍啊。” “借口。”江城平静看着她，“你一开始就打算独吞宝藏，所以最终无论如何也会杀了我们。” “哎呀，这种事不要说得太明显嘛。” 刘思玉有恃无恐。 众人跟他之间，隔着一扇老旧的铁门。 “那么，再见了。”刘思玉笑着挥了挥手，随后转身走上阶梯。 “不好，她要去拔出金钥匙！” 李目的脸色顿时变了。 当然，也就只有他一个变了脸色的。 他急急忙忙冲上前去，使劲摇晃铁门。 铁门已经锈迹斑斑，只要时间足够，肯定能弄开。 可一旦最上面走廊的金钥匙被拔出来，阶梯最上面的石门闭合，他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摇晃了片刻，李目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转过身来，发现剩余五人都还留在原地。 杨尘站在石台前看尸骨，他老哥在发愣，剩下三人则都很平静。 “你们……你们这是放弃挣扎了？”李目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就在此时。 一阵“咔咔”的响动传来。 不出所料，刘思玉取走了金钥匙，石阶最上方的的石门缓缓闭合，石阶上的光线一点点减少。 “老哥，咱们被关在地下了！”李目急忙摇了摇李回。 “这……” 李回转头看着石阶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但他并没有像李目那么焦急，或是害怕。 李目越发感觉不对劲。 刚才他们兄弟两个还有严明都是背对刘思玉的，杨尘则在看那具尸骸，但江城与崔悲两个可是面对刘思玉的。 按理说这两个家伙可以发现刘思玉在悄悄后退才对。 为什么没阻拦？ 而且一旁的严明也过于平静了？这位不是还有妻子与孩子吗？ “严先生，你们这是……” “我发现江同学很平静。”严明笑了笑，“所以我知道肯定没事，江同学还有后手。” 江城确实有后手。 比如可以先用铁锤把铁门砸开，然后再走上石阶，用诡异物品火柴点燃封闭暗室的石门，烧出一条生路。 但他没打算这么做。 对付刘思玉这种普通人，真用不着浪费一根诡异物品。 李目看着江城，急忙问道：“江老弟，你真有办法吗？你刚才看着刘思玉后退，没有阻拦，想必是……” “哦……其实我刚才在思考画家的精神世界，不小心走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刘思玉就已经退了好几步，来不及了。” “这……” 李目眼睛都瞪大了。 这么重要的关头，一直表现很冷静的江城，居然走神了？ 他又转过头看向崔悲，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崔老弟，你肯定有办法，对？” 崔悲有气无力地哀叹道：“江城他在逗你的。” “啊？” “你没发现吗，江城刚才试了试金钥匙的作用，他知道拔出金钥匙就会导致石门关闭，却根本没有留下人守着金钥匙。”崔悲真的很不想解释，“你再想想，下午一点那会，我说我闻到了有什么东西烧了的味道。” 李目一愣，随即问道：“崔老弟，当时你不是饿了吗？” “我没饿，当时是真的有东西烧了！”崔悲无奈说道：“昨天晚上能看见星光，所以今天大概率是晴天，江城昨晚把那个放大镜放在窗台上，等到今天下午，阳光来到别墅右侧的时候，光线汇聚，那张窗边的素描人像已经被烧了！” “啊？那刘思玉……” “她只能凑齐两幅画，真正的藏宝图在江城的脑子里！” 第六十二章 斧与刀 李目深吸了一口气。 他轻抚心口，担心自己无法承受这种突然之间的大喜大悲。 “这么说，你们知道刘思玉是窃贼？” “猜测，证据不足，至少目前没有可以完全定她罪的证据细节。”严明解释道。 “所以你们就玩了这么一出？” 李目环视一圈，感觉心里委屈。 漆黑冰凉的暗室里，除了他之外，似乎别的人都知道。 连他老哥都这么淡定。 难道大家趁他睡觉的时候，提前商量过？ 严明说道：“刘思玉现在应该已经走到右侧走廊了，而且满心欢喜，洋洋得意，自以为用她的聪明碾压了所有人，但……她进入画室后，发现那窗边的那副素描被烧毁……” “我觉得她可能会破口大骂。”李目揣摩了一下刘思玉的心情。 “然后她就不得不再次回来，打开石门，并且威胁江城同学，叫他把藏宝图画下来。” “那……万一刘思玉气急败坏，直接一走了之呢？” 李目依旧没有完全放下心。 暗室里阴冷潮湿，只有两具人骨。 虽然大家都带了些许吃食，可一旦真的被困，又能坚持多久？ 食物吃完后怎么办？ 喝大骨汤吗？ “唉，你就放心。”崔悲很无奈，继续解释，“刘思玉为了那份宝藏，不惜杀了自己同伙，又怎么可能在最后一步放弃。” “可是……如果真要试探刘思玉，没必要在这种绝地。”李目还有最后一点不理解。 “这个暗室对你来说是绝境，对江城来说就不一定了。”崔悲有气无力指着江城，“他前几天在另一座城市，不得已跟一只禁忌生物赌命，只有一半的活命几率，经历了那种生死危机后，他肯定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困境了。” “禁忌生物？”李目疑惑。 “唉，昨晚不是说了吗，就是比通俗意义上的诡异生物更强的生物，各种生物天生是没有分级的，为了方便记录，才弄了个人为的分级。” 江城淡淡看了眼崔悲。 “崔先生，我记得昨晚并没有说到禁忌。” “没有吗？唉，那就是我不小心听到的。” “你一直在偷听我和严先生的对话。” “这不是偷听，这是不小心听到。”崔悲据理力争，“并非我的主观意愿，而是被动输入。” “……” 江城摇了摇头，懒得跟这位说太多。 按照时间来推算，此时的刘思玉应该正在返回的路上了。 他从手腕上取下一根铁丝，随后平静走到那个生锈的铁门前，随意捅了十多下。 “咔！” 锁环弹出。 在李目惊讶的目光下，门就这么开了。 “门开了，都来阶梯上等着。” 江城招呼众人。 接下来只需要等刘思玉把阶梯顶端的石门打开。 “江老弟，你真的还是个学生？”李目有些好奇。 “嗯。”江城点头。 “你的这些技术是怎么来的？” “自学，都挺简单的。”江城把铁丝收回去，“这种铁锁比较好开，十多年前那种最老式的防盗门也可以，更好的防盗门我就没法开了。” “厉害了。”李目一脸羡慕，“江老弟，你是不是还会在嘴里藏刀片，飞针杀人，还可以穿过很小的洞口？” 江城略感诧异，问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居然真的会！” “藏刀片和飞针我确实会。”江城没有隐瞒，“这个不难学，练习藏刀片，可以先从小塑料片开始，如果你始终害怕被割伤，那就在刀刃上涂抹很薄的保护层，现代很多材料都不错，没必要像以前那样危险，至于飞针……我可以打穿几米外的薄纸板，没试过用来杀人。” “缩骨功没有一起练吗？”李目又问道。 “那个可以练，但没必要，伤身体，上年纪后一到下雨天就会浑身疼痛。”江城如实回答。 “长知识了。”李目摸了摸脑袋，“对了，江老弟，你刚才是真的走神了吗？” “嗯，主要是没把刘思玉当做太大的威胁，而且我对画家的精神世界很感兴趣，顺便把三幅画在我脑子里重叠了一下。” “哦……”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其余人也已经来到了阶梯上， 没一会，就听得“咔咔”的金属齿轮转动声响 一道光线照进黑漆漆的走廊里。 最上方的石门缓缓开启。 刘思玉脸色难看，把金钥匙插入墙角的钥匙孔后，就来到走廊中段，取出一早藏好的手枪。 她准备用其余人的生命，威胁江城画出真正的藏宝图。 “呵，那小子有点小聪明，殊不知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再聪明的人也得跪下。” “这话我倒是很认同。” 石门下突然江城的声音。 刘思玉脸色一变。 透过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她看到了下方石阶上，一脸平静的江城。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对视了一眼。 还不等刘思玉抬起手中的枪，就见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咻——！” 那是一柄很小的飞刀。 刀锋锐利，刹那之间划过刘思玉持枪的手。 刘思玉吃痛，惨叫一声，没能握住手里的枪。 “啪！” 那柄通体漆黑的半自动手枪跌落在地上，枪身上带着一滴滴粘稠的血液。 刘思玉心中骇然，忍着痛急忙伸手，想捡起掉落的枪。 但此时石门已经开启了一大半。 只听得江城淡淡说道：“如果你捡了枪，下一刀会是你的脖子。” 刘思玉怔住了。 她伸出去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江城则转过头对李目说道：“李先生，比起飞针，其实练习飞刀更好，近距离杀伤力还算可以，瓦力城的部队里就有飞刀和飞斧的训练。” “部队还练这个？”李目诧异，现在都是热武器时代了。 “有些东西永不过时。” 江城淡淡一笑，这是龙涛告诉他的。 他随即走上台阶，捡起那柄带血的枪。 “严先生，你有没有那种透明的小袋子？类似于证物袋。” “有！” 随后江城把手枪交给严明，叫他用袋子封起来。 接下来…… 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也是所有人最关心的。 江城平静挥了挥手。 “走，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宝藏。” 第六十三章 烟 在任务之初，众人都以为找到宝藏的关键在一楼。 一楼最容易弄出地下室这类的东西。 事实确实如此。 但此时江城却带着众人，循着楼梯一路往上。 刘思玉脸色苍白，被割伤的手已经做了简单包扎。 崔悲与李目两人盯着她，防备她再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李回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那股寻宝的热情与兴奋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杨尘则依旧平静，时不时咳几声。 严明走在江城身侧，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江同学，宝藏在二楼吗？” “不，更上面。” “天台？”严明一愣，“不会又是埋在天台的花坛里？” “到了就知道了。”江城笑了笑。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 今天是瓦力城难得见到的晴天。 江城推开天台的小门，明媚的光线顿时照耀进昏暗的古堡内部。 漆黑冰凉的地砖铺在天台上，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空的？” 严明跟在江城身后，第二个走上天台。 没有花坛，没有水箱，什么都没有。 所谓的宝藏是什么？ 难道又是某种视觉错误？天台上存在一间密室，但视觉上是不存在的？ “严先生，跟我来。”江城适时提醒。 “好的。” 严明紧跟在江城身后。 其余人则跟在严明身后。 众人心里都被疑惑填埋。 崔悲看了看脚下的漆黑地砖，若有所思。 江城不急不缓说出了藏宝图的内容。 “三幅素描图叠加后，画面上出现了古堡的一部分，不得不说画家这藏宝图设计得十分巧妙，在画面上的古堡中，有一个很深的黑点，就是我身前这块地砖。” “一块地砖？” “难道砖下面也是一个密室？”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围上来观看。 这块砖，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60x60黑色石砖。 “严先生，我需要一些工具。” “好！” 严明直接把背包放在天台上，拉开拉链，任由江城挑选。 江城选了细长的凿子与胶锤，沿着缝隙一点点敲击。 敲打的轻响回荡在天台上，尘土飞扬。 没多久，这块地砖松动了。 “严先生，搭把手，把这块地砖翻个面。” “没问题。” 严明稍稍俯身，伸出一只手，沿着缝隙用力搬动地砖。 很快，他眉头微皱，用上了另一只手。 “这块砖咋这么重。” 当初严明的婚房做过装修，他一直盯着那些装修工人。 一块地砖的重量他还是清楚的。 “砰！” 严明脸都涨红了，才终于把这块地砖翻了个面。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锻炼了，此时十根手指都有些发痛。 “呼……” 严明甩了甩手，看了眼地砖的反面。 “这……这是画？” 周围其余人也都靠拢了点，把视线移动到画上。 江城补充道：“准确来说，是一副油画，而且偏向于古典主义画派，着重写实。” 其余几人都没想到，这块地砖居然是画框。 画面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个靠坐在窗边抽烟的女子。 窗户开着。 窗外是一片大海。 女子侧脸柔美，纤细的手指夹着烟，神色忧郁，看着远方，微风把她的头发与缕缕白色烟雾吹送得很长。 “杨先生，你怎么哭了？”李目突然发现，一旁的杨尘在轻拭眼泪，一边擦拭一边咳嗽。 李回拉了拉他的弟弟，低声说道：“现在还没看出来吗？是杨女士，不是先生。” “啊？” 李目懵了。 他环视一圈，发现周围人似乎都没有太惊讶。 又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这些家伙肯定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商量过。 不对…… 李目发现，那个刘思玉也是一脸懵的样子。 一旁的严明叹息道：“这一次真相被揭开后，我居然没有太惊讶，犹记得上一次在天台上……” 任务二里，严明真的是全程懵逼状态。 那时候，他还以为江城可以和姜小玲凑一对。 但这次江城把所有细节都给他说了。 说了不止一遍。 从刘思玉的身份开始，到数字3，再到杨尘与李回的身份细节，然后则是有关诡异生物的细节，一个不漏，给他反复加深印象。 严明自问，如果换做以前的自己，现在可能会比李目还要惊讶。 他估计会直接卡在第一关，连数字3都看不出来。 别的细节更是不用说了。 江城看了眼一旁抹泪的杨尘，缓声询问：“杨女士对这份宝藏满意吗？” “嗯……咳咳……谢谢你……” 杨尘已经脱了口罩，露出一张清秀又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庞。 清澈的泪水从她脸上滑落。 如果换上一头长发，再年轻十多岁，她几乎与画上的人没有差别。 “杨女士第一次担任助手的时候，才15岁？”江城问道。 “嗯。” “那时候身为画家的罗先生已经24了，成熟且富有才华，你当时的情感其实更偏向于懵懂的爱慕，许多女性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懵懂吗……他……咳咳……他当时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杨尘擦着眼泪。 哀伤与喜悦两种情绪同时出现，隔着十多年的时光，许多东西都已经做旧，被掩埋在更深的情绪之下。 “话说，宝藏只是杨女士的画像吗？”李目随口问了一句。 “又没说宝藏是给每一个人的。”江城笑了笑。 “也对……” 李目知道古堡里的东西都是有主之物。 但…… 一副画像，还是罗迪斯的作品，终究和传说中的宝藏差距太大了。 在场几人都不免产生一股心理落差。 落差最大的莫过于刘思玉了。 “我不信！”刘思玉捂着伤手，难以相信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么一副毫不值钱的画！ “刘女士还想说什么？”江城淡淡看着她。 “罗迪斯继承了他父辈的大量财产，好几千万啊，他自己投资还赚了很多钱，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刘思玉双目泛红，大声吼道。 “说得也有道理。” 江城淡淡一笑。 他转过身，将一把折叠刀扔给李回。 “李先生，劳烦你刮一下那块地砖的边缘黑色。” “我？哦……” 李回愣了愣神，接住折叠刀。 在场其余人也并不傻，很快就猜到了什么。 严明恍然说道：“怪不得，刚才那块地砖这么重，原来是因为材料……黄金？” “应该是。”江城点了点头，“从大小与厚度来看，一块砖就有25-30公斤左右，而罗迪斯是个数字3强迫症患者，肯定会把3x3范围的地砖都用金砖替换，也就是说，一共有九块。” 同一时间。 蹲在地上的李回惊疑一声，刮出了一抹灿烂的金色。 还不待他说什么，就听得几声轻响。 “嗡……” “嗡嗡……” 众人的手机接连震动。 不出所料，教会的短信来了。 【任务三完成，隐藏真相完成度75，宝藏可自行分配】 严明看了眼短信内容，眉头微皱。 “好家伙，教会这语气，感觉宝藏仿佛是他们放置的。” “其实如果他们想取走宝藏，古堡内这只诡异生物也拦不住。”江城平静收回手机，“但教会看样子并不缺钱。” 曾经有人说过，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东西。 这句话很适合教会。 同样也适合旅社。 超越普通人的能力，可以让他们在现实世界中大展手脚，甚至直接控制某些企业以及市政府的核心人员。 “说起来，这次的隐藏真相到底有几个？怎么感觉有点多。”严明挠了挠头。 “看教会是怎么算的，如果以死亡案件来算，也就和上次一样，是两个，或者说两个半。”江城说道。 分别是画家的发疯与死亡，以及那位堵门兄弟的死亡。 一个是心死，一个是被偷袭致死。 “但如果以相关人员来算，其实还可以再加两个。” 杨尘与李回，这两位。 李回甚至自己都不清楚，现在还在看着金砖愣神。 教会那边，布置这些演绎任务的人相当不简单，或许有某种强大且罕见的诡异能力。 “喵……” 一声猫叫，把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所有人循着声音看去。 在进入天台的那个门口，一直通体黑色的猫正看着所有人。 这只诡异生物终于现身了！ 李目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小半步。 江城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平静。 “别担心，这只诡异生物很弱，本体跟普通的猫没什么两样。” 第六十四章 一半 阳光明媚。 天台空旷，视野开阔，能看到四野平原上随风飘动的枯草。 在这种环境与一只诡异生物对峙，比在阴森幽暗的古堡内要好得多。 当然对于江城而言，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这只诡异生物弱得出奇。 对普通人的威胁很大，但她对江城的威胁，甚至还不如一只河狸。 “你们赢了。” 黑猫口吐人言，那对漆黑的瞳孔在阳光下缓缓缩小，看不出什么感情。 接着，她迈着轻缓的步伐，一步步向众人走来。 李目浑身紧绷，稍稍往江城身侧靠了靠。 “这个古堡内确实有一个诅咒，我想这就是你们所欠缺的部分真相。”黑猫蹲在那块油画前。 “诅咒是什么？”李回胆子比较大，而且现在他心里有许多疑惑，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愧疚。” 黑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几百年来。 古堡的每一任主人都没有好下场。 其中好几位都是不信邪，故意来古堡内居住的，如今都没了。 “古堡内有一股很特殊的力量，这股力量会找上心怀愧疚之人，让其死亡，又或者……生不如死。”黑猫缓缓阐述，“十八年前，搬进古堡的那个晚上，我就被这股力量找上了，那之后，我能保持人身的时间越来越短。”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诡异生物。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以人类的身体普普通通活过一生，应该算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每次发病的时候，都会变得很狂躁，摔打那些他平日里十分爱惜的画作，甚至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 这里的“他”，代指画家罗迪斯。 “我以为第二个孩子可以让他变得好转，但可能是我自己被诅咒的缘故，那个孩子天生就有病。” 后来的故事就很清楚了。 在第二个孩子意外死亡后，画家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最后一次清醒的时间很长，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用人类的身体陪伴他，他叫我留下这份宝藏，并且拿出这副很早就画好的画。” 黑猫将爪子轻轻放在油画上，随后看着杨尘。 “他说你太年轻，年轻女孩很多事都不懂，也不该遭受这么多流言蜚语。”黑猫说了画家的初心，“他很有经济头脑，不管做什么都能赚钱，但他自己的画作始终不够出名，无论举办多少次画展，备受好评的始终是别人的画，因为他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又不屑于炒作。” 罗迪斯的天赋其实不错，但算不上顶尖。 他十多岁的时候就小有名气。 厚实的家底让他无需担心别的事情，可以一心一意练习绘画。 但后来的岁月里，罗迪斯一直维持在小有名气，再没有突破过。 “后来他在培训班里发现了你，观察一段时间后，决定好好培养你，但你的感情变化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后来他让你离开，他知道你终有一天还会回来，但……你让他失望了。” “为什么？”沉默许久的杨尘终于问了一句。 “他希望你回来的那一天，已经戒了烟，并且成为非常出名的画家。” “嗯……” 杨尘沉默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夹着的烟。 总的来看，这次的真相其实就是画家的家事。 只不过多了几个插手的窃贼。 至于画家的精神问题…… 听了黑猫的描述后，江城觉得，极有可能是生理以及心理的双重问题，罗迪斯的大脑某个部位应该发生了病变，但现在他已经成了一堆白骨，许多事也无从考证了。 当初他就不应该搬来这个偏僻荒凉的古堡。 这座建筑通体灰暗的色调，会放大个人的精神与情绪问题。 “你……你为什么一直阻拦我们？”李回蹲下来，注视那只黑猫，他想要得到某个答案。 “其实我希望你们找到。”黑猫平静回答，“却又害怕你们找到。” “为什么？” “不想见到某些人，想起某些事。” “我……我想我……”李回犹豫着询问，“我应该认识你吗？” 黑猫沉默了片刻，随后起身，转过头，向着门口那边走去。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份宝藏有一半是你的。” “你要去哪儿？” “去把你们那个同伴放出来。” 关于古堡的传言或许还会继续。 又或许会在罗迪斯这一任终结。 许多事情向来平淡，但讨论的人多了，也就成了故事。 “嗡嗡……” “嗡嗡……” 众人的手机再一次震动。 依旧是教会的消息。 【隐藏真相100……】 除了江城外，所有人短信内容都是相同的。 江城的短信上则多了几句话。 【你的任务三本不是这个】 【但制作任务的那位很欣赏你，他觉得你太冷漠，长此以往定然会出现心理问题，无法控制力量，变得与教会大多数人一样阴暗癫狂，所以特意将这个古堡故事制作为任务三】 【不要误会，教会内部并非只有冰冷与残酷】 这次的任务比上次复杂了些。 复杂之处在于人心与感情。 江城从来没体会过太多人类情感，他可以找到宝藏，却没法完成整个真相的推演。 在暗室里，他叫崔悲说出真相，并不是他谦虚，而是他没有太多信心。 事实上，他与崔悲推测的内容一样。 黑猫就是画家的妻子。 当初她太年轻，怀上孩子之后，选择独自离开。 但许多年轻人之所以不要孩子，是因为经济问题，他们没有能力抚养。 而当时的画家罗迪斯则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他有的是钱。 所以后来画家的妻子感到愧疚，成熟后的她觉得是自己害了罗迪斯，导致罗迪斯精神出现问题，这也让她被古堡内的诡异力量缠上，最终化作一只黑色的猫。 这只猫是她心里最大的愧疚。 “说起来，我发现许多出名画家都有精神问题，比如梵高。”严明突然说道。 “不出名的更多……” 江城摸了摸下巴，他依旧没能完全推演出罗迪斯的精神世界。 或许正如罗迪斯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他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流离失所。 一无所有…… 第六十五章 死亡一人 古堡，天台。 黑猫带着那副《维纳斯的诞生》来到天台上。 她动用诡异力量，放出了昏迷的柳媚。 一同被放出来的，还有十多具森然白骨。 这些年来，擅自闯入古堡，企图寻找宝藏的人，凡是触碰过画室里那副巨大素描拟人猫的，都被关进画里了。 其中有几具白骨，就是刘思玉的同伙。 江城来到柳媚身旁蹲下，检查了一下情况。 “还好，只是昏迷了，很快就能醒过来。” “那就好，这次任务算是完美结束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听说任务三有可能死人后，李目等人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江城看着黑猫，平静问道：“你的诡异能力就是通过恐惧，使人进入画里吗？” “不……”黑猫向前走了几步，“这幅画本就是诡异物品，空间与恐惧都是这幅画自带的属性，缓冲时间与触发条件则是我自己设置的。” 缓冲时间是三分钟。 触发条件则是画室里那副巨大的素描拟人猫。 “你想要这幅画？”黑猫望着江城。 “嗯。”江城没有否认。 “那你拿走，如果以后你也拥有了诡异能力，可以自己设置时间与条件，时间上限是10分钟。” 诡异生物，彼此之间大多会有某种特殊的感应。 在黑猫的感应中，江城就是个普通人。 “你不准备留在古堡内了？”江城问道。 “不了，一只猫的寿命不会太长，帮我把这个古堡的故事说出去，他也该出名了。” 许多画家都是死后才出名的。 有精神病的更容易。 黑猫也准备让罗迪斯如此。 这算是她作为妻子，最后能做的一点事。 黑猫说完之后，就转身向着天台边缘走去。 她轻轻一跃，跳上天台的围栏，准备就此离开古堡，用剩余不多的时间再看一看瓦力城的样子。 “对了，你的诡异能力是什么？”江城问道。 黑猫转过头，看了眼李回，淡淡说道：“托梦。” 说罢，她径直跳下天台。 古堡的墙体上有许多藤蔓。 只是二层楼的高度，还摔不死一只拥有诡异能力的猫。 …… 下午两点半。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踏上归程。 柳媚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醒了过来。 江城背负画筒，画筒里是那副《维纳斯的诞生》。 至于天台上那九块金砖。 李回拿走了四块，用黑布包裹着，这些钱足够报答他养父母的恩情，顺便把餐馆做大。 他弟弟李目已经想明白了某些事，所以没拿。 杨尘只是带走了有她自己画像的金砖。 剩下四块…… “江同学，你不要吗？”严明看着江城。 “我不缺钱。” 江城如实回答。 他背上这幅画并不是钱能买到的。 李目也看着悲催，问道：“崔老弟不拿吗？” “唉……”崔悲缓缓摇头，“钱对我而言就是痛苦，钱越多，这份痛苦就越大，不要再增加我的痛苦了。” 江城与崔悲都不要。 就剩柳媚和严明两个人。 一个年轻的主播，以及一个需要养家的律师，一人两块。 刘思玉则被绑在一旁，干瞪眼。 …… 下午三点四十分。 众人叫的车才来到古堡外面。 两辆出租车的司机看到他们绑着一位女性，差点吓得一脚油门跑路。 幸好江城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证件。 “放心，我们是治安所的，在执行秘密任务。” 两位司机见到治安所的证件，这才放心将众人送回去。 而队伍其余人则都瞪大了眼睛。 江城竟然还是治安所的人？ 但江城并未解释，只是神秘笑了笑。 他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给身侧的严明看了看。 【假证，以备不测】 他手里的是假证，以前闲得无聊，花了两百找人办的。 严明顿时了然。 …… 傍晚六点。 瓦力城。 迷雾笼罩的道路上，一盏盏苍白的街灯亮起。 老旧的低矮楼房矗立在灰雾中，房顶上闪耀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广告。 东城区旧区的治安所同样破旧。 一队队老旧的机器人不断出入大门，几辆锈迹斑斑的治安所车辆停在门外。 “哧——！” 剧烈的刹车声响起。 出租车司机秀了一把车技，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在治安所门口秀技术的机会。 车上是江城与严明，还有被绑着的刘思玉。 在此之前，队伍其余人都已经被挨个送了回去，毕竟金砖很重，柳媚的力量不足以带走两块，还是李回两兄弟将其送到门口的。 给过车费后，江城与严明带着刘思玉走进治安所大门。 随后江城找到安澜，简单说明情况。 “我参加了一个冒险任务，碰到了诡异生物还有这位刘女士，我想她应该在你们的通缉名单里……” “嗯，确实。” 安澜查了查数据库，很快就找到了刘思玉的数据。 根据江城描述，他还找出了门口那具尸体的个人资料。 那人同样在通缉名单上。 至于天台上那十多具尸骨，还得找时间运回来，然后让法医来判断。 “令妹今天不在吗？” “她还有课，之前只是在治安所实习。”安澜瞥了眼江城，“江同学今天不也该上课吗？” “我逃课了。”江城面不改色。 “……” 安澜并没有问太多。 涉及到诡异生物，许多东西并不能记入数据库里，得联系上级。 “时间比较晚了，江同学你先回去，后续如果有事，我再打电话找你。” “行。” 晚上七点。 江城与严明离开了治安所。 在此期间，安澜并没有过问太多宝藏的事，算是默认这些宝藏分给众人了。 就算他执意要收回宝藏，作为画家唯一继承人的李回也有权力要回来，然后再分给众人。 “严先生，就在这里分开，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再见。” “好，江同学多保重！” “嗯。” 道别的话不用太多。 两人在一个迷雾笼罩的十字路口分别。 …… 晚上八点刚过。 江城走在苍白的路灯下，冰冷的夜风吹拂。 他家所在的小区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就在他掏出手机，准备叫家里的安娜开空调时，一只绿色的大果冻悄然从街角的黑暗里冒了出来。 “卟噜卟噜！” “嗯？” 江城皱眉，他依旧听不懂大果冻在说什么。 大果冻显然也清楚。 于是他一阵抖动，透明的身体不断变化，组成一个个词汇。 【涛哥】 【黑雾】 【工业园区】 【求救】 【教会】 【打群架】 江城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大果冻的意思。 “明白了，我立刻叫个车过去。” “卟噜卟噜！” “还有什么事？” 大果冻又开始了变化。 【绷带怪人】 【太帅】 【帅死对方一人】 【气氛紧张】 【偷偷潜入】 大果冻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目前在工业园区外，旅社和教会双方已经到了没法调和的地步。 绷带怪人率先解决了教会的一个信徒。 所以大果冻建议江城偷偷潜入，先把龙涛小队救出来。 打架的事之后再说。 江城平静点头。 “原来上次龙先生给我说的是真的，绷带怪人之所以要浑身缠上绷带，是因为他自身魅力太强，那一身绷带是可以阻挡魅力的诡异物品。” 旅社里很多生物都有故事。 比如绷带怪人刚出生的时候，医院墙角的爬出一大堆蚂蚁，那些蚂蚁在房间内组成了一个“帅”字。 再比如李嚣张大爷原名叫李苟住，后来有了能力立刻改名。 还有那位猪头人。 他每天没事了就喜欢坐在旅舍门边，迎着黄昏，一遍又一遍翻阅《天堂屠夫》。 第六十六章 封锁 浓雾为夜晚的瓦力城披上一层朦胧。 五颜六色的霓虹下满是寂静。 行走在冰冷空旷的街道上，偶尔能撞见铁锈的腐烂气息。 一辆老旧的出租车急速驶过，旧区的苍白街灯留不住它的影子，它的目的地是新区，那片被封锁的工业园区。 敢在这个时间跑出租的司机，大多不简单。 陆文与大果冻坐在后排，跟前排的司机隔着一道崭新的防护栏。 中年司机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他左手边车门上插着一把半自动手枪，神色轻松，并没有因为大果冻的特殊而惊慌。 “工业园区那块已经被封了，咱们说好了，得加钱。”他嗓音干哑，问话时看了眼车内后视镜。 “放心，我有的是钱。”江城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们这么晚过去干什么？那一带现在出了问题，听说是粉尘泄露，大半个园区的厂房都被黑灰给盖住了。” “救人。” “哦……看来不是简单的事故。” “卟噜！”大果冻抖了抖。 中年司机听不懂他的话，就问道：“这位史莱姆小哥在说什么？” “他说确实不是简单的事故。”江城能勉强看出大果冻的意思。 “卟噜卟噜！” “他又说什么？” “我想……他应该在说他并不是史莱姆。” “卟噜！” 或许是晚上太无聊，一路行驶十分安静。 司机偶尔会找些话题聊聊。 他说他干这一行很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 有一回大半夜他在火葬场接人，目的地还没到，车上的人就不见了，副驾驶位上多了一叠冥币。 所以他现在这么淡定，毕竟大果冻看起来人畜无害，没什么杀伤力。 晚上九点半。 目的地到了。 出租车停在一条空荡荡的街道上。 左右是低矮的员工楼以及老旧的钢铁厂房，一切都在灰蒙蒙的黑夜下沉寂。 “最前面，左转就是那块工业园区，不能再进去了，有治安所设的关卡。” “行，多谢师傅。” 给过钱，江城带着大果冻下车。 这一路上，大果冻也说个不停，身体连续变化出各种字样，一直在给江城阐述现在的局势。 龙涛本来只点名要了四个人，然而现在大半个旅社都出动了。 前三位已经在昨晚赶到了园区外。 后来与教会的起冲突。 绷带怪人是个脾气暴躁的，当场就扯下脸上的绷带，帅死了对方一人。 江城与大果冻沿着街道边缘前进，没走几步，就发现街道上有巡查的治安所机器人。 “诡异力量失控，治安所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一队老旧的机器人缓慢走过。 江城与大果冻躲在一旁黑暗的巷道里，仔细观察。 他发现，这一次治安所出动的机器人很特殊。 这些老机器人比寻常见到的更高大，目测接近25米，十分厚重，下盘沉稳，脑袋也并非人形，而是光滑的半圆，肢体间的缝隙也合金装甲遮掩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露的线路。 “t22型厚甲机器人，这是遇上大事才会出动的玩意。”江城面色凝重，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资料。 平日里见到的机器人都是接近人形。 比如上次来刘易家里搜集证据的那些，那是t11型普通机器人，适用于各种日常情况，用于代替高额的人力成本。 待这些机器人走远后，江城与大果冻继续前进。 但没走几步，又遇到了巡查的。 不得已，他们只好再一次躲进一旁潮湿狭窄且阴暗的小巷子里。 “嗡嗡……” 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那是一台以履带移动的巨型机器人，目测35米，锈迹斑斑的履带碾压过街道，体表暗色调的金属赋予其厚重的机械感，身体上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则彰显着来自热武器的威胁。 “t33型履带机器人。”江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庞然大物。 它行驶在满是浓雾的黑夜街道上，仿佛一台小型的战争堡垒，虽然移动缓慢，但给人带来的压迫与窒息感极强。 而且一旦发现目标，其移动速度会快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据说其自重已经达到了瓦力城部分街道可以承受的极限，再重一些，街道就会被压出痕迹了。 “出动了这么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机器人，治安所是把这附近整个区域都封锁住了，这样看来，治安所内部或许有旅社或者教会的人。” 江城拿出手机，随意翻了翻。 他发现，几乎没有媒体报道这次的黑雾事件。 仅有一些小的自媒体，在几天前提到了工业园区的云山电子厂。 【电子厂克扣工人工资，多数工人罢工，两个带头的工人被打伤……】 两位工人？ 江城想起几天之前，这个任务最初被发布时，电子屏上的内容。 任务内容写的是两位工人失踪，监控捕捉到畸形的黑影。 “那个所谓的黑影，应该就是黑雾的最初形态……” 就在江城准备简单理一理本次事件来龙去脉的时候，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小巷子更深处响起。 “兄弟，你也是来捞钱的吗？” “捞钱？” 江城转过身，顺便掏出兜里的短刀。 巷子里太黑暗。 在这种狭窄的地方，人眼可视度一言难尽。 江城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躺在垃圾桶旁边的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流浪者，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油腻的头发看起来乱糟糟的。 流浪者低声说道：“现在那片工业园区出了问题，粉尘泄露，里面已经没人了，正是捞钱的好时机，只要躲开治安所，偷偷溜进去，搬一些值钱的电子零件，然后找渠道卖掉，咱就发达了。” “你还真信了？你觉得哪家的粉尘能蔓延大半个工业园区？” “这家不就是吗？” “你们已经有人进去了？”江城问道。 “对，都已经进去十多个兄弟了。” “有出来的吗？” “暂时没有。” 流浪者摇了摇头。 诺大一片工业园区出了事，新闻媒体被封了口，但依旧挡不住那些窥探的眼睛。 现在就连街上流浪的都想来浑水摸鱼。 第六十七章 生命力 苍茫夜色下，黑雾翻涌。 冰冷的铁丝网被拉起，把整个工业园区围了起来。 更外围则是长长的警戒线，治安所的老旧机器人不断巡视，苍白的灯光在夜幕下不断晃动。 工业园区内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已经有很多人进去了。 却始终没见出来的。 此时的玩具工厂内，龙涛小队已经被困了相当长的时间。 众人一直待在这个生产车间内。 他们身体周围是翻涌的黑雾，黑雾中则是一条条死寂的生产线，还有部分玩具停留在生产线上。 “现在是晚上9点45分，目前我们食物依旧充足。” 黄弟坐在一条冰冷的生产线上，做了个简单的总结。 “绿绿还没回来，他留在这里的分身也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果冻，我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在变成普通果冻之前，绿绿的分身说他已经联系了旅社以及绷带怪人那三位，但是江兄弟并不在家，他家里那位投影女性不给绿绿开门。” “江兄弟虽然聪明，但毕竟只是普通人，他不来也好。”贾仁在一旁说道：“这个黑雾比我们预想得更恐怖，万一江同学出了什么事，以后我们都得活在愧疚里。” 最初被困于黑雾时，大家的心态都还比较平稳。 但现在随着时间流逝，众人渐渐有些不淡定了。 旅社来了这么多人，目前他们一个都没碰上。 而且在这片黑雾之中待得越久，他们就越感觉不太对劲，似乎有一种奇怪的虚弱感正在吞噬每个人的身心。 黄弟说出了猜测：“我对生命力的感知很敏锐，被困的这段时间里，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流失，这些黑雾正在一点点吃掉我们，而且随着时间增加，我们的生命流逝越来越严重，涛哥头上已经多了两根白头发了。” “白头发？” 龙涛愣了愣，从背包里掏出镜子。 虽然已是中年，但他身体健壮，此前还没出现过太多白发。 “现在该怎么办？”贾义忧心忡忡。 “我想我们得自救。”贾仁神色凝重，再等下去，或许并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不，再等等！” 黄弟摇了摇头。 大果冻对旅社以及那三位说的地点就是这个生产车间，他们不能随便移动。 这种时候随意走动，就是在坑害来救援他们的人。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一整天了。”贾仁很忧虑，“这样太被动，说不定……” “听小黄的话，再等等。”龙涛的声音依旧沉稳。 小队的领袖必须镇定。 他这一开口，其余人都没意见了。 至始至终，吴德很平静，注意着周围情况，没有参与讨论。 就在讨论结束后没多久，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低声提醒众人：“左前方黑雾翻涌得不太正常，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我们过来。” 所有人顿时警觉。 龙涛挡在众人前面，面色不变，脖子上的鳄鱼文身若隐若现。 “咚咚咚……” 那个方向的黑雾里，突然传来几声轻响。 似是有人在用指关节敲击机械工具。 小队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龙涛脖子上的鳄鱼都已经爬出了大半。 但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那片黑雾里传出。 “厉害了，你们居然能在这片黑雾里坚持不动。” 是江城的声音！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武器。 贾仁与贾义两兄弟尤为欣喜。 江城透过黑雾找到他们，就意味着能带他们走出这个鬼地方。 “江兄弟，你不是不在家吗？”贾义高声问道。 “对，我之前有些事情，刚处理完，就被这只绿色果冻找上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 黑雾中的视线很差，直到十分接近了，众人才看清江城的样子。 大果冻就跟在江城的身边。 江城笑着看向众人，说道：“说起来，这只大果冻也是挺牛逼的，居然能分解成这么多小果冻。” “我们之前也不知道。”黄弟微笑着走上前，“江兄弟，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 “当然知道。”江城点了点头，“旅社进来了很多人，已经把这片黑雾中的地形摸索得差不多了。” “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吗？”贾义满怀希冀问道。 “可以，跟我来。” 江城笑着挥了挥手。 龙涛当即吩咐道：“保持警戒，紧跟在江同学后面。” “没问题！” 吴德依旧自告奋勇，为队伍断后。 胆子比较小的贾义还是在队伍最中间。 众人被困了这么久，此时终于要出去了，都不免有些激动。 但就在所有人即将行动的时候，黄弟突然走到队伍最前面，拍了拍江城的肩膀。 “江兄弟，你真有把握吗？”他似是有些担忧，所以忍不住询问。 “放心。” 江城转过身来，刚要准备说一些安稳的话。 但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黄弟的袖子里突然滑出一柄短刀，刀刃闪烁着寒芒，刀尖锐利，径直就捅入了江城的腹部。 “你……” 江城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头看着那柄没入腹部的短刀。 小队其余人皆是变了脸色。 “小黄！” “你在做什么？！” “江兄弟他……他……咦……” 众人神色焦急，都欲要上前拉开黄弟。 但还不等他们行动，另一个变化就发生了。 只见，前一刻还保持着江城形状的那个生物，在被黄弟捅了一刀后，竟然慢慢干瘪了下去，皮肤一点点变得褶皱蜡黄，头发由黑转白…… 仅仅是片刻，江城就化作了一具衣衫褴褛的干尸。 其模样极为骇人，就是一张扭曲人皮裹着骷髅，死寂的双眼外凸，好似已经风干了几千年。 无数漆黑如墨的雾气翻涌，从那个刀口不断喷出，随后消散在众人周围。 那个绿色的大果冻突然惊叫一声，径直朝着远方逃离。 “砰——！” 吴德面无表情，对着那个方向开了一枪。 大果冻被打得四分五裂，溅射在四周的机械上，最终化作一块块破碎的塑胶玩具。 黄弟收回了刀子，眉头紧皱。 “看来，那只生物已经开始有意识了。” 龙涛走上前，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干尸，随即问道：“小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黄弟答道：“涛哥，江兄弟虽然年轻，但他其实是个相当古板的人，他这种人，不可能说出‘牛逼’这类的词语。” “也是。”龙涛点了点头。 “捅错了咋办？”贾义忍不住开口，“万一就在我们被困的这两天，江兄弟学了些新的词汇呢？” 黄弟踢了踢地上那具干尸，脸色平静。 “放心，我避开了要害。” 第六十八章 你的名字 “这人应该是街头流浪的。” 黄弟蹲在干尸身旁。 他视线落在干尸破烂的衣服上，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撕下一片布料，放在鼻下闻了闻。 布料上那股冲鼻的怪味差点把黄弟当场送走。 “错不了，街头垃圾的混合味道。” “他是最近才死的？”贾仁问道。 “嗯，他跟自然风干的尸体不太一样，很有可能是进入黑雾后被吸干了所有生命力，所以才变成我们见到的这幅样子。”黄弟说出了猜想。 “这样说来，黑雾对普通人的威胁相当大？”吴德面无表情，走上前，低头看了眼尸体的样子。 “不只是普通人，应该包括所有的普通生物。” 诡异力量之间会相互影响。 比如罗兰的能力，对普通人几乎是碾压性的，但诡异生物却不一定有用。 龙涛小队的成员都拥有诡异力量，所以他们在黑雾中能坚持到现在，生命力没有流失太多。 “话说……我觉得腹部全都是要害，你这一刀真能避开吗？”贾义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黄弟无奈答道：“就算避不开，我也能帮江兄弟把损失的生命力补回来。” “幸好江兄弟没来，不然以他那普通人的身体，真不一定能扛住这些黑雾。”贾仁叹道。 “上次江兄弟拿到了一把钥匙，应该也快开启了。” “估计快了……真想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 在希望与失望的情绪中快速转换了一次，小队成员并未泄气，留在原地继续等待。 工业园区很大，进了黑雾就是一片茫然。 他们现在只能希望旅社的行动。 “对了，涛哥，我觉得你应该改一个名字。”贾仁突然提了个建议。 “怎么？”龙涛看向他。 “你这名字不太吉利，跟龙套谐音，放在小说里基本活不过三章。” “是吗？我觉得我能活到大结局。” “改成龙傲咋样？” “……” …… 工业园区边缘。 晚上十点。 天边灰雾模糊，夜幕低沉。 昏暗的草地上，一只通体灰色的小老鼠冒出了头，黑色的鼻子不停耸动，小心翼翼左右张望。 没多久，它爬出了地底洞穴，钻过铁丝网，来到园区外面。 它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的小老鼠。 就在不远处的另一片草地上。 一群黑色的蚂蚁也汇聚成线，忙碌着将巢穴里的食物搬运出来，寻找更安全的住所。 江城与大果冻站在阴暗的街角中，远远看着这一幕。 “连老鼠和蚂蚁都开始往外逃了，黑雾边缘的青草也有许多泛黄，看来那个玩意针对的是所有生物。” 上次在多罗市，那只木偶只针对人类，动物植物得以幸免。 这次的明显胃口更大。 园区外的街道上，不时有治安所的机器人巡视。 新区这片工业园区很大，所以有少数阴暗的角落是巡视死角。 “卟噜！” 大果冻抖了抖身子，然后组成几个词语。 意思很简单。 这些阴暗的角落，就是旅社与教会的对峙地点。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就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两拨人。 泾渭分明。 旅社这边带头的是一个扛着法杖的老大爷，名叫李嚣张，看着有六七十岁了，乱糟糟的头发与胡须都白了大半，身子佝偻着，但精神相当好。 在上次江城跟龙涛小队出任务的时候，这个老大爷曾经拍过江城的肩膀，叫他认真听龙涛的话。 当时他对龙涛的称呼是“小涛”，可见其在旅社的地位。 教会那边领头的则是江城的熟人。 瓦力城三位执事之一，林语。 现场气氛很紧张。 林语一身黑袍，似乎是才到没多久，神色平静，看着对面的老大爷，沉声问道：“阁下是哪位？我来瓦力城的时间比较短，还没来得及认识旅社的太多成员。” 江城躲在远处，听了林语的话，心中微动。 上次在医院门口与林语交流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瓦力城三位执事之间的关系并不好，而且林语很明显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闻言，旅社这边领头的李大爷嘴角一歪，斜睨着林语，淡淡道：“我的名字？说出来吓你一跳。” 双方开始了斗嘴模式。 林语似乎还处于下风，幸而他身后的信徒比较能说。 江城并未观察太久，就默默离开了。 “走，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想办法潜入园区内。” “卟噜！” 大果冻紧跟在他身边。 没多久，他和大果冻在又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绷带怪人。 与绷带怪人对峙也是一个黑袍人。 这里的气氛比李大爷那里更紧张。 毕竟绷带怪人已经杀了对方一人。 对面的黑袍人沉着脸，背靠黑暗，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教会信徒都脸色难看。 其中一人蹲在地上，抱着死去的同伴，低声嘶吼道：“长得帅了不起吗？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闻言，脾气暴躁的绷带怪人当即就要扯下脸上的绷带。 教会的黑袍执事沉默向右一步，站在那个信徒身前，微微抬头，黑色的头罩下骤然亮起一对金黄的瞳孔。 江城站在远处。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看了眼那对瞳孔，就突然觉得精神恍惚，愣了刹那。 很快，江城回过神来，脸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气。 “不愧是教会执事，按照人为评级来算，这能力算是中级或者高级的？” 如果双方接近，只需恍惚的这一瞬间，对方就可以取了江城的命。 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 绷带怪人直视黑袍人那对金黄瞳孔，并未有太多不适。 但他身后的旅社成员都齐齐退了好几步，有两人脸色苍白，身形摇晃，扶着额头，嘴角与鼻孔里竟然缓缓流淌出了血液。 诡异能力，防不胜防，低级诡异之间或许能相互影响。 但高级对低级近乎碾压。 江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大果冻，发现这只果冻同样一阵摇晃，晕晕乎乎的样子，似乎快要散架了。 过了三十多秒，大果冻才渐渐稳住。 “走，这个地方也并不适合潜入。”江城说道。 “卟噜……” 两人悄然离开。 没多久，他们又路过了第三个对峙的地点。 这个角落里，旅社领头的是云芸。 对面教会的并非黑袍，似乎只是个地位比较高的信徒。 江城与大果冻没有在这里停留，只是看了眼就走了，继续围绕整个工业园区，寻找一个方便潜入的地点。 第六十九章 召唤 诡异能力数之不尽。 许多人都想要透视、隐形或者急速这一类的能力。 如果拥有急速，然后去跑外卖，每天赚的钱会比以往多得多…… 能隐形则更好。 当然，在许多影视作品里，隐形人通常是作为反派出现的。 若能拥有隐形能力，许多人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偷窥没穿衣裳的异性。 身为整个瓦力城唯一拥有隐形能力的生物，隐形狗很悲伤。 因为大多数狗子本就不穿衣裳。 而且在拥有人类的思维与智商，并且能开口说话后，隐形狗觉得他与那些低级趣味越来越远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无法融入原有的狗子集体。 但融入人类集体也不现实。 “所以我决定加入旅社，因为旅社里有很多跟我一样的生物，可能是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也可能是对自己能力的茫然，再加上天生喜欢冒险……” 隐形狗靠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断开口。 说完之后，他看着对面教会的人，询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要加入教会？” 那人摸着脑袋想了想，很快回复：“我当初创业失败，欠了一大笔钱，除了教会这条路，其余赚快钱的机会都写在律法上，后来完成五轮任务，拿到了足够的钱准备退出，但是丘牙执事说我知道得太多，已经不能活着退出了，要么彻底加入教会，要么继续任务，走到第十三轮的终点……” “在瓦力城这鬼地方创业，你这是嫌钱太多了吗……” 这是一个十分和谐的角落。 气氛并不紧张。 隐形狗是旅社这一边的领袖，对面那人则带着十多个教会的信徒。 双方都闲得无聊，又不敢在夜色下贸然进入园区内，所以就聊了起来。 唯一无法融入这个小角落的生物，也就是不停走来走去的河狸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拟人化的焦虑，时而垂头叹息，时而看一眼街道对面的工业园区，那份忧虑与焦急溢于言表。 教会那边领头的劝道：“这位河狸兄弟，焦虑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徒增烦恼，不如先坐下静待消息，咱们双方都已经进去了不少人，工业园区也不算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解决黑雾问题。” 河狸心情烦躁。 他停下步子，看了眼教会那人，正准备骂骂咧咧说上几句。 但尚未等他开口，就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但有时候，相比于静待消息，主动出击会是更好的选择。” 这声音的主人很年轻。 河狸闻言，眼睛一亮，他急忙转身，视野里出现江城与绿色大果冻的身影。 “江城！你他么终于来了！” “之前有点事……” “走，快跟我进去，我担心涛哥他们要撑不住了。” “不要着急，龙先生的队伍配置很合理。” 江城与大果冻来到这个对峙的小角落里。 这里的气氛和谐得令他惊讶。 旅社其余成员纷纷从墙角起身，打量着这位突然到访的年轻人。 昨天晚上。 他们争执第四位人选的时候，江城这个名字一直在每一位成员的耳朵里进进出出。 “不愧是江爷的儿子，一模一样的帅气。” “一表人才啊，看外表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 “想必觉醒了很强的诡异力量……” “被我们这般夸奖，依旧镇定自若……” “……” 旅社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也好听。 好在江城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夸奖，所以依旧很淡定。 进入园区之前，他需要足够的消息。 “各位，现在对黑雾已经知道多少了？”江城看着所有人，包括教会的，提出了问题。 “知道得不多。” 隐形狗率先开口。 他知道这位肯定是要进去的，所以尽量说得清晰完整。 “首先，这片黑雾的核心，有九成的概率是禁忌级别，超过一般的诡异；其次，目前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出来；最后，旅社和教会一致认为，黑雾应该是人为召唤出来的。” “人为？” 江城看了眼街道对面翻涌黑雾的园区，又转头看着隐形狗。 “没错，即使是普通人，如果方法合适，也可以召唤极为强大的生物。”隐形狗抬起爪子指了指一旁的教会，“这么多年来，教会就一直在弄这一套……当然，教会联系的生物比眼前这片黑雾强大得多，现实世界根本没法容纳那个生物。” 教会这边领头的也没有吝啬。 他清了清嗓子，随即说了说他知道的所有消息。 “三位执事联系了上级的祭司大人。” “那位大人说，之所以出现眼前这种黑雾失控的情况，很可能是因为召唤者提供的祭品太普通，导致召唤不完全，那个生物只过来了很小一部分，这部分初始的智慧相当低，需要不停吞噬来补全自身。” 祭司…… 这是江城头一次听说教会的这个等级称谓。 “那位有没有说要怎么解决这些黑雾？”江城问了句。 “祭司大人说，找到当初召唤的媒介，就有可能找到解决甚至控制黑雾的方法。” “他说了要怎么找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教会这人摇了摇头，“祭司大人表示，时间拖得越长，这个跨界生物就越完整，他的智慧将越来越高，所以要求我们尽快，丘牙执事已经进去寻找了。” “明白了，多谢。” 黑雾第一次出现是四天前。 工人失踪。 畸形黑影出现。 此时那些翻涌的黑雾已经蔓延了大半个园区，在浓浓的夜幕下，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趴在荒凉死寂的钢铁建筑上，并且用那对贪婪扭曲的眼睛，注视着整座瓦力城。 江城依旧平静，靠在冰冷的砖墙边，看了眼左右的街道。 街道上并没有巡视的机器人。 于是他说道：“走，进去找龙先生。” “走！” 河狸是一秒都不想等了。 江城在最前面。 河狸和大果冻在他左右两侧落后半步的位置。 很奇怪的三人组合。 他们在夜幕的掩护下，轻手轻脚翻进工业园区，没有制造太多响动。 “先停下，不要贸然进入黑雾范围。” 江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浓浓的黑雾就在江城身前半米距离翻涌，四周寂静无声。 黑雾里仿佛有某种特殊诡异的生物，正舒展着佝偻畸形的躯壳，等待众人闯进去。 作为临时队长，江城面色平静，缓缓将右手伸出黑雾之中。 冰凉。 这是江城此时最大的感觉。 十二月很冷，冷到刺骨。 但黑雾给他的这种冰凉之感，很难用言语来形容，仿佛携带了某种压抑灰暗的负面情绪，让人想起曾经深夜淋雨的失败，曾经手足无措的恐慌。 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冰冷。 江城皱眉深思，想要从这份寒意里获取更多信息。 但一旁的河狸却发现了不对劲，急忙喊道：“江城，赶紧把右手撤出来，你的头发开始白了！” 第七十章 视角 导致白发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精神问题、营养不足或者用脑过度。 当然江城并没有以上问题。 他撤回了右手，平静掏出手机，打开前摄像头看了看。 出现白头发的地方很特殊，是在两鬓。 “十多根……还好，问题不大，没有影响颜值。” 江城摸了摸鬓角，随后收回手机。 河狸一脸严肃，虽然他担心龙涛等人，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城送命。 “小子，你应该先让我的分身去探路。” “我只是要验证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 “旅社与教会派了成员进入黑雾，这些成员都有诡异能力。”江城指了指脚下泛黄的草地，“如果进去那一瞬感觉到不对劲，他们会立刻退出来，但目前还无人退出，或许都迷失在了黑雾深处，但他们刚进去的时候肯定没有问题。” 河狸也低头看了眼地面。 在黑雾翻涌的边界，草地呈现泛黄或是枯黄的样子。 黑雾之外则是一片青绿。 “你是说，黑雾对诡异生物的影响力很小，但对普通生物却是致命的？”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那你……”河狸顿时就纠结了，“你现在还是个普通人，岂不是不能进去？” “卟噜卟噜！” 大果冻也看着江城。 若是江城不进去…… 河狸自问，他自己加上这个大果冻，估计很快就会迷失在里面，从救人的变成被救的。 到时候没食物了，只能吃果冻充饥。 “别担心，我再试试。” 江城知道河狸在想什么。 他神色不变，从怀里掏出那块布满裂痕的木牌。 这一次，他用右手握住木牌，然后再伸进黑雾里。 依旧是那股特殊的冰凉。 黑雾里与黑雾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江城感觉他的右手似乎正处于某个空旷死寂的平野上，四周空无一物，孤独与荒凉包裹着整只手。 “怎么样，这次有白头发吗？” “我看看……” 河狸后退了好几步，踮着脚尖张望，在江城身后左看右看。 很快，他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 “没有！” “那就好，走，该进去了。” “小子，你有把握救出涛哥他们吗？” “如果龙先生他们依旧待在原地，那么问题不大。”江城已经记住了整个园区的地图，“园区面积很大，而且每一栋建筑都长得差不多，各个厂房内部结构十分复杂，加上黑雾干扰，所以容易迷失，走着走着就分不清方向，直到被彻底吞噬。” “你有什么办法？”河狸开口询问。 他们总不能像大果冻那样钻管道。 大多数管道很细小。 血肉生物很难钻进去。 而且经过这一天多时间的蔓延，黑雾估计已经渗透到地下了，钻管道也不一定安全。 “简单，开上帝视角。”江城打了个比喻，“把我们三个想象成游戏人物，然后对照我脑子里的地图，控制我们三个向那个玩具厂出发就行了。” “小子，我要是经过训练，能达到你这种程度的记忆力吗？” “不能。”江城给了个很肯定的回答。 “淦！” 自从遇到江城后，河狸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生来就带着外挂。 做好准备后，江把木牌揣进怀里。 他没有犹豫，直接带着身后两只生物进了黑雾之中。 那股诡异的寒意顿时袭来。 冰凉包裹了他整个身体。 寒冷中带着一丝悲意，像是一个人行走在冰冻的湖面上，四周寒风呼啸，又像是被丢弃在阴暗潮湿的无人街角，无数压抑或是哀伤的负面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撕裂江城的大脑，吞噬他的每一份神经与细胞，异常的绝望与冰凉爬满了每一寸皮肤。 很强烈的不适感。 黑雾带来的不止压抑，还有濒死般的窒息，如同十二月的冰冷湖水，让进入其中的生物异常难受，似乎很快就会沉入水底，让刀刃般的冰水割裂气管与肺泡，然后在血腥与痛苦中死去。 “呼……” 江城长舒了一口气，花了十多秒钟来适应这种感觉。 适应之后，整个世界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极度安静。 江城的大脑中开始缓慢响起各种声音。 有心脏的规律跳动，也有胸膜的摩擦以及其余脏器的蠕动，仿佛这些血肉器官都有了意识，在粘稠湿滑的体内扭曲抽搐，挣扎着相互撕扯。 “好安静啊。” 一旁的河狸忍不住出声。 他平缓的声音向着远处的黑雾中扩散，暂时搅碎了这份足以令人发疯的死寂。 “卟噜！” “确实安静。” 江城拿出强光手电。 四周幽暗深邃，浓雾翻涌。 每一个方向都充满了恐惧与未知。 哪怕有手电的强光照射，能见度也不足五米。 人类的肉眼在这片冰凉幽寂的黑雾里，被削弱到了极致。 “昨晚涛哥他们让大果冻出来求救的时候，黑雾还没有吞噬整个玩具厂，现在黑雾已经吞噬了大半个工业园区。”河狸忧心忡忡，“照这个速度，等到明天早上，黑雾就会蔓延出去，如果制止不了，那就是一场灾难，比那个多罗市还要严重。” “别急，这种时候需要稳重。” 江城走在最前面，脸色至始至终没有发生太多变化。 河狸与大果冻则分别注意左后与右后两个方向。 诡异能力都有限制。 河狸施展能力需要拔毛。 大果冻的分裂则会导致他自身口感变差，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所以能不用诡异能力就尽量不用。 “小子，你的上帝视角真能行吗？” 河狸不太放心。 四周漆黑一片，分不清方向。 他只能通过脚下的沥青路面，判断出目前三人依旧在园区内部的道路上。 “放心，如果地图没错，那么再往前走十米，我们会看到路边的一个装饰性电话亭。” “能有这么精准？”河狸表示怀疑。 “往前走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江城的记忆没出错。 那份地图也相当正确。 三人往前走了五六米后，一个电话亭的模糊轮廓出现在几米外的光线尽头。 “厉害，我服了。” “然后再往前走五十米，左转后再三十米，可以看到一个餐厅，接下来再……” 话还没说完，江城忽然皱起眉头。 他微微低头，挽起左臂的袖子。 一股熟悉的刺痛感传来。 只见左臂上，那条寄生虫般的灰白短线在皮肤之下扭曲着，再次往上攀爬。 “还没到十二点，诅咒提前了？” 第七十一章 声音 罗兰的能力很强大。 他给江城施了一个七天之后死亡的诅咒。 江城当时只是普通人，那个木牌又没反应，所以就这样中招了。 灰白短线到达心脏后，江城就会死亡。 “你手臂上这是什么？怎么看着怪惊悚的。”河狸爬到大果冻身上，然后用力跳起来，努力伸长不存在的脖子，看了眼江城的手臂情况。 “这是针对个人的诅咒。”江城解释道。 “这诅咒有什么用？”河狸又问道。 “会让我在几天后死亡。” “什么？” 河狸吃了一惊。 他还以为就是个很普通的小诅咒。 毕竟江城看起来一脸淡定，根本不像是要死了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染上诅咒的？” “昨天。” “那应该还来得及，可以叫黄弟那家伙试试。” “不行，黄弟的能力有限，比诅咒施展者弱了很多。” “那人很强吗？”河狸挥了挥爪子，“旅社里厉害的人多了去，如果解决不了诅咒，就请一个厉害的去解决施展诅咒那人。” “确实很强，旅社里应该没几个能奈何得了他。” 江城想了想罗兰的能力。 按照人为分级来看，应该也是中级或者高级。 瓦力城的旅社里，也就那三位可以在诡异能力上对抗罗兰。 虽然罗兰的本体很脆弱，但除了那三位，别的生物应该都很难近他的身，除非用热武器远距离打击。 河狸很忧虑，开口问道：“你还剩几天时间？” “本来应该还有将近六天，但现在我不是很确定了。”江城放下袖子，看了眼前方翻涌的无尽黑雾。 “是这些黑雾的问题？”河狸问道。 “应该是，黑雾导致我自身虚弱，或是加强了这个诅咒的力量，正在加速我的死亡。” “淦！那咱们立刻退出去！” “别急……” 江城依旧平静，从怀里掏出木牌。 进入黑雾之后，这块木牌就一直在为他抵抗黑雾的侵蚀，让他可以像正常诡异生物一样，在这片黑暗之中穿行。 木牌的裂隙正在逐渐变大。 河狸也看到了木牌。 “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还没觉醒自己的能力？” “我还在思索方法，应该快了。” 江城猜测，自己成为诡异生物后，手臂上这条诅咒就会被瓦解。 他把木牌揣进怀里，然后说道：“走，先去把黄弟他们救出来。” “你这诅咒……” “按照这个速度，至少还需要两天，放心。” “你这心态也太稳了。” 河狸自愧不如。 如果他知道自己只剩两天生命，他可能会直接疯掉。 每个生物的寿命都是有限的。 许多富人追求长生，跟古代皇帝一样，但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能成功。 瓦力城的旅社现在的代理社长是云芸，她是生命类的诡异生物，衰老速度只有普通人的五分之一，已经一百多岁了，看起来还像是二十左右，但她也终有一天会死去。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只要不出意外，在明天凌晨2点左右，就能找到龙先生他们，然后顺利退出。” 江城握着电筒，用说话来让河狸集中注意力。 “要是出了意外呢？”河狸抬头问道。 “我没有诡异能力，你们两个战斗力又接近零，所以出了意外就只能逃。” “你背上那个圆筒是什么玩意？” “一幅画。” “哦……” 黑雾内部安静得出奇。 似乎所有声音都被这片翻涌的雾气吞噬了。 绝对的死寂会令人感到压抑不安。 三人的小声交流可以搅碎这团死寂，让黑暗中多一些鲜活的生命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十一点半。 一具干瘪的尸体躺在前方的坚硬道路上。 这是他们进入黑雾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血肉生物。 “好家伙，这尸体也太干了。”河狸伸出爪子，戳了戳尸体的手臂，“我想起了涛哥他们过年时候，晾在阳台上的老腊肉。” “这人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小时。”江城在尸体的上衣口袋里搜出了一张发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半。 “三小时？就直接成干尸了？”河狸惊异。 “只是个普通人，上衣与长裤都很廉价，估计是进来碰运气的，结果被吸干了生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江城想起了小巷子里那个流浪者。 治安所的机器人能拦住绝大多数窥视的目光，却依旧挡不住极少数的有心人。 如果没有木牌护体，江城也会在进入黑雾不久后倒下，成为一具干瘪的尸体。 大半个园区仿佛被无形的时光力量波及。 园区内的树木本都是四季常绿。 但现在所有叶子都变得枯黄，树干更是干瘪断裂，像是在短短几天内走完了一生。 接下来的路上，陆陆续续有一些干瘪的宠物猫狗尸体或是人类尸体出现。 这些尸体躺在黑雾之中，都像是被风干了几千年。 但园区内的部分厂房却依旧崭新。 新与旧在黑雾翻涌的区域内交织。 不协调的诡异感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进入黑雾后的所见，让江城有一种穿梭在时光碎片中的感觉。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凌晨一点。 在未知的黑雾里穿行太久，莫名的压抑感让河狸忍不住开口询问。 “江城，咱们还得走多久啊？” “快了，往前再走三百米，然后左转两百米，就是地图上标注玩具工厂，然后只需再找到黄弟他们所在的生产车间……” 说着，江城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后的大果冻没来得及反应，径直撞在他腿上。 “卟噜？” “你停下来干嘛？”河狸也问了句。 “我们后面多了个声音。” 江城神色凝重，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黑暗。 此前黑雾里一直很安静。 以至于江城不得不与河狸交流，来打破这份足以令人发疯的静。 “脚步声吗？”河狸知道江城的听力比普通人厉害些，所以没有怀疑。 “不太像。” 身处未知里，四周危机四伏，江城一直没放松警惕。 他取出背后那副画，将其交给河狸。 “给我一幅画干什么，我又不是艺术……咦……诡异物品？” 身为诡异生物，河狸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这幅画的不同寻常。 “用你的力量催动这幅画，设置时间与触碰条件，以备不测。”江城说道。 “好！” 河狸没有犹豫，当即开始探索这幅画的使用方法。 江城则取出一根火柴，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之前那个声音很近。 而且越来越近，速度极快。 但江城转身后，声音又消失了。 如果对方来者不善，那么不管是人是鬼，先把火柴划燃扔过去。 “尸体？” 江城走到声音传来的地点。 这里除了一具倒在地上的干尸，别的什么都没有。 河狸与大果冻也跟着来到这具尸体旁。 “江城，你说的声音，不会是这具尸体发出来的？”河狸抱着画，用一只脚戳了戳尸体的喉咙部位。 “你没觉得这具尸体很眼熟吗？”江城缓缓蹲下。 “是吗？”河狸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一路来都已经碰到几十具干尸了，大冬天的都穿着黑衣服，我又没有你那么好的记忆力，这些干尸在我看来都长得差不多。” “这具尸体是我们二十分钟前遇到的那具，他当时倒在路灯旁，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江城戴着手套，将干尸的右手抬起。 这右手的手掌只剩一层褶皱的人皮，手指枯瘦，像是老树的枝丫。 “看这里，虽然手里夹着的烟不见了，但他手指甲里还有部分烟灰的痕迹。” “淦，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河狸脸色急变，往江城的身边靠了靠。 大果冻也过来挤了挤。 人多，可以驱散恐惧心理。 “这具干尸一直跟着我们？”河狸不禁问道。 “刚才我还不太确定，认为可能是某个生物用尸体作为伪装，跟在我们身后。”江城缓缓起身，“毕竟旅社与教会都派了人进来，园区虽然大，碰上几个也正常。” “听你这语气，现在你确定了？”河狸转头看了看四周的黑雾，莫名觉得脊背有些发凉，用力抱紧手里的画。 “嗯，确定了。”江城平静点头。 “你认真的？尸体怎么可能动？” “你一只河狸都能说话，尸体为什么不能行动？” “淦！好歹得给个理由？” “理由就在你背后。” 江城转过身去，把手电筒调到最亮的状态。 亮光扫过，几具站立的黑影顿时浮现在黑雾之中。 就在他们认真观察地上那具干尸的时候，江城听到身后连续出现了好几个声音。 此时转身发现，最近的一具尸体，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两米。 那个骷髅一般干瘪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外凸的眼珠子直视前方。 被手电筒的光照到后，这具尸体直愣愣往前扑倒。 “咚！” 尸体倒在地上。 其干瘪的脑袋被摔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滚落到大果冻身前，面对着他，还缓慢眨了眨眼睛。 “卟噜！” 大果冻被吓得裂开来，分裂成好几个中等大小的果冻。 第七十二章 真假 人类会害怕同类的尸体。 江城没想到，这只果冻也会害怕人类尸体。 他难道不应该害怕其余果冻的尸体吗？ 但果冻貌似没有尸体…… “卟噜！” 大果冻拼命摇晃，然后又组合到一起。 【干尸脑袋】 【眼睛】 【动了】 身为一只不能说话但是能变形的生物，他的用词向来言简意赅。 “眼睛动了？”江城神色如常，弯腰捡起地上那颗干瘪的脑袋，仔细观察。 这颗脑袋很丑。 干瘪枯黄的人皮皱巴巴的，贴在内部骨骼上，扭曲变形的嘴部微张，露出不工整的暗黄牙齿，嘴唇萎缩，鼻子塌陷，顶部的头发像是冬季的枯草，僵硬且粗糙。 大多数干尸都很丑，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帕斯卡拉”。 丑陋会引起心理上的不适，同样具有放大恐惧的作用。 江城盯着脑袋看了片刻，随后低头看了眼大果冻，问道：“你确定他眼睛动了？” “卟噜！” “或许是幻觉？这具尸体有让你感应到诡异力量吗？” 【没有】 与大果冻的交流不算费劲。 诡异生物之间，靠得比较近的时候，通常会有一定感应。 贾仁与贾义两兄弟那种则属于超远距离感应，可以帮助队伍定位目标，或者规划逃跑方向。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聊了，先去找涛哥。”河狸很紧张，用力抱紧怀里的画，一对小眼睛不停看着四周。 人多更有安全感。 现在他们只有三人，准确说来是一个人加两只诡异生物。 而四周的黑雾里，那些看不见的幽暗与寂静之中，不知站着多少惊悚骇人的干尸。 这些翻涌的雾气阻碍了视线。 强光电筒根本不能给河狸带来任何安全的感觉。 “别急，要注意观察细节。”江城并没有那么着急，“这个脑袋摔落的那一刻，他脖子断裂的部分有一股黑雾喷涌而出，所以尸体应该不是自主移动，而是被黑雾控制了。” “都是一样的黑，你咋能看出来是黑雾喷了出来？万一只是尸体内部的普通气体喷了，导致黑雾翻涌呢？”河狸杠了一下，杠得很精准。 “说得有道理。” 江城不想反驳，毕竟他也只是猜测。 随后他放下脑袋，带着两只生物继续往前出发。 这一次，周围的异样声响越来越多， 就连河狸和大果冻都听到了。 四周的黑雾不断翻滚，渲染着不安与恐惧的气氛。 时不时就有一两具丑陋骇人的干尸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用空洞的目光看着他们，似乎在为他们送行。 “淦，这些玩意盯得我毛骨悚然的。”河狸紧紧跟在江城腿边，总觉得自己背后的黑雾里有什么东西越来越靠近，但他又不太敢回头。 “卟噜！” 大果冻没有皮毛和骨头，所以没法体会毛骨悚然。 但害怕是真的。 “别担心。”江城出声安慰，“按照教会的说法，这次的跨界生物只过来了极小一部分，规则不完全，所以我们目前应该是安全的，这些尸体如果想攻击我们，早就该行动了。” “会不会像上次的木偶那样？” 河狸回想起几天前在多罗市的经历。 整座城市的木偶被十六号控制着，故意把他们往十六号的身边赶。 如果他们方向错了，十六号还会通过贾义给出提醒。 “这次这只禁忌生物的智慧，应该还没有成长到十六号的程度，目前出现的所有尸体都是普通人，从衣着来看，其中三分之二是流浪者，剩下的则多数是生活窘迫的人。” “哦……” 听了江城的话，河狸的紧张感稍稍松了点。 他不知道……其实江城自己也没底。 毕竟是高于诡异的禁忌生物，这种生物很少出现，规则也比较难找，旅社对这些生物的记载很有限。 禁忌生物普遍拥有领域。 上次的多罗市，这次的黑雾区域，都算是领域。 普通的诡异生物很难对付禁忌，除非其拥有极为稀有的诡异能力，比如极速或是远距离瞬移，这类能力可以对抗拥有领域的禁忌生物。 “也不知涛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河狸尽量找着话题。 说话能降低他心里的恐惧感。 距离那个玩具工厂已经不远了，就剩最后几十米。 河狸低声碎碎念着，时而抬头看一眼江城，时而看一眼另一边的大果冻。 他始终不敢往后看。 虽然队伍有三人，但他一直有种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 背后那股令人惊悚的感觉越来越接近。 似乎有冰凉的寒风拂过河狸的背脊，让他整个后背都是冰凉的。 “心理作用，肯定是心理作用……” 河狸低声自我安慰，抱画的手微微颤抖。 后面确实有东西。 就是那些尸体。 但应该不会靠得太近。 可那股冰凉的寒意却并没有随着他的念叨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像是有一只冰凉僵硬的手轻轻抚过，又或是有某个恐怖诡异的生物，爬在他背后，对他脊背吹气。 最终。 河狸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差点把他魂魄吓得离体。 “鬼啊！”河狸惊骇大叫，吓得原地蹦起，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 这一刹那，剧烈的恐惧侵蚀了他的大脑。 河狸想都没想，直接抡起手里那副卷起的油画，向他背后那个生物砸了过去。 “慢着！自己人！” 他身后飘着的生物急忙后退，出声制止河狸的暴力行为。 另一边。 大果冻被河狸的惊叫吓得抖了抖，又差点裂开。 江城很平静，转过身看了眼那只生物。 那是一个飘着的骷髅头，目测属于成年男性。 也难怪河狸会以为撞见鬼了。 在这种诡异未知的环境里，突然转过头跟一个恐怖的骷髅头对视，心理能力弱的可能会被当场吓晕过去。 “淦！怎么是你？”河狸骂骂咧咧的，“你跟在爷爷后面干嘛？刚才是不是一直在对我后背吹气？” “我只是确定你们三个是不是真人！”骷髅头急忙辩解。 “什么意思？”江城平静看着骷髅头。 “难不成还有假人？”河狸神色不善。 “当然有，我半小时前就碰见了假的涛哥。” 第七十三章 火焰 “我也是进来救涛哥的，然而没多久就迷路了……” 骷髅头略显尴尬，说起了他这段时间的遭遇。 幸而他尴尬的时候不会脸红。 就算红了也没人看得出来。 “半小时前，我突然遇到了涛哥小队，涛哥说他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法，我没有多想就跟着他走了，但很快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那个吴德，他有一只眼珠子是机械眼，但我遇到的涛哥小队那个吴德，两只眼珠子都是血肉，我当时就感觉头皮发麻……” 河狸立刻杠了一句：“用词严谨一点，你没有头皮，不能发麻。” “我他么……你听我说完。”骷髅头差点被河狸打断思绪，“我发觉不对劲之后，就开始跟那个涛哥聊天，发现他对旅社很多事情一无所知，于是我就肯定了，那个涛哥是假的。”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河狸语气不善，挥了挥手里的油画。 他没有委婉，直接就表示了怀疑：“万一你也是那些假的生物呢？” “我会飞啊！”骷髅头无奈解释，“只要我飞得足够高，那几个家伙就没法追上我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飞出工业园区？” “我的飞行高度有限制，要是没限制，我早就飞出大气层去月亮上瞅瞅了！” 旅舍内，龙涛的人缘很不错。 骷髅头的人缘则不怎么行。 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诡异能力是什么。 “你的诡异能力只是飞行？”江城问道。 “你这语气……怎么有一股淡淡的失望？”骷髅头飞到江城身前，“难道一只又会飞又会说话的骷髅头不够诡异吗？” “够诡异了。” 江城确实有点失望，但尽量不表现出来。 他还以为，这种敢孤身进来救援的生物，肯定有某些特殊之处。 比如旅社顶尖的那三位，他们都没有团队，常年孤独行动。 “卟噜！”大果冻晃了晃。 “什么？”骷髅头没法理解大果冻的意思。 大果冻立即变形。 【你没有血肉】 【怎么说话的】 【能不能】 【教我】 这就让骷髅头有些为难了。 他飘到大果冻身前，说道：“我是在郊区的一个乱葬岗醒来的，醒来后就只有这颗脑袋，当时那片乱葬岗里还有许多不停爬动的白骨手脚，但没有一个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说话。” “卟噜……”大果冻略感失落。 “等会，先别岔开话题。”河狸敲了敲骷髅头，“万一你也是那些假的生物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身份？” “这个简单，我知道在郊区的某个水坝旁，有一只母……” “停！”河狸急忙出声，“没错，你就是骷髅兄弟，什么也别说了，跟着我们一起行动！” “好的。” 就这样。 在距离玩具工厂还剩几十米的地方，小队成员增加到四个。 “话说，这么久了，你们居然还没迷路？”骷髅头有些惊讶。 “信江城，不迷路。” 河狸拍了拍江城的小腿，他很想拍肩膀，但身高不够。 “前面不远就是涛哥他们被困的那个工厂了。” 现在还不到凌晨一点半。 虽然众人走得很缓慢，但依旧比江城预测的凌晨两点要快。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见到被困的龙涛等人。 但意外与惊喜一样。 说来就来。 就在小队距离工厂大门不足二十米的时候，江城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黑雾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声音，此时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多，基本都是那些干尸发出来的。 不过这个声音不同。 太特殊了，哪怕混杂在无数声音当中，江城也能瞬间听出来。 子弹上膛的声音！ “都趴下！” 江城低喝一声。 他迅速趴下，拉着河狸翻滚了几圈。 大果冻瞬间分裂成无数个小果冻。 骷髅头也立刻滚落在地上。 “砰——！” 一声枪响，就在江城说完趴下之后响起。 间隔时间很短。 飞速旋转的子弹破空而来，搅碎了无数有规律翻涌的黑雾。 由于江城的提前预警，这枚子弹并没有对小队任何人造成伤害。 “对方能在黑暗中视物？” 江城迅速划燃一根火柴，然后向着之前枪响的地方扔去。 他其实只是想点燃那一片的土地，干扰对方视线。 但这火柴居然比上次那个奸商演示的时候还要霸道。 居然把沿途空中的黑雾也点燃了。 “轰……” 可以说是爆燃。 只是一瞬间，这片玩具工厂外的空地就卷起了漫天火海。 黑雾仿佛是有生命，无数刺耳沙哑的尖叫声顿时响起，冲击着江城的耳膜，似是要将他的大脑撕碎。 河狸与骷髅头都看傻了。 大果冻也在卟噜抖着，表达震惊。 这算是一个意外。 江城真没想到，这些黑雾也是可燃之物。 这么近的距离，按理说他们几个都躲不掉，注定会被烧死。 但那片火焰似是知道他是将其划燃的人，所以在他周围留出了一片圆形的空地。 圆形之外，整个黑夜都已经被火光照亮。 浓浓的黑雾翻涌扭曲，歇斯底里地嘶哑尖叫，不断有新的黑雾向这边用来，似是要扑灭这场大火。 “这奸商……” 江城看着眼前这一片火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次见面的时候多要几根。 “啊——” 大火之中，有人在痛苦嚎叫。 一个惨叫的身影在火焰中奔跑，其方向正是江城等人所在的圆圈。 一股股热浪翻涌奔腾，让站在圆圈内的众人都十分不适。 江城的额头甚至开始浮现出汗水。 很难想象那个奔跑的人型生物到底有多痛苦。 “江城，你这火焰会持续多久啊？千万别蔓延到工厂里，把涛哥他们烧死了。”河狸忍不住询问。 “放心，就一分钟。” 一分钟，不算长。 但对于那个浑身燃烧的生物而言，每一秒都是煎熬。 在爆燃开始后的第二十秒，这个生物终于跌跌撞撞跑到了小圈子外。 “咚……” 就差最后半步。 人类那顽强的求生意志也没能救下他。 他惨然倒在一片火海之中，绝望地看向江城的方向，缓缓伸出一只外皮焦黑的手。 这只手成功进入了小圈子里。 然后他再也没了动静。 虽然这人很可能就是刚才对着他们开枪的，但骷髅头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惨，活活烧死。” “你们都往后靠一靠。” 江城上前一步，带着手套，拉着那只手，用力将这人从火海里拉了出来。 进入圈子之后，这人身上的火焰快速熄灭，一丁点没留下。 “这人还活着吗？”骷髅头问道。 “已经死了。”江城很快做出判断。 被烧死的人，外表一般极为恐怖。 这人大量表皮都被烧得焦黑脱落，露出内部猩红的血肉，某些部分还在滋滋作响，冒着油泡。 江城简单在其身上搜了搜。 很快，他在这人烧焦破烂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小木盒。 打开盒子，其内是一枚灰白的珠子。 与江城前两次拿到的珠子不同。 这枚珠子的灰色很少，大部分都是白色。 “教会的人。”江城淡淡说道。 “教会？”骷髅头诧异，“虽然旅社平时跟教会不对付，但也很少这样暗中下死手，有时候碰上了还会聊几句，他为什么对我们动手？” 河狸与大果冻也没想明白。 他们不认识这珠子，所以纷纷围上来。 就在江城准备解释珠子与教会关联的时候，那片火海之中突然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 “是我叫他动手的。” 这个声音，江城很熟悉。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片烈焰升腾的空间，大火遮蔽了一切，热浪滔天。 这里面居然还有人？ “哒……哒……” 缓慢的脚步声在火海中响起，由远及近。 那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人，相貌英俊，睫毛很长，淡金色的瞳孔内映照出身前的璀璨焰火，一缕金色头发垂在额前。 他面带微笑，气定神闲漫步在火海中，身侧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圆形屏障，将所有火焰阻隔在外。 “罗兰。”江城神色平静，认出了来人。 “唉，真让我失望。”罗兰轻轻摇头，“快两天了，你还没有解除我的诅咒。” “我想你自己同样被诅咒缠身。”江城淡淡说道。 “你知道了？” “十三号候选人？” “对，我想离开。” “但你做不到，所以你选择了刘易作为你的实验品，我想应该不止刘易一人。” “没错，可他们都失败了。” 两人隔着一片升腾的火焰，火光映照在双方脸上。 他们似乎在打什么哑谜。 另外三个生物都听得很迷惑。 “你应该也有一枚高品质珠子。”罗兰微笑看着江城，“趁早服用，开启你的诡异能力，然后你就能解开我的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