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恶婿》 第一章 禀冬 深冬时节,寒风凛冽。 方才经历过一场大雪,南阳城的百姓们纷纷避于家中,唯有顾相宜一人在顾家后院,赏着那盛开的腊梅,虽是经历一场风暴,但那腊梅却是开得饱满,白里透黄,黄里透绿,润泽透明的花瓣如玉石雕成的一般,极有冰清玉洁的韵致。 顾相宜是有五年没看到这般美景了,望着那腊梅叹了近半个时辰,直到一旁的丫鬟宁儿急切的叮嘱道:“三姑娘,该回去了,这大冷的天,莫要受了风寒。” 顾相宜着实有些冷了,转头问道:“屋里的碳可是添了?” “还没有,奴婢过会儿便去讨今日的碳火,三姑娘,先回。” “嗯。”顾相宜应着,便转身往屋里走。 孰料,她们还未走到屋门口,便见几人浩浩荡荡的先她们一步来到自家屋前,顾相宜定睛一看,那为首的竟是顾家大姑娘顾相情! 她来干什么? 顾相宜思忖着这个问题,旋即加快了步伐朝着屋门口走去。 顾相情披着暖实的雪披,正一边高声吆喝着一边往屋内搬运着东西,见顾相宜此刻赶来,热情的招呼道:“三妹妹回来得正好,姐姐正愁妹妹不在呢,方才姐姐来过一趟,刚推开门便发现妹妹屋里这个冷呦,这便遣人送了三十斤上好的碳火,可别把妹妹冻着。” “大姐有心了。”顾相宜客气的回着。 她屋里被克扣碳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回事几个院心知肚明,如今顾相情亲自来送这么多碳火,顾相宜也约摸知道是什么事了。 思及此,顾相宜便直接回应着顾相情道:“大姐若是有什么事,进屋里说便是。” 顾相情见顾相宜邀请,便也随着进了屋,一边进门一边高声道:“还能有什么事?自是安家今日来家里下聘了!瞧着妹妹整日闷在屋里,这么大的事妹妹都不知道,妹妹是没看见那安老太太今日可是一直捧着我的手叹着相见恨晚,叹着顾家竟有如此好姑娘呢!” 顾相情的声音越抬越高,恨不得在顾相宜的屋里手舞足蹈。 顾相宜则是端庄的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淡然的道:“这是好事,妹妹当祝贺姐姐。” 顾相情看着顾相宜脸上并无喜色,心里一阵不悦,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语调一转,又道:“妹妹,姐姐今日来跟你说这些,莫不是惹得妹妹难过了?唉,想来这替嫁之事,姐姐也是迫不得已,姐姐也知道安公子和妹妹自幼便交好,安公子原想下聘的也是妹妹,但谁料偏是有人将妹妹幼时生病用红花调理过半年的事传了出去,那安老太太听了之后生怕妹妹不育,坚决不让妹妹进门,说是既不利于安家后代,又败坏安家名声,可先前安家要来顾家下聘的事儿早就在城里传开了,家里也是没办法才让我替妹妹嫁过去,毕竟无端罢了对两家名声都不好……” 听着顾相情的苦叹,顾相宜神色并无太大的悲色,反倒如同释怀了一般。 “无妨,妹妹如今出身不好,安老太太本就觉得妹妹如今的身份配不上安家,就算没有这流言蜚语,她也会另找理由推辞。既然亲事已定,妹妹当祝姐姐未来和安公子百年好合,只是还不晓得,姐姐何时大婚?” “老太太等不及了,想在正月前便让我过门呢,便定在这个月的月底了。” 顾相情掩嘴露出笑意,顾相宜身边的宁儿越发的看不下去了,呼吸越发急促的想回她两句,却被顾相宜拉住。 顾相宜从始至终心平气和,思量了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也没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听闻姐姐这个月还想着要和安公子一同参加马球大会,妹妹劝姐姐还是先罢了,冬日打马球并不适宜,姐姐若是不慎摔伤了哪里反倒耽误了婚事,在老太太那里又落个不吉利,若再因此闹起来,对两家名声更是不好。” 突然被顾相宜这么一嘱咐,马术向来精湛的顾相情眉头一皱,语气骤然一变:“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一次,宁儿再也忍不住了,“我家三姑娘的意思是七日后你去打马球定要摔断一条腿!夺了我家三姑娘的姻缘还来这里耀武扬威,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猝不及防被宁儿吼了这么一句,顾相情神色一僵,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这时顾相宜赶忙拦下宁儿道:“宁儿,你这是乱说什么?” “三姑娘,奴婢才没有乱说,她一个妾室的女儿,不过是我们院大娘子不在了她一个小妾被扶正了而已,竟来这里如此奚落我们三姑娘,还有你们送的碳我们也不稀罕,这时候跑来卖好来了?平时怎么没见你来我们屋里嘘寒问暖过?拿着你的碳火快滚!” 宁儿肆意的骂出这些话,也不见顾相宜阻拦,待宁儿把该骂的骂完了,顾相宜方才呵斥道:“宁儿,我让你少说两句!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被顾相宜呵斥一声后,宁儿这才低头止了声。 顾相宜赶忙转头客气的道:“姐姐,我这丫鬟平时口无遮拦惯了,不懂事,冲撞了姐姐,念及是我屋的丫鬟,回头我一定好生教训她,姐姐向来大人有大量,莫要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 虽听着顾相宜的道歉,但顾相情却是被这已经泼出去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甚至直接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手指指着顾相宜,话语不利索的道:“你……你们……三妹妹,我见你屋寒冷好心送碳火过来,还想着临嫁出门之前最后再为妹妹添置些什么,结果你们竟如此歹毒的看待我!” 顾相情说着说着便委屈的落泪,一旁的宁儿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相宜这便上前握住顾相情的手,安慰道:“姐姐,你可是要嫁去安家的人,安公子是南阳城里最有才华前途的人,他未来做了官,你便要做诰命夫人的,怎么还和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况且姐姐你会错了意,妹妹并无恶意,是盼着姐姐好,才叮嘱姐姐出嫁之前谨慎一些,别参加马球大会,姐姐你……” 但还不等顾相宜把话说完,顾相情便哭得更惨了,一把甩开顾相宜的手,委屈的哭着跑了出去。 待她离开了顾相宜的屋子,顾相宜才变了一副神色,喃喃道:“刚刚她不就是这么假意安慰实则阴阳怪气的么?怎么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便遭不住了?” 宁儿看着顾相情那被气跑的模样也觉得好笑,但还是叹道:“不过姑娘,奴婢倒是真希望她摔断一条腿。” “放心,你且等着七日之后,她在马球大会上断腿的消息。” 第二章 谣传 且说那顾相情,被顾相宜气得跑出去之后便哭哭啼啼的冲进如今顾家的主母柳如歌的屋里。 柳如歌屋里刚生了碳火,正在床上取暖歇息着,便见自家女儿招呼也不打便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是把柳如歌给吓了一跳。 直到听完了顾相情的叙述,柳如歌更是深叹了口气道:“情儿,你说你也真是的,去她屋惹那晦气做什么?” “今日安家下聘如此大喜之事,偏偏就她和她弟弟顾相君不闻不问,那顾相君早年便继到祖母屋里,女儿不敢招惹,可她……女儿总得去说道一声!” “结果呢?惹来一身的不自在。”柳如歌从床上下来,知道女儿是来她这里寻安慰的,但此事上,她这个当娘的可安慰不得她。 听闻顾相情越哭越厉害,柳如歌郑重的道:“情儿,你马上就嫁去安家做正妻了,还这般不懂事,以后可如何管家?你厌恶那顾三丫头,但事儿可不是这么办的,办错了受了气便来找为娘,如今马上便是大喜之日,这节骨眼为娘还能去把那多嘴的丫鬟杖责打死不成?传出去不仅显得为娘小气,更是为你惹了不吉利,且你若是质问顾三丫头,她便告知她只是怕你出了闪失影响了婚事没有恶意,不懂事的丫鬟她也惩戒了,你让为娘如何明着为你出气?” “那……这气我只能白白受着了?娘,之前你在大娘子面前,可不是这样委屈的!” 柳如歌长叹一声:“没听为娘刚刚怎样告诉你的吗?你想出气,但出气的办法许多,你得慢慢琢磨。就这事放在那里,你认为她是咒你打马球摔断腿,可情儿你年年冬季打马球,何时出过事?她咒了你,你便如愿罢了?你干脆就当没听见她说的,去马球大会上风风光光赢一场,再去她屋谈及此事,不就结了?” 顾相情听闻后,骤然不哭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的马术向来精湛,怎就信了那顾相宜的咒! “娘,女儿明白了。” “还有情儿,娘必须得数落数落你的不是,今天那安老太太你也见了,那老太太早年进过宫,规矩多得很,嫁去之后可不能再像今日一般哭闹撒泼,多动动脑子,那三丫头的婚事也是为娘操办的,今日她让情儿委屈,娘自然有办法给她找个让她委屈一辈子的婚事!” 听柳如歌这么一说,顾相情心里立刻舒坦了,那顾相宜没了娘又不受宠,什么事不是柳如歌操办的,还敢跟她斗! 而顾相宜那边,自是没有理会顾相情后续又去哪里哭闹,想来一个马上要嫁去安家当主母的人若是还因为这点小事撒泼告状跑到爹娘那里大闹,挨训的只会是顾相情自己。 顾相宜让宁儿将那三十斤碳送回厨房后,取了她们今日的例份,去的时候还嘱托宁儿告诉厨房把这些还给柳如歌他们屋里,并告知——不该是顾相宜屋里的,顾相宜不会多拿,但厨房必须记清楚了,每天屋里的六斤例份,一两都不许克扣。 宁儿在取碳回来之后便在屋里生了火,这会儿顾相宜已是在看医书了,宁儿不禁叹道:“三姑娘,奴婢总觉得从前些日子开始,姑娘变化便蛮大的。” 桌前正读着书的顾相宜不经意的回了句:“有吗?” “有啊,就说这碳火,去年冬天厨房缺斤少两的时候,姑娘还说不打紧便忍下了,但今年姑娘便知道不挨那欺负了。姑娘您软弱不提,厨房便常年缺斤少两,您这一放话,厨房这些天来给的可都是足量的。姑娘您知道好好保护自己了,奴婢也替大娘子在天之灵感到欣慰。” 顾相宜听闻,笑了笑道:“莫说这些了,瞧着这会儿阳光上来了,外面回暖了一些,等我看完这些书,咱们出去走走。” 宁儿应了一声,便继续烧炭了,三姑娘虽对这方面的事只字不提,但宁儿却能观察出来,以前三姑娘不爱出屋的,但这次除了刻意避开安老太太来访之外,三姑娘特别喜欢在这院里院外转悠,还经常通报出去逛街。 宁儿脑子笨,想不明白,只当时姑娘意识到自己今年已经及笄,再过不多时便要出嫁远离这里,不舍罢了。 却不知顾相宜恰恰相反,她重生回五年前已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她用了几天的时间才渐渐从重生的震惊中缓过来。 五年前的南阳城还是一片繁荣的盛景,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还平安无事。 在读完医书之后,顾相宜便带着宁儿又一次逛街去了。 冬日,待天气回暖之后,南阳城街道上便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与繁华,穿着华贵的妇人们结伴在街上说笑前行,商人牵着拉货的马车匆匆而过,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就连那街口一盏盏的白灯笼,在顾相宜看来都感到亲切。 “对了宁儿,咱们去吃明满楼的阳春面。” 顾相宜来到明满楼前,她记得自己前世出嫁后的五年时间里,再没机会吃过明满楼的面,直到后来明满楼涉及祸事被封,店主也被抄家,重回到明满楼当南阳城第一酒楼的时候,顾相宜倒是蛮怀念的。 宁儿撇撇嘴,困惑的道:“姑娘你先前不是还说你吃腻了再也不想吃了吗?” “那你先前不是还说我变了吗?我变得又喜欢上他家的阳春面了。走,去吃。” 顾相宜拽着宁儿进入了明满楼,明满楼热闹喧嚣,空位所剩无几,顾相宜和宁儿在角落里才得了一处空位坐下。 在点了两份阳春面之后,宁儿颇有无奈。 她先前跟着姑娘吃过多次,姑娘不腻,她都腻了,怎知姑娘偏又喜欢上了这家的阳春面。 “姑娘,奴婢近来还真是蛮不理解姑娘的。”宁儿向来嘴快,即便是在自家姑娘面前,也不往心里藏事。 “哪里又不理解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顾相宜既然让她问了,她也不藏着了,直接道:“姑娘为什么要让奴婢散播你幼时用红花调理身体的事啊?压根没这回事的啊,你跟安公子好生生的,为什么突然散布这种消息?你看,散布之后柳夫人更是趁机煽风点火,这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被顾相情抢去了!” 第三章 抄家 想不到宁儿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个问题,虽说声音不大,但顾相宜还是叹了声:“宁儿,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也该治治了,这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你且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再者说了,这事也只传向了安家而已,安老太太知道就足够了。” “可是,奴婢就是想不透呀,安公子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姑娘为什么偏是不嫁了?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南阳城的口碑,南阳城哪家姑娘不想嫁他?他这般有才华有声望,姑娘若是嫁去,待他功成名就之时,姑娘你不也跟着鸡犬升天?这样的前程谁不想要?” 是啊,顾相宜前世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前世,她从六岁便向往安瑾瑜这个前程似锦的翩翩公子,她为了这个男人,六岁起便精通琴棋书画、读遍四书五经,研究经商钻研医术,就是为了配上这南阳城最有才华最有前途的人,为自己谋个好归宿。 可她一路攀去,又落了个什么结果? 嫁去之后才知安瑾瑜为人冷情,一心在仕途上,对权势的野心极大,顾相宜劳心劳力仍备受冷落,安家的老太太刁钻蛮横,顾相宜委屈求全,在他身边看着他高中殿试,入朝为官,却不料他没两年竟娶了明阳公主做了驸马,给她送来一笔钱和一纸休书,让她成为全城的笑柄。 后来安瑾瑜倒戈跟着秦王谋反,国家动荡,战火四起,这一切全都是顾相宜认定的好夫婿干的! 最终秦王篡位事成之后以贼人之名杀了最大功臣安瑾瑜,安瑾瑜身边的所有有干系的都不放过,大肆洗城,她这个下堂妇也难逃此劫。 整个顾家都被血洗,她拼了命的挣脱,仍被官兵封城追捕,她本想逃往后山,却不料仍被官兵追到,乱矛刺死于一家铺子的后院。 当无数的长矛贯穿了顾相宜的身体的刹那,顾相宜还记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她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中,那无法瞑目的眼中仿佛看见了顾家的族人在她面前一个个被杀,她弟弟的头颅被重重砸在地上,弟弟那刚满月的孩子被生生摔死,她的丫鬟宁儿为了护她挣脱歹人被打碎了脑……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渐渐从这场噩梦中缓过来。 且经历过这场噩梦之后,她终是悟了。 面对宁儿的不解,她只轻笑着回了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豆腐换成金羽衣,奈何自己空弹一出戏。” 宁儿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姑娘怎么又作起词来了,这文绉绉的语句宁儿一个婢子可真听不明白。 顾相宜在解释之后,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如果可以,她只愿过了今日,她和安瑾瑜的关系彻底终结。 这一世,她不想再惹上此人。 但偏偏天意弄人—— 她这一番话,偏偏落在了邻桌那正郁闷吃酒的男人耳中,那男人听罢,手中的酒壶顿时住了,一张英气的俊脸落在全然不知情的顾相宜身上,且就这么看着神色轻松,仿佛躲过安瑾瑜便是躲过一劫的顾相宜,那英气的俊脸越发紧绷起来。 而在吃完阳春面之后,顾相宜便和宁儿离开了明满楼,明满楼的对面是一家首饰铺,顾相宜从明满楼出来后,便来到对面的首饰铺门口,问道:“宁儿,你带了多少钱出来?” “啊?”宁儿一怔,“姑娘,你该不会要买首饰?奴婢今天就带了十几两银子出来啊。” “进去看看。”顾相宜说罢,便踏入了首饰铺。 母亲过世后,柳如歌当家,虽然每月二两的月例从不克扣,但她的首饰无一例外全是顾相情挑剩下的,没有一样像样的首饰,当年顾相宜便常来这里看镯子,但她记得这家店后来也随着南阳城的衰败而成了一栋空楼。 顾相宜赏着铺子里的白玉镯子,她辨得出来这里的镯子个个都是精品,就是价位实在是有点…… 顾相宜心里叹了一声,但看着眼前这个上好的白玉镯子,她是真心喜欢,便问道:“掌柜的,这镯子怎么卖的?” 掌柜的是一个体态微胖的大婶,此刻正专注的翻阅账册,见铺子里来了生意,麻溜的过来介绍道:“诶呦!姑娘眼光真不错,这白玉镯子可是上等的翡翠白玉石打磨而成,姑娘你诚心想要的话,七十两给你包了。” 顾相宜没有回应,心底叹着自己竟是回到最穷的时候,七十两银子,她这等不得宠的姑娘,怕是出嫁的嫁妆都没这些银两。 掌柜的见顾相宜没有回她,以为是这对这块镯子还有哪里不满,接着又道:“姑娘你放心,这块镯子绝对物有所值,你不信去打听一下我这多闻斋的口碑,南阳城多少大户人家聘礼都是从我这儿挑的,这玉的品质绝对是上等的……” 掌柜的说的正起劲儿呢,孰料宁儿重重叹了口气,匆忙拉扯顾相宜道:“姑娘,别看了,就咱们这十几两银钱,哪里买得起这种奢侈品?” 宁儿这忽然一打岔,让那方才还热情介绍的大婶“唰”的一下变了嘴脸,脸色露出一丝厌恶之意。 十几两! 这姑娘手里竟只有十几两! 顾相宜径直对上那掌柜的又惊又恼的眸光,那眸光中映出的顾相宜,就好像是个来搅局闹事的一般,她预料得到那掌柜的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入耳的话。 但谁料,还没等掌柜的将不堪入耳的话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喜欢便包下,这姑娘的账,我结了。” 这声音! 顾相宜的耳膜仿佛被狠狠的冲击到了一般,还未回头,心便剧烈的一颤,她徒然瞪大了双眸,没敢回应,倒是宁儿大大咧咧的回头望去,见门口那人竟然是—— “安公子?!”宁儿诧异的惊呼道。 顾相宜听了这三个字,忽地被惊得心突突的跳。 安瑾瑜,果真是安瑾瑜!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下了聘之后回家了吗? 顾相宜惊着,俏脸不知觉的开始蹿红发烫,慌忙的拉过宁儿的手,对掌柜的道:“宁儿,你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该来这种地方,回去。” 说着,顾相宜便装作没看见安瑾瑜一样,背对着安瑾瑜逃命似的往外走,她还以为安家彻底走了,谁知道冤家路窄,竟在这里遇到了安瑾瑜! 真是造孽,越不想看到的人,偏偏越是跟有仇一般总是往自己眼皮子底下钻!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避开他,离开这里,孰料还未等她走出几步,安瑾瑜便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唤道:“相宜妹妹!” 顾相宜的心跳的更快了,她的头尽量压低着,绕开了安瑾瑜,敷衍的道:“安公子,我……我这会儿突然不大舒服,先回去了。” 但她刚要逃出店铺,忽然! 她的手竟被安瑾瑜牢牢抓住,就如同一个被逮捕的犯人一样,顾相宜又惊又恼,这才抬头对上安瑾瑜的眸子,回道:“安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第四章 街闹 “这话应该我问相宜妹妹才是——今日我起早便按吉时同家里来顾家下聘定亲,孰料走到半路母亲才告知我,今日要去下聘的不是相宜妹妹,而是顾家另一位大姑娘!途中我还和母亲有过几句争执,但终究遵循了一个孝字,事后送母亲和祖母回府后一人来此吃些闷酒,怎知恰巧碰上了相宜妹妹……对于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想问问相宜妹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才顾相宜鼓起勇气抬头的瞬间,便对上安瑾瑜那满是困惑的瞳眸。 前世夫妻一场,她不是不清楚安瑾瑜的性子,未婚妻突然更替,安瑾瑜肯定要追出个原因。 但顾相宜没料到的是,还未隔天他就在这里堵了她! 可说到理由么…… 顾相宜镇定的回道:“你要的缘由,想必你母亲与祖母已经给你了。” “可我不信。”安瑾瑜坚定的道,“母亲告诉我你幼时用红花调理身体半年,影响了生育,可你我幼时便已有来往,我从未听闻过有这等事!” “这事你同我争论有何用?我说了有或者没有又有何用?安夫人打听到了,且也听信了,而安公子又遵循了一个孝字,那安公子接下来顺应自己的本心便是。” 大庭广众之下,顾相宜不可能为了应付安瑾瑜自己承认这谣言。 但和安瑾瑜的亲事,如此便是断了。 他再纠缠,便是无理取闹。 且看着安瑾瑜这咄咄逼人的模样,这还是在大街上。 顾相宜慌忙挣脱道:“另外,还请安公子放手,这大庭广众之下,安公子这是成何体统?” “就是啊安公子,我家姑娘还未出阁,姑娘家的还要清誉呢!”安瑾瑜这般无礼,宁儿自是要为主子回怼。 但说到清誉,安瑾瑜自嘲一声:“你在乎清誉,我便不在乎了?整个南阳城谁不知道我要迎娶的是顾三姑娘,但顾三姑娘偏要散播自己不育的谣言,宁毁自己名节也要退了安某人的亲!安某人还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顾三姑娘这般嫌恶!” “我不知道安公子在说什么!”顾相宜反驳着,实则心里惊骇,这安瑾瑜怎会知道红花一事是她自己传出去的? 看着顾相宜那惊慌又无辜的模样,安瑾瑜银牙打磨着,牙缝里挤出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这话,可是顾三姑娘说的?” 他听到了!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方才安瑾瑜竟也在明满楼。 他是从明满楼直接跟过来的! 就知道不该让宁儿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事! 但就这么看着安瑾瑜的手仍不松开,反而拽得更紧了。 顾相宜挣脱不过,又羞又恼:“有什么误会不能回去解释?非要在这儿闹?” “就在此地,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顾相宜起初是纳闷,安瑾瑜知书达理,很体面一个人,断然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如一个无赖一般纠缠。 但就这么看着附近的人闻声过来看热闹,顾相宜立刻反应过来了—— 安瑾瑜断然知道了顾相宜这般设计退亲且不留任何余地,如今安家就是为了门面让他改娶一个他半只眼睛都看不上的顾相情。 他知道这亲事他是改不了了,但他不同意,如此他是故意在这里把事情闹大,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顾相宜根本没有安老夫人说的那事。 事闹大了再把消息弄得满城皆知,传回安老夫人耳里。 安老夫人不是要面子吗?他便要闹大,造成满城的舆论,让安老夫人不得不把原定的新娘换回来! 再者,此事传开,顾相宜的本分闺秀名声便是毁了大半,谁家要娶顾相宜不得顾虑半分? 顾相宜除了求安瑾瑜复聘别无选择。 这招还真是狠啊,顾相宜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男人城府如此之深! 这没过多久,首饰铺外便围了一圈的人,顾相宜今日不把话说清楚,只会让听了安瑾瑜言论的人对顾相宜指指点点,议论顾相宜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只听着安瑾瑜深情款款的道:“相宜妹妹,我只想同你说清楚,我不是在攀顾家的亲,这不是顾家换个姑娘就能解决的,你我自幼结识,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酥饼,我时常遣家里人给你送酥饼过来,我记得你怕受凉,每年入秋都会给你送护膝,我记载着每一次和你相会的细节,记载着每次我们吟诗作对的句子,我等到你及笄之后迫不及待就想娶你,可你呢?为何散播自己不育的谣言让我母亲退亲?为何要叹那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我安某人究竟哪里薄待了你?” 顾相宜是被安瑾瑜这招狠狠地克住了,围观的人们听闻之后纷纷指指点点的,就连宁儿也慌乱的扯了扯顾相宜的衣角,低声道:“姑娘,这怎么办啊?” “你快回府,叫人过来!快去!” 顾相宜深知安瑾瑜这是在当众逼她,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安瑾瑜又不让她走,事情闹大了对安瑾瑜的声誉没有任何损失,南阳城的人只会认为是顾相宜不知好歹。 围观的人们都在议论着顾三姑娘原本是城里众人皆知的闺秀,如今怎么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事?这让安公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且安瑾瑜是南阳城公认的未来定会大有作为的人,顾相宜竟忽然贬低的作了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 这不是无端的侮辱人吗?! 众人纷纷一边倒的指责着顾相宜,顾相宜也料到了,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这边。 只是她没想到,还真有一个人——唯独一个身穿褐衣的小厮,在见了如此场景之后不仅没吱声,还急忙挤出了人群,直奔不远处的一个赌坊。 赌坊内喧闹嘈杂,一波波的尖叫声和高喝声冲击着人们的耳道,赌坊内最深处的一桌,牌九已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其中一位披着黑袍的男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扫了眼对面三位那聚精会神、满头大汗的神情,轻巧的推着手中的牌,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吕良,这局本少爷都不忍心赢你了,你看你现在输得就剩一条亵裤了?” 对面那叫吕良的男子早已憋红了脸,握着牌的手不住的发抖。 妈的,连输了九局仍未翻盘,若是再输一局……他怕是真要被扒光了! 不能再输了,坚决不能再输了…… 但看着手里的牌,吕良感到一阵窒息,瞄了眼对面那连赢九局的男子。 见吕良半天只是憋红了脸在那里发抖,那男子耐心的等着,甚至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唰”的一声摊开手中的折扇。 不多时,他一本正经的道:“要不算了,这局本少爷让你了,你得留条亵裤回家,不然你媳妇还不得把你往死里打?” 对面的吕良听闻这话,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抖得椅子都在跟着颤动。 他瞪着周围的人,徒然怒吼一声:“谁也别拦我!池映寒,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对面的池映寒嘴角微微抽动,懒得再跟这厮斗下去。 然,就在吕良背水一战即将出牌的时候,一个小厮慌忙跑了过来道:“少爷,少爷!外面出大事了!” 看那小厮眼里透出惊喜的模样,池映寒的关注点顿时从牌九上移开,手中折扇骤然一收:“怎么了?” 那小厮旋即附耳过来,池映寒听着小厮的耳语,黑曜石般的眸子顿时瞠大:“真的假的?!” “真的少爷!现在还在外面闹呢!奴才听得真真切切的,那安公子可是一心求娶那姑娘,但那姑娘看不上安公子,宁可自己造谣自己不育,也坚决不嫁!闹得满城皆知,甚至还送了安公子一句话——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奴才这没读过书的都听出来这是骂人话!” 这可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但由于主角是池映寒生平最讨厌的安瑾瑜,安瑾瑜越是出丑,池映寒便是越听越想笑,特别是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 绝了!真是绝了! 池映寒干脆没憋住,直接捧着肚子笑出了声:“安瑾瑜,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杜仲,你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干得这么漂亮?!” “听闻是顾三姑娘。” “顾三姑娘?”池映寒乍一听,还真不知道这个人。 不过没关系,这么大快人心的场面,他要去看看,“杜仲!带路!本少爷要给那姑娘捧捧场!” 池映寒说着便要下场,他对面的吕良才叫一个尴尬,慌忙喊道:“池映寒你王八蛋,这局老子还没翻盘呢!” 池映寒瞥了他一眼,将自己的牌位一推,临走的时候留下一句:“都说了给你留条亵裤了,非求本少爷扒了你不成?” 池映寒走后,众人一看他桌上的牌位,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两牌一对比,这一局就算吕良有十个神仙相助,也挽不回局势,众人拍了拍吕良的肩膀道:“你还是感激池二的大恩大德!” 吕良:“……” 此刻,首饰铺外。 人越聚越多了,顾相宜现在更是没法离开了,她本让宁儿回家找人救场,当众解释清楚,但宁儿迟迟没回来,看来她是等不了宁儿了。 顾相宜想着,暗中咬了咬牙,瞳眸终是对上了安瑾瑜。 不管安瑾瑜使什么手段强迫她,她都不会屈服的。 第五章 不嫁 重活一次,她别无所求,只愿这安瑾瑜别再来招惹她。 既然顾家不来人,她便自己将话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 “安公子,我知道罢了安公子的亲,让安公子心有不悦,但凡事须要讲理。我与安公子幼年有所往来的时候,母亲尚在,我还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嫡女,那时勉强还算配得上安家。可如今物是人非,母亡位衰,这身份再嫁入安家,安公子可还觉得门当户对?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我只愿做个普通人家的妻,即便是贫农也好,只图一世安稳,而安公子既然来顾家下聘,凭着顾家的产业,在南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虽能对应得上安家,但于情于理,安公子应迎娶的自然是当今的正室嫡女,这同样也是安老夫人的意思,安公子既然已经顺从了,又来同我争论什么?” “那顾大姑娘算什么正室嫡女!” 安瑾瑜当众驳斥道,谁不知道顾家正妻病故,小妾扶正,那顾相情还是个强势泼辣的主儿,也不知道她同母亲和祖母说了些什么,她们竟都同意了让她进门。 这门亲事,安瑾瑜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 再看那顾相宜,铁了心的要和他断了这门亲事,不仅如此,她还在极力将势头扭转,将自己故意说得配不上安瑾瑜,还要讲究安瑾瑜的不是。 围观的人们纷纷有些动摇了。 这门亲事的确如同顾相宜所说的那般,如今的顾相宜在家早已失了势,能嫁个普通人家便算好的了,哪里还配得上安家这种代代都能出状元、辈辈都能入朝做文官的书香世家? 就算嫁去了,也只能做个妾室,安老夫人现在就这么不待见她,就算做妾,也得过受气的日子,受了气也没娘家人照应。 这门亲事,也难怪顾三姑娘不攀。 “安公子,眼下的局势正是如此,你若是不喜欢我大姐,你大可回家同你母亲、你祖母商议,为何偏在这大街上毁我清誉?我何时假传过红花的谣言?我即便是说了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也是叹自己和安公子既已无缘,便无心刻意再攀这门亲事,何来的侮辱安公子?倒是安公子,为了讨个说法,跟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追堵于此,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安瑾瑜被说得目瞪口呆,全然没料到完全不占理的顾相宜,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理来。 她还顺便否认了那句只有安瑾瑜一人听到却又无法证实的“红花”一事,现在反倒倒打一耙说安瑾瑜行为无赖! 安瑾瑜惊叹,这顾三妹妹的口齿真是伶俐得很,她这样,安瑾瑜倒是更不愿罢手了。 干脆,安瑾瑜今日也是豁出去了:“因为我想娶你。你说的那些地位名声我都可以抛之不顾,我一个七尺男儿,连娶哪个姑娘都做不了主吗?” “为何娶我?”顾相宜直言反问。 顾家来不了人,那么今日,顾相宜便是要跟他斗到底了。 “我说过,我自幼便心仪于你,这四年你我二人的书信往来,你都不记得了?” “确有此事,但和安公子这些年来往的书信中,安公子的诗句里只有仕途前程,只有宏图壮志,只有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壮志难酬,这四年的书信里,可曾有一句情话?可曾有一句诗词是为我而作?” “那是因为这些年我都奔波于科考,自然是心怀国事,年少有志难道有错?” “无错,错便错在我这个人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嫁一个普通人家彼此恩爱,求得一世安稳。可安公子一心入仕,志在高远,将来定是每日忙于朝政,顾不得家。所以我们不合适,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而已。” 安瑾瑜听着她的理由,更是惊道:“你的意思是认为我照顾不上你?我怎么照顾不上你了?我唯有官居一品才能护你周全,才能让你一世安稳长乐!” “如果我不要你入仕呢?” 听着他强词夺理的话,顾相宜干脆大声回道,“如果我要你做个普通人,我要你放弃为官,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一生一世每日都能陪在我身边,只爱我一人,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我……” “相宜妹妹,你在胡说些什么?”安瑾瑜绷不住了,他甚至觉得顾相宜在说疯话,他郑重的回应着顾相宜道:“作为一个妻子,就应该理所应当的支持丈夫的事业!扶持丈夫达到顶峰,这才叫恩爱,这才叫相守。哪怕丈夫为了功名无暇顾家,妻子也须带着孩子守上几年,也要带着对丈夫最为纯粹的支持与信任,盼着丈夫高中归来,只有如此,才能最终一同站在最高处享尽荣华富贵!”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一字一句的让顾相宜背后发凉。 他的婚姻观就是女人一定要全心全意的服侍于丈夫,不得有任何自己的主见,哪怕丈夫冷落背叛,女人也该带着孩子空守着这个家。 且就这么看着眼前那理直气壮的安瑾瑜,他一直强调着他的道理,顾相宜的话每次都被他高声驳斥,仿佛在宣告他的道理才是道理,顾相宜讲出的道理就是无理取闹的疯话。 顾相宜越想觉得惶恐,原来五年前,他就已然怀着这般态度了。 那顾相宜真的了解他吗?她了解他什么? 书信往来了几次、见他逢年过节送了几次礼,听闻他在外的好名声,她便将他当作世上最好的男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了,嫁去之后生生落了个那么悲惨的下场。 顾相宜突然痛恨,她恨她自己前世是不是眼瞎,这么个冷血的东西,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顾相宜想着,俏脸骤然升温、甚至发热,不知觉的,一行温热顺着脸畔滑落。 头脑一片空白,只听耳边的声音忽地变得温柔了些许:“相宜妹妹,你哭了?” 安瑾瑜本想借着广众的势力让顾相宜把话解释清楚,并应了他。 谁知事态不仅完全没有向他所想的方向发展,且这三姑娘大庭广众之下,竟是哭了! 她这一哭,围观群众更是指指点点。 安瑾瑜见状无暇再逼迫她,语气也温和了下去:“相宜妹妹,刚刚可能话说重了些,但我并无胁迫之意,今日在此,只想把话说开。” 顾相宜看着眼前男人坚决的样子,忽然,她的胳膊被他牢牢握住,他手中拿起方才那个白玉镯子,直接给顾相宜戴了上去。 “这镯子你且收下,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我会对你好,我会只宠你一个,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你。” 顾相宜怔住! 他的最终目的,竟是在此当众求亲吗? 而且这么多人围观,众人纷纷议论着安瑾瑜的深情,不顾地位名分也要娶顾相宜为妻。 这场面、这势头,造得可真不错,妥妥的逼婚! 安瑾瑜,你够狠啊! 顾相宜咬牙切齿,俏脸被气得发红,现在该怎么办? 顾相宜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刚刚态度强硬的安瑾瑜口气突然变得温和。 很显然说明无论他占了多大的理,顾相宜这么一哭,众人便会立刻容易偏向弱者。 他不敢再强硬逼迫,且事到如今,她话也说尽了,她的观点也摆在那里,她就算铁了心的走,也有她走的道理。 此刻拒绝还有一条退路,好歹是她不嫁安瑾瑜的,不是安瑾瑜退她的亲,她尚且还能稍微放低门槛嫁给普通人家。 若再和安瑾瑜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下去,她的清誉便彻底不保了! 顾相宜想着,下一刻便用力将手上的白玉镯子摘了下来,放回案台之上。 安瑾瑜瞠目,万万没料到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仍旧铁了心的拒绝! 她甚至不怕城里的人再议论些什么! 但孰料,就在顾相宜摘了镯子准备离开铺子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站出来一道人影,不偏不倚的挡了顾相宜的去路。 只听又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今日整个首饰店我都为你包了,今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我会对你好,我会只宠你一个,只求你也给我一次机会,我今生今世只想娶你!” 安瑾瑜:“????” 众人听闻人群中传来这道声音之后,纷纷循声望去,孰料那刚刚发话之人,竟是南阳城首富池家的二公子——池映寒! “池映寒!” “竟是池映寒!” “天啊,他怎么也在这儿?” 围观的街坊邻居纷纷惊呼出声,众人注意力太过于集中,万万没想到池映寒这厮竟也混入了人群之中。 要说这池映寒,整个南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简直就是个名人,南阳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料—— 今个儿听闻他听书听的不爽砸了哪家的场子,明个儿又听闻他又在万花楼待了几天几夜被他老爹提着棍棒追打了出来,总之不是在外面吃喝嫖赌,就是招猫逗狗,南阳城的姑娘家见了池映寒,几米开外都得绕道走,靠近了池映寒,那才叫毁了清誉。 这不,有几个看热闹的姑娘家发现池映寒也在人群之中,赶紧用团扇掩面躲远了。 池映寒倒是不在意这些,刚刚杜仲赶来告诉他这里有热闹看,而且还是安瑾瑜的热闹,果不其然,这热闹是真的热闹,比说书都精彩! 第六章 无赖 且他算是听明白了,安瑾瑜是被这顾三姑娘自行请愿退了亲,导致安瑾瑜不得不娶他不喜欢的顾大姑娘,这会儿当街堵人家三姑娘讨说法,结果这姑娘铁了心就是不嫁安瑾瑜,安瑾瑜现在干脆改成当街强行求亲了! 池映寒可是看着姑娘一个人拼尽全力在拒绝却又势单力薄,眼瞅着就要被安瑾瑜逼婚了,这当街强抢民女的事儿,池映寒还能让安瑾瑜得逞了? 随即这池映寒直接闯进了铺子里,他今日还偏要行侠仗义,救那姑娘一命,哪能袖手旁观,看着姑娘就这么落入了安瑾瑜的虎口? 且说那安瑾瑜,在眼看就要说服顾三姑娘的时候,竟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这程咬金,还是他最瞧不上的痞夫池映寒! 安瑾瑜瞪着眼前这泼皮无赖,怒道:“池二!你这无赖来这里捣什么乱?” 池映寒听着安瑾瑜这怒不可遏的神色,倒是悠闲的靠在了首饰铺门口,“唰”的一声打开精致折扇,遮掩住下半张脸,嬉皮笑脸的道:“怎么叫捣乱了?安公子求亲,本少爷也在求亲啊。本少爷就是见安公子认为给姑娘戴上一块白玉镯子,姑娘就能答应安公子的亲事,那本少爷就把整个首饰铺都送给她,看看姑娘会答应哪一位?” “你!……”安瑾瑜咬牙。 无赖!这简直就是无赖! 但想来这池映寒本就是来搅场子的,安瑾瑜也不与他争,平了平气色道:“这是我同顾三姑娘的事,你想围观便围观,休要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毁姑娘清誉!” 啧!这会儿倒想起来姑娘的清誉了,真是不容易,刚刚那会儿,给人家姑娘毁得后半生都逃不过被议论的时候,他怎么没说护着姑娘家的清誉? 池映寒瞧了眼那铺子门口被生生气红了俏脸的姑娘,顾相宜也瞧见了眼前的池二公子。 这池二公子,顾相宜自然也听说过,名声臭得全城皆知,谁家说起亲来都拿池二公子当反面教材提上一嘴,但这池二公子偏偏活得潇洒自在,从不理会那些言论。 但是杀千刀的,她前世乃至今世重生到现在,从未和这位名人有任何往来,他怎么也偏偏好死不死的来这里凑这热闹? 本来她已经将势头拿捏到最宜,趁着安瑾瑜气势和威压降到最弱还来不及回升的时候赶紧走人,便能清净了事,谁知被池映寒这么一堵,现在这架势,前有狼后有虎,顾相宜是彻彻底底的走不了了。 而池映寒瞧了眼顾相宜哭红的眸子,瞧瞧这姑娘家可怜兮兮的模样,池映寒着实看不下去,道:“姑娘,你现在可不能走,你的理还没讲清楚、公道还没讨呢,怎么就自己委屈的哭着跑回家去了?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欺负你的人?” 顾相宜红着眼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池映寒,完全理解不了池二公子在这里胡闹什么,她现在留在这里只会将事儿越闹越大,清誉越毁越重。 但池映寒见姑娘家的红着的双眼,却看出来满腹委屈,瞧这委屈巴巴的直视着他的小眼睛,池映寒倒是有点害羞了,赶忙偏过头去,一双黑眸又落回安瑾瑜身上。 安瑾瑜此刻怒瞪着这突然闯进来搅事的池映寒,目前先不谈论顾三姑娘的事,倒是这无赖,安瑾瑜郑重重复道:“这是我和顾三姑娘的事,池二你休要胡闹!” 池映寒见着安瑾瑜上来便一如既往地贬低他,干脆挺直了腰板,也学着正经人的模样道:“胡闹?谁跟你胡闹了?本少爷可是说正经的,刚刚你们这争论,本少爷是听不下去了,想来安公子你一个正经读书人,怎么还听不懂人话呢?” “你说什么!”安瑾瑜瞪大双眸,这个痞夫,竟敢当街骂他? “本少爷说——你听不懂人话!人家姑娘家问东,你偏要答西,最后你瞅瞅你给人家姑娘气的,哭成这样,人家想问你的问题你一样没答,想要的承诺你一样没给,还有脸强行求亲?你们读书人口中的君子,难不成都是你这样的?” 那池映寒可不在乎什么门面,当街想问什么便问什么,一旁的顾相宜在他们之间插不上半句,但眼下这是什么事儿啊!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来到顾相宜身边,面对着越聚越多的人,这池二公子偏是不怕,安瑾瑜却是瞪圆了一双眼,正想说什么,池映寒便抢先一步对顾相宜道:“姑娘你别怕,今日这公道,本少爷定要帮你讨了!” 顾相宜见这势头不对,赶紧准备阻止,但还没说出口,池映寒便将收起的折扇搭在她唇畔上,道:“姑娘你不用谢我,你且在一旁看着,这口气我帮你出!刚刚他避而不谈的问题,我来替你问他!” 说着,池映寒便完全不顾那顾相宜的阻拦,转头便厉声责问安瑾瑜道:“这姑娘先前问了,安公子为了讨说法,跟踪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追堵于此,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这个问题,是刚刚顾相宜的原话,却不料这池映寒竟敢当街原封不动的质问! 安瑾瑜听后一怔,竟是一时语塞。 “第二,人家姑娘问你,你说你给她写了四年的书信,信里哪句描写的是她?或者给她写的?” 自是没有,安瑾瑜又答不上来。 “第三,人家姑娘说了多少遍了,人家不攀高枝,就想要一个普通人家,嫁过去之后夫妻恩爱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不受气,人家要的是能日夜陪伴她和孩子的夫君,你在那儿扯东扯西说什么她应该等你十几年等你飞黄腾达?说完了自己把自己感动坏了是?感动的直接给人家戴镯子求亲了是?人家应你了吗?” 这三个问题下来,安瑾瑜竟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但池映寒还未罢了,看着顾相宜手上的镯子还未付账,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掌柜的案台一放,道:“还有这铺子里的镯子,本少爷今日都送给这姑娘了,用不着你拿个镯子在这里当街卖深情!顾三姑娘是?回头给顾三姑娘家里送过去,包括案台上这个!” 顾相宜惊骇的看着眼前这池映寒,他倒是阔气,但顾相宜却是瞠目结舌,惊道:“池公子!这使不得!” 池映寒听着姑娘带着哭腔的推辞,手中的折扇一收,话语也正经起来,扬起嘴角道:“放心,自然也不是白送的。这一铺子的首饰,就当本少爷买你一笑了!本少爷可不比这安公子铁石心肠,看不得姑娘家哭哭啼啼的!嗯……所以,别哭了。” 却说这时,安瑾瑜气得涨红了脸,他和顾三姑娘好生谈事,结果却被这不学无术的痞夫一顿搅局。 安瑾瑜和顾三姑娘还能讲清楚道理,但和池映寒,半句话都沟通不了,旋即干脆厉声喝道:“本公子不与泼皮一般见识,顾三妹妹,本公子且回去同母亲解释今日一事,定要母亲改娶顾三妹妹!” 说罢,还不等顾相宜再说什么,安瑾瑜抱了个拳,旋即转身便匆忙离开了人群。 走了!他这便走了! 他这一走,池映寒反倒更是来劲儿了,高声道:“喂!刚刚顾三姑娘问你的问题,你还一个都没答呢!怎么这就跑了!” 第七章 掌掴 任由池映寒追问,那安瑾瑜也没回头,匆匆离开了人群。 池映寒看他生生被自己气跑的架势,极力忍住笑意,高声道:“刚才不还咄咄逼人的吗?本少爷得告诉你这个道理——感情的事须两情相悦,哪有你这般当街逼婚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最后那句池映寒声音提到最高,想必那安瑾瑜是听到了,脚步更快了几分,迅速转过街角,离开了池映寒的视线。 他溜得倒是快! 他怕是没想到今日让池映寒给逮到了把柄,借机狠狠嘲讽了他一顿。 池映寒着实觉得解气,若不是他逃了,池映寒还能接着骂他,这有辱斯文的混账东西! 池映寒一边思忖着,一边转头再看铺子门口的顾三姑娘,全然不顾铺子门口这些人更为肆意的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池映寒径直回到顾相宜面前,道:“这恶气呢,本少爷已经帮你出了!姑娘你也不用谢我,我爹从小就教我‘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遇见街头欺负人的,一定要打跑!” 池映寒顿了顿,又道:“至于方才本少爷说要娶你的事儿……嘿嘿,那是故意气他的,姑娘你可不要当真了!不过这铺子里的首饰倒是真的买下已经给顾家送去了,毕竟人活着要开心嘛,今日遇上被安瑾瑜逼婚这事你也够倒霉的,但回头想想因为这事儿得了一铺子的首饰,肯定就不难过了是不是?所以姑娘你就别哭了啊,本少爷是真见不得女人哭!” 所以池映寒才觉得今日帮姑娘解决了安瑾瑜这厮,他心里也畅快。 只是看着眼前这顾三姑娘,那噙着泪的瞳眸狠狠的瞪着他,俏脸更是泛红,瞧着神色并没有因为安瑾瑜的离去而有任何的好转。 倒是街坊邻居聚得更多了,多数是听闻池映寒这位名人又在此地闹事,还帮顾家的姑娘骂跑了安公子,偌大的奇闻,更是引得临街的人都要跑来瞧瞧。 众人纷纷议论这顾三姑娘和池二公子是怎么回事?池二公子怎么偏偏站出来帮顾三姑娘,莫不是私下有什么交情来往? 池映寒自是不听这些闲言碎语的,只是看这姑娘反倒是越哭越厉害了,看着姑娘尚且压着一口气,池映寒心里纳闷着这歹人已去,她还哭个什么劲儿? 莫不是……太感动了? “姑娘,你真的不用这般感激涕零的,这事儿它本来就是……” “啪!——” 孰料,池映寒口中的话还没说完,脸畔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这一个掌掴打得实响,着实将池映寒给打懵了,从小到大除了他爹之外,还从未有人敢打他! 再转头去望那顾相宜,他眨了眨眼,那顾相宜哪里是感激涕零? 瞅她那恼火的模样,恐是肺都要气炸了。 顾相宜本可以脱身的,她原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的,只要她摆脱了安瑾瑜,围观的人便会散了,这件事议论两句也不会败坏清誉。 结果偏是被池映寒堵在此地,还当众扬言要娶她。 这是戏言吗? 这是天大的无礼! 如今可倒是好,这事儿闹得重了,且两件事叠在一起,让南阳城的人怎么看待顾相宜!让顾相宜如何保全自己! 顾相宜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恢复镇定,她重生之后只顾着设计避开安瑾瑜,过上安宁日子,全然没料到今日竟栽在了池二少爷手里,最可气的是—— 那池二少爷竟是一脸无辜的望着她,全然不晓得她为何当众给自己一掌掴。 索性,顾相宜先发制人,给出了回应:“池公子,今日你也看到了,安公子的亲事,我自是不高攀。至于你的求亲,我也不会应。” 池映寒一愣,道:“谁要你应了?方才不是跟你说了,不过一句戏言而已!” 也罢,事已至此,能让这厮承认是他自己在胡闹,和他撇清关系才是当务之急,顾相宜又道:“如此便好,毕竟我同公子不过素昧平生罢了。” “那是自然,今日本少爷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姑娘没事便好。” “那回头那些送入顾宅的首饰,我择日将其送还回池家,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回去了。”顾相宜说罢,原以为和池映寒的事已然澄清,匆匆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孰料她刚要踏出铺子,忽然,池映寒折扇一横,再度拦住顾相宜的去路。 “且慢,本少爷准你走了?” 顾相宜一愣,心里打实一紧,她这时却是想起了这厮乃是南阳城出了名的小霸王,用安瑾瑜的话讲,就是个泼皮无赖,顾相宜如今招惹了他,莫不是从他手里脱身,比安瑾瑜还要困难? “池公子可还有事?” “自然有事。”池映寒的眸色渐渐泛冷,神色忽地沉重了几分,顾相宜屏息凝神,静默着听他又想惹出什么事端。 下一刻,只听池映寒一本正经的道:“本少爷可是说得清清楚楚,首饰送给你了,给你冲冲今日遇见安瑾瑜的晦气,送给你了你便收下,休要嚷着退还!” 顾相宜:“……” “还有……”说到这里,池映寒的话语变得犀利了一分,道:“本少爷知道你今日遭了晦气事儿,心里憋屈,那也由不得你拿本少爷撒气!你打本少爷这一掌掴,你得道歉!” 道歉? 这泼皮今日险些毁了她的清誉!还要她道歉?顾相宜第一反应自是恼怒不已。 想罢,顾相宜沉默了下去。 见姑娘愣是僵在原地,迟迟吐不出一句话来,靠在门口的池映寒精致的眉毛不由得蹙起,转头道:“怎么?难不成是不愿意?” 顾相宜依旧默然。 见没回应,池映寒更是赌气道:“姑娘,咱们凡事得讲道理对?那安瑾瑜是七尺男儿、他还要清誉,我便不是七尺男儿、我便不要清誉了?你当街打了我一巴掌,众人都见了,你不赔礼道歉,也是毁我清誉!” 听闻池映寒这般言论,顾相宜算是知道安瑾瑜方才为何会被气得离去了——和无赖讲道理?滑天下之大稽! 行罢,顾相宜今日是栽了,撞见这位神仙,反正事到如今众人也得知他们素不相识,今日全然是这位神仙自己在此地搅局,道歉便道歉罢。 思及此,顾相宜隐隐咬着银牙,方才压抑住心底的不情愿,几乎是从牙缝里恭敬的吐出一句:“刚刚冒犯了公子,给公子陪个不是,还请公子原谅。” “就这么完了?” 听闻顾相宜这就道歉了,池映寒心里一阵郁闷,平日里他认识的那些耍赖输酒的人道歉不是喊爹就是下跪,想不到斯文人家的女子道歉,竟是一句恭敬话就过去了,她可是狠狠打了自己一掌掴呢! 就这么……就完了? 顾相宜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位活神仙,只听他蹙着眉道:“你不许走!” 天爷!这活神仙如何才能放过她? “池公子还要如何?” 第八章 事端 “你这个歉道得太潦草了,我不接受,你得重新道歉!” 看着池映寒靠在门口,偏是不让顾相宜离开,他本就不中意这种闺秀,做起事来循规蹈矩的不说,听她们说话都千篇一律,就连道歉也是刻板的言语,好生无趣。 倘若这草草一言便能了事,那以后他也上街随便掌掴别人,然后补上一句道歉就走人。 而顾相宜也是长见识了,果真不能招惹这种讲不清道理的痞夫,日后若是哪家姑娘不幸嫁给这厮,还不得被他生生气死? 亏得顾相宜沉得住气,镇定的笑了笑道:“池公子这般英俊潇洒,想来也是洒脱大度之人,小女子一时鲁莽,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莫要怪罪。” 对付这种人,顾相宜就算再不屑也得恭维,给他抬到一定的高度,他自是舍不得旁人为他立起的形象。 果不其然,她这话语一落,那倚着门的人眸色骤然一亮,嘴角不知觉的扬了起来。 英俊潇洒、洒脱大度! 这姑娘眼光还真不错,他池映寒当然是英俊潇洒、洒脱大度了,这姑娘不过是气昏了头打了他一巴掌而已,池映寒想了想,倒也觉得事儿其实没那么严重,再瞧着那顾三姑娘温和的模样,虽是他生平最厌恶的端庄闺秀,但比起其他死板的闺秀,这姑娘看起来还稍顺眼了些,至少看人挺准! “你把你方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你说本少爷是什么人?” “池公子英俊潇洒、洒脱大度。”顾相宜恭敬的答复了一遍。 “你这姑娘倒是实惠,尽说些大实话!” 池映寒也知道自己长得帅,被她这么一肯定,心里更是舒畅,且他这么洒脱大度的人,把姑娘堵在这儿也不适宜,旋即便站直了身,正准备起身放姑娘离开—— 孰料这时,杜仲再度慌慌张张从街角处跑过来,挤过人群,冲到池映寒面前,气喘吁吁的呼道:“少爷、少爷不好了!出事了!赶紧跑!” 池映寒被杜仲的慌乱惹得一惊,还没缓过神来,道:“什么事这么慌乱?” 杜仲压低声音,附耳道:“顾家……顾家来人了!方才整条街都在传少爷在此欺辱三姑娘,欲辱三姑娘名节,三姑娘的胞弟带着一众家丁追过来了!” 欲辱三姑娘名节?谁传的!他什么时候辱人家姑娘名节了?不是搞错人了? 但还不及池映寒辩驳,便见那街角处,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丫鬟,旁边跟着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冲了过来,二人身后几十个提着棍棒的家丁,那势头,足足要将池映寒乱棍打死! 最前方的丫鬟宁儿打老远便看到首饰铺门口,安公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倒是那臭名远扬的池二公子堵着他们姑娘,瞧着姑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宁儿慌忙伸手指向那首饰铺道:“在那边!” 跟着宁儿过来的,正是顾相宜的嫡亲弟弟顾相君,远远便见一个痞夫在那边招惹她姐,稚嫩的俊脸上顿时怒火中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街欺辱我姐!真是无法无天了!我今日非要将你乱棍打死不可!” 顾相君是家中嫡子,且是顾老太太屋里养大的,今日他姐被当街羞辱这口恶气,他自有能力帮她出,只闻这顾相君一声喝令,身后的家丁便先一步朝着池映寒冲了过去,池映寒约摸一查,少说也来了五十余人! 眼瞧着顾相君高喝着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杀了过来,那池映寒偏是不躲,离了铺子门口后挺直了身板站在街道中央,高声回道:“嘿我说你小兔崽子,毛没长齐,性子倒是挺横!谁告诉你本少爷欺辱你姐了?欺辱你姐的分明是那安瑾瑜!” “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颠倒黑白!安公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今日这事全南阳城都知道了,你还想污蔑到安公子头上?给我打!” 被抓了现行还敢当场推脱狡辩的,顾相君还是头一次见,此情此景不是当街辱他姐清誉,还能是给他姐添光加彩不成? 而池映寒看着那冲过来的五十余家丁,倒是半点都不怕,手中的折扇再度一收,对着率先冲过来的家丁便是两拳过去,他的攻守十分灵活,不出几秒前头的家丁便摔倒在地上。 后面的家丁见状却也不怕,继续朝着池映寒扑去,池映寒一面灵活的击退包围他的家丁,一面说教道:“你这臭小子!一口一个光天化日之下,本少爷尚且在光天化日之下站着呢!你那位安公子,早不知躲到哪个阴沟巷子里去了,你还为他辩解?今日这事儿怎么回事旁边这些人可是都看到了……” “妈的!当然看到了,全城人都看到你污蔑我姐了!” 顾相君听后更是气恼不已,根本不想听这厮说话,那安瑾瑜可谓是全城读书人家孩子的典范,家家户户都拿他为榜样教育孩子读书上进。 他也日夜以安瑾瑜为模范,向其看齐,这厮自己不学无术便罢了,竟当街如此侮辱安公子! 孰料这时,见着自家少爷还一拳一个家丁,对付得劲劲儿的,一旁的杜仲着实是吓怕了,也顾不上情况混乱,赶紧冲上来,提醒着池映寒道:“少爷,别打了少爷!咱们还是赶紧跑!这再闹下去,这事便要闹到官府去了!” 官府? 池映寒听闻这话,着实一怔! 只听杜仲继续道:“少爷莫不是忘了,您上个月才刚从衙门出来呀!” 一听这事要闹到官府去,打得正起兴的池映寒神色骤然一紧,他这才想起来,上个月一位友人带了几个旁人在万花楼贪乐,结果未经他允应便无端把账目赖在他头上,池映寒知晓后去寻那几人说理,孰料那几人竟过后狡辩不认账,池映寒气得跟他们大打一场,打得几人当场倒地不起。 结果这事儿当天便闹到衙门,官府没追问账目的事,偏偏追着池映寒打人一事不松口,还是他爹出了一千两银钱把事儿平息了。 但回家之后他爹便结结实实的将他痛揍一顿,甚至一棍子险些打到天仓上,池映寒可是记得狠了,事儿若闹到官府去,对池映寒绝没有半点的益处。 亏得杜仲提醒,池映寒骤然想起来了,再打下去,恐真要去官府辩清道理了。 他才不会蠢到以为官府能护他,那官府巴不得他闹事过去,往死里判他,大家再一并分一分全城首富池老爷子的赎金。 他就算家里再有钱,也不能把钱往那厮手里送。 思及此,池映寒忽然罢了手,转攻为守,且一个箭步退离了几十米远。 顾相君见池映寒的反应似乎不对,方才明明的上风他忽然不要了,难不成他这边出了什么状况? 却不料还不等顾相君问及,方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池映寒竟一个转身,撤离了去! 他这是要跑! 池映寒转身之后便蹿了出去,朝着前方大路跑去,杜仲见少爷撤了,赶忙跟了上去。 倒是顾相君被他突然这么一搞,更是笃定了这歹人欺辱他姐,这是理亏心虚,母亲去世后,顾相宜是顾相君除祖母之外唯一的亲信,听闻这等事他本就气得怒火中烧,今日他非要这泼皮跪着给他姐道歉! “别跑!”顾相君带着一众家丁洋洋洒洒的在后面如同追杀通缉犯一般,围观的人们今日可是瞧见了大热闹,有些也跟着追了上去。 宁儿一路慌慌张张的跑到半路,见顾相君逮到池映寒后她便停下喘了几口气,这会儿方才平稳了心率,来到首饰铺旁,关切的问着顾相宜道:“姑娘,你没事?” “没事没事,我这边不打紧,倒是宁儿你……快把五哥儿拦下,别追了!莫要再生事端!” 无量天尊保佑,刚刚见着顾相君跑过来将池映寒吓走,这事便应彻底的终了,却不料还未等顾相宜阻拦,顾相君竟追了上去,原本的阴差阳错闹到现在生生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那池映寒再顽劣,也是南阳城首富的嫡子,家大势大,可不是顾家招惹得起的,不然这么多年池映寒在南阳城这般放肆、闹出诸多事端,除了他爹之外,谁还敢治他? 今日这事纵使再论下去也论不出公道,既然未损及顾相宜的清誉,那便让它过去,再闹重了对谁都没好处! 宁儿向来憨傻,气喘吁吁的,听着姑娘的意思,再望了眼不远处,惊道:“哎呀姑娘,这么会儿工夫,五哥儿已经追远了,奴婢这会儿也跑不动了,上哪儿拦他去呀?” “那总不能让五哥儿再闹下去啊!” 虽说顾相宜心里有数,就算五哥儿就算追上了也是仗着人多势众吓吓他,她前世在南阳城里还从未听闻过池映寒打架输过阵的。 他今日逃去,一来是正如方才那小厮喊的那般,再闹下去定要吃官司,二来他们几十个人,尚且能让他记住顾家的人是不好招惹的,让他日后不敢再来叨扰她。 第九章 投河 但顾相宜心里虽是明镜着,却还是担忧五哥儿惹出什么事端,她匆匆出了铺子,宁儿在后面急切的追问道:“姑娘,你上哪儿去?” “怎么说也得跟上五哥儿,免得出了岔子,你若是走不动了便在此等着,我得过去看看。”说着顾相宜便也上了街道,宁儿勉强直起腰,道:“奴婢还是跟你一块儿去!” 且说顾相君那边,五十个人追一个,生生拉不近距离,顾相君恼着,这泼皮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跑那么快? 而前方逃窜的池映寒,却是满腹的不情愿,边跑边骂道:“真他妈憋屈!就顾家来的那帮人,再翻一倍都不是我对手,我还要逃得跟个孙子似的……” 跟着逃窜的杜仲叹道:“行了少爷!少说两句!您这次真辱了姑娘的清誉了……” “你把话重说一遍,谁辱那姑娘清誉了,本少爷连她的手指头都没碰一下!” “成成成,少爷您没辱她清誉,但是您答应过老爷不惹事了,这事儿捅大了奴才怕您这次得被老爷打得开花了!” 池映寒不也是忧虑这事么?不然他会怕这个小兔崽子? 且在这时,池映寒已然快逃到长桥,只要过了长桥就好办了,但后方的顾相君也顾虑到这一点,急忙差了一半的家丁道:“抄小路,在桥前堵他!” 几个家丁听着顾相君的差遣,转从小路冲去,那小路比池映寒所在的路短了一半,但眼下池映寒已经上了桥,后方还有一半的家丁在追,想换路走,已然行不通了。 而前方,另一半家丁抄着小路,没多一会儿便堵在了桥头,池映寒见势当即停下,一旁的杜仲犯了难,道:“这……少爷,这可怎么办啊!” 前后都是顾家的人,他们被包围了! 池映寒眯缝起俊俏的黑眸,“啧”了一声道:“陆路走不通,看来只能走水路了。” “啊?”杜仲没听明白,见池映寒神色沉稳,双手将手中的折扇交到杜仲手里,道:“这长门宫赠予的折扇你且替本少爷收好,接下来……戏演得像一点儿。” “少爷,奴才愚笨,您说的是什么戏啊?” “待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记得捞我。” 池映寒说罢,原地站在桥中央,前后皆是围堵,他当即便被堵在了桥上。 待围观的人们也追到桥头的时候,却见那池映寒竟不逃了! 顾相君率人将桥堵得水泄不通,见终于拦截了这家伙,得意的扬起嘴角笑道:“刚刚不是还挺能耐的吗?这会儿怎么不跑了?” 他的腔调满是嘲讽,却不想池映寒却极其淡定的回望着他,振振有词的道:“因为既不伤及无辜,又能全身而退的办法,我想不到。” “想不到就在此地给我姐跪下道歉,还我姐清誉!并发誓永不招惹我姐,我便饶了你!” 听着这十二岁的稚子意气用事的声音,直视着顾相君的池映寒,忽地笑了笑,道:“小兄弟,本不想跟你计较,但你说这种话,我可便要驳你了——我池映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看我何时招惹过良家闺秀?话说难听点,像你姐这种见了男人便躲躲闪闪的清闺姑娘,我还真就半点兴趣都没有。那醉红楼的女人还知道唱小曲会哄人,你姐这种成天三规五常的、出了点事便哭哭啼啼的女人,娶进家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所以你放心,以后见了你姐,我绕道走!” 跟着赶到桥边的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保证,心里骤然松了口气。 但池映寒的话还没说完,他瞄了一圈周围这群跟上来看热闹的人,忽然又笑了:“有意思啊,这些人跟刚才比可真是有增无减,都齐了是?齐了好,本少爷正有话对你们说!”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池映寒这当街闹事的被逮了就等着被送衙门处理,还如此理直气壮的,他还想说什么? 却听池映寒叹了一声道:“本少爷算是看出来了,本少爷毁姑娘清誉这事,本少爷是解释不明白了。” “成,这事本少爷认了,本少爷当真给姑娘赔个不是。但是,本少爷就想说一句——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是女眷,这么多女眷就这么看着一个姑娘被那安瑾瑜生生逼哭?你们这些女眷,哪怕有一个人上前帮姑娘说一句,站出来劝一劝,都不至于轮到我一个男人出手!” “我出手是不对,但你们这群女眷都在干什么?除了说三道四嘴巴不干净,还能干什么?若今日这姑娘的清誉真毁了,到底是我毁的,还是连情况都没搞清楚便巴不得把这事传遍全城的你们毁的?” 池映寒干脆是吼出来的,他是最懒得听这些碎嘴子说三道四的,谁知竟有姑娘连婚嫁乃至一生都被这些碎嘴子左右,既然如此,池映寒不会连累这姑娘。 “既然你们都特意跟到这儿了,想必就等这事儿有个结果呢!行,今日我就告诉你们,我跟这姑娘素味平生,这姑娘也是清清白白。若你们还认为我会毁了这姑娘,那好,我今日就学那哪吒投汨罗江!以死证姑娘清白、还姑娘名节!” 一旁的杜仲心里无语:少爷,投汨罗江那位是屈原?自刎的才是哪吒……您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而一旁的顾相宜才是最无语的那个,乍一听池映寒要投水自尽,但前世明明见过池映寒下水,他水性极好,这会儿竟说要投水自尽,以证清白? 顾相宜正想着,眼前便看着池映寒靠近桥边,一只脚踏上桥栏,顾相宜耳边听闻“噗通”一声巨响,眼看着池映寒投了水! 紧接着便是桥上众人的惊呼:“投水啦!投水啦!池二投水啦!” 接着,便是杜仲那带着哭腔的一声:“少爷呀!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呀!” 顾相君年幼,本是一时恼怒想让池映寒道歉,突然见池映寒投了水,他整张脸吓的刷白,慌忙问道:“姐,这……这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呀?” 闯祸了,出了人命,他是犯下大错了! 人群中,只有顾相宜是最为镇静的,镇静得让人错以为她是吓慌了,看着人们的注意力纷纷从她身上转移到投水自尽的池映寒身上,顾相宜有那么一瞬间,有些体会了池映寒的用意,旋即低声对顾相君道:“别过去。” 第十章 人命 霎时间出了人命,顾相君心里慌乱得不知所措,却见顾相宜拦着他,就这么看着围观的人全聚到了河边,看了究竟,却没一个人上前去救人,顾相君终究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姐,我上前瞧瞧!” “你不会水,去了能做什么?” “那我也得去搭把手!”顾相君说着,还是凑了上去。 唯独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池映寒根本死不了,这事儿他们再上前掺和对他们本身没有任何益处,但眼前这些群众,却也着实像池映寒方才描述的那样,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却不曾有一个人站出来搭把手。 虽不愿再惹麻烦,却念及五哥儿还小,不想让五哥儿也生得和街头这些人一样。 就这么看着没有一炷香的时间,池映寒的身体便背朝上飘到了水面上,顾相君大骇! 这是真出人命了! 他……他不是故意要杀人的呀! 还没等顾相君说什么,河边的杜仲便“噗通”一声跪下,哀叫一声道:“少爷呀!” 这给顾相君吓的,赶忙朝着家丁喊道:“愣着干什么?把人捞上来!捞上来呀!” 几个家丁慌忙下水,将漂浮着的人捞了上来,河边的杜仲越哭越凶,惹得顾相宜都差点信了…… 真死了? 但疑惑只持续了一刻,在顾相君还想帮忙的时候,杜仲拒绝了:“多谢顾小公子好意了,池家离这儿不远,我一人送少爷回家便可。” 杜仲说罢,便一人背起池映寒,哭哭啼啼的离开了人群,桥边的众人也跟着叹,纷纷议论着池家这是遭了什么难,几年前池大公子好端端一个人就惨死在歹人手里,没几年池二公子竟也出了事。 怕也是天妒池家,人生总该有点变故,也不能让池家过得太顺。 乍一看眼前的景象,顾相宜差点真的信了。 可又一想,那杜仲哭天喊地的,却没有半点的急救,急匆匆的背着少爷就跑了,这举动让顾相宜哭笑不得,倒是他们五哥儿被吓坏了,不停的问着顾相宜怎么办。 顾相宜道:“先回去,有什么事姐帮你顶着。” “可是我杀人了呀!” “人还不见得会死呢,别胡乱给自己定罪名。” “哦,也是……” 顾相君想的是,确实还没听到池二公子的死讯,万一人没死呢?索性便听了顾相宜的话,跟着顾相宜往家里去了。 却说此刻的顾家,更是热闹。 方才顾家门外有人叫门,叫了半天都无人应,还是午睡的柳如歌被吵醒了,到院子里查看怎么回事,竟见院子里一个家丁都没有,看门的家丁都不见了踪影。 柳如歌只得自己去开了门,结果刚一开门,几个男人便在一个女子的带领下将几个箱子抬了进来,乍一看还以为是送聘礼的,但一想又不对,柳如歌忙问:“你们是何人?这……这箱子里都是些什么?” “夫人莫怕,我们是多闻斋的,这些货物是给顾三姑娘的。” 柳如歌诧异,半天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女子见状再度解释道:“夫人,是这样,贵府的顾三姑娘今日来我铺子挑镯子,遇上了池二公子,池二公子见姑娘喜欢我们铺子里的镯子,便将这批镯子都送给顾三姑娘了。” 柳如歌这回便懂了,敢情这小贱蹄子见安家的姻缘没了,便想着出去勾搭其他男人了?怪不得她近日经常外出,这个败坏门声的东西! 柳如歌心里不屑着,随手打开这几个箱子,孰料打开的刹那,柳如歌险些被闪瞎了眼——这箱子里的,都是上好的玉镯,比平时家里的都金贵得多! 柳如歌在打开箱子之后,差点没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天爷呀!这……这些得多少钱?” “一共七千三百二十两银钱。” “七千两?!”柳如歌瞪大了双眸,她来顾家十五年加在一起,都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池家不愧是南阳城第一富商,甚至全然可以和京城的富商媲美,家里的蠢儿子随手一掷,都能抛出去七千两。 柳如歌看着这些首饰,眼都要直了:“那池公子和我家三姑娘认识吗?为何要给她买这个?” “素昧平生,夫人您大可放心,您家姑娘清清白白的。池公子说了,看着姑娘怪难过的,买姑娘一个开心。” 柳如歌又懂了,那小贱蹄子没做败坏门声的事儿便好,不然这节骨眼还不得耽搁了情儿的婚事! 再者,那池公子也是有意思,为讨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开心,七千两银子说扔就扔出去了,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正好,七千两银钱给情儿拿去做嫁妆傍身。 柳如歌想着便笑了笑道:“那我知道了,这几箱首饰我替三姑娘先收着,等三姑娘回来再亲自给她送去。” “不可。”孰料,柳如歌心里正乐着,送首饰的女人便郑重的道:“池公子交代了,首饰是送给顾三姑娘的,让我们务必交到三姑娘手里并让她签下字据,不可让旁人代替,也不可转送,这些首饰一定交给三姑娘,还请夫人谅解。” 听罢,柳如歌见空欢喜了一场,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七千两明晃晃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不能动,在顾家能把她委屈到的,这还是头一次! “成,那你们等着,我去叫老爷过来。” 柳如歌瞪了为首的女子一眼,便趾高气扬的去找顾华生了。 她走后,几个伙计还议论着:“这便是顾家那妾扶正的主母?瞅着便不是个好东西。” “再不好人家如今也在顾家横着走,我们还真比不上人家这本事。” 南阳城谁不知道顾家的传奇故事? 原本的顾华生是数一数二的生意人,生意做的可与池家齐名,正妻南月也是踏实能干的人,夫妻俩把生意经营的火热,孰料这时顾华生在酒楼遇上了舞女柳如歌,柳如歌的名声本上不了台面,顾华生也只是私下里多去几次酒楼捧她的场子。 第十一章 家事 他们在外面乱搞的时候,南月全然不知情,还忙活着铺子里的生意,直到半年之后,顾华生铁了心的要纳妾,将柳如歌接进了家门,当年南月虽是贤惠,但成亲几年并无子嗣,在这一点上拗不过顾华生,便同意将柳如歌纳了进门。 结果,一纵便是深渊,那柳如歌分明就是个妖精,柳如歌进门之后顾华生的心思有大半都不在生意上,平日忙着宠柳如歌,顾家的生意由此多半由南月打理。 但家里的情况却生生让南月气出了病——那柳如歌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有了孩子,便是长女顾相情,虽是个女娃,但顾华生这么多年终于得了子嗣,对其爱不释手。 倒是南月这边,迟迟无法孕育半个子嗣,她一面操持家里的生意,一面多方求医问药,却依旧无果。最后南月逼不得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顾华生纳了自己娘家一个到了出阁年纪的远房表妹回来,便是刘氏。 顾华生念及还需要南月管家,僵持了一个月之后纳了刘氏进门,但刘氏本就是南月这个大娘子拉来抱团助威的,更是低三下四、唯唯诺诺的,好在次年也生下一个女儿,也能有个交代。 南月对刘氏的女儿向来关照,许是有了能和柳如歌作对的资本,南月心情好转了些,又过了一年,竟也生下一个女儿,便是顾家嫡女顾相宜。 小时候的顾相宜,得了南月太多的疼爱,但凡柳如歌的女儿有的,顾相宜也必须有,且作为嫡女,定要过得比那妾生的孩子体面。 由于母辈的对立,顾相宜小时候便和顾相情关系生疏,倒是和刘氏的顾相怜来往密切,眼看着南月这是带着刘氏齐心协力想要挤兑柳如歌。 柳如歌明面上不争,但霸着顾华生的宠爱,在顾相宜出生的第二年,她便生下了顾家第一个儿子顾相笙,简直如同一场战争,柳如歌毫不认输,顾相笙的存在,便意味着南月不用再折腾了,家产已经有继承人了。 当时有大夫嘱咐过,南月的身体虽然经了调理也不适宜生育,可偏偏南月咽不下这口气,看着妾室的儿子在家里夺得那么多荣宠,南月也铁了心的要去争。 她减轻了手里的几个生意,到顾老太太跟前说理去,顾老太太心里一直盼着能有个嫡子,便劝说了顾华生,劝得了人却劝不回心,近两年之后,南月确实生了个儿子,讨得老太太爱不释手,但从那之后,南月便落了病,身体开始渐渐不行了。 那柳如歌只知道占着家里的便宜,从未见她对家里的大事小情搭把手的,几年下来本就身体不好的南月劳心劳力,又忧郁成疾,直到最后卧病在床,离不了屋。 小时候顾相宜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母亲总叹自己无能,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但男人的心若是不在她这儿了,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来。 母亲死的那天,父亲去外地谈生意了,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那年顾相宜十岁,顾相君七岁半,两个孩子跪在母亲面前,听闻母亲血泣,叹自己嫁错了郎,母亲又拉着顾相君的手,嘱咐他一定要去祖母屋里,听祖母的话,该夺的一定要夺,不能让那个娼妇得逞。顾相君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应下了。 两个孩子看着母亲闭眼,等候着父亲回来,可父亲回来之后,神色却平淡着,平淡得可怕,按着礼节厚葬了南月。 在那之后,顾相君去了老太太屋里,顾相宜一个人留在了母亲这房。 在这之后老太太想琢磨着让顾华生再娶个好人家的正室,可却在这节骨眼,顾华生外出谈生意,路上摔断了腿,这样的跛子,哪家好姑娘愿意再嫁? 最后硬是被柳如歌生生上演了一出不离不弃,愿替病故的大娘子管家的荒唐事儿,且顾华生还纵了她,以至于后来顾家成了南阳城无人不晓的妾扶正,家里大事小情都由柳如歌打理,生意也大不如从前。 这些年顾相情和顾相笙姐弟俩在家里可谓是耀武扬威的,顾相宜和顾相怜却只能安分守己,眼看着这妖精把好端端一个家搞得乌烟瘴气的,却又没能力多说一句。 唯一能好过点的便是那顾相君,好在养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疼爱得紧。 顾相宜在带顾相君回家的路上,思绪飞转着,今日终究是在外面惹了祸事了。 直到进了顾家大门,打眼便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顾华生正对着大门口,见他铁青的面容上没有半分神色,直直的瞪着他们,顾相宜心头一颤,但下一秒立刻缓过神来,行礼道:“父亲安好。” 顾相君跟在顾相宜身后,也颤着声音道:“父……父亲安好。” 倒是那送首饰的哪里知道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情况,赶忙将字据递过去道:“姑娘,快将这字据签了,我们便回去了。” 看着这字据,顾相宜便知晓这定是池映寒送来的,事已经够乱了,顾相宜急忙推脱,道:“这首饰我不能收,还请您给池府送回去。” 她这话音刚落,柳如歌便忽然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三姑娘还是收了,那池公子可是交代了,不能拒还,这妇人在此等候半晌了,咱们也别为难了人家。” 看似通情达理的一句话,却逼着顾相宜定要收下此物,家里这位阴阳怪气的活妖精,顾相宜是万万斗不过的,她不签这字据,这妇人便死赖着不走,她闹也无用,除非现在不顾这好容易摆脱的流言,再到池家找池映寒去。 顾相宜终还是应了,再抬眼看那顾华生凶恶的面孔,顾相宜知道今日定是有一劫了。 而池映寒那边,杜仲背着池映寒走了一路,快到池家门口的时候,杜仲突然低声唤道:“少爷?少爷?” 趴在杜仲身上一动不动的池映寒,薄唇忽然动了动道:“别跟我说话,我死了。” “少爷,咱们马上就回府了!还要死啊?” 第十二章 病重 “杜仲,你脑子怎么转不过来弯呢?什么叫我还要死?你当我死给谁看呢?”杜仲这才反应过来池映寒的意思,听闻池映寒道:“杜仲啊,我可拿你当亲兄弟看的,待会儿戏演的像些,兄弟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了!” 说罢,池映寒闭上眼,继续装死,杜仲也是豁出去了,深呼一口气便背着池映寒急匆匆的敲门喊道:“来人呐!快开门呐!二少爷出事了!” 刚敲了没一会儿,便有小厮过来开门,见少爷昏迷不醒的趴在杜仲背上,一时间被吓怕了,忙问:“这是怎么了?” “少爷在外面出了事,落水了!快去见老爷!让老爷请郎中来!” 那小厮哪里还敢在原地站着,一边跑一边朝着池天翔的宅子跑去,忙喊道:“老爷!老爷!二少爷出事了!” 此时正值饭时,池天翔和池家大娘子苏韵正在用膳,乍一听小厮跑来说池二出事了,池天翔面庞紧绷,第一反应便是喝道:“那个孽障又在外面惹什么祸事了?” 前些日子池天翔可警告过他,再在外面惹是生非,他定要扒他一层皮! 一听这孽子又在外生事,池天翔第一时间便想去找根棍子来。 小厮见池天翔这般气势汹汹的,也惊慌的道:“这个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少爷落水了,昏迷不醒被杜仲背回来的,杜仲让小的赶忙通知老爷一声,请郎中来治……” 这话说罢,一旁的苏韵头脑“嗡”的一声,手中的碗筷一时间没拿稳,“咣啷”一声摔在地上,她惊叫道:“二郎怎么了?!” 还不等小厮再回复,苏韵便火急火燎的冲了出去,在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池映寒之后,更是吓得脸色惨白,险些没站稳,还是身旁的几个女使扶住了她。 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苏韵惊慌的问着:“怎么了?二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 倒是池天翔冷静一些,打听了一圈便得知——今日二少爷又在外面闹了大事,听说是调戏了闺秀,被闺秀的家人追了半条街,最后落水了。 冬日的河水可不比往日,纵使池二会水,也难免出了差池,池二溺水之后被捞了上来,回来就成了这样。 听闻这事竟是因为池二在外招惹良家闺女引起的,池天翔一声怒喝:“这个混账!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名声!” 苏韵听闻老爷这般恼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现在二郎成了这样,官人你就莫说这些了,二郎……你醒醒呀二郎……” 看着大娘子趴在床边哭得凄惨,池天翔的怒气也减了一分,转头问着床边的杜仲道:“郎中请了吗?” 杜仲这会儿也是精神恍惚的,听闻老爷问话,愣了一声道:“这便去请,这便去请……” 见这么半天竟连郎中都没请,苏韵哭得更凶了:“快去呀!” “是……”杜仲灰溜溜的出去了,走的时候还听老爷骂着:“孽障,真是个孽障!我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这辈子要这么祸害我们池家的声誉!” 杜仲倒吸一口凉气,想来少爷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装病卖惨,这会儿老爷真就能抡着棍子把他打得真躺在那儿…… 与其让家父打得躺床上三天下不来,还不如他自觉点自己躺床上三天不下来。 杜仲拿着钱,在外用五百两银钱悄悄买通了三个郎中,特意叮嘱道:“千万别把少爷的病说太轻了,咱家老爷这会儿在气头上,少爷的意思是躺上几天,待老爷过几天气消了,咱们再循序渐进的自然醒……我这意思,你们可懂?” 手里握着银钱的郎中自然明白池二的意思,当街毁姑娘清誉不是小事了,那池家老爷什么秉性、回去得怎么对付池二,他们心里都明镜着,池二这是花钱免灾呢。 因此,在杜仲带着三个郎中回去之后,三个郎中看了情况之后,连连摇头晃脑,除了叹气还是叹气,搞得池家要办白事了一样,吓得苏韵险些晕过去。 苏韵着实是怕了,上一次经历这事还是池家大公子池映墨的白事,池家仿佛天塌了一样,眼下这事儿苏韵一时间除了哭以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把事儿传到老太太那里,下午老太太亲自过来一趟,了解了今日的情况之后,问了那三个郎中道:“人保得住?” “回老夫人,冬日里坠河,最是容易伤及头颅和五脏六腑,因而公子这是内脏受了损导致的昏厥,目前看来还不至于危及性命。” 出不了人命,老太太心里安了一分。 她可就这么一个嫡孙,有个好歹的,实数要她的命! 且事是发生了,总归要处理解决,在听闻郎中的嘱托后,老太太吩咐留几个人看守池映寒,其余人等皆去大堂议事。 见老太太亲自过来处理,池天翔方才放下了紧绷了脸,安慰道:“母亲莫要担心,郎中说二郎还有救,大抵上是按他们说的需要服药几日,便有机缘苏醒……” “儿啊,老婆子我如今可就这么一个嫡孙啊。” “儿明白。”池天翔想来也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收起了方才的怒意,“儿也就这么一个嫡子,出了这事,儿自然也心痛。” “我可没见着你心痛,听大娘子说,二郎都不省人事了,你还苛责要打他?” 池天翔一时无语,道:“儿也是怕……怕哪日映寒他在外面犯下大事,被官家抓去!这也是一时气恼……” 老太太听后,重重叹了口气道:“外面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听说是二郎自己跳的河!说是他没有毁姑娘清誉,他是要证姑娘的清白!二郎他不是个坏孩子,他觉得自己无错,为何投河?那他身边的小厮呢?竟也不拦着?” 这母子二人聊着聊着,便问到杜仲那去了,杜仲一听老太太这是要降罪,赶忙“噗通”一声跪下,对着老太太叩首道:“奴才该死,奴才是拦不住啊!” “你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眼见自家少爷要跳河,竟都拦不住?” “奴才,奴才是……” “莫要辩了。事已发生,再辩又有何用?”老太太说着,一旁的三房夫人便插话道:“依我看,这奴才就该被打死!” 一听到要被打死,杜仲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倒是老太太镇定平和的道:“打死倒不必。这奴才是二郎喜欢的,罚重了一来二郎醒来要闹,二来传出去我池家要落个暴戾的名声,以后哪个姑娘还敢嫁到池家来?把这奴才拉下去杖责二十大板便是。” 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也够杜仲受得了,但总比落在少爷身上强。 待将杜仲拉下去之后,老太太方才叹了口气,又道:“关于二郎的病,先按先前几个郎中说的服驱寒的中药,若是没有好转,过几日再请几个郎中看看。” 老太太既然吩咐下去,池天翔自然点头照办。 毕竟郎中说池二并没有太严重的情况,家里人也如服下定心丸一般,只惩治了奴才,便专心给二郎看病了。 倒是顾家,这事儿闹出去之后,可没这么好收了。 当晚,顾家大堂上,顾相宜和顾相君,宁儿以及涉事的一众小厮纷纷跪成一排,顾华生坐在轮椅之上,俯视着这一众的人,今日的事儿他是越想越气。 “你们今日可是给顾家光宗耀祖了!”顾华生瞪圆了一双眼骂着,第一个训斥的便是顾相宜:“三丫头,你是不知道那安公子已和你姐姐定亲了?当街招惹你未来的姐夫,你居心叵测呀!” 一听到爹爹为自己做主,坐在一旁的顾相情抹着眼泪哭了起来,柳如歌也连连叹气,一边哄着顾相情,一边无可奈何的道:“三丫头,你姐姐十六了还未出阁,好容易相了个姻缘,你却当街做出此事!你是非要给你姐姐姻缘搅和了不成?” 一听柳如歌这么说,顾相情哭得更凶了,自从南月大娘子去世后,这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她都霸占着,她的地位是顾家三个女儿中最高的。 如今这顾相宜胆子大了,就说这厨房的碳火,说是每个院同等的量,但顾相情常年都要从顾相宜的碳火例份中克扣三分之一,分到顾相情的屋里去,想不到近日来她竟知道每日派丫鬟带着秤砣去厨房,用秤砣秤准了数的带回来。 现在,竟敢在自己面前叫嚣了! 大堂之上的顾相怜一言不发,看着柳如歌和顾相情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就知道形势对顾相宜不利,却不想顾相宜竟驳斥道:“父亲明鉴,今日是那安公子在首饰铺堵了女儿,非讨要个说法不成,这才闹出的事。” 顾华生被她的言辞惊到,嘴角动了动,反问着:“按三丫头你的意思,是那安瑾瑜无端堵了你,无端耍无赖,那池二救你于重围,我们顾家误伤了池二。从始至终你都无错,错的是我们顾家,错的是你父亲我?” 顾华生的意思很明确,他想看到的不是三丫头当堂顶嘴,她越顶嘴,他越是动怒。 但眼下的情况,顾相宜能怎么办?她在这个家里可没有半点的势头,所以她才怕此事闹大,让柳如歌再抓了把柄。 第十三章 惩治 这顾家早已变了天,她面前坐着哭那位才是如今顾家正经八百的嫡女,而她则是继母眼中急需打发的眼中钉。 顾相宜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心平气和的道:“女儿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这事儿当街众人都看到了,错确实不在女儿身上。父亲可以多方打听。” “我当然会打听!我不打听我怎么知道你们做了如此荒唐的事!三丫头,为父今日便问你,你若不去招惹安公子,安公子一个已经定亲的人,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这婚事搞得不清不楚的,让人以后如何看待我们顾家?”顾华生的声音极大,根本不相信他这么好的情儿要嫁给安家,安瑾瑜会不愿意? 他今日打听的时候还在想这事是什么逻辑,亏得柳如歌一句话点醒了他——怕是三姑娘不甘心,私底下找安公子想把人换回来才发生的这些。 看着顾华生那苛责的态度,顾相宜就知道父亲又听信了柳如歌的言论,索性顾相宜也不愿再解释,直接抬手起誓道:“女儿敢以亡母起誓,今日一事绝非女儿招惹的安公子!” “你!……”顾华生没想到这三丫头顶嘴还敢搬出亡母,眼看着顾华生要没了回应,顾相情用手帕掩着面,当众抽泣起来:“三妹妹,大姐姐知道你这是难过,可母亲也答应了给你重新找个好姻缘呀!可自打得知安公子改娶我之后,你要么当面咒我打马球摔断腿,要么背地里招惹安公子,大姐姐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是那安老太太不要你进门,你这又是何必呀?” 说罢,顾相情哭得更是梨花带雨的,她这一句可是故意的,拐弯把之前的怨事当着父亲的面说了出来,说得顾华生一愣:“三丫头,你竟还因此咒你姐姐!” “父亲,这事妹妹已与姐姐解释多次,实属姐姐误会!姐姐月底要出阁,月中要打马球,冬日路滑,女儿觉得可能不便,提醒一句罢了,奈何姐姐一直认为女儿在咒她。她偏要如此理解,女儿也是无奈。” “你这叫多嘴!”顾华生听闻这话,更是呵斥道:“冬日路滑又如何?冬日不骑马了?不打仗了?什么都不干了?何况你姐姐在之前马球大会上多次夺彩头,她上场你多余担心!你这叫……” “够了!”一旁的顾相君再听不得父亲、继母和大姐三个人合着对付顾相宜一人,厉声喝道:“父亲不是要问今日的事吗?扯那么远做什么?谁还没个做错的事了,要说做错,那怎么不说厨房私自将我三姐的例份往大姐屋里匀?大姐屋里的碳火多出来好几框都用不完,都在床底下藏着呢!” 柳如歌被顾相君突然一声吼吓得一怔,这顾相君怎么知道这事儿?但柳如歌的慌乱只持续了几秒,赶忙抛开这个话茬,道:“五哥儿说的也是,华郎,咱们不是要问责今晚的事吗?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唠到哪儿去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跟今日之事比,算不得什么。” 柳如歌这么一说,顾华生觉得也是,旋即道:“那好,咱们就不提昨日以前的事,就提今日这件。我也不追问是谁勾搭的谁,最后是三丫头回家里叫人,怎么我们这些管事的都不知情,偏是把五哥儿和家中五十个小厮叫去了!” 说到这里,顾相情又握到了把柄,既然父亲为了掩饰过去的乱事只谈今日,那顾相情便一定要插一嘴道:“父亲,您是不知道,三妹妹身边的这个丫鬟平日里便没规矩得很,口无遮拦的,仗着在三妹妹身边待得久了无法无天,这么大的事儿回来竟都不向主君通报,想找谁就找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相宜听出来了,这是趁着势头找宁儿的茬呢,好在宁儿也不是好欺负的,高声回道:“我怎么没找呀!我在家里找了一圈了,主君门前的小厮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赶了出去!我去找大娘子,大娘子院里的女使说大娘子睡了,我半天谁也没找到,走投无路了才只能求助五哥儿!” “对。”顾相君也跟着点头道,“我当时在场,也跟着去父亲母亲的院子一趟,发现不是找不到人就是进不去院子,我也敢拿亡母起誓我没说谎,不信把当值的小厮女使叫来,问问他们我们找没找人!” 顾相君这一发话,柳如歌着实忌讳了,顾相君毕竟还有老太太罩着,今日若是连顾相君一并责罚了,老太太一心疼肯定要重审这件事,柳如歌想了会儿便故意咬牙拍了拍桌案,喝道:“竟还有这事儿?来人,把当值的女使、小厮叫来!” 柳如歌喊来了小厮和女使,小厮和女使到场之后,柳如歌更是呵斥道:“今日未时,你们是否拦着君哥儿找主君?是否把人从我和主君的院子里轰了出去?” 女使和小厮听闻,“噗通”一声跪下道:“大娘子息怒!他们确实没说到底出了多大的事,只说三姑娘在外碰见安公子了,我们心想这哪里是大事,怕无端惊扰了主君,就……” 顾华生听闻也一拍桌案道:“混账东西!这若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我顾家本是个本分商户,向来有事说事、有理讲理,今日惹出这么一出当街打人的闹剧,让南阳城的人如何看待我顾家!” 话音落下,几个女使小厮吓得毛骨悚然,只听顾华生道:“将这几个人每人三十大板,拿着身契到人牙子那里发卖了去!” 一听要被发卖,几人连忙求饶:“主君饶命!主君饶命啊!这真的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们真的是担忧主君……” “放肆!”柳如歌喝道,“你们是变着法的说这三姑娘出了事还不及主君休息要紧是吗?三姑娘在外出了事就不是事儿了?” “大娘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呀……” “懒得听你辩解,赶紧拉走发卖了,这样的人留在家里真是晦气!” 顾相情心里明镜着这帮人常年欺负顾相宜那院的欺负惯了,只要听闻顾相宜在外出了事,第一反应都是嗤之以鼻,不愿出手。 可这事儿她却没想明白,娘亲怎么上来就处罚自己人? 第十四章 领罚 倒是顾相宜,在见了柳如歌率先自罚后,心里惊觉不妙。 果然,在将几个奴婢拉下去之后,柳如歌面露愧色,叹道:“真想不到我院里竟出了这等劣货,华郎……” 柳如歌一边叹着,一边娇滴滴的想向顾华生请罪。 顾华生见柳如歌眉头一皱,他的心也跟着疼,忙道:“不关你的事,这种婢子发卖了便是。” “嗯,以后再选婢子一定挑仔细了,绝不能再让杂货乱了家里的规矩。”柳如歌边说边叹道,“三姑娘,这事儿你受委屈了。” 听着柳如歌这么说,一旁的顾相情瞪大了眼睛,自己的母亲怎么安慰起了顾相宜? 却看那顾相宜,柳如歌越是安慰,她越是警惕,还不等柳如歌再发话,顾相宜便主动提道:“既然从中作梗的奴婢也发卖了,事儿也没闹大,那今日这事母亲便让它过去。且女儿今日受了惊吓,跪久了有些不舒服。” 顾相宜急着想走,谁料她这么一说,柳如歌果然切入正题,道:“这事儿,虽然母亲知道三丫头你委屈,但有一点,咱们错了就是错了。” 果然,顾相宜就知道柳如歌若没点盘算,断然不会先罚自己。 顾相宜抬眼,直视着柳如歌道:“何错?” 柳如歌坦白道:“你确实委屈,可这事儿再大也应当让五哥儿保你离开回家商议解决,怎能蹿使五哥儿打人呢?” 顾相宜怔住! 说到这儿,倒是顾相君按捺不住了,喝道:“不是我姐姐蹿使的,是我自己要打那个泼皮!” “五哥儿今年还不满十二岁,还未及冠礼不懂是非,可三姑娘你及笄了,你也不知礼数、不知轻重,由你弟弟胡闹?他当街乱棍打人,你竟不知拦阻?” 这时的顾相情微微扬起嘴角,她就知道,柳如歌断然是能讲出道理的,如此不知礼数导致门声败坏的事儿,定要狠狠责罚顾相宜。 顾相宜心里早就料到,这事儿到了柳如歌手上,没有把柄也会被抓出把柄,家里没人会为她主持公道,她也无法全身而退。 只有顾相君气得怒道:“人是我要打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你责问我姐做什么?” 柳如歌道:“错就是错,即便是我做错,我也认。五哥儿现在做事有些冲动鲁莽,回头也是需要说教的。但现在我只想问三丫头,明知五哥儿当街打人为何不拦?任由事情闹大?你是个知礼数的,这事儿明知故纵,可是有意纵他打人以泄愤?” 这话宁儿都听不下去了,吼道:“你胡说!我们姑娘拦了,没追上!这事儿……” “宁儿,说了多少遍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闭嘴!”根本不让宁儿说完话,顾相宜便斥了过去。 这一瞬,她懂了。 今日的罚,她定是要吃了,即便顾相君想替她担着,但他年幼,他还没到承担责任的岁数,这事儿只能由着柳如歌怪到顾相宜头上,当时顾相宜是拼了命的要去拦他,怕生事端,但一来宁儿当时岔气,他们根本追不上,二来顾相宜还真没料到池二会跳河! 这事儿,顾相宜躲不开了。 且她这个宁儿向来是个傻的,想把这事儿揽在自己身上,若是仅仅是往日宁儿嘴快两句,顾相宜便帮她挡下了,而今这件事上,柳如歌可是自己先发卖了两个自己的奴婢,若宁儿耿直忠诚怕主子受罚揽罪,柳如歌顺势就“一碗水端平”,打着公正的旗号把宁儿发卖了去! 她这是在给上次宁儿直言冲撞她女儿的事儿报仇啊,且宁儿虽是个傻的,但她是唯一一个顾相宜信得过的人,倘若宁儿被发卖,顾相宜身边换上柳如歌派来的丫鬟,那顾相宜便是彻底被柳如歌克死了。 想来事到如今,只能顾相宜自己担罪了。 “女儿有错,女儿当时以为只是吓唬吓唬那泼皮,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严重。女儿认罚。” “姑娘!”宁儿不解的道。 柳如歌也吓了一跳,她原是以为顾相宜会澄清自己的冤屈,让她借机把这个给自家女儿惹晦气的丫鬟发卖了,谁知顾相宜竟自己认了! 如果是丫鬟,柳如歌便随便处置了。如果是君哥儿,柳如歌不敢乱罚,怕罚重了引得老太太责问…… 而这顾相宜,谁看不出是家里不得宠的,她的地位顶多仗着个嫡女身份比顾相怜好一点,如今以这个罪名落在柳如歌手上,柳如歌就算上板子她也得认,就在柳如歌思量如何处置她的时候,顾相宜黑眸一转,率先请愿道:“女儿此事所办不妥,损了顾家的名誉,女儿自行请愿去祠堂反省三日,诚挚思过。” 柳如歌大惊! 她竟然自己提出了惩治方式,柳如歌还没发话呢! 原本柳如歌现在治不了她的丫鬟,想加倍治在顾相宜身上,谁承想顾相宜先发制人,让柳如歌一时不知该如何加重处罚。 思及此,柳如歌不由得面露僵笑,原本的杖责无从施加,顾相宜看了眼一旁一言不发的顾华生,再度重复道:“父亲,女儿深知此事有损顾家礼义,自行请愿去祠堂反省三日,于列祖列宗面前诚挚思过。” 她忽然问及顾华生,更是让柳如歌始料未及,这真是不像从前那个任由自己拿捏的三丫头了,不知何时开始,她明哲保身之余,又多了分不怕事的犀利。 顾华生见此事落在他身上,望了眼旁的顾相情和顾相笙和一直默不发声的刘氏、顾相怜,除了最近身体不好的老太太,家里这几口人都在场,让顾华生如何重罚? 顾华生道:“念及三丫头颇有诚意、知错能改,便去祠堂思过三日罢。” 这顾华生这么一允,更没柳如歌什么话了,只得继续僵笑着道:“主君说的是。咱们本就不是以重罚为目的,只想让姑娘记得这个教训。” “母亲说的是。”顾相宜领罚之后。 此事,当众便这么结了。 唯独宁儿还不解姑娘为什么自己要去那祠堂跪上三日。 待目送顾相宜去了祠堂之后,顾相情却是不甘心了起来:“娘,这么大的事儿,这么好的机会,让她跪三日就完了?” 第十五章 冲喜 回屋的路上,顾相情一万个不愿意,不停的数落着,柳如歌听着顾相情在自己耳边灌着埋怨的话,却是一言不发。 待进了屋之后,柳如歌关了门,看着顾相情这一副倔样,突然叹了句:“情儿,娘发现娘确实做得有些不妥……” “娘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妥,那顾相宜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你怎能……” “娘做的最不妥的事,就是将你的婚事安排得急了!你到现在都是个目光短浅、不知进退的,到了安家,依你现在的斤两和气性,到了那边怕是过不了几天就得一纸休书被打回来。” 若说悔,柳如歌只这方面悔。这一路上她着实被这个蠢女儿的想法给气到了,这点礼数都不懂。 还得柳如歌耐心给她讲:“娘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领罚,她领罚之后主君也认为妥当,你还想让娘在大堂咄咄逼人故意叫嚣为你出气不成?你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连三姑娘那样没半分势力的人都应付不了,只会到你娘我这里哭嚷,待你嫁出去了在那边受了委屈,你也想回来找娘哭嚷不成?” 柳如歌坐在床上,越说越气,顾相情听着也跟着怨,委屈的道:“我看娘你就是看我要出阁了,不疼我了。” “我岂是不疼你?这些年本该是三丫头的好处,哪个不是娘帮你争过来的?倒是把你惯得不知深浅,稍有不顺意的便数落起你娘我来?” “娘你也好意思提这些?我得的那些能有多少,跟弟弟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挥霍的那些比起来还不是九牛一毛?” 听着女儿还在计较这些,柳如歌深深叹了口气,道:“有心思计较这些,怎不把心思放得远些?你也不想想你娘是如何从一个舞女侍妾走到今日当家主母这个位置的,本以为将你送去安家,日后能跟着鸡犬升天,现在越发觉得你是个立不起来的。” “娘,咱们不说其他的,女儿现在能不能嫁去安家都是个问题呢!那安公子当街和三妹妹叙旧情,他还惦记着三妹妹,娘你不早些把三妹妹安排了,女儿如何能安心?没准过两天安老夫人返悔又要娶三妹妹,可怎么办?” 虽是对顾相情恨铁不成钢,但柳如歌却认为这点确实值得顾虑,毕竟三姑娘只是身子骨差了些,红花一事只是谣传,安公子若是真破了谣,她岂不是白折腾了? 得赶在安家发觉之前,把三丫头彻底的打发了。 却说此刻的池家,池映寒躺在床上,逢人就装死,见是杜仲一人进来,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瞧着那杜仲一瘸一拐的模样,池映寒心头一紧,他也知道父亲一开始生气责罚,把他打了,但现在到了第二天了,他心想着父亲也该消消气了,才问道:“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什么态度?” “可别提了少爷!老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呢!”杜仲说两句话,疼得直拧眉。 “啊?我都已经躺一天了,他还在气头上呢?这到底还是不是亲爹啊!”池映寒嘴角抽搐着,他以为这事儿能拖过去,但杜仲却道:“少爷你不是怕把病情说重了,惹得夫人和老太太着急么?于是咱们就说少爷你没什么大碍只需要歇息几天,现在这老爷还寻思着等你醒了怎么收拾你呢!” 池映寒无语凝噎。 亲情呢?爱呢?怎么成天想着往死里打他?! “少爷,小的估摸着您还是再躺两天看看情况,毕竟您之前说好了不再犯事,不到一个月又惹这么大的祸,新账旧账加一起,可不止二十板子了……” 池映寒自然明白,索性继续装死,他不起来了! 池天翔虽尚在气头上,苏韵和老太太来看过几次,期间叫了几个大夫,大夫都说人没事,可能是受了惊吓才醒不过来。 直到第二天下午,老太太见人还是没醒,有些急了,道:“这郎中都不管事,要不找几个懂做法的来看看?许是我这孙儿受了惊吓散了魂儿也说不准。” 池天翔一听这话更是头疼,道:“母亲,您别整那些歪门邪道,郎中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倒是这个逆子,待他醒来一定要好好教训!儿想好了,最近去山上给他请个师傅治治他……” “胡闹!”老夫人震了震拐杖,“寒儿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他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不想想怎么给他治病,竟还如此苛责于他!” “怎么叫不好好治病?这两天十几个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无事,就连老二那全城有名的神医都说只是受了风寒和惊吓……” “两天了我的孙儿还未醒,这些大夫哪一个中用了?你现在还把老二扯进来,老二连自家痴儿都治不好,他说的话还能作数?” 池天翔也知道老母亲顽固执拗,他辩不过,只道:“那您再找人看看。” 于是,那老夫人当日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道术高深的法师,法师进门看过之后,出门和老夫人道:“令郎此前受到严重惊吓,冲撞了魂魄,现在三魂七魄散乱不齐,才导致无法清醒。” “什么?怎么这么严重?”老夫人一时间慌了,“那得怎么化解啊?” “这个难说,有些人遇到这种情况,三日之内择个吉日冲冲喜便能痊愈,有些人如果三日之内无法冲喜或者冲喜效果不大,过了三日便需要做法事,贫道便开坛做法一场,助令郎起死回生。” 请这些高人做法事价钱自然不便宜,但以池家的财力并不在意这些,只是一听到需要起死回生,老夫人这便怕了,送走那高人的时候,老夫人不停念叨道:“我可就这一个嫡孙,可千万要保住他啊!” 池天翔却觉得荒谬:“三日内冲喜?谁给他冲?就他那个泼皮的名声,整个南阳城谁敢嫁他?” 想起这个一无是处的孽障,池天翔就一肚子气,忍不住斥道:“当年那些土匪带走的怎么偏不是他?” 苏韵一时也听不得池天翔这话,道:“官人,您就少说两句,现在给孩子治病要紧!” 得,那他就不说了,家里老太太要主张的事儿,他哪里拦得住? 第十六章 说媒 池天翔且站在大门口,看着老夫人和苏韵又是张贴池家找人冲喜的告示,又是四处找媒婆说媒,“啧啧”两声道:“你们就折腾!二郎在南阳城什么名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且看哪家姑娘能看上这门亲事?老子这一世英名现在大半都折在这孽障手里了!要我说,还不抵好好寻摸一个能管住他的……” 老夫人听不得池天翔再说风凉话,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可闭嘴!我的孙儿哪里都不差,他就是心思单纯了些,都十八了也没想过要成家,若真张罗起来,你怎就知道没人应?” 池天翔不答话,只摆了摆手,任由老母亲闹去。 不到几个时辰的时间,池家要招姑娘冲喜的消息就在南阳城传开了,人们边议论边笑,就这南阳城第一大笑柄,哪家姑娘脑子不灵光才去给他当媳妇。 倒也是巧,柳如歌的丫鬟翠红此刻也在外采买,听了这等奇闻,拔腿就跑回家给柳如歌报信去了。 柳如歌听闻大喜。 她正寻思着用三姑娘结上池家的亲事,毕竟那池家的傻儿子随手便挥霍几千两银子,若是结了亲家,她能捞到的聘礼和日后的财力是不计量的。 顾相笙日后娶亲名声也好听了许多,想不到这池家竟主动招亲,且这时三丫头还在祠堂禁足,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柳如歌哪里敢含糊,生怕这么好的机会被错过了去,赶忙催促翠红道:“你再去瞧瞧,看都有哪几家闺女报名了?” 翠红又去盯上半个时辰,回来禀报道:“回大娘子,一个报名的都没有,怕是那池二郎名声太臭,哪家姑娘敢嫁?” 柳如歌听后先是惊喜竟然没有竞争对手,但再一想,便觉得不妙了,没人报名,唯独她一个人把自家继女报上去,岂不是惹人非议? 不妥,她得想个办法。 柳如歌黑眸一转,已笃定这亲不可能有其他人同自己争抢,便又唆使翠红道:“你现在上街,假意采买,实则和议论此事的街坊们唠唠去,把三丫头和池二郎的勾当好好捏造一番,可懂?” 翠红跟了柳如歌这么久,这点技俩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不多时便混入闲谈的街坊中,议论起池二和顾三姑娘这点破事,边议论边宣扬这满城皆知的池二出面帮顾三姑娘训斥安公子定是因为二人私下早已有往来,且三姑娘退了安瑾瑜的亲也是因为心许池二,不过是三姑娘碍于面子把这破事都遮下罢了。 翠红这么一起哄,众人也纷纷跟着这么认为,谣言不多时便散播了出去。 而池家这边,告示放出去一下午也不见有回应,池天翔正在家里念叨着,谁料这时候流言倒是传了过来。 老夫人本就因池天翔一心以为没人愿嫁自己孙儿的话赌气着,一见媒婆带回了这小道消息,给老夫人搞得一愣。 想不到自己的孙儿在外竟有这样的事! 而媒婆哪里管那么多,瞧着现在的势头,那顾家的亲是最易谈成的,于是便问着老夫人的意思,边问边添油加醋的道:“这顾家三姑娘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懂些商道和医术,这等良家闺秀若是嫁进你们池家,你们池家可赚大了。” 这婚事如同天上掉馅饼一般,池天翔第一个觉得成不了,这么好的闺女,愿意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冲喜? 但苏韵听闻那流言之后,头脑一转也就反应过来了:“莫不是这次二郎把事儿闹得满城皆知,惹得顾三姑娘不好再嫁了?” 她这么一说,池天翔也觉得是这么回事,猛一拍大腿道:“这个混账东西!” 若不是把人家姑娘后半辈子都给毁了,惹得顾家走投无路,好好的姑娘会甘愿让一个不成器的泼皮糟蹋了? 唯独老夫人听闻此事大喜,道:“这婚事算起来倒也还能接受,且不说我孙儿的病耽搁不起,这媳妇也还不差事。但是有一说一,顾家在商户中的排位本就低出我池家几条街去,若不是我孙儿急着冲喜,定还有更好的姑娘等着,哪怕让老三去朝廷那边打听一下,张罗来的姑娘也定比这个强,所以这婚事也还便宜了顾家那姑娘。” 还是苏韵心疼那三姑娘,毕竟若池映寒不闹这出荒唐事,人家姑娘也还有大好的前程,苏韵叹了口气道:“既然决定去提亲了,那便在聘金单子上多加上一些,毕竟咱池家也不差钱。” 老夫人蹙眉道:“聘单照常给就是了,加什么加?顾家那姑娘嫁于我孙儿,本就是高攀了,他顾家就偷着乐去!” 苏韵推了推池天翔,池天翔心里正烦着,经不起女人这般吵嚷,不耐烦的道:“加!就当是给顾家吃个定心丸了,免得他家再有什么不愿意的地方,顺便也表明我们池家是诚心解决这荒唐事。若顾家答应,明日一早便下聘金,后日将顾三姑娘嫁过来冲喜,就这般说媒去。” 媒婆见事成,欢喜的道:“好嘞!我这便去告知顾家!” 媒婆笑着刚要走,原本对这婚事并不在意的池天翔突然摆了摆手,又把媒婆叫住,道:“等会儿,顾家那姑娘你见过没?什么样的?” 媒婆也不加反应的笑道:“当然见过了,你们就放心,那姑娘好着呢!” 池天翔一时不知怎么形容,指手画脚了半天才勉强描述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点气势?” 老夫人一听,又怒了:“要什么气势!你还想找个命硬克夫的不成?” 池天翔嘴角抽搐,得,他不说了! 于是当年下午,媒婆便进了顾家说媒。 柳如歌就知道这人肯定会来,也没通知顾华生,将媒婆迎进了自己屋里,假意不知道媒婆要来,先是故作震惊了一会儿,又被媒婆说的池家给出的聘金说得心动,没半个时辰的工夫柳如歌便应了,欢喜的送走了媒婆。 待送走媒婆之后,柳如歌才将刚刚池家媒婆来过的事儿说给顾华生。 毕竟没人知道柳如歌从中作了什么梗,众人看到的只是柳如歌只是凑巧最近也在考虑三姑娘的婚事,凑巧某天下午池家突然也想娶顾三姑娘且派媒婆来问,凑巧柳如歌寻思这婚事也没什么不妥的便应了。 整个过程柳如歌既利己又把三姑娘清了出去,还落不到半点埋怨,对她而言可谓是天赐良机。 回头柳如歌再讲给顾华生,说那池家财大气粗,结交的面也宽广,甚至还有朝廷的亲戚,结了亲对顾家以后的生意和发展都有好处,但前面的千万种好处顾华生都知道,但同样他也知道——偏偏那池映寒是个不堪托付的。 “这婚事,唯独委屈了三丫头了。”顾华生心里还是拎得清的,柳如歌赶忙哄道:“一开始我也考虑过这点,但今儿那媒婆也同我说,池家人都挺好的,生活条件样样都好,三丫头本就懂事,在那边安分守己的便委屈不了她,她到了那边有福气呢。”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想来三丫头也闯不出太大祸事来,只是明日下聘,后日就嫁去,终归是急了点。” “他们家二郎患病,虽是不重,却也急着三日内冲喜,这才时间排的紧了。总之孩子以后嫁到那边能好好生活,我这心也就安下了,九泉之下的姐姐也放心了,以后若是去见了姐姐,我也……” “呸呸呸,马上就办喜事了,说什么不吉利的。”顾华生连忙打断了柳如歌。 这两家已经商量妥当且第二天一早便要来家里下聘的大事,唯独禁足于祠堂的顾相宜毫不知情,她能料想到柳如歌会把她当眼中钉去对待,但谁能想到柳如歌这么快就在外面搞这么大的事儿。 在祠堂整整跪了一天,顾相宜滴水未进,也并没听闻父亲有半分的关心。 前世她嫁的急,嫁去之后因为安瑾瑜步步高升,父亲面子上装的倒还算疼她,这一世她推了安瑾瑜的亲,在家中多待了些时日,发现父亲的本质暴露得让她懒得再多辩一句。 待得越久,便越能体会母亲当年的心境,她本是欢欢喜喜嫁进来做大娘子的,她来的时候顾家也是个商家大户,她这辈子都没估算到嫁进来之后顾家主君会被柳如歌魅惑,顾家生意急转直下,还是她生前耗尽心血支撑着。 她同样想不到,如今顾家的产业许多已经支撑不住,铺子卖了许多家,她记得前世她嫁入安家没多长时间,顾家资金便周转不开,逼迫她从安家讨到钱来,现在想起来顾相宜都感到反胃。 “母亲,您怕是不知道,女儿先前那段婚姻,竟走得和您一样,您经历过的痛苦,女儿也经历了一遭,这次回来,女儿定要改命。绝不会再让自己陷于任何绝境中。” 顾相宜双手捧着母亲的牌位,叹着纵使重生一场,依旧无法改变母亲的悲剧,尽管人心已识,她当下也无法为母亲讨回公道。 第十七章 中毒 就这么跪了一天,顾相宜本就有些虚的身体越发觉得乏力,但心却如同麻木了一般,宁儿看着顾相宜就这么跪着,心也跟着痛道:“姑娘,今日这罚,还不如奴婢替您领了呢……” “你若是领了,后果就不止如此了。”宁儿这个傻的,莫不是看不出来柳如歌要如何对付她? 宁儿瞥了瞥嘴,没有言语,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声响,顾相宜转头一望,见来者竟是顾相怜。 “二姐姐?”顾相宜此刻不便起身,还是宁儿上前将顾相怜迎了进来,顾相怜唯唯诺诺的,说话也同蚊子声一般,来到顾相宜身边,小心翼翼的道:“三妹妹,当时堂上姐姐也不好为你辩说什么,妹妹可莫要怪罪于姐姐。” 顾相宜自是知道,就顾相怜这老鼠一般的胆量,哪里敢当堂驳柳如歌一句不是,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把自己也折进去。 且南月去世之后,顾相怜和刘氏更是步履维艰,大堂上柳如歌让刘氏和顾相怜去看笑话,她们只得乖乖坐在那里看笑话。 只是顾相怜哪里笑得出来,待到夜深人静,才在屋里拿了些糕点和茶水,给顾相宜带了过来。 “二姐姐有心了。”顾相宜看顾相怜深夜过来陪同,并且拿出糕点掰开,一半自己吃去,一半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本就对她没多大疑心,见她也跟着吃,便也接过另外半个糕点,再同顾相怜喝了几盏茶,身体这才恢复了些许力气。 “就这么让妹妹跪了一天也不闻不问的,这还在南月阿娘灵位前,真不知她们怎么想的。” 到了柳如歌听不到的地方,顾相怜方才敢数落柳如歌。 “你我都是失了后盾的顾家晚辈,如何能同那堂前的叫嚣?只怜顾家这么些积蓄,出不了几年就会被他们挥霍一空。” 现在顾家已走到哪一步,顾相宜心里明镜着,顾相怜却是有些怕了,道:“那依妹妹看,我们应怎么办?” “早日离开这个地方便是,越清净越好,这地方可不会因你惦念它而回馈你什么。” “同阿娘一样是吗?” 顾相宜应了一声,她们同在南月照料下长大的,顾相怜不是不知这个理儿。 今夜顾相怜有心来陪她,顾相宜便同她说上几句不轻不重的,那顾相怜起初是来道歉的,见顾相宜也没怪她,便放下心来聊了许多。 这一盏的茶水,很快便尽了。 待夜深了之后,顾相怜才回了房,顾相宜让宁儿将顾相怜送走后,听闻宁儿回来也道:“姑娘,不早了,歇息。主君只让您禁足思过,并未要姑娘通宵啊。” 其实不用宁儿说,顾相宜自己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这股困劲儿直冲头脑,几乎是撑不住的,躺在蒲团上睡去。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睡到几更天,忽然潜意识发觉喉咙干燥,嗓子如同要冒火一般的干燥。 她勉强起身,发现身上忽然十分乏力,这症状她第一反应是受了凉,却也不严重,朝着屋内一看,果然是碳火快熄了。 “宁儿。”顾相宜唤道,宁儿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姑娘喊她,立刻应声道:“诶!姑娘,怎么了?” “回我屋里找些碳火添置上,再找壶茶水来。” “诶!”宁儿应下之后,不多时又添置了碳火,顾相宜深夜喝了几碗茶后,便又睡下了。 这一睡更加的昏沉,几乎是到了天亮的时候,顾相宜生生却是被热醒的,全身上下都在发热,且头有些发晕,身体无力根本起不来,甚至神智有些不清醒,按说昨夜点了碳火,祠堂的温度不至于引起发热,顾相宜心道不妙,立刻为自己把脉查看,惊觉脉象有些紊乱。 怎么可能…… 扪心自问,对顾相怜这人,顾相宜本是没多大怀疑的。 且昨夜二人一同饮茶,茶水是同一壶的茶水,茶杯还是宁儿去厨房找来的,顾相宜一时想不透她是在哪个环节中的毒? 虽说此毒本不足以致死,但不加以救治,顾相宜定是落不到什么好的,眼下顾相宜没精力去断究竟是何处来的毒,她判断片刻,忙唤道:“宁儿,宁儿!” “诶!姑娘!”宁儿匆忙过来,见这大半夜的,顾相宜忽然身体发热,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脉象紊乱,心率不齐,症状不是普通风寒,恐是中毒了。” “啊?”宁儿吓得不轻,刚刚还好好的……难不成是二姑娘? 但不太可能啊,以二姑娘的为人,宁儿一个丫鬟都不信她有胆子在府里公然下毒。 “莫说其他,宁儿,我现在给你一个药方,按照上面的药材去抓药,这些药材家里就有,快去。” “是,姑娘你撑着点儿,我这就去报!” 宁儿吓坏了,待按照顾相宜给的药方记下之后,赶忙跑出祠堂,结果她不出去还不要紧,这一出去,外面的情况险些惊到她! 她和顾相宜不过是在祠堂跪了一天,这顾家便大门敞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被搬进来,柳如歌在门口迎着,几乎几十箱的东西,搬都搬不完。 宁儿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去问不远处的一个家丁情况,家丁倒是一脸困惑,道:“你不是三姑娘身边的宁儿吗?这是池家给三姑娘下聘呢,你不知道?” “啊?!”宁儿惊得下巴差点没跌在地上,才一天的工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而且还是池家?怎么会是池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宁儿心里慌乱到极点,想立刻回去告诉姑娘,让姑娘出来管管这荒唐事,但又一想,姑娘现在被禁足,且还忽然发了病,宁儿就算头脑不灵光,也深觉这是被人算计了! 宁儿一时头大,甚至不知哪头重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应先去给姑娘找药。 宁儿遂去问药,但掌药的老郎中和女使给出的答复竟是:“二姑娘屋里来人说二姑娘深夜受了风寒,你说的这几样药材,都被二姑娘屋的拿走了。” “拿了多少?一点都不剩了?”宁儿急问,得到的回复是:“都拿走了。” 第十八章 出嫁 这怎么可能? 宁儿惊愕了片刻,却来不及多想,赶忙又去了顾相怜的屋里,果然听闻丫鬟彩蝶道:“二姑娘晚上回来后有些不舒服,不知是吃坏了什么还是深夜去祠堂冲撞了什么,于是我们去找家里的李郎中来看,李郎中确实开了些药,但药量也都是一两二两的,不存在我们这屋把药全拿走的事儿啊,且二姑娘这会儿服了药休息了,你有什么事同我们说便是。” 二姑娘这边说没人拿那么多药,但李郎中却说女使负责抓药的,女使说药都给二姑娘屋里拿走了。 这可倒好,也不知哪头在隐瞒,宁儿一个丫鬟翻不起风浪来,被踢来踢去。 最后气得宁儿豁出去道:“还欺负起人来了不是?既然你们都不管事,那我今天豁出去也得找主君给我们姑娘说理去!” 宁儿今天还真就不怕事了,三姑娘还病着等药,这屋里就欺负起人来了! 见她怒气冲冲要上前堂,柳如歌的几个丫鬟急忙给宁儿拦下,道:“还知不知规矩?主人们正在议事,前堂不得入内!”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家姑娘病了,二姑娘屋和李郎中合着忽悠我!不知道里面谁在挑事,这事儿我得找主君说理去!凭什么三姑娘有点小错就把她往死里逼,这会儿后院有错便没人管了,这家里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宁儿也是被气急了,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家子都跟商量好的一般,是活活的要把姑娘往死里逼。 柳如歌的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耐得住性子道:“怕是需等半个时辰,大娘子还在议亲,三姑娘是急病吗?若是急病,先让院里的李郎中看看去呀!” 这话看似关心,在宁儿听来却是废话,她可不就是从李郎中那里出来的么? 但宁儿还是从愤怒中冷静下来,这会儿她便容他们半个时辰,她得外出给姑娘讨到药才行。 结果这一出去,更是让宁儿无语凝噎——附近的药铺今日都未开门,问了都说是有急诊,不知道几时回来。 有几家开了也没有宁儿要的药材,待宁儿回来的时候,气得已说不上话来。 却说这时的池家,杜仲从昨晚开始就没听到什么动静,还以为老爷决心安定下来了。 谁料今早便听说老爷和夫人今日早日出门,浩浩荡荡提着聘礼去提亲了,为的是给二少爷冲喜! 杜仲大脑“嗡”的一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操作,焦急忙慌的冲进池映寒房间内,高喊道:“少爷!少爷不好了!你快起来!出大事了!” 池映寒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道:“怎么了?穿帮了?” “比穿帮还严重啊少爷!老爷他们……他们见你迟迟不醒,准备给你冲喜呢,今早出门提亲去了!” “啊?”池映寒一轱辘坐起来,原本气色还润泽的俊脸“唰”的一下便白了下去:“冲喜?!” 池映寒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是做梦呢! 旋即,池映寒面目呆滞了一刻,杜仲见他呆滞,也跟着不敢吭声。 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忽然,遂见池映寒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目瞪口呆的道:“不是做梦。” “怎么可能是做梦啊少爷,您快别掐自己了,再掐破相了!” 杜仲见少爷这是真给吓傻了,赶紧上前揉了揉池映寒的脸蛋,池映寒这会儿才淡定下来,问道:“我爹他……他去哪家提亲了?” 杜仲慌道:“小的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 我的天呐!这上哪儿追他去呀! 池映寒赶紧披上件衣服推开房门,这把可是作了大死,要是因为这荒唐事儿被他爹随便找了媳妇给他,他还不如真跳河算了! 说来也巧,这池映寒刚慌慌张张的跑到家门口,便见池天翔和苏韵下完聘推门回来,池映寒见他们这会儿正回来,赶忙上前道:“爹!娘!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你们给我冲什么喜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气得一时间忘了自己还是个病患了,惊得苏韵大呼:“二郎!你醒了?老爷,莫不是这道士真的灵验,成了亲事,人立马就好了!” 池映寒心头阵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道士,什么灵验? 他根本就没病啊! 池天翔也发现情况不对劲,只听池映寒近乎绝望的道:“爹,要不你还是抡棍子打我!我不装了!你往我天仓上打也比这从大街上随便给我找媳妇强啊!” 池映寒算是悟了,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什么叫不要在丧心病狂的老爹面前耍小聪明…… 孰料,池天翔眼珠子瞪得极大,不知凝噎了多久才吐出四个字:“你是装的?!” “昂!从跳河开始就是装的,这不上次被你打得差点瘫了怕你再动手吗?现在我招了,你爱怎么打怎么打,你赶紧把婚给退了!我这大活人在这儿站着呢,冲什么喜啊!” 苏韵和池天翔彻底惊了。 装的! 二郎的病竟是装的! 怎么会闹这么大的乌龙! 自己儿子惹是生非,现在还偏偏把人家姑娘给搭上了! 但苏韵终究还是心疼儿子,赶忙哄道:“没事的二郎,这事儿你祖母不知道?” “我刚从屋里出来,我怎么知道她知不知道?爹,这婚事……” “闭嘴!”还没等池映寒说完,池天翔便是一吼,他狠狠的瞪着池映寒,池映寒知道要出事,赶忙躲到苏韵这边。 苏韵下意识护住池映寒,劝道:“老爷,孩子也不是故意想把事儿闹成这样的,有话都好好说……” “好好说?你们谁好好说了!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左一个郎中右一个郎中都说没事,你们偏要扯这歪门邪道,这会儿就要好好说了?现在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这亲还是我亲自去提的,然后你们说退就要退?老子真怀疑这孽子是不是托生到池家寻仇的?池家好好的名声因他毁了大半,这若是再让人知道他是装病、退亲,老子还有脸做人了吗?” 这理苏韵也知道,先是调戏闺秀又是冲喜,池天翔好不容易把事圆成了两家和解,若再让外人知道二郎是装病,又闹退婚,池天翔的老脸着实挂不住。 “爹,我也没想到你们这么胡来啊!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说了我媳妇我要自己挑,我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你们答应过我的!你现在这简直就是从大街上随便拉来个人给我当媳妇,你考虑过我吗?” “行了!”池天翔真是怒极了,“你们谁都有理是?全家老小的一通胡闹!行,今儿老子也跟你们一起胡闹——病是你装的,这喜你跪着也得给我冲了!来人!把二郎关起来!” “爹你不能这样啊!还是不是亲爹了!” “不是!”池天翔怒回道,真是气死他了! 池映寒看惯了他爹一副铁青的面孔,却没想到他爹今天狠出了新高度,这亲事他不想答应也必须答应! 就这样,池映寒稀里糊涂的被锁在屋里等着娶媳妇,顾相宜更是全然不知情。 宁儿生生折腾到夜里,才见到柳如歌的面,柳如歌忙道:“明日就办喜事了,我这一天忙里忙外,竟不知三姑娘病了!怎么不早点通禀我?” 宁儿也顾不得顶撞,怒道:“大娘子屋里的女使我都通知了,她们都说帮着通禀,却偏偏等到现在,屋里的没药材找不到人,屋外的药铺都关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姑娘么!” 丫鬟们急辩:“我们也不知大娘子去了哪里。” 这会儿柳如歌却也不生气,赶忙训斥几个丫鬟道:“不知道也不找找,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 柳如歌这么一说,几个丫鬟才纷纷认错。 宁儿也不想再辩了,柳如歌满嘴都是理,她再怒也辩不过,眼下遂带柳如歌去了祠堂。 “姑娘昏睡一整天了,一直发热,也叫不醒。清醒时候给了奴婢这个药方,让奴婢抓药,还请大娘子救救姑娘。”宁儿只得求助柳如歌,柳如歌一脸惊慌与痛惜,忙问:“李郎中来过了吗?” “来过了,李郎中也说这个药方能治,可是根本寻不到药。” “来人,赶忙出城寻药,越快越好!”柳如歌的反应比宁儿还焦急,待下人带药回来之后,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宁儿看着柳如歌心急如焚的让人调药给顾相宜喂下,但此刻距离发病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顾相宜被耽误了一天一夜才服下解毒的药。 发热的情况减退了,但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只听柳如歌焦急的道:“天爷呀,怎会出了这种事!这个下毒的我定会找出来,但现在马上就是吉时了,快给三姑娘梳洗打扮,吉时上轿可耽搁不得。” 于是,顾相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这个轿子的。 但由于轿子过于颠簸,轿子还没抬出几条街,顾相宜便渐渐恢复了神智。 她缓缓睁开眼,头还晕着,一时间辩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闻耳边传来一阵哭声。 第十九章 洞房 伴随着的还有一阵劝叨声:“诶呦!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劲儿嘛?” “我家姑娘是被你们陷害的!你们这是活活要把我家姑娘逼死!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把你们这些杀人犯统统告上官府!” “诶呦,我说姑娘啊,这可是顶好的姻缘呐,你家姑娘一个不得宠的,能嫁去这么个商家大户,够她后半辈子享福的了,也就你这种小丫鬟不知好歹。” 顾相宜头脑晕眩着,恍惚之中记得自己在祠堂饮完茶之后便中毒了。 毒不致死却能令人浑身无力、神志不清,她趁着还清醒赶忙让宁儿去配解药。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 只在睁眼后发现视线被红布遮住,身子斜靠在轿边,全身尚在乏力之中,掀开盖头,竟发现自己一身大红的喜服! 怎么回事! 顾相宜瞳眸瞬时瞠大,她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 顾不得多想,顾相宜扶着轿子边缘勉强起身,掀开轿帘,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姑娘你醒了!”宁儿惊喜的喊着,顾相宜瞧见的却是她哭肿的眼睛,媒婆见姑娘醒了,也欣慰了一分,柳如歌之前保证过人没问题,旅途颠簸一点人自然也就清醒了。 果不其然,媒婆笑道:“醒了好,醒了好!再过一条街便到了!” 顾相宜看了眼左右的队伍,那队伍浩浩荡荡如一条长龙一般,极为隆重,就连轿子也是华丽的大轿。 前方还派了领路的队伍,这阵势顾相宜一眼料定必是城内极有钱的人家。 “宁儿,到底发生什么了?” 顾相宜忙问宁儿,宁儿哭哭啼啼的道:“姑娘,昨日你病了之后奴婢本想去找药,可李郎中却说二姑娘急病把药都取走了,二姑娘却说没拿,外面的药铺也偏偏没药,这时又偏听大娘子做主将姑娘嫁给池家二郎冲喜!奴婢只得求助大娘子,可大娘子一直拖到快天亮才给姑娘服药……” 纵使宁儿支支吾吾的说不清,顾相宜也听得出来,这是一招连环计,一环接一环,杀顾相宜一个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还将屋里好几个不知情的旁人都牵扯了进去。 纵使最终害的是顾相宜,也如同一场巧合,几波人都有意或无意间成了间接帮凶,倒是柳如歌除了安排个婚事之外,与此事看似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一招神不知鬼不觉,让顾相宜彻底中了埋伏,她甚至现在都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要嫁人了! 顾相宜一时间四肢无力,整个人瘫坐在轿子上,脑袋嗡嗡的。 她重生一场,处处防备着柳如歌,却不料柳如歌能拿她最信任的顾相怜将她一军,且现在那顾相怜究竟是真受害还是听从柳如歌的安排,她也不得而知,一股强劲的恨与怒涌上心头。 那池家呢?池家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娶她? “宁儿,你上轿同我说说,还有什么情况,为什么是池家?池家怎么了?” 如果不是有急着娶媳妇的,柳如歌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宁儿上了轿,把听到的消息全告诉给了顾相宜,听闻是池二跳河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家人听说跳河那天是因为他喜欢顾相宜,所以找媒婆来提亲的。 “喜欢我?这话是池二说的?” “奴婢不知,只听说是池家主动要娶姑娘的,大娘子觉得他们有诚意便应了,其他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宁儿一直在哭,深知顾相宜一个好好的姑娘,若是嫁给池二那个臭名远扬的无赖,这辈子就全毁了。 顾相宜全然不信柳如歌有传闻中的那么无辜,可偏偏柳如歌太奸诈了,这事说出来也没人信跟柳如歌有任何的瓜葛。 顾相宜记下了这笔账,但事到如今,这喜她不得不冲,好在池二昏迷,不至于被这个无赖毁了贞洁。 她要冷静。 这一世,她不会再由他人拿捏,更不会准许任何人将她这辈子都毁了!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做不到。 身体终归是气得发抖的,天知道她是如何从安瑾瑜的魔爪中挣脱的,却在短短三天时间内被送入池家这个虎口。 她的心是恨着柳如歌和池家的,她发觉自己终究还是个有情绪的,眼下她平静不下来。 直到轿子停下,宁儿搀扶着她下了轿子,她须盖头遮脸,看不清路,只听宁儿道:“姑娘,池家置办了一条街,府里置办的也特别盛大,看着特别讲究。” 宁儿虽然不甘心姑娘被池家糟蹋,但扪心自问,池家确实是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的都置办得认认真真,迎亲的队伍,囍堂的布置都极为讲究。 整个过程下来,她一个丫鬟都看得出来池家在诚心诚意的将顾三姑娘明媒正娶。 只是顾相宜怎么都没想到,她驳了安家的亲事后,被暗算打发到这么个地方,同一只鸡拜了堂。 一切都如同一场可笑的闹剧,虽然吃了柳如歌一计,但顾相宜断然不会把自己葬送在这里。 她极力稳住心神,礼成之后在宁儿的搀扶下朝着洞房走去。 待到此时,天已渐渐黑了下去,顾相宜的身子还虚,走不了多快,宁儿只跟着一个领路丫鬟朝着洞房走,路上黑漆漆的,除了能使尽力气搀扶住自家姑娘外,宁儿什么也看不清。 “前面就是了,我去给少夫人开门。”领路丫鬟快走两步,推开了房门,但就在推门的一瞬,房里突然一个黑不溜湫的动物一猛子冲了过来。 “啊!那是什么!”宁儿吓得大叫,赶忙扶着顾相宜后退,顾相宜还没反应过来,突觉小腿一痛,不知被什么猛兽咬了一口,宁儿惊叫:“姑娘!” 领路丫鬟见状赶忙从房里墙上摘下一把用来装饰的刀,挥舞几下,那黑影这才逃走。 领路丫鬟遂嘟囔道:“不是说了让人把这畜生打发走吗?竟在这时惹事!少夫人,您先回屋,我这就去给您找些药来!” 顾相宜咬着牙,忍着腿上的疼痛,本就对池家没有半点的好印象,现在看来池家更是离谱得很,哪家新婚夜,新娘子被畜生咬伤的? 第二十章 非议 宁儿赶忙扶着顾相宜坐在囍床上,待领路丫鬟把药拿来之后,还是顾相宜自己将污血挤出,认真清洗一番后再让宁儿帮忙上了药。 宁儿看着不停淌血的伤口,哭得更厉害了。 反倒是顾相宜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没多说一句,也没喊疼,比起心中的怒意,这点伤口倒算不得什么,处理完毕便道:“别哭了,没事了。” “姑娘,您要是想哭便哭出来,别这般忍着,整个南阳城都知道姑娘连安公子都瞧不上,可偏偏嫁给连安公子一根手指头都不如的无赖,这让姑娘以后在南阳城还怎么做人呀!出门都会被非议死的!” 宁儿不说还好,说出来,顾相宜怎能不恨? 眼下满城的人都知道她嫁入池家,池二是笑柄,她嫁给池二更是笑柄,岂止她逃脱的安家会耻笑她,那害她如此的柳如歌更是得意忘形,全城百姓谈起她嫁给池二这事更是笑掉大牙。 双手不禁紧握,这种处境她自是想哭的,奈何眼下听闻宁儿的哭声,她却是哭不出来了。 “对了宁儿,那新郎呢?此刻为何不在屋内?” 宁儿也骤然发现,按理说那新郎应该昏迷不醒躺在囍床上等着冲喜啊,这新郎呢? 却说此刻的池映寒,到了宾客都退下了之后,杜仲才得以拿着钥匙去关押池映寒的屋子开锁。 这门还没开,便见屋内一个人影扒在门边上,一动不动,杜仲赶忙过去拍门道:“少爷,少爷!你没事?!” 里面传来一阵蔫蔫的回应:“告诉我爹,我已经死了……” “少爷,老爷给钥匙了,奴才是来救你出去的!” 扒在门上的池映寒一听这话,立刻两眼放光,只见杜仲迅速把门打开,池映寒立刻推门出来,猛的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闷了一天一夜,他现在郁闷到了极点,还没等杜仲说什么,赶忙吩咐道:“杜仲你来得正是时候,赶紧给我弄点吃的去!” 杜仲端着叠好的囍服,困惑的道:“可是少爷,老爷让你穿上囍服,赶紧入洞房呀。” “兄弟,我在这儿关了一整天,叫爹爹不应叫娘娘不来,给我饿得印堂发黑,你现在还给我端这玩意儿?赶紧给我去厨房找点吃的来,我要吃大鹅!” “可是少爷,老爷吩咐了,您得……” “行行行,我穿,我穿!”池映寒自知斗不过他爹,接过这身囍服,才道:“现在能去了吗?” “可是少爷……” “还可是什么?!” “厨房没有大鹅呀,就有烧鸡……” “烧鸡也行,你赶紧弄点吃的给我!” “是……”杜仲这便准备出发,但才刚走两步,池映寒便又填了一句:“杜仲,有小菜也给我拿点,我想吃干豆腐皮!” 杜仲:“……” 待杜仲走后,池映寒才极不情愿的穿上囍服。 这囍服的样式也不是他挑的,他穿上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帅了。 他爹这是妥妥的逼着他娶这个媳妇,娶的那家媳妇他也不认识,他只祈愿别是像杀猪铺子王家那个女儿,挥舞着快刀天天在家里帮她爹杀猪,也别是林黛玉那种哭哭啼啼的闺秀,好歹是个能让他凑合接受的。 若是前面两种,那他还是干脆离家出走算了…… 杜仲没一炷香的时间便端着一整只烧鸡回来了,烧鸡旁还放着干豆腐皮。 池映寒本想在这儿吃完再过去,但杜仲一脸哀求的道:“少爷,算奴才求你了,入洞房再吃!奴才这都替你挨了二十个板子了,这要是老爷再怪罪下来,还不得折了奴才的双腿呀!” 一听这话,本还打算吃饱再去的池映寒俊眉一蹙,应道:“成。你下去,本少爷这就入洞房去。” 说罢,池映寒便端着盘子,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一路上若说没有心惊胆战,那是假的,池映寒自己都不知道他爹给他娶了个什么玩意儿,待来到卧房门口,池映寒忽然听屋里哭得那叫一个惨烈。 “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惨了姑娘!奴婢是同一批丫鬟里年纪最小、脑子最笨、办事能力最差的,大娘子把灵巧的都留给他们屋,把奴婢打发到姑娘这儿来,可奴婢是真想为姑娘办事,也想努力做成一些事,可奴婢总是出错……” 这哭的这么有节奏,让端着盘子的池映寒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的还以为今晚这是办白事呢! 但池映寒抬头一看牌匾,他寻思他也没走错路啊,这是他屋啊。 且听这屋里继续哭着:“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多嘴乱说红花的事被安公子听到,就不会有这些事,姑娘这会儿就风风光光嫁到安家去了,嫁去安家再受冷漠也好过嫁给一个无赖误了一辈子强啊!” 这话池映寒就不爱听了,这又是哪家的姑娘,想攀安瑾瑜的便攀去,何至于借着安瑾瑜贬低他? 顾相宜自是知道宁儿所说的这些,但这些眼下已不重要了,她道:“你去打听一下新郎现在在哪儿,在这里干等着,莫是要等到天亮去?” 顾相宜说罢,宁儿应了一声便准备推门。 孰料,门刚推开,宁儿便惊见池映寒一身囍服,安然无恙的站在门口,宁儿大惊。 池二不是昏迷不醒,要冲喜吗?这是怎么回事? “本少爷要洞房了,你们都下去。” “是。” 和宁儿一起被谴走的,还有门口的其他丫鬟,顾相宜也本以为池二在哪里躺着等着冲喜,却不料进来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还能维持平稳的心跳徒然加快,按说眼下这池二已是她夫君,一个活生生的人进来,她自然要遵从所有的成亲礼节,包括圆房。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关了门之后,池映寒什么都没说,只听到瓷盘放在桌子上的碰撞声,倒酒声,接下来便是肉被撕下来,咀嚼的声音。 池映寒刚刚听了丫鬟的话是有些气的,但又一想也是人之常情,随便找来的姑娘怎可能是自愿的? 于是他也懒得生气,就算有点生气,吃着烧鸡和干豆腐皮,气也消了。 吃了几口鸡恢复了力气之后,池映寒瞥见囍床上的姑娘并没有坐在床中间,而是微微靠在床角的楞角上,池映寒道:“这么挺着腰板坐这么长时间,也挺累的?” 第二十一章 骗婚 池映寒打量着这个新娘子,看得出来她着实是勉强维持着这个姿势,这一瞅就是坐不住了还逼着自己如此。 顾相宜却是警觉起来,只听耳边继续传来因为咀嚼而模糊不清的声音:“其实你不用坐得那么规矩,这屋里又没人,累的话你就大大方方的靠着呗,要不躺着也行!” 顾相宜被池映寒这进门第一句话着实惊得不轻。 她还从没听过谁家新郎愿意进洞房便见一个四仰八叉在囍床上躺着的新娘,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孰料那池映寒还没说完呢,他又瞅了眼顾相宜头顶那巨大的凤冠,问道:“还有你头顶顶那玩意儿得老沉了?礼成之后你就摘了呗,非得顶着这么沉的玩意儿坐这么长时间?然后还一天都没吃东西,就在这儿一动不动的坐着?” 池映寒看得出来她坐得很勉强的支撑着。 但在池映寒看来没必要啊,这屋里压根没人看她,她一个人坐那么端庄还这么累,这是图什么? 顾相宜属实难受,她醒后本身气虚还未休息,连声音都带着几分虚弱,却还是按照礼节道:“可是夫君还未掀盖头。” 果然,池映寒看到桌子上已摆好了玉如意,但他现在还没吃饱,本想不管怎样等他把这盘烧鸡吃完再说。 但他吃了两口烧鸡,再不经意瞧着那仍旧纹丝不动宁可自己强撑着也要守那礼节的姑娘,他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 池映寒“嗐”了一声,擦了擦手上的油,拿起玉如意便朝着顾相宜走去。 顾相宜终是听到脚步声靠近了,她屏住呼吸,如同防备猛兽一般,谁知在脚步声马上临近的时候,突然止住了。 池映寒忽然犯起紧张来,他上赌桌都没这么紧张过,只是…… “这亲事,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顾相宜无语,难不成和顾相宜想象中的一样?不是他要娶的吗? 池映寒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想,管他哪家的姑娘,他最终定是要想办法把这姑娘送走的,这人他可不留着。 那他现在有什么不敢掀开瞧瞧的? 池映寒想着,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猛地挑起了盖头。 掀开盖头的刹那,一张倾城的俏脸呈现在他眼前,那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精致的妆全然遮掩了她原本的憔悴,如同绽放的烟花一般绚烂。 只是,见了眼前这姑娘后,池映寒彻底愣了。 “怎么是你呀?!” 池映寒被锁在屋里的时候还罗列过南阳城里他认识的姑娘家,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顾三姑娘! 这姑娘他可是领教过的,没怎么着她她就哭得梨花带雨的,这种女菩萨他压根不敢往家请,请回来岂不是天天都得在家念经? 且这姑娘可是连安瑾瑜都没看上的,怎么会嫁给他?这毫无逻辑啊! 在盖头掀开之后,顾相宜同样直勾勾的盯着池映寒的俊脸。 她发觉自己气过劲儿了,现在头脑冷静了许多,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人,索性问道:“敢问夫君不是身患重病,须冲喜吗?为何安然无恙?” 她的问话避开了她不想答的问题,一针见血。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一个椅子坐在顾相宜对面,道:“姑娘,这是个误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 他还有脸说他是受害者? 顾相宜尚且以为是池二胡闹,对外宣称喜欢她。 结果今夜,他在自己对面一坐,那神情竟比她还委屈! “姑娘,这婚事打心眼里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非要去你家提亲……” “所以根本没有冲喜这回事是吗。” “都说了这就是场误会!我那天跳河回家怕被打,装病来着,谁知道家里真就去提亲了!等我知道的时候聘都下完了!” 说起这婚事,池映寒才想喊冤呢,他这辈子只想娶一个他真心所爱的人,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恩爱一生。 谁知这莫名其妙娶来的媳妇,完全打破了他所有的美好幻想。 简直荒唐透顶,甚至这姑娘还是个他走在路边都要绕道的类型,以后跟她三天日子都过不下去,他这是找罪受呢! 他哪里知道,顾相宜今晚一直压抑着不动怒,却在听了他这解释之后,青筋都要突了出来:“池二少爷,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场误会?” “要不然呢?” “你们这是骗婚!” 顾相宜厉声喝道,她几乎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怒瞪着池映寒吼道:“你们池家可真是开了我的眼界了!我读书数卷也只听闻过有女方替嫁骗婚,从未听闻男方冲喜也能造假的!你竟然说这是误会!好啊,那咱们公堂上评评理,看这是不是误会?” 一听到公堂,池映寒立马慌了,以前是他闯祸被告,但倘若牵连全家,他绝不答应! “姑娘,有话好说!你先别激动,这事说到底因我而起,我若不装病,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乌龙,你想讨公道冲我来就好,我家人……特别是我祖母岁数大了,他们都是无辜的。”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刚刚还觉得自己最委屈的池映寒,眼下一脸坚定的认罪了。 但顾相宜这口气却平息不下来,本以为柳如歌陷害她已经够一说了,这池家更是荒唐透顶。 池映寒见她迟迟不说话,一直闭目喘息着,遂从椅子上起身,将桌上剩了一般的鸡端上来,本想掀了盖头之后回来继续吃完这只鸡的,但眼下…… “姑娘,我瞧你这身子本就有点虚,今日又折腾一天也没吃东西,要不你先吃个鸡,这鸡可好吃了,要生气的话补充点体力再生气。” 顾相宜看着他这时候竟还有心思让她吃东西,忽然气笑了。 但顾相宜没有要吃的意思,她不会向这个骗婚的屈服的。 无论他有何理由,他们池家对她造成陷害已成事实。 顾相宜不会平白忍着,她定要讨一个说法。 “给我一个不报官的理由。” 顾相宜是个冷静的,在这场谈判中,她已占了主动权,且别看她是个文弱闺秀,池映寒可看出来了,她绝不是一个肯由人拿捏的主儿。 第二十二章 听房 “姑娘,这破事已经闹成这样了,你再闹大对我们都没好处,咱们不如想个让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毕竟咱们来人世走一遭,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的是不是?” 池映寒瞧着这姑娘又是气恼又是愤恨,就好像嫁给他这件事,能把她气到恨不得要跟池家同归于尽了一般。 他全然不明白,你说他本想找个心爱的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莫名其妙娶了这么个他最受不了的类型,她以为他不遭气? 但眼下,他倒是冷静的分析道:“总之,姑娘你得往好处想——你看你嫁到我们家,首先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的对?作为补偿呢,以后我的钱都由你管着,你随便花。你要买啥跟我说,家里都给你买。你该研究你那些琴棋书画随便研究,你就算再想不开,眼下嫁的也是南阳城第一富商的嫡子,这日子过的也是寻常人家没有的,是不是?” 说到这点,池映寒觉得这姑娘分明是稳赚不亏的,南阳城哪家不惦记池家的财力上杆子和池家结交?不过是没人敢走联姻这步罢了。 “其次,姑娘,听说你会医术是吗?我名下还有几个药铺产业,都给你了,你拿去练手,赔了算我的。等你什么时候名声大了,或者你其他方面有本事能与池家平起平坐了,咱们就和离。总之,这期间咱们谁也不耽搁谁,你看怎样?” 顾相宜怔了怔,池二的意思是…… 须等她名声大了、有本事了才能和离? 那少说得一两年的工夫了! 这池映寒知道五年之后南阳城会发生什么吗?朝廷会发生什么吗? 天下大乱,逆贼谋反,到时候整个南阳城被屠,她哪里有时间在这里耽搁一两年? “就没有更快的和离方案?” 更快? 池映寒俊眉蹙起,他怕惹她伤心,都没说他多一刻钟都不想留这么个女菩萨在家,结果这女菩萨竟嫌弃起他来,他是哪里入不了她的眼,她竟多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里? 忽然想起她身边丫鬟的那句话——早知道会嫁给池映寒,还不如不退安公子的亲呢! 池映寒眸子闪过片刻的黯淡,话语严厉了一分:“我若是能有能力休你,那昨日我便有能力不让你进门,这个道理你懂?” 休她? 顾相宜明明是在跟他谈如何平等和离,这池二竟开始想如何休她! 池映寒本以为他在好好和这姑娘说事,却不知顾相宜的眸底泛出的凶意更甚。 “姑娘,本少爷说得还不够清楚嘛?这事儿我爹说了算,就算我想休你也休不了啊!不然你以为我想跟你耽误一辈子?再者说了,你说你嫁给我还能图什么?不就是图钱?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真的可以保证你吃不了亏,你没必要搞得要死要活的……” “啪!——”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这女人居然又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池映寒懵了片刻,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再瞧这顾相宜,若说刚开始还能极力克制自己让自己平静,眼下是彻底的怒极了。 “图钱?” 顾相宜盯着一脸困惑的池映寒,气得呼吸越发急促了起来。 “池二你听好了!我顾相宜就算把你家财库一把火烧了,也不会贪图你家一文钱!你问我要什么?我只想要你滚出我的视线,我半柱香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她厌恶极了眼前这个无赖,她打心底看不上他——不学无术、毫无品行、名声恶劣,纵使他有万贯家财,也没人敢把女儿交到他手里,他有多恶劣,他自己是看不见吗? 而今他竟认为她是贪财之辈才会嫁过来,顾相宜一时间感觉如此羞辱,她再给他十个巴掌都不为过! 池映寒虽知这姑娘断然不会喜欢他,但她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一时间惹得池映寒也赌气的道:“可惜本少爷休不了你,你现在也提不了和离,你还就得待在这儿了。” “你!——”顾相宜不绷着了,扬起巴掌又想一掌掴,池映寒眼疾手快,一把将顾相宜的手腕握住,顾相宜感受到那力度,这一次,他动用了武功。 在抓住顾相宜手腕之后,池映寒忽然从椅子上下来,向前一扑,狠狠将顾相宜按倒在床榻上,顾相宜瞠目惊叫道:“你干什么!唔——” 池映寒在按倒她之后,一只大手忽然捂住她的嘴。 顾相宜警惕到了极点,这无赖该不会是要…… 却在下一秒,见池映寒警觉的盯着门外,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池映寒捂着顾相宜的薄唇,在她耳边低声道:“听房的,别出声。” 虽不知是哪房派来的,但若是让他们知道今夜二位新人闹得极不愉快甚至新娘子大打出手,他们二人谁也落不到好。 池映寒任由屋内平静下去,顾相宜先是震惊了片刻,过了几秒后也平静下来,她不是不知这个理。遂稍稍点了点头,回应了池映寒。 池映寒也不忍这般粗暴的强迫一个姑娘,缓缓将手移开,这时才发现,她的小脸是滚烫的,再探她的额头,更是烫手。 顾相宜今早才吃的解药,本需要静心休养,却受这般折腾,发热症状迟迟未退。 池映寒也方才惊觉她在发热,方才那两巴掌的怒意,顿时烟消雾散,甚至他想知道这姑娘病着嫁过来的,不要紧? 就这么低头看着顾相宜红扑扑的小脸,池映寒怔了怔。 南阳城的女人见到他半米开外便绕道走,除了王婆家的那长得又黑又胖的悍妇和醉青楼的舞姬,他从未认真看过哪个女人。 眼前这个女人小巧精致,俏脸更是带着遮掩不住的纯稚。 “你可真美。”池映寒脱口而出,顾相宜只知话是说给听房的听的,哪里看得见池映寒面颊的红晕。 但池映寒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自己应是做戏的,方才继续道:“娘子你放心,今后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都只宠你一人。” 这句话,池映寒记得自己在首饰铺说过,因而捡起这种话都不需要过脑。 他同样不知道,顾相宜的眼前,仿佛模模糊糊的看到安瑾瑜的俊脸。 前世的新婚夜,这个男人郑重的说着同样的话——我会对你好,一生一世都只宠你一人。 可笑的是,她真就信了。 第二十三章 刁难 往后受的所有苦难,皆是深信了这承诺后被降下的惩罚。 而今,她才惊觉这一切可笑——原来一个无赖,也是能随口说出这种话的! 顾相宜只恨自己前世自认为她图谋了一世良缘,深信了这种空谈,落得一世悲凉。 重生一世,本以为能谋个转机,孰料结果却是这般…… 不甘心。 顾相宜发自肺腑的不甘心。 不知觉的,一滴热泪自眼角而出,落至枕畔。 池映寒骤然一惊! 他姥姥的,这他又干什么了?这姑娘怎么又哭了?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个姑娘,这姑娘眼下已不止是哭,甚至一双黑眸恶狠狠的瞪着他,搞得他也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心里慌慌的,又发懵又惶恐。 如同本能退避一般,池映寒一道轻功下了床,悄无声息的来到门边探去,见是没动静了,方才低声道:“行了,听房的走了。” 但却不见回应,只能听见越发急促的喘息。 池映寒小心翼翼的靠近床上这位活祖宗,试探着道:“那……姑娘,咱们商量一下,今晚咱们这房得怎么圆啊?” 池映寒寻思自己总不能在这儿坐一晚上?他总得找个地方睡觉? 孰料顾相宜一听“圆房”二字,更是怒不可遏。 还未等池映寒靠近,床帘内猝不及防一个枕头飞出来,径直朝着池映寒的脑袋打去,池映寒眼疾手快立刻抱住枕头,听闻里面传来一声:“你竟还想圆房?!” 池映寒抱着枕头,听着那吼声还带着几分虚弱,着实怕这姑娘伤了肝火,俊眉微蹙道:“你别生气啊,我就是问问……” 帘内的顾相宜怒极之余还带着警惕和惊恐,倘若池映寒真想占有她,她现在的力气是挣脱不开的。 眼下她飞速寻摸着用什么能镇住池二。 唯一想到的便是这池二似乎怕女人哭闹,记得上次她一哭,池映寒竟将整个首饰铺包下来哄她。 思及此,顾相宜便故意在帘内大声抽泣起来。 果不其然,外面的池二听到里面又开始哭,明显慌了阵脚,道:“诶,姑娘!咱们有话好说,你哭什么啊?” 天呐!这……这女菩萨又怎么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哭声他是越听越心慌,赶忙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挨个试探道:“那……姑娘,我刚刚说的圆房,我是说咱们其实还得……” “出去!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死给你看!”哭声越发肆意了。 池映寒被吓得心惊胆战,连忙答应:“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别死啊,想开点!” 池映寒禁不起这姑娘越哭越凶,步步后退着,退到打开了门,不忘嘱咐一句:“对了,桌子上有鸡,饿了记得吃!” 于是赶忙关上房门,彻底的退了出去。 屋内的哭声这才止了。 池映寒靠在门上,这才解脱一般的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洞房花烛夜是人生最美好的事,结果现实居然是——新婚夜这新娘子要死要活的,差点跟他同归于尽。 最后,他生生被新娘子从屋里赶了出来! 池映寒心头闷气,对着屋里道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啊,打明儿开始咱们互不干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的钱你随便拿来投产业,你早点把自己养肥了,咱们争取早日和离啊!” 落下这么一句话,池映寒手中折扇一挥,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他算是悟了——没事娶什么媳妇,净给自己找罪受。 顾相宜谴走了池二之后,发现门外再没了动静,方才小心翼翼的下床来到门边,确定人走了之后,猛地把门反锁上。 如同隔绝了豺狼虎豹一般,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走这几步路都极其吃力,看着桌上的烧鸡,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块,想来她竟是许久没尝过烧鸡了,这烧鸡的味道竟是出奇的香。 顾相宜在吃完剩下半只鸡后,再次检查一下房门锁严实了,遂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在手帕上放置在床脚。 一切安置妥当了,方才回床上睡去。 想来这婚事着实可笑——冲了个假喜,新郎官活蹦乱跳半点毛病没有,新娘子却在新婚夜病了起来,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后,发热的状况才退去了些许。 次日,顾相宜是被吵醒的。 门外的宁儿发现时辰快到了却无论如何都敲不开门,急得在外面一直叫喊。 顾相宜睁开眼,只盼昨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惜待她清醒,她依旧在这个被骗婚、陷害的地方。 下床的时候,发现昨夜被咬伤的脚还是肿痛的,几乎是一瘸一拐的给宁儿开了门。 宁儿端着东西,急了一头的汗,慌忙的道:“姑娘,你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发生什么了呢!” “没事,只是昨日有些不舒服,起得晚了。” 宁儿环顾四周,发现并不见池映寒,一边手忙脚乱的为顾相宜洗漱,一边问道:“姑娘,待会儿就得给夫人敬茶了,姑爷呢?” “叫下人找找他去。” 昨夜把他轰出去,想必他是找哪个屋去过夜去了,总未听闻过新郎官深夜跑路的道理,怕是走不远。 但孰料,下人们寻了一圈之后,竟发现池映寒并不在府内! “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待会儿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呀?” 顾相宜还从未听闻过新郎官在新婚夜跑路的,敢情是他昨夜做完戏,今天一早便故意让她难堪? 他以为她顾相宜是这般好欺负的? “找不到便不找了,时辰马上就到了,我一个人去敬茶便是。” 宁儿微微怔住,见顾相宜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吃力,慌忙扶住她,惊呼:“姑娘,你没事?” “没事,不过昨日的伤口还有些疼,走慢些,扯着伤口犯不上。” 宁儿点了点头,深知自家姑娘是有主意的,既然她要去,定是有了对策。 此刻,池家大堂。 池天翔和苏韵坐在大堂的正位,两旁的座椅上坐着二房夫人、三房夫人、四房夫人和老夫人。 这时辰都快到了,方才见顾相宜在宁儿的搀扶下踏入大堂。 老夫人见只是顾相宜一人过来,迟疑了片刻,道:“为何只有你一人?少爷呢?” 宁儿心里一直惶恐着,却见顾相宜神态淡然的答道:“夫君未起,儿媳便代夫君给长辈们敬茶了。” 顾相宜说着,温文尔雅的朝着诸位夫人行了个礼。 “未起?”老夫人自是不信,他的孙儿不是不知礼数的,这个时辰儿媳妇都能起,他怎么会未起? 第二十四章 敬茶 顾相宜嘴角微微挂笑,不疾不徐的道:“祖母许是不知,相宜略懂医术。昨夜冲喜之时诊治了夫君的病,夫君的病已稳定,但还需休养,此时不便唤他起床。相宜为了夫君的情况着想,这便自作主张代他敬茶,倘若做的不妥,还望各位长辈说教。” 却不知她落话的时候,堂上几个夫人便已哑然,池天翔更是打量着眼前这身材瘦小的儿媳。 众人皆知这新妇娘家势力薄弱,却不料她新婚第一天,就自请提起昨夜冲喜一事。 池家大房一脉谁不知池二装病? 最后还不是得硬着头皮假冲喜,他们心知肚明这事传出去属实是骗婚。 本以为这在家里便不受待见的儿媳妇不敢吐露半分,谁知她一张口便让老夫人心头一紧。 老夫人哪里愿把这荒唐事外扬给其他几房,遂顺着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新妇如此惦念寒儿,我这老太太欣慰还来不及,何来说教?” “既是一家人,本就应互相照应,日子才能和和气气的,家和万事兴。”顾相宜一边温和的笑着,一边将第一杯茶敬老夫人。 敬茶的间隙,三房夫人好信儿的问了起来:“新妇今日来得这般迟,也是因为给二郎诊治?那诊治的时间也太久了些。你还不如直接告诉老二,老二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神医,二郎的病应该怎样处理,他可比你懂。” 苏韵还未介意顾相宜险些来迟这回事,却没想到三房夫人竟阴阳怪气的挑起这理来。 顾相宜却也不慌,从容的道:“这件事相宜本不想说的。既三婶婶执意要问,那相宜也不隐瞒了——险些迟到一事,只怪相宜不太了解府上的情况,不知何处蹿出来一只兽,将腿咬伤了。因此走路不太方便,让长辈见笑了。” “兽?!”三房夫人一听这话,瞪大了瞳眸,声音更是扬了起来:“这府上怎还有兽?还能将人咬了?我常来这府上,怎未听过这事?” 苏韵听闻也是一惊,忙问:“哪里咬伤了?严不严重?” 顾相宜也不遮掩,掀起衣服,脚踝上深深的一道口子现在还泛着清晰的红印。 纵使她不愿嫁与池二,但她终究是池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大娘子,没必要刚过门便忍气吞声。 三房夫人瞧见这鲜红的血痕,惊得整张脸都绷住,忙用帕子遮住口鼻。 苏韵当堂下了座,立刻上前查看顾相宜的伤口,惊呼道:“天呐,怎么咬得这么厉害?可是被一只黑兽咬的?” “当时遮着盖头,没瞧见什么模样。” “准是被那黑貂伤的。二郎他总喜欢养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昨日特意吩咐下人将它打发了,谁知道竟出了这事……可苦了孩子你了。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其实顾相宜今日堂上说这些事,多半是心有怨气的,她就算不争,也要让池家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恶劣的事。 但苏韵的反应却出乎了顾相宜的意料。 见她这般关切的蹲下蹙眉紧张的模样,顾相宜一时也收了怒意,道:“没什么大碍。婆母,相宜还未给您敬茶呢。” “不着急,你慢些起身,别扯到伤口。回房之后好生休养,我们二郎就像个孩子一般没心没肺的,你日后得多担待点他,有什么事便同我们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别跟我们客气。” 苏韵边将顾相宜轻轻扶起边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相宜全然愣了一下。 前世她在安家大娘子眼里,从未见过这般眼神,也不见任何的和气。整天凶着一张脸,就好似顾相宜进了这门便是欠了她一般。 见苏韵是这般态度,其他几房夫人也没再说话,笑着看着顾相宜敬茶。 敬到池天翔的时候,池天翔方才接了一句:“你婆母的话说得也不完全。担待归担待,他若哪里做的不妥,你当媳妇的理应多管教他才是。” 却是老夫人眉色不悦,道:“你这是哪里的话?孩子之间有什么需要磨合的应同长辈们说,怎能私下自行解决?” 老夫人瞧着池天翔的态度,正要再斥下去,却是这时,方才一言不发的四房夫人忽地岔了话题,打听道:“听闻二郎病情稳下来了,二郎现在精神气色如何了?能下地了吗?” 顾相宜回道:“情况好多了,昨夜下过地,没什么大碍,缓缓就没事了。” 毕竟池映寒可是活蹦乱跳的,顾相宜总不能将他的病说得再重了。 谁料那四房夫人竟忽地提议道:“他若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今晚办个家宴聚一聚。我和我家老爷子时常在海外忙生意,许久未见过二郎了,听闻二郎成婚,咱们急忙从外地赶过来的。” 一听四房夫人说办家宴,老夫人方才被气恼的心平静了片刻。 她明知孙儿屁事没有,却不得不跟着这小家姑娘圆谎,早上说需要休养,晚上总归不能再不见人? “好啊。昨日大婚二郎不在本就缺憾,今晚咱们便举办家宴,大家聚一聚。” 听闻老夫人发话,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今晚要举办家宴? 但谁知道池映寒此刻跑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回来? 不多时,众人便嬉笑着散了。 宁儿方才进入大堂,搀扶着顾相宜离开。 顾相宜见人散去,第一件事便问:“池二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呀,不知道人去哪儿了。这到了家宴时辰他还不回来可怎么办?” “想办法,捞也得把他捞回来。” 她只能搪塞这一次,晚宴上若是再不见池二,众人定要起疑要进房见池二情况如何,到时候丢脸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定要想办法把池二找回来! “对了姑娘,刚刚找姑爷的时候,见外面有人要见姑娘,在外面等了大半天了,让姑娘一定要见她。” “去瞧瞧。”顾相宜遂来到大门口。 此刻,果真有一个身材肥硕壮实的女子扭扭捏捏的站在池家门外,双手拎着一个竹篮子,见大门被推开,那女子一惊,黝黑的双手立刻整理了一下稍稍凌乱的发丝。 顾相宜推门的一刹,着实被眼前这胖女人惊到了——这不是前世池二的媳妇吗? 第二十五章 春燕 顾相宜认得这姑娘,西街王婆家的独女王春燕,本是在南阳城卖猪肉的商户。 别看现在不起眼,两年后家里产业发展到了京城,倒是兴盛得一塌糊涂。 但这王春燕偏不在京城娶亲,硬是回来要嫁与池映寒。 当时两家在南阳城吵得那叫一个热闹,池家终是拗不过迎娶了王春燕进门,此后王春燕提着杀猪刀满街追砍池二的场面可谓是南阳城的一道风景线。 顾相宜看着眼前提着篮子的王春燕,试探的问道:“敢问姑娘是……” 王春燕见顾相宜出来,眸色一亮,迈开步子便冲到顾相宜面前憨厚的笑道:“你便是大娘子?” 顾相宜点了点头,遂见这王春燕大大咧咧的,也没那么多顾忌的问道:“我就是想问问,池二哥哥怎样了?听说他病得挺重的,冲喜之后好些了没有?” “好许多了。” “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他?我同他是老交情了,打小就一起玩。听说他病了,我这特意给他炖了些老家养的鹅,还有一些补品给他。” “不知姑娘可知这府上有兽患,昨夜一只黑兽伤了人。现在还不方便进府。” “兽患?你说貂爷啊?”顾相宜惊觉,王春燕竟是认识那兽。 遂听王春燕道:“那是池二哥哥前两年随同伴上山打猎的时候带回来的。那年山里来了一群野貂祸害了我家庄子和鱼塘,他们几人便去猎。猎杀完毕后,池二哥哥发现洞里还有未断乳的小崽,就掏出窝带回来了。你不必害怕,那兽通人性的,实在处不来的话,让池二哥哥处理便是。” “竟是这样……”顾相宜喃喃着,王春燕笑了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心肠好着呢!你嫁给他,是有福气了。” 若不是惊觉这王春燕从老早就惦念着池二,顾相宜还真以为她在说疯话。 王春燕见顾相宜文文弱弱的、一副做不了主让她进门的模样,她却是豁达,双手将篮子递给她道:“要是实在不方便,我就不进去了。这鹅你给他送去,他可喜欢吃了。” “王姑娘有心了。” “嘿,哪里的事儿!” 在将篮子交给顾相宜之后,王春燕抿了抿嘴,调头便离去。 她步伐很急,匆匆的想离开这条街,顾相宜看着她那背影,忽地想起了什么,喊道:“王姑娘!” “还有啥事?” “你知道……他平时都喜欢去哪里吗?” 最终,顾相宜自己也没想到竟是在王春燕手中讨来了池映寒最常去的赌场、酒楼甚至青楼的单子。 在回房之后,宁儿在整理王春燕的篮子的时候,忽然发现这篮子里不止有鹅,还有一个药方。 宁儿不懂这药方怎么回事,忙问顾相宜道:“姑娘,你看这药方。” 顾相宜拿过一看,竟是哑然。 是这姑娘特意回老家找来的老偏方,调理女子不育的。 怕是顾相宜不孕一说,已被哪家煽风点火的传遍整个南阳城了。 仅两天的时日,顾相宜便如被打入人间地狱一般。 嫁了个臭名昭着的无赖,名声亦被毁得一干二净。 新婚夜恍如笑料,甚至做了假的落红帕后,老夫人却还要找茬,眼下夫君又不知躲去了哪里。 坐在桌旁的顾相宜沉默着,许久不发一言。 直到一旁的宁儿一声尖叫:“啊!姑娘,那黑兽又回来了!” 宁儿一边惊叫着,一边关上房门。 顾相宜轻闭着双目,门外的低吼声和挠门声和宁儿的尖叫声混为一团。 顾相宜头脑竟有一丝凌乱,她本就带着重生前的伤痛而来,重生后的人生开场竟是这般模样。 她深叹了口气,叹她果真不是一个愿屈愿降的人。 倘若她再懦弱一点,那么此刻——深渊已至,万劫不复。 然,于她而言,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姑娘,这……这现在得怎么办呀?” “以后便按池家的规矩,唤我少夫人。” 顾相宜睁开双眸,眸中尽是锋利。 宁儿正被吓得失了魂,不晓得该如何喊人过来,却见这时,顾相宜竟掰断了凳子的一条腿,再在床底掏出两块巴掌大的石头。 宁儿错愕,遂见下一刻—— “唰”的一声,一道火光自屋内燃起,顾相宜将木质的凳腿放置火苗上方,点燃了木棍后,遂道:“宁儿,把门打开,放它进来。” 若是连一只畜生都能欺她,日后她在这池家也绝成不起什么器侯。 “少夫人,真开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宁儿双手颤抖着,方才小心翼翼的开门。 开门的一瞬,那黑貂顺势蹿入门中,见顾相宜举着火把后,黑貂眼眸闪过一道精光,正要反身离去,顾相宜喝道:“关门!” “啪!——” 宁儿今日是把毕生的胆子都豁出去了,见这凶兽发觉自己被关在屋内后,既不敢靠近顾相宜,偏还张大了嘴,露出犬齿恐吓着她。 顾相宜倒是不怕,举着火把靠近,见眼前的凶兽虽张牙舞爪,但身体却不住退后,且它身形灵活,后退的极快。 顾相宜双眸紧盯着它的利齿,将它渐渐逼至床底对面的墙角,缓缓弯下身体。 那黑貂也是精明,一直打量着如何避开火把躲入床底,周旋了片刻后,顾相宜找准机会,在黑貂欲逃窜的刹那,俯身一把抓住黑貂脖颈处的皮毛,脖颈处的皮毛是它全身上下唯一松垮的部位。 拎住脖颈的一刹,惊得宁儿也是一头的冷汗。 但让宁儿意想不到的是,被拎住后脖颈皮的黑貂,双眸忽然眯缝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由顾相宜拎着。 竟是老实了? “宁儿,去找个笼子将它关上。” 不多时,宁儿找来了木笼子,顾相宜遂将貂锁在笼内。 “少夫人,这貂竟不凶了!” 顾相宜轻哼一声道:“欺软怕硬的牲畜罢了。你越怕它,它越招惹你。叫它老实在这里待着,现在同我去将池二捞回来!” 顾相宜拿着王春燕给她的纸条,不多时便上街了。 大婚次日,新妇便抛头露面,顾相宜是需要承受一番压力的。 也罢,她承受的是非,现在还不够多吗? 在嫁与池二的那一天起,她这原本好端端的姑娘,便随着这荒唐的夫君一起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自踏出这一步起,她只怕连最后的一丝名声都保不住了。 第二十六章 交锋 顾相宜不记得是以怎样的姿态踏出池府大门的。 南阳城的街巷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坊邻居们哪家不知池家娶亲的闲谈? 但让他们大开眼界的是——池家的新妇在大婚次日便风风火火的上了街,瞧见她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一脸的杀气,甚至走路的气势似能掀起一阵风一般,哪里还像传闻中的顾家知书达理的闺秀? 宁儿紧随在顾相宜身后,她却是瞧见了街坊四邻的目光纷纷落在顾相宜身上。 诧异的、好奇的、嘲讽的,什么目光都有。 顾相宜步伐较快,宁儿听不清他们七嘴八舌些什么,顾相宜的耳边只剩下阵阵的风声,嘱咐宁儿道:“按着单子,一家一家的找!” “是,少夫人。” 单子上的都是南阳城着名青楼、酒馆和赌场,她从前一个清白姑娘家,断然是不会沾染这些不正当的场所的。 但今日一旦踏入了,她将不再是过去的她。 却是可笑,被逼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与此同时,南阳城最大的赌坊内。 池映寒坐在赌场深处的一个赌桌上,昨夜心情不畅,赌酒赌了一夜,结果他没心思认真投牌,故意输了一夜。 他头一次这么输,但输得却是畅快。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成亲的男人也要来这里厮混——还不是为了躲开家里的女菩萨? 池映寒在赌场过了一晚上的神仙日子。 到了清晨,他俊脸泛着红,醉得一塌糊涂。 然后,他要挑战今日赌场的赌王昌明。 昌明是想不明白这池二是抽了什么风,输了一夜之后,清晨硬要挑战他这个驰骋南阳城赌场的高手。 虽说池二的荒唐在南阳城是数一数二的,但大婚第二天如此做法,让昌明费解。 昌明忍不住问道:“怎么?是对新娶的媳妇不满意?老子浪迹江湖四十载,可从未听说过大婚第二天便跑去赌场的。” “什么媳妇?哪来的媳妇?我还没选媳妇呢,我没媳妇,没媳妇,没媳妇……” 只要他不承认他娶了这个媳妇,这个媳妇定会凭空消失。 对面的昌明听他这般说疯话,着实无语。 几个菜啊,能把自己喝成这样? “还有你……你少废话,这局你要输了!”池映寒岔开话茬,话里带着几分恼怒。 别跟他提那女菩萨,他不想听。 昌明听闻池映寒的话后,惊诧的看着手中的牌,他手中的牌竟斗不过一个醉得睁眼说瞎话的人,简直是笑话。 昌明一时怒起,哪里有心思再问,池二醉酒打牌,分明是来羞辱他的。 他方才打岔的间隙,让他险些入了死局。 却在昌明集中精力欲在众目睽睽之下扭转局势之时,一个小厮忽从外面跑来,朝着昌明附耳言语。 昌明听后一愣,目光落在眼前喝得烂醉的池映寒身上,道:“那个……池二,这局便算你赢了,我这家里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啧!打不过便直说!找什么托词?” 池映寒不悦,昌明不想为此丢面子,也不隐瞒了,道:“池二,可不是我打不赢你,关键是你媳妇现在四处寻你呢!” “啊?”池映寒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见昌明笑道:“刚刚不是还说自己没媳妇么?你不认得她,她可认得你。” “不是,你说什么?她四处寻我?做梦呢?” 昌明摇了摇头,道:“是不是做梦我不知道,我只听说现在南阳城可热闹了,传闻你家媳妇现在正挨街挨巷的寻你,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她若再配上把刀,那活脱脱就是西街王春燕!” “不是,你确定你说的是我媳妇?!” 还王春燕?笑话! 池映寒终于忍不住驳道:“那王春燕就是一悍妇,我这媳妇生得可是文弱瘦小,风一吹都能吹散了,怎能和王春燕相提并论?这简直就是……”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将“笑话”二字说出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池映寒!你给我出来!” 池映寒:“????” 那声音高昂洪亮,如同平日里冲进来讨债的一般。 但整个南阳城内,没人讨得了池映寒的债。 池映寒被那吼声惊得心肝一颤,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什么情况? 他吓了一跳,赶忙在墙角的位置朝着门口一瞄…… 我的娘嘞,门口那位小娘子,可不就是那顾相宜么! 她咋到这儿来了?! 顾相宜搜罗了几条街,最后打探到池二近日去南鹤坊的次数较多,且南鹤坊高手如云,押价也高,并非一般人去得起的。 南鹤坊的掌柜的见顾相宜来势汹汹,却也不慌。 他经营赌坊这么多年,捞人的讨债的,什么样的他没见过? 只是没见过这般瘦弱的体格,竟也这般凶的。 旁人低声议论道:“这不是池二新娶的正室大娘子吗?” “原以为是个文雅闺秀,却不想如此凶悍。” “那池二在家里,恐是要遭气了。” 顾相宜略过那些闲言碎语,径直来到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我来此寻个人。” 掌柜的听她这熟练程度,想必已不是头一回了,示意她进门去寻。 赌桌上的一些好信儿的已停下了手上忙活的事,看着顾相宜挨桌的查看。 只听着她边进来查边喊:“池二!池二!” 赌坊内乌烟瘴气的,烟味呛得顾相宜有些头晕。 但池映寒并没有回应她。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池映寒已是惊得瞠目结舌。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女菩萨真能追杀他到这种地方来? 而且,这哪里还是昨夜那个说重半句话便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 瞧着那气势,简直就是一女罗刹!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这么个媳妇! 池映寒赶忙“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立在桌上,自己则压下身子将脑袋躲在折扇后面。 如同鸵鸟一般躲着她。 她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池映寒在心底叨咕着,却不知,他那把扇子,顾相宜可是认得的。 顾相宜打老远便见那一把别致的折扇挡住了人头,顾相宜瞬间被气笑了。 他以为他在这儿装死,她就找不到他了? 赌场内的气氛安静下来。 顾相宜已来到池映寒旁侧,看着躲在扇子后面装死的池映寒,试探着唤了两声:“池二,池二!” 池映寒并未言语,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相宜已然来到池映寒身边,见池映寒故意装死,她想,若她当场指认他,倘若池二继续装死或者故意不认她,岂不麻烦? 顾相宜想着,在来到池映寒身边,停留片刻后,忽然故意嘟囔一声:“唉,看来不在啊。” 顾相宜遂返身离开了。 听到她脚步声远去,心里吓得砰砰乱跳的池映寒这才松了口气。 可他妈走了…… 池映寒本就不愿和这小娘子闹事,若是男子闹事,池映寒反手就把人按倒在地,可这偏偏是自家媳妇,如同豆腐掉灰堆——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 见她转身离去,心里叨咕道:赶紧去下一家找,赶紧去、赶紧去、赶紧去…… 就在顾相宜即将踏出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刻意落在那门口贴着的名单上,问道:“掌柜的,这单上列着的人,可都是欠债的?” 掌柜的答道:“岂止是欠债的?这是在赌坊闹过事或家里来找过的。永久不得踏入本赌坊的名单。” “甚好。”顾相宜瞧着这名单,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掌柜的台前,道:“我出一千五百两,在此处加上池映寒的名讳。” 池映寒:“!!!!” “顾相宜你干什么?!” 谁料,顾相宜话音一落,原本正在躲灾、甚至以为安稳下来的池映寒被惊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唰”的一声从赌桌上拍案而起。 姥姥的,他说他的钱随便她花去,也不带这么花的啊! 他是让她拿他的钱投产业去的,不是让她反灭他的! 顾相宜见池映寒果真按耐不住,终于承认自己在此赌坊,她装作不知情一般,惊道:“呀!夫君,原来你在这里啊!” “顾相宜!”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池映寒还从未受过这等憋屈! 但场面,却也因他的不打自招,而尴尬了起来。 全场的赌众都停下手头的事儿,看着池二和他新娶的媳妇的热闹。 尴尬。 池映寒这才深深感觉到了这分尴尬。 但顾相宜却不然。 顾相宜听闻他怒喝,并未退缩,倒是毅然决然的站在池映寒面前。 别看她个头小,但气势却是十足。 两两相望的刹那,池映寒瞳眸里映出这张可人儿的俏脸。 这俏脸今日并未化妆遮掩,昨日的苍白憔悴在脸上尽显,让池映寒瞬间想起了——她还在病着。 整个赌坊本就混乱,弥漫着烟雾和酒气,让顾相宜更加的不适。 顾相宜斗足了胆量在些面目狰狞的男人中寻到了池映寒,想来能长期在这里厮混的,定不会是能讲道理的人。 第二十七章 投壶 门外的宁儿压根没敢进去,心里却一直担心着少夫人在里面出什么事。 里面僵持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池映寒率先开了口:“顾相宜,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若不是要寻你回家,你以为我愿来这种地方?”顾相宜态度坚决的道。 她今日,就是要把赌场的池二捞回家的! 但她哪里知道,此举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这么小小的姑娘,竟是头一个敢如此挑衅池二的。 池映寒听闻这话,忽然嗤笑一声:“回家?我爹都不管我什么时候回家。怎么成个亲,你连这事都管?” 大庭广众之下,顾相宜却也没办法吐露太多家事,但她态度依旧坚决:“既已成亲,那么哪有妻子由着丈夫在外厮混的道理?我自是要管你。” 她这话语一出,赌场内的众人皆是捧腹大笑。 这些粗人从不会在背后闲谈这些,当着池映寒的面便起哄道:“行啊池二,如今竟是有人能治你了!” “哈哈哈!若说那王春燕能治你我倒是信,这小娘子未免也太弱了些,这你还摆不平她?” “池二,要我说这娘们就该按地上打两巴掌,就她还能管着你?” 这赌坊内的男人言语和想法蛮横粗鲁,顾相宜是知晓的,她手无缚鸡之力,着实忌惮这些人还有什么更暴力的想法。 若说半分恐惧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是个随时随地都能发生争执斗殴的混乱场所。 顾相宜正警惕着,果真有人不耐烦的道:“妈的!这娘们在此地闹事没人管吗?非得老子动手亲自把她清出去?” “啪!——” 那人话音刚落,赌坊内便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顾相宜心头一惊,瞠大双眸,见竟是池映寒又一拍桌案,一掌下去,整个赌桌自边缘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绵延至赌桌中心之后,“咔嚓”一声,整个桌子轰然断为两半。 顷刻间,赌场恢复了安静,安静到令人窒息。 连坐在池映寒对面的昌明,都大气不敢再喘。 只听池映寒的声音在赌场内响起:“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众人皆失了声。 见那池映寒目光犀利了起来,再无之前的玩世不恭,如同一只凶兽一般告诫着在场众人,道:“这他妈是我媳妇,老子的家事轮不着你们说三道四!” 池映寒这一恼怒,整个赌坊的人都止了声。 刚才几个起哄的只摆摆手说了几句:“他喝酒了,喝酒了。” 便当作无事发生一般。 徒留顾相宜一人,人虽还站在原地,却早已被眼前这个男人震慑到,只见眼前男人的目光凶悍起来,郑重的道:“想让我跟你回去是吗?” “嗯。”顾相宜尚且坚定,心里鼓足了勇气。 下一秒,见池映寒忽然眸光一转,落在身后墙角处的箭筒上,一脚将那箭筒带起,朝着顾相宜踢去。 顾相宜一惊,眼疾手快将箭筒接住,还没等她问话,便听池映寒开了口:“这事好办。既入了赌场,便从赌场规矩。后院有专门的场地,你手中这是三支箭,只要你能入壶,我便同你回去,如何?” 他这是要让她投壶? 顾相宜一时懵了。 她一个平时好静,只喜钻研书本的闺秀,从不研究投壶射箭这些玩意儿,哪里会投壶? 且只有三次机会,池二这是要当众羞辱她不成? “投壶不是这般规矩?”顾相宜遂问。 池映寒一声痞笑:“我定的规矩。你若能投中,我便同你回去。若不中,那我在哪儿待着跟你没关系,你也少管我这些,你自己看着办。” 池映寒遂坐回位置上,等着她的决定。 顾相宜接过箭筒,打实不愿应他。 若是应了,三壶不中,她这张脸就得到几里地外去捡了。 若是不应,池二更不会同她回去,晚宴更是丢人。 横竖都是这般,还不如豁出去了。 思量片刻,顾相宜终是应了。 她拿着箭筒同池映寒来到赌坊后院,后院是一处室外赌场,壶的位置距离后院院门处三米远。 这般距离,顾相宜如何才能投中? 池映寒却悠哉的在一旁点燃了一炷香,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开始。” “一炷香?”顾相宜错愕,“你方才并未要求在一炷香之内!” “可这不是规则里原有的么?” 顾相宜咬牙切齿,她是真的忘了这个无赖有多可恶! 要一个足不出户的闺秀在这种地方投壶作赌,还规定了时间,她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投中一壶? 看客却是越来越多了,众人瞧着平日里读书的清白娘子在这种杂乱的地方被要求如此高难度的事,纷纷过来看戏。 顾相宜连投壶最起码的姿势都不知晓,看着香火越来越短,来不及过多的钻研,瞄准了方位后,用力将羽箭抛掷而出。 羽箭顺势而出,却因过于用力,越过箭筒几米开外而落地。 第一箭,未中。 耳边的议论杂乱,顾相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遂在箭筒里拿起第二箭。 她的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不远处的池映寒身上,本是能抢在众人之前嘲讽她的池映寒却未出言,就这么倚着院门的柱子,由着她投第二箭。 在她拿箭瞄准之时,耳边忽然听池映寒道:“方才你过于紧张了。投壶首要的是肢体放松,别着急。” “池映寒,你明知我从未投过壶!” “所以本少爷才给你最大的壶让你投嘛,是不是?” “你!……” 他竟不认为自己在刁难她! 顾相宜一时怒极了,她跟一个无赖根本讲不出道理来,横竖都是她的不是! 顾相宜怒火中烧,用力将手中的箭折断,狠狠摔在地上。 “这壶,我不投了!” 带他回去的办法尚有其他,顾相宜凭什么要在此被这无赖如此羞辱? 顾相宜想着便要离开场地,若再投下去,指不定还要受什么辱。 但在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池映寒手中折扇一横,再度拦住她的去路。 “你可是答应投壶的。这壶你不投完,不许走。” 池映寒的身高能高出顾相宜一头,他一把抓住顾相宜的胳膊,一个男人强势的力度,让顾相宜无从挣扎。 “池映寒,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你姿势不对,力度也不对。既你从未投过壶,我便教你。” 池映寒距离顾相宜极近,近到顾相宜能看清他那清澈的眼眸中映出的自己,顾相宜的心跳不由得加速,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 第二十八章 记仇 只闻池映寒在她耳畔轻声道:“别紧张。放松一些,有我教你,你还怕什么?” 在一个男人面前,她如何能不紧张? 但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的双眸,看着这张带着一丝纯稚的精致皮囊,顾相宜倒是渐渐放松了下去,至少不再像方才那般恼怒。 “双腿稍立,与肩同宽。如同扎马步那样。”池映寒未动她一毫,只引导着顾相宜屈膝,她的身子渐渐柔软下去。 池映寒方才在她身后,贴近她的身体,将第三支箭放在她的手中,遂轻轻握住她的右手手腕。 顾相宜任由他轻轻抓着自己的胳膊,他将她的胳膊向后调整,角度调到一定的位置后,站在顾相宜的位置瞄准了前方,遂道:“眼睛只盯住壶心,抛!” 顷刻间,池映寒松手,他松手的间隙,顾相宜顺势将箭羽掷出。 那箭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如同被磁铁吸附一般朝着壶心而入。 伴随着“咣啷”一声,顾相宜整个人震惊在原地,看着那箭羽投入壶的最中央,后方的观者一阵惊呼:“中了,散箭!” 第三箭,竟是中了! 这种入壶的喜悦着实让顾相宜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喜欢沉醉在这种她向来瞧不上眼的地方。 但下一秒便清醒的想起——这一箭,是池二故意教她射中的! 她眼眸落在身后的池映寒身上,还未发话,便听池映寒道:“你这不是挺会玩的么!”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不对啊池二,这箭……” 那声音还未落下,遂听池映寒道:“这箭是她自己射入壶中的。只要不瞎,方才都看到本少爷松手了。” 众人皆沉默不语,遂听池映寒继续道:“成,今日我同你回去便是。杜仲,去叫马车。” 顾相宜心底还带着几分慌乱,在跟着池映寒踏上马车之后,二人对着坐在车厢后,一切方才恢复了平静。 回府的路上,顾相宜一直怔怔的看着对面的池映寒,池映寒没有正视她,眼眸落在车帘外的风景上。 二人双双沉默许久后,终是顾相宜率先开了口。 “今日寻你并非我本意,是老夫人设了晚宴。你若不来,他们定会发现我们竟是这般关系,日后我在家里要如何自处?”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仿佛在吐露天大的委屈,却着实无法理解:“这种小事你随便派个下人过来直话直说不就得了?至于这般大动干戈的?怎么?又要跟本少爷同归于尽?” 不可理喻。 池映寒只想到这个词。 她知道她一个女子,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小事?我怎知是不是小事?怎知你是不是刻意欺我?哪有大婚次日新郎官便在外厮混的道理?” 听着顾相宜怒极的声音,池映寒却是不理解她是哪来这么大的气性,道:“那你便大庭广众之下的这般吼我?” “岂止是吼你?我恨不得反休了你!” “那你得慢慢奋斗了。凭你的才学,本少爷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她不能气,她不能和一个无赖较真。 “不过顾相宜,有些话我得同你讲明白——虽说你咱们谁也不想跟对方过一辈子。但遇事咱们互给一个台阶下,尚且来日方长。这个理你懂?” “你在跟我讲道理?”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无赖,竟也知讲道理? “我当然是在跟你讲道理!还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赌坊那种地方,你以后不许再去!” 池映寒折扇指向顾相宜,话语带有几分警告,顾相宜回道:“你不去,我自是不会去。” “成,那我以后便不去了。” “当真?” “当真。” 看着池映寒一脸认真的模样,顾相宜一时语塞。 一时间他竟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个性,她对池二这人,一无所知。 “池二。” “嗯?” “你可知今日一早是需敬茶的?昨夜我赶你出去,今早你便要我难堪是吗?” “本少爷可没这个意思。” “但事实却是如此——你祖母不喜我、三房夫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四房夫人还提出晚宴一说刁难我。你可倒好,一人跑出去寻欢作乐,丢我一人在此,还不是让我难堪!” 顾相宜越想越气,她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去看待她眼前这个夫君。 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我祖母一心想让我三叔帮我寻一个爵府家的闺女,以后入朝谋高位去。我不喜欢那些人家的闺女便一直没应,但祖母这几年一直坚持给我介绍着,她自然不会喜欢你这种普通人家的姑娘。你虽是来了,但我祖母那倔劲儿你争不过,过不了两年她还是要寻个侯爵家的女儿,等她寻到了自会将你休了,到时候你也解脱了不是?” 解脱? 顾相宜哪里知道这处境,若是让老夫人主张休去,她的处境会比前世更加尴尬! “还有你说我三婶阴阳怪气的,我三叔在朝廷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你遇见她可得当心着点。还有我四叔四婶,他们是跑海的,做海内外生意,也张扬得很。我二叔家倒是还好,是做郎中的,家里的儿子有些痴笨,不过我二婶脾气也不怎样……” 顾相宜这才明白今早这几房的举动是怎么一回事,也终是知晓了前世池映寒这个嫡子为何到头来也没继承家里一分一毫的产业——他不愿参与这些,产业最后都被亲戚夺去,这个无赖在五年之后将一无所有。 顾相宜想起这些便觉得心惊胆战,面前这个男人不仅不会落得好下场,而且一无所有的他还会在战乱中死得比任何人都惨。 顾相宜看着对面的池二,越发的惶恐。 池映寒看得出来她的反应,打趣的问道:“怎么?你是害怕了?还是后悔,想着还不如嫁到安家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记仇?” “大婚当晚在新房说‘早知道会嫁池二,还不如不退安公子的亲了’,本少爷就是不舒服,就是记仇,怎样?” 池映寒撇着嘴,如同赌气一般,顾相宜懒得看他。 亏她方才还同情他五年后的遭遇,转念一想,他爱死不死,关她什么事! 第二十九章 家宴 “怎样?那依池二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还得给你道个歉?” 池映寒沉默着,听顾相宜郑重的道:“那好,池二你转过来,我们谈谈。” 转就转,池映寒又不是惧她。 只是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他打心眼里不愿正视顾相宜。 勉强转过来和顾相宜对视后,顾相宜才娓娓道来:“池二,你听着。我愿嫁谁,不论嫁的是安家还是其他家,皆是我甘愿的,跟你丝毫关系不犯,所以你管不着我先前想嫁谁这些事。” 顾相宜顿了顿,又道:“倒是你……你现在还没意识到咱们这桩婚事是怎么成的吗?若不是你不顾我阻拦,偏要往我府上明目张胆的送七千两的首饰,我那继母断然不会打你们家的主意,还设计将我迷晕了送到轿上!你平白无故的把我后半辈子都给毁了,你还一副委屈样,那我应该委屈给谁看?” 顾相宜看出来了,她没必要和池映寒相敬如宾,有什么想法也无需像前世一样噎着藏着。 索性将这般苦水吐出来,她心底倒是好受了许多。 听她说完这番话后,池映寒顿时失了声,一时间竟没再辩下去。 车内的氛围顿时安静了。 马车两旁的宁儿和杜仲听着里面忽然静谧下去,面面相觑了片刻,也不多言,继续朝前走去。 直到马车停下,顾相宜和池映寒皆下了马车。 晚宴上,二人如同正常新婚夫妇一般入了座。 池映寒真的安然无恙出现的时候,三房四房皆是震惊,起身过来问候池映寒的身体状况,二房给带了些补药,嘱咐他这些天好生休养。 这场晚宴于顾相宜而言,倒也算平静。 她没再去思量若池映寒未现身会发生些什么。 这些天发生的事,令她着实累了,累到没心思去听那些祝福的话语和那些客场般的称赞。 好在池映寒才是这晚宴的主角,这一大家子的目光都在池映寒身上,顾相宜刻意没说话,只瞧着这晚宴上的宾客们。 坐在东边的三房夫人一身华丽的裘皮,坐得端庄,但夹起菜来却是挑挑捡捡的,夹了没两样菜,便只聊不吃了。 四房夫人倒是说得勤快,嘴一直没闲着。 她这人唠起来自然也便轮不到顾相宜说什么,偶尔带上几句新妇,顾相宜只笑了笑,也未接茬。 二房夫人时不时同苏韵交谈几句,但还未多说,三房夫人便笑着插话道:“二郎既是成家了,当长辈的自是督促着点,孩子可是要趁早要,老夫人还盼曾孙呢!” 老夫人也跟着笑了笑,见老夫人也不答话,顾相宜心却不踏实得紧。 她一个晚辈自不会上前出什么风头,只坐在池映寒身边的位置,瞧着那些同辈份却又叫不出名字的哥儿姐儿给池映寒灌酒,越发的坐不住。 待到晚宴将近结束有几个哥儿开始离去,顾相宜遂在桌下扯了扯饮酒正欢的池映寒的衣角道:“我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了。” 池映寒应道:“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呗,我瞅着你气色也不太好,你回去路上小心点,别磕碰着。” 顾相宜点了点头。 遂听池映寒招呼道:“娘!相宜有点累了,就让她先回去了啊!” 苏韵忙里忙外,听闻顾相宜要走,急忙嘱咐了一句:“诶!相宜啊,还没来得及同你说呢,瞅你只带着一个丫鬟挺不方便的,回头我挑几个灵巧的给你们院送去。” 顾相宜应了一声:“多谢婆母。那相宜便走了。” “嗯,早些休息。” 顾相宜遂带着宁儿回房去了。 待她离开之后,宴上的三房夫人声音放大了些,道:“二郎,三婶跟你讲,你如今已成家了,不能再整日惦记那些吃喝玩乐。放眼望去整个南阳城哪家不是新婚一年便抱上孩子,瞧着老太太身体还健壮着,也能早些逗上小孩子,高兴一番。” “知道了三婶,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好孩子,婶儿就是嘱咐你,一定要趁早。” 三房夫人落下这话后,不多时便洋洋洒洒的拉着老三池天景离开了。 要说宴席上最安生的,便是老夫人和二房。 二房对于发生了什么不闻不问,唯有二房家的孩子不停的吵要吃这个菜、那个汤的。 待四房离开的时候,二房麻溜起身跟着四房一起离开了。 送走了其余几家,池天翔如同安了心,叉着腰喝道:“老三家的婆娘是越发的不像话了,像是我这地方容不下她一般。” 老夫人更是被她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在席上没吃下几口饭,待她走后才问道:“听闻街上有人传那顾家的三姑娘服过红花,是个不育的。此事真的假的?倘若她真不育,那可怎么办?” 池天翔席上没发话,自是想到了这些传闻,道:“不都是你们急着冲喜闹的?是真是假我可不管。” 老夫人怒道:“你的儿,你不管谁管?” “我当时可没说要我儿娶她。这不都是你们敲锣打鼓给张罗来的吗?” 池天翔懒得将这些烂事都往自己身上背,老夫人更是恼怒:“本来也不喜这小户闺女,若是不育,干脆休了便是。” 苏韵见老夫人这般恼火,安慰道:“怎么说也是二郎喜欢的,怎能说休便休了?再者说了,外面传言多着,那些乱嚼舌根的话,岂能当真?相宜自己也通晓医术,怎会要不出孩子?您便别多想了,孩子们相处得好了,自然也便要了,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儿。” 还是苏韵的话能让老夫人安心片刻。 池映寒一人坐在酒席上,看似醉了,但长辈们在忧虑些什么,他却听了进去。 懒得听他们议论这些,池映寒忽然叫道:“娘,你过来一下!” 苏韵应着,返身到池映寒身旁,问道:“怎么了二郎?” “你们给顾家的聘单还有没有?” “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拿给我看看。” 苏韵也不知他吃醉了酒,要什么聘单,不多时便将聘单找出,池映寒接过聘单,仔细查看着上面的给的铺面、田产和礼金。 池映寒俊眉微蹙,道:“怎么给了这么多?” “当初怕他们小户人家不愿答应,便多给了一些。” 池映寒看着聘单上密密麻麻的字,瞬时理解了白天在车厢内顾相宜的那些话。 聘单上面的钱财和产业,虽是给顾家整体的,但折腾一圈必会落在顾家主母柳如歌的手里。 “娘,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要调动一下关系,在移交铺面的时候,将这些铺面、田产统统落在顾相君名下。” 第三十章 约法 落到顾相宜名下过于突兀了,但已送入顾家的田产铺面,池家还是有能力挪移的。 待晚宴结束,池映寒回到他的新院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了。 池映寒站在门外,是打心眼里不愿回一个多出一个陌生女人的屋子,这不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吗? 也不知顾相宜此刻是不是已睡下了,池映寒抱着枕头和被子,轻轻推开房门。 房门竟是未锁! 池映寒先是一喜,立刻溜进了一片漆黑的屋里。 但没走几步便觉得别扭——他在自己的房内蹑手蹑脚的如同一个小贼一般,这叫什么事儿? 池映寒心里闷气着,赶忙瞧着床帘那边有没有动静,见是没有,心里断着她许是睡下了。 池映寒这才抱着被褥往前走,谁料还未走几步,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池映寒“啪”的一声跌在地上,暗道:“什么东西!” 上前查看,竟见是自己的貂被关在一个竹笼子里,急得不停的打转。 池映寒瞠目结舌。 他没看错?他那只全府上下都没人敢上手的黑貂,竟被关在笼子里! 谁干的! 池映寒第一个便想到—— “顾相宜!”他忙点了蜡烛。 床上的顾相宜听池映寒发了话,回道:“夫君回来了啊,我刚刚特意给你留了门。” “别扯别的,顾相宜,这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打开笼门,拎着貂的颈皮,黑貂身上明显有几处外伤,虽是不重,但前爪上的伤痕却格外清晰。 床帘内的顾相宜是故意把这貂放这儿的,并理直气壮的道:“它将我的小腿伤了一个大口子,我以同样的尺寸回它一道。扯平了。” 池映寒全然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这般凶悍。 “它来我府上两年,从未受过半点欺负,你这也太……” “敢情我来你府上,就活该受欺负?” “有什么事你同我说啊!” “同你说?你一大早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上哪儿同你说?” 池映寒再度失了声,耳边传来顾相宜严厉的道:“池二,我跟你把话讲清楚,我来你家不是来受气的!” 池映寒呼出一口气,将黑貂放在地上,黑貂老老实实的在床脚趴下,哪里敢招惹顾相宜。 池映寒坐在床边,关切的问道:“那你的脚怎样了?还疼吗?” “上过药,没事了。” “我是认真的,顾相宜。以后你有事跟我直说就行,讲清楚了不就完事了吗?” 顾相宜却觉得离谱,道:“你一个无赖,我能同你讲清楚什么?” “好歹我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啊!就比如方才晚宴上,祖母问我新婚夜怎样,还说染了血的手帕她收好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当时都给我问懵了!本少爷连你一根扣子都未碰过,你昨夜跟谁睡的?!” 池映寒就差没怀疑她是不是跟哪个男人有来往了。 他未碰她,她哪来的血? 顾相宜坦诚的回道:“你不在,我不会用手指自行解决啊。” “啊?”池映寒一脸震惊的眨了眨眼。 顾相宜虽是逗他的,但看他竟连这点事都反应不过来,也觉得惊诧。 顾相宜遂解释道:“从手指上挤出的血伪造的。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不是逛青楼逛得挺勤的吗?” “呸!我那是去看舞姬、听小曲儿的!那些女人我可从未碰过,我还要留着我的清白之身给我将来的心爱之人呢!” “真的假的?你……你当真从未碰过那些女人?” 顾相宜不经意间竟问出这惊天的秘密——池二竟从未碰过女人! “我当然没碰过!我又不喜欢她们,碰她们干嘛?” 顾相宜迟疑了片刻,许是这秘密只有她不小心听了去。 过了片刻,顾相宜才猛然松了口气,可算不用跟池二因圆房一事而争纷了。 她遂道:“你有这悟性甚好。今后我们正好井水不犯河水,毕竟我这清白之身也想留着。” “那就留着呗,本来我对你也没那心思,这你放宽心。” 池映寒一边从床下拎起黑貂把玩着,一边听着顾相宜的说教:“还有,今日之事,我必须给你立个规矩。” “规矩?”池映寒又是一怔,不知这女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嗯,你今日能去赌坊,明日是不是还要去青楼?” “我不是跟你说了,赌坊我以后不去了吗?” “青楼也不许再去!” “凭什么?”池映寒转过头,眸中映着错愕。 顾相宜当着池映寒的面把话说清了:“池二,你是觉得嫁给你之后,我的脸面就理应丢尽了是吗?你且记着,今后只要你去赌坊,我便去赌坊捞你,你去青楼,我便去青楼捞你!这些不三不四、丢尽我颜面的地方你若是再去,南阳城内,咱们二人的脸面便一起丢!” “顾相宜,你不讲理啊!” “我跟你一个无赖,能讲出什么道理!总之你豁的出去死,我便豁的出去埋。嫁给你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让我丢人,我们不如同归于尽!” “嘿!你这……”这女人怎么又要同归于尽! 但还没等池映寒再说什么,顾相宜一把拉上床帘,倒头便躺下了。 徒留池映寒抱着黑貂,不多时便听到了床帘内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大概是本身便乏累又遭了气,顾相宜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池映寒见她睡去,便也熄了蜡烛。 但他却紧张得睡不着了,搭好地铺之后,他就一个人在地铺躺着。 这屋里就这么多了个女人,他怎么睡得着! 就这样,池映寒一夜未眠。 直接熬到了次日太阳升起,还未等宁儿过来敲门,他便迫不及待的坐起来,在床帘外问道:“顾相宜,起来了!该给爹娘请安了!” 顾相宜因这两日的折腾,睡得极沉。 但大清早的见池映寒就这么在床帘外坐着,还是下意识的一激灵。 在梳洗一番后,顾相宜去给苏韵请了安。 苏韵此刻也刚起,见顾相宜这么早便起来请安,直夸着儿媳有心。 “好孩子,还未吃早点?我这儿有几块新买的桂花糕,给你包上几块。” “多谢婆母。”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客气。你那儿若是碳火、衣食不够的,及时同婆母说。” 第三十一章 新奴 请完安后,顾相宜便带着早点回了院,原本还想分给池映寒吃些,推门之后,竟见池映寒这么会儿工夫竟跑到床上去,且抱着被子在床上睡着了。 “池二?”顾相宜来到床边掀开床帘,看着床上的池映寒将头扎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抱着被褥,安静得如小孩子一般。 顾相宜疑惑的问:“你昨夜没睡好吗?” 听到耳边有顾相宜的声音,池映寒声音慵懒的回道:“是‘昨夜根本没睡’好吗?既你已经起了,那这个地儿我接着用。” “你为何不睡?” 池映寒没有答话,也没再看她。 见他不语,顾相宜柳眉微蹙,道:“是因为厌恶我在这儿,还是昨夜哪句话又惹你不悦了?” “能不能别乱猜!” “那你倒是直说。” 池映寒算是懂了,原来有些话,真的无法直说,甚至他自己也表达不清楚,只是嘟囔着:“反正昨夜睡不实。不知道为什么怪怪的,不舒服,脸烫。” “你这是犯的什么病?不如我给你把脉瞧瞧?” “不用不用,你就别跟我说话就行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落下这么一句,池映寒便将被子蒙住头,彻底钻进了被子里。 然后,再无声了。 看着床帘里的人睡踏实了,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扯过他抱着的被子,池映寒不情愿的睁眼,刚想发话,顾相宜便道:“我不扰你,但你好歹将被褥盖实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般不让人省心?再受了风寒,明日还回不回门了?” 顾相宜说着将锦被整齐给他盖好,之后方才留他一个人在床上睡去。 他睡得倒是消停。 没有矛盾、没有争纷,此刻的安宁让顾相宜有些贪恋。 推开窗看外面明媚的日光,清晨的景象让顾相宜平和了许多,冷静了许多。 这个男人,她迟早会离开的,在此之前日子该过还是要过,她没必要气伤了自己。 顾相宜想着便推开门,让宁儿找来一些纸墨,纸墨入砚后,她静静的画下院内的盛景,曜日下的飞鸟在她的笔下亦栩栩如生。 在画毕之时,宁儿慌忙进入,还未发声,顾相宜便将食指放在唇间,低声道:“出去讲。” 关上房门后,宁儿焦急的道:“少夫人,给咱们院里送的丫鬟和妈妈们过来了,要不要去瞧瞧?” 顾相宜眉头一皱,便知安宁日子过不了两个时辰,便又有情况需应对了。 “去瞧瞧。” 顾相宜跟着宁儿来到后院,后院里六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已站成两排。 六个丫鬟旁,单独站着管事的女使,女使见顾相宜到来,行礼介绍道:“奴婢采薇,见过少夫人。” “你是哪个房派过来的?”顾相宜站在这排丫鬟面前,听着采薇规规矩矩讲着:“奴婢是大夫人房里的,先前跟着大夫人五年了,大夫人觉得奴婢勤快,让奴婢来少夫人这边打理事宜。” 五年,苏韵倒是有心。 但听她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顾相宜瞧了眼后面这些丫鬟,遂问:“这些丫鬟呢?” “这些是三房夫人送来的。三房夫人说了,既要送,便送些好的。这些都是以前入过宫的宫女,大赦的时候她带回来的,也是给少夫人的见面礼。” 当过宫女的丫鬟,听着倒是稳重。 但一听三房夫人送来的,顾相宜怎么都觉得别扭。 “那这两位……” “这是老夫人送来的,她说年轻的做得不勤快的,这些年纪大的能补上。”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要到我屋的通告,她们又是什么时候?”顾相宜忽然问起这些,采薇没多想,答道:“这些丫鬟和妈妈是其他几房先前便挑好的,奴婢是今早才收到的通告。” 顾相宜这便懂了。 原先苏韵本是说好单独给她挑一些丫鬟,但她昨夜落话之后,今早送来的人便更替了,不是三房的便是老夫人的,唯一能是苏韵给她剩下的便只有采薇这个经验丰富些的女使。 顾相宜看着这些丫鬟和妈妈,目光如同扫射一般,开场便道:“也好。宫里来的懂规矩,年纪大的更懂规矩。既都是懂得如何做仆的,多的也不需我这主人教,踏踏实实在院里办事便是。倘若这些经验丰富的老人还不知是非,那我便无需以初犯轻惩,这道理你们可懂?” 丫鬟和妈妈们纷纷行礼,顾相宜瞧向采薇,道:“大夫人如何对我,我心里自有数。想来大夫人房里派来的自然是精明的,将她们带下去好好做事。” “是,少夫人。”采薇听闻顾相宜这话,气势严肃了一些,带着这些新来的离开了。 待顾相宜回房后,已是晌午,池映寒不叨扰她,她便将画放置一旁,接着品读着《诗经》。 下午的时候,池映寒睡醒了一觉,下意识翻了身。 微微睁眼的那一刻,透过床帘看到了桌前的背影,那正端庄儒雅的女子,安静如斯。 倒是高端有品味,和那饱读诗书的安瑾瑜真是蛮配,只可惜嫁他这儿来了。 不用她自己诉说委屈,池映寒都觉得这姑娘嫁给他是白瞎了。 睡醒了觉,池映寒日常是要出去玩的。 “喂,顾相宜!” 听闻池映寒唤她,顾相宜转头道:“睡醒了?” “睡醒了!你昨夜有什么要求来着,本少爷忘了,现在本少爷要出门了!” 听他要出去玩,顾相宜方才抬头看着他,干脆的道:“夫君可是忘了昨夜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 “我说过,我不跟你一起丢人。如今是新婚,按照礼节,新婚三日内本就不应出门。你若是实在豁出去死,我必定豁出去埋。” 池映寒:“……” 礼节礼节礼节…… 就知道请这么个女菩萨回来,肯定处处是规矩! 说白了就是——今日哪儿都不准去,只能在家眯着! 也罢,池映寒懒得再跟她闹,不就一天不出门吗? 他憋的住! 索性,池映寒跑到后院逗弄五彩金刚鹦鹉去了。 这五彩金刚鹦鹉是从海外高价买来的,池映寒瞧着喜欢,便在后院养着,在家时常逗弄鹦鹉,也能解闷。 池天翔听闻这孽畜今日真就老老实实的不出去作妖了,着实感到破天荒。 但池映寒最多能坚持到晚上,再让他闷下去,他便只剩下对着鹦鹉愁眉不展的道:“好无聊呀……” 鹦鹉遂学舌道:“好无聊呀,好无聊呀。” 池映寒:“……” 第三十二章 回门(一) 让他坐一下午实在是极限了,若日后顾相宜要求他每日都待在家里…… 池映寒想到一半,便觉得毛骨悚然,不敢继续想下去。 待到他憋不住回屋的时候,已是晚上。 他鸟悄的来到房门外,见房内点着蜡烛,顾相宜还在桌前读书。 他不出门,顾相宜自然也不出门。 她就这么在桌前坐到晚上,就没动过一下。 池映寒好奇的问:“你这一整日都在这儿坐着一动不动的看书呢?” “书中自有黄金屋。”顾相宜品读得认真,池映寒着实理解不了她。 今日在家待了半日他便憋坏了,弯下身子看书上密密麻麻的字。 还什么黄金屋?他看了两眼只觉得头晕目眩。 池映寒好信儿的趴在桌前,问道:“那你倒是讲讲,你看的这个是什么玩意儿,有啥让你入迷的?” “这是《国风·魏风·硕鼠》。” “巨鼠?什么品种的巨鼠?” 池映寒一时起兴,书里怎么还有讲这个的? 旋即听着顾相宜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顾相宜看池映寒大抵是闲得发慌,竟听她念书。 虽是篇幅不长,池映寒还是听着头晕的架势,道:“得,别给我念这个,听着头疼。我就想知道这是啥意思?什么巨鼠?它干嘛了?” “既你闲暇,不妨自己品。硕鼠啃食谁家的稻米,谁被压迫到不得已而反抗。” 顾相宜欲将书递给池映寒教他自己看,池映寒接过那书,好奇的念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如何?看着可是生趣?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一听到顾相宜竟要拉着自己一起读书,池映寒吓得赶忙将书丢回去,连连拒绝道:“别别。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书我是真不能沾,字看多了我脑袋晕得慌。” “你这又是什么毛病?见过晕血的,还未见过晕书的。” “可我就是晕书!看不得那些东西,算了算了,不谈这个了,我还是看看你画的画!” 池映寒忙扯过顾相宜今日作的画,瞅着画作看了眼,叹道:“诶?你在画我家院子?怎么?看中我家新修的屋顶了?屋顶上那些镇宅小玩意儿你画的还真的一模一样。” 顾相宜瞥了他一眼,道:“不会看画就别看,把画还回来。” 她这一说,池映寒还偏不还了,道:“本少爷怎么看不懂了?我再瞅瞅!” 又瞅了两眼,池映寒发现了:“诶?屋上还有俩鸟呢!你画鸟画得挺像,我后院有只金刚鹦鹉,改日你画画去?” 顾相宜险些被这泼皮气到,她今日明明看到屋顶上落着一对喜鹊,公喜鹊在为雌喜鹊梳理羽毛,一时兴起把这场面画了下来。 结果这池二许是没长脑子,也不知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 “还回来!不许你看了!” “凭什么?我今日可是听你的话在家闷了一天,差点没给我闷死,看会儿画都不许?不让我看画,那我出去玩去了!” “你!……”顾相宜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她不能气,不能同一个无赖较真。 “算了,你拿去看,慢慢看。” 池映寒见顾相宜再度气得直喘,也不知她到底在气什么。 他再打开这幅画,遂认真看了几眼。 不多时,池映寒神情忽然变得沉重。 几秒的时间内,没再出声。 顿了顿后,遂将这幅画折上,放回了桌上。 “罢了,还给你,本少爷看完了。这会儿有点饿了,还是去吃点东西罢。” 顾相宜:“……” 顾相宜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恼火中,就这么看着这池二整日什么都不干,一事无成,眼睛还漏神,在家就知道吃…… 她到底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而池映寒看着这会儿顾相宜依旧没好气儿,疑惑的道:“顾相宜,你还生气呢?你可别气了,你说你这么一天到晚一直生气,哪下不小心被我气死了怎么办?不如我让厨房去做点猪肘子,你吃点好吃的消消气?” 亏他还知道顾相宜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这厮气到。 顾相宜气得哪有心情吃饭,遂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吃完早些睡,明日还要回门。” 顾相宜继续看她的书,不多时平缓了心绪。 池映寒就是个傻的,不然仗着这么大好的势头,谁能蠢到只享受五年就退出人间? 瞧着池映寒在让厨房做了蜜蜡肘子,吃完便打地铺睡了。 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书。 殊不知于柳如歌那边,便是晴天霹雳了。 眼见顾相情婚期将近,本想从池家捞些财产给顾相情做嫁妆傍身,但今日去交接产业的时候,忽地听闻铺子上的人给出消息,说这些产业确是移交给了顾家没错,但顾家已将产业继承人定了名,所有田产铺子归名到顾相君名下了。 柳如歌听闻这消息,脑瓜仁嗡嗡作响,才一日的时间,谁去落的名? 且那顾相君还未满十二岁,怎能落入他名下? 那帮人便不管了,契单上写的都是顾相君,他们便按契单办事。若有差池,让柳如歌回家商量去。 深夜,柳如歌瘫坐在床上,迟迟想不透这个理儿。 没多久顾相情便又找来了,哭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田产铺面,不是理应落入我名下吗?怎被顾相君那小畜生夺了去?” 柳如歌正头疼着,顾相情一苦恼,她更加头大:“娘也想着怎么回事呢,莫不是老太太搞鬼?” 柳如歌越发猜忌那老东西,别看那老东西如今身体不便只能待在后院,当年家里的事她可是精着。 但柳如歌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若是老太太偏要给那顾相君,她也无奈。 可她策划了这么久才捞到的成果,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娘,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呀?惹得女儿连后日打马球的心都没了。” 柳如歌叹道:“你莫找我。娘可告诉你了,今后的事你须自己拿主意。” “要我看,准是顾相宜动的手脚。” “呦,那顾相宜才嫁去两日,便能有通天的本事,不仅能掌家,手还能伸回娘家去?” 柳如歌服了她的判断,听不得顾相情在她面前哭嚎,不得已又教她道:“遇事冷静。实在找不到缘由,那些产业折了便折了。但我们抱上的是棵大树,日后收益大着。” “可这节骨眼上,折的是女儿的嫁妆啊。” “明日大不了娘再帮你争回来些。” 最后一次了,日后柳如歌可不想帮着这扶不起的女儿。 次日,晨。 到了顾相宜回门的日子,顾家中门早早便敞开,柳如歌一身的盛袍,将屋里屋外收拾得妥当。虽折了那些铺子没落到她手上,但池家业大,好生招待着,再谈些银钱,总归不难。 今日一早,顾相宜便看着丫鬟们准备了水果和礼品。 门外的队伍庞大而隆重,大户人家这般隆重虽是意料之中。 但同是好面子的安家,前世回门却从未精心准备过,安家的婆母明摆着说过,除非过于需要,否则无需在她身上多投一文钱。 见她惊愕的站在那里不走,苏韵上前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道:“怎么了相宜?是还差了什么吗?” “没有,婆母。挺好的。”顾相宜连忙点头应道,苏韵见她无事,转头朝着玩弄公鸡的池映寒道:“二郎,你麻溜点儿,折腾什么呢?” “娘,我瞧着这鸡是顶好的斗鸡啊,拿去斗场能赢个几回合,怎么把这鸡给他们送去了?太浪费了!” 苏韵头疼:“你能不能正经些,都要启程了,你还研究什么鸡?” “我不管,这好鸡不能给他们,等会儿我换一只。” “这孩子!”苏韵摇了摇头,遂望向顾相宜,瞧着顾相宜成熟稳重的模样,多少也欣慰了些。 “相宜,婆母知你稳重,二郎这孩子纯稚,有些事上莫跟他计较。” 苏韵顿了顿,又道:“采薇给你送去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便同她讲,有什么事便说啊。婆母能帮的肯定帮。” 过了一会儿,池映寒除了将这只雄鸡放上车后,又从厨房里找来一些老母鸡,一同扔上车。 苏韵被他吓了一跳:“你整一车的鸡做什么?” 池映寒笑道:“给亲家送礼啊!多整些鸡,热闹热闹!” 苏韵看着这一车的鸡,一阵头疼,叮嘱道:“二郎,回门关乎我池家的颜面,你遵些礼数,少整这些不正经的。” “放心娘,我正经着呢!办的都是正经事!” 苏韵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拉住顾相宜的小手,将她拽上马车车厢。 随后突然探出脑袋。 苏韵被突然从帘子里伸出的脑袋吓了一跳。 只听池映寒嘿嘿一笑道:“对了娘,等我们回门完事给你带好吃的,你吃不吃卤猪蹄?” 苏韵扶额:“你正经些!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路,今日再惹出岔子,你爹要再动手,娘可保不了你。” 这个让人操心的。 不多时,马车便启程了。 池家距离顾家倒也不算太远。 方才顾相宜便是一言不发,上了路后,顾相宜依旧是安静的坐在一边。 说来也怪,三天下来,顾相宜气过怒过,如今心倒也稳了。 第三十三章 回门(二) 清晨的阳光洒在顾相宜身上,顾相宜轻闭双目,静然处之。 她想,许是心死,方才彻底放下了罢。 倒是池映寒在车内一刻也闲不下来,路上一会儿看看路边的风景,一会儿逗弄车上的老母鸡,突然想起什么,喊了一句:“顾相宜,你喜欢吃卤猪蹄不?吃的话给你也带一份!” 顾相宜不搭话。 池映寒凝神,看了顾相宜那沉闷的面孔。 他又道:“顾相宜,你又怎么了?干嘛又板着脸?还是我刚刚又哪句话惹你不开心了?” 顾相宜方才张口道:“你能不能也别乱猜?” 池映寒还说她乱猜,他不也动不动便对号入座? “那你郁闷什么呢?” “想让我不郁闷,你倒是给我一件让我高兴的事儿啊。”顾相宜看着对面的池映寒,道:“池二我跟你讲清楚了,我现在一脸平静的看着你就已不错了,你还真指望我嫁到你们池家三日便整日笑口常开?你觉得我笑得出来?” “可今日不是带你回门了么,这还不够不高兴的?” “我只想静静。” 池映寒:“……” 得,池映寒看出来了,从她被继母陷害嫁入池家之后,这脸上可是写满了“生无可恋”。 指望她高兴?基本无望。 就好像这姑娘的这辈子,就被池映寒生生毁了似的。 池映寒思及此,再看着顾相宜这板着脸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不多时,池映寒也没心思想其他的,也跟着安静下来。 直到来到顾府门前,整个车队方才稳稳停下。 顾府中门大开,柳如歌一直在门口等着,不时嘱咐着顾相情和顾相笙,虽说那池二是什么人满城皆知,但看在要和池家长久往来的份上,他再荒唐也需忍着。 柳如歌在车队还没进街口的时候便不住的斥责着:“平日里教了你们诸多礼术,偏偏除了寻欢作乐什么都未学会。” 思及此,柳如歌便气恼不已,眼看着车队抵达门口,才停了絮叨。 车停稳之后,池映寒掀开帘子从车上下来后,拉着顾相宜的小手,扶她下来。 还未等顾相宜站稳脚跟,便见那门口传来柳如歌带着嗲气的声音道:“呀,三丫头这么早便到了!” 顾相宜虽是三日未闻柳如歌那腔调,但那声音灌入耳中,顾相宜便是一阵不适。 要说为什么顾相宜今日板着脸?还不是因为一想到要见柳如歌,她便一阵不适。 她打心底里一句话都不愿同她说。 奈何柳如歌是个赢家,南月生前都不是她的对手,顾相宜更是只能受她的气,还辩不出理来。 谁知,还未等顾相宜僵硬回应她,池映寒便率先一步挡在顾相宜身前,朝着柳如歌走去。 “小婿拜见岳母。” 柳如歌还未触到顾相宜,便见池映寒站在她面前,微微行了礼。 柳如歌还以为这厮病重着,还准备了些补品,不料他神色极好,惹得柳如歌一时惊愕语塞。 好在柳如歌见过的场面多了,立即反应过来,笑道:“贤婿里面坐、里面坐。也不知道你们来得这么早,我这儿怕是招待不周,厨房的饭菜才做了一半。” “无妨,岳母客气了。”池映寒礼貌的回着柳如歌。 柳如歌笑了笑,目光遂落在顾相宜身上,顾相宜虽厌恶她到极点,却还不是避不开要同她说一些虚头巴脑的话。 但谁料,就在柳如歌正要同顾相宜搭话的一瞬,池映寒忽然抢先一步,对顾相宜道:“对了相宜,昨夜吃了那么多燕窝糕,嗓子是不是还未恢复好?” 顾相宜一愣,什么燕窝糕? 柳如歌也同样一愣:“嗓子?相宜的嗓子怎么了?” 只听池映寒回道:“是这样岳母,相宜这两天在家里山珍海味吃多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她就不跟你们唠了,你们也甭为难她,有事跟小婿说便是。” 柳如歌怔了怔,随即僵笑道:“啊,这样呀!那看样子相宜在你们这边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顾相宜着实怔了怔。 她本就不愿再同柳如歌有任何沟通,但池映寒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其实小婿照顾得也不周,小婿看她太瘦了,便带她多去吃些满汉全席给她补补,结果吃得多了,搞得嗓子倒不舒服了。” 柳如歌心里酸到极致。 山珍海味? 满汉全席? 他们娘仨这两年因为资金周转不开,都只得省吃俭用,这小贱蹄子竟到池家就能这般待遇? 这怎么可能?! 柳如歌心里酸得半死,还得若无其事的介绍道:“对了,给贤婿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长女相情,这是长子相笙。” “幸会幸会。” 池映寒朝着二位行礼,心里却是明镜了这位继母的功夫,敢情长子长女皆是她一个妾室所生? 那不用多想便知这平日在家得是多横的主儿。 池映寒唤着杜仲道:“杜仲,去将带的礼品捎来。” 说到礼品,柳如歌两眼放光,还抻着脖子瞅了眼带来的是什么。 见杜仲搬来一个又一个盖着黑布的小箱子,柳如歌心里惊喜这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池映寒偏是将箱子放在原地,故意跟柳如歌继续交谈道:“小婿还未见其他家人,家中尚有其他嫡子?” 当然是有,可柳如歌还不是图着先把池映寒的礼品拦截,看看他们娘仨能偷偷独占什么好东西。 但池映寒偏是不开箱,还要叫其他人出来,急得柳如歌眼珠子不停转动着,不停的周旋。 顾相宜在一旁未发声,瞧着柳如歌气色渐渐变差,也不知心里又掖藏着什么。 池映寒此刻倒不与她周旋了,直问:“岳母可是平日过于操劳家事?小婿瞧着岳母气色不佳啊。” “平日倒也还好,许是上了年纪。” 池映寒笑道:“那便巧了,小婿初次来此做客,听说需送些鸡。这不,将家里顶好的参鸡给岳母带来,多做些参鸡汤,补补身子。” 池映寒说着,杜仲“唰”的一声将黑布掀开。 黑布下面这些箱子里,竟是一群老母鸡! 亏得柳如歌眼巴巴的期望了许久。 见是一群鸡,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仿佛被耍了一般。 她想要金银珠宝,就算是参鸡,那也是一群鸡啊。 且这群鸡中除了一只雄鸡还算精神,其余的一只比一只发蔫。 柳如歌和顾相情、顾相笙暗中气断了肠,还不能表现出分毫,只听池映寒瞧着这些鸡,又道:“这些鸡中,母鸡用来给岳母熬汤喝,至于这只公鸡……小婿有所不知,公鸡用来辟邪,辟什么邪?小婿是邪,还是相宜是邪?” “嘿!贤婿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邪?” 柳如歌正笑着,池映寒顺势道:“那成,杜仲你将这公鸡带回去。这公鸡留在这里反倒惹得不吉利。” 杜仲立刻将公鸡带走。 柳如歌又怔了怔,全然没想到她料算中那随手便会抛掷几千两的傻子,此刻竟连送来的鸡都会往回抽的。 柳如歌倘若知道这是个穷人家也便算了,偏偏池家有着足以买下一座城的财产。 柳如歌只当是误解了池映寒的意图,空欢喜一场。 这才告知池映寒道:“你岳父在大堂等你们呢,他腿脚不好也不便外出,家里事都是我张罗着。” “那家里的老夫人呢?”池映寒又问。 “老夫人近两年下不了床,一直在屋里躺着休养,也不方便出来。” “那相宜的其他兄弟姐妹呢?” “家里就五个孩子,大姐儿、三姐儿、四哥儿都在这儿。二姐儿前两日病了,卧床不起。五哥儿一直在老夫人房里待着也不方便出来。” 池映寒折扇一收,打趣的问道:“照岳母这说法,这家里的人怎么个个都不方便?只剩下岳母房里的人能出来走动?” 这话虽是怪异,可柳如歌表述的不就是这意思吗? 柳如歌想着不对,赶忙圆道:“这是巧了。这两日家里人病的病,不便的不便,都赶在一起,让贤婿见笑了。” “没事没事,正好带的参鸡下锅,给大家分些。” 柳如歌尴尬的笑了笑,那参鸡她虽然不喜欢,但回头还能自己吃或者卖点钱,现在可好,他这一句话下去,送她的几只老母鸡也得给大家分了。 柳如歌委屈到爆炸,却不得不吩咐厨房将这排老母鸡下了锅。 顾相宜看着柳如歌没两下便失了上风,一度从着池映寒的意,一时忘了揣摩池映寒是如何做到的。 首次回门,以柳如歌的风格本应做得滴水不漏,但连顾相宜都未料到,没一会儿便被池映寒挑出诸多招待不周的理儿来。 这时,许是听闻了外面的吵嚷声,顾华生推着轮椅也出了面,池映寒见他,主动行了礼道:“小婿见过岳父。” 顾华生本是看不上池二这女婿的,面子上笑了笑,这时杜仲又搬来些箱子,池映寒解释道:“这是从带来京城独有的陈年老酒,在京城只有高官贵人吃的上这酒,特稍给岳父尝尝。” “好啊。”顾华生一听,心里着实期待。 第三十四章 硕鼠 池映寒也不畏生,转头又道:“相宜,祖母在哪个院?回门的日子,不去见见祖母怎么成?” 顾相宜道:“在内院。” “成,咱们去内院看看祖母。” 顾华生听闻,忙道:“这个时辰本该将老夫人请出来吃席。正巧同去,将老夫人请来。” 池映寒进老夫人房时,顾相君正在房里练字,尚不知未到晌午三姐儿便同夫婿回来了。 但在得知三姐儿嫁的是池二这泼皮后,顾相君心里一直闷气着,这婚事定不是姐姐愿意的。 但池映寒进门后,看到门口那面无喜色的顾相君,道:“这位是五哥儿,我认得。” “哼。”顾相君不悦,前两日欺辱她姐被他打了,自然认得。 谁料他正怨气,池映寒便又道:“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功夫却极好,家中没少费心栽培。” 柳如歌哪里知晓五哥儿什么秉性,迎笑道:“小孩子会几个把戏,说来也是献丑。” 池映寒又驳道:“这有什么献丑的,今日我也有个见面礼送给五哥儿。” 杜仲又端着个蒙着黑布的物件儿,柳如歌心里嗤笑,她先前吃过一亏,再看池家送的礼,定不会是值钱玩意儿。 顾相君本也没什么期盼,索性掀开黑布去看。 但掀开黑布的瞬间,顾相君“啊”的一声惊叫出声。 “这是青龙偃月刀!”且看材质,还是极好的款式。 池映寒悠闲的扇着折扇,不疾不徐的介绍道:“这刀是宫廷里的款式,数量稀缺,市面上寻不到。我三叔在朝廷刑部,才得此物。” “哇……”顾相君方才还厌弃他,但终究是孩子,立马便被他的诚意打动。 他识货的,这把青龙偃月刀即便是京城都买不到一把,便莫说价值多昂贵了。 柳如歌嘴角不知觉的抽搐起来,忍不住道:“他一个孩子,怎禁得起这般大的物件?” “正因是孩子,才须栽培。论文我差火候,论武我还能陪他玩玩。” 顾相君看着这威猛的大刀可是乐开了花,连道:“多谢姐夫!多谢姐夫!” 床上的老夫人见这女婿刚回门便送如此贵重的物件,忙从床上下来,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小婿见过祖母。”池映寒又朝着老夫人一拜,老夫人点了点头。 外面的闲言碎语她自是不听,她瞧着着女婿相貌堂堂的,竟不觉得他照那安瑾瑜差了什么。 “祖母,小婿也给您带了见面礼。”池映寒说着,杜仲抱来一个包裹,放在老夫人床上。 老夫人一打开,竟皆是裘皮、锦衣、皮革、锦被。 “诶呦!孩子,你这是……” “如今还是年底,天气尚冷。小婿给祖母备了些防寒的衣物,穿上这些冬日里也可出门走走。” “你这孩子真是贴心咯。” 池映寒没两眼便看出来——老夫人不出门,哪里是因为腿脚不利索? 多半是屋内有碳火,而她的衣物又不够,出门不够御寒的。 柳如歌心里翻江倒海,这池二给老太太屋里送去的都是值钱的,给顾华生也能带些好酒,偏偏他们娘仨抢在前面等了半天,只等来了一群老母鸡! 最后连母鸡都被当众瓜分了。 真是要将柳如歌娘仨气死。 从来没受过的窝囊气,就在池二这里受的明明白白。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亲自拿下一个黑色裘皮,披在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还未穿过如此奢侈的纯裘皮衣,顿时暖和了太多。 “来,祖母,我扶您出去。”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池映寒将老夫人带出了屋,老夫人哪里是不能走,穿着暖衣暖鞋,走得也利索了许多。 “屋里还有二姐儿没出席?二姐儿的病如何了?”池映寒不知,顾相怜的病,是顾相宜最不愿提起的。 她不知如何去问那晚中毒一事,索性竟希望池映寒能替她出这个头,道:“二姐姐在那屋,等扶祖母入席之后咱们去看看她。” “好,听你的。” 谁料,池映寒话音刚落,顾相怜那屋的房门便开了,似是听到了外面的谈话,顾相怜主动道:“是准备开席了吗?我这便收拾一番和母亲去。” 顾相宜还想问清楚什么,谁知顾相怜不请自来,没过多久便和刘氏一同坐在席间。 池二数了数,这家里一共八口人,相比之下确实是小户人家。 许是以前还算是大户,但是家道中落了。 菜品一道道的上齐了,池映寒启了酒,率先敬顾华生一杯。 “这第一杯定要敬岳父岳母,将相宜许配于小婿,相宜是个好姑娘,小婿定不负岳父岳母所望,好生照顾相宜一世。” 他说到这里,顾相笙忽然嗤笑一声,同样打趣的问道:“三姐夫。三姐平日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家闻诗作赋,三姐夫如何同三姐过到一起去?” 顾相笙同样是个平日里厮混的,科举考几次落榜几次,此时就他这层次的人,竟也问池映寒这个。 顾相宜怔住了,这问题着实刁钻,池映寒和顾相宜明显是过不合的。 当众问这个,岂不是羞辱? 池映寒坐回位置上,饮了口酒,不慌不忙的道:“弟弟这便说笑了,为何过不到一起去?昨日你三姐读书,我便跟着一起读。” “呦!读书?”顾相情也觉得好笑,帮弟弟助威道:“妹夫读的是什么书?不妨说出来听听。” 若说别人读书,他们尚还能信,但池映寒竟说自己跟着顾相宜读书? 这得是多大的笑柄! 几人正笑着,池映寒饮下一杯酒,忽然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的道:“《国风·魏风·硕鼠》。” 顾相宜瞠目。 转头竟听池映寒背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顾相宜惊得微微张口,想不到池映寒竟将昨夜看过一眼的文章背下来了! 但顾相宜的震惊还未持续多久便瞠目结舌的发现—— 原来他也就背下来这么一句话,拿着这句话就开始装大象了! 第三十五章 暗讽 你若让他继续背,他还真不记得后面是什么了。 但他面对着顾相情和顾相笙,偏还能饶有兴趣的描绘道:“这其中之意便是——那大田鼠啊,我求求你不要再吃我的粮食了,你说你啃我就算了,为什么连我三岁的女儿也跟着一起啃?我女儿都被你啃得尸骨无存了,你还赖着不走继续啃我,我必须离你远远的。所以这文中论家中鼠患讨论得极为生动形象,还借机讽刺身边如同鼠患一样的人,你瞅瞅,这家里要是染上了甩不掉的老鼠,得多吓人?” 一旁的顾相宜眨了眨眼,彻底惊呆在原地,隐约想起池映寒上次说的那句“哪吒跳汨罗江”。 这厮若是考科举,那写出的东西还不得让考官笑掉大牙? 然,对面的顾相情和顾相笙哪里还笑得出来,他虽是一通胡说,但在他们听来,那是妥妥的骂人话。 顾相笙当即便撂下筷子,还是柳如歌暗暗拍了拍他,他才重新将筷子拾起来。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见到柳如歌如此难堪的模样。 池映寒解析得根本驴唇不对马嘴,可柳如歌却明晃晃的对号入座了。 见场面闹得有几分尴尬,顾相宜方才提点着池映寒道:“才读了几日的书,莫要在长辈们面前献丑了。吃饭,吃饭。” 僵坐着的其余几人遂跟着僵笑道:“吃着,吃着!” 池映寒的话题也说过便过,接着给顾华生敬酒。 顾相情瞪着这个南阳城出了名的无赖,他这指桑骂槐的在骂他们是鼠患、蛀虫,也挑明了不会让他们占池家的便宜。 气得顾相情迟迟吃不下一口饭。 心里料想着池二这个泼皮怎会读书? 怎么偏偏看的是《硕鼠》这篇? 准是顾相宜暗中生事。 出嫁没两日,本事便大了,她以为这点把戏瞒得过顾相情? 今日这羞辱,她绝不能白挨了。 顾相情想着,不多时忽然针对起顾相宜,道:“对了,忽然想起明日便是马球大会了,妹妹方便来看姐姐打马球吗?” 想来顾相宜作为新妇,终究没有刚出嫁能随意回娘家的说法,说出去遭人讲究。 但她若说不来,顾相情定要当众再提顾相宜咒她冬日打马球断腿一事。 顾相宜瞧着顾相情一副挑事的模样,回道:“姐姐上场打球,若是邀了妹妹,妹妹自然去看。” “只怕这新婚时日,妹妹这家里不能通融呀……”顾相情问道。 池映寒一怔,当场应道:“有啥不能通融的?相宜想去便去,想回娘家便回娘家,她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怎么?这还有什么说道不成?” 顾相情:“……” 池映寒最不重礼节的,只要乐呵,爱咋来咋来。 看着对面的阴阳怪气的顾相情,池映寒却也没多想,道:“姐姐你要打马球?那就打呗,正巧我也许久未打马球了,明日我陪姐姐打一场,如何?” 顾相情听后一噎。 池映寒要和她打? 池映寒打起马球来,别说在南阳城,就是在京城都未输过阵。 顾相情是心虚的,但出于面子,如今她倒是一时下不来台了,连忙看向柳如歌。 柳如歌心底懊恼,还是机敏的接茬道:“说起来,相宜也会骑马?要打的话,不如大家一起打,热闹热闹。” 柳如歌笃定了顾相宜虽会骑马,但马术差得很。 她若上场,属实是给池映寒拖后腿的。 他们二人搭配不佳,必然吃瘪。 但池映寒瞅着顾相宜怒极的神情以及对方洋洋得意企图占上风的架势,干脆替顾相宜应道:“成,那马球大会上见。咱们大家正好热闹热闹。” 顾相宜:“!!!” 这池二怎就答应了?! 但顾相宜当面也不好再推脱,直到晚上上了马车,顾相宜才一脸愁容的埋怨道:“池二,你乱应什么?我虽会骑马,但没打过几次马球,尤其是我那大姐球技高超,我……” 池映寒则是翘着腿靠在车窗边,把玩着带回来的雄鸡,“这鸡还真是精神抖擞的斗鸡,还好本少爷眼疾手快,给救下来了。” “池二!”顾相宜被气得说不上话,池映寒居然还在欣赏那好死不死的鸡?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喊他,“嗐”了一声道:“我听见了。我还纳闷你这么没底做什么?你忘了你上回投壶怎么中的了?我都知道你行,你偏要低估自己的能力。况且难得有个机会,本少爷带你上场玩玩去,乐呵乐呵,有何不妥?” 行,顾相宜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敢情是顾相宜给他立了规矩不让他乱跑,他可算逮到机会要出去玩去。 “要乐呵你自己乐呵去,为什么带我上场?我上场岂不是丢人?” 池映寒不解:“就是要带你上场,带你乐呵乐呵嘛!我一个人打马球还没意思呢,就是因为能带你去,我才答应的。” 顾相宜怒道:“你是不是存心想羞辱我?” “我是存心想带你风光一场。” “……” “你且等着,本少爷带你赢几回,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跑就行。本少爷就是看不惯他们嚣张的气焰。” “可我压根没想上场啊!若出了岔子,我可……” “你可以。”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又将折扇放在顾相宜薄唇处,“我明日非要带你赢一场不可!信我!” “我信你个头啊!” 顾相宜可压根没想去,且她深知前世在马球大会上,顾相情是摔断腿了的。 但具体如何断的腿,她并不知晓。 池映寒见她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你说这好好的姑娘什么才艺没有? 偏偏不见她何时高兴过,除了哭便是闷气。 池映寒摇了摇头,从顾相宜对面挪到顾相宜身边,骤然挨近了她。 顾相宜惊得霎时忘却了愁虑,瞪大瞳眸警惕了半分:“你又做什么?” “瞧着你到现在还不高兴,告诉你个让你高兴的事儿。” “你还能有让我高兴的事儿?” 她不跟他干仗便不错了,还高兴? 池映寒朝她身边靠近着,见她有意躲闪,道:“真的是让你高兴的事儿,听了不高兴你扇我!” 见他答应,顾相宜这才不躲了,听他在自己耳边讲道:“来的路上没敢跟你说,怕你太高兴了让他们看出端倪,现在本少爷能说了——回门前一天,我把送给顾家的聘礼中的所有田产铺面契单都落到顾相君名下了,你继母那娘仨迟了一步,半点产业都没分到。” “真的假的!”顾相宜惊呼,眸中瞬间起了神色。 池映寒一提起这事儿,自己便捧腹大笑起来:“当然是真的!你没见今日你继母脸上的憔悴?估计听闻此事,嘴都气瓢了!哈哈哈哈!” 池映寒笑得下意识拍着顾相宜的肩膀,对于暗中搅和他们美事的举动相当骄傲。 顾相宜本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瞧着柳如歌一脸苦色,没想到是池映寒搞的鬼! 这才想清楚为何柳如歌今日一反常态,唯唯诺诺的,她心中顿时解了口恶气。 只是…… “你为何帮我?” “这还用问?你现在是我池家的人啊,我不帮着你,难道还帮着他们娘仨去?” 池映寒说得轻松,可顾相宜还是不解:“可你明知我们这夫妻是暂时的。” “嘿,现在你知道嫁到池家的好了?纵使是暂时的,也是我池家的人,只要你还在我池家一日,便没人敢欺负你。就那娘仨,也只能在你家耀武扬威,在池家眼里狗屁都不是!你须记着,你现在是池家的人,不用怕他们。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干脆上去一脚踩他脸上,你看他是不是只有受着的份儿!” 顾相宜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就这么看着一脸正经的池映寒,顿了顿后,突然道出一句:“谢谢你啊。” 顾相宜前世的婚姻里,夫郎从未为她说过话、出过气。 许是有些意外,纵使眼下这无赖是为了池家颜面才护她、说出这话,她听来也是开心的。 “怎么样?就问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嫁到池家也没那么倒霉了?所以你用不着要死要活要同归于尽的,就算你我只是暂时的,但池家的财产是实实在在给你的,你能享的福多着!待会儿把车驶去明满楼,吃些招牌菜!带你快活去!顺便还要买份卤猪蹄!” “晌午刚吃了那么大一桌,晚上还吃?” “就他们那席?可别提了!看着一点食欲都没有,我们家里平日晚宴都比那强。你那继母可不是个当家的东西。” 顾相宜虽知不能乱嚼继母的舌根,但遇上这么个能替把她心里话都骂出来,且当面背后都敢和柳如歌对着干的,顾相宜心里着实舒畅了太多。 惹得顾相宜不知觉的扬起嘴角,果真被他带得高兴了些。 池映寒见顾相宜不再板着个脸。 三日了,可算是见着顾相宜笑了一回。 “这就对了。我跟你讲,人活着就得乐呵点,别愁眉苦脸总跟自己过不去。走,我带带见见什么叫真正的大席!” 马车拐过街头,同另一马车擦过,车内一脸愁绪的安瑾瑜骤然听到池映寒高昂的嗓音,他掀开车帘去看,见那车内的顾相宜和池二的身影若隐若现,有说有笑。 安瑾瑜的神色瞬间凝重了。 想来传言是真的,顾三姑娘和池二早就暗中勾搭,不难料想后来的换亲。 安瑾瑜只叹自己当日回房求祖母明鉴,可外面的红花传闻却越来越凶,满城皆知顾相宜是个不育的。 只有他一人知晓流言是假,他太了解顾三姑娘了。 第三十六章 斗鸡 三姑娘同她一样壮志未酬,她只需踏出那碍她的环境便可如鸟一般高飞,做一个江南才女,同他正配。 可她怎会喜欢上不学无术的池二? 亦或是说,那无可救药的池二,怎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 每思及此,安瑾瑜便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也打听着街井传来各式各样关于顾相宜嫁入池家后的笑料。 她舍弃自己嫁入池家,这般图近利而无远谋,想来也是安瑾瑜看错了她。 当晚,在顾相宜向苏韵请安之后,向宁儿打听了一下院内几个丫鬟的情况。 宁儿述道:“家中的床铺皆是老太太房的两个老妈子收拾换洗的。三房夫人带的丫鬟见她们勤快,欲将手中的活儿推给老妈子几个,几人拌了嘴,采薇姐姐呵斥了几句便散了。倒也无大事。” “少爷的被子,你可收好了?” “放心少夫人,都收好了。” “这帮仆人虽不是来生事的,但你也需多留心些。晚上歇息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让他们肆意进门。” 宁儿点头应下,顾相宜便在屋内继续读书了,但拿起《诗经》,她便想到今晚吃完席后,酒楼后院有几人在斗鸡,池映寒拎着这只鸡便也掺和进去。 顾相宜见是几人一时兴起,无伤大雅,便由他留在那里跟他们斗几场,谁知竟斗到深夜也没回来。 这男人,果真是不能给他留半点活口。 顾相宜哪里看得进去书,深夜起轿便去了明满楼,待她到明满楼的时候,里面斗得正火热,围观的人们纷纷叫好。 池映寒在人群中瞥见门外那抹娇小的身影进门,跟旁人打了声招呼便悄声跑了出来,迎着顾相宜而去。 顾相宜见他倒是乖顺,道:“夫君可是忘了之前我们约定过的事?” “当真没忘。相宜你过来瞧瞧,这只鸡果真是个宝藏,连赢八场了!” 这回池映寒一边柔声细语的商量着,一边扶着顾相宜,轻推着她进入后院。 顾相宜进后院果真看到那只雄鸡猛追着对面的白鸡,白鸡被叨的不停后退找出口,旁人接连喊道:“又赢了!又赢了!池二,你这鸡不如卖给我?你开个价!” 池映寒高喝道:“想得美!彩头拿来,给我媳妇戴上!” 对方呈上白玉镯子,这白玉镯子镶着金边,瞧着比普通白玉镯子更贵气了些,顾相宜倒也稀罕。 池映寒将顾相宜揽在怀里,握住她白皙的小手,小心翼翼给她戴上,竟是正好。 池映寒更是开怀大笑道:“嘿!你说巧不巧孙二柱?你这镯子就是给我媳妇输的啊!” 周围人皆是笑了去,孙二柱也跟着苦笑。 顾相宜却是看出来了,池映寒在被顾相宜闷了一日之后,许是知道了顾相宜是什么秉性。 他这是在用软招讨好顾相宜,让顾相宜纵他在外面吃喝玩乐。 反正他在外面玩,也能给顾相宜带去风光和好处。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也不生气,不管他了。 他这泼皮的花招却是真多。 不过,接过池映寒送的镯子,顾相宜倒是真的怎么瞧怎么喜欢,也没有任何的难为情。 但顾相宜还是坚定的表示—— 想如此讨好她,他想得美! “池二,都几更天了?不是说好了玩两把便回去吗?” “这不瞧着这鸡太猛了,你也过来瞅瞅。” 池映寒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瞧着又有人在酒楼后院鸡笼里挑买了一只鸡,过来挑战池映寒这只鸡王。 但没两下又被啄得四处逃窜,池映寒叹道:“相宜,你瞧瞧这鸡,我越看越觉得你就像这只鸡……” “什么?我像一只鸡?!” “不不不,我说赛场。明日的赛场,你定会如这只鸡一般绽放……” “啪”的一声,顾相宜气得猛锤了他肩膀一下,喝道:“不会比喻就别比喻!天色不早了,鸡王累了要睡觉!赶紧回家!” 众人看着这小娘子在池映寒怀里又锤又打,池映寒偏不动怒,还顺着她道:“听见了没?我媳妇说了,咱们这个鸡王累了,要睡觉。”说着便将雄鸡抱起,“走了,带鸡王睡觉去。” 众人瞧着池二还挺得意这个小娘子,倒也是,那小娘子的确又美又娇,自会让男人垂爱。 这次顾相宜带池映寒回房之后,也没动怒,池映寒也玩累了,回床上躺了会儿,转头看着顾相宜坐在桌前读书,道:“这么晚了,还读书呢?” “每日都要读上一个时辰。对了池二,关于《硕鼠》那篇,我还没指教你解读的不对。” 池映寒没成想她还挺较真的,“我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随心所欲。” “那怎么行!若是再有人问起,会遭耻笑的。你需记着,《硕鼠》讲的是国家大事,剥削者为国家,啃食的是百姓。” “国家?百姓?”池映寒嘟囔了一嘴,应着,“成,我知道了。” 什么国家什么百姓,什么忧国忧民,这些距池映寒这种小人物着实太过遥远,远到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听这些。 “那你继续看你的,你要睡的时候喊我,我打地铺去。” 话虽这么说,池映寒不多时便打盹在床上睡了。 顾相宜习惯他安静下来的时候,她静静的在烛光下读她的书。 晚上宁儿又敲门,顾相宜照旧出去说事,宁儿忙道:“少夫人,那黑貂今夜又回来了。采薇方才同我讲,她们都管这貂叫貂爷。这貂爷灵得很,平日里会在这附近池家的铺子逮耗子,夜间回来休息。有时仓库闹鼠患,放这貂过去三天能咬死几百只鼠,比放一群猫都管用。奴婢就是想问问,那貂经历上次的事,不会再伤我们了?” “放心,它既臣服于我们,便会遵规矩。牲畜往往比人守信得多。” “是,奴婢知道了。既无需忧虑,那奴婢便走了。”宁儿说着便要离去,顾相宜忽然喊住她,道:“对了!” 宁儿转身:“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去后院看住少爷的今夜带回来的鸡,别让貂伤了。” 第三十七章 参赛 “是。” 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相宜还摇了摇头,这池二何时能正经一些,总是鼓捣些古怪的玩意儿。 池映寒自是不知顾相宜在外准备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顾相宜深夜读书读到几更天去,待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睡在床上,且锦被盖得严实。 再一低头,见地铺根本没搭上。 我的天!这是发生了什么? 池映寒赶紧下了床,此刻顾相宜刚去请安回来,不用池映寒发话,便知晓他要说什么,道:“昨夜床给你了,睡得可还踏实?” 池映寒懵得不停眨眼,问着:“不是说好了你要睡的时候叫我吗?谁要睡床了?” 让一个女人睡地铺,这也太不是男人了! 顾相宜倒是振振有词的道:“算我学艺不精,诊不出你那睡地铺便脸烫的毛病是什么。怕你再彻夜未眠,耽搁了马球会,我可跟你丢不起这个人。收拾收拾便起了,待会儿场上去见我大姐姐。” 虽是时至深冬,但今日的日头却盛,顾相宜和池映寒一同来到马球大会的场地上。 前世顾相宜见识的大场面不多,如此盛大的马球大会她还是头一次参加。 马球场地经过清理,土壤僵硬而不滑,场地上不乏有人试马。 顾相宜紧跟着池映寒进入马球场,看着偌大的场地两旁坐着各式各样的宾客,大大小小的家族在场地两旁出入。 盛阳打在顾相宜身上,这般暖意让顾相宜感到舒适。 “听闻这场马球会是知府家操持举办的,大小家族都邀了。”池映寒见顾相宜对这种场面并不熟悉,便解释着。 顾相宜听后诧异的转头:“那邀你们家了吗?” “邀了啊,但我原本没准备去的。这不是想着要带你打一场,这才带你过来。”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来了也好。以后这种事儿你还是别推了,今日池家鼎盛着,日后谁知会怎样?盛时给自己落下这般名声,怕是遭难的时候墙倒众人推。” 顾相宜才跟池二相处几日,便处处为他忧虑,她可算是知道五年之后这个男人是如何落魄的了。 看着这小娘子又严厉的板着脸不悦,池映寒手中的折扇落在顾相宜下颚处,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道:“嗯,相宜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听你的。所以……今日能不能给本少爷乐呵点?” 池映寒属实见不得她一副严厉阴沉的模样,她若是不笑,他心里也跟着不自在。 “池二哥哥!” 然,就在池映寒用折扇挑着顾相宜下颚的一幕,不偏不倚映入了王春燕眼帘。 王春燕打老远便朝着池映寒和顾相宜挥手打着招呼,池映寒看着远处那一坨肉朝着自己跑来,着实震惊:“春燕?你怎么进来的?” 王春燕跑来后爽朗的笑着,道:“我堂舅前两年进京做买卖做得旺了,前阵子家里有事刚搬回来的,然后他便收到邀请了,我自是同他一起过来了。我一猜便知二哥哥要来打球,我便来了。对了二哥哥,身体健朗些了?” “嗯,好多了!对了春燕,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嫂子!” 池映寒目光落在顾相宜身上,顾相宜给王春燕行了礼,王春燕嘿嘿笑道:“见过,见过!之前见过嫂子,嫂子今日也是来看球的?走走走,我带你们到我家的席位去!” 池映寒跟着王春燕前去了,怎也不会想到,在此地碰上的第一人竟是王春燕。 王春燕笑道:“二哥哥今日下场还没人组队?我陪二哥哥打一场?” 池映寒笑着同王春燕谈道:“不用了,今日是特意带你嫂子来打球的。你嫂子总是闷在家吟诗作赋,也不出门。今日便带她出来玩玩,畅快畅快!” 王春燕惊道:“嫂子会打球?” 顾相宜本不愿提及这话茬,道:“略学过一些马术,却也不足挂齿。” “那成!那我待会儿瞅着你俩打,要是缺组队的喊我,我这球技也精着呢!” 顾相宜见他们畅笑,也跟着轻笑。 看着她那黑黝黝的粗壮手拍着自己的肩膀,顾相宜暗叹王春燕若是生得再俊俏些,也不至于同池二玩这么久,池二对她没半分回应。 心里叹着前世王春燕霸王硬上弓的事时,却也突然想到了自己,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 顾相宜忽然朝旁看去,发现对面的马场旁,安瑾瑜一边相着马,一边盯着刚刚入场的顾相宜,偏偏顾相宜也瞧见了他。 两两相望的间隙,场面瞬时陷入一阵尴尬。 顾相宜赶忙收回了眼神,推着池映寒道:“池二,还得走多久才到啊?” “王二伯在前面,马上便到。” 远处的安瑾瑜瞧着顾相宜步态端庄斯文,远不像池二和王春燕那般大步流星,怎都想不到她为何要嫁与池二,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安瑾瑜正走神,被身后的声响叫住:“安公子!” 循声望去,果然是顾家大姑娘。 顾相情洋洋得意的将马球杆架在肩头,快步来到安瑾瑜旁侧。 有着安老夫人的赏识,顾相情心里也有了底气,仿佛眼前这位已是她的夫郎一般。 “安公子,来得这么早呀!” 顾相情的声音洪亮着,安瑾瑜一边抚马,一边扯动唇角笑了笑道:“今日母亲起得早些,便早早随母亲来了。” “是吗?那伯母也是勤快人啊。” 安瑾瑜不答话,只是笑着,目光迟迟不离手中的骏马,顾相情也瞧着这马,遂笑:“这马不错啊,瑾瑜哥哥真有眼光。一会儿上场用这马,保准夺彩!” “一年未打球了,都是说不准的事,顾姑娘谬赞了。”安瑾瑜的声音平淡。 顾相情也从旁选马,高声道:“待我也挑一匹好马,同你组队,今日的马场便是我们的天下。瑾瑜哥哥未见过我的马术?待会儿让你瞧瞧,纵使那池二上场,我也能将他赢了去。” 安瑾瑜不作声,目光落在方才顾相宜走过的地方,见他们去了王家的席位。 第三十八章 上场 顾相情也顺势看着王家的位置,念叨着:“要说那王家,也真是小家子气。一个王旭去京城做了买卖有点门面,这西街王春燕那一大家子都跟着过来了。那些低俗人没意思,瑾瑜哥哥,我们还是看我们的马。” 安瑾瑜稍稍点头,没敢多问那顾相宜怎会同这么一群人厮混? 这画面让安瑾瑜着实无法理解。 顾相宜和池映寒坐在王家的席位上后,王旭看着池映寒娶的媳妇后遮掩不住脸上的震惊,顾相宜给王旭和王夫人添了茶,中规中矩的坐在池映寒旁侧。 王旭叹道:“我这也是头一阵子刚回来,不想二郎都娶亲了。快啊,真是快啊。我以为以二郎的秉性还能等两年。” 池映寒在坐席上一边同他饮茶,一边道:“还不是因为我这媳妇好?相宜这种好媳妇不早点娶回家,还放着让旁人相了去?” 王旭笑道:“这姑娘属实稳当。哪像我那外甥女,刚到了场地便跑去打锤丸了,自己打还不够,还拉着我家大郎一起去了。” 一旁的王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道:“打锤丸怎么了?瞧着春燕这么会儿工夫,已带着大郎打赢好几场了。却被你说的像上不了台面一般。” 王旭不悦的转头看着王夫人,王夫人不怕他瞪,他越是瞪他,她越回瞪道:“你这人倒怪。先前说不愿带春燕他们来,既答应带来了,又这般嫌弃起来。这些人又不是我娘家带来的,可都姓王呢。” 顾相宜见他们互瞪着,笑道:“锤丸同是一种技艺,小女子在家通读过《丸经》,方才见了春燕姐姐的打法,皆是难以掌握的高技。” 顾相宜说罢,王夫人方才“哼”了一声,不再做声。 王旭也转了话茬,道:“顾娘子还在家读书?都读些什么?” “只是有读书的兴致,每日读上一两个时辰。且书读得杂了些,不足挂齿。” “甚好啊。春燕!你也同顾娘子学学,在家多读些书!”王旭喝着,下面打锤丸的王春燕“啊”了一声,没听清他们说什么,收起锤丸便回了席位,道:“堂舅方才说什么呢?” 王夫人气还未散,见王春燕上来,也同顾相宜道:“书读得通透虽好,但读书需为用。听闻顾娘子稍后也是要下场打球的,顾娘子虽读过《丸经》,却不知真上了场又如何?这球技若是不行,纵使二郎在场上将球抢下来,这你也接不住啊。” 顾相宜本以为王夫人心里委屈,想助王夫人找个台阶下,调和一下矛盾。 谁料她非但不领半分情,还将火往顾相宜身上引。 顾相宜正要开口,池映寒的折扇忽地拦在她腰前,饶有兴趣的道:“夫人您这么说,我便忽然想起来了。我也还未见过夫人打马球的样子呢,不知夫人真上了场又如何?我传球于你,你能否接的住?看夫人这般说教相宜,应该是挺厉害的。要不这样,夫人这么行事便让夫人上,我同夫人打两场,也好领教一下夫人的高技。” 王夫人脸色瞬是一白,忙道:“不了不了。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池映寒笑道:“您看场上年纪大的夫人们多的是,个个打得甚欢。您这岁数便跑不动了?这身子骨也不硬朗啊,我家相宜医术高明着,不如把脉给你瞧瞧?” “这……不用了,不用了。” “那便让大郎随我打去,我瞧瞧大郎技艺如何,能不能接住我这球。” 池映寒爽朗的笑着,王夫人惊得面色惨白,慌忙推道:“我家这蠢儿子不行的。我方才不过随意说上两句罢了,我在此地看着便好。你们接着玩去,玩去啊。” 王夫人不愿同池映寒再聊,索性闭了口。 池映寒当即便起身,朝着顾相宜伸手道:“走了相宜,我们不待了,上场打球去。” 顾相宜握住池映寒的手,由着池映寒将自己拽起来,王春燕在一旁纳闷的道:“这么快便走了啊,多坐一会儿呗!” 池映寒高声回了一句:“光坐着品头论足没意思,要不你跟夫人和大郎说说,让他们跟我下去一起打?” 不知情的王春燕看了眼王夫人,王夫人的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再没敢吭声。 直到池映寒走了许久,她才道:“这什么玩意儿啊,亏咱们春燕还瞧得上他……” 王旭更恼:“你什么玩意儿?我同顾娘子谈两句读书你便如此打岔,你怎就不知往高处看的道理?还是希望王家世代都杀猪卖肉去?” 王夫人同王旭又吵了起来,池映寒拉着顾相宜去选马,顾相宜心生气恼,瞧着池映寒挑了两匹好马,不禁问道:“你怎么那么肯定我能赢?” “说过了,上场之后我带你打。我也知道你不信我,但有一点我是认真的……” “什么?” “你现在是我池家的人。我呢,也是想让你知道,嫁入池家没你想的那么绝望、那么糟糕,我想让你看到些池家的好,想让你风光一些,名声好听些……主要是我想让你高兴些,这是真的。” “所以你认为能让我风光些、名声好听些,这样我就会高兴了?” “昂!”池映寒呼出一口气道,“我说过,我想让你知道,嫁到池家,你不亏。” 顾相宜听得出来池映寒口气的认真。 她明白他的意思,可池二这人在她看来属实不靠谱,她也真不敢信。 却在这时,耳边响起了顾相情的声音:“三妹妹看来已准备好了呀。正好下一场,咱们热闹热闹?” 顾相宜转身,见顾相情趾高气扬的扛着球杆,扬起嘴角笑着。 顾相宜瞥见她身旁一言不发的安瑾瑜,静默了片刻。 她至今无法做到忽略安瑾瑜这人,她巴不得此人早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看见他,她便不舒服。 似是缓解尴尬一般,顾相宜将头转向池映寒,已不知是何种情绪,她不想见他,一眼都不愿见。 池映寒自是不理解顾相宜的这分情绪,看顾相宜突然看向他,他着实怔了怔,还以为顾相宜又怎么了。 但他瞧着对面来的是安瑾瑜,倒起了兴致,道:“怎么?是你俩要组队?” “正是。”安瑾瑜郑重的回着。 池映寒瞧着安瑾瑜看他的眼神,纵使他是男子,也看得出来安瑾瑜眸中那分不悦。 池映寒遂道:“成,既要比,便赶紧上马,还怕你们不成?” 不多时,顾相宜和池映寒便骑马入了场。 池映寒一手轻巧的攥着马绳,一手扛着马球杆。 第三十九章 争纷 看着迎面而来的安瑾瑜和顾相情,笑道:“有意思啊。本来单是想带你玩玩,顺便赢了这位在你眼里球技惊人的大姑娘,免得她再当井底之蛙。不料现在竟又送上门一个安瑾瑜,这便有意思了。” “你想赢安瑾瑜?” 顾相宜察觉到看到安瑾瑜后,池映寒明显兴致更足了,池映寒畅快的道:“打压这所谓的南阳城第一才子,乃是本少爷人生一大趣事啊。” 这回可不只是单纯是帮着顾相宜的事儿了,池映寒已然跃跃欲试,要让这送上门的安瑾瑜在马球大会上惨输。 池映寒转头嘱咐着顾相宜道:“你呢,也不用担忧太多,只要照常跟着我跑就行。” 对面的顾相情同是趾高气昂,道:“瑾瑜哥哥,你不用惧那个池二,虽说他的球技在南阳城出了名的高,但他带着我那三妹妹呢。我三妹妹根本不会打球的,不知他是高估了自己,还是根本不知道。” 安瑾瑜看着对面那组人,这两人让他看着心里莫名的心堵,手不由得握紧了马绳。 坐席上的人也纷纷品论道:“嘿!池二怎么带了个文弱的小娘子上场?” “那么瘦小一个姑娘,是哪家的闺秀?会打球吗?” “这池二怕是觉着自己赢到没意思了,特意找一个拖后腿的。” “可别胡说了,那是南巷口顾家的三姑娘,前几日刚嫁去池家,人家池二的大娘子。” “啊?嫁池二了?那姑娘是哪里嫁不出去了吗?” “听闻是不能生育。” “怪不得。女的不能生育,男的又花天酒地,这可真是配啊。” “莫说这些,我瞧着这小娘子压根不会打球,恐是要丢人呢。” 席位上的人议论纷纷,殊不知正中央的席位上,知府一家也在看着这场马球,知府家的嫡女元玉婉一边品着茶,一边看着场上。 每队四人,本场共八人参赛。场上裁判点上一炷香后,将球向场中央抛去。 球还未落,只见那池映寒一双鹰眸便瞄准即将落球的位置,抢先一步冲上去。 顾相情见他竟抢跑,拼命的在后面追着,顾相宜速度相较于顾相情慢了半拍。 安瑾瑜则也迅速驾马,不得不说他这场赛若是想赢,还就得依仗顾相情,遂道:“大姑娘,莫让池二将球抢了去。” “那你可就迟了!”池映寒已将球抢下,这速度他们是全然比不上的。 待他们反映过来时,池映寒已把持着球,顾相情和安瑾瑜等人遂放慢速度,欲上前抢球。 顾相情正得意着顾相宜根本追不上她的速度,同他们抢球,她连球的影子都触不到,遂加速上前追球。 顾相宜在后方,加速超过后面两位对手,极力朝着顾相情追去。 前方的池映寒看着顾相情和安瑾瑜一左一右欲要夺球,再看顾相宜此刻已敲击马腹开始加速,他高喝道:“相宜,你往回跑!” “什么?”顾相宜没听明白,她能超越几个对手追到前方便不错了,论速度手法恐是争不过顾相情。 谁承想池映寒竟叫她往回跑? 只听池映寒接着道:“球门在你身后!往回跑!” “诶!”虽莫名其妙,但顾相宜只能听他的意思,反身朝着球门跑去。 顾相情发觉不对,但还未反映过来,池映寒便用球杆将球击出,安瑾瑜急忙去拦球,却不想那球飞出后竟被抛出一道弧度,他们根本够不到,那弧度直接朝着顾相宜的位置落去。 他这一打,所有人都需调头。 顾相宜的位置反倒成了最前方。 正巧顾相宜正在加速,立刻挟着球转身朝着球门跑去。 “糟了!”反应过来的顾相情赶忙调头去追,安瑾瑜紧跟其上,快马加鞭的在后面追着,另外两个敌方队员也追了上来。 顾相宜心头紧张,握着手中的球杆,拼尽全力朝着球门冲了过去。 在后面几人即将追上的时候,用力将手中的球朝着球门击去。 下一刻,不偏不倚,球入洞门。 裁判高喝道:“白队胜!白队加一筹!” 顾相宜刚刚犹如被几人追杀的众矢之的一般,简直心惊肉跳。 她竟然进球了! 听着场上传来欢呼声,顾相宜着实感觉这种惊险的感觉让人心悸。 后面的池映寒一直未张扬,但他传球的刹那,便仿佛在告诉他们——多带个不懂球技的上场怎么了?就算他带一头猪打,都打得赢。 这时池映寒骑马朝着顾相宜跑来,道:“怎么样相宜?刺不刺激?” 顾相宜心里却不悦,道:“刺激什么?我都要吓死了!” “别紧张,我瞧着你刚刚状态蛮好的。就是你这小身板还是不行,力度不够。手用点力握住缰绳,双脚用力去磕马的肚子,实在跑不快也没事。有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怕。” 安瑾瑜看着池映寒这般宠溺的朝着顾相宜说话,不由得瞪大了瞳眸,却在这时,裁判又将马球抛入空中。 顾相情是学的眼尖了,抢在最先朝着球的位置冲去,安瑾瑜紧跟其上,池映寒因方才教顾相宜而落后,但转头便也追了上来。 顾相宜磕了马腹后,也紧跟着冲上去。 池映寒见她要跟着争球,嘱咐道:“你不用争球,你往前跑,等我传球给你。” “好!”顾相宜听他的,不去争了,向前跑去。 顾相情瞬间恼了,在池映寒欲夺球的时候,用杆子狠狠去驳池映寒的杆,但她驳杆的时候便知自己上了套儿——她的力度驳不过池映寒,反倒让池映寒将球夺了下来,狠狠击了出去。 “相宜,接球!” 球朝着顾相宜而来,顾相宜心惊胆战的带着球,慌忙朝球门的位置跑去。 此地距球门还有几米,安瑾瑜和顾相情不会让他们再度得逞,立刻去追。 但池映寒的马却不急着向前,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故意上前用马横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不得不急于减速。 “池二,你就是个无赖!”安瑾瑜怒喝,“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 池映寒扛着球杆故意气他:“打不赢就直说!本少爷若真不讲理,裁判早就喊停了!” “你!……”安瑾瑜气恼着,刚想骂他,便见他反身朝着顾相宜跑去,顾相情忙道:“快追!” 顾相宜见池映寒追上来,后面几人也追上来,听池映寒道:“这球距门的角度刁钻,交给我,我去打。” “那我该干什么?我去拦他们?” “你可别!你这小身板禁不起撞,可离他们远点,你只管跟上我就行。” 第四十章 意外 “不得不说,池二你这球技确实比我大姐姐高了许多。” “嘿!难得你夸我一次!意外啊!” 池映寒突然受宠若惊,手中的球杆击球,直入球门。 锣鼓一响,白队又得一筹。 黄队的人着实泄了气,“早听过同池二打球没意思,人家就是带媳妇上场热闹热闹,便压得我们这般狼狈。” 顾相情气不打一处来,池二的速度和灵活度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既然如此,顾相情下了狠技:“你们没发现他们的破绽吗?池二一直在给顾相宜留机会。说是带媳妇热闹热闹,但他怕的却是他媳妇难堪。在场内故意照顾他那个根本不会打球的媳妇。” “那又如何?”黄队的其余两人道,“这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媳妇接不住球,他照样还有两个队友,这队伍纵少了一个人,只要池二想赢,便输不了。没意思,没意思。” 听闻队友仍旧泄了气,安瑾瑜道:“我懂大姑娘的意思,那么大姑娘的意思是从顾相宜下手。” “对,你们继续同他们打去,下局开始,那顾相宜便交给我和瑾瑜哥哥,二人对付她一个,足以让她难堪了。” 正说着,下局便开了场。 球落的一瞬,池映寒一如既往冲在前面。 顾相宜摸透了池映寒的意思,纵她不会打球,池映寒也想方设法能带动她。 场上的顾相宜倒是稍稍对他有些信任了,但她心里明镜,对手绝不会让他们再用这般手段打下去。 结果,眼下的情况果然同顾相宜所想的那般,开场后,其他人皆去抢球,偏偏顾相情竟放慢了速度,与她平齐。 “三妹妹可是好福气啊,竟有人纵你在场上划水。” “我夫君纵我,与你何干?” 顾相宜看得出来她眸中的恶意,眼见着顾相情将马横着靠近她,顾相宜想避开,那马却故意横撞向她。 顾相宜的马猛地颤动一番,顾相宜紧紧握住马绳。 她马术不稳,连池映寒都看得出来她不能靠近其他队友。 顾相宜心头惶恐,刻意纵马想远离她,遂朝着池映寒所在的位置驾马。 但顾相情却迟迟不散。 顾相宜恼怒,道:“不知大姐姐这是要干什么?” 顾相情一笑:“球我不争了,但你这人我可要切磋切磋,看看你的球技有多稳!” 顾相情说着,再度横马挡在顾相宜身前,让顾相宜无法靠近池映寒。 她真是恼了,方才明明同安瑾瑜说明白了,他们二人一同给顾相宜找麻烦,谁料安瑾瑜却跑去池映寒那边。 池映寒明晃晃的看见顾相情在别着顾相宜,顾相宜尽全力,甚至多次调头企图摆脱她,她还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上了便纵马冲撞。 纵使顾相宜用马球杆驳她、回击,她依旧不罢休。 马渐渐的不稳了起来。 池映寒心头一急,刚想过去帮忙,却见安瑾瑜停马挡在他们面前。 池映寒当即恼了:“安瑾瑜你是不是有毛病?让开!” “放眼这南阳城,再有病也不及池二你病得重。你这病来的突然,突然到非要娶个媳妇。病去的也快,媳妇娶上了次日就能跑去赌场厮混。可真是怪病,怪病呵。” 安瑾瑜说着,池映寒本想压抑的情绪也释放出来,道:“安瑾瑜你甭这么阴阳怪气的。怎么?瞧着我把顾三姑娘娶了,酸讽挖苦了是?您老人家若像个男人样,她至于谎称不育也要离开你?怎不去寻自己的问题?再者,顾三姑娘嫁哪家跟你没关系,你若还是个男人,心里不畅快便冲我来,别带上三姑娘。” 安瑾瑜默然片刻,话语阴沉了一分:“我只是没见过像你这般恶劣的人,你为何要糟蹋她?” “糟蹋”二字,如利刺一般扎入池映寒的心脾。 这姑娘确实不应留在他这儿,他有这个自知之明,他也没想留着她。 “我糟蹋不糟蹋她,跟你没关系。只要她没嫁给你,我便放心了。” “池二!” “你的人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且欠着我池家一条人命呢。所以,一来让她没嫁去你这危险人家是‘救人命于水火’,二来瞧着你过得不如意,便是我最大的乐事!” 说白了,池映寒虽然不喜欢这姑娘,却很满意将这姑娘从安瑾瑜手中夺去的行为。 安瑾瑜气得全身发颤,但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是顾相宜的声音! 再看那赛场上,在顾相情的多次冲撞刺激之下,顾相宜的马多次受惊,不受控制的开始逃窜。 受惊的马逃窜速度极快,顾相宜多次叫停也无济于事。 只听顾相情得意的道:“妹妹,你这技术也不行啊,回头我好生教教你。” 顾相宜只得丢下球杆,双手在握住缰绳之际紧紧抱着马的脖颈,但稍不留神便会被甩下马去。 场上忽然发生了如此意外! 坐席上的元玉婉紧张的看着球场上的情况,马匹受惊,显然是方才顾相情恶意冲撞所致。 “爹爹,这可否算作违规?” 知府也瞧见了方才的情况,道:“马球场上磕磕绊绊,马匹惊慌,驭马者技术不佳而落马之事常有,何谈违规?” “可是,明显是故意的呀。” “都是为了夺球,谁不是故意的。婉儿,你就是太小,看着就行了。” 知府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场上的情形。 “对了,瞧着那安公子了吗?按照常理白队这样的打法,只要黄队派两人去截断他们原本的路线,白队的破绽便很大。但安公子却没去碍那女子,只同男子较量。这样的人倒也算得上君子。” 元玉婉眨了眨眼,“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瞧着那安公子和顾大姑娘是一丘之貉,都不怎样。” 谈论之时,场上却是越发的危险。 顾相情慢悠悠的驾着马看着顾相宜的马失控,还跟着喝道:“三妹妹这马术也不行啊,得勤练练,马奔起来都不知如何叫停了吗?” 顾相宜心里知晓顾相情是怀着多大的恶意,但眼下的马速,她若是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却在她不知如何停马之时,耳边骤然传来又一阵马蹄声。 “相宜,抓住我的手!” 是池映寒的声音! 顾相宜慌乱之下,本能般的期盼池映寒能过来帮她,但她根本不敢松手,她只有死命双手抱住马的脖颈才勉强不摔下去。 偏过头去看,竟见池映寒同样加快了马速,与她并齐。 但此刻顾相宜却不知应如何松手。 第四十一章 断腿 受惊的马奔得飞快,池映寒牟足了劲儿方才没能落后,但顾相宜却不敢松手。 贸然松手,后果不堪设想。 池映寒一边并齐,一边将手朝着顾相宜伸去,道:“你信我一次!抓住我!” “我不知该如何松手!我怕抓不住!这马速度太快了!” 她不敢松手,那便还是不信。 池映寒被她惹得焦急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自是不能。 只是巨大的惊恐之下,顾相宜头脑一片空白,生怕环不住马的脖颈。 池映寒见她还是恐惧,冒着风险又靠近了一些,几乎贴着那匹马,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池映寒分分秒秒都有被刮伤的可能。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再度朝着自己伸手,两匹马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尺,她几乎使上全部力气,才松手去握池映寒的手。 本还忧虑自己握不住他的手,谁知她伸手的一瞬,一股强势的拉力便狠狠将她拽入另一匹马上。 只一瞬间,池映寒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用上全力,一把拽着顾相宜的胳膊,将她整个人卷入自己怀里。 接着,池映寒的马减速了。 顾相宜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本能般的一把抱住了池映寒,扎入池映寒怀里,将他搂得死死的,生怕再从马上落下。 池映寒能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发颤,也难怪方才的情况她难以回应他。 甚至,泪水不知觉的从眼角溢出。 池映寒低头瞧着怀中的人,脸色惨白得如纸一般。 席位上的人们也纷纷惊了,这种意外让人惶恐,甚至那受惊的马紧接着便朝着顾相情冲去,顾相情连忙躲开,由着那疯马朝着观席冲去。 那位置正是王旭一家,王夫人吓得“啊”的一声大叫。 场上的人连忙射箭,乱箭射穿了马身,马这才“噗通”一声倒下。 王夫人席位上的人被吓得一身冷汗。 顾相宜更是被吓得不住的发抖。 场内外一片安静,就连顾相情都有些紧张,她本想羞辱一下顾相宜,却不料这事是闹大了。 池映寒轻轻安抚着怀中吓惨了的顾相宜,纵使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是暂时的,但就算他现在作为一个陌生人看待这种事,事也不是这么办的。 “裁判呢?此事不算违规吗?我们这是在打马球,不是在杀人!纵马撞人,应给予什么处置?” 裁判自是元知府请来的人,究竟规矩如何,是元知府说了算。 元知府方才便说了这不过是斗技失误,不作数。 裁判遂道:“此乃斗技失误。马球场上较量的是马术,自然各显神通,刮刮碰碰在所难免,不算违规。” “都要出人命了,还不算违规?”池映寒当即便恼了,直接用马球杆指向裁判,裁判道:“我主持的马球会多了,落马摔伤在所难免,未听过人命一说。池公子还请不要危言耸听。” 方才安瑾瑜虽也担忧情况,但见池映寒跑去救人了,便知无需自己插手了。 果然人已经救下并无碍,他也跟着道:“池二你还有脸说这些?你打的是什么球?拦马这种事你自己不也没少干?” “我他妈故意伤人、致人落马了?” 安瑾瑜笑道:“这谁知道呢。” 顾相情见场上的势头利于他们,也平稳了心情,胆大起来,道:“我也不过是跟三妹妹切磋一下,谁知她连停马都不会。三妹妹现在怎样?还能继续打吗?” “成。”池映寒神色冷却下来,忽然抱起顾相宜下了马,顾相宜此刻还头晕目眩,心跳速度极快,想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口,被池映寒抱下了马也无力反抗。 池映寒将她放置在场地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上之后,便又返身上了马。 顾相情调侃的问道:“你一个人,怎么打?” 池映寒上了马之后,笑道:“裁判你可说得明明白白,在场上碰撞不违规,谁若落马便是球技不行。成,本少爷懂了。” 说着,池映寒眸底顿时泛出一抹杀意,一手扛着球杆,一手紧握马绳,下一秒便朝着顾相情冲去。 靠在墙边的顾相宜急促的呼吸着,迟迟无法将心跳速度降下,浑身无力且窒息。 她一度惧怕自己在场上晕倒,但庆幸的是没过多久她便缓了过来。 心率刚刚平缓,耳边便听闻一阵惊叫声。 “啊!——” 伴随那尖叫的是马痛苦的嘶鸣声。 发生了什么? 顾相宜努力让视线模糊些,见池映寒竟硬生生的撞翻了顾相情的马。 马倒在地上起不了身,顾相情被撞飞出去几米开外,不停的惨叫着。 席上的人惊了,纷纷起身围观场上究竟什么情况。 只听顾相情哀叫道:“我的腿,我的腿……啊……” 顾相宜听闻这话,瞬间精神了! 顾相情的腿折了! 前世顾相情同是这天去了马球场,但她的腿是如何折的,顾相宜并不知情。 可顾相宜前世根本未到场,也不可能存在池映寒替顾相宜报仇,将顾相情的马踹翻致瘸的事! 但顾相情依旧瘸了,以这种缘由瘸的,这才让顾相宜感到可怕。 看着倒地哀叫的顾相情,池映寒扛着球杆在她身边慢悠悠的转着,道:“你这也不行啊,我不过是因夺球而横撞了一下,连马带人都飞了。” 顾相情疼得直哭,还被这般羞辱,恼道:“你这是故意伤人!故意伤人!” 可是场上谁心里没有这杆秤,之前顾相情才是故意伤人,眼下池二不过是为妻报仇而已。 而池映寒究竟是否涉嫌恶意撞人,全凭元知府的意,元知府若是追究池映寒,那连带着也要追究顾相情,处理起这事倒还麻烦。 裁判遂睁只眼闭只眼,高喝道:“线香燃尽,白队三筹,白队胜!” 池映寒下了马,赶忙跑到场外,看着顾相宜神色恢复了些许,蹲下来问道:“你怎么样了?没事?” 顾相宜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匀不出气说话,池映寒连忙将她抱起,道:“不打了,咱回家!” 池映寒直接抱着顾相宜退了场。 他在南阳城做的荒唐事许多,打折姑娘家的腿还是头一次,但在场的观众也不是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还没等池映寒回家,便在南阳城传得沸沸扬扬,安家的老夫人听闻顾相情竟故意撞伤亲妹妹,还被妹夫当场报复撞断了腿,旋即大恼。 眼看着就要成婚,方知顾大姑娘是这种人,竟公然做出这种荒唐事。 当即要去顾家退亲,这亲事绝不能成! 第四十二章 栽赃 而池家听闻池映寒又在马球大会上惹事之后,大惊失色,这才发觉池映寒今日不在家,竟是去了马球大会。 他不是七日前便说过不想去的吗? 怎还说变就变,还是带着顾相宜那个小娘子上的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孽畜怎么又在外面惹出祸事了!” 池天翔抄起棍子便准备收拾他,苏韵吓得赶紧拦着他道:“老爷,使不得,使不得呀!” “这才几日又在外一桩又一桩的惹祸,他以为家里能给他挡一辈子吗?” 池天翔怒喝,他再忍不了这孽畜了,他已经忍到连姑娘都出钱帮他娶回来了,再惹出祸事又要怎样?要家里像女娲一样给他补天? “可是老爷,你打他能打一辈子吗?上次那祸事还不是怕你打他?” “那你说,这个讨债的,怎么解决!” 池天翔还是第一次冲着苏韵发火,苏韵也是又急又慌。 就在这时,外面小厮忙传道:“二少爷回来了!” 听闻他回来,池天翔握着棍子便要杀过去,但还没等他欲动手,便见那池映寒是抱着顾相宜回来的。 苏韵见状,先一步冲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了?相宜她没事儿?” “你去问你那亲家的女儿!” 池映寒的倔脾气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那顾家的继母都是一帮什么腌臜?这姑娘在顾家得吃了多少委屈?甚至她那大姐都敢纵马撞人了,这是根本没把池家放在眼里! 池天翔看着这小子似要反天了,在他身后怒喝:“那是亲家!不是仇家!你有啥话好说好商量,上来把人家腿撞折了,闹这么大你想怎么收场?你想过以后南阳城日后要如何议论我们池家?” “她那是活该!天不收他,老子收她!”池映寒是属实看不下去了,在将顾相宜放在床铺上后,刚要叫杜仲去将郎中给顾相宜看看,顾相宜却道:“叫你二叔过来。” “成,你稍等一会。” 池映寒转头吩咐杜仲去叫二房池天南。 安顿了顾相宜之后,池映寒深知外面还有一堆烂事等着他,他只嘱咐顾相宜道:“你在这里好好休养,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 顾相宜知道,他自是要处理撞断顾相情双腿一事了,前世的这一天之后,顾相情便同父亲一样坐了轮椅,最后低嫁嫁给一个农户都饱受嫌弃。 所以她起初就没多忌惮顾相情,因为只要她参加马球大会,她的未来便是不会更改的。 但顾相宜惧的是她断腿的缘由——纵使缘由更改了,结果依旧未变。 难道说她是无力改变他人的命运和历史的轨迹吗? 若是真的,那着实太可怕了。 她会亲眼看着池家产业被夺、池映寒被杀、安瑾瑜谋反、顾家抄家,直到庆国毁灭。 她想独自逃离这里而不去改变这一切的想法根本无法成立。 她只怕五年后她改变不了她的结局,她逃离了安瑾瑜却仍旧得不到安宁。 看着池映寒出去和池天翔争执起来,她深深清楚——池家的衰落,和产业被四房池天昌所夺,起源都是因为池映寒的不成器。 她眼前的这群人,都会在不久之后一无所有,直到惨死。 所谓的受到惊吓,原不止是在马上被惊到那么简单。 顾相宜从床上下来,坐在窗边,听着外面传来阵阵争吵声。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这媳妇就是你娶回来的,不是我娶回来的!别人在场上辱她便是在辱我!就一个衰落的顾家,我都没说他们家什么呢!那继室的女儿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屡次蹬鼻子上脸!” “孽畜,跟我去道歉!把这事儿平了!” “好啊,去就去。本少爷正好要告诉她——给她面子的前提是人都有脸!她不要脸,就别怪本少爷不给她脸!” “你!……行啊,你这是翅膀长硬了,要气死老子是不是?老子正要同你断绝父子关系!由你个孽畜自生自灭去,当年你活下来的时候,老子便已感慨为什么苍天不公——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偏留你这孽畜、你这祸害!” “行了!你们父子俩都少说两句,老爷,我说了一直这样对二郎不是办法,你们都冷静点!现在恐是去不了顾家,安家老太太已带人去退亲了,你这时候再去,岂不是一团乱?”苏韵调和道。 池映寒哼了一声,道:“她罪有应得!” 池天翔真是不知该怎么能和这小孽畜沟通明白:“天爷啊,她再怎么活该,也是你亲家的女儿啊。” 今日去退亲,安瑾瑜去的倒是勤快。 虽然厌恶池映寒到骨子里,但不得不承认,他能解脱还是拜池映寒所赐。 柳如歌见到女儿被抬回来先是被吓傻了,后听说来龙去脉,她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相情今日那鲁莽举动她竟不觉得意外,但在那公开场合逞一时之快,真是蠢极了。 蠢到柳如歌直叹她不过是一句话未嘱咐到,女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也许这就是命? 她已是拼了命去护着女儿,再想教女儿些事的时候,她已习惯了娘为她安排一切。 柳如歌一撒手,她便出了这么大的事。 柳如歌连连赔笑,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委屈的讲述着顾相宜在家里做的那些恶劣事儿。 安老夫人听着也惊觉不可思议:“你要是不说,我可还真不知三姑娘竟是如此飞扬跋扈一个人。她亲娘早不在了,她竟还要求亲娘在的要求来,岂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不是吗?我这也是劝相情不要同那三丫头计较,三丫头胡搅蛮缠着。今日场上三丫头仗着嫁去了池家,仗势欺人,纵那不知是非的池二恶意拦球,相情是气急了,一时冲动才犯了蠢。我们也不是不知事宜,相情这般情况,自是无法如期嫁去,可这事儿我们是要讲清楚的。” 待送走了安家,柳如歌深深叹了口气。 虽是折了姑娘的前程,但好在是保住了名声,需让外界知道这事儿顾大姑娘绝不理亏。 以后方能低嫁于一个普通农户。 第四十三章 偏执 回去的路上,安瑾瑜在轿内沉默起来,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一言不辩。 看他沉闷的模样,安夫人同样沉闷,不由问道:“娘也知道你刚乡试回来没多久,你乡试中了榜,还不得挑个好媳妇?瞅瞅那顾家不看不知道,一看乌烟瘴气的。” “母亲,您就别提那乡试了,没中解元,儿不满意。儿还想重考。” “我儿果真是个上进的。重考与否都随你,可这媳妇总归是要抓紧时间挑了。” 安瑾瑜深深叹了口气,道:“儿近来无心再娶,若非要娶,且让儿忘了三姑娘再说。” “三姑娘?你竟还惦记着三姑娘?天呐!” 安夫人被安瑾瑜吓得不轻,慌忙道:“你之前不清醒也就罢了,如今还不清醒吗?那三姑娘是个什么人呦!对外一副斯文做派,对内飞扬跋扈不讲理,亏我们听说她幼时服用红花,这么严重的事居然还瞒着。这恶女险些将我安家害惨了!” “母亲!要儿说多少遍,她不是那种人,这些都是谣言!” “儿,你怎还不清醒?事到如今你还坚信她是和善的?” “她继母待她不好,她需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同我一起,见证我的辉煌。这一切本应如此的!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但她绝不是母亲口中的那般!” 安瑾瑜压抑了多日,终在此地吼了出来,吼声将安夫人吓得不轻,但她依旧坚持道:“你口中的良家闺秀,为了银钱将自己许配给池二。这南阳城但凡有点骨气的姑娘都干不出这种蠢事,你竟还护她!” “这可能是有什么缘由,她一时犯了蠢,但是这种日子不可能长久!可能因她年纪尚小,也可能是在娘家受了太多的气,等过些日子她知道纵使她贪图池家的财产,和池二也过不下去的时候,池二肯定要休她,用不了两年他们会分开,到时她迷途知返,儿还会接她回来,哪怕做妾,儿也能容她。” “你疯了?都那样了你还想往家里弄?儿啊,你……” “行了!”安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她也懒得再听安瑾瑜说些疯话,道:“没必要再去争这些了。之所以退这桩亲事,也是因为已有更好的人家等着我们,我们为你许哪桩婚事,你老实听着便是。别说那顾三姑娘识相嫁人,她即便不嫁,今日那婚事也换不回她身上去。” 安老夫人言辞犀利,三言两语下来安瑾瑜便低着头不再作声。 他只惦念着他惦念了六年的三姑娘,他根本找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他乡试刚刚考过,正光宗耀祖着,可她却说走就走,留给他的理由统统都是假的,他不知她离去的缘由。 即便忧郁心痛,家中也无一人理解。 除了默不作声,他做不得什么。 而此刻的池家,顾相宜依旧躺在床上休养,池天南简单为她把了脉,正想开药,顾相宜自己便将药方脱口而出。 池天南一惊,微微笑了笑道:“险些忘了,相宜你也懂医。你的病没什么事,好好休养,今日发生的事别去多想。” “二叔,相宜想同你商量个事。” 池天南正怕顾相宜因今日一事有个好歹,顾相宜问及事情,他自是应道:“相宜你讲。” 顾相宜抿了抿嘴,开口道:“相宜近来在家中也无事可做,可否明日起去二叔那里做伙计、搭把手?想来这次的马球之事也让相宜明白,光是看书上的知识足不出户,总归不行。所以想多学些医术,学学如何看诊。好在二叔医术高明,相宜想去学学。” 顾相宜并未奉承他,池家四子,大郎从陆商,二郎从医,三郎入仕,四郎跑海。 池天南的医术在南阳城数一数二,他的御闻堂生意也火热,口碑很高,顾相宜想继承池映寒的药铺,不去讨些名声,独立开堂根本开不起来。 但池天南却怔了怔:“这……我得同你婶儿商量商量。” 顾相宜疑惑的道:“二叔家的药堂可是二婶做主的?” “这……这倒不是,药堂名号在我手里,药堂自是我开的。那你明日来看看,就在东街第三个铺面,御闻堂。” “好,多谢二叔答应。” “天色不早了,相宜你早点歇息,没什么事二叔便先回去了。” “那我叫宁儿送送二叔。”顾相宜旋即叫过宁儿,宁儿麻利的将池天南的物件收拾了,随着池天南便出了大门。 此刻的家里乱作一团,哪里有人有闲心管顾相宜的事,待将池天南送出去后,宁儿在回来的路上,听着三房夫人送来的几个丫鬟在笑着讨论些什么。 宁儿疑惑,踮脚靠近去听,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当时场面可热闹着,还是安家的闻生偷偷告诉我的,说当时安公子气急了,竟口不择言说池二少爷和少夫人根本不合,过不了两年定要离,到时候他还要把少夫人接去做妾。” “我的天爷呀,那少夫人和安公子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呢。” 宁儿当即被吓惊了,三房这几个丫鬟手头的钱也足,竟能从安家下人手里买消息。 而且这消息未免也太可怕了! 宁儿慌慌张张的跑回了顾相宜的房间,也不想着敲门,冲进来道:“少夫人,少夫人,出事了!” 趴在床上的顾相宜连忙起身问道:“出什么事了?池二他怎么了?” “他没事,你有事啊!哎呦我的少夫人,你知道今日安家退亲的时候安公子说什么吗?” 宁儿光是说着便是花容失色,道:“那安公子笃定少夫人您和少爷不长久,今日同家里争着说——待你离开了池家,他说什么都要纳你做妾!” “什么!”顾相宜被宁儿这话彻底吓精神了。 她本就因这场马球会上顾相情的断腿而心惊胆战,如若她折腾两年离了池映寒,安瑾瑜还执着的纠缠她、要纳她入门,那她眼下折腾还有什么意义? “少夫人,您说这得怎么办?奴婢听着都惶恐。可是您同少爷不合却是真的。” “池二虽不堪托付,但纵使在这里躲着也比嫁给安瑾瑜强。” “可是少夫人,安公子究竟是差在了哪里?他眼下中了乡试,眼看着能做官了,你偏要择财,这说出去实在是引人耻笑的。” 顾相宜对外人的反应已经麻木了,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怕他们多耻笑一分?现在南阳城的百姓是如何耻笑池二的,便会以同样的力度耻笑我。” 第四十四章 家暴 若说畏惧,顾相宜的畏惧早已不是宁儿口中的名声。 而是畏惧自己一个小女子,什么都改变不了。 若是贸然被池家休了,她便不是无法再嫁那么简单了。 而是极有可能又回到前世的处境,且比前世处境更糟。 并且结局,只有比前世死得更惨。 “池二呢?”顾相宜定了定神,问道。 宁儿打趣道:“少夫人你现在三句话不离少爷呀!” 顾相宜扬手欲拍宁儿,道:“说正经的!” “还吵着呢。今日这事,老爷自是不能容他的。” 顾相宜一人靠在床榻上,一边喝些安神的汤药,一边叹道:“可真是够热闹的。安家也热闹,池家也热闹。反倒是我这边清闲了。” 顾相宜喝下药,便起了身。宁儿忙问:“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去瞧瞧池二。” “少夫人,您管他做什么?他和老爷这样惯了,旁人拦不得的。您还是别管了。” 宁儿自是不知其中的端倪,只闻顾相宜严厉的道:“不管,便都要死。” “啊?”宁儿惊着,遂见顾相宜一人朝着厅堂走去。 离老远便能听见争执声,池映寒和池天翔素来都是这么吵架的,旁人掺和不得。 纵使苏韵在,也护不了池映寒半分,顾相宜在门外便听见里面池天翔如同发狂的野兽一般,不停的喊着:“死的怎么不是你!死的怎么不是你!” “我也不知道死的怎么不是我,但有一个天天盼我死的父亲,这我可是清楚的。” 什么? 门外的顾相宜还从不知他们的父子关系竟到了如此地步。 只听说池家的嫡长子池映墨在赶考路上被歹徒杀了,事发那年池映寒还小,过了不久便无人再提及了。 屋里摔棍子的巨响吓得外面的宁儿紧紧拉扯住顾相宜的衣襟,一边摇头一边将顾相宜往后拉。 若是之前,顾相宜也就由着他们家的家事去了。 但眼下,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相宜若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局面,这帮人落难的时候她必要受到牵连。 “吱嘎——” 这一次,顾相宜是牟足了决心的。 她必须插手。 她推门而入的刹那,屋内的三人皆是一惊,苏韵急忙起身问道:“相宜,你怎么来了?” 顾相宜先是给公婆行了个礼,遂开门见山的道:“相宜虽知长辈们处理事情,相宜不应插手。但相宜还是有些话想说。倘若暴力有用,二郎早不会惹事了。” 顾相宜自知这次她胆子大了,她有些赌了——赌上苏韵为人和善、池天翔只是恼怒并非不知事理、池二不会当众驳她。 她一进屋,池天翔果真板着脸坐在一旁,地上的池映寒被他打得身上处处是血痕。 苏韵在老爷气头上都不敢去扶池映寒,只得过来扶住顾相宜道:“相宜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今日本就受了惊吓,这场面再冲撞了你可怎么办?” 说着,苏韵欲扶着顾相宜坐下,顾相宜忽然道:“婆母,相宜并无大碍。” 顾相宜赌了第一步,便要赌第二步。 她旋即上前去扶池映寒,池映寒被她惊到:“相宜,你来这儿做什么?我说了让你回去歇着去。”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人若是歇得住,那还能叫夫妻?” 池映寒觉得莫名其妙,他们本来也不算夫妻啊,顾相宜这是在唱哪出? “好了相宜,我大不了跟他断绝关系,能怎样?你刚刚也听见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了?没一句人话!” “池二,你也少说两句。” 当着苏韵和池天翔的面,顾相宜第一次呵斥池映寒。 这两天她也摸透了池映寒这人,他人前人后都不会真的伤她一分一毫,甚至,她能制住池映寒。 尽管顾相宜对此也很意外,但这确是事实。 苏韵和池天翔见顾相宜呵斥了一句,池映寒果真老实了下来,心中震撼。 只见顾相宜朝着二老转过身来,行了个礼道:“公公,婆母,相宜斗胆说些心里话。” 苏韵和池天翔没有驳斥,听她继续道:“既是夫妻,那做妻的自是希望夫郎好。而非看着夫君惹事、内宅不宁。相宜希望公公婆母能给相宜一个月的时间,让相宜找到一个更妥当的办法让夫君向善。” 说罢,顾相宜膝盖一屈,当即跪在苏韵和池天翔面前。 池天翔震撼之余当即心软了一分,苏韵忙上前去拉顾相宜道:“好孩子,你别这样,别这样!” “相宜只愿长辈们给相宜一点时间,让相宜去寻和睦之道。” 苏韵听着她的诉求,方才的想法又有了诉说的由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孩子都成家了,你怎就不能由着他们自己去寻解决之道?你能一辈子拿着棍棒追打二郎,你若百年之后,难不成还要再找人替你接着打他?” 池天翔实则一直等着池映寒松口,以便他罢了此事。 谁知池映寒偏同他争,这顿打,他不想打也得打完。 眼下小娘子竟来求情,苏韵又一助力,池映寒也不争了,池天翔坐在位置上,没再拾那棍棒,道:“孽畜,你看看你这媳妇多心善知理,好好学学去!” 他费劲给这个逆子娶进来的,这逆子竟又嚷着要送出去。 属实是混账东西! 池天翔想着,拎起染血的棍棒。 座上的池映寒瞪大双眼,顾相宜还在这儿呢! 他怕冲撞到顾相宜才没再动手,池天翔这是要干什么? 池映寒刚要起身,遂见池天翔将棍棒交到顾相宜手里。 顾相宜惊骇的接过,问道:“公公,这……” “这个交给你了。这一个月内他若再惹事生非,给我往死里打!” 顾相宜见公公这是应了,忙道:“谢谢公公。” 接过棍棒,顾相宜转头道:“池二,回去了!” 池映寒震惊了片刻。 顾相宜点头肯定道:“走了,回去了。” 池映寒定了定神,方才扶着顾相宜起了身。 出去便出去,眼下池映寒也懒得多看池天翔一眼。 不多时,池映寒遂带顾相宜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池映寒还嘱咐道:“你身子弱,慢点。” …… 话虽这么说,等到晚上回去的时候,还不是池映寒背朝上躺在床上,下颚枕在枕头上。 由着顾相宜解了他的上半身衣服,给他后背擦药。 她的手法轻重得当,池映寒竟不觉得疼,比家里那些庸医强了不知多少倍。 “打得这么重,我若不去给他个台阶下,不知他还得打多久呢。” 看着身上的伤疤,顾相宜总算知道,为何会有那荒唐的假冲喜了。 第四十五章 补偿 池映寒闷着头,将脑袋埋在枕头下,没去转头看顾相宜,嘟囔着道:“其实今日这事你不用参与的。如果你实在觉得我家里鸡飞狗跳的你待不下去,那我豁出去了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写休书,送你离开。” 听到“休书”二字,顾相宜心里一慌,喝道:“池二!” “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要是觉得着急离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我家的烂事你若再掺和,我怕你……” “池二,有件事我必须同你讲清楚。” “嗯,你说。” “我改主意了,不和离了。” “啥?!”池映寒惊得猛地抬起头。 她本以为今日马球一事,这姑娘受了委屈,想快点离开。 池映寒思来想去也觉得他实在没能力帮她争得什么,她讨厌嫁到池家的态度,池映寒也改变不了。 那她若是说要走,池映寒能做的只有助她走的快一些。 谁知顾相宜竟说,她不和离了?! 惊得池映寒险些跳起来,道:“不是,姑娘你有啥事想不开的,你跟我说!我替你解决去,怎就不和离了?” “你先趴好,别乱动。”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继续趴好,头垫在枕头上,听顾相宜道:“那我实话同你说,方才我那丫鬟宁儿过来告知我,有丫鬟买了安家的消息,说那安瑾瑜同家里大吵一顿,扬言心仪于我,笃定我俩过不了多久便要离,等我出了池家,他就纳我为妾。” 趴在枕头上的池映寒乍一听便嗤笑一声:“安瑾瑜纯粹是有病……” 但再一反应,忽然瞪大了双眼,骇道:“等等!你说什么?他等着你出池家,然后要把你接入门?” “嗯,你能感受到我的惊恐吗?” 顾相宜一边给池映寒擦药,一边叹着,池映寒却是不解:“惊恐?为啥呀?你离了池家的门后照样能入安家,在你看来,这不是喜事吗?” 顾相宜听后瞪大双眸,着实被池映寒这话气到,顺手多沾了些金疮药,狠狠按在池映寒伤口上,那疼痛猝不及防:“嗷嗷!疼疼疼……” 顾相宜咬牙道:“现在能感受到我的惊恐了吗?” 池映寒欲哭无泪:“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相宜,咱有话好好说!” “行,我好好说着,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不离了。” “不是,你干嘛不离呀?”池映寒转头看着顾相宜,“你不和离我还想和离呢!之前咱们不说好了吗?你怎么突然单方面变卦?有什么事咱解决着,你若是怕做妾身份低不愿去安家,那你说你看上哪家了,我给你想办法去!” “哪家都看不上,心死了,谁也不想嫁。” 池映寒更是听懵了,转头看向顾相宜道:“不对呀,我瞧着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被安瑾瑜逼婚的时候,你明显很期待能去一个爱你的好人家啊。” “那是之前,现在被你搅和的,心死透了。我现在对感情这东西半点留恋都没有。” 池映寒彻底懵了。 敢情他这是把姑娘的心给祸害死了? 这么大个罪名他当真承担不起。 顾相宜给后背上完了药,继续道:“转过来,该上前面了。” 池映寒怔了怔,脑袋不知何时又钻回枕头底下,道:“我前面没啥伤。” “那我也得看看,万一破伤风了,你这身子骨便废了。” “真没事了,那个……相宜你不是要读书吗?你今晚还没读书呢……” “转过来!” 非要顾相宜跟他急眼,他才乖乖的转过身子,把正面给顾相宜看去。 瞧他紧张害羞的模样,顾相宜又一次被他气笑了——他说他没去青楼做那种事,她是信了。 顾相宜沾上金疮药继续给他上药,一边上一边嘟囔着:“这么多口子,还说前面没伤。” “不是,顾相宜,你这人不是挺看重清誉的吗?你这……” “心都死了,我无非就是给你上个药罢了,没任何想法。” “不是,你别死呀!咱再好好商量一下,外面好男人多着,你得嫁个好人家。我这儿真不适合你,你看看还有哪家的郎君好,我铁定帮你整……” 还不及池映寒把话说完,顾相宜便又猛然沾了厚厚的金疮药,瞪着双眸准备朝他伤口涂去,池映寒被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道:“别介!别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顾相宜“哼”了一声,方才没将药涂上。 池映寒这回小心翼翼的问着:“那……姑娘你看,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者我能补偿给你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才道:“我想要什么?我只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能托付终身的良婿。” “成,我这就帮你寻摸去!” 池映寒刚落下这话,顾相宜反手便将金疮药按了下去。 疼得池映寒一叫:“嗷!顾相宜你又干什么?” “我自六岁起便看遍了整个南阳城,除了安瑾瑜,再无这样的人。” 这是顾相宜曾经的观点,但其他堪托付的,并没有。 “我被休离池家,根本不可能有人再要我做妻。所以……” “所以我也不可能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啊。”池映寒小声的道,“说真的,我哪里能成为一个读书人眼中的大丈夫,还顶天立地的?你这是要我考状元去?” “其实很简单。我想通了。我原以为安瑾瑜是南阳城最好的,但池二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能比他更出色,那我便哪里都不用去,也不用折腾,我所有的名声自也能争回来。” “姑娘,你要这么想,那你可得换个人……” “现在还未开春,三个月的时间,或许你可以试试。” “我试什么呀?你还真要我考状元去?你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 顾相宜说不出口,但她知道,如果池映寒在科举中考得比安瑾瑜好,或者他的官位能压住安瑾瑜…… 只要她的夫君能制住安瑾瑜,那接下来那些投靠秦王谋反一类的事,便都不会发生。 或许,她能找到转机。 她不能让前世的噩梦重演。 “我想好了,明日起我便去药铺了,这份名声和地位我自是要为自己争的。而你,你至少得参加下一场科考,你要想办法追上安瑾瑜,把他压下去!” 池映寒倒是也想,但他这水平的,半句诗都不会,这不是开玩笑么! “池二,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是认真的!你不是要补偿我吗?那我唯一要的补偿便是——我的夫婿要功成名就,要做一个官位凌驾于安瑾瑜之上的人!” 第四十六章 同眠 池映寒沉默片刻。 脑子里只映出一句——她疯了? 她是不是在马球大会上吓出什么毛病了? 这种女菩萨果真不是能随随便便能往家里请的…… 她想要这种江南才子,那池映寒便抓紧帮她找一个,赶紧将她接走,也算如她所愿。 在没找到合适人选之前,池映寒只得表面答应她道:“成,那我试试看。但我只说试试看啊,到时候你可别强人所难。” 见他答应,顾相宜心头放心了一分,遂道:“那好,今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早些休息。今日这床,便让给你了。” 池映寒不应:“今日明明是你马球上受惊,刚喝了药,这床应让给你才是。” “可你伤得更厉害。” “你才伤得厉害好不好?我瞧着你在马球场上险些晕过去了!” 真是不巧,要论严重,二人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还是池映寒提议道:“要不,今日不争了。咱俩背对背,都睡床?” “那……你把你被子拿上来,咱俩背对背,谁也不碰谁。” 这一夜,二人是妥协了,两人隔开距离,背对着背睡。 说是这么睡,但二人谁也睡不着。 池映寒的床上就这么多了个女人,他总觉得俊脸又开始发烫。 顾相宜枕边多了个男人,她的心跳也不住的加快。 但僵持了不多时后,由于受伤身乏,终究是池映寒迷迷糊糊的先睡着了。 待听闻对面传来绵长的呼吸声后,顾相宜方才敢闭了眼。 这么多天下来,池映寒难得又睡了一次床,整个人睡得极沉。若不是后半夜忽然感觉一阵内急,他还真不愿离了这床。 池映寒睡眼惺忪着,撑着身子便从床上爬起,无意间手掌似是触碰了身边某个柔软的部位。 然,却在此刻,池映寒身下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脖颈下方,突然被一把剪刀抵住! 池映寒再一看,竟是身下的顾相宜猛地转过身,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剪刀对着他。 池映寒整个人都被她吓精神了,惊道:“你干什么?” 本就睡不踏实的顾相宜才想问这话:“你干什么?!” “我起夜啊。”话虽这么说,池映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方才无意识的触碰了顾相宜的细腰。 池映寒一慌,赶忙将手收回来,道:“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这怎么回事?怎么枕头底下还放着把剪刀?”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一脸的懵,也知晓他确是一个不留神过界了,遂道:“我有这癖好,枕着剪刀睡比较踏实,还能防止落枕。” 池映寒目瞪口呆。 “顾相宜,咱能不能讲点道理?我都伤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着了不成?” 顾相宜将剪刀收回枕头下方,道:“我没说夫君把我怎么着,我就是枕头下放把剪刀睡得更舒坦些,这没碍夫君什么?” “不是,顾相宜,我的意思是——咱俩虽然都不情不愿的,但在一起这么多天了,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人品?” 顾相宜心道:这个无赖竟还谈人品?她怎敢保证前一刻她说她不走,后一刻他便干脆把她吃了? 顾相宜依旧道:“同夫君的人品无关,我打小便喜欢在枕头下放把剪刀,毕竟我一个小女子不像你们大男人会功夫,总得学着防身,现在枕头下不放剪刀,我倒睡不实了。夫君也无需多想,没事的话还是赶紧去起夜。” 顾相宜转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池映寒僵在原地。 对她属实无可奈何。 遂起夜之后,又躺回床上,这一次学聪明了,主动离顾相宜更远一些。 待池映寒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大亮,顾相宜已不在枕边,她那半的床铺叠得工工整整,顺便将池映寒的被褥也盖实了些。 池映寒知道,她这当媳妇的既要早早请安,又要吃些早点,然后还要前去药铺,起得自是早他许多。 待起床后,他忙掀开顾相宜的枕头,发现剪刀已不在枕头下,她拿走了。 害,这个女人……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坐起身,睡醒之后便准备出门玩去。 但谁料,当池映寒想出门的时候,竟发现房门被上了锁! 怎么回事! 池映寒忽然警惕起来,再看那桌上,只留着一本《诗经》,和一张纸条。 池映寒心头一阵不安,隐约想到了什么,遂将纸条拿起。 果然,那纸条上写着:「今日功课是将《氓》背下来。」 “氓?啥玩意?这《诗经》怎么还骂人呢?” 池映寒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再往下看,底下那么大一长串,池映寒脑袋“嗡”的一声。 要命呢这是!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什么玩意儿啊这是!”池映寒吓得丢下书本,赶忙上前去拍门,“喂!来人开门啊!门锁了!” 但外面传来的却是杜仲的解释:“少爷,老爷说了今日让少爷在屋里背书,谁都不能放他出去,得等少夫人回来开门。” “不是,你们疯了!让我背书?背书?!” 池映寒这才想起顾相宜昨晚说的疯话——让他背书,让他凌驾于安瑾瑜之上! 他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都成了黑白色…… 你们是认真的吗?! “少爷,老爷就是这么说的,主意是少夫人提的。奴才也做不了主啊。” “那……那我娘呢?我娘说什么了?” “她说这办法挺好的,少爷成家了下一步就该立业了,不能贪图玩乐,这些事就交给少夫人处理,先试一个月,看看成效。” 池映寒脑袋又“嗡”了一声。 瞬间感觉天都塌了…… “那……我要上茅房怎么办?” “夜壶给少爷准备好了,就在屋里呢。” “……” 顾相宜,你不是人! 都说了有话好说好商量啊……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读书除外啊! 池映寒看着那一大串的《氓》,只看一眼,太阳穴便开始作痛。 好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顾相宜不知道,他早就在他房间床下设了机关,以防不测。 想关住他? 顾相宜,你想得未免天真了些! 池映寒突然不作声了,悄悄爬到床底下,按动床底的一个按钮,床底的墙面立刻翻开,一个洞口敞开了。 门外的杜仲听里面没了动静,担忧的问:“少爷,您开始了吗?” 池映寒忽然发现不妥,不出声肯定会被追查,忙道:“我正背着呢!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门外的杜仲感觉开了眼界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听见少爷读书的声音…… “天爷呀,无量天尊显灵了!” 池映寒心道:显他奶奶的灵,顾相宜定是疯了! 瞧瞧这上面写的什么? 他念几遍便知道这是讲男女之情,婚嫁之事的诗篇。 顾相宜你想嫁个好人家,咱们好说好商量,用不着这么折磨他啊! 池映寒就这么念了几十遍,干脆不拿书也能顺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杜仲啊,我背下来了,那我能出去了吗?” “少爷,这奴才做不了主,只能等少夫人回来给您开门。” “成,那我睡会觉去,别吵我了啊。” 池映寒说罢,这次理所当然的不再出声,一边嘟囔着:“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一边偷偷摸摸的爬出了墙,入了后院。 趁着后院没人,接着跑到家里的狗洞处,当初他说要方便貂爷,顺手多挖了几个洞。 不多时便钻狗洞跑了出去。 哼,顾相宜,就你还想困住本少爷? 不过,那顾相宜此刻去哪儿了? 可别逃出来便碰上她,不过再一想,他记得他名下的药铺在西街上,那他便去东街不就碰不上了? 这给他聪明的!出门玩去! 却说顾相宜此刻,正在前往御闻堂的路上。 御闻堂后院,二房夫人听闻池天南应了顾相宜,气得火冒三丈。 “你可是出息了!真出息了!这家里你是做主的?行啊你这个做主的,惹得咱们家里忍气吞声被三房四房夺去多少东西?你个穷酸郎中,半点能争的都争不到,眼下倒好,你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那二郎媳妇到你这儿是给你帮忙的?她是借着你的力,学着如何去接管二郎的药铺!你个傻的,你气死老娘了!” “可是我这也答应了,人家要来,我还能拒了不成?” “你怎不知当时拒她?一个新妇你都开不了口去拒,池天南你个窝囊废,你就不是个男人!还得老娘出马想法子把她撵出去是?” “算了,她一个小姑娘,想学些手艺,咱们又是何必呢?” “你个蠢的!多少年了每次你都这么说,你害得老娘跟你受了多少窝囊气?” 顾相宜刚到御闻堂门口,便听见里面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倒是一个十二岁的男童在柜台上整理药材,一边整理一边笨拙的嘟囔着:“巴豆……巴豆……” 一边端着巴豆,一边怎么也找不到对应的药柜。 顾相宜瞧了眼这孩子,这不就是家宴上二房身边的孩子吗? 听闻好像有些痴傻。 顾相宜敲了敲门,男童见门口有人,喊道:“爹,来人了。” 里面的争吵声这才停止,池天南掀开帘子出来,道:“呀,是相宜来了!来得这么早,吃过了吗?后院正下面呢!正巧你来了,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来时在家吃过了。” “海儿,这是你嫂嫂。”池天南教导着,池映海转过头,愣愣的看着顾相宜。 第四十七章 活捉 池天南见他无声,又催道:“愣着干什么?跟你嫂嫂打个招呼呀!” 池映海这才扭扭捏捏吐出两个字:“嫂嫂……” 只打完一个招呼,池映海便又跑回药柜面前,继续嘟囔:“巴豆……巴豆……” 小孩子的不知礼数引得一阵尴尬,池天南赶忙解释道:“这孩子记性不好,有几个药柜总记不住。且让他找去,相宜随我来看看咱们的铺子,熟悉一下环境。” 池天南正说着,二房夫人便也出来笑迎道:“相宜来了啊,等会儿晌午想吃点什么,婶儿给你准备去。” “多谢二婶婶,我吃些什么都行。” “那我后院有蘑菇,中午吃些小鸡炖蘑菇。” 顾相宜笑着点点头,二房夫人遂道:“那你们先看看铺子去,我这边准备了啊。” 说罢,便到柜台附近收拾新采买的蘑菇,还不忘教训两句池映海:“这都多半天了,药材还归拢不明白?等你归拢到晌午去?待会儿客人要采药,你让他采什么去?” “……” “动作快点,赶紧的!” 二房夫人端着装蘑菇的竹框去了后院,正巧顾相宜也认完了铺子,听着池天南说着:“我们这儿平日里来的人多,但我这身子骨不好,每日只诊二十个。急时有来喊出诊的,没人来的时候我就在后院看些书,你和海哥儿在外面看着点,若来人了便喊我。” “好。” 顾相宜本以为前世顶有名气的药堂会建的富丽堂皇,谁料竟如此简陋,甚至药堂内的药童也只有两三个。 其余的杂活只有池映海在忙活。 看着柜台前的池映海还在笨拙的按照位置装药,上前道:“海哥儿。” 待二房夫妇不在,池映海便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顾相宜,更是不说话了。 顾相宜觉得有些奇怪,扒在柜台前,看着柜子上面药材名字的排列,道:“你在这药铺待多久了?” 他只是看着顾相宜,不吭声。 顾相宜倒觉奇怪,他跟爹娘说话不是挺利索的? “那十八反十九畏会背吗?” 他这才点了点头。 顾相宜忽然笑了笑,道:“那你背一个十九畏,嫂嫂听听。” 池映海一字一句的道:“硫黄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性烈最为上,偏与牵牛不顺情……” “真棒!其中‘巴豆性烈最为上’,你瞧着巴豆果然在这柜的最顶上,这样记便容易些了是不是?” 池映海瞅了眼柜台,巴豆果然在最上面那排。 但又瞅了眼顾相宜,仍没有答话。 顾相宜却也不计较,心宽的道:“很多东西如果靠硬背记不住,可以想些自己的办法。以后你便从十九畏十八反里找门道,一边念叨,一边分药材,这样快一些。嫂嫂教你,比如念叨一句‘硫磺原是火中精’便去放置烈药这边里找硫磺,能懂些吗?” 顾相宜一边教着池映海念叨着十九畏歌诀找药,一边亲手整理着药材,整理到了一半,便把差事交还给池映海。 但池映海继续归拢药材的时候,却依旧是费劲的挨个找盒子,似是没理解顾相宜的意思。 顾相宜明白了,这孩子学习能力是慢的。 她一言不发,继续归拢药材。 顾相宜速度很快,起初池映海还跟着分,但用不了多久,顾相宜便全都装完了。 徒留池映海一人有些呆滞,有些惊愣。 但更多的却是羡慕。 这时二房夫人正巧过来取些料子,惊见顾相宜麻利的将整理着药材,很快便归拢完了。 二房夫人瞥眼瞧了瞧顾相宜,本是生厌的,却不想干活却真利索,比海哥儿磨磨唧唧的强了太多。 有好处占,二房夫人心里也比之前舒坦了一分。 不多时,池天南又道:“相宜,后院还有新采的药植,你去拿来研磨一下,有的需要晾晒,二叔教你弄两个,剩下的你慢慢研磨。” “好。” 虽是些杂活,但顾相宜却也没避讳,如学徒一般,踏踏实实做了起来。 池天南将打磨药材的活儿交给她之后,回头朝着二房夫人道:“这孩子瞅着挺实在的,你往后也少说两句闲话。” “她倒是勤奋。只怕你养肥了她,生生把咱们饿死了。那老太太本就宠她的嫡孙,这又是嫡孙媳妇,你是给我们一家子挖坑呢?” 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二房夫人这心里终归是忌惮着。 池天南保证道:“你且放心,她也没说来学医术,我也不会收她。顶多是干干粗活,打打杂罢了。我的医术若能让她一个小娘子超了去,岂不是南阳城最大的笑话?” “你可说准了!若让我见你教她医术,看我打不死你!” 与此同时,池映寒可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在到了东街后,一会儿瞅瞅这边耍把式,一边看看那边斗蟋蟀。 这自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他怎就偏偏犯了蠢,招惹了顾相宜? 池映寒看着这些景致,险些忘了正事。 他倒认识个东街一个经常在南阳城里寻欢作乐的纨绔同僚,叫尹兴。 虽说此人顾相宜肯定不愿意,但他祖父是翰林院学士,家里肯定有人是顾相宜能看上的。 池映寒到了东街后便在大门外求小厮传信儿,说池二在东街巷口的吟香茶馆等他。 尹兴一听池映寒约他,不多时便来到吟香茶馆赴约。 不过他倒是疑惑:“真是奇了,池二你怎么有兴致来茶馆饮茶了?品味见长啊。” “你就莫说笑了,兄弟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呦!池二你客气了,有事你便直说!” 实则这种事,池映寒也知说不出口,但逼到一定份儿上了,他不得不道:“兄弟今儿就想问问你,你祖父那边,有几个孙辈的没娶亲的?” 尹兴嗤笑一声:“那可多了!你以为他们都像我这般喜欢往院里弄各种美人?他们目光可刁钻着,江南才女都不够,还得是年轻貌美的江南才女!” 池映寒心道:巧了!顾相宜的姿色也不差,就是个头小了些,倒也算是个小巧玲珑的美人。 “池二,你问这个作甚?” 此刻,顾相宜刚好将药材收拾利索了,剩下一个满是灰尘药渣的药框,便拎着到街角去倒。 结果谁料! 她正倒着碎渣,耳边忽然听来好似池映寒的声音:“是这样,兄弟。你也知道我这前两日娶亲了,这纯是家里冲喜。现在我这人没事儿了,但这个媳妇,她天天在家里不是作画就是作诗,且还能看诊……” 第四十八章 找死 顾相宜听着耳边这声音,整个人都一懵。 她幻听了吗?池二不是被她关在家里了? 顾相宜循声望去,见不远处二人坐在茶馆棚下,正对着她的男子,她不认识。 但背对着她的这个背影,她是越看越熟悉。 旋即一只手背起药框,缓缓朝着那背影靠近。 尹兴正道:“你说你那个冲完喜的媳妇你不想要,那也别便宜我这帮兄弟啊!你要说科考,我也科考过几回,虽说没中,但是……” 尹兴正说着,便见顾相宜已然靠近过来,正一腔怒火的站在池映寒身后,那小小的身影满是杀意。 不知情的池映寒见尹兴突然不说话了,疑惑的道:“但是什么?你有什么条件或者顾虑你就说!缺啥我这边都能给你办!” 尹兴看着他身后的人影憋着一口怒气,下一秒就要炸了,瑟瑟发抖的道:“但是,我觉得……嫂子她人挺好的,你多珍惜她一下,你俩慢慢磨合,肯定日子美满……嗯,我……我觉得就这样……” 池映寒对他的突然转变感到莫名其妙,这时,忽然觉得右耳剧烈一痛。 好似被一只小手扯住一般,池映寒见这熟悉的力度,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只听耳边传来杀气腾腾的一声:“池!映!寒!” “诶!媳妇!” 池映寒瞬间慌了,赶忙偏过头去看,见那小小的身影竟出现在自己身后。 天杀的,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事儿?! 看着这双杀气腾腾的小眼睛,池映寒赶忙自救道:“媳妇!你听我解释,你留的功课我背完了!背完了就出来透气喝口茶!那个……那个……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一旁的尹兴被吓了一跳! 这不学无术的池二,居然会背诗了?! 但下一刻,却见顾相宜的杀气依旧未减,一本正经的道:“那字同‘蒙’音,不是流氓的氓!” 池映寒被扯着耳朵,一脸心虚的道:“是啊媳妇……我……我这也纳闷呢,这大好的诗篇不能讲述流氓啊……诶轻点,轻点!疼!” 尹兴惧了,这就是池二口中那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得亏他还没急着娶过来! “那个,小生祝哥哥和嫂子百年好合,告辞!”说着便抱了个拳,拔腿便跑了。 徒留池映寒,一脸的惶恐,“顾相宜……顾相宜你撒手……真疼!” “相公,你刚刚的话,小女子不巧都听见了。” 池映寒:“……” 今日若是死了,真是天要亡他! 怎么这么巧!顾相宜会在这儿?! “顾相宜,我联系那家是翰林学士,翰林院的,他不是读书人,但他兄弟都是,都三十多岁还未娶亲……我这不是也希望你能幸福吗?” 三十多岁还未娶亲?那得是多高的要求? 从家世到才学,恐怕顾相宜单凭家世到了他们那里也要吃瘪,更何况,她这种姑娘若远嫁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池二,你真是开了我的眼界了。说!怎么跑出来的!”顾相宜撒了手,池映寒忙揉着耳朵道:“我不都说了么?我背完了,出门喝茶透气……” “那我回去问问杜仲和公公婆母,确认一下?” 池映寒顿时怂了:“别!别介!我……我屋里有个洞……” 洞! 顾相宜再次开了眼界了,池映寒房里竟有洞! “行,算我疏忽了。回头告诉我洞的位置,我将洞口堵上。” “……” “至于今日你干的这桩事……” “顾相宜,我这是为你好!真的是为你好,你想啊,那是翰林学士家的……” 池映寒还没说完,顾相宜便抬手打断了他,道:“你至今还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我去不了那些地方吗?” “为什么?你不是不想做妾吗?那我找人给你办啊,保证进门便是大娘子!” “你倒是能说通关系,但我若去了,婆家会怎么看我?一个池家休出来不要的下堂妇,就算再做正室,就算他们为了两家关系不休我,我去那头得过什么日子?这些你想过吗?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象中拿钱找人托关系便能处理妥当的!” “但我还是不明白,我给你送去当妻了,他们为何瞧不起你?” 顾相宜叹了口气,坐在了池映寒对面的位置,道:“本来我不愿说,说出来伤你自尊。你许是不在意你的名声,但你须知道,我是你的正室大娘子,你在男人堆里被人瞧不起,我在女人堆里自会低人一等。人家一瞧是池二送来的大娘子,日后我便不用安生了。这些道理,你究竟何时才能懂?” 许是池映寒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他是那种什么事都不需要去做、去想,家里有各种关系,甚至吃穿不愁的人。 这种人,顾相宜羡慕不来,但他却不长久。 “今日的事,我当作没看见。你怎么从洞里钻出来的,便怎么钻回去,等药铺打烊了,我回去要在房里见到你。” 池映寒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问:“那今日这事儿,便算完了?” “这笔账,咱们关上门回去算。”顾相宜话落之后,背着药框便离去了。 徒留池映寒一人,心惊胆战。 下午御闻堂一直有人来看诊,虽说池天南立下规定,每日只诊二十个,侯诊的依旧排长队。 顾相宜跟着搭把手的同时,池天南同病人交涉的时候顾相宜也在他身畔帮忙。 但作为伙计,一天从早到晚的忙活,待到打烊的时候,顾相宜已是筋疲力竭。 等打烊之后,顾相宜本打算走回去,谁知杜仲竟站在门口等着,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顾相宜疑惑,杜仲道:“少爷怕少夫人一个人回去不安全,特让奴才来接少夫人。少夫人请上马。” 说得花里胡哨,但顾相宜一听便知,这明摆着是池二为今日的事儿给她赔罪的。 不过,也算他有点良心。 顾相宜虽不解气,但这一举动的确少了许多隐患。 看着那小娘子竟是坐马车离去的,门口的二房夫人心里这叫一个不自在。 “这大房屋里的,果真是享福呵。随了你,老娘可没瞧过马车什么样子。” 池天南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马车不就在外面吗?你瞧,你好好瞧,别说没瞧过!” 待顾相宜回房开锁之后,果真见池映寒老老实实待在房内,他倒也机敏,谁也没看出来他溜出来过一趟。 “想来夫君是老手了?” 第四十九章 仇怨 “老手不敢当,我这都是给貂爷留的门……” 顾相宜信不过他,但她确实见过那貂受惊后往床下钻的场面,遂道:“夫君甭找托词,赶明儿给夫君换个清净地儿,书房。” 池映寒:“……” “还有,明日便叫家里把那些狗洞子填上。夫君若是怕貂进不来,那便嘱咐小厮开后门。” 池映寒此事理亏,便也没驳,谁料接下来还有—— “夫君今日的功课可是背好了?背一遍,检查。” 池映寒叹了口气,今日这篇《氓》,他背得都不想再背了,嘴都要背麻了。 于是当着顾相宜的面,一字不落的背了一遍。 顾相宜照着原文看他背,一直听他背到最后一段:“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顾相宜:“……” 竟毫无差错! 顾相宜当初自己背这篇也用了三日时间,他居然只用了不到一个上午,便全都背会了,且他根本没有任何底子! “池二。” “诶!” “我瞧着你背挺明白的啊,你倒是讲讲,怎么背的?” “这篇文章不是通篇在骂安瑾瑜是流氓?骂安瑾瑜的文章,本少爷自然喜欢多看两眼,然后顺嘴就背下来了,留着以后见到他,拿这个骂他!” 顾相宜:“……” 所以,他以为《氓》的意思是流氓,通篇在骂安瑾瑜? 虽然这理由属实荒谬,但顾相宜心里却是大撼。 她突然想——安瑾瑜本不聪慧,靠的是整日埋在书堆里不闻世事才跻身官场。 而池映寒这速度,简直就是奇才。 若是放手一搏,池映寒的速度未必追不上安瑾瑜。 “顾相宜?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池映寒的话将顾相宜思绪拉回,顾相宜立刻扭转话茬,道:“你真的看懂这篇文章写什么了?” “写的不就是一个女人被安瑾瑜骗了,嫁给他之后的悲惨生活?我当时就想,你若是嫁给安瑾瑜,那这里的悲惨女主角就是你。信我!就安瑾瑜那人品,你嫁了他落不到半分好处!” 这一语戳中顾相宜的心脾,顾相宜的心是真的死的透透儿的了。 “池二。” “你说。” “且不提嫁给安瑾瑜如何,今日这事儿言归正传,我得把话同你说清楚了,你若是再私底下给我找下家,我便干脆死在你府上,做你院里的冤魂。” 池映寒后背一凉,道:“别!你可别想不开!我不找了还不成?” “当真?” “当真。” 这顾相宜,可真不是能明着招惹的,免得她啥时候想不开在府上死了,那他可惹大祸了。 他还得另想办法…… 不过池映寒是真见不得这姑娘动不动便一脸愁绪,遂由衷的叹了口气道:“那……顾相宜,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你说。” “你到现在还那么喜欢安瑾瑜啊?” 顾相宜一怔:“为何问这个?” “还不是因为这篇文章太瘆人了……我跟你讲,你别不信,你若嫁给他,你的处境真的会跟诗里如出一辙。” 她信。 她怎会不知道这点? 但顾相宜依旧装作不知,问道:“那你又为何如此确信?你很了解他?” “那个……反正咱俩夫妻做不成,倒也算是朋友。咱俩关上门,我跟你说个朋友之间的秘密。” 突然,池映寒坐在床上,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顾相宜。 顾相宜起初一怔,在幽暗的烛光下,她竟见池映寒的眸光严肃起来。 顾相宜心觉不妙,问道:“什么秘密?” 这才听池映寒道:“你知道我为何如此厌恶安瑾瑜吗?” “为何?” “因为,他所谓的全城第一的名声,都是踩着我哥的尸体上去的,他欠我池家一条人命!” 什么?! 乍一听这话,顾相宜着实被惊到。 只听池映寒慢慢讲述道:“我哥与他是同窗,关系甚好。我哥在世时全城第一,那时安瑾瑜根本没有如今的名望。我爹当时也期盼自家能出个举人,入仕做官。” “但所有的好兆头,都在我哥和安瑾瑜一同赶考的那天终结。那天,是他们两个一同去赴考的,却不料路上遇见土匪,我们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哥被土匪绑架,安瑾瑜一人逃了出来,后来……你应该也听过池家嫡长子被土匪杀害的事儿?” 顾相宜点了点头。 池映寒说到此事,眸光越发犀利,道:“就是这事儿。当天,他逃了出来,甚至还顺利参考,可我哥却死在了路上。后来得知,他当时逃出去之后也报了官,通禀了附近村落的村长,通禀之后,他便改道继续赴考了。可等官府剿匪的时候,我哥已经被杀了。” “前前后后我们报了官、审了案,但得到的回应是土匪已找不到了,这事儿安瑾瑜同为受害者,除此之外他不受半点牵连,甚至当时众人都在传安瑾瑜是最后一个进入考场的,赞他为了救人,险些连自己的考试都耽搁了。安瑾瑜也一口咬定他清清白白,该做的都做了,没有任何隐瞒。可我不信事情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池映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顾相宜还是第一次见他神情严肃成这般的模样。 甚至,那眸色里,竟折射出同她一样的,对安瑾瑜的恨! 顾相宜前世与安瑾瑜夫妻一场,竟不知安瑾瑜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竟不知池家大公子的死,安瑾瑜竟也卷入其中。 “你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血腥。也无法想象池家沉浸在多大的悲伤里。可对于此事,池家无能为力,只能由着此事不了了之。我们家里也不能没有证据便因此找他的茬。但我却坚信,我哥的死,安瑾瑜定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确定的?还是说,你发现了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若我有证据,安瑾瑜必然逍遥不到今日。我所有的质疑,皆在后来去质问过他的那几次,我问他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参考?他同我说——他报官了也通知村民了,还要他做什么?要他搭上自己的科考没有任何意义。他说他纵使他当日为此弃考,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是命数。他说我所有的质疑,皆是胡乱泄愤。” “你不知道他将这一切推给命数的时候,说得有多么轻松,就好像一条人命活该断送一般。况且这是他同窗多年的好友!当时我便感知到了他骨子里的冷血,一条人命在自己的仕途面前,一文不值。” 第五十章 劝学 “而旁人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都以为他是个翩翩公子、是个大善人。所以那日我怕你也被蒙在鼓里,我才必须出马,不能让他再祸害了谁!” 顾相宜咬着牙,不作声。 她的经历,她自是不能同他共享。 但“冷血”二字,他说对了。 虽是一场胡闹,但池映寒终归有一颗纯稚的心,终归抱有一丝善意。 “顾相宜,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没嫁给他是你的福气,你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再想不开了!” 池映寒说得一本正经,顾相宜实际上心里早知道安瑾瑜是何人,故意顺从他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你更要参加科考了。既你知道他如此冷血,那你知道倘若他真的入朝为官,甚至辅佐皇上,国家得是什么样吗?” 池映寒点了点头。 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道:“嘿!不对呀!我跟你唠这事儿不是在表明我更要参加科考,我只是让你警惕他的为人,让你想开点啊!” “可在我听来,这个人既如此可怕,那你就更得把他压下去,你得在他之上,能制住他,你不能让他跑到皇帝身边去,不然整个庆国都要被他毁灭了是不是?” 池映寒又点了点头。 “所以你更要读书了呀!” 池映寒:“……” 不对呀!他怎么好像被套路了? 他只是怕顾相宜一直想不开才告诉她这个秘密,没说要因此读书啊! 但还未等池映寒再说什么,顾相宜便抢先一步道:“那夫君明日开始要更加认真的在家读书哦!” 池映寒:“????” 而老夫人房内,老夫人在安家那边一直买消息,她就是想听听,关于这嫡孙媳妇的红花一事究竟是如何传得沸沸扬扬的,是真是假。 但这消息传不来,偏偏听到了更大的消息。 “什么?安家和元知府女儿元玉婉?什么时候的事?”老夫人震惊,她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打听,顾相宜和安瑾瑜的婚事为何罢了,谁知打听到的却是知府要将女儿下嫁给安瑾瑜。 “多的便打探不到了。只知道是有这么回事,安家明日便要去元府提亲了。唯一有交集的,便是那马球大会,是元家主办的。” “难不成是安家早看不上顾家?” 老夫人当初急于为孙子冲喜,如今反应过来的她,越发怀疑这孙媳妇是否有什么问题。 派去顾相宜院里的两个婆子也带不出来什么消息,只说院子不大,规矩却多得很,白日里收拾床铺多一会儿都会被采薇呵斥出来。 唯一知晓的便是顾相宜自昨日起便去了二房的药堂帮忙打点买卖,似是在练手。 “在二房的药堂里练手?她倒是有想法。那二房虽是医术高超,可二房夫人却不是好相处的,还能让她学到些什么?” “那……老夫人,这事儿应如何处置?” “她也是想打理二郎名下的药铺才去练手,贸然拦她还不妥当。过些时日问问她学到什么了,学不到东西,自要让她回来。她是大房的儿媳,给二房打理药堂叫什么事儿!” 次日,天还未亮。 池映寒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便被顾相宜生生上演了一出“闻鸡起舞”。 顾相宜起得向来都早,在自己梳妆打扮之后,便来到床边去叫醒池映寒。 “池二,起了!” 池映寒生生被搅醒,他在府上十八年,还从未有人敢搅和他的清梦。 “起?这才几更天……” “鸡都打鸣了,还几更天?” “那不是我起床的时辰,得日头晃着我的脸,我才起……” “……” 池映寒还未清醒,抱着枕头不肯挪地,顾相宜郑重的道:“夫君可是忘了,你答应我要参加科考,从今日起要更加努力的读书的。” 读书? 一听到这两个字,池映寒脑子便“嗡”的一声,他昨日怕不是吃醉了酒,不是只同她说些朋友间的小秘密吗?怎么聊着聊着便答应她要更加努力的读书了? 不对,他压根没答应呀! 顾相宜见他还不动,更是恼了。 干脆将被子掀起,一阵冷意冻得池映寒难受,本能把顾相宜扯走的被子往回拉。 “夫君莫不是要反悔?” “我没说要更加用功呀……都说了只是让你别想不开啊……而且这个时辰,我压根也醒不过来呀……” 池映寒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这个时辰,他也属实起不来呀。 但他正打算滚回床里,便觉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他的脚踝,狠狠将他往床下拖,边拖边道:“夫君先前便应过,要参加科考,要超越安瑾瑜,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夫君既已答应,便不准反悔!” 参加科考?超越安瑾瑜?当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顾相宜,你做梦呢?! 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往床下掉,池映寒瞬间慌了,忙道:“别闹,有话好说!我起!我起!” 别看这顾相宜看着文文弱弱的,对付起他来却一招比一招狠。 池映寒甚至怀疑她就是来克他的! 不多时,池映寒被生生的捞起来了。 池映寒感觉自己纵使坐在凳子上让顾相宜给他套上衣服,他整个人也只有身子起来了,大脑仍在休眠。 耳边隐约传来顾相宜的声音:“早起原因有二,一来是我每日早早便要出门,你须在我出门前在书房待好。二来既要考,便须拿出斗志。” 见池映寒坐在那儿不答话,顾相宜重复道:“池二,问你话呢!有没有斗志?” “有……”个屁…… 池映寒哪来的斗志?他现在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到底怎样才能尽快把这个女菩萨送走? 他真快熬不下去了! “还有,既要更加用功,我便在原本每日的一篇文章的基础上为夫君又加了些功课……” “啊?” 池映寒被吓得更是精神了片刻。 “不用紧张,就是加了《三字经》上半卷,这都是孩童背的东西,不难。” 看着比昨日的《氓》还长出几倍的玩意儿,池映寒当时的想法只想死会儿…… “顾相宜,谁给你的勇气认为我能背完这些内容?” “昨日的《氓》背得不是挺利索的?夫君,你有潜力啊!” 我的天…… 冤枉啊!昨日他是因为这篇文章通篇骂安瑾瑜,他看着解气才读了几十遍,然后背下来的。 顾相宜竟然以为他真的是背书的奇才? 天呐!天大的误会啊! 但顾相宜却是将池映寒安排得明明白白,不仅锁了门,还嘱咐杜仲在门外看着他有没有好好背书,若有情况,及时上报。 池映寒看了眼桌上的书本,以及桌边的一盆凉水。 心料着女人疯起来都这样吗?凉水都给他准备好了? 池映寒擦了把脸,这才打起精神看了下眼前是什么鬼东西。 他仔细一看眼前的文章,大标题竟是二字《劝学》! 池映寒:“……” 他只想说,这女人真的不可貌相,瞅着弱不禁风,实则是个狠人。 池映寒险些被她气笑了,遂半死不活的通读道:“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 不远处的老夫人清晨刚起,竟听见了池映寒诵书的声音。 她可是深知她这嫡孙贪玩,不肯读书,请了许多先生均无果之后,老夫人也放弃了,随孙儿开心去。 莫说家里的银钱都由嫡孙继承,他纵使他这辈子什么都不做,那些继承的产业也够他活得逍遥的,若是哪天他想去做点什么,老三在朝廷当差,自然可以给他安排个差事去做。 如此一来,她的孙儿不学也罢,平安就好。 但突然听到他清晨读书的声音,老夫人心里忽然感慨,仿佛在一瞬有种墨儿回来的错觉。 家里人谁不惦念着墨儿? 明着有池天翔半句不离口,暗着有苏韵勤于祭拜,整日为其诵经祈福。 老夫人想着,深深叹了口气。 那孩子,属实可惜。 且说顾相宜这边,早早去了御闻堂后便麻利的跟着池映海点当药柜,池映海见顾相宜来了,特意跑去了后院,拿了一个热乎乎的红薯过来。 顾相宜也不知这孩子究竟什么病,将红薯给了她之后,一句话都不同她说,也不打招呼。 顾相宜蹲下,看着这块红薯道:“是给嫂嫂准备的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顾相宜。但红薯放在顾相宜手里后,他也没夺回去。 “你要是给嫂嫂的话,嫂嫂告诉你,嫂嫂早上吃过了,这会儿不饿。饿的时候再吃。” 池映海依旧不回答,跑到后院帘子后,露出个脑袋,直勾勾的盯着顾相宜。 顾相宜没多理会他,依旧麻利的归拢药材、捣药、研磨。而那红薯,她便放在柜台上。 白日看铺子的时候,二房夫人见到柜台上的红薯,问了一句:“相宜,这怎么有个红薯在这儿?” “海哥儿给的,想来早上不饿,便放那儿了。” 二房夫人顿了顿,道:“都放凉了,婶儿给你拿厨房热热去。” 这一热,这红薯也再没拿回来。 虽说自打嫁了池家之后,顾相宜根本不差这个红薯,甚至她不拿回来,顾相宜都懒得拉下面子去催问。但这二房夫人这点心思,顾相宜着实不敢恭维。 有时池天南会看上两眼,发现她抓药技法很精,心也细致,从不弄错任何药材。若让其熬药,她也熬得恰到火候。 第五十一章 检查 来此之前便是好料子,若不是夫人死活不同意,池天南倒也有意收她为徒,栽培一番。 想来,池天南好奇的道:“你此前可曾拜过哪些师傅?这些技法都是自学的?” 顾相宜应道:“皆是自学,还未外出实践过。” 话虽如此,实则顾相宜在前世下堂后实属靠着医术自保,早已独立出诊三年,医术是城里出了名的。 但重生归来,她若刚出阁便如此高技,甚至坐堂出诊,极易引人猜疑。 立堂之前来这家全城有名的御闻堂做学徒、打杂,醉翁之意不在酒。 “会记账吗?”池天南又问。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会记。” “那昨日的账本,你且对照一下。” 顾相宜遂待在柜台前,记起账来。 池天南对她没有多大猜疑,只要不传医术他便放心,店里其余的杂活都交给她去办。 其实这本无差池,前世她拜师学艺,师傅也是在头一年打杂的人中观察哪个是料,再传授技艺,最后助徒弟独立开堂。 御闻堂每日收成倒也不低,诊治一位病人收二两银钱,每日诊治二十人,加上一些药材等杂费,日入五十两有余。 对常人来说,这已经很高了。 但这相比于大房,还差得远去。 顾相宜思忖着,见门口有一道黑影站在门外。 顾相宜见那黑影,遂怔住片刻。 是黑貂! 黑貂瞧了眼顾相宜后,便蹭蹭钻去后院。 正在药柜前蹲着的池映海,见人来了害怕,见黑貂来了,嘿嘿笑着跑了过去,便跑便道:“貂爷来啦!貂爷来啦!” 黑貂在院内巡视一圈,见无鼠患,便离开药堂,去了下一家。 它只去和池家有关的铺子帮忙,这兽倒还真灵。 顾相宜抬眼的片刻,正巧也看见了外面的热闹场面,似乎有一个长队经过这里,那队伍最前方骑马的人,着实让顾相宜将手中的笔摔在桌子上。 是安瑾瑜! 这队伍…… 难道是安家去提亲了? 顾相宜迅速看到药铺门口,听闻街边的人指指点点的,论道:“这是要去元家呀!” “是呀,元家有个老姑娘,岁数比安公子还大些,二十有三了。” “天呀,我说呢!但怎么说也是元家的女儿,嫁给安家做正妻也算低嫁。” 什么…… 顾相宜一时没捋清情况,前两日马球大会之后,安公子不是还要死要活的想让顾相宜做妾?这会儿便迎娶元知府家的女儿去了? 倒也是,顾相宜在他心中不过是个妾位,他挑女人,自是要挑好的。 却说那元知府,顾相宜想起来了,前世早在叛乱之前便投靠秦王,最后携全家逃离,留南阳城陷入屠杀之中的,正是那元知府。 安瑾瑜要求娶的竟是叛党一家! 顾相宜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这一世,庆国的未来依旧是要亡。 天下依旧要乱。 顾相宜自是阻拦不住这婚事,在算完账之后,向池天南告假说有急事要回去一趟。 池天南道:“若有急事便去,你同我们客气什么?” 二房夫人听顾相宜要走,在她踏出药堂上马车的时候急匆匆跑过来道:“哎呀!今日怎么走得这么急呀?我这鹅都宰好了,正准备今晚炖两只大鹅给你补补身体呢!” “多谢婶婶好意了,今日确实有些事。” 顾相宜想回去看看池二,这出门在外两日,头一次如此忧心池二的状况,若是安瑾瑜真的如前世一般飞黄腾达、无法无天可就糟了! 五年之后,他将是秦王党派的第一重臣,恐是天下都要毁在他手里! 却说此刻的池映寒,他根本就没想读书啊。 顾相宜给他一个《劝学》,他就能真学? 他就真的要去考状元去? 这根本不可能的事儿啊。 他一定得另想办法在不让顾相宜发现的前提下,把她送走。 且今日池映寒本就起得早了,背书没背一个时辰,脑子便困得极其缺氧。 背着背着脑袋便不清醒起来,甭说背《劝学》,就看着眼前的《三字经》,一边上眼皮同下眼皮打架,一边背着:“人之初,性本善,顾相宜,你混蛋……” 他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又怕杜仲透过门缝发现他在睡觉,于是想了个招儿,将硕大的一本《三字经》立起来,脑袋藏在书后面,假装读书实则躲在书后睡觉,没一会儿工夫,便又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杜仲果真看了眼门缝。 少夫人交代了,要时不时便透过门缝窗缝瞅一眼他干什么呢,如果不是在看书,及时汇报。 他瞅了一眼,少爷还坐在桌前,立着本书,纹丝不动。 他还从未见过少爷如此有定力的模样,真是让人感激涕零。 期间池老夫人还来过一趟,倒没有扒门缝,只是低声问道:“少爷背书呢?” 杜仲小声应道:“是。” “诶呦!怎么突然想起背书了?” “可能是少夫人平日饱读诗书,受其影响,也跟着学起来了。” 老夫人怔了怔,想来娶那小门小户的姑娘,倒还有好处? 但纵使这般又如何? 她就算能帮池家光宗耀祖,功德无量,若生不出孩子来,她也得想办法处理了她。 她着实担忧自己岁数大了一时糊涂,竟为冲喜迎娶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待老夫人走后,杜仲便继续站在原地,他倒是有些纳闷了。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声响:“少夫人回来了!” 顾相宜步伐端庄的从正门进了池家,杜仲见她过来,连忙过去迎接,道:“少夫人,您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今日事少,清闲了许多,便提前回来了。”顾相宜没有半分慌乱,道:“池二呢?他今日功课做得如何?” “少爷正在屋里背书呢,一直没歇着。” “一直没歇着?” 这话,顾相宜着实不敢信。 她打心底不认为池映寒能有这般觉悟。 今日见安瑾瑜更上一层楼,反贼之间已强强联手,她忽然担忧池二这边的情况。 “你确定他这会儿还在看书?”顾相宜再次确认。 杜仲一脸肯定的道:“看得可认真了,雷打不动的。” 他若真达到这个境界,顾相宜可就给无量天尊上香了。 心想着,顾相宜拿出钥匙轻声打开房门,推门的瞬间,见池映寒坐在书桌前,书立在那里不偏不倚挡住了脸。 打老远看,好似真在看书,顾相宜倒也给他留面子,谴杜仲离开,旋即关上了门。 再上前一瞧,果不其然,拿一本书挡着,藏在书后的池映寒整个脑袋都磕在桌子上,睡得比猪都香! 第五十二章 争执 顾相宜是气极了,一把扬起身边的金盆,将冷水全泼在池映寒脸上。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池映寒噩梦般的惊醒。 那一瞬间的酸爽,池映寒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体验。 待池映寒再抬起头的时候,惊觉顾相宜竟出现在自己眼前。 池映寒第一反应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时辰也不对呀,这天还大亮呢,她怎么……怎么就…… “夫君,想不到我还能提前回来?” “……” “夫君可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池映寒趴在桌子上,深深打了口哈欠,这才勉强从桌前坐起来。 他活了十八载,还从未有人这般祸害他的! 就知道娶这女人回家,日子不得好。 贸然送走她,还怕她寻死觅活的。 池映寒如今在家被这位活祖宗折腾成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连爹娘都在这一个月内选择对他不闻不问,他真怕自己背死在书房里。 “顾相宜,您老人家行行好?你在我家的这段日子,我的钱都给你、好吃好喝的都给你、你要啥我都可以给你……但你让我去跟安瑾瑜争榜首,这不是胡闹吗?你若真有这个想法,你换个人选,那翰林院……” “不许提翰林院!” 一提那个地方,顾相宜便想起池映寒动歪脑筋把她送走。 顾相宜瞬间生了一肚子的火。 “那夫君是打算一辈子被人看不上,然后牵连于我了?” 瞧她又委屈,池映寒还委屈呢,遂道:“关键是你不走呀!” “我为何不走,道理夫君都清楚。我只知道我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今日起夫君在是应在书房勤学背书的,不是来睡觉的!” “书我背了!” “都背完了?” “没背完……”池映寒声音骤然小了下去,顿了顿又扬起声道:“但是顾相宜,你也是个通事理的,跟安瑾瑜争榜首,您真的得另谋高就……” 池映寒话音落下,顾相宜便狠狠拍了下桌案。 这个没出息的,怎么这么让人操心! “好话赖话我都说尽了,你再这般下去,最多不过五年,你便会一无所有。你以为这家里的财产势力你能依仗一辈子吗?万一家族落魄,你怎么办?到底怎样你才能听劝?” 殊不知她说的这些道理,早些年苏韵就跟他唠叨过。 就算他娘在他面前跟他说这些他都不听。 顾相宜又能奈他何? 本还想驳她两句,但再一抬头,却见顾相宜垂着眸,一脸郁闷的坐在他面前。 那可怜楚楚的模样,让池映寒心里属实不是滋味。 不对!瞧着她这沉闷的架势,该不会下一秒又要开哭! 忽然想到这点,池映寒被吓得一激灵,瞬间慌了,赶忙上前哄道:“相宜,相宜你别生气啊!我知道错了!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顾相宜被他气得肝疼,根本不想理他。 她知道想让一个无赖踏实读书绝非易事,可这难度却着实超过了她的想象。 池映寒见她不答话,声音又低下去一些,道:“相宜,我真的知道错了……” 顾相宜还是未理他。 池映寒更是慌了:“我……我是真的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错误,我肯定发愤图强,好好用功!” 然,好像还是没啥效果。 顾相宜非但没有理他,更是一个人闷坐在那儿,不住的喘息着,仿佛气得已然喘不过气来。 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理他,池映寒心底又是愧疚又是崩溃。 “我说祖宗,你理一下我好不好?今日这事儿真的是场误会,我刚刚不小心惹你生气,那也只是觉得你属实冤枉我了……” 顾相宜一听这话,这才愤懑的抬眸:“冤枉你?我冤枉你什么了?” 天爷呀…… 她总算是回他了! “那个……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啊,我一学习就脑袋疼,可你不信啊。今天我就背那个《三字经》,背到一半就感觉脖子酸痛的厉害,有种架不住脑袋的感觉,然后脑袋也跟着疼,接着喘不过气来,真的没法再背了,再背就出人命了!所以……所以我才去睡觉了……” 刚刚还气恼的顾相宜,此刻突然发现池映寒委屈的点。 敢情是头疼! 池映寒说的问题,许多读书人都会遇见,他自是不知这些,才觉得读书是件痛苦的事。 顾相宜遂起身,来到池映寒身边。 池映寒见她突然起身,一阵紧张,哪里知道这活祖宗又要干什么。 只见下一秒,食指和中指按住池映寒的肩井,用力下压。 “这里疼?” 池映寒忽然被按的一痛,忙道:“对对,就这儿疼!” 顾相宜又用力捏道:“这会儿呢?有没有酸痛感?” “有!”池映寒委屈巴巴的趴在桌上,“顾相宜你又要干什么?你要动刑啊这是?诶!轻点轻点,疼!” “趴好别动,我给你按按。” 说着,顾相宜便精准无误的对准肩井且用力捏着肩井附近的肉,这附近的肉已然发硬,脖子不酸才怪。 池映寒早都习惯了顾相宜发脾气的模样,趴在桌前一动不动。 只觉得肩膀被她捏得越发的疼,不知过了多久,顾相宜忽然松了手。 “现在感觉如何?” 被顾相宜这么一问,池映寒这会儿竟感觉她松手之后肩膀松快了,酸痛感亦消失了,整个人感觉身体清爽了许多。 池映寒眨了眨眼,转头道:“顾相宜,你刚刚那是在……” “你不是脖子疼么?给你治治!现在问你感觉如何?” “不疼了!” 池映寒自己也觉得神奇,顾相宜捏了两下,竟不疼了! 而且,这种感觉还挺舒适的。 “那你再趴会儿,我帮你把风池和风府也按了。” “嗯嗯!”池映寒闭着眼,乖巧的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任由顾相宜手指捏拿他的穴位。 她的手法相当到位。 池映寒感觉这么一会儿工夫,之前的不适全然恢复。 “池二。” “诶!” “刚刚回来的时候有些生气,做法有些冲动了,给你道个歉。” “没事,我没生气,就是……” “就是什么?” 顾相宜正问着,忽然见趴在桌子的池映寒将脑袋抬起来,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她,声音也极为柔和的道:“那个……既然你也知道我这身体情况背不了书,那……” 池映寒本想说他都这样了,一背书就能出人命,顾相宜也给他确诊了确实有这么个毛病。 那她就不能通融一下,让他别背了? 结果,顾相宜听后想了想,郑重的道:“我瞧着你一个人在屋里背书,确实容易出事。” 池映寒狠狠点了点头,满脸期待的听她继续说。 谁料她下一句竟是:“明日我给你配个书童,也方便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你。” 池映寒:“……” 在听了这声答复之后,池映寒原本还是黑白的世界,“唰”的一下,全黑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还有,今晚我看着你把剩下的《三字经》背了。” 池映寒:“……” 这又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真的以为他说了自己脖子疼后,顾相宜能放过他的…… 顾相宜,你不是人! 顾相宜看他一脸的怨念,疑惑道:“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活祖宗依旧脸色阴沉,他心里也跟着不好受,遂试探着道:“那……我背下来,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你好好背,我自然不会生气。” 行罢,为了活祖宗不生气。 他……他试试…… 但他心里明镜着,《硕鼠》是他瞎背的,背两句就出去嘚瑟了。 《氓》更是他为了骂安瑾瑜才硬背的。 若真动真格的让他背书,那属实是要他命呢…… 就这么看着桌前的《三字经》,他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忽然! 他伸出手,握住了坐在他前方的顾相宜的胳膊。 顾相宜被他的举动惹得一惊。 这池二又要闹哪出? 下一秒,遂见池映寒用力摇了摇她的胳膊。 顾相宜道:“你又要干什么?” “那个……我就想问问,我要是背完了,有奖励吗……” 顾相宜:“……” 敢情他这是垂死挣扎、讨价还价呢! 顾相宜平息了今日所有的怒意,道:“有,背完了带你出去玩。” 下一秒,忽然见池映寒猛一抬头,眼眸忽然一亮。 刹那间,给顾相宜吓了一跳。 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一言为定!” 顾相宜无奈的扶额道:“嗯,一言为定。” 不多时,顾相宜遂看着池映寒继续背《三字经》道:“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 虽然还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但池映寒还真就认认真真去背了。 顾相宜就这么在一旁陪着他背,直到不多时他一字不落的全部背完。 顾相宜心情才缓和了许多,也不跟他生气了。 “背得还挺好的。” 现在她唯一的指望便是在池映寒身上看到些希望。 哪怕想让这厮超越安瑾瑜,会是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 待他背完之后,顾相宜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池二,今日我在药铺门口,见安瑾瑜去元知府家提亲了。” “你怎么还惦记着安瑾瑜的婚事呢?” “啪!——” 池映寒话落,顾相宜便在他头顶猛拍一下,池映寒认怂道:“错了错了,日后不提这茬……” “能不能正经些?我说的是安瑾瑜若娶了元知府家的女儿这件事,如此一来,他往后便更是如鱼得水,我是真的替你着急,虽然你名望我也会得到些什么……但总之我今日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第五十三章 听书 池映寒道:“很正常啊。谁愿意瞅他高升啊!而且那元知府可不是个好东西,以前处处跟我过不去,巴不得我犯事进衙门,他多讹诈两笔。且上次马球场上你被你姐坑害,他是主办人,故意在那里看着不予以阻止和处罚的!正常情况下顾相情那个做法定是要判违规的,不然我也不会动手去替天行道!” 池映寒想起这事儿便气恼。 顾相宜尚且不知这些细节,亦或是说,她当时惊吓过度,没多想这方面的事。 在她静下来听清楚这件事,才反应过来来龙去脉。 “池二,你还未想透这其中的关节吗?” 池映寒歪着头,实是不懂顾相宜的意思。 听闻顾相宜继续道:“元知府从头到尾都是故意的。” “故意的?” “你倒过来推断一下,元知府若是看上了安瑾瑜,那他在马球大会之前便看上了。马球大会之前,元家便一直张罗着给家里的老姑娘寻一门体面的亲事。” “且不说不举行马球大会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或者顾相情,就冲马球大会上这一举动——在马球大会那天,柳如歌没在场叮嘱,顾相情便不知是非,鲁莽冲动。他故意不阻拦顾相情,由着她肆意妄为,出丑闯祸,纵使你不出马,顾相情的做法都会被添油加醋,使得全城人都知晓她的鲁莽恶劣。” 池映寒听闻这言论后怔住。 听着顾相宜继续道:“你出马要撞断她的腿,知府也纵了你,借你让此事闹大。安老太太最看重门面,出了这事定会退亲,退亲没两日知府便和他们联系上了,安老太太如今再折腾下去只会丢面子,瞧着知府愿意嫁女,虽是个老姑娘,但她熬不住便也娶了。” 听完她的话,池映寒整个人都懵了。 他还以为就那些内宅女人会如此算计,他心眼直,哪里想的到这般细思极恐的事儿。 “所以说池二你还真是傻,只想着给我出头,万一元知府利用完你,为了维持表面的公道再把你伤了怎么办?” 池映寒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知道这世道又复杂又乱,稍不留神就进衙门被讹钱。 真闹心…… 顾相宜想到这些却也心乱,她的确改变了安瑾瑜娶亲的这个事件,但其他人的想法和行动,也因她将原事的改变而更改,她无法预知全部。 才是她心底最恐惧的那一点。 倒是池映寒大大咧咧的,忽然抬起头道:“相宜,这事我是越想越觉得惊悚……要不咱们还是别想这闹心事了,出去玩!” 池映寒的话在顾相宜耳边响起,他刚刚一直惦记背完书能出去玩的事儿。 但顾相宜尚且心有余悸,没注意到池映寒刚才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的胳膊再度被池映寒拽住。 只见池映寒不停的摇着她的胳膊,不停的嘟囔道:“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顾相宜扶额,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让人头疼的还在喊她,遂点了点头。 池映寒这才停止了摇晃,沉思道:“那我想想今晚有什么好玩的……对了,今晚好像是青莲的场,好多天都没去听青莲说书了!相宜,今晚听青莲说?” 顾相宜又点了点头。 顾相宜正怨念着,听闻耳边池映寒声音又响起:“那还愣着干什么呢?走啊,这就收拾收拾一起去!青莲的场可有意思了,我就爱听她讲!起了起了,顾相宜你肯定没听过她说书,去听去听!” 顾相宜险些又被他吓到。 要知道刚才读书的时候还死气沉沉的一个人,这会儿忽然活蹦乱跳如同诈尸一般。 若不是顾相宜经历得大风大浪多了,还真受不住这厮。 顾相宜今天晚上是被池映寒拽着出去的,就这么看着池映寒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踏出府门、上了马车之后还高叹一声:“本少爷终于重见天日了!” 顾相宜:“……” 顾相宜由他玩去,但唯独要嘱咐他一句:“那你不许再跑到后院没完没了的斗鸡啊!” “放心!不斗鸡,不斗鸡,相宜不发话,什么都不斗!” 待下了马车之后,池映寒将顾相宜带到茶馆门前。 顾相宜全然没料到是吟香茶馆。 上次没仔细看,在进入吟香茶馆里面后,茶馆面积极广,位置又多,池映寒拉着顾相宜在第二排最中央的一处坐下。 顾相宜不懂这儿的规矩,问道:“这位置这么好,怎没人坐?”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你难得来一趟,这个位置当然是给你留的。” 顾相宜拍了一下池映寒的肩膀,道:“说正经的!” 池映寒一边扶着顾相宜坐下,一边道:“这个位置是贵客位,要另外收一百两银票的。” 顾相宜:“……” 茶馆内热闹着,池映寒要了上好的酒,准备两盘瓜子。 好似真的重见天日了一般,顾相宜看得出来池二脸上流露着掩饰不住的开心,那简直是开心到起飞了。 顾相宜在这场合倒是拘谨。 她的这盘瓜子,她半分未动,只是好奇池映寒能相中的青莲是个什么人? 这厮难道也稀罕美人? 但再瞧那台上,顾相宜便惊了。 那人是站在一个青帘子后面说书的。 池映寒连忙拉扯着顾相宜的衣襟,小声道:“开讲了开讲了!”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这模样,一脸嫌弃。 只听青莲讲着:“上回书说到,那靖王的手段要酷烈得多,杀得人头滚滚,敢叽歪的百姓都死了。而那当朝的阉党只是打压、贬官、遏制了靖王的人,而这些被打压的反倒纷纷投靠新入关的卫国,危机一处激发……” 顾相宜听不出讲的是哪段故事,但一听这开头,就不是顾相宜喜欢的。 她听不懂这些非历史的故事,只觉得这血腥打斗的描述让她听着实属不适。 南阳城的人还在讲这些朝代争执的故事,殊不知这些事很快便会落在他们身上。 但瞧着池映寒听得兴奋,一边嗑瓜子,一边时不时分享他的猜测。 “我猜待会魏家肯定找到村子。” “我猜待会公主能逃出去。” “我猜这李太监也是个要造反的。” “……” 第五十四章 护她 顾相宜见池映寒听得这般入迷,她却是一点都听不进去。 她不爱听这种打打杀杀的故事,遂目光不住地流转着。 这时,她见门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竟站在那里,那身影有几分眼熟,顾相宜定睛一看——竟是池映海! 池映海瞧见顾相宜瞅他,却也没吭声。 顾相宜赶忙拍了拍池映寒道:“池二!海哥儿在那儿呢!” 池映寒一看池映海果真在门外,道:“那就叫他过来呗,这段讲得可有意思了。” 顾相宜起身朝着池映海走去,池映海眸光中带着一丝惊恐。 那惊恐让顾相宜忽然想起,此刻的药铺还未打烊,他怎么不在药铺待着? 她朝着药铺的位置靠近几步,还未进门,便听药铺后院一片骂架声,二房夫人那大嗓门吵得四海八荒都听得见。 顾相宜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远近驰名的药堂,隔三差五鸡飞狗跳的,倒也是奇闻。 顾相宜想着便回来将池映海拉进茶馆,让他坐在池映寒对面。 池映海见了池映寒也不说半句话,埋头磕着瓜子,没一会儿便把瓜子都吃完了,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池映寒还没见过比他还不讲礼数的,道:“嘿!你这小子,这盘是给你嫂子准备的,你怎么都吃了?” 池映寒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池映寒,也不吱声。 顾相宜道:“算了池二,我不吃瓜子,你再给他来一盘。” 池映寒遂又叫了三盘瓜子。 顾相宜疑惑:“我说要一盘,你干嘛叫三盘?” “你一盘、我一盘、他一盘,三盘不是正好?” 顾相宜遂把她那一盘推给池映寒,道:“你俩吃,我不吃瓜子。” 池映寒却是纳闷,道:“为啥不吃?他家的瓜子都是现炒的,特好吃,你尝尝。” 池映寒说着将瓜子推给顾相宜,但顾相宜又推了回去,目光瞧了眼这些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叫好的人,她端庄规矩的坐在座位上,压低声音,道:“不知该如何同你说……在这种场合嗑瓜子,实在是有失体统。” 池映寒差点忘了这些闺秀乱七八糟的礼节了,道:“你还讲究这个?!” “自然讲究。” “那你这日子铁定是少了许多乐呵事儿啊。” 顾相宜不语,下一刻便见池映寒拿过她的这盘瓜子。 顾相宜本以为他要吃,谁料池映寒拿起一个瓜子,用手指捏开瓜子皮,将瓜子仁取出,递到她面前。 顾相宜一怔,听他道:“尝尝!” “池二,你这……唔!” 还未等她拒绝,池映寒便将瓜子仁喂进她嘴里。 虽是有些心惊,但顾相宜下一刻便下意识的嚼了,这现炒的瓜子确实比晾了许久才带入宅子的香。 “怎样?好不好吃?” “嗯!” 见顾相宜点头,池映寒便又用手剥起瓜子来,边剥边道:“我寻思你差的是嗑瓜子这个举动,不是吃瓜子。那成,你听着书,瓜子皮我帮你弄好,你直接吃瓜子仁就行了。咱俩一起,边听边吃!” 不多时,瓜子便被剥好了许多。 顾相宜见也没人注意他们,顾相宜便也拿起瓜子仁吃了起来。 池映海眨了眨眼,瞅着顾相宜盘子里都是剥好的瓜子仁,刚想上手,池映寒便忽然伸手过去,将他的小手打开,道:“给你嫂子剥的,你吃你自己的去!” 池映海方才规规矩矩嗑自己的瓜子。 顾相宜吃着瓜子,也渐渐也安下心来,静静的坐在这里听着书。 听那青莲讲道:“却说阉党屠村搜寻靖王最后一位逃走的女儿的那晚,乌云密布遮天日,倾盆大雨似瓢泼,哗啦啦的一片。那女孩落荒而逃的朝着后山逃去,她若是上了后山,里面处处是山洞,她有躲的地儿啊!” 听到这段,顾相宜心头忽然一紧,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只听青莲继续讲说道:“话说为了她能跑出来,全家已惨遭杀害,她那个弟弟啊,儿子才刚满月,生生被阉党摔了。摔完孩子还不说,大人也被砍了头。为什么?因为这乱臣贼子的孩子,她跑啊,她自个儿跑,连累的就是别人。靖王败了,那她的女儿和那些为她能逃去而死的人,有区别?谁的命不是命,就连为了她能逃去后山而死的丫鬟奴才,那也是命啊。” 池映寒听着这段正津津有味,却见顾相宜面色忽然发白,池映寒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相宜?听着害怕了?” 这时青莲讲道:“你说这瓢泼大雨,山路自不好走,她一个姑娘想逃哪儿去?阉党怕她跑了,几人追上她便用长矛刺穿了她的腹部!” 顾相宜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一声,差点没叫出声。 她赶忙靠到池映寒这边坐下,池映寒见她吓成这样,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假的假的,都是故事,说书呢!那阉人又没刺你!” “她说的这是什么书啊。” 顾相宜生生感觉到自己腹部那种剧痛又传来了,池映寒却道:“你瞧瞧,她讲的好?她的特色就在于不讲历史,却还能让人身临其境。” 但顾相宜还是又气又恼,却无法跟他讲明原因。 池映寒见她被吓到了,将她搂在怀里哄道:“好了好了,不害怕了。有我呢,阉党敢追你,我跟他们杀去,都给他们杀了,肯定伤不到你。所以别怕了啊,你又不是那个靖王的小女儿,那个小女儿贪嫁权势,被男人休了。你现在不是没嫁给安瑾瑜吗?不至于沦落到她那样。所以不怕了,不怕了啊。” 顾相宜听闻这话,呼吸平缓了些。 但还是道:“我不听了。” “她马上讲完了,听故事得听个结局啊。” “那我出去待会儿,结局你听完告诉我。” 顾相宜说罢便出去了,但外面也不清净,他们听了半个时辰的书了,医馆里的争吵依旧没停,但这呜哇乱叫的声音总比那噩梦重现好上许多。 她不能再嫁给一个农夫或书生了。 池映寒虽是个傻的,但刚才扑进池映寒怀里,听着池映寒说的那些话,虽是哄她安心的话,但顾相宜终归有些安全感。 直到过了一炷香时间,池映寒听完了书,众人也都散了场。 池映寒第一时间出来寻她,见她在门外的棚子这儿一坐,他也凑过来道:“还在怕呢?” 顾相宜不回答他,他坐下来,又道:“结尾阉党都死了,不害怕了啊,他们都死光了,你还活着呢。” “那后来呢?结尾朝代怎样了?” “结尾我不太喜欢,这个朝代被反贼推翻了。” 顾相宜突然问道:“这剧本,是那青莲自己写的?” “是啊,所以才堪称精彩,编得跟真事儿一样。”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不多时道:“罢了,不提这个了,听完书便回家了。” “你不饿啊?咱们要不要吃点好吃的去?” “你怎么就知道吃?” 池映寒撇撇嘴道:“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背书啊。走了走了,带你吃好吃的去!下次再听书我问问情节,太吓人的便不带你来了!” 池映寒拉起顾相宜的手,带着顾相宜吃席去了。 这一晚,顾相宜睡得并不踏实,前世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浮现,那些场景压得顾相宜险些上不来气。 她在暴雨中拼命的往后山逃去,但雨天路滑,她跑不快,眼看着后面一排官兵追来,她瞠目结舌,正要惊恐尖叫的时候,忽然—— 前方突然一只手朝她伸来。 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住那只手,那手极有力度,一把将她拽离了这片黑暗。 “相宜,相宜!” 顾相宜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原来又是一场噩梦。 抬眼间,发现池映寒坐在床边,正攥着她的小手。 见顾相宜醒来,池映寒筋疲力尽的呼出一口气道:“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真是头一次看到听书能把人吓成这样的。” “要不,今夜我就这么坐着陪你睡。能睡得踏实些。” “那你怎么办?” “我这会儿被你搞得精神了,我不困,你好好睡。” 说罢,池映寒便守着顾相宜在床上睡去。 看着顾相宜那苍白的小脸,池映寒总觉得她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器一般。 本身是个值钱的,却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更需要放到最高处去展示。 而不是放在他这里,就好像把瓷器放在柴房,还落得一身的灰。 次日一早,顾相宜在布置了今日的功课之后,留书童在书房,嘱咐了杜仲要更加严厉的看守他。 于是便匆匆便去药铺了。 见她离去,池映寒猛地松了口气。 他昨晚一夜没睡,一直思考顾相宜非要让他考状元这荒唐事应如何处理。 想了一晚上后,他悟了。 他来到门口,干脆坐在了地上。 他身旁的书童也是一愣,全然不知少爷这是要干什么。 门外的杜仲也是一愣:“少爷,该开始读书了。” 池映寒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在读书之前,本少爷有非常重要的事儿要跟你们讲。” 第五十五章 出诊 杜仲和书童皆愣住。 少爷向来是个不靠谱的,他能讲出什么来? 只听池映寒憋了半天,方才道:“本少爷悟了一晚上,方才悟到——这顾相宜,真是本少爷的亲祖宗!” 杜仲怔了怔,道:“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本少爷没有乱说,要说祠堂那些我隔三差五跪的祖宗,那都是死的。眼下这个,就是个活祖宗!” 杜仲:“……”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们觉得,我有可能在科举中考出什么名堂来吗?” 说真的,让少爷考功名,杜仲都笑了。 “所以,现在本少爷是这么安排的,你们两个都要配合着点。” 池映寒开始说重点了,他道:“首先,无论本少爷做什么,都不能让小祖宗生气,这是第一条。一定不能让她不开心,不能让她有任何的委屈。我们做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儿,都不能让她知道。我们得让她在池家开开心心的生活。这是身为一个男人,必须去做的。” “其次,背书我是不会答应的。因为这纯属胡闹啊,不说我这背书背多了容易上不来气出人命,我就算豁出命去背了,我能考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池映寒说的这个矛盾,杜仲听明白了,他问:“所以呢少爷?”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三个分工合作。杜仲你负责在门外好好把关,不要动不动就把她放进来,她若是靠近了,赶紧咳嗽或者打暗号提醒本少爷。” 杜仲听后点了点头。 “山药呢,就负责门内,杜仲不把人放进来,那谁知道屋里是谁在读书?你可以替我读嘛!” 小书童听后也点点头。 “而本少爷,要完成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 杜仲和小书童皆惊:“什么任务?” “在书房下面打通一个地窖,里面吃喝玩乐样样都有,这样本少爷所有的困扰就都解决了!” “哇……”杜仲都没料到,他家少爷是越来越能耐了。 但是他有个疑问:“那少夫人怎么办?” 池映寒态度坚决的道:“你们不是不知道,自打她来我家之后,我肯定是要好好护着她、对待她的。除了读书这件事之外,所有的事儿她都说了算,她是我的小祖宗,她让我干啥我都答应。可是问题就来了,她想要一个天天读书用功考状元的郎君,这个我肯定做不到,那我们两个就没办法过下去,是不是?所以我只能暗中想办法介绍一些江南才子,顺其自然的让他们去她身边搭讪、相处,她喜欢上哪个就跟哪个走,不喜欢的咱们便暗中替她打发了。总之,只要她打心底愿意嫁的,那就不是我给她找下家给她送走的,且如此一来她的婚姻自是幸福美满的,是不是?万一哪个才子以后成了状元,她不就更是如愿以偿了?而我俩若是过一辈子,岂不是互相耽搁,人间地狱?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仲一听,少爷说得还真就有道理。 于是打今儿起,池映寒便在书房内挖坑了。 小书童读书声朗朗。 杜仲看着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少爷。 顾相宜则如前两日一样,去了御闻堂。 今日却是没见到池天南同她打招呼,顾相宜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遂装作不知情一般。 倒是二房夫人出来迎着她道:“相宜来了啊。” “二婶婶好!二叔呢?” “你二叔昨晚吃了些鸡汤,肚子不舒服,这会儿还没起呢。” “二婶婶不是说,昨晚要吃炖鹅吗?怎吃起鸡汤了?” 正整理菜的二房夫人忽然一怔,“嗐”了一声道:“是吃的鹅,晚上咱们拿着鹅去茶馆边听书边吃的。吃完鹅他还不够,偏要深夜熬鸡汤……” 顾相宜虽知道二房夫人平日里没几句真话,可这谎话编到天上去,顾相宜便听不下去了。 顾相宜道:“二叔和二婶婶昨夜去茶馆边吃鹅边喝茶了?” “是啊。” “那相宜得瞧瞧二叔去,鹅肉与茶叶同食,可是要中毒的。” “啊?”听闻顾相宜这解说,二房夫人一阵哑然,见顾相宜这便要去后院瞧瞧池天南,二房夫人忙道:“你二叔没事,他没事!就是有些乏力,歇息会儿就好了,他医术如此精湛,岂能不懂这些?相宜你在这儿待会儿,婶儿早上烤了红薯,给你拿来,你先吃着哈。” 没一会儿工夫,二房夫人果真把一个大红薯拿来,给她放在坐堂的桌上,拉着顾相宜道:“坐这儿,吃着啊。你二叔没事,一会儿就能起来。”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红薯,竟比之前被她收走那个大了好几倍,恐是把后院最大的那个红薯拿出来给她了。 这对二房夫人而言,倒还真是豁的出去。 既是她肯给的,顾相宜这次还能让她再收回去不成? 纵使不差这个红薯,她也差这个事儿。 顾相宜遂道:“我今日起得早了些,还未吃早饭,多谢二婶婶了。” “嘿!跟二婶儿客气啥!” 眼看着顾相宜这次没像上次一样将这最大的红薯放一旁,而是直接剥了,二房夫人心里又急又恼,还说不得半句话,只得回了后院。 偏是这时,她前脚刚走,正在吃红薯的顾相宜便见到一位婆子急忙进门,进门便问:“池郎中在吗?” 柜台处的池映海忙喊:“爹爹,来人了!” 真是越慌乱越容易出岔子,二房夫人在后院一听有病人来,气得赶紧问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池天南道:“你这不中用的,平时窝囊便算了,天天给老娘找不自在。赶紧起来看诊去!” 池天南昨夜被训了一夜,偏是不起了:“臭老娘们,今日这诊我偏不看了,让你明白明白到底谁是一家之主,我不看诊,你便要饿死!” “你!……你给我起来!你还耍起无赖了?” “今日就耍无赖又如何?我在南阳城医术数一数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整日只知欺我,有能耐你出去看诊去,你去!” 此刻,外面的顾相宜见这位女子气喘吁吁的,立刻搬过两个凳子,招呼她先坐,并道:“我去喊一下池郎中。” 妇女忙道:“快去快去,我家老太太急等着呢。” 顾相宜掀开帘子,还没问出什么,便见二房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本来家里不如池家大房宽裕,她便生妒,这还生生的误了生意。 但她只能推道:“就说池郎中病了,这会儿出不了诊。” 二房夫人气得直想骂人,忽然听顾相宜那柔弱的声音道:“可否让相宜去瞧一眼,能治便替二叔把银票收了?” 这是顾相宜独立开堂的良机。 她自己贸然开堂,又没名声,自是无人找她看病,这会儿可是借着池天南的名声,给她显露身手的机会,她怎能错过? 二房夫人犹豫了,她此前便听说顾娘子懂医,心底是惦记这笔钱的,但是…… “若你做砸了呢?”二房夫人问。 顾相宜道:“医者须量力而行,不耽误病人,亦不为自己揽恶名。且不说医不明白相宜不会勉强,退一万步讲,真出了差错,相宜并非御闻堂学徒,后果相宜自会承担。” 她这么说,二房夫人便放心了,此前这顾相宜便出过丑闻,反正出了事她担着便是,跟御闻堂一点关系没有。 “那你便去瞧瞧,若治不了别硬来。” 顾相宜遂随着婆子出诊了,婆子也不知此人是谁,她只说是池郎中的学徒,便只顾着带回去一个郎中瞧瞧。 那是南阳城有名的盐商吕家。此刻吕老太太独自坐在家中头晕发热,家中两个郎中以为是风寒,开了几副治疗风寒的药都服下了,并无作用。 吕家大娘子见带来的是个姑娘,忙问那婆子道:“不是让你去请池郎中吗?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娘子,池郎中今日有事,不能看诊。这位娘子也是御闻堂的学徒,奴婢便带回来了,想来御闻堂的学徒,也差不了太多?” “差不了太多?”吕大娘子气得不行,“那师父和学徒之间的差距,你说差不了太多?” 虽是抱怨着,但实在是没办法了,此刻请不来人,便只得让这御闻堂的学徒前去看看去。 且见顾相宜来到吕老太太面前,见那吕老太太眉头紧皱,神色紧绷,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周身也没有特殊的气味,遂问:“这两日家中可是生了事?” “家中吕老三同人发生了些争执,动手打了人。”婆子回道。 “具体是何事?人命关天,莫要回避。” 吕大娘子见这学徒上来便问家事,道:“娘子问这个作甚?你是来瞧病的还是来八卦的?” 顾相宜恭敬的道:“夫人说笑了。古传四法‘望闻问切’,夫人不吐露实情,哪位郎中能知道病从何来?且你家的家事守得如此严密,如若外传,我岂不是砸了御闻堂的声誉?” 吕大娘子一想也是,遂叹了口气道:“说来难听,是我那蠢儿子吕三,因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吕三媳妇爬墙去了。吕三得知此事回来将夫人打伤了,夫人娘家近日来闹,说要报官,老太太听罢一口气没上来,便躺床上了。” 第五十六章 讨债 竟是这样! 顾相宜隐约想起来了,前世正值严冬,她在家中听闻吕家老太太病死家中,死因正是家中吕三因为暴打大娘子,大娘子家人报官将其带走,再未出来。 老太太一股急火下去,人便没了。 顾相宜心头一惊,但细想一番,在她看来,此病并非没有解法。 既是回到五年前,到了她手中,人也未必会死。 顾相宜有法子治好她。 顾相宜遂道:“老夫人这是起了内火,情况较重,一般药物作用不大。我须帮老夫人去火。” 吕大娘子半信半疑,道:“你一个学徒,当真能治?” 顾相宜倒也不急,承诺道:“以御闻堂的声誉担保。” “那你可说准了,若治不好,我们吕家真能砸了你家的招牌去。” 顾相宜继续道:“既如此,寻一两精油、二两白酒,一块铜钱。” 吕大娘子正记着,只听三样,道:“这就完了?可别是胡闹呢!” “呈上来便可。” 不多时,一两精油、二两白酒,一块铜钱便呈了上来,吕家的人纷纷疑惑这是要做什么,便见顾相宜麻利的掀开吕老太太的外衣,让其俯卧,将精油均匀涂抹于全身。 不多时,在身上洒上一层白酒,拿着铜钱,便按照穴位刮了下去。 给一位皮包骨的老妇人刮治,难度极大,力重极易伤及外皮甚至内里,力度太轻又无疗效,但顾相宜前世钻研过手法,按照中力度刮下去。 不多时,老夫人的后背呈现大片大片的紫色,顾相宜又用酒精消毒了一遍。 末了,顾相宜再探老夫人的体温,道:“发热情况缓解了,老夫人,您现在感觉如何?” 老夫人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吕大娘子惊诧,老太太竟清醒了! “郎中,可是治愈了?” “夫人,借一步说话。”顾相宜起身,带着吕大娘子来到门外,道:“发热症状治愈了,但这内火源于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本不愿插手别人家的内宅之事,但事不解决,老太太这股急火还会再起。治标还需治本。” 吕大娘子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丑事我也同你说了,我也不是没说让吕三服软,可他偏不从呀!” 顾相宜听闻这吕三的秉性,她就不信,吕三这厮能同池二不认识。 “可否引我去见他?”顾相宜道。 吕大娘子惊了:“怎么?我们都劝不动他,你能劝动?” 顾相宜笑道:“试试又无害,有何不可?” 吕大娘子想想也不吃亏,便带顾相宜去了吕三的院子。 这吕三本名吕良,此刻人还未起,听闻小厮过来喊他,说母亲带了个人过来劝说他。 吕良笑了。 笑话,都来了多少人了?好话赖话他那个版本没听过? “让他进来说,能给秦玉儿赔不是,算我输!” 顾相宜在门外便听到吕良的话,想来无赖和无赖还是不一样的。 就说这吕良,明显是在家打女人的主。 吕良推开门,正想去会会又是哪个寻死的过来劝他,谁料一低头,竟见一个身材瘦弱、面纱遮颜的小娘子。 “嘿呦!你这小娘子,爷还不舍得打了,一拳下去再打坏了,你家人还不得同那秦家一起在外面哭闹?”吕良摇了摇头。 顾相宜却是笑了,道:“想来吕三爷还动不了小女子。” “嘿!动不了?还有爷我动不了的?你倒是说说你哪儿的?报上名来!” 顾相宜温和的笑了笑道:“池家池二郎的大娘子,顾相宜。” 吕良听闻这名号,当即怔住。 池家!竟是池家! 池家财大势大,他一个吕良,还当真惹不起池家的人。 “得,算你狠!池家的人爷不招惹,爷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甭跟爷掰扯,我家的家事你懂个屁,你说的话,爷半句都不会听!” 吕良说罢便准备关上门,谁料他的门还未关严实,便听顾相宜高声道:“三爷可还欠着池二赌金?” 池映寒是个不喜要债的,他赢的就是个爽快,就是个面子。 瞧着这厮惧怕池家的样子,定也有些理亏。 果然,吕良不耐烦了,道:“怎么?你是来讨债?那三千两银票于你们又不急,容我两个月,我定还!” “若三爷今日随我去道歉化解事宜,那三千两债务,咱们便按揭归还,这笔钱就当是存你这里,多少年后来取都行,你也不必这般着急。” 顾相宜话落,忽然“吱嘎”一声,吕良将门打开,道:“怎么?你还能做池二的主?” “自然能做。池二的钱都是我管的,如何做主你这笔债务,也是我说了算。”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说着,若说家中那池二,除了读书这方面顾相宜还颇为头疼之外,其他方面,特别是金钱,顾相宜还算管得妥妥的。 顾相宜遂道:“你若今日不同我去,我可以拉着池二明日一早就来吕家门口讨债。” “你……你敢!”吕良瞬间慌了。 顾相宜道:“夫妻之间相处再有矛盾,也应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你不给秦家台阶下,池家也可以不给你台阶下,要丢面子,大家一起丢。” “……” “吕三爷,你自己拿主意!” 顾相宜一脸的坚定,吕良也不是没听说过这顾娘子的奇闻——大婚第二日,她便能将池二从赌场带走! 妈的,池二这个怂货! 天不怕地不怕,打架从不输阵的主,竟被自家娘子管着,真不是个男人! 但念及这三千两银钱一时半会儿他当真还不起,吕良怒道:“去便去!还怕你们这些女人不成!” 吕良披上衣服,便同顾相宜来到前院,前院的秦家人正闹着,吕家人也不知这事儿应如何处理,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顾相宜竟将人带出来了! “他答应同你们解决了,去大堂商议。” 秦玉儿吼道:“商议?有什么好商议的?今日只有和离一条路!” 吕良怒道:“和离?答应和离是因为三爷我仁慈!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秦玉儿?在外偷人被抓,还有脸报官?” 顾相宜看了眼怒火中烧的二人,道:“既已答应和离,便去商议相关事宜,说这些也无益处。” 吕良这才不情愿的止了声。 秦玉儿目光方才落到顾相宜身上,眼前这人……不是顾娘子吗? 第五十七章 蠢货 二人遂到大堂之上谈和离,分财产。 两家最大的财产,便是那盐行。那是秦家的资产,但秦家只有盐窝,后期靠着吕家的运商方才得以发展运作。 离开了吕家的扶持,秦家只剩下盐窝,重新发展另需找人资助。 “我说秦玉儿,你说你能找到谁去?那盐行得给我吕家留下!找不到人,盐窝还不得毁在你手里?” 秦玉儿失了臂膀,着实焦急,顾相宜见状遂道:“吕公子这话便不对了,盐窝是本,运商只是输送,这可不止你一家。纵使南阳城内没有运商,城外运商也有大把。只看秦娘子敢不敢冒这个险了。” “我敢!”被顾相宜这么一说,秦玉儿怒吼出声:“我秦家就是破产,也不会让其分到你手里一分羹。” 吕良嗤笑一声:“行啊,爷我便看着你破产!签和离书!” 不多时,和离书签好之后秦家这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吕良见他们走了,也觉得清净,道:“真是便宜他们了!顾娘子,你可得说话作数!” “自然作数,不信的话,可立字据。” “立字据,立字据!”吕良立刻找人拿来纸笔,生怕顾相宜返悔。 在事终之后,顾相宜嘱咐家里几人莫与老太太说盐行之事,家中产业生意,日后不好的切勿传到老太太那里去。 吕家谨遵顾相宜的嘱托,当日老太太听闻事儿平息了,吕三没被官府查办,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 顾相宜领了诊金便回了御闻堂,二房夫人见顾相宜领了诊金回来,惊道:“嚯!你还真给治好了!那老太太什么病啊?” “头疼脑热,上火了。开了两个退热的方子,我也是留在那儿见老太太退热了,方才领的钱。” 二房夫人收走了连同诊费药费在内的共十两银子,道:“小病,你都会医?” 顾相宜点了点头道:“相宜是初学,简单的都会。” “行,若是下午再有急诊,你好好问问,你若是能医便医。唉,虽说这两天你二叔身体还是不大舒服,医不了人,但医者父母心,总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二婶婶说得有理,相宜尽力而为。” 接着这一下午,药堂内来了诸多的患者,顾相宜直接坐堂诊治。 一开始患者还犹豫,还是二房夫人说她靠谱,这些人才配合顾相宜看病。 待到打烊的时候,顾相宜已接诊三十余名患者,倒是把顾相宜自己累得直喘。 直到打烊的时候,杜仲的马车来接,顾相宜干脆在马车上累得睡着了。 待顾相宜走后,二房夫人拿着今日的银钱,回那罢工的池天南跟前道:“你以为你躺这儿一天,老娘便吃不上饭了?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今日收账单凭诊费都有一百两!” “什么?”池天南吓得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惊呼:“怎么可能?你……你让顾相宜去诊的?” “是啊!你以为全南阳城独你一人会看诊?” 看着二房夫人洋洋得意的模样,池天南拍大腿道:“你个败家娘们!之前不是说了不予她当学徒、看诊的资格吗?怎么?如今倒不怕把她养肥了?” “呵,少拿这事吓唬老娘,老娘自有分寸。我问她了,她诊的都是些是个郎中都能诊的小病,疑难杂症她不敢动手。即便如此也给老娘挣出来一百两。你以为你躺一日,能唬住谁呢?” “行,你行!这御闻堂我连罢工七日,咱且看着,你能靠那个刚入门的顾相宜支撑多久!” 而池家这边,杜仲停了马车之后,喊了顾相宜几声,发现顾相宜在车上便睡了。 杜仲忙让几个小厮看着,回屋把门打开。 池映寒正在专注挖洞,今日的洞已挖出了一个隧道,听见杜仲在外面喊着,池映寒赶忙从隧道爬了出来,问道:“怎么了?小祖宗回来了?” “少爷你快点上来,少夫人好像出事了!” “啊?”池映寒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灰,跟着杜仲跑了出去。 这小祖宗又出什么状况了? 结果过去一看,发现顾相宜累得在马车上便睡了,小厮们不敢上前动她。 池映寒忙爬上马车,看马车车厢内,顾相宜睡得昏昏沉沉。 这可给他吓了一跳。 “相宜,你没事儿?” 顾相宜听闻有人喊她,方才蹙了蹙眉。 见顾相宜清醒过来,池映寒方才松了口气:“顾相宜,你要睡别在车上睡啊!大冷天的,染上风寒岂不是遭罪?走,我带你回去躺着去!” 池映寒虽不知所措,但这节骨眼,也只得将顾相宜瘦小的身体抱起,她的身体又轻又凉。 池映寒甚至没心思感慨怀抱一个女子是何体会,只想着赶忙带她回暖实的地方。 顾相宜被池映寒抱回床上后,整个人依旧昏沉着,道:“你是不知道,我今日诊治了三十多个病患,还出了趟急诊,再加上药堂内的杂活,全身都要散架了。” “啊?怎么干了这么多活啊?” “你二叔罢工了。今日来的那三十多号人,个个都是疑难杂症!” “……” 池映寒不由得有些心疼,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道:“那怎么办?要不我给你叫碗燕窝?厨房还有参鸡蛋,也挺补的,你等着我给你叫去。” “嗯……还有,今日不检查你功课了。” 她忽然说出这话,让池映寒心底五味杂陈。 她不查他功课,他当然谢天谢地。 但因为这般憔悴才不查他,他心里却也不是滋味儿。 待到不多时,池映寒把家中大补的食材全部叫了进来,顾相宜服下之后便睡下了。 待到次日,顾相宜再到药堂的时候,二房夫人直接告诉她,这两天池天南病了,让她再帮忙打点几天。 顾相宜问:“二叔他真的没事?” “没事,都是小病,只是他近来身体也不大好,堂里的事儿都辛苦你了。” “没事,不辛苦。”顾相宜重复道,“反正大病我也不会治,小病能诊治的便给他们开药了。” “嗯,尽力而为,不会治的咱们也不强求。晌午要吃什么?婶儿给你弄去!” 顾相宜看着二房夫人既看着如此虔诚,那她也没必要配合她客气。 “二婶婶上次说要给相宜炖大鹅,相宜没吃上还怪可惜的,今日晌午吃炖大鹅?” 二房夫人噎了一刹,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成,婶儿这就出去给你买去!” 今日晌午,顾相宜果真是收到了炖鹅。 第五十八章 名扬 不仅她吃,她还分给池映海一起吃。 顾相宜在这儿坐了两天的堂,街坊邻居们便传开了,谁都没成想顾娘子竟跑去御闻堂做学徒了,且听闻医术还不错。 这没两天的工夫,便有不少妇人好奇过来瞧瞧,出乎池天南意料的是——自打顾相宜坐了堂,来这儿看诊买药的竟更多了。 这是什么情况? 池天南虽和自家娘子打了赌,赌自己七日不出诊,家里会是什么境况。 但他还是偷偷扒开帘子,瞧着前面的情况。 南巷的王寡妇此刻正拎着一沓药材在顾相宜面前道:“能不能多给我拿二斤还不是你一张嘴的事儿?这降香你们肯定高价卖的,我从海口寄过来的降香都比你家实惠。” 瞧着这王寡妇的架势,纯是个见着顾相宜一个新人看店,来找茬的、占便宜的,但顾相宜一边晒药材一边拿起她拎来的降香,闻了闻便道:“你这便宜的降香可不太地道啊。” “不太地道?你是没听我说什么?我那是从海口带来的。” “从哪儿带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把降香,是晒干的,而并非阴干,失了原有药性。我处理的降香只阴干,不见光。等我拿来一把你瞧瞧。” 顾相宜说着便拿了一把降香放在桌上,道:“二者对比一下,你闻闻味道,是不是一分钱一分货。” 她的态度哪里像一个刚来的学徒,若是学徒遇到找茬的早就不知所措了,她这架势,比常年开铺子的掌柜都镇定。 不对,情况不对。 瞧着顾相宜不多时便劝说得王寡妇不仅不闹,还买了两包降香离开了,池天南忽然想反悔了。 毕竟他这般罢工没有丝毫的用处,顾相宜的水准完全能把他顶替下去。 他的罢工对御闻堂没有丝毫影响,若七日下去药堂收益反倒大增,他的脸往哪儿搁? 果真,七日下来,那些真看诊的、凑热闹的,加在一起让御闻堂赚了一千两,竟是原有收成的几倍! 七日结束,二房夫人趾高气昂的道:“你罢工,罢工啊,你瞧瞧,你不在,老娘的日子反倒过好了,翻倍好!” 池天南恼怒,争这个他争不上来,他一直在想缘由。 “败家娘们!你不知道许多人都是听说了坐堂的是顾相宜而来的?她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情况?” 二房夫人笑了笑道:“你还甭说,她在南阳城确实是个名人——就大房家二郎那口碑,这顾娘子还敢嫁,如今她在外跟二郎一起臭名远扬,听闻她坐堂,自是来瞄一眼。明日起早就让她回归她的岗位去,你愿赌服输,明日给老娘起来看诊!” 御闻堂对外宣称池郎中只是生了小病,回去歇息七日,七日之后该坐堂的大夫依旧是池天南。 顾相宜自是规规矩矩回去打杂,池天南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日一早,王寡妇又进了门,道:“池郎中回来了?” 池天南笑道:“前几日有些急病,让家中学徒替着打理药堂,这会儿病好了,自是回来了。” “嘿,你们这顾娘子亲手晾晒的降香确实不错,再给我来五包。” 待王寡妇走后,不多时李夫人又进堂问道:“池郎中回来了?” “呵呵,回来了。” “顾娘子呢?我之前在你家治内痔,一直服药,但一个月没好利索。自打顾娘子给我治了一回之后,这三日都没见复发。顾娘子说了三日后让我来复查一下,再配些补药。” 池天南听后当即懵了。 这是他的老病人了,每个月按时来取药三次,以内服法治内痔。 “顾娘子是给你开了刀了?” “是呀!当时有点疼,但是切了之后还真是解脱了!” 池天南瞠目结舌,他向来主张保守治疗,内服法虽慢但稳,这顾相宜竟敢用一刀切的手法,这是要担风险的。 “瞧着池郎中也不方便,叫顾娘子出来给我瞧瞧。” 池天南无奈,只得叫出顾相宜继续给她查看情况,他一个正经坐堂大夫,反倒需要回避了。 待顾相宜给李夫人开药的时候,池天南是在帘子后听着李夫人道:“全然没想到你这手法竟比池郎中好,以后复查我便找你了。” 池天南整个人都惊了。 他忙去问二房夫人,不是说顾相宜只诊治小病吗? 二房夫人也不知道这一天到头顾相宜在诊治什么病,直到她也看出来,今日来诊的患者都来找顾相宜的时候,她才慌了。 “怎么会这样?她一个初学的,诊法能把你比下去?你这十多年的郎中都白干了!” 池天南也惊道:“都怨你这败家娘们,这回倒好,把她给显出去了,你说如何是好?” 二房夫人主意也正,眼珠一转便道:“这还不好办?怎么显出去的,便怎么打压回去。她就是来咱们这儿打杂的,想当学徒咱们都未答应,还能让她在咱们这儿得了便宜?” 顾相宜此刻正在柜台前捣药,这会儿二房夫人忽然出来,问道:“相宜啊,今日来找你复诊的这几人,病可不好治啊。你上次怎么没告诉过婶儿,这些是疑难杂症?” 顾相宜道:“二婶婶说了,相宜有把握的便诊,没把握的不要冒险。以免误了患者,再伤了药堂的名声。相宜谨遵二婶婶的嘱托,没把握的,相宜一例都未诊。就说前两日来了一个红蝴蝶斑的患者,那治不了便是治不了,相宜不会冒险。” 二房夫人听着这话,话说得没毛病,合着都是她的不是了? 在顾相宜看来,只有红蝴蝶斑那种绝症,她才当成大病没敢下手,其余在她看来都是能稳妥治愈的小病? 天爷呀! 这七日她是犯了多大的过错,她借着御闻堂的名声,把顾娘子这位郎中给捧出去了! 但二房夫人也不敢说什么,只嘿嘿笑着道:“婶儿还以为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呢,辛苦相宜你了,婶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了……” “相宜也不需什么回报,今晚吃些好酒好菜,相宜就挺满足了。” 第五十九章 地痞 同她,顾相宜不需要客气。 再大的客气,她也不会领你一分情。 当晚二房夫人备了鱼虾,顾相宜吃完后方才乘马车回去。 这七日下来,顾相宜都没精力管池映寒,每日只是问一问杜仲和小书童情况,二人都说里里外外看得严实着,出不了岔子。 顾相宜便没再管他。 池映寒知道,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 池映寒铁定不给小祖宗添乱,且他反倒得了时机,七天的时间内把地窖开通的明明白白。 地窖内阴凉又松快,里面有各种瓜子果仁,还有他的蛐蛐儿和文玩,困了直接打地铺睡觉,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神仙场。 这晚,顾相宜终于来到书房门外。 这些日子太忙,她无暇看管池二,见池二这么晚了还没离开书房,心里总有些不信。 于是她突击检查,推开了门。 竟发现池映寒一本正经的在读《诗经》,页数也是今日留的功课那页。 见了她后,池映寒抬起头打招呼道:“相宜你回来了?” 顾相宜有种直觉,怎么都觉得这场面不太真实。 她遂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破绽。 “夫君,今天脖子没疼?” 池映寒就知道她得找破绽,瞧了眼一旁的书童,道:“原本下午有点疼,但是山药给我按了之后就不疼了。相宜你放心,我用功呢。” 他说罢,小书童也认真的点头应道:“放心少夫人,少爷不舒服的地方我都按少夫人教的手法,给他揉了,少爷每日读书可认真了。” 不对,顾相宜还是觉得不信。 他被她吼了一通之后,这么有觉悟了? 七天了,从没讨价还价,甚至大晚上都在书房读书…… “七日未检查功课,我得考你一篇。” 池映寒知道,这顾相宜不是好糊弄的,若说第一招是问,第二招便是查。 心中倒也淡定,看了眼小书童,小书童早已将顾相宜每日留得功课都用最小的纸抄写下来。 待顾相宜随机出了一题:“默写一遍《春望》。” 小书童立刻将《春望》缩小版小抄翻出来,背着手拿在身后,纸条映在桌上的铜镜里。 池映寒倒也自己写了两句,想不起来的地方,他便抬起头,假意看了眼顾相宜。 顾相宜看着他这费劲的模样便头疼,斥道:“快写!” 池映寒趁机左顾右盼,瞄了眼镜子,立刻看到下半句是什么,遂低头又写下去。 顾相宜见他方才瞅了眼铜镜,遂将铜镜拿过来,看了眼上面也没有破绽。 此刻小书童也将小抄收回了袖子里。 唯独池映寒心惊胆战的,这小祖宗可真不好骗,警惕性高着。 好在这时,一个完整的《春望》交了上去。 顾相宜一看,虽然写得费劲,却也毫无差错。 顾相宜瞧了眼一脸得意的池映寒,听他嘚瑟道:“怎样?背得不错?” 顾相宜挑不出毛病,但直觉又告诉她肯定哪里有问题。 但眼下,这不是她的重点,她的重点是—— “你一连读书七日,怎么没吵着要奖励呢?” 池映寒一听,这又是在探他,道:“我哪里敢要奖励?能让相宜你开开心心的不生气,我就很知足了,哪里能给你惹麻烦?” “这么乖?” 顾相宜不敢信,她打心底里不信。 但还是引出她的重点,道:“我倒是觉得夫君一天到晚也挺累的,不如明日,给夫君放个假。” “啊?放假?”池映寒猛然抬头。 顾相宜点了点头,池映寒反倒警惕的察觉到不对劲。 小祖宗怎么突然这么好,要给他放假? “不是,顾相宜,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平白无故给他放假? 池映寒同样不敢信。 顾相宜见他如此机警,遂道:“那你猜猜。” 池映寒踩着脚下的毯子,毯子下面是地窖入口,他寻思他将这个地窖保护的挺好的啊。 该不会……穿帮了? “顾相宜,你有啥事儿你就说,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整得我还得瞎猜。” “没别的事儿,明日要你帮个忙。” 池映寒一听不是地窖的事儿,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 次日一早,顾相宜如往日一样进入御闻堂。 今日的御闻堂,安静得如往日有些差异。 许是太安静了,迟迟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只有池映海一如既往地整理药材。 但如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他竟已将药材都整理得差不多了。 “海哥儿,今日速度挺快啊,现在那几个不熟的位置,可都记住了?” 池映海抬起头看着顾相宜,在他抬头的一瞬,顾相宜着实惊住。 他这小脸上,竟多了几道红色的印痕。 这是后院又干仗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但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答话。 在收拾完药材之后便匆匆跑去了后院。 他回去之后,池天南方才从后院出来,招呼道:“相宜来了啊。” “二叔好。”顾相宜应道。 眼看着池天南坐了堂,遂道:“今日照旧是我坐堂,每日诊治二十位。相宜你去后院收拾一下昨日新进的无花果。” 顾相宜应了一声,遂去打磨着药材。 为了避嫌,今日所有的药材她都在后院打磨的,即便如此还是被池天南招呼出去几次,实在是有几位患者求着让顾相宜亲自看诊。 这一上午,总得来说倒还相安无事,待到中午的时候,二房夫人主动炖了锅鸡,招呼顾相宜在后院吃着。 顺便,二房夫人也极不情愿的给坐堂的池天南捎去一碗。 池天南怒道:“你现在是成天给我找不自在了?” “老娘还给你盛一碗,没饿死你,已算大度了。” “嘿!你这人……” 然,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药堂门外忽然又传来一声高喝。 “哪位是顾娘子?顾郎中?我找顾郎中!” 后院正吃饭的顾相宜听得见怪不怪了。 得,又是一个来找她的。 正坐堂的池天南听闻这一声高喝,连忙出门查看,见一个赤着上半身的大汉搬了条长凳,就在这御闻堂门外一坐。 池天南一惊,上前问道:“这位兄台,您是买药还是诊病?” 大汉一边悠闲用一只脚踏着凳子,一边挤兑着眼睛,道:“爷说了,爷来找你们这儿的顾郎中!” “可是顾娘子?” 非要找顾相宜诊治的,这些日子也不是没见过,但如此气势汹汹的,还是头一回见。 路边有些人见御闻堂前有人闹事,好奇的停下脚步围观起来,听闻那大汉道:“嘿,就是顾娘子,爷就找她,你叫她出来。” “可是顾娘子哪里给你诊治坏了?” 但那大汉偏是不回他,只道:“爷不跟你说话,爷只找顾郎中,你叫她出来,爷跟她说。” 池天南只得回屋里,将顾相宜叫了出来。 街道上的人见到这么个地痞在御闻堂门前不走,看热闹的人倒是越聚越多了起来。 不多时,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从药堂走出,众人惊道:“出来了出来了!” 顾相宜来到门外,见如此彪悍的一个大汉坐在店外,那大汉长得肥头大耳,眼小且泛着凶光,嘴斜且咧咧着,结实的肌肉暴露在冬日之下,就这么横着坐在御闻堂大门口。 顾相宜一个小娘子,恐是连这壮汉一拳都扛不住。 顾相宜镇定的问道:“这位壮士可是有事?” “有事,自然有事。爷名董彪,听闻顾娘子医术如华佗再世,特来诊病。” 顾相宜心里泛起一丝警惕,却依旧温和的道:“诊病?诊病里面请,在外面作甚?” “嘿,小娘子你说到重点了,为何在外面?因为今日来诊病的不是爷,是爷的两条龙,爷的龙病了!” “龙病了?” 不说顾相宜听了这荒唐话一怔,围观的众人更是一怔,看着董彪将后背上纹的巨大的二龙戏珠刺青展露在外,也知道这无赖是来找茬的。 但这董彪却是一脸认真,就是不走了,道:“瞧着几日顾娘子是几处看诊,诊的都是疑难杂症,听街坊邻居说旁人治不了的,你都能医,那爷今日给这龙治病,你总不能拒绝?” “爷您说笑了,我这是治人的,如何治龙?” 董彪一乐,道:“这龙在人身上,你大可以当人来治。听闻小娘子你还会推拿呢?手法还挺好?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出个诊给爷按按?” 众人一听,这是故意当街羞辱顾娘子呢。 顾相宜却也不慌,道:“我瞧着爷您身子骨挺好的,在这儿可吆喝半天了。” “那是,爷没病,爷这龙有病,两条龙都不舒服。这龙告诉爷了,它们想要推拿!” 这不纯属当街耍无赖吗? 众人议论纷纷,顾相宜若推辞,董爷说顾相宜是能治却不医,不仅不走还要当街贬低顾相宜的医术。顾相宜若不推辞,那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受了羞辱? 这完全就是一个死局。 “小娘子,这都说医者父母心,你这怎么还见死不救,铁石心肠呀!还是说,你压根没那么神,其实就是个借着御闻堂招摇撞骗的?” 董彪靠近着顾相宜说着,正在董彪以为顾相宜完全被自己拿捏住的时候,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声响—— “我说这位董爷,我媳妇是不是华佗投胎的我不知道,但你这人眼瞎,这点本少爷可是妥妥的看出来了——我媳妇都用看痴癫的眼神瞧你半天了,你愣是看不出来?” 第六十章 相斗 董彪循声望去,才发现这御闻堂的屋顶,竟然斜躺着个人! 池映寒昨夜一听顾相宜要给他放假,就知道铁定是有事求他,一番追问之下,才听顾相宜道:“明日你来御闻堂附近守着,恐是会有人闹事。” “闹事?发生啥事了相宜?你这些日子,没给人医出过岔子?” “这些事待会儿详细同你说,总之明日若有人闹事,你便如你往日一样,按你正常水平发挥便是。” 按他正常水平发挥? 这话,池映寒起初没听懂。 再品品,尚且不知道这是夸他呢还是贬他呢。 但他一脸期待的想知道有什么人要来御闻堂闹事,出门的时候还带了包瓜子,一边磕一边等。 结果瓜子都磕没了,闹事的人还没出来。 他又去茶馆买了两包瓜子,继续边磕边等,好不容易等到晌午,结果…… 他还以为会是什么大罗神仙,或者拉帮结伙砸场子的。 谁知道就等来这么个水准的玩意儿? 就这么个又老又丑又没钱,长得跟大鲶鱼一样的玩意儿,竟敢跑到这儿招惹他的小祖宗? 说他是无赖,池映寒都感觉侮辱了自己的身份。 这分明就是个老流氓,当街逼着小娘子去他家里推拿,这还要不要点脸了! 殊不知地上的董彪和众人已然被这屋顶上正悠闲的坐着嗑瓜子的池映寒吓着了,池天南也惊得抬头望去。 “二郎?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什么时候来的,谁都没发现! 池映寒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众人就这么瞧着池映寒从屋檐上跳下,径直落在董彪面前。 董彪见池映寒“唰”的一声折扇一开,气势丝毫不弱他半分,他还真就不怕,道:“呦,爷当是谁呢!小娘子的官人?嘿,官人来了爷也不走!爷我是来诊病的,你打着华佗再世的旗号,治不好病人便赶病人走,那便是你的不是。爷我不走,我看病!” 董彪头一偏,没理会池映寒,继续在这儿赖着。 池映寒嗤笑一声,一脚踏在长凳上,距董彪十分近,董彪吓得一愣,只见池映寒那带着狡黠的眸子打量着他,在他耳边道:“你恐是不知道本少爷是谁?” 董彪“哼”了一声:“爷管你是谁!” “本少爷乃南阳城无赖圈扛把子,你个长得跟大鲶鱼一样的玩意儿,就算耍无赖也得挑对地方,在本少爷跟前耍无赖,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董彪:“……” “而且,本少爷不管你是谁家请来的。但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惹的是谁,本少爷的小祖宗可不是你能动的。机会本少爷给你了,现在滚蛋咱们啥事没有,你若还赖着不走,那便休怪本少爷不客气了!” 董彪被池映寒这番胡话吓得一愣一愣的,但他再打量一下眼前这个小白脸,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想唬住他? “我不走!”董彪想了想后,还是坚定的大吼,“爷我不走,我要看病,我不走!” 行,好话池映寒已说尽了。 他既依旧赖着不走,便别怪池映寒下狠手了。 “成,既你这么执着,那本少爷便给你治治。” “爷不要你治,爷我只要顾娘子治!” 池映寒目光落在顾相宜身上,见顾相宜稍稍点了点头后,池映寒爽快的道:“也成,既非要找我娘子诊病,那咱们哪儿都不去,便在此地看,当着众人的面给你诊好,如何?” 董彪一乐,道:“这可是你说的!小娘子,你官人可答应了,今日治不了爷,你可是要自砸招牌的!” 顾相宜却是不慌不忙的道:“既答应给你治了,便肯定会给你治好。董爷你现在在长凳上躺好,配合诊治便是。” 众人惊诧。 难道顾娘子这是真要当着众人的面,给这地痞推拿不成? 众人纷纷瞧着顾相宜来到董彪面前,董彪已闭目,准备享受之时,忽然见池映寒从药堂里拿出一个茶壶,方才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神色忽然变得带有一丝锋芒,滚烫的茶水“哗啦”一声倒在董彪后背刺青上龙嘴的位置。 这烫得简直猝不及防,董彪疼得瞪大双眼,“嗷”的一声嘶叫,立刻从长凳上坐在地上,瞪着圆眼看着眼前的池映寒,怒道:“你……你干什么!” 池映寒勾了勾唇,一本正经的道:“没干什么啊,这不是给董爷诊病呢吗?哦对了,刚刚忘了跟你说,在诊治之前,本少爷问了问你这两条龙是什么毛病,你这两条龙告诉本少爷——它们渴了,要喝水。” 此话一出,董彪更是瞪圆了一双眼,道:“你这是胡说什么呢?这是爷的龙,只有爷能同它沟通!” 池映寒眯眸一笑,反问:“那你怎知本少爷不能?” 池映寒靠近了董彪的大脸盘,瞧着他瞪大双眼。 刚刚可是告诉过他了,当街比无赖是? 这厮今日真是不幸,非要同池映寒比无赖,那他可是着实挑错了对手。 董彪气得怒指池映寒,还未发话,便听池映寒道:“本少爷还没喂完呢,那条龙也喊渴,得喂匀了!” 董彪方才被水烫得牙直颤,道:“我的龙跟我说它们不渴!” 池映寒遂笑:“龙既然是来看病的,自是要听郎中的话,郎中说往东,它们便不能说往西。若不配合诊治,那爷你便带你的龙离开,爱找谁治找谁治去。” 董彪一时辩不过来,被气得浑身发抖,爬起来指着池映寒道:“行!你治,我这龙要说它没好,我今日便砸了你娘子的场子,让全南阳城都知道你娘子有多昏庸!” 一旁的顾相宜听闻这话便清楚了,此人半句话不提御闻堂,只针对她。 不过有池映寒这个男人在一旁,顾相宜心底有种莫名的安心,倒也敢同他继续斗道:“池二,你问问这龙可还有什么需求?咱们给它治利索了,但在此期间,仍需董爷配合!” 池映寒又装模作样的瞧了瞧,道:“这龙说它这几日不仅滴水未尽,它还饿着呢,它要吃东西。” “等着,我这便去拿好吃好喝的招待它去。” 接着,顾相宜便端来了几小碗药材,放在董彪面前,董彪惊呼:“这……这是什么?” “董爷您要治病,只需好好躺着配合便是,说了能给爷您治好,便定能治好。” 言罢,顾相宜便用小勺盛出一勺辣椒粉,“呼啦”一下,涂抹在方才被浇灌的龙口处。 董彪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缓过来,便见顾相宜又拿过一勺蜂蜜,涂抹在辣椒粉上方。 董彪嘴不停的“呼呼”着,池映寒见他这模样忍俊不禁,道:“这龙说它还想吃老姜和葱蒜!” “好,这便给龙喂上。” 董彪:“……”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一个又一个刺激皮肤的药材都往董彪身上涂,董彪极力咬牙忍住,他就不信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招数? 反正他就是说自己的龙不好,他们能奈他何? 池映寒瞧着董彪竟还能扛住,遂更不客气了。 “龙说了,它想吃铜锈。” “龙说了,它想吃辣芥。” “龙说了,它想喝药酒。” …… 董彪不知池映寒哪来的这种损招,他疼得全身上下都在抽搐,谁料池映寒这还没完,不多时,池映寒拿过一个着火的煤球,兴奋的道:“这龙它还说,它现在吃饱喝足了,它想戏火珠!” 接着,池映寒将着火的煤球直接趟在董彪的后背上,董彪“啊”的一声大叫,从凳子上滚落。 池映寒一脚踏在凳子上,歪着头问道:“董爷,您说这龙的病好了没?没好咱们便接着治!” 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的董彪不住的嘶叫着。 虽是不服,但看着池映寒夹着的煤球,只得道:“好了,龙好了……” 池映寒听着声音不大,又道:“你大声些,告诉诸位,我娘子给你医好了没有!” “好……好了!医好了!” 围观的众人一片笑声,他们还从未见过这般斗法——让无赖去斗无赖,看谁能斗赢谁。 董彪今日是认栽了,慌忙的爬起来准备逃离人群。 谁料就在此刻,池映寒忽然神色犀利了一分,见他要跑,一脚将凳子踢开,上前两步,单手一个擒拿便将董彪制住。 董彪被这一记擒拿勒得胳膊险些断了,昂头一声惨叫。 抬眼间,竟见方才还嬉皮笑脸的池映寒,眸中带着修罗般的凶狠。 “本少爷让你走了么?” 董彪瑟瑟发抖,颤着音道:“您……您还要作甚?” “老实交代,谁派你来的。” 药堂门口的池天南听闻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那董彪起初不认道:“爷就是自己图一乐呵……啊啊啊……” 谁料池映寒下手更重了一分。 董彪遭不住这力度,大喊道:“池郎中夫妇俩找我来的!爷我不过收了一百两银子,帮忙办事的罢了!” 听闻这话,街边的路人忽然议论纷纷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御闻堂的池郎中自己雇人在自己堂外闹事? 第六十一章 作妖 实则昨夜,顾相宜便告知池映寒,她如今在御闻堂显露了头角,便待不长久了。 很有可能次日便有人生事,搬弄是非。 她怕她一个弱女子在暴力面前手无缚鸡之力。 池映寒当即笑道:“本少爷就知道你定会有因这种事求本少爷的时候。说,事后打算怎么谢本少爷?准备给点什么奖励?” 瞅着池映寒眼巴巴的等奖励的模样,顾相宜忍俊不禁道:“事后当真给你放几日假,如何?而且池二少爷不是总说‘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吗?小女子都遇到这么大的祸事了,你这么讲道义的人,许是能拔刀?” 讲道义! 他就说他家小祖宗看人挺准,他池二当然讲道义了! 虽说如此,但当真听到是二房夫人派来的人,池映寒着实难以置信。 他厉声问道:“这是我二叔的药堂,我娘子是来学习料理铺子的。我二叔怎会找人当街羞辱我娘子?你可说准了,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 董彪听闻过,就池家的财势,池映寒即便是动手将他打残了,也能从衙门安然无恙的放出来。 要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他也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而现在看来,这池二是动真格的了,再不从他,绝无好下场。 董彪遂高声道:“就是池天南他们夫妻找的我,我怀里还有契单呢,你撒手我给你拿……” 池映寒松手,董彪这便将契单拿了出来,众人见了契单之后纷纷惊骇。 这御闻堂怎会做出此事? 门口的顾相宜同样心惊,好在她留了个心眼求助于池映寒,否则今日事态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但如今契单已出,她恐是要同御闻堂撕破脸了。 “二叔,敢问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心里有什么心结,同我讲清楚便是,不愿留我,我也不强求,如今闹这出荒唐事,又是何必?” 池天南见顾相宜这惊诧又恼怒的模样,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确实有这个心,但若不是夫人蹿使,他抹不开这个面子,也没这个胆量闹这出。 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今日池映寒竟出现在这里搅和了他的计划。 他瞬时慌了,后退几步道:“怎么会这样……我得问问你婶儿,我这就去问问她怎么回事。” 池天南第一反应是想自己开脱,将荒唐事归咎于二房夫人身上。 谁料他刚要去找二房夫人,二房夫人自己便出来了,她自是知晓了池天南的那点心思,上来便怒骂道:“你个窝囊废,老娘真是瞎了眼跟你受这么多年的气!” 说罢,二房夫人索性便来到门口,道:“人是我找的,我自己扛着。但今日这做法,我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这晚辈既不知规矩,又不知廉耻,我今日找地痞来算是轻的,我恨不得现在便将你告到府衙去!” 顾相宜转过身,眉眼泛着怒意,回道:“虽不知何事冲撞了二婶婶,惹得二婶婶这般动怒,但不知规矩、不知廉耻这种话,二婶婶可要讲清楚。莫要毁人清白。” 这所谓不知规矩廉耻,连围观的老妇人都笑叹:“小姑娘,你莫要同他们气,谁看不出来,这就是妒你医得比长辈好,才说你逾矩啊。” 其余路人也心里明镜着御闻堂为何自己作了如此一场大戏。 但顾相宜却道:“我的问话,二叔二婶还未答呢——若觉得我做的哪里不妥,何不直说?你们不留我,我也不会赖在你们堂上,每日给你们诊治十个患者,还要遭你们冷眼,我这又是何必?我只问你们,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为何不直说,为何非要当众羞辱我?” 不远处挟持着董彪的池映寒本想帮顾相宜说两句,忽然发现这小娘子倒也吃一堑长一智——她知道在面对对方给出的答复模棱两可、避重就轻的时候,重新问自己想问的重点,而这些人所避开的,必是答不上来的。 见顾相宜一个小娘子这般强势不唯唯诺诺的模样,池天南心里惶恐,道:“咱们自家人有什么事关上门说去,何必在此闹事?” “何必在此闹事?”顾相宜可偏要闹大了,“二叔是没听清楚方才我说什么吗?我们本可以关上门有什么不满说清楚,但既你选择当众羞辱我,那这事便当众说清楚,还我清白。” 池天南越发的站不住脚了,早知如此,他何苦闹这么一出? 这还是自家堂前,日后落下的是何等的小人名声! 糊涂!糊涂! 池天南即刻撇清道:“这事儿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二婶糊涂……” 他话还没说完,池映寒听着却是不对劲了,低头用力拧了一下董彪的胳膊,董彪猝不及防疼得直叫,听闻池映寒问道:“你不是说,是他们夫妻二人同去找的你?” 董彪痛极之下什么都招,道:“是,是俩人一起来的……” 池映寒一脸困惑的抬头,道:“二叔,这你可得解释解释了,休要把事儿都推给二婶。” 池天南一见,这是逃不掉了,当即痛拍大腿,哭叹道:“糊涂!糊涂呀!当时是你二婶出的主意,我本还犹豫着,可我真怕相宜的诊法给病人治砸了,不知该如何谴她走,便答应了。相宜,二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 听着池天南当众竟悔恨起来,二房夫人反倒气不打一出来,骂道:“老娘怎嫁了你这么个软骨头!得,今日咱也别在这儿掰扯,去老太太那儿说理去!我也没说不好好招待你……” “好好招待?”顾相宜笑了,“我为药堂做苦功,助药堂日入近百两银钱,结果你儿子给我拿块红薯,你都要往回抽的。这些丑事你若非要声张,那我便奉陪到底。” 二房夫人也架不住这些事当着外人面传,当日便怒气冲冲的来到池府,她今日非要讨个公道。 顾相宜也不惧她,顺便还让池映寒提着董彪,让老夫人看看这夫妇找来多狰狞的地痞来羞辱自己。 此刻老夫人午睡刚醒,正在后院园中散步,便听闻外面如此吵嚷。 那二房夫人率先一步冲进老夫人的院里,那一阵哭闹,惹得院里的人还以为他们家里出了丧事。 “老夫人呀!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呀!” 老夫人这才被请回大堂,还没缓过神来,便见二房夫人一通作妖。 老夫人道:“你起来,你起来,怎么了这是?” 第六十二章 大闹 “我不起来!老夫人呀,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我这是活不下去了呀!” 二房夫人率先一通一哭二闹三上吊,可老夫人就疑惑了:“我这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如何为你做主?” 听闻二房今日来闹,整个池府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过去凑热闹。 此时正值顾相宜和池映寒进门,顾相宜不疾不徐,任由二房夫人抢先一步跪地说理去。 苏韵见二人回来,忙跑去顾相宜身旁问道:“相宜,这二房那头是闹了什么事?你莫怕,婆母知晓那二房一家的秉性,你若是受了委屈,婆母为你做主。”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既要说理,我便同她说去。” 顾相宜自也不怕,同苏韵一起来到池家大堂,刚踏入大堂,便见那二房夫人躺在地上撒泼,道:“老夫人呀,我张氏是怎样一个人,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不争不抢,踏踏实实经营这么个药堂,这药堂是我和老二唯一的积蓄,若您那孙媳妇连我这么个小药堂都要争去,那我今日便不活了!我今日……今日干脆死在你们堂上!” 二房夫人说着便爬起,一猛子要朝着柱子撞去,堂上的几个女使赶忙拉住她,见她挣扎道:“别拉我,你们别拉我……” “放手,让她撞去。” 忽然,大堂门口传来了顾相宜的声音。 几个本就快拉不住二房夫人的女使见有人差使,顺势便松了手。 女使们一松手,二房夫人反倒尴尬的站在原地。 她哪里能真在此地上演撞柱? 但顾相宜既来了,二房夫人愣了愣,更是撒泼一般坐在地上。 顾相宜道:“二婶婶不是要来说理吗?原来二婶婶口中的说理,便是大堂耍疯?” 顾相宜话落,气得二房夫人更是道:“老夫人您瞧瞧,瞧瞧这个小辈,这便是给二郎做大娘子的?这才过门几日,便如此顶撞长辈?” 顾相宜却道:“顶撞?二婶婶言重了,相宜不过在发问,二婶婶说来老夫人这里评理,相宜才同你来此。若知晓二婶婶要来此坐地哭嚎、撞柱自尽,那相宜断然不会让二婶婶冲撞了老夫人。” 顾相宜目光掠向老夫人,带着一丝歉意。 老夫人冲着顾相宜点了点头,道:“老婆子我本是在休息,被老二娘子这般一闹腾,这会儿有些头疼。” 二房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得重了,慌忙道歉道:“儿媳有罪!儿媳方才也是一时冲动了。可不是因为儿媳和老二没有其他家产,就这么一个药铺子吗?” 老夫人叹道:“日子过得怎样,终究是你自己的事儿。你这是要老婆子让老大赠你几个铺子,还是让老三送你一官半职?” 二房夫人道:“儿媳绝无此意,儿媳只想一心将经营御闻堂妥当,可谁知前些日子,您这嫡孙媳妇要去御闻堂学经验去……” 老夫人这会儿也平静下来,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我也允了,毕竟二郎有几处药铺空闲着,只卖药不诊病。她想去打理又不知如何打理,我便允了。那你继续说,发生了什么事?” “唉!我们也是好心好意,让二郎媳妇来这儿实践,可谁知二郎媳妇狼心狗肺呀!她……她把我们药铺的名声给夺了!眼下我御闻堂的病患全投奔了她去,这天理何在呀!” 二房夫人说着说着,便又痛哭流涕起来。 顾相宜驳道:“二婶婶,你可要把话说清楚了,何来狼心狗肺?还请二婶婶不要胡乱诽谤,辱我清誉。” 老夫人继续问道:“那相宜你倒是说说,你如何能夺了御闻堂的声誉?” 御闻堂立堂几十年,已是南阳城的老堂口,顾相宜一个略懂医术的小女子能将这堂号夺去,岂不是笑话? 顾相宜解释道:“是因为前些日子,二婶婶说二叔病了,来药堂的患者二婶婶也着急误了生意,当时相宜问她,可否让相宜去看看,若是能治相宜便帮着治了。当时我们说好,小病便治了,大病或者不能诊的便不治,就怕影响了堂号的名誉,当日二婶婶可是答应了。二婶婶,这点你认不认?” “我认,我认我也没想到你隐瞒实情呀!那吕家老太太生的是什么病,你休要认为我不知道!当时那老妇可都要死了,你回来却告诉我是发热上火?” “确是发热上火,郁结于心。若是不信可去吕家求证,我没有骗你。当日出诊是你让出诊的,甚至次日,是你亲口说这七日二叔都诊不了病,让我代诊。老夫人,您想想,药堂的主人若是没同意,我有多大的威力能自行出诊,自行把堂内的生意都做了?” 老夫人心里知晓是这么回事,又问二房夫人,“既是你差使的,你又郁闷什么?” “老夫人明鉴,老二这两日病了,我又不懂医,我怎知她是如何诊病的?这七日下来,她将我药堂的生意全祸害了!” 顾相宜听后怒驳:“账目在册,七日下来我诊治病患上百,账目收入一千两,是平日你们收成的几倍。且七日下来,我没有一例治砸,何谈祸害生意?我敬二婶婶为长辈,但还望二婶婶慎言!” 一旁的池天翔都听明白了,道:“那我这便懂了,说来说去这怨的是我们相宜医人医得太好了,这才哭嚷着说自家药堂被相宜搞垮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话可是拿不出去台面的,池天南听后忙辩道:“非也。相宜的许多诊法,我是完全不认同。她的诊法贪图疗效和速度,风险却大,我一直担忧给谁诊治失误了,这岂不是误了御闻堂的招牌?” 池天翔却是不解:“但说来说去,也没听她说哪个治砸了呀?说来说去,不还是她有这个技法、敢上刀子,你却没那个胆量,忠于保守疗法?” “那她用的技法,不是御闻堂的技法,岂不是扰乱了我御闻堂的名声?” 池天翔叹道:“那她给你们赚那么多银钱的时候,你们怎没问过她用的什么疗法?我寻思她给你们挣那一千两银钱的时候,你们挺乐呵的?” 第六十三章 训斥 一听到池天翔提起这银钱,二房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她虽是来闹事的,但心底还是惧怕池天翔要把这笔钱收回去。 池映寒深知家宅大场合还需长辈对此事发声,却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站出来为顾相宜说话,只听池天翔道:“做生意的那点事咱都知道,你若是觉得相宜诊法不妥,那这七日里不论好的坏的都让相宜承担去,和你们不挨关系。你说你一边收着相宜给你们挣的钱,一边污蔑相宜的诊法。又想要诊费又怕担风险,怎么好处全让你们占了?论起不是来,都是我们相宜的不是?女子行医本就有诸多说道,你们开药堂这么多年,既敢让相宜去诊,这些道理你们就该懂。” 顾相宜瞧着池天翔向着自己,心里默默感激一分。 老夫人又道:“老二,你们还有什么说的?你们若真如此决绝和相宜撇清关系,那便撇得彻彻底底,休要吞一半留一半。这诊治几日便能入账一千两,一般人谢都谢不及,还讲究这些那些的。你若讨理,那成,从今日起,相宜你便同他们撇清关系,去经营咱们自家的药铺去。” 池映寒听后也道:“就是,家里铺子哪里不好了?听闻相宜在二婶那儿拿个红薯,二婶都要想办法要回去的。” 听闻这话,池家几位长辈更是惊到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简直就是天大的荒唐事。 池映寒自己也明白了,为何顾相宜偏要在二婶那里吃晚饭,在二婶那多吃一顿好的,二婶能气得少活一年。 二房夫人见话说到钱这儿,心里自是舍不下那一千两银钱,再看这家里态度明显护着顾相宜,她愣是讨不出任何说法。 反倒是顾相宜,斟酌了一番进退之后,今日这理她还需讲清楚了。 “二婶婶,我叫你一声长辈,自是敬你。你若有心结,你大可同我讲清楚。我也是知理的,若二叔介意我的诊法,你大可说清楚让我离开,何苦重金请来一个流氓,当街羞辱于我?” 老夫人听后一惊:“流氓?流氓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将那董彪捆得结结实实在门外侯着,见大堂上谈及此人,便将人叫了上来。 董彪见他这事儿也闹大了,得罪的竟是池家,忙撇清关系道:“我这也完全不知情,那池天南夫妻俩来找我,给我一百两让我找顾娘子的茬,我便去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相宜见此人已来,又道:“他岂止是找茬,当街挖苦我,还让我去他家给他推拿。相宜诊治这些日子最知男女有别,行医避讳。今日若不是二郎在场,那便不只是相宜一个人的脸面了,整个池家的脸面,都要十里开外去捡了!” 董彪这事,池天南是万万没想到会闹得这般重的。 池映寒见董彪的人证作用已到,家事不便让外人插手,摆了摆手便让人将董彪带了下去。 老太太听着今日这事,一阵头痛,揉了揉脑袋,又缓和了片刻,才道:“老二啊,老婆子我还记得当初老大要经商,说要带你一起打拼,你拒绝了。你说你看不上经商的。无商不奸,经商的多多少少吸着百姓的血,你则要去悬壶济世,你踏踏实实开个药堂。” 老夫人喝了口茶水,又叹:“可是没几年,老大的产业便做起来了。你从医日入几十两,便眼馋起老大日入千两的日子,你想让老大分你些羹,但你未曾学过经商,他的那些产业上什么你都做不了。老大不分你些产业,你便心生不悦,兄弟关系生疏起来。” “可你不知道,实则老大从未说过你什么。从医是你自己的选择,选择了便踏踏实实去做,这是你的志向。家里也未曾薄待你,你若遇到难事,家里终究会帮你出头撑腰。谁知你心中究竟还生着多大的怨,这些年逢年过节的很少见你主动看望我这个老婆子。” “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们老一辈的事儿,可相宜是个新妇,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这些恩怨都撒在她身上。是,说句私心话,老婆子我瞧得出来,相宜去你那儿无非是想图你们带带她,人都给你送去了,这种话难不成还得我老婆子拉下脸来跟你们说?” “我们这边不说,你们这边便装傻,这都多少天了,你们从没说要让她做学徒,带带她怎么打理药铺。你们用着她给你们干活挣钱,学术不教她,甚至听说连个好伙食都没有?这是老大家里的人,我老婆子嫡孙屋里的人,你们连这点脸面都不给?” 听着老太太怒喝,二房夫人慌道:“给了,给了呀……一开始没给,后来……” “后来是相宜自己去讨的!”池映寒听着都憋着一口气,好在这小娘子自己有骨气,不受那委屈。 “不给也便罢了,发现她有能超过你们的潜质,你们便如挤兑老大那般挤兑一个新妇?今日可倒好,还请个无赖当街辱她?你们以为你们辱的是一个好欺负的晚辈?今日若不是二郎出手,就那大汉,是我这嫡孙媳妇这么小的身板招架得住的?你辱的是池家,辱的是你自己,是老太太我!” 末了,老夫人震了一下拐杖,怒站起身来。 池天翔见状,赶忙上前过去扶住老夫人道:“母亲莫气,母亲莫气。” 老夫人如何能不气,这事儿她若阻拦顾相宜为家里产业做些什么,会落了不妥。送去二房那边,没料到二房如此欺辱于人。 他们欺负顾相宜,那欺的便是她身后的池映寒、池天翔以及她这个老太太! 老夫人瞪着跪在地上的二房夫人,道:“话我也说尽了。该如何处置,你们定夺去。我要回去休息了。” 接着几位女使将老夫人搀扶走,池天翔和池映寒将人送出门口,倒是池天南,心里直突突着。 顾相宜心里也惊,她本以为老太太是个刁钻糊涂的,想不到家里这些事,老太太心里明镜着。 第六十四章 催生 若说欺负,实际上二房夫人根本欺负不到顾相宜,顾相宜也没那么大怨气。 她本来便想借着御闻堂的名声推广一番自己,如今目的已经达到。 且如池天翔说的那般——既他们收了顾相宜给他们挣的一千两银钱,那一拍即合的事儿,他们便绝非清清白白的。 他们如今只是愤怒顾相宜可能未来要抢了他们的生意,这点老夫人也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池天南早不是当初那个立志悬壶济世的人,在见池天翔经商赚得金箔满盆后,他便功利了许多。 事到如今,老夫人和池天翔都骂尽了。 顾相宜这个晚辈也没必要踩上一脚,今日的重话可没有一句是她讲的。 她只道:“既今日老夫人也将话语讲清楚了,没事的话这事便算过去了。明日起我同老夫人说的那般自立药堂。若是没有什么事儿,相宜便回去了。” 不然她一个晚辈,还能责罚二房一家不成? 顾相宜离开没多久,二房夫妇便离去了,今日这一出,他们夫妻俩也是丢尽了脸面。 待到晚上,房里两个婆子唤着顾相宜,说是老夫人让顾相宜过去一趟。 入了老夫人的房,顾相宜先是行礼,遂坐在一旁,听老夫人道:“今日二房闹了重事,你这口恶气,老婆子也是替你出了。” “今日的事,多谢老夫人了。”顾相宜虽这么说,但她心里知晓,老夫人不是来跟她谈冤屈的,此事定有转折。 果不其然,老夫人喝了口茶,下一句便是:“可是有些事,咱们只能关上门来说。” “老夫人请讲。” 见顾相宜如此乖顺,老夫人也好开口,遂问:“你这些日诊治过诸多患者,且有些你用过推拿、动过刀,可是真的?” “男女有别,推拿一事,相宜只关起门来给妇人做。为男子诊治需戴上面纱、悬丝诊脉。” 老夫人见顾相宜懂得此理,方才放心一些,道:“老婆子想说的便是这些。自古女子行医不便,生怕你在外面吃了亏,受了委屈。” 顾相宜心里暗道:实则是怕丢了池家的脸面。 顾相宜遂道:“老夫人放心,相宜知晓谨慎的道理。” “老婆子还不是要叮嘱你好生照顾自己,在外独立开堂遇了委屈早些跟家里说,家里都能为你做主。” “多谢老夫人。” “还有就是——”老夫人说到一半,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跟二郎的事儿。” 顾相宜心底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她逃不过这劫。 “听闻你身体不好。说心里话,当年我刚嫁去婆家的时候,身体也不好,大半年了肚子都没动静,当时找的老郎中开的秘方,既你也是懂医的,那便来瞧瞧。” 老夫人拿过一个偏方。 顾相宜看了那偏方,险些没再翻个白眼——这偏方跟王春燕给她的一模一样啊,哪里是什么秘方,就是个促进生育的方子。 她跟池二清清白白,就算服了药,还能变出个孩子不成? 不应。 顾相宜打心底不想应。 老夫人见顾相宜盯着迟迟不回话,催问:“相宜你看,怎么样呀?” 顾相宜尬笑道:“挺好,方子挺好。” “那明日起,便让你院里的两个妈妈给你熬了。早晚各一碗。” “多谢老夫人了。” “没事没事,老婆子也是盼你们好,这么晚了,也不打扰你了,早些回去歇息。” 顾相宜回院的时候,池映寒还未回来,宁儿说他晚上又跑出去明满楼吃酒了。 顾相宜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一来,放他几天假是答应他的。 二来,若不是今日,顾相宜也后怕事情会如何发展。 池映寒因今日白天的事儿,心里不畅快的很,正巧晚上兄弟有约他,他便去了。 席间,池映寒疑惑道:“怎不见吕三那个废货?” “吕三啊,别提了!他可在家郁闷着呢,他媳妇跑了,哈哈哈哈哈!” 几个兄弟提起吕三便一通笑话,池映寒这几日恐是在家闷傻了,竟不知此事,忙问:“什么?吕三媳妇跑了?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谁让他天天往翠红楼去,媳妇耐不住也在外面找的人,便跑了呗。” 几个男人喝着酒,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池二,咋的你的钱现在全归你媳妇管着了?” 池映寒怔了怔,遂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听闻那秦玉儿和吕三和离,那还是你媳妇出面搭了把手。你们猜吕三怎么答应和离的?池二媳妇说——你这瘪三若是和离,你欠池二的钱我就给你按揭了!哈哈哈哈!” 其余人也笑道:“哈哈哈哈!这瘪三!欠这么多钱都没敢告诉家里人,按揭了吕大夫人才知道这败家子还欠着池家如此一笔巨款呢!” “想是吕三都被打的下不了床了,岂能来这种地方吃酒?” “倒别说,还是池二那娘子厉害,想必管起池二来,做派活脱脱是杨排风!” 池映寒听来却有几分不爽,拍了拍那说话的人,道:“乱说什么呢?” “你不信?还是你压根不知道你媳妇都能做你的主了呀?” 几人喝得烂醉,池映寒又拍了拍他,警告道:“我跟你认真的,别瞎拿我媳妇打趣。我媳妇那是斯文人家,好端端的文人娘子,你再拿我媳妇的事儿胡诌,休怪我当场跟你翻脸!” 几人酒气熏天,道:“那就是说,你如今真挨媳妇的管啊?我听那吕三可背后骂你怂呢!哈哈哈哈!” 另一个人道:“他媳妇都跟人跑了,他还有脸说别人去?” 谁知此刻吕良正在不远的桌上坐着,听闻当初这帮兄弟如今这般议论自己,银牙狠狠的打磨着。 秦玉儿偷人还能带着产业和离,他本就恼怒得厉害,这帮兄弟喝酒竟再不邀约自己,还背后拿自己打趣、嘲讽。 他怒不可遏,下一刻便拿起一把匕首,朝着池映寒那桌冲了过去。 …… 不多时,酒楼响起一声惊叫:“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 此刻,顾相宜尚在屋内,研究着要去池映寒名下的哪家药铺,突然听宁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不好了少夫人!出事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方才明满楼杀人了!有人报官了,杀人的是吕三,他方才在明满楼杀了自己的兄弟!” “什么!” 顾相宜听后心里咯噔一声,此刻池映寒不是在明满楼和几个兄弟吃酒吗? 糟了! 第六十五章 命案 顾相宜立刻问道:“大夫人和老夫人知道吗?” “虽是知道,但少爷在明满楼的事儿,只同少夫人您讲了呀!” 惨了惨了,池二这个傻的,这时候去明满楼作甚? 顾相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披上一件暖披便叫马车朝着明满楼赶去。 此刻的明满楼,楼内楼外皆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顾相宜小小的身子费力挤进人群中去,见明满楼地面上满是血迹,地上还躺着个人,用白布遮着。 顾相宜看着那躺倒在地的尸体,惊得心跳漏了几拍。 旁边有几人打探,衙役道:“不能动不能动,你是家眷吗?尸首需要家眷来认领。” 顾相宜目光直视着那平放在地上的男尸,心里慌乱到极点。 她想排除眼前这个尸首是池二的可能,可一旁受伤坐在那里不能动弹的一群纨绔中,并没有池二的身影。 她再向四周环顾,也不见池二的影子。 这更加重了心底那不详的判断。 顾相宜平复了一下心神,遂鼓起勇气进入明满楼门内。 她刚踏入一步,立刻有衙役拦她:“干什么的?” “我是家眷!池二家眷,这事儿同池二有关系吗?” 衙役笑道:“跟他关系可大了。家眷是?你且在这儿等着。” 顾相宜心头一凉,心里无数个映像如走马灯般飞过,她顶着这阵窒息,心脏突突的跳着。 刚想再问些什么,忽然!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 她精神紧绷之余,猛一回头,见一张朝气的俊脸纳闷的瞧着她,道:“相宜,你咋到这儿来了?” 再一看,竟是池映寒用折扇敲了敲她的细肩,顾相宜瞧着他那一脸的血迹,方才缓过神来。 是池映寒。 真的是他! 那一回神,她恨不得用小拳头去砸他,吼道:“你个傻子,你差点没吓死我!你跑哪儿去了?” “我方才押着吕三进牢里去了啊,衙门让我交代完当时的经过才让我回来……” 池映寒说着说着,瞧了眼地上的尸体,用折扇指着这个尸体道:“你……你该不会把这个人当成我了?这给你吓的!怎么?我死了你便成寡妇,更没人要了是不是?” 池映寒忽然觉得好笑,用折扇怼了怼顾相宜,干脆笑了出声。 顾相宜方才的担忧即刻化成了气恼,猛地一拳砸在池映寒胸膛处,怒道:“你是不是傻?差点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嘿,老实说你是怕当寡妇,还是怕别人传你克夫?” 顾相宜心底憋着一口气,气得转身便迈出了明满楼。 他怎么不死了算了?亏得顾相宜当时恐是怕白布下躺着的是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气呼呼的走了,便也跟了上去,道:“相宜你别生气啊,我就问问!” 池映寒走的时候,衙役还打趣的道:“池二,今日的事儿记你一功啊。” 池映寒转头附和了一句:“好嘞!哪天有空吃酒去!” 刚说两句话,便见顾相宜走远了,他忙追过去道:“相宜,相宜你慢点!” 这小祖宗还真不好伺候! 待二人回家之后,苏韵方才知道池映寒竟也去了明满楼,那听闻消息说吕三冲着他们一桌去的,还刺死了一人,她本就心惊胆战,见池映寒还一身的血,可把苏韵吓坏了。 “二郎,你没事?可吓死我了!这血怎么回事?伤了哪儿了?” “也没伤哪儿,夺刀的时候把手伤了下。” 顾相宜闷气的站在原地,听闻池映寒向苏韵解释道:“没事娘你不用担心,不是冲我来的,他杀的那人是别人带来的客人,本身我就不认识。且吕三这人本来也不怎么样,靠着媳妇娘家的产业过活,还总是嚷着日后有钱了要如满汉全席一般纳妾。我跟他走得也不近……” 苏韵缓了缓心神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无量天尊保佑……” “那没事的话我跟相宜回院了啊。” 池映寒见顾相宜在一旁不发声,心知她定是又埋怨上了。 同苏韵交代了一声,便跟顾相宜回了院去。 在回了院之后,顾相宜许久没能缓过心神,方才听闻明满楼出事的时候,险些吓死她。 顾相宜气呼呼的坐下,许久不发一言。 这倒是把池映寒吓到了,这小祖宗怎么又生气了? “相宜,咱有话好好说啊,你又咋了?” 顾相宜气恼的看了眼全然不在意此事的池映寒,脱口而出了一句埋怨的气话,道:“跟你这种人,真是过不下去。” 谁料池映寒忽然见顾相宜说这话,骤然眼眸一亮,赶忙接茬道:“顾相宜,你终于想通了?”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简直感激涕零。 顾相宜却是一怔。 怎么?这厮竟还盼着她走呢?! 顾相宜想着,柳眉一蹙,遂顺势探探他,道:“对,想通了。我总得给自己争个名声,再想办法离开南阳城,嫁去个好人家。” 池映寒听闻她这言论,高兴得呱唧呱唧的拍手。 “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春心未死,你不许我乱来,我这也不敢动,但是最近我罗列了不少公子哥儿给你,不仅有翰林院的,还有南源书院的、白马书院的、临州诗苑的,整整二百多位江南才子,你要不要去挑挑?” 顾相宜:“……” 简直瞠目结舌。 她本是说了句气话,哪里想到就这么一句气话,反倒把池映寒的心里话都套了出来! 不是说好不许他动把她送走的心思吗? 明着不动,暗着给她罗列出二百多人来?! 顾相宜心里一时间气到语塞,就这么怒瞪着池映寒。 池映寒被她的反应搞得有点懵。 他说的话,有问题吗…… “那个,相宜,不是你决定要走的吗……” “池二,咱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般厌恶我?” 池映寒听她这么一说,“嗐”了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就好像跟你这么久了便能喜欢上我似的,一个道理。” 顾相宜:“……” 的确。 顾相宜也不稀罕他。 在看到今日这般严重的事儿,甚至都杀到他头上了,他竟丝毫不怕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相宜发觉他这个性子,出事是迟早的。 只是同他相处这么久了,她不想看他死。 但顾相宜发现有些事可能真是命数。 她恍然想起,她知道前世那吕老夫人大概是七日后便死了,家里哭丧着出了殡,死因是吕三打了大娘子进了官府许久没能保出来,老夫人一股急火便死了。 第六十六章 堂号 顾相宜尝试让双方和离改变这一切,但和离之后,吕三还是因为和离后心情郁闷,酒桌上情绪失控杀了人。 他终究是进去了。 老太太还是因急火攻心而死。 纵使连这么一件小事,她都无从更改,那池二这根本看不到希望的落魄未来,和惨死的结局,她又能做什么? “池二,老实说,你这是天天都在盼我走呢?”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一脸的怒火,瑟瑟发抖,他这是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啊…… 见池映寒不回应,顾相宜“啪”的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池映寒顿时又怂了:“是……” “行啊池二。” 顾相宜许是太长时间没收拾他了,听闻这话,搭在桌子上的小手忽然紧握成拳头。 下一秒,便见顾相宜朝着床边走去,池映寒心底一慌,紧张的问:“顾相宜,你要干什么?” 遂见顾相宜拿起一个鸡毛掸子,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相宜,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但顾相宜完全不想好好说话,抄着鸡毛掸子便在屋内追着池映寒打去。 “我让你翰林院!” “我让你南源书院!” “我让你白马书院!” “我让你临州诗苑!” “嗷嗷!疼……疼……相宜你轻点,谋杀亲夫啊!” 这一通打,待到顾相宜打累了,方才停下。 池映寒规规矩矩的抱头蹲在她面前,听闻她打累了之后坐在桌前喘息的声音。 池映寒哪里还敢动,只是想问一句:“相宜你累的话咱们歇会儿再打。” 顾相宜喘匀了气,道:“等我缓缓,你爹给我的棍子,我还没用呢。” 池映寒:“……” 顾相宜着实打不动了,心里虽知道池映寒的小心思多的很,但真的发现之后,却还是恼火着。 “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何到现在还惦记着把我送走?” 池映寒瑟瑟发抖,生怕再惹祖宗生气,试探的问道:“真说啊?” 顾相宜应了一声:“说实话。” “还不是因为,你在我这儿待的不开心……” 顾相宜不作声,听着池映寒继续道:“其实说真的,顾相宜,我还从未对哪个女人有过这种感情。但是你是第一个……” “什么?” “嗯,就是……今日在酒席上,兄弟突然跟我谈起,说你外面管我钱、做我的主。我当时便觉得……你愿意管我的钱便管去,愿意做我的主便做,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开心就行,能幸福就行,我无所谓。即便是希望你走,也不是厌恶你。我是打心底希望你能找个比我更好的,能让你过得舒心的……而不是在我这里整日因我而生闷气……” 池映寒只是这么想的,只要她能多笑一笑,在池家过得不委屈,无论任何事他都愿意去做。 甚至顾相宜打他骂他,对他发脾气,这都没什么,只要小祖宗能高兴就行。 但顾相宜心底那份不适,更甚了。 她便坐在原地,许久都未发声。 “相宜,你别生气了行不行?” 顾相宜一生气就冷着他,不说话,这才是让池映寒最慌的。 他不知道顾相宜又在想什么,但是他想说,他只希望她能过得更好、更幸福。 “我记得我说过,你若敢给我找下家,我便干脆在你院里自尽,做你府上的冤魂。” 池映寒:“!!!” 这话说的,给池映寒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忙道:“相宜,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我真的不敢了……下次你要是再发现我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你送走,你就……你就……唉我也不知道发什么誓,反正咱们有事好说好商量,你别动不动就死呀!” 池映寒是真的不敢再偷摸给她寻摸下家了,后果也太不堪设想了! “那你敢对着我的亡母发誓?”顾相宜可是认真的。 池映寒见顾相宜情绪稍有一丝缓和,遂点点头,道:“行,我对相宜亡母发誓,绝不私下将相宜送走,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见他发誓,顾相宜安心了一分,遂拿出纸笔:“立个字据,画个押,我收着。” “不是,我都发誓了你还不信啊?” “我信你个鬼!画押!” 不多时,池映寒在顾相宜的监督下画了押,字据立下,池映寒单方面便无法再偷摸将她送走。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收起字据,听她道:“好了,你这誓言也立了,那这事儿便过去,不谈这个了。我寻思你既然这么能动脑筋,还不如给我将要立的药堂想个堂号。” 池映寒一脸的生无可恋,顾相宜怒道:“池二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怎么?难不成期待我换个家伙事儿?” 顾相宜说罢拎起棍子,池映寒惊得赶忙摇头:“不不不,咱们翻篇,翻篇……” “那现在咱们换个话茬,帮我想想堂号。” 顾相宜晚上在后院转了几圈也未找到灵感,遂问起这个,池映寒一阵头疼:“不是,你让我这糙人,给你想堂号?” “你都已背了这么多日的书了,且让我看看你活学活用的本事。” 池映寒一听到“背书”二字,头脑“嗡”的一响。 想不到顾相宜竟是在变相考他! 他这几日,哪里读书了? 这让他上哪儿憋堂号去? 池映寒遂随意的答道:“既是相宜你开的堂,那就叫宜堂好了。” 顾相宜听后,目瞪口呆。 “我寻思夫君背书也背了许久了,就背出这效果?!” 顾相宜严重怀疑,她没精力看管池二的这些日子,他到底背书了没有! 池映寒见这是要穿帮,赶忙回道:“我再想想,我再仔细想想!” 池映寒脑筋飞转,想了想又道:“那个……我刚刚想到一个好名字,叫如玉堂,如何?” “如玉堂?” “对啊。”池映寒一本正经的道,“我突然想起,‘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书中的‘颜如玉’是你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存在,也象征着一份美好,所以我觉得这个名号挺吉利的。你觉得如何?” 被池映寒这般解说,却也是如此。 这名字确实是个好兆头。 “那便叫如玉堂。”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心里一慌。 还……还真用了?! 顾相宜选用了西街的那家铺子,一个女子在外开堂行医总不方便,但她不能一直让池映寒待在药铺里守着她。 索性便挑了家离王春燕的肉铺近些的。 池映寒将这药铺的契单改为了顾相宜的名字,今后这家药铺便是赠与她了。 重新装修铺面、齐整药材、招揽伙计,共计需要七日时辰,七日之后,药铺便开张。 第六十七章 仿诗 这七日内,顾相宜便在家预备开堂所需的一些琐碎事儿,并不需要出门。 自然在家中闲暇下来。 她这一闲暇,池映寒可是遭了殃。 在卯时便被顾相宜捞了起来,一把冷水擦脸,然后送入了书房。 若换作前几日,顾相宜前脚刚走,池映寒确定她走后,后脚便钻进地窖接着睡。 如今可倒好,顾相宜直接搬凳子坐在书房内,道:“前几日甚是忙碌,这会儿终于抽空能陪夫君读书,心里还真是欣慰。” 池映寒五味杂陈,心里直想撞墙,表面上还要维持僵笑。 “今日的功课是《诗经·国风·周南》中的《关雎》。夫君先通读五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池映寒不知是不是巧合,为什么每次顾相宜让他背的诗都如同一语双关? 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小娘子,池映寒心里想的只是她应该嫁给更好的翩翩公子,而不是他…… 可是,这小祖宗现在说死都不走,他也发了誓不会再暗中送她走。 池映寒愁得头都大了…… 通读了五遍之后,顾相宜遂道:“夫君可以开始背了,这篇文章却也不难。给夫君半个时辰,然后我便考你。” 半个时辰?逗他呢?! “相宜,这篇比较难……都是偏僻字,我都不认识……” 真让他背,他怎么背得会啊! 但池映寒遂发现,自己仿佛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只听顾相宜道:“不对啊夫君,前两天背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比这个难的多,不是背得蛮好的?怎么这个简单的,反倒不会了?” 池映寒:“……” 顾相宜就觉得哪里不对劲,遂问:“不如这样,夫君先将《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口头背一遍。” 池映寒心里翻江倒海,最后实在架不住了,道:“我有些忘了之前背的是什么了,相宜,你让我再看两眼……” 池映寒翻书瞧了眼之前那个《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我的娘! 怎么这么长? 这……这让他怎么背去? “夫君,看好了吗?” 顾相宜就知道有猫腻。 从上次她来书房查他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次她必须盯紧了。 而池映寒迅速记忆着里面的内容,他瞥了眼山药,示意求救。 山药看少夫人盯的这么紧,只能挪得离池映寒近一些,听池映寒开始背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然后,后面是什么来着…… 山药遂用最低的声音道:“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声太小了,池映寒没听清楚是什么…… 遂道:“散入猪圈吃柳木,狐臭不能用锦包……” 顾相宜被吓了一跳,惊问:“什么?!” 池映寒认输:“有点忘了……这篇难,特别难,当日背好了次日也要忘……” “那《关雎》夫君是背不下来了?” “能背,能背,但你得给我点时间……” “老实说,你这些天有认真做功课吗?”忽然,顾相宜严肃的问起这个问题。 池映寒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有、有啊。” “如果你有好好做功课,那么如今应该已经到可以作诗的阶段了。” 池映寒:“???” 作诗? 顾相宜竟还要他做诗?怎么不直接把他搞死算了?! 顾相宜看着一脸茫然的池映寒,当即道:“去年海棠锁朱楼,花下卿舞袖。如今,人空瘦,海棠落琼眸。今日枫叶覆碧水,岸边君相会。来日,春已归,枫叶待秋回。” 池映寒崩溃。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顾相宜道:“你听着我方才的这首诗如何?” “额……挺好的,优美、有意境,真是极好的。” “这首诗是我仿的,并非原作。” 池映寒:“……” “很多诗文,都是从按着诗词韵律和情境仿续开始,所以夫君不需用那些虚头巴脑的词藻吹捧我,说点实在的,首先你在这诗里,听出了什么?” “就听出来语句优美啊……” 顾相宜怒道:“读了这么多日的书,能不能有点内涵!” “内涵……内涵倒也是有,就是不知道应不应说……” “你如实评价便是。” 顾相宜既这般说了,池映寒便如实评价道:“我只听出来你春心未泯……” “你是不是皮痒!” 顾相宜抬手势要打他,池映寒心道:这不是让说实话吗…… 池映寒又怂了,只得道:“伤感而又带着一丝期盼,仿佛时间可以更替,但是忠贞和爱情不会流逝……” “很好,那今日的功课便是照着这个意境,再仿一段。” 池映寒:“……” 仿一段?怎么仿? 他哪像顾相宜这样,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死,但是天天看爱情诗,自己偷着看也就算了,隔三差五让池映寒把那些爱情诗背下来。 说到背诗,池映寒疑惑道:“怎么不背诗了?” “不背了,今日的功课便是把诗仿下来,什么时候仿出来,什么时候出书房的门。” 顾相宜说罢,便起身出了书房。 她这一出书房,池映寒赶忙拉扯身边的山药道:“你快帮我想一个,这怎么写啊?” 池映寒正问着,顾相宜总算是逮着问题的根源了。 让这个山药照顾他的起居,但顾相宜不知道池映寒这个主意正的,平日里如何蹿使山药。 于是,就在池映寒让山药帮写的时候,忽然。 “吱嘎”一声,门开了。 池映寒吓了一跳,赶忙装作一脸认真的研究诗句。 顾相宜懂了。 虽找不到把柄,但池映寒定是跟她耍技俩。 “山药,你出来,让少爷自己想。” 山药点了点头,正准备走,池映寒一把抓住山药的衣襟,恳求道:“我说相宜啊,我不能一个人待在书房啊,我颈椎有病,我头疼,我窒息,万一我死了呢?” 顾相宜嗤笑一声,道:“夫君莫慌,夫君的病死不了,少乱想一些其他的,乖乖仿诗才是正道。以夫君这么多天才学的铺垫,夫君应该有能力仿出诗句来了。” 第六十八章 拆招 顾相宜“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那一瞬,池映寒感觉犹如被丢入无底洞一般。 顾相宜,你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待顾相宜出了这个门,再在窗外瞧着池映寒在书房内打滚郁闷的模样。 她更是笃定了,这厮绝未好好读书。 她遂带着山药,来到池家的园林处。 山药一路上就这么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她的身高虽未比自己高许多,但气势却让山药有种莫名的恐惧。 一路上她并未发声,待到园林,四处无人之后,她遂问道:“山药,你只管老实告诉我,这几日少爷的书是如何读的。” 山药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按照池映寒教他的那样,道:“少爷这些日子挺用功的,每日都在努力背书,有时候背得头疼了,我便帮他揉揉,一切还算顺利。” 殊不知,上次顾相宜问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答的,半个词都没更改。 顾相宜转身,微微蹲在山药面前,与他平齐。 山药惶恐的心倒也安分了片刻,遂听顾相宜道:“既带你来此地,我自是猜到了一些。你且放心,我会顾及你的面子和处境,要论演戏,我可比少爷还能演。少爷这几日自以为耍了小聪明,但我一眼便能看穿,之前在御闻堂忙活没时间管他,现在我闲了,即便你不说,我也有的是招数对付他。” 山药吞了吞口水。 重点是少夫人在新药堂未开张之前,有的是时间和招数对付他,这是实的。 山药抿了抿嘴,最终决定两边都不得罪,道:“少爷他没读书,都是小童替他读的。” 顾相宜就知道这厮在跟她耍小技俩。 “还有呢?” “少夫人考他的时候他也打的小抄。” 行,池二你能耐。 竟敢如此忽悠她! “还有什么?” “还有,你走后他就睡觉来着……” 反正池映寒的底线是不能透露他挖了地窖,因为这地窖只有山药、杜仲和池映寒三人知道。 只要不提及此处,就不算得罪少爷。 况且,顾相宜还真就想不到那儿去。 不,确切的说,是正常人都想不到那儿去。 顾相宜确定了事实之后,拍了拍山药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也放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告诉池二让你为难,也不会透露是你说的。” 山药点了点头,遂听顾相宜道:“早上宁儿买了蜜饯,走,我带你去吃。” 终究是个孩子,一听到有蜜饯,山药脸上立刻挂了笑容。 而池映寒却是笑不出来了。 一整日都被关在书房里,此刻还不宜躲进地下室,因为不知道顾相宜何时会来突击检查。 池映寒一脸郁闷的趴在桌子上,他发了誓不会私底下搞小动作把她送走,那他便铁定会遵守誓言。 但他自己可是把自己作死了。 一直到了晚上,顾相宜都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到了晚上,池映寒着实耐不住了,开始拍门道:“顾相宜!晌午没给本少爷吃饭就算了,都亥时了,你总得给本少爷吃顿饭?” 结果,外面并没有人搭理他。 池映寒偏就不信了,他在家里的威望,能比顾相宜还低去? 他遂换了说辞,叫喊道:“娘!我要饿死了,过来看我一眼呀!顾相宜过分了啊!” 果不其然,院内已要睡觉的苏韵听闻外面池映寒的叫喊,惊得坐起。 这又怎么了? 苏韵起身来到书房处,听着池映寒就在屋里又喊又叫的,十分不解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相宜今日一直没理会他,生生的饿着他,让他把该他仿的诗仿出来。 不是忽悠他吗?不是说日日夜夜都在背书吗? 那背了十几日的书,总不会连个诗都仿不出来? 但就听池映寒这般吵嚷着,顾相宜偏不出来回应她,苏韵遂问:“相宜,这是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怎还饿着二郎?” 见苏韵过来,顾相宜道:“婆母来得正好,我正有事同婆母说。” 顾相宜却也没在书房外谈论,同苏韵去了苏韵院子里。 她俩一走,杜仲便提醒池映寒道:“少爷,人都走了,您便省些力气。” 池映寒见顾相宜同苏韵离去,确实安静下来,但转念一想,又道:“等等!不对,她是不是要跟我娘告状去?” 杜仲一听这话便笑了。 若说告状,就连杜仲都有一肚子状可告。 但杜仲却道:“少爷您莫怕,少夫人能知道些什么?告能告出什么来?” 池映寒安静下来,冷静的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忙活了这么久,整日里见招拆招,能有什么破绽?最多不过让顾相宜发觉,他今日背的东西又忘了而已。 冷静,他要冷静。 他池二就没有对付不了的人和事儿。 而顾相宜在来到苏韵房里之后,苏韵正想问呢。 “相宜,二郎读书也有十多日了。我瞧着他这些日子确是安生下来,也不怎么出去招惹是非,你还是管教有方的。可是他才刚有些读书的兴趣,你便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婆母,容我同您说些心里话。” 苏韵见顾相宜如此认真的眼神,遂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听她继续道:“我嫁入池家也近一个月了。二郎这人,说心里话,他秉性不坏,可那小心思却是多着。他从一开始便没扎下要读书的心,他每次都是怕我生气、怕我不满,才拿起书本做做样子。可我这边有意打理家中药堂,为家里分些力,自是无暇每日看管他,这便需要家里盯着些了。” 苏韵顿了顿,虽说自己儿子是什么秉性,自己不是不知道。 二郎主意正,若他不想做的事,连父母都能被他一次次的瞒天过海。这媳妇眼尖,倒是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 可是…… 苏韵并未看出来池映寒哪里不愿读书啊。 “那相宜你是如何看出来他不学的?我每日清晨便听闻他开始读书,总觉得他是干劲儿十足的。” “可婆母何曾见过他喊过一句累?二郎不是那种肯低头废寝忘食学上几天几夜的,他就算学,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或累着,若他没有这个表现,那他所呈现出的好学,定有端倪。” 第六十九章 出诗 “道理婆母都懂,可是婆母想说的是,读书这种事需循序渐进。二郎这人不吃硬,凡事还需顺着他来,你逼他总是不行的。这么累着他,婆母总担心他连半点学习的念头都没有了。” 顾相宜心道:她总算是找到了池映寒不成器的根源。 老夫人什么秉性,顾相宜不愿多提。 池天翔的管教方式,只能让池映寒越发抵触。 苏韵倒是个好说话的,但是性子太软了些,看不得池映寒吃半点苦。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婆母,相宜不知如何才能同婆母说明白,相宜感觉得到,他是半分都不愿学的,但如果方法得当,他的学习能力比任何人都强。” 苏韵眼眸一亮,她还从未听过有人这般肯定二郎,遂问道:“怎么说?” “之前让他背过一篇《氓》,文章很长,但他半日时间便都背下来了。问其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把这篇文章理解成了斥骂安公子的文章,遂生了兴趣。二郎是个聪明的,只要有办法让他将心思用在读书上,他考上不成问题。他有这个天赋,难的却是方法。” 苏韵还真不知顾相宜发现了这些,一听这话,心里萌生了一分希望,道:“那相宜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只有一个,便是让他适应吃苦。婆母你需清楚,正所谓‘寒窗苦读’,没有人的读书经历是不苦的,若是下不了这个狠心,一纵再纵,他只能一事无成。谁也无法保证家中的生意未来会是什么样,若是出了变故,二郎根本无法在世上立根,他只能永远在外厮混,喝酒赌钱,婆母,这是极可怕的。所以,我也是为他好。” 苏韵深深叹了口气。 沉默了下去,没再辩驳。 顾相宜说不动其他人,但苏韵却是知事理、易沟通的。 顾相宜也叹了口气,继续道:“说心里话,婆母,家中大郎的事,二郎同我讲过。” 苏韵心头一惊,立刻抬起头,看着顾相宜:“大郎?你知道大郎的事儿了?” “嗯。说起来这件事谁都痛惜,并且即便是怀疑、痛恨那安瑾瑜也是人之常情。家中嫡长子枉死又无力申冤。论人情,只能说安瑾瑜薄情,但论律法,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安瑾瑜与大郎的死有关系。可是这口气,你们真的甘愿忍吗?安瑾瑜如今所有的荣誉,都应是大郎的。既然恨他,便应有骨气再站起来去争取,这也算圆了大郎的心愿。可惜我是女子,无法参加科考,但二郎总应去试试,将安瑾瑜压下去,才算是为大郎报了仇、为池家出了口气。” 说起大郎,苏韵是最为痛惜的。 那孩子死的冤屈,可安瑾瑜逃得安逸,这么多年心里没有半分内疚,池家也得不到半点真相。 这一股痛恨的劲儿自心底被激起,苏韵总算是通晓了顾相宜的意。 “婆母知道了,今后你不在的日子,婆母管着他。大家也都是为了他好。” 顾相宜见苏韵应了,遂也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苏韵来到书房门口。 已经趴在桌上瘪得半死不活的池映寒听见脚步声,眼眸瞬间一亮。 有人来了! 总算是有人来了! 池映寒抬头,听闻外面传来一声:“二郎啊。” “娘!”池映寒一听这声,“嗖”的一声爬起来,朝着门口跑去,委屈巴巴的道:“娘,我一整日都没吃饭了,我……” “娘知道,娘刚刚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烧鸡,等你把诗作出来,便给你热上。” “娘,我现在就要吃啊!干嘛非要等作完诗之后?” 苏韵笑叹:“二郎,正所谓‘寒窗苦读’,读书定是要吃些苦的,但娘相信,二郎是个能吃苦、有干劲儿的孩子,娘在外面给你打气。” 池映寒:“???” 外面这个,确定是他娘吗? 他娘该不会是被妖怪抓走了,这是个假的? “不是,娘,娘你告诉我相宜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定是顾相宜这个小祖宗、小妖怪,把他娘给祸害了! 门外的苏韵哪里知道池映寒又动了什么心思,道:“相宜同我说,二郎你是个聪慧的,只要你想做,便肯定能做到,开春科考,二郎肯定能高中。” 池映寒:“……” 顾相宜!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 听着苏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池映寒眼前的景物都是黑的…… 他扒在门上,一动都不想动。 门口的杜仲知晓少爷的秉性,每次被关,他都如此装死抗议。 但看这回的架势…… “少爷,奴才还是觉得你别挣扎了,少夫人下狠招了,您这也斗不过啊。要不……还是参加科考……” “我参加科考都侮辱了‘科考’这两个字……” 杜仲无语道:“那……您就在这书房待着,没吃没喝的,奴才怕您再饿死在里面……” 要不怎么说那顾相宜狠呢! 但即便是饿死他,他也仿不出来这诗呀。 仿不出来诗,又没饭吃。 想回地窖睡觉去,屋里还没有山药给他打掩护,生怕顾相宜突击检查,发现池映寒不在书房里。 好家伙,这是真得罪顾相宜了,她下狠招把他克得死死的。 顾相宜,我算你狠。 但是,他就这么看着这首诗,半点灵感都没有,他能怎么办? 他要么选择绝望,要么选择睡觉。 那他就选择睡觉。 于是这一次,池映寒明目张胆的在书房趴在桌子上睡了。 不多时,他便不知觉的入了梦。 梦中的自己在大雪地里一边坐着一边啃鸡腿,鸡腿上到处都是从天上飘下来的腊梅花瓣,他吃了一口觉得花瓣觉得辣嘴,想吃鸡腿又半天无法将花瓣从鸡腿上弄下去。 然后,他被气醒了。 醒来之后发现裘皮落地,他这是又饿又冷,才做了这梦。 心里又委屈巴巴的骂了一句顾相宜这个没良心的…… 池映寒遂捡起掉落在地的裘皮大衣。 再气呼呼的盯着诗句,忽然,他仿佛被点通任督二脉一样,有思路了! 原句是:“去年海棠锁朱楼,花下卿舞袖。如今,人空瘦,海棠落琼眸。” 仿句是:“今日枫叶覆碧水,岸边君相会。来日,春已归,枫叶待秋回。” 那他便仿一句—— “昔日梅花伴江雪,帐中空饮酒。念今,有鹤鸣,素白挽帐回。” 梅花,大雪地,吃鸡腿。 这不就凑出来了吗? 不过鸡腿这东西有些上不了台面,换成鹤,反正那些诗人动不动就写鹤,鹤高端些。 池映寒赶忙将诗句写在纸上,然后冲出书房朝着院里跑去。 第七十章 超越 此刻房里正锁着门,忽然门外便传来“咣咣”的拍门声。 “顾相宜!顾相宜你开门呐!诗我作出来了!” 顾相宜乍一听这拍门声,险些惊到。 得亏她镇静些,这才稳住心神,起身去开门。 听说这泼皮一个晚上能作一首诗,顾相宜还真半信半疑。 他该不会是又找到帮手给他想诗了? 他自己作的诗,那得是什么样? 顾相宜疑惑着,遂将池映寒放进来,拿过他作的诗句。 池映寒得意的坐在一旁,由着她看去。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写出的诗句,半晌的时间内,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会儿,顾相宜才带着脸上的错愕,蹙眉问道:“你写的?” 池映寒昂起脑袋,双手环胸,得意的道:“那当然!本少爷独创!” “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不重要,反正是本少爷自己想出来的!” “你确定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没人帮你?” 池映寒头疼,这小祖宗还不依不饶的,他道:“嗐,顾相宜你也不想想,我都被你隔离成那样了。我娘也不帮我了,门口就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杜仲,我还能让谁帮去?” 顾相宜细想一番,这倒也是。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我仿的时候寓意是思念故人,倒还有情可原,可你这是……发配边疆去大雪山打仗去了?” 池映寒:“……” 他才不会说,他没心情去大雪山打仗,他就算梦游边疆,也是去边疆吃鸡腿去了。 池映寒憋了口气,急道:“我不管,反正我作出来了!真的是我自己作的!” 说来说去,顾相宜还能看不出来? 他就差长个尾巴疯狂摇着,让顾相宜夸他了! “诗作的真是极好,极有意境,生动表达了塞外打仗,苦中作乐的情感,表达了将士的豁达和对未来的憧憬。” 池映寒听着她的解析,相当尴尬,他编出这东西的时候,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说法。 但被顾相宜说得这么高深,池映寒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更是得意的撑着下巴在她面前道:“怎么样?我厉害?” “想不到你确实有超越安瑾瑜的潜质,当年安瑾瑜也做不出这等诗来,他想的只有他自己,从不会去想国家如何、边疆将士如何,甚至百姓如何,这些他都不会去管。” 池映寒这把被吹得有些高大了,如同被一阵北风吹上天,下不来了。 不过听说自己比安瑾瑜强了那么多,池映寒还是有些尾巴上翘,道:“那是肯定的!安瑾瑜是什么东西!本少爷自然比他强!” 池映寒说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谁料,池映寒正说着,顾相宜忽然道:“既如此,我这儿有个安瑾瑜以前描写宏图大志的诗句,你按照他的风格,再仿一个比他好的。” 池映寒:“……” 他就知道,说完这话,他便掉坑里去了! 但他还真难得见顾相宜有些欣慰的模样,这回他并不会为此心虚,因为这确实是他的诗,他底气足着。 他反倒有些欣慰,原来这样讨得她一笑,他心里真的挺舒坦的。 安瑾瑜的诗,他倒也可以研究一下,只是…… “顾相宜,你真这么确信我能仿出来?” 顾相宜笑道:“我头一次如此信你,信你能作的比他更好。况且,我记得你曾说过,打压安瑾瑜是你人生的一大趣事,既是趣事,何乐而不为?” “你信我?难得啊!”池映寒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殊不知,顾相宜心里有的是招数对付他。 她知道他做得到,那么她便要激起池映寒的兴趣。 那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安瑾瑜。 他能因为一首诗在骂安瑾瑜而将那首诗背下,那么他也定有办法仿安瑾瑜的诗,并做的比他还要出色。 池映寒遂点了点头。 顾相宜若是这么说,那他可有斗志好好玩玩去了。 听闻顾相宜继续道:“且这首诗其实他作的并不好,我很不喜欢。你只需挑出里面的毛病来,定能做个比他出色的。” 池映寒一听这诗竟是这般,更是翻看了一下他的诗。 但看了两眼,还是蹙眉道:“虽然我也知道他这个人纯属有病,但这首诗,毛病在哪儿啊?你能不能指点一下?” 顾相宜却是笑了:“夫君需自己找。” 池映寒:“……” “且夫君明日的功课,便是将这首诗,改成我喜欢的样子。” 顾相宜喜欢的样子? 她喜欢什么样子的? 诶不对!他压根没看出来这首诗的毛病在哪儿啊! 池映寒怔了怔,刚想再追问。 但眼下,顾相宜却不容他想了,道:“夫君一整日都未吃东西了,去吃些东西。婆母买了鸡腿,还热乎着,吃完便早些睡。” 池映寒这才想起来,眼下他都忘了自己一天没吃饭了! 他赶忙起身跑出去喊道:“娘!我的鸡腿!我今日还没吃饭呢!” 顾相宜摇了摇头,对池二这个人,她是属实无奈。 再到次日,书房内的池映寒却是安静了许多。 不再像头一天这般闹腾,而是趴在桌子上,看着安瑾瑜的这首诗。 他每看一眼便想骂他一句,这个人本来就是病得不轻。 可是…… 病在哪里呢? 他看不出来。 不仅看不出来,还越发的困了起来。 罢了,没有思路就先睡,说不定梦里便有思路了呢。 对,睡着了,定能找到出路。 思及此,池映寒再度趴在桌子上,脑袋一扣便睡着了。 门外的苏韵去查看的时候,知道他在书房偷懒睡觉,着实被惊到。 她赶忙去告知了顾相宜,问应如何。 这一次,顾相宜却摇了摇头,道:“没关系的。让他自己去想。诗仿不出来就在里面耗着,不多时他自会有对策。” 苏韵也不知应如何去办,遂听了顾相宜的话。 在她们谈话的间隙,婆子又盛药端给顾相宜,苏韵知道这定是老夫人安排的。 老夫人的想法,他们谁也斗不过,苏韵只试探着道:“相宜,你最近身子如何了?有没有好转些?” 顾相宜知晓苏韵的意思,苏韵也想知道,顾相宜究竟是不是不育。 这个问题,顾相宜无法作答。 若说不育,那老夫人定是要将她休出去。 若说她能生育,她根本没心思跟池二生孩子。 如今朝代向着衰亡而去,她哪里能安心去做人妇? 顾相宜心思沉重着,遂道:“我身子骨弱,多服药补补,也不算坏事。” 话虽如此,但连老夫人都不知道的是,每日当着婆子的面喝完那些药,待婆子走后,她立刻将那些药吐了去。 第七十一章 斗智 是药三分毒,顾相宜不会给自己找罪受。 苏韵见她如此作答,遂笑道:“这倒也是,妇人生产也是耗心血的,你身子骨弱些,需好生养着,这事儿确也急不得。回头这事儿我同老夫人说说去,外边那些嚼舌根子的话,我是不信的。我一直觉得,若你和二郎相处得好了,孩子是自然的事儿。” 苏韵说着,轻轻帮顾相宜理了理耳边凌乱的碎发。 苏韵是个温和的,顾相宜心里清楚她的意思——她虽有着和老夫人相同的目的,但做法却和老夫人截然相反。 她将顾相宜的不育定义为定是苏韵或者池映寒哪里还不周到,池映寒不周到的地方,苏韵想方设法的帮着劝说,或是生活上多补偿顾相宜一些。 她坚信只要顾相宜日子美满、没有任何不悦的事,踏踏实实的过下去,何愁孩子? 她的做法,顾相宜打实容易动摇。 拒绝了她,心里总不踏实。 但顾相宜依旧没提孩子的事儿。 待晌午的时候,苏韵带顾相宜用了午宴,虽说要坚持将池映寒关在书房不应去管,但不知怎么,在用午宴的时候,顾相宜心里终究是不踏实。 午宴后,顾相宜终究忍不住去书房前想看看池映寒此刻到底在干什么。 门口的杜仲见顾相宜靠近,脸色发怯,道:“少夫人……” “嘘。”顾相宜食指放于唇间。 杜仲点了点头,遂安静下去。 顾相宜透过门缝,果真见池映寒再度明目张胆的趴在桌子上,睡得极沉。 一旁的山药一言不发,由着他睡。 但二人没想到的是,夫人晌午竟会来查! 吓得山药全然不知所措,杜仲心里更是忐忑到极致,生怕少夫人如上次一般直接一盆水浇醒少爷。 但他刚想求情,却发现顾相宜十分平静。 “让他睡去,即便是醒了也随便他折腾。你只管尽你的本分,不放他出来便是。” “是,少夫人。” 杜仲和山药见少夫人没计较,方才松了口气。 顾相宜心里总怀疑着,毕竟池映寒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她手中已有不得池映寒私下休妻的单据,但这不意味着池映寒不再私下想些新的技俩。 他的花招多着,顾相宜自是领教了这一点。 但同样的是,池映寒同样也深知——顾相宜的心思慎密着。 她在家的几日,池映寒将地窖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不露半点破绽。 顾相宜本还在门外猜忌着,这时,宁儿和采薇便匆匆赶来,在来到顾相宜身边,方才开口道:“少夫人。” 顾相宜点头应了一声,旋即道:“走,回房说去。” 杜仲和山药这才见少夫人离去。 待顾相宜同采薇、宁儿回了房后,采薇方才道:“少夫人,您前两日要打探的消息,奴婢已打探妥当了。吕家这两日确实挂了白,家中老太太没了。” 顾相宜虽是预料得到,心里却还是咯噔一声。 她终是挽不回命中注定的事。 宁儿不知顾相宜在思虑什么,也同她道:“这事儿属实按着少夫人的意思,我俩蹿使三房夫人送来的那几个丫鬟花钱去探的。她们本就八卦,自然便探得深了,连这次老太太发病,未有郎中前来诊治她们都打探了出来。只是不知,少夫人您要吕家的消息做什么?” 顾相宜沉默了些许,自是没有回她的话。 关于预知的一切,她须咬下牙往肚子里咽。 与此同时,池映寒这边。 池映寒一直在书房内,一连睡到了天黑。 连山药都不知他这次抽了哪门子风,不作不闹,如此惬意。 也不知道少夫人又是抽了哪门子风,也不管他分毫,就这般晾着。 直到晚上,才见池映寒睡醒。 山药见他醒来,忙道:“少爷,您醒了?您这都睡了一天了!” 池映寒睁开惺忪的睡眼,尚且在半梦半醒之中,听着山药焦虑的口气,不满的拍了他一下,道:“什么叫睡了一天?不懂就别乱说,本少爷那是在神游!” 山药瞠目结舌。 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不过倒别说,今日下午神游去了许多好玩的地方,还和尹兴去吃了蒸熊掌……” 山药:“少爷,您这是饿过劲儿了?” 池映寒揉了揉肚子,属实是饿,一觉醒来饿得头晕眼花的。 “少爷,您还是快想办法编出一句诗来,不然您今晚出不去,岂不是还要饿一整夜?” 池映寒从桌上爬起来,就这么盯着一脸慌张的山药,又拍了他一下。 “嘿!本少爷就不明白了,你个小崽才刚来几日,怎变得和杜仲一个腔调了?这点事本少爷心里还能没数?” 门外的杜仲听后扶额心道:少爷心里何时有过数?哪个奴才到少爷身边伺候都替他急! 只见山药不再作声,乖巧的站在一边。 池映寒缓了缓神,忽然又问道:“对了,小祖宗下午没什么动静?” 山药小心翼翼的回道:“有,少夫人下午来看过两眼,但没进门也没说什么,便走了。” 池映寒心里呼出口气,他就知道小祖宗定是要来查他的,也亏他留个心眼,没在小祖宗眼皮底下玩消失。 但他今日这般神游,还不是为了找寻灵感? 果真,待灵感上来之后,再看安瑾瑜这首诗作,池映寒才发现这首诗做得属实令人作呕。 一旁的山药见池映寒忽然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的看着安瑾瑜的诗。 不多时,只听他道:“山药,你把这句诗给本少爷再念一遍。” 山药不知少爷这是又在搞什么名堂,少爷让他念,他便念道:“鹊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志在心则忧。” 池映寒看着这句诗,遂对山药道:“你看出这句诗的问题所在了吗?” 山药摇了摇头。 莫说少夫人不让他帮着少爷,即便是真帮少爷,他也瞧不出这首诗有什么问题。 再看那池映寒,却一本正经了起来:“若不是今日神游在街上溜达到了遇见小祖宗的那家首饰铺,我还真就快把这事儿忘了。你瞧着这首诗看起来是没毛病,但这首诗,就是四年来安瑾瑜给小祖宗寄送的诗。正常人给姑娘送的都是情诗,你再瞧瞧这厮,写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顾相宜所说的问题在于哪里,池映寒起初半分看不出来,但这会儿他还真就发现了——安瑾瑜的诗本身没毛病,但仔细看便会发现,他只会描写他自己的那点破事,丝毫顾及不到他人。 听闻安瑾瑜近日将要大婚,哪个女人同他过日子,那才叫实打实的倒霉。 第七十二章 耍赖 池映寒想着,对着眼前的诗句又念了一遍:“鹊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志在心则忧。” 这么没人情味的诗,他当然要改! 且下午睡了一觉,他想起来顾相宜喜欢什么了。 池映寒想着便一本正经的道:“山药,拿纸墨来!” “诶!”山药见少爷这是要发功,急忙呈上笔墨,遂见池映寒在纸上改动道:“万里夕阳一片,鹊成双。远眺而念君,只见江流逝远方。” 将笔放下,池映寒洋洋得意着。 难得他池映寒竟能作诗了,甚是得意。 他落笔后推了推山药的肩膀,道:“本少爷独创,怎样?” 山药眨了眨眼:“少爷,您这是挪动了原诗啊。” “挪动便挪动呗,比他作的好就行了!你瞅瞅,小祖宗喜欢喜鹊,我这儿有喜鹊,小祖宗喜欢君子,这也有君子,而且还是讴歌爱情,关键是还押韵!怎样怎样?是不是好诗?” 在山药看来,这诗改完之后,只剩下思念故人,全然没有之前的气魄。 但终究是少爷作的诗,他还是道:“也算没有问题。少爷,你要去找少夫人吗?” “当然得找她!不然你以为我干什么呢!” 池映寒说着便准备起身,但这一起来,却发觉浑身无力。 他这会儿才清醒的意识到——他又被生生的饿了一整天。 莫说油盐未进,连一口水都没人给他喝。 这都第二日了,以前只有父亲发怒的时候才偶尔被饿一两顿,现在这恍如变成常态一般,他又没做错什么事儿,家里上到父母,下至仆从,没有一个给他送点伙食,通融一下的。 池映寒这便生了一口气,转头问道:“对了山药,你刚刚说,下午的时候少夫人来看过一眼,她可曾说过什么没有?” 山药回道:“少夫人说,少爷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们只管尽好本分不给少爷开门便是。” “就没问过我渴不渴、饿不饿,脖子疼不疼?” “没有。” 池映寒:“……” 行,顾相宜,你这女人着实够狠。 就这么将池映寒往书房一关,这到晚上滴水未尽,愣是没人管。 池映寒思及此,坐回了椅子上。 山药疑惑的道:“少爷,您不去交功课吗?” 池映寒黑着脸,故意瘫在椅子上,道:“不行了,本少爷饿晕了,动弹不得了,你去把顾相宜给本少爷叫来!让她来这儿检查!” 一日也就算了,这第二日依旧如此,那岂不是以后顾相宜在家的日子,他都要受一整日没饭吃的罪? 山药见池映寒仰躺在椅子上,哪里敢再说什么,匆忙跑出书房,去通知池映寒,临出去的时候,池映寒还嘱咐道:“原话告诉她,本少爷死了。” 山药年纪小,还不懂池映寒这是什么意思,但在话语传到顾相宜口中的时候,顾相宜可是了解他了解得透透儿的,遂二话没说起了身,随山药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本靠在椅子上的池映寒听闻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眸光一亮,赶忙瘫躺在椅子上,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待顾相宜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池映寒一副要死的样子。 但不想顾相宜却是冷静,上前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池映寒故意装得惨些,道:“死了。” “如何死的?” “被你关了一天,生生饿死的。”池映寒微微睁开眼,瞟着顾相宜,不想顾相宜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笑道:“死了还能说话,我这行医多年还真是头一次见。” 说着,顾相宜便拿起桌上的诗作,找个凳子坐在池映寒对面,安静的读起。 池映寒心里翻江倒海,他都瘫椅子上了,她竟不闻不问的? 爱呢? 行罢,这个枕头下都能藏剪刀的小娘子,对自己哪来的爱? 瞧着顾相宜看诗句的模样,比看他还仔细,不多时,听顾相宜问道:“为何写喜鹊?” 池映寒瘫在椅子上,不得不答:“你不是喜欢喜鹊吗?而且还是成双成对的那种?上次见你画过一对,寻思你还惦记着有个为你梳妆画眉的好夫婿。怎么?难道不是这样?” 顾相宜怔住,想不到他竟记下了。 不多时,顾相宜又问:“那为何写君思?” 池映寒“嗐”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要写成你喜欢的样子吗?我看那安瑾瑜一首诗下来只有他自己能有多高的功名,这跟你个人没一点关系的诗,怎会从你口中说出?还不是当情诗给你寄来的?情诗就要有情诗的样子,你看看本少爷写的,够不够深情?” 顾相宜扯了扯嘴角,再看这首诗的整体,遂道:“重点你算是押对了,但有一半的诗句还是原句照搬,到了考场上这样可是不行的。” “知道知道,但咱们还没到那步是不是?” 顾相宜回道:“开春便是考试,没几个月的时间,夫君这倒是提醒我,咱们的进度还需赶一赶。” 池映寒:“???” 他再想说什么,便见顾相宜将诗作收起,池映寒等不得了,他抬头忙问:“我说顾相宜,你只看诗,不看看我啊?我都这样了,你就没什么反应?” 顾相宜早就知道池映寒耍无赖的功底,她懒得跟他争,便道:“夫君想吃什么便说,厨房有备。” 池映寒道:“那厨房现在都有什么?” “晚宴都过了,厨房只有些剩菜,夫君想吃什么还需等会儿。” 池映寒心里更是崩溃。 这个女人是何等的丧心病狂?连一点饭菜都没给他留? 他敲着桌子,又道:“那现在厨房什么都没剩了?给我剩点糕点也行啊。” “倒是有些山楂糕没动过。” 顾相宜说罢,池映寒忙道:“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本少爷拿来!” “可是夫君,不吃主食,吃山楂糕,许是不妥。夫君可否先吃些主食?” 顾相宜还纳闷呢,他这是饿了还是馋了? 池映寒崩溃的瘫在椅子上:“主食不是没做出来吗?我都快饿死了,顾相宜你有点人情味好不好?” 第七十三章 投喂 她没人情味?! 顾相宜听闻这说辞,柳眉立刻蹙起。 她没人情味,他以为他如今这般读书是给谁读呢?! 但眼下,顾相宜却在他面前冷静了太多,就这般看着眼前的池映寒,她严厉的道:“夫君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池映寒僵了片刻,被顾相宜满是杀气的眼神震到,气势遂弱了下去,道:“那个,我刚刚说……我说我饿了,我真的想吃山楂糕。” “实在想吃山楂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小女子方才似乎听到一些不入耳的话……” “相宜,你定是听错了,本少爷这么乖巧懂事,怎会对相宜你说不入耳的话?你说是不是?本少爷只是饿了,嘿嘿,只是饿了……” 这个小祖宗,池映寒是越发的不敢招惹她。 顾相宜却也是提醒池映寒,管他生多大的气,顾相宜在家中的地位定是要在池映寒之上,不能给他半点活口让他得寸进尺。 不多时,顾相宜叫宁儿将厨房的山楂糕端来,放在桌子上。 待宁儿出去,山楂糕就摆在池映寒身旁的时候,池映寒却依旧一动不动。 顾相宜疑惑道:“夫君不是饿了吗?山楂糕给你摆这儿了,怎么不吃?” 池映寒依旧瘫在椅子上,声音也佯装虚弱了一分,道:“本少爷饿的动不了了,相宜,你看本少爷今日为了用功作诗,把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你就不能心疼本少爷一下吗?” 顾相宜却是感到有趣:“那夫君要小女子如何心疼?” “喂我。” 池映寒终于放出绝招了。 他在书房闷了一天,受尽委屈,连地窖的门都不敢开。 他心头憋屈到爆炸。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看着顾相宜,继续道:“相宜,你看本少爷都饿得动弹不得了,眼看着就要饿死了……你总不能看着你官人饿死?” 顾相宜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差点又被气笑了。 但她还是道:“夫君当真起不来了?” 池映寒瘫在椅子上叫嚷:“起不来了、起不来了!本少爷若是饿死在这儿,你就变寡妇了!” 顾相宜依旧不理他。 池映寒见这说辞不灵,又换了一句,道:“本少爷死了就没人给你撑腰了,安瑾瑜一来你就得给他做妾去了。” “你!……”顾相宜有被气到。 行,池映寒你厉害。 这话着实让顾相宜心里一颤。 她方才端着一块山楂糕,放在池映寒嘴边。 池映寒心头一喜,想不到顾相宜真就妥协了! 但他看着眼下这块山楂糕,还是道:“这块太大了,我要相宜掰成小块喂我。” 顾相宜翻了个白眼,遂将山楂糕掰成小块塞进他嘴里,池映寒这才叼住山楂糕,美滋滋的吃了下去。 倒别说,这种感觉着实新鲜,且特别开心。 顾相宜一块又一块的将山楂糕掰成小块,给他喂下去,掰了四五个山楂糕之后,她道:“夫君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便不妥了。” 池映寒却是喜欢上了被顾相宜投喂的感觉,拒绝道:“没事,我身体壮实,吃不出什么毛病的。” “那也别吃了,着实不妥。” 但顾相宜话音刚落,池映寒便又瘫在椅子上,委屈的道:“啊,本少爷不行了,本少爷饿死了,本少爷饿得印堂发黑……” 顾相宜:“……” 成,他要死就继续吃! 遂又给池映寒继续掰下去,池映寒这才又安静下来。 池映寒着实安静了,这种被投喂的感觉,太舒坦了…… 一旁的山药看着池映寒这么幸福的模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他没吃过这府上的山楂糕,也不知这府上的山楂糕有多好吃,竟给少爷幸福成这样! 顾相宜瞧着山药馋成这样,看了眼盘子里还剩下一块山楂糕,遂将山楂糕递给山药,道:“厨房下午做的,还新鲜着。” 池映寒一瞧顾相宜喂着喂着便将山楂糕给了人,心头一阵恼火,在这时门外的宁儿将晚饭端进来,顾相宜上前去接的工夫,池映寒腾的一下坐起,将山楂糕抢了回来。 待顾相宜接过主食转头的一刻,见池映寒将山药手中的山楂糕抢过来,眉头一蹙,道:“池二你干什么?那是我给山药的。” 池映寒赌气道:“本少爷不管,本少爷还没吃饱呢!他若想吃,明日去厨房拿去!”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竟将小书童手中的山楂糕也抢去吃了,着实无语。 “池二,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人家也跟你站了一日,没吃东西呢!把山楂糕还给人家!” 池映寒这便不解了:“干嘛给他?今日他站了一天,却半点忙都没帮上……” “嗯?”顾相宜仿佛听出了什么。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无意间说漏了嘴,赶忙圆道:“我是说今日,今日作诗,我问他什么他都不会……” “夫君不用解释了。”顾相宜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山药这些日子怎么跟着池映寒忽悠家里人的,当她不知道? 顾相宜借机郑重的道:“之前是我失策,在夫君的学习方案上考虑不周,但现在我悟了,过往那些事儿咱们也不追究,从今往后,我定会督促夫君好好做功课。” 池映寒欲哭无泪…… 他刚刚一时冲动,怎么把这事儿说漏了! “还有……”只听顾相宜将饭食放在桌子上,继续道:“夫君,那山楂糕今日是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出事了。” 池映寒还就不信了! 他就吃了,能怎样! 池映寒“哼”了一声,狠狠又咬了一口山楂糕。 谁料,一口山楂糕下去,他便感觉鼻子发烫,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自鼻孔而出。 池映寒吓了一跳,这把更委屈的道:“相宜!相宜!流血了!” 顾相宜如同看智障一般看着眼前这个作死的男人,此刻让她发话,她只想对口型的吐出一个字:“该!” 但念及是她夫君,顾相宜还是拿出两张纸,将血擦去。 看着一纸的血,池映寒更是耍赖般拽着顾相宜的衣襟不撒手,道:“要死了要死了,这次真要死了,相宜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顾相宜扶额,看着眼前这个乱蹦跶的男人,娴熟的用纸塞住他的鼻孔。 “命给你保住了,夫君不必这般惊慌。” 池映寒:“……” 第七十四章 撩闲 池映寒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鼻子上塞的两团纸,惊愕的眨了眨眼道:“这就……完事了?”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道:“完事了。” “就……没别的了?” “无需其他了。”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从桌子上爬起,脸上的表情不停的转换着。 搞得她着实有几分困惑,遂强调道:“夫君许是过于担心病症了,山楂吃多些不致命,缓缓便无恙了。夫君无需担忧。” 池映寒上半身趴在桌上,头抬起来,认真又带着几分焦急的同顾相宜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打算再做些其他的……其他的什么了?” 池映寒表示他已是在疯狂暗示了,他都这样了,她哪怕说两句哄他的、安慰他的话都成啊! 难道就不该急切的关心一下他的情况?问他疼不疼?怎么样?或者一些其他的? 然,并没有。 顾相宜一脸的淡定,重复道:“目前看来,不需再做些什么,两张纸足矣,夫君如若担忧,可再添置几张。” 池映寒:“……” 池映寒“嗐”了一声,泄气似的重新躺回了桌子上,嘴里嘟囔着:“顾相宜,你真狠。” 顾相宜遂笑,道:“承蒙夫君夸奖。再有几日如玉堂便开张了,小女子需要医术再精一些,狠加把劲儿,将家里的医药产业都兴起来。” 对于顾相宜的这套说辞,池映寒原是期待的,但自打她不打算离开池家后,池映寒着实想不透她如此养肥自己还有什么意图。 顾相宜见他依旧将脑袋扣在桌子上,也不抬头瞧她,懒得多看他这耍怪的模样,道:“夫君,饭菜放在这里了,记得趁热吃,我便不叨扰了。” 池映寒:“……” 就这么听着顾相宜起身的声音,池映寒怎么就觉得心里那么不是滋味儿呢? “顾相宜!” 在顾相宜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又被抓住。 低头一看,池映寒紧紧抓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偏是不让她走。 “夫君还要做什么?” 顾相宜转头的一瞬,见池映寒抬起头,可怜巴巴的道:“那个……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放假?” 顾相宜:“……” 池映寒见她僵在原地,又降了一点条件,道:“放半日也行,学完了咱俩出去玩呗?” “那便看你表现了,表现好了后日放你半日假。” 一听到后日放假,池映寒瞬间精神起来。 顾相宜许是见惯了他这套,没有多言,只嘱咐道:“先吃饭,吃完回房休息。” 顾相宜说罢,遂扒开池映寒的手,离开了书房。 待离开后,直接将池映寒的一些秉性告知了苏韵。 池二这人小心思多得很,且又不是吃亏的主。 他真学和装学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真学起来,不是脖子疼脑袋疼就是屁股疼,要么就是喊着什么时候休息、放假,或者要死要活要奖励,各种讨价还价,折磨得顾相宜没少花费精力。 若是装模作样的学,便是一副很努力很乖顺的模样,读书声比谁都大,默写诗词一个字不差,吃苦耐劳一声不吭,简直安瑾瑜附身。 因此家里人才更需要留意。 苏韵听后着实震撼,道:“我记下了。” 待到夜里,池映寒吃饱了饭回来的时候,顾相宜在院里核算今日装修铺面的银钱。 池映寒推门而入,顾相宜一边算账一边打了声招呼:“夫君回来了?” “昂!本少爷吃完了!”池映寒在书房闷了一整日,出来之后直奔屋里的床,一猛子扑了上去,抱住枕头俯着,感觉整个身体都解脱了。 但再抬头,看着顾相宜还在桌前算账,看都没看他一眼。 池映寒瞬间憋了口气,喊道:“顾相宜!” 顾相宜才想起来忘了打发他,遂道:“夫君早些休息,我查完账便睡。” 查账查账查账…… 池映寒就不明白,这账本比他好看? 顾相宜平日里对于才学和事业的追求全然不亚于安瑾瑜,忙活起来什么都顾不上,甚至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这便让池映寒在一旁闷气,反正她把自己养肥了也不会和离,他偏要给她捣乱。 “顾相宜!顾相宜顾相宜顾相宜!” “你干什么?”就这么听着池映寒在她身后没完没了的叫她,她标注一下手头的账本记到哪里,遂转头看这厮。 池映寒见她转头,连忙趴在床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道:“我脖子疼了!你给我揉揉!” “脖子疼?这会儿疼的?”顾相宜察觉不对,方才在书房都没听他叫喊,这回了院子,便头疼了? 但池映寒偏是喊道:“就是头疼啊,要疼死了,哪里都疼,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顾相宜无奈的叹了口气,被他吵得不行,这才起身来到床边,将一双手指按在他肩头处,问道:“这里?” “昂!就是这里!疼!” 顾相宜无奈,只得沿着这里给他按了下去。 实际上池映寒丝毫都不疼,但顾相宜给他按起来后,他安安静静的趴了下去,一副美滋滋的惬意模样。 顾相宜按了片刻,遂问:“现在能好点了吗?” “还好,你按的时候就不疼,撒手了就又开始疼了。” “你且等会儿。”顾相宜说着起身,将账本拿来放在腿上,池映寒起初没看到她在做什么,见她又按起来,继续美滋滋的一脸小幸福。 “相宜,你手法真好。” “小技俩,不足挂齿。” 说罢,顾相宜便不出声了。 池映寒见她安静下来,回过头看她一眼。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惊到了他! 她左手给池映寒按着,右手继续算账。 池映寒不由得目瞪口呆,但他却又十分不解,道:“顾相宜,你把这账目算得这么仔细做什么?我们池家不差装修这点钱,就算差了些账也没什么。” “你怎敢保证池家会一直盛着?你怎敢保证国家会一直盛着?每一文钱都是积蓄,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日后出了意外也好有个应急的钱。” 第七十五章 游街 她说的倒是蛮有道理,这些道理池映寒也不是不懂。 只是,他懒得去想那些遥远的事儿。 他是个活在当下的主儿,半年后会发生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他都懒得去管,他眼下所想的只有—— 顾相宜的手法,真是让人舒坦,舒坦到他脑子里只有美滋滋。 顾相宜一边查账,一边给他按着。 方才问他的问题,他并没有作答,顾相宜刚想再问他如何,却见池映寒闭着双眸,一脸小幸福的躺在枕头上。 “池二?”顾相宜试探性的喊他。 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竟是睡着了! 这睡的可倒是舒坦! 顾相宜本还想留次日的功课,见人已睡下,便未再多言,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放在他肩上的手,继续算她的账。 顾相宜不时的瞧了眼枕边睡着的池映寒,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睡下后的模样,毫无防备的趴在那里,甚至给她的感觉还有些憨。 待她收起账本之后,本想去拿剪刀放在床头,可想想竟觉得还是罢了。 这些天也算摸透了池二的秉性,他还真不需顾相宜这般防备着。 果真,顾相宜试探性的睡了一宿,直到第二日醒来还发现,自己没叫他,他依旧在床上睡得死沉,若顾相宜不加叨扰,根本无需担忧他能醒来。 结果不出顾相宜所料,她不叫他,待日上三竿了池映寒才醒。 池映寒睁开惺忪的睡眼,已然习惯了这悲惨的事实—— 扒开眼睛见到的便是今日的功课。 以及顾相宜的一句:“夫君,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若是再这般表现,明日的假日可就没了。” 池映寒一听好不容易求来的假日要被取消,腾的一下便坐起了身。 “顾相宜,你倒是叫我呀!” “夫君需学着自己早起,而不是被人叫起。如若我也像夫君这般,那我每日还如何给婆母请安?” 池映寒虽是听着,却依旧一脸的不愉快。 但这份不愉快,较之前也轻了些。 许是因为习惯了。 “还有夫君,今日夫君的表现是必须记过的,假日延迟至后日,如若明日再犯,则再延迟。” “顾相宜,你是故意的?!”池映寒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同夫君无冤无仇,何来故意?夫君的功课我是要监督的,这我也说得很明白。还有,今日的功课已在夫君枕边,莫要耽搁了。”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的话,无力望天。 顾相宜在家的这七日,池映寒仿佛过了百年。 每日看到顾相宜那板着的俏脸和只有督促他读书的言语。 虽也知道顾相宜是为他好,但池映寒当真无力承受这些…… “夫君,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夫君的神情还不够专注。” “夫君,一个时辰到了,写出来了吗?” “夫君……” 池映寒恨不得整个人死在书房里,他不活了! “夫君,功课做得还蛮不错的,今日的功课完成,带夫君出去走走。听说近日洋人开了个鸟展,咱们带着你的鹦鹉去看看,如何?” 池映寒猛然抬起头,眸色一亮。 他收回方才的话。 还是活着,活着还是有好事发生的…… 顾相宜晚些时候,让池映寒带着金刚鹦鹉出去了。 但在临出门的时候,顾相宜突然道:“对了夫君,我有个请求。” 池映寒难得再度出去玩,简直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这时候别说请求,就是顾相宜说想要摘颗星星,池映寒都给她摘去。 只听顾相宜道:“总坐马车闷得慌,今日想骑马上街。夫君可否带我骑马溜达?” “就这么点事?好说!本少爷带你骑马上街玩去!” 池映寒也不多想,抱着顾相宜便骑马上了街。 结果这一路走得极为张扬。 路上的百姓见到这小两口去了鸟展,不由笑谈——这是奋战科考白热化时期,也就池二还有闲心不务正业的玩鸟。 笑话!一如既往地笑话罢了! 池映寒在马上隐约听到这帮人的谈论,听得直想下去打人。 “真是帮碎嘴子,什么都不懂便瞎咧咧!本少爷分明……” “住口。”在他前方怀里的顾相宜,突然打断了他。 池映寒一怔,听顾相宜继续道:“你在家读书的事儿,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以后休想再出来玩!” 池映寒不解:“你这又是何意?” “夫君难道不懂?这道理,还是夫君教我的。” 池映寒恍然悟了! 他教过她,彼此需给对方留个台阶。 结果,科考这事儿,顾相宜这是怕说出去让人更是笑掉大牙? 他在她心目中,是何等的不堪! 要说先前也就罢了,可这几日,他不是绞尽脑汁把诗句做得很好吗? 池映寒心中隐隐闷气。 科考当前,池二和顾相宜依旧游山玩水的事儿,率先让安家听了去。 池二这没出息的样子每年都被当作笑谈,这次更甚,安老夫人晚饭时还说:“瑾瑜,你瞅瞅。这顾三姑娘果真是个不知事理的,池二不知上进,她也不知道?没误打误撞娶了她,你可是有福了。” 安瑾瑜听闻这话,当即摔了筷子。 这都多少日过去了,安瑾瑜心里就没舒坦过,自己还想争个解元给顾相宜看看,证明自己是南阳城乃至全国最好的。 可顾相宜却乐在和池二游玩。 她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安夫人见安瑾瑜这般顶撞,着实怒了:“你要不知事理到什么时候?顾三姑娘的为人现在你还不清楚?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你怎就非她不可了?她是个什么东西呀?” 她越说,安瑾瑜越怒,道:“儿就非她不可!儿就要纳她入门!” 多少天了,还是这般疯言。 安夫人道:“你到底看上了她哪里?论才情,论身份,那元玉婉都不差,你到底……” “儿只想要她这个人!儿要她入门,看着儿高中,看着儿入朝堂!她这种女人,儿想纳了她,等高中了再休了,狠狠的休了!如此娘还不满意吗?还不准纳她入门吗?” 安夫人倒也觉得纳了再休也无碍,遂道:“罢了,一个小家女子而已,儿你自己拿主意,娘也是怕你被她误了名声。” 第七十六章 撒泼 见安夫人不争了,安瑾瑜心头大喜。 纳妾的事儿,家里是允了。 再看那安老夫人,安老夫人道:“我们安家是书香门第,即便是要纳妾,也需在娶妻半年之后,待你同正妻生儿育女,再纳了她也妥当,到时候纳她休她,也全凭你的意愿。先把要紧事儿做了,其余的你随意。” “多谢祖母允应,孙儿谨遵祖母之命,早日娶妻,繁衍子嗣。” 安瑾瑜不再忤逆长辈们的意愿,答应娶那元玉婉为正室才是要紧事。 至于那不能生育的三姑娘,安瑾瑜实在想纳回家里,那么双方便在安瑾瑜应了老太太意愿的基础上,各退一步。 安瑾瑜一想到可以再将顾相宜纳入家中,心情便是舒畅。 自没想那顾家的传言和琐事。 他哪里知道,顾家这些日子可是闹翻了天了。 顾相情自打摔断腿后,整日哭嚷着都是预谋,都是顾相宜咒她的。 顾相宜七日之前便断言她要断腿,那么她断腿之事,定是顾相宜做的! 可这事儿如同哑巴吃黄连,说给谁听去? 场上多少人看见顾相情先撞的顾相宜了?顾相情事后说这些,只能被当成荒唐话,起不了作用,反倒遭人非议。 柳如歌只叹道:“当忍则不忍,如今埋怨什么?” “娘!我想去安家,我不想丢了这份姻缘,哪怕当妾也行,当妾也行啊……” 柳如歌悲叹:“你要当妾?你是不是脑袋也摔傻了,你可知做安家的妾是什么待遇?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家里待着,要么去乡下找个不嫌弃你的农户,有些农户家里缺生孩子的,不需女人下地干活。家里多出些嫁妆,你许是能过得安生些。” “不!我不要!我不去乡下,娘,你想想办法!这些都是顾相宜她害我的,都是她害的!” “你小声些!”柳如歌怒吼,“老太太如今已不畏寒,时常出来走动,你天天吼这些,你当她听不见?” 顾老太太自是听得见。 这些天里,顾家等着风头散去,即便是心里一直想着如何讨回这笔账的柳如歌对池家也没有任何行动,只在家里躲着。 知晓了顾相情的怨气,顾老太太也于大堂同顾华生道:“瞧着如今这情况,便低嫁。大娘子说得不错,那农户总有些好人家不嫌弃大姑娘腿疾的,能生育、再乖巧些,总有人会好生对待她。” 说起这事儿,顾华生也愁,柳如歌更愁。 也派翠红去池家那边打探过,他们默认给的说法便是将池二痛打了一顿,再没其他了,更别说是主动上门赔礼。 如今已过去这么长的时间,柳如歌时常在想顾相情的事儿,该怎么办?她先伤了三丫头,找三丫头说话也不方便。 柳如歌想想便觉头疼! 自己聪明一世,怎就养出顾相情这个蠢的? 且好不容易找了出路,说可以嫁去农户人家,顾相情偏不应,非要认为嫁给农户比三姑娘嫁给池家二郎还要丢人。 深夜里,听着顾相情还怨着,老太太院里的顾相君听着就如同看笑话一般。 顾相君放下手头的书本,突然问道:“祖母,当年父亲愧对我母亲,我母亲死后父亲便瘸了,家道中落。现下继母害我姐嫁了池家二郎后,她女儿不仅没落好,也成了瘸子,还要嫁一个没我姐嫁的好的人家。你说这是报应,还是我母亲在天上看着呢?” 这问题,教顾老太太如何回答? 如今这家里皆是荒唐事,只剩下他屋里这孩子还是正道的。 顾老太太道:“有些事祖母也不便告诉你,但你心里已然有数了。好好准备开春的考试,你有个好前途,好好的便是。那些烂事,别污了你的耳朵。切记——不听、不看、不说、不想。” “好,我记下了。我乖乖听祖母的话,开春考个秀才。”顾相君这便拿起书背去了。 顾老太太忽然想起:“对了,听说笙哥儿也备考呢,你读书时若有不会的,问问他去。” 顾相君提起四哥哥便觉得好笑,老太太许是在院里闷久了,不知他们那屋的传奇事儿。 顾相君笑道:“你说他呀?自他科考之后哪年不是要闹一次笑话,都考了多少回了还是童生。就说这次,大娘子把他关在书房读书不许他出门,结果他居然跟书房门口的婢女搞出了丑事,他能考上秀才,猪都能上树了!” 顾相君的话虽不中听,但顾老太太属实被吓到了。 荒唐。 太荒唐了! 这些个不成器的! 顾老太太叹道:“我竟不知还有此事,明日起早我得说教说教他去。他这样还不如那池家二郎,人家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子,干脆从不参加科考,也能少给家里丢人!” 顾相君自是知晓这个道理,道:“那是自然,姐夫那样的人生自在着呢。有些人就是这样,生来富贵,吃穿不愁,家里还有朝廷亲戚……” “那些我们都比不得。五哥儿,你只管记住祖母同你说的那些,外面的闲事你不用多想,只管用心读书。你争取考上。” “嗯!”顾相君答应着,便继续做功课了,写着写着突然又抬起头,道:“对了祖母,最近厨房的肉炒得有些硬,吃着不习惯。” 顾老太太道:“听闻是近来的肉遭了冻害,都这样。我这牙口自是吃不了这种肉,你若能吃,便多吃些,肉只是硬了些,该补的还是补。” 顾相君又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读着他的书。 自是没人知道,别看此刻的池映寒在外依旧荒唐的胡闹着,私底下隔三差五被顾相宜关起来背书作诗。 同时,顾相宜也禀给池天翔和苏韵,说是二郎在家里背书这些事,一概不能让外人知晓,每日他完成功课,晚上顾相宜检查完毕,该出去吃酒仍旧让他吃酒去。 池天翔和苏韵自是知晓这个道理。 池映寒在家里偷摸学习些便是,四处宣扬了去,到时考不上秀才,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眼看着过了冬便是考试,顾相宜心里着实替池映寒急着。 第七十七章 攻克 她的这些忧虑,池映寒自然也听了去。 之前在展会的时候心里便不是滋味儿,如今宣扬至全家,池映寒更是心堵。 若说之前他偷懒不学,顾相宜这般说也就罢了。 现如今还信不过他! 真是让他心塞塞的…… 却说这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尽管这几日过得漫长,也还是迎来了顾相宜要开堂的那日。 虽说池家将开堂仪式安排得妥当,但老夫人并没有将这小娘子要兴废堂一事看得多重。 开堂的这日,顾相宜起得比以往还要早些。 谁料,破天荒的是—— 今日,池映寒倒是自觉起来了,顾相宜惊道:“还真是难得夫君知晓何为勤奋了。” 池映寒心头闷气着,道:“本少爷今日早起倒不是为的读书,只是觉得开业这么大个事儿,不需要本少爷帮忙看着,以防歹人?” 顾相宜一听这话,心里就知道准是池二又借机贪玩,道:“这倒不必,药铺男丁多着,家中也派家仆守着去了。夫君只管读书便是,今日的功课已经拟好,夫君该去书房了。” 池映寒着实理解不了顾相宜是什么态度,在他听来,这女人这些日子来除了让他读书,其他什么事都不需他做。 和往日一样被顾相宜送入书房的池映寒,本以为这么多天了,自己许是能适应顾相宜的做法,但看着顾相宜独自离去的背影,他是怎么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却也不知这份难受究竟是何意。 “少爷,您不是一直期望着少夫人出去开堂做生意,不在家中管你吗?这人走了,怎么瞧着少爷仍旧一脸的烦闷?” 听着杜仲的问话,池映寒心里叹了口气,道:“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之不舒服是真的。” 杜仲看着池映寒站在门口,一脸烦闷,顺势道:“那奴才告诉您个事儿,只怕少爷更烦闷了。” “还有什么事儿?” 眼下池映寒心里正不痛快着,索性让他一齐说了,他还能怕了不成? “少爷,这少夫人可眼尖着,您这几日的表现中,什么状态为用功,什么状态是做戏,她通通品出来了。不止如此,还将此告诉给了大夫人,一会儿由大夫人亲自看管您背书。少爷,您之前那些忧虑便省了,等大夫人来了,您才须忧虑呢!” 池映寒当即愣了。 这些日子,他如同跟顾相宜对弈一般,对于顾相宜的招数,他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者谁也不容对方。 他见招拆招了这么久,却发现顾相宜的招数,不让他分毫。 谁知几日下来,她便摸清了他的秉性! 这个女人,让池映寒着实一言难尽。 心里闷着的那口气越发的重了,却说不清眼下自己是什么感受。 不过,他不会在顾相宜面前认输的。 杜仲也不知少爷又动了什么心思,在苏韵进了书房之后,池映寒没再故弄玄虚,竟认认真真的通读起今日留的篇目。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其实背得久了,池映寒也发现——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好背,完全取决于他想不想去面对这些东西。他所想背,一炷香时间便背得一字不差。 苏韵在家里也没多大事,遵从顾相宜的方法,他默写的时候盯着他,不能让他目光四处流转,免有小抄舞弊。 苏韵目光不离池映寒,池映寒惶恐着,若不是自己当真背下来了,娘看得这般紧,山药也不帮他,他上哪儿打小抄去? 这个顾相宜,真是将他克得死死的,反倒将池映寒克出一股怒火来。 在默写完了《桃夭》之后,苏韵检查对照着,发现竟毫无差错。 “二郎果真是个聪明的,就知道二郎肯踏实的读书,定也不差什么。” 池映寒得意的靠在椅背上,对苏韵道:“那是自然,我之前那是不想背。我若来真的,速度比安瑾瑜快多了!” 这是实话。 池映寒不得不承认,顾相宜就是认准了这一点,主要攻克的是他想读书的心念。 让他能踏踏实实有读书科考的心,才是最难的。 池映寒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思,现在他被她气得反倒来劲儿了,道:“娘,你说我背得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 “那娘你将明日、后日的也拿来,我接着背。” “什么?”苏韵也摸不透池映寒打的什么心思,今日的背完了,竟还要背明日、后日的! “二郎,你不怕累着了?” “没事儿,娘你尽管将明日、后日的功课给我,我背得快些不是更好?” 苏韵也不知池映寒又打的什么歪心思,许是捉摸不透,但却还是将明日和后日的功课都给了他。 池映寒接过手中的功课,见明日的功课是《采薇》,后日的则是《蒹葭》。 池映寒顿然沉默了一分。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判断错了什么,他曾以为,顾相宜总让他去学、去背这些歌颂情爱的诗歌,是因为她失恋了。 可如今看来,却又不像如此。 她未告诉自己为什么让他背的都是这种诗,但科考当前,顾相宜不像是如此任性、随自己喜好而胡来的人。 这份疑惑,池映寒且留在心底,眼下按她要求的去背便是了。 没两柱香的功夫,池映寒便将《采薇》和《蒹葭》都背了下来。 苏韵让他背诵,他背诵得也毫无顿卡。 看着苏韵惊叹,池映寒趁机对苏韵道:“娘,你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 “何事?” “就是,你别总是太听信相宜的想法,她到现在都丝毫不肯信我,处处警惕于我,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话,但肯定有夸张的成分。” 池映寒嘟着嘴,赌气的说着。 苏韵听闻他这话的意思,却是惊道:“怎么可能?你们不是已圆过房、同住了许久?她怎么会警惕于你?” 池映寒一听自己说多了,赶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在读书学习这方面,她丝毫不信我。” 第七十八章 开业(一) 见池映寒改口,险些被惊到的苏韵方才平静下来,松了口气道:“二郎你日后说话可要严谨些,这话要让你祖母误听了去,你不是不知就她那倔强劲儿会对相宜做些什么。” 池映寒可不是知道这点,方才把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和顾相宜的那些事儿,切不可宣张,只能他俩背后解决去。 他无奈的靠着椅子,全然不知这个女人,他究竟要如何是好。 苏韵见他这副样子,也道:“你也甭怪相宜信不过你,你鬼点子太多,就连我也难以信你。” “可是我这不是答应她考了么?我也没说不去、不学啊!” 苏韵笑道:“相宜说了,谁知道你鬼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得,让她说中了。 池映寒脑子里的那些主意,正常人的思维回路都想不出来,不过事到如今,池映寒是真心觉得冤枉,许是这股没人信他的冤枉劲儿,才让他这两日心里不平衡罢。 池映寒无奈的叹了口气,遂道:“娘,她不信我,你得信我啊!我是真的决定去考了,这次怎么也得考出个名堂出来!” 要不然,池映寒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他好不容易答应顾相宜去考,顾相宜偏要将他要考的迹象隐匿,似是怕他考砸,丢了整个池家的脸。 苏韵看着池映寒这副不服气的样,又笑道:“你怎能说她不信你呢?她是最信你的了,你问她近日都同我讲些什么,都是讲你有多聪慧呢。” 池映寒知道这些,绕了一圈,又绕回最开始的那番话去了。 苏韵的话池映寒心里皆记着,现下是亲娘看着,他不会让她找到自己的任何一点茬儿,遂听苏韵道:“这样二郎,你再将近日的诗词挨个读上几遍,温故知新。娘陪你到晌午,去吃个午饭,未时再来看你读书。” “成,正好我读累了也午休一会儿。” “诶!”苏韵看着池映寒念书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高兴,“我们二郎正经起来的模样,可真是俊俏。” 汗,难道他不读书的时候,在娘亲眼里很难看吗…… 与此同时,顾相宜这边。 顾相宜自是不知家里苏韵和池映寒说了些什么,但嘱托苏韵去看管池映寒,她是相当放心的。 他就不信,这厮还能在自己亲娘面前作妖不成? 她遂放心的大张旗鼓,在西街举办着开业典礼。 池家为此做得隆重,雇了敲锣打鼓的,那股热闹劲儿,恨不得将全城的人都引来。 不过,说来也巧。 眼下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娘子? 有些人一听顾娘子在此地开了铺子,专程来瞧热闹的。 有些则是因为之前御闻堂那出荒唐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八卦的人都想知晓后续顾娘子怎样了?事情如何解决的? 他们等了多日,才得见如此后续。 且因为众人相传,是因为顾娘子医术超越了御闻堂,御闻堂才设计将她赶出去。 幸好因为顾娘子用池二这个无赖去斗御闻堂找来的无赖,这才使得顾娘子保全了名节。 那么,能让御闻堂如此忌惮的顾娘子是有何神通? 这不,众人皆来瞧瞧着桩奇闻。 如此,御闻堂的生意因此大受影响,这几日一直冷冷清清的,鲜少有人问诊。 且顾相宜这一走,堂里的那些活儿还得二房夫人亲自去收拾。 她正收拾着,便见池映海坐在药堂门口,口中嘟囔着道:“硫磺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见便相争,水银莫与砒霜见,狼毒最怕……” “你又吵嚷什么呢?快过来帮着收拾着!”二房夫人正训着,忽听堂外的几个妇人边走边论道:“快去快去,那顾娘子的药堂在西街开张了。” 什么? 二房夫人听后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多日没听闻任何消息,本以为此事罢了,想不到她真敢开堂? 且说西街的确有一个药铺是池映寒名下的,池天翔先前碍于缺郎中,在药商这边发展得没那么有光景,几个烂铺子入账也不多,根本就是几个闲置的烂铺子,二房夫妇俩根本没放在眼里。 甚至池家有人急病,哪次不是得亲自去请池天南? 原本这是池天南唯一能把他踩得翻不了身的得意之处,却不料新妇竟是个懂医的。 就池二郎那个臭名远扬的,竟能娶到如此能干的媳妇! 二房夫人思及这些,心里便恨得牙根直痒痒。 牙根痒痒便忍不住又斥责道:“瞧见了?瞧见自己作的死了!让你显威风,让你自作主张答应二郎媳妇那事,你就是个不长脑袋的!如今可倒好,董彪那事儿非但没毁了她的名声,还顺理成章的让老太太做主给她药房经营。且这等烂事儿,竟还给她做了宣传!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池天南属实受够了这婆娘整日的阴阳怪气,从床上爬起来道:“怎么?如今这事儿全往我身上推?这手好牌是谁打的?这些馊主意谁出的?是我要赶她走的吗?我还说留着这丫头当个学徒挺妥当的,这你怎没听进去?我还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再怎么想赶她也需给她留些名节,这你怎么也不听?出了事全推我身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二房夫人更是怒火中烧,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这事儿上我倒觉得二郎是给老娘出了口恶气——事发后你个大男人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你好撇清关系保全你的名节,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呵,我不是男人?行啊,最后我同你一起担了,我同你一起作妖,一起名节尽毁,你看看如今这药堂,还有人敢来了吗?你现在再给我嘚瑟嘚瑟,看看谁帮你开药堂?!” “你!……”二房夫人险些被他这番话气死。 没法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怎么办?如今怎么办?我们报官去?我们再找老太太去闹?如今这样,着实断了我们的活路呀!” 二房夫人忽然也不斥骂了,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开业(二) 池天南属实受不得她这股劲儿,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歇着。哪里都不用闹,我给你吃颗定心丸,她那药堂开不了几日。” 一听这话,原本坐地撒泼的二房夫人,忽地不哭了,抬头道:“为何?” 池天南嗤笑一声道:“她一个刚及笄的姑娘,毫无经验,不知学了哪本医书,用了如此凶险的诊法。她的诊法欲速则不达,总有马失前蹄、万劫不复的时候。到时候人们便知晓,还是我们御闻堂的保守诊法安全些。” 坐在地上的二房夫人听闻后,顿时觉得却也是这道理,情绪也平缓了些。 殊不知,他们的对话,全然让池映海听了去。 池映海在门边十九畏没背完便被打断了,在门口闷坐着无趣,便来到后门处,道:“爹,我想吃瓜子。” 二房夫人此刻虽缓和了些,却仍正在气头上,转头喝道:“吃什么瓜子!家里哪有钱供你吃瓜子,赶紧干活去!” 池映海小小的脑袋缩了回去,退出了二房夫人的视野。 而此刻的西街如玉堂门口,围观的人们却是越聚越多。 虽知晓这群人多是冲着顾相宜这号人物来的,但顾相宜也未曾想过,来看热闹的竟是这般的多。 许是她这个人,在南阳城实在是太知名了,如今想不知道城里她这号人物,都难。 他们来的原因,顾相宜自也晓得——众人都在传,此前因为顾相宜在御闻堂学习一段时间之后竟出师了,御闻堂的妒她才能,刻意将她逐出来了。 可老百姓谁管那些破事? 谁医得好,价位实惠,他们便找谁去。 不远处的王春燕竟见顾相宜将药堂开在自家肉铺子对面,着实一阵惊喜。 她万万没想到,顾相宜竟会来这儿。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杀猪刀,向前挤了几步,来到顾相宜身边,摇手喊着她,道:“嫂子!嫂子!” 顾相宜转头,见王春燕竟主动过来了,也笑着招呼道:“诶!春燕!” 王春燕跑去,顾相宜看着面前这个壮实的姑娘,心里踏实一分。 王春燕憨厚的笑道:“没想到铺子开在这儿啊!巧啊巧啊!能同嫂子做邻,我可高兴坏了!” “是啊,没想到这般巧呢。”话虽如此,顾相宜实则是故意将位置选在这儿的。 她倒是装作不知情道:“既和妹妹做邻,那日后还需多关照了。” 王春燕爽朗的大笑道:“嫂子来了,我当然要关照!” 王春燕一边说着,一边重拍着顾相宜的后背,对着众人高声道:“大家都看见了啊,这位是我嫂子!谁若瞧着我嫂子一个小娘子在此开堂便想欺她辱她,那我这屠刀可直接捅过去了啊!” 众人听闻这话是王春燕说的,也没多想,笑道:“那你可放心,顾娘子的铺子挑的不错,这地儿离董爷可远着,收保护费都收不到你们那儿去!” 顾相宜止道:“好了好了,莫说笑了。吉时已到,该开堂了。” 顾相宜提醒着,一旁便响起一道高亢的声音:“吉时已到!” 紧接着,便是一阵爆竹的响声。 在这爆竹声中,顾相宜来到牌匾前,亲手将牌匾上的红布揭下。 “如玉堂”三字赫然显立在众人眼前。 顾相宜朝着诸位拱手道:“今日如玉堂正式开张,开张七日,本堂药品一律按原价的三成贩售,让诸位父老乡亲体验一下我堂的药品。” 众人纷纷惊了! 三成?他们果然没白等,这是打实的实惠啊! 众人吵吵嚷嚷的进铺子去瞧新鲜去了。 顾相宜将药堂装修过,按她所想的装修得富丽堂皇,让人踏入门内便有一种舒适感。 不像御闻堂,以为自己医术精明便不修边幅,药堂如同寒门书生家里一般。 顾相宜药堂内的伙计也精挑细选,都是池家其他几个药铺里干活勤奋的,这几日顾相宜教他们如何打晒药材,哪里做的符合,哪里不符合。 铺子里的药材,皆是顾相宜把关的。 且顾相宜还立了规矩,在铺内买药,需开条据。 这条据买家可以带回去也可选择不要,但必须记录几时几刻,哪个姓氏的人,买的什么药,以便售后有所保障。 今日见对面顾相宜开堂,王春燕一直没回去,许是好热闹,许是担心她又被人欺负了,也跟着忙活着。 这方才到了晌午,药铺便记录了三百多位客人,好生热闹。 这其中,甚至还有柳如歌的丫鬟翠红,她掩着面,不敢记录自己是顾家的,低着头说自己是李家的,便带着几包药材回了顾家。 她倒是不得不承认,顾相宜卖的药,闻着就入味。 可却不见这小贱蹄子何时学的手艺。 待她回了家,将此事告知了柳如歌和顾相情。 之前以为她被御闻堂赶出去,顾相情还拍手叫好着,说这是报应,结果谁知顾相宜这是顺势爬竿,水涨船高。 现在竟还独立开堂了! 顾相情听后险些没气死,在屋里哭道:“凭什么?她怎就落不到报应呢?老天是瞎了眼了?竟能让她这种人过得风生水起,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柳如歌又是一阵头疼。 自打这女儿瘸了之后,在家里便是发了疯的哀嚎、埋怨。 柳如歌本就被她搞得脑瓜仁儿直疼,这又闹了这事儿。 柳如歌扶额,将翠红带出屋,嘱咐道:“翠红,以后这种事儿你还须私底下说,你让大姐儿听见做什么?不知她最近疯闹得厉害?” 翠红立刻赔罪道:“奴婢该死!奴婢下次定会主意!” “罢了罢了,我这最近打实头疼着,你要是能说些让我不闹心的事儿你便说,实在令人头疼又无紧要的,便罢了。” “是,大娘子教训的是。是奴婢蠢了。不过……奴婢今日倒还真见着些事儿。” “说来听听。” “奴婢今儿买药,竟见着二姐儿屋里的丫鬟了。奴婢还偷偷在旁听了,二姐儿那是买的治疗风寒的药。” “治风寒的?怪了,也没听说她病了呀!” 第八十章 捉弄 柳如歌心里犯了寻思,道:“这三丫头我是清理出去了,但刘氏那院若是当真听话些,我也不至于当他们那院子里的人都是死的,家里明摆着有治风寒的药,却非要私下里去三丫头那里采买,她们这是生了什么心思?” 翠红见柳如歌听闻此言,气色便差了起来,也不敢多言,谁料柳如歌正想着,屋里的顾相情便又哀叫起来,道:“娘!娘!” 柳如歌一阵头疼,拍了拍大腿道:“这个讨债的!” 眼下这安瑾瑜要迎娶元玉婉为正妻,顾相情因失了姻缘,在家里这般折腾,甚至有寻死觅活的架势。 柳如歌哪里有精力再去听翠红讲些什么,匆忙回去处理顾相情的这档子事儿。 而池映寒这边,在晌午终于等到了苏韵离开书房,同老爷吃午宴。 听闻今日午宴盛着,苏韵说未时能回来,但未时究竟能不能结束,且都是没准的事儿。 送走了苏韵之后,池映寒狡黠一笑,顾相宜不是跟他斗吗?且让他会会那顾相宜去。 池映寒想着便掀开了书桌下方的毯子,开盖进入了地窖,不多时便通过地窖又爬出了家门。 池映寒手中折扇一开,他说过,若是真斗起来,他不信他还能被顾相宜这个小娘子克死了。 今日开业盛宴,他偏要去热闹热闹。 此刻正值午时正刻,人们多数回家用饭,如玉堂的客人少了许多,顾相宜也得以在后院歇息着。 池映寒看着附近虽是一片和谐的景象,但他听祖母说过许多遍,女子开药堂比男子艰辛许多,被闹事的风险也大,顾相宜怎就不担忧这些? 池映寒想着,心里忽然生了主意,遂给自己戴了帽子,粘上假胡子,再换身衣服乔装打扮一番,在店后捡了些药渣包上,便气势汹汹的进入如玉堂。 嚯! 在进门之后,池映寒看了眼这铺面的装修,也难怪顾相宜精致算着铺面装修的银钱,这铺面装修得十分有意境,甚至店门口还用精致贵气的大瓷缸养了一群漂亮的鱼儿,看着里面的鱼儿欢快的游着,池映寒险些走神忘了正事。 且在这时,一位当值的伙计问道:“客官可是买药?本堂开业七日内尚不看诊,药材三成贩售。” 三成! 靠之,顾相宜也是豁的出去拿他的钱随意去做赔本生意。 不过无妨,她愿以此宣传,便随她折腾,不过池映寒还有正事要做,那便是—— “咳咳!”池映寒故意重咳两声,道:“你们掌柜的顾娘子呢?爷找她有事儿!” 伙计一怔,问道:“客官您是何事?” 被这么一问,池映寒更是折扇一摇,高声道:“自是有正事找你们掌柜的说道,爷我今早来你们如玉堂买的药,回家吃了后,家中娘子便卧病不起,眼下已经不行了!” 店内伙计听后,面面相觑了片刻,遂拿出登记簿,问:“你是几时买的药?是哪家的人?” 池映寒心中一惊,这给顾相宜警惕的,竟还有这东西! 但池映寒岂会怕这个?他乃南阳城无赖圈传奇人物,且看看这小娘子如何斗得过他! 池映寒遂将刚刚捡的药渣拿出来,道:“我娘子吃的就是这个,吃完人就不行了!我不管,现在让你们掌柜的出来给我解决来!” 几个伙计这便慌了阵脚,他们做不了主,只得赶忙去后院通禀顾相宜,顾相宜正在算着手头的账目,听闻有个客人在外闹事,说家中娘子吃完他的药便不行了。 顾相宜起初还有些发懵,就算有人闹事,也不至于开业当日便这么急着把事儿闹得这般重。 结果,待顾相宜来到前堂看到眼前那位摇着折扇的“客人”后,差点又被气笑了。 她简直怀疑他是在故意逗她! 这是当她瞎?随便乔个装就当她看不出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出来的一瞬,着实被这位小娘子的气势惊艳到,这势头和当初赌场捞他的势头一样,半分不输阵。 她独有的气质,确有几分魅力。 池映寒思索片刻,便收回了心绪,道:“顾娘子可否能解决一下爷的这桩事儿?” “解决?”顾相宜靠在柜台边,却是笑了,道:“这位爷可否先给本掌柜的讲讲,你家中哪位娘子出了事儿?” “哈?”池映寒惊住,顾相宜怎么问这个问题? 遂见顾相宜上前两步,来到他面前,还不及池映寒反应过来,忽然! 顾相宜一把捏住了他的耳朵。 众伙计皆是一惊,顾娘子这是在干什么? 再看这位爷更是诡异,竟被顾娘子一句话搞得忽然怂了下去。 伙计们就这么看着顾相宜捏着池映寒的耳朵,扯了扯嘴角,问道:“你娘子我好生生的在这儿站着呢!你倒是说清楚了——你哪位娘子病得起不来了?” “嗷嗷!相宜你轻点!轻点!疼!” 池映寒算是栽了!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他装的不像吗?! 但眼下,顾相宜才不肯轻饶了他,一把将他的假胡子撕了下去,众伙计这才惊觉——这位闹事的,竟是二少爷! 顾相宜真是被他气得翻白眼,拽着池映寒的耳朵偏不松开,径直朝着后院走去,疼得池映寒直喊:“嗷嗷!相宜,轻点!轻点……” 众伙计:“……” 顾相宜进去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一句:“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遂拉着池映寒消失在众人眼前。 待入了后院,顾相宜方才撒了手,喝道:“说,怎么回事?” 池映寒赶忙揉着耳朵,不成想这小娘子这般凶悍了。 “嗐,我这不是想探探你店里安不安全么?” 顾相宜柳眉一蹙,道:“你再说一遍?” 池映寒见她还在气头上,立马认怂:“那……你便当作是恶作剧!” 顾相宜瞪他一眼,不是恶作剧,还能是什么? 说白了不就是故意跑出来吓唬她? 可如此一来,问题便来了。 “不是让婆母亲自看着你吗?你怎么跑出来的?” 池映寒见此,忽然神色一转,嘚瑟起来:“既你这么聪明,便猜猜呗!” 第八十一章 用功 “少跟我兜圈子,老实说,谁给你放出来的!” 池映寒一听这话,心里得意的暗笑:果然,顾相宜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是他自己从地窖里跑出来的! 池映寒故意不答她,道:“你接着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顾相宜怒道:“你欠揍是不是!让你好生在家里背书,你偏要跑出来故意捉弄我!一天天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顾相宜正斥他不上进,池映寒便一边扇着折扇,一边摇头晃脑的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顾相宜一惊! 不成想他竟不耍花招的将今日的功课背下来了! 结果,这还没完呢,只听池映寒继续背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顾相宜:“???” 这不是明日的功课吗?! 她正疑惑着,又听池映寒接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是后日的功课! 顾相宜懵了,忙问道:“你……你怎么背这么多?!” 池映寒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搭,故意摇着折扇嘚瑟道:“本少爷愿意背这么多!怎么?你还要拦着本少爷学习不成?” 他要学习? 可别逗顾相宜了,就他那各种各样的小花招,还学习? “池二,你怕不是想告诉我,你三日功课都背下来,要请假玩上三日?” 池映寒继续悠哉悠哉的摇着折扇,道:“这你可想错了!实话跟你讲,本少爷是百忙之中抽出这么一点时间,看看你这铺子安不安全。你要强留本少爷,本少爷还没空呢!”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话,嘴角微微抽搐,一脸惊诧的看着池映寒,见他起身道:“走了,本少爷回家接着用功去了。今晚之前再背上三篇文章,莫要碍着本少爷用功!” 池映寒说罢便推开后院的门,大摇大摆的消失在顾相宜的视线之内。 顾相宜眨了眨眼,许久悟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开光了? 还是疯了?! 且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顾相宜的思绪。 “嫂子!” 顾相宜转头,竟见王春燕来到了后院门帘处,王春燕人没敢入内,眼睛却斗胆扫视了一圈,道:“嫂子,我刚刚听外面伙计说,二哥哥方才来了?人在哪里?” 顾相宜缓过神来,镇定的对王春燕道:“他刚刚来过一趟,想看看铺子安不安全,有没有什么情况,见没什么大事,便回去了。” “啊,这样啊。”王春燕不免有几分扫兴,道:“刚刚听说二哥哥来了,还想给他带些家里新晾晒的猪肉干和猪肉脯的。” 王春燕顿了顿,又道:“诶?要不这样,既他走了,那便由咱俩吃?” 顾相宜摇了摇头,明知那是王春燕特意想给池映寒的。 但王春燕却还是坚持着:“没事儿的嫂子,这会儿刚晾晒好的,再放会儿口感便没这般好了,来吃些!吃些!” 顾相宜见她坚持,还是上前同她吃去。 王春燕是个憨厚的,也没顾及池映寒在不在的事儿,只听她道:“这都是老家的猪,我老家那头的猪养的可好了,个个壮实,肉也鲜美着。嫂子你尝,是不是挺好吃的?” “嗯,肉鲜美,手法也是用心了。”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实不相瞒,小时候二哥哥老说我家的猪肉没有外面那些大酒楼的好吃,其实我一直挺不服气的,所以打小我就学着独到的手法酿制猪肉,这肉干肉脯都是我亲自晾的,有些还浸了酒,带着酒香。我也不知他喜欢什么口味的,所以各式各样的我都做了。我以前是发了誓的,定要让他吃上比那些大酒楼更好吃的味道来。” 听着王春燕的执着,顾相宜心头一阵感叹。 “妹妹这肉已经挺鲜的了,我吃着是比酒楼味道好许多的。” “还不够,我还需练着,以后能制出更好的,没准以后做出招牌来,火遍全国,再让宫廷里的也尝尝,打出一个招牌,那多威风!” 顾相宜心里知道,两年之后,王春燕不服王旭换家业的说法,在京城开酒楼卖猪肉,打出的招牌真的传到了圣上那里去,甚至圣上还为她的酒楼提名——“绝味一家”。 想不到,来由竟是为了池二。 顾相宜遂道:“对了,妹妹的酒味猪脯包装好晚上给他带去如何?会失味多少?” 王春燕听闻顾相宜有此意,道:“嫂子何时打烊?你要是给二哥哥带份的话,我今日下午再做一份,打烊的时候做出炉,然后你们回家后趁热给二哥哥吃了就行。” “酉时打烊。” “好嘞!那我便酉时做出来,酒味猪肉脯和蜜汁猪肉脯都给他做一份去。” 王春燕兴冲冲的便回对面铺子里去了。 这一下午,药堂内又来了两百来人,许是和池映寒预想中的相反,许多老妇人是上午来过的,道:“你家的降香比我之前买过的都入味,再给我来几包。” 顾相宜笑道:“多谢赏识了。” 直到打烊的时候,顾相宜统计了一下,这一整日的客人竟已有五百余人,着实给如玉堂开了个好兆头。 待酉时顾相宜打烊的时候,王春燕已将猪肉脯打包好,都是新鲜的,味道重着。 顾相宜再三谢过,便回了家,回家之后,老夫人和池天翔皆是惊诧。 “这一日下来,竟来了五百多客人?相宜你可是用了什么法子?”池天翔问着,顾相宜答道:“公公见笑了,不过是三成贩售,让大家伙儿看看如玉堂的药材,不算什么新手法。” 第八十二章 业绩 池天翔笑道:“咱们做生意的讲究什么新手法旧手法的,能将铺子兴起来,便是好手法!首日业绩如何?” “入账四百两,也不算多。” 池天翔看着这个儿媳妇,真是感慨她这态度,打趣的道:“你还真是谦虚。开业首日四百两,你是知道御闻堂的水平的,那一个月入账也不过一千余两银钱。你这一日便抵他小半个月的业绩,已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公公谬赞了。如今三成贩售,大家不过尝个新鲜热闹罢了,若不能将其拢住,很快便会一哄而散。日后相宜还需把控药材品质,多些让利手段,再加上日后要加上相宜的诊法。还需慢些看看成效才是。” 她的答复让池天翔有几分意外,听着又舒心,池天翔是因惊讶而赞她几句,但她却全然没因池天翔的几句褒奖而飘飘然。 这儿媳妇果真是个稳重的,颇有从商者谋长远的悟性。 老夫人听闻这些,问道:“这一日来了这么多人,没有生事的?你这么一个小女子,在外经商可危险着。” 顾相宜笑了笑道:“相宜回老夫人句心里话,相宜倒不是很担心这些。” “哦?不担心?”老夫人却是好奇,若是有闹事的将她伤了,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怎就这般大胆? 且听顾相宜道:“一来,相宜将铺子坐落在王家肉铺对面,相宜与王姑娘交好,平日里能有个照应;二来,相宜这铺子怎么着都姓着池,池家是大家门户,谁有多大势力非要招惹池家?三来,相宜对自己的药材也有信心,料子都是凭良心做的,相宜心里不慌。实在有要找茬的,有前面三点,相宜也能抗住,便不劳烦老夫人挂心了。” 她说的有理有据,老夫人听着却也是这么个理儿,但老夫人还是嘱咐道:“即便如此,你也需记住老婆子对你的嘱托。” 顾相宜应了一声。 老夫人的嘱托只有一个宗旨——药铺能开好那是后话,她首要担心的是女子行医惹出不便。 可池家的儿媳妇所擅长经商,自是能为家里再添一份力,这点老夫人也是想要的。 因而顾相宜想踏出经商这一步,在池家有足以站住脚的地位,她条条框框都需记住,万事小心谨慎,切记她经营的是池家的铺子,她是池家的媳妇。 自是不能损了池家的脸面。 瞧着开业首日池家的药铺竟有如此绩效,老夫人心情舒畅着,且不提这个,转了话题便问:“之前听闻二郎现在在你手里管教着,这也这么长的时日了,还不知二郎现状如何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老夫人这话便说得巧了,今日正好让婆母去看管二郎,顺便也看看二郎如今的状态。” 苏韵笑道:“老夫人可不知道,二郎如今背诗背得可认真着呢,我督促着他写的,上午背了三篇,下午又背下三篇,这晚上还在书房用功,都不肯出来呢。” 听闻苏韵的话,顾相宜心里确实料准了池二今日下午竟真的又去背了三篇。 他这是发了什么疯?这么用功? 顾相宜心想着,看着老夫人喜笑颜开的模样,听她叹道:“天呐,这说的当真是二郎?可出息了,出息了!” 苏韵也笑道:“也多亏了相宜管教有方啊。” 瞧着这夸赞顾相宜的阵势,顾相宜心里知晓又是池映寒的计谋——他今日晌午跑出来的事儿,顾相宜是咬碎了牙要往肚子里咽了,如果在苏韵和老夫人她们一心相信自己能干的时候突然说池二今日又跑了的事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却听他们笑谈着,顾相宜起身请示道:“公公、婆母、老夫人,您们先聊着,我去看看二郎怎样了。” 苏韵允道:“诶!好孩子,快去!” 待顾相宜离去后,老夫人不由得赞道:“虽不知她是如何管教的,但这一个多月下来,我这孙儿确实乖巧了许多。” 池天翔也叹:“起初还真没看出来,这儿媳妇懂商道、知事理,这是真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说,这是我们敲锣打鼓娶进来的,跟你不挨边吗?娶进来的时候没见你出力,这会儿得了好处,你便来捡了!” 池天翔就插这么一句嘴,老夫人便又有话等着他。 他摆了摆手,认自己嘴欠,又去接老夫人的话茬。 但虽说这媳妇有些本事,但这断然不能顶了老夫人的心疾。 她倒是有这么个猜想——这小户闺女这般为家里分忧,显得自己贤惠能劳,会不会是害怕家里发觉她不育,她若什么都不做只会被赶出去,若是能多做些什么,家里还不舍得休她。 思及此,老夫人忽然问苏韵道:“对了,近日你可问过她红花一事?” 苏韵答:“儿媳问过一嘴。” 老夫人起身向前探了探,好信儿追问:“她怎么说?” “她每日都服用那药呢,说您给的药蛮好。” 老夫人疑惑:“那便怪了,想来她嫁入池家已有两个多月了,怎么到现在还怀不上孩子?” 苏韵叹道:“相宜说了一句,许是有道理,她身子骨弱着,先养好了身子,再要孩子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顾相宜不惦记要孩子,老夫人怎么都放心不下。 再顺着她的话一想,她说她身子骨弱着不能急着要孩子,二郎这阵子又听她的,那二郎这阵子恐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未碰过她。 这事儿,老夫人还得想办法去。 顾相宜自是不知道老夫人在她走后说些什么,她倒是好奇,今日谁斗了胆将他放了出来。 顾相宜径直踏入书房,正想问此事,便听书房内传来高昂的读书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顾相宜蹙眉。 这是…… 读书呢?! 这么晚了还读书,可是把顾相宜吓了一跳。 她推开门,果真见书房之内,池二那厮靠着椅背,二郎腿翘着,举着书本朗读着。 见顾相宜进来,只扫她一眼,便继续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第八十三章 肉脯 呦?这厮竟还跟她嘚瑟起来了? 顾相宜也不理他,径直往书房内走去。 池映寒扬声道:“顾相宜你大晚上的不回房睡去,打扰我读书做什么?” “夫君你且读着,我不扰你,我只瞧瞧这书房内有没有什么蹊跷。” 池映寒心底“咯噔”一声,莫不是顾相宜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表面还是镇定着,道:“蹊跷?能有什么蹊跷?我还能从窗户缝里钻出去不成?” 顾相宜突然想到,还真有可能是书房的窗户缝。 她遂到窗户缝附近仔细瞧着,可却什么都未发现。 池映寒见她在书房内如此警觉的摸索着墙面的每一处,不由得踏紧了脚下的地毯。 顾相宜是个机敏的,这么快便猜到了机关。 好在她没那么丰厚的想象力,去猜想书房下方有地窖。 虽说心里有些把握,但池映寒还是心慌道:“顾相宜,你还要看多久?我之前可从未进过书房,这么短的时间,能在书房的墙上做什么文章?” 顾相宜也知道这一点,且池映寒一直在人看管的情况下背书,不至于搞出什么幺蛾子。 顾相宜遂停下手头的事儿,但还是觉得蹊跷。 池映寒肯乖巧读书,那便是天大的蹊跷,她很难不去怀疑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而池映寒见她未发现地窖,四处起疑又找不到问题所在,瞧她那模样,倒还蛮逗趣的。 他知道顾相宜不信她,因此他才故意气她。 他这把可是在真学,故意真学,学得比安瑾瑜都刻苦,且看她能找出什么路数来。 池映寒胸有成竹,得意的翘着二郎腿瞧着她,打发她道:“顾相宜你还要看多久?你这么晃来晃去的,耽搁本少爷学习了啊!” 瞧着池映寒这一副不满的模样,顾相宜许是猜出来——他这是在怄气了。 能怄什么气?估摸是顾相宜竟让苏韵亲自看他,苏韵同他说了什么,戳着他的心了。 顾相宜心底嗤笑,偏要同池映寒较劲,转头道:“难得夫君如此刻苦用功,夫君怎不求奖励了?” 奖励?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骤然心动。 他当然想要! 但下一秒,便忽然发觉不对。 顾相宜竟将他那些小心思总结成一套路数,并由着这路数去拆池映寒的招。 她既要如此,那他非驳了这路数不可。 他气呼呼的拿起书遮住了俊脸,一脸坚定的道:“什么奖励不奖励的,不需要!你别扰本少爷,本少爷还要用功呢!” 见他理都不理自己,顾相宜嗤笑一声,她就不信池映寒斗得过她。 顾相宜遂感叹道:“那便可惜了今日特意带回来犒劳夫君的蜜汁猪肉脯了。” 嗯?! 蜜汁猪肉脯?! 将脑袋躲在书后的池映寒眼眸一亮。 见顾相宜将蜜汁猪肉脯拿了进来,打开包装。 一股香气即刻浸满了书房。 只听顾相宜道:“此刻味正浓着,再不吃便失了味儿了。夫君当真不吃?” 池映寒憋着一口气,拿着书的手不由得有几分发颤,却依旧喝道:“拿走拿走,本少爷不吃!别误了本少爷做功课!” “成。你不吃,那我便和宁儿分了,夫君用功。” 顾相宜说着便端起猪肉脯准备离去。 池映寒将脖子伸出来,就这么看着这个狠心的女人真的要走! 姥姥的!她就不会将猪肉脯放在一旁,然后她自己走吗? 池映寒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在顾相宜即将踏出书房的时候,池映寒咬着牙,终还是绷不住,高喊道:“顾相宜你给我站住!” 顾相宜停下,心里暗笑着,遂道:“夫君可还有事?” 池映寒在叫住她之后,面庞僵硬了片刻,便道:“那个……本少爷这会儿饿了,还没吃晚饭,你那些猪肉脯给本少爷留下,本少爷要垫垫肚子。” 顾相宜笑道:“夫君也不早点说,相宜险些将吃食都拿走了。” 顾相宜说着将猪肉脯放在书桌上,池映寒狠狠嗅了嗅这肉味。 香! 太香了! 池映寒拿起几片猪肉脯便塞进嘴里,他这一日还未曾好好吃东西,晚上吃到这么鲜美的猪肉脯,差点没高兴得痛哭流涕。 “怎样?这猪肉脯可还鲜美?” 听着耳边顾相宜的话,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可是在赌气呢,这会儿怎么被一包猪肉脯收买成这样? 一包蜜汁猪肉脯,便将他打发了? 这怎么行! 池映寒吃了两口猪肉脯,气势又落回了之前的模样,道:“咳咳!本少爷刚才是饿了!不是,顾相宜你怎么还在这儿?东西留下,人出去啊。” “小女子只是不知夫君究竟是喜欢甜口的还是酒味的,酒酿猪肉脯我也买了一份。” 池映寒一喜! 竟还有其他口味的! “笨蛋,你不都拿给本少爷,怎知本少爷喜欢什么口味的?” 顾相宜就知道,池映寒这个贪嘴的,自是连另一个口味的也不放过,遂道:“既少爷喜欢,那便都拿来给少爷尝着。” 说罢,顾相宜便将酒酿的猪肉脯放在桌上,池映寒见那散发着酒香的猪肉脯,即刻将其夺了过来,好似怕顾相宜同他争一般。 接着便见池映寒尝了一个酒酿的猪肉脯,叹道:“好吃!这个比蜜汁的还好吃!” 见池映寒狼吞虎咽的吃起猪肉脯来,顾相宜方才道:“夫君喜欢便好,小女子自有小女子的规矩,夫君表现得出色,自是要好好犒赏的,没有不赏的道理。且赏的也应赏夫君喜爱的,这才是和睦之道。” 池映寒听着她的话,忽然噎了一秒。 果然又中了顾相宜的路数了。 不过无所谓,在美食面前,万物皆可抛。 他接着吃! “不过还要提醒夫君,这酒酿猪肉脯由于用的是陈年老酒,酒劲儿极大,恐夫君吃得太多,易感不适。” “没事儿!本少爷酒量好着!” 顾相宜严肃了一分:“上次那山楂糕,夫君也是这般说的,可结果呢?” 池映寒听罢蹙了蹙眉,抬起头争论道:“本少爷说了,本少爷酒量好着!” 第八十四章 吃醉 “既如此,夫君可是要说准了。毕竟我可不知你酒量如何,别吃醉了。” 这是实话,顾相宜还真不知池映寒的酒量究竟怎样,既然他心里有谱,那便由着他吃去。 顾相宜一边看着他吃,一边道:“不过说起来,这猪肉脯是王姑娘酿制的。瞧着夫君这般爱吃,说明王姑娘手艺当真不错。” 正吃着肉脯的池映寒一听是王春燕,心头一紧。 正要抬头问什么,却发现眼前的景致有些模糊。 朦朦胧胧的,见桌前的顾相宜整理着肉脯包装,清澈的瞳眸同池映寒对视着。 池映寒这几日还未仔细瞧过顾相宜的模样,只知道她实则是个强势的,平时里冲他说话都带着几分气势,难得如同眼下这般温柔和气的静坐在他面前,直视着他。 瞧着顾相宜今日一身桃花粉的对襟襦裙,手中持着一把圆扇,粉雕玉琢的俏脸正对着他。 他以前从未有这种体会,只当这小娘子同其他门户内规规矩矩的闺秀无异,这会儿瞧着,竟发觉差太多了。 外面那些闺秀,哪有这小娘子这般国色天香?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此刻寻思着什么,只专注的讲着:“你别看王姑娘是养猪的,养猪杀猪之余人家也研究学问,这猪肉脯的口味便是学问,谁敢保证两年后人家猪肉脯会不会做得全国第一?甭说,今日见着王姑娘这般上进,我还真有几分感慨……” 顾相宜说着,但却见身旁没了回应。 她发觉哪里不对,警觉的转头去看池映寒。 不看不知道,一看竟被他吓住——不知何时这厮俊脸泛红着,眼神有几分迷离,见他一只手掌托着腮,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顾相宜被他这似是不正常的眼神吓得一阵慌乱,忙道:“池二,你盯我做什么?” 池映寒眼神虽迷离,但好似一本正经般的道:“顾相宜,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顾相宜被他搞得一愣,问道:“何事?” “你不是说本少爷看不懂画么?本少爷忽然觉得,眼前这景致,就是一幅画……” “什么?”顾相宜没听明白,她左右环视了片刻,觉得这书房没什么异样。 池映寒见她这模样,更是觉得逗趣,道:“没说这屋里其他的,单说你一人。本少爷突然发觉,顾相宜你特别好看。你发现没?我刚才盯了你半晌,怎么看都觉得你是画里出来的!” 顾相宜:“???” 听闻这突如其来的评价,顾相宜第一反应被吓了一跳,但又立刻反应过来,听着池映寒的声音都变得含糊起来。 得,这厮八成是醉了! 顾相宜连忙起身用手去拍了下他的额头,果真开始发烫。 池映寒见顾相宜起身,不满的道:“顾相宜你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坐下,让本少爷再看看!” 看个鬼啊! 顾相宜哪里敢再靠近他,这厮醉酒醉得直说胡话,吓得顾相宜连忙后退了几步,笑道:“你不是要用功吗?刚刚不是还说,让我把吃食留下,人离去,然后你吃饱了继续用功?” 池映寒这会儿脑子朦朦胧胧的,晃了晃脑袋,自顾自的道:“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那夫君便赶快用功,小女子便不打扰了!” 醉酒的池映寒,顾相宜打实不敢招惹,赶忙顺势退了出去。 池映寒醉醺醺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退出书房,他脑袋晕晕乎乎的,一时间有些乱,甚至忘了自己方才在说什么…… 但要说读书,他这会儿脑袋晕得厉害,只看了两眼书,不多时便“嘭”的一声趴倒在书桌上,睡过去了。 门外的顾相宜躲了一会儿,透过门缝见池映寒睡着了,被他方才的举动吓得一愣一愣的。 她也不敢靠近,赶忙折回去将宁儿叫来。 宁儿虽还未休息,但突然被顾相宜拉过来,属实有些懵,问道:“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顾相宜连忙将食指放于唇间,低声道:“少爷吃醉了,这会儿正睡着。天知道他会做什么狼虎之事,你且陪我待会儿。” 宁儿这才知晓少夫人担忧的点,道:“原来是这事儿,既如此,便让少爷在书房睡一宿呗!他又不是没睡过!” “总怕他一人在此过夜,冻出病来。” 宁儿笑道:“少夫人您这便是打趣了,前些日子让他作诗的时候,他不知在书房睡了多少觉了,您当时那股子狠劲儿呢?” 这倒也是。 池二在书房睡上一宿也无妨,他醉了酒,还吐出那般不像话的狼虎之词,顾相宜哪里敢留他进卧房,生怕他生吞了她。 顾相宜遂回了主卧,宁儿见顾相宜还是担忧,道:“少夫人若实在怕着,那奴婢便同少夫人睡一宿。” 宁儿虽不知顾相宜和池映寒从来没有过那事,但她却深知二人感情可是僵着,她家少夫人极少愿意同池二那厮有那事儿。 这些她还是明白的。 顾相宜属实被池映寒今晚的举动惊到,便应了宁儿,今夜同她一起睡。 宁儿笑道:“少夫人您就安心,奴婢睡外面,少爷要动粗,我挡在少夫人前头。” 顾相宜忽然同是打趣的道:“那若出了事儿,你岂不是要给他做妾?” 宁儿一听要给池二做妾,吓得一激灵,忙道:“那奴婢可真就同少夫人共患难了。” 见着宁儿一边铺床,一边谈起了这个话茬,顾相宜忽然想问:“若你真给他当了妾,你愿意吗?” 宁儿也是实惠,顾相宜问着,她便答道:“在这人家做妾,富贵总是有些的。可是不值当,甭说做妾,做妻奴婢都不应他。少夫人你是个有耐心的,换我,我可懒得管他这些烂事,一天天让人操心的!” 宁儿遂抱怨了起来,待被褥铺好后,宁儿道:“少夫人,熄灯休息了。” 顾相宜应了一声,刚要上床,忽然瞥见屋内椅子上放着一个裘衣。 顾相宜似想起什么,拿起裘衣,道:“宁儿,随我出来一趟。” 宁儿应下,还寻思着少夫人大晚上要去哪儿。 谁知少夫人竟又来到书房门口。 “少夫人,您这是……” “别出声,在此地等我。” 第八十五章 如玉 宁儿应了一声,遂见顾相宜进入书房内。 此刻的池映寒依稀睡得正浓,虽是同她赌气,但他一天之内背不了那么多内容却是真的。 顾相宜无奈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池映寒,见他这般毫无防备的模样,甚至偶时还会咂咂舌,许是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顾相宜叹了一声,遂将裘衣给他披实了,嘱托山药今夜留宿给他生碳火,方才离开书房。 池映寒这夜睡得浑浑噩噩,并未如往常那般被冻醒,待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趴在书房的桌子上,身上披着裘衣,身下还垫着没读完的书。 此刻的天已大亮,池映寒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学出了这效果! 可是不对呀,他再赌气,他也得回房睡觉啊。 一旁的山药见池映寒醒了,到池映寒身旁道:“少爷,您醒了。” 池映寒依旧有些懵,他似是断片了,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会睡在书房。 “山药,这是怎么回事?既我昨日在书房睡了,那你该叫我起来回房去睡啊!” 山药恭敬的答道:“是昨夜少爷您自己说要在书房发奋用功的,少夫人见你打盹,特将你的裘衣盖实,嘱咐我在旁生碳,并于今早多留了一些蜜汁猪肉脯才离开。” 池映寒看着桌上的猪肉脯,隐约想起了,昨夜他好像确实这般说过。 也算那顾相宜有良心,没让他一人在书房冻死了去,他昨夜睡得倒还挺好。 清早拿起蜜汁猪肉脯,入口即是满嘴的香甜。 好吃,太好吃了! 谁做的来着,他记得顾相宜昨夜说过,但他此刻记不清了。 不过无妨,下次再去他家买便是了! “对了少爷,这是今日的功课。少夫人说既少爷想用功,她便留了六篇给少爷背。” “六篇?”池映寒看着眼前的功课,他刚夸顾相宜两句好话,顾相宜便又想出难题想刁难他。 她那篇算亏了,六篇而已,她当真她能难住他? 池映寒这便觉得生趣了,拿起诗篇便背诵起来。 倒别说,有趣的不是背诵这些诗篇本身,而是跟顾相宜较劲、拆招的这种感觉。 而顾相宜这边,由于七日的优惠还未结束,开业次日来采购药材的人更多了起来。 她刚戴好面纱入了药堂,堂内几个伙计便道:“顾娘子,降香和当归昨日卖空了。” “卖空了便及时进些,之前的货源联系妥当了,如何辨货我也教过你们,时日久了你们需逐渐学着自己把控,可懂?”顾相宜话语严厉,几个伙计纷纷点头。 不多时还由顾相宜继续教他们如何通过成色、气味、口感等辩识上等的药源。 这一上午的时间,店内又入了四百余人,热度不减开业当日。 就连对面王家肉铺的王婆都叹道:“许多年都未见对面药铺这般兴盛了,想不到竟让池家新娶的小娘子营生起来了。” 王春燕也瞧着对面兴隆的生意,一边切着手中的猪肉,一边道:“那是自然,池家明媒正娶的大娘子,自是多才能干的,不然池家老夫人也不会答应。”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那顾娘子从相貌、才学到气度,再到眼下实打实的拿出本事给池家争脸,这些王春燕样样都比不上,她自是知晓自己同那种姑娘的差距。 想来这便是母亲常说的门当户对?这顾娘子嫁去池家,处境应该是不错的。 王春燕心里一边叹着,一边切着手中的肉,但低头切肉的间隙,忽然听见如玉堂外一阵高喊:“如玉堂掌柜的何在?” 王春燕好奇的抬头,竟见如玉堂外,来个几个药铺伙计打扮的人,站在大门前。 顾相宜此事正在教伙计们如何晾晒药材,便听到堂外有人喊她。 大清早的,一听这声便发觉来者不善,不过顾相宜却也不慌。 女子开堂行医,自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麻烦事儿等着。 她还未起身,便有两个伙计跑到后院,通禀顾相宜道:“顾娘子,外面……外面有人找。” “有人找便有人找,慌什么?” 几个伙计也不答话,瑟瑟发抖的看着起身的顾相宜,遂听顾相宜道:“有事儿通禀于我,我自会解决,但你们还需稳住气场。我们如玉堂不做亏心事,就算鬼敲门,我们也不会亏心一分。” 几个伙计点头道:“顾娘子教训的是。” 说罢,便见顾相宜掀开帘子,来到前堂。 果真见如玉堂门口聚集了两三个人,在此候着。 顾相宜径直向前几步,来到大门口,对着几人道:“敢问这位兄台在此唤本掌柜,所谓何事?” “你就是顾娘子,是?”其中一人问道。 顾相宜应道:“正是,你们来此有何事?” “我家掌柜的派我们几个来问你,你家这堂号是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伙计率先站了出来,指着牌匾道,“我家堂号是白玉堂,二十年老招牌了。你在这儿整个如玉堂,我家的客人还以为我家开分堂了,许多客人走错了门。你们给个解释?” 顾相宜听他们这言辞,属实觉得引人发笑。 这是哪来的痴癫人士,跑到这里闹这出? “白玉堂,本掌柜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名字,似是说书呢。” 他刚刚还议论着如玉堂的堂号,想不到顾相宜顺势便嘲讽他的堂号去,他连忙驳道:“不是说书的那个白玉堂,那是两码事!” “是不是说书的那个也无所谓。本掌柜只觉得,‘白玉堂’三字本就不是一家药堂所能独创。王安石曾有诗云‘白玉堂前一树梅,为谁零落为谁开。唯有春风最相惜,一年一度一归来。’这书中也有白玉堂,想来贵堂的堂号,取自此处?” 这诗句念着便显得高端,刚刚被嘲讽的伙计正想为自家堂号正名辩解,听闻这话,立刻顺势道:“是啊,我们掌柜的是读书人,堂号取得可是讲究。” “读书人,那便好说了。”顾相宜笑道。 还不及几人辩问,便听她颂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这其中的‘如玉’便是我堂的堂号,我也是个讲究的。你家堂号是取自赏梅,我家堂号是读书,二者何来相似?读书人并非泼皮,看的是内涵而非表面字眼,因此堂号这事儿,恐是一场误会。” 第八十六章 秉性 伙计听不懂,但这说得一套一套的,他也不知如何驳她这话。 若不小心驳得低了,反倒是显得自家堂号低俗了。 不多时,这伙计辩不过,便道:“此事我们这边知晓了,回去通禀掌柜的去,且看是否是个误会。” 说罢,那几个伙计便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对铺的王春燕看着顾相宜这般怼走这闹事的,她由衷的感觉,这小娘子从气质上便高人一等,她磨刀的手,渐渐停住。 方才顾相宜是如何把几个找茬的人打发走的,王春燕甚至完全没听明白,停刀来到顾相宜身旁,问道:“嫂子,方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看明白呀?” 顾相宜回了药堂,不轻不重的道:“不过堂号重了个字,有些人看得不自在了。” “重字了?大不了便改呗,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开始还害怕是嫂子的药将人吃出什么毛病了呢。” 顾相宜却摇了摇头,道:“若医死了人自是大事,但这堂号,凭什么要我去改?他们认为重了便重了?当真说笑。” 王春燕见着小娘子眉眼中的硬气,咂了咂舌,她一个粗人,还真没将店铺的名字看得有多重。 但说到这名字,王春燕忽然又顿了顿,好奇起来:“对了嫂子,说起这堂号,这堂号究竟有什么寓意?你倒是给我讲讲。” 寓意么? 顾相宜还不能说。 她用这堂号,一来是因这堂号取自《励学篇》。 《励学篇》讲述即便身在大富大贵,也应知读书上进的重要性。 她着实觉得这篇有志气,是个好兆头。 二来,这是池二第一次用诗文来为堂号命名,他的第一次,在她看来是珍贵的,值得去肯定。 但王春燕却是不懂这些缘由,见顾相宜不答,她便打趣的问道:“我只听过下半句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上半句是什么来着?” “娶妻莫恨无良媒。”顾相宜应着,却不想这话将王春燕惹笑了:“无良媒?哈哈哈,不恨不恨。能娶到嫂子这样的,二哥哥那是三生有幸。我说怎么叫如玉堂呢,敢情嫂子就是那后半句里,池二哥哥娶到的颜如玉。” 顾相宜听后一噎。 倒也不知如何回复她,只掩着嘴同她一起笑着,王春燕自觉解了题,高声道:“我一猜就知是这个意思,看来你和二哥哥的生活,铁定过得也是不错的。” 许是外人瞧不出顾相宜过得究竟如何,皆以为入了富贵人家,总有福去享的。 “妹妹还是莫要拿这个打趣了,过日子也需长久,我和池二这才多长时间?你说是不是?” 王春燕嘿嘿一笑,道:“也是,也是……对了,忘了问嫂子了,昨日给二哥哥带去的肉脯,二哥哥尝了没有?” “自是尝了。” 王春燕听罢,凑近了一些,问道:“怎么样?” “他倒是蛮爱吃的,只不过……”顾相宜顿了顿,王春燕见她不语,神色也紧张下去,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说实话,昨日池二他贪食,吃得多了些,吃醉了。我还想问妹妹这事儿呢,池二他酒量如何?” “啊,我原以为嫂子会知道呢!”王春燕万万没想到,她欠了一句叮嘱,嫂子竟不知这些,忙道:“二哥哥这点可怪着,他喜酒,但却总是不经意的喝多,多喝了几口便会断片。我的错我的错,这酒酿的以后不能给他了,我再给他研究别的味道去。” 王春燕连连致歉,可说心底话,她方才的那句话,让顾相宜记去了。 她原以为作为池二媳妇的顾相宜自会是个了解池二秉性的。 顾相宜也曾这么觉得,也曾觉得自己很了解池映寒,却没想到她连池映寒的一些日常喜好、一些忌讳都不知晓。 王春燕深深觉得自己昨日将那酒酿的猪肉脯给池映寒送去是失误,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在这儿待下去,便道:“嫂子,那我今日便回去研制新的口味了,我先回去了啊!你这边若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及时同我说,我力气大,铺子里的活儿我都能帮着干。” “多谢妹妹好意了。” “嗐,跟我客气啥!走了啊!” 顾相宜将王春燕送至门口,便回了堂内,接着忙活生意。 王春燕心里一阵愧疚,回了铺子后也没去看着摊子,进里屋将酿制的酒全收了起来。 酒味的猪肉脯,她可不再做了,她要做更好的。 今日给二哥哥做些五香的尝尝。 王春燕想着便在后厨认真做了起来。 但她怎么做都做不认真,许是昨日的失误,对她打击有些重了。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太对不住了……” “你对不住谁了?” 然,就在王春燕正沉浸的时候,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王春燕的思绪。 甚至把王春燕吓得一愣! 她怎么听到了池二哥哥的声音?! 王春燕起初还怀疑自己是幻听,吓得连忙转头去瞧,结果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惊到她。 池映寒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这是肉铺的后厨,池二哥哥怎么跑这儿来的?! 惊得王春燕险些尖叫出来:“二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池映寒自是和昨日一样,晌午时间又从地窖里钻出来了。 不过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他这回不去直接问顾相宜铺子如何,而是率先来到王春燕的铺子,探探情况。 看着王春燕被他这突然出现吓得不轻,这若是其他姑娘这样,池映寒可要愧疚道歉了。 但若是王春燕,那便无所谓了。 甚至给她吓一跳,反倒惹得他忍俊不禁,甚至得意的道:“怎样?你二哥哥厉害?现在功夫高到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一听原来是功夫,王春燕才呼出一口气,道:“二哥哥也不说一声,刚刚还以为是幻觉呢!” “吓着你了?” “可不吓着我了么!” 池映寒遂笑了出来,道:“那本少爷便放心了,待会儿也逗逗你嫂子,给她个惊喜!” 池映寒一想到顾相宜被他吓住的表情就忍不住觉得逗趣,但又想起什么正事,转头问着王春燕道:“对了春燕,你嫂子这铺子,这两天可有人找事?” 第八十七章 倒背 “诶?”王春燕没理解池映寒的意思,诧异的道:“怎么?这如玉堂经营得如何,生了什么事,嫂子都未曾告诉过二哥哥?” 池映寒想起这事儿就气,道:“她只同家中长辈讲,这铺子经营得如何,我一概不知,她也偏不告诉我,就好像我听了也听不懂一般!”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扇着折扇,许是扇扇风能让自己消消气。 但却是越扇越气,全然没注意到已经惊得咂舌的王春燕,干脆问她:“要不我也不至于找你问这些,我就想知道,她一个小娘子开铺子,可有人找她麻烦?” 王春燕听池映寒在问她话,方才缓过神来,应道:“麻烦?怎样算作麻烦?是昨日李寡妇非说她的枸杞不值那个价算麻烦,还是张夫人找她说缺斤少两算麻烦?” 池映寒听后惊的折扇一收,道:“还有这事儿?!”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只是嫂子都当堂解决了,也不当做什么。对了,今儿上午还有什么白玉堂的伙计说这如玉堂撞了他们的堂号呢,不过也被嫂子解决了。” 池映寒听得真是一愣一愣的,这才刚开堂两日,便发生各种刁难她的事儿,结果她偏对他说无事,只让他在屋里读书。 池映寒越想心里越不舒服,遂从王春燕厨房后走出,改了道儿,翻墙一跃便进入了如玉堂的后院。 此刻正值晌午,人少休息的时候,池映寒偏是在房檐上瞥见顾相宜晌午不加休息,专注的检查着伙计们晾晒的药材,看他们将自己所传授的知识学去了多少。 顾相宜正捏起一把降香,认真的闻着,忽然! 不知何处蹿出来一双大手,一把从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双眼蒙上。 顾相宜眼前骤然一黑,本能的“啊”的一声惊叫。 池映寒见这次总算是吓到了这小娘子,心里顿时觉得有趣,紧接着便装腔作势的道:“顾娘子,你的药将我家老太太吃死了,我家主子特命我来绑你,麻烦你乖乖跟我们走一趟!” 顾相宜:“……” 倒别说,一开始她还真被吓了一跳,结果这厮一出声,顾相宜便一阵无语。 他以为他变声,顾相宜便认不出来了? “池二,你撒手!我知道是你!” 池映寒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相宜真是服了他了,如同打发一个痴呆一般,道:“你身上有特殊气息,我闻出来了!” “啊?”池映寒立刻撒开手,忙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他没闻出来有什么味儿啊,顾相宜是闻到了什么? 顾相宜被松开眼睛后,一转头,果真是池二这厮,她纳闷的掐着腰,道:“池二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天天跑我这儿扮闹事的?” 池映寒道:“我这不是怕你太安逸了,想让你警惕些么!怎么?刚刚你就不怕是坏人要绑架你?” “坏人绑不绑架我,同你没关系,我只要求你在家好好背书,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顾相宜记得昨日她提醒杜仲了,让杜仲好生看着他,不让他跑出来,他怎么又跑出来了? 池映寒瞧着她这因为找不到根源而无可奈何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莫名可爱。 不知怎么,池映寒还真就喜欢逗弄她,遂悠闲的道:“功课本少爷背完了,你随便考,本少爷若顿卡一下,本少爷今日便滚着回去!” 顾相宜柳眉一蹙,一上午的时间,六篇文章,都背完了?莫不是在逗她? 甭说是她,就连安瑾瑜一上午的时间也背不下六篇出来,她给他留的可是一整日的量。 顾相宜遂抽考了一篇:“《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顾相宜小嘴微微张开。 这篇相当不好背了,他竟背得一字不差还如此流利! 见顾相宜这难以置信的模样,池映寒觉得格外逗趣,又逗她道:“要不,本少爷倒着给你背一遍试试?” 接着,池映寒还真就将《观沧海》倒背如流,顾相宜信不过,又考了其他几篇,结果篇篇流畅。 惹得顾相宜瞠目结舌,久久傻站在那里。 “顾相宜,你不是问本少爷为什么晌午要出来一趟吗?本少爷正是出来找你要下午的功课的,上午把六篇都背完了,没意思了。” 顾相宜:“……” “出题出题,把下午的题目也出了,不然本少爷这一下午都没事做了。” 虽说起初觉得池二有些气人,但顾相宜心里打实觉得畅快。 不管怎样,池二总算是知道读书了。 “那以后下午的功课便增成对政事的论法以及以韵做诗,池二你做得到?” 池映寒就知道这小娘子又想刁难他,他若怕了,日后岂不是又让她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不行?考不上? 就冲这口气,池映寒也道:“拿来,本少爷回家答题玩去,省的闲着没事做。” 顾相宜出好了题目,池映寒接过题目便走了。 于是这一下午的工夫,池映寒将题目也都写了出来,押韵的诗而已,他背了这么多的诗,照猫画虎也能有些思路。 下午的功课对他而言同样没什么难度,在写完之后,他便叫苏韵给他拿了本《聊斋志异》,当课余读物品读着。 待天黑之后,池映寒见苏韵起身出门了,他方才精神的抬起头。 准是顾相宜回来了! 这是顾相宜开堂的第二日,堂内的营收应同家里长辈禀报。 “今日入账两百两,倒也算稳,铺子里的药卖空了几样,连夜进货去了。” 老夫人听闻这话难以置信,万万想不到竟是这收成! “奇了,就连盐庄那样的铺子,岁入也不过万两,你这铺子,怎么日入百两?怎可能有这种事儿?” 听闻老夫人的疑惑,顾相宜解答道:“相宜说过不足挂齿,因为相宜的药材如今以三成价位贩售,许多人家趁机多买了些,日后相宜未必会拿出这个价位了。” 第八十八章 恶意 老夫人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营生?” 顾相宜道:“相宜准备自开堂第八日起亲自坐堂。开堂初期,自是有未接触过相宜医术的人,相宜会每日征两位疑难杂症,让其报出真实门户,为其诊治,以证自己医术。” 顾相宜最初极力用低价吸引客人品尝已让老夫人瞠目不已,不成想顾相宜还有更夸张的法子,竟要以诊治疑难杂症为药堂拉口碑。 还不等老夫人开口,苏韵便连忙拉住顾相宜,道:“相宜,这可使不得。既开了药堂,细水长流便是,慢些经营着。谁家铺子不是开个几年才慢慢兴起来的?你这方法,属实有些冒进啊。” 苏韵的意思,顾相宜明白。 只是当着老夫人的面,顾相宜没法说去。 她倒想慢些经营,倒想经营个几年自会慢慢有些起色,就如同御闻堂一样,不疾不徐,稳妥起见。 然,眼下这些人并不知晓,她是从阎罗王手里逃回来的,她没有几年的时光慢慢熬了。 就算她心粗,慢慢经营去,眼下这老夫人因她不育一事,一直有意逐她,她即便逆流而上,也需为自己争条活路。 顾相宜遂道:“婆母的意思,相宜明白,相宜是个有分寸的,相宜会证明自己的医术经得起考验。” 顾相宜的医术究竟如何,苏韵也不清楚,苏韵只焦虑的叹道:“婆母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只是觉得即便是池家为你撑腰,你如此张扬,也容易招来同行的恶意。相宜,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顾相宜听着苏韵的劝解,眸色严厉了一分。 苏韵看着方才还中规中矩的顾相宜忽然起身,朝她行了个礼,她心头愕然,听顾相宜开口辩道:“婆母,同行本就是冤家。相宜认为,若是同行的恶意是不分早晚的,相宜何时生意火热,他们便会何时招惹。生意旺的铺子招来恶意在所难免,但相宜依旧坚持认为,但凡自己身正便不怕影斜,更何况相宜是个知分寸的,而不是畏畏缩缩的,相宜愿做一次尝试。” 苏韵被顾相宜的话语惊得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驳,倒是池天翔听着她的言论,高喝一声:“好啊,有我当年那份志气!” “老爷?”苏韵忙看向池天翔,见池天翔一脸的赏识,道:“相宜说的在理,做生意你若是怕招惹同行,那干脆便从这行业消失罢了!” 苏韵焦虑道:“可她终究是个女子……” “女子怕什么?相宜不是说了么?她背后有我们池家撑着,甭说是不是女子,她首先是我们池家的儿媳妇,你们说是不是?” 既然老爷点了头,那苏韵便没什么可驳的了,她只是担忧一个女子在外张扬,总不安全。 “总之,婆母和老夫人都没别的意思,都是盼着相宜好,也都盼着相宜你小心一些。” 顾相宜再度行礼致谢,道:“多谢公公婆母、多谢老夫人挂记,相宜既为池家的媳妇,定会为池家的商路添光加彩。” 若不拿出些本事,甭说无法立足,顾相宜这个大娘子的位置都坐不稳。 顾相宜恭敬的退离了老夫人的院子,今日仅仅是第二日,她在离去的时候,便见有几个小孩子在远处偷摸看着她。 在门口等候许久,随顾相宜一同离去的采薇解释道:“刚刚那两个是李姨娘的姐儿,小孩子不懂事,竟跑到前院来了。” 原来是妾室的孩子。 池家的妾室,顾相宜还真就不常见,许是因为宅院太大,妾室那些姨娘也不会来到她这儿问候些什么。 但今日竟引得妾室的几个小孩子来偷看她,果真是如苏韵担心的那样,总怕顾相宜太张扬,招惹了什么。 跟随着顾相宜前往书房的宁儿也道:“少夫人可发现了,每日老夫人都要问问你的情况的。可想而知,少夫人开堂是件鲁莽事儿,可悬着呢。” “是鲁莽了些,又如何?”顾相宜反问道。 宁儿心里真是急了,道:“如何?少夫人你弄这么危险的活儿,可是要把人吓死的。在宅院里稳妥的过日子不好吗?” “在宅院里稳妥过日子?”顾相宜忽然转过头,瞧着宁儿的目光,骤然想起今日王春燕的那番话。 这帮人似是以为顾相宜在后院一待,便能享福了是吗? 宁儿见顾相宜态度有些奇怪,她着实愣了,道:“除了少爷不大听话之外,其余还不稳妥?” 顾相宜没有应她。 在这个家里,除了富贵可享之外,其余她一无所有。 且宅院之内,银钱也不是白赏的,她需徒手去争的,着实太多了。 等顾相宜来到书房的时候,池映寒在书房里等她等的都快睡着了。 待顾相宜推门的一刻,见池映寒在翻看《聊斋志异》。 “夫君可是雅兴,竟知读课外书了。” 池映寒叹了口气,道:“背完书了还被锁在书房,这惨无人道的日子,不打发时间还能怎样?” 池映寒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起了身,顾相宜坐在桌前,道:“夫君甭说其他的,先将今日功课背诵下来。” 池映寒还怕她这个?他现在已胜过顾相宜一筹,对顾相宜的技俩,他没在怕的,不多时便将功课全部默写下来。 顾相宜在他默写的时候仔细盯着他,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结果默写内容并无差错,房间内依旧没发现任何舞弊痕迹。 池映寒默写完后,慵懒的趴在桌子上,拉扯着顾相宜的衣襟道:“顾相宜,怎么不见今日的奖励啊?不是说好了背下来就有奖励的吗?” 顾相宜顺势道:“今日的奖励便是带你回房睡觉。” 她这么一说,池映寒偏是想起来了,蹙眉道:“你还知道你昨日将本少爷丢在书房的事儿?!” 顾相宜心里有几分亏,却还是理直气壮的道:“昨夜你自己要求睡在书房的,这可怪不得我。” 池映寒想到这里脑子便发懵。 他真要求睡书房了?这……这不太可能啊! 第八十九章 非礼 可他还找不到任何的把柄。 但他偏是不信,顾相宜没有捉弄他! 他就这般气呼呼的盯着眼前这个小娘子,他本以为他已经能将她拿下了,却又感觉自己制不住她一般。 最终,池映寒只得率先提出道:“本少爷现在就要回床睡觉了,顾相宜你可千万不要动什么手脚!” 顾相宜听后倒是一怔:“我动什么手脚了?” 池映寒撇嘴,道:“本少爷只是提醒你一下!” 池映寒说着便披上裘皮起身,同顾相宜回了房去,顾相宜只装作昨日的事她不知情,且她也不愿回想昨夜那事儿,若真追究,昨夜还是池映寒的不是——吃醉了酒,突然说一些浑话。 顾相宜巴不得将这个话题略过去,对跟在身后漫不经心的池映寒道:“今日有件事,我还需提点你一番。” 池映寒倒也是习惯了这小娘子一本正经的纠正他的做派,道:“说,本少爷又干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儿了?” 顾相宜郑重的道:“你不应乱开玩笑的,你不知他人经历过什么、承受过什么,你的有些玩笑,属实是拿他人的伤痛打趣。” 池映寒听后一怔,怎说的这般严重? “顾相宜,你又怎么了?有什么不满的能不能直说?” 既他要听直白的,顾相宜便直白的袒露道:“日后不准你拿医死老太太的事儿打趣。” 池映寒还以为是什么,一听这话,呼出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事儿,这事儿不是没发生吗?你也没医死人。怎么?你是觉得不吉利?不吉利那我日后便不拿此事逗你了。” 池映寒虽不明到底是为何,但顾相宜说了,他便听着。 实则,顾相宜心里忌讳着此事——吕老太太死了。 虽知她的死是吕家二次闹事造成的意外,但顾相宜也担心会闹到她头上去。 庆幸的是,吕大娘子只操持家中丧事,并未寻过顾相宜。 只是,在顾相宜心里,这仍是放不下的心结。 池映寒也没想到这两日逗弄她,还惹她生气了,便也心虚的没再多提今日的事儿,顺便连昨日书房一事也不提了。 待回房后,顾相宜帮池映寒整理了衣裳,在他躺下没多久后,她本想再读些书,却发觉自己有些疲惫了,索性便也更衣上了床。 身子沾上床铺之后,顾相宜才发觉这两日自己身子骨透支成什么样,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下的,只知少有这般情况,沾了枕头,意识便模糊下去。 而池映寒恰巧一样,虽是说要真用功读书,气上顾相宜两回,但这整日在书房内超负荷用功,也疲乏得不行,躺床上后没多久,便睡得深沉。 顾相宜难得夜里未醒过觉,一觉便睡到了鸡鸣的时辰。 当恍惚间耳边传来鸡鸣的时候,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正欲同往日一样起身,孰料发现身子竟沉重着,仿佛被石块一样的重物死死的压在下面一般,动弹不得。 再一睁眼,顾相宜竟见枕边这混账不知何时翻身越界,如往日骑被褥一般骑在她身上! 顾相宜:“!!!” 她被吓得顿时精神了。 却见身上这厮睡得死沉,无意识的抱住她的身子,一只手搂着她的脖颈,一只手环着她的腰肢,甚至连呼出的热气都喷洒在她身上。 顾相宜彻底的清醒了,赶忙伸手去枕头下拿剪刀,却发现这几日因渐渐放松了警惕,剪刀未放在床下了。 顾相宜又气又恼,一张小脸顿时变得通红。 也罢,既没有剪刀,她便直接上嘴了! 顾相宜想着,便抓住池映寒的手,一张小嘴张开,一口下去,狠狠咬出一个牙印来。 …… 池映寒清晰的记得那个平凡的早晨,他是被自家媳妇生生咬醒的…… 那一声嚎叫,惊得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慌忙冲进了顾相宜的房内,结果看到池映寒从床上疼得坐起来,顾相宜见两个婆子一大早便冲进来八卦,只道:“没什么大事,做噩梦不小心咬到二郎的手了,张妈妈、李妈妈,你们忙你们的去,我去给二郎上点药。” 张妈妈和李妈妈本听老夫人的话,质疑他们二人夫妻生活有些问题,没想到也挺亲近的。 二人遂退了下去,顾相宜见她们走了,嗤笑一声。 让这两个婆子看见了,她也不算白让池二占了便宜。 池映寒在床边疼得一直呼呼着,道:“顾相宜,你下嘴怎么这么狠?” 顾相宜想起还气着,道:“不狠些你能醒吗?” “不是,你换个法子,喊醒我也行,别动嘴呀!”这给他咬的,险些疼死他。 顾相宜却道:“这也是让夫君记忆深刻,看到这红肿的地方,便知晓自己的蹄子碰了哪些不该碰的地方。” 池映寒听后心里一慌,他醒来时,记得自己好像习惯性的把顾相宜当作被褥骑着,具体碰了哪里,他不记得了。 他遂小心翼翼的问:“那……我能知道我碰哪儿了吗?” “不该碰的地方,你自己想去。” 池映寒吓得一抖,难道是碰了小娘子的那里?! 该死该死…… 他这猪蹄子当真该被咬上一口。 今日顾相宜如往日一样留了功课,将池映寒关在书房,而池映寒今日哪有心思背书,俊脸再度发烫起来,他全然不记得自己触碰了之后有任何感觉。 但是一想起来,满心都是罪过。 偏偏这种事儿,跟家里任何人都说不得。 于是,池映寒只能如念经一般,不住的诵着今日的功课,一遍又一遍。 苏韵也如前两日一般看管着他,发现他今日竟是勤奋了,念书念得十分有干劲儿。 而顾相宜这第三日的生意,经营得依旧火热,堂内的事儿多得让顾相宜早没工夫去想池映寒那个傻子又睡懵了抱住她的事儿。 且到了晌午的时候,由于有了经验,即便是池映寒装天王老子,她都不带眨眼睛的。 但令她诧异的是,今日晌午,池映寒竟没来闹她。 第九十章 拼命 她可是特意要采薇和宁儿去看着,究竟池二是怎么跑出来的。 许是因为自己派人了,他便没能出来? 顾相宜哪里知道,今儿池映寒心里火热着,他本想对自己将来珍爱的娘子守身如玉,结果他这蹄子……怎就将顾相宜给碰了! 罪过…… 罪过罪过罪过…… 待苏韵晌午歇息去后,池映寒嘱咐了杜仲和山药帮他守着,便钻进地窖里盖被午睡了,哪里还有脸见顾相宜? 他即便是午睡,心里都翻江倒海的,好在地窖冷清,还不至于搞得浑身上下都是闷热的,甚至他还得用锦被将整个人都盖上,蒙在被子里。 宁儿和采薇听闻了顾相宜的意思,晌午特意去书房守着,看着苏韵从屋里出来后,里面便没有动静,杜仲并未放他出来。 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宁儿耐不住了,上前去问杜仲道:“少爷晌午不吃饭吗?晌午吃什么饭?我们帮忙弄去。” 屋内的山药听闻外面来人,赶忙掀开地窖的门板,招呼躲在地窖里的池映寒,道:“少爷,少夫人派人巡视了!” 池映寒撇了撇嘴,他又不是没按规矩完成功课,顾相宜偏是变着法的打探他。 他遂从地窖爬出,推开门见采薇和宁儿在外问候,他一脸不耐烦的道:“本少爷不饿,不想吃饭。你们去院里该忙活什么便忙活什么去,若是闲了,那后院花园许多亭子等着收拾呢。” 采薇应道:“是,那我们便忙去了,少爷有什么需要的便喊我们。” 池映寒摆了摆手,打发她们走,随后便将门划上,回地窖睡觉去了。 苏韵今日下午来了客,自也没看着池映寒,池映寒便是地窖里直接睡了一下午。 谁料待他晚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顾相宜仍未回来。 池映寒推开书房的门问杜仲道:“顾相宜她人呢?这都几更天了?” 杜仲答道:“少夫人今晚出城验货去了,有一批犀角价高,她亲自去看的,今晚大概不回来了。她说少爷您应该是会背书了,等您要回房的时候,让奴才伺候您回房。” “这样么……” 还以为这小娘子是因昨夜的事不愿见他呢,想来这小娘子忙起来,完全没心思想这些事。 池映寒自不会在地窖里过夜,但一人回了房后,发现没有那小娘子在旁的日子,莫名的有些无趣。 今日的功课背好了她也不检查,忽然感觉失去了动力一般。 池映寒遂坐在顾相宜常读书的位置上,点着蜡烛读起《聊斋志异》来,顾相宜没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读这本,他只知道这里的内容,他读着解气,一口气能读上十几个篇章。 但让他不曾想的是,顾相宜自打这天起,一连几天都没回家一趟。 起初,池映寒还疑惑顾相宜在做什么? 后来向采薇打听才得知—— “少爷,少夫人说了,这几日正值稳住生意的关键时期,若这几日松懈,之前的营销便都亏了。近日她无暇管你,但她相信少爷肯定会好好读书的,让我们多看着你些。” 池映寒听着采薇的嘱咐,本想去探探她究竟如何了,但一想到自己不小心碰了她的事儿,便不知如何去见她。 也不知过了这么几日,这事儿她能不能忙到忘了…… 池映寒遂问:“她……没说些其他的?” 采薇摇头,似又想起了什么,忽然答道:“对了,少夫人说,少爷您莫愁无人看管你读书,这些事儿她已嘱托给大夫人了,大夫人每日都会看着你读书的。” 池映寒:“……” 不知为什么,没有顾相宜这个动力,他懒得背了。 他觉得这心思奇怪,却也是打实的,跟顾相宜斗着,他便愿意背,顾相宜不在,他多一个字都懒得看。 邻近开春,家中添置新物,苏韵也时常有事忙活着,待得空到书房查看的时候,却发现池映寒慵懒了许多,书倒也背了些,却没以往那般认真了。 苏韵担忧的道:“二郎,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若说不舒服倒是没有,池映寒只是觉得无聊、烦闷。 他遂问道:“娘,顾相宜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怎么几天几夜都没见她了?” 苏韵笑道:“怎么?二郎可是惦记她了?” 池映寒眸色一变,驳道:“谁惦记她了?我就是感觉她这几日不在,我的作息都变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相宜嘱咐了,你在家中后院、园林、亭子走动都可以。门便不要出了,毕竟你学习的事儿,她还需向老爷交代呢,你莫要给她惹出祸事来。” 这点道理池映寒还是懂的。 只是不知顾相宜竟忙成了这样。 听苏韵讲述,眼下顾相宜开始给各大家族诊治疑难杂症,这是个危险法子,做起来更需专注。 哪有工夫分心再去瞧池二如何了? 池家本还担忧得不行,没料想顾相宜实行几日下来,并无失误,都将人治得妥当。 且池家查账之后发现,这如玉堂三成贩卖药品的活动期限过了之后,仍能做到日入二三百两,远超过御闻堂五六倍去。 苏韵前去打听过,多数人都是听闻了那次顾相宜被冤枉的事儿,颇有同情才好信儿关注的,尤其是御闻堂的一些老客人,万万没料到御闻堂竟是如此小人作派,纷纷跑去如玉堂凑热闹。 如玉堂的药品即便是在恢复了原价之后也比其他药铺精致实惠,药铺布置也令人舒适。 这原本在池映寒手底下不被重视的一个药堂,没过半个月便开得如此火热。 听得池映寒都有些惊骇:“她为何如此拼命?” 苏韵叹道:“二郎,你许是不知相宜的秉性。她是个不屈不挠的,老太太不喜她,家里妾室、仆人也都不听她的,她也需争些什么。纵使我百般劝她有些急了,但家里这气,她是不受着的。” “可她犯不着这般拼命啊,这万一医出什么闪失,她岂不是断送了前程?” 第九十一章 困境 苏韵听闻池映寒的疑惑,深深摇了摇头,道:“原想你俩相处这些时日,你应懂她一些才是。但听你这话,才知你竟丝毫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 见池映寒依旧困惑,苏韵一字一句的解释道:“深闺内宅本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你是家里得宠的,无需留心内宅之事。这宅里一共七房,妻妾皆有儿女,嫡庶有别,就连仆从也分三六九等。相宜她虽是嫡房的大娘子,但她终归是新妇,年纪小、不压人,甭说后院那些夫人,就连老夫人派到你们院里的婆子和三房送去的六个丫鬟,她都不能随意差遣,得亏我将采薇送去,才能带带她那笨拙的丫鬟,让她日子方便些,这些你可知道?” 池映寒还真就没想过这些,细想一下,张妈妈和李妈妈这两个婆子,顾相宜只一味的防着,且她们愿意收拾些什么便收拾,顾相宜从未差遣过她们去干些重活。 三房夫人送来的更甚,简直是一群身娇肉贵的小姐,整日八卦,最多洗洗衣服修剪修剪院子的花草,若不差遣她们,她们很少主动在院里做些什么,不过倒是规矩,也不惹事。 顾相宜信得过的,终究只有采薇和宁儿二人。 这些事也得是苏韵明说了,池映寒才反应过来。 “还有二郎,你应知道,相宜的去留,你做不了主。你爹和你祖母得意她,她在家里便能体面些,其他仆人也都高看她一眼,若不得意她,即便是你不答应,你祖母都要将她打发了,去换一个更好的妻子给你。这些你总归是知道的。” 池映寒心里也想明白这些,可他还是疑惑,道:“既过得不好,那她为何如此执着的要留在池家?” 苏韵深深叹了一声,道:“这便只有女人才知女人的苦处。我不深究你究竟是喜欢她才娶的她,还是装病最后不得不娶她,可你若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是因你装病才被迫冲喜嫁到这里,不管她在这里过得好也好,不好也罢,若家里真打发了她,你让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女子去哪儿?” “她……和离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且不说她有没有资格同池家谈和离,就算谈了,她能去哪儿?比池家高的地方断然不会要她,即便勉强要她也会变本加厉的辱她。低处或做妾更没好日子讨去。她乐意不乐意,如今也只能在池家待着。现下她在池家没人高看她一眼,甚至还有意撵她,夫郎偏还是个叫她操心的。你可知她如今什么处境?你究竟设身处地想过没有?” “……” “女子不像男子,婚后还可以随意更替妻妾,女子嫁人乃是一辈子的事儿,她这辈子到了这里,若是再被赶出去,这一生算是毁了。留在这里不讨喜,她便得争气让自己是个讨喜的。你这个操心的她是靠不住了,那还不得靠自己去争?” 池映寒听后沉默了些许。 他原是把顾相宜的处境想得太简单了,他一直觉得…… 她在这里,不可能过得不好的。 苏韵瞧着池映寒有些郁闷的模样,又叹了口气,道:“女子这一辈子都这样,凡事要自己去争,你娘我当年也是生生为自己争出这一条路来,这丫头既想去拼这一把,那便由着她,看看她的造化。” 苏韵心里明镜着这些事,瞧着池映寒这般懵懂,情急之下便都道了出来。 池映寒听闻后,许久没再言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才道:“罢了,不提这些了。娘,我还有些书没读完,晚上先在这里读书了,迟些再回房睡去。” “得亏你还有心,娘也不扰你了,你且好好读。” 苏韵说罢,起身便离开书房,徒留池映寒一人在书房内。 池映寒趴在书桌上,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他原以为顾相宜去开药堂,是想养肥自己和离的。 当她又不和离,还更拼命的去经营药堂的时候,池映寒是半分都不理解了,也没管她开药堂的缘故,今日才知,竟是如此缘故。 ‘现下她在池家没人高看她一眼,甚至还有意撵她,夫郎偏还是个叫她操心的。你可知她如今什么处境?’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池映寒耳边回响着,惹得他连书都读不下去。 池映寒最终叹了口气,掀开桌下的门板,进入地窖,又从地窖钻出家门。 夜里叫了个马车,朝着如玉堂前去。 虽知顾相宜的心思,但顾相宜这几日都不回家,池映寒总觉得说不过去。 她再忙再累,也不至于不打烊啊。 还是说…… 顾相宜是因为上次他不小心碰了她,彻底的厌恶他,家都不愿回了? 池映寒一想到这个猜测,心头一慌,方才那股忧郁被这时的罪恶感抵了下去。 满脑子都是焦虑,若顾相宜问起这事儿,他要如何回她? 待到了如玉堂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了,池映寒付过钱便下了车。 他身后的王婆肉铺都打了烊,唯独那如玉堂深夜仍亮着光。 果真未打烊! 顾相宜这是疯了?! 池映寒心里猜疑着,遂靠近了一些,结果才刚走到窗边,便见顾相宜趴在窗边坐堂的位置,睡得正沉。 这天气尚还冷着,池映寒见他有家不睡,偏要睡这里,属实吓了一跳,连忙翻窗户进来,来到桌边,将身上的裘皮脱下给她盖上,并连忙摇着她道:“相宜,相宜?怎么睡这儿了?” 顾相宜此刻正迷糊着,感觉有人摇她,第一反应便是问道:“贾五醒了?” “啊?”池映寒不知她在说什么,愣了一刻才缓过神来,道:“嘿,我说顾相宜你是不是有这嗜好?家里那么大的卧房不睡,一会儿睡马车一会儿睡药堂的,你是真想把自己冻出什么病来不成?” 顾相宜听闻这痞贱痞贱的声音,这会儿才缓过神来。 再抬头一瞧,竟是池二! 她抬起头,看了眼窗外,迷迷糊糊的道:“几更天了?这天还没亮,你怎就跑到这儿来了?” 第九十二章 探望 顾相宜顿了顿,又道:“怕不是在家闲了几日没事,又想出主意来捉弄我的?” 池映寒着实被她这念头气到,忙辩道:“谁来捉弄你了?我纯是来看你的!” “夫君又觉得我这堂里不安全了?这便轮不到夫君你操心了,若是铺子有什么事,我早就通禀家里去了。我现在没工夫跟你闹,你该回回……” 听着顾相宜那迷迷糊糊的声音,池映寒简直是哑巴吃黄连,他这次还真就是好生生的来关心她,结果在她看来绝没安好心。 池映寒心里越发闷气着,辩道:“顾相宜你这就不讲理了,你这一连几日不着家,你再忙晚上铺子也该打烊?我心里还猜疑你是忌惮上次我不小心碰了你,有意要同我分居呢!你……” 然,池映寒正理直气壮的说着,突然感觉有什么重物猛地撞在他身上。 池映寒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去看,竟发现顾相宜方才刚同他说完两句话,坐在那里便又直接睡了过去,身体一栽斜,便不偏不倚靠在了池映寒的身上。 池映寒本还有一肚子的气要辩,突然见这小娘子撞入自己怀中,他整个人吓得慌了手脚,俊脸迅速窜红,连忙两只手扶住顾相宜的胳膊,将她扶起,道:“顾相宜,你别睡我身上啊!顾相宜,顾相宜?” 池映寒见她这迷迷糊糊也叫不醒的模样,倒是有些像每日早晨被捞起的自己——身体虽被叫醒,但大脑仍在休眠,人坐在那里接受穿衣洗漱,但随时随地都能再睡过去。 这时再无端扰她,她会是什么感受,池映寒深有体会,池映寒遂不敢动她。 可她又不能在他身上睡,再趴在桌子上又不妥。 池映寒红着脸,如同上次在马车里那般将她轻轻捞起,抱在怀里,接着便去后院给她寻个床铺去。 他记得后院有一处卧房用来休息的,他正抱着顾相宜往那儿去,便见那卧房里冲出一个伙计,出门便嚷嚷道:“顾娘子!顾娘子!贾五退热了!” 那伙计正嚷嚷着往前堂跑,便见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男子。 而顾娘子正被这个男子抱在怀里,迎着他走来。 由于深夜看不清男子的脸,那伙计一时间吓坏了,惊叫道:“你是什么人?!你……你要对顾娘子做什么?” 池映寒见他那模样,恼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他妈是老子媳妇,我对她做什么关你鸟事?叫嚷个屁!” 那伙计再仔细一看,眼前这人竟是二少爷! 伙计赶忙识相的道:“原来是二少爷!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甭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你们怎让她一人睡在窗边,还吹了风?你们是怎么想的?!” 伙计解释道:“少爷有所不知,今日义诊的患者几度发热,热退了又起,家里人原以为熬不过今晚了给送来让顾娘子看。顾娘子开了方子,让按量服用,但她终究是有些疲了便打会儿盹,说是人退热了便去叫她。现在看情况,人应该是能保住了。” 池映寒沉默片刻,他还真没想到顾相宜干的是如此危险的事儿,为了证实自己的医术,竟去医那快死的人。 这若是成了,那的确能快速为药堂招揽名声,可若是不成,岂不是毁了自己的前途和名誉? 看着怀里睡着的小娘子,池映寒万万想不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为谋生机,竟如此铤而走险。 “确定人保住了?”池映寒问道。 伙计点了点头道:“情况稳定了,只要能过夜,人就没事儿了。” “那成,既然人能保住,便不用再扰她了。现下有没有卧床供她休息的?” 伙计回道:“后院就一张卧床,如今临时当了诊床了。” 池映寒进屋一看,果真只一张床。 池映寒眉头一蹙,道:“既那人都好了,那便把那人挪一挪,给相宜腾个位置出来。” “什么?”几个伙计没听明白少爷的意思,只听池映寒重申道:“没听到本少爷说什么吗?病人是人,郎中便不是人了?给人都累成这样了,让你们给她腾个位置出来,难道不妥?” 几个伙计倒也懂他的意思,赶忙将病患往一旁挪动,池映寒这才将顾相宜放下,替她盖实了被褥,并嘱咐道:“家里是没钱养着药堂吗?打明儿再添置十来张床在后院,池家的铺子连床铺都缺,岂不荒唐?” “少爷说的是,少爷说的是……” 池映寒夜里闲来无事,守着睡得深沉的顾相宜,以及床边那个到了后半夜也屁事没有的病患,据说这还是个急病,池映寒倒是半点没看出来。 直到邻近天亮,池映寒才需离去了。 昨夜他大抵给人的印象是没离开书房,若是苏韵问起来出了矛盾,他岂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于是趁着苏韵还没起来,他便从后门钻进了地窖连通的洞口,从洞口钻回了书房。 除了顾相宜之外,都没人知道他深夜跑出去过。 完美! 且苏韵未起,他还能舒坦的在地窖里吃些上次屯起来的猪肉脯,再盖上被褥睡一会儿。 他的日子就是过得这么舒舒坦坦的。 待苏韵进书房的时候,池映寒正翻开《孟子》,认真背诵着。 苏韵想不透这里还有什么关节,总觉得有些奇怪。 顾相宜先前嘱咐了,即便是池映寒答应学了、不弄虚作假的打小抄糊弄他们,那他依旧是个懒的,他即便是学了,也不会累到自己半分。 苏韵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二郎是个慵懒、喜欢享受的人,这勤奋的许是有些过头了。 “二郎,今日的功课给你了,六篇文章,一个韵律作诗,写好了我拿去给相宜审查。” 池映寒一想到昨日顾相宜累成那样,竟还要忙里偷闲给她审查功课,他若再偷懒或者舞弊,那属实良心过不去,不过,他却还是忍不住想逗逗这小娘子。 池映寒遂认真背诵了今日的功课,只是在作诗这处…… 第九十三章 还棍 池映寒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一大早便在作诗这处按照韵律写了两句,神神秘秘的包好,对苏韵道:“娘,让杜仲这便将做好的诗给顾相宜送去,听闻她清早还不忙。过会儿怕是她没工夫看了。” 苏韵哪里知道池映寒在想些什么,他既这么说了,苏韵便托杜仲将信送去。 而顾相宜清早睁开眼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她一时脑胀,有些忘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对了,贾五! 顾相宜起身,见身旁几个伙计在熬药,忙问:“贾五呢?人怎么样了?” 那伙计见顾相宜醒来,正准备告诉她,遂欣喜的道:“顾娘子真是华佗再世,那贾五今早能下地了,这会儿在院里吃粥呢!” “醒了便好,醒了便好……” 顾相宜松了口气,如同心底一块石头落地一般。 她一连熬了七个日夜,早已筋疲力尽。 好在这是第七日,最后一个重症患者了。 贾家的人和那些围观看戏的还在观望着这顾娘子究竟实力如何,这坐起来的活人,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只是看着自己竟躺在这诊床上,顾相宜不禁发问:“我怎么睡这儿了?我不是在前堂待着,等你们传话吗?” 几个伙计听罢,咂了咂舌,道:“顾娘子可是忘了?昨日夜里,少爷来过一趟,是少爷将您带这儿来的。” 对了!池二! 顾相宜脑子“嗡”的一声,这便想起来了,昨日夜里,池映寒跑来捣乱来了,她隐约记得这厮竟还问她,是不是因为上次他不小心碰了她,她才一连多日不肯回家? 顾相宜一想到池映寒这个脑子,她便一阵头疼。 她哪里愿意再回想昨夜那荒唐事儿,她只问道:“那池二人呢?” “少爷天没亮便回去了。” 顾相宜心里嘀咕着: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定是有诈。可偏偏她三遍五遍的查他,就是查不到。 顾相宜心里正猜忌着,那伙计便又道:“对了顾娘子,少爷的小厮方才一直在后门等着呢,说有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顾相宜此刻正恼着池二的事儿,池二的人便来了。 顾相宜哪里知晓这是搞什么名堂,只管让其进来。 不多时,杜仲便带着一封书信进来,顾相宜瞧着来者是杜仲,问道:“老实说,池二又在搞什么名堂?” “回少夫人,少爷清晨要我将这个交给你,以此表明这些天他一人在家悟的不错。” 顾相宜看着杜仲手中的书信,将其接过,问道:“他写的诗?” “应该是。” 听闻这话,顾相宜遂将信封拆开,打开看了一眼。 谁料,上面写的竟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信封里还附上几枝开春刚折下来的桃花。 顾相宜看着这两样物件,小脸顷刻间爆红。 杜仲斗胆按少爷的要求看了眼顾相宜此刻的表情,见她恼道:“池二这厮是不是嫌我几日不回家,现在故意讨打让我回去收拾他去!” 说罢便将信封撕成碎纸,喝道:“让他回去重写!今晚我亲自回去查他!” 杜仲应了一声,灰溜溜的回去了,待他回到书房之后,池映寒忙问:“那顾相宜怎么说?” 杜仲属实拿少爷没办法,道:“少爷,奴才也不知您这信里写了什么,反正少夫人是又羞又恼,似是要今晚回来,扒了你的皮呢!” 池映寒眼眸一亮,仿佛目的达成一般,道:“她当真决定回来了?” “少夫人回来,当真回来。” 听着这话,池映寒更是心里美滋滋,顾相宜果真是被他气的要回来了。 她就不该整日在那个破地方累得如同抽筋拔骨的,晚上回家摔两件东西发泄一番,也比在那儿强。 哪日再生了病,更是得不偿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只是……”杜仲突然又问,池映寒心里正美滋滋着,也没多想,道:“只是什么?” “只是奴才觉得,少爷故意讨打,便是多余了。少夫人之前那是七日义诊,原本今儿是最后一天,诊完最后那个贾五,也是要回家的,人家没准备在那儿日夜待着……” 池映寒:“……” 丫的!怎么不早说! 要知道她今晚本就归来,池映寒干嘛作死气她?简直是上杆子的去送啊! …… 好在这会儿顾相宜没工夫思量那么多,最后一位病患已经痊愈,她所举行的活动也算圆满收尾。 待开门之后,如玉堂大张旗鼓的将贾五带了出去。 清晨赶集路过的百姓们见着昨日哭丧着躺着进去的人儿,今儿竟自己走了出来,不由唏嘘。 顾相宜在如玉堂门口道:“近来诊治的七个人家,与池家、与我并无干系,既非绝症,我如玉堂便有把握同那阎王争人。自今日起,如玉堂正式接诊,愿尽己之绵薄之力,救人于病榻之上。” 顾相宜话音落下,如玉堂外的众人便跟着鼓掌,有病的、没病的都进如玉堂内瞧去了。 当日,顾相宜正式开堂看诊,诊治了五十余人。 待诊治完当日最后一个病患之后,也到了打烊的时辰,顾相宜上了马车,回了池家去。 她倒是记着今日是什么日子,回了卧房之后,将池天翔给她的棍子拿了出来。 宁儿起初还不知事,问道:“少夫人,您拿这个作甚?这是要打少爷去?” “前些日子忙于铺子的事儿,耽搁了些时日,既我说过寻那和睦之道,到头来寻了个什么结果,我还需自己往肚子里咽。但是这棍子,终是要还回去的。” 她终须给老夫人、大夫人他们一个交代。 而杜仲这边由于怕少夫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儿,赶紧盯着少夫人这是干什么去。 就这么看着少夫人走在前面,身后的宁儿和采薇跟着,二人双手奉着一根木棍,遂见她们入了池天翔的房里。 池天翔喝了口茶水,此刻老夫人不在,他倒也自在些,笑道:“我都快忘了这棍子的事儿了,想不到相宜你还记得。” 第九十四章 撩她 顾相宜见着池天翔,恭敬的回道:“公公给相宜这么大的差事,相宜怎能忘了,心里自是一直记着呢。只是前些日子太过忙碌,这会儿得了空闲,定要亲手将棍子还于公公。且这些时日相宜倒也摸索了一些门路,将二郎教导得中规中矩,还请公公将棍子收回,日后相宜定会更加用心,再不需公公于二郎的事上费心。” 顾相宜说罢,宁儿和采薇便双手捧着那棍子,带到池天翔面前,池天翔遂摆了摆手,示意仆人将这棍子收了去。 看着池天翔的几个仆人退了下去,顾相宜同样示意了一下宁儿和采薇,二人也退离了房间。 顾相宜禀退了仆从,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她不知公公究竟何意,但事到如今,池家对池映寒的教育态度须有转变,这却是实的。 顾相宜小心翼翼的瞧着眼前的池天翔,见池天翔喝了口茶水,顿了顿才道:“实则,目前究竟将二郎教导到哪步,相宜你是有数的。既你对你的夫君已有衡量,那便无需禀报于我,由你去教便是。” “是,公公。”顾相宜点了点头,但心里仍旧难以置信,池天翔如此信任于她? 她正要问,便听池天翔叹道:“今儿老夫人不在,我也同你说些实的。这些年我个人一直想为二郎寻一个能管教他的,不说非要让他飞黄腾达,至少也让他少出去招惹祸端,免些是非。就目前来看,相宜你的表现,让我这把老骨头也省心许多。日后将他教给你管教,我也能放心。” 顾相宜听他落话,心里便也有了着落。 之前她便猜测,于池天翔这边,她只管制住池二,为其省力,池天翔便是得意她的。 顾相宜旋即行礼道:“相宜定不负公公期望。” “哪里的事,你是做大娘子的。二郎的事儿,你还需操心着,甭说是读书识字这些,即便是日后纳妾,都需你帮他斟酌,倒也是二郎这个不争气的,得麻烦你多费心了。” 顾相宜抬头直视着眼前的池天翔,道:“公公您就放心,相宜定会将二郎教的好好的。” 不多时,顾相宜便带着宁儿和采薇离开了池天翔的屋室。 这一遭下来,顾相宜倒还觉得心里舒坦了些,至少池天翔对她倒也是得意的。 但说起池映寒,顾相宜嘴角便是一阵抽搐。 她想着,遂又来到了书房。 如今池映寒在书房表现看似中规中矩,实则逍遥得不行。他自打进了书房,便如同被关在牢里一般,隔三差五来人查他一遭,生怕哪次看到他不用功。 他锁着门,平日在地窖睡觉,来了人后杜仲便通知山药,山药开门板喊池映寒,池映寒爬上来装作刻苦用功的模样。 实际上有句话顾相宜说对了,他确实懒,顾相宜给他的功课,他答应去背了,但背一会儿便玩一会儿,若是让他累着,那可是亏了他的大事。 这会儿池映寒正在地窖里睡着呢,山药又扒开地窖,喊道:“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池映寒猛地睁大瞳眸,道:“你们快拦着她,我还没穿衣服!” 说着池映寒手忙脚乱的在地窖里找着衣服。 这会儿顾相宜已到了门外,杜仲听了少爷的安排立刻上前问候道:“少夫人回来了?” 顾相宜随口应道:“嗯,我去瞧瞧池二。” 说着她便要往前走,这时杜仲又挡住她问道:“少夫人这么多日都没回来,此刻回来……可是药堂的事忙完了?” “之前那是夜诊,才未归家,这会儿得空回来了,去瞧瞧池二怎样了。” 她避开杜仲,再次想要进房,不料杜仲也再次挡住了她,又问:“那少夫人……” 见他突然话语如此频繁,顾相宜查出异样,抬头质问道:“池二是不是在里面干坏事呢?” “啊?” “不然你东问西问偏挡着我是何意?”顾相宜着实看出猫腻了,喝道:“宁儿、采薇,将他拉开!我倒要看看池二到底是在干什么?” “是!”宁儿和采薇遂上前将杜仲拉开。 杜仲被拉开的间隙,顾相宜怒气冲冲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殊不知,眼前的一幕,着实让顾相宜愣在了原地—— 池映寒正认认真真的翻阅着《论语》,神情格外认真,见顾相宜进门,抬头看向顾相宜,目光还有几分发怔。 “相宜,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药堂住着吗?” 顾相宜:“……” 果真还是晚了一步。 又没抓着他的现形。 而且,不说眼前的一幕让顾相宜觉着假的离奇,就说池映寒问这个问题,顾相宜听着便是一笑道:“忽闻夫君出息了,回来瞧瞧夫君,看看夫君学作诗学成什么样了。” 顾相宜的语气忽然有几分诡异,池映寒就知道,这死他是作大了。 他忙辩解道:“相宜你是说早晨的那首诗?嗐,我不过就是今早见着一首诗特别美好,就给你寄过去跟你分享分享。” “分享得好啊,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君给我写情诗呢!” 好一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安瑾瑜都没摆弄过这种诗句,池二这泼皮学了两句诗,就知道捉弄着她玩! “夫君这是拿我这个死了心的女人打趣是?” 池映寒垂死挣扎,道:“怎么叫打趣呢?我是想让你这颗已死的心,活络活络……嘿嘿……” 顾相宜瞧着他那没正经的模样,猛地一拍桌案,怒道:“甭扯这些不正经的!池二,你若再拿我打趣,你信不信我……” 池映寒慵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这小娘子又要起誓,却又不知起什么誓的模样,越发觉得逗趣,忽然问道:“你又要如何?” “我……”顾相宜一时怒起,并未想好要起什么誓。 但听池映寒道:“没事儿,你随便起誓,你起什么誓都无所谓,反正别又要死在我屋里,做我屋里的鬼就成了。” 他既这么说,顾相宜还偏就犟了:“那我还偏就做你屋里的鬼了!” 池映寒无语:“你好生生的做我屋里的活人成不成?嗯?” 说着,池映寒持着折扇,又欲挑起顾相宜的下颚。 顾相宜被他气得恼了几分,忙躲了去,将这恼人的话题岔了过去,道:“你少拿我打趣便是了,别忘了你先前夜里还碰了我呢!” 她这话一落,池映寒顿然一怔。 第九十五章 夜斗 怎么忽然扯到这个话茬上? “相宜,那晚的事儿,你还记着呢?!” 顾相宜道:“不然呢?我是之前太忙无暇同你算账,你还当真以为我忙忘了?” 池映寒:“……” 他当真希望她忙忘了。 毕竟这事儿说起来,于他自己都是一道阴影…… “那……相宜你说,这事儿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顾相宜向来不喜弄些虚头巴脑的事,她若决定的事,定是有她的道理,这些时日她在意的倒不是池映寒误碰了她,而是她不想再跟他拉皮条了,她定要查出来这厮这些天是怎么在苏韵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家里溜出去的。 顾相宜遂道:“夫君若提起补偿,那小女子受了惊吓,今夜夫君便补偿小女子今夜不与夫君同房睡罢,也算还小女子一个安宁。” 池映寒一怔:“不与你同房睡?那你叫我睡哪儿啊!” 顾相宜顺势敲了敲这桌子,道:“想来夫君睡书房也出不了什么问题,这书房有山药伺候着,有什么事找他倒也方便。且看夫君近日来读书的劲头足着,若睡不实,挑灯夜战也妥……” 这一听顾相宜真要将他丢到书房睡去,池映寒忙道:“顾相宜,你听我跟你解释!我那晚真不是故意的,那是个误会!” “误会与否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女子确实受了惊,需一人回房缓上一两日,待缓好了,咱们便还是一人睡床一人睡地榻,免得互相都不自在。” “不是……” “夫君不需再解释了,今夜便先如此安排着,蛮妥当的。” 顾相宜再不听池映寒解释,便关门出去了。 徒留池映寒一人在书房里。 顾相宜出门后,留心着池映寒的举动,见池映寒郁闷的趴在桌子上,倒也没什么异样。 不过她不急,待晚些再看。 思及此,顾相宜便彻底离开了书房,回了隔这里几个院的卧房。 待她走后,池映寒一人拖着腮帮子,想不透这事儿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首先小祖宗的可怜之处,他是知道了,无论她做些什么,他都不会同她生气,只是郁闷如今他倒有些作茧自缚了——顾相宜若拿她最近积极用功、可以挑灯夜战为由让他在书房学习,他都没法说一个“不”字。 得,那他便“挑灯夜战”罢。 池映寒点着几个蜡烛,让山药在他的位置上坐着,他则又进入地窖,盖上被子便睡了。 不就是生闷气要将他在书房关上一宿么?随顾相宜闹去,他自有应对的招数。 池映寒不多时,便睡实了。 殊不知今夜顾相宜并未休息,一边在卧房查着这些时日的总账,一边拖延着时间,她等到后半夜,瞧瞧池映寒究竟有什么花招没有?上次他意识不清醒,不知自己被关在书房睡了,如今意识清醒着,顾相宜倒要看看,他能使什么计。 她留了宁儿在书房外院偷偷查看着,看池映寒究竟有没有从正门出来,又叫采薇在后门查看着,看看她有没有从后门出来。 但守到子时,皆没有任何动静。 且从屋外看去,确实是一个人影正在看书。 在守了两个时辰之后,宁儿便觉得不对,少爷就这么坐了两个时辰一动不动,甚至一声不吭,宁儿是不信的。 她遂敲了敲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了山药的声音,山药问道:“什么人?” “少夫人房里的宁儿,少夫人托我问问少爷学习的如何了,要不要吃些夜宵?” 山药知道少爷这会儿睡熟了,便替他挡道:“少爷说了不吃,莫要扰他读书。” 宁儿嘴角抽搐,心道:还莫要扰他读书? 她自是替少夫人闷了一口气,连忙返回去通禀顾相宜。 顾相宜深知,现阶段她只能确保池映寒真的会背书且能作些简单的诗句,若说他真的不偷懒甚至挑灯夜战,顾相宜是不信的。 但这会儿却不适合拿他。 毕竟池映寒这人贼着,宁儿这般搅和一通,他定有所防备。 顾相宜想到这些,嘴角微微扬起,对宁儿道:“宁儿,今夜你去前门蹲上一夜,卯初叫我起来。” “少夫人您今夜是不捉他了?” “不,正是因为要拿他,才需如此打算。今夜需辛苦你和采薇了。” 宁儿憨笑道:“不妨事,我和采薇姐姐都希望少爷和少夫人日子过得好,少夫人督察他读书,助他向好,我们自也想帮少夫人一些呢。” “好宁儿,回头有好吃好喝的,多赏你几份,去!” 而山药那边,见方才顾相宜的丫鬟来过一趟,山药有些慌乱,赶忙推开暗门,喊着池映寒道:“少爷,少夫人派人来了,你快出来!” 池映寒烦闷着觉得顾相宜多事,不得不爬出来应付,但出来后并没发现有人,介于方才宁儿刚离去,他便防备一手,免得宁儿是去叫人的。 但不巧的是,他坐了几刻钟,也没再来人。 待坐了半个时辰,确保她不可能再来查后,池映寒道:“杜仲不在,你耳朵灵敏些,听着门外有动静便来喊我。” “是,少爷。” 山药遂听了下去。 并不知顾相宜生怕打草惊蛇,让宁儿和采薇于后半夜蹲守下去,且不得有任何声响。 书房一直是通亮的,人影一直是坐着翻书的。 山药也许是无奈,少爷他不能得罪,少夫人他也不能得罪,又是两头圆,又是两头瞒,受着夹板气不说,若是搞砸了,两边都得骂他。 他没听到什么声音不说,人倒是越发疲惫下去,直想瞌睡。 待到了卯初,宁儿这边则悄咪咪的跑回去叫醒打盹的顾相宜,道:“少夫人,卯初到了。” 顾相宜睁开眼,问:“今夜情况如何?” 宁儿答道:“灯光亮着,一动不动,一直读书。” 顾相宜又问:“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出任何响动?” “当真没有,生怕惊扰了他。” 顾相宜听闻这些,扬起嘴角道:“是时候拿他了。” 说罢,顾相宜披上一件暖披,深夜提着灯便朝着书房走去。 第九十六章 发现 深夜查他的事儿,还真就是头一回。 待顾相宜进房的那一刹,山药正拄着头,支撑着身子在桌前打盹着,忽然!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猛然睁开眼,还不及反应,便见顾相宜“啪”的一声推开房门。 如此,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顾相宜就知道事况不对,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猛地推开门,这回见到的终不是池映寒装模作样的问候,而是山药坐在那里! 山药来不及避,睁开眼便被顾相宜逮了个正着。 顾相宜心里得意着终是发现了猫腻,进门后立刻将门关上,道:“怎么是你坐在这里?池二呢?!” 山药听见她问话,倒也随机应变,立刻回道:“回少夫人,少爷他……他刚刚出去起夜了。” 听闻他还替池映寒圆,顾相宜眸光阴冷下去,道:“山药,说实话,人到底去哪儿了。” 山药一听,便知少夫人是不好糊弄的,她这定是蹲点要抓少爷一个现形! 但少爷这边,他还得瞒着,遂支支吾吾的道:“少爷……少爷出去了……他说让我坐这儿替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相宜又问:“他如何出去的?” “他是从……从正门出去的……” 此刻,在地窖里睡得正香的池映寒被上面的吵嚷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见上方传来犀利的声音:“山药,你就甭替他圆了。实话告诉你,今夜前门有宁儿守着,后门有采薇看着,他如何从正经地方出去?”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着实被吓精神了! 这小祖宗想一个人静静是假,把他扔在书房想夜查他才是真! 我的天! 池映寒被顾相宜这操作雷得不轻,只听上面,山药被顾相宜斥得哭了起来,在顾相宜面前哀求道:“我不知道少爷是怎么走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只交代我让我在这里扮他……少夫人,您饶了我……” 见山药小小年纪的,顾相宜一时也不知如何罚他。 可她更见不得池映寒同她藏心眼,她道:“既不招供,那便休怪我下手狠了。” “少夫人,饶了我,少夫人……我是真不知道呀……” 听他还不肯招,顾相宜心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之前同池映寒争过,甚至好吃好喝的供着山药,想不到这山药竟还护着池映寒,死不松口。 顾相宜此时若是拿一个孩童置气,让池家这些妇人知道了,她得落个什么名声去? 她遂摆了摆手,道:“把他带下去,我亲自查,就不信池二是长翅膀飞了!” 地窖内的池映寒吓得更不敢吭声,心道:山药真他妈是个爷们…… 但上方的顾相宜,却开始查了。 “墙面、地面,各个角落的机关,你们都好好查查!切不能有漏洞!” 顾相宜还不信了,池映寒同她耍花招,她若破不了第一个,那日后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成千上万个。 她竟将后院那六个丫鬟也叫来了,六个丫鬟处处仔细盘查,甚至将桌下的毯子掀开。 池映寒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若他如此被顾相宜捞去,他不知自己会死成什么样…… 不过好在池映寒因为心里一直担忧,将入口门板进行改良,且将机关藏在桌子下方不起眼的位置,顾相宜派人搜查的是墙体墙面,砖砖瓦瓦的,根本想都不会想到那里去。 且桌下的入口如地面并无差异,顾相宜瞧着丫鬟们无论如何努力都差不出什么,心里犯了嘀咕:莫不是并没有机关,只是她想多了? 可是,无论她想多想少,池二深夜溜出去,这也是事实! 就在顾相宜搜查书房的时候,张妈妈和李妈妈起早也赶了过来,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见这二位妈妈过来,心里有几分不安,告诉她们便等于告诉了老夫人。 她想了想,倒也给池映寒留了点脸面:“二郎有个小物件在书房丢了,派丫鬟们正找着呢。” 张妈妈一听这话,顿时好信的道:“是什么东西,要不我们也帮着找找?” “不麻烦两位妈妈了,毕竟这会儿我也该去药堂了,稍后我留采薇在房里再找找,其余丫鬟都去忙。” 顾相宜说着,见着天亮便将丫鬟们遣散了,徒留宁儿一人在书房里。 顾相宜让采薇继续在后门处看着,杜仲留于正门,只同苏韵讲了实情,随后便乘马车去药堂了。 至于那两个婆子,耳朵伸长了也没听到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顾相宜一如既往地在药堂时而教伙计们晾晒药材,时而接诊治病,如玉堂的客流倒也还算能稳住。 至于池映寒,则彻彻底底被困在了自己的地窖里。 书房后门处是有人看着的,而这个地窖正是通后门所在的那个小院,出去即是找死。 而书房上面这个屋,更是有宁儿把守着。 关键是他这么一个大活人,活活被关在地窖里,即便不闷死饿死,也会内急憋死。 池映寒这会儿便有几分内急,他还不忍心在他辛辛苦苦挖的地窖里解决,最终还是忍不住,敲了敲上边的门。 此刻的宁儿被嘱咐坐在书房等着池映寒回来,但虽知晓少夫人的决心,但不论是她,还是昨夜池映寒这边的山药,以及其他一些下人,都在这场争斗中被折腾得不行。 宁儿昨夜被折腾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继续守着,此刻困得生无可恋,趴在桌子上便打盹睡着了。 谁知,她刚打了会盹儿,忽然听闻脚下的颤动和声响,她吓得一声尖叫,慌忙坐了起来。 什么…… 什么声音! “咚咚咚……” 宁儿吓得心惊肉跳,再辨那声音,竟在自己脚下! 她看了看脚下的位置,听闻下方又“咚咚咚”的响起声来。 宁儿险些以为是闹鬼了,赶忙吓得逃离开几步,心惊胆战的看着桌下的位置。 这时—— 突然“吱嘎”一声,暗门打开,一个人头钻了出来,宁儿见有个脑袋出来,吓得更是惊叫。 “啊啊啊——唔——” 第九十七章 隐瞒 但她才刚叫出声,那人便赶忙捂住她的嘴,道:“你瞎叫唤什么?是我,是我!” 听闻这熟悉的声音,宁儿这才睁大眼睛再去看,见爬出来的竟然二少爷。 “二……二少爷?!” 宁儿先是一愣,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少爷竟是从书房下面钻出来的! 天呐!书房下面竟有一个地窖! 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宁儿吓得又要惊呼,池映寒赶忙上前道:“行了,别叫了!多大个事儿!方才的事儿你就当是没看到,帮本少爷瞒一下。” 宁儿定了定神,这才缓过神来——原来这些时日少夫人质疑少爷有鬼,是真有鬼。 且人就藏在这里! 反应过来的宁儿镇定了一分,道:“我为何要帮你瞒!少夫人就猜你在作怪!果然……这简直开了我的眼!我这便告知少夫人去!” 宁儿也是才明白,为何少夫人要如此大动干戈的查他。 天知道竟有如此猫腻! 如今被发现,宁儿如何不报? 宁儿这边起身便要离去通禀顾相宜,池映寒见她要走,赶忙爬出来道:“宁儿,你等会儿!你听我说!” 宁儿听他个鬼,这么荒唐的事儿,少夫人若再不知道,可就由着他反了天了! “宁儿,你别走,你听我说……”池映寒慌忙从地窖整个人爬出来后,想要拦她,但宁儿并不理会。 “宁儿,你听我说!你不能告诉她这个事儿!” 宁儿嗤之以鼻,道:“还不是揭了你的丑事,你怕告状。” 宁儿说罢,遂要推开书房的门,池映寒见宁儿要出去汇报去,在她即将出门的前一刻,池映寒反而不追了,也赌气一般的道:“成,你走。你个没长脑的丫鬟,若是存心想害死你主子,你便出门说去。” 池映寒这么一说,本要推开门的宁儿骤然停住了。 宁儿止步,心头倒也被池映寒戳中了——她这人冲动了些,曾经几次坏了顾相宜的事。 她遂转头问道:“我本就受少夫人安排在此蹲守,我将此事告知少夫人,能有什么不妥的?” 池映寒见她停下,心里骤然呼出一口气,赶忙解释道:“这会儿告诉她,你还觉得妥?怪不得你是相宜娘家最笨的丫鬟。” “你……你说什么?”这话简直戳了宁儿的心。 而池映寒却觉得如此戳她,倒也是还了之前她背后嚼舌根说他比不上安瑾瑜的债。 池映寒一改方才的慌乱,一本正经的道:“你连自家主人现在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吗?相宜已接连操劳七八日,本就累得坐着都能睡过去。眼下终于能喘口气,缓一缓,你倒好,这节骨眼上非要将这么气人的事儿告知她,你想生生让她前些日子的累和今日的气加在一起,让她一股火气死不成?” 这事儿,池映寒是万万不敢告知顾相宜的,他自是怕把小祖宗气到,加上她之前太过疲惫,再出了什么好歹,甚是要命。 宁儿听后,心里“咯噔”一声。 忽然想到是这个理,少夫人近来绷得太紧,这时候池二出了这事,说出去更是给她添乱。 池映寒见她平静下来,又道:“再者,她昨日才交还棍子,今日出事,你觉得万一不慎传出去了,岂不是打她的脸?!” 宁儿一想,觉得也是。 可又一想,她又觉得不对。 “少爷,您这说来说去,我岂不是要帮您瞒着了?这不行,这可是对少夫人不忠的事儿!” 池映寒着实搞不明白这个傻的,说她傻,她是真傻。 “你怎就想不明白呢?这事儿现在告知她,一来气大伤身,容易落病,二来让她被打脸。她抓了我,还能让她添光加彩不成?你若怕被说不忠,那成,我只让你帮着瞒几日,让她缓几日你再说这些,又不伤身,而且该告诉的也告诉了,岂不是更好?” 宁儿头脑笨了些,想不明白这些环节,可还是觉得少爷说得有些道理。 于是,她便也答应帮池映寒瞒几天。 待顾相宜晚上见到池映寒,问宁儿怎么回事的时候,宁儿万般无奈的道:“少夫人,我……我今日晌午不小心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少爷就已经回来了……” 这还是宁儿生平头一次对少夫人说假话,她起初还犹豫着,但看着顾相宜身体单薄,气色不佳的模样,宁儿心里惶恐,极怕她气得重了。 许是少爷说得对,她告知少夫人地窖一事,也需过两日,待少夫人缓过来一些的。 若是直白的告诉她这么荒唐的事儿,将少夫人气得直接病了,她更担待不起。 但出乎宁儿意料的是,顾相宜只叹了口气,道:“无妨,你和采薇这两日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但宁儿却是不走,道:“少夫人,少爷今日叫厨房又做了些燕窝,想来给少夫人补补身体。” 顾相宜听闻这话,方才抬头问道:“池二嘱托厨房做燕窝?” 宁儿答道:“正是。少爷这会儿还在书房读书,他说让少夫人吃完便早些睡。” 顾相宜听池映寒要给她燕窝吃,本就觉得突兀,宁儿这么一解释,她便懂了。 “敢情是盼我早点睡,我睡实了,他也好回房来睡,是不是这个意思?” 宁儿抿了抿嘴,低声道:“少夫人,奴婢蠢了些,奴婢还是觉得……少爷许是也希望少夫人好生养身体?” 顾相宜瞧着宁儿单纯的模样,食指怼了怼她的脑袋瓜,道:“你呀,就是个傻的,池二那鬼脑袋瓜里的主意多着!至多也就是为我好占一半,另一半还是为了将我哄睡了,他好抱着被褥钻进来,不信你今夜同我一床,看看他会有何举动?” 宁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仿佛觉得自己夹在少爷和少夫人中间,辨不清他们俩谁的道理对。 听少爷的话,觉得少爷有理。 听少夫人的话,觉得少夫人也有理。 但宁儿看着顾相宜面容憔悴的模样,这一次,她是斗胆站了池二这边。 她虽是发自内心想为少夫人好,却还在心里不停的向着南月发誓:欺瞒主子的事,仅此一次,若有下次,天打雷劈。 第九十八章 张婆 宁儿在心底发完了誓,便兴冲冲的去厨房取燕窝了。 然,就在她端着燕窝朝着顾相宜的房间走去时,谁料她来的时候,正值张妈妈端着老夫人配置的药,这时也入了院子里。 还真是赶巧,她们这还撞上了。 但宁儿却知晓少夫人总不可能同食两种食材,遂快步追上张妈妈,道:“张妈妈,今晚少夫人身子不好,少爷嘱托了燕窝,让我给少夫人送去补补,你这药可否先停一日?” 张妈妈瞥了一眼来者,见是宁儿。 宁儿的声音向来张扬,张妈妈见宁儿奔过来,并未直视她,直言道:“我这药安神的,少夫人喝了正好。且老夫人嘱咐了汤药不能断,这可是牵扯到少夫人生育子嗣的大事,若出了闪失,是你担待得起,还是我担待的起?” 宁儿辩道:“你这药方只是治不育的,今夜少夫人疲了,又不能同少爷圆房,停一日能耽搁什么?” 宁儿平日里只服采薇的管,至于这张妈妈,宁儿心底瞧不上眼,少夫人防她,宁儿自也不待见她。 张妈妈听闻宁儿这小丫鬟竟这般同她说话,眉头一紧,一时间有些恼,道:“你还真当停一日药是小事?老夫人可是发了话的——这药少夫人早晚都需喝着,若日后真生不出孩子,你以为你能负责?你就是给少爷做通房丫鬟去,都未必赔得起这个损失!” 宁儿尚还是刚到及笄之年的丫鬟,这婆子说话如此直白,甚至连通房丫鬟她都能说去,宁儿一时恼道:“张妈妈,咱们就事论事,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说起话来怎这般难听?” 张妈妈却是嗤笑,她本无意同这丫鬟争,谁料这丫鬟也不分个等阶,仗着自己是贴身丫鬟,竟几度冲撞于她。 张妈妈眉目更是扭曲,将汤药放在一旁的石桌上,便怒辩道:“说的还不是实话,何来难听?你这陪嫁丫鬟是做什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平日里不见你做什么重活,比那几位宫里出来的还娇贵着。原本我也不愿同你这小丫鬟计较,你莫不知高低,忘了尊卑贵贱。你且退去,咱们便当无事发生,你若执意无理取闹,恶意拦我例行办事,我便不客气了。” 宁儿一开始也是商量着,这会儿还真就不忍她这口气,遂也将燕窝放在一旁:“今日我还真就要同妈妈辩一辨这理儿了,我原是同你好生说话,今日少夫人身体虚弱,你这汤药又苦又不养身体,何苦不能停一日,放少夫人养养身体?你现在倒要同我争!” 张妈妈还就没见过这般无理取闹的人:“我同你争?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你一个陪嫁丫鬟,配同我争?你即便是当了这屋里的妾,都未必差使得了我!快滚,别误了少夫人喝药!” “我今天还就不让了!” “啪!——” 结果,谁料宁儿话音刚落,那张妈妈便是一掌掴过去。 一瞬间,打得宁儿一阵眩晕。 宁儿鲜少与这婆子沟通,都按少夫人的嘱咐,敬而远之。 今儿同她争上了,才惊愕这婆子竟是如此狠料。 张妈妈收起了手,也斥了这小丫鬟,遂道:“行了,你这当贴身丫鬟的,没人告诉你‘仆从随主’?都道贴身丫鬟是主子的镜像,我瞧着少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怎能留你这不知是非的主儿?算我劝你一句,你平日里也学着精明些,少为你主子丢几回人。现在退一边去,我这还要例行让少夫人服药呢。” 张妈妈说罢,便端起盘子,径直朝着房屋走去。 而宁儿被莫名打了一巴掌,还被这婆子如此说教,她自是不忍的。 这是什么大罗金仙?被派到这来不是干活的吗?怎么尊贵得比主子还高?! 见张妈妈绕过自己,继续朝前走去,宁儿咬牙切齿的道:“行,我退。我这碗燕窝,便孝敬您老人家去——” 宁儿说着便将手中的燕窝扬起,朝着那张妈妈便泼了过去。 下一刻,那张妈妈猝不及防被烫了一身,一声惨叫。 而此刻,房内的顾相宜才准备合眼,便听外面一阵争吵声。 顾相宜扶额起身。 她就知道,准是又生事了。 池二那边的事儿没解决,顾相宜且还没工夫管他,疲累一天,谁知这一推开门,下人们竟打了起来。 起争执的是张妈妈和宁儿,眼下宁儿红肿着半张脸,张妈妈也如落汤鸡一般,李妈妈和那六个丫鬟在一旁看着,李妈妈上前劝着,却也拉不开架。 顾相宜柳眉一蹙,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儿正恼着,但这会儿见顾相宜推门出来,心里“咯噔”一声。 她才想起来,之前本想着今夜不能扰了少夫人,谁知道这事儿偏还是惊着少夫人了!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心里直呼自己又犯蠢了。 那张妈妈见此刻顾相宜出来,更是捂着被烫伤的部位,哀道:“哎呦!少夫人你瞧瞧,这是什么人啊,我这人不过是心直口快,说了她两句,她倒是犯起凶来了!哎呦,哎呦,烫死我了……” 顾相宜许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这会儿虽是疲了,却也不得不管,道:“宁儿,发生了什么?怎么同张妈妈争起来了?” 宁儿心里忐忑,忍着眼下的憋屈,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少夫人,您今儿身体不好,我方才去厨房为您取燕窝,可张妈妈非要送那治不育的药,我想那药停一日又不碍什么。” 张妈妈怒道:“你怎知不碍什么?少夫人你听听,这小蹄子属实不知好歹!” 她这么一说,刚准备为了少夫人将事消停下来的宁儿更忍不住了:“张妈妈,我可给你留脸了,到底谁不知好歹?你上来就打我一巴掌,你还当着少夫人的面辱上我了!” 一巴掌? 顾相宜一时惊愕,道:“什么一巴掌?怎么回事?” 张妈妈见逃不过去,只得实话实话道:“回少夫人,这小蹄子百般阻拦我给您送药,一时气急了,就将她打了。” 第九十九章 鲁莽 宁儿恼道:“什么叫一时气急了?我是不是同你讲道理好说好商量来着?你上来便是一巴掌……” 顾相宜本不愿管这茬,但一听这张妈妈竟然敢动手打了宁儿,眸底顷刻间闪过一分犀利。 这两个婆子如院里的细作一般,顾相宜本就厌恶她们,如今吵着嘴便动手打起人来,还真是反了天了。 但念于此事诸多丫鬟还在看着,顾相宜还是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这院里应是清净的,戾气重的去别处发泄去。” 宁儿和张妈妈见顾相宜如此发话,二人皆失了声,在此听着。 “张妈妈,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知我这丫鬟年轻鲁莽着?这还是我屋前,何事不能好好商谈?偏要动手?” 张妈妈想辩:“我想好好商谈的,可她……” “你们起争执,离你几步远的少夫人我总归是个活人?你若觉得宁儿不与你商谈,何不来我面前辩?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少夫人?” “我……”张妈妈一时气急,现在一想,前面没几步远便是顾相宜的卧房,在卧房门口私自动手,她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于宁儿,她向来鲁莽,回头我定会教训着。但你一个五十余岁的人了,还能同十几岁的丫鬟争起来,即便不问细则,也是你的不是。” “是,是奴婢蠢了……少夫人教训的是……我也只是想让少夫人将汤药喝了……” “老夫人的汤药我自会服用。你们两个的事儿,也算解决妥了,本就没多大的事儿,各自都有错。我今儿疲了,懒得惩治些什么,你们若是各自反省了,那这事儿便算了。” 张妈妈心头不甘,说了这么半天,只仗着张妈妈年长,质问她为何同一个不知事的小丫鬟计较成这样,反倒犯了错误,如白活了一般。 可那宁儿泼她燕窝的事儿,她就三言两语带过。 见张妈妈还一脸的闷气,顾相宜道:“怎么?觉得事儿没完?想各自拉下去赏十个板子,还是想这么点破事,深更半夜扰了老太太去?” 张妈妈赶忙摇了摇头,虽觉得亏了,却还是答应让此事过去。 见她应了,顾相宜顺势道:“既和解了,大家便散了,都休息去。” 顾相宜并未当着其他丫鬟的面给张妈妈主持公道,她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竟是同宁儿这黄毛小丫鬟同罚,张妈妈今日甚是觉得丢人。 她头一次让一个小丫鬟给泼了,还让那六个丫鬟看去了,当众她丢极了面子。 可这丢人,还得落个因她同小丫鬟计较惹事,先给了小丫鬟一巴掌引起的,怨不得别人。 好在这药顾相宜自是喝了,喝完便谴张妈妈回去。 临张妈妈走之前,顾相宜还补了一句:“今日之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宁儿年纪轻不懂事,妈妈大人有大量,也甭同她计较。今儿我实在是疲了,这事儿便这么过去罢,张妈妈你也辛苦了。” 张妈妈虽是完成了差事,也得了顾相宜的几句安慰,可心里还是憋屈着,回头顾相宜也未说如何教训宁儿,只一句“乏了”,张妈妈也不得再说上半个字,只能道:“那少夫人好生休息着。” “嗯,张妈妈也早些休息去。” 这事儿只能这般算了。 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回头告知老太太,那自己也有理亏的部分。 她遂咽了这口气,规规矩矩的回去了。 宁儿虽是被打了一巴掌,心里同样闷气,但见顾相宜当众斥责了率先动手的张妈妈,宁儿心里有几分解气,却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她知道少夫人本就疲惫着,她还又给少夫人添了麻烦。 顾相宜目光掠向宁儿,道:“打得怎么样?让我瞧瞧。” 顾相宜这么一说,宁儿才委屈巴巴的道:“疼……” 果真是打肿了,那张妈妈下手是真毒。 她遂找了冰块,为宁儿敷上,看着宁儿忍痛的模样,她叹道:“傻宁儿,你是真傻。空有一颗护主的心,却不清楚,无论是在何处,单凭你是护不住我的。” 宁儿撇了撇嘴:“那……少夫人,我是不是给你添乱了?” “没事,我只叹你是个傻的。之前家里小了,下人之间没什么等阶,可这池家百八十个奴婢,甭说是你,就连采薇看到那两个婆子都需恭敬着,我平日让你离她们远些,你今日非要为我争这事儿。你是争不过的,我只是也没料到她直接就动了手……” 说到动手,顾相宜实则还是介意的。 并且,咬牙切齿。 张妈妈敢直接对宁儿动手,仿佛就是在宣说,顾相宜若是不听话,老夫人对顾相宜也是这般态度。 老夫人断然不会如此冲动,但这婆子…… 顾相宜是将这笔账记下了。 不过,好在顾相宜是谨慎的,不至于宁儿这般冲动鲁莽的闹事。 她要对付一个人,很少明目张胆的去对付。 而宁儿却是一边铺床一边认错,道:“是奴婢蠢了,奴婢日后再不犯了。” “罢了,这事儿便算了,你也无需多想。对付她们,我自有我的办法。” “可是少夫人,您的身子……” 宁儿正惊着,便见顾相宜忽然服了一颗药丸,下一刻便对着盆,将方才的汤药,全呕了出来。 是药三分毒,顾相宜怎么可能一直服用老夫人给的荒唐的方子。 见宁儿惊叹着,顾相宜擦了擦嘴,道:“都说了,我自有我应对的方法。” 宁儿:“……” “别多想了,熄灯睡。” 宁儿遂熄了灯,躺在床的外侧,顾相宜则睡在床里。 熄灯之后,宁儿还是心里堵得慌,道:“可是少夫人,奴婢总觉得这事儿在奴婢这儿还是过不去……” 顾相宜盖实了被,困得睁不开,听闻宁儿还想不通,问道:“我都没在意那么多,你还想不明白什么?” “奴婢只觉得,少夫人你又要经营铺子,又要看管少爷,本就受了太多的苦,奴婢还给您添麻烦,让您深夜解决这种事……奴婢……” 顾相宜真是要被她惹笑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到了这个地方,眼下所经历的这些,还都不算什么。” 第一百章 监察 “别多想了,睡。” 顾相宜多一刻都同她熬不住了,转头便睡去。 不多时,屋里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宁儿独自一人心里难受着。 想来自家姑娘没有那享福的命,即便到了婆家,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她又气又恼,转过身在床上怎么也没睡着。 这时,忽然“吱嘎”一声。 门竟开了。 宁儿稍稍起身,赶忙掀开帘子去查看,果真见是池映寒抱着被褥枕头鸟悄的钻进了房。 不止如此,他怀里还抱了只貂。 宁儿惊得刚想说什么,便见池映寒将被褥放下,比了个“嘘”的手势,宁儿赶忙识相的不再出声,见池映寒靠近床边,压低声音道:“小祖宗睡实了?” 宁儿点了点头。 池映寒遂靠近一看,小祖宗此刻睡得昏沉,丝毫未能察觉声响,池映寒离她这般近,她也未曾有半点反应。 宁儿不知少爷想做什么,只见少爷用怀中的貂尾巴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她还是毫无知觉。 池映寒泛起一阵莫名的心疼,看着一旁不解的宁儿,低声道:“唉,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她以前觉可轻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醒。这会儿是折腾成什么模样了……最近你可得好好照看着她,万万不能再给她惹是非。” 宁儿又点了点头,池映寒眉目之间的这股痛惜劲儿,她还真就是头一次见着。 池映寒坐在床边,瞧着她那憔悴的模样,又道:“我不扰你们了,你也好好休息。” 说着,池映寒退出了帘子,在一旁搭了地铺,抱着黑貂便也睡了。 宁儿这才发觉,上次少爷睡后不小心碰了少夫人,纯是误会,少爷睡觉本来就喜欢抱些什么。 待到次日鸡鸣时,池映寒也不给顾相宜添乱,还未等她起来,便先他一步洗漱进了书房。 顾相宜起床后听闻宁儿说少爷在书房等她,被搞得着实一愣。 “他昨夜回来了?”顾相宜问着。 宁儿道:“回来了,但早早便收拾好被褥,去书房了。” 顾相宜倒觉得见鬼,以往池映寒拖拖拉拉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离开被子,这会儿竟起得比她都早。 她一时还不知这厮又是同她耍什么花招。 但念及她平日忙着,也没工夫多问,留了功课后,顾相宜道:“大夫人有时忙碌,会顾不得你,我想着如此也不周到,今儿开始我便将宁儿留在书房。宁儿总不至于耍性子,你什么状况,回头让宁儿向我汇报。” 池映寒本还想着让宁儿多照顾她一分,听她这么一说,赶忙辩道:“你这是干什么?这是你贴身丫鬟,你不带去药铺照顾着你,放我这儿做什么?” 顾相宜叹道:“谁让夫君出息着,这身边一个个下人的都是帮夫君说话的。想来夫君是有意把我蒙在鼓里当猴耍。大夫人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眼看便要科考,我只能让宁儿看着你了,若是宁儿也被你忽悠了去,我还是当你院里的鬼!” 池映寒最怕她时不时便以死相逼,他拿她没法儿,就这么看着她嘱咐了这几句,便离开了。 宁儿脑子不好使,不知少爷和少夫人这是斗到哪步了,怎么现在轮到她坚守阵地了? 但她看着池映寒,坚定的道:“少爷,我挨不住了,少夫人如此信任我,我帮你瞒这么大的事,我恐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池映寒一阵头疼:“我这地窖不过就是给自己留个后路罢了。昨日的事咱们翻篇,今日你看到的是本少爷没入那地窖,专心读书呢,是不是?” 宁儿再不想多帮他瞒了,道:“那咱们说好了,打今儿起若我再看到你用地窖,我可真告诉少夫人了!” 池映寒应了。 于是今日宁儿看到的便是少爷真的在认真读书,苏韵闲暇时候会来考他,他也没有任何舞弊,老老实实的背下来了。 她打实看着少爷背书用功着。 待到晌午,苏韵离开书房,几个丫鬟将饭菜端了进来,池映寒到了歇息时候,问着宁儿:“宁儿,我卧房右侧柜子里还有些肉脯,你去帮我取来。” 宁儿应道:“成,但你可不许偷摸借机逃出去,你若是敢逃,你这地窖的事儿,我就全盘告知少夫人了。” 池映寒摆了摆手:“放心,我不逃,我这会儿比你还不想给小祖宗添乱。” 宁儿听他答应,便回院里取肉脯了。 谁料这好死不死的,在院里遇上了张妈妈,张妈妈瞥见宁儿,忽然叫道:“你站住!” 张妈妈气势向来凶着,宁儿也是领教了她的蛮横,回头同样瞥了她一眼,道:“何事?” “昨夜没见你回你屋头,你昨夜在哪儿睡的?” 宁儿神色中的厌恶更甚一分,道:“我在哪儿睡,与你有什么干系?” 张妈妈且忍了这小蹄子的不敬,她既来了少夫人的院,帮着老夫人监察少夫人的夫妻生活才是首要差事,她主动问道:“昨夜你是不是在少爷少夫人房里睡的?” 突然被这么问了一嘴,宁儿不答便是默认了,她不得不想出一个理由出来,道:“昨夜少夫人身体不舒服,我半夜守她来着。怎么?这你也要寻茬不成?” 张妈妈听是这原因,更是探道:“怎么不舒服?少夫人病了?” “昨夜少夫人身体不适,你看不出来?这会儿我不想再为少夫人惹事,劝你也安分些。” 宁儿干脆走了,也不搭理张妈妈。 实则张妈妈在少夫人房里带不出什么消息,老夫人常不满意,院里发生了什么,顾相宜也常避讳着张妈妈和李妈妈。 张妈妈的难处自是无处说去,遂跟上宁儿,见宁儿只是从屋里取了一袋肉脯出来,许是少爷要她取的。 她心里不爽,却半点的事儿也查不出。 待顾相宜晚上回来同家里报了今日的入账后,去问宁儿少爷今日做了什么。 池映寒托着腮,一脸无语的看着宁儿拿出一张纸,将今日少爷每个时辰所做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记在上面,一字不落。 这丫鬟虽然没啥心机,办事却是认真着。 第101章 挑事 且宁儿也把话跟池映寒讲清楚了,地窖这事儿,她只帮瞒这一次,这也是为了不给顾相宜生事,但这绝不是池映寒借此在宁儿眼皮底下就能明目张胆在地窖睡觉的理由。 只要宁儿看着,他做什么,她都会一五一十的记下来,回头禀给少夫人看去。 顾相宜看完宁儿给的汇报,再看了眼看了坐在桌前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的池映寒,猝不及防的提问一句:“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下一句是什么?” 池映寒闭着眼睛便接道:“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顾相宜又提问:“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 池映寒接道:“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他纯是闭着眼答的,更别提作弊。 顾相宜不由得惊叹:“真这么乖?” 池映寒蓦然睁眼,知晓她的劳累后,也不愿气她,话语倒是随和了几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宁儿?我今儿老老实实背的,你问她是不是!” 顾相宜看向宁儿,宁儿狠狠点头道:“少夫人,我不冤枉他,他今儿是真背了。” “倒是奇了。”顾相宜着实难以置信,这时她手中拿过一包肉干,道:“这是王姑娘今日为你做的新口味,听说你在家忙着,不便出门,想为你解解乏。” 顾相宜遂将肉干递给池映寒,池映寒虽爱吃王春燕给的肉干,但却不由得有几分不满,蹙眉道:“你的呢?你没有什么要奖励我的?” 敢情又是同她讨赏。 顾相宜倒真是想过奖赏他什么,但王春燕率先给了肉干,她自己便没准备。 没想到池映寒竟想要她的。 池映寒鼓着腮帮,郁闷的道:“本少爷想要你亲自奖的。” 顾相宜顿了顿。 见她有几分哑然,池映寒也不忍心招惹她,摆了摆手,道:“实在没有便算了,我也就那么一说。” 顾相宜神色严肃了几分,回道:“过些日子补给你。” 过些日子? 那得过多少日子? 池映寒也懒得细问,看她最近忙于业绩,也没想苛求她什么。 顾相宜在池映寒吃着肉干的时候,将宁儿带出书房,问道:“你说今日张妈妈又盯着你了?怎么回事?” 宁儿在这事儿上也不隐瞒,道:“她今日问我为什么没回房,我只说你近来病了。” 顾相宜心头警惕起来,今日报账的时候,老夫人问她一嘴——近日身体如何,别是熬坏了。 想来她在这院里过得极不安宁,还不及在铺子过夜逍遥。 顾相宜回道:“你只管告诉张妈妈,我近来身子是不大好,留你在我屋里守着,没别的缘由。” “是。” 实则哪里是因为身子不好,而是又将池映寒赶到地铺睡了,二人中间隔开一个宁儿,她睡得比床下放剪刀都踏实。 接下来的几日,宁儿一如既往地看守池映寒,将池映寒每个时辰做的事都记牢了。 池映寒几日都没再入那地窖,顾相宜自也再不用担忧他忽然跑到药堂作妖。 堂里的生意依旧忙碌着,待稳定下来后,每日赚一百两银钱倒也不成难事。 这原本死气沉沉的铺子,倒是让顾相宜给开活了。 又过了半个月,如玉堂渐渐稳定下来,日入百两的客流,顾相宜算是稳住了。 倒是御闻堂败了名声之后,每日收成都不到十两,甚至连一个看病的都没有,这足以要了她的命。 如此落差让二房夫人摔锅砸碗,气得如同泼妇一般。 气到不行便拿池天南撒气,吼道:“你不是说她做不长久吗?现在呢?那药堂开了月余了,怎就不见出事?” 池天南却是不急,道:“我只说出事是早晚的,她每日诊人收一两银子,还不限制人数,每日诊五十多人,她以为自己是薄利,实则是在为自己埋下祸根。” 二房夫人懒得再听他说这些大道理,恼道:“那祸什么时候能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这家里眼瞅着吃不上饭了,这小蹄子是踩着我们的名声将自己捧出去的,老太太还不为我们声张,反倒得意她的药堂兴盛。这还有天理吗?苍天若是有眼,这小蹄子都该遭天谴!” 池天南悠闲的看着医术,听闻耳边二房夫人不住的狂怒,他笑道:“你可莫提老夫人了,老夫人一开始就有意让我们收她做学徒,她做我们学徒,我们不仅得传授她医术,按理说还要帮她独立开堂呢。” “这是什么理儿啊!怎么我们不想收她,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正在她怒吼之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池映海的一声:“爹,来人了!” 来人了? 这声音可是给二房夫人吓了一跳,她这御闻堂已接连几日都没有来人了。 她连忙笑着跑出去招待,竟见是来者是一个丫鬟。 二房夫人哪里还能错过这个机会,迎笑道:“看诊还是买药?” “我买两斤降香。” 降香? 二房夫人听后一愣,那不是小蹄子药堂卖的火热的东西?她只说她的降香是阴干的,可具体如何阴干的,其他药堂都仿不来。 那晒出来的味道独特着,价格又实惠,客人都爱去她那儿买。 还能来她这里买降香的,二房夫人猜着:要么不会办事,随便的降香就行,要么就是不知道如玉堂的降香。 二房夫人心里想着,面子上还是欣喜着给她打了包,交到丫鬟手里。 那丫鬟收了两包降香后,突然叹道:“我还是喜欢你家的降香,味道纯着,不像那如玉堂晾出来的降香,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那铺子怎么火的。” 听她如此叨咕,二房夫人心头一阵惊喜,想不到这时候竟还有站在她这头替她说话的。 她笑了笑,却还是放公正话,道:“许是各有千秋。” 那丫鬟却是不屑:“可我还是愿意在你家买药,在你家买了许久的药了,你家做什么事都踏踏实实的。那如玉堂的千秋,我是真没瞧出来,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作妖。昨日去那家铺子,见那坐堂大夫竟在给妇人火疗,我都不知那是什么古怪方子,吓人得很。” 第102章 诊死 二房夫人听闻有人懂得这些道理,更是欣慰的道:“像你这样知事理的不多了,别看如玉堂现在风光,就那古怪诊法,要不了多久便会诊出事来。” “可不是么!已诊出事了,就是事压着没人说便是了。” 二房夫人心里一惊。 她日日夜夜盼着如玉堂诊出事来,想来这么快如玉堂的报应就来了?! 她忙问:“诊出事了?诊出何事了?” 丫鬟见她有意问此事,便也同她谈起,道:“你还不知道?她之前诊治的那吕老夫人,前些日子死了。那就是她给人家刮痧,刮死的。只是吕大娘子也没追究罢了。可即便不追究,这也确实是她诊死的,那群傻子还不知道,竟敢去如玉堂治病,怕是活腻了,想早日出殡呢!” 二房夫人听闻此言,眼睛都要亮了。 天呐,竟还有这等好事!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她果真是没白盼,可算盼出如玉堂的丑闻了。 可吕家没人去找她闹事,这便是恼人的问题了。 看着今日唯一一位入堂买药的丫鬟离去,二房夫人独自愁了起来。 她不能再让顾相宜那小蹄子如意去了,既然她早晚都要死,那她便助她一把! 而方才那番话,池天南自也听了去,他嗤笑一声道:“瞧我先前说什么来者,这高技她一个小丫头掌握不了,她是生生要将自己作死的。” “那咱们何不让她死得快一些?” 一听这话,池天南便觉不对,立刻打断道:“你这妖婆子,休要再惹事端,老太太已经给了警告了,若再闹到老太太那里去……” “闹就闹,人被她治死也是事实,她还能抵赖不成?如今御闻堂被这个小贱蹄子害得开不下去了,老娘也豁出去了。让老娘逮到这机会,老娘不会让这小蹄子好过的!” 眼下如玉堂开得火热,池家不由得对顾相宜高看了一眼,这媳妇不仅能促使二郎读书,竟还如此懂得经商的道理,她还亲自挑选信得过的池家伙计,教他们打理药材独门之技,打出来的药材,皆是顾相宜要求的质量。 若是这如玉堂在这边开得火热了,时日久了开些分堂更是适宜。 不过这都是循序渐进的事,欲速则不达。 她目前的速度,已是极限。再加快进度,不单她受不住,堂里的伙计们也受不住。 而这些日子王春燕却是觉得奇了,平日里铺子不忙的时候,顾相宜就喜欢到她这儿坐坐,同她学做甜口的肉干肉脯。 王春燕倒也不介意她跟着学做这些手艺,她只是有些疑惑:“嫂子何时喜欢做这些手艺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池二喜欢吃这个,我就想学着亲手给他做一份。做得肯定不及妹妹好,不过倒也想尝试一下。” “嘿嘿,这我知道。男人都喜欢手艺好的女人,尤其是二哥哥这样贪嘴的,你要是哪里不懂,我便教你。但酒酿的我是不做了,做点五香肉干还是极好的。” 王春燕手法麻利着,拿出今日的肉脯,道:“嫂子既想做蜜汁味的,定要多放糖,因为外面刷的蜂蜜并不能渗入肉脯的内部,来,我教你。” 顾相宜这些日子专注的同她学着肉脯的手艺,想来也是因为池映寒这几日在家当真规规矩矩的背书,不作妖不惹祸,虽未查明之前的猫腻,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池映寒想要她亲自送他什么。 王春燕做的虽好吃,但他却觉得顾相宜拿王春燕做的吃食给他做奖赏,如同打发他一般。 顾相宜心里自也过意不去,这些日子便认真同她学些。 谁料这日她正同王春燕学着,街上便忽然浩浩荡荡的闯出来一排人,正朝着如玉堂的位置走去。 街上的人纷纷觉得奇怪,这群人大白天的竟抬着一个棺材,瞧着也不是正经送葬的。 有几个好事儿的好奇这棺材究竟要抬去哪里,紧跟了上去。 谁承想,这群人在如玉堂门口,“咣”的一声便将棺材撂下了。 棺材便砸在药堂面前,引得堂内的伙计们纷纷惊骇,道:“干什么的?怎将棺材停这儿了!” 店里的十来个伙计纷纷跑过去看,见来者十多个人,倒也硬气,老的干脆在地上一坐,壮的直接喝道:“找你们顾郎中,叫顾郎中出来!” 中间的几位妇女也跟着喊:“找你们顾郎中出来!” 如玉堂内侯诊的人们也惊了,纷纷去看怎么回事。 顾相宜此刻还真就不在如玉堂,而在对面肉铺歇息着,这会儿是几个得了传授的伙计在药堂里忙活着。 为首的伙计上前两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支使顾郎中出来?” 为首的男子也毫无怯意,怒道:“你们顾郎中诊死人了,叫她偿命来!” 几个伙计纷纷惊骇。 什么? 诊死人了?! 伙计们并不知情,但他们印象中顾郎中医术很稳,从未出过差池,若此事是真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这不是伙计们做得了主的。 见今日人也不少,这帮坐地上的人干脆便哭嚎了起来。 “哎呦!我可怜的老太太呦!” “老太太,你死得好冤呦!” “冤啊,你本不该这般被人医死啊……” 听着这帮人哭嚎了起来,堂内的伙计们不敢擅动,急忙从后院跑出去,绕了一圈便去了王家肉铺的厨房。 此刻顾相宜难得闲了会儿,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手艺,突然听闻耳边传来一声:“顾娘子!出事了,出事了!” 顾相宜正在涂抹蜂蜜的手停住,心头一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伙计战战兢兢的道:“好像是……医死人了!” 什么?! 顾相宜第一反应是被这话惊得不轻。 她的诊法虽快刀斩乱麻,但却也细致,断然不会有将人医死的事儿,眼下却听着伙计焦急的道:“现下棺材停在铺子外,正要闹呢!” 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将一旁正涂抹蜂蜜的王春燕都吓得不轻。 第103章 医闹 王春燕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道:“嫂子,要不你先将事解决了去?” 顾相宜听着王春燕的话,定了定神,直视着厨房门口那面容焦急的伙计。 想来自打药堂开业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来闹堂的天天有。 讨价还价的、斥药效不好的、说服药之后出现症状的,什么样的没有? 甚至有时在人群里还能见着同行凑热闹的。 这些天来,顾相宜自认为已将各种新鲜事都瞧了个遍,可医死人这么大的事,还真是头一次。 顾相宜心头不由得一紧,第一反应思量过这些时日诊治的患者,按说除了那七日的重症之外,她近来未诊治过将死的病。 顾相宜思量一番,神色却不改之前那般镇定,道:“看看去。” 说罢,顾相宜便随着方才那伙计来到正门前,正门前果真有一口巨大的棺材,一群披麻戴孝的妇人坐在地上哀嚎着,不多时便引来周边的人围观着。 不知是树大招风,还是如玉堂的诊法真有问题,听闻诊死了人,堂内的患者惊慌,堂外的路人瞧热闹。 见顾相宜出面,众人道:“顾娘子出来了,顾娘子出来了!” 顾相宜步态不急不躁,别看这娘子个头小,气势丝毫不输阵。 来到堂前,她开门见山的道:“你们是何人?申什么冤?” 众人见顾相宜这般气势,更是好奇的围观起来。 那为首的哭丧人道:“你把我家老太太诊死了,你不知道吗?” 老太太? 顾相宜心头犯起嘀咕,她诊死的老太太,许是只有一位。 难道说…… 顾相宜许是想到什么,遂问:“诊死你家老太太?你们是哪家的人?” 众人听后也是一惊,顾娘子的诊法是近来口口相传的稳定高效,这会儿当真医死了人? 这若是说不清,那今后顾相宜的诊法,便没人敢认同了。 众人也跟着问道:“是啊是啊,哪家的人啊?” “吕家的,吕老太太,那日你出诊去治的,你还记得?” 顾相宜心底一震,难不成真就应了她的猜想?! 她在家的那几日让宁儿打探过,吕老太太确实在吕三出事后七日后死了。 但这么多日下来,吕家家里人都未曾闹事。 一来许是知事理,知晓这老太太的死,同顾相宜的诊治再无干系。 二来许是知道胡搅蛮缠来找池家闹事,不仅讲不出道理来,还会给自己招恶名。 顾相宜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却也不慌乱,道:“我想起来了,确实诊治过吕家的老妇人,但那已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何时去世的?” “你诊治后没半个月便死了!” 顾相宜这便觉得奇怪了,道:“我诊后半个月去世,可这去世前半个月并没有吕家的人找我并且告知情况。去世后既没人找我,又拖了大半个月,前前后后过了一个多月,赶在如玉堂开张后生意最忙的日子来闹,倒是挺巧。” 这帮人知道顾相宜向来镇定自若,他们也观察过顾相宜是怎么怼人的,自是知道顾相宜的路数。 但死了人,便是事实。 这帮人遂道:“大家看看她这草菅人命的嘴脸!这是人命,无论何时来找你说理,人也是你治死的,你休要转移话茬!” 顾相宜却觉得好笑:“我并没有转移话茬啊,我只是疑惑,为何人都去世一个多月才来这里同我讨公道,且我听说之前早就送葬了。若是真觉得这人死的冤屈,为何下葬?若是真觉得是我诊死的,为何拖了一个多月,偏在我生意最忙时来说理?这属实奇怪啊,且我只是阐述一下自己的疑惑罢了,你不解答,偏是污蔑我草菅人命,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顾相宜本就觉得事情蹊跷,但她这般问了之后,那几人的理由更让人瞠目结舌:“原是下了葬的,但近日我家家宅不宁,老太太几度托梦喊冤,说是被生生诊死。我们这才将人从土里请了回来,为老太太讨一公道,还老太太安心往生去!” 顾相宜听着他们这话却是挺邪乎的,鬼神这些理由,顾相宜不得乱辩,她又问道:“既如此,家里可请过仵作?死因是何?说句不中听的,当日我离去时老太太可是精精神神的,我见她退热了,方才收的诊费。你们这半个月如何照料老太太的,我一概不知,这人死了,怎就一口咬定是我医死的?” 众人也纷纷议论,确是顾相宜说的这般。 都知道这期间吕家发生过几件荒唐事,具体老太太因哪件事死的,谁能拿得准?且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时间,死了人,怎就赖上了顾郎中? 但对方偏是拿出了票据,道:“仵作开的尸检单子,诸位看看,都这样了还想着抵赖?” 上面写着,死者发热不退,引起衰竭而死。 瞧着人们议论纷纷,甚至坐在地上的几人,撒泼打滚的在地上哭嚎了起来。 开药堂最忌讳来人闹事、损毁药堂名声。 如此闹事,得罪的自是顾相宜背后的池家,按说吕家一个搞运输产业的,不是不懂这般道理。 且看着这帮人,堂内的伙计忙问顾相宜,道:“顾郎中,这一口咬定是我们诊死的,可如何是好?” “不必慌张。你们几个看好这帮人,别让他们跑了,另外再派几人从后门出去,一切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伙计们不知应如何处理,听着顾相宜的话,便纷纷出门,包围了这帮闹事者。 闹事者见药堂里出来了十几人,心头一慌,道:“你们干什么?你们治死了我家老太太,你们给不出个道理还要做什么?” 人群之中,顾相宜缓缓走出来,让身旁一人给她搬了个凳子。 她缓缓坐下,道:“我们不做什么。首先因为你们几个,关于老太太病死一事,我需对大家解释清楚了——当时老太太因家中吕三与娘子闹和离不成要报官而生了急火,当日我刮痧去火当场将老太太的毒火解了,且因老太太的病我不得不劝说化解了吕家和离上的矛盾,结论是当日老太太病好了。” 第104章 公堂(一) 顾相宜顿了顿,又道:“但后来众所周知,吕三杀人又进去了。我一个郎中能治一时,我还能管得了他一世?我多搭那一把手是医者父母心,但一个家宅如何运作下去,绝不是靠着我这个外人。且后来你们一次没找过我。故老太太后来再度发病而死,责任落不到我身上。这个理,众人都知晓。” 顾相宜说着,身边众人纷纷迎合道:“不是所有的病都能一次性医好,郎中下七分功力,剩下三分需要你们自己休养。” 地面上这些打滚闹事的看着顾相宜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依旧坚持道:“那也说明你治病疗效根本没那么神!” 顾相宜笑道:“你可以问问在场的各位,我何时用‘神’字自诩过?我是行医的,不是做神棍的。我可以对每一位病患负责,但不代表我可以对不遵我嘱托出事的负责。这件事原则上是吕家自行承担后果,我原以为吕家是个知事理的,可又想不透吕家为何会在如玉堂生意火热之时上演这出,所以今日便想问问——你们这些闹事的,究竟是吕家哪几位?” 坐在地上这些闹事的忽然怔住。 这时,远处一群衙役急三火四的朝着这边赶来。 这些闹事的更是惊恐了,怒吼道:“你……你要干什么?” 顾相宜嗤笑一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是不服,咱们去衙门上辩。” 街上的众人还未见这小娘子这般有气势过,人群中的一位丫鬟更是瞠目结舌。 她印象中顾三姑娘是个柔弱好欺负的,却不料嫁入池家两个多月,竟这般硬气了。 她没有同其他人那般跟去,慌忙逃开。 衙门上,几个闹事的没想到顾相宜竟反将他们告了。 而且……这帮衙役,顾相宜是何时找来的?! 但看着衙役在此,几人暗中吞了吞口水,只得随着衙役去了衙门。 随着顾相宜率先要去衙门理论这事,好信儿的众人也跟着去衙门看热闹。 不多时,这消息便传回了池家,采薇率先听了这消息之后,连忙去书房寻宁儿。 宁儿还在照例监督池映寒,突然见采薇前来书房,道:“宁儿,你随我走一趟。” 宁儿一怔,看着采薇虽是镇定,但眉眼中尚有一分掩饰不住的焦急,宁儿疑惑的问:“采薇姐姐,怎么了?” 正在例行背书的池映寒鲜少看到采薇到书房来,且宁儿是顾相宜亲自安排留在池映寒身边的,一般情况下家里的杂事轮不到动用宁儿。 难不成…… 是小祖宗出什么事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喝道:“采薇,你站住。” 采薇本是来叫宁儿的,被池映寒这般叫住,她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极力佯装镇定,朝着池映寒行了个礼,道:“少爷还有何事?” 许是一种直觉,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直言问道:“老实说,是不是相宜出什么事了?!” 采薇被池映寒这判断惊住,但见少爷追问,她便也如实回道:“今日一早吕家人来如玉堂闹事,称是少夫人诊死了人了。想来之前打探过确有此事,想问问宁儿关于此事少夫人还说过什么,我也方便向大夫人汇报去。” 什么? 诊死人了?! 池映寒险些被这桩事惊到,这个小祖宗,真是个让人操心的。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情况如何了?”池映寒问着,采薇答道:“这也是闹到知府衙门上去了,我们才听闻的。想来得速速去禀报大夫人了,这事儿拖延不得。” 听闻是出了如此大事,池映寒道:“我也同你一起去。” 采薇驳道:“不可,老爷下了吩咐了。少爷你要去衙门的话,还需等老爷放话,待我同宁儿问清情况,向大夫人禀报了再定如何处理此事。” 池映寒心里却急,还禀报什么?等禀报完了,小祖宗怕是都被那个混账知府动了刑了! 池映寒等不了那么多,在采薇向宁儿问明情况离开之后,池映寒速道:“宁儿,今日事发突然,我是帮着小祖宗才迫不得已从地窖离去,你和杜仲山药几个需帮我瞒住了!” 池映寒说罢,翻开地窖的门便进去。 宁儿心头一慌,忙道:“可是这事儿得等老爷发话啊!” “等他发话,早来不及了!” 宁儿没拦住池映寒,只得看着他离去。 但念及是帮着顾相宜,宁儿只得破例当是没看见。 而顾相宜这边,到了衙门后,这帮闹事者更是坐地哭嚎,哭得整个知府都不得消停。 “知府大人,这事儿冤枉啊!这顾娘子近来在这一地带将自己传的神乎其神,但我家老太太偏是被她医死了。这有尸检单据,有单据!知府大人您要为我家老太太申冤做主啊!” 元知府许久未审池家的案子,但听闻这帮被告哭丧的声音,他却是一阵头疼。 “啪!——” 元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两边衙役击棍道:“威——武——” 如此,便是开审了。 元知府看了眼呈上来的单据内容,上面确实写的急火攻心而死。 这事儿,按说他想怎么判便怎么判。 池家的新妇恐是不知,他这人鲜少站在池家的角度说话。 他若判顾相宜治砸了,那她就是治砸了。 不然她医的是急火,这人半个月后怎又因急火而死? 虽是如玉堂的人报官,但结局如何,元知府已经知晓了。 元知府道:“顾相宜,此事你怎么说?” 顾相宜镇定自若的问道:“在此之前,小女子只有一个疑问,这几人究竟是何人?是否为吕家的人?若是,他们又是什么人?” 坐地的几人道:“这我们需要告诉你吗?” 顾相宜笑道:“知府您瞧,连身份都不愿告知,我也从未在吕家见过这些人,怎知这些人是不是吕家的?若是,又为何不敢说?” 元知府正等着治顾相宜的罪呢,谁料顾相宜的说辞竟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问题也算简单,他道:“那你们几个如何证明自己是不是吕家的?” 第105章 公堂(二) 几人大呼:“我们就是吕家的呀!” 顾相宜请示元知府,道:“还请知府大人通禀吕家一声,若是亲戚,便请吕家派人证实。若是奴仆,便将这些人的身契拿出来一阅,小女子也好免了猜忌。” 顾相宜打心眼里便不信这是吕家的人。 吕家自家的失误,若是跑到池家来找事,那是生生断了自己本就已不景气的财路。 凡是长脑袋的,还能想不通这道理?! 故而顾相宜来衙门不是为了说理,而是为了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 “让他们拿出身契和吕家对照一番,否则这原告被告有一方身份都不轻,那这堂要如何开?”顾相宜这么说着,堂上几人一时支支吾吾的说顾相宜这是转移话茬。 顾相宜道:“你们倒是奇怪,辩不过的便说我转移话茬,到底是谁想转移话茬?你们先把身契拿出来,验明了身份,我们自然进入正题,总不算为难你们。” 元知府见这帮人也不正面答话,遂问:“你们到底是不是吕家的人?” “是呀!我们还能怎么证明?身契又不在我们身上!” “成,去把吕家的招呼来,叫家里拿身契。” 外面的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其中那个生事的丫鬟见状急忙从人群中挤出去,朝着顾家的位置跑去。 但还未到拐角处,忽然,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 与此同时,吕家的人见衙门的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吕大娘子惊得都愣了。 “怕不是搞错了?我家老太太是病故了,但我吕家从未去如玉堂生过事端啊。” 衙役们回道:“还请大娘子同我们走一趟,衙门上说去。” 吕大娘子甚是觉得莫名其妙,在来到衙门之后,吕大娘子甚至觉得眼下的情况是在逗她。 还未等元知府开口,吕大娘子便道:“知府大人,这帮人并非我吕家人,连家奴都不是,可是搞错了情况?” 她又看向顾相宜,顾相宜知道吕大娘子不是蛮横的人,道:“这帮人今日打着吕家的旗号,来我如玉堂门口声称我诊死了吕老太太,要医闹呢。” 吕大娘子惊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天爷呀,我这是招惹了谁了!知府大人明鉴,这帮人不是我府上的人啊!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元知府本还等着吕家的人来验明这几人的身份。 但听闻吕大娘子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奇了。 这事儿可热闹了,这帮打着吕家人的幌子闹事的,并非吕家人? 元知府听着吕大娘子继续道:“知府大人。这事我本是不愿说的,都是丑闻。上次家中闹和离,老太太气病了,当时顾娘子确实治好了。可后来吕三心情郁闷吃醉了酒,在外杀了人,坐了牢,见孙儿这便完了,老太太一股急火来不及请大夫,人倒地上就没了。我也是个知事理的,家宅琐事,怎能怨顾娘子去?这同她有何关系?” 本还想讹一把池家的元知府,一听原告干脆不告了,顿时无辙。 你说这还能怪到顾娘子头上去? 但顾相宜却是起了怒意:“既是冒充吕家的人,那你们便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几人见吕大娘子到场之后,迟迟未敢发声。 这会儿见当场穿帮,更是一时间慌了阵脚,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见这案子见了鬼,元知府重拍惊堂木。 “老实交代,你们这群人打哪儿来的!” 这群闹事的见吕大娘子已和他们撇清了干系,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吕大娘子更是吓得脸都惨白了。 她一开始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现下这捋清了情况之后,才发觉得罪的是池家! 往远了说,得罪池家,池家的势力足以让他们日后商路再起不了风声。 往近了说,吕三那败家的,还欠着池家三千两银钱呢! 虽是有了凭据按揭算着,可若是让池家的人动了怒,后果吕大娘子根本不敢想去。 吕大娘子更是急得忙问:“你们倒是说呀!” 三方逼问,这帮闹事的还不吐露实情,引得元知府又一拍惊堂木,喝道:“还想隐瞒实情?来人,打四十大板,看他们招不招!” 元知府话音刚落,其中一人听闻要打四十大板,吓得一声大叫,喊道:“知府大人饶命!我招!我招!……是御闻堂,御闻堂请我们来的!” 御闻堂! 顾相宜听后心头一震,她当真没想到,竟又是他们! 上次已被老太太如此说教,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但凡有点脸的人都应该明白事理,消停下来。 二房一家怎么还能作妖? 甭说顾相宜理解不了,外面看热闹的都理解不了。 御闻堂这到底是多嫉妒如玉堂的生意,已经不止一次公然陷害顾娘子了。 元知府虽是没坑上池家的银钱,但是这案子却着实有意思了。 他再一拍惊堂木,道:“你们可是说准了,在这公堂上若还敢栽赃陷害,后果可不止四十板子了。” 那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哀道:“绝无谎言!就是御闻堂雇我们的!” 顾相宜心底着实是服了,那二房夫人是巴不得将她生吞了? 顾相宜遂道:“可有单据?” 那人望向为首的闹事者,道:“有,在他手里呢。” 元知府喝道:“拿上来!” 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也纷纷惊呼了,见闹事者拿着单据呈给元知府,元知府看后喝道:“将御闻堂的人拿来!” 此刻的御闻堂,也没消停到哪儿去。 二房夫人原本也打算去瞧瞧顾相宜的热闹,可人还没等参与去,便发觉——这会儿池映海竟不见了! 二房夫人立马慌了神,这孩子能去哪里? 就这么个痴障的男娃子,连人牙子都未必能看上。 就在二房和御闻堂里的几个伙计急三火四的在寻池映海的时候,衙门突然来人,在门口喝道:“御闻堂掌柜的,同我去衙门走一趟!” 二房夫人听后吓得背后发凉,赶紧问道:“怎么了这事?我们夫妻本本分分的,衙门拿我们做什么?” “少说无用的,既拿你们,你们同我们去便是了!带走!” 说罢,一干捕快麻利的便将二房夫人带去了衙门。 第106章 败露 这案子着实热闹了。 附近街巷的人们纷纷传告着如玉堂的案子,池家的长辈们听采薇禀报是如玉堂出了事,皆大吃一惊。 实则池家心里也虚着,他们料不准顾相宜的医术,可顾相宜用如此冒进的诊法,终究是为了池家。 谁料终还是出了事。 苏韵心里忐忑着,不停的询问采薇:“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宜不像没分寸的人,怎会医死人呢?” 采薇回道:“回大夫人,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有一群医闹的污蔑少夫人诊死了人,是少夫人将那帮医闹告到衙门去了。” 苏韵叹道:“这还不是大事?老夫人多次嘱咐她不得冒进,若她真惹出事端来,恐是让老夫人得了时机,依家法处置,重了恐会被休出去。相宜一人怎能应付这么大个事儿啊,我得过去瞧瞧去。” 苏韵哪里还顾得上言说这些,披上暖披,便要出门。 但还未踏出门,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这事儿二郎知不知道?这马上便是考期了,可别扰着他读书。” 采薇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呢,少爷这会儿正读书呢。” 虽这么说,可苏韵还是不安生,嘀咕道:“不行,我得嘱咐二郎去,这事儿家里都传开了,二郎那个爱八卦的怎可能不知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叮嘱他安分些,我才放心帮着相宜解决事情去。” 苏韵急忙折返,采薇见状,只能跟上去瞧着什么情况。 直到来到门口,苏韵听到屋内传来朗朗读书声。 虽知二郎正在读书,但苏韵还是得进去嘱咐二郎两句。 杜仲方才同宁儿沟通过,知晓少爷此刻根本不在书房内。 他消停几日不再碰那地窖,地窖的秘密也守得紧,甚至连这几个丫鬟奴才都放松了警惕。 谁知今日出了如此大事,少爷顾不得许多,吩咐了一句便直接从地窖出去支援少夫人去了。 杜仲和宁儿只得守住阵地,山药负责坐在位置上扮少爷,和平时一样,做出读书假象。 然后,好死不死的是,偏巧这时候,苏韵硬是要过来叮嘱一下池映寒。 见苏韵来到门前,杜仲忙道:“大夫人,这会儿少爷正在闭关,说是不能打扰。若有什么事儿,奴才帮着转达便是。” “闭关?”苏韵一愣,“他有什么可闭关的?把门打开,我有事要同他说。” “可是大夫人,少爷嘱咐了不得叨扰,门也锁了……” “锁了门再开便是。今日外面事儿大,我得亲自同他说两句,容不得他作怪。” 旋即,苏韵拿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 杜仲终究是个奴才,哪里能拦得住苏韵? 就这么听着苏韵开锁的声音,屋内的山药和宁儿吓得腿都发软。 那一刹那,三个下人就知道,这事儿要完! 果真,苏韵不推开门还不知道,一推开门,竟见屋里读书的是二郎身边的书童山药! “二郎呢?!” 杜仲僵着脸,见着实瞒不住了,只得道:“少爷方才一听少夫人出了事,便……便出去了。” “房门前后都锁着,你们手里又没有钥匙,他是如何出去的?!” 苏韵这便觉得见鬼,且到了这份上,杜仲实在是没法儿给少爷圆了。 顾相宜和苏韵都不可能将钥匙给他,池映寒手里更不可能有钥匙。 再圆下去,苏韵恐是要怀疑这几个仆人在家偷窃了。 杜仲只得如实招供道:“少爷他……他是从密道钻出去的。” “密道?!”苏韵大惊。 杜仲没法不答,这门好生生的锁着,人又丢了,那人是从哪儿出去的? 他岂能说自己是偷了钥匙,放少爷出去的? 那依家规,几人轻则打四十大板发卖,重则直接和老祖宗团聚去了! 苏韵从未想过自家书房内还能出现密道,她这个管家大娘子可从未安排过这等荒唐事。 她追问道:“密道在哪儿?” 杜仲无奈,只能将桌子下面的毯子掀开,道:“这几日少爷新挖的地窖,出口直通后院……” 苏韵惊呼:“地……地窖?!” 二郎在书房下面挖通了一个地窖?! 而衙门之上,更是热闹的开了花。 二房夫人被带上来之后,刚要开口喊冤,便发现见人证物证俱在。 虽知晓这回是完了,但她心底却是不服,在公堂上解释道:“上次是和顾娘子有些矛盾,后来调节之后我也本本分分的。但是知府大人,您要相信我,这是有人挑事!” “哦?又是挑事了?”元知府这是又听到了一个版本,遂听二房夫人道:“前两天有个丫鬟,不知哪家的,特意来我堂里告诉我,说顾娘子医死个人,又没人知道。我也是一时动了气性,我家官人本就不看好她的诊法,我当时也想着多为百姓着想,谁承想真相竟是如此……” 这话,堂上的吕大娘子可不愿听了,道:“你这叫什么话?一句有人挑事就完了?谁挑事?如何挑事的?你知不知你今日毁了我吕家多大的声誉?” 声誉? 二房夫人心道:御闻堂的声誉都毁了,她顾及别人家的声誉有用吗?谁在乎他们吕家那点声誉? 二房夫人又道:“我这也想给吕家出头!我不骗你们,我现在是跟如玉堂不共戴天不假,可我心里更是怕如玉堂的诊法真闹出人命,这时又有人告知吕老太太死了,那我自然便要求个说法,谁知道顾相宜居然一直咬着来者是不是吕家的人不放。” 顾相宜还未发话,二房夫人同吕大娘子便先争了起来。 这官司已不是顾相宜的主场了,顾相宜就这么听着吕大娘子气得喊道:“顾娘子,在你申冤之前,我得先把这冤申了。知府大人,还望您先审我吕家这冤情,我要告御闻堂恶意诋毁我吕家的名誉!” 这可把元知府惹得一愣,这案子属实有些复杂了。 二房夫人却不服:“那我还要告呢!我得找那个生事的丫鬟去,是她告知我你家老太太被诊死了,我寻思我这还是在替天行道呢!” 第107章 闹堂(一) “你替天行道?我的青天大老爷呀,你们听听这叫人话吗?我吕家是个知理的,即便是我家老太太死了,也同人家顾娘子没有干系。你如今抬着口棺材闹这荒唐事,侮辱逝者还祸害吕家的名声,你竟还认为你替天行道?” 二房夫人叫冤道:“我不管,你今日不把那丫鬟找来,我不同你们说理。我是被陷害的,知府大人,我真的是被人陷害啊!” 乱套了。 彻底的乱套了。 如玉堂老板顾相宜、吕大娘子、御闻堂老板娘,还有御闻堂请来的这帮医闹。 起初,是顾相宜要告这群医闹。 然后,是吕大娘子要告御闻堂老板娘。 现在,御闻堂老板娘又要告一个蹿使她的丫鬟。 这一人一套说辞,个个都觉得自己冤枉。 这……这堂没法审了,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眼下这堂上热闹的简直不像话。 吕大娘子诉道:“青天大老爷,你可要为我吕家做主啊!我们本本分分,何苦受这无妄之灾?知府大人明鉴啊!” 二房夫人诉道:“我是被歹人蹿使的,是有人要害我,有人拿我当棋子了!” 顾相宜则诉道:“不论你们如何解决,今日来如玉堂闹事,辱我医术、毁我声誉一事,你们总是要给说法的,甭在这儿一个推一个的,想推到哪儿去?” 御闻堂闹事者们诉道:“我们只是被雇来的!知府大人,我们本是哭丧的,也不知究竟死没死人,他们几个什么冤,就按哭丧的价算的,这事儿同我们可无关啊!” 得,这群人越掰扯越乱。 元知府捋了捋,这帮人即便是一个害一个,害到顾娘子那里去,那也得有个顺序。 起始便是那二房夫人。 元知府又一拍惊堂木,道:“御闻堂的,从你开始!你说你为何一面损害吕家声誉,一面损害如玉堂的名誉?” 二房夫人听闻这话又绕了回来,坐地哭诉道:“知府大人啊,我说了,我没有那个恶意啊!我和如玉堂是有些过节,可这都过去多久了?一个多月了是不是?我要真有那念头,我不是早动手了?” 元知府怒道:“这是什么逻辑?你如今动手,如玉堂和吕家的人难道还要谢你不成?” 二房夫人慌忙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呀!我是说我这是被人蹿使了,这么明显的事儿你们都听不明白吗?我被一个丫鬟蹿使了,她叫我这么做的!知府大人明鉴呀!” 顾相宜先前就说了,这帮人是一个推一个,推到最后搞得他们自己跟没事人一样。 但元知府在此事上也不是吃素的,他问:“既然你一直强调那个丫鬟,那你倒是说说,你说的那个丫鬟,她在哪儿?!” 二房夫人又哭:“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她是哪来的丫鬟,可我要告她!我不会替她背这个锅,我要告那丫鬟,知府大人!” 元知府听着她魔障一般说这些,结果那所谓的丫鬟,她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元知府一时有些凌乱。 这叫个什么事儿? 只听二房夫人坐在地上哀道:“知府大人,若这个丫鬟不找出来,这案我是没法配合你们审的!” 顾相宜心里也犯了嘀咕,这会儿案件竟难在此处了! 然,就在顾相宜思索着二房夫人口中一直强调的丫鬟的时候,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差的是不是这个人!” 众人循声而去,竟见人群中,池映寒拖着一个一脸生无可恋的丫鬟,直接朝着大堂前面一丢。 见一个女人被抛了进来,知府吓了一跳。 一抬眼,竟是池二! 这厮可是他这衙门的常客了,知府大人看到池映寒突然出现在大堂之上,霎时间一阵头疼:“池二?!” “昂!”池映寒正大光明的应道,“你不是人没齐,没法开堂吗?这回看看,齐没齐?” 顾相宜也惊骇了,怎么是池二? 他不是照常在家背书吗?这会儿怎么跑到了这里?! 同他一起赶来的,还有王春燕,王春燕则停留在堂外,没有进来。 正在众人纷纷议论池二怎么忽然乱入的时候,二房夫人道:“就是她!知府大人,就是这个人唆使我的!我是一时糊涂被她骗了呀!” 这是公堂之上,若是不将罪责往出抛,那这事儿就归二房夫人受着去了。 二房夫人断然不会由着这个锅落到自己头上去。 既然下家出现了,她更是发挥了坐地哭嚎的本事,道:“就是她,就是她呀!知府大人你要给我申冤呀,就是她蹿使我去寻事的!” 元知府一头雾水。 得,这事儿到了丫鬟这儿。 元知府便看着坐在地上脸都被打肿的丫鬟,又抬头看了眼池映寒,问道:“池二,这可是你打的?” 池映寒抬头,理直气壮的应道:“昂!是本少爷打的!这本少爷可得拎起来给诸位看看!” 说着,池映寒拎起那丫鬟,面向场外众人。 众人见那丫鬟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都流鼻血了,脸上的妆都被打花了,那叫一个惨。 池映寒展示着那丫鬟,高声道:“事先说好,本少爷向来不打女人,但这种本少爷实在是忍无可忍!你们说说,我娘子跟她何怨何仇?我娘子一直矜矜业业的操持药堂,每日忙于坐堂诊病,疗效好、价位又实惠,从没亏欠任何人,深夜都在忙铺子里的生意。她没做错任何,凭什么让这种眼红的到处诋毁!你以为诋毁完了撒腿就能玩失踪?在我这儿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儿!今日就给诸位一个警告,咱们有什么事当面来论,谁再暗地里陷害我娘子、损毁池家声誉,一个都跑不了,让本少爷逮着,这下场都是轻的!” 说罢,“啪”的一声将丫鬟摔在地上。 这丫鬟丢尽了脸面,如今回去只有一死的份儿,在堂上委屈的哭着。 顾相宜却是认出来了,这……这是顾相怜屋里的秋菊啊! 但她心里认出来这是顾家所为,却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她自己一时解气,败坏的却是包括她自己在内顾家的声誉。 可是,怎么会是她呢?! 元知府见这血腥的一幕,怒拍惊堂木。 “池二!你如此殴打民女,还将其带到公堂来?” 第108章 闹堂(二) 池映寒丝毫不怕,振振有词的道:“那你让她主子来告本少爷啊,让大家瞧一瞧,看一看,这是谁家的丫鬟?出来认一认?” 这丫鬟咬死了口,不说自己是谁的丫鬟。 哪怕元知府问她,甚至当堂打了她二十个板子,她也不答,直接当堂晕死了过去。 二房夫人还想问呢,这是哪家的人,要这般害她?还有没有人认了? 但顾相宜却深知,顾家不可能派人来认她了,这种丫鬟也只有死在外面的份了。 且她若不招,死的是她一个人。 她若招出主子,恐是要拖累其尚在顾相怜屋里的家人。 这时,池映寒来到顾相宜身旁,见顾相宜小脸苍白了许多,池映寒一阵心疼。 小祖宗近来身体还需休养,为了能让她能轻松一些,不给她生事,他都豁出去不跟她斗智,踏踏实实背书了。 谁料这些杀千刀的竟来给小祖宗这种气受! 池映寒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儿?” 顾相宜仍在惊诧池映寒的出现,道:“我没事……只是,你怎么来的?!” 看她一脸质疑他是不是又偷跑出来了的模样,池映寒连忙“咳咳”两声,将这事儿岔过去,道:“这事儿你就别问了,你说你闹这么大事,我还能袖手旁观、在家听戏不成?” 看着池映寒一副紧张的看着她的模样,顾相宜又重复道:“放心,我没事。” 她只是有些震惊,这来人暗害她,还能暗害得这么混乱! 见她没事,池映寒也放心了一分,对着元知府道:“那便言归正传,既然人已经齐了,还请知府大人开堂审理!” 听闻门外的众人也叫嚷着可以正式开堂审案了,元知府方才重新捋一捋情况,道:“这件案子说起来便是这么回事——如玉堂顾相宜被一群自称吕家人的医闹辱了名誉,这群医闹是御闻堂老板娘找来的,御闻堂老板娘又是被丫鬟蒙骗的,这丫鬟不说主子是谁,那这案子是一环套一环呐,得一个一个解决……” 一听这话,吕大娘子见这关节里并未提及她这环,急切的喊道:“知府大人,须先解决我的,我同这案子没有任何瓜葛,生是被这御闻堂的损了名誉,先解决我的!” 二房夫人道:“我是被丫鬟挑事的,这丫鬟的幕后主使我必须知道是谁!把这丫鬟弄起来,先解决我的事儿!” 吕大娘子:“先解决我的!” 二房夫人:“先解决我的!” “先我!” “先我!” “我!……” “啪!——” 元知府脑袋彻底乱了,猛的一拍惊堂木。 “没法审了!这案子太乱了!” 找谁谁都是受害者,真正的源头又找不出来。 一旁的池映寒见这两人争了半天,小祖宗都未插话,骤然折扇一开,道:“知府大人,我池家还没说话呢!” 元知府听闻他也要争,一阵头疼,问道:“你还要说什么话?” 池映寒一本正经的用折扇查着数,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这四个玩意儿我都要告!我要一起告!是我池家先来报的官,知府大人您要解决的也是我池家的案子!” 池家的案子? 说来也是笑话,池家的案子,知府向来不给好好解决。 顾相宜是知晓这一点的,她报官倒还好,池二若是报官,那知府绝无好话。 果真,在听清了来龙去脉之后,那元知府一拍惊堂木,开堂审案的第一句便是:“这案子,本府也是听清楚了。且你们方才虽是吵嚷了些,但你们要申冤的地方,方才已然结清了。” 众人:“啊?” 元知府有条有理的道:“首先,顾相宜要告这帮医闹的污蔑她名誉,但咱们堂上一说,顾相宜的名誉恢复得清清白白,今日诊死病人一事纯属胡闹,那吕家的人也到堂亲证,证实吕老太太的死是自家问题,并非顾相宜诊死的。那如玉堂的清誉,自然是恢复了。” “再说这吕大娘子,事儿已经知晓这些医闹的并非吕家所为,只是一桩荒唐事罢了,没人会说吕家的闲话,又何必再告?” “御闻堂老板娘,你受这丫鬟蹿使,现在都知道你是被蹿使的,且蹿使你的丫鬟已被打个半死,主子又不清不楚的,你的仇也解了。” “既是如此,那这案子便是结了,退堂。” 元知府说罢,一拍惊堂木。 两边衙役道:“威——武——” 堂上的众人被元知府得出的结论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池映寒,高声问道:“这就完了?” “是啊,这不结的清清楚楚的?”元知府摊手。 如何审案,谁是谁非都他一人说了算,如今这局面,他没法说顾相宜有半点的毛病,搜刮不到池家的钱。 那落不到好处的案子,他何必再在这儿费心思? 只有池映寒面目僵住,精致的五官都挤在一起,道:“你这就彻底审完了?下堂了?完事儿了?” 元知府点了点头。 池映寒心道:妈的,就知道元知府这个渣子根本不会审理池家的案子。 今日他本在念书,突然听采薇说如玉堂被人闹事,顾相宜去报官的时候,池映寒还真担心她出事。 这知府怎么可能给她申冤啊?哪怕她受了再大的委屈,这厮都不会同情她一分! 池映寒越想越气,他脾气若是上来,像打断顾相情一条腿那种事都是小事儿了。 池映寒看着眼前的元知府,问道:“成,你审完了是?” 元知府还不知他重复问这个是何意,道:“是啊,审完了啊。” “好啊,那剩下的……本少爷自己来审!” 池映寒说罢,大步流星的上前,来到元知府的座上,从座上抄起一个大木棍子。 元知府一惊,喝道:“池二,你要干什么?!” 池映寒嗤笑一声,将棍子握在手中,道:“你不是审完了吗?审完就下堂去!都退堂不审了,你还管本少爷要做什么?你既不审了,那这个位置我坐一会儿,我来审!” 元知府生平第一次听闻这荒唐话,怒喝:“你这泼皮,你休要在此闹事!” 第109章 闹堂(三) 池映寒却一脚踏在知府的椅子,道:“谁闹事了?你不是结案不管了吗?接下来我管,这没毛病啊!” 顾相宜见池映寒又要惹是生非,忙道:“池二!” 池映寒今日火气上来了,顾相宜也劝不住他,只听他道:“相宜你别拦我,今日这事儿我定要讨个公道!” 说罢,池映寒用棍子指着这群人道:“嘿我就不明白了,我媳妇开个药堂,关你们屁事!你们这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堂上这一群人,再加上那个躲起来找不到的丫鬟主子,这么一大群人合起来欺负我家娘子一人,你们可真是开了我的眼界了!老子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律法管不了的地方,还有男人管!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动我池二爷的媳妇,是要付出代价的!” 众人就这么见着池映寒一脚踹翻了知府正前方的桌堂,从知府的桌子上跳下来,轮着棒子率先朝着那群医闹打去。 医闹们吓得一边惊叫一边往出跑,池映寒道:“春燕,拦着他们!今日事儿不解决,谁也别出去!” “好嘞!”王春燕身材彪悍着,三下五除二的挡住了大堂的出口。 池映寒一棍子狠狠朝着这群人打去,道:“给钱就办事,给你们能耐的!一群人欺负我家娘子一个,往死里逼我娘子是?当她没男人了是?” “救命!救命啊!” 没多久这帮医闹可是听说过惹了这池二少爷得是什么后果,看着池映寒真朝他们动了手,纷纷四处逃窜,却还是被揪回来,被打得浑身是血。 一旁的元知府虽是下堂了,但池二的杀伤力他是知道的。 一时间他想上去敲惊堂木,又怕池二怒极了连他一起打,他是生生不敢靠近。 就连两排衙役,得了退堂的令后,也不敢擅自拿人,只听着知府的吩咐。 元知府这会儿正要差堂上的衙役拿人,却见顾相宜这时退了几步来到元知府身边,偷摸塞了五百两银票给他,道:“元知府,咱们不是已经下堂了吗?我家相公不知事理,我待会儿过去管管他去,保证他不会惹出事端来。元知府您便回家好生休息,今天的事儿也辛苦元知府了。” 元知府方才还郁闷这次没收到银票,谁料这池二果真是他的钱袋子。 他收下钱后看着池映寒将那些医闹打得狼哭鬼嚎,嘱咐一句:“那你可得管好你相公,若再因此有人告他,那我还得回来。” “放心,我定能管好他。” 见元知府已走,衙役们也不管这些烂事。 待打到吕大娘子这里,吕大娘子吓得心惊肉跳,道:“池二少爷,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池映寒震了震棍子,挑了挑眉,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你装什么知事理,你就是家里丑事太多了不想外扬。你的丑事没人稀罕知道,但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儿子?上次他醉酒杀人,差点把我给捅了!我媳妇差点以为白布底下盖的是我,我瞧着你这么长时间连点表示都没有。怎么?你是觉得我死了,你家的债就清了,还是另有他意?” 吕大娘子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事儿……这事儿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给你三天时间,带着诚意来池家道歉!滚!” 吕大娘子哪里敢招惹池家,得了一个“滚”字,她自是逃命去了。 待骂走了吕大娘子,二房夫人以为他们终究是亲戚,池映寒不会对自己怎样,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哀求着池映寒,瑟瑟发抖道:“二郎,二婶这次是糊涂,听信小人谗言,二婶当真没有想害相宜的意思啊!二婶是冤枉的!” 池映寒蹲在二房夫人面前,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如狼一般凶狠,且看着她那哭得泣不成声的模样,道:“上次二叔糊涂,这次二婶糊涂。你们这交替糊涂,还挺有节奏的。” “二郎,二婶知道错了,二婶给你陪不是,二婶……” “啪!——” 池映寒干脆一掌掴下去,让二房夫人一时失了声。 她总算是安静了。 二房夫人万万没想到,池映寒竟敢当众打她! 他这是忤逆长辈! “二郎,你……” 池映寒双眸眯缝着,冷声喝道:“你重说一遍,你在给谁陪不是?!” 二房夫人方才反应过来方才言论有误,连忙改口道:“是你们,你和相宜……二婶对不住你们……” 但池映寒的眸色仍旧充斥着冷意,道:“甭辨了,方才还在大堂上吆喝着,和如玉堂不共戴天的。你是当我没听见?还是当大伙儿没听见?” 二房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完了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只听池映寒道:“我最后喊你一声二婶,上次相宜的事儿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给你面子的前提是你得知道人都有脸,既你这般不要脸,我还给你什么脸?你知道你上次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吗?这才多久,你便又动了陷害相宜的心,我们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你一次,你他妈真当我池家是软柿子捏呢!” 说完,又是“啪”的一声,另一边也来一巴掌。 这掌掴池映寒打得着实解气。 真当池映寒一直拿他们当长辈呢? 那也得他们配敬重,正如老夫人说的,陷害的是池映寒的女人,那是明着打池映寒的脸! 人群中唯独王春燕心里叹着:不愧是她的池二哥哥,教训起人来就是帅! 且在这时,苏韵乘坐马车,在不远处下车,赶了过来。 顾相宜见苏韵来了,连忙过去接应。 “婆母。” 苏韵看眼前这一片狼藉,惊道:“我的天爷呀,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春燕也见了苏韵,招呼道:“伯母好。” 苏韵回应一声,旋即听顾相宜道:“没事了婆母,刚刚给了知府五百两银票,事儿已经平了。现在带二郎回家便是。” 但苏韵却摇了摇头,她担忧的不是这事,而是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老夫人本就想知道到底是谁在闹事。 第110章 病倒(一) 顾相宜抿了抿嘴,她心里明镜着,这事儿说出去,终是不中听。 但如今这情形,怕是纵使顾相宜不说,池家也能从风言风语中听出缘由了。 苏韵正欲打探着到底是什么情况,这时又一辆马车停置,一个小厮下了车后慌慌张张的跑来,道:“大夫人,大夫人,出事了!” 苏韵还没问清楚究竟是何事,便见那小厮这般惶恐。 苏韵忙道:“出了何事了?” “回大夫人,老太太在家得知二房张氏惹出如此大祸之后,一口气没上来,晕倒了!老爷正急着让大夫人回去呢!” “什么!” 小厮这话,将顾相宜和池映寒也惊得心头一震。 老太太晕倒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几人哪里还有心情在此地逗留,急忙坐上马车,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去。 待到家之后,池映寒似是比苏韵和顾相宜还慌,进了门便冲着老夫人的卧房跑去,见池天翔在门外守着,急忙问道:“爹,祖母她怎样了?!” 池天翔面色铁青,深叹了口气,没有应答。 池映寒再看家里这会儿已请了几个郎中,在房内诊治了半晌,只开了几味方子,可服药却并未见有何疗效,现在郎中也未给出论断,老太太人也尚未清醒过来。 此刻顾相宜也来到老夫人卧房前,池天翔见她来此,立刻上前道:“相宜,你来得正好,快去帮忙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见里面情形不对,也有几分慌了神,道:“相宜,你快去帮祖母看看!前头那几位大夫,似是半点把握都没有啊!” 顾相宜点了点头,同向池天翔请示道:“我进去瞧瞧情况如何了。” 见池天翔允应,她方才进入卧房。 此刻老夫人躺在床上,甭说是气得呼吸都不匀称,连整个额头都在发烫。 她瞧了眼床边的几个郎中,问道:“你们在此也有多时了,看出什么了?” 几个郎中倒也不是没出力,只是眼下急得焦头烂额,又不好交代,见顾相宜来了,方才道:“顾娘子,我们自是知道你的名声的。可事实就是眼下正值开春,时节交替。这会儿最忌讳老人发病,尤其是风寒发热,可是要命的。” 这情况,顾相宜自是看出来了。 顾相宜又问:“还有呢?” 她问着,又一位郎中道:“再有就是我们几个诊法还不及顾娘子稳妥,顾娘子既来了,那么便交由顾娘子诊治。” 顾相宜听后一愣。 她这会儿还没说她要诊病呢! 但这几个郎中方才僵持着不知如何同池天翔交代,此刻见顾相宜进来,如同找到了开溜的机会一般,还不及顾相宜反应,几人便即刻出了房屋,推开门对池天翔道:“回池老爷,顾娘子方才说要接了这诊,既如此,我等便告退了。” “什么?”池天翔听后一愣。 殊不知这些郎中哪里敢对一个老妇人随意动什么疗法,若是诊坏了,惹了池家,他们把家产抵上都不够赔的。 于是还不及池天翔问明顾相宜究竟如何,这群郎中便拔腿开溜了。 顾相宜属实无语,这帮杀千刀的,自己不行便说不行的,非把责任推到顾相宜身上去。 顾相宜赶忙追出去,禀明实情道:“你们想逃跑便明说,我何时出言过我要揽这一诊?!” 逃跑?! 顾相宜这话,将池天翔等人吓得心跳到嗓子眼。 老夫人的病得是多重,郎中都到了逃跑的地步? 池映寒惊得慌忙上前拉住顾相宜的小手,问道:“相宜,你如实告诉我们,祖母她到底如何了?” 顾相宜猝不及防被池映寒拽住,还拽得这么紧,本能的有一分警惕。 但再看着包括池天南在内的诸多池家人焦急的围在卧房外焦急的模样,顾相宜心知:眼下恐是只有她能去诊了。 顾相宜目光望向急切得不行的池映寒,道:“去拿套针和罐子,我去试试。” 池映寒立刻应道:“好!” 不多时,下人便呈上一卷针和一套火罐,顾相宜接过之后便入了卧房内。 待到老夫人身边后,顾相宜柳眉紧蹙,老夫人的上火症状十分严重,比先前吕老太太更甚。 顾相宜前世下堂后在动荡时期得过一本医书,许是失传的,里面独到的针法给了顾相宜极大的启示。 只可惜那本书她方才悟到前一半,便惨遭横死。 而今那本古籍尚未现世,顾相宜靠着前一半的诊法,无法确保十拿九稳。 眼下顾相宜只能铤而走险,动用点刺放血。 且让老夫人内火泻后,再言其他。 顾相宜心想着,便将针卷铺开,直接取了最大的针。 她先是利用银针在大椎、曲池、合谷、曲泽等穴位轻刺,然后在点刺部位拔罐,如此下来,通过出血以泻内火。 这种方法风险很大,不易掌握,且老人的皮骨脆弱着,一个拿捏不稳,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难怪那几个郎中不敢上手,就连顾相宜想动手,也需谨慎着。 顾相宜遂小心翼翼的将针刺入穴位,用火罐持续去火。 许是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老夫人的眼皮方才微微动了动。 顾相宜见状,心头一喜,连忙尝试唤醒她的意识。 她轻声唤道:“老夫人,老夫人……” 渐渐听闻耳边传来声响,老夫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顾相宜见她睁眼,继续鼓励道:“老夫人,您醒了?” 老夫人意识渐渐恢复了些许,睁开眼,竟见坐在眼前的不是别人,偏是那让她有几分看不自在的顾相宜。 她意识尚有几分模糊,只听闻顾相宜在她耳边道:“老夫人您先别动,相宜给您动针了,还需等一刻钟时间才能将针拔除。” 老夫人不语,但看着顾相宜平安无事,没让衙门拿去,她心底也松了口气。 不多时,顾相宜待拔针之后,为老夫人熬了汤药,在汤药熬成之后,她亲自尝药,随后小心翼翼扶起老夫人,一口一口将药喂下去。 顾相宜在给老夫人喂下汤药后,扶老夫人躺下,道:“老夫人,您还需好生休养,家宅之事,让公公和婆母去解决便是。” “不行。”老夫人这会儿醒了,念及家里这荒唐事,便想坐起来。 但顾相宜的话没错,她的确虚得坐不起来。 第111章 病倒(二) 顾相宜怕她再急了,赶忙抚慰道:“老夫人莫要担心,有什么事交代给相宜也可以,相宜定会为你办妥了。” 老夫人不停的喘息着,看着如此诚挚的顾相宜,心底五味杂陈,口中能吐出的只有一句:“这事儿属实委屈你了。” “没事的,老夫人。相宜是知理的,什么该做,什么需忍,相宜心里清楚。” 想来人心也是肉长的,老夫人本是瞧不上顾相宜这个小家门户,但这小娘子确实知事理、明是非,平日里从不犯错。 且如玉堂一事,也足以让老夫人看到了这个嫡孙媳妇的实力和才干。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照顾她的乖顺娘子,心里自是多了一丝犹豫。 如此贤惠的孙媳妇,贸然休了,她倒真下不去这个手。 但再一想今日之事,老夫人难免不动火气:“老婆子我这些年,是养了个畜生。今日因妒我池家大房生意旺而酸讽陷害,明日恐是要将池家大房灭口!” 门外的池天南一直跪着,诚心认错。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严重,眼下竟将老太太气到病倒。 他算是彻底完了。 同在房外的池天翔不敢多言一句,眼下这家里只有顾相宜知道应如何医治老太太。 其余郎中都不敢上手的病症,他不得不将希望嘱托在顾相宜身上。 而门外的池映寒焦急着,却又不能进屋,一会儿在这边扒着门缝瞄一眼,一会儿跑窗边伸出耳朵听一听。 他急得直跳脚,可就是无从得知祖母情况如何了。 终于,不知是过了多久,顾相宜才推开了房门。 顾相宜推门的一刻,门外所有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去。 池映寒离门最近,赶忙跑过去问道:“相宜,祖母她怎么样了?” 顾相宜目光凝重的道:“安神药已喝下了,但老夫人本想起来把话跟二叔二婶说明白,否则心病难消。但她最终身体还是不行,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急火,今日闹事的那家吕老太太先前便是因这病而去的。” “啊?”一听这话,池家众人吓得险些摔在地上。 “那怎么办?相宜,你有没有办法救救祖母?!”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一切看造化了,说实在话,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竟是这般说辞,他全然不信:“相宜,这节骨眼你就别跟我们谦虚了,你之前不是连将死的病人都能抢下来吗?怎会治不了我祖母?!” 顾相宜瞧着这傻瓜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感受到他将自己的小手撰得甚紧,也忘了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 但她还是坚持道:“这种事不能打保票,只能说尽力。” 顾相宜在行医这方面,只拿捏到最准,但从不打保票,更不会自诩为“华佗再世”。 谁料,池映寒的眼神却极其坚定,道:“相宜,我信你,你肯定能行的!” 顾相宜知道,老夫人对她虽不怎么样,但对池映寒却是慈爱到骨子里的人。 她不打保票,却突然好奇的问道:“你就这么信我?” 池映寒重重的点头,道:“我当然信你了!” 顾相宜心绪复杂了一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池映寒这般恳求她,若是给不出交代,她也于心不忍。 且此刻的顾相宜,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信她。 但她却丝毫不信他。 不知应叹自己心死,还是自己无情。 他与她之间的信任,全然不对等。 得了他这般的信赖,她觉得意外,也觉得震撼。 池映寒见这小娘子仍是一副忧虑的模样,甚至没有答复,他心里慌了神。 他这般说了,顾相宜却还是不应,难道是…… 当真难度太大,没得救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见顾相宜还是没回应,慌忙道:“相宜,你就别吓我了!我答应你以后肯定好好读书、好好作诗,我保证再也不在书房挖地窖了,你就别吓我了!你就应了我,说你能把祖母救回来!” 池映寒本以为地窖这事儿,今日被三个仆人告知了苏韵,那顾相宜也准是知道了。 谁料顾相宜听他不打自招后,猛地眨了眨眼:“地窖?什么地窖?!” 池映寒听她竟是这么个反应,却也愣住:“呃……你不知道吗?” 顾相宜瞪大眼睛道:“我知道什么?……等等,池二你刚刚说什么?你在书房挖了地窖?!” 我的天! 顾相宜一直想知道池映寒是怎么动不动便跑出来的,谁知竟会在这时,被池映寒不打自招了! 地窖! 他居然在书房底下挖地窖! 池映寒一听坏了,下意识的捂嘴。 原来小祖宗竟还不知道这事儿,他竟是不打自招了! 完了完了完了…… 瞧着顾相宜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心底知晓彻底废了,遂尬笑道:“要不……带你参观参观?那地窖……还挺凉快的……” 苏韵一听池映寒这会儿工夫竟还说这种事,不由得扶额,赶忙拉开池映寒道:“哎呦!二郎你快别说这事儿了,别老太太没治好,再把相宜气出个好歹来!”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瞬间一脸的尴尬。 顾相宜却是镇定,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池映寒气到?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遂道:“成,等这件事完事了,再处置你的事儿!” 池映寒一听这话,眼眸一亮:“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保住祖母了?!” 顾相宜看这厮竟吓得连老底都供了出来,终也正视了自己对此病的判断,破天荒的保证道:“放心,保得住。” 得了这句话,甭说是池映寒,整个池家人都松了口气。 池映寒更是谢天谢地,道:“昂!你只要治好了我祖母,你怎么处置我都行!” 顾相宜此刻也从容的袒露了实情,道:“实不相瞒,这会儿老夫人醒了,她方才说,池家容不得他们在南阳城丢人了,给他们些银两,让他们夫妻俩出城自己发展去。至于海哥儿,老太太要留下。” 池天南心里知晓这事儿闹得他们再无脸面在南阳城待下去了。 离开,是注定的结果。 “儿遵命,可是海哥儿他……” 第112章 不信 顾相宜道:“你且放心,海哥儿留在这里会比在你们身边好许多。你猜今日我在哪里寻到的海哥儿?在一家瓜子铺门口,海哥儿打翻了店主的瓜子摊,被人家扣下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你们如何对海哥儿的,我可是一清二楚,所以……既你谨遵老夫人的意愿,那么池二,你亲自送他们启程。” “知道了!” 池映寒如今也不愿再看到他们了,他们将事闹成这般,亲戚关系已近乎决裂。 事到如今,池天南自是无颜面对池家众人。 当日下午,御闻堂的牌匾便被拆了。 池映寒如押送犯人一样押送二房一家离开,众人见这夫妻最后到了这般田地,一路上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但于池家而言,这事儿属实是个笑话——就因为池家娶了个懂医的新妇,池家便闹得家宅不宁、亲族反目。 荒唐,着实荒唐。 且老夫人先前便说过,他们辱的不是顾相宜,辱的是池家那些长辈,池家的列祖列宗。 老夫人最重门面的一个人,再三交代之后家里还是出了这等丑闻,也难怪老夫人一病不起。 待池映寒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顾相宜还在老夫人房里忙活着。 顾相宜深知这开春的时节,一个老妇可遭不起这病。 她虽应了池映寒能治好,但她突然发现,池映寒对她的信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个傻的,他心底自是清楚老夫人对顾相宜的态度与对他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老夫人让顾相宜每日都活在不自在里,若是老夫人一病不起,于顾相宜而言,反是好事。 如今人落在顾相宜手里,顾相宜想让老夫人康复,老夫人便可能好转,可若最后顾相宜给出的结论是实在治不好或落了病,那家里也只能认了,做白事去。 且顾相宜落不到埋怨,池家人只会恨池天南。 这一切全掌握在顾相宜的手里。 但顾相宜属实做不出那种下三滥的事儿,虽说她即使这般做了也能想办法全身而退,可这同柳如歌那厮有何区别? 若给她选择,她宁愿选择正大光明的让老夫人正视自己的实力和优势,正大光明的在这个家里稳住阵脚。 况且,她也不愿辜负池映寒那份纯挚的信任。 但说到“信”字,顾相宜不由生叹,她对池映寒却从来没有这种信任。 许是心死罢,如今在这世上,她谁也信不过。 从小一起长大的顾相怜都能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置她于死地,且今日事端,顾相怜脱不了干系。 不论是当日祠堂茶水的事,还是如今生事丫鬟的事,她都再解释不清了。 因此顾相宜才警惕人世的可怕,同时又不知觉的担忧着心思纯挚的傻池二。 纯挚虽好,但不适合长远。 此刻的池映寒哪里知道顾相宜在屋里想些什么,他自打将二房夫妇送出房后,一直在门外盘膝坐着。 哪都没去,也不吃不喝,就这么一直守着。 直到深夜,顾相宜方才推门而出。 她出来的一瞬,池家人纷纷神情紧绷。 池映寒见门开,立刻爬起来,上前问道:“相宜,怎么样了?” “先前退热了,目前情况也平稳,老夫人服药后也睡下了。按说应该没有大碍了。” 听闻这话,池映寒心头一喜,道:“你的意思是祖母没事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回道:“虽说退热稳定了,但接下来几日还需观察着,因老夫人的病,如玉堂自明日起停诊几日,待老夫人完全康复方才复诊。” 池家众人一听这事儿是稳了,连连应着。 苏韵和池天翔也方才松了口气。 池映寒“嗖”的一声从地上蹿起,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一把抓住顾相宜的手道:“相宜,我就知道你能行!我就知道……嘶!轻点,轻点,疼……”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说完,顾相宜忽然眸色一变,这把可利落的将手抽了回来,一把揪住池映寒的耳朵。 “夫君就莫吹捧我了,既老夫人这会儿退热平稳了,那夫君便带我欣赏一下夫君方才说的地窖?小女子正想凉快凉快呢!” 池映寒:“……” 池映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整个人逐渐僵硬起来…… 顾相宜拖拉着池映寒,深夜便去了书房。 前些日子突击围剿他的时候,顾相宜便隐约觉得其中定有问题。 果然不出她所料,池二这厮绝不是省油的灯。 且顾相宜先前笃定了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池映寒那点小心思,还能斗得过她? 然,在看到书房桌子下方的红毯被掀开,机关被打开。 跟随池映寒进入地窖后,一个硕大的地窖彻底闪了顾相宜的眼睛。 这地窖还有吃有喝的,还有蛐蛐和各色池映寒喜欢的玉石和小玩意儿,存粮俱齐,甚至还有一个石板床,石板床上的厚实被褥极其抗寒,丝毫不惧地窖的阴冷。 顾相宜彻底看呆了。 甚至在此刻,自认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顾相宜,还是不得不叹自己太天真……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挖的?” “两个月前挖的。” “挖了多久?” “大概七日。” 顾相宜嘴角抽搐着。 七日,能挖出一个地窖来,这得是什么人才! 顾相宜瞥了眼池映寒,“啧啧”两声道:“行啊池二,你把这精力用在读书上,你都能考上状元了!” 池映寒:“……” “而且,不止这些?这地窖是不是还通池府哪扇后门?” “通东后门。” 果然! 顾相宜就知道,前面肯定还有门路。 “带我去看看。” 然,就在顾相宜提出这要求之后,池映寒蹙眉,拦住了顾相宜的去路。 顾相宜一愣,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下来的路易走,但钻出去的路却窄,需踩着碎石才能蹬上去,我不许你去!你要看的话,到这里便止了!” 顾相宜听闻他这话,依往日的经验看,定是哪里不对。 “老实说池二,你这地窖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113章 抱她 顾相宜这般猜忌,池映寒便要吃闷了。 “就一个地窖,我还能瞒你什么?怎么?我还能往里面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成?” 顾相宜不信,强调道:“既然光明磊落,便带我看看去,看看后面还有什么。” 池映寒着实拿小祖宗没办法,应道:“你若是实在要探,便跟在我身后,别乱走。” 顾相宜心里犯了寻思,这么大点的地窖,还能搞得神神秘秘的,前面能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顾相宜遂跟着池映寒朝着前面走去,前方并非地窖主要屋室,通道果真狭窄,想来池映寒钻洞也是老手了,随便挖一个便能出去,但顾相宜这细皮嫩肉的,走起这种路颇为吃力。 她见池映寒侧着身子走,她便也跟着测着身子。 她走的速度慢,却发现……池映寒同样也没快走,走两步便停下来回头望着她,等她跟上了,他再向前走去。 但看着顾相宜这般吃力的模样,池映寒道:“说了叫你不要往前走了?路没打宽,只够我一人走的。你说你,现在怎么办?要不干脆原路回去,前面的路更不好走。” 顾相宜承认这路于她而言艰辛了些,但池映寒若这么说,她偏还不从了:“我说我走不下去吗?路是难走了点,但我没说我走不了。” 池映寒:“……” “废话少说,继续带路。” 池映寒还真没想到,这小娘子偏还有一股子倔劲儿,他看了眼前方,道:“相宜你既然知道这出口直通东后门,那路可长着,你偏要走的话……不如……” 池映寒估量了一番隧道的宽度,只等同他的肩宽,但有比肩宽多出一寸,既然这小娘子非要走到出口,那倒不如…… 池映寒转头,又打量了顾相宜一眼,顾相宜见他眼神不对,一时紧张,道:“你干什么?” 池映寒不答复,只后退几步便朝着顾相宜靠近了过来,顾相宜见他逼近,心里竟一阵害怕:“池二你这是……啊!” 娇小的身体忽然被池映寒捞起抱在怀里,池映寒将身体正过来,嬉笑道:“我真是笨了!你说我这么抱着你走过去不就快多了?!” “你!……你放我下来!” 池二这厮真是反了,居然敢公然上手抱她! 见这小娘子在他怀里不安分着,池映寒笑道:“嘿!我这不是怕你磕碰着?你看这样抱着你走不就快多了?” 顾相宜猝不及防被他抱起抗在肩上,整张俏脸都泛红起来,她慌忙捶打他的肩头,道:“谁要你抱了!快放我下来!” 池映寒却轻松的道:“放心,伤不了你的。况且,我拎你跟拎小鸡似的轻巧,我这么扛着你参观岂不是更方便?这下你随便参观!” 池映寒说着便加快速度朝前走去。 就这么被一个男人抱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顾相宜心跳的飞快。 恼死了,她这下可真要恼死了,哪里还有心思查他的地窖? 方才还态度坚决的顾相宜这会儿突然后悔,为什么要跟池映寒一起下这地窖来了。 直到又走了一段路,顾相宜才慢慢放弃了挣扎,安稳下来,不知是过了多久,顾相宜才听池映寒说:“到头了。” 顾相宜头脑凌乱的发懵,这会儿见是到了头,方才感到解脱。 但到了头,又没有梯子,顾相宜疑惑道:“这得怎么上去?” “我蹬碎石就能上去了,但我说了,于你太过危险。这样,我举着你,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被他抱了一路,顾相宜已经崩溃了,他还要举着她? 顾相宜今日真是自行作死,这不是明晃晃的让池映寒占她便宜吗? 顾相宜驳道:“不行,我要下来,我自己爬上去。” 顾相宜嚷着,便从池映寒身上跳下来,落在地面。 但池映寒口中的碎石,实在是惊了顾相宜的眼。 这碎石零零散散的,如何蹬去? 许是只有用轻功,才只需踩一脚借力? 顾相宜心头一怒,道:“明知是这种碎石,你怎么不早些说清楚?” 池映寒却是委屈:“我说清楚了啊,我说后面没啥东西,你偏是不信,要来探。我说碎石于你危险,你也不信。总不能什么事儿都往本少爷身上怪?” 顾相宜却也知晓,池映寒确实说明了,但她不信,偏要验证。 这下倒好,自己给自己添了堵。 顾相宜心头闷气,偏要自行爬上去试试,但她刚踩住碎石,整个身体便不稳了起来。 就在她要倾斜下去的刹那,腰肢被一双大手扶住,身体方才稳住。 池映寒也拿这小祖宗无可奈何,道:“给你两个选择,是本少爷这么扶着你,你爬上去,还是本少爷把你举起来,你直接上去?” “我爬上去!” 池映寒忽然想笑,这小祖宗可真是够倔的。 池映寒就这么扶着她的细腰,托着她向上爬。 但他自己心里却忍不住的吞口水。 他还是…… 头一次碰女人的腰。 这小娘子的腰软软的,让池映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突然有种想抱着她睡觉的想法…… 但这念头一出,他便想给自己一巴掌。 呸!他这是想什么呢! 池映寒赶紧调整思绪,目光落在还在往上爬的顾相宜身上。 他属实受不了这种感觉了,果然姑娘家的身子是不得乱碰的。 不碰则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一碰便会万劫不复。 他如同逃避一般,忙道:“干脆我把你抱上去算了,又不碍什么。” “不要你抱!我自己能上去!” 顾相宜说着,自行推开了隧道顶端的门板,她卯足了力气,方才让上半身出了地窖,可至于下半身,顾相宜一时竟找不到碎石,脚无从着落。 突然感觉有一道力量推了她一把,她方才平稳的爬了出来。 待出来之后,她大口的喘息着,万万没想到查个地窖,会查成这般模样。 等顾相宜再回过头见池映寒,池映寒蹬了一下第一块碎石,借着碎石的力施展轻功,毫不费事的便从隧道出来。 他全程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便平稳落了地。 第114章 守夜 果然,顾相宜就知道他是用轻功上来的。 刚上来便见顾相宜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副羞恼的看着他的模样。 池映寒无奈,探头过来问道:“怎么?又生气了?” 顾相宜只搂着自己的身子,也不理他。 池映寒这锅背的,属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又凑近一些道:“问题是你非要往前走的,我若不抱着你,想来你再有一个时辰都出不来,这个通道你爬不上来,书房的门你也够不着,你再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事理,顾相宜是知道的。 可她心里就是介意今日被池映寒如此占了便宜。 她本就怒瞪着池映寒,见池映寒这般解说,她更是一个小拳头要朝着池映寒的胸膛砸去。 但她小拳头还未落下,池映寒便道:“诶!顾相宜,你不讲理啊!你说我碰你这事儿是不是你执意要探地窖闹的?” 池映寒属实无奈,顾相宜本就是一个通晓事理的人,但跟他在一起后,反倒学会不时同他耍赖了。 只听着顾相宜恼道:“源头还是你!谁让你搭建这么个地窖了!” 得,反正千错万错都是池映寒的错。 池映寒看着小祖宗受了委屈的模样,也不跟她争论,认错道:“好好好,是我的错。你捶,不过捶完了就不许生气了啊。” 池映寒也不躲闪,正大光明坐在顾相宜面前,离她甚近,让她捶。 顾相宜心里还是恼着,可在池映寒应了之后,她那小拳头反倒如灌了铁一般,落不下去了。 她收回了手,瞟了眼池映寒,道:“罢了,不打你了。” 池映寒都做好被她发泄一顿捶的准备了,这会儿见她改了主意,他倒是疑惑,道:“怎么不打了?” 顾相宜道:“又不是你的错,打你做什么。” “没事儿,你打,随便打!消消气,不生气了啊!”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心里一直把她当小祖宗供起来的,这点小事哪里会同她争。 “不用打了,我说不生气就是不生气了。只是……有个问题,我倒是有些困惑……” 顾相宜问着,池映寒爽快的道:“你问。” “你说……我嫁入你家也有一段时日,若一直不让你碰,你会怎样?” 这个问题,池映寒还真就思索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至少一两年之后,你得弄个孩子出来,我祖母特别在意这事儿。纵使你今日救治了她,日后生不出孩子,也是你的不是。不过倒也可以过继,你不用太担忧这些。” “那我不让你碰,你便会纳妾,是吗?” 池映寒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最讨厌那种三妻四妾的了,我只想跟一个女人恩恩爱爱、天长地久。不过,这正室之位由你占着,日后我若是真看上哪个姑娘,那我只能纳妾了,但你还是干干净净的,我只和她圆房,我自然也还是干干净净的……” “你可知这是宠妾灭妻,大逆不道?” 池映寒怔了怔,他好像还真没想过这个事儿…… “那……你说的这事儿,确实是个问题啊……” 这确实把池映寒难住了,顾相宜不让他碰,祖母又定要让他生出个孩子,随意纳妾又不符合他观念,纳了心爱的女子又会宠妾灭妻,不纳妾的话正妻的位置由顾相宜占着不走。 这……哪条路都走不通啊……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的傻样,忽然笑了出来。 还真是个二傻子! “行了池二,你不是说你只活在当下,半年后的事你都不会去想吗?就别想了!” 池映寒被绕得有些懵了:“可是这是大事啊!”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观念了?知道考虑未来了?” “我考不考虑的,我得为我未来寻一条路出来啊!” “成,这条路你寻着。顺便呢,将未来事业上也寻出一条活路。”顾相宜说罢便起了身,道:“夫君便慢慢想,时候不早了,我还得看看老夫人去。” 见顾相宜要走,池映寒赶忙跟上,道:“相宜你等等我!” 顾相宜见池映寒要跟上,纳闷的道:“我要给老夫人守夜的,这你也跟着?” 池映寒驳道:“你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能睡好?” 顾相宜顿了顿,自也不会劝池映寒去睡觉。 只是出乎顾相宜意料之外的事,这一夜,池家上下无人敢睡,待顾相宜入了卧房后,池映寒便坐在屋外,继续等着。 深夜顾相宜每隔半个时辰便探一次体温。 一直忙活到天亮,老夫人再度睁眼。 服药后的这一觉,老夫人睡得可是迷糊。 待她醒后,顾相宜将昨日安置的事通禀给她,见池天南的事已尘埃落定,老夫人也算松了口气。 老夫人又问:“海儿呢?” 顾相宜答道:“昨夜安顿在我卧房里了,宁儿和采薇在照看着。” “好,那海儿近来需要麻烦相宜你了。” “老夫人放心,我定会将海哥儿照看妥当,不能让他再像在二叔身边时候受了委屈。” 老夫人连连点头。 她属实伤了肝火,眼下也不方便起身。 但见大天亮的,顾相宜还未去药堂,她道:“你不去铺子里了?” 顾相宜道:“老夫人生了如此一场大病,相宜哪有心思再去?待老夫人身体好些,能下床走动了,相宜再去复诊。” 老夫人倒也感受得到她的诚挚,遂点了点头。 这会儿顾相宜熬了粥,端着粥吹了又吹,小心翼翼的递到老夫人嘴边,道:“老夫人,吃些东西,也好补补力气。” 老夫人不多时便将粥服下,待吃完了粥,又躺下休息去了。 顾相宜这会儿方才开门透透风,池家众人熬是熬不住,有几个院的主子先行回去了,只留丫鬟在此等候着。 顾相宜出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盘膝坐在地上的池映寒。 她忍俊不禁,拍了拍池映寒道:“你个傻子,在这儿坐了一宿?” 池映寒见她问,点头道:“昂!” “不也不嫌凉,越久越觉得你这人痴呆。” 顾相宜一面嫌弃着,一面找了个垫子递给池映寒。 池映寒扶额道:“没事的相宜,我是习武的,不怕凉。” “那你可说准了,你受了风寒,我可不给你治。” 池映寒:“……” 第115章 礼品 见池映寒就这么看着自己发愣,顾相宜恼道:“你到底要不要垫子?不要我给别人了。” 一听她要将垫子给别人,池映寒一急,立刻伸手将垫子抢了过来:“谁说本少爷不要了!” 说罢,他便将垫子垫在身下,继续守着。 这几日,老夫人的病,顾相宜一直没敢含糊,一直守在房里去火降热。 想来老夫人也是个操心的命,这几日自己躺着不能下床,还要张妈妈和李妈妈去外面打探一下外面对此事如何评价的。 张妈妈和李妈妈带回来消息说:外人多是斥那御闻堂的大逆不道,但如今御闻堂也拆匾走人,风言风语少了许多,许是再过两日,风声便散了。 且眼下安家要办婚事,也厌恶这些不吉利的风气影响了安瑾瑜的婚事,风言风语更是少了许多。 老夫人听罢,心里方才松了口气。 顾相宜也道:“老夫人您静心休养便是,外面的杂事相宜会为你观察着,您要是还有哪方面担忧的,咱们也帮着你们解决了去。” 李妈妈接话道:“少夫人说的是,您这一病,全家人都为您担忧着。您也别想那么多,好生养着才是正道。” 老夫人心里也明镜着,遂也配合了顾相宜的诊法,安心休养。 这如玉堂一连七日大夫都未坐堂,虽有亏损,但顾相宜如此一来,也证了自己对老夫人的诚心,此事不论如何都能在池家记上一功。 此刻的顾家,翠红每日都去如玉堂探一眼,这日照例回来汇报道:“大娘子,今日已是第七日了,如玉堂还没有人坐诊。这如玉堂会不会因此人气大跌,没法开了?还是池家那老夫人要办白事了?” 柳如歌却也觉得蹊跷。 翠红继续道:“奴婢愚钝,奴婢觉得这好事要不也告知大姐儿,让大姐儿心情舒畅些?” “舒畅个屁!”柳如歌本就被惹得头疼,听闻翠红这话,更是头疼,道:“若不是秋菊在外病死,我顾家就被拖累了,这死里逃生的事儿,何来舒畅?那小蹄子如今是长本事了,她在池家过得如何,药堂开得如何,我们是管不来的,且不能随意招惹池家。在如此情形下,若让大姐儿得知她在池家过得好,恐是又要闹了。” “那我们便只看着她得了这些好?不如这样,奴婢请些巫师,扎个小人咒咒她?” 柳如歌听闻翠红的蠢念头,怒瞪她一眼。 翠红立刻不发声了。 柳如歌头疼:“我柳氏聪明一世,怎惹了一院子的糊涂蛋来?如今把大姐儿的心事化了,家里也能太平些。之前不敢轻易招惹池家,但如今池家老夫人病着,家里担不起再大的风声,正是我出去讨大姐儿断腿之债的良时,他们现在本就怕再生事,等着风声下去,因而我这会儿胜算大着。” 柳如歌心里遂生了安排。 这七日过去之后,老夫人的病彻底的稳了,能出来走走,看看园里的花儿。 池映寒见祖母平安无事,顾相宜也不再守夜观察,大家伙儿都回房好生休息,他才回了院子歇息去。 唯一让他有几分无语的是,祖母暂且将池映海安置在他们屋里,说是这小崽跟顾相宜能亲些,便让顾相宜帮忙带着。 池映寒看着在院里捣乱,乱碰他蛐蛐盒的池映海,赶忙过来道:“嘿!你这小崽,别乱动我的蛐蛐儿,我这里面的可都是斗王!” 池映海正搅和着池映寒的一个蛐蛐盒,里面两个蛐蛐儿被吓得乱跳,池映寒赶紧救场一般将盒子端走。 池映海见他将好玩的抢去,方才还笑着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似是郁闷。 池映寒最见不得这般愁容,道:“你会不会斗?会斗的话咱们玩两把?” 池映海兴奋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遂在院里斗起蛐蛐儿来,此刻顾相宜正带着宁儿和六个丫鬟回房,池映寒正斗着蛐蛐儿,见顾相宜身后的宁儿和六个丫鬟抱了一大包东西。 他精力立刻转移,也没再看那蛐蛐儿,惹得池映海道:“二哥哥,你要输啦!” “这把让你赢,你先自己玩会儿。”说罢,池映寒便将池映海留在原地,他自己倒是跑去瞧那顾相宜干什么去了。 待他来到窗边,见顾相宜一本正经的嘱咐着:“记清楚了,这箱是分给老爷的,这箱分给大夫人,这两包给五姐儿、六姐儿送去,还有这包……” 池映寒好奇的探头过来道:“相宜你这是干什么呢?” 见池映寒过来,顾相宜顺道解释一句:“这不老夫人病刚好,先前为老夫人守着的时候家里这几个院都来问候,虽说有些哥儿姐儿我不太认识,但也送些礼品过去,慰问一下最近辛苦的几个院,总是好的。” “那你都送了些什么啊?” “这不,酒水是给公公的,脂粉是给婆母的,布料是给后院的姐儿们分的,还有一些书画、纸砚,都是些好东西,给大家分去。” 池映寒瞥了瞥嘴:“那我的呢?哪份是我的?!” 顾相宜叹他不知事,解释道:“都说了这些是给其他院里送去的,咱们自己的院里随时都可以再安排,或者给你好生放几日假,让你去听书、聚餐,都可以。” 池映寒鼓着腮帮,心生气恼。 准备了这么多礼物,居然没有一份是他的! 他一脸怨念的盯着顾相宜的俏脸,顾相宜道:“你们将这些东西给各院送去,就说是咱们归雪阁的一份心意。” 待丫鬟们都端着礼品给各院送去了,窗前便只剩下还站在原地的顾相宜和一脸闷气的池映寒二人。 池映寒依旧是一脸闷气。 顾相宜看他这般模样,却是觉得好笑,道:“还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哼,本少爷生气了!各个院都送去了礼品,竟没有本少爷的!” 顾相宜笑道:“上次送你礼品,你不是说买来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池映寒听罢,瞪大一双圆眼,驳道:“谁说本少爷不喜欢了!” 第116章 聊斋 顾相宜一本正经的道:“上次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拿别人给的礼物送给你吗?” 池映寒心里犯堵,他好像确实说过这种话。 可是…… 池映寒一想到因为这话,自己连买的礼物都没份儿,心里又是一阵委屈…… 正在他心头郁闷的时候,顾相宜忽然反身从屋里的桌上取出一个包裹,将包裹放在窗前,笑道:“好了池二,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没有你的份?” 池映寒骤然抬头,见顾相宜竟拿着一个包裹,他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亲手做的蜜汁猪肉脯。” 池映寒:“!!!” 他没听错? 顾相宜亲手做的蜜汁猪肉脯?! 但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猪肉脯包装打开,一股喷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听着顾相宜道:“先前听你说你想要我亲自做些什么送你,既你爱吃猪肉脯,我便跟王春燕学了几日。味道不及她做的鲜美,但也尽力了。要是味道没有想象中的好吃,你也别挑啊。” 顾相宜说着便将猪肉脯递给池映寒,池映寒整个人都傻了。 我的天…… 顾相宜亲手做的猪肉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赶忙拿起一块尝了尝,虽然手法比不上王春燕,但也大致是这个味儿。 主要还是顾相宜亲手做的! 池映寒夺过这包猪肉脯后,感动得差点没哭了,抱着猪肉脯便要跑! 顾相宜忙问:“你干什么?!” “我要把它藏地窖里去!免得被谁抢了!” 顾相宜无语:“不至于?你要是喜欢吃,我再做给你!” 池映寒不理她,立刻朝着书房跑去了。 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叹这池二什么好吃的吃不到,还这般小气! 待池映寒藏好了猪肉脯,今日心情也大好,拉着顾相宜道:“相宜,咱们晚上去听?青莲的场!” 一听是青莲说书,顾相宜都生了阴影了,立刻驳道:“她讲的书,我才不听。” “诶呀,我打探过了,今日的故事不吓人,没有打打杀杀的江湖血腥情节。”池映寒死缠烂打的邀请着顾相宜,但顾相宜本就不愿听书,半点兴趣都没有,依旧坚持道:“那我也不去。” 池映寒见她不应,继续打滚求道:“相宜你就陪我去听!你不陪我去,我一个人去都没意思了!” “你让貂爷陪你去,我不去。” “你要是不去看着我,那我听完就不一定几时回来了!” 顾相宜:“……” 这给他惯的,皮痒了是! 顾相宜只得服了一次软,道:“行,那我同你去,但你得保证她今日讲的不吓人。” “不打不杀的故事,吓什么人?走啦走啦相宜,我去叫车!” 索性,顾相宜这次便同池映寒再度去了茶馆,但这次让池映寒心里烦闷的是—— 今日的前排位置,竟被订出去了,马上就要开讲的节骨眼,只剩下门边的几处位置。 池映寒不免有些不满,问道:“这位置是谁订的?我再出一倍的钱,把这个位置争回来!” 伙计有几分为难,道:“池二少爷,这往日您说要这个位置,我们便替您沟通了,您要这个位置肯定给您。可今日这订位置的,我们实在不太好沟通,旁的位置也不是不好,您看您便将就一下,如何?” 池映寒恼道:“哪位爷要来你倒是告诉我,我同他商量去!” 伙计一时也不便发话,这时还是顾相宜看不下去,忙将池映寒拉过来道:“罢了罢了,坐门口就坐门口,你又不是耳背!你知道那一百两银子,我得生意盛时腰酸背痛的周转一天才勉强能挣出这个数来,你说买个位置就买个位置?” 见顾相宜不愿意要那个位置,池映寒便也不争了,同她坐在门口。 顾相宜说的倒也是这个理,她挣一百两银子可费劲着,他当她面,说抛掷就抛掷,确实不好。 “那你在这个位置,能听得清楚?” 顾相宜心道:她巴不得自己听不清楚,那青莲讲的故事瘆人得厉害,若不是陪池二,她都没打算来。 顾相宜正想着,这时忽然见门外传来停马的声音。 他们坐在门边看得清楚,一辆马车停下,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朝着茶馆走来,那女子一身的端庄贵气,就连身旁的两个丫鬟,也有几分气势。 纵使那女子戴着面纱,顾相宜也将她认出来了。 是元知府家的大姑娘元玉婉! 这大姑娘身家虽好,却因幼时不慎被油锅烫到,左脸落了疤,结交的世家将元二娘、元三娘乃至元六娘都嫁出去,她仍待字闺中。 直到近日,顾相宜听说安家竟要娶她。 也不知这般容貌的女子,安瑾瑜会如何看待。 “相宜,相宜,你看什么呢?开讲了!”直到不多时,池映寒一句话将顾相宜的思绪拉回,顾相宜才将目光落在台上。 只听那青莲开讲道:“今日我们不讲那江湖宫廷的故事,讲的是扬州的一名武夫。那武夫名唤崔五郎,这崔五郎自幼便不信那些风水鬼怪,娶妻不问八字,谁料娶了三个娘子,却都死了,众人道他克妻,他也不信。” 这时小二将瓜子呈到池映寒桌上,池映寒照例帮顾相宜剥瓜子,谁料顾相宜嘴上说不听,今日她还听得蛮专注的。 只听青莲讲道:“今儿却巧,崔五郎游街时,被一个算卦的叫住了,那算卦的摊位围着一圈的人,算卦老者偏同崔五郎讲:‘这位壮士,我掐指一算,你今日将有一劫,我须渡你,你才得以顺利去。’崔五郎甚是觉得好笑,任由那老道如何劝说,他也不信那邪。众人也笑那老道愚昧,竟挑崔五郎算卦。崔五郎没听信他的话,众人不多时便也散了。” “可崔五郎心里却犯了寻思,不知是否真的有劫。这晚,他便提了把刀,坐在院子里等着。他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可都没见动静,他想定是被老道捉弄了,便准备睡觉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家中树林有响声——沙、沙——” 顾相宜吃着瓜子,想来这类故事她不是没听过,这不就是《聊斋志异》的桥段么?池映寒前两天还看来着。 可说来也奇,青莲讲的故事不单生动,每次都有她的味道在里面。 第117章 乖顺 讲到正热时,青莲的声音着实凶厉起来,道:“那巨大的怪物果真冲着崔五郎杀来,崔五郎眼疾手快,手中的剑当即击了过去。那巨人心脏受了一击,竟忽然消失了!崔五郎心道:这是何处来的巨人?为何会来袭击他?” 池映寒本是听着青莲讲书,无意间一瞥,见顾相宜竟认真的听了下去,他倒是觉得极有面子,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道:“你看你看,她讲的好?即便是书里现有的故事,她一讲,那场面都似是活灵活现的一般!” “我只听过两次,她讲的虽是光怪陆离的故事,可多是些嘲讽的律调。却也有些意思。” 池映寒在意的并不是这一点,但得了顾相宜的肯定,而不是被顾相宜抱怨说他又拉她去了无聊的地方,他心里畅快着,道:“好好好,相宜你说得对!总之相宜你喜欢听,我就放心了。” 许是池映寒唤她的声音有些大,前排的元玉婉目光掠了过来,不经意的一瞥,竟见角落里池二同他娶的新妇竟也在此听书。 令她有几分惊愕的是,顾相宜的面容上并没有郁结于心的征兆,许是过得滋润着。 她正望着,身边的丫鬟清儿道:“姑娘,可要添些茶水?” 元玉婉应道:“添些。” 她发了声后,角落里的顾相宜却也注意起她来。 顾相宜很难不将目光集中到她那儿去,毕竟这可是安家临时结的亲,具体是个怎样的姑娘,顾相宜并未了解过。 只看这元玉婉面容沉重,静心听着那故事收尾:“经了这一晚上的砍杀,精疲力尽的崔五郎可算是见了日出。可他心里纳闷呀,为何深夜如老道说的那般,刻意有人要来杀他?待他再仔细去见那些妖怪,他再一瞧——惊了!这哪里是什么妖怪,分明就是一些纸人!想来是那老道,见他不信自己的卦,为了证明自己的卦术灵验,深夜特意用巫术,誓要那崔五郎活不过次日,好张显其卦术灵验呢!随后那崔五郎立刻报官,那老道最后也是问了斩了!” 一个故事讲完,众人皆拍手高呼,甚至有人向青莲丢去了赏钱。 青莲笑道:“谢各位爷!青莲今日这开场白,便是为今日的聊斋会谈开个头,容青莲这笨嘴拙舌的,接着为诸位爷讲去!” 这青莲今日照例讲了一个时辰的书,今日青莲讲的不吓人,顾相宜听得仔细,但池映寒听到后面却困了。 毕竟今日的评书不是往日带有悬念的故事,聊斋这些故事结局怎么样他都知道,只是青莲将其生动化罢了。 好在小祖宗喜欢,小祖宗喜欢就好。 待青莲讲完之后,众人皆散了场,池映寒也要离开,却见顾相宜坐在原地,倒是不走了。 “嘿!你听上瘾了?没听够的话下次再来,这天也不早了,你不是想督促我回家吗?” 顾相宜听她讲了二十多个聊斋故事,并没有经典的人妖神仙,反而《狼》那样的人生百态居多。 听着池映寒疑惑她为何不走,顾相宜道:“我听青莲刚刚讲了一段,觉得这段故事甚好。” 池映寒后来也没怎么听,打趣的问了句:“哦?哪一段?” “她讲有个叫张郎的书生,今年本应高中的,可他这年科考的时候,看着妻子额前头发稀少,忽然暗生嫌恶,心想:待我高中了,定要换个漂亮的媳妇。结果这念头让神仙听去了,这年本该高中的他,偏落了榜。待次年他反思后这个念头止了,这才高中状元,同时媳妇的头发也长浓密了。我听着这个故事被她讲的甚有味道。” 池映寒听后,一阵无语,轻轻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道:“单据不是早就在你手里了吗?怎么还这么没安全感呢?” 顾相宜被池映寒突然敲了头,小脸紧绷,恼道:“你对号入座做什么?我只是叹这个故事,又没说你!” 池映寒闷气:“你就是在说我!” 顾相宜驳道:“没有!” “你有!” “我没有!” 顾相宜这小个头,偏不服他如此赖她,二人互瞪了半天后,池映寒见这小祖宗动真格了,终是他先退让了一步:“好,你没有,是我多心了!” “哼!是你对号入座了!老实说,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才这般心虚?” “我没有!” 池映寒还真没料到,自己竟有一日同小祖宗拌起嘴来。 他们拌嘴绊得热闹,竟没发现此刻入了夜,茶馆内只有他们和元玉婉那桌。 元玉婉不由得将这夫妻俩拌嘴全听了去,池映寒和顾相宜发觉茶馆里还有个人,这才双双止了争吵。 池映寒率先岔开话题,问道:“你不回去,留在这茶馆做什么?” 顾相宜思绪也被拉回来,道:“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想见见这位说书人。” 元玉婉身边的丫鬟兰儿听后倒是笑了一声:“我说他们留这里做什么呢!原来也是等着见青莲呢!” 顾相宜却也觉得巧,道:“元姑娘也是等着见青莲?那我们留在这里,不知是不是扰了元姑娘了。” 元玉婉稍稍扬起嘴角,道:“无妨。我两既能想到一起去,便是一种缘分,何来烦扰之意?” 顾相宜笑着点点头。 由于不知对方秉性,她并未有意招惹那元玉婉,谁料元玉婉竟朝她打起招呼来:“青莲需等会儿才能出来,娘子不如来这儿坐会儿,等她片刻。” “那便多谢元姑娘邀请了。”顾相宜说着,推了推池映寒道:“池二,你出去等我会儿。” 池映寒没明白什么意思:“我干嘛出去等着啊?既然青莲要出来,那我也要见见!我还没见过青莲真容呢!” 顾相宜又喝:“出去!” 池映寒见小祖宗执意让他出去,他也不给顾相宜惹气,乖巧的去了门口。 见池映寒竟这般听话,元玉婉不由得叹道:“想来你们成亲时,多少人说你们的闲话,认为顾娘子你过得不好呢。真没成想,你这夫君竟是个乖顺听话的。” 第118章 占卜 听闻元玉婉这般说辞,顾相宜心里着实一惊。 说实话,顾相宜先前便发觉了元玉婉的存在,但她属实不愿同安瑾瑜的新妇有任何交集。 一来是前世便无交集,她不知这女人秉性。 二来是心里终对安瑾瑜身边的人有些抵触。 只是没想到,今日竟是元玉婉招惹的她,且还谈论起了顾相宜的婚事。 既元玉婉问到这儿了,顾相宜便也回道:“元姑娘说笑了。这人世太多事都如今日青莲的开场白一般——即便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笨理儿想想,池二怎可能是个乖顺的?” 元玉婉听后一笑,道:“顾娘子谦虚了。池二他方才处处让着你,我还是看得出的。我只叹你们的日子,是外表不光彩,里面却滋润着,也是种福气啊。” “福气什么?元姑娘可莫跟我说笑了。”顾相宜只说着一些客套的场面话。 哪里知晓元玉婉却动了真,道:“顾娘子可是不知,最令人郁结于心的日子,是外表光鲜,里面却败着的。纵你想同谁讲去,人家都是不信的。” 顾相宜心里犯了寻思,一时不知她究竟是叹她还是叹自己。 顾相宜觉得,她同池二的日子,许是外面败,里面也败。 和那个傻子过日子,三天两头锻炼她的承受能力。 然,就在元玉婉同顾相宜正谈着,元玉婉的丫鬟清儿便跑来,道:“姑娘,说书人青莲出来了。” 顾相宜和元玉婉同是来见那青莲的,有一处她们终是想到了一处去——那青莲从不露面,讲的书意味深长,让人深思。她们同是想见见那纱幕后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料—— 在青莲更衣出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足足惊到了顾相宜和元玉婉二人。 那青莲,竟是一身道姑打扮! 道姑? 这个素不露面的说书人,竟是道姑! 顾相宜心头一叹:得亏是将池映寒支出去了,不然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只见其声不见其人的青莲,竟是个姑子,岂不是要瞎了他的眼? 青莲见元玉婉和顾相宜那带有遮掩意味的惊愣,她拱手抱拳,遂自我介绍道:“长门宫小道青莲,听闻二位施主有心求见小道。” 清儿听后争了一句:“主要还是我们姑娘想见您一面。” 青莲又笑:“无妨,既两位都来了,那么二位便都是缘主。更何况二位施主皆是善面,小道看着也觉得投缘,若是恶相,即便再三去请,小道也不会见这一面。” 清儿看着顾相宜,好像顾相宜是个捡便宜的一样,明明是她家主子叫她们诚心去请的青莲,偏偏顾相宜在此地坐享其成。 但青莲偏是没在意这些,看了眼元玉婉和顾相宜的面容,她道:“二位施主想来皆是受了这凡尘的打磨,年纪轻轻的,却是一脸的憔悴。” 顾相宜和元玉婉皆是被她说着了,但二者相比之下,还是元玉婉更执着一些,向其行礼,恳切的道:“还望师傅能指点一二。” 青莲道:“既二位施主如此诚意求小道指点,小道便献丑了。小道学过卦,但这卦非传统竹签卦。小道在无量天尊像前将五十个签蓄满了灵气,你们诚心对着签子去问你们的难处,无量天尊自会给你们回应。” 青莲说得淡定,顾相宜从未听过这般说法。 不过既是随手一算,顾相宜便图一乐,不准也无妨。 顾相宜遂双手合十,在签前默念道:科考在即,望无量天尊助池二高中。纵使荒唐了些,但池二是否有名望,关乎小女子性命。望无量天尊保佑。” 元玉婉心里则默念道:“我元大姑娘虽面容骇人,可一心向善,为何要嫁与这般小人一样的夫婿?嫁与如此恶婿,岂不是毁了我这辈子?请无量天尊指点迷津,为小女子寻一条生路。” 二人皆在心中诉了苦,遂各摸了一张签子出来。 顾相宜翻开自己的签子,上面只有四个字:道法自然。 顾相宜眉头一蹙。 道法自然?这是何意?她不管,难道让池二自生自灭去吗? 这怎么可能?她放任不管,看着池二落魄,池家衰亡吗? 元玉婉抽到的签子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甚是觉得荒谬。 这个夫婿她在马球大会上见他的时候,便不齿他的作为,如何做到以诚相待,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签子是在胡说八道吗? 青莲见二位姑娘面色皆不佳,道:“小道的签是得了无量天尊灵气的,无量天尊自是给你们答案了。你们若是悟了无量天尊的意思,便得以逢凶化吉。只是天尊的意思,绝非那么容易参悟得透的……只是,不论你们如何选择自己的路,天意就在那里。” 元玉婉抿了抿嘴,道:“真的就没有什么了吗?” 兰儿见元玉婉如此恳切的想再问些什么,她也急切的道:“我们姑娘今日特意花了一百两银子来捧你的场,总不能就这么一句话?可再说些什么?毕竟我们姑娘马上就要……” “兰儿。”还不等兰儿把话说完,元玉婉便打断她,道:“不得如此无礼。” 兰儿立刻沉默了下去。 只见那青莲笑了笑道:“那要看施主祈祷的是什么了。若是施主想生其他的路,自也有其他的法子,但施主心里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那么皆顺由天意即可。” 元玉婉遂沉默了。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顾相宜和池二那般的日子,方才一见,属实生慕。 纵使家训有言——嫁女择佳婿,莫攀富贵。 可顾三姑娘攀完,日子反倒是好了。 只叹她自己…… 元玉婉手里握着签子,拜谢之后,便带丫鬟回去了。 顾相宜尚且在原地,看着那青莲,青莲道:“施主您可是还有什么话讲?” 顾相宜笑叹:“其实我来见你,只想问问,之前那个靖王谋反的故事,你是如何编写出来的?” 青莲回道:“倘若参悟透这人生,什么故事都写的出来。上次那个故事不过是我千百故事中的一篇,不足挂齿。” 第119章 不祥 青莲只留下这么一句,顾相宜也并未有其他问题想问她。 只得送别了青莲,听着马车离去的声音。 待她从茶馆出来的时候,池映寒早已蹲在对面,不住的打着哈欠。 见顾相宜出来,他这才伸个懒腰起了身,道:“相宜你看青莲怎么看了那么久?我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 顾相宜昂起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小眉毛一蹙,道:“你怎么还能睡着呢?就不怕我在里面出了事?” 池映寒困得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道:“你要是预知到会出事,你就不进去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拳头便朝他砸去。 “还学会找理由了是!万一我出意外了呢?” 池映寒:“……” 好嘛,小祖宗说得永远有道理。 他赶忙转移话茬,道:“对了相宜,你在里面做什么?怎么待了那么久?” 顾相宜叹了一声:“我在给你求签啊!给你的科考祈个福!” “你也信这玩意儿?!”池映寒从不觉得向大罗金仙祈福能有用,谁料小祖宗也信! 顾相宜可是找青莲出的签,只求为池二寻个前程,谁料池映寒池映寒竟这般不在意。 顾相宜只问:“不然呢?信谁?” 池映寒一脸认真:“信我啊!” 顾相宜恼道:“我信你个鬼!” “不是,顾相宜,你不觉得你这逻辑有问题吗?你让我考,你还不信我!你要知道本少爷人生中第一次科考,那都是给你考的!” 顾相宜听闻这话,抬头看着池映寒,那英气的面容上满是玩世不恭,顾相宜看了两眼便嘴角抽搐,道:“你可别给我考,免得考不上你再赖我,说我害你。” 池映寒:“……” 顾相宜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池二傻子,回家,不早了。” 顾相宜说罢便先他一步朝着路口走去,池映寒站在她身后,被这个称呼惊到。 池二傻子?! 整个南阳城也就小祖宗敢这么叫他! 池映寒心里不服,快步追上去,驳道:“你说谁傻子?” 顾相宜也不回头,道:“说的就是你!我费了这么大劲,你若是敢落榜,你就是傻子!” 池映寒还觉得纳闷,这科考不是他出力、他在考吗?怎么搞得好像顾相宜比他还累? 池映寒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这才明白过来,道:“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什么!”顾相宜突然听他这么说,更是怒得转过身来,道:“池二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把话给我重说一遍!” 池映寒一噎,赶忙又去想新的话茬,但他脑子一转,忽然便想到一件事—— “对了相宜……” “你休要转移话茬,你刚刚说我什么?” 顾相宜正欲怒斥,却见池映寒忽然神情严肃,正经的道:“相宜你别闹了,我是很认真的想起个事儿!方才同你一起等青莲的那个姑娘,是安瑾瑜将娶的大娘子?你怎么同她聊起来了?” 池映寒同安瑾瑜有过节,自也不会对安瑾瑜的大娘子有什么好感。 顾相宜知晓池映寒的意思,她道:“我没想同她聊,是她认出我了,同我说几句罢了。” 池映寒闷声道:“以后离安瑾瑜家的都远点。危险!晦气!刚才我果真不该睡觉,刚刚没想起来那女人是谁,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万一她把你拐跑了可怎么整!” 顾相宜没想到,这会儿不用顾相宜说,他自己倒是反省起来为什么刚刚要打盹了。 她没回他什么,只听他继续道:“而且,以本少爷素来的经历,安瑾瑜家的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定是不祥之兆,肯定有倒霉的事发生!” 一旁的顾相宜才觉得他脑子缺根筋:“行了,人家正经的青莲你不信,偏信这种奇奇怪怪的说道?没根据啊!” “是没根据,但是很灵验的!安瑾瑜家的如同身带诅咒一般,只要靠近他们,绝没好事发生,信我!” 顾相宜信他个鬼! “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赶紧回家洗洗睡。”顾相宜也没再搭理池映寒的胡言乱语。 然,事实还真如池映寒说的那般,诡异的事儿,确实是发生了。 次日下午,柳如歌竟出现在了池家大门口。 这位亲家于池家而言可是稀客,且这会儿老夫人大病初愈,可不能再生了什么事,免得老夫人再如吕老太太那样,一股火上来,还未等大夫来,便生生的咽气了。 池家自未告知老夫人这事儿,由池天翔同苏韵亲自将柳如歌接进来议事堂。 柳如歌今日一身朴素,却不失端庄,见池天翔和苏韵亲迎,便也一路笑着,同他们入了议事堂。 池天翔心里狐疑着,这八百年不见一回的亲家,今日来此是做什么? 心里犯着嘀咕,但这人都来了,他还是客气的道:“这还是头一次见亲家光临寒舍,亲家身体可还安好?” 柳如歌笑了笑,道:“安好安好!我这身子骨也还硬朗着。这不是近来听闻亲家老夫人病重,来慰问慰问。我这家里虽没什么山珍海味,但补品还是有些的,也想尽一份心意。” 说着,柳如歌便吩咐翠红将补品拿上来,瞧她一副恭敬随和的模样,苏韵也是一阵纳闷,池家何时缺过这些东西?她送这些东西做什么? 且这柳如歌,当真只是来表心意的? 二人真猜忌着,柳如歌又开口道:“其实相比于池家,我顾家也算小门小户了,送这些东西我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家里实在是不知还能拿出什么了,还盼亲家莫要笑话。” 苏韵笑道:“亲家说的是哪里的话,亲家能来看望老太太,有这份心,我们也当感谢呢。” “这有什么,相宜能嫁入池家,池家也能待她这么好,我这当娘的,谢天谢地都来不及呢。” 两家遂相视而笑。 听着柳如歌又道:“对了,相宜现在在家里吗?几个月没见着了,我都有些想她了!” 听出了柳如歌的意思,苏韵道:“相宜这些日子忙着开她的铺子,恐是晚上才能回来呢。” “这样啊……也好也好,孩子能有个营生,也是好事。” 第120章 成亲 柳如歌一副温婉的做派,话里话外都是在关心着顾相宜,苏韵和池天翔也辨不出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聊着,听着柳如歌道:“想不到相宜现在过得这么好,今儿没机缘看到她,也不知她胖点了没有,她那个身子骨你们也是知道的,小胳膊好似一掰就能断了似的……” “是啊,所以到了我们这儿,我们可是好生养着她呢。” 柳如歌又道:“这说起来,我家里这大姑娘,可就没那个福分了……” 听她侃了这么半天,池天翔和苏韵这才见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了正题,听她叹道:“我那大姑娘鲁莽糊涂,上次马球大会上竟跟相宜闹了纠纷,惹了祸事,好生生的姻缘,偏是丢了。” 说起顾相情,池天翔心头一紧,虽瞧着柳如歌通情达理的模样,可池天翔不是不知道,要说犯错,池二打断她的腿,也是不应当的,这点池家理亏着。 池天翔遂叹:“唉,都是些不知事的孩子,待他们再经历些风浪就好了。” 柳如歌也道:“可不是吗?刚十六的孩子,不知事,可是这孩子也倔强,安家的妻做不成,她竟要去安家做妾。家里都说她如今去乡下找个妥当的亲事最好,可是孩子说什么都不愿,这两日家里来硬的,要她去乡下,她偏说只要去乡下,她就去撞柱!” 听着柳如歌的语气,把池天翔和苏韵都吓得背后发凉,这顾家可是要闹件大事。 顾相情那个瘸腿的,当不成安家的妻,也要进去当妾。 苏韵心里犯嘀咕:这可能是看着她娘亲柳如歌就是个妾扶正,由衷觉得不论如何先进安家家门才好,日后再谋划上位。 可柳如歌率先就谋划到池家这儿来了,听她声音越来越悲,道:“我想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价儿的,既她想安分做个妾,想想办法也是可以的。唉,可是我这实在是不知应如何为她解决这件事,不知亲家能不能帮个忙,也算圆了这孩子的想法……” 话说到这儿,柳如歌是又立了慈悲形象,又口口声声为孩子着想。 且她拿准了老夫人身体刚痊愈,池家生怕再惹事,柳如歌若是拿着池二打断她女儿的腿、毁她女儿姻缘的事儿闹,池家又要受一阵折腾。 虽说池家和安家先前闹出过命案,但池家不至于将矛盾激化,惹得满城皆知两家有仇,动用些财力和人脉,让顾相情做个妾还是不成问题的。 此事避也没法避,池天翔只得应下,就当是给顾相情断腿一事做补偿罢。 待送走了柳如歌,苏韵不由得叹道:“这柳如歌可真会挑时候来求我们办事,要补偿便说要补偿,竟在这个时候将我们拿捏住了。” 池天翔笑了笑,道:“不然怎么能妾上位呢?既有理亏的地方,便帮人把事办了,省得再惹事端。” 这事儿,起初顾相宜和池映寒还不知道,待安家娶亲的单子上,将顾家的人都请了,顾相宜才发觉不对劲。 那安家成亲,与顾家有何关系? 且她根本不想去那安瑾瑜的眼前看他成亲,可顾家在安家询问时已代她应了,说是大家都方便着,都能去。 既如此,顾相宜连装病的机会也被断送了。 顾相宜无端被代表,还必须硬着头皮去看安瑾瑜拜堂成亲,顾相宜气得肝疼。 池映寒看她气得肝疼,更是肯定的道:“你看我说过!路上遇到安家的人,准没好事儿!” 顾相宜心疑,道:“不成,这事儿我得问问去,凭什么要我也去?还替我答应得妥妥的?”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将顾相宜整个人都惊到了。 不知柳如歌又搞了什么鬼,那顾相情竟没嫁去乡下,反是和安家再度订婚,做了安家的妾室。 我的天! 她顾家怎么又同安家扯上关系了?原不是撇得一干二净吗? 若是日后安瑾瑜被株连九族,就冲这顾相情,顾相宜乃至整个顾家、池家都要遭殃。 “怎么会这样的……”顾相宜哪里还顾得上恼什么要去安家的事儿,此刻她头顶一阵冷汗,却不知应如何改变现状。 绕来绕去,她怎么还是没彻底摆脱安瑾瑜? 池映寒倒是觉得有意思,对顾相宜道:“正妻是元玉婉,妾是顾相情。我见这二人都不是甘愿妥协的善茬子,相宜你说,这两个人斗起来,谁能把谁斗死?” 顾相宜原本还恼着,但池映寒一语,突然给了她启示。 这事,还有转机。 顾相情可不是个安分的,她怎可能老老实实做妾?元玉婉得知要嫁安瑾瑜,重金求卦占卜,想来她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这两人凑一起,那可真是热闹了。 那她还多虑做什么? 且由着她们闹去。 “虽说我打实不想去,但他们既邀了我,不去便又落下讲究了,倒也犯不上。三日后池二你同我去罢。” 池映寒爽快的应道:“成,安家那地方又乱又不吉利,纵使你不说,我也得护着你点,免得被他家不吉利的东西冲了。” 三日后,顾相宜又告假一日,未去如玉堂坐诊,同池映寒前去安家。 安瑾瑜这几日心里郁闷着,她本就对元玉婉半点意思都没有,这回竟是听说家里又把退了亲的顾相情弄了回来,给他做妾。 可他驳不过家里,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都得按部就班的将家里安排给他的事儿都办了。 他唯一能主张的,便是给顾相宜也发去一份请帖,为了避嫌,只能打幌子说将顾家的人都请了去。 至于顾相宜识不识抬举,他便不确定了。 成亲当日,安家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将仪式举行的隆重而盛大,安瑾瑜尚未见过那元玉婉的面,便早早在吉时亲自将元玉婉迎回了安家。 新娘子落轿后,十里红毯铺地,两边是迎亲的人和邻里,随之进入府门、然后随安瑾瑜一起进入堂屋。 宾客多至百人。 人群中,顾相宜拉着池映寒选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待着,她来这里本就极不情愿,若不是怕在安家这边又落下口舌给她找不自在,她真就豁出去假装卧病不起了。 第121章 花酒 本就生着一股闷气来到安家,看着安家隆重的婚礼和摆设,她更是觉得刺眼。 前世,她嫁入安家时可没这么多讲究,看似华丽,实则安家拿最廉价的布置打发她。 看着这安家成亲每一处细节都如此精致,顾相宜难免懊恼。 池映寒也看着安家的布置,突然用折扇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道:“嘿!相宜你说,安家娶元玉婉的这些布置,同我池家娶你时候的布置,哪个更奢华?” 原本还恼着的顾相宜,被池映寒这么无意识的一打岔,竟忽地有几分豁然开朗了。 是呵,池家娶她的阵容比安家娶元玉婉的阵容可大多了,每一个细节池家都是认真安排的。 再看那安家,虽然比前世娶她的时候认真了许多,可细看用的东西也不是顶好的,只是因为对方是元知府家的,还需做足了面子。 但细看便能发现,他们还是在众人不注意的地方偷工减料。 果然,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顾相宜一边叹着,一边见池映寒不住的品着安家置办的东西,说他家这个布置用的不行,那个布置档次低,总之在池映寒眼里,安家没有半个好东西,他进安家一趟就是来给安家找茬的。 看他挑挑捡捡的模样,顾相宜莫名被他逗笑了。 哪里知道,此刻正和元玉婉对拜的安瑾瑜隐约听到了顾相宜的声音,安瑾瑜神情当即恍惚一下,连对拜也迟钝了片刻。 “将新人送入洞房!” 安瑾瑜在仪式完成之后,得空便循声而望,果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顾相宜的身影,可碍眼的是,她竟将池二也带来了! 池二作为顾家的女婿,自也在邀请范围之内,可他真的混进来,让安瑾瑜怎么看都觉得眼里如同进了沙子一般令人不自在。 安瑾瑜望却他们的时候,倒也赶巧,顾相笙也注意到了顾相宜,打老远便喊道:“三姐姐!” 顾相宜见顾相笙竟赶来,也是一怔,她今日来这里压根没同顾家人一起,且还躲得挺远,想不到这么巧,还是让顾家人找到了。 见顾相笙都找到了眼前,她迎合的笑着招呼:“四弟弟,有日子不见了啊!” 顾相笙嬉皮笑脸的道:“可不是许久没见了么!三姐姐说婆家不管你回不回来这档子事儿,可回门后你也没见你回来看看我们,这都有俩月没见着你了!” 顾相笙一向如此,顾相宜也时常搞不清他的话是无心还是有意,但说的话,总让人听了不由得多想。 顾相宜反应倒也快,解释道:“四弟弟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开铺子,可是忙着,也腾不出闲工夫来回家看看,我若有时间,肯定回去跟大家聚一聚。” 顾相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原来三姐姐是忙啊!嘿嘿,我也挺忙的,今年又要科考了,在家里奋笔疾书!白天黑夜的不出门呢!” 顾相宜惊喜的笑了笑,关切的问道:“四弟弟这么用功啊,想来今年能考上啊。” 一旁的池映寒没接他俩的话,听着顾相宜这又假又尬的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他不给顾相宜捣乱,只在一旁听着。 谁料这俩人唠着唠着,便扯到池映寒身上去。 “三姐姐,我最近在家读书的时候,也读了《硕鼠》,突然发现三姐夫上次解读的不对,硕鼠可不是那么翻译的。” 池映寒本还没理他们,但顾相笙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聊着聊着便踩他一脚,他才不忍,他早就知道《硕鼠》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顾相宜便苦笑道:“诶呀!四弟弟,你就莫拿他打趣了,他几斤几两,整个南阳城都是知道的。你只管好好考,给家里争光!” 得了顾相宜的鼓励,顾相笙哈哈大笑着,但再一看池映寒,池映寒此刻的脸如同一个茄子一般,似是有什么状况。 顾相笙笑着问道:“三姐夫,要不你今年也试着考一次?好好学其实也不难!” 池映寒斜视着顾相笙,嘴角微微抽搐道:“不难?那你怎么没中?” 顾相笙也不觉尴尬,解释的十分顺手,道:“我每次都是差一点就考上了!就差那么一点,那叫流年不利!” 顾相宜也看了眼一旁不吱声的池映寒,瞧他那模样,也不知他这会儿生了什么酸气,立刻圆道:“好了好了,四弟弟你可别拿他说笑了,今年找老道士算过没有?” “算了!老道士说我今年肯定能中!” “那可太好了,那我要提前恭祝弟弟了!” 一旁的池映寒再受不了他们这么谈话了,要不是怕让小祖宗失礼,他恨不得当场把小祖宗拖走。 他遂来到顾相宜身边,正想打断小祖宗的谈话,谁料这时,顾相笙见他过来,居然靠近到他身边,道:“三姐夫,我还是觉得你以后多跟我三姐姐学学,也考一场呗!真是可惜了我三姐姐这满腹经纶了,唉……” 顾相笙正笑着,哪里注意到池映寒忽然闻了闻他的衣裳,然后,眉头一蹙。 “科考这事儿咱们暂且不谈,你三姐夫我只是突然闻到弟弟你身上怎么一股脂粉味儿?” “啊?”顾相笙被池映寒这话搞得当即一愣。 池映寒又闻了闻,补了一句:“还挺浓的!兄弟昨个儿晚上去哪儿了?在书房白天黑夜的奋战,怎么惹出一股胭脂味儿来?” 顾相笙昨夜确实去喝了花酒,但被池映寒这么点出来,他整个人立刻尴尬了下去,连忙闻了闻袖子,道:“有吗?我怎么没闻出来?” 池映寒顺势道:“相宜你来闻闻,这胭脂味儿你们女人比我懂,我只闻出这味道怪呛人的!” 顾相宜嘴角抽搐,她还能不知道顾相笙是什么秉性?整个就一花花肠子,昨夜也不知去哪里鬼混了。 但见场面属实尴尬,顾相宜还是上前拦道:“好了好了,快别闻了!对了,五哥儿在哪儿呢?我还不知道他来了没有呢!” 被顾相宜打了岔,顾相笙这才能把这个话茬岔过去,他赶紧转移话茬道:“五弟弟呀,来了来了,走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第122章 丑妻 方才将新娘子送入洞房,正同众人吃酒的安瑾瑜远看着顾相宜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里,再也捕捉不到,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愤懑。 可这婚宴之上,他不便去寻顾相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 顾相宜不多时便随着顾相笙找到了顾相君。 顾相君虽是被邀来的,但这场面于他而言半点意思都没有,一直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坐在一处角落里,直到顾相笙将顾相宜带来了,他才兴奋的起身道:“三姐姐!三姐姐!” “五哥儿!” 顾相宜有阵子未见到五哥儿了,本就在这席上待得无趣,这回看到五哥儿,心里也畅快了许多,同顾相君道:“有阵子没来看你了,近来怎么样了?在家有没有认真读书?” 一旁的池映寒听她这次是真的关心别人读书,心里一阵闷气。 不管真关心还是假关心,池映寒怎就没见顾相宜对他这么热情的嘘寒问暖? 池映寒撇着嘴,听闻顾相君回道:“最近挺好的,一直在家读书呢。马上要第一次参加科考,也不知能考得怎样。” “好好努力就行,第一次科考,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是哪里不会的,下次努力攻克。” 顾相宜记得,前世顾相君是第二次科考的时候考上的童生,第一次没考上,他还独自郁闷了许久。 顾相君点了点头,听闻顾相宜安慰道:“第一次若是考不好是常事,就当吸取经验了啊。” “放心姐!第一次就算考不上,第二次我也肯定能考上!等我考完了,我要姐带我吃好吃的去!” “好好好,肯定带你去!” 顾相宜哪里知道,她身后的池映寒看着她给顾相君打气的模样,头顶简直都要冒烟了。 真的太憋屈了…… 明明他也要考啊,顾相宜非但不给他打气,还不准他告诉任何人他要考……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站在顾相宜身后,背对着池映寒的顾相宜不知道他在耍什么疯,顾相君却觉得纳闷,问道:“三姐夫这是怎么了?” 顾相宜回头瞥了眼池映寒,看着池映寒一脸吃嫩醋的模样,随意解释一句道:“大抵是方才在席上吃坏了什么,不舒服。” 池映寒无语凝噎,不过他如今却知道在顾相宜的家人面前应本分一些,免得又无意惹得小祖宗不悦。 可说到不舒服,顾相君却是想起来了,道:“对了姐,近来开春,祖母身体忽然不好了起来。” 顾相君若是不提,顾相宜尚且不知这档子事儿,她忙问道:“祖母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近来开春,祖母身体虚弱着,又下不来床了。” 顾相宜听后疑惑:“怎么会?自打我嫁去池家,每个月都会寄送几十斤上好的猪肉给祖母补身体,你们可收到了?” “收到是收到了,可祖母身体还是越发差了下去。姐,听说你现在学医去了还出了师,你去给祖母看看!” 顾相宜心里不由得一阵焦急,自是应道:“好,我明日便回家看看祖母去。” 待顾相宜知道了祖母身弱的事后,更无心搭理安家这些面子上的仪式了。 安瑾瑜这一整日下来,方才见了顾相宜一眼,只那一眼,还是同池二那泼皮有说有笑,惹得大婚之日,安瑾瑜心里郁闷得紧。 顾相宜是嫌他没考上解元才悔婚了吗?嫌他实际上没有她预想中的那样能飞黄腾达才悔婚的吗? 除此之外,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她为何退了他安瑾瑜的亲,嫁给一个狗屁不是的池二。 想不通,直到他大婚当晚,他依旧想不通,甚至心里想的全都是那又有姿色又有才学,性子也温顺的顾相宜,应是他的妻子! “夫君,还未到掀盖头的时辰吗?” 元玉婉见安瑾瑜入了洞房之后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既不吃饭,也不掀开盖头。 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 安瑾瑜心头正气着,但娶元玉婉之事是家里安排的,他驳不过。 他只得一脸嫌弃的拿着挑竿,来到元玉婉身旁。 他没见过元玉婉,元玉婉也只是在马球大会上见过他。 她见新郎来到自己的眼前,元玉婉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不是没有准备的人,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闭着眼,迎接着安瑾瑜掀开盖头的那一刻。 在她意料之中的是—— 那一晚,婚房里传来一阵瓷盘摔碎的声响。 婚房内的安瑾瑜,终究还是发现,自己迎娶的大娘子,竟有大半边的脸毁了容! 这让他如何拿的出去手! “夫君,夫君你莫怕……” “混账!你这个模样,我母亲和祖母可知道?” “她们知道的。” 安瑾瑜更是勃然大怒,她们知道……她们为了名声好听,让自己娶这么个没人要的丑妻! 怪不得安家能攀上元知府家,敢情是这个丑陋恐怖的媳妇,根本就是无人敢要的。 “夫君莫怕,我向来都是戴着面纱示人的,我可以戴上……” “那你还不快些戴上,你这个模样是要吓谁?” 安瑾瑜气得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他现在心里落差实在太大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想娶那国色天香的相宜妹妹,她的容颜让他看着便赏心悦目。 可这么个尤物,偏就便宜了池二,而自己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竟娶了如此恐怖的媳妇。 若不是家规严着,安瑾瑜今夜无论如何都圆不下去这个房,他完全是硬着头皮圆的房。 元玉婉戴着面纱,心里并不意外夫君会是这个反应—— 二人既不相爱,也没有能够吸引彼此的地方。 安瑾瑜嫌恶元玉婉的容貌,元玉婉则不齿安瑾瑜的人品。 元玉婉不由得好奇,那顾相宜和池二,莫不是也互相厌恶着? 可是,为何她看不出顾相宜脸上有任何痛苦和不悦? 顾相宜苦不苦,许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晚上回了家,池二便在家里埋怨顾相宜一会儿祝那个中举,一会儿鼓舞这个读书。 那他呢?! 第123章 仨人 顾相宜见他这般无端在家里恼着,一阵头疼,道:“我怎么就没为你做什么了?我不是为你祈祷求签了吗?” “那你求出什么签了?” “求出的签语是天机,不能告诉你。” 池映寒“哼”一声,更是一脸不满,道:“我本来就不信那些没用的东西,这一点做了也跟没做一样,哼,本少爷生气了!” 顾相宜扶额,这会儿她手头还有账目要算,遂推了推池映寒道:“你生气到一边生去!尤其去屋外生更好,借着风力,气越生越旺,去去!” 池映寒听闻这话更气了,顾相宜非但没说他半点的好,反把他推了出去。 然后继续看她的账目。 池映寒恼得不行,心道:这个没人情味的女人! 池映寒被推出去之后,转身就回了书房,翻起书目来,他倒不是看书,而是偏要找个最难的去问她。 可翻开翻去,感觉每篇顾相宜都掌握得滚瓜烂熟了。 最后找了一篇字都看不懂的《国殇》,去刁难顾相宜,但怕顾相宜笑话他,他在问她之前将读音和注解了解得清清楚楚,随后便拿着书跑来敲卧房的房门。 “相宜!相宜!我来啦!开开门!” 顾相宜正算着收支,见池映寒又来打扰她,不耐烦的道:“不开!都说了让你出去气去,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又过来捣什么乱?” 池映寒理直气壮的道:“不是捣乱啊,有文章看不懂,来请教你啦!” 顾相宜听闻是这事儿,才给扒在门口的池映寒开了门,池映寒心里一喜。 瞧瞧,虽是被媳妇赶出去一会儿,但现在这不就又光明正大的回来了? 而且还成功的引起了顾相宜的注意。 顾相宜看着《国殇》,有些困惑,道:“这篇现在还不能背,我没让你背这个啊。” 顾相宜记得当朝圣上最是不喜那些哀声颂国的文章,即便是前朝的佳篇,也不宜在科考答卷中出现。 但池映寒却得意的道:“我多学一些你还拦着不成?还是说,你也有不会的篇目?” “不会的篇目我也是有的,但名人诗篇我大致还都看过,这篇你若真想学,我便给你讲讲。这篇文章取自《九歌》,是一组祭歌。《九歌·国殇》则是取民间“九歌”之祭奠之意,以哀悼死难的爱国将士,追悼和礼赞为国捐躯的楚国将士的亡灵。描写在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将士奋死抗敌的壮烈场面,继而颂悼他们为国捐躯的高尚志节……” 顾相宜停下手头的账目,坐在床边给他讲。池映寒蹲在她身边认真听着,其实顾相宜讲的他都问过山药了,但不知怎么,他就喜欢听小祖宗给他讲。 但顾相宜讲着讲着便发觉不对劲,池映寒的目光完全没落在书本上,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小脸。 顾相宜忽然蹙眉,问道:“我给你讲了半天,你听了没有?” 池映寒乖巧的点头道:“在听呢!” “那怎么不见你提出疑问?恐是这里面的生僻字你都认不得几个……”他居然连个生僻字都没问! 见顾相宜发觉到了异常,池映寒又觉得生趣,咧嘴坏笑道:“因为我本来就都会啊!本少爷就是来问问你,看看你会不会这篇……” “什么!” 顾相宜方才便发觉不对劲,这会儿再一细品,才发现自己又被他捉弄了! 顾相宜气恼的拿书本砸向池映寒的脑袋,更加用力的将池映寒推出去:“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将池映寒推出去之后,顾相宜将门一锁。 真是气死她了,她再不会让池映寒进门了! 这把虽是被顾相宜丢了出来,但池映寒却觉得相当有趣,谁让顾相宜觉得他学习不好,也不给他加油打气的。 池映寒一边捧腹笑着,一边转头又跑到窗前,开始流利的背诵道:“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顾相宜被他气得小脸爆红,见关了门他又跑到窗前开始背《国殇》,气得顾相宜“啪”的一声将窗户也关上,并骂了句:“滚!” “诶顾相宜你说粗话了啊!” 好生生一个斯文娘子,被池映寒气得直骂他“滚”,这倒是把池映寒逗得能高兴一整日。 甚至高兴得他此刻都想去找池映海玩了,进来家里给池映海请了个先生,也教他识字,不然十二岁的孩子了,在二房家里不知怎么生养的,连字都不认识。 池映寒看着这么晚了先生还在教他认字,这么一比较,他照那些大字不识的,可不是强多了? 这样顾相宜还嫌弃他。 谁料,晚上张妈妈照常送药的时候,偏是看到顾相宜将池映寒赶出去的那一幕,她送药之后蹲点守着,见池映寒到了很晚才各种求开门,让顾相宜放他进来,也不知这二人又生了什么事。 且顾相宜让池映寒先将宁儿找来,她才让他进。 张妈妈总觉得不太对劲…… 这房里……仨人啊?! 当晚张妈妈便又将进展告诉给老夫人,老夫人无时不刻不在愁嫡孙的后代这问题,听闻这话,她道:“先前也听她说了,她说最近忙碌久了身体又不好了,让宁儿夜里看着,我便没说什么。” “那就让他们夜里三个人啊?这成何体统?” 老夫人遂道:“赶明儿再搬个床进去,离主床远些,便妥了。” 人家说自己身子不好,让丫鬟守夜伺候着,随时叫着方便。 这事儿老夫人还能拦着不成? 这孩子们的事,属实让她操心。 次日下午,顾相宜出了诊,去顾家诊治顾老太太。 柳如歌一如既往地迎接她回来,路上不住的嘘寒问暖,但顾相宜懒得听,只说她今日是来看诊的,遂进了老太太院里。 柳如歌这便止了步,心道:这小蹄子是来给老太太诊病的?莫不是顾相君那小崽子请她来的? 第124章 谋害 柳如歌也不方便再进去,只得叫厨房做些好饭好菜,在外面准备招呼顾相宜。 顾相宜待进了屋里后,向顾老太太行了个礼。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年母亲病逝,顾老太太虽只接去了顾相君,没将顾相宜也带去,但这些年祖母还算挂记着顾相宜的,能给顾相宜分去的东西,自也未克扣过,能想着顾相宜的,她自也想着。 顾相宜同祖母感情虽不像五哥儿那般浓烈,但祖母对她的好,她心里同样有数。 在把脉检查过后,顾相宜眉头渐渐皱起。 顾相君见顾相宜神色不对,在一旁紧张的问着:“姐,祖母怎么样了?” 顾相宜话语沉重:“不对呀……上次回门的时候,祖母您还好好的……” 顾老太太摆摆手道:“估计是年岁大了罢,不是什么大事,三姐儿你也莫太往心里去了。” “可是不对,年岁大了不是贫血的理由,您年前下不了床是因为天冷,可这天气回暖,怎也下不了床了?听五哥儿说,前几日出去走两步,您还摔了。”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道:“都奔七十了,许是腿脚不好罢。” “是贫血、营养不良所致。”顾相宜再次强调道,“可那就奇怪了,上次回门后,我们分明让小厮送了几十斤的肉给祖母,祖母可是收到了?” 顾老太太笑了笑道:“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前阵子遭了冻害,猪肉送来部分都坏了,有些肉化了之后都发黑……” “不可能!”顾相宜听闻这话,甚是觉得荒谬,“我们送来的肉都是上好的肉,送来的猪都是新宰的,且家里有地窖冰冻保存,怎么可能发黑?” 顾相宜不对质还不知道呢,他们送去几十斤上好猪肉,到了老太太手里,怎么成了“受了冻害的发黑变质肉”? 况且发生冻害的区域在临省,尚未波及到他们,怎么可能和冻害有关系? “三姐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想来也是你们的一份心意,祖母也没埋怨你们。只是这些猪肉厨房还真就照你们说的炒了,可炒出来的肉特别硬,祖母都吃不了多少,只得给我吃,然后祖母只得吃些素食。” 顾相宜听闻顾相君的描述,气得咬牙切齿。 定是柳如歌拐着弯的哄骗老太太。 哪里来的冻害?哪里来的黑肉? 她还偏要去看看了! “祖母您等下,我去厨房看一眼。” 顾相宜出了祖母院子的时候,柳如歌还侯着,见相宜出来,她迎道:“出来了相宜?老太太这到底是什么病?查出来了吗?” 顾相宜自不愿告知她,道:“没有大碍,只是老人岁数大了,身子骨自是弱了些。” “那就好。我之前也担心呢,还好你来了。相宜你饿不饿,我刚刚让厨房给你做了些饭菜呢!” 顾相宜正要去厨房查看那些猪肉,遂道:“好啊,正好我也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顾相宜遂来到厨房,这两年家里经济周转不开,处处节俭,厨房内荤少素多,厨娘裁得只有三人。 顾相宜看着全都是青菜的厨房,问道:“怎么都是青菜?我上次送来的猪肉呢?” 柳如歌笑道:“都在厨房后面的地窖里冰着呢。” “我去看看还剩多少了,不够的话再给家里送来些。” 顾相宜遂同柳如歌打开小地窖,地窖里冰块也足着,几十斤肉摞在那里,她查看了一下,肉都好生生的,量也比之前少了一半,是正常食用的量。 可顾老太太怎么说吃的肉都是发黑的呢?发黑的肉又在哪里? 顾相宜根本找不到。 且今日中午,厨房做了猪排酸菜汤,顾相宜声称要拿去祖母房里吃去。 在看到这猪排酸菜汤之后,顾老太太惊愕了:“这肉……” “刚刚我去厨房看了,小地窖里冰着的肉还是上好的。所以……我想祖母您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顾相宜说着,顾相君恼得厉害,“啪”的一声将筷子摔在地上道:“这家没法待了!” 地窖里的猪肉好好的,为何厨房送到他们这里就是坏的? “祖母,这事儿我要找父亲说理去!”顾相君终还是年幼,一时动了气。 顾相宜却淡然的对顾老太太道:“父亲的心一直都在柳如歌那儿,他对柳如歌有多上心,我们自是有目共睹,我母亲已是撞过南墙的人了,这些想来祖母心里都有数。甭说柳如歌办事我们拿不到把柄,就算拿到把柄,父亲当真能责罚她?祖母年近七十,祖母一倒,家里便再没有能驳柳如歌的人。所以……如今我话说的直了些,还望祖母能明白相宜的意思。” 顾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懂,我懂……” 虽然理论上顾老太太的话,顾华生和柳如歌必须从着,可如果顾老太太身体不好,过两年没了呢? 今日若不是碰上了顾相宜,顾老太太尚不知柳如歌借着顾相宜的名来害她,最后她非但没猜到柳如歌头上去,还被柳如歌唬得一套一套的。 顾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只听顾相宜又道:“南阳城内,池家在巷子里买处小宅还是轻而易举的,分家以后日子也清净。” 顾相君听后一噎。 分家?三姐姐竟提议分家! 顾老太太望着天,终叹了两个字:“作呀……” 最后,顾老太太自是答应分家了,也千恩万谢的将顾相宜送出屋去。 只要顾老太太和顾相君离开了,顾相宜对顾家大宅也没什么可眷恋的了。 但她临走前,还想见一人——顾相怜。 那可是前世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姐妹,她两次被害,顾相怜两次被牵连其中。 在进了顾相怜的院子后,秋菊的妹妹冬梅和母亲芳妈妈正在院里打扫着。 顾相宜进院后,她们惊道:“呀,三姐儿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闻三姐儿回来了,屋内的顾相怜连忙迎出去,见了她后激动的叫道:“三妹妹!” “二姐姐!”顾相宜还是面子上恭敬的叫道。 第125章 分家 许久未见顾相宜进他们院,顾相怜笑着将顾相宜迎进了屋,感慨万千的道:“听闻你去池家过好日子去了,这么久也未见你回来,让我看看,是不是被养胖了?” “二姐姐说笑了,在那边过得又不是神仙日子。” “怎么不是神仙日子了?听闻池二少爷对三妹妹极好,三妹妹在那边也是吃喝不愁,打实让人羡慕呢。” 这时,冬梅将茶水端上,顾相怜笑道:“前些日子买的龙井,同妹妹吃些。” 若说往日,顾相怜同顾相宜吃茶,顾相宜不会有何猜忌,但在祠堂那晚,顾相怜早已将顾相宜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耗尽了。 顾相宜委婉的道:“刚刚在祖母屋里吃了不少了,这会儿腾不出肚子来。你们真是看我瘦着,一个个的都想将我喂胖了。” 顾相怜听后也笑了笑。 顾相宜顺势看着端茶的丫鬟冬梅,又道:“对了二姐姐,在你们屋里也待了一会儿了,怎么不见秋菊呀?” 顾相怜答:“秋菊啊,唉……说来也是可惜,前两日病死了,给家里打发去几两银子,葬了。” “秋菊跟了二姐姐七八年了,这么大的事我竟不知道。她是什么病死的?”顾相宜好信的看着顾相怜如何解释这事儿,但顾相怜哪里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只道:“不知道是什么急病,晚上发了病,次日人就没了。” “那大娘子有没有给你送来新的丫鬟?” “没有呢,这不一直让冬梅伺候着呢。” “可冬梅不是伺候刘姨娘的吗?同伺候二人,冬梅也忙活不开啊。” “没办法,凑合过便是了。” 顾相宜心里思忖着,若是柳如歌动的手,那必然会将自己院里的丫鬟送来几个照看顾相怜,断然不可能病死了秋菊,这事儿便罢了。 可家宅之事,顾相宜也懒得捅破这层窗户纸。 顾相宜索性也懒得空谈其他了,直白的道:“方才同家里商议妥了,三日后分家,祖母和五哥儿去闻幽巷的一处小宅住去。” “分家?”顾相怜还是刚听说这个说法,惊道:“祖母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就要分家了?!” “祖母近来身体不好,我也诊不出问题,便请先生来看,先生说最近祖母院里不大干净,恐是有什么将祖母冲了,建议祖母离开。这便商议妥当,决定带祖母走了,那院也不能住人了。” “天呐……”顾相怜似是被顾相宜的话唬住了,忙问道:“我前几个月也突然病了,要不让先生也给我看看?” “可是妹妹已将先生送走了,二姐姐要看的话,再请一次就是了。” 顾相怜尚在惊恐之中,突然拽住顾相宜的衣襟道:“总之这个家怪诡异的,我也不想待了,三妹妹你帮帮忙,向池家要个小宅,将我和我娘也带走。” “这……你恐是得问问父亲的意思啊,祖母这是父亲同意了的,你需问妥了,我再同婆家商议,看看能不能再给你寻处小宅。” 顾相怜心里着急着,她同是想走,可同一件事,怎么祖母轻松的就能离开,她要走便这般麻烦? 瞧她急切的模样,顾相宜着实理解不了,她不是不知顾相宜因为她两次从中作梗而险些万劫不复,那沾边的事,她若是清白正直,何不同她说清楚? 可顾相怜偏是装成没事人一样,还以为顾相宜什么都不知道。 顾相宜又道:“其实二姐姐想离开这里不也简单?找个人嫁了不就妥了?” 顾相怜道:“这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儿?若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我才不嫁。” 顾相宜觉得可笑,那顾相宜被池家下聘要嫁给池家二郎的事除了罚跪于祠堂的顾相宜不知道,全家都知道了,那顾相宜就活该随便嫁了? 心里思虑着这些,顾相宜似是故意的道:“方才回我屋子里收拾了一些东西,在床下翻出一些小玩物,拨浪鼓和一些小玩偶,想来都是咱俩小时候一起玩的,不知二姐姐还要吗?不要的话我清理房屋可要扔了。” 这话,让顾相怜听后背后一冷。 “为何要扔?” “祖母和五哥儿走后,我对这屋里没什么留恋的了,以后也鲜少回来了,二姐姐也尽快离开。” 说罢,顾相宜起身便准备走了。 顾相怜让冬梅送走顾相宜后,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家原是有很大一群人能与柳如歌抗衡——大娘子南月、顾相宜、顾相君、祖母还有刘姨娘和她自己。 但如今这些人一个个都去了,这越发衰败的家里只剩下她和刘氏二人这个院子,在柳如歌的势力下,她们又能做什么? 空留着她们在院里,比老太太房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还可怕。 三日的时间,顾相宜将顾老太太和顾相君安置在闻幽阁的一处宅地内,宅地风水不错,四周倒也安宁。 顾相宜嘱咐道:“今后这里也是清净了,五哥儿在这里安稳准备科考也好,日后你们需要什么便同我说,我现在在池家那边也能挣着钱出来,匀出来给你们用着不成问题。” 顾老太太叹道:“好,好……真是辛苦三丫头了……” 顾老太太同柳如歌分家,柳如歌心里反倒庆幸,这老东西继续留在这里,柳如歌也不会留她。 她自己找个先生看了风水,说她那里不能待了,那便走罢。 于双方都清净。 柳如歌当下还在操持顾相情的婚事,在池家出钱出力之下,安家才答应在月中科考结束后纳妾。 眼下便是月中,日子倒也快。 池映寒自己都没想到,自打这小祖宗来了他家,他被闹得一连读书三个月。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事儿。 邻近考期,苏韵也是破天荒的在家里的佛祖,甚至还牵扯池映寒也跟着去跪拜。 池映寒死活不答应,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跪它干嘛?” “诶呦我的二郎,你就同我拜拜!你不跪你也得给它行个礼啊!” 第126章 丢脸 池映寒无语望天。 属实拿这些人无奈,要么就是顾相宜给他求签,要么就是苏韵带他拜佛。 成,让他拜他就拜拜。 结果拜完了佛,次日顾相宜又要拉他去长门宫拜拜无量天尊神像。 平时一个个挺理智的人,这会儿让池映寒简直无语凝噎。 但池映寒依旧是随着小祖宗去了。 当日去长门宫的路上,池映寒在马车里问着:“怎么想到去长门宫了?” “听祖母说你和长门宫有缘,于是带你来拜拜,许是能灵验些。” 池映寒托着腮,无奈的道:“我那是去长门宫学功夫的,他们那实则是个门派,跟少林寺一样,很有口碑的。至于他们那里的神像,我其实也不太信。” “信不信你也虔诚一点。” “好。”池映寒生无可恋,他今日一行,完全是图小祖宗开心。 谁料,他们的马车正行驶着,拐角处便有另一个马车蹿了出来,似是抄近路,挡在他们前面,先他们一步朝着前方驶去。 驾车的车夫怒斥了一句:“什么人啊这是?驾车跟投胎一样。” 顾相宜却不经意看了前方来者的身影。 那不是柳如歌和顾相笙吗? 他们竟也去长门宫? 柳如歌也是个喜好祭拜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顾相笙能考上个功名,好让她有条出路。 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顾相笙竟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听闻骂声后的池映寒也从车窗内探出头,见居然是顾相笙。 “他也来这里拜无量天尊?” 顾相宜忽然“啧啧”两声,道:“你看看,你拜无量天尊都排不上第一。我那蠢弟弟可跟你一个水准,童生都未过,如此水准的,除了你和他,就是我那个今年第一次考童生的五弟弟,你看这南阳城,谁还跟你作伴?安瑾瑜没考上解元都要重考的!” 池映寒一听到安瑾瑜,立刻不愿意了,用折扇指着顾相宜道:“诶!不准同我提安瑾瑜啊,你成心气我呢?” 顾相宜“哼”了一声:“那就只准夫君气我了?” “诶顾相宜你又不讲理啊,好生生的怎么总跟我置气呢?”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置气?你个连童生都没考过的,我还指着你一鼓作气考上秀才呢!” 考秀才? 池映寒一想到要县试、府试还要院试,心里那叫一个头痛。 这小祖宗还指望他过关斩将,一口气将今年的分量全都过了。 可是,池映寒却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顾相宜看不上那个连童生都考不上的顾相笙,他同顾相笙一个水准,实在是太丢人了! 甚至,今日他们的马车被柳如歌无端抄了,心里甚是不爽。 顾相笙的马车内,柳如歌提到这次科考便一阵愁:“这眼瞅着顾相君那小崽子都能参加考试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行事?今年你若是再考不上,让那小崽子考上了,你是要气死我呀!” 顾相笙却是一脸的无所谓,道:“那是阿娘你的问题,谁叫你每次都拜佛,佛祖跟我犯冲,你说这赖谁?” “成,今年拜无量天尊,去长门宫拜!今年你若再考不上童生,你看我以后再给你钱花的!” 顾相笙深深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见他不说话,柳如歌反倒是急了,道:“你个不成器的,你倒是答应一声啊!” “成,我答应阿娘,这次想方设法也要考上。” 柳如歌这才不再追究他。 而池映寒跟着顾相宜也来到了长门宫,长门宫他来了许多次了,但唯有这一次,他心里是极不自在。 顾相宜不同顾相笙打招呼,但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排在自己前面给无量天尊神像磕头跪拜,拜得那叫一个虔诚。 顾相宜来时还笑他“拜神像都排不上第一”,果真,这次拜神像拜得池映寒属实郁闷。 看着顾相笙如此虔诚,仿佛他连顾相笙都不如似的。 他看着顾相宜在他身旁认真的跪在蒲团上,轻闭双目默念着什么。 他遂也学着她的模样,轻闭双目默念道:我这次可是看在小祖宗的份上,头一次参加科考啊,小祖宗要求一定要考上秀才,马上就是县试了,我先求个县试能过,无量天尊一定要保佑我过啊,不然小祖宗便功亏一篑了。 池映寒将这心里话足足默念了三遍。 待顾相宜都起来了,池映寒还在虔诚的默念着。 顾相宜也不知他在祈祷些什么,这般认真。 待池映寒起身后,顾相宜好奇的问:“你刚刚都说些什么了?怎么说这么半天?” 池映寒“哼”了一声道:“这是天机,说出来便不灵了。” 顾相宜也是怕了这份不灵,池映寒科考,她心里跟着突突着。 她遂没有再问。 在长门宫待了拜了无量天尊之后,池映寒和顾相宜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顾相宜心里怎么都是担忧,她焦虑的道:“你说明明是你要考试,怎么搞得我比你还急?” 池映寒一边悠闲的扇着扇子,道:“本少爷怎么知道?不是没人知道本少爷复习过吗?考不上便考不上,只当又闹一次笑话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顾相宜却看得出来,池映寒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不在意。 她试探的问道:“说心里话……这么多年一直在南阳城闹笑话,你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这话属实扎了池映寒的心了,他道:“你觉得哪次是本少爷舒服的?男人都要面子、都要脸,而这脸面,父亲从没给过我,我去参加万花楼周年大会,由于大会时间长多待了几日,被我父亲生生打了出来,从此被传成我在万花楼风流了五日。所以,你以为这些我愿意承受?” 听着池映寒突然同她说这些,顾相宜心里极不是滋味儿。 虽然顾相宜不张扬,可池映寒若是参加了科考,考不中要比寻常人更丢脸。 所以他才干脆选择不去。 顾相宜心里越发的沉重,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 可是…… 她没有办法,这科举,他是必须要考的。 第127章 县试 可是,顾相宜虽极力尝试改变他的命运,可她的心里却生生的不舒服。 她思虑着,忽然止住脚步。 她停下,池映寒自是停下,道:“怎么了相宜?” 顾相宜抿了抿嘴,道:“这次考完,你想要什么奖励吗?” “奖励?”池映寒没想到顾相宜竟会突然说这个,“怎么了相宜?怎么突然这么主动的要给本少爷奖励了?” 顾相宜心里实在压抑不住这股劲儿,好似同苏韵那般,心疼他,又不得不让他走下去。 她却不能同池映寒讲明缘由,只得道:“我是觉得……这次考试,好像是我在为难你一样。你只管说,想要什么奖励,回头我都奖励你。” 池映寒突然觉得有意思,问道:“要啥都行?!” 顾相宜小脸一红,赶紧补充道:“圆房不行!” 她这么一补充,池映寒险些笑岔了气。 顾相宜本还伤感着,见他忽然笑了起来,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太过紧张了,我压根没想过同你圆房,你放心!” 顾相宜这才松了口气…… 只听池映寒提出道:“那让我抱你睡一宿好不好?” “抱我睡一宿?” “昂!我不做什么,就单纯想抱着你睡一宿……这可不可以?” 顾相宜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答应道:“你考上秀才,我就让你抱。” 顾相宜是豁出去了才答应他这点,她心里想着:池映寒准是在同她赌气,他心眼可小着,什么小事都往心里去,上次因为抱了她一宿被又是隔离又是打地铺的,他可是记仇。 即便后来老太太给宁儿布置一张床在房内,此后他睡宁儿的那张床,他心里也不痛快。 但看在他第一次科考的份上,她便纵了他。 后日便是县试。 在回家之后,顾相宜在临考前给池映寒出了几套模拟试卷,嘱咐池映寒道:“县试并不难,你答题的时候不要紧张,必考诗词你全都背过,而且你自己也扩展了一些,以这三个月的努力,过县试没问题。” 顾相宜将几套模拟考卷交给池映寒,池映寒一边看着考卷,一边详细指点道:“基本上都是一文一诗,首先要求语句通顺,后逐渐要求精辟。池二,你将你之前作诗的那股劲儿拿出来,保准没问题。” “放心,我有我作诗的方法。” “嗯,我相信夫君你一定可以的!” 池映寒心里一惊。 难得小祖宗扬言相信他! 不容易,打实不容易! 而顾相笙那边,他考前心里可就没池映寒这般放松了,由于大姐儿腿瘸这事儿,柳如歌最近情绪极其不好,倘若顾相笙再连个县试都没考上,柳如歌准会将怒起全撒在他身上。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是,若说往年,顾相笙是没法儿的,但这次情况却变了——她大姐儿顾相情成了安家的妾,自是同安家近了关系。 对于顾相情的名声,柳如歌本就在安家面前保住了,且又说服了安家,还让他们十分同情顾相情的遭遇,那安家完全就可以求那元知府,让元知府以及下级刘知县帮他一把。 考童生又不是考秀才,上面查的比乡试、会试宽松许多。 虽是绕了弯路,顾相笙也是偷拿了家里的三千两银子,去给自己谋活路去了。 而这几日柳如歌忙活着大姐儿的婚事,也没注意到顾相笙偷偷从家里拿走三千两巨款,分了一些钱,去贿赂知府和知县。 虽是糊名制,但顾相笙那一手烂字,只要说通了,他们准认得出来。 就这样,两日的时间内,顾相笙买通了知府和知县,声称自己绝不胡来,朝廷每年都能通过一万个童生,勉强给他过个童生就行。 直到县试当日。 顾相宜和苏韵早早起床,亲自送池映寒去县考场。 在马车通往县考场的路上,顾相宜不再嘱咐他杂七杂八的话,而是同池映寒道:“每场考试时间长着,池二你再吃些东西,免得体力透支了!” “有什么好吃的?” “我做了些你爱吃的蜜汁猪肉脯。” 池映寒本还不想吃,一听这话,眼眸一亮,道:“拿来拿来!相宜做的猪肉脯,本少爷都能吃了,吃完了再进考场!” “好好好,你慢些吃,不急。” 池映寒此前还郁闷她只顾及别人的科考,这会儿看她对自己这般嘘寒问暖,心里打实愉快。 而且今日这份关心是他独占的,连顾相君都没法跟他抢。 高兴,今日的考试,他心情非常愉悦。 池映寒美滋滋的吃着猪肉脯,可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 马车停下之后,顾相宜和苏韵率先下了车。 县试考场外,也聚集着不少人,虽无法靠得太近,却也围观着。 直到大伙儿在人群中看到了池二! “池二?我的天,我没看错?他来参加科考了?” “你看错了?” “没看错!就是池二,你看,马车里那个!” “我的天!还真是池二,他怎么也来参加县试了?” “确定不是来送人的?” “送谁呀?他哥死了多少年了?” 马车前的池映寒不听他们议论,他也不知道考试期间让不让吃东西,若是不让,那他得把这些猪肉脯吃完了再进去。 倒是顾相宜和苏韵来到考场门口,道:“之前向县署礼房报过名的,池映寒。” “啊?池映寒?!”管门的差爷吓了一跳。 这池映寒的名号,他们可是听说过。 简直就是南阳城第一草包! 这厮还来考试,谁准他报名的? 当差的遂道:“咱们也有咱们的规矩,像池二这样的,须口头背一遍四书五经的内容,咱们才确定他不是捣乱的。” 顾相宜自是不怕这些,看着还在吃猪肉脯的池映寒,道:“池二你快些吃!” 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就这考前还不停的胡吃海塞的池二,居然也来考试。 是来闹笑话的?! 却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停在县试考场门外。 顾相宜朝着那马车望去,见顾相笙胸有成竹的从马车内跳下,见了顾相宜,还朝顾相宜打招呼,道:“三姐姐!” 第128章 分组 还没处理完池映寒入场的问题,顾相笙便到了。 顾相宜也连忙招呼道:“四弟弟!” 顾相笙嘿嘿笑着,第一反应便是道:“三姐姐和三姐夫是来送五弟弟考试的吗?怎么没见到五弟弟啊?” 正吃到最后一块猪肉脯的池映寒一听顾相笙的声音就不爽。 这厮现在已成了除安瑾瑜之外,第二个让池映寒看了就不爽的人,他一口将最后一块猪肉脯咽了下去,高声道:“她是来送本少爷考试的!” “啊?!”顾相笙完全没想过还有这等操作,乍一听是池映寒要考试,吓了一跳:“三姐夫,你是来参加县试的?!” 其他人虽有疑惑,还未在池映寒面前这般明目张胆的质疑,顾相笙倒好,说得如此大声。 惹得池映寒站起身,挺直了腰板道:“本少爷今年想考了,你有意见吗?” 门口当差的看池映寒如此嚣张的模样,忙接茬道:“诶!池二你先把《论语》背一遍!” 差爷话音刚落,附近围观几人便不由得憋笑。 虽然顾相笙嗓门大了些,但大家的想法是一样的。 池二爷要参加县试?是觉得娶妻之后被管得严、笑话闹少了,今日非要给大家耍一出吗? 池映寒目光转向当差的,道:“《论语》可长着,谁知道你要本少爷背哪一篇?整本都背完,本少爷还考不考了?” 当差的道:“那我考你个简单的,《论语·公冶长第五》,宰予昼寝,后面的你接上来,我便让你进去参加考试。” 《论语·公冶长第五》?! 甭说池映寒,顾相宜也一秒之内反应过来是哪一句。 这当差的,竟当众侮辱池映寒! 池映寒黑眸紧紧盯住了眼前这人的模样,严肃的道:“想让本少爷背这篇,可以。你得先告诉本少爷,你叫什么名儿。” “嘿!我让你背你就背,问我叫什么名作甚?” 池映寒恼道:“我就问你你叫什么名,你敢不敢说?你让本少爷背这篇,你还不敢爆名了你?!” “爷我挑一篇考你,查查你功底,你休要捣乱!再捣乱今天你就甭进去考了!” 池映寒咬牙切齿,就这么个看门小厮,今日里还跟他装上了! 就在池映寒握紧了拳头正要较真的时候,顾相宜忙拉了拉他,在他耳边道:“莫在此处生事,误了考试犯不上。你若是想找这个人,我们等你的时候,我将他的画像画下来。事后照着画像定能找到此人。” 池映寒一听也是,虽然现下憋了口气,但回头这口气他要十倍乃至百倍的还回来! 池映寒遂换了一个口气,道:“我媳妇说不同你争,背就背。” 那当差的一笑,心道:不然呢?这厮还敢考场闹事跟他打起来不成? 只听池映寒当众背道:“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待池映寒背完这句之后,周围的众人再没忍住,当场大笑出来。 这一句简直就是为池映寒量身定做的! 当差的也不止狂笑,全然没看到池映寒眸底的杀意。 顾相宜眉目不离这人,将他面貌记牢,她画人像的工夫极好,只拍了池映寒一下,便回到马车上找笔,将此人的面容画得仔仔细细。 说来悲哀,这人怕是不知道池映寒还有个刑部的三叔在,一时口舌之快,足以让他落个家破人亡的后果。 那不知事的当差的还笑着鼓掌,道:“不错不错!背得真生动,你可以参考了,在前面等着,每五人凑一组,把廪保互结册签了!” 顾相宜先前嘱咐过,从县试开始便是随机五个人一组互作保证,谁若是作弊,五人连坐。 结果池映寒刚到,顾相笙便也到了场,他俩干脆被分在了一组。 马车内刚画好画像的顾相宜心头一紧,这刚刚县试就这么心累吗? 她生怕顾相笙考场作弊,再把池二给连累了! 顾相宜正心慌着,好巧不巧的是,这时顾相君也来到考场之外,见了顾相宜,招呼道:“三姐姐!” “五哥儿!” 顾相宜更是心里发怵了,这再加一个顾相君,今年顾相笙若是再敢作弊,她能气得咒他! 顾相君来了之后,五人一组内,三人是顾相君、顾相笙和池映寒。 顾相笙见竟跟池映寒一组考试,第一反应便是:“三姐夫,我同你无冤无仇的,你可别作弊连累我!” 池映寒听了这话便不愿意了,他实打实的背了三个月,且小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舞弊,他压根没动舞弊的心思。 池映寒直接“呸”了一声:“谁连累谁啊?我还怕你作弊连累我呢!” 说来也巧,在众人看来,池映寒和顾相笙二人都是草包,他俩还互相嫌弃了起来。 众人倒是心疼那初次参加考试就遇上这两个极品的顾相君了。 待又来了两个考生之后,五个人便齐了。 顾相笙本来胜券在握的,唯一没想到倒霉遇到池映寒,若是被池映寒舞弊坑了一把,他几千两的巨款就打水漂了。 他又嘱咐道:“三姐夫,我得把话同你说明白,旁边这位是我五弟弟,第一次参加科考的五弟弟,若是咱们组有人舞弊把他耽搁了,你说他得落下什么阴影。” 池映寒也道:“是啊,考场内谁若是舞弊,那得给你五弟弟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 顾相笙“啧”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我说谁呢?” 池映寒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啊,你说你自己呢!你这人自知之明倒是不错。” “嘿!你……” “行了,要不这么着,咱们五人在此发个毒誓,谁若是这次县考舞弊,谁断子绝孙!” 顾相笙听了这话,心里一噎。 他还真就舞弊了…… 这个誓,他还真就不敢发。 池映寒见他们都不发誓,疑惑道:“你们怎么都不敢发誓?别告诉本少爷,你们都舞弊了!” 第129章 行贿 顾相君听闻不服,第一个辩道:“我不舞弊,我就敢发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池映寒也跟着发誓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另外两个考生面面相觑,遂也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顾相笙本还犹犹豫豫的,可见其他几人都发完誓,就剩他了,他也没招,发誓的事儿回去找仙人化解,此刻也只得跟着道:“我若舞弊,断子绝孙!” 五人都发完誓,纷纷进入了考场。 考官念着他们五个人的考场座位:“池映寒,坐东元一号,弥天字。” “顾相笙,坐东元二号,弥地字。” “顾相君,坐西黄一号,弥玄字。” “贾癸,坐西黄二号,弥黄字。” “马文,坐西黄三号,弥宇字。” 这么一入座,顾相笙分配到了池映寒后方的考棚,顾相君则在他对面。 顾相笙隔着棚子,又对着池映寒的考棚道:“落榜就落榜,千万别想不开让自己断子绝孙啊。” 池映寒“啧”了一声:“你想叮嘱自己,本少爷不拦着,但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 考官喝道:“肃静!” 池映寒和顾相笙这才都收了声。 门外的顾相宜画完了非要讥笑池映寒那当差的画像,递给宁儿让其收好,对一旁的苏韵道:“婆母还要操持家事,相宜在这里等他出来。” “那辛苦你了。”苏韵心里虽然不舍,但最近家中事宜确实多着,家中几十号人等着听她传话,她总不能接连五日都在场外侯着。 顾相宜送走了苏韵,心里忧虑的直发怵。 前世她从未担忧过安瑾瑜科考的事宜,每每看到考场外亲朋好友焦虑不安她都无从感同身受。 但此刻,她比那些人更甚。 因为人群中不乏有因为她是池二家眷而对他投来异样眼光的。 但她早就无所谓了。 只祈愿池二考试顺利。 而考场上,于池映寒而言,考题还真就不难,大多是顾相宜给他讲过的。 池映寒谨记顾相宜给他的每一句嘱托,字迹工整,行文流畅。 他对面的顾相君也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答着。 唯独顾相笙左顾右盼,没成想池二真的在写字。 不过,谁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呢! 待交了试卷之后,当日几人出了考场。 池映寒出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寻自家马车,见顾相宜在等候着,立刻便朝顾相宜跑去。 “相宜!相宜!” “池二!”顾相宜见他出来,心头一喜,忙上去迎,瞧着他气色不错,她问:“感觉怎么样?” 池映寒笑了笑道:“还行,就是肩膀有些酸了。” 顾相君出了考场后也看见了顾相宜的马车,但着实让他没想到的是—— 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顾相宜在帮池映寒锤肩膀! “现在好点了没?还酸不酸?” “好多了,刚刚在考场上可酸死了,差点又窒息了!” “好了好了,现在不酸了就好,对了,夫君你饿不饿?” “还好,早上吃了那么多猪肉脯,考的时候没饿,现在有点饿了……” “等会儿带你吃东西去。” 池映寒蹙眉转头道:“吃东西干嘛还等会儿啊?” “傻子,等等五哥儿啊!” 然,顾相宜和池映寒转头的间隙,顾相君正在他们面前一脸尴尬着,不知应不应该告诉顾相宜,他已经出来了…… 待到了一同吃席的时候,池映寒又一阵不爽的看着顾相宜给顾相君夹菜,边夹边道:“五哥儿从小就是个立事的,许是因为在我们院生长的原因,他自幼就比同龄孩子成熟稳重些。你看这次科考,他一个人走了挺老远的路也准时到了。池二,你也同五哥儿学着点,瞅你白白比他痴长那么多岁,脑子却钝着。” 池映寒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专注的啃着麻辣凤爪,顾相宜一听就知道他压根半个字都没往心里去。 倒是顾相君笑了笑道:“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姐夫。祖母常告诉我不要羡慕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有他们的命。而我只要知道‘没有富贵命,莫生富贵病’便是了。” 顾相君的笑容让顾相宜不免有些心疼,这孩子生的懂事,长大后更是比身边人懂得稳重。 只听顾相君道:“姐,能拿些菜回去给祖母吃吗?祖母之前几个月没吃到这些肉食,险些贫血饿死,我想……” 池映寒听他说得这般可怜,一边啃着凤爪一边道:“没事,随便拿。给老人家补补身体才是。” “谢谢三姐夫!” 顾相宜这时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你们搬到小巷去住,日子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相君说着,声音压低一些道:“不是还有姐姐成亲聘金里给的那些产业吗?虽然产业都不大,但够我和祖母吃饭了。” 顾相宜同样压低声音道:“那姐姐便放心了。产业这事儿,不要跟任何人讲。” 顾相君点头:“知道了姐。” 当晚,第一日县试的情况,已由刘县令告知给元知府。 此刻的元家,安瑾瑜听闻情况后生了疑惑:“池二去参加县试了?!” “是的,姑爷,没人看错,就是池二,他还在场上答题了呢。” 安瑾瑜真是万万没想到,难道是顾三姑娘让他去考的? 不然池二怎么会考那东西?! “他答得如何?” “回姑爷,阅卷的看了,觉得倒也还行,第一科给他过了,明日考第二科,过几日榜就能放。” 安瑾瑜知道县试考题简单,可池二去考,可真就辱了科举的名声了! 安瑾瑜怒着,正要再问,一旁的小厮又道:“姑爷,还有个事儿呢。” “什么事?” “你知道安家同意顾相情做妾了。” “知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可知那顾相情的弟弟顾相笙,跑去贿赂元知府了!以前他是连边儿都够不着的,如今托你的福够着了,赶紧送去了两千两银票,元知府那钻钱眼里的大伙儿又不是不知道,直接就把钱收了!” 第130章 放榜 安瑾瑜惊的坐直了身,不想竟还有这事? “奴才只觉得可笑,那顾家又不是池家,随手就抛出去两千两?就为了买个童生?” 说来属实可笑。 自古状元、举人、秀才这些头衔能让人获得敬重和名声,可童生算个什么?那童生放眼望去千千万,考不上便考不上,至于买个童生? 安瑾瑜甚是觉得可笑,遂起身同母亲、祖母去说这顾家人的人品。 谁料,这事儿顾相笙还是通过安老夫人才得以勾搭上的,安瑾瑜非但没趁机将顾相情的亲退了,还被数落了一通。 待回了卧房后,安瑾瑜一肚子的气,坐在床榻上,还摔了两个茶杯。 元玉婉见安瑾瑜这般动怒,也不知是应劝还是不应劝,但作为妻室,总不能任他一人在这里摔东西。 她进门关切的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安瑾瑜见来者竟是元玉婉,一时恼道:“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即便元玉婉戴着面纱,安瑾瑜也不愿见她。 但想来到底是元知府的女儿,安瑾瑜平和下来之后,又补充道:“我此刻心里不顺畅着,脾气暴躁了些,怕吓着你。” “无妨,我只是觉得……既是大娘子,夫君若有个不顺心的事,我应当照应着。夫君一心扑在功名上,那我这做大娘子的,便应全心全意支持夫君,生活上更是要将夫君照顾周到才是。” 这些话和想法是元玉婉在外打探到的,听闻安瑾瑜想要一个全心全意支持他科考的妻子。 虽然被家里逼着嫁给这么个人,元玉婉已深陷地狱,可她不信女人这辈子就这么定了,她要为自己谋个活路才是。 安瑾瑜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复杂起来。 这果真是他想要的类型——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事业、不打扰他、体贴会服侍他。 可她在他心里,终究比不上顾相宜。 他多想让顾相宜去做元玉婉现在做的一切,看着元玉婉这张用面纱遮住的脸,他越发觉得拿不出去手。 罢了,待他到了不屑元知府势力的地步,将她休了换个漂亮的便是。 接下来的四日考试,安瑾瑜一直关注着。 顾相笙的事忍忍也就罢了,可那池二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荒唐的事,竟是他后几场考试在考棚里睡觉,睡着睡着便惊醒,然后提笔作诗。 他只听过李白喝酒作诗,这池二到底是哪门子功夫,他还真摸不着头脑。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时候,所有从考场中出来的考生都满是疲惫,池映寒倒是不改往日的元气,和前几日一样,朝着顾相宜马车停的位置奔去。 “相宜相宜相宜!本少爷考完啦!今天考完之后腿疼,相宜帮我按按腿!” “你第一天肩膀疼,第二天脖子疼,第三天腰疼,第四天脑袋疼,这都在我能理解的范围内,腿疼是怎么个意思?” “我考试时候狼毫笔掉地上了,我去捡的时候把腿扭了……” 顾相宜嘴角抽搐,一个习武之人今儿腰扭了,明儿腿折了,身子骨比她还不结实? “腿扭了怎么跑那么快?” “这不是看着你了吗?这腿它看到你,它就不受控制的往你这儿跑了,嘿嘿……” “这么说,这腿比夫君还乖咯?那干脆把腿拆下来,这腿我得好好留着。” “别!”池映寒一听要拆腿,吓得赶忙把腿收了回去。 这腿利索着,半点毛病都没有。 不远处的安瑾瑜,仿佛得了一种难解的心病。 自打那次坐马车的时候听见顾相宜和池映寒说笑,他整个人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痛与恨,他看着一个草包都能娶妻并且过得很幸福,一个草包都能有一个满眼都是他的女人。 他觉得池二不配。 可三个月过去了,池二和顾相宜没有他断言的过得不好的征兆,也没有他想象中顾三姑娘悔恨的模样。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因此他才不想看,整个南阳城,他最不想看的便是他们! 晚些时候,安瑾瑜去找了一趟元知府,聊起池二参加县试一事。 元知府道:“说实在的,本府也吓了一跳呢!可是怎么说呢……本府平日在公堂上套池二些银子便也算了,那都是小事。但涉及科考,便不是闹着玩的,县试和府试皆是本府管辖的,他若是在本府地界上的科考偏私闹重了,这后果本府担当不起。” “小婿尚未入官场,有些事上还没有经验,多谢老丈人赐教。” 元知府也知道他空有才干,却无经验,笑道:“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出了岔子,外面做些什么也莫要留丝毫把柄,这才是实的。往后等你入仕了,我慢慢的教你。” 县试的事儿,虽然顾相笙和池映寒两个荒唐角儿同时出现。 可让人瞠目结舌的是—— 三日后放榜,池映寒和顾相笙二人,皆在榜单内! 当日顾相宜和苏韵一大早便去等着放榜,看到榜单末处有池映寒的名字后,苏韵惊叫一声,险些晕过去。 中了! 二郎竟中了! 顾相宜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忙去扶住苏韵道:“婆母,县试不难考的,以二郎的才智,考个县试还是能合格的。” “相宜你是不知道,这都多少年了,家里都已经放弃这档子事儿了。今日竟是中了,中了呀!” 苏韵喜极而泣,拉着顾相宜的手道:“快回去告诉老爷和老太太他们去!” 说罢,苏韵也顾不得其他,拽着顾相宜便回家去了,顾相宜刚刚瞄了一眼,见池映寒下面竟还有顾相笙。 奇了! 顾相笙以前可是连半道题都答不上来的,怎么也中了榜? 榜单前,柳如歌也巴望着,竟见到了顾相笙的名字! 我的天! 柳如歌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他自己考的吗?! 她赶忙带着翠红折返回去。 而顾相君在榜单上久久没能看到自己的名字,他一个人憋着心里的不舒服,牢记了自己错在对韵律把握不熟练,他想拿点钱看看能不能请个先生教教他。 第131章 映莲 顾相君年纪虽小,但心智却稳重。 他知道三姐儿嫁人以后不可能全心全意的顾着他和祖母,她婆家能准她给他和祖母拨这些款供他们生活,也是三姐儿自己换来的。 他自己尚需要争气,回家寻个先生去,下次一定要考上。 顾相君心里立志,遂从围观放榜的人群中离开,独自回家去了。 而柳如歌这边,自见了榜单之后,匆忙便赶回家中,到家之后二话没说便揪起那正在家里吃酒的顾相笙,斥问怎么回事。 顾相笙心里知道自己这次县试准过得去,见柳如歌来问,张口就解释道:“许是之前长门宫的卦灵验了。怎么?儿这次中了榜,阿娘怎气势汹汹的?难道不应高兴?” “高兴?高兴个屁!那是你自己考的吗?” 柳如歌还能不知道顾相笙这次如何复习的?三天两头的只要自己一个没看住就跑出去耍,柳如歌也不便在风流场所寻他,为此受了不少气。 若是顾相笙这般表现的还能中榜,那猪都会上天了! “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顾相笙坚持道:“怎么不是我自己考的了?我考不中你斥我,我考中了你也斥我?虽我不用功,但可能神仙显灵就帮了我一把,我就中了呗。” 这厮真当柳如歌是好耍的? 柳如歌话语更加严厉的逼问:“你再不说实话,休怪我讲这事儿通禀主君,让主君问你了!” “别!”乍一听阿娘要将这猜疑告知父亲,顾相笙瞬时慌了,赶忙哄道:“阿娘,这事儿你可不能同父亲说!” “那你实话告诉我,怎么回事。” 顾相笙挠了挠头,许久不能明白阿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她特意带他去拜神仙,求神仙显灵相助吗?这会儿同她说神仙显灵,她偏不信了。 顾相笙见柳如歌如此逼问,只得实话实说的道:“这不是看家里同安家结亲了吗?如此一来,同元家也能有些来往,便递了些银钱,让安家老太太去帮忙说说。一个童生而已,一年能出几万人,考上了又不碍什么。” 柳如歌一听,瞳眸都瞠大了。 敢情是今年她费了大劲将顾相情安排到安家之后,这小犊子借着风就去行贿! 行贿可不是闹着玩的,若被朝廷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柳如歌这么多年都没敢走行贿这条路,这小犊子胆子可真大! 不过好在这两年上面没怎么查过舞弊一事,也未见有因此坐牢的。 再者,考个童生而已,又不是考秀才、举人,倒也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事。 柳如歌又问:“你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顾相笙见此事也瞒不住了,支支吾吾的道:“三千两……” “三千两?!” 柳如歌吓得差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千两买个童生!你败家败疯了!” 顾相笙挠了挠头道:“给知府、知县他们送钱,少于千两能行吗……” “你少跟我辩!你当你是池家那傻儿子,随手一掷便是几千两,我还笑人家儿子傻,想来你也是脑子进了水的!” 柳如歌险些要被他气疯了。 三千两,于池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倒也周转得开,于他们家,那简直就是大半的家产! 这小犊子怎就不知家里几斤几两,拿三千两买个童生! 顾相笙却理直气壮道:“反正既要办妥这事儿,钱少了是不成的,我这也是投资了,万一童生之后再考,考中秀才了,你这钱也没亏不是?” “你扪心自问,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童生都考不上,还考秀才! “你怎就不自己争口气,自己考童生?那东西就那么费劲?我见今日榜上,还有池二的名字呢!一个傻子都能考上的东西,你竟要花钱去买!” 顾相笙道:“你怎就知道池二是自己答的题呢?他可比我能作,考场上他还睡觉来着!许是今年三姐姐逼他去考,他也暗中出钱买了童生!” “你怎就以为别人同你一样?!” 被顾相笙这么一驳,柳如歌倒想起来了,自打顾相宜和池二成亲之后,鲜少见到池二外面厮混,寻欢作赌更是没人再看到过。 以三丫头的性子,肯定要管教池二的,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竟考上童生了。 柳如歌真是要被气炸了。 她英明一世,可偏偏这两个孩子,一个鲁莽胡闹,一个败家奢侈,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这么两个债主! 而顾相宜回家之后,见家里大摆宴席,庆祝池映寒通过县试。 老夫人听说池映寒县试过了,高兴了一整日,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在京城的池天景和跑海的池天昌回不来,老太太定要一大家子团聚,庆贺庆贺。 这次家宴上,顾相宜坐在池映寒身边,虽一直给池映海夹菜,不愿张扬,但纵使她不张扬,全家也都知道这事儿是二郎媳妇操持的。 一个七八岁的姐儿嘴巧,站起来道:“祖母真是有福气,得了这么争气的二哥哥二嫂嫂,莲儿恭祝祖母,恭祝二哥哥二嫂嫂。” 顾相宜听那小姑娘嘴甜,问着身旁的池映寒道:“你们家里后院的这几个姐儿,我还不怎么认得呢。” 池映寒闻声解释道:“这是七姐儿,家里老幺儿,叫池映莲。” 顾相宜看了眼那姐儿,果真人如其名,小脸生得伶俐着。 顾相宜笑道:“之前在家忙着,还不怎么见后院的几个姐儿,今日一见,小丫头长得可真伶俐。” 顾相宜话落,池映莲腼腆的笑了笑道:“二嫂嫂过奖了。” 一旁的池映寒看了眼池映莲的小脸,心道:丑倒是不丑,但哪有自家小祖宗生的伶俐? 池映莲笑着又接着道:“莲儿听闻二哥哥二嫂嫂这等喜事,自己在家里亲手做了些小礼物,送给大家,图个吉利。” 说罢,池映莲便拿出竹藤编织的一些小物件,率先给老夫人送了去,老夫人从小竹筐里拿出来一个,竟是竹编的小树。 老夫人更是笑道:“这小东西还蛮漂亮的呦!” 第132章 别走 “祖母,这个是莲儿编的小松树。” 松树,寓意长寿。 池映莲虽不明着在池映寒的庆学宴上大张旗鼓为老夫人祝贺什么,但这心意老夫人却是明明白白。 老夫人笑得更是合不拢嘴,道:“七姐儿可真是心灵手巧,这小东西好看,祖母喜欢。” 一旁座席上,七姐儿的生母崔姨娘笑了笑,道:“小孩子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大家图一个开心便是。” 崔姨娘笑着,池映莲便来到顾相宜和池映寒这桌,池映寒对孩子不感兴趣,对她的小物件倒是蛮有兴趣的,见她掏出来一双编织的小鞋,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着实被池映莲送的礼物惊喜到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这么喜欢这双竹编小鞋,又问:“那个是送她的,哪个是送我的?”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就是这双鞋呀,二哥哥不喜欢吗?” 这可把池映寒难住了,这小鞋又什么可讨喜的? 见池映寒僵住片刻,还是顾相宜赶紧圆场道:“七姐儿这东西可好,鞋通‘协’,还是一双。这是祝愿我和二郎同心协力呢。”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是这么玩的! 他先前可从不这么带涵义的扯这些东西,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吃了憋。 顾相宜虽是喜欢这寓意,可是这寓意背后所带的是—— 如今她辅导二郎的事儿,全家都在看着,并且各种叮嘱、祝愿,若她有所成就还能有些脸面,若她把事儿搞砸了,家里一人一张嘴都能让她无地自容。 顾相宜心里正沉重着,而她身边的池映海倒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见他们在分小玩意儿,也争道:“我也要一个!” 池映海才刚被分到池家大房没多久,池映莲都不认识他,但既然这小哥哥也说要,她便准备也给他掏一个吉利的,谁料池映海见她要掏,不满的驳道:“我要自己挑!” 池映莲见池映海上来就要抢,被池映海吓得一惊,原本的淡定立刻顿然无存。 众人也见池映海要自己翻小玩意儿,顾相宜脸上挂不住了,虽说池家大房的人不怎么接触海哥儿,可海哥儿现在同是顾相宜院里的,归顾相宜管教着。 见他如此胡闹,顾相宜连忙呵斥:“海哥儿,休得无礼。” 池映海委屈道:“可是我也想要!” 顾相宜解释道:“你想要,也得人家给你挑,你再接。” “小松树不好看,小鞋也不好看,我要自己挑!” 听他这般闹腾,池映寒都烦了,用力拍了下池映海的手,呵道:“拿你嫂子说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要不是此刻在席上,池映寒差点脱口而出“你拿相宜说话当放屁”了! 而池映海自是不知这些礼数的,见二哥哥二嫂嫂都斥责他,当众大哭出来。 这把可惹得众人一阵难堪。 顾相宜赶忙将池映海带了出去,众人正疑惑这孩子怎么如此无礼,池映寒见这小崽子给小祖宗丢了人,赶紧向众人解释道:“这是二叔家的小孩,先前在我二叔家没照顾好,有点痴障,这才让相宜接来养的。因为辈分问题,在我们院也没落名,相宜请人教他识字,很多事他也得慢慢学。今日让大家见笑了。” 崔姨娘忙道:“没事没事,也辛苦二郎媳妇了,还要帮着教养二房家里没养好的孩子,小小年纪的新妇,倒是蛮能干的。” 顾相宜在外面听了崔姨娘的话,心里一阵苦闷。 哪里是能干? 这是个痴儿,老夫人虽是心疼不愿孩子在外受苦,可这孩子不知礼数,什么都不懂,谁都不愿意揽这活儿,还得顾相宜养好了,给其他院哪个愿意接养的送去。 她也是白白挨累,帮着调教一场。 调教得不好,还得落埋怨。 顾相宜本也懒得在宴会上过于抛头露面,借机离开倒也清净。 倒是池映海,没分到小玩意儿,哭闹得厉害。 顾相宜无奈,带他去了书房,让他去书房门口等着,从池映寒地窖里翻出一个九连环出来,道:“嫂嫂带你玩这个好不好?” 池映海依旧哭着,道:“我不会玩。” “没事,嫂嫂教你,嫂嫂给你变戏法,把这个环儿拆开,你看怎么样?” 池映海拽了拽这个环儿,哭道:“这个拆不开的。” “没事,嫂嫂给你拆。” 说着,顾相宜便带池映海回了院子,给池映海拆解九连环去了。 池映海虽安静了下来,可还是惦念竹编的小玩意儿,他道:“嫂嫂,那个小玩意儿,是大家都有的吗?” 顾相宜顿了顿。 他不提这茬,顾相宜险些忘了。 上次顾相宜带着寓意每个院送去一份礼品,结果没两天,不知是崔姨娘教的还是小孩子自己学的,那些竹编的物件肯定不是在得知池二考上县试后立刻做的,毕竟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做不完。 那便只能说,后院那几个姨娘家的孩子,最小的也精着呢。 顾相宜这一走,一个时辰都没回来,那便是不回来了。 顾相宜不在池映寒身边,哪里知道池家那些年纪大些的哥儿姐儿们又开始敬酒,池映寒被一口又一口的灌酒,十杯下去又被灌得整个人醉醺醺的。 最后还是苏韵吩咐着采薇,道:“归雪阁的丫鬟们呢?怎么一个都不在?想着把二郎扶回去呀!” 采薇点了点头,赶紧回去叫人,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又在宴席上喝醉了,一阵头疼。 现在想想,他喝酒哪次是不醉的? 到最后还得顾相宜将池映寒搀扶回来,回院之后便把他扔在床上,道:“宁儿,拿些醒酒汤来!” “少夫人稍等,我这就去。” 宁儿应着,不多时便端着醒酒汤递给顾相宜。 池映寒醉醺醺的躺在顾相宜的腿上,一两个时辰没见到顾相宜,剩他一个人在宴会上,鬼知道他有多无聊。 这会儿躺在她腿上,感知到她的存在、她的温度,池映寒竟不禁有些不愿她再突然消失丢下他一个,甚至不满的问道:“相宜,你刚刚怎么走了?” 第133章 碰了 “海哥儿在那儿作,我总得管管他啊。” “那你就一去不复返了?”池映寒气呼呼的看着顾相宜,顾相宜无奈:“我怎么知道他连哭带闹一直不消停?” “那你让丫鬟管他呗!一个小孩子,谁哄不一样?” “不一样,这孩子说来也是头疼。他只跟我亲,别人谁靠近他,他要么不搭理,要么就是哭闹,所以哪个院也不愿养他,这才扔这儿来了。” 一听到这小崽只同相宜亲,相宜就那么认真的带他,池映寒更憋气了,道:“那我找个他愿意亲近的,是不是就能把他送走了?” “送走?怎么谁在你院里,你都要把谁送走?”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送他,只送他!” 顾相宜也懒得跟他辩解,道:“你可别跟我闹了,这人若是在我手里教导不好,久了没人指责二房种下的根,都得找到我身上。再让老夫人斥责,你说我冤不冤?” 池映寒听得出来,顾相宜是又在家里吃瘪了。 可作为一个新妇,被长辈们安排也是推脱不开的,毕竟池映寒虽供她当祖宗,其他人可不会。 但池映寒还是提出条件道:“以后你若是要走了不回来,你好歹暗示我一声,免得害我在那里等你两个时辰。” “好,我下次告知你一声。但这醒酒汤,你今晚总得喝了,以后你也不许在我不看着你的情况下喝得烂醉如泥,哪天再将自己喝死了。” 顾相宜说着扶起池映寒,一口一口的给他灌醒酒汤,醒酒汤是什么味道,池映寒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自上次她给他投喂猪肉脯之后,他便喜欢上了她喂他的感觉,甚至她塞进他嘴里的勺子,他都会不经意的叼住。 “池二,撒嘴!别咬勺子!” 顾相宜着实无语,给他喂口汤,还要自己往回抽勺子。 在费劲喂完汤之后,池映寒迷迷糊糊的躺在她的腿上,这回倒是不走了。 顾相宜心道:这又是借着酒劲耍酒疯是?这都成了池二绝活了! “池二你起来,躺你床睡去!” “不去,今天不想去。”池映寒还是头一次感觉到,原来小祖宗身上又软又暖,比冷硬的地铺和祖母安排给宁儿的床铺强了太多。 他不想走了! 池映寒许是借着一股酒劲,直接环住了顾相宜的软腰,甚至用脑袋在腰间蹭了蹭。 顾相宜被他吓得大惊! 一股脑的想起上次池二醉酒就失去理智,如同狼虎一般。 “池二你乱蹭什么!撒手!下去!” “有本事你把我丢下去。”池映寒哼哼,他今日偏是不想走了,他就要在这儿睡。 顾相宜却是恼得不行。 失算,真是失算。 她竟忘了醉酒后的池二是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顾相宜死命的去解池映寒扣在她腰间的双手,可无论如何都掰不开他的十根手指。 且十根手指都在她后腰处,咬也咬不到。 顾相宜吓得发怵,却又不敢做什么。 甚至怕近来婆子听房,她不敢斥得大声,只能恼羞着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生怕池二忽然推倒她。 就这么坐了半宿,听着池映寒躺在她大腿上,抱着她的腰睡着的模样,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直接坐到了天亮。 得,今日堂上的事儿,她又要请假了。 好在如玉堂的伙计们都得了她的教导,即便她不在,如玉堂的生意也能经营下去,唯独差了坐堂大夫。 等到了年底,她大抵是该收徒了。 顾相宜坐在床上,一晚上能想许多事。 直到池映寒迷迷糊糊的睡醒,这才发现哪里好像不对…… 软软的…… 温热的…… 不像地铺,也不像宁儿的床。 他……他好像断片了,昨晚他又在哪儿睡了? 结果,他伸手想去摸摸周围的环境,突然“啪”的一声,一只小手用力将他的大手抓住。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你还想碰哪儿?!” 池映寒一听,声音不对! 好像是小祖宗的声音,但怎么这么近! 结果,他猛一抬头,在抬头的一瞬,整个人都要瞎了! “我怎么睡这儿了?!”他发觉不妙,挣扎着便要起来,却没发现顾相宜本就坐在床边,结果“啪”的一声从床上跌了下去。 大清早的,给顾相宜惹得一惊。 “池二,你没事?” 池映寒忘了昨晚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第一反应是:“我昨晚干什么了?没把你怎么着?” 顾相宜蹙眉,这还想撇清赖账了? “你还敢说你昨夜没把我怎么着?!”顾相宜一脸的恼火,道:“池二,你这都多少回了,你想把我全身上下分别体验个遍你就直说,别借酒壮胆成吗?” 什么? 他将她浑身上下体验个遍? 池映寒当即理解成做了那事,吓得俊脸立刻变了色! “顾相宜,你宰了我!” 池映寒当即崩溃,他怎么就能将顾相宜全身上下都体验个遍呢? 那他以后,也没法再找别的女人了。 他守了十八年的身,似乎不大干净了…… 顾相宜见他醒来便忏悔,表现倒还好,她倒也不生气了,道:“我倒是想将你宰了,但见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也懒得再跟你生这闷气。昨夜被你折腾的一夜未睡,今日药堂告假半日,我得休息了。” 谁料,池映寒听了她的话,更是目瞪口呆。 被他折腾的一夜未睡? 我的天爷呀!他昨晚……昨晚…… 他当真是喝醉了,怎么能干出这么王八蛋的事儿来? 池映寒越想俊脸越滚烫,蹲在地上一直发呆,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顾相宜见他这般,更是疑惑,她试探着问道:“池二?” 池映寒一听她喊,一时间更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果真如吓散了魂了一般,立刻起身,红着俊脸,不等顾相宜再说什么,竟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诶!池二,你干什么去?” 这把将顾相宜惊的,也搞不懂池二这傻子一天怎么回事,一阵一阵的,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 门口李妈妈见池映寒这般焦急的跑出去,也跟着跑出去问:“少爷,怎么了这是?” 池映寒不答话,一溜烟出去郁闷去了。 但方才的房,李妈妈可听个正着,什么将浑身上下体验个遍、折腾一夜没睡。 许是少夫人的身体养好了,准备延绵子嗣了。 这分明是好事儿啊! 第134章 请罪 可是少爷怎么如同落荒而逃一般? 池映寒是许久没犯事了,奈何他这不安分的猪蹄子,每次醉酒都要生事,上次不知如何摸了小祖宗,这次貌似是将小祖宗睡了! 将小祖宗睡了…… 将小祖宗睡了…… 将小祖宗睡了…… 池映寒心里反复嘟囔着这话,心道:这他还哪有脸见人啊?! 池映寒一想到这儿,心头如同生了火一般,赶忙跳下河去,好生让自己清醒了一把。 但纵使将身子浸入水中,他心里也不得安宁。 这猪蹄子,真该剁了! 怎么干出如此畜生之事? 完了完了完了…… 生了这事,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再面对小祖宗去? 杜仲见少爷这般惶恐,一猜准是又将顾相宜给得罪了,杜仲在一旁忙道:“少爷,您这是又闯祸了?” 池映寒在水中憋气,却隐约能听到杜仲的话。 听闻杜仲又道:“少爷您跟少夫人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少夫人的秉性你还不知道?她有时候虽说你两句,但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你见她何时像老爷那样对你下过重手?有什么事儿你好生跟她讲,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 解决? 池映寒一头雾水。 他“噗通”一声从水里出来,问着杜仲,道:“我可是将她碰了,这事儿能解决?” 杜仲心里知晓池映寒说的什么意思,他答得倒是轻巧,道:“碰了就跟她一起过呗,多大点事儿!少爷您也不想想,您到了她手上,除了她当正室,你还有其他选择不成?” 池映寒本还想挣扎的。 还想挣扎自己在外面找个心爱的姑娘当妾,可他绕来绕去,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顾相宜给他挖的坑——顾相宜是妻,池映寒宠妾,便是灭妻,大义不道。 池映寒一脸的生无可恋,将上半身露出水面,问着杜仲,道:“那本少爷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杜仲着实不了解少爷的意思,回道:“有啥完的?您就跟少夫人俩人过去呗!” 池映寒无语凝噎。 那便是完了…… 杜仲却是不解:“少爷,恕奴才直言,在这家里能对你如此上心的,除了老夫人、老爷和大夫人,也就只有少夫人了,您若再想办法换一个,那八成就换成柳如歌那样的了!保准少爷您能喜欢上,而且还能喜欢一辈子呢!” 柳如歌那样的?! 池映寒一听这话,背后更是一凉。 罢了罢了,他不想再思考这些烂事。 他现在惹了这事,还不知日后如何见小祖宗…… 池映寒呼了口气,最终求助道:“要不……杜仲,你给本少爷想个招儿?本少爷总得回去见她啊……” …… 于是,这天晌午。 告假半日的顾相宜午觉刚醒,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顾相宜穿衣起身,问道:“什么人?” “少夫人,是我,杜仲!” “什么事?” “少爷给您送了封请罪书。” 顾相宜:“????” 这可真是一觉醒来又被池二震惊到,顾相宜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接过请罪书,起初还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池映寒又整蛊气她。 结果一打开,险些没将顾相宜惊得瞠目结舌。 上面竟写道:池某有罪,池某不应违背大娘子的意愿,同大娘子圆房。然,事已至此,池某既惹出大祸,池某愿以终生再不私自纳妾作为赔偿。望大娘子海涵。 落款还有池映寒的名字和画押。 顾相宜第一反应是惊了。 第二反应是她似乎反应过来,今早说的话,似乎有些歧义。 她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困得只顾着睡,将池二吓得跑出去她竟也没注意。 第三反应是…… “哈哈哈……”顾相宜掩着嘴,一个没忍住竟被逗得笑了出来! 这般开怀的笑,杜仲也是第一次见,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好在少夫人还是守着礼仪,掩着嘴的。 杜仲试探的问道:“少夫人,您这是……” 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竟是一时没收住笑,但在会了池映寒的意后,她实在是忍俊不禁。 过了半晌,她才强行收住笑意,掩着嘴道:“好了好了,这请罪书我可收下了啊!” 说罢,顾相宜竟还是没忍住,又笑了出声,极力掩嘴不让自己失态。 杜仲:“少夫人?” 顾相宜又极力压住了笑,道:“让池二进来。” 门口侯着的池映寒一脸忐忑,他本还担心小祖宗不会原谅他,谁料杜仲跑出来回道:“少爷,少夫人让你进去。奴才也不知少夫人是什么意思,剩下的就看少爷您自己了啊。” 池映寒一脸的紧张,不知顾相宜为何谴杜仲出来,让他进去。 该不会……真要宰了他?! 池映寒战战兢兢的进了屋,顾相宜见他竟真的如同负荆请罪一般,就差背着一个乌龟壳装王八哄她了。 她见屋里只有池映寒,更是止不住笑,道:“池二,你这是又送了一个单据啊!怎么?你是当我失身了不成?” 看顾相宜笑成这样,哪里像是个失身的人? 池映寒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立刻变了神态和口气,道:“你没失身?!” “昨晚你躺我腿上抱着我的腰睡了一宿,我何来失身?” 池映寒:“!!!!” 他这是被反耍了! 好啊,不知从何时起,顾相宜竟学着开始反耍他了! 这把惹得池映寒恼道:“你没失身?!那你将单据还回来!本少爷还要纳妾呢!” 顾相宜得了这等好物,哪里还会还给他? 旋即,顾相宜将单据收入里怀,道:“你要纳妾也不是不可以,公公也说日后你纳妾的事儿,由我给你主持、把关。此物给我,日后正好是你不得私自纳妾的凭据。” 池映寒崩溃! 那是他最后的活头啊! “相宜,这大娘子都让你坐稳了,你既清白,就将单据还我!” 想不到池映寒竟也有吃瘪求她的一天,顾相宜这晌午捡了这么大便宜,怎么可能还他。 她当既拒绝。 池映寒憋了口气,学着顾相宜的态度,郑重的道:“你不还我,我便去撞柱!” 顾相宜一愣。 这厮说什么?! “撞柱?” 池映寒隐约感觉到她非但没被吓到,反倒又露出笑意,池映寒赶忙道:“不撞柱的话,那我就……我就……” 顾相宜疑问:“你还要如何?” 池映寒憋得想不出话来,脑中只剩一句:“本少爷就做你院里的鬼!” 顾相宜“啧啧”两声,正好将他之前的话还给他,道:“老老实实在院里做个人不好吗?” 第135章 选妾 池映寒:“……” 行啊顾相宜,还说自己心眼小、好记仇,老久之前池映寒调侃她的话,她不也是能原封不动还给他? 想来小祖宗就是故意骗他,这下可好,他连自己选妾的权利都丢了! 顾相宜见他怒盯着自己,许是对他此刻的神态不满,遂止了笑意,道:“你盯我做什么?不是说了我帮你选妾吗?你放心,我帮你选妾肯定比你自己选的好。” 池映寒听她这意思,第一反应就是:“让你选,你还不得把王春燕给我选进来!” 在池映寒看来,王春燕那种人做兄弟还妥当,这要是成了家里的女人,那菜刀一剁,池映寒背后都在发凉。 不过说起王春燕,顾相宜忽然沉默了。 说心里话,王春燕那人若做姐妹,顾相宜还蛮愿意同她相处的,可若将她纳进来做妾,顾相宜怎么都觉得心里别扭着。 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与排斥。 顾相宜遂道:“这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瞎给你选,等有机缘遇到良家妇女,才会帮你说亲。” 池映寒一听这话,更是崩溃了,道:“良家妇女?顾相宜,别告诉我你还要给我整进来几个闺秀?!” 一个闺秀就是一倍痛苦。 若家里再请进来一群闺秀,女菩萨在家里聚堆,这个家就没法待了! 池映寒不答应,坚决不答应! “顾相宜,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许给我随便纳妾啊!” “我现在也没打算给你纳妾啊。” “那……以后最好也别纳!” 他可不要什么妾了。 与其家中请进来一群乌烟瘴气的妾,还不如家里只有小祖宗一个人呢! 而顾相宜今日心情大好,好到她今日下午突然不想去堂上坐诊了。 反倒想陪池二再待会儿。 “行了池二,别郁闷了。说好了不轻易给你纳妾,毕竟我的标准可高着。” 池映寒当然知道,顾相宜能看上的,肯定是顾相宜二号,顾相宜三号…… 然后家里无数个小祖宗,无数张嘴催他学习…… 池映寒吓得又一嘚瑟,道:“本少爷说了啊!不许随便给本少爷纳妾!” “好好好,不纳妾不纳妾。”顾相宜着实嫌他吵,不耐烦的口头应他。 谁料受了顾相宜的影响,池映寒也学会了这招:“空口无凭,顾相宜你立个字据,以后未经本少爷准许,不许给本少爷纳妾!” 顾相宜被池映寒这通操作搞得一愣,疑惑的道:“你什么情况?刚刚还因为不能纳妾在那儿闹,这没一会儿又嚷着不要纳妾。你这么没个定性,接下来的府试岂不是要出岔子?” “嘿!本少爷怎么就没定性了?”池映寒的逻辑可是明明白白,顾相宜不让他自己纳妾,那顾相宜自己要去挑顾相宜同款妾室,那他干脆就不要了呗! 讨个清净,不是更好? 顾相宜一时懒得同他争这个,跟他再争下去,准又闷气。 她遂将话茬岔开道:“罢了罢了,纳妾这事儿到此为止,反正日子还远着,我最近没心思给你纳妾。不说这个,今日趁着阳光大好。下午我先不去坐堂了,陪你练练字。” “练字?”正要同顾相宜再争下去的池映寒,被顾相宜这突然一打岔,惹得一愣。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嗯,府试难度略高于县试,对字迹也有些要求,字迹不规范者,极为吃亏。” 池映寒道:“这个本少爷明白,但那些人写的都是草书,活该吃亏。本少爷写的是小楷,这点本少爷不怕。” “小楷?!” 顾相宜听闻他的话,着实被他的想法惊到,“就你那四不像的字体,还小楷?” 池映寒蹙眉:“啧!怎么就四不像了?” “你写一个我看看!”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心里不服,拿出笔墨便在宣纸上随便写了个“风”字。 那字倒也不歪曲,乍一看倒也能看清楚。 池映寒拿起纸道:“你看,你能看清本少爷写的是什么字儿?” 顾相宜答:“是个风字。” “这不就结了,能看清就行呗!” 谁料顾相宜却较起真来,道:“池二,你这态度和水平,考场上定是要吃亏的。” 本还以为能争过顾相宜一次的池映寒又听顾相宜这严厉又让他不爽的话,心道:得,这一下午果真又没得消停了。 池映寒“啧”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道:“嗐,那你说,你要怎么弄?” 顾相宜俏脸紧绷着,也不回他,只道:“笔来。” 池映寒将笔递给她,倒想看看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谁料下一刻,她竟将笔接去,在池映寒写的“风”字的右边,自己用楷书也写了一个“风”字。 顾相宜的这个“风”字,中规中矩,得韵得体,左右一对比,池映寒的字被显了出来——简直就是丑得无地自容。 这就是池映寒刚刚说自己写的也叫小楷? 同真正的小楷比,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顾相宜拿着左右两边的字给池映寒看去,看着池映寒脸上渐渐露出的菜色,她又补了一句:“看出来差距了吗?” “呃……这个……” “我知道夫君的字确实不算太难看,县试那种程度的考试不会追究你字体的事儿,可越往高考,要求越高。且我必须纠正你的态度——我如今的医术尚不敢自诩什么,你这手四不像的字,怎敢同真正的小楷争辉?” 行罢,左右两个字对比的那一瞬间,池映寒便知道自己免不了又要被顾相宜损上一顿。 这顿损,属实让他生了闷气。 “顾相宜你这人真是的,总是好在本少爷面前秀才艺,你有本事去翰林院门口秀去!”没准秀得好了,直接就被翰林院的才子相去了…… 然,后半句话池映寒还没说完,屋里意料之中的又传来一道拍桌子的声音:“说了多少遍!不许提翰林院!” 池映寒不与她争,怼完她就主动服软道:“好嘛好嘛,本少爷不提了,但是你让本少爷写小楷,本少爷不会啊!” 第136章 练字 “无妨,不会的话,我正好教你。” 她虽这么说,可池映寒还是觉得,他之前写的字体已然偏向小楷,虽然他在承认这照真正的小楷差了许多,但若在这节骨眼重新修正字体,池映寒倒有些不适应了。 他不满的辩道:“本少爷承认自己的字差火候,可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我之前的字迹虽没那么规范,也能让阅卷人看清?” 顾相宜道:“你怎知阅卷人何时看到你的试卷?倘若时辰晚了、阅卷人疲了,你字迹又不是一目了然的,阅卷人根本懒得仔细欣赏你的文采,到头来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落榜的。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行罢,池映寒又懂了。 换做他批阅多了试卷也懒得再认真看。 罢了,他从了顾相宜的意愿便是。 但应她归应她,池映寒眉头一挑,还是讨价还价的道:“练楷书倒是没问题,但那个不纳妾的单据,你得签了啊。” 顾相宜“啧”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都这时候了还跟我讨价还价?我让你练字,是为你未来着想!你脑子里净装些什么?” 池映寒辩道:“我怎么就又不正经了?我计划不纳妾,也是为自己未来着想啊!” “甭跟我犟,要你练字你就练,再拖拖拉拉的,我便去药堂坐诊去了。我这下午留这儿可不是陪你扯皮的!” 一听顾相宜又要丢他一人在此,池映寒终究服软道:“罢了罢了,不争了。本少爷练字还不行?” 纳妾这事儿,回头他还得同他娘说去。 顾相宜这人在他这儿时常不讲理,他定要让他娘拦着她些。 思及此,池映寒便消停了下来,提起毛笔写起小楷来,可他个人还是坚持认为他的字压根就不丑,可小祖宗偏让他写的更漂亮些,他不写小祖宗就又斥责他,他也只得从了小祖宗的意思。 谁料,顾相宜之前未检查过他写字,只检查他的功课。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惊得顾相宜有些后怕—— “池二,你这是哪门子握笔姿势?” 池映寒蹙眉:“什么握笔姿势?我一直都是这么写字的啊!” “我的天……知县离这儿远着,不挑你就算了。你这若是让那个找茬的元知府看去,非得当场笑话死你不可!” 池映寒的握笔姿势真是绝了,单钩就算了,手的位置都快贴到笔头去了。 顾相宜竟不知道他一直都是这么写字的! 这把惊得顾相宜来到池映寒身旁,握着池映寒的手,一边调整姿势一边道:“手提高些,位置离远。” “可是这么写不得劲儿!” “无妨。我教你写几页,你慢慢适应就好了。”顾相宜遂握住池映寒宽厚的大手,池映寒还是头一次被顾相宜的小手握住,这感觉……倒是让他莫名想起当初他在赌坊亲身教她投壶。 真是巧了,他越想越觉得像! 顾相宜见他仿佛在走神,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愣什么呢?还不快些写字?今晚之前你定要独立掌握单钩握笔姿势,不然在府试时可是要丢人的!” 行罢,若给小祖宗丢人,小祖宗恐是又要生气了。 池映寒遂集中精神,看着顾相宜贴近他的身体,俯身同他共握一支狼毫笔。 这样写字,倒也蛮有意思的。 但再有意思,也抵不过池映寒今日生的闷气。 他这小楷练的,是一万个不情愿。 池映寒心里气着,不由得想道:同这小祖宗过日子,就是如此。 虽说三个多月了,二人只能说是熟络了些,也互相多了解了些。 可免不了还是有矛盾,不是他惹了她,就是她气了他。 二人心底都有主意和想法,冲突一生,便闹得不愉快。 池映寒虽做了时常主动让步的那个,但心里该闷气还是闷气,该不情愿还是不情愿。 不情愿到一定地步,池映寒心里便又生了主意。 池映寒虽是认真的同顾相宜写着字,但在写满了一页之后,顾相宜便缓缓离手,道:“第二页,你自己写,我看着。” 池映寒应了一声,遂铺开第二张宣纸,握笔的姿势是之前顾相宜教她的那般,他也不敢乱动,故而他虽写的慢,但握姿却也稳着。 顾相宜这次专注的查着他的握笔姿势,并未注意他写了什么字,见他握笔姿势掌握得妥当,心里欣慰了一分。 待他写完后,顾相宜方才不经意扫了眼宣纸上的字。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又将顾相宜气到。 那宣纸上写的竟又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顾相宜见后第一反应便是瞪大了瞳眸,怒喝:“池二,你又胡写什么!” 池映寒不知从何时起,倒是喜欢上了小祖宗被他气到的模样,每次气到她,他心里也得意着。 哼哼,谁让她又哄骗她单据,又让他在这儿练字。 但池映寒还是故作淡定的道“咱们不是在练字嘛?我就随便写写咯!” “不许写这个!”顾相宜恼道。 一见这句诗,心里便生生的难受,一把将这张宣纸扯过来,当场团成一团,丢到一旁,怒喝:“重写!” 池映寒见她生了这么大气性,虽说他是故意逗她玩的,但她不是喜欢情诗吗?怎么对这句反应这么大? 池映寒有几分疑惑,遂问:“怎么了?为什么偏是不能写这句话?” “我说不许写就是不许写,赶紧重写其他的,我再看看。” 但池映寒却是生了好奇心,道:“你不告诉本少爷缘由,本少爷就不写!” 他倒是想听听,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心死,又喜欢爱情诗的小祖宗,到底是几个意思? 顾相宜听闻这话,破天荒的自嘲一声,道:“池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每次不遂你的愿,你都想方设法捉弄我。但我需同你把话讲明了,你怎么捉弄我都扛得住,可这事儿不行,你非戳人心痛的事儿,便是你的不是!” “可我瞧着,你挺喜欢情诗的啊?” 第137章 惆怅 “你哪只眼睛见我喜欢情诗了?” 她这么一说,池映寒遂也倒出心中的疑惑,道:“你自己也不查查,你让本少爷背多少情诗了?且你自己作诗仿诗,你都颂那些讴歌情爱的诗,你不是最喜欢情诗的吗?” “原是这样……日后你有这些疑惑,直接同我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的自己闷猜。” 池映寒听闻这话,却是一噎。 这把倒是顾相宜愿意同他直来直去了,她也不想池映寒同她藏心思,遂道:“你若疑惑这个,我倒也不瞒你。这些诗是之前作的,多久我忘了,至少是嫁你之前,嫁你之后,我从未作过歌颂爱情的诗。说心里话,在决定留在池家的那一刻,我便没了念想了。即便是教你学那些情诗,也不过是当朝局势,当今圣上娇惯皇后,已如唐玄宗宠爱杨贵妃那般,这些年你多背些情诗总是好的,你也不必问为什么,那些情诗,你背了不亏。” 顾相宜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自己……既留在池家,便踏踏实实的做我该做的事。我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我要在这个家站稳脚跟,你若是有了名望,我若是未来能落个诰命夫人,余生倒也能安稳。目前我是这么打算的。” 池映寒还从不知道,自己这么长的时间,竟是会错了意。 她以为小祖宗心里还是有希望的,谁知道他直接问明了原因,真相竟是这样。 池映寒震惊着,听闻顾相宜同是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你说纳妾这事儿我倒真是想起来了——男人和女人,自打降世的那一刻,命运便是天差地别的,你我结为夫妻这么久,你还能惦记着纳妾,惦记着自己未来还能不能遇见心仪的姑娘,我则只图一世安稳,恐是这世上再不会出现我曾最为心仪的郎君。不过说实话,你有时候做的情诗,真有一瞬能让我萌生一些幻想,许是那颗心真的如你说的还在,但我不想再思考那些……凑合过。” 顾相宜说着说着,便不愿再说了。 心里生生的难受。 她早就告诉过池二自己心死了,许是自己没把话说明白,池二偏是不信。 如今可倒好,非让她将这些苦水倒出来。 她来这里的时候,心就是死的。 现在,依旧是死的。 不过是待得习惯了,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在这里过得也还算妥当罢了。 而这些话,虽是池映寒要听的,可听她将这些话吐露之后,池映寒心里却如心扎一样。 “那……那怎么办?”突然,池映寒直接问着顾相宜,“要不,以后我不惹你了,我待你更好些?你看看这样你会不会好点?” 听他这话,顾相宜忽然笑了,道:“这同你没什么关系,你待我挺好的,我不是看不出来。” 至少比安瑾瑜好,这是实的。 和池映寒在一起,好在她萌生的希望是实的。 而同安瑾瑜在一起,她每日饱受冷眼和安瑾瑜人后的暴脾气,她虚盼着安瑾瑜登上高位,他心情也能好些,她也能随他做个诰命夫人。 谁知他高中之后,哪来的诰命夫人,只有一张休书! 但同池映寒在一起,好在安全感还是有些的。 看着池映寒被惊得不轻的模样,反倒安慰他道:“你这个人,说你小心眼,你也小心眼,说你多愁善感,也是实的。今日同你说的这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你只需记着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安稳的人生,足矣。” 哪怕到最后,她同她的大丈夫没有诗里那般爱的轰轰烈烈,她到头也没遇到一个让她心甘情愿让她被碰,让她接受圆房的人。 池映寒这才明白,原来她的心,是实打实的死了。 嗐,真是该死…… 今日他惹她做什么? 惹出来这么大一阵伤感,这么重一抹愁绪。 这日下午,池映寒唯一能补偿顾相宜的,便是好好练字。 顾相宜看着他生硬的按照她教他的姿势握笔,虽然不适应,却也努力在写。 她心里又是一阵复杂。 她知道池映寒的那点心思,好的坏的她都了解。 她知道,这么长的时间里,池映寒一直认为他学习是给顾相宜学的,考试是给顾相宜考的,就连如今提笔练字,也是为顾相宜练的。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无法同他争这事,许是待到池家落魄的一日,池映寒便会知道——他从来不是为顾相宜而发愤图强,男人的发愤图强,只是为了他自己。 顾相宜笑了笑,也没再多说一句。 待到夜里,池映寒仍未出来,这厮许是认真了,今日又惹了一阵不开心,他自责起来,便一定要做出一件能让顾相宜开心的事儿来弥补她。 他一向如此。 到了晚上,顾相宜应付了张妈妈后便睡了,直到次日天明,顾相宜正要起床的时候,忽然发现—— 她的床边,放着一页宣纸。 那宣纸上的小楷工工整整,写道:游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顾相宜不知这篇又是傻池二在哪里找的诗句,但在看到这行诗的时候,顾相宜第一反应属实被惊喜到。 她险些忘了池映寒那两排工工整整、像模像样的小楷。 这字同今早比起来,简直突飞猛进。 待顾相宜再去寻池映寒的时候,他已在书房乖乖学习了。 他能让她省心些,便是顾相宜在池家能感到的最幸福的事儿。 这几日,顾相宜白天依旧坐堂看诊,操持生意,王春燕时而来她的堂里坐坐,有时忍不住叹道:“嫂子,你说你,在家里藏着这么大的惊喜给我们!要不是放榜,我都不知道二哥哥居然会读书了!嫂子你可真是厉害,我是佩服得透透儿的!” 顾相宜每次被问及这些,都道:“你可莫说这些了,池二学那点东西我哪里好意思同人讲?说出来叫人笑话,这次考上也是偶然,且再过半个月还有府试,府试他还不一定能不能过呢!” 第138章 赏花 王春燕听着顾相宜的口气,忽然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有才学的人,就是谦虚!你们跟别人谦虚就算了,跟我谦虚我可不愿听了,二哥哥能考上童生是好事,我又不会给他使绊子,你这么说搞得像同我不熟似的。二哥哥若能考上,我还要为他庆贺呢!” 王春燕自小便听惯了这些文人总说自己这么不行、那么不好,最后全他娘的飞黄腾达了。 就她还在西街巷口剁猪肉。 听闻顾相宜也是同一套说辞,她破天荒的有些不愿听了。 顾相宜倒也知晓她话中之意,遂叹气道:“妹妹可莫拿我说笑了。自打池二考期邻近后,我是每夜都睡不好,府试内容虽同县试一致,但难度终还是不一样的。池二他做的诗没那么稳,最近我紧着教伙计们如何帮忙料理铺子,每日争取天黑前回家,教他作诗去。” 顾相宜说起这些,哪里还是谦虚?那是实打实的愁! 池映寒几斤几两,她能不清楚? 但王春燕听后还是坚持道:“可我就是觉得,二哥哥肯定能考上的!”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妹妹终究是个旁人,池二若是考上了,妹妹自会说这是意料之中,可池二若是没考上,妹妹也只能是一声叹息。而于我而言,却是心血枉费以及加倍的嘲讽。所以正因我拿妹妹当自己人,才没说那些虚的。” 王春燕听着顾相宜的感慨,似懂非懂的,却也能感觉到顾相宜的难处。 “二哥哥若是考不上,家里会苛责嫂子吗?” 顾相宜道:“让他们萌生希望的是我,若这事砸了,让他们失落的也是我。我一个新妇,禁不起给全家带来这等落差的后果。既走上科考这条路,那么便绝不能输。” 王春燕感知得到顾相宜的坚定,但她同是要劝上一句,道:“嫂子,其实我倒是觉得……你这人太好强了,这段日子你将自己逼得比二哥哥还紧。搞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实,面容都憔悴了许多。许是你这种好强,将二哥哥压得心里也跟着焦虑?” 顾相宜心里清楚,情况的确如王春燕说得这般。 但她就是这么个人,若让她府试前夕大大咧咧的,空信着池二肯定能考上,她做不到。 王春燕看得出来她心情沉闷,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之……嫂子,我希望你和二哥哥都能好好的,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纵使二哥哥实在考不上也没事,如果换作是我的话,让他日后同我一起摆摊卖肉,咱们有口饭吃就行了,我还是想看到你们都开开心心的。” 顾相宜没有回她。 这许是她同王春燕的差别。 但这一世,池映寒的大娘子不是王春燕,没有人再会纵他贪乐。 这或许,也是池二的命。 自这日之后,顾相宜每日来药堂的时候晚了些,回去的时候也早了些。 王春燕不用问她缘由,一猜便知准是为了池映寒。 而池映寒这边,本习惯了每日早早起身去书房自主读书,让小祖宗省些心。 但谁料这日起,顾相宜到了天明之后,方才起床,且不再安排池映寒去书房读书,惹得池映寒一头雾水,忙问:“相宜,你这是又怎么了?本少爷又哪里惹到你了不成?” 顾相宜看着池映寒最近也是动不动便不打自招、自动请罪的模样,心里也明镜他在想什么。 “池二,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也蛮焦虑的?” “焦虑?” 说到焦虑,池映寒怎么可能不焦虑? 自打上次惹得顾相宜感慨了自己如何心如死灰之后,池映寒这心里就没安生过。 他整日手忙脚乱的在想自己到底应如何才能让小祖宗高兴些,可是无论他再怎么认真的读书,小祖宗的表情都似乎定格了一般,每日板着脸进进出出,该吃饭吃饭,该说话也同他说话。 池映寒自打那日起才发现,她果真只是适应了池家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做她该做的事,而脸上很少露出笑容。 这么长的时间,她同刚来池家的时候,没多大变化。 而他自己没察觉到这些,许是因为时间久了,他也适应了本就这样的她。 自打她将想法都吐露出来,他才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一想到这些,池映寒心里更是莫名的不是滋味儿,连眸色都随之黯淡下去。 顾相宜瞧着他这个模样,叹道:“就知道你铁定是焦虑了,毕竟没半个月就是府试,你现在的水准,我心里打实忐忑着。” 池映寒听她这话,又是一怔。 他哪里是在焦虑这个?! “顾相宜,我是……” 但还不等他将话说出口,顾相宜便率先一步道:“我知道。我近来想了想,你这般焦虑,定是在书房里闷头读书闷的。” 池映寒:“……”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啊! “我觉得也是,再在书房闷头苦学也没什么效果。不如今日随我去家里的园林走一走,散散心罢。” “啊?你今日又不去药堂了?” 顾相宜的话,将池映寒原本想问的事儿全压了下去。近来她在生意上可是拖沓着,因她常常不出诊,药堂内的诊费可是少赚了不少。 顾相宜道:“药堂自是要去,但得可你的事儿先来。我这段时间每日都会匀出几个时辰陪陪你。” 顾相宜的决定,让池映寒更是心惊,但还没等他说什么,顾相宜便起身补充道:“药堂的一些营生,远不及你的功名重要。” 嗐,池映寒还以为真要陪他呢! 待她说了这句,他才知晓,又是为了科考之事。 但既是顾相宜决定了的,池映寒自是同她去了自家的园林。 眼下已近四月,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刚进入园林,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盛开的桃花,各色各样。 美不胜收。 顾相宜自幼便喜好赏花,见了那盛开的桃花丛,似是忘了池映寒在一旁一般,先他几步便上前将自己的小身板融入花丛中,闭着目轻嗅着花香。 第139章 纯挚 “回眸又是一汪春。”顾相宜不知觉的便又有了作诗的灵感,见这片大好的桃花,不知觉的扬起了嘴角。 站在原处并未跟着顾相宜上前的池映寒,抬眼便见如此绚烂的一幕。 那小小的身体将自己埋在花丛中,轻轻折下一枝桃花,拿在手中,听她又叹:“许是三月底最后还盛着的桃花了,春意未尽。池二,你看着这片桃花,能有什么灵感吗?” 池映寒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顾相宜的话,他此刻眼前所呈现的景致,险些让他整个人都看痴了。 有句话他说得没错,他家这位小祖宗,真似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而顾相宜见池映寒没有答复,又问:“池二,寻思什么呢?我让你想诗!你看看有没有灵感?” 顾相宜这一语,将池映寒拉回现实,池映寒方才反应过来,顾相宜今日本就不是带他来赏花的,而是让他见景生诗。 这种绝活,池映寒可做不来。 但若说有什么灵感,池映寒却是道:“灵感倒是有,忽然想起之前背的一句诗。” 见他有灵感,顾相宜道:“你说,想起哪句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顾相宜一听这句,瞬间翻了个白眼,喝道:“池二你能不能别没事就气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池映寒却也是一脸纳闷:“我也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确实忽然想起了这一句啊!” “成,不跟你争。你赏花,别赏我。你看着花还能蹦出这一句来?你刚刚眼睛往哪儿瞅呢?” 池映寒是根本不愿赏花的,花再好看也没意思,你说他整个鹦鹉还能给他表演个拉小车,这些动都不会动的植物,他能盯出什么来? 顾相宜见池映寒看着这些花,看了几眼花目光便落到她身上去,她又强调道:“看花!别看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池映寒撇了撇嘴,一脸不悦的又朝着前方的花望去。 他对这些花,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啊…… 池映寒盯了大半天,还是泄气的道:“完全没灵感,想不出来。” “那我便教你,你见我方才见了这片花海,随口便叹道‘回眸又是一汪春’,其实这句话也没什么深意,通俗的说便是感慨年复一年,春日又到了而已。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你且看着花,看看你能想到什么?” 池映寒又盯着眼前的花,若单让他憋花,他半句都憋不出来。 但他灵机一动,他可以借着花,往顾相宜身上憋啊,这不就有灵感了? 且因为小祖宗总是让他想情诗,再往情诗上面靠,他倒也能靠得出来。 “桃花满盛春光里,一汪清泉伴挚诚。”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忽然作出此诗,柳眉一蹙。 她本是想让池映寒看着桃花想出些灵感,但眼下,他这是想到什么了? “池二,你作这诗,是什么意思?” 池映寒方才做出这一句,心里也是满满的得意,遂嘚瑟道:“你那么有水平,自己猜啊!” “桃花满盛春光里……你能作到这里便可以了,那后半句……” 池映寒再度强调道:“你自己猜!” “一汪清泉伴挚诚……”顾相宜见这花园旁边确实有池塘,池塘中水流潺潺,她方才便用“一汪春”来形容。 但池映寒的“一汪清泉”更是表达了清澈的感觉,加之“伴挚诚”,倒有些像池映寒这纯挚的秉性。 但是,为何要“一汪清泉伴挚诚”搭配上“桃花满盛春光里”呢? 两句结合起来,前半句也不只是在说景,而是另有隐喻。 殊不知,一旁的池映寒见顾相宜还真就较真的研究起这句诗来,惊得眨了眨眼。 每次他都是无意做的诗,但每次顾相宜都如考究一般,定要解析出个所以然来。 见她思考得那么认真,池映寒又一阵尴尬…… 不多时,顾相宜解析出来了:“你这诗作得还蛮有水平的——桃花满盛春光里,还在三月份的桃花借指及笄之年的妙龄少女,少女在最好的时节里如桃花一般绽放,而后半句借指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少年郎心思尚还挚诚纯洁,如同一汪清泉一般。这句诗借景抒情,赞叹情窦初开的纯挚和美好。” 池映寒被她说的嘴角一阵抽搐。 他自己迷迷糊糊作出的诗,顾相宜却解析得明明白白,搞得池映寒也觉得自己好像作的真就是这么个意思。 顾相宜念叨着这首诗,越念越觉得美好,道:“好诗,真是好诗。想不到夫君你作诗的水平是极好的,这首诗我记下了,回头再补上前面的一句。” 池映寒尬笑着,怎么每次他作诗,都能被顾相宜吹上天去? 他胡乱作的玩意儿,有那么好吗? “既今早出了诗,我便坐堂去了。晚上早些回来陪你换个地方再继续练习。每个人的诗作都是有风格和擅长的,有人擅长讴歌河山,有人擅长忧国忧民,还不知夫君擅长哪种。” 讴歌河山?算了…… 忧国忧民?更不可能…… 池映寒哪里有那么多情怀和想法,所谓作诗,哪次还不都是被顾相宜逼着作的? 近日的堂里杂事多着,顾相宜来晚了一会儿,导致伙计不知事,早上见有人驾着马车说来送货,伙计便将货给收了。 顾相宜尚且不知哪来的送货的,她这掌柜的都没听说过这货。 导致顾相宜一比对价位,发现早上这药材的价位,竟是正常价位的一倍。 顾相宜不免有几分懊恼,道:“这批药材是谁收的?”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着,最终将一个年纪最小的,约摸十五岁的小药童推了出来。 顾相宜看着他怯懦的模样,问道:“可是你收的?” 小药童瑟瑟发抖的道:“是……是我收的……” “谁让你做主的?” “我……我也不知道掌柜的何时坐堂,见这批药材确实没了,我一着急便应了他了。掌柜的,我……” “正常价位该是多少,你不知情?多出的十两银子,你能补上?” “我……” 第140章 明抢 “补不上,这十两银子难不成要从你工钱里扣?那可要扣上半年了。” 那小药童吓得腿都软了,连连认错道:“掌柜的饶了我!我这次是糊涂了,见药没了便急着续上了,我下次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 顾相宜则郑重的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一时性急,但你定也是认为池家的产业不差这十两银钱。可我也有我的规矩,在我看来池家业再大,也是由这一两一两的银钱组成的,每一两银子都是积蓄。甭说是你们,就连二少爷也不得再败家里的银钱。” 顾相宜心里明镜这些伙计都见她药堂生意做得稳,开始松懈了,认为擅自多用些银两也无伤大雅。 但在顾相宜看来,绝行不通。 今日一事若不在源头制止,后续定还有人再犯。 “这十两银子,你定是要赔的,便从你工钱里扣,这五个月的工钱,你只管拿来赔今日的损失。同时,念你年幼且是初犯,你这五个月暂时不用操劳于前堂,我另有后勤差事交于你。” 小药童吓得直哭,不停的道:“掌柜的,还请你饶了我!我家里没有积蓄,养不起我,爹娘才将我送来,我若领不到工钱,可怎么过活?” “那便看你日后的表现了,若表现得好,另领后勤的钱,但这十两银子,你是定是赔的,通融不得。” 其他伙计心里忐忑着,实则众人心里都以为少夫人开这药堂如同玩一样,池家也不差她赚的这些银钱。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遇到进药材的,觉得质量不错,多些银子也进了,万万没想到少夫人在这事上格外较真。 倒也算这小童倒霉,被顾相宜用来杀鸡儆猴了,但顾相宜今日表明了态度,也将伙计们松散的心吓得紧绷起来。 又有一伙计问道:“可是掌柜的,您现在来堂上的时间也没个准儿,我们也不知您何时来堂上,往日堂内的小事我们都自己商量着解决了。今儿您这么一说,那日后您不在堂上,我们还能给您飞鸽传书不成?” 话虽荒唐,但顾相宜实数周转不开。 她得顾着池映寒的功课,又要稳住堂上的事儿,她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擅长的药堂产业兴盛起来,甚至开分堂。 她暗自叹了口气,却依旧镇定的道:“谁说飞鸽传书不行?同一个城内,飞鸽传书反倒方便。今后我也定准了规矩,每日辰时入堂,申时离堂,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在堂内的。倘若我不在的时间段堂内有什么事宜,务必通禀我。” 顾相宜立下规矩之后,也无人再驳。 至于顾相宜说的托付给小药童的差事,待顾相宜申时离堂之后,回家发现池映寒下午又在约池映海在院里斗蛐蛐。 顾相宜不在家的时候,怕池映寒最近学闷了焦虑,对他也放宽了许多。 池映寒正同池映海斗着,乍一看顾相宜回了院,猛一抬头,惊道:“相宜,你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顾相宜淡然的道:“近来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回来。” “哈?”池映寒一愣。 “怎么?不欢迎?” “没有没有!但是……那你药堂怎么办?” “我说过了,药堂的事儿远不及你的事儿重要,趁着天还没亮,去河边走一圈,作首诗再回来。” 池映寒:“……” 果然,小祖宗回来就是找他做功课的。 池映寒遂盖上盖子,将蛐蛐儿收起来。 池映海见突然又不能玩了,郁闷的道:“嫂嫂,我还没玩够呢!” 顾相宜之前很少见池映海开口说话,每次都只是在她跟前,方才开口说两句话。 这倒也是好事。 况且于池映海,她心底也有了主意,道:“池二,你这罐蛐蛐儿,先留给海哥儿玩。” “凭什么?!”池映寒一听这话,立刻抱紧了怀中的蛐蛐儿罐子,“我这都是上好的蛐蛐儿,我三叔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南阳城都没有,可不能让他糟蹋了!” 顾相宜虽不了解他三叔到底是什么人,但从池映寒的话听来,他许多贵重物件都是三叔送他的,且池映寒对三叔也非常满意,动不动以他三叔为骄傲炫耀着什么。 她遂道:“那便再让你三叔送你一罐,总之你得给海哥儿一罐蛐蛐儿,日后他还需用着。” “他要蛐蛐儿也好说,正好要出门,回来再给他买一罐就是了。” 池映海听后立刻面露不悦,道:“我想要二哥哥那样的蛐蛐儿,特别结实耐斗!” 这意思就是,池映寒在街上给他买的,质量不好的,他还不要呢! 池映寒带了几天这小孩,心里便满是不耐烦:“我的不给你,你想都不要想!你要是实在想要,等两个月以后我再给你!” 池映海恼道:“你耍我!两个月之后蛐蛐儿都快死了!嫂嫂答应了让你把这罐给我的,你不听嫂嫂的话!” 池映寒被他这言论当场气到,眸光转向顾相宜道:“相宜,这事儿你不能不管啊!你看看他这无赖的劲儿,这么小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顾相宜见状笑道:“你不是自诩无赖圈扛把子吗?他还能无赖得过你?” 池映寒被顾相宜这话噎得失了声。 他确实自诩南阳城无赖圈扛把子,但是这自己院里的小孩耍无赖,一时间却让他无可奈何。 瞧着池映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顾相宜倒也觉得生趣,道:“无赖圈扛把子,你看着解决这个小无赖。” 说池映海是小无赖,他还真是被养成了小无赖,但他更多的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吃瓜子就到瓜子铺上手抓来就吃,想要玩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伸手就拿,想要这罐蛐蛐儿也不顾及池映寒是他兄长,哭闹着就是想要。 顾相宜深深的发愁着,这世上只有顾相宜能理解这是种病,需要慢慢医治,慢慢了解这世上的人情世故。 池映寒极其喜欢自己这罐蛐蛐儿,断然不能给他,见他要争,池映寒警告道:“相宜你管不管?这小崽子要是再上手,我可就跟他动手了!” 第141章 偏向 池映海一听池映寒一言不合便要打他,吓得哭嚷着跑回来,躲在顾相宜身后,委屈巴巴的道:“嫂嫂救我,二哥哥要打我!” 看着这小崽子竟跟顾相宜装委屈,池映寒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道:“相宜你可得评评理啊,本少爷可从没亏待过这小崽子,刚刚跟他斗蛐蛐儿他非要中途互换蛐蛐儿,这我都应了。你再瞧瞧他这样,简直蹬鼻子上脸!不愧是二婶养出来的孩子!真是人才!” “行了池二,你同一个痴儿计较什么?” 池映寒却是不服这道理:“痴儿怎么了?痴儿就得特殊关照了?就能过来祸害本少爷了?嘿!本少爷偏不惯着他,今日这罐蛐蛐儿,他休想要走。” 而池映海却躲在顾相宜的怀里,听闻二哥哥的话,更是肆意哭闹起来,道:“嫂嫂,二哥哥对我一点都不好,总欺负我,呜呜呜……” 池映寒听他哭闹,更恼:“谁欺负谁啊?还有,你给我离相宜远点,谁准你靠她这么近的!” 真是要把池映寒生生的气死了。 他打一开始就受不了池映海这性子,之前他远在二房家里,池家大房也不同他接触就罢了,现在可倒好,老夫人竟要留他,还要暂养在池映寒的院子里。 此后这臭小子总是到处翻池映寒的东西,池映寒是怕贸然争执容易给顾相宜生事,今儿脾气还算好的,他翻池映寒的蛐蛐儿被池映寒发现,池映寒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明确告诉他——想玩找他直说,别偷摸翻他东西。 结果跟他玩,他见池映寒的那只蛐蛐儿比他手里的厉害,嚷着要换。 得,池映寒跟他换了,他发现刚才那只蛐蛐儿到池映寒手里反倒厉害了,又嚷着要换回来。 现在更是蹬鼻子上脸,顾相宜不知情,让他把蛐蛐儿送给池映海,池映海听了更是嚷着要那罐蛐蛐儿,池映寒今日险些要被他气死! “相宜你到底管不管?你不管,本少爷今日可真动手了!” 顾相宜无奈的摇了摇头,竟不想池映寒和池映海竟闹起了不和,惹得院里鸡飞狗跳的。 顾相宜夹在中间,向着谁都不对。 她遂喝止道:“好了,都别争了,像个什么话。池二你就算打了他又如何?他是个被二婶养坏了的,好不容易才能同人亲近些,你再将他吓得连我们院也不敢待,若闹重了,老夫人那边我怎么交代?万一这又是老夫人找茬挖的坑呢?我好不容易借着上次为老夫人诊病立了些功,如今海哥儿这事儿若闹出丑闻,我岂不是自己上杆子挨损?” 这事儿,想想池映寒也为顾相宜愁着。 “那我们就这么受着他?他平时可偷翻我东西啊!” “他现在才十二岁的年纪,矫正倒也来得及,我也是有了主意才同你说这些,明日起我便带海哥儿去药堂,今日想起药堂有个同他一般年纪的小童,让他带带海哥儿,回头我也借此将那小童的工钱补上,也是个办法。” “所以……打明儿起你要把他送出去了?” 一听要将池映海送走,池映寒可真是谢天谢地,这小崽子再在家里祸害他的东西,池映寒保不准哪日控制不住自己,将他揍了。 顾相宜也是无奈,人落在她这儿,她能如何? 倒是池映海,刚刚似是被池映寒吓到了,更是紧紧攥着顾相宜的衣襟不松手,池映寒见这小崽子就这么拉扯着顾相宜的衣服,顾相宜也不推开他,看得池映寒眸子都瞠大了。 他忙喊:“相宜!” 顾相宜本就因他们俩打架的事儿头疼着,道:“你又怎么了?” “他非礼你,你不管啊?!” 顾相宜:“???” 非礼? 她低头一看,不过是池映海躲在她身后,紧贴着她的身体,小手紧紧拽着顾相宜的衣襟,好似在怕离开顾相宜一步,这屋里便有人欺负他一般。 顾相宜心里叹道:许是因为池映海只和她亲,且她对池映海最深的印象便是在御闻堂的时候,她多关照了他一些,他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偷偷拿给她,同她分享。 为此,她也能站在池映海的角度去理解他如今到了池家大房几度惹事,是从未有人教导过他应如何为人处世的道理。 但说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顾相宜回头瞥了眼池映寒,道:“他这样……也算非礼?” 池映寒蹙眉:“难道不算?” “为何要算?” 池映寒见顾相宜这是决定不管这小崽子了,更是闷气的道:“顾相宜,本少爷知道你做事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既然他这样不算非礼,那本少爷以后也这样,到时候你也不许说本少爷非礼你!” 顾相宜:“……” 她是险些忘了池映寒的无赖本质了! “池二,你别胡闹啊。” “本少爷没胡闹啊,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相宜也是服了池映寒这厮,一阵头疼,遂拍了拍池映海道:“罢了,海哥儿你先回去,我同你二哥哥出趟门。” “我也想出门!我想出去吃瓜子!” “你在家里等着,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一包瓜子,我跟你二哥哥不是去游街,是有些正经事。所以你在家听话,别捣乱。” “哦……”池映海嘟了嘟嘴,点点头道:“那好,我听嫂嫂的。” 一旁的池映寒见顾相宜对池映海温柔的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带他回了屋。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睛差点没瞎了…… 心里莫名的翻江倒海,如同油煎一样。 不是,这小崽子这德行,顾相宜她就这么解决了?然后就这么完事儿了? 偏向,妥妥的偏向! 对池映海又哄又亲的,然后把他晾在这里…… 池映寒险些没被气死在原地!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这一股闷气上来,池映寒心生不服,立刻上前几步追了过去。 待顾相宜安顿好池映海,推门出来后,还不等顾相宜反应过来,池映寒便突然上前,一把拽住顾相宜的小手。 第142章 哄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拽,可是把顾相宜吓了一跳。 她惊道:“池二,你又搞什么?!” “没搞什么啊,不是说出门作诗嘛?”池映寒嘿嘿一笑,故作无事。 但顾相宜低头一看,他这大手可将她拽得紧紧的,遂道:“你这猪蹄子是在闹哪样?” 见他又这般抓着自己,她用力将手往回抽。 但这把池映寒偏是不将手松开,且顾相宜发现,只要他真用了力,她这点力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惹得顾相宜又喊:“池二你撒手,别闹!” “本少爷没闹啊。不是说这不算非礼吗?那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啊,别到了本少爷这里,不小心碰你一下就是非礼,怎么都是非礼。刚刚本少爷看牵手不是非礼,那今日咱们正大光明的手拉手出门,你说怎样?” 池映寒故意挑了挑眉,顾相宜看着他这模样,一阵扶额。 她是当真受不了池二,这一天天的,纯是锻炼她的承受能力呢! 顾相宜遂平缓下来,道:“你有什么不平的,咱们出了院子慢慢说,别让海哥儿听见了。” 海哥儿海哥儿海哥儿…… 池映寒骤然发现,自打这小崽子来了之后,顾相宜每日分了不少精力在池映海身上。 好在顾相宜说准了明日池映海就要走,不然池映寒当真忍不了这口气! 但池映寒还是越想越憋屈,最后干脆就这么死不撒手的拽着顾相宜,随她出了院子,似是要做她身上的一处挂饰。 反正就是…… 绝不撒手! 顾相宜心里那叫一个无奈,原以为院里不过是来了个小皮孩子罢了,她险些忘了家里还有个大皮孩子呢! 而今大皮孩子和小皮孩子竟然公然吵了起来。 这一天天可有够热闹的。 顾相宜拖着池映寒出了院子后,方才同他道:“好了池二,你也拽了一路了,现在能撒手了吗?” 池映寒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反将手拽得更紧了些,道:“不撒!” “那你还想拽多久?” “那小崽子拽多久,本少爷就拽多久!” 顾相宜又是一阵扶额。 只听池映寒道:“顾相宜,本少爷可明着告诉你啊——本少爷今天气大了!还从未有人这般气本少爷的!那小崽子可是惹着我了!”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生闷气,不过说实话,今日这事儿,确实委屈你了。” 待离池映海远了许多之后,顾相宜方才道出这么一句在池映寒听来公道的话。 殊不知,她若不说这句,池映寒还以为顾相宜只是偏向。 她竟知道他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委屈到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池映寒遂也直言道:“顾相宜,这话我得先跟你讲明白了,若小崽子再招惹我,我当真能将他暴打一顿扔出去,就算真闹到祖母面前也跟你没关系。我豁出去了,架是我打的,同你也没关系,反正到时候看祖母站谁!” 顾相宜正是因为他有这想法,心里才后怕。 她道:“我说过,若事儿真可以像你这般解决,那这海哥儿扔谁院子里都行,二房一家已经离城了,他没有任何依靠,谁都可以将他暴打一顿扔出去。这才是为什么老夫人要将他放在我院里。事儿绝不能让你这般处理的,池二你也乖一点,别将事儿惹大了给我添堵,好不好?” 顾相宜转过头来,语气也软了下来,温和的同池映寒说着。 尤其最末那个“乖”字,瞬间将池映寒的心情哄好了大半。 池映寒也将这委屈劲儿更是倒了出来:“我还不够乖?这不是不想给你添乱,才一天天的受着他!他翻我东西,还偷吃我枣泥山药糕,他还……”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这些我都知道。” 池映寒惊呼:“你都知道?!” “我当然都知道,不放他出去丢人,他在院里如何作妖,我心里还是明镜着的。不过说心里话,虽说这南阳城内人人都觉得池二你荒谬,但我同你处的时日久了,我却深知池二你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你比那些嘲讽你的人都聪慧许多,所以我一直是拿你当个心智正常的人看待的。” 池映寒心道:废话!他当然是心智正常的人了! “可海哥儿不是。他纯是个心智不全、不明事理的,且偏还受不得刺激,上次二婶说重了他两句,他便从家里跑出去了。这种孩子很难教,吹不得也打不得,只能慢慢哄着,慢慢教他一些道理。让他渐渐懂得人情世故,他这种算是心疾,是一种病症,也需慢慢调理。夫君你是个正常人,怎能同心智有问题的人较劲?”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这般解释,倒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和难处。 她不是偏向,而是需要慢慢对他进行疏导,渐渐矫正之前二婶对他的影响。 这是老太太的用意,顾相宜明白应该如何去医治池映海,谁知道池映寒倒是同他闹起来了。 池映寒听她这话,道:“道理本少爷也明白,可他确实影响到本少爷了!” “所以我今日才想到要将他接到药堂后院去,他之前就是在药堂里生活的,在种地方也能适应些。” “这倒也是……但他不会将你药堂给搅和了?!” 池映寒一想到这小崽子的破坏力,一阵心惊。 顾相宜却道:“放心,只要我说的话,他便会乖乖去听。” 听着顾相宜的话,池映寒心里是又能理解,又不舒服。 他是打实介意这池映海在她身边,也不爱听顾相宜夸赞池映海乖顺、听她话。 总之,他现在连池映海的名字都不爱听,听了便心生烦闷。 “总之,之前这段日子,也是辛苦夫君了。” 顾相宜也知道池映海在家里总是不知轻重的招惹池映寒,最后可是将池映寒惹急了。 顾相宜突然伸手,轻轻揉了揉池映寒的俊脸,柔声细语的道:“好了好了,给夫君揉揉,不生气了啊。” 池映寒:“!!!” 低眸看着眼前竟温柔的朝他笑着的小娘子,池映寒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哄他! 第143章 金鱼 池映寒方才还以为顾相宜是偏袒池映海,心里闷气了半天,这会儿见顾相宜竟然在池映海看不见的地方,如此诚挚的同他道出原因,他一时竟有些因误会了顾相宜的心思而愧疚。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傻池二,你瞅瞅你这小心眼的样儿!你们之间生了矛盾,我会不知道衡量轻重?海哥儿再怎么说也是老夫人送过来暂养的外人,你是我夫君,笨理儿想想都知道,我怎么可能向着他不向着你?但当着他的面儿,我不护着他些,便是失了他对我的那份信任,这点你可懂?” 池映寒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这会儿心情突然就缓和了,且格外舒畅。 他就知道小祖宗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若不是小祖宗不许他碰,他现在真想照着她脸上狂亲两口! 顾相宜见他点头,又道:“总之你记着——我拿你当正常人去对待,拿他当一个需要医治的心疾患者去对待。你想让我拿你当有病的还是没病的?” “当然是没病的!” “那不就结了!”顾相宜摊摊手,“这事儿,我同你讲明白了,你也听明白了?” 池映寒狠狠点头。 “不生气了?” 池映寒再次狠狠点点头。 “不打架了?” 池映寒继续狠狠点头。 顾相宜遂松了口气道:“成,那这事儿就翻篇。” 池映寒自是应了。 顾相宜当即转了话茬,道:“对了,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近来堂上的鱼儿死了大半,回头陪我买些小鱼儿。” 池映寒道:“堂上的小鱼儿死了?怎么死的?” “可不是因为我之前去堂上的时间不稳定,伙计们都忙活药材上的事儿,没人照料,死了许多了。” 池映寒还蛮喜欢顾相宜堂上养的那些金鱼的,那些金鱼都是比较贵重的品种,价格比寻常金鱼要高,但也生得好看。 一听因为顾相宜近来忙碌,那金鱼都死了一批,池映寒心里一阵肉疼。 “相宜,你看你这么忙,你就别养金鱼了,我带你买些小锦鲤?锦鲤养在堂上也是旺财的。” 顾相宜想起现下的情况需要换鱼,心里一时不自在了,道:“我是瞧着那些金鱼漂亮,生气十足、大小也适宜才养的金鱼,而锦鲤适合养在池塘投喂着玩儿,若要换成锦鲤便没意思了。” 池映寒懂了。 说白了顾相宜个人喜好金鱼,养在堂上也觉得好看,不想换鱼。 “可那就麻烦了,你现在忙成这样,没工夫养金鱼啊。那金鱼可没锦鲤好伺候,一两天不料理就能死满一缸……” 听闻这话,顾相宜突然止步了。 池映寒见她突然停下,也跟着停下,见顾相宜小脸满是郁闷,池映寒刚想问她又怎么了。 谁料,下一秒,顾相宜忽然转过身,又一个小拳头朝他砸过来! 还不及池映寒开口问她,便听顾相宜道:“都赖你!要不是为了帮你补功课,我能死那么多条鱼?” 池映寒:“……”死鱼也要赖到他身上?! 顾相宜见池映寒一脸诧异,又一个小拳头过去,道:“我不管!都是因为你,害我死这么多条鱼,你若是府试不中,我让你赔我这么多条小鱼儿的命!” 池映寒:“……” 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也是,他早就习惯了,这小娘子,何时跟他讲过道理? 不过池映寒跟她在一起后,她什么不讲理的地方他没见识过? 几条小鱼而已,倒也好说。 池映寒忙道:“相宜,你是不是就喜欢金鱼这个品种?” 顾相宜应了一声。 池映寒方才发现,他不多打探,也不大了解顾相宜的喜好,今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小娘子也喜好这些小玩意儿,池映寒灵机一动,忽然生了主意,道:“你这个问题也好说,你近来不是没时间养鱼吗?你那缸鱼剩下的放本少爷这儿,本少爷给你养着,等你不忙了再接回去,而且你放心,保证不会养死一条!” 顾相宜一听池映寒的主意,倒觉得可行。 她当即抬眸确认道:“当真不会死一条?万一你给我全缸都养翻了怎么办?” 若说文采,池映寒差火候,可若说鼓捣这些小玩意儿,池映寒拿手得厉害。 池映寒折扇一开,又嘚瑟的扇了起来,道:“鱼在我在,鱼翻……本少爷便陪鱼一起翻!” 听闻这保证,顾相宜忽地被池映寒逗笑了。 “这可是你说的!养翻了看你怎么赔我!” “放心,不可能给你养翻的,待本少爷回头把鱼缸里的水给你养成老水,日后你也不用换水了。养鱼的方法千千万,你非要一根筋的活水养鱼,你在这行手法也真是笨着……”池映寒嘀咕着,顾相宜忽然听清了他的嘀咕,转头道:“你说什么?” 池映寒秒怂:“那个,本少爷说……你不是死了几条鱼吗?死了什么样式的,一会儿带你去挑鱼,给你补上!” “好。”她怎么没想到,池映寒竟会帮她养鱼,顾相宜这会儿心情也舒畅了一分,但还坚持道:“先去河边作诗,回来的时候去药堂把鱼取过来。我最近堂上的生意忙,纵使我在堂上,也没工夫照料这些小鱼……” “这事儿你不早跟本少爷说,早说你一条鱼都不会翻。” 顾相宜恼道:“我怎么知道你会养鱼!” 池映寒驳道:“那我怎么知道你是因为喜欢金鱼才在堂上养鱼?我还以为你拿那些鱼当装饰,随便翻呢!” “你怎么不随便翻!我那些鱼儿可都金贵着呢!” “那是,你看上的那缸鱼我见过,都是金贵又难养的品种。” “池二你又欠打是不是!” 这一晚,池映寒在作诗之后,便将顾相宜的鱼儿都接到院里养着,好在池映海第二天早上便随顾相宜一起到堂上去了,不然这鱼不被池映寒养翻,也得被池映海全给捞出来作翻不可。 待到次日,顾相宜便请示了家里人,带着池映海到堂上去了。 池映海这么多天以来还是头一次离开家门,只敢躲在顾相宜身后,甚至连众人的眼光都不敢见。 第144章 纳妾 昨晚顾相宜同池映寒好说歹说,表示池映海去了新环境,总得有个让他缓解压力的玩物。 既然他喜欢蛐蛐儿,就给他一罐蛐蛐儿,免得他太紧张,这也方便池映海好好在外面生活,不然待不好,他还得回来。 池映寒一听不拿蛐蛐儿给他,他还能再回来,这才肯拿出一罐只有一个月寿命的蛐蛐儿给池映海玩去,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内,池映海都不会再回来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竟破天荒的怂了,不由得叹道:“这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没想到你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也有人能治你!” 池映寒憋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揍他!不然一个拳头过去,准让他消停!” “行了,这事儿就先这么和解。当然,你这阵子若是再无端捉弄我,那我就把他请回来,让他替我报仇。” 池映寒一时无语凝噎。 顾相宜可是找到池映寒的克星了,哪里会厌恶,简直高兴都来不及。 以后池映寒再招惹他,便把这个小克星带回来克他! …… 而眼下,待顾相宜带池映海进了药堂之后,率先找到了昨日的那个小童。 小童昨日因自作主张被扣了工钱,在后院哭了一夜,一大早的顾相宜撞见这个委屈巴巴的孩子,倒也有几分于心不忍。 但昨日,她是定要下狠心斥他的。 待这会儿四下无人,她方才再次找到这小童。 小童见掌柜的来寻他,心里吓得一惊,见顾相宜身旁带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也不知顾相宜要干什么。 只听顾相宜道:“海哥儿,你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童怔了怔。 哪里知道,顾相宜这是从教池映海与人沟通开始起步。 也不知老夫人安的什么心思,给她找了这么个刁难人的活儿。 池映海看着眼前的小童,他从来不敢同外人打交道,眼下许是接着顾相宜的劲儿,方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童被惊得不知所措,转眼看向顾相宜道:“掌柜的,这是要做什么?” “你先告诉他,你叫什么。” 小童慌道:“我叫明玉啊,掌柜的你知道的。” 顾相宜眸光落向池映海,道:“你是在跟他说话,不是在跟我。你同他说,你叫什么。” 明玉被搞得一脸懵,只得对着池映海道:“我……我叫明玉……” 池映海只盯着明玉,完全不敢说话。 顾相宜遂又鼓励道:“你也告诉他,你叫什么?” “池……池映海。” 池映海看了眼顾相宜,又看了眼眼前的明玉。 一听这名讳,明玉更是吓得不知所措,没成想这竟是池家的哥儿。 顾相宜解释道:“你们年纪相仿,明玉你便带带他,同他在后院说说话、玩一玩,让他在这里跟大家伙儿熟络一些。前堂的活儿你是不用做了,在后院带他便是。若是带得好了,你那十两银钱,我酌情给你补上。” 这话,顾相宜只得背后告诉他。 明玉听闻这笔钱竟还能补上,心头大悦,连连点头答应道:“掌柜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定会办妥!” 顾相宜将池映寒给的蛐蛐儿也给了他们。 “还有这个是他的蛐蛐儿,你带他玩着,就在后院,不要跑到前堂来。” 由孩子和孩子打交道,也能让他们熟络得更快一些。 果然,这天下午,池映海便和明玉斗起了蛐蛐儿来。 顾相宜见池映海在药堂安稳下来,倒也能松口气。 这几日但凡得了闲工夫,她便找时间带池映寒外出作诗,每日教他韵律,教他国策。 池映寒闲暇时,也能帮着顾相宜将他的金鱼打理了。 加之池映寒即将府试,家里也没人敢过多叨扰,就连老夫人都不怎么要求顾相宜到她那儿汇报情况。 甚至连孩子的事儿,老夫人暂时更没有再催。 但家里越是如此,给顾相宜的压力反倒越重。 这是明着告诉她,家里有多重视今年池映寒科考的事宜。 顾相宜也没必要再以游街为幌子给自己台阶下了,县试过了,众人便都知道池映寒也参加了今年的科考。 由此一来,顾相宜是根本没有台阶可下。 倒是安家这边,这几日再度热闹了起来。 前不久方才听闻安家娶了元玉婉做妻,结果这才一个多月,众人便又听闻,今日是顾家大姑娘顾相情进门做妾的日子。 顾相情进门做妾这天,安瑾瑜生生在家里又摔了一地的碗,非要到安老太太跟前,不满的诉道:“祖母,您曾说过的,安家是有规矩、要门面,娶妻纳妾至少间隔半年,如今我才娶了元玉婉,怎么才隔了一个月,便要纳顾相情?” 安老夫人喝了口茶,道:“我们长辈们自有我们的商谈和决策,顾家这大姑娘你早晚都要纳,且相隔一个月坏不了规矩。有什么可争议的?” “可是您上次说,至少间隔半年啊!” 安老夫人见孙儿竟如此大声驳她,一时也不耐烦了,道:“你读了这么些书,这点道理都不懂?非得我把话给你讲清了不成?那间隔半年的前提,是你要纳顾三姑娘,家里是怕你娶了元知府家的后,立刻再纳这么个女人,坏了规矩。可你若是纳顾大姑娘,名声上没什么讲究。” 安瑾瑜这把可是懂了。 哪来的规矩,就是家里压根就没看上那顾相宜罢了! 安瑾瑜偏是不理解了,道:“祖母,你对她的偏见究竟从何而来?你怎就同她过不去?” 这话,安夫人都听不下去了,道:“儿,要娘说多少遍你才认这个理儿,那顾三姑娘不能生育,满城皆知。嫁到池家后,一个花天酒地,一个不能生育,这是妥妥的一对笑话。可你还是好生生一个有前途的男儿,为何偏要将那笑话纳进家门,败坏名声?上次我们是做了让步,你若同元玉婉稳定下来,半年后再考虑你纳顾三姑娘的事儿。这道理,你不懂?” 第145章 不粗 他不懂? 他是当真不懂! “笑话?什么是笑话?先给我娶了个毁容的,又给我纳了个腿瘸的,这就不是笑话了?” 安瑾瑜是生生的憋气,这家里是什么规矩,好好的顾三姑娘,他们百般阻挠不让娶,让他娶的纳的,都是些什么? 安老夫人却道:“虽说毁容那事儿,我起初也有点介意,但总不及这是元知府家的女儿这个身份要紧,你还要科考入仕,有元家这么个亲家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且人家姑娘性格温婉,你何苦因长相过不去?且就我们安家如今的现状你也知道,你父亲虽做过节度使,但几年前在任上病故,我们家里现在没个势头,能娶到元大姑娘,一来是在外名声好,二来因为你还有前途。你能借此机会娶到她,那是你有福!你总得为前途着想,怎偏偏跟那相貌上的瑕疵过不去?” 安瑾瑜都被气笑了。 左脸大半边都没个人样了,那叫瑕疵? 他同元玉婉这婚事,说白了就是成了牺牲品。 “还有,我得提醒你些。你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不待见元大姑娘,这婚事上你休给我们安家闹小孩子脾气,那元大姑娘我们会好生待着,若是从她嘴里听闻你待她不好,我非拿家法伺候伺候你不可!” 安瑾瑜心里更是生了一肚子气,自打她娶了元玉婉,心情就没好过。 如今家里竟偏袒元玉婉,想来也是元玉婉告了状。 安瑾瑜咽下了这口气,又道:“那顾相情是怎么回事?一个瘸腿的,往家里请?” 安夫人遂笑:“这其中的缘由你若是再不懂,你读的可就是死书了。” “什么缘由?”安瑾瑜倒想听听,往家里弄这些歪瓜裂枣,还能讲出道理来? “你可是没看顾家为把顾相情送来,出了多少钱?那笔钱少说够我们安稳过上二十年了!你当我们家里有多少钱供着你?不早些将人纳进来,日后出了什么闪失,这亲事成不了,那笔损失你来担着?且那顾相情,她瘸了倒好,在后院养着不生事。她娘家也说了,池家总归是欠着顾相情的,日后财产这事儿,或是安家若是有了难处,她都能想法儿找池家要去,这是多划算一笔买卖?” “可是池家不是……” “池家怎么了?”还没等安瑾瑜要驳,安夫人便将他的话噎了回去,“我们同池家不过是当年闹了些误会,官府都找不出毛病,当年这事儿便是过去了。但日子还是要过的,资金也是要周转的,没人能同钱过不去。待会儿顾大姑娘入了门,你也客气点,一个瘸子能碍着你什么?” 安瑾瑜沉默不语。 想来从小到大,这便是家里教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无论什么事,先权衡利弊再做打算。 可他偏偏没想到,自己最心仪的姑娘,竟折在了这规矩里! 他这日又是咬着牙,看着顾相情从侧门被接进来。 这一晚,他还要同顾相情同房。 且与顾相情同房的时候,元玉婉也需在场指点,免得新人不知如何将夫郎服侍妥当。 安瑾瑜心里那叫一个心如油煎。 他恨不得早些离开这牢笼一样的地方,以后过他的逍遥日子去! 而顾相情进门的事儿,顾相宜也听去了。 这事儿,怎么说她心里也是堵得慌的,若是她不做些什么,她纵使逃到池家,安家株连九族也得株到她头上去。 但眼下的事儿,还需一桩一桩来。 然,就在她一边检查池映寒的功课,一边心生烦闷的时候,又一阵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相宜!” 顾相宜抬眸,果真又见池映寒扒在窗口,她真是怕了他了,每次喊她都没好事。 顾相宜头都不抬便回道:“你的功课我还没给你批好,国策这里比较难,我得详细给你批一批,免得你说错话遭了殃。” “相宜!” 谁料她方才话毕,池映寒竟还是喊她,她不耐烦的抬头,道:“什么事儿?直说!” “你养的那缸小金鱼,今天下小鱼了!” 顾相宜:“!!!” 池映寒话音刚落,顾相宜猛一抬头,这还是难得的顾相宜抬头是因为喜事。 池映寒果真见她面露悦色,急问:“真的假的?” “本少爷骗你干嘛?其实五天前就产卵了,本少爷给它们捞出来换了缸,今天小鱼儿孵化才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 真是难得让顾相宜心情大悦的事儿,顾相宜放下笔,推开门道:“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池映寒嘿嘿一笑道:“之前就跟你说过,弄文采我差火候,弄这个我可在行!来来来,我带你去看!下了满满一缸的小鱼,有上百只!” 顾相宜来到院后,见缸里果真满满都是小鱼儿,偶尔几片桃花和树叶落在缸上,还有小鱼儿去触,惹得顾相宜嘴角露笑。 池映寒偷偷瞥了顾相宜一眼,见她竟如此喜悦,他心里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他接着道:“你看,养了这么多天,一条都没给你养翻,还把之前少的那几条加倍给你还回来了。怎么样?本少爷厉不厉害?” 顾相宜养了几个月都没见这鱼有在池映寒手里之后生得漂亮,没想到到了池映寒手里后,大鱼生得更加艳丽,还添了这么多小鱼,顾相宜不由得叹道:“厉害,厉害!” 池映寒双手掐腰,嘚瑟道:“那还不快夸夸本少爷?” “想不到池二少爷居然还是个心灵手巧、粗中有细的!” 池映寒一愣:“第二个词什么意思?本少爷哪里粗了?” “好好好,你不粗,你哪里都不粗,你细着呢!” 这话他池映寒才爱听,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缸里的红色狮头鱼,道:“你看这个,你当天给我送来的时候,这条都游不稳了,瞅着第二天就要翻了,这会儿你再看看,这几天让本少爷给救回来了,游得好生生的,而且能吃能喝的。” 顾相宜一见,那条红狮是她相当喜欢的一条,这条若是翻了,她可是要心疼坏了的! 第146章 破戒 池映寒看她高兴,借机又道:“你看你要怎么谢本少爷?给你治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谢当是要谢,除了圆房不行、碰我不行,其他的你尽管提。” 圆房不行? 碰她不行? 池映寒嘴角抽搐,心道:那还有什么意思了? 你要说让池映寒想要什么,池映寒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咳咳,想抱抱她…… 上次地窖里抱她的时候,那手感竟让池映寒莫名怀念…… 近来总想着再抱一次…… 但是,小祖宗不答应的话,那还是算了。 他又不好意思主动提这事儿。 至于其他的,他也没啥想要的了。 池映寒遂来到顾相宜身边,用折扇敲了敲顾相宜的小脑袋,只得把话圆回来,道:“笨蛋,你还真当真了?本少爷跟你说着玩呢!其实这都没啥,只要你高兴就行,不然再死一缸鱼,你恐是又要闹心了!” 顾相宜望着这缸漂亮的金鱼,叹道:“我平日里就喜欢这些小花小鱼什么的,看了便心生喜欢。甚至有时候看一天也不觉得烦闷,治鱼这事,还真得谢谢池二你了。” 难得看着顾相宜笑得合不拢嘴,池映寒发现,他方才那句话不是虚言——她能高兴些就好,哪怕她在他家能有一件让她高兴的事儿呢! 池映寒心想着,目光不经意的朝着顾相宜望去,就这么看着顾相宜面露悦色的俏脸,他忍不住多瞟了两眼。 然,他瞟着瞟着,便突然听闻顾相宜道:“诶,对了池二,我突然想起来,你看着这缸鱼,你能有什么灵感没有?咱们再作一首诗啊!” 正瞟着顾相宜俏脸的池映寒,猝不及防的听闻这句话,骤然感觉大好的晴天里,突然一道雷从他头顶劈下来,劈得他整个人都在抽搐。 “明儿就府试了,今日还要作诗啊?” “保险起见,不然谁知道考什么呢!” “……” “快作快作!” 池映寒没招,只得又随意作了一首诗出来:“塘浅闻鱼影,林深遇佳人。” 这都是池映寒不加反应,也不加处理做出来的诗,回头还能推敲。 但第一反应就能作出这般,顾相宜对他的水平也算是满意了,道:“反应很快,韵律也稳,明日的考试,我对你也放心了许多。今晚就不折腾其他了,好好休息,明日争取好好发挥。” 说到休息,池映寒瞬间又生了主意,上前凑了凑,问道:“上哪儿休息去?” “回屋休息去啊!不然这大晚上的,你还想上哪儿?” “反正明日都要考试了,晚上也没有功课,咱们出去玩会儿呗。考前放松,缓解压力!” 顾相宜蹙眉,道:“但我今日疲了,准备收拾收拾睡觉了。” 池映寒乍一听这话,还以为顾相宜是在打发他,他问:“才几更天就要睡了?你今儿都干啥了?怎么这么累?” 顾相宜同样也凑近了他,脸对脸的,郑重同他道:“我给你批了九篇政策,同时教了你九篇政策,第十篇还在批改中,但现在太累,批不下去了,那篇只能看看明早在考场外临时教你了。” 池映寒汗颜:“那篇……就不用了……” 临考前在考场外还要教他题?疯了这是?! 但顾相宜还是强调道:“用!你不知道政策意味着什么,你现在是落在元知府手里,你若是考场乱答政策,元知府随时可以将你带走,讹上几万两都算少的!你要知道,政策这块,写错一个字都是能被砍头的!” 池映寒吓得背后发凉。 “这……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县试考得不深,你勉强过关了,你以为府试还能同县试一样轻松易过?” “……” “所以你若是想出去,便自己出去溜达一圈。我一会儿睡一觉,半夜醒了再帮你批改后半部分政策,保证第二天一早批出来。” 池映寒心头一紧,她这未免也太辛苦了,池映寒哪里还敢强拉着她出去游街。 只是…… “我一个人大晚上出去,你能放心?” 说到放心一字,顾相宜虽觉得心疲,却还是道:“放心是不太可能放心的。可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这般看管夫君。且夫君也是个有分寸的。我相信府试这么大个事儿,夫君心里应当有数,不至于府试前夜给我惹祸。” 难得顾相宜信他一次,得了顾相宜这般信任,池映寒心里就是舒坦。 “嘿嘿,那你放心,本少爷就出去溜达一圈,一会儿就乖乖回来。” “嗯,出去放松放松就回来!别在外面待得太晚!” 池映寒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这么多天来,每日同顾相宜出门只有作诗这么一件事,惹得池映寒对作诗都有阴影了,难得大晚上的出来放放风,他心情也舒畅许多。 只可惜最近一个人被顾相宜管得太严,他那帮兄弟们无端约他出去游乐,都被顾相宜谴走。 在那之后,那些酒肉朋友也鲜少来找他了。 他一个人出门倒有些孤零零的没意思了。 不过无妨,他一个人想去就去,想回就回,正好小祖宗也让他早些回家。 不过一个人的话,去哪里好呢? 池映寒想着,忽然格外想听小曲儿。 自打在顾相宜的看管下学习之后,他都没怎么听过小曲儿了。 现在格外想念…… 可池映寒记得顾相宜不让他再去青楼,那次于青楼的闻香阁,总可以? 虽说去这种介于酒楼和青楼之间的地方,总归有些踩在规矩线边缘,但池映寒是打心底没有沾染女人的意思。 嗯,他就是去听两首小曲儿,吃点东西就回来。 池映寒想着,灰溜溜的进了闻香阁。 闻香阁是一家可雅可俗的地方,公子哥们既能喝茶赏舞,聚会听曲,吟诗作对,也可以要求点个姑娘,再深一步的享乐。 闻香阁的老妈子见是这位财神爷,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过来道:“诶呦,是池二爷啊!许久没见到您了!听说近来可好,一阵子不见您,您还中了榜了!” 第147章 陷害(一) 池映寒悠闲的在椅子上一靠,难得这般舒坦。 耳边听闻老妈子道:“池二爷,咱们这儿新来了两个姑娘,叫彩蝶和凤儿,生得可漂亮了。我将她俩给您叫来?” 池映寒折扇一开,遮了半边脸,严肃的道:“不点女人。让女人在我身边哄着讲笑话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也知道二爷我娶妻了,这事儿就是个忌讳。今儿纯是来听曲儿的,给我点首《青花醉》。” 老妈子嘴角抽搐,敢情这池二爷是娶妻之后不近女色了。 以前被家里训了让姑娘们哄他、给他讲笑话听,现在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了! 不过这倒也是,她也听说池二爷娶了个母老虎。 这把可让她少赚了不少钱。 可也无奈,好歹点一首曲子也是十两银钱,人家池二爷要听小曲儿,她自然得给池二爷准备着。 乐声奏响,是一曲琵琶。 那琵琶声节奏快着,刚开场便让人精神振奋。 精神紧绷了这么久的池映寒听了这琵琶响起的声音,又是兴奋又是解压。 老妈子道:“二爷可要点些吃的?” 池映寒悠闲的摇了摇折扇,看了眼菜谱。 倒别说,他家最近新上了许多招牌菜,看着个个都好吃。 池映寒向来贪嘴,看着菜谱便点道:“片皮乳猪、挂炉沙板鸡、麻仁鹿肉串、烤鱼扇、持炉珍珠鸡、烤鹿脯,这些一样来一份!” “成,这就给二爷点上。”老妈子就知道池映寒嘴馋,来这儿吃少了哪行? 但她看了眼池映寒只点吃食,又道:“二爷不来坛酒?” 池映寒拒绝道:“酒不行,喝多了回不去家了。我就看这么一场,看完了就回去。” 老妈子都被这池映寒的话惊到了,这得是多怕媳妇?连口酒都不敢喝? 但这一坛酒就是一两银子,这钱她还是想赚的,她遂道:“我这有劲儿不大的酒,保证口感好,不辣不醉人。二爷您来一趟只吃不喝,那是失了趣味的,您说是不是?” 池映寒倒也不是不想喝,但他每次喝醉都断片惹事,搞得他自己都怕自己喝醉了。 他确认了一遍,道:“你确定你的酒不醉人?” “嘿!您也是常客了,我何时骗过您呀?” 池映寒再度确认道:“若不醉人,你就拿上来我尝尝。我若是醉这儿了,可是要砸场子的。” 池映寒以前醉酒砸过酒馆,他那点事儿老妈子心里还是知道的,再三保证道:“放心,真不醉人,醉人的话,您酒醒后还得来找我是不是?” 池映寒一想,也是这么个理,遂加了一坛酒,继续听起小曲儿来。 没一会儿,老妈子便将酒端了上来,池映寒尝了一口,这酒不烈,倒也还好。 而他哪里知道,今日甚巧,顾相笙今晚也在闻香阁。 他同是摆了一桌,大吃大喝的,同时点了两个女人在身旁给他推拿捶打。 若不是池映寒方才同老妈子说话声音大了,顾相笙竟不知,池映寒竟也来这种地方! 顾相笙见了这厮,可生了兴趣,赶紧起身,过去打招呼道:“诶?三姐夫!真是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池映寒:“???” 他来这里听个小曲儿,放松一下,怎么好死不死的听到了顾相笙的声音? 池映寒诧异着,抬眸一看。 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顾相笙竟在这时钻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见这顾相笙不认生的坐下,笑着同池映寒道:“怎么?三姐夫也是今晚来这里放松的?” 池映寒确实是来放松的不假,可这话从顾相笙嘴里蹦出来,怎么听着就这么反胃呢?! 池映寒瞥了顾相笙一眼,没好气儿的道:“我说我上次怎么闻着弟弟身上胭脂味儿这么浓呢,果真是挑灯夜战,战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顾相笙憨笑一声,回道:“哈哈,让三姐夫见笑了。但是明日科考,今晚咱们还学个什么劲儿,吃吃喝喝、放松放松,也有利于明日考场发挥是不是?” 事是这么个事儿,但池映寒却感觉,同顾相笙一个层次、在同一个地方放松,能把他刚才吃下去的饭都呕出来。 “弟弟你就甭把咱俩往一起套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纯是吃点东西听个曲儿,我可不会招惹一身胭脂味儿。” 顾相笙听后更是笑了出来,道:“都一样,都一样。我知道三姐夫是怕招惹三姐姐,我这也是啊,我阿娘最近四处派丫鬟在青楼查我,正经青楼谁敢去啊?所以咱们就来这么个小一点的地方稍微寻个乐子就行了。” 池映寒听罢,更是瞠目结舌。 呸! 谁跟他一样! 但眼前这顾相笙偏是如同见了亲兄弟一样欢快,道:“诶!香香、巧儿,把东西搬这桌来,爷搁这桌吃了啊!” 不远处的香香和巧儿娇声回复道:“诶~爷,这就来呢~” 池映寒见顾相笙这厮竟不要脸的要搬到他这桌,还把两个女人带来,连忙拿折扇指着顾相笙道:“你丫的干什么?” “我来三姐夫这桌坐啊,难得相聚,咱俩凑一桌热闹热闹!” “滚蛋!把你那两个叫什么香香、臭臭的弄远点,别靠近本少爷啊,不然本少爷不客气了!” 顾相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三姐夫,你这是被我姐姐迫害得不浅啊。没娶媳妇之前,咱们男人谁不是这么逍遥快活?娶了媳妇,反倒让媳妇克住了。” 池映寒真不爱听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叭叭这些屁话。 什么叫被媳妇克住了? “兄弟,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克’字用意何在?是我克你三姐,还是你三姐克我?” 顾相笙又笑:“当然是我三姐姐克你了,瞅瞅都给你克成啥样了?酒也不敢喝,女人也不敢近,光在这儿听个曲儿,那台上的女子离自己还那么远。你说你这凭空减少多少乐趣?是不是?” 池映寒吃着自己的烤肉,没搭理他。 顾相笙见池映寒如此不待见自己,又叹一声,道:“三姐夫,我就是觉得,咱们之间有点误会。同是天涯沦落人,咱俩相煎何太急?你说是不是?” 第148章 陷害(二) 池映寒听罢,干脆“呸”了一声,道:“谁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 奈何这顾相笙脸皮厚得厉害,池映寒这么明显的厌恶他,他还是拍了拍池映寒的肩膀,道:“之前确实有过节,不过都是误会。我之前当真不知三姐夫才学也是这般好的,要怪都怪外面风言风语太厉害,让我对三姐夫有些误解。且你说现在,咱们都是家里逼着读书,然后累成这样的到这里放松来的,既然聚在一起就是个缘分。之前的那些事儿我同三姐夫道个歉,想来三姐夫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对?” 他还真就抓住池映寒的软肋了,池映寒虽说什么小事都往心里去,好的坏的都记着,可他却不愿承认这点。 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是好面子的。 如今顾相笙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非要再记仇,总觉得自己太小心眼了,遂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道:“你可是认真同我道歉?” 顾相笙道:“当然是认真的!之前被风言风语误导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认。眼下呢,咱们同是要考童生的。过去的仇怨便让它过去,我敬三姐夫一杯,祝你我一同前程似锦。” 出乎池映寒意料的是,顾相笙竟给池映寒敬了酒。 池映寒看着他一饮而尽,正要回敬,顾相笙又笑道:“既要一笔勾销,三姐夫便用我这酒。你那酒跟白水似的,好生无趣。” 池映寒驳道:“我应过你三姐姐,不得再醉酒。” “三姐夫,莫要告诉我,你喝一口就能醉?!” 池映寒瞬间噎住了。 他从小到大,为什么每次都醉酒却也要大碗大碗的喝,就是怕别人说他一喝酒就醉,甚是丢人。 池映寒遂拿起酒杯,倒了口顾相笙的酒,心道:这一小杯罢了,总不至于醉。 他抬眸,郑重的对顾相笙道:“你若是诚心同我化解过去怨结的,这杯酒,我便同你干了。” 顾相笙道:“我当然是同你化解怨结的!干了这一杯,以后咱们和睦相处!好好做兄弟!” 听闻顾相笙的保证,池映寒当即信了他。 旋即一口酒喝了下去,回敬了顾相笙。 顾相笙笑了笑道:“这就对了,我之前做错的事儿,三姐夫这便是谅解了,日后咱们和和气气的才是。” 而此刻的池映寒哪里听闻顾相笙在他耳边说什么,在喝了这口酒之后,池映寒的嗓子忽然火辣辣的烫。 他之前不是没碰过烈酒,但从未有烈酒,力度这般强劲的,一口下去,竟让池映寒感到头晕目眩。 他哪里知道,顾相笙方才一边诚恳的道歉吸引池映寒的注意力,且在这间隙,偷摸往池映寒酒杯里撒了些东西。 待池映寒饮下这口酒之后,整个脑袋都在发晕,他忙问:“这是什么酒?” 顾相笙故作不知的解释,道:“这是店里的纯酿老酒,我让老妈子方才上的。” 池映寒猛一拍桌,道:“不可能!整个南阳城什么酒老子没喝过,没有这种一口便致人头晕的酒,你这小崽子是不是……” 但待池映寒反应过来顾相笙竟给他下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前的视线越发的模糊着,手脚无力。 这明显是中了蒙汗药的征兆! 他原以为顾相笙就是个蠢的,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真是低估了他,他不仅是蠢,且是又蠢又坏! 他耳边传来顾相笙模糊不清的声音:“诶!三姐夫,你没事?你不会是喝一口就不行了?” 这话,让池映寒瞬间想起马球大会上,顾相宜的马被顾相情故意害得受惊失控,顾相情还在一旁故作关心的问:“三妹妹,你没事儿?” 他大意了。 他完全没想到顾相笙会在此刻害他! 在清醒的最后一刻,池映寒听不清顾相笙在说什么,用力一拳朝着顾相笙打去,打得顾相笙鼻孔流血,跌坐在地上。 顾相笙吓得大惊。 想不到池映寒中了蒙汗药,还有这般杀伤力。 不过好在下一秒,那药力发挥到极致,池映寒全身力气松散,倒在酒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幕,可是将闻香阁的女人们吓得不知所措。 顾相笙却是一脸无辜的道:“嘿,我哪知道才这么短时间内,三姐夫连酒都不会喝了!喝一口就醉成这样?” 老妈子惊道:“那……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叫他家里人把他带回去?” 顾相笙摆了摆手,道:“你瞧你们这废话说的,这是我三姐夫,我就是他家里人!你们雇辆马车,我把他送回家去!” 老妈子和姑娘们也不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既然顾相笙说自己就是家眷,那在顾相笙付了他们银钱之后,人他们也让顾相笙带走了。 顾相笙将池映寒拖上马车,令车夫连夜出城,朝着山脚驾去。 要说杀人,顾相笙是没那个胆子的。 他自认为自己也没多坏,不过是厌恶池映寒同时和自己通过县试,自己花了重金,而后来打听了元知府,得知池映寒根本没花一文钱。 因这事儿,柳如歌心里极其不平,这段时间想起来就斥他。 且元知府也说了,只要在合法的范围内,他也不想让池映寒通过府试。 顾相笙心道:那便对不住了,三姐夫,明日的府试,你还是消失。 顾相笙将池映寒扔在山里,遂乘坐马车,回了家里。 柳如歌没有的胆子,顾相笙可有,他才不怕招惹出什么事儿来,即便招惹了,以他娘的能力,也定能帮他解决妥当。 …… 而顾相宜这边,顾相宜睡了一觉,待到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她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去批第十张政策,但突然发现不见池映寒的影子。 她见宁儿在侧床睡着,忙喊:“宁儿!” 宁儿连忙起身应道:“少夫人!” 顾相宜问:“池二呢?怎不见他回来?” 按理说这会儿他得回来睡觉了,这么晚不能再在书房看书,也不可能在书房看书了。 可是这会儿他人呢?! 宁儿眨了眨眼,道:“少爷压根也没回来呀!” “没回来?!” 怎么可能? 这都几更天了?他说好了出去逛逛便回来的! 第149章 寻人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池二不可能是这种时候故意夜不归宿,同她较劲儿的主,是非轻重他心里有数。 出事了。 八成是出事了! 顾相宜赶紧披上件衣服,带着宁儿连夜出去寻人。 宁儿未想过会出这么严重的事儿,忙问:“少夫人,要不要告诉别的院,一起找找少爷?”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 若是引得全家惶恐,那更是难办了。 “咱们先出去寻一圈,实在找不到人,再让家里连夜寻人。” 若能找到人,顾相宜也不想将事闹重。 顾相宜遂深夜带着宁儿外出寻人,可这个时辰,像明满楼那种酒楼都打了烊,即便是池映寒想找个地儿斗鸡,也没地儿可去。 大半夜的,他能去哪儿? 宁儿倒是有个不祥的猜测,道:“少夫人,这会儿也只有烟花柳巷之地未打烊了,你说少爷会不会跑哪儿去了?” 青楼那种地方吗? 以顾相宜对池映寒的判断,他绝不可能出去沾花惹草。 至于赌坊,他也保证过不会再去。 该死…… 她到底应当去哪儿寻他? “少夫人,怎么办啊?这黑灯瞎火的,您一个女儿家,上哪儿寻他啊?” 顾相宜咬了咬牙,这大半夜的池映寒都没回家,这到底是去哪儿了? 宁儿见顾相宜还是拿不定主意,又道:“少夫人,你说会不会是跑外面喝酒然后打起来了?” 喝酒! 顾相宜瞳眸瞠大。 他还真有可能是喝酒去了,毕竟顾相宜只强调过不许他多喝,没到逼一个男人戒酒的地步。 “现在哪里还有酒楼,去找找!” 顾相宜说罢,带着宁儿挨街挨巷的客栈、酒馆去寻。 这情景虽没他们大婚次日那场赌场捞人来得轰轰烈烈,但各家客栈酒楼听后也是一惊。 纷纷回应“没有啊”、“池二没来过这儿”…… 但顾相宜也不是个轻易作罢的主儿,只要是夜里开着的酒馆,她便一家一家的去问。 这南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酒馆一共七百多家,顾相宜豁出去深夜乘着马车,满四九城的转悠。 直到顾相宜路过闻香阁。 原本顾相宜没打算在此地停车,但路过此地的时候,忽然听闻一阵曲声。 顾相宜心里一颤,许是直觉,让她忽然想起——池映寒可以答应不醉酒,不代表他答应不喝酒。池映寒可以答应不去青楼沾染女人,不代表他不去听个小曲儿,作作乐。 顾相宜思及此,突然喝道:“停车!” 马车当即停下,顾相宜掀开帘子,匆忙下车,身后的宁儿看了眼闻香阁,急道:“少夫人,这里不太可能?少爷不是答应过您……” “我去问一嘴,权当是保险了。” 顾相宜说着便来到闻香阁,闻香阁深夜歌舞升平,顾相宜才刚进门,便闻一股浓烈的胭脂味儿,好生呛人。 门口的老妈子一见是个女子,且连面纱都不戴,一看准是来寻人的,便上前道:“姑娘,您找哪位?” 顾相宜开门见山的道:“池二可来过这里?” 池二爷?! 老妈子心里咯噔一声,再一瞥这顾相宜,没想到这便是池二爷娶的母老虎! 乍一瞅还看不出来,但瞧仔细了,也能发现她眉目间的强势。 不过说到池二爷…… 老妈子还纳闷呢! “池二爷两个时辰之前便回家了啊。” “什么!” 顾相宜心里后怕,她还是一时的直觉才来这地儿看看,谁料池映寒果真是从这里离开的。 顾相宜忙问:“怎么回事?他来这里做什么了?” 老妈子也不愿惹得他们夫妻矛盾,闹重了池二爷再找到她这儿,若把她场子也给砸了,那她这是犯上犯不上? 老妈子遂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池二爷来这儿点了些好酒好菜,然后点了个小曲儿。我这儿的姑娘,他是不碰的。” 顾相宜当然知道池映寒不会招惹外面的姑娘,都不用顾相宜以打断他的腿做威胁,他便有这种自知之明。 且顾相宜也不是非逼着池映寒如何,他实在想偶尔听个小曲儿,她也是纵他的。 可是,在此之后呢? “然后呢?他吃酒听曲儿之后,人去哪儿了?” 老妈子叹了一声:“唉!他许久不来,喝多了几杯就醉了,正巧顾四爷也在这儿,便将他带回家去了。” 顾四爷? 顾相笙?! 顾相宜脑子“嗡”了一声,那顾相笙能来这种场所,她是不意外的,但是重点是…… 顾相笙将池映寒带走了?! “带走了?带哪儿去了!” 瞧着顾相宜追问,老妈子却是有些发愣:“那不是你们自己家的人吗?他说他送池二爷回家呀?” “可是他没回家,我这才四处寻他!” 老妈子听后,背后一阵发凉。 她好生生做生意的,断然不想招惹这些是非,池家的是非,她更惹不起。 她赶忙给顾相宜提议道:“既如此,你去找顾四爷,就是顾四爷将他带走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他是池二爷家里人,那我们便让他将人带走了!” 顾相宜闻言后,越发恼火。 那顾相笙同池映寒几乎是水火不容,谁都看不上谁的状态,池映寒落在顾相笙手里,还能有好了?! 不用老妈子说,顾相宜都得去找那顾相笙。 末了,顾相宜离开闻香阁便上了马车,深夜朝着顾家赶去。 这大半夜的,顾相宜火急火燎的来到顾家门口,下了马车之后,便敲起大门来。 顾家什么情况,宁儿心里都明镜着,她道:“少夫人,若是四哥儿故意绑了少爷,你这般深夜叫门,他不会给你开的。” 却也是,如今顾老太太走了,顾相情也嫁了。 这家里只剩下顾华生、柳如歌和顾相笙,加上后院的刘氏和顾相怜,家中没一个好物。 顾相宜来此地叫门,都觉得脏了她的手。 这群人若是不想理她,完全可以同上次顾相宜在街上被安瑾瑜追堵,宁儿怎么求人,人都在装死一样。 想起这群人,甭说是顾相宜,就连宁儿都觉得反胃。 果真,敲了半晌的门,偏是无人理会。 这里面的人,就跟聋了一样! “少夫人,眼下怎么办?” 第150章 生事 顾相宜也想知道怎么办。 顾家怎么说都是她的娘家,娘家若是同婆家闹起来,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 但是凭她一人,无论如何都没人回应她。 回家告知此事,必然闹得全家人都知道。 但眼下没有任何事比耽搁池二明日府试更可怕。 顾相宜目光坚定一分,这事儿,她定是要解决妥当了。 至少,她得知道池二现在人在何处啊! 殊不知,她方才敲门的时候,柳如歌方才从床上爬起,尚不知是怎么回事,没敢贸然开门。 这节骨眼忙去问顾相笙,是不是又惹了事?还是哪个来追债的? 顾相笙得意的道:“定是三姐姐来找了,我今晚把池二扔后山去了。” “什么?” 大半夜的骤然听闻这事儿,柳如歌被吓得心惊肉跳! “你……你将人扔到后山干什么?” 顾相笙反是一脸得意:“明儿府试他就不用去了呗!” 柳如歌整张脸都在抽搐,这犊子胆子也太大了,为了让池二不去参加考试,连将人扔去后山这种又蠢又坏的主意,他都生得出来! “你疯了?万一人死了呢?你都能让人找到你这儿,这么大个把柄,你想过后果没有?!” 顾相笙做事儿从不想后果,他这阵子被柳如歌气急了,既然柳如歌斥他万一池二没花钱便考上童生,他花了三千两银子如何如何…… 那他干脆让池二别来考试了,不就得了? 至于后果…… “阿娘,我知道,无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阿娘都能解决妥当了,即便是三姐姐来找,您也有打发他们的话。这十多年,您的功底多强,我和我姐也是有目共睹的。” 柳如歌听后一阵崩溃:“你阿娘我行事慎密,你怎么没睹?你想让他不来考试,你能有无数个方法,但你偏偏选择了最蠢的一种!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驴!” 顾相笙却道:“不蠢啊,不然阿娘你给我想个比这更妥当的招儿出来?” 柳如歌脑子一转便能生出一计,道:“你完全可以引他考前闹事,譬如你收买个人去激他,同他打一场,然后让元知府派人将他们都扣下,这不就结了?你怎么跟你姐一样,满脑子生不出一点灵光!现在反倒是你在生事,搞不好你就让元知府扣下了!” 顾相笙这么一听,果真还是阿娘的办法好。 至于他…… “但是事儿我已经做了,你说怎么办?” 他这一脸“反正我将人扔后山了,你给我善后”的模样,生生将柳如歌气得断气。 好不容易将顾相情给嫁出去,她日子安生了不少,结果顾相笙便开始惹事。 待柳如歌想出去接顾相宜进门说说情况的时候,顾相宜已经离开了。 坏了! 对方找上门,顾相笙是赖不了这账的,若顾相宜一人来找倒也还好,可她这般回去,定是要带池家众人过来再度寻事,或是要闹到衙门上去。 顾相情上次的蠢事,顾相笙是看着柳如歌解决得妥妥当当,因此顾相笙本人一点怯意都没有,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说去将人寻回来。 柳如歌连夜派小厮乘坐马车,去顾相笙说的那个山头去寻人,好歹让池家将人找到,莫要将事闹大了! 深夜,顾相宜一人火速回了池家,去了苏韵的院里。 苏韵近来忙于管家,大事小情的也都忙碌着,二郎的事儿,她交给顾相宜也觉得妥当。 但顾相宜深夜推开门,同她说二郎失踪了,可是将苏韵吓得发怵! 苏韵连忙将顾相宜迎进院内,急切的道:“怎么回事?好生生的,府试前夜,人不见了?!” “今天本来已经晚了,二郎要出去溜达一圈,说是放松放松便回来休息,我也没同他去。可到了夜深也没回来,出去找到二郎去过的铺子,才发现是遇上我四弟弟了,喝多了酒,掌柜的说人被我四弟弟带走了,说是送回家去了。可我也没见到人,方才回娘家敲门,许是人都睡了,没人开门。我这便问问婆母,此事当如何处理?” 许是听闻池二现在被顾相笙带走了,还不是没着落,苏韵心里这才冷静了一分。 但明日便是府试,池映寒现在还没回家,苏韵听后心急如焚。 她急,若是将这事告知全家,恐是全家上下都得跟着手忙脚乱。 因而,纵使她心急如焚,此刻也还算冷静。 她也必须拿出当家主母的冷静。 她遂道:“这事儿先别告诉老太太,免得老太太再生了急火,我带几十个家丁同你去顾家说说这事儿。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也妥善解决才是。若是解决不当,再说其他。” 苏韵的想法同顾相宜是一样的。 这事儿闹大了,于哪家都是丑事一桩,于池二自己也是喝酒将人都醉丢了。 若能先把人找到,安然无恙的还回来,这事儿便化小,谁也不明着声张。 深夜,苏韵带了二十个家丁,同顾相宜前去顾家,举着灯火去敲顾家的门。 柳如歌自从听闻顾相笙闹了这事儿后,她便知道池家还得来一趟。 见灯火通明,料准了是池家的人来了。 而顾相笙此刻却不慌不忙,跟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觉。 反正不管怎么折腾,他受不到损失,池二明日的府试定也来不了了。 他心里可是愉悦着。 柳如歌却想骂死他! 无端给她惹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孽畜!你还有心思睡觉!” 顾相笙依旧不愿因此事扰了自己的休息,道:“不就是把他扔后山去了吗?又死不了人,明日一早他醒来赶不上府试就完事了,这么大点的事儿,被你说得这么重!” “行你个孽畜,你等着这事儿完事的,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顾相笙“嘁”了一声。 他才不怕,阿娘每次不是这么说?但她哪次舍得真打他了? 听闻外面的敲门声,穿上鞋便去开了门。 开门后,果真见顾相宜、苏韵以及后面举着灯火的一众家丁。 第151章 逼问 柳如歌故作一惊,道:“诶?相宜?亲家母?怎么是你们?” 顾相宜虽是又气又恼,心急如焚,却还是给柳如歌行了个礼,道:“这大半夜的,也是打扰阿娘了。” 柳如歌急忙摆摆手,道:“这倒不妨事,只是这大半夜的怎么来这儿了?是生了什么急事不是?” 柳如歌面上还算淡定,顾相宜和苏韵是强压着想撕了眼前的柳如歌和顾相笙的情绪,只听顾相宜开门见山的道:“夜里打扰阿娘本就不该,但这事儿实在是急切无奈,确实有急事需找四弟弟。” “笙哥儿?笙哥儿这会儿睡下了,他怎么了?”柳如歌依旧故作不知情,见来者这么多,更是问道:“莫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里面坐、里面坐,可别在外面站着冻着,外面冷。” 顾相宜看了眼同是急切的苏韵,这事儿既带了苏韵来,便是两家主母对峙的事儿了。 苏韵自是给柳如歌面子,自是不在门口逗留,免得贸然将事闹大。 苏韵道:“也是,有事儿进屋说去。且今日这事儿我们需找一下四公子,还请四公子出来一趟。” “好说好说,你们去议事堂等会儿,我这就去叫笙哥儿出来。” 柳如歌不是看不出来对方眸色的沉重,这得是压着多大的火,才没贸然撕破脸去。 柳如歌赶忙将顾相笙叫来,顾相笙此刻都睡着了,被这般叫起,心里倒也不爽。 只听顾相宜在见了顾相笙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四弟弟,你可知池二哪去了。” “啊?”顾相笙故作一愣。 柳如歌同是一愣,忙问:“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不成?” 顾相宜直言道:“四弟弟同池二去闻香阁吃了些酒,闻香阁老妈子说她亲眼所见四弟弟送池二坐马车回了家,但池二至今未归。一个大活人,这会儿说不见就不见了。所以深夜来问问四弟弟,人去哪儿了?” 顾相笙这会儿也有点慌,果真如柳如歌所说的一般,这事儿办的鲁莽又让人抓到了把柄,如今还找到了家门口来。 但顾相笙从小就是个撒谎惯了的,听罢之后,立刻反应过来,道:“哦,你说这事儿啊!我今晚确实在闻香阁碰到三姐夫了,然后喝了一杯,他喝醉了。我就带他一同上了马车,然后马车先拐到我家,剩下的我叫车夫带他回池家,让池家结账去。我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太地道,我承认我是想省个车钱,才这样让池家替我把马车钱付了……但是,三姐夫没回家吗?” 顾相宜听闻顾相笙的说辞,心里啐了股火。 她不是不知顾相笙撒谎成章,嘴里没几句真话,若真同他说的那样,马车车夫同池映寒何仇何怨?为何不带他回池家? 那马车车夫还能趁他醉了,把他带到哪里杀了不成? 一想到这里,顾相宜心头更恐惧了一分。 按说池映寒若是好生生的,不可能让顾相笙带出去,能让顾相笙带走,说明他出去的时候,本身就是无意识的状态。 如此一来再失踪,那说重了可是要闹人命的! 顾相宜心里一阵惶恐,话语更是犀利了一分,道:“四弟弟还知道些什么?我不信池二他自己能被一个不认不识的车夫给害了。这事儿,我们是打算报官的。” 一听报官,柳如歌心里暗骂一声:顾相笙这小崽子,净给她惹祸!好生生的用这么蠢的招儿,害人还能这么明显的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东西,柳如歌都想跟着池家一起揍他! 眼下柳如歌已去补救了,这不深夜去山头派人寻池二去了,能找到倒也还好,若是找不到,谁信顾相笙这一面之词? 且那车夫…… “还有,若说车夫,堂上我们会将南阳城所有的车夫都找来,看看哪个是帮四弟弟送池二的。” “明日?!”顾相笙这才发觉,他损了人,这把又不利己了,“明日我府试啊,且明日元知府巡考,哪有时日开堂申案?” “明日就算去县衙,这案也是要审的,人找不到,这事儿就是命案。” 命案?! 顾相笙一听这事儿闹得如此严重,竟是慌了。 他可没有杀人的意思,他不过是怕碍了他,现在……现在…… 他忙扫了眼柳如歌,柳如歌也按捺不住,猛打了他一下,喝道:“孽畜!你到底知道什么?还不快说?” 柳如歌本就是知轻重的,如今池家来找,为了稳住池家这边的情绪,她不能当众袒护顾相笙,甚至明着不能为顾相笙说一句,只能暗等什么时候将人找到了,把事儿了了。 顾相笙见柳如歌也不护着自己,更是没了主意,但若是承认了,他是要摊官司的。 他偏是坚持道:“我哪里知道那车夫把他载哪儿去了呀?” 苏韵见他还不招,明着不同他们争执,却也强调道:“说来话丑,我家二郎在外醉酒是常事,让车夫送回来的时候多了,如今车夫给人送丢了,还是破天荒了。” 柳如歌听得出来,苏韵这是明着告诉他们,他们这说辞,对方根本不认。 柳如歌也呵斥道:“我怎么好生生的招惹了你这孽障?到底生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你给人送回家,送哪儿去了!” 顾相笙见这一群人现在全找上了他,但他依旧不敢认,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人哪儿去了!” 苏韵和顾相宜对视了一下,明镜着顾相笙是不准备招了。 苏韵旋即坦言道:“亲家母,我这也是耐着性子同你们说这些。我家二郎虽是个不中用的,可我们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嫡子。若是他出了什么闪失,我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后果,家里人又会如何。既这会儿还没敢同家里人说呢,若能好生解决,谁也不想闹得不愉快。亲家母,这事儿您也能理解是?” 柳如歌被她这话吓得背后发凉。 苏韵果真也是个做主母的,不随意闹事,但却能将对方从心底克得死死的。 苏韵这是警告到重点了:池二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顾相笙也休想落好! 第152章 想他 柳如歌心里岂能不忐忑,忙道:“我懂我懂,同是做母亲的,这孩子的事儿可是大事,我家这孽畜不知事,回头我定家法伺候他!眼下先把孩子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柳如歌的随机应变,顾相宜早就领教过。 她眼下倒是将顾相笙撇到一旁,同苏韵一条心了。 只见柳如歌面露难色,上前哄着苏韵道:“不过你也莫要太忧虑,不过是吃醉了酒,不知在何处睡一夜罢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顾相宜懒得再受她的套路,却也驳道:“若是在哪个街巷睡一宿倒也好,可万一醉酒跌河里,第二日捞上来,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柳如歌吓得背后都发凉,眉头一蹙:“呸呸呸!可莫说这些不吉利的!咱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我这边也派些人,各大街巷去寻着,先将人寻到再说。” 柳如歌心里吓得毛骨悚然。 这人,她是必须给池家找到,并且安然无恙的还回去的。 怎么在顾相笙手上弄丢的,怎么让顾家交还回去。 否则,顾相笙便是摊上大事儿了。 顾相笙这蠢货…… 怎么能干出同顾相情在马球大会上公然撞人最后把自己连累了的蠢事! 她教过他们多少遍,他们怎么就是不听。 柳如歌这把也是心累得慌,连夜带着家里二十来个家丁跟着寻人去。 顾相笙见柳如歌替他寻人去了,他寻思他要不要跟着去做做样子,最后寻思寻思也没去,反倒回去接着睡觉了。 柳如歌虽面上帮着寻人,实际上等着去山上寻人的那批家丁带消息回来,但待深夜里那批家丁回来两个,柳如歌忙问:“人呢?找到了没有?” 家丁气喘吁吁的道:“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整个山脚转悠一圈也没看到个人影,我们这儿寻思莫不是让狼叼走了?” “住口!”柳如歌眼下听不得这不吉利的,这池二若是丢了,他们拿什么赔给池家? 池家若是不肯善罢甘休,后果柳如歌也不敢想去的。 苏韵这边,同是带着顾相宜挨街挨巷的寻着。 顾相宜实则已经寻过半个南阳城了,她累得心力交瘁,却根本不得池映寒的人影。 这事儿,是顾相宜始料未及的。 她坐在马车上,除了焦虑和心急如焚之外,更多的是她想都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那池二又不是个傻子,他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还能丢了呢?! 他若是就此消失,再也回不来,那她该怎么办? 苏韵同是心里“砰砰”跳着,池大郎的死已让她倍受打击,如果二郎再有什么闪失,还让她活不活了? 寻了半个时辰后,依旧无果。 苏韵叹道:“恐是得回家同禀家里人了,还需派更多人手,去周边郊外寻一寻。” 顾相宜遂也点头。 如今只能如此了,先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池映寒寻到再说其他。 “对了相宜,你这些日子本就受了累,如今又憔悴成这样,你先回院里歇着去,有什么情况再通禀于你。二郎本就出了事,你再熬坏了,家里岂不是雪上加霜?” “可是婆母,我哪里歇得住,二郎若是有什么闪失,那我……”顾相宜不敢往后再想。 说来也是奇怪,最初见他的时候,顾相宜是铁了心的要和离,一心认定池二的死活她用不着管。 而今她也不知是牵扯到了什么,池二出事,她还能安稳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成? 苏韵从未见有人如此关心过二郎,除了老爷和老夫人之外,家里所有人对二郎的感情都是虚的,能有一个对二郎这般上心的儿媳妇,苏韵心里也是无憾。 “好孩子,别吓唬自己。咱们二郎机警着,哪像能这么蠢的出事的人?醉酒落水那种事定是不会发生在二郎身上,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马车听闻,苏韵坚持着要先将顾相宜送回院里去。 接下来寻人的事儿,顾相宜帮不上太大的忙,她也不忍再看她揪心的模样,只让她在院里等消息,相信二郎肯定能回来。 顾相宜回了院后,宁儿也道:“大夫人这样也算明智,少夫人你身子不好,这般折腾再将自己熬出什么事儿,家里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夜里冷着,快回屋缓会儿,如果还找不到,明日有精力再找也不迟。” 这人突然就消失了。 顾相宜心里莫名的发堵,堵到好似不会跳了一般。 她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知道二郎突然失踪这事儿,一旦让家里知道了,各个院都得深夜起来,议事堂探讨得怎么办。 老夫人一听二郎竟然酒后失踪,无论如何都寻不到,更是焦头烂额。 池家深夜派出更多的人去,不仅挨街挨巷的找,更是挨家店铺的问。 惹得大半夜的,几家灯火都点起,互相问着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儿。 看着家里派出这么大阵势寻人。 院里的顾相宜既生了希望,又更是忐忑。 她有种说不出的郁痛。 你说平日里,池二要想出去玩,只要喊她、耍赖求她,她怎么着也陪着他去了。 可今儿不知怎么着,鬼使神差的,她就是不陪他出去,说自己累了想睡一觉,让他自己出去。 结果就这么一遭,人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怎么这么鬼使神差,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 她陪他出去就好了,陪他出去就好了…… 他还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是累了想去听个小曲儿就回家,怎么就不见了…… 顾相宜坐在床上,越想心里越闷,头一次因为池二的事儿,她难受得心如刀绞。 她知道池二前世的结局是要死的。 她知道有些事她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改变,可是…… 自己怎么就是发了昏,硬是要去改变,甚至一定要给他批第十篇政策。 现在顾相宜哪里还有心思想那劳什子府试,池二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她便谢天谢地! 但事实却是,顾相宜生生坐到了天明时分,也未见池家传回消息。 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第153章 开考 倒是顾相笙,见池家没拽着他对簿公堂,灰溜溜的收拾收拾坐马车参加科考去了。 虽说他这事儿办的确实有些让旁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在他看来倒也无伤大雅。 一来,有柳如歌帮他挡着,且解决得妥妥的。 二来,池二怎么说都不能参加今日了府试了。 顾相笙到底还是得了便宜,他哼着小曲儿乘着马车便朝着考场前去。 而顾相宜在家里等了一宿,大清早见家里还是忙忙碌碌的,她上前去闻采薇,道:“池二还没找到吗?” 采薇听闻,同是面露难色,道:“可不是还没找到吗?这都一晚上了,郊外都找遍了,可从未有过二少爷人间蒸发的情况。不瞒少夫人您说,就连南阳城的河道,家里也还翻找了一遍呢!” 顾相宜忙问:“河道里没有?” 采薇摇头:“没看见,应该是没掉下去。” 顾相宜听闻采薇的话,额头上却还是不住的冒冷汗:“可万一是漂走了或者没浮上来呢?” 采薇忙劝道:“诶呀,不能啊!少夫人您可千万别乱想!” 可顾相宜如何不乱想? 府试的事儿她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只有她自己心里知晓,若是命数,极有可能天意让顾相宜疏忽了这一次放池映寒离开,池映寒就真出了事! 她脑子出奇的乱,出奇的无法再让自己冷静下来。 手里全都是冷汗,此刻若出去寻人,恐也寻不得什么结果。 采薇见她这模样,心也知晓少夫人注定是个操心的命,也知晓为何大夫人定要让她在家等着。 采薇遂安慰道:“放心少夫人,事儿应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少爷挺大个人了,又会武功,还能让人拐跑了不成?可能是睡哪儿了,没准酒醒了,人就回来了呢!” 采薇扶着顾相宜朝着屋内走去。 顾相宜的心一直“砰砰”直跳。 脑袋里不住的浮现池映寒在她身边撩闲、胡闹、惹她的种种…… 纵使池二不是她心仪的郎君,且还是个麻烦精。 可毕竟在她眼前晃了那么久,这人若是说没就没了…… 顾相宜不敢再往下去想,她一个挺冷静的人,这会儿却如同失了神一样,再无法平静处理眼下的事儿,脑子里只要一想到池二出了事,她心里便说不出的难受。 甚至她还想起,池映寒临出门前,还非要拽着她去看看新出的小鱼儿,还想着要给她个惊喜,逗她开心。 她只觉得,池二这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凭什么要落个悲惨的下场? 顾相宜想着,突然起身。 一旁的采薇急道:“少夫人,您干什么去?” 顾相宜心知肚明,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下去,还不及让家丁认真去找人,她能做的便是去家里的无量天尊像前。 她要去同神明讲讲,池二他不应落得如此下场。 “我去拜拜无量天尊。” 采薇这才没拦着她,毕竟此刻拜无量天尊,倒也能让人心静。 与此同时,府试考场外。 入场的时辰已到,考生们纷纷朝着考场走去。 这府试,则是元知府亲自巡考。 在此之前元知府便里里外外安排了一通,他监考的地方,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唯有一件事是让他心里犯嘀咕的,便是这顾相笙。 他先前也嘱咐过顾相笙,顾相笙的字迹他认下来了,但不代表他可以在考场作奸犯科。 如有造次,他照样不会饶恕。 不过今日的顾相笙心情大好,在入了考场后,坐在邻近门口的考棚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等着开考,自是不会惹事。 考场自开门放考生到关门禁止迟到考生入内,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赶考的考生们几乎是早早起身入场,哪有敢延迟来考的。 元知府一面看着考生签结保册,一边核对着考生人数。 直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一大半,九成的考生都已入场。 这时,元知府派人在门外整理了一下名单,衙役整理过后,汇报道:“回知府大人,还有十二名已报名的考生未到。” “都什么时辰了,还差十二个?” 衙役答道:“都这个时辰还不来考试,许是不来了。” 元知府看了眼名单,别的未到考生他不认得,但池映寒的名讳,他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他府试不来了? 真是奇了,县试咋咋呼呼还通过了的,府试说不来就不来了。 他不来,元知府倒是觉得消停。 “点燃线香,线香燃尽则关闭考场,禁止迟到考生入内。” 得了元知府的令后,衙役忙去点燃三柱线香。 今日的府试,安瑾瑜倒也在旁围观了。 但说来奇怪,他并未在考场外见顾相宜过来,更未见池二。 安瑾瑜也好奇着,池二怎么就不考了? 但他的好奇没多一会儿,便被街道上急匆匆寻人的池家小厮惊到。 这池家小厮在道旁急三火四的寻人?怎么回事? 安瑾瑜坐在不远处的面馆里,听闻身旁几人唠起了这事儿。 “嘿!听说了吗?那池二恐是府试前夕,连夜跑路了!” “什么?不会?” “骗你做什么?那池家可是挨街找人呢!” “唉,估计是媳妇管的太严了!他这媳妇我可是见过,看面相便不是善茬。但凡打听过一些的,谁不知道池二媳妇在家里管他管得多严?” “啧啧,家里有这么个媳妇可真是恐怖,就池二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还让他科考?这若换我,我也得跑!” 安瑾瑜听着旁人的谈话,许是知道个大概。 想不到池二竟是临阵脱逃了。 原本还期待这厮能考出什么花来呢! 此刻,府试考场大门口。 线香已几乎燃尽,只剩十分之一。 但那十二个考生,一个来考场的都没有。 元知府将名册放在一旁,“啧啧”两声道:“恐是那十一个人也是草包,考了跟没考一样,大抵是不会来了,准备收摊关闭考场入口!” 衙役应道:“是!” 说罢,元知府便收拾摊子准备进考场巡视。 第154章 杀意 然,就在元知府刚开始清理摊子没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哒哒、哒哒!” 那声音十分急促,且力度也极重。 好像是…… 骏马飞奔的声音。 什么情况? 元知府耳边突然响起这阵声音,心里一阵错愕。 他这难道是上了年纪,幻听了? 这整条街他都派人管理得妥妥当当的,怎么可能有人敢当街纵马?简直荒唐! 幻听了,他定是幻听了。 元知府想着,继续清理摊铺。 但是…… “哒哒哒、哒哒哒哒……” 耳边的马蹄声非但没消散,竟还越发急促起来了! 什么鬼?! 元知府不由得停下手头的活儿,心里正困惑着,正对着他的一个衙役见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飞速朝他们逼近! 由于方位太远,他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看到远处尘土飞扬,它每经之处,街道上的百姓连连发出惊叫声。 “知府大人……” “嗯?” “好像有不明物体正朝这边靠近,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你当真是聊斋看多了!快准备取锁,封闭考场!” “可是,知府大人……” 他明晃晃的看到那东西冲过来了啊! 元知府仍没当回事。 谁料,就在元知府将摊子收拾好,转身要进入考场的那一刻,突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明晃晃的在他耳边再度响起,这次不是隐隐作响,而是极响! 且这马蹄声伴随着的,还是一阵阵惊叫声! “啊啊啊——” “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 不是幻听! 元知府被那一阵阵的尖叫吓了一跳,立刻转头望去。 谁料就在他转头的一瞬,竟见一匹发了疯的白马正朝着考场横冲直撞,甚至那马所经之处,已然掀起一阵疾风。 “我的娘嘞!什么情况?!” 就在元知府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疯马已距离他不足三米远。 “娘嘞!!!” 元知府目瞪口呆,见这疯马冲向他,他一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旁几个衙役赶忙道:“知府大人,快闪开啊!” 他哪里闪得开,眼看着那疯马在距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忽然扬起前蹄,一声长嘶,下一秒便要将他踩在脚下—— “吁——” 然,就在这时,马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喝止声。 马背上竟还有人! 此刻的元知府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就在马蹄即将落下的一刹,马背上那人拉住缰绳、极速调转方向,这才将白马落蹄的方位别开了元知府的身子,同元知府只间隔一隙。 白马长嘶一声,平稳停在原地。 元知府被方才疯马袭人的一幕吓得惊魂未定,这会儿如同捡了条命一般。 他拍了拍胸脯,一抹额,发现自己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元知府的气儿还未喘过来,便见马背上那人更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甚至额头上的薄汗早已沾湿了头发。 元知府麻利的起身,想见见是哪个反了天了的! 谁料他定睛一望,险些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池二?!” 来者竟是池二! 元知府还没见过这么疯疯癫癫冲向考场的,一见是池映寒,反倒还能理解了。 元知府遂骂道:“池二,你袭击考官,该当何罪!” 池映寒极力平缓着呼吸,但此刻心脏却还是狂跳不止,他俊脸惨白无色,却也顾不得许多,忙从骏马上下来,道:“我赶时间!这事儿回头再说,现在还没封考场对?!” 元知府瞪大一双圆眼,喝道:“马上就封了!” 池映寒松了口气,道:“那就是现在还没封!名册呢?赶紧给我拿来,我现在报名入场还来得及!” 元知府:“???” 他娘的,遇到池映寒,绝没好事! 哪有这么赴考的? 他监考十多年,头一次见! 但池映寒说的也没错,线香还剩一丝未燃尽。 按照规矩,哪怕只剩下一丢丢,那时辰便也还没到。 虽说只差那么一丁点,元知府也不会在自己监考的地方公然巡私。 元知府只得公事公办的喝道:“把笔给他,让他把结保册填了。” 元知府已下了令,衙役们也只得拿出结保册,让池映寒单独填写。 这会儿哪里还有能同池映寒结保的?恐是要元知府亲自看着这厮了! 如此踩点考试的,衙役们也还头一次听说。 但在池映寒填写结保册的时候,他们明显看到池映寒脸上、手上全是冷汗,到现在气儿还未喘匀,甚至整个人神色十分不好。 也不知他经历过什么。 池映寒双手颤抖着,填写完结保册和信息之后,又一次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突然抬头,问道:“距开考还有多长时间?” “关闭考场后,调整、检查还需一柱香的时间,一柱香后,正式发卷开考。” “成。” 池映寒说罢,放下笔。 但衙役却看得出来,池映寒的眸底竟折射出一股杀意。 衙役们当即吓得背后发凉。 传闻果真不错,遇到池二爷,一定要绕道走! 上次在县试门口得罪池映寒的那个衙役,没半个月时间便被革职了。 之后那人也在南阳城消失不见,当时吓得他们人心惶惶的。 这才想起人家池家虽是商户人家,但家里出了个朝廷命官,这有后台的人,他们这些小人物根本惹不起。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放下笔后,一脸杀意的朝着考场大门走去。 待他入了考场后,大门“咔嚓”一声上了锁,考场封闭。 此刻的顾相笙听见考场封闭的声音,心中大悦。 这池二还想同他争? 呵,明年再见! 而得意的顾相笙哪里知道,池映寒在进入考场之后,这口气迟迟无法平复,进门后率先便见考场中央的高台,以及高台上的铜锣。 几个衙役本想带池映寒进入考场入座,但在池映寒见了那高台后,突然冷声对那二个衙役道:“你们等本少爷一下,本少爷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池映寒说罢,还不等两个衙役反应过来,他便突然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不多时便落在高台上。 两个衙役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在下面跟过去喊道:“池二你要干什么?那东西不是你能敲的!” 第155章 开撕 那是开考锣啊! 哪里是随便敲的东西?! 但他们哪里知道池映寒是出了什么事,瞧他现在的神情状态,哪里是来考试的,分明是来考场上寻仇的! 池映寒今日可是怀着一股恨劲儿上来到考场的。 若不是这世上还有律法,他来这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顾相笙撕了! 下面两个衙役也不知池映寒到底是要考试还是要做什么,之前他们可是见过这无法无天的家伙在府衙上就敢踹了堂桌,当场撕人。 当时那场面,生生将元知府吓得没敢上前,生怕误伤。 眼下两个衙役只得在下面喊道:“池二!你休要扰乱考场秩序,否则将被清出考场!” 池映寒站在考场最中央的高台之上,低眸冷声道:“考试不是还有一炷香才开始吗?既没开考,那谈什么考场秩序?” “那也由不得你放肆呀!” 池映寒冷哼一声,声音倒也平和,道:“放心,今日老子不打架、不闹事,只在这儿说两句话,说完就乖乖考试去。” 两个衙役哪里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二人也不敢做主,急忙返回去通知元知府。 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池映寒拿起锣锤,狠狠击向了铜锣。 “铛——” 这一声响,在座的考生们都惊了! 这……这怎么突然就敲开考锣了?还没发下发用具和试卷呢啊! “铛——” 门口的元知府听闻情况不对,他这边刚封了考场,还没安排完其他事宜,怎么就敲锣了? “铛——” 还敲了三下! 元知府惊得赶紧上前检查,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他刚返回两步,便差点和来汇报的衙役撞了个满怀。 元知府手忙脚乱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在敲锣?!” 两个衙役忙道:“是池二,池二跑去敲锣了!我们也不知怎么办,这才来问问您呀!” “搞什么鬼!他不知道如此闹事,本官有权将他清出考场吗?” 此刻,所有的考生都诧异的抬头,看着那敲锣的地方。 结果他们不抬头不知道,这一抬眼,瞧见这敲锣的也不是考官啊! 有几个考生认出来了:“那不是池二吗?!” “诶?是啊!是池二啊!” “他怎么回事?他敲开考锣干什么?” 考场中,顾相笙同是抬头望了眼考场中央。 结果竟见池映寒坐在高台上,抱着锣就在那儿敲! 等等! 顾相笙惊得睁大了瞳眸! 池二?池二怎么在这儿?他怎么进来的?! 此刻,元知府也来到高台下方,见池映寒抱着铜锣坐在高台上,他怒喝道:“池二!你到底是不是来考试的!你若捣乱,本官有权将你清出去!” 这考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考场最中央的位置大喊大叫,声音足以让整个考场的考生都听了去。 池映寒在吸引了众考生的注意力后,毫不怕事的低头,望向元知府,义正言辞的道:“本少爷当然是来考试的,你放心,本少爷不杀人不放火,无非是在考前申个冤,同考场上的某位说两句话。” 申冤? 元知府听后一愣,池映寒又在闹什么幺蛾子?他有什么冤屈要申? 元知府惊叹着,只听池映寒“铛”的一声,再次敲响开考锣。 此刻全考场的人都看着坐在高台上的池映寒,顾相笙更是心里翻江倒海。 他到底怎么回来的?! 明明他今日上路的时候,池家也没找到这个人啊! 然,顾相笙哪里知道,他现在需要担心的,恐不是这些了—— 只见坐在高台上的池映寒忽然站起,厉声道:“今日在这里占用一会儿大家的时间,本少爷无非就是对在场的某位,说两句话。” 元知府愣道:“你要跟谁说话啊?这场内还能有跟你扯上关系的不成?!” “怎么没有!”池映寒一想到这事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顾相笙!你在此给老子听好——我告诉你,你他妈废了!!!” 元知府:“???” 众考生:“???” 只听池映寒说着说着便气重了,站在台上四处寻着顾相笙的身影,喝道:“顾相笙这厮在哪儿呢?!有种你他妈出来!来你出来!别他妈躲着!躲你也躲不了几天!你他妈能考你就考,考不了就不考,给老子下蒙汗药扔到山顶去是几个意思?!” 众人:“!!!!” 顾相笙给池映寒下蒙汗药,将他扔到山顶去了? 要说年年科考都有奇闻,奇到大风刮丢卷纸都让考生们听惯了。 结果今年这事儿更是离奇—— 两个草包互掐,其中一个草包给另一个草包下蒙汗药,将其考试前夜丢到山上去。 这事儿都能写进科考杂谈了! 元知府嘴角抽搐着,顾相笙都这么狂了吗?他说今儿池映寒怎么没来呢! 顾相笙也不忍这口气,拍案而起,驳道:“明明是你自己喝酒不行,一口就醉了!我好心将你送回家,是你自己半路不知道醉哪儿去了。你酒醒后竟然口出狂言,如此污蔑于我!” “我污蔑你?”池映寒真是大开眼界,“我告诉你顾相笙,老子是他妈信你,才喝你那杯酒。你让众人听听,什么酒一杯就能将人喝晕?然后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山顶,吹了一夜的风!你个八辈损祖宗的,顾相笙你不得好死!” 顾相笙怒喝:“你血口喷人!” 元知府心里明镜着这俩草包只要凑在一起,肯定生事,立刻喝道:“肃静!这里是考场!不是你们放肆的地方,池二你给本官下来!” 池映寒却气极了:“但本少爷有冤要申!本少爷要告他!” “那今儿也不是你报官的时候!有事府试过后,公堂上见。今儿你们两个若在考场上生事,本官按规矩将你们两个一齐清出考场!” 许是这话,让池映寒和顾相笙都平静下来。 池映寒深知这次府试,顾相宜下了多大的工夫,他不能让小祖宗的心血白费。 顾相笙则是花了家里一笔巨款的,这次府试若是砸了,柳如歌定是要扒了他的皮! 第156章 等他 即便是有矛盾,二者也不会在考场上公然斗殴。 池映寒将话说罢之后,从高台上下来。 元知府心里知道如果借机将池映寒赶出去,那顾相笙也得赶出去。 若不能让人看来一碗水端平的事儿,他莫不如不做。 元知府旋即摆了摆手,答应这事儿过去,让衙役带池映寒去他的座位上。 池映寒在坐到座位上后,一直极力平复情绪。 元知府怕生事,还来到池映寒身边道:“今儿考试,本官得重点看着你,你若是再给本官生事,本官直接将你清出考场。” 池映寒下巴托腮,应道:“成,你放心,考场上的面子我是给足你的,回头再打官司。” 元知府遂看着巡考衙役们二次检查各个考棚情况,以防携带小抄。 池映寒本就是空手来的,根本啥都不怕。 只是他的身体迟迟无法调整到最佳状态,身体乏力难耐,甚至有时还有几分眩晕。 也不知是怎么了。 许是昨夜生了意外,导致他到现在还饿着肚子罢。 但这府试是小祖宗看重的,他定不能给小祖宗丢脸了。 待试卷和笔墨下发之后,元知府亲自看着池映寒作答。 结果,不看不知道,那池映寒抬笔写字的间隙,简直竟元知府惊到! 这草包竟还能中规中矩的单钩握笔写小楷呢?! 他认识这位名人这么多年,都不知这厮还有这功夫! 而且那字,写得竟比他那正在练字的外孙写得还好看! 那几笔下来,就将元知府给看愣了。 只见他开场便对着考题给出的科目,开始一首一首的默写经书。 元知府可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在确保他并未舞弊后,心里震惊着:这厮竟将经书背得如此麻利?! 我的娘嘞!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习的?怎么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与此同时,池家。 顾相宜正虔诚的一遍又一遍拜着无量天尊,她拜得身体都开始有些发虚。 这时,忽然见采薇冲了进来,喊道:“少夫人!少夫人!有消息了!” 顾相宜正沉浸在这片安静中,采薇的一句话,让她心底忽然“咯噔”一声。 那一瞬,她有些不敢听。 她怕得到最坏的结果。 但采薇还是道:“少夫人,少爷找到了!” 顾相宜心里的忐忑更重了,她几乎是闭了闭眼,豁出去问道:“少爷他……他怎样了?在哪儿找到的?” 采薇笑道:“说来巧了。今儿府试考场即将关门的时候,少爷突然骑着马飞奔到考场门口,在封场之前进去考试去了!” 顾相宜:“!!!!” 我的天呐! 她不是在做梦?! 池二他今天不仅没事儿,还在临考前入场考试去了?! 顾相宜忙从无量天尊画像前起身,一时冲击性太大,顾相宜眼前瞬间一片发黑,采薇立刻上前扶住顾相宜,道:“少夫人,您慢点!” 顾相宜缓了缓神,方才清醒了一分,又问:“池二他真的还活着?真的没事?真的去考场了?” “是啊,少夫人您若是不信,跟大夫人一起去考场门口等着去啊!反正这会儿家里人全派回来了,大家心里都踏实了呢!” 顾相宜简直觉得这是梦。 不知是无量天尊显灵,还是命中池映寒不该折于这一劫。 顾相宜只知道这一晚上,她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 她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能放下了些许。 不……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要去看,她要去看! “我去考场门前等他!” 顾相宜说着便同苏韵一起去了府试考场门外。 府试一共分三场,今日是第一场,顾相宜一直在考场外等候大门打开。 无论池二考得如何,都无所谓了,实在过不去还有明年。 只要她能看到池二好好的就行。 昨天那一晚,吓得顾相宜整个人都发抖,顾相宜甚至不敢回想。 不知是过了多久,考场大门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顾相宜的心纠到了极点。 她连忙上前几步,来到大门边,一个个盯着从考场中走出的人。 但那一个又一个出来的人里,顾相宜并没有看到池映寒。 但她坚信,采薇给出的消息不会错的,采薇说准了是听考生家眷说的,见池二最后一个骑马奔入考场。 那说的有模有样的,全然不像假话。 果然,池映寒是最后一个交的试卷。 他这一天都都晕着,有事犯迷糊,答不快。 待他写完最后一题之后,将试卷亲手交给死命盯着他的元知府,并嘱咐道:“本少爷的试卷可是亲手交到你手上了啊!别给本少爷搞什么丢卷的事儿。” 元知府收起他的卷,旋即糊名,道:“这你只管放心。只有答得差的,在本官这儿还没有意外丢卷的。” 他行事慎密着,丢卷这种事,他断然不会让其发生在自己当值的时候,免得召来什么麻烦。 待交了试卷后,池映寒遂起身,往考场外走去。 他还记得以前每次出考场,不疼他也装疼,非要骗顾相宜给他推拿。 但这会儿,他是真疼得厉害,四肢酸痛,身体滚烫,甚至还有些头晕。 但今儿考得急,他甚至因为昨晚被顾相笙害了,都没能按时回家。 对了! 池映寒忽然想起这茬,他昨夜没回家,家里怕不是要急疯了?! 我的天! 池映寒这纯是后反劲儿,赶忙快走几步,想回家去找顾相宜,免得顾相宜再等急了! 也不知道小祖宗现在怎么样了,他一晚上没出现,她怕不是会以为他临阵脱逃了? 那小祖宗岂不是要被气死?! 池映寒心想着,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谁料! 在池映寒走出考场的时候,前面的考生几乎已经走尽了。 但顾相宜仍坚信池映寒一定会从考场内出来。 她依旧在原地,翘首以盼。 直到…… 池映寒真的从考场内走了出来。 那一刻,顾相宜哪里顾得上什么府试考的如何。 在见了池映寒真的从考场走出的那一瞬,顾相宜激动的连忙向前跑去。 “池二!” 第157章 高烧 考场门口的池映寒忽然听闻小祖宗的声音,神情一震。 再一看眼前,发现顾相宜竟仍在考场门口等他! 由于四下的人都走散了,顾相宜那小小的身影格外显眼。 “相宜!” 池映寒瞳眸一亮,赶忙想加速过来,但这次同上次考试全然不同,这次他纵使他想快点赶过去,却也有些气虚,不知是不是那蒙汗药有后劲儿,他只知道他破天荒的使不出力气。 还是顾相宜先他一步跑到他面前,看着他带着些许灰土的衣裳和脏兮兮的俊脸,心里有种说不出滋味。 恍如一块石头坠地一般,整个人紧绷的心情终于渐渐松缓下来。 苏韵这时也匆忙上前,见他一身的灰,急问:“二郎,你这一晚上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家里都急死了?” 池映寒就知道他莫名失踪,家里要急疯了。 但他心里就是压着一口气,沉闷闷的,且眼前的顾相宜景象竟有几分模糊。 怎么回事?难道那蒙汗药还有余效? 顾相宜见池映寒迟迟也不回苏韵,急得轻捶了下池映寒的胸膛道:“池二,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四哥儿是不是把你怎么着了?你昨夜去了哪里?你倒是跟我们说啊!” 池映寒自是想说,但这会儿,他听着顾相宜和苏韵急且关切的话,勉强摆了摆手道:“相宜,你别敲……别……” 谁料,池映寒话还没说完,突然身体一栽,整个人竟向前倾倒而去。 顾相宜被他的突然晕倒吓得大骇:“池二!” “二郎!”苏韵也吓了个半死,看着顾相宜连忙扶住池映寒,苏韵慌忙喊道:“车,车!快去叫车!” 马车极速朝着这边驶来,顾相宜将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尽了,方才搀扶起池映寒,扶他上了马车。 她触碰到他的瞬间,才感觉到不对劲。 池映寒全身上下都在发热,滚烫滚烫的,待上了马车之后,她又触了下池映寒的额头,烫得她小手连忙弹了回来。 苏韵看顾相宜脸色不对,刚因为二郎找到而放松片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韵心惊胆战的问道:“二郎这是怎么了?” “发热症状,而且体温很高。” “我瞧着相宜你治过许多发热病症,二郎这情况严不严重?” 顾相宜同是心惊肉跳,见过发热的,但池映寒这般发热,其温度是比较难治的。 “发热是外症,病因各式各样。二郎的情况,许是昨夜在哪里受了严重的风寒,且足足受了一夜。” 这可就奇怪了。 若是在城内,夜风再吹也不至于烧得这么重,且池映寒平日身体结实,不太可能病成这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夜他睡得地方是在风口或极其阴冷,昨夜已经发病,今日又拖延一整日所致。 好在不至于出人命。 顾相宜赶忙同苏韵道:“婆母也无需担心,不是大病,不过是昨夜在哪儿吹着了,喝几服药就没事了。” “可人毕竟是病了,明日后日还要考试,后面的两场,还考不考了?” 顾相宜沉默了。 虽说池映寒自己回来了,纵使有人想让他消失于考场,也未得逞。 可他病成这样,明日的作诗和后日的政策都是极其费脑子和精力的,这让他怎么再继续考试? 这问题,顾相宜属实犯难了。 苏韵同是犯难,顾相宜的那些顾虑,她都知晓。 “相宜,婆母知道,你和二郎辛辛苦苦准备那么久,费了那么大的周折,都是希望他能有个好名声,有个好前途。奈何我们家也不知是被什么冲了!只要我们动了入仕的念头,每个要参加科考的孩子都要遭难,你看看城里城外,谁家能频频出这种事儿啊……” 苏韵平日里管家,家中事宜她都能拿捏妥当,唯独儿子的事儿,她当真下不去狠手。 她狠了心将池映寒托付给顾相宜,原本二人备考也好生生的,谁知偏又出了这等意外…… 顾相宜将自己的后半生都压在池映寒身上了,她耗尽的心血,不是让那些嫉妒眼红的人这般糟蹋的! 顾相宜神情沉重了一分,道:“婆母,相宜有一事,还想同婆母明说。” “相宜你说。” “许是相宜还年少,但在相宜看来,有些事应怨天,有些事不应。大郎当年科考路上被害一事,本就是一桩未查清的冤案,这口气池家不是就这么吞了,而是目前无力反击,有朝一日若能翻案,能还大郎在九泉之下一个安稳。” 苏韵一怔,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如今二郎……您不是不知道他,他不会拿府试开玩笑,故意不回家或者临阵脱逃,定是人为陷害。害他的人八成是我娘家的四弟弟,这事儿说出去不光彩,我才一直压着没说。可二郎平日里如何对我的,我心里明镜着,这事儿我绝不会因为名声,让二郎受了委屈、寒了心!婆母,二郎这事您只管按您想的去查,不用顾及我的门面。” 苏韵不是不清楚,顾相宜娘家在婆家这边挑事,对顾相宜本人影响会有多大,她会有多难堪。 可她顾及她的想法和名声,池映寒这边,谁来给他一个公道和说法? 看着怀里昏睡不醒的池映寒,顾相宜是铁了心。 若查实这事儿是顾相笙办的,顾相宜豁出去同娘家撕破脸了。 “我知道了。这事儿造成的损失和伤害,顾家是逃不开的,且看顾家主君主母如何解释!” 眼下,还是先治好池映寒的症状要紧。 池家上下听闻池映寒找回来了,几个院里都出来嘘寒问暖,打探怎么回事。 但这人一回来,便是被杜仲背回院里去的,这事儿在池家可是闹大了! 老夫人又急又怒,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顾相宜回道:“事儿还没查清,老夫人莫急,等我先将二郎的病治了,等他好转些再说。” 如果今晚没有好转,明日的府试,终还是被耽搁了。 顾相宜想起这事儿,心里复杂得说不出是哪种滋味。 是急是愁? 是恼是恨? 她一时自己都说不清。 第158章 吻他 但看在躺在床上昏睡的池映寒,顾相宜也顾不得其他事宜,先治好池映寒的病再说。 顾相宜遂在屋里煎了药。 苏韵哪里肯放心离开,一直在院里门外坐等着。 看着顾相宜将药熬好,轻轻扶起池映寒,将药吹了又吹,小心翼翼给池映寒喂下。 门外的苏韵也不知这药效究竟能不能让池映寒缓过来,他若病得今晚醒不过来,那今年的科考便全被歹人给陷害了。 苏韵又愁又气,在门口道:“我家二郎身体素来硬朗,一年到头都不生一回病的,谁知这会儿竟病成这样……” 顾相宜叹了口气,道:“婆母,说来这种事也奇。越是平时不爱生病的人,一旦遭病情况便越是厉害。他这病同心火没关系,就是吹了风、受了凉,治倒也好治,可我们的要求却过于高了,若是今晚实在治不好也别着急。那府试……实在不行,明年也是有机会重考的。” “只是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呀。难得二郎有了科考的志向,只怕受了这般打击,来年便不是如今这般状况了。” 顾相宜心也不甘。 可人都这样了,她们这些女眷急坏了头,也是使不上半点作用的。 苏韵心里也是明镜,但她更多的是恼恨,遂同顾相宜道:“我这会儿的心境,同当年大郎不在的那会儿一样,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可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相如何,我都不得而知,这才叫人恨呀!” 真是要急死她了。 却也是服过药的这会儿,池映寒的意识渐渐恢复了些许。 仿佛刚才他做了个梦一般,眼前一黑,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不得而知。 这会儿渐渐有些清醒,耳边传来阵阵哀声,有些吵闹。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突然喊了声:“相宜……” 顾相宜:“!!!!” 正在熬第二锅药的顾相宜惊得瞠眸! “池二,你醒了?!”顾相宜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门口的苏韵同是一惊,但还是让顾相宜去查看一下情况。 顾相宜来到床边,见池映寒尚未睁开眼睛,只是嘴里喃喃道:“相宜……” “我在。” “大半夜的,外面怎么那么吵……” “不吵了,不吵了,外面没人说话了。” 听着二郎嫌吵,苏韵也不再吱声,让顾相宜看看二郎究竟怎样。 还不等顾相宜再探,池映寒迷迷糊糊的便又喃喃道:“相宜……” “诶!” 池映寒能有些意识便是好事儿,这会儿他说什么,顾相宜都会哄他、应他。 只听池映寒口齿不清的道:“闻香阁的持炉珍珠鸡特别好吃,我没吃够……” 顾相宜立刻应道:“好好好,这就去给你买!” “昂,还有片皮乳猪、挂炉沙板鸡、麻仁鹿肉串、烤鱼扇、烤鹿脯……都好吃……” 顾相宜愣了一下,怀疑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苏韵耐不住了,赶忙道:“相宜,他刚刚说要买什么?你列个单子,我这就给他买去,都买!” “持炉珍珠鸡、片皮乳猪、挂炉沙板鸡、麻仁鹿肉串、烤鱼扇、烤鹿脯……”顾相宜念叨着,同时不得不佩服这池二都烧成这样了,菜名记得还挺清楚。 苏韵连忙出门,安排下人去闻香阁去买池映寒想吃的东西。 顾相宜一人坐在床上,见池映寒有些意识了,忙去用手探他的体温。 但用手触了他的额头之后,竟感觉更烫手了,她发觉不对劲,这才触了触自己的手。 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整个手都莫名发冷。 用手不行,顾相宜只得小心翼翼的将池映寒的身子放在自己膝盖上,轻轻用唇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如此探得也会准确一些。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不是在说梦话,而是真有些清醒了。 谁料他刚一清醒,竟见眼前如此一幕。 顾相宜吻他的那一瞬,他本就发热的身体,热度更是瞬间上去了! 甚至浑身上下有种被雷击的感觉! 顾相宜在用唇探他额头温度的时候,薄唇在他额头上停留不止一秒,她在仔细斟酌第一次用药后退热退到了什么程度。 她哪里知道,她唇下的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已然瞠大,甚至眸中折射出震惊和诧异。 顾相宜抬头的一瞬,瞬时发现那双黑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顾相宜第一反应是一阵惊喜:“真醒了?你身子果然还算硬朗,第一次用药便退热明显,我还以为你这种不生病的,一旦生了场病会很难治呢!” 池映寒本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谁料睁开眼就见顾相宜吻他的额头。 他方才还以为是做梦呢! 结果,瞧着顾相宜现在的神情,他刚才好像不只是睡觉…… “我病了?!”听起来莫名其妙,他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生病一词竟会落到他身上! 顾相宜见他这会儿能说话,还算能有点精神,遂道:“可不是病了吗?烧得还挺厉害的,人都烧晕了!” “烧晕了?!” 池映寒更是瞠目结舌。 他考场上确实有些犯迷糊,但他完全没往生病那处去想啊! 顾相宜见他清醒后,神智没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不看看你都烧成什么样了,估计是昨晚就开始烧了……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昨晚去哪儿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昨晚正是因为顾相宜不在,他才斗胆去了闻香阁…… 池映寒率先打招呼道:“那我说了,你不许骂我啊。” “好,你说,我保证不骂。” “那也不许跟我生气啊。” “好,不生气。” 他都病成这样了,顾相宜哪里会和一个病患计较? 池映寒见顾相宜下了保证,方才开口道:“我……我去闻香阁了,不过是去听小曲儿啊,我可没点女人!” 他本以为说出这话是要挨打的,然而…… 顾相宜脸上竟是一脸的平静。 平静到池映寒有些怀疑人生。 他又重复道:“我昨晚去闻香阁了……” “嗯,然后呢?” 第159章 福利 “我去闻香阁……你不生气?!” “这事我昨日便知道了,生什么气?” “那你昨日也没生气?!” 不是?那也是个不正经场所啊! 顾相宜禁了他这么久,他突然破戒跑那种地方,她能忍?! 顾相宜却笑道:“我倒是想生气来着,这笔账且留着日后再算,因为这会儿当真生不起气来。你是不知道,昨夜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你是从闻香阁失踪的,我当时哪里还顾得上闻香阁是什么地方,我甚至在闻香阁附近找了又找,蹲了又蹲。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管这是什么地方呢,我甚至都希望你只是从这里出去一趟,不多时还能回来……” 池映寒非但没见她计较这事儿,且听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感觉到她由衷的惊恐。 说起昨晚的事儿,她甚至整个人神色都变了。 只听顾相宜喃喃道:“你不知道昨晚我有多害怕……多害怕你就这么丢了,出什么事儿了……” 话语间,顾相宜的声音都在颤抖。 池映寒虽还发热头晕,但见顾相宜这般模样,他心里也是实打实的不舒服。 “好了相宜,你就别想了……事儿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山脚下急忙买了匹马,生怕错过了府试。” 虽说池映寒想起早上的事儿,那叫一个气,他今日早上是活活被冻醒的,睁眼一看自己竟在山顶上! 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忆起昏睡过去之前,顾相笙那小崽子对他做了什么。 那个杀千刀的! 得亏他命大,不然半夜被野狼吃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池映寒心里虽气着,但他会秋后算账,他不想惹得顾相宜跟着心烦,让她更加难受。 谁料,一听到池映寒竟是在山上往回跑的,顾相宜更是笃定了这事儿是被人陷害的。 顾相宜立刻问道:“老实说,后来怎样了?是不是四哥儿害的你?” 一提到顾相笙,池映寒气得都想将他撕了! “就是他!昨晚我听小曲儿的时候碰上他了,那家伙他妈的说要跟我和解,非跟我干一杯。我看他挺有诚意,还想着他要是认错,我也不想恨着谁。谁料他他妈往酒里下蒙汗药……咳咳!……” 一时恼急了,竟气得池映寒直咳嗽。 顾相宜见他咳嗽,心里一慌,赶忙将他扶起,给他顺顺后背,道:“好了好了,不气不气啊……” 池映寒能不气吗?! 他可是认真的信了顾相笙一次,谁知道这杀千刀的…… 顾相宜见他还平稳不了情绪,连忙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道:“你现在不能动气,越动气火越大,反倒容易病重。乖点好好休息,等病好了,我肯定帮忙算账。” 池映寒突然被顾相宜抱到膝上,躺下的时候他整个人尚且有些惊,但眼下,顾相宜竟也没在意这些事儿。 不仅对他又哄又亲,甚至扬言帮他报仇。 他还以为顾相宜会碍于名声,无法找顾相笙算账呢,得了她的准许,池映寒心里松快多了。 “成,等本少爷好些了,本少爷弄不死他!到时候你可不许拦着!” “放心,他们认为将人丢到山里,不死人就没事。那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放开了打,不死人就没事。” 这口恶气,她怎么都想替池映寒出了。 那顾相笙简直就不是个东西,自己不学无术,还见不得别人好。 她虽劝着池映寒不要生气,她自己心里反倒越气越重。 池映寒不是看不出来顾相宜的情绪,但他还是有些惊诧,难以置信顾相宜就这么纵自己躺在她的大腿上,下意识的抚着他的发丝,似是给他顺毛一般哄他。 池映寒眨了眨眼。 属实有些难以置信。 只听顾相宜不多时又道:“对了池二,你现在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婆母方才出去买你要的好吃的去了,很快就回来,等会儿给你弄好吃的吃。” 池映寒:“……” 他还是头一次生病。 为什么莫名感觉生病是件如此幸福的事儿,且幸福来得太突然,他甚至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再看那顾相宜,感觉顾相宜今日对他的态度极好,极其温柔,他干了什么坏事她都不介意,他有什么要求她都答应…… 要是生病了就能得这待遇,那他以前可是亏大了,怎么没多生两场! 不多时,采薇带着池映寒之前点的吃食进来了,将吃食放在一旁。 池映寒本来懒洋洋的在顾相宜腿上躺着,一闻到好吃的味道,瞬间精神了起来。 顾相宜起身去整理吃食,同他道:“你这余热还没退,也不知还有没有精神头吃东西。” 池映寒一听这话,生怕顾相宜自己改了主意,不给他吃,急忙睁大眼睛道:“有精神!有精神!能吃!” 说到起来吃东西,池映寒是绝不含糊的。 要说他家娘子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他就是煎炒烹炸生样样都吃。 提起好吃的,他还能把自己落下了? 池映寒说着便起身,虽说一起身还是觉得身体有点疲惫、沉重。 但他还是坐起身子,准备下床。 殊不知,正在桌边归拢着吃食的顾相宜一转身,竟见池映寒这会儿就能坐起来了! 顾相宜惊道:“夫君,你这是能下地了?!” “呃……” 池映寒这才发现情况不大对劲。 方才顾相宜是见他病得起不来了,才对他好声好气的,甚至破天荒的准许顾他躺她腿上。 他若是突然就好了,就顾相宜那性子,这些福利定会立马取消。 池映寒赶紧捂着胸口道:“诶呦……还不行,刚坐起来就头晕,心脏也不舒服……难受……” 顾相宜吓得一慌,放下手中的吃食,赶紧跑过去道:“那你赶紧躺下呀!你这会儿本来就不能起来,你看你起来作什么?躺下躺下!” 顾相宜说着,池映寒便顺势“噗通”一声又躺倒下去。 他哪里知道他方才这操作,是真吓坏了顾相宜。 “你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还气虚着?” 池映寒病秧秧的答:“昂,没力气,起不来……” 第160章 喂药 “笨蛋!谁让你突然起来的,躺好躺好,不许起来!” 顾相宜心里犯愁,没成想池映寒现在竟虚弱成了这般,这可如何是好? 池映寒见她竟面露担忧。 说来奇怪,他倒是蛮享受她这般担心他的样子,遂道:“相宜,我想……我可能是饿的,要不你喂我吃点东西,没准我就有劲儿了,没准还能康复呢!” 顾相宜思忖片刻,道:“这倒也是,你大抵是一天没吃饭了,总要补充些体力。你躺着别动啊,你看你要吃哪个,我喂你吃。” 池映寒心头一喜! 没想到他说求投喂,她这把真爽快的喂了! 这么好! 池映寒心里兴奋着,道:“我不挑,我哪个都能吃!” 顾相宜乍一听池映寒这声音,还挺有精神头的啊! 池映寒见顾相宜愣了愣,似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声音又立刻虚弱的道:“额……我是说……我吃什么都行,能有点力气就行……” 顾相宜见他这是一会儿一个样,判断道:“你说话也不要太大声,你怕是还没那么多精力。我先喂你吃点鹿脯,我看你点了这么多不正经的吃的里,也就鹿脯顶饿了。” 池映寒乖乖的躺在床上,又不能乱动,还不能大声讲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能不能下地跑两圈。 不过此刻有顾相宜这么伺候他,他还跑什么?之前跟顾相宜吃了那么多苦,这会儿全赚回来了! 池映寒心里美滋滋的,索性干脆不动,张嘴等她投喂。 顾相宜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小条鹿脯扔进他嘴里,道:“你先嚼一下,看看能不能嚼动?” 嚼动? 池映寒能说这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吗? 但为了防止穿帮,他还是道:“还可以,勉强能吃得动。就这么喂。” “好,我慢些喂你。你吃些东西后,过两刻钟再服一次药,然后就好好睡一觉。” 池映寒应了,见顾相宜将他放在枕头上,他撇了撇嘴,又道:“顾相宜,你这么喂,我不舒服。” 喂他还不舒服?! 若不是这会儿见池映寒病得连床都起不来,顾相宜非又斥他不可。 不过既他病了,他便最大。 顾相宜道:“那怎样才算舒服?” “躺你腿上,然后你正好拿着鹿脯喂我,这样正好。” 行罢…… 其实顾相宜刚才将他放腿上一会儿,惹得腿都麻了,但再一看池映寒病恹恹的模样,便也依了他,将他放在腿上,一块一块的喂他肉脯。 池映寒闭着眼,美滋滋的享受着。 虽说那顾相笙他是要撕的,但他打实没想到还能因祸得福,得了这等便宜。 待一包鹿脯下去,池映寒吃得相当饱,心里美滋滋的,甚至由于吃得太饱,还生了困意。 他将头靠向顾相宜的小腹,一脸的慵懒和小幸福。 顾相宜见他状态还行,时辰也到了,遂端起一碗汤药,道:“张嘴。” 池映寒眼睛也不睁,还以为顾相宜看他肚子有空位了,又要拿肉要投喂他,直接将嘴张开。 谁料! 下一秒,顾相宜顺势将汤药喂了进去! 池映寒:“!!!!” 那一口中药入口,简直让池映寒半点防备都没有。 猝不及防感受到一股苦到令人崩溃的味儿瞬间浸满一嘴,池映寒本能的坐起身子。 “噗!!!” 下一秒,池映寒猛地一口将汤药全吐了出来! 这口汤药,完全杀了池映寒一个措手不及。 “顾相宜,你这给我喝的是什么?!” “药啊。” 他这一吐,险些将顾相宜也给吓懵了。 他同是杀了顾相宜一个猝不及防,好在顾相宜躲得快,没被他喷了一身。 她忙道:“夫君,刚刚不是说好的吃完饭后过两刻钟便吃药的吗?” “啊?什么时候说的?” “刚刚一起说的啊!夫君你不会是把脑子也烧迷糊了?”顾相宜明明告诉过他,睡前还要再服一次药的。 但念及池映寒现在是病患,她压下一口气,耐心的同他道:“没事儿,方才没听到是你没听到的。现在你该知道这会儿要吃药了?”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手里端着那么一大碗汤药,被吓得不轻,他忙道:“这……这都要喝?!” “是啊,这是一次的药量,都得喝下去的。” 池映寒嘴角抽搐。 他不玩了!不玩了成?! “顾相宜,你就没觉得我病好了?我刚刚吃完鹿脯,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 “不存在的,夫君。”顾相宜直接驳了他,“你甭跟我这个学医的犟,风寒要么不生,一生至少七日才能好利索,且这七日你若是不治,它便会越发严重。所以……夫君,喝。” 喝…… 喝…… 喝…… 顾相宜的声音如同带有回音一般,在池映寒耳边回荡。 池映寒真不认为他现在还在生病啊! 就不能像刚才那样享受福利吗?这会儿就突然从天堂跌落地狱了?! “乖乖躺好,将药喝了。夫君刚才不是挺听话的吗?” “不是,顾相宜,你这熬的什么药啊?怎么这么苦?刚刚一口下去,我嗓子眼都冒苦味儿,太恶心了这个味道!” “夫君说笑了,我常年在药堂,药堂一直是这种味道,熬出药来也是这种味道。哪个患者不是爽快的喝?他们还生怕这药没味道,以至于没疗效呢!夫君,你这就是被养的太好了,没吃过苦。殊不知真过起日子来,苦得还在后面,这一口汤药算得了什么?” 顾相宜说罢,便盛起一勺药,见池映寒还是面露难色,她将这药放在嘴边,道:“夫君若是怕苦,不如我同夫君一起喝,这样夫君也能有些胆量面对。” 池映寒一见她要喝,立刻急了:“你喝它干什么?是药三分毒,你没病,岂不是在服毒?” 顾相宜就知道,池映寒准怕这个,遂道:“那便没办法了,夫君怕苦不喝,我就只得告诉夫君,这药我一个女人喝它都不眨眼的,夫君一个大男人,竟怕喝药。” 第161章 申冤 池映寒见她竟要喝药,一时恼了,道:“你不许喝!” 殊不知,顾相宜心里自有招数对付他那点小心思,顺势道:“夫君若是乖乖喝药,那我自然便不喝。” 池映寒怔了怔。 怎么?他若是不喝药,她就要在他面前服毒自尽不成?! 池映寒真是连生个病都要被顾相宜拿捏住,他看着眼前的汤药,蹙着眉,尚有一丝犹豫。 要说普通的药也就算了,但是这药…… 实在是太苦了! 顾相宜见他竟还犹犹豫豫的不肯喝药,干脆将碗端到自己嘴边,道:“你到底喝不喝?你若是不喝,那我可就喝了!” 说罢,她举起碗便要喝下。 “别!”见顾相宜又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池映寒吓得忙道:“顾相宜你可想开点!我喝!我喝还不行?!” 池映寒见这顾相宜要当他面自杀,赶紧起身将碗夺了过来,一口便将整碗的药都喝了下去。 下一秒,便见池映寒的俊脸开始扭曲、变形…… 甚至险些本能的呕出来! 顾相宜急道:“不能吐啊!我辛辛苦苦熬了半个钟头呢!” 顾相宜话落,池映寒将差点吐出来的药,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咽…… 他咽…… 他咽…… 池映寒一脸生无可恋的将这口汤药咽下,生生的苦得他俊脸抽搐…… “乖,咽下去,然后喝口水漱漱嘴就好了。”顾相宜赶忙拿来一碗水,池映寒连忙将水吞下,味道这才散了些。 “药我都喝了,你不许在我这儿闹同归于尽啊!” “好好好,不同归于尽,不同归于尽。”顾相宜属实拿他没法儿,这会儿同池映寒道:“喝了药后将被子盖好,然后好好发汗,睡一觉。汗发得尽了,就没事儿了。” “昂!那你明日早点叫我,我明天还得去考第二场!” 池映寒话落,顾相宜着实一惊:“你明日能去参加第二场吗?” “当然能啊!你看咱们都准备这么久了,从开始的不配合到最后一同煞费苦心,费了多少心血,总不至于折在一场病上!” “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儿,考还是能考的!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不让本少爷考完,本少爷还不答应呢!”池映寒说罢,便乖乖躺下盖好被褥准备睡觉,他见顾相宜尚在震惊之中,迟迟没有回应他。 他又补充道:“顾相宜,明天你一定得叫本少爷起来啊!” 顾相宜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这才想了点头,道:“放心,我肯定叫你起来。” 她下了保证,池映寒这才踏踏实实的睡去。 殊不知,顾相宜是震惊了。 她本还犹豫明日的府试,究竟还能不能去。 人都病成这样了,强逼着他继续考试,她得落个什么名声?即便是不谈名声,她自己也于心不忍。 但她全然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竟是池映寒主动要去参加科考的。 他要继续考下去,才不管这劳什子病。 顾相宜坐在床边,许久未动。 她叹着,却迟迟散不尽心底那一抹难受。 看着渐渐睡熟的池映寒,她突然越发觉得感慨。 原来他什么都没经历过,甚至连一口苦汤药都没吃过。 他哪里知道,一口苦汤药,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许是日后,于他也是寻常事。 昨日这事儿,也算是池映寒过于单纯。 顾相笙的道歉,他竟也能信,那人世间的歹毒,他更是半分都未尝过。 如此一来,凭她自己的那点力量,她护不住他。 顾相宜翻出自己那半边枕头,枕下那“顺其自然”四个字映入瞳眸。 无量天尊究竟是何意? 顺其自然,就池映寒这般个性,她应如何顺其自然?! 这一夜,顾相宜毫无睡意,时不时探探池映寒的额头。 他身体状况倒是还好,退热了也未再起。 直到次日清晨,还未等到卯时,苏韵便来问道:“二郎情况如何了?” 顾相宜答道:“还算稳定,退热了。” 苏韵猛地松了口气,又问:“那今日的府试……” “二郎要去。” 苏韵一怔。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二郎说了,今日的第二场,他一定要考。” 苏韵被二郎的要求吓得心惊肉跳:“他要带病参考?这……这能行吗?!” 苏韵心道:二郎何时受过这个罪呀! 顾相宜却坚定的道:“这事儿我也想了一夜。二郎能有这个志气,那是好事,不论他究竟能不能考上,我们都必须支持他。” 这道理,苏韵不是不明白。 只是,他着实心疼二郎。 带即将卯时的时候,顾相宜将池映寒叫醒,醒来的时候,池映寒突然觉得自己这睡了一夜,醒后太阳穴竟隐隐作痛。 顾相宜坐在他身畔,紧张的道:“池二,你现在觉得怎样?” “没事儿,去肯定是能去。” 顾相宜见他这模样,心里忍不住道:但是这太勉强了! 只是这话,她不应说的。 看着池映寒这般坚持,顾相宜终也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道:“嗯,早饭给你热了,你吃足了咱们再启程。” “好嘞!不差事儿!”池映寒遂简单吃了些吃食,便同顾相宜上了马车。 顾相宜见今日的天属实有些阴,遂同苏韵道:“婆母,今日天凉,恐是有雨,您在家里休息,我送二郎去。” “那便辛苦你了。” 家里的难活儿,永远都是新妇主动去担着,今日天阴,陪送池映寒去考场的事儿,自也应落在顾相宜这新妇身上。 池映寒这会儿本就身子虚弱,即便他还有些精神头,体力还是不足,甚至迷迷糊糊的。 但他绝不能让顾相笙那小崽子奸计得逞。 在池映寒进入考场之后,元知府见今日果真是家里人送的,待池映寒入了考场后,道:“顾娘子,不是本官找你茬,昨日池二袭击本官,这事儿你可知晓?” 顾相宜心头本就烦闷着,见元知府今日果然又来找茬,她遂应道:“他昨日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府试前夜被人害了,如今病成这样,这个冤,过后我们池家还得找元知府申呢!” 第162章 照料 元知府心里就知道,这事儿池家不会罢休的。 池家若是同顾家争执起来,无论从财力物力的角度上讲,那都是池家是稳赢啊。 但若双方真大动干戈,闹到他堂上让他审案,以顾家的个性,定也会拿钱摆平,非扒着这层关系,力求元知府帮他们一把。 这两家掐架,元知府又是一阵头疼。 只见顾相宜又道:“说来也巧,我身为顾家的人,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同元知府刮上了亲戚。” 元知府看着眼前的顾相宜,嘴角抽搐。 她到底是站池家还是站顾家? 这两家打起来,她这个身份最是尴尬。 但不论她站哪家,元知府到底还拿了顾家的两千两银钱,他自是得帮着顾相笙那孽障消灾。 元知府遂道:“顾娘子,本官可是要奉劝你一句,虽不知池家同顾家生了什么仇怨,但这两家若是真撕破脸,处境最尴尬的就是你。这事儿闹大,对你可没什么好处。若是池二没事,这事儿能化了便化了。” 顾相宜同他聊到这里,方才切入正题,道:“那是当然。池家同顾家的仇怨在哪儿?还不在池二身上?若是池二安然无恙,两家当然没事儿了。所以,待会儿府试,还请元知府多照顾一下池二,咱们也是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您说是不是?” 元知府:“???” 要说这池二这无赖古怪,池二这媳妇也古怪。 他们这聊着聊着,怎么聊到让元知府照顾池二去了?! 顾相宜说着,从马车上将池映寒喜欢吃的零食和药粉拿出来,递到元知府面前。 元知府一愣:“顾娘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顾相宜温和的笑道:“池二他出门的时候没吃饱饭,这些都是垫肚子的,给他吃些他还能有些精神头儿。还有这包药,晌午帮他煎了,给他吃下,不然下午犯了病,人就要倒考场上了。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两家再打起来。所以,还麻烦知府大人您多照顾他一下,真的麻烦您了。” 顾相宜遂在池映寒的零食下面,附上一张银票。 元知府再看了眼眼前这小娘子。 “嘿!池二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倒也享福!罢了,念及池二带病坚持考试,精神可嘉,本官便帮你这一次。” 元知府遂接过顾相宜带给他的零食和药包,以及那张银票。 顾相宜连连道谢,道:“多谢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费心了。” 元知府遂进了门内,考场关闭。 顾相宜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再给池映寒添一把伞。 虽说考棚挡雨,可万一待会儿考完了雨还没停呢? 顾相宜只得祈祷可以侥幸让下雨的时间错过池映寒出考场的时间。 “铛——” “铛——” “铛——” 顾相宜心想着,遂听见考试开始的声音。 她只得在马车棚里祷告着,为池映寒默默打气。 考场内,池映寒坐在座位上之后,身体还是有些无力,在试卷下发之前,他无力的趴在考桌上。 生病不好玩…… 生病真难受…… 这病他生够了…… 池映寒郁闷的将脑袋扣在桌子上,如同自闭一般。 元知府下发试卷和用具,下发到池映寒这儿的时候,破天荒见池映寒这般病恹恹的模样,竟把他给逗乐了。 “呦!池二,昨天见你还生龙活虎的,这一日未见,就病得半死不活了?” 池映寒一听这声音是来笑话他的,头也不抬便喝道:“滚!” 元知府许是适应了这无赖,“啧啧”两声道:“本官滚了,你可就没有吃食和药了。” “滚滚滚!你还能给我吃食和药?下毒了!” “你辱骂考官,警告你一次。再骂本官,信不信给你清出去!” 池映寒见他阴魂不散的,不耐烦的抬起头,见除了桌子上摆放好了笔墨宣纸和试卷之外,还有元知府这张老脸。 池映寒蹙眉,怒道:“你能不能别在本少爷跟前晃悠?本少爷看着就你头疼!你再在这儿待着,信不信本少爷死你面前?” 元知府嗤笑一声道:“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没默契啊,你媳妇特意让本官在这里照顾你,怕你出事。谁知道你什么秉性,见到本官就死了?你这就让本官难办了啊。” 池映寒一听这话,突然抬头。 什么! 是顾相宜让他来的?! 她特意嘱咐元知府来这里照顾他? “相宜让你来的?” “可不是么?她还特意带了吃食和药来,怕你饿了病了,让本官照顾着你点儿,别让你在考场上发病。” 池映寒:“!!!!” 真是万万没想到,竟是顾相宜的意思! “那我现在可以吃东西吗?!” “按理说不行,不过念及你是病患,这吃食里也没小抄,本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你再在考场上晕倒了。” 池映寒立刻接过吃食,但心里还是不满的“呸”了一声:“你才会晕倒!你全家都晕倒!” 说罢,他便打开吃食袋子,想不到竟都是新买的鹿脯。 顾相宜肯定知道,鹿脯是顶饿且他又爱吃的。 元知府在一旁看着池映寒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道:这果真是来的时候没吃饱啊!他这媳妇倒是贴心! 待吃了半包鹿脯之后,池映寒精神好了大半,也有些精力提笔答题。 试卷上给出的题目是莲花。 池映寒此前同顾相宜去河边作过诗,莲花做过许多遍了,以莲花作诗,倒也容易。 元知府就这么看着他提笔姿势中规中矩,字写得也好看。 他昨日便想问他这个问题,待到这会儿才问出:“你这一手好字,是怎么练出来的?本官瞧你这种粗人,写字不大可能这般好看啊。” 池映寒“啧”了一声,道:“你说谁粗?本少爷告诉你,我娘子都不能说我粗!本少爷有多细,你看不出来吗?” 元知府:“……” 罢了,元知府也不问了,反正各个考区都有人巡视,他便坐在池映寒这边,美其名曰说是看管特殊考生,实则说白了就是在这儿歇着。 第163章 答题 瞧他这搬个椅子在这儿一坐的悠闲模样,池映寒不由得瞠目结舌。 元知府发现池映寒竟在看他,瞥了眼他道:“啧!你不好好答题,看本官做什么?本官脸上有答案?” 池映寒就是觉得有意思了,道:“元知府,你这样……也叫监考?” “怎么不叫监考?每年府试,这地儿都是本官管的!” “那你就在这儿待着不动?本少爷瞧着你在那儿吹风呢啊!” 元知府被他这话呛到,眉毛一蹙,道:“池二你怎么说话呢!本官是受了你媳妇的委托,过来照顾一下你这病患,你倒是不知好歹了!” 得,池映寒摆了摆手,不跟他争。 他还看不出来,元知府借着这么个理由,都快在这儿悠哉的睡着了! “而且池二我跟你说,我们这儿年年府试都没出过任何情况,每年都顺利交差。这些考生就没有惹事的!唯独今年你来了,本官还得特殊看着你!不然你以为怎么回事呢?!” 元知府倒是不会明目张胆的害他,到时候他自己被上面批了,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池映寒却道:“你放心,本少爷不会考场惹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本少爷受了风寒,没纸用了,知府大人能否帮忙拿点纸过来?” 元知府瞪大双眸,这厮竟把他当奴才用了! 但他见池映寒又抽涕两声,真是惹不起他! 元知府遂拿来一叠纸,丢到池映寒桌子上,池映寒遂用纸擤了起来。 元知府向来有他的原则,在他这行,要么不收钱揽事,收了钱,他就不会将事儿办的不明不白。 他拿了顾相宜的钱说是照顾池映寒,池映寒若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烧晕倒了,那他便有责任。 元知府虽厌恶着池映寒,但还是道:“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通知本官。没事儿你就老实答题,答完糊名交卷,到了出考场的时辰就赶紧回家去。” 说话的时候,还伴着池映寒用纸擤鼻水的声音。 待池映寒又答了两道题,再抬头看元知府,此刻的元知府尚且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小风吹在他身上,池映寒怎么看都觉得他这般舒服的模样极为刺眼。 他遂又看起元知府来。 元知府听他停笔的声音,睁眼看了下池映寒,“啧”了声道:“你又看本官做什么?” “我只瞧着,你这挺悠闲的啊,原来这当知府的,都这么舒坦?!” 元知府“嘶”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瞧着这池二真是离挨揍不远了! “本官寒窗苦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轮回呢!你以为知府谁都能当的?这个位置谁都能坐的?本官管理南阳城整个城的治安,全城上下事宜,全由本官管着,你当本官不忙不累?” “可我看你就是挺舒坦的呀!” “你这厮赶紧答题,少废话!”元知府懒得同这无赖扯皮。 池映寒见元知府不理他,遂又继续往下答题。 很多诗选景都很经典,比如山歌、河畔,甚至还有桃花,这些都是顾相宜带他作过的。 不愧是小祖宗,原来要考什么题,她大抵都知道,才在临考前带他四处作诗。 池映寒遂将之前做过的诗句写了上去。 元知府见他答得这么快,再度目瞪口呆,赶紧从椅子上起来,来到他身边呵止道:“等一下!这是你作的诗吗?” 池映寒理直气壮的道:“怎么不是?怎么?本少爷会作诗,你也有意见不成?” 元知府瞄了眼他做的诗:“桃花满盛春光里,一汪清泉伴挚诚……这是你作的?!” 池映寒本就不心虚,被元知府问了,更是理直气壮的嘚瑟道:“当然是本少爷作的!你看,‘桃花满盛春光里’,前半句明指桃花,实际上比喻刚到及笄之年灿烂着的姑娘们,‘一汪清泉伴挚诚’,清泉和挚诚都代表纯挚,指心思纯洁的少年们,加在一起就是少年少女们情窦初开,表达了年少时光的美好和情窦初开的懵懂。怎样?听懂了吗?” 元知府眨了眨眼。 这是这泼皮做的诗?! 我的天呐!他表示不信! 元知府急忙喝道:“老实说,这是不是你媳妇做的?”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我媳妇早就不作情诗了,自打嫁给我之后,她半句情诗都做不出来。歌颂情爱?你这是扎她心呢!” 元知府倒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谁能接受嫁给池映寒这么个无赖? 那话茬便又绕回去了。 这诗,真是池映寒作的?! “你怎么会作诗的?!” “啧!本少爷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想作诗还不会学啊!学完了就来考试了呗,这有什么好问的?” 池映寒偏不理他,继续作他的诗。 抛除顾相宜以前带他做过的诗之外,临场发挥的便只有三四首。 池映寒很快便作完了。 池映寒道:“糊名交卷!” 元知府见他交卷这么快,倒也有些吃惊。 今日池映寒的表现,完全超出他的意料! 但元知府还是叮嘱道:“交卷后不能走,待答题时间结束,确认考场没有情况,才开门放考生离开。” “哦,那不能走的话,本少爷是不是可以睡一觉?” “你爱干啥干啥,别在考场上给本官作妖便是。” 作妖? 池映寒现在就算想作妖,体力也不准许啊! 他的脑袋还是晕晕的,遂趴在桌子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待到晌午时候,池映寒是被一阵急促的拍桌子声音吵醒的。 “起来起来!池二,喝药了!” 池映寒:“……” 他不想喝那个药…… 池映寒道:“能假装当成我已经喝完了吗?” 元知府怒道:“那你能确保你竖着走出考场吗?本官看你这样,是被人抬着出去的!赶紧喝了,不然你媳妇回头再找本官,本官何必惹这麻烦?”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碗闻着就难闻的药,想来他何时遭过这罪?! 池映寒遂道:“我不喝!反正我媳妇这会儿也不在,就当我喝完了!” 第164章 暴雨 “你不喝不行啊!她把药给本官了,你不喝,万一你死这儿了,那本官可就说不清了!” 池映寒蹙眉,“啧”了一声:“你怎么断定本少爷会死这儿?” “你病成这样,谁知道你死不死啊?你是不知道你丢了一晚上,池家都怒到誓不罢休,你要是在本官手里出了三长两短的,你是想让本官摊事儿啊!” 池映寒:“……” 元知府着实懒得跟池映寒打交道,甚是麻烦,他将汤药放在桌子上,喝道:“你今儿必须把这药喝了!别磨蹭!” 池映寒才不想喝。 喝完他整个人都苦到抽搐了! “不喝!” “啧,喝一口怎么了?怎么就这么费劲?”元知府哪里知道池映寒这是什么情况,但他这情况,却让元知府突然想起:“你该不会是同我外孙一样,嫌苦?” 嫌苦?! 同他外孙一样?! 池映寒瞳眸瞠大,喝道:“呸!我这么大个爷们,怎么会同你外孙一样?” “若非嫌苦,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喝它的?” 池映寒被他说中了,生生憋了口气,怒道:“本少爷是怕你下毒!” 元知府着实被他的观点逗笑,道:“下毒?池二你净逗本官,杀你对本官有什么好处?而且你死在本官考场上,你媳妇亲手交到本官手里的药,你要是中毒死了,本官没事儿受你一个草包牵连?闹呢!赶紧喝了,免得在考场上出事!” 池映寒憋了口气。 元知府已把话说到这份上,池映寒这把是避不开了,只得一脸嫌弃的端起药,道:“成,反正你没下蒙汗药,本少爷就喝!” “放心放心,保准没下。” 池映寒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之后,扬起碗将汤药咽了下去,才咽一小口,池映寒便停顿了。 苦得他都不想活了…… 但碍于元知府还在一旁看着呢,池映寒只得一口接一口的将汤药咽下。 咽下的时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死了算了…… 待一碗汤药下去,池映寒将空碗砸在桌子上,擦了擦嘴,道:“喝完了!” 元知府看他那张近乎变形的脸,好奇的道:“你不会真嫌苦?” 池映寒怒驳:“谁嫌苦谁王八!反正本少爷喝完了,拿走拿走,本少爷要睡觉了!” 元知府听他要睡觉,疑惑道:“你别在考棚睡啊,病重了坑谁呢?!” “那你便给我找个毯子来呗!” 元知府更是恼火,这厮是真拿他当奴才使唤了不成? 他堂堂一个知府,若不是池映寒家里还算有点背景,他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但他又一想,反正顾相宜的钱也给足了,他不跟这厮计较,遂找了个毯子给他拿来,让他在考棚里睡觉。 而这时,外面的天更阴了起来。 一直在外陪同顾相宜等候的宁儿见状,忙对顾相宜道:“少夫人,恐是要下雨了,咱们去哪儿躲一躲。不然这马也受不住啊。” 在外等候的顾相宜见开始起风,也感知到了事态的严重,立刻将马牵到不远处一家茶馆的棚里。 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喝口茶暖暖身子倒也未尝不可。 顾相宜遂道:“叫店小二来,点一杯龙井。” 宁儿不多时叫来了店小二,一杯龙井茶摆在桌子上。 整个茶馆没几个人,极为幽静,顾相宜倒了口茶之后,看着外面骤然黑下去的天,以及因为无光而黑漆漆的屋内,心里怎么都觉得瘆得慌。 怎么都觉得有什么不详的事儿要发生。 她突然觉得有些诡异,突然问道:“宁儿,你怎么不同我说说话了?就一个人在那儿闷站着,怪别扭的。” 宁儿低声道:“之前就是因为奴婢口无遮拦,给少夫人惹了多大的祸事。宁儿长记性了,嘴也严了,在外边宁儿可不能瞎说话。” “不是不可说话,而是谈天说地,但莫要谈人是非。否则总是会招灾的。来,坐这儿,过来陪我讲讲笑话。” 宁儿遂坐在顾相宜对面,但说到笑话,她偏是摇了摇头道:“奴婢哪里有什么笑话可讲?” “那许是你日子过得也累。” 不然好生生的过日子,怎就想不出一些趣事来? 宁儿没有作答,似是应了顾相宜的意思。 顾相宜一边喝茶,一边问道:“最近那张婆子怎样了?还刁难你么?” 宁儿叹道:“都习惯了,以后见她也不搭话,绕道走便是,被她抓着,定要我去做一些粗活。” “你是我身边的丫鬟,她凭什么让你做粗活?” “谁知道了!少夫人您若有个不方便带奴婢的事儿,或者您要独自辅导少爷,她就拉我去洗衣服,扫院子,还是得了您的传唤,我才能离开,那院子里的六个丫鬟,我至今也没见张妈妈差使过,可不管她差使不差使的,她又不是采薇姐姐,凭什么这么耀武扬威的?少夫人,这是您院子里的奴婢,您什么时候能管管?” 顾相宜喝了口茶,叹道:“先前忙于参考池二科考和铺子里的生意,许是没时间操心这事儿,若你这么说,那婆子可不能留了。” 顾相宜正说着,外面忽然一声雷鸣。 “轰隆!” 宁儿吓得一激灵,顾相宜心头更是沉重起来,道:“距离结束考试还有多长时间?” 宁儿答道:“许是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池映寒恐是要遭冻了。 顾相宜待喝完茶之后,撑开伞,去附近的铺子逛了逛,看看哪里有暖实些的衣裳,哪怕毯子都行,池映寒现在还病着,哪里受得起这些? 而此刻的考棚内,池映寒果真被一道雷声惊醒。 这会儿元知府突然不在考棚外了,这厮精明的,不知他是上哪儿躲着去了。 “妈的!真冷!”池映寒心头一阵烦闷,喝道:“喂!元知府你人呢?本少爷都糊名交卷了,这时候还不让走啊?” 然,并没有人理会他。 池映寒扫了眼附近的考棚,答完交卷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时辰考完,许多考生都答完了。 但元知府不会坏了规矩。 即便考棚下暴雨,也不能提前开门放人。 第165章 怨气 看着外面雨下得甚大,池映寒心里恼火着。 怕不是这时候小祖宗还在外面等他…… 池映寒撇撇嘴,却也不见元知府的影子。 他也不知道小祖宗有没有带伞,可别挨浇了。 池映寒想着,遂左顾右盼,敲了敲左边的考棚,左边考棚内刚答完题的考生瞥了眼池映寒,听池映寒问道:“小兄弟,你有没有伞啊?” 那考生见是池映寒在问他,忙道:“就一把,借不了。” “咱俩打一把就行,五两银子,借不借?” “不借!” 没成想那考生这么干脆利落的驳了他,惊得池映寒目瞪口呆。 池映寒又敲了敲右边的考棚,道:“小兄弟……” “不借!” 结果,池映寒还没说话呢!对方就这么驳斥他! 惹得池映寒心里一阵郁闷,他干什么了?这些人对他就这么排斥吗? 然,就在池映寒还想问对面考棚考生的时候,突然—— “铛——” 考场中央锣鼓声响,高台上的元知府喝道:“池二你干什么?禁止交头接耳啊!” 池映寒抬头一看。 嗐,原来人跑那儿去了! “元知府,我借伞啊!不然我怎么出去?待会儿我死考场上了啊!” 元知府属实受不了这厮,整个就一个麻烦精,在家里估计也能把他媳妇烦死。 他跟看孩子似的看了池映寒一下午,听着他的要求,元知府回应道:“你老实待着,没伞一会儿我带你去你家马车棚,你媳妇肯定带伞了!” “那还有多久完事儿啊?” “等本官敲锣三声,考场大门便会打开,慢慢等。” 池映寒憋了口闷气,回到考棚座位上。 明明现在交了卷可以离开了啊,这可恶的元知府竟偏不让他走,小祖宗这会儿顾及在外面受冻等他呢。 一想到小祖宗还在外面挨冻,池映寒心里就一阵烦闷。 顾相宜倒是不差什么,只等着考场大门再度打开。 直到—— “铛——” “铛——” “铛——” 锣声再度响起,顾相宜打着伞便去迎池映寒,前几场一样,每次都是众多考生拥挤着争先恐后离开考场。 顾相宜身旁的宁儿道:“少爷身体不舒服,许是要走在后面的。” 顾相宜道:“无妨,不着急。他走得慢些倒也无碍。” 顾相宜也不着急,见那些考生一个个都走出之后,元知府方才打着伞将池映寒送出来,顾相宜举着伞,在见了池映寒出来后,忙将池映寒招呼过来,池映寒见了顾相宜的伞后,自是躲到了顾相宜的伞下。 元知府见顾相宜将人接去了,遂抱怨几句:“你家这病患可是个麻烦!药也不好好吃,净是各种事儿……” 顾相宜带有歉意的笑了笑,道:“真是让元知府费心了,元知府可真是百姓的父母官,若不是元知府,我真担心池二他能不能坚持下来呢……” 元知府得了这般奉承,赶忙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以后你将他好生管着,少给本官添些麻烦就好。” 元知府说罢,转身便走。 徒留池映寒一脸懵。 “相宜,你刚刚说什么?就他还是父母官?!” 顾相宜带着池映寒上了马车,叹道:“你管他是不是,今日考场上你有什么事儿,还不是他照顾了你。” 池映寒“嘁”了一声:“老实说,给他塞了多少钱?五百两还是一千两?” 池映寒从不信这元知府是什么好东西,顾相宜竟这般赞美他,他想说顾相宜昏了头,顾相宜还将元知府这人分析过。 只听顾相宜叹道:“我不知该如何将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教给你,我只同你说,这世上的人,没有绝对的善恶。元知府这人一旦收了钱,他便会将这钱落实,该办的事儿,他会负责的。” “那还不是因为他收了你的钱,才在考场上照顾我一下?” “可我想要的,是他能多照顾你一下啊。” 顾相宜这话,将池映寒惊得猝不及防。 甚至,一时有些语塞。 她毫不心疼那笔钱,只图元知府能认真在考场上照顾一下池映寒。 池映寒正愣着,这时顾相宜拿来一件暖披,给池映寒披上,道:“路边买的,别冻着了。还有街边买了两个蛋黄猪肉包,还热乎着,趁热吃了。” 有好吃的! 池映寒眼眸一亮,赶忙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接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啃起包子来。 至于他们刚刚在讨论什么不开心的内容,他这会儿就忘了。 “对了相宜,你不问我考的咋样?” “不问了,这科考过就是过去了,专注于第三场。第三场才是最难的一场,就是我平日教你的政策,这场考试也是你的生死劫,因为一连考两天,夜间要在考场过夜。” “啊?” 顾相宜想起这事儿就发愁,道:“不然我怎么得委托元知府好好照顾你呢,明日的考场,要在考场过夜,这两天估计都是雨天,空气也闷,你这病可怎么办……” 瞧着顾相宜愁眉不展的模样,池映寒更是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道:“没事儿,兴许我睡一觉明儿病就好了呢!” 顾相宜倒也希望。 可受了风寒,没七日利索不了,偏偏赶上府试了,这是个什么倒霉事儿啊! 但看池映寒大口大口吃包子的模样,顾相宜倒也松了口气:“总的来说,瞅你精神头儿还是不错的。” 待回了家之后,顾相宜又开始给池映寒熬药,池映寒躺在床上,看着顾相宜熬药的模样,感觉自己像在等死一样。 “都赖那杀千刀的顾相笙!啊啊啊本少爷好想现在就撕了他!” 顾相宜一边盛着药一边道:“无论什么仇什么怨,都得府试之后再论。你若是不满顾相笙害了你还能顺利考试的话,你要想想,府试期间你俩闹起来,是同时取消考试资格,跟他同归于尽,可真不值当。” “我知道……”正因为不能动手,池映寒才气啊! 这时,顾相宜将药递到池映寒身边,道:“甭说别的,先把药喝了再说。” 第166章 策论 喝药? 怎么聊着聊着,又要喝药了? 池映寒一脸崩溃:“我记得我才刚喝完药啊!怎么又要喝药?!” “元知府不是晌午让你喝的药?” “是啊……” “那不就结了!已经过了半天了,原本每日应服药三次,但念及你白天还要考试,我都已经给你免了一次了,晌午和晚上的药,是必须喝的。总共连喝七日,这点容不得夫君讨价还价。” 七日?总共要喝十四碗?! 才喝了两碗,池映寒就受不住了,还有十二碗等着他呢?! “赶紧把药喝了,早些休息。你当这病闹重了不要命是不是?” “就一个风寒,还能死人不成?” 顾相宜看他粗心大意的劲儿便头疼:“怎么不能死人?你是没见过风寒病重死亡的例子有多少?他们巴不得讨药救命,有些低贱的人生生的病着,却讨不到一碗药而死。你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家里给你惯成这样,你还挑三拣四的嫌苦。不许闹了!乖乖喝药!” 池映寒:“……” 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么大碗的药,他当真觉得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此。 罢了,他是逃不过去了,一碗干了! 池映寒咬着牙,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服下,服下之后赶紧将旁边的水碗端来,清清嗓子。 妈的!一想起还要喝药,他就恨透了顾相笙! 突然,池映寒灵机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碗之后忽然问顾相宜:“对了相宜,我这病,传染吗?” 顾相宜道:“当然传染了!不然你以为呢?” 池映寒本生了他的小心思,但见顾相宜这么说,他突然有些难为情:“那你还在我身边待着?不怕传染啊?” 顾相宜叹道:“我在传染病患身边待的时日多了,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做什么郎中,看什么诊。” “你还治传染病呢?!” 顾相宜见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笑叹:“你这都是小儿科了,肺痨我都看过,还怕你这种?” “那……你不怕吗?!” “不怕。干这行的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论是我还是那些老郎中。不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在家吃喝玩乐还能有人供着?” “……” “行了,莫说这些了,你躺下把被褥盖好,过会儿我看看你体温如何了。” 探体温! 池映寒突然想起昨日顾相宜是如何探体温的,心里忽然有些小紧张,小激动。 甚至……有点莫名的小期待。 池映寒赶忙问:“还有多长时间探体温啊?” “等一刻钟,我出去吃口饭,回来便给你测。你在屋里把被褥盖实了啊。” “好嘞!你放心去吃饭!” 池映寒激动的躺下,将自己裹成一个大卷饼,一想起昨日顾相宜怎么给他探体温的,他心里便涌出一阵期待。 那种感觉…… 简直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 池映寒躺在这里,一脸的美滋滋,等顾相宜在外面吃了口饭回来的时候,池映寒几乎是激动的快要摇尾巴了! “相宜相宜!探体温啦!” 顾相宜刚去厨房随意吃了口,此刻回房后关上门,擦了擦手,问道:“你刚刚发汗了吗?” “有点出汗。” “那就好。” 顾相宜擦完手,便朝着池映寒走来,池映寒心里更是如同小鹿乱撞,一脸的期待着。 探体温!探体温!探体温! 此刻的池映寒外表已经掩饰不住刚刚那股激动劲儿,眼看着顾相宜朝他走来,坐在床边。 下一秒—— 顾相宜将手背放在了池映寒的额头上。 池映寒:“???” 说好的用唇探体温呢?! 然,顾相宜这次却将手背放在池映寒额头上几秒钟,随后又翻个翻儿,用手心再对比一下方才的温度。 池映寒一脸的懵。 “相宜,你昨日不是这么探的呀!” 顾相宜道:“昨日是被你的突然晕倒吓到了,手心冒冷汗,才不得已用唇探,现在手没问题了,用手探就行。” “可是,用手探不准呀!” 顾相宜疑惑的道:“谁跟你说用手探不准?手探、唇探、额探,三种方法都可以,没有不准的说道。我看你这会儿热度又下去不少,精神头儿也还足着。想不想再吃点东西,给你买去!” “我想吃蛋黄肉包,刚刚你就买了俩,我都没吃够!” “成,我叫人给你买去。你先在这儿睡会儿,待买到了我再回来找你。” 这就睡觉了?! 池映寒觉得他还能折腾一会儿的…… 池映寒一脸憋气,这会儿不想睡觉,旋即灵光一现,又生了主意。 “对了相宜,你那个第十篇策论,你给我批了吗?” “批倒是批了,但是你现在病着,那篇策论便罢了……” 池映寒一听这话,险些没腾的一声弹起来,道:“啧!本少爷好不容易答的,你不给本少爷讲,本少爷也不知答得如何,那试卷本少爷岂不是白答了!我不管,我要你给我讲题!” 顾相宜再一次被他震撼到了。 池映寒竟主动要求她给他讲题?! 她若是不给他讲,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但顾相宜还疑惑着:“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好讲课,还能听题?” “放心,能听!这会儿本少爷精神着,你给我讲!” 主要是,池映寒这会儿根本就不想睡觉…… 顾相宜遂去拿起当晚她批改过的策论,回到床边,池映寒自行挪了挪身子,将头枕在顾相宜的腿上,虽说此刻顾相宜身上有些药味儿,但在池映寒闻来,也还带着阵阵药香。 真是又暖又觉得舒适…… 池映寒再一次美滋滋起来…… 只听着顾相宜给他讲着策论。 三科里面,唯独策论是池映寒最难悟的,你问他边疆动乱如何处理,蝗灾大旱怎么解决,简直是要他命呢! 好在顾相宜一遍又一遍的给他讲好了思路,考哪个,就按顾相宜给的思路去走。 “池二你记着,哪怕出的题你没见过,答不上来,也一定要往民生上面靠!无论发生什么问题,百姓为重!” 第167章 粘人 “放心,道理我懂。” 不就是心怀天下苍生吗?不用多想池映寒也知道应该这么答。 但顾相宜却叹道:“你得真悟明白,因为很多考题不会白给你,几分顾及财库、几分顾及官员、几分顾及百姓,这个分寸要拿捏妥当。如何拿捏妥当,我仔细给你讲讲。” 池映寒应了一声,听闻顾相宜开始给他讲。 开讲没多久,宁儿便敲门道:“少夫人,蛋黄包子买来了。” 被这么一打岔,池映寒注意力又被分散了去。 顾相宜道:“你将包子拿进来放在我这儿便是。” 宁儿应了一声,遂将包子放在一旁,池映寒一把伸手将包子拿走,再度胡吃海塞了起来,心道:这他妈才是阳间人吃的东西,刚刚那汤药,险些没把他当场送走…… 顾相宜见他吃的这般急,赶忙拍了拍他道:“你慢点,别噎着。” 池映寒点了点头,回道:“没事儿,你讲题就是。” 顾相宜遂拿起试卷,从头开始讲,道:“这个问题,我得从前朝知名廉官开始讲。你知道西门豹吗?” “昂,听说过。” “听说过多少?” “倒也没多少……” “你且记着,西门豹当值的时候,天灾人祸不断,民不聊生。魏王派西门豹担任邺县令,治理邺地。他仅仅是一个县令,却能做到微服私访、调查百姓疾苦,还利用“河伯娶亲”事件,智惩三老、廷椽和巫婆。同时,他还修建漳河十二渠,治理漳河水患,发展农业生产,使邺地百姓逐步富庶起来。西门豹为官一生,官虽不大,但却清廉、事事为百姓着想。这就是一个你能拿出来的例子,一种为官的态度。” 池映寒一边听着她举例,一边吃着包子,其实他已经有些饱了,但看着还有三个包子没吃完,他还不忍心将它们放凉了,于是继续往嘴里塞包子吃。 “狄仁杰你肯定听说过!他从政后,经历了唐高宗与武则天两个时代。狄仁杰为官,如老子所言“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为了拯救无辜,敢于拂逆君主之意,始终持续体恤百姓、不畏权势的本色,始终是居届堂之上,以民为忧,后人称之为“唐室砥柱“。他任掌管刑法的大理丞,到任一年,便处理了前任遗留下来的多件案子,其中没有一人再上诉伸冤,其处事公正可见一斑。” 此刻池映寒吃得还剩下一个包子,但他撑得不行了,可还是不忍心包子凉了,他道:“相宜你吃包子吗?还剩一个,你要不要?” “我刚吃完饭,这会儿不饿,你要是吃饱了那就在那儿放着。” 池映寒蹙眉:“我是特意问你要不要,你不要,我现在就吃了!” “那你就吃呗!我现在讲第三个清官,这些清官的例子,你在考试时肯定用的上。” 此刻由于顾相宜不吃,池映寒已经在啃最后一个包子了。 等最后一个包子下肚,池映寒撑得直难受,一股困意涌了上来,他慵懒的躺在顾相宜腿上,动弹一下都费劲。 他只睁开眼,听闻顾相宜继续道:“司马迁任太史令时朝中有一位得势的将军千方百计想拉拢他,便派家人给他送来一对珍贵的玉璧,司马迁的女儿见到后特别喜欢,司马迁却对女儿说‘玉璧贵在无瑕,人也应当如此,如果我收下玉璧,心灵上就会留下斑污,并要受制于人’,说完便命人把玉璧退了回去……”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的话,纵使她是在讲故事,在池映寒听来,却也越发困倦,瞌睡一个接着一个,直到顾相宜的映像在他眼中越发模糊。 “这个典故你要记得,考试的时候越这么答,越能让考官感觉到你也有这般志向……” “呼噜……呼噜……” 结果,顾相宜正说得起劲儿,身下便传来一阵阵浅浅的呼噜声。 顾相宜一低头,竟见池映寒在她怀中睡了过去! 顾相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诶!池二!不是你说要听第十篇的吗?我才刚开始讲,你就……” 池映寒全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睡得越来越香,睡着睡着还咂了咂嘴。 顾相宜:“……” 没办法,既然人都睡了,她只得将池映寒的身体捞起,想将他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子。 谁料,她刚要挪动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那猪蹄子又扣紧了她的腰,和之前醉酒时一样,扣得死死的。 这厮是不长记性的吗?! 猪蹄子怎么还乱碰她! 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顾相宜都知道自己是避不开了,只得扯过被褥,将两人一起裹起来,裹成一个大粽子。 这一晚,顾相宜几乎是坐着睡的。 直到天亮醒了的时候,才将池映寒也叫醒。 池映寒昨夜睡得又香又实,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这一夜他的脑袋一直扎在顾相宜的软腰里。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如此舒适,甚至上瘾。 不过好在顾相宜碍于他生病,没跟他计较这事儿。 生病果真是有福利的,若不是今儿病了,往日他这么搂着顾相宜睡觉,顾相宜非跟他翻脸不可。 但这会儿,他即便醒了,顾相宜也没说他一句。 池映寒心里坏笑着,又往顾相宜怀里扎了扎。 顾相宜这便不悦了,道:“夫君既醒了,该把手撒开了?” “明儿晚上就见不到你了,就不能让本少爷再抱会儿?” 顾相宜嘴角抽搐。 这家伙可倒好,借着生病,这把他给能耐的!简直就是要上天! 顾相宜倒也不同他争,只在一旁道:“成,你继续抱,反正你现在已经将上次考上秀才能抱我睡的约定透支了,你昨夜抱完,现在欠我一个秀才。” 池映寒:“!!!” 几乎是本能一般,池映寒赶紧撒手。 果然女菩萨不能乱抱,敢情抱完还要找他算账的! 顾相宜见他连忙松了手,道:“抱啊,继续抱,再抱一阵,你就欠我一个举人了。” 池映寒:“……” 第168章 剥蛋 池映寒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诶?顾相宜,这不对啊,你是我媳妇,怎么我想碰你一下,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他娶她这么久,怎么说都是夫妻,哪有娶进来的大娘子这么久了碰一下都跟他急眼的? 顾相宜却道:“咱俩跟正常夫妻能一样吗?咱俩这门亲事,是你心甘的还是我情愿的?再说你不是还想要纳妾?所以为了你心爱的妾妹妹,你得守身如玉啊,你那大猪蹄子别老往我身上碰!” 池映寒一想:嗯,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再一寻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顾相宜由不得他想这些烂事,道:“行了,别乱想这些没用的。收拾收拾得准备走了,马上卯时了,你赶紧去洗把脸,我帮你准备些暖衣和零食,在考场的时候别把自己冻着、饿着。” 顾相宜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收拾行李,瞬间将药也装好了几包,嘱咐道:“这些药晌午、晚上各服用一包,你叫元知府帮你弄,反正这两日的钱我也供足了,他不可能不照顾你一分。还有你进考场的时候,让考官多审你几遍,反正咱们没带小抄,不怕审……” 顾相宜碎碎念般的嘱咐池映寒的事儿,池映寒都记下了。 今日是第三场,也是最难的一场。 顾相宜整理好东西,也不知池映寒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听池映寒道:“今日本少爷要第一个去,卯时没开门之前就去!” 顾相宜一愣:“你去那么早做什么?” “早点去,有斗志嘛!” 有斗志? 这缘由顾相宜打实不信。 但既然池映寒要早些去,她便早些陪着他一起去。 于是,这天还没亮,池映寒便到了考场门口。 这个时辰,连元知府都还没来。 顾相宜不禁疑惑道:“池二,老实交代,你来这么早到底要做什么?” 池映寒一脸说不上来的愉悦,用折扇敲了敲顾相宜的头,道:“等会儿你就懂了,本少爷自有本少爷的打算!” “你能有什么打算?第三场考试可重要着,你可别整事儿。” “有你看着,本少爷能整什么事儿?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瞧着这会儿池映寒心情倒是大好,精神头儿也还足着,遂带他来到不远处的茶馆里,道:“既来早了,便多吃些东西,你吃不吃茶蛋?” “吃!” 见他答得这么爽快,顾相宜险些忘了,这厮什么都能吃,不用问他。 “阳春面吃不吃?” “吃!” “有忌口的吗?” “没有!” 顾相宜遂点道:“小二,两个茶蛋,两碗阳春面。” 小二应道:“好嘞!这就来!” 顾相宜大清早起来光顾着忙活他的事儿,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呢。 在上菜之前,池映寒在这儿等的却也无聊,毕竟来得太早,天空黑漆漆的,街道上也没个人,还刮着冷风。 真没意思。 池映寒突然想起方才他们的话茬,道:“对了相宜,你要不要猜猜,本少爷今日这么早来这儿是为什么?” “不用猜了。”顾相宜淡定的回他,说着便从怀中掏出昨夜没讲完的试卷。 池映寒:“……” “夫君昨夜非要听第十篇,立志一定要学完,当时我还感慨夫君有志气了。可我这正认真的讲着,讲着讲着你竟然又睡着了,你这态度反差,我很不满意。所以,既然今日来得早,咱们在没入场之前,把这第十篇讲完了,这第十篇,你现在不听也得听!” 池映寒:“……” 就知道招惹她,绝没好事儿…… 想不到这女菩萨竟然还将试卷带到这儿来,见缝插针的给他讲题,池映寒心里一阵抽搐…… “昨日讲到司马迁,司马迁是怎么回事,夫君你还记不记得?” 池映寒一声尬笑,他哪里还记得她昨夜讲过什么了…… “看来是不记得了。无妨,我再给夫君重讲一遍。” “……好。” 这会儿工夫,阳春面和茶蛋呈上了桌子,池映寒一边吃着茶蛋,一边听顾相宜给他讲题。 虽说点了两份,但池映寒那份他很快就吃完了,至于顾相宜,还在一边讲着司马迁的事儿,茶蛋和阳春面她尚未动一口。 “相宜……”池映寒忍不住喊她。 顾相宜抬头,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你吃点东西啊……” “不急,司马迁这段,你听懂了吗?” 池映寒点头:“听懂了!听懂了!司马迁这人告诉我们,在遭到无辜的迫害以后,通常有两种选择:要么悲观消沉,要么发愤图强。而司马迁选择了后一条路。他秉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目的,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愤”全部倾注到史记的创作中去。化悲愤为力量,相当的励志,值得学习!” “嗯,大意是如此,你且记住了。然后是下一个前朝清官……” 顾相宜正要讲下一位,殊不知这时,池映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麻利的将茶蛋剥好,递给顾相宜道:“你吃点东西再讲。” “我过会儿再吃,先给你讲完。” 池映寒当即蹙眉,道:“那可不行!你刚刚讲题的声音都小了,明显是饿得没声了,你赶紧把蛋吃了再讲!” “我说话声音小了么?”顾相宜完全没意识到这点,许是因为她没吃东西的缘故,顾相宜想着,这才接过茶叶蛋,吃了起来。 池映寒见她将茶叶蛋吃完,这才松了口气。 “还有,阳春面也吃了,放久了就黏在一起没法吃了。” 顾相宜这才想起,这面放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吃一口,遂拿起筷子吃起面来。 池映寒着实无语,他俩到底是谁在照看谁?顾相宜不就是仗着她现在没生病,大清早的都不想着好好吃饭。 顾相宜吃面的间隙,池映寒不时的看着店铺外面,这时已经开始有考生来等着了,不过人也不多。 他嘱咐顾相宜道:“时辰还早着,外面人都没来几个呢,你慢点吃,不着急啊。” 第169章 传染 “可是这策论我还没给你讲完。” 顾相宜正寻思着,池映寒将顾相宜批改后的卷纸拿过一看,上面批改得密密麻麻全是字。 这般严谨,让池映寒不由得心头一紧。 但池映寒再一看,顾相宜说的清官和其对应事迹,上面写得明明白白的。 池映寒遂道:“这上面不写的挺清楚的吗?我自己就能看明白,你赶紧把面吃了,然后回家该干嘛干嘛,别把自己冻着、饿着。” “可是你当真能看明白?” “当然能啊!你写的这么清晰,我再看不明白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顾相宜向来都是这么写文稿的,笔记记得也是一板一眼,极为清楚。 池映寒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顾相宜也放心了一些,踏实吃起饭来。 见她老老实实的吃面,池映寒比她心里更踏实,这小祖宗也真够他操心的。 池映寒遂也认真的看着试卷,这一看便是大半个时辰。 外面的考生越聚越多,多数见还未到时辰,也进店来吃口饭的。 待顾相宜吃完了阳春面,池映寒也将试卷看得差不多了。 且在这时,店铺门外忽然又一辆马车咋咋呼呼的奔了过来。 顾相宜和池映寒皆是一愣。 只见下马车的人,竟是顾相笙。 此刻考场大门已开,池映寒见顾相笙到场,狡黠一笑,道:“相宜,第十篇内容我看完了,这会儿进场侯着去了啊。” 顾相宜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这才卯时二刻,你这么早就要进去?不再复习一会儿?” “储备的都差不多了,就看临场发挥了!”池映寒说着,大摇大摆的走到考场门口,特意尾随在顾相笙后面。 顾相笙此刻正填写着结保册,谁料他刚落笔,便听见带着浓厚鼻音的池映寒同他打招呼道:“呦!弟弟来得挺早啊!” 顾相笙一怔! 娘的,怎么碰上池映寒了?! 顾相笙连忙躲池映寒远点,瞧他病得这么明显,谁知道他这风寒传不传染? 但好死不死的是,在池映寒同他打完招呼之后,偏也填写了结保册。 如此一来,顾相笙就算不想,也不得不和池映寒分为一组。 顾相宜之前还不知池映寒到底要干什么,才来这么早。 结果在见到池映寒特意挑顾相笙挨着的时候,瞬间明白了池映寒的心思。 池映寒这厮竟是想故意传染给顾相笙! 我的天! 他这想法,属实把顾相宜惊到了! 池映寒在签了结保册之后,同顾相宜招了招手,道:“相宜,我进去了啊!” 顾相宜虽拦不住池映寒的小心思,却依旧嘱咐道:“东西揣好,记得吃药!” “好嘞!我记着了,你回家,别在外面等着了啊!” 说罢,池映寒便大摇大摆的进了考场。 他哪里知道,他这是将顾相笙吓得不敢进考场了。 “三姐夫,你这是……” 池映寒坏笑一声,转过头来同顾相笙道:“挺巧呀!我到这儿刚吃了口饭,正准备入场,就碰到弟弟了,咱俩今天又挨着考啊。” 顾相笙心道:娘嘞!谁想跟他挨着考! 他正想着,池映寒忽然又打了个喷嚏,而且还毫不避讳在他面前的顾相笙。 顾相笙吓得后退两步,却还是道:“三姐夫,你没事?” “咳咳!没事儿!能考!” 顾相笙吓得心里发怵,生怕自己一会儿也被传染得打喷嚏,赶紧劝道:“三姐夫,你病成这样,怎么连考两天呀!可别在考场上出什么事儿……” “阿嚏!”顾相笙正说着,池映寒便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掏出一张纸擦了擦,道:“没事儿!你三姐姐给我带药来了,能考!……阿嚏!” 顾相笙被他打喷嚏的声音吓得又往后躲了躲。 池映寒又用纸擦了擦后,道:“兄弟,我觉得咱俩可能还是有什么误会,有误会咱们过后慢慢解决,现在还在考场上,咱们还是争取一起努力,前程似锦!” “呃……好,可是三姐夫你现在……” “阿嚏!!” 这喷嚏打的,顾相笙直想死。 但考官在分配考场位置的时候,还是将池映寒和顾相笙安排在相邻考棚,二人只有一墙之隔。 但空气还是流通的,顾相笙坐在考棚里之后,明显能闻到池映寒身上那一股子中药味,以及明显的风寒病的味道。 天杀的,他病了为什么要跟他坐在一起啊! 这时,考场大门关闭,元知府开始下发试卷和用具,并且检查是否携带小抄或者舞弊情况,在查到池映寒之后,倒还打趣的问道:“呦!你媳妇给你带了不少好吃的啊!” “那是,我媳妇可贴心着。我媳妇还说了,这些药让你定时熬了,免得我在这里病重。” 元知府就知道上次顾相宜给他的钱多了些,绝不是白给的。 原来是三天的份量。 倒也怪元知府没跟她把话说明白,这些钱她便当是一次性交齐了。 罢了,元知府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遂应道:“那你可得记住本官的好。你可知乡试、会试,考生如果晕倒怎么处理?都是直接清出考场!谁知道那些考生怎么回事?不能考就拉走!” 池映寒虽然不悦,但顾相宜嘱咐过他,这种时候得多和元知府说声“谢谢”,多吹捧他两句,他能更照顾池映寒一些。 池映寒只得夸道:“还是元知府心善啊。” “哼!那是自然!”元知府得意的道,“不过我猜这些话是你媳妇教你说的?” “不管是不是她教的,本少爷同你道谢了是不是?” “甭跟本官犟嘴,本官就是叹一声,你这媳妇哪天要是不想要了,告诉本官,本官还有个小儿子没娶亲呢,你那媳妇刚刚好。” 池映寒心道:呸!甭说他答应了顾相宜不给她找下家,就算找,也不能便宜元知府家的啊! 不多时,元知府按例将药材收走后,便离开了。 试卷已经下发,这时高台上忽然开始响锣。 “铛——” “铛——” “铛——” 第三场考试,开始。 第170章 过夜 这次试卷上的题,果真较之前县试难上许多。 顾相笙看了一眼卷纸上的试题,嘴角微微抽搐。 得嘞,他可是一道都答不上来。 好在元知府说了,只要规规矩矩的答满字即可。 顾相笙倒也想写字,但他一提笔,隔壁便传来一阵又一阵擤鼻涕的声音。 顾相笙顿时觉得毛楞,被这噪音干扰的怎么都答不上题来。 他不由得问道:“三姐夫,你到底能不能行啊?要不回家养病去?”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都最后一场了,我干嘛要回家养病?还不准带病坚持考试了?” “三姐夫你可真有斗志……” “过奖了……阿嚏!” 顾相笙:“……” 顾相笙现在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他迫害得根本写不进去一个字。 他哪里知道,池映寒是故意坐在他身边,他受了风寒,难受成这样,那顾相笙还想得好? 没门! 只是顾相笙也没料到,虽然隔壁的人一直打喷嚏、咳嗽,试卷他还是能照常答的,且试卷上的题,顾相宜给他讲过一些,他往上靠,也能答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晌午的时候,元知府和差役们给考生们分拨饭食,元知府来到池映寒这儿,还得特意给他熬药。 池映寒看着元知府又送了一碗汤药,放在桌子上,并道:“今儿本官没工夫同你扯皮啊,要吃就快点吃,那么多考生,本官这两日可得挨个巡视。” 池映寒也懒得同他周旋,接过那碗,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他可不想在元知府和顾相笙面前丢人,遂一把将汤药灌了下去。 这一口闷的感觉,又是一阵酸爽。 但看着元知府的表情并无异样,他纵使苦了一嘴,也不觉得亏。 元知府笑道:“今儿你倒是爽快。这是你的饭食,趁热吃了。” 池映寒低头一看,大米稀粥,配上一个鸡蛋。 他蹙眉道:“这肯定不是我媳妇准备的。” 元知府险些被他逗笑,道:“当然不是你媳妇给你的!你媳妇多能供着你?给你的都是上好的吃食,奈何我们这儿考场吃的都是粗粮,总不能将你们都饿死了去。别磨蹭了,赶紧趁热吃,凉了可没人给你再补一份。” 元知府落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来到顾相笙这儿,同是盛了一碗热粥,顾相笙见元知府过来,道:“知府大人,我能申请加个帘子吗?” 元知府蹙眉:“你又作什么妖?” 顾相笙才委屈:“不是我作妖,是他那个病传染啊!我感觉我这儿空气都不好了!” 元知府伺候了池映寒这泼皮两天,正头疼着,谁知这儿还有一个泼皮要闹事,他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隔着一面墙呢,喷嚏还能喷到你这儿来?该答题答题,别胡思乱想!” 但是,顾相笙害怕啊! 他们谈话的间隙,池映寒还在用纸擤鼻涕,顾相笙见没人帮他,心里更是一阵慌乱。 整个下午的答题,顾相笙都没写出来几个字,直到天黑,考官将试卷收走,嘱咐考生们在考棚后面的床榻上入睡。 每个考棚后面的床榻上都有枕头和被褥,由于策论题多,考生只得在考棚过夜。 这一夜,池映寒毫无睡意。 在这破地方睡觉,他觉得生生的难受。 待到晚上,元知府提着灯又来了一趟,躺在榻上的池映寒忽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喝道:“池二!起来吃药了!” 说罢,便将碗砸在桌子上,道:“汤药本官放这儿了啊,赶紧趁热喝了!” 然后,元知府便提着灯离去了。 许是大半夜的来见池映寒,他这边倒也不方便。 池映寒不耐烦的坐起了身,他倒是纳闷:小祖宗是给了考官多少钱? 有时候,他猜测肯定给了挺多的,毕竟元知府次次都来。 有时候,他猜测肯定元知府嫌少了,不然他这啥态度。 他生病了不是应当对他说话温柔点吗? 可他这会儿才突然悟到,也就小祖宗能因为他生病,对他温柔些了。 他一个人上前喝了药,喝药的时候,由于夜里风大,他离了被褥之后,又打了两声喷嚏。 隔壁的顾相笙发出一阵厌烦的声音。 池映寒默默坐在床榻上,心里不知想到了哪里,他好像从没这么孤单郁闷的时候,也从没有坐在榻上,看着这空碗,特别想回家、特别想见小祖宗的时候。 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想她的念头,但这会儿,他是越想越心酸,越想越不舒服。 考场上几乎都是他不认识的人,就这么生着闷病,一个人半夜难受,也没人会关照他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劲儿冲上来,他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但下一刻,他便转移了注意力。 妈的!都怪顾相笙这个孙子! 顾相笙刚刚好像还嫌弃他一声来着?他是不知道池映寒是怎么生的这场病吗? 去他妈的! 池映寒想着,心里倒是生了主意。 这一晚,他不睡了!他要夜观星象! 池映寒遂坐了起来,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突然计起时辰来,他想等一个时辰。 于是,他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在心底计数着: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他念叨念叨,思绪突然又飘到另一个问题上——诶?你说顾相宜要是真给他纳妾,家里真的出现了一群顾相宜,那会是怎样的生活? 顾相宜大号整日催促自己做这个做那个,然后如果池映寒不答应,她就发动二号、三号、四号,一群攻打他一个? 可如果他想要些福利呢?是不是会有一群顾相宜宠着他?争先恐后的加倍给他发福利? 可是,他觉得很不现实。 就说他平日里脖子不舒服,或者生病。 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顾相宜手法是全城知名的好,他才觉得被按得舒服、享受。 因为生病了只有顾相宜知道怎么治,才会按照药方哄他喝药。 其他的,即便是复制到一百号,也比不上她这么一个。 池映寒想着想着,突然就有些悟了。 第171章 算账 突然就有些…… 想她。 非常想。 待池映寒计数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估摸着隔壁那位,许是睡熟了。 妈的,害他半夜生病、难受得睡不着,他自己睡的倒是香! 这世上,岂能有这种美事?池映寒会告诉他,不存在的! 他就是在等顾相笙睡熟了之后,偷摸从自己的考棚上面翻出去,翻出去后来到隔壁顾相笙的考棚外,为了不发出声音,他干脆偷偷从下面钻入隔壁顾相笙的考棚。 悄无声息。 此刻的顾相笙正在熟睡,呼噜打得如雷鸣一般响,哪里知道池映寒偷偷跑到他这儿来。 池映寒看着床榻上的顾相笙,冷冷一笑。 不是说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算犯事吗? 行啊,咱们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池映寒想着,便轻轻翻开顾相笙的被子,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顾相笙的被子撤走,一边查看着顾相笙的反应。 见他毫无意识,池映寒便撤得更用力一些,直到顾相笙的整个被褥都被池映寒撤走,扔在地上。 顾相笙仍毫无知觉。 池映寒得意的挑了挑眉。 大功告成! 末了,池映寒又灰溜溜的钻回了自己的考棚,将被子盖实,一边催眠自己一般的数着: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然后,渐渐睡去了。 后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雨。 归雪阁内,顾相宜一直睡不实。 这半夜这么冷,也不知池映寒的病症如何了。 她心里打实担心他,可又不得违背考场规矩。 侧床的宁儿见顾相宜辗转反侧的,试探着道:“少夫人,这都几更天了,还没睡呢?” 顾相宜叹道:“怎么睡得实。” 宁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采薇姐姐说的没错,少夫人你就是个操心的命。白日还要去药堂忙活生意、教导海哥儿,夜里睡还睡不好,这都多少天了,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无妨,过了这夜,便能好许多了。” 这一夜,雨越下越大,从起初稀稀拉拉的小雨,后转为暴雨。 池映寒后半夜在考棚里睡得倒是香沉。 直到次日,他是生生的被一阵阵雷鸣般的喷嚏声吵醒的。 “阿嚏!” “阿嚏!” “啊啊啊啊……啊嚏!!!” 睡得迷迷糊糊的池映寒似是忘了临睡前自己干的那档子事儿,烦躁的用被褥蒙住脑袋,斥道:“谁呀?吵不吵啊大清早的!” 隔壁的顾相笙是打实被冻醒的,他一醒来才发现自己的被褥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去。 加之昨夜下了一夜暴雨,顾相笙一醒来,惊觉自己也病了。 “阿嚏!”顾相笙昨日一整日都担心自己被池映寒害得染上风寒,没成想今日他竟还是没逃过去。 倒是池映寒,这会儿反应过来隔壁是怎么回事了。 他几乎强忍着不在隔壁捧腹大笑,而是学着顾相笙之前不耐烦的模样,喝道:“啧!你能不能小点声?大清早的吵了一圈人了不知道吗?” 顾相笙目瞪口呆。 池映寒这厮竟也好意思训他?! 但巧的是,池映寒是第一场考试前一晚病的,过了第一场、第二场,现在是第三场的后半场,可以说是病期的第五天,他的症状已经没先前那么严重了。 现在天道有轮回,该顾相笙好好尝尝这种感觉了。 而且这考场里,可没人给顾相笙送药! 池映寒想到这儿就极力忍住想捧腹大笑的情绪,待到开考锣再响起的时候,果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回开始顾相笙不停的咳嗽、打喷嚏。 而池映寒可不会因为他打喷嚏而没心情答题,反倒是隔壁喷嚏打得越响,池映寒心情越好,发挥得越好。 待到晌午,元知府例行送药的时候,险些走错了考棚,走到顾相笙那里去。 元知府惊道:“你怎么也病了?!” 顾相笙不承认昨夜自己被褥落地了,怒道:“肯定是池二传染的!” 池映寒昨夜听过元知府的托词,遂道:“你别血口喷人啊,这隔着一面墙呢!怎么能传染到你那儿去?” 元知府也道:“是啊,这隔着一面墙呢,相当于两个屋室,隔壁生病,怎能传你这儿来?” 顾相笙不满:“就是他传染的,就是他!他那边空气流过来了!” 池映寒又“啧啧”两声:“怎么?这一大圈的人,空气就往你那里流?这么稀罕你呢?” 元知府懒得看这两个草包天天干仗,道:“行了行了,你俩都消停点!池二,吃药了啊!” “诶!”池映寒故意嘚瑟道。 这把他喝药喝得可是痛快,虽然苦,心里也痛快。 顾相笙这病的头疼脑热的,还没吃上药,也求元知府道:“知府大人,我也病了啊!能不能给我也拿碗药来?” 元知府“啧”了一声:“本官又不是济世救人的,池二这药是他媳妇特意给他带的,嘱托本官给他熬药。你呢,今儿再撑半天就考完了,然后回家好生治病去,碍不到什么。” 顾相笙:“……” 这什么事儿啊!他病了连个药都没有啊! 池映寒见他似乎生无可恋了一般,更是煽风点火的气他,道:“诶!要么怎么说你三姐姐贴心呢!你三姐姐这人,谁娶谁享福,你说是不是?” 顾相笙一脸菜色,却又驳不得这话。 更是没理他。 池映寒一边答题,一边道:“还有啊,这眼瞅考完了。我们池家这三天是由于我还得先考试,没找你算账,过了今晚,你得给我们池家一个交代。我这人可是清醒着,还知道喝完你的酒我就晕了,醒来的时候躺在山顶,险些误了考试。而且还差点吓坏了家里人,你说我祖母那么大岁数的人,被吓出了事儿,你得怎么赔啊?” 顾相笙被他这话更是刺激到,敢情他现在都这么惨了,池映寒还要给他找事儿? 顾相笙驳道:“三姐夫,这就是个误会。我当时让马车送你回家的,谁知道马车给你拉那儿去了?” “行啊,那咱们找找那位马车夫,问问怎么个情况?” 第172章 戒酒 顾相笙见他还要追究,喝道:“三姐夫,这么点破事,你还要闹上公堂不成?” “不然呢?公堂是干啥的?本少爷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冤屈,还不许本少爷申冤了?” 听到池映寒一定要跑到公堂上审这事儿,顾相笙瞬间慌到心房狂跳。 他赶忙又劝:“那你可得为我三姐姐着想,咱们到公堂上争吵,那我三姐姐岂不是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池映寒这就笑了:“你不用担心你三姐姐如何,她可是说明了要给我报仇的!这事儿你以为就这么完事儿了?” 什么? 顾相笙不敢相信,顾相宜这是脸面名声都不要了?刚嫁入池家半年不到,就让顾家和池家两家公堂对峙? “而且,这事儿跟你三姐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兄弟你大可不必往她身上扯,等考完之后,你就等着公堂传唤!” 顾相笙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事儿他可得同他娘说说去,让他娘救他。 不然他若在公堂上闹出这丑事,以后哪里还有姑娘敢嫁给他了? 池映寒答题答得欢快,下午便糊名交卷。 交卷的一瞬,如同一场战争结束一般,宣告着池映寒这次府试答题结束。 考得实在是太累、太折腾,以至于交卷的时候,池映寒有种说不出的轻松,甚至顾相宜教给他的那些知识点,瞬间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再问他什么题,他都不一定能答上来了。 而隔壁,则传来一阵又一阵打喷嚏的声音。 池映寒答累了考题,伸了个懒腰,坐在床榻上道:“你打喷嚏小点声,本少爷要睡觉了。” 顾相笙怒道:“我打喷嚏你也管?” “你这属于大声喧哗,影响其他考生答题!” 顾相笙被他气得眉毛险些竖起,再看池映寒,大摇大摆的躺在榻上睡觉去了。 许是雨过天晴,这天下午阳光倒是出来了,直射在考棚内,尚有一分暖意。 池映寒美滋滋的睡着,突然觉得身体没那么难受了,病似乎也开始好转了起来。 待到锣声响起的时候,考官宣告考试正式结束。 准备了这么久的府试,竟就这么结束了。 池映寒走出考棚的时候,自己也觉得神奇。 他竟然真从了小祖宗的意愿,来参加了考童生。 如果府试过得去,那他就有童生称号了,起码有个称谓,百姓不会再将他当作南阳城第一草包。 而这日,顾相宜一人依旧在考场门外侯着,这会儿出来迎接考生的人比前几日更多,许是庆祝着府试结束。 这人山人海的,顾相宜一个小个头,也挤不到前面去,即便是想迎池映寒都迎不了。 这么多人,她也看不到池映寒出没出来,许是池映寒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而就在顾相宜焦急的在人群中等着的时候,忽然! “啪——” 有什么东西敲了敲她的肩膀。 顾相宜立刻警觉的转过头,转头的一刻,见一张痞笑着的俊脸正冲着她。 “池二!”顾相宜赶忙转身,一阵惊喜。 池映寒方才见人这么多,便想在人群中找找她,找到她后,遂得意的笑了笑道:“你果然好找!你看这么多人,我转一圈便看着你了!” 顾相宜也惊觉池映寒竟主动找到了她,好奇的问:“你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刚刚跟你说了,你好找啊!你看这人来人往的,哪儿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混入人群中都能被人踩着的小不点?” “你!……”顾相宜刚才还怀着一分期待,结果听池映寒这么一说,她瞬间扬起小拳头,真想捶死他。 “你说谁小不点?!” “这里是个人都能比你高半个头去,还说自己不是小不点?”池映寒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只,更是调侃一般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顾相宜本来好生生的迎他,这会儿却打实被他气到。 但她刚要动怒,池映寒便突然拉起她的手,拽得紧紧的,道:“好了好了,赶紧走,别在这儿让人挤着了。” 说罢,顾相宜便感觉到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拽离人群。 这一瞬,她倒有一丝说不出的安全感。 方才那份恼火,也瞬间烟消雾散了。 待离开了人群,顾相宜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病好些了没有?” “这个……” 顾相宜猝不及防的一问,瞬间将池映寒问懵了。 他现在应该说“好”还是“没好”啊…… 还是……要再装晕一次? 池映寒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应如何回应了,只得道:“我也不知道怎样算好些了。” 顾相宜面露焦急,追问:“就是……你现在脑袋还晕吗?疼吗?还有没有力气?” 池映寒一时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送命题,他脑袋确实一点都不晕、不疼、这会儿体力也充足着。 至于怎么回答她,池映寒扯了扯嘴角,道:“顾相宜,你就说你要干什么!” “我想,你要是吃得动饭的话,家里准备半月楼摆张大席……” “那还不赶紧摆?!” 池映寒心惊胆战,得亏他问了一嘴顾相宜要干什么,不然他上来就往死里装病,反倒把大席装没了! 顾相宜遂派宁儿回去通知老夫人,一家人全家老少,哥儿们姐儿们,当晚一齐去半月楼热闹了一番。 听闻池映寒顺顺利利的考完了府试,老夫人许久都没笑得合不拢嘴了。 待到了半月楼后,老夫人看着戏本,定要点上几个喜庆的戏,众人一起吃起酒来,全家一起开心开心。 酒席上,歌舞升平。 老夫人闻着乐声,笑道:“如今寒儿能参加一次科考,不论考得如何,能经历一次,就是好事。” 几个哥儿姐儿们同是祝福着,有几个年长的姐儿想给池映寒敬酒,池映寒身旁的顾相宜笑道:“今儿这贺喜的宴上,大家的心意我们便领了,但二郎现在还未病愈,不能喝酒。” 顾相宜还是借着池映寒的病,才第一次驳了这些胡乱给池映寒灌酒的亲戚们。 几个姐儿也不是不知事理,遂道:“好,二哥哥养病要紧。” 顾相宜又跟了一句:“为了二郎的身子着想,以后他也得少喝些,咱们以茶代酒,如此敬他一杯!” 第173章 挖苦 老夫人听闻顾相宜的话,也笑道:“说起来,有相宜在寒儿身边,可是让我们省心多了。相宜说不能喝酒,那寒儿你以后便少喝些酒,至少近来,酒水是碰不得的。” 得了老夫人一句夸奖,酒桌上的众人都将酒水收了起来,顾相宜心里也明镜着,如今为池映寒诊病加上鼓励他府试一事,让她在老夫人面前又立下一功。 在这家里,只要老夫人得意她,其他的哥儿姐儿自然也对她有好的认知。 池映寒见这些哥儿姐儿们这把不给他灌酒,反而挨个给他敬茶,池映寒也觉得消停了不少。 不然每次一口气被灌了一肚子酒,回屋他就肚子疼,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他还不好意思开口。 他赶忙道:“相宜说的正是,最近身体抱恙,确实不能沾酒。咱们以茶代酒,以茶代酒哈!” 池映寒话音刚落,池映莲这小丫头便立刻起身敬茶,道:“书山高峻、顽强自有通天路;学海遥深、勤奋能寻探宝门。莲儿祝二哥哥学业上步步高升,更上一层楼!” 池映莲说罢,一口茶水饮下,池映寒还没回话,她倒是先将老夫人逗得合不拢嘴。 老夫人笑道:“七姐儿这是背的哪里的诗句?在家里定也没少读?”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莲儿要多读书,长大像二嫂嫂一样,做个贤内助!” 她这话,倒是将顾相宜惹得哭笑不得。 老夫人可还没认可顾相宜是贤内助呢。 好在池映莲岁数小,说什么都是童言无忌。 老夫人瞧着池映莲笑得灿烂的小脸,更是稀罕道:“真是个好孩子,七姐儿过来让祖母瞧瞧。” 见老夫人对池映莲百般喜爱,池映寒心头确实一阵烦闷。 这不是他的主场吗? 祖母竟稀罕起了别人,且这七姐儿出风头也不是一两次了。 顾相宜瞧着这几个哥儿姐儿的年纪,唯独七姐儿的年纪不足十岁,其余的皆为十岁到十八岁。 她明镜着崔姨娘打的什么算盘。 好在这后院的事儿,同顾相宜也刮不到多大关系,顾相宜且看着其余几个哥儿姐儿见池映莲带了头,和池映莲同一个生母的六哥儿池映山也起身,挠了挠头道:“我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词儿来。十年寒窗,开出芬芳;十年磨剑,努力未变;十年坚守,马到功成!祝二哥哥府试高中,以后奔着秀才考去!也祝二哥哥和二嫂嫂百年好合,同心协力!” 他这一祝福,顾相宜也得笑着回他一杯茶。 池映山起了第二个,其他的几个姐儿也绞尽脑汁想着词儿,虽说没池映莲那般精致,也一个一个的祝福池映寒。 池映寒见他们敬茶,不得不一个一个的回他们。 好在敬的是茶,池映寒无所畏惧。 但谁料,敬到最后,与池映寒同辈的桌子转了一圈都敬完了,整个桌上就差池映海尚未敬茶,还在那里啃凤爪。 到了他这里,生生的卡住了。 顾相宜忽然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顾相宜见这些日子下来,一直在教导池映海,他在店铺里待得乖巧,不作不闹不惹事。 可到了大场合,仍就不合群,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去。 池映寒见顾相宜有些犯难,又不知如何提点池映海,立刻解围道:“没事儿的相宜,海哥儿就不用敬茶了,让他慢慢吃去。” “这怎么行,同辈的都敬了一圈,就他一个还算我院子里的,这岂不是又丢人吗?” 夫人们听着到海哥儿这儿又出了事,颇为关切的问道:“相宜,海儿又怎么了?” 顾相宜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他反应还迟钝些,忘了给二郎敬茶,我提点他些。” 顾相宜说罢,遂尝试着对池映海道:“海哥儿,给你二哥哥敬个茶。” 池映海抬眸望着顾相宜,尚不知敬茶是什么。 顾相宜只得将茶杯递给池映海,道:“很简单的,就是举起这个茶杯冲你二哥哥说些祝福的话,然后将茶喝了再坐下,听懂了吗?” “哦!”池映海遂接过茶杯。 众夫人都听说顾相宜将二房家的小崽儿接出去教养了,没养在院里。 之前忙于二郎科考的事儿,大家也都没在意,谁知道现在这孩子养成什么样了? 众人就这么见着顾相宜将茶水递给池映海,池映海果真接过茶水,恭敬的站起来对着池映寒。 众人正料着:这小崽儿竟是规矩了不少! 就连池映寒也敬茶,这小崽儿还知道给他敬茶呢?脱胎换骨了? 谁料,下一秒—— 池映海端起茶水便恭敬的道:“祝二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遂一口将茶饮下。 殊不知他这话音刚落,池映寒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不止是池映寒,那池映海话音刚落,屋里便响起了一阵妇人的笑声。 池映海不知妇人们在笑什么,反正他祝福完了,茶喝完了,便坐下了。 顾相宜听他这祝词,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再看那边,连老夫人都被他逗笑了。 大家伙儿还以为这孩子治好了,忍不住期待了一下,结果谁知道,原来还是个傻子。 还是苏韵缓和了一下场面,道:“瞧瞧这才没半个月的工夫,老二家那孩子便被教养的知礼数了,你看这在席上也是规规矩矩的,他就是没有读书,多读些书便是了。” 池映寒听后也接茬道:“可不是么?相宜近来把他教得规矩多了,前阵子不是陪我备考吗,自也顾不上他。你们要是谁能教他读书,谁把他带走读书去,保准下次祝词不是这句!” 池映寒落了这话,席上立刻便没人吱声了。 池映海这小崽儿,换谁谁也不接,谁知道老夫人怎么就一时兴起,弄了这么个不讨喜的痴儿回来。 池映寒见她们刚刚还笑着,这会儿没一个接话的,他更是为顾相宜打抱不平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什么活儿都让相宜接去?你们都把她忙成啥样了?” 这时,老夫人身后的张妈妈挑话道:“那二少爷你倒是使把劲儿,让少夫人怀上,保证全家都将少夫人好生供着,半点累都不让她吃。” 第174章 映月 张妈妈话落,席上哄堂大笑。 顾相宜暗瞪了眼张妈妈,心里明镜着她这是明着挖苦她。 如今嫁过来近半年了,肚子连个响动都没有,正常妇人哪个不是一年后就抱上孩子的? 还是苏韵替顾相宜解围道:“相宜这阵子不是忙着?你们可别拿相宜说笑了,若是真急着让老太太抱孙子,回头好好伺候着她些。” 张妈妈笑道:“老夫人、大夫人,你们尽管放心,少夫人我们可照顾得好生生的。” 席上的三郎池映月突然也问起老夫人,笑道:“祖母,想来我也到娶媳妇的年纪了,我也想娶个二嫂嫂那样的!” 池映月话落,长辈们又是一笑,皆叹道:“说来快呀!转眼三郎都十六了,这也到了年岁了!” 虽说池家的这些哥儿姐儿们,苏韵并未接在她屋里生养,但三郎年纪到了,却也是苏韵应当去张罗的事儿。 苏韵遂问:“三郎到了这时候,应多亮出些才学,也让姑娘们欣赏到三郎的长处。” 池映月道:“我自小也随爹爹学过些商道,后来姨娘劝说商道虽好,却不能当主业,我便去学画了。这些年游山历水,倒是练出一手画作。今日听闻二哥哥有宴席,特意带出来之前画的一副三羊开泰图,来送给二哥哥,祝二哥哥接下来万事如意!” 池映月说着,便当众将画卷展示在众人面前。 那画卷上的三只羊,简直栩栩如生。 众人拍手叫好,纷纷称赞三郎这画功精湛。 “真是个好兆头啊老夫人,你看看今年咱们家里的哥儿姐儿们,尽是人才辈出啊!” 顾相宜倒是觉得今日她不是来看什么歌舞的,每次来这种席上,她都没好心情。 刚欣赏完七姐儿池映莲的伶牙俐齿,又要欣赏三哥儿池映月的精绝画卷。 看起来觉得池映寒这千辛万苦才考完的府试,反倒算不上什么了。 池映海见顾相宜又是绷着脸,他也面露不悦,甚至吃不下饭来。 但顾相宜心头再堵,也还是拍了拍池映寒,让他将画卷收了去。 池映寒接过画卷回来,看顾相宜脸色又变了模样,他竟有些搞不懂她了。 “怎么了相宜?好生生的,怎么瞧着你有点不高兴啊?” 顾相宜心里也知道,池映寒有如今的表现,也是拼了他的全力了。 他的宴上,顾相宜不想扫他的兴,遂扬起嘴角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我这个人就是容易动不动就伤感。” “但总得有个原因啊!因为啥又突然难过?”池映寒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他瞅她郁闷,他都跟着郁闷了。 顾相宜道:“没事了,我看看歌舞就好了,咱们接着吃。但你回头还得告诉你祖母一声,你不能在外待得太晚,还得回去养病吃药。” 她这话说出来,老夫人便听见了,遂道:“相宜你放心,二郎的身子骨我这也有数,咱们就是出来聚一聚,图一乐,再听两首曲子,咱们便回去。” 顾相宜笑着冲老夫人点头道:“多谢老夫人挂记。我这也是怕二郎病重了。” 顾相宜说到这儿,当真是羡慕池映寒。 整个池家几乎都是围着他转,他若有什么事儿,全家都可着他的事儿先来,当真是将池映寒给宠坏了。 顾相宜遂也没再多说什么,陪着老夫人边吃边看戏。 时而打趣的同池映寒道:“这戏你是觉得不好看?怎么不见你在正经地方看戏、听小曲儿,非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 池映寒嘴里还嚼着东西,口齿不清的回了两个字:“人丑。” 顾相宜扶额:“池二,你这想法很危险啊。” “又怎么危险了?” “说明你喜欢看妖精啊!那种盘丝洞一般的地方,里面都是花里胡哨的女妖精,你真就那么喜欢看?” 池映寒瞬间噎了。 这怎么…… 说的还蛮有道理的…… 但池映寒又反应过来道:“不是,我是欣赏美,欣赏美总可以?!” 顾相宜笑了笑,道:“那成,下次夫君要欣赏,也捎上我,我陪夫君一起欣赏。” 池映寒:“……” 得,他不去了。 又被顾相宜销毁了一处战场,他算顾相宜厉害。 待听完了曲儿后,一席晚宴结束。 夫人们送老夫人上马车,接着女眷们也依次上了马车。 待顾相宜上马车的时候,回头见池映海竟一直拽着她的裙子,待上车时候也不肯松开。 池映寒一见这小崽子竟拽着顾相宜的裙子,喝道:“诶你个猪蹄子干什么呢!” 顾相宜倒是有耐性的低头问道:“怎么了海哥儿,是生了什么事?” 池映海怯怯的道:“嫂嫂,我今天不想回铺子。” 顾相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回去了?” “海儿又给嫂嫂丢人了……” 顾相宜闻言,瞠目结舌。 再看眼前这个瞳眸中映射出愧疚和委屈的孩子,顾相宜突然发觉:或许这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孩子罢了…… 她连忙拉起池映海的小手,道:“那好,今儿不回铺子去,嫂嫂带海哥儿回家。” 池映海方才点了点头。 但一听池映海又要回家,池映寒却急了。 “不是说好了让他在铺子待着吗?怎么这么快又要回来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个不满劲儿,便觉得要头疼死,连忙解释道:“就一晚,明儿就带他回铺子了!” 就一晚…… 池映寒勉强忍了。 待顾相宜同池映寒回归雪阁的时候,这整整一路顾相宜都是拉着池映海的,池映寒怎么忍都忍不了这一幕,一路上不知瞪了池映海多少眼。 直到顾相宜无奈的用另一只手也将池映寒牵起,池映寒这才表情一变,一脸的小幸福,人也乖巧了不少。 待入了院子之后,顾相宜便嘱咐池映寒赶紧躺下,准备喝药了。 池映寒也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天的药,现在倒也能适应了,遂悠闲的躺在床上,还不忘提条件道:“相宜,我这会儿累了,喝不动药了!” 第175章 吃醋 “喝不动也得喝!” 于顾相宜而言,他服药是大事,再看那池映寒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理直气壮的道:“那你喂我!” 这话说的,眼睛都不眨。 好像这几日顾相宜把他喂得习惯了,现在也该她喂他一样。 顾相宜见池映寒精神状态已然大好,掐指一算,这已经是他风寒周期的第五日了,病情没有一开始那般严重了。 顾相宜试探的问道:“今儿席上,我瞧见夫君吃的还挺多的。” 池映寒哪里听不出来顾相宜这是在探他,遂回道:“我那是头两日在考场吃不好、睡不好,给我饿坏了,你虽带了吃食,可根本不够,考场里的伙食只有大米粥和鸡蛋,我差点没死里边!” “这么严重?我不是嘱托元知府照看你了吗?!” “确实照看了呀,若不是他照看,我更死里面了。现在一回家,浑身都松散了,根本不能动弹。” 池映寒往死里说自己有多惨,听得顾相宜目瞪口呆,池映寒见顾相宜有些信了,更是加道:“还有还有,这两天下雨,给我冷坏了,晚上一个人在考棚病着,四周阴冷着,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池映寒委屈巴巴的说着,这话说的,连顾相宜也觉得他这也太可怜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信了他的说辞,这会儿更是理直气壮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道:“所以相宜,我这两天哪里是考试?分明是拿命渡劫呢!现在后反劲儿,浑身松散无力,动弹不得了……连床都没力气下去了……” 顾相宜被他的说辞惊到了,池映寒终归是病着,她哪里敢含糊,自己的判断再准,也是根据医书来的,患者对于自身状况的自述远重于医书上的死知识点。 顾相宜赶忙端着药过来,道:“那我这两日还是照常喂你喝药,你将被褥盖实了,咱们再休养几天。” “昂!” 顾相宜总算将注意力集中在池映寒身上,而不是池映海那个小崽子身上,池映寒心里得意着,纵使顾相宜一口一口的喂他吃苦汤药,他心里也得意着。 待汤药喂完,顾相宜将池映寒放在榻上,将被褥给他盖实了。 可是她再一探池映寒的额头,根本就不烫了啊。 情况怎么可能有池映寒说的这么惨? 且再观察他的情况,这天晚上他连打喷嚏都少了,只是变得嗓子有点嘶哑,不时咳嗽。 按理说,这应该是病情周期的尾声。 既然池映寒觉得难受,那她便再观察一下,不然出了闪失,家里定是要怪罪于她的。 毕竟家里半个郎中都没请,池映寒这么大个活祖宗病了,家里下意识的交给她去诊治,也是对她口碑的认可。 顾相宜在自身对病情的认知和池映寒的自述症状发生如此大的冲突时,心里也多了一丝矛盾和困惑。 她瞟了眼池映寒,嘱咐了句:“夫君,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直说,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也直说。望闻问切乃是重要之事,你可不许装病啊!”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他描述得挺真实的啊,小祖宗怎么瞬间就识破了? 池映寒不信,断定顾相宜准是自己在那儿瞎猜,立刻辩道:“我哪里装病了!我这已经很痛苦了好?不信你看看这胳膊,这腿,还有这……” 顾相宜一听这厮竟委屈的模样,顿时心软了一分,也不再追问,连忙哄道:“好好好。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夫君你一定要好好养着,这会儿考试也结束了,天气大好着,你要是病好了,我去跟老夫人提议,大家一起踏青去。” 踏青! 池映寒心头一喜,他当然想去! 但顾相宜探他的方式,他早已领教得明明白白,拿重复的招数跟他斗,池映寒断然不会上钩。 池映寒捂好了被褥,点头应道:“好,那我好好养病,病好了我们去踏青!” “嗯,夫君早些睡。” 池映寒疑惑:“你不睡吗?” 顾相宜笑叹:“没到睡觉的时辰,我还能再忙活忙活。夫君你快睡,我待会回来检查你睡没睡实。” “哦……” 她居然不睡! 池映寒不免有些小失落,却也不得不盖实被褥,自行发汗。 顾相宜见他躺下睡了。 这才起身,推门出去。 她方才看见了,池映海一直在窗外,时不时探头进来看屋里的情况,小脑袋一会儿一出现。 顾相宜出了门,见了池映海第一句便是笑道:“你说你一直在窗外绕圈子干什么?有事的话大大方方的进来呗!” 池映海抬起小脑袋,同是一脸的委屈,也不作声。 顾相宜见他不作声,立刻蹲下,主动哄他道:“好了好了,那嫂嫂问你,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 “嫂嫂……我今日给嫂嫂丢人了……” 原是这事。 顾相宜搞不懂这孩子的心思,但有一点,她是渐渐能摸索得到——这孩子,虽活在自己的世界,很难和外人沟通。 但他的世界里,却在乎着顾相宜的存在。 这一点,顾相宜是万万没想到的,也是尤为惊骇的。 她从不敢惊了这孩子想要与人沟通的积极性,遂笑着鼓励道:“怎么是丢人呢?今日海儿很有礼貌,以前嫂嫂都没见过海儿敬茶的样子。” “可是,大家都在笑。” “那是因为大家觉得你表现得好。” “不是的!”池映海忽然大声驳斥道,“她们笑的模样和声音跟我阿娘一样,我阿娘平日里就是这么笑我笨的……嫂嫂,他们是不是都跟我阿娘一样,很讨厌我?” 顾相宜顿了顿。 她心里明镜着,原来这孩子…… 也有他的心事和秘密。 顾相宜温和的道:“他们和你阿娘不一样,你阿娘已经走了,这里不会有人再嫌弃你,以后你能过得好好的。你看你这些天和明玉玩的不是很好?” 池映海沉默着,没再吱声。 他不说话,顾相宜便也探不到他又在想什么。 倒是躺在被褥里的池映寒,明显听到顾相宜又在外头同那小崽子对话,而且一唠还唠这么半天。 真让池映寒火大! 第176章 威胁 他到底还是不明白,那个人人都厌恶的小崽子怎么得了顾相宜这么多的关照。 这远远不像对病患的态度,反倒像她自己亲自接养了个儿子一般! 池映寒躺不住了,耳边全是顾相宜在外面对池映海柔声细语。 小祖宗很少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而这小崽子,待遇也太好了! 池映寒想着,又憋了口气,起身听着外面顾相宜还在温柔的同池映海说着哄他的话。 池映寒从上酸到下,从里酸到外,整个人都在泛酸味儿…… 到最后池映寒干脆躺不住了,在屋内喊道:“相宜!相宜!” 门外的顾相宜正劝着池映海不要计较今日姨娘们的嘲讽,这会儿又突然听到屋内池映寒叫她。 顾相宜回道:“你又怎么了?” “我饿了!睡不着!” “饿了?!”顾相宜惊得小嘴微张,“不是晚上刚吃席回来吗?这才多一会儿工夫就饿了?” “可是就是饿啊!没吃的,睡不着!” 顾相宜翻了个白眼,她还不知道他?定是她没注意,在门口同池映海多说了几句,他就开始无端搅事! 就仿佛不论之前如何嘱咐他,他也不容池映海的存在一般。 顾相宜回道:“你等会儿,过会儿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过会儿?不行!我现在超饿!饿死了!饿饿饿饿饿饿饿……” 行你个池映寒! 顾相宜同是憋了口气,受不住他这般搅和,对池映海道:“那海哥儿,你看你二哥哥这边有点事,你先回你屋去睡觉,明日带你回铺子,找你小伙伴玩去。” 池映海点了点头。 顾相宜遂拉起他的小手,带他回房去,池映海一直抿着嘴,似是有什么话想同顾相宜说,却又不好张口一般,一直抬头盯着顾相宜,却迟迟不说一句。 倒是顾相宜发现他似乎有话,还是顾相宜主动低头,问着池映海道:“怎么了海哥儿?” 见顾相宜此刻目光投注在他身上,池映海似是得到一分鼓舞一般,也不嫌难为情,开口道:“可以……可以叫海儿吗?” “海儿?” “嗯……海哥儿是我阿娘叫的,海儿不喜欢……” 顾相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下一秒,顾相宜微微一笑,道:“好,日后嫂嫂便叫你海儿。” “嗯!” 骤然,顾相宜看到身后这个不起眼的孩子,忽然欣喜的笑了。 顾相宜心生一叹。 这种心情,她不知如何形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第一次治心疾,心疾自需从信赖开始,池映海给予她的信赖,让顾相宜有种无法言喻的感受。 待将池映海送回房内之后,顾相宜方才想起,还有池映寒这厮在等着她。 明明刚吃完席回来,竟还要吃! 行罢,他不是要吃吗?顾相宜便从厨房拿来几个萝卜牛肉包,带回了池映寒房内。 池映寒本还吵嚷着让顾相宜赶紧回来,谁知道…… 这回是回来了,但关上门,顾相宜便又换了一副表情,进门便道:“夫君不是饿了吗?我带回来一些包子,管饱!” 池映寒嘴角不由得抽搐,这态度咋说变就变了? 敢情对池映海那般温柔的笑,池映寒有生之年是休想见到了? 池映寒就这么看着顾相宜不冷不热的将包子放在床边,人也淡然的床边一坐。 全然没有了他刚开始病的时候,她担惊受怕、嘘寒问暖的架势。 池映寒扯着嘴角道:“喂,我说顾相宜,你又怎么了?” 顾相宜才想问:“这话应该是我该问你?你不是才刚吃完席,我还看着你吃了三碗饭,这么快就又饿了?” 池映寒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又饿了……反正,就是饿!” 池映寒说着,便从身边拿起一个包子,又啃了起来。 但刚啃一口,他便发觉不对劲:“这包子有点凉啊!” “夫君,你也不看看几更天了?厨房那几个大娘都回房歇息去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吃完早点睡觉。” “……你不探探我额头,看看降温了没?” 池映寒话落,顾相宜目光这才落在他身上。 不过,只那一眼,池映寒便读出了顾相宜眸中的嫌弃——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池映寒嚼着包子,不知顾相宜是如何将这话忍下去,然后换了一句中性的话:“之前已经探过,夫君已经不烧了,所以没必要再探了。” “……你这么有把握,就确定我不烧了?” “放心,你若是再烧,那只能是因为你自己作的!把被子盖好!” 顾相宜说着,终于上手去掖池映寒的被褥,将池映寒整个人塞进了被褥里,被褥封得死死的,只留他一个脑袋在外面。 盖完被褥之后,她又嘱咐一句:“赶紧睡觉!” 池映寒闷气。 瞧她凶的,她这是都已经不介意外界评价她是母老虎、杨排风、妻管严了吗…… 池映寒现下不困也只得闭眼睡觉。 他突然感慨自己的脑袋实在是不争气。 怎么就不烧了?一点都不烧了? 之前不是烧得挺好、挺厉害的吗? 现在一点都不烧了,只剩下嗓子还有点难受。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心里数了多少只顾相宜才睡着的。 待他睡着之后,顾相宜方才坐在桌边,打开了桌上池映月送给池映寒的三羊开泰图。 这栩栩如生的画风,已然能同顾相宜的画技一较高下。 且顾相宜点评这幅画,评不出任何的差错,他再这般发展下去,无疑会是一个画坛大家。 她今日已然忍着没再给池映寒带来任何不悦,但她才来池家半年,已经看到池映莲的伶牙俐齿、心灵手巧,以及池映月的才学。 而如果不出意外,前世的池映寒除了还有个嫡子身份在以外,家内的资源和财力被这些庶出有才的哥儿姐儿们瓜分得一干二净,这些哥儿姐儿们早就拿着家中财产去了外地飞黄腾达,只有池映寒不是吃就是玩,仗着家中剩下一些财产过活,且不知剩下那些财产也被四房池天昌所夺。 其他院的哥儿姐儿们已经开始谋划了,这个傻池二,还只知道吃呢! 第177章 疲惫 他是不知道,顾相宜是有多头疼。 看着这么个发展速度比那些还没他岁数大的哥儿姐儿们慢那么多,又不及那些小崽儿们伶俐,她甚至担忧有朝一日,连池映寒的嫡子身份地位也会被夺走。 他当真以为嫡子嫡女便会永远尊贵?庶子庶女永无出头之日? 顾相宜深深叹了一声,也不扰池映寒,在床边打了个地铺,便在地铺睡去。 这一晚,不论是池映寒还是顾相宜,都将考前那份沉重全部放下,不谈考得如何,至少现下来说,他们的心里同是轻松不少。 但未承想的是,原本打算考后睡个自然醒的,谁知道次日刚值卯时,池映寒便睁了眼。 才几更天啊?他居然自然醒了! 他这是被迫害成了什么样? 但待他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 顾相宜竟搭了个地铺,睡在地上。 且这时还未鸡鸣,这小娘子睡得正沉。 池映寒见她就这般睡在地上了,二话不说便上前问道:“诶!顾相宜,你怎么又睡地上了!” 睡马车睡窗边睡地上…… 池映寒真是服了她了,见顾相宜昏昏沉沉的没回应,池映寒弯腰,顺手将顾相宜抱到床上。 顾相宜迷迷糊糊的有些被池映寒扰醒,耳边传来池映寒的一声叹道:“顾相宜,你这个毛病能不能改一改?怎么非要死倔着睡一些犄角旮旯?你自己也不怕哪天将你自己作病了!” 他俩在一起,虽说明眼人都见是顾相宜照顾池映寒多一些,但池映寒却发现顾相宜自己也有这些小毛病——动不动就熬夜,吃饭不规律,且还拿自己的身体也不当回事,这又冷又硬的地铺,一个小娘子说睡就睡。 现在好了?看顾相宜那全身松散的模样,定是前些日子又熬虚了。 “本少爷算是看出来为什么你身子总是不好了,敢情不是弱症,也不是红花闹的,全是你自己作的。”池映寒扇了扇折扇,属实拿她没办法。 顾相宜今日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前些日子太忙太累,她出奇的困,出奇的不愿起床,纵使池映寒又抱了她,她有知觉,却生生不愿动一下。 “池二,现在几更天了……没听见鸡鸣啊……” “大概是卯时了。” “那不行,我得起来给公公婆母请安去。” 池映寒当真是无语了,见她都这样了还要起来,赶紧将她按下,道:“你接着睡!今儿不用去请安了!” “为什么?” “我替你去!你躺下,接着睡!” 池映寒说着,旋即起身准备出去替她请安去,顾相宜还有些发愣,道:“我不去请安?这成何体统?这……” “别提桶了!赶紧睡觉睡觉睡觉……我跟我娘说一声,你以后不用非得日日去请安了,你跟我娘又不是关系不好非整那些规矩!” 池映寒说着便关门出去了。 顾相宜心里还犯寻思,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她躺了下去。 太乏了。 许是之前一股紧绷着的劲儿一时间全松散的缘故,今日她实在是起不来。 顾相宜不多时又倒头睡了过去。 而池映寒一早去池天翔和苏韵,同他们谈到顾相宜今日实在是疲了,这会儿起不来床。 苏韵叹了口气,道:“准是之前这些日子将她忙坏了!快让她好好歇歇,别再累坏了。” 池映寒又道:“那以后她能不能不来请安了?我觉得这规矩没必要啊,要我说,她爱几时起来就几时起来呗!” 苏韵笑道:“她这请安可不是给我看的,若这请安是我要求的,那我早就不用她这般了,可问题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全家上下都看着呢!若是哪里怠慢了,被人数落了,我这边也替她圆不起。” “也就是说她必须日日来请安?” “偶尔一两天身体不适不来倒也没事,时日久了,那生生是坏了规矩。但这几日当真不用她来了,快去让她好好歇息去。” 池映寒心里虽困惑着,却也没将顾相宜不来请安一事劝下来。 待到他回去的时候,顾相宜这会儿又睡实了。 池映寒就这么忧虑她的事儿,都险些忘了今日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咳嗽的症状都轻了。 真怪,这病果真是七日便能自愈! 池映寒倒也是头一次发觉,头不疼、脑不热,呼吸顺畅,原来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想来现在这病,当是顾相笙这厮接棒去! 池映寒心里正想着,那边顾相笙便忽然又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这雷鸣般的喷嚏,生生将柳如歌吓到,好不容易送走了顾相情那位祖宗,结果家里还有另一位祖宗等着她。 真是恼死她了。 柳如歌赶忙催促翠红道:“你去让冬梅赶紧上如玉堂买些治风寒的药去。” 一听要去如玉堂,顾相笙怒了,道:“等等!买药便买药,去如玉堂买做什么?给池二那厮送钱去?” 柳如歌扇了扇团扇,道:“你是不知道,正常这病买什么药都得病七日,可我见那池二服了三丫头的药,不到五日便活蹦乱跳了,你想想是不是?” 顾相笙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考试考了四天,最后一天下午,池映寒就没什么症状了。 “可是,也不能给他们送钱去啊!” 柳如歌叹道:“几包药罢了,能送几个钱?再说,家里的郎中也打发了,上哪儿买药不是要花钱,买他家那药,少病两天,我这边能省着钱,你这边也少遭些罪,你说是不是?” “是倒也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以为你这孽畜将池二一包蒙汗药喂下去扔到山头,这事儿完事了是不是?等你病好点,麻溜儿跟我负荆请罪去!” 他当池家不追究了?池家那还等着池二病好以后报官告他们呢! 当日上午,翠红便将几包药带了回来,并道:“今日三丫头又没来坐堂,我叫冬梅去买药了。她去了也轻松,没人认识她,随便报个名,便将药买下来了。” 她们这出操作,顾相笙都有些诧异,问道:“阿娘,冬梅不是二姐姐屋里的吗?怎么差使到她那儿去了?” 第178章 作画 柳如歌上次没教明白顾相情,导致顾相情现在整个人都让柳如歌不忍直视。 现下这顾相笙,她可是要同他好好掰扯:“冬梅不去,那谁去?翠红去?你去?还是我去?” 顾相笙不解:“谁去不都是买药?” “今日是碰巧那三丫头没去堂上。不然,你以为谁去她都会卖?那三丫头的技俩我可是见识过——若我去她那儿买风寒药,她非得心里一边笑话着我们娘俩,一边笑着说——‘阿娘,真不巧这药刚卖空了’。” 柳如歌说着便翻了个白眼,别看她长得跟个小绵羊似的,柳如歌可是察觉到这三丫头现在越发成了不好啃的硬骨头。 顾相笙都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说…… 但他又想到:“那万一……二姐姐的丫鬟去买药,她也不卖呢?” 柳如歌摊手道:“那好歹丢人的不是我们。” 顾相笙似懂非懂的听着柳如歌的话,道:“好像是这么回事……阿娘,你办事就是稳妥!” 柳如歌听惯了这样的夸赞,她如今愁的是眼前这顾相笙:“再过三年,你也该娶亲了,我现在才发现,你这脑子同池家那傻儿子简直是一个模样。若是你再不争气,待你娶亲的时候,阿娘也寻摸一个能像三丫头那样管着你、为你拿主意的。” “别!”顾相笙慌了,“那三姐姐同池二,哪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呀?我瞧着他们在一块,生生的别扭着!男人娶亲怎能找那种女人?” 柳如歌叹道:“男人和傻子是两个物种,不是我说话难听,你现在的心智,都不如老太太屋里养的那个小崽儿,若是你选择这三年一直做一个傻子,那也别怪阿娘心肠硬,去找一个能将你调教明白的。” 顾相笙倒吸一口凉气。 柳如歌是生生的愁,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如今会在儿女的事上绊住脚。 她倒也不耐烦了,道:“你好好休养一会儿,待你身子骨好些了,去池家负荆请罪,把这事儿平了。” 而此刻的池家,待顾相宜再睡醒的时候,日头已经照到了床上。 顾相宜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醒了,都感到一丝朦胧。 她爬起身看着外面盛着的阳光,这怎么着也得午时了。 正在桌前坐着的池映寒忽然听见顾相宜的声音,惊喜的转过头道:“相宜,你睡醒了?” “我这睡到什么时辰去了?” “快午时了呗!” 顾相宜:“!!!” 我的天!真午时了! 她头一次这么迷迷糊糊的差点把自己睡过去了,她瞬间惊醒,赶紧穿好衣服准备下床。 池映寒惊问:“你干什么去?” “去堂上啊!整整睡过去一上午,真耽误事儿!” 池映寒“啧”了一声道:“今儿不用去了,我帮你告假了。” 顾相宜一愣,池映寒替她请假去了? “池二,你帮我请假干什么?我之前就耽误一些生意了,再不去,伙计们又得抱怨了。” 池映寒听闻这话,话语严厉了一分:“抱怨你?他们敢!谁敢说池家嫡孙大娘子的闲话,别拿我池家的工钱!而你呢,不用管他们,今儿就好好休息,就当给自己彻底放个假了。” 顾相宜眨了眨眼,眼前的池映寒,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昨个儿那个见了她跟池映海多说两句就给她捣乱的池映寒了? 再看桌前的池映寒,顾相宜这才反应过来——他拿把剪刀在那儿干什么呢! 顾相宜忙问:“你干什么呢?” 她见池映寒悠闲的拿着把剪子,竟将三阳开泰图给剪了! 池映寒确实淡然的道:“昨天就不稀罕他的画,他这水平根本不及你画的好看,这画放别处又不妥,干脆把三只羊剪下来藏着,以后贴哪儿当装饰。至于这幅画,我才不留着。” 顾相宜目瞪口呆。 这画当真不错了! 但池映寒却是道:“我这院里即便要挂,也是挂相宜你画的三阳开泰图。要不今日正好不出门,在家里帮我画一幅如何?” 顾相宜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你一会儿帮我请这个假,一会儿帮我请那个假,都是为了让我帮你画三阳开泰图?” “嗯……算是!反正我喜欢你画的!这个一会儿我偷摸扔了去!” 池映寒觉着,即便是顾相宜在家里画画,让她在家里待一天也比又动身去药堂劳累强。 好在顾相宜思索一番后,也答应了:“成,那你找纸墨来,我这就给你画个三阳开泰。” “好嘞!”池映寒连忙嘱咐宁儿去拿纸墨。 顾相宜见他欢实的模样,笑道:“对了,看夫君的状态,如今是好利索了!” 池映寒今儿一早便知道,再装病也没用了,毕竟他现在不发烧不咳嗽甚至嗓子也渐渐恢复了,那便让小祖宗省心些罢。 池映寒遂应道:“你看我这病好的比旁人快?你说七日,现在七日不到便好利索了!” “你没事就好,没事儿我也就放心了。” 池映寒病愈,也算让顾相宜心底又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多时,顾相宜便在屋里铺了张纸,在纸上画起羊来。 池映寒坐在一旁,闲来无事他倒是喜欢看小祖宗作画的样子。 看着她一笔一笔的渲染,好生有趣。 而在池映寒专注看着顾相宜作画的时候,院里玩着的池映海见顾相宜开窗作画,也跑到窗前去看。 “嫂嫂在画画吗?” 池映寒忽然好死不死的听到了池映海的声音,一阵嫌弃,摆了摆手道:“臭小子,你挡光了!到一边玩去,别影响了你嫂嫂!” 池映海却是不走,蹙眉犟道:“我想看嫂嫂画画!” 池映寒瞧他那耍赖的架势,便生生的不喜欢他。 倒是顾相宜突然开口道:“既站的位置不对,便让海儿进来看。” 海儿! 池映寒心里一阵抽搐,顾相宜竟叫池映海…… “相宜,你叫他什么?” 顾相宜抬头回道:“海儿啊!” 池映寒:“……” 他怎么莫名有种…… 自己的媳妇在外面有心肝大宝贝的感觉? 那感觉,那叫一个万箭穿心! 第179章 整治 倒是池映海,听闻顾相宜这么唤他,立刻喜笑颜开的,跑到顾相宜身边嘿嘿笑道:“嫂子最好了!” 池映寒神色瞬间呆滞了片刻。 顾相宜柔声对池映海道:“海儿在一边看着,别挡着光亮也别耽误嫂嫂作画,好不好?” 池映海狠狠点了点头,道:“好!” 顾相宜摸了摸池映海的小脑袋,回头也对池映寒道:“池二你看,其实海儿他也挺好的,你看是不是?” 池映寒僵在原地:“我不好了……” 顾相宜蹙眉,问道:“你又怎么不好了?” “我现在很不好,非常不好,相当的不好!” 顾相宜:“……” 得,顾相宜是明白他是犯的什么病了。 他能做到不跟池映海干仗,但不代表他不会表达池映海的存在,让他不舒服! 顾相宜每次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便头疼着。 “池二,我可把话跟你讲得明明白白。今儿一早我本是想带海儿回铺子的,是你给我告的假。现在我们一齐留在你院里,也是你张罗的,所以……你搬个凳儿在那儿坐好,既然将人留下了,就别给我生事。海儿,你说是不是?” 池映海虽理解不透顾相宜的意思,却还是狠狠点点头道:“嫂嫂说的是!嫂嫂说的都对!”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想转头撞墙去。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 池映寒足足挨了一个时辰的气,方才见顾相宜最后一笔落下。 顾相宜在画的右下角落了印章,表示大功告成。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画卷中的三只小羊,突然将之前的闷气忘了。 “相宜,果然还是你画的羊有灵气!” 顾相宜笑道:“我这三只羊是自己按照想象的去画的,他那三只羊是在外照着真羊去画的,比不得。” 池映海问道:“那哪种羊比较好?” 顾相宜答:“如果家里有条件培养孩子游山历水,让他们亲眼体验过再作画的话,说不定悟性够了会成为奇才。而我没见过那些宏大的观景,让我去画山画海画瀑布,我是画不来的。但若单说羊,倒也看不出什么。” “哦……”池映海其实没听懂顾相宜在说什么,但还是奉承着。 但还没等池映海再开口说什么,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裤子,在顾相宜眼皮底下生生将他拖走,丢到后面去。 池映海还没反应过来,池映寒便挤到了池映海方才的位置,离顾相宜更近了一点,道:“我还是觉得你画的好看。” 顾相宜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那是因为夫君不会看画。” “我怎么不会看画了?不就是你上次画俩鸟,我没看出来公鸟为雌鸟梳毛么?你这画里,也没有谁给谁梳毛啊!就是……” 池映寒再看这幅画,画里一只黑色的公山羊,一只白色的母山羊,母山羊身边还带着一只白色幼羊,三只羊十分恩爱,温馨和睦。 池映寒看着这幅画,眨了眨眼,道:“就是……相宜,你该不会是想要孩子了……” 结果,池映寒话音刚落。 下一秒—— 伴随着一声“滚”字,池映寒被一脚踢出了房间…… 被丢在外面的池映寒心里一阵感慨:这女人,当真是没法跟她处! 而顾相宜虽是气呼呼的将池映寒丢了出去,但看着这幅三阳开泰图,还是将它挂在了屋里。 池映寒喜欢的,就将它留下,也讨个吉利。 这会儿正值张妈妈来到附近,见池映寒又被赶了出去,又开始好声好气的求顾相宜开门。 张妈妈“啧啧”两声道:“怎么?少爷是又惹少夫人生气了?” 池映寒瞧着是张妈妈,没好气的道:“没你的事儿,你该干嘛干嘛去!” 说罢,池映寒又继续拍门道:“顾相宜你开门啊!我错了行不行?我再也不提生小孩的事儿了!我刚刚那是口误,口误!” 张妈妈听闻这话,瞬间大骇。 少爷在说什么?! 他不敢在少夫人面前提生小孩的事儿?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而顾相宜听闻池映寒忽然在张妈妈还在的场合无意间说出这些,心里“咯噔”一声。 她连忙开门,看着张妈妈这会儿还在门口,赶忙道:“是张妈妈啊。张妈妈来的正好,我这儿有几件衣服,昨日给少爷弄药的时候不小心碰脏了,你过来帮忙收一下,争取今晚洗净了,明儿少爷还要穿。” 张妈妈刚听了重大情况,正准备通禀老夫人,谁知顾相宜忽然叫住了她。 既叫住了,她便先将少夫人的活儿接了,再去回老夫人。 张妈妈赶忙应道:“行,少夫人你说的是哪几件?” “张妈妈你先等会儿啊,我找找。这不,你来的有些急,我还没整理呢!” 张妈妈道:“没事儿不急,少夫人您慢慢找,我在这儿等着。” 顾相宜说着,方才从床下找出几件有些脏的衣裳,在张妈妈在门口等着的间隙,一抹汤药扬在里面。 接着,便将这包衣服放在盆里,给张妈妈递去。 张妈妈应了一声,重复道:“明儿要穿是吗?” “是,衣服挺多的,也都急用。真是辛苦张妈妈了。” 待张妈妈走后,池映寒方才目瞪口呆的问道:“相宜,那些衣服……不是你嫌我用砖石堵住机关还不够,自己又在床下添的堵机关用的衣服吗?怎么成了明早要穿的了?” 顾相宜立刻换了个口气,道:“这事儿你莫要声张一句,你且让她洗去就是了。” 顾相宜可不是白挨气的,这张妈妈先前就对宁儿下过手,想来是奴婢之间有个三六九等的,顾相宜便也没追责。 但不代表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她不往心里去。 她从几个月前便在等时机,等她越发的放松警惕。 但谁承想顾相宜的有意放纵,竟让她越发的飘了,平时惹人厌不说,宴席上竟还打趣说“顾相宜怀了孩子便不累了”。 可惜的是,顾相宜断然不想跟池映寒要孩子。 她这话,可真是够讽刺的。 且这会儿,池映寒同她玩闹的话被张妈妈听去,顾相宜若再不动手,估计过不了明日,老夫人就得查她了。 第180章 秘密 好在,时机也差不多了。 顾相宜望着张妈妈远去的目光,带着一丝狠戾和杀气。 那凶狠的眼神,可是把一旁的池映寒吓了一跳。 他还记得每次他招惹顾相宜,将她惹恼的时候,她都会泛出这般凶狠。 但她用这种眸光去盯别人,池映寒倒是头一次见。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顾相宜和旁的人有仇,池映寒反倒好奇的八卦起来:“怎么?相宜,你是不是要对她下手?用不用我帮你一把?” “你只管把嘴闭好,今日的事儿,权当是不知道。” “那我答应你装不知道,刚才那三只羊的事儿,你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顾相宜一噎,回瞪他道:“你什么意思?借着这事儿威胁我是不是?” 池映寒话语泛软,道:“哪有!我是觉得刚才那事儿可以翻篇了,不生气、不生气了啊!” 顾相宜当然不生气了,但那全然是因为张妈妈的那份气,已然将池映寒招惹她的那份气给冲了。 如今时机已到,顾相宜也不伺候了。 她要送客! 与此同时,张妈妈自是端着那盆衣服去后院清洗了。 待她到后院洗衣的时候,正巧李妈妈也在干活,见张妈妈端着这么一大盆衣服,不由得惊道:“怎么突然生出这么一大包衣服?少夫人房里的?” 张妈妈抱怨道:“可不是么!这几日少爷病了,少夫人屋里的差使我也没怎么管,瞧瞧这些衣服……嗯,一股子药味儿!” 张妈妈嗅了嗅上面中药的味儿,好生嫌弃。 李妈妈一边打扫着后院的落花,一边同她聊道:“许是少爷吐的?” “谁知道呢。说实话,即便不是少爷惹出的药味儿,我也当真不喜欢一个成天将自己泡在药堆里的,时日久了,衣服上很难不生出那股味儿来,想将这药味儿压下去,那衣服就得常洗,好生麻烦我们这些老骨头。” 张妈妈是越闻这衣服上的药味儿便觉得呛得慌,以往少夫人衣服上虽说沾染药味儿,那也是淡的,可今儿少夫人清理出的不知是什么衣服。 若真是少爷前些日子生病惹出的药味儿,她还就得忍下了。 这波衣服,张妈妈洗得可是憋气。 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后,衣服才无味了。 张妈妈遂将衣服打干,晾晒。 倒是李妈妈,扫完后院的落花后,一边清理池映寒的鹦鹉,一边逗弄起来,也没同张妈妈多说几句,便见张妈妈一脸不悦的离开了后院。 李妈妈继续喂着金刚鹦鹉,瞧着这金刚鹦鹉脚上虽绑了绳索,却依旧上蹿下跳的,想来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牲畜。 这鹦鹉简直同少爷那般不安生。 …… 待到晚上的时候,顾相宜起身送池映海回了药铺。 至于为什么当晚就得给他送回去,还不是因为这院里如同一山不容二虎一样,自从二房一家离开南阳城后没多久,顾相宜便发现,池映海整日就喜欢粘着她,甚至拽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除此之外,他跟院里的任何人关系都不好。 就池映寒那性子,哪里见得了这小崽子整日这般纠缠顾相宜? 顾相宜除了当晚便带他回药铺去住,别无他法。 待回了药铺之后,顾相宜还得亲自查一下这几日的账目。 这业绩终究是亏了两三成。 都这样了,池映寒还拦着不让她回药铺去。 顾相宜正查着账目,一旁的池映海便问道:“嫂嫂,你今晚什么时候走?” “晚些的,不着急。既已来了,便开个夜诊。”顾相宜怎么都得将之前因为给池映寒补功课落下的收益赚回来。 池映海又问:“那二哥哥都已经考完试了,嫂嫂以后会正常坐堂了?” “嗯,之前落下不少东西,得往回补补了。海儿,你去帮嫂嫂检查一遍药柜,看哪些药材空缺了。” “好!”池映海应着,便麻溜的去检查药柜了。 堂上的药童这会儿多数都歇了。 前堂上,灯光尚且幽暗着,只有顾相宜坐在窗口坐堂的位置,以及池映海检查着药柜,并将空缺的药材填上。 顾相宜算着账目的时候,偶尔抬头,瞥见池映海干活的神色极其认真,他的手速也麻利着。 同在御闻堂的时候,简直辨若两人。 顾相宜疑惑的蹙眉,在寂静无人的时候,方才问道:“海儿,你干活速度挺快啊,是这几日明玉他们教你的?” 池映海这会儿已经检查完左边这一排药柜了,听顾相宜问他,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嘿嘿一笑道:“才不是!海儿本来就能干明白这些活儿!” “什么?”顾相宜震惊。 在御闻堂的时候,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见顾相宜震撼的模样,池映海见附近没有人,道:“嫂嫂,海儿跟你说,这是秘密!实际上在阿娘那里待了那么久,这些活儿我早就会干了,每个药柜放什么药材,我也都知道,根本不用教。” 顾相宜:“!!!” “可是,我不想给我阿娘干。我若是不干,她最多成天骂着我,却又拿我没办法。可我一旦给她干了,她就没完没了让我越干越多,干完这个她还有下一个等着给我。而且她说给我买瓜子,从来没给我买过。她对我不好,我也不想给她做任何事。” 顾相宜听着这些,已然瞠目结舌了。 原来在御闻堂那会儿,池映海是故意装不识药材。 顾相宜当时还疑惑呢,在那里干了两三年的人,再笨也能将自家药柜的位置记稳了。 谁料今日池映海跟她讲了,她才知道竟是这么个缘由! 只听池映海继续道:“但是嫂嫂就不一样,海儿愿意帮嫂嫂干活。” 池映海说着,憨厚的笑了笑。 顾相宜今晚可是被池映海的小秘密惊得透透儿的。 对了! 顾相宜忽然还想往下再问:“那……你也能同家里人正常交谈、说话是吗?” 但问到这个,池映海却狠狠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见他们!” “为什么?” 第181章 疹子(一) “说不上来,就是……很不自在。” “哪里不自在了?” 顾相宜借着时机,追问着池映海缘由。 池映海抿了抿嘴,方才扭扭捏捏的道:“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好像有一点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们就指指点点的……我本来就不愿说话,可是不跟她们说话,她们还特别喜欢笑话我……嫂嫂,你跟他们相处,你不累吗?” 池映海这问题,竟是问到点子上了。 她不累吗? 她能不累吗…… 可是,女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因为这些恼事,便选择与世隔绝。 可池映海偏是选择了如此。 让他做个讨那些妇人喜爱的孩子,犹如天方夜谭。 他不爱吱声,就喜欢一人独处。 甚至顾相宜带他去药堂待着,他非但不排斥,还很愿意。 因为药堂里这些伙计,因为池映海也是池家的哥儿,面子上也会同他过得去。 “反正海儿觉得在这里过得挺好,嫂嫂每日都来,海儿便更高兴了。” 顾相宜摇了摇头,道:“我才发现,原来你不是不愿与人交谈,跟我在一起,话倒是挺多的。但到了旁人面前,偏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好似掰不开你这张嘴一般。” 顾相宜笑了笑,也不强求于他。 池映海一边检查着药柜,一边听顾相宜叹道:“其实,嫂嫂我也喜静,我也喜欢一个人独处,我也不愿多言。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河边,赏花赏鸟赏景,回头再画下来,作成章。我也不愿动不动便同妇人闲唠。” 池映海听闻这话,便好奇了:“可我觉得嫂嫂很能跟人闲唠啊。” “长大了,自然便学会了。” “可是嫂嫂也就比海儿大两三岁的样子……” 池映海理解不了,顾相宜再长大,能长大到哪儿去? 这个道理,顾相宜却不知如何教给他。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喜一个人静坐?何尝不想与世隔绝? 不过,说到这些…… “其实也没什么,慢慢学,总能学会的。”顾相宜突然笑了一声,甚至觉得自己能从当年不愿同人交谈的人变得遇见谁都能唠上,也颇怪的。 她遂也不想再谈这些,道:“好了,莫说这些了,海儿去清点药材。” 顾相宜止了话茬,池映海自也没有再问。 晚些的时候,堂上果真来了几个病人。 病人瞧见顾相宜这么晚在坐堂,却是一惊:“呀!竟是顾娘子坐堂了,这都好几天都没见你来了!” 顾相宜见是老顾客了,连忙起身迎道:“是杜婶啊。快坐快坐,这是刚打烊回来?” 杜婶往堂前一坐,大嗓门便同顾相宜谈道:“可不是吗?近来海关那边出了点事,给我这海产耽搁了,砸了好几笔生意,生意上的那些烂事搞的我在湘州连跑了七日,这腿回来就不行了。本来想来堂上问问我这买膏药能不能治,顾娘子来得正好,快给我瞧瞧!” 顾相宜道:“真是赶巧我今儿晚上在,进屋遮上帘子,我给你看看去。” 顾相宜说着便将杜婶拉进了屋里。 堂前的池映海看着顾相宜嘴上说自己喜欢独处,可这突然来了个半生不熟的人,她却跟人唠得跟自家亲姐妹似的。 池映海当真羡慕顾相宜这种人。 池映海来到屋门口,便听闻顾相宜毫无惧色的同那杜婶闲聊道:“海关近来怎么了?生了什么事不成?” “谁知道官家在闹什么?这阵子将封了几条港口,许是上面之前有什么事。可这港口封了,我那生意就都砸手里了,这给我愁的。诶!对了顾娘子,听闻你家里也有做海外生意的,他们有没有什么出路啊?” 跑海的? 池家跑海的那便是四房池天昌了,四房一脉跑海主要经营丝绸和香料一类,规模和业绩不亚于池家大房。 如今竟是受到官家牵连了? 许是在什么位置同什么人打交道,池家大房这商贾之家,与三房并不时常联系,官家的事儿,顾相宜也探不到。 顾相宜遂道:“最近我这不是忙于我家夫君那点事儿吗?有阵子没联系他们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杜婶道:“这倒也是。” 见顾相宜这方面许是使不上什么力,杜婶便也不多打听这些旁的,专注的道:“那顾娘子还是给我看看这腿,你瞅这腿,都快肿得没法儿走路了!” 顾相宜遂也认真给杜婶诊起腿来。 而此刻的归雪阁院里,池映寒正在床上睡觉,便听闻外面传来敲门声。 “少夫人!少夫人!” 池映寒本还懒得理会,但忽然听闻这声音,竟是张妈妈。 池映寒还不知顾相宜要生什么好戏,赶忙起了身,问道:“什么事儿啊?” 门外的张妈妈声音十分焦急,道:“少爷,少夫人在吗?” 池映寒“啧”了一声,突然生了兴致:“你先说你什么事儿,本少爷再告诉你她在不在。” 瞧着这是少爷在同她交谈,而并非少夫人,张妈妈只得如实道:“下午给少夫人洗了衣裳,可不知少夫人那些衣裳上沾染的是什么药啊?这洗完衣裳,便起了一手的疹子,疹子还到脸上去了,好生吓人。老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赶忙来问问少夫人。” 池映寒还真没想到,顾相宜胆子倒是大了,竟给张妈妈搞了一身的疹子! 这若是未曾确诊,可没人敢靠近她的。 池映寒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便不巧了,相宜不在呀!她晚上刚把池映海送回铺子去,现在人也在铺子里呢,怕是今晚回不来。你要是急的话,便去铺子找找她去。” “诶呦!少爷您可是说笑了,我一个老奴,大晚上的如何去那么远的铺子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也没啥事儿?听你说话声挺有精神头儿的。” 张妈妈都要恼死了。 她现在这不知道什么毛病,更不敢贸然去见老夫人,甚至连屋都不敢出,她在这院里当了近半年的霸王,若是让其他奴婢看到她这个模样,非得笑话死她不可。 第182章 疹子(二) 若非这事儿耽搁,张妈妈今日早就去禀告老夫人真相了。 之前那仨人一室,张妈妈本就觉得有猫腻,今日她果真听到池映寒认错的时候,喊了句“再不敢跟顾相宜谈生孩子的事”。 她急着要告诉老夫人,半年没有子嗣的事,八成是少夫人失了妇德所致。 可如今这状况,张妈妈偏是哪里都去不了了。 池映寒见她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倒也觉得有意思了:“张妈妈,我说你这人这么大的岁数,怎么还能活人让尿给憋死了?相宜没回来,你自己去请个郎中来啊,这府上又没人要你命,有病治病去啊!” 张妈妈听着也是这么个理儿,赶忙捂着脸出门到邻近的药堂找郎中看病。 郎中见了她这一身的疹子,瞧了眼她说生事的衣裳,不多时道:“你这病,同这衣裳中残留的药滓并无关系,许是过敏所致。” “过敏?我好生生的,怎就过敏了?” 郎中叹道:“现在天气转热,多有风热之邪肆虐,侵入体表腠理之间与气血相搏所致。我给你开些药,你且回去拿些布料浸湿于药液中,以不滴水为度,但不需拧干。贴于红肿的部位,每两刻钟更换一次即可。” 待郎中开完了药,张妈妈道谢着,便拿了药回去。 当夜,顾相宜整个人都没回房。 张妈妈只得按照郎中说的治疗过敏的方子诊治起自己来。 这一晚,顾相宜便在药铺后面睡下了,直到次日,她直接于药堂坐诊,弥补之前的损失。 待伙计们都到齐的时候,顾相宜清早将他们带到后堂训话。 “而今即将入夏,如玉堂也需筹谋立分堂一事,入秋是疾病多发期,入秋之前我们的业绩任务是将之前损失补回来,以至于稳定,在入秋前翻上一倍,并于入秋之时立分堂。在此期间,我该坐堂会按时坐堂,你们正常按我平日的要求张罗铺子内的事宜,懂了吗?” 伙计们齐道:“懂了!” 得亏池映寒的府试问题解决了,顾相宜能安稳的回来开分堂。 且顾相宜带来的那个池家的哥儿,干活也麻利灵巧着,虽说这哥儿不爱说话,却也不在堂里惹事,还帮大家干活,堂里的伙计们倒是蛮稀罕他的。 而此刻的池家,池映寒又是自己一个人过夜了。 果真是府试结束之后,顾相宜瞬间变回了那个不着家的顾相宜。 池映寒一个人在家里待得属实没劲,书他也不看了,人他也没得撩,这两天在家等放榜,等得他闲得难受。 顾相宜也不回来陪他玩,倒是张妈妈一大清早便又跑来问道:“少夫人!少夫人!” 本来就烦闷的池映寒听闻那老婆子在外面没完没了的叫嚷,更是烦了。 池映寒喊道:“没回来呢!” “那……少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怎么知道!”池映寒侧躺在床上,一边翘着二郎腿,气不顺了直接怼着张妈妈。 张妈妈深知若是顾相宜,那断然不敢跟她这般讲话,但里面这位是二少爷,她想驳一句都驳不得,只能委屈求全的道:“少爷,那少夫人是打烊了才回来吗?” “我说了,不知道!她做生意做起兴了,根本不打烊,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张妈妈:“……” “还有,昨个儿不是说让你自己找郎中治去了吗?” 张妈妈听闻这话,一阵委屈:“是治去了呀!可是一早起来,越治越重了,全身都是疹子,可没法见人了!” “那你找昨日那个郎中理论去,或者再换一个郎中看看。我昨个儿就告诉过你,别活人让尿憋死,今儿你倒好,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人家相宜不在屋,你老喊她作甚?” “可是少爷,这……” 池映寒又一想,觉得不对,忙替顾相宜问了这么个问题:“还是说,你怀疑是相宜给你下毒了?” “没有没有!老奴没有怀疑少夫人的意思,老奴是自己过敏了,想找少夫人帮着看看!” 池映寒甚是觉得头疼,道:“那话茬便绕回来了——相宜不在家呀!你要是怕给你病情耽搁了,你再找两个郎中,明白?” 张妈妈这是没招儿了,万万没想到顾相宜竟回铺子去了。 她冲业绩,帮池家多赚些银钱,谁也不能说她不是。 张妈妈只得又去找昨日那郎中,进门便恼道:“你家是哪里请的野郎中?昨日按药方敷药,今儿惹得满身都是疹子,更重了!” 听闻她这话,昨日为她诊治的郎中也被惊到。 郎中问道:“你怎么敷药的?” 张妈妈掐腰道:“按你说的敷的啊,什么将药包在患处,昨日的那些疹子一个没掉,今日反倒更多了!” 她这症状,打实将郎中惊到了,郎中赶忙上前再探她的病情。 “你确定你没误食什么?” 张妈妈恼道:“吃的都是家中厨房的饭菜,你是觉得我家里厨房给我下毒了不成?” 郎中道:“这可没准儿,你想想,你是不是同谁生了过节,谁要害你?” 张妈妈手中依旧握着洗的这些带药味儿的衣服,道:“我就是洗了这些衣服,手上就开始出疹子了,若是有人要害我,那我也得拿出证据。这些衣服,你好好看看,到底有什么说道没有。” 郎中将衣服拿过,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期间,张妈妈又补充道:“我洗这衣服的时候就闻到衣服上药味儿特别重,难闻得很。你们好好帮我检查一下,银钱我不会亏欠你们的。” 郎中里里外外检查了这些衣服,一刻钟后,得出了结论:“我查出来这上面沾的都是什么药沫了。有连翘、淡豆豉、金银花、桔梗、淡竹叶、牛蒡子、荆芥……这都是治疗风寒的药,同你这疹子,没多大关系。” “可那就奇怪了!怎么洗衣服洗着洗着就生疹子了?” 张妈妈料定跟这些衣服脱不了干系,可是郎中非说不是。 她总不能胡乱污蔑少夫人去。 可是,她怎么就起了这么多疹子? 第183章 群殴 这到底是作了什么怪? “具体是什么病,还得慢慢诊,但同你手中这些衣服绝无干系。” 郎中坚决否认是这衣服引起的,他在衣服上探到的都是治疗风寒的药物,断然不可能引出一身疹子来。 郎中再度重复道:“再者,你若是怀疑有人给你下毒,你总得想想自己同谁生了过节。” 同谁生了过节? 若说过节,张妈妈仔细想了一番。 她在归雪阁当了小半年的霸王,甭说奴婢们都得听她差遣,就连顾相宜那位主子也不敢随意动她。 她即便是打了顾相宜的丫鬟,顾相宜也只是警告几句,以劝架告终,罚都不敢罚她。 就这么个绵羊似的主子,借她胆子她也不敢害自己。 那就怪了,能是谁呢? 女使采薇?平日里同是恭恭敬敬的,公事公办,没有半点私交和闲话。 少爷?不太可能!少爷大大咧咧的,哪里会坑害她? 那没别人了,要么就是不服管教的六个丫鬟,要么就是跟她有怨结的宁儿,其他人干不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来。 这一下午,张妈妈又去附近几家小医馆询问。 结果得出的结论都是过敏之症。 她就奇怪了,她活了五十年全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敏史、对什么过敏,这会儿怎么就过敏了? 治疗过敏的药,她开了好几个版本的。 待她回去的时候,看见一身的疹子,越想越气。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恶搞她! 但不论是谁,今日这院里的活儿还是要照常干的。 虽说这院里等阶最高的是采薇,但采薇每日最多只来两趟,她不来的时间里,都是张妈妈吆五喝六的。 今儿自也不例外,打她回了院后,发现院里安静到诡异,前前后后一个在外干活的都没有。 若说宁儿是贴身丫鬟此刻随着少夫人在堂里也就罢了。 那三房夫人派的六个宫女,这会儿又跟祖宗一样偷懒罢工了? 张妈妈巡视了一圈,发现院子里又是一地狼藉,鱼缸上落花一片,鸟毛鸟粪也没人清理,怒起冲冲便进了那六个丫鬟的卧房。 由于今日顾相宜不在,丫鬟们也没被差遣的事儿,大多都在卧房午睡。 张妈妈平日里最受不得她们这般懒样。 偏偏少夫人那个软的,也不教训她们。 张妈妈生了一股火,怒起冲冲的便闯进了丫鬟们的卧房。 果然,小丫鬟们都在躺着。 见张妈妈闯了进来,还以为又有什么事,结果丫鬟们猛一抬头,便见张妈妈脸上手上竟都是疹子。 离张妈妈最近的丫鬟吓得赶紧躲她远些,问道:“诶呦!张妈妈,你这是作了什么病呀?怪吓人的!” “起了疹子。怎么?有意见不成?” 那丫鬟忙道:“没有没有!” 她旁边的另一个丫鬟看着张妈妈这张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妈妈恼道:“你笑什么?” 那丫鬟道:“我瞧着张妈妈的疹子生得倒是还蛮对称的,一边儿一个。” 张妈妈见这丫鬟竟敢嘲讽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喝道:“怎么?你也喜欢?喜欢你也生几个去?” 那丫鬟这才摆手道:“不了不了!” 旁的丫鬟替她道:“紫云嘴直,不过来了句玩笑话。” 张妈妈喝道:“嘴直?宫里出来的,到我这儿就嘴直了?你怎么没在宫里被人打死!” 紫云听闻,立刻恼了:“妈妈怎么说话呢!” 紫云身旁叫翠叶的忙道:“罢了罢了,都少调侃两句,张妈妈这许是过敏了,过几日便消了。” 张妈妈看着翠叶这淡定且毫无惊愕的模样,她突然瞪圆了眼,道:“你怎么知道是过敏?” “你这多明显的过敏呀!在宫里的时候,我们又不是没伺候过那些过敏的主子,能不了解这事儿?” 听她这话,张妈妈瞬间觉得不对,此刻再看那紫云仍憋不住笑意,一个劲儿的笑她,其余丫鬟也都淡然的看着。 张妈妈越发觉得不对劲。 “老实说,是不是你们这群小蹄子作践我?!” 角落里的三燕立刻不悦:“你别血口喷人啊!谁知道你在哪儿过敏,我们还能知道你有什么过敏史不成?” 清蝶也跟着道:“就是,就算我们通晓过敏之症,你也不能张口就说我们给你整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得是什么名声!” 瞧着这帮丫鬟一个个没有任何的关心之意,还理直气壮的。 笑的笑、讽的讽,张妈妈一股火便上来了。 她们还想狡辩?瞧她们那毫不意外的模样,八成跟她们有关系! “行啊你们这群小蹄子,我见你们是长本事了,院子里那么多东西不去收拾,大中午的睡得比主子还香。平日里差使你们,你们便不乐意!” 紫云这便不解了:“那院子我们从不说不给收拾,可我们也不至于每日不停的坐在后院,落一片叶就捡一片,张妈妈您这么说我们可不高兴了。” “你们还有脸不高兴!平日里最懒的就是你们这帮人,懒得还振振有词的,今儿我身上这些疹子,八成也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三燕喝道:“张妈妈,我们敬你年长,但你也休要倚老卖老,血口喷人!” “你们有什么清白的?干拿工钱的蛀虫!我今儿就让你们明白明白,什么叫是非曲直!” …… 而此刻,池映寒在屋里正懒洋洋的睡着午觉,不知是不是幻听,总感觉归雪阁后院噼里啪啦的。 怎么回事? 池映寒迷迷糊糊的起了身,开门准备出去。 结果这一开门,后院的响动声更甚了。 我的天! 外面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真是老天都怕池映寒等放榜这两日在家闷坏了,才多会儿的工夫,后院便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 池映寒赶紧循声过去,结果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张妈妈和那六个丫鬟,竟然互殴了起来! 起初张妈妈还张牙舞爪的,战斗力还能与小丫鬟们匹敌,谁料打着打着,小丫鬟们急了,一群合打她一个,将张妈妈推倒在地后,还在不停的拳打脚踢。 第184章 又撕 但那张妈妈虽被生生推在地上,口中却仍叫嚣着:“反了!你们这是反了!” 紫云喝道:“主子的事儿我们从未含糊过,何来的反?倒是你,今日还不是你来挑的事?” 三燕也指着张妈妈喊道:“少跟她废话,在后院耀武扬威了这么久,真将自己当成东西了!姐妹们,今儿咱们非得将她打出去不可!” “打!——” “打!——” “打!——” 池映寒本是想看一眼到底出了什么戏,结果那叫一个精彩! 可这虽然精彩的倒是过了头了,但不论怎么说都是在池映寒的院里,这公然干仗,成何体统?! 池映寒遂上前两步,喝道:“干什么呢!” 忽然听闻少爷的声音,丫鬟们瞬时停住了拳脚,立刻恭敬的道:“少爷!” 张妈妈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道:“少爷。” 两方交战方才罢了。 池映寒虽喜欢看别人打架互殴,但在池映寒这眼皮底下就打起来,算个什么事儿? 池映寒郑重的上前两步,看着两方都停下,池映寒问道:“刚刚问你们呢,干什么呢?生了什么事儿,怎么打起来了?!” 池映寒是真不知顾相宜到底在搞什么,这会儿她人不见了,却惹得婆子和丫鬟打了起来。 紫云率先道:“是张妈妈挑事,说她昨日生的疹子,是我们害她的!” 三燕随着也道:“就是,就因为我们通晓疹子的病症,也对起疹子这方面经验多,她就说是我们干的。” 张妈妈凶恶的回道:“你们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嘴脸,又笑又讽,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三燕当众对池映寒道:“少爷你看她,就这样无缘无故冤枉人,然后理直气壮的骂我们,不打她打谁!” 其他丫鬟们同道:“就是,不打她打谁!” 这后院丫鬟们打起来,池映寒当真不知如何去管,但眼下,事儿到了他手里—— “那你们就在后院鸡飞狗跳的?耽搁我休息?你们还懂点规矩吗?我这病还没好利索呢,这会儿困了睡个觉,生生让你们吵醒的!” 张妈妈和丫鬟们同时心头一骇。 惨了! 她们双方打急眼了,只想着今日少夫人不在,把少爷的事儿给忘了。 如今这是招惹了少爷啊! 池映寒生了一股怨气,反正这些婆子和六个丫鬟他一个都不稀罕,今日双方在他睡觉时候如此大闹,池映寒干脆将这事儿告诉给了老夫人去。 老夫人院内,本在午睡的老夫人,晌午生生被池映寒吵醒的,醒后池映寒委委屈屈的便将事儿全告诉老夫人了。 “祖母,这些仆人这般不懂规矩,今日真是惹恼我了!我还就没见过生生打成一团,简直无法无天了!这些个仆人我都不想要了,统统打发了!” 池映寒上来就呈上了这话,惊得老夫人大骇。 “张妈妈和三房送来的丫鬟打的鸡飞狗跳的?怎么回事啊?” 她正说着,张妈妈便在老夫人跟前率先道:“老夫人,老奴冤枉啊!你可不知道,这六个丫鬟平日里都是什么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如今竟歹毒到因为不满老奴说教,合起伙来给老奴下药,您看老奴这脸,都没法来见您了呀!” 张妈妈将面纱扯下,整张脸因为疹子而变得尤为恐怖。 老夫人着实被这张脸吓到,忙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本来想说是给顾相宜洗衣服染上的疹子,可她去了许多药铺,大夫都说二者绝无关系。 回头被丫鬟们这般讥讽,看着她们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模样,张妈妈越发笃定是她们搞的鬼。 若不是她们,她们为何笑成这样?还不停的拿她的脸打趣? 张妈妈下了结论,喝道:“都是这些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合谋害我!” 清蝶驳道:“妈妈这话说的可有意思了,说我们下的毒,得拿出证据。污蔑我们人品,也得拿出证据,且到底是谁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妈妈心里没数吗?” 老夫人不是不知道张妈妈性格暴躁直接,她派张妈妈去顾相宜的院里,也是图着想压压这新妇的气势,怎知闹出这事儿来。 池映寒听她们解释完了,同老夫人道:“祖母你听见了?就这么点破事,就在后院打得鸡飞狗跳,老人没有老人样儿,宫女没有宫女样儿,都是些什么东西?且我这会儿还在病着,睡个觉都被她们吵醒了,现在难受得厉害,你们这帮人怎么赔!” 二方都没承想惹了二少爷。 老夫人听了这事儿,着实头疼着:“张妈妈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池映寒替她道:“昨日,昨日我记得明明白白,谁也不知道她洗衣服碰到什么了,就起疹子了。她回来就拍门喊相宜,相宜去铺子里补业绩亏损了,这两天都不在,我就叫她去别的郎中那儿看看,哪怕我出钱,也别让她耽搁了病情。谁知道,第二天竟同丫鬟们打起来了!” 丫鬟们道:“我们也冤枉啊!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就被她生生辱骂,加之往日关系本就不好,她更是变本加厉的辱骂我们,我们这事儿也是冤枉,还请老夫人明鉴!” 老夫人属实无奈,但既然张妈妈这么执念深重的要找顾相宜,老夫人便摆了摆手道:“去叫相宜回来,先给张妈妈瞧瞧,到底是什么病。” 张妈妈心里放松了一分。 不多时,顾相宜到了老夫人院子里,在门外一脸无辜的问道:“还不知老夫人这时候唤相宜回来,所为何事?” 老夫人招手道:“相宜,你进来!” 顾相宜遂进入了老夫人房内,听闻老夫人道:“张妈妈起了一脸疹子,你去给她看看怎么回事儿。” 顾相宜故作不知情的问:“张妈妈何时起的疹子?在何处起的?” 张妈妈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污蔑主子,却也实话实说道:“给少夫人洗衣服的时候,洗着洗着就起疹子了!” 第185章 惩治 张妈妈这是实话实说,昨日这些衣裳是顾相宜给她的,叫她去洗的。 虽说她不敢在归雪阁驳斥主子,但这里是老夫人的院,张妈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仆奴。 她今日定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查出来她的疹子到底是如何生的? 老夫人本就懒得管这些破事,但听闻是顾相宜将一堆衣服给张妈妈洗,张妈妈莫名就起了疹子。 这若说起来,顾相宜也不能算是没有嫌疑。 但顾相宜进屋之后,听闻老夫人和张妈妈的阐述,却是道:“昨日确实将二郎的衣服交由张妈妈打理,但此后我便去铺子里忙活了,还不知竟有此事。我先给张妈妈瞧瞧。” 顾相宜一脸温和的架势,纵使张妈妈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也全然瞧不出顾相宜有任何的恶意。 一旁的池映寒也搞不明白顾相宜在干什么。 但既然她要去做,他便在一旁看着,不给她惹是生非。 只见顾相宜当众检查了一下那包衣物,又检查了一下张妈妈的疹子。 不多时,顾相宜忽然发问:“张妈妈,我想问你个事儿。” 张妈妈道:“何事?” “张妈妈是不是不喜接触牲畜?” 张妈妈一想,还真就是如此,她从来都是厌恶那些牲畜的,即便是池映寒养的什么貂啊、鹦鹉啊,她也离得远远的。 张妈妈遂道:“是,怎么了?” 顾相宜又问:“那张妈妈可知自己对牲畜的毛发严重过敏?” 张妈妈一时噎了。 因为她这辈子都厌恶靠近牲畜,年轻时候也起过疹子,但就是不知道缘由,如今到药堂问诊,也得出过敏的问题,却找不出过敏源。 而今,顾相宜竟一语道破是动物毛发过敏! “你说老奴是动物毛发过敏?老奴活了一辈子,生生不知道这事!” 顾相宜不是没接触过这种糊涂的治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找不出过敏源的人,且这种人还不少。 顾相宜方才镇定的道:“所以我才问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远离牲畜?” “这……”张妈妈一时语塞。 只听顾相宜得出结论:“这几日二郎在屋里服药的时候吐脏了一些衣服,这衣服脏了,由于忙于二郎的病,我也就堆在地上没来得及管。恰巧二郎养的貂每天夜里都会回屋,碰了那些衣服,落了些毛。引得张妈妈过敏症犯了。至于方子,过敏的方子倒是有许多,但根源却还在——张妈妈不喜那些牲畜,可是二郎喜欢,总不至于让二郎将院里的各种牲畜都清出去?” 顾相宜给出的结论,让张妈妈语塞。 她之前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甚至怀疑到顾相宜身上去的种种,在老夫人面前如同打脸一般! 且过敏的症状没治好,也绝非郎中昏庸,而是她过敏症状已经出现,但院里那一会儿貂毛一会儿鸟羽,甚至动不动还有小猫崽乱跑乱跳,空气中飞散着毛发,让张妈妈如何痊愈? 至于解病的方法,顾相宜也说明了——她对动物毛发过敏,但池映寒是最喜欢养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的。 池映寒不会为了她而将自己的那些心肝宝贝扔出去,那么,只有张妈妈自行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张妈妈全然没想到,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而那六个丫鬟见原是一场乌龙,更是来了脾气:“我就说!根本不是我们下的什么毒,您老人家自己没个证据,就将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说起六个丫鬟的事儿,顾相宜更是要提一嘴了,道:“张妈妈的病情我诊完了。而今话茬也到了这儿,张妈妈便同我解释一下,明明就是一场误会,张妈妈怎会同丫鬟们打起来?甚至污蔑是丫鬟们给你下的毒?” 听闻主子向着自己这边,丫鬟们更是来劲儿了:“少夫人,老夫人,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可是关乎清誉的大事!怎么就让张妈妈凭空污蔑我们?” 张妈妈当众“呸”了一声:“你以为你们是什么好东西呢!好吃懒做,傲慢自大,什么东西!” 老夫人这么一听,倒觉得有意思了。 六个丫鬟骂张妈妈不是东西,张妈妈骂六个丫鬟不是东西,那岂不是说——顾相宜院里的仆人们,都不是好物? “行了。”这事儿,老夫人也算是听明白了。 她心里明镜着怎么回事,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顾相宜自是趁机想将这张妈妈打发了。 且既闹到了老夫人这里,这不明摆着让老夫人将张妈妈收回去吗? 而今若是不收,倒是老夫人的不是了。 老夫人遂道:“都莫争了,春秋过敏比冬季严重,张妈妈这事儿,不过是之前冬日里没发现罢了。但二郎院里尽是飞禽走兽,想来张妈妈也不适宜再留在二郎的院里,那便回我这儿来。” 老夫人喝了口茶。 这大晌午的,偏是惹了这么一出闹剧,这闹剧偏还是张妈妈自己作的。 到头来,老夫人遂了顾相宜的意思,不得已将平日里看她看的最紧的张妈妈撤了。 好在院里还有个李妈妈,老夫人心里自有她的打算。 至于这六个丫鬟…… “相宜,这六个丫鬟,你准备如何处理?” 顾相宜笑道:“同她们有什么关系?我这想将张妈妈送离院里,也是为了张妈妈的病情着想。至于这六个丫鬟……她们平日里还挺好的,后院里该干的活,她们都干得很利索。” “今日之事,不对她们作什么处罚?” 顾相宜道:“都是些误会,相宜这边没想好要处罚她们什么,若老夫人有什么提议,相宜也好采纳。” 得,这是将处置三房夫人送来的人这档子事,推到老夫人身上去了。 今儿若是罚了三房夫人送来的这六位,便宜是顾相宜得的,动手的事却要算在老夫人身上。 仅是短短几番对话,老夫人心里便是明镜顾相宜这绵羊一般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明智。 老夫人遂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是你院里的,你说不罚,那便不罚。” 第186章 讨喜 “既如此,这事儿便算结了,若是没别的事儿,相宜这就将丫鬟们带回去。今日的事儿,相宜也是没料到的。还真是惊扰老夫人了。” 老夫人道:“没事没事,事情解决了就好。既如此,老太太我也不多留你了,下午相宜你还要继续忙活铺子上的事儿不是?” “多谢老夫人体恤。” 顾相宜说罢,朝着老夫人行了个礼,旋即便带着六个丫鬟离开了。 丫鬟们这会儿心情大好,待回院之后,顾相宜同丫鬟们道:“我倒也知道先前张妈妈如何苛责你们的。但如今她不在咱们院了,日后你们该做的活儿,便交由采薇检查,采薇先前每日巡查两次,今后起每日巡查三次,你们可懂?” 将张妈妈打发了之后,顾相宜倒是换了个让这些丫鬟们不再逆反的法子。 丫鬟们应道:“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将该做的做到最好。” 顾相宜交代完毕后,方才离去了。 池映寒等在一旁,待没人了,方才将顾相宜拉回屋内,低声问道:“相宜,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相宜待回了屋,四下无人,才道:“你这个爱看戏的,没看明白?” “有点懵……” “说白了,我不过就是前些日子便从宁儿口中听闻张妈妈至今还恶毒刁钻,连我的贴身丫鬟也敢硬拉去做粗活。你去考试这两日,我便留家里观察了她一下,见她偶尔打喷嚏,却又不是风寒,再仔细看去,是最近你那貂在换毛,貂毛飞的屋内屋外到处都是所致。所以……后面的你也看到了。” “后面的?后面的不就是你把沾染貂毛的衣服洒上风寒汤药,说是最近我弄脏的衣服,致使她过敏症发,生了疹子?” 顾相宜点头道:“对,后面我正好离开院子,接下来的事儿都是她自己凭借霸道秉性发挥的。发挥的挺好,自己把自己发挥到老夫人那儿去了,在家里这么一通胡作,就算我不委婉,老夫人也得将她收回去,不然像个什么话?” 池映寒这才捋清楚,竟是这计。 “你们妇人在后宅斗起来,倒还蛮好玩的,你是料定了你不在她能在后院跟别人打起来,你们这些妇人,是怎么推算到这些的?” 顾相宜叹道:“这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你便别八卦这些了。下午我还得回铺子里,接着忙活去。” “又要走啊?” 好不容易得了老夫人传唤,能回来一会儿,这会儿竟又要走…… 池映寒心生郁闷。 “我不走,谁赚钱去?” 池映寒道:“我这两天没什么事,我帮帮你呗!” “待你考上秀才,将你的名声争回来再说。” “……” 果然,不让他去铺子,就是嫌他现在名声还臭着。 他把“草包”这个名声洗下去还不行? 顾相宜说罢,起身便准备回药铺了,同时不忘嘱咐池映寒一句:“在家里老实等我,今儿晚上我争取早回来一会儿,带你去买几件衣裳。” 买衣裳? 池映寒还未在外面买过衣裳,也不知顾相宜带他买衣裳是何意。 不过…… 只要她说带他出去玩,他就答应! “好,等你回来!” 归雪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待到下午,池天翔同是忙完了今日生意上的事儿,回头便听说归雪阁的婆子和丫鬟大打了一架,甚至将那婆子打得鼻青脸肿的,最后回到老夫人身边干活去了。 池天翔听闻此事特意去问候了老夫人。 这会儿老夫人见顾相宜已离开多时,方才教导张妈妈道:“你说你闹的这叫什么事儿,还叫二郎媳妇挑了个最是和善的理由打发你走。即便不是过敏的事儿,闹出这丑事,那归雪阁你还有脸待了不成?” 张妈妈一心接受着老夫人的说教。 “你说你单是病了,那还真就没什么大事,治好了病再去便是了,这同丫鬟们打架的鲁莽事儿,我是真没想到你能干的出来。你们双方就如同被一件衣裳给挑唆了一般。” 张妈妈低头思过:“老奴是鲁莽了,还请老夫人责罚。” “都被人家打成这样了,还罚个什么?赶紧治治伤去!” “多谢老夫人体恤。” 张妈妈方才离去。 这破事,惹得老夫人一阵心烦。 这时池天翔入了屋,看着老夫人一脸苦闷,惊道:“母亲,您这是……” “破事闹的,整个晌午都不得安生。”老夫人生生叹了口气。 池天翔坐在旁的座椅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些日子,儿瞧着母亲每当见了七姐儿便眉开眼笑的,母亲若是烦闷,不如儿将七姐儿叫来哄母亲开心?” “七姐儿?”老夫人忽地也想到这事儿,“说到七姐儿,老太太我还真不知道,崔氏屋里头竟还有如此灵巧的小丫头,长得便讨喜,说起话来更是惹人开心。” “母亲既喜欢,儿便将七姐儿叫来。” “好。”这会儿老夫人倒是想见见那个小人精了。 此刻的池映莲正在院里练字,逢得老夫人唤她,她当即拿着刚写好的字给老夫人带去瞧。 老夫人见这带有风韵的小楷,果真笑了出来:“这字写的可真好看!七姐儿是练了多久了啊?” 池映莲笑道:“嘿嘿,每日都写,哪里还记得时日。写着写着就练出来了,以后莲儿也想像那些大家一样,写出一手好字。” 这小丫头一笑,老夫人看着就高兴。 “你个小人精,瞧你都快成个人才了。你快告诉祖母,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琴棋书画莲儿现在都在学,小玩意儿莲儿也会做,诗词莲儿也会作。若说不会的……莲儿还不会像二嫂嫂那样熟练的给人看诊,回头莲儿也学学去。” 老夫人笑道:“诶呦,想不到咱们家里还有这么个才女呢!你还有什么擅长的,快给祖母讲讲!祖母最近闷得慌,就想找你这小机灵鬼解闷呢!” “嘿嘿,祖母闷的话,莲儿陪祖母下盘棋!” 第187章 妇德 “下棋?好啊,祖母也有日子未曾下棋了,今儿就来看看,咱们七姐儿棋技如何?”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那莲儿能赢祖母吗?” “你若是赢了祖母,祖母还高兴呢!来,下棋下棋!” 池天翔这回来一趟,惊觉老夫人竟同池映莲下棋下得甚欢。 池天翔看着这小丫头小小年纪棋就下得这般精准,不由得叹道:“崔氏教养得倒是挺好啊,有日子没去崔氏房里,还不知崔氏也是这般有学识的人。” 老夫人叹道:“你买来的妾婢,你都多久没看过了?若不是七姐儿乖巧,老太太我都快忘了后院还有这么个人。” 这一下午的工夫,池映莲都待在老夫人房里,而池映寒这大白天不是玩乐就是睡觉,赌坊不能去,小曲儿也不能听,他只得在家里等顾相宜回来。 待到黄昏时分,顾相宜方才回了院。 回院之后,采薇同顾相宜禀告道:“这一下午老夫人都烦闷着,好在七姐儿过去讨老夫人欢心了,老夫人现在心情好了许多,也没再追问张妈妈同丫鬟打架的事儿。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顾相宜闻后蹙眉,问了采薇一嘴:“除了七姐儿,老夫人还喜欢其他哪个哥儿姐儿吗?” “其他的?”采薇见顾相宜这么问,遂叹了口气,道:“原来老夫人最喜欢家中大少爷的,大少爷一直都是在老夫人屋里养着的,大少爷在世的时候,老夫人跟前都没有二少爷的事儿,直到大少爷被歹人所害,她才开始关照二少爷这个嫡子。” “原是这样……” 采薇继续道:“大少爷不在后,其实老夫人心里也挺不好受的,不过瞧着这两日七姐儿和老夫人投缘,老夫人看七姐儿那高兴的劲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接自己屋里养着去。” “是么……”顾相宜知晓采薇的知性,同采薇探讨起来:“你说,若是七姐儿成了老太太的心头宠,那对二郎会有什么影响?” “少夫人,若说起这个,那你还真就担心对了。”采薇叹道,“我这人不乱嚼舌根的,但二少爷在老夫人那边的得宠,看似挺重,实际上是虚的。老夫人只是太想大少爷了,二少爷相貌中有几分同大少爷像的地方,加上二少爷成了家中唯一的嫡出,现在看来尊贵是少不了的,可是在采薇看来,这种缘由的疼爱,总归是有问题的。” 顾相宜喃喃道:“唯一的嫡出?说实话,我瞧着是因为婆母坚持不在族谱里将那些哥儿姐儿过继到自己名下,池家这才一个嫡出,若要过继,还不一定是几个。” 顾相宜能看不出崔氏的心思?最近趁着七姐儿已经养机灵了,张罗着送到老夫人屋里,讨得老夫人欢心后,这孩子前途大着。 可顾相宜左思右想也忍不下这口气。 她总是隐隐的觉得,池映寒在家中的地位,按前世的走向是开始从这年起开始衰落的。 好在顾相宜拉扯他去科考,不然比起才艺绝活,池映寒拿什么跟这些庶子庶女争?这是多丢人的一件事! 关键是池映寒不在意这些,可她的地位名声却和池映寒息息相关。 话说到这时,几人已入了院子。 正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的池映寒,突然听见了妇人的谈话声。 嗯? 小祖宗回来了?! 池映寒直接从床上跳下,只听外面,顾相宜遂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谈这烦心事儿了。池二呢?” 采薇心里却明镜着,就少夫人的性子,嘴上说不谈,心里肯定在为二少爷找出路了。 但说到池映寒,采薇突然一阵尴尬,道:“二少爷下午在家睡觉呢!” 谁看不出来,一提到池映寒,和前面那些灵巧的哥儿姐儿便是鲜明对比。 不过顾相宜倒也平和,道:“由他好好歇息,能病着去参加府试也是不容易。总不能府试一过,这一功就给它忘了。” 采薇回道:“少夫人说的正是。” 屋内的池映寒一听外头顾相宜这体恤的话,心头一喜。 想来小祖宗对他也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嗯,一定是这样! 他的小祖宗还是心疼他的! 池映寒正想着,这时突然传来宁儿的声音:“那买衣裳的事儿怎么办?还要叫醒少爷吗?还是先带海哥儿去?” 池映寒:“????” 门外,顾相宜正要回答宁儿的问题。 忽然! 众人面前的窗户里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怎么还有池映海?!” 池映寒哪里知道,他这脑袋突然往前一伸,将面前三人都吓了一跳。 还是顾相宜反应得快,知道跟池映寒在一起,每日都要锻炼她心脏的。 顾相宜遂回道:“怎么?这入夏了,天热了,海儿也要衣服穿的,带海儿去挑几件布料,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池映寒这便怒了,“顾相宜,我忍不了你了啊!你有损妇德你知不知道?” 听闻池映寒这话,采薇和宁儿便都不管了。 她们深知——少爷和少夫人的互怼又开始了。 顾相宜柳眉一蹙,严厉的道:“你说谁不守妇德呢?” “你夫君还在这儿呢,你明目张胆勾搭你夫君的兄弟?你成何体统?” 一听池映寒在这儿搬弄“妇德”、“体统”,可是把顾相宜逗笑了。 “夫君竟还会提桶了?” “甭扯别的!反正你天天跟那池映海近乎,就是不守妇德!哼!” 呦?还跟她哼? 顾相宜道:“你也不看看那池映海才多大?人家还不满十二呢,跟我家五哥儿一个岁数!” “那也是兄弟!你们是小叔和嫂子的关系,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池映寒这回又换说辞了。 但这说道若是传出去,那可真是够有意思的。 “池二,你甭拿这个吓唬我,不到十二岁的孩子,说出去没人信。反倒笑话我们又在家里胡闹了。夫妻本就是一体的,这荒唐话说出去,你得比我更丢人,所以……你这么自相残杀又是何必?” “……” 好像也是。 可自从池映寒答应不跟池映海吵架,顾相宜对池映海的好,就变本加厉了! 第188章 揉脸 “顾相宜,先前池映海做的那些事也就算了,他吃我的拿我的,我都不同他计较。但是,你跟他的关系,打实触到我底线了!今儿咱们必须把这事儿谈明白,必须谈!” 顾相宜笑了笑道:“上次谈的不是很明白?他不与你同住,你们也不必吵架,他在药堂待得也挺好的。” 池映寒听闻“药堂”一词,更是恼道:“你还敢提药堂?就是因为那个药堂!你不许我去堂上,然后你借着这药堂天天同他私会!” “什么?私会?!” “昂!”池映寒点着头。 下一秒,顾相宜抄起池映寒放在桌上的折扇,用力敲了敲池映寒的脑袋瓜子。 还不等池映寒反应过来,便听顾相宜怒道:“在哪儿瞎学的词?我同一个未行冠礼的孩子,也叫私会?你这科考怎么考的!明儿府试放榜你还能中了吗?” 池映寒不答她这个,反正就是气。 “你甭管本少爷用什么词,你现在整日哄着别的男人,我今儿就跟你摊牌了!” 男人?! 十二岁不到的孩子,这厮跟她没完没了的,闹得顾相宜都不爱搭理他了! 罢了,顾相宜倒也知道怎么对付他。 顾相宜遂朝着池映寒靠近了一分,池映寒见她突然靠近,惊得后退两步,忙道:“你干什么?” “夫君不是要摊牌吗?咱们今儿便好好摊牌。” 池映寒见她竟也要摊牌,一时有些心慌。 该不会……是要同他绝交? 但池映寒嘴上还是道:“摊牌就摊牌!怕你不成!” 池映寒说着,不多时又顿了顿,忽然觉得有几分心虚,赶忙弱弱的补充道:“……前提是你先说好,怎么个摊法?” 顾相宜答道:“海儿这事儿,我可真是调解都调解腻了。夫君你也甭翻旧账,现下我叫海儿回来,即便是让他翻你东西,他都不会碰一下。奈何夫君实在是不愿容他,我也应了。但事到如今,夫君你这是连海儿留在我这儿都不许,不过也巧,我也不想留他。我最近有个谋划,不知夫君要不要听听?” 池映寒好奇:“什么谋划?” 顾相宜继续道:“就是,如果可以,我也不打算留着海儿了。” 池映寒:“!!!” 顾相宜郑重的继续道:“如果可以,我想把海儿教得乖巧懂事一些,讨喜一些,然后将他送到老夫人屋里去,哄老夫人开心。” 池映寒听罢,心头一喜,道:“好主意!” 说着,池映寒赶紧将窗户推开,同顾相宜脸对脸的道:“这么好的主意,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这就跟祖母说去,这池映海现在学乖了、好养活,让祖母接了去!” 池映寒欣喜着,匆匆便要出屋,但他还没走出去几步,顾相宜便补充道:“若你是老夫人,池映海和池映莲,你会选哪个养?” 话毕,池映寒骤然停步。 顾相宜说的一针见血。 虽说二人年纪都还小,适合过继或者接到别人的屋去养,但两个孩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池二,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的用意?即便是我让他在我身边看我作画,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能有什么才艺。他若是有所成就,我在这家里又是一功,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同那池映海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相宜实在是不想再解释了,池映寒不知道她是有多头疼他每次都因为池映海的事儿故意给她捣乱。 池映寒一时语塞。 上次震惊,是震惊顾相宜对池映海所有的好都是因为诊治一个病人。 可道理他虽懂,但顾相宜对这位病人,也太温柔可亲了? 她对池映海的那些好,甚至都没给过池映寒一分。 这才是池映寒最气的点。 可这种事……他偏就没法同顾相宜说。 今日他们算是又争执了一回,争着争着,顾相宜也把自己的意思都告诉池映寒了。 池映寒这把心才稳了下来。 原来顾相宜是有意将小崽儿送到老夫人屋里,同池映莲争一番。 可若想将池映海养的比池映莲更出色,池映寒可以明着告诉她——这同让池映寒赛过安瑾瑜一个难度。 许是小娘子平日里寻求刺激,净喜欢整这种事儿。 池映寒同顾相宜道:“行了,这事儿和解了。” 顾相宜被池映寒方才要同她摊牌的举动以及那些能将她气笑的说辞惹得胸闷气短的,喝道:“你和解了,我还没和解呢!你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说完就完事儿了?” 池映寒理亏,赶忙道:“给你赔罪!还你清誉!乖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厮三天两头净知道招惹她,顾相宜怎能不气? 但她正气着,忽然一双白净的大手捧住了她的小脸,顾相宜一惊,道:“你干什么……唔!” 她话还没说完,这双大手便迅速动了起来,疯狂的蹂躏她的小脸。 “唔唔……” 只听池映寒笑道:“听说这么揉揉能让人不生气,所以给你揉揉,什么时候你不生气了我什么时候停!” 顾相宜被他一顿疯狂搓脸,她一个闺秀连爆粗口的念头都生了。 这死池二!竟敢如此蹂躏她! “唔唔……停!停……” 池映寒见顾相宜喊停,忙问:“不气了?” “不气了!唔唔……” 大手这才停了下来,顾相宜被他好一顿搓,搓得她头晕眼花的。 还未等她恢复,池映寒便又突然拉起她的手,道:“走!买衣裳去,带池映海一起去买!” 顾相宜头晕目眩的被他拉走,突然听闻他这般说,顾相宜甚至有些震惊:“你跟他和好了?” “听你这么解释,本少爷就舒坦了!” “可是类似的话,我早就跟你说过。” “你只解了我前一半的心疾,这后一半之前一直未解,如今才彻底解了。你要给他找一个好归宿你直说呀,本少爷帮他找!” 只要…… 别跟池映寒争顾相宜就好。 不知从何时起,池映寒也不知从哪儿生了这么一股子占有欲,这小祖宗,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小祖宗。 别人想碰,得经过他许可。 得他答应才行! 第189章 王八 当晚带池映寒和池映海同时出门的时候,顾相宜是一手拽着一个。 不过,池映寒在打心底里不同池映海计较之后,顾相宜如同解脱了一般。 终于又省了一件愁人的事儿。 顾相宜带池映寒去了全城最全的铺里,进门后,顾相宜转身问道:“冬日多数见你穿着裘衣,还没见过你夏天的穿着,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池映寒扬起嘴角道:“你猜!” “看你这傻样,怕不是夏天穿黑衣?”瞧着顾相宜一脸的嫌弃,池映寒驳道:“我他妈又不是刺客,我天天穿黑衣干什么?” “那……白的?”顾相宜瞧着又不对,“白衣素雅,多是书生穿的,瞧你这模样又不像。” 池映寒在门口叉着腰道:“我怎就不像书生了?我现在也是参加府试的人了,怎就不能穿白的?” 但瞧着顾相宜那又一脸忧郁的模样,池映寒心里反省是不是刚才两句话说重了? 他立刻服软道:“罢了,你挑你挑,你挑什么我穿什么!” 顾相宜打趣的道:“那我挑红衣配绿裤,你也穿?” 池映寒:“……你能不能良心点?!” 说好的夫妻是一体的呢?他穿红衣配绿裤,她岂不是也要跟着一起丢人现眼? 池映寒倒也不争,就在门口等着,且看顾相宜给他挑什么料子回来。 顾相宜来到铺子内,这里还是女衣布料多一些,顾相信遂去问掌柜的道:“有没有孩子穿上好看些的布料?” 掌柜的道:“这一排都是,多大孩子穿的?男孩女孩?” 顾相宜指了指池映海道:“他穿。” “这孩子是?等我给你推荐一些,你看看,保准合适。” 顾相宜同掌柜的交谈的间隙,池映海依旧一言不发的躲在顾相宜身后,睁着大眼睛看着掌柜的以及这眼花缭乱的布料。 二房夫人此前从不给他买衣服,两三件褐色的衣服,每件生生穿到穿不下,还要去找裁缝重新修剪再穿。 不多时,掌柜的拿出一块浅蓝色的布料,介绍道:“小男娃穿这种甚好。” 顾相宜接过这块布料,这布料材质确实不错,瞅着也精神,顾相宜倒是相当喜欢。 她低头问池映海,道:“这个花式你喜欢吗?” 池映海没见过什么好看的花式,这里的花式他都觉得好看,遂道:“喜欢。” “那就来这块。” “成,娘子是在这儿裁了,还是带回去自己裁?” “我们回家自己裁就行。”自家有仆人能裁衣服,顾相宜自是不会在外面多花缝纫钱。 待掌柜的替她装好这块布料之后,顾相宜的目光突然落在不远处的白锦布上。 这白色的锦布,纯挚无暇。 引得顾相宜不由得目光落在上面多时。 她曾以为,那些翩翩公子哥一般的郎君们,都应是如此穿着的。 直到—— 她遇见了池映寒。 他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所有的想法,引得她连想给池映寒挑些布料,都不知哪一块适合他。 掌柜的又介绍道:“娘子可是在为自家夫君挑选?” 顾相宜点头应着,掌柜的连忙介绍道:“颜色的话,这种深蓝、深红、深绿的,都合适,入夏了穿这些都合适。” 话虽这么说,但顾相宜还是比较中意方才看重的白锦。 顾相宜遂拿起这块白锦,同掌柜的招呼道:“掌柜的,你等一下,我拿这块白锦看看。” 顾相宜说罢,便拿着这块锦布来到门口。 此刻池映寒正悠闲的靠在门口,听闻顾相宜跑过来的脚步声后,看也没看,第一反应便道:“说好了不许给我挑红衣配绿裤啊!” 顾相宜瞧他这模样都想笑,赶忙道:“池二,抬手!让我瞧瞧这衣服适不适合你!” 池映寒闻言,方才垂眸。 见顾相宜还真挑了件洁白的锦衣。 池映寒平日里可从不穿这种衣服。 “顾相宜,你不是说本少爷穿不得那种翩翩公子才配穿的衣服吗?” 但顾相宜却没理他,这会儿比量着这件衣服,顾相宜突然笑了出来:“真合适。掌柜的,给他量量这件!” 池映寒当真搞不懂小祖宗每日在自娱自乐些什么。 但闻小祖宗说这件衣服合适,池映寒也仔细瞧了瞧这块布。 锦布倒也金贵。 最关键的是,顾相宜挑中的衣服,也定是上得了台面的。 这么一想,池映寒倒也觉得这衣服不错。 池映寒遂道:“掌柜的,就这件,包上!” …… 而池映寒和顾相宜却不知道,此刻他们不在家里。 家里又热闹了起来。 这天傍晚,池家门口可是出了热闹。 热闹到老夫人正同池映莲下着棋,突然外面丫鬟进院喊道:“老夫人,外面又出事儿了!” 下了一下午的棋,老夫人心情好不容易缓解了些,却听外面又生了事。 老夫人一阵头疼:“这又怎么了?” “那柳如歌带着顾相笙负荆请罪来了!” 府试才过了两日,还没等池家缓过劲儿来追究,柳如歌便在池家门口,呵斥顾相笙给池家众人跪下。 老夫人和苏韵等人上前一瞧,这顾相笙可是滑稽,背上还背着个巨大的乌龟壳,乌龟壳上写着个大字——罪! 而柳如歌手中更是拿着一个棍棒,一脸委屈的道:“亲家的,这事儿生生是我对不住你们,若不是这孽畜前两日病了,我早就要来让你们好生惩罚他、教训他,我们两家亲家好生生的关系,全让这孽畜给搅和了!” 听闻柳如歌就站在池家大门口哀嚎,苏韵看不下去了,道:“你们娘俩进来说话。” 在外面闹这出,是丢谁的脸呢! 柳如歌赶忙用棍子拍了下顾相笙,喝道:“孽畜!跪着进去,不许起来!” 老夫人看着顾相笙真就跪着进来的,一个当娘的能让亲生儿子做到如此,莫说其他,诚意倒是挺足。 老夫人道:“亲家有心道歉,为何选择这个时辰?” “这个时辰……有什么说道吗?” “二郎和二郎媳妇出去了,当事人不在,如何解决这事儿?” 第190章 戏精 柳如歌心道:可不就是趁着池映寒和顾相宜出去这阵子才来的么?倘若池映寒这会儿在家,柳如歌还不敢来谢罪呢! 既池映寒不在,柳如歌便放开了,唤道:“翠红!” 翠红应了一声,遂招呼一群丫鬟过来。 那些丫鬟手中分别端着木棍、铁棍、狼牙棒、锄头…… 惹得苏韵嘴角抽搐:“亲家母,你这是……” 柳如歌面露难色,一副难堪到极致的模样,哭道:“这孽畜干了不是人的事儿,险些将人给害了。今儿还请亲家不用顾及颜面,将这害人的孽畜往死里打!” 柳如歌说着便拿过一个狼牙棒,朝着苏韵等人递去。 瞧她又悲痛又可怜巴巴的模样,老夫人同苏韵等人着实无语。 这当事人池映寒不在家,柳如歌这是特意跑来整景来了?! 她们这些年长的妇人,还能真不顾及名声、礼节,对顾相笙下手不成? 但说到池映寒考前竟被灌了蒙汗药,险些丢了半条命,老夫人心里比池映寒本人还怒。 这事,她是断然不会罢休的。 她虽顾及家族脸面,却还是厉声同柳如歌道:“亲家母大可不必如此。二郎同令郎的事儿,咱们上衙门评个说法便是,用不着扯这些虚的。若再打坏了,又不知该算谁的了。” 一听还要上衙门,跪在地上的顾相笙整个人都慌了。 阿娘不是说只要打几棍子就能过去了吗?怎么还要上衙门去?! 柳如歌一听这事儿,心里也“咯噔”一声。 看来池家是去意已决了。 苏韵这时也道:“老夫人说的是,该打官司便打官司,该赔偿便赔偿,且以二郎的性子,定想要个说法。咱们用律法解决此事便是。且二郎都不在,你来这儿私下同我们解决,岂不是白跑一趟?” 柳如歌一听苏韵下了如此警告,心里明镜着——柳如歌的技俩和心思,往日在家里骗骗顾华生和几个小辈倒还绰绰有余,但到池家同池家人耍小心眼,她想都别想! 看来,今日她若想保住这孽畜,只能豁出去了。 想着,柳如歌便抬眼,眼巴巴的看着苏韵。 苏韵心里倒是生了狠戾,他们二郎是从没吃过这等亏,受过这等罪的,柳如歌当真以为二郎病好了之后,他们池家便不在气头上了? 想得倒美! 苏韵就这么回盯着柳如歌,将话阐明。 柳如歌也就这般委屈痛苦的看着苏韵。 谁料,就在苏韵准备将目光移开的时候,忽然—— “噗通——” 那苏韵才准备挥手送客,结果下一秒,竟见柳如歌猝不及防的给她跪下,在她面前叩了首! 苏韵被柳如歌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得不轻,忙道:“亲家母,你这是作甚?!” 便听柳如歌突然一声哀嚎,道:“亲家母,不如今日同您实话实说,这所有的是非都因我而起,且让我家孽畜的这些刑罚,都加倍落在我这当娘的身上!” 老夫人大骇:“亲家母,你这是做什么?” 这柳如歌,竟突然叩首不起了。 下一秒便听柳如歌那带有哭腔的声音,道:“我有罪啊!这事儿归根结底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惹的!都是我见你们家二郎县试名次在这孽畜前面,遂多唠叨了这孽畜几句,本想鼓励这孽畜多向你家二郎学习,谁知这孽畜起了歹心,想让二郎睡在山头,次日误了考试,他当这样我便不骂他了!这全是小孩子的蠢念头啊!我家这孽畜才十三岁,他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归根结底,都是我这当娘的教导无方啊!” 池家人生生被柳如歌的花式表演惊到了。 方才还要他们痛打顾相笙,见这一招无法平息池家人的愤怒,这回换了条路,开始跪哭卖惨了! 只见这柳如歌没多会儿的工夫,便哭得梨花带雨的,鼻子不停的抽泣着。 苏韵忙道:“亲家母,你快起来!” 柳如歌郑重的道:“我身为一家主母,干出这种事来,我有何脸面起来?我对不起池家二郎,对不起池家家人,同时也对不起这被我逼得走上歪路的儿子!我对不起你们呀!” 池家人纷纷沉默了,且听听这柳如歌到底要说什么。 只听柳如歌继续道:“你们要罚就罚我,要告就告我!都是我的错,是我逼得笙儿行此下策!可是……笙儿他毕竟才十三岁,他还是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大道理?他蠢到见池二不爽,就想让他睡过去而考试迟到。若是真有心害人,谁会用这么蠢的法子!他是冲动,是不懂事啊!可是,一旦这事儿闹到衙门上,人尽皆知,他这辈子都毁了!” 柳如歌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然哭花了妆,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哽咽。 苏韵是听明白了。 敢情是怕这丑事传出去,顾相笙以后也不用在南阳城混了。 因为嫉妒考生,怕考生比他考得好,就给人使绊子,害得对方差点误了考试,还丢了半条命。 这说出去,谁不得对顾相笙敬而远之? 柳如歌今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拦着池家,不能让池家告他! 但苏韵神情却冷下来,坚持道:“你儿不懂事,那我儿呢?得亏他被救回来了,若是折损了,你可想过后果?岂是年幼无知可以搪塞过去的?” “不!”柳如歌声嘶力竭的道,“今日我不是来脱罪的,而是认罪的!我儿也是受了我的诱使,若是他因为我折了这辈子,那我就是个罪人!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不如干脆在此地谢罪!” 柳如歌见池家还不饶顾相笙,遂猛地起身,用了最狠的—— 她竟爬起身来,一把夺过身后丫鬟手里的狼牙棒! 顷刻间,吓得翠红大叫:“大娘子,你要做什么?!” 听闻事情不对劲,正专注装王八跪在那里的顾相笙也爬起来,下一刻,竟见柳如歌拿起狼牙棒,哭道:“我儿犯下如此罪孽,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教导无方,如今唯有一死,方才能给池家众人谢罪呀!” 第191章 打呀 顾相笙被吓到窒息。 不是说好的来赔个罪吗?怎么发展到以命谢罪了?! 顾相笙见柳如歌说罢便抄起狼牙棒欲砸向自己,慌得立刻起身冲了过去,忙喊道:“阿娘!你不要想不开啊!” 这时翠红也卯足了劲儿,拼命去夺柳如歌手里的狼牙棒,哭道:“大娘子,有话好说啊!您快将它放下!” 柳如歌却哭着挣扎道:“你们莫要拦我!误教出这么个劣子,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池家!” 顾相笙这时也去夺柳如歌手上的狼牙棒,哭道:“阿娘!儿错了,这事儿都怪儿顽劣,儿以后再也不做这般恶劣的事儿了!儿当时一时糊涂,没想到后果,要谢罪儿来谢罪,您快将狼牙棒放下!” 这三人生拉硬扯的一幕,可真将池家人看惊了。 这柳如歌也真是个人物,该温润时温润,该知理时知理……若是前两者都不管用,她就带着前两样理论,在这儿寻死觅活,大义凛然的表演谢罪?! 这可是着实克了池家一分,让池家不敢贸然再同她争什么,免得她真想不开,一榔头将自己打死在这儿,死了也会给池家招揽是非和恶名。 老夫人赶忙喊道:“快来人将她拦下!” 不然池家人还能让她在这儿公然自尽谢罪不成? 老夫人话落之后,几个丫鬟和婆子上前去夺那狼牙棒,柳如歌等的就是池家人出手拦她,但这帮人上来拦她,她却将狼牙棒握得更紧,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们休要拦我,让我替我儿赎罪!让我替我儿赎罪啊!” 顾相笙见柳如歌态度竟这般坚决,被吓得也嚎道:“阿娘!儿知罪了!这狼牙棒落在儿身上!” 十几个丫鬟婆子,同时去同柳如歌争那狼牙棒,柳如歌的哭喊声、顾相笙忏悔声、婆子的急劝声混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这时恰逢顾相宜带池映寒选好了衣裳布料,同池映寒回了院子。 结果一进大门,便听闻家里传来一阵柳如歌的哭嚎声。 这种哭嚎声,顾相宜从小便听惯了,那是南月生前每次告状时,柳如歌在顾华生面前惯用的技俩。 她每次都能将顾华生的心,哭软了去。 但这哭声,怎么突然出现在池家前院里? 池映寒此刻也听出是柳如歌的哭声,他脑瓜一转便想到——那顾相笙可是欠他一场官司呢!他定要让整个南阳城都知道,顾相笙在临考前干了什么事儿! 而此刻想都不用想,柳如歌定是想将此事私了。 她想得美! “相宜,过去看看!”池映寒料明了事儿,便同顾相宜前往“战场”。 果然,在抵达战场的那一刻,顾相宜和池映寒一言难尽—— 一个背着大乌龟壳的顾相笙,一个抄着狼牙棒哭嚎着要替子谢罪的柳如歌。 柳如歌虽是疯闹,但她这种疯闹却高于之前二房夫人一筹——毕竟她这烈性的劲儿,着实将池家人闹得也不好拿捏分寸了。 而柳如歌却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瞧那争狼牙棒的两波人,一边是老夫人派去的,纯心要将狼牙棒夺下。而另一边则是柳如歌的丫鬟,看似拦阻,实则在帮柳如歌将狼牙棒留下来,两边势均力敌,如同拔河一般僵持着,加之哭闹、吵嚷,柳如歌是趁着当事人池映寒不在,拉锯战一般逼着池家人发话、松口。 此刻就算池家现在想报官,也因时日太晚,只得等明日。 柳如歌看似胡闹,却逼得池家不得不给出一个说法来。 顾相宜看着眼前那一片混乱,冷眸微眯,忽然张口对池映寒道:“报官与否,是夫君的事儿。这种场面,自应由夫君去解决。” “什么?让本少爷解决?”池映寒诧异。 但顾相宜却坚定的点点头。 “妇人长辈的事儿交给本少爷,也不怕解决砸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无妨。夫君的事儿,理应由夫君做主。” 上次池映寒在屋里看着丫鬟群殴的时候,池映寒随性将他们一同丢到老夫人那里解决,却误打误撞遂了顾相宜的意,当场送走了一个。 这会儿,竟还让池映寒解决? 池映寒向来以为,有顾相宜在的地方,应由顾相宜去拿主意呢! 但得了顾相宜的允应,池映寒便彻底放开了。 让他解决? 咳咳!那他就好好解决一回! 池映寒想着,突然撸胳膊挽袖子,郑重的上前两步。 由于这前院此刻就这么几个人,池映寒的存在感太强,他刚一过去,池家和顾家双方人都注意到了他。 苏韵惊道:“二郎?!” 顾相笙也惊道:“池二?” 池映寒见双方突然都停了手,突然“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扇呼一边看着这群停下注视着自己的人,他倒也一愣,道:“别停啊!你们继续撕,继续撕!我就是个看热闹的,你们继续!” 众人:“……” 话虽这么说,但这正主都来了,让他们如何继续撕扯下去? 池映寒见自己一出现,刚才那一副混乱的场面,便同定格一样,瞬时觉得好生无趣。 他又重复道:“你们继续,继续!怎么我一来,你们就都不动了?刚才岳母为儿赎罪那一幕我看着还挺震撼的,你们也别拦她,让她继续!” 柳如歌:“……” 柳如歌一度认为,自己再这么逼下去,池家肯定会给出下一步说法,依眼下的局势,他们八成也能想个妥善的法子和解。 结果,她这马上要闹成的事儿,怎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池映寒怎么偏是这个时候回来了? 池映寒看着柳如歌整个人愣在原地,倒是奇怪:“岳母,刚刚不是要替儿赎罪,不许这些人拦着您吗?小婿现下已帮你将她们全部打发了,现在谁都不会动手拦您,您现在可以替儿赎罪了!” 柳如歌噎了片刻,心道:这个大傻子,净知道坏事! 但既到了这地步,柳如歌也是个反应快的,立刻哭得更委屈了一分,道:“好女婿,是岳母对不起你啊……岳母千不该万不该背后在这孽畜跟前赞扬你,让他同你学习,是岳母逼得太紧,才生了这档子丑事儿啊……” 第192章 解气 柳如歌转头便换了个方向,朝着池映寒哭着。 她这罪请得倒也专业、精湛。 只是,再抬眼的时候,她却发现——池映寒竟捡起她方才的狼牙棒,用指甲盖弹了弹狼牙棒上的铁钉。 然后—— 下一秒,只听“嘎嘣”一声,狼牙棒上的铁钉竟掉下来一个。 众人:“……” 池映寒看着掉到地上的铁钉,同是瞠目结舌。 但池映寒还是将那铁钉拾起,道:“岳母,这棒子……也不行啊!” 柳如歌:“……” 她活了半辈子,还未见如此尴尬的事儿。 顾相笙见后也一阵诧异,道:“这狼牙棒我用了两年,一直好好的!怎么到你手里就坏了?这不可能!” 他一脸诧异,池映寒同是一脸诧异:“那本少爷也不知怎么回事啊,就这么一弹,它就掉了!你看你看——” 池映寒说着又一指头弹向铁钉,“咣”的一声,又一个铁钉飞了出去。 柳如歌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断然不会蠢到拿一个损坏的狼牙棒过来,这岂不是留下让人拆穿的证据?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映寒“啧啧”两声道:“这狼牙棒太次了!采薇,拿钥匙去我地窖里,将我床头那个刑具狼牙棒拿来,那也是我三叔送我的,我让你们瞧瞧,真正上等的狼牙棒长什么样!” 柳如歌不想看到上等的狼牙棒长什么样。 她只心惊胆战着,这泼皮会不会待会儿让她拿那个上等狼牙棒,自己往自己脑袋上砸! 那一棒子下去,当真要人命啊! 柳如歌心里直毛楞,自打顾相宜嫁给池映寒之后,她时常发现,这池映寒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她活了半辈子,却被一个泼皮克得死死的。 现在倒好,原本快要大功告成的事儿,池映寒这一回来,让她如何继续演下去?难道真要拿狼牙棒自己照脑袋来一棒子,把脑浆都打出来谢罪? 一想到这儿,柳如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好死不死的是,那采薇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把狼牙棒拿来了。 采薇将狼牙棒呈上的时候,面容泛着遮掩不住的吃力,再看那狼牙棒,整个泛着银光,粗壮结实,一眼望去便能感受到其重量和坚韧度,且那长度是柳如歌这个狼牙棒的二倍! 柳如歌倒吸一口凉气。 再看那池映寒,一脸骄傲的让采薇将狼牙棒展示在柳如歌娘俩面前,道:“岳母你看,我这狼牙棒同你那个比较,如何?” 柳如歌一脸尬笑:“当然是贤婿这个好了……” “那岳母你就用这个!咱们得用好的是不是?” 柳如歌吓得心惊胆战,想不到池映寒真要她自己动手捶自己?! 柳如歌被吓得说不出话来,顾相笙更是被吓到了。 池映寒这厮是想趁机夺他娘的命啊! 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瞪着池映寒喝道:“三姐夫,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池映寒眨了眨眼:“我安什么心?不是岳母想拿狼牙棒自己砸自己,然后替儿受过吗?可我看那棒子上钉子都掉了,就给她换个好的呗!” 顾相笙怒喝:“你!你这是想夺我娘的命!我娘一个妇人,怎能受得起这个?!” “可是,不是她自己要代你受的吗?” 顾相笙听闻池映寒这话,每句都不无道理,池家众人也不用再多说一句。 想来,池映寒已经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事儿了。 只是这顾相笙却怒吼道:“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娘!” 池映寒看着顾相笙这怒极的模样,“啧啧”两声,吐出一句:“打住,别装孝顺!” 顾相笙:“???” “你捋一捋这逻辑,由于你不作为,你娘是为你担罪、替你受过,你除了在这儿哭、在这儿骂以外,你还干什么了?有本事你自己担着啊!” 顾相笙不是不知这个理儿,他今日来此,就是想让他娘帮他把事儿平了的,但谁承想闹成现在这样! 池映寒见他们娘俩一脸纠结的模样,他心里也是明镜着——无论多大的仇怨,像打断顾相情的腿那种事,他是不能再干了,但这口气,他同样能为自己出。 “兄弟,你不是想让你娘不去挨这棒子吗?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你只要做出其中一条,蒙汗药那事儿,咱们就翻篇了。” 柳如歌大喜。 终于可以不去衙门了! 但是,大喜之余,柳如歌又是一阵心惊胆战——这池二鬼点子甚多,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柳如歌不由得肝颤起来,只听池映寒郑重的道:“第一,你若是条汉子,这一棍,你替你娘挨了!” “……你是要用那个狼牙棒,冲我脑袋打一棍?!”那不是要出人命吗?! 池映寒郑重的道:“是要打一棍,不过我保证,不死不残,一棍下去,一笔勾销!” 不死不残? 顾相笙能信吗? 他看了眼柳如歌,柳如歌也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用眼神示意他问另外一条路是什么。 顾相笙又问:“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就是,背着你这乌龟壳,到池家大门口跪着,跪一个时辰不许动,口中不停重复着‘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顾相笙听罢,全身一阵抽搐,心道:这也太丢人了?! 池映寒心里倒是觉得,这两条路,不论他选哪一条,池映寒都能解了这口恶气。 池映寒遂道:“我没耐心等你选择,我数十个数,十个数之后你若还决定不出来,这狼牙棒便落在你娘身上了!” 顾相笙当即懵了,眼看着采薇将狼牙棒递给池映寒,柳如歌见那狼牙棒那般沉重,吓得险些失了禁,赶忙捅了捅顾相笙道:“你快选一个呀!” 顾相笙也吓慌了。 他选……他选哪个呀?! 顾相笙断然不想在大街上如此丢人,可那狼牙棒…… 顾相笙抿了抿嘴,弱弱的问道:“那个……我想问下,这狼牙棒,你准备打哪个位置呀……” “哪个位置你就不用管了,保证不死不残,最多半个月下不了床。” 顾相笙:“……” 第193章 弄死 “没意见的话,我要开始计数了!十……” 柳如歌吓得心快跳到嗓子眼去,赶忙推了推顾相笙,喝道:“你还不快做决定!” 这个孽畜,是真想让她挨这狼牙棒不成? 可顾相笙却是要吓哭了。 这……这让他怎么选呀! “六……” 二人推搡的间隙,池映寒已经数到六了。 顾相笙更是吓得浑身都在抖,在外面给一边装王八一边给池映寒磕头,虽然没有打官司来得恶劣,却也把他一个男人的尊严丢尽了! 这他绝不答应! “五……” 那……挨一下狼牙棒? 可见那又粗又重的狼牙棒,顾相笙便全身都在发抖。 “四……” 怎么办?到底选哪个? “三……” 肉体侮辱和精神侮辱,必须得选一个吗? “二……” 柳如歌急了:“你快选呀!” “一……” 顾相笙豁出去了,咬着牙喝道:“我选挨狼牙棒!” 娘的,他豁出去了! 池映寒这刚好数完数,顾相笙便做出了选择。 他这选择,倒是出乎池映寒的意料,池映寒眯缝起黑眸,打量着顾相笙。 顾相笙憋着一口气,怒目盯着池映寒,只听池映寒道:“想不到你还竟是条汉子?” 汉子? 汉子个妹妹! 顾相笙此刻背着个乌龟壳在原地跪着,但他生生的跪不住了,只要看到眼前那巨大的狼牙棒,他的腿都在发抖。 只听池映寒淡然的道:“起来。我池二是讲原则的人,你若要受打的话,便不必跪了。过来站着,你给我下药,我还你一击,咱俩就此扯平。” 池映寒虽喊顾相笙过去,可顾相笙现下哪里走得了路? 站起来之后,整个腿都抖得发软。 好在池映寒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的狼牙棒,并没有注意顾相笙的腿。 但一旁的池家众人和顾相宜却看到了。 且众人看得清清楚楚,有不知名的液体,从顾相笙裤子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池映寒见顾相笙没往前走,一时间有些急了,催促道:“过来啊!离我那么远,我怎么打!” 顾相笙闻言,只得又朝他靠近两步。 他心惊胆战的向前走着,突然听闻池映寒喊了一声:“停!” 顾相笙顿时止步了。 “对,就站在这儿,位置正好适合我发挥。” 顾相笙哆嗦得更厉害了,谁知道他想如何发挥啊?! 池映寒看得出来,顾相笙不是借着一股铮铮铁骨的劲儿让他打的,而是斗足了胆子在他面前的。 池映寒倒是觉得有意思,道:“你可以闭眼。” “真的可以?!”顾相笙惊呼。 池映寒应道:“可以。” 那顾相笙还等什么,还不赶紧闭眼! 顾相笙立刻闭了眼,耳边只能听见池映寒道:“现在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之后开始打。至于打哪儿、怎么打,那是我的权利,我只管保证你不死不残,所以现在做好准备。三……” 顾相笙此刻心脏剧烈跳动着,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站在这里生生等死一样! 他耳边似乎听闻狼牙棒打磨的声音,那沉重的质感,让顾相笙无法不去想若这一棒子落在自己身上,他会不会骨折?会不会跟他姐一样?会不会…… “二……” 他现在是栽了,落在池映寒手里,他就算意外将顾相笙打残,整个南阳城谁能管的了他? 万一…… 他万一…… 顾相笙越想越怕,仿佛闭着眼都能看到池映寒面部扭曲,狰狞的笑着,手中提着沉重锋利的狼牙棒,然后口中喊着…… “一!兄弟你可准备好了!” 顾相笙仿佛已经看到,池映寒挥起狼牙棒,正朝着他脑袋砸去! 他定是要砸头!他定是要他的命! 结果,就在池映寒数完三个数,抄起狼牙棒,扬到高处想要一棒子打去的时候,突然! 还没等池映寒的狼牙棒触到顾相笙的肩膀,顾相笙眼前仿佛看见一个阎王伸出手,要夺他命! 顾相笙忽然大叫一声,接着双膝一软,下一秒,双膝竟重重砸在地上,“噗通”一声跪在池映寒面前,开口嚎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你了,再惹你我终生不举,大爷爷你饶了我!嘤嘤嘤……” 众人:“???” 那一跪,跪得声音可响。 不远的池家人都听见膝盖骨“咔嚓”一声,也不知他这么猛的跪下,跪得疼不疼。 但眼下,他这突如其来换了一种赎罪方式,可给大伙儿吓了一跳。 就连他身边的柳如歌都给吓到了。 眼前这不争气的孽畜,竟然当众哭嚎了起来。 天爷呀!柳如歌刚才仔仔细细的看着,池映寒下手那位置分明是肩膀头,根本要不了人命的! 原是一瞬间就能扛过去的事儿,这孽畜竟被吓得选择磕头叫他爷爷! 柳如歌生生要被他气死了! 但池映寒却是无所谓,道:“怎么?突然变卦选第二种了?” “大爷爷,我都叫你大爷爷了!求你饶我这一遭!求求你了!” 池映寒手头狼牙棒一收,道:“简单!你在池家门口如此跪喊一个时辰,我就饶了你!” “好,好……” 顾相笙此刻早已吓出一头的冷汗,在池映寒即将落棒的那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活着重要,这点名声算个什么,保命要紧啊! 顾相笙想着,连滚带爬的回到池家大门口,恭恭敬敬的跪好。 他即便是豁出名声,也不敢豁出命。 池映寒见他出去了,刚想前去,结果忽然就看到方才顾相笙所站的位置,竟有一滩水。 “这地儿什么时候变这么湿了?我刚才来的时候还没有!”池映寒说着,上前一闻,一股味儿! 池映寒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甚至,下一秒,差点没笑死在原地。 他当真解气了,爽快了! 池映寒遂同老夫人和苏韵他们道:“得嘞,让他跪外面喊我一个时辰的爷爷,我就饶了他这一次。娘,咱们不报官了!” 苏韵这次看着倒也解气,回道:“成,二郎说不报官,咱们就不报官!” 第194章 李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池映寒可是愉悦。 他搬了个摇椅放在池家大门口处,整个人悠闲的翘着二郎腿,躺在上面。 瞧着顾相笙背着乌龟壳跪在外面,嘟囔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池映寒“啧”了一声,不满的道:“大点声!不是让你念经呢!怎么这么没诚意呢?” 顾相笙只得大声喊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池映寒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这样,再大声点!” 顾相笙欲哭无泪:“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这喊声如同喊口号一般,声音洪亮着,引得路过的众人都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顾相笙见周围不时的有人驻足围观,他这张脸简直是要丢尽了。 但池映寒却是爽快。 这时,采薇提着池映寒的鹦鹉和鹦鹉栖息的架子过来,道:“少爷,鹦鹉牵来了。” “嗯,就放这儿。” 采薇遂将架子摆好,将鹦鹉的脚链调整得加长一些,鹦鹉不多时便飞到池映寒的身上,在池映寒身上欢实的玩耍起来。 顾相笙打实不知道池映寒这是在干什么,但见池映寒悠哉的躺在那儿看他笑话,他恨不得冲上去灭了他! 但此刻他又无能为力,只能再度重复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池映寒闭着眼睛,喝道:“声音怎么又小了!大声点!” 顾相笙咬牙,遂声音又大了一分。 人来人往的都听见了顾相笙的誓言,却不知二人这是闹了什么事? 有些闲汉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原是这池二和顾相笙两个草包在考场上一直矛盾不断,这会儿又不知生了什么怨结,顾相笙在这儿赔礼道歉呢! 顾相笙就这么道歉,一直道歉到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顾相笙道:“大爷爷,时辰到了?” 但池映寒并没有回复。 顾相笙这才抬头,竟见池映寒躺在摇椅上,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顾相笙心中恼火,早知道他睡着了,那他那么大声做什么?岂不是亏了! 顾相笙道:“池二!一个时辰到了!” 听闻顾相笙喊自己,池映寒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眼满是怒火的顾相笙,道:“瞅你的样儿,是不愿意啊?” “我大声念了一个时辰,池二你听了吗?!” 池映寒轻松的回道:“没听啊!我睡觉呢!” 顾相笙:“……” 瞧着顾相笙要被气炸的模样,池映寒实在是想笑,但又怕他真气得一股火过去了,遂解释道:“你方才喊没喊,喊了多大声,可有人给你计数呢!” 顾相笙一愣:“什么人?什么人给我计数?” 池映寒听他怨着,遂拍了拍手中的鹦鹉,道:“学一个。” 鹦鹉立刻学舌道:“池映寒大爷爷我错了,我发誓再不招惹你,如有违背,终生不举!” 顾相笙:“……” “鹦鹉都学会了,说明你喊得确实挺有诚意的。” 顾相笙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就这么看着池映寒从摇椅上起身,同池家众人道:“行了,看在你诚意挺足的份上,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发了这么多遍的誓,往后若是再犯,那便休怪我池家不饶你了。” 池映寒说罢,让鹦鹉落在自己的肩头,遂离开了池家大门口。 徒留顾相笙,今日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吓得迟迟喘不匀这口气。 不多时,柳如歌同池家长辈们又连连认错一番,这事儿才这么过去。 柳如歌同是心累到极致,拽起顾相笙,灰溜溜的便离开了。 待到当晚的时候,由于池映寒心情大好,又买了一大堆的零食回房吃去。 瞧着顾相宜这小没良心的今晚破天荒的回来住,也拿出吃食同顾相宜分享道:“都是热乎的,赶紧吃!吃完了早些休息!” 顾相宜却是疑惑:“明日便放榜了,你怎么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 池映寒道:“明日放榜,我现在紧张有什么用?还不抵多吃两口吃的。” “那你吃,多吃些。” 听她又不吃东西,池映寒骤然恼了:“你怎么又不好好吃饭!” “我不饿。” 池映寒还能不知道,她哪里是不饿,她纯是愁的吃不下去饭。 她这个劲儿,他属实受不了。 “明儿放榜,你要愁等放榜后再愁,你现在就愁,完全没必要啊!明日的事你今日就别想了,赶紧吃两口好吃的,没准心情就好了!” 但他话落之后,顾相宜却起身朝床上走去了,道:“我还是先歇息,待我饿了,自然便会吃了。” 顾相宜说罢,干脆上床拉帘,然后池映寒只看到帘子后面一道影子一层层的脱去外衣,然后躺下了。 “顾相宜,你可真不懂生活!零食的用途绝不只是管饱,而是在你惆怅或者生气的时候,一口下去——”池映寒说着咬了口肉筋,然后整个人立刻沸腾起来,“够辣!够筋道!所有的不开心,吃着吃着就都忘了!” 池映寒今儿甚是愉快,又是顾相宜给他买了件好看的衣裳、又是顾相笙那孙子来道歉,还吃着这么好吃的肉筋。 高兴!超级高兴! 池映寒今晚心情好到爆,但顾相宜却没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方才一股困劲儿自心脏涌出,她挨不过那股困意,便睡去了。 池映寒一个人坐在桌边,没多一会儿便将肉筋吃去一大半,他突然想起,顾相宜还一口没吃呢! 包上包上,给相宜留些。 池映寒正包着肉筋,忽然听闻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池映寒起身便去开门,开门之后,竟见是李妈妈。 “李妈妈啊,有什么事吗?” 李妈妈声音不如张妈妈洪亮,嘶哑低沉,缓和的道:“不知此刻少夫人还方便吗?她今日还未服用补药。” 补药? 就是顾相宜天天都得喝的那个药?! 第195章 喂她 池映寒听闻叫她是为了这档子事,不耐烦的道:“她已经睡了。” 李妈妈闻言,一脸的难色,又道:“可是这药,她得喝的。老夫人嘱咐了,断不得。如今张妈妈离开了,老夫人便嘱托老奴来伺候少夫人每日喝药一事。” “不是,她有啥毛病啊?干嘛天天这么捧着药喝?断一天就能死似的!” 李妈妈低声惊道:“她不育啊,少爷您不知道?” 池映寒:“……” 顾相宜不育?! 天大的笑话! 池映寒招惹顾相宜那天,就是因为听闻顾相宜为了推了安瑾瑜的亲造谣不育,才兴冲冲跑过去围观。 结果自己却阴差阳错把这位祖宗给娶了回来。 但老夫人竟一直认为顾相宜不育是真的,这事儿当真要把池映寒笑得肚子疼。 不过,顾相宜的秘密,池映寒自不会给她拆穿。 池映寒又重复道:“我知道不知道能怎样?关键是人已经睡了!” “可这秘方每个疗程七七四十九天,只要断了一日,便要重新开始计数,这谁都担待不得。” 池映寒嘴角一阵抽搐。 这是劳什子药方?想要顾相宜生孩子,分明得她自己答应,只要她答应圆房,孩子那事儿还不好说? 结果这家里搞的什么破事儿! 池映寒虽看着李妈妈面相比张妈妈亲和,态度也和善了不少,但说到喝药这事儿,池映寒还是将她推了出去:“出去出去!就跟祖母说,是我今晚不让她喝!看祖母能怎么说!” “少爷,这事儿断然不能这么处理啊。” 池映寒更不耐烦了:“到底是我生孩子还是我祖母生孩子?我都不急,她急什么?出去出去!” 说罢,池映寒便将李妈妈推了出去。 这喝药的事儿,在张妈妈手里的时候就没断过,到了李妈妈手里,反倒是愁事儿了。 李妈妈反身便回到老夫人身边,将这事儿回禀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然你以为从未对奴婢下过重手的归雪阁为何偏要将张妈妈打发了?二郎也是越发的顽劣了,这事儿不能纵他。你且等一个时辰,问问人睡醒没,若是二郎再拦阻,便将二郎拿来,老太太我同他说!” 大半年没生出孩子来,归雪阁还有理了不成? 老夫人摆手差使李妈妈下去,并嘱咐道:“剩下的事儿便不用你管了,尽管听我差使便是。” “是。” …… 而池映寒自是不管那么多的,待李妈妈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床帘后的那抹小身影。 顾相宜换衣的时候,从来都是回避他的。 就她这样,还生孩子?池映寒这辈子都没打算指望让顾相宜给他生孩子。 不过她睡了有一会儿了,若她再睡下去,肉筋恐是要凉了。 说好的吃饭,她到最后也没吃。 池映寒想着便不由得有些恼,遂拿起一块肉筋,起身来到顾相宜床边,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缓缓靠近了床上的人儿。 顾相宜果真是早已睡熟了,这两日她似乎泄了气的疲惫。 方才说好了睡一会儿饿了便起来吃,但瞧她这样,估计得空着肚子睡到天明去了。 小祖宗也真够麻烦的! 池映寒想着,更是爬上了床,在顾相宜不知情的情况下,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抱着肉筋的包裹,一只手拿出一块肉筋,将肉筋放在顾相宜鼻子旁边。 池映寒可是觉得,这肉筋味道大着,且还带着一股香辣味,打老远便能闻到。 但他在顾相宜鼻子旁边挥舞了半天,顾相宜竟没反应。 是她鼻子不灵,还是味道不够? 池映寒遂将一包肉筋都打开,那一股香辣味儿扑鼻而来,瞬间给池映寒馋坏了! 但他这包肉筋,纯是给小祖宗留的。 然而…… 顾相宜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该睡继续睡。 池映寒急得都发愁,道:“小祖宗,你再不吃它就凉了!这么好的肉筋,你怎么那么狠心舍得错过了?!” 这女人,够无情! 但池映寒之前决定了要让她在睡前吃东西,不能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池映寒干脆在顾相宜耳边发起了阵阵噪音:“相宜,起来了!” “……” “相宜,卯时了!” “……” “相宜,天亮了!” “……” 结果,这三个说辞下去,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池映寒憋了口气,道:“池映海来找你了!” 顾相宜:“……” 她这才蹙了蹙眉。 方才池映寒的话,她隐隐约约都听得见,但她实在是太困了,他再闹她,她也不会起来陪他玩。 顾相宜遂闷哼一声,下一秒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池映寒瞠目结舌。 他督促她吃饭,她居然用翻身来表达嫌弃! 得,她翻身,那池映寒也跳下了床,又出现在顾相宜正前方。 “相宜,你饿了。” 顾相宜:“……” 她不饿! 但池映寒偏是自顾自的拿出一块肉筋,又道:“你饿了!” 她真是要烦死他了! 她一脸嫌弃的睁开眼睛,烦躁的话语刚要说出口,突然! “唔——” 一块肉筋生生的塞进她的嘴里。 这是池映寒惯用的技俩,虽然她喂他吃什么东西都是他撒娇求来的,但他却喜欢强行给她投喂什么。 一口肉筋入了嘴,顾相宜不得不嚼碎吞下,吞下之后,她撑起身子,强调道:“我不饿……唔!” 谁料,她话还没说完,又一口肉筋被塞进了嘴。 池映寒却抢先一步道:“你想睡觉是?把这包肉筋都吃了,我便不扰你!” “池映寒,你胡搅蛮缠!” 池映寒对这形容词却是得意,道:“这是一个无赖的基本修养。” 顾相宜:“……” 池映寒将肉筋拿近了一些,道:“吃,吃饱了再睡啊!” “……晚上吃这些油腻的不好。” “那晚上不吃东西就好了?” 顾相宜听罢,懒得跟他争,道:“我也不同你犟,明日放榜,我看榜上有没有你的名!现在在这儿招惹我,明儿你若是考砸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池映寒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有没有他的名,那是明天的事儿。 让顾相宜吃完晚饭再睡,是今天的事儿。 池映寒拎得清。 第196章 暖床 而当下,既然把顾相宜招惹起来了,那他便要监督她将肉筋都吃了。 但即便是吃完了肉筋,顾相宜依旧是一副疲惫模样,那困恹恹的模样,仿佛仍未睡醒一般,瞧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儿,池映寒俊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坏笑。 顾相宜见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骤然警惕:“池二,你莫不是又生了什么坏道?” 池映寒驳道:“没有啊!我是看你这困起来的模样,倒是蛮有意思的。好了好了,吃好了就赶紧睡,我不扰你了!” 池映寒虽这么说着,但顾相宜凭着直觉,便知道情况不对。 不然她困成这般,他这般兴奋干什么! “池二,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趁我睡了,对我下手?” 池映寒被顾相宜突然的猜想吓得一愣,赶忙驳道:“哪里的事儿!我不过就是觉得,你今日睡的这么迷糊,那……你应该也不会管我今晚在哪儿睡?!” 顾相宜就知道情况不对。 原来池映寒是要爬床! 池映寒先前就因为碰了她一次,便生生被赶下床重新打地铺,直到前些日子他生病了,方才能重新回到床上睡去。 现在看顾相宜这模样,估计今夜他爬上床睡,她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顾相宜之前是忌惮池映寒爬床的,他睡熟了定要招惹她。 见顾相宜还犹豫,池映寒从身后掏出一把剪刀,递给顾相宜道:“不放心的话,枕头底下放这个,我若对你图谋不轨就戳我。” 顾相宜看着这把锋利的剪刀,忽然觉得…… 他们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她还用这个防身,属实有些过分。 她遂道:“罢了,不用这个了,你睡床便是。” “当真不用了?” “不用。” 这半年过去,顾相宜对池映寒偶尔碰她也习惯了,只要不涉及圆房,其他的倒也不至于这般防备。 而她说不用,他便将剪刀丢到一旁去了。 而就在这时,李妈妈又来敲门了。 “少夫人,起了吗?” 顾相宜听闻李妈妈沙哑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她险些睡过了头,忘了这李妈妈催她喝药的事儿了。 顾相宜赶忙从床上爬起,池映寒见她要去见那李妈妈,怒道:“她怎么又来了?相宜你等着,我替你将她打发了去!” 顾相宜却道:“不用。我怀里揣了几颗催吐丸,不用怕她,将汤药接下便是。” 顾相宜说罢,便将门打开,那李妈妈见顾相宜出来,朝着顾相宜弯腰行礼,满是歉意的道:“这么晚,打扰少夫人了。” “无妨,老夫人这也是关心我。” 李妈妈面容比张妈妈和善许多,顾相宜瞧着她却也有几分顺眼,不多时便在李妈妈面前,将药饮下。 李妈妈又行个礼,便离开了。 池映寒遂坐在床上,看着顾相宜待李妈妈走远后,呕了半天才将汤药全呕了出去,在呕完药后,顾相宜更是筋疲力尽,倒头就睡。 池映寒见顾相宜似是习惯了这种日子,心里涌出一阵不是滋味儿。 他似乎也不得不认他和顾相宜在这家里,都不是能呼风唤雨的主儿。 但他瞧着顾相宜早已将服药当成了小插曲,并不在意什么。 她不在意的事,他不多时也将它忘了。 偶尔发生个小插曲,在意它做什么? 今日顾相宜准许他以后可以回床上躺着,池映寒如同得了大赦一般,盖上被子后在床上翻来滚去,激动的睡不着。 看着旁边顾相宜的睡眼,池映寒更是在他那半边床各种兴奋。 甚至…… 他破天荒的有点耐不住自己就在自己的被窝里待着。 反正他也不会乱来,那他们挤一个被窝不成吗? 再者说了,顾相宜只说不能扰她,但是没说不让他钻被窝啊! 池映寒想着,俊脸上露出一抹遮掩不住的坏笑,于是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顾相宜的被褥,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整个人便挤进了顾相宜的被褥里。 他的第一感觉是:嗯,还是顾相宜的被窝暖和。 愉快! 兴奋! 高兴! 甚至仿佛忘了明儿府试放榜这档子事儿。 顾相宜哪里知道,池映寒在她被窝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以至于折腾到他嫌顾相宜的单个被子不够他发挥的,将自己的被子和顾相宜的被子合并,两被半叠加合成一被,然后在被窝里动来动去。 远看那床上被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大鼓包。 待到后半夜,池映寒这才困得没力气折腾,滚了两圈回自己这边的枕头躺着,消停了下去。 待顾相宜起床的时候,池映寒早已老老实实在自己那半边床睡了。 顾相宜不仅感慨:“难得你学乖了,昨个儿一晚上都没扰我。” 池映寒当然学乖了,他当然知道招惹小祖宗是要把握分寸的。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每次靠近小祖宗,都会让他心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愉悦。 顾相宜却没心思观察他的情绪,今日是府试放榜。 之前暂歇了两日,却冲不下她对府试成绩的重视和紧张。 顾相宜一大早便嘱咐池映寒道:“快些起来,府试放榜我同你去看,回头将成绩通禀给家里。” “知道了,待我洗把脸就跟你去。” 池映寒倒也是心大,你若现在问他考题,他不记得几道了。 只剩隐约的认知——他觉得自己发挥得还不错。 顾相宜带池映寒来到放榜的地点,虽说他们来的不晚,这时府试榜前也围了一群人,见池映寒和顾相宜二人前来,有些人注意到了,远远的议论起来。距离他们二人近的,却一言不发。 顾相宜听着嘈杂的声音,心里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但愿这榜单上有池映寒的名字,不然她当真不知如何同家里交代了! 顾相宜遂从榜首开始扫,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她眼前掠过,但就是看不到池映寒的名讳。 她是越看越焦灼。 直到池映寒用折扇怼了怼她。 顾相宜忙道:“你干什么?别闹!” 池映寒一脸的无奈:“相宜,你看反了!” 顾相宜:“???” 第197章 榜尾 “你说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你得倒着看,从下往上找!” 顾相宜一脸懵,听闻池映寒的话之后,顺着池映寒折扇所指的方位,朝着榜尾望去。 倒数第一,顾相笙。 倒数第二,池映寒。 池映寒指着自己倒数第二的名字,道:“你瞧你瞧,这倒着找,一下子就找着了!” 顾相宜:“……” 看着这府试的成绩,顾相宜整个人脸色瞬间难看下去。 倒数第二! 虽也通过了府试,但却是以倒数第二的成绩考过的。 可是…… 这怎么可能?! “池二,你怎么才考了这个名次?!” 池映寒心情却是愉悦着,答应小祖宗的事,他做到了。 池映寒毫不在意的回道:“考上就行了呗!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而且又不是倒数第一,底下有顾相笙那孙子给我垫底呢!挺好挺好,一点都不丢人!” 看池映寒那模样,纯是考上就足矣。 但顾相宜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考场上你作的都是些什么诗?怎么分数能给你判这么低!” 池映寒答道:“当时脑袋疼,也没发过多发挥新诗句,索性就把前几日作的诗拿出来了。” 前几日的诗! 前几日的诗,他们没泄露过,应该可以判作池映寒当场作的诗。 可那每首诗都是寓意浓厚的,怎会考成倒数第二?! 顾相宜本想同池映寒说这事,可池映寒偏是不在意。 “好啦好啦!我当时不是发烧了吗?可能哪里答得不够好?但这不也考上了吗?只要能考上,排第几名都无所谓!本少爷只知道从现在开始,本少爷是童生了!以后看谁敢说本少爷是草包!” 池映寒说罢,便拉着顾相宜离开了人群。 离开的时候,道路两旁不时有人指指点点。 多数是在议论,池映寒这个草包,竟也上了榜! 可再瞧他媳妇知书达理、精明能干的模样,众人纷纷猜测——这同他媳妇离不了关系。 池映寒看到周围的人脸上露出的震惊,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和畅快。 他头一次见这些人用这种眼神看他——虽然不甘心、不相信,但却不得不承认,榜上明晃晃的有池映寒的名字! 池映寒更加意识到这一点——托了小祖宗的福,如今他已彻底洗去了草包的名声。 他竟是个有童生头衔的人了! 童生虽不及秀才有尊贵,但那也不是市井闲汉考得上的! 池映寒想着,遂也挺直了腰板,在众人的诧异中离去。 看榜的人,无不处于震惊之中。 那南阳城出了名的无赖,竟开始走科举之路了,当年笑话过池映寒的,多数都咂咂舌,却再说不出一句闲话。 这其中,也包括安瑾瑜。 府试是元知府亲自主持的,他在看到池映寒过了府试之后,心生一阵恼火,去找元知府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池映寒是怎么考上的? 元知府叹了一声,道:“本官只负责监考,阅卷另有其人。原本糊名阅卷的时候,池二那张试卷,无论字迹还是内容,排名都十分靠前,但在撤除糊名准备排榜的时候,阅卷人发现这排名上了前十的人竟是南阳城出了名的草包池二,遂问本官究竟有没有舞弊,诗词究竟是不是他写的?” “然后呢?”安瑾瑜心头一阵恼怒,原来这池映寒,竟排到前十去了! 元知府不疾不徐的道:“你甭看本官平日收些小惠,但这科考总是大事。本官需实话实说——全程本官一直看着他,他没有舞弊,本官不会污蔑他。但他得了个懂得吟诗作赋的媳妇,这些诗词,有很大的嫌疑是他媳妇作完,他全部背下来的,不然他一个草包,竟能作出这么些好诗来?” 元知府继续道:“本官如实禀报情况,阅卷人听闻,商议了许久如此是否算作舞弊?但不得不说,他媳妇确实也是押着题了,舞弊中的任何一条他都犯不着。这府试,他理应通过的,但由于作的诗存在非本人原创的嫌疑,名次降到了倒数第二。” 倒数第一那位,是元知府在收卷整理卷纸之后重新替顾相笙答的,顾相笙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叫他将试卷填满都不会,还得元知府换一张试卷重新写。 安瑾瑜在听闻之后,不由得咬牙切齿。 顾三姑娘究竟是何意?竟如此帮着池二! 这次是被发现了,降了名次,若是下一次呢?她是想凭借自己的才学,扶持一个草包去同他争不成? 待安瑾瑜听闻这事儿之后,一股怒火蹿起。 他定要高中,他定要风光。 顾相宜纵使想凭才学与他争,也根本争不过他! 安瑾瑜当夜在书房内,越发奋笔疾书起来。 夜深的时候,元玉婉前来敲门。 “夫君。” 安瑾瑜在知道是她来了之后,虽是冷着一张脸,却又不得不看在祖母的意思上,不斥她一句。 安瑾瑜只吐出一字:“进。” 元玉婉遂推门进入,手中端着莲子羹,轻声道:“夫君一直都未吃晚饭,婉儿怕夫君饿着,特意做了碗莲子羹来。” 安瑾瑜却也不看他,恭敬的道:“有心了。” 元玉婉这时便将莲子羹放在桌上。 二人心里明镜彼此是什么处境,什么想法,但面子上的事儿,安瑾瑜是能给元玉婉的。 元玉婉只叹,自己早就发现安瑾瑜是冷情之辈,对于安瑾瑜如今的举动,她不意外。 但她特意为自己的婚姻求过签,签上的天机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元玉婉虽悟不透,却还是要为自己争一分希望。 元玉婉遂道:“听长辈们说了,原来没几个月的时间,夫君便又要报名了。” 安瑾瑜一遍翻书,一边道:“那又如何?” 元玉婉道:“听闻夫君想重考乡试,争一次榜首。” 安瑾瑜没回应她,继续看他的书。 元玉婉知道,这位爷这是又不愿意了,生怕元玉婉这是讥讽他。 元玉婉只得阐明道:“婉儿没别的意思,只觉得乡试虽然没中解元,名次也是不错的。夫君究竟是执着什么?” 第198章 忌惮 执着于什么? 她这话似有深意一般,惹得安瑾瑜心头一阵烦躁。 “科考是男子的事,大娘子顾着内事便是,莫要逾矩。” 她想多说一句,安瑾瑜便如此打发她。 可复习的时日却是不多,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会执着于乡试名次? 元玉婉斗胆劝道:“婉儿也是心忧夫君,想同夫君谈谈。” 谈话间隙,安瑾瑜翻了一页的书,未答她的话。 安瑾瑜已把话撂那儿了。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元玉婉心里没点数? 元玉婉见安瑾瑜不理她,同是不知面对如此郎君,她要如何付出自己一片真心。 但她总不能依仗安老夫人和安夫人的威压,几度让长辈传她的意思,如此只会引得安瑾瑜越发反感。 元玉婉遂也豁出去,同安瑾瑜直说道:“夫君想考解元,可是为了顾娘子?” 安瑾瑜闻言,正欲翻书的手,忽然止了。 他不答话,只闻元玉婉今夜斗胆同他讲明:“婉儿知道,夫君心里一直满是顾娘子,这点婉儿无法改变。可人是会变的,满南阳城无人不知顾娘子同池二和睦恩爱,没有任何的矛盾,同池二朝朝暮暮。无论什么结果,都是顾娘子都选择。可夫君却因这事儿一直同自己过不去,一直折磨自己,婉儿看着心痛。” 这话,倒是将安瑾瑜逗笑了。 他终是抬头,对视着戴着面纱的元玉婉,道:“那你倒是说说,他们过他们的日子去,我为何心痛?我因一个妇人心痛?岂不是笑话?” “可夫君偏是因为此事,执着于乡试解元。今年秋季乡试,明年二月便是会试,夫君只有一年的时间备考会试,却将其中一半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乡试上,这足足折损了半年的时间!夫君衡量一下,即便是这次乡试中了解元又如何?只剩半年的时间冲会试,别家准备三年,夫君只准备半年,会元很难落在夫君头上,那夫君便要再等三年时光,再重考会元吗?” 安瑾瑜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是没掂量过,乡试和会试,他同时备考,很难将两者都顾及到。 即便乡试中了解元,会试也很难是会元。 不是会元,又没有意义,他又要重考争会元。 如此反复,这三年又三年,他在折腾什么? 干脆不计较什么榜首,明年过了会试,再过三年后就能去参加殿试。 飞黄腾达,最快不过四年时光。 甚至殿试之前,他同是可以入仕作官。 此刻他却因咽不下这口气,偏要在此停留。 若是因乡试重考耽误太多精力,明年会试受到影响,一耽搁便是三年。 何苦因为一个女人,冒如此大的风险? 但安瑾瑜就是不甘心。 “夫君,说句不中听的,婉儿今日见夫君去问那池二考上童生的事儿了。想必夫君也忌惮池二参加科考,可夫君若是因赌气误了会试,再加之夫君想求会元,再耽搁几年,这几年里池二飞黄腾达,夫君岂不是更是气不过?” 元玉婉的话,生生戳了安瑾瑜的心。 安瑾瑜当即将书置于桌上,心情一时间难以平复。 房内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元玉婉说尽了话,尚不敢多言。 安瑾瑜沉默了片刻后,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开口道:“多谢大娘子挂记了,天也不早了,大娘子早日回去休息。” 一句不冷不热的问候,让元玉婉无法再多留于此。 方才的劝告,也不知安瑾瑜听进去没有。 但元玉婉看得出来,池映寒顺利考上童生的事,让他心里着实膈应、忌惮。 顾娘子能将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拉入科举之路,若是她能成功的培养池映寒去同安瑾瑜争,安瑾瑜会生生的气吐了血。 可元玉婉不是不知道,那顾娘子也是个好强的人,这事儿终归避免不了。 元玉婉同时心里也明镜着,如今自己这般处境,连那顾相情也生生的笑话她。 每次去顾相情那屋里训导顾相情,顾相情神情中都带着一丝忤逆。 她堂堂大娘子,在家都无法给一个卑贱的妾立威,这是成何体统。 倒是池家,又是张灯结彩的一晚。 虽说是榜末,但这童生,池映寒当真是考上了! 家中夫人们纷纷贺喜,并道:“照着如此速度,想来今年八月的院试,二郎也能参加了!” 如今是四月中旬,距离院试尚有不到四个月时间。 池映寒如同卯足力气去追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一样。 八月,还要考第三场。 顾相宜记不清又是哪位夫人说的话了,只听那高呼声:“加把劲儿许是有希望的,咱们二郎聪明,二郎媳妇又才学渊博,不逊于那些专门的先生。” “对,这可真是好兆头啊。” “即便考不中也没事,那院试不比乡试、会试,三年两次机会呢!” “……” 顾相宜一人坐在那儿,又不多言了,思绪复杂着。 争,她是要争的。 八月的院试,如果能让池映寒考上秀才,那将是翻身的一战! 从此哪里还有什么恶名,她若是秀才的媳妇,整个南阳城谁敢再说她闲话! 可是…… 这次的府试,池映寒作的诗怎么就如此不被看好,按说池映寒作的那些诗,她都审过甚至加以纠正点缀的,怎么会是倒数第二的排名?! 池映寒看得出整个宴席看似热闹,实则同往日一样,又是唇枪舌战。 他考府试就准备了四个月,接下来四个月,顾相宜恐是又不得安生了。 池映寒看顾相宜这绷着的俏脸,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祖母,我瞧着以往的庆祝只有吃吃喝喝,也怪无趣的,明日咱们出去踏青!我记得相宜之前也说过,待我病愈了,咱们大家伙儿踏青去!” 老夫人惊喜道:“踏青?好啊!这还未入夏,正值深春,花繁叶茂的,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见老夫人答应,池映寒立刻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下顾相宜,欣喜的道:“明儿踏青去!咱们散散心,回来该做功课再做功课!” 第199章 犒赏 “踏青?” 顾相宜现在已在满心筹备院试,谁料池映寒这时提出了全家去踏青。 而顾相宜却低声同池映寒道:“可咱们距下一场考试,只有四个月时间了。” 四个月时间。 顾相宜正愁这事儿呢! 古往今来可当真鲜少有四个月时间考上秀才的,即便是她的才学加上池映寒的聪慧,这时间也不够他们准备的。 她这会儿正愁着,池映寒竟大大咧咧的提出郊游? 池映寒见她似乎不愿答应,道:“你不是喜欢花儿、草儿、鱼儿、鸟儿的吗?咱们便出去踏青,散散心去呗!” “可是……” 见顾相宜还犹豫,池映寒赶忙转向老夫人,同老夫人道:“祖母!这次我能考上童生,相宜功劳可大着,甚至可以直言,没有她就没有我这个童生头衔,更别说有资格参加院试考秀才。所以咱们是不是理应犒劳一下相宜,然后再带她出去散散心?” 老夫人自然知道是这么个理儿,池映寒不再游手好闲,功劳全在娶的这个大娘子身上。 老夫人忙道:“那是自然!相宜想要什么犒赏,同老太太我说说,都赏给你!” 池映寒借机,赶紧对顾相宜道:“你看,祖母都发话了,不仅明日要去踏青,还给你犒赏,要什么犒赏,你快告诉祖母!” 说到犒赏,顾相宜不敢贸然同长辈们索取什么,不然闹得好似她不是诚心督导二郎一般。 但池映寒既提了,顾相宜便起身,先朝老夫人行了个礼,遂恭敬的道:“既说到这儿,相宜便要斗胆了。” 老夫人道:“哪儿的话,二郎得以正式参加科考,相宜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犒赏,尽管提便是!” 顾相宜抿了抿嘴,笑道:“相宜想要南阳城内,公公名下的四个铺子,分别立于东、南、北、中,其余四街,以开分堂。” 这事儿,顾相宜断然不该贸然提起的。 毕竟那些铺子可不是池映寒名下的废铺子了,而是池天翔名下的铺子。 并且,还是四个。 坐席上,一直没表态的池天翔突然生了些好奇:“相宜你这是要在南阳城最主要的五街,各立一家分堂?” “正是。” 池天翔不由得打量起顾相宜来,匀她几个铺子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他曾以为顾相宜只想经营一个药铺,但现在看来,顾相宜的志向,却不止如此。 “匀你倒也无妨,你这两日将药堂账本拿来给我看看,我再看看匀你哪个铺位妥当。” 顾相宜回道:“前些日子业绩有些滑坡,但这两日经稳定坐堂,业绩回温,每日二百两盈收。” 每日二百两? 在场的妇人可是惊了! 那一处药堂,一个月下来便是六千两! 顾相宜开的药堂,如今已赶上池家那些主铺的盈收了! 若在开分堂,这小娘子是要奔着月入万两去? 这可当真了不得! 而池天翔听得出来,顾相宜是见既然说也当众说了,不妨交代一下账目,以防池天翔忌惮她的分堂经营不出业绩,匀她四个位置偏僻的堂口。 但池天翔若是匀她位置最佳的铺子,那便是公然宣告池天翔将她干涉家中商路的权利敞开了,日后顾相宜会更加方便的涉足家中商业事宜。 给不给她这个活口,池天翔还要看她的能力和表现。 顾相宜见池天翔没再发话,似是从了池天翔的意,又当众透露了一句,道:“如玉堂开堂至今,共盈收四万余两银钱。明日相宜便将账本给公公审阅。” 四万余两! 这数目一出,池家众人皆是惊骇! 这药堂开了半年,竟盈收四万余两。 这业绩,未免也太可怕了! 只有一旁的池映寒心里知道,四万余两又如何?顾相宜为了这药堂付出多少心血,甚至连命都要搭在药堂里了! 但池映寒也知道,既然顾相宜已将日收益和总收益都报了出去,他不需再多说了。 这药堂经营到什么水平,配不配匀出位置最佳的档口给她,池天翔心里有数,众人心里也有数。 但池映寒还是帮顾相宜说了一句,道:“爹,相宜这药堂经营得火热着,确实应趁热打铁再其他街道再开些。” 池天翔道:“开自是应该开,但我说了,在哪儿开比较适宜,这同是门学问。咱们现下也不公然讨论这个问题,咱们大家伙儿明日郊游散散心,相宜你也放松放松心情去。这些要紧事儿也不差这一两天。” 顾相宜遂笑着应下。 于生意上的事儿,池天翔比她更懂拿捏。 顾相宜该做的都尽力去做了,只看池天翔答不答应给她放权了。 待晚宴结束之后,池映寒同顾相宜回了院子。 池映寒见顾相宜回去的时候,仍是绷着俏脸,他属实见不得顾相宜总是一脸愁容。 之前府试愁也就罢了,如今府试结束,她又开始愁八月的院试,以及药铺分堂一事。 说到那院试,池映寒才是院试的当事人,但他完全不愁这事儿。 回去之后,池映寒便张罗着让宁儿去给他收拾一下明日的吃食,道:“你去将我存于冰窖的肉菜连夜整理好,明日踏青的时候带去吃。” “是,少爷。” 池映寒嘱咐下去之后,便回屋去整理其他一些物件儿。 “相宜,明日踏青,你想带些什么玩物?风筝你喜不喜欢?”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般期待的将自己平时的玩物都拿了出来,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她倒也放松了一分。 他是科考的当事人,总不能逼他太紧,明日让他休息放松一天,他能开心些,也是好的。 顾相宜遂道:“你喜欢玩哪个便带去,大家一起玩便是。” “我喜欢的?那可多了!藤球、沙包、垂钓,还有射箭,我都喜欢!我这不问问你喜欢哪个吗?找些咱俩能一起玩的!” 池映寒嘿嘿一笑,仿佛明日玩什么,全凭顾相宜的意思。 他提议郊游,还不是为了让顾相宜能散散心,心情好些? 但顾相宜倒是觉得,明日郊游是能让池映寒放松些,也便于歇息过后重新打起精神准备下一场考试。 第200章 上船 思及此,顾相宜心绪和缓了些,遂同池映寒道:“那你带我放风筝罢,我也有许多年没放过风筝,没踏青过了。” “好嘞!我明日带你好生玩玩去!你看看你还喜欢什么?我都带去!” “你喜欢什么你便带去,到时候若我玩的来的,便同你玩玩。” 池映寒听她这么说,干脆便不挑了,道:“你这么说,那我可全都带上了啊!到时候挨个带你玩!” “好,既你都喜欢,那边都带着,到时也方便你玩的开心。” 池映寒麻利的收拾起明日要带的东西,但突然发现刚才顾相宜的话,怎么越听越别扭呢? 不是他要带她去踏青,放松心情吗? 怎么反成了她纵他开心了?! 但池映寒刚要开口问她,这时,门外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响,还以为又是恼人的李妈妈,结果开门之后,发现竟是一个他有些眼生的丫鬟。 池映寒疑惑的道:“你是……” 那丫鬟道:“奴婢三燕,方才见宁儿收拾肉菜有些吃力,我们几个便帮着收拾了,现下肉菜都已穿好,特让少爷看看是否妥当。” 三燕说罢,池映寒便同她出去一趟。 结果到了后院,他才反应过来那三燕是哪波人——竟是先前传闻中三房夫人送来的干活费劲又好吃懒做的六个丫鬟。 今儿破天荒的竟主动干活了,且还干得如此勤快! 惹得池映寒都有几分诧异,他看着这几个丫鬟,倒也不顾忌什么,直接同她们道:“原是你们做的,你说你们来这儿大半年了,我也不常见你们,刚才单拎出来一个同我讲话,我都不认得是谁。” 丫鬟们抱有歉意的笑了笑,由方才的三燕率先道:“奴婢三燕。” 她话落之后,旁的丫鬟也道:“奴婢紫云。” “奴婢翠叶。” “奴婢清蝶。” “奴婢云儿。” “奴婢兰香。” 池映寒从左到右认了一遍:“三燕、紫云、翠叶、清蝶、云儿、兰香。” 丫鬟们笑了笑,朝池映寒点了点头。 池映寒从左到右又数了一遍,道:“成,这把我记住了!你们这串串得还挺精致的!” 说起来,这些丫鬟也不是不会干活啊,以前却又懒又不常见,今儿丫鬟们替宁儿揽活,可是将池映寒惊到了。 丫鬟们道:“少爷若觉得肉串穿得妥当,奴婢们便将其存入冰窖了。” 这肉串得如此妥当,她们竟还要规规矩矩的再问一遍? 池映寒遂道:“妥当!妥当!活干得不错!” 池映寒说罢,这些丫鬟便将肉菜都搬下去冻着了。 池映寒直到回来的时候,仍是一脸震惊。 这会儿顾相宜已在看她的经书了,池映寒回来忙道:“相宜相宜,可不得了了!” 顾相宜抬头:“怎么了?” “你后院里那六个丫鬟,竟然主动干活了,而且活干得贼麻利!什么情况啊她们?” 顾相宜听后,却是一愣:“难道不正常吗?” “正常?怎么正常了?难道不反常吗?” 顾相宜不是被六个丫鬟惊到的,倒是被池映寒惊到的。 “那几个丫鬟实际上干活确实挺利索的。不过先前和张妈妈不和,张妈妈越是呵斥她们,她们便越叛逆,不从张妈妈的意,故意闲得懒散又八卦,甚至还集体睡午觉。可实际上该她们做的活儿,在她们那儿是挑不出毛病的。张妈妈这么一走,她们反倒舒坦了,没人逼着她们、训着她们,她们反倒愿意勤快些,这几日她们勤快多了,院里的鸟羽都不见一个,你只是才发现罢了。” 池映寒竟不知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儿,忙问:“这是个什么道理?” 顾相宜合上书,起了身,同池映寒道:“和我驳了你父亲的训教方法后你能考上童生,是同一个道理。” 池映寒:“……” 顾相宜遂拿起池映寒包裹里的藤球,忽然笑了笑道:“明儿踏青,多考虑考虑明儿怎么玩的开心,这些让你头大的事儿便别想了!乖!” 池映寒一阵无语。 这话难道不是他该同她说吗?怎么又反过来了?! 不过她说的倒也不错,一想到明日能同小祖宗一起出去玩各式各样好玩的,他便兴奋的睡不着。 以至于今夜上了床后,顾相宜已经躺下睡了,他盖着被褥,对着顾相宜的俏脸躺着。 大半夜的精神的睡不着,只得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相宜的俏脸,然后越盯越精神。 顾相宜着实拿他没辙,被他惹得翻了个身,背对他睡。 “相宜,你转过去干嘛?” “左侧躺久了压迫心脏,我换个方向睡。你也早点睡。” “但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数羊!” “噢……” 见顾相宜又不陪他玩了,连盯都不给盯,池映寒只得闭上眼,开始默念:“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这个方法倒也屡试不爽,待数到八十个顾相宜的时候,池映寒的困劲儿便上来了。 次日,清晨。 家里老老少少起得甚早,张罗着今日家族踏青。 顾相宜也早起去了趟铺子,将池映海带了过来。 整个家族的游玩,即便池映海跟着不说话,也适合让池映海见见世面。 甚至连顾相宜本人都没想到,今日大家伙儿去了湖边,湖边竟已有艘巨大的游船在等着他们。 老夫人道:“说到踏青,城外东郊有处紫藤花林倒是蛮盛,许多人家近日都去那儿赏花游玩,今儿咱们也去那儿乐一乐。” 老夫人正说着,池天翔便搀扶着老夫人,一边扶她上船,一边叮嘱道:“母亲,慢点。” 老夫人上船之后,其余的夫人们也接连上船,人多了之后,船也开始有些摇晃。 到了顾相宜这儿的时候,顾相宜见这岸边和船隔着近一尺的距离,她个头小,迈不开大步,倒有些畏惧。 但她正犹豫着,忽然! 肩腋忽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并将她向上托起。 还不及她反应过来,便被池映寒猛地抱起,整个人被他捞上了船。 第201章 欠打 顾相宜被池映寒突如其来的一抱,惹得一惊。 但还不及她开口,池映寒便忙推着她道:“你快去找个位置坐好,别颠簸到。” 池映寒直接将顾相宜推到苏韵身边的空位,苏韵也朝她招了招手,道:“来,相宜快坐。” 许是在这家里,无论池映寒还是旁人,都默认了顾相宜是主母身边亲近的人,得了这般依仗,顾相宜自也有一丝安全感。 她坐下的间隙,老夫人也道:“这船是有些颠簸,许是今日风有些大的缘故罢。” 这时,池映寒才发现池映海还在岸边等着,遂过去问道:“能不能上来?上不来我拽你一把。” 池映海才不要他拽! 池映海遂一条腿向前一迈,这一迈,整个船又颠簸起来,池映海惊得赶紧另一条腿也跟上。他这般着急的上了船,却也险些摔倒。 还是池映寒赶忙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稳。 池映寒见他非同自己过不去的模样,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道:“下次上不来就直说,二哥哥我又不是不帮你。你说是不是,相宜?” 话说到这儿,还非要扯上顾相宜,顾相宜瞧着他那嘚瑟的模样,不知他什么时候学会话里有话了。 看着池映寒将池映海带到座位上,池映寒坐在顾相宜右边,让池映海坐在池映寒右边,反正带池映海是带池映海,但顾相宜身边的位置,定要是他的。 耳边听着顾相宜回道:“莫扯这些,海儿胆子大,敢一个人上船,那是好事儿,还需多鼓励他呢。” 她正说着,池映寒忽然坏笑一声,在顾相宜耳畔,低声道:“那你方才怎么不敢上船啊?” 顾相宜听着池映寒故意撩闲的话,着实一恼,抬手便又一个软趴趴的小拳头砸了过去。 众人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想来也是些臊话,引得船上的妇人打趣的笑道:“瞧这小两口的热乎劲儿,生生让人羡慕着。” 老夫人也笑道:“那可不!我们二郎可是个护媳妇的!” 妇人们笑着,这时常妈妈也抱起池映莲,将她抱上了船,见池映莲进来,老夫人更是开怀大笑,道:“快把七姐儿抱过来!” 常妈妈连忙将池映莲抱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那叫一个喜欢的不得了,道:“七姐儿年纪小,大抵是头一回跟大家伙儿踏青?” 池映莲笑笑,道:“嘿嘿,莲儿早就见白居易的诗里写过‘逢春不游乐,但恐是痴人’。所以莲儿期待着呢!” 这小娃娃出口成章的本事,连顾相宜都觉着她都快成了自己的投影,甚至将她出口成章的风头压下去了,但顾相宜也不输她,既谈到作诗,顾相宜遂也道:“可不是么?不过说到今儿这船,还真就让我想起苏轼的一首诗‘江上冰消岸草青,三五踏青行。浮桥没水不胜重,野店压糟无复清。’瞧瞧,说的就是我们这景致。” 顾相宜话落,有人赞赏道:“巧,还真巧!想来咱们同古人游到同一处景致去了!” 唯独一旁的池映寒听闻这些妇女们这般交谈,满脑子都是——能不能说人话?这到底是游玩呢还是折磨人呢?怎么又弄起诗来了? 不多时,巨大的游船开始行驶,池家众人在游船上一路赏着春日的盛景。 临湖水榭,清风和暖,红栏绿板,曲廊回旋,碧树琼花,好一派奢华美景。 顾相宜最爱看这般景致,虽之前还有几分不愿来,但坐到这巨船上,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眼前一派美景,倒也让她心情大好。 池映寒掠了她一眼,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同是有些欣慰。 看来日后想哄小祖宗开心,多带她出去看看风景是个不错的办法。 船驶着驶着,突然减速。 这时,正在赏景的顾相宜忽然叫住了池映寒,道:“池二,你看!” 顾相宜喊着池映寒,池映寒随着她望去,只见一片碧波出现在了眼前,翠色的圆叶铺在深青的湖水上,一片随着一片。 “这个时候竟已有大片大片的荷叶了。” 池映寒心道:有就有呗,而且只有荷叶,也没有荷花。 他对风景植物是没多大兴趣的,只是没想到顾相宜喜欢成这样,甚至还看着水下,道:“荷叶下面还有小鱼儿呢!” 顾相宜喜欢小鱼儿,池映寒是知道的,见她看小鱼儿看得投入,他也看起水下的小鱼儿来。 崔姨娘也见这水下的小鱼一群又一群,笑道:“我这儿还有馒头,大家分一分,揉碎了喂喂小鱼儿。” 妇人们皆分了分馒头渣,引得小鱼儿纷纷跟了上来,继续讨食,小孩子们嬉笑着,这游船赏景,令人好生愉悦。 池家的游船速度不快,这时顾相宜抬头看见湖道上有其余人家的游船,许是一齐去紫藤花林的。 紫藤花期为四月上旬到五月上旬,花期错过,便需再等一年了。 顾相宜并未注意旁的游船上坐的是何人,游船之上,安瑾瑜今日是不愿来此赏景的,但家里安排今日出游,他便只得同元玉婉一同行船,去赏紫藤花。 船上,元玉婉为安瑾瑜端了茶,笑道:“以夫君的才学,出来这一趟,能出许多诗了。” 安瑾瑜饮下她的茶,却依旧不愿多言一句。 元玉婉也未能再问昨日她劝他的事,他思考得如何了。 是否还纠结于解元一事。 游船行驶了一个时辰之后,方才顺着水路到了东郊,远远看去,便见岸边一片青翠。 就连池映海对眼前的景色都起了兴致。 待船即将靠岸的时候,顾相宜特意嘱咐池映寒一句:“等会儿下船,我自己下。” “好,给你点面子!” 顾相宜听他这话,又一小拳头砸过去。 他着实欠打! 待下船的时候,池映寒率先跳下了船,将同辈孩子一个个的扶下来,待到了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看了眼船和岸的距离,足有半步远,她迈过去确实有几分吃力。 但她可再不想让池映寒抱她下来了! 第202章 坏笑 池映寒瞧着她的模样,着实有趣,道:“要不我教教你怎么下来?” 顾相宜看着自己在船边,稍微动一下整个船就在摇晃,她赶忙扶住船杆,着实有些恐惧。 听闻池映寒在这儿打趣的要教她如何上岸,遂信了他,道:“你倒是告诉我,要如何过去?” 池映寒来到船的正对面,往后退了几步,道:“这个简单!你快速往后退几步,重力前倾,然后借着这股劲儿往前一迈,另一脚自然就借着前倾的劲儿跟上了。你试试!” 顾相宜还未听过这个方法,可她听着这法子就有些偏急,顾相宜忙问:“这样稳吗?” 池映寒一本正经的道:“我平日都是这样跳过来的,放心没问题!实在害怕还有我在这儿接着你呢!” 顾相宜一听“害怕”二字,柳眉一蹙,道:“谁害怕了!” 说罢,她照着池映寒说的方法向后退了两步,池映寒说的那个法子,说白了就是借着惯性往前一闯,胆子大些便过去了。 虽说顾相宜听着法子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在后退两步之后,瞄准了前方的位置,准备迅速迈过去。 顾相宜此刻目光落在对面的岸上,哪里察觉到池映寒嘴角扬起的一抹坏笑。 下一刻,顾相宜抖着胆,卯足了劲儿,从船那边助跑几步,豁出去一般的朝岸边迈了过去。 但在左脚落地的时候,顾相宜忽然察觉不对,她再落右脚的时候,根本无从稳住自己极力前倾的身体。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惯性般的一猛子扎进池映寒怀里去! 在她跌入池映寒怀里的那一瞬,那从未有过的触感带给池映寒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下一秒,他连忙扶稳了怀中的顾相宜,在感受到这小小的身体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池映寒心里却极力憋住那抹得意的坏笑。 池映寒故作担忧,赶忙低头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你没事儿?!” 顾相宜方才全然是按着池映寒的法子过来的,结果狠狠的跌了一跤,扎扎实实的跌在池映寒怀里。 她方才就觉得不对,现在想起来,更是一阵恼怒:“池二,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池映寒就知道她得生气,但他得了便宜,又学会了如何同她周旋,遂道:“怎么叫故意耍你呢!你看你看,你也跳过来了不是?就是这力度你把握的不够好,我不就是怕你力度把握不好,怕你摔了,才在这儿接着你的嘛!” 好啊,池映寒居然知道这么跳会摔! “池二,你就是故意的!” 顾相宜站起身来,发现刚才那一下子,全身上下又让他触了个遍,而池映寒表情却相当无辜。 前面的妇人们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回头见池映寒和顾相宜还在船边,不禁问道:“这二郎和二郎媳妇干什么呢?怎么迟迟不跟上?” 旁的妇人打趣的道:“人家小两口打情骂俏呢!可不得离我们远些?” 妇人们哄笑着,池映寒和顾相宜赶忙跟上了去。 顾相宜身边的池映海方才同样没跟上队伍,见顾相宜和池映寒朝着队伍去了,这才跑到顾相宜身后,屁颠屁颠的同顾相宜他们一起朝着大家伙儿走去。 上了岸之后,还未到紫藤花林,仅是在路上走,脚踏着青草便令人觉得绵软舒适,惹得老夫人叹道:“这儿的风光果真是大好。” 且在这时,方才跑到最前面去耍的池映莲突然跑了回来,怀中竟是抱了一堆红色的野果子。 池映莲回到老夫人身边,嘿嘿一笑道:“祖母,莲儿方才看到有树莓,清洗一番给大家带回来了!” 一旁的池映月笑道:“我说你刚刚跑去做什么了,原是摘果去了!” 池映莲憨笑道:“可好吃了!大家吃些!” 野外的树莓,吃的就是一个家宅待久了没见识过的野味儿,老夫人率先拿了一个吃,入口之后,道:“竟还酸酸甜甜的,好吃。” 见老夫人拿了,池映莲同也递给其他几个庶子庶女们。 “三哥哥,四姐姐、五姐姐、六哥哥,一人拿一份吃着,可好吃了!” 池映月、池映兰、池映红、池映山四人一人拿了一个,小小的红果子,入口后甜中带点微酸。 饱满、红润、可口。 大家都道:“好吃!” 池映莲嘿嘿一笑,遂也给长辈们发去,“大家吃些,吃些!” 长辈们一人拿去一个之后,池映莲见了后面的顾相宜和池映寒他们,赶忙朝着顾相宜跑去。 “二哥哥,二嫂嫂,拿一个!” 顾相宜见是树莓,这时的树莓,倒也算可口。 顾相宜率先拿了一个,池映寒见她拿了一个吃去,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挺甜的,你也拿一个吃。” 得了顾相宜推荐,池映寒也拿了一个。 嗯,小祖宗推荐的果子,味道果真不错。 这时,池映莲注意到池映海还在顾相宜身后,也将果子端向池映海,道:“海哥哥,你也拿一个。” 池映海一直都以为自己并不属于池家大房一脉的人,被寄留在大房这里着实尴尬,跟谁也都不熟。 没想到这小妹妹竟叫他“海哥哥”,且还记得分给他一份。 池映海目光落在眼前这俏丽的小姑娘身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拿一个最小的果子。 池映莲惊道:“海哥哥,怎么拿了小的?这里有好多大的,都甜着!” 池映海这才拿了个大的,并支支吾吾的道:“谢……谢谢……” 池映莲笑了笑,又对顾相宜和池映寒道:“二哥哥、二嫂嫂,祖母他们要在前面搭帐篷了,你们记得跟上呀!” 顾相宜回道:“谢谢七姐儿挂记了,我们跟着呢!” 实际上顾相宜带池映寒走慢些,是想教他再作些诗。 灵感都是当时头脑一闪而现的,今儿郊游,难得的光景,怎能不作诗? 不多时,池家在紫藤花林附近搭了十几个帐篷,这营地便立下了。 其余的,夫人们各想看各的,便各自看去。 第203章 落水 顾相宜和池映寒自也搭了他们的帐篷,瞧着妇人们都去看景了,池映寒懒得与她们同路,便同顾相宜道:“咱们早上来时还没怎么吃饭呢!先炙些肉怎样?” 顾相宜瞧着这会儿春光大好,再瞧了眼懒洋洋的盘膝坐在帐篷里的池映寒,嫌弃的道:“这么大好的天,你怎么就知道吃?走,出去赏景去!” 一赏景就得作诗,池映寒虽也能做出来,但平日的练习还是让他颇不情愿。 若不是被顾相宜硬拉起来,今儿他到了这儿后,就悠哉悠哉的坐这儿准备炙肉了! 但他再看顾相宜的神色,这次郊游效果倒也不错,至少小祖宗还挺开心的,看着湖边有母鸭带着几只小鸭子戏水,同池映寒道:“池二你看,那还有一群小鸭子呢!毛绒绒的真可爱!诶,你瞧你瞧,这会儿小鸭子们一个个上岸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目光不离那些走路歪歪扭扭,陆续上岸的小鸭子,问道:“你喜欢小鸭子?” 顾相宜道:“喜欢啊,当然喜欢!” 谁料,顾相宜话音刚落,池映寒竟上前几步,来到岸边。 惊得顾相宜忙喊:“池二你干什么!” 顾相宜正阻止着,池映寒便来到岸边一把抓起两只小鸭子,捧在手里给顾相宜带了回来。 “池二,你这是胡搞些什么?” 池映寒大大咧咧的笑道:“喜欢就给你抓来两只,抱一抱,稀罕稀罕。稀罕够了然后再给它送回窝去。” 顾相宜属实拿他无语,瞧着后面一抹身影朝着池映寒逼近,顾相宜属实受不了池映寒,忙道:“你快还回去!母鸭找过来了!” 池映寒回头一看,那母鸭气势汹汹的朝他奔过来,誓要讨个说法一般,这才赶紧将两只幼鸭放了回去。 不多时,母鸭带着一群幼鸭游远了。 顾相宜每次都拿池映寒没办法,却又气恼的道:“你看你害得鸭子都走了,赔我鸭!” 池映寒:“……” 他怎么知道这鸭子这么小气,给小祖宗抱抱都不行? 池映寒道:“那回头给你买一窝小鸭子,放后院养着去。” “不要,咱们院里又没有池塘,那鸭子养起来跟你那些斗鸡一个样儿,好生无趣。好容易这会儿看到些鸭子,被你吓跑了。” 行罢,这又是池映寒理亏…… 池映寒赶忙转移话茬道:“要不咱们钓会鱼怎么样?我瞧着这岸边既有鸭子,那鱼儿定也是许多的。” “钓鱼倒也不错,不过我还不会钓……” “我带你啊!” 可算是遇到池映寒拿手的,池映寒说罢,立刻跑回帐篷去,拿了两个钓竿出来。 顾相宜都没想到,池映寒竟拿了两个钓竿! “你还给我准备了一个!”顾相宜接过钓竿,刚想再说池映寒“粗中有细”,骤然想起池映寒不喜欢别人说他粗,反应过来后改口道:“你还真是心细。” “这有什么!来,钓竿摆好,放上诱饵,我带钓几条小鱼玩玩儿。” 池映寒将钓饵挂在钓钩上,旋即将钓绳抛入水中。 钓饵的位置不深不浅,才放上去不到一刻钟,便有一条小鱼靠过来了。 顾相宜一阵欣喜,却也没出声。 就这般惊心动魄的看着小鱼是否会咬钩。 只见那小鱼在附近停了一会儿,似是犹豫,见四下没有任何波澜,方才游上前去,咬了钩。 真的咬钩了!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看钓鱼,即便不是她本人钓的,小鱼咬钩那一刻她也萌生出一分喜悦。 下一秒,见池映寒收线,将扑腾着的小鱼拿起,放在一旁的小桶里,同顾相宜道:“怎样?好玩?” 顾相宜还是头一次觉得,垂钓竟是这般有意思。 她正欣喜的看着,便听池映寒道:“过来,我带你钓!” 顾相宜自是想试试,遂靠近了池映寒,池映寒一把将顾相宜揽在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将鱼竿递到她手里,指点道:“你就坐这位置,这么将鱼饵穿好,然后坐着等。” 顾相宜坐在池映寒腿上,握住钓竿,她没玩过这些,也不知实际上她站在一旁钓也无碍,但池映寒非一本正经的说这个位置最适合钓上鱼来,顾相宜便在他腿上坐着了。 哪里知道池映寒又哄了她一回。 池映寒却十分享受顾相宜坐在他腿上垂钓的感觉。 直到不多时,有鱼儿靠近了。 顾相宜心头一惊。 还是挺大的一条鱼,似是一条鲤鱼。 池映寒也惊诧。 莫不是小祖宗太吸引人了,一下吸引到这么大一条鱼来? 见那鲤鱼靠近,却不咬饵,顾相宜倒有些紧张,她忙转头去看池映寒。 池映寒见这鱼靠近又不上钩,心里也十分不爽。 这鱼怎么这么磨叽? 小祖宗亲自垂钓,你倒是给她个面子啊! 但鱼偏是在试探,迟迟不肯咬饵。 池映寒示意顾相宜不着急,莫要乱动。 顾相宜自也不乱动,就是心绪紧张到了极点。 直到那鱼儿犹豫了一阵,终还是上前准备咬那蚯蚓。 顾相宜心头一喜! 准备上钩了! 池映寒也紧张的盯着那即将咬饵的大鱼。 但就在那鱼即将咬钩的时候,谁料—— 忽然一阵春风拂过,平静的湖水立刻起了阵阵波澜。 突然的一阵风动惊扰了那大鱼,那即将上钩的大鱼吓得转身就跑。 顾相宜心头一阵懊恼。 马上要上钩的鱼,竟突然跑了! 真是恼人。 但顾相宜却不得不叹道:“罢了,老天搅局,跑了便跑了罢。” 听着顾相宜有些失望的模样,池映寒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池映寒见这好好的鱼忽然就溜了,他着实比顾相宜还急还气! 这是小祖宗头一次钓鱼,这厮敢不给面子?! 池映寒突然心头生了股火,道:“无妨,相宜你在这儿等着,我将那不知好歹的鱼抓回来!” “什么?!” 结果下一刻,还不等顾相宜阻拦,池映寒便将顾相宜扶起。 接着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跳下湖去。 “池二!你干什么!” 第204章 抓鱼 顾相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 池映寒竟跳湖去追那鱼了! 这湖水看似平静,实则湍急着,顾相宜立刻站稳了身,来到湖边忙喊道:“池二!池二!” 然,在池映寒猝不及防的下湖之后,下一秒人竟没影儿了! 顾相宜心头一阵发怵。 “池二你快上来,这湖水湍急着,你别瞎跳!” 但是,她这话落下之后,仍没有回音。 顾相宜一时被吓到了。 池映寒怎么总是要吓着她? 这么湍急的湖水,池映寒这是上哪儿抓鱼去了? 还不会是刚下去就被冲走了?! 顾相宜越想越怕,慌得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找人,可是纵使找人,池映寒下水之后人也无踪了。 顾相宜只得又大声喊道:“池二!池二你没事?你听得到吗?听得到就快上来,那鱼我不要了,你快上来!” 但水里仍未有任何响动。 顾相宜更是吓得差点窒息,甚至一时间,吓得险些迸出了眼泪。 这傻池二,鱼跑了就跑了,她又没说非得要,他抓什么鱼啊! 坏了坏了,这定是出事了!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顾相宜心跳加速到极点,顾不得许多,赶忙转身想去找苏韵他们,但谁料! 顾相宜转身的那一刹,忽然听见“哗啦”一声。 顾相宜心头一震,连忙转身—— 只见一道人影一猛子从水底钻出来,那人影冒出水面的片刻,一大片水花四处飞溅。 顾相宜定睛朝那人看去,果真是池映寒! 池映寒一猛子从湖底钻出之后,猛地吸了口气。 那一刹,顾相宜险些跳到嗓子眼的心,方才平复了一分。 刚刚简直吓死她了! 顾相宜赶忙过去迎池映寒,喝道:“傻子!你无端跳湖干什么!你吓死我了!” 池映寒却大大咧咧的道:“我这不是帮你把鱼抓回来吗?相宜你辛辛苦苦钓到的鱼,可不能跑了!” 池映寒说着,展示起手中的那条还在扑腾的大鱼。 顾相宜哪里还顾及什么大鱼,刚才池映寒说沉底便沉底,说没影便没影。 若说重些,她险些被他吓哭了。 “鱼我不要了!以后不许你一声不响就跳湖,你知不知道你又吓着我一次!” 池映寒听她又埋怨,倒是蛮不解的,道:“嘿!相宜,你不知道我水性好?你忘了遇到我那天,我还故意跳河潜水一刻钟,装死来着!” 顾相宜听他这话,却是惊了。 她方才竟是忘了,她明知道池映寒是会水的,她在池映寒跳河后浮上水面的时候都出奇的冷静,这会儿池映寒跳入湖中不见了片刻,她竟急得乱了分寸。 池映寒见她方才又受了惊,拎起方才抓的那条鱼便在顾相宜面前摇晃,道:“相宜,你看看你,竟被一条鱼气成这样!” “我……”顾相宜想辩,哪是因为一条鱼啊,还不是因为他! 但池映寒却未等她再说什么,便驳道:“嗐,说到底都是一条鱼惹的祸。这条破鱼这般气你,我今儿非要给它烤了不可!” 池映寒说罢,拎着鱼便朝着帐篷走去,见顾相宜还站在原地不走,池映寒唤她道:“走啊相宜,吃烤鱼去!它不是招惹你么?咱们把它吃了就不气了!” 顾相宜忽地被池映寒的理论惹笑了,遂也不留在湖畔惹那闹心事,而是同池映寒来到营帐边,烤起鱼来。 池映寒的手法麻利着,没多会儿功夫,一条鱼便被烤熟,池映寒遂加了调料,烤好之后本想直接递给顾相宜,却又想起顾相宜这人不知名的规矩多着,遂将鱼一条一条撕好,甚至拔了鱼刺,收拾的立立整整的,方才递给顾相宜。 “你看,这把这条鱼保证哄你开心!” 顾相宜还头一次接过被别人收拾利索的烤鱼,且还香喷喷的,一时嚼了起来。 池映寒忙问:“怎样?好不好吃?” “嗯!好吃!” 得了小祖宗的夸奖,池映寒更是嘚瑟起来:“本少爷手艺不错!” 倒别说,她还是头一次吃池映寒烤的东西,倒也真的好吃。 他们正吃着,这会儿池映莲跑来道:“二哥哥,大家在蹴鞠,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池映寒刚得了夸奖,顺手给顾相宜将串也炙上,这时听闻池映莲叫他蹴鞠,他半分兴趣都没有。 蹴什么鞠? 还不如在这儿哄小祖宗开心! 池映寒连忙拒绝道:“你二嫂嫂饿了,要吃炙肉,我在这儿忙呢,腾不开手。你们玩!” 顾相宜:“……” 她怎么饿了? 池映寒不想去跟同辈们踢球,顺手就拿她来挡。 不过他这么说,池映莲竟也信了。 池映莲笑了笑道:“那莲儿不打扰二哥哥啦!那海哥哥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蹴鞠?我们组队正好还差一个人。” 池映海听后一惊。 这小妹妹,竟然还能想到他。 且看这小姑娘敬他是兄长,对他也毫无嘲讽和偏见,如对待常人一般,邀请着池映海。 这时,顾相宜也鼓励道:“不如海儿同她去。正好也同大家玩玩。” 池映海得了顾相宜的准许,立刻点了点头。 池映海旋即起了身,跟池映莲一起参加蹴鞠去了。 池映海走了,池映寒这边更是清净。 原本他们俩还带着个孩子,这回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感觉,倒是蛮妙的。 池映寒看着顾相宜小口细嚼着炙肉的模样,倒是文静。 池映寒遂道:“你慢慢吃,你喜欢吃什么肉我再烤给你,待吃饱了,咱们放风筝去。” 顾相宜点头应了。 待吃完了炙肉,池映寒便带顾相宜放风筝去了。 顾相宜真是许久未这般畅快了,虽说不愿来,但这次玩得却是愉悦。 瞧着池映寒拉高了线,将风筝放飞,且随着池映寒的调整,风筝越飞越高。 池映寒的风筝放得十分顺手,且轻而易举的竟能放到千米的高空去。 顾相宜不由得惊叹着,这是一般人学都学不来的。 看着风筝的高度,仿佛能触到白云一般。 顾相宜被引得跃跃欲试了:“池二,我也想放!” 池映寒二话不说便将风筝递给顾相宜,道:“拿去,我教你调这个线。” 第205章 遭事 顾相宜遂接过线,由着池映寒带她放风筝。 “你看这会儿风挺稳的,现在风筝就在高空,你要是还想调高的话,就这么控制提线……” 池映寒放风筝放的倒是又高又稳,可这风筝交到顾相宜手里后,没多长时间便开始不稳,且从高空落了下来。 顾相宜自己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但池映寒却是毫不介意,道:“恐是没风了,咱们重放哈!” 池映寒说着便鼓励顾相宜再放风筝。 但顾相宜这次刚将风筝放起来没多久,没两下那风筝便旋转两圈摔在了地上。 “真恼人,怎么到了我这儿,偏是什么都做不好。” 顾相宜着实有几分被打击到了——下船她下不来、钓鱼也钓不到、放风筝更是飞不起来…… 要么怎么说她不喜这种活动,同她拙劣的马术一样,都是她的短处。 想来她这种人,还是在宅子里待着的好,这种场合打实不适合她。 池映寒见她恼了,连忙哄道:“没事没事,我带你放几回,你就能放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一连放了次,顾相宜都放不起来。 但池映寒却一遍又一遍的带她重新放,教她辨识风向。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池映寒待别人可没这么耐心,唯独对她,一点一点的教。 哪怕风筝到了顾相宜手里偏是放不好,他也没有半分的急躁。 待风筝落下来不下十几次后,方才逆着风飞稳了。 “但是飞得不高呀!” “没事,你慢慢放线,这会儿有风,飞得高也容易。” 池映寒正教着顾相宜,这时,池映莲突然又跑了过来,喊道:“二哥哥!” 池映寒此刻正教顾相宜放风筝,没空搭理她,摆了摆手道:“忙着呢!有事过会儿再说!” 池映莲蹙眉道:“可是二哥哥,祖母听说二哥哥炙肉炙得好,要二哥哥帮她们炙些,阿娘她们要野炊了。” 顾相宜一听,原是夫人们叫他,忙推了推池映寒,道:“你快过去帮她们弄。” 池映寒一脸的不情愿:“我这会儿不是教你放风筝呢吗?她们既带肉来了,定是会炙,却偏要叫我……” “好了,别扯这些了。你懂事些,快去帮她们将肉炙了,我这边不打紧,自己练会儿,兴许就会了。” 见顾相宜坚持让池映寒去,池映寒这才道:“那也成,你在这儿先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顾相宜应着,池映寒这才同池映莲离去。 顾相宜心里都替他愁——他竟看不出老夫人得了新宠,他再娇纵不懂事,生是要惹老夫人厌烦呢。 还好顾相宜将他劝去了。 待他走后,顾相宜一人在原地放起风筝来。 这会儿的风果然适宜,顾相宜断然不会错过,遂握住线绳,逆风小跑。 果然,风筝再度飞了起来。 借着风力尚在,顾相宜调整着绳子,这会儿竟真的将风筝放高了! 能独立将风筝放得这般高,顾相宜也是欣喜。 真可惜池映寒那傻子没看见。 顾相宜想着,便越发的提绳,这会儿竟将风筝放得越来越高了。 虽说达不到千米远,但几百米还是有的。 顾相宜心头大悦,她若能稳住,待会儿给池映寒看看就好了。 可她虽这般想着,但就在风筝飞到高处的时候,风突然止了! 原本飞得极稳的风筝,这时偏是从空中跌了下来。 顾相宜心头又是一恼。 她好不容易才放得这般高的! 且让她更恼的是,这风筝一跌,竟跌出老远去。 顾相宜约摸一看,风筝落下的地方,许是紫藤花林了,夫人们准备吃足了饭,在这边玩够了收了营帐,再去紫藤花林溜达一圈的。 但如今的状况,顾相宜只得顺着这线,去紫藤花林捡风筝。 顾相宜不得不一人朝着紫藤花林走去,不多时便只身进入了紫藤花林。 紫藤花林的前方,是一片果林,树上不止有树莓,还有各种各样的野果。 顾相宜一边收着风筝线,一边叹着池映莲的树莓是不是在这儿摘的。 但她收着收着,便发现一个难题—— 她的风筝,竟是落到果树上去了! 顾相宜心里又是一恼,怎么这么多糟心事儿? 好不容易放飞一次风筝,风筝又落树上了,她个头又小,根本上不去树。 这可怎么办? 她总不能将池映寒的风筝,就丢在树上不要了? 顾相宜恼着,这时忽然听闻周围传来一阵声响。 什么声音?! 顾相宜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四下无人,池映寒更是不在身旁,她一人骤然警惕起来。 四下望去,只闻那声响越来越重。 “什么人?” 顾相宜一时间紧张起来,下一秒,竟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从果树林中出来。 她见到顾相宜的一瞬,同是一惊。 但下一刻,她便认出来顾相宜来。 “顾娘子?!”那人着实一惊。 顾相宜冷静下来之后,再一看眼前这戴面纱的女子,不多时也认出来了。 是元玉婉! “元娘子?”顾相宜同是惊骇。 她们都不曾想,对方竟会于今日来这紫藤花林游逛。 还是元玉婉先笑着答了话,道:“可真是巧了!今日同夫人们来这儿散散心,竟碰上顾娘子了!” 安瑾瑜的大娘子自也是安家的人,安家的人,顾相宜下意识的避讳着。 却不成想,元玉婉总是喜欢同她搭话。 顾相宜尴尬的笑了笑,以示回复。 元玉婉再看顾相宜手中的风筝线,顺势再看卡在树上的风筝,笑道:“原是风筝落树上了。巧了,我方才正在树上摘果,这会儿顺手将风筝帮顾娘子摘下来。” “那真是谢谢元娘子了。” 顾相宜笑了笑,倒别说,这会儿能帮她摘风筝的,也只有元玉婉一人。 顾相宜虽不愿同她过多交涉,但不至于将关系搞得过于生硬。 元玉婉倒是灵巧,几下便爬上了树,将风筝给顾相宜摘了下来,双手呈给了顾相宜。 顾相宜接过风筝,道了句:“谢谢。” 但她心里明镜着,元玉婉帮了她一次,便是同她又打了一次近乎。 第206章 纠缠 果不其然,摘下风筝后,元玉婉毫不突兀的便笑着问道:“不知顾娘子今日怎么来这儿了?” 顾相宜笑道:“说来话丑,还不是我那顽劣的夫君吵着要出来踏青,全家便都陪他踏青了。他满心只想着玩乐,元娘子若是不问,我还真不好意思说这事儿呢。” “可莫这么说,你那夫郎不是刚中了童生吗?好好犒赏他一番,带他出来玩玩,才是正道。你那夫郎,有前途呢。” 元玉婉说话倒也好听,若是旁人,恐是真被她夸得不知所以然去了,好在顾相宜还是个理智的,她越是夸赞,顾相宜越避退道:“前途个什么?不过是瞧他总是玩乐,管管他罢了。童生那么好考的东西,他却考了个倒数第二来,我都不好意思对外提他的事儿。元娘子可莫拿他打趣了!” 元玉婉心里哪里不知池映寒那倒数第二是怎么回事,她不是瞧不出来那顾相宜不愿同她唠些实的,且顾相宜落下这话,便推脱道:“不过方才风筝的事儿,还真是谢谢元娘子了。既这风筝已取下,我差不多也该回了,待会儿我家夫君见不着我,许是该着急了。” 顾相宜落下如此一句,转身便要避退离开。 听闻顾相宜方才的托词,竟是怕自家夫郎担忧,元玉婉心头顿时涌出一阵酸楚。 元玉婉心里明镜着,安瑾瑜是个极要面子的,他至今无法接受元玉婉这张恐怖的脸,说来可笑,但却也是隔阂的源头。 元玉婉见顾相宜道过谢,拿着风筝转身便要离去,想来四下无人,元玉婉也豁出去了。 下一刻,元玉婉喊道:“顾娘子,等一下!” 顾相宜本就不愿同她有过多纠缠,想不到让她帮着摘个风筝,竟惹出如此多的后续。 但她既叫了,顾相宜便只得转身同她道:“元娘子还有何事?” 她转身的间隙,元玉婉抿了抿嘴,却也顾不得其他,趁着四周无旁人,她抬手将自己的面纱取下。 面纱落下的那一刹,本还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的顾相宜,着实被她左半边脸吓到。 那是一张自幼被烫出一块疤痕的脸,那疤痕面积不小,甚至形状看起来似是一条蜈蚣。 顾相宜当场被吓得不轻。 但下一秒,她的反应便是——安瑾瑜又如何容得下这张脸,这样的妻子?! 这会儿,元玉婉也豁出去了,一脸诚恳的同顾相宜道:“现在南阳城内哪家不知顾娘子的医术和口碑?虽不敢妄言顾娘子是华佗再世,但求问问顾娘子,可否有法子能治愈我这半边的疤?若能治愈,我愿出重金馈谢顾娘子。” 原是这样。 顾相宜并不了解元玉婉这人,但安瑾瑜的秉性,顾相宜却是清楚——就冲这张脸,安瑾瑜这辈子都不可能待见她,甚至以安瑾瑜的性子,一直在等着有了名声之后换妻。 这女人生生成了一个牺牲品,倒也是悲哀。 且说她这张脸,也不是医不得,只是有些麻烦和风险。 若她不是安家的人,顾相宜倒还能试着医她。 但现在她是池家的媳妇,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池家人的立场,这安家的人,她都不会轻易招惹。 顾相宜遂回道:“想来元娘子这些年请的名医也不在少数,若是有解,想来那些道行高深的名医定会给出个说法。这么多年都没有解法的事,我一个年纪小、经验不多的郎中,如何医治?” 元玉婉料定了顾相宜定是在推脱,道:“顾娘子的诊法是城内口口相传的,适合急症难症,如今我豁出去了,想让你试试!” 可顾相宜偏是拒绝,道:“元娘子莫抬举我了,我如玉堂不是神庙,有多少医不得而送走的病人,我这儿也是数不过来的。” 元玉婉不信。 她已经如此诚恳的求她了,不知顾相宜为何偏是不答应帮她看看。 然,就在元玉婉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 不远处响起一声焦躁的催促:“你这果子要摘到什么时候去?不是同你说了吗?家里不差这些果子!” 顾相宜一惊! 糟了,是安瑾瑜的声音! 这会儿池映寒不在,顾相宜一个人不敢贸然让安瑾瑜碰见,不然借着那一股怨劲儿,安瑾瑜还不得撕了她?! 这里她是多一刻钟都待不得了,顾相宜连忙同逃命一般,同元玉婉道:“既元娘子家人来寻,我便不多叨扰了。” 顾相宜行了个礼,转身便要逃去。 谁料! 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听闻有人叫她:“顾娘子?” 那声音,惊得顾相宜心底发怵! 不知为何,即便是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顾相宜也无法在撞上安瑾瑜的时候将心绪平缓。 纵使听到他的声音,都足以让顾相宜想到前世长矛穿腹的场景。 但这时,来催促元玉婉的安瑾瑜已然发现了顾相宜的存在。 安瑾瑜从那紫藤花林中走出,见今日的顾相宜一身紫色对襟襦裙,神态举止优雅端庄,手持一支精致的风筝,远看那女子的神韵,着实引人移不开目光。 元玉婉也不知安瑾瑜这时竟来催她,赶忙将面纱重新戴上,但此刻却也来不及了,当着安瑾瑜的面撒谎,属实是蠢主意。 元玉婉连忙解释道:“婉儿本是在此摘果,不料竟碰到顾娘子在此放风筝,风筝挂到树上,我便替她捡下来了,顺便想问问顾娘子,我这脸她能不能看看。” “原是这般。”安瑾瑜方才看到她在顾相宜面前摘下面纱的时候便猜测到了,若非有事求顾相宜,她这恐怖的面容,敢露给谁看? 顾相宜也知晓元玉婉的处境,给安瑾瑜当大娘子,低三下四、被嫌弃责骂那是少不了的。 跟他过日子,凡事都得以他为中心、顺从他的想法、看着他的脸色,日子才能保得太平。 瞧着元玉婉此刻的姿态,像极了前世委曲求全的自己。 但顾相宜此刻必须得走了,安瑾瑜这人,她可近不得。 第207章 失踪 顾相宜遂顺势道:“今日凑巧,我池家也来这附近踏青。风筝落这儿了便来拾它,得亏元娘子也在,帮着拾了。不过至于元娘子说的疤印,我当真没有把握。若无旁事,我便先告辞了。” 顾相宜说罢,便准备迅速撤离。 她突然发现,池映寒不在她身边,她半点安全感都没有。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自方才那句无意之词,安瑾瑜那颗本就躁动的心,更是要炸了! 池家人? 她本应妥妥的成为安家的正室大娘子,这会儿说自己是池家的,还说得这般自然、顺畅。 安瑾瑜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且四下无人,安瑾瑜今日纵使逾矩,也无人知晓,他无需在此地忌惮什么礼义名节。 今日他大可在此将此事追究明白。 若此事不解,有辱他一个七尺男儿的尊严! 此刻,顾相宜心里同是忐忑着,这会儿池映寒不在,她不敢保证安瑾瑜要做出什么事来。 只听安瑾瑜终于厉声叫住了她,道:“顾娘子且留步。” 果不出顾相宜所料,池映寒这会儿去了老夫人那边,离顾相宜这边远着,顾相宜这会儿若是公然离去,恐是离不了几步,便会被安瑾瑜追回来。 顾相宜只得留在原地,听他要做什么。 顾相宜转身,问道:“安公子可还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同顾娘子竟是半年未曾谋面了。” 半年未曾谋面? 顾相宜却是疑惑——有这么久吗? 顾相宜不记得了。 只知道这半年里,安瑾瑜一直阴魂不散,她是得了池家的庇护,方才躲过一劫又一劫,不然此刻,她恐是如顾相情那般,在安家做妾都要遭受冷嘲热讽。 顾相宜笑了笑道:“是呵,半年过得可快。逢春相见,也是机缘巧合。若安公子没什么大事,我便回去找家里人了,他们恐是还等着我呢。” 一句看似能引人理解的话,在安瑾瑜听来,却是扎心一般的痛。 她说走就走,心说变就变。 曾经那个要死要活都非他不可的姑娘,这会儿视他如陌路人一般。 可缘由是什么? 这半年来,安瑾瑜一直不曾得知。 安瑾瑜深知,顾相宜心里定是明镜着,遂直言道:“我有什么事,你心里难道没数?” 顾相宜当然有数。 若是旁人,都半年了,新媳妇也娶进门了,若还没完没了的计较过去某个姑娘为何不嫁他,还要讨说法,说出去都遭人笑话。 换作旁人,也早就不计较了。 只是,安瑾瑜不一样。 顾相宜深知,安瑾瑜的父亲本就是在官场上颇有权势,私下却风流成性,家中妾室几十便罢,仍在外招惹女子。大娘子时常责怪安瑾瑜父亲在外风流一事,家事杂乱。 幼年的安瑾瑜便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眼看着母亲无论如何都没有权去同父亲争,父亲在家中一手遮天,母亲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只要男人有了权势地位,家里无论多少女人,都必须以夫为天。 他从小到大除了用功之外,后宅的这些事将他影响得太重,即便是后来父亲去世,他受了家中太大的期望,誓要比父亲做的更优秀。 但他骨子里认定的“夫为天”的念头,却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直到有一日,顾相宜驳了他。 她推了他的婚、她深深打击了他,也成了刻在他心里再也抹不去的女人。 顾相宜太懂安瑾瑜现在这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是怎么回事了。 顾相宜黑眸微眯,思索着今日一事的缘由。 但安瑾瑜断然不可能知道顾相宜对他如此的知根知底,今日他能这般质问顾相宜,全是源于他对自己的判断过于自信,甚至到了自大的程度。 但顾相宜偏是不从,道:“我还真不知道安公子究竟是何意。” 她委婉的装不知情,引得安瑾瑜一时急了,赶忙解释道:“自是你刻意推婚一事!你莫不是忘了,至今你都未曾回我一句实言。你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苦苦愁思了半年。” 顾相宜心里自然明镜的是这事。 安瑾瑜不是你随意推婚,他也能当作无所谓再去娶别人的。 若不能给他一个让他接受、让他罢手的理由,他定会无止境的死缠烂打。 这是最恐怖的一点。 尤其是今儿竟和安瑾瑜在这儿碰上了,顾相宜逃是逃不掉,只是—— “安公子,元娘子还在这儿,公然问一个已嫁入别家的妇人这个问题,可否妥当?” 安瑾瑜却道:“她在不在此地又何妨?今日四下没有旁人,你只管告诉我,你为何宁肯造谣不育也要推婚、为何叹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之前做了什么负你的事?” 顾相宜不由得震撼了。 这可是当着元玉婉的面啊,他能将这些事都说出口,还如此逼问于她,他是打心眼里就没把元玉婉放在眼里! 而这个问题,顾相宜要如何答他? 她给出的所有理由,他都不信。 但今日她若是不说,安瑾瑜便不放她走。 若是四周能来个人,便能化解这威胁的场面,可偏是半个人都没有! 与此同时,池映寒为夫人们炙好了肉,但他满脑子都是——小祖宗可是等他等了半天了。 待夫人们吃起肉之后,池映寒起身便离了坐席,同夫人们道:“我去找下相宜,她一个人在一旁等我许久了。” 老夫人笑道:“你让她在一旁等着做什么?叫她也过来,大家一起吃!” “成,那我这便找她过来。” 池映寒得了允许,终于腾出手来,去原地找顾相宜。 但待池映寒来到方才那个位置的时候,竟发现顾相宜不在此地! 怪了!这么会儿工夫,相宜她去哪儿了? 甚至连风筝也不见了踪影。 难不成她去周围寻一处更好的地儿放风筝去了? 池映寒起初是这么想的,但他看天空上并没有熟悉的风筝,又在四周寻了几圈,也全然不见顾相宜的踪影。 池映寒一时间慌了。 相宜她到底去哪儿了?! 第208章 护妻 池映寒一时找不见她,不敢耽搁,更不敢贸然做出判断,连忙回了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正想问他怎么没将顾相宜带来,便听池映寒问道:“祖母,你们有人看到相宜了吗?” “什么?”老夫人一惊。 “我刚刚去湖边寻她,但寻了一圈都没见到她人影!” 池映寒这话一出,险些将池家人吓到。 尤其是苏韵,可莫要同她提什么湖边失踪,许是前些年受的刺激还在,这人一丢,她便心惊胆战的怕是遇了难。 苏韵忙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丫鬟们找找去。” 一旁的妇人也问道:“她刚刚是在湖边做什么呢?” 池映寒答:“在放风筝。” “那没准是风筝跑那儿去了,她去捡了罢!风筝若脱了线,能飞得老远去,那小娘子没来过这边,许是迷了路,莫要担心,找找去罢!” 池映寒一想也是。 眼下丫鬟们都去附近找人了,池映寒也来到方才的地方,判断的方才的风向。 风向一直都没变,若是风筝脱线,只可能向南边飞去。 池映寒判断着,便向南边去找了。 顾相宜这边哪里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人。 但安瑾瑜这人,她是不能贬低和明怼他,顾相宜的推婚对他而言已是奇耻大辱,若再折他颜面,今日顾相宜更是走不了了。 她只能同安瑾瑜道:“安公子,你从未负过我。若非要探究个原因,那我只得如实告诉你——我只是个图小利而无远谋的,满城谁不知我嫁入池家是贪图池家的财产以及日后在商路上方便?谁不知我只是图在池家能有个好日子过?世人皆知的道理,为何你偏不信?” “因为我太懂你了!你根本不是这种人!可你一次又一次不惜自毁名节也要同我撇清关系,这到底是为何?” 顾相宜真是笑了。 许是四下无人,安瑾瑜装也不装了,完全一副前世在家宅时候的撒泼作态。 引得顾相宜都不禁再次提醒他道:“元娘子还在,你说这些,可曾考虑过她的处境和想法?” “你莫要拿她转移话茬!” 安瑾瑜的本性在此暴露殆尽,他从小在家族压迫之下,不得已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没有半点的自由。 但他骨子里根本不是文质彬彬的人,他想发泄、他想怒吼,但家规却生生压着他,让他近乎二十年来必须像个斯文公子。 现下没人会在意他的举止会带来什么影响,他为何不能敞开了去问清楚? 这个疑惑已困扰了他半年之久! 顾相宜看着眼前的安瑾瑜,心底笑叹:这果真是安瑾瑜的本来面目。 只听安瑾瑜郑重的道:“顾娘子,你想怎么决定你的一生,我不干涉,我安某人也从来不是非你不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缘由,此处无人,也不会有人外传,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否则,今日你便休想离开。” 不给一个理由,他就不放她走,这叫什么混账话? 他敢不敢敞开了在公共场合让全城崇拜他的人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面目? 顾相宜前世嫁他之后便受不了他这秉性,现下她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还要撒泼,顾相宜不由得笑道:“安公子一个读书人,竟对一个小娘子下这等威胁。” 安瑾瑜见顾相宜这般驳他,这会儿也意识到,他对她凶了些,他这人一股恼劲儿上来,若是一时控制不住,打人的冲动都有。 若怪,只怪他活得太压抑、太累了。 安瑾瑜遂平和下来,同顾相宜道:“安某人并无此意,也不会胁迫你,若能好好相谈,我们不至于走到今日这般。顾娘子无故推婚失礼在先,这么久了,安某人就不能得到一个真相吗?” 真相? 若说真相,池家同是等着一个真相,但等了这么多年,安瑾瑜答复了他们?他倒也知道因得不到真相而郁结于心的时候。 但这个答案,顾相宜却是要吊他一辈子了。 “我已将我所有的想法都说了,可安公子都不信。既如此,安公子猜什么便是什么,信什么便忠于什么,何苦问我?” 说到这儿,元玉婉终是忍不住插了句嘴,道:“是不是因为他三年前未中解元,你认为他可能也攀不了什么功名,便去求富贵了?” 顾相宜笑道:“既猜中了,何苦再问?” 但还不及顾相宜说完,安瑾瑜便驳道:“这不可能!” 绝不会是这个理由,他不信! 而安瑾瑜哪里知道,池映寒此刻顺着方向正寻着顾相宜的位置。 这时竟见前方紫藤花林处,顾相宜竟被安瑾瑜给堵了! 池映寒:“!!!!” 去他姥姥的,他说小祖宗怎么半天都没踪影,原是安瑾瑜在此地搅局。 就在安瑾瑜驳斥了顾相宜的意思,想要怒吼的时候,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道比安瑾瑜想要发出的吼声嗓门更大的声音:“安瑾瑜你这王八羔子要对我媳妇做什么?!” 这一声吼,着实给安瑾瑜和元玉婉吓了一跳。 倒是顾相宜,在听闻这声音之后,仿佛得了救兵一般,紧绷着的心方才得以喘息,连忙转头朝那熟悉的声音回道:“池二!” 池映寒不用猜都知道,这畜生定是把小祖宗给吓到了。 王八羔子,竟敢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他的小祖宗! 安瑾瑜自也没想到,这会儿池映寒竟找来了。 元玉婉见情况不是无人的势头,而是池映寒急眼了,能将池家人都叫来同他们闹大的势头,快步来到安瑾瑜身旁,同安瑾瑜道:“夫君,既顾娘子给了答复,那咱们便先回去。” 不能再招惹下去了。 若是顾相宜一人,同她争执过后她也无凭无据的,倒还好说,但池映寒来了,就完全变味儿了。 待池映寒快步过来之后,顾相宜下意识的躲到池映寒身后,紧紧拽住池映寒的胳膊,忍不住带着几分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池映寒一听小祖宗这话,更是瞪圆了一双黑眸,恶狠狠的看向安瑾瑜道:“你他妈欺负我媳妇了是不是?!” 第209章 骂他(一) 安瑾瑜本想趁着无人,将顾相宜这事儿逼问清楚,但池映寒这无赖一来,安瑾瑜立刻变得嗤之以鼻,不愿同他这个格局的人交谈半分。 安瑾瑜遂道:“肢体未碰,言语未辱,何来欺负?不过是她欠我一个答复罢了。” “我媳妇欠你的?你个王八羔子脸怎么比这片湖还大?!” 安瑾瑜就知道,池映寒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却见顾相宜的身子,下意识的躲在池映寒身后,池映寒也全然挡在顾相宜身前,有意护着她。 安瑾瑜一阵恼怒。 顾相宜根本信不过他,连个真相都不肯同他讲清,却信这该死的无赖。 这场面真是不堪入目。 顾相宜看得出安瑾瑜的怒意,但眼下顾相宜同池映寒和睦,也是全城皆知的事实。 至于安瑾瑜,他根本不是爱她。 他对她的执着,都只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一个自己最看不上的人夺走。 故而他恨着。 这会儿,池映寒却也问着顾相宜道:“相宜,他是不是又来骚扰你,又想纳你做妾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顾相宜生生的恐惧着。 恐惧着前世的悲剧再度重演。 这辈子,不论爱与不爱,她都不会再放开池映寒的手了。 顾相宜想着,小手不知觉的捏紧了池映寒的胳膊,借着池映寒此刻给她的胆量,高声表明了态度:“安公子,我知道我推了你的婚,未同你解释清楚,你心生不悦。可我不知应如何同你解释你才能理解,但现在你听着,我心里真实的答案便是——我先前对你是倾慕,倾慕你的才华、你的一切,可那不是两情相悦!直到我遇见了池二,我对池二才是真的喜欢!” 啥?! 顾相宜这突如其来的表态,倒是把池映寒搞得一头雾水。 小祖宗说什么?她说她喜欢他?! 安瑾瑜同是瞠目结舌,只听顾相宜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认为我自降格局、贪图钱财,爱慕虚荣……所有的恶名我都承担!可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无赖,我们私下两情相悦,才有当日首饰铺他替我解围,才有婚后的毫无矛盾,所有的和睦,都是因为我早已在定亲之前喜欢上了他。所以不是你负了我,而是我负了你,又为了顾及名声不肯说。如今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了,不如索性将真相告知于你——我偏是喜欢上一个无赖了!” 安瑾瑜被她的说辞彻底震懵了。 这个说法,他不是没猜测过,只是猜了又驳,驳了又猜,他全然想不通,她为何会喜欢上一个无赖! 而池映寒心也缓和过来。 嗐,原来小祖宗是在这儿编呢!倒是跟他说一声啊,给他整得突然心血沸腾的,还以为小祖宗忽然哪下就爱上他了…… 不过既然顾相宜这么说了,池映寒瞧着安瑾瑜那一副发自内心不服的模样,更是嘚瑟的道:“怎么?她喜欢本少爷,你有意见啊?你不服啊?不服也得服!本少爷告诉你,没人规定女人就得是男人掌心里的玩物,非得听男人的。她们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有自己选择夫婿的权利,你们尚未定亲,她喜欢上别人你管不着!她选本少爷,你更管不着!” 池映寒说着,便当着安瑾瑜的面将顾相宜揽在怀里,故意气死安瑾瑜! 安瑾瑜看着池映寒怀中那一脸坚定的望着他的顾相宜,以及嘚瑟的要上青天的池映寒。 打心底被气笑了。 定亲之前她便喜欢上了一个无赖,至于如何喜欢上的,安瑾瑜不知。 但看着他们这热乎劲儿,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安瑾瑜此刻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如此秀恩爱,竟有一分尴尬。 安瑾瑜遂也不问了,他只是由衷的叹了一句:“原来如此。顾娘子既有苦衷,坦言即可。况且我安某人从来不是非你不可。却说这半年来,我倒也不是多想什么,我只怜顾娘子你这般自降格局。” 安瑾瑜的话落了。 顾相宜遂在池映寒怀里,同他点了点头。 他如何骂她,那都无所谓了。 顾相宜宁愿退一步,也不想过多得罪他。 安瑾瑜这人心胸比池映寒都狭隘,且池映寒就算小心眼,但他不会给谁使坏,可安瑾瑜若是生了仇怨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相宜宁可忍下这口气,也不能明着再招惹他。 此事,最好到此为止。 但他这话落到池映寒耳里,便又是一番滋味儿了。 池映寒嘴角微微抽搐,道:“搞了半天,我还寻思什么事呢,原是半年前那档子破事,你还斤斤计较着?哎我说安瑾瑜你他妈是碎嘴子婆娘吗?!” 安瑾瑜扫了眼池映寒这厮,他自是厌恶极了这泼皮。 但他有他的原则,他不会跟一个泼皮斗嘴,自降身价。 安瑾瑜未理会池映寒,在双方说尽了话之后,他这才从了元玉婉的劝,嘴里吐出一个字:“走。” 池映寒见他要走,之前如此,今日尚还如此,心里怒极了,又喝:“安瑾瑜你个王八羔子,我问你话呢,结果你连屁也不放一个就准备走了?!” 安瑾瑜已然转身,更是不理他,池映寒气极,继续道:“安瑾瑜,你以为你是哪门子神仙不成?还什么‘从来不是非你不可’,我家相宜才从来不是非你不可!你个王八羔子!不就是没嫁给你?她爱嫁谁嫁谁,关你屁事!倒是你,事后三番五次的纠缠相宜,你哪里是个文人墨客,我看你也是个混无赖圈的!” 顾相宜见池映寒越骂越欢,连忙阻他,道:“好了池二,别骂了。这事儿便过去了,让他走罢。” 顾相宜的不加反抗,倒是让池映寒纳闷。 这会儿安瑾瑜一甩衣袍,在元玉婉的搀扶下也离去了。 顾相宜松了口气。 他这次离去,恐是日后也不会再来招惹她了。 只是池映寒不解,道:“我还没骂够呢!” “你再骂他有什么意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瞧不上你,不愿同你多说一句,甚至认为近了你都是辱了他。你在他身旁骂,他只当是犬吠。你再骂也是自讨没趣。” 最关键的一点,顾相宜没说出口。 她怕安瑾瑜报复。 第210章 骂他(二) 顾相宜这么说,池映寒便懂了。 想来是安瑾瑜根本瞧不上他! 池映寒倒也清楚这点,道:“成,那本少爷换个文雅些的方式!总之今日这口气,我定要替你出了!” 那安瑾瑜是个什么狗东西?还狗眼看人低?往日瞧不上池映寒也就罢了,如今竟连着骂顾相宜嫁给池映寒是自降格局! 可真有意思了,他当自己是哪门子神仙?他作那几句破诗,顾相宜私下里都嫌他作的不入眼,让池映寒去改了。 池映寒今儿非要让安瑾瑜知道他自己究竟是几斤几两不可! 顾相宜见他执意要同安瑾瑜争,急道:“池二,这事儿已经算结了,你可莫要再招惹他了!” 池映寒知道顾相宜担忧什么,道:“相宜你放心,我保证和他用斯文人的方式解决,不打不骂不争不吵,就论论这个理儿去。今日这理儿论不明白,我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池映寒这股倔脾气若是上来,顾相宜是拦不住他的。 但他若要去,顾相宜也需在旁跟着,免得他再招惹事端。 顾相宜遂叮嘱道:“那你需应我,莫要打架斗殴,休要给我惹事。” “放心放心!我发誓,肯定不惹事!” 池映寒说罢,便大步流星的朝着紫藤花林走去,去寻安家的帐篷。 顾相宜放心不下,也跟他一同过去。 此刻安瑾瑜生生憋了口气,却不得不装作无事一般,回到安家的营帐处。 元玉婉也抱了一篮子的果子回来,道:“快尝尝这些刚采的果子,可都是些鲜果,还水灵灵的呢。” 安夫人拿起一个果子,闻了闻,笑道:“还带着香味儿呢!儿,你也尝些。” 安瑾瑜拿过果子,纵是心里烦闷,却也咬了一口,道:“倒也可以。” 间接得了安瑾瑜一句赞赏,元玉婉眉角露笑,正欲再说什么,便见前方,一个人影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来。 元玉婉一愣。 见了眼前那人,她心头错愕,莫不是看错了? 前方这人,竟是池映寒! 池映寒方才可是在紫藤花林寻了安瑾瑜大半圈,这才寻到了安瑾瑜的位置。 安家此刻正其乐融融的吃着果子,一片和睦,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方才寻了半天,不料安公子竟在这里!” 闻言,安家的人纷纷惊住。 怎么回事? 安瑾瑜听闻是池映寒的声音,心头一恼。 方才的事儿不是结了吗?池映寒怎么又寻到这个地方? 安瑾瑜抬头的间隙,见池映寒已然大摇大摆的来到安家的营地前。 安家的人更是一愣。 池家的人?池家今日也来这里游玩了? 安老夫人心里虽然看不上池家,却不得不承认自家同池家也沾了些亲,遂问:“原是池二公子,池二公子来这儿寻我家瑾瑜,是有何事?” 安瑾瑜心头一阵紧张,但方才同顾相宜的那档子事儿,即便池映寒抖搂出来,他也不会认的。 倒是池映寒,先前应了顾相宜绝不闹事,这会儿自是恭敬的道:“说来也巧,方才在路上碰上安公子了,奈何安公子走得急,也不等我。我想着这日风光大好,还想同安公子一同作两首诗呢!” 作诗?! 池映寒这话一出,险些给安家的人惊得果子从手上掉下去。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眼前这是池映寒,他竟要同安瑾瑜一起作诗? 安瑾瑜还以为这厮是要过来打人的,谁料他竟要比作诗?! 一旁的顾相宜心头同是一惊,池映寒根本不愿作诗的,这会儿竟要同安瑾瑜一较高下。 安瑾瑜忽然笑了。 谁人不知安瑾瑜作诗的水准是南阳城第一,池映寒不过考了个童生,且不说那诗究竟是不是池映寒自己作的,而今同安瑾瑜斗,纯是自取其辱。 安瑾瑜遂也装无事发生,听闻池映寒竟要同他赛诗,安瑾瑜爽快的应道:“有人结伴作诗,自然是好。不过我取景随意,我取一景,你跟得上?” 一旁的顾相宜听得出来,安瑾瑜心里果然怀着怨气,明着不说,却上来就将难度增到最大。 但池映寒却是折扇一开,悠闲的扇着折扇,回应道:“巧了,我取景也随意。安公子看着什么景好,我们便取什么景,一起作诗。” 安瑾瑜笑了。 既然池映寒这么说了,那他便不客气了。 安瑾瑜遂随意指了湖上的一群游着的白鹄,张口便道:“眠沙卧水自成群,清水曲岸伴藤林。清鹄乃是天上品,指染淤泥也无尘。” 这还是安瑾瑜随口一作,便是如此水准。 顾相宜着实惊了,这是在考验池映寒随机应变作诗的功力。 且若是池映寒支支吾吾作不上来,尤为丢人。 对池映寒来说,这是不小的挑战了。 但让顾相宜没料到的是,池映寒见安瑾瑜那湖上那群白鹄作诗之后,突然扬起嘴角。 顾相宜心道:他这是有灵感了? 下一秒,便见池映寒看着白鹄旁边跟随着的野鸭,张口就道:“清鹄乃是天上品,人间能得几回闻。奈何野鸭不知数,眠沙戏水便是君。” 池映寒这首诗,也是张口即来的,半仿半作,且还接了安瑾瑜的句。 但他这不伦不类的诗一出,整个安家的人都瞠目结舌了。 安瑾瑜方才那首诗是赞美湖中的天鹅似是天上的尤物,纯洁无瑕。 结果池映寒的诗意思却是——是啊,天鹅是纯洁无瑕,那野鸭也以为天鹅是天上物,在天鹅身边又是赞美又是模仿,时间久了野鸭常常拿天鹅自诩,怕是真以为自己一个野鸭是天鹅了。 池映寒这诗,不仅是在跟安瑾瑜的诗对着干,驳了安瑾瑜的意思,反过来还骂他! 安瑾瑜瞪圆了一双眼,喝道:“池二,你作的这是什么诗?!” 池映寒大大咧咧的道:“不是安公子取的景吗?不知道安公子看到的是哪一群白鹄,我看到的是那群——你看你看,一群野鸭紧跟着白鹄的屁股后面,学着白鹄的动作,以为自己生来也是白鹄呢!” 在安瑾瑜听来,池映寒这是明着骂他! 但若是问起来,池映寒表示自己只是作诗,哪里骂人了? 第211章 备考 安瑾瑜怒极了,可他正想再说什么,突然! 顾相宜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还不及安瑾瑜发话,便赶忙拉过池映寒,嫌弃的喝道:“你可莫在此丢人了,就你那水平,岂能同安公子作诗?” 说罢,顾相宜连忙又对安夫人和安老夫人行了个礼,道:“池二他向来顽劣,还望夫人们见谅。” 安夫人方才可是听出来池映寒这诗作的阴阳怪气,正要说什么,顾相宜便连连道歉,让安夫人也不好再开口训斥。 任由着顾相宜又行了几个礼后,一脸嫌弃的将池映寒拉走。 待顾相宜将池映寒拉走之后,安家的人才纷纷怨道:“这池二作的是什么诗啊!” 而池映寒被拉走之后,想起方才安家的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足足让他憋笑了好久。 待离开了安家的视线,池映寒才道:“怎样?本少爷方才的诗是不是很有水平?” 那一首骂人诗,顾相宜自是听出来了。 池映寒哪里是作诗呢,纯是给安瑾瑜找茬去了! 那明摆着说安瑾瑜是野鸭呢,在场是个长脑袋的都听得出来,池映寒明显就是气不过,回去骂了安瑾瑜一顿,再由顾相宜递他台阶,将他带走。 如此一来,阴阳怪气的骂了安家之后,池映寒说走便走了。 “不过有一说一,你那首诗作的太没水准了!” 池映寒笑答:“我故意那般胡作的!不是你说的不让我显露头角吗?等回家我给你重作一首!” “好啊,你竟是学聪明了!” “我本来就不笨好?”池映寒双手环胸,在离了紫藤花林后,便快步往回走,欲离开这个被安家污染的地方。 池映寒倒也顾及着顾相宜还在他身后,遂也没走快,但许是受了方才的惊吓,顾相宜下意识的怕再和池映寒走散了。 想起方才她一个人面对安瑾瑜那等豺狼虎豹,顾相宜现在还心有余悸,顾相宜不禁扯住了池映寒的衣襟,定要拉扯着他点。 池映寒察觉到顾相宜的小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襟,倒是叹她这般晦涩。 也罢,他是男人,男人自是应该主动的。 瞧着小祖宗拉扯着自己的衣襟,池映寒反手便将那握着衣襟的小手紧紧握住,顾相宜被他握住的一刹,着实怔了怔。 她抬头,听闻池映寒道:“放心,以后我肯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落在哪里,挨人欺负了。” 顾相宜顿了片刻,旋即“嗯”了一声。 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听着他这话,也满是踏实。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可是听闻你在安瑾瑜面前说你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这个当事人怎么第一次听到?” 池映寒忽然挑了挑眉,故意逗她。 顾相宜明摆着说的气安瑾瑜的话,这会儿竟被池映寒逮着了。 引得顾相宜恼道:“都同你过一辈子了,喜欢不喜欢又能如何?” “当然能‘如何’,这可是决定咱们这辈子过得怎样的关键问题!” 池映寒追问着,但顾相宜却不答他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 她回避了。 但在池映寒看来,她不作答,便是犹豫了! 至少不是刚成亲那阵子,一想到要同他过一辈子,便要觉得日子没了活头,整日要死要活要同归于尽。 而现在,顾相宜虽还嘴硬,但态度明显变化了太多。 池映寒心里这便有几分满足了,将顾相宜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分。 待顾相宜和池映寒回到池家大队伍之后,夫人们笑着拉过顾相宜,带她一同吃起着炙肉。 而安家也再未来叨扰。 顾相宜心里是忌惮极了,好在剩下的半天,池映寒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只要在他身边,再悬着的心也能踏实下来。 这一日踏青,很快便过去了。 天黑时分,池家一行人坐船离去,路上欢声笑语着,倒也是愉悦的一天。 顾相宜晚些时候却也累了,一直靠着池映寒的肩膀赏着夜景。 赏着赏着,顾相宜便越发的困了,趴在池映寒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 池映寒知道小祖宗这定是今日受了惊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若是困了,便躺我腿上睡。” 顾相宜这会儿困得直打哈欠,甚至睁不开眼,反正这会儿妇人们也各唠各的,打打闹闹,做什么的都有,她在船上躺池映寒腿上自也不算失礼。 顾相宜也不忧虑什么,直接躺在池映寒腿上,池映寒叫船上的丫鬟去找个薄毯给她盖实了。 不多时,池映寒便看着腿上的人儿响起了绵长的呼吸声,小腹也不住的起伏着。 顾相宜纵是睡着,也不时蹦出一句:“池二,明日起你该闭关了……” 池映寒也不知她是呓语还是突然想起这事来了,他第一反应是后者,遂应道:“好,我明日开始就闭关。” “嗯,听话……” 池映寒:“……” 果然被他猜对了,顾相宜半梦半醒之间还要叮嘱他好好做功课。 …… 待到次日的时候,池映寒清早起床便到书房报道。 顾相宜给他留的功课,难度也是越发的高。 就如踏青时候安瑾瑜随便抽个场景要他作诗一般,院试并非府试,给你固定题目,出什么题目没人知道。 给什么题目作诗,很多人全凭运势决定能不能通过这次院试,故而落榜大片。 而顾相宜却要求池映寒——无论什么题目,他都要答出来! 因而作诗和策论,便是池映寒每日闭关攻克的关键。 池映寒微微咬了咬牙,这两样,属实是太难了。 但池映寒说过不会给小祖宗丢人就不会给她丢人。 他要让小祖宗成为秀才的娘子,让整个南阳城都没人敢笑话他池二的媳妇。 这苦工,他是必须下的! 而至于顾相宜,顾相宜这几日更要冲业绩给池天翔看,证明她有能力涉足家中的商事。 今日到堂之后,她查完了账本,便同池映海道:“海儿,从今日起,我便教你些真才实学,我所传授的,你可要认真学。” 池映海却是一脸困惑。 “嫂嫂,你这是要开始收徒了吗?” 第212章 逼她 “收徒?那倒不算,只是教你些滋补的汤品,回头你做好了,给老夫人送去喝,也让老夫人看看我们海儿的才学!” 池映海脑子虽比常人笨了些,郊游时候却也听夫人们谈到,近来二郎也闭关读书,恐是没几年有了出路,便也不留家了。老夫人近来寂寞,便再养个孩子,也好增添乐趣。 但谁不知道这是在说七姐儿呢? 池映海想起那个懂事知理的小妹妹,倒也觉得她去老夫人身边,得些体面,也是应当的。 至于顾相宜…… 池映海忽然问道:“嫂嫂,你是不是……也想把我送到祖母身边啊?” 顾相宜叹了一声:“倒也是想,但是难办。我只是想让祖母也能看到海儿的好,至少能让家里有个人能收留你。” 池映海扒着桌子,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顾相宜,疑惑的道:“嫂嫂不是已经收留海儿了嘛?” 顾相宜笑了笑,道:“你跟着我,落到我这屋,连个名分都不会有,终是个寄人篱下、遭人冷眼的,且我这儿又没办法一直好好顾着你,总想着给你谋划个更好的归宿,让家里接纳了你,而不是一直把你当外人或笑话。所以海儿你也争气些,这几日嫂嫂教你做什么汤药,你好好去做就是了,好不好?” 池映海抿了抿嘴。 他不知道在别的屋待着或是有名分了,日子会过得更好,但他看得出来,二嫂嫂是真心待他的,他在二嫂嫂这里待着才最踏实。 这日,如玉堂同往日一样忙碌着,伙计们搬运药材,进进出出,顾相宜在忙活完一些活儿后,得了空闲便教池映海熬制汤品。 池映海倒也认得,这是如玉堂卖的相当好的安神汤,其口感是其他药堂学不来的,算是独门配方。 顾相宜道:“这药我以前只在老夫人患病的时候熬过,老夫人虽是爱喝,过后却也没再找我来讨。我今儿教你,你定要认真学着,然后给老夫人端去。” “好。” 池映海虽答应了,心里却惶恐着,他自幼在药堂里长大,伶牙俐齿的本事他没有,但闷声煎药他学得可精,他本想留在药堂好好学本事,以后跟着嫂嫂干的,谁知道嫂嫂竟要让他得老夫人赏识,只要老夫人看到他的好,他再加把劲儿讨喜些,再不济也会有姨娘收他。 但他可不要,他瞧不上屋里那些姨娘,有些郊游时候咋咋呼呼的劲儿,同他娘一样,让他好生厌烦。 但顾相宜教他煎药,他当场也学会了,惹得顾相宜不由得叹道:“海儿你挺聪明的嘛!” 池映海嘿嘿一笑,心道:顾相宜不在的时候,他帮着堂上做了许多活儿,堂上的伙计们可没有一个认为他傻的。 待池映海想同她说这些的时候,突然一个伙计喊道:“顾娘子,来患者了。” 见这会儿来活儿了,顾相宜嘱咐池映海一人在后院多练几次,便出去迎诊。 门口的丫鬟一直中规中矩的等着,见顾相宜从后院出来,忙报告道:“顾娘子,是我家娘子病了,还请娘子去看看。” “录册了吗?” “录了,册子上该填的都填了,家里娘子挺急的,还请顾娘子去看一眼,开个方子。” 这档子急诊顾相宜见得多了,听丫鬟急求,便同丫鬟前去,但这一单急诊,却是顾相宜从未遇过的情况。 因为,待顾相宜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那丫鬟竟将自己领到元家门口。 到了元家门口的刹那,顾相宜瞬间警惕了。 昨日才推了元玉婉的请求,今日元家竟派人请她! 坐堂大夫出诊,向来没有未见患者情况便直接拒绝的道理,谁料元家竟借着行规秉性,如此拿她。 顾相宜在元家门口驻足不前,警觉的问那丫鬟道:“家中是哪位娘子病了?” 丫鬟也不知该如何答她,只道:“是家中夫人派我去请顾娘子的。” 原是如此。 待顾相宜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 “吱嘎”一声,元府大门打开了,一位深紫色华袍的妇人忙招呼道:“是顾娘子来了!快进,快进!” 如此,顾相宜倒是离不得了。 若是这会儿故意不诊,便是得罪了元家。 顾相宜心生恼怒,却还是微微一笑,只得同元家大娘子周旋。 元大娘子笑得倒是和善,将顾相宜请进门后,门口家丁便将大门关上。 顾相宜心里生生的没有安全感,想来元家这是要逼她不成? 顾相宜遂问:“还不知是元家哪位娘子病了?我这小郎中看诊能力也有限,尚不知能不能医。” 元大娘子笑道:“顾娘子可真是谦虚,如今满城谁不知顾娘子也是位名医了,口碑比之前御闻堂的不知强出几倍呢!” 顾相宜虽明镜自己因前世得了一位神医未传世便遭遗失的秘籍的上半卷,但她打心底不愿将自己宣扬的过于悬乎,驳道:“我这才多大年纪,可莫这般抬举我。” 果真是什么女儿随什么娘,元大娘子这张口就夸的本事,真能把人夸得直上青天。 但见顾相宜似乎不喜她这般夸赞,元大娘子立马也改了口,道:“顾娘子莫要紧张,实则也不是什么绝症,只是家里大姑娘的脸,自小给烫坏了。这面容影响女子的一辈子,家里早就听闻有一种植皮术可以治大姑娘的脸。这么多年家里一直在寻懂得植皮的名医,可那些郎中都道,这种植皮术在海外传授得广,中原鲜少有植皮术。直到大姑娘打听到前些日子你给一个烧伤留疤的患者治妥了,我们也是想问问,顾娘子给我家大姑娘试试,需要多少财力物力?家里也好有个准备,要多少都给顾娘子准备去。” 顾相宜心道:这元大娘子倒也会唠,上来就欲将顾相宜拒绝的活口堵死,摆明了是知道顾相宜给人治过疤,问多少钱能给治,让顾相宜出了价。 但这是钱的问题吗? 动辄不好,便是生生得罪了安家和元家两家! 第213章 好戏(一) 试问安家和元家,哪个是好招惹的? 这元玉婉一人的事,刮扯到安元两家,顾相宜自是能避就避,且就元知府的秉性,断然不可能领顾相宜多大的情。 顾相宜招惹这事,又是何必?对她有什么好? 顾相宜倒也不疾不徐,笑了笑道:“元大娘子的意思,我倒是明白。说实在话,既这植皮术整个中原都没有,那么元大娘子您也应知晓它的难度,我所学的只是皮毛罢了。上次那人烫伤留疤,疤痕不深、面积也小,我便试了试,但元娘子的疤我也是见过的,二者程度完全不同,难度也不一样,且还是距脑最近的面部,若是治坏了,恐是要出人命的。” 顾相宜却也是一脸诚意,却在此刻,顾相宜身后,忽然传来了元玉婉的声音:“顾娘子你尽管诊治便是,什么后果我自己担着。” 顾相宜一惊! 竟是元玉婉?她竟从婆家回来了! 想来是昨日顾相宜的拒绝,让元玉婉转头便去求娘家,借娘家的势力,让顾相宜出这个诊。 于元玉婉而言,与其再这么生不如死的遭安瑾瑜的脸色,让安瑾瑜见她一眼都万般厌恶,倒不如豁出去这一次,让顾相宜去诊。 只要能让顾相宜答应出诊,那么顾相宜便不敢含糊,她若出了事,无论她之前如何强调风险性,元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她豁出去了。 元家自也陪着她豁出去了。 但事儿难就难在顾相宜没那么容易上当,明知这是个坑,即便将顾相宜堵在元家,她也不会应元玉婉。 不出事,元家不会领情。 出了事,元家不会放过她。 她何必往这火坑里跳呢? 元玉婉见顾相宜迟迟未说话,心里也知道顾相宜在忌惮什么,她道:“顾娘子怎么非往坏了想?何不想想,若顾娘子能医好我的脸,我们元家定会视你为恩人,自也会同池家处得好些。不往远了说,就说平日里照顾一下池二这种小事,元家还是做得来的,再者根据治疗难度,诊费至少千两,若顾娘子还有什么需要加的,都好商量。若担心出事,出事的事儿完全由我担着。顾娘子你还顾虑什么,大可说出来。” 纵使元玉婉不说这话,顾相宜也知晓她豁出去了,她怎可能不知道同安瑾瑜过日子是什么滋味儿?且她这张脸不知遭了安瑾瑜多少次冷眼,她对自己容貌的自卑和绝望,顾相宜心里知晓。 但顾相宜不会因这份同情,将自己和池家卷入麻烦中,即便要治,也需拿出最好的方案。 毕竟,对方终究是元知府家。 顾相宜道:“此事我记下了,但还望元娘子知晓,我是郎中的同时,也是池家的少夫人。这么大个事儿,我总得同家里说一声,家里长辈众多,我说话又不作数,这般贸然答应总是不行的。这样,明日你再来我铺子找我,若能治你这病,我便治,实在风险太大,也还谅解我不能冒这个险。” 顾相宜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元玉婉也不好再为难,毕竟医出什么事来,可不是顾相宜一人能担得起的。 元家只得笑着送顾相宜离开。 待到晚上回了家,顾相宜将此事告知了池天翔和苏韵,听闻元家的说辞,池天翔笑了,道:“恩人?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那元方安当年被谁扶持的南阳城知府这个位置,他自己心里没数?如今扶持他的沈家遭事了,他撇得可是干干净净,至今也未见给沈家送过一文钱救济金,给元家办事,可当真没意思。” 顾相宜道:“相宜也愁这事儿,如此拒绝元家,总是得罪,如今元家找不了家里的茬,可往后总归是有后患。” 而今池家背后有池天景这个靠山,元方安一个知府断然不会胡乱招惹池家,池映寒犯事,他都得收些钱便将池映寒放出来。 可往后呢? 待元家几年后找稳靠山,翅膀硬了,顾相宜只怕他们报复。 苏韵问道:“给元娘子诊治,你可有把握?” 顾相宜答道:“植皮之术我倒是会,若无意外,治人倒是没问题,只是纵使是治,事儿也不是他们那么办的,以为将我锁在元家便能吓住我?总不可能。” 苏韵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治好元玉婉,我们实能讨得的也只有诊金罢了,治不好更是得罪人,自砸招牌。相宜你若能保证万无一失,你便去做,若有风险,这事儿我们同他们元家说去,你不必为难。” 顾相宜遂道:“既如此,我便治罢,也省得麻烦。” 顾相宜答应了。 但有一点,顾相宜心里明镜着,那便是——人她能治,但关键是事要如何拿捏,才能将治疗元玉婉这事,给池家带来好处。 池天翔嘴上不说,但经由苏韵这般放话,池天翔自也是要看看,顾相宜是如何办事的。 次日一早。 顾相宜早早便来到了如玉堂,还未等元家派人来问,顾相宜便嘱托宁儿去安家传话,让宁儿告知安家的,植皮治脸一事,顾相宜应了,三日后便可开刀。 宁儿一听竟是要去安家,还确认了一下。 顾相宜道:“你没听错,是安家。不用问什么原因,你去做便是。” 宁儿哪里知道为什么是安家,顾相宜要她去问,她便去问了。 待宁儿离开之后,顾相宜嘴角微微扬起。 人,她能治。 但有一件事,她一直牢记着——帮元玉婉,绝不会白帮,顾相宜定要讨到她想要的好处。 她想要一出好戏。 …… 不多时,宁儿便去安家,通知了顾相宜答应为元娘子治脸,并于三日后开刀。 孰料,元玉婉此刻并不在安家,还在元家等着如何再度同顾相宜周旋。 顾相宜这一声回应,竟第一个传到了顾相情屋里去。 那还是顾相情的丫鬟何兰告诉她的。 顾相情听后先是一震,随后心头一恼。 一来,她原以为元玉婉面目如此狰狞,平日里安瑾瑜想发泄,也是找颇有姿色的顾相情而不会找元玉婉。 第214章 好戏(二) 就凭这点,顾相情就有压倒性的优势。 谁料原本压倒性的优势,竟然被元玉婉寻到了反击的路! 植皮,她竟一直在寻能为她植皮之人。 且她寻到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 二来,顾相情竟一直不知道,顾相宜的医术竟到了能给人植皮的地步! 顾相情心里突然生了一股子怨气,她心里正揣测着,身旁的何兰便道:“要奴婢说,这大娘子想来心里也知道,她这大娘子的身份就是个虚的,若非要让安郎君选一个侍奉,安郎君哪次不是选的小娘?” 顾相情心也知道,男人从来都是视觉动物,安瑾瑜也不例外。 只是元玉婉若不是因烫坏了脸,容貌实则也并没有这般恐怖,若是顾相宜真有法子帮了她,那元玉婉的地位便真的立起来了。 她不会纵这种事出现的。 顾相情遂道:“我这三妹妹还真是厉害,你去问问我那三妹妹,既然她连植皮都懂,接骨、换骨应该也不在话下?既能给大娘子治了脸,就没有理由不为小娘——她亲姐姐治一治腿!” 何兰回道:“奴婢明白了。” 何兰说着,便也去了如玉堂,她哪里知道,顾相宜此刻虽是在为旁人看诊,实则正等着顾相情派人来。 顾相情若没个反应,那可真是枉费了顾相宜辛苦派宁儿去安家通禀她了。 待前一位患者走后,何兰刚想问顾相宜什么,顾相宜率先便道:“不论看什么诊,都需先录册。” 顾相宜话音落下,何兰便录了册,录册的间隙,顾相宜还嘱咐了一句:“录册需严谨,特别是出诊,若是录错了家族和患者的名讳,按我这儿的规矩只当是在耍我,该家的诊单我如玉堂终生不会再接。” 何兰心里“咯噔”一声。 竟这般严重! 她哪里敢含糊,将自己的家户、名讳和顾相情的名讳统统实名报上。 顾相宜见她中规中矩的填完,遂道:“填完便报症状,出诊还是来诊?” 何兰坐在顾相宜对面的位置上,道:“是出诊。顾娘子,您会接骨吗?” 顾相宜道:“看什么情况。” “就是……实际上我家娘子的腿也不是不能治,就是严重错位,她错位的那个位置,南阳城内的郎中都接不上,太严重了,所以现在她的腿一直无法移动。听闻顾娘子医术高超,还请顾娘子接骨诊治。” 顾相宜心里明镜着她说的情况,顺势问道:“哪家的?” “安家。” 顾相宜也不答究竟是应还是不应,便道:“我知道了,不过上午我还有些事,下午你再过来一趟。” 顾相宜既然说了上午有事,何兰也不得再多说什么,只得先行离去了。 顾相宜见她走了,又落下了来诊的单据,嘴角微微扬起。 她说过,元家的事儿她能办,但怎么办,还要看她的主意。 当日下午,元玉婉的嬷嬷便到了如玉堂。 元家给了顾相宜一整日的时间考虑,究竟是接诊还是拒绝,顾相宜答应今日会给出答复的。 且巧的是,今日上午宁儿将话传入安家之后,元玉婉恰巧不在安家,还在元家等信儿,还不知顾相宜已经答应一事。 待王嬷嬷来的时候,顾相宜装作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笑道:“元家的来了。” 王嬷嬷不同她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顾娘子,约定的时日已到,不知顾娘子究竟能不能接诊?” 顾相宜笑道:“昨日已和家中商量妥当,元家的诊费,我们只收该收的,重金便不必了。既是元家所求,我们自也走个交情,帮便帮了。” 顾相宜的答复,着实将王嬷嬷惊到了。 昨日他们如何商量的?怎么商量到连抬价的钱都不要了?! 王嬷嬷一时被这好事惹得飘了,就在她心里高兴的时候,突然,顾相宜话语一转,又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困惑。” 一听转折,王嬷嬷正欣喜的心,忽然紧张起来,王嬷嬷立刻道:“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只要元家能解决的,都替你解决了!” 顾相宜听罢,便道:“这事儿说来也巧,今儿上午,我大姐姐屋里的丫鬟也来了,说是听闻了我能植皮,问我能不能接骨,要我给我大姐姐接骨去。但我大姐姐的接骨,难度可大着,你们这植皮难度也大着,都是九死一生的难度,若是两样凑一起做,保不准要砸一样。你们还是回去商量一下,这植皮和接骨,我只能接其中一单。” 顾相宜话毕,那王嬷嬷险些没听懵了! 她说什么? 顾相情那小蹄子,这个节骨眼同顾相宜说,她要接骨?! 大娘子正议治脸,小娘跳出来说要接骨? 王嬷嬷足足愣了半晌,还是顾相宜问道:“嬷嬷可是不能接受?若是实在让我同时接两单,那我干脆一单也不接了,免得两单同时做砸了。” 王嬷嬷被顾相宜这话惊得缓过神来,忙道:“顾娘子,你只管接元娘子的植皮便可。至于你大姐姐那桩事儿,由我们同她解决去!既然你已答应接诊,那么便定一下时日。” 看来宁儿同安家说的,尚在远处的元家完全不知情,也不知消息是被谁截下了。 不过不论是谁,都同顾相宜无关,顾相宜只装作若无其事,道:“三日后便可开刀,让元娘子这三日调整一下饮食和作息,若是体虚或病了,便只得延迟了。” “好,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这便回去通禀娘子去。” 王嬷嬷说罢,也不多留便离去了。 这事儿,她定要同元玉婉说清楚去。 待元玉婉得知顾相情竟在她这么大的事儿上搅局,一时怒火中烧。 当即离了元家,带王嬷嬷回了安家去。 待到下午,顾相情正掐着时间,想让何兰再去问问,究竟怎么能不能安排上她,若是顾相宜拒绝,接下来该说什么,顾相情也是将何兰教得明明白白。 何兰也掐着时间,见到了下午,便急忙要出去。 谁料! 她刚一出院门,忽然被几道人影堵住,一道犀利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208章 教训 何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愣。 竟见前方,竟是元玉婉带着王嬷嬷出现在顾相情的院门口。 屋里的顾相情且还不知缘由,只见这时元玉婉竟来了! 每次元玉婉来顾相情这儿,顾相情都以不便的名义,不行任何礼数。 元玉婉初次指导顾相情服侍安瑾瑜的时候,发现顾相情若是借着力,也是能勉强站起来片刻的。因而她哪里是不方便,纯是不想行礼。 而顾相情还不知元玉婉来此所为何事,只见元玉婉如往日一般颇有气势的进了屋,顾相情不得已的招呼道:“想不到竟是姐姐来了,我这儿正休息呢,姐姐来的这般突然,我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元玉婉坐在顾相情屋内的桌旁,直言道:“说了多少遍,在安家要守安家的规矩,应唤‘大娘子’才是。” “是,大娘子。”顾相情这一声“大娘子”,喊得极为别扭。 这妻妾之间是什么关系,彼此什么处境和态度,她们彼此最为清楚。 元玉婉一直强调着尊卑,但她深知,自己的情况,在顾相情面前是立不起来的。 顾相情更是不屑于元玉婉这空有大娘子身份却自身难保的笑话,她背后笑她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服从她。 顾相情勉强唤她一声“大娘子”之后,便问:“不知大娘子这个时辰来我这儿,所为何事?” “何事?顾姨娘心里许是明镜着。” 顾相情却道:“明镜?明镜什么?我今日一整日都没出过屋,大娘子若在外生了什么误会,可需说清楚,莫要搞错了什么。” 元玉婉嗤笑一声:“搞错?顾姨娘便莫说笑了,看诊的单据写的明明白白,王嬷嬷亲自去如玉堂验的,难不成如玉堂的人能平白无故污蔑你不成?老实交代,今日去如玉堂求顾郎中治腿一事,是何缘由?” 顾相情一听,方才知道竟是这事儿。 可若说这事儿,顾相情却觉得元玉婉无理取闹了:“听闻我那妹妹能治大娘子的脸,我便去问问她能不能治我的腿,你治你的,我问我的,这一码归一码。怎么?只准大娘子治脸,便不许我小娘子治腿了?这是什么道理?” 一听顾相情这般答复,一旁的王嬷嬷恼了:“什么道理?尊卑的道理!大娘子的诊还未看完,你倒是急着去搅局?” “我搅局?笑话,我搅什么局了?我派人去打听一下也算搅局?” 元玉婉厌恶着顾相情说话的态度,毫无尊卑贵贱,仗着娘家能给她撑腰,无法无天,完全没把自己当作一个侍妾。 她这院里,就如同目无王法一般。 但元玉婉自小被嘲讽惯了,却也沉得住气,正经解释道:“顾姨娘想问诊,自是没人拦着,可顾姨娘什么时候求诊不行?偏是这个节骨眼,非要同大娘子撞时间?顾郎中可是明说了,两单若是凑在一起同时要诊,她一单都不诊!” 顾相情心头一惊。 这顾相宜脾气还真不小,两单只接一单。 若是如此,顾相情更是不满了:“小娘这会儿也明白大娘子的来意了,想来大娘子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有同你撞时间的意思,我只是问问我这腿能不能诊,这是事实?” 顾相情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无错,认为是元玉婉无端找事。 元玉婉瞧着她那毫无礼数教养的模样,见了大娘子也不知行礼问候,说话嗓门也咄咄逼人,元玉婉心中便憋了口恶气。 元玉婉一直稳着心绪,自不会同顾相情骂起来,但顾相情见她连这也来找茬,还这般不依不饶的,她可不忍这口气,顾相情遂道:“大娘子,咱们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关于我今日去问诊一事,纯是你问你的,我问我的,两单不能同时诊,那我们其中一人错开时间便是。多大个事,值得你如此气势汹汹的来找我,仿佛不准我治腿一般?” 顾相情话虽这么说,但不论她心里是否是这么想的,在元玉婉看来,她这都是挑衅! 明晃晃的挑衅! 顾相情见元玉婉眸中露出一丝不悦,忽然想起了什么,面容不由得微微扭曲,道:“大娘子莫不是忌惮我治好了腿?” 顾相情的话,让元玉婉着实愣住! 她说的是实的,如今她的姿色已让元玉婉忌惮,加上她比元玉婉更懂得如何讨安瑾瑜欢心,若她的腿康复了,元玉婉空有个大娘子的名声,日后只得是活受着夫郎宠妾灭妻的气。 但元玉婉还是将此话压下去,道:“你莫要岔开话茬,我今日来寻你,是因你今日问诊的时机不知礼数!” “得了!”顾相情都懒得听她虚伪的掩饰,道:“到底是谁在岔开话茬?你怎么不敢直视我的问题?还是说你心里明镜着,我会在这儿做妾,全是因为意外的腿疾。我先前同安郎君可是好生生的,同家里关系也好生生的,若不是断腿,至于上不了台面,只能做妾?相反,你又是怎么来的?你是趁机插入的!你怎么回事,我怎么回事,你心里没点数?……啊!!” 结果,还不等顾相情把话说完,王嬷嬷再听不下去这小蹄子胡言,扬手便是一巴掌下去。 “啪”的一声,那掌掴打得实响,顾相情被打得生生趴在床上。 只听那王嬷嬷喝道:“贱婢,不得如此猖狂妄言!” 顾相情着实被这一掌掴打笑了,她瞪着王嬷嬷道:“反了你了,你一个老妈子,竟也敢掌掴主子?” 说着,便欲一巴掌朝着王嬷嬷反手打去。 但她还未落手,元玉婉忽然喝道:“休得对我乳娘无礼!” 乳娘? 听闻此话,顾相情方才罢了手。 大娘子的乳娘,相当于半个亲娘的地位,她这一掌掴,完全是代元玉婉出手。 元玉婉不愿以如此泼妇的方式同她在这儿歇斯底里,她只道:“我们有事说事,休要在此胡闹。王嬷嬷,你也收敛些。” 顾相情又笑了。 可以啊。 这一巴掌打完了才让王嬷嬷收敛! 第216章 告状 顾相情隐约想起了,顾相宜曾经也喜欢这么玩——让宁儿嘴快将她骂了,骂完再跟她说不要跟一个丫鬟计较。 这些外表看着端庄的闺秀,可真是够会玩的。 顾相情懒得再吃这套了,她不是不知道元玉婉几斤几两,一个空有虚名的新妇,连将顾相情发卖的权都没有,在她面前装什么装? 元玉婉这会儿也是开了眼界了,顾相情不服管教也就罢了,这般嚣张的同她撕破脸的,元玉婉也是头回见着,奈何元玉婉这个做大娘子的,还需给她面子。 元玉婉打也打完了,遂郑重的道:“而今顾郎中应了,三日后开刀植皮,且这事儿元家知道,也同安家说了。我只劝你一句,这些时日你老实在家里待好,休要节外生枝。” 元玉婉也不同顾相情争,顾相情一个贱妾,最多也不过是给安瑾瑜发泄情绪的,猖狂成这般,打实可笑。 而顾相情却觉得,元玉婉说不节外生枝,便不节外生枝了? 当日,这事儿也没落个鸡飞狗跳,元玉婉告诫了顾相情之后,便带着王嬷嬷离去了。 谁料待到晚上,安瑾瑜去了顾相情院里的时候,顾相情将今日白天的事儿,统统告知给了安瑾瑜。 想来那安瑾瑜本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平日压力大,夜里倒也贪上在顾相情身上泄愤的感觉。 顾相情也完全配合着他,且打实粘人,惹得安瑾瑜犹如正大光明的在家里享受烟花柳巷之美一般,想来他父亲当年迷恋的也是这种乐趣,才越发风流。 而元玉婉那样的主儿,打实不是安瑾瑜想要的类型,都不如一个侍妾处着生趣。 结果这天晚上,顾相情便委屈巴巴的哭道:“瑾瑜哥哥,今日大娘子因吃醋,将奴家给打了!” “什么?”在安瑾瑜看来,元玉婉也算个听话的主儿,谁料今日突然听闻元玉婉对顾相情动了手,属实不悦。 顾相情今儿下午也借着一股子恨劲儿对自己下了手,让王嬷嬷打的巴掌印生得更重了。 安瑾瑜见了顾相情脸上的巴掌印,虽不是心疼,却也觉得元玉婉过于凶狠。 纵使顾相情的身份地位只能算是安瑾瑜茶余饭后的玩物,若未犯错,元玉婉有什么资格打人?纵使犯错,一个侍妾发卖或打死,也是由他说了算,轮不到元玉婉发号施令! 当夜,安瑾瑜当即恼了。 虽不是为了心疼顾相情,而是因为他本身的颜面和地位受到动摇和忤逆,但顾相情却还是将白天那一巴掌的公道讨了回来。 她虽不知安瑾瑜说了什么,但何兰深夜打探过,今夜安瑾瑜又发飙了,将家里的茶具又砸个稀巴烂。 而顾相宜这边,深夜的时候却是在给读书一日的池映寒推拿着,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揉捏风池和风府。 池映寒被她按得一脸的小幸福,但却有些疑惑,道:“相宜,我今儿也没喊疼啊。” “那我有时间也得给你按按,你最近做功课强度太大,等真疼起来,可遭罪着,不是按完就能立刻恢复的。” “昂!相宜你真体贴……” 池映寒闭着眼趴在床上,下巴枕在枕头上,不时的咂咂嘴。 池映寒想着想着,突然有些困扰,道:“相宜,最近的功课我有好多不会的,你说这样我还能追上安瑾瑜吗?” 顾相宜笑道:“怎么不能?你就算信不过你,也得信你家大娘子,你家大娘子既不会给你拖后腿,也不会把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的,你说你在这么个环境读书,是不是很有效率?” 池映寒应了一声,又有些疑惑,道:“相宜,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顾相宜笑了笑,反对池映寒道:“你猜。” 池映寒一时有些猜不透。 他哪里知道,就因为这档子破事,安瑾瑜家里这一妻一妾足足闹上三天,大娘子斥小娘子无规矩、不懂事,小娘子哭诉大娘子刁钻蛮横、咄咄逼人,两个妇人吵吵嚷嚷,同时向安瑾瑜禀报此事,惹得安瑾瑜看书都看不进去。 最后闹到安夫人那里,安夫人才看着想法子调协了,且那顾相情再闹,她娘家也是个钱袋子,安夫人不会同钱财过不去。 直到三日之后,元玉婉方才来到顾相宜这儿看诊。 顾相宜已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对元玉婉道:“瞧着元娘子近来的状态,难度太大的植皮术,你暂时还做不来,只能作一些稍差些的补皮术。” 元玉婉虽知顾相宜有她的法子,却还是同她道:“家里托我来再确认一下诊金的问题,顾娘子真的不需要额外的诊金?” “这个问题我说过,你这个程度的植皮,连本金带手工钱,八十两足矣,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会因此讹诈。” 顾相宜这般说辞,倒让元玉婉心中有愧了。 “那其他方面,顾娘子还需什么?” “也不需什么。且元娘子你现在忧虑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植皮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完成的,今日我先用同材质的皮覆在你的疤上,此物不能同真皮相比,且看看是否有过敏或不适之症。” 顾相宜说罢,一旁的池映海凑了过来,已然将顾相宜先前说过需要的材料整理好,道:“嫂嫂,用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海儿给嫂嫂打下手!” 顾相宜应了。 这次覆皮,足以用了一整日时间。 池映海前前后后连跑带颠的帮顾相宜许多忙,顾相宜在防止感染的情况下,每步都格外小心,直到黄昏,顾相宜方才将皮覆上。 元玉婉则是全然配合了顾相宜的所有操作。 整了过程痛感十分强烈,元玉婉也未吱一声,不知是过了多久,听闻顾相宜叹道:“算是得了巧,头一次见到元娘子的原貌。” 原貌? 元玉婉心里一惊!她这是恢复原貌了吗?!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顾相宜道:“结束了吗?” “嗯,覆皮结束了,不过这才刚开始,你回去好生休养,忌食辛辣。海儿,你去拿个铜镜过来。” 第217章 贵人 顾相宜说着,池映海便立刻找来一个铜镜,递给元玉婉道:“元娘子,给您铜镜。” 他说起话来总是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整个过程下来,元玉婉看他跑来跑去的,却也生不起厌恶来。 元玉婉接过铜镜的时候,还同池映海道了谢,池映海嘿嘿一笑,在顾相宜身旁找了个凳子坐了下去。 元玉婉不由得夸赞道:“顾郎中身边这个小药童,当真是乖巧懂事。” 顾相宜笑了笑,没答话,倒是池映海听闻这话,刻意强调道:“她是我嫂嫂哦!” 元玉婉一惊,想不到顾相宜竟将小叔子养在这儿了! 顾相宜又笑了笑,道:“好了海儿,你乖乖坐着去,让元娘子看看这覆皮,可否满意。” 元玉婉遂拿起铜镜,去瞧铜镜中的自己。 在看到那去了疤的容颜后,元玉婉险些惊叫出声! 铜镜中的自己,竟看起来同常人一样了。 说来可笑,元玉婉自幼毁容,甚至几度认为自己不人不鬼的,她自小便渴盼恢复常人的容颜。 近乎二十年了,她终是看到自己无疤后的模样了! 顾相宜也抬她几句,道:“要么我怎么说,还不知元娘子真容这般俏丽呢。” 俏丽倒算不上,至少是不会将人吓到的普通妇人模样,这般元玉婉便满足了。 但元玉婉也突然想起:“不能用这张皮吗?” 顾相宜道:“这种皮实则类似于江湖上易容的皮囊,需要勤换,且也不是真的将疤除了,只是遮盖,恐是不妥。因而我的想法是先覆此皮三日,回去看看是何反应,若是没有过敏,我便对元娘子进行植皮。” 元玉婉想来也是如此,眼前这只是遮掩,一撕下去真容依旧丑陋,但总比面纱好些。 “那若真的植皮,需要多长时间?” 顾相宜道:“需看是否过敏和反应情况,并且真做起来需要隔离外界,免得感染。恐是要去一个隐蔽的地方一段时间。” 这植皮术属实麻烦,这点顾相宜说的是实的。 顾相宜对元玉婉道:“元娘子先回去静待三日,看看情况罢。” 元玉婉同顾相宜道过谢后,便同王嬷嬷离去了。 待她离去之后,顾相宜便打发池映海继续研究汤品,在做精十样之后,每日给老夫人送去一样,让家里看看池映海的手艺。 至于元玉婉,顾相宜心里不是拎不清,元玉婉对她还算客气着,只是回了安家,不知又是哪般鸡飞狗跳了。 当日,元玉婉心情大好,回院之后在镜子前都不舍得移开脚步。 一旁的王嬷嬷也欣喜的道:“真是可喜可贺!大娘子的脸竟真同常人一般,日后再出门,可就不需面纱了。” 元玉婉心里也叹,道:“虽还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即便是过敏做不了植皮,这覆皮我也是要留下的。即便是瘙痒肿痛也无碍。” 王嬷嬷忙道:“大娘子莫这般菲薄自己,这许是遇上了贵人,植皮定是能植上的。” 元玉婉笑道:“说到贵人,倒也赶巧,上次在听书的那里见到她,便觉得这人属实和自己投缘。若她真能解我此患,我定要好生谢谢她去。” 元玉婉植皮一事,遂也在家里传开了,安夫人这日特意让元玉婉给她瞧瞧,覆皮之后是什么模样。 顾相情这院自然听闻了此事,也派何兰去探,何兰探了之后,回来禀告顾相情。 顾相情见何兰回来,忙道:“怎么样怎么样?她覆皮之后成什么模样了?” 何兰笑道:“小娘不必担心,奴婢方才去谈了。那大娘子的容貌,也不过是中人以上的姿色,还以为修复了这张脸后,能是什么天仙呢!结果,远不及小娘貌美!” 话虽如此,但纵使是中人之姿,也能让安瑾瑜不至于避她。 她恢复容貌,总归是让顾相情忌惮的事。 何兰随着顾相情久了,自也知晓顾相情在忧虑什么,遂同顾相情道:“小娘莫要忧虑,小娘当时坚持来安家做妾,家里家外都觉得荒谬,但小娘却自有盘算——当时虽不知元玉婉面容可怖,只听闻她二十有三都嫁不出去,那便是有她的缺陷所在。而今让小娘算准了,安郎君果真厌恶大娘子而偏宠小娘,既如此,小娘有什么可畏惧的?即便她治好了脸,安郎君也不会喜欢她的。小娘又不是不知道,就因为上次元玉婉打了小娘一巴掌,安郎君至今都未理她呢。” 顾相情心里也不是不知理儿,她道:“安瑾瑜哪里是为了我啊?他纯是恼元玉婉自作主张,他在这家里,这家里便不需要主母,即便是大娘子想做什么,也需他同意才是。元玉婉有想法驳他劝他已不是第一次了。而我则不忧虑这些,郎君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何苦给他提那些招人烦的建议?哄着他就是了!” 要么怎么说顾相情根本没把元玉婉放眼里呢,元玉婉根本就不是个讨喜的,郎君们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妇人指手画脚只会遭来厌恶。 纵使她植了皮,就她那秉性,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这事儿我得同我阿娘说说去,我这腿若是能恢复,哪怕是比之前强一些也好……只要能治了腿疾,压下元玉婉根本不是事儿。” 她虽这么盘算着,但何兰却觉得终不是这么回事。 “小娘,近来回娘家提这事儿合适吗?听闻柳夫人最近可是在顾相笙身上搭了不少钱了!” 顾相情道:“她给四弟弟搭了多少钱,关我什么事儿?闹了这事,她总不能不管我。” 于是,这几天柳如歌这边也热闹上了。 光是看着顾相笙读书已够操心的,谁知顾相情那边又出了事。 原本占不了上风的元玉婉竟植皮了! 那元玉婉在安家什么地位,柳如歌明镜着——如今安家为了和元家交好,对元玉婉总归要好些。而今顾相情是摆明了和元玉婉不和,若是元玉婉植皮成功恢复容貌,在安瑾瑜面前得了宠,反身就能收拾了顾相情! 第218章 放权 但是有一点,柳如歌生生就没明白—— 这顾相情怎么上来就同元玉婉撕破脸了?她对安家未来的局势有多大把握? 但柳如歌细细分析一番,如今顾相情却也是得宠的那个,安瑾瑜已有三日未同元玉婉说一句话,顾相情借机在背后抬高安瑾瑜,贬低元玉婉,最是能讨得安瑾瑜欢心。 翠红听了顾相情传来的信儿,也叹道:“大姑娘到了那边许是长进了些,瞧着她在那边还是有分寸的。” 柳如歌一声长叹:“可莫说笑了,她倒是胆子大,如此和元家的女儿对着干,后果就是纯等着我来收拾。不然你以为这信里说这么多都是什么意思?这是指着我去求顾相宜给她排号看诊呢!” 柳如歌话落,翠红便噎了。 放眼这家里,谁能替顾相情跟顾相宜求这事儿? 柳如歌一声长叹:“看来这事儿,还得老爷出马了,想来三丫头总驳不过一个孝字。” 当日,柳如歌便让顾华生亲笔写了书信,由顾华生的亲信带去。 而这日,顾相宜在堂内也忙着。 三日已到,元玉婉来做了检查,并无过敏等反应,次日可开始植皮。 待送走了元玉婉后,顾相宜便去检查池映海煎药成果,她这阵忙的连同王春燕一同吃零食的时间都没有,却不成想今日的活儿还没忙完,便见顾家的家丁带着顾家主君的信函给顾相宜。 顾相宜着实被惊到,居然连顾华生都出马了! 顾相宜心里倒是好奇,现在安家后宅打到哪一步了? 竟逼得顾家主君出面请求顾相宜给顾相情治腿。 顾相宜叹了口气,郑重的同等话的小厮道:“你且告知父亲,不是我不应她,而是今日刚给元娘子再度检查,并无不适之兆,明日将开始进行植皮,她这一单前前后后须做到六月份去,好生麻烦着,如果大姐姐想诊治其他病症,还须排队。” 小厮将话带了下去,待传到安家的时候,这话可是将顾相情惊到。 “那元玉婉一张破脸,要做两个月?!” 何兰也不得不劝道:“那便没办法了,且这两个月,元娘子须待在顾郎中指定的地方,不得离开,许是脸也须用纱包裹,整个过程都怕受到感染。” 顾相情却是笑了:“也就是说,她两个月都不得回家了?” “正是。” 顾相情嗤笑一声:“成,那便让她去罢!且看她治了两个月的脸回来后,这后宅还有没有她的位置!” 元玉婉不在,顾相情还正好能在家里发挥呢! …… 同时,顾相宜开始为元玉婉诊治的事儿,池天翔自也听了去。 他一直向顾相宜强调过,顾相宜在给元玉婉治脸的过程中,究竟想捞到什么。 结果便打听到——就因为元玉婉要治脸这事儿,安家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甚至妻妾之间大打出手,惹得安瑾瑜好一阵子没能读进去书。 如同一场笑话一般,生生将池天翔和苏韵逗笑了。 苏韵甚至几度忍俊不禁,道:“这脸果真不是白治的,若是能换得安家郎君名落孙山,我们二郎高中,那可真是够让家里人快活一阵的。” 池天翔道:“我都没想到,相宜她想要的,竟是搅得安瑾瑜后宅不宁,干扰他读书的心绪。这么搅和了之后,想来那位小娘憋着一口气,恐是要在大娘子不在的两个月翻身呢!” 小娘子若是在家几度扰乱安瑾瑜的心神,安瑾瑜想名列前茅便只能是天方夜谭了。 这一计,让池天翔和苏韵心里着实畅快着。 苏韵道:“对了,相宜不是还同你要四个铺子吗?你到现在还没给她答复呢!” 池天翔虽未答复,心里一直斟酌着此事,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相宜在商路上的想法,让我有些忌惮。所以一直也没给她准话。” “忌惮?忌惮什么?” “你没发现她刚过门没多久便走商路,并刻意展示她商路上的才学,起初看似是想让母亲留下她,但她再发展下去,便是想参与家中商事了。她终究是一个妇人,商事是家中男子的事,放权给她,我还没拿下主意。” 苏韵叹道:“可这孩子在家中所做哪件事不是为家里分忧,为二郎操心?你应她的铺子,总不能如此耗着她。” “该给的我肯定会给,只是觉得有些低估了这孩子的谋略了。如今给元玉婉治脸一事,恐是也想逗我们一笑,方便我给她几个好档口。” 池天翔偏不放话,苏韵心都急了:“她有谋略且又顾家,这还不好?日后等我们老了,让她去管家而不是别院的妇人,我们还安心呢。” 池天翔一听,这倒也是,遂叹了口气道:“也罢,匀她几个好些的档口问题也不大,我这两天就将几处街口位置匀她,让她这几个月安排安排。” 苏韵催道:“那你到底还忌惮什么?” “倒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同她处久了才发现,她那份事业心,可不像个妇人。” 池天翔说罢便笑了笑。 当晚,池天翔便将分堂档口的铺面写在信纸上,送到归雪阁去。 顾相宜等了些时日,这才得了池天翔回话。 宁儿看这信函是老爷送来的,心里也是一惊,道:“少夫人,老爷送了什么过来?” 说话的间隙,顾相宜将信函打开,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眼眸一亮,嘴角不知觉的扬起,道:“宁儿,公公这是应我了!” “什么?” 宁儿不解,看着顾相宜将信铺开,同宁儿道:“你看看这几个档口,都在四街街口处和沿街口的档口,都是人流上等的铺位,公公将它们匀给我建分堂了!” 宁儿听后,心头也是一喜,道:“那可真是好事啊!不过……分堂没有坐诊郎中啊……” 顾相宜拍了拍宁儿的脑袋瓜,道:“要什么郎中,如今如玉堂的药品口碑打出去了,这些分堂足以让其他街巷的百姓平日里买我堂的药方便些,主堂还在西街巷口。” 第219章 烫脚 “那……这样再开四个分堂,平日若是搞些活动,那便是四倍的收成!那岂不是一个月能赚四万两?少夫人,你这是要发财了!” 但宁儿正说着,便见顾相宜似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 宁儿立刻收回方才的话,试探着问:“额……赚不了那么多吗……” “我若是能凭一己之力月入四万两,那我在这家里便青云直上了。” 顾相宜嘴角不由得抽搐,就凭现在的资源和物力,月入万两已是顾相宜豁出命去能攀到的极限,而宁儿捉摸不透这些,问道:“那少夫人你多揽些元娘子这种活儿呗!一个月接几单,多收些银两,在家里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顾相宜嗤笑一声,实在是叹宁儿太憨厚,打发她道:“罢了罢了,不同你说这些商事了。现在天也不早了,你去将池二叫回来。该休息休息,该睡觉睡觉,挑灯夜战作诗没多大成果的。去罢!” “是,少夫人。” 宁儿说着便规规矩矩的离开了。 待宁儿去了书房,告知顾相宜要池映寒早些休息之后,池映寒打实瞠目结舌。 “她说什么?叫我回去歇着?今日不许再学了?” “是。” 池映寒:“……” 前几日顾相宜便主动给他推拿,这会儿又不让他学得太晚,搞得池映寒倒有些适应不了了。 小祖宗这几日未免太反常了? 见池映寒还不走,宁儿又催促道:“少爷,还是回去。再不回去,少夫人要等急了。” 她等他还能等急?! 说得像大晚上的要生什么事儿似的。 池映寒满心的疑问,但还是起身同宁儿回了院。 待他回了院后,顾相宜听闻屋外的脚步声,忙推开门迎道:“夫君回来了。” 池映寒:“???” 还迎接他?! 什么情况?这是生了什么事儿,还是小祖宗受了什么刺激? 池映寒心想着,赶忙摆了摆手便谴走了宁儿。 眼下只剩下顾相宜和池映寒两人。 池映寒的疑惑已到极致,见四下无人,他倒也不进门,倚着门口,“唰”的一声便打开折扇,看着门内那乖巧的迎着他的顾相宜,道:“嘿!近来是怎么回事?良心发现了?之前不是还说让本少爷住书房也死不了人,睡不着便挑灯夜战吗?” 顾相宜笑道:“那些哪里是认真的?挑灯夜战可是要将人熬坏的,夫君白日闭关这般辛苦,晚上自得回来好生歇息。李妈妈,去给少爷打盆洗脚水!” “诶!”李妈妈应了一声,便匆匆去打水了。 池映寒坐在桌前,怎么都猜不透这个理儿。 但听闻谈及李妈妈,他第一反应便是:“又在作戏?” 顾相宜笑道:“胡扯些什么?谁跟你作戏了?让你将衣服脱了,好生松快松快!” 衣服脱了? 池映寒更是一懵:“难不成……你想圆房?” “啪!——” 结果,顾相宜那重重拍肩的一掌,让池映寒知晓他这是又想远了。 这会儿,李妈妈将洗脚水端来,顾相宜让池映寒坐在床上,嘱咐道:“来,夫君,烫烫脚,疏通一下脉络。” 成,她让烫脚,他便烫脚。 但在关上门之后,池映寒还是疑惑道:“顾相宜你有事儿就说啊,咱俩有啥事,直来直去的就行,不必拐弯抹角。你今晚突然这般良心发现,定是有事!直说什么事,我替你解决去!” 顾相宜听罢,蹙眉道:“夫君你看你又想远了,哪里有什么事儿,无非是看夫君气色不佳,恐是这几日作不出我给的韵律,再不好生休养,气色恐是更差。” 池映寒被她说着了。 最近她出的题目,实在是难的让池映寒挠头,熬了许久才能作出一首诗来,更别说那策论,查阅诸多文献也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作不上来归作不上来,若说气色…… 池映寒一边泡着脚,一边由衷的道:“怎么?我这气色,还能有你差?顾相宜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你懂得也挺多的,怎么自己就不肯好好歇歇?” “我该歇息时自然便歇息了,夫君无需挂记。” 池映寒就知道她嘴硬,但他有话驳她:“那怎么不见你也泡泡脚?你刚回来没多久,可莫告诉我你方才泡好了!” “我……” 顾相宜被他这话生生搞得噎住,这时又听池映寒补充道:“其实也没多大个事儿,这盆刚端来,我的脚也才刚放进去。正好你也乏了,咱俩一同泡脚呗!” “罢了,你先,这盆只能容下一人的脚,我就……” “谁说只能容一人的脚?你脚小着,且若是怕烫,正好踩在我脚上慢慢适应。岂不是最宜?” 想来同池映寒一同泡脚倒也无碍,顾相宜遂也应了,不多时便搬着凳子来到洗脚盆边,将鞋袜解下。 顾相宜由于脚生来便小于同龄孩子许多,到了缠足的年纪,倒是免于一劫,如今脚却是完好的。 能免于缠足的女子,并不多见,惹得池映寒倒是怜惜了一分。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的小脚丫踏入洗脚盆里,脚入水之后,稍微探了探,接着便猛地往回一缩。 池映寒关切的问道:“怎么?烫着了?” 顾相宜确实嫌烫,道:“李妈妈这水搞得这般滚烫,你竟无知觉?” 池映寒倒是无所谓:“我觉得还好啊!你要是嫌烫的话,将脚踩在我脚上,我慢慢给你撩水,让你适应适应。” 池映寒说罢,顾相宜便从了他,将一双小脚踏在他的脚背上,由着他慢慢撩水,让她缓缓适应水温。 不知他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撩了多久的水,顾相宜方才对水温不再排斥,同池映寒一起泡起脚来。 池映寒见顾相宜面容舒缓了些,道:“怎么样相宜?舒不舒服?” “嗯,舒服!” 但这话落下,顾相宜方才惊觉——本是要给他烫脚解压的,这会儿反倒成了他给她洗脚了! 不过这般烫脚,着实舒适。 以至于顾相宜险些将正事给忘了。 “对了,池二。” “诶!相宜你说!” 第220章 懂她 池映寒就知道,顾相宜准是有啥事儿,不然哪里会对他这般好? 池映寒说罢,顾相宜便对着门外喊道:“宁儿,去将置于厨房的汤品拿来。” 宁儿应道:“是,少夫人。” 结果,这边池映寒还寻思着究竟有啥事,竟见宁儿端来了十碗汤药一般的东西。 池映寒心头疑惑,道:“相宜,这是……” “夫君莫怕,都是安神汤,而且都是我精心研制过口味的安神汤,这十种配料不同,口味也不同。不过我苦汤药尝多了,尝不出其中哪种最好喝,便都让夫君尝尝。” 池映寒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说不出的受宠若惊中。 小祖宗这是给他熬了十种安神汤?! 我的天! 小祖宗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怎么突然待他这么好? 池映寒一时乱了心绪,这会儿顾相宜烫完了脚,穿上鞋来到桌边,招呼道:“夫君,快来快来!尝尝这些安神汤的味道!” 池映寒心里还是有一丝忌惮,确认道:“确定不苦?” “放心,没有苦的!快来尝尝!” “好嘞!” 娘的,小祖宗破天荒给他做甜汤,他要是不喝,他就是大傻子! 池映寒赶忙提起了鞋,迅速来到桌旁,捧起一碗便喝了起来。 果然不苦! 而且…… “好像是红豆味的!” 顾相宜急切的问道:“怎样?好不好喝?” 池映寒狠狠点了点头,道:“好喝!” 小祖宗做的,当然好喝! “那你再尝尝其他的。” 池映寒再度点了点头,小祖宗给他的汤,今晚他都要喝了。 想着,池映寒遂拿起其他几碗,一碗一碗的喝了起来,喝罢一杯,便告知顾相宜那碗是什么味道,怎么样。 待喝到第八碗的时候,池映寒不禁叹道:“倒别说,相宜,我喝着这安神汤,竟是一碗比一碗好喝!” 池映寒正美滋滋的喝着第九碗,耳边忽然传来顾相宜的一声:“那可真是让人欣慰,海儿的手艺竟是越来越出色了。” “噗——” 谁料! 顾相宜话音刚落,正喝着第九碗汤的池映寒,一个条件反射,“噗”的一声将汤品吐了出来。 她这一吐,又是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碗不好喝?” “不是,你这些汤,都是池映海做的?!” “是啊,怎么了?” 顾相宜一脸的错愕,完全搞不懂池映寒诧异的点。 她哪里知道,池映寒心里又是一阵崩溃。 池映海! 这汤竟都是池映海做的! 嗐,早说啊! 若是知晓这些汤品不是顾相宜亲手做来送给他的,他就不浪费感情这般认真的品尝了。 池映寒放下第九碗,不再喝了。 顾相宜却是理解不了他又在郁闷什么。 “夫君,想来这些日子老夫人便要将七姐儿接去养了,我也是这几日忙里偷闲,教海儿一些手艺,趁着七姐儿正式被接进院之前搏一次试试,哪怕老夫人不收,若是得了赞赏,许是哪个院的姨娘会接纳他呢!” “原是这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又像之前那样,拿别人做的吃食哄我!” 顾相宜属实哭笑不得,遂哄着池映寒道:“夫君,你比我懂美食。且帮我选选哪个汤品口感最能讨得老夫人喜欢,我叫海儿明日给老夫人瞧瞧,让她们也看看我们海儿的好。” 池映寒见她要去做最后一搏,也不忍跟她提条件,在将第十碗喝下去之后,一本正经的道:“前面的几碗味道过浓,后面的有些甜味重了些,还是第五碗不咸不淡,越喝越生味。信我,送祖母第五碗!” 顾相宜应道:“好,那便第五碗。” 这会儿池映寒方才提出不满,道:“不过,以后不许拿池映海做的哄我,我想喝你做的!” 顾相宜就知道若不跟他讲明了,他定是要气这个的。 顾相宜又哄他道:“好,夫君若是想喝,这会儿也是能熬的,我这就给你熬……” “不行!”池映寒驳道,顾相宜一怔,这会儿便见池映寒推着顾相宜,到了床边,柔声细语的道:“你这会儿该睡觉了,你不准我熬通宵,那你也不许晚睡。” 顾相宜笑了笑,心叹自家夫君当真好哄,于是便吹了灯,同池映寒一床睡去。 这晚,顾相宜破天荒的没介意池映寒离她有多近,只顾着嘱咐池映寒道:“对了,明日海儿若是找不到老夫人的住处,你便带他去。” “我带他去?那你呢?” “打明儿起,我又有一些时日不能回来了。” “啊?又怎么了?” “还不是元娘子植皮之事?你恐是不清楚植皮的难度,即便是在西洋植皮术也还不完善。植皮也并非动了刀就会做成,有时植皮几次依旧失败,所以反反复复加一起,我预计要观察她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会将她置于药堂后面专门的隔离间,这也意味着我也不能离开她,不然在此期间出了意外,甚是麻烦。所以……这两个月,我每日都会将策论的题目和答案给你寄到家里,你自己好好琢磨,不懂的问山药,再不理解来药堂寻我。” 顾相宜如同要经历一次远行一般。 为元玉婉植皮意味着两个月需一直看着她,甚至不得回府过夜。 顾相宜落下这话之后,本还担心池映寒又同她闹。 却不料,池映寒此刻点了点头。 “你安心去做你的,不用担心家里的其他事儿。我这边肯定也不会让你操心。” 听闻池映寒这般答复,顾相宜忽地笑了出来。 突然道了句:“池二,谢谢你。” 她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倒是惹得池映寒一惊:“你又谢什么?” 本是仰躺在床上的顾相宜,突然将身子侧了过来,正对着池映寒。 她这突然的转身,倒是惹得池映寒不知所措,他刚想再问,便听顾相宜道:“因为你一直在用事实告诉我,安瑾瑜说我嫁给你是自降格局,只是一句妒言。有时候我虽然也担忧以你的层次,理解不了我要做的事或者我在经历什么,就比如我料定你不懂植皮究竟意味着什么,有多大难度。但我发现……不论你懂还是不懂,你都会理解我,哪怕起初不理解也都会化为谅解,最后,都是无条件的支持。” 第221章 冲动 无条件的支持她? 对池映寒而言,本就是应该的。 只要在能照顾好她自己身体的基础上,她想发展什么事业,想做到什么程度,都由她发展去。 纵使没有这植皮术,近来小祖宗也是要在入秋之前研究分堂,白日里本就无太多时间顾及他,晚上还要批改他的功课…… 池映寒一个旁人都不敢再想下去了,低声催促道:“好了,不想那么多了,快睡。” “嗯。”顾相宜应了声,也不再忌惮池映寒,朝着他这面便闭目睡了。 她往日多数不会面朝他直接睡的,这般放松警惕,倒是让池映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因为池映寒知晓,顾相宜的警惕是合理的,因为…… 距她这般近的时候,池映寒自己也不知为何,确实生了一种不知名的冲动,那种冲动甚至冲击着身体的每一处感官,引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莫名的不适。 说不出是何种感觉,但就是想搂着她睡,大猪蹄子深夜抑制不住本能的想碰她。 倒是心底那一股理智,让池映寒压抑住那股心绪,不叨扰她分毫。 但不碰她,单看着她的时候,他不由得会想:到底什么时候她能答应让自己好生抱着她睡?总不至于这一辈子他都碰不得自己的媳妇? 若是他考上秀才,再好生同她说说,她心情好些了,可否能应他? 嗐,罢了罢了,不想这些…… 睡不着便数羊…… 池映寒想着,心里又开始念叨着:一只顾相宜,两只顾相宜,三只顾相宜,四只顾相宜…… 顾相宜自是不知道,池映寒生生憋了一晚上,才将那种不知名的冲动憋了下去。 次日一早,顾相宜一如既往地早早起了床,在将池映海送回院里后,便去堂上了。 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池映寒要好生待他,这说不准是池映海最后一次在他们院里了。 池映寒应下了。 他答应将池映海带去老夫人院里,那他自会对此事负责。 看着顾相宜离开屋后,便立刻一个人躲在旁的屋里不吱声的池映海,这一次,倒是池映寒率先找的他。 池映寒推开门的时候,见池映海一人坐在小屋的床头,一副闷生生的模样。 见了池映寒后,也不言语,就在那儿躲着。 仿佛离了顾相宜,他整个人都很不安似的。 池映寒心里倒是感慨,道:“你放心,今日不与你吵,也不会跟你生什么事儿出来。所以今儿你不用忌惮我。” 池映寒开门见山的同池映海说着,池映海看着池映寒,却也不作声。 只听池映寒走得更近了一分,道:“想必该交代的事,你嫂嫂也都交代给你了,不需我再重复一遍。所以……今儿也算是你待在咱们院的最后一天,也是你选择未来好日子的关键时刻,你可莫要将此事弄砸了。” 池映海坐在床上,该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得很,遂也闷着头,不回答池映寒。 池映寒看着池映海这闷生生的模样,心里倒也是愁。 他心里明镜着,就算让池映海显露头角又能如何?就他这秉性,无论被分去了哪个院养着,往后都得挨欺负的。 哪个院有耐心像顾相宜这般待他? 学那些讨喜的手艺,最多只是在池家大房得了名分罢了。 不过既然小祖宗交代他去做,他便得将差使办妥。 池映寒遂道:“等会儿我按照相宜的嘱托给你好好收拾收拾,今儿是决定你命运的一天,好好表现!” 池映寒倒也认真,果真按照顾相宜的嘱托,吩咐下人给池映海洗漱,还将顾相宜特意给他裁的那件浅蓝衣裳给他穿好。 池映寒看着他那件衣裳,倒也不吃醋,毕竟他自己也有一件,只可惜平日里他闭关不得出门,生怕将顾相宜给他买那件白衣裳弄脏了,遂也不舍得穿。 在将池映海收拾立整之后,池映寒又按顾相宜嘱咐的,匀他半个时辰去熬汤,待汤熬好了立刻给老夫人院里端去。 池映寒嘱咐完这些,不由得叹道:“说来本少爷也真是替小祖宗觉得累得慌,她在你身上也没少花心血,你可莫枉费她的一片苦心。” 池映寒的嘱咐,一旁正在熬汤的池映海心里都明镜着。 可他心里的那份苦,却也到了极致。 他心里不是不知道,这碗如玉堂买得火热的汤品,给老夫人喝了会是什么结果。 老夫人不会收他,这也是顾相宜深知的事实。 至于那劳什子名分,他不想要。 他只想像明玉一样做一个药童,这辈子都在嫂嫂的药堂待着,纵使每日忙前忙后,纵使彻夜不休,他也能感受到他存在的意义。 至于这后宅…… 他打实厌恶着。 待池映寒将池映海送入老夫人院里的时候,池映寒便不方便进去了,但他还不忘嘱咐道:“记得一定要将热乎的汤送给祖母!别拖拖拉拉的,免得汤凉了!” “知道了。” 池映海破天荒的回了池映寒一句,他心里明镜着,只有他这般回应池映寒,方才能打发他走。 果然,在确定池映海能将后续都做好之后,池映寒果真离开了。 徒留池映海一个人端着汤品在原地。 他知晓二嫂嫂的用意。 二嫂嫂看得出来池映海不是没有闪光点——他在熬汤煎药方面的天赋,是其他哥儿姐儿们比不来的。 她想让宅里的妇人们都知道,池映海他也可以很卓越。 只是,池映海当真不想走。 他不想离开二嫂嫂,更不想离开如玉堂。 池映海一人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却也在这时,他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海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池映海闻声,猛一抬头。 抬头的那一刹那,池映海心里便知晓眼前那人是谁—— 整个池家,愿唤他一声“海哥哥”的,只有池映莲一人。 他抬头,果真见眼前这人,是池映莲小妹妹。 池映莲这会儿看着池映海抱着这么精致的汤碗,问道:“海哥哥,这是什么?” 池映海道:“是安神汤,准备给祖母带去的。” 第222章 弃权 “安神汤?” 听闻竟是给祖母准备的,池映莲忽然好奇了起来,掀开盖子闻了闻,叹道:“哇,闻着好香!是海哥哥做的?” 池映海看着眼前这伶俐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夸赞着,一时有些慌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道:“嗯……是我做的。” “那我猜……许是二嫂嫂教你做的?” 池映海点了点头,见这小姑娘这般热情主动,他一时有些发怯,似是不知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退了两步,池映莲倒是更好奇的向前探去,嘿嘿一笑,问道:“既是给祖母的,何不进去?在外面等什么呢?” “我……”池映海一时间更加怯了,支支吾吾的,也不知应如何答她。 换作旁人,他不多言语,其他人便也不理他了,倒是眼前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他越是不答她,她便越是好信儿,只听她道:“嘿嘿,让莲儿猜猜,海哥哥在外踌躇了这么半天,是不是还没想好应如何同祖母搭话?” 池映海一惊,倒是让她猜出来了! 但见池映海没有回话,池映莲更是问道:“到底是不是这个缘由?海哥哥怎么不回我?” 她既这么说了,池映海也不好意思不答复她,遂道:“莲妹妹猜的正是,我还不知应如何进去……” “嘿嘿!海哥哥果然是怯这事儿。这倒简单,既海哥哥怯于进去,那莲儿替海哥哥送进去便是了。” 池映海心头一惊。 这倒也是个办法! 何不从了池映莲的计,让她送进去?她在思量什么,池映海还不至于傻到猜不出来。 倒也正巧,她想要的,池映海根本不屑于要。 池映海干脆应了这两全的计,道:“那便劳烦莲妹妹帮哥哥一次了!” 池映海说着,便将这碗汤品端给池映莲。 池映莲嘿嘿一笑道:“放心,我定会替哥哥送到祖母手里。” 末了,池映莲便端过这碗汤品,推开老夫人屋的门。 见她进入的那一刹,池映海竟松了口气,生了解脱之感。 接着便听房内传来一阵笑声和对话声。 池映海尚有几分担忧,还是在门口听了几句,只听老夫人问道:“这汤闻着便香,可是莲儿做的?” 池映莲心里明镜着进退取舍,她若是贸然将汤药说成自己做的,老夫人往后若是再想喝,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她自也不会说那是池映海做的,便取了圆润又实诚的说辞,道:“莲儿还做不出这般香浓的汤来,这是如玉堂的招牌安神汤,莲儿端来给祖母尝一碗。” 如玉堂的口碑,不需池映莲过多奉承一句。 老夫人笑着端起那碗汤品,道:“也亏你这小人精,还惦记着帮祖母要来一碗。嗯,这味道可真是香浓!还带些鲜味儿,果真好喝!” “嘿嘿,好喝?莲儿也是听闻汤品鲜美又安神,方才给祖母带一份尝尝呢!” “嗯,这汤做得好!回头再要几份,给其他院的,也都尝尝去!” 屋里的话,池映海都听了去。 倘若这汤品是他自己端的、自己做的,会是什么后果。 池映海没敢去想。 但他知晓,二嫂嫂的这一计是算的准的,如此将池映海的本事传开了,恐是真会有哪个院的收留了他。 池映海撇了撇嘴,心头却是一分复杂。 他不怪池映莲,他心里是明镜着在这宅子里讨日子,哪个不得活成池映莲这样?只怜一个小小年纪的孩童,都要懂得这些。 故而,这个地方,不适合他。 待池映海离开老夫人的院后,等在院外的池映寒问道:“送去了?” “嗯,送去了。” 事到如此,池映寒本应是完成任务了,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嘴:“祖母怎么说?” “祖母说好喝,味道鲜美。” 若是如此,那祖母大抵是能认可池映海一分了。 池映寒便在家里等着,且看后续祖母传来什么消息。 这一日,顾相宜整日忙于为元玉婉开刀,池映海那边的结果,她尚不知情。 而元玉婉躺在诊床上,虽是局部上了麻药,却生生的感受到顾相宜竟开刀割皮、取皮。 在封闭的空间内,这种植皮术的操作过程着实让人惶恐。 但元玉婉却是豁出去了,一切随命罢。 直到晚上,顾相宜方才将皮移植完毕,并用纱带将两处植皮患口包扎妥当,并嘱咐道:“保险起见,元娘子你还不能离开此地,我自也在堂里侯着,哪里有不适的地方,唤我便是。” “多谢顾娘子。” 元玉婉心里不是不知晓,她这一诊,前前后后要耗尽顾相宜两个月时间去。 好在让她养皮的时候,顾相宜倒也愿意开夜诊忙活些其他的。 她遂去后院将明玉唤起,明玉突然被叫起夜值,洗把脸精神了半天才过来帮忙。 夜里,明玉陪着顾相宜在一旁处理药材,顾相宜也顾及到深夜本该打烊的时辰突然叫人家起来干活,遂补充道:“回头给你添五钱夜值费。” “诶,多谢掌柜的。” 说来也怪,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夜值,虽说倒也有其他药童,她倒有些用不惯了。 哪里像池映海,夜里说起来便起来,叫他干嘛便干嘛,干活也利索着,还不埋怨分毫。 想起池映海,顾相宜忽然问道:“对了明玉,白日里,家里有来送过信或者传过话吗?” 明玉挠头想了想,道:“好像有!好像老夫人院里的叫丫鬟来过,问药堂卖的最好的安神汤是哪个。咱们堂上十种安神汤呢,我们也不知她要的是哪种,当时又不方便问掌柜的,便一样给她带去一个,看她喜欢哪种。” 怪了! 顾相宜心道:这说明海儿确实将汤品送去了,老夫人也喜欢着,可老夫人怎么直接到如玉堂讨汤品?她不是交代过海儿,务必告诉老夫人,这纯是他自己手工做的,而不是顾相宜费劲教了一个月教会的吗? 不过这倒也是,池映海会做点什么,谁不会怀疑是不是顾相宜教的? “其他的呢?家里还传什么话了吗?” 第223章 现实 明玉听罢,又挠了挠头道:“其他的好像也没说什么了。” 老夫人只要了如玉堂的安神汤?其他的什么都没提及? 顾相宜打实不信。 按说池映海的这般才艺,本就是其他院里的哥儿姐儿没有的,老夫人就没有半分的反应? 这不可能。 这人是老夫人主张留在池家大房的,留下后又没人接养,老夫人便让顾相宜暂留教养着,如今池映海的性格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明白事儿了,还有才华显露,怎么还没人愿接? 怎么?这池映海日后就没名没分的砸在她屋里了? 这家里办的叫什么事儿? 顾相宜着实想不明白这个理儿,待明儿早上,她定要让宁儿回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但待到次日,宁儿回了池家,什么话都没打探到,唯独知晓的,便是老夫人正式将七姐儿接到院里养着的消息。 宁儿整个人都愣了…… 这可如何同少夫人交代呀! 待宁儿回了院后,池映海一人在自己的小屋里画画。 宁儿进屋后又问道:“海哥儿。” 池映海抬头,见宁儿忽然回来,心里明镜着她是来做什么的,便也没避讳,道:“宁儿姐姐。” 宁儿凑近池映海,打探道:“海哥儿,你二嫂嫂托我来问问你。你去给老夫人送汤品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池映海就知道要问这个,遂答:“就是告知祖母,海儿做了汤来给祖母尝尝。” “之后呢?老夫人又说什么?” “祖母说好喝,汤很鲜美,便问这是什么汤,我说是如玉堂的招牌汤,嫂嫂教我做的。之后祖母便也没说什么了。” 池映海是这般阐述的。 回头宁儿将池映海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了顾相宜,顾相宜抿了抿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要汤,不要人? 关键是顾相宜还不能明着问老夫人海哥儿究竟要如何处置。 愁死她了。 老夫人不闻不问,也不放话。 许是忌惮她放了话后,没有哪个屋愿接,强行安排给哪个院,哪个院又不愿意,让哥儿姐儿再后院闹一出,再搞出些糟心事儿来。 合着是觉得这是将一个杂物丢在顾相宜的药堂里,连家门都入不得,便是有了着落了? “少夫人,如今七姐儿已经落在老夫人院里了,往后许是比少爷更加得宠。那海哥儿的事儿,到底应怎么办啊?” 顾相宜听着宁儿的问话,心头一阵头疼,她只得最后赌一次了。 “宁儿,你晚点过去告知采薇,让采薇托大夫人去探探,那海哥儿的事儿,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虽说这孩子不是个机灵的,可几个月下来,也是个心智正常的孩子了是不是?同家里也出去过,孩子什么样他们也不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能不能接回院里去做池家的公子?好歹让他们给个准话。” 几个月了,顾相宜都记不清了,顾相宜只知道,老夫人最初的意思不是让顾相宜给这孩子教明白了吗? 教养成这样,还不算明白? 这就生生的不闻不问了,怕不是要拖到行冠礼的时候去,往后成亲生子,都由顾相宜操持着? 倒是宁儿,被顾相宜好生折腾,晚些时候又去同采薇说了情况。 顾相宜这事儿,让采薇听着都觉得实惨。 再没个主动发话的,池映海是没名没分的落在顾相宜屋里了。 采薇回头将这事儿禀报给苏韵,意思是少夫人托大夫人问问老夫人,这池映海,家里是打算如何安顿的? 传了一圈,落到苏韵这儿,苏韵自也帮着顾相宜去问了。 晚些时候,苏韵去老夫人屋里,同老夫人谈及池映海的事儿。 说及池映海,老夫人道:“你说二房家的孩子?我瞧着他在二郎媳妇那里过得还算稳当。” 苏韵倒也替顾相宜着急一分,道:“可他们是叔嫂关系,一直养在二郎屋里,恐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老夫人道:“我能想到的,那二郎媳妇自也能想到。她可没蠢到将小叔子一直留在自己院里,这不一直在药堂养着呢吗?当初瞧那孩子可怜,整日被二房家里的糟蹋着,便给留了下来。留下来后,咱们院里的也觉得这孩子生疏,且他这性格,即便教养得再用心,也不是个好养的。哪个院也不愿接养他,而今倒是在二郎媳妇那里生得挺好。我也不妨说句难听的——就海哥儿这孩子,你瞧着可怜,你接过去?” 她这话一落,倒是把苏韵噎着了。 谁也不是救世的菩萨,若让苏韵接养这么个怯懦又养不熟的孩子,苏韵心里也不愿意。 “但二郎媳妇说了,这孩子性格养好许多了,比之前强了不少,这还不能……” 老夫人叹道:“这我知道,甭说是这些,听闻他在药堂还能帮着做许多活儿呢!在二郎媳妇看来,那孩子是长进许多,但关键是你在家里敲锣打鼓的张罗一圈,问问谁愿意接他?若是不愿意,硬逼着人家接,倒也能接,那孩子过的什么日子,谁心里没数?” 说来残酷,但这却也是老夫人的答复。 常言道:送佛送到西。 但老夫人只因怜悯送到半路,就故意将人折在那新妇手里。 即便传出去是欺负一个新妇,那新妇也得受着。 这孩子教养得再好,注定也是个没人接的。 除非这是个讨喜的,或者让谁接去,养着有个图头儿,不然谁接个不好养的作甚? 待到次日,宁儿将老夫人的意思全然回馈给顾相宜的时候,顾相宜若不是心脏被这宅子里的人练出来了,保不准真能气得眼前一黑! “敢情从一开始,家里便打算将他养在我这儿了?合着从头到尾都是在耍我?” 宁儿眨了眨眼,她倒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少夫人了。 “那关于海儿做汤品的事儿呢?海儿有他的才学和能力,这点老夫人也不认?” 宁儿瑟瑟发抖的道:“老夫人没提及过汤品的事儿啊,但是她确实也说了……海哥儿在药堂干活利索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即便知道,家里还是没人待见他。” 第224章 报恩 这才是顾相宜最气不过的。 让池映海做出其他哥儿姐儿做不出的汤品,她本就是想证明池映海他不差。 结果可倒好,这么卓越的事儿,老夫人竟是一嘴未提! “也罢,谁让在这家里头,连个姨娘都是我的长辈呢。”顾相宜倒也想得开,道:“家中既无人想留他,早说便是了,我何苦下这么大工夫给海儿争个归宿?都不要也罢,打今儿起,海儿我自己留着养,就留在这药堂,收他做学徒。我看来日他比哪个哥儿姐儿差!” 顾相宜也是上了脾气了,她好好的海儿,家里竟没一个瞧得上的,一个个的都还耍着她。 宁儿见她这般动气,忙劝道:“少夫人莫气,虽说海哥儿这事,少夫人被家里坑了一把,但少夫人在家里倒也不算没有地位。少夫人,咱们在家里的日子,还是有图头的。若是少夫人心头不悦,这两日同王姑娘再学些手艺,做些小食自己吃着,快活快活。” 顾相宜听闻她的话,倒也不再气恼此事。 次日,她便将池映海带回了铺子,且同池映海郑重的道:“海儿,今后那池家宅院,咱们便再不去了。往后嫂嫂也不强求你在池家攀什么公子名分了,打今儿起,我便收你作徒,日后跟我学医炼药,你可愿意?” 池映海重重点了点头,道:“愿意!嫂嫂既收海儿做学徒,海儿肯定好好跟嫂嫂学手艺!” 虽说旁人都道池映海痴傻,但池映海终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可不就等着能正式落在顾相宜手下的这天吗? 那池映莲攀的什么在老夫人屋里尽享尊荣的日子,他还不稀罕呢! 却也因此事,池映海成了顾相宜的第一个学徒。 顾相宜从未收过徒,自打收了池映海之后,池映海反倒更积极勤快了。 甚至每日还主动去问候隔离间的元玉婉,热情的将王春燕带来的小食,也分她一些。 这日子忙起来,过得倒也快,这两个月下来,顾相宜白日忙着主堂坐诊一事,同时每日也操心着四个分堂的营收,又要教池映海一些本事,又要抽些时间顾及池映寒的功课。 惹得池映寒哪里放心得下她,隔几日便假借有题不会的缘由,来药堂看看她,每次去都带些好吃的过去同她吃。 甚至隔几日就要督促她是否好好吃饭。 池映寒哪里还敢捉弄她,生怕她熬不住出什么事儿。 直到两个月结束,元玉婉的植皮术,也算尘埃落定。 待彻底从隔离间走出的时候,元玉婉甚是觉得重见天日。 此刻日光正盛,竟已到了七月了。 她正看着高空的盛日,便听闻耳边传来一声:“元娘子,恭喜植皮成功!” 是池映海的声音。 元玉婉再看那池映海,端着个铜镜已然准备好让元玉婉看她术后的容颜了。 元玉婉见着这孩子这两个月来在药堂跑来跑去的,同这孩子是打实熟悉了,笑了笑道:“先不说这植皮如何,这两个月辛苦海哥儿和顾郎中照顾了。” 池映海嘿嘿一笑:“哪里的事儿!这都是应该的,元娘子快看看植皮效果如何,满不满意?” “好,我这就看看。” 池映海倒也是捉摸不透,按说元玉婉这般重视容颜的人,康复后第一时间竟是向他和顾相宜道谢,惹得池映海也是一惊。 元玉婉道谢之后,方才拿起铜镜。 铜镜中的自己,让她瞠目许久。 这两个月来,顾相宜多次郑重嘱咐她,无论患口有什么不适之感,不论是不是正常反应,都不能碰。 患口距脑太近,若是染上些什么,后果严重到无力回天。 直到两个月后,元玉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怯怯的问道:“可以碰吗?”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可以碰了哦!现在已经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了!” 元玉婉方才伸手去触自己的疤痕处。 疤痕竟再无一丝印迹。 彻底的消失了。 且这块皮,触起来竟没有任何不适。 是真皮! 她这张脸,竟真的修复了! 元玉婉在恢复容貌之后,去了前堂想同顾相宜道谢。 这会儿天还早着,堂内尚没几个人,顾相宜在前堂投喂着小金鱼。 见元玉婉从后院走出,顾相宜倒也不意外,道:“元娘子,方才让海儿给你看了,你瞧着效果如何?满不满意?” 顾相宜话落,本还未盘算些什么,突然见元玉婉双膝一软。 下一秒,竟“噗通”一声跪在顾相宜面前。 顾相宜被她这举动着实惊到,立刻放下手中喂鱼的馒头片,忙道:“元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元玉婉向来有她自己的原则,顾相宜这植皮术前前后后连查带探的耗费了两个月的时日。 这诊金,绝不止八十两能够的。 元玉婉郑重的道:“顾娘子的大恩大德,我不知如何相报。顾娘子若有什么所需的,尽管提便是,我元家能帮的都尽力去帮。” 顾相宜倒是没料到,元玉婉竟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主儿,竟主动提出要回报她些什么。 实则顾相宜没元玉婉所想的那般菩萨心肠,她想得到的,她自也得到了。 而今元玉婉两个月不在安家,这两个月顾相情定是闲不住的,待她回去,又是一出大戏。 顾相宜想要的,实则是让元玉婉出手将顾相情灭了。 若是顾相情在安家得了好,待安瑾瑜出事之后,顾家连带池家都要跟着遭殃。 不过这事儿,顾相宜不用说她便会去做。 至于所谓报答,她若真有这份心,顾相宜情愿她欠着这份情。 若此刻提出条件,她们之间便是扯平了。 顾相宜遂笑道:“都是医者本分,既答应给你植皮,我自会对我的病人负责。” “可是……这两个月前前后后不知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而且,恐是还耽搁了为你家夫君辅导功课?” 元玉婉最为愧疚的便是此事。 就因为她的事儿,顾相宜两个月没回家,那池映寒考秀才的事儿,岂不是给耽搁了?! 第225章 怀了 说到池映寒的功课,不得不说,顾相宜打心底搞不明白元玉婉三番五次关心池映寒的功课是为何? 要么是为自家相公打探敌情,毕竟这元玉婉是安家的,到底还是向着自家夫郎。 要么,就是纯八卦。 池二浪子回头走科举之路,全城乃是无人不晓、无人不晓,但人们多数认为这都是池二家的母老虎逼的,那母老虎偏要一头猪学爬树,众人且看这头猪能爬到哪一截。 顾相宜每次都打发元玉婉道:“我家夫君的事儿,元娘子便不用操心了。那秀才岂是他考得上的?我不过给他安排个差事,让他在家读书,莫要在外面到处生事,也让我这日子过得安生些。” 元玉婉倒也不信,池映寒这水平能考上秀才,就上次池映寒跑去同安瑾瑜斗的那首诗,就够安家笑半个月了。 元玉婉自也没再多说什么,再度道谢一遍,便同王嬷嬷离开了如玉堂。 但元玉婉回家的路上,便察觉到王嬷嬷面色严肃。 元玉婉眉头同是一蹙,道:“王嬷嬷,我不在的两个月里,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王嬷嬷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道:“大娘子,家中确实是生了些事儿,且不赶巧,还是在大娘子回家头两天出的。” 元玉婉心头也镇定了一分,道:“家中出了何事?你直说便是。” 见元玉婉这般坚定,王嬷嬷便也坦言道:“是顾姨娘那小蹄子,前两日竟诊出有喜了。” “什么!” 元玉婉本还想着安家还有什么荒唐事儿比安瑾瑜不接纳她更恼人,结果她离家两个月,回来第一桩事儿竟是这个! 王嬷嬷见元玉婉听闻这事儿便恼怒,忙道:“大娘子莫气,这小蹄子无非是趁大娘子不在的时候,多招惹了安郎君,但生孩子倒也是她这种贱妾的本分,生下之后大娘子接去养便是了。” 按说是这么个理儿,但元玉婉生生咽不下这口气,她两个月不在,顾相情竟怀上孩子了。 竟是这么大个事儿! 倒是她,除了新婚之夜安瑾瑜为了两家颜面,不得不与她圆了房,此后再未碰过她一分,倒是顾相情伺候得好,纳妾那日,元玉婉便看出来了,根本不需元玉婉本人在场指导她如何服侍,甚至元玉婉根本不需在场。 那日元玉婉按着规矩在新人房里待了没多久,便被安瑾瑜支使出去,自打那之后,安瑾瑜压力大或是不顺时,便寻顾相情发泄一顿。 她这堂堂大娘子,反倒尴尬又多余了。 而今,竟还怀上了孩子。 “让我接养那贱妾的孩子?” 虽知晓元玉婉不情愿,但王嬷嬷还是劝道:“大娘子,这口气还是忍了。安家的规矩有多严,大娘子又不是不知道,做那些失德之事,闹重了终归是大娘子的不是。” 这口气,元玉婉不忍又如何? 毕竟纵使顾相情搞出一百个孩子来也是无用,到最后没有一个会喊她一声“娘”。 元玉婉自也忍下这口气,同王嬷嬷道:“也罢,待会儿回了府,咱们看看她去。” …… 而顾相宜这边。 待送走了元玉婉之后,顾相宜便知道,安家今晚又要热闹一番了,顾相宜回头嘱咐宁儿道:“今晚让三燕她们再去探探,看看安家又有什么热闹事儿。” 宁儿应道:“是,少夫人。” “对了,今儿我早些离堂,回去歇息去了。” 听闻少夫人要歇息,宁儿欣慰的道:“少夫人,你这夜诊都开了两个月了,再不歇歇,头发都要落光了。” “头发落光?有吗?” 顾相宜听闻宁儿这般打趣,忙拿起方才元玉婉看过的铜镜,仔细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见没有异样,方才拍了拍宁儿道:“你乱哄我什么?吓了我一跳!” 宁儿倒也不惧,咧嘴笑道:“少夫人恐是怕真累秃了,回去吓到少爷?” “你还乱说!赶紧该忙活什么便忙活什么去!” 顾相宜立刻打发走了宁儿,待宁儿走后,她回头又捡起铜镜,仔细又瞧了瞧。 好在没什么憔悴的地方,不然让她怎么回家见池二去? 她未直言,但她今日想早些回去,属实是想去看一眼池二。 这两个月来,她多数是靠着每日出策论题目寄回家,他答完再寄回来由她批改,如此反复。 倒也别说,虽不见他人,但他的策论却答得越来越有逻辑了。 许是在家里认真钻研着。 待到黄昏时分,顾相宜便早早离了药堂,回了家。 她这次回家倒是悄无声息,也未注意到家中有何声响,只悄悄的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侯着的杜仲两个月未见少夫人,也没听闻少夫人说今儿要回来,这人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险些叫出声。 顾相宜连忙一个手势下去,示意他不要出声。 杜仲遂如没看见一般,由着顾相宜轻轻推开门。 此刻的池映寒早不至于趁着顾相宜不在而偷懒睡觉了,而是拿着狼毫笔,专注的按照顾相宜给他的韵律做诗。 听闻屋里传来脚步声,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饭时了,头也不抬便打发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本少爷今儿不去吃席,别打扰本少爷作诗,灵感跑了拿你们试问!” 说罢,池映寒再度研究起诗句来。 他看似模样大大咧咧的,但这用心劲儿,当真不输安瑾瑜。 但听闻他这话,顾相宜却也心疼他,轻声问道:“你有几日没好好吃饭了?” 池映寒:“!!!” 这声音! 怎么听着像小祖宗?! 池映寒猛一抬头,竟见眼前这道人影,真的是顾相宜。 池映寒顷刻间呆了,道:“相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相宜叹了一声,道:“元娘子植皮完成的日期比计划中早了两日,夫君便记着死日子了?” 还真被顾相宜说中了,池映寒记的确实是死日子,他记得她应是后日回来的。 顾相宜用指间弹了弹池映寒的脑袋瓜,道:“这随机应变的能力,还不够啊。” 池映寒:“……” 第226章 四房 顾相宜又拿起池映寒桌子上的诗句,乍一看,原是卡在了最后一句。 池映寒见顾相宜拿起他的诗,忙道:“最后一句画龙点睛之笔我还没想好,你看前面这些赋比兴做得如何?韵脚押得怎样?” 前面的韵律,倒也押得准。 不过…… 顾相宜看了眼整个诗篇之后,忽然—— “嘶啦”一声,将整张纸都撕了。 池映寒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相宜?做得不行吗?” 要说之前池映寒拿情诗逗她,她会当场撕纸,但这首诗,池映寒也没有招惹顾相宜的意思啊! 怎么又不由分说的恼了? 池映寒诧异着,便见顾相宜变了神色,严厉的问道:“你这首诗,竟做了处致命的地方。” “啊?致命?” “你方才那句‘拂袖独行不回首’前面,为何出现‘浊世’一词?” “那个啊,那是写的前朝,你倒是往下看啊。” “我有耐心往下看,若有人存心想拿此做文章,歪曲词意,说你借古讽今,这一个词可够你问斩的!甭管哪个朝代,莫要涉及这种东西。” “昂……”池映寒也没想到一个词这般严重,遂也应道:“好罢,那我便抹了这句,下次不写这种了。你可别一回来便又生闷气。” 顾相宜倒不至于生闷气,既然池映寒也警醒于此事,那这事儿便罢了。 但有一事,顾相宜却是有些疑惑,道:“今儿怎么不见家里其他人?” “你说这事儿啊,我正想同你说呢!前些日子我四叔说要回来住一阵子,也不知上面闹了什么事儿,十几条港口都封了。我四叔便是断了商路,回家里住些日子,待到海路开了再走。这会儿大家都同他们去吃席了,不过我这会儿闭关,懒得参与那没意思的席,便不去了。” 池天昌回来了? 顾相宜心头一紧,她前几个月坐堂时便有病人谈及过上面封港口一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知这是官家在做什么。 没想到港口越关越多,连池天昌的路子都封了。 但这池天昌举家挪到大房里暂住,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顾相宜忙道:“席开了吗?” “倒还没有,反正我不想去。” “这种席还真需去一趟,我得去探探他们怎么回事儿。” 池映寒倒是不解:“不就回来个人吗?这有什么可探的?” 顾相宜可是心知肚明,这池家产业,最后大头全落在了那四房手里! 见池映寒不愿去,顾相宜干脆一把抓住池映寒的胳膊。 池映寒猝不及防被她抓住,心头同是一愣,只听顾相宜道:“池二,陪我去。” “你不是最讨厌吃家里的席了吗?” “这次例外,陪我去。” 池映寒再看顾相宜的神色,竟带着一丝恳求,那般模样,让池映寒哪里忍心拒绝。 “好,你要去的话,那我便陪你去!收拾收拾便走!” 原本池映寒真不愿去参加这接风席的,奈何顾相宜要去,他便陪着她一同参了席。 原本池映寒已通禀老夫人,明确表示不去的。 这会儿夫人们见池映寒也来了,笑道:“二郎不是说闭关,不来了吗?” 池映寒倒也随机应变,道:“计划哪里赶得上变化快?这不巧了,今儿相宜正好也回来,带她一起热闹热闹呗!” “是巧,是巧啊!相宜也只同她四叔见过一面?这会儿来得正好,大家聚聚。” 顾相宜笑着迎那些夫人们,再看那席位上,四房家里来了竟有近十个人,顾相宜道:“那几个哥儿姐儿,我有些没印象了。” 池映寒解释道:“仅见过一面,能记住那么多人就怪了!我给你重新介绍下,他家大儿子池映松,二儿子池映梧,三女儿池映梅,四女儿池映兰。池映松旁边的那个是他媳妇房氏,房氏牵着的那个是池允恩,今年刚三岁。池映梧去年刚娶妻,那是新妇马氏,两个女儿倒还未嫁。” 顾相宜不由得叹道:这么一大家子呢,怪不得封了港口恐吃不上饭,赶忙过来接受救济了。 而且…… “四房家里孙子竟都三岁了……” 池映寒倒是笑了笑道:“那有啥稀奇的?你想生的话咱们也能有!过几年也三岁!” 顾相宜:“……” 要不是这是公共场合,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这席间,池天翔是做足了面子,道:“先前听老三说了,近来海关那边有洋人运输祸民之物,严查之下仍无法禁止,官家近来也是封港严查。风头也就这么一阵,待过去了便好,倒也无大碍。” 池天昌叹道:“哪知道官家要封到何时?这少说也有三个月的时日,之前封了几个便足以断送今年的买卖,现在是全封,还不知何时解呢!” “也不至于封得太久,同洋人断了往来,亏的终究是我们。” 苏韵也同他们道:“官家的事儿我们定夺不了,便不多谈了。这几个月既回了家,家里总是个落脚处,回头帮你们安排些,避避急。” 四房夫人道:“那便多谢大哥好意了!” 一旁的顾相宜就知道,那四房准是来求庇护所的,说是避急,家里也无防备。 这酒席之上,顾相宜也不得说些离间的话,但四房这一家子,总归要警惕些。 但家里却其乐融融的,四房夫人也道:“对了,之前路远不方便带恩哥儿回来,恩哥儿还未见过曾祖母?” 四房夫人说着,房氏抱起池允恩,池允恩正值幼童生得最讨喜的模样,白白胖胖的,家里人瞧见了无不叹道:“这孩子生的真俊!” “来,给曾祖母抱抱去。” 这大场面中,连池映莲都知道不是自己凑热闹的时候,由着四房家里的唠着这几年的难处。 什么刮飓风、掀了多少船,甚至海上折过人的事儿,也同家里讲着,那叫一个不容易。 惹得池天翔叹道:“老四这些年在外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池天昌喝了口酒,更是诉苦道:“咱们这些跑海的,哪个不是搭上命去干这些?” 第227章 救济 说起这些苦事,池天翔也饮了杯酒,叹道:“谁说不是呢!想当初,我刚起步那会儿,也跑过几个月的海,跑海有多苦,我是心知肚明。我尚且记得有一次跑海,遇了狂风,当时起了巨浪,我当时在队伍中间怕极了,只听着前面几个带队的呼着掉头回去。当时整个队伍急急忙忙的掉头往回跑,我眼睁睁看着那大浪就将后面跑的慢的几个船生淹了!当时我吓得一个月没敢再下海,带队的说我没那觉悟,让我回陆上去,自那之后海路我是再没沾过。咱们辛苦赚钱无非是想过些好日子,这拿命赚钱的差事,我受不起。” 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又酌了口酒,继续道:“其实要说那船队,至今我也还联系着,他们也曾问过我几次,问我同不同他们合作,多接一些盐运生意。船队这边随时都可出海,但出海的觉悟,我可是再没有了。” 听闻池天翔叹着此事,席上的妇人们鸦雀无声。 不多时,池天昌又是一叹:“是呵,日子难讨啊。” “老四,你说咱们这么大岁数也就罢了。往后你的这些孩子,也随你跑海去?” 池天昌笑了笑,道:“前些年老大老二可不是一直随我跑海吗?直到老大有了孩子,顾家了些,也就不怎么出海了。” 池天翔道:“你这话说点子上了。人家有了孩子,有了家的,总不至于为了一笔快钱豁出命去!哪次遇上个意外,让妻儿余生如何安置?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便找我,如今生意人脉这些事儿,大哥我还能帮你办妥些。不能让晚辈们如此冒险。” 池天翔话落,池映松连忙鞠躬道谢,道:“多谢大叔。” 池天翔道:“哪里的事儿,你们先在我们府上住下,我暂时安置你们做些事儿去,总不能委屈到你们。” 说到这时,老夫人也道:“老大说的是,无论在外头遇到什么难事,这家里总归是避风港。我这老婆子尚在,兄弟姊妹也都尚在,有什么难的同我们说,一家人都在这儿,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老夫人这话,惹得池天昌险些感激涕零。 “儿不孝,儿多年在外,鲜少回来看母亲一眼,更鲜少回家团聚。听闻此言,甚感涕零啊。” “莫说这些,莫说这些……” 这家里抱团痛哭的一幕,让一旁的顾相宜险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若她不知前世池天昌最后将池家产业都夺去,便真信了眼下这一幕。 但现在看来,着实荒唐。 也就池天翔这人大气一些,兄弟们落了难,他是实打实的帮。 顾相宜再看那一旁坐回原位的池映松,他倒是同妻儿甜腻着。 有句话说的是实的——哪个有家室的男子,愿意去做跑海那豁出命去的活儿?只要没到逼不得已,只要还能谋得其他生路,脑子正常的都会考虑转行,纵使跑海不出人命,聚少离多的事,他也是不愿的。 “诶!相宜,看什么呢?” 顾相宜正思考着,池映寒便用胳膊肘怼了怼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竟盯着池映松好半天了。 池映寒不悦的道:“相宜,你该不会对我这些堂兄堂弟都有想法?” “去你的!两个月没管你,欠收拾了是不是?” 池映寒故意望天,只当作无事发生。 待晚上回了家的时候,三燕已站在门口侯着了,顾相宜见她等着,笑道:“进来,三燕。” 往日三燕等丫鬟们只负责院落的收拾,并不常来顾相宜的卧房,顾相宜邀她进来,还是头一回。 这会儿池映寒已上床脱了鞋袜,见顾相宜召三燕进来,倒是有些不解:“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顾相宜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妇人们嘛,茶余饭后的听听邻家的八卦罢了。旁人听去我这么多八卦,我总归要听回来。” 池映寒:“……”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这些后宅的女人们,多数也都这般过活儿,今儿这家笑笑那家,明儿那家也听听旁家的笑话。 翻来覆去的,只要不是丢脸丢出十里开外的丑事,久了便都习惯了。 这年头,谁免不了议论? 只听三燕道:“少夫人,今儿奴婢打听去了,那安家后宅子,近来可热闹着,奴婢都不知应从何处讲起呢。” 顾相宜道:“之前元玉婉同我大姐姐不和的事儿我听说了,只是不知元玉婉植皮这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听闻这两个月,安公子白日里闭关用功,待到夜里总是去寻那顾姨娘,家丁有好信儿的去听房,结果可厉害了,里面常传来腻腻歪歪的话,恐是这顾姨娘得了宠呢。” 安瑾瑜偏宠顾相情? 那可真是笑话。 旁人不了解安瑾瑜,顾相宜还能不知道他?他想要一个能对他仕途有帮助且又顺从他的。 这两点,元玉婉各占了一半,她终是摸不透安瑾瑜想要的是什么,却又有自己的主见,这些主见放在池二这种人面前,池二尚且还能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不与她争。 但落入安瑾瑜耳朵里,那可纯粹是画蛇添足,说的越多,安瑾瑜越厌恶。 至于那顾相情,成亲前顾相宜不是没见过她是如何讨好安瑾瑜的,她的许多操作,是个男的都忍不住。 安瑾瑜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 所以…… 倒也正常。 “然后呢?” “然后……顾姨娘前几日便发现有喜了。今儿元娘子回府,府上告知了她这事儿,安瑾瑜更是郑重告诉元娘子,近来若是让她听闻元娘子再无故对顾相情动粗,别怪安瑾瑜同她不客气。” “安瑾瑜在护着顾相情?” 三燕回道:“谁知道呢!因为这事儿,元玉婉便对顾相情客客气气的,但元玉婉也提出了,顾相情的孩子若是出生了,元玉婉要按规矩接去。但顾相情却提出了半个条件,若是个哥儿,让大娘子接去也就罢了,若是姐儿,顾相情要自己养着。” 第228章 结仇 顾相宜听闻这话,嘴角微微抽搐道:“我没听错?一个妾室,同正妻谈条件?” 三燕道:“可不止少夫人诧异,奴婢也听得惊了。可顾姨娘倒也有一套,她拿的也是自古以来曾有过的规矩——若是个哥儿,过继给大娘子延续香火也就罢了,一个姐儿大娘子接去有什么意义?没有非要接一个庶女去养的道理。她总是在咬元玉婉刁钻刻薄、蛮横无理,想着自己是大娘子,可以处置妾室,无论顾相情做什么她都要找茬。而今她们又争起来了——元娘子认为,无论男女,顾姨娘的孩子就得给她养。顾姨娘却说,放眼南阳城都没有妻非要夺子去养的道理,南阳城内多少妾养孩子的,那些娘家稍微硬气一些的妾,哪个不是自己养孩子?说到娘家,顾相情的娘家财力物力上也都给足了,还真就不差什么。” 想来这安家还是热闹啊。 就因为这么个事儿,顾相情次日再度去求了娘家,问柳如歌当年是如何压制南月,自己抚养孩子的。 若说这事儿,柳如歌经验却是足着。 多简单个事儿,只要你的夫郎愿站在你这边帮你声张,那大娘子是个什么东西。 顾相情是按照柳如歌的嘱咐去行事的。 但柳如歌不得不担忧起另一个问题来——这安家的郎君到底是什么秉性她不知道,但元玉婉毫不客气、势头足着,这一点同当让则让的南月还是不同的。 顾相情想给自己谋条路,在安家走她当年那一套,柳如歌想想便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 可顾相情偏驳她说眼下她才是得宠的,这孩子生下来,她非要自己养着。 柳如歌心里也愁着,一个妾室的娘家本就卑贱,若不是左手仗着有池家的姻亲,右手仗着顾家的女儿对元家有恩,柳如歌还真不敢给顾相情出主意让她同元玉婉斗这么一局。 于是,次日夜里。 元玉婉也不知顾家的究竟使了哪股风,大半夜的将安瑾瑜吹进了她屋。 元玉婉不在府上的日子,家里好生消停了一阵子,元玉婉一回来,这后宅便又闹了起来。 安瑾瑜冷着一张脸,坐在元玉婉屋里。 惹得元玉婉屋里仿佛来了稀客一般,但还是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道:“夫君。” 安瑾瑜便板着一张冷脸,开门见山的道:“大娘子也莫同我这般客气,不妨猜猜我今夜为何来此。” 元玉婉却也苦笑一声:“婉儿只知,郎君总不是来行房的,至于其他的,婉儿还真不知会是何事。” 她说到这儿,安瑾瑜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面容似是比元玉婉还苦。 “我若是同大娘子行一次房,可否换我后宅消停一阵子?” 元玉婉惊呼:“夫君这是在说的什么话?” 安瑾瑜目光平静的看着元玉婉,生不出一丝的情绪,道:“你我总归是拜了堂的夫妻。我承认我先前确实薄待了你,同你冷淡了些。但你总不至于这般折腾我、报复我。” 元玉婉忙驳:“不知夫君是生了什么误会,婉儿绝无此意。” “家里因一个抚养的事儿闹成这样,何来绝无此意?今日一整日,把话都听尽了。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大娘子这般苛责一个妾室,也是我长期冷淡于你所致的泄愤,既如此,我雨露均沾些,大娘子也还我个太平。” 元玉婉当真不知安瑾瑜是被谁灌了什么话,生生将元玉婉视为妒妇。 “婉儿不解,历朝历代各宗族之间,哪家不是妾生妻养?这是最基本的礼数,婉儿何来苛责?何来报复?” 安瑾瑜笑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从古至今也有妾自己抚养子女的理儿,远的不说,就说池家的妻,哪个庶子过继到她那儿了?再说那顾家,都是各自养各自的。你若是想要过继个儿子,人家也应了你一半,你总不能将这个理儿,发挥得过度了。” 元玉婉却是觉得可笑。 而今竟是她的不是了? 她堂堂知府家的女儿,连过继妾室子女的权利都没有,那在他安家做大娘子,还有什么意思? 安瑾瑜看得出元玉婉压抑着的恼怒,他倒是平和,道:“今晚我是来寻个和解之道的。想来大娘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大娘子的容颜得以修复,说到底也还靠着顾家,顾姨娘总归是顾家的人,大娘子总不能这般不记着顾家的恩情。我瞧着这事儿各自退让一步也是妥当的,我这也寻思过大娘子有何不便要如此苛责于她。若是忌惮无子,往后夜里我多来这屋里几趟。说心里话,既也走到今日这步了,咱们这日子过得也太平些,你说是不是?” 安瑾瑜说着,便在元玉婉面前解了带。 但元玉婉却是觉得,安瑾瑜若是以这个缘由来的,那可纯是在辱她。 元玉婉还是强调道:“夫君从始至终都未同我谈明白。我养她的子女,遵的是一个礼数。” “那大娘子恐是不知,这‘礼数’也是家中男人决定的,还轮不到大娘子强调着。” 说白了,安瑾瑜恼的还是元玉婉竟不是他能掌控着的。 后宅的事儿应如何处理,由他。 “今夜,无论大娘子愿不愿意,我也需将之前的薄待补上,这才是我安家的礼数。” 过于有主见的女人,安瑾瑜当真是厌恶。 不论元玉婉愿不愿意,做了安家的妻,她只有从他的份儿。 待到次日,安瑾瑜便交差了。 元玉婉若忌惮无子,安瑾瑜能解决,但元玉婉不得再这般强词夺理。 但安瑾瑜的做法,却让顾相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安瑾瑜总归是会站在她这边的,忧的是安瑾瑜为了化解矛盾,再不情愿也往元玉婉屋里去了。 顾相情不禁又恼:“安郎君虽嘴上不提,但这定也同元玉婉面容不再那般瘆人有关。否则安郎君哪里受得了面对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面子上是解决了。 但实际上,却如同火上浇油了一般。 这口气,不论是元玉婉还是顾相情,都忍不下去。 顾相情在屋里骂着元玉婉的时候,心里料定元玉婉此刻定也在屋里骂着顾相情什么呢。 第229章 隐患 何兰见大娘子一回来,顾姨娘气便不顺,忧虑的道:“娘也莫同她一般见识,她一个连丈夫的心都拢不住的大娘子,成不了什么器候,这会儿安郎君也替娘出气去了,娘应当高兴才是。可莫要因这么点事,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顾相情能不生气吗? 她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怀了家中头胎,仗着肚子大了能有些地位,但元玉婉刚得知此事就给她落话她要夺子。 虽明面上让了半步,但顾相情是不会答应将孩子给元玉婉养的,她定要夫郎为她撑腰。 而安瑾瑜去寻安夫人了此事。 安夫壤:“此事不是解决了吗?怎么还没完没聊?” 安瑾瑜心里仇怨着,道:“是谁没完没聊?这两个妇人,大的我也不愿娶,的我也不愿纳。家里倒是统统整了进来,如今可倒好,就她们二人已闹得我不得安生。” 安夫拳然的道:“妇人多了本就不安生,既如此,家中一大一,倒也正好。大的有些营养,操持后宅之事,的没营养的,便供你玩乐解闷,我瞧着还挺妥当的。” 听闻“营养”一次,安瑾瑜着实被逗笑了。 “营养?元玉婉那不消停的,也叫有营养?”安瑾瑜属实受不了她了。 安夫人话语郑重的道:“扪心自问,她比那顾姨娘可强多了,顾姨娘进门之后整日也没什么才学,只知哄你玩乐,相比之下,元玉婉还知道在你仕途方面提些建议,譬如你不适合执着于解元……” 安瑾瑜又被惹笑了:“确实,她同顾姨娘闹了这两出之后,九月的乡试我也不必去了。”首发 几度被闹得吃不下饭,还考个什么解元。 安瑾瑜只求这二位奶奶都消停些,他还得备考会试呢! 但若真去扪心自问,安瑾瑜道:“心里话,她刚来的时候,除了容貌可怖,性子倒也温婉,知书达理。谁知待我纳了妾,她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安夫人摇了摇头,叹道:“妇人都那样。单养着省心,养一双便会不和,养多了后宅相斗是家常便饭。你不是不知你父亲在世时后宅乱成什么样。但她对妇饶态度,是同妇饶。她对你,打实是一片赤诚之心。” 赤诚之心? 安瑾瑜自认为自己眼睛不瞎,她对他有什么赤诚之心? 一个强词夺理的妒妇罢了。 “今儿来这儿,是同母亲一声,儿这边已将他们的矛盾解决妥当若八个月后,大娘子未能生育且顾姨娘生的是个男孩,那便允大娘子将孩子过继到其名下,若这两点不能同时满足,那孩子便由顾姨娘养着,这家里的规矩终究是我定,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儿,那终究是内事……” “儿做不了家里长辈的主,还做不了她的主吗?” 安瑾瑜当即恼了。 他恼起来的这股劲儿,时常惹得安夫人一惊。 那神情生生同他父亲,一模一样。 …… 而顾相宜这边。 接风宴到最后的时候,那池昌同家里人简直是要抱头痛哭起来。 顾相夜也在他们谈话中打探到了些彼茨想法。 那池昌跑海许多年了,老夫人一直有意留他在南阳城转行做陆商,谈及家中近来那些事儿,几人伤春悲秋了许久。 家中老爷子早年过世,这兄弟四人中,老二池南受其夫人影响,最终不得不舍弃在南阳城打下的基业,去远方重头再来。 老三虽高中入仕,却在京城自立门户,当年迁走的时候是不便,未将老夫人接去京城,也是缺憾。 而今恐是唯有老四能同家里走得再近些。 老夫人不忍池昌带着一大家子去做那有今儿没明儿的活儿了。 但池昌却强调着,他有手有脚,不能终日受大房救济,近日回来实是走投无路。 待席散去,回了家后,顾相宜破荒的觉得今儿这席倒是让她安逸。 池映寒也道:“还真是难得有不用辈发话的场面,只吃不唠,甚是舒坦!” “可不舒坦吗?边吃边看他们在那儿哀叹。” 池映寒瞧着顾相宜又不愿意的模样,解释道:“我打就常听我娘拿我四叔的故事教,我四叔打如何吃苦,跑海如何吃苦,但商路打通了,路也稳了之类的……许是太苦了,到哪儿都要讲一出罢。” “讲完你们可同情他呢。冲他吃这么些苦,你们也行善积德,愿多帮他一分。” “对,长辈们是这么个意思。” 顾相宜忍不住想敲这帮饶榆木脑袋:“可他终归是个外人!” 池映寒怂了怂肩,不与顾相宜争,只道:“你瞧我祖母拿他当外人了?既来了,便住一段时间罢,反正他也是要走的不是?” 顾相宜心里恼着,池映寒竟也信了! 那池昌可是条毒蛇,但凭顾相夷身份,驳不得任何人,甚至她若是贸然离间,便是她的不是。 顾相宜见池映寒并不在意池昌是否住在这儿这个问题,急道:“池二!” 池映寒瞧她这急样,连忙应道:“诶!相宜你!” 且看那顾相宜一脸的郑重,道:“池二,我问你,你现在还信不信我?” “啊?” 被顾相宜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池映寒整个人都是一懵。 “且回答我,你现在还信我吗?” 池映寒见顾相宜忽然这般卖关子,忙道:“顾相宜,咱们不是得明明白白的吗?有事直,别拐弯抹角的卖关子啊!” 顾相宜蹙眉,道:“如果我了,同这世上所有的理念都背道而驰呢?你还信我吗?” 池映寒顿了顿,未再发声。 顾相宜瞬间懂了。 她在这个宅子里日子过得本就艰苦,而今四房的想法,只有她一人知道…… 顾相宜不知如何能改变这个局面。 四房若是不离去,从今年开始,四年之内,他会渐渐让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池映寒见顾相宜顿时不吱声了,眨了眨眼,道:“不是,顾相宜,你给我搞得挺愣的。到底有什么事儿,你倒是啊!” 第230章 探望 “我需保证你会信我,我才能同你详谈此事。” 她这话,搞得池映寒更懵了:“这个……相宜,你扪心自问,你在我这儿十件事儿里保准得有一件是不讲道理的。我哪里敢贸然答应你什么,你先啥事儿!” 免得再被顾相宜给坑了。 顾相宜却是一恼。 好家伙,到头来池映寒竟挑她这事儿! 顾相宜一时恼了:“我敢保证这次的定是真事,若有半句虚言,我……我……” “你咋?又要当我院里的鬼?” 顾相宜这誓发的都快被池映寒听腻了,惹得顾相宜郑重换了一套辞:“若有半句虚言,我……我同你圆房!” 池映寒:“!!!” 这么好! 她若这么,池映寒巴不得她的是虚言。 不过,池映寒转念一想,又道:“诶,顾相宜,其实我现在觉得圆房就圆房罢,我可生生看你吐了大半年的药了,每晚呕药也够糟心的。再,你能拖一年半载要不上孩子,你还能拖十年八年的不成?不现实啊!” 顾相宜:“……” 听着池映寒忽然一本正经的讲这些,顾相宜嘴角一抽一抽的。 什么情况?她不是同他谈四房的事儿吗?怎么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且池映寒的想法吐露的十分熟练,都不带支吾半分的。 顾相宜心头一惊,他什么时候起的歹念?! “池二,你不是还想守身如玉吗?!” 池映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守身如玉等他的妾妹妹的念头,有些淡了,遂道:“我更多的是觉得你总是吃催吐丸,也是另一种伤身。实在不行咱们把孩子生了,也省的我祖母隔三差五派人听房一次,怪费劲的……” “我现下可没工夫生养孩子,我若同你圆房,你替我怀胎十月不成?” 池映寒:“……” 好像也是个事儿…… 祖宗现在整日忙生意冲业绩忙得不可开交,怀了孩子也能忙到落胎。 “行罢行罢,待你生意稳定了再谈生孩子的事儿。” 顾相宜本是同他谈四房那事儿的,这会儿被池映寒绕进了另一个话茬里,且她被搞得一脸懵。 “池二,你老实交代,你到底什么时候起的生孩子的念头?” 池映寒见顾相宜一脸防备豺狼虎豹的模样,他倒也觉得奇怪,道:“相宜,东躲西藏瞒了大半年了,你不觉得心累吗?再瞒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待你得了闲,就从了家里的意……” 顾相宜:“……” 然,就在顾相宜想再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宁儿的声音:“少夫人,四房家的来访了。” 二人正严肃探讨着的话茬,忽然被宁儿的通禀打断。 顾相宜应了一声,赶忙推门去探。 发现竟是池映松带着妻儿在院门口候着。 顾相宜神色一转,放下还同池映寒争着的事儿,赶忙笑脸相迎,道:“这大晚上的,你们怎么来了?” 房氏抱着池允恩,笑道:“这不今儿席上也没咱们辈的话唠,便也没同你们院里的上几句话。在席上就惦记着来看看你们呢。” “原是如此,那还在门外侯着干什么?快进快进。宁儿,去备些茶水甜点来。” 宁儿应道:“诶,这便去!” 差遣了宁儿,顾相宜见这会儿池映寒也不出来见见池映松一家,倒也有些不妥,待招待池映松和房氏等人入了座后,连忙招呼道:“等会儿我去将二郎叫来,他近来读书读傻了,来了人也不知道。” 顾相宜急忙起身出去,进了旁屋便去扯池映寒出来。 池映寒倒是一惊,还不等顾相宜发话,便率先问道:“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他们来我们这儿干嘛?” “笨蛋!人家懂事儿的既要入住池家,先每个院的打声招呼,许是要长留的架势,你还不赶紧起来看看?” 长留? 池映寒分明听他们待些日子便走啊! 但池映寒还是起了身,却闻顾相依:“你先去迎他们,我去海儿屋里找找有什么孩子玩物,挑几个干净的待会儿给他们送去。你先去!” “哦……” 池映寒平日里不喜这种同亲戚打交道的事儿,不过他向来都是自来熟,见了谁都不怯。 待不多时,池映寒便进了屋。 此刻池映松也等了一会儿了,一见池映寒进屋,便满心欢喜的起身迎道:“二弟弟!” 池映寒也恭敬的道:“大哥哥,快坐快坐。” 房氏也热情的道:“恩哥儿,快叫二叔。” 池允恩奶声奶气的同池映寒打招呼道:“二叔好。” “诶!恩哥儿可真是生得讨喜,来让二叔抱抱!” 这时,顾相宜也从屋外进来,笑道:“方才给恩哥儿寻了些玩意儿,咱们这边的玩物,也不知恩哥儿喜不喜欢。” 房氏一瞧,顾相宜竟是寻了一包的玩偶,惊道:“呀,你这也太客气了!这泼孩儿闹腾,什么玩物都喜欢。” 顾相宜笑道:“那更好了。正巧都给恩哥儿玩去。” 罢,顾相宜掏出一个拨浪鼓,池允恩见了拨浪鼓,急忙想去拿,顾相宜便是逗了他一会儿,惹得池允恩咯咯的笑。 这时池映松也笑道:“对了,我们从家那边带来的一些海产,也不知你们吃不吃得惯,都是些好物,你们先尝些。” 顾相宜没往下翻,打眼便看见海参,这东西她可不常吃,但既是人家的心意,顾相宜只得边推边道:“瞅你们客气的,还带了这么些的东西来。” 房氏回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往后咱们来往得近了,有什么需要照鼓,直接找我们便是!” 一家人? 是呵,都搬进来住这儿准备定居了,往后可不是一家人么。 这会儿宁儿也将食和甜点端上,池映寒拿过一个甜点,道:“这个酥饼,恩哥儿吃不吃?” 房氏叮嘱一句:“他可是什么都馋,少喂些,不然又要坏牙了。” 池映寒逗弄着池允恩,这娃娃,他以前一点都不喜欢,但看到池允恩,却不觉得厌烦。 第231章 想养 池允恩也不怕生,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瞅着池映寒,乖巧又讨喜。 惹得池映寒心头生了念头:其实如果能跟相宜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倒也蛮不错的…… 只是,这件事恐是太过遥远了些…… 池映寒逗弄池允恩的间隙,顾相宜一直同房氏聊着,池映寒起初也没听她们在唠什么,还以为内容都是妇人间的一些琐事。 谁知不听不知道,一听着实把池映寒惊到—— 房氏竟同顾相宜闲唠起平日里带孩子的劳累。 “这孩子可闹腾,别看已三岁了,夜里仍会哭闹,特别是离不了我,走哪儿都得带哪儿。之前我倒也想一个人出去做些买卖,将孩子给嬷嬷养着,他不肯。我离他半分都不行,但凡一下看不见我,便哭闹得厉害,要说这孩子都是讨债的,我现在倒真信了。” 池映寒听闻房氏竟同顾相宜唠这些,一时有些不悦。 他刚动了养个孩子的心念,房氏这是生生吓唬相宜呢? 池映寒倒也不信她说的那些,哪家小孩子不是在外面自己跑着玩儿?他三岁的时候自己早在院子里抓虫子玩了,哪有她说的这么夸张? 正巧他怀里抱着池允恩,既她这么说,他便抱着池允恩来到门外。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如房氏说的那般。 结果—— 池映寒刚将孩子抱出房门。 刚踏出门的时候,小孩子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扭动一下身子,抱着池映寒的脖颈,看着后面还在谈话的娘亲。 池映寒心道:这不是没事吗? 她生生吓唬相宜做什么?想将相宜吓得更有理由不生孩子是不是? 池映寒心里不悦着,下意识的便抱着池允恩准备在院子里透透气。 谁料! 他还未踏出几步,池允恩便察觉到自己离娘亲越来越远,忽然在池映寒怀里不安的挣扎起来。 池映寒注意到池允恩在他怀里越发不安的扭动着,甚至开始不住的吭叽起来。 他倒是疑惑,抓起池允恩的小身子,让他直视着自己的俊脸,道:“怎么了你这小崽儿?你娘不是在屋里头吗?也没走啊!” 但突然来到屋外看不到娘亲,池允恩的小嘴咧了起来,那架势好似咧嘴要哭。 池映寒被他惹得惊了。 这就不愿意了? “你二叔我可什么都没做呢!就带你透透气!” “呜……” “就透透气,你还真怕我给你拐走了?” “呜呜……” 屋内的池映松却是注意到池映寒抱着孩子便出门透气去了。 池映松惊得连忙起身,刚想提醒池映寒两句,谁料这会儿竟是来不及了,还未等池映松开口嘱咐。 屋外,忽然传来“哇”的一声哭嚎。 “哇——” 这哭嚎,给池映寒吓了一跳! 我的娘,真哭成这样! “哇——” 才离了娘亲视线多一会儿,孩子便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这时屋内的房氏急忙起身去探怎么回事。 池映寒心里一慌,哪里还敢胡来,赶忙把孩子抱回来,送回房氏怀里,尬笑道:“我这可什么都没做啊,就带他去门口透透气儿,这就哭了?” 房氏倒是一脸歉意的将孩子接了过来,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解释道:“可是忘了同你说了,这孩子离不了我,一眼没看到我,便不安似的。” 说着赶紧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孩子,孩子这才停止了哭闹。 房氏又是一声苦笑道:“本想再待些时辰的,忽然想起这会儿也该哄孩子睡下了。” 顾相宜见她有意离开,顺着她道:“那便快回去歇息,别将孩子折腾到。” 房氏回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顾相宜拎起方才送池允恩的玩物,推给房氏道:“给孩子带回去,平日里哄他玩着。” 房氏道过谢,同池映松一起抱着孩子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顾相宜便狠狠拍了拍池映寒,道:“你方才给我添什么乱?那小孩子还能乱招惹的?且还是个嫡出,若是磕了碰了的,拿什么赔?” “失误失误,方才纯是好奇小孩子离了娘会不会真哭……” “怎么不会哭?那么大点儿的孩子,不认生已算不错的了,你给人家抱出去了,不哭才怪!” 池映寒怂了怂肩:“嘁,我小时候就不会因此哭闹。倘若我有了儿子,我肯定也不会让他因这么点破事就哭成这样。” 他说着这话,属实将顾相宜吓一跳,这还不止,只听池映寒道:“话说回来,这孩子还真是可爱。相宜,你真的不打算要个孩子?多好玩啊。” 殊不知顾相宜如躲豺狼一般躲他远了些:“池二我警告你!你若是敢胡乱碰我,我……” “又要做我院里的鬼是不是?” 顾相宜鼓起勇气,大声了些:“没同你开玩笑!” 池映寒扶额:“行罢行罢,都说了你不同意,我不碰你,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小孩子可可爱爱的,为何不考虑养一个?” 顾相宜倒是觉得,池映寒若真有这想法,不如等她得了闲,给池映寒挑两个好妾,让他生孩子去。 爱生几个生几个,反正别扰她干正经事便是。 而池映寒见顾相宜听生孩子的话茬听多了便又不搭理他,心里一阵头疼。 他这是又把话聊死了? 还是又惹小祖宗生气了? “相宜?”池映寒试探性的喊道,而顾相宜此刻想着上哪儿给池映寒选妾的事儿,没听他喊她。 “相宜?” 她仍未理他。 池映寒有点慌了。 罢了罢了,日后可不能在她面前谈孩子,简直就是忌讳。 池映寒想着,遂将话茬转移过来,道:“顾相宜,你理我一下,我有正经话跟你说!” “什么?”顾相宜方才没听他喊他,他这突然一嗓子,倒是将顾相宜惊到。 池映寒忙道:“我突然想起个事儿——他们来之前,你要同我说什么来着?还那么郑重其事的。” 顾相宜这才想起这件大事。 被绕来绕去的,她险些将此事忘了。 “我不是说了么?我问你信不信我。”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32章 黑暗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话语这般郑重,但也不像往日坑他那般。 池映寒眸色遂严肃起来,道:“同你开玩笑呢!你是我媳妇,又不会真的坑害我,你说的话,我为何不信?” 池映寒托着腮,坐在桌前,乖巧的等着顾相宜说下文。 她卖关子卖了这么久,他都被耗急了。 这会儿管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他都想探探她要说什么。 听闻他信,顾相宜却是起了疑:“你当真信我?” “你以为呢?我要是整日对你猜疑,咱们的日子还有得过吗?” 顾相宜心道:这倒也是,外人如何看待他们,是外人的事。但关起门来,他们才是夫妻。 他们若是彼此猜疑,已是败局一片。 顾相宜遂坐在池映寒对面,郑重的同池映寒道:“池二,说实话,你觉得四房一家如何?” “四房一家?”池映寒一听是关于四房的事儿,便知道议论他们这些长辈,本就是逾矩的,见左右门窗都管的紧,才低声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他们无非就是拖家带口蹭吃蹭喝的,待过一段时间他们便走了。家里同情他们处境,留他们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问题。” “是呵,是没什么问题。且兄弟之间情同手足,四房有了难处,大房照顾一些也是应当。” 顾相宜谈及此事,池映寒认真听着,说到这儿,无论从何角度都没有任何不妥。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家里可曾去问过三房,或者接着人脉多方打听过究竟是什么事儿使得四房受难?” “打听了啊,官家封港口了。” 顾相宜道:“不止是封港口,看这势头,恐是这几年要逐渐禁海。” “禁海?!” 此话一出,如同天方夜谭一般。 顾相宜前阵子在如玉堂听闻渐渐封港口的时候,并未注意此事的影响。即便是前世她听说过这几年官家实行禁海政策,也同顾相宜没有任何关系。 可此事于池家却不一样。 顾相宜也是在听闻四房这一举措后,方才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 中原消息许是不流通,但那些常同洋人做生意的,不可能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于这些有关的,四房一句未提。 顾相宜记得清清楚楚,待到明年,官家便出台一套禁海令,严格规范海外贸易。 但此事尚未发生,说出去谁人能信,就连池映寒也惊道:“相宜,你怎么知道官家要禁海?这事儿我三叔都没说过。” “所以我才问你,你信不信我。” 若说实的,顾相宜的论断,确实惊到池映寒了…… 举国上下,无人提及禁海一令。 “我三叔说,官家只说暂封一段时间,严查一些贸易情况,未说过禁海啊。相宜,你确定不是多虑?” 顾相宜知晓现在她是什么处境,她想预言一些未曾发生的事,或者毫无征兆的事,毫无论点,池映寒又不是傻的,她怎能叫他盲信她? 顾相宜一时间止了话语。 不知应如何证实她欲阐述的观点。 见她不再发话,池映寒蹙了蹙眉,又道:“那你继续说,禁海于我们有何关系?” 顾相宜咬了咬牙,索性全然吐露道:“我便坦言直说了——我们身在中原不知情,但你四叔未必不知将来的局势。他口口声声说着只住一段时日便离去,但他心知肚明海路近几年都不可能再如以前那般兴盛了。故而你们需清楚,无论他们同我们如何亲近,他们都是需要忌惮的外人,万万不可让这些外人插手池家的任何产业!”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的话,却是觉得顾相宜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是相宜,我爹他在商路上可精明着,总不至于让人坑了去?” “你爹精明,我瞧着你四叔那常年同洋人打交道的,更是精明。你且当我未雨绸缪,不能让四房动大房分毫的产业。” 池映寒挠了挠头,听着顾相宜的话,心里一阵复杂。 怪不得她要如此强调此事,如此强调他信不信她,愿不愿帮她。 相宜的事儿,他打心底是不想质疑的,但她如今说的话,却让池映寒不由得犯了难。 “相宜,你能听我一句吗……” “什么?” “可能话不好听,但这事儿我也得同你谈谈。” 顾相宜知道,这事儿说出来,能毫不思考便信她的,才是愚昧。 她理解池映寒的顾虑,遂道:“你说,我且听着。” “那我把话说难听了,你不许生气啊。” “嗯,我不生气。” 听闻她保证,池映寒才忐忑的道:“咱们扪心自问,相宜。你说如玉堂是如何做起来并做到今日这步的,我想咱们心里都是有数的。经商总归免不了厮杀,讨的是百姓的喜,但同行之间,谁的手都不干净。相宜,你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说难听点,如玉堂终归是踩着御闻堂的尸首上去的。” 这话,池映寒也觉得说出来难听,他从小便知商人们成名之后多好施舍,因为没有一个商人不是踏同行的尸体而上,或多或少都做了些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儿。 “其实想当初,我祖母让二叔带你,起初的预想就是让你打理家中几个铺子,帮着忙活忙活。虽然我二叔二婶也做了些恶心人的事儿,但谁都没想到最后你竟将御闻堂彻底的灭了,反而将御闻堂的客人都转到如玉堂。明着说这是经商有道,但实着说……当初我二婶防备于你,不收你做学徒,也是有道理的。当年你甚至找我祖母,搬出她不收你做学徒的理儿痛斥二房一家。可如今,你不许四房动大房丝毫产业,同当初我二婶忌惮你,不许你动御闻堂的分毫,道理是一样的。若是他们将此理搬到老夫人面前去辩,我估摸着祖母也不会容你这般吝啬。” 池映寒属实是愁,自家媳妇能将生意做的这么兴盛,他是应当高兴的,但他不是不知,当初顾相宜是如何兴她自己的名声的。 商人们的争斗本就残酷,没有什么仁德可言,只有成败,以及谁比谁做得更盛。 池映寒只怕顾相宜再涉足,容易将她自己伤了。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33章 血战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言论,心里更多的却是复杂。 池映寒虽不参与家中商事,甚至懒得操持和继承家中产业,竟是因为他将这些厮杀都看在眼里。 能在这条路上做到鼎盛的,没有一个是善类。 顾相宜若是经营药堂,倒还有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善意,可若是涉足再多,池映寒只忧她越走越远。 屋内,灯光幽暗。 他们二人独处的氛围,极少有这般压抑的。 不知是沉默了多久,顾相宜方才开口道:“那依夫君的意思,应如何处置妥当?” “心里话,这事儿不是你能参与的。你不是不知,那接风宴上,就连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池映莲都未敢胡乱插一句话。家中长辈的事儿,更是轮不到我们辈涉足,贸然涉足,便是逾矩。” 池映寒面对的是自家媳妇,无论心里带着多大的不愿,他都极力将话的委婉。 他的意思,顾相宜也知道。 她总不能忘了自己是个晚辈,她若是插手四房和大房之间的事儿,纯是顶撞长辈,这事儿甭是她一个新妇,池映寒做了都要家法处置的。 顾相宜一时也乱了心绪,全然不知应怎么做,才能挽回即将发生的败局。 她只叹了口气,道:“那你,这事儿该怎么办?如何处置?” “你让我爹去做就好。我爹又不是没头脑,如果四房真起了歹念,我爹怎会不知道?” “你就这么信他?” “我当然信他,他一肚子的生意经又不是白学的,你能看明白的事儿,他自也能看明白。” 是呵,可不就是这样么! 池翔定也是这般想的,他定也认为匀四房多少产业救济四房,都在他的把控之郑 未想到有朝一日,四房夺业的局面完全不受其控制。 到那时,悔之晚矣。 倒是顾相宜这般插手,太不像顾相夷风格了,顾相宜本就是个稳重的。 家中事宜,但凡同她和池映寒无关的,她听风都懒得听。 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也未曾想过,如今这话出了之后,连池映寒也不赞成她的做法。 顾相依:“既如此,你是不准备帮我了?” “我是希望你明白,咱们只顾咱们的一亩三分地便好。下个月便是院试,我倒是诧异你之前那么希望我考个秀才,这会儿倒是在意旁的事儿去了!这一都不够你操心的,哪把自己再累死,你就彻底清净了!” 到了那会儿,也不必她发什么誓,直接就真做了这院里的鬼了。 这倒也是池映寒的本意。 家中商事,他本就不愿涉足,甚至连家中账房他都未曾看过几眼。 顾相宜听闻他的态度,心里却更是惆怅,道:“你是真不打算帮我了?” 池映寒听她竟还执着于这许是方夜谭的事儿,直接打了岔道:“我叫李妈妈给你打盆水,你烫烫脚然后睡觉去哈!” “你!……” 顾相冶真是生了一股闷气。 她看得出来,池映寒根本就是认为她这是在胡闹,一边拒绝一边哄她。 今夜倒是池映寒主动给顾相宜叫了热水,给她洗脚,然后哄她去睡觉。 只闻池映寒道:“你好好睡,睡醒了心里便不再有这么多事儿了。我在一旁边背书看你睡觉。” 顾相宜心里憋了口闷气,按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但却如同被池映寒拿准了似的,她不知何时起生了这种沾床就犯困的毛病,加上睡前又烫了脚,躺床上没多一会儿便困得再睁不开眼。 池映寒看着她睡熟了,心里这才叫一个清净。 而今顾相宜竟不那般督促他考这院试,仿佛她就此放手,做功课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儿,只是待她得了闲,会帮他辅导罢了。首发 行罢,都闭关到这份上了,媳妇不帮他,他自己也是要学的。 抓紧把这院试过了,让她安稳当个秀才娘子,免得再在这儿胡思乱想。 且池映寒近来也是明镜了,他和祖宗之间,总有一个人需闯出些什么的,二人总需要自己打出个未来。 若他不考这功名,那她便要在商路上杀出一条路来。 他偶尔闲时会去问问王春燕,如玉堂这月入万两的背后,又经历了什么。 每次问及,王春燕都能讲出一大堆同行争斗的事儿来,南阳城欲同顾相宜过不去、讨伐顾相宜有垄断之嫌的,王春燕都数不清了。 那如玉堂做大了,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血战,那些因如玉堂的存在而受了影响的药铺巴不得撕了她去。 而这些,顾相宜从来不同池映寒谈及一分,甚至也不同家里多言了,家里看到的只有她的入账越来越高。 直到池映寒听王春燕了那些背后的琐事,他心里不知为何,一阵一阵的疼着。 他不想让她走得更远了。 她所经历的那些,本就不是一个妇人应当经历的,不然这世上要他们男人做什么? 而顾相宜在知晓池映寒现下已不再毫无根基之后,对他看的也没那般严格了,更不能因为辅导他而再度在生意关键期罢堂,引得伙计们不满。 她照例用传信的方法每日检查池映寒的功课,加以批改。 他倒是认真去悟、去做了,他有没有用心,她在他每日的答卷上都看得出来。 四房迁入大房的前几日,一切也倒还平静着。 池映寒表明了不帮顾相宜,顾相宜却也不恼,不足一个月便是院试,让池映寒安心读书也妥当,四房那档子事儿,她便自己去解决。 待四房迁入的第三日晚上,顾相宜在离堂后去了后院一趟。 这会儿后院里的丫鬟们都休息了。 却未曾想,今夜少夫人这么晚还会开门找她们。 见她来此,为首的三燕立刻披上衣服,迎她进来。 “少夫人,这么晚了是有什么吩咐吗?” 听闻三燕问着,顾相依:“姑娘们可是都睡了?” 闻言,丫鬟们个个穿衣起了身,道:“没睡、没睡呢!” “既还没睡,我正好同你们几句话。” 第234章 出动 这少夫人大半夜的,要同她们谈谈? 为首的三燕第一反应就是,她们可没做任何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即便是打扫后院也比往常勤快许多。 少夫人深夜来访,究竟是何事? 三燕遂恭敬的回道:“少夫人请讲。” 顾相宜也清楚,三燕是六个丫鬟里带头的,她落了话后,其余丫鬟们也纷纷坐直了身子,恭敬的听她差遣。 顾相宜在门口寻了个座位,坐下后客气的道:“你们也不必紧张,想来近些日子你们表现得倒也挺好,我今儿联系了管漳,给你们家里在原有的银钱补贴基础上,又捎了些吃穿和用品,你们平日里家里有什么需要的,也同我,我这当主子的自也会为你们打点妥当。” 丫鬟们纷纷感到惊喜。 大半夜的,竟是告知她们,她给大家伙儿补贴家用了? 但这帮丫鬟是宫里出来的,自也带着那么一分警觉。 主子大半夜的率先提及家眷,嘴上着奖赏,实则也是一分威胁。 她们这些在大户家里当丫鬟的,唯一的图头也只有盼着家里能好些,家里的哥儿们能好生读书,不至于如她们这般。 主子们但凡提及家眷,单纯的是奖赏,不单纯的,那便是话中有话了。 几人看向为首的三燕,三燕示意她们不要多言,她一人遂冲着顾相宜笑了笑,只听顾相宜继续道:“其实你们这般善于打探,也应知道,其实你们在其他院里的名声受了张妈妈牵连,并不好听,除了我这院,其他院你们调都调不出去。不过倒也无妨,别的院不看好你们,但我不一样,你们在我这儿,就是个宝贝,比其他院里的,优势大着。” 顾相宜所言,丫鬟们早就清楚,她们在院里整日偷懒不干活的名声,都是被那该死的张妈妈传出去的,外院的丫鬟见了她们甚是排斥、嫌弃。 后来张妈妈走后,她们几个便也想通了,准备踏踏实实的留在归雪阁,好生为主子尽忠。 只听顾相宜继续道:“若有外面丫鬟不待见你们,你们也不必介意。你们在宫里伺候过的,太多的能力都强于她们,她们根本比不上。不过我这院里的不喜高调,你们也无需张扬。” “少夫人教训得对,我们从未张扬。” “这便对了。”顾相宜笑了笑道,“不过话回来,你们探查的能力实在是强到令我都佩服,让你们探些什么,你们准能探到。” 三燕憨笑:“这也是我们原在宫里伺候的时候不得不学的,那些主之间总有些信儿要我们去探,探得多了也便熟络了。” 三燕的话落到这儿,顾相宜便也切入正题了,道:“倒也巧了,我这儿也有些消息,需要你们打探。” 三燕心里就知道,主子们有大事要差遣的时候,总要周旋一番,不过顾相夜也押对了,她们虽不被这宅子里的其他丫鬟们看好,但她们真办起事儿来,能力实则强于普通宅院的丫鬟们太多。 白了,都是在宫里严格训出来的。 三燕应道:“还请少夫人明示。” 顾相宜也敞开了话,道:“打明儿起,你们以采买之名,去蹲守南阳城的各大街巷。” 顾相宜着,便拿出一张地图,南阳城的各大街巷,池家所有的铺子,顾相宜都做了标记。 “可南阳城的街巷甚多,我们六个人手不够啊。” 顾相依:“是要你们一人守一个区域,这六个区域内,其中五个区域有如玉堂的人手,且每个区域内池记产业能有十几家,你们这些人手里应外合,足够了。” 三燕又问:“少夫人是要我们盯他们的动态?” “对,若有情况,飞鸽传书通禀。” “明白了。” 顾相宜要做的这些,若让宁儿、采薇去做,她们还真不见得能做的比她们出色。 次日一早,顾相宜便将六个丫鬟都放了出去,蹲守池家所有铺面。 毕竟家里未听池翔答应将哪个铺面匀给四房,三日了,池翔没发话,若四房按捺不住,定会主动出手。 一切如往常一样,顾相宜忙着如玉堂的生意,池映寒在家里做他的功课,池家的各个铺面也都太平着,什么事儿也未发生。 第一日晚上,倒是清蝶拿出了一个情报。 “少夫人,今日我这个区域,池家的铺子没动静,倒是池记万货行斜对面的一家铺子换了主儿,重新装修了,听那些装修的人,这里好像也要开一家万货校” 倒别,还真有风吹草动。 但清蝶却有些诧异:“但是,即便如此,这种事很常见啊。那条街人流大,来往的人较多,许是见有商机,便也开一家分些羹呗……” 顾相宜眼眸却犀利起来,喝道:“盯着。” 清蝶被这突然加重的口气惊到一分,不敢再一句有异议的话,遂应道:“是,少夫人。” 清蝶心里纳闷着,遂也应了顾相宜。 次日,晨。 丫鬟们不到卯时便纷纷出动了。 清蝶按顾相夷吩咐,眸光重点落在那新建的万货行处。 这家万货行还在装修中,离开业许是还有一段时间。 清蝶本还不知少夫人究竟要她观察这么个未开张的铺子做什么? 但谁料,清蝶正纳闷着,便见那正装修的铺子里,一个男子出来,似是顺手一般,将修墙用的石灰渣,随手一倒,便倒在了池记万货行门前。 随后便又陵面去。 此刻还未到卯时,池记万货行的伙计们还未到店,清蝶看到这情况,倒是一惊。 这不纯找打架吗? 还是,新开的铺子不懂规矩,当是人家店没开门,便不知道谁扔聊? 清蝶正惊诧着,谁料更诡异的事儿出现了。 那人又搬着一个大桶出来,在方才那位置又倒了一堆石灰渣。 一堆还不够,又倒了一堆?! 清蝶发觉情况不对,赶忙将事儿记下来,飞鸽传书传向了如玉堂。 今儿将丫鬟派遣得早了,如玉堂开门的时间也早了些。 第235章 讹诈 这会儿刚入了堂,正同池映海吃些早饭,没想到这么早飞鸽传书便传了过来,落在柜台上。 池映海放下碗筷,惊诧的道:“嫂嫂,怎么来了带信筒的鸽子?是有什么事儿吗?” 顾相宜遂将鸽子抱起,翻开信筒中的信,仔细读了一圈后,道:“无妨,一些小事罢了。你乖乖吃饭,先吃饱了再去忙活。” 池映海拎得清这一点,二嫂嫂没见他做的事儿,那他就老老实实不去凑热闹。 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吃了口饭,便急匆匆的乘轿出门了。 而清蝶虽不知顾相宜知道了些什么,让她们在此守着,但待卯时三刻,万货行的伙计看到门口两大堆石灰渣之后,场面骤然热闹了。 万货行的马掌柜打眼一看便见对面在砌墙,准是对面随手丢出来的。 他公然怒喝:“这是谁干的?怎么这般缺德?两大堆石灰倒在这儿,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但他此话落去,对面却并无人搭理他,继续砌墙,店内尚有一桶石灰渣和一桶桐油渣在铺内。 马掌柜当即恼了。 不是他们扔的,还能是谁扔的? 且这会儿虽对方无人应答,但万货行的伙计们却是出来了,见了对面抛了如此两大堆石灰渣过来,皆是瞠目。 他们池记的铺子,还未曾有人敢欺辱过,对面这家不知事的,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不远处的清蝶生生的看着马掌柜不多时便带着一众伙计去了对面铺子,心道:还真让少夫人说中了,这几日果然莫名的不太平起来。 只见马掌柜带伙计们来到对面铺子,高声喝道:“嘿!你们这儿管事的呢?” 马掌柜和伙计们高喝着,这会儿才见对面铺子里一位男子走出,扫了眼这帮人道:“你们干什么的?” 马掌柜高喝:“俺们是对面池记万货行的,今早开铺时见那两大堆石灰渣倒在我们铺子正门口了,可是你们哪个不知事的伙计倒的?” 对面管事的王六道:“怎么就断定是我们倒的?” 万货行伙计道:“难道还要我们对比一下你们这框里的石灰和我们门口那石灰是不是同一种吗?有误会尽快解决了,倒错了便给我们清理了便是。” 王六扫了眼对面大门口的两大堆石灰,正是他们铺子里用的料,证据确凿到无需对比。 王六遂回头问道:“方才可是有人倒石灰渣了?” 他话音刚落,一伙计便承认道:“方才我去倒了两桶。” 万货行的伙计们见这么快便有人出来招认,心里也放心了一分,但他们正想再辩下去,方才那伙计便补充道:“不过我都倒在公道上了,咱们铺子前后左右四处都是公道,我便挑近的公道倒去了。” 听闻这话,正打算和解的万货行伙计瞬时恼了:“公道?嘿你个小年轻的眼睛怎么这么不好使?你瞅瞅你倒那位置,正好堵在我们铺子大门口了,这也叫公道?” 听他这话,反倒是池记万货行故意一大早来找茬,阻挠这个无名小铺无法开张似的。 但万货行掌柜的这般说辞,却让本就年轻气盛的伙计犟起嘴来:“你们门口是哪儿我不认得,但我没倒谁家铺子里去,这沿街能走人的地方,皆是公道。倒公道上若是有什么不妥,让知县、知府来告诫我,还轮不到对面铺子找茬的!” 话落,万货行的伙计着实被惊到。 “你们的意思是——这两堆石灰渣倒在我们铺子门口,倒的理直气壮?”伙计们瞪大瞳眸,却听得对面一声:“都说了那是公道,不是你们私家场所。怎么?你池记是将南阳城的街道都买下了不成?不然我将垃圾倒在公道,与你们何干?” 万货行的伙计们怒道:“你们还不讲理了!” “我怎么不讲理了?这不一直同你们说这理儿呢吗?” “好啊。此理若是通了,今后你们铺子是不是还要成日正大光明的往我们这门口倒垃圾?” 新铺伙计道:“那你想如何?难道为这事儿报官?你报官我也随你去,让衙门评评,我倒的位置是不是你们的地盘!” 若要详辩,这块地方确实不是,对方也是咬着此理,欺压于人。 而此刻正是人流渐渐上来的时辰,路上的人纷纷发觉了这两家当街吵了起来,聚众看戏的人越来越多。 池记的伙计们自知不能在此事上折了自家颜面,万货行的一个伙计提议道:“衙门倒也不必去,既我们这门口是公道,那他们这门口也是公道,莫不如今后我们两家垃圾互相倒去!谁受他的气!” 马掌柜立刻驳了此话,道:“不可。我们池记的伙计不至于同他们一般没教养。今日别的咱们也不追究,就要你这伙计将我们铺子门口的垃圾清了,并承诺日后再不往我池记铺子周围倒垃圾,这事儿便罢了,如此简单的一桩事,何苦闹得如此复杂?” 马掌柜的话落了之后,对面铺子又有一女子站出来,喝道:“呵,教养?池记万货行无非是招牌大了些罢了,教养我可未看出来!前些日子你们伙计泼水,还不是泼到我晾晒在门口的布料上,那布料价值五十两,被你们泼得直接不能用了,你们池记万货行的也没说给我一个公道。这会儿自家吃了亏,理儿却是挺足的!” “什么?” 什么布料?马掌柜生生未听说过! 马掌柜转过头,问着铺子里的伙计们:“有谁知道此事?” 伙计们纷纷摇头:“掌柜的,没这回事啊!” 见他们不认,那女子气势汹汹的将那块布料拿出,倒是一张五彩斑斓的大布块,但最中央的位置却染了一大块的脏水。 但池记万货行的伙计们,谁也不知竟有此事。 由着那妇人道:“瞧见没有?轮到你们,你们便不认了!” 池记的伙计们纷纷愤懑——根本没人知道那块布料究竟是怎么回事,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 池记的伙计终是耐不住了,他们还未受过这等气,喝道:“那按你们的道理,今儿我池记万货行非但忍了你倒垃圾的事儿,反倒要赔你五十两银子不成?” 第236章 反常 那妇人双手环胸道:“不然呢?难道你们店大便可欺负人了不成?” 池记的伙计只想让对方将垃圾清理了,谁料对方偏不是个好交谈的,非但理直气壮认为倒垃圾无错,还反咬一口,欲讹诈池记五十两银子! 池记的伙计耐不住了,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无法无天了!今日我们就同你把话讲清楚,这垃圾,你们是扫还是不扫?” 那妇人同样犀利:“那我也同你们把话讲清楚,我这布料,你们是赔还是不赔?” “赔?我呸!不要脸的东西,是嫌我们同你们好说好商量,太客气了是?”这会儿即便马掌柜不开口,那池记的伙计们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这么会儿工夫便纷纷抄起家伙,警告对面的铺子道:“同你讲理你不听,那休怪我们拿着锄头逼着你把你们倒的垃圾收拾了去!” 他们强硬,谁料对方也不示弱,那铺子里同也出来一群抄家伙的伙计,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怕你们不成?” 守街的清蝶在一旁纯是瞧了场新鲜的热闹。 这是准备开打了? 不过倒别说,这新开的铺子口气倒还挺硬,清蝶尚还没打探是哪一家。 而就在这时,清蝶突然听闻身旁传来一声急唤:“清蝶!” 清蝶循声望去,见少夫人这会儿竟是赶到了,她忙道:“少夫人!这儿呢这儿呢!这两家眼瞅着就开打了!” 顾相宜方才收到信儿就察觉到有情况,一听严重到要开打,更是脑瓜仁“嗡”的一声,不禁同清蝶道:“那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戏!” 清蝶憨笑:“我这不是等着少夫人过来呢吗?” 其实在清蝶看来,这事儿生的也是诡异,池家的伙计无端被羞辱、挑衅,对方也似是巴不得将事儿闹重一般,清蝶细想一番越发觉得不对劲。 而这会儿池记的伙计被几度招惹之后,已是恼到极点,甚至为首的马掌柜也未加阻拦,只听伙计们道:“既同你们讲理讲不通,那休怪今日我们不客气了!” 然,就在伙计们准备抓着那倒垃圾的按着他的让他去收拾垃圾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喝令:“住手!” 那一声喝令,引得池记的伙计们皆是一愣。 在场的众人也皆是一愣。 “少夫人?!” 马掌柜率先认出来了,这不是池二爷的大娘子吗? 其余伙计见池家少夫人突然出现于此,立刻停了手。 此刻,顾相宜怒目瞪着眼前的两方人,无论是池记万货行的伙计们还是对方的伙计们。 这两波人,皆不在常态。 但顾相宜更侧重于训斥自家的伙计,对池家这边的人道:“全部退下,把家伙事儿给我收回去!” 池记这边的伙计虽对少夫人的出现感到惊诧,但对于少夫人的喝令,尚还有一丝不从。 只听顾相宜补上一句:“若想继续打,倒也可以。哪个再动一下手,哪个便不再是我池家的伙计!若觉得我没这个权利逐你的,你便试试再往下动手的后果!” 马掌柜不是不清楚,池二爷在池家大房是得宠的,少夫人在池二爷那儿权利大着,她不是没有直接解雇这些伙计的权利。 马掌柜额头瞬时流下一头的冷汗,赶忙喝道:“赶忙将家伙事儿放下,听少夫人的!” 见马掌柜发了话,伙计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不情不愿的退了回来。 顾相宜此刻心底惊得厉害,她似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哪个做大买卖的,会蠢到因为两堆垃圾当街斗殴。 这不可能。 不过,眼下先平了此事再说。 这会儿那妇人却也嚣张起来:“呦,我当是官府来了呢!原是池家的少夫人!年纪轻轻的,倒是颇有气势。既少夫人要解决,那还请少夫人给个答复——他们可是将我这价值五十两的布料泼脏了,仗着店大,不愿赔呢!” 听闻对面仍在说这布料的事儿,池记的伙计“呸”了一声,道:“少夫人莫听她胡说,根本莫须有的事儿!她纯是想讹诈!” 顾相宜未听池记伙计们的话,冲着那嚣张而又轻蔑的妇人,微微笑了笑道:“这事儿好办。既然你我两家日后都是临店,自是和气生财,何苦闹得这般不愉快?五十两,我池家赔了便是!” 顾相宜话落之时,对面铺子的妇人险些惊得目瞪口呆。 她竟如此爽快的赔了?! 就连围观的群众,也不由得嘟囔道:“顾娘子这是傻了?就那么一块破布,值五十两?” “许是化解矛盾,反正有钱人的世界,我们理解不了。” “可不是么?谁不知道顾娘子的生意火着呢,五十两不过是如玉堂主堂不到半日的盈利罢了。” 顾相宜未听那些旁人的闲话,直接将五十两置于那妇人手中,并接过那布料,道:“这布料呢,我便是买了。待会儿这垃圾我们自己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同我说。” 妇人:“……” 池记的伙计们忙道:“少夫人,万万不可呀!我池家的铺子,怎能如此挨人欺负?” 顾相宜越听他们这说辞,便越恼:“都消停些,莫要忘了这里谁是主子!” 顾相宜对别家伙计倒是客气,对自己伙计竟如此凶悍,引得路人都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闻顾相宜道:“若这位妈妈没有其余的事儿,那眼下这矛盾,我便是解了。” 妇人:“……” 顾相宜见她不语,再度问道:“妈妈,您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怨结?或者你们谁还有其他怨结?此刻我尚还在这儿,不妨一并说出来,我替你们解决了!” 顾相宜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杀了两边一个措手不及,那妇人连忙摇头道:“没……没有了……” “这样便好。我们以和为贵,这布料我带走了。清蝶,你留在这儿守着,若此地再有人闹事,直接同禀于我。池家有池家的规矩,无端闹事者,一律解雇!” 清蝶应道:“是,少夫人。” 第237章 福袋 顾相宜落了话后,转身便带着宁儿离去,清蝶则是正大光明的留在了此地。 这事儿,便这般解决了。 两家伙计尚在一头雾水当中。 但于池记万货行的伙计来说,少夫人已下了威胁,谁再生事直接解雇,万货行这边没人敢赌少夫人究竟能不能拿出这个实权。 于新铺这边,妇人望着手里的五十两银子,生生的发愣。 众人也搞不清楚——五十两银子换一块破布,顾郎中这是傻了?还是富了之后在这气人呢? 众人只知道这马上要斗起来的两波人,待顾相宜离开后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铺子,忙活各自的生意去了。 街道又恢复了一片太平。 而顾相宜回去的路上,宁儿见轿内无人,方才痛快的道:“少夫人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池家的铺子近来要生事?” 顾相宜靠着轿边,目光落在晃动的轿帘外那若隐若现的风景之上,倒也下意识的学会了池映寒那口气,打趣的道:“那你倒是猜猜看。” 宁儿撇了撇嘴,道:“少夫人可别拿我打趣了,就我这脑子还能猜出少夫人的意思来?我只是觉得今儿少夫人能及时止乱,倒是蛮风光的。” 顾相宜不禁摇了摇头,叹道:“你呀,跟了我这么久了,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长进了?” 宁儿一怔:“少夫人为何问这个?” 顾相宜实是拿她无语,道:“因你觉得我这次出头,是风光。” 宁儿诧异:“难道不风光吗?” “我虽是池家少夫人,但这铺子是谁的?东家是谁?掌柜是谁?我同这铺子什么关系,便借着池二的名号做主理事。回头你且看看,家里是不是要拿这些话问我。” 顾相宜头脑清醒得很,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她这话,直接让宁儿噎在了原地。 “可是少夫人,你平了乱呀!” “可那事儿该我管吗?” 顾相宜太清楚自己帮池家平乱的后果了,但见宁儿一脸懵,她倒是安慰宁儿道:“不过有一件事总是好的,那便是至少三日内都会平静了。” 宁儿感觉自己已经跟不上少夫人的想法了…… 待当日回了如玉堂之后,池映海见顾相宜拿了一个五彩斑斓的布料回来,好奇的道:“嫂嫂,你怎么拿回来个布料?” 顾相宜展开这块布料,道:“海儿你看,这块布料好不好看?” 池映海小眉头一蹙,如实答道:“好看倒是好看,可是中间好大一块都脏了。嫂嫂,这是你捡回来的吗?” 他这话一落,宁儿险些笑出了声,顾相宜忙鄙了她一眼,道:“一边去!” 接着,顾相宜遂同池映海道:“就是中间脏了一块罢了,其余倒也没什么,将中间那块捡下去,照样是块好布。” “好,那海儿帮嫂嫂将脏的地方剪下去。”池映海说罢,便抱着这块布,去了后院。 顾相宜不禁同宁儿道:“瞧他这眼里劲儿,比你都好许多。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将布打理好了?” 宁儿这才尬笑一声,同池映海去收拾布料了。 宁儿看到这脏兮兮的布料就肉痛,这怎么说也是五十两银子呀。 宁儿同池映海洗布料的时候,家里将池映寒今日答写的题捎了过来,不出顾相宜意料的是,那家丁捎了一句:“少夫人,老爷方才托我带话,让您今儿早些回去。且去他屋里一趟,他有话同你说。” 顾相宜丝毫不意外,道:“我知道了。你且等会儿,我将少爷的功课批完了你便带回去,” 顾相宜将池映寒的功课批完后,让家丁将其送回去。 待那家丁走后,顾相宜心头不由得生闷。 不多时,宁儿和池映海将布料挑拣出来,顾相宜倒也没将这情绪带给池映海,倒同池映海说道:“海儿,这会儿堂里没有客人,嫂嫂教你用这些布料绣些小玩意儿,你愿不愿意学?” 池映海点了点头,道:“愿意!” 只要是同二嫂嫂待在一起做些什么,池映海都愿意。 顾相宜从那块布料中剪下一块,在池映海面前缝缝补补的,没一会儿,便将方才那废弃的布料绣成了一个小兔子,且那小兔子还是空心的,整个就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荷包。 池映海瞬时咧嘴笑了出来,只闻顾相宜道:“你瞧,那日池映莲送大家的玩偶,不过也是此类物件,海儿你且看着,嫂嫂再给你绣几样。” “好!” 池映海尚且不知这一大块布料是怎么回事,只见着顾相宜没多一会儿便将其绣成鼠、牛、虎、龙等十二生肖的模样。 宁儿见了也惊诧的拿起这些小玩意儿,之前还觉得顾相宜做了冤大头,谁料这些小玩意儿小巧玲珑的,精致得很! “少夫人,您是想将整个布料都做成这些小玩意儿吗?” 顾相宜应道:“对,这块布料大着,能做出一两百个来。今晚我走的或许会早些,宁儿你将三燕她们叫到这堂里,晚上便在这儿照着我打的样儿做成十二生肖的小包。” “是,少夫人。” 宁儿说话的间隙,堂里又来了活儿,宁儿便道:“少夫人您先忙着,我同海哥儿一起做几个去。” 这种小荷包,宁儿也会做,这一下午的时间,便做成了几十个。 待到黄昏时分,顾相宜嘱咐宁儿将丫鬟们叫回来,大家一起在堂里绣着小玩意儿。 三燕倒也见过这玩意儿,道:“这里面是准备套些小礼品,搞些摸奖之类的?” 顾相宜笑道:“聪明。所谓人弃我取,我倒不觉得这布料是块垃圾,做成十二生肖的小福袋,里面最低放糖果,最高放白玉平安扣,用作回馈活动,也给客人们些喜庆。” 清蝶听闻,瞬间瞠目结舌。 若用这些搞活动,那回馈可不止五十两了,少夫人的本金赚回来根本不成问题啊。 “少夫人,好主意啊!” 顾相宜也没空同她们过多打趣,道:“姑娘们,今晚你们便开工,你们几个一起做这些,用不了几个时辰,我今儿还有些事儿,须早些回去,便离堂了。” 第238章 训话 “是,少夫人早些回去陪少爷罢,这手艺活儿放心交给我们便是。”丫鬟们说干便开始干,坐在那儿娴熟的缝织起来,顾相宜见她们手脚麻利着,便也放心了许多。 顾相宜遂离堂而去。 只是,她这离堂之后将面对的可并非什么好事。 今儿她前脚将万货行的伙计们训了,后脚池天翔便要见她,这准不是去夸她的,顾相宜心里闷着,不由得紧张了一分。 但她神情依旧维持着原有的镇定,在回了池家后,径直朝着池天翔的屋里走去。 她一向认为这池家的一切,没有哪样会令她畏惧。 但今日,若说没有任何忐忑,那是假的。 想来池天翔已有几个月没叫她过去了,甚至连她的账本,都未再过问一嘴。 顾相宜料准了今儿的事是传到池天翔那儿去了,无端管池天翔的铺子,池天翔准得斥她。 她此刻心里似是做好了准备,似也没做好。 心里悬着口气,堵得发闷。 但顾相宜还是咬着牙,敲了敲池天翔的屋门。 屋里传来一阵翻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低喝:“进来。” 顾相宜方才将屋门推开,进门后行了个礼,道:“公公。” 池天翔抬眼见是顾相宜,也微微扬起嘴角,并非板着脸,道:“今儿回来的果真是早。走的时候铺子里生意还忙活着?” “相宜在无人之时走的,走前还招待了几个病患,走后的事儿便交由伙计们处理了。”顾相宜的回复,倒是逢源。 未说忙,也未说不忙。 且在进门后,顾相宜看见池天翔似是在翻账本,四本厚实的账本,顾相宜看着竟觉得有一丝眼熟。 这莫非是…… 顾相宜心中猜疑着,池天翔便主动答了她的疑,道:“下午时候遣人去了如玉堂的几个分堂,收了账本回来翻一眼。这几家分堂,开得倒是不亏。” 顾相宜心头警惕着,没料到池天翔竟收了她的账本主动查阅,池天翔的心思,顾相宜不能摆明了问。 但今儿这事,她终有一丝心虚,此刻心堵得越发厉害,甚至再这般处久了,她稍有几分气短。 池天翔见顾相宜打眼一瞧却也镇定,他不说叫她来是什么事儿,她倒也不急不躁,静等着他发话。 池天翔将原本合上的账本又打开,随意翻看着,却愣是不发话。 他不发话,顾相宜便恭敬的站着等他。 顾相宜也不知池天翔究竟是何意,她尽力平复心绪,站在原地等着他,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见池天翔将账本合上。 “看完了。” 顾相宜沉默着,只听池天翔又道:“第一遍略看,估摸着算了下这收成相比我之前那些铺子的收成,倒也不算亏本。再一看,实际上这几个分堂也算有些前途。只是这几个分堂可有成本呢,每个月的业绩须比之前的铺子要好,才算对得起我匀你的这几处好位置,若利润不大,池记恐是要将这几个位置收回去,这机会便是失了。故而你这几个月那股冲业绩的劲儿,不亚于刚开堂的那段日子,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恭敬的回道:“公公说的极是。” 池天翔叹了一声,当真不知说她什么才好。 “主堂的账本,我便不收了。你是个不容自家生意有任何下跌的,若有亏损,不等旁人说你什么,你自己都会同你自己过不去。” 顾相宜抿了抿嘴,遂再度点了点头。 只听池天翔再度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当年我起步时,也拼死拼活的去做,当时我饱受旁人冷眼,急着出人头地。现在想想,那段时间过得可苦着,伤的是身,堵的是心。眼下见你如此,却是像极了当年的我……所以我倒是好奇,你这般拼命为的是什么?” 顾相宜轻笑一声:“相宜是池家的新妇,铺子终究也是池家的铺子,铺子的收益都入了池家的账房。相宜还能为了什么?” 池天翔道:“正因为你拼死拼活的钱都入了池家的账房,所以我才疑惑。” 若得了钱给她自己花,她这般打拼也是情有可原。 或者说,她想将自己的名声打出来,与池家平起平坐后图谋什么。 又或者,她当真生不出孩子,唯恐自己落得不幸…… 有太多的设想,故而池天翔想问个究竟。 顾相宜闻言,只郑重的答道:“只因相宜是池家的人。” 这理由,让池天翔当即沉默。 她这一句答复,让池天翔更是寻不到缘由了。 “商人谋利,向来是为了自谋生路。” 顾相宜又道:“但相宜却是与池家共存亡,公公还请放心,相宜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池天翔突然笑了,“你呀,好一个绝无二心。” 顾相宜听闻他这话,甚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本就对池家毫无二心,甚至根本未动情爱的念头,更不可能出墙到别家去,池天翔这是不信她? 但顾相宜正要辩驳,突然听池天翔道:“你一心在主堂原有的名声上,一心又惦记着分堂的盈利绝不可低于前铺面,还有一心忧虑着二郎即将院试。这便已是三心了,若再有个四心五心,我都不敢替你往下想。” 顾相宜答道:“相宜自认为但凡决定去办,便定能将此事办妥。” “但我瞧着却不是这么回事。”池天翔叹道,“你没发现,二郎院试的备考,你有几日陪在他身边认真督促?不说整日督促,但你未曾拿出之前县试、府试的劲儿来!” 整日督促? 顾相宜听着便一阵头疼,如今主堂和分堂皆离不了人,她再罢堂数日,那亏损她是没法向家里交代的。 顾相宜遂道:“虽不曾在他身旁督促,但他的功课,我从未含糊过。” “可我瞧着也不是。我近来问过二郎和杜仲他们,你侧重于策论,每日只留一首诗让他去作,也未曾带他出去寻些灵感,未曾严加审查他的诗词韵律。而今院试将至,你在二郎身上,都未有县试的时候上心啊。” 第239章 警告 池天翔的话,让顾相宜纵使想驳也不知应如何去驳,见顾相宜沉默着,倒是池天翔主动又道:“不过我瞧着你并非是那种心里没谱的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也同我说说,我听听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相宜方才回道:“相宜自认为,二郎的院试,相宜有些把握,之前二郎是什么都不会,相宜才不得不舍了生意手把手的教他,而今……” “而今你便胸有成竹了?” 池天翔忽然打断了顾相宜的话,这话一落,顾相宜连忙回道:“相宜不敢。” 池天翔至始至终面色平和,似是同顾相宜探讨一般,但池天翔隐晦传达的怒意,顾相宜不是感受不到。 只听池天翔又道:“还有半个月便是院试,我且听听,相宜你有几分把握。” 顾相宜哪里能把话说得太满,她只道:“七分。” “那三分你便不管了?” 顾相宜便知道,这纯是个坑。 她不可能将话答得太满,但留了空隙,又为池天翔引出下文。 池天翔未曾有半分的怒意,只落了一句:“这半个月,你也不必夜不归宿的去冲业绩,之前的账本我看了,你有营销的本事,不差这半个月的火候。这半个月你只管安心在家里歇息,顺便也助二郎考前勤练一些。” 此话一落,顾相宜便知晓池天翔的意思了。 池天翔这人果真是经商的,说话比那些妇人还圆润着,想来这是既不将人得罪了,也对顾相宜下了罚——他要她半个月的时日好生在家里待着,相夫教子,行些妇人该行的事儿去。 至于今日的事儿,他并未明着责罚,甚至只字未提。 顾相宜若是不应他,那池映寒若是院试失利,顾相宜定会落下埋怨,话说到这个地步,顾相宜不得不应了池天翔的意思。 纵使她还想操持着外面的生意,人也需留在家里督促池映寒读书。 顾相宜当晚便应了,遂独自回了院。 这一路上,她心口一直发闷。 她在池天翔屋里说的那些话,是真心实意的,如今旁的地方她去不了,她这一世就是池家的人。 她是当真与池家同生死共存亡。 池家若是由此衰落,她落不了一分好,她想着若是池家能将产业交由她管理,她定能竭尽全力挽回前世的败局,将池家从衰败中拯救。 可是…… 现实却是她即便将命搭上去努力谋这生路,她不过也是一个新妇,不过在家里名声好听些罢了。 心堵得厉害,不知自己究竟应做些什么才能救大房的命,救池二的命,救自己的命。 “相宜?” 顾相宜正想着,忽然听闻有人在唤她名字,她抬起头,见门口的池映寒竟迎着她。 还不及她发问,池映寒便急忙从屋里跑出来,上前扶住顾相宜道:“相宜,你没事儿?!” 顾相宜方才愁虑的情绪,顷刻间被池映寒打散,她忙问:“我没事啊,怎么了?” 但池映寒却是急急忙忙的,轻轻推着她道:“先别问那么多了,我方才特意让杜仲去明满楼买了糖醋排骨,来,进来尝尝!” 顾相宜瞬时觉得莫名其妙的,却还是被他按在桌前,面对眼前一大盘香气扑鼻的糖醋排骨。 见池映寒急忙关紧门窗,惹得顾相宜一时搞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诧异的道:“池二,你干什么?” 顾相宜这么一问,池映寒急三火四的哄她道:“我方才听说我爹训你了!他训起人来可凶狠着,能把人骂得回头就想上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千万别因为他骂你什么就想不开,相宜你平日里可优秀着,就没有你不精通的事儿,千万别妄自菲薄,不管他骂了你什么,赶紧吃了这糖醋排骨,再喝点小酒睡一觉,全把它忘了啊乖!” 顾相宜:“……” 下一刻,顾相宜整个人懵得险些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的盯着池映寒,池映寒现下心里慌得紧,也不知池天翔骂她什么了,只能想到临时买点好吃的哄她吃些。 池映寒焦急的道:“你倒是吃些,我回回吃这东西都能缓解情绪。” 顾相宜却道:“我没胃口。” 一听她说没胃口,池映寒更是心里忐忑,这小祖宗可是他的心头宝,他平时捧在手掌心里都怕摔了的主儿,他爹那个凶狠的,究竟怎么摧残她了? “那个,相宜……我爹他跟你说什么了?” 顾相宜却是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你爹同我说什么了?还是说……家里都知道了?” “旁的我不知道,但你今儿痛斥万货行伙计们的事儿,我爹能不知道?这事儿家里可都知道了,全在传你一个儿媳妇辈的,连公公的事儿也要插足去管,然后我爹就把你找去了。可把我吓坏了,他说什么重话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顾相宜眸色凝重,道:“他能知道这事儿并不意外,但家里全知道这事儿,便不正常了。老爷的事儿,老爷自己会处理,公然议论这事儿,纯是折他的颜面,让他必须下罚。这煽风点火之人是谁?” 被她这么一说,池映寒也觉得此事有猫腻。 他爹知道就知道罢,处理便照常处理,怎么搞得家里人尽皆知,还惹出了如此难听的闲话?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池映寒只想知道:“相宜,你现在还想得开吗?” 顾相宜被他搞得倒是哭笑不得了,她总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儿便寻死觅活的。 顾相宜想着,便也不白费池映寒的心意,夹起一个糖醋排骨,尝了一个。 池映寒见她竟吃了,着实安心了一分。 还有心思吃饭,那就说明没到郁结于心的地步。 但顾相宜也仅仅吃了这么一个,味道虽然不错,但她现在根本吃不下去。 吃了一个之后,便将筷子又放了下去。 池映寒关切的问道:“你现在怎么样?好点了没?” 顾相宜道:“我没事,就是现在心有些乱,有点堵。” 池映寒:“!!!” 这还得了?! 第240章 晕倒 “相宜,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都跟我说,可千万别闷在心里,郁结于心。等会儿上不来气你再背过气去,可了不得!” 顾相宜嘴角抽了抽道:“我还真就快要背过气去了……” “你可别!”池映寒倒是被惊得心脏突突的跳,道:“相宜,你可别吓我了!哪里想不开你告诉我,我好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儿!” “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讲。”顾相宜说着,看着眼前这盘糖醋排骨,虽说她此刻没什么食欲,但池家的每一笔账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她还没这败家的毛病,道:“你且拿壶酒来,我吃些酒,解解闷。” 池映寒赶忙叫杜仲拿酒过来,顾相宜一边伴着糖醋排骨吃酒,一边同池映寒道:“先前我同你说的事儿,你不信我也就罢了。而今日这桩事儿,你不觉得诡异?对面是个不知哪家的新铺子惹是非倒也情有可原,但池记万货行这么大一家铺子,伙计都是待了许多年的。从掌柜到扫地的,皆不是新人,为何会因两堆石灰渣当街大打出手?稳当了这么多年,今儿是因天气燥热,一把火就被点燃了?” “那相宜,你的意思是……” 顾相宜道:“依我的经验,绝不可能是被激怒的,倒像一出戏一般,有所图谋、有意为之。我若不拦阻,两家打了起来,势必又要去衙门走一趟。至于后果,闹重了免不了万货行上上下下全部换人,若换人重新治理,你猜谁最容易趁机上手接管万货行?” 池映寒惊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四房所为?!” 顾相宜道:“你也读了不少的书了,回头想想这个逻辑去。” 池映寒听她这么一说,也发觉了,池家选的伙计怎么可能因为一堆垃圾的事儿当街斗殴,看似是被激怒的,实际上怎么都违背平日里池记对伙计的筛选和训教。 “不过好在相宜你把事儿平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今儿我爹听说这事后,真就将闹事的伙计解雇了,万货行停业三日整顿,并且召集其他铺子的管事,严厉的强调了此事,说再有如此闹事者,直接解雇!” 顾相宜心道:这不就是顾相宜的意思吗?实际上这种杀鸡儆猴的管教方式,池天翔不是不懂,他打拼了那么多年才站到今日的位置。吃过的盐比顾相宜吃的饭都多。 实际上,他是认可顾相宜的处理方式的,也庆幸顾相宜拦下了这场街斗。 只不过,正因如此,池天翔才不得不隐晦的告知顾相宜——这些事不是她一个小辈应插手的,若顾相宜这般风光下去,这池家要他这老爷何用? 不过好在这事儿,算是平了,也让池天翔生了警惕一分警惕。 顾相宜这罚倒也没白挨。 “然后呢相宜?重点是我爹都说你什么了?” 顾相宜叹道:“他禁我半个月不得再忙堂上的生意,让我罢堂休息一阵子。” 池映寒还以为多严重的事儿,一听这话,他反倒惊喜了起来:“这不算坏事啊!相宜你每日都体力透支,让你休息半个月,你应该好生调养才是。” “那四房的事儿怎么办?就算你爹在外警告了所有的铺面,但为何会落到家里?而且还会成了这么严重的非议?” “这……我便不知了。” “不知便不查了?” “可是,上哪儿查去?相宜,这事儿你便当它过去了便是,我爹也是希望你能歇歇,我就说我爹不能有多大的恶意,你别想不开了啊。” 池映寒同顾相宜说着,但顾相宜看得出来,池映寒打心底觉得顾相宜被禁了半个月不许去堂上还是好事儿。 池映寒还道:“况且,你要知道我爹还在呢!你今日这事摆明在我爹面前出风头,我爹他能愿意吗?但看你这么说,我爹应该也没骂重话?” 顾相宜摇了摇头。 池天翔自也不会同一个妇人骂重话,更何况顾相宜在池天翔那里,口碑也算不错。 “罢了,那我便领了这罚,这半个月让宁儿带话去操持铺子里的事儿。而我这半个月好生看管着你院试备考。” 话虽这般说了,但顾相宜心里却又是一股不甘涌上,她还是头一次让池天翔强行罢堂留家,这口是心非的话落了之后,顾相宜的心也堵到了极致。 她罢了筷子,起身准备离桌。 但谁料,就在起身的瞬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竟一时站不稳,眼前的景象竟忽然模糊起来。 只听耳边灌入一声急唤:“相宜!” 池映寒本还以为这事儿便这么结了,接下来半个月罢堂便罢堂,谁料顾相宜方才站起来的那一刻,他才忽然察觉到顾相宜整张脸竟都是惨白的。 还不等池映寒喊完,他便猝不及防的见顾相宜整个身子都倾倒下去。 池映寒一个箭步上前,赶忙去扶顾相宜,下一刻竟见那小小的身子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相宜!相宜你怎么了?!” …… 几刻钟后,郎中把脉仔细的查看了一番。 池映寒今日整个人都要被她吓死了! 果真还是受了池天翔今日训话的影响,苏韵见池天翔训话之后,人回去便晕倒了,回头便问池天翔到底同她说了什么重话。 池天翔才是一脸的委屈,道:“我能说什么重话?我无非就是点了她几句,让她在家好生待着,相夫教子,妇人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不要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折腾去。” 听闻这话,苏韵才算是找到了根,道:“老爷,你同她说这话做什么?她在二郎身上操的心还少了?” “我哪里想到这事儿还算我头上去了?当初她是当着母亲的面,得了我母亲的犒赏,当众我不得不给她匀四个分堂。且我母亲看好她当下的绩效,若是分堂堂口匀得不妥,母亲再指责我,都是犯不上的事儿。但我态度很明确,她一个妇人,还真想往大了折腾不成?” 说白了,这若是个男子,池天翔不至于遏制,但偏偏这是个妇人,池天翔的产业,往后能交给一个妇人不成? 明知她根本没有继承池家产业的权利,那她这般举动,池天翔总该管管她。 第241章 评理 谁知这管还管出岔子了,但池天翔当真没将顾相宜晕倒这事儿放得太重,只道:“她这也不是什么病,许是见我让她罢堂,一时伤了肝火。但现在这情况,她更是得好生休养了,到头来还不是罢堂半个月?” 苏韵打实不知说什么才好,好端端的将人叫来,让人家罢堂半个月。 她若罢堂半个月,那是多大的亏损?就她那性子,断然不会接受。 “你呀,生生要把人气死!你纵使想遏制她的商路,也总不能这般急躁。” 池天翔这会儿听闻苏韵又开始念叨,眉头一蹙:“行罢!我也是看透了,咱家当真是一代传一代,家里的婆娘都是须打板儿供起来的祖宗。先前有你和母亲二人,如今又来一个小的。你可知我原本还准备这几日将万货行匀给四房家那大儿子,匀他个大铺面也算我重他这兄弟情分。谁料今儿她这一折腾……得嘞,万货行以这种理由重新整顿,一时也给不出去了,还得过些日子重新商议要匀四房哪家铺面让其过活,你说我气不气?我还寻思我没怎么着她呢,就是轻罚了一下,人出了点事我便沾包了?我寻思再这么发展下去,我还做什么主君?你们这帮妇人才是主,一个个的生生要我命呢!” 池天翔往后椅上一靠,双手一摊,继续道:“所以说罢了,这事儿你去逢源,免得人有个三长两短,家里都当是我把她怎么样了,当时旁的没人,我还洗不清了呢!” 池天翔许是也被惊到了。 一边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一边让苏韵自己去把话往回圆一圆。 这会儿,旁的老郎中已为顾相宜把完脉,池映寒焦急的问道:“怎么样?相宜她没事儿?” 老郎中面容舒缓,平和的道:“少爷莫慌,少夫人这倒也不是什么重症。无非是气血不足,近来也是伏天,本就有隐患。恐是在这隐患之上又喝了两杯辣酒,一时伤了肝火,身子这便一时受不住了。好生休养一阵子自会好转,无需担忧。” 按池映寒的理解,这意思不就是平时又累身体又不好,近来伏天还容易伤火中暑,晚上被池天翔气了一遭,回头喝了两口辣酒,人便晕了。 池映寒本就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给了些银子便将郎中送走了。 待郎中离去,再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顾相宜,池映寒神色复杂了片刻。 都不用郎中强调,池映寒便知道顾相宜平时这工作量过于大了,加之不肯好好休息,迟早得出事。 结果今儿真就证实了——她自己不肯好好休息,这身体会强行让她休息。 瞧见没有,这回真将自己作得晕倒了? 上次是他病了在家需要休养,现在可倒好,竟轮到顾相宜在家里养病了。 池映寒起初是这般想的,他当真想埋怨她几句,但瞧着躺在床上昏睡的人那憔悴的小脸,池映寒却生生的不是滋味儿。 池映寒就这么坐在床边,听着她绵长而又稳定的呼吸声,心绪越发乱了起来,神情也越发变得严肃。 他同顾相宜相处这么久,她从来不是一个没谱而又胡闹的人。 她在做出今日这事儿的时候,定会料算到此事会惹恼池天翔。 但斟酌之后,她还是没有选择退缩。 她这个人,活得自来小心翼翼,每走一步会掂量许久,生怕触怒了家中长辈,而今却选择铤而走险…… 难道…… 池映寒虽理解不透顾相宜先前同他说的逻辑是从哪儿得来的,但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震到了他。 此刻苏韵也带着采薇赶了过来,敲门轻声问道:“相宜现在怎样了?好些了没有?” 正坐在床边沉思的池映寒突然被门外的苏韵惊到,她这会儿来得正好,池映寒起了身,推开了门。 苏韵方才也未听到郎中交代了什么,见池映寒将门打开,她正要问什么,便听池映寒严厉的道:“娘,咱们先出去,我有事儿同你说!” “二郎你等会儿,相宜她怎样了?严不严重?” “人都躺那儿了你说严不严重!”池映寒在方才沉思了片刻后,整个人忽然爆发了一般,也不答苏韵的问话,直言道:“今日这事儿,我爹凭什么罚她?若不是她止了乱,你们就等着上衙门认领自家伙计!结果你们可倒好,反要折她生意。今儿这理,我偏要找我爹评评不可,平日里打我往死里打便也罢了,如今仗着自己是长辈,无端欺负相宜,这算什么理儿?” 池映寒许久没有这般怒气冲冲的便去同谁算账了,但今日惹得顾相宜心堵到气血不足的事儿,池映寒偏要替顾相宜将这理儿讨回来。 苏韵惊得连忙拦他:“二郎,二郎你莫冲动!你听我说,方才你爹他这罚降得不对,我已同他说了,他也不是那么个意思,他也只是觉得相宜太过操劳,想要她歇歇,顺便陪你备考而已。” “想要她歇歇完全可以好好说,要求她罢堂半月,可是我爹原话?” “娘这不是回头同他重新商议了吗?此事确实不妥,哪怕她去半日也得顾及一下堂上的事儿,他本意只想让相宜匀出些时间陪陪你,你可千万别胡来。” 池映寒听闻这话,便明白池天翔于此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松了一半的口。 但于池映寒而言,这事儿还没完呢。 “那今日一事,说到底我爹还在怪罪相宜多管闲事呢?” 苏韵一时无奈的叹道:“可这事儿当真不归她管啊。” “不归她管?那你们打算让谁管?娘,今日这事儿你们不是惹到她了,是惹到我了!我偏要把这个理儿掰扯明白,她是我们池家大房的人,她是嫡系大娘子,她管池家大房的事儿,叫多管闲事?怎么?她为我们家里付出这么多心血,到头来你们心里觉得她是外人?” “二郎,你冷静些,这事儿不是这般理解的!你爹生气也是因为她今日管的这个铺子,你爹近来犹豫着要不要送给四房,只是还没拿定主意。但这事儿一出,你爹断然不会将近来惹了事儿的铺子给四房家的送去罢!” 第242章 蛀虫 池映寒听闻苏韵这话的瞬间,属实被惊到。 万货行那么大一个铺面,池天翔竟有意将其送给四房家的,让他们在陆上有个着落。 且这事儿,竟同顾相宜的猜想吻合了—— 池记万货行是南阳城内生意最为鼎盛的铺面之一,池天翔若是匀给池天昌,那真是足了他们的兄弟情分,且送出去这么一个铺子,于池家产业也没有多大损失。 只是池天翔也不是没有顾虑,将这么大的铺面匀给四房究竟是否妥当,他也在斟酌利弊。 遂这么多天下来也没个动静。 接着按顾相宜的假设,四房定耐不住池天翔这么多天没主动落实匀出产业救济四房的事儿,四房同时瞄准了池记万货行,惹出当街斗殴一事。 此事闹重,万货行名声会大受影响,这些伙计自然一个都留不得,但名声受到损害,业绩会大幅度滑坡,若想保住万货行,须改头换面的整顿,池天翔也会因重新整顿万货行而愁虑。 而这时最能挽救名声的改头换面方式,便是彻底易主。这时也正是四房主动出马看在兄弟情分上想帮大房挽救万货行的时机。 如此一来,万货行在这种情况下极易转到四房名下,由四房以兄弟情分之名,夺走已打下根基的池记万货行。 这还真是一出好戏。 结果谁料,这出戏才刚唱到一半,便被顾相宜喝止了。以至于万货行并未闹出事,也未有任何名声上的折损,池天翔整顿万货行也无需太多顾虑此事给铺子名声带来的影响,只须拔去隐患并重新将伙计训教三日便可解决妥当。 池映寒尚且心有余悸,他就知道顾相宜绝不会乱来! 但谁料顾相宜这一举动,换来的却是折了她自己。 池映寒今日当真咽不下这口气了,他能忍住不轻易动手伤人,但今儿这事,池映寒严厉的道:“娘你莫拦我,我要同我爹说理去!你不是一直问相宜情况严不严重吗,你自己进屋看看便是。” 说罢,池映寒再不顾苏韵的阻拦,当即便去了池天翔的屋里。 而苏韵哪里能不跟他同去? 结果这一晚,池天翔如同惹恼了一位祖宗一般,顾相宜气厥,惹得苏韵同他念叨一顿,池映寒这崽子也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池天翔听闻他进了院,却也不愿开门。 倒是苏韵两头劝着,道:“你爹已退让一步,将罢堂那话收回去一半,你还要如何?这事儿两边都有些不妥之处,各退一步就过去了。” “嘿!谁跟他各退一步?前前后后你们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将自家人当外人忌惮着,对外人却如家里人一般轻易让他们动我们自己产业,池天翔你给我出来,你还能不能分清里外人了!” “二郎,你怎能直呼主君名讳?” 池天翔在屋内听闻苏韵帮他劝着池映寒,他今儿若是出面,多半下不来这个台阶,只能将池映寒又是一顿打。 念及他将参加院试,他且不同这逆子计较,让苏韵将他劝走,他便当无事发生。 “娘,那你倒是让他出来,讲清为何直接就将家里产业匀给四房?反对相宜一个自家人这般苛责?” 苏韵也知池映寒这是心疼顾相宜今夜昏倒的事儿,劝道:“你四叔怎么就算外人了?那照样也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而今因官家的政策,闹得全家三十几口人吃不上饭,来这儿待些时日,等风头过去了便走,这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 池映寒道:“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们是来避难的,你们是缺他们吃了还是少他们穿了?以我们家的能力,养活三十几人,别说养几个月,养几年都养得起,那便养着呗!这么养着不也是帮他们?我们家里亏他们了?为何连产业也要匀给他们?” 苏韵解释道:“这不是当天他们哭嚷着觉得小孩子可怜嘛,那池映松若是再屡次出海,哪次回不来,孩子妇人怎么办?瞧着四房家的这般不容易,我们帮他们一些也是举手之劳的事儿。” “不容易?”池映寒这便笑了,“敢问这世上哪个容易?是那寒风里在街头乞讨的流浪汉容易,还是清早佝偻着身子拉着重车去集市卖水果的老妇容易?是整日里帮人抬轿跑得满头大汗的轿夫容易,还是我那心力憔悴为池家账房入账却还是被当作外人的媳妇容易?你倒是同我说说,这世上谁容易了?怜悯他们,怎么不去怜悯天下苍生!” 这话,倒是将房内的池天翔惊到了。 以前的池映寒,是绝想不到这些的,只听池映寒继续道:“他们今儿求到我们家了,我们确实应该帮他们度过这阵子。但我们现在已经帮他们保命了,给吃给喝给穿给住,还要如何?他们有手有脚,想做什么自己去拼自己去闯,给他们一个高盈利的大铺面喂他们?怎么?仗着有了孩子就有这么美的事儿?你要这么讲,那我也同你说——咱们一碗水端平,相宜要是有了孩子,孩子也离不了娘,你也拿这么大个铺面喂我们,我们也什么都不干,只拿铺面的收成去!” 池映寒的话,池天翔隐约考虑过,只是没多在意,如今被池映寒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自己待他们好的过了头儿了。 苏韵被池映寒闹的打实心力憔悴,推着池映寒道:“好了好了,二郎你说的这些老爷定也听到了,你快回去照顾一下相宜,她这会儿还未醒,身边也没个人,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谁惹她出事的,谁赔命去!池天翔你给我听着,他们求我们养着,我们便养着,什么时候港口通了什么时候让他们全都走!跑个海还矫情成这样?这世上干什么不累,干什么不需要以命相搏?我告诉你,我今儿话撂这儿了——若是你将家中的产业交给他们去办,你给他们哪个铺子,我砸哪个铺子!砸了也不给这帮准备来我大房养老的蛀虫!” 第243章 养病 “行了行了二郎,可莫惹你爹生气了,你快回去照看相宜。待相宜醒了你也告诉她,老爷允她去堂上忙活,可别让她闷气了。” “可是娘,你们终究寒了人家的心了!” 苏韵拍了拍池映寒,哄道:“事儿我都懂,回头我跟老爷说去。你看看你这么久了都没惹出祸事,老爷都欣慰你长进了,怎又因为相宜的事儿这般莽撞?有事好好商量着来,今夜你先回去,明日老爷定会做出决断的。” 苏韵好话也说尽了,池映寒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池天翔的院子。 反正话也落了,他确实也得回去看看顾相宜了。 屋内的池天翔许久未落一句话,神色却不由得凝重了一分。 …… 顾相宜足足昏睡了一整夜,即便是在睡梦中,尚有几分气短,辨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现实,整个人身子轻着,恍惚听见耳旁传来一阵言语:“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替你去将我爹斥了,他收回了晚上的混账话,你想去做你的买卖就随便做去,轮不到他管。不过坏消息嘛……谁叫你今晚病倒了,这几日你似是真不能去堂上了,好好在家里歇着养病罢。” 这声音听着倒像是实的,顾相宜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床边的池映寒见她有了些许动静,立刻凑近了她道:“相宜,你醒了?” 顾相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这会儿竟是天亮了。 心口尚有一分堵,但她第一反应还是回忆起了昨晚是怎么回事,道:“我是不是昨夜喝了两口酒,将自己喝迷了?” 她这话一落,池映寒竟觉得昨夜请郎中那钱花得冤枉。 “你还知道!你昨晚险些吓死我!怎么喝了两口酒,人就晕过去了!”池映寒虽知道她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生生的一夜未睡。 顾相宜道:“你也莫怪那酒,恐是昨日天气毒辣,忙活了几趟也有些中暑了,白日里便有些胸闷,许是晚上犯了。” 这一点,昨日那郎中也说过,白日里被日头伤了,晚上也未好好歇息,一时遭不住了。 池映寒关切的道:“那你好生养着罢,今儿外面日头更盛,更不适合你出去了。” 顾相宜看了眼外面,日头确实烈着,她现在身子尚有些虚弱,今儿还真就挪不动步了。 顾相宜忙道:“那你差人帮我告诉宁儿,今儿我便不去了,昨日秀的那些花样,让他们装上糖球、珍珠、平安扣那些小玩意儿给客人们抽去。” “好好好,只要你好生在家里养着,这些都是小事儿。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我在书房做功课的时候都觉得闷热,你在外面整日忙活还能不被日头伤了?你等会儿,我这就给你叫些冰镇酸梅汤喝。” 顾相宜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会儿可倒好,她是整个人都没力气再出去折腾了。 不多时,李妈妈端着大杯的酸梅汤呈了上来,池映寒将酸梅汤接到床边,嘱咐道:“还冰着,这么冰的我倒是喜欢。不过听闻女人吃太冰的不妥,你看看能不能凉到你?若是太凉了,我便晾它一会儿。” 顾相宜碰了碰那温度,道:“倒是不算太凉,能喝。” 池映寒见她小心翼翼端起了碗,时刻看着她喝,免得她身子虚,不小心将碗摔了。不过顾相宜接得倒也算稳妥,不多时便将一碗冰镇酸梅汤喝下,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池映寒怕她忧虑,有了消息便道:“宁儿那边我放话了,她现在同丫鬟、伙计们按你说的去办了。” 如此一来,顾相宜便也放心些了,只听池映寒又道:“还有功课的事儿,今儿你也不用督促我,我该完成的自会好好完成,你好好歇息便是。可别再生出其他的病来。” “嗯。” 池映寒这般省心,也让顾相宜安心了不少。 这会儿池映寒起了身,谁料,就在他正准备去书房做功课的时候,突然—— 屋门口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少爷,少夫人,房氏来了。” 原本还平和的二人,突然被房氏的突然访问打断。 顾相宜对池映寒道:“莫要耽搁你复习的进程,我同房氏唠几句便是。” 池映寒见顾相宜不愿他留在这儿,便也离开了。 待池映寒离去之后,顾相宜才让李妈妈将房氏领进来。 房氏今儿照例是带着池允恩来的,在进了屋后,见了面容尚有几分憔悴的顾相宜,她却是又惊又怜,道:“昨夜便听闻你忽然病了。怎么回事?为何忽然病成这样?” 顾相宜心里却是警惕着,他们四房,总不会不知道昨日这事儿跟他们关系大着? 顾相宜遂道:“许是昨日不小心,有些中暑了,白日也没注意,晚上便生了症状。歇息个一日半日的便没事了,这点事儿还劳烦你跑一趟看我。” 房氏笑道:“你这说的哪里的话,听闻你病了,我不来探望你,那才叫不是呢。我昨个儿还真想起来了,我那儿有冰鲜的海鱼片,皆是冰镇的,剥鳞生吃,吃了也凉快着。红豆,你快回去拿些过来。” 冰鲜的生鱼片,顾相宜还未怎么吃过。 但即便是房氏来此这般殷勤,也生不了顾相宜对她丝毫的好感,只是顾相宜倒也不拒绝她,免得闹的尴尬。 不多时,红豆便带着生鱼片来,一盘生鱼片旁还有各种各样的蘸料,这许是洋人常吃的东西,他们中原倒是鲜少见这种吃法。 顾相宜笑了笑道:“我还未吃过这种生鱼片。” “那还不尝尝!”房氏说着,也蘸起一些料,道:“我们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吃着。” 顾相宜学着她的模样吃了一片,味道倒也不错。 只是口感她一时适应不了。 顾相宜遂笑道:“想来在海边待久了,这陆上的伙食你们也吃不惯?” “倒也还好,慢慢适应便是。” “可别勉强了你们,你们若吃不惯陆上的热饭热菜,便告知家里给你们弄些海鲜吃去。” 第244章 押题 房氏话语温和,顾相宜话语同样温和。 房氏似是关心顾相宜,顾相宜也似在关心房氏,房氏只听顾相宜笑着道:“你们好生生的来我们这儿住上几个月,可别到你们走的时候,一个个的肠胃都落下什么症状才是。不然这叫我们情何以堪呢。” 房氏骤然顿了顿,不多时又笑道:“许是没这么严重。” “你可不知,在海边待久了的,到了陆上总会因水土不服生些症状,我记得那接风宴上,你们吃的还是海鲜居多,这些日子别急着吃陆上的热饭热菜,照旧多吃些海产,特别是小孩子身体更是遭不住,恐是容易病一场呢。再重些的,以后肠胃都落了病,我以前诊过几个海上回来的,回来不加顾忌,肠胃落了病,少说调理几个月,多说这辈子肠胃也就这样了,什么都吃不得,只能吃最清淡的。” 房氏着实被惊得愣了愣,半晌都未言语。 待在这儿待了半个时辰后,房氏便带着孩子回了池映松的屋里去,此刻池映松尚在房内看着书信,听闻房氏的声音,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没在她屋里多坐会儿?” 房氏一脸愁绪的道:“还坐个什么呀!我今儿才知道为何那接风宴后孩子吃了几口热饭便喊肚子疼了。今儿池二媳妇同我说,咱们这海边人,终还得回海边去,在这里住得不惯会坏了身子。” 池映松听闻这话一恼:“她怎么同你说起了这个?” 房氏哪里还管这些,道:“你甭管她为何提起这事儿,我只知道她按医道讲的这些,细想倒也无错。若是上陆要受罪落病的话,那我还不如回海边去了。” 她这埋怨,惹得池映松气更不顺了,道:“这事儿哪有那么严重,适应一阵就调过来了。” “你可莫唬我,咱们大人能调过来,恩哥儿这么小,前两天就有点病症了,我可不敢拿他去试。真落了病,以后成了病秧子,你赔我儿吗?” 房氏就差没哭哭啼啼的同他说这事儿了,池映松甚感荒谬,也不知这半个时辰,顾相宜打着医道的幌子,给她灌了些什么歪理邪说。 “大娘子,你可莫听那顾相宜瞎说,这两日我也打探到了,她就是个被二郎惯得不知礼数的!你猜她今儿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儿出来?” 房氏有些发愣:“她今儿不是病了在床上躺着呢吗?” “她躺个屁!”池映松拿起书信,甚是要被顾相宜气死,“你猜怎么着?昨日拿布料讹诈顾相宜五十两的婆娘,今儿竟然在自家装修的铺子里收到了用自己昨日那布料做的十二生肖的绣物,当场没把她吓到。于是她去如玉堂主堂分堂看了眼,那堂口竟搞上了活动,只要采买足了一两银子,便能抽一次福袋,有些人还抽中了白玉平安扣。这么一上午工夫,别说五十两,八十两都是打底儿的!” 池映松隔着这封信都读出了那妇人当场险些闭气的情绪。 “这顾相宜不仅会做生意,而且鼓捣起来这些商人路数,不比我们差。” 房氏虽然心惊,又道:“可那又如何?她做得再好,家里的铺面也不能让她一个孙子媳妇拿了权。” “但若是想给孙子呢?这孙子媳妇是不是在助他上青天?” 但房氏却也没心思听那些,只道:“可那终是他们的家事,我现在只想谈谈恩哥儿的饭食问题……” 池映松打实无语了:“谈什么饭食问题?现在问题是他能不能吃上饭?你不是不知番人是怎么断了我们的合作的,是上面有令要实行逐步禁海,你还惦记着回海边,回海边咱们是做渔夫去?打鱼给孩子吃?我前日就同你说过,孩子化食不好,咱们少喂他些热饭,慢慢适应一两个月便好了,你偏在此杞人忧天!” 许是池映松话语重了,房氏身旁的池允恩忽然“哇”的一声,哭嚎了出来。 房氏急忙抱起孩子,哄了起来,池映松这才发觉自己口气急了些,竟将孩子吓哭了,池映松连忙哄道:“恩哥儿不哭,恩哥儿不哭,爹爹错了,爹爹方才不该发凶。” 房氏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埋怨道:“先前还好好的,你看被你吓的。我就没见你有多疼孩子,你要真疼他,多给他叫些虾仁儿吃着,那些陆上的伙食,他不能再吃了。” 房氏也不同他多说,抱着孩子便离去了。 …… 顾相宜自也收到了宁儿传来的信儿,但令顾相宜没想到的是,今儿出力最多的,竟是池映海,池映海说这法子御闻堂以前也玩过,只是没如玉堂办得热闹。 听闻堂上的事儿也妥当,顾相宜今儿也好生休养了一番,睡了个午觉。 待睡醒一觉之后,方才起身去书房找池映寒。 池映寒一个人在书房待得习惯了,晌午过后见顾相宜过来,倒是给池映寒吓了一跳。 他赶忙过去道:“相宜,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生养着吗?” “再怎么养也不必在床上躺上一日。我方才午睡的时候,倒也想了想公公的话,话里总有那么一分是对的——我总该好好陪陪你。你这些时日焦灼与否,我皆不知,而是一直忙活着其他事儿,这对你终归不公平。” 池映寒忙辩道:“没事儿,我也没怎么焦灼……” “家里给你的压力这么大,你还说你不焦灼。” 顾相宜虽看得出来,却不知池映寒说不焦灼,实际上是怕这份焦灼再传给她,他好不容易见小祖宗不为院试过于忧虑的模样,谁知她还能因为不忧虑院试而被父亲训斥。 只听顾相宜道:“说实在的,我寻思着这都临考了,我确实是该好好陪你冲刺一番。这几日,我便照着官家的喜好和世上近来生的事儿,给你押些题。” “押题?”这话属实将池映寒惊到了,他的小祖宗还有押题的本事? 顾相宜连忙道:“可能押得不准,我只是试试罢了!” “没事儿,你押什么题我都好好准备,关于科考的事儿,你比我有方向,跟着你就对了。” “你要是心态摆正了,我便押了!只不过不论这题押得如何,你都不能同任何人说去,杜仲都不行!” 第245章 楚辞 池映寒备考这么些日子,难说心里没有焦虑,听闻顾相宜要给他押题,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池映寒哪里能扼杀她这份念头,立刻鼓励道:“相宜你放心,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你有什么想法你便押,押得越多越好!” 顾相宜回道:“多了便不叫押题了。我只押一题,你这十几日,只管将其悟透。” “就押一道题?相宜,你确定准吗?!” 顾相宜郑重的回道:“我说了不确定,我只是试试,但我押的这道题,你必须参悟明白,可懂?” “好。” 听闻只有一道题,池映寒心里有些失落。 若只押一道题就能押中,那小祖宗是什么神仙?! 池映寒寻思着,便听顾相宜道:“想来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当今圣上,更参悟不透当今圣上的喜好是什么。不过我听闻近两年皇上忧心于立储之事,明着不愿听国乱国殇,但实则却喜好楚辞。明着只顾盛宠贵妃,实则心系天下苍生。只要你做的诗词能合皇上的意,无论是哪个阅卷人批审,都不敢给你低分。这个道理你可懂?” 池映寒听着顾相宜的意思,那就是照她说的样式去写,准能高中? “行,那你详细说说,究竟写什么。” “第一,我要你写楚辞体。” “楚辞体?”池映寒一愣,只听顾相宜解释道:“就是屈原!你现在总该清楚屈原是谁了?” 池映寒尬笑一声。 想当初他还以为投汨罗江那位是哪吒,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位伟人…… 池映寒道:“就是投江那个。” “对,他的诗风你都知道,你就仿着写。” “那……内容写什么啊?” 顾相宜答道:“这便是第二。我要求你将自己代入为屈原,体验他的大志向,包括对国家,对妻儿……” 听到这儿,池映寒整个人惊诧一分:“他还有媳妇呢?!” 本以为池映寒学识已经够广了,谁知他一张口,便惹得顾相宜想拍他! “他怎么没有媳妇了?他若没媳妇,那他投江后每年往江里扔粽子的是谁?” 池映寒“嗐”了一声:“我以为是他娘呢!书上不就说是家里人吗,我也没详查这些。我看他成天这么愁虑,仿佛心里只有国家存亡一般,想不到他也食人间烟火……” “你呀!可是要将我愁死!这十几天你也不需做别的了,专心将这首诗词做出来!切记,屈原的诗风以及屈原的壮志,忧国与顾家同在。简单的说,就是最有担当的男人应是什么样的,你便去描绘出来。” 池映寒可以理解成,以前作诗都是打基础,实则顾相宜最终想要的是这么一首诗,让池映寒定要做出来。 但他又不是屈原,做出这么一首诗,当真是难办。 这一整日,池映寒便憋在书房里,叫山药把所有关于屈原的资料全找出来,认真了解了一下这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小祖宗这么喜欢。 实则,他哪里知道,顾相宜之所以不紧不慢的,正是因为她隐约知道前世这次院试的考题。 若说考个童生,没人注意。 但考秀才的题目,在考后定有人私下议论。 现在这些许是不知——当年安瑾瑜事后也听了院试题目,顺手在家里做了一首楚辞体的诗呈给大伙儿看去,谁知这首诗最后竟被皇上看了去,甚得皇上喜爱,皇上听闻原是地方节度使家的儿子,竟作出如此佳篇,龙颜大悦,惹得安家得了圣上的赏赐,一时间风光得不行。 这一世赶上池映寒考院试,顾相宜心里反倒有了路数,知道作什么诗容易大放光彩。 但顾相宜却也有一分拿不准——她没看过安瑾瑜前世作的诗具体是什么内容,只知道是楚辞体,结合当时的情景,许是哪处合了皇上的心意,直接光宗耀祖了。 可正因为有些叫不准的地方,顾相宜才忧虑,她之前尝试改变历史,砸了几次后,整个人都生不起自信来,遂让池映寒按部就班的作诗作策论,免得她过于自信去押这首诗,出了岔子。 但这首楚辞体,池映寒是必须做出来的,且他必须抢在安瑾瑜前面,比安瑾瑜做得更好。 这一日,顾相宜也未打扰池映寒,她深知作这首诗的难度。 待到晚上,躺在床上休养的顾相宜突然听闻敲门声。 这断然不是宁儿回来了。 顾相宜问道:“什么人?” 门外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少夫人,是老奴。” 李妈妈这一来,准是又到了日常服药的时辰,顾相宜早已习以为常了,遂推开门,刚想去接药,发现李妈妈今日并未端着药来。 顾相宜不由得有几分惊骇,道:“李妈妈可是有事?” 李妈妈温和的笑了笑,同顾相宜道:“是老爷要叫少夫人去一趟。” “老爷方才传我?” “正是。” 奇了,昨日不是已传过,罚了一场。 今儿怎么又要传她? 顾相宜当真是警惕着池天翔,若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苏韵向来是看得出来她打实对她儿子好,她便也冲着儿子的份上,平日里护着顾相宜一分,总不能让顾相宜一个小娘子被长辈们欺负了去。 但这池天翔则不同,他因顾相宜能辅导二郎而认可顾相宜,但他同顾相宜相处,自来没有任何情分,顾相宜做得好,他便脸上有光,做得不好,他随时都有下一步对策,该不留情面的,绝不会留情面。 说白了,他办事绝不会亏到他自己半分。 这一晚,顾相宜再度去了池天翔的屋里,进屋后,又行了礼,道:“公公。” 池天翔见她进屋,率先问道:“来了?” 顾相宜点了点头,似是同池天翔生了一丝嫌隙一般,也不近他。 池天翔却是板着一张脸,终日见不得他笑,他只平静的道:“见你调养了一日,这会儿身体如何了?” “这会儿已没事了,昨日忽然生了些小毛病,躺了一夜,似是惹得家里担忧了。” 池天翔想起昨日池映寒如反性一般,连他都要顶撞,这会儿他尚在心有余悸之中。 甚至比顾相宜本人对昨日的事儿阴影更重一分。 第246章 协理 顾相宜见他不问,便也不多答他,只静静的侯着,丝毫不敢逾矩。 池天翔看得出来,她在他面前可放不开,比在苏韵面前拘束得多,不过他自来谈话敞得开,遂道:“你当然是让家里担忧了,尤其是二郎,可是跑我这里扬言要砸了万货行呢!” 顾相宜尚且不知昨夜池天翔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听闻此话,忙道:“相宜代他给公公赔个不是,这顶撞长辈的事儿,回头我得说教他去。” 但顾相宜话音刚落,却听池天翔道:“倒也不必。我倒是反思了一下,昨夜处置得许是不妥,才惹得二郎动怒,这也是我的不是。待你身体调养好了,你想忙活生意便忙活生意,我不阻你。” 昨日池天翔还怒斥顾相宜多管闲事,罚了顾相宜,顾相宜已领了罚,谁承想今儿一早竟听闻池天翔将昨日的罚撤了! 顾相宜更是警惕一分,道:“公公这是何意?” 池天翔笑道:“说来话丑,这事儿咱们关上门,谁也莫同家里说去。昨个儿我也是一时恼了,斥了你几句,待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应该。那罚我便撤了。等你歇息好了,你看守二郎或者忙活生意,都由着你的意愿。” 顾相宜:“???” 这才隔了一天,池天翔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换了旁人,顾相宜或许就信了,但若说池天翔扯这出,顾相宜当真警惕着。 她不信这是被池映寒给骂明白了! “公公,您这是何意?” 池天翔又笑:“也没别的意思,说实话没想到昨日冲动降罚,惹得你气厥。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不至于把事儿闹尴尬了。对了,你不是说想管那万货行吗?我这儿正好吩咐你个差事,近来万货行重新整顿,新招了一批伙计,你这两日有空正巧去万货行,将万货行协理了罢。” 顾相宜险些被池天翔的决定惊到。 让她协理万货行?! 那岂不是有意让顾相宜去兼管这么大个铺面?他这是发昏了?! 不,池天翔这人城府可深着,他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如此做法,反倒顾相宜一时琢磨不透了。 顾相宜一时哑然,只听池天翔又道:“怎么?是不愿意,还是忙不开?” 池天翔哪里是求顾相宜,他开的口,顾相宜一个晚辈如何拒绝? 顾相宜只得应道:“这点时间,相宜倒是腾的出来。” 听闻她答应,池天翔方才道:“你能有时间协理便好,我甚是觉得那万货行交给你协理,我才更放心些。就看这差事你愿不愿做了,你若愿做,明儿起那些伙计便由你训教。” 顾相宜此刻思绪飞转着,一时绕不明白此事的猫腻。 以池天翔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让权分毫,如今怎么…… 但顾相宜若是贸然说不愿,此刻万货行这烂摊子,尚有一人等着接管。 思路到了此处,顾相宜骤然想清楚了! 缘由竟是这般! 但在想清楚之后,顾相宜打实有些咬牙接下这万货行的意味了。 没一会儿,顾相宜便应道:“相宜愿协理万货行。” …… 每次从池天翔这儿出来,顾相宜的心绪准是复杂的,待她回了院之后,池映寒今晚再度侯在了屋里,见顾相宜回来,赶忙上去迎道:“相宜,你回来了?我爹他又将你叫去做什么了?” 池映寒属实是被池天翔搞怕了,生怕他这一会儿不在,池天翔又将顾相宜叫走祸害了去。 顾相宜见他这般怂样,突然被他惹得发笑,道:“你且放心,今儿我又未中暑,不至于出什么事儿。” “你可莫哄我了,快说我爹又将你叫你做什么?现在他一将你叫走,我便吓得心惊胆战的。” 池映寒一边说着,一边将顾相宜推到屋里。 说起这事儿,顾相宜叹了一声:“你爹让我明日起协理万货行。” “什么?!”此话一落,池映寒整个人都被惊到,“他这是准备将万货行分给你了?” 这可是一个头等惊喜,也是极大的反转。 池天翔是发了昏,还是想通了,要将万货行给顾相宜? 顾相宜起初也摸不着头脑,但池天翔开口的那一刻,顾相宜心里准知道在他手里,讨不到便宜事儿。 直到池天翔再三问她,有着转手的意味,顾相宜方才明白怎么回事。 她只叹一声:“你爹这人,是当真不好相处。同他谈事,那都是利益往来,我打心底儿就没同他如家人一般亲近过。” 听闻这话,池映寒更是被吓到,忙问:“为何这么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同池映寒解释道:“事儿说来也简单,我就算没明着听说他和四房的谈话,心里也大抵知道,像万货行这类大铺子,他之前同四房说准了要匀给对方一处供他们落脚。但你昨夜许是哪句话点醒了他,让他犹豫着想将已经许出去的承诺收回去——他虽未明说,却似是不准备将池家的铺面匀给四房了。” 池映寒一听池天翔当真有所转变,惊喜的道:“这不是好事儿?” “于池家而言当然是好事。”顾相宜是拿池天翔这个人彻底无语了,“但你可知道他这许诺可是泼出去的水,你不是没听到接风宴上他是如何同四房承诺的,你当这水好往回收?” “那……然后呢?” “然后便将我抛出去,让我彻底做这个挡箭牌了!今儿他问我究竟愿不愿协理万货行,这个节骨眼,我若不应,四房许是会提及整顿万货行的事儿,往后万货行有可能因为池天翔抹不开面子成了四房的,让四房打开第一扇门。我若应了,池天翔既顾及了自己的面子和兄弟情分,又将反悔的事儿全然推到我身上,他撇清了。这事儿往后四房多是不会怪罪他,只会怪我多管闲事、不知好歹,坏了他们的事儿!” 顾相宜彻底佩服了池天翔的心机,吃亏又得罪人的事儿,全让别人担着去。 顾相宜不想让四房夺权,这仇就得顾相宜亲自担着,他池天翔若要收回这句承诺,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第247章 东家 至于顾相宜这边,池天翔再三同顾相宜确认过,是顾相宜自己同意协理池记万货行,池天翔落不下任何把柄。 倒是池映寒坦然的道:“不管怎么说,这么大个铺面给了咱们,你的商路更大了不是?” “这便是我的事儿了,无需你挂记。你只管安心备考便是。对了,我安排给你的诗写出来没有?” “那首楚辞体的诗?”池映寒一提到那首诗,便深深叹了口气,“要不是你非要我研究屈原,我都不知道屈原那岂止是有媳妇,他根本就是一个又痴情又多情的情种啊!” “是啊,那你参悟透了什么没有?” “参悟透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同我说说。” 说到想法,池映寒一阵头疼,道:“说白了,这不就是让我写一首轰轰烈烈的情诗吗?比以前所有写过的情诗还要……还要那个啥……” 一想起顾相宜要他写的东西,池映寒哪里写得出来? 屈原的那些想法,在池映寒看来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但顾相宜却是追问:“那你有思路了没有?” “这个……我这两日再想想哈……主要是他那个实在是爱得太轰轰烈烈、死去活来了,你看我有过这种经历吗?或者说,就我们俩……死去活来?” 池映寒一脸尬笑。 就他们俩,你死我活还差不多,如何爱得死去活来? 因而顾相宜让他做的题目实在太尴尬了。 他若是写,得写出何等别扭的文章出来? 顾相宜见他这般无奈的看着她,不知二人是四目相对了多久,顾相宜才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这半个月多看些书,从别人的情爱故事里找些灵感。你以前作情诗,不是作得蛮好的?” “那是小情,你这个完全是生死大爱。爱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那种地步,你让我上赶子硬编?” “硬编又何妨?去多读一些李清照那类词人,后日之前须呈给我一篇词来,若有不足之处,我再帮你修改。” 顾相宜落了这话后,池映寒遂应了。 “还有,按我的规矩,亥时后不许挑灯夜战,那些常年寒窗苦读、挑灯夜战的,高中的时候你们听去了,高中后落病的,你们不知道,我见过的可不少,准时歇息。” 池映寒听闻顾相宜这般说了,挑了挑眉,回了她一句:“这道理于你也适用。” 要歇便一起歇,顾相宜不许池映寒熬夜熬坏身子,反之池映寒也不许她如此。 顾相宜给池映寒布置了任务,让他去作那首楚辞体的诗,可熄了灯后,池映寒却在床上同身旁的顾相宜道:“相宜,我之前阅览过许多近来的佳篇,已经许久没人写楚辞体的诗了,我写这种当真可以吗?” “科考未曾规定文体,自行发挥。怎么?许久没人写的东西,你便不敢写。那大家都写的东西,我瞧着还俗了没新意呢!” “不过确实有风险啊。”没人尝试的东西,池映寒也叫不准究竟可不可行,毕竟科考这条路,完全是顾相宜手把手给他引路,以至于现在顾相宜想引一条没人尝试的路。 顾相宜只回一句:“县试、府试,我都带你过了,待到院试,你还不信我?” “我信啊,但是你给我讲讲这其中的道理呗?不然我也挺懵的。” “道理?道理只有一个——这是当今圣上喜欢的文体,这次的考题,多和圣上近来偏宠贵妃而遭人议论有关,多是问你如何看待此事,权衡情爱与朝政的。若论此题,以屈原为例最为适宜,但你要记着不要谈及衰败,只谈及屈原的壮志、忠心,以及于家于国的权衡。” 池映寒记牢了这些。 小祖宗给他押的题,他都会一字不差的记着。 至于顾相宜要面临什么,顾相宜一字未提,全然将此事岔了过去,以至于她要面对什么,池映寒也未多想。 次日一早,未到卯时,顾相宜便起身离家了。 昨日前脚提及协理万货行,后脚池天翔便直接拟好了契单,同顾相宜说得模棱两可,但这契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自明日起,顾相宜便是池记万货行的新东家。 这说是协理也叫协理,但这一个铺面全都给了顾相宜,许是池天翔心知肚明,顾相宜做东家只是面子上的,实际上赚到的钱终究还是能流回池家自己的账房。 可若是给了四房,这铺面所有的收成,便是真送了。 顾相宜清晨坐在去池记万货行的轿子上,看着手中的契单,当真是佩服。 待顾相宜下了轿子,来到池记万货行门口的时候,朱掌柜已在万货行门口迎接了。 “恭迎东家!” 顾相宜朝着朱掌柜点了点头,瞧着这朱掌柜肥头大耳,乍一看整个人都是一副油腻的模样,见了顾相宜后便嘿嘿的憨笑,笑得双眼都眯缝了起来。 古话虽讲“人不可貌相”,但乍一看这朱掌柜,便不是实诚的主儿,顾相宜见了他这面相后,第一句话便探道:“你是接了何人的主,来此上任掌柜的?” “我原是池记二号档口粥铺的掌柜,调任于此的。” “原是如此。” 是池天翔的安排。 二号档口粥铺本就人来人往,需要招待的客人甚多,你瞧着这朱掌柜面相油腻,但经起商来,保不准也是个圆滑的。 “而今万货行前日开始整顿,预计明日重新开张,伙计们可都安顿好了?” 朱掌柜道:“东家放心,伙计们正忙活着呢,若是东家看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会儿便开张也是做得来的。若是不行,我再好生教训他们去。” 朱掌柜正说着,顾相宜便推门入了万货行内部,这会儿伙计们正忙碌着上货,这些伙计皆是新调来的,一个个干活似是麻利,但顾相宜却看得出他们实际上手忙脚乱。 不同于正常的乱中有序,他们的乱,是打实的。 顾相宜瞧着他们干活,越看越脑袋疼,遂喝道:“都停一下!” 第248章 气势 然,顾相宜话音落下之后,伙计们偏还各忙各的事儿,全然没注意到顾相宜的存在。 刹那间,顾相宜柳眉一蹙。 见了这般情况,朱掌柜面色一僵,忙道:“东家您且等着,他们也是刚从别的铺子调来,许是还不认得您,我替您给他们打声招呼。” 顾相宜闻言,抬手阻他,道:“不必。” 话落,顾相宜便向前走去,那些伙计此刻仍在忙碌着,顾相宜离近了后,离顾相宜最近的一位蓝衣伙计瞟了顾相宜一眼,见来者是个小丫头,便又将头调了回去,继续搬运手里的米面。 顾相宜似也没生气,笑了笑道:“这些伙计倒是打实勤奋,即便见了东家过来,手都不带歇着的。” 顾相宜话里话外,似是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又似在嘲讽些什么。 朱掌柜一听不妙,哪里顾得上顾相宜方才的推脱,赶忙上前喝道:“你们这些个没眼力劲儿的,还不快过来见过新东家!” 伙计们这才纷纷停下了手,连忙排成一队站齐了,见这新东家并非池天翔,而是池天翔那方才十五岁的儿媳,瞧着那小小巧巧一副毛都没长齐的模样,伙计们也未将她是新东家的事儿放在心上。 谁料顾相宜虽是嘴上带笑,张口第一句话竟是同朱掌柜道:“方才这个搬米面的,你随后结了他的工钱,打发了去罢。” 方才离顾相宜最近的那伙计听闻这话,甚是一惊,忙问:“东家,您这是何意?!” 顾相宜道:“既是换了东家,便换了一套规矩。我之前是如玉堂的,如玉堂的业绩池记的伙计多多少少也听闻过,不输池记的大铺面分毫。既原东家将万货行交给我,那我便行我的规矩。第一,似有不足之症者,我这儿不收。” 顾相宜生得瘦弱,伙计们多会嚼舌根,但顾相宜提出这规矩之后,伙计们皆是被吓得一愣,纷纷打量了眼自己身形体态如何。 且方才那瘦弱的伙计上来就被逐,哪里单是因为体态?是因为他因顾相宜的体态而轻视于她这个东家! 顾相宜上来这第一句话,便将伙计们震住了。 朱掌柜自也知顾相宜究竟是何用意,也随着顾相宜道:“东家说的是,咱们这儿活重着,有不足之症者确实也不适合留于此处,于人于己都不妥当。这位伙计我过会儿便安排了。” 顾相宜开了口,朱掌柜也没有半分挽留之意,此举更是吓坏了在场的伙计,伙计们哪里敢再吱声,只默默的听着顾相宜继续道:“第二,我想问一下,今日装的这批货是何时到的?” 朱掌柜道:“昨日戌时三刻到的。” “那为何不昨夜打理?而是今日寅时?” 朱掌柜又道:“昨夜不是打烊了吗?打烊了便让伙计们歇了,于次日开门前一个时辰内将货物料理齐整便是,万货行以前也是这个规矩。” 顾相宜闻言,俏脸突然正对着朱掌柜,朱掌柜心头一惊,尚不知哪句话又说错了。 只听顾相宜郑重的道:“朱掌柜,有一个理儿你一直没参悟透彻。” “额……东家您说。” “既然你还知道叫我一声‘东家’,便应清楚如今我的名讳在万货行的契单上,我是万货行名正言顺的东家。东家执掌铺面所有权力,也就是说——东家才是规矩。过去万货行的规矩我会斟酌采纳,但我觉得不妥之处,我便会行我的规矩。我如玉堂的打烊,是针对客人,而不是针对伙计。打烊与铺子是否整理明日的货物这二者并不冲突。次日开铺前一个时辰的忙活应是查缺补漏,而不是忙活本应昨日就能完成的事儿。再者,这铺子换了一批新伙计,熟练度大不如从前那批,谁给你们的自信,在开铺前一个时辰便能打点好一切?我方才进来便见你们手忙脚乱的,不如我再给你们一个时辰,咱们试试你们一个时辰之后能做到全面开铺?” 被顾相宜这般提出质疑,朱掌柜也发觉自己脸上挂不住,忙道:“东家教训的是。” 而伙计们此刻心里却开始纷纷抱怨,心道:这新来的东家,事儿怎么这么多? 但他们刚抱怨了一半,便听顾相宜又道:“还有,最后一点,我不知你们原先的掌柜和东家都是什么要求,但在我这儿赏罚分明,你们每人每月收成不会稳定只是二两银子,你们做砸了,扣钱乃至于打发是少不了的,但若是做得勤了,做出业绩来……我同你们打个比方,在我如玉堂,月入十两、二十两的伙计都是有的。就一句话——你是怎么干活的,掌柜和东家都不瞎。” 最后一句,将伙计们骂到一半的话全然吞了回去。 二十两! 这对他们这些只拿二两工钱的伙计来说,是极大一笔数额了。 因而即便是再不喜新来的东家,也为新东家给出的福利而心动。 这会儿已有伙计发问:“那业绩的具体如何?” “我这儿实行按个人业绩进行提加工钱,不论是什么货物,须看是哪个伙计拉到的购买、购买后给铺子整体带来的利润是多少,稍后我会列出来,也是一句话——踏实干活的,万货行定不会亏待你。” 殊不知此刻,对面即将开张的万货行听闻顾相宜在屋里指指点点的,眉头一蹙。 想不到上次捣乱的那个小娘子,转眼竟成了万货行的东家! 这能让人怎么想?只能想到是顾相宜上次那搅和,纯是为了将万货行收到自己旗下,壮大自己的买卖。 这小娘子,竟是个对手! 今儿的见闻,那铺子里的人自也告知了四房,四房家里的同时听说——原本准备分给四房的产业,生生被二郎和二郎媳妇讨了去。 谈及此处,池天翔那是一个无奈:“我家那二郎什么秉性你不是不知道,就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昨儿听闻我要将产业匀给你,告知媳妇后,人家媳妇不愿意,想自己亲手万货行。我不愿应他们,那逆子大半夜的闹我,还扬言日后你若要了家里产业,你要哪个他砸哪个!我这岁数也不小了,这败家子一闹,我是生生的遭不住。” 第249章 风口 有一点却是实的,那便是池天翔心知肚明——四房一家哪里是一句话便能打发的? 当晚,池天昌同池天翔喝着酒,语气倒不强硬,只是试探的道:“二郎的性子我自是知道,只是这孩子这般顽劣下去,终不长久。” 池天翔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比池天昌更加愁虑:“谁说不是呢?若不是这逆子十日后便参加院试,他前些日子忤逆长辈的事儿,我非将他打了关起来不可!可这不是临考了吗?这小崽子我也惹不起他,这考前我也只得哄着他,待他考后看我如何收拾他去!” 池天昌笑了笑,顺着他道:“这倒也是,古往今来什么事儿都没有科考事大。我在外面奔波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自家孩子稳定下来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样读书赶考,儿子辈儿的指望不上了,就盼着合眼之前,能见着恩哥儿这辈儿的也能稳当的参加科考。而不像我,风餐露宿的最后落不到一点好儿。” 这话里话外的,池天翔此事归结为自家逆子要赶考,他不得不哄着将万货行的权分给他,让他安心些。科考为大,四房总不能在这节骨眼叨扰池映寒去。 但池天昌既不得罪他,话也说出去了——他不扰池映寒科考一事,但他还等着池映松家里稳定了,让池允恩在陆上安稳读书。 有许多次,池天昌同他谈及儿孙们的事儿,池天翔都心软了,自己能帮则帮,让这些孩崽们稳定下来,免受漂泊之苦,何乐而不为? 但那晚池映寒骂的那句“蛀虫”,却让池天翔又斟酌了许久。 留池天昌在南阳城定居,他可是心疼自己的兄弟,最后这波人若是在这里住稳了,赶都赶不走,那他们兄弟情分可是真要因夺利而尽了。 池天翔心里明镜着,却也知晓四房一家绝不是一句话能打发的,他若是心狠,便会一次又一次的让四房一家经历由希望到失望,失望又生希望……如此循环一段时间,待港口通了,他们自也走了。 希望定是他给的,但失望肯定不是。 池天翔这晚也同池天昌保证道:“你且等我十天,待我那蠢儿子院试结束,我自不必哄着他,之前应你们的定也为你们办妥当了。” 池天昌心里得了池天翔这份允诺,畅快的同池天翔又饮了一夜的酒。 次日,待池天翔昨夜的话由池天昌传到池映松耳朵里后,池映松倒不觉得这是什么意外。 只闻池映松道:“我自来时便听说池二媳妇是个强势的,南阳城内还有说这是个能生吃人的母老虎的。那万货行一事,她来搅局本就离奇,她若有意同我们争权,我还真不意外。总之这池二媳妇咱们还需盯着些,她若碍事,可当真是一大患。” 池映松若不说这些,池天昌未曾将池二的胡闹与他媳妇背后的蹿使结合起来,听闻池映松这么一说,池天昌倒也注意起来。 “他这儿媳妇,倒也是打实厉害,如玉堂的名声我许是也听闻过,只是不仔细打听还真不知道这竟也是池家的产业。如此一来,池二院里其实也不傻,慢慢往大了发展,日后池家产业落到他手里的机率可大着。” 池映松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道:“你以为到这儿就完了?我近来也让大娘子去探她了,你猜怎么着?她同我大娘子唠什么海上的人到陆上十有八九会落病,惹得大娘子不听我之前的嘱咐,嚷着想回家!那顾相宜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而今万货行的事儿,许是跟她脱不了干系。池天翔看在你同他的交情上,他是说准了能应你的,想不到竟败在这小娘子上了。” 池映松气得咬牙切齿,未曾想这小娘子竟是如此不好啃的硬骨头。 而自打万货行重新开张后,街坊们皆知这万货行换了东家。 新东家还是那隔三差五就会搞些廉价活动的顾娘子。 果不其然,这重新开张的头一日,万货行便兴起了满一两银子便送赠品的活动,年纪大些的妇人可选食油或米面等,年幼的孩童可参与小玩物抽奖或赠送糖葫芦、蜜饯等,老的喜欢什么,小的喜欢什么,顾相宜统统给他们备齐了,加上对伙计们兴了拉动业绩便提加工钱的福利,整个万货行比之前还要热闹许多。 倒是对面即将开业的万货行急了,新上任的掌柜正是上次讹诈顾相宜五十两的刘婆,但刘婆哪承想,这顾相宜第二日竟出现在自家铺子对面,且她用实力告诉刘婆——你以为讹诈她五十两便美滋滋了?人家根本不差那五十两,那五十两她只是平了事儿,回头翻倍的往回赚! 对面万货行的伙计也纷纷焦虑了,同刘婆道:“掌柜的,瞧着对面这般兴盛,我们还如何开张啊?” 刘婆恼道:“有什么不能开张的?她让利搞什么,我们便比她搞得更低便是了!她能把人流引到她那儿去,我们还不能将人再拽回来?!” 刘婆就不信了,她还能争不过一个小娘子? 不过这顾相宜一天也是忙着,每日只在万货行待到卯时三刻,便回自己的主堂去了。 但即便这东家不在,掌柜的按东家的意思安排下去,生意照样红火着。 圈内早有同行猜疑顾相宜究竟是什么命格?去打理哪家便能带火哪家,那生意兴隆的,赶都赶不走。 待黄昏时分,顾相宜回了家后便查看池映寒作的诗。 他倒是做完了,但顾相宜却感觉这首词的情调还淡着。 “还是差了些火候。”顾相宜说着,便填上一笔,“‘漂泊南行无所依’已表示独居在外的苦闷,后面自然要添思乡之情,参考‘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句,你再斟酌一下。” 池映寒写这首词是当真累得慌,这句忧国不行,还得思家。 “那……咱们这也算改到尾了?你看是不是没差几句,整首词就出来了?” 第250章 漏题 “的确还差几句,最后几句我想想怎么帮你修,待我帮你修到最宜你便将其完全背下,你到时候能写这首词便写这首词。” 池映寒点了点头,若让小祖宗帮他把最后的一段写出来,那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池映寒不明白,顾相宜为何这么有把握会考这首?她是在哪儿得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与此同时,顾家的顾相笙自也到了复习到白热化的阶段,只是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单凭自学,四个月的时间哪里能考秀才去? 倒是听闻池映寒四个月没出屋了,他那些酒肉朋友来找他,都被顾相宜给请了出去,在那之后,人们只传池映寒有个母老虎一般的媳妇,也再未曾有人找过池映寒。 顾相笙虽自己不学,但听闻池映寒学得这般认真,他尚且焦虑着,前些日子又在家里翻出些银子来,想问问元知府可有什么办法,结果到了元家还未等张口,便被元家的赶了出来。 顾相笙这把可是清楚不能告知柳如歌了,告知柳如歌大抵没什么用,反倒要挨上一顿训斥。 只是顾相笙这些日子下来一直都未曾放弃寻找门路,他偏不信找不出路子来。 直到临考前的三日,他在长门宫所在的山上,寻到一位老道。 顾相笙瞧着这老道在长门宫脚下算卦,竟同长门宫抢饭碗吃,倒也嚣张。 他佩服这老道的勇气,遂也笑着在他摊位前道:“爷想算个卦。” 老道士见他这一副市井无赖的模样,也懒得接他的生意,道:“这位爷此刻应当去春楼享乐才是,何苦上山一趟?” 顾相笙自也知道,他这一看便不是正经人的模样,但这老道这般说他,他倒觉得有意思了:“爷我来这长门宫拜那无量天尊也有许多次了,但从未见过你。既你是新来的,那爷便赏你个生意做!怎么?别告诉爷,你这是有钱都不带赚的。” 老道见顾相笙笑得眉眼不正的样儿,道:“你这份生意,老道恐是揽不来。老道若说你近来有大灾,须化解一番,你可信?” 听闻老道的话,顾相笙更是开怀大笑,道:“哈哈!有什么不信的?许是爷我到了上面长门宫求卦,他们也得这么说。那你倒是给爷讲讲,爷有什么大灾?” “恐受牢狱之苦。” “哈哈哈哈哈!”顾相笙坐在那老道的身旁,二郎腿一翘,又道:“怎么不说重些?若是能满门抄斩,我便让你破解去了!” 那老道一听,道:“没准真能落个满门抄斩呢。” 一听老道士改口将话说的更重,顾相笙笑得合不拢嘴,不知笑了多久,待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见那老道士竟转身准备离去了,这一举动更是将顾相笙惊到,顾相笙一边笑着一边追上去,问道:“嘿!莫扯那些虚的,你给我算算我这次院试能考得如何?” 但那老道却再未回头。 顾相笙追了几十步,追到树丛之后,发现整个人都没了影子。 顾相笙笑道:“真有意思,这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这般骗钱的!老骗子!” 然,正在顾相笙骂着的时候——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声。 顾相笙忽然警觉起来:“什么人?!” 话落,只见树林间站着一位老妇,顾相笙被这鬼一样的老妇吓了一跳。 但他挺大个男人,不至于怕鬼,反倒好奇的过去瞧了瞧。 “嘿!你这老妇怎么跑这儿来了?” 谁料,顾相笙正问着,那老妇便忽然开口,同顾相笙道:“公子可是来此许愿院试顺利?” 顾相笙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妇乃是官眷,无奈儿子得道后,儿媳同孙子媳妇在家里胡作非为,将老妇赶了出来,流落至此。好在前阵子听闻院试题目,想来能靠此谋些活路。且我一个流浪的老妇,即便是透了题,也无人找得到。若公子愿意,我这儿也不多,三十两便告知公子院试的题目。” “三十两?真的假的?” 顾相笙之前那可是上千两的给啊!相比之下,三十两买题,倒也便宜过了头。 但他还是警惕道:“这么金贵的东西,你就卖三十两?” 老妇道:“大钱我不敢讨。马上又入秋冬了,讨个过冬的钱罢了。” 顾相笙挠了挠头。 他这阅历,一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即便是假的,他掏出去的钱也不多,若是真的,他可就赚大了! 但……万一这老妇骗他,他可真忍不下这口气! “行倒是行,但我可告诉你,爷我兄弟可多着,你若是骗我,我翻遍整个城都能把你找出来!” 老妇只温和的笑了笑,那笑容却也面善,惹得顾相笙一时生不起气来,便交了银两。 得了银两后,老妇人低声道:“这考题,我只口传,不能文述。策论题目将为论身为一国之君,如何兼顾天下和家事。诗词题目是描绘出你认知中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形象。” 顾相笙听罢,这题目倒是有模有样的,老妇人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徒留顾相笙怎么都觉得好像确实会出这考题。 只不过…… 近来到长门宫祈求高中的书生甚多,这考题不止传给了他一个人啊。 这么多人知道考题,那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 “嘿!不想了,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呢,回家找个题材写了,就当押题玩玩了。” …… 当晚,顾相宜回家之后,又改了几遍池映寒作的那首词。 他的词里体现不出轰轰烈烈的大爱,还得顾相宜反复推敲,但顾相宜也没体验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爱,怎么都不是那个味道。 而就在顾相宜斟酌的时候,忽然—— “啪”的一声,有什么物件从顾相宜怀中掉落。 顾相宜一惊,忙向地面看去。 原是之前求来的签子,上面的“道法自然”四个字,仍旧清晰可见。 顾相宜遂将签子捡起,也不知这签子是怎么掉下来的。 但却属实诡异。 自然? 你要她如何自然?眼看着池映寒落榜不成? 第251章 秦家 但顾相宜心里却是知晓,自打从青莲那里讨得此签之后,她几乎没有一事是按签上的指示去做的。 甚至她会疑惑为何自己抽了这么一签,虽一直放在身边,但签上的指示于她而言却背道而驰。 罢了,后日便是院试的考期了,顾相宜也不知还能再准备些什么,只得将这首准备好的诗词交给池映寒,并嘱咐道:“今明两日你无需再忙其他了,把这首诗背下来到时候写上去即可。至于其他的……你这两日好好调理身体,别再像上次一样病了。” 池映寒看了眼顾相宜给他改的句子,这诗落到顾相宜手里,果然精美了太多,最为明显的,便是多了一番细腻。 “还是相宜你作的诗好。”虽说池映寒心里尚有几分不服气,让顾相宜给他作诗,岂不是真应了元知府先前那句话了——池映寒的诗到底是不是自己作的? 但眼下别无他法,还是按小祖宗的意思走比较妥当。 顾相宜见池映寒专心的看着这首诗,笑道:“要么这两日我当真罢堂两日,好好陪你放松一下?” “你可别!”池映寒被她这突然豁出去的“牺牲”吓了一跳,道:“可别耽搁了你的生意,我这儿没什么事,这两天我自己待着也无碍。” “那你就不想讨些什么?”顾相宜心里明镜着这次院试她是当真没有好好陪池映寒备考过,遂也心生愧疚,待到她想补偿之时,池映寒却也不想耽搁她正发展着的商路,也不想碍她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池映寒才道:“你若是真想补偿我,那便陪我在考场过夜,如何?” 顾相宜问道:“如何陪你在考场过夜?” 院试分为两场,主试一场,复试一场,两场一共两日,考生中途不得离场。 这要顾相宜如何陪同? 但池映寒还是道:“你不知道,上次你不在的那一个晚上,我在考棚待得特别无聊,整个晚上也特别漫长……所以你能不能晚上陪陪我?你就在考场旁边住一夜客栈,离我近点儿就行,晚上我抬眼能看到你在附近。这样至少我能有点安全感……” 顾相宜听闻他这话,嘴角一阵抽搐,道:“想不到你这人还有这毛病?我不在你旁边一晚上你便睡不着觉?” 顾相宜不由得叹道:他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池映寒倒也不避讳,死皮赖脸的道:“反正你说好了我可以讨些什么的,那我就讨你在考场外离我近的地方住一夜客栈,陪我一夜,不然……不然我可能考不好……” 顾相宜:“……” 得,池映寒这无赖劲儿又开始了! 不过顾相宜方才既然应了他,许他讨些什么,便应道:“好,应你应你。待你院试那天晚上,我定在考场外客栈住一夜,陪你过夜。” 池映寒要的就是这个! “那你可不许反悔!我记得考场对面就有个客栈,住在二楼的话只要深夜开窗,我便能看到你!” 若是如此,池映寒就更是美滋滋了! 顾相宜属实拿他没辙,道:“好,我都应你。你说住哪家客栈,我就定哪家客栈。总之你安下心来,好生考试去。” 得了顾相宜的允诺,池映寒便更有动力去做临考前的冲刺了。 顾相宜自是应了他的。 待临考前一晚,顾相宜本还在书房陪池映寒看着书,准备稍后让他烫脚休息,明日好生赴考。 谁料还在书房的时候,宁儿便推开门,低声唤道:“少夫人。” 顾相宜知道准是又生了什么事儿,同池映寒示意一下,便推门出去。 待到了门外,宁儿方才急三火四的道:“少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顾相宜被宁儿慌慌张张的模样惊到,连忙拽着她走远了些,忙问:“什么大事?怎么了?” 问出这话的时候,顾相宜的第一反应是——只要不能耽搁到池映寒科考一事,其余的纵使天塌下来,她都顶得住。 只听宁儿道:“少夫人您这几日许是只顾自家的事儿,旁的事也顾不得,许是不知这外面的情况。我也是今儿才知道,秦家的盐商来找家里老爷,问老爷愿不愿合作运盐呢!如今已是八月,官家下令可以在运司主持下运盐了。” 宁儿说到这儿,顾相宜倒是想起来了。 原是那当年和吕家闹和离,气死吕老太太的秦家! 秦家最大的产业便是盐窝,但他们空有盐窝,却联系不上任何对他们有利的合作方,且由于之前于吕家闹掰,秦家整个盐产亏损都大着,急需应援。 故而秦家来找池家谈及这份生意,倒也算是精明。 只是他们这个节骨眼来此地,顾相宜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相宜忙问:“然后呢?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可不太妙,他们来求水运的合作方,可这正中了四房的意。四房的来人说,水运他们最为熟练,该走哪个路他们摸得清,拿捏得最稳。故而在同老爷探讨,莫不如这笔买卖便由他们接了,以后由江运取代海运,一年只出几趟,倒也妥当。” 一年只出几趟? 那一趟便是一次巨款,他们还想借池家大房的力,一年出几趟去? 顾相宜忽然被四房一家的言论气笑了,道:“那海运危险,江运便不危险了?” “这话老爷也说了,但四房家的仍在谈论这单生意的事儿。少夫人,你说若是他们接去秦家的生意,岂不是日后便能留在南阳城了?这可怎么办啊?” 这大半夜的,真是给顾相宜生事。 顾相宜遂冷静的道:“现在秦家还没下定论呢?” “还没有。” 宁儿话落,顾相宜整个人柳眉紧蹙。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且还生在院试前一天夜里,当真杀顾相宜一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宁儿急忙跑回来,顾相宜都不知道,一直未出手的四房,此刻竟玩这一出。 但若让他们得逞,那他们真就理直气壮的不走了。 四房一家落户南阳城,后果不堪设想。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52章 运盐 可若说到这批货,顾相宜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记得前世这会儿,似是有一起重案,盐产在路上失踪,亏损巨大,官家调查此事之后也不了了之。 这时运盐,许是不太妥当。 但这理儿,同靠着盐产养活一家老小的秦家说去,对方注定不会听的。 你若不合作,那他们便和四房合作去,即便这次出了差错,那也是官家追究的事儿,最后四房和秦家的合作,便是稳了。 见顾相宜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宁儿倒有些急了,道:“少夫人,此事究竟应当怎么办啊?总不能让四房同他们合作了?他们四房是打着大房的名声,如果这事儿让四房成了,他们许是要踩着大房去兴他们自己呢!” 这路数,顾相宜再清楚不过了,四房若是借着大房的名声将自己在南阳城捧出去,日后利润可是不记量的。 顾相宜遂道:“让我想想,想一个既能将合作落在我们这儿,又不落任何亏损的法子。” 顾相宜斟酌了一番。 前世的货丢了,肯定有人知晓秦家的孤立无援,易生疏漏。 但若说谁生的案子,顾相宜想不到别处,第一反应便是那段时间,安瑾瑜手中多了一笔巨款。 前世她是断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夫君的,遂也没问。 即便问了,安瑾瑜也不会告知他自己是如何生的财,她只知道他用这笔不知从何而来的财去攀高官去了。 说起来,顾相宜有一段时间没听闻安家有什么行动了,顾相情一直都在养胎,元玉婉被说教后也安生了,安瑾瑜似也放弃了考三元,没了动静。 安家此刻在想什么、做什么,顾相宜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如果她能将这事儿办妥,她能获得的名誉和收益,皆是不计量的。 只是这件事,又是一桩冒险事儿。 逼不得已的冒险事儿办多了,她整个人都如同被推到风口浪尖一般,她不能避。 有些事,即便难办,但避了的后果,只能是万劫不复。 “少夫人?”宁儿见她闭目思索了这么久,有些惊愣。 只见下一秒,顾相宜睁开眼道:“看来我得去秦家走一趟了。不过我去去便回,这事儿你别同池二说,我应了他明日陪他参加考试,让他安心些,千万别生什么事儿扰乱了他的心神。”あ < 宁儿回道:“是,少夫人。” 这大半夜的,顾相宜披上衣服便乘坐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秦家门口。 若不是这事儿,秦家的这帮人,她险些忘了。 可若记起来,那记得也快——秦家可是欠着顾相宜一份人情呢! 顾相宜深夜来到秦家门口,敲了三下大门。 家丁问道:“谁啊?” 顾相宜答道:“池家的。” “池家?池家什么人?” “嫡孙大娘子。” 家丁们一听便知——嫡孙大娘子,那不是顾相宜吗? “等着,我们这边通禀去。” 若说池家嫡孙大娘子,对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秦玉儿,当时秦玉儿走投无路,还是顾相宜使了把劲儿,不然这盐窝,秦家断然保不住。 如今到了下水运盐的日子,秦家本就是想借当初的事儿,再同池家大房商议,谁料池家四房却说他们更合适,且同他们办这批货,是在得了大房资金的基础上,将货办得更麻利些。 如此一来,秦家便有些懵了。 无论是池天翔还是池天昌,只要能妥当的出资金,稳妥合作,他们不在意是哪房的人。 只是这会儿,池家尚未给出个答复出来。 见顾相宜来了,秦玉儿还以为是池家给答复了,连忙迎顾相宜进来,道:“顾娘子,里面坐。” 顾相宜进了秦玉儿的屋里后,秦玉儿开门见山的道:“顾娘子这么晚了还大老远的赶回来,可是合作那事儿有结果了?” 顾相宜笑了笑,道:“这事儿正是我要同你们谈的。你们不知池家内里事儿,我当真怕你们被坑了。” 秦玉儿开门见山,顾相宜也不拐弯抹角,她没时间再同他们周旋什么,若是这合作被四房拿下,以四房的办事能力,大房很难再将其夺回来。 秦玉儿见顾相宜是来说这事儿的,也坦率的道:“顾娘子请说。” 顾相宜道:“你们本是来找大房的,何曾见过四房那批人?古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涉及此事,我还是要提点你一句——那四房先前是跑海的,近来海路封了走投无路,才来我们这儿避难。你乍一看他是我们家里的人,可若是生了事儿,他们举家搬迁是一夜之间的事儿,说跑就跑,于我们也是麻烦。若是我们大房乐意让他们揽这笔生意,自也不会拖拉这么久,你说是不是?” 顾相宜若是不说,秦家这些外人哪里知道四房是怎么回事? 顾相宜身旁的宁儿心里却忐忑着,少夫人一心帮大房保住名声,但她来同秦玉儿说这些,便是生生将四房的好事儿又给搅和了。 两次矛头都是她,这是避不开的。 保住了池家大房,她自己该怎么交代?难不成池家大房会回过头来保她不成? 可顾相宜眼下是顾不得其他了,若是这些大买卖都喂了四房,整个大房都要受牵连。 他们内里的争斗,秦家是不管的,秦玉儿只觉得顾相宜说得不无道理。 那四房嘴上说得好听,但他们从未见过四房,万一生了事儿跑了,于两家都是麻烦。 秦玉儿道:“那我便知道了,我们只同你家大房合作,大房许是能应?” “能应。若不能应,我想办法去。” 秦玉儿得了这般保证,心里也畅快了一分,道:“好!那我便等你的信儿!” 但秦玉儿落下此话,顾相宜却又道:“不过,我这儿也有个要求。” 秦玉儿道:“你说。” “我这儿不怕折腾,只怕货出了状况。若我们运,须先运一小批试试,而非直接大量运输。” “那资金的事儿……” “资金你不用担心,我们既然决定如此,这几趟下来的路费,自由我们担着。”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53章 赴考 这保证虽不是池天翔亲口说出的,但顾相宜当务之急便是将这笔货谈下来。 话尽之后,顾相宜便也回去了。 秦家人本以为顾相宜来此一趟,是谈定了生意,谁成想顾相宜前脚刚走,那四房家的池映松也来探信儿了,秦玉儿将其迎进屋之后,便见池映松温和的笑了笑道:“尚不知你们这边思虑得如何了?” 秦玉儿得了顾相宜的信儿后,对四房家的倒是生足了警惕,但面子上仍同他笑了笑,道:“我们秦家本是来寻池家大房的,未料到四房也愿同我们合作,这一时惹得家里都有些懵了。” 池映松笑道:“所以这选择权还在您这儿啊。我四房也是看着这合作同你我两家皆适宜,若是同我四房合作,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让利两成。” 这话说得倒好听,但秦玉儿却是斟酌过了——甭管他让利几成,这帮人压根不是南阳城的人,他们自己也说自己是一群跑海的,那跑海的可是居无定所。要是跑没影了,他们这损失找谁算去?就算打起官司来,他们实际上合作方也是四房而非大房,别看四房总借着大房的名声往自己脸上贴金,实际上他们根本是两个商家。 秦玉儿自不上这当,遂道:“这我清楚了,公子可还有什么要嘱托的?过会儿我们商量过后,自会去池家给出答复。” 她这般说了,池映松自也不会再强硬下去,不多时便离去了。 池映松本以为他们的优势比池家大房大了太多,池天翔也未同他们争这笔生意,反倒同池天昌道:“秦家这笔买卖我接不接都行,但选择权在人家手里,人家具体想跟谁合作都是机缘巧合。” 见他是这般态度,四房放心了太多,加上池映松又去谈过一趟,对于这笔生意,四房本是胜券在握。 谁料,待一个时辰之后,秦家回信儿了。 秦家的家丁来传信的时候,大房满不在意,倒是四房的上前一步,焦急的询问道:“秦家如何决定的?” 家丁回道:“家中长辈斟酌一番之后,仍觉得还是大房他们信得过,是南阳城的老字号,他们也放心合作。四房他们从未交涉过,故而还是选择同大房合作。” 一听这话,池天昌急得直拍大腿,道:“这叫什么事儿?没合作过,我们可以签单据啊,出了闪失到衙门上告我们去不就行了?我们都是实在人,有什么信不过的?” 但家丁仍道:“家里长辈说了,他们也不想担更大的风险,再惹什么麻烦。故而,不必了。” 这理由,让四房回不出一句话来,池天昌直叹:“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啊!” 池天翔对此事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叹道:“这便没办法了,秦家的嫌你初来南阳城,信不过你。这事儿我早些年也经历过,确实惹人难过,其实对于这种事,解法也不是没有,只要多些时日,诚意足些,倒也能让他们信于你们。只是这笔买卖不太合适,一来金额太大,二来这是笔最晚明日便要出发的急活儿,他们信不过你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池天翔看似是想帮四房揽这笔生意,但话里话外却在提点四房——这笔买卖确实不适合他们,至少一天之内,他们四房拿什么理由让对方相信他们? 池天昌一时没拿到这笔生意,恼了一整晚。 倒是池天翔在池天昌走后,打探到两个时辰之前,顾相宜去了趟秦家。 那便妥了。 池天翔佯装不知此事,实则正是因为将消息传到归雪阁去,他才敢看似如此漫不经心。 这笔生意,池天翔自是留住了。 且盐运能获取的利益,一般老百姓都不敢去想。 池天翔连夜同船队沟通妥当,运盐护卫等皆安排齐全,便等着次日船队启程。 而顾相宜这边,深夜在看着池映寒睡了之后,顾相宜便起身出了门。 门外的宁儿这时跑来报信道:“少夫人,事儿办妥了。那秦家决定同大房合作,将四房拒了。少夫人,您快睡个安稳觉。” 顾相宜听闻这话,喜忧参半。 喜的是总算是没给四房空子钻。 忧的是…… 这批货恐是有人惦记。 顾相宜不太确定前世出事的是不是这批货,但时间和地点确实吻合的,都是八月份渡江的盐货丢失,一两食盐一两金,这批货若是丢失,恐是要惊动官家的。 既揽了这笔买卖,顾相宜便需确保这批货的安全。 但她之前便打好了底儿,告知秦玉儿先运送一小批以试险,真正的大件现下还不能出库。 既然顾相宜承担了路费,秦玉儿便依她说的去办了。 顾相宜深夜又托人去问:“这批货什么时候发走?” 秦家回信儿道:“最迟明晚启程。” 顾相宜传去消息,让秦家明日亥时启程,她亥时去要去验货,但她验货一事,切勿告知任何人。 秦玉儿应了。 瞧着顾相宜这警惕的模样,秦玉儿心里倒是踏实许多,池家大房许是能确保这批货不出任何差池的送到官家指定地点去。 而顾相宜这边,顾相宜这一夜哪里能睡个安稳觉,若说要么就一件事没有,让人闲得发闷,要么就所有事儿全都凑到一起,忙得喘不过气来。 顾相宜自是不会告知池映寒此事,但她这夜里,哪里还能安稳? 待到次日一早,池映寒早早便起了,但他抬眼便见顾相宜气色又不大好。 池映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怎么?昨夜紧张到没睡觉?” “大抵是。” 池映寒就知道,他科考一回,顾相宜也得跟着担惊受怕。 不过许是信了顾相宜押的题,池映寒倒是不怕,反而打趣的道:“我说顾大神算,你不是料准了今年会考什么吗?我便照着你说的答去呗!” 话虽如此,但顾相宜终究是怕了。 她哪次不是明知结局,意图改变。 但每次都会生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 第254章 陪他 这许是在警醒顾相宜——这天意,她是算不准的。 倒是池映寒并不知道顾相宜为何又焦虑成这样,顾相宜心里也知晓今儿本该抛开别的,安心陪池映寒赴考去,但她此刻心里杂乱着,说是陪着池映寒,满脑子却都是别的事儿。 也没听池映寒收拾什么,张罗什么,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池映寒忽地拍了拍顾相宜的肩膀。 顾相宜猛一抬头,见眼前的池映寒竟是一身白衣,体面得体,完全不是之前少爷风格,倒多了分说不出的内敛。 池映寒见顾相宜一脸的惊诧,他却是疑惑:“怎么?这件衣服不是你给我买的?我之前怕弄脏了一直没舍得穿,今儿头一回穿,你看怎样?” 顾相宜记起来了,这是她上次为池映寒挑的料子。 她这么多日未曾日夜陪着他,连他有没有穿过这件衣服她都不知道,她心中生愧,遂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朝着池映寒笑道:“这衣服穿你身上就是精神!” “怎么样?是不是比那安瑾瑜强多了?” “你可别提他了,那安瑾瑜怎能同我夫君比?我夫君最棒了!” 得了顾相宜的夸赞,池映寒心里更是美滋滋。 这会儿如同一鼓作气一般,道:“那相宜你且看着你最棒的夫君,将秀才的头衔拿下!以后你就能在城里做个风光的秀才娘子了!” “好!”顾相宜当真意外,想不到池映寒想考秀才,第一想法竟也是为了她。 顾相宜断然不会再负了他这番心思,遂也仔细瞧了瞧池映寒的俊脸,笑道:“夫君今日精神头可足着,定是吉兆。” “嘿嘿!相宜说是吉兆,那便是吉兆!” 这时,门外传来采薇的催促声:“少夫人,大夫人在院门口候着了。” “诶!这就出来!” 这紧张劲儿,一个好生生的科举,整得跟大姑娘要嫁人一般。 池映寒也无需带任何东西,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便对顾相宜道:“走相宜!” 不多时,顾相宜便同苏韵一起,陪池映寒上了马车。 苏韵路上嘱咐了家里还有事儿,剩下的事宜,只得交给顾相宜去办。 顾相宜自是答应了。 期间,苏韵倒也看了眼顾相宜的神色,她不会表露出任何昨夜未睡的迹象,路上还同苏韵说笑着,毫无异样。 待到了考场后,这次的考官是谁,池映寒便不认得了。 总之不是元知府监考,他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来到考场门前后,池映寒瞟了眼四周环境,见都是生人,耸了耸肩道:“那顾相笙竟然没来,好生无趣。” 听闻这话,苏韵恼着拍了拍他道:“你要那顾相笙做什么?挨着他晦气!为你自己招惹不吉利!” 苏韵的口吻险些将池映寒逗笑了,这怎么跟他祖母一个口气了? 不过这倒也是,那顾相笙就是个扫把星,他不在,池映寒这还吉利着呢! “娘,你说的倒是有理!顾相笙不在,我还能讨个吉利呢!” 苏韵这便催道:“那你便快进去,有了之前的经验,这回考试你也收敛些,好好答,争取考个名次出来。” “诶!放心娘!” 池映寒保证了之后,便准备入场了,但他刚走两步,便突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同顾相宜道:“相宜!说好了今晚陪我啊!你可不许耍赖,我晚上得看到你!” 顾相宜忽然被他这话惹得笑了,道:“好,我定能让你看到我,你好生入场考试去!” 顾相宜温和的笑着。 不知从何时起,池映寒渐渐喜欢上了顾相宜那浅浅的笑。 不喜看她板着脸,亦不喜看她难过,于是也只有这个模样的她,让池映寒看着舒心。 她这般笑着送他,让他心里踏实了许多,遂也同顾相宜招了招手,大大咧咧的道:“那咱们夜里见哦!” 说罢,池映寒便欢快的小跑两步,在签了结保册之后,入了场。 倒是苏韵有些惊愣:“夜里见?什么夜里见?” 顾相宜笑着解释道:“池二同我约好,让我住考场对面的客栈,这样夜里他便能看到远处的我,不至于一个人寂寞的在考场度夜。” 苏韵惊道:“你说对面这个客栈?这个客栈在考试当日是禁止住人的,生怕有人在客栈里传递小抄,或者里外互相打街头暗语。” 苏韵若是不说,顾相宜竟还不知这事儿! 她以为这客栈正常可以入住呢。 这怎么办?她之前答应过池映寒,若池映寒晚上看不见她,恐是要失望、埋怨、生气的! 苏韵向来心疼自家儿子,听闻顾相宜说了这事儿,她道:“不过倒也有解,你同掌柜的说说去,晚上的时候,上一场考试已经结束,下一场考试尚未分发试卷,何谈作弊?许是他能让你待上一会儿。” 顾相宜自是点了点头,道:“于他而言,什么事儿都没有院试重要,此事我定会办得妥当。” 顾相宜说罢,苏韵又问:“那……运盐一事,你准备如何处理?那船今日定会启航,最迟亥时初刻也应发了,等不了你太久。” 顾相宜道:“无妨,那我便亥时去,原本也定的这个时候。那批货我有必要验验,此事耽搁不得。” 苏韵道:“非要你验不可?那专业的人多着,且都是常年在码头验货的,你让他们去办就可以了。你不用……” “不。”顾相宜回道,“婆母,您这么说我便不得不驳一句了。那批货,非我验不可,不论旁人验得如何,我都需亲眼看一下,才能保证妥当。” 苏韵见顾相宜目光坚定的模样,心里不是不知顾相宜的秉性。 她要看便看罢。 只可惜正试结束后到亥时只有一两个时辰,顾相宜陪不了池映寒多久便要赶赴码头,时间紧迫着,那更是需要从陪同池映寒那段时间里往回抽了。 而此刻,考场内的池映寒全然不知道外面生了什么事儿。 待坐入考场后,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果真一个人都不认得。 这环境,有够陌生的! 第255章 就绪 唉,这顾相笙没坐他身边,池映寒的考试倒莫名少了几分乐趣。 而顾相笙自是来了,只是不紧不慢,几乎到了最后一刻才见他入场,入场后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若说他为何来得这么晚,还不是因为花钱找人按着押题的题目做了首诗,但那诗可难背,顾相笙背了几天都背不下来,今儿一早还得重新背一遍,背得仍不熟练。 待开考锣敲击三下之后,场内考官开始下发考卷。 池映寒见这周围的考生,神色一个比一个淡然,他瞧了一圈就没有一个紧张的。 和之前县试、府试那些抓耳挠腮的考生截然不同。 这考秀才的人,水平都这么高的吗? 搞得池映寒倒有些尴尬了。 他虽也闭关苦学,但他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明镜着。 池映寒就这么左顾右盼,看着考官过来,下发考卷。 考卷下发到池映寒的考棚后,池映寒整个人尚有一丝惊惧。 也不知小祖宗押题押得到底准不准…… 罢了,他心里默默求求小祖宗最喜欢的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保佑,无量天尊保佑…… 池映寒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翻开了考卷。 翻开考卷的一瞬,他仍默念道:小祖宗最喜欢的无量天尊,你可一定要显灵啊!你要是显灵了,回头我和小祖宗一起多拜拜你…… 池映寒念毕,这会儿便猛然翻开了考卷。 结果翻开考卷的一瞬,池映寒的心跳加速到极点,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当中! 这考题! 居然跟小祖宗押的题一模一样! 前面的背诵,他大多数都背过,后面的策论和诗作,是小祖宗押的原题。 池映寒看着眼前这考题,握着考卷的手不知觉的发颤…… 天爷呀!他这是要走上人生巅峰了吗?! 池映寒心里瞬间就畅快了,他原以为秀才这东西极为难考,甚至还有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考上秀才,但不成想竟还有押题这一说。 池映寒心里再度美滋滋起来,将顾相宜之前教给他的诗句填上去。 其实按顾相宜自己的话讲,这诗句差了些火候,让她歌颂大爱,她也歌颂不起来,只得以景致弥补此处。 池映寒倒是觉得,她歌颂不出大爱,那他更歌颂不出了,只照着之前复习的内容答写便是。 而考场外,顾相宜白日里并未等候池映寒,而是去了趟秦家,了解今夜启航前的准备流程。 “货物在出库之前便已经验过了,运送到码头的过程中并无意外,现在货物已运送到船上,这次陪同上船的护卫有五十余人,且盐运司的王大人会亲自上船,全程监督,里里外外都打点好了。顾娘子,这是列单,你不放心的话便再看看。” 顾相宜接过列单,也知晓不论是池家还是秦家,都小心谨慎的进行着。 顾相宜看了一遍之后,便也似是放心了片刻,道:“嗯,就这么进行着,待亥时我过去最后验货一遍,便准时启程。” 事儿暂且这么定了。 待顾相宜白日忙活了一圈,回到池映寒考场外的时候,已然黄昏糊名收卷了。 这次院试,顾相宜没再像之前那般紧张,在今日的正试结束之后,顾相宜这会儿同掌柜的沟通,说想在此地待上一会儿,亥时便走。 掌柜的却是被顾相宜惊到,忙问:“娘子可是不知规矩?这地儿封了,今明两日皆不让住人的。” 顾相宜道:“我没说要住,我只说待会儿。现在都已是酉末,马上都戌时了,我待也不过待一个时辰。我相公胆小,一个人在考场住害怕,他想晚上看着我一会儿,这样他便能安心入睡。你说这大晚上的,上场考试结束,下场考试未开,我能帮他打小抄不成?所以还请掌柜的行个方便。” 掌柜的一听这话,倒也觉得不碍事。 这时顾相宜付了一两银子,这已是几天的住店钱,她只求在这儿待一个时辰。 掌柜的遂默许了她,由她上楼。 但即便如此,也派了个小二在屋里看着她。 这时池映寒正巧收卷后没事干,朝对面的客栈望去。 但愿小祖宗不要唬他,说好了陪他一起过夜的。 池映寒心里正疑惑着,便见对面客栈开了扇窗户。 而那窗户后面的人,果真是顾相宜! 顾相宜就搬个凳子坐在窗前,考场那么大,她是找不见哪个是池映寒的,唯有池映寒能看到她,池映寒在见顾相宜真坐在不远处陪他之后,心里更是畅快了,连忙招手朝顾相宜打招呼。 顾相宜这才看清楚池映寒坐在哪里,池映寒见她目光终于移了过来,站起身来更想逗逗她。 奈何池映寒不知道她此刻在这儿坐一个时辰的规矩——不但要花一两银子,还有店小二全程监督,生怕她违规协助考生舞弊。 顾相宜不得有太大的动作,见下面已经开始分拨饭食,拿起一个空碗朝他比划一下,示意他别在这儿闹了,赶紧吃饭! 见小祖宗在远处拿着饭碗叮嘱他,池映寒着实被逗笑了,赶忙乖乖坐下,见发饭食的过来之后,接过饭食便吃饭。 吃过饭后,池映寒便回到了考棚的床上,这回总算是没有委屈感了,但唯一让他不愉快的是——天已黑了下去,顾相宜的屋里并未点灯。 不过倒也没事儿,他知道今夜顾相宜陪着他,他就不会因怕生而睡不着了。 没过多久,他便盖着被褥睡去了。 顾相宜当然不能开灯,客栈能许她待上这么一会儿,已是特例。 看着池映寒老实睡去,顾相宜心里自也放心了许多,而今已近亥时,她该走了。 顾相宜想着,便离开客栈。 这时宁儿已叫好了马车,见顾相宜从客栈出来,宁儿道:“少夫人,现在还差一刻钟到亥时,这会儿上车去码头时间还来得及。” “那也要马车快些行驶。” 这批货可重要着,顾相宜不能耽误分毫。 待一刻钟之后,马车抵达码头。 此刻的船队和人马皆已准备就绪。 第256章 验货 实则在顾相宜没来之前,盐运司中负责陪同监督运输的王广便已催促过几次,按说夜里不宜行船,好在这几日江上风平浪静,许多夜里出船的并无情况,王广便也耐着性子,等着顾相宜。 见顾相宜下了马车,王广立刻朝顾相宜走来,这时有人同顾相宜介绍道:“这位是盐运司负责同行的王大人。” 顾相宜见他过来,立刻行礼道:“见过王大人。” 王广心里还怀着一丝埋怨,开门见山道:“你便是池家负责操持此事的人?” 顾相宜应道:“正是。” 王广闻言,一股脑的怨气便撒了出来:“瞧你这年纪,许是头一次接揽这差事。但无论是不是头一次,你家里都应告知你——这是秦池两家同官家的合作。你池家与秦家交涉完毕后,秦家便将盐卖入官家,再由官家卖给池家。到此环节后,便是官家同你们交涉,若这批货没有欺诈情况,那剩下的事儿便交由官家,并由官家承担责任。到了这步还碍你什么事儿?你非要船家等你一日,待到亥时启程。你这耽搁了白日里一整天的进程,总得给本官一个解释。” 顾相宜心里知晓,既不启航,又不告知众人不让启航的缘由,非要待到夜里启航,总要有人埋怨。 顾相宜笑道:“大人可是觉得夜里启航照白日手忙脚乱?” 王广道:“可不是么!能白天走的,你何必要夜里走?” 顾相宜又笑了笑:“这一点,稍后我自会给大人一个缘由。而现下,既我已到,大人便验货。” 王广见这小娘子问这问题,一时认为她侮辱了他的阅历。 王广道:“我处理盐务少说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知验货?白天在岸上便验过一次,晚上码头上负责起船前全面检查的老黄头又验了一遍,亲自搬上了船。现在货已在船上侯着,一船的人就等你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娘子呢!” 顾相宜听着王广这般数落,却也不介意,反倒在这其中察觉到了让人怀疑的地方:“为何晚上搬运?” “还不是被你生生耗到晚上?我监运十年,头一回碰到你这刁钻的要求。里里外外这货都验了三回了,皆是老人所验,查无异样。倒是你,恐是头一回运盐,紧张过了头?” 顾相宜倒也不避讳,道:“那我便要再‘紧张’一回了,我来这儿便是想亲自看着,再验一回。若是当真无误了,我便也放心了。” 王广见这小娘子竟还要验一次,不禁觉得她这人当真病态,道:“行罢,懒得跟你这小娘子争。见你初行此事,便让你安心一些。老黄头!带顾娘子上船,再看一眼那批货!” 这时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佝偻着身体过来,顾相宜乍一看这人,竟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佝偻成这样的老者,她前世在安家见过,当时她身在后宅,匆匆见了此人一眼,还叹他一把年纪还在跑活儿不容易。 但究竟在什么时候见的、他来做什么,顾相宜不记得了,遂也没往心里去。 此刻她只想查清楚,究竟是不是这批货出的事,如果是这批货,那么在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顾相宜遂跟着这老黄头来到船上的货舱,老黄头这人面相和蔼,在上船的时候,见顾相宜个头小,还用力拉了顾相宜一把。 他的面相和细节,让顾相宜极其容易下意识对他放松警惕,但顾相宜整个人都异常警觉,如果丢失的不是这批货,她自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会声张。 如果是这批货,那么在场每一个人,她都不会放松警惕。 在来到货舱之后,老黄头将货舱的门打开,纵使他举着一个火把,灯光仍旧幽暗。 老黄头道:“顾娘子,我这就给您重新验一次,您看仔细了。” 说罢,老黄头便拿出一个粗针,朝着外层的麻袋扎去。 麻袋漏洞之后,纯白的食盐“哗哗”落下,老黄头声音沧桑的道:“顾娘子,您拿在手里看看。” 顾相宜接过食盐,是如假包换的真盐。 但她还是道:“再翻开几袋,我看看里面的。” 她这般说着,老黄头倒也不含糊,扒开十袋盐,又用针去扎。 结果,落下的还是真盐。 顾相宜心道:难道不是他们这批货?是她多虑了? 这时,王广也上了船。 说实在的,现在不止是王广,整个船队的人都嫌顾相宜有些烦了,验过多少遍的东西,她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验。 难不成她想把整船的麻袋都扎漏了不成?若是如此,他们也不必启程了。 但这群人中,只有王广得以同顾相宜对话,他心中烦躁,却也能理解这小娘子怕出事儿担不起责任的心情。 王广好声好气的劝道:“好啦好啦,你说你也挖这么深了,这回也该安心回去睡觉了?都说了这批货由官家看着。官家监运下,出事儿的还是少。” 但顾相宜似是倔强,道:“再挖五袋看看。” 老黄头也不犹豫,顾相宜落了话,他便喘着粗气,又搬开五袋。 再扎,还是纯盐。 见状,王广更是道:“你看看,这都多少袋下去了?你便安心!再验下去,这船还走不走了?” 这时,顾相宜身后的宁儿也低声的道:“是啊少夫人,说好的亥时启程,您这确实有点耽搁大家的时间了。” 顾相宜沉默了片刻。 难道真的是她多虑了? 她思索着的时候,王广一边劝着顾相宜别再多想,一边招呼着老黄头下船。 “好了好了,你就放心!咱们这时辰当真拖不得了,大伙儿得上船了。顾娘子,待起锚前你便下船回去歇息去。” 王广的话涌入顾相宜的耳道,护卫们井然有序的上了船,该收拾的收拾,该打理的打理,仿佛顾相宜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顾相宜本也认为自己多虑。 可是…… 偏偏不对。 她回想起来,前世见这老黄头时,她还叹这老黄头衣着单薄。 他穿的好像就是这件衣服! 第257章 灭口 顾相宜的头脑不由得有几分乱。 看得出有问题,却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所在。 在顾相宜眼中,眼前的景象仿佛忽然被定格一般,搬运的、守卫的、行船的、起锚的…… 没有哪个人存在异样,存在异样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王广见顾相宜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似是丢了魂儿一般,倒是将王广吓了一跳。 这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一时半会儿还解释不清了呢! “顾娘子?顾娘子?” 王广凑到顾相宜面前喊着顾相宜,只见顾相宜神色仍旧恍惚着,口中喃喃着:“不对,不对……” 王广着实理解不了她到底怎么回事,惹得他又问:“这还能怎么不对呀?顾娘子,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那我可要算你扰乱公务了!” 顾相宜努力回想着、拼凑着这些细节,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静止状态。 这会儿就连宁儿也推了推顾相宜道:“少夫人,要不算了,我们先……” 然,就在宁儿那“下船”二字还未说出口,顾相宜忽然眸光重新涌现出一抹犀利的神色。 宁儿见顾相宜回过神来,忙问:“少夫人?……哎!少夫人,你要去哪儿?!” 未等宁儿追上顾相宜,便见顾相宜再不顾众人的劝阻,又冲进方才的货舱内。 这惹得宁儿身旁的王广都是一愣。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而顾相宜是拿着银针冲进货舱内的,这事儿诡异的地方大着,她今儿宁可自己错杀,也不能由歹人瞒天过海。 她要亲自去验! 顾相宜想着来到第二十排盐堆处,用针一扎,仍是白盐,她上手去摸这包盐,手感很硬,她记下了这白盐的手感,再向里走去。 这时货舱外的宁儿焦急的喊道:“少夫人,您快别闹了,还是快出来!” 顾相宜再未听外面的声音,专注的摸索着每一排袋子的手感。 第二十一排、二十二排、二十三排…… 直到第三十排。 待到第三十排的中间时候,顾相宜摸到袋子上面和袋子下面的手感,竟出现了差异! 上面始终硬而扎手,下面的竟有几分松软。 顾相宜眸光中泛出一抹犀利! 她立刻用银针扎了上面部分,上面部分流出的,确实是真盐。 但下一刻,顾相宜的眸光便又落在了下面部分,她再度拍了拍手感松软的位置,接着—— 一根银针扎了进去! “哗啦——” 这次落到顾相宜手上的,却有一丝粗糙感,甚至还伴随着阵阵灰尘。 顾相宜定睛一望! 是黄沙! 这般松软的竟是黄沙! 顾相宜眉头一蹙,紧接着再去触里面其他的袋子,里面的袋子皆是这种盐沙混合的,下面的一半沙子掺杂在其中,只要扎上面部位,下面的沙皆是被掩盖着的,根本无从验出! 顾相宜又往后退了两步,来到方才第二十排的位置,再探了一番,她方才未曾察觉到——这两边皆是真盐,但若再探袋子中间…… 顾相宜一道银针下去,扎入中间的位置,那中间又是黄沙! 再回过头看第十五排的位置,仍是如此,一直退到第十排才是纯盐。 有人在跟他们搞事! 顾相宜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整个船剧烈颤动了下,顾相宜连忙扶稳了舱壁,只听外面喝道:“不等了,起锚了,你们若是想回去,路上碰了别的船,跟别的船回去!” 顾相宜心头一颤,连忙从货舱跑了出来,还不等扶稳了门,便高喊道:“等一下!” 门口的宁儿这才松了口气,道:“少夫人,你可算出来了!” 但顾相宜却来不及回宁儿一句,连忙喝道:“王大人!王大人!” 王广此刻已拿顾相宜无语了,不耐烦的道:“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还下不下船?再不下船,可没人等你了!” 但顾相宜却未回王广此言,急匆匆的道:“王大人,您快随我进舱!” 王广闻言,心头一愣。 怎么?还真验出什么东西了不成? 王广遭不住顾相宜这个劲儿,只随着顾相宜进了舱,待他进舱后,顾相宜连忙关紧舱门,同王广道:“王大人,此事切勿宣扬。” 王广挑眉:“怎么?莫不是验出问题了?” 听闻王广仍旧胸有成竹的模样,顾相宜简短的吐出四个字:“满舱黄沙。” “什么?!” 顾相宜落下这话后,王广险些被她吓到,再看顾相宜上前,从第十一排的盐开始扎,她扎的位置和老黄头相差甚远,这一扎,便是一把黄沙。 眼前的一幕险些没让王广当场背过气去! “这……这怎么回事?!”王广一时被惊得乱了阵脚,“本官明明验货三次,怎么……” “只能说这三次的人都有问题,问题最重的是那老黄头,现在快去将他拿来!尚且不要宣扬此事!” 王广的疑惑已到极点,按说他前几次皆是这老黄头验货,货物并未有任何情况,他对这老黄头是信任到极点的,谁知这老黄头竟敢犯这杀头之罪。 接下来便不需顾相宜再做什么,她只随着王广出了舱,见王广喊道:“老黄头呢?!” 众人道:“方才便下船了。” 王广也知晓此事闹重了,他免不了被罢黜,遂也未声张,对船上的伙计们道:“先别开船。本官忘了给那老黄头赏金了,你们且等本官一会儿。” 见王广发话,众人自也又将锚抛了下去。 虽说延迟行船,他们谁都不悦,但官家的话,他们半点埋怨都讲不得。 让他们几时行船,他们只能几时行船。 这时,顾相宜遂同王广追了上去,那老黄头家里一直住在码头附近,腿脚又不便,走不了太远。 且对于他的位置,王广心里极为清楚,道:“本官知道他家住哪儿,离这儿不远,咱们这就上他们家去!” 但谁料! 就在顾相宜随王广朝着老黄头家走去的路上,竟见前方不远处,老黄头整个人背朝上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顾相宜惊呼一声:“糟了!” 第258章 歹人 王广见状,同是一惊! 王广上前一探,这人竟已没了气息。 “死了!”王广惊呼着,回头看向顾相宜,顾相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住。 怎么可能…… 按说前世这老黄头活了许久,这会儿并未到其命数。在顾相宜的认知中,前世的天命硬着,不是顾相宜轻易能掰得动的,且她现在根本未动分毫,这老黄头怎么就死了? 王广立刻派遣周身的两个护卫道:“将此事通禀到盐运司,将尸体带去调查。” 两个护卫闻声便将尸体带走。 尚不知此刻顾相宜整个人都未缓过神来,她明明知晓此人同安家有着些许关联,追查到他,顺藤摸瓜许是能翻到安瑾瑜的一些丑事,若是盐货失踪真同安瑾瑜所为,这罪名最轻够他在牢里待几年的,还考个什么试? 但未曾想,这人竟死无对证。 现下这盐是如何丢的,顾相宜空有猜想也没有丝毫证据。 倒是王广此刻竟全然换个一副神情,他原以为无事的,未曾想竟这般严重! 他第一反应便是转头凝视着眼前的顾相宜,郑重的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相宜笑道:“许是小娘子初次运盐,有些神经兮兮,不小心猜中了。” 王广“啧”了一声,道:“你这小娘子当真不知好歹,我这人是非分明,这事儿我回头能不同你道歉?我只问你是如何看出倪端的?” 顾相宜能同他说什么?难不成告诉她,这是她知晓此时定有一桩丢盐的案子不成?无凭无据,岂不成了对官家的诅咒? 顾相宜遂坚持道:“真同旁的没关系。我这人本就慎密,无论对哪笔生意都格外认真。且我到这儿后,总觉得这船上有些人眼神不对,是一种直觉告知我情况不对。我便还是坚持亲自检查一遍。” 王广听闻,笑了一声:“好一个直觉啊。” 他岂能不知,池家许是还不愿告知他什么,但他正要继续探下去,突然听闻顾相宜带来了新的线索:“不过这事儿当真离奇,方才他给我验完货还好好的,若是推算一下时间,他离开的时候正是我又返回船舱再次检验的时候,他跑到这里的时候,正是我出舱找你的时候。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船上以及岸边,幕后主使仍在盯着,见情况不对便立刻灭口。” 王广眸光深沉一分,道:“有理,如此一来,贼人极有可能还在船上。” 王广这才明白为何顾相宜不让他们任何人声张,否则打草惊蛇,那船上的幕后主使便跑了! 王广遂问:“那依你的意思……” “通知盐运司乃至官家,此事恐是要闹出风声来。至于我们,只当是无事发生,回去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将那贼人引出来。” “可那批货……” 顾相宜道:“那批货大多都是黄沙,我们不声张,也不将事儿闹重。既之前说好了这第一批是试险的,那我们且运那些黄沙渡江,切勿因路上的贼人造成更大的损失。” “嗯,有道理。本官路上并未寻到那老黄头,只得回船上启程了。”王广说着,便听闻顾相宜道:“王大人既要出远门,身旁怎能没有照顾大人起居的小童?” 顾相宜话落,王广便知晓她的意思了——由于自古航运禁止女人在床上,因而之前众人故意起锚赶她下船,她若要回船上去,必须女扮男装。 王广应下了,但临行前,王广确认道:你当真要与我们同行?女子登船出航,到底是忌讳。” 顾相宜坚持道:“我有必要查出究竟是何人要犯下这滔天大罪。” 说白了,顾相宜是憋了口气在心间。 货物丢失、知情者被灭口,顾相宜许是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安瑾瑜为了这笔钱所为。 她记得前世她嫁入安家之后,柳如歌三番五次催她去讨些钱,正因为顾相宜去讨了,才知道原来安家根本就是家道中落,安瑾瑜父亲去世,家中没了收入来源,若不能将安瑾瑜培养出来,安家巴不得一家老小都自尽算了。 正因为他们思绪乱着,什么法子都要想,故而家里根本没几个钱,所以到了这个阶段,安瑾瑜虽嘴上不说,但实际上极其缺钱。 他的动机太大了,可顾相宜却抓不到分毫,顾相宜此刻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只要能扳倒安瑾瑜,他们的日子便能安生一大半。 因此,顾相宜坚定了决心,要亲自监运这批货,探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王广带着他随身侍卫回来了,只有侍卫们看得出来,王广走的时候带走两人,回来时候却带回来三人。 且那第三人,不就是顾娘子吗?! 但人终究是王广大摇大摆带上来的,侍卫们无权管理此事。 而顾相宜则是让宁儿离去,她独自随船队同行,宁儿离去之后,便立刻回了家中,告知池天翔她已离去的事儿。 这事儿倒也出乎池天翔意料,按说池家自来也未生过什么事儿,这大半夜的竟闹出人命,且行船一时,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应做的? 此刻,本还在考场睡着的池映寒忽然惊醒。 许是梦到了什么不祥的,猛一起来,似是要起夜一趟。 但偏是这时候他抬眼朝着对面那客栈望去,却是一片漆黑。 许是小祖宗睡了罢。 但这会儿不知为何,总生得不安呢。 而顾相宜哪里还有睡意,当夜临时决定女扮男装随船同行,那船起锚后便按着原有的路线前行了去。 按说路途一共三日,夜里,似乎未有什么变故,江上也是风平浪静。 王广夜里一直坐在码头看着江上的风景,顾相宜则跟在他身旁,听闻他道:“你见现在如何?” 顾相宜答:“倒也算安稳。” “既这也上了路了,那你倒是看看应如何将那歹人揪出?” 顾相宜道:“许是他自己比我们明镜着运的是什么货,若真上岸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即便我们不动,他也要主动做些什么。绝不会容我们上岸。” 第259章 惶恐 听闻顾相宜的判断,王广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仔细寻摸一番,却又不无道理。 只是…… “我们总不能让那歹人抢先占了上风。” 王广话落,顾相宜便道:“这是自然。但这其中的拿捏却需要考量斟酌。” 听闻顾相宜似是有主意,原本还厌恶顾相宜的王广这会儿转了态度,道:“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 顾相宜对王广态度的转变颇为惊讶,道:“大人可愿听?” “你倒是先说!” 顾相宜现下同王广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也不掖着藏着,遂探道:“船上共多少护卫?皆是什么水平?” 王广道:“池家出了二十人,盐运司出了四十人。故而护卫这点你大可放心,六十人马还不够?” “这六十人马中,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大人可清楚?” 这话,着实将王广问住了。 且顾相宜的疑惑十分恐怖,如果连护卫都有假,那他们岂不是要死在船上? 但顾相宜却道:“不过大人,有一点您放心,歹人不会超过三个。” “为何?” “盐运司总归不是吃素的,这些护卫每日登记在案,混进来一个时日都不长久,若是多了,盐运司本部查不出来?” 王广心道:这倒也是。盐运司审查严密,怎可能胡乱混入歹人?这将盐运司当成什么了? 三个人,那还好对付些。 但就在王广心里松了口气时,顾相宜却又补了一句,道:“可那老黄头也是在码头待了多年的,却仍被买通了。这些护卫里有多少人被买通了,我便不得而知了。” 王广驳道:“不可能!他们都有家眷做抵,怎么可能……” “若真发起狂来,你怎么知道家眷能否镇得住他们?” 这大半夜的,王广生生被顾相宜吓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这批盐,他是必须运送的,他现在推也推不了,却被吓得毛骨悚然。 王广忙问:“那怎么办?” 顾相宜盘膝坐在王广身旁,望着这不寻常的夜景,口中只吐出一句:“在这儿待着别动,至少这会儿工夫,他们还不敢做什么。现下我们还是安全的。” “那……过会儿呢?”王广又问。 “过会儿待你也冷静了,咱们一同想对策。” 顾相宜断然是要将此人揪出来的,且她想揪活的。 可如今,事儿确实有几分难办。 现在的顾相宜倒是不像刚重生那会儿,遇了事便险些先将自己气出个好歹的。 王广见顾相宜这般镇定的模样,道:“顾娘子,你应该有办法?” 顾相宜这会儿反倒有些嫌弃他了,道:“我方才说了,你先将自己静下来。今夜船才刚驶出,他们不会傻到这会儿动手。不然尸体很快便会被运回盐运司。” 一听这话,王广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相宜看着王广的面相,而立之年的人,长得倒是棱角分明的,许是个汉子,但这会儿全然失了态。 故而顾相宜才几度劝他冷静。 顾相宜道:“莫不如这会儿不说那些瘆人的,我同王大人唠唠嗑。” 王广见顾相宜忽然不提方才那茬了,可他心里还惶恐着。 命都快没了,哪里有心思唠嗑? “顾娘子,你快别闹了!就船上这情况,咱俩不想对策,在这儿唠嗑?” 顾相宜笑了笑道:“王大人心绪乱,惧得厉害,如何想办法?” 听闻这小娘子明目张胆的取笑自己,王广瞬间坐不住了。 他遂环顾四周,见此处无人,遂低声同顾相宜道:“本官哪里是惧了?本官在这儿当差十年了,从未出过事儿。那些码头的、看守的,皆安生着,哪知到了你这批货,竟丢了货还出了人命!再闹重了,要本官如何同官家交代?” 顾相宜道:“那便不对了,按说经历十年风雨,人应成熟老练许多。可王大人瞅着却不像干了十年的人。” 话说到这儿,王广噎了片刻。 不知是顿了多久,王广才老实同顾相宜解释道:“罢了,事到如今我也实话告诉你。咱们盐运司运同的共有两人。另外一位是正经运同,本官其实是副运同,一年也就陪送一单,且还都是些短途单子。” 顾相宜:“!!!” 不问不知道,一问将顾相宜吓了一跳! 怪不得这王广办事没有顾相宜想得那般熟练,原是划了十年的水。 顾相宜疑惑:“可运同不是只有一个位置吗?你是如何做上的?而且还是副的?!” 王广道:“说来不中听。我爹是工部尚书,当初本要将我迁去京城的,但我深知去了那个地儿后当差麻烦,就坚持留在南阳城,让我爹想法子给我在南阳城寻个简单易做的差事。结果寻了一圈,这地方的差事一个比一个忙,还是盐务相对轻松些,每年只有这个时候需要办几个盐差,而且我这个副运同,外人听起来不知道的以为也是四品官,实际上也就是加设的,天塌下来都由那位主运同的撑着,我一年出一次船即可交了这副运同的差事。本来你这单我还嫌路途长了些呢,奈何我娘子产期将至,也就这个月了,待生了孩子我便正好不出行了,回家陪孩子去。不然你以为我会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 原是如此。 顾相宜心道:怪不得那幕后主使会挑这批货下手——秦家刚与吕家和离,资金周转不足,单干后首次出货易出闪失,偏巧这运同并不是主官,可以说就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多加出来的备用的副官。 若是不生事儿,王广倒也有几分运同经验。 但出了这事儿后,王广竟也一时手足无措了,竟几度求问顾相宜该如何应对。 而王广见顾相宜瞧他的眸光越来越不对劲,立刻转了一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能上任此职务,也是因为我二十岁便中了举。不然你以为我单靠我爹便能在这儿加了个职位?我当时也是寻思,我若随我爹进京,要么得苦读直到考殿试,要么以举人的身份即便是工部尚书之子也得不了太便宜的差事,还不抵在这儿呢!” 顾相宜忽然笑了。 这王广不摆官大人的架子,倒是也蛮亲和的。 第260章 交友 当然,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二人才能拿对方当自己人,说些私话。 但顾相宜还不忘夸他,道:“二十岁中举,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安瑾瑜当初也是二十岁不到便中了举,成了南阳城内读书人眼中的模范人物。 不是顾相宜虚夸,王广倒也是有天赋的。 顾相宜倒是希望池映寒能赶在二十一岁中举。 谈及此事,王广不多时便将话折了回来,道:“顾娘子,你须清楚一点——本官同你说这些,也是望你理解本官先前鲁莽一事。本官未曾遇过此事,平日里盐运司内也无人敢得罪本官,方才在你验货的时候态度急躁了些。但本官错了便是错了,回头本官肯定好生去你家赔个礼,在这儿先给你口头道个歉,望你也别太在意。” 顾相宜嘴角微微抽搐。 想来王广也是有个路数的。这会儿生怕顾相宜会因之前的事儿在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跟他怄气,保命要紧,他先行同顾相宜道个歉,让顾相宜也莫再介怀。 顾相宜笑了笑,道:“成,你这口头道歉我接受了。回头道歉却也不必,难得你我有缘,不妨交个朋友,日后也多来往一些。” 顾相宜说着,王广却是心道:说得好像这缘分是好事儿似的! 但在此船上,王广还是放下自己的身份,应下了。 “成,你们池家我记下了。回头孩子百日宴,送你们一帖。” 顾相宜:“……” 她是想着多认识一个官老爷,以后也好多一个人照顾池二,谁料这王广心思可真是够直,直接扯孩子那儿去了! 惹得顾相宜不得不将话茬绕回来,同他道:“不过话说起来,我是打实羡慕你,早早便中举做官去了。尚且不知我那夫君何时能有你这一天。” 听闻她谈及她夫君,王广倒是起了兴:“你说池二?” “嗯。说实在的,今儿我本能来早些的,但我夫君晚上在考棚睡不实,非要我蹬高台上让他晚上看着,这他才睡。我这也是不得已才耽搁了行程,我忙活这生意的事儿,我夫君还不知道呢!我怕他担心,再耽误了这次考试……” “原是这般。” 虽说二人在船上边赏夜景边交谈,但王广方才解了顾相宜的怨气,顾相宜谈话间也将王广埋怨的地方讲通了。 王广听闻顾相宜这番话,不由得叹道:“你对你夫君,可当真上心啊。” 顾相宜苦笑:“他就是个让人操心的,嫁了他后,我也没辙。我出行这事儿,待他明日考完试知道了,准要着急的。我也须早些行动,待找出歹人,我们便原路返回,莫让他急了。” 王广听闻顾相宜这口气,不由有些惊讶。 她的夫君池二可是南阳城里数一数二的笑话,平时顽劣得厉害。大家伙儿都以为他娶不到什么好媳妇,娶到了也是奔着银钱来的,谁承想这媳妇竟待池二如此上心,整日为他的事儿操心,凡事都先惦记着自家夫君怎么样。 就说他们现在在这船上能不能解决歹人都不知道,她竟还能顾及到她夫君的情绪。 王广当真被她惊到了,遂笑道:“听你话里话外全是你夫君,你夫君娶你这么个疼他的媳妇,好福气呀!” 顾相宜笑道:“王大人可莫说笑了,王大人不也一直惦念着妻儿,不仅为了妻儿揽急了活儿,即便在船上还惦记着孩子未来的百日宴呢!” 这话说的却也实诚,二人相视一笑,王广不知觉的由衷叹道:“就冲这点,咱俩倒真值得喝一杯啊!你得回去见你夫君,我得回去护我妻儿。” “可不是么!”顾相宜正说着,王广不知何时突然切入正题,道:“那你说,咱们现在应不应该做些什么?好早些回去?” 顾相宜:“……” 套路! 这些当官的,套路真多! 顾相宜望着王广,不由得顿了顿,不过这会儿王广情绪缓和了许多,顾相宜也敢多信任王广一分。 顾相宜遂道:“办法是有,但我说过,这事儿得我们二人合作。办法我只想出一半来,另一半,须你去想。” 王广见她有了主意,急忙问道:“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这帮护卫中若是有歹人要刺杀,他们多数不能徒手,而是需要兵器。若能将他们的兵器控制起来,那可当真免除一大患。可我方的护卫也需用刀,此法是为了保险而干脆将一船人全控制住,但后患也是有的。王大人,您看可不可行?” 王广听闻这点子,双眸眯缝起来。 果真是利弊具在的点子,可行,却有后患。 可他们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不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如何能辨识他们是否被买通?这是根本判断不出来的事儿。 太难办了。 王广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如何处理兵器这个问题。 毕竟,整个船上只有王广有这个权力。 顾相宜的点子只想到一半,她想了想便又道:“对了,大人还需检查一下船舱内外,以免真有什么匕首藏着。” 王广听罢,觉得倒也是。 这一晚上,他便不做其他,在整个船上搜查是否有银针、匕首等利器藏着。 但他在船上方才绕了一圈,船上负责起居的伙计便道:“王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儿?” 王广见这伙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吓得一怔。 他现在分不清对方是人是鬼,那便都是鬼! 王广立刻道:“本官方才坐那儿看景,坐累了便出来走走。怎么?你有何事?” 那伙计道:“奴才就是问问,王大人是否饿了?需不需要吃夜宵?” 王广哪里敢吃夜宵,忙驳:“否!否!” “是,大人。” 与此同时,池家。 在得知顾相宜启航之后,池映松一夜未眠。 他一夜未眠,房氏也随着一夜未眠,只听池映松道:“我就觉得秦家这突然改口不对劲,他们前脚改口,那池二媳妇后脚便将这活儿接了。这个恶妇!” 房氏听罢,却道:“可这事儿,未见父亲急过。” “他能不急吗?非要他吐口血给你看,你才相信他也焦头烂额?” 第261章 死手 池映松心也知晓自家媳妇是什么秉性,正准备同她讲明,却不料这番房氏竟主动提道:“若是公公这般忌惮,我倒有一计,若捏准了,许是能生大用途。” “你竟还有想法?”池映松向来不敢多信自家这蠢媳妇,她不被顾相宜三言两语所拐带,他便谢谢地。 而今,她竟能生出主意? 池映松倒想听听,遂道:“你且讲讲。” 房氏方才郑重的道:“我来这府上这些时日,倒是察觉到那池二媳妇的一处猫腻。这事儿本是同我们不相干的,我本未想在此事上做文章,可她办的事儿,闹重了可足以落个被赶出池府的罪名了。” 池映松大惊,赶忙追问:“你倒是快是什么事儿啊!” 房氏回道:“我听闻这池二媳妇是去年十二月嫁来的,而今八月份,足有九个月了。换作一般的妇人,嫁入近一年,怎么肚子也该有个动静了,可她偏是半分都没樱我对此好奇,去归雪阁的时候找李嬷嬷问过些许,听闻是池二媳妇一直体弱,吃了近一年的奇方,未有一日间断,可也未曾有裕由于这池二媳妇为家里操心劳累,使得家里收益颇大,老夫人也未多提此事,便一直这么耗着。” 房氏顿了顿,继续道:“可那药方子我见了,同我们要孩子时求的药方大抵一致。我当初也两年怀不上孩子,用了那方子后,一个疗程便怀上了,想来也就四十九,两个月都不到。她喝那药,怎可能近一年都无效?我对此事可敏感着,这不是自然的事儿!” 池映松听罢,瞬间惊愕。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诈! 池映松问:“莫非她是个不育的?” 房氏摇了摇头:“若是真有缺陷,她断然不敢如此叫嚣。她膝下无子,又没有妾生的孩子由她过继,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由着这事儿就这么耗着,怎么着也给老夫人一个交代了。由此我猜想,她同池二是故意避子!” 故意避子! 这话若是传到老夫人那儿去,顾相宜可是犯了大过了,若再煽风点火一番,当真可作大文章。 池映松此刻也不打岔,由着房氏继续判断道:“避子的理由极易理解她这两年想专心拿下池家的产业的继承权,那么她需争的多着,根本不可能在后宅十月怀胎,不然等孩子生下来,家里的其他哥儿姐儿们也都富强了,她自会错过争权的最佳时机。” 听闻房氏的话,池映松不知觉的点零头,道:“有理。就她这身子骨,又急着夺权,又顾及腹中胎儿,她非将自己作死不成,自要用此计拖着,待池家大权到他们归雪阁手里后,她想生孩子,自也生了,这倒是合她的秉性。可我不解,猜想既然有了,又该如何寻到证据,落实这猜想?” 房氏道:“这容易办。我听李嬷嬷,这近一年来给她的药都是监督她喝下去的,可喝下去后,不可能不奏效。那必是她用了什么药,许是避子汤,许是能抵这配方药效的料子,总之定是抵了这方子,面子上又不得罪老太太分毫,才能将这事儿拖下去。这药方或成药,许是在归雪阁藏着,只要将其找出,顾相宜便彻底的翻不起浪了!” “妙啊,妙啊!” 池映松险些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媳妇了,今儿她可当真是开了光了,竟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那你倒是,这事儿你计划怎么办?” 房氏又道:“这事儿我早打探清楚了。之前是我八卦了些,去老太太院里寻到一个疯婆子,听叫张妈妈,先前老太太打发她服侍池二媳妇,但后来却被归雪阁的一众丫鬟打骂,事儿闹到老夫人那里,她被当着所有丫鬟的面让归雪阁的呵斥一顿打发了回来,成了老夫人院里那丫鬟们眼中的笑柄。她在老夫人院里干不了什么活儿,又遭丫鬟们耻笑,甚至许多丫鬟拿她当反面教材讲,没多久此人便得了失心疯,在老夫人后院关着呢。此事应是仇恨归雪阁的,许是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行啊!你可当真是出息了!明儿你且问问那张妈妈,可是知道池二媳妇的这档子事儿!趁着池二媳妇出门,咱们便让她好好出这个门,让她不仅回不了这个门,连名声也全然扫地。双管齐下,来个挫骨扬灰!” 双管齐下? 房氏不由得有些震惊:“夫君可是也生了计?” 池映松道:“这事儿我先不同你多。你不是不知我秉性,我是个前一刻知晓这条路走不通,下一刻赶忙去筹谋下一步对策的人。这池二媳妇是个恶根,如今不趁着她毫无还手之力的时机除了她,往后我们到哪儿讨日子去?” 房氏深知他们举家迁到陆上的缘由,只静静听闻池映松着:“其实池翔同我们诉的苦,这些年我们也吃尽了。我尚且记得娶你的头一年,我不愿跑海,在海边开铺做了个买卖,买卖做得红火。那时红火得将对面原有铺子的名声都盖过去了。那时候我们欢庆着往后日子或许能安稳些的时候。某日,我见对面铺子赶出来一个十二岁的伙计,那孩子生得瘦,被无辜打发还讨不到一文钱,我当时怜他,便将他带回自己铺子,我知道这般大的孩子讨日子过不容易,我一向好生待他,却未曾想三个月后,他将我铺子做烧烤的配料全偷去了,将我铺子营生路数底细也全偷去了!当我看到他毫不犹豫的回了对面铺子的时候,我当时惊得不出一句话来。我那时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商人。” 池映松回想起他初入商路时的戳心往事,心如刀绞。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他彻底知晓了在这条路上,人人都是见血的。要么别沾染这条路,要么便要断了一切情念,只有在这条路上活下去才是最打紧的。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人值得怜悯。 第262章 过夜 那顾相宜,更不值得。 与此同时,江上。 船渐渐行得远了,此刻王广不在,顾相宜一人独坐于甲板上。 江上倒是平静,行路至此也未有任何波澜,倒是这会儿起了风,让顾相宜感到丝丝寒凉。 但顾相宜生来喜静,望着被一轮明月所照耀的大江,这景致让她眷恋,让她不由得多贪一些。 甚至,这景致惹得她有几分惆怅。 她自己的命数,她尚且不知。 但她记着当初官盐失踪案里,整个船都不见踪影,那盐运司陪同,自是死了。 想到这方才还同她闲唠家常,唠妻儿的王广,前世并未见到心心念念的骨肉一眼。 这惹得顾相宜多愁善感的心绪越发的重。 可她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却没有改命的本事,她不会由着自己和王广一同葬身江水的。 这一局,她要斗! 正在顾相宜思索的时候,忽然听闻一声:“顾娘子!” 顾相夷思绪瞬间被拉回,转头一看,竟是王广回来了。 此刻的王广身上披着暖实的毯子,朝着顾相宜走去,顾相彝声道:“王大人,如何了?” “查了一圈,船上没有任何可疑物品。”王广未查到任何诡异的兵器,本还以为是好事儿,回来报喜的。 结果顾相宜却有些恼了:“这可不妙。” “又怎么不妙了?”王广可是怕了她了。 原本他从未寻思过什么,若是顾相宜不提这些,这会儿他许是已在舱里睡下了。 谁料现在被惹得毫无睡意。 只听顾相依:“本以为能捞些匕首,咱们可防身用。现在可倒好,咱们真成了手无寸铁了。” “嘿你这娘子,吓唬本官对你有什么好?!” 顾相宜却是一脸的无辜,道:“女子哪里吓唬大人了?我们现在本来就手无寸铁啊!咱们现在可是连睡觉都不敢睡的那种。” 王广方才还寻思睡觉呢,这会儿他若是睡了,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对此,顾相宜却是提议道:“不过睡觉的事儿好解决,咱们同时进舱里,一人看着,另一人睡便可。” 王广总算是听了个好消息,急着催促道:“那咱们还在甲板上干什么?还不早些回去睡?” 顾相宜也许是不愿在甲板久坐了,听闻王广的话,也准备起身。 但这人还未起来,便惊觉自己由于久坐,这会儿腿竟麻了,刚一站起来,整个人便险些跌下去。 “诶!顾娘子心!” 在她即将跌下去的那一刻,整个身体忽然从后面被人搀住。 她转头,见是王广下意识的扶住了他。 但这虽是好心,却惹得氛围生了一分尴尬。 二者都是有家室的人,王广此刻也意识到不合适,赶忙松了手,由她扶着船咐:“我没事儿,方才腿有些麻了,缓缓便是。”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顾相宜在扶着杆子后,整个人心跳仍未平缓。 方才王广碰她的刹那,竟有一分本能的惶恐与不适。若是池二扶她,她从未生过这种恐惧,只是会斥他两句,免得他得寸进尺罢了。 但这会儿她也惊觉,她对池二那些排斥,皆不是由衷的。 反倒此刻她竟惦念着池二,几度感慨若是池二在此,她哪里会生畏惧? 倒是王广,见顾相宜方才被他碰了一下,她整个身子竟都在发颤。 这可将王广惊到了,他忙道:“顾娘子,你没事儿?” 顾相宜回道:“没事,这会儿腿也缓和了些了。” “不,本官是问,你可是受凉了?怎么一直在抖?” 顾相夜也不避,直言道:“确实是有些受凉了,今儿上船仓促,也没备件衣裳。” 王广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答复她。 她有些发抖,想寻件衣裳。 但王广也冷,他方才翻遍整个船才寻到这么一个毯子,自也不愿舍给这娘子。 可见她望着自己,他又觉得自己挺大个爷们披个毯子,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娘子受冻,实在是让他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斟酌了一番,道:“本官方才寻到个毯子,不过也就一件,待会儿入了舱,咱俩一起用着。” 顾相宜欣喜的道:“多谢王大人好意了!” 顾相宜不是不知,指望王广舍己为人是不可能的,他这饶秉性是半分的亏都不会吃,能让顾相宜盖上一会儿,那都是他大度之极。 不多时,顾相宜便同王广来到船舱内,但即便入了舱,还是能感到凉风。 顾相宜看着王广虽答应她与她共享这毯子,却还是自己紧紧裹在身上,顾相宜哪里指望得上他? “罢了,王大人您一人用这毯子便好,我还没那么冷。” “你不冷?”王广转头问道。 他可是豁出去了才出一句让顾相宜同他共用毯子的话,结果顾相宜竟拒绝了,并她不冷。 顾相毅零头。 王广又道:“你不冷的话,那这毯子本官就……” 王广一边着,一边盯着顾相宜直勾勾瞧着他看的那张憔悴脸。 结果“独用”这二字,王广是死活都不出口。 王广抿了抿嘴,实在是遭不住顾相宜看他那眼神,最终还是道:“罢了!这毯子还是你拿去用!若冻出个好歹来,池二那泼皮定要找本官拼命不可,本官可懒得招惹他。用去用去。” 顾相宜见他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却仍不得不将毯子给顾相宜披上。 顾相夜也不推,向王广再次行了个礼道:“多谢王大人。” 结果这一夜,王广便不用睡了,整个人都被冻精神了。 这一晚上他几度被冻得想收回之前的话,让顾相宜还是把毯子还给他擦。 结果却怎么都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如何出口。 于是…… 他生生挨到亮,待出了日光,他整个人方才解脱。 虽不知歹人究竟何时会行动,但次日一早,王广还是遭不住饿,去寻那船上的做饭伙计了。 做饭的伙计见王广一大早便来寻他,忙解释道:“回大人,方才钓上来几条鱼,稍后便为您生火烤了。” 第263章 有毒 那伙计随后便在王广面前鼓捣起鱼来。 而现下王广哪里还敢信这船上的人,在那鱼炙好后,王广干脆端着鱼回到了方才顾相宜所在的舱内。 此刻,顾相宜也恰好渐渐清醒。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疲惫,船舱内的床板分明是个巨大的木箱,硌得她全身酸痛。 听闻王广回来的声音,顾相宜勉强撑起了腰身,一脸不悦的道:“这舱内的布置可当真是简陋,睡这一宿还不抵不睡。” 王广听闻她这话,着实有些无语:“嘿你这小娘子,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你可知这船上的布置本就没你的份儿,你昨夜睡的床、盖的毯子,原是本官的。本官是怜你瘦弱,方才让给你的。” 顾相宜瞧着眼前的王广,觉得他这人倒怪,明明是做了舍己的善事,但心底的各种纠结埋怨和不情愿却偏要写在脸上给她看,还定要告知对方自己此举做得多委屈。 他这般多此一举的加上这些埋怨,不但让顾相宜难以领好,反倒惹得她不悦:“我不过是觉得这船舱简陋,你偏要嫌我。不过也罢,好在我又不是你媳妇,又不同你过日子,我也不同你惹气。” 王广见自己嘟囔一句,反倒惹得小娘子不悦了。 他细想一番,这小娘子头一次在船舱睡觉,不知行船的苦才埋怨一句罢了,他非要同小娘子争理。 得,一大早便将小娘子惹出一身的气来。 王广心里惭愧,却也犟嘴道:“你这秉性,许是被你夫君惯出来的?我之前听闻过,说你夫君挺护着你的。想来他若知道这事儿,断然不会让你受这苦。” 听他谈起池映寒,顾相宜破天荒的未像往日那般遮掩,反倒坦言道:“我夫君自然是好着,哪里像你这般,这才不到两日,也不知嫌了我多少次了。” 王广咂咂舌,这一大早也不知怎么招惹上了小娘子,忙道:“罢了罢了。我这人时常嘴快,想啥说啥,也不知在盐运司有多少人看在我爹的份上硬忍着我,有时候在家里也如此惹我媳妇生气,你莫同我一般见识。” 顾相宜想想也觉得这人毛病多着,别看是个官,但平日里那些毛病许是比池二还多。 顾相宜遂笑道:“王大人言重了,我也不是不知理儿,昨夜你将床褥让我,我自也感激王大人。” “既如此,那这事儿咱们翻篇便是。对了,我今早从厨子那里讨来的鱼,你正好帮着看看这鱼有没有毒?” 王广言归正传,将这盘鱼端到顾相宜面前。 顾相宜瞧着眼前这鱼,眸光深邃了一分。 她率先问道:“方才那厨子同你说过什么吗?” “他见了本官便说要为本官炙鱼,本官看着他炙的。但本官也瞧不出什么,这才让你看看。” 顾相宜一边听闻王广的话,一边用银针验这烤鱼,银针未变色,故而无毒。 顾相宜再探各个佐料,王广就这么看着顾相宜将鱼掰开,验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停手。 王广问道:“如何?” 顾相宜郑重的道:“这鱼并无异常。” 一听这话,王广又问:“那这厨子是没事儿了?” 顾相宜见王广这直样,倒别说,他这脑子直起来同池二还真有一拼。 顾相宜回道:“这厨子具体有没有问题,王大人还需听我下结论,我说他有问题,他自是有问题。” 王广未解:“什么意思?” “若凭这条鱼来看,这厨子是没问题的,但我有一个老法子,能借着这厨子探一探船上的众人谁有问题,谁没有。” 王广心头一喜,这顾相宜总算是出招了。 他就知道,顾相宜肯定不会由着歹人在船上而不去查。 “何计?你说!” “这会儿正是分拨饭食的时间,你同厨子讨两碗同护卫、伙计一样的饭菜并端回来,接着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王广应了。 这会儿那伙计刚做好了饭,正分拨着,王广遂也去讨了两碗回来,声称他与顾娘子拿到舱里吃。 闻言,那伙计还给王广足足盛了两大碗饭菜,让王广拿了回去。 王广关上舱门之后,急忙将饭拿给顾相宜,顾相宜探了探那饭菜,确实无毒。 顾相宜遂道:“下一步,自是先将饭菜吃了。” 王广疑惑,刚要问什么,便见顾相宜夹了口菜吃下。 见王广这惊骇的模样,顾相宜道:“放心,我探过了,无毒。先把饭吃了,咱们再进行下一步。” “哦……” 按说这饭是能吃的,王广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吃着这饭,怎么吃怎么别扭。 不知为何,饭还没吃完,王广便觉得自己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多吸口气都觉得自己有几分气虚。 倒是对面的顾相宜将自己吃得饱饱的,碗都吃空了。 待顾相宜吃完这顿饭后,再看这犹犹豫豫的王广,突然同王广道:“王大人,您中毒了。” “啊?!” 本就觉得这饭菜不对的王广听闻此话,吓得整个碗都摔在地上。 他方才便觉得身体不适,可这怎么…… “你尚且好好的,本官怎么会中毒?” 顾相宜这会儿放下碗筷,道:“许是大人那碗饭有毒。我方才探的是我自己这碗,我这碗确实无事。” “啊!怎么这般不小心!完了完了,本官岂不是要死了?!” 王广吓得手脚发凉,顾相宜起身忙道:“大人莫慌。大人且躺下,莫要急躁,我这就去将下毒之人拿来问话,解药定在他们手中。” 王广吓得哪里还能思考别的,催道:“那你还不快去!” 王广怀疑顾相宜这是不是因为跟她怄气,存心搞他! 只见顾相宜急匆匆的来到甲板上,见护卫们正吃着饭菜,慌忙大喊一声:“都别吃了!这菜里恐是有毒,王大人中毒了!” 众护卫本就饿了一夜,正吃着饭食,突然被顾相宜这一嗓子吓得纷纷掉了碗,但顾相宜的目标却是那做饭的伙计,她赶忙冲进舱里,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那伙计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中毒?!” 第264章 没病 那伙计听闻王大人中毒,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第一反应便是解释道:“冤枉!冤枉啊!小的在这里当了十几年的伙夫,向来兢兢业业的,断然不可能给大人投毒啊!” 此刻尚有护卫信不过顾相宜,道:“敢问王大人现下如何?中的何毒?” 顾相宜就知道贸然说王广中毒,这些护卫不会轻信。 “王大人吃完饭食后便突发急症,下不了地,我还能唬你们不成?” 护卫们道:“顾娘子言重了,我等也是关心王大人情况,想亲眼瞧瞧王大人如何了。” 顾相宜心里深知,此刻同这些人扯这档子事儿,极为危险。 但她顾不得许多了,镇定的道:“既不信我,那随我去见便是。” 顾相宜遂带着一众护卫前去王广所在之处,王广此刻躺在床上,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越发不适,躺在床上越发的胡思乱想,甚至开始求神拜佛,心里念叨着:虽说遭了这么一桩倒霉事儿,但他就当是渡劫了,渡劫过后回家同妻儿团圆去。 他不能死,不能死…… 要死别人死去,他得活着。 王广心里正想着,这会儿听闻外面传来了推门声,王广心头一喜,正准备起身,但人还未起,便见顾相宜带了一众护卫来探他。 王广被这外面几十个护卫吓得更是躺回了床上,道:“顾娘子,你带他们来做什么?那厨子呢?厨子拿下了没有?还有解药,解药找着了吗?” 王广哪里知晓,他现在当真是一脸菜色,整个人情绪状态都是一副不中用的征兆。 这可将护卫们吓得不轻。 这王广竟被那伙夫下毒了?! 但顾相宜似是不着急王广的事儿,只嘱咐王广道:“王大人且等着,那厨子已押下,正待审查。稍后我便带解药前来,王大人您的毒症,这会儿不至于毒发身亡,待我给您问出解药,症状便消了。” 顾相宜说罢,便将门关上。 倒是护卫们被这一情况惊到,只闻顾相宜又道:“待会儿需逼问那厨子解药的事儿。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诸位,你们也同用了那些饭食,可是有不适之症?” 不适之症?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确实见那王广中毒病倒,也和王广吃了同一锅饭食,可至于不适之症,他们并无症状,皆感觉自己生龙活虎的。 顾相宜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每碗饭食匀入的药量不等,我需探探诸位脉象可有异常,若是有异,稍后便与王大人一同服药。若是无异,也不必无故为自己添三分毒。” 护卫们倒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且顾娘子的医术在南阳城也是闻名的,如此一来,于他们也妥当些。 不多时顾相宜遂带护卫及其他杂物伙计皆带进了又一个船舱,用纸笔记录他们的名讳,挨个探其脉搏。 至于结果,顾相宜却未当场告知。 惹得有几个胆小的行船伙计在舱外迟迟不肯离去,不住的问道:“顾娘子,我这是中毒还是没中毒啊?” 顾相宜未理会那几人,待将船上的人全部诊完脉后,顾相宜方才笑着出来,道:“好险,我见诸位皆无症状,诸位可以安心忙活了。我稍后将那厨子审了便是。” 顾相宜这边将众人皆打发了,又进了厨子所在的舱内,同那厨子说了几句。 此刻王广感觉整个人都要死了,怎么等那顾相宜也不见她回来,不知是过了几刻钟的工夫,顾相宜方才从外面回了舱。 王广见她独自进来,第一反应便是道:“解药呢?!” 顾相宜见左右无人,忽然笑了出来:“你没中毒,吃什么解药?” 王广:“???” 顾相宜见自己这是捉弄了官老爷,连忙解释道:“我方才若不是借你贪生的秉性将你吓着,你能跟真中了毒似的?我不过借此机会,给船上的人都探了下脉罢了。” 王广一听自己原是没病,感觉自己整个人忽然特别轻松,方才那些症状全然消失,整个人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 “你唬本官?!” 他就说他同顾相宜一起吃的饭食,怎么可能顾相宜安然无恙,偏他中毒了! 顾相宜这会儿却是不惧,道:“若不出此下策,我也无法将有嫌疑的人排查出来。” 听闻这话,王广双眸微微眯缝起来:“你探出来了?!” “嗯。这虽不是什么新奇的法子,但只要在一个自然的环境下使用,对方便不易察觉。方才大人病得半死不活的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大人您生了心疾,效果同真中毒无异。船上同食过那锅饭的人自也信了,可那饭本就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身体也都硬朗着,甚至有些人才吃一口便被我喝住,且这些人皆有武功,自己中毒与否自己有数,所以大多数人脉搏心率皆是平和的,可偏有六人,心率奇快,举止也同旁人有异。这虽不是新鲜法子,但用起来却是一拿一个准。” 虽是探清了有异样的几人,但王广心头却气:“这怎么不是新鲜法子?本官还从未见过敢这般戏弄官员的新鲜法子呢!你方才唬本官的事儿,本官定要同你算!” 顾相宜倒也镇定,知晓王广这会儿想听的是什么。 “大人莫气,小女子唬了大人不也是为了保大人平安下船?小女子答应带大人平安下船,保大人活着回去,如此可让大人消气?” 王广事到如今别的不求,唯一所求的便是平安。 一听顾相宜确认能保他,他心里不知觉的踏实了些,郑重的确认道:“你可说准了!定要保本官活着回去!你若保得本官平安,本官便不计较你这般冒犯了。” 顾相宜这会儿也知应如何讨好王广,遂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竹签,道:“大人可知这是什么?” 王广正同她恼着,便见顾相宜拿了个竹签出来,他喝道:“你休要打岔。” 顾相宜道:“我哪里打岔了。这是我先前在长门宫青莲居士那里求的平安签,带在身上能沾些长门宫的气场,当真是保平安用的。” 王广:“???” 第265章 暗室 “顾娘子,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靠这玩意儿保命?” 顾相宜见他这般态度,她才想问——他怎么什么事儿都要同她抬杠?怎么求个平安符,他也非嫌上两句。 只闻王广叹道:“你们这些个妇人家的,总爱盲信那些不着边的玩意儿。我媳妇也同你一样,有事没事第一反应就是求神拜佛。我就总对我媳妇说,偶尔信些还好,但我爹的官职和我家如今的富贵,难道是求神拜佛得来的不成?你们也就图个安神,走哪儿都带着平安符这类的东西。但我告诉你,这个图个安慰还好,真到这生死关头的时候,你这个还不抵咱们这舱门上的一块横木!” 虽说方才王广误以为自己中毒之后,也慌忙求神拜佛。 但那是因为他脑子不灵光,除了求神拜佛生不出别的法子来。 可顾相宜不一样,若是顾相宜现下也这般什么都不做,单求神拜佛,那他们岂不是真死在船上了? 王广想着,便赶忙从床旁拿起一块横木,道:“你瞧瞧这木头,这是我昨夜翻出来的,正好能堵上咱们这舱的门。” 王广将横木放在门上,再推了两下门试了试,那门果真被结结实实的锁住,再推不开。 顾相宜也推了推那门,检查一番,道:“这木板横在这里确实结实。” 王广听罢,立刻劝她道:“所以呀!求神拜佛这招是我这脑子不中用的人干的。顾娘子你是个聪明的,你可别在这儿拜佛玩儿,赶紧动用你聪明的脑袋瓜子,想想有什么招能治了你方才查出来的几个歹人,也好让我安心。” 顾相宜:“……” 说白了,王广现在是把顾相宜当佛,紧着抱她这“佛脚”呢! 不过说到如何解决那些有嫌疑的歹人,顾相宜道:“办法倒是有,但我们先得为自己找好后路,若是生了事儿,也好有个躲避的地方。” 王广道:“有地方,有地方!我昨夜反正也没事干,正好在这木板下发掘出底下还有个门。你来看看!” 此处还有暗门? 顾相宜跟着王广朝前走去,见床边的木板果真是个门。 顾相宜问道:“这下面是做什么的?” “大抵是个储物室。” 王广遂将门扳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确实像是船舱的地下阁。 “顾娘子,你个头小,进去容易。你进去探探里面都是些什么。” 顾相宜听罢,遂小心翼翼的来到下面漆黑的暗室。 这暗室极小,什么都没有,甚至一只虫子尸体都见不着。 顾相宜再往前走,竟见此处是个暗梯,还能往下走,直通船底。 顾相宜在下面摸黑走了一圈,直到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才发现是个门,门旁挂着一把锁,能直接将门打开。 顾相宜扒在此处,朝上听去,能听见阵阵风声,以及开船伙计的谈话声。 这应是个储物间无疑了。 但这储物间,瞅着倒是安全。 这时,上面的王广问道:“喂!顾娘子,里面怎样了?” 顾相宜闻声,遂也折返回来,边摸索着上梯子,便道:“竟是个暗室,里面倒是安全。” 顾相宜说着,便见梯子的旁侧,竟有一个按钮。 顾相宜一惊:“这是……” “怎么了顾娘子?” “此处好像有个机关。”顾相宜说着,小心翼翼的试了下。 就在机关按动的下一刻,忽然—— “咔嚓——” 顾相宜的正上方,竟有一处铁门,伸缩似的弹出,猛然将顾相宜关在了储物室里。 这忽如其来的铁门惹得顾相宜一惊,赶忙又触了触那机关。 “咔嚓”一声,铁门又收回去了。 王广见这储物室竟有如此保险的机关,心里松了口气,道:“这可当真是好地方!顾娘子你看,这下我们也有退路了不是?今儿准备如何抓出那几个歹人?也免得夜长梦多啊。” 顾相宜道:“大人放心,今夜便行动,我自有办法解决了他们。” 顾相宜本身便想活捉这些贼人,她自也能想出万全之策。 王广得了她这一句“放心”,心里更是松快了大半,道:“顾娘子,你可千万要保证本官能平安下船啊。” “放心,既应了大人,我便肯定能做到,大人等着回家见妻儿便是。” …… 而顾相宜哪里知道,自己出行才刚一日,四房一家趁着归雪阁现下无人,便谴人作妖去了。 昨夜房氏便去归雪阁蹿使李妈妈,李妈妈这人平日里并不张扬,若说让她掀风浪,她也干不来,上次老夫人见张妈妈这般咋咋呼呼的最后被打发了出来,便嘱咐李妈妈低调些,也好长期打探顾相宜和池映寒平日里都是如何过活的。 昨夜房氏那可是好说歹说,李妈妈这才接了二两银子,回了老夫人院里,去寻张妈妈。 此刻的张妈妈正在后院晾晒衣服,几个月不见,张妈妈哪里还敢叫嚣,脸上充斥着沧桑。 许是平日里一个挺骄傲的人,闹出这么不好的名声后,老夫人院里的丫鬟们平日里非但不再服她,还个个都敢如三燕她们那般也怼上她几句,久了这张妈妈倒是成了老夫人院里挨欺压的,整日郁郁寡欢,身边也没人愿同她一起,那饱受排挤的可怜样儿,让李妈妈这没经历过事儿的都觉着心痛。 李妈妈遂喊道:“张妈妈。” 张妈妈一听有人喊她,吓得浑身一紧,还以为是管事女使又将多余的活儿丢给她做了。 但转身才发现,竟是李妈妈。 张妈妈瞠目结舌:“怎么是你?你也被打发回来了不成?” 李妈妈笑道:“那倒不至于。我早劝过你,同我这般低调些。咱们这一把年纪需用在管事干活上,不是用在欺压新来的小丫鬟上,现在的小丫鬟个个记仇且主意正着,往日里被你得罪过的小丫鬟见你也能被人追打,便纷纷效仿了去,之前的那些小仇小怨,这会儿可都爆发了。” 张妈妈听着李妈妈的劝言,面色无神,也未理她,端起洗衣盆便想离开。 第266章 抄院 李妈妈见自己这话还未说完,对方便要离开,赶忙追问道:“张妈妈,你去哪儿?” 张妈妈冷哼一声:“我去哪儿你管不着。留在此地,是听你酸讽的吗?你在归雪阁待得好了,那你便过你的好日子去,何必挖苦我?” 李妈妈听闻她误会,急道:“我何尝想挖苦你?我只觉得事已至此,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走哪条路,同你有何关系?” 张妈妈再不听她阴阳怪气的话,只向前走去。 谁料,她还未走出几步,便听闻李妈妈在后方道:“归雪阁的这口恶气,你不准备出了?” 归雪阁?! 听闻这名字,张妈妈整个身体皆是一震,紧接着,便是不受控制的发颤。 李妈妈见状,连忙上前同她道:“而今归雪阁内无主,仅有几个丫鬟在房内。你先前不是发觉出少爷和少夫人的猫腻了吗?只怜你眼看便要立功,忽然被这般搅和,现下无论你再说任何关于归雪阁的事儿,皆会被当成诋毁报复归雪阁。但眼下却是个机会,你且听我同你说……” 李妈妈借此机会,同张妈妈讲了房氏的计划,张妈妈听后大惊! 这房氏胆子可不小,竟要趁顾相宜不在,去抄归雪阁。 而抄院这种事儿,正需要张妈妈这种性子烈的。 “张妈妈,你看你现在被归雪阁害得这般田地,已没了活路,莫不如豁出去这一次,平了心头之恨!” 张妈妈倒是想平这心头之恨,她巴不得那顾相宜出了这趟门,再也别回来! 但张妈妈又考虑到一事:“可我们终究是奴仆,奴仆抄院终归不妥,那四房当不了我们的主子……” 李妈妈笑道:“这事儿那四房能不想妥了?而今谁同归雪阁矛盾最大?断然是清兰阁的崔姨娘!而今崔姨娘正在迎风直上之际,七姐儿得了宠,她们下一步便想借此机会推举他们院的六哥儿。如果二少爷院里出了事,于他们而言好处大着。你去将此事通禀于崔姨娘,就不信她不做你的主!” 张妈妈听闻这话,心里起了念想。 同时她也厌恶这李妈妈——定是收了房氏的银钱,才来劝她做出头鸟,这李妈妈蹿使了张妈妈后,自己倒是撇得一干二净,仿佛没参与这事儿一样。 但张妈妈今儿偏是要豁出去了,如此良机,她还能不报归雪阁的仇? 当日晌午,张妈妈便煽风点火的在崔姨娘院里,同崔姨娘讲清楚此事来龙去脉,她分析的面面俱到,那顾相宜院里定是藏着避子的药,否则断然不可能近一年仍无子。 崔姨娘心里一直忌惮着归雪阁,生怕归雪阁不输他们,也在老夫人面前崛起。 只是她未寻得机会。 而今,这张妈妈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如果张妈妈所言不虚,真找到了顾相宜避子的证据,那功劳便都是崔姨娘的。 若没找到证据,崔姨娘也是受了张妈妈这疯婆子的蹿使,最终将事儿都赖在张妈妈身上,自己道了歉便打发张妈妈离开池家。 这笔买卖,崔姨娘里外都亏不着。 “既如此,便探探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崔姨娘爽快的应了,遂起身道:“张妈妈,我这便派上院内二十个丫鬟,随你去查证。” 张妈妈见崔姨娘这么快便答应了,立刻回道:“是!” 这帮人说走就走,就在午时二刻,归雪阁院里丫鬟们正午休的时候,忽然! 院门口传来一阵浩浩荡荡的声音,为首的张妈妈得了势,这会儿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喝道:“给我搜!” 丫鬟们闻声,哪里还有睡意,纷纷起身跑到院门口,见一群丫鬟闯了进来,踹开屋门便翻箱倒柜。 为首的三燕上前喝道:“住手!你们干什么的?!” 张妈妈这会儿也不再弱势,见这三燕正是上次带头打她之人,更是生了股恨意。 “大晌午的,真是打扰了。不过我们在外得了消息,听闻少夫人有避子之嫌,特来搜查一番。若无此事,回头我也给少夫人道个歉。” 避子之嫌?! 丫鬟们尚且不知此事,这会儿宁儿还在考场外替少夫人等着池二,免得池二出考场后不好解释顾相宜远航的事儿。 丫鬟们惊了,忙问三燕道:“三燕姐,这可怎么办?” 三燕却也镇定,道:“清蝶,你现在速去科考场外寻宁儿回来,问问怎么回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们无故查抄!” 趁着少爷少夫人皆不在院里,这狗仗人势的老东西是要反了天了! 三燕一边掩护着清蝶出去,一边上前拉扯那些翻箱子的丫鬟,道:“谁准你们乱翻主子东西的?反了你们了!” 说着,三燕便将那翻箱子的丫鬟推到在地。 见状,其他几个丫鬟也冲上来,将这些丫鬟撕扯出屋。 一群丫鬟在屋门口瞬间扭打在一起。 院门口的张妈妈心慌得厉害,这帮丫鬟的战斗力当真可怕。 她这把老骨头,哪里架得住这帮丫鬟撕打? 好在她没跟着上前。 而就在丫鬟们扭打的时候,崔姨娘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喝道:“都住手!别打了!” 崔姨娘! 丫鬟们见崔姨娘出面,立刻停了手。 但三燕仍是一副凶悍的架势,比泼妇是?她三燕泼辣起来比那张妈妈更甚! 即便是崔姨娘来了,三燕也得把话讲明:“这抄院之事原是崔姨娘主持的?” 听闻这话,崔姨娘一声僵笑。 这丫鬟说起话来打实呛得慌,她崔姨娘可真没胆子承担这么大个罪名。 崔姨娘发话之际,也率先撇清道:“姑娘可莫错怪了我,我也是听闻有人举报,说少夫人有避子之嫌,前来查看。这查看定是有得罪之处,回头若无此事,我定当好生同少夫人致歉。不过这会儿,若归雪阁坦荡,总不会怕我们查查有无此事?” 三燕冷笑一声:“那你们便一声不响就抄院?不知是谁心中有鬼,偏要在我们院里主子皆不在的时候动手。” 第267章 大劫 崔姨娘不由得惊愕。 这不是传闻中顾相宜院里那几个天塌下来都不管的丫鬟吗?怎么如此护主? 且这带头丫鬟凶悍且又伶牙俐齿,并不畏惧崔姨娘这个主子。 这时,三燕身后的紫云也道:“就是,若要查搜,何不等少夫人回来,你当着她的面查。趁人不在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本事!” 崔姨娘嗤笑一声:“且不知谁鬼鬼祟祟的瞒了老夫人近一年呢!我们这也是为老夫人行事,若这孙媳妇不能生育,趁早说清楚,家里纳妾便是,用不着在家里这般捣鬼!搜!” 那崔姨娘竟还搬出了老夫人,美其名曰为老夫人行事。 实则还不是趁着顾相宜不在,公然惹事? 但崔姨娘落了话之后,那二十个丫鬟再度闯了进来。 此刻除了清蝶去找宁儿之外,其余五个丫鬟很难斗得过二十个人。 但三燕见她们如此嚣张,她倒也不怕。 “姑娘们,拿棍子来,将她们打出去!” 云儿等人说着便找来棍子,朝着搜查的丫鬟们打去。 而今崔姨娘一时竟也拉不开了,崔姨娘只得道:“看来是我这阵仗不够大了。来人,回去再叫些人来!” 说罢,又有十多个丫鬟进院。 此刻即便是三燕她们拿了棍棒也拦不下这么多人,有几个丫鬟负责同她们撕扯,剩下的那些终究还是闯了进去,将床铺,桌案,各个抽屉翻了个底朝天,且连一张纸都不肯放过。 甚至还有丫鬟们闯入后院,四处查找线索。 慌乱之中,翠叶惊叫着:“反了!你们这是反了!” 趁着主子不能及时回来理事,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查抄院子! 云儿也越发恼怒道:“你们这些个畜生!我打死你们!” 说着,她竟一棍子朝着对方丫鬟的脑袋打去。 三燕见势忙喝:“云儿,莫下死手!” 但这会儿已来不及了,云儿一棍子打去,对面那丫鬟脑袋顿时冒出血来,倒在血泊中。 崔姨娘惊呼:“冰儿!” 刹那间,云儿慌乱了。 她这一时冲动,真打出人命来了。 三燕也立刻丢下棍子。 她原意是想喝住这些人,可真闹出人命,崔姨娘定会借机将事赖在少夫人身上,当真牵连少夫人了! 三燕忙道:“你们都是死的?快去叫郎中救人!” 但丫鬟们却一团乱套,没有一人前去叫郎中的,唯有崔姨娘上前哭喊道:“冰儿!我的冰儿呀!” 三燕见这势头,瞬间便知晓眼下这帮人是打的什么主意,连忙喊云儿道:“你快去叫郎中,快去!” 云儿吓得急忙丢下手中沾血的棍子,跑出去找郎中。 剩下四个丫鬟面对三十余个丫鬟搜院,更是想拦也拦不过来。 加上眼下这崔姨娘竟坐在地上抱着那满头是血的丫鬟痛哭起来,那血顺着丫鬟的头流下,染了崔姨娘一身。 崔姨娘正哭嚎着,这时后院忽然有丫鬟道:“崔姨娘,查到了!后院有药渣!” 闻声,崔姨娘眼眸放光,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便同那丫鬟前去。 三燕此事也惊慌着。 药渣?什么药渣? 若是宁儿所为,那此刻需等宁儿回来解释。 但现下明显来不及了! 此刻的清蝶在下了马车、进了院之后,整个人都是疯也似的拽着宁儿往回跑。 宁儿本是替顾相宜等池映寒黄昏十分考完出来,结果这才晌午,竟闹了这么大的事儿! 可当宁儿气喘吁吁的进院之后,已经来不及了。 那丫鬟在树下翻到了将腐烂的药渣,并已将其包裹起来。 崔姨娘总算查出了猫腻,冷声喊着张妈妈,道:“张妈妈,你来认一下,这是不是你们一直熬的药?” 张妈妈一瞧,正是此药! 再一想顾相宜竟如此蒙骗他们许久,张妈妈一时恼道:“好啊!这药渣易腐烂,融了土后不到三日便会完全融化,成了肥料。怪不得这旁的几颗树生长缓慢,想来是少夫人每日都服药,埋药过于频繁,适得其反了!” 宁儿赶到且听闻这些后,整个人都在发怵。 这药平日里都是少夫人卯前起来趁着无人倒的,这配方消散也快,倒入泥土之后,三日后便会散尽。 且整个后院只有树下泥土松软,且不易被察觉。 如此,少夫人瞒下将近一年。 但谁知,如今竟被这群歹人故意查院搜出。 且这还不止,这会儿又有一个丫鬟也端着什么东西赶了过来,道:“姨娘,我们在少夫人床下发现一个小箱子,强行砸开之后寻得这几颗丹药。” 宁儿听闻这丫鬟狂妄的举动,气得当场要同她们拼了! “你们……你们无法无天了!” 但崔姨娘心底可是得意着,此刻谁还理会归雪阁的这帮丫鬟,她立刻嘱咐道:“拿去医馆鉴定,且看看是什么药。好端端的,在房内服用这个作甚?若是真有什么病症,同家里说,家里也不至于不帮她。” 崔姨娘正说着,云儿也气喘吁吁的带了郎中回来,崔姨娘这边查完了院子,也搜出了让顾相宜翻不起浪来的证据,见郎中来了,突然又换了一副面孔,哭嚷道:“郎中!救救我的冰儿呀!那是跟了我七年的贴身丫鬟,你可一定要救救她呀!” 但郎中来此探了一下之后,甚是觉得胡闹。 “这人已没有气息多时了。”郎中说的还算客气,实则他是恼的,这人都凉透了,还让他跑这儿一趟作甚? 云儿一听这人没有气息了,吓得浑身发抖。 此刻崔姨娘更是嚎啕大哭,干脆吼道:“顾相宜怎么养出你们这些作孽的畜生!我要你们归雪阁还我冰儿的命来!” 整个归雪阁的丫鬟们都彻彻底底的慌了。 连最为冷静的三燕身体都不由得发颤,心道:完了,这次她们归雪阁全员都要历一场大劫了。尤其是少夫人,避子一年被查出来,少说要掉一层皮! 此事闹得极重,还未等郎中离去,事儿就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 原本老夫人是安心等池映寒科考回来,突然听闻归雪阁闹了这么大的乱,一时险些将她惊到! 第268章 护主 眼下,崔姨娘在老夫人屋里哭哭啼啼的,道:“我也是晌午时分接了张妈妈的举报,说她之前发现过二郎媳妇有避子之嫌,这才寻思去归雪阁探探。当时想着也是为家里好,那二郎媳妇若真不育,咱们查明了帮着想办法呀!总不至于让她一直这般拖着耗着……谁知这一去,也不知如何惹了归雪阁院里的那群疯丫头,竟折了我贴身丫鬟的命啊!” 若是旁事,这时叨扰老夫人,老夫人甚是恼火,可此事却重着——此番抄院,竟搜出了半腐烂的药渣和一些不知名的丹药,甚至混乱之中还闹出了人命。 老夫人率先安抚着崔姨娘,道:“归雪阁那几个泼皮打人已不是第一次了,这罚自是少不了的。你放心,你那贴身丫鬟的事儿,我定还你一个公道。” 话虽如此,可崔姨娘心里不是不知,那六个疯丫头是三房夫人送给归雪阁的。 打狗还需看主子,那二品诰命夫人送的人,老夫人若是将人打发或者打死,岂不是给三房夫人脸子看? 就他们大房时不时还指着三房讨些什么,三房送来的人,老夫人能为她做这主? 崔姨娘遂顺着这丫鬟的事儿将矛头更加转向了顾相宜,道:“这说来叫个什么事儿啊,那二郎媳妇避子不说,还调教出这么一帮畜生来!她往日究竟同这些丫鬟教唆了些什么,使得她们这般狂妄!” 老夫人闻声摆了摆手,道:“这也当是二郎媳妇管教无方。来人!将那些造孽的丫鬟拿来!” 此刻,归雪阁内。 惹事的云儿已吓出一身冷汗,全然不知应怎么办,不停的向三燕解释道:“三燕姐,我是一时怒急了,失了手,我不是故意要闹出人命的啊……怎么办?我应怎么办?” 三燕极力平复着心绪,同包括云儿在内的五个丫鬟道:“你们都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接下来老夫人肯定要拿我们去问话,但有一些话,我需在上大堂之前同你们讲清楚。” 在宫里的时候,三燕的级别便比其他五个丫鬟高出一等,来了这儿后,拿不准主意的丫鬟们自也听她们三燕姐的话。 只闻三燕郑重的讲道:“当初我们在陛下大赦之时,本应离宫回家的,但却被刑部尚书的夫人接回了她的院里继续干活。其实到了咱们这个处境,咱们心里比谁都明镜着,去了尚书夫人院里,那么该干什么便干什么,我们不会逾矩,但丫鬟们的心跟不跟新主子,主子也管不着。那尚书夫人是嫌咱们几个大赦带出来的养不熟,趁着老家有个亲戚大婚,便打着好听的名声又将我们送走。她既不愿养我们,又落个好听的名声。可主子们的事儿我们也不管,不过兜兜转转又换一个地方罢了。” 三燕顿了顿,继续道:“宫里宫外的加上这归雪阁,咱们也算伺候了五六位主子了。不说你们如何想的,但我三燕原是不会认什么主的,派遣来了咱们干活便是。只是没想到,在顾娘子身上,我却能感觉到她的诚心——她知道我们同她生分,是群养不熟的,可她非但不拿我们当白眼狼看待,反倒我们的月奉和待遇同她贴身的丫鬟一样。那宁儿能有的,或是分给归雪阁的,她都想着给我们留一份。起初半年,我们同她生分得厉害,甚至她连我们的名字都认不全,她在观察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观察她。她给予我们尊重,也不失她作为一个主子的尊严,她不因小事苛责我们,也从不信外人说我们只会偷懒的谗言,平日里需要我们打探些什么也不是剥削,该给的赏钱都会给足。往日里她就没有一件对不住我们的事儿。直到那次张妈妈的事儿,我当时还忌惮着她这是连我们和张妈妈一同嫌弃,想趁机一并打发了,但她留下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诚心诚意想留下我们、同我们好好相处。也是自那时起,我才开始主动帮她做些什么,回报她这份赤诚。在之前的主子院里,我们皆是不值钱的贱婢,随意打骂,随意转手打发,但顾娘子却让我感觉到她从一开始对我们的尊重,她是我经历过唯一一个拿我们当人看的。” 三燕说到这儿,其他丫鬟们皆知晓她的意思。 说来也是怪,从一开始她们在院里与主子生分到主子不认得她们的名字,但现在她们心甘情愿为主子声讨不公。 连她们自己都不知,如何对顾相宜生了这么一份忠心。 但顾相宜是如何信她们,渐渐发觉并肯定她们的长处,平日里尊重她们一些无伤大雅的生活习惯,让她们打心底愿意为顾相宜做些什么,渐渐熟络起来,她们心里是知数的。 三燕话尽之时,点明了一句:“这该说的我也说尽了。顾娘子既从始至终拿我们当人看,咱们到头来也需像个人样。这点大家心里都需有个数。” 话尽之后,老夫人院里来了人,传归雪阁全员过去。 两位主子不在,归雪阁内除了杜仲之外,其余丫鬟们全被叫了去。 宁儿被叫去之前,并未同其余丫鬟们一处,而是同杜仲道:“今儿我大抵是接不了少爷了,你去考场外等着少爷去!” 杜仲立刻应了,遂往考场前去。 不多时,老夫人屋里,归雪阁院里的丫鬟们都齐了,清兰阁院里的丫鬟也都齐了。 老夫人正襟危坐于堂前,看着这两波人,心头属实烦闷。 “归雪阁的,你们现下有什么想说的?” 归雪阁的丫鬟们向来听三燕的话,三燕知晓她的率先发话,影响着今儿决断的结果。 她遂发话道:“该说的话我之前便说过,没人愿意生事。若是清兰阁有什么疑惑,待少爷或少夫人回来商量着便是,纵使等不及少夫人回来,少爷今儿晚上也回来了,可某些人不知心虚着什么,这一下午的时间都等不起。见我们院里无主,你们便找个理由横起来查抄院子。那你们院里无主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可以找个理由一把火将你们院子烧了?” 第269章 落实 这话惹得崔姨娘直恼:“老夫人您瞧瞧,不是我说她,这丫鬟说的是什么话?平日里二郎媳妇是怎么教养她们的?” 听闻这崔姨娘动不动就往顾相宜身上扯,意图将此事上升到顾相宜身上,为顾相宜再添一罪,三燕冷哼一声,道:“打住!我的事儿是我的事儿,莫往主子上扯。否则深究起来,我金三燕一共服侍过六位主子,尚且不知你在斥哪一位教导无方。” 她这话一落,惹得崔姨娘竟是一惊。 除了顾相宜之外,这些丫鬟的主子高则是嫔妃,最低也是二品诰命。 也难怪她这一副不怕事儿的模样,这群丫鬟料定了她们是从刑部尚书夫人那里来的,这区区一个商户人家,还动不了她们。 崔姨娘被三燕的话气得无从再将此事上升到顾相宜,老夫人也只得道:“不如这样,混乱打死人的事儿,后面再提。我需先问清楚,避子之事是怎么回事,你们可知道?” 谈及避子,三燕回道:“奴婢尚不知此事,且我们负责院内杂事,若真想调查避子一事,更需等少爷少夫人回来再问。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清兰阁为何偏在此刻动手?尚且不等少爷回来?这几个时辰都等不急,你们是什么意思?同归雪阁有仇不成?” 崔姨娘忍着想撕了三燕的念头,还得强笑道:“怎么会呢?少爷回不回来的事儿我也想过了,这查也查了,这会儿正好等少爷回来再论,也是妥当的。” “诶你别转移话茬!我问你为何趁主子不在的时候抄院!” 结果,三燕还没说完,老夫人终是受不得这混乱劲儿,猛的拍了拍桌案,道:“够了,都静一静。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丹药究竟是什么药?查出来了没有?” 这时,崔姨娘向身旁丫鬟递了个眼色,身旁丫鬟忙道:“方才便找郎中验出来了,这药是催吐用的。这儿有郎中写的验丹结果。这药催吐效果极强,若是诸位有所质疑,可用牲畜来试。” 老夫人还真不想冤枉了顾相宜,遂道:“试。” 话落,便有人寻来一只白猫,喂白猫服下那丹药,不出一会儿,那白猫便当众呕吐不止。 再合上那后院查出的半腐烂的药渣,许是呕出来的。 老夫人骤然大怒! “你们当真不知情?!” 丫鬟们坚持道:“当真不知,若要审,那也需少夫人回来再审。” 崔姨娘眸子一转,突然插话道:“这管理后院的许是不知,那二郎媳妇的贴身丫鬟,总应清楚自家主子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落,惹得众丫鬟一惊,她们未想到这事儿又扯到宁儿身上去,丫鬟们不是不知宁儿是个又直又烈的,此刻也憋着一口火气,道:“卑鄙无耻的抄院一番,得出来两物便任你们捏造了?你们怎知那催吐的丹药就是用来避子的?那半腐烂的药渣又怎能证明少夫人避子一年?你们凭空捏造!” 宁儿想驳,但若三燕看来,这事儿要么装不知道,要么还不抵认了。 证据确凿,根本驳不过。 强行狡辩,那只会越描越黑。 果然,宁儿的话又让崔姨娘找到了把柄,道:“不足以证明一年?那后院的树都不生长了,那得是被影响了多久,能达到如此效果?” “那树就长那样!跟药不药的有何关系?” 宁儿这不会撒谎还硬要犟嘴的劲儿,惹得三燕都愁,三燕遂道:“宁儿,少夫人这事重大,咱们当丫鬟的若不知情便不要硬辩,且让少夫人回来同她们对质便是。” 三燕的眸光中满是暗示。 眼下丫鬟们若拿不出有利的证据,还是不要发话的好。 这些话,刚到不久的苏韵也听了去。 这事儿刚传出来的时候,苏韵大抵不信,但见了丫鬟们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强行狡辩之后,反倒将这事儿坐实了。 苏韵这会儿来到老夫人身旁,劝道:“许是这群丫鬟们也不知事,也莫折磨她们,等相宜回来再说罢。” 老夫人这会儿正是怒极,这群丫鬟她岂能放过了? “来人!先将这群丫鬟关起来,断其食水,哪个招供将哪个放出。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蛮横到什么地步!” 老夫人话落,便有一众家丁将她们拉出去,胆小些的,路上便哭了起来。 可人都拉下去了,偏是哪个都不肯招供。 这帮丫鬟不肯发话,惹得老夫人更是咬牙切齿,当众落话道:“此事若是落实,那二郎媳妇便是失德之罪!我池家待她不薄,她偏拿我们当猴耍。怎么?她现在在南阳城的名声也大了,是借着我们池家将她做大,然后准备踹了我们和离是吗?若是如此,那她这大娘子干脆莫做了,天底下有的是好的配我家二郎,她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嫁过来,还是她这不知名的小户姑娘高攀了我们家呢!” 倒是苏韵实在难以相信顾相宜有这么狠毒的用意,道:“若是她真有意如此,何苦于我们这么费心费力?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老夫人您也别往坏了想。” 老夫人听罢,干脆瞪了苏韵一眼:“还有你,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她是仗着你的势?你惯着儿子也便罢了,偏连儿媳也一同惯着。哪个不知道我老太太一把年纪,别的不图就想早日见上一眼曾孙子,那孽媳竟这般糊弄我,我同她好说歹说,什么和善办法没用过?她是要我到阴司里都不得安宁啊!” 这事儿若是落实,那实在是戏耍了老太太,犯了大过了。 苏韵不敢明着再为顾相宜做主,最多只能希望老夫人先平缓下来,待顾相宜回来再解决。 可老夫人哪里有这心思平静的等顾相宜回来,她一股火上来,便喝道:“去想办法!让那些丫鬟们招了!老三送的丫鬟我们动不起,那陪嫁丫鬟,我们还动不得?想办法!让她们招!” 这话一落,反倒合了崔姨娘的意,崔姨娘道:“老夫人放心,咱们这么多人呢,肯定有办法让她们招供。” 第270章 动刑 当天下午,归雪阁的丫鬟们全都被关在一个屋里,原本是宁儿和三燕等人在屋里关着,谁料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李妈妈也被押送进来。 李妈妈原以为这些丫鬟们被关进去之后个个都得吓得哭花了脸,结果哭花脸的没见着,她一进门,竟引得众丫鬟哄堂大笑。 三燕见她进来,带头道:“呦!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咱们归雪阁除了杜仲是男的不方便同我们放一处之外,我还以为这李妈妈瞬间便不是归雪阁的人了呢!” 众丫鬟听罢,再度笑了起来。 李妈妈心头一阵尴尬。 实则老夫人也没怀疑她,倒是她自己想想觉得这时候她单独跑了不大妥当,结果实是如此,这一进屋便发现此事她没与丫鬟们一同受审,让丫鬟们生了嫌隙。 李妈妈忙解释道:“姑娘们别误会,我这也是被老夫人叫去问话了,问完话才被关了进来。” 李妈妈话落,翠叶遂道:“呦,您这把老骨头还关进来作甚?您是老夫人院来的,我们这给嫔妃当过侍女的到了这池家也不及您老人家尊贵啊。” 香兰也道:“就是,事发时怎偏不见您老人家呢?要我说,您老人家才是正经管少夫人服药一事的,我们其他人皆是不相干的。我还怀疑那少夫人的药渣,是你倒的呢!” 李妈妈心里这个冤枉,虽说事儿是她挑的,但她得知少夫人竟将她送去的药当面服下,背后又催吐之后,她也恼着自己被当成傻子唬了。 就在丫鬟们怒喝着她的时候,这会儿房门又开了。 众丫鬟抬头,惊见两个家丁喝道:“老夫人传话来了,归雪阁的人若是还不肯招,那老夫人便开始动刑了。你们这群人定知晓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早些交代,也免受皮肉之苦。” 听闻这话,宁儿心头一紧,若真要从他们这群人中开始审,那第一个审的便是宁儿。 果不其然,家丁们见这帮丫鬟还在沉默,未曾给出任何答复,为首的家丁遂道:“我们是受了老夫人差遣的,既不招供,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动手!先抓一个动刑!” 话落,家丁们便朝着宁儿抓去,此举却是惊了三燕,就在宁儿惶恐后退之时,三燕立刻挡在宁儿面前喝道:“凭什么先审她?!” 家丁遂道:“她是少夫人贴身丫鬟,少夫人的事儿她知晓的最多,先拿她问!” “我看可未必!”三燕一边说着,一边挡在宁儿身前,宁儿的心慌乱到极点,但这时见院里的杂事丫鬟头子竟替她说话,心中不由得生起一分感激,只听三燕有理有据的道:“你若说招供,我们几个姑娘方才还真讨论了一下。想来这院里唯一能端着药走来走去、最有可能串通少夫人倒药之人,自然是这李妈妈呀!我们旁的丫鬟根本不负责少夫人喝完之事,甚至都不知道她平时里服药需注意什么,包括宁儿,她也从未给少夫人伺候过一次药事,这每日同这药打交道的,只有两位妈妈了。若是你们觉得问张妈妈不便,那便将这嫌疑最大的李妈妈拿去审问,你们也好尽快交差。” 三燕这话一落,惹得李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听闻这厮在宫里的时候,也是干如今采薇那差事的。 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妈妈从未想过竟被三燕克住了,忙叫:“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翠叶道:“那也不是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但三燕姐说的没错,现在看来分明是你嫌疑最大啊!” 紫云也道:“你们不是要审吗?这嫌疑最大的都摆在这儿了,你们倒是审啊!不然岂不是不哭主坟,偏哭烂坟岗子?” 家丁们一听倒也是,老夫人只嘱咐别将三房夫人送来的丫鬟们打死打残了,那二品诰命夫人纵使送来一条狗,大房也得好生养着,下次见面让她们见着活的也好交代,何况是送来一批精选宫女? 家丁们面面相觑,商讨一番之后,指着李妈妈道:“那还请李妈妈随我们走一趟了。” 李妈妈大惊:“不是我!不是我啊!你们别听这帮小蹄子瞎说,她们坏得很!啊!——” 由不得李妈妈挣扎,老夫人未曾交代李妈妈不能拿去审,现下归雪阁差的是一个招供的,但这招供一事儿,李妈妈哪里能认,哪个认了,哪个就得受罚。 可她根本未行此事啊! 李妈妈被带到隔壁屋里,见家丁们拿起刑具,李妈妈慌忙道:“搞错了!你们搞错了!不是我!且我是老夫人院里的,你们不能动我!” 家丁们道:“李妈妈,你这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出来老夫人什么意思吗?她现在只想要真相,要你们院里的招供。若是你真的摆脱嫌疑,老夫人能将你扔进来一同受审?说白了,你们这院子里的,老夫人谁都信不过。” “可是我刚被老夫人院的审完啊!” “哦,那审完说什么了?说你可以免刑了?” “这……这倒没有……” 老夫人这次气极,只说那三房夫人送来的丫鬟不可重伤,并未交代张妈妈、李妈妈不能动。 李妈妈这才想起自己并未被开特权,下一秒便见家丁们呈上了夹板。 李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是……啊!嗷嗷!啊啊啊啊啊——” 于是乎,隔壁屋里的丫鬟们不多时便听到阵阵惨叫。 丫鬟们吓得发怵,宁儿尤其。 宁儿这把哪里还敢胡来,瑟瑟发抖的混入丫鬟们中间,也喊了一声:“三燕姐……” 三燕:“怎么了?” “刚才谢谢你啊……不然现在挨夹的就是我了……” 三燕轻笑一声:“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这举手之劳,让宁儿反倒感激了许久。 听着隔壁一阵一阵的惨叫声,宁儿现在还瑟瑟发抖。 但这李妈妈恐是真不知怎么回事,审也审不了一会儿,下一个还得审宁儿,宁儿这是没招了,接着又道:“三燕姐,审完了她,还得审我,这可怎么办?” 第271章 去向 “办法只有一个——便是想尽办法拖延到少爷回来!” 宁儿听罢,忽然冷静下来。 眼下这院里能保她们的,唯有少爷一人了。 只是眼下距少爷考完回来,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审一个李妈妈,断然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宁儿越想越心慌。 果然不出所料,半个时辰之后,那李妈妈已经被罚到不能再罚的地步了。 李妈妈手上、身上皆疼得厉害,打到最后一个老婆子在那里边哭边喊冤。 这院里需有一个承认主子真做了此事的人证,方才能双证俱在,定顾相宜的罪。 可这人证断然不可能是她啊! 她一个负责送药的,若是知情半分,都是瞒报,皆是对老夫人的不忠。 可现在偏要审出个能指正顾相宜的人,那帮丫鬟将她抛出去了,害她挨了一顿重打,甚至她一个老婆子,被拿来杀鸡儆猴了。 待家丁再审不出李妈妈什么之后,便又回到屋里,喊道:“那李妈妈已经禁不起打了。下一个!” 此话一落,丫鬟们纷纷缩成一团,抱着后退。 宁儿更是缩进了团内,吓得直哭。 不论她在大堂上犟嘴与否,皆是无益。 老夫人现在信定了顾相宜在耍她,要归雪阁丫鬟招供。 但在此之前,三燕同丫鬟们讲明了——少夫人怎么待她们的、她们在归雪阁得了少夫人多少尊重和优待,她们心里需有数。 她们本就不知顾相宜避子一事,也未参与任何,这是事实。她们没必要凭空捏造反咬主子一口。 故而谁若是关键时候不做人,其余人也不屑于再同她来往。 待家丁再想挑出一个人的时候,云儿忽然站了出来,道:“审我!” 其余丫鬟微微瞠目。 但不多时,却又知晓云儿的意思——她误将清兰阁的丫鬟打死,后果虽不至死,但惩罚却是免不了的,纵使此刻不罚,过后也得几十个板子伺候,倒不如她上前去领罚,过后主子瞧她已被罚过,谁也不敢再加罚。 丫鬟们遂同云儿点点头,看着云儿去了隔壁屋里。 接着便又是一阵惨叫,那叫喊声听得丫鬟们心如刀绞。 老夫人尚且在院里等着归雪阁出来一个人证,但传来的消息是这些丫鬟嘴紧得很。 老夫人豁出去将自己院的婆子都杀鸡儆猴了,也没吓到她们分毫。 她在这儿等着,也几乎忘了池映寒几时考完。 池映寒自今儿一早便没再看到顾相宜,许是他复试时候,顾相宜也不好出来叨扰他。 这两日的考试在池映寒看来极为顺利,以至于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考不过。 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似是一股直觉,心里忧虑着顾相宜到底还在不在考场外陪他? 按说,她不可能不在的。 但池映寒复试后半场的时候,却因这直觉有几分不在状态。 直到锣鼓三响,考场大门拉开。 考生们皆兴高采烈的离开了考场,池映寒在人群中还不经意瞟到了一眼顾相笙,顾相笙哼着小曲大摇大摆走出考场的模样,让池映寒纵使瞥见一眼都直想作呕。 这顾相笙的出现,更让池映寒笃定了肯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儿发生。 池映寒遂快步离开考场,在出了大门之后,如往日一样寻找顾相宜的身影。 按说考场外人高马大的居多,顾相宜的小个头是人群中少见的,他找过她几次,甚是好找。 但这一次却是奇怪。 他翻了两圈,愣是未在人群中寻到她。 更别提像往日那般偷偷跑到她背后拍她,吓她一下。 她没来吗? 不可能。 她答应了要在场外陪他,她断然不是失信的人。 许是她下午在客栈不小心睡迷了,忘了起来接他。 池映寒心想着,遂朝着对面的客栈跑去。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去客栈寻顾相宜,客栈的伙计才将事实全盘托出:“昨日?昨日原是禁止入住客栈的,但昨日也确实有个姑娘,傍晚来的,说她就待会儿,亥时不到,人就走了。当时几个小二看着她来着,她倒也没有作弊之举,这事儿便也罢了。” 池映寒听着客栈掌柜的话,整个心脏都在发颤。 她昨夜只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这会儿杜仲在人群中找了几圈,迟迟没找到少爷,待考生都走尽了,他忽然想起少爷恐是去了同少夫人约定的客栈,这才朝着客栈跑去。 结果,在客栈果真见到了池映寒。 “少爷!少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奴才找您半天了!” 池映寒见来接他的竟是杜仲,更是料定了事情不对劲。 还不及杜仲再说什么,池映寒转身朝着杜仲而去,抓着杜仲便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相宜她人呢?” 杜仲在见到宁儿接不了池映寒,只得让杜仲接的时候,一下午都在酝酿如何同少爷解释。 本是快想好了说辞,结果被池映寒这么一吼,又全都忘了! 杜仲只剩下支支吾吾的道:“少爷,那个……少夫人……少夫人她……她远航去了……” “远航?!” 池映寒乍一听这词,简直就是疯言。 顾相宜她好好的,为何要远航? 莫不是……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许是只有出了意外的人,家里人才有骗其远航的说辞…… 池映寒思及此,整个人皆是心惊肉跳的状态,拽着杜仲出了客栈,杜仲完全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甚至他从未见过少爷这般严厉的神情。 “少爷,少爷您这是要作甚……” 杜仲说着,池映寒一把将他拽入无人的街角,直接将杜仲按在墙角处,吼道:“老实交代,相宜她到底怎么了?” 杜仲吓得瑟瑟发抖。 “远航……远航去了……” “你莫唬我!她好端端的,远航做什么?!” “少爷!您若问缘由,奴才也不知道啊……昨晚少夫人去码头验货,就是一批盐,那批盐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然后验完货她就上船走了……” 池映寒一脸的错愕。 这都是些什么? 什么运盐?什么验货?他从不知有这些事! 第272章 贱奴 池映寒从未听过这些事,连丝影子都不知道。 以至于杜仲说出这些事的时候,池映寒整个人一头雾水。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相宜她到底瞒了我多久?” 杜仲支支吾吾的道:“运盐那事儿是个急活,少夫人在你考前头一天从四房那里争下来的,可你马上要开考了,她怕耽搁你考试,让大家都瞒着你。” 什么! 同四房争盐运?! 池映寒不是不知盐运是笔多大的利润,顾相宜是铁了心的要将四房逼走,不能给四房留一丝活路。 可那运盐乃是危险活儿,她运盐归运盐,为何亲自上船? 池映寒此刻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可再问杜仲,便一问三不知了。 “那盐将运去何处?相宜她现在在哪儿?” 杜仲答道:“听闻是江淮一带,从江上走三天能到,送货前后十来天也便回来了。” 池映寒听后却更懵了。 “江淮?为何那么远?她出过那么远的门吗?” 听闻池映寒如此担忧顾相宜的下落,杜仲实是无奈,不得不提点他道:“少爷不必担忧少夫人出行一事。比起眼下的事儿,那已是小事了。” “小事?”池映寒闻后更加恼道,“这事儿算小事?按说商船不带女子,都嫌不吉利。她自己想必也知晓这点,她一个女子,如何上的商船?为何偏要同他们一路去?是何缘由?若不是发生了其他大事,她断然不会干这种多余的事!” 杜仲也知晓少夫人是个有主意的,但对于眼下这事,杜仲却道:“少爷,眼下真有天大的事儿待你处理呢!你当真无暇顾及少夫人的行踪了。” 池映寒听闻杜仲还在转移话茬,心里忧虑着顾相宜情况的同时,耐下一分性子问道:“成,那你便说,家里生了何事?事有多大?什么事儿能有相宜远航下落不明事大?” 杜仲叹道:“自然是有呀!少爷你可不知,今儿晌午清兰阁来了人,趁你和少夫人皆不在时抄了院!结果查出少夫人避子一年的事儿,现在老夫人正在气头上,正嚷着若少夫人真这般忤逆不孝,她定要休了少夫人呢!” “什么?!” 池映寒不知这话是如何入了自己的耳的。 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 他仿佛与顾相宜表面同处一室,实则相隔万里。 他本就才发现——家里发生了这么重的事,他竟一概不知,还要求顾相宜一定要陪他过夜。 也不知顾相宜是如何笑出来的,如何当着他的面一边哄他,一边心里背负着那些沉重的事儿。 结果这还不止,顾相宜前脚刚走,归雪阁竟出了天大的事儿! 眼下池映寒的心怎一个乱字了得?乱到甚至不知应从何下手。 但眼下,在询问顾相宜运盐之事前,他定要将眼下这事儿平了。 池映寒心想着,便随着杜仲匆匆回了家。 此刻的池家,早已乱成一团。 家里几个房的都在劝着老夫人,老夫人也等着归雪阁的丫鬟能有一个松口的,同她讲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池家上下哪里还有谁有心思接池映寒回来,唯独苏韵想着这事儿,却被老夫人几度要重置归雪阁的话惊得不敢再挪一步。 此刻,归雪阁内。 第二个受刑的云儿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这时老夫人院里传来了信——实在得不出消息也罢,但归雪阁这些作孽的丫鬟,定要挨个收拾了,一个都不得放过。 家丁领了命,再度推开门,喝道:“下一个!” 这次,可没有丫鬟再为宁儿挡着了,丫鬟们只是算着时辰拖延着,这会儿已到黄昏了,如果池映寒能回来,也不枉云儿硬挨了一个时辰的打。 家丁们懒得同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再拉扯什么,直言道:“下一个总该是宁儿了,将她拉出去审!” “不!我不去!”宁儿吓得失了魂儿一般,怒骂道:“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奴才,我们归雪阁的姑娘们同你们什么仇?也就仗着少夫人不在敢吆五喝六,若少夫人在,你们这些下等料,哪个敢动我?” 纵使宁儿再粗笨,也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在池家仆人中也身居大丫鬟之列,当真不是这些府里干杂活的家丁动得起的。 但眼下却如同今非昔比一般,那家丁道:“可莫提少夫人了,出了这等忤逆不孝之事,你那少夫人还有脸面在池家待着了?这事儿传出去,她如何面对池家长辈?劝你们甭替她兜着,早日说出实情,免得像之前那两位那样皮开肉绽。” 家丁说着,便上手将宁儿往出拖,宁儿终究是个女子,架不住几个力气大的家丁生拉硬扯。 但宁儿知晓正因为她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没有那些宫女们有诰命夫人做后盾,能为她撑腰的只有少夫人。 如今少夫人失了势,这帮人趁着少夫人不在将她打死都没人管! 宁儿正是因为知晓这点,才拼了命的挣扎着,甚至冲出门去抱紧了门口的柱子,喊道:“都别碰我!我不受审!” 家丁们还是头一回见死死抱着门口的柱子,无论怎么拖拽也不松手的。 “娘的!这死丫头还挺倔!”为首的家丁恼了,“拿棍子砸她的手,看她松不松手!” 宁儿心里“咯噔”一声。 棍子! 他们竟还拿棍子! 宁儿睁大了眼,果真见几个家丁拿来棍子,狠狠朝着宁儿的手砸去。 一棍下去,甭说是松手,那力度重到宁儿的双手瞬间被砸出血来。 那一瞬,宁儿疼得只张着嘴,呼不出声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许是被少夫人保护得太好了,跟了少夫人这么久,有事都是少夫人撑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奴仆们都是仗着主子的势头过活,一旦主子不中用了,他们瞬间便会猪狗不如,打死发卖都是无人管的。 宁儿松了手后,硬生生被家丁们拖走,朝着隔壁屋里拽去。 而旁的丫鬟哪个都不敢吱声,心里明镜着,她们根本拦不住。 第273章 对峙 甭说是保全宁儿,即便是她们,这顿打恐也免不了。 众人就这么心惊胆战的看着宁儿被生拉硬拽的往隔壁屋里拖,宁儿不从,偏要挣扎,结果几棍子下去便是满地的血。 丫鬟们被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喘。 这打得比云儿可无情多了,甚至每棍都在下死手! 宁儿还未被拖入屋子里,便全身疼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又一棍子将要落下,宁儿吓得闭上眼,咬紧了牙。 然,就在这一棍将要落下的刹那,忽然—— “住手!” 一声高喝骤然传来。 那一瞬间,归雪阁内所有丫鬟的心跳加速到极点。 这声音! 这声音是…… 众丫鬟激动的循声望去,见那门口所站之人,竟是池映寒! 池映寒方才虽杜仲先行回院一趟,谁料才刚到门口,便见这血淋淋的一幕。 这是要干什么?! 趁他和相宜同时不在,要将归雪阁彻底抄了不成! “统统给本少爷住手!谁给你们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在此撒野!” 池映寒怒极而来,几个家丁见少爷这时回来,心料方才的事儿定要重审了。 几个家丁思及此,急忙扔下棍子,恭敬的道:“回少爷,我们也是受了老夫人的差遣,过来审问院里的丫鬟们,避子一事的缘由。” “审问?”池映寒指着地上大片的鲜血,怒不可遏,“你告诉本少爷,这叫审问?!” 顾相宜的贴身丫鬟,他竟也敢打这么重! 这是没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几个家丁心也知道池映寒是个脾气烈的,若不解释清楚,他们定要遭殃。 几个家丁忙解释道:“这都是老夫人差遣,老夫人差遣的啊!” 池映寒怒喝:“扯什么老夫人!老夫人让你们屠院了?” “没……没有……只是审问罢了……” “审问这么审?你再给本少爷说一遍,你这是在审问?!” “是……是在审问呀……”家丁瑟瑟发抖的说着,结果几个家丁话还没说完,池映寒便抄起地上的棍子,还不及家丁反应,池映寒便猛地一棍子下去,将那眼前的家丁打得一猛子趴在地上。 家丁一时被打得头昏眼花,耳边只闻池映寒的怒喝:“好啊!不是拿棍子审问吗?那我也审审你,你他妈打了我院里几个丫鬟了!” 几个家丁却也抖机灵,他问丫鬟,他们便只答丫鬟,道:“两个,就两个!” “就两个?你他妈还想打几个?!”说着,又一棍子下去,打的那家丁顿时折了骨。 但池映寒哪里解气,怒喝:“平日里不过是一帮锯了嘴的葫芦罢了,今儿跑老子地盘逞能了?可给你们厉害坏了!” 说着,又一棍子下去。 众丫鬟见那几个家丁流的血,比宁儿所流的血更多,这时清蝶和翠叶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宁儿搀扶回屋,这会儿池映寒揍够了几个打人的家丁,转头朝着三燕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找郎中去!就说少爷差使的,有事儿我给你们顶着!” 池映寒还不信了,他总不至于连这点权能都没有了! 眼下他科考回来竟除杜仲外无一人接应,接着便听闻顾相宜运盐一事,她出远门为家里操持运盐,家里非但无人感激、关心她的下落,反倒趁她不在抄院。 这是没将顾相宜放在眼里,同也未将正在科考紧要关头的池映寒放在眼里! 池映寒此刻心心念念都是顾相宜的下落和安危,但眼下却必须为她解决归雪阁被抄一事,凭什么她为家里付出这么多,反过来还要受这冤枉气! 这会儿三燕出去请郎中,一时竟未在周边寻到半个郎中,不是出诊了便是未开门。 三燕是个经历丰厚的,一见这不合常理的情况,便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眼下两位姑娘的伤若不及时诊治,拖重了人便真遭不住了。 三燕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如玉堂,纵使顾相宜这几日不在,如玉堂也还照常经营着。 三燕在到了如玉堂,谈及此事之后,未曾想这会儿竟听到池映海的答复:“三燕姐姐,这种外伤我会医治。” 三燕乍一听池映海要揽活,惊得错愕:“海哥儿,你中用吗?” 池映海胸有成竹的道:“我怎么不中用了?可别忘了我是二嫂嫂亲教的学徒,她的诊法许多我都通晓着,你且让我试试!” 眼下许是受了老夫人的控制,此刻外家郎中很难接归雪阁的单,老夫人这是非要把归雪阁逼到招供为止。 但眼下人命关天,三燕顾不得其他,带着池映海便回来了,两个伤患便都交由池映海去治。 而此刻,暂时安顿了丫鬟们之后,池映寒非要同家里算这笔账不可! 故而老夫人眼下正等着归雪阁的招供,但招供没等来,反倒见一群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家丁踉跄着爬了回来,那几个家丁入了院便哭嚎道:“老夫人!老夫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老夫人乍一听这话,还以为归雪阁那六个反天的丫鬟将家丁给打了,谁料下一秒便听到又一声怒喝:“嚎啊!随便嚎!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王八羔子,哪次到了祖母院里不是嚎这一句?” 闻声,老夫人院里的妇人们皆是一惊。 “二郎?!” 若不是池映寒此刻出现在院里,众人险些忘了,此刻池映寒院试回来了! 这可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池家二郎科考这么大个事儿,本应风光迎接并摆席设宴,结果家里生了这乱事之后,老夫人竟将池映寒的事儿忘了。 老夫人忘了,其他人哪里敢在这节骨眼提这事儿?纵是苏韵,此刻也理亏着,不敢多言一句。 但在池映寒看来,这荒唐事已算不得什么了,他进了屋门第一句便是道:“趁本少爷科考这两日,查抄归雪阁、重伤归雪阁丫鬟,甚至欲休了归雪阁大娘子,这连环的安排简直快赶上灭门了!来,谁操持的谁出来,出来跟本少爷讲讲怎么回事呗?!” 第274章 胁迫 池映寒此刻是怒极了,这归雪阁不单是顾相宜的,同是他这个池家嫡孙的。 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招惹他? 但他这般举动,却将苏韵吓得不轻。 许是池映寒不知道,但苏韵这般心细的察觉得到——自打得了七姐儿这个讨喜的小丫头,老夫人似是知晓了什么才是真正懂事讨人欢心的孙辈,自那之后,老夫人对池映寒的态度再不是从前那第一位的高度。 嫡出与得宠没有必然的联系,池映寒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滑坡一等,已让苏韵心忧。 此刻以池映寒的性子,定要讨个公道,但老夫人能否纵他,在苏韵看来仍是未知数。 苏韵忙喝:“二郎,这是老夫人院里,不得无礼!” 池映寒此刻却是怒极,纵使知晓在此处需压着一口气,却仍回道:“放心,我不会在祖母院内胡来,但无端抄院一事,还请祖母给主持个公道。” 老夫人这会儿见池映寒出现,何谈给他公道,她正想待他回来,好拿他呢! 老夫人见池映寒来此,不恼其他,只开门见山的道:“你那媳妇避子一年的事儿,你可知道?” 听闻这话,苏韵心道不妙,老夫人第一时间并不想处理什么查抄院子的事儿,也不想为池映寒讨什么公道,眼下若是池映寒没有一子半女,无法延续香火,恐是池映寒也要遭一番嫌弃。 而池映寒听闻老夫人在查顾相宜避子一事,第一反应并不觉得诧异,正所谓常在河边走的,终有湿鞋的一天。 顾相宜这般瞒下去,总不是办法。 但这事儿一出,闹重了便是个休妻。 池映寒不是不知顾相宜的处境和难处,一旦休妻,顾相宜的下场只能是被安家接去做妾,被安瑾瑜那畜生生吞了! 眼下,池映寒只道:“祖母所言,孙儿皆知。” 听闻池映寒承认,在场众妇人纷纷惊诧! 承认了! 他竟替顾相宜承认了! 他承认的速度,超乎了老夫人的想象,老夫人喝道:“这是忤逆不孝之罪!” 池映寒闻言,回道:“还不知事情真相,祖母不必将事说的这般重。因为相宜所做之事,必有她的道理。” 道理? 这话将在场众人听得懵了——顾相宜避子还能避出道理来? 老夫人道:“那你倒是说说,是个什么道理?” 池映寒答道:“道理很简单。相宜最是懂医,她自己有没有不育之症她心里清楚,那红花传闻是真是假她也最是清楚。外面的传闻既是莫须有的事儿,而你们偏要听信,每日给她灌三分毒让她受着,她又是何苦挨这委屈?我知晓同她成亲一年无子,可无子理由有许多,未必是她身子骨的缘由。” “二郎!”听闻池映寒这话,苏韵吓得心惊肉跳。 池映寒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若不是顾相宜的问题,那岂不是池映寒的问题! 若是池映寒的问题,那岂不是在告知老夫人——池家断了后! 苏韵吓得赶忙起身道:“二郎,不许胡说!断然不会是你的问题!” 池映寒却道:“怎么没这可能?是我的病我自己担着,不必牵连无辜的人!” 老夫人听着这话,心里明镜着——池映寒这是同她叫板了!顾相宜的事儿闹重了必然落个休妻,而眼下池映寒保不了其他,但他能做的便是将所有的过错都转移到他身上! 他即便是挨上重罚,也要让顾相宜落不得任何罪名。 故而池映寒的意思是——顾相宜吐药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病,但家里不信,她不得已而吐药,真正有病的是池映寒。 若是要审要罚要折磨,皆冲着池映寒来! 老夫人着实被池映寒拿住了,声音颤抖着道:“二郎,这是关乎家族脸面的事儿,你可莫要胡说!” 池映寒却是从容,道:“我未曾胡说,相宜避子缘由在我这儿,你要是想把她赶出去,莫不如连我一同赶出去!” 老夫人急得直拍桌案:“二郎,你何苦因一个妇人,败坏自己名声!” 名声这东西,池映寒豁的出去不要,但他深知顾相宜比任何人都更要脸、要尊严。 最终,老夫人没法将这事儿再查下去了,但她深信池映寒是在说谎。 老夫人当众下不来台,被逼得松了口,道:“我也不是非要逐她。我只是恼,你们有什么事儿为何不同我们讲清楚?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纵她真不育,家里想法子纳妾便结了。相宜怎么说都对家里有功,休妻倒也不至于。” 老夫人是被池映寒逼着拉下脸面,免了休妻之罚,只换池映寒也改口,他无论如何闹,也不能拿此事瞎说。 池映寒见老夫人当众松口,他也平和了一分,确认道:“你答应了不休妻是?” 老夫人道:“应你,不休妻,此事得以和平解决。” 口松到此,老夫人便不再松了。 池映寒又道:“那归雪阁无故被抄一事,还望祖母也给和平解决一下。” 老夫人道:“这事儿说谁谁也不冤,就这样过去了罢。二郎你不是不知,崔姨娘接到张妈妈举报,急忙去查实情况,归雪阁那帮丫鬟不仅打人,还闹出一条人命来!若说归雪阁,确有此事,被抄不冤。若说清兰阁,无故抄院,导致混乱致死一人,同是不冤。抵了罢。” 什么?! 池映寒乍一听,都不敢相信! 他和崔姨娘二人在老夫人面前判事,竟能抵了! 这怎么可能?清兰阁不过一个妾院,竟同他们院抵了?! 老夫人见他仍是错愕,重复道:“抄院这事就这么过去。你院里那些丫鬟也都放出来,该干嘛干嘛去,至于避子一事,既在你这儿坐实了,回头待相宜回来,我直接审她!” 说白了,这事儿是抵了。 但顾相宜忽悠她一年的怒气,老夫人根本分毫未平。 且谁人不知根本不可能是池映寒的问题,池映寒是拿整个家族的名声逼老夫人退让。 此举护得了顾相宜一时,但解不了老夫人的怒。 第275章 三罪 但说顾相宜这事儿,在老夫人这儿没完,在池映寒这儿同是没完。 暂不提抄院避子一事,池映寒当众问道:“且不说旁的,现下我还有一事不明。” 老夫人道:“何事?” “相宜运盐远行是怎么回事?谁要求她去的?” 说到这事儿,可打实没人冤枉顾相宜,老夫人如实道:“她自己走的。说是那批货出了些状况,便一同上了船。” 果然不出池映寒所料,池映寒就知道若没有旁的事,顾相宜断然不可能出这趟远门,可问题便来了—— “家里既知相宜是因那批货有问题才亲自登船,可有派贴身守卫随她同行?” 老夫人道:“只她一人,一声不说便登船走了。” “这人一声不说,说远行便远行,怎不见家里知情后派人追送些护卫?女子远行有多危险,家里不知?” “那一船五六十个守卫呢!运送的是官盐,官家也会派运同护送,能生何事?二郎,你便莫要多心了。” 话虽说的有理有据,但能这般理智而无一丝牵挂,终是因为顾相宜是孙媳身份,倘若换作七姐儿,就不信老夫人没有一丝挂记! 池映寒终也受够了家里这般态度,同老夫人道:“听闻她那船昨夜才出航,而今不到六个时辰,许是还能追上。她一人去,我不放心,过会儿我便收拾一番,去江上寻她。” 听闻这话,坐在一旁全程一言不发的池天翔,终是耐不住了,抬头对池映寒喝道:“二郎,事已至此,你胡闹也该有个度?” 这会儿,竟是池天翔发话了。 他就看着这孽畜自打回来之后打了老夫人派遣的家丁、当众以整个家族的名誉威胁老夫人改口让步,现下还说要启程到江上去寻顾相宜! 池天翔喝道:“二郎,之前念及你要科考,为怕影响你考试,多少事家里都纵了。而今你竟不知进退,还要胡来!母亲院里从来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池映寒却是不解:“撒野?我撒什么野了?” 池天翔听闻这孽畜竟不知自己方才在撒野,冷声喝道:“你不知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如此顶撞你祖母!你想为相宜脱去忤逆不孝之罪,现在可倒好,相宜那忤逆不孝、蒙骗老夫人一年的罪名还未脱去,你也跟着忤逆不孝,若是传出去,这都是什么混账事儿!” 池天翔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本以为池映寒读了书便能安生下来,结果犯起驴脾气来,依旧是个不知进退的。 此刻他也不给池映寒再辩解的机会,先行平了这孽畜。 “来人!将二郎押入归雪阁,没我指令不得出来!” 池天翔许久没这般关他了,突然这般下令,池映寒着实不服,道:“凭什么?!” “不关你,你还想在你祖母院里继续撒泼不成?押下去!” 在池天翔看来,对池映寒这罚已是轻到极点了。 池映寒还没这个本事,在老夫人面前胡闹撒泼为顾相宜讨公道。 却也是那一刻,池映寒见老夫人也没驳池天翔半句。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可他不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家里唯一的嫡出身份尚在,但地位却再不如从前。 他眸光掠向老夫人屋内的人们——躲在老夫人身后的七姐儿池映莲、那文采画作皆佳的池映月、一言不发的看着眼下情景的池映山…… 池映寒许是明白了什么。 当日,再由不得池映寒反抗,他只得回了归雪阁,还被人看守住了前后门。 此事未了,顾相宜回来之前,这些人皆被看管着,仿佛都是贼人一般。 归雪阁内,池映海将宁儿和云儿的伤医好之后,便送她们进屋歇息去了。 倒是李妈妈这伤,池映海问了三燕等人要不要管她,三燕道:“用不着我们管,人家李妈妈可金贵着,老夫人自能好好医治她,现下那帮名贵郎中,可皆在老夫人院里侯着呢。” 池映海也不知这帮大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听闻三燕这般说着,也放心的道:“那就好,她的伤也挺重的,若是有好郎中医治她,我便放心了。” 李妈妈本就被打得起不来,听闻池映海下了这般结论,更是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一个院里的最怕遭到排挤,而今生了这事儿,李妈妈恐是在归雪阁待不下去了。 李妈妈连滚带爬的跑到门边,对负责看门的家丁喊道:“二位小兄弟,麻烦帮我通禀一下老夫人,我这病得快不行了,快接我回去,不然我非要被这帮小蹄子害得死在这儿不可。” 她虽这么说,但家丁却回道:“可老夫人说了,让你们归雪阁的在院里随便走动已是体谅,这事儿不解决,你们院里连主子带奴仆,谁也不能安生。欺瞒老夫人整整一年,这罪也是够大的!” 李妈妈道:“这事儿我知道,但就是帮我问问……我想回老夫人身边去,这归雪阁我待不得了!拜托你们行行好!” 听闻这老婆子这般恳求,家丁也不知如何是好,但终归是老夫人院里的妈妈,家丁还是去问了一趟。 得到的答复是——让她回来。 待得知可以回去的时候,李妈妈甚是欣慰,遂在几个妈妈的搀扶下,回了老夫人院去。 可待回了院后,李妈妈才察觉不对劲。 她回了这院后,并未见有任何郎中! 李妈妈在被带去另一个无人的院后,方才惊慌起来,忙道:“韦妈妈,江妈妈,这是……” 韦妈妈道:“李妈妈,您老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今儿归雪阁和清兰阁如何起的争执,张妈妈已经交代得清清楚楚了。无故挑了这么大的事儿还惹出人命,是一罪;被孙媳妇以这般低端的小计俩唬骗一年未发觉,是二罪;事后做逃兵,连归雪阁这群小蹄子都斗不过还被人排斥不得不自请出院,是三罪。三罪并罚,您便在这屋里好生休养。” 李妈妈大惊! 她原以为天衣无缝,谁料老夫人竟全都明镜着! 第276章 出逃 李妈妈惊叫道:“不!让我去见老夫人,让我去见她!我要同她说清楚!” 江妈妈道:“还求个什么?老夫人舍得看着你受罚的时候,自然已经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咱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心里应明镜着。等到真出事儿的时候,谁都保不了你。” 李妈妈活了大半辈子,一直低调谨慎,极少张扬,坏事只蹿使别人去做,未曾想该落到她身上的,终究还是落了。 虽知自己活不成了,但李妈妈心里却是有悔。 她悔的是她本还有转机的。 她明明听见了那池映海见她一身的伤,本想连她一起治,丫鬟们嘲讽了两句,她便急匆匆的想回老夫人院这个避风港。 结果现在她唯一痛恨的却是如此,这大宅院就是个将人生吞活剥的地方,每年死一些奴仆乃至主子皆是常事。 只恨她跟了一辈子的主子,竟不抵一个池家大院人人厌恶的痴儿…… 可叹的是,眼下归雪阁的丫鬟们尚不知李妈妈的处境,见李妈妈去寻老夫人的救济去了,纷纷议论道:“瞧见了?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打她和张妈妈来的头一日,见她们就不像实心来这院里伺候的,看着没有,出点事儿她们立马就跑了。” “能不跑么?在少夫人这里多待一日,她们这些老骨头都是少享一日的尊贵,且让她们回去享尊贵去罢,咱们院小,容不下她。” 池映海自是不知她们在聊什么,这会儿宁儿和云儿在又服了药后,便睡下了。 池映海抬头问着池映寒,道:“二哥哥,云儿姐姐和宁儿姐姐为什么会被打得这么重?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若同池映海讲,那三言两语是讲不清的。 池映寒遂道:“大人的事儿复杂着,你也别多打听。” 池映海心里嘁了一声,心道:就知道除了二嫂嫂,没人愿意好好同他唠嗑。 不过说起二嫂嫂,池映海却是疑惑道:“为何一直不见二嫂嫂?自打回来就没见到她,她去哪儿了?” 这才是池映海最关心的问题。 他之前得知顾相宜几日不坐堂,知晓家里恐是又生了什么事儿,但他回到池家大房,怎么还未见她? 说起这事,池映寒也是愁到点子上了,道:“这事儿也复杂着。我也不便与你讲。” 池映海不免有些恼:“怎么什么事儿都不同我讲!我就不能知道二嫂嫂去哪儿了吗?” 他这一吼,瞬间将池映寒吓了一跳。 这小崽子竟发威了! 池映寒也懒得同他较劲,打发他道:“她坐船远行去了。什么情况家里无一人过问,我瞧着这家真是越来越不能待了,里外人不分,好赖人也不分,内斗倒是一个顶十个,从来都不似一个大气的地方!如此下去早晚得落魄!” 池映寒懒得参与家中争斗,但他越发觉得顾相宜说的很对——以前顾相宜总爱碎碎念似的同他说“别看这家里现在盛着,以后万一如何如何了,你总不能埋下什么祸患。”当初以为不存在什么“如何如何”,现在他瞧着真是离那“如何如何”不远了。 但不管怎么说,家里再不关心顾相宜的情况,他总还在着,顾相宜那么单薄的小不点,怎能禁得起江风?还三天?路上是否渴了饿了,或者船上的人欺负她了,她身旁连个人都没有,过得好不好,受不受气,家里也没人照应着点。 池映寒越想越在此地待不下去,遂脑瓜仁一转,同池映海道:“要不要帮个忙?” 池映海方才还在生气池映寒敷衍他,这会儿池映寒厚着脸皮让他帮忙,池映海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帮!” 池映寒瞧他这样,便知道他在赌气,遂交代道:“帮我个忙,帮我逃出去,我出去寻你二嫂嫂。她现在搁江上没饭吃没水喝的,无人照料再受了冻,回头病了可就不好了。我准备今晚雇一个快船追上她,有我在,她在外面也好有个照应的。” 原本还赌气的池映海,一听池映寒是为了这事儿,瞬间不争气的答应了。 池映海转过头来道:“要我怎么帮你?” “很简单!我刚刚看了,外面那两个家丁皆是新来的,不知道我书房底下有地窖,你按我说的给我引个路。你是府里公认的痴儿,即便出了事儿,府上也没人同你较劲。” 池映海点了点头,便应了。 不多时,归雪阁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 “哇——” 两个家丁闻声疑惑,不知归雪阁内又作了什么妖,结果仔细再一听,便听到竟是池映海的哭闹声:“二哥哥你个畜生!大混蛋!王八崽子!你赔我蛐蛐儿!” 池映寒心里着实无语,这小崽子竟借机骂他骂了个痛快,也不知顾相宜是怎么养出来的。 但池映寒遂也回他道:“诶呀!你就别哭了,不就是一只蛐蛐儿吗?踏死了我再赔你一个!” “我不要!那只蛐蛐儿是二嫂嫂送我的,你说踏死就踏死?我就要这只蛐蛐儿!就要这只,我不要别的!” 门口的家丁一听,心道:原是这事。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崽子竟如此烦人,大半夜的在院里哭得跟号丧似的。 “呜呜呜……你赔!你赔!你凭什么要把它踏死?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哭闹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期间不知池映寒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但都不抵用,哭声越来越厉害,吵得家丁都觉得烦躁。 而就在家丁烦躁的时候,突然见池映寒一边抱怨着,一边拎着死蛐蛐儿来到大门口,上前求家丁道:“二位,帮个忙。刚刚不小心踏死了海哥儿的蛐蛐儿,他这会儿哭闹着让我赔。我现下答应他给他把蛐蛐儿治好了,他才平静了会儿。容我去趟书房,我书房里放着几罐蛐蛐儿,我挑只模样大小同这只差不多的,给孩子送去。” 这大半夜的,池映寒竟要出去! 家丁第一反应便是:“老夫人交代了,归雪阁的都在里面待着。你们全院都被罚禁足了不知道吗?” 第277章 追船 池映寒道:“我当然知道,但是眼下这不是生了状况吗……” 池映寒说着,几个家丁便听闻屋里又是一阵哭嚎。 “蛐蛐儿!我的蛐蛐儿!呜呜呜……二哥哥你赔我蛐蛐儿!赔我蛐蛐儿……” 那声音,当真要将人吵死!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一番,却也觉得这院里的人总是须从外面叫些东西进来的,遂道:“那这样,你需要什么。我们替你拿去。” 池映寒忙道:“别!你们不懂蛐蛐儿的体型,可别乱动我的蛐蛐儿罐子,这若是弄不好全跑出来,我可是要同你们算账的!” 另一个家丁道:“那我便将你的蛐蛐儿罐子全拿过来,你再挑选。” 池映寒又道:“我那书房里搁着三十多个蛐蛐儿罐子呢……” 家丁:“……” 池映寒又道:“不如这样,你们押着我去书房一趟,书房那么大点的地方,我总不能跑了。我拿了蛐蛐儿罐子就出来。” 两个家丁听闻这话,瞧着深夜无人,池映寒不过是去个书房罢了,且书房的旁门都锁着,他断然跑不出去。 家丁遂应了。 不多时,其中一个家丁便带着池映寒来到书房,书房门打开之后,那家丁便道:“进去找罢,快点出来。” 毕竟那家丁心里明镜着,后门是锁紧了的,若是他贸然跟着池映寒进去,反倒容易让池映寒跑出来,但他这般堵着门,池映寒定是出不来的。 但池映寒料准了这几个家丁是新来的,在进了书房之后,假意翻了些东西,接着便拿钥匙打开地窖的门,毫无声响的进了地窖。 半刻钟后,那家丁见屋里没了声响,这会儿察觉不对劲,赶忙进书房查看。 结果看到的却是书房内空无一人。 家丁瞬间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少爷逃跑啦!” 待此事传到老夫人那里的时候,已是半刻钟之后,老夫人被这消息惊得心慌,忙道:“二郎逃跑了?怎么回事?!” 家丁战战兢兢的道:“奴才该死!奴才听闻少爷要去书房拿蛐蛐儿,便纵了他。但奴才是新来的,不知书房下面竟有地窖,少爷这会儿恐是已经跑出去了!” “糊涂!”老夫人起身怒喝,但转念一想,立刻想起了池映寒此刻离家出走的缘由,忙道:“二郎定是去江边寻顾相宜去了!快派人去江口码头,拦下二郎!” “是!” 此刻池映寒待逃出了院后,立刻寻了匹马,深夜纵马往江边赶去。 他驾马而去之后,不出意外的是——身后一众马车即刻同他一路,在后面紧追不舍。 马车上的家丁们如同追赶亡命徒一般,边追边喊:“少爷!别闹了少爷!快回来!” 回来? 回他大爷! 池映寒懒得再在这家里待下去了,他现在只想追上顾相宜,这么大的事儿,他不能让顾相宜一人担着去! 池映寒想着,便加快了速度,骏马长嘶一声,便拐了急弯。 后面紧追不舍的马车本以为他要走直路,这突如其来的拐弯,瞬间将马车甩下了一程。 马车紧急停下,车上的家丁急道:“这若是追不上少爷,可怎么办呐!” “能追上,去江边码头!” 池映寒此刻急速去了江边码头,待到江边码头的时候,前方不得再驾马了,否则一失手便会跌入江里。 他急忙下了马,朝着江边码头跑去。 结果谁料,他刚下了马,身后那一群家丁便朝他追赶过来,边追边道:“少爷!不能上船啊少爷!” 娘的!真烦! 池映寒飞速向前跑着,后面一群家丁如同追杀一般在后面紧追不舍,两者距离竟不足二十米。 池映寒瞧着码头处正好有船挺着,还不等跑到码头口,便喝道:“船家!快起锚!” 船家一愣,也不知眼下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他赶忙起锚,哪里敢接这胡闹的客人。 他起锚本是准备躲开这帮人,谁料就在他起锚之后,池映寒来到码头边,借着方才助跑的劲儿,纵然一跃,下一秒竟跳到了甲板上。 他跳上船的那一刻,惹得船家心惊肉跳。 只听池映寒急忙道:“快起行!” 家丁们跃不过去,忙道:“船家,不能开船!不能开船啊!” 池映寒甚是觉得他们吵闹,顺手递给船家二两银子。 船家见后,眼眸一亮,立刻行了船。 此刻已是亥时。 是最后一趟船行船的时间。 这船走后,家丁们气急败坏,纷纷道:“这人没追上,回头可怎么同老夫人交代呀!” 池映寒哪里管那些?在上船之后,他整个人都清净了不少,遂又递给船家二两银子,道:“这钱给你拿去,将船速加快些,我去追我媳妇所在的船,今晚能不能赶上?” “敢问公子是追哪艘船?” “这个……我就知道那是运盐的船!” 听闻是运送官盐的船,船家这便懂了,回道:“那我便晓得了,运送官盐的船开得都不急,好追!今晚能追上!” 说罢,那船家便加速朝着前方驶去。 却说顾相宜这边,白日不宜行动,顾相宜生生等到了黑夜。 王广白日里惶恐得紧,将他们的逃跑路线熟悉了许多遍,连储物间都来回走了几遍。 之后他仍不放心,在船上寻了些巨大的石块,在船舱附近放着,再想寻些兵器的时候,顾相宜拍了拍他,道:“放心王大人,没那么恐怖,我担保过你能平安到家,这会儿回舱里睡觉去,算是补了昨夜让我的那一觉。” 王广倒是真困了,但上床之前他还是强调道:“你说过的!护送本官平安回去!” 顾相宜见他吓得神经兮兮的似的,遂将长门宫的竹签拿出,道:“要不这个你先拿着,多求求长门宫的仙人,也能安心些。” 王广见她又来这套,摆了摆手道:“拿走拿走,说了多少遍本官现在不信这些,莫拿它哄我!你今晚将那些歹人平了,本官才能踏实下来。” 顾相宜收回签子,道:“这事儿我今夜已有把握处理妥当,但说这签子,我也没同你说虚的,这签子确实玄乎。” 第278章 入海 王广打实无语了:“诶呦,我的姑奶奶!那长门宫的玄乎本官都听说过,听闻长门宫有一位得道飞升的仙人,许多人都称见过此人,传来传去的,长门宫哪里不玄乎?不过本官也说了,这节骨眼本官不信它,只信你,你说好了今晚将那些歹人弄下船啊,也让本官睡个安生觉。” “放心放心。王大人你便睡觉。” 那歹人一共也才探出来六个,多数是他们船上的自己人。 顾相宜心里有了底,白日里便一直在甲板上,王广也不知她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但他一直信这小娘子靠谱,白日里总算睡了个安生觉。 这一觉睡下去,王广可是睡了个天昏地暗,也不知睡到了几更天,头昏昏沉沉的,耳边隐约传来顾相宜的惊呼声:“王大人!出事了!快醒醒!快醒醒!” 是顾相宜的声音! 一听“出事”二字,王广心里“咯噔”一声,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一脸惊慌失措:“怎么了?!” 再看周围的天色,竟暗到伸手不见五指。 他竟睡到天黑去了! 而耳边只闻顾相宜的惊呼声:“王大人,不好了!方才我睡了一觉,待醒来的时候,这船偏离了方向,驶到海里去了。” “什么?!” 王广吓得心跳险些骤停,麻溜爬起来,推开门冲到外面。 眼前的景象,竟让他感觉像做梦! “这江入海口,我们怎么也随着入了海?我们走的不是这条路呀!” 他身旁的顾相宜却是镇定,回道:“大人,这恐是要出事。毕竟方才我也睡了一觉,也未曾想过会出这事儿。” “那行船的人呢?!”王广吓得发怵,道:“那行船的人,是自己人吗?” 顾相宜回道:“且等我一下,我去叫守卫头子问问。” 王广见顾相宜胆子倒也大,他尚且不敢问船上任何人,顾相宜竟敢去问守卫头子。 王广虽心惊胆战,但见顾相宜这么一个小娘子上前去问,犹豫片刻后也追了上去,道:“诶!等等本官!你一个人过去危险!” 话落时,王广见顾相宜已将那守卫头子带来,那守卫头子见王广这般惊慌的模样,第一时间想起他之前似是病得不中用了。 守卫头子忙问:“王大人,您身体可好些了?” 王广愁道:“好个屁!咱们这船怎么开到海里了?到底是谁生的主意?咱们这船小着,不足以承受海浪啊!” 守卫头子恭敬的回道:“大人莫急。大人的小童方才已向小人禀明此事,故而小人这便寻那行船的问问。” 说罢,那守卫头子挥着刀便朝着行船之人而去。 王广此刻吓得慌乱到极点,不知觉的靠近了顾相宜,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本官可以睡安生觉的吗?怎么一觉醒来便成了这样?” 顾相宜仍旧淡然的道:“大人莫慌,事儿总是能解决的,小女子答应大人活着回去的承诺,定也能兑现。” 王广平日里一直拿顾相宜的这句承诺当定心丸,但此刻他竟觉得这句话已不足以让他平缓下来,突然补了句道:“我虽信你的,但倘若我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得好好照顾我的妻儿,我连孩子的名都想好了,不论生男生女,我都想叫他‘贤儿’,也盼他将来乖一些,有些志向,不像他爹我仗着如此大好的局势,还在南阳城做这小差……” 顾相宜听闻他这会儿竟开始说遗言了,道:“大人,您这是不信我能将您平安带回?” 王广回道:“我信!我信!我不过就是同你说一嘴,留个后手……” 王广此刻正说着,便见守卫头子押着行船的人过来,回道:“大人,此人交代了!” 王广一听有消息,心里再度紧张到极点,道:“说!” 只闻守卫头子道:“此人说了,是一个守卫差使他这么做的。” 王广一听这恐是对方要动手解决了他们,吓得更是站不稳,赶忙望向顾相宜道:“这可怎么办呀?” 倒是顾相宜依旧镇定如初,道:“既如此,也说明守卫队伍中出了歹人。现在立刻集合所有守卫于甲板正前方处,由行船人指认究竟是哪个守卫。” 守卫头子道:“是!” 说罢,守卫头子便先行向前了,顾相宜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吓得起不来的王广,转身拉了他一把,道:“放心王大人,没事儿。” 王广吓得不敢动弹,顾相宜道:“真的没事儿,我都跟你打保票了,今晚咱们得清理歹人,好睡个安生觉啊。起来!走走!” 最后还是顾相宜连推带拉,王广才软着腿,随顾相宜一起来到船的最前方。 之所以将人聚集于此,还不是因为此地宽广。 守卫们乍一听队伍里出了叛徒,纷纷你瞅我、我瞅你,彼此用肉眼竟也看不出谁不正常。 顾相宜同王广来到人群最前方,此刻王广不便发声,还是顾相宜组织道:“让这行船人指认,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将船偏离原本路线,驶向海里的?” 行船人看着眼前这群守卫,声音颤抖的道:“我……我不认得了……那会儿天黑,看不清是谁,突然有个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在岔路口改道,否则便杀了我!我就从了他的意,将船驶入海中了……” 顾相宜又问:“那他的声音,你可还记得?” “这……不记得了……” 守卫们纷纷惊诧,人群中出了叛徒,竟指认不出是谁。 顾相宜见事已至此,便道:“也罢,他查不出来,我查的出。方才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这会儿气息却也是同平常人不一样的。你们武者看不出来,但医者可以。现在所有人都将右手伸出来,我挨个把脉瞧瞧,便知究竟是哪个要挟的他。” 顾相宜话落,王广骤然明白顾相宜在用哪招,这会儿心情缓和了些,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抬起右臂,按她说的做!” 第279章 动手 得了王广的令,守卫们莫敢不从,纷纷抬起右臂,顾相宜见这些人共站成六排,一排十人,便从第一排左边第一人开始探脉。 手搭上脉后,便探出第一人脉象的平和。 接着,顾相宜便去探第二人。 实则究竟哪几人不是自己人,顾相宜心里是明镜的,第一排的人,顾相宜随手一搭,见脉象平和,便也不多留,没多一会儿工夫,便探向第二排。 第二排第五人,顾相宜认得此人是白日里脉象急乱之人,前面四人,顾相宜探得皆快,唯到第五人时,顾相宜手指探上去后,便感知到急促躁乱的脉跳。 顾相宜的手停在了此处。 那守卫一言不发,脉跳却越发加速。 此刻,其他人也察觉到顾相宜停缓了,目光遂集中在了顾相宜探脉的人上,那人虽一言不发,却也用冷眸凝视着顾相宜,顾相宜却也不惧,也盯着他。 如此,持续了几秒之后,就在顾相宜的注目之下,忽然! 那人的另一只手里猛地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顾相宜刺去! “顾娘子!” 匕首入腹的一刹,王广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下一秒,听到的却是顾相宜的一句:“还不将他拿下!” 守卫头子惊骇着真有歹人混入其中,立刻上前朝着那人而去,这时顾相宜连忙后退两步,回到王广身边,王广吓得失了魂,忙道:“你怎么样?你不是被捅了吗?” 这时,顾相宜从衣服里抽出来一本空白的记账册,道:“还好有这东西能抵一下,可惜我白日里翻遍整个船,也只见这么一本。王大人若是害怕,这本给王大人好了。” 王广虽觉得这册子是个宝贝,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同小娘子争这个? 王广遂道:“我比你还强些,你这遇到贼人可真瘦弱得连一刀也禁不起。你留着罢,我跟着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护身符!” 顾相宜笑道:“看你也不惊讶,许是知道这船是我让船家入海的,船家的举动也是我指使的。无非是知道了对方的底细,不必再怕了,干脆找个理由除了便是。” 话虽如此,王广却问:“非要船入海做什么?岂不是危险?” “若不真入海,你当他们好骗?真入海了他们也就真乱了阵脚,最宜下手。” 只是顾相宜没说,让五十人对付其余少数的几人,终会有些损失。 事实果然不出所料,顾相宜正叹着,方才豁出去杀人的那歹人挥起刀便同其余守卫们杀了起来,这亡命徒一般的杀戮,瞬间便杀了对方五六个守卫,在砍杀了第六个对方守卫后,那歹人方才被守卫头子一刀刺死。 殊不知就在此刻,其余五人打了暗号之后,终也决定在此刻动手。 下一刻,那五个歹人便疯也似的挥刀同对方守卫打成一团。 其中最前方的歹人两刀下去抹了对方二人的脖子后,被另一人从后方一刀刺死。 中间的歹人砍中三人后被抹了脖颈。 其余三人仍在突围,不知谁喊了一句:“当心!他们的刀上淬了毒!” 此话一落,剩下的四十个守卫瞬间警惕起来。 那三个亡命徒眼下更是豁出去一般见人就砍,吓得船上的十几个伙计到处逃窜。 王广也觉得这三人对付起来要折他们的老本,赶忙拉起顾相宜道:“咱们就别看了,这一口气下来咱们就剩下四十人了,再在这儿待下去,咱们还不得被误伤了不可?” 顾相宜虽后退几步,却道:“无妨,即便是最坏的可能,我方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这会儿话正说着,他们又折了五人,才斩了对方一人。 眼下船上六个歹人已除其四,守卫还剩下三十余人,若单这般算着,顾相宜还是有把握平安的。 待这些歹人都清了之后,他们便折返回岸。 眼下还剩两个歹人,顾相宜非但不跑,还在不远处喝道:“你们两人敌不过这三十余人,莫要做无谓的抵抗,眼下投降招供,我且留你们活口。” 那两个歹人对视一眼,也知晓他们二人断然不是包围着他们的一群人的对手,即便砍杀几个,也逃不过一死。 但这小娘子诡计多端,她的话,他们不信。 顾相宜见他们不回应,又道:“你们二人将兵器放下,乖乖投降,我保你们二人不死。” 其中一人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顾相宜道:“凭我需要你们去举证安瑾瑜!” 顾相宜的话,让两人一惊。 安瑾瑜? 她怎么知道是安瑾瑜?! 但他们确实也是拿了安瑾瑜的钱,帮人家做事,而今总不至于将命都做没了。 二人对视一眼,在同一时间将兵器放下。 顾相宜给守卫头子使了个眼色,守卫头子立刻上前将两人绑起。 见歹人降服,也愿配合她作证,顾相宜心里落下一块巨石一般,上前问道:“老实说,安瑾瑜给了你们多少钱?” 得是多大一笔数额,才能让这些人干这种不要命的事儿来。 顾相宜问着,那二人答道:“一人一千两。他说他需要天衣无缝的倒卖这盐,然后去京城同官员走动一番去。” 顾相宜这才知道,安瑾瑜那仕途如此顺畅是怎么回事,竟还有如此勾当! 王广看着顾相宜这般审问着两个歹人,他可没胆子同歹人近距离接触,趁着这会儿工夫他想着赶紧回船舱避一避,松口气去。 谁料,王广刚折返没几步,便见后方海面上有亮光。 且还是三处亮光。 王广上前两步去探,竟见那亮光,是三艘船! 有三艘船正同他们靠近着,王广吓得赶忙又跑向顾相宜,道:“诶呦我的姑奶奶!你还有什么瞒着我,你便都说了罢,我这心脏受不起啊!” 中毒一事,顾相宜是唬他的。 入海一事,顾相宜又是唬他的。 这姑奶奶还要唬他什么? 王广急忙跑回来问着,但顾相宜乍一听王广这话,还以为他在胡言乱语。 “怎么了王大人?” 第280章 遇袭 王广见顾相宜竟是一脸诧异,追问道:“就是你还计划了什么,一同本官说清楚罢。本官可禁不起吓了!” 顾相宜却是疑惑:“我没有再计划什么了。现下船上歹人已拿,立刻折返上岸便是。” 王广一听顾相宜说这话,心里骤然慌了:“那……那后面的船,不是你招惹来的?” 顾相宜蹙眉:“船?什么船?!” 谈话间,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感觉不对劲。 抬眼间,左右两方和正后方,竟被三艘来历不明的船包围住。 顾相宜的错愕的神情已然告知王广,这船绝不是受顾相宜所差遣。非但不是,顾相宜在看到那船上带有“蛰”字的旗帜后,徒然一慌。 “糟了!是常年行水的帮派的船!” 顾相宜不由得陷入错愕。 她记得前世里这船失踪时盐货被盗,如今查清之后可以断定——是船上这些贼人夺盐灭口,之后这些贼人能得以顺利离开,说明不存在被第三方袭击的事儿,否则前世这帮歹人也不会顺利将盐运送到安瑾瑜手里,助安瑾瑜进京。 况且他们已偏离了正常官盐航运路线,这些帮派是怎么发现并跟踪他们的? 这毫无逻辑可言! 然,就在顾相宜思索的几秒内,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啊——” 那一声惨叫惊醒了神情恍惚的顾相宜,只见左右两旁的船突然放箭,守卫们立刻闪开,跪在地上被绑着的二人由于来不及躲闪,还未等说出一句话,便中箭倒地。 待顾相宜反应过来眼下发生了什么事儿时,忽然又一箭朝着顾相宜射来,一旁的王广见这小娘子许是从未遇过这种事,一时被吓丢了魂儿,一把将顾相宜推到一边,顾相宜被推开的刹那,方才那支箭正好射在顾相宜方才所在的位置。 王广自己也险些被吓傻了,方才那一箭,险些要了这小娘子的命! 守卫队伍也反应过来这是遇了水上帮派了,纷纷拔刀喝道:“保护王大人!” 说话的间隙,左右两方的人纷纷踏到船上,守卫队伍立刻朝着两边散去,同贸然登船的歹人砍杀起来。 但顾相宜心里却明镜着,他们船上只有三十个守卫,对方三艘船,看这数量,少说也有五十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按说根本没理由的啊!” 他们运送的是一批黄沙,此事盐运司知道之后,事儿定也会由小道消息传给江湖上的人,既知运送黄沙,怎么还会有人打劫?! 王广见她这是整个人都懵了,一把拽着顾相宜的手便道:“我的姑奶奶!还什么理由不理由的,赶紧逃命!这群人一动手就要屠一船人啊!” 说着,王广拉起顾相宜便想逃回他们的舱去,但此处是船头,他们的休息舱在船尾,中间的路长着。 但王广管不了许多了,疯也似的朝着船尾冲去,但谁知他们还没跑两步,便见左前方又上来几个歹人,对着前面正逃窜着的伙夫便一刀下去。 一滩血染红了甲板。 那血腥的一幕吓得王广立刻改了路,朝着右边跑去。 顾相宜瞳孔中呈现的,却是船上的伙夫、船夫等人统统被砍杀,守卫们接连倒在血泊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实将顾相宜惹懵了。 完全的出乎意料,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算,把路数都算尽了也未想到这时会杀出一群贼人袭船。 王广在刀剑的碰撞声中已经吓得失了魂了,想不到真生了事儿的时候,他身旁竟还有个要被吓哭的小娘子。 他感觉到顾相宜的全身都在不住发颤着,毕竟即便她再有头脑、再冷静,这种事儿也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接受范围,如此杀身之祸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身上,她只能等着被砍杀。 尤其是这种贼人砍杀起人来,根本不会听你跟他多说一句,船上多一个活口,便意味着他们劫盐之后会有人回去报官。 要劫盐,便先将这船上的人杀干净! 王广贴着船舱在混乱之中小心翼翼的边躲边前进,还不忘反过来低声嘱咐顾相宜道:“没事儿,你别怕啊!咱们回了船舱储物室躲好就没事儿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 王广不停的默念着,为自己打气,但此刻他的声音却不住的打颤,只闻他身后的顾相宜突然蹦出一句:“我想池二了,若是他此刻能在就好了……” 待到这种时刻,顾相宜才恍然发现,往日躲在池映寒身后的时候,她竟是不畏惧任何歹人的。 他的夫君城内打架第一名,就没人能欺负到他头上去。 王广瞧着小娘子那被吓惨了的模样,一时生怜,不住的嘱咐道:“放心,你肯定能活着回去见他,以后可不要一人独自跑出来了,这会儿他许是考完了院试,才知道你不见了踪影,恐是也急着盼你回去呢。” 王广一边低声说着,意图转移顾相宜的注意力,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船尾挪动。 结果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个黑影从正前方“咣”的一声落下来,将甲板砸出个洞。 刹那间,王广吓得全身剧烈一颤。 再仔细一看,眼前竟是个死人! 看衣着,还是他们这方的守卫! 王广心里吓得更毛楞了,伴着刀光剑影和厮杀,耳边还传来一声:“守卫收拾净了!船上还有什么人?务必除净!” 王广被这话吓得心里更是颤抖到极点。 我的娘呀!他也想知道他们这些偏了航路的怎么还能被跟踪了? “娘的!按说盐运司不可能不走漏风声,让人从小道消息得知这批官盐多半是黄沙,这批贼人恐是在哪儿收错了消息,不知此事。” 顾相宜这会儿方才缓和了些,方能言语,道:“有没有办法同他们讲明?” “不可能!劫官盐是死罪,但凡留一个活口都能找回来剿灭他们。咱们别同他们说话,只跟我走,快到了。” “嗯!”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待真遇了事儿的时候,反倒是她指望起王广来了。 第281章 烧船 她终究是个妇人,遇了这等乱事,除了躲在男人身后,寻不出半点活路。 但可喜的是,王广逃得早,眼下贼人们还未查到船尾这边。 王广沿着外舱边一边隐匿,一边挪动,终是挪到了舱边处。 “快,跟上我!快到了!” 此刻的王广如变了个人一般,在危机关头,他一个大男人不会躲在一个小娘子后面,反倒护着顾相宜前进着。 但是他们跑到船尾的时候,已听闻脚步声也跟到了不远处。 顾相宜低声惊呼:“他们追来了!” 却在此刻,王广带顾相宜抵达船尾,他们所在休息舱的舱门处。 王广本是先顾相宜一步,想去推开舱门,但未等顾相宜触到舱门,便听王广恼道:“可恶!怎么会这样?” 顾相宜听闻情况不对,赶忙过去道:“怎么了王大人?” 王广恼到极点:“这门从里面锁住,打不开了!” 顷刻间,顾相宜心跳一阵急促,听闻后面脚步声越发急促,仿佛要逼近了似的,顾相宜连忙环顾四周,见这附近有王广备着的石头,立刻生了主意:“王大人!拿石头将门砸开,咱们躲去储物室!” “好主意!”王广说着,便去搬那石头。 但他搬石头的瞬间,余光忽然扫了眼船尾处。 船尾处那第三艘船上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王广心知不妙,卯足了劲儿用石头砸向木门。 刹那间,木门被砸出一个狗洞大小的窟窿。 王广立刻将顾相宜拽了过来,道:“这洞你正能进去!快进!” “好,我进去之后便将门打开,放你进来。” “别啰嗦,快!” 这还是顾相宜头一次听见王广这般凶狠的吼她,但眼下她顾不及其他,迅速钻入了门里。 钻入之后再抬头看那门上的长木,本是竖着挂在门旁,谁料船一倾斜,这横木自己便倾倒,将门锁住了。 顾相宜连忙起身,准备将横木拿开。 但就在她准备动木板的刹那,忽然听闻外面传来“咔嚓”一声。 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顾相宜前世被长矛无数次反复刺穿身体,对这声音格外敏感。 “王大人……” 顾相宜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再低头看那被砸开的洞口,竟有一股子鲜血顺着甲板涌入舱内。 顾相宜心里“咯噔”一声,喊道:“王大人!” 外面只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声:“别开门!跑啊!跑!——” 门外的王广在方才被第三艘船的人盯上的刹那,便知道他无论如何也见不上爱妻了,他砸门那一瞬,脑子里想的竟是这小娘子还有希望! 第三艘船上的贼人一刀刺入了王广的腹部,本以为解决了这么个人,想抽刀进舱找下一个人去。 但谁料,还未等他抽刀,王广便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去掐那贼人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王广腹部溢出,王广只剩下用最后的力气吼道:“跑啊!——” “王广!” 门内传来的不住的抽泣声。 “跑!——” 顾相宜万万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听着王广最后的嘱咐,顾相宜颤抖的小身板猛地推开储物室的门,她开门的时候,听到了外面脚步声更多更急促了起来,又传来几声兵器入腹的声音。 那种痛苦,顾相宜体会过,她知道王广有多痛。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比任何人都自私胆小的男人,最后关头竟拿命护了她! 待顾相宜关上储物室机关的时候,船舱的门被砸开了。 十多个贼人闯入了船舱。 他们方才听那人死前嘱咐另一人逃跑,那么这里定藏着逃跑的机关。 此刻顾相宜拼命捂着嘴,压抑住自己的抽泣声。 这时贼人们已然发觉这此处有个机关。 “咣——” “咣——” “咣——” 接下来,顾相宜便听到贼人们疯也似的砸甲板的声音。 每一声下去,顾相宜所在的储物室皆是一颤。 顾相宜眼下已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尚处于震惊之中。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原本顾相宜尽力去扭转局势的,原本不存在这群贼人的…… 为什么…… 顾相宜想得通这是天命难违,却又想不通自己已经前前后后将所有隐患都避开了啊…… 此刻,外面的贼人猛砸了一会儿,便忽然有人进来道:“老五!不好了,咱们被忽悠了,这船上根本没有多少白盐,全都是黄沙!” “娘的!消息传错了?” “消息传错了!” “去他娘的,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劲了?” “还不是赖老大,南阳那边传来个消息他就信了。” “走走走,不折腾了,没意思!” 说罢,这群人的脚步声便离去了。 顾相宜当真感到可笑。 她听到了什么? 一句“消息传错了”,仅仅是消息传错了,便生生要了一船人的命! 那些贼人回船的时候,那群人中的老大道:“人都回来了?” 其余几人道:“折了二十多个兄弟,劫了一船黄沙!妈的,哪儿传来的消息,坑人呢?” “老子也是被唬骗了,那传消息之人是个跑海的,听闻消息灵通,结果却出了亏本事儿。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赶紧毁尸灭迹回去罢!” 帮派头子这边也觉得亏了,遂派人扔了几个火把到那船上。 船上的火势蔓延开来,不多时,整个船便成了一处火场。 躲在储物室内的顾相宜忽然闻到一股浓烟味儿,被呛得直咳嗽,甚至眼睛被熏得睁不开。 起火了? 顾相宜心头一紧,却不敢开船舱内的机关,只得捂着口鼻朝着储物室内部走去。 但越往里走,顾相宜便越觉得呛人。 她此刻心里虽被突然遭遇的意外重重打击到,但许是本能,她还想活着离开这儿。 顾相宜在浓烟中摸索着钥匙,摸索到钥匙后,费力的将门打开,再爬出船舱。 她这是从船尾直接跑到了船头,爬出去之后,眼前的一幕让顾相宜瞠目结舌—— 整个船都被大火吞噬了,所有的船舱船杆,乃至于尸首,都被烧毁。 顾相宜爬出船舱后,踉跄的跑到了船头,却躲不过蔓延着的大火。 所有的木头都处于燃烧之中。 即便是她想寻块木板逃生,也不能够了。 怎么办?! 第282章 坠海 对于眼前的情况,顾相宜没有丝毫准备,纵使她再冷静,也禁不住眼前那船舱的火势越发严重,甚至待她出了储物室之后,船舱内忽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顾相宜意识到情况不对。 只得憋了口气,翻身从船上跳下,坠入海中。 而她跳下的瞬间,整个船体“嘭”的一声,发生爆炸。 “轰!!!” 顾相宜落海之后,耳边听闻海面上那一阵巨响,顷刻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用力推向她,如同击了一掌一般,生生将她打入海中十多米去。 原本还指望可以在海中寻得一块爆炸后四散的木板的顾相宜,在这海水推力作用不受控制的下沉着。 她整个人陷入了窒息,大脑开始发酸。 想挣扎着浮上水面,却丝毫没有那个能力。 倒是她怀里的竹签,此刻从她怀中遗落,朝着海面上径直浮去。 顾相宜模糊的视线中尚且看得到那渐渐远去的竹签,竹签上的“道法自然”,她至死也未参悟。 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模糊的视线停留在已渐渐远去的竹签上,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茶馆,茶馆内,一个遮面的女人坐在那里,桌子上摆放着签筒。 顾相宜似是认出了那女人…… 是青莲居士! 她此刻仿佛站在街边,青莲居士离她近到就在那趟街对面。 顾相宜不甘心。 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了,她很努力的想改变未来那国破家亡的局势。 她每走一步都考量许久,生怕出了差错。 纵使如此,她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拼命去救的人最后仍是死了,她还是要看着她想兴的家族逐渐走向衰落,她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走向毁灭…… 那苍天又何苦让她回来呢? 茶馆内,正在喝茶的青莲见眼前的姑娘整个人如同没了魂儿一样,似是有什么想同她说,却又张不开口。 青莲忽然笑了笑,道:“你也很累了?过来坐下歇息。” 那句“你也很累了”,如同触了顾相宜心底最不堪防守的位置一般,让顾相宜整个人瞬间想哭。 她坐在青莲对面的位置上时,整个人竟是轻飘飘的,没有一丝沉重感。 青莲为顾相宜倒了碗茶,示意了顾相宜一番。 顾相宜看着青莲给予她的那碗茶,却也不喝。 青莲见状,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你是特意找我发了愿的。你可还记得你的愿?” “活着……”顾相宜口中,终于吐出两个字,遂主动同青莲道:“我没有什么大的心愿。什么大富大贵、什么钱财、什么姻缘……这些根本就不重要,我唯一想要的,便是这一世得以平安长乐……” 顾相宜顿了顿,又补了几个字:“这很难吗?” 说白了,她不需要任何虚的名头。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辛苦,只想换她能好好活着。 仅此而已。 青莲听闻她的话,笑了笑道:“这当然不难。你知道这世道的发展,你自清楚如何得以保全自己。可你偏走错了路。” “你说什么?” “我说,你若是单想好好活着,那你而今的路,皆是错的。”青莲喝了口茶,缓缓道来:“明知五年后这个国家会灭亡,你回来之后最需做的是保全自己,而这世上保全自己的方法甚多,你纵使离开这座城,去远方出家做个姑子,都能在乱世中得一安生。可你偏深陷泥潭了——你早已不是想保你自己,你想保你家人、保你夫君、保一个即将衰败的家族,甚至你想保一个明知他的原有命数活不过几日的陌生人。故而,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青莲话落之时,顾相宜整个人陷入了震撼。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相宜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青莲又道:“你发的愿,是想好好活着,我便劝你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你能救起的,说明他本也命不该绝,你救不起的,无论你费多大的工夫,也是徒劳。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家族有家族的命数,国有国的命数。你既想保全自己,为何要同天斗?同天斗有多难?古今将相都难以斗过天意,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你这不是生生要折自己的命?” 青莲忍不住叹着。 但看着眼前顾相宜未再答她一句,这话却也止了。 …… 此刻,已追到支流拐点处的池映寒,忽然也在船上听到这一声巨响。 “轰隆!” 不远处的海里,顿时响起一声爆鸣。 再看那远处,恐是有船爆炸了! 池映寒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惊惧,连忙问船家:“前方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船家惊道:“恐是有船失火了。”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船会失火出事?还闹这么大响动? 该不会是运送官盐的船…… 这个猜测,船家也想过,但船家此刻却未敢说。 谁料下一刻,突然听闻池映寒道:“船家!调转航路,去方才爆炸的位置看看!” 船家一听池映寒竟要去探那爆炸,忙道:“可不能去呀!那边危险着,且咱们不是要追运送官盐的船吗?那运送官盐的船断然不会走错了路,驶到海里去呀!” 话虽如此,但池映寒此刻却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若不去探探,他不安心。 不去排除情况,池映寒也没心思再行原先的航路。 “五十两。” 池映寒突然开了价。 但船家却感到惶恐,迟迟不敢应。 “二百两!你到底去不去?” “这……”船家尚且犹豫,“钱自是想赚,但这命……” 说到这儿,池映寒终是找到根源了,遂立刻拿出一把匕首,逼问道:“走不走?!” 船家倒吸一口凉气,生怕那刀架在他脖子上,忙道:“走!这就走!少侠您莫冲动,我这就走!” 说着,池映寒所在的船加速入了海口。 但越是靠近海口,池映寒心里越是忐忑。 刚入海口没多久,便见海面上漂着尸首。 池映寒心里祈祷道:千万别是官船,千万不要是…… 第283章 救人 极少有什么事物,能让池映寒由衷的惶恐。 再往前看去,每隔几米便漂着一个尸首,尸首杂乱着,少说前方也有几十个尸首漂在海面上,有几处严重些的,将周边的海水都染红了几分。 再仔细看那尸首,穿着一致,显然是同一个队伍的人。 池映寒瞳孔不由得微缩。 甭说是池映寒,就连那船家见后,也猜得出来这恐是官家的队伍,更是打死都不敢再开向前了,道:“我说这位少侠,听我一句劝,真不能再往前了,前方定是出事了呀!” 但池映寒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瞳眸落在船的正前方漂着的一个竹签上。 那竹签在他看来极为扎眼。 他记得顾相宜那日非要去见青莲居士,向她求了一个平安签,之后那签子,顾相宜便一直当平安符似的带在身上。 而今…… 池映寒看着血红色的海面上还在随着海水波动微微起伏的竹签,心跳如同骤停一般,顾不得其他,连忙跳入海水中,游向那竹签,并一把将竹签拿起。 结果,那长门宫的标志让池映寒整个身体都在发颤。 不…… 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 池映寒一时慌乱到极致,官家的人死了这么多,里面又出现了疑似顾相宜的签子,单凭这几点加一起,也让池映寒没法再犹豫到底是不是顾相宜所在的那船出的问题。 池映寒一猛子扎进了海里,迅速寻人。 那船家哪里还敢同这疯子一处?前方八成是有贼人出没,这疯子非要向前去探,可他还想活命呢! 船家趁机连忙开船跑路。 而池映寒哪里顾得上那劳什子船,他越探越发觉这些尸首全是官兵,而那发生爆炸的残船已然下沉了。 池映寒潜水到渐渐下沉的船旁,他游了一圈,发现整个船都是空壳,早被炸得什么都没有了。 池映寒憋不住,赶忙先向上游,将头探出水面呼吸两口气。 若说往日里他潜水一两刻钟都不成问题,但现下他心慌意乱,打实影响状态。 但漂浮在海面上的尸首皆是护卫穿着,没有一个妇人。 但这么大的海面,还发生了爆炸,顾相宜也不会水,断然不可能是逃生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受了爆炸的冲击,被打入深水处,故而下沉了。 这还不抵漂浮在海面上,起码还能寻得个尸首。若是沉了下去,那便只有喂鱼的份儿了。 池映寒心头一紧,调整好自身状态,憋了口气再度下水。 这一次,他一口气下到方才沉船的深度,果然在附近看到几个下沉的尸首,这些恐是在船上被炸飞了沉底的,待池映寒辨认的时候,这些人早被炸成肉泥,面目全非,但好歹能认出这些都是男子。 池映寒辨认着这些尸首的时候,忽然不经意向下一瞥,下方竟还有一人,穿着似是不与这些人一致。 池映寒心里咯噔一声,又一猛子潜下去,再往下潜,池映寒便感到吃力了。 海水的压力让池映寒难以再往下探,但他临近那人的时候,却隐约辨认出这人比那些男子娇小太多。 池映寒瞪大眼眸,一时豁出去,同这海压拼了。 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哪里涌出的力气再度下潜,只感觉到自己体内竟涌出一股血腥味。 几乎是硬着头皮,池映寒接住了那下沉的人。 结果见了那人后,池映寒险些惊得张口。 是顾相宜! 顷刻间,池映寒双手都在颤抖。 尤其是见顾相宜的脸上已没了血色。 但眼下顾不得其他了,池映寒一手搂住顾相宜,一手奋力划水,朝着海面而去。 而他哪里知道海面上生了什么事? 那三船的贼人本已离开有一段路途了,突然发现有人特意朝着那里航行,三艘船的贼人害怕是官家这么快就来查了,当即便一箭将那开船的射死。 其中一个贼人道:“大哥,我不放心。不如咱们再回去看一眼?这船可别是将官家的人拉来了。” 贼人头子也道:“嗯,回去确认一下。” 这时,正巧池映寒单手扛着顾相宜将要游上海面,他本就因海压耗费了太多体力,再抱一人上去,更是体力透支。 谁料就在池映寒要浮出海面的时候,回来查看的贼人们察觉海面在动,惊呼:“不好!水下恐是有人!” “放箭!快放箭!” 结果还未等池映寒浮出海面,便见几支乱箭射来。 池映寒第一反应立刻护住怀中的顾相宜,急忙后退躲闪。 但海面上的箭却未停,又几箭射来,仿佛要将池映寒逼死在海里。 池映寒心道:妈的,到底什么情况!究竟是什么人这般明目张胆! 可惜池映寒这会儿还抱着顾相宜,且体力几乎耗尽,断然不可能冲出去同他们打一架。 但池映寒心里更恼的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他许是还能勉强再憋气,但顾相宜恐是撑不住了。 他这一路下来,不见顾相宜有任何脉搏和气息,他本已担忧的不行,现在还得躲避这接二连三的箭。 但那帮贼人也未曾料到,今夜之事,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的,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放箭,竟引来了另一波船队。 又一波不知名的船队,打老远便冲着这三艘船放箭。 贼人们一看对方竟是五艘船,更像是有备而来的,吓得屁滚尿流,赶忙吩咐兄弟们调转船头就跑。 即便如此,船上还是有十几人被乱箭刺中落水。 为首的黑衣男子见他们这便跑了,心头一恼,回头吩咐道:“四号五号追上去,二号三号随我去探探前方情况。” 那男子随即派两艘船去追,而他本人则是来到案发现场。 待看了眼前这景象后,那男子着实被惊到了。 整个船都没了! 对了,方才他们攻击那人…… “水下可还有生还者?这里是天策卫,官家保你们安全。若是还有生还者,还请上船!” 池映寒一听,这是换人了,方才那帮胡乱射箭的定是逃了。 但此刻他也撑不了多久,遂扑腾一声冒出海面。 第284章 渡气 那黑衣男子见有人浮出来,怕对方不从,率先亮出腰牌,报了名讳:“天策卫四处,沈潋。” 天策卫? 池映寒对这个组织有印象,是当朝圣上所设组织,大抵是同都察院相联,调查各类案件的职位。 但眼下池映寒哪里还管他是谁,他带着顾相宜冒出海面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奋力举起顾相宜,急喝道:“快接她上去,她恐是撑不住了!” 沈潋见池映寒怀中抱着的女人,瞬时一惊,这一个人在海里躲着都难以活命,他竟还带着一人。 如此还能躲避乱箭浮上水面,也是出人意料了。 只是沈潋再一看他怀中这女人,情况许是不妙,遂立刻将人接上来,反手一掌为其控水,见顾相宜连续吐出几口水,确认其将水吐尽后,方才将她平放在甲板上,触其人中。 这时池映寒才爬上甲板,见沈潋用力捏人中,但却仍无反应,再探其脉搏心跳,皆无任何生命体征。 沈潋不由得蹙眉,再看一旁紧张得额头直冒冷汗的池映寒,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池映寒答:“我家大娘子。” 沈潋一听这话,手本能的往回一缩,道:“真是冒犯。” “眼下顾不及其他了,你倒是快救救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池映寒慌到极致也顾不得沈潋触其几下,但正因如此,沈潋才回问双方关系。 见池映寒还等着他救人,他眸色不由得沉重一分,道:“怎么说呢……这人已没了脉搏多时了,她在水里淹了多久你应当有数,眼下实在是无力回天。节哀。” 沈潋平日里遇到的生离死别太多了,何况他受命追查官盐被偷一案时,便对贼人灭口之事有所准备。 倒是池映寒,在听闻沈潋落了一句“节哀”二字后,心跳当即漏了几拍。 不可能……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池映寒当即喝道:“你到底会不会医?!” 沈潋却平静的道:“自然不会。我四处是负责查案的,不是负责治病救人的。若是能抢救一下的,我许是能搭把手,但这没气多时的,你让我妙手回春岂不是为难我?再者,这一案致死百人,其中包括盐运司的在职官员,事儿闹得重着,回头官家定会追查。” 此刻池映寒哪里还能听进去沈潋说这些,他诊断顾相宜已死的时候,池映寒破天荒般,整个人都站不住,几乎是扑在顾相宜身边。 望着眼前那脸色惨白,毫无生机的人…… 他打心底是不愿信的。 她怎么可能会死…… 她不是还满心期待他能考个秀才给她,让她不必家里家外的受人说道。 于是他考了啊,他认认真真的准备,就是想让她彻底免于闲谈,她想要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她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死了?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再试一试?什么办法都行!她身上不像他人有致命伤,水也控出去了,总归能试试的!” 沈潋见多了这样的人,听他这似是无理取闹的话,倒也能理解。 但他心里却明镜着,她虽无伤,但终归是淹死的。 “若你想救的话,我以前听闻书上还有一招得以试试。” “你说!” “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上讲过——传说有一次张仲景见一“死者”和家里人闹矛盾,一时气愤之下上吊了,家里发现的时候已是脸面发紫,没了呼吸,于是抬着去医馆找大夫。但是大夫一看,这都没气了,束手无策。当时张仲景看了看“死者”的情况,然后探了一下脉象,知道距离上吊时间不长,于是让人抬起其手臂并按摩其胸,张仲景则自己用手撑着“死者”的胸腹部,有节奏的按压,“死者”便颤抖活了过来。张仲景吩咐不要停止,连续几十次之后,病人苏醒。周围家属大哭不止,然后不停对张仲景磕头谢恩,这就是最初的人工辅助呼吸法。” “人工辅助呼吸法?!” “嗯,可惜这种法子于大多数人都不太合适,便渐渐失传了,方才我见这是一女子,也未敢如此动手。但若是你的大娘子,便好办了,虽不知可否奏效,但你可以试试。” 话虽如此,沈潋则是希望能给他缓冲的时间,否则一时发现妻子溺亡,这打击属实有些重。 “你若要治,便带她回船舱,解其衣扣,使其身体处于放松状态,接着双手置于胸腔位置,按常人呼吸惯数进行按压。按说伴随而行的应是吹耳法,但你的话就不必避讳了,直接对口渡气,如此试试,许是能将没气的人救回来。” 池映寒听闻这话,即刻生了希望。 尽管沈潋并不知道,池映寒同顾相宜成亲一年,都未曾碰她。 眼下顾不得旁的事了,先将人救活才是关键。 池映寒立刻将她抱进不远处的小舱,将人放下后,立刻将其衣袍解开。 他心底明镜这是冒犯着她了,但此刻若她能醒,过后怎么罚他打他都无所谓。 只求她别闹了…… 快醒醒!别再吓他了! 而此刻的顾相宜对池映寒的焦急却毫无知觉。 倒是眼前的青莲居士喝尽了茶,准备离去了。 见顾相宜仿佛还想听她说些什么,青莲叹道:“其实世俗之人就是这样,久了对这世间无任何牵挂的不多。我见过太多你们眼里的恶人,即便是那安瑾瑜,也曾因父亲离世而绝食三日。若真能做到了无牵挂,恐是早已离了世俗了。至于你么……怎么说呢,现如今你已陷入这泥潭里,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了。纵使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能舍得了你的家人和你这一世挂记的那些人?若你能做到,或你能悟到,那么不用等重来,你怎么也会离了世俗了,可惜你再做不到了。” 青莲所言,顾相宜清楚。 不知从何时起,她舍不了周身那些淳朴的、真心疼她的人,纵使一个天天在对面总给她带小吃的王春燕,若是死在她面前她都受不起这生离死别,更何况她知晓同她朝夕相处的池二,最终免不了要被剥夺了全部,落得惨死的下场?!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85章 恶婿 她已经看到了前世发展的轨迹,所有的悲剧依旧在重演。 可她争了。 她若不争,日后同秦家合作的便是四房,日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房的一切被四房夺走! 可她争的结果,就是折了她自己吗? 那么…… 她即便是遍体鳞伤、折筋断骨,也改变不了池二的宿命、池家的未来吗? 该衰亡的终将衰亡,她终将逃不过这宿命。 若是如此,她当真不知这条路,她该如何再走下去了。 再下苦功去同天斗,有何意义? 突然,顾相宜起身,对青莲道:“居士,您要去哪里?也带我走罢。” 青莲一愣。 “这是为何?你阳寿未尽,现在还能回去。” “要我回去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些比上辈子更痛的事吗?” 池家而今已逐渐衰落了,若这是天命,她回去做什么?回去眼睁睁看他们死吗? 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国家灭亡吗? 青莲叹道:“我说过,如果你抛下一切,尚能逃离牵连。” “那还不抵在此刻就同居士离去呢,我一人走去哪里,都要面对几年后他们全部惨死的阴影在我心底挥之不去,我还不抵在此止步,不折腾了。” 此刻,恐也只有青莲知道她的处境了。 即便是古今将相,也难以禁得起这般折磨,何况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娘子? 而今她已做不到撇下身旁至亲至爱,一人离去。 即便是再重生几次,也难以做到撇下他们。 这便是世俗的牵挂和情感。 但若想改他们的命,改这大庆的命,她一个小女子哪里有这能力? 青莲光是想想,便知她有多难,有多痛。 若不能改变未来,她活着只能受罪,一次又一次经历比亲眼目睹王广的死还惨痛的事儿,她会如经历诅咒一般看着身边的人接连惨死。 可若改变未来,于她而言,她创造不了这个条件,也没有那么大的格局。 但是,青莲还是摇头道:“你还是回去罢,你阳寿未尽,至少现在,我还不能收你。” 但顾相宜依旧没有回去的意图了。 在她看来,这世上再没什么比自己豁出全力去改命,却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结局再度同前世吻合更让人精神崩溃的。 就仿佛她明知眼前这人今夜出门会被歹人杀害,她强调此人今夜不要出门,但却听闻此人今夜贪食噎死一般。 这样反复几次,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青莲此刻本想离开了,但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听得见有人在不停的喊着顾相宜的名字。 那心意传达得十分强烈。 青莲再仔细听去,果真是有人在顾相宜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唤她。 有人急着盼她回去呢。 可这小娘子此刻经受了太大的惊吓与刺激,加之前世的经历再度重现,此刻她所受的伤害,已全然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心理防线早已崩溃,哪里还愿回去? 她一直都是无助的,孤独的撑着,一味的努力着,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越发的盛下去,一路高歌。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最怕落得一场空。 青莲今日算是为这小娘子破例了,转身回来,道:“莫不如,我同你聊聊。” 青莲说着,又坐回了顾相宜身边,道:“其实你的经历,我大抵也能理解。说来这人也是怪。多少人叹着人世不值,却又拼命努力的活着。一路上,谁没遇上个阴差阳错。你以为进了死胡同的只你一人?” 顾相宜听闻她的话,怔了怔。 不等她问,青莲便道:“远的不说,单说我那日遇到的奇事——我平日里在各家茶馆说书,虽不露相,却意图点醒世人,但几年下来,真点明要见我一面的,却只有两位娘子。” “你是说……我和元玉婉?” “正是。其实当日我本不准备当着外人显露道行的,可你们二人当真是巧——一位是一心想嫁才子佳人,却被拿去给浪荡子冲喜了。一位是无欲无求,纵是乞丐她都不嫌弃,只求一个善待她的夫君,却嫁给了厌恶她且暴力相向的才子。你说奇不奇?自己规划中想要的那个,苍天却同你作对似的,偏不给你。你是不知那元娘子当时遮着脸,但我一眼看见她整个眼睛都是肿的。再一探,是在家连哭了不知多少天,甚至绝食晕倒过,可家里偏不纵她,坚持将她嫁给一个她已预料到不会善待她的夫婿。再探你时,发现你也是同样的困惑,叹着如此恶婿,将自己活着的盼头都毁尽了。你说奇不奇?” 顾相宜抿了抿嘴,说来也是奇怪,得知元玉婉与她遭遇相同之后,她竟有一分惊骇。 这时只听青莲突然问道:“可更奇的是,你嫁给那泼皮无赖之后,你有无数次机会改嫁,你想嫁才子佳人,那池家认识的翰林院学士还真不少,你半分的心思都未动过。你口口声声说怕到了那边日子过得不好,但你不是只想活下去吗?到了那边,怎么说能活着,怎么说夫君也能触及朝政,怎么说也能保全自己。你若真怕到了那边日子过得不好,我给你施上一术,保你夫君同你相敬如宾,你去不去?” 顾相宜顿了顿,没有回应。 见状,青莲也知道了她的答案:“你不想去。” “……” “纵使荣华富贵皆在,纵使新夫婿可对你相敬如宾,也再赶不上池二对你的那份好、赶不上与池二相处的轻松,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如池二那般向着你、护着你、纵着你。所以,你终究是留恋他了。” “我……” 顾相宜从未承认过这些,甚至她说过她不奢求任何感情,但青莲此刻却毫不客气的直言道:“你无法再重来、无法再改路、无法再一人逃离尘世,皆是因为——这一世,你动心了。因为动心,方才舍不下,方才想要救自己的同时,也救他及他的整个家族,所有路上遇了些挫折,折了自己。可这一切,绝非人间不值。” “我……”顾相宜被她说得过意不去,只闻青莲又道:“正因为有人让你觉得人间值得了,你才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不像浮萍一样四处流浪。既然如何,为何不肯大大方方的承认呢?这人世,有值得你留恋并让你坚定的走下去的存在。”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86章 唤她 这话,是顾相宜从来都不愿面对,也不敢面对的。 她不是没对男人动过心,却也因那份动心,她被伤得太深了。 这一世,她对池二没有眷恋的,所有的付出,无非是她想讨个安宁罢了。 她的话,未说出口,但奇怪的是——青莲却都知道。 “你便莫要骗自己了,你不是不了解你夫君给你带来多大的安全感,也不是不知同他过日子,只有他才愿在婚姻中让着你、哄着你,你心里明镜着这样的夫郎,即便拿当朝天子与你交换,你也不换的。你的日子不是没有出路,相比之下,与你同来那一位,才令我担心着。” 顾相宜一愣:“元玉婉?她怎么了?” “她比你难太多了,相比之下真正嫁了恶婿的不是你,是她。她自幼面容可怖,到了议亲的时候家里姐妹们都嫁出去了,她还未嫁。元知府这是钻了顾相情断腿退婚的空子,急忙将女儿嫁了个面子上过得去的门户。你哪里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唯恐嫁与权势门户,只想求一个太平。好端端的娘子嫁去之后没多久丈夫便离了心不是同小妾好上,就是留恋烟花柳巷。可怜她在无量天尊面前求了十多年,换来这么个姻缘,她这个大娘子的命运只有在辅佐夫郎高中,势力上不需要元家的时候将元家踹了,未来这夫婿许是误入歧途,好端端的大娘子不但沦为下堂妇还要受其牵连,她这命我才愁呢!相比之下,你还能再试一试。” “试一试?” 顾相宜被她的鼓励,带的动摇了一分。 可正是因为顾相宜真的动了感情,才不忍面对未来池家落魄的结局。 …… 而这时,船舱内。 那沈潋给的法子,池映寒就没停歇过,这会儿他顾不上渡气以及触她会不会惹得顾相宜不悦。 他累得满头大汗,却不见有丝毫好转。 但池映寒却要筋疲力尽了,他不敢歇,怕他一旦歇了,顾相宜便再没机会回来了。 可是他不信,他当真不信顾相宜想要离开他。 池映寒坐在顾相宜身边,剧烈的喘息着,声音颤抖的喃喃道:“算我求你了相宜……你回来,别再吓我了!只要你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给你考秀才,让你当秀才娘子,以后你想当状元娘子我也依你!” “……以后我会一直老老实实的,没事不吓唬你了,也不气你了,更不拿你的短处开玩笑了……我以后肯定不再笑你喜欢情诗,我也不会恶作剧之后装傻……对了,上次踏青时你下船后跌那一跤,是我故意捉弄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醒醒……你醒醒好不好?你别吓我……” 听闻舱内池映寒几乎抽噎的声音,舱外的沈潋心里清楚,这大抵是救不过来了。 他都快忘了,做了朝廷的暗卫后,他有多久没动过这种感情了。 仿佛久了,心都麻木了。 瞧着池映寒这般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仿佛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一样。 门外的沈潋不知觉的嘟囔一声:“曾几何时,老子何尝不是因失了妻儿这般绝望过?” 许是他过了这个劲儿了罢。 这时,一个手下前来报信,道:“回禀大人,二船三船已将海上尸首收集完毕,正准备运回。” 沈潋答道:“王广可寻到了?” “回大人,寻到了。” “如何死的?” “胸部腹部多处刀伤,刀口极深,许是搏斗中被刺杀。” “知道了,让二船三船将人运回。” “是。” 沈潋眸光不由得凝重。 刺杀官员本就是重罪,更何况那王广是工部尚书独子,出了这事儿,可当真不好同他家里交代。 沈潋思索至此,又问:“四船五船搜到人了没有?” “回大人,还在搜着,那帮人恐是跑了。” “继续搜查!” “是。” 惹了这么大的祸患,跑了还了得? 沈潋命令手下离去了之后,眼下能知道情况的,恐也只有池映寒这唯一的活口了。 但现在看池映寒的情绪,大抵是不会有心思同他说这些。 罢了,过几个时辰也不迟。 而这会儿,池映寒整个人已然筋疲力竭。 他再没了按压和渡气的力气,即便是坐在顾相宜身边都极为勉强。 从小到大,除了他哥的死,其他的没有一件事惹他哭过。 但眼看着顾相宜就这么安静的躺在他面前,无论如何努力都醒不过来,他当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小祖宗,我真的求你了……你醒醒……” “我不是故意要来晚的,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都不让我知道。不仅如此,你走后院里的丫鬟们都挨欺负了……” “你醒醒,咱们还得回家呢!现在家里挺好的,张妈妈李妈妈都出去了,没人看着你喝药了,你也不用吐药埋药了。你一直耐心善待三燕她们,相信她们都是知事的,事实证明你说的对,关键时候还是她们几个在护我们整个院子,不让你挨欺负……还有宁儿那个傻子,虽说干啥啥不行,但她一直很惦记你……还有池映海,你不知道你对他那么好,我生了多少回气了,你对他比对我都好,现在你连他都不要了?我能跑出来找你,还是他帮的忙呢,他是听说我是来照顾你的,才帮了我这一次……”あ < “你呢?你就狠心这么走了?就这么狠心弃了我们而去了?” 殊不知,池映寒的每一言每一语,顾相宜皆听见了。 甭说是她,就连青莲都发自内心的劝道:“快回去罢。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呢!” 顾相宜抿了抿嘴,她不是不愿回去,只是她对她自己太失望了。 但是池映寒那唤声,却又让她心痛。 “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青莲笑道:“我从未说过没有。” “可是……” “我知道你在猜忌什么。我曾劝你顺其自然,是因为你是一个弱女子,你发愿想自保。你的愿错了,我给你引的路便也错了。古往今来什么事儿没有的?那武则天一个女人尚能称帝,杨排风尚能打仗,故而你也不能小瞧女儿家的能力。而这能力和倔劲儿,你骨子里也不是没有。” 《嫁恶婿》无错章节将持续在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 喜欢嫁恶婿请大家收藏:嫁恶婿更新速度最快。 第287章 苏醒 “那么,何不为自己想要的未来,再去拼一把呢?纵使这路上免不了坎坷,但古往今来想要逆天改命的人,哪个又是顺的?前路难行,凡是落在史册上的古今志士,皆去试了,无论成败,他们都义无反顾的闯了一回。而你,若是在此刻随我离去,岂不是掩耳盗铃?莫不如,去闯一次。” 青莲说着,从签筒中,又随意抽出一签,递给顾相宜。 顾相宜听闻她道:“这签子,也是染了我的道行的,也算是为你祈福了。我行道多年,只为你们两位娘子做过法,你既接了我的签,便莫要辜负我的期盼——万万不可妄自菲薄,轻易言败啊。” 顾相宜本以为她的签子是丢了的。 不料青莲告诉她,那个签子是顾相宜发错了愿,愿不随心,但青莲却按照她错的愿指了路,也难怪这一年来顾相宜每每看着这签上的指示,都断然不能遵从。 而今再一翻开签子。 签子上的字变了—— 竟是“人定胜天”四字! 顾相宜双眸瞠大。 再看面前的青莲,青莲轻笑道:“回去罢。” 言毕,青莲便转身离去了。 她消失的刹那,一直趴在顾相宜身边迟迟不松手的池映寒,忽然感知到了顾相宜的手腕处,传来了微弱的脉跳。 池映寒:“!!!” 他瞬间瞠目结舌,赶忙再探,竟发现真的是脉跳声。 继而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和心跳,竟也恢复了! 一时间,险些心死如灰的池映寒被眼前的一幕惊喜得迸出泪花。 池映寒赶忙近了顾相宜的身畔,急切的唤道:“相宜!相宜你醒醒!你快醒醒!” 此刻顾相宜的头脑尚在恍惚之中,耳边不住的传来池映寒喊她的声音。 而刚才的一切,恍如一场梦。 可说来奇怪,她溺水这么长的时间,恐是早就该进了阴司了,怎么还能还阳? 顾相宜心想着,忽然胸腔处感到一阵不适,仿佛还有些呛着了似的,清醒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池映寒对急救毫无经验,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又怕她咳不出什么,急忙将她扶起,道:“相宜,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吗?” 顾相宜一连干咳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咳嗽止了,她才感到呼吸通畅,本能的张着口,剧烈的喘息着。 但身体却又没有一丁点力气,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咳过之后下一刻便软绵绵的倾倒在池映寒怀里。 池映寒紧张的看着顾相宜的这些举动,他只抱着她,却又不敢多动一下,就这么见她在他怀里微微睁眼。 池映寒赶忙试探的问道:“相宜,你醒了?” 顾相宜望着眼前急得发怵的池映寒,却回不了他的话。 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但刚才茶馆发生的一切,她却历历在目。 那恍如一场梦,又恍如不是。 但眼下,她终还是回来了。 许是她的命还不该折于此处,不该折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透她是被谁救了?刚科考完的池二怎会在这儿? 但眼下她没有丝毫的力气去想这些,整个人身体都虚到了极点。 她只觉得冷,但她几乎拼尽了力气,才只能吐出二字:“好冷……” “冷?那你等会儿,我这就给你找件暖实的衣服去!……诶!相宜?!” 但池映寒话还没说完,顾相宜便再没了力气,在他怀里再度昏了过去。 池映寒一时慌了,生怕自己方才只是在做梦,连忙再去探她的呼吸和脉象,一切还都平稳着,就连她呼吸的频率,也还平稳着。 恐是身体太虚弱了,禁不起这般折腾。 池映寒将她轻轻放下,深知她大抵还需要好好缓一缓。 池映寒想着,便急忙从船舱内跑出去,上来便问甲板上的沈潋:“这位兄弟,有没有多余的衣裳?” “什么?”沈潋乍一听觉得奇怪。 这好端端的,他干嘛要衣服? 只听池映寒道:“我娘子她刚才醒了,她说她冷,可能需要换件衣服!” 沈潋:“???” 他第一反应是懵的。 待他反应过来后,赶忙问道:“你说什么?你娘子醒了?!” “昂,刚刚醒来过一次,这会儿好像又昏过去了。” 沈潋大惊! 这人明明已经死了,这会儿他竟说人醒了。 沈潋不排除池映寒精神错乱的可能,急道:“带我去看看!” 结果推开舱门之后,沈潋果真见眼前这昏迷着的人恢复了呼吸和心跳,这会儿仿佛睡着了一般。 池映寒忙道:“跟你说了她醒了的。” 沈潋不由得叹道:“唯一的可能便是你那人工辅助呼吸法生效了,将她的自主呼吸给引出来了。不然断气这么久还能恢复呼吸的,还真不符合常理。” “行了!别常理了,我娘子刚刚说她冷,恐是冻着了,赶紧找件衣服去。” 沈潋应道:“等着,我这便去拿。” 这小娘子活了,说明这案件中有一人生还,如此一来沈潋也好探清楚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沈潋找来一个备用的夜行衣,递给池映寒。 池映寒看这衣服的模样,也不确定顾相宜会不会喜欢,道:“没别的了?” “你还指望我们这些当暗卫的有女人衣裳不成?” “得,那这个先给她穿上。你再帮我找条手巾,我给她擦擦身子。” 沈潋怒道:“你们可真麻烦。” 他知道他这是在差遣在皇上面前都身带特权的人吗? 但为了那活口别再出了意外,沈潋不多时派人将手巾找来。 池映寒接过手巾之后,见沈潋仍是一脸疑惑,还想再探探怎么个情况,池映寒一阵不悦,赶忙将沈潋往出推道:“好了好了,你快出去回避!我给我娘子换衣服,你也要围观不成?出去出去!” 说着,池映寒生生将沈潋推了出去。 沈潋勃然大怒。 他知道他推的是什么人吗?沈潋此刻就算一刀杀了他,皇上都不会多说一句,他居然对自己这般无礼。 但池映寒哪里管这些?推他出去后,池映寒连忙锁了舱门,确保一切妥当,方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顾相宜。 方才他只是不得已才解了她的衣领,触了她的胸腔,目的还不是要给她控水? 可这会儿,便要生生帮她擦身子了。 想来也是奇了,成亲一年,他这个当夫郎的竟连娘子一颗扣子都没动过。 第288章 更衣 以前是她不让碰,他也觉得碰了自己便也不干净了。 但时日久了,池映寒越发的忍不住,动了些歹念。 只是有贼心没贼胆,更何况小祖宗一天到晚也挺不容易的,他也不想扰她。 但谁料,眼下这事儿,竟将他的歹念成全了。 但真要行此事,池映寒还是头一次,整个人紧张得手都在抖。 小祖宗是不愿让他动自己分毫的,但是她总不能就这般浸着? 池映寒心底不住的向无量天尊发誓自己这也是没办法,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咳咳……实在是没有办法…… 池映寒发足了誓后,便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顾相宜扶起,从后方将她衣袍解去,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在池映寒面前,惹得池映寒一时被激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从未碰过女子,甚至逾矩一点的事他都未做过,就这么将她衣服向下撕拽着,池映寒不知此刻是哪种情绪在占主导地位。 池映寒咬着唇,再一次默念: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绝对不是有意的…… 然,就在他继续下拉衣裳的时候,顾相宜身体忽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吓得池映寒一激灵,赶忙松开手。 但下一刻见顾相宜的身体向后倾倒,又觉得不对,一时又将她接在怀里。 “咳……咳咳……” 原来她只是下意识的咳嗽两声,这将池映寒吓的,仿佛做了贼一般。 但池映寒还是缓了一会儿,确认顾相宜还晕着,这才继续下拉…… 直到整个湿衣都被拉去,池映寒几乎将她那小身板全都通览了一遍……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如何擦拭她的身子,将干衣服为她穿上的。 只知道到了最后他整个人皆不在常态,仿佛下一刻就要沸腾到爆炸一般,整个过程这猪蹄子的颤抖就没停过。 在替她更衣完毕之后,池映寒第一反应便是冲出船舱。 方才在船舱内待得闷热,太热了! 他要出来透透气! 甲板上的沈潋见他一惊一乍的,属实有些理解不了这种没个正形的人。 沈潋遂问:“你完事了?” “完事了。” “完事了瞅你怎么不正常似的?可是生了什么事儿?你娘子有什么情况不成?” “她……她没什么情况,还睡着呢!” “这样么?那待她醒了,喊我一声,我还有事要问她。” 池映寒本还以为他是关心顾相宜,谁料是为了这事儿。 池映寒一时不悦道:“你这人怎就没个人情味儿呢?她刚刚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不见你真心过问。” 沈潋却觉得这话莫名有趣:“你要我们皇上的暗卫有人情味儿?未免太高看我们了。我说过多次,我四处来此是办案的。对了,忘了同你说,这会儿我们正沿原有的航线折返,恐是需要两日时间返回南阳。” 池映寒当真懒得听他讲那些公话,见此人就是个办公的,也懒得理他,在甲板上缓了缓气后,不多时又回到了顾相宜身边。 但谁料,他刚一开门,便听见屋内传来不住的咳嗽声。 “咳咳……” 池映寒心头一紧,顿时觉得不妙,立刻来到顾相宜的床边,果真见顾相宜这会儿咳嗽起来。 “怎么回事?相宜,你没事?”池映寒顾不得其他,立刻扶起她,他不通医术,这又是在江上,池映寒唯恐生了什么情况。 但昏迷中的顾相宜并没有任何回应,池映寒再一探,竟发现顾相宜的额头越发的滚烫。 她发烧了! 池映寒瞬间慌乱了。 这是在江上啊,没有任何的医药,任何的急救措施,这时发烧,岂不是要命?! 池映寒心头一慌,赶忙又推开舱门,沈潋此刻尚在风口处,见池映寒冒失跑出来,第一反应是那小娘子是不是醒了? 但他自是不会问得太直接,只道:“又怎么了?” “船上有没有郎中?” 沈潋鄙了池映寒一眼:“你觉得呢?” 他这么一说,池映寒才想起来,若是有郎中,方才还用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儿手忙脚乱的? 但池映寒现下想的依旧是如何急救,道:“我娘子她有些发烧了,现下需要就医,赶紧找个地方靠岸!再在江上待两日,她恐是真活不过来了!” “我去看看。” 沈潋当真纳闷,这小娘子怎么还状况百出的? 但待他来到船舱内见了这昏迷的人果真在发热之后,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按说他急着回去同盐运司和官家接头,查清这起案子是怎么回事。 可这小娘子是唯一的幸存者,她若有个闪失,当时的情况便死无对证了。 沈潋来不及拖延,急忙吩咐船家道:“立刻改道,在人流密集的地方靠岸。” 船家回道:“这边离人口处远着,即便是最近的地方也得明日一早才能抵达。” “成,你尽快赶往便是,这里有病患急需诊治。” 而船舱内的池映寒自也听到了沈潋的说辞,遂对床上的顾相宜道:“明儿一早就能有郎中了,相宜,你撑着点啊。” 池映寒虽这般同顾相宜说着,但他自己却是先叹了口气。 最近走的都是什么衰运?就没一件让人乐呵的事儿。 想当初他整日喝酒赌钱那会儿,哪里有这么多糟心的破事儿。 池映寒就这么在顾相宜床边守着,突然听闻顾相宜喃喃道:“冷……” 池映寒骤然紧张起来。 冷?她怎么还冷?! 池映寒连忙检查船舱,船舱的窗户虽是紧闭着的,但当手靠近窗口的时候,仍能感到阵阵冷风透进来。 池映寒再度将门打开,喊道:“喂!你们这窗户漏风啊!哪个舱窗户能结实些?” 沈潋:“……” 沈潋打实服的透透儿的了,这是哪位皇亲国戚,是没完了吗? 沈潋想着,终忍不住问道:“你告诉老子,你是哪位朝廷命官的家眷?!” 池映寒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沈潋:“???” 不是?他还真是权贵家眷? “你家里哪位亲戚做官的?做什么官?” “我三叔呀!我三叔正二品刑部尚书,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第289章 不冷 沈潋惊道:“你是池天景的侄子?” 池映寒一听他认识,得意的挑了挑眉道:“嘿嘿,现在知道了?我三叔的官位是不是比你大?” 沈潋:“……” “不过话说回来,我可真得说说你啊!怎么当差的?这船上要女眷没有,要郎中也没有,要药材没有,衣裳也没有,要什么都没有,这窗户还漏风!官家差你们来干啥的?来收尸的?!” 沈潋冷着脸,回道:“莫不如让我四处将家眷也都带上,在此观光赏景一番?” 池映寒怒道:“我是在说你们的工作态度!” “我说的也是我四处的工作态度。我们四处查案向来讲究干净利落,该杀的杀,该审的审,你说的那些事儿本就不在我们的工作范畴之内。” “你!……” 没天理了,池映寒问的是这帮皇卫来此救援竟连个郎中都不带,他在这儿同他扯些什么?他们不是来救人的? 但池映寒还想跟他争下去的时候,突然舱内,顾相宜再度咳嗽了起来。 “咳……咳……” 池映寒心头一慌,顿时没精力同他废话,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去查看顾相宜的情况,见她咳嗽得难受的模样,心疼的将她扶起道:“哎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样了?又不舒服了?” 顾相宜无意识的靠在池映寒肩头,池映寒看着她身体依旧在发抖,声音软了下去,哄她道:“你撑着点啊,再过几个时辰就能找到郎中了,咱们就不难受了啊乖。” 似是听到了他的话,顾相宜这会儿呼吸再度平稳下来。 沈潋见他实在是担忧着自家娘子,不多时也抱来一个棉被,放在床上道:“单是用被子捂一捂,许是也能好转些。” 池映寒见沈潋还真就帮他做了些什么,接过棉被时不忘说了句:“亏你这人还有点良心。” 沈潋懒得理他,出了舱门后,便去了船头,离他远了些,免得一会儿又吆五喝六的。 而池映寒在关上舱门后,无论如何也止不了窗户漏风的情况,但见顾相宜身体不停的发抖,池映寒一时慌了神,只得将自己衣裳解了,将她扶起后,就这么抱着她,许是这样能给她传递一些热感,或许能好些。 再加上那厚实的棉被,池映寒在搂着顾相宜之后,便将二人的身子都裹在大棉被里。 顾相宜发抖的情况这才好了许多。 池映寒就这么搂着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不冷了啊。” 看着她渐渐不颤抖也不咳嗽,池映寒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但运盐路途失事,整艘船的人都被贼人杀尽的消息,此刻也传回了安瑾瑜耳中。 安瑾瑜本还等着偷天换日之后好去朝中走动一番,得以被举荐。 结果这批货竟在路上出了事! 安瑾瑜气得怒拍桌案,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安瑾瑜身旁的小厮听后,小心翼翼的道:“听说这群贼人是探错了消息,惹得他们自己也折了几十个弟兄。” “我不管他们折了多少个弟兄,他们坏了我的好事,我还要怜悯他们不成?眼下你只管去打探这消息是谁传的?” 安瑾瑜怒不可遏,甚至这一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旁的小厮道:“打探出来了,听说是南阳城里一个跑海的传的信儿,传信时间还是他们行动当日晚上。这事儿小的仔细打探过,现已有结论了——放眼望去城里有几个跑海的?还不是池家那新迁来的四房?当日正巧池家内宅打起来了,生了矛盾,至于是什么矛盾,也没打探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在那矛盾之后,池二爷便去追那运盐的船了,恐是因此四房为了铲除池二爷才放了错的消息。这打听一番便知是池家内斗罢了。” 池家内斗? 去他爷爷的内斗,怎么偏把安瑾瑜布局已久的好事儿牵连了! “池二?他怎么不死了呢!接二连三的同我过不去!我的女人他要抢,我的功名他要争,就连我想拢些钱,他也要将其毁了!” 安瑾瑜这把新账老账一起算了之后,简直要被那池二气昏了头。 安瑾瑜怒极起身,一旁的小厮紧张的道:“公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莫要问了,我出去缓缓气儿,否则还不得被池二生生气死。” 安瑾瑜出门的时候,元玉婉是知道的,这些日子也不知他鬼鬼祟祟在做些什么,可她若想问什么,还不及开口,便被安瑾瑜一个呵斥给赶走。 这么长的时间,元玉婉在安瑾瑜心里毫无地位可言,这阵子只是因为顾相情肚子越发大了,他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烟花柳巷之地,方才多来元玉婉房里几趟。 可这些时日下来,元玉婉肚子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本想去找顾娘子再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病症,但顾娘子近些日子并不在堂上,听说竟是出了远门。 至于更多的,元玉婉便不知了。 她一个后宅妇人,消息也不灵通,甚至连自家夫君深夜出门做了什么也一概不知。 当日夜里,安瑾瑜去拜访了负责判这批院试试卷的先生,这先生是远路调来的,并不认识得知他是谁,只知道这是元知府的家眷,家父本也是做官的,这才深夜同他谈了几句。 但谈了几句之后,安瑾瑜便给了他一笔钱,道:“帮我清一个卷子。” “公子您说什么?” “清一个卷子,名讳是池映寒。您不在城内,也不知池映寒多年下来的恶名,他的卷子皆不是他本人作答,都是他的大娘子做好,他背下的。如此踩着舞弊的边缘而无从查出,于院试其他考生皆不公平。” 清考生卷子必是需要理由的,可若是弄错了,便是耽误人一辈子的大事。 那判卷先生又问:“背诵一事又何以见得?” 安瑾瑜胸有成竹的道:“你将他的试卷拿出来看看。” 老先生遂将池映寒的试卷抽出,道:“他的卷面工整,看着舒服,内容也都是有条有理,按说这次院试,他是过了的。” 第290章 病着 “非也。”安瑾瑜摇头,将他的试卷拿出来浏览一番后,乍一看确实完美无瑕,找不到任何漏洞,但唯有安瑾瑜知晓,这上面的诗风,他一眼便看出是顾相宜的。 安瑾瑜遂拿出一叠纸来,递给老先生,道:“先生您看这些,这些是他大娘子几年前作的一些诗。说来话丑,整个南阳城皆知我同其大娘子旧时有所往来,先生您看下试卷上这首诗同之前他娘子顾氏的诗风。” 于安瑾瑜而言,他的招数本就多着,就连顾相宜旧时同他互赠的诗句,此刻都能成为他击垮池二的有利武器。 那老先生不认识他们的典故,只知道这试卷上的字迹和这叠纸上的字全然不同,但作词风格却神似婉约一派,多数韵律习惯十分相近。 “如何证明这一叠诗词是他娘子所写?” 安瑾瑜道:“我说过,我同他娘子是旧交,她的字迹我太清楚了。您只管清了他的卷,剩下的我能处理妥当。” 说罢,安瑾瑜便将手中的一锭银子交到老先生手里。 老先生接过那银子之后,遂改了口:“照你这么说,还真就有此事了。此事已涉嫌舞弊,清其试卷,也能免一场纠纷。” 说罢,那老先生抽出池映寒的试卷,直接带到蜡烛下面,让其沾染烛火。 安瑾瑜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试卷灼烧起来,渐渐消失,心里好生痛快。 池二这厮,也配同他争?! …… 与此同时,船上。 顾相宜不知自己睡了几个时辰,睡梦中的她,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她的意识在此刻骤然恢复,但还未等她睁开双眼,便感觉喉咙火辣辣的,格外干燥,轻咳一声都会带的整个嗓子都难受。 且整个身体还是没有丝毫的力气,纵使睡了一觉也毫无作用。 并且,顾相宜感觉到胸前似是被什么东西触着并勒紧,刚一醒来,她整个人便浑身不自在。 再一低头,竟见池映寒的一副猪蹄,已然环住了她的身子,甚至那猪蹄子无意识的搭在她胸和腰相间的位置,惹得顾相宜的身体传来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 顾相宜赶忙再探,谁承想此刻池映寒竟一边搂着她,一边靠着她的后背睡实了,两人还被紧紧裹在一个大棉被里。 顾相宜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懵。 她不太明白池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为何又在另一搜船上? 顾相宜想着,便想解去池映寒环着她的双手。 结果谁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更是心惊——她的衣服全被换了,而且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外套反了,就连腰带都系蹿了。 这是谁给她换的衣裳?换成这死样?! 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转过头,狠狠拍了拍池映寒的睡脸,喊道:“池二!” 睡得正浓的池映寒突然听闻这么一嗓子,一激灵被吓得惊醒。 惊醒的刹那,竟见顾相宜醒了过来,睁着双眼盯着他。 池映寒惊道:“相宜,你醒过来了?!” 顾相宜见池映寒这尚且带着泪花的眼眸,一时间,所有想骂他的话都收了回去,只问道:“你给我换的衣裳?” 池映寒听她第一反应竟是问这个,心里也知道顾相宜准是要生气。 池映寒明镜着自己这次又是给她渡气,又是给她换衣服的,顾相宜醒来知道这些准要同他急。 不过,急便急罢。 池映寒当即坦白道:“昂,是我……” 顾相宜看池映寒的手这会儿仍搭在她身上,极力压抑住想抽他的情绪,平和的同他道:“把手拿开。” “那你还冷吗?”池映寒哪里是想占她便宜,他第一反应就是同她解释:“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冷,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这么将我们俩裹起来。你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的话,这才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啧!她发烧了! 怪不得昏迷中嗓子一直不舒服。 即便是这会儿,嗓子仍旧不舒服。 但这会儿,顾相宜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清醒却也不是什么好事,青莲对她的嘱托,她大抵有些当梦一样忘了,她脑海中率先回忆起的竟是坠海前的一幕幕…… 对了,王广! 顾相宜连忙抬头问着池映寒:“王广呢?” “啊?什么王广?” 池映寒一脸懵,只听顾相宜又问:“那船呢?船上还有人同我一样被救起吗?” 对于那船怎么回事,池映寒一概不知,但顾相宜却坚持要知道这些,池映寒答不上来,她便要起身出去问问旁的人。 池映寒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还要起身,吓得赶忙将她扶住,道:“诶呀相宜,现下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赶紧躺下好好休息。” “休息?休息个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会在这儿?……咳咳!” 许是一时有些激动,顾相宜话还没问完,人就再度咳嗽了起来。 池映寒是当真拿她无可奈何,赶忙对她道:“你躺好,赶紧躺好!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稍不留神就又昏过去了。既这会儿醒了,你在这儿好生躺着,我去将官家派的人给你叫来,我不知道的,他准知道。” 池映寒说罢,便急忙跑出去,喊道:“沈潋!” 但说来也奇,沈潋这会儿居然还躲起来了。 池映寒生生跑到船头,这才看到沈潋在这儿赏景! “沈潋,沈潋!” 沈潋现在一听他开口,整个人都瘆得慌,不耐烦的道:“你又怎么了?” “我娘子醒了。但我不确保她能清醒多久,整个人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但这会儿她有话问你,你快去见她!” 她有话问沈潋?沈潋还有话问她呢! 但此刻的顾相宜,确实如池映寒形容的那般,身体还虚着,什么时候体力透支再晕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池映寒出去寻人的时候,顾相宜赶忙将衣裳反正调换过来,腰带也重新系实了,只是她多做了两件事,便又开始咳嗽。 顾相宜在枕边想要摸索手帕,但谁知道,手帕还未摸到,反倒在枕边看到她那已丢失的签子! 第291章 哭了 签子? 按说这签子应该是丢了的,怎么会在她枕边? 顾相宜赶忙将签子拿起,翻开一看,眼前的四个字—— 竟是“人定胜天”。 顾相宜瞬间瞠目。 不是梦。 她昏迷那段时间,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在这签子中见到了那传说中渡劫飞升的长门宫掌门。 只是无人知道她究竟是谁,更不知她就在人群中,从未离去。 甚至顾相宜第一次被池映寒带去听书,故事内容便是五年之后的事。 太玄妙了。 顾相宜整个人尚在震惊中,可若不是梦…… 那王广他们…… 顾相宜一时动了气,再度咳嗽起来。 她连忙在枕边所放置的她原有的衣裳堆里翻出了手帕,掩住了嘴,但咳嗽却越发剧烈。 外面还没等进舱的池映寒忽然听到小祖宗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吓得赶忙冲进舱门,查看她的情况道:“相宜,你没事?” 顾相宜摇了摇头。 但这咳嗽确实越发的剧烈了,且没咳嗽一声,整个嗓子都火辣辣的疼,这一遭惹得顾相宜嗓子发哑,也不愿多言。 见此刻沈潋来了,她勉强发话问道:“王广呢?” 沈潋哪里知道顾相宜和王广有什么关系,直言道:“死了,尸体现由急船运回盐运司,等盐运司请仵作鉴定了。” 死了…… 那二字生生的戳了顾相宜的心脾。 这里的人皆不知,顾相宜虽和王广只有一日的相处,但王广是何等信赖她,甚至坚信顾相宜一定能带他活着回去。 结果…… 最后竟是这贪生怕死的男人,在紧要关头保了顾相宜的命! 顾相宜一想到在船上经历的那场厮杀,一想到王广最后一刻竟是一边吼着一边将她推入舱内,一想到她转身想要放王广进来的刹那,看到的竟是流入舱内的鲜血…… 她体验过那样的疼痛,乱剑穿身的刹那,头脑中会走马灯一样回忆起这世间的种种。 唯独王广,还不及见上妻儿一眼。 纵使青莲同她说过,她没有能力改变一个陌生人应有的命数。 但顾相宜万万没想到,王广的死,竟是因为最后一刻他将生机舍给了她! 他那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到了舱门口砸开洞口后为何不自己先钻进去?他若先进去,死在舱外的断然不是他! 她曾说要将船上唯一找出来防身的账册给王广用,他为何不同她要?哪怕他要了,那乱剑也不至于将他捅死,他或许还有机会的…… 他明明有机会回去的啊…… 顾相宜想到王广,迟迟说不上一句话来,双手只揪着衣角,不住的抽噎着。 池映寒不知她在船上经历了什么,但整个船被火烧,她却是船上唯一一个没有刀伤的人,这绝非偶然。 但眼下,池映寒见她这般抽噎,心里堵到极点,上前一步抱住顾相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谁成想,池映寒抱住顾相宜的那一刻,顾相宜竟哭得更凶了,她反过来抱住池映寒的脖颈,如同发泄一般,肆意的哭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池映寒,她这会儿身子虚着,哪里禁得起这么哭? 搞不好再将自己哭晕了。 但是看她哭得这般撕心裂肺,池映寒也不知应说些什么,只能不住的哄着她。 倒是沈潋,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 他为了查清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先是等这小娘子活过来,再等小娘子苏醒,醒了之后还得再哭一场,若再哭晕了或者把嗓子哭哑了,他还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问到案情不成? 故而沈潋也不等了,直接问道:“你单这般哭也不是办法,倒是同我们说说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也好为你分担些。” 顾相宜这会儿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她记起来了,在整个船都发生爆炸,她坠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竟想过死。 直到看到池映寒因她坠海昏迷不醒而吓得直哭的时候,她才因这一瞬间想要退缩的念头生愧。 青莲那句话说得不错,至少这个世间,还有值得她留恋的人。 顾相宜下意识的抱紧了池映寒的脖颈,方才能面对王广为救她而死的事。 待她情绪渐渐平稳了些,才道:“这话不知从何说起了,原本这批货我没必要随同的,但验货那晚,我发现这批货都是黄沙,已经被盗了一批了。” 沈潋面目沉重,道:“是,这事儿盐运司那边已经知道了,也多亏你们没有贸然更换成白盐,不然生了这事儿,官家的损失便是不计量的了。” 话到此处,池映寒也才知道顾相宜为什么要管这盐事。 且怕她说这些话再度累着,池映寒不住的顺着她的后背,不住的哄着她。 沈潋见她这会儿情绪缓和了些,继续问道:“那登船之后呢?” 顾相宜道:“据我推断,我们虽是将计就计,运一批黄沙。但按他们的计划,他们定是怕这批黄沙被查出,唯一的办法便是将整个船的人灭口。我想,能将我们杀尽的人,极有可能仍在我们身边,那歹人定是混入船内。这两日的时间,我设计将歹人查出并捉拿,让他们供出了幕后主使。” “那幕后主使是谁?” 顾相宜道:“现下该被灭口的都被灭口,没有证据,说了也不抵用了。” 这是除王广的死之外,又一个将顾相宜打击得极深的地方。 她原本已经找出人证,马上就能送安瑾瑜做几年牢狱,结果竟如此功亏一篑。 没证据的事,多说无益。 但沈潋却是不依:“不管有没有证据,你发现的也是盗盐之人,你告诉我,我兴许能帮你查查其他线索,从其他方面找出证据。” 是吗? 顾相宜深知安瑾瑜的狡诈,这事办砸了,安瑾瑜定是知情的。 想要抓他的把柄,难如登天。 但他要查,便由他查去罢。 “安瑾瑜。” 顾相宜吐出这话的时候,一直哄着她的池映寒骤然惊骇。 “怎么是他?相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2章 配合 “多说也只是推测,无论我推测什么都不能凭空乱说。安瑾瑜这人不好招惹,无端揣测他的后果只能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反咬一口。所以,若得不出证据,万万不可惊动安瑾瑜。” 沈潋听闻这小娘子的话,的确条理清晰。 无端指认,便是打草惊蛇。 沈潋又道:“好,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将此事传出去。但你同安瑾瑜又是什么关系?你对他了解多少?” 于此,顾相宜深深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幼时同他有所往来,大抵是我上杆子争的青梅竹马罢。” “也就是说,你以前曾攀附过安瑾瑜?” 沈潋话说到这儿,池映寒狠狠鄙了他一眼,沈潋这才改了口,道:“亦或是说……你曾对他……” “说白了就是我确实曾想过嫁他,但不曾想对他了解多了,发现他人品实在堪忧,便将婚约推了,导致他现在还记恨我呢!” 顾相宜这会儿也懒得同沈潋周旋,那些陈年旧账她不会回避,只是想起自己幼时竟同这么个人交好过,不论过了多久她都觉得反胃。 沈潋却也诧异,眼下夫君还在旁侧,这小娘子说这些事也不回避。 但池映寒却对这笔旧账没有丝毫的怒意,她深知过去的顾相宜和现在那些尚不知情的百姓们一样,都是被安瑾瑜的外表与明面上的斯文所蒙骗,若不是私底下同他打交道,谁知道他是怎样一个畜生。 池映寒见顾相宜提起安瑾瑜便恼,遂道:“罢了,你也别同她说这些她不愿提起的话茬了,免得惹她难过。” 顾相宜知道池映寒这是关心她,她理解池映寒的好意,但此刻,顾相宜还是坚持道:“不,让他问罢,只要能将此案查明,追查出凶手,你尽管问。总归不能让王广枉死!” 沈潋听闻她的本意竟是想替王广报仇,郑重的道:“王广的事你放心,他是工部尚书独子,他死了,那帮贼人可是惹上二品朝廷命官了。案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同时,调查此案的人是我,也希望娘子理解一下我的难处,有什么知情的务必告知我。向我隐瞒,便是对案情进展最大的不利,也是给杀害王广的凶手逃脱的机会。你可明白?” 顾相宜点了点头。 道理她都懂。 眼下这皇卫就是专门负责此案的,他知道的越多,便会派人调查的更多,在王广的案子上,顾相宜不得不依靠他。 只闻沈潋继续问着:“你方才说到船上的歹人你已控制住,你是如何控制住他们的?” “我设计制造恐慌,然后给他们每个人把脉,怕在混乱中暴露身份的,脉搏自然会不受控制的紊乱,借此我确定了哪几个人不是自己人。然后……也就是今晚,我同船家说改航路入海,并与自己人建议一番之后再度做戏,谎称船家被挟持偏离航线,借此明查歹人,逼歹人自己现身拼个鱼死网破。但由于歹人只有六人,打不过我方侍卫,最后两个落了网,并招出了幕后主使,一切尘埃落定。” “嗯,在此之后呢?继续说!” 再让顾相宜继续说,顾相宜话语便止了。 沈潋见她突然不肯再交代,催促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见顾相宜神色凝重,似是又有些想要抽噎,池映寒瞬间恼了,立刻转头呵斥沈潋道:“你没完了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没点数?三番五次戳人痛处有意思吗?假设你家里人要是死了,我也在你没缓过劲儿来的时候不停问你他们怎么死的?!” 池映寒的话,让沈潋当即一噎。 关于王广的死,顾相宜多一刻都不愿再回忆。 池映寒见她低头不语的模样,再度呵斥沈潋道:“今夜不许问了,出去!” 沈潋:“……” 沈潋虽心里不悦,但看当事人确实还未缓过来,关于王广的事,他这会儿也不便再问。 沈潋遂离开了。 待他走后,顾相宜有种说不出的疲惫,趴在池映寒肩上,一动也不愿动。 池映寒不忍心见她这蔫蔫的模样,一边将她抱在怀里,一边哄她道:“好了好了,先别想了,等天亮了咱们就能靠岸了,到时候找去给你治病啊。” 话虽如此,但这事儿被沈潋揪着追问这么多次,顾相宜还能没心没肺的将它忘了? “我总觉得我欠王广一条命。我向他保证过,一定能带他回家的。” 池映寒也不知在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按说王广就是为了保顾相宜而死,他不会贸然驳了顾相宜的想法,说她不欠王广什么。 池映寒遂道:“那日后我们便做些什么,将这份恩情补回来,他对我们有恩,我们便不能让他枉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他是为了让你活命,才舍命救你是不是?” 顾相宜点了点头,在池映寒面前,她才坦然道:“那天晚上,他知道我是瞒着你的情况下临时出了这趟活儿的,他说……他说我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夫君一定急疯了,在家急等着我回去呢!可他也一样啊,他的大娘子马上要生了,她大娘子也急等着他回去……我跟他情况是一样的,所以当时约好了,我肯定能带他回去,我从没想过会出这事儿,从没想过……” 一提这事儿,顾相宜终归是过意不去。 纵使青莲告诉过她,有些人注定是命数到了,但就这么看着一个大活人为她而死,临死的时候还安慰她,同她说那句—— “放心,你肯定能活着回去见他,以后可不要一人独自跑出来了,这会儿他许是考完了院试,才知道你不见了踪影,恐是也急着盼你回去呢。” 这句话一直在顾相宜耳边涌现,这人命搭在她身上了,让顾相宜实在无法做到平静。 池映寒见她一提这事就想哭,心里不由得怒骂那该死的沈潋。 他只得哄道:“好了乖,不哭了。咱们攒着力气还要给王广报仇呢。” 第293章 病重 池映寒说着,轻轻拍着顾相宜的后背,这样帮她顺顺背,她也能稍微踏实一些。 顾相宜此刻尚且有些迷糊头晕,趴在池映寒肩膀上一动不动。 池映寒清楚,她现在的体力支撑不了多一会儿,好不容易不哭了,那该死的沈潋偏要问她关于王广的死因那些事儿。 一想到这儿,池映寒便想揍他! 看顾相宜许是因为醒来又哭了两场,这会儿最后一丝体力也尽了,池映寒轻声道:“相宜,你再睡会儿。” 顾相宜此刻整个人虽是迷迷糊糊的,但嗓子却是越发的疼,突然问道:“池二,有水吗……” 池映寒:“……” 正是因为江上没有干净的水,池映寒才希望她再睡一觉,若是此刻急着喝江水再腹泻一场,那可彻底要了她的小命了。 “再撑两个时辰便靠岸了,相宜,你先歇会儿。待靠岸了便有水喝了。” 顾相宜没有回复,只是在池映寒肩头缓缓闭了眼。 这两个时辰可太难撑了。 她整个人烧得快要脱水,船上竟没有一口水喝。 顾相宜只得蔫蔫的闭着眼,一言不发,似是准备再睡一会儿。 池映寒心疼着,却手足无措。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后,见顾相宜似是又睡着了,他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 可她睡下后,仍是时不时的咳嗽,嗓音也越发的沙哑起来。 池映寒虽是将她哄睡了,可再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思及此,他便赶忙开门出去找沈潋。 “沈潋,沈潋!” 沈潋当真烦透了他。 “你又什么事儿?” “你这船上当真没有能喝的水?” 沈潋道:“这船下便是江水,随意喝去。” “喝你老娘!我媳妇现在还是高烧,且有些脱水了,你到底有没有能给她喝的水?” 沈潋:“……” 他不过就想查明一个案子,但这唯一幸存的当事人怎么跟活祖宗一样? 这会儿又要喝那整艘船上都没有的水! “你没告诉她咱们只有江水?实在挺不住了喝些江水罢!” 池映寒听他这态度,着实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当差的? “她这么虚弱,喝江水再出事儿怎么办?嘿不是我说你,你这人查案啥也不带,你到底干啥来了?你他妈是活神仙?你自己不吃不喝也能活呗?” 沈潋笑道:“你还真说对了,我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给我们扔江上半个月都没问题,谁知道你们娇生惯养的这么麻烦?照我说这江水喝不死人,你要实在怕死,我把江水给你烧了,烧的水总不分是什么水?” 虽然瞅着这江水脏得厉害,但若是实在不行,烧一烧也还是能凑合一下的。 不多时,沈潋便谴人烧好了水,池映寒虽觉得这水烧完还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漂浮物,但实在是没办法了,便也只得给顾相宜带回了船舱。 他走的时候,沈潋还啧啧两声:“一看你们就是娇生惯养的主儿,许是仗着池天景的势,也能当个富家少爷?” 池映寒懒得搭理这厮,回舱后将顾相宜扶起,叫醒她道:“相宜,我看你实在有些挺不住了,将江水烧了,就是还是有些脏,你喝点吗?” 顾相宜这会儿感觉她整个人都要被烧干了,微微回应了一声。 听她声音这般微弱,池映寒更是吓坏了。 方才她哭的时候还不见她有事,这会儿怎么突然更重了? 池映寒连忙自责道:“该死该死,都是我的错!我若是早些烧些江水给你喝就好了,但我偏觉得那水太脏,喝不得。你快将水喝了,许是能好转些。” 而此刻顾相宜哪里听的清楚池映寒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她只叹她自己见过太多架不住风寒几日便被夺了命的病例,却万万没想到此事落在她自己身上,这一晚上她全然是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度过的,纵使这会儿池映寒扶起她,喂她喝水,她也感觉不到水烫不烫。 整个人都清醒不过来,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 这可将池映寒吓得又跑出去,沈潋这会儿一听到甲板上有声音,他便一阵打怵,他也不问池映寒什么事儿,只听池映寒自己诉道:“到底还有多久能靠岸,我娘子这会儿病得更重了。方才还能叫醒,这会儿竟叫不醒了!” 沈潋最是听不得这小娘子出状况的消息,急问:“才半个时辰,又重了?!” “都赖你!好死不死的问什么王广的事儿?她本身都烧成那样了,你还问她伤心事,让她再哭几场?现在好了,刚刚喂她喝水她也醒不过来了。你赔!” 沈潋:“……” 他这是工部尚书儿子的命案还没处理完,又得罪上刑部尚书的侄子了。 得嘞,他干脆把六部得罪个遍算了,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但想虽这么想,这人要是真不中用了,沈潋便真要遭殃了,他只得道:“我刚刚问船家,靠岸至少天明。但现在离天明还远着,你多烧些水喂她,将她缺的水都补回来,叫不醒就掐人中,再不行就人工呼吸,总能挨到靠岸的。而且这是你娘子,又不是我娘子,我又不方便坐床边给她看病,你自己娘子你得自己使劲儿啊!” 池映寒听他这话,当真无语了:“成,这仇我记下了!你这人一看就是个没媳妇的,有媳妇也得被你生生克死了!” 池映寒再不理他,回去多找了几壶热水,纵使顾相宜这会儿叫不醒,他也得让她多喝一些,免得再度虚脱。 倒是沈潋脸皮厚,池映寒爱怎么骂他怎么骂他,反正他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还怕他咒? 然,就在沈潋一个人望着江上夜景的时候—— 突然,船停了。 沈潋骤然一惊。 怎么回事?! 沈潋立刻起身,恰巧这时,船家从船头处跑来,汇报道:“沈大人,有情况!” 沈潋神色一紧:“什么情况?为何突然停船?” “沈大人,还请随属下去船头看看。” 第294章 怪人 沈潋听罢,立刻随这手下去船头查看。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竟见一个脏乱古怪的人,手里抱着浮木,死命挡着他们的船,不让他们前行。 沈潋顿时恼了,什么人如此大胆,连官船都敢拦。 沈潋上前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拦截官船?” 但沈潋问话的时候,心里是有数的。 那人还能是图什么? 果然,那人见管事的来了,拼命救助道:“官爷救命!救救我!拉我上去,我不想死!” 他这话,自然在沈潋来此之前,其他人便都听到了。 但这人又脏又臭,如同一个落水的乞丐一般,船上的人自是厌恶的,也没人愿意拉他上船。 这时,池映寒也意识到船不走了。 他这会儿本就急着靠岸给顾相宜诊病,船忽然停了,岂不是要命呢? 池映寒再度怒气冲冲的出了舱,但这回却生生绕了一圈,才在船头寻到了沈潋,见了沈潋后,池映寒开口便道:“你又怎么回事?明知我娘子这会儿被你害得病重了,你还停船?!” 沈潋解释道:“是有人拦截官船,官船想走,但他生生要挡着。” 池映寒再看水中的人,好像是落水的乞丐,见沈潋不应他,哀求池映寒道:“救救我,救我上去,求你!” 池映寒见这人在江里漂着,却也怪可怜的,同沈潋道:“这事儿值得你在此耽搁?拉他上来不就结了?” 沈潋回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便拉他上来?” 那人一听这话,赶忙向池映寒解释道:“我是前面村头的,被人陷害扔入江里的。我不会水,在这儿漂了几个时辰了,还求官爷救我!救我啊!” 池映寒转头,同沈潋道:“这人能有多复杂?我就没见过你们这样,半路遇到落水者不救?有没有点人情味儿?” 沈潋着实有些无语,道:“但终究不知是哪来的人。” “啧!人家不是告诉你哪来的吗?就你这样的,日后说不定哪日你落了水,遇到个船也不拉你!” 沈潋道:“我不需要拉……” “你还犟嘴!我跟你讲啊,你现在生生欠我娘子半条命呢,这账我还没同你算,还有心思在这里耽搁?你赶紧将人捞上来,回舱将我娘子叫醒了去!” 沈潋实在磨不过他,遂下令道:“将人捞上来。” 众人皆是不愿的,这么个又脏又臭的怪人此刻竟真要上船?! 但沈潋放了话后,他们不得不从,只得将那人放了上来。 那人上来后,见池映寒此刻尚且拉扯着沈潋,他赶忙上前,二话不说朝着池映寒磕了个响头,道:“谢谢大人救命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池映寒一愣。 只听沈潋忽然笑了一声,同池映寒道:“不容易啊,竟有人唤你一声‘大人’。” 那人一惊,连忙抬头去看池映寒和沈潋。 这群人明明都管沈潋叫大人,但沈潋却听池映寒的话,而这池映寒竟不是大人? 池映寒见他下跪的模样,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在甲板上歇会儿,我们这也准备在前面找个有烟火的地儿靠岸呢,靠岸了你便下船去可好?” 那人又一声磕头,道:“草民王莽,跪谢大人。” 沈潋笑道:“他可叫你两声‘大人’了!要不我也叫一声‘小池大人’?” 池映寒恼道:“滚滚滚!我跟你讲,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我娘子被你搞得哭了两场,之后晕了就没醒过来,你过来给我赔命来!不把她叫醒了我跟你没完!” 但沈潋的预期却没那么奢侈:“不是还喘气呢吗?昏着倒也不是要紧事,高烧的病患你总不能指望她一直清醒着,撑到下船时候人还有气息就没事。” “去你大爷的王八崽子!你少用歪理忽悠我,我只知道你没嘴欠问她王广那事儿之前她精神状态还挺好的,被你问完之后就病重又醒不过来了,都他妈赖你,过来给我赔命来!” 说着,二人也不再管那王莽,前去顾相宜所在的船舱内了。 沈潋这把没逃过去,但他总认为池映寒这是耍无赖,故意讹人。 高烧无药,本来就会越来越重,最后昏迷不醒都是常事。 这没有药的情况下,池映寒非让沈潋把人叫醒,叫不醒就说是沈潋问她那两句问的。 沈潋当真叫屈道:“我怎么知道她当时又哭起来了?她愿意同我讲述当时情况,我以为她情绪稳了,谁知提到王广,她又……” 池映寒懒得听他辩解,干脆打断他道:“我不管!就是你害的!赔!现在给我赔!” 沈潋:“……” 他只当遇了个泼皮无赖,这会儿竟要他当郎中。 他一介武夫,除了点穴也不会其他的,在床边掐了人中后,见竟没效果。 沈潋有些慌了。 这才近两个时辰的工夫,便又重成这样了……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她怎么偏是多灾多难的? 殊不知此刻,王莽也跟了过去,在舱外见池映寒怒斥道:“沈潋我告诉你,你不许走了!就你害的,你他妈先前不知道她醒来一想起王广就哭了一场?你他妈还问,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她那情况架得起再哭一场?肝火都伤透了!别磨叽啊,赶紧想办法!” 沈潋:“……” 得,他这是摊上事了! 然,就在沈潋犯愁的时候,舱门外的王莽忽然在怀里翻动什么,沈潋起初也没注意他,谁料不多时他竟翻出个药丸出来。 这药丸极小,是缝在衣服里的,王莽将其拿出,朝着池映寒递去,道:“给她喂下这个。” 池映寒见王莽递上来一个化了一半的药丸,顿时一惊。 见那王莽解释道:“我娘生前也通医,这是她以前同高人学来的,咱们村里人俗了些,不知给这药丸取什么名,就管它叫保命丹,不管什么病症,服下之后都能再撑几个时辰。你给你娘子服下,撑到郎中来诊,不成问题。” 他解释得十分认真,但眼下池映寒哪里敢再给顾相宜乱喂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现在还怀疑那江水到底有没有负面作用呢! 第295章 诡药 但王莽却是一片赤诚之心,同池映寒道:“放心,这药好使着,我娘在世时候,许多人都因这药将她当名医供奉着,但她从不说药方,待到她死了,这药剩不下几颗了。这是我用来防身的,而今恩公救我一命,我终须报答着。所以恩公您将此药喂她服下。” 听闻这话,还不等池映寒说什么,沈潋第一个不答应,喝道:“你干什么的?让你在甲板上待着你便待着,这会儿上来就要给她喂药,我怀疑你是方才那帮贼人派过来给她投毒的!” 王莽一愣:“贼人?什么贼人?” 沈潋喝斥道:“我不管你是不是贼人,这位娘子涉了朝廷重案,作为唯一的人证,她的命我会负责,不劳你费心了。出去出去!” 沈潋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甚是警惕,但池映寒却瞟了眼沈潋,道:“她的命你会负责?这可是你说的啊!来来来,赶紧给她负责!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原本好端端的,被你害的现在昏迷不醒了,这人你若是叫不醒,今儿咱俩就没完!” 池映寒今儿就较真了。 在他看来,这事儿就赖他! 沈潋一见这话是绕不出去了,再度郑重的解释一遍:“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她此刻昏迷的原因很简单——第一,她坠海后导致发烧。第二,发烧后无人救治病情加重。第三,你犹犹豫豫的嫌江水不干净,连口水都不给她喝,直到她病重了你才反应过来。最后,以上三点加在一起,她这两个时辰内病情急转直下真的不是因我而起。当然了,我也有一小部分失误,但咱们能不能不讹人?” 沈潋实在要被他逼疯了。 他承认他有失误,但重病这事儿,真不能往他身上讹啊! 池映寒现下也不想争辩,这几日他情绪上经历的大起大落,是他前十八年都没经历过的,他若是心脏稍微差了些,都禁不起这一遭。 好不容易找到她,发现她已经没气儿了,拼尽全力将人救了回来,又守着她苏醒,本以为她逃过一劫,一切都好转了。 可这会儿又遇病重无药,连个郎中都没有,池映寒也不知道她挨过了溺水那一遭,能不能挨过这场病。 但他现下急得发慌,自己使尽浑身解数都叫不醒她,急得他只得求问:“你真的没别的办法了?有什么办法你就试试,什么都行!我看你这离上岸还远着,但她这每一刻我都心惊胆战的,我也快遭不住了!”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关键是没药!没药你知道吗?其他的你干啥都治标不治本,她自发热到现在总共也有五六个时辰了,一口汤药没吃上,也没法退热,挨这会儿还能喘气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清醒?” “那怎么办?你现在不想出个办法不许走!” 沈潋当即翻了个白眼。 无赖!妥妥的无赖!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还不许他走! 沈潋拿起一条沾水的手巾,放在顾相宜的额头处,又拿出一条手巾,不住的擦拭她滚烫的俏脸,一边演示一边同池映寒道:“你就这样,给她身上发热的地方都这么拿凉手巾降温,再挨两个时辰,船家说昨夜预算有些失误,夜里船开不了那么快,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 两个时辰! 可别跟他扯犊子了! 顾相宜这已是急病甚至病危,再挨两个时辰,岂不是要命?! “沈潋,你莫唬我!她能不能再挺两个时辰你心里没数?” 沈潋无奈道:“那你就想办法跟她说说话,让她再多撑一会儿。你想办法啊!你以为我愿意她出这事?但现在人昏迷不醒都没事儿,只要下了船还是个活的,咱们给她治病退烧了,退烧后自然就醒了,现下先想办法撑住,你看着办,我出去催催船家!” 沈潋落下这句话,赶紧溜了出去,再不溜走,怕是池映寒要按着他的头逼他救人了。 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哪来那神威? 谁料,池映寒今儿说不放过他就不放过他,沈潋走后不到半刻钟,池映寒又追了上去,道:“你催完船家了没有?说好的两个时辰能到,现在两个时辰到了又跟我说还得两个时辰。我娘子要是在船上出什么闪失,你难辞其咎!” 沈潋实在是受不了他:“我这不是紧着催呢?船家已经加快速度了,他说按照急船的速度走,一个时辰能到。” “一个时辰她也未必挺得住啊!” 沈潋实在是拗不过他,道:“那咱们说好,这小娘子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你想叫我怎么赔?你是要我给你找个跟她差不多的赔给你?” “滚蛋!我只要她!休想找其他女人打发我!我娘子是旁人替不了的!还有沈潋我说你这个人思想是不是有点问题,你……” 然,就在池映寒在舱外不远处斥责沈潋的时候,沈潋突然见王莽趁他们都不在冲进了船舱。 沈潋慌道:“别闹了!你娘子出事了!” 池映寒背对着王莽,哪里知道身后出了什么事儿,喝道:“我是看明白你了,老是把话茬往别处扯……” “我没跟你胡闹!刚刚那怪人闯进船舱了!” 池映寒:“!!!” 这听起来不像开玩笑的! 池映寒从不拿顾相宜的事儿当玩笑看,但待他反应过来且追进舱内的时候,王莽已将那颗药给顾相宜喂下去了。 池映寒骤然大惊,他尚且不知这王莽什么来路,到底要干什么,他竟趁池映寒不在给顾相宜喂来路不明的药! 池映寒一时恼了,挥起拳头便朝着王莽打去。 王莽眼疾手快,立刻躲开池映寒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拳。 他只解释道:“她会没事的。” 而池映寒怎么知道他在给顾相宜服什么药,但眼下顾不得其他,先将这歹人拿了再说。 王莽见状立刻避开他的攻打,连连后退,沈潋此刻则进来查看顾相宜的情况。 但他朝着顾相宜后背拍了几掌下去后,发现这药已吞咽下去,再吐不出了。 第296章 日出 沈潋心道:惨了惨了!这吞下去的究竟是什么?若是什么毒药,那唯一的活口岂不是也被生生毒死了? 沈潋连忙朝着池映寒喝道:“莫说别的,你快让他将解药交出来!” 这一点池映寒自也不用沈潋说,但谁知这几招下去,池映寒竟不是那王莽的对手! 池映寒再仔细看那王莽,虽说看似邋遢,但凌乱的头发遮挡住的,却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眸。 此人武功竟凌驾于池映寒之上! 池映寒一人擒不住他,此刻赶忙喊道:“沈潋,帮我一把!” 沈潋这才见船舱内战况不对,池映寒竟不是这怪人的对手。 沈潋连忙将顾相宜放在床上,一跃而起,同池映寒一起擒那王莽。 但那王莽速度竟极快,沈潋一时竟追不上他。 他只得立刻关了舱门,封了窗口,示意池映寒一前一后将其包围。 整个房屋封了,加上这二人前后夹击,王莽这才有些吃不消,在被沈潋逼到角落之后,池映寒踏这舱内的桌案一跃而起,这才从后方一把锁住王莽的喉咙。 他可不管来者是谁,但凡招惹小祖宗的,一律不饶! 但谁料,就在池映寒锁住王莽喉咙,正要逼问解药的时候,忽然—— 床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干咳声,伴随着咳嗽,只闻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的顾相宜忽然微弱的喊了一声:“池二……” 刹那间,池映寒犀利的眸子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原本紧锁着王莽喉咙的手立刻松开。 醒了! 小祖宗竟醒了! 然而,池映寒的突然停手,倒是惹得沈潋一脸诧异——好不容易二人联手擒住的人,池映寒忽然撒手不管了! 只见池映寒哪里还管什么王莽,说停手便停手,赶忙跑到床边,见顾相宜这会儿居然真的醒了。 池映寒连忙回应道:“诶!我在,我在呢!” 顾相宜好似又睡了很长一觉,醒来想说什么的时候,还不等开口,便又是一阵干咳。 待咳了片刻后方才道:“我睡了多久?这是几更天了?” 池映寒赶忙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你睡了两个时辰了,这会儿马上天明了。” 两个时辰…… 顾相宜睡前记得池映寒同她说过,只要睡两个时辰,醒来船就靠岸了。 顾相宜醒后便问道:“两个时辰?那船是快靠岸了吗?” 听闻此言,池映寒狠狠鄙了眼沈潋。 沈潋说的两个时辰靠岸,结果两个时辰到了,竟离靠岸还远着,这让他如何同顾相宜交代! 沈潋也意识到此处的尴尬,急忙将目光转向王莽身上,忽然岔了话茬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你给小娘子服的是什么药?怎么这么灵?服药之后人竟醒了?” 王莽“哼”了一声道:“早同你们说过,这是我娘在世时学来的秘方,即便是将死之人服了此药,也能回光返照。这位娘子服下之后,定是能挨过这一阵的。” 顾相宜听后,心头一紧。 想来刚刚她觉得身体舒适了一些,竟是因为服了药? 沈潋问道:“什么药?还有没有?拿来我看看!” 王莽驳道:“不给你!我这儿还有一颗,给这位娘子备着,若是挺不过去的时候便服下,即便是要死的病,服了这药也能挨上十二个时辰。” 顾相宜疑惑着,什么药这般神奇? 见王莽将药递给她,她不免有些惊骇。 这奇方,她竟未见过。 不过顾相宜还是道:“谢谢你了。” 王莽笑得豁达:“无妨,小娘子你醒来便好。方才你病重了些,我见你夫君扯着这位沈大人,要他赔命呢!” 池映寒:“……” 沈潋:“……” 这位莽汉说话可真够直接的…… 池映寒怕这事儿惹得尴尬,立刻转移话茬道:“那个……相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转到什么程度了?” 顾相宜道:“这方子别的尚未探出来,麻沸散定是有的,身上的疼痛这会儿都止了,但药量还不至于让人失去意识。” 旁的不说,顾相宜对这颗丹药生了好奇,王莽并不知这药如何制成的,但若是就此失传,便太可惜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此刻对这药生了好奇心,赶忙同她道:“你要是喜欢研究这药,咱们回去再研究。你现在可别再将身子累着了,有什么事儿及时同我们说。” 池映寒说得倒也是,顾相宜遂将这颗药收起,道:“我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一听小祖宗要吃饭,池映寒连忙吩咐道:“还不快去准备!这船上总不至于连饭食都没有!” 沈潋回道:“等着,我这便谴人钓几条鱼烤了。” 说罢,沈潋这便离去了。 屋内徒留顾相宜和池映寒,以及站在一旁也不知自己有些碍眼的王莽。 这会儿正值日出,顾相宜忽然同池映寒道:“我想出去看看江上日出。” “啊?你这病还没好,不怕吹着?” “无妨,被褥裹得严实些便妥了。总在这儿躺着也不是办法。”顾相宜说罢,池映寒也明白她的意思,见顾相宜扶着床勉强要下地,池映寒哪里会让她亲自起来?赶忙麻利的将顾相宜横抱起来,他抱顾相宜起来的时候,顾相宜并未拒绝,反倒是有些疲惫似的靠着池映寒的胸膛,见王莽还在原地站着不走,顾相宜问道:“你呢?不一起来吗?” 王莽见这小娘子邀请她,兴奋的答道:“好!” 说罢,他便顺便将顾相宜的被褥抱起,随着池映寒来到甲板上。 待到甲板上之后,池映寒自己先找个位置坐好,再将顾相宜扶在他怀里。 王莽将被褥给顾相宜盖实了,如此一来,顾相宜也不怕受冻,反倒安逸的躺在池映寒怀里,赏起景来。 而池映寒哪里有心情赏景,他深知王莽同他们说过,药效只是暂时的,许是有些麻沸散那类缓冲的药,让人能精神些。 但不管怎么说,此刻顾相宜能精神些,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顾相宜看着徐徐上升的日头,突然同池映寒道:“怎么样?有没有灵感作一首律诗?五言律诗就行!” 池映寒:“……” 这题目来的当真猝不及防啊…… 第297章 祈福 问题是…… 池映寒哪里有心思作诗?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顾相宜现在的身体情况,纵使她服了王莽给的药,但终还是个病人,且这会儿连独立支撑着起身都吃力,池映寒哪里还作得下去诗? 但顾相宜却催问道:“这么好的景,你到底有没有灵感?” 池映寒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咱们就别整这些费脑子的了,我作了诗你还不得给我批韵律?咱们就别……” “别扯这些!你就是偷懒!”怀里的顾相宜却不应,“难得见到江上日出。错过了以后就难见了,我想听你作诗。” “不是,怎么就难见了?待你病好了,我再待你来还不成?” “你!……”顾相宜见他分明是偷懒还能讲出道理,一时有些恼,但想说的话还未出口,嗓子便再度不适起来,“咳咳……” 池映寒乍一听她又开始咳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服软道:“相宜你别生气。我作!我作还不成?” 他当真被顾相宜吓惨了,赶忙顺了顺顾相宜的后背,直到顾相宜不再咳嗽了,他这心脏才跟着平缓下来。 不知觉的搂她搂得更紧了一分。 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江水,池映寒眼下能想到的,唯有那古人的远大志向,遂道:“五言律诗这会儿没想出来,但思路却是有了些。” “什么思路?你说!” 池映寒见她一听自己能作诗,方才多了些精神头,池映寒心情实在是复杂。 但他有什么办法?她喜欢什么,他便哄她呗! “男儿志,千古愁,溢于胸怀中,抛入一汪江水向东流。” 听闻这词,顾相宜却又恼了,小拳头再度朝着池映寒胸膛砸去,道:“你让安瑾瑜附体了?怎么也作这种诗?” 一听安瑾瑜的名,池映寒只觉得晦气,连忙“呸”了一声:“谁让他附体了?他以往作的那些诗还不知跟了谁的风呢!我只知道古人来到江前,多数不是叹自己壮志未酬,就是许愿仕途顺利的。像我这样单纯带你来江上看日出的,又有几人?” 池映寒这一语,倒是惹得顾相信笑了:“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哪有油嘴滑舌?我带你来这儿,不就是看日出的?”池映寒倒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像哄小孩子一样时常得哄着顾相宜,看着日头升起的瞬间,温暖的日光笼罩在二人身上,池映寒连忙道:“诶!日头照到我们了。快!许愿许愿!趁着这会儿许愿,准能讨个吉利!” 池映寒说着,连忙对着日头发愿道:“我发愿,希望相宜的身体快点好起来,不咳嗽不发热,平平安安的回家!” 顾相宜见他竟发这愿,有些疑惑道:“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就许愿这个?” “嗐!没有什么比你能好好的更重要了!我得给你祈祈福,以后身体健康,百病退散。” 顾相宜还真没想到,池映寒这会儿竟在许这个愿,许是眼下顾相宜突然高烧,给池映寒添了太多的麻烦罢。 “相宜,你要不要也许个愿?这日头吉利,说不准真能灵验!” 顾相宜道:“那便让这日头保你中个秀才罢!旁的愿望我也没有,只希望你能早日为自己寻到一条稳定的活路,未来能好好的。” 池映寒听闻这祈福,嘿嘿一笑道:“那便多谢娘子给我祈福了!” 而就在这时,沈潋也端着盛有两条烤鱼的盘子过来,道:“鱼炙好了,你们准备怎么吃?” 池映寒见沈潋倒算客气,钓了两条肥鱼上来,道:“算你又良心了一回,放这儿就行。” 沈潋道:“那我便不管了啊。” 池映寒摆摆手,示意他一边去,沈潋随后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范围。 池映寒看着盘子上的鱼,轻轻试探着碰了下,见这鱼没那么烫手,便将其拿起,撕去两边,将鱼身上最肥嫩的扯下一小块,检查过没有丝毫鱼刺之后,才递到顾相宜嘴边,道:“你先吃一块试试,慢点嚼,不烫。” 说罢,便将小鱼块塞进顾相宜嘴中。 顾相宜这会儿尚没什么力气,但池映寒喂的肉大小适宜,她正能咀嚼吞咽。 池映寒等她慢慢吃完,才又拿了第二个小块喂她。 几番下来,惹得顾相宜不禁问道:“你不吃些吗?” 池映寒嘿嘿一笑:“没事儿,我不饿!你多吃些,补充体力要紧。” “你不饿?我瞧你平时挺能吃的,这种鱼你一次能吃好多条。” 池映寒道:“那不叫饿,那叫馋。倒是你,不吃不喝便几度虚脱,生生要吓死我。来,再喝些水。先前是我失误,以为江水脏了些,没敢喂给你,害你险些被烧干了。” 池映寒一边自责,一边小心翼翼的给顾相宜喂水,喂了水后再用手帕将她嘴周围擦净。 全程顾相宜只负责躺在池映寒怀里,其余什么都不需她动手。 但却在这时,顾相宜不经意注意到王莽。 方才说同顾相宜他们一起来甲板上看日出,王莽确实出来了,但他却刻意同池映月保持一段距离,坐在另一边,他的眸直直的望着远方的日,似是在沉思些什么,却又看不透分毫。 顾相宜忽然道:“池二,你去问问他要不要吃些?” 池映寒听闻这话,心里却也明镜着,说到底若不是王莽舍了自己的药给顾相宜喂下,这会儿顾相宜指不定能不能遭得住呢。 池映寒转头问道:“喂!王莽,来吃些鱼吗?新钓上来的!” 王莽听闻池映寒喊他,这才转过头来,眸中满是惊骇。 只闻池映寒继续道:“你不是漂了挺久了吗?想必也饿了?过来吃些。” 王莽见池映寒竟邀请他,再看了看他怀里的顾相宜,顾相宜也朝他点头示意了下。 实则王莽确实饿了许久,但探明了这船上的人皆听沈潋的吩咐,沈潋又极不待见他后,他便也不敢贸然做什么,没想到此刻这对夫妻竟愿分他些吃食。 王莽小心翼翼的靠近过来,这会儿见顾相宜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他也方才安心下来。 第298章 覆没 但看着那盘子里热腾腾的鱼,王莽确实想拿去吃了,可再看这小娘子身子还虚着,王莽让道:“小娘子不再吃些?” 顾相宜笑了笑道:“我不饿了,你拿去吃罢。” 王莽见小娘子放话,立刻伸手想去拿鱼,但又想到池映寒,突然又将手缩了回来,问道:“你还吃些吗?” 池映寒见他突然问向自己,遂道:“是我娘子说要给你分些的,你便大大方方的拿去吃。若是被沈潋瞧见,沈潋又要撵你了。” 听闻池映寒这般允诺,王莽这才放心的道谢,端着那盘鱼便跑到了离老远的位置,吭哧吭哧的吃起来。 这一看便是饿了许久了,甚至恐是不止几个时辰。 虽觉得这人受苦的模样可怜,但顾相宜有些疑惑,这就两条鱼,一条池映寒拿来喂给她了,另一条顾相宜说要给王莽,池映寒争也没争,便从了她的意,将第二条鱼舍给王莽了,惹得顾相宜不禁问道:“怎么?你当真不饿?” 池映寒听罢,挺起腰板道:“不饿!” “真不饿啊?按说你平时饿得挺快的,少吃一顿都要闹,夜里还要加餐吃宵夜……” 池映寒被她这么一说,咬牙都快咬不住了,但还是坚持道:“不饿!我真不饿!……倒是你,你吃饱了没?” 顾相宜躺在池映寒怀里,实话实说道:“刚刚你喂得倒有些多了,我都有点发撑了。这会儿撑得有些困了。” 池映寒一听她又困了,吓得险些冒冷汗,赶忙同顾相宜道:“你可不能再睡了啊!我怕你又睡过去……” “那我这会儿困了,你倒是整些让我精神的法子。” 池映寒被顾相宜逼得属实无奈,只得道:“那我作诗好不好?” “好啊,那你快作一首给我听听!”顾相宜果真是一听作诗就精神,搞得池映寒感觉自己又不小心挖坑往里跳了一般…… 不过为了顾相宜能清醒些,他豁出去了。 大清早的,憋诗! …… 与此同时,南阳城。 两艘急船拉的是一船死人,怕夏日里尸首路上腐烂,也不顾路上是否颠簸,只管以最快速度前行,第二日一早便返回了南阳城码头处。 几十个尸首运回盐运司,盐运司立刻找仵作对尸体进行验尸处理。 而盐运的船在路上全军覆没的消息,立刻在城里传开了。 有多少年都没有过这等猖狂的事了,人们皆议论着现在的贼人是反了天了,连官家的盐都敢劫! 而此刻,池家也得知了整艘船的人都被杀尽,全军覆没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归雪阁的时候,宁儿险些被吓晕了! “整个船都没了?那少爷呢?少夫人呢?” 看门的家丁回道:“不知道,只知道船沉了,连盐运司的运同都死了,整艘船一个人都没剩下。” 宁儿听他确认的话后,双腿一软,整个人都站不住。 池映海连忙扶住宁儿道:“宁儿姐姐,你别激动,他们也未必知道完整消息,我出去探探去。” 宁儿此刻吓得腿软到起不来身,赶忙双手合十祈祷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保佑少夫人没事,少夫人没事!阿弥陀佛无量天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池映海疑惑道:“诶?这两个能一起念吗?” “我管它呢!谁知道这时候谁家的神仙能显灵,这死一船人的事,可千万别带上我们少夫人啊!” 池映海连忙安慰宁儿道:“别急别急,我去看看!” 池映海说着便踏出了归雪阁。 说起来这池映海也是个漏洞般的存在,他既是池家的人,又不属于池家任何一个院子,更别说是归雪阁的。 这会儿池映海听闻了消息,想去看看老夫人院里到底是什么风声。 结果还未进院,便听屋里乱成一片。 “这是盐运司传来的消息?一船人全没了?!” “回老夫人,正是。” 此刻苏韵又问:“那可否有我池家的人?” 传信的家丁回道:“那船上杂人许多,行船的、伙夫甚至起锚的皆运回来了,这会儿也不知这些人都是哪家的,盐运司处也放了告示,等家眷上去认领呢!” 一听这话,苏韵整个心脏都在发颤。 此刻四房家的也在老夫人院里听着,听闻这话,四房夫人眉头紧皱,道:“二郎媳妇此刻不会也出了事?” 老夫人痛叹:“莫说二郎媳妇了,主要是二郎!二郎他也去追船了,还追了一夜,按距离和速度,他恐是能追上了,此刻尚不知我那苦命的孙儿怎么样了呀!” 院外的池映海听着院内的消息,心里也忐忑起来。 二嫂嫂她真的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 池映海心里正担忧着,突然! 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池映海立刻转头,见身后那人竟是池映莲。 “莲妹妹!” 池映莲此刻的神情如往日差别甚大,第一反应便是嘱咐池映海道:“海哥哥,这事儿闹得重,咱们小孩子便当作不知道,不要乱插手。” “可是,是二嫂嫂出事了呀!你就一点都不心惊?” 池映莲见池映海这般模样,却觉得有意思—— 他可真是单纯,池映莲是崔姨娘养大的,同顾相宜并不熟,且崔姨娘一直告知除了医术攀不上之外,其余的必须样样凌驾于顾相宜之上。 此刻人若死了,对池映莲来说倒是件令她轻松的事儿,她为何担忧二嫂嫂? 但崔姨娘也教过她,无论对谁,面子上都须过得去。 池映莲遂笑了笑道:“我也担心二嫂嫂,可我们是小孩子,这桩事轮不到小孩子插手。”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心里重要的人出事了,就能坐视不管了吗?”池映海听闻是顾相宜的事后,便如同触了底线一般,他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二嫂嫂,二嫂嫂若是出事,纵使是滔天大祸,池映海也要替二嫂嫂出头! 池映海想着,便不顾池映莲阻拦,一股脑的冲进了老夫人院内。 他这贸然冲进来,却将长辈们吓了一跳。 “海哥儿?” 第299章 追责 池映海知道自己突然的闯入,显得有些尴尬,他也不知应如何跟长辈们沟通,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进门便问道:“祖母是要去盐运司吗?” 此刻老夫人还未缓过劲儿来,一提要去盐运司认人,她心脏便难受得厉害,忍不住又痛叹一声:“可怜我池家就两个嫡出,大郎折了,怎么苍天连二郎也不放过?哎呦!我池家命苦啊!” 见老夫人此刻正闹心着,还是采薇上前,将池映海带到旁侧,同他道:“你若要去认你二嫂嫂,待会儿带你去便是了,现在莫要胡闹。” 池映海一听是答应了,又问:“那宁儿她们可以去吗?她们也想去!” 采薇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是个不知事的,胡乱闯入屋内本就失了礼数,应他一人前去已是极限,他再不能得寸进尺了。 堂上,池天翔安慰着老夫人道:“母亲先莫要胡思乱想,二郎他同官船不在一条船上,按说不会波及到他。” 老夫人哭道:“可谁知他追上没有呀!” 这会儿瞧着老夫人难过,旁的几个妇人也跟着哭。 唯独苏韵瞧着心烦,出事儿的是她的儿子儿媳,她此刻尚且维持镇定,这些旁的人在此做什么戏? 苏韵遂道:“罢了,我自个儿去盐运司瞧一眼罢。若是二郎和相宜有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在那儿躺着,总归要带回家的。而今躲着又是何必?” 话说到这儿,苏韵当真不敢往下多想,若是她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被白布盖着,她活着的最后一点指望也都没了。 但总不能在这里躲着不去见? 老夫人听闻苏韵这个当娘的都下了决心,也跟着下了决心,道:“去……备车,去盐运司认人去,是咱们家的,咱们就给领回来。” 池家这一大家子人终于不在此等了,前去认人。 其中采薇也将池映海带上,但她还是嘱咐池映海道:“去归去,但到时候你可要老实些,莫要添乱。” 池映海答应了。 然,待池家的人下了马车来到盐运司大门口后,这才发现—— 敢情闻讯而来的,不止他们一家。 此刻秦家的人也在,但情绪大抵平静着,甚至他们大多都是庆幸的——这顾相宜可当真是他们的大恩人了,得亏顾相宜出手将四房拦下,并在查出运送的是黄沙之后,将计就计。 否则他们一着急将黄沙换成白盐,这笔亏损他们可遭不起! 但问到那船上有没有女眷尸体,盐运司此刻尚未回应,只道:“女眷上商船本就是违规,让家眷来了自行认去。认到人便领走,具体有没有女眷上商船,这事儿我们不能透露。” 莫说旁的,单这官船被劫的案子一出,盐运司也摊上了不少事儿,他们能躲就躲,可不能给自己揽更多的事儿了。 整个盐运司内,哭声最烈的便是王广的大娘子兰氏,此刻兰氏已怀孕九月余,即将临盆之际,竟见官人出了这事。 兰氏在认了王广的尸体后,悲痛欲绝,还是在两个贴身丫鬟搀扶下,才勉强来到盐运司大门口。 此刻还不等池家的人上前认人,便见那兰氏同大门口处池家人叫不上名的官员斥了起来:“胡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发现盐被盗的当晚,王广通知过司内的,司内为何不作为?明知这批盐出了事,还要他继续监运?” 那胡常的官位在盐运司自是高于王广,但对于此事,胡常公事公办道:“这一趟是他提议要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很为难。而今督察院和天策卫均介入调查,还请家眷等待调查结果。” 那话语的冷漠,责任的撇清,兰氏听得出来,正因如此,这理儿她非要同盐运司算清楚不可! “我问你的话你答了吗?我问你们,你们知道这一趟要出事,你们明明已经知道有危险,为何毫无干预?你们眼看着他去死吗?” 那一晚,盐运司明明知道有贼人存在的,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没做,接到消息之后像一众死人一般,未采取任何措施。 “说话啊!发现问题为何不停船查案?为何不停了这一趟?你们盐运司难辞其咎!” 胡常听闻兰氏这般歇斯底里的怒吼,虽面目平静,但心底还是有些恼了,道:“我说了,我们也不希望发生此事,我们理解家眷悲痛的心情,但还请等待调查结果。” 兰氏凝眸:“这就是你们盐运司的表示吗?出事的是你们自家官员,你们是想撇清责任?否认你们盐运司造成的失误?韩慎呢?你叫他出来,我官人的死,你们总得给出一个说法!” “韩大人不会见你!还请夫人冷静!此事我们盐运司会配合调查,但王广的死,我们只能表示遗憾,论责任,你不能追责到我们这儿来!” 一旁的池家这会儿恐是轮不上看人了,前面这兰氏,便足以同他们闹一阵了。 但明眼人看得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盐运司为了保全自己,内部各方面都在统一口径,盐事出了差错乃是惊动官家的事,搞不好整个盐运司有一大批人会掉乌纱帽,他们断然不会让盐运司受到更大的牵扯。 倒是兰氏嘴直,在这里点明了盐运司的责任。 但盐运司怎么可能认同? 这会儿,盐运司内,又一当差的出来,见胡常劝不走她,江宽言语更是不客气的道:“胡大人将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儿等待调查,公事公办。怎么?死了人你是要讹盐运司是吗?这一船人是我们盐运司杀的?你若真有仇,等待结果,找那贼人去,在这儿朝我们发泄什么?” 兰氏见他们一个个冷漠的态度,顿时觉得可笑:“你们当真觉得自己毫无责任了?” 江宽道:“有没有责任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官家会调查此事,你总不能因你自家死了人,搅得整个盐运司都不消停。” 第300章 查尸 兰氏来这里已有一阵子了,无论她哭泣也好,理论也罢,盐运司这边态度却异常冷漠。 兰氏瞪着那事不关己的胡常和江宽,问道:“那么……你们的态度呢?” 江宽道:“你想要什么态度?不去追究贼人,先来讹诈盐运司吗?” “讹诈?你们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我一文钱都不要,只要你们给我一个说法——你们为何对明知危险却无作为的情况避而不谈?给我一个解释!” 兰氏一时间恼了。 为什么明知出了情况还要行船?纵使行船也不增加护,这是置王广于危险而不顾! 而此刻,不远处的池映海看着泣不成声的兰氏,观察着她此刻的情绪和腹部的微弱动静。 池映海瞳眸瞠大,立刻低声对采薇道:“不好了,她恐是要生了。” “什么?”采薇低眸,见池映海严肃的同她道:“采薇姐姐,邻水巷六胡同五室有个接生婆叫马嫂,你快去叫她来。” 采薇瞠眸,一时觉得池映海在胡闹,道:“别胡说八道,不是同你说过吗?你来这儿认人便认人,莫要逾矩。” “采薇姐姐,那些接生婆是如玉堂联系好的,彼此合作的分利的产业链之一,那些接生婆和我们合作之后,我们能以我们的渠道给她们找活儿接,她们接生之后赚到的钱我们三她们七,二嫂嫂联系的接生婆都很靠谱的。” 采薇哪里想听他说这些,采薇只道:“我们只管行我们池家的事,旁的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 采薇道:“听话!我是看在你惦记你二嫂嫂的份上才自作主张带你来,你若是惹事,岂不是让我难堪?” 池映海撇了撇嘴。 这会儿只见胡常见了池家一众人,不再理会兰氏,转而和池家沟通起来:“你们是寻人的家眷吗?” 苏韵率先答道:“是,这里有池家的人吗?” 胡常回道:“那需要你们自己去挨个认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哪家的,若认到你们家的,你们直接带走便是。” 这可当真挑战池家人的心脏了——要他们一个一个尸体去掀开辨认! 苏韵心里忐忑到极点,这是要让她经历数次折磨。 她着实有些怕了。 采薇看得出来苏韵此刻生了惧意,也无暇顾及池映海,搀扶着苏韵,道:“终归要去认的。” 说着,便搀扶着苏韵进入了停尸间。 但池映海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尚在痛哭的兰氏身上。 兰氏整个眼睛都哭肿了,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见胡常去处理下一桩事,兰氏怒喝:“我就问一句,王广的死,你们到底给不给一个说法?” 见这妇人还不依不饶,胡常道:“你到底要讹什么?你倒是直说!” “我讹你们什么了?这一趟本就不是王广的差事,他想提前出了这趟活儿,但这趟活有没有潜在危险你们不知道?且你们知道以后非但毫无作为,甚至连家眷也不通知,直到人死了,我们才得知你们早就知道这趟船有猫腻!你们图什么?你告诉我,你们这是想图什么?!” 池映海惊呼不妙。 比起去认二嫂嫂,池映海更能想起的是——二嫂嫂常同他说“医者仁心”,明明看出来她这样歇斯底里是在加快羊水破裂,池映海不能见死不救! 池映海想着,立刻跑出了盐运司,朝着这附近最近的马嫂所在的院子跑去。 采薇见池映海这会儿突然跑了,也搞不懂这小孩什么意思,只能同池家人认人。 停尸间内近百具尸体,乍一看这些白布,吓得池家人腿软。 唯独池天翔镇定了些,道:“你们恐是不敢认,那孽子便由我去认罢。” 池天翔率先来到第一个尸首处,掀开白布,但纵使他是个男子,那腐烂的尸体传来的臭味仍惹得他反胃,甚至有些尸体的死状,让池天翔生理性的干呕了起来。 但好在能辨认得出,这些皆不是池映寒,更不是女眷。 可池天翔再往后翻,有些尸体便让他脚步停顿了。 他这一停顿,苏韵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老夫人也心惊胆战的道:“怎……怎么样?” 池天翔捏着鼻子,回头道:“脸都烂了,不过看这牙齿像老者,不是二郎。” 苏韵的心脏这才平复了一些。 只见池天翔继续走下去,接着辨认。 这时四房夫人道:“这么多尸首呢,我也帮着去认认罢,不然大哥一人也需认许久呢。” 四房夫人说着,便同四房一起从另一个位置去认人。 唯独苏韵吓得心惊胆战,不停的祈祷着:一定不能有二郎和相宜啊! 可她心里又纠结着,整个船都没了,顾相宜就在那船上,八成是也跟着没了,现在唯一还有希望的是二郎。 若是二郎没赶上这艘船,恐是平安无事。 但还有可能是二郎追上了顾相宜,觉得顾相宜在船上危险,将她接到别的船上带她回去了。 可是…… 这也有可能是他留在这艘船上,同顾相宜一起前行。 那两个人就都没了。 苏韵不停的胡思乱想着,但这会儿却听外面的争吵声更加厉害了。 此刻,恐是有比他们还崩溃的呢! 只听门口,兰氏越发歇斯底里的要求盐运司对此事给出一个说法,连自己本司都再三逃避,任其枉死,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但此刻胡常却也被他惹急了,怒道:“我说你也够了?我已经耐着性子忍你多时了!你寻思我们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是?这事儿纵使告到官家,官家也不会为你们申冤——你们本就理亏!这些年工部尚书将儿子塞在我们盐运司,以公谋私,设置虚职十余年,每年出一趟都怕把他累着,还拿着官家发的钱。他这遭死了又如何?说句实在的,就连工部那边都没脸为你们伸张此事,实在要查我们,便连你们的丑事一起查罢!” “你!……” 兰氏本想求盐运司为王广主持公道,谁知盐运司竟是如此态度! 第301章 早产 “你什么你?你想说什么?或者你想听什么?你若想听真相,那我告诉你——待官家查下来,死的是个副运同,你说可不可笑?官家何时设过副运同一职?工部尚书的儿子来盐运司,盐运司就得多出一个职位,你们把官家当什么?你们把天下当什么?你们还有理了?告啊!查啊!这事儿闹大了,第一个抄的是你们自己家!” 这话连兰氏的丫鬟都听不下去了,喝道:“逝者为大,你放尊重些!” “本官尊重你们许久了,十余年没检举过他,还不够尊重?倒是你们蹬鼻子上脸,仗着工部撑腰,没完了是?” “你!……呃……”兰氏怒极,可再想说什么的时候,肚子却剧烈的疼了起来。 旁的丫鬟惊叫道:“大娘子!” 骤然,丫鬟们见兰氏的身下,竟流血了! “啊!大娘子!血!血……” 两个小丫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惨了。 兰氏也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和心中的绝望扰得一时窒息,当众竟双眼翻白,“噗通”一声倒在了盐运司门口。 两个小丫鬟被这一幕当即吓得直哭,见兰氏身下不住的流血,整个人也翻着白眼不停的抽搐,一时乱了手脚。 就连正在认尸的池家也被外面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 老夫人不由得嘀咕一声:“这是要出人命了!” 今儿可真是晦气加上晦气,认尸本就够不吉利的,竟还遇上这事儿。 但胡常却仍旧一脸的不耐烦,道:“你们两个还在这儿闹什么?将人带回去啊!难道要死在盐运司门口不成?” 两个小丫鬟也不知一个即将生产的夫人突然这般抽搐是什么状况,不知如何下手,怕贸然拉她,闹得更重。 胡常却更不耐烦了,道:“拉走拉走!” 然,就在胡常话音落下的刹那,忽然听闻一声呵斥:“不要乱动!” 两个小丫鬟一惊! 再抬眼,竟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拉着五十多岁的妇人急匆匆往这儿跑。 池映海刚才就知道这妇人受了刺激,动了胎气,极易早产。 谁料就他去找产婆的工夫,人就真出事了! 马嫂见这产妇情况看似紧急,也忙喊道:“拖不得了,拖不得了!赶紧去找热水!” 胡常被这一幕生生吓到,就连池家人也被这一幕吓到。 池映海! 竟是池映海在救人! 只见池映海顾不及其他,立刻蹲下身体将倒地的人放平,狠狠捏其人中,并拿出姜片含在其口中。 兰氏意识这才有些清醒,但清醒后,却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啊!我的肚子!啊——” 池映海就让她在此地躺着,道:“娘子别紧张,稳婆找来了,就在这里接生!放松一下情绪,不会有事的。” 一听有稳婆在,兰氏心里突然生了一丝安全感,但架不住疼痛的加剧,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得不停的惨叫。 胡常慌了:“这是谁家的小孩?胡闹呢!这里是盐运司,不是生孩子的地儿!” 池家的众人见池映海竟赶这荒唐事儿,纷纷惊骇。 几个妇人不禁指责道:“这顾相宜是怎么教养的,这不是生生给我们惹事吗?” 胡常听闻这话,转头急忙道:“你们家的小孩?赶紧领走!” 但还未等池家派出人来接,池映海便心生怒意,抬头郑重的道:“我不是他们家的!他们这群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池映海厌恶透了这帮妇人,在他看来,这群整日里勾心斗角的妇人,没几个好东西,反正这池家也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他便郑重其事的解释道:“我叫池映海,如玉堂掌柜的亲传徒弟,这事儿归我们如玉堂管了,你们只管出地方让她生,场地我们如玉堂出一百两!可立字据!” 池映海记得顾相宜同他说过,若在外遇到必须接的急诊,定要报如玉堂的名和开价,只管救人,后果如玉堂担着。 这是顾相宜教他的医道,也是池映海的信仰。 而这一百两,却让胡常动心了。 如玉堂那么大个地方,有了字据断然不会赖账,胡常虽然厌恶此事,便也应道:“去罢去罢!” 说着,两个小丫鬟便急忙将人扶进了一个休息间,刚放兰氏躺下,兰氏便疼得又一声惨叫。 “啊——” 屋内的惨叫声和方才池映海的举止让池家的人一时懵了。 这臭小子,竟同他们池家断了关系! 可再一想也是,若是问他是哪个院的,池家的妇人们免不了推推搡搡的,见了他都想离远些,谁也不愿认他。 众人只是惊奇—— 此刻的池映海,哪里还是个痴儿?他那神情淡定的模样简直像是一个神医! 但到了产房内,池家的人却是觉得奇怪,按说妇人生产,男子需要避讳的,他却主持接生了。 几个妇人忙喊道:“嘿!海哥儿,你是男儿,妇人生产你不能见呐!” 池映海却是回道:“二嫂嫂说了,我今年十二,若遇妇人患病,可不避讳。” 池家众人:“……” 这顾相宜到底是怎么教养他的?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此刻床前的兰氏,却也记住了如玉堂的名字。 知道如玉堂,自然也知道顾相宜。 此刻她虽受着剧痛,却怕自己半途坚持不住,先行同池映海道:“日后……替我谢谢顾娘子……” 池映海也知道,他此次行诊,同池家没有关系,打的是如玉堂顾相宜的招牌。 池映海镇定的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将夫郎的骨肉生下来啊!” 这话刹那间戳痛了本还以为自己快撑不住的兰氏。 她不能死。 她要将王广的孩子生下来,她还没替枉死的王广讨回公道,她不能就这样去阴司见他! “小郎中,拜托你了……” 池映海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说了我是顾娘子的亲传徒弟,同她学了许多手法,不会让你出事的,你现在放松,深呼吸,放松……” 得了小郎中的允诺,兰氏情绪缓和了许多,一旁的马嫂见产妇情绪好转,也放心了一分。 第302章 癫痫 但纵使如此,兰氏的情况还是有些危险。 许是方才同盐运司的争执消耗了太多力气,以至于眼下兰氏根本生不出孩子来。 屋外,池家的妇人们也心惊胆战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任由马嫂拼命的喊道:“用力!用力呀!” 但兰氏却根本使不上力气,这可愁坏了马嫂,一旁的池映海也跟着着急,但见兰氏的情况,好像不对劲。 她已经拼命的使劲儿了,但这般使劲儿竟毫无效果! 更严重的是,池映海此刻竟见产妇双目再度翻白,意识开始消散。 池映海忙喊道:“姜片!快去拿姜片来!” 丫鬟听罢,立刻去找姜片。 但这会儿竟见兰氏不仅双目翻白,四肢也跟着剧烈抽搐起来。 池映海惊骇,想来她方才晕倒抽搐绝非偶然。 马嫂见兰氏的情况也吓得不敢乱动了,立刻问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病症啊?” 看着床上意识尽失,突然发病的妇人,池映海瞠着瞳眸,判断着产妇的情况。 没人知道顾相宜在收了这个徒弟之后,日常有多精心的栽培他,也没人知道池映海这么长的时间在如玉堂都学到些什么。 纵使池家的人,这会儿也被池映海的反应所震撼到。 只听池映海没一会儿便判断出来:“去问问那两个丫鬟,产妇平日是不是患有癫痫?” 癫痫病患生产的成功率是极低的,见这产妇竟是这么个情况,生这孩子简直就是在踏鬼门关。 两个丫鬟回来之后,听闻池映海的问话,回道:“我们大娘子往日里身子不好,平日里都是老爷悉心照料的,该服药便服药,并未见有什么情况。” 池映海道:“可现在情况却大了!我先试着叫醒她,她往日吃的药,你们立刻回家取来,尽快!” 几个丫鬟一时乱了阵脚,只能听从这小郎中的。 池映海上前来到床边,见兰氏抽搐仍是剧烈,小手紧紧握住兰氏的手,同兰氏道:“你要撑住啊,说好了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的。” 兰氏此刻并非毫无意识,池映海的用心,她都感受得到,但她深知自己常年有痫疾,因而要不上孩子,好不容易调养许多年想养育一个孩子,不料竟生了这事。 她有想过放弃,但她不甘心。 她因为害怕,一再要求王广,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他不在,她当真不敢生。 但世事无常,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生产这日,竟是得知官人枉死的日子。 她的绝望已到极致,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 这个孩子竟紧紧握住她的手,以一颗最为诚挚的心为她打气! 只听池映海在她耳边道:“我听说,人死后七日之内魂魄是不会散的,此刻你的夫郎定还在盐运司内。他距你很近,他就在屋里看着你、陪着你。他不忍看你这般痛苦,他想给你打气,想哄你、抱你,但是他却做不到。他的心意,我会代为传达的。所以……要撑住呀!你的夫郎一直陪着你呢!” 屋里屋外的人皆不知池映海为何会说如此诡异的话,但他这话落下之后,如同奇迹一般,产妇抽搐的情况竟减轻了! 马嫂心惊胆战的看着床上的产妇似乎准备再度使劲儿。 马嫂接生十几年,尚未见过这般不合常理的事儿。 但产妇既要再度用力,她便也配合道:“对,就这么用力!深呼吸,再用力!” 此刻的兰氏已满头大汗,但纵使她今日踏不过这鬼门关,她也要将她和王广的孩子生下来。 此刻池映海再度拿姜片让兰氏含上,不停的祈福道:“会有奇迹的,一定会有奇迹的!” 池映海不住的鼓励,仿佛给了兰氏莫大的力量。 他说的对,王广他此刻一定还在的。 平日里一直都是王广悉心护她,而今王广不能以生者的身份在她身边,但她一定也会回应王广,纵使他不在了,她也不会一直是被他保护的娇气包…… 她定要闯过这鬼门关! 这会儿,两个小丫鬟也将平日里兰氏服用的药带来了,池映海主持着将药给兰氏喂下。 屋里屋外的人皆是人心惶惶的。 只见屋内的妇人似是醒了,又开始不住的嘶叫、用力。 不多时,这事儿惹得整个盐运司都知道了! 王广的大娘子竟公然在盐运司内生孩子,这岂不是在闹事?! 但再一问,胡常竟因如玉堂给了一百两场地费而同意了。 众人一阵无语…… 外面池家的人尚未慌张着,这池映海虽不承认自己是池家的人,但真查起来,他们同这臭小子断不了关系啊。 然,就在池家人们不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忽然——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惊响四方。 众人听闻这啼哭声,纷纷瞠目结舌。 “生……生了!竟是生了!” 池家人惊了,盐运司的人也惊了。 只见此刻,产房大门被推开,池映海从房内走出,郑重宣布道:“母子平安。” 众人:“!!!” 这是如何做到的?方才还倒地抽搐甚至已经不中用的产妇,这会儿竟平安生子了。 兰氏在生下孩子后,气喘吁吁的要马嫂将孩子抱过去给她瞧瞧。 马嫂这把也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好在这中途突发意外的产妇,竟奇迹般的挺过来了。 实在是令人惊叹。 马嫂将孩子抱给兰氏看的时候,兰氏突然哭了出来,道:“他长得同官人可真像。” 马嫂笑道:“这是个男娃,许是你家官人的转世呢。不然也生不出这种奇迹来。” 兰氏听罢,便更想哭了。 但见母子平安之后,池映海也知晓他再留在此地便不适宜了,出去同两个小丫鬟嘱咐了几句,让两个小丫鬟去派车。 兰氏看着门口这个孩子。 今日若不是这孩子,她恐是真入了阴司了。 再看那孩子,模样像个仙童一般。 她记下这孩子了,也记下栽培这孩子的顾相宜和如玉堂了。 殊不知,池家的人听闻池映海同丫鬟们道:“这是如玉堂学徒应有的水准,既为如玉堂的学徒,便不会为如玉堂丢脸!” 第303章 拍醒 池家众人纷纷惊了…… 这功劳,便是如玉堂的了?同他们池家没有任何干系? 倒是老夫人有些惊骇了——这池映海今日的表现全然出乎了池家人的想象。 谁也未料到这狗见狗嫌的池映海落到顾相宜手里后,竟成了有模有样的小郎中。 池映海就这么看着马车赶到,两个小丫鬟将兰氏和孩子抱上马车。 而此刻,池天翔和四房夫妻俩仍在检查着尸体。 妇人们大抵被今日兰氏生产的事儿所吸引了去,唯独苏韵还担忧的问着:“怎么样了老爷?查到多少个了?” 苏韵这一喊,众人才想起他们还在翻查着尸首中有没有池映寒和顾相宜。 池天翔回道:“查了有八十来个,皆不是二郎他们。” 苏韵突然心生一丝希望,道:“那……恐是没有二郎他们了?” 听闻这话,池天翔顿了顿,道:“叫不准。剩下这二十个是同二郎年纪差不多的,但是脸模糊得认不清了。不如夫人来认认?” 苏韵心头一颤,着实难以承受。 此刻采薇道:“莫不如我替大夫人去瞧瞧。” 苏韵点了点头。 她当真没那么强的承受能力,恐是还认不到一半,她就会先瘫在原地。 但待采薇上前辨认之后,还没认几个,便控制不住的干呕出来。 她还是头一次见五官都模糊的人。 池天翔解释道:“听说是船爆炸了,这几个有的炸得连全尸都不剩了,有的甚至被烧焦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何谈五官?” 这话着实将池家人惹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摆放着的二十个尸首里究竟有没有顾相宜和池映寒,他们根本不得而知。 这时便有妇人提议道:“诶!莫不如让海哥儿瞧瞧?海哥儿说不定跟他二嫂嫂能亲一些,许是能认得出。” 妇人们这才将池映海招了进来,池映海原是等着他们认出结果的,没想到这些人哪个都没认出结果,最后竟招呼池映海去认。 池映海上前查看这二十个尸体,在他看来,哪个是池映寒他辨不清,但至少顾相宜的特征很明显,纵使是个烧焦了的,这些人里也没有特别娇小的尸首。 “没有二嫂嫂。” 池映海得出了结论。 二嫂嫂什么体型、什么身材,日夜同她相处的池映海再清楚不过。 池天翔见他判断得果断,又问:“有几个矮小的,你确认他们不是?” 池映海摇了摇头,道:“二嫂嫂教过我,这种情况下辨认一个人,需要从骨架来看,你们只看到他们的肉体被烧坏了,可骨架不是那么容易烧毁的,从这些人的骨架可以看出生前体态微胖,或者像这样的,他的腿生前就是打弯的。二嫂嫂骨架虽小,但体态上没有任何缺陷,仔细一看能看得出的,还有这个……这个骨盆又太大了,也不是。” 众人:“……” 苏韵一听没有顾相宜,心里放心了一些,又问:“那二郎呢?你认认有没有二郎?” 但问到这儿,池映海却道:“二哥哥我便认不出了,同普通男子差不离的身材,不好认。” 听闻这话,苏韵一时又险些没站住,腿软得只能让采薇扶着。 这一趟下来,仅排除了没有顾相宜,但有没有池映寒,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池映寒将顾相宜接走了…… 这些只能靠池家人去猜了。 回了家后,老夫人只叹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焚香斋戒,为二郎祈祈福罢。” 老夫人说着,妇人们便都应了。 池映海自也回到了归雪阁院内,将事情告知宁儿,宁儿得知了没有顾相宜,心里放松了太多。 可若是少爷出了事,少夫人总归也不能好过。 倒是三燕见大伙儿皆是焦虑的模样,道:“不如这样,我们也祈福,祈祷二爷能回来的。” 与此同时,江上。 几乎是又挨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惹得池映寒十分不好过——顾相宜几度犯困,他不敢让她睡,变着法的哄她,她想听什么情诗,今儿他都豁出去给她作了。 但还是拖延不了多长时间,这药冲击不了顾相宜发烧眩晕的本质。 最后池映寒只得去问王莽该怎么办,王莽道:“你放心让她睡,叫得醒。” 池映寒被吓怕了,道:“你确定啊!你不知道之前我怎么叫她都叫不醒的时候,给我吓慌了!” 王莽应道:“放心。相反你总让她在外面吹着才是不妥。” 池映寒半信半疑的,但他清楚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顾相宜,这一路上都是手忙脚乱的,听闻王莽的建议后,他这才带顾相宜回了船舱内。 顾相宜听闻池映寒答应让她睡了,这才轻松了一些。 困意早就充斥着她的大脑,再不让她睡,她憋都能憋死。 但谁料,就在顾相宜躺在池映寒身上,迷糊着刚入睡的时候,池映寒忽然猝不及防的摇了摇顾相宜的身子,喊道:“相宜!” 被他这么突然一摇,顾相宜骤然惊醒,迷迷糊糊的回头,一脸懵的看着他:“怎么了?” 池映寒一声尬笑:“呃……没事儿,我就试试叫一下你,看看能不能叫醒,没事了,你继续睡!” 顾相宜:“……” 她打实无语的说不出话来,但那股迷糊劲儿尚在,她懒得同他争,下一刻又靠在池映寒怀里接着睡了。 但池映寒却还是不放心,就这么看着她又睡了,他掐着点数了一刻钟的羊。 待到一刻钟之后,赶忙又伸手去拍顾相宜的俏脸。 “嘿!相宜相宜!醒醒,醒醒!” 顾相宜哪里禁得住他对她俏脸这般连环暴击,又被他鼓捣醒了,回头又一脸无辜的望着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这一副刚睡得好好的又被扰醒的模样,良心有几分过意不去,道:“没事儿,你继续睡,继续睡,没事了。” 顾相宜当时唯一想法就是想把他从船上扔下去! “不是说好了能让我睡的吗?” 池映寒一脸尴尬,突然灵光一现,突然解释道:“刚刚那个是意外,我看有个蚊子飞到你脸上去了,我就……” 顾相宜:“……” 这是当她烧糊涂了?! 第304章 翻车 顾相宜着实被他气笑了——说好了让她睡,结果她一睡着他就把她鼓捣醒,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池二我告诉你,你就欺负我这会儿体虚,我但凡能抽出一丁点力气,都要将你踹下床去!” 顾相宜恼着,谁料池映寒却是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反倒将顾相宜抱得更紧,嬉皮笑脸的道:“那正好,趁着你没力气反抗,我就偏不下去了。” 池映寒说着,紧紧搂着顾相宜的小身板,环着她的脖颈,还蹭了蹭她的小脸。 顾相宜实在是没精力同他争,却又气道:“说好了让我睡觉的,你若再无端扰醒我,我可真恼了。” 池映寒此刻也见好就收,老老实实的保证道:“放心放心。我之前两次也就是试试你会不会醒,现在我放心了,你好好睡,等船停了我再叫你。” “那你可说准了!” “嗯嗯,放心,我保证。” 池映寒承诺着,顾相宜这才再度睡去。 这高烧虚弱的病患睡得倒也快,池映寒将她搅和醒两次,不扰她之后,她又睡过去了。 池映寒就这么安静的搂着她。 要说这女人的身子不能胡乱招惹,自打池映寒第一次抱过她之后,便渐渐赖上了那种滋味儿,他就喜欢这么抱着她。 就这么感受着怀里的顾相宜微微起伏的身体和绵长的呼吸声,池映寒嘴角不知觉的微微扬起,下意识的将手松开了一些。 但谁料这手微微一松,顾相宜的身体竟突然向下滑去,池映寒反应过来,赶忙将双臂再度收紧。 结果这一收,池映寒发觉他那猪蹄子不偏不倚勒到了一处软绵绵的位置。 “!!!!” 刹那间,池映寒的整个脸骤然升温。 他这猪蹄子竟然又搞事了! 罪过罪过…… 池映寒心里徒然惊骇,好在此刻他怀里的顾相宜却毫无知觉,仍在睡着,池映寒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将她平放在床上。 谁料,在准备松开胳膊的刹那,池映寒竟破天荒的有些犹豫了。 但那一瞬的犹豫,让池映寒自己都有几分错愕…… 他怎么会对这种吃小祖宗豆腐的事儿开始犹豫?! 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让他整个身体都如同被火灼了一般的感觉,竟让他下意识的不忍将她放开。 可下一秒他心里还是萌生一丝罪恶感…… 罢了罢了,还是松开的好。 保清白、保清白! 说着,池映寒便准备将胳膊松开,由她从他身上滑落直至平躺。 但就在他即将松手的刹那,忽然! 整个船体破天荒的剧烈一颤! 犹如忽然撞上了什么一般,整个船舱内更是仿佛经历了一场地震。 池映寒哪里还能松手,瞬间本能般的一只手将顾相宜紧紧护住,另一只手抓住床边的床竿,这才确保二人未被甩出去。 但这么大的动静,却也将顾相宜猛地惊醒了。 但睁开双眼的瞬间,还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便感到身上一阵不对劲,有几分硌得慌。 结果一低头,果真见一只猪蹄子正在作祟! 顾相宜当即恼了,第一反应便是转头怒喝一声:“池二!” …… 舱外,停了船的沈潋本想过来通知池映寒他们船已靠岸,结果还不等来到舱门口,便听舱内一阵惨叫:“不是,你听我解释!刚刚那真的是意外!意外啊!” “我当真是怕你从床上掉下去!” “嗷嗷嗷!别打,别打,就算我真动那心思,也是你先招惹我的啊!” 沈潋:“……” 这里面噼里啪啦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才没仔细听,也没听到具体的事儿,再仔细听才听到顾相宜那虽虚着但却恼极了的声音:“你还好意思承认!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啊,但我发誓没起歹念,真没有!” 沈潋懵了。 这夫妻之间,怎么还出现歹念这个词了? 但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沈潋也不好过问,而就在此刻,倒是王莽凑了过来,问道:“可是靠岸了?” 沈潋答道:“正是。那么你……” 王莽不及他再说什么,便回道:“既靠岸了,那我便告辞了。” 沈潋见王莽急着要走,不由得问道:“不同他们打声招呼了?” 王莽摇了摇头,道:“有缘自会再见。” 说罢,王莽便独自一人下了船。 此刻的船舱内,顾相宜也不听池映寒的解释,但凭直觉,她看得出来池映寒这次碰了她之后,反应不再是先前愧疚得要跳河谢罪那般了。 反倒像是有意的! 惹得顾相宜坐在床边委屈的道:“我就要你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学坏的?!” 这话说得扎心。 池映寒自己听了也是一脸委屈,道:“小祖宗你听我解释!不是我要对你如何,是你自己睡着了从我身上滑下来的……然后我正准备将你放回床上的时候,船就突然出了状况,我又怕你掉下去,然后就不小心……总之你不能赖我啊!” “所以你如今倒是学会赖我了!” “不是,我真的是冤枉的,我就算在失手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那我也立刻改邪归正了不是?” 失手?犹豫?改邪归正?! 天知道顾相宜往日可从未听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池映寒能给出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解释…… 这本来挺单纯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成了豺狼虎豹了? 而且刚刚居然还有过犹豫! 甭说了,这大猪蹄子没法再要了! 顾相宜恼道:“你给我滚出去!” 池映寒见顾相宜反倒更恼了,赶忙捋了捋思路,他刚刚哪句话交代错了不成? 怎么小祖宗比刚才更生气了?! 但眼下小祖宗让他出去,那他出去便是。 池映寒只得灰溜溜的出了门。 殊不知,一旁的沈潋却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他们确定是夫妻?! 但沈潋虽心里好奇着,见池映寒出来,第一反应便是同池映寒解释道:“那个……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啊!若是再因此病重了,我可不负责。” 一听沈潋张口就推辞,池映寒恼了:“怎么跟你没关系了?她原本睡得好好的,我都要将她放下了,你好死不死的此刻停船作甚?” 第305章 开窍 沈潋这是猝不及防,又沾包了。 “嘿我说你这人是无赖?一会儿讹我说我把她弄晕了,一会儿讹我说我把她弄醒了?你要是讹我这事儿,得,我这就把她敲晕了去!” 池映寒见沈潋说着便要上前,一把将他扯了回来,警告道:“你干什么去?你要是敢碰她一下,信不信我把你从船上丢下去!” 沈潋:“……” 得,那他正好不管了! 但沈潋不动手,就连池映寒自己上前,想同顾相宜解释些什么。 然,还不等池映寒开口,沈潋便喝道:“你也打住!你要干什么去?” “我哄我娘子,关你屁事?” 沈潋嘴角抽搐,道:“自是不管我事,我只友情给你提个建议——现在她正恼着,越哄越麻烦!” “那怎么办?”池映寒哪里见得了小祖宗跟他生气,此刻他上前打滚给她道歉他都认。 但沈潋却提议道:“听兄弟一句劝,此刻最不适合过去招惹她。那小娘子没多少体力,刚刚闹了一通后,过不了多久便会再度睡下,到时候直接抱她下船看病去。此刻招惹她,只能适得其反。” 池映寒一听,这说得竟也有几分道理。 果然他不吱声,船舱内便安静下来,不哭不闹的。 池映寒再贴着门缝往里瞧,见这会儿顾相宜气累了后,躺下自己盖上被褥,果真又睡了。 池映寒见她安静下来,不禁叹道:“行啊沈潋,她果真消停了。” 沈潋双手环胸,道:“同女人相处得讲究方法,和女人处不好的,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脑子不好使。就说你娘子方才生你这气,纯是闹小脾气,睡一觉就能消气一半,不信的话你试试,等她睡醒便好说话了。” 池映寒转头,骤然对沈潋刮目相看。 但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潋便忽然补充一句道:“对了,我之前还以为你们有孩子呢!但看这情况,想来你们成亲许久,许是连孩子还没有一个?” 池映寒听完这话,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嘴角抽搐一番,转头同沈潋道:“羞辱人的方法千万种,你何苦用这么损的方式?” 沈潋听闻这话,顿时口气一转,道:“呃……兄弟,你这情况我也是方才不小心得知的,作为一个男同胞,我对此深表痛惜、深表遗憾……” “滚!” 池映寒当真被他戳了心了。 一年了,她现在顶多能让他抱着,抱着的时候不小心手滑了一下,小祖宗便又发飙咬人了。 池映寒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事儿不止老夫人他们在意,他自己也会有些介意…… 一旁的沈潋见池映寒打心底的因此不舒服,忍不住道:“不是,我身为一个男人,只觉得你这也太失败了……” 听他还在吹耳边风,池映寒恼了:“你没完了是?再说这些没用的屁话信不信我真将你扔江里去!” “别生气别生气,我也没有恶意。我只是觉着,你和你娘子虽然恩爱,但在这方面确实存在很大问题,我给你指条明路,说不定你们这方面关系能改善些。” 说了一大堆招惹池映寒不愿听的话后,沈潋这才引出些中用的。 池映寒示意他发话,只听沈潋道:“首先,我刚刚听着你是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便说你学坏了。虽然我是个外人,但这件事上我是要驳她的——身为一个男人,有男人的那方面想法和反应,那全都是正常的,怎么突然就被扣上一句学坏了?然后她说你学坏,你还真听了!兄弟,你若这样下去,这辈子都碰不了你媳妇丝毫,这真不是我说你失败。你需记着,当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之后,所有冲动的想法都是正常的,何况这还是你娘子!你日后挺起腰板来,自己的女人自己要攻略,这件事上不能惯着她!” 池映寒不由得嘴角再度抽搐起来:“道理我都懂,方法呢?没个方法只跟我讲大道理?你以为我不想跟她生孩子?甭说我想不想,她再不生个一男半女来,家里都要把她休出去了!” 沈潋又道:“办法当然有!首先你要清楚,你们两个现在的想法,都是正常的。她对这方面的事没有任何经验,所以更多的是空白和恐惧,自然会回避房事。说白了她只是太胆怯太保守了,不知如何大大方方的开始。这样的女人,是需要引导的,你需让她慢慢适应,慢慢接受,慢慢明白这是件很美好的事儿,只不过一个女人把身子给你了,自也是将一生给你了。首先,她得觉得你值得,才有你后面行动的机会。” 池映寒听得劲劲儿的,谁料沈潋说到这儿后,话语便止了。 池映寒正等着听正题呢,见沈潋话止了,惊道:“然后呢?” “我说完了呀。” “你说完了?!”池映寒顿时恼了,“问题你得给我出出主意啊!我怎么招惹她,她能不咬人?” “我说了啊,用她能接受,能适应的方式。但具体每个女人都不一样,怎么发挥看你自己。但你刚刚那种趁她没意识的时候上手,这是女人最反感的,被她发现了可不得骂死你?” 池映寒猝不及防又被扎了心,怒驳:“我是冤枉的!若不是你突然停船惊醒她,能他妈有这一出?!” 沈潋:“……” 这说着说着,怎么又绕回来了? 罢了,沈潋也就送他送到这儿了,遂起身道:“行了,船差不多靠岸了,她此刻也睡熟了,你小心些将她抱出来,咱们先带她把病看了,之后再说旁的。” 池映寒此刻也没其他办法,眼下先给顾相宜治病要紧,不然纵使服了王莽的药,她也病蔫蔫的,他看着却也心疼。 不多时,池映寒小心翼翼地将顾相宜抱了出来。 这过程中,池映寒动作很轻,顾相宜果真也还睡着,未被惊醒。 待池映寒出了船舱之后,发现沈潋此刻已下了船,同池映寒道:“慢些抱她下来。” 第306章 遭瘟 待池映寒抱着顾相宜下了船之后,才疑惑的问道:“对了,王莽呢?” 沈潋方才想起来答复:“刚才停船之后他便走了,也不曾跟你们打声招呼,只说了句‘有缘再见’。” 走得这般猝不及防,池映寒当真理解不了,但那王莽性格颇怪,池映寒却也捉摸不透他。 “罢了,不说此事。现下哪里有看病的郎中,我娘子的病恐是耽搁不得了。” 沈潋自是清楚此事,但听船家说,眼下所停的是个村落,叫秦家村。 沈潋叹了口气,道:“仅是个村镇,也不知这儿的郎中水平如何,先进去看看罢。” 说着,沈潋便带着池映寒进了眼下的秦家村村口正门。 乍一看这村落规模倒也不小,进去之后并非一眼便能看清楚路的。 池映寒环顾四周,一时也见不到一个人。 池映寒不由得问道:“这哪里有人烟啊?” 沈潋也觉得不对劲儿,道:“上前面瞅瞅去。” 说罢,二人便朝前方走去。 但再往前走,仍不见人。 直至走了近百米,才见一个老者在耕田。 池映寒心头一喜,连忙抱着顾相宜朝其跑去。 那耕田的老者见了外人,吓得神色慌张,忙道:“你们是什么人?” 池映寒回道:“老婆婆,您别害怕,我们来此是想寻个郎中。我娘子病得挺重的,这会儿还在发热,您这里可有郎中?” 池映寒正说着,许是方才受了颠簸,池映寒怀中的顾相宜无意识的咳嗽了两声。 谁料池映寒话音刚落,那老妇人便被吓得一声尖叫。 她这一叫,还真叫来了几个壮年男子,几个男子一出门便见池映寒怀里抱着一个病重昏迷的女人,个个反应极其强烈,喝道:“哪里又来一个遭瘟的?滚出去!” 一听这话,池映寒恼了:“嘿!怎么还带上来就咒人的呢?谁是遭瘟的?我娘子只是高烧发热,我带她来这儿寻些药罢了,你们这儿……” “滚出去!” “滚远点啊!” “再不滚信不信将你们活埋了!” “滚!” 池映寒就没见过他们这种人,不医便不医,怎么一个个如同找打架一般? 沈潋此刻也疑惑着这帮人诡异的举止,即便是再落后的地儿,也不至于这般鲁莽? 而这时,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顾相宜的咳嗽突然越发剧烈了。 “咳……咳咳……” 池映寒赶忙轻轻拍着顾相宜的后背,哄她道:“没事儿,没事儿啊乖,马上就给你找郎中服药。” 听闻池映寒没有离开的意思,几个村民更加暴怒了,甚至去找了村长。 池映寒却是纳闷,他们是犯了什么冲,上来就被这群人如此对待。 待到村长来此之后,见池映寒怀里抱着一个病重且一直干咳的女人,同池映寒保持一定距离,道:“我们这儿没有郎中,还请几位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池映寒和沈潋心里清楚着,王莽给的药最多能勉强支撑十二个时辰,其药效也只是让人恢复精神头儿罢了,顾相宜该发烧还是在发烧,五脏六腑还是处于被灼烧的状态。 他们不能再冒险拖下去了。 池映寒郑重的同村长沟通道:“我们本无恶意,来此不过是想诊治个病,患者高烧不退,我们来此地寻个药。” 池映寒本以为他说得很客气了,谁料这话音刚落,那村长面色阴冷着,骤然抬手示意着什么。 结果,那村长一抬手,身后便有一群壮汉二话不说朝着池映寒和沈潋攻去。 池映寒现下怀里抱着顾相宜,不擅同他们打斗,不料一直未发话的沈潋见这村里人竟敢主动攻击他们,眉头紧拧,喝道:“妈的!给他们脸了!” 说罢,沈潋突然打了个口哨。 下一秒,沈潋身后百米开外侯着的暗卫们急速跟了过来,分为两排整齐的来到沈潋身后。 “唰——” “唰——” “唰——” “唰——” 还不及村民们反应过来,几十个暗卫纷纷拔出大刀,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村民们围住。 本想动手的十几个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顷刻间,包括村长在内,也被这些明晃晃的大刀吓得后背发凉,不敢乱动。 只见带头的沈潋腰间掏出一个金黄色的令牌,将其亮出,郑重其事的道:“圣上亲委,天策卫四处。见此令如见圣上。” 听闻这话,村长吓得双腿发软,下一秒“噗通”一声跪在沈潋面前,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闻村长带了头,其余村民也纷纷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听沈潋又道:“此人涉及朝廷大案,是唯一证人。而今染病,来此寻医,若人保不住,你们整个村落皆要对此负责!” 村长怎可能不知道,这群大爷是直接对皇上负责,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他们哪里敢招惹,只能吩咐道:“去……去把昆郎中叫来,他能医!” 沈潋听闻这话,方才命令暗卫们收了刀。 池映寒被方才沈潋的一系列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顿时感觉这沈潋竟突然变帅了…… 此刻沈潋转头见池映寒被他吓得有些愣,道:“你愣着干什么?郎中来了,你快带她诊病去。” “诶!” 终于能给小祖宗治病了,池映寒心里欣慰着,倘若再无人给小祖宗治病,她怕是快遭不住了。 昆郎中来了之后,不多时便下了诊断:“好在只是普通发热,能治。” 一听这话,沈潋便觉着奇怪了:“我不懂医,但这发热,还分不普通的发热不成?” 听闻这话,昆郎中解释道:“这位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啊。我们这儿近来染了瘟了,有几个遭了瘟病的,也是高烧发热的症状。村里也闹得人心惶惶,他们方才恐是以为你们也是遭了瘟,所以才对你们这般态度。还请大人谅解!” 沈潋稍稍点头,同昆郎中道:“你先将她的病治好,再说旁的。” 第307章 留宿 昆郎中见了这帮暗卫,哪里敢不从。 好在顾相宜的病倒也不难治,吃几服药就能好转。 池映寒见昆郎中终于熬出药来,给顾相宜喂下,这才松了口气。 此刻沈潋倒是对这里的情况起了疑心,见顾相宜情况稳定了,便起身去寻那村长了。 村长见沈潋竟又回来,吓得背后发凉,赶忙恭敬的问道:“沈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潋神色冷漠,一甩衣袖便坐在桌前,开门见山的问道:“老实交代,你们村里在闹什么瘟?怎么回事?一共瘟了几个?” 村长战战兢兢的交代道:“入夏突然有人染上的。一共染了三个,皆是一家的,其中两个老的活埋了,一个中年的扔江里去了。情况控制住了,但村民们还是害怕,这才对你们多了些忌惮。” 沈潋重复道:“我问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瘟?” “谁知道那是什么病……那家病患病发得急,一直高烧不退没得治,烧着烧着手脚都烂没了,恐怖得很。这会儿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求神拜佛,希望那瘟病残留快些离开,当真害怕再遇到哪家发烧的。” 沈潋这便了解情况了,但他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那王莽便是从江上漂过来,说自己是被人扔入江里的。 这两件事,可是巧合? 沈潋又问:“那你们村,可有叫王莽的?” “王莽?”听闻这名字,村长确认道:“确定叫王莽?” 沈潋一愣,道:“不然呢?” “嘿嘿,王莽我们没听说过,但你若说秦莽,那咱们这儿还真有一个——遭瘟的就是秦莽家!秦莽这几日外出了,尚不知他全家都闹了瘟,待他回来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已被活埋多时,他母亲刚被扔入江里,他当即下江寻母,再未归来……” 沈潋:“!!!” 他竟不知还有如此荒唐之事! 骤然,沈潋想起了王莽上岸后独自离去的背影。 他当时见他独自一人在盛日下拖着影子,离村落越来越远,竟不知是生了这事。 沈潋当即怒拍桌案,喝道:“他们遭了什么瘟?你连病症都不清楚,便将人全家屠尽了?!” 村长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看着确实像瘟症,高烧不退治不好还手脚溃烂,而且越发严重,还传染全家。这怎么得了啊!” 沈潋听闻这话,一阵恼怒,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没试过怎么治这病,就将人埋了?” “是……可是大人,实在是没办法呀!” “若是你家人,你也会如此?!” 村长道:“还是保住村落要紧。” 沈潋听闻这话,便是争不过了,冷笑一声:“如此便好。可不要让我知道你自己家里人染了瘟,你还藏着掖着的丑事。” 沈潋恶狠狠的瞪着那村长,转身便离开了村长所在的院子。 这村落,沈潋待久了竟感到发寒。 待到晚上,沈潋方才回了池映寒所在的屋室。 见屋内灯火通明,沈潋也不急着进去,在屋外道:“你娘子情况如何了?” 池映寒见是沈潋来问,道:“有事进来说。” 得了允诺,沈潋遂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便见池映寒面露喜色,巴不得立刻同沈潋分享道:“嘿嘿!我娘子她退烧了!果真有郎中有药便稳妥许多!” 沈潋见池映寒对这里毫无警惕,道:“她若是没什么大碍的话,多拿几包药,明儿一早咱们便回船上去罢。” 池映寒不明白他此刻为何竟急着要走? “我不急着回去,咱们在这儿将我娘子的病治妥了再走呗?” 沈潋听闻这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这村子不大安全,白日里我问过那村长,村长自己也承认——村里遭瘟了。好在情况还没恶化之前,他便将染瘟的全家都处理了,但由于村长自己都不知那是什么病,故而也不知是否还有潜在的病患,这里尚且危险着。” 一听这话,池映寒顿时毛骨悚然。 这里竟然遭瘟了! “可……可我娘子的病……” 沈潋道:“你也知道她退烧了是不是?再在此地留着,我担心她身子不好,再染上旁的病,那可当真麻烦了。” 闻言,池映寒也觉得有些不安生。 毕竟沈潋并没有唬他,白日里村民们的反应,他许是能察觉出来。 但他却不放心。 池映寒徒然问道:“若回了船上,我怕她再出事。” “人都已经退烧,情况也控制住了,还能有什么出事的?” 但池映寒却是抓紧的床单,将心里那一番委屈吐给沈潋听:“我总觉得……我照顾不好她。路上好几次都是我笨手笨脚,将她的病害得更重,甚至连王莽出手相救,我也辨不清那药究竟能不能给她吃。我特别怕她再出什么事儿……像叫不醒那种事儿再出现的话,船上什么设施都没有,你又不会管她,我怎么再敢拿她的事儿开玩笑?” 池映寒当真怕了。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能让她盖着像样的被子,好好发汗,好好睡一觉退烧。 甚至,能好好吃些东西,喝些干净的水。 若是就这般回去,路程又要十二个时辰。 她情况稳定不下来,他当真不敢带她回船上去。 沈潋也明白他的意思,道:“那我再探探情况,如果事情不重,你在这儿除了昆郎中,其他人皆不要接触,或许还能多缓一会儿。” 池映寒应了。 不多时,沈潋推门而出。 在屋外赏着夜景。 一切倒也安静。 他仔细想了想池映寒方才说的话,倒也没错。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船上手忙脚乱,险些害得小娘子折了命,而今着了陆,他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只是,凭着身为皇卫的直觉,沈潋总觉得这地方哪里不对劲。 沈潋正想着,忽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哭嚎声。 “啊——不要!不要带走我娘,不要——” 沈潋:“!!!” 有情况! 沈潋骤然一跃而起,跳到了屋顶上,见白日里那群壮汉此刻竟硬生生的将一个妇人往屋外拖。 第308章 太笨 沈潋惊诧,立刻向前探去。 只见那群壮汉不顾屋里少女的嘶喊声,硬是将那妇人拖走。 沈潋没有阻拦,而是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不跟不要紧,一跟才发现—— 前面竟有一个硕大的土坑! 几个大汉将那妇人丢入土坑之后,也不顾那妇人的哭嚎,直接开始填埋。 这可是当即活埋啊! 沈潋环顾四周,见那村长此刻竟也在不远处,他遂不匿了,在壮汉们埋人埋得正起劲时,当即喝道:“住手!干什么呢!” 正组织深夜埋人的村长被沈潋叫住之后,整个人皆是一颤。 不多时,那村长便被沈潋请回了屋内。 沈潋点了灯,开门见山的问道:“白日里你同我说,就埋了一家?眼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村长被吓得心里直突突,道:“沈大人,冤枉啊!这是……这是新发现的!” 沈潋冷笑一声:“莫不如我将那块地掀开,看看究竟有多少新埋的尸首?” 见沈潋这是问得急了,村长这才不得已交代道:“沈大人……我真的是没办法,这高烧发热又身体溃烂的,你是没见过那情况有多吓人……倒是你们,可不要被我们这儿的情况耽搁了呀!” 沈潋当即驳了他的话,道:“还请你搞清楚一点——到底是谁在耽搁谁?你虽为村长,但倘若有瘟情而不报,擅自处理,将来瘟灾传出去,可不知要害多少人。倘若圣上知道瘟灾又从你这里扩散,我不敢保证你这脑袋还能不能保住。” 沈潋的话,将那村长吓傻了。 村长再不敢隐瞒,道:“十五个!一共埋了十五个!绝无虚言,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了呀,不如沈大人给提个意见?” 说到意见,沈潋回道:“我现下还有要事在身,顾不了你的事。你呢,该上报便上报,我只能劝你好自为之。” 沈潋说罢,起身便离去了。 他只提点到这儿,并且,此处若真染了瘟,他们也需尽快离开。 沈潋深夜彻查了一圈秦家村的情况,夜里染瘟的那家,已被画上红圈标记。 他再探去,发现有这般标记的至少十家。 这瘟灾远没有村长报得那般简单。 虽说他管不了太多,但还是派遣属下连夜去了前方的镇里,将情况禀明当地知县。 待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天明。 天亮的时候,顾相宜睡醒了。 这一觉醒来,头也不晕了,嗓子也不烧了,整个人清明了许多,唯独碍眼的,便是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她醒后却又瑟瑟发抖的池映寒。 池映寒见她睡醒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相宜,你感觉怎样了?” 顾相宜现在看到他这张脸,便想起昨日,他趁她睡时大猪蹄子作祟的事儿。 于是,顾相宜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故意瞪了池映寒一眼,然后便拽起被子,将脑袋蒙住,全身上下都躲在被子里。 池映寒:“……” 说好的她睡一觉就把这事儿忘了呢?! 池映寒越发的瑟瑟发抖起来。 “那个,相宜……” 池映寒试探性的说着,但顾相宜却再未答复他。 池映寒慌了,就在他再想问什么的时候,顾相宜忽然主动开了口,道:“手感如何?” “啊?”池映寒被猝不及防一问,俊脸再度爆红。 见他错愕,被子里的顾相宜又问:“问你话呢!手感如何?” 这问题,池映寒也不知应如何作答,但既然小祖宗问了,他便也老实回答道:“挺……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呃……就是……反正就是软绵绵的,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而且还容易……容易上瘾……” 池映寒支支吾吾的答复着顾相宜的问话,但谁知,池映寒话音刚落,下一刻—— “嘭”的一声! 池映寒竟被一脚踢出了门去,“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幕,不偏不倚映入刚巧回来的沈潋眼中。 沈潋第一反应便是道:“你又干什么得罪她的事儿了?” 池映寒起身之后,整个人一脸懵:“我不知道啊,她醒来就让我复述一下什么手感,我……我就老实交代了,然后就被她丢出来了……” 沈潋:“……” 这孩子这么实惠可怎么办…… “你实在是太不懂女人的心思了……人家想听的是你把碰她的事儿给忘了,你忘了她也就假装忘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咋还又跟她重复一遍?我的娘嘞,你说你可咋整!” 池映寒当即懵了…… 他怎么会知道是这么个忘法?! “那我怎么补救?我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 沈潋道:“按正常男人的路子,直接上去把人要了就完事了,不惯那毛病。谁知道你偏反过来了——竟是她管着你!那我可就不知道你该怎么补救了,不过……我听说你娘子是个懂医的,我有个事儿倒想问问她。” “什么事儿?” 沈潋道:“关于病症的事,我见她现在病情好转许多了,想问问她情况。也不知她现在能有些力气了不?” 说到力气,池映寒眨了眨眼:“不知道啊,我本来想喂她喝些鸡汤看看能不能补充些力气的……” “那你赶紧去啊!这不是千载难逢的赎罪好机会吗!” 池映寒:“……” “快去快去!跑步前进!我先再去周围巡视一圈,待她有些力气了,你再通知我,我问问她关于这病症的情况。” 沈潋一边打趣着,一边朝着街口走去,似是觉得池映寒连自家媳妇都哄不明白,是件极其逗趣的事儿。 池映寒见他这态度,“嘁”了一声,朝着沈潋的背影道:“哄人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教!” 说罢,池映寒赌气般的“哼”了一声,望着沈潋远去的背影,不多时便也离去了。 而池映寒哪里知道,沈潋却只走出去几步。 他反倒是在等池映寒出去熬鸡汤。 见池映寒彻底的去了旁的地方,沈潋竟是一个反身,忽然推门而入,猝不及防的入了顾相宜所在的房间。 而此刻屋内的顾相宜尚蒙着头,在屋里歇息着。 但她本以为能清净一会儿,竟见有人入了房间内! 顾相宜:“!!!” 她听闻这脚步声,便知不是池映寒。 而是刚才明明已去巡街的沈潋! 顷刻间,顾相宜警觉起来。 她听闻过这沈潋是皇卫,但她同他不熟。 而沈潋入内后,也清楚自己没和这小娘子打过交道,遂恭敬的道:“小娘子莫怕。在下天策卫四处,沈潋。小娘子若是清醒的话,应该还记得我。” “自是记得,沈大人是圣上亲委,来查案的。” “正是,而今小娘子既然醒了,我便想问小娘子一些事。” 顾相宜依旧未从被子里钻出来,只回道:“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闻小娘子通医,那么这人出现发热症状,高烧不退且手脚溃烂,还具有传染性,不知小娘子是否知晓,这是个什么病?” 第309章 麻风 竟是这事! 顾相宜还以为他有什么大事,非要支走池映寒后才同她说。 听闻原是问些病症,顾相宜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同沈潋道:“你再说一遍,什么病症?我方才未曾听清。” “高烧不退,从手脚到身体溃烂,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便治不好,且还会造成身体畸形。” 听闻沈潋的描述,顾相宜判断道:“这症状听起来像麻风。” “麻风?”沈潋对瘟灾了解不大,只听顾相宜继续道:“但若单是麻风,不至于高烧不退。所以你说的很可能是并发症。” “有两种病症齐发,然后危害程度大于两种病原本身的情况?” “有,只是不多。若两种都是传染性病症,有小概率你说的情况。” 沈潋不由得有些惊了。 不说旁的,顾相宜现在就患有其中一症,若是再添一症,恐是真回不去了。 沈潋遂征求顾相宜的意见,道:“这样,这村里染了你说的两种病症同时发作的情况,这些人当瘟疫将人埋了,但具体是不是瘟疫,你可愿去瞧瞧?” 顾相宜顿了顿。 果然…… 她就知道沈潋是有事找她。 若说瘟灾一事,确实不容小觑,沈潋说的情况又颇为古怪。 若是沈潋能将防护设施准备妥当,以免他们染上病症,顾相宜倒是可以帮着去瞧一眼具体是什么病症。 沈潋知晓顾相宜的警觉,不多时便找来面纱和薄衣,让顾相宜披上。 沈潋问道:“小娘子看这样可行?” 顾相宜应了。 同他走一趟,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顾相宜此刻虽准备同沈潋去查看一番情况,但推开门后,还是下意识的怕池映寒一会儿找不到她。 “沈大人,池二呢?” 沈潋心道:他正是趁着此刻池映寒不在,才将顾相宜带走去探探情况,若是池映寒回来,还不得不分青红皂白的同他闹? 沈潋遂道:“他啊,听说方才招惹了你,这会儿面壁思过去了,自发请愿思过大半天。所以咱们也不用管他,走罢走罢!” “……” 顾相宜方才分明听清了,他是故意将池映寒支开的。 但顾相宜并未直接拆穿此事,只道:“不过去查看情况,倒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早去早回,也免得池二回来找不到我们。” 顾相宜说罢,便同他起身离去了。 沈潋倒是觉得,这小娘子还蛮好说话的,想牵她走,竟不是难事。 不过这一路上,沈潋到底还是怕小娘子身体不好,不由得关切的问道:“你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才刚服了药,感觉怎样?若是累了便同我说。” “比之前好些了,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果然男性友人和自家男人就是不一样,若是池映寒在,哪里会问这些虚的,以他的脾气一言不合直接抱着她过去,不忍让她受一点累。 却说此刻的池映寒,被沈潋忽悠去熬鸡汤,待鸡汤熬好之后,原想回来给顾相宜尝尝。 结果他回来后,竟见房门是敞开着的! 顾相宜竟不见了踪影。 池映寒:“!!!” 池映寒一时间懵了。 他就出去熬汤这会儿,出了什么事? 相宜她人呢?! 池映寒心想着,立刻将鸡汤放在桌子上。 这么会儿工夫,人能上哪儿去? 莫非是沈潋? 可这逻辑,池映寒下一刻便将它驳了—— 可是不对呀,沈潋是自己人啊,且沈潋比他慎重许多,甚至比池映寒还怕顾相宜有什么闪失。 顾相宜若是没有力气,他连包都不敢沾,他大抵不敢干什么逾矩的事。 况且,沈潋不是出去巡视了吗?人也不在此处。 池映寒想着,下意识的便将沈潋否了。 但若不是沈潋,那便是…… 村长?! 池映寒脑袋瓜一转,便想到那村长头上去! 那瞅着便不像好东西的村长,该不是趁着他不在,偷摸把相宜当成遭瘟的给绑架了?! 这念头一出来,池映寒便感觉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么回事。 不然顾相宜前一刻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后一刻自己蹦跶着溜了? 这不可能!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村长干的! 于是,池映寒这么一个念头下来,便让村长院里再度遭了殃。 村长好不容易打发走沈潋这位祖宗,结果大清早的又冲进来一个,上来便喊道:“你们这儿村长呢?给我滚出来!” 村长:“……” 这是又发生啥事儿了? 村长惹不起这帮神仙,只得灰溜溜的跑出去,恭敬的问池映寒道:“呃……这位爷,您这一大早的,是有什么吩咐?” 池映寒见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就觉得此人不对劲,当即喝道:“老实交代,我媳妇呢?” “啊?”村长一愣。 媳妇?他找媳妇怎么找这儿来了? “别给老子装傻啊!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媳妇敌意有多重!是不是趁我不在,想把她当成遭瘟的处理了?” 村长听闻这话,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回道:“冤枉!冤枉啊!我压根就没这个想法啊!我……我处理您媳妇做什么?” “你没这个想法?那人怎么不见了?是被埋了,还是扔江里去了?” 村长当即被吓慌了:“没……没有啊!” “没有?那我媳妇现在这病还没好利索的样儿,你觉得她能自己跑了不成?” 在村长印象中,那小娘子昨天晚上还是昏迷的状态,今儿一早活蹦乱跳的跑了,却也不大可能。 该不会是…… 真让哪个杀千刀的给掳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村长心里便吓得直突突,毕竟他也不确定那群壮汉里有没有一口咬定这小娘子就是遭了瘟,非要瞒着他把人处理了的。 村长刹那间也慌了,赶忙答应池映寒道:“莫急莫急,我这就发动大家伙儿在附近找找,说不定是她自己出门透口气,然后找不到路了,这都有可能的。” 村长此刻也怕极了是有人将小娘子给偷偷埋了,这帮不长眼的,知不知道这是圣上要保的人呐! 池映寒见他允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村长吓得哪里敢不应,临走前池映寒还喝道:“我不管,你得把人给我找到,找不到就当是你偷的!” 村长:“……” 小祖宗突然莫名失踪,可将池映寒吓慌了,他赶忙呵斥村长。 村长吓得背后发凉,又急忙呵斥壮汉们。 壮汉们又去吩咐家里的其他大人孩子去找人。 于是刹那间,整个秦家村都热闹了起来,走街串巷的寻那顾相宜的下落。 包括村长本人都出动去寻人了。 唯独沈潋和顾相宜尚不知他们在闹哪一出。 待来到活埋人的地方后,沈潋用铲子将昨夜的新土刨开,同顾相宜道:“这里的这个死人,是昨夜新埋的。” “你怎么知道?昨夜埋人时,你在场?” 沈潋点头。 顾相宜问道:“既然在场,为何不先救人?许是还能救!” 沈潋顿了顿,道:“当时我也这般想过,但见了那溃烂的四肢,我想即便是救了,也毫无意义了。若是可以,不如让你瞧瞧尸首,看看到底是什么病?若能将这病止了,许是也能防止其他人染上不幸。” 顾相宜本想问沈潋为何觉得那人不值得去救了,但再一看这尸体的溃烂程度,顾相宜刹那间懂了——溃烂到四肢全部腐烂,眼珠都溃烂到爆出来了,面目让人第一时间感到可怕。 许是真救,也救不回来了。 第310章 警惕 沈潋自己是不敢细看这遭瘟而死的人的,纵使看了,他也看不明白,这才略施小计,借个人代他看。 倒别说,纵是顾相宜看那溃烂得不成样子,甚至发臭的尸体,离近了也会生理性的干呕。 顾相宜在查明了那尸体之后,便急速避退,回复沈潋道:“这病我只在书上见过。是百年前大面积流行的瘟灾,一种新型麻风,发病症状比一般麻风更加瘆人。” 百年前的旧病有复燃之兆?这可了不得。 沈潋急忙又问:“那你可知解药?” 说起解药,顾相宜神情却也凝重了一分,回道:“百年前的瘟灾死了几万人,瘟疫的解决办法只有抛尸埋人,各个区域监察遭瘟患者并处理,最后保证再无传染途径。” 沈潋眸光凝重了。 若是如此,这村长的做法也并无不妥,唯一让沈潋厌恶的是——他都已问到头上,他竟仍在隐瞒实情。 在得知此处遭了这病症之后,顾相宜第一反应便是:“不过按现在的情况看,这里是待不得了。我们尽快启程回去罢。” 沈潋此刻面目沉重着,一时尚未给予顾相宜答复。 顾相宜见沈潋此刻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免生了几分警惕。 谁料这时,顾相宜未得到沈潋的答复,耳边竟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喊。 “顾娘子!顾娘子!” 顾相宜:“???” 是在叫她吗? 顾相宜哪里知道此刻池映寒找不到顾相宜,去折腾村长,村长对顾相宜这事儿本就心虚,池映寒更是赖上他了,偏说“找不到人就是村长偷走的”。 村长吓得这会儿派遣全村在寻顾相宜的下落。 “顾娘子!” “顾娘子!” 此刻,沈潋竟也听闻有许多杂乱的声音在喊顾相宜,他正疑虑着,便见一个妇人斗着胆朝着埋人场这边探去。 结果不探不知道,一探竟见一男子刨了个坑,手中还拿着铲子,一个疑似顾相宜的小娘子站在坑里,一时也上不去。 见那场面,吓得妇人惊叫一声:“诶呦我的娘呀!村长!不好啦!不好啦!” 沈潋一愣,尚且不知怎么回事,结果下一秒便见村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打远处跑来时只能看到那男子背影,一时也不知是谁,只得边跑边喊:“别瞎埋!别瞎埋啊!” 村长一时被吓慌了,第一反应便是村里这些壮汉见着有症状的便埋了去。 然而,就在那村长跑过去的瞬间,沈潋诧异的转过头来,一脸困惑的看着村长。 村长:“……” 村民们:“呃……沈大人?!” 沈潋:“什么埋人?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我是在埋人?!” …… 一刻钟后,在村长屋里侯着的池映寒,终是见到村长将顾相宜给带了回来。 见到顾相宜回来的刹那,池映寒心底的巨石方才落下,顾不得其他,立刻朝着顾相宜跑去:“相宜!你去哪儿了?” 顾相宜考虑过若是池映寒回来发现她不在,肯定会焦急,但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会儿工夫,他就能找村长算账,调动全村人去找她。 未免太夸张了! 但看他这般焦急的模样,顾相宜也不忍同他怄气,安慰着他道:“好啦好啦,我没事,方才是去陪沈大人办了些事,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顾相宜主动给了池映寒一个安慰的拥抱,但谁料,她刚一扎进池映寒怀里,池映寒便将她整个人拥住,竟也不松手了。 方才莫名的失踪给池映寒惹得心跟油煎似的。 但见顾相宜竟是自己走回来的,池映寒不禁问道:“你身子好了?能下地走动了?” 顾相宜答道:“嗯,放心,我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池映寒抱紧了怀中的人儿,但下一刻,眸光便落在了沈潋身上。 沈潋就知道池映寒若是得知他将顾相宜带走,定会生气,赶忙解释道:“我刚刚巡街一圈,回来见小娘子醒了,本想等你回来再问那病症,但见你迟迟不归,我有些急,就先进门看看她,见她能下地了,便带她出去一趟……嘿嘿……” 池映寒不免有几分恼道:“敢情是你趁我不在把人牵走了?” 沈潋“嗐”了一声,道:“有点着急,就借用一下!别生气,别生气啊,本来也准备这时候给你送回来呢!” 纵使顾相宜安然无恙的回来,池映寒也忍不了这口气:“亏老子没怀疑到你身上!谁承想是你他妈把她带走了!” 沈潋带有歉意的笑了笑道:“我这不是也见她病好了么?一时急了,给你赔个不是。兄弟别生气,别生气啊。说到底就是一场误会,你说是不是?” 但池映寒却还是生气,最气的是——他压根没怀疑过是沈潋把人带走的,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沈潋似也知道理亏,道:“我的失误,我的失误。不如待会儿咱们在村长这儿喝口酒,这事儿咱们便过去了,反正人也没事儿是不是?” 沈潋这一再道歉,加上他看似只是无意带顾相宜出去一趟,出去没多久便将人交还了。 不多时,村长这边也为了缓解池映寒的不悦,吩咐家里做了些好酒好菜,几个男人喝了几杯,这事儿看似便也过去了。 唯独顾相宜并未明着多说什么。 毕竟那沈潋终究是皇卫,手上的人命少说上百条。 那不是池映寒能驾驭得了的人。 之前顾相宜一直昏迷着,对沈潋不太了解,但今日这事,顾相宜却记下了—— 沈潋到现在都避而不谈是带顾相宜去查看瘟疫患者的尸体了,只说是带她出去一趟,问问这次瘟疫的病症,意图将事儿含糊过去。 因为他知道,一旦让池映寒知晓他要带顾相宜接触瘟疫患者尸体,就池映寒这脾气,纵使他是皇卫,这人他也是借不走的。 于是沈潋干脆玩了一手调虎离山,顾相宜最是清楚沈潋的皇卫性质,不愿过多招惹沈潋,便同他去探那瘟疫患者了。 而事后,沈潋态度诚恳,池映寒这人也好哄,没多大的事儿,事便过去了。 第311章 傻猪 村长招待的饭食,池映寒和沈潋吃得甚欢。 特别是那个昨日吃鱼的时候还说自己不怎么饿的池映寒,这会儿狼吞虎咽,没个吃相,跟饿死鬼投胎一般。 沈潋也多开了几坛酒,两人吃得畅快。 唯独顾相宜却一口都未碰。 期间池映寒见顾相宜不吃,夹了块红烧肉到顾相宜嘴边,但顾相宜这次却没接。 这惹得池映寒着实有些慌,不禁问道:“怎么了相宜?该不会还在生我气?” 顾相宜方才开口道:“我哪有那么小气。只是病刚好,尚还有些干呕,这会儿就先不吃了,免得失态。” “一小块都不吃?”池映寒倒是觉得,这么好吃的红烧肉,顾相宜却吃不得,着实可惜。 但顾相宜还是摇了摇头,发话道:“既我的病好些了,咱们也不折腾村里人了,大家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罢。我们稍后便上船返航。” 一听这群大爷要走了,村长心里一阵惊喜,但面子上又留他们道:“不再多待一会儿?晚上我再给你们杀头羊去?” 顾相宜坚持道:“不用了,这段时间本来就很麻烦你们了。” 池映寒听顾相宜说要走,便也应道:“成,那咱们吃完饭便上船去。不过临行前得把东西带足了,比如被褥、开水、药品、小食……” 一听池映寒竟要拿这么多东西,顾相宜拍了拍他,道:“拿人家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听闻这话,村长纵使不愿,也需调节道:“没事没事,都拿着罢。多拿些,一会儿再给你们找些吃食,在路上吃。” 不多时,一行人便张罗着上船了,皇卫们见这些村民拿足了衣食给他们,一件件的往船上抛去。 船边的沈潋叹道:“这回总算不用担心再出事了。” 说罢,便一跃而起,上了船。 顾相宜一直在船边站着,尚未同沈潋一起上船。 沈潋回头问道:“在等你夫君?” 顾相宜点了点头。 沈潋打趣的笑了笑,道:“你们夫妻可真是恩爱啊。” 顾相宜心道:恩爱个鬼!她等池二是因为她怕登船的刹那又迈不开步子,一个不稳再落了水…… 顾相宜实在是太怕登船时那船体剧烈摇晃的感觉了…… 正在顾相宜心叹的时候,池映寒终是赶过来了。 但让人惊诧的是——此刻池映寒手中正端着一碗鸡汤。 顾相宜惊讶的道:“池二,你这是作甚?” “这是我给你熬的鸡汤,刚才你没喝,我又热了一遍。可好喝了,一会儿咱们上船喝汤去!” 说罢,池映寒便抱着鸡汤放到了船舱内,顾相宜正担忧他进了船舱之后便不回来了,谁料这时池映寒又跑了出来,见顾相宜在船边迟迟不上船的模样,就知道小祖宗肯定又上不来船了。 说罢,池映寒便跳下船去,一把揽起顾相宜的腰,将其抱起后,登船进了舱。 正在甲板上的沈潋猝不及防便被这夫妻的操作伤到了眼睛…… 不多时,沈潋见皇卫们将东西运送得差不多了,方才吩咐船家道:“起锚行船罢。” 言毕,船便起行了。 船舱内的池映寒此刻将顾相宜放下,见顾相宜今早醒来之后人便精神了许多,他打实惊喜又欣慰,迫不及待的招呼着顾相宜道:“来,尝尝我亲自熬的鸡汤。头一次熬啊,我觉得熬得这么香很不容易了。你来尝尝!” 顾相宜心道:怪不得池映寒被支走那么长时间,敢情是专注熬鸡汤呢…… “不过我吃不了太多,先尝一口试试我现在能不能吃东西。” 池映寒一听这话,打实心疼,她这么长时间都没吃东西,可别是连东西都不能吃了…… 好在顾相宜尝了一小口汤后,未曾发觉异样。 池映寒见她第一反应没有作呕,立刻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喝?” “味道有些淡,你没放盐吗?” 盐?! 池映寒不免有些慌:“我怕你嗓子不好,没敢放盐。你要吃盐的话,我记得刚刚应该有拿盐上船,我让沈潋找找去!沈潋!——” 顾相宜本就是问个鸡汤咸淡问题,谁料池映寒竟去差遣沈潋! 顾相宜忙喊道:“诶!池二你喊他作甚?” 池映寒仿佛习惯了这般差遣沈潋,回头自然的道:“叫他帮忙拿盐啊。” 顾相宜惊了:“你叫沈大人帮你拿盐?” “昂!怎么了?” 池映寒见顾相宜一脸的错愕,第一反应以为顾相宜同沈潋不熟,立刻解释道:“嗐,你之前一直生病,大概不知道,我是刑部尚书的侄子,他官职总不会有我三叔大,所以我在船上经常差遣他。不过你也不用太忌惮他,他这人其实挺好的,实惠又热心肠,有时候也傻了唧的,不过一路上帮了我们好些忙呢。” 正喝着鸡汤的顾相宜猝不及防听到池映寒对沈潋的评价,入口的鸡汤一个不慎,当即呛到喉管里去。 “咳咳咳……” 池映寒正说着,见顾相宜突然呛了,吓得他神情一紧,赶忙过来轻拍着顾相宜的后背道:“相宜你没事?!” 顾相宜咳嗽了好半天,方才缓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池映寒道:“你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啊?刚刚的话怎么了?我说沈潋这人是个傻了唧的热心肠,你不必太忌惮他啦!” 顾相宜听闻这话,哪里还喝得下去鸡汤,伸手一把揪住池映寒的耳朵,如同恨铁不成钢般的道:“别人都是表面上装的傻,实则扒了皮比十个猴都精,你则是扒皮之后纯是一头傻猪!” 池映寒猝不及防被顾相宜揪着耳朵,虽说心底有些欣慰顾相宜是真恢复力气了,方才能这么扯他,但是…… “我又怎么了?干嘛又说我是傻猪?” “那沈潋怎么可能是个傻的?你怕不是在逗我?” 池映寒却是觉得,这一路上沈潋确实挺亲和的啊。 “我同你把话讲明,我今儿同那沈潋打过交道,他整个眸里全是精光,处处谨言慎行,心思慎密,绝不是你形容的这般。” 第312章 出榜 顾相宜这话一落,似是驳了池映寒这么多日的判断,池映寒却也知道能在朝廷当差的不可能是傻的,但他还是相信这么多天沈潋对他们的仗义。 “没那么严重?我瞧着沈潋还挺好相处啊。” 顾相宜实在是太清楚池映寒多没城府了。 顾相宜提醒道:“面子上过得去便行了,深交便罢了,我们同那沈潋,不是一路人。” 池映寒一时想不明白,他同沈潋相处还是蛮愉快的,小祖宗怎么睁开眼便瞧不上他? 顾相宜见他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样,郑重的解释道:“我问你,你知道刑部同天策卫的关系吗?” 顾相宜猝不及防这么一问,倒是让池映寒有些懵了,他只是个草芥,朝廷的事态,他并不清楚。 只听顾相宜提出他犯的第一处错,道:“刑部是很古老的查案、断案体系,而十三卫所是后派的。先帝在位时,十三卫仅是军事机构,隶属于军队。但到了当朝,十三卫权能越发泛滥,甚至可以直接审理本应由刑部审理的案子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便混乱了。当朝局势也由此越发不稳,埋下了祸根。但纵使如此,我们这些草芥也不能直言世道已乱。你只需清楚,刑部与十三卫现在关系十分紧张,即便是你三叔现在见了十三卫都须给其三分面子,你有什么理由对沈大人这般差遣?我真是被你惊得脑瓜仁儿都疼!” 池映寒:“……” “还有,他现在对你客气、对我们热情,目的皆是为了他要查案,我则是案发时唯一留存的当事人活口,所谓的热情、客气、仗义,背后皆是有利益在,所以你能不能对外人多一些防备?别整天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什么手感,搞不好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笨猪!” 池映寒听了这话,小表情越发的委屈了起来。 他完全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个利益关系在,但是…… 顾相宜对他的评价居然是“满脑子只知道想手感的笨猪”! 太受打击了…… 池映寒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顾相宜见他这么一副快哭的表情,一时也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话有些重了。 顾相宜随即缓和道:“好了好了,别在这儿装哭啊,我只是提醒你——以后谈天说地可以,私事或者刑部的事千万不要同他乱说,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同你套近乎,套你的话?” “昂……我知道了……” 池映寒继续一脸委屈。 顾相宜见他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罢了,这事儿便翻篇,咱们换个话茬罢。” “昂……”池映寒小心翼翼的回复着顾相宜的话,只听顾相宜道:“咱们这次出行这么多日了,想来院试成绩也该放榜了?还不知你能不能中呢!” 池映寒:“……” 这个话茬,未免有点让人忐忑了。 要说县试府试的时候,他还没这般紧张过,但这院试,池映寒打实叫不准。 却说这日,还真就是院试放榜的时期。 池家的老小们眼下这么长时间都未见池映寒回来,哪里还有心思在意院试放榜的事儿? 只是令她们没想到的是—— 放榜这日,王春燕竟是来了。 她一介杀猪女,每次登池家的门都怪不好意思的,但这次实在是见情况古怪——她已有许多日没见顾相宜上堂,按说池映寒考完了院试,她不可能不操持生意啊。 况且不止,连池映寒的消息,她也未再打听到。 今儿放榜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见有动静。 王春燕这才来到池家大门前,问着家丁道:“我能见见二哥哥吗?见不着二哥哥的话,二嫂嫂也行。这放榜之日,他们也没个消息,我怪担心他们的。” 家丁也认得这是王春燕,遂派人回去通禀夫人们。 此刻老夫人尚因孙儿失踪而难过。 这般难过,竟是连七姐儿都哄不好的。 这时有家丁来报,说王春燕来打探消息,老夫人哑着嗓子,道:“让归雪阁的招待她罢。我是不想见,这段日子谁也不想见。” 得了老夫人的话,王春燕这才能大大方方的进了池家。 虽然王春燕同池映寒交往久了,但池家这富贵人家的院子她还从未见过,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的。 池家的院落布景,当真繁华。 “诶!话说我二哥哥二嫂嫂呢?现在可还在家?” 家丁听闻这话,支支吾吾的道:“老夫人吩咐了,让归雪阁的招待你,你若有什么事儿,同他们商议。” “哦……” 王春燕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直到来到归雪阁门口后,那家丁便离去了。 看着归雪阁这么华丽的牌匾和题字,王春燕不由得有些发愣。 不过好在她最近研究出了更好吃的肉干秘方,到她那里买小食的人络绎不绝。 王春燕想着自己最近有了些钱,日后也想要一处这样华丽的院落和牌匾。 谁料,王春燕正看着眼前的布置,便听闻一声:“春燕姐姐。” 王春燕一看,眼前这孩子竟是池映海! “诶呦!我的小宝贝儿,我见你也许多天没上堂里去了,嫂子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连生意都不顾了?” 听闻这事,池映海看了眼屋外尚还有丫鬟走动,这才将王春燕拉入了院内,道:“春燕姐姐你进来,我同你说。” 王春燕尚还不知池家生了什么事儿,池映海见她来了,便将运盐出事的事儿同王春燕讲清了。 王春燕听闻池映海的话后,惊呼一声:“我的娘嘞!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简直是要塌天了啊!” 池映寒和顾相宜竟双双失踪了,且到现在都还未回来!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呀?不出去找找二哥哥吗?” 池映海叹了口气,道:“是在海上出事的,若是遇难,早就喂鱼了,尸骨无存。家里现在也不知上哪儿找人去,只祈祷人没事,那缓缓应该也能自己回来的。” 王春燕听来心惊:“那可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第313章 该死 王春燕先前是不知此事,在得知此事之后,整个人心急火燎的。 “唉!都怪我心粗,嫂子这么多天没来堂上,我竟也没往那方面去想,现在我也不知我还能帮着做些什么……” 王春燕说着,便听闻池映海突然发话道:“春燕姐姐,有一个忙,你倒是可以帮得上。” 王春燕忙问:“什么忙?” “今日是放榜之日,可是家里的人都只顾着祈福,也没人去看二哥哥究竟中了秀才没有。先前二嫂嫂为了二哥哥的考试已然鞠躬尽瘁。春燕姐姐,如果可以的话,你帮着二嫂嫂去看一下,不然过几日榜撤了,我也不知还能上哪儿查二哥哥的成绩去。” 王春燕:“!!!” 她正是因今日是放榜之日,才有了由头到池家看看。 谁料到了池映海这儿才得知,原来池家根本没派人去看一眼院试的榜! 王春燕太了解这院试对二哥哥和嫂子的重要性了,连忙答应道:“好,你在此地等着,我去放榜之处瞧一眼去。” 言毕,王春燕便急急忙忙的前去看榜了。 殊不知这次院试放榜之处,比往年热闹许多,王春燕匆匆忙忙跑到放榜的位置,便听闻各种抱怨声、闲谈声。 王春燕听到的字眼最多的,便是“顾相笙”。 怪了!顾相笙不是顾相宜的四弟弟吗?这会儿又出了什么岔子? 王春燕本还不解,结果待她看了榜首之后,眼睛险些瞎了—— 顾相笙竟考了榜首! “天爷呀!这是苍天瞎眼了?!”王春燕虽不了解顾相笙,但顾相笙和池映寒两草包掐架的传闻,她也是听说过的。 那顾相笙当真就是一个废物,怎么考上榜首了? 对此,人群中议论什么的都有,有认为顾相笙一定舞弊的,也有觉得池二都能发奋考出个名声来,那顾相笙说不定也脱胎换骨了,还有说见过有一次池映寒让顾相笙趴在地上扮王八,可能触了顾相笙的逆鳞,顾相笙这次爆发了! 王春燕虽因顾相笙当榜首而有些来气,但还是专注下来,仔仔细细的查看榜单。 一遍扫下来之后,并没有池映寒。 王春燕寻思是不是她一着急看漏了? 于是赶忙又看了一遍榜单。 结果,还是没有。 王春燕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惨了!二哥哥这是落榜了! 下一次考秀才,就得三年后了! 难得二哥哥决定科考入仕,即便是顾相宜都担忧这一点——池映寒科考的热情,是顾相宜好不容易激起来的。这劲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时让他闭关读书,他能坚持下来,可让他闭关三年,寒暑昼夜,他没那个耐心! 王春燕一个旁人急得都直想哭,她以前还不信顾相宜说池映寒基础根本不行,以为顾相宜只是谦虚。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池映寒是真没考上啊! 思及此,王春燕又想起一句令她刻骨铭心的话——池映寒若是考不上,旁人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或者失落,但于她而言,让全家人都燃起的希望再被一把火扑灭,那么他们所有的哀叹、抱怨等负面情绪,一样不落都会发泄到顾相宜身上。 那后果,可谓是万劫不复。 王春燕瞬间慌了,这会儿顾相宜即便是活着回来,也没什么好下场了。 王春燕将这消息带回去后,只告知了归雪阁的人,并未外传。 老夫人这会儿派院里的妈妈们盯着码头,时刻汇报着有没有消息。 唯独四房院里的,却是镇定着。 池映松早些也派小厮偷摸去看了眼榜单,待小厮回来后,池映松赶忙去问:“怎样?二郎中了吗?” “放心,奴才刚刚去看了,二郎没中!” 听到“没中”二字,池映松的心顿时舒服了。 “没中就好,没中就好。”他松了口气,心里舒畅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这会儿全家都在因池映寒失踪的事悲伤着,他真想大摆宴席庆祝! 这时房氏哄睡了孩子,也悄悄来到池映松身旁问道:“夫君,怎么样了?” “放心,二郎没中。这事儿也总算彻底尘埃落定了。” 房氏问道:“也就是说,现在二郎是彻底死在了外面,且纵是死了,也没有半分头衔和尊贵?” 池映松点了点头。 但再看那房氏,却有几分难过,道:“结束了就好。想来上次蹿使两院内斗,结果害了人命,我便好几日都没睡实了。这又搭上二郎和二郎媳妇,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而今既然尘埃落定,那我们总不能再沾染人命了。” 池映松见自家婆娘竟心痛起别人的命来,当真拿这个傻妇无可奈何。 池映松遂解释道:“你也不必介怀,你不是不知池家大房现在什么局势。就这点家产,哪个院不想争?哪个不是把无德无才的二郎视为眼中钉?纵使我们不动手,也会有人除了二郎。且说那二郎媳妇,城里谁人不知那恶妇就是个母老虎?死了也没什么心痛的,她这一死,万货行又无人打理了,待死讯坐实了,咱们便将其再要回来,重新开始我们的打算。你需相信你夫君的本事,咱们的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房氏抿了抿嘴,虽听闻池映松这般说辞,但她心里就是不踏实。 她算了又算,崔姨娘的冰儿和老太太院里的李妈妈,这二人的死,同她挑事离不了干系,她这手里便是两条人命了。 而池映松更甚,他直接通禀蛰帮去江上劫盐,死了近百人。 其中船上的顾相宜和追船的池映寒定也在其中。 他们这双管齐下,可真是害惨了人,惹得房氏自己都郁闷。 而池映松则不觉得有什么。 他甚至说过,顾相宜若是死了,根本不值得心痛。 而池映寒,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个位置,家里有多少人想除了他。 他的死是必然。 他碍了太多人的路。 唯独老夫人一直派人盯着码头,码头的船家没传来旁的消息,但明确的告知老夫人院的——今夜查案的主船能靠岸。 第314章 上岸 这是这几日来,唯一一艘从事发地回来的船了。 老夫人身旁的几个妈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船上都有些什么人?或者有没有我们家哥儿的消息啊?” 倒别说,今夜在码头处等待接应的人中,倒是真有天策卫的人,听闻几个妈妈心急如焚,那几个下属透露道:“听闻当日事发船上有一活口,但那活口是不是你们家的人便不得而知了。即便是,那人现在也应由我们带走,她是查案的关键所在。” 活口! 终于听闻这些官爷放话,妈妈们感激涕零,其中一位妈妈赶忙回去通禀池家。 池家的人听闻有活口,纷纷惊喜。 苏韵赶忙加紧了祷告:“定是我们家的,定是我们家的……” 这时,老夫人旁的池映莲听闻活口竟回来了,心生不悦。 好不容易没了二嫂嫂,她可以不必过得太紧张了,这下人竟活着回来了,她日后还不得按崔姨娘的要求,苦练琴棋书画? 池映莲想想便怄气,不愿让这事儿消停,遂发了句话:“虽说有活口回来了,可是……怎么仅有一位?二哥哥和二嫂嫂,还有一人尚未找回吗?” 她这一句话,惹得欢喜中的池家人摸清了重点。 仅回来一人。 顾相宜再怎么说也是个孙媳妇,没了还可以续弦,可那孙儿没了,大房便断了根了! 四房一家最恼的便是此事,那老夫人终还是偏袒大房,心里只认大房家的嫡孙,四房家纵使有了曾孙,也顶替不了老夫人想要大房嫡曾孙的心愿。 四房家的倒是佩服莲姐儿这一句话,看似关切,看似童言无忌,却挑拨得即便二郎媳妇活着回来,池家人也会失望透顶,将怒意转嫁到她身上去。 唯独房氏有几分叹着顾相宜的遭遇,作为旁人,她心里明镜着顾相宜扞卫大房的本事有多大,但大房哪有几个领情的? 但房氏即便是在四房中也毫无话语权,只得听着家中安排。 老夫人实在是按耐不住了,起身吩咐道:“咱们在这儿等着也是心急火燎的,不如上码头侯着去!” 既老夫人都发了话,其他人便也披上衣裳,大晚上的,一大家子朝着码头而去。 此刻,江上。 待即将临岸的时候,沈潋忽然进了舱门,招呼道:“还有半个时辰便能靠岸了。” 听闻这话,旅途奔波劳累的池映寒和顾相宜总算是松了口气。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总算是能回家了。 见他们面露喜色,沈潋又提点道:“不过有句话我需先说明白——作为案发现场唯一活口,顾娘子得先同我们走一趟,把该交代的当着盐运司乃至上级官家都交代了。大抵需要三日时间,方才能回来。” 一听这话,池映寒便不愿意了,刚想怼沈潋两句,衣襟便被顾相宜一把扯住,只听顾相宜回应道:“知道了,会配合沈大人的。” 池映寒见顾相宜答应了,还是嘱咐一句:“我告诉你!借人可以,回来时候得还我一个白白胖胖的啊,掉一斤肉都不行!” 沈潋嘴角抽搐,打趣的道:“你娘子还有肉可掉了吗……” “滚!”池映寒怒喝,“反正我不管,你得好好招待她的吃穿住用,照顾不周我得回来找你来!” “这个你放心,肯定不能薄待了她。” “哼!”池映寒这才勉强能答应。 但是,借走三天啊…… 池映寒难免有些舍不得,在家里身边没有小祖宗的日子,他打实觉得无聊得很。 沈潋耐着性子,继续同池映寒说道:“还有一点,待会儿下船的时候,恐是有人监视,且也有人围观。我们天策卫队伍会好好将人保护好,这点你大可放心。但我们上报的是只有一人活口,你若贸然跟出来,我们又得重新交代、重新向上汇报一遍关于你的事儿,但这很没必要。所以呢,待会儿你就待在船舱不要出去,待我们公开走了场子之后,船会开离此处,到时候你见四处无人了,你再假装为其他的船,自己偷摸上岸回家。这点你可懂?” 池映寒当然听明白了。 敢情他是多余的呗?回来还得偷摸回来? 不过池映寒透过窗口,见码头处确实有许多官兵接应,恐是顾相宜这个活口,的确十分重要。 一想到这儿,池映寒吓得更是一股脑的将顾相宜抱紧,道:“那你可得打保票啊!可别有刺客杀了她!” 沈潋郑重的道:“兄弟,你竟觉得我会不仔细看护她?我不仅得好好看着,甚至都不能让她离开我半步!实话跟你讲,干我们这行的,死了人证那是天大的失职和无能,严重的直接从卫所除籍,永不得再入卫所!” 一听后果这么严重,池映寒也放心了。 回头嘱咐顾相宜道:“那你跟沈潋走了之后,到他们那儿多吃点儿,别饿着了。” “我知道了!瞧把你吓的!” 顾相宜深知她这条命对沈潋的重要性,甚至她清楚—— 沈潋不让池映寒出面,是想抹去池映寒救人的功绩,再将奋力救人的事儿归在他头上,让他添光加彩。 不然甭说是池映寒,就算一个路过的渔民救了她,这事儿也符合常理,没他说的那么夸张。 他们那些小心思,逃不过顾相宜的眼睛。 顾相宜想着,船便靠了岸。 码头处的池家人们见主船竟比之前的小船大了太多,且船刚停靠,还未等证人出来,便有两排暗卫率先下船。 那两排暗卫叫嚣着:“让路让路!把路都让开!莫要在此拥挤!” 他们喝着,池家人们只得避退到一旁,心惊胆战的看着。 这期间他们不停的听到旁人议论着“只有一个活口”。 话说出来自私,但即便是苏韵,也希望若是两人活下来一个,能活下的是二郎。 但苏韵却明镜着——若是二人同时遭了难,二郎那傻孩子很容易将生机渡给顾相宜。 所以…… 二郎恐是不中用了。 苏韵正想着,这时便听闻旁的人喊道:“出来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