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 第1章 月13日,晴 保庆元年,三月。 皇孙赵性携十万军士清君侧,先皇服毒死于皇位之上,皇孙赵性拥叔父赵巍称帝,赵巍称帝七日崩,赵性称帝,改年号保庆。 保庆元年七月,中原蝗灾,灾民四起,关中起流言,新皇得位不正,天降灾祸。新皇三下罪己诏未果,效仿前朝太宗皇帝李世民吞蝗告天。 保庆元年十月,天降大雪,关中饿殍千里,易子而食,草原鞑子趁机南下掠劫,占太原、大同,保庆帝迁都江宁府,定都名南京。四成国土割让与辽,辽蒙开始对峙。 次年三月,迁都之事完成,南京城内大型土木,建造宫殿、庙宇,街道上满是奔走之人,城头兵丁来回巡视,见可疑者则搜身查验。 “三年三年又三年,都来十年了。” 城头下,一少年背着包袱仰头看着正在叮叮当当施工中的南京城墙,嘴里小声的嘀咕。他口音有些偏北方,但倒也是字正腔圆,听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口音,身材有些消瘦,身形高挑,站在劳作的民夫前倒也算是高大。 “宋北云!” 前方一个少女气哄哄的插着腰喊着他的名字:“又在看什么呢!再不进城可就要宵禁了。” “来了来了,天天催催催,催着赶投胎啊。” “你说什么?” “我说阿俏今天好漂亮。” 少女背后背着一个箩筐,箩筐里都是一些山里的山珍,虽然有些瘦弱,也没有什么s形身材,但胜在灵气逼人,一颦一笑都带着那种纯正十五六岁少女特有的灵动,毫无风尘。 “你?你嘴里能吐出象牙?那可才奇怪呢。” “你怎么骂人呢!”宋北云快步走到阿俏身边,并行而立:“这次你爹要你带多少大子回去?” “最少也得五百个,这都是些好东西。”阿俏掂了掂背后的背篓:“不过我觉得挺难的。” 正在他们说话时,城门口的卫兵突然伸出手,指着二人喊道:“那边的,过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城门的卫兵不是好东西,但到底是平头百姓,谁也不能说去跟他们对着干,毕竟对国家暴力机关使用暴力,那可是要杀头的。 被点名的宋北云和阿俏乖乖的走上前,那两个士兵上下打量着阿俏,背后商量了几句,在转过头时已经带上了猥琐的笑容。 这事,宋北云一看就知道这俩人屁股下拉的是什么样的屎了,还没等这两个兵丁开口,他一马当前从阿俏身后走了上前,笑盈盈的从包袱里掏出两根何首乌,递上前说道:“两位兵哥,我们两个是北岭神医的徒弟,这次赶着要去给兵部何大人送药,请两位多多担待。” 说着他将两根品相非常一般的何首乌塞进了阿兵哥的腰带里,小声说道:“这刚开春,天气寒冷。两位兵哥哥在这里站岗辛苦了,小弟特别从何大人那边筛出了两根何首乌给两位大哥拿回去炖鸡补补身子。别看它小,这东西……” 虽说是两个城防大头兵,但整天看着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自然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哪怕是最差的何首乌都不是什么便宜货,而且又听说是给兵部大人送药,他们自然也不好再多干什么了,挥挥手一个屁都没放就让宋北云他们进了城。 “你是不是又骗人了?” 在进城的路上,阿俏噘着嘴问宋北云:“我就听到什么何大人张大人的,你这乱说话也不怕惹了麻烦?” “我要不骗,你就得被人摸了身子,那你是要被摸啊还是要我骗人?” 阿俏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那你还是骗……不过这要真是惹了麻烦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转过身倒着走在街上,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阿俏说道:“我今天可得好好教教你了,我这不叫骗,叫糊弄。骗你得有东西可以骗,大到金银珠宝小到芝麻小米,我骗你把东西给我,这叫骗。糊弄呢,其实就是我给你找个台阶下,不管是不是心知肚明,你也不会查我,我也不会去折腾你,大家找个理由互相走个过场,难道他们还真的敢去查兵部有没有姓何的?哪怕我说是去找张王李赵孙大人,他们都会放咱们过来,这叫糊弄,他们糊弄上官,我们糊弄他们,大家安安稳稳的过去就得了。” “难怪我爹爹说你是个坏东西。” “诶!你这人怎得如此不知好歹?我可是救了你,不然你清清白白的身子可就得被那两个大头兵摸上一通,到时看你还说不说我是个坏东西。” 阿俏噘着嘴,霞飞双颊,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麦芽糖塞进宋北云的嘴里:“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帮我了,这是我赏你的。” 两人说着就来到城里的一家药铺,但药铺的掌柜的不在,说是今天家里办百日宴,得等明天才能回来。宋北云一看,得了,今天是赶不急出城了,现在已经酉时了,戌时就要开始宵禁,任何人不得出街。 “走,找个客栈。” “啊……”阿俏一脸为难:“又要花钱啊?” “我请你住,行了。” 一听这个,阿俏的脸当时就红了,她有点紧张,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次也是这样,这个鬼东西磨磨蹭蹭非蹭到快宵禁才进城,两人为了省钱就只好住了客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跟着这个死东西进了客栈,不管什么时刻去问,都是只剩下一间房。 阿俏可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她肯定是不乐意,但宵禁出门可也是件大事,被抓到了可是要吃牢饭的。所以只好扭捏的同意跟这个鬼东西将就一晚,本来说好了让他打个地铺,可这家伙烦人的很,在地上又是唉声叹气又是絮絮叨叨,不是嫌弃地冷就是嫌弃铺盖硬,软磨硬泡的上了床。 虽说是什么都没做,但还是被抱着睡了一夜,这种事让阿俏真的是……难以启齿。 “你……” 看到阿俏欲言又止,宋北云哎哟一声:“姑奶奶,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闹了,我都快饿扁了。” “我这有干粮……” “都进了城,谁要吃你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干粮,我要吃松松软软白白嫩嫩的大馒头。” 听到这“松松软软白白嫩嫩”八个字,阿俏俏目圆睁,用力一跺脚:“你……不许再说了!” 宋北云懒得跟她矫情,一把握住她的手就拽了出去,阿俏几次挣脱不得,也就任由他拽着了……倒也不是挣脱,反正就做做样子,就像这鬼东西说的那样,糊弄一下,不过阿俏显然是属于糊弄自己的类型。 来到一家熟识的客栈,老板一见宋北云就奸笑了起来:“小神医,又来了啊?老规矩?” “嗯,老规矩。” “行叻,只剩一间房!请上楼。” 阿俏用袖子蒙住脸,羞得都活不成了,赶紧迈开腿冲了上楼,而宋北云倒是不着急,只是站在柜台前,拿出一截干巴巴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材的东西过到客栈掌柜的手里:“抵房钱。” 掌柜一摸,立刻眉开眼笑的点头道:“好说好说,不过小神医,最近我这有点腰膝酸软……” 宋北云撇撇嘴,连脉都不把,直接飞了个白眼过去:“有的地方硬了,那肯定有的地方得软不是。掌柜的你年纪不小了,这芳菲楼能少去就少去。” “这不是久旱逢甘露么,这……嘿呀!” “等会给我准备只鸭子,鸭架给我炖汤,再来两份羊饼,还有几个大馒头。我教你一套治你这腰膝酸软的把式。” 客栈掌柜的眼睛顿时晶晶亮,他一抹鼻子:“我可对小神医是不存疑,我再做个添头,今天城外刚病死了一头牛,我好不容易弄了条牛腿,给小神医来一份牛肉羹。” “哈哈哈哈,怎么三天两头病死牛啊,要我看啊……” “嘘嘘嘘嘘……”掌柜的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小神医,慎言慎言……” 回到客房,阿俏已经在收拾衣裳了,宋北云往椅子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看着正在那准备着洗漱的阿俏:“阿俏,我发现你越来越好看了。” “去去去,少来花言巧语。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上床了,你就睡地上。” “你看……阿俏,这春寒料峭,我又不像你这样武功高强,怕是睡一晚上明天你可得去寿材店帮我张罗寿衣了。” “呸!胡说八道。”阿俏横了他一眼:“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嗯。” “你……你还承认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有什么便宜没让我占过?” 阿俏噘着嘴:“我爹爹说了,要娶我进门非三甲进士不可,你这些年读过一天的书没有?整天跟着老疯子满山乱跑,你几时才能考上进士!?” “什么老疯子……那可是神医。” “就是老疯子!” “是是是,老疯子老疯子。” “那你读不读书!再耽误几年,我可就要被爹爹嫁给知县的儿子了。” 宋北云沉默片刻,突然眯起眼睛:“阿俏,要不我下毒,毒翻那知县一家?” “呸呸呸!要杀头的!” 第2章 月14日,多云 “小神医这边请。” 宋北云被药铺掌柜的带到了内堂,这是每个月都要有一次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小神医手里的那点灵丹妙药。 这东西贵的很也凶的很,稍有不慎就会让人闭气而亡,说这药是虎狼之药也不为过,但偏偏这药若是在适合的人身上,却是药到病除,之前黄尚书之女痰浊阻肺,人眼看就不行了,就是听从了小神医的建议,用此神药给救回来的。 后来掌柜的被奉为神医,但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救人之后小神医说若是那女子跟此药相性不合,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头了。 不过也不知是老天眷顾那尚书之女还是眷顾这小医倌,反正人是救回来了,在之后的日子中更是康复如初、能跑能跳。 所以这掌柜的对这个小神医啊,可以说是敬若上宾,半点不敢怠慢,即便是他还不如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大。 “喏,这是这个月的药。”宋北云把一个小瓷罐放在掌柜的面前:“回头让你们当家的给我准备些柳树皮。” “这是自然,当家的可是说了,只要小神医吩咐了,那自然照办就是了。请问,小神医还有些什么吩咐?” 宋北云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正在嗅着,听到这掌柜的开口,他便拿出几张纸放在桌上:“照这个款给我打几个炉子。” 掌柜的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但他真的是不认得这些东西,只好呵呵的笑着,腆着个老脸问道:“小神医这是要……炼丹啊?” “炼丹个屁,这是煅烧炉,用来制氮磷钾肥的。” 掌柜的满脸不解:“求小神医解惑。” 啥玩意就氮磷钾这些奇怪的名字了,这小神医嘴里总是会出来些奇怪的词,弄得人是云山雾罩,但你说他离经叛道,可是这小家伙弄出来的东西属实治病,他能用烂馒头大米汤山芋汤弄出这种虎狼之药,也能用柳树皮和米醋弄出治风寒头痛的奇药,随便拿出一点便能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我告诉你了,你除了把自己给毒死,你还能干个啥?” 掌柜的被呲了一句,他也不敢说什么。他行医也有些年头了,自然知道这东西真的是不可自己乱来的,这同样的药,多一分害人、少一分无效,没那个天赋可千万别干那些事,真的到时候把自己给折腾死了,刚娶的小妾可就得便宜别人了。 乖乖的给小神医结了账并亲自送他到了门口,掌柜的招呼道:“小神医,有空多来玩啊,当家的说下次他回来要好好跟你喝上两杯。” “让他存点酒,那玩意喝了浪费,我要酒精!多多的酒精!” 作别了药铺黄掌柜,宋北云拿着手上的采购清单一个人嘟嘟囔囔的说道:“青霉素不够了,得再弄点。阿司匹林还得想办法提纯……青蒿素纯度也一塌糊涂,麻烦啊。” 说实话,如果要不是工具太粗糙,宋北云一个人基本上能把现在这个时代所存在的传染病给弄灭绝咯,但事情就是这样,不管是化学还是医学,都需要一整套系统工程来支撑。 比如没有橡胶,就无法做到密封加热,没有离心机也就无法做到离心萃取,剩下的一大堆东西也都没有冒出头来,光靠土法制取,那纯度真的是让人触目惊心,稍微简单点的就是阿司匹林和盘尼西林的制取了,但这两个药并不是万能药而且产量极低,只能用来救急,真的碰到了大问题,那绝对是抓瞎的。 “嘿!”突然一双手从他脑袋后面伸了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并粗着声音问:“猜猜我是谁呀。” “嗯……”宋北云沉默片刻:“是银花!” “不对!再猜!” “那……阿……阿莲!” “哼!!!” 宋北云站那没有动,一只手朝后探了探,在身后人的腰上捏了一把:“唔……腰上没肉,干干瘦瘦,我知道了!是阿俏!” 后头的手松了开来,宋北云回头却发现阿俏已经拿起了一根棍子,她脸上挂着冷笑:“你说谁干干瘦瘦!你早知道了对不对!” “别打别打……”宋北云连忙闪到了一边:“这不是逗逗你嘛,我家阿俏最可爱了,又软又丰满。” “下作!”阿俏放下手里的木棍:“整天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一圈阿俏,语气迟疑的说道:“我怎么觉得还好啊,我家阿俏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她昨天晚上还像个小猫似的趴在我怀里呢。” “还说!” 棍子打在了宋北云的屁股上,他叫唤了一声就往前跑,阿俏则在后面追着。道路两边的商贩们大多看着这一对小人儿而露出笑容。 直到过了巷子的拐角,宋北云不留神直接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吃疼叫了一声,接着立刻有人揪住了宋北云的衣领子。 “小子没长眼睛?我家公子也是能撞的?” 宋北云愣神片刻,开始打量起面前的人来,那个捂着胸口在旁边嗷嗷的人身穿华服,连脚下的鞋都是百纳坊里最好的款式,阿俏眼馋了好久的那个款式,价格不菲。 而揪着自己的这个人看上去孔武有力,虎口处还有老茧,不像提刀的反倒像是拿棍的,这应该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豢养的护院,而那个穿着女鞋的骚包,恐怕是个偷偷溜出家的小少爷。 至于女扮男装,那绝对不可能,那嘴角一圈青涩的小胡子长在那呢,要是哪家的小姐长出这么一圈小胡子,那怕是要被人抓起来送到当今圣上面前献祥瑞的…… “看什么看!我问你呢,是不是没长眼睛!” 护院大声呵斥,宋北云则觉得他说话逻辑上有问题,真的。这边在问“看什么看”那边在问“长没长眼睛”,这一句话里显然是有逻辑冲突的,长了眼睛自然就能看啊,没长眼睛看什么看嘛。 这时阿俏也追了过来,看到有人揪着宋北云的领子,她赶紧放下棍子走了上前:“北云,怎么了?” “他撞了我家少爷!要是我家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现在就揍死他!” 那护院气冲冲的嚷嚷着,宋北云则挠了挠脸,侧头看着旁边捂着胸口脸色发白的小少爷:“小哥……小哥,我要被揍死了,你帮我说说话呗。” 阿俏见状,悄悄把小镰刀攥在了手里,只要这个汉子敢动宋北云,她就把这人的手给砍咯。 “全叔,我没事,放了他,他也不是有心的。”小少爷缓了好久才缓过来,他捂着胸口走到宋北云的面前:“我们快些走,不然爹爹可就追来了。” “少爷,您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 正在说话间,后头传来了犬吠声,这骚包的小少爷愣了片刻,二话不说抓起这个护院就要走。 “等等啊。”宋北云从随身的兜子中摸出一大块蜜糖块,塞进这个骚包少爷的手里:“就当我给你陪不是了。” 小少爷在逃跑的空档回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便捏着糖消失在了街角。 阿俏连忙跑上前给宋北云整理衣裳,一边整理还一边检查着:“没伤着那里?” 看着她关切的表情,宋北云哎哟了一声,捂着小肚子:“这里疼……” “是伤到了?”阿俏立刻紧张了起来,伸手轻轻的揉着他的肚子:“这里吗?” “下一点。”宋北云坐在大石头上,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再下一点。” “好啦好啦,我没事。就逗逗我的宝贝阿俏嘛。”宋北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不生气了。” “我才不稀罕呢。”阿俏噘着嘴,脸蛋红扑扑的:“不理你了。” “真的?” 宋北云走上前,像变魔术一般把一双玲珑绸布的鞋子摆在了阿俏面前:“真的不理了?” “呀!”阿俏看到鞋的时候,眼睛都挪不开了,大眼睛在宋北云脸上和鞋上来回绕了好几圈。 “你要是不理我,我可就把这送给阿莲了哦,她可是整天北云哥哥长北云哥哥短的,叫得人心肝都是热的。” “你敢!”阿俏劈手夺过鞋:“你以后不许理她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那等会回客栈。” “呸……我才不理你。” 正在逗弄阿俏时,一队军士策马从宋北云的面前快速通过,本就不宽敞的大街上立刻鸡飞狗跳,那些小贩敢怒不敢言,纷纷怒目而视。 “诶……”宋北云看着军士远走,无奈的叹了声气:“天天抓反贼抓反贼,说白了不就是清除异己么,这个皇帝也真是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么下去怕是要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俏用力的捂住了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下的力气恨不得能捂死宋北云:“你不想活了?!胡说什么呢,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见,可就闯大祸了!” 第3章 月14日,夜,月不见满。 一个黑衣人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潜入客栈之中,此刻客栈已经打烊,外头只听见远处狗吠声、孩童哭闹声和兵丁喧哗声响起,这黑衣人躲在客栈二层之上不敢作声,左肋上插着一支已经被他折断的箭矢,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浑身颤栗,但手上却紧紧抱着一个包袱不肯松手。 这时他身侧的门吱嘎一声打开,里头走出了个睡眼惺忪的少年,他揉着眼睛拿着夜壶嘟嘟囔囔的冲屋里喊道:“你说你哪来的那么多毛病,半夜让我起来倒夜壶,我觉得也没那么大的味儿啊。” 而就是趁着这一转身的功夫,黑衣人嗖的一声窜进了房间之内,接着就听里头的女孩惊叫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却让宋北云顿时惊醒,他也来不及倒夜壶,转身就进了门。 这一进去,就看到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架在阿悄脖颈之上,而阿悄在床边瑟瑟发抖,不敢做声。 “别出声!”那黑衣人警告一声:“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宋北云轻笑起来,把夜壶放下,坐在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并好整以暇的揉了揉脸:“你今年多大了?” 那黑衣人有些恍惚,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小子怎么就不按剧本走,要换成他人那不得求爷爷告奶奶、磕头如捣蒜么?怎么到了他这……上来就问多大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休得出声!” 宋北云不紧不慢的走到窗口,推开花窗,支棱起一根小棍,听到不远处的嘈杂声传来,他趴在上头看了一会儿:“这位公公,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为何知道……” “公公。”宋北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是个大夫,别的不说,望闻问切可是我的看家把式。我问你多大年纪,就是觉得你这声儿不对啊,若是你十六七岁,还情有可原,可看你手上骨节粗大却细皮嫩肉,我就想了想,到底什么人能在四十岁上下还能有如此白皙光洁的皮肤和尖细如孩童的声音,想来便是宫里的公公了,而且还是个大公公,不然要是浣洗坊、膳房的小太监,怕是没有如此细嫩的皮肤。” 黑衣人眉头紧蹙,死死盯着宋北云:“你可不怕死?也不怕你这小情人死?” “公公呀。”宋北云再把窗户打开一些,好让外头的嘈杂传进来:“你听听。” 果然,外头的嘈杂已经就在眼前,且此时正在一家一家的拍门,听到这些声音,这黑衣人呼吸明显急促了。 “许你是武艺高强,可你肋下手伤,伤及肺腑,杀我们你自然可以办到,这若是一个失手,我惨叫那么一声两声。公公,你的命和你怀里那孩子的命,怕是要比我俩这山野村夫的贱命值钱许多?” “你……”黑衣人一激动,口鼻中顿时泛起了血沫子:“你可真是伶牙俐齿。” “嘿。”宋北云倒了一杯水往前推了推:“你放开我家阿俏先,否则大不了就是拼了嘛,你伤我阿俏,我让你和你怀里的孩子死得邦邦硬。” 说完,他将一个白瓷的茶壶伸到了窗外:“看是你的刀快,还是这碎裂之声来的快。” 有句话怎么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黑衣人见面前这少年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臭杂碎,思来想去自己和怀里那孩子的命比这两个乡民的破命值钱太多了,而且他现在油尽灯枯,再无力气远走,只好放下了刀,并滑落到了地上。 这时外头重重的拍门声也已经传来,隔着隔音很差的地板传来了外头兵丁的吆喝和掌柜的气咻咻的答应声。 黑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把手里的孩子费劲的放到了阿俏的身边,阿俏打开襁褓,里头露出一个肉嘟嘟的小婴儿,这小婴儿似乎因为被打扰而不开心,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操……” 这一声娃娃叫,宋北云当时白毛汗就出来了,他一脚把那黑衣人踢进了床底下,然后将夜壶里的尿全部撒到了地上,房间里顿时骚臭无比,不过却把地上的血迹完全掩盖了过去。 “骂我,快!” 阿俏一愣:“啊?” “骂我!” 这时外头的脚步声已经十分近了,阿俏听到也紧张的不行,但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宋北云的,不然这帮人抓人可不分什么青红皂白。 “宋北云!你是要死啊!起个夜也不安生!多大个人了,还能将这夜壶打翻,你这让我和孩儿今夜还怎么睡?” “漂亮。”宋北云朝阿俏竖起大拇指:“继续。” “老娘真的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东西!” 这边骂着,孩子哭得更大声,接着大门就被一脚踢开,外头的兵丁一拥而入,接着一个部将模样的人扶着腰上的刀柄走了进来,但一进屋立刻捂住了口鼻。 而在他们进来之后,阿俏立刻不再骂宋北云,而宋北云也一脸惊恐的坐到了阿俏的身边,看上去唯唯诺诺,满脸惊恐。 部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在房间里审视着,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宋北云时:“何事喧哗。” “军爷……”宋北云双手作揖:“小的这……起夜打翻了夜壶吓坏了孩子,这被内人训斥呢。” 阿俏和宋北云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为人父母的屡见不鲜,那部将看着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还有放在一旁的箩筐和包袱,再加上屋里这骚臭的味道,他轻轻点头。 不过为了确认,他还是回头问掌柜的:“这两人是否夫妇?是否来时有婴孩?” 掌柜的翻着白眼,他盯着宋北云,而宋北云额头上的汗也开始往外冒了,因为这要这老伙计嘴里蹦出一个不字,那他和阿悄基本上就天人永隔了,他一条烂命没什么,阿悄是个黄花大闺女,这要是落在这帮畜生的手里,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是是是,这两位我都熟,这孩子叫宋北云,是南乡老神医的徒弟,我们都管他叫小神医,旁边那个小娘子是他娘子,他们常来这里买卖药材。” 掌柜的话让宋北云长出一口气,而那部将走到药篓旁边,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发现果然是有浓重的药味,他点点头,然后一招手:“走!” 掌柜的在离开前还回身指着宋北云:“你可得把我屋子给打理干净啊,这骚的,我还如何做生意!” “一定一定。” 这些兵丁离开之后很久,宋北云除了去找掌柜的要了些米汤喂孩子,其他的什么都没干,在要米汤的时候,掌柜的惊魂未定的说道:“真……真在你那?” 宋北云重重点头。 “哎哟,我的小神医哟,你可知道你惹了天大的祸事了。” “怎么说?” “你没听说?”掌柜的一边通炉子热米汤一边和宋北云蹲在灶台前小声说道:“这个孩子是先帝赵巍的长孙,据说保庆帝杀了赵巍全家,连狗都没放过,这个孩子被之前那个服毒的老皇帝身边的人藏了起来,后来据说被人出卖了,到处搜捕着呢,定要斩草除根。” 宋北云轻叹一声:“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皇帝修陵都会把工匠一起埋里头?我当时要是招了,以后你都看不见我了,这事咬死不能说。你自己也小心,说梦话都得搂着说!” “知道知道,嘿……你说我怎么就想着跟你一道扯谎呢。” 宋北云哈哈一笑:“老哥是个好人啊。” 端了热米汤,加了些许糖,宋北云让阿悄给孩子喂些东西,而他则蹲在地上将污糟的地面清理干净。 等一切都搞定之后,他才将已经昏厥过去的老太监从床底给拽了出来,说真的……这真亏了房间光线黯淡,加上床上还铺着床单,床单垂下来掩盖住了一部分,不然现在宋北云基本就在大牢里等着明早被埋到乱葬岗里去了。 他探了一下老太监的脉搏,发现还活着,于是直接撕开了老太监的衣裳,用一把在蜡烛上烧过的剪刀将他受伤周围的皮肤组织剪开,极小心的取出那支断箭,在用随身携带的一小罐金贵的酒精给他的伤口消了毒,而这个老太监甚至在昏迷中都给生生疼醒了。 “动个屁!” 宋北云粗暴的将一块布塞进他嘴里,然后用布条绑住他的手,跪坐在他身侧开始清理窗口周围有炎症的部分。 “亏了老子身上有抗生素,不然你三天必死,狗东西。” 施了药,再用干净的用开水煮过又用酒精泡过始终放在罐子里的湿纺布沾上了一点小罐里的碘酒包扎起来之后,这一整套工序就算完成了。 宋北云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你妈的……知道老子弄点碘酒出来费多大劲么,就这么浪费在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身上了。光是买海藻就花我几个月的零花钱,狗日的老太监。” 听到情郎在骂骂咧咧,阿俏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小声问道:“那你为何要救他呀?” 宋北云抬头:“傻宝贝,我以前是学化工的,但是现在是医生。要让一个我能救的人死在我面前,那就是对我这个职业的不尊重。” “化……化工是什么?没见你提过。” “就是方士、炼金术师……” “可你没学过那些啊。” “没事,我梦里得道成仙的。”宋北云叉着腰:“那小杂碎吃饱了没?吃饱给扔旁边,我要睡了。” -------- 这段日子可能更新都不会太快,因为我还没签约啊……等点点那边法务上班,我才能签约,这事给闹的…… 第4章 月15日,微风,晴空万里。 老太监的命是救回来了,但这个杂种真的是不知道好歹,真的就趁着宋北云睡觉的时候跑路了。 他跑路就跑路,把那孩子居然就这么放在那不管了,这个脑回路真是让人不解,真愁人。 宋北云大清早坐在凳子上看着阿俏用米汤在喂这个小东西,他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咋整?”宋北云拢着袖子,从坐姿变成了蹲在凳子上:“带着这么个小兔崽子就是个定时炸弹。” 阿俏根本没搭理她,母性大爆发的她在那哦哦啊啊的哄着孩子,在那张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看得宋北云都有些吃味儿了。 “我说,你不会真打算带回去?你爹爹都不知道你跟我一块出来,这要是突然带个孩子回去,他不得炸了锅?” 阿俏从小就认识宋北云,他七岁时被冻得要死,第一口面就是阿俏喂给他的,所以对于他嘴里经常蹦出来的一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阿俏早就见怪不怪了,什么阿四什么林什么炸弹什么航空母舰,虽然听不懂但她从来不去问,因为问了也白问,因为宋北云总是会说些云山雾罩的话出来,让人更加迷糊。 “那怎个办嘛,这天冷,外头又乱糟糟的,你还能把他扔了不成?” “拿去喂狗。” 阿俏脆生生的笑了一声,把孩子往前一递:“你去。” “我去就我去,还当我不敢啊?” 宋北云接过孩子抱在手上就走出了门外,走到外头之后,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东西,那小东西溜溜的圆眼睛也正看着他。 “看什么看,马上就拿你喂狗了。” 小东西自然是听不懂宋北云的话,还以为是在逗他玩,这小东西就这么看着他咯咯的笑了出来,露出还没长牙的牙床,就像个嫩生的洋娃娃。 “笑个屁的笑。” 宋北云抱着他来到了厨房,取了让掌柜的买来煮开的羊奶,刮掉上头的奶脂,抹了一把在手上放进了小东西的嘴里。 奶这个东西到底是比米汤有滋味的,小东西吮到了乳脂之后,立刻啊啊的叫了起来,显然是饿了。 “烫!”宋北云提着那壶羊奶:“刚煮开的。” 回到房间之后,他发现阿俏正倚在床边笑盈盈的看着他:“不是说喂狗的吗?” “没找着狗。”宋北云把羊奶放在桌上:“这个留在路上喂这个兔崽子。”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阿俏一脸“我太了解你”的表情看着宋北云:“就知道嘴硬。” “那可不止嘴硬。。” “去!没个正经。”阿俏啐了他一口:“收拾收拾准备启程。” 宋北云上下扫了阿俏两圈,被他的目光扫到,阿俏心觉不好,刚要出声就被宋北云给抢了先:“启程倒是不急,我就是不甘心。” “你又要作什子妖?”阿俏满脸警惕的看着宋北云:“再不走来不及了。” 转上大道上,今日阳光正好,街上却是门可罗雀,按照常理这开春还能有这么好的天气,街上那些憋了一冬天的人肯定是忍不住出来蹦跶的,但今天却是奇怪。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手上用了些力气把阿俏死死攥在了手里并侧身在阿俏耳边说:“城门恐怕不好出了。” 果然,越是临近城门口,气氛就越是肃杀,跟着春光灿烂的好时光格格不入,周围兵丁涌动,时不时还有快马穿行而过。 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的人,都得经过层层盘查,而且今日盘查的人已经不是前日那些慵懒不堪的城防,而是换上了亮甲厉刀的禁卫,煞是威武。 “一如往常。”宋北云关照了阿俏一句:“记住,小兔崽子叫宋狗剩。” 阿俏噗嗤一乐:“人家好歹……” 宋北云十分严肃的打断她的话:“现在只有宋狗剩,是你跟我的崽。” “知道了知道了……”阿俏看到前面的样子还有宋北云的表情,也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跟着你便好了。” 两人放慢脚步,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宋北云就带着阿俏来到了城门口开始接受盘查。 “凭由。” 禁卫冷冰冰的朝宋北云张开手:“若无凭由,不可出城。” 宋北云苦着脸:“这位大哥,我和娘子乃是小莲庄的庄户,来成立卖些药材,这赶着带着孩子赶回家中,来时未要凭由啊。” 那禁卫皱着眉打量着宋北云,然后拿出一张类似公文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接着对宋北云说:“把孩子抱来,掀开衣裳,看看他后背。” 宋北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但手上却不敢迟疑,连忙从小背篓里抱出孩子。小兔崽子被阿俏包得很严实,宋北云手下也非常慢,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他现在满心的暴怒和后悔,如果真的有什么胎记之类的记号,他就得死在这,没有任何悬念。 “快些,作甚的磨蹭!” “孩子身子骨弱,怕受了风寒。”宋北云陪着笑脸:“军爷勿怪。” 阿俏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但她已经被宋北云下了死命令,一句话不能说,若出了意外只顾着逃跑便好,但她显然并不打算逃跑,而是摸了摸背后的小柴刀,随时打算拼了…… “快!”禁卫的宝剑已经抽出半截。 宋北云额头上全是汗。 “妈的……死就死。”握住了自己用毒蘑菇孢子弄出来的烟雾弹,准备找准时机来个鱼死网破。 可就在着时,一辆马车嗒嗒的被禁卫拦在了旁边,接着里头露出一张脸,满是愤怒的吼道:“你们瞎了狗眼!连我加少爷的车都赶拦?” 一听这声音,宋北云整个人都精神了,他连忙咳嗽了一声:“嘿,大块头,好巧啊,你家公子没事?” 车上那人扭过身子,看了宋北云一眼,歪着头想了想:“亏了我家少爷没有个三长两短,不然我非活吃了你!” 而听到两人的对话,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一个角,里头露出昨天那个骚包少爷的脸,他一看到宋北云立刻露出了笑容:“昨日你给我那个蜜糖可真是极好的,可还有?” 周围的禁卫看到马车上那张脸,立刻抱拳行礼,禁卫的长官更是单膝跪了下去:“小公爷好。” “是浩哥啊!”小少爷看了一眼禁卫长:“我可不好,我爹爹……诶,不提了。快快快,放我出去,不然我爹爹的追兵就到了。” 禁卫长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小公爷……这……” “怎么?抓乱党还抓到我头上来了?来来来,来搜搜我的车子。” “末将不敢!” 禁卫长无奈的一扬手:“放行。” “等等。”那小少爷喊了一声并对宋北云说:“你那糖在哪里有卖的?” 宋北云呵呵一笑,也随着叫了起来:“回小公爷,那糖是草民自己弄来哄家里婆娘的,别处可没的卖。” “那可不成。”小公爷摇头道:“来来来,还有没有?给我些。” “没了,家中倒是还有些。” 小公爷点点头,然后一招手:“来,上车!去给我取来。” 宋北云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真的挺幸运的,他本来还想找个借口求一求的,但没想到这小公爷是个甜食控,看他那焦急的样子,怕是真的着急了。 “小公爷……这不合适,草民这正在被搜查呢。” “搜查?休管那些个破东西,快些来,不然我爹爹可就追上来了!” 旁边的禁卫尴尬的不行,放在别人身上,他抽刀就砍过去了,可偏偏是这南京城里一等一的纨绔子弟,定国公之子左芳。 “军爷,你看这……”宋北云一边慢慢解着孩子的绑带,一边为难的看着禁卫:“如何是好?” 禁卫也为难的看向旁边的长官,那长官一脸无奈的朝他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既是小公爷的朋友,那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走走。”禁卫无奈的喊了一嗓子,然后继续对下一个人进行搜查。 而此刻小公爷也有些不耐烦了,他的嗓门大了一些:“让你快些!我爹爹要来了!!!” 第5章 月15日,小村少年游 马车颠颠簸簸的往前跑着,两个时辰便来到了小莲庄,也就是宋北云住的地方。 这里距南京城不算远也不算近,这里住得大多是一些庄户人家,庄子上最有钱的地主就是阿俏的主家,足足有八间大瓦房。阿俏的父亲就在这里做工,是个木匠。 主家的人还不错,宋北云这些年没少受他家接济,这主家有个儿子已经二十多了,尚未婚配,大家背后都说他读书读傻了,二十多还是个童生,秀才都考不上一个。 不过宋北云跟他的关系挺好的,平时主家要是有肉吃,他都会招呼宋北云一块去吃上一些,逢年过年也都任由这个没爹没娘的小伙子来家里蹭上些饭食。 主家的老爷几年前过了,现在是主母当家,虽说在这乡下也算是个有钱人家,但到底是孤儿寡母,免不得遭亲戚欺凌,每每有人上门索要东西,大多都是宋北云去应付,他这泼皮无赖的本事是真的天下无双,等闲人是拿他没辙,有钱有势的也不至于来欺凌这孤儿寡母。 “小公爷,我先带你去取了吃食。” 宋北云让阿悄带着孩子在主家门口下车,然后笑盈盈的对小公爷说道。 而正在假寐的小公爷微微抬起头来:“就是这户人家吗?” “不不不,草民可没如此家产,这是庄子上的主家。” “还是有些寒酸,也不知道燕王殿下能不能舒坦。” 这一句话就让宋北云头皮紧了起来,他急忙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完全就是纨绔打扮的小公爷。 “看我作甚?” 宋北云摇摇头,但是没接话。 “是不是被吓着了?莫怕。”小公爷皱着眉头说道:“想我景云叔为人憨厚,未曾想最后落到那般境地。” “小公爷……您这话,草民不明白。” 小公爷摇摇头,挥挥手:“全叔,你跟着进去,打点一下,莫让燕王殿下受了委屈,留下些钱。若是殿下能在寻常百姓之家安然长大,未尝不是件好事。” “是,少爷。” 外头的护卫应了一声,下车跟着阿俏一起走进了主家,而在马车上,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宋北云大概知道这个骚包少爷知道了,而骚包少爷也知道宋北云知道自己知道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那个……小公爷,今年几岁啊?” “十六。”小公爷懒洋洋的说道:“莫问、莫知、莫想,保你身家无忧。” “谢小公爷提点。” “提点什么啊,我只不过是个留恋秦淮风月的纨绔子弟,人人都说我左芳会败光国公的荣光,这种人怎可提点他人?” 不简单啊,这个小老弟不简单啊,宋北云认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可是没有这种城府,他的穿着打扮和说话时的那种沉稳,真正的是成长在王公贵族家、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应该有的气度,而不是那些因为随新皇发家的新贵族,那些贵族之前宋北云也多少看过一些,感觉就跟暴发户一样,仗势欺人者有、作威作福者有。 而回想这个小公爷,从第一次见面他说一句“无碍”时,宋北云突然就明白了世家子和暴发户的根本区别了。 真的是眼界、心胸、气度等等全面碾压的。 “多谢小公爷。” “谢我?”小公爷侧过头:“那老太监没跟你说什么?” “啊?什么老太监?”宋北云顺口就问了起来:“草民不认识什么老太监。” “很好。”小公爷点点头:“是个知事的人,你叫什么?” “宋北云,无字无号,就是宋北云。” 这时护卫全叔也从里头走了出来,撩开帘子对小公爷说道:“少爷,事办妥了,我还说了让她们不可对人言,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宋北云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现在其实也是后怕的,毕竟这件事牵连进去那就是没有干净的了,要换成他是当朝皇帝,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跟这孩童有关的人,同理…… “行了,你速速回家去,过你的日子,这些事用不着你费心。”小公爷微微抬起眼皮:“周围会有我爹的密探在打点一切。” 宋北云脑子嗡了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公爷,着实心惊胆颤。这对父子啊……用比较新潮的话来说,那就是潜在造反势力。 “怕我杀你们灭口?”小公爷哈哈一笑:“没必要,怎么都轮不到你这泥腿子,从我将你带出金陵城时,这便是我家的事了。” 坐实了,这家伙一家子就是造反派!果然这些帮人的暗斗还是在继续着,难怪新皇心急火燎的要忙着抄家灭门,估计庙堂之上的那个人也是心急如焚。 “去,给我把糖拿来。”小公爷表情一转:“你昨日那个糖,的确是美味。” 取了些糖,用油纸细细的包着递给小公爷之后,马车就咕噜噜的走了,而看着他们走远,宋北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他没着急回家,而是直接走进了主家,因为他不太信任那个傻大个,所以安抚主家的工作就落在他的身上了。 可当他刚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主家太太和阿悄忙前忙后的,又是换尿布又是烧热水又是喂奶,明明只有两个人却生生折腾出了人声鼎沸。 “红姨……你们这?” 宋北云的话让主家太太抬起头,她笑盈盈的说:“这孩子太亲人了,笑得咯咯响,将来定是个干大事的。” “刚才……” “嗨,有些事不是咱庄户人家该打听的,那憨大个说若是我们不管,这孩子怕是有性命之虞。我这当娘的人,哪忍看到这个,收下便收下,就当是养了个孙子。你看看这孩子,肉嘟嘟白生生,惹人喜爱的紧。” 这种淳朴让宋北云心里充满了愧疚,她和阿俏也许真的不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这小兔崽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就祈祷老天爷开个眼,放过这么一票吃瓜群众。 算了,就当自己行善积德。 “那红姨,我就先回去了。” “别忙,今日上午外头来了几个卖鸭子的,我买了几只鸭子,让阿悄杀了晚上吃鸭,你便留下。” “不用了,红姨。我这头还有些事。” “你有甚事,让你留下便留下,这长大了还客气起来了,你小时候可没少在红姨家吃吃喝喝。” 长辈么……其实都是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平均年龄是要减少一半的,就像她那二十多的儿子,在她看来大概也就是十岁左右,而宋北云更小一些,也就七八岁了,就自然认为孩子的们的事都不是事了,而这种方式虽然会让人平添些困扰,但总归是一片好意,不好执拗的。 坐在院子里逗逗大黄,用豆粕喂喂鸡,这天色也就暗了下来,玉生这时也从私塾中回来了。 “玉生哥,放课了?” “嗯。” 玉生就是红姨的独生子,在人家眼里就是个老实巴交还没什么天赋的读书人,平日里会教庄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他总是说不论如何都得识字,不然长大之后容易被欺负。 为了这事,宋北云还专门给他弄了块黑板,还教会了他用石灰弄出了粉笔,现在他看书看腻了,就会去庄子的祠堂上给那帮皮猴上上课,倒也算是尽了一份力。 “等等!” 在擦身而过时,宋北云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玉生的脸上多出了一块淤青,身上的衣裳也破了一块,屁股后头还都是泥。 “玉生哥,谁干的!?” 这玉生听闻,立刻侧过脸,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自己撞的。” “行了,我从小就跟人打架,这撞的和打的我还分不清?”宋北云皱着眉头围着玉生转了几圈:“下手够重的啊,说,是谁!” 玉生连连摆手:“没事,真没事。” “你要不说,我可就告红姨去了。” “别别别……别告诉娘。” “那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玉生无奈,加上他性子又软拧不过宋北云的泼皮性子,所以坐在院子中说起了下午的事。原来今日他早早的下了学,独自去往县城里打算去拜访几个同窗,看看夫子们最近有什么新的批注。 在县城时与县令的公子发生了口角,那家伙叫了些人把玉生给打了一顿,虽然伤的不重,但这口气实在是让人难以咽下。 “不怪别人不怪别人……”玉生摆手道:“这就是我身无功名,若是有功名在身,他们也不敢……” 说完,他便呜呜的哭了起来,也不知是恨自己苦读无门还是受了委屈无处发泄。 “行了,玉生哥。”宋北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娘的,明天我就是会会他。” “可不行……”玉生拉住了宋北云:“那可是县令之子。” “县令?”宋北云冷笑一声:“县令就能随便打人?玉生哥,你别着急,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时,屋里传来阿俏招呼吃饭的声音,宋北云看了玉生一眼,然后回道:“玉生哥说让我帮着送去房里,他今天想了个破题之法,要验证一番。” 玉生感激的看了看宋北云,然后便起身回去了自己房间,而宋北云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揉了揉鼻子:“真的是人善被人欺,破烂时代。” 第6章 月16日,阴,宋人好赌。 早早起床,用柳枝和盐刷了牙,再用薄荷汁漱了口,宋北云就准备出发去县城了,在一旁抱着他衣服要拿去洗的阿俏却喊住了他。 “大早上又要去哪里?” “去趟县城,晌午不用备我的饭了。” “哦……”阿俏噘着嘴:“也不带我去。” 宋北云走到她面前,趁着四下无人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摸着她的头说:“办正事,不是玩。想要玩嘛,下次去南京城,咱们好好玩个够。” “下流胚子!” 阿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便匆匆的跑开了,但没跑两步却又折返了回来:“你要开始读书了!红姨昨天都跟我说了,说你天资聪慧,若是读书定能考上个状元。” “嗨……正经人谁考那玩意啊。”宋北云捏了捏阿俏的脸:“我走了,回来给你油饼吃。” “哦,那你去。”阿俏满肚子不高兴:“记得要羊肉的,我不喜吃豕,骚气。” “知道啦知道啦,我阿俏娘子喜欢吃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坏人……成天就知道轻薄。” 悄咪咪的从小莲庄去往县城,顺手还坐上了一辆拉柴火的牛车,一路上吹着春风就到了。 这县城啊,虽是远远比不上南京城的花团锦簇,但到底是京畿要镇之一,不管是繁华程度还是人口,都不是别的镇子能比的,宋北云常来这里,倒也熟悉的很,他先是买上了几个炊饼,再称上了三两羊肉,接着一头扎入了小巷子之中。 在踹开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后,他看到床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还裹着被子躺在里头呼呼大睡,宋北云上去就直接把这人的被子给掀了起来。 冷不丁一个激灵,被子底下那家伙突然惊醒,二话不说举起拳头就作势要打,可等看清了来的人是宋北云之后,他立刻将拳头化作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宋哥儿,你怎个来了?” “我怕你睡死在这了。”宋北云把手上的炊饼和羊肉扔在了他的脸上:“快吃,吃完了有事要干。” “行行行,我这便穿衣。” 这人混号羊妞儿,虽然名字奇怪了点,但他在这县城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泼皮,天大地大他最大,仗着身强力壮总是干些无赖事,混不吝的程度已经到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敢上去抽上一巴掌。 可偏偏这样一个泼皮,对宋北云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任打任踢的。 “还是我宋哥哥知道疼人,这炊饼一吃就知道是胡大娘家的,好吃!” “少给我说恶心话。”宋北云靠在门口:“你对县令家的儿子了解多少?” “你说那个王八?”羊妞儿一脸不屑:“文不成武不行,也就是占了个好爹爹,若是我有那好爹爹,如今早就高中状元了。” “放你娘的屁,就你那斤两,你还状元?你大字认识几个?” “嘿嘿……嘿嘿……”羊妞儿讪笑起来:“宋哥哥说的是说的是……” 宋北云提着破壶走出去问羊妞儿的邻居花三个大子儿买了壶热水,不是他有钱烧的,而是这破落东西的家里是真的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他前些日子赌博输了个底朝天,连炉子都被他给卖了,就剩下他娘死的时候那床破棉被还留着,家里已经是家徒四壁,要不是宋北云花了七贯钱把他从赌场给赎回来,他现在怕是已经被人砍了手指头沿街乞讨了。 “诶,县太爷那儿子平日喜欢些什么?” “还能喜欢什么,娘们儿的白肚皮,叮当响的大子儿和油花花的肉片儿。”羊妞儿扳着手指数了出来:“这种烂人,呸!” 宋北云想来也觉得是这样的,这些玩意从古到今甚至到未来都没有从人类的日常行为中剔除出去,可以说是根植在基因的喜好了。 “等会给我去置办点东西,咱们玩点好玩的。” “行!哥哥说什么我就应什么。” “你二十二了,别叫我哥哥,混账东西……” 羊妞儿丝毫不要脸的笑道:“那可不成,哥哥把我从赌坊救了出来,那你就是我哥哥了。哥哥要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舔狗不得好死。” 羊妞儿:“???” 宋北云叹气,坐在他的破床上:“两截木头楔子,要长些,一块大木板和木条,周围用木条封边,木匠铺子里有,你去订来,要快,再讨要些鱼胶。几个圆球,越圆润越好,陶坊那边有。还有就是一截牛筋,工匠铺子里头有,这一贯钱你拿去,多的就当是赏你的了。” 接过钱,羊妞儿把宋北云的要求反复记了几次,道了声别就跑了出去。 其实宋北云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这一点就连阿俏都觉得很奇怪,那就是他干什么事总是能干成,有一次阿俏问他原因,他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能让人尝到甜头,世上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然后嘛,阿俏就问出了一个让宋北云想打自己脸的问题“若是有人要买我,多少大子你肯卖”,费了好大劲才哄好阿俏之后,他就再也不在女朋友面前装逼了,这个思维回路不一样,很多问题真的没办法解释。 果然,有了钱的地痞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不出一个时辰,他要的东西就都被放在面前,而同时他还看到羊妞儿手上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小匕首。 “你个混账东西!给你钱你就买这些东西?我是让你留着平日里买些吃食,你倒好!” 宋北云暴怒,一脚踢在了羊妞儿的屁股上,而被踢了一脚的羊妞儿有些不好意思憨笑起来:“哥哥,这不是……这不是喜欢嘛。” “混账!” “是是是,我混账。下次绝对不敢了。” 碰上这种混不吝,宋北云能怎么办呢,他也贼绝望来的,所以索性不搭理这个混账东西,低头开始加工起面前那些材料来。 “匕首给我使使。” 羊妞儿蹲在旁边看着宋北云在这个木板上雕雕画画,然后还用鱼胶将木板下层用小木条隔出一条条小沟,而之后他还在木板上钻了许多的洞眼子,并用木条插在里头。 “哥哥,你怎的将好端端的木板弄成这稀烂的样子?” “你懂个屁,看着就行。” 宋北云加工多次之后,最后再将那个楔子挂在牛筋之上,下头固定在木板上,这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弹簧装置,宋北云将陶球放在楔子前面轻轻一弹,小球滴溜溜的弹了出去,这个动作不断重复,他一边在旁边的地上用树枝记着数,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这个有趣,哥哥让我也耍耍。” “你来。” 让这个憨头干这力气活,宋北云就专心的在旁边记数,当拉弹簧的速度达到了三百次时,就连羊妞儿都手臂发酸了,他才叫停。 接着他取来笔,在那些小格子里不停的写着数字,这盘子够大,里头分出了三十多个格子,而因为板面不平整以及那些木条的干扰,小球三百次都没有落进去一次格子里他写上了五贯钱,而其他的格子里他按照这三百多次的落入次数依次写上了大小不等的数字。 “哥哥……这是?” 宋北云干完之后,轻轻一笑:“我以前可被这玩意骗了不少钱。” 羊妞儿不知什么人能骗到这个聪明得跟神仙一般的宋哥儿,但他知道这个盘子着实有趣的很,要是按照宋哥儿说的那样,那个珠子落在哪里就给人多少钱,那这可是真的太带劲了,他本就好赌,现在看到这个真的是心里毛毛的,手上还痒痒。 “半吊钱玩一次,两吊钱五次,最大奖五贯。”宋北云揉着鼻子:“最小的也有一百大子。” “这个好这个好!新鲜!” “嘿嘿……”宋北云一指那木头盘子:“扛起来,走。” 两人来到闹市区,这里虽然不如南京城那般摩肩擦踵,但倒也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来到街上,宋北云花了五个子儿买了个乞丐的好位置,然后便让羊妞儿搬来两块石头,屁股往下一坐,旁边再竖起一块牌子,上头写着半吊钱玩一次,两吊钱玩五次。 不多一会儿,许多闲汉就围拢了过来,他们三言两语了解到规则之后,立刻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有人赢有人输,运气好的赢一点运气不好的输一点,宋北云也不在乎,他反正必然会赢的…… 很快,这个地方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宋律上不禁赌博,但大部分家里的婆娘可都凶狠着呢,虽然这个新奇的玩意简单刺激,但输了的人却也是心惊肉跳。 但凡赌博就一定会有人围观,一二来去,人群中就会时不时的传来中中中的声音,煞是热闹,甚至连巡视的衙役都忍不住来这玩了几手。 还别说,一上午还真中到了两个五贯大奖,但宋北云硬气的很,笑盈盈的就把钱给了人家。这一来,人群中的气氛就更是热烈了起来,赢了五贯的人更是手痒难耐,还想赢下更多。 而宋北云即便是有进有出,袋子里却仍然装满了大子儿。 “赌徒心理啊……真的是。”宋北云叹气道:“赢了就别玩了。” “小哥,你怕是输不起?”那个赢了大奖但现在却仍然在玩着的人嬉笑着看着宋北云说道:“到时你可别输得哭鼻子。” “你能赢得了概率学,那我他妈的才要给你磕头。”他小声嘟囔着,然后仰起头看到远方正有几个少年仔往这走来,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一般,他立刻用胳膊捅了捅旁边吃饼吃得满嘴流油的羊妞儿:“那几人里有县太爷的公子么?” 羊妞儿因为赢了钱,正满心欢喜呢,被宋北云这么一怼才回过神,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立刻点头道:“是是是,正是他!” 第7章 月16日,阴,久赌无赢家。 这热闹啊,那是古往今来大伙儿都乐意往上凑的事,往好听了说,这叫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好奇心,往不好听了说,那就是闲的。 这县太爷的公子本就不是什么心存高远的人物,他在县里也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常纠集些当地的闲汉整天到处闲逛,欺男霸女那是常事,虽说是因为京畿之下,他也不敢太过火,但总归是招人厌烦的。 看到他来了,人们自觉的分开一条路让他走了进来,他一脸得意、大摇大摆的走到宋北云的面前,打量起前面这个弹球球的东西。 “这是个什么物件?” 宋北云笑盈盈的说道:“客官,这可是个好物件,当年家师云游四海,在东海之滨结识了几个日本国1的和尚,从他们那学来的物件,有趣的紧,客官不来玩几手?” “好说好说。” 看到周围人手里都捏着钱,而那盘子上也写着那些东西,他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个干什么的东西,立刻跃跃欲试起来。 “客官请看这牌子。” 县太爷的公子咂摸一番,觉得有趣,从怀里掏出两吊大钱扔到宋北云面前,然后在旁边的人指导下开始玩起了这个新鲜物件。 这玩意,简单、刺激、极容易上手还不用脑子,这种赌运气的快感恰恰是赌徒最喜欢也最需要的东西,他拉了几次之后,逐渐就上了瘾头,索性就直接把这盘子给霸占了下来,又命人搬来一张矮凳坐在上头就开始专心的玩了起来。 来来回回数十次,身上的钱银也进进出出了多次,开始时他也赢了不少,几乎都快把宋北云之前赚来的赌资给全部弄到了手,看得周围人是眼红的紧,纷纷附和夸赞余少爷洪福齐天,而在赢了大笔钱之后又被周围那些闲汉一起哄,这少爷显然是红了眼上了头,他搓着手撸起袖子:“看我今日不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宋北云在旁边笑而不语,倒是羊妞儿有些紧张,他很心疼出去的那些钱,但见宋北云不做声,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眼巴巴看着对面这余家少爷的气势汹汹。 “哥哥,这可如何是好啊……” 宋北云摇头道:“慌什么,愿赌服输。”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开始起哄,有人叫好有人叫骂,反正气氛顿时就热闹了起来,余家少爷也不多说,嘿嘿一声就继续拉起了把手。 愿赌服输,就怕您输不起啊。宋北云看着上了头的县太爷公子,这人没接触过恐怕是不明白什么叫做老虎机。也许他一开始靠着运气多多少少能赢些钱,但运气这个东西真实的是不可靠的,偶尔搏一把还行,但如果试图将这运气常态化,那无异于就是作死。一千大钱是一贯,半吊就是五十个大子儿,一贯钱也不过是拉二十次,算上优惠促销也不过是三十次,这三十次也许是会赚钱,但如果是五十次、一百次、两百次,那么他的中奖率就会越来越接近宋北云计算出来的那个百分之四十返奖率。 百分之四十的返奖率什么概念?如果一天的时间内有一百个人在这里投入了一百贯钱,那么只有四十个人能够保本,而若是有人赢到了两贯,那么保本的人就必然少一个,如果有人独赢四十贯,那么一定就有九十九个人血本无归。 当然,因为设备原因没有那么精确,但大概算一下,宋北云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亏本,所以他就坐在那,一点都不慌。 果然,县太爷家的公子在最开始手气火爆之后,很快开始疯狂的白给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吐钱出去,让他的心态也开始崩塌,他就像个急红眼的赌鬼,开始时他还尝试着调整力度来控制那个小球的方向,可到后头他已经不管不顾了,直接拉满就弹了出去,把一切都交给命数之后,他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着急。 “客官,我看你还赢了些,收了。” “放屁!”县太爷的公子额头上青筋暴起:“我看你就是怕折了本!” 宋北云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胡饼吃了起来,并让羊妞儿去买了些果子茶来,两人一边吃一边看着这个红了眼的少爷在往这赌博的深坑里投钱。 他真的不明白,这玩意看上去不伤筋不动骨,但这原始的老虎机那也是老虎机啊,吃人不吐骨头的,慢慢吸干一个人血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过了晌午,不知不觉余少爷已经在这里玩了两个时辰,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上的钱已经差不多全出去了,还问周围的狗腿子挪了些钱,但也都投到了这个鬼东西上。 他知道如果自己早点收手,他不光不会输如此多,但现在他没得回头了,一百多两银子,算下来也是百多贯大钱……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客官,收了,如此可不是办法。”宋北云喝着果子茶悠哉的说道:“留下些钱回家去。” 县太爷的公子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你放账不放账?” “那可不行,放账需官引,我身上无官引,可是要治罪的。”宋北云一脸无奈:“客官,可别为难我。” 这边有个很奇怪的规定,赌博的摊子随便支,但放账则需要官府的印子,如果没有官府许可,私自放账的话,轻则杖责三十、重则黔面流放,宋北云可不会让人钻这个空子。 “这样,我现在回家取钱来,你在此等我。” “那可等不得。”宋北云摇头道:“这天色不早了,我也需收摊回去了。” 余少爷一听心说那他妈哪行?这头正火热着呢,这要是收摊了,今晚上怕是睡不得了,这百爪挠心可难受的很。于是他一把抓住宋北云的胳膊:“你可不能走,赢了我的钱还想走?” “客官,你看,我早叫你收手你也不收,愿赌服输这道理你是不懂?”宋北云也昂起了脖子:“看您的穿着打扮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为了这些散碎银两干出这样的事,怕是会被人耻笑?” 其实余少爷就算把输的钱全夺过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在这一亩三分地,对他来说就根本不是个事。 但有一件事的他其实是在意的,那就是自己在道上的名声,好不容易混出点门道,这要是一转脸传出个愿赌不服输的名号,他可还怎么在赌场、赌坊里头混?那要是去翠红楼,还不得被自己的粉头给笑死? “行,那最后来一把大的。”余少爷深吸一口气,指着上头的盘子:“我再拉上一把,若是单数,你把钱给我,若是双数,我写张借据给你,算我欠你的。” 宋北云脑子里快速运转起来,感觉这是要赌命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还给他也不是个大事,反正自己的目的也不是这一次,而是要把他拉入这个泥潭中去。 按照一个县令的俸禄,一个月的大概是九十贯,再加上平日贪腐一些,百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 而宋北云要的是让他承担不下来!所以这点钱哪怕是还给回去,也不过是为了钓更大的鱼儿。 “既然如此,那便来赌一把。”宋北云也撩起袖子:“大家给做个见证啊!” 余少爷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伸展了一下腰肢,发出噼啪的脆响,他双目赤红手按在机关上,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 宋北云只是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周围的人也没有了喧哗,这种百多两银子的豪赌,看客才是最过瘾的,他们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待着马上要来的结果。 “哐” 一声闷响,牛筋子被拉动,榫头回弹撞在了框上,小球也弹了起来。此刻,时间仿佛都变慢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在了这颗灰扑扑的球球上。 眼看着它在那些凸起的木棍上来回弹跳,不光是余少爷,其余看客包括羊妞儿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周围的人嘴巴上不说,但谁也不希望这个球落入单数的框里,毕竟这余少爷平日里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遭过他的刁难,只要是个人都恨不得他赶紧输个底朝天。 小球触底,但在一百和两百中间的木条中停了下来,悬停于此一动不动。 “别动!都别动!!!”余少爷红了眼睛,张开手把身后的人都往后推:“都给我起开。” 宋北云仰起头看着余少爷:“客官?怎么说?” “不忙。”他用袖子摸了把脸:“等着!” 可就在他刚说完,一阵春风吹来,宋北云抬起头看了看天:“明个儿怕是要下雨了。” 这时,小球突然被风吹动,慢慢歪向了二百的框中,最后尘埃落定,稳稳的停在了双数的格子中。 余少爷一拍大腿:“混账东西!!!” 而周围的人群中居然也冒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欢呼,宋北云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他站起身朝面前的少爷一拱手:“客官,诚惠啊!” 第8章 月17日,雨。 南方的春天,好天气只能说是天赐的,烟雨江南在文人墨客的嘴里那就是江南最美的模样,但在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这,这要命的雨真的顶烦人。 今天宋北云没再出门,雨下太大,干什么都不方便,除了躲在屋里用炭火烤几个鸡蛋吃吃之外,恐怕睡觉是最让人舒坦的事了。 至于余少爷的事,着急的不该是他,让他就这么吊着,就像黑网不能开门时的中小学生,让他抓耳挠腮去。 外头的门响动几声,阿俏撑着油纸伞走了进来,胳膊上挎着个篮子,她见到宋北云又是这样不修边幅的坐在炉子边百无聊赖的烤鸡蛋,心里的火气就开始往上冒。 “让你读些书就这样难吗?”阿俏噘着嘴,气呼呼的说道:“亏我还以为你在苦读,给你带了些吃食来,可你……” 她说着说着就委屈的红了眼眶,宋北云连忙上前想要安抚,但却被阿俏甩开了手:“今日早些时候爹爹又在说了,我该到出嫁的年纪了,已经琢磨着找人说媒了。你若还是这样,你让我可怎么办?” 宋北云坐在那,看着炉子边上敲开了一个口子的鸡蛋滋滋作响,半晌没放个屁出来。 “你说话啊!” “你爹非要我中个状元?那玩意太难了,你看玉生哥,多少年了还是个童生。” 阿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坐在宋北云身边,低着头也不说话了,只是看上去的确是伤心了。 “那……要不我先去考个功名?” 听到宋北云口出狂言,阿俏更是委屈,她仰起头:“你可是读过一天书?你当功名那么好考?若让你这样嘴巴说说就能考上,那些寒窗十年还考不上的士子怕不是读书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诶!不好骂玉生哥的。”宋北云面色一板:“玉生哥是个好人。” 阿俏哼哼唧唧的不搭理宋北云,坐在那就开始絮叨起如果他考不上功名就要被别人娶进门这件事,还反复哔哔,大意就是质问宋北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难怪爹爹说你就是馋我身子,你下贱。” “喂喂喂。”宋北云咳嗽两声:“你爹也看电视剧了?” “莫再说些俏皮话了,八月乡贡就在眼前,如今已是三月,你是读书不读书?” 宋北云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连连点头:“读读读,我读就是了,你别骂了别骂了……” “若是你再这般吊儿郎当,我不光要骂,我要打你呢。”阿俏气呼呼的说:“我早晨也跟玉生哥说了,你若是要读书便去他那屋里头,他也可提点你一下。” 可别这样,玉生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不假,但是……读书方面是真的没天赋啊,宋北云觉得自己是,好歹曾经也是名校毕业生,211、985出来的,放现在怎么都能算个两榜进士,让一个二十多岁小学都没毕业的大哥教他读书,这说出去好说不好听,主要是自尊上受不了。 “从明个开始,你就别出门了,我养着你!”阿俏豪气干云的说道:“你考多久我就养你多久。” 宋北云心里其实是很感动的,但好面子嘛,不好表达出来,只是搂住了阿俏的腰:“那你爹爹那边怎么说?” “大不了我就不要这脸面了,就说已经被你糟蹋了。” “我没糟蹋啊……到现在我可都没碰你,就是吸了吸、揉了揉……” “这还不算糟蹋,那要怎样才算?”阿俏眉头竖了起来:“你不认账?” “认认认,我认还不行么……” 说着,宋北云拿出一个小包袱,里头装着昨天赢来的一部分的钱,然后递给阿俏:“不过你家大爷可不需要你养着,拿去给你爹爹,就说他家的女儿,我养着,让他那老赌鬼少说些屁话。” 包袱里装着大概百两左右的银子,还有些散碎的大子儿,阿俏看到这些钱立刻就气红了脸,她站起身一把揪住了宋北云的耳朵:“宋北云!你哪来这些银子?我说过多少次,不可作奸犯科,你到底还是去干了坏事是?” “哎哟哟哟哟哟……”宋北云歪着头被生生给拎了起来:“松开松开,这事是有缘由的,我跟你说就是了。” “你若是敢骗我,我这就把自己给嫁出去!” “姑奶奶……我哪敢骗您啊,十里八项谁不知你阿俏是出了名的聪明女娃。” 宋北云把玉生被打,自己要去讨个公道的事还有昨天做局赢了余少爷一笔的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阿俏,一点隐瞒没有,甚至连自己心底的那些小考虑都说了出来。 怎么说呢,就像阿俏对宋北云毫无保留一样,宋北云也对阿俏没什么保留,当年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变成了个七岁的小乞丐差点就被野狗吃了的时候,正是小不点阿俏把他从野狗嘴下给抢了回来。如果说连阿俏都不能信的话,那他在这世上已经没人可信了。 “原来如此,这人可恨!”阿俏本就是一副女侠心肠,听到玉生被打之后更是义愤填膺:“玉生哥那么好的人都要遭人欺凌,真是没有王法。” “王法王法,王法就是皇家的法就是当官的法,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你还不能习以为常?”宋北云将阿俏环抱在怀里:“反正我总有点子惩治他就是了,等我让县太爷打断他两条腿之后,就安心读书好不好?” “嗯……” 阿俏抱着宋北云的头,像摸狗一样揉着他的头发。 “所以,这银子你就拿好,回去跟你爹说,你被我承包了,这是一年的租金。” “去去去,把我当青楼里那些贱人了?” “可不敢。”宋北云连连摇头:“你可是我的宝贝阿俏呢。” 阿俏一脸得意的哼了一声,不过她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突然推开宋北云的脑袋:“不对!” “嗯?又怎么了,姑奶奶。” 阿俏拿起小包袱开始算了起来,嘴里絮叨着:“这里的数跟你赢的数对不上,少了小二百两。说!你把我钱弄哪去了?” 这……大概就是宿命,以前总看自己老妈逼问老爹每个月工资总少那么几百块,他只觉得老爹好笑还有点窝囊,而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倒他被人逼问了。 无奈之下,宋北云开始仔细的给阿俏算起账来,昨天一天他抛开本钱赢了大概有两百八九十贯,换成银子之后拿出了一百多两给了阿俏,这是她知道的一部分。 而她不知道的一部分里,有五十贯给了羊妞儿,并撵着他去置办了家中的东西,把家里置办一番之后,还剩下十几贯,他给羊妞儿下了死命令,这些钱里一部分是让羊妞儿买下次要用到的材料,剩下的就是给羊妞儿过日子的,绝对不许赌。 “羊妞儿啊,你得跟他说,再赌就打断那厮的狗腿。”阿俏气咻咻的说道:“本来好好个人,都赌废了。” “你还挺护着他,是不是看他叫你一声嫂嫂啊?” “才没有……”阿俏跺脚娇嗔道:“还剩下的钱呢,不许打岔!” 抛开了阿俏和羊妞儿的钱,剩下的大概八十多贯都被宋北云换成了粮食和药物,分发给了城外的流民。 这也是老疯子出去云游前交代下来的事,虽然宋北云一口一个老疯子的叫着,但打心里还是很尊敬那个老头的,他被阿俏捡回来之后,就是那老头收留的他,教他做人也教他本事。 老头在临出发前特意告诉宋北云有空就多照应那些流民,那些都是可怜人,有些是因为北方战事流落至此、有些是因为寺庙、劣绅的压迫流落至此,有些孤儿寡母、有些老弱病残,官府虽然偶尔也发粥发饭,但那东西说白了就是能让他们饿不死,老疯子说医者需有父母心,比起钱粮,他们更需要医药。 所以宋北云这次用剩下的钱一部分买了米面一部分买了药材,然后更是来了一波义诊,写了些药方。 “这钱真不经用。”阿俏有些心疼:“不过这行善积德的事,也需多多益善。” “你看,我可干了这么多了不得的事,俏宝贝不奖励我点什么吗?” 阿俏一听,知道宋北云又要作怪,她哼哼了两声,快速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被宋北云抓住了手腕拉回了怀里:“就这啊?” “那不然?你还想要甚?” 宋北云眉毛挑了挑,看了一眼窗外:“外头大雨,你出去也没得事做,倒不如今天哥哥给你吃些好吃的东西?” 看到他的表情,阿俏的心里立刻就拉响了警报,但无奈宋北云这人,硬泡的本事实属一流…… 一刻钟之后,阿俏红着脸踢了一脚宋北云,捂着嘴提着伞发出几声呜呜呜的声音就跑了出去。 “记得把银子给你爹。”宋北云整理好衣裤走到门口,看着远处不停往外吐口水的阿俏:“半熟的蛋就是这个味道,多吃些就好了。” 阿俏嗔怪的回头看他一眼,在雨中骂了道:“你这个……你这个!!!” 宋北云吹着口哨目送着阿俏跑远,而接着一身轻松的回到房间里,从抽屉里拿出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些从乡试一直到殿试的“模拟真题”,自言自语道:“学习不得方法,当然是学到狗身上去了呗。” 第9章 月18日,阴雨连绵。 宋北云要的不多,他就冲着余少爷的一条腿去的,所以他在正儿八经听话读书之前,这条腿他必然是要拿到的。 当然,光凭他这下三滥的能耐,那当然是不行,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干些什么呢?对他这个级别的人来说,县太爷就是天,真的硬来的话,丢的就是自己那条腿。 但老疯子曾经教过他,力有不逮时就需适时借力,至于怎么借、借多少,那就是得看宋北云自己的本事了,月满则亏,过犹不及。 不过提到老疯子,宋北云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师父特别奇怪也特别神秘,相处十年不知其姓谁名谁,尊敬者叫他老神医、调侃者称之为老疯子,从没听过他叫自己的字号。 但他不光医术了得,还有那种几乎哲学体系的思想内容,对宋北云的影响可以说是极深的,老疯子自己会注解论语、注解易经,喝醉了还能把已故先贤骂个一文不值,他能治病、能写医书,也能画图,人像也好、施工图纸也好,甚至是设计图都好,他都能很轻易的画出来。 宋北云把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唯一就告诉给了老疯子,连阿俏都没说,但他当时还以为能吓唬一下老疯子,但没曾想人家根本不着急,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拿出一本水经注,指着上头的东西问宋北云,后世可有治好黄河泛滥。 对于这些东西宋北云虽然不甚了解,但以前上网时多少也看过一些,就开始回答了一些老疯子的问题,有些方法老疯子嗤之以鼻,还频频摇头说那种方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反倒容易在站时被人决口,殃及万千黎民。但对有些方法还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之后两人虽是师徒关系,但只要闲来无事就会博古通今的论道。 对,老疯子说那就是论道,他告诉宋北云说未来之道可用但不可尽用,尽用则招致杀身之祸,而对于宋北云嘴里说的那些“奇淫巧技”,他却格外感兴趣,甚至领先伽利略七百年就带着宋北云在山上的悬崖上做出了重物落地试验和大气压强半球试验,那年宋北云九岁。 说真的,如果不是老疯子并不知道很多东西,宋北云绝对会以为这老头跟自己一样是从“那边儿”来的人。 他的接受能力、辨识能力和学习能力,都对宋北云在这边的世界观、价值观影响巨大,宋北云是个极傲气的人,但即便如此却也不得不承认老疯子是个大才者,但他名声不显,真的可以说是明珠蒙尘,可惜了这个造福天下的大能。 这一大一小,互为师徒,在这十年里他们没事就琢磨,琢磨这天下万物的运行轨迹,从帝王将相侯到山川河流溪,从星辰万物到夏花冬树。 老疯子离开前对宋北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可恨生不逢时,只得纵情山水”,然后他就这么连夜离开了这个小地方,去云游天下验证这些年从宋北云得到的知识去了。 而他离开之前,也跟宋北云约法三章,他说宋北云就如一颗妖星,若心术得正,黎民之福。若心术不正,苍生悲戚。所以他这约法三章的内容就是“能不做官就不做官,能不杀生就不杀生,若是无可奈何,当要谨记天下苍生”。 老头子是个悲天悯人的人,宋北云是他的徒弟,他自然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一个祸乱苍生的妖孽,而宋北云也一口应下。 这样都不算,老疯子还第一次拿出了祖师爷的牌位让宋北云跪在牌位前发誓,而当看到牌位的时候……宋北云有些慌,真的。 这老疯子居然是千年前那个神乎其神的全才鬼谷子的弟子门人,这一门出来的人啊,随便数一圈都是牛逼ps的人物。 但到底还是没落了,本来要照耀人间的星辰,却只能埋在山野中种些草药,熬到垂垂老矣才感叹生不逢时。 不过后来宋北云回头想想,这十年里老疯子教自己历法、天文、地理、水利、算数,却独独没教自己兵法、没教合纵连横之术,恐怕就是防备着他这颗妖星要为祸人间。 不过没教就没教,宋北云本身对这些东西也不太感兴趣,在那头过劳死的,年轻轻的就抛下了父母,这好不容易老天爷给了他一个回到这个时代,他还不好好享受一下慢节奏的生活,那真的对不起这次再世为人。 钱么,他不贪钱。色么,年轻人嘛,谁不好点色,但他也知道,四十岁之后除非天赋异禀,否则色真的会成心头的一把刀。权么,宋北云觉得自己也挺没有权利欲的,他能干的就是整些所有人都看不上的不入流的“奇淫巧技”,博大家一乐。 “哥哥,宋哥哥。” 旁边的羊妞儿打断了宋北云的思路,生生的把他的魂儿给喊了回来。 “干什么?” “赌坊叶大当家让我们进去。” “那便进去。” 宋北云提着几张图纸走进了赌场,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赌场的当家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四十多岁的黑道扛把子朝十七八岁的宋北云拱拱手:“小先生所托付之事一定办到,希望得闲,小先生能常来。” “多谢叶叔叔,那我便先告辞了。” “好走。” 他刚走,叶大当家的心腹就凑了上来,小声问道:“当家的,怎的就跟着乳臭未干的小鬼如此亲热?” 叶大当家眯着眼睛看着宋北云的背影,微笑捻着须:“此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结下个善缘,说不得哪日还得仰仗他的鼻息。” 而开始在叶大当家借给他们的地方摆开阵势准备开启第二轮的宋北云正在认真的准备着,旁边的羊妞儿一边干着活一边小声的带着疑惑的问着宋北云:“宋哥哥,那可是叶大当家,你是怎的让他对你如此客气的?” “干他们这行,求什么?求个善终啊。” 宋北云用一根细线拉出直线,再将中空的木桩按照一定的密度摆在上头,然后在里头放入了各种木牌,木牌上写着许多银钱数量。 这次跟上次的弹珠台不一样,弹珠台并不是每个槽位都有奖,而这些木桩里却是各个都有奖,小的一贯大的五十贯,这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巨款。 等所有大小八十一个木桩都安排上之后,宋北云拿过一截绸缎用两截长木棍支棱起来,形成一个界线似的东西,离最近的木桩两米左右。 在他的身边,则放着上百个竹制的圈圈,这些圈圈不大不小,刚好比地上的木桩大那么一点点,能套进去但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再加上竹子轻便不好捉力且有弹性,所以哪怕是套最近的那个都相当困难。 这就是昨日羊妞儿的工作成果,宋北云觉得相当可以,就这……在公园里一天要赚不到两千块钱,他直播吃点什么。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让羊妞儿拿上一面锣再支个旗走到门外去吆喝了起来,吆喝的难度也不大,就是几个字。 “套圈套圈,童叟无欺,两百个子儿五个圈!” 这一吆喝,那帮子因为下雨无处可去的闲汉们就纷纷探出头来,这一看发现又是这俩人,他们立刻带着看热闹的心思撑着伞来到了这个空置的大屋里,在绸线之外,不少人都在驻足围观。 有人看了一会儿,便笑着说:“这不就是投觥么。” 宋北云不说话,只是笑着指了指最中心的那个木桩,上头火辣辣的五十贯三个字,立刻仿佛有光芒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一次,这帮闲汉才看清楚原来这是又玩出了新花样,他们看着牌子上写的字,一个个都开始跃跃欲试,毕竟两百个子儿五个圈也不算太贵,这要万一套上了,哪怕是套上最小的那个都能纯赚八百个大子儿。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在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已经不再是羊妞儿一个了,还有几个从叶大当家那请来的打手,他们也不做声,就插着胳膊在旁边站着,可即便是这样站着,却也没人敢坏了规矩,老老实实站在线外开始投这个圈。 很快,大伙儿都开始玩了起来,总体上还是有输有赢,就和那天区别不大,大家也都玩得开心尽兴。 直到余家少爷带着人赶来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游戏,毕竟前天的事,大家都清楚,这余少爷还欠着人家钱呢,就不知是还了没还。 “好你个小子,昨日居然不来,本少爷可是等了你一整日。” 余少爷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埋怨了几声,然后围着面前的木桩子转悠了起来:“这又是劳什子玩法?” 宋北云嘿嘿一笑,耐心的给余少爷解释了起来。 “不过瘾不过瘾。”余少爷听完摇头道:“这一来一回多费事,倒不如咱们玩些大的。这圈现在是四十个大子一个,玩大些,四百大子一个!你这利钱自然也得给我涨个十番。” 宋北云心中一动,就等你这句话呢! 不过他表面却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今日其实就是想让大家都乐呵乐呵,这雨天无趣的紧,这输赢不大,大家伙儿都乐上一乐,我也只想赚些羊肉钱。” 这个返奖率其实是很高的,宋北云计算了一圈,大概是百分之七十。而百分之七十的返奖率,再加上每个圈只要四十个大子,其实是非常便宜的,输赢撑死十几二十贯就累了,不想再玩了。 但现在翻十倍的下注,这输赢立刻就大了起来,而且这个套圈跟弹珠还不一样,它是有一定技巧性的,跟人的体力有直接关系,体能下降之后,他死定了。 “那话不多说。”余少爷再次撸起袖子:“今日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第10章 月18日,雨,赌狗的命运 套圈这个游戏,是真的会上瘾的,因为很多时候它跟概率的关系不大,纯粹就是个命,有些应该套上的它套不上,那些根本不可能套上的却轻而易举套上了。 如果把它当成一个怡情的游乐,的确是很有些意思,但若是当成赌博,那真的是花钱如流水却不自知。 余少爷似乎是上瘾了,他并没有在乎输赢,只要手中的套圈用完就找宋北云买上一些,有时套中的时候也满不在乎的让身边的狗腿子把赔的钱收下。 如此往复。 “来,再给本少爷来二十个。” 他再一次扔完套圈之后,坐在旁边抚掌舔唇,似乎没有过瘾。 “少爷,咱们带的银子不够了。” 狗腿子上来小声的说了一句,余少爷这才瞪大了眼睛:“三百两都没了?” “是。”狗腿子抽了一下鼻子:“少爷,要不……今个儿就算了。” 余少爷啐了一口,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狗一样的东西,小爷今天输了这么多,你说算就算了?” 说罢,他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来,赊账。” 宋北云贼眉鼠眼、满脸堆笑的走上前,搓着手手说道:“小本经营,概不赊欠。” 这还了得?余少爷眼睛一瞪,死死盯着宋北云:“你可知家父是谁?” “不知。”宋北云摇头道:“恕小弟眼拙,是真不知道啊……您看,我这乡下人,哪能知道这等大事。” “家父余少年。本地县令还会欠你这三瓜俩枣?” “这……” 宋北云迟疑片刻,面露难色的说道:“这我可说的不算,你等我问问那边管事的,叶大当家说能欠,那小弟自然赊欠与你。” 一听叶大当家,余少爷愣了片刻,接着连连摆手:“这是叶大当家的买卖?” “嗯,你看小弟这样子,哪里撑得起这种摊子。” 想来也是,余少爷看了看周围,发现那些看场子的打手还真都是一些熟面孔,一看就是叶大当家的人。 这可不好办啊,叶大当家可是上头有人的主,自己的爹虽然是官,但也绝对不能随意差使叶大当家,他家的买卖从来都不赊欠,要钱也是可以,但只能是走账,一分钱三分利而且还加上个驴打滚。 余少爷琢磨了一阵,他不太想欠钱,但这连着两天输了不少,惨的很。俗话说得好,输了不翻本比驴还要蠢,他可不想当这个蠢驴。 思考了一番之后,他把心一横,就像所有赌红了眼的赌狗一样,让宋北云找来放账的管事,签了一张一千两的欠条。 这可是大额的欠条,一般是需要典当些什么,但他爹的面子摆在那,所以放账的管事也没说什么,很快就取来了一千两纹银摆在了余少爷的面前。 他一抹嘴,拍着面前的银子,看着宋北云:“我还要翻,再给老子翻五倍!” 宋北云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余少爷,差不多就行了。” “说些什么混账话呢!?”余少爷的白眼里全是血丝,显然是已经热血冲了顶:“小爷说了翻就翻!” 他要找死,这种事还能怪谁呢?宋北云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转身将身后的赌筹的牌子翻到了十五倍的数字上。 “十五?看不起谁呢?”余少爷呵呵一笑:“五十!” 场子里所有的看客都惊了,窃窃私语声开始传了起来,五十倍啊……如果四十钱一把是娱乐,四百钱是赌博,那这五十倍可就是二两银子一把啊!这在普通人家里就是赌命,稍有不慎就是倾家荡产的局。 “这……余少爷,你可想好了,这赌博讲究一个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宋北云满脸严肃的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已经快要丧失理智的余少爷冷笑起来:“谁跟你闹着玩,来!” 五十个圈被拿到了手上,他开始专注的投了起来,这时旁边有人穿行而过,他二话不说扬起腿就将那人踹倒在地:“离小爷远点!” 顿时,他周围就空出了一个两米左右的空档,但这凶神恶煞却挡不住看客们的热情,他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在那看着,静静的等着最后的结局。 “中!” 余少爷大喝一声将圈投出去,只见那圈在中心的超大奖上转了几圈就弹到了地上。余少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中间那个继续拿出一个圈。 “二两。” “二两。” …… 每投一个圈,旁边就有好事者在那人肉记数,而越是这样,余少爷就越是焦急而越是焦急,他就越是沉稳不下来。 等到第八个圈还是没投中之后,他突然像发狂一样,冲到人群里将那个报数的给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等打手过去将他拉开时,那被打的人已经是满脸鲜血,门牙也缺了一颗。 “余少爷,这不合规矩?”宋北云走上前:“在这伤了人,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余少爷不做声,只是朝宋北云伸出手。 “少爷这是几个意思?” “给我个五两银子。” 宋北云也不多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五两银子放在余少爷手中:“这算我私人匀你的,可是要记得还。” “老子已经欠你不少了,这些散碎还要还?” 说完,余少爷把银子扔到了那个被打的闲汉身上,怒斥道:“小爷是打你还是没打你?” 那人一看,赶紧将钱抓在手中,连忙爬起来:“没有没有,少爷没打小的,这都是小的自己摔的。” “滚!”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 宋北云看着这出闹剧,也不做声,只是笑着继续看着他,等待着他开始新一轮的套圈,五十个圈很快就套完了,此时的余少爷脸色极难看,他坐在那看着空空的两手,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 “余少爷,差不多了。” “再来一千两!” “可不行了。”宋北云连连摆手:“这数太大了,若是县太爷追究起来,小的承担不起啊。” “怕个甚!钱银是我欠的,跟你有个什么关系?”余少爷张开手向身后召了召,让身边的闲汉都看过来:“你们给小爷做个见证,这钱是我要借的。” 看到他一步步的落入自己的陷阱里,宋北云轻笑一声,然后走到管事的面前,小声嘀咕几句之后,很快一张新的单子和一千两纹银就送到了。 余少爷按了手印,撩起袖子正要开干,宋北云连忙过去,小声说道:“少爷,我教你……你看斜角那个没,你投那个,虽然数不多,但多少能回些本,积少成多。” 果然,就如宋北云说的那样,余少爷这五十个圈投完,他居然还少少的赢了一些,不多,但的确是回了些本。 他的脸色好了许多,又连忙将所有的钱换成圈,这么循环往复了几次,他只输了不到两百两,宋北云也不止一次让他收了。 可是赌狗嘛,不输得叮当响那能叫赌狗么?余少爷自然是不可能接受这份建议的,他不光不领情还让宋北云赶紧滚蛋,别碍着他大杀四方。 渐渐的,他的体能开始衰退,最容易的那个圈也套不中了,眼睛发昏,头也有些晕。不多一会儿他赢的那些就全给吐了出去,又变成了一分不剩。 “娘的!邪了门。”余少爷坐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来,再来……五千两!”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而宋北云不紧不慢的上去假模假样的劝了一番,但这个时候了,余少爷哪里还能听进去人话,说五千就五千。 一直到子时,天都黑透的的时候,余少爷一共欠下了一万一千四百两银子,按照他爹一个月九十贯也就是九十两银子的俸禄来看,他这一波欠了他爹一百二十六个月的俸禄,算十二个月一年,这里刚好十年半。 输到这里,余少爷的目光已经呆滞了,他坐在那一动不动,而这时管事的走过来对他说:“余公子,三天内不记息,三天后开始记息。” 余少爷的嘴巴张了张,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像一条死鱼。 在输光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坐在那手脚冰凉,但现在事情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抱着爹爹的大腿哭着求饶了。 宋北云蹲在那收拾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管事的,笑着点了点头:“帮我谢谢叶叔,过几日我登门拜访。” “好说,小公子请自便。”那个管事的甩了甩手上的欠条:“这已是叶大当家最爱的物件了。” “告诉叶大当家,少吃肉少吃肉少吃肉。”宋北云连说三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然总有一日他的脚不得下地。” “替当家的谢过了。” 宋北云摆摆手:“不敢当,那之后的事?” 管事的再次晃晃手中的欠条:“小小的县令,这白纸黑字的东西,他还能抵赖不成?” “好,那就麻烦叶大当家了。” “不麻烦。” 管事的一脸冷酷的走了,而宋北云哈哈一笑,踢了一脚旁边已经快睡着的羊妞儿:“走,请你吃顿好的。” 第11章 月21日,春分,雨。 “爹,你可得救救我……你可得救救我啊。” 余少爷跪在县太爷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县太爷余少年脸色铁青,他背着手站在那,面前则是叶大当家的管事,三日之限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日,明日可就要开始记息了,若是今天不能换上,这利滚利的滚上几个滚,真的是把他卖了都换不清这笔烂账。 “老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县太爷在人家面前是太爷,可是在这叶大当家面前也是不敢太过猖狂,毕竟他不怕这黑道上的人,但却不能不怕他头上的那些人,也许姓叶的微不足道,但他在这当了十二年县令,还能不知道他头顶那些人都是谁么?牵扯出来,那可都是南京城里那些一品二品的大员,姓叶的虽然只是他们手底下一枚小小的棋子,可自己何尝不是呢。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身为一方父母官,现在却要在一群宵小之辈面前唯唯诺诺,他就心中愤恨,一想到是自己这不懂事的儿子干出来的好事,他就更是怒发冲冠。 “逆子!真是逆子啊!”他无奈的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不知叶当家打算怎么办?” 管事的轻笑道:“当家的说,钱是小事,规矩是大事,不能坏了规矩,咱们可以想个折中的法子。” “请讲。”县令叹了口气:“只要老夫能担下。” “这道上有规矩,插标论价。令郎是县令之子,当值些钱。但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们也不好压价。”管事的昂起头说道:“五千两一条腿。” 余县令瞪大了眼睛,眼神中透着难以置信:“你怎敢……” “也是,当父母的,谁愿意走这一步呢。那明日开始记息,一月一结息,月底时您只要偿息便好。” “多少息?”余县令的声音有些颤抖:“月月都如此?” “那可不是,这息也入本金,本月您还个三千两就行了,下个月可就要三千九百两,当家的说按整数给您算,抹了那一千多两的零头。” 一个月三千多两……而且月月累积,余县令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手中颤颤巍巍的哆嗦着。 “爹爹……你可要救我……” 余县令看着跪在地上的不争气的儿子,他又气又难过,而一想到那些被这种打滚债逼得家破人亡的官吏民众,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仗着自己当官就赖账?不存在的,到时候自己载了儿子也没能救回来。 “好好好。”余县令紧了紧手中的茶杯:“那今日我就当给这不孝子一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说完,他抄起屋角的长凳,一脚踢翻儿子,长凳就狠狠砸在了儿子的腿上,一声惨叫之后,原本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余少爷脸色惨白的昏迷了过去。 而就在县令扬起手要砸他另外一条腿时,管事的伸出手:“行了,令公子双腿已断,此时作罢。” 说完,他当着余县令的面撕掉了借据,背着手就要离开:“余县令,自家的孩子还需自家管教,今日是碰到我当家的,要换做别人,你可明白?” “明白。”县令朝管事的拱手:“谢过先生。” “这些日子让你家公子好好在家养伤,多读些书,莫再上街去招摇了。” 县令满心窝火,自己好歹也是个官,现在却要在这么一个浪荡子面前唯唯诺诺,差一点一口老血就要喷出来了。但却不得不压着火气,陪着笑容一直把人送出了大门。 管事的回去之后,直接见到了坐在床上不得下地正愁眉苦脸吃着宋北云推荐的水煮葛根的叶当家。 “都办妥了?” 叶当家放下调羹,用绢布抹了抹嘴:“下面就按照那小子给的这种叫……柏青哥的东西给弄出来摆到场子里去。” “好。” 管事的欲言又止,将走不走的,叶当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惑,轻笑一声:“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当家的,小弟其实不太明白,您为何会答应那个一文不值的小子,可答应之后为何又会放了那县令一马。” 叶当家高深的笑了笑:“你啊,还需打磨几年才能担起重担。” “请当家的赐教。” 床上的叶当家抿了一口味道诡异的葛根水,靠在床头说道:“我答应那小子,是因为他给了我一份叫计划书的东西,里头的东西条理分明、井井有条,绝非等闲农家小子能写出来的,我看完之后觉得,只要这小子有心去干些什么,即便是没有我们他也能干成,既然如此为何不成人之美呢?还白得些奇淫巧技的物件,这稳赚不亏啊。” 管事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前日我倒是细细观察了一番,那个小子神情举止都颇为有些少年老成,若是一般十六七的农家少年,遇到千万两的大生意,恐怕连话都说不清了,而那小子不光思绪敏健,还能三番五次去激那余家少爷。” “此子,不似凡人啊。”叶当家叹道:“若不是鸢儿还小,我真想招了他当个婿。” 没想到当家的对那个小子评价这么高,管事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明所以了,但其实也不好意思再开口问了。 “至于放县令一马,说到底他是官,谁知道哪日他会不会得道高升?凡事不可做绝,给他人一条路,给自个儿留条路。打断腿是规矩,规矩不可破,那断一条是恩情断两条就是仇情,何必与人结这个仇呢?” 管事的连连点头,拱手道:“谢当家的提点。” “你先去做事,那些巧技物件,你可得细细的把关。” “明白。” 正当管事的要走的时候,叶当家喊住了他:“那小子真的说让我不得吃肉?” “说了三次。” “唉……”叶当家无奈的长叹一声:“真是要命。” “他还说,若是你再不肯吃素,怕是以后都走不得路了。” “罢了罢了……”叶当家挥挥手:“去去。对了,再帮那县令把丘神医给请过去,去南京城请,他接骨是一把手。” “小的明白。” 很快,县令公子的腿被打断的事传遍了周围四里八乡,而即便是被阿俏关起来读书的宋北云也从庄子上的买卖人那边听到了消息。 他笑呵呵的把手上的毛笔一扔,两只脚架在书桌上,笑盈盈的哼起了歌,不过没哼多久,就被从后头走来的玉生哥打了一下腿。 “这桌上可是做圣贤文章的地方,可不能佮手佮脚。而且这读书人啊,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能在人前失了礼。” “知道啦……”宋北云万般无奈的放下脚:“玉生哥,你知道打你那县令家的公子被他爹打断了腿么?” 玉生愣了片刻,转过头看着宋北云:“你做的?” “我哪有那能耐,可能就是平时作恶多端,惹了不该惹的人。”宋北云连连摇头到:“玉生哥,我想出去玩。” “不许。”玉生摇头道:“今日必读四个时辰,还差一个时辰。” “啊……”宋北云挠着头发:“玉生哥!” “说不许就不许。”玉生摇头道:“饶是你天资聪慧,但这些东西却是不可有一丝懈怠,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些诗文也好、经意也好,那都是万顷大厦之基、千亩良田之土,基不稳大厦将倾、土不肥万物不长,你……” “啊啊啊啊……好好好好,我读书我读书便是了。” 宋北云最怕这玉生了,他唠叨起来简直就是像一万只苍蝇在耳朵边嗡嗡的绕着圈,听的人脑壳生疼。 有一说一,这不是大宋的大宋啊,不像明朝那样有童生、秀才这样一级一级的考试,这里其实只要是个人就能参加州府一级的考试——解试,虽然宋北云习惯叫它乡试乡试,但正儿八经的名字其实是解试。这里所有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称一声秀才,如果通过了考试拿到了功名,那就是举子或者贡生了。 等到之后,下一级考试,就是来年春天,到京城参加省试,这个级别么其实就已经是很牛逼的考试了,相当于考大学了,考上了就是等于是进士。 最后就是殿试,殿试就有点那种考研的味道了,只不过殿试更加难,而且好坏全凭皇帝一言堂,皇帝说人行,不行也行,说人不行,行也不行。 “啊……”要死的宋北云趴趁着玉生哥出门时从楼上探头,刚好看到阿俏在天井里洗着衣裳,他团了个纸条扔了下去:“阿俏阿俏。” 阿俏仰起头:“不好好读书,又闹甚幺蛾子。” “来来来,过来跟你说些好玩的。” “你不许乱来,不然我才不上去。” “不乱来不乱来,那个余家少爷的事。” 一听有八卦,阿俏连忙放下衣裳,匆匆上了二楼,但刚一上二楼就被宋北云从后头抱住了腰。 “你可说了不作怪的!” “抱抱我家俏宝贝怎么算作怪嘛。” 阿俏虽然哼哼了两声,但身子倒是也没挣扎:“你要跟我说何事啊?” 宋北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县令的儿子的腿被打断了。” “真的?”阿俏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你是怎的办到的?说来与我听听。” “想听啊?” “嗯!” 宋北云嘿嘿一笑,挑起阿俏的下巴:“晚上去我屋里,我细细讲给你听。” “不听了!”阿俏哼了一声,挣脱开宋北云快步跑走:“还不知道你那小心思?不听了不听了。” 第12章 月22日,雨,新茶可采 到底阿俏还是没有在晚上去宋北云那边,也许是小动物的危险直觉,或者说宋北云脑门子上天生就顶了个“危”字,又或者是因为女孩子脸皮薄,总之她是没有去。 不过一大早被好奇心憋得半宿睡不着的阿俏就拎着炊饼和一些肉酱跑来将宋北云从温暖的床上拽了起来。 其实这种行为跟送羊入虎口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宋北云也不需要分个什么白天黑夜的,他这人挺不讲究的。 可是他不讲究,有人还比他不讲究,当宋北云的手都从阿悄领口快要探进去的时候,他屋子的木门就被一把推开,接着露出羊妞儿那张死相。 “哥哥!听嫂子说你要读书,我给你准备了条上好的羊腿,还有两只下蛋的鸡,你可好好补补。” 羊妞儿的大嗓门震天响,恨不得能让房梁上落下灰来,他才不在乎现在宋北云跟阿俏是个什么姿态,走进屋子往他这宋哥哥面前一坐,油纸包好的羊腿就这么往地上一扔,拿起炊饼挑起肉酱就往嘴里塞。 “我先走了,你们聊着。” 阿俏红着脸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嫂嫂,别走,你们摸你们的,我就来看看我哥。” 这混人……说真的,这是真把宋北云给逗乐了,他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可是他不害臊,阿俏可就顶不住了,愤恨的踢了一下宋北云,捂着脸夺门而出。 宋北云无奈的长叹一声,拿起水杯在水缸中接了点水,就蹲在门口开始刷牙漱口,而在他洗漱的时候,羊妞儿在屋里就嚷嚷起来了:“叶大当家让我明日去他那当个护院,我琢磨着这倒也是个好差事,不过还是得听听哥哥的说法。” “哦?”宋北云抹了把脸站起身:“叶当家跟你说的?” “昂,还给我送了只羊腿,说是西北鞑子那边弄来的黑羊,他不得吃了,就让我拿来给你。我琢磨着这一条羊腿也不够几日吃,就去寻觅了两只老鸡,鸡羊炖一锅,神仙都坐不住。” 宋北云站起身:“不行,你不能去他那讨日子。” “怎的?”羊妞儿摸着头不明所以:“哥哥不也一口一个叶叔的叫着么?” “我叫他叶叔不是代表他就是我叔,他是干什么的你也知道,他们这一行靠山倒了就要被人连根拔起,前些日子不是有个小厮逃了回来,那人不就是在北边给人当护院么,他家主子的靠山倒了,那一家上下八十口子人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连只狗都没放过,你去他那就算是刀头舔血,不合适。” 宋北云可是很认真的跟羊妞儿说的,虽然羊妞儿浑,但他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几个正儿八经能聊得来的朋友,羊妞儿算是一个。这要真去了叶当家那边,按照现在朝堂这风云变化的速度,说不定哪天叶当家背后的柱子就倒了,到那一天这看似家大业大的叶当家就是他人案板上的肉,跑也跑不掉逃也逃不脱,积累的财富都得还上往日的债,墙倒众人推还不算,有些人甚至恨不得把祖坟都给他刨咯。 所以为了羊妞儿的周全,他去哪都不能让他去那个地方,不然就冲他这浑样,活不了多少时日的。 “行,那我就去跟那管事的打个招呼,回了他的好意。” 羊妞儿谁的话都不听,就听宋北云的话,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脑子不甚灵光,所以听他宋哥哥的话没什么毛病。 “这样。”宋北云上下打量着羊妞儿:“你明日就启程去南京城,去陈家的药铺子,我跟他们当家是好友,你去给人当个学徒,多少也算是有一技傍身,哪怕世道再乱也不至于没了生计。” “宋哥哥……这……我……” 羊妞儿眼眶一热,他知道宋北云是在给自己以后找条路,自从她娘死后就真没人再对他这样了。 “停停停。”宋北云一扬手:“你特么跟个熊一样的东西,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可吃不消这恶心。” 他说完,来到书桌前拿出纸笔,写了一封介绍信,吹干了墨水递给羊妞儿:“你寻过去找他们掌柜的就行,你可得记住,给人当学徒就得藏着窝着,要让我知道你在那闹事,可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伙计和学徒虽然干的事都差不多,但真的是有天差地别的,羊妞儿虽笨但记性好,不用别的,只要把那些药材药理和一些现成的方子记下,这辈子至少都得有一口饭吃,吃好吃坏先不说,反正饿不死是真的。 “娘的……炊饼给我留两个,上来没干什么呢,把我炊饼给干光了。”宋北云劈手夺下篮子:“没吃够去外头找阿俏,别吃我的。” “好好好,哥哥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嫂嫂。”羊妞儿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封信,生怕被打湿了,甚至还扯下了些包羊肉的油纸又给包了一层才给放进怀里:“那……哥哥就好生读书,等哥哥考上状元,我请哥哥去逛窑子。”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宋北云叹了口气:“滚,我也该去书斋了,再不去玉生哥得提鞭子来了。” 羊妞儿憨憨的笑着离开了房间,而阿悄就在楼下候着,他一过来立刻揪住了他的领口:“羊妞儿过来。” “啊?”羊妞儿被莫名其妙带到了厨房:“嫂嫂何事?” “说,那县令的儿子怎的就被打断了腿。” 阿悄问话时,看着羊妞儿的眼神一直往旁边的炉灶上瞟着,她呵呵一乐,从笼屉里拿出了几个炊饼还有几个宋北云教她做的包子:“你老实说,我就给你吃。” “谢谢嫂嫂谢谢嫂嫂。” “别忙着吃,先跟我说说。” 问不到宋北云就问羊妞儿,阿俏哪能不知道这两个人干什么坏事都是狼狈为奸的,而且羊妞儿可没有宋北云那么尖滑,很容易就能让他开口。 果然,在“嫂嫂”的威压和包子的诱惑下,将那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给了阿俏,这一套下来阿俏听得是目不转睛,她都没想到在宋北云嘴里一句“县令公子的腿断了”轻飘飘的话居然有着堪比戏文的还要精彩。 “后来这叶大当家就找上门去,让县太爷还债,这自然是还不起的,所以县太爷就只好亲自打断了儿子的腿,听说两条腿都打断了,可惨了。” 羊妞儿说完之后,拿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恐怕得有一年不能出门了。” 阿俏满意的点头:“哼,叫他打我玉生哥,活该。你够不够?来,嫂嫂再给你拿几个。” 又从阿俏那拿到了十个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羊妞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阿俏还大方的说:“慢些吃,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我这就要去南京城了,这刚好在路上吃。” 阿俏看着羊妞儿不解的问道:“你去那作甚?” “哥哥说……” 而此刻,宋北云也已经坐在了书桌前,跟着玉生一起埋头苦读。讲真的,他对这种死记硬背的东西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却又没什么办法,毕竟这玩意就跟高考前刷题一样,明知道高考之后也没什么能用上了,不刷还就是不行。 不过宋北云也不是那种老实坐在那背书的人,他趁着玉生抓耳挠腮做题的时候,从小兜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儿小心的剥了起来,一边吃瓜子一边看窗外的烟雨,嘴里还在哼着门环惹铜绿。 “北云!” 一声叫唤把他给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瓜子,回头时却发现玉生正气冲冲的看着他,他一看着架势,哀愁的哎哟了一声:“完了……” 被训斥一通,宋北云只好老老实实的温书,但一边看书脑子里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他之前计算过日子,今年大概是公元1010年,这一年本应该是宋真宗赵恒当皇帝的,但现在却是一个叫赵性的,历史么就跟自己熟悉的历史完全走了样子,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宋仁宗赵祯就是今年出生,一想到赵祯就想到八贤王想到包黑炭想到展昭。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历史的拐点大概在四十年前,从四十年前开始,历史就完全不再是宋北云知道的方向了,它走上了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记录的方向。 “玉生哥,好无聊啊。” 宋北云把笔一扔:“找些事干干。” 玉生微微抬头,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若是安心读书,明日午后我便带你去我同窗的春会。” “有什么好玩的么?” “倒是挺有意思的,都是一些青年才俊,有些后辈晚生也会去,他们与你年纪相仿,你可以与他们交流一番。” 宋北云撇撇嘴:“那有甚的意思。” 玉生轻笑一声:“你不告诉阿俏,我便告诉你有不少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会去。” “成交!”宋北云扬起手中的礼记:“今天背礼记是?小意思!” 看到宋北云那个样子,玉生也是无奈的苦笑摇头,然后继续埋头苦读起来,而宋北云倒也是认真,就为了明天能看到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他倒不是好色,毕竟这些年他在这边还真没见到过几个比阿俏要俊俏的姑娘,他只是想去长长见识罢了,至于才女什么的,这种文艺女青年最蠢了,自以为才情满满,说到底不过就是会写几首烂诗几首淫词,仅此而已。就这玩意,宋北云他一天能偷百首呢,李清照还没出生对? 既然没出生,那就偷呗!他现在可是读书人了,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第13章 月23日,多云,犹有花枝俏。 云开雨霁,春风和煦。 这是南方春日里为数不多的几日好光景之一,各家各户门前都摆满了闷了许久的东西,有些是粮食有些则是被褥。 宋北云抱着床褥跟在阿俏身后,看着她将两根竹篙子架起来,再将衣裤被褥晾晒在上头。 “被服要多晒晒,晒晒晚上特别暖和。”阿俏晒着衣裳,扭头看了一眼宋北云:“你傻站着作甚,来搭把手。” “我抱着东西呢。” “哎呀!”阿俏一跺脚:“你怎的这样笨,晾上去啊!” 宋北云连连点头,赶紧按照阿俏的话把事给办了,也许他能做青霉素、能做阿司匹林,甚至还能从苦蒿里弄出治疟疾的良药,但做家务绝对是他的软肋。 所以说这家里到底是要个女人的,哪怕这个女人还是个十六七的女孩,但要是没有她,宋北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活成个什么邋遢样,而被阿俏管着,他走出去虽然不是锦衣华服,但却也是干净利索、精神抖擞,不至于招人瞧不起。 “诶,说起来你爹爹怎么肯让你来找我了?往日都是得偷偷摸摸。” 阿俏手上忙碌着,嘴上却也不停息:“还不是那银子的能耐,我那爹爹看到银子,眼里都冒着绿光,哪里还顾得上我这个女儿。” 她说话时是有几分怨气的,但宋北云倒觉得挺好,阿俏那个爹本身就是个混蛋玩意,以前因为好赌好酒,逼得阿俏的娘连夜跟庄子上把式私了奔,之后对阿俏也是不管不顾,这些年阿俏虽然名义上是红姨家的丫鬟,但基本上是被红姨当自个儿丫头在养着。 后来看着阿俏长大了,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又寻了过来,让她干这个干那个,满心琢磨的都是将女儿许给大户人家,好换多些钱来。 本来是打算许给玉生哥的,但玉生哥可不光是个好人,他还是个君子,义正言辞的训斥了阿俏爹一番之后,此事也就作罢了。之后宋北云这不是突然出现了么,他爹就觉得宋北云格外碍眼,明里暗里都不让阿俏见他,可这次这一百多两银子到手之后,他显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果然就是在卖女儿?但这不挺好的么,反正宋北云也懒得见阿俏的爹,那人的嘴脸丑恶的很,见小利忘大义、谈虚荣爱繁华,青楼窑子里流连着、花鸟风月徜徉着,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毕竟那是阿俏的爹,总不能也打断他一条腿。 “我那爹爹得了钱,工也不做了,换上了衣裳就往城里去了,谁还能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 阿俏不满的说道,接着话锋一转,指着宋北云:“你若是去青楼酒肆,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不敢不敢,天下唯我阿俏最美,其他女子不入法眼。”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才不信这鬼话,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等你有了功名,我便为你寻两房小妾,但可不能碰那些水性杨花的东西,那就是剔骨的窝。真要是你变成我爹爹那样,可别怪我学我娘那般一走了之。” 宋北云嗨了一声,握住阿俏的手:“这些年,你见我与几个女子讲过话啊?药房当家的可是个大美人,你看我也只是跟她君子之交。” “不信不信,我娘说过,男人不可信,反正我可盯着你呢,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许跟那些烟花之地的贱人有往来。” 宋北云无奈,叹了一声道:“是是是,那种地方你让我去我都不会去,索然无味。对了,午后我跟玉生哥出门一趟,可能要个两天。” “那你就去呗。” “嗯?”宋北云诧异的看着阿俏:“你都不问我去哪里?” “你们男人的事,我管那些作甚,更何况还是跟玉生哥一道,那有何可担心?” 哦,弄了半天是因为玉生哥的原因啊……不过倒也是,玉生的老实是出了名的,人家就号称小莲庄的良心,虽说他不是个考试的好苗子,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遵着夫子义,长幼有序、进退有据、待人有信、接物有礼,想让人不信任都难。 反观宋北云,从他来小莲庄,这安宁祥和的小庄子上就没消停过一天,十岁时就已经是出名的小泼皮,骗银花的糖、逗二胖烧了草垛子、唬彪子去偷看张寡妇洗澡,反正在这地方他算是坏事做尽。 可偏偏,这个小混蛋又是这个庄子守护神一样的人物,自从他来了这里,小莲庄连年丰收,粮食长得极好不说,就连病都少生,哪怕前几年闹瘟,唯独小莲庄这边一片安宁。 所以庄户上的人对这个家伙是又爱又恨,唯一的结果就是不怎么爱搭理他,但却有点什么事还总爱找他帮忙。 说来也奇怪,他都坏成这样了,但仍然是村里的娃娃王,他又不下地又不做工,但总是能赚来比他人多得多的钱银,偏偏他还大方,总是变着花样给庄子上的小兔崽子们弄些新奇的玩意,吃的玩的都有,纸鸢、灯笼、蜜糖、肉干,反正就因为这些个玩意,小兔崽子们都无比的喜欢这个小混蛋,家里大人打都打不回头,头天打得嗷嗷哭,第二天小兔崽子仍然会跟着宋北云这个小混蛋上山下河的。 “身上盘缠够不够?穷家富路的,可别在人前失了仪态。”阿俏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省着些花,可不许去寻花问柳!” 这种感觉……宋北云很熟悉,以前在那边的时候,每次假期出去同学聚会时,母亲都会问道同样的话“钱够不够啊,别扣扣搜搜的”,可给了钱之后,她却又总会说“有钱别乱花,省着点”。 想到这些,宋北云轻笑了一声,捧起阿俏的脸揉了揉,轻声道:“知道啦,宝贝阿俏。” “老说些羞人的话,真是的……”阿俏噘着嘴,却也不躲闪:“快去准备准备,洗个澡再穿上我给你做的衣裳。” 阿俏小时候是穷出身,但自从跟宋北云勾勾搭搭之后,她其实是不缺钱的,虽然比不上那些大富大贵的小姐太太,可跟庄户上的人家比起来,她的日子恐怕要比红姨还要好些,因为宋北云每个月都会给阿俏一笔钱,有时多有时少,可便是少那也是庄户上人家大半年的收成,多的时候更是人家几年的收成。 所以这些年阿俏越来越不像个庄户女子,换上一身衣服说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人会怀疑,这也就是她爹爹为什么敢喊出那么高的价的资本。 虽然宋北云把阿俏养得白嫩嫩俏生生的,但她自己手上的活却也是一直干着的,除了会上山采些药材进城和兜售爹爹的木匠货之外,四里八乡都知道阿俏最擅长的就是裁缝,可不光是缝缝补补的裁缝,而是正儿八经能做嫁衣的裁缝,她这两年平时闲来无事可都会做些衣裳来卖。 宋北云问她为什么要自己做衣服,她总是说要给自己存一份嫁妆,哪家女子出嫁要是没个嫁妆,那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这样的阿俏要给宋北云做一件儒衫,对她来说就是跟玩一样,况且她在宋北云身上还舍得花钱,布料都是在南京城里买的,听说不少名流士子都穿这些,一尺布都得半吊钱的那种。 “回来时若是方便,从城里买些娃娃用的东西。”阿俏转身吩咐道:“还有,好生照料玉生哥,可不能让他被人给欺负咯。” “放心。”宋北云转身返回屋子,然后从窗口伸出脑袋:“只要不是烟花女子都行是呗?” 阿俏眼睛一瞪:“哼!” “开玩笑的啦。”宋北云嘿嘿一笑:“娘子,帮我去取一块香皂呗。” 这句话让阿俏脸色绯红:“去去去,谁是你娘子了。你且洗澡去,我这就给你取来。” 换上一身阿俏亲手做的衣裳,宋北云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还挺有那个味儿的,不过这衣服相比通常那些儒生穿的有些不同,因为是宋北云出的设计图,所以里头有很多一千多年之后的流行元素,穿在身上跟那些滑稽如戏服的衣衫不同,颇有些森女系的感觉。就连阿俏这个跟他有过不止一次亲密接触的“自己人”都看的满眼桃花。 “我都不曾想,你穿上会如此好看。”阿俏绕着宋北云转了几圈,连连点头:“这真是极好的。” “那是因为我俏宝贝手艺好啊,就是里头的有些紧了……” “那不是紧。”阿俏一提到这个,立刻就变得炯炯有神起来:“这就不可舒坦,稍小一些,衣裳就能让你这身形拔起,外头再罩上一层,穿在身上就能看着干净、利落、精神,跟那些萎靡之徒高下立判。因为你只要穿上这衣裳,就趴不得了,趴着憋气,也蹲不得,蹲着勒腰。只得挺直在那里,站也如松坐也如松。”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啊,女人都是定义审美的生物,要让宋北云来,那他一定得有多舒服穿多舒服,哪里有这些狗屁的门道,不过就如阿俏说的那样,虽然不是很舒服,但的确是体现了人要衣装那句话,现在的宋北云完全就不是一个人了。 “去了外头,可不许给我丢了人。” ------- 兄弟们,周一如果改了签约状态的话,就是一天两更咯。 第14章 月23日—3月24日,多云转晴。 春意阑珊正好眠,躺在拉草料的牛车上,日头暖融融的晒在身上,总归是让人睡眼惺忪的。 宋北云没有直接穿上的新衣裳,所以根本不在意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反倒是玉生有些扭捏,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玉生哥,午睡片刻可好?” 宋北云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跟着春风一起飘着的云,嘴里吃着酸甜的桑枣,嘴唇都被涂抹成了红色。 “这若是让人看见我们这般模样,还不得遭同窗耻笑啊?” 这牛车嘛,本就是下里巴人出行时候的交通工具,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嘛,官宦人家、大富人家是坐轿子和乘马车,升斗小民则大多选择步行,这乘牛车早就已经成了好吃懒做的象征了。 “耻笑?给他们个胆子。”宋北云翻了个身:“孔圣当年周游列国乘的是什么啊?” “牛……牛车。” 宋北云又道:“老圣西出函谷关乘的什么啊?” “牛……” “儒道两家之圣都乘牛车,你我青衣小帽的,乘个牛车又怎么了?”宋北云不屑的说道:“嘲笑你那便是蔑视孔圣,若是有人说如你这般庶子也敢自比圣人,你就说你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圣贤礼,先师如此,学生后辈怎就不可如此了?他要是哑口无言还好,若是他再敢哔哔,你就扯住他的衣领,拉他去文圣公那边评评理,问问到底这庶子草民的,能不能习礼效先贤了。” 要是论基本功扎实不扎实,那十个宋北云也比不上玉生哥一个,可要论上这牙尖嘴利,满口歪理邪说,百来个玉生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来也奇怪,玉生其实自己都对宋北云感到奇怪,这个孩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没见过他读几天书,但对一些经文讲义的理解却能胜过自己一头,甚至连自己的授业恩师都不如宋北云讲的透彻,他之所以整日监督宋北云读书,其实就是不想让这根骨极佳的聪慧少年被蒙在那乡野之间。 “北云,你天资如此,可不能荒废了,东门唱名方为好儿郎,我这辈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若是你能年纪轻轻就当了士人,也不枉你这聪明才智。” 玉生依旧是苦口婆心,但宋北云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轻蔑的躺在牛车上说道:”人跟人不大一样,有些人图个升官发财、有些人图个长命百岁、有些人图个国泰民安、有些人图个文以载道,我就不同了,我图个吃饱就睡。” 这一番话让玉生哭笑不得,他是真的羡慕宋北云这天资,他简直就是为了读书而生的,一本礼记不难背,但他真的一天之内背出了礼记甚至还写了一片关于礼记的文章,虽说文章略有些生涩,但若是加以辅导,稍微修饰一番,就玉生看来,这已然是进士之才了,要知道这可是宋北云一日之内做出来的东西。 反观自己,相比而言,就像个废物…… “北云,你啊,可是要好生温书,要我看啊,你今年八成是真能考上的。” 又来了……宋北云叹了一声:“玉生哥,不是我说,你看看现在他们那帮玩意都是些什么鬼东西,从上到下一个办事的都没有,整天沉迷诗词歌赋,去年一个连做二十首诗词的当了状元,前年一个写淫词的当了状元。这东西有什么用?是能让人吃饱肚子啊,还是能收复江山啊?连着三年,割让了三千八百里江山,那可是三千八百里江山!然后自己躲到长江这一头,继续歌舞升平,这他妈的是要亡国啊。” 玉生脸色骤变,一把捂住宋北云的嘴,严肃的说道:“北云,哥哥知道你心中不忿,但你不可说,真的不可说,你可忍心看阿俏为你伤心难过?你既有热血又有才能,为何不施展一番?你认为我大宋积弱已久,为何不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你的天资不知胜过多少人,为何不用在正道上?你若是有朝一日真的能一鸣惊人,安知弱宋不能在你手中变为强宋?” 宋北云轻笑一声,推开玉生的说:“得了,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干个屁。我就是个乡下大夫,医术也不算差,城头变幻大王旗,我也不会是挨饿的那个人。” 看着他如此颓丧,玉生无话可说了,只是颇为失望的仰天长叹:“北云,你总归是要朝前走的。” “嘿,这就引出一个笑话。”宋北云抄起两颗桑葚塞进嘴里:“不管哪个方向,都是正前方。” 玉生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弯,索性就不再说什么了。 “行了,玉生哥,我知道我该怎么办的,我这不是答应你和阿俏参加科举了么,今日我们是出来快活的,莫谈这些了。”宋北云伸了个懒腰:“还是聊聊等会那些漂亮的小骚娘们儿。” 这个大宋,跟宋北云知道的大宋的大方向上有三个地方是一样的又有三个地方是不一样的,一样的地方分别是重文轻武、享乐成风、贸易繁荣,不一样的地方却也是有些意思的,第一就是女性地位空前的高,据说这是因为当今天子的母后,也就是皇太后的垂帘听政导致的。第二就是社会管控体系混乱,官场制度现阶段一塌糊涂,买官卖官比比皆是。第三就是博彩业的高度发达,甚至国库整体的收入来源有将尽一半来自于博彩业。 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地都会有个赌场,而赌场里的当家管事甚至能不把当地的县令放在眼里,人家说白了也是吃公家饭的!只是没有铁饭碗罢了。 这很危险的,第一二产业的不发达和第三产业高度发达带来的问题就是基尼指数的不平衡、难以应对中高烈度的战争和对天灾的无抵抗力。 大家日子是过的好了,可是一旦发生战争,只能凉逼,真的。因为本国无实业产出嘛,一打仗外头一封锁,饭都没得吃。 现在金、辽、蒙古都在快速崛起,西夏也占着一席之地,所有人都对大宋虎视眈眈的,现在的确因为大宋的割地制衡战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以后呢?总会有平衡被打破的那么一天的,到那天时大宋怎么办?继续南迁?然后提前两百年迎来崖山之战? “狗日的弱宋。”宋北云啐了一口:“对了,玉生哥,刚才你说到哪了?” “我说,张员外家的女儿今日似乎也会去,坊间传闻她生得国色天香,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北云点点头,上下打量着玉生哥:“哥,若是她真的如花似玉,你就把她给办了,让她成我嫂子。” 玉生一愣,然后脸颊也红了起来,哭笑不得的拍了一下宋北云的头:“小小年纪,满口污言秽语!哪里像个读书人。” “她要是真漂亮,你看看我把不把她送你床上去。” “不可再胡闹了,若让人听了去,还以为你我是乡下来的淫贼……” 经过差不多一个下午加一夜的折腾,他们终于来到目的地,两人先找了一家客栈,宋北云自然是要了两间房,毕竟玉生哥不是阿俏,身上不会香喷喷软乎乎,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未免有些太恶心了一些。 睡了一觉到下午,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崭新的衣裳,再吃了点东西,他们就能上路了。玉生很诧异为什么宋北云在明知道春会有食物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在客栈吃一顿,而在路上的时候,宋北云为他解答了这个问题。 “人家在吟诗作赋,咱俩在那大吃大喝?你要愿意那我也没问题,反正我就吃了个七成饱。”宋北云一点都不含糊:“等会那只鸡归我,剩下的归你。” “不了不了……”玉生连连摆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难怪娘说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这些事我都没想过。” 这怎么解释呢,这个时代社交看上去多,其实受限于交通因素,社交要比他经历过的未来少太多了,那么在后面的那些社交礼仪稍微修改修改其实套用在这里问题也不大,毕竟玉生哥还是挺好面子的一个人,让他大吃大喝是不可能的,可是总不能坐在那挨饿? 来到春会举办的地点,这是庐州城里最大的一处酒楼,宋北云趴在窗口看向外头,他以前就是合肥人,如今跨越千年的时光,看到家乡的旧模样,他甚至认出了不远处的那条河,他家就在这河边,小时候就在这条河里钓过鱼、洗过澡。 而如今,入眼的故乡尚叫庐州,久别的父母亲人恐怕今生无缘再见。 “北云,怎的一脸茫然。” “想到了点不开心的事。”宋北云回头对玉生笑了笑:“没事了,咱们上去。” “你来过庐州?” “我自小在这长大。” “又胡说了。”玉生笑着摇摇头:“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 ------------- 今天又是没有改签约状态的一天,心如死灰……我好难受、好痛苦、好悲凉。 第15章 月24日,夜,微风,晴。 一朝为宋,尚文成风,这种同窗之间的聚会,几乎日日都有,而他们之所以连玉生这样的落第秀才都会邀请,其实说白了就是想找个人垫底,这里头的门道宋北云懂。 毕竟同学聚会嘛,同学聚会这种事,大家都懂,正儿八经联络感情的少,因为真正有感情的,平日私下里就联络了,正经人谁巴巴等着这同学聚会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管是古今,同窗之间的短暂聚会必然会成为一种攀比和晾晒优越的地方,混得好的如沐春风、混得差的唯唯诺诺,若是有当年的老师在场,这种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再优秀的老师也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总有那看着没眼缘的人。 玉生的同窗们渐渐的来了,他们相互之间寒暄,或者是互相引荐好友给其他人认识,或者是三三两两聚在那头高谈阔论,论时政、论古今、论文章、论美女。 长相甜美的小妹子没见着,但那干干瘦瘦却摆出一副清水白莲模样、看着不伦不类的所谓“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却是见了几个。 宋北云不免有些失望,先不说别的,就光是这帮人的身材长相,摞一块都比不上他家阿俏。 所谓倾国倾城,那更是一个都没有,宋北云早就怀疑自己曾经看的小说里那些动不动就惊为天人的美女到底是哪里来的了,中人之姿不少,但要论天人之貌,真的是少…… 至今为止,宋北云认识的所有女性中,阿俏排第二,排第一的就是药铺的少当家,那个小姐姐今年十八,长得绝对是符合宋北云审美观的,但主要还是因为个性太好强,性格合不来,不然依着宋北云的性子,三四年前就撩上了,绝对不至于这么些年了还是个君子之交。 “北坡兄,你可算来了。” 突然一声大嗓门打断了宋北云观察小姐姐们,他一听这北坡两个字,当时就笑了出声。 旁边的玉生连忙咳嗽了一声,小声说道:“不得无礼。” 之前玉生就已经告知宋北云,今日这场春会的东家便是这个北坡赞助出资的,算是个东家,而他的父亲则是赫赫有名的庐州刺史,算是相当大的官了,往后算那可是高官级别的官员,而在这边,因为迁都南京的原因,原本作为防御州的庐州降格成为刺史洲,但即便如此这庐州刺史那也是正五品的官员,可不是一般人能开罪的。 宋北云也知道自己有些失礼,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嘲笑人家的姓名和嘲笑人家身体残缺这种事是极端低级下贱的,排名不分先后。 但……真的忍不住嘛。北坡,这应该是个号,亲近者叫出来倒也无妨,只是别人不知道但他宋北云可是清楚的很,因为20多年之后,一个影响整个汉民族千年甚至还要一直影响下去,让莘莘学子身受“熟读并背诵全文”苦痛折磨的奇人就会诞生了,而这个人号东坡…… 不过人家这北坡早一些,那就是东坡效颦了,所以这才是原创,不可以取消的。 “各位同窗,又是一年春来早,如今大家齐聚一堂,不甚快哉。”那东坡走上前,从身后引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这是家姐之子,今日想来长长见识,我便带来让他见识见识。来,希仁。” 宋北云在旁边吃着蜜饯,看着这黑瘦的小孩像只不熟练的小猴子似的在那给哥哥姐姐行礼,觉得好笑,不过这种读书人家出来的小孩倒是礼貌的很,不像山里那帮野孩子,整天恨不得下五洋捉鳖。 “贤兄,在下包希仁,若有不知事处,请多海涵。” 他走到宋北云面前行礼,而宋北云下意识的掏出一块糖放在他手中,放完之后那孩子也愣了片刻,而宋北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把当孩子王时的习惯都给拿出来了。 “贤兄……这是?” “好孩子是需要奖励的。”宋北云倒是不在意:“你叫希仁啊?要多吃点,你这黑黑瘦瘦的。” 说完之后,宋北云朝他笑了笑,而那孩子也是满脸笑容不动声色的把糖塞进了袖口,道了声谢就到下一家行礼去了。 而在他不断行礼的过程中,宋北云越听这个名字越觉得熟悉,包希仁……包希仁的,但又想不起这个人是谁的,毕竟这帮人麻烦的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哎呀!” 宋北云突然灵光一现,激动的从位置上跳了起来,他的动作让全场的人都看向了他,而玉生连忙把他给拽了下来,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我特么……”宋北云坐下之后,露出一脸傻笑:“我居然给包青天发糖吃了。” 这个孩子不是别人,就是包拯包青天,合肥人、黑黑瘦瘦、如今十岁出头,这不全部就对上了么?刚才宋北云就觉得他这名字熟悉,当初在看电视剧时,里头八贤王不就希仁希仁的叫么。 来这十年了,绝世美女没见到,反倒第一个见到的是包青天,可以可以……相当可以,这也算跟历史名人有了个交集。 他的失态倒是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毕竟这里坐着可有几十号人呢,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人,楼上楼下的可是坐了有百来人。 “趁着这良辰美景,诸位同窗有什么好诗文,读来鉴赏一番?” 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这个春会的重头戏就是跪舔所谓的当世才子,这帮文艺青年,平日里吃饱了没事就喜欢干这些有的没的。 随着那个北坡的呼吁,大家纷纷拿上了不少自己的好诗词呈现了出来,只要是个人念上两首,那就是满堂喝彩,大家纷纷夸奖,若是有几个韵脚压的特别好的,还会被夸奖文采出众等等。 全场上下都气氛热烈,但总是有人不乐意看这个的,比如宋北云比如包拯。 他俩隔了有三张桌子,宋北云一边吃着桌子上的食物一边偷瞄着周围的小姑娘,而包拯现在还不喜欢小姑娘,他则在偷偷摸摸的舔那块糖。 两个人无意间对视一眼,相视而笑,都颇为尴尬。 “若是论诗文,我觉得啊。”东主北坡看着面前一摞诗文,满意的点头:“还是这澄清的诗文最好,不论意境还是这辞藻,都不愧这庐州第一才子的名头。” 听到这样的盛誉,几乎所有人都在那附和,唯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宋北云身边的包拯已经跟他聊起了下河捞鱼什么方法最快了。 “你也没那个兴致么?” 包拯突如其然的一句把正在给他描述怎么用毛竹制作螃蟹笼的宋北云给弄懵了。 “哪个兴致?” “吟诗作赋啊。”小包拯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整日里风花雪月的,且不知这大好江山已有四分拱手让了他人,当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宋北云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包龙图啊。” 小包拯狐疑的看着他,歪着头想了想:“反正我就是不喜这吟诗作对之风,古往今来何曾有过以诗词取士的规矩,祸国殃民!” 嘿,小东西还真敢说,不过好像也的确就是如他所说,这不是大宋的大宋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果没有长江天堑,这个小朝廷不堪一击。可即便是如此风雨飘摇了,里头的人却还是在这里寻花问柳、风花雪月的,不知死活!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一群莺莺燕燕的走了进来,这都是女文化人儿,虽然宋北云知道她们也是应邀来的,可是看着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那你呢?你有何抱负?” “先别说这个。”宋北云指着那一对小姐妹:“看到那群妹子了没?” “看见了。” “棒!” “你……”小包拯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我还以为你也是个心怀远大者。” 宋北云连搭理都没搭理他,只是盯着那群姑娘露出痴痴的笑容,坐着看还不过瘾,甚至一条腿支棱跪在凳子上踮着看。 女孩子真的是太美好了呀,虽然单个拿出来都不算什么顶漂亮的,但堆在一起的视觉冲击,那真的是极好的,更何况能来这里的都是些未婚的小娘子,嫩生生的,一掐就能出水儿。 宋北云曾经琢磨过,回到这个落后的时代,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事?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但后来仔细一想,这地方不就是萝莉控的天堂么!这帮小姑娘们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要长成没长成的,那真是极好的。 不过要是仔细看看的话,倒也不全是这种未成年,倒也有那些个胸前鼓鼓囊囊的大妹妹,看年纪可能有个十七八九二十岁的,有两个还别说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还算能入眼。 “这些小娘子如此好看?”小包拯气呼呼的问道:“你看得如此目不转睛。” “你现在还不懂,等你什么时候早上起来硬邦邦的时候,你就明白姑娘的好了。”宋北云一抹嘴:“那个绿衣服的,握草!棒!” 第16章 月24日,夜,豪饮江湖。 这些女子一直以来都看不惯这帮臭男人,每每有诗会之时,她们就会现身,用自己的方法给在场的男人以沉重的打击。 为首的那个绿衣女子正是仅存的四个亲王之一的福王殿下的女儿,也是今上的堂妹,也是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小孙女,不是公主却胜似公主。 同时她还是庐州府出了名的才女,平时无所事事,就纠集一帮人写写诗词歌赋什么的,但毕竟是女儿身要避嫌,所以她手底下的人都是一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加上她煞是养眼。 “瑞宝郡主。”北坡上前见礼:“有失远迎。” 这个郡主的姿态倒是极好,温婉一笑,轻轻施了个礼:“多谢北坡先生相邀。” “哪里哪里,能得郡主亲临,蓬荜生辉啊。” 两人客套了一番,他自觉的坐到了下面,把最尊贵的位置留给了这位皇亲国戚。 “完了完了,第二名的位置阿俏保不住了。”宋北云小声嘀咕道:“这娘们可以啊。” 宋北云从不打诳语,这个绿婆娘虽然端着摆着,但她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骨架子虽小但胸口却坠坠的,看上去玲珑有致,极具视觉冲击力,长发如瀑,黑润亮顺,小脸也白净的很,眉毛显然是修过的,还化了妆,小嘴唇粉粉的。 真的很顶…… 不过瑞宝郡主显然没有注意到宋北云下流的眼神,她只是翻阅起了桌子上那些诗词,看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能让她眼睛一亮的名篇,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稿纸,颇为失望的说:“诸位学子,今日就这些了?” “她几个意思?” 宋北云问旁边的玉生哥,却发现玉生满脸通红,眼睛都不敢抬起,只是时不时的抬起头瞄上一眼前方的瑞宝郡主。 都这姿态了,要是宋北云还看不出来,那他就不配他那老油条的名号,但现在他就有点后悔自己吹过了牛皮了,他可是说过玉生哥看上谁就把谁送上他的床,可这…… 不是他说,这俩人身份差距有点大啊,一个郡主一个普通的落第秀才,玉生家只是个小康之家,在庄户人家里挑的话,那是顶尖的,可是要拿到城里来看,那真的是不够看啊。 更何况这看上的还是个郡主,要命了。 “玉生哥。” “嗯?”玉生明显有些慌乱,连忙调整一番转过头:“何事?” 宋北云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我能收回我吹的牛皮不?” “啊?何解?” 算了,没必要去解释了,这个级别的小姐姐那是到时候要作为高额附属商品卖出去的,反正肯定不会落入这寻常百姓家,除非福王谋反被抄家灭门,男子充军女子拉去当妓,这才可能偷偷摸摸想办法弄回家。 诶?说起这个,为什么别的亲王都是福泰安康,家里那个小东西却是秦燕赵楚,这命名规则是怎么个意思? 正在这时,瑞宝郡主轻轻咳嗽一声:“我倒是有个主意,今夜就来这一场指物为诗,你们人人在纸上画上个物件,旁边再赋诗词一首交于北坡评判。” 北坡连连笑着摆手:“我何德何能啊。” “北坡你可太谦逊了,谁人不知你是我庐州第一才子。” 下头有人起哄道:“你这才华摆在这,你当评判最适合不过。” “那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北坡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一声:“既然是郡主点题,那我便细细的说上一说。” 他环视下方:“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半个时辰。画出物件并根据画出的东西赋诗词一首,若是完不成,仲夏会可就来不得了。” 说罢,他扬起手命人呈上笔墨,并备好茶水,这就开始折腾了起来。那郡主则坐在上头像个监考官一样注视下头每个人的动作。 宋北云倒是没有想去抬杠,只是没太大兴趣,但还是有纸笔被摆在了他面前,他也没打算写,不过玉生却非常认真的在写写画画,仿佛想要在郡主面前好好表现一般。 小包拯可怜,他因为年纪太小而没分到纸笔,气呼呼的凑到宋北云面前,看着他笔下一片空白,他立刻就舒展开了眉头:“你怎还不落笔啊?” “我落笔干什么?画个西瓜吗?” “你怕是不行哦。” 嘿!这小兔崽子!这不是看在他是包公的份上,宋北云能把他给骂到自闭,说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不就是画么,我画给你看。” 画画这门本事,宋北云可是一流高手,老疯子最擅长的就是工、画、医,之后又跟着宋北云折腾出了这个时代的制图法,画出来的东西绝对是谁都没见过的。 但至于画什么呢?宋北云东张西望一阵,有人画花鸟鱼虫、有人画美人名仕、有人画山水园林、有人画瓜果蔬菜。 瓜果蔬菜这位,是个人才…… 既然大家都这么有才,宋北云就画个地图。 他用笔细细的描着,不多一会儿一副轮廓就出现在了小包拯的面前,看到这副奇怪的画,小包拯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这只鸡,有些潦草。” 宋北云没说话,只是继续在上头加上了细节,按照他记忆中这个时代的名词开始在上头划分线条,然后细细的将各个地方都标注了出来。 西夏、蒙古、回鹘、吐蕃、大理、辽、金、黑汗、宋,都被一一的标注在了这张地图上头,一目了然清晰无比。 包拯开始还想嘲笑,但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小小一张图上,就仿佛呈现出了万里江山的模样,粗粗的线是山、浅浅的线是河、细细的线是国界、断断续续的线是海域。 随着宋北云的笔触在纸上环游,很快一张相对完整的东亚局部区域地图就呈现在了包拯的面前。 “怎么样?哥哥是行还是不行?” “行……太行了!”包拯几乎都要趴在桌子上了:“这可比那书院里的地理图好上许多。” “哈哈哈,那是自然。” 而他俩从头到尾的交头接耳也让上头的郡主看了个真切,她看到嬉皮笑脸的宋北云似乎根本就没有冥思苦想的意思,反而在和一孩童说说笑笑,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但却也不好发作,只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半个时辰到了,北坡叫了停,这帮子才子纷纷停笔,有些人暗自摇头、有些兀自去看人家的诗画、有些拿起自己的作品来回欣赏,越看越满意。 但宋北云却坐在那指着上头的回鹘和吐蕃给小包拯介绍着这两个地方,小包拯听得眼睛直发亮,看宋北云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 “都呈上来。”北坡拍了拍手掌:“甚是期待诸位大作。” 玉生看着自己的画,还有一字未提的诗词,愤恨的想要将纸揉成团,但宋北云却直接按住了他的手:“玉生哥,稍安勿躁啊。” 他接下了那张纸,看到上头画着一只燕子站在枝头,虽然不算是什么顶级的画工,但却也可以说是惟妙惟肖了,只是旁边的诗词却…… “这个啊。”宋北云拿过那张纸略微思索,边写边默背:“采芳人杳,顿觉游情少。客里看春多草草,总被诗愁分了。去年燕子天涯,今年燕子谁家?三月休听夜雨,如今不是催花。” 看了两遍,觉得没问题了,宋北云把东西往玉生那边一放:“顶着用。” 玉生看着上头写着的词,愣神很长时间,然后又是品味了许久,才发现这短短小词字字无愁却处处愁思,一想到刚才宋北云说的话和自己看郡主时的失态,他立刻明白了其中味道。 “北云……” “这会儿别当君子了。”宋北云小声说道:“圣人也当有成人之美。” 在高尚的品德和如花美眷之间,玉生犹豫了一阵,然后急不可耐的投入了如花美眷的怀抱。 他脸色通红的将这稿子递上去,但却已经不敢抬起头来,内心羞愧的让他几乎欲死。 至于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宋北云见怪不怪,只是继续逗弄着包拯:“怎样,这图喜欢是不喜欢?” “喜欢!” “来,叫声好哥哥,这便送你了。” “好哥哥!” 他本以为包拯会挣扎一下,没想到他叫得如此干脆,这一声直接把宋北云给叫傻了,堂堂包龙图居然也干出如此没骨气的事了? “拿去拿去。”不过这都无所谓了,能让未来的龙图阁大学士叫自己一声好哥哥,这辈子都值了,真的。宋北云高兴的很。 可就在包拯美滋滋的要接画时,突然一只纤纤玉手从上方伸来,夺下了这副地图。 包拯和宋北云齐齐抬头看去,包拯暗道一声糟,悄咪咪的就跑没了影。 “小兔崽子……”宋北云见包拯如此不讲义气,恨恨的骂了一嗓子。 而站在旁边的瑞宝郡主看着那张地图,又看了看宋北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私画舆图。” “唉唉唉,郡主。这可不是私画啊,可是你让我画的,这纸是你发的、这笔是你发的、这图是你让我画的。”宋北云挠着脸:“你可不能不认账,许多人都看着呢。” 见到如此泼皮的宋北云,郡主皱起眉头,要放在往日她早炸了,但今天可是整个泸州的才子都在,她得小心克制。 “好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嘛。”郡主咬牙切齿一阵,看向宋北云:“既然是我让你画的,那你便说说,这图里的意思。” 她说完,将手里的画扬了起来,几乎全场都看到了这张颇为精细的山川地貌图。 “行。”宋北云站起来,从郡主身边擦肩而过,取下地图:“那我今天就给你说说好了。” 第17章 月24日,夜,香气弥漫 宋北云拎着地图走到前方,四下观望一阵,选定了一根柱子用手沾了沾口水,将纸黏在了上头。 瑞宝君主走上前,嘴角带着傲然的笑意:“你倒是说说,这不是舆图,这是何物?” 宋北云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抿着嘴笑了起来:“这是个食谱。” “食谱?” 不光是郡主,周围所有人都诧异的看向了宋北云,那玩意只要没瞎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张地图,他却张嘴说是食谱? “只是没来得及写上罢了。”宋北云在辽国的位置用小楷细细的写上了一行食材的名字:“辽东之地,上接白头山下引渤海,取山中野菇晾干半月再取仔鸡一只,一锅而下,武火一刻烧开,文火两个时辰,肉香扑鼻,生津开胃。” 他紧接着把笔挪到了辽国下方一些,来到金国的位置:“东海之滨,物产肥美,取虾、蟹、蛤放入陶罐,再放入清晨的海水,小火慢煨一个时辰,再加入各类香料再煨上半个时辰,取出倒去汤汁,取出虾蟹,鲜香味美。” 听到他的描述,下头不少人已经开始默默吞咽口水了,甚至似乎已经嗅到了陶罐里的鲜香味道。 不过这还不算完,宋北云继续将笔挪到了蒙古的位置上:“这里啊,茫茫草原,看似物产萎靡,实则不然。他那的羊肉新鲜肥美,只需取来新鲜的带骨羊肉,只需用盐水腌制片刻,下沸锅炖煮至熟透,取出沾上草原上的韭菜花、韭菜、苹果汁、盐、姜末捣碎调和,再将那羊肉从锅中捞出,手把着骨头沾上这酱汁,一口下去肉香扑鼻,不膻不腥,滋味圆满。 这一番描述,就连瑞宝郡主都轻轻的舔了一下嘴唇,周遭甚至已经有人深表赞同,说吃过这肉,滋味至今难忘。 接着,宋北云在旁边继续用小楷写下了这道菜的做法,在写完之后,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们却没有打断的意思,这一道道菜介绍过去,真的是让人身临其境,周遭仿佛听到了炖肉的声响,还有弥漫起来的香味。 “西夏之地,七年前定都长安。长安长安,前朝盛唐,长安之地,取鲜鱼切鲙,片片挑起烛光可透,佐以藠头酱,小酌几杯,不知有多快活。” 地图上所有的地方都被宋北云用食物标注了出来,看得人食欲满满,可不知不觉中却有一种哀愁涌了出来。 往日里人们只知道这些个地方都是贫瘠荒凉之地,却没曾想这些地方都也是些物产丰厚之地,一道道美味下来,让人垂涎欲滴的同时,却也是黯然神伤。 那曾都是汉家地方!那曾都是都是朝贡之地,而如今却早已经拱手让与他人,而如今大宋却是偏安一隅,临江而治,在那图上不过巴掌大小。 “旧山河。”宋北云轻笑一声,用手拍了拍那张美食地图:“旧山河中纳百味。” 说完,他歪着头看向郡主:“郡主可满意?” 郡主皱着眉头:“你只画图,为何不配诗词?” 宋北云挠挠头,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娘们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来呗。 而这时北坡走上前,低声对郡主说了几句,郡主却摇头道:“我就想看看罢了。” 宋北云晃了晃手指:“我只写半阙。” 接着他就开始抄了呗,反正这个滚瓜烂熟的东西,熟读并背诵全文嘛,所以就默默在那张地图旁边开始写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 至于为什么不写满,写满是要杀头的……宋北云傻么?为了装个逼把脑袋搭上,不划算啊。 但光是这半阙,其实已经是顶级造诣的了,寥寥几句就已经将那些没去过北方的年轻才子们仿佛看到了一片雪原,宏伟大气。 可因为少了下半阙,总觉得缺了什么,但不重要了,这半阙词已经成了他们讨论的焦点,甚至盖过了宋北云给玉生写的那首愁绪之词。 等人们缓过神时,宋北云和玉生已经不见了,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不知道刚才那个狂徒叫什么名字,他们只知道这人留下了一张写满食物的地图还有地图上的半阙词。 比不过,半阙都比不过,这些才子都有点萎靡,这场春会不光被人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旧山河刺激了一把,还被同一个人用半阙词给碾压了一番。 前半场讨论的话题都在北坡都在郡主身上,而后半场的论点却已经集中在了滔天的故土情怀之上,割地赔款、纳贡和亲,只要是个人恐怕都会觉得屈辱。 当这些情绪平复了一阵之后,北坡为了调动气氛,就试着让人续写了一番宋北云的下半阙,但不管怎么尝试都配不上上半阙那波澜壮阔的景色意境。 最终,春会不欢而散,郡主没有挑到刺,反而还被人给刺挠了一番,心中自然有些愤愤不平。 但当她回到府中仔细端详那张地图和那半阙词时,越看越觉得这人的才情和他那个德行不是很匹配。 “铃儿,看什么呢?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在外头鬼混个什么。” “爹爹!”瑞宝气哼哼的对刚走进内堂的福王说道:“女儿今日被人欺负了!” “哈哈,在庐州这一亩三分地,谁还敢让你这煞星受委屈?” 瑞宝郡主将那张地图拍在桌上:“你看这人!卖弄才情!还故意只留半阙词,气死我了。” 福王拿起那张地图,仔细端详了起来:“唔,这字可是一手好字啊。” “爹爹……” “好好好,我看看。” 这福王是赵性的亲叔叔,年轻时也是个有才之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说,还能带兵打仗,算是个文武之才,只是后来他就不问世事了,成了个闲散王爷,不站队、不帮腔,不管是清君侧时还是之前联合打击赵性时,他都以亲缘之名保持中立。 随着日渐发福,许多人都已经忘了这福王当年是何等的英武,大多数人只是当他是个整日笑呵呵、平易近人的胖王爷,不问朝政不问世事。 他拿起宋北云的地图,仔细看了看,看到上头的把子肉时,会心一笑:“当年爹爹可还真吃过这羊肉,滋味的确鲜美。” 他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年,眼神中似乎有些怀念。而再往后每多看一分,他眼神中的东西就更多一分,有些惆怅有些忧愁又有些感叹。 当他看到那半阙词时,眼神甚至有些飘忽,直愣愣的出了神,甚至直到瑞宝郡主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了神。 “爹爹,你怎的就走神了?” 福王轻轻摇头,悠悠叹了一声:“当年父皇命我领兵镇守云州以防鞑子掠劫,那年大雪,我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就是此情此景。这一晃,已然三十个年头咯。” “父亲……我是让你给我出口气,你怎……” “出什么气?论才气,你不如人家,论眼界你不如人家。出什么气?拿你郡主的身份压他?还是拿我福王的身份压他?”福王将地图揣入怀中,正色道:“不早了,早些休息。” “爹爹……爹爹……诶,父王!!!” 瑞宝郡主看着福王离开,气得直跺脚,然后恨恨的念叨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而福王回到寝室,再次掏出那张地图,用手指轻轻婆娑着地图上的那些家园故土,抚摸着东京汴梁、抚摸着燕云之地、抚摸着泰山之巅,不多一会儿却已经是潸然泪下。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拭去泪水,站起身小声嘀咕:“馋了馋了,明日去吃碗胡辣汤。”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栈中,吃着从春会上顺来的糕点,看着玉生在那忙前忙后的。 “玉生哥,你忙啥呢。” “你啊,惹了大麻烦了。”玉生叹气道:“今日可你算得罪了北坡和郡主了,诶……罢了罢了,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怕什么。”宋北云仰起头:“他们能耐我如何?” “你……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天高地厚什么的,宋北云怎么会不知道,但他算死了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是那个北坡和郡主还想在文学界混下去,他们就不会对自己干什么。这要换个人,比如县令那儿子,宋北云说不定当时就怂了,因为那种人不讲道理的,只能借力打力,可是偏偏是郡主、北坡这类的人,反而好办了。 因为他们自诩文化人,讲道理啊!那么既然讲道理,那就按道理讲嘛,他宋北云犯了什么罪?什么罪都没有,他不就是写了几道食谱?还有抄了半阙写景的词么,他既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轻薄郡主,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就是跟读书人相处的好处,至于什么北坡西坡,他甚至愿意宋北云再招惹郡主一点,因为只要不瞎都看得出这家伙爱慕郡主,但郡主显然对他不屑一顾,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个跟郡主作对的人出现,到时候他在出面把宋北云压下去。 算是另类的英雄救美? “哈哈哈哈……”宋北云突然笑了出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没事,没事。”宋北云摆手:“只是想笑。” 第18章 月25日,雨 一夜之间,有两首词传遍了整个泸州,一首是那首愁绪之词,许多人开始用这首词来表达那种求而不得、独爱一人的愁绪,甚至还被编入了泸州凤求凰情诗集之中。 还有一首就是宋北云留下的那半阙词,无数所谓才子想要给他续上这后半阙,但却无一人达到及格线,人们都讨论疯了,可不管怎么续,都达不到这首词前半阙的那种气势和格局。 这就像一个酷爱数学的人碰到一道难解的数学题一样,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总会让人抓耳挠腮。 郡主坐在家中,将那半阙写在纸上,冥思苦想,虽已经填了四稿,有些虽然勉强对上,但前后一搭,就感觉这原本气吞山河如虎的词变得软绵绵、皱巴巴,恨得她写了四稿撕了四稿。 小姐妹们也不时送来其他人续写的词,但怎么看都是一股子怪味,她也全都给撕掉了。 “爹爹!” 终于忍不住了,在午饭时候她找到了正在桌前吃下等人才吃的胡辣汤的福王,见面就开始撒娇。 “哎哟哟哟,我的心头肉唉,你可别撒娇了,上次你这么来一出,我可花出去了八千贯,我这点养老钱可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不是要钱啦。”郡主一屁股坐在福王身边:“女儿知道爹爹年轻时是大宋第一才子,你就帮女儿把这词续上!它折腾我一夜了,都没能睡好。” 福王看着女儿呈上来的那半阙词,举着调羹沉思片刻,然后轻轻摇头:“写不出了……写不出了。我猜,那人胸中自有下半阙,只是他不敢写也不能写。” “嗯?何解?” 福王笑着说道:“若是三十年前的父王啊,一定要见见这人。可这现如今,三十年沧海桑田,父王已经不是当年的父王了。我老了,胸中再也没有如此的胸怀、腹中再也没有赤子之血。” “可是这跟那人有甚的关系?” “恨报国无门、恨山河破碎、恨……”福王说着说着,直接捏碎了手中的玲珑杯,瓷片扎入手心,鲜血直流。 瑞宝郡主哪里见过这样的父王,她惊叫一声:“父王,你怎么了!” 福王摇头,松开手甩掉残渣,自己扯下一块衣角,包裹住伤口:“铃儿,若是有朝一日国破山河碎,你要么走要么殉了这片土地,千万不可被异族虏了去。” 瑞宝郡主觉得今天的父王很是奇怪,但她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父王的表情却是无比的严肃,她又不敢多问,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回到房间的郡主,坐在窗前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说:“都怪那家伙,让父王伤了手,若是哪天让他落在我手里,看我不把他当成罐罐里的促织。” “郡主,我看那人长得挺俊俏的……不如赏给我好了。” “小浪蹄子……”郡主横了婢女一眼:“才几岁都开始怀春了。” 婢女缩头不再言语,而郡主却突然抬头问道:“那人叫什么,你打听出来没有?我非得把他揪出来,杀杀他的威风。” “我去打听了,却没人认得他。昨日我倒是见刺史公子身边那孩子跟他颇有几分熟络,可婢子是个什么身份,哪里敢去惊扰刺史府邸。” 郡主想了想,站起身:“你不敢,我敢。走,这就走着。” “郡主,还没用饭呢。” “吃什么吃,生气都饱了。” 就这样,俩人径直出了门上了马车直奔向了州衙,王府和州衙相隔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这瑞宝郡主的威名在庐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门口的衙役老远看着郡主提着裙子往这来的时候,他们腿肚子都发软,一个个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更别提拦她去路了。 说到底,他们是怂啊,这郡主……要是仗势欺人还好说,可偏偏她喜欢跟人理论,上至钦差州牧,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有她看不顺眼的地方,她就上去跟人理论一番。 这事给闹的,谁敢跟她理论啊,庶民不敢、等闲官员也不敢,甚至听说就连当今圣上碰见这么个怪妹妹也是退避三舍,所以大部分人看见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就如进自家门一样闯入了州衙,那刚好在处理公文的刺史一见她来了,连忙躲到了偏厅,任由这个来头极大的郡主闯入自家内宅。 “北坡!” 郡主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喊起了北坡,很快他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拱手朝郡主行礼:“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需客套,来来来,我问你。”郡主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昨日那小子姓何名谁?你总该识得。” 北坡摇头:“我哪里知道,昨日我广发了帖子,百余份帖子又不需署名,只要是个读书人就能来。” “你家那小子呢?昨日我可是看见他一直和那人交头接耳的。” “你说希仁啊?我已问过,他也不知,只是说跟那人较为投缘。” 听到这话,郡主更是急躁了起来,她开始来回踱步:“那昨日那半阙词你可续上了?” 一听这个,北坡满脸傲然:“那是自然,这有何难?” 哦?瑞宝郡主好奇了起来,自己父王都说续不上来的东西,他居然张口就来“这有何难”,那自己今日可就要见识一下了。 “快快快,取来我瞧瞧。” 北坡带着傲然的笑容从房中把自己续的半阙词递给了郡主,虽没说上一句话,但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对自己的作品是胸有成竹的,眼里全是自信。 郡主拿起只是看了两眼,就觉得一阵翻腾,这上半阙写的景,到了下半阙却成为了一首情词,说的是不惧风雪仍然挚爱。 这是个什么玩意?不光没有把原本的气势给续上,反而把这好好的上半阙给弄得矫揉造作了起来。 就这?就这也敢称之为庐州第一才子?连自己一个女流之辈都不如,自己虽然续不上但也知道好赖啊,这北坡……怕是连好赖都看不出来。 郡主深深的看了一眼北坡,却发现他站在那一副等着领赏的样子,这自然让郡主觉得相当不悦。 “你这写的也太矫揉造作了,不行。”郡主眉头紧蹙的点评了起来,反正她也不需要给谁留面子:“这上半阙将故国江山的波澜壮阔写了个淋漓尽致,到了后边怎的就小鸟依人了起来?行了,你也是辛苦了,你若是不知那人是谁,我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拎着裙子闯进来、拎着裙子跑出去,郡主就像一阵龙卷风,看不清摸不透,只留下了脸上青红一阵阵的北坡站在毛毛细雨中如老僧入定。 良久,他再次展开自己的续文,越看越不顺眼,明明这就是为郡主而做的,但却没曾想却被郡主给批了个一文不值,这口气怄在胸中,恨得他一拳打在了柱子上。 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但他并没有放狠话什么的,只是一脸阴霾的回到了屋中。 而郡主在离开之后,再次纠集了一大批姐妹,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大有不找到宋北云誓不为人的架势。 在会议上,她们不光讨论了宋北云这半阙,还有另外一首词,虽然意境相去甚远,可放眼望去也是极其出众的,至少人家的愁就是正儿八经写的愁,点题破题都非常好。 “这落款叫春澜的,我依稀有些印象,这人好像是小莲庄的匡玉生。”一个小姐妹回忆道:“我家兄与他是好友,平日两人多有交集,我见过几次,他的字画上也都是这春澜之名。” 郡主歪着头:“小莲庄是哪?” “东边一百多里之外的一个庄子。”另外一个小姐妹说道:“我嫂子便是那里出来的人。” 郡主皱着眉头:“不打紧,这人倒也算是有才,不过还没到让我亲自拜访的地步,我要的找是昨日那个狂徒!” 众人摇头,谁也不知道宋北云到底是谁,问也问不到,而且又不是公家事,自然也不好找人一一排查。 郡主虽然心中不忿,可倒也是明事理的人,虽是记仇可却也不会乱来,她见实在找不到,那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咬牙切齿的记了下来。 而此刻完全不知道有个脾气古怪的郡主正满城找自己的宋北云正坐在马车上往回赶路,还是和来时一样,马车是花了些钱坐的人家运货的马车,虽然不舒服但总比这下着雨用脚跑要好,而且马车也要快上不少。 他一如既往的半躺着,车上装的都是布匹,躺着也算柔软,懒洋洋的半梦半醒,但旁边的玉生却显得十分紧张,他又是担心这又是担心那的,而且他甚至没想到宋北云居然才华横溢到那个地步,以一人之力几乎把整个庐州府的才子都给压过去了。 又是家国情怀、又是半阙文的,几乎让所有的才子都有些下不来台,这可如何是好……玉生本身就是想带宋北云认识些同窗,以后好有个照应。 现在可好了,他把人家都给得罪了…… “你呀你呀,你可如何是好?” “玉生哥,我又怎么了?” 宋北云的话让玉生长叹一口气:“如今你把整个庐州府的才子都给得罪了,若是以后有个落难,谁还肯帮你?” “放心。”宋北云摇头道:“不可能的,这人有趣的很,不论你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总得有人喜欢有人厌,江洋大盗也有人称一声义士、行侠仗义也有人喊一声蟊贼。不在乎那个,真要在乎,我不干脆就一一给他们跪下磕头喊上一声父亲好了。” 见到他还是这样水火不侵、油盐不进,玉生有些恼怒了:“你回去之后,禁足四个月,不得出门!” “为什么啊!”宋北云支棱起身子:“我还得卖药赚钱呢。” “这事我给你安排便是,你就安心温书!” “啊……”宋北云扑在了布匹上:“哎哟,我的命好苦啊……” 第19章 月28日,晴。 南京城,定国公府。 定国公抚须看着手中的地图和旁边的半阙词,而他的面前则坐着胖胖的福王。 “你看看这词,是否有你我当年那股子戾气。”福王端起茶喝了一口:“还有这舆图,你细细的看,若不是走遍山川,绝无可能精细到如此地步。” “嗯……”定国公将稿纸放在桌上:“你家那小丫头最近没弄出些什么事?你也约束一些,如今可不太平,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我家那个到底是个丫头,倒是你家这个,他从小到大惹的麻烦可是不少。” “老来子嘛,自然要得宠一些。”定国公叹气道:“罢了,不提他了。” “柔儿呢?许久没见柔儿了。” “那丫头……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东西,说是不想靠着家里,自己要去闯荡江湖。你说说,这两个孩子……” 福王哈哈大笑:“你我戎马一生,临老却被这娃娃的事给弄得焦头烂额。” “若是让我选啊,老夫宁可再拎上我的三十六斤大马刀上阵杀敌去,定要杀得那契丹蒙古屁滚尿流。” 福王摆摆手:“罢了罢了,老了老了,你我都已是垂暮,这天下就交予后辈。不说了,我得去看戏了,把图还我。” “你可是真小气,莫着急,我去找人拓印一份再给你。”定国公起身往外走:“这晚上要给你备好酒菜不?” “上好的酒肉伺候着,若有一丝不周,本王拆了你这破宅子。” 福王带着护卫离开,而定国公拿起地图看了几眼:“芳儿,出来。” 很快,小公爷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笑盈盈的晃着扇子:“父亲,据探子来报,画这图的人,就是那宋北云。” “当初你可只说他机灵。”定国公轻轻敲打着桌子:“可是没说他有如此才华。” 小公爷歪着头看着这张地图:“能把福王都引来,看来爹爹你们很缺人啊。” 定国公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小公爷立刻拱手后退一步:“是孩儿多嘴了。” “行了,你让人好生照料着燕王,莫让朝里的人查到那处。若是有人通风报信,格杀勿论。” “是,爹爹。那这个宋北云呢?” “看看,若是真机灵,你便想个法子留在身边,不过若是个酸腐文人,不要也罢。”定国公轻轻摇头:“你那混账姐姐呢?” “阿姊在前堂,我去叫来?” “让她给我滚过来。” 小公爷脚步没动,而是面露难色的看着定国公:“父亲,不是孩儿说你,您这一大把年纪了,跟阿姊置气要置到几时?能置到几时?她是个刚烈的性子,您也是个刚烈性子,你们二人自打我记事起就水火不容,这是何苦呢?若不是……阿姊非你亲生?”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 “那便是了,既是亲生,又有何仇怨,何至于此啊。” “呵,你且看看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定国公提到女儿就气的不行:“让她给我滚过来。” “那你可得应下,这次可不许与姊姊闹起来了。” “是是是,不闹便是了。” 得到父亲的肯定,小公爷才去前堂将姐姐唤到父亲面前,看她满脸不愿意的样子,小公爷唉声叹气道:“你可别再招惹他了,这老倌性子古怪的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苦呢。” “还用你说,可我就是不喜听他那胡搅蛮缠的话,不可以?” “你且是别闹了,你可是我亲姊姊,若换做他人,你看我整不整得你吊颈悬梁的。”小公爷板起脸:“就当给我几分薄面。” “你?”女子一手扯住他的面皮:“你在我这里有几分面子?” “唉……疼疼疼……疼……我错了,阿姊我错了……” 女子松开手,冷笑一声:“若是下次再跟我拿腔拿调的,我撕烂你的嘴。” 小公爷揉着脸,露出苦笑:“阿姊,若你这样,我几时才得背你上花轿哟。” “我才不出嫁。”女子走上前:“老头子又找我来做些什么?” 小公爷眼珠子一转:“陈词滥调。” 两人一起进入了内堂,定国公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一声跪下还没开口,小公爷就连忙冲了上去:“爹爹爹爹,阿姊给您带了些平日你爱吃的小玩意。”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旁边的女子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她带了个屁来…… 解开布包,里头是他从宋北云那前几日取来的糖块,他这些日子都没怎么舍得吃,现在全给放在了定国公面前。 定国公一看是糖,他抬起眼皮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表情也缓和了许多。但左柔却在看到那些糖之后,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柔儿,明年你可就十八了。” 到底是自己女儿,再闹又能闹成怎么样呢,定国公放缓了语气:“你与王家的婚约……” “不嫁。”左柔头一甩,长长的马尾辫从左甩到右:“管他王家李家,我就是不嫁。” “此事由不得你。” 左柔轻笑起来,轻轻捻着自己的发梢:“我自己个儿的身子由不得我?那倒也行,我随便找个人给您来个珠胎暗结,看看到时这王家是还要是不要了。” “你!!!逆子!!!” 定国公气得不行,扬起手就打,但左芳站在了姐姐面前挡住了这一巴掌,虽然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但他却还是上前抱住了定国公的胳膊:“爹爹!莫打呀莫打!” 定国公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左柔:“你居然胆敢说出如此不知廉耻之言,看我今日不将你腿打折!” 左芳一边拦住自己爹爹,一边在背后给姐姐打手势,左柔一看这熟悉的手势,拔腿就跑,一溜烟就逃出了院子。 而侍卫一个个都在看着天,当左柔从他们面前跑过时,其中一个侍卫对另外一个说:“何大,今天这风,好喧闹啊。” “嗯啊,喧闹的很。” 再次从家中跑出来的左柔,满心的委屈,她在街上走了好一阵子,离家远远之后才来到一家酒馆,往里头一坐,气哼哼的喊道:“小二,来壶酒!再上只整鸭。” 一声应和后没多久,鸭子和酒就上来了,可就在左柔刚要端酒杯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径直扯下了鸭子腿。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二话不说一拳就打了过去。 “喂……就吃你个鸭腿,你至于不至于。”宋北云背着箩筐捂着肚子坐在她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摸了你大腿。” “滚,没心思。” “又怎么了?当家的。”宋北云一只手捂着肚子,然后开始啃起了鸭腿:“谁招惹你了?” 左柔不想提那些屁事,只是一挥手:“小二,再来一套碗筷。” 宋北云也不客气,紧跟着喊:“一只烧鸡、半斤羊肉,要羊腱子肉啊,要端上给我看见肥的,我掀了你桌子。” 左柔看到他这副样子,一口气没憋住就笑了出来:“这才几天,你今日怎么又来了?” “别提了。”宋北云一脸无奈从包里拿出每个月都要送来的青霉素和阿阿司匹林:“我刚准备给你送药去,这是四个月的量,别挥霍了。” “你要做什么去?”左柔取过瓶子:“四个月?” “这不是八月就要州试了么,我玉生哥要关我四个月。” 看到宋北云那垂头丧气的样,左柔居然笑出了声来。 “行了行了,别笑了行么?”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水酒,一口闷下,然后突然抬起头:“你在这做啥?这家店可不便宜啊,这不符合你这平时一贯抠门的特征,你肯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放屁!”左柔看到他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就不许我稍微放纵放纵?” “行行行,你放纵你放纵。”宋北云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反正你知道我住哪,要遇见什么麻烦,就亲自去找我。” “亲自?哟哟哟,你好大的面子哟。差人去还不得行了?”左柔白了他一眼:“你这个泥腿子还作起俏来。” 宋北云上下打量一圈左柔:“你好歹也是我到现在为止认识的最漂亮的姑娘,你特么能不能像个姑娘一点,来来来,妖娆起来。” “滚!”左柔一挥手:“看着你就烦。” 他刚才可是跟着她走了有一段路,看她偷偷摸摸的抹眼泪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她不太想说为什么,既然不说为什么嘛,那就不说了,即便是朋友之间也不需什么都公开的。 “喂。” 女人就是这样,自己丝毫无食欲的时候,看到人家吃得贼香时,就自然会不爽,她狠狠的喊了一嗓子:“宋北云!” “干什么干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东西了?”宋北云一手拽着鸭腿一手拎着鸡翅:“能好好说话不,我不叫喂。” “叫楚雨荨是?你说过许多次了。”左柔叹气道:“你说,若是家里逼婚怎么办?” 宋北云缓缓歪起头眯起了眼睛:“你特么不是父母双亡么?” 左柔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复活了。” “你爸妈有复活甲啊?”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小二,上好的顶级女儿红一坛,不贵不给钱啊!” “你!” 第20章 月28日,晴,山雨楼外楼 “我给你算算。” 宋北云喝着最贵的酒,吃着烧鸡、卤鸭,竖起油滋滋的手指头开始给左柔算账。 “你跟我说过你是寡妇,有这事。” 左柔侧过头,露出憋不住的笑容,小酒窝长睫毛的,窗外的春雨淋漓当她的背景,就如一幅画似的好看。 “别急着笑,你还跟我说过你小时候带着弟弟逃难来这里,弟弟被饿死了,对?是你说的。” 左柔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宋北云。 “然后还告诉我,你爹娘在蝗灾的时候饿死了,对?”宋北云仔细回忆了一圈:“还没完,这才三个。你还说过你在老家不堪恶霸霸占,杀了恶霸偷偷跑出来的对?” 左柔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吃了一块宋北云的鸡。 “别吃我鸡!” “我花钱的!”左柔嚷嚷着:“你这人怎么这样。” 宋北云直起身子,一拍桌子:“嘿!有意思,我这人怎么这样,你没想过你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我怎么了嘛。”左柔哼了一声:“本姑娘愿意跟你说就跟你说,不想跟你说就不跟你说,你管得着么。” “老子就该给你下个迷药,然后把你剥光了送春来苑,你这长相身材最少值三百贯!” “放屁!”左柔眼睛一瞪:“才三百贯?你看不起谁呢,本姑娘最少八百贯。” “那就八百贯。” 左柔慢慢点头:“这还差不多。” 宋北云揉了揉鼻子:“行了,反正你说什么我也不信了,你以后也少跟我说话,看你就恶心,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 “火车是什么车?” “干你屁事。”宋北云指着桌子上的酒菜:“吃完这顿,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高路远,前程未卜,你好自为之,我们就此别过。” 左柔捧着脸看着宋北云在表演:“那我被家里逼婚怎么办?” “嫁了呗,你这种脏东西,能有人要你就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你还指望个什么?指望当个皇后?”宋北云嘴上缺德的本事都施展在了左柔的身上:“真挺好的,等你嫁人之后,再让兄弟我爽爽,你就算是孝义两全了。” 左柔愣了片刻,眨巴了几下眼睛:“为什么要嫁人之后?” “你不懂,你嫁了人,你就是人家妻子,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别人家娘子还好的东西呢?” “诶!”左柔喊了一嗓子之后,然后居然笑得直不起腰来,还用力的踢了宋北云两脚。 宋北云白了她一眼,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别给我动手动脚的。” “你就为了这个让我嫁人?” “不然呢?你以为我留你啊?我图你什么?哦,图你脾气暴、图你皮肤白?” 左柔眼睛亮了起来:“真的白?” “脸上是挺白的,其他地方嘛……你撩开我看看。” 左柔眼珠子一转,朝宋北云勾了勾手指,自己也往他那凑了凑,悄悄的用一根手指把领口往外拉了拉。 “唉唉唉……别别别,辣眼睛。”宋北云把头侧到一边:“你冷静一点。” 左柔面露不屑:“就知道你不敢,别废话了,赶紧给我出个主意,不然我把你那傻大个的弟兄给赶出去。” “你这人,不君子啊。这跟我那弟兄有甚的关系。”宋北云撩起袖子:“你要干这种事,可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我在你眼里是花吗?” “牛屎花。”宋北云挠着头:“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水火不侵呢?” 左柔挑了挑眉头:“那自然是自小修炼来的,赶紧给我想个主意,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到时有你好瞧的。” “那你骗我这事,怎么说?” “我请你吃喝了。” “不够。” 左柔撑着下巴看着他:“那要不我亲你一下?” “恶心。”宋北云连连摇头:“从今日开始,药价涨三成。” “那可不成,两成。” “两成半。” “成交。” 成年人的社交嘛,根本不用在意对方是否说的是实话,反正真话假话并不需要在意,只要在里头能捞到好处就行了,宋北云不图她的身子,所以能多从她那捞点就捞点,反正她有钱的很。 “对了,前几日,我跟玉生哥去了一趟庐州府。”宋北云滋了口酒下去:“见到了个郡主,那郡主可漂亮了。” “瑞宝?”左柔脱口而出,但立刻补充道:“庐州府就一个福王,郡主也只有瑞宝郡主了。” “我管她是什么瑞宝还是珍宝的。”宋北云在胸前比划了一个蹴鞠大小的圆弧:“大!真的大。” 左柔用尽全力白了他一眼:“你就跟我说这?” “那也不是,我就跟你说一声。”宋北云瞄了一眼左柔:“你看你,一把年纪,比人家郡主还大几岁,怎就比不过人家呢?” “大几岁???”左柔声调提高八度:“就大一岁!!!一岁!!!” “别嚷嚷了,一岁也是大,年纪是大可是东西不大啊。”宋北云满脸鄙夷的说道:“你这样,你嫁人之后,人家要是不喜怎办?” “我管他喜不喜的,反正我是不嫁。我可告诉你了,你没有功名在身,若是我现在喊人说你轻薄我,你可得进那大牢里好好吃几日牢饭了。” “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个下流东西。”宋北云瞪了左柔一眼:“行,我给你想想。” “给我快点!” 左柔认识这个泼皮也有些年头了,当年她第一年跑出家,一筹莫展时就认识了这个混账东西,不知不觉一转眼这个混账却也已经成了大人,但看他那样却跟当年并无二致,嘴是坏的、心是坏的,整个人都是坏的。 可偏偏这么个坏种却是一肚子坏水,总有些让人琢磨不到的地方他能给琢磨到,而那些损招也总能有奇效。 “那家人是什么个社会地位?” “社会地位?你说是身世。”左柔仔细想了想,轻声回答道:“山东王家,随着迁都一并迁过来,文圣公的亲孙子。” “你怕不是个公主?”宋北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左柔:“文圣公的孙子娶的可都不是一般人,要不是皇亲国戚的,用来加强皇帝对读书人的管控。要不就是王工贵胄,强强联姻,左右逢源。你这……说老实话,你是哪个公主。” “我要是公主,就你跟我说的那些醪糟话,你早就被拉出去砍了,脑袋挂城门楼上,风干得像个蛤蟆。” “也有道理……”宋北云点点头:“公主没有你这个样的,起码家教得好。” 左柔作势欲打,宋北云却直接把鸡屁股塞进了她嘴里。 “呸呸呸……你要死了你!” “说了不许动手动脚,我又打不过你。”宋北云眼珠子转了几圈:“办法么,倒是有两个办法。” “说。”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下,取出草纸一抹嘴巴:“走,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你房间。” 左柔也不废话,直接结了账将宋北云带到了她的宅子里。她的确是有钱的,在南京这寸土寸金的都城里,有个三进的宅子,这高低是要两三万贯才能拿下的。 “啊,舒服……”宋北云一头倒在左柔的床上:“你这褥子等会我就拿走了。” “你怎个什么都要……”左柔端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规矩点,这可是我闺房!若是让人听了个墙根,还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 “穷嘛。”宋北云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你要是穿着个鲜红的肚兜,其他什么都不穿,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有画面了。” 左柔脱下鞋子直接扔到了宋北云的脸上,然后一脚就将他踹翻在了床上:“快给我说!” 宋北云唧着嘴从床上站起来,拎着左柔的鞋子来回踱步:“这件事其实是很难办的,首先我可以确定你家是不简单的,但从你看这个样子嘛,应该是跟家里关系不是太好,对。” “嗯……” “现在你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家里给你说了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但是你倔强,你不肯,你甚至都没见过人家。”宋北云摇头晃脑的说道:“如果退婚的话,对方会觉得受辱跟你家撕破脸,最后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如果你在外头干些乌七八糟的事嘛,你家长应该是会打断你的腿,平时虽然对你多有宠溺,可这件事却是底线。” “嗯……所以才难办。”左柔指着宋北云的手:“鞋还我。” “谁还稀罕你这破鞋。” “你骂谁!?”左柔瞪大眼睛:“再说一次,我便生吃了你。” 宋北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暴躁了,只是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里有两个办法,你斟酌着选上一个。” “你倒是说呀!” 这件事真的不好办,很难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说有两个办法也只是蒙骗她的,宋北云现在也只能现想,但要把方方面面都考虑进来,属实困难。 “容我三思。” 第21章 月29日,风起。 这个三思,就思了一个多时辰,这期间宋北云又是吃人家的银耳汤又是吃人家燕窝粥,反正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你这三思,也是思得够长了。” 坐在屋里开始泡脚的左柔看着旁边的宋北云:“倒是行不行啊?” “女孩子的脚不是说很隐蔽么,不能让人看见,你这……恨不得都塞我嘴里了。”宋北云看着在那擦脚的左柔:“你收敛一点?” “我都没把你当男人。”左柔细细的穿上袜子:“我的郎君一定是个盖世英雄……” “停!上个说这的已经死了。” “你认识不少姑娘啊。” “还行。”宋北云说着,仰起脖子:“我想到了!” “你是现编的?”左柔狐疑的看着宋北云:“你真的是坏,还骗我燕窝。” 宋北云懒得搭理她,只是站起来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办法,就是你现在开始装疯。” “装疯?” “对!失心疯。堂堂一个文圣公家里肯定不能留一个疯婆娘,只要广而告之你疯了,人家肯定不会要你了。” 这个好!左柔满脸期待的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装疯么,无外乎就遵循一个原则。疯狗你知道?你学疯狗就行了,咬人、狂吠、吃屎。” “哈????”左柔整个人都呆滞了:“你说什么??” “咬人、狂吠、吃屎。”宋北云重复了一句:“就是见人就咬就打,然后没日没夜的叫,最后去大街上捞粪吃。吃上两次,普天之下就知道你疯了,这样自然就躲过去了。” 左柔皱着眉头绕着自己的头发:“这……这又不是杀父之仇,我何必呢?若是让我如此,我还不如嫁了算了,反正横竖都是生不如死。换个换个,你想了这半晌,就出了这么个鬼主意。” “那你说管用不管用。” 左柔略微思考一番:“管用倒是肯定管用,可我这一世,还能嫁出去?你岂不是断送我后半生?若有一日我那盖世英雄来了,知道我吃过……吃过那个东西,谁还肯娶?” 宋北云暗骂一声矫情:“在容我三思。” “再思!再思你干脆睡我这里了。” “写当家的!我这就去收拾。” 宋北云要跑,但却被左柔一把给拽了回来:“我今日就把你当鹰给熬着,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睡你也别睡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房间里,这娘们真的就不睡啊,裹紧了小衣裳坐在床上瞪着宋北云,倔强的像是一条真皮皮带,拽都拽不断。 “明早告诉你,我先去睡了。” “不许!”左柔拽住宋北云的腰带:“若是你踏出房门一步,我打你个满面桃花开。” 宋北云打不过她的,这娘们很有可能自幼习武,反正曾经有次宋北云跟阿俏学了几招想要来挑战她,反而被她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之后,他就确定这娘们肯定是练家子的。 而她跟宋北云是不客气的,说打那是真的打的…… “我现在没那灵感。”宋北云满脸无奈的说道:“我得去寻那灵光一现!” “说,要怎么才能灵光一现,我吩咐人给你取来,你不可出房门一步。” 宋北云看她这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模样,索性把赖给耍开了:“我这人好色,你知道的,你看着办。” “行。” 左柔起身,宋北云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可没想到她却开始活动起胳膊肘来:“那我就直接打了。” “停!我想到了!!!” “说!” 这大概就是接近死亡才能领悟真谛的实际应用了,宋北云刚才脑中还真灵光一现了,他说道:“第二种法子,就是你以另外一个身份去接近那王家公子,探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管好坏什么的,知根知底才能百战不殆。若是他真的是那种谦谦玉公子,嫁了也就嫁了,反正总归是要嫁人的,英雄就别指望了,你没那种命的,能嫁个好人也算是不错。” “若是不喜欢呢?” “那还不好办,你换了身份,他且不知是你,若是你真觉得他一文不值,那便告诉你家人他一文不值好了,最好让他留下些证据。你家要不是那种家道中落的破落户,怎么的都不能将女儿许给那种渣滓?” 这个建议似乎很有用,左柔来回思考一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跪坐在床上了一会儿,然后抱着被子侧躺下去,脸上全是思考的模样。 “可有!”左柔学着宋北云一般打了个响指:“就这样!你可以滚了。” “那我去睡了啊。” “滚滚,明日早起自己滚蛋,我不想见你了。” “你这个狗东西。”宋北云愤愤的骂了一句:“你是真不像个人。” 躺在床上的宋北云也累了个够呛,没多一会儿就睡下了,一夜无梦。 可是第二天清晨他仍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给弄醒了,他歪着头看着坐在自己床头的左柔,起床气的气槽瞬间积满:“你是要死啊!” “我想了一整夜,可我发现我不会那些阴损的招数,到时你可得给我出主意。” “你还能干什么?你还是个啥!”宋北语一脚踹在她屁股上:“这点小事都不会?” “人家就是不会嘛……”左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好赖你得帮我。” “那行,你不会是?我这也不是没规矩的,你知道我这人,不占人便宜也不能让人占我便宜。”宋北语冷笑道:“你说,你能给我些什么。” “那……我把我穿过的肚兜给你?”左柔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还补充了一句:“没洗过的。” “滚!给老子滚!!!恶心!”宋北云暴怒:“我要那恶心玩意干什么?你得给钱!给钱知道吗?” “行,到时候你开价。”左柔长出一口气:“要钱就好办了。行了,你赶紧滚,再晚些路上人可就多了,要是让我家人看见你从我这里出去,怕是要惊涛骇浪了。” 宋北云气不愤,临走时候还顺了一板上好的胭脂准备带回去给阿俏,而当他走出门口时候,左柔站在里头喊道:“到时我去小莲庄寻你。” “记得给我带肉饼子。” “屁事可真多呢。”左柔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娘们是真的绝情。” 宋北云嘟囔一声,背上自己的小背篓,开始去采买起来。 这次他的任务还要给燕王小兔崽子买些孩子用的东西,还要弄些棉布去当尿片,顺便再给阿俏弄些制姨妈巾的材料,所以这一趟算是玉生特批的。 其实就连宋北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天王老子来了都敢抽一巴掌混蛋,偏偏对玉生这个文弱书生言听计从,甚至打内心是有些害怕的就像害怕家长一样害怕着。大概……也许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在被这帮好人呵护着长大,对他们与其说是惧怕不如说是尊敬。 反正不管那么多了,好好享受这最后的自由时光才是他现在需要干的事。 在南京城内,这里气氛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相比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商贾们也纷纷开始了自己的生意,比之前热闹了十倍不止。 他在街边用了早饭之后,先去找了羊妞儿,将红姨亲手给他弄的两件春衣交给这个傻大个,但羊妞儿现在是学徒,工作也算是繁忙,所以并不能陪着宋北云到处去玩,所以在宋北云走时,羊妞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将他送到了巷子口。 “哥哥……哥哥你可要常来看我。” “知道了,别给我恶心了。”宋北云背着筐在巷口朝他挥挥手:“好好学手艺,知道不?” “知道了。” 作别了羊妞儿,宋北云算是正儿八经的解放了,他先是去赌坊玩了一圈,赢下了两顿饭的钱之后,他便来到了南京城里最有名的食府。 宋北云不喜欢嫖,也不是很喜欢赌,可偏偏他就是好吃上那么两口,这个食府啊,若是带上了阿俏,那绝对不可能吃上的。不为其他,就是个贵字了得,一顿饭两个人可得花上两贯钱呢,普通人家决绝不敢来这吃饭的。 来这里绝大部分都是些官宦子弟和商贾巨富,而这里有一饮料是外头都没有的,这东西提神醒脑不说,还刺的很,第一次喝的人大多不习惯,但一旦适应却几乎无时无刻不念着它,甚至连一些秦淮河上的名妓都对这东西趋之若鹜,此物名曰——可乐。 “哟,爷来了。”门口的小厮一看宋北云立刻满脸含笑:“又来打秋风了?” “爷一巴掌扇死你啊。”宋北云笑着说:“我可是半个东家,什么叫打秋风,去,给我准备个小单间。” “好叻,爷。” 来到个小单间,宋北云翻开菜谱看了一圈,对点菜的服务员说:“小翠啊,你来这多少日子了?” “一年三个月了。” “四月你开始当领班。”宋北云点了几个菜:“那半个东家呢?还没来?” “来了……在门口堵着您呢。” 第22章 月29日,四菜一汤 门被推开,一名二十五六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摞账本,面色严肃的看着宋北云。 “若不是我让小厮知会我,怕是你吃完便又会拍拍屁股走人。” “门关上。”宋北云夹了一筷子菜:“我今个就是过来寻你的。” “呵,算你还有些担待。”男子坐在宋北云对面:“你为何不喝那可乐?” 那男子身材修长,跟宋北云一般高,这样的身材在这个时代是很少见的,浑身上下穿着白衣,扎眼的很。 “可乐……这玩意也能叫可乐,糊弄那帮不懂的人还行。”宋北云把一壶还挂着冰霜的“可乐”捏在手中:“不过就是冷泡的绿茶加酸加薄荷、干草再多加些糖,最后上桌前放些碱面。” “嘿,你还别说,就你这碱面他人就捉摸不透,咱家的炊饼包子都是一等一的好,靠的就是这碱面。” 诶……不就是小苏打嘛,这玩意简单。可是这玩意喝起来跟可乐真的不是一个东西,顶多算是个起泡苏打水,但这个时代的人那里喝过这种高浓缩的绿茶饮料呢,可不就提神醒脑呗。 不过这玩意道理简单,但就是这个配比可是宋北云折腾很久很久才弄出来的,虽然弄不出耐酸焦糖这种高档东西,但让这玩意的口味上吸引人的根本还是甜味和刺激的口感。还有一点就是茶叶、薄荷的榨取技术,这个可能就是宋北云的专享技能了。 而对面这个年轻人么,是他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南昌府首富的儿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这个富二代是有点东西的,他不堪父亲的威逼,孑然一身跑来南京城,跟宋北云一起从路边摊一点点弄到现在的大酒楼,前后可是用了四五年的时间,而且他是为数不多一直在努力理解和学习宋北云理念的人之一。 “这期的盈利是十七万三千五百五十二贯,你占四成,便是六万九千四百二十一贯,你是要本票还是要银子。” “捐了。” 宋北云夹起一块松子鱼放进嘴里:“全捐了,在北郊开个孤儿院,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孤儿院开起来,之后再从北云基金里拿出五万贯,去江西开垦一片农场,你家的势力在那边,地方不难,这五万贯是用来安置那些流离失所的流民用的,一千人左右半年左右可以撑得下去?” “若是你能将你说的那化肥弄出来,半年后也便有了收成,可以自给自足。” “徐立啊。” “你又不叫我字号。”年轻人不满的说道:“我可是比你大上好些呢。” “你不也叫我宋北云么?” “可你也得有个字号啊!” 宋北云摆手:“大丈夫不在乎这个。” “行,算是我上辈子亏欠了你。”徐立叹气道:“说,又有何事?” “我账目上还有多少钱?” “五十万贯左右。” 宋北云略微计算了一下:“这些钱全部投到江西道,农场可以多建些起来,鸡鸭牛鹅羊狗猪,都养起来。猪要阉,这个非常要紧,猪要阉。” “知道了知道了。”徐立点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之前我们养的那两头,阉了的那个已经近两百斤,而那未阉的只有不到一百斤。” “嗯。”宋北云点头:“那就没什么事了。” 徐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来也奇怪,你明明已经可以名动天下,为何还要如此藏隐于市?这不合常理。” “然后呢?跟这个大时代去抗衡?去反了这片天?怕不是要尸骨无存哟。”宋北云摇头道:“我们只是在时代下面苟活着的小东西,翻不起波浪的。” “这便是你常说的不可救药的时代?”徐立笑道:“可即便如此,你不还是在拼力救着这不可救药的时代吗?又是孤儿院、又是农场,你若是真的爱财,几十万贯够你三生三世了。” 宋北云摇头道:“不提这些了,我这次过来跟你打听三个人。” “你说。”徐立点点头:“这南京城还没谁比我认得的人多。” “第一个是庐州福王、第二个是金陵定国公、第三个是山东王家。” 徐立沉默片刻:“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你知道的。” 徐立皱着眉头吃了几口菜,开始给宋北云娓娓道来。 “这福王是开国之君的孙子,先皇的儿子,跟那短命的赵巍是亲兄弟,跟保庆帝是亲叔侄。年轻时号称天地通才,能领兵打仗、能舞文弄墨,对异族之战未尝一败,却从未参与过内斗。所以他号称是我大宋的福将,世袭福王,众王之中威望第一。”徐立说完之后,沉思片刻继续说道:“如今庐州的兵权就在福王手中。” “这么说,福王就是镇守边疆的第一道防线咯。” “那是自然,他手中手刃过草原四部族首领、金国一位太子两位王、辽国南院大王也是死在他手中,这位可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有他镇守庐州府,他国进犯时是要忌讳几分的。” 宋北云默默点头,看来那个郡主能够那么猖狂不是没有道理的,庐州的实际掌控者根本不是刺史而是福王,朝廷明着降了庐州的格局,成为了刺史州。但实际上,让一位最信得过的亲王掌权,而且据说这位亲王是可以自由来回封地与都城之间的,这已经超过了一般亲王的待遇,而从庐州的军备和人员来看,它显然是顶级节度州的配置,之所以降州格,应该是不想看到争权的事发生,将一个州所有的权利都锁死在福王身上。 “至于定国公,此人也是一名老将了,他是太子太保,生有一子一女,但儿女都不省心,他那儿子是南京城里顶级的纨绔,人憎鬼厌的。而定国公本人倒是刚直不阿,统领禁卫拱卫京师。先帝时就称定国公若万岁,举国无疆。所以定国公又被称为万岁公,是唯一一个不忌讳万岁之名的国公,是为定国安邦。” 这个信息还是不准,从宋北云接触到的小公爷来看,那小子绝对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怕都是装出来糊弄别人的。这一家子恐怕是不简单的,而且还私藏了一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小东西在自己那。 换句话说,这定国公跟福王很像,但跟福王不同的是定国公很有可能是保国不保皇的那个类型,他不在意谁在皇位上,只要大宋还是那个大宋就行。 “山东王家呢?” 说到这个的时候,徐立露出不屑的表情,他轻笑两声,喝了口酒:“破落户罢了。” “怎么?” “你可知这文圣公为何叫文圣公?” “嗯,据说是孔家一脉最后只剩了个女流,嫁了王家,生了个儿子改姓的孔,但却不被承认,朝廷顾忌颜面,就没再用衍圣公而封了个文圣公。” “对,天下再无衍圣公,只剩个文圣公,而且王家毫无骨气可言,辽国占了山东,他们分了两家,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辽国皇帝承认给他们王家封个衍圣公么。这可好了,这边一个文圣公、那边一个衍圣公,互相之间职责对方是假的,这不是闹了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么?明明两个都是假的。” 宋北云也笑了出声,他靠在椅子上,摇头喝了口小酒:“那之后呢?” “之后?破落户归破落户,但到底是山东王家,能耐还是有些的,先是将家里的女儿嫁给了还是世子的保庆帝,也就是现在的王皇后。之后又想与福王结亲,却遭福王婉拒,之后便与定国公结了个亲,不过我听说定国公家的女儿正是因为此事才不再归家,抵死不从的那种。” “噗……” 宋北云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啥?” “王家是和定国公家结的亲家?” “嗯,正是如此。所以王家这两年也隐约成了首屈一指的世家,毕竟投资对了人出了个皇后,而且这皇后还不错,算是贤良。” 宋北云眼珠子转了几圈:“那你可知定国公那女儿是个什么人?” “这倒是鲜有传闻,不过这坊间倒是有个说法,说是他家的女儿是个芳华绝代的妙人儿,冠绝金陵城,自小便聪慧过人。只是性子随了父亲,刚烈的很,不然也不会闹成如此境地,据说她以死相逼,说是只要让她嫁过去,她就死。你说……这样的女子,其实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不光是性格随爸,胸也随。”宋北云笑着补充了一句:“那内个什么珍宝郡主呢?” “珍宝?珍宝郡主今年才两岁,是安王最小的女儿。” “嗯?我说福王的那个。” “那叫瑞宝郡主……”徐立咳嗽了两声:“北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就是觉得她那儿有点大,想摸摸。” “砍头的……”徐立面露苦笑:“玩笑话就点到即止,这种皇家的女子,不是我们可沾染的。” “你都知道是玩笑啦。”宋北云哈哈一笑:“你还是这么小心谨慎。” “身逢乱世啊……”徐立说完,突然拍了一下大腿:“你不说我还都给忘了,瑞宝郡主这几日就在金陵,她今日晚上就在这里包了一层,宴请南京才子,你……要来么?” 宋北云想了想,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沾染不沾染……” “你倒是可以试试,瑞宝郡主虽然刁蛮,但对有才之士却是极好,你不正好要读书科考吗?说不定被她相中,可以举荐个恩科,这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宋北云眼珠子一转:“实不相瞒啊,徐立。我跟她有点小摩擦,算了算了……” “你哪怕叫个徐兄也好啊……” 第23章 月29日,清光不照金陵月 秦淮风月这事,宋北云最喜欢了,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好色但绝对不乱发情,喝花酒的事他常去,有一次甚至还带了左柔一块去,为的倒不是嫖,主要是去看节目的,那些小姐姐跳舞是真的好看。 “徐立啊,晚上去花船上玩一圈?喝上两杯,再看看歌舞表演。” “不得行。”徐立摆手:“你家嫂嫂不许,她临盆在即,我也得多在家照应一些。” “你说你是不是个禽兽,人家才十五岁,你就把人给整怀孕了。”宋北云起身:“反正我家俏俏不成年我是不碰她的。” “之后便去喝花酒是?”徐立起身:“你自己吃喝着,我还有些事,若是身上没钱便去账上支取一些。” 宋北云笑了笑,继续低头吃喝了起来,等吃饱喝足,已经过了晌午,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也不着急着走,反正花船表演也得等晚上,所以指使小厮收拾了这单件之后,便在这里打起了盹。 这一盹下去,起来时候已是黄昏时刻,宋北云看时候不早了,便起身洗漱一番,然后又去厨房顺了根老火腿和一些牛羊肉,就准备去看表演了。 可就在他走出去没多久时,突然一支胳膊勒在了他脖子上,生生将他拖进了一侧的小巷子中。 宋北云都没回头,光凭身后那人身上的气味和后脑勺上的触感,他就已然知道这来者何人了。 “你这人,粗暴!”宋北云愤愤的转过身:“光天化日的,你要死啊你?” 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左柔,她今日穿得一身书生青衫,头发也卷起了发髻,虽然一看还是个女儿身,但却平添了一番不一样的滋味。 “我可是见你从天府楼里走出来,你这小子倒是会享受嘛。”左柔提起宋北云背篓里的火腿:“这火腿好,归我了。” “你怎么啥玩意都要啊,要脸不?” 左柔懒得理他,将火腿拎在手中:“你这是要去哪里?” “楼船上喝花酒去。”宋北云一点都没有遮掩:“一起去啊?” 左柔听这话,显然是动心,但左思右想一番,却是默默摇头:“今日怕是不行,唉……别说这个了,你看我这,像不像个白面小书生?” 宋北云围着她绕了两圈,又伸手在她腰上屁股上拍了拍。 “你要死啊你!砍了你的狗爪子!” 左柔怒斥一声,拍掉了宋北云的手:“给我规矩些。” “不是我说,你们这帮人脑子是怎么想的,换套衣服拢起头发就以为自己是个男人,关键你们还以为人家发现不了,你看你这腰你这屁股,有男人长你这样吗?” 宋北云冲着她就是一通批,然后毫不留情的说道:“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能看出你是个娘们。” “那可如何是好……”左柔拎着火腿靠在墙上:“我还以为我天衣无缝呢。” “单纯。”宋北云啐了一口:“你给我让开啊,不然赶不上楼船表演了,今个儿听说有胡人来跳肚皮舞。” 他说完就要走,但左柔直接拽着他的胳膊蹲在了地上:“别走别走啊!” “你还要不要脸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是要强抢老子啊?” “我跟你说,今日瑞宝郡主做东,广邀金陵才子,那王家公子也在。我这不是听你的话,过来认识他一下嘛,你就跟我一起去。” 宋北云一听这瑞宝郡主脑壳就疼,他连连摆手:“不去不去,瑞宝郡主与我何干!” “那我呢!那你也好开口说你与我无干吗?” “喂,你别说的那么暧昧,我跟你有毛的关系啊。”宋北云甩了甩手:“你再不松手,我反手抓你了啊。” 虽然面临着被宋北云抓的风险,但左柔还是死都不肯松手,她就死皮赖脸蹲在那里:“不行,今日你高低得陪我去,你要抓便抓,抓完了也就没由头拒绝我了。” 哇……这人已经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了吗?亏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女神,时间越久越是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女无赖。 “你好歹也是国公之女,能不能像个人?”宋北云用力往外抽了抽:“我真抓了啊!” “啊?你知道了?”左柔一愣,仰起头看着他:“你这是如何知晓的?” 宋北云蹲在她对面,看上去就在面对面拉屎一样,他伸出一只手捏着左柔的脸,恶狠狠的说道:“你是不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啊?我只要去打听一下山东王家的孙子跟谁定了亲不就知道了么?你是不是当我傻啊???” 左柔听完立刻讪笑了起来:“是诶……” “放手放手,别耽误我去看肚皮舞。” 但即便是如此,左柔还是不肯松手:“我真的是有些忐忑,要是有你这个坏东西,我就安稳许多了。这样……这样,你若是陪我去这一趟,我就将郡主灌醉,然后你去摸个够!” “你像个人一点啊……我求求你了。”宋北云的手在左柔脸上拍得啪啪响:“先不说这事杀头不杀头,就光是你这不端的品行,我觉得定国公就该把你抓回去打个半死,然后捆起来送去王家。” “你自己说想摸它的。”左柔伸头看向外头:“快些快些,他们就快来了,若是让人看见了,我便不做人了。” “你觉得你还像个人是不是?”宋北云起身:“松手!” 左柔仰起头看着他:“你去不去!” “不去!” “再问一次,你去是不去!” “不去!” 然后左柔把宋北云打了顿爽的…… “你这人,我都说了我跟瑞宝郡主有摩擦了,你还让我去,真是的。” 一只手被拧在后背上的宋北云重新走进了天府楼,而左柔在他后面笑盈盈的说:“那我可不管,你这般诡计多端,自然是有办法的,反正你今日若是不来,我就打死你。” 怎么能使用暴力呢,这娘们真不是个好人呐。 “你就坐在这。”左柔把宋北云按在角落的位置上,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把他堵在了里头:“若是敢跑,我杀到小莲庄去,打你个天残地缺。” “诶?”宋北云甩了甩发疼的手:“你是不是长大了些?我刚才无意摸到了,比以前要大上不少。” 左柔侧过头看向他,似乎并不在意,拿起果脯送入嘴中:“大有何用,比瑞宝差远了。” “那是当然。”宋北云点头:“天差地别,啊!别踩别踩!脚趾头断了!!!” 左柔的脚跟踩在她脚趾头上来回拧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为何到现在都没人爱慕你的容貌。” “滚!”左柔冷言冷语的说道:“别与我说话。” 不说就不说,宋北云也开始吃起了东西,可没吃两口却被左柔突然袭击扯住了脸皮:“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我尼玛……”宋北云上下打量着她:“你他娘的是不是喜欢老子啊?” “我好歹也是女子,怎么说也是个金枝玉叶,怎到你嘴里就成了一文不值?” 宋北云嘴里嘎吱嘎吱的吃着果脯,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左柔:“那你让我说些什么?倾诉爱慕吗?” “罢了。”左柔松开手:“恶心。” 很快,那些被瑞宝郡主邀请来的人陆续的来了,这到底是京城啊,素质比庐州那边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还有些甚至是南京城成名已久的名士。 宋北云在人渐渐多了之后,努力的将自己的头往下埋,尽可能的不让人看到他的存在。 “瑞宝来了!”左柔喊了一声。 宋北云抬眼睛这么一看,发现她居然真的来了,坠坠的一步三摇的就来了,而且好像是直奔着这边来的。 左柔眉头一皱,二话不说按着宋北云的脑袋将他按到了桌子下面,用桌布一盖,脸上露出了笑容,等待着迎接瑞宝郡主。 “柔姐姐!”瑞宝来到这里之后低声呼唤了一声,然后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左柔的下巴:“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啊。” “别揶揄我了。”左柔笑道:“你今日为何又大动干戈啊?” “到时你便知道了。”瑞宝笑了笑,接着上下打量起左柔来:“柔姐姐,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左柔摇头:“无事,等会我就坐在这里,你可不要漏了端倪出来。” “那是自然,嘿嘿……”瑞宝眉头挑了挑:“我也想看看那王家少爷是个怎样的人。” 说完她居然坐了下来,看到她的动作,左柔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现在宋北云就在桌子下,双手抱着她的腿,整张脸都贴在了她的小腹上,若不是桌布掩盖住,他早就露了出来。 可偏偏瑞宝就不走了…… “瑞宝,你先过去招呼着,你坐在这里太引人注目了。” “哦……对对对。”瑞宝连忙起身:“那我先去忙了,等会儿在来与姐姐细聊。” 她颤巍巍的走了,宋北云终于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他长吸了一口气,握住左柔的手腕:“你是要弄死我是?” “哼……” “你哼个屁啊。”宋北云揉着脖子:“你按着我脖子,我真的喘不过气。” 第24章 月29日,豪门夜宴。 郡主虽然是个郡主不是公主,但其实排场方面一点都不差,比那个北坡西坡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这一次赴约的才子那可都是整个大宋朝的精锐年轻人,换句话说就是他们认为的大宋的希望,这帮人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虽然这次晚会还没正式开始,但他们已经开始各显神通了。 什么吹箫的、什么画画的、什么吟诗作赋的、什么借物咏志的,总之就是竭尽所能,像孔雀开屏一样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郡主看。 “这帮人啊,他们以为孔雀开屏就是美,其实孔雀开屏后头可是露着腚眼子呢。”宋北云躲在人群后面,一边在吃着东西一边在和左柔下斗兽棋:“你信不信,就这帮人,到时候真的有一天国破时,顶天就是以死殉国。” “都以死殉国了,你还指望什么呢。”左柔手上拿着棋子:“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来应该也会以死殉国。” “叫声父亲,我护你周全。”宋北云不假思索的说道:“就看你叫的甜不甜了。” 左柔白了他一眼:“整日就知道信口胡说,说得好像就凭你能救下我一样,到时候别到最后还是要我为你找条出去的路呢。” 宋北云没说话,但如果真的那一天,也许他救不了天下,但救下一个两个左柔,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嘿嘿,不说话了,就知你整日就知道胡诌。”左柔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我又赢了。给钱!” 宋北云像赏叫花子一样扔了几个大子儿扔到左柔面前,而她丝毫不在意的在桌上一抹,将铜板收入到了荷包之中。 “喂,我可跟你说,今日好像是有奖的。”左柔小声对宋北云说:“说今日做出妙词者能得一件宫中秘宝。” “值多少钱?” “千八百贯,官家恐怕也不会给郡主太贵重的东西,只是给些小玩意糊弄糊弄她。”左柔扳起手指:“不过算下来,今日这奖品好歹也有个万多贯,不少一笔钱了。” “拿下!”宋北云眼睛一眯:“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左柔噗嗤乐了出来:“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一个没读过书的破落书生?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咯,今日来此地的可都是金陵城里的大才子,还有两个翰林,你那三脚猫的本事可是别给我丢人了。” 说完,左柔把手伸到宋北云面前:“来,给我涂指甲油。” “滚。”宋北云皱着眉道:“这是我给阿俏带的。” “你给不给!?” “不给!” 就在两人像互相抓虱子的猴子一般打闹时,郡主再次回到了这里,她换了身衣裳,看上去仙气十足,就如从仙宫中走来的嫦娥仙子一般,她就这样风情万种的来到了前面,身后还跟着不少侍女,开始给众位才子的桌前摆上果盘、肉脯,还有清甜的桂花酒。 宋北云看了看郡主又看了看身边像只猴子一般的左柔,不无感慨的叹了口气:“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国公家的千金,怎么就活成了这个鬼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乐意。”左柔把腿放在宋北云腿上:“来,给爷捶捶腿。” 宋北云从头上拆下发簪,照着她的风市穴就怼了下去,这一怼下去当时左柔就跟触了电一样,整条腿都抽搐了起来,疼也不是疼、酸也不是酸、胀也不是胀,说难受又有些舒服,说舒服却浑身不得劲。 “啊……啊啊……”她扶着宋北云的胳膊,像条金鱼似乎的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再给我没大没小的,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内科大夫的威力。” 宋北云接着用发簪怼了她其他几个穴位,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很快消失,但左柔却已然没了力气,就像刚抽了筋似的,浑身酸软。 “要死了要死了……”她趴在桌上揉着腿:“刚才我都眼冒金星了。” “你是不知道你刚才那刚才是个什么死样子,要不是担心别人发现,我死活也要给你整点虎狼之词出来。” 插回发簪,宋北云拨开一颗荔枝,刚要放进嘴里,但却被左柔一口给吃了下去,她一边吃还一边斜眼看着宋北云。 “口水都蹭我手上了!”宋北云把手指放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恶心不恶心。” 而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接着一个颇为有格调的小公子走了进来,他看上去十八九岁,他身穿一件月白色古香缎锦袍,腰间绑着一根赭色花纹锦带,还悬着一块白玉佩,身材中等但却身姿挺拔,长的么也是算周正,就是皮肤略白了些,不过这种皮白瘦腰的男子正合乎这个时代人们的普遍审美。 “王家公子好。” “王公子别来无恙。” 那些才子们纷纷开始向他问候,他也都一一报以笑容,颇有气度。 “瑞宝郡主,今日得您相邀,倍感荣光。”他走到郡主面前,施施然行了个礼,接着招呼身后的书童拿过一件锦盒:“这是一方上好的端砚,本人收藏已久,一直未曾使用,自觉配它不上,今日得见郡主方知它算是适逢其主了。”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左柔拎着宋北云的耳朵:“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再看看你这个狗东西!” “你给我撒手啊,不然我解你裤带子了啊。” “你且试试!手给你折咯。” 虽然嘴硬是要嘴硬的,但左柔还是很担心这个狗东西真的会解自己裤带子,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松开了手。 宋北云揉着耳朵:“你要喜欢,你就嫁了呗,反正你们俩本身就有婚约,名正言顺、明媒正娶,嫁了之后整天听他说俏皮话,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他指点江山、你被看添香,一理同心、比翼双飞。” 左柔都被这家伙给说笑了:“你这泥腿子哪来这一套套的?” “管的着么你。” 宋北云再次剥了一个荔枝,但眼明手快的他一把按住了左柔的脑门子:“嘿嘿!同一招对圣斗士不能奏效两次。” “哼!” 不过宋北云也懒得跟她计较,顺手把荔枝塞进了左柔嘴里,然后指着前面的王家公子:“我觉得他还真挺不错的,进退有礼的,家世还好,你怎么就不同意呢?” “管得着么你。” “学老子说话不得好死。”宋北云撇撇嘴:“你再学!” “反弹。” 这时,前面的郡主倒也开口说话了,她在这里倒是比在庐州时候收敛了许多,一张嘴就是一股子主持人的口吻,说什么今日大家欢聚一堂不必拘谨一类的屁话。 不过说着说着,她突然话锋一转:“前几日,在庐州时,有个混账东西写下了半阙词,此事让我极困扰,在此我希望诸位才子能为我指点迷津。” 说着她就让侍女将那首词展示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在他们互相商量时,郡主则看向了王家公子:“王公子,早有耳闻你是文圣公嫡长孙,才华出众,今日你便来点评一下这词。” “不敢当……不过既然郡主让我看看,那我便看看罢。” 王家公子走上前,站在那半阙词前驻足起来,看了半晌,竟然没有了动静。 不光是他,几乎这一屋子的读书人都似乎被噎住了,他们看出了词牌,但无论如何却也做不出如此的词。 “酸臭。”左柔啐了一口:“整日惦记这个,倒不如多赚些银子。” 宋北云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 “喂,你上次不是也去了么,这词是谁写的?我可没见瑞宝对谁的诗词如此上过心。”左柔侧过头看着宋北云:“那人高不高?好看不好看?” “不但高还特别好看。”宋北云掏出一块胡饼混着茶水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一看就是那种天神下凡的胚子,等闲人遥不可及。” 左柔做出了反胃的表情,不屑的说道:“这帮子身无寸长的酸臭文人还天神下凡,真是恶臭难闻,我也有些饿了,给我吃些。” “你真的是什么都要啊!”宋北云咬死牙关:“人家吃的什么都是好的是么?” “对!” 左柔一把夺下宋北云嘴边的胡饼,侧过身子就开始吃了起来,吃的有些干了,就顺手夺过宋北云的杯子咕嘟下一大口热茶。 而就在此时,前方的王公子转身对郡主鞠躬,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献丑了。” 说完,他提起笔开始在下面填起了下半阙,他的姿势挡住了他写的字,别人都看不见,不过唯独郡主能够看见,只见郡主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 等王公子写完,错开了身子让其他人也看了看之后,屋里一片叫好之声,差点没能把他给吹捧到天上去。 但唯独郡主站在那皮笑肉不笑,她的拳头握得死死的,恨不得上去就是一拳,但毕竟这是皇后娘娘也就是自己嫂嫂的弟弟,不好发作,要换做别人她早就命人将这个自鸣得意的混账给赶出了门外。 看看他写的都是什么个鬼东西?别人不敢说,就是自家那个懒洋洋的爹爹在昨日酒多之后胡乱写的也要比他写得更好,虽然比之上半阙还略逊一筹,可到底是上过沙场的人,那股子豪迈气也是明媚动人的。 可是今日这王公子,简直就如臭鱼烂虾一般,又是一副矫揉造作的皮囊,而这破皮囊还在那洋洋自得。 “诶诶诶,你看。”左柔叼着半块饼踢了踢宋北云:“看瑞宝的脸色。” “嗯?”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眼:“看上去要炸了啊。” “定然是那王公子写的不好,我这妹妹啊,从小便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能忍到现在可真是长大了呢。“ “嗯,长大了……”宋北云嘴角挂起了笑容:“真大!” 第25章 月29日,前后双绝杀 屋里的人仍然在花式吹捧王公子,瑞宝却没有做声,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侍女一声。 很快侍女就取来一张新纸将那上半阙重新誊抄在了上头,这一幕看得王家公子先是一愣,脸色随即便变得精彩了起来,他站在那尴尬的看了看周围,又看了一眼郡主,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 虽然郡主一句话没说,但她的态度只要脑子稍微好用点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白了,就是不满意,没有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单纯的不满意。 王家的公子也憋屈,要换成另外个人,他一定上前理论了,他的才气和情思整个金陵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可如今却被人这样默默无语的打击了一把,他心中是不服的。 可是……对面的是郡主,而且是最受太皇太后宠爱的那个郡主,就连官家都让三分的郡主,他一个外戚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哔哔歪歪呢。 满脸不悦的回到了位置上坐下,旁边立刻有人给他斟茶,但却被他轻轻一扫将杯子扫向一边。郡主看到了他的动作,轻哼一声,背着手在前面来回走动着:“长夜漫漫,大家不如集思广益,若是能补上这半阙,那恐怕也是千古名篇了。” 但这次,下面没有人再敢做声,毕竟号称才华冠绝金陵城的山东王家嫡长孙都被郡主甩了脸子,要换成其他人,怕是要被这个刁蛮的郡主给打出去哟。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郡主也不急不忙、不紧不慢的坐在那,静静的等着,但从她的微表情来看,她现在显然是有些恼怒了。 “这小妹子要急了。”宋北云小声说道:“怕不是要闹出什么矛盾了。” “一群酸臭文人,能闹出什么矛盾,由她去。” 左柔从小就对舞文弄墨兴趣不大,看不懂也捉摸不透一首诗词的好坏,来这种地方对她本身就是煎熬,要是没有宋北云她老早就得瞌睡了。 “你认识字不?”宋北云抓了几颗果脯放在嘴里,趴在桌上小声问左柔。 “看不起谁呢?”左柔按住他的头:“我在你这就如此不堪?”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就问你想不想出出风头。” “嗯?”左柔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你这话是……你能写出来?哈哈,你可莫要贻笑大方,那金陵第一才子都写不出的东西,就你这个草包能写出来?” “别管这些,我写下来给你,你上去写便是了。”宋北云翘着二郎腿:“不过你这样,是个人就知道你是个婆娘。” “那怎办?” 宋北云想了想,将自己的小外套脱了下来,扔在了左柔的脸上:“穿上,帽子戴好。” 随便捯饬了一下,好让左柔看上去不那么像个婆娘之后,宋北云拿出一截用纸包着的细木炭来,这个笔左柔认得,是宋北云稀奇古怪的东西之一,不过用它来写字着实方便,不需墨不需砚,抓起就能写。 “看好啊,你给我背下来。”宋北云说完:“若是问起,你便说是你想到你爹爹过往的峥嵘岁月,有感而发。” “快些!”左柔到底是个女孩子,虚荣心并不比任何人差,既然宋北云都说这话了,她自然也是急不可耐:“我倒要看看,你这泥腿子能写出来个甚。” 宋北云握着简易的铅笔在桌上写了起来:“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写完之后,他看着左柔:“记下了没?” “那是自然!”左柔下巴一扬:“我天生就有个好记性。” “去。” “真的行?” “行不行不知道,但秒了这帮人没问题。”宋北云笑道:“你去就是了。” 左柔对他还是非常信任的,而且她脸皮也厚,就在郡主爆发的边缘,她终于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那张纸前,提起笔开始回忆刚才宋北云写的东西,依样画葫芦的给抄了上去。 瑞宝郡主一开始还以为左柔是来闹着玩的,可随着第一句出来,她的表情就不一样了,当写到恰同学少年时,她甚至激动到抚掌叫好起来,甚至差点没控制住一口柔姐姐就要喊了出来。 等到左柔写完,她想起宋北云的话,扔下笔就跑了,直接回到了自己位置上,然后坐在那和宋北云大眼瞪小眼。 “完了。” 宋北云哀叹了一声,而左柔完全不明白:“啊?” “我让你走……是让你从这里跑掉,然后我再跟着你跑,你倒好……你回来了?” 在他们互相指责时,这下半阙却已经被郡主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了,上下两阙虽然感觉略微有些像临时拼凑起来的,但如果硬要解释也是能解释的通,而且这下半部分的气势完全跟上半阙衔上了,一个是北国的风光一个是南方的激流,上下一连看得让人气血翻涌,即便是郡主一个女流之辈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柔……”郡主及时收住,然后指着左柔:“那位才子……不对不对,肯定不对。” 郡主说到一半,突然快步的走向了左柔的面前,而宋北云一看,直接往桌子下一钻。 可是还没等他凹造型,桌布就被掀起了一个角,接着他就这样和蹲在那的瑞宝郡主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郡主看到他,冷笑一声,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左柔,站起身子双手撑在桌子上:“柔姐姐,你好大的胆子哦。” 左柔看着天花板,嘴里哼着歌。 “我等你好好给我解释一番。” “告辞!”左柔直接从桌子里拽出宋北云,牵着他就跑掉了。 而瑞宝郡主愣愣的看着他们往外跑,眼睛在左柔身上转了两圈又在他俩牵着的手上转了两圈,心思立刻就剔透了起来。 “你就是跑得了初一你还能跑得了十五?”郡主来到窗台,看着已经在街上的两人:“哼。” 宋北云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反手拽着左柔消失在了黑夜中,而郡主看到这一幕,喃喃自语道:“好你个柔姐姐,难怪死都不肯嫁,原来外头有了野男人。” 不过野男人归野男人,这词是写的顶好的,不过郡主对那人多少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不过不打紧,好不容易能抓住左柔的小尾巴,她还能跑得掉不成? 回过头在看这新写的下半阙,郡主盯了许久,接着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写上半阙的混账…… 那个混账的样子逐渐在记忆中清晰了起来,而刚才和柔姐姐的野男人在桌底下的对视……这两个人的形象逐渐重合,郡主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笑容,暗戳戳的哼了一声:“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不过找到归找到,这边的场子还是要维持一下的,她转身回到了这一首完满的词面前,再次品读了起来,周围除了她之外也还有不少人在看着,大家都在品头论足。 他们都说着两阙完美无瑕,简直是天作之合,郡主深以为意,但总感觉有些奇怪,但这个奇怪恐怕在这里也无人能给她解答,所以她倒是也不顾这些才子的面子了,收起了这阙词回身告罪一声就匆匆走了。 她离开之后,聚会仍在继续,但王家公子就显得真的很没面子了,先是他的词被郡主像废纸一般扔在了那里,就连自己送她的砚台都还放在了前面没有带走。 这是赤裸裸的鄙夷啊!他文圣公的嫡长孙,今日却被一个郡主如此羞辱,而更别提后来那个娘里娘气的学子,看那人的样子也不像个什么有功名的人,可为何能做出那样的一首词? “迎春,走!” “是……少爷。”书童应了一声:“那砚台……” “不要了。” 王公子脸色铁青的走了,而他一走,这帮学子就热闹了起来,纷纷讨论起刚才那一幕来。 虽说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两个半阙的差距,先不说里头那气势,就光是遣词就已然是天差地别,文圣公家的孙子这一刻真的是成了个孙子。 面子被完全扯光了,更关键的是郡主是真的把这个文圣公的孙子当成了个屁,全程真的没正眼看啊。 这一幕很快就成为了读书人之间的笑谈,并随着这帮人的嘴像病毒一样开始蔓延扩散。 而此刻的瑞宝郡主已经献宝似的把完整的词放在了自己爹爹的案台上,福王则盯着这个词,一炷香时间没有动弹了。 “爹爹……父王!是好是坏,你倒是说啊。” “这是两首词。”福王终于回过了神,长出一口气:“这……是何等的天纵奇才和胸襟魄力?” “什么?两首词?可是女儿看着挺合适啊。” “合适是合适,但若是能将两首都呈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千古名篇。”福王再次端详起雪和长沙的混合体:“大气!实在是大气!粪土当年万户侯!大气啊!” 第26章 月1日,晴,梨花开如雪 前几日的事火没火,宋北云不知道,他现在每天被锁在屋子里读书,饭红姨给送,衣服阿俏给洗,就连夜香都有人专门给他倒。 反正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出门,玉生每日都会去检查他的功课,一般每天还会跟他促膝长谈一会儿。 今天的内容是论古往今来多少风流才子不得入官拜相又有多少惊艳之才成了贪官污吏。 玉生哥说:“哥哥知你心思,你厌恶这世道,可你若是只是这样,这世道不仍然是恶臭的吗?你虽不抱怨,可你心中有火,哥哥是知道的,这般天纵之才要是荒废在了诗词歌赋、山水田园中,那才是叫辜负了苍天的一番厚意。” “玉生哥……” “我不似你那般天资聪慧,只是我却看得出来,你这人心中是有些抱负的,既然有抱负那便去施展好了,成败功过,知你罪你,其惟春秋,百年之后总归是会有后人记你一笔,究竟是这寥寥一笔云;金陵城下宋北云,天资过人却郁郁而不得志。还是那浓墨重彩,翻开史书者皆为这宋北云叹。这都只是你的一念之间。” 宋北云坐在那默不作声,而玉生只是叹气道:“不管你这诗词歌赋如何异禀,也不管你是结识了多少王公贵族,更不管朝廷取士是靠着什么,你需要备好这满腹的经纶,候着这乱世来到。哥哥知道你有自保的能耐,可是你更要有兼济天下的心思。话我便说到这里,你继续温书去。” “哦……” 被唠叨了一上午的宋北云,脑壳都是晕乎乎的,但没办法,如果他逃跑的话,等待他的将会是一整夜的喋喋不休。 至于玉生说的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时代了,早就发现自己在整个时代下面究竟是有多渺小了。 穿越又怎么样?他一个一无所有的狗屁穿越者,真的还想去当什么一世的霸主吗?既然老天爷给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他怎么都得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活。 不过他也理解玉生,这个时代的人信奉的就是这些东西,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不求我花开后百花杀,但求留的清白在人间。对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他们的终极目就是在史书上留下一个美名。 这是他们的追求,宋北云不能也没资格去反驳,但他其实是不赞同的,他就想安稳的过完这一辈子,跟阿俏生两个崽,管他什么大宋大明的,依照师嘱干点力所能及的也就差不多了,什么玩意就动不动救国救民的,没那个能耐也没那个动力。 “对了,玉生哥,你来一下。”宋北云把头伸出窗外:“我有话对你说。” 玉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又上了楼,刚上去,宋北云就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摞的纸张,拍了拍上头的灰尘:“这是近十年来各州府州试的试题,你把这些全做一遍。” 玉生愣了片刻:“这有何用?” “别管那么多,你先写,写了我给你讲!”宋北云咧嘴一笑:“我送你上去,你来施展抱负!至于我嘛,权当给你做个陪考。” “不许胡闹!我不是那块料。” “是不是那块料,你先把这些做完了再说。”宋北云笑得极奸诈:“你要是不做,那我便偷跑出去,你也知道别说这小楼了,就是大理寺都关不住我。” 玉生被这家伙给整的没办法,索性下去也搬来了桌椅,宋北云在一旁温书时,他就在那埋头作文。 而有个人陪伴的宋北云倒也不再难熬,时不时抬起头跟玉生聊上几句,然后便继续低头看书。 其实玉生也发现宋北云的与众不同了,人家读书大多是摇头晃脑的背,可到这家伙身上却完全不同,他会将书文重新摘抄下来,加上一些奇怪的标标点点,之后再用自己标注的书文和原本进行对照,并分别列出其中因为字文错位而造成的歧义。 这些歧义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会自己解决,但真也有解决不了时候,他就会委托玉生去往镇上或者临近的城里讨教一些高门大户的先生。 这一来二去,整个庐州府甚至大半个金陵城都知道玉生这么一个喜爱讨教的奇才,并且他问的问题在很多时候都会难住那些老学究,他们也会拿着这些东西互相之间进行讨论,讨论到激烈处,大打出手者也不在少数。 不过好文的风气就是这点好,这次去讨教的问题,下次再去时,就会有个相对比较中肯的答案。 而这些答案都被宋北云记录了下来,玉生对此一直有些费解。 在做完一份卷子后,玉生伸了个懒腰,看到宋北云正坐在那吃饼,便抬头问道:“说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何你总是让我去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其实很简单啊。”宋北云也不隐瞒:“书文里没有标点,那便会产生歧义,我将歧义之处列出来,你去讨教那些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一来二去,他们给你的答案自然是他们达成共识的答案。而这些问题对他们来说恐怕也是个难题,自然会盘亘在他们心中。” 说完之后,宋北云咬着笔头歪着脑袋说:“你说,这出题人会是谁?转来转去不还是这帮老头吗?他们给了你答案,也就等于给了你方向和态度,在考试时我们避开他们心中的错误答案不就好了吗?还有,保不齐有些个老头觉得你这思路有些意思,就以这东西来出题,那我们是不是比起人家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玉生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他甚至没有想过会有如此阴损的招数,之前还颇为欣慰这孩子终于勤学苦问起来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地方机关算尽啊。 “你……你这……” “我们舞弊了么?没有啊。那我们又干了什么坏事吗?也没有啊。我们只是问了几个问题,探讨了一下学术。撞上了,是我们的运气,撞不上也去掉了一些错误答案不是吗?”宋北云摊开手,无奈的说道:“你们这些死读书,真的太难了,真的。混社会不是这么混的,多听领导吹牛多问领导问题少说领导闲话,你记住这三条,保证你官运亨通,断然不可自作主张,洋洋自得。” “我……你……这……”玉生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你这是否太过刁钻鬼精了?” “嘿……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宋北云拍着玉生的肩膀:“玉生哥哥啊,想要施展抱负你可不能老在基层混啊,你得上去,爬上去。我明白若是你你当官定然不贪不腐不昏不佞,可是你是不是先得当个官?” 他这伶牙俐齿,就是十个玉生都比不上,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玉生便也不再琢磨,安心开始刷题。 等到午休之后,宋北云就从自己屋里搬来了小黑板,就这么往玉生面前一放。 “我们来开始讲题。”宋北云拿起石膏笔在黑板上点了点:“首先,在讲试卷之前,我要先给你讲讲什么叫解题思路和通用模板,还有题组的模块化。” 细细的把玉生所有的疑问都解答之后,玉生的眼前仿佛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解题的方法,特别是那个叫“解题思路”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套以不变应万变的盖世神功,它涵盖的面太广博,但却有是那么离经叛道。 就玉生来说,他甚至不敢想那些需要厚重的知识积累和经年累月才能看透的人情世故居然就只需要在进行一阵子的专门训练之后就能够达到同样的效果。 “总体来说,它并不是提供答案,而是给了你一个通往答案的指针,你自身还是需要庞大的题库来支撑这个指针,所以这些日子你就玩命的刷题。” 在宋北云说完之后,他开始给玉生讲解起了他写的那几张试题,这些试题里从州试的内容到进士科的内容都有,难度都不小,甚至还有明法、三礼等等偏门的试题。 在讲解这些题目的时候,宋北云根本就不惯着玉生,几乎是把庞大芜杂的知识硬掰开他的嘴就往下塞。 塞了一下午的知识之后,宋北云喝水的时候,玉生都呆滞了…… “北云……这哪里是讲解,我仿佛看见阿俏在给家中的鸭子填塞食物。” “哈哈哈哈。”宋北云笑了起来:“这就是叫填鸭式教学,你现在不适应没关系,这四个月你准备脱层皮就行了。” “这些……你都会?” 宋北云听到他的问题,笑着从一个箱子里取出大概百多斤的纸张,回头凝视着玉生:“这样的箱子,我有六个。” 玉生上前翻阅了一番,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表情已经是形容不出的精彩了。 “北云……” “记得吃好睡好,未来的日子你可不轻松。” 第27章 月3日,人人尽说江南好 春日到了这四月,江南之处便早已是春暖花开,微风和煦。若此般光景,沏上壶茶,配上几颗蜜饯,身边再放上一个花香的枕头,躺在小院里的樱花树下,枕着一抹春风睡个懒散觉,便是那王侯将相的位置也不换。 左柔就是这样衣裳半敞,躺在摇椅上,慵懒的盖着毯子缩成一团,樱花瓣飘在她身子上,配上她海棠春睡的姿态,倒是满满一副诗情画意。 虽从那日之后便没有再见到宋北云那个死家伙,但左柔那接下的半阙词却早已经在整个京城圈里流传了开来,人们在赏词玩味之时,却也在像瑞宝郡主寻着那宋北云一般寻着这位才华横溢的大才子。 但这个能续上千古名篇的才子就如同凭空出现时一般,凭空的消失了,人们只记得他身材纤细、皮肤白皙、面容俊朗,其余的一切便再也不得而知。 许多风流名士都想见一见这位新晋的才子,却总是无从下手。当然,除了这首词让人惊艳之外,这几日还有个事成了整个金陵城的笑谈,那就是文圣公的孙子,号称金陵玉公子的王家少爷王博王文远成了读书人之间最大的笑话。 除了因为他填词的能耐让人给削掉了一头之外,更让人玩味的则是郡主对他的态度。 那帮读书人,闲来无事时总是能把这件事提出来说上一说,他们素来喜欢读些闲书,久而久之倒是练得一手说书的好本事,每当说道精彩处时,便跳起脚来将那文远少爷当时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 不管是当时作词时那自鸣得意,还是被郡主不屑一顾时的灰头土脸,甚至于看到人家郡主甚至连他的砚台都不要了的时候的那种咬牙切齿都给学了个入木三分。 每每到此时,那些没亲历之人总会跟那些个讲述之人一起哄堂大笑,若是在场有那么四五位同时在场的,互相补充之间更是显得妙趣横生,惹得人是忍俊不禁。 “那王家少爷当日的样子,便像是李兄昨日在羊汤中吃着了骚卵蛋,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可当真是有趣的紧,还有那郡主也当真是个傲气女子,说是看不上那真的是连看都不再看上一眼,反倒巴巴着追到了窗口去看那早早离开的才子。眉目间透着一股子倾慕,涟水双瞳、暗送秋波。” 茶馆中又有人在说起这件事,旁边的王文远死死握着茶杯,脸色一阵轻一阵白,胸中怒火已盛,恨不得上去跟那人理论一番。 “文远,不必置气,这等小厮何足挂齿。” 他身边说话的,正是庐州第一才子,徐庆徐北坡,他是前几日听闻那个让他困扰许久的上阙被人给续上了,所以也来到了金陵城想见识见识,但没想到这次吃瘪的倒是自己的好友王文远。 “我对你这心思,可是感同身受,那日在庐州,我何尝不是蒙受不白之辱。”北坡叹息一声:“若不是你说那人跟我见过的那人长得不同,我都以为这让你我兄弟受辱的人是同一个呢。” “行了,莫说那风凉话。”王文远把手中的折扇重重的往桌上一拍:“这都是哪蹦出来的人?” “老天爷才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北坡将茶一口饮尽:“说是北派的人,也不像,那人看着也不像是个北派的文人。可若说是庐州人,却从未见过,其他州府也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哼!”王文远气道:“我倒不是气那人,我气的是郡主,她……” 北坡脸色骤变:“王兄,慎言。” 王文远被提醒一声,立刻意识到在这大庭广众下讲皇家人的坏话,而且是那福王的女儿,这要是传将出去,自己的皇后姐姐都保不住他。 “你也莫怪郡主,她是个小孩子脾气,爱恨分明的很,你要怪便怪那提词人罢,不懂规矩。”北坡给王文远倒上茶:“对了,王兄。你与定国公家的亲事怎样了?” “还未见面,不过倒是说定下了。”王文远哼了一声:“不过似乎定国公家的女儿并不情愿,逃出了家门。” “嗨呀,这又算的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身份地位哪一点比那定国公差了?时候一到不就水到渠成了吗,我可是听说了,定国公家那女儿乃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就连郡主提到时都面露嫉羡,你见过郡主,那也是个倾城之姿,她都尚且如此……” “不提这烦心事了,老弟远道而来,今日晚些时候哥哥做东,请你去喝上一杯。”王文远提起扇子:“说起这个,你可只金陵城最近来了一批暹罗舞姬,甚是妖艳,晚上我们兄弟去见识见识。” “好说好说。”北坡笑着点头道:“话说,哥哥这折扇似乎是日本使者赠予陛下的十二件之一?可否赐予一观?” “送你了。”王文远起身将扇子扔到北坡面前:“也不算什么好物,新鲜过去了也无趣的紧。” 北坡愣了片刻,拿起扇子:“这可如何使得……这是陛下赐予之物。我这……” “既是雅物,同窗之间互相赠予,便是陛下也说不出个什么,你拿着便是。” “那小弟便谢谢哥哥了。” 而与此同时,金陵城僻静处的小院外,一顶娇子缓缓落地,里头走下一名女子,她身穿一件艾绿色妆花月季提花绡偏襟中衣,逶迤拖地墨绿底提花缎裙,身披酒红底妆花缠枝葡萄薄纱花素绫,明眸皓齿,眼里全是灵动。 下了娇子,她吩咐一声,随行的侍卫就自觉的等在了后头,而她则提着裙子走到门前也不敲门,直接就推了进去。 门口候着的丫鬟见是她,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行礼,然后径直退到了一边。 “好你个小骚蹄子,这金陵城都找你找疯了,你倒是悠哉的很啊。” 她走到左柔面前,一把扯掉了左柔身上盖着的毯子,露出了底下半掩着的娇柔身子,白生生的直晃眼睛。 冰凉的手摸上一把,左柔立刻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她之后,劈手夺下毯子裹在身上,翻个身继续睡下了。 “你好大胆子呀,见到本郡主也不行礼?” 瑞宝郡主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左柔:“快些起来!” “厨房还有些潲水,你自己取来,吃了快走。”左柔不满的皱起眉头:“别来折腾我。” 瑞宝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个柔姐姐私下里是个什么德行,她走到井旁但却只是看到一个带把手的东西,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这是个什么物件?” “回郡主,这是打水用的。”左柔家的丫鬟小声道:“下头就是井,为了怕失足下去,便用了这个。” “嘿,有趣。这如何使唤的?我瞧瞧。” 丫鬟听话的从旁边取来一个瓷碗,万中还存着大半的水,她将这水从口上倒下去,一边倒还一边上下按压那长杆子,不一会儿清澈甘冽的井水就从前头那口汨汨流出。 “嘿!好玩好玩,这个有趣。回了庐州,我也要让爹爹弄上一个。”郡主拍着手,声音清脆悦耳:“你让开,我来试试。” 侍女让到了一边,郡主走上前开始吱嘎吱嘎的玩那个把手,但这个声音实在是有些大了,左柔把毯子从脑袋上一掀,坐起身来就骂道:“烦不烦烦不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事你就说没事就快些跟你那风流才子们逍遥快活去,莫招惹老娘。” 郡主慢条斯理的走过来,笑着用沾满凉水的手往左柔的脖子上一抹:“柔姐姐就是柔姐姐,霸道的很,比那些个男子都要霸道,要我看啊,这世上能降服我柔姐姐的男人怕是还没生下来呢。” “逼话没完没了,有事快说。” 因为经常跟宋北云玩,所以左柔虽然什么好的都没从宋北云那学来,但一口乌七八糟的话却是学得有模有样,甚至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瑞宝郡主现在常常都听不懂这个柔姐姐在说些什么了。 “你那野男人呢?带出来妹妹瞧瞧。”郡主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屋里钻:“让我瞧瞧看是不是被姐姐金屋藏娇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野男人?”左柔一下没明白:“你别给我整这文绉绉的,要干什么直说。” 郡主调转身子来到左柔面前,站在那哼哼了两声:“那日那个小郎君呢?说来也稀奇,我可没见过我家柔姐姐由得人牵着手走,况且还是个男人。” “什么牵着手?你看错了。”左柔皱着眉头:“那只是我个朋友。” “你要不肯说,那我只好去让我爹爹找定国公说道说道了,就说听铃儿讲,你家那女儿似乎在外头养了男人。”瑞宝阴阳怪气的说道:“到时看看一生刚毅的定国公打不打断你的狗腿,再将那野男人净了身子送到宫里去。” “你敢乱嚼舌头,我就撕了你的嘴。”左柔张牙舞爪的说道:“什么野男人,你含血喷人。” 但左柔的虚张声势根本压不住这古灵精怪的郡主,她绕着左柔走了两圈,捡起左柔发梢的一瓣樱花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眼神看得左柔是有些发慌。 “你到底要干什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将你那个野男人叫出来瞧瞧。”郡主笑道:“今天我若是看不到他,可别怪妹妹嘴上漏风。” 第28章 月3日,清明时节雨纷纷 午后方为晴好,黄昏便是细雨,这春里的日头,容不得几分放肆便羞答答的躲了起来。 左柔半倚在雕花床边,郡主则坐在她对面,两人正对峙着,但谁也不肯退让半步,这样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我就陪你耗着。姐姐,我这秉性你是知道的,若是今个儿你不给我个交代,我便是不回庐州也在所不惜。” 左柔轻笑:“我这秉性你也是知道的,非我所愿之事,便是杀了我也绝不回头。” “那咱们就耗着。” 说完,郡主起身开始脱衣,迅速的把自己脱得只剩个亵衣,然后连滚带爬的就钻进了左柔的被窝。 “你给我起来。” “我不。”郡主开始在被子上嗅了起来:“咿?怎的没有男人的味道?你们……玩得如此放纵?都喜欢在院子中吗?” “一派胡言!”左柔哼了一声:“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叫你皇帝哥哥过来逮你了。” “逮我?你那相公可是我皇帝哥哥的妻弟,不治你个不贞之罪就算好了,到时拿去跟那野男人一起泡猪笼。”郡主轻笑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若是不怕,你告状去便是了。” 左柔真的拿这个滚刀肉没有办法,她在人前那可是冷艳的很,可偏偏左柔最是知道这小畜生原本的德行,从小到大她跟左柔在一个地方长大,当年福王镇守边疆,定国公那时候还是定远候,身为福王福将,他们自幼便是发小,而左柔的娘亲走的也早,所以她从小就是在福王府里长大,平日里就是和这郡主一起为非作歹的,没少惹出祸端,最后怕的一件事就是将先皇玉玺偷出来玩,这哪怕是亲王都得是砍头的罪过,可先皇生生把这两个小东西给保了下来。 两人之后虽然聚少离多,但自小的关系摆在那,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见外这一说,左柔最烦瑞宝这人的一个毛病就是抢东西,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如此,从小开始但凡左柔只要有什么喜爱之物,郡主一定会抢,哪怕有一个一样的她都不乐意,非得抢来才算好。 反正就感觉她不从左柔那边抢点什么来,人生就不完满似的,极招人厌。 而看郡主现在这个架势,怕是她又打算抢了,这次她大概瞄上了左柔的宋北云。 如果宋北云是个正常人,左柔引荐就引荐了,自己的好友当个郡主驸马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偏偏宋北云是个孽畜,要是郡主以对其他男人那性子来对宋北云,他当时就能炸出来,说不准真会想些什么阴损的招将瑞宝给卖去窑子里。 到时……诛九族啊! 所以左柔咬死不能让这两人相识,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毕竟是,瑞宝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宋北云也不是什么温良恭俭的男子。 这样的两人,不能见不能见啊…… “行,那就耗着。” “去,给本郡主弄些吃的来。”郡主在床上将亵衣也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一件粉丝绸细绣缠枝莲的肚兜:“我有些饿了。” “自己去,我说了厨房还有些潲水!” “好姐姐……人家饿嘛。” 最烦这种撒娇的了,万般不耐之下,左柔还是让婢女弄了些吃食进来,郡主也不顾形象,爬到床边就这么吃了起来。 左柔坐在一旁看着郡主那身材,赫然发现她似乎真的比前两年大了许多许多,而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就自己这水准,大概也就相当于瑞宝这孽障十一二岁时的水准,难怪宋北语那畜生对她这一对东西念念不忘。 “呸……都不是好人。” 左柔低声骂了一声,却不巧被郡主给听了去,她抬头看了看左柔:“姐姐在那里骂谁呢?莫不是骂我?” “就是骂你。”左柔伸手戳了一下郡主:“长着下流东西勾搭男人,肮脏!” 瑞宝听完,一点都不觉得羞,直立起身子,来回晃了起来:“姐姐你看呀,当时你我说好一起长,你怎的就半道不长了呢?” “你……闭嘴!” 左柔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但瑞宝却得寸进尺的用双手聚在一起,显得更加高耸。 而就在左柔被恶狠狠的羞辱时,外头突然传来婢女的声音:“宋官人,你不能……” 还没等她阻止,闺房的门已经被一脚踢开了,宋北云带着蓑衣出现在这里:“快给我弄些吃……哇……” 他的眼神立刻被瑞宝给吸引了过去,情不自禁的哇了出声,而瑞宝和左柔坐在那里都呆滞了,接着瑞宝尖叫一声躲到了左柔身后,而左柔也是张开手如同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护着瑞宝。 “滚出去!”左柔变得凶狠起来。 “好好好……” 宋北云知道这个点不是下流的时候,虽然刚才全看那个地方去了没有看清楚床上到底是谁,但就他的记忆检索来看,这个大宋啊能有这个尺寸的年轻女孩子,只有瑞宝一人。 而之所以说是年轻女子,因为这东西抗拒不得地心引力的,过了二十五必然往下耷拉,哪里会那么饱满。 他被婢女拖走,屋子里就剩下了左柔和正在急匆匆穿衣服的瑞宝,左柔无奈的看着她,而瑞宝噘着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让你浪!”左柔帮她系好衣裳:“这下好了,你那骚贱的样子被人全看了去。” “姐姐也没说你那野男人也突然过来啊……” “我也不知道他会来!”左柔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什么野男人,你莫要给我乱说话,那真只是好友。” “好友……呵呵。”郡主都被气笑了:“好友会这大晚上的闯入你闺房?你可莫诓我了。” 看到郡主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左柔叹气道:“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不要难为他,他也是无心的。” “我……哼!”瑞宝侧过脸:“气死我了。” 而宋北云此刻蹲在厨房里,旁边则是一个漂亮的婢女正在给他盛汤,他一边吃饭一边对那婢女问道:“巧云,你怎么没告诉我郡主在这里?”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闯进来了。”那个叫巧云的婢女噘着嘴端着汤放在宋北云面前,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呀,可有麻烦了。” “要不我现在跑?” “你还想跑呢,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所以然,郡主能把你剥皮抽筋,连小姐都护不住你。郡主那金枝玉叶的身子是随便能看的?” 宋北云往门口吐了一块骨头渣子:“娘嘞,我进来的时候也没见护卫,鬼知道郡主在这啊!” “郡主跟小姐自小一起长大,两人如胶似漆的,且这又是天子脚下,而且我们姐妹几个都是从小习武陪伴小姐的,等闲个汉子都近不得身,那些个护卫都不够我一人打的,还要他们有何用?” 宋北云一惊:“你也没跟我说过你武艺高强啊……” “你也没问过啊,况且之前小姐才吩咐的说她身份暴露于你了,让我们也不用刻意隐瞒了。” 说着,巧云取来一张小凳子放在宋北云屁股后面,自己则站在他身后为他按摩肩膀:“等会儿,你嘴巴甜一些,可莫要胡七八糟的说,郡主得哄的。” “知道啦,巧云姐姐。”宋北云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探入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子:“来,巧云姐姐,这个给你。” 巧云接过那瓶子,打开之后立刻就有一股异香传来:“呀!好香!” “嘿嘿,之前我说过不是,这要是成功了,第一个就送你。”宋北云嘿嘿一乐:“喜欢啊?” “喜欢喜欢,甚是喜欢。”巧云将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塞到怀中:“你这个死家伙总是有办法讨人喜欢。说起来,若是这个拿去卖,这金陵城的女子怕不是都要疯了?” “用这些东西赚钱,失了身份。”宋北云撇撇嘴:“只送不卖,这金陵城可没人比巧云姐姐你更配得上这个了,其他人都没那命去用。你可省着点啊,这东西萃取麻烦,两三百斤的花瓣才弄了不到一两的精油,工艺复杂到打脑壳,就这一两精油,你拿出去卖能卖上万贯。” “少说这些话,我不过就是个婢子,下人罢了。”巧云说的时候,有些黯然神伤,轻轻给宋北云整理着头上被雨打湿的头发:“到时候也就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要一并嫁入王家的。” “你要不想嫁,我就能让你不嫁过去。” “那小姐呢?” “她……我可没办法。”宋北云摇头道:“她那是政治联姻,不一样的。” 巧云摇头:“那可不成,罢了……你快些吃,吃了快去给郡主赔个不是。” “好嘞。” 看着宋北云三两口吃完放下碗离开,巧云一边收拾一边叹气,然后不自觉的将那小瓶子香水给取了出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是她曾经提过一次的最爱的茉莉味,而这只是她去年七月无意中提过的一句。但却让他记到现在,而且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个下人,想到这里巧云的泪花子都出来了。 但到底自己是个下人,命不由人,所以也只能暗戳戳的伤心一阵。 第29章 月4日,拂提杨柳醉春烟 之前已经见过郡主两次了,每一次她都以高傲冷峻的姿态伫立在那里,高高在上的。 而这次……当然,也是高高在上了,宋北云没见过那么高的,至少在来这个时代之后没见过。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两人在第四次见面时,彼此都有些尴尬,虽然她没有发难,但却也没有给宋北云好脸色。 “你这大晚上来做什么?” “我给你和巧云姐送东西啊。”宋北云拿出另外一个瓷瓶:“上次不是让你给我做那个比较密封的煅烧器么,我想着就别浪费,先想办法试着用另外一种方法来蒸馏,去年从你这弄回去的花,我泡了一年,终于把里头的精油给分离出来了。阿俏一瓶、红姨一瓶、你一瓶、巧云姐一瓶,阿俏和红姨的还没来得及给,这要是让她们知道我不读书偷着弄这个,我怕是要被打死的。” “我瞧瞧。”左柔接过瓷瓶,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瑞宝:“这是瑞宝郡主,你已经认识了……” 瑞宝听到这,脑袋一偏,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而宋北云起身朝她拱拱手:“郡主好……” “哼……”郡主又把头甩到了另外一边。 而此刻左柔拔出了瓶子的塞子,接着一股幽幽的香气弥漫了出来,这是明显是一种复合香型,左柔做药材生意,多少能嗅出一些,但也只是闻到了檀木香、果香和夜来香的香味,闻得让人宁心静气,心绪安稳。 “你说你睡不好,这个效果特别好,每天睡前你就拿出来闻个几息,保证管用。” 左柔歪着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你冒着雨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不然我有病啊,爱慕你那平平的胸口吗?” 左柔刚准备感动呢,一听这孽畜的话,当时扬起脚丫子就是一脚:“郡主在呢!混账东西!” 而郡主并没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混账话,只是趁着左柔跟宋北云说话时,夺过了那个瓷瓶子,放在鼻子下头深吸了一口,接着她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微醺的醉意,头晕晕的但不难受,身子不自觉的也歪倒了下去,躺在那急促的呼吸着。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那种曼妙的微醺感更加具体了,她的眼睛不自觉的就闭上了,沉重的睡意满满的袭来,她甚至连刚才那满肚子的怨气都消散了,只剩下困倦,身子也逐渐的放松了下来,护着胸口的手也摊开到了两边,没几秒钟就呼吸匀称,表情安详的睡了过去…… 左柔和宋北云都盯着她,左柔满脸不解。 “你给她下了蒙汗药?” 左柔的脸色有些发白:“你要死啊你!你这么想摸吗?不就是两坨肉?我给你些羊肉,你回去摸个够不行?” 宋北云:“???” 不过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他捏着气呼呼的左柔的鼻子来回甩了甩:“你是个憨批吗?这本身就是药油,你刚才没看到她怎么吸的么?那恨不得吸死过去,她本来就不耐受,这么突然来了一发,谁顶得住,你吸你也睡。” “真的?”左柔拿起那个小瓷瓶,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莫不是骗我。” “啊别……” 还没等宋北云拦下,她已经冲着瓶口饱饱的吸了一口,大概十五秒之后,她眼神就迷离了,接着打了个哈欠,顺便还白了宋北云一眼,嘴里呢喃的骂道:“混账东……” “西”都没出来,她就一头栽倒,跟郡主睡了个肩并肩。 “憨批。” 宋北云骂完起身走到门口:“巧云姐姐……” 很快巧云走了进来,看着已经睡得开始有喊声的两个千金,她诧异的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对郡主小姐做了什么?” 宋北云无奈的解释了一番,而巧云将信将疑的拿起自己的那瓶:“我这瓶也一样?” “不一样。”宋北云摇头道:“茉莉油是催情的。” 一听这两个字,巧云的脸腾的就红了,她恶狠狠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但她这个姿态怎么看都是一副撒娇的样子,倒是有些可爱。 “你呀你呀。”巧云红着脸把那瓶精油塞回怀里:“整日就是想些不堪的东西,你有这聪明才智好好读书不好吗?” 宋北云觉得冤枉的很,他苦笑道:“它除了催情还能让脑垂体分泌内啡肽,产生愉悦的情绪。睡前不能用,但如果在心情低落时候闻一闻,真的很有用的。你本身就喜欢茉莉味道,加上又总是郁郁寡欢的,我才给你弄的,怎么就是不堪了呢?” 虽然巧云听不懂什么脑垂体、内啡肽,但是却能听懂心情愉悦,她有些愧疚的踮起脚揉了揉宋北云的头发:“好啦,不委屈了,是姐姐误会你了。” “但是它催情效果真的很棒。” “你……”巧云哭笑不得的僵在了那里:“真是如小姐说的那样,你就是个小混蛋。” “先不说这个了,这两个东西怎么办?”宋北云指着床上那两个:“睡得跟死狗一样。” “你可是第一个敢说郡主像死狗的人。”巧云摇头道:“你先去休息,这里我来照料。” “那麻烦巧云姐姐了。” 宋北云说完就要离开,巧云很快追了出来:“你要去哪?” “跑路啊!我得连夜回去,不然明个儿一早阿俏要是见不到我,她真拿棍子打我。” “打打也好,你这猴子般的家伙,就该有人收拾收拾。”巧云走回自己的房间,取出一方围巾替宋北云围在脖子上:“这夜里春寒料峭的,你路上省得着凉。” 宋北云拿起围巾嗅了一下:“哇,真香啊,是巧云姐姐身上的香呢。” “去去去,少说些下流话,路上泥泞,你小心一些。” “知道啦。” 巧云将宋北云送到门口,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春夜的雨中之后,多少有些感伤,她真的喜欢这个坏家伙到骨子里了,可惜……自己真的没法子去选的,而且他这种人便是小姐口里说的金鳞,自己这等身份是配不上的。 不过想到那个坏家伙的诸般种种,巧云却忍不住的满怀欣喜。他虽然总是说些让人羞的下作话,但干的全是让人暖的贴心事,思来想去那般的下流话却都成了甜滋滋的东西,想到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一个时辰,两个千金小姐总算被伺候好了,看着并肩而睡的两个美人儿,巧云只是轻笑一声,眼里又是关切又是羡慕,她觉得若是自己也是这样的上等人,说不准真的可以去大胆的告诉那个臭弟弟自己对他的喜爱,哪怕放下一切去私奔,她都毫不在意。 她轻轻关上门,自己回到房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试着像郡主那样给自己点了绛唇,抹了胭脂。 “还是个美人儿呢。”她笑了一声,然后连忙抹掉脸上的东西,自言自语道:“该睡了……” 一夜寂静,只有小楼夜雨声,窸窸窣窣正好入眠。 第二日一早,左柔从床上起来,伸了个懒腰,她靠在床头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是轻松的,她从来潮之后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早起时都觉得昏昏沉沉的,而今日她仿佛焕然一新,整个人神清气爽,恍惚如再造。 “这家伙……真的神奇啊。”左柔赶紧起床将床头柜子上的精油藏了起来,藏完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郡主,生怕被她给瞧见了。 “巧云姐。” 她呼唤一声,巧云很快推门而入,看见她之后,轻笑道:“小姐,睡得可还好?” “那个死东西呢?” “昨个儿连夜就走了。”巧云压低声音,生怕惊醒郡主:“说是若是不回去,被俏俏发现是会挨打的。” “哈哈哈……”左柔拍着手:“打好打好,我恨不得他被打断一条腿。” 说完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仰起头看着巧云:“巧云姐,他没有轻薄郡主……” “没有,他不是那种人。” “难讲喔。”左柔摇头指着郡主被子下那高耸耸的东西:“你是没见他看到这东西时候那眼睛都直了,那副死样子,我恨不得一拳擂爆他的项上狗头。” 巧云掩嘴轻笑:“小姐,我有句话得跟你说说了,到底是男女有别,你跟他有时……太过亲密了。” “没事,我没把他当男人。” “小姐!”巧云摇头道:“少男少女之间本就是这样,他若是不喜欢小姐,便不会连夜为小姐送香,若是小姐不喜欢他,也自然不会许他在闺房中来去自如。这种事,旁观者清的。” 左柔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断然摇头:“不可能,断无可能!别说了别说了,可恶心到我了。” 巧云看到她的态度,无奈的摇头,作为已经二十岁的巧云,她到底是要比小小姐成熟一些的,她知道总有一天小姐会为今日种种受尽折磨。但自己的身份摆在这,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好轻声说道:“小姐,该起来洗漱了。” 第30章 月4日,公子桥边沉醉 宋北云顶着黑眼圈咬着笔杆子,面前的书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他写的心得笔记,虽说这在书上写东西的毛病总是被玉生诟病,但他这恶习难改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再说他了。 旁边的玉生可就没那么舒服了,他头发乱糟糟的,身边堆满了卷子和各方典籍,整个人就像长在书堆里似的,整个人萎靡的不像个样子。 “玉生哥,不得睡啊,还有三套卷子。”宋北云捏起一块红姨做的松饼放入口中:“这还是大早晨的,你怎就昏昏欲睡了?还想不想读书了?” 一旁的红姨看着心疼,她蹙着眉走上前将两大碗米汤分别放在玉生和宋北云面前:“你们若是辛苦就莫要念了,休息片刻也是无妨。” “娘……”玉生抬起头,一脸憔悴的说道:“北云说的没错,若是再落榜,我怎么对得起爹爹临终前的嘱托。您就莫要管我了,去跟俏俏逛春集去罢。” 宋北云端起米汤喝了一口:“等下午的时候,咱们开始背诗词。总结这些年的诗题,每个词牌背三首,每个诗题五言三首、七言三首、绝句三首、律诗三首。我算了算,大概墨记诗词六百六十首,这块骨头你就是啃得下得啃,啃不下也得啃。” 一听这数量,玉生整个人都垮塌了下去,而红姨张了张嘴却有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叹了口气,提着篮子从楼上走了下去。 下去之后正巧阿俏在底下收拾早晨采来的野蕨,看到红姨下来之后,她仰起头问道:“红姨,等会我洗完了便走。” 红姨点点头,默默叹气:“阿俏,你倒是去劝劝啊,那两人就跟魔怔了一般……” “红姨……”阿俏将蕨菜摘去老茎,放入篮子中,抬起头对红姨说道:“这你可就错怪玉生哥和北云了,这读书本就该这么苦的,若是连这些苦都吃不得,那还读个什么书呢,倒不如早早下地干活。” “理是这个理,就是……” “红姨,莫说这些了,何必又惹的玉生哥不悦呢。早些去春集,给他们买些好吃的来补补。到时咱们小莲庄一同出了两个状元,那给玉生哥提亲的人可不得踏破了门槛?” “傻丫头,状元只能有一个。”红姨怜爱的摸了摸阿俏的头:“那你想谁当状元呢?” “玉生哥,玉生哥当状元好。” “那北云呢?” “那家伙肯读书就是极好了,还奢望能考上状元啊?反正只能有一个状元,那倒不如就让玉生哥当去好了。” “傻丫头,难怪北云那么疼你,你可真是姨姨的心头肉。”红姨蹲下身子揉着阿俏的脸:“快些收拾,不然等会儿人该多起来了。” 清明节在这个节点还并不是全是祭拜祖先的节日,清明只是节气,真正的节日则是之前的寒食节,这是个男男女女集合踏春的日子,老百姓有集市可逛,富人家则都去郊区春游野餐,男女老少都吃那寒食,以迎春来、盼丰收。 历来便有寒食过后云雨消,踏青归去花枝俏的说法。 昨日晚上的确下着雨,但今日一早便是晴好的日头,仿佛将整个冬天的阴霾都给扫了去,农家的孩子们大多会跟着父亲上山寻那竹笋、蕨和地菇。 “等去了集市上,我们去买些个春笋来。”红姨说道,然后看了一眼房梁上的腊肉和腊鸡,她略微沉思一阵:“傍晚时给他们弄个咸蒸笋。” “嗯,好呢,我这便来了。”阿俏将洗好的蕨菜篮子挂在回廊的绳子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去换鞋。” 而此刻宋北云则趴在窗口看着她们走出门,回过头对玉生笑道:“玉生哥,红姨跟俏俏去买竹笋了,晚上可有口福了。” 玉生默默抬起头,轻轻叹息:“没胃口啊……” “这你就不懂了,这春日的笋子啊最是鲜嫩,可素闷吃了烧心,但若是拿米粉这么一裹加上那肥瘦相宜的腊肉,再摆上一只腊鸡一齐上锅蒸。这荤油渗下去,米粉吸了油笋也吸了油,这肉也沾了笋的水汽,不软不硬的,一口腊肉一口笋再闷下一口饭,那滋味,啧……”宋北云一抹嘴:“馋了。” “好生读,别成了个奸懒滑馋的东西。”玉生也吞了口口水:“赶紧看书。” “看书看书。” 宋北云嘴上说着,但他哪里肯老实看书呢,没两分钟就突然坐直了身子:“哎呀,对了,我师父命我寒食清明祭扫一番师祖牌位,我给忘了!” 玉生抬起头,不满的说道:“你怎的老是丢三落四,这可是大事,快些去!” “得令!” 宋北云一蹦一跳的跑了,像只猴子。不过他哪里是去祭拜祖宗,他一扭头就钻进了离庄子五六百米的小树林里,在里头有个遮雨棚,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 他摸了摸从左柔那边弄来的煅烧炉,发现温度已经冷却的差不多了,接着他就拿出一块湿布包住了整个脑袋,再用这羊肠衣制成的手套套在手上,再从怀里取出一个自己用水晶打磨出来的简易护目镜,等一切防护都准备好了之后,他坐在旁边看着一个罐子。 “成功……一定得成功啊!” 他慢慢的小心的打开罐子,里头露出了黄褐色的粘稠液体,他甚至连大喘气都不敢,只是用一根竹签子探入了进去,静置一番之后,他取出竹签,发现浸入液体的部分已经碳化,他小心的将竹签放在炉膛内点火烧掉,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坛子哈哈大笑起来。 “浓硫酸,t!” 这个蒸馏煅烧炉是真的好用啊,密封性太棒了!是他到这个时代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工艺了,虽然没有耐腐橡胶,但那一层软漆居然也具有替代性效果,虽然比橡胶造价贵也容易消耗,但总比没有强啊! 用胆矾和烧碱弄出来的稀硫酸经过一夜的蒸馏,这半坛子粘稠的浓硫酸虽然品质很一般,但在这个时代能够得到这个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了。 制取精油之后剩下浸出液弄出来的油脂,油脂再和弄水杨酸的副产品进行脂肪酸酯化得出甘油, 而有了浓硫酸之后,通过之前从黑厥商人那买来的西域硝石,也就是纯度一般的钠硝石,就能得出硝酸,再用稀硝酸和浓硫酸一比一混合蒸馏得出浓硝酸。 那么现在如果说宋北云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科技树的话,最下面的两个选项已经激活了,首先他现在可以通过甘油、硝酸、硫酸置备两个分支线的东西,首先是化肥。 化肥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化肥是让人类摆脱饥饿的重要条件之一,通过肥化土地和温室,宋北云可以开始进行植物驯化了,那么植物驯化之后就是高产种和耐旱、耐涝、耐病种的筛选,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种植和南方地区的一年两季的粮食和蔬菜培育了。 也许没有肉,大家不开心,但只要有饭有菜,就饿不死人! 而另外一条分支是什么?大部分人都能明白这三个玩意按照1:1:7的比例弄出来的是什么了。 对,硝化甘油。 如果说化肥是活人最多的东西之一,那么它的兄弟硝化甘油就是杀人最多的东西之一了。 硝化甘油加上之前折腾水藻出来的硅藻泥和制取硫酸剩下钠原料则可以弄出一种古今历史上最臭名昭着的火药——黄色火药。 而它另外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叫——tnt。 “化学万岁!化学!万岁!!!”宋北云坐在地上像是失心疯一样手舞足蹈:“老子的一小步,就是人类的一大步!” 等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宋北云坐在地上脑子里开始盘桓起未来……也许是数百年也许是千年之后,人们坐在某个礼堂里衣冠楚楚,然后主持人站在上面拿出一个信封,用简短而铿锵的语气读出“第一百四十七届,宋北云化学奖得奖者为……” “妈呀!这也太幸福了!”宋北云抱着树来回摇晃着:“不行不行,太快了太快了……” 真正冷静下来之后,他知道自己还真的只是走出一小步,用了快五年时间才真正弄出浓硫酸,这样进度可不行!现在一切还是真正的起步,未来还有很长时间。 在强行镇静之后,宋北云蹲在地上凝视着浓硫酸的罐罐,然后眯起眼睛,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tnt和化肥,同步开始研究! 匆匆把设备藏好,再把那坛子浓硫酸用瓷盘子湿红泥封口抱回自己房中,他便脱下简易防护服回到了读书的地方。 但此刻他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之乎者也啊,满满的都是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电镀,对对对……风力发电,电镀技术。有了电镀技术,就能制造酸化电池,提前八百年用上点灯,然后……对对对,提纯提纯技术,橡胶……老子要橡胶。” “蕉?”玉生转过头:“想吃蕉?” 宋北云嘿嘿一笑:“没事没事……玉生哥,我好高兴啊!!!” 玉生挠着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家伙,完全不知道他到底为何就高兴了。 第31章 月4日,罗帷绣被卧春风(感谢天一天的想大佬的盟主) 天空青蓝,阳光散漫。 俏俏和红姨坐在庄子的马车去往了春集上,而同一时刻,左柔和郡主也坐在豪华的马车上去踏青了。 坐在摇摆的马车上,郡主低头折着绢花,她看了看神采奕奕的左柔,嬉笑的说道:“柔姐姐还是不肯说哦,你那个野男人挺俊俏的。” “笑!你还笑!昨天你可是被人给看光了,你还笑?”左柔瞪起眼睛:“你可是金枝郡主,不害臊吗?” “看了便看了。”郡主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左柔:“倒是柔姐姐,你可是有些不对劲呢。” “我哪里不对劲了?”左柔侧过头:“你又胡说。” 郡主轻轻依靠在左柔的肩上:“我家柔姐姐何时那般纵容过一个男子,若是换了他人,胆敢推开你的闺房,爪子都给他砍咯。” “那是……那是……那是因为……”左柔有些吞吐:“不是你想的那般。” 郡主直起身子,抱起了胳膊:“那现在他也看了我身子了,我得让他负责。” “别闹!” “哈哈,能入柔姐姐法眼的人,自是不差的。我父王呢,也不打算让我去跟谁联亲,他说过只要我自己个选的,哪怕是瞎的聋的跛的都行。既然柔姐姐与那野男人只是好友,那便让与妹妹好了。” 又抢!!! 左柔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从小到大这郡主真的是什么都抢自己的,虽然她并不是舍不得宋北云,但就是听到郡主的话,忍不住的生气。 于是她哼了一声,侧过身去不再搭理这个郡主,而郡主来回瞧了瞧,用发梢细细的挠着左柔的脖子,甜甜的骚骚的喊道:“柔姐姐……” “起开。”左柔拍掉了她的手:“不想搭理你。” “柔姐姐……不闹嘛,你就让我认识认识他嘛,天下才子我认得七成,却不曾有这般才华横溢、豪气干云的人。若是相见不相识,我这心里就跟装了只小猫似的,刺挠挠的。”郡主抱住了左柔的胳膊:“再者说了,姐姐迟早是要嫁给那草包王公子的,嫁了那种人哪里还有什么快乐,倒不如把这野男人给了妹妹,隔三差五的到妹妹家来偷个腥,妹妹权当没看到好了。” 左柔真的急火攻心了,她眼睛一瞪:“你身为郡主,皇亲国戚,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 “我哪里不知廉耻了?人活这一世,不就是得将自己的心头好给牢牢握住么。我就好这一口,姐姐你就成全我。” “那行呀。”左柔冷冷一笑:“那王家少爷送你了。” “呸呸呸,谁要那东西,那就是包在锦缎里的糟糠,给我都不配。还是姐姐那野男人好,贴心体己的。知道姐姐睡不好,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给你送那个香来。照照镜子,姐姐今个儿起来气色都好多了。”郡主絮絮叨叨的说着:“这看人啊,妹妹可看得比姐姐准多了。那野男人绝对是个重情义轻财利的人,你看看你看看,才华横溢、忠肝义胆、年轻俊朗,这般的男人,我怎就遇不到呢。” 女人是不经夸的,左柔听到郡主说自己气色好了,立刻摸着脸问道:“气色真的好了?” “不信你便问巧云姐姐。” 左柔听完,看向了旁边一直静静不语的巧云,巧云看到之后轻轻点头到:“小姐,是真的。往日你早晨起来时,总是脸色发白,夜里也总是说梦话做恶梦,还盗汗。昨个儿晚上我细细的看了,你睡得安稳着呢,早起时脸色也红润了,就跟抹了胭脂似的。” “真……真的?”左柔愣了片刻:“那个死东西还真的弄出了些好东西呢。不过你有一点可错了,那个家伙贪财好色,胆小如鼠,断不是你说的那般。” “是,妹妹就说姐姐这眼力价不行。那可是皇宫大内都没有的东西,他若是爱慕权势,用这个献给皇帝哥哥,自然平步青云,不说赐个恩科,便他进太医署可不是什么难事。若是他贪恋财气,只需卖给那些富商,自然也是盆满钵满。若是他爱慕美色,柔姐姐你可知道若是别家小姐得了此般东西,再加一两句酸甜的情诗,有几人把持的住?” 左柔坐在那默不作声,而巧云却低着头,暗暗紧了紧怀里的那瓶精油,她本以为这东西只是讨巧的小东西,但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郡主居然也是没见过的珍贵物件,甚至光凭这一个小物件就能平步青云、财运亨通、左搂右抱。这让巧云多少有些受之有愧,但她也是知道自己若是执意要还给那个臭弟弟,他怕是会发脾气的。 这左右一想,却是甜到了心里头。 “这等宝贝,他能连夜给你送来,就我看他给你时,那眼里这宝贝还不如一个烧饼。这样的大气,放眼天下也是少有的。”郡主哼哼了两声:“这野男人,姐姐若是不要,那妹妹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行!他就是个粗鄙的人,难免冲撞了你。” “冲撞?怎么个冲撞法呀?”郡主突然就变得媚眼如丝了起来:“那可不是得冲撞嘛,日日冲夜夜撞。” 左柔愣了片刻,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红着脸打了郡主一下:“你你你……你这满口的隐晦!福王殿下就该好好的管教你!” 而就在这时,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夫喊了一嗓子:“干什么呢!挪开!” 之后外头传来一阵对话声,马车里听不真切,左柔气呼呼瞪了一眼郡主,转头对巧云说道:“巧云姐,你前去看看。” “好的,小姐。” 巧云下了马车,长出一口气,她早就知道郡主是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人,但未曾想这几个月不见之后,她更加口无遮拦了,方才那一番话听得巧云都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什么日日冲夜夜撞……弄得人心痒难耐的。 下车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巧云感觉好了许多,她绕过马车来到前方,发现前头也是一辆马车横在路上,那马车一看就是平民的车子,车轴已经裂开,两个轱辘断了一个,另外一个则也松垮了。 车夫蹲在一旁折腾着,而身边还站着两个人,巧云走进一看,立刻笑了起来:“俏俏。” “呀!巧云姐。” 正在发愁的阿俏快步的走到巧云面前:“巧云姐,你怎的来了?” “小姐去踏青,刚好走这条路,你这是?”巧云走上前探查了一番:“坏路上了?” 阿俏噘着嘴,不开心的说道:“可不嘛,我今日打算和红姨去赶春集,未曾想就坏在路上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 “那我去通报一声。”巧云小声说道:“看看小姐是什么意思。” “那可是谢谢巧云姐姐了。”阿俏长出一口气:“若是能捎上一路,到了春集便好了。” 巧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马车,掀开帘子对左柔说道:“小姐,是俏俏和红姨,她乘的马车坏在了路上,她想让我们捎上一段路。” 左柔回头看了一眼郡主,而郡主倒是无所谓的摊开手:“柔姐姐做主便好。” “嗯。”左柔转过脸对巧云说:“让她们来,不过不要提郡主的身份。” “好的小姐。” 很快,俏俏和红姨被带到了左柔的马车上,俏俏一上来就兴奋的东摸西摸起来:“当家的,你这马车真好啊……” “有钱罢了。”左柔笑着,然后朝一旁的红姨行了个礼:“您便是红姨?一直听人提起,没想到您如此年轻。” 红姨也是一惊,她没想到自己能坐上这么好的马车,而且这上头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人居然说认识自己,这可把她给吓坏了。 “红姨,别担心,她跟北云是好友来的,自己人自己人。”俏俏拍着胸脯大大咧咧的说:“我还在她家里睡过呢。” 左柔的表情立刻就垮塌了下来,她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郡主,果然不出她所料,冰雪聪明的郡主一下子就抓住了核心要点。 “你是叫俏俏吗?”郡主探过头对着俏俏笑道:“你跟北云很熟吗?” 俏俏单纯,并不存疑:“那是自然,我将来可是得嫁他的。” 郡主偷偷的掐了一下左柔的屁股,然后继续问道:“那你家那北云跟柔姐姐的关系可好?” “好呀,当然好呀。”俏俏连连点头,一脸坦然的说:“我们去金陵城,都是要见她的。有时天晚了,就住她那头,熟的很。” “那你住哪里啊?” 郡主一步一步的往下问,问到这里时,左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巧云姐,让人帮着把前面那车给挪动一下,我们也该上路了。” 阿俏看了一眼左柔,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不过郡主并不在意,只是满脸堆笑的问道:“那位……红姨?您说的那春集都是干什么的呀?” 左柔手心里全是汗,她其实也不知道春集是干什么的,只好不停的朝俏俏使眼神,但这个小动作显然是被郡主给捕捉到了,她嘴角卷起笑容。 “今日便不去踏青了,柔姐姐,我们转道去春集。” 左柔眉头紧蹙,压低声音凑到郡主耳边说:“你真的是不肯罢休么?” “那是自然。”郡主也小声回道:“我抢了姐姐一辈子的东西,还没试过抢男人呢。” 第32章 月4日,寒食东风御柳斜(为盟主大佬加更) 马车踢踢踏踏的来到春集小镇,这个地方离小莲庄四十里,离金陵城六十里,如果宋北云在这,他肯定会出一道题——已知春集离小莲庄四十里、金陵城六十里且直线呈直角,求金陵城与小莲庄直线多少里。 但他不在,他此刻躺在床上午睡,眼皮子直跳。 “哇,这里如此热闹。” 郡主下了马车,站在春集的头里垫着脚望过去,发现整个小镇里都是人,人头攒动的,整个小镇里就如一个五花八门的大杂烩,卖什么的都有,虽然大部分都是些下里巴人的东西,但就是一个字“闹”。 习惯了阳春白雪、高风亮节的郡主几时候看过这样的画面,所以她可以说是看见什么都很新鲜,人家竹笼子里的鸡她都要伸手进去摸两下,更别提那些卖野味、山货的了。 “呀!!!” 突然一声惊叫将左柔等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之后就见到郡主抱着一只兔子在那爱不释手。 “买买买!”郡主指着剩下的几个兔笼:“全买咯!” “郡主……”左柔走过去:“买来干什么哟……” “不管,买了买了。”郡主不依不饶的喊道:“这只这只这只还有这只,我都要!” 买呗,郡主都说要了,还能怎么办呢,不过因为不好拎,所以阿俏就自告奋勇的把这几只兔子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小背篓里。 “当家的,我和红姨先去前面的饭馆里张罗些饭菜,大家伙都没吃,怕是也饿了,既是到了镇上,就不吃这冰凉的饼子了。” “那行,劳烦你了。”左柔掏出钱递给阿俏:“这钱你拿着。” “不用。”阿俏大气的一摆手:“我家北云的钱都是我管着,我可有钱了。” 左柔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等她们走远之后,她突然凶相毕露的看着郡主:“你不要给我搞事情!” “哟,姐姐是怕了么?我可不是搞事情,我跟俏俏投缘,不可以?” “可以可以,那你买那些兔子是要做什么!” 郡主娇俏一笑:“我是真的喜欢嘛,准备养在王府里,好做个伴。” “呵呵……”左柔冷笑一声:“半年之后,你便哭。” 而俏俏那边来到饭馆,将兔子笼放下对老板说:“这几只兔子给烤咯,再加些上好的羊肉,之后嘛……再来点白面的饼子。对,羊汤羊汤,要羊汤,多放些羊杂。” 说完,她将两吊钱拍在桌上:“若是不好吃,我可掀你桌子。” “这位姑奶奶,你包管放心,点小事还用您吩咐?”老板将铜钱抹进兜里,拎着兔笼就走向了厨房:“包管满意,我这手艺可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 阿俏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对老板说:“烤兔子的时候将这个撒上去。” 老板愣了愣,接过纸包嗅了嗅:“这是何物?如此辛辣?” 阿俏摇头道:“不知,反正我家相公说要想好吃,便撒上,我是信他的。” “那不好吃你可不能掀我桌子。” 老板拎着那包调料走了进去,而红姨则在旁边捏着俏俏的脸:“你也不知害臊,还没成亲呢就相公相公的叫。” 阿俏嘿嘿一乐:“反正又没人知道,再说了若是他敢负我,我便给他下毒,毒死他。” “可不好这么说……”红姨有些不悦:“这是北云独独宠你,若换成别家人,你这可是大忌讳。” 阿俏吐了吐舌头,脖子一缩:“知道啦……” 坐在桌前等着老板炙烤时,红姨突然问道:“今日那两个姑娘是谁?那可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非富即贵,你和北云是怎的认得的。” “那个好看些的,是金陵药铺的当家,跟北云一起合伙的。两人认识也有好些年了。那个……”阿俏在胸口上比划了一下:“那个大大的,我就不认得了,但看上去应也是他的好友。” 红姨看着天真无邪的阿俏,心中是有些忧愁的,虽然她没什么见识,只是个庄户人家中还算不错的,但到底是过来人,这少男少女中的那点事,真的没有什么干净单纯的。 她真的担心俏俏,她虽然也是个灵动可爱的女孩,但到底是农家女子,不管是气度、谈吐都要差那些千金小姐一筹,北云是个极聪慧的孩子,未来即便是不读书也绝对是人上之人,他现在结识的都是些这样的大家闺秀,若是以后…… 这天底下的事啊,什么都好说,偏偏这情情爱爱是没法子说的,莫说现在他还没娶俏俏,即便是以后娶了,谁又知道他的心思会在哪里呢。 “俏俏啊……你可得把北云那孩子看紧些。”红姨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跑什么啊?” “我嗅到香气了!我去看看!!!” 红姨看到她如此没心肺的模样,也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期望北云那孩子不是个负心之人了。 烤兔子的香味从来没有如此浓郁过,大街上很快就弥漫起了这股子浓香,站在老远都能嗅到。 “好香……”正在陪郡主东摸摸西看看的左柔也嗅到了这股子香味,他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哪里来的异香?” 郡主同样如此,她之前还不觉得饿,但现在闻到了就觉得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逛还是吃,这是个问题。郡主在选择的路上也犯了难,她手上已经拿着糖人儿、纸鸢和山楂串串了,但前头还有许多没有逛到,而那边传来的香味却是如此勾人。 “不行不行。”左柔摇头道:“我得去吃了,有些饿了。巧云,你陪着郡主。” “好的,小姐。” 郡主一听,立刻起身跟上了左柔的脚步:“我也去吃,吃完再逛也是一样。” 而说着,他们就来到了那个飘来异香的饭馆前了,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老板那更是被围了好几层,都在询问方才是个什么东西如此喷香。 老板也只好解释是那边的姑娘带来的调料,不过就在人们还打算继续追问时,左柔头一扬,接着巧云就走了上去,直接一些银子往老板面前一塞:“清场。” 那老板一看这姑娘出手如此阔绰,那还等什么呢?立刻开始张罗着清场,不多一会儿饭馆里就没了其他人,不管吃完没吃完的,老板都给免了单并赶了出去。 郡主从后堂洗了手出来,往俏俏那桌一坐:“我兔兔呢?” 俏俏愣了片刻,低头看了一眼桌子,接着所有人都看了一眼桌子。顿时发现了上头那五只色泽金黄、浓香入味、皮脆肉酥切开码好的兔子…… “啊……我的兔兔!”郡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声音都哆嗦了:“你……你把它们都……” 还没等她继续哔哔,左柔抄起一块就塞进了她嘴里。 “诶?”郡主愣了片刻,吃了两口,然后三两口便吃光了嘴里的烤兔子,接着她抬头看了看,想下手又不好意思的样子,有些可爱。 “用手。”左柔拿起一只兔腿放在红姨碗中:“红姨您也吃,辛苦了。” “不劳的。”红姨笑道:“都吃,东西还有不少呢。” 郡主此刻也拿起一只兔腿咬了一口,边咀嚼边念叨着:“我的兔兔……” 而左柔也拿起一块,吃了一口之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微辣的口感,还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特别的香味,之前她可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烤肉。 “这……”左柔抬起头问不远处伺候着的老板:“这是你家的秘方?” 老板摇头指着阿俏说:“是这位小娘子给了我包料,说撒在上头便好。” 左柔看向阿俏,而阿俏讪笑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啦,这是北云给我的,说不管是熬煮羊肉还是烤东西,加些这个就能去腥提味。” “这个死东西……”左柔暗暗骂了一句:“居然也不告诉我。” “这东西很珍贵么?” 她的问题让阿俏进入了回忆模式,不过略微思索之后,她摇头道:“似乎倒也是不珍贵,山上有那种辣根,还有些是从黑厥行商那买来的东西。还有些是茴香之类的东西,反正我不太明白,都是他鼓捣的。” 左柔轻笑一声:“我明白了。” 而在左柔打算折腾宋北云的时候,郡主已经左右开弓了,她一手拿着一块兔肉,吃得满嘴是油。而吃两口她便放下兔肉,呼哈呼哈两声之后连忙喝上一口羊汤,满脸被辣得通红也浑然不顾。 看到堂堂郡主变成这副样子,左柔感觉也是有些丢脸的,她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接着想要提醒一下郡主的吃相。 “吃啊,吃。”没来得及提醒,郡主已经开始抹汗了:“这便是皇家御厨都不能有如此美味啊,大家伙快吃啊。” “你给我有些样子……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整日体统体统的,累了。”郡主说着站了起来,用两只手撕开一块烤兔往左柔碗里一放:“吃!” “这可是你心爱的兔兔。”左柔看着她无奈的说道。 郡主停顿了片刻,眼睛往上翻了翻,嘴里装满了肉,含糊不清的说:“什么兔兔?我不知道什么兔兔。” 第33章 月4日 花落莺啼满城绿(感谢日比昆大佬的盟主) 女孩肚浅,几只兔子加上三斤羊肉下去,一个个都慵懒的瘫在了桌前,谁也没提逛集的事,就连一贯细嚼慢咽的左柔都忍不住吃多了一些,胃里胀得有些不舒服。 至于郡主,她就更不用提了,这么个琼浆玉露浇大的玉胚子吃了得有两整只的兔子,最开始闹得最凶却属她吃得最多,眼看着盈盈一握的腰肢都从前方臌胀了起来,靠在柱子上便不动弹了。 “他呀,他小时候可是个皮猴似的东西,往井里尿,往灶台里扔炮仗,无恶不作。” 几个女人聊天嘛,自然就是聊些大家都熟悉的东西,就像红姨和左柔本不相识,她们两人唯一连通的纽带就是宋北云那个脏东西。 “他可是能干的出来。”左柔连连点头:“这人可不是一般的顽劣。” “左姑娘,你这看起来也当是个大家闺秀,怎就跟北云那孩子熟络的?”红姨小心的提了个问题:“他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时一脸天真的阿俏突然凑上前,笑嘻嘻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当时是北云在路上把当家的捡来的,那天我也在呢,那天下着雨,我跟北云去金陵城中卖山货,那会儿金陵城还不是都城呢。这天都将将黑了,就见当家的蹲在个回廊下头哭,衣裳都湿透了。” 一提到这个,本就偷偷摸摸听他人讲话的郡主就更来了劲儿,她身子前倾,开始仔细的聆听。 “俏俏,过去的事,可莫再说了。” “让她说!”郡主眼睛莹莹发亮:“又不是劳什子见不得人的事,怎就不可说了。” 阿俏并不在意,继续说道:“当时北云问我,要不要把这漂亮小娘子卖去山里,说是能卖个好价钱。” 左柔目光一寒:“这是他说的?” “嗯。”俏俏连连点头:“我说不得行,那会儿当家的才十三四的样子,看上去又是个粉雕玉彻的瓷娃娃,应是哪个大户人家走丢的孩子,卖了恐怕是得惹上官司。” “你们真的打算卖我啊!”左柔瞪大了眼睛:“哼!!” 她的样子好笑,不光是郡主在旁边掩着嘴笑,就连巧云也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反倒阿俏一脸认真的点头:“当时真的很缺钱,爹爹输了不少钱,债主想要让我去给他当小妾,北云不肯,就说三天得筹出十贯钱,可当时他身上就三个大子儿,我们估摸着你那会儿应该能值个十几贯来的。” “十几贯!~!~!~?~?~?”左柔都喊破音了:“我就值十几贯?” “嗯,十五贯。多出来的五贯钱他说可以给我买新衣裳。” 阿俏说话的时候,红姨都快笑得活不成了,郡主更是前仰后合,反倒是左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恼怒了。 “不过后来不是没卖成么,后来的事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商量了些什么,后来北云就把一个镯子拿到手了,换了钱把我给赎回来了。” 左柔牙咬得紧紧的:“那镯子是从我这诓来的,他讲若是我给他点好处,他就能给我找个住处。” 郡主在旁边接嘴道:“你信了?” “那会儿我才几岁……那会有疑心,给了便给了。”左柔哼了一声:“后来晚上他让我睡牛棚。” “哈哈哈哈哈哈哈……” 郡主笑得捂住肚子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她自然是知道牛棚是个什么地方,可是一想到堂堂国公之女、不是郡主的郡主居然被人给诓骗到牛棚里过夜,还绕进去个镯子,这可就太招笑了。 阿俏不明白郡主笑什么,只是继续对红姨说:“后来北云就给了她几个药方子,让她去行骗,后来她便开起了金陵城最大的药铺子。” “行骗?”左柔愣了一下:“给我方子……是假的?” “昂,北云说那就是个吃不死人的药方子,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拿去骗人最好不过了。” 左柔听完,脸色从青转红、从红转黑,眼睛来回转悠,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而郡主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不会……不会是那个什么药?” “生儿子药。”阿俏补充一句,然后自己也笑了出声:“北云说,世上哪有什么生儿子药,就是糊弄人的。” 左柔眯起眼睛,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我从家里偷偷摸摸拿钱出来开的药铺子,原来是个骗人的勾当?” “也不算。”阿俏一脸无辜的说道:“北云跟我说过,说先哄着你将铺子开起来,以后就不用辛苦的到处卖药了,卖给你便好了。” 左柔现在肺都快炸了,她急促的呼吸着,而郡主笑得满脸通红的扶着她肩膀:“说来说去,原来是你让人给骗了。” “不算不算的。”阿俏连连摆手:“北云的神药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前两年金陵城的小瘟和尚书家女儿的痨病可都是北云的药医好的。” 郡主诧异的看着左柔:“当真?就沅沅的肺痨?” 左柔轻轻点头:“还有那次小瘟,那死家伙老早就发现了端倪,让我遣人去施药,没让小瘟变大疫,之后官家不还赐我妙手丹心的牌匾么,不然你以为为何我爹爹不敢强抓我回去。” 郡主越听就对他们嘴里说的北云越发好奇,写得一手好词不说,还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过她也明白如果直接说的话,肯定会被柔姐姐给强行搪塞回去,所以她决定把突破口放在面前这个娇俏可爱的憨女孩身上。 “那俏俏呀,你家北云跟我柔姐姐之间,有没有些那种不堪入目的事啊?” “没有的。”阿俏连连摆手:“北云说了,他可看不上当家的,当家的也看不上他。大家当个朋友比当个情人要好。” “凭什么!”左柔突然就来了脾气:“我看不上他可以,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郡主连忙上前劝慰:“柔姐姐不难过不难过,当面问问他去!” “啊?”阿俏一愣,转头看向红姨,小声说道:“红姨,我是不是闯祸了?” 红姨一直轻笑,听到阿俏的话之后,轻轻摇头:“无碍,这都是那皮猴子自找的。” “哼!”左柔起身,抬腿就往外走:“巧云,走!杀去小莲庄。” 郡主不动声色的一握拳,脸上露出的得逞的表情,然后也不去阻挡,反而是跟在阿俏的身边,小声的问道:“阿俏啊,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读书咯,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啊,不对,玉生哥才是状元,他是后面那个状元。”阿俏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就把他关在家里读书了。” “好。”郡主满脸笑容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左柔的背影:“等会子我们不跟她乘一辆车,我们三人乘一辆,莫让她给伤着。” “啊?” “你不知道啊?”郡主小声说道:“我这个柔姐姐气性可大着呢,会咬人。” “哦哦哦……” 春集也不逛了,她们直奔向镇子外头,准备直接杀向小莲庄,左柔在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不自在。不光是自己上当受骗的事,更气那可恶的宋北云居然说看不上自己?谁给他的狗胆子! 她是那种一生气就很容易上头的人,她不管不顾一头就打算去兴师问罪,而郡主则在后面跟阿俏聊着天,横竖都是在打听宋北云的事,不过却并没有太明目张胆,都是旁敲侧击,编出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阿俏听不出真假,越聊就越是投缘。 红姨对小辈的事不太了解,反正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有马车送她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回去之后宋北云会怎么样,她管不着,也不想管,毕竟那皮猴子有人收拾收拾那是最好不过了,不然以后真得反了天去。 在出镇的时候还有些小插曲,左柔走在前面,被几个小泼皮给拦了下来,倒也不会真的光天化日强抢妇女,但看她生得好看,上去调戏一番却是少不了的。 但平时总是能把大姑娘小媳妇给弄得面红耳赤的痞子这次却是踢到了大柳树,他们还没开口,左柔一声滚就把他们给整懵了。 这些人自然是不会滚,反而想要去推搡左柔。这还了得?左柔上去就是左右开弓一二十个大嘴巴子,那痞子当时就被打蒙了,而他的同伴刚要上前帮忙,巧云就已经出手了。 三下五除二,五六个青壮的汉子就被巧云打在了地上哀嚎翻滚、鼻青脸肿的,显得极惨。 “哇哦……巧云姐好生了得。”阿俏在后头感叹了一声:“往日我认得的巧云姐可不是这样的。” “那可不。”郡主嘿嘿一笑:“七八个禁军碰到巧云,她若是不拿家伙什还能打一打,若是拿上个家伙,那禁军都是砍瓜切菜。” 红姨回头看了一眼郡主,然后突然小声说道:“禁军可不好乱讲。” “知道啦,红姨。”郡主甜甜的叫着,然后轻轻扶住了红姨的胳膊:“地上滑,小心些。” 谁不喜欢这种甜甜的小姑娘呢,不管男女老幼,所以红姨对这个自称赵玲的女孩子是十分有好感的。 “你们可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 “不不不,我家是庐州的商人,有几个臭钱罢了。柔姐姐家里算是个当官的,但却是小官,不足挂齿。” “那也是千金小姐了。” “算不得算不得。”郡主笑着摆手:“都是北云的好友,平日里一起玩耍罢了,若是论上身份了,那可得多无趣。” 而左柔那头,过来处理纠纷的官差也过来了,但巧云扬了扬袖中的令牌,那些官差立刻面如土色的让到了一边,对着那些泼皮无赖又是骂又是打的,不多一会儿便全部驱赶干净了。 为首的那个官差还想上来讨几句好,但却被左柔一声滚给吓退了好几步。 “看看,说了咬人。”郡主悄悄对阿俏说:“你可小心些,她真的很凶。” “哦……知道了。”阿俏不经意挽住了郡主的胳膊:“她不会凶我?” “会哦,离远些。” “嗯。”阿俏连连点头:“好呢。” 而此刻……宋北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他摸着自己脑门子上的汗,自言自语道:“操,什么破梦。左柔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来打我。” --------------- 昨天太拼了,写到了四五点,有点累了。 今天给盟主加更的章节就拖到明天。 那个……有些事要跟大家商量一下,首先现在是新书打榜阶段,最重要的就是粉丝数量。 至于粉丝数量怎么提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赏,不需要多只需要一块钱就能有个粉丝值。 熟悉我的都知道,我基本上是不求票的,但这次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尝试不去写小众的内容,所以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所以……卑微的说一下,大家如果有条件的就给我打赏个一块钱,只要一块钱就行了,凑个人气。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不强求,真的。 不管是看盗版还是看正版的,都可以来帮帮我。 至于那些不要钱的推荐票什么的也可以给我整点。 还有盟主加更,你们都知道我码字速度慢,我不可能做到一天两三万那种,但只要是有盟主就会有加更,这是肯定的。。 人气方面,就看各位大佬的了,上分的事就拜托了!毕竟这么些年了,我也基本没开过口,谢谢大家了。 至于更新速度,因为要控制节奏的关系,所以在上架前是不能写太多了,但我保证在上架之后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 第34章 月4日 梦回吹角连营(感谢河北鸭王大佬的盟主) 小马蹄踢踢踏踏的往前奔着,郡主仍然坐在马车上绣花,只是车上并没有左柔,而是换成了阿俏和红姨。 “红姨,这绢花还是你折得好看。”郡主人好看,嘴巴甜,甚得长辈喜欢:“若是你肯多教教我便好了。” 红姨笑着将一朵绢花插在了郡主的发梢,虽是大红大绿之色,但配上了郡主娇俏,反倒是印日荷花别样红。 阿俏已经匍在一旁睡得香甜,她自小便被宋北云护在手心中,真切是个没心机的姑娘,加上也不够聪明,自是分不清郡主的意图,所以睡觉自然成了她唯一能干的事。 但红姨到底是个过来人,她端坐在那看着郡主笑道:“赵姑娘,你其实不认得北云?” “嗯?自是认得的,红姨为何这样说?” 红姨温婉一笑:“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便不搀和了。只是北云那孩子性情古怪,常说些离经叛道的话,到时冲撞了你,可莫要怪罪。” 在左柔面前郡主可以说出“日日冲夜夜撞”这样的虎狼之词,可在红姨面前她却是不好意思说的,所以提到时他也只是轻轻一笑:“不打紧的,见惯了那些自持稳重的,倒是格外想见见那离经叛道的。” 红姨不再说话,只是轻柔一笑,手上继续编着绢花。 而另外一辆马车上的左柔,她气性本来就大,现在郡主不跟她一辆车,她这气就没处排解,只好拉着巧云说宋北云的坏话,但巧云是个婢女,况且她又是喜欢北云的,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 这女人啊,一翻旧账就是天崩地裂的,想到这些年来宋北云怎样捉弄自己,左柔就更气,一气之下旧账就翻得越多,到了快临近小莲庄时,她手中已经提上了短剑。 而此刻,完全不知道危险逼近的宋北云正蹲在庄子外头的水塘边跟着一众娃娃一块用张破纱布弄成的网兜捞蝌蚪、捞水虿,当听到马蹄声时他抬头看了一眼。 “大壮,过来。”北云把一个小胖墩叫到身边:“你去瞧瞧是谁来了。” “好叻。” 大壮把网兜往他手上一塞,屁颠颠的就跑到了马车的方向,看到左柔郡主他们下车之后,他搬起手指计算了一番,然后又是屁颠颠的跑到了宋北云的面前。 “北云哥,是红婶和俏俏姐回来了。” “她俩租了两辆豪华马车?”宋北云直起身子:“发了横财啊?” 他其实是不信的,就阿俏那个抠门的性子,若不是自己给了她不少钱,她出门都是靠脚的,哪里舍得租马车,而且还是这种豪华马车,这一趟下来怎么都得两吊钱,打死阿俏她也是断然舍不得的。更关键的还是两辆,就算阿俏被狗屎蒙了心,红姨也决然不可能同意她胡闹的。 “那可不是,还有三个漂亮姐姐呢。” “三个?”宋北云眯起眼睛:“你给我说说都是些什么样子的?” “一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就是看上去凶巴巴的,手中还提着剑,下来就冲你那屋子去了。” 左柔!妈耶,宋北云脑子里第一个就反应过来是左柔,又凶巴巴又仙女的,只能有一个是左柔了,但提着剑去自己的房间? 宋北云看了看四周围,蹲下身子:“然后呢?还有谁?” “没看清楚了。” “那你怎么就知道漂亮?” “这不是你告诉我吗?说只要是女孩子就说她好看,她就高兴,高兴多了便有了媳妇。” 日了……宋北云也顾不得其他两个是谁了,他只知道自己那个噩梦应验了,左柔真的千里迢迢过来追杀自己了。 这可要了命了,他虽然不知道左柔为什么要过来砍自己,但如果让她给逮住了,恐怕皮肉之苦是少不得的。 “你们给我记住啊,不管是谁找我,就说我不在。” 一群小屁孩整齐划一的答应了宋北云,接着他放下东西就沿着小路进了林子里。 来到自己的秘密基地,他取过一块石头坐在煅烧炉旁边,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正在燃烧着的煤块,他默默摇头,这种常规的煤还真的是热能低,而且杂质含量也太高了,现在想要更高的温度,唯一的办法就是得炼制焦炭。 可是焦炭需要的锅炉现在真的是没条件去设计,毕竟他不是全能,即便是是大致知道原理,想要真正的复原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而上面煅烧着的就是传说中的鹤顶红,即三氧化二砷换元法制砷,而这种东西虽然是剧毒物质,但它的化合物却是非常有效的化学杀虫剂,在某些情况下可以非常有效的杀灭蝗虫等大面积虫害,减少虫灾对粮食的损耗。 而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有另外一个低温炉也在同步工作着,这个就是用来用来蒸馏酒精的容器,而上面的五百斤坛子已经快要空了,他很快又往里头添了几桶自己酿制的谷酒。 在这个时代,干这种事是要偷偷摸摸来的,毕竟私酿酒抓着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可偏偏酒又属于管制品,卖酒都需要备案,所以他只好选择自酿酒并且配上低温炉来蒸馏。 酒精的产量不高,但相对的醋酸的产量倒是很可观,而这些醋酸又是制作阿司匹林的原料。总之,这个秘密基地就是他这些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天下,虽然还有些寒酸,他也总是自嘲的说人家穿越十年都建立帝国了,他穿越十年还在这折腾酒精。 但有些事,真的不是说能成功就能成功的,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他能把东西弄出来已经是百折不挠之后的成果了。 虽然地方不大,但他把类别还是分的很细致的,药物占比是最大的,就现在他手头上的药来说,足够能够应对一场现在这个时代的常规细菌性瘟疫。 当然,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享受类的东西也是不少的,比如那一缸桑葚酒,就是他经心准备了三年的上等好酒。 这大宋啊,什么都好,就是酒不行,不管是什么黄酒还是水酒,酒精度数都不高,果子酒呢又涩又甜,喝下去简直恶心。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宋北云就开始自己折腾酿酒这一块,他利用当年学校选修课的知识,利用桑葚替代葡萄,酿制出了第一批口味符合好酒定义的桑葚酒,再加上酒精和香精的勾兑以及这些年的陈酒工艺,现在的桑葚酒已经完全可媲美所谓的波尔多葡萄酒的味道,只是颜色更加偏紫,乍一看跟紫药水似的。 用木舀弄上来一碗桑葚酒,宋北云美美的喝上了一口,然后往山洞里的躺椅上一靠:“美滋滋……” 而此刻,左柔已经开始满处找起宋北云来,可问遍了庄户上的人,都没有见到那个混蛋东西。 “小孩,宋北云呢!” 终于,她逮住了几个扛着网兜兜的小孩,她一只手指点在大壮的脑门上:“告诉姐姐。” 大壮抬头看了看她,然后用力摇头:“不行,大哥说了,不管是谁问,就说他不在。” 听到这句话,巧云在旁边都忍俊不禁了起来,侧过脸笑出了声音。 “好你个宋北云!”左柔压抑着脾气,强行露出笑容,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告诉我他在哪,这个就归你了。” 大壮虽然小,但他也是知道银子的作用的,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他沉默了,而旁边的小姑娘气呼呼的说:“我要跟大哥说!说你为了银子要卖了他!” 大壮一听,立刻红了脸,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说!” “如果你不说。”左柔故意摆出恶狠狠的样子:“我就把你卖到金人的地方去,听说金人最爱吃你这样肉呼呼的小胖子了。” 大壮一听,眼泪水立刻打起转来,而其中一个小孩拽起他就跑,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小姐,要不就算了。” “不行!”左柔叉着腰:“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了。” 巧云轻笑一声:“他就跟那滑泥鳅似的,小姐想寻他,谈何容易。我觉得是他刚巧在哪玩耍,看到小姐气势汹汹的来了,你也知道他那奸猾的性子,一准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哼!” 而这时,郡主刚好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她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笑盈盈的上前说道:“姐姐,是寻不到那野男人吗?” “天知道他去了何处!”左柔双手抱在胸前:“气死我了。” “姐姐不知,我可是知道。” 左柔和巧云看向她:“你怎么就知道了?” 郡主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屁孩消失的地方,笑道:“方才姐姐问话时,我倒是看到其中一个小不点儿频频回头看向那个地方。” 郡主指向不远处的小林子:“若是我没猜错,他因担心那北云被发现才会频频回望,你知道这孩子是没什么心思的,就只是把你当成坏人罢了。” “当真?”左柔眼睛瞪得老大。 郡主笑嘻嘻的说道:“去看看便是,又不远。且还有巧云在,出不得什么问题的。” 刚好,这时俏俏跑了过来,手上拎着一条新鲜的鱼,她看到左柔他们时,立刻迎了上前,笑眯眯的对郡主说:“赵家妹妹,等会子记得来吃鱼,这春日里的鱼最是肥美了。” “好呢,俏姐姐。” 左柔愣了片刻:“就这会子功夫,姐姐妹妹都认上了?” ----- 在我感谢这个盟主的时候,又有一个盟主大佬……你们是要逼死我啊。不多说了,继续码字。 第35章 月4日,晴,夜饮东坡醒复醉(感谢书童的小书童大佬的盟主) 几人结伴走进林子,途中斜阳洒下,林子里一片静谧,一条小路直通深处,不时惊起一捧飞鸟,倒有些林深时见鹿的幽静。 一开始林子还很茂密,但复行数百步之后,却是豁然开朗,一间茅庐,茅庐前还有一口造型奇特如同丹炉的东西在那兀自发着热,虽是气密性还不错,但靠近了却总有些难闻的气息,虽不浓郁,但却让人难以接近。 “他还炼丹?” 郡主眉头紧蹙,她自小痛恨方士,那些个人只会妖言惑众,若是这个自己觉得有趣的人也是个方士的话,她立即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是。”左柔摇头道:“这怕是某种药,你们绕着走些,死东西说过,但凡是闻之发凉、发苦、刺鼻、发甜的东西,都最好莫要靠近。” “有毒?” “嗯。”左柔点头道:“即使是我那神药,也是虎狼之药,若是用之不当也是会死人的。” “那可是我皇帝哥哥都夸赞的天下第一药……”郡主有些吃惊:“竟是毒药?” “那是自然,是药三分毒,更何况可从地府捞人的神药。”左柔虽还是有些生气,但提到青霉素时,倒也是有几分自豪:“等闲人我是不肯卖的,定要我堂里几个坐镇的名医联名说可以释此药方可从我处取来钥匙。” “这也是他说的?” “嗯。”左柔点头道:“他其实是有济世之心的,只是……” 巧云在旁边补充道:“该打还是得打。” “对!” 顺着小路继续往里走,就见到了一个干净的山洞,山洞不深,里头有火光透出,靠近时还有一股浓厚的酒香味。 “哇!私酿酒水!”郡主背着手:“可让我抓到把柄了。” “这是酒精。”左柔继续摇头道:“这东西也是个神药,常有人伤后高热,不久便会神志不清嚎叫而死,若是在受伤之初用这名为酒精之物清洗伤口,虽洗时痛苦,但却近乎再没有出现那种惨烈之状,若是遇到有些灌脓、皮肉溃烂,也是能洗的,每日一洗三到五日便能痊愈,不再复发。只是洗时同样疼痛难忍。” “还有这事?我定要见识见识。” 见到一贯能把自己智力压制的郡主也露出惊艳神情,左柔的情绪不自觉的好了几分,甚至略带上了些得意。 “还有许多呢,到时候可有你见识的。” 说着,左柔在洞口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巧云:“巧云姐,你先进去探查一下,省得那家伙又没穿衣服,脏污了郡主的眼睛。” 巧云笑了一下,点头之后进入了山洞,而郡主上下打量着左柔:“柔姐姐,听你这话,你怕是不止一次看过了?呵,还说什么怕脏污我眼睛,分明便是你不舍得给我看。” “我……” 左柔被噎得够呛,但却又不好辩解什么,毕竟她真的是看过的,还不止一次……说起来尴尬,不提也罢,辣眼睛。 巧云走进山洞,发现宋北云已经躺在椅子上睡熟了,旁边放着半碗酱紫色的东西,她走上前拿起碗嗅了一下,一股浓香的酒味就冲了上来,香味甘醇、浓厚,当属顶级烈酒。 她也不在意的喝了一口,立刻感觉一股火焰似的从喉头流到了胃里,接着浑身就开始热辣辣的,脸上也噗噗的红了起来。 她轻轻皱了皱眉头,几乎站立不稳,但到底是自小练武的,强行压住翻腾的血气,深吸了两口气,哭笑不得的玩下身子在宋北云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傻弟弟……” 说完,她起身离开返回了洞外,笑着对左柔和郡主说道:“他在里头睡着呢。” “好!”左柔撩起袖子一头就钻了进去。 而郡主刚想跟着进去,却在巧云的身边停了下来,她上下仔细打量着巧云,突然嫣然一笑,随后才跟着左柔走了进去。 巧云心里一惊,她其实打心里是有些害怕这个郡主的,她太聪明了,聪明到不似个女子,眼神仿佛能透析人心,刚才那一笑真的如同好像看透了什么似的,而巧云想到刚才自己那轻薄大胆的行为,不禁的脸上一红,但很快也只能蔼然一叹。 毕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的亲上一下,心中多少也是有些酸楚。 等她再进去时,左柔已经一只脚踩在了宋北云的胸口上,当然是脱了鞋的,因为若是穿着鞋,若是以宋北云那爱干净的性格,他一定会当场宰了左柔,而到时候巧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错了!” 宋北云被惊醒,二话不说直接认错。 “你错哪了!” “不知道,但我就是错了!”宋北云的语气铿锵坚定:“不管你说什么你问什么,就是我错了,错了就错了,没错也是错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郡主饶是憋不住的笑了出声,而宋北云一愣,歪头看了过去,而郡主也刚好侧着身子从左柔的身后探过了半个身位,看到宋北云的怂样,她径直再次笑了出声。 “握草……” 宋北云一激动直接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完全忘记了左柔的脚还在他身上,这猛然坐起,直接就让左柔失去了平衡,身子一仰,脚下一滑就向前栽倒而去。 因为速度太快,还没等巧云靠近她便已经扑到了宋北云身上,胸口直接撞在了他鼻子上,就听咔的一声,宋北云哀嚎声就响彻了起来。 等左柔匆匆起身时,发现宋北云已经满脸是血了,她当时也慌了神,连忙掏出手绢蹲在他旁边:“你没事?” “我没事?”宋北云疼的鼻涕眼泪和鼻血都同时在往外喷:“我……我特么……” 赶紧用手绢捂住宋北云的鼻子,左柔喊道:“巧云姐……” 巧云也没见过这阵仗,她一下也晃了神,最后索性点了宋北云的穴才将将让他不再出血,但此刻他已经变成了极惨的模样,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欲哭无泪。 “你山水迢迢的从金陵城来这,就为了用你的排骨撞我一下?” 说到排骨的时候,宋北云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看向了郡主的胸口,而郡主低垂着眼睑,显然是看到了他的眼神,眉头一挑,冲他笑了起来。 而左柔站在那也捂着胸口:“什么排骨……你这人……”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气不过:“这是正巧撞在了中间,若是……若是偏一些,也不会这样,我……我还是有一点的。” “有一点!?”宋北云整个人都暴躁了,也顾不得郡主在不在了:“你那一点以为我不知道是吗?人家是张开手来抓,你得有三根手指挤!” 这个挤字用得神妙,左柔整个人就跟钉在那里一样,尴尬至极的看了看宋北云,又回头看了看郡主。这一看不要紧,郡主首先就已经绷不住了,她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了起来,若不是地上有些灰尘,她定然是要打上几个滚的。 “你们平时都是如此有趣的吗?” 好不容易笑够了,而左柔的鸳鸯绣锦缎手帕也被宋北云卷成了卷塞进了鼻孔里,郡主背着手绕着宋北云转了两圈。 “唔,草民,你可知罪?” 宋北云挠了挠后脑勺:“郡主,没人告诉过你吗?自谦的称呼用在人家身上算骂人。” 郡主宕机了,轮倒了左柔开始笑了,她哈哈大笑着说道:“金铃儿,你不是说愿意被他日日冲夜夜撞的吗?怎的就说不出话了?” 这话一出口,就连巧云都捂住了脸转过了头,自家这小姐……怕是没救了。 “啊?”宋北云上下打量着郡主:“还有这等好事?” 郡主瞪着眼睛红着脸,尬在那里,她打不过左柔,所以只好把你往宋北云身上撒:“你敢乱嚼舌头?也不怕我将你抓起来。” “真要抓我,就不会是你亲自来了。”宋北云取了个小碗放了些酒精开始清理脸上的血污:“我就知道躲不开这一劫了。” “劫???” 郡主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说我是劫?你可知本郡主……”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天资纵横、美丽端庄,追求者从南京排到了汴京,亲自过来找我这个泥腿子是给我脸上贴金,我居然还说这种不知好歹的话。” 郡主一句话被完全给怼在了嗓子眼,说不出又咽不下去,难受的紧,而左柔看到一贯伶牙俐齿的郡主总算是吃瘪了,高兴的拍起了手。 “不是我说,郡主。”宋北云站起身:“我是真不想跟皇家扯上关系。” 说完,他指着左柔:“这个脏东西,又是骗我自己死了老公、又是骗我跟家里闹翻、又是骗我父母双亡,你当我不知道她骗我啊?要不是最近那个王公子出现,我连她的身份都懒得问。” 左柔噘着嘴:“我真的跟家里闹翻了嘛……” 郡主倒是不生气,只是背着手饶有兴致的围着宋北云转圈圈:”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嘛,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才实学。” “我就是一没有功名的小人物,能有什么真才实学,求求您放了我。”宋北云叹气道:“没见我两次都躲着你么?” 郡主突然蹲下身子,跟宋北云四目相对:“想当福王驸马吗?” 第36章 月4日 晴,被酒莫惊春睡重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瑞宝郡主,包括宋北云。 他现在脑瓜子嗡嗡的,第一次见这种问题,但经过大脑高速运转,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不想。” 郡主带着笑容站起身:“如花美眷、高官厚禄、万贯家财。” “海浪滔天。”宋北云小声补充一句之后,果断摇头:“谢谢啦,你真客气,不用了。” 郡主轻蹙眉头:“为何?我不能让你满意吗?” “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事。”宋北云摇头道:“首先,你在玩我。其次,我已经有娘子了。最后,郡主高洁,不敢高攀。” 左柔得意的仰起头,用余光看着郡主。 “娘子?阿俏?我许你让她进门当个小的,也不算辱没她。” 宋北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但他倒是不着急,只是蹲在地上开始修起了被左柔撞坏的躺椅:“若是郡主肯嫁来小莲庄,那我也便勉为其难了,不过你得叫阿俏一声姐姐,日日早起给她端茶递水。” 郡主嘴角露出冷笑:“你好大的胆子哦,胆敢说这些话。” “若我是那个公亲王侯,这门亲事我自己做主就应下了。可我不是,草民只是小莲庄一赤脚医生,无家无业,唯亲不可辜负。郡主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我怕。”宋北云的脸上已经没有戏谑的表情了:“若是无事,郡主就先请回庄子里,远来便是客,随便坐,玩得开心。” 郡主仰起头看着宋北云:“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宋北云露出笑容:“谁会用这事说笑,我这等胸无大志者,可高攀不得您这金枝玉叶。” “那我若是用强呢?” “那我便走,天下泱泱八万里,皆可为家。郡主,莫说你只是个郡主,你便就是个皇帝,我要走你也拦将不住。” “当真如此硬气?” “男人嘛,总有些地方要硬气一点的。” “那让我见见你有多凶?” 龟龟……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宋北云惊讶的看着郡主,然后眯起眼睛:“那倒是无妨,反正我还算年轻。” “口说无凭,你证来我瞧。” 虎狼之词大对决,左柔有些发蒙,但巧云在旁边却已经是红了脸,看到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来有回。 “若是我赢了呢?”郡主继续说道:“你当如何?” “赢了便赢了,大不了过几日再开一回合好了。” 说着说着,两人突然同时笑了出来,郡主朝宋北云点点头:“你是个妙人儿。” “彼此彼此。” 之后郡主倒是没有再说话,只是满脸笑容的在这个洞穴里看了起来,绝口不再提刚才的对话,只是东问西问了起来。 “诶,巧云姐,方才他们干了什么?怎么感觉突然针锋相对了起来,又是硬不硬的又是再来一回合的。” 左柔小声问巧云,而巧云早已经是面红耳赤,她凑到左柔耳边小声的把刚才宋北云和郡主的对话翻译给了左柔听。 听完之后,左柔的脸颊也泛了红,跺着脚骂道:“这两个混账东西,未曾想还让他们臭味相了投!” 巧云轻笑起来:“这郡主也是棋逢对手了。” “那可不,天下之大除了这脏东西谁能接得住堂堂郡主这种样子。” 而在左柔骂人的时候,郡主拿着一个碗走到了宋北云面前,碗里是他方才喝剩的酒。 “这酒香四溢的,你私酿酒?” “喝不喝?” “喝。” 重新拿过一个碗,给郡主打了满满一大碗,而他在打酒时也没忘记旁边的巧云:“巧云姐,来来来。” 巧云看了一眼左柔,来到了宋北云身边,他拿起一个干净碗,从另外一个缸里弄了些紫红色的汁液放在碗里,送到巧云嘴边:“巧云姐尝尝。” 巧云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却不自觉的凑了过去,抿了一口那些浆液,入口酸甜,带着丝丝酒香,还有些甘冽清香的果子味道,入口绵柔,比之烈酒要适口许多。 “怎么样?” “嗯……”巧云不太敢抬起眼睛:“我自个儿来。” “我不,我就乐意喂巧云姐姐喝。”宋北云再次把碗递到巧云嘴边:“大口。” 巧云撩起头发喝了一大口,贮藏在山洞中的果酒,经过宋北云的脱酸处理之后,少了单宁酸的涩,多了酒味和香味,加上没有酒精勾兑度数也不高,喝下去之后先是冰凉凉随后便是浑身懒洋洋暖融融,人也跟着有些微醺,感觉如同踩在了棉花上,说不上的舒坦和自在。 “等回去时,给你灌上一罐子。” “嗯……”巧云的心都要化掉了,翻起眼睛悄悄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多谢宋公子。” 宋北云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擦掉了巧云嘴角的一滴酒渍,之后便放下了碗。 不过他一转头就看到左柔站在他身后,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炸了的样子。 “又干什么你!” “我的呢!郡主有、巧云有,凭什么我没有?” “你有个屁!我鼻梁骨差点都给你撞断了,你还想喝酒?” “我不管……”左柔索性耍起了横:“我就是要。我还要跟她们不一样的!我知道你有!” “嘶……”宋北云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人,真的是没脸没皮,什么都要舔两口。” 不过嘴巴硬归硬,他却还是走到了另外一个酒缸面前,敲掉了外头的蜡封层并且掀开了盖子,这一打开,一股浓香醉甜的酒味就喷了出来。 左柔当时口水就流下来了,她冲上去:“快快快。” “快个屁,还没脱酸呢。” 说着,宋北云用木舀子弄出几舀泛绿的酒浆,放入了一个细长的罐子中,来回倒腾了几次之后,酒香味更加浓郁,还少了些苦涩之气。 他将脱酸之后的酒放在自己喝过的那个碗里,跟之前的桑葚酒混在了一起:“喝。” 左柔倒也不嫌弃,端起来就猛灌了一大口,感觉味道不错,第二口就给全喝光了。 宋北云看着她,目瞪口呆…… “你这……”他叉着腰看着左柔:“你是饿死鬼投胎?你完了我跟你讲。” 左柔此刻还没什么反应,她不解的看着宋北云:“又没什么酒劲,怎就……” 话还没说完,左柔突然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看人都带上了重影,浑身软踏踏的,就连说话都不受控制。 “宋公子……”巧云走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左柔:“小姐她怎么了?” “这就是个憨批……” 要是别人这么骂左柔,巧云上去就是左右开弓几十个大嘴巴子,可宋北云说这话,她舍不得打,而且……小姐干憨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桑葚酒,是调和酒又叫伏特加,四十五度。刚才那个酒,是杜松子酒,酿造蒸馏酒,原浆!九十五度!!!混合之后六十五度,一口闷!你死不死你。” “啊嘿嘿嘿嘿嘿……”左柔此刻流着口水,甩开了左柔的手,一把扑到了正在细细品酒的郡主的身上,抱着她的腰,一只手伸到了郡主的胸口:“大!好大!” 郡主推着她的头,将她推开,气咻咻的看着她:“柔姐姐你疯啦!” 巧云上前按住左柔,求助似的看着宋北云,而宋北云也只是叹气:“算了,算我倒霉。” 说完,他矮下身子:“我背她先回去,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酒缸封好就行了,剩下的几缸还没好,别打开了,打开就不能喝了。就麻烦你了,巧云姐。” “嗯……小姐不打紧?” “她……” 还没等宋北云说完,左柔一张嘴,哇的一声全给吐了出来,这结结实实吐了宋北云一身,他怪叫一声,背着左柔拔腿就跑。 巧云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出声。 “巧云,这两人平日都是这般相处?” 郡主酒量不错,喝了小半碗酒之后,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她虽然已有几分微醺,但到也是清醒的很,索性坐在了刚修好的摇椅上,摇晃几下抿上一口酒:“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自小便是这样了。”巧云笑道:“小姐与他最是不见外,他虽总是欺负小姐,但却也总是护着她,总之……就如郡主说的,欢喜冤家。” “这不好。”郡主轻轻摇头:“这二人干净不到哪去。” 巧云哪里还能不知道呢,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站到了一边。 “不过我看那小子对巧云你是真的不错,你……” “郡主……巧云只是个婢子,随嫁的婢子罢了。”巧云立刻低头,低声道:“不由得我做主,请郡主莫再说了。” “好。”郡主又抿了口酒:“这酒是真的好,真的好啊!我自诩尝遍天下美味,可未曾想一日之间长了两回见识,不错不错,有趣有趣。” 巧云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也不可多说一句,郡主对北云宽容那是因为北云有趣,她可不会对自己这么个下等人有什么好颜色。 “巧云,方才你喝的那个,拿来我也尝尝。” 第37章 月6日,晴 左柔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完全忘记自己干了些什么,最后的记忆就是闷了一口酒。 而且……那哪里是酒,分明就是蒙汗药嘛,这一睡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周围那些坛坛罐罐摆着,这一看就是宋北云的房间,她抬起手嗅了一下自己,发现身上全是他的鬼味道。 至于衣衫整不整的,倒是不重要了,那么多人呢,他还能干个什么不成,再退一万步说,他要干什么也等不到今天,这一点左柔还是知道的,当年她完全不懂事时,完全就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的。 “巧云?巧云啊。” 左柔呼唤两声,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一会儿巧云就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看到左柔之后总算松了口气。 “小姐,你可算醒了。” “嗯?我睡了几个时辰,我看外头天都黑了。” “几个时辰……”巧云轻轻摇头:“小姐睡两日了。” 左柔愣了片刻:“哈?两日???郡主呢?” “郡主昨日便回去了。” 巧云说着赶紧从外头将一个砂锅提了进来,里头是熬煮的滚烫的肉粥,打开盖子之后香味沸腾而出。 “小姐,先吃些东西。” 左柔缓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确是有些四肢无力,看来果然是睡了两天,她从床上下来,踏在宋北云自己做的木屐上,踢踢踏踏的来到屋外的“自来水”前洗漱了起来,用来刷牙的牙粉和小牙刷都已经给她备好了。 “这狗东西想的还挺周到的。” “他……他其实是打算把你丢出去喂狗的。”巧云低着头小声说道:“我没让。” “嗨……”左柔不屑的漱了漱口,吐出水之后回头说道:“他是什么人,你还能不知道吗,他也就嘴巴厉害,心软的很,才不舍得拿我去喂狗呢。” 踢踢踏踏的走到小方桌旁,左柔拿起勺子舀起一勺肉粥轻轻吹凉,小口抿了一下:“唔……这个味道,怕又是那个狗东西做的。” “嗯,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巧云有些奇怪,这用嘴唇碰一碰就知道是谁做的饭,这也算是门本事了。 而看到巧云满脸疑惑,左柔慢条斯理的说道:“他那个味道人家做不出来,鱼不腥、肉不臊,鲜甜适度。而且若是你煮的,里头一定是会有些果蔬,那狗东西真的是纯肉。” 巧云连连点头,要说了解还是自家小姐对那家伙了解,这锅肉粥的确是宋北云做的,里头除了牛肉、鱼肉之外,便再无其他东西,可偏偏在他的手中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牛肉是稀罕东西,他也用的不是鲜肉而是风干的肉干,当时巧云看他弄时是将牛肉的肉干用手撕成细碎的肉丝,然后加入昨夜剩下的干净鸡汤中,等肉丝吸吮了鸡汤后,他又将那些肉丝放入锅中炒干,接着和水米一起下锅的慢慢熬煮。 而料理鱼时更是让巧云大开眼界,他将一条草鱼去鳞去皮去骨,只剩下完整干净的鱼肉之后,切成半透的薄片,再将鱼片抹上了奇怪的香料放在火上烤干,抹上盐后在石臼中捣成鱼粉,倒入翻滚的牛肉粥中,改文火慢慢熬煮四个时辰。 刚才开锅的时候,就连一贯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巧云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实在是香,香得让人难以相信。 “这可真是美味。”左柔吃到一半,抬起头看了一眼巧云:“巧云姐也来吃些。” “不必了,小姐……” 左柔低头看了这满满一锅的粥:“那狗东西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看我像是能吃光这一大锅的人吗?他这分明就是备了两人份,若是我不给你吃,明日他可有得刁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贴狗皮膏药,烦死个人。” 巧云看了几眼,似乎还真是这样,这一锅粥的量绝非小姐一人能吃下的量,而当时她也并未在意,而现在想来大概宋北云是真的有这打算的,因为若是煮两份一样的,巧云身为婢女那是怎么也不能与主家吃一样的东西,这是有忌讳的。 而现在若是由左柔亲自分出一份出来,那就算是主家的赏赐,自然也就不算坏了规矩同时也呵护了巧云。 想到这一点,巧云轻轻低下头,嘴角扯出了些笑容。 “吃吃,巧云姐啊,你就是这般看中规矩。若真要按规矩走,那狗东西都被我打死百余回了。”左柔从伸手可及的地方取下一个碗:“你看,连碗都备好在这里了,那狗东西!” 虽是一口一个狗东西的叫着,但巧云却从左柔那边听不到半分嫌弃,反倒就像是自家娘子在嘟囔干了些讨人喜欢的坏事的相公似的。这不合规矩,更不合礼节。 “小姐,您将将要嫁人了,有些事还是需小心一些,到时坏了名声,婆家不喜。” “呸!老娘死也可不能嫁。”左柔倒是刚烈:“大不了找个人把肚子弄大算逑。” 巧云脸色大变,她连连摆手:“小姐,可使不得啊……这要让人听见,家风就毁了。” “我怕个屁。”左柔气鼓鼓的说着:“我爹爹那么想跟王家扯上关系,那让他自己娶了王家那个俏寡妇便是了。” “小姐!”巧云急的直跺脚:“你这话成何体统啊,可莫给家里惹麻烦。” 左柔不言语,让巧云分出一半肉粥之后,便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还没等一碗粥吃完,外头的门突然被推开,左柔一抬头,硬是吃了一惊,她皱着眉头:“你找我都找到这里来了?” 外头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亲弟弟,左芳。左芳看到姐姐坐在那盘着腿吃东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听到左柔的话之后,他表情沉重的说:“爹爹说让你明日回家,若是不回,他便派兵抓你回去。” “凭什么?”左柔气得把筷子一摔:“他敢!” “姐,听我一句,这次可不是调笑,等你回去之后便知了。” 从小这弟弟就一直护着自己,而现在他出奇的没有护着,这里头一定是有问题的,左柔也许没有郡主那么聪明,但倒是也不笨,她给了巧云一个眼神,巧云立刻端着碗走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巧云一走,左芳立刻迎上前:“姐姐,你是真不该来这,更不该把郡主带来这!若不是昨日你昏睡在此,昨日我便带你离开了。” “那你现在怎知我醒了?” 看左芳一身风尘,想必是从金陵城一路狂奔而来,左柔满脸狐疑的看着他:“你给我老实讲,这里只有你我姐弟二人,否则我便是死也绝对不回去。” 左芳叹气,他最是了解姐姐的脾气,但真让她继续在这里折腾,那是真会出事的。 所以哪怕可能有走漏风声的风险,但他还是凑了上前,压低声音说道:“你可见到了这庄户主家的那个婴孩?” “你说红姨?” “我不知她叫什么,只是那个孩子……”左芳凑到左柔耳边:“是燕王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左柔的眼睛瞪得老大:“燕王不是……” 左芳小公爷连忙制止了姐姐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不便细说,等回去再说。” “他也知道?” 左芳知道姐姐嘴里的他是谁,所以小公爷轻轻点头:“便是他从肖远望手里救下的,带回这里。” “他知道身份?” “嗯。”小公爷点头道:“我告诉他的。” 左柔眉头紧锁:“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你们怎么肯留他?” “他留了暗扣……这个人鬼精的很,若是我们将他杀了,暗扣就会动起来,我们就都完了。”小公爷冷哼了一声:“但我查不到暗扣是谁。” “那你怎知他留了暗扣?” 小公爷小声道:“在将燕王殿下寄养于此地的第二日,爹爹就接到了一封信,信是托人转交,里头就提到了这事。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郡主带来这里,那到底是她弟弟,她又聪明精灵,若是让她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让赵性知道,我们一家……” 小公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左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也就是说……他不光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且还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对,他定然知道,这个人……”小公爷坐在了左柔对面:“他远不止看上去如此简单,我去查他,却根本无法查下去。唯一……唯一能查到的,就是他与你,那个什么……” “哪个什么?” “相识已久,不清不楚。”左芳低下头,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父亲也知道了,他现在认为你是因为这人才不肯成亲。” “放屁!”左柔当时就暴躁了起来:“我们清白着呢!” “我信,但别人信吗?阿姐,若你是个闲人,你会信一个女子住在个男子家,但两人却清清白白?” “不信。” “那不就行了,父亲也不信。他……暴跳如雷。” “可是我跟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谁知道?”小公爷皱着眉头:“难不成还非要父亲找稳婆给你验身?” “那我就直接死了好了。”左柔气鼓鼓的说:“行,你爹他不信是?那我也不要他信了,你就说我不回去了,我已与宋北云私定终身,腹中已有他的孩子。” “阿姐!!!!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我已跟父亲约法三章,这事事关重大。” 小公爷叹气道:“你若是真喜欢他,你听弟弟的,弟弟自然有办法能让你嫁你喜欢的人。” “才没有……”左柔哼了一声:“你莫给我嚼舌头。” ------- 明天上强推,编辑让我明天开始多更一些,各位收藏点起来啊,就是顺手一点,收藏就来了。现在收藏数还不如粉丝值高,这不离奇么。 还有,过些日子上架的时候,我希望呢……大家都给来个首订,因为首订和24h订阅直接关系到后续的推荐什么的。 以前我真的没怎么开过口,这次算我求各位拉兄弟一把! 第38章 月7日,晴(感谢无痕流焰大佬的盟主) 左柔到底还是怕了,这件事毕竟牵扯到一家上下的小命,她虽然有些倔强,但脑子也没到宋北云形容她的那般蠢,所以她吃完东西穿戴整齐之后,连夜就离开了小莲庄。 第二天一早,宋北云起来时发现她已经走了,阿俏为此还埋怨了好久,说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不够意思。 不过对此宋北云没有说一句话,因为他知道左柔是个什么人,绝对不可能毫无由头的干出这种事,那么既然现在她干了,就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 于是很快,宋北云找到了红姨,红姨正在给玉生和宋北云熬耳汤,说这春之际少年郎容易上火气,多喝些这白耳是有好处。 “红姨。”宋北云蹲在灶台边:“我跟您商量个事。” 红姨仰起头:“怎的了?” “这我有个朋友在南昌府有处宅子,闲置在那。这江西道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我看红姨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倒不如带上那个小东西去那头修养几日。” “那可不行。”红姨摇头道:“先不说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就单说你与玉生这马上科考了,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不是有俏俏呢,有她就行了。再者说了,您这头过的舒坦,我跟玉生哥才有心思好好读书。我跟您说啊,那宅子可是个大宅子,三进三出,东西厢房,还有丫鬟小厮伺候着,我看您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面容都憔悴了。” 南昌府离这里横竖高低有个一千里地,路程倒是不近,不过宋北云倒是不用担心安全什么的,他知道周围是有密探在严密监视这里的,这个小兔崽子的安全他不需要考虑,红姨的安全自然也不需要怎么考虑,剩下的问题就是路上这舟车劳顿了。 不过这倒不是事,不管是老徐还是左柔,都有商队来往于南昌府之中,不过相比较而言,左柔的商队更加适合,毕竟这特么就是他家惹出来的事。 到时候让她给安排一辆上好的马车,一路上跟随行商队吃吃玩玩,几天时间也便到了南昌府,到时候再让老徐在那头安排人接应一下,红姨一路上保证不会吃上苦头。 现在这地方,说实话太靠近了,而且郡主那个脑子是有点快的,宋北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隔三差五跑来玩一圈,这种文艺女青年是说不准的,邪门的很。 “到底有些什么事,你老实跟红姨说。” 毕竟是跟在红姨身边长大的,虽然口中称姨,但宋北云自己也是清楚,红姨在他心里的位置其实是娘。这知子莫如母的,他哪怕说得天花乱坠,红姨也都只需一句便可戳破。 左思右想,宋北云索性摊开了说,他将那个奶娃娃的身份,还有现在他们所处的危机都说了出来。 红姨听完之后,倒也没有太激动,只是淡淡的说:“之前寄养在我这时,我就知道这娃娃不简单,隔三差五还有人送钱来。就是没想到牵连甚广。” “我们其实是底层终端,只要一口咬死说不知道这身份就行了,但架不住被那郡主给发觉。反正不管是福王还是定国公,对我来说都不可信……所以,红姨可能真得委屈你出去避避风头了。”说完,宋北云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您不生气。” 红姨手中扔在做饭烧菜,并没有停下,只是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但总不得看着个鲜活的孩子白白失了性命,你干的事没错,这世道不好,咱们也不好说道什么,当个好人就行。” “嗯。” 宋北云应了一声之后,红姨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去就去,我这辈子还没住过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呢。不过你给红姨说实话,那宅子是你哪个朋友的?” “无……无中生友。”宋北云有些心虚的说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红姨倒是好奇,他上下打量着宋北云:“你哪来的钱在南昌府置办宅子?你可莫要干些作奸犯科的事啊。” “那肯定不会,钱都是正当来的,本来是打算娶了俏俏之后,一起搬过去。这不,刚好借这个机会,您先过去调教一下那边的丫鬟,省的到时添麻烦。” “宅子多少钱?” “十……十万贯……” “十万贯!?”红姨放下锅铲,瞪大眼睛看着宋北云:“你可知十万贯是多少?十万贯的宅子是个怎样的地方?”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红姨您别激动,我其实也没见过,就是托人买的,据说是挺不错的。您就别怀疑了,房子和钱来路都很正,都是这些年我跟人合伙做生意攒下来的。” 十万贯啊,就连宋北云自己说的都有点怕,当时他对钱的概念是真的没有,让老徐随便在洪州府给挑个差不多地方,用分红买下就是了,老徐也是实在,直接将他家一个别苑打折处理给了宋北云。 据他说,这宅子虽是在城外,但位置奇好,毗邻青山湖,占地三十多亩,亭台楼阁、山水瑞园一应俱全,晴日看落霞与孤鹜齐飞,雨雪共长天一色,倒是个绝好的地方。 只是价钱么……略有点贵,不过老徐说他也只收了成本,十万贯的成本,宋北云真的有些好奇老徐他爹到底是个豪气到什么程度的人。 不过既然宅子早就买下了,那总不能让那些丫鬟什么的拿着工资住豪宅,让红姨先过去倒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选择。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去一趟城里,跟左柔把这件事商量一下,别的不说,就说这一路上断然不能让红姨受一丁点颠簸。 而此刻的左柔,正坐在自家客厅中,对面是左芳小公爷,侧面正位上则坐着定国公左怀古,父女似乎正在对峙,谁也不肯低头的。 “我真是不知做了什么孽,养了你这么个女儿,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好话说了许多、歹话也说了许多,你怎的就如此不明事理?” “我不明事理?那你想过你明不明事理么?” “姐……”左芳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不好这么说爹爹。” “你闭嘴!” 父女二人同时吼了一声,生生将左芳下半句话给噎了回去,他委屈的缩了缩脖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不明事理?我哪里不明事理了?我这样若还是不明事理,你看看天下的爹娘还有没有明事理的?从小我便对你诸多溺爱,你说想出去做生意抛头露面的,我也不拦着你。你说你想去云游天下,我也只是嘱咐你多加小心。我还不明事理?”定国公气得胡须直哆嗦:“你还要我多明事理。” “我不想嫁王家。”左柔直接摊牌:“我看不上他。” 定国公一听,顿时来的脾气:“你这丫头!人王家一门出了两后两相国,诗读传家。哪里不好了?爹爹我可是千挑万选才给你选出来的,你可知天下多少女子羡慕你能嫁给那王家公子。” “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左柔一点面子都不给父亲:“嫁他不如嫁条狗。” “你别以为为父不知道,你与那宋北云不干不净的。”定国公凑上前眯起眼睛:“那小子好在哪里?不务正业、没有功名、游手好闲,长得也不如王家公子周正,你怎么就对他死心塌地呢?” “我说了多少次?跟他没关系,我就是看不上那王公子。”左柔的脾气也上来了:“再者说了,就算宋北云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也是要强过那草包。凭什么瑞宝不要的东西,要拿来给我?” “你……你怎可去拿瑞宝比?福王殿下是何等人物?超然物外、与世无争,他有那底气有那魄力,即便是官家也要敬他几分,他哪怕把王家给得罪死了,王家也蹦不出个屁来。可若是我们家,你可知王家外戚现在这势力有多大?” 左柔眼圈顿时开始泛红,但她倔强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不还是想用我来换点什么吗?你是知道我性子的,你若逼我,那别怪女儿不孝了,记得中元冬至给女儿烧些御寒的衣物。” 这话说的……定国公捂着胸口血气翻涌了起来,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左芳赶紧拦下了姐姐,这头又开始哄起了父亲,眼看着惊天大战一触即发,他赶紧拽着姐姐走出了门外,来到回廊中,左芳脸上全是无奈,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灰败。 “我的姑奶奶哟……”左芳也是绝望了:“你就真的是忍不住这一口气啊。” “他都将话说成那样了,我还怎么忍?” 左柔说话时已经开始抽泣了,她越想越委屈,甩开左芳大步流星的夺门而去,而左芳看到姐姐又跑了,无奈的蹲在地上长叹一声,等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手揉了一把脸,起身冲屋里喊道:“我的爹爹哟……” ------------- 跟大家说一下,加更的字数不会拖到上架之后,算上几个新增的大佬,我现在欠五更……也就是说,上架之前我会把这五更给补上,不能让这份加更也算钱。 第39章 月8日,莫问苍生问星辰(感谢鱼鱼大佬的盟主) 宋北云起了个大早,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往金陵城咣过去,七十里的路倒是不远,一两个时辰也就到了,算算时间早上十一点左右就能到了,毕竟不是山路,官道的路况还是不错的。 他手上拿着本书,是他自己收集资料弄的唐宋劝世文章合辑,这些文章能够流传千年,其实是非常值得一读的,闲来无事读读书倒也是个不错的消遣,更何况要想给玉生当审题人,自己首先得精通这些玩意不是。 他又不是什么刻录机复读机,虽然老早就跟着老疯子学过一大堆东西,可到底是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温故而知新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其中他最爱的便是吕蒙正的《劝世文》,那他曾经在听相声时听过的文章,他一直觉得不错,翻来覆去的倒也是能背下了,来到这里之后本来想去拜访一下吕蒙正,毕竟本来的吕蒙正明年就要驾鹤西去了。 可是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这吕蒙正因为这四十年来的风云变化,早已经不是那个太子太师了,早早的就因为国家软弱而郁郁而终,这篇堪称奇文的《破窑赋》自然也是没能流传下来。 这一来二去,这文章倒是成了宋北云所写,但他打心底不想让太多人看见,因为有些剽窃可以剽,有些却沾染不得,后来他亲自去给吕蒙正祭扫过,在他的坟前将这篇文章给烧了,唯一的底稿就在他手中拿着的这本书中,而在作者署名那一栏也清清楚楚的写上了吕蒙正着。 “北云啊,你可得好好的读书,小莲庄若是能出个状元,老汉我也好跟人说道说道。” 赶牛车拉草料进城的张老汉絮叨着对宋北云说着,他家的儿子孙子都是些不争气的东西,儿子早年跟着一帮和尚鬼混,人到中年还是个破落户,孙子十六七岁却是个莽撞人,书么不读书,架么没少打,最后到底是因为失手打死了人,落得个斩立决。 老汉每每看到宋北云都会语重心长的跟他说多读书,少出去鬼混,省得落得铁牛一般的下场。 宋北云从来也不多说什么,毕竟人家这可是正儿八经死了孙子的老头,能说这些话大概就是睹物思人了。 “好叻,张家爷爷。”宋北云在草料上翻了个身子:“张家爷爷,你说这大宋还能撑多久?” “老汉不知道,老汉只图个寿终正寝,平头百姓的不想那些,就图个平平安安、丰衣足食。” “嗯。” 是啊,天下的百姓大抵是一样的,他们大多不聪明也没什么豪情,要的只是个宁为太平犬的安逸,所以这就得国家强大,若是国将不国,那人也便称不上人了。 看看古往今来,天灾人祸之年,那本大过天的人命变得贱如草时,通常就是一个王朝兴衰更迭之时,而细细想来的话,其实并不是人命贱如草让国家覆灭,而是国家没那能耐再让人命大过天了。 “诶……”宋北云长叹一声:“张家爷爷,你说该怎么办啊。” “能咋个办,有本事就去当皇帝,差一点就去当个大官。等我见了阎罗王,就问问他我下辈子能不能当个皇帝,这皇帝家的草席子恐怕都是最好的茅草。” “是金丝编的呢。”宋北云笑着应了一句。 “那可真是了不得。” 跟老头子逗了逗闷子,再看会儿书,金陵城也就到了,宋北云下了车,径直去了左柔的家里。 这刚一进门,就看到巧云坐在院子里,手上在纳着鞋底,听到动静巧云抬起头看到是宋北云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可来了。” “巧云姐姐想我了?”宋北云走进门,顺便在院子里摘下一朵花儿插在巧云的鬓角上:“这鞋底子可是我的尺寸啊,我可先谢谢巧云姐啦。” “你这皮猴子。”巧云掐了掐宋北云的脸:“快去看看小姐,她……” “她又怎么了?怎的这么多事?” “这次可不怪小姐。”巧云推着宋北云的后背:“你可快去,别个劝都没用,就只有你了。小姐一整日一口吃的都没吃。” “哦?” 宋北云将信将疑的来到左柔的房门口,也许是里头听到了脚步声,立刻大喊了起来:“你们都走!我不吃东西!都走!” 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巧云,巧云立刻转身离开。而宋北云轻笑一声,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就看左柔穿着个肚兜趴在床上,面前摆着一盒糕点,满满一盒糕点已经所剩无几。 “呀!” 左柔弹了起来:“你怎的也不招呼一声就闯进来?” 他懒得废话,就这么大喇喇的往凳子上一坐:“就你那身无二两肉的,你撩开我也只以为是两颗铆钉镶在上头,谁乐意看呢。” “混账东西,我也是有一些的。”左柔翻了个白眼,甚至想要拉开肚兜:“你来,我给你看。” “不看,脏眼睛。” “是啊是啊。”左柔撅起嘴:“你看瑞宝时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宋北云哈哈一笑:“你也不看看自己,怎么就能跟瑞宝相比?人家那尺寸,你这尺寸。” 一听这话,左柔就像是被按下了重启键似的,她愣愣的坐在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委屈了起来。 “你又干什么?” 左柔没回答,只是眼泪立刻就涌出来了,滴滴答答的落在身下的被子上,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是啊,我就是比不过瑞宝,什么都比不过她。” 宋北云愣了片刻,凑上前:“我看!我看还不行么!” “滚!” 左柔骂完之后,却突然哭着伸出手抱住了宋北云的脖子,哭得极委屈,而宋北云差点被她当场处决…… “喘不过气了!” 好不容易掰开左柔的手,宋北云蹲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用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你这是怎么了?” 左柔就坐在那把昨天受的委屈全告诉了宋北云,然后还说了些气话,之后就是绝大部分少女都会有的喋喋不休。 “我才知道你居然也是个少女呢。” 宋北云坐在床边:“你先把衣服穿好,我老想抠你肚脐眼。” “下做东西!” “这跟你走过路边的花花草草就顺手摘片叶子一样,就是想抠。行了,不讨论这些屁话了。” 宋北云用袖子在她脸上混乱抹了几把,左柔也下意识的扬起脸让他擦,等擦完之后,他用两根手指勾住了左柔的鼻子…… “你有病啊!”左柔一把手扇掉了他的狗爪子。 宋北云嘿嘿一笑,重新坐在凳子上看着左柔穿衣服:“你就那么不想嫁?” “不嫁,死都不嫁。” “那真的非嫁不可呢?” “鹤顶红安排。” 宋北云眉头轻轻皱起,左柔这个人虽然神经兮兮的,但真的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鹤顶红说安排那就安排的,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王家公子安排,她这辈子都完了。 “能拖多久?” “什么?” “问你能拖最长多久不嫁过去。” 左柔上下打量着宋北云:“你要干什么?你还想斗得过王家?” “你管我那多。”宋北云不耐烦的说道:“问你什么你老实答就行了,非要问问问,告诉你了你就能懂不成?” “哼……”左柔气哼哼的说道:“婚期是大年初八。” “还会选好日子呢。”宋北云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想怎么样?你可不要乱来,王家势力大的很,你这破泥腿子会死的。” “干你屁事。”宋北云像摸狗一样揉着左柔的脑袋:“快起来,找你有事。” “哦……” 左柔听话的从床上下来,两人刚要出门时,她突然拽住了宋北云:“我问你,是不是瑞宝哪里都比我好?” 这就是女人虚假的友谊啊,当着面姐姐妹妹的喊着,背后却问第三方这种问题,一点都不像男人那么豪爽,茅厕里比了长短,当时就见了高低。 “怎么说呢,论智慧、论家事、论才干,你真的是一样都比不过他,更别提比身材了。”宋北云在左柔的胸口拍了拍:“你看,都快拍出熟西瓜的动静了。” “你哪怕是摸摸我也就不在意了,你这个拍,我是真的想打你。” 左柔护住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人,怎的就如此欠揍?” “但是呢。”宋北云双手揉着她的脸:“我不太喜欢跟郡主玩,如果她跟你一起掉进水里,我肯定救你。” 左柔瞬间就兴高采烈了起来,跟着宋北云蹦蹦跳跳的就出了大门,等到了门口,她突然拽住了宋北云,眉头紧蹙的。 “又干什么啊你?” 左柔沉思片刻,仰起小脸对他说到:“你说的不对,瑞宝掉水里根本沉不下去!她胸前那两块肉生生能就像两个充气的羊尿泡!” “你这人……”宋北云摇头叹气:“是是是,你说是羊尿泡就羊尿,至少你的腰和屁股是不错的,顶好的。” 左柔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第40章 月8日 晴(感谢菜的抠jo大佬的盟主) 把红姨的事还有那孩子的事都告诉了左柔之后,宋北云要求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出发,能下午就下午、能明儿一早就一早,不能耽误。 “你是说你担心郡主会发现?” “不是担心,时间一长,必然会发现。” 宋北云接过巧云递来的汤饭,吃了一口之后,继续说道:“郡主说改日拜访的时候,不像是开玩笑。她肯定会来,那她出现的次数多了,福王身边的人一定是会有警觉的,更不用说那些郡主的舔狗们。” “何为舔狗?” “就是按着一个娘们一通恭维,那娘们的还对他们没好脸色的狗东西。” 这个解释甚是有趣,惹得左柔一阵笑,笑完之后她扬了扬下巴:“那你也是我的舔狗咯?” “放狗屁。”宋北云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也配?” “那你就不能当一次吗?”左柔皱起眉头:“怎的?这点面子都不给?” 天底下哪里有人强迫另外一个人当自己舔狗的?这人怕不是个傻的? 不过傻就傻,她本身就不太聪明,所以跟她解释这些简直就是白给,于是宋北云继续说道:“别说些废话了,你赶紧去安排商队,务必把人给我送到南昌府。” “知道了知道了。”左柔叉着腰:“那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不早早的把燕王陛下的事说与我听?” “说给你听,之后呢?有些事你最好别知道的太清楚,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狗东西,说出来的话跟老头子还有左芳一个味道,左柔听着就不舒服,反正感觉他们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轻视。 “你是不是看我不起?” “大姐,你到底要我怎么看得起你?要不要让你怀个孩子才算看得起?” “也……”左柔眼珠子转了转:“也可以,就是你会被我爹爹打死。” “你可别恶心我了。”宋北云摇头道:“反正你小心郡主,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好歹也快二十岁了,能不能别像个蠢驴。” 左柔像条小狗似的哼哼唧唧,宋北云也没搭理她,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里头有上百颗圆滚滚的丹药:“对了,这个你拿去试试。” “这是何物?” “吃了能变大的。”宋北云认真的点头:“你不是老是羡慕人家郡主么,吃。” “真的?吃了就能变大?” “随缘。” 真的?当然是假的,这玩意就是红糖、山楂再加了些刺梨弄得小零食,健脾开胃、消食化积。 不过安慰剂嘛,给一个懵懂少女一些渺茫的希望,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不会再那么自卑了。 “巧云姐,你也来吃些。” 巧云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我也……也要吃吗?” “反正挺好吃的。” “那……”巧云乖巧的红着脸点点头:“那好。” 让巧云把这些健胃消食丸如同珍宝似的收起来,左柔坐在石凳上看着宋北云稀里哗啦的吃饭,双手托着腮,模样傻傻的。 “你悄悄跟我说说呗,你怎么才能让我嫁不出去。”左柔撒着娇对宋北云说:“要不然我更睡不安生了。” “那天你在我床上都睡得打呼噜了,还睡不安生,雷都打不醒你!” 左柔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哪怕在皇帝面前都没在这个孽畜面前这么难受过,就是恨不得按着他打上一顿才算舒坦。 “赶紧说,敬酒不吃吃罚酒。”左柔将手指捏得咔咔响:“莫不是要挨了毒打才肯老实。” 宋北云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怎么这样……” 不过为了不挨揍,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让你嫁不出去,有三个法子。” 左柔一听就来了精神,直立起了身子:“快些说。” “这第一。”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让你有了身子,这个见效最快,反正你也不要脸,王家也肯定不会要个破鞋。” “你才破鞋!” “第二嘛,就是你家或者他家被满门抄斩,诛九族。这也就不用嫁了。” 左柔都快被气哭了:“混账东西……我要生气了哦。” “第三其实反而是最简单的,就是你那未过门的相公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都精的渣子,然后还东窗事发。”宋北云眯起眼睛:“下三滥的招数你用不用?” “用!” 果然,左柔这礼义廉耻都修炼到家了,都没说什么下三滥,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是得多恨那王家公子啊…… 看到宋北云鄙夷的眼神,左柔觉得自己也可能太过了,她挠挠头:“要不……选第一个?” “那你打算怀谁的?” 这个问题问出去之后,别说左柔了就连巧云都看向了宋北云,而宋北云看了看她俩,指着自己鼻子:“我啊?你疯了!” “那不然怎办?还能是谁?再者说了,你我朋友之间本不就应该守望互助吗?” “这叫互助啊?你这是把我往死里逼啊。我要真把你给办了,先不说你爹爹杀不杀我,就光是下半辈子跟你活在一起,我想想都是个灾难。不行。” “那么嫌弃我?”左柔的竹杯子被她捏得吱吱嘎嘎的:“你胆敢再说一句!” “行!”宋北云二话不说拽着左柔的胳膊就把她往屋里拽:“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我忍着恶心就当倒霉被鬼压。” 一看宋北云玩真的,左柔立刻开始赖地,死活不肯进房间:“巧云救命啊……巧云救命!!!” 巧云无奈的摇头,却也是没上前,只是默默感叹这一对欢喜冤家,真的是又脏却又有几分可爱。 “我选第三条第三条……” 左柔求饶的抱住宋北云的胳膊:“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不敢了是?那就闭嘴!” “哦……” 重新坐回到石凳上,左柔面色潮红,毫不顾忌的解开衣扣纳凉,露出翠蓝的金丝缠枝肚兜。 而宋北云连看都不带看的,毕竟看的多了,索然无味。 “这第三样,那就要快一些开始,慢一些执行。” “什么意思?” 碰到这种笨蛋,除了解释之外,还能怎么办呢?宋北云开始慢慢给她解释呗,这个计划整体部分就是打造出一个人渣。 这王家公子宋北云是见过的,说他是坏人么,其实也不是的,至少看郡主的时候没有盯着人家那很大的地方一通猛看,也算是个进退有序、彬彬有礼的人了,简单说就是个要面子的书呆子。 跟那个滑不留手的北坡完全不一样。 而这样的人嘛,要变成人渣无非就是几个步骤而已,但怎么接触就需要点学问了,这里需要小公爷的配合。 虽然宋北云知道左芳小公爷是个诡计多端的人精,但这金陵城里知道的人却是不多的,人们对他的最多的印象就是金陵城几个顶级纨绔子弟之一,什么坏事都干、吃喝嫖赌都精。 刚好,小公爷又跟王家公子因为左柔的关系也算是沾亲带故了,只要这些日子左柔假意亲近王公子,并且答应这门亲事,然后再跟小公爷商量好这件事,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至于之后怎么操作,就得先看左柔这边做的怎么样了。 “就这样?”左柔眨巴着眼睛看着宋北云:“真的管用?” “顶管用了,你负责牵线搭桥就行。” “好……”左柔深吸一口气:“若是我亲近他,他意图对我不轨怎么办?” “你害怕不轨?我的亲娘老子,你居然会怕不轨?你十五岁还不懂人事的说晚上害怕,非要我跟你一起洗澡,你怕不轨?” 左柔的脸腾的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她冲上去堵住宋北云的嘴巴:“可闭嘴你……” 巧云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小姐,因为这一段她都不曾知道……这传出去,哪里还说得清啊,及笄之年的少女跟男子有那样的肌肤之亲,只要稍微传出去一星半点这辈子完了,真的完了。 “那我这就回去找我弟弟。” “去去,记得安排商队。” “让巧云给你安排,我这就回去了。” 这雷厉风行的女子大踏步的离开,也不知是害羞还是着急,反正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 院子中只剩下巧云和宋北云,巧云来到他身边,而宋北云也十分大方的揽住了巧云的腰:“巧云姐,你偷偷亲我的事怎么算啊?” 巧云一愣,立刻从脖子到脸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了起来:“你……” “我睡觉轻,有人来就能感觉到的,不过想来是巧云姐姐,就看看你会怎么样咯。” “我……” 巧云的脑子完全运转不过来,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我这人可不吃亏的,你得让我亲回来。” “可是……”巧云手忙脚乱的:“阿俏那边……” 宋北云一挥手:“那你偷亲我的时候,想到阿俏了么?” 他手上紧了紧,把巧云拉到自己的身边,之后就环抱着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不亲也可以,让我抱抱总行?” “嗯……”巧云低声应了一声:“莫让人看见了。” “我看见了!!!” 两人同时回头,正看到左柔站在那,怒目圆睁:“宋北云!!!” ------- 算上新盟主的,我还欠四章! 第41章 月8日晴 (感谢残云梦雾大佬的盟主) “宋北云你这个畜生!” 左柔走上前拽着巧云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凶神恶煞的瞪着宋北云:“好你个孽畜,趁着我不在居然胆敢轻薄巧云!” 宋北云仰起头:“你回来干什么?” “哈,若是我不回来,谁知道你会怎的欺负巧云。你这人,我算是看出来了。”左柔拉着巧云躲远了几步:“就不能让巧云跟你在一起,真是混账东西。” 巧云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当场让人给抓了包,这尴尬的她恨不得找个缝就钻进去,也不敢解释,就只能这样任由左柔拉着自己往房间里走去。 “巧云,若是他再对你使坏,你便告诉我,我打死他。” 来到屋里之后,左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角落里去出一根平时练功用的棍子,提着就准备出去揍宋北云,但刚没走两步,就被巧云抱住了胳膊:“小姐……莫打他了。” “嗯?” “是……是巧云先干了不知廉耻的事。” “哦???”左柔一愣,默默后退一步:“你干了什么?” 巧云是个婢女,自小就跟在左柔身边照顾她长大,两个人之间几乎是没有秘密存在的,所以她对左柔也没什么隐瞒,就把自己不要脸偷偷亲宋北云的事说了出去。 听完之后,左柔的脸上写满了惊奇,指着外头问道:“你……你居然喜欢那个脏东西?” 巧云默默低下头,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麻烦……”左柔长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不打紧的。我……没事。” “那不行。”左柔摇头道:“他既然轻薄你,那我得让他负责,欺负我家人,可不能轻饶了他。” 巧云瞄了她几眼,心里犯起了嘀咕,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上来看,外头那个臭小子轻薄小姐的次数都要远远高于轻薄自己,怎么到小姐那就成了…… 罢了,这档子事,巧云不好说的,因为提起来左柔就会发脾气。 拿上刚才忘带的东西,左柔牵着巧云走到了院子里,此刻宋北云根本就没在怕的,他正坐在那吃东西。 “死狗。”左柔上去就踢了他一脚:“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你怎么骂人呢!” 宋北云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屁股上,声音脆响,疼得左柔跳了起来,她捂着屁股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宋北云。 眼看着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巧云连忙打了个圆场:“小姐……宋公子,莫要闹了,时候不早了,还有事要办呢。” 被拦住之后,左柔指着宋北云:“你给我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她带着巧云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走了,而宋北云懒得理她,转身就进了她房间,脱下外衣外裤就往被窝里一钻:“纯弱智。” 而在宋北云睡觉的时候,左柔在门口捂着屁股直蹦跶,巧云扶着她:“小姐……你没事?” “混账东西,居然如此用力,疼死我了。”左柔哼哼唧唧的说道:“肯定都红了,等回来看我收拾不收拾他。” 巧云有些尴尬,她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从小就是这样打过来的,但不管是宋北云还是小姐,其实都是有些过线的,远远超过了朋友的界线,可他们两个怎么就是意识不到呢? “巧云,你先去安排商队的事,我这就回去找左芳那个狗东西。” 左柔虽然还有些生气,但关于自己一辈子幸福的大事还是要摆在首位的,所以即便是屁股上火烧火燎的,她仍然心急如焚的想要回家。 “那小姐……我这就去办事了。” “嗯,我也先回去了。” 两人在路口分别,左柔很快就回到了自己家中,不过家中除了下人之外,定国公和左芳都不在,定国公在军中大营中操练兵丁,左芳据说则又带着狗腿子出去扮纨绔了。 她打听清楚之后,直接杀到了左芳现在所在的醉红楼,将正穿着风骚、左搂右抱的左芳从妓院里给拖了出来。 “阿姐,你又发什么失心疯?”左芳将自己的帽子正了正:“你这不是坠了我左衙内的威名?” “你有个屁的威名,先跟我回家。” 左芳被姐姐拽着袖子挣脱不得,生生被拽回了家中,两人来到后院之后,左柔一把将弟弟的破帽子给拽了下来,扔在桌上:“有事跟你商议。” “阿姐请说……不过阿姐啊,弟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左芳叹了口气道:“你好歹像个女子一些,你这如花似玉的女子,偏偏有个如此这般的性子,这谁家还敢要你啊。” “少罗嗦。”左柔懒得跟他废话,把他往凳子上一按:“你且听我细说。” 她很快就把宋北云出的招告诉了左芳,而左芳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满脸的凝重。 等到左柔全部说完之后,小公爷长叹一声:“肮脏!下作!这简直丧尽天良。” “那之前你不是说也有办法么?那你的办法呢?” 左芳坐在那沉吟片刻:“也……也算是如出一辙,但没这招数如此肮脏,这简直就是让整个王家都深陷污泥翻不得身啊。” “那你说管用么?” “管用是管用,但这里头还有一个地方,我是办不到的。”左芳摸着下巴:“有些难。” “那你是要准备给我中元节烧纸咯?” “别啊……阿姐。”左芳挠着头:“王家的公子自诩清高,他跟我因你这一层,倒是有些羁绊,可说到底我在他眼里可是个不入流的纨绔,我接近不了他,这里头还得有个角儿呢。” “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 左芳看到阿姐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左柔:“阿姐,谁给你出的招数。” “没谁啊,我想的。” “宋北云?” “不是他,跟他没关系。”左柔连连摆手:“他哪有这个能耐。” 左芳点点头:“你回去跟他说,这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里缺了一个角儿……不,是两个角儿,主角儿是阿姐你,让他好好教你当个女子。” “你讨打是不是?” “那你就是想嫁去王家咯?” “哦……”左柔被迫屈从,然后又不甘心的哼了一声:“你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 左芳起身:“你们把前半段办成之后,后半段就交给我。” “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怎么?还能有什么麻烦?我逼他去吃喝嫖赌了?”左芳轻轻扣了扣桌面:“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说完,左芳起身离开,又回去了他的那个烟花之地,继续扮演他的左衙内,而左柔则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宅子。 当她看到宋北云窝在自己床上睡觉时,却也不生气,只是坐在旁边像揉面似的摇晃着他。 “干什么呀……”宋北云从被窝里露出头:“我这睡觉呢。” “唉,起来呗,我跟你聊聊。” 他无奈的坐起来,而接着左柔就把鞋脱了,把脚放进了被窝里暖起了脚来:“我方才去找了我弟。” “你把脚给我拿开。” “给我暖暖呗……今个儿外头有些冷的。”左柔眯着眼睛笑着:“他说这事里还少个角儿。” 宋北云懒得管左柔塞到自己怀里的脚丫子,只是皱着眉头想了想:“他这意思是,还得有个人引他入门是?因为小公爷跟他其实也说不上话,这里头得有一个半黑不白的人引着他们俩认识。” 左柔连连点头,探过身去捏着宋北云的脸:“你说你这脑瓜怎么长的?话说半句你就知道了。” “呀呀呀……”宋北云甩开左柔的手:“我想想,你先滚出去,我再睡一会儿。” 左柔摇头:“你起来,我也要睡!” 宋北云根本不给她面子,被子直接蒙上了头,而左柔却不依不饶的折腾起他来,最终宋北云颇为无奈的往里挪了挪,而左柔二话不说直接钻进了被窝,接着宋北云的体温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闷头就睡了下去。 “你还真睡啊?”宋北云坐了起来:“脏不脏?脏不脏我问你。” “别把热气给放跑咯……”左柔不满的嚷嚷着:“混账东西,好不容易暖和些。” “老子……”宋北云骂了一句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赢了行!你睡你睡。” “嘿嘿……”左柔从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满脸得意的笑着:“不敢了!” 真的……这个女人她的三观绝对是有问题的,她似乎是不知道害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虽然大部分时间宋北云都没把她当女人,但真要躺一张床上可就不一样了,她到底是腰肢柔软的少女是有淡淡体香的雌性,有些东西情绪上来了那可是控制不住的。 她不懂事,宋北云得懂啊…… “把门给我带上,记得做饭啊。”左柔微微抬起脖子冲宋北云喊着:“记得把巧云的饭也做上。” “你简直就是老子的克星。”宋北云长叹一声:“要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爱吃,快去。”左柔一边说一边在被子里脱下了衣服,露出圆润的肩膀:“还看什么看啊!要我脱光了给你瞧瞧?” 宋北云冷笑一声,走上前直接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接着拔腿就跑…… 第42章 月11日晴 借君妙语发春容(感谢霾都大佬的盟主) “女儿见过父王。” “小铃儿来了啊。”福王放下毛笔,收敛毛毡:“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出门呢?” 瑞宝狡黠一笑,端坐在一旁:“这几日女儿都在读书呢。” “你也该到了选婿的年纪了,早些年跟你说好了让你自行选婿的事,你也该抓紧了。”福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过还是那约法三章,你的夫婿我可以不管,但他却不可沾染半点我的蒙荫。你选定之后,不管贫贱富贵,自行搬出去。最后,你若是返回,许你离合,但却只能由得我来给你选人。” 瑞宝噘着嘴:“女儿还小呢,才不想嫁人。好了,不跟父王说了,母亲呢?我寻母亲去。” “后院中。” 瑞宝刚要走,福王却突然喊住了她:“站住。” “嗯?父王,何事?” 福王走上前绕着瑞宝转了两圈,眉头紧锁:“一身酒气,你喝酒了?” “啊……” 瑞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老爹的鼻子这么灵,她早上喝的,这都已经晌午,中途她还沐浴更衣,更是用勒索来的精油涂抹了身子,但没想到却还是被父王给闻了出来。 “没……” “说实话。”福王眉头一皱:“小心家法!” 瑞宝娇滴滴的跑过去拽住父亲的胳膊:“爹爹,我就稍微喝了些自己酿的桂花酒,这也要家法呀?” “桂花酒?未必。”福王轻笑一声:“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爹爹。当年在边关,爹爹喝过大食烈酒,那酒气就跟你身上着气味如出一辙,你那桂花酒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下瑞宝是真的没办法了,她从宋北云那弄了三样好东西来,这第一样就是精油,那一小瓶子东西神奇的紧,只要往沐浴的盆子里滴答一滴,洗完之后寸寸肌肤透着花香,身上更是细腻光滑,甚是舒坦。自从有了那个精油,瑞宝这几日天天都要洗两个澡。 这第二件东西呢,就是香薰,那些盘香一般的东西,闻上去透着药材的气息,跟寺庙里那呛人的东西不同,这熏香味道清淡缥缈,早上一支,整天都能神采奕奕,而且这衣服上也会沾染上那熏香的味道经久不散,再跟身上的精油香味融合在一起,便成了瑞宝身上独一无二的体香,就连贴身侍女都说这味道煞是迷人。 至于这第三件,就是他弄出来的让左柔一口便醉倒的烈酒,那不可直接喝的酒浆子。 那酒真的是让人迷醉,按照那小子所说的兑些花露和糖水,再从冰库里取来一块冰并且稍微撒上一点点精盐,一口下去冷暖交替、五味俱全,开始时的确有些难以接受,但适应一阵之后,瑞宝对这东西甚至有些难分难舍了,每日早起都要喝上一些,然后懒洋洋的在太阳下晒晒,再昏昏欲睡的泡个香喷喷的澡。 日子如同天上人间。 “我虽是对你纵容,可若是你胡来,我可也是有脾气的。”福王用手指在瑞宝头上敲了敲,以示警告。 “知道了爹爹……那我先去找母亲了。” “去,记得若是有合适的夫婿,带来给我瞧瞧,别让人给骗了身子。失贞事小,失心疯可是大事。” 瑞宝噘着嘴一跺脚,娇嗔道:“爹爹……你说什么呢。” “去。” 挥手作别福王,瑞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她虽然得宠但在家里的时候对福王还是很是恭敬的,毕竟……爹爹可不是一般的爹爹,他是个杀伐决断的人,曾经可是大宋三悍将之首,真要激怒了他,挨揍那都是轻的。 瑞宝很快来到花园,见到了母亲,她笑盈盈的走过去,扶住母亲的胳膊:“母亲,昨日睡得可还好?” “好的很。”福王妃握着瑞宝的手说:“那药你是从哪寻觅来的?” “从小碗儿那弄来的。” 福王妃笑着用手指戳了戳瑞宝的脑袋:”你呀你呀,从小到大就知道欺负小碗儿,也不知道照应着姐姐一些,整日抢她东西。” “才没有,她还有呢。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为母亲讨要来的,您不是总是睡不安宁嘛,这个可管用了。” “你啊,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但可不能因此去巧取豪夺。” “说起来,女儿还折本了呢。” 瑞宝一想起自己问那个混账求这个精油时,那个东西的嘴脸,她就一肚子气,最后甚至……甚至…… 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敢用那双脏爪子来摸自己的千金之躯…… 瑞宝想到那段羞人的回忆,表情立刻变得奇怪了起来,而福王妃看到了她的样子,凑上前问道:“身子不舒服吗?” “倒是没有……只是想到我居然会亏本,气煞我也!” “金铃儿啊,吃亏是福,哪怕是你是郡主,也得记住吃亏是福。” 哎哟……亲娘啊,您是不知道女儿吃的是什么亏,这个亏可跟福气沾不上关系,根本就是……就是吃亏! “母亲,你要天天用,可别浪费了女儿的一番苦心。” “那是自然。”福王妃笑道:“这几日你身上总透着香甜,来来来,跟母亲说说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女人嘛,基本上就是这样,碰上这种话题就是聊不够,郡主哪怕在外头是个高傲的白天鹅,但讲到这个甚至比波斯国礼还要管用的香氛时,那也是滔滔不绝的。 “只要加上一滴,洗完之后人便是喷香的,可好用了。” “那你拿些来给母亲用用。” 瑞宝愣了片刻,咬了咬嘴唇,心一横:“好呢……” 她现在已经成瘾了,但那个叫精油的东西却只有那么一丢丢,若是用完了她还是要找那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想到那个杀千刀的狗东西,她就恨不得上去砍上两刀,可想来却是又有些舍不得,难得碰上一个臭味相投的东西……再加上他那些东西是真的好用,不管是酒也好还是其他的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大抵也是自己犯贱,居然随便被撩拨几句心里就痒了起来,堂堂郡主如此骚浪贱的,这传出去父王非打死她不可。 后来想来,气愤中带这些羞臊,而在这羞臊里又颇为有几分想念,反正就……就怪自己是个贱人。 当然……她不知道,她的精油的茉莉花的,从古埃及时代就开始专业催情一千六百年。 “金铃儿。” “嗯?母亲。” “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相好了?” “没有!”瑞宝用力摇头:“母亲看您说的,这天下间有几个人是我能看得上的?” “不能这么说,你总是跟那些青年才俊厮混在一起,就没有个看上眼的?”福王妃叹气道:“小碗儿年后就要成亲了,你也要抓紧些。” “知道啦知道啦……女儿去玩了,晚些偷偷给母亲带零嘴来。” “去,别闹得太晚。” 走回自己房间,瑞宝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一瓶指甲油涂抹在自己的指甲上,一边涂一边轻轻哼着市井坊间传唱的淫词,但哼着哼着,她突然笑了出来。 “郡主,您这几日总是兀自笑出声音哦。” 贴身的侍女走过来,将一盒崭新的水粉放在她面前,侧着脑袋仔细端详着瑞宝的样子:“往日你总是愁眉不展的。” 瑞宝歪着头看着她:“去,点几个侍卫,我们去金陵城!” “又去啊……这才回来几日啊。” “你管那多呢,让你去就去,我这就跟父亲打声招呼去。”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手上拿着根鞭子在小莲庄里背着手走来走去的:“让你笑!不是让你傻笑!人家曼妙女子笑不露齿,你笑起来恨不得后槽牙都露出来,哪个男人看到你这鬼样子会动心?你给我认真起来!” “别骂了别骂了……柔姐姐都哭了。”阿俏在旁边劝道:“休息一会子。” 左柔坐在那,身后绑着一个木板做的十字架,这个十字架不光让她的身子挺得板板正正,还让她目不斜视。而此刻,她正瘪着嘴,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 “哭!你还哭!?”宋北云根本不顾阿俏的劝阻,一鞭子打在左柔面前的石桌子上:“我书都不读了,用最美的青春年华来帮你,你还跟我懒懒散散?你要是后悔就老老实实的嫁出去!” 左柔倔强的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你舍得?” 宋北云皱着眉头没有接话:“再坐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吃饭,我坐在这陪着你!” 阿俏叹了口气,转身也坐了下来,她就等着宋北云走动,只要一走动,她就会将五香的小肉粒喂到左柔的嘴里来安抚可怜的柔姐姐。 “阿俏,你要再偷偷摸摸给她喂吃的,看我晚上收拾不收拾你。”宋北云捏着阿俏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坐在这是为了什么。” ------------ 今天就先两章,等会还要去写一章马林,算上今天新增的盟主,我又欠了五章,敢情平不了账了啊……手忙脚乱,真的手忙脚乱啊。 第43章 月12日晴 煮得春醪似蜜甜(感谢左道有三千大佬的盟主) 宋北云坐在大石头边,正在用气味难闻的树脂调和一种防水胶似的东西,因为过敏的原因,他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这玩意过敏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真的会要人小命。 正在调和时,阿俏匆匆的跑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宋北云划出的警戒线之外喊道:“北云,赵玲来寻你了。” 宋北云抬起头:“嗯?她又……来了?” “嗯,你快去看看。” “那你跟她说,让她等一下子,我这手头上的事还没完呢。” “好呢。” 阿俏又匆匆的跑了回去,而宋北云继续调和防水胶,毕竟这玩意下头熬着呢,如果等凉透了,上好的材料可就浪费了。 得到阿俏的回复之后,郡主倒也是不着急,她只是饶有兴致的围着头顶着一本书,双腿间夹着一块木板嘴上还横着一根筷子,样子看上去狼狈且痛苦的左柔转着圈。 “你这是作甚?”郡主绕了两圈:“受刑啊?” 左柔白了她一眼,也不做声,只是继续这么站着,额头上全是汗。 “真有意思。”郡主坐在她面前,笑盈盈的喝着茶:“没想到你左大小姐居然也有今天。” 正说着,玉生刚好蓬头垢面的从楼上下来寻觅吃的,走过郡主时,他停顿了片刻,然后转身看向了郡主,激动而诧异的叫出了声:“瑞……瑞宝郡主!” 瑞宝仰起头看着他,端庄而大方的笑了笑:“莫告诉他人。” 玉生激动的不行,但一想到自己这蓬头垢面的样子,立刻就满心的羞愧了,他连忙告辞上了楼,开始梳洗起来。 而不多一会儿,阿俏也回来了,她来到郡主身边:“北云说让你等他一会儿,他现在走不开。” 郡主眼珠子转了转:”他胆子倒是挺大嘛,敢让我等他。” “他就是这样子的。”阿俏有些抱歉的说道:“要不我先去给你端些糕点来?” “俏姐姐不用麻烦了,我倒是没什么胃口。对了,怎么没见红姨?” 阿俏没什么心机,她听有人问自然便答道:“红姨回江南西道省亲去了,可能要住些日子。” “我倒是甚是想念红姨的蒸鱼了。”郡主笑道:“不过既是她去省亲,那也就罢了。” 又闲聊了一阵子,宋北云还是没回来,但玉生却是打扮的精精神神的走了下来,阿俏立刻迎了上去:“玉生哥,我刚巧要去做饭了,你晌午想吃些什么?” “随便吃些。” 玉生回答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郡主,而郡主却悄悄指了指阿俏,轻轻摆了摆手。 “这位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郡主笑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公子客气了,今日我来只是想找那宋北云取些药回去,并无意多叨扰。” “那郡……姑娘自便。” 玉生显然就是那种正统的君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但他这个样子的人实在太多,郡主随口说了几句就意兴阑珊,连张口的性质都没有了,而玉生也不好意思多打扰,默默告了声词就再次上楼埋头苦读起来。 等到厨房中飘来饭菜香味的时候,宋北云在抱着他的宝贝瓶瓶罐罐走了过来,看到他回来,左柔立刻紧张了起来,原本已经有些松懈的她,身子挺得笔直。 郡主回头也看到了宋北云,她立即张嘴调笑道:“宋公子胆子倒是大的很,可知我等你多久了?” “我让你来了?”宋北云把罐罐放在桌子上:“你这叫不请自来,没有礼数。” “你这人,就不知什么叫有朋自远方来?” “别废话了,又过来干什么?” 宋北云说话时,郡主的手欠欠的伸到了那罐罐上,但却被宋北云一巴掌拍开:“有毒,不能碰,沾上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几天就给你烂光了去。” 郡主一听,闪电般的收回了手,嗔怪的说:“那你也不早说……” “不是,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让你碰了啊?” “嘁……”郡主撇撇嘴,然后继续说道:“我那熏香和精油都没了,去取些来。” “你喝啊?用那么快?”宋北云瞪大了眼睛:“那最少能用三四个月啊。” 郡主不高兴的站起身,径直往宋北云房间走去:“让你取来便取来,废话忒多了些。” 宋北云心中一惊……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进到屋子里,还没等宋北云说话,郡主已经将外套脱了下来:“老规矩?”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上前帮郡主把衣服给穿了上来:“郡主,抱歉……” “嗯?”郡主歪着头看着宋北云:“转性子了?放在你嘴边的肉,你都不肯碰了?” 宋北云搬了张凳子跨坐在郡主面前:“首先呢,郡主……我先给之前的事给你道个歉,那其实……不是我本意。” “哦?看也看了,碰也碰了,你说那不是你本意?信不信我宰了你。” 郡主虽然语气轻柔,但显然却是已经动了火气,自己这都已经送上门了,他居然说这种话?那是不是显得自己太过于下贱了? “你将我当什么人了?”郡主气势汹汹的质问道:“你可知道你干的事,足够你死百次了!” “不是不是。”宋北云连连摇头:“是这样的……当时我跟郡主说那些下流话,其实我就是只是想拒绝郡主来的。” 瑞宝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拒绝我?” “嗯。”宋北云苦笑着说道:“你想啊,一般女子听到那种要求,谁还会同意啊?这简直是得寸进尺、无耻至极。” “哼,你还是知道呢……”郡主想到那天的事情,其实脸上还是有些发烧的:“可是你……” “郡主啊,你得了解一下什么叫十七八岁年轻人的冲动,我给你讲个笑话先。”宋北云咳嗽一声:“说有个赶考的赵公子……” “不许用赵姓。” “好好好,有个刘公子上京赶考,路遇大雨,就到一户人家中避雨,那户人家有个俊俏的小娘子,当天她爹娘都去城里做买卖了,家中只有她一人。但见书生可怜便让他进了屋,当晚临睡之时,她对那书生说,若是晚上你推开了我的门,你便是个禽兽。” 郡主不解的撑着下巴:“之后呢?” 宋北云继续说道:“那书生可是个正人君子,他当真一夜安分守己,但第二日清早,小娘子从屋中冲了出来,一巴掌扇在那书生脸上,怒斥曰‘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账’。” 郡主反应了片刻,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坐都坐不稳,扶着宋北云的肩膀都在那笑着。 “不至于那么好笑……” 宋北云被她笑得有点尴尬,小心的出言提醒了一番。而等郡主缓过神来,呼吸急促烟波流转的看着他,然后用手指戳了戳宋北云的脑壳:“你这意思便是你犹如禽兽?” “那总比禽兽不如好些。”宋北云说完,颇为抱歉的说:“但之后其实我倒是有些后悔的,并不是说郡主的身子不好,只是……不太合适。” 郡主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那就不能是一见钟情?” “郡主你可长点心,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撑死便是个见色起意。我承认,我看见郡主答应的时候,就是见色起意了。”宋北云叹气道:“所以……想明白之后,倒是断然不可再来一次了。” 郡主的气在那个宋北云认为不好笑的笑话之后也消的差不多了,加上聪慧如她,大抵也是知道其中缘由了,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那如今我又想要呢?” 这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嗷,要换成左柔,她百分百上来就直说了,而在郡主这就是个一语双关了,她又想要里的想要,究竟是想要精油呢?还是想要那啥呢?亦或者……两者都有。 所以说,文艺女青年九成都很浪,胸大的文艺女青年这个比例绝对是百分之九十九。 宋北云抬起头看着她:“请郡主稍等。” 说完,他从柜子里再取了几种不同的精油放在桌上:“熏香倒是没了,那东西不耐储容易霉变,下次来我给你预备点。” 郡主拿起那些小瓶子依次的闻了下去,发现每一种味道都不一样,但却都让人喜爱的紧。 “那你的意思是?”郡主放下那些精油:“这些全给我?” “嗯。”宋北云点头道:“全给你,不过你不能跟左柔说,不然她会生打死我的。” “那是自然。”郡主满脸笑容的看着宋北云:“不过这不就是你吃亏了?破了你的规矩。” 宋北云沉吟片刻:“算是交个朋友。” “只是朋友?” 嘿呀……这个问题的难度绝对要高于“你妈和我同入水,汝先救谁”,说是说不是都会惹来这个文艺女青年的刁难。 所以宋北云眼珠子一转,轻笑起来:“暂时是。” 郡主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前几天还偷偷摸摸轻薄自己的人,方才他那话明显是带着意犹未尽的,可居然能生生拒了送上门的自己,这倒是有趣的很也滑溜的很。 所以她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突然凑到宋北云面前小声说:“你觉得本郡主是不是很贱?” “大抵也是见色起意,说不上贱,谁的青春不荒唐。” “哈哈……”郡主再次用手指戳了几下宋北云:“你这人倒是有趣,我满肚子怨气被你这一句话都给打消了。你这荒唐也荒唐得很有趣,我们来日方长。” 宋北云低着头沉默一阵:“方长是谁?是男是女?” 第44章 月12日晴 俊俏若三春之桃 吃饭时是左柔唯一能休息的时候,但即便是这休息,她也不能胡来,不光要食不言,还需细嚼慢咽。 饿了一上午之后还需细嚼慢咽,这淑女当的可是相当痛苦。反倒是郡主像是完全放开了似的,吃得毫不掩饰的香。 按说这自小锦衣玉食的人,不至于吃饭吃得像个饿死鬼投胎,但不得不说,这个郡主真的有些颠覆宋北云对于皇家的想象。 “柔姐姐,笑一个。” 郡主一边吃着宋北云亲传盐酥鸡,一边逗弄着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左柔,看到她着急却有不得不慢条斯理的样子,郡主就高兴得不得了。 “这个好吃的。”阿俏为郡主夹了一块金黄色的肉块放在她的碗里:“尝尝。” 郡主一贯不吃这些不认识的食物,但既然俏俏给她夹了,她也不太好推脱,稍稍吃了一口,接着表情立刻就振奋了起来:“这是何物?” 宋北云放下碗,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别问,吃就是了。” “你就告诉我嘛。”郡主娇滴滴的撒着娇:“我想知道。” 左柔满脸惊奇的看着郡主,刚要说话却被宋北云用筷子戳了头:“不许说话,吃完再说!” “快讲快讲。”郡主也学着宋北云的样子用手捏起一快放进嘴里:“好吃!真的好吃,肥而不腻,汁水饱满。” 宋北云嘿嘿一笑:“那你先吃,吃完我告诉你。” 俏俏知道他又要作怪,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拿起篮子:“我去给玉生哥送饭了。” “嗯,你跟玉生哥说一声,下午我们去踏青烧烤。让他一起来。” “好嘞。” 俏俏提着篮子离开,郡主立刻开动了起来,大快朵颐,不消片刻就把那一盘子味道鲜美的东西吃了个干净,然后一点都不优雅的打了个饱嗝:“舒服了,在王府时,规矩奇多,让人浑身不得舒坦。还是这里好,难怪我柔姐姐这么个冰清玉洁的美人儿,整天赖在这不肯走。” 她说话时在“冰清玉洁”四个字上加重了口气,嘲讽气息点满,但无奈左柔现在不能反击,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好哥哥,快告诉我这是何物,回去我也让厨子弄些来吃。” 这一口一个娇滴滴的好哥哥,叫得人骨头都酥麻了,宋北云又好色,所以这一来一去的,对郡主格外和颜悦色。 “这个啊。”宋北云端起茶水:“喝些茶。” “说。”郡主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宋北云嘿嘿一笑:“这东西可是个宝贝,哪怕是王公贵族想要得到也是极难的。头年先要取侧柏木段,置于阴凉处引天牛来产卵,等来年清明前从木段中取出天牛的幼虫……” “虫!!!”郡主惊叫起来,脸色巨变:“这是虫?” “你别急啊。”宋北云嘿嘿一乐:“这天牛幼虫在这个时候最是肥美,取出天牛幼虫之后将它置于砧板之上,用面杖来回擀压,使其肉皮分离,弃之皮取之肉,再放入藕粉、鸡蛋黄抓匀,冷油下锅,将这馅料成小段炸酥,捞出之后等油热十成,下锅复炸。取出之后撒上调料,变成了这道菜了,这可是金贵东西,等闲人才不给呢。” 听完宋北云的叙述,郡主虽然还是觉得恶心,但稍微好了些,只是想到刚才自己吃的那狼吞虎咽的样子…… “别管那么些,就问你好吃不好吃。” “好吃……”郡主噘着嘴:“但这也……好哥哥,以后可不能再给我吃这些个怪东西了。” 左柔在旁边听到郡主撒娇,突然就开始干呕了起来,郡主侧过头,阴阳怪气的说:“柔姐姐,我听家中的乳母说啊,这女子若是用膳时干呕,便是有了呢。柔姐姐倒是好福气呢,若是个双胞胎记得过继一个给妹妹。” 听着这些骚气话,左柔终于是忍不住了,放下碗就骂开了:“你堂堂个郡主,整日里就说些乌七八糟的话、干些乌七八糟的事,赶明儿我一定告诉福王殿下去。” “那我也去告诉给定国公听,说她的好女儿跟人死定终生、珠胎暗结。” “呵呵,行呀。到时我便说郡主行为不端,来金陵城目的不端,明为拜访我,实则是去跟野汉子苟合。” 郡主冷哼一声:“你去呀,你倒是去呀。” “那你也去啊。”左柔冷笑:“看看谁家爹爹的手段狠辣些。” 宋北云给自己倒了杯酒,默默叹气:“最后死的都是我。” 听到这句话,左柔和郡主不约而同的乐了出声,郡主托着腮看着他:“好哥哥真是会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呢,为何我跟人苟合就是跟你呀?” “就是。”左柔也不屑的说道:“我就算是怀了孩子,就一定是你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行了行了。”宋北云起身:“郡主去收拾一下,下午去烧烤。” “这烧烤……可有趣?”郡主满心的期待:“都是干些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宋北云指着桌上的碗筷:“郡主收拾的时候,左柔你给把碗洗了。” “哦。”左柔默默的应了一声,端起空碗就走了出去。 看到左柔变得如此乖巧,郡主吃惊的程度不亚于左柔看到她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叫着。 她连忙追出去,蹲在左柔的身边:“柔姐姐……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怎就开始干些粗活了?” 左柔一边熟练的压水洗碗,一边默默回忆,然后突然一拍手:“洗了碗就有小肉干吃了。” 瑞宝郡主:“???” “你也快去收拾,烧烤可是有趣的很。” “好。”郡主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去将几个箱子的东西慢慢放进了宋北云的巨大背包里,一边收拾还一边对左柔说:“这个包真好,可装如此多的东西,到时也给我弄一个呗。” “你让俏俏给你缝一个,这可是俏俏缝的。” 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阿俏也从楼上带了空碗下来,她倒是没让左柔洗碗,而是把碗给了宋北云…… 在宋北云老老实实洗碗的时候,俏俏有些不悦的说:“你答应我读书的,可怎的就剩下玉生哥在埋头苦读了,你倒是好,跟着这个那个的姑娘游山玩水,好是个闲情逸致的。这都月中了,离府试仅三个月出头了,你答应我要考上功名的。” “放心啦。”宋北云把碗放入竹篮里,起身双手握着俏俏的腰:“我一定是能考上的。” “若是考不上,我可就……可就不理你了。”阿俏噘着嘴:“你可不许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那倒是。”阿俏点头道:“不过你也要好好读书才是,不过我跟玉生哥聊起来时,他却没提你读书的事,好生奇怪。” “玉生哥还不下来?” “哦对,他说他便不去了,他还说他年纪大了,跟我们这些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他啊……就喜欢装老成。” 玉生啊……真是,老成也老过了头。不过想来也是,他从小便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去到那充其量也就是个烧火捡柴的工具人,最后还可能落得个不愉快,毕竟郡主可是他的女神,这要是看到郡主的本来面目,女神瞬间破灭,对他这种老实人的打击可能很大。 等一切就绪,宋北云回房间取了老早就调好的烧烤料,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酱汁就带着三个女孩子朝小河边前进了。 说起来,这里年龄最大的左柔也不过十八岁,最小的郡主甚至未满十七,这些女孩在宋北云眼里,就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中生。哪怕不算这辈子的十年,自己在本来那个时空中也都快三十岁了,是大叔了。 现在的场面,就像是个怪蜀黍带着三个小萝莉去玩奇怪的小游戏,但……没办法,他好这一口。 人么,坦然自己的口味也没什么不对,他就是喜欢鲜嫩多汁、青春貌美的女孩子,这有错吗?谁不喜欢? 非要装得个表面上的正人君子,大家都累的慌。这是本能呀,兄弟,本能!只要不是基佬,没有男孩子会不喜欢这个样子的女孩子的,哪怕什么都不干,看着她们蹦蹦跳跳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有人说权利是男人的春药,这绝对放屁!那玩意是老男人的春药,因为老男人不行了嘛,宋北云今年才十七啊!十七岁是什么样的年华?那可是黏答答的花样年华。 花又是什么?植物繁衍都看它!在这样湿哒哒的年纪里,喜欢女孩子,有问题吗?有吗???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去跟庙堂上的老头们争权夺利、要去考虑国计民生,那才是最大的bug和最难以想象的不合理嘛。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就应该厮混在一起,干一些有趣的事情,也许不一定是色情,但一定要有趣,就如同晨间的太阳似的欢欣鼓舞。可以不顾颜面的唱着歌在河边嬉闹、可以赤着脚在田间欢腾、可以懒洋洋的在草地中翻滚。 这才是青春呀! ---------- 最后感谢的这个盟主呢,跟其他盟主不一样,你们看那个叫奈奈的人哦,她就是猛虎里的金胖胖,也是我心头的白月光呢。 第45章 月12 晴 花间隔雾遥相见 “文远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北坡再次出现在了金陵城内,他倒是尾随郡主而来,可虽是前后脚到的,但郡主却没了踪迹,四下打听一番却无人知晓这个古怪郡主的行踪。 遍寻不着后,他索性邀上王文远,两人再次相见于茶楼之上。 “贤弟此番来金陵,怕不是专程为了看哥哥来的?” 距离上次的风波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王文远心里的憋屈倒也过去了一些,毕竟给他难堪的人是个郡主,他就算心头有气也无可奈何。 “到底还是哥哥了解小弟。”北坡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昨日郡主下午便启程前往的金陵,我紧随其后却渺无音讯,这不正巧想着也有许久没见文远兄了,也有些想念。“ 王文远举起杯子轻笑一声:“乔山贤弟,不是为兄的说你,这天下女子何其多也,你怎就死盯着一个郡主不放?” “弱水三千不假,可我偏就好饮这一瓢。”北坡叹气道:“对了,那首沁园春上半阙的人,我倒是有些消息了。” “你还在查此人?”王文远眉头轻轻皱起:“意义何在?” 北坡展开之前王文远送他的扇子,轻轻扇了几下,颇有儒士雅风,看到王文远的诧异时,他倒只是轻轻在桌上叩了几下:“文远兄,你别忘了,如今大宋不比从前,府试的规矩去年时便改了。” 王文远一拍脑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好像是说之后宋地府试都需去庐州府统考,之后天下中举士子逗留庐州,来年共赴京城。” “是极。”北坡眯起眼睛:“届时免不得各种诗会文会,若是有这种才子出现,我这庐州府不就能锦上添花了?” “你倒是也不怕被人夺了你这第一才子的名头。”王文远说完,环顾四周:“若是此人得了郡主青睐,你又当如何?” “哈哈哈哈……”北坡摆手笑了起来:“文远兄!你这大可不必在意,我能让人这人熠熠生辉也能让他明珠蒙尘,在我庐州地界上,这圆的扁的还不是任我拿捏?至于郡主,那更是绝无可能,我与郡主十岁相识,从未见她对哪个男子另眼相看,那等清高的女子,只能像小弟这般的苦熬慢炖方能尝其味。” “如此那是最好……昨日我听家中长辈说,我那个未过门的妻子是个性情古怪的女子,有些愁人。” “嘿,哥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在郡主那听到提起过那定国公的女儿,说她当为世间真绝色,有那玲珑剔透之姿。能让郡主这等心高气傲之人说出这种话,我这未过门的嫂子,那定然是天下少有的倾国倾城。” 王家公子听罢,略沉思片刻,然后笑了起来:“如此想来,却也是极好的。” 而北坡则长叹一声:“怪就怪那郡主太清高孤傲,小弟这里难办哟……” “莫急,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想必贤弟也是明了的。郡主那可等白莲花的人物,自不是轻易能摘的花。” “以茶代酒,敬哥哥一杯!” “干了。”王文远笑道:“哥哥等你喜讯。” 而与此同时,小莲庄北边的小河畔,阳光正好、微风不惊,河水尚有些凉,但却已有了鱼苗儿在游荡。 河边石桥上,老农牵着老牛从田中返家,映山红荡红了远处的一片山坳,而就在青山绿水间,几个少男少女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快活的玩耍着。 “好哥哥呀……” 正在钓鱼的宋北云,突然感觉自己有种被泰山压顶了,接着传来的甜香和比甜香更甜的嗓音,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把他给镇住了。 “哎呀,玲儿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嘛。”左柔一只手拎着郡主的脖子把她给提到了一边:“你这样子,可是太骚了。” “那是,我可不想有些奇女子,一生都得端正如一,这可当当正正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呢。”郡主说完,顺手拍了拍左柔的胸口:“柔姐姐,是不是呀?” 这宋北云的专属行为其实还不能让左柔多暴躁,但郡主这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还用了出来,这可就让左柔暴躁的像刚吞了三根辣椒的狗似的,跳起脚来跟郡主理论了起来。 阿俏这时将烤好的竹签肉端了过来,先放到了宋北云面前:“烤好了,吃些。” “谢谢阿俏。”宋北云在阿俏弯腰时,突然凑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是我家阿俏乖。” “死东西……”阿俏羞答答的打了他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仍然在斗嘴的左柔和郡主:“还有别人在呢。” 宋北云也不说什么,只是拿下几根羊肉串并示意阿俏把剩下的肉串给那两个鼓噪的东西拿去,省的她们一闲下来就干些奇怪的事情。 果然,不管是左柔还是郡主,想让她们俩凑在一起的时候消停下来,就得拿点什么塞住她们的嘴,吃上了肉串,她们也就不再争执了。 不过郡主的胃口比较大,肉串的口味对她来说新奇又刺激,所以拉上阿俏就又去了不远处的烧烤架子边,说是要自己烤来吃吃。 而左柔倒是不那么饿,她就坐到了宋北云身边,开始喋喋不休的哔哔郡主,说她就仗着那个地方大老是说些阴阳话,还说她根本就是个浪荡货,在人前一副样子在人后一副样子。 宋北云静静的看着水里的倒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郡主,我可没说你坏话啊。” 左柔一回头,赫然发现郡主叉着腰站在那里,面带寒霜。 她嘿嘿一笑,赶紧起身:“烤肉去咯……” 郡主气呼呼的想要上去跟她理论,但刚走两步,突然转身坐在了左柔刚才的位置上,笑盈盈的蹲在宋北云身边:“好哥哥呀。” “郡主……别这么叫,太甜,顶不住。” “不,我偏要这么叫,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 总体说来郡主的孩子气要比左柔更浓一些,但要说甜的话,郡主的甜度绝对是四个以上的加号,左柔虽然名字里有个甜,但真的一点甜味都没有。 “好哥哥,下次你打算什么时候见色起意呀?”郡主一条胳膊撑在宋北云的腿上:“说来我听听。” 宋北云有些肝颤,其实他能把左柔算得死死的,但他真的算不准这个反复无常的郡主,这个女孩子就有点……有点神奇,根本不知道那一副面孔才是真正的她。 见他不说话,郡主嘻嘻一笑:“让我猜猜哦,你是在帮着柔姐姐让她嫁不出去对?“ 宋北云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但仍然没说话,而郡主倒是一点都不急:“我可是熟读兵法的,你现在使的应该是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在操练柔姐姐让她成个大家闺秀,然后表面上亲近那王家小废物,然后再想办法从中作梗。” 宋北云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郡主却用一根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好哥哥让我猜完嘛,至于怎么作梗……我想应就是泼上污水,但以你的身份怕是够不着王家废物,我想你应该是将左芳算计进去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宋北云越听越是心惊,他眉头皱起来看着郡主,就算鱼儿咬钩都没有动弹。 “好玩呢。”郡主起身:“我也要玩。” “你可别胡说,没有的事。” “是或者不是,好哥哥心里有数。”郡主再次压在宋北云的背上:“我帮你便是了。” “大概不需要。” “好哥哥恐怕也没想过能不能成功?毕竟王家的势力摆在那,若是普通的污名其实也奈何不得他。”郡主轻笑一声,凑到了宋北云的耳边:“若是他轻薄郡主呢?” 宋北云一听,突然直起了身子:“你……” “若是我没猜错,你将此事分了上下两段,上段是你去做,下段是左芳来干。那么为何不将此事分成三段?由本郡主来收尾?” 他回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郡主的脸,突然感觉这个十六岁千娇百媚的小妖精清澈的眼神后头,居然真的是藏着大恶魔啊。 轻薄郡主……天下就这么一个成年的郡主了,而且是大宋最后的脊梁的福王殿下的女儿。这别说是王皇后了,哪怕是赵性本人来了都保不住他这个小舅子! 狠!真的狠!甚至朝廷里还会以此为题,大做文章,趁机打击王家外戚一脉。 政治斗争是绝对残忍的,说不定真的可能因为郡主的参与,王家就此没了都不是没可能。 “你图什么?” “我?”郡主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宋北云的耳朵:“图个乐子。”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宋北云眉头紧锁:“你这风险也太大了,稍微不留神你就完了。” “好处?”郡主沉吟片刻之后笑了起来:“那到时好哥哥便再来一次见色起意。上次之后,妹妹这心里就有些痒痒的。若是成了,妹妹许你得寸进尺一些。之后再有好玩的事,事成之后,你便可以再进一步,以此类推,直到妹妹给你生个娃娃出来。” 宋北云连连用咳嗽掩盖住尴尬,而郡主却是不依不饶:“不过好哥哥你也小心哦,若是有一日我觉得你无趣了,我可是会反咬你一口的,到时看看我能不能撕你一块皮肉下来。” 第46章 月13日 晴 农家一日,清晨时郡主要比左柔更早醒来,她伸展了一下胳膊,立刻就出现了个优美的曲线。 “还说睡不好,这怕是睡不醒呢。” 她皱了皱鼻子,捻起一小撮左柔的头发在她的鼻下搔弄着,不多一会儿左柔就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但她却只是痴痴的笑,直到完全把左柔给折腾醒,她才算是停下手里的小动作。 “柔姐姐,睡得可好呀?” 郡主见左柔醒来,径直扑到了她身上,千娇百媚的亲了一下左柔的脖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子能一亲我柔姐姐这鸡蛋似的脖子。” 左柔推开她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肚兜的位置,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 “大概已快到巳时了。” 郡主脱下身上的肚兜,正要换新的时,却发现宋北云蹲在房间不远处的地上正在用一根小棍在个坛子里搅合着,那双眼睛就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郡主轻轻眯起眼睛,完全不顾自己已经走光,反而转过身去解开左柔脖子上的绳子:“来,柔姐姐我帮你。” 左柔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干什么,只是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坐在床上发愣,任由郡主把自己的肚兜也解开了。 “等等!”左柔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劲!” 她看了郡主一眼,立刻就在房间里搜索起来,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蹲在角落的宋北云,然后她直接抄起被单上的肚兜扔了过去,罩住了宋北云的脸。 “赵玲!!!” 随着左柔一声怒吼,郡主立刻就笑得咯咯响,两人很快就在床上打闹成一团,但显然郡主的武力值要远低于左柔,不出片刻就被左柔制服在了床上。 她将被子一掀,单手成掌,啪啪的就打在了郡主的臀上,郡主被打之后居然反倒不挣扎了,但却叫得如同黄莺出谷、娇柔婉转。 “太刺激了太刺激了。”宋北云抱着坛子慢慢的走了出去:“你们慢慢闹,等会出来吃早饭。” 他走之后,左柔用力在郡主的身上拧了一下,弄得她嘤了一声便趴在床上再也不动弹。 “看你还敢不敢作怪!也是不知羞!”左柔气愤的不行:“你怎的就能随便让人看了身子?” 郡主翻转过身来,躺在床上伸出双手抱住左柔的胳膊:“柔姐姐,别忙着说我。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何你就毫不在意?” 左柔愣了片刻,半晌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想来是习以为常了。”郡主哼哼了两声:“到底谁才是下贱的那个?” 左柔不说话,只是换上了新的衣裳:“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姐姐你啊,心在人家身上罢了。” “放狗屁,我看上猪狗也看不上那个鬼东西!”左柔的嘴硬得不行:“行了,快将衣裳穿好,成何体统!” 郡主没再刺激左柔,只是在穿衣服之前抱住了左柔的脖子,然后突然就在她的脖子上吸了个大大的红印子。 “说了莫作怪!起来!”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在外头将那些粘稠、腥臭的东西摊开在簸箕上,不过他心里倒是一点都不平静,因为自从认识郡主之后,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的认知出现了误差,他之前虽然知道这个奇怪的宋代的女人比大唐时还要玩得开,但郡主这类简直就是像是个在美国20世纪六十年代玩摇滚朋克的少女穿越过来似的。 但实际上,他能清晰的认知到,这个时代的正常女性是阿俏这样的类型,绝对不会是郡主这个样子的类型。 但为什么她会是这样,这就是心理学范畴了,宋北云玩化学的,他懂个锤子心理学。 “好哥哥呀,这是何物?” 突然他的后腰被人抱住了,接着身侧一个脑袋露了出来,满脸好奇的看着宋北云晾晒这些奇怪的东西。 “你这上来就抱……” “喜欢吗?”郡主不光加了加胳膊上的力气,来在他背后来回蹭了蹭:“喜欢吗?好哥哥。” 这……喜欢那自然是喜欢的,这谁能不喜欢呢。只是宋北云昨天晚上就想明白了,像瑞宝郡主这种人,绝对是不能轻易上钩的,否则真的会被她给生生玩死。 这种女人啊,宋北云曾经认识过一个,就是那会儿大学寝室里的老大的女朋友,那个女人就是典型的复合婊,没有上钩之前极尽魅惑,可一旦上钩那就是个无底洞,为她花钱如流水、为她想尽各种浪漫,最后她还嫌弃寝室老大变得无趣说变脸就变脸最终送了顶绿帽子过去。 瑞宝就是这样的女人,如果不能一直满足她游戏人间的乐趣,她很快就会翻脸不认人的,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在小小年纪把那么多青年才俊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原因。 “好哥哥,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想,如果你再不松开,你可能要挨揍。”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整理好仪容的左柔:“柔姐姐打你,你怕是没法子告状的。” 瑞宝一听,立刻松开了手,顺便还往后退了两步,这几乎是本能的动作。宋北云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就是说……从某个意义上来看,左柔对这个郡主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想来应该是福王给了左柔某种管教郡主的特权。 瑞宝去洗漱之后,左柔慢慢走到宋北云身后,用脑门顶在他后背:“我昨日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 “就是……被你强掳了去,然后……然后做一些那个什么的事情。” “你这是噩梦?”宋北云抖了抖簸箕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了春梦啊。” “胡说,明明就很吓人……你还对我说……” “说什么?” “说‘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左柔粗着声音模仿着宋北云的语气:“然后我便被瑞宝给折腾醒了。” “哦,所以你就坐在那发愣,人家脱你衣服你都没反应?” “嗯……”左柔叹气道:“可吓死我了。” “放心,我死也不会对你下手的。够安心了?” 听到他的话,左柔愣了片刻,接着退后两步,照着宋北云的屁股就是一记鞭腿,接着满脸怒容的走了。 宋北云看着她的背影,一脸茫然…… 接下来就是一如往常的训练左柔,给三个小东西加玉生哥做好吃的,带着小朋友去捞蝌蚪抓蝴蝶,只不过捞蝌蚪抓蝴蝶的队伍里多了一个奇怪的大胸姐姐而已…… 到了下午,临了黄昏时,宋北云坐在院前的草地上折纸鸢,郡主靠在他的背后玩着一个小朋友送给她的草编蝈蝈,两个人倒也没说话,但那个剪影倒是极美。 “北云,该吃饭了。” 阿俏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郡主,然后笑道:“赵家妹妹,该吃饭了。” “好呢。” 郡主伸出手,阿俏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宋北云:“吃饭。” 宋北云指着郡主:“我在你给做纸鸢,是她自己蹭过来的,不关我事啊……” 阿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然后牵着郡主就走了,一句话都没说。这可把宋北云给吓坏了,连忙站起身追了上去,但却被阿俏给踢了一脚。 晚上的饭菜比较简单,也就四五道菜,一道是山间春日里的野菜混着米粉熬煮出来的糊糊、一道是酸梅扣肉、一道是油烹河鱼、一道是薯蓣排骨汤再加一道脆嫩可口的时蔬。 一顿饭简简单单但也清清爽爽,除了宋北云之外,其他几人都吃得很是开心。 不过开心的时刻总是短暂,正在郡主在饭桌上琢磨着晚上要玩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贴身侍女突然匆匆的赶了过来,眼睛有些红肿,声音也有些哽咽。 “出了什么事?”郡主起身来到外头:“你怎的过来了?” “王妃……王妃突发疾病卧床不起了。”侍女哭着对郡主说:“您快些回去看看。” 郡主一听,也是脑袋突然就一片空白:“怎会这样……” “今日晨间,王爷一如往常陪着王妃去池塘边散步,王妃突然说心窝子痛,之后便倒下了……” 这时左柔跟宋北云也走了出来,刚好听到这侍女说的话,左柔仰起头看着宋北云,牵着他的袖子,急匆匆的说:“这可如何是好,你最有法子了……王妃从小便当我是亲女儿,我可要帮帮她!” 左柔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宋北云挠着头:“你着急我知道,可你也得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啊……” “可是你总法子的,这次也一定会有的。” 宋北云眉头皱了起来:“别哭。” 说完,他走上前把已经乱成一团的郡主给扒拉到一边,问起那个侍女:“你给我描述一下老夫人的症状。” 侍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郡主,宋北云指着自己说道:“我是个大夫。” 在郡主也轻轻点头之后,侍女开始说道:“王妃先是说心窝子疼,接着整个左手便抬不起来了,之后后背也疼痛不止,躺在床上时连喘气都哆嗦。” 听完这描述,宋北云默默念叨着:“胸部压榨性疼痛,左上臂及其后背放射性疼痛……这是典型的心绞痛了。” “多长时间?” “今晨开始。” 宋北云看了看时间,然后转身对左柔说道:“现在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如果是冠心病或者是病毒性心肌炎……基本上就那个什么了,如果是供血不足还是可以试试的。” 听到可以试试,左柔二话不说拽着宋北云就跑,而他一把甩掉左柔的手:“空着手去?给老太太念经啊?我药还没拿呢!” “对对对。”左柔一拍脑袋:“你快些去拿!” 第47章 月14日阴 一整夜在马车上颠簸,郡主和左柔都没有休息,她们两个神色惶恐而紧张。 当然,宋北云也是一夜没睡,但他也没有开一个玩笑、讲一句笑话,眼睛全程都死死盯着悬挂在马车上头的平衡包。 至于为什么……因为里头装着五十毫升硝化甘油,这玩意稍微不小心,那就是一场火光四射的烟花表演,敏感、威力大,极端暴躁。 他将这些硝化甘油装在了一个被炉里,被炉的隔层里放上了石灰混合液,里层再用菜油注满,硝化甘油的瓶子就浸泡在温热的菜油中。 之后为了避免磕碰,这个被炉被悬挂在马车顶上,上下左右都用牛筋牵扯,下头再挂上一块石头,形成了一个悬挂稳定装置,就这样他仍然全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东西,稍微有摇晃就立刻冲上去保持它的稳定。 “喂,这里头的东西很金贵?” 左柔小声的问道,而宋北云甚至都没工夫看她一眼,只是轻笑一声:“金?如果是一千年之后,黄金肯定比它贵,可是现在多少黄金也求不来这么一小瓶。这玩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别动就了!就这小东西,如果爆了,我们就好约定下辈子在哪见面了。” 郡主眼睛早已红肿,声音也早已沙哑,听到宋北云的话之后,抽泣着问道:“好哥哥……这个真的能救我母妃?” “不确定,我是个医生不是个神仙,我能救肯定会救,但是有些病真的是无能为力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尽可能让你妈走的体面一些。” 郡主听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左柔连忙把她拥入怀中,嗔怪的说:“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现在我的身份是个医生。”宋北云的眼睛仍然一刻都没有离开那个容器:“好听的?什么是好听的?我只能告诉你事实。” “你这便是抬杠!” 左柔也急躁了,气得就要站起来,宋北云眼睛一瞪:“给我坐下!” “……” 左柔被吓了一跳,乖乖的坐了下去,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加上心中焦急如焚,一下子憋不住,瘪了嘴巴哭出了声音:“你吼我……你以前都不会凶我的。” 宋北云懒得理她,反倒是哭唧唧的郡主握住了左柔的手,低声说:“柔姐姐,你且听他的,我母妃本身身子就不好,若是这次……这次……”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就已经开始和左柔抱头痛哭起来,而宋北云皱着眉:“我刚才说过了,这东西比左柔都暴躁,你稍微动作幅度大一些,它就会爆,一旦爆了,你们打算好埋在哪了没有?” 左柔气哼哼的横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就再也没说话,一直到马车来到庐州府时,宋北云才算松了口气。 虽然这时已是凌晨,但治病这事从来不分时间,所以在郡主的吩咐下,马车根本就不管不能疾驰的那一套,直奔王府就过去了。 来到王府,看到府门外没有白幡,郡主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宋北云此刻却变得慢腾腾的。 “你们全都离远一点。”宋北云指着王府大门:“躲到门后去。”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个点大概也不是好奇的时候了,她们两个连忙躲了过去,接着宋北云小心翼翼的解开悬挂,然后将容器拖在手里并且呼来一个侍卫:“你,托住,绝对不要动!” 侍卫不知道是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托住这个容器,宋北云从马车上下跳下来之后,立刻重新把这个东西抱在了怀里,低着头一步一步的朝王府的方向走着,每一步都异常小心。 “快拿灯笼去给他照着。”郡主吩咐旁边的侍女:“快一些!” 侍女哪里见过郡主发这么大脾气,立刻涌了过去,举着灯笼给宋北云把脚下的路照的透亮。 就这么亦步亦趋的来到后宅,郡主也懒得解释,更顾不上男眷不得入后宅的规矩,一路给宋北云开绿灯来到母亲的床榻之前。 “闪开,大夫来了!”郡主推开照顾母亲的老嬷嬷:“别碍事。” 这时,郡主的动静也让福王走了过来,他看到瑞宝和宋北云之后,眉头一皱:“你胡闹个什么东西!” 郡主懒得解释:“我请大夫来看母妃了!” “你?”福王看着宋北云那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岁,跟郡主相仿,火气立刻就上头了:“你怎的如此胡闹!” 好在这时左柔也上前解释道:“福王殿下,您误会郡主,这人是真的小神医。” “哦?”福王狐疑的看了看宋北云:“他看着也就和你们一般大小。” “前两年的瘟疫都是用他的法子才没扩散的,侄女的铺子就是与他合伙的……” “他师承何人?” 宋北云微微抬起头:“医仙王柳杨。” 听到这个名字,福王立刻让出了半步,然后拉着郡主问道:“你为何不早说他是王医仙的弟子?” 郡主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 福王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到了宋北云身边:“小神医……” “殿下别说话,闪开一些。”宋北云大气都不敢喘:“这里头的东西……危险的很,稍有磕碰可就麻烦了。” 福王不知道是什么,但他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老江湖了,通常碰到这种奇人的时候,他都不会过多去怀疑,毕竟王柳杨的名字他在年轻时就听过,先帝御赐医仙之名,对瘟疫、刀枪金创等极精通,地位超然的很,但十余年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遍寻不着。 也不知道这瑞宝从哪把那鼎鼎大名的医仙的徒弟给弄出来的…… 宋北云来到王妃的床边,将硝化甘油的容器放在一边,他才算松了口气,然后自顾自的拉过一张凳子,将自己的背包翻开,拿出里头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然,听诊器是肯定不能用的,这要是敢把个冰凉凉的东西放在王妃的胸口上,宋北云保证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本来按照规矩,其实就算是号脉都得隔着一层布,但福王看他也就跟自己女儿一般大小,倒也就没说什么了。 宋北云这十年里跟着老疯子学的东西可是不少的,两个人亦师亦友的,其实偷偷摸摸开创了很多跨时代的东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最早的中西医结合疗法。 号脉之后,宋北云拿出准备好的药并开始询问起王妃来,不过此刻王妃很是虚弱,嘴唇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所以他简单的问了几句确定了是缺血性心绞痛之后,就出了房间。 “王爷,王妃这病……几乎不可痊愈。”宋北云摇头道:“这病啊,怎么说呢……” 福王面容严肃,眉头紧锁:“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王妃这大概是先天性贫血,如果没猜错的话……”宋北云看了看旁边的郡主和左柔:“你俩先出去。” 福王点点头,然后把女儿和左柔都喊了出去,等到这里只剩下宋北云和福王的时候,宋北云说道:“郡主应该不是王妃亲生的。” 福王愣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半晌没说话,宋北云笑道:“其实王爷自己是知道的,王妃的身子骨,绝无可能生儿育女。她现在四十有二,能活到如今都是托王爷细心呵护的福。” “到底是神医的弟子,那本王能做些什么?” “这病是病也不是病,首先……”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殿下纳个妾。” 福王表情当时就变了:“此话何意?” “就是,从今往后别碰王妃了,她不可激动也不可亢奋。”宋北云看着面前的福王,说话时到底还是有些尴尬:“过度的刺激,有害无益。” 福王叹了一声:“还有什么?” 正说着,伺候王妃的侍女立刻惊恐的走了出来:“王爷,夫人她……她又痛起来了。” 宋北云跟福王连忙起身进到屋里,这一进去就看到王妃捂着胸口,满头是汗,样子十分痛苦。 “都别碰她。”宋北云驱赶侍女之后,来到窗边:“王妃莫慌。”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将装甘油的容器打开,专注的将里头的小瓶子拿了出来,再用一个滴管似的东西从里头取了一滴:“王妃,你把这个含在舌下,用唾液混合。” 王妃痛苦的点点头,接着宋北云又这样取了两次,加起来大概有个两三毫升左右。 不多一会儿,王妃的疼痛真的缓解了,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许多。 宋北云看到这一幕,让旁边的侍女给王妃盖好被子,然后对满脸惊讶的福王说:“王爷你看这个。” 福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听宋北云道:“这个你放在隔壁屋,不管是拿取还是存放,都需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它就是一团威力奇大的炮仗,能将这房顶掀翻。” 福王认真的点头:“可当真是奇药,我之前遍访名医却都无见效如此神速的药物。” “调理才是真的,慢慢调理。这东西只能让王妃不再被病痛折磨。”宋北云拿起炭笔:“我写个药方,它什么病都不治,但却甜滋滋、香喷喷,王妃不爱吃饭,每日就给她喝些这个。” 说着,宋北云将一副五仁坚果茶的方子给了福王并吩咐道:“趁热喝了,连汤带渣。对了,文火三个时辰的最好。” 很快,宋北云把各种本来准备的急救装备都收拾好放进了背包里并和福王一起走出了门口。 “母亲怎么样了?”郡主急匆匆的走上前:“为何不让我听啊……母亲怎么样了嘛!” “已经睡下了。”福王点点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多亏小神医,你母亲许久没这么安稳过了。” “他呀……他整日就知道琢磨睡觉那点事。” “一嘴胡话!”福王生气道:“怎可说出如此轻薄之言!” 郡主噘着嘴不高兴,而宋北云只是躲在后头偷笑。 第48章 月14日 阴 正思江槛外,闲却钓鱼船。 都这个点了,自然不可能让宋北云去找客栈,所以福王亲自安排他在客房睡下。 当然……左柔肯定没跟他一个房间。 这富贵人家的地方啊,就是跟乡下不一样,那床被褥都是香喷喷的,就像郡主身上的味道一样,床也是大,在上头打滚都够了。 不过本来一路奔波就已经够劳累了,洗了个澡之后的宋北云在床上没滚两下就沉沉的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一阵窒息给憋醒了,醒来之后他一低头就看到了郡主的脸,而郡主就这么趴在他的被子上。 “握草……你怎么进来的?” “这可是我家呢,我哪里去不得?”郡主压着宋北云不让他动弹:“父王让我来喊你用膳,不过……好哥哥,你说说看,若是我喊一嗓子说你意图对我不轨,你会如何呀?” “八成就死了。”宋北云想了想:“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昨天跟你爸说什么了,对?” “真聪明。”郡主凑到宋北云脸边亲了一下,娇滴滴的说道:“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嘛。” “不行。”宋北云摇头。 “那我喊咯。” 宋北云嘴角一抹冷笑,突然放开喉咙喊了起来:“福王殿下!救命啊!!!!郡主非礼我!!!” 郡主一听,脸色巨变。但刚想起身却被宋北云抱住了腰:“来嘛,玉石俱焚。” 说完,他还在郡主脸上亲了一下:“我才不要你的破奖励,还你!” “松开!!!快松开!” “救命啊!!!” 宋北云再次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郡主一着急连忙去捂住了他的嘴,好死不死这时大门被一脚踹开,福王怒气冲天的脸出现在了外头。 他一进来刚好看到郡主在掐宋北云的脖子,而宋北云却手脚胡乱的挥舞。 “混账东西!” 福王大步流星的走上前,郡主当时就蒙了,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直在了那里。 “还不快起来!成何体统?” 福王气得面色通红,而郡主也在这一嗓子之后乖乖的从宋北云身上爬了下来,而宋北云趁机赶紧抓起被子捂着胸口,一脸惊恐的躲到了床角。 “滚出去!”福王怒斥一声:“还愣着?” 郡主有些不服:“父王,他……” “闭嘴!我都瞧见了,你还想当面抵赖?” 郡主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宋北云,哼了一声,一跺脚就夺门而出。 见到她离开,福王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别做戏了。昨日我就细细的打量过你了,就瑞宝那筋骨,十个都不是你对手。不过你这倒是做的极聪明,若不是用这法子,她肯定得逼你说出昨日你我说的话。” 宋北云嘿嘿一笑,在床上朝福王拱拱手:“王爷英明啊!” “哈哈哈,我自家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福王笑完之后,又是默默摇头:“只是瑞宝这个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是该好好教教了,可到底是男女有别,她母亲的身子又不好,诶……行了,你也打理一下起来,韵儿要亲自答谢你。” 福王慢条斯理的离开,而宋北云我床上坐了一下,回想着福王的眼神语气,突然一拍大腿……这才是真的聪明人啊,他估计老早就守在外头了,郡主是他喊来的,他又在外头候着,其实说穿了就是在卡时间,时间只要跟他估算的差不多,他就会闯进来,就是要撞破自己女儿的小心思,再加上给宋北云一个警示,让他别乱嚼舌头。 只是他恐怕都没想到,那一嗓子居然是宋北云喊出来的。 等他洗漱好了去到饭堂,福王、福王妃、郡主和左柔都坐在那了,郡主看到他之后,一扭头就当没看见。 “见过福王殿下、福王妃。”宋北云恭敬的行礼,然后转过头:“见过瑞宝郡主。” “哼……”郡主噘着嘴不搭理他,样子倒是有些小调皮。 福王妃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小神医昨日睡得可好?” 宋北云看了一眼郡主,笑道:“王妃莫叫小神医了,我与柔姐姐相交莫逆,你就随她叫一声北云。” 接着他仔细端详了一阵王妃,然后点点头说道:“王妃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说起来,你那个药是顶好用的,方才喝了些,就觉得这身子骨暖融融的。说来也奇了,往日也吃过不少补药,可都没这个来的有用。” 王妃的气色是真的好了不少,本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些血色,虽然一看还是有点病怏怏的,但总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那是自然啊。”宋北云接下话头说道:“这古话有云,药补不如食补。可若是那大鱼大肉,王妃怕是也吃起来犯恶心。但这个就不同了,它香而不浓、甜而不腻,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喝呢。” 王妃被他的话弄得掩嘴直笑:“老身都四十有二了,还女孩子。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王妃你这可就错了,这四十岁不过是个新的二十岁,王妃充其量不过是个二十有二的女孩子嘛。” 福王在旁边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发现自己老婆却极受用,甚至开心的笑了起来。 倒是左柔一脸惊奇的看着宋北云:“平日也不见你夸夸我?怎的到这就甜言蜜语了起来?” 福王看着这几个年轻人,眼里倒全是羡慕,他牵着王妃的手说道:“这次小神医可是帮了大忙,韵儿你说要给他点什么好?” 王妃的眼睛在郡主身上瞟了一圈:“倒不如让金铃儿想想。” “给他个屁吃。” 福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堂堂郡主说起话来毫无仪态,你这成何体统!” “女儿知错了……”郡主弱弱的说道:“那女儿倒是觉得,这若是给钱显得太俗,得多少钱才能换来母亲平安太平?那赐他个什么宝物,却也是容易给他惹了麻烦。倒不如就让他留在王府中读书好了,他八月要参加府试,在此读书却也省得来回奔波了。王府中不缺藏书还常有文生大儒出入,对他也是有所裨益。” “王爷你看?”王妃侧过头看着福王:“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胡闹。”福王轻轻摇头:“这事不成体统。” 宋北云此时连连摆手:“草民可不想要什么奖励,我来此地帮王妃诊病无非就因两点,这其一因我是个大夫,师父说过医者不拒病,只要是能力之内,皆无所拒。其二么,就是因柔姐姐说她与王妃情同母女,所以此事我责无旁贷。若是这点事都还要个报酬,那岂不是脏了我和柔姐姐的情意?” 福王在他说话时,眼睛不停的在他和左柔还要郡主的脸上来回切换,眼神看似飘忽,但仿佛已经抓到了点什么。 当然,本来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抓住的,主要是左柔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都笑成了花,不停的在旁边的点头,这种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那可是最好看破的。 反倒是郡主从头到尾不动声色,看上去一切如常。 “小碗儿。”福王突然叫了左柔一声:“你的婚期是年初八对?前几日我与你父亲还聊到了此事。” 原本兴高采烈的左柔一听这句话,脸色瞬间垮塌了下来,兴致低沉的应道:“是……” “你也需好好准备准备,嫁做人妇后可不能再跟金铃儿一道胡闹了,要琢磨着相夫教子了。” 福王的话简直就是一把刀子,照着左柔就捅了下去,她噘着嘴也不说话,就是嗯嗯的应着,显然是烦透了这个话题。 看到她这个样子,福王默默叹息摇头,却也没再说些什么,一顿饭吃完,他吩咐人上了些点心,然后屏退了女眷,只留下了宋北云。 “老神医最近身体可好?” “回王爷,家师云游天下去了,说若能再见那便是缘,若是不再见那也是缘。”宋北云恭敬的回道:“他说他不贪恋尘世,也望尘世不念着他。” “诶……” 福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仙人般洒脱,本王倒是羡慕极了。你与小碗儿何时相识的?” 来了来了!正题来了! “王爷放心,我与柔姐姐绝对君子之交,至交好友罢了,她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她。” 这要是别人说这种话,福王那断然是不信的,左柔是谁?那可是国公之女,自小跟着金铃儿在王府皇宫长大,就是赵性都十分让着这个脾气暴躁的柔妹妹。一个身无功名的毛头小子说看不上她?笑话! 但这个小子可是那个胆敢一口口水喷在当年全勤朝野的宰相李乐脸上,那李乐还不能怎么样的医仙的弟子。 这是合理的……真的,就算是福王都觉得是合理的,这种师门传承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如此,你往后有何打算?” “打算嘛,就先读,考个功名再说。” 福王笑了起来:“这届府试,我亲自出题。不然我就将题目给你,以报答你这治病之恩。”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福王:“殿下,那是不是就太没劲了?就这小考试还需要您给我题目?这传出去,我师父第二天就赶回来打死我了。倒不是舞弊,只是因我太蠢,要清理门户。” “哈哈哈哈哈哈……”福王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倒是伶牙俐齿。” 第49章 月15日 晴 错把庐州当杭州 年轻人的事嘛,福王也不好参和太多,既然宋北云什么都不要,那就随他去,就当王府欠他个人情好了,不过在晚上跟福王妃聊天时,福王倒好是夸奖了一番宋北云的机敏。 “这孩子我看着真不错,眼里有股子神气,看着像极了当年的王爷。”福王妃刚刚喝了一大碗温热的五仁甜汤,暖融融浑身舒坦,听到福王夸奖宋北云,顺口就说了句:“若是他身家清白,倒不如招来,金铃儿也是不小了。要我看啊,北云这孩子正合适,年龄相仿、谈吐也还不错。再说咱们家也不图人家个什么,只要这人周正就行。” “哼。”福王冷笑一声:“你啊,人家俊俏郎君夸你两句便是找不到北了。” “哎哟,王爷。看不出来,您这还会吃味儿呢?说出去那可是要招人笑话的,那可是孩子辈的后生。” 福王一般情况下是不跟老婆斗嘴的,一个是麻烦还有一个就是福王妃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也是天下有数的奇女子,虽是平民出身,但也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而她的身子也是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子。 “你这婆娘是真的牙尖嘴利了一辈子,你还看不出来?你以为那小子是个良家子,可要我看啊,他就是个成精多年的小狐狸。”福王端起茶碗吹了吹:“我两次与他交锋,居然都占不到什么赢面。” 福王妃惊奇道:“还有这等事?北云那孩子如此机敏?” “机敏?油滑还差不多。” “可金铃儿也不是什么善茬啊,这两人不也挺合适的么?”福王妃还是不依不饶的说:“人家是小神医又是读书人,周正俊俏,身强体壮。要我看啊,就他挺好的,而且你还看不出来?金铃儿对他可比对旁人好上许多。” 福王轻轻摇头:“你啊你啊,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看不出来?” “老东西!”福王妃身子弱但气势不弱:“你是嫌我笨还是嫌我老?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的。” 福王一听,当场就认怂了,一辈子没怕过谁的战神福王,偏偏在这老婆面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只好上前握住王妃的手说道:“他啊,跟小碗儿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那两人……诶……麻烦。” “小碗儿?小碗儿有婚约啊!” “是啊,麻烦就麻烦在这,你我都是年轻过的人,左公骁勇善战不假却是个不善管家之人,他这一对儿女可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人啊。”福王感叹道:“若是小碗儿是那种正经的大家闺秀,她定能嫁个好人家,丰衣足食过这一辈子,可偏偏她跟你一般是个野惯了、玩疯了的孩子。你指望她能安分守己的嫁去王家?” “王爷……您这意思是?” “我看啊……要糟。”福王默默叹气:“若是光有小碗儿和金铃儿,应是问题不大。可若是左芳加上这北云再加咱们这金铃儿,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啊?”王妃立刻来了兴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凭他们几个少年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福王摇头:“你啊你啊,当年那个侠女去哪了?” “被你糟蹋了,快些讲!” “就别说小碗儿那宁折不弯的性子了,你且试试让金铃儿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看看她听不听你的。”福王的目光看向窗外:“就如当年你违抗父命非要嫁我一般,左公拦不住小碗儿的。” 福王妃一听,顿时就没了话语,眼神里却都是担心,毕竟小碗儿不比金铃儿,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了一些,牵一发动全身啊…… “今日我看小碗儿看那小子的眼神啊,就是有些不对。那可不是好友之间该有的眼神,虽然那小子和小碗儿都矢口否认,但有些事骗不得人,特别是过来人。”福王补充道:“至于金铃儿,她倒也是没什么男女之情,就只是想抢姐姐东西的顽童罢了,只是连她都插不进小碗儿和那小子之间。” “王爷这话说的,我倒还真是有些印象了,今日我夸奖北云时,金铃儿倒是一脸无谓,可小碗儿却是……” “喜上眉梢。”福王再次叹气:“当年我隐瞒身份到你家去时,老岳母夸我时,你也是这般喜上眉梢。” 福王妃一拍手:“这可麻烦了……麻烦了。” “麻烦什么麻烦,本王对那王家可没几分好感,我就看看这几个小东西能掀起什么风浪。”福王说完,衣服一脱就要上床。 “洗脚去!” 福王愣了片刻,然后叹气转身:“洗洗洗,这便去洗……” 而这一夜之后,庐州府晴空万里,纸鸢儿纷纷飘在了天空之上,春风格外和煦。 宋北云本来观察了一天,打算回程,正准备与福王道别时,福王妃却希望他和左柔多留几日,一来是缓缓自己对小碗儿的思念,一个就是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宋北云一番。 对于这种要求宋北云倒也没拒绝,反正自己上次来庐州第二天一早就跑路了,根本没能好好玩上一圈,所以好不容易脱离各种卷子的海洋,到处去玩一圈也是不错的。 庐州是福王地界,但郡主到底是女儿身,而且又作威作福的惯了,所以福王不许她以郡主身份出去转悠。 所以三个小东西凑到一起一合计,既然不让用郡主身份,那就不用了!女扮男装出去就行了! 不过这个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左柔相对容易一些,虽然看上去还是娘们唧唧的,但只要隐藏的好一点,只要不说话就大概能隐藏过去,权当是个白脸兔儿爷了。 但郡主就…… 不是难不难,她就是不可能明白,虽然尝试过裹胸,但这个季节又不能穿貂披袄的,裹了胸穿了男装之后她那浮夸的胸肌,真的是让人忍俊不禁…… “要不你就别去了。”宋北云蹲在院子里的树根下用一根棍捅白蚁窝:“你这样,只要不傻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你好好在家里玩哈,我跟左柔出去就行了。” “那可不成!!!我知道你们要去青楼喝花酒!我要去!”郡主这次是真的着急了:“若是我去不成,你们谁都去不成!” 左柔有些尴尬的看了宋北云一眼,然后对郡主说:“你怎知道我们要去……” “方才他在给你穿衣裳时我偷听到的!”郡主满脸的焦急:“我还未去过!” “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穿衣服。”左柔的神色慌张了起来:“莫要乱讲,若是福王听见那还了得。” “现在知道怕了?方才招呼他进屋子时候怎就不怕我父王发现?真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虚伪的紧。”郡主冷笑道:“你们两个可都是脏东西呢。” 左柔悄悄躲到了宋北云身后,而宋北云继续捅着白蚁窝,直到把里头的白蚁卵和蚁后都给挖了出来,他哈哈一笑:“发了发了,蚁酸来了!!!” 郡主看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直跺脚:“宋北云,我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宋北云将蚁后和卵都装进随身的罐罐里:“不就是帮她穿衣服么,我帮她洗澡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有什么的。” 左柔最怕他说这些,说起来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想打宋北云,但转念一想,如果打了……那不就等于坐实了么? “你可别听他的,他就是这样,满口无言乱语。”左柔急匆匆的跟郡主解释:“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郡主笑道:“那你知道不知道他背后的朱砂痣在哪?” “啊?”左柔愣了片刻:“他背后没有朱砂痣啊,就是腿上有一……呀!!!!” 郡主用手指戳了戳蹲在地上捂着脸的左柔:“你呀你呀,脏东西,不知耻!” “行了行了。”宋北云摸着下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出门,你就别折腾她了,她是个笨蛋你又不是不知道。” 郡主眉飞色舞的跳到宋北云身边:“好哥哥,你打算怎么办呀?若是能带我去喝花酒,我就对昨日你亲我之事既往不咎了。” 左柔抬起头看着宋北云:“哈?” “你听她胡说呢,是她对我意图不轨,幸好当时福王殿下过来解围,不然我现在就不干净了。”宋北云撇撇嘴:“不信我们就去殿下那对质。” “宋北云!你行。”郡主冷冷一笑:“总有一天你要落我手里的。” “反正不是今天。” 最后带她出去倒是带出去了,郡主么还是穿了男装,只不过换了个名字也换了个身份。 “往日你出门都化妆?今天别化妆了。”宋北云把自己的一根发簪插到郡主的头上:“你现在不叫赵玲了。你乳名不是金铃儿么,那你就姓金了,至于什么名字嘛……就叫金慧明。”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明眼人都知道是女孩儿的名?”郡主皱起眉头道:“还不如叫个金无忌呢。” “无忌?你也配叫无忌?”宋北云端着她的脸看了看:“行了,就这样!出门!” ------------------------------ 今天就更这一章了哦,我算了算,欠的章节终于还剩下两章了。这几天累的很,今天忙一天,明天清早还要出门办事,所以今天我就休息了。 第50章 月15日 晴,葡萄美酒夜光杯 “至此,这《悟彻菩提真妙理,断魔归本合元神》这就算完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宋北云把茶杯盖当成惊堂木往桌子上这么一扣,端起盖碗润了润嗓子,捏起一颗胡豆就塞到了嘴里,咬得吱嘎作响。 郡主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回味着刚才宋北云讲的故事,虽然听着有些怪诞,什么东胜神洲、什么西牛贺洲的,都是些个不知所以然的地方,但那故事却是绝顶精彩,引人入胜的很,可偏偏他却说到一半就不肯再讲了,这般百爪挠心的滋味,让郡主甚是不自在。 “快些讲!”左柔咔咔咔的嗑着瓜子:“那斜月三星洞里有没有貌美如花的仙子?这猴子跟人可否生出孩子?” 宋北云眯起眼睛看了左柔一眼:“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左柔不明所以:“我就问问。” “没有。”宋北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也没有仙子!” 左柔略显失望:“我还想听那猴子与师姐来一段呢。” 这玩意……是真的孽障,好好一出西游记,生生被她三两句就给弄得桃花朵朵开,下流至极,就算有师姐又如何?难不成哪个女人还能看得上一只臭猴子不成? “好哥哥……你再将下去嘛。”郡主撒娇的拽着宋北云的手:“人家这心里刺挠刺挠的,就惦记着那猴子后来如何了,你可不能这么吊人胃口。” “明天再说。”宋北云再次喝了口茶:“让你们感受一下追更的痛苦。” 这个点,日头正好还未黄昏,荷花酒着实是早了一些,所以他们三人就坐在临河的茶楼中喝点茶吃些点心。 这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就聊聊天呗,可是宋北云跟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东西,与其尴尬的大眼瞪小眼,倒不如讲讲故事,可是讲什么故事倒也是让他犯了难。 起初他打算讲红楼,但红楼太矫情,说不准还会让郡主这文艺女青年伤春怀秋,不合适。之后打算讲三国,毕竟宋北云之前最爱的就是三国,可转念一想可是没几个姑娘喜欢看那除了貂蝉大小乔之外全是臭男人的权谋武打戏。 最后备选名单就只剩下了水浒和西游,权衡一番之后,这水浒是断然不能讲的,因为水浒讲的就是这个时代,什么金山寺、什么宣州、什么景阳冈,那都是确有其事的地方,而且故事内容还都讲的是造反,在一皇家女儿面前讲这造反的东西,宋北云怕是脑壳有包。 思来想去,还是这三国最合适,来回不过也就是一只臭猴子,惹不着谁也招不到谁。 而听完猴子故事之后,左柔倒是还好,虽也是兴致勃勃,但却没沉迷,唯一的念想就是这斜月三星洞里有没有个美貌的师姐能和猴子来上这么一段。 可郡主却是不一样了,文艺女青年嘛,平日里最喜这胡思乱想的,时间一长啊,自己脑子里却也是有些故事的,只是始终不得其法,今日冷不丁听到这妙趣横生的臭猴子,立刻就沉沦其中不可自拔了。 “你着急也没用啊,我得现编,不是张嘴就能来。”宋北云架起二郎腿:“别催。” “好哥哥~~~~~” 郡主这把小嗓子那是真的甜,这种打着圈儿发浪的调调能弄的人一个激灵,宋北云连忙摆摆手:“这猴子的事,下回分解。不过我这还有别的故事,你们是想听是不想听啊?” ”想想想!”郡主连连点头:“好哥哥快些。” “有美貌的师姐吗?” 很快,到了夕阳西下之时,宋北云终于让她们两个感受到了同时追两本书的痛苦,作为一个资深小说党,他能讲的故事何止千万,但郡主和左柔可不一样。 这个时代还是属于一个脑补的时代,最浪漫的事就是写一首风花雪月的词,让人幻想自己置身于那个场景之中,什么去年今日此门中、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 而真正把东西摊平摆在纸面上的时候,其实已经到了元朝,等到了明朝时候,这摊平的东西又立体了起来,出现了各种戏曲之类的东西。 至于现在的戏曲么,其实也不是没有,但在宋北云看来,那根本就是装神弄鬼的跳大神儿,一点美感都没得。 “那赵灵儿为何被人看了身子就要嫁给那人?这是个什么道理?”左柔在为故事里的人物打抱不平:“可恨!要我,我才不呢,不但不嫁,反而一掌劈死那混账算了。” 宋北云心中一阵恶寒,不过想到自己还没被左柔劈死,倒多少是有些庆幸。 而左柔的义愤填膺跟郡主的冥思苦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哥哥,那到了仙灵岛之后呢?我觉着此事绝对不会如此简单,这仙灵岛外层层陷阱的,绝非为了隐居,想来是躲避什么人?” “我把大结局告诉你好不好?” 一听这话,郡主立刻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你不要说了!” 这大概就是追连载的人的通病,喜欢自己猜剧情猜了还跟人到处说,可真要有人给他剧透,他能把人妈都给杀咯,极端!异常极端! 三人沿着淝河岸边往前走着,郡主一直在很仔细的观察宋北云,她发现个很有趣的地方,就是这家伙明明嘴巴上说只是第二次来这里,但从他认路的速度来看,这简直就是个老把式。 所以郡主对宋北云顿时产生了怀疑,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她直接跑到了宋北云身边问道:“好哥哥,为何你这轻车熟路的模样,比我这庐州府的人还要熟稔?” 宋北云停了下来,站在河边的一座桥上:“虽然它不太一样了,但河还是那条河呀。” 说着,他站定了脚步,四处观望了一圈,发现了家的确切位置,接着快步走到了那棵柳树之后,指着前方不远的一处空地:“未来这里会是一个国营的厂子,然后我家就住在厂里的家属区。我小时候放暑假的时候,总是跟厂区大院里的小伙伴一起在这里游泳,每天都得我妈站在河边喊我,我才会回家。” 左柔拉过郡主小声道:“他又开始疯疯癫癫了,常有的事,莫搭理他,一会儿就好了。” 郡主倒是饶有兴致的走上前仔细的听宋北云那些风言风语,虽是有许多话听不懂,但看到他眼睛发亮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过了好一会儿,宋北云才介绍完自己的“家”,很快又从眉飞色舞变成了之前的模样,他不顾旁人诧异的眼神,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河岸两边逐渐开始繁华秀丽起来,两岸商贩来往众多,人流也开始密集了起来。 庐州府不似金陵,它虽不是都城,但因福王封地就在此,所以长久以来一直都未实行宵禁,夜晚更是大有书中描写的烟花之境的苏杭景象。 宋人商贸本就昌盛,加上此地九省通衢、地处咽喉要道,来往者更是日以万计,更是在与金辽签订条约之后的通商也必在此地中转,所以金陵城远不及这庐州府繁华。 若站在高楼之上俯瞰庐州腹地,真真就如同清明上河图中描绘的一般错落有致、井然有序,丝毫看不出半点弱宋的影子。 街边的吆喝声逐渐杂乱起来,宋北云跟在两个姑奶奶后面时刻提防着有那小偷小摸的人,毕竟这两个可都是千金之躯,被偷了银子无所谓可要是被摸了屁股,那高低得是一条人命。 在巷子里穿行一阵,周围星火流动,煞是热闹。宋北云在路过时,反复听见有人提起说今日有花魁之争,似乎还挺有意思。 “来,吃些炸豆腐。”他一手拽住一个,来到一个卖宅豆腐的小贩面前,往长条凳上一坐:“老板,给来五十个大子儿的豆腐。” “客官稍等!” 老板很快熟练的把炸好的热豆腐调上酱汁端到了宋北云面前,并奉上了三双筷子。 “老板,今儿挺热闹啊?” “客官,听口音是北人。您是有所不知啊,这清明之后谷雨前的当中一日啊,便是这选花魁的日子,今日里好几家花船上没出来过的姑娘都会出来,可是热闹。” “可谢谢老板了。”宋北云朝他拱拱手:“我等会子也是赶个热闹去。” “那敢情好,若是公子抢了个花魁的头筹,明个来我这吃不要钱。” “哈哈哈,好说好说!” 老板继续忙乎去了,而郡主倒是好奇的凑了过来:“宋北云,为何你跟谁都能聊上几句?这贩夫走卒的,你也不怕丢了份子。” “人格没有贵贱,我跟你爹能聊、跟这些人也能聊,人是特别敏感的的。”宋北云夹了块豆腐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没把人当下等人,人家自然也就会把我当上等人,你把人当下等人,人家回头骂你祖宗三辈儿。” 还没等郡主细品这话,左柔已经站起了身子,指向了前方:“快看快看!金铃儿,你的北坡唉!” “什么我的北坡,啐!”郡主忍不住啐了一口:“那人不讨喜的很,你可别乱给我嚼舌头了。还有,我现在可不叫金铃儿,你得叫我金公子!” 左柔根本就没听她说什么,只是拉着宋北云说道:“你可是不知啊,这北坡呀,一直可都在追求金铃儿。那姿态,就是你说的……对对,舔狗!” “舔狗啊?”宋北云摸着下巴笑了起来:“行叻!走,咱们跟上!咱们第一才子去哪,我们就去哪!” 郡主皱着眉头:“那么些花船,你就非要跟着他去?” “哈哈哈哈……我乐意!老板,给用油纸打个包,我们来不及了。” ----- 今天也是一更了,累坏了。明天继续还债!终于快还清了啊,哈哈哈哈。 大家记得给投个票哦。 第51章 月15日 晴 青牛白马七香车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他们的精神生活其实并不丰富的,不然也不会像郡主那样有事没事的就招呼一帮人搞无意义社交。 所以当某个地方有热闹凑时,这些人的热情会异常高涨,哪怕是花钱都觉得赚了。 “大爷里边请呀。” 画舫不是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它就像是某些豪华的社交会所一样是有门槛制的,想要进去先要在码头上跟人买下一份彩头,凭着这份彩头就代表有了消费能力,这才有资格上去。 大抵就相当于门票的性质,不过有些人完全不用这些,他们可以刷脸入场,比如北坡就是这样,他不但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还有专用通道,直接上了三层之上的贵宾区,不用在下层跟那些暴发户挤成一团。 “真贵啊……” 宋北云掂着手中三份彩头:“就这玩意,花了300贯,果然是花钱的地方。” 郡主倒是不在意,她饶有兴致的到处看着,虽然还没进入主会场,但外头看上去也是相当的有派头了,第一次来青楼荷花酒的郡主自然也是看了个新鲜。 在刚要进门时,有个老鸨模样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北云和他身后的两个人,然后小声说:“客官,这……不太合规矩?” 宋北云回头看了两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了老鸨手中:“妈妈费心了,就是来看个热闹,没那么多规矩。” 老鸨子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小心的陪笑道“可小心些,舫上的规矩可不让清白女子上来。” “多谢妈妈了。”宋北云朝她拱了拱手:“多有劳烦。” 顺利的进入画舫内部,郡主好奇的走到他身边问道:“方才你跟那女子说些什么?” “她说这地方不让清白女子上来,我说你们两个都不怎么干净,她就放行了。” “满嘴混话。”左柔白了宋北云一眼,拉过郡主就说道:“通常这烟花之地是不让女子上来的,方才他贿赂了一番那个把门的老妈子,不然我们怕是上不来。” “还有这等规矩啊?”郡主不悦的说道:“那我偏要上来,我看看谁敢说句话。” “你要真硬来,谁拿你那身份也没办法,可过不了两天,这满天下可都知道你这瑞宝郡主逛窑子了。”宋北云找了张靠角落的台子坐下:“而且这画舫跟那普通青楼还有所不同,青楼窑子后头多是一些民间的富商,而这画舫楼船后头嘛……说不定你爹在里头都有三成的干股。哪怕你在这闹了事,还没等上来呢,就被你爹生生给绑了回去。” 郡主了然似的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再怎么把这玩意说的冠冕堂皇,它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高档会所,本质上跟小巷子里那些个半掩门儿区别并不大,上来也就是老三样,歌舞、才艺、谢谢老铁。 再往之后,大多都是一些蝇营狗苟的脏事,什么价高者得、什么后堂一叙,懂的都懂。 宋北云常来青楼,但一次都没有嫖过,他最爱看的并不是这个花魁那个美女,他就乐意看这帮土财主、大官人的争风吃醋。 这争风吃醋可是有意思的很,毕竟不管什么花魁不花魁的,说穿了也就是个窑姐儿,做的就是个皮肉生意,再怎么说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那也不过是抬高身价的附属挂件,那身皮囊才是真正让人垂涎的东西。 男人嘛,从大自然演化出男人开始,骨子里的下贱就没变过,嘴上说的再特么风雅,能正儿八经跑来这里的人心里头想的难不成还来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不成? 要不怎么说嫖客里头渣男多呢,从古到今流传下来的那些个故事里,渣男占了足足有九成,并不是男人都是这样,而是说白了那帮子痴情的名妓选的目标人群有问题,稍微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一群热衷吃喝嫖赌的男人,能有几个是纯良天性的? 不过这也不怪那帮子可怜的姑娘,她们本身就是被当成商品运营的,见识少不说,还多少沾着点单纯,认为初见的那几句甜言蜜语就是真情实意,上当受骗丝毫不足为奇。 “据说今日每个画舫都有一个女子出来争夺花魁呢。”左柔兴致勃勃的给郡主介绍道:“届时可是热闹。” “可是这花魁是怎么选的啊?” “谁身价高就是谁的呗。”宋北云插嘴道:“说的再天花乱坠,这也是个卖身子的地方,你还指望什么?观众票选吗?” 六大画舫今天晚上整夜都灯火通明,等会不但有斗词斗曲,还有粉丝见面会,最后就是争风吃醋的投标环节和最后猥琐讨论阶段。 宋北云早就摸透了这里头的门道,对他来说谁睡了花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哪个冤大头花的钱最多。 “你北坡在上头呢。”宋北云环顾四周之后,指着三楼也就是最高那层对郡主说道:“那个摇着扇子的。” 郡主看了上去,果然一眼就看出了北坡坐在那里,轻轻摇晃着扇子,一脸清高,身边有几个他的好友,几人正在交谈着什么,但北坡倒是没怎么说话,摆出一副不屑于交谈的样子。 “又在装腔作势。”郡主摆出作呕的表情:“这人,真是不知羞,区区刺史之子便得意忘形到这种地步,令人喷饭。” 宋北云拍了拍左柔的肩膀:“你看,这就是舔狗的下场。” 左柔用力点头:“嗯!” 郡主见自己又被无视了,恶狠狠的伸出手拧住宋北云的腿:“好哥哥你再不理我,我可是要让你喊出来了哦。” 宋北云慢条斯理的取下发簪,看到这个发簪左柔就本能的往后靠了靠,接着就见他将发簪顶在了郡主的京门穴上,手上轻轻一用力,郡主拧住他的胳膊立刻就松软了下来,接着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 “啊……”郡主想要伸手去摸,但那种酸胀让她眼泪都快下来了,手上根本没有力气:“你要死呀……” “还想叫出什么调,你说就行了。”宋北云再次将发簪插回脑袋上:“小姑娘,不要作死。” “哈哈哈哈……”左柔在一旁开心的拍着手笑道:“让你欠让你欠,现在知道错了!” 郡主捂着穴位慢慢直起身子,恶狠狠的撞了一下宋北云:“坏人!” 正在偷摸打闹的时候,前头的帘子慢慢拉了开来,上头出现了一众手持各种乐器的曼妙少女,她们身着青丝,很透的那种,不多一会儿演奏就开始了,画舫里立刻就传来了热闹的丝竹之声。 “啊?她们就穿成这样??”郡主难以理解的看了一眼宋北云:“这可是太羞人了。” 正在埋头吃糕点的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眼台上的乐队:“不然你以为穿什么呢?” 而正在郡主伸长脖子看表演时,画舫三楼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狗腿子模样的人。 这人宋北云没见过,但看那派头,恐怕也不是个什么善茬。 “这人是谁?”宋北云用胳膊肘顶了顶郡主:“三楼那个。” 郡主仰起头看了看,撇撇嘴:“废物。” “喂,在你眼里有那不是废物的么?”宋北云库哭笑不得的说:“他是不是废物我不管,你就说那是谁。” 郡主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当然有不是废物的呀,好哥哥就不是废物呀。“ “夸我没有任何意义,你赶紧说,好像有热闹看。” “哦?”郡主伸长脖子探望了一番坐了回来:“那人是随迁都而来的新面孔,据说是哪个尚书的侄子,也是庐州府数一数二的富商的儿子,名字我不记得了,他可不配本郡主记下他名字。” “你可是太高傲了呢。”左柔呵呵一乐,从宋北云手里抢下一块炸豆腐,边吃边说道:“那人是户部尚书金再仕的侄子,父亲是大宋几个豪门大户之一金熊文。庐阳的金家、洪都的徐家、杭州的涂家,都是被赐了官名的高门大户呢。” “你怎么知道的?”宋北云侧过头看着左柔:“厉害呀。” “我可是个生意人。”左柔骄傲的仰起头:“这些事我自是知道,那上次我们去的那酒楼,我听说便是洪都徐家的产业。这金家做的织造、锻造生意,徐家做的是漕运、马帮生意,涂家则是做的盐土、粮食买卖,可都是大户。据说当年官家起事,就是这几家给的钱。” 宋北云点点头:“这些你就别卖弄了,我知道的比你清楚,我就是不认识人而已。” “人家好心告诉你……你说我卖弄?”左柔噘着嘴不高兴的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讨厌。”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么。”宋北云捏了捏左柔的脸:“柔姐姐最乖了。” 而离开他们最近的一张台子上也坐着几个人,看着他们两个男人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那几人一个个的摇头,还有一个甚至做出了反胃作呕的表情。 宋北云看到他们的表情之后也只好当成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指着楼上的人说道:“等会大概是有好戏看了。” 第52章 月15日晴 轻拢慢捻抹复挑 “哟,这不是金公子嘛,许久不见啊。” 三楼高台之上,这里就突出一个雅趣,地方不大但却格外剔透,从下往上只能看个梗概,但若是从上往下却是一片坦途。 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欢在此处坐着,不光是看热闹看的真切,而且去那些个花姑娘们的屋里也更加方便。 “安公子,久违了。” 进来的那个姓金的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就坐在了位置上。这态度已经很说明一切了,就是不太想搭理这个庐州第一才子。 人都是有脾气的,这个自称北刺史之子本身就敏感多疑,被这么冷淡了一番,自然就相当不悦了,不过他倒也不是那种书呆子也不是那种好勇斗狠的纨绔,这人奸猾的和,所以当时他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快,只是轻笑一声,起身来到这金公子的身边。 “金公子,听闻今日这妙言小姐可是花魁首选,不知公子今夜有几分把我拔得头筹啊?” 这个金公子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可他虽然是尚书的侄子,但身边那人也是刺史之子啊,更何况他家中还有个舅舅是詹事府詹事,身份地位上倒也是不可轻视。 “安公子,你管的有些宽了?”金公子转过头笑道:“莫非安公子打算与小弟争上一争?” 争?拿什么争?人金家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富户,自己虽然说是说爹爹是个刺史,但要比钱哪能跟人家比呢。 不过比不了钱,北坡也绝对不甘心这么败退下去,他呵呵一笑:“我倒只是来看个热闹,况且人家妙言小姐怕也不光是看钱,小姐也是有小姐的格调,若等会子诗文之对金公子答不上来,你当妙言小姐是为了区区钱银就是那些有钱人予取予夺的吗?” 金公子哼了一声,倒也没说话,他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读书人,不管是文采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比北坡差上一大截,他知道北坡也知道,可现在北坡还是提了起来,说明人家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 可偏偏这个他没办法反驳,刚才自己暗戳戳的说人家穷,现在好了……人家直接就说自己土,算是打平手了。 “金公子,我倒是有个主意。”北坡伸手指着下头那些看热闹的人:“那下头大部分都是些破落户,我听闻许多人凑了一年的钱才能来这里观望一次,你年少多金,倒不如今夜挥金如土一把,等到妙言小姐出题时,你便找人集思广益,倒也是极有趣的嘛。” 这已经不是挖苦了,这是赤裸裸的抽脸了,这文化人就是脏,一个脏字没有却已经把这个金公子给贬损得一文不值,活脱脱就成了除了几个臭钱什么都没有的二世祖。 “安公子,你我并没什么仇怨,不至于说得如此难听。”金公子轻轻眯起眼睛:“还是说你在这庐州作威作福惯了,有些目中无人了?” “哈哈,金公子,可莫要这么说,小弟只是心直口快,并无它意。”北坡哈哈一笑:“不说了不说了,下头可是有好戏看呢。” 而很快,助兴表演就算是结束了,重头戏环节也就来了,每年这个时候场中的臭男人们都极为欢畅,而且今年这画舫上的魁子又据说是千年不遇的美人儿,她即将出场的消息一传开立刻就惹来了众人议论。 来到这里,自然不乏说些下流话的,不管是些读书人还是些名士或者富商,在这个场合里也许是很多人一年之中唯一能说下流话的机会了,所以一时之间整个画舫上都被各种嘈杂给充斥着,细细听来言语不堪入耳。 “这帮臭男人。”左柔一脸不高兴:“听听他们都说的这些鬼话!” 她有些生气,但郡主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而宋北云则在低着头剥瓜子儿吃,看着就像只猴子。 “喂。”左柔凑到他面前:“你说,今晚那妙言好不好啊?” “我又没见过。”宋北云抬起头看了一圈:“我哪知道她是好看是不好看。” “哦……” 左柔听完,立刻又凑到兴致勃勃等着花魁出场的郡主面前开始絮叨了起来,宋北云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他并不好奇,因为左柔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不成? 大概一刻钟之后,远处的八尺台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终于让宋北云抬起了头,他看了过去正巧看到那八尺台的卷帘缓缓升起。 卷帘之下还有一层珠帘,珠帘之后有一曼妙身姿坐在其中,一手上下飞舞,琵琶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声声悦耳。 她面上挂着面纱,虽然看不真切的她的脸,可长长的湿润的睫毛却是相当眨眼,这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柔弱的让人心疼的女子。 她身穿粉橙色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对襟通袖袄,外面披着一层酒红色云锦累珠蝉翼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藏青色花纹,乌黑发亮的长发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藏青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 “真漂亮呀。”郡主惊呼出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左柔:”比你好看。” 左柔不服,回头看向宋北云…… “你漂亮,你比她漂亮。” “嗯。”左柔点头:“这还差不多。” “不要脸。”郡主撇撇嘴:“整日就干这些个欺瞒自己的事。” 不过宋北云并没有阿谀奉承来的,这个小姑娘漂亮是漂亮,但是真的不如左柔的,左柔平板归平板了一些,但真的是顶级的颜值,老天爷在这一块儿干的可是公平的很。 郡主虽也不差,但耳后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让她不敢露出脖子,而左柔的胸口以上无懈可击,皮肤也是顶级水准的,就……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用指甲盖弹一下脑门,她脑门上都会红起来,再大力一些甚至会有些青紫的类型。 所以这也就是她满身违和感的原因了,一个练武之人细嫩的比郡主还过分,这不就违和了么?而且她动辄就能把自己给摔打得全身青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虐待了她。 “看花魁看花魁。”宋北云为了让她俩不再争吵,连忙阻止了左柔去理论:“一年就一次呢。” 仍旧是八尺台上,弹琵琶的姑娘一曲还未奏完,台下已经雀跃了起来,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嫖客们更是交头接耳个没完。 不过很快,一曲弹完,这个顶级小姐就被人搀扶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期间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对任何人有表示。 可即便是如此,为她痴迷的人仍然痴迷得不要不要的,甚至不少人连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取好了。 “不是我说。”宋北云揉了揉鼻子:“就这水准,让左柔打扮打扮往上一坐,绝对比她是值钱的。”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我也就是十贯钱。”左柔冷言冷语道:“当时你可是说我就值这个价。” “十五贯。”宋北云补充道:“你好歹还还价啊。” 虽说左柔嘴上不悦,可心里倒是甜滋滋的,即便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跟一风尘女子比这个,但女人嘛……既然能比,那就比一比。 “之后是干什么呀?”郡主茫然的回过头:“这就走了?” 宋北云到底是经常喝花酒的人,他打了个哈欠:“说是诗词会友,差不多就是个命题作文,老规矩了嘛,从里头传出来一张纸条,上头写个题目,接着谁答出来就请谁进去共饮一杯,来回就这么点事呗。” 听到这个,郡主的性质立刻高涨了起来,她撩起袖子,粗着嗓子:“看来今日本郡……公子怕是要拔得头筹了。” “你这演技,真浮夸。”宋北云看了她胸口一眼,咳嗽一声低声道:“胸肌更浮夸……” 在所有人都在惴惴不安的等待时,里头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拿出了许多叠好的纸条走了出来,她站在前头说:“我家小姐说了,今日虽是选花魁,但她却早已存够了赎身的钱,你们莫要用钱砸她了。不过小姐还说了,谁若是能答上来这纸上的题目,哪怕是个乞丐都能成为小姐的入幕之宾。” “这小姐……”宋北云嘿嘿一乐:“有个性啊,她哪来的钱?” 左柔摇头道:“谁知道呢……谁肯花几十万贯给她一个风尘女子赎身呢。” “别聊了别聊了。”郡主兴奋的搓着手手:“快来题!” 很快,画舫上的工作人员开始分发起那些叠得整齐的纸条,每个人都是一张,里头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因为宋北云他们坐得远,所以纸条到的也晚了些,宋北云甚至连打开的兴趣都没有,接过来就放在了桌子上,继续吃吃喝喝,毕竟他这趟来可是奔着争风吃醋去的。 “这是什么东西?”郡主展开纸条看了半晌:“这劳什子鬼题目嘛!” “我看看。”左柔凑过脑袋,看了一阵也是直挠头:”这……” 郡主气呼呼的把纸条拍在桌上:“这不是耍人么?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跟她同样反映的人可是不少,甚至楼上的金公子和北坡看着这纸条都是蒙了,根本就看不明白。 宋北云扣了扣耳朵:“什么玩意你们就这么激动啊,拿来我瞧瞧。” 郡主气呼呼的将纸条往他面前一扔,宋北云一打开,看到第一句时,他的瞳孔就猛烈的缩了一圈,甚至于手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这五道题简直不可理喻啊。”郡主拆开宋北云的纸条对左柔说:“这是个什么?我门口有一棵枣树,问另外一颗是什么树?这……她是诚心难为人?” “还有还有这个呢。”左柔指着下面那个题目:“奇变偶不变?这……这是什么呀?都不成句子了,我可也是读过书的呢。” “就是。”郡主冷笑:“这一行字都不算字了?弄些生僻字难为谁呢?” 这时宋北云缓缓放下纸条,双眼赤红:“那叫氢氦锂铍硼……” 第53章 月15日 晴 明月故人天一方 坐在那拿着纸条良久,在众人的骂骂咧咧中,宋北云掏出铅笔奋笔疾书起来。 前面三道题如果算是基础题,那么后两道就应该算是进阶题了,第四道题面看上去很奇怪,放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面前都是一脸茫然,但宋北云却看得是会心一笑。 “你连这种东西都能答?”郡主凑到宋北云面前:“怕不是乱写?这第四题仿佛正常一些,可却也让人没个头绪啊,这谁在用琵琶弹东风破?” “周杰伦。” 宋北云写完之后,来到第五题,他嘟囔了一句,却也是挠了挠下巴:“这人还是个听相声的呢。” “嗯?” 郡主将下巴放在宋北云胳膊上:“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迷路了,以后只能吃牛粪了,那问好消息是什么?这……这也太不雅了,谁要吃牛粪啊!” 不过骂了两句之后,她却还是扬起了头:“好消息是什么呀?” “牛粪有的是。”宋北云笑着把答案写了上去:“等会我进去之后,你们就在这等我。” “啊?”左柔一脸茫然的看着宋北云:“你怎知你能进去?我看你答的这些东西可都是奇奇怪怪的,你是不是以为你胡乱鬼画符几下,人家就觉得你天赋异禀啊?” 宋北云笑着摇头道:“懂的自然懂。” 而郡主学宋北云摸着下巴说道:“你之前不是说没那兴趣么?为何……” “不,现在我有兴趣了。”宋北云眯着眼睛认真的说:“这个人我必须要去见见。” “必须?”郡主噘着嘴不高兴的说:“到底还是见色起意了对,呵……男人。喜新厌旧的能耐倒是一等一的好。” 宋北云把纸条折好后用阿拉伯数字写了个69号技师,然后就召来小厮将这纸条放入了托盘之中。 而此刻其他人还都在皱眉苦思,倒也不是没人写,可大多都是一些胡七八糟的东西,有的为了对仗生搬硬套,有人甚至用推理之术推理出了到底是谁在弹特么的东风破。 随便晃一眼,那答案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着实惹人发笑。 “什么玩意就喜新厌旧了。”宋北云揉了揉鼻子,笑道:“这是老家的人。” “小莲庄?” “不是。”宋北云摇头摆手:“同门,同门你懂啊?”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你这门里不光是学经算历法、治病救人还学风尘之术呢,那岂不是你宋北云也是会这伺候人的能耐?” 郡主到底是不好骗的,旁边的左柔都信了,但郡主却显然是不信的,不光不信,她还把宋北云给怼了。 “是啊是啊,你要来瘾头了,今晚上偷偷来我屋里,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周围,不耐烦的说道:“不敢来就别废话。” 嘿,还别说……郡主还真就不敢了,她现在可不敢胡乱干什么了,被揉了都还好,但被搂着腰亲的那一下子却是她意料之外的,在那种环境下还胆敢干这种事的人,郡主本能的不敢得寸进尺。 “哈,今夜你可是有人伺候呢,不用伺候我了。方才你可是说了非要进去见那妙言不可呢。”郡主侧过头:“这男人的鬼话,就是听不得。” 宋北云摇头道:“可能等会就出来了。” “那么快?” “快什么快!”宋北云实在忍不住了,捏住郡主的鼻子:“快不快你也不知道!” 而此刻在三楼的达官贵人区,不光金公子在愁眉苦脸,就连自诩文采出众的北坡都在那敏思苦想。 这倒也是正常,如果是个人都能答上来那可就神奇了呢,毕竟这些知识那可是具有专利性的,瞎蒙都蒙不出正确答案的。 不过为了顾及面子,北坡还是想尽办法回答了一些,比如枣树那个问题,他就写了首很唯美的小诗,弹琵琶的人他则描述了一位绝代佳人。至于氢氦锂铍硼的话,他是真的没办法……毕竟连字都不认得,只好随便写了个五言下句上去。 他默默摇头的将纸条放入小厮的托盘中,正想要去看看旁边的金公子时,发现他一个字没动,却正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上了一句话,大意就是这纸可抵十万金之类的话,还印上了金家少东主的随身印。 北坡当时就酸了,他愤恨的哼了一声,而金公子笑着回过头:“怎么?安公子,是否答上来了?十万金可抵得过你那满腹文采呀?” “你……”北坡被气得一哆嗦:“鹿死谁手还为见分晓呢。” “拭目以待。”金公子扳回一城,气血都通畅了,顺手给了小厮一张银片子,在小厮千恩万谢的时候,斜眼看着北坡:“乔山老弟啊,我可是看好你。” “哼……” 北坡有些无奈,若论文采、学识,面前这个土财主就只配给自己提鞋,可偏偏方才那些题目根本都是闻所未闻的,这感觉就是高中同班同学同时参加一场考试,但考题却是让他们去解哥德巴赫猜想,这时候学渣和学霸的差距就无从体现了,可偏偏学渣家有矿……拿钱直接买名额,就问气人不气人。 很快,上百张纸条被送入了后堂之中,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瞎b乱写的,但却又颇为期待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被女神青睐,这种心情就跟装作不在意去彩票店机选十注彩票但回家却认认真真的核对中奖号码时的心态一样一样一样的。 宋北云一点都不慌张,他喝了口茶:“等会我进去之后,你们在这等我就行了,可别乱跑啊。” “呵,你这人……怎得如此不知羞,这里的才子众多,凭什么人家要让你这个奸懒滑馋的东西进去?”左柔不屑的说道:“要我看啊,八成是哪个名门望族。” “如果我是里头那个人,一定会叫宋北云的。” “行,若是她没让你进去,你当如何?”左柔抱着胳膊:“说来听听。” “从今往后,听候差遣。” 左柔哈哈一笑,抬手拍了拍宋北云的脸:“小家伙,到时可得到姐姐家来当杂役哦。” 而唯恐天下不乱的郡主突然凑了过来笑道:“那我好哥哥要是被叫到了,你又当如何呢?柔姐姐。” “不可能!” “别呀。”郡主继续挤兑道:“这事,还是添些彩头有趣。你要不说,妹妹我可就替你说了哦。” “你说。”左柔脸上露出冷笑。 “若是好哥哥被叫了进去,你们两个今夜便行房。” 宋北云一愣:“我赢了你凭什么罚我?” 而左柔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但一想到宋北云胡扯的那些答案,她立刻底气就足了,一拍桌子:“行就行!这怪事还能让我遇上不成?” “诶!使不得。”宋北云拦下她:“不要乱跟人打赌……” “不行,我说行就行!我还不信我赢不了金铃儿了。” 宋北云长叹一声:“两位姐姐……你们是个亲姐姐了,不要搞我啦。” 正在这时,一名丫鬟匆匆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纸条,上了八尺台:“六十九号技师,哪一位是六十九号技师?六十九号技师在不在!” 她的呼唤声让周围人面面相觑,而宋北云一听,站起身举起手:“在在在!” 左柔瞪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宋北云,而他低下头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让你别乱打赌。” 说着,他便走上了台子,霎时间全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他身上,不少人唉声叹气,但唯独北坡在上头却皱起了眉头。 “是他……” “怎么?北坡老弟认得他?”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北坡眯起眼睛看了一阵,突然眉头就舒展了开来:“也好也好,以这人的才华,我倒是情愿这妙言小姐选了他而不是选了那臭烘烘的十万金。” 说罢,北坡对身边的书童说道:“你给我跟好了他,不能给我跟丢了!” “知道了少爷。” 而下头的台子上,那丫鬟上下打量宋北云一阵:“你便是六十九号技师??” “昂。”宋北云说着,还回过身子朝台上台下的人挥手示意。 台下的郡主噘着嘴:“看他那得意忘形的样。” 而左柔却已经变得像蒸熟的螃蟹,拽着郡主的袖子:“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可不行呀,柔姐姐。”郡主冷冷的阴森森的一笑:“将门虎女呢,可不能出尔反尔是,怎么办我不管,反正明日若是你不把你那床垫上的落红给我带来,我自有办法惩治你。” “你……我不干!” 在她们聊天时,台上的丫鬟已经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这可是你写的?” “对啊。”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丫鬟见他几乎没有停顿的就回答了上来,表情立刻为之一变,躬身让到一边:“公子请跟我来,小姐恭候多时。” 这一前一后的走了,这剩下的人可是羡慕嫉妒的已经快要发疯,之前还有人恶意推测这狗屁倒灶的题目就是为了那些个金主而设的,将所有人拦在门外,可谁能想到被选中的却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郎? 三楼的金公子此刻脸色早已铁青,他转过头跟狗腿子说道:“去,给我查查这个人是谁,若是身无功名便等他出去时打断他双腿,钱银好说。” “是,公子。” 第54章 月15日 晴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跟着这丫鬟绕过三层回廊,径直来到最顶层的房间,在门口时丫鬟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门:“小姐在里头候着呢。” 宋北云笑着冲她点点头:“等出来一起吃个饭啊。” “公子说笑了。”丫鬟抿嘴笑道:“请进。” 缓缓抬脚埋进门档,进屋迎面便是个屏挡,上绣景秀江山图,从做工来看,应是蜀绣。宋北云摸了摸,心中暗叹,因为仅这一方蜀绣,怕就是万贯不止了。 绕过屏风便是正堂,堂前一方玲珑八角檀木方桌,四支圆凳摆放得整齐,桌上架着一块整切的大理石,水润光滑,一看便是精雕细磨出来的精品,再上头一水儿新昌的白瓷。 “嚯……阔气啊。” 宋北云一点都没有恭维,这年头大部分人都是用的陶,绝少人用瓷,那些个达官贵人家倒是都是瓷的,可这瓷大多也都不是那新昌的瓷。 新昌是哪?景德镇啊,原本是景德元年赐年号改的名字,这不景德帝没登基么,所以仍然沿用的是新昌之名。在这新昌县里皇家设了官窑,这天下间只有这官窑用的高岭土才能烧出如此洁白清透的瓷器。 历史书上说当时欧洲人得到这瓷器都得用金银表框,那是真没错的事,因为这玩意特别是盘子之类的,烧制困难又是皇家垄断,有价无市是常有的事,别说老外装框当装饰了,就连这大宋的子民能见到的着实少之又少,人家可是国礼级别的。 不再关注这些奢侈品杂物,宋北云径直撩开一扇帘子走了进去,就见刚才那个弹琵琶的美貌少女坐在一处案台前,面纱已经摘下,她看上去还略显青涩,但的确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看到宋北云进来,她轻轻点了点头,开始泡茶。 宋北云一看这泡茶的手法就笑了起来:“好久没喝到这么泡来的茶了,那些个生姜味的茶,我都快喝习惯了。” 女孩笑得灿烂了起来,然后伸手示意:“公子坐。”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吴侬软语特有的温柔,哪怕听上一句都能让人浑身打个哆嗦,虽然长得没左柔好看,还没成年,但光这把子小声音就足够了,甚至宋北云脑子里有一瞬间都响起了她嗯嗯啊啊叫唤的小调子了。 “妹子,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古色古香的?你都符号看象限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那女孩再次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的让人想要亲一口。 “别笑啊……你说话啊,要不咱们加个微信啊?” “公子……”那女孩抬起头看了看宋北云:“先喝些茶。” 宋北云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到里头扁扁的茶叶:“哟,龙井啊。” “公子好见识。”那女孩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然后突然脸红了起来:“公子,喝了茶你便去宽衣,我为您准备热水。” 宋北云:“???” 看到宋北云一脸迷茫,那小姑娘突然就变得局促了起来,她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立刻面色桃红的摆起手来:“错了错了……公子错了,不是这句话。” 宋北云挠着头:“不是,你这招待客人还有好几套方案的是么?那我可不管,你让我宽衣,那我就宽了啊。” 说完,他起身作势就要脱,而那小姑娘显然没有碰到过这个阵仗,当时就吓得捂住了脸。 “行了,妙灵。你下去。” 就在此时,后头的大床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宋北云歪头看了过去,但视线却被帘子给挡住了,看不真切。 不过里头那声音倒是挺带感的,虽然不像这个小姑娘这么轻柔,但的确也是那种人们常说的御姐音。 小姑娘匆忙钻入一扇暗门消失在了房间里,屋子里只剩下宋北云和床上那个女人了……应该是女人,毕竟男人要是有这种声音,宋北云现场就宰了他。 “过来啊。” 里头的声音传出来,这让宋北云反倒笑了出来:“不好……我这人好色。” “来就是了。” “那……”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我就不客气了。” 他走上前,撩开了脸子,借着烛光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半躺着一个人,但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却看的不清楚的很。 “坐。” 那女人拍了拍自己床榻的旁边:“你有点拘束啊。” “大姐,你说的轻巧,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就在这种场合下。你不觉得奇怪?” “我是个鸡好吗,在乎这个?” 此话一出,宋北云当时就绷不住的笑了出声,他的笑声也让床上那女人同样笑了出来,这一笑两个人的防备也自然就松了许多。 “家乡人?” “嗯……家乡人。”宋北云点头道:“你呢?什么时候来的。” “十年前,你呢?” “十年前。” 宋北云话音刚落,突然一个香软的身子就冲上来抱住了他,脸埋在了他的胸口,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哭了出来。 宋北云没有阻止她,因为他自己都快绷不住眼泪了……虽然两人还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简短的对话之后他们就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家乡人。 “好了不哭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回不去了,身体都不是本来的身体了。” 那个女人似乎也哭够了,直起身子坐在了宋北云对面,指着帘子:“帮我把帘子拉开好不好。” 这点小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宋北云起身把帘子全部给拉了起来,等再回头时,他脑子突然就嗡了一声…… 书上有形容说一个女人漂亮,那就只是一顾倾人城,可具体漂亮到底有多漂亮却是只能凭想象,但面前这个人大概就属于这样的角色,宋北云自诩也是女人堆里泡大的,而且像左柔郡主甚至阿俏都是极周正好看的姑娘,可是这娘们乍出场就如同银瓶迸裂,甚至让整个屋子都熠熠生辉了起来。 “等等!”宋北云转过头:“让我缓缓。” “我特别漂亮是?” “对。”宋北云点头:“主要我这人是真的好色。” 那女人笑了起来:“小哥哥真会夸人。” 等他缓了好一阵,再回头时有了些心理准备,自然也就没那么不自在了,不过仍然还是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并没有坐在床上。 “你先问还是我先问?”宋北云看着她:“你知道的,咱俩都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 “ddyfast。” 宋北云咳嗽一声,笑了出来:“不会就别硬来啊,那叫ddyfirst……” 那姑娘也是尴尬了一下,想装逼都没装成还被人给嘲笑了…… “我先问。”她皱着眉头道:“别笑了别笑了。” 宋北云连连点头:“你问。” “我……” 也许是问题太多也许是情绪太激动,她张嘴却失语,半晌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而宋北云看到她的样子,大概也是知道为什么,所以摇头道:“还是我来。” “好……” 宋北云叹气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这边。” “妙言,就花名嘛,我是鸡啊。”妙言跪坐在床上,颇为无奈的说道:“我刚来就流落到了妓院,你让我怎么办嘛。” “别强调这个……这个不重要。”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本名呢?” “邹嘉嘉。”妙言点头道:“我老家是广东的,来的时候在哈尔滨读大学,大二。” “那你得叫哥,我大学毕业都十年了。你学什么的?” 妙言有些无奈:“计算机……” “哈哈哈哈……那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啊。” “可不是么。”妙言长叹一声:“那你呢?” “化学。” “实名羡慕……” 其实话题到这,突然就中断了,两个人都有千言万语,但却真的不知道该从哪个切入角度开始聊比较好。 之后过了很久,他们才开始正儿八经的讲述起自己的故事。跟宋北云不同,这个邹嘉嘉的命运显然多舛,她一来到这里就发现自己是被妓院经心挑选豢养起来的女孩,她看过许多穿越小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显然是要反抗的,虽然跟宋北云那种反抗略有不同,但经过她多年的步步为营,在前两年时她终于掌握了这个画舫的实际管理权,也是上头一个大人物看中她,把这个管理权交给了她。 “你被人玩过了?” “没……那人好像有点不正常。”妙言摇头道:“他对我要求就是什么都别问,安心赚钱就行。他说话时候声音就跟电视剧里那些公公有点像,虽然不娘但特别阴森。” “妥了,那人就是个公公。”宋北云一拍桌子:“看来咱们拿到的剧本都跟太监有关系。你拿的是鸡版宫心计,我拿的是丐版赵氏孤儿。” “什么意思?”妙言歪着头看着宋北云:“你的意思是,我们来这是有人安排好的?” “安不安排不重要了。”宋北云叹气道:“对了,讲讲你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找我?” “你抄人诗了对。沁园春,两首。” “昂……”宋北云点头道:“你看到了?” “嗯。”妙言点头道:“你是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有多激动!我都失眠半个月了,如果这次选花魁没能把你找出来,我就给自己赎身,亲自去外头找你。” “你运气还不错。”宋北云靠在床栏边:“我们别闲聊了,时间不多。我们现在抓紧把两边的信息整合一下。” “好!” 妙言从床上下来,身上穿得虽然轻薄但倒也不透不走光,这让宋北云有那么一丢丢失望…… “对了,刚才你那个骚骚的样子是演出来的?”宋北云坐在桌前,拿出纸笔时顺带着说了一句:“够味儿哦。” “嗨……干一行爱一行呗。”妙言坐在椅子上:“老鸡了,基本操作。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实在找不到回家的路,老娘想办法混进宫,争取当他娘的大宋女皇去。” “别了,你真的会死,而且会死的特别惨。”宋北云摇头道:“别把穿越小说的东西带到这来,还是老实点。你能当这当管事的,说白了人家是看你有先进的管理技术,真以为咱们这种光杆司令能跟一个王朝抗衡啊?” “好嘛……我就是说说而已。”妙言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北云:“大哥,你是哪人啊?” 第55章 月16日,晴。 “就合肥人。” 宋北云抬头看了看她:“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过来之前是男是女?” “女的,百分百女的。就是长得不太好看的那种理工女你知道。”妙言叹气道:“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来这就成鸡了,你说冤不冤枉。” “哈……”宋北云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在样本还不足,不能列数据,不过按你这么说,咱们两个从那边到这边,都得到了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嗯?怎么说?” “我在那边的时候……”宋北云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大学毕业之后出了场车祸,我双腿都截肢了。我来这之后四肢健全,身体健康。你呢,就是不好看,来这之后倾国倾城。所以……补偿性的?” “有可能哦,那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呢。” 宋北云摇头道:“太难了,你一直在合肥,我就在合肥下面的一个县城里,咱们都要十年才能见面,先不说有没有别人,就算有的话,这个时代地球上的人也是以亿来计算的,你上哪找去?而且万一是外国人呢?连语言都不通,根本就没办法去联络和沟通。” “也对哦。”妙言叹气道:“那也无所谓,反正能找到一个就找到一个。” 宋北云低下头在纸上把妙言的身份信息记录了一遍之后,再次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你有什么打算?” “我真的不知道。”妙言有些无奈的摇头道:“我特迷茫,我虽然说是说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可真到了这边,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这跟落点也有关系,就像宋北云如果没有下来就出现在老疯子身边,跟随他学习多年,恐怕也是个举步维艰的。穿越者没那么好混的,首先要翻阅的三座大山就是习惯、语言和行为。 跨越千年之间,两个时代的所有东西几乎都不一样了,在以前说些什么干些什么其实都相对随意的多,而在这里如果乱说话真的可能会被干掉的,而且语言体系也跟之前有很大的差别,饮食习惯更是天差地别,辣椒没辣椒、土豆没土豆、玉米没玉米,特别是土豆和玉米,几乎可以说是现代食品工业的奠基产物。 这个时代的人仍然是会饿肚子的!因为粮食产量亩产不过百多斤出头,实在太少太少了。 而且因为基础学科都没有开始发展,很多进阶学科都无法展开,可一切都要从基础开始,宋北云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呀?都穿越了,你也不争个霸之类的?” 宋北云摇头:“你说你迷茫,我其实跟你差不多迷茫,可能还要迷茫点。” “为什么?”妙言的表情变得很微妙:“这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么?” 宋北云叹气道:“走一步看一步,你要知道争霸的概念是什么,那可是要发动战争的,发动战争这种事……首先你要知道目前的主要敌人是谁,金辽蒙古黑突厥对,再远点还有大理、西夏这些地方。” “嗯,怎么了?” “金在东三省加山西一部分地方、辽在河南河北北京山东半岛、蒙古就不用说了对?西夏在这宁夏那片地方、吐蕃在西藏、黑突厥在新疆、大大理在云南,妈的……”宋北云叹了口气:“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是敌人是坏人,可是对我来说,那他妈不都是自己人么?” 妙言一愣,然后连连点头:“对哦……我爸还是黑龙江人呢。” “所以……我真的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计划,特别是你说的争霸这一条,不光是我能力不足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下不去手啊。你让我冲进东三省把上头所有人给砍了?” “可是人家会打这里啊,历史上多惨你也是知道的啊。”妙言把下巴放在桌上:“那这里怎么办嘛,我之前就有想过,真的万一被人打进来了,我就死定了……” 宋北云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他一直以来都没想过,也没敢想过,这牵扯的太大也太广,他没有那个能力。 “要不……咱们试试看?” “试什么?” 妙言直起身子:“统一中原!” “哈哈哈……你心好大啊。”宋北云拿笔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别被那些穿越小说污染了,这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办到的,太困难了。咱们一没钱二没人,第三……你多大了?这里。” “十九了,哥哥。” “哦……我十七。”宋北云嘿嘿一笑:“比你还小点。你看,咱俩加起来都不到四十岁,社会威信你怎么建立?哦,走过去就拉人入伙?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呀。” 妙言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个样子的。像他们这样的年纪,别说是放在这个时代了,就算是放在原来那个时代都不可能有什么特别大的社会声望,一个高中生的年纪一个大二的学生,能干什么? 少年英雄到底是少数,就算五四运动后头不也还有几个社会名流牵头么? “那咱们就等死啊?” 面对妙言,其实宋北云很本能的说了实话,他倒不是没心机,只是毕竟这真的就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家乡人了,很多话是不能够对这个时代的人说的,但却可以跟面前这个女孩沟通,不管她是好是坏,像他们这种穿越来的人,抱团取暖才是唯一出路。 “等死倒是不至于,这么些年我赚了不少钱……我们可以跑。” “你也会带上我跑么?”妙言笑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呀,人是有感情的,你可以跑,你的朋友们能跑么?你活这么大是靠捡垃圾吃长大的?好,你能带你朋友跑,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有亲戚、也有朋友、亲戚也有亲戚、朋友也有朋友,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你说怎么办呀?小bug不断,最终引发全局崩溃,最后要不是删库要不是重新建个库,这个过程比死还难受哟。” 宋北云一愣,颇为不好意思的说:“我还真没想过……你逻辑挺清晰的。” “学编程的嘛,思维惯性。”妙言摇头道:“所以,逃跑这条路,不合理。除非你能当个天煞孤星,我不行哦,我有很多人要照顾的,刚才让你去洗澡的傻乎乎的小妹妹,还有小时候照顾我的姨娘,很多很多人,我狠不下去心。” 宋北云沉默了片刻,靠在椅子上半晌不说话,而妙言也没说话,只是接过他手上的纸,开始写写画画起来,不多一会儿一个逻辑树就在她笔下成型了。 “我把我们现在能做的选择都列了出来,每个选择下面有好几个分支,不考虑意外的情况下,只有一条线能安稳的大团圆结局。”妙言将纸推到宋北云面前:“我就是靠这个能力才能好好活到今天的呢。” 宋北云接过这纸,上头写了许多东西,大抵是关于各种逻辑选择的内容,每个选择下面都会分出两到三个不同的选择,一路下来最后一条加粗的线下面才能得出一个完美结局。 “依附皇权,最后会被卸磨杀驴,我历史特别好,这一条没有任何悬念。”妙言继续说道:“建立政权,最后也是会崩溃掉,不管是古罗马议会制、王莽新政、太平天国甚至是民国,都因为生产力和国民素质问题最后崩溃了。那我们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我们?”宋北云看着她:“你这么快就入伙了?” “你不要人家吗?”妙言噘着嘴:“我可是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北云笑着点点头:“我也差不多……不过我比你好点,我有个能接受我身份的师父。” “所以咯,你不带我玩,我真的只能去做鸡了。”妙言无奈的叹气:“这个时代对女人一点都不友好,我要是男的,恐怕早就一飞冲天了。” “然后头被挂在城门上?”宋北云戳了戳她的头:“先还是别急。” “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嘛。”妙言用手指着自己写的逻辑分支:“我们现在最优路径就是能在短时间内形成一个类割据政权的组织,割出一块地方来种田,攀科技。以这块地方为基础,逐渐提高整体社会工业水平,形成一个初级资本主义萌芽……提前迎来一波蒸汽工业革命,然后……” 宋北云看着她在侃侃而谈,甚至有些惊讶,因为看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名妓在给自己讲科技生产力转化关系,这种违和感让他陷入了一种思维混乱。 “以先富带动后富、以高级生产力替代初级生产力,最后再逐渐夺取国家的底层话语权、削弱皇权。我想了很久,这个时代最适合的政体是君主立宪。” 宋北云咳嗽一声:“你……确定你是学计算机的?” “本来就是嘛,只是我以前比较喜欢历史,寝室里又有个姐妹整天就跟我们讲这个,耳濡目染的。反正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你看看呗……” 宋北云轻轻点头,把那张纸塞进怀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下次怎么才能找到你?” “你要走?”妙言不明所以的看着宋北云:“你被整个大宋最好的鸡、鸡中的无冕之王点了入幕之宾,你现在出去人家会笑话你不行的……” “外头还有人等我呢……” “女人?嘿嘿……”妙言站起来俯下身子在宋北云的脖子上亲了一下:“别擦别擦,就这样。” “啊?”宋北云愣了片刻:“几个意思?” “暗香削骨,坐怀不乱咯。”妙言想了想继续说道:“一个礼拜来找我一次,平时我都在有凤来仪阁,你进门直接跟人说就行。” “一礼拜一次?频率太高了点……” “我其实很寂寞的,真的……来陪我说说话呗。而且还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集思广益嘛。对了,你现在住哪?” “小莲庄咯。”宋北云看了一眼外头的月亮,瞪大了眼睛:“三个多小时了啊!?完了,要被挤兑死了。” 第56章 月16日,晴 由来万夫勇 回到堂下,人们早已散去,宋北云心惊胆颤,他的直接告诉他,回去之后八成是要挨揍,毕竟左柔那么暴躁是。 不过这里也不是没有值得高兴的事,那就是这些年来,他终于找到同类了,虽然这个同类看上去有些奇怪,是只鸡。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多话他终于可以说也终于有人能懂了。 在此之前,宋北云觉得就像那头太平洋里52hz的鲸鱼,不管怎样歌唱都无人能应和,这种他乡遇故人那可是跟及第小登科并列人间三喜之一的。 “公子慢走!” 门口小厮当然认出了宋北云,搓着手满脸笑容的在门口相送,宋北云看着他那副样子,笑盈盈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吊零钱塞到了他手里。 小厮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然后轻轻拽着宋北云的胳膊:“公子出门可是要小心一些。” “怎么讲?”宋北云转头问道:“有人还要劫我道不成?” “那倒不是。”小厮左右看了看,面露为难。 “嗨……”宋北云摇了摇头,再取出一吊钱放在小厮手中:“这都没个人,你东张西望个什么劲儿。” 小厮颇为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压低声音说:“就在方才,我可是听见有人说要整治整治你,你可得小心。虽说妙言小姐没拿到花魁,可任谁都知道,天下的花魁哪个比得上妙言小姐……” “谁?” “这……您可就别难为小的了,这个可真不能说。”小厮面露难色:“那可不是小人能得罪的,到时小命不保呢。” “行,知道啦。”宋北云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谢了。” 说完,他也没太在意就晃荡着离开了画舫,此刻已经是凌晨,夜阑风料峭,原本喧闹的大街也变得寂静了起来,鞋底子踏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显得幽静而空旷,远处还有几声狗吠传来。 没走多远,黑暗中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宋北云歪着头借着月光看了两眼,错开了几步继续往前走着。 “小子,停下。” 黑暗里一声吼,接着那几个人就走向了宋北云,很快就将他团团围住,宋北云看了一圈之后,笑着拱手笑道:“不知这位大哥有何贵干?” “问你有没有功名。” “功名?小弟八月就要参加府试了。” “那便是白身咯?” 宋北云仍然满脸笑容的点了点头:“暂且还是。” “兄弟们,动手!” 说完,几个人呼呼啦啦的就围了上来,宋北云被逼得节节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打断你的腿了事。” 很快,他就被逼到了墙角,再无退路。为首那人撩起袖子,从腰后取下一根棍子,其他几人也依样画葫芦的取出了木棍。 而宋北云深吸一口气:“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 “乱来?怎的就是乱来呢?打断了你这腿,再给你些钱便是了,我家公子说了,这钱够你一辈子花了。”领头那人一招手:“兄弟们,上!” “别……”宋北云用手挡了一棍子:“真的不要……” 可他的话到底还是没用,第二棍子转瞬就下来了,但那棍子还没落定,一个人就已经捂着肚子瘫软在了地上。 “还敢还手?老子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一时间棍子如雨点落下,但宋北云站在那左闪右闪的,居然没有中一棍。 “喂,差不多行了。”他抓住一个空档,闪到一边,慢慢解开领口的扣子,甩着胳膊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好相见,我让你好想见!” 迎头一棍冲着他的脑袋就打了下来,这棍子要是打实在了,那必然是头破血流,说不定当时人就这么没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带着呜呜破空声的棍子却生生被他一只手给接住了,接着就见宋北云身子一转,整个就直接扎在了那人的怀里,并且借着这股力道一个肘击就打在那人的心窝上。 接着他去势不减一脚踢在离他最近那人的丹田处,动作虽是行云流水但却是下了杀手的,而被击中的两人瞬间就被撂倒,躺在地上连咋呼的力气都没了。 之后,宋北云用脚后跟一踩,地上的一根棍子就跳了起来,落在了他手中,挥手就劈砍到了身后试图偷袭他的那个人的脖颈之间,只听一声闷响,那人也应声倒地。 这最后一人看到这一幕,放下棍子就要跑,但宋北云将棍子在手里玩了个花,直接一个投掷就打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趴趴的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地半死不活的打手,宋北云撇了撇嘴,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什么东西,呸……” 老疯子什么人?前朝李太白能仗剑走天下,今世老疯子独身入杀阵,那可是个能在千军万马间行走不带一丝伤的人物,用老疯子的话来说就是“别管学的是什么,老王家就没有不能打的”,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宋北云从小可不光学了些脑子里的东西,身子骨上的打熬可也没少。 而且老疯子教的那可都是上阵杀敌时的杀招,招招要命的那种,根本就不惯毛病,上手就是面门、太阳、心口、肝脾、丹田、下阴,快准稳狠。讲究的就是个一击必杀。 所以这几个人压根就没能在宋北云手里走下一招,而这还是他留手了,要是不留一手,这几个人现在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当然……之所以还会被左柔打,反正打着也不疼嘛,而且总不能还手对。 不过即便是这样,宋北云一直秉持的就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原则,怒拳为谁握,护国安邦惩奸恶,这可是那只熊猫告诉他的道理,好勇斗狠可非好汉。 走了大概小半盏茶的功夫,宋北云又回来了,他想想还是觉得就这样放在这有点不美观,所以他把这几人的裤腰带都给解了下来,再把他们一字排开捆在了河边的柳树上,绑的姿势都很销魂,反正自己肯定是挣脱不开的那种。 等干完一切之后,他才拍了拍手,看着已经醒来的那个领头人,捏着那人的下巴扬起他的脖子:“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再给我找一次事,我让他六畜不宁,别问我是谁。” 说完,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那人的脸上:“记住了没有?” “小子……你知道你惹了大事。” “啪” 又是抬手一巴掌,宋北云揪住他的头发:“我问你这个了么?” “你怎敢!” “啪” 第三巴掌下来,那人的嘴角已经汨汨淌血:“你……” 宋北云刚抬起手,他立刻求饶道:“好汉饶命……小的知道了。” “乖。”宋北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是好孩子。” 说完,他并没有再多废话,径直离开偷偷摸摸的回到了王府,可还没等敲门呢,就被一嗓子给喊住了。 “好你个宋北云!” 左柔从阴影里走出来,满脸寒霜。 “别……别……我什么都没干。” “哼!这一整夜,你什么都没干?” “真的……”宋北云连忙摇头:“不信你试试。” 左柔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之后,脸当时就红透了:“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这怎么试。” 说话间,左柔看到宋北云手腕上一道红印子,她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仔细端详了起来,然后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撞的。” “你放屁!”左柔一听,立刻就委屈了起来:“你现在都跟我不说实话了……” “别哭……”宋北云看了看四周围:“先进去再说。” 左柔拽着宋北云走了进去,王府侍卫自然是不拦的,她边走边说:“我可是自幼习武,你这就是棍棒瘀伤,你跟人斗殴了!” “倒也不是,只是路上遇到几个泼皮要劫道……” 两人边说着,左柔就跟着宋北云进了他的房间,二话不说就开始扯他的衣裳。 “柔姐姐……使不得,真的使不得……”宋北云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裳:“你我情同父女,不能干这种脏事。” “脱下来!”左柔拽着他的衣服:“少说些胡话。” 这娘们,真的是哪都好,就是脾气执拗的很,要是不随她意,她能折腾一晚上,所以宋北云老老实实的把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青春的肉体。 “一道……两道……三道,你被人围殴?”左柔眯起眼睛:“不行,明个儿我去找福王殿下,点了兵把你这场子给找回来!” 宋北云摸了摸手上肿胀的地方:“这都是小事啦,一晚上就好了。” “那可不成,你都让人给欺负了,这要不找回来那可还行,明儿一早我就去跟福王殿下说!” 宋北云看着左柔气到要爆炸样子,伸手捧住了她的小脸:“柔姐姐乖,不生气了,我去洗漱一下就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 “气。”左柔呼吸急促,满脸怒容:“睡不着。” “那要不……”宋北云指着自己的床铺:“一起?” “你要死啦……”左柔拍了他一下:“行了,看你挨揍的份上,我就不追问你了,一早再跟你算账!” 第57章 月16日,晴 新裁白纻作春衣 清晨商道,早起开张铺子的人发现了个奇景,河边的柳树下挂着五个人,一开始不少人都以为是死人,直到听到呼救时才反应过来这都是活人。 人们将他们从树上放下来,这些人也一句话都没说,拎着裤子就跑,形态狼狈,有一个甚至还跑落了裤子,惹来路边大姑娘小媳妇的一阵调笑。 “少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少爷……” 为首的那个小厮在跑回金家之后,二话不说就跪在了正在用早饭的金家少爷脚下,而那金少爷低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鼻青脸肿的,显然是被毒打过,便颇为好奇的问道:“怎么?让你去收拾个人,反倒被人给收拾了?” “少爷……那小子武艺高强的很,我们几人近不得他的身,反倒被他给打倒在地,您看看我身上这伤!” 小厮撩开衣衫,露出一身或是被打或是被拖行时留下的伤痕,五彩斑斓的煞是恶心。 “哎呀呀呀……碍眼。”金公子侧过头,放下了碗筷:“既然有这等事?那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小厮一个头磕在地上:“小人不敢说……” “说,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口气小爷可是得给你出了,不然我这金家怕不是要被人给瞧扁了?” 小厮战战兢兢一阵子之后才开口说道:“那人讲……那人讲……若是少爷胆敢再找他麻烦,他就让金家永无宁日。” 金少爷听完,愣了片刻,然后脸上突然出现暴虐的表情,抄起碗就砸在了地上:“好大的胆子!这天下间有谁敢让我金家永无宁日?好好好,就让他且试着,看看我要不要他的狗命。” 他说完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深吸了几口气:“二狗,去,寻他出来!小爷就让他长长见识!” “可……可这人海茫茫,该去哪儿找他啊。”小厮满脸无奈:“少爷,小人这……” “蠢货!你这打挨得不亏。”金家少爷冷哼一声:“既是那妙言的入幕之宾,那便去那打听不就行了。还有,给我将黑豹子杨五给召来,我倒要看看那小厮怎的让我永无宁日。” “小的明白了,这就去……这就去……” 而此时此刻,始作俑者宋北云正蹲在王府后头小山上挖着黄花蒿,他是早上才发现这里居然长满了黄花蒿的,这玩意那可正儿八经是好东西,用冷萃法可以提取出黄花蒿提取液,再用油萃就能得到黄花蒿乳液,而这玩意可是治疗疟疾、伤寒和疖子热疮的极品好玩意。 虽然在青蒿素被发现之前人们也都知道这玩意是一味中药,但其实效果并不理想,这里就走了个巨大的误区,因为这玩意的有效成分是挥发性的,一旦经过热处理就几乎失去了效果,而冷处理也无非就是榨取汁液之类的,完全不像宋北云的冷萃法那样可以大幅度提高有效成分的占比。 “这个啊,用酒精浸泡十五日,再用密封油萃法得到药油,用来治疗疟疾非常有效,可以快速消灭疟原虫,中止传播途径。”宋北云对站在旁边的左柔说道:“这个东西一定要想办法大量进货,要新鲜的。不然枯萎干燥的过程就会让它的有效成分挥发掉,而且千万不能让它遇高温。“ 左柔拿笔仔仔细细的记录了下来,虽然有些名词还是不懂,但宋北云说什么她就照做准是没错的,这一点以往的经验已经告诉她了,甚至都不需要去验证。 “大概一百四十斤的黄花蒿能得来三两左右的浓缩液。这三两浓缩液能救五十个人的性命。”宋北云一脸正经的说道:“不过因为它容易挥发,所以保存时限比较短,不过好在它春夏秋都有生长,以夏秋的最好。这春日里的虽然也能用,但效果略差一些。” 这个时候是宋北云小课堂时间,就算有天大的事,左柔都只能听他讲,不然乱插嘴可是会被打屁股的,虽然明知他是有心轻薄成心占便宜,但左柔倒也没说破,只是尽可能在这种时候不说话打断他。 “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左柔点头道:“可若是夏秋都可,那为何现在就要摘?” “不摘不就浪费了么,这小山毗邻王府不说,而且下头还有破土动工的苗头,真要等到秋天过来,这都成别苑了。先弄多少是多少,五六月梅雨季,之后便是内涝、洪水的时节,保不齐就是有瘟的,预备着点。” “嗯。” 对于这些知识,左柔是真的很认真在学的,她能成为一个金陵城最有名药铺的当家人,宋北云可是一点都没有插手的,基本上就是靠她在运营着,她利用宋北云教给她的知识,所有的药都是最好、最管用的,就连大内御医可都是从她这进药的,皇权特许。 “哈,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原来躲在这偷我家的东西呢。” 郡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采摘黄花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哟哟哟,还作起俏来了,昨日的春宵一度可安稳啊?”郡主阴阳怪气的在后头继续说道:“可别累坏了身子。” 宋北云默默转过头,看着郡主笑了起来:“超棒的哦,下次你也一起来试试。” 左柔听完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而郡主则立刻变得俏脸寒霜:“你这厮,下作的很。对了,柔姐姐,昨日那个赌约,你可是完成了?” 左柔低着头蹲在宋北云并排,侧过身子不开腔,但郡主可是不依不饶的凑了过去,撩起裙子也蹲在了旁边:“问你话呢,赌约可是完成了呀?” 宋北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什么赌约?” 左柔用力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怎就没什么了呀,昨日……” 郡主话还没说完就被左柔捂住了嘴,两个人转瞬就打闹成了一团,宋北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她们就像看两个憨批……不过一想也是这样,十六七八岁的姑娘,本就应该这样天真烂漫的,那种介于懂和不懂之间的懵懵懂懂还有刚好卡在成熟和青涩之间的半青不熟才是女孩子一辈子仅此一端的完美青春,这段青春非常短,只有四年,十六到二十岁之间的她们就应该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 大概采了一百余斤黄花蒿之后,宋北云一把扛起就走向了王府,而因为一上午的劳作加上天气逐渐热腾了起来而且那兜子又是泥水又是露水的,宋北云早就将外套脱下让左柔拿着了,露出一身青春之力爆炸的肉体。 虽是有些无礼,但干活的人都是这样嘛,他反正没觉得哪不对,而且总不能让郡主或者左柔脱…… “哇……”郡主挽着左柔的手跟在宋北云身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北云的腰:“这……这真是极好的。” “你又……”左柔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你怎就如狼似虎的?” 郡主吸溜了一下口水:“这臭男人们总是说些秀色可餐之流的话,凭什么我们这女子就不得尝尝这可餐的秀色?男色就不是色了?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宋北云站定脚步,转过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什么玩意就瞎断句。” “好哥哥……”郡主娇滴滴的甩开左柔的手来到宋北云身边,一边偷瞄他的胸肌一边笑嘻嘻的说道:“你说你这等才华,怎么就还能有如此一副好身子呀……” “干农活呗,乡下人嘛。” “我看那些个才子呀,个个都是个弱不禁风的样,本来好哥哥穿上衣裳时我也觉得你也是那般模样,可是今日我可算是大开眼界了。”郡主舔了舔嘴唇:“好哥哥,让妹妹摸一下……就摸一下。” “你变态啊你!”宋北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我不是故意穿成这样的,我是因为要干活。” “我不依……”郡主回头看了一眼满脸不悦的左柔,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你可也摸了我,你不让我摸摸怎么行。” “不行不行。”宋北云摇头:“那也太奇怪了。” “那好哥哥摸我时就不奇怪了呀?你那又揉又捏的,弄得人家难受的紧,你高低要给些甜头。”君主不依不饶的说道:“大不了今夜我悄悄去你房里便是了。” 宋北云用力摇头:“明天一早福王殿下就把我阉了送宫里当差去了,以后你得叫我好姐姐了。” 郡主刚想说话,却发现宋北云换了只肩扛布袋子之后,那右肩上有一道青紫色的印字,一看就是打伤的,郡主立刻皱起了眉头:“好哥哥,你这肩头是出了何事?” 宋北云摇头道:“摔的。” “呵呵,你骗人家……”郡主转过头看着左柔,然后快步跑过去把她拽了过来:“柔姐姐你说,这会是摔出来的?” 嘿……宋北云心中苦笑,他正儿八经被打的伤就只有小臂上,背后和肩头的伤还真是因为撞出来的,昨夜在打斗时可能没注意借力时太狠,磕碰出的伤痕,今天一大早就给左柔解释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要解释一遍。 “昨日倒是有些小事。”左柔说道:“我本想跟福王殿下说的,可是那死家伙拦着我。” 郡主眼睛噌的一下就睁开了:“我好哥哥被人打了?” ====== 周六啦,今天就更一章啦,明天继续两章。我得去充充电,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去腐烂国度2的呀?我一个人玩特别害怕,需要一个猛男保护…… 第58章 月16日、晴 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 “几个泼皮拦路罢了,倒不是大事。” 宋北云反复的解释,但郡主却显然有些怀疑了,她打眼这么一瞧:“柔姐姐说你是这都快当三更才来,哪家的泼皮三更还在外头溜达?” 所以怎么说来着?这女人一旦聪明起来,那是真的不好骗了,跟左柔说时也是这套说辞,但她就是深信不疑了,可跟郡主这么一说,郡主显然就不依了。 “那我怎的知道,我还能上去问问那伙子人是哪家的泼皮不成?”宋北云笑了起来:“行啦,明日我也就回了,这点小事倒是不放心上。” “明日就回?”郡主皱眉道:“那若是我母妃身子再犯病可如何是好?” 宋北云咂摸一阵:“这样,往后我七天过来一趟。” “哦?”郡主眉头一挑:“你会这么好心?怕不是……” “到时派车接我就是了。”宋北云打断郡主的话:“其他倒无事,每七日我过来给王妃送一次药。” “那个会爆的油?” “你明白药理?”宋北云斜着脑袋望了郡主一眼:“还是明白医理?” “都不知。” “不知你问个什么劲。”宋北云撇撇嘴:“安生点安排车就行了。” 郡主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但没办法……这宋北云绝对是她见过最奇怪的人了,既不因为郡主的身份高看自己一眼也不因为色相而多看自己一分,下流话说下作事干,但却总是保持着几分距离,这让郡主又气又恨的,但却是没什么办法。 “行了。”眼看这郡主又要找点事,宋北云连连摆手:“今日清闲,不如找些事来干干。” “找些什么干?” 一提到找事,郡主的兴致立刻就高涨了起来,就连左柔都饶有兴致的往前凑了凑,这一看啊就是典型的在家闷得发慌的那种类型,难怪这个时代从窗口落下一根棍儿都能来一段缠绵悱恻的故事。 “别急。”宋北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汗水污泥:“我先去洗个澡,等洗出来大概也就想出来了。” “哈?”郡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现想啊?” “不然呢?” 在宋北云洗澡时,本来郡主是有计划去偷看的,但最终却因为被王妃叫过去问话,偷窥计划不得已才被搁置。 而等宋北云出来时,差不多她也刚好出来,三个人凑在一起这么一商量,宋北云想出了个馊主意。 “你们看过贱人么?” 左柔和郡主纷纷表示想看看宋北云嘴里的贱人是什么样,本来她们还以为这家伙会带他们去青楼之类的地方,但没想到他却在让她们换上男装出门之后,四处打听了哪有茶楼。 一行三人来到一家名为听雨轩的茶楼中,坐下之后点了茶,不过宋北云要求自己来泡,上个小炉子和铁壶子还有茶叶即可。 在等水开时,外头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宋北云分好了杯子,摆好了茶叶,坐在那盯着小炉子就开始发呆。 “不是说来看贱人?这……就见你在这烧水了?”郡主诧异的问道:“莫不是诓我哟。” 宋北云哈哈一笑,回过神来:“你可知道这怎的才算个贱人。” “就……下贱呗。”左柔一脸茫然的说:“身子骨轻贱,任人糟蹋还不以为意的那种。” 郡主横了她一眼,但却是没有发言。 “郡主方才可都是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不是贱。”宋北云摇头道:“郡主认为呢?” “想来便是那种口蜜腹剑、冠冕堂皇却暗藏杀机的?” 宋北云轻轻摇头:“人活于世不易,千万条路上各有其人,那也不叫贱。” “那你说贱人是怎样的?” “哈哈,别急。”宋北云抬手召来茶楼小厮:“小哥,来一下。” “客官,有何吩咐?”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很快站到了宋北云面前,满脸笑容的看着他。 “我给你些钱,你去买些烧鸡烧鹅羊肉胡饼之类的吃食来,余下的就当做个零嘴钱。”说着宋北云摸出三吊钱给小厮:“对了,你这茶楼有那春茶品鉴么?” “那自是有的,每年这时都有的,客人来了之后都能赠饮一壶予以品鉴,若是觉着好自是会买些回去的。”小厮认真的回答:“客官,您这需要这赠饮否?” “不了。”宋北云摸了摸口袋,继续问道:“你这一日能赚个多少钱?” “哟,客官。这可是说不准,若是来了大生意,一日百多贯也不是没有过,若是平时也能有个贯的。不过这堂上是不赚钱的,多为给一些您几位这般的雅致人谈天说地用的,若是觉着好,家父说不给钱也行,留下篇墨宝也能抵茶钱。” 听了小厮的话,郡主连连点头:“这可是聪明商家呢。” “这样。”宋北云取出一角银子:“这银子你去兑了,大抵就是你这一日的营生,今日喝茶的人全部免了茶钱,可否?” “那自然是极好的!”小厮快速的收下银子,高兴的说道:“客官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把吃食给取来。” 虽然左柔和郡主都不知道宋北云这是要干什么,但现在看来倒也是有趣的紧,所以她们也不问,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等到小厮端来了宋北云要的东西之后,他便到门口吆喝了起来。这不要钱的东西,自然是能引人来试试,而且这喝茶的人啊,多为读书人,不管是真的爱喝还是附庸风雅,反正三三两两的都来了,不多一会儿不大的茶肆就坐了个满满登登。 小厮一边给各个桌子上茶上糕点,一边对着宋北云那一桌指指点点,而他在指点之后,通常那桌的书生不管年纪几何都会起身朝宋北云拱手鸣谢。 而宋北云也不惺惺作态,只要有人行礼,他必然回礼,直到轮了一圈之后,他起身说道:“诸位前辈、同窗,你我本无缘,但同为书海一扁舟,小弟在此感谢诸位赏脸大驾光临。小弟平日酷爱这茶滋味,但这喝茶若是没个伴,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日小弟不才,斗胆邀请诸位一起来品味品味这新上春茶。” 这话说的漂亮,别说那些个读书人了,就连郡主都连连点头。等宋北云坐下之后,郡主撑着脑袋看着他:“你这人也是奇怪,总是有法子让人气个半死,可有时说话却甚是得人喜欢呢。” “我厉害嘛。” “不知羞。”左柔特别温柔的白了他一眼:“方才还夸你谦逊呢。” 这个规模不大的品茶大会很快开始了,宋北云也提醒了一下她们两人说很快就会有贱人出现了,让她们小心听听这帮人的说话。 果不其然,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见隔壁桌不远处有个身穿布衣的中年人放下茶杯,满脸认真的看了看自己随行的同伴。 “这茶不错,能与那杭州韵的茶有得一比。”说着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细细的品味了起来:“不过……这茶滋味虽然不错,但总是欠些什么,其味浮于表面不入骨髓,初喝倒是可口,细细品来却有些腻了。” 这人的声音很大,仿佛故意让人听见似的,那茶楼小厮自然也是听见了,他眉头皱了起来,但却还是没有言语什么。 不一会儿,那人继续说道:“嗯,若是这茶里能多加些盐,滋味定然能更好。之前喝过一种滋味绝佳的茶,那里头香料足足有十三种,一口下去回味绵长、口中厚重。至于这茶嘛……怎的说呢,到底是不如杭州韵的茶啊,若是他不要钱,我许是会喝,可若是让我买,那我定然是不买的。” 这时小厮终于忍不住了,几欲发作,但茶肆的老板却按住了儿子的头,无奈的笑了笑。 可这时,旁边的倒是有人笑了起来,接下了那人的话:“嘿,这位哥哥,你这话说的有意思,你喝便喝,不喝便走,在人家铺子里说这种话倒是有几分刻薄了。况且你说的那杭州韵我也是喝过,味重而浓郁,虽也是好茶,可若换了我,我可是更喜欢这听雨轩的茶。” 听了这话,人们纷纷附和,而那老哥却仍然一脸清高的仰起头,面上傲然:“哈哈哈。” 宋北云轻轻一拍桌子:“看见没,这就是贱人。” 左柔还有些迷糊,但郡主却差点拍案叫好,虽是克制住了情绪,却仍然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妙啊妙啊,这贱人真贱人啊!” 宋北云笑而不语,只是将滚烫的水倒入左柔和郡主的杯子里:“这墨分五色、茶分五蕴,天下之茶要都一个味了,那自然也就没几个喝茶的人了。他那高谈阔论故作清高,只不过是不懂那求同存异的道理罢了。娼妓之贱,贱于腠理、小人之贱,贱于肌肤。偏偏这种人,那才是贱入了骨髓、贱入了五脏六腑。看似公正严谨,实则刻薄刁钻,不合其味皆为鸡肋、不适其口皆为糟糠,说话时环顾四周,为的就是与人难堪罢了。” 郡主连连点头:“关键那个哈哈哈才是真的贱到让人发笑,跳梁小丑一般的狗东西。好好好今日我算是被你这家伙上了一课了,到底是个才子呢。” 第59章 月17日 雨 一日欢愉,终究是该走了,跟福王确定了每七天来为王妃送药的事情之后,宋北云就带着一辆马车两辆牛车走了。 哦,还有左柔。 之所以会是三辆,是因为郡主找人把后山上所有的黄花蒿都给割下来给装了上去,并且亲自送他二人送到了巷子口,还可怜巴巴的说过几天一定要来。 他们前脚刚走,昨日宋北云落脚的地方就走进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流氓,他们手中拿着一副画像,上面画得正是宋北云。 “这人,你这是见过是没见过?” 那小厮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地痞,轻轻摇头。 见他摇头,拿画像那个人皱着眉头回头对身后一个少年说道:“少当家,这都二十家了,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再问可就要问上福王府了,你说这金家跟这人是有什么仇啊,十万贯就找这么个书生?” 那个少年身穿一身灰衣,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年纪,脸上倒不算凶恶,只是透着慢慢机敏和狡猾,眼神倒也是明亮,他沉吟片刻说道:“金家的事,我们不管。他既然找到了爹爹头上,那自然就是生意,来得生意为何不做。走,去换下家。” 少年带人走了没几步,北坡满脸笑容的就走了进来,坐在桌前,随手把一吊钱放在小厮手里:“上一壶春茶。” “客官稍等。” 正说话间,方才那个少年又带着人转悠了回来,他慢悠悠的走到北坡的面前,拱手抱拳:“安公子好。” “哦,我当是谁呢。”北坡敷衍的拱拱手:“这不是杨仲容嘛。” 那少年哈哈一笑:“安公子,从昨日起你便紧跟着我,这是何故啊?” “大道昭昭,你走得我走不得?这庐州城是姓赵还是姓杨啊?” 少年抿嘴笑了起来,拱手道:“我也就是个地保家的儿子,哪里敢如此这般,只是安公子这紧随其后的大道那也是道,既在这道上走,那有些规矩可是不能不守着的。” “呵。”北坡轻轻歪头:“那若是我就是不守呢?你杨家能耐我如何?还是说你还指望你那叛将的爷爷给你撑腰?” 少年听到此言,额头上青筋爆了起来,双拳死死握着,但情绪尚还算冷静:“安公子,不妥?我祖父蒙受不白之冤,可我杨家上下也曾是满门忠烈,即便是官家也只是夺了我家门廊却未夺下我家祖上的功德。” “你家做些贼人买卖,还不许人讲了?” “贼人?”少年冷笑,然后索性不再争辩了,再次拱拱手:“安公子,话至于此,免的伤了两家感情。” 说完,他带着人就走了,看着他厉害,北坡轻蔑的瞥了一眼,轻笑一声:“匹夫之子、匹夫之家。” 他声音颇大,还未走远的少年顿了顿脚步,雨水顺着他额角流淌而下,样子看上去有些瘆人。 “少当家,要不要进去将他打上一顿。” “你们争点气!人家说你们是贼人!你们争点气!”少年大声喊道:“父亲为何要将你们收入家门,为的就是不让你们成贼人!” “明白了……少当家。” 搜寻一番无果之后,他返回家中,满肚子委屈却无法开口,见到父亲之后也只是轻轻一拱手。 “文广啊,你这是怎么了?” 人称黑豹子杨五的男人,听着就像个黑道人物,但实际上他父亲为金刀老令公杨业,只是当年被朝中奸人所害,身死战场不说,还被污蔑为叛将,这杨家一门至此沦落,而这杨五正是那杨业长子杨延昭,号称行五只是在市井间与几人结拜了弟兄。 “父亲,无碍。” “又被人说了?”杨延昭走过去拿了条手巾为杨文广擦去脸上的水渍:“少年心性!” “父亲,你自幼便教导儿子以大义为重,可为何天下人却要轻看我杨家?叔伯祖上都为国捐躯,你的一条腿也是因在战场上奔杀而跛,为何还要任那些个身无三两肉的书生奚落?”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说到激动处,眼眶已是泛红。 杨延昭叹了口气:“他人说归他人说,你可知我为何要举家迁来庐州,又为何要将那些个地痞泼皮收入手下?” “孩儿知道!这庐州已然是大宋前线,若是有朝一日敌军来袭,我杨家人绝不可死在后方,即便被人夺了名、败了身,杨家还是那个杨家!站着生、站着死!” “好儿子!”杨延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几年身子骨不行了,你是杨家唯一的血肉骨了,不论何时都要谨记我杨家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将门的骨血魂魄就站在这,金辽人的万军铁骑都踩不垮压不塌,更何况那几声轻言?” “是,儿子明白了。” “行了,快些去换上衣裳,面得受了风寒。” 不多一会儿,杨文广走了出来,焕然一新倒是个英武不凡的少年,杨延昭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儿子,颇为满意的说道:“儿啊,那些个读书人看我们不起,你莫要放在心头,好生操练自己便可。” “孩儿明白。”洗了个澡冷静下来的杨文广来到父亲身边:“为何这金家要出十万金寻一个人?” “莫管那些,他既找到了我,也不是为非作歹的买卖,不过就是打探一个人罢了。底下那几千口子人,总要吃饭的。”杨延昭指了指饭桌:“先吃些东西,过了晌午再出去寻人。” 而此刻,清早出发的宋北云现在已快要到家了,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左柔早已经在吃了些干粮之后就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抱着他的胳膊,宋北云拿着一块胡饼小口的咀嚼着。 他心里其实对妙言的话是有些心动的,毕竟天赐的机会能够重生一次,壮怀激烈一些还是多少有新引力的。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风险,想到阿俏、想到红姨、想到玉生哥、想到左柔,这些近乎于亲人的存在,他真的没有那个勇气。 因为就如妙言说的,也许对于宋北云来说,这个世界是一副空白的画卷可以,但十年的时间他早已经产生了羁绊,贸然行事毁掉并不会是他自己,代价会是他身边的人来承担。 这个代价他没办法承担,这是一种潜藏的恐慌…… 当然,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因为他还年轻还只有十七岁,就像郡主说的那样来日方长,一切从长计议。现在静静的思考一下迷茫的未来,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对。 当然,读书考试还是要的,毕竟阿俏会哭。从来一次的人生,没有了父母亲人之后,他现在格外珍惜身边这些人,他做不到冷血的,这辈子都做不到。前世的残疾和无力让他今生尤其的惜命也尤其的重情,这不是坏事真的,不是坏事,只是有些时候因为羁绊的原因,他没办法做到那些穿越小说主角一样的冷静和冷酷。 “到了么?” 左柔迷迷糊糊的醒来,近乎本能的抱住了宋北云的脖子,整张小脸都埋进了他的脖子里,温温软软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 “再睡一会儿,再一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嗯……” 左柔像小猫似的应了一声,接着就继续保持这个姿势沉沉睡下,随着马车的起伏来回颠簸。 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宋北云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光景,然后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还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呗。” 过了一个多钟头还不到两个钟头,小莲庄终于到了,宋北云从车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总算回家了。” 而左柔也睡眼惺忪的走了下来,呼吸了一口乡下的新鲜空气,转动了一下身子,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拿着昨天从城里买来的东西,两个人大包小包的来到玉生那边,里头有给玉生买的书、给俏俏买的小吃,以及不少各种花色的布料,这是俏俏最喜欢的东西,她对服装设计这一门的热情就像是宋北云对料理食物的热情一样,近乎有些痴迷。 不过刚来到红姨家的院子就看到俏俏正在跟她爹爹对峙,她爹爹用力的拽着阿俏,而阿俏蹲在地上抵死不从,两人的身上都已经被大雨打湿,看上去格外狼狈。 “干什么东西?”宋北云走上前一把拽开俏俏父亲的手:“我不是给了你银子么?你怎么又来了?” 看到宋北云回来,俏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躲在了宋北云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角,看样子可怜的不行。 “呵,你那点银子就想买我家俏俏?做梦!” 宋北云站在雨中,回头看了一眼左柔,左柔立刻会意,牵起俏俏的手躲进了屋里,而宋北云伸出手拦住了俏俏他爹前进的脚步,可是没想到这个老泼皮居然扬手就要扇宋北云的巴掌。 不过宋北云只是脑袋轻轻偏了一下就躲过了这巴掌,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苟子叔,我知道你又把钱输光了,可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有什么就来找我,别骚扰俏俏。” “那是我家女儿,你是个什么东西?功名没功名,要钱没钱。”俏俏爹索性也摊牌了:“实话跟你说,镇上王员外已经跟我说好了,只要阿俏能嫁给他儿子,他直接一千五百贯!你那点钱算个什么东西。” 宋北云眯起眼睛,而俏俏爹看到他的眼神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聘礼我已经收下了,三天之后俏俏就得过门,你要是敢拦,别怪我报官!” 第60章 月17日 雨 雷惊天地龙蛇蛰 “报官是吗?” 宋北云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你走,我知道了。” 看到他的笑容,俏俏的爹指着他的鼻子:“你可别玩什么花样!不然王员外给你好看!” “知道了知道了。”宋北云弯下腰凑到俏俏爹的耳边小声说:“再不走,我就打死你。” 说完,他从井边捡起一块青砖放在左手上:“通背拳,手沉发力,冷弹脆快。” 接着他右手握拳,看似没用多大力气的打在了那块青砖上,青砖应声而碎,最后他将手上的砖头渣甩在地上,依然笑盈盈的说:“还不走?” 俏俏爹二话不说扭头就跑,而宋北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呵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屋子。 进去之后,阿俏刚好换了一身干衣裳走出来,而左柔坐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北云,你跟我爹爹说了些什么?”俏俏眼睛红肿,声音嘶哑:“现在可怎么办呀……” “不就是些钱么。”左柔眨巴着眼睛:“能算得上什么,我去账上支些便是了,小钱。” “知道你有钱。”宋北云摇头道:“但他爹是个无底洞,而且现在他那头估计已经按了手印,三天之后王员外可能就得来接人了,契约已成,这事不好办的。” “那怎么办?你就看着俏俏嫁人?” 宋北云没回答左柔,只是吹着口哨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他就换了一身郎中的衣裳,手上还举着个幡儿,身上蓑衣斗笠的,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你这是要作甚?” “你在这照看好俏俏,我出去一趟。”宋北云背起药箱:“两三天就回来。” 他说完就走了,而左柔追出去想问个清楚,但俏俏却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他总是能有法子的,由他去。” “你这么相信他啊?” “嗯……”俏俏长出一口气:“看到他回来我就不怕了。” 左柔挠挠头:“他哪有这般神奇哦。” 而宋北云就这样在大雨中往镇上行进,斗笠遮住他的脸,看上去有些阴森森的。 一个时辰左右,他便来到了镇子上,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镇外头的茶楼里喝了点东西解渴。 “听说了吗?”坐在那的时候,他突然对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人说道:“这镇上的王员外家的儿子三天后要成亲了。” “王员外是谁?” 宋北云听到这个回答便不再说话,起身给了茶水前就继续往前走,之后他就隔三差五跟人说上一句同样的话,来回就是“听说了吗,王员外家的儿子三天后就要成亲了”。 而就是这一句话,却让他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镇上卖布的大娘说“这王员外的儿子是个傻子”,担水的小哥说“也不知谁家的女儿那么倒霉”,卖醋的小嫂子一脸不屑的说“那人有病,都打死两个婢子了”,做炊饼的小叔说“这王员外神神叨叨的,不像个好人”。 不出片刻,都没有刻意去打听的宋北云就已经将这个王员外家的底子给摸出来了,甚至于……如果要去打听可能都打听不出来这么多。 毕竟人都有戒备心的,直接去打听的话人家不一定会说,所以宋北云用了另外一种语言表达方法,将人的分享欲给勾了起来,而实际上不管是什么时代,分享欲大于自我保护欲的人都是数不胜数。 得到了完整的信息之后,他慢条斯理的来到王员外家轻轻扣门,不多一会儿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见到这么一个穿着蓑衣的少年,他脸上露出不悦:“去去去,化缘去别处去。” 宋北云不急不躁,只是掏出刚才写好的纸条递向前:“这个给你家老爷,他看完就明白了了。” 那家丁接过纸条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径直走入了内堂,来到王员外的面前,躬身赔笑道:“老爷,外头有个云游的大夫说让我把这交给您。” 王员外拿起纸条端详一阵,眼睛立刻就整的老大,他连忙起身:“去,请那人进来!” 很快,宋北云就被带到了他面前,王员外看见之后,立刻扬起手中的纸条:“这半疯半傻事有因的因是什么?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宋北云自顾自的坐在凳子上,回头看了看家丁,用手指在桌上磕了磕,王员外一看立刻一挥手:“上茶!” 茶水和点心都上来了,宋北云也不说话就光吃,吃完桌上的东西之后,他拍了拍肚子,径直走到屋里的角落里就地一躺,居然睡起了觉来。 家丁看了王员外一眼就要上前去驱赶,但王员外却拉住了家丁:“回来!你看这人,年纪不大,身上穿得也不似那富贵人家,可来我这高门大户却是一丁点都不露怯,这恐怕是真有些本事的。“ “老爷,那……” “等,等他醒!去,吩咐厨房,准备些吃食,要有肉。” “是。” 宋北云不装,就真的是睡,睡得四仰八叉还打呼,这一觉睡了有个两个来钟头,天色已经黑透时他才醒来。 这一醒来就发现堂前已经支好了桌子,桌子上放着饭菜,而那王员外就坐在那静静的等着。 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坐在椅子上:“令公子浑浑噩噩、神志不清,有时还暴起伤人、喜食杂物。” “对对对!你怎的知道的?”王员外瞪大了眼睛:“他三岁那年感染风寒之后便成了如此……经那普慈庙的师父指点,说只能靠冲喜。” 根据宋北云一下午的信息收集,基本可以确定这王员外家的儿子就是个单纯智力障碍并伴有狂躁症状,一个智商很低的人可不就是抓啥往嘴里塞啥么。 这个习性特点一点都不奇怪,但架不住有心算无心嘛,一个陌生人突然来到家中把自己的心头病给一语点破,这只要是个人都会本能感觉有些玄奇,这说白了就是算命先生的能耐。 “妖言惑众。”宋北云说完之后,开始一脸淡定的吃起了饭:“邪从天降,喜从何处来?” 王员外刚要说话,宋北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喂与令公子。员外可放心,我既吃了你的饭食,那便是要为你消灾解难,这药若是出了任何问题,你唯我是问。 王员外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狠了狠心,起身走入了内宅,而这倒是还有几个家丁死盯着宋北云,一刻不放松。 不过宋北云不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看上去就跟一个没吃过饱饭的人似的,毫无章法也毫无做派。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王员外兴高采烈的从后堂走了回来,说是神采飞扬都可说得过去,他来到宋北云面前,不顾身份的拱了拱手:“小先生,我那孩儿往日里此刻都会嚎叫至子时,看过许多郎中都束手无策,可你那小小的药丸却让他安稳入睡。” 不废话么,那特么可是强效麻醉药……天然植物提取,其中有曼陀罗提取物和一些茄科植物提取物,剂量控制的比较好,但让人昏睡个十个钟头不是问题。 “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但求……” 宋北云的药箱里一大堆的东西偏偏就是没有治智障的,但没关系啊,他能骗,反正这个时代还没经历过大规模扫迷信,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还是很痴迷的。 于是他就开始编呗,什么院中有树、树旁有井,家成困字,阴阳不调,日积月累之类的屁话,他说的那叫一个头头是道。还说王员外家的工子本该是个状元之才,生生为王家挡下了这一劫才变成这样云云。 说的王员外是老泪纵横,恨不得以身替罪,但宋北云还说事已至此,想要痊愈却已是不可能了,但却有几件事不能做。 首先就是这冲喜,他将这冲喜的危害添油加醋的给说给了王员外听。那反正就是自己生了点小病,上百度查资料发现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听得王员外冷汗直流,而且关键宋北云说的言之凿凿、确有其物。 “我前些日子来往此地,做些奇淫巧技的小生意,糊糊口。员外大概是听说过?” 这么一说王员外立刻就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好像是有个少年来这弄了些赌博的生意,没想到就是面前这个少年。 “我之前途径员外家时,就觉得有些蹊跷,但毕竟他人家事不好搀和,今日我再来时却发现员外家乌云盖顶,大有不详焉。且素有听闻员外你乐善好施,是镇上的善人之一。我师常言,不可让那修桥补路者不得善果,于是我便登门拜访,诸般无礼但员外却始终以礼相待,得罪了。”宋北云起身朝王员外拱拱手:“此事还需细细说来。” “好说好说,小先生果然是这七窍灵通之人啊……我一见你便觉得卓尔不凡。” 商业互吹嘛,简单的很。而王员外也对自己没把宋北云赶出去的决定沾沾自喜,一想到如果当时听那家丁的将他赶走,此刻…… “小先生,求解啊!” 第61章 月18日 雨 一纸成灰淡云清 当夜宋北云没有再说什么,更是没有去说太多话,一直到第二天一早,他让王员外准备好鸡鸭鱼、蜡烛和黄纸,说是要开始做法了。 他会做法么?那当然是不会啊,但僵尸片看的多了,故弄玄虚的能耐是一等一的,反正先是手舞足蹈呗,等手舞足蹈之后就用红线开始绕来绕去。 绕线这个玩意,只要是对称的,闭着眼睛弄都是好看的,反正他先用几根棺材钉往院子里钉,然后用红线绕在上头绑图案出来,因为棺材钉是近乎对称的,所以线多绕几次经过简单的几何学美化处理之后,还真的有模有样了。 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又是焚香又是点炉子,装神弄鬼一大圈之后,他掏出怀中的一大张白纸,铺在那一团团红线的中间,折好后用一只碗扣在下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一阵。 “王员外,退后三步。” 王员外听话的退开了,宋北云趁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蜡封的白磷丸埋在了密密麻麻的红线之中,等到王员外退到后面之后,他大喝一声用力一脚踩了下去,踩破了白磷丸,里头的白磷泄了出来,宋北云拿起蜡烛在上头轻轻一撩,红线立刻被引燃,而这些线也是事先用东西泡过的,白磷的燃烧很快就引燃了红线。 这看上去就真的是像宋北云借来的天火一样,这火苗呼呼的烧灼了一阵,中间的碗变得灼热,等到火焰熄灭,宋北云上前一脚踩碎了那个碗,取出了里头那张纸,但方才的白纸已经变了蓝色。 当着王员外的面将那张纸展开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刚才还是雪白的纸张上面居然已经写满了字,宋北云将这写满了字的纸递给王员外:“员外,此乃西方太极天皇大帝赐下的明示,请过目。” 员外拿起那张纸仔细阅读了起来,上面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字体,而越看他越是面露狰狞。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宋北云在一旁站着:“员外,清心!否则……” 话音未落,员外惊呼一声,因为纸上的字居然还是慢慢消失了,不消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纸面也开始模糊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了。 “小先生……这是何故?” 宋北云冷着脸指了指天,王员外立刻会意:“明白了明白了,天机不可泄露。” 看到他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宋北云心里都快笑开花了,但脸上必须要保持镇静:“员外,我也不知这纸上写的是什么,此乃天知地知你知的东西,望你勿要乱传,一切自有天意。” 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接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王员外立刻上前搀扶,一脸担忧的看着宋北云:“小先生……小天师,你这?” 宋北云默默一抹嘴:“员外,我道行到底是不够,此番为了你破了天条,势必会有所损伤,但无碍。我这一门做事,但行不问。请不必担心,就此别过。” 之后,宋北云甩开王员外的手,踉踉跄跄的拿起自己的斗笠蓑衣穿在身上,摇摇晃晃的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王员外远远跟在后头,非常虔诚的将他送到了镇口,直到他彻底看不见之后才转身回到了府上。 而跟在王员外身边的家丁问道:“老爷,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啊?少爷的病……” “天意啊……天意。”王员外一身透湿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吾儿可怜啊……” “老爷……”这时王员外的妻子也走了出来:“吾儿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王员外轻轻摇头:“苍天已明示,吾儿为我王家消灾挡劫,积了满身的业债,说是只有龙虎山天师道才能保吾儿一世安宁。然而就差一步就被人毁了这机缘,若不是那小天师帮我们化解得明示,怕是我们一家老小都要遭难啊。” 妇人一听,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老爷,您是说……有人要害我们家?” “去,找人将那个和尚给找来!”王员外一挥手:“老爷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何居心!” 很快,之前为王员外出谋划策的那个和尚被带了过来,他脸上还喜滋滋的打算恭喜这王员外,但却没想到一进宅门就是一顿毒打。 等将这和尚打得气息奄奄时,他被抬到了王员外的面前。 “说!谁指使你的!” 那和尚一愣,看到王员外的满脸怒容,连想也没想就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了。 原来之前他在赌场认识一个姓杨的家伙,两人那天都输了个精光,之后两人凑到一起一琢磨,就让这光头假扮普慈庙的高僧上门对王员外说他家公子近日有血光之灾,需要一门亲事来给大公子冲喜,还将那跟少爷合适的生辰八字都测算了出来,甚至连名字都算了出来。 最终依靠着“神通”在街上找到了杨冬苟,两人再次配合演了一出戏,骗了员外郎一千五百贯钱。光头分了五百贯,那个杨冬苟分了一千贯…… “好好好,好你个孽障!”王员外拍案而起:“骗到我和我那苦命的儿子头上来了?来人啊!去给我将那杨冬苟也给我拿来!” 而旁边的夫人一听自己心心念念的冲喜居然是一场骗局,顿时天旋地转了起来,随后便一头栽倒了地上,脸色煞白没了呼吸。 “夫人!夫人啊!!!”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吃着一块硬邦邦的面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多一会儿就见一队青衣家丁冲入了赌场将俏俏爹连拖带拽的给提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宋北云笑了起来并且往地上啐了一口:“报官?” 他其实从员外家的丫鬟口中套出了这个和尚的事情,他这一琢磨啊,怎么想都不对,因为从古到今哪里听过和尚他娘的会算八字的?这不明摆着骗人呢么,他怎么不说他还会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呢? 所以他连夜就用随身的明矾、淀粉和蜡油制作了那一张“神谕”,他先用融化的蜡油在上头写字,再用淀粉水浸泡纸张,晾干后最后再在背面用蜡油涂了一层,再喷洒上明矾。明矾遇淀粉很明显呈蓝色,加上一上午在雨中操作,纸张上的淀粉完成了糊化过程,在那火中时他用碗扣住纸但温度还在,高温熔化了蜡油让糊化的淀粉和明矾进行了反应,让纸张呈现出蓝色,而用蜡油写的字上面没有这些东西自然就形成了一种斑驳碑文样的纸面效果。 之后字为什么会消失呢?没有蜡油的保护,纸张很快就因为分子扩散而导致全部模糊,这还骗不到一个迷信的老父亲? 对不对嘛……knowledispower! 至于那口血其实更简单了,这是宋北云临时起意的,他这几天吃肉吃多了,嘴里起了个血泡,他本身就是个很欠的人,站在那凹姿势的时候顺便就把血泡给咬破了,这满嘴血的效果就出来了,更是让这员外深信不疑。 后面的事,他什么都不用干了,自然有人会去处理,什么定亲?什么契约?现在就算把俏俏送上门,那个可怜的老父亲都是要退货的,而且说不定就此带着儿子去龙虎山寻仙都说不定。 至于俏俏爹…… 谁在乎?可能之前也就俏俏在乎了,但经过这次的事,恐怕俏俏也不会在乎了,心灰意冷了。 宋北云在看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小莲庄走去,他是真的累了,一晚上折腾一张纸几根绳,走在路上都感觉自己脚步是虚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小莲庄,他赶紧洗了个冷水澡往被子里一钻就睡了下去,甚至都没跟俏俏他们汇报战况。 等他起床洗漱时,发现有不少人聚集在红姨家的门口,俏俏则蹲在那捂着脸哭。 他连忙走过去推开那帮庄户人家:“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阿俏站起身泪眼婆娑的看着宋北云:“我爹爹……我爹爹他……” “他怎么了?” “被官府判了徒三千里……” 哇……三千里啊,这怕是到了海南岛了? 宋北云愣了片刻:“怎么回事?” 阿俏歪着头看着他:“不是你?” “我哪有那个本事啊,我上午出去是筹银子去了。”宋北云抱着阿俏的腰:“别怕,明个儿一早我们去镇上看看。” “明天一早……他就要被押解去琼州了。”俏俏哭着说道:“他到底是我爹爹……” 嚯……还真是海南岛啊。 宋北云长叹一声:“因为什么?” 俏俏摇头道:“方才官差只是说我爹爹犯了大错。” 他走上去抱住俏俏:“宝宝不哭,他们明天一定走的官道,我们明个儿一早去给他送些东西,再给押解的官差塞些银子。” “嗯……你能救他吗?”阿俏泪眼婆娑的看着北云:“你把他救出来,让我干什么都行,真的……北云求求你了。” “我……”宋北云摸着阿俏的头发:“我哪有那个能耐,他犯法了。” 阿俏大概也是明白的,自己爹爹迟早是有那么一天……所以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个现实,扑在宋北云怀里就大声哭了起来。 而一直在旁边的左柔挠着头,转身往屋里走,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道:“还真是把事给办成了,这么神奇吗?” 第62章 月19日 雨 唯见长江天际流 雨下了一夜,俏俏在宋北云怀里哭了一夜,说父亲虽是那样可到底是亲生的父亲之类的话。 但宋北云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一直到把阿俏哄睡之后,他取出了一包散碎的银子,稍微清点一下大概也有两千两的样子,算是一大笔钱了。 他把银子放到床头,轻轻抚摸着俏俏的脸小声说道:“看你面子上,我就给他留条命。” 悄悄的睫毛动了动,但却没有醒来,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了下去,宋北云看到她憨憨的样子,笑着也钻进了被子,抱着怀里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也睡了下去。 第二日他们起了一个大早,阿俏准备了许多零碎东西,有吃食也有御寒的衣裳,小推车都堆得高高的。 “这个……就别了。”宋北云拿起一件棉袄:“用不着。” “若是那里天寒地冻……” “若是那里天寒地冻,咱们就得成了冰坨子。”宋北云把厚重的衣裳都给摘了出来,反倒是放上了各种药材:“烟瘴之地,多备上些药总是好的。” 俏俏可怜巴巴的看了宋北云一眼:“你能救我爹爹吗?” “抱抱。” 宋北云朝她张开手,阿俏很自然的投入到了他的怀里,小声的说道:“以后我连爹爹都没得了。” “还有我和红姨嘛。”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走,不早了,去官道上等着。” “嗯。” 趁着天还没亮,宋北云推着推车来到官道旁边,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的等着,大概上午八九点时,三个官差就押着俏俏爹和一个光头走了过来,俏俏爹和那个光头头上戴着枷,面容枯槁。而俏俏看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着宋北云哭了起来。 “几位官差大哥留步。”宋北云将银子背在背后走上前:“容我耽搁片刻。” “干什么的?这公干呢!”一个衙役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耽误了事,你担待的起么?” 宋北云的眼睛在这几个官差衙役身上转了几圈,然后看向了俏俏爹,他拱拱手:“几位大哥,这人是我岳丈,容我说几句话。” 那衙役还要说话,但其中一个官差却摆摆手,默默让到了一边。宋北云立刻深深鞠躬:“多谢几位大哥。” 说着他牵着俏俏走上前说道:“苟叔,你怎的就成这副样子了。” 俏俏爹顿时老泪纵横了起来,作势就要给宋北云下跪:“你可救救我……救救我……” “苟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这犯了国法,我这一介白身拿什么救你啊。说起来,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上来就是个三千里啊。” 俏俏爹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皮开肉绽的光头:“嘿呀!受了奸人蒙蔽!” “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北云你可要救我啊!你可要救我!” 这边还没等说几句那,那边的官差就已经走了上前:“差不多了。” 宋北云抬起头:“几位大哥,借一步说话。” 说完,他摸了摸俏俏的头:“去跟你爹爹聊聊。” 两个官差互相打了个眼色,为首的那个点了点头就跟着宋北云来到了一边:“何事?” 宋北云笑着朝官差拱拱手:“几位大哥此道山高水长,路上也着实辛苦,所以小弟特来给几位大哥送点吃喝的。” 接着他将背后包袱放了下来递给这官差:“我这岳丈让几位大哥受了苦,还望多多包涵。” 那个官差伸手接过包袱,刚一接手就发现这包袱沉得不像话,甚至直接就落到了地上,可费了些力气才提起来。 要知道这些个官差衙役都是些油精水滑的人物,这一上手可就知道里头是些什么了,他费劲的将包袱背在背上之后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小兄弟可是个懂事的人,放心,此时就包在老哥身上了。” 接着宋北云再凑近一步,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金饼子,大概三两重:“这是小弟专门给大哥准备的,一路辛苦了。” 官差左顾右盼一番,接过金饼子揣进了怀里,压低声音说:“是要哥哥路上……” 他的手放在脖子上,使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宋北云连连摇头:“那可是我岳丈,不可不可。就是啊,那个光头有些打眼,大哥你说是?不过看上去身上倒是有把力气,到了琼州地界时再说。” “好说。”官差哈哈一笑:“哥哥懂了。” 宋北云再次拱拱手,指着不远处的手推车:“此路多烟瘴,那车上我给诸位哥哥备了些驱虫止泻的药水,请笑纳。” 官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拍了拍宋北云的肩膀:”小兄弟是个明白人啊。行了,多的不必说了,哥哥都懂了。” “那多多劳烦了。” 背着钱回来的官差的脸色都不同了,刚才还是乌云盖顶而此刻已经彩霞满天,他给同伴使了个眼神,同伴立刻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好了,别耽误几位大哥启程了。”宋北云走到阿悄身边,将她抱入怀中:“跟苟叔道个别。” 阿悄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而她爹却还是想耍赖,可是领头那个官差却走了过来,解下了那光头的手铐脚镣还有头枷,只剩下脖子上一根铁链子拴着。 “你,推那个车。”官差踢了他一脚:“快些!” 接着又一指俏俏爹:“你坐上去。” 那光头还想抗争一番,但下一刻他的肩头就吃了一刀鞘,疼得当时就龇牙咧嘴了起来。 “让你推就推!”官差面露不耐的说道:“推上就上路了!” 宋北云和俏俏跟了一阵子的车,最终也只能停下了脚步,看着俏俏爹的身影逐渐消失。 这一路啊,今生怕是再没相见的可能了,宋北云没把事情做绝,来回都算是他咎由自取,自己放了他一条生路,往后到底会怎么样就看他自己了,生死到这一步已经是天意了。 至于俏俏,宋北云觉得自己已经给了她一个交代,她心地善良归善良,可他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是卖她去冲喜,下一次说不准就把她给弄去配了,赌狗和瘾君子是没有道德和底限可言的,理论上都是该死的。 宋北云没要他的狗命就已经是看在他是俏俏的血亲的份上了,想要他把这老狗给弄出来?做梦,天王老子来都不行。这还亏了俏俏懂事,若是俏俏胡搅蛮缠,他爹今天就得死这,没有任何悬念。 长痛不如短痛就是这个道理。 “回去,都安排好了,你爹路上不会受苦的。”宋北云亲了俏俏一下:“以后可以写信给他。” “他不识字……” “哈哈哈哈。”宋北云揉着阿俏的头说:“等以后咱们抱着孩子去看他。” 阿俏拍了一下宋北云却是什么都没说,基本就是默许了。 送走了那个瘟神,其实宋北云的心里倒是也轻松了不少,从今往后他估计都没什么能耐再来折腾自己和阿俏了,也倒也是件好事。 不过完成了这件事,他倒还有一件事要去做,那就是这眼看还有三个月就要考试了,自己考不考得上没关系,玉生哥这可一定要考上的,他转眼就三十了,再考不上个举子,心态八成是要崩了,心态越崩越没办法考上,最后可是要出心理问题的。 现在宋北云突然就意识到了之前妙言说的那句话,人际关系的关联在自己没有斩断七情六欲之前,那就是一环套一环的逻辑圈,就算是宋北云这样的混账东西其实都逃不掉躲不开。 说实话,小莲庄的确不是个适合读书的地方,特别是看到了福王府的藏书之后,宋北云更加坚信这一点,所以从那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有个念头,就是在考试之前搬到城里去。 之前他还犹豫过是去金陵城还是去庐州城,两边相隔也就三百多里,小莲庄离金陵城近一些,但庐州府的整体环境却要好于乱七八糟的金陵城。而且州试也是在庐州府举行,再加上自己跟福王也算是认识了,透题不需要,借书应该是没问题的。 “俏俏,我们搬家,搬去庐州府。” “我都随你,我已经没爹爹了……你去哪我都随你去。”俏俏情绪还是相当低落:“总之你就不能抛下我。” “傻姑娘。”宋北云握住她的手:“我抛下谁都不可能抛下你呀。” 搬家的事正式提上议案,晚上时候宋北云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左柔作为旁听出席了会议。 在会议上他们讨论了关于考试和搬家的各项事宜,玉生本来是持反对意见,但经过宋北云的叙述之后,成功将这个书虫给说服了。 当然,唯一一个投反对票的就是左柔,她发言说道:“为什么要去庐州府?去南京城不好吗?我没地方给你们住吗?你是不是就对那个大大的难以忘怀?” “你激动什么啊……”宋北云歪着头看她:“是暂时住过去,又不是定居。等州试过了,参加科考的时候我们再搬去南京城啊。” “这样喔。”左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行,我便随你一起去。” “你粘着我干什么啊?你又不是没家。” “谁粘着你了,不知羞。我去看我的铃儿妹妹行不行嘛?再说,你还要教我当个大家闺秀呢。” 宋北云一听,立刻拍了怕脑门:“对,这事还得加快一波脚步。明天开始,训练翻倍!不过俏俏有礼物给你哦。” 左柔看向俏俏,而俏俏连连点头:“有呢……” -------------- 今天就一更了,后腰疼的很,坐不住,写写就得床上趴一下。 第63章 月23 阴 横塘游女荡船回 七日之约,刚好连带着搬家,宋北云先行一步,到了王府之后先给王妃复诊,然后再开了一些高热高能的甜汤方子。 不求其他,就三个要求,好吃、饱腹和精致,不少说是方子甚至不如说是菜谱,虽然宋人缺牧场,但因为贸易发达,这里鱼肉蛋奶倒也不是那么稀缺。 这几天过去,福王妃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再加上硝化甘油的作用,她心绞痛的毛病好了不少,晚上睡觉也踏实了许多,虽然还多少有些病怏怏的样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的身子骨比之前已经好上了不少。 因为这件事再加上宋北云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嘴巴还甜,福王妃不知道有多喜欢这个后生,甚至亲自出门招呼宋北云留在府上吃饭。 福王今日去了军营练兵,郡主则因为昨日跟福王斗嘴被关在了后堂不得出门,宋北云倒也落了个耳根子清静。 “来,孩子多吃些。” 福王妃亲自给宋北云夹了菜,然后就坐在旁边看着这大小伙子狼吞虎咽的吃饭。 “到底还是年轻好啊,曾经何时福王殿下也是跟你这般狼吞虎咽,如今一碗饭里要拌上半碗汤才能吃得下去。”福王妃叹了声气:“别急,还有。” 宋北云从嘴里拽出一根羊骨头,用手巾抹了一把嘴:“多谢福王妃。” “可莫要客气,我方才听小碗儿说你打算搬来庐州府?” 宋北云看了一眼旁边的左柔,轻轻点头道:“家兄和我过几个月便要考试了,乡下地方诸多不便,况且……我还指望能从王府的书库里借些书来呢。” “好好好……” 这长辈最喜欢什么人?嘴甜的、懂事的、喜欢读书的、吃饭香的、温良恭俭的,宋北云一个人占全了。 女人心细,她仔细留心了宋北云的各种行为,发现他说话时从不以自己开头,但凡是提到什么事,要不就是直接说要不就是以家兄、柔姐姐、郡主这一类敬称开头,绝少以“我”“你”“他”这样的称呼开头。 如果说用敬称是可以留心,但不用“我”“吾”这样的字眼开头那绝对是一种本能和习性,所以王妃越跟这小家伙聊天就越发喜欢他。 那眼神……就像丈母娘看女婿。 “打算何时搬来?那可住的地方可有着落?”福王妃凑上前问道:“若是不嫌弃,这王府还有个别苑,你们上那头去住去。” “谢王妃美意,这事到底是要避讳一些的。福王殿下作为出题人,我作为年下的士子,来这福王府就已有些暨越,更何况住在王府别苑。别的不说,传出去对福王殿下的名声也是不好的,哪怕是殿下不在意,可人言到底可畏,三人便就成了虎。”宋北云起身朝王妃拱拱手:“再者说,这些年我与柔姐姐打伙做生意也有了不少钱,到时租个院子读书也不是难事。” “好孩子,难为你还为福王殿下着想。”福王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你与小碗儿是好友,那与金铃儿呢?你和她之间关系可还好?” “郡主活泼可爱、学识渊博,那自然只有仰慕的份了,其他的倒不敢多想。”宋北云有些腼腆的说道:“况且我已有了婚约,自然是君子之交。” 听到这话,王妃恍惚了片刻,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小小年纪就有了婚约?” “乡下定亲都早。”宋北云放下碗筷:“这还是因我身无功名,若是早些有了功名,孩子怕是都有两岁了。” 十五六生孩子是这边普通老百姓普遍的年纪,达官贵人相对晚一些,像左柔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十九成亲、二十岁左右崽子就出来了,普通人家相对还要早一些。太平时代平均婚育年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怎么说是萝莉控的天堂呢。 但正也因为如此,生育年龄比较小导致新生儿死亡率居高不下,也经常出现难产大出血致死的事情。 宋北云之前就跟师父讨论过,说是女性最佳婚育年龄应该是要放在20岁往后的。 在得知宋北云已经定亲之后,王妃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但却也没说什么,不过一想到家里那个皮猴子一般的女儿,她就眉头紧蹙。 吃了饭之后,宋北云就独自离开了,左柔倒留在了王府,倒不是她不想跟着宋北云出去浪,只是因为王妃不许,说她一个马上要成亲的大姑娘家家整日跟着人家小伙子厮混不成体统,就把她强行留在了王府。 而在给郡主送饭之后,家丁回报说郡主不肯吃东西,所以王妃只好亲自过去看看,可一看到还坐在床上生闷气的女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气鼓鼓的女儿,牙痒痒的打了她一下,这可让原本就一肚子气的郡主更加气愤。 “父王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欺负你?你瞧瞧你昨日跟你父王说的那些话,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你父王罚你禁足已是对你格外恩宠,要按着我的脾气,非打你不可。” “哼……”郡主扭过头:“不理你们了。” “不是我说你啊,金铃儿你也该考虑考虑终生大事了,小碗儿就要成亲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是要好好的给自己寻觅个人家了,我们家不比寻常百姓,你这身份本就不好找适合的好二郎,再过几年若是真成了老姑娘,你说你可如何是好啊。” 听见母亲的苦口婆心,郡主反倒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大不了就不嫁呗,这大宋的男子没有一个能入我眼的。” “北云那孩子呢?” 郡主侧过头不说话,而王妃到底是过来人,她握着女儿的手:“傻孩子,你的心思娘还不知道吗。他今日过来给娘诊病,我可细细的帮你给瞧了瞧。就娘说啊,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虽然是一介白衣可我们家不在乎那个,只是他早已定了亲,此时你是知道对?” 郡主还是不肯说话,一看自己这一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女儿选择了沉默,当妈的哪里还不明白呢,她叹了口气:“你个郡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父王让你自己选夫君,可你若是真给人做了小,你看看你父王打不打你。” “娘……你说什么呢!我才不喜欢那个死东西。”不过她说完之后,立刻问道:“他来庐州府了?对对对,七日到了也是该来了。娘,我不跟你说了,我出去有点事。” “回来回来!”王妃一把拽住正要往外蹦的郡主:“你禁足呢!你父王回来若是看不见你,他能气得吃不下饭。再者说了,他往后还要在这住上半年呢,你着什么急。” “哦?”郡主眼睛当时就亮了起来:“真的?” “可不是真的么。”王妃将郡主拉回身边:“娘也是从人家手里把你父王给抢来的,你要是真的喜欢那就去抢,只是你可不要轻贱了自个儿。这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你太容易让他给得手了,他反而愈发不将你当个事。”“ “娘……”郡主一跺脚:“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念小碗儿了嘛。” “哦?小碗儿可就在王府里,现在就在厢房午睡,你到底是想谁你可要想清楚哦。“ 看着女儿突然之间雀跃的样子,王妃心中只是一阵感叹,但其实是没什么办法的,唯一就是等王爷回来跟他商量商量。 “你跟娘说说,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娘……女儿真的不喜欢他,就只是觉得他有趣,比那些个才子都有趣许多,还不把女儿的身份放心上,能玩到一块去罢了。”郡主也是着急了:“没那些个儿女情长的事。” “那就行。”王妃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可不想我家金铃儿到了娘这个年纪再去抱憾,你也不是个孩子了,有些事娘已经帮不得你了。” “娘你放心,女儿可不似那些个庸俗女子,就凭他还想让本郡主喜欢?他也配?”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在跟一个宅子的主人讨价还价,这是一处两进的宅子,租下来价钱也还算合理,但主人非要整年整年的租,宋北云显然不想这么干,于是就僵持在那里了。 “要不这样。”宋北云靠着墙:“我不跟你还价了,你也别整年租给我,一人退一步。我是用来准备州试的,若是家兄和我随便一个中了举,我们就留一幅字给你,若是没中,我多加两个月的房钱给你凑个半年,你看如何?” 那房东上下打量着宋北云:“行倒也是行,不过你得先把这四个月的钱给我。” “成交。” 双方立了字据画了押,宋北云拿到了钥匙之后便走了进去,这里比起左柔京城那个宅子自然是差了一大截,但胜在后院有个不小的空地可供搭棚子,自己那些个器械设备也是可以搬来,在这读书时还能兼顾的制造点化学制品,毕竟这玩意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第64章 月23日 雨 小荷才露尖尖角 “呀……小碗儿,这是何物啊!” 郡主坐在左柔的床边,双眼发亮的看着正在换下睡衣的左柔,而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则是左柔睡衣下头的东西。 它看上去并不是肚兜,而是两个奇怪的圆片片,材料是丝绸的布面,里头倒不知道是什么,看上去硬硬的。 她伸手想去摸摸但却被左柔一巴掌拍了下去:“别动。” “柔姐姐……告诉人家这是个什么物件嘛,看上去有些意思的。” 左柔面对郡主的恳求并没有搭理她,只是转过身:“帮我扣一下这扣子。” 郡主好奇的将扣子扣上,伸手摸了摸,发现这条布袋子就像是肚兜的绑带,但却更加宽一些,紧紧的贴在左柔的肌肤上,仅仅能伸入一根手指。 “柔姐姐,你就告诉我嘛。” “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贴身的物件。” 左柔不太好意思说,这东西就是阿俏送给她的礼物,最开始她也觉得没什么用,但自从戴上这东西之后,她感觉穿衣服也好看了许多,而且那东西鼓鼓的,穿上衣服之后一眼望去至少自己胸口有东西了,不再像往常似的一片坦途。 等她穿好衣裳下地时,郡主立刻围着她转了起来,转了好几圈之后,郡主突然说:“呀!柔姐姐,你作假!” “假什么假,不跟你说这些,我去吃些东西去。” 左柔走出去,郡主就贴在她身边:“嘿嘿……是不是那个死家伙给你做的呀?” “是阿俏啦,阿俏……”左柔红着脸蛋说:“哪能让男子做这些贴身的物件。” “你们两个……呵,欲盖弥彰。”郡主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不行,我也要!” “那你自己个儿跟阿俏说去。” 郡主不再追问,只是看看自己胸口,然后又看了看左柔:“难怪你贴身穿着呢,原来能柔姐姐看起来像个大人了呀。” “才不是……”左柔侧过头:“就是……就是挺舒服的。” “才不信呢,那硬邦邦的东西架在胸口,哪里会舒服。不过好看倒是真的。”说完,郡主突然拽起左柔的手:“呀!!!柔姐姐,你这指甲真好看!” 左柔收回手:“不就是指甲油么,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头还亮晶晶的……哼!”郡主突然就生气起来:“那死东西偏心的很,好东西都给你,我都没有。” 左柔撇撇嘴,面无表情的说:“你才认得他多久,我都认得多久了。有你的才奇怪,这新指甲油里亮晶晶的东西都是金粉呢。” 她这分明就是炫耀,郡主当场就不乐意了,看到左柔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是啊是啊,说的也是呢,到底是要嫁人了,对你好些是应该的,等嫁到了王家可就没得机会了,到时可全都是我了呢。” 左柔脾气暴躁的很,又不抗激,被郡主这么一刺激,她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开了:“你这人,讨厌的紧!” 说完甩开郡主的手就快步离开了,而郡主追了上去,没脸没皮的挽住了左柔的手:“柔姐姐生气了呢,嫁人有何不好呢?” 左柔不说话,就很气。 “好啦好啦,柔姐姐乖,不气了不气了。晚上我们出去找那个死东西。”郡主轻轻摇晃着左柔的胳膊:“上次的故事还没听完呢,那猴子的故事还有那赵灵儿的故事。” “不去不去,你烦死了。”左柔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 “我被禁足嘛……母妃最疼你了,父王又当你是亲女儿,你开口一准儿管用呢。” 左柔依然坚定的摇头,说不去就不去,任凭郡主怎样央求就是不松口,倔得像一头挨了揍的驴似的。 “好姐姐……亲姐姐……你就带我去。”郡主握着她的手蹲在院子中,不肯再让她往前走:“你若是不肯,我便不起了。” “不带!” “大不了,以后你生了孩子若是没有奶水,我帮你奶孩子便是了。” “你还说!”左柔眼睛瞪得老大:“我这就跟殿下告你的刁状去!” “别别别别……算妹妹求你了。”郡主立刻就慌张了起来:“好姐姐……若是你带我出去,我就将我珍藏的黑珍珠送与你。” 左柔昂起头伸出手,手指来回动了动。 “稍等哦,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多一会儿,她还真把她的黑珍珠给取了来放在左柔了手上,她其实是有些肉疼的,不免埋怨道:“姐姐你到底是不如以前老实了,以前你很宠我的。” 左柔把玩着黑珍珠,立刻就变了脸,笑着说道:“那可不成,你自小就抢我东西,我得回回本。” 郡主来回端详起左柔,她推开郡主的脸:“看什么呢。” “就方才,你说话时那身材,就跟那死东西一模一样。” “休要说些屁话,快些去吃饭。” “好嘞!”郡主蹦蹦跳跳的拽着左柔就跑向了饭堂:“柔姐姐,你说晚上晚上我要不要男装去呀。” “随你。” 而此刻的宋北云坐在小饭馆里吃着面条,虽然那租来的宅子几乎可以拎包入住,但一个人做一顿饭怎么都感觉不值当,他索性就去了饭馆里。 第一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阿俏和玉生明天才会打点好东西过来,而左柔也去了王府,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静,他决定等会去看看妙言,顺便蹭点好吃好喝的。 “嘿,听说了么,金家出了一万贯找一个人,现在被杨家给接了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这个价。” 旁边桌上的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聊着天,而这句话刚好被宋北云给听见了,他立刻端着碗来到那张桌子前,然后伸出手:“小二,这再来半斤酱肉,一只鸭子。” 那两个人满脸疑惑的看着宋北云,等到肉和鸭都上来之后,宋北云指了指桌上的菜:“两位大哥吃吃吃,别客气。方才你们说这金家出一万贯寻人?这可是笔大钱啊!” “那可不。” 这两个人也不再客气,吃起了宋北云点的肉,一边吃还一边跟他聊了起来:“这几日都找疯了,也不知为何就是找不到。坊间传闻说是这人偷了金家的账本,抓到就要弄死的。” “可莫要乱讲。”另外一个人摆摆手:“你这都些狗屁的消息,我表亲就在金家当差,他可跟我讲就是为了个争风吃醋的事。” “争风吃醋啊……啧啧,这有钱人就是过的舒坦,若是这样,那还真是有些意思么。” 宋北云心中顿时了然,轻笑一声,夹起一块肉,然后就跟这两位老哥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两位哥哥,我就住前面那宅子,大伙儿以后就是街坊了。”宋北云指着自己租来的宅子:“以后可得多照应点小弟。” “好说好说,小兄弟莫担心,要是有人寻你的事,你就跟人说你是孔六儿的兄弟就行了。” “多谢孔大哥了!” 逼逼叨叨一阵,宋北云抢着把账给结了,三人俨然就成了真正的好兄弟,临走甚至还依依惜别了一番。 吃了一肚子东西,宋北云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有凤来仪阁,这里到底是庐州最大的青楼,那灯火通明的程度,简直都成了这庐州的地标性建筑群了。 让一个窑子成地标……说出来也有些凄凉啊。 进了有凤来仪,小厮眼尖第一时间就拽着宋北云的袖子将他拉到了偏厅:“哎哟,我的公子哟,你怎的还敢来啊?” “怎么了?” “金家可是到处寻你呢,若要被他给逮住了,怕是不能善了。” “哦?”宋北云笑道:“这金家在这庐州府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那可不,这金家啊,就连刺史的面子都不给,那是眼手通天的人物。” 宋北云哈哈一笑:“那跟福王殿下比呢?” “那……到底还是不如福王殿下的。”小厮磕磕巴巴的说道:“可不好跟福王殿下比,殿下地位超然,放眼天下也没几人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啊。” “行了。”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到小厮手里:“算爷赏你的。” “多谢公子爷!”小厮捧着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妙言小姐正在房中,我且带你去。” 跟着小厮来到最豪华的那个房间门口,小厮站定脚步:“公子请。” 宋北云推开房门,客厅里坐着的还是最开始那个弹琵琶的女孩子,她看到宋北云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露出了笑容,走入了内间,不多一会儿她便走了出来,来到宋北云身边:“小姐让您进去说话。” 吩咐一句之后,她退出了房间并从外头关上了门。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真香……” 撩开帘子走进去,一转头就看到妙言坐在那啃鸡爪子,看到宋北云来了,她将鸡爪往前面推了推:“什么时候辣椒才能从美洲传过来啊,没辣吃我要死了。” “早呢,辣椒得到明朝了,最少得有五六百年,别指望了你。”宋北云走了过去,抬起她的脚扔到地上,自己则坐在凳子上:“这几天是不是金家在找我?” “昂。”妙言点头道:“金家少爷以为你把我给日了,我也因为说有了入幕之宾谢绝见客,所以他就恨呗。” 宋北云拿起一根鸡爪:“我这段时间搬来这边住了,州试之前都在。” “那敢情好。”妙言点头道:“刚好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你住哪?我去找你好了,老往这跑容易被人给盯上。” “我其实仔细想了想之前你跟我说的话。”宋北云翘起二郎腿:“倒是挺有道理的,不过……” “等等等等!”妙言抬起手打断了宋北云的话:“我几天也琢磨了一会儿,咱们得定一个合作协议,咱们商量商量呗。” 第65章 月24日 晴 梅子留酸软齿牙 “算日子也是四月底了,难怪我说都热起来了。”宋北云半靠在妙言的摇椅上,吱嘎吱嘎的摇晃着:“你这椅子有毛病啊,晃一下就响一声。” “妓院的都这样。”妙言嘴里吃着零食,手上拿着笔不停的写着东西,漫不经心的说道:“情趣用品,不响那还能行么,客户体验还要不要了。” 宋北云点点头,表示自己长见识了……虽然喝过不少次花酒,但知道这玩意故意响还是第一次,不过想来也还真是,会玩! “喏,写好了,你看看。” 宋北云连眼皮都懒得抬:“你给我念念,我今天累够呛,这光线又暗,伤眼睛,费劲。” “你还真是个大爷呢,行,谁让我好不容易找着个能说话的。对了,今天你还没地方住?住我这。”妙言打了个响指,外头那个鲜嫩的小姑娘立刻走了进来,她抬起头说道:“去准备些吃的,再给公子安排个房间。” 她说着转头看向宋北云:“要姑娘陪睡么?” “没兴趣,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呢。” “呵,男人。哪有不偷腥的猫呐。行,你说不要就不要。”妙言挥挥手对那小丫头说:“等会准备个药浴,让公子舒坦一下。” “你这还有这业务呢?” “可是。”妙言呵呵一乐:“大宋最好的妓院,别说这个了,就是足底按摩都有。” 小姑娘离开,妙言拿着那张纸读了起来:“本条约适用于宋北云、林妙言双方,属互助条款。第一:双方在任何时刻不得互相伤害,也不能见到彼此受到伤害时袖手旁观。第二:在遇见任何突发情况时双方有权利去寻求对方协助并有义务协助对方的请求,但不得违背第一条款。第三:在不违反第一、二条款的前提下,双方尽可能满足自身的任何需求。第四:在不违反第一、二、三条款的前提下,双方意见应当进行共同讨论,如遇无法解决问题或引发争议的问题时,双方应搁置争议,共同寻求其他路径。第五:宋北云、林妙言双方在适合时间可经过协商进行下一代(既穿越者第二代)的生产,但必须建立在双方同意并认可的情况下。第六:如遇其他穿越者,不可私自接触,并在确认无敌意之前,严格执行第一、二、三条款,且不得违抗其他补充条款。” 妙言读完之后抬起头:“补充条款我正在制作,都是双相条款,对咱们都有共同约束力。” 宋北云听的头大,这条款看上去很简单,寥寥数个字,但却已经把所有的逻辑漏洞给填上了,没有一丁点空子可以钻,两人至此就算是绑定了。 “你就不怕我有敌意?”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妙言:“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首先,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而且我们形成的利益共同体绝对比单打独斗强啊,现阶段我们肯定是有天然的亲近感的,你能跟其他人聊美国大选么?我能啊!” 宋北云笑了出声:“你还真没戒心,万一我见色起意呢?你还能打得赢我?” “拜托,大哥哥。你对我好点,哄着我点,说不定哪天我头脑一热就主动把你给睡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了。我可是在妓院里长大的,我担心你这个?”妙言在床上翻了个身子,趴在了上头:“而且你也没必要对我用强的,跟我商量就行了,不管是想睡我还是想别人,我给你安排就是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被说得哭笑不得的宋北云连连摆手:“顶不住顶不住,算我问了屁话。那你说遇到其他穿越者是什么意思?还有别人?” “谁知道呢,反正我希望是没有,不过就算有又怎么样,咱俩就是两条咸鱼,说不定其他人也是咸鱼呢。”妙言扑腾着大长腿:“但做好准备还是要的,你这么想……如果万一有一天有一组西班牙战列舰停在了杭州湾,二话不说用加农炮轰你,你咋办。” “我已经研发出了tnt。” “你得研发……啥???”妙言从床上蹦了起来:“你说什么?” “tnt。”宋北云重复了一句:“现在就是引爆条件解决不了,缺很多东西,麻烦的很。” 妙言凑到宋北云面前:“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宋北云推开她的脸:“你身上太香了,我血气方刚扛不住。” “掏出来我瞧瞧,来来来……” “你有病还是我有病?tnt带身上啊?” “也对。”妙言盘腿坐在床上:“看来你还不是一条合格的咸鱼啊,你的研发能力超强哦。嗯……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咱们好好利用这一点。大威力火药有了,那么下一步的科技树是什么?” 这一下就轮倒宋北云开始秀了,他展开一张纸开始细密的列出一条条化学工业的科技树分支。 “现代化学的基础是三酸三碱三脂三醇,当点开这个这一层之后,上面一层就是化肥、炸药、化学毒素,第二层就是化纤工艺、塑料工艺、复合材料、各类药物,第三层就是多学科协同,能实现的方向有炸弹、金属定装弹、酸洗、电镀和合金工艺。第四层就不太可能了,因为其他基础工业太落后,所以我的预期,在武器方面最多最多能到金属定装膛线步枪和榴弹炮这个层次。发动机什么的……别想了,加工工艺过不去的,你会设计车床吗?就算你会设计,怎么解决机械加工问题?冶金我只是稍微懂一点点,高难度的我也抓瞎。” “唔……话是这么说,不过我倒是不担心,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不会有全才出现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哪里突然冒出机器人这种事,而且咱们是两个人呢,总要比他们单打独斗的好多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新的思维路线。”妙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你这段日子都不走?” “嗯,不走。” “那行,到时候我偷偷出去找你商量,你今天要跟我一起睡吗?不过我来大姨妈了。” “口腔也溃疡了?” 妙言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听到这种段子了……开心!好了好了,都后半夜了,赶紧洗澡睡觉去,我也该睡了,困死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打扰也是不好的,所以宋北云也起身离开了,不过刚出门口就被那个小姑娘拦下了,并带着他去了房间,而这个豪华房间里还真的摆着一个药浴的桶,宋北云闻了闻,还真的都是些不错的药材,缓解疲劳什么的非常有效。 “行了,你出去。” 小姑娘鞠了个躬,走了出去。宋北云很快就脱光钻进了木桶里,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他感叹道:“有钱人真会享受啊。” 可刚说完,门又吱嘎一声打开了,接着就见刚才那个小姑娘包着浴巾走了进来,她一脸羞涩的来到宋北云面前:“手生,请多见谅。” “诶诶诶……” 还没等宋北云阻止,她就已经解开了浴巾跨入了浴盆里并开始宋北云背后揉捏起来。 “这也太香艳了啊……”宋北云想了想,还是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洗浴中心级别的服务,并顺便跟技师聊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才十五啊。”宋北云趴在木桶边沿享受着按摩:“妙言对你不错对,要换成别人,你长得这么可爱,恐怕早拿去赚钱了。” “嗯……” 小姑娘轻轻应了一声,噼啪的拍打声让宋北云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感觉相当放松。 而不多一会儿,那小姑娘的手居然开始往前伸了,宋北云赶紧按住:“行了,差不多了。你可以出去了。” “可是……可是小姐说,让我伺候您。” “让她自己来!” 宋北云挥了挥手屏退了这个小丫头,然后自己拿起浴巾擦干净身子,穿上她拿来的干净睡衣往松软的床上一趟,自言自语道:“难怪能成大宋第一妓院,还真有点会所的感觉。” 他翻了个身子,扯上毯子就睡了下去,至于要人伺候这种事,其实不是他不行,就是……那孩子年纪也太小了点,当萝莉控还是在二次元里当当好了,三次元的萝莉控都该死的。 一觉睡到天光,宋北云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洗干净还烘干了,整齐的摆在身边,还散发着一股香皂的气味。 看来这真的是妙言成功的关键了,细节方面她简直是个天才。 换上棉布拖鞋,走到窗口打开窗户,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潮湿地面的水汽混合着炊烟和饭香,感觉那是相当的安逸。 “怎么?还想要我伺候你啊?小丫头哪点不合你胃口了?”妙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本来还打算把她给你当个小礼物的,你居然不要?” “嘿。”宋北云转过身:“你不敲门啊?” “敲个屁,你这间屋子跟我的屋子是连着的,有暗门。这里本来就是我留给自己会相好的用的房间,算便宜你了,你第一个住进来。”妙言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脖子旁边闻了闻:“嗯,你平时很爱干净嘛。” 宋北云继续趴在窗口看着外头:“小姑娘才十五岁,别祸害人了。而且你怎么变得跟这个时代的人这么像啊,完全不把人当人?” “才怪!我就是因为护着她才想着把她送你的,跟了你总比被那些个猪头肉给糟蹋了强?这是叫身不由己好不好,你这人……”妙言打了他一下:“不知好歹。” “行啦行啦,是我错了。”宋北云直起身子:“那你呢?万一有一天你也身不由己了呢?” “参考条款第二条,其实从你出现之后,我心里真的安定了不少。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你金屋藏娇,我可把你调查了个仔细呢,我居然查不到你的底,就是普通的农家小子,可看你的气质,显然不是个农家小子,这说明你比我深多了。” “不敢不敢,深还是你深啊。” “哦?怎么?想试试深浅?” “以后。”宋北云转过身笑着看着妙言:“我很好色的,特别喜欢占便宜,你吃不吃得消啊?” 妙言歪着头看着他,突然也笑了起来:“嘴强王者是?行了,你先回去,地址给我留下。对了,昨天你在这过夜的事金家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不敢来我这,但他们可是会在门口等着你呢。” “你不帮我?”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站在这?走,跟我来。” 第66章 月24日 晴 还应说着远行人 “废物!看着人进去还能让他给跑咯?” 金家少爷一拍扶手:“你是怎么办事的?” “少爷……我哪知那小子如此滑溜,再说那有凤来仪也不是我这等身份想查就查的啊,若真的硬来,怕不是最后还是得给少爷惹了麻烦。” 金家少爷气呼呼的坐在那,有凤来仪这个青楼跟其他的楼还有些不一样,虽然不知它身后的大老板是谁,但坊间倒是一直有传闻这有凤来仪阁是皇家产业,所以不管多大牌的纨绔在那边都规规矩矩的,金家虽然富甲一方,可到底也是不敢造次。 “杨五那边也没个消息?” “他们倒是上心,只是那小子好像藏的挺深,不好找啊。” “行,我倒要看看这只大黑耗子能藏到几时。”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已经通过妙言提供的暗道回到了自己租的宅子里,一眼就瞧见不少工人正在搬运家具,再往里头走两步却是见到了巧云正在那指挥张罗。 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巧云的腰原地转了好几圈,惊得巧云连连呼喊。 “巧云姐你回来啦!” “你先放下……先放下。”巧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抱着,羞得满脸煞红:“可莫要失了仪态。” 宋北云嘿嘿一笑,在巧云的脖子上亲了一口:“那我才不管,你可是我巧云姐呢,管他人作甚。” 巧云又是羞又是甜的,但却还是强行转过了身子,可这刚一转身却刚好被这个死东西给抱了个满怀。 “让我好好瞧瞧我巧云姐,这一路都辛苦的呀。” 宋北云的手慢慢往下滑了一点捏了捏:“都瘦了许多。” 巧云往前躲了躲,但终究是没能躲过去:“再不松开,我可要生气了……” 看到她当真是要恼羞成怒了,宋北云连忙松开了手,但却还是握着她的腕子说道:“多谢巧云姐亲自送红姨去南昌府啦。” “这算个什么。”巧云被牵着手,倒也是不挣扎:“再说了,若是不看着红姨安顿下来,我也不好走开的。毕竟是小姐的吩咐……” 宋北云凑过去,离她的脸不过十厘米:“只是小姐?” “嗯……”巧云低下头:“是呢……” “不说实话,那我就要看看你吃没吃饱饭咯。”宋北云继续凑上去在巧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说不说。” “还……还因为你……” ”这才乖嘛。”宋北云张开手抱住了巧云:“巧云姐最好了。” “快松开……小姐马上就回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等闲个大汉根本近不得身的巧云被搂着之后整个人都显得娇弱无力的,别说反抗挣扎了,就连推都没推一下,甚至宋北云悄悄的占上些小便宜她也都权当没感觉到。 “巧云姐,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和俏俏是我想娶回家的。”宋北云凑到巧云耳边说:“所以你等着,我肯定是要把你带回家的,谁来说都没用。” 说完这句话,其实宋北云是可以感觉到巧云身子的颤抖的,就情绪十分高亢激动的那种,但她却到底是年龄大一些,所以也并没有太过于表现出来,只是反手轻轻尝试了一下抱住宋北云的腰,最后才用力的抱住,力气还挺大的那种。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巧云就像触电了一般跳了开来,低着头红着脸朝后面鞠躬:“小姐……” “你这贱人又在占巧云姐便宜。”左柔走上前一脚踢在宋北云屁股上:“混账!” “那……”宋北云朝她张开手:“你也来抱抱?” “老娘吐了!”左柔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是抱狗也不抱你呢。” 巧云见他们又开始斗嘴,连忙走上前说道:“这大件的东西昨夜就运出了,剩下一些细软就由俏俏带来,她与匡公子下午就能到了。” “嗯。”左柔点了点头:“巧云姐你也辛苦了,刚从江南西过来,如今又要来回奔波,都怪这死东西。” 巧云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那小眼神流转的,盈盈带春色,不过等她转过头时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不打紧的,北云的事倒也是份内的事,他也常帮小姐。” “你啊……”左柔走过去挽住巧云的手:“就是对这混账动了心了,行了行了,等我的事解决了,我就把你送他好了。” 宋北云眉头一皱,用力咳嗽一声,左柔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口不言,站到了一边。 而巧云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她抿着嘴想笑却不敢笑出来,样子娇俏的很,但明显可以看出来在知道自己大概率不用陪嫁去王家之后,她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就是喜欢巧云姐,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还得和巧云姐生好几个孩子呢。” 巧云哪吃得消这个,一跺脚就钻进了屋里,反倒是左柔慢慢走到宋北云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要是敢欺负巧云,我就打你个半死不活。” “有你欺负就够了,犯不着欺负巧云姐。” 左柔又气又好笑,她揪住宋北云的领口作势就要打,而宋北云则挑起她的下巴:“你敢揍我,我就看着你嫁到王家去,到时候还给你随个份子,大礼哦。” “你……” 在左柔被他气半死的时候,外头慢悠悠的走进来一个人,一身富家公子打扮,手中拿着一柄泪竹骨的折扇,唇红齿白的。 “这不是郡主吗?”宋北云侧过头:“你不是禁足了么?怎么能跑出来的?爬墙啊?” “去去去,谁跟你这皮猴子一般,我可是正大光明从大门口里出来的。”郡主走到小院里,左右看了看:“这地方虽是有些寒酸,但多少也有些雅趣。” “少酸溜溜的。来,跟你们说个事。”说完松北云拽着郡主的袖子搭着左柔的肩就来到了后院。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嘛。”郡主一边说着,一边甩开他的手:“小生可没那断袖分桃的癖好。” 宋北云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郡主这嘴巴虽硬,但身子实诚的很,她第一个走上去剥开奶糖外头的纸将奶糖放进嘴里,等吃到味儿之后,她立刻就雀跃了起来:“这个好吃!” 而左柔嘛,她本身就是个家族性的甜食控,吃到这新鲜东西自然也是眼前一亮:“还有?掏出来。” “那可不成,剩下的是巧云姐和俏俏的,不能好东西都让你们占了啊。” 嘴里含着糖的郡主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你倒也是雨露均沾,若是不知实情的,还以为你这是给正妻平妻分东西呢。” 左柔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 郡主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连忙改口道:“兄弟,你让我们到这后院来是有何贵干?”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男装打扮的郡主:“你还挺入戏啊,傻子都知道你是个女人好,你看你前面那肉,你低头能看到脚面么你?” 左柔弱弱的说:“我能……” “没问你。”宋北云把玩着郡主的扇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你们跟金家熟不熟?” 左柔还好,郡主是个顶聪明的人,她一听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这段时间的接触以来,她多少还是摸清了一些宋北云的秉性的,他几乎从不打听人家,更是对金钱地位没什么兴趣。 这个人有趣就有趣在这里了,瑞宝郡主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了,整个大宋比她地位还高的女人不超过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太皇太后算一个、皇后算一个、自己母妃算一个,再往下就是她了。 毫不夸张的说,得到她的人就等于得到了一切,毕竟福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未来有一天也许父亲的权势不能留存,但荣华富贵该有的一点都不会少。 可是宋北云这个人感觉就是满不在乎,甚至连假装欲擒故纵都不像,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和一个婢女搂搂抱抱,这就是打心眼里没有考虑过自己的。 所以瑞宝特别喜欢跟他玩,因为他无欲则刚嘛,她就喜欢刚的,越是能在各方面碾压她,她就越开心,而且越是跟他一起厮混就对那群酸腐的臭书生们面目可憎。 所以当宋北云提出金家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并不是他要趋炎附势而是要搞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郡主跳起来抢答道:“熟的很,这金家在庐州府里也勉强算是大户了,虽是还没到那目无王法的地步,可也是差不多了。只是他家为朝廷贡献颇多,家中也有一二品大员在朝中做官,所以忍也就忍了。” “福王殿下也要忍?” “那自是不用,一刀砍了他们又能如何?”郡主一脸傲然的说道:“只是他们不敢沾染王府,看在钱的份上,父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说罢,她探出身子凑到宋北云面前:“怎么?他们得罪你了?” 宋北云悠哉的翘起二郎腿,咧嘴一笑就把金家在找他的事告诉给了郡主和左柔。 事倒也不是大事,但被这么一帮子人惦记,情感上有点难受,而且他之前就说过了,金家再找麻烦就让他们鸡犬不宁。 既然他们把宋北云说话当放屁,他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毕竟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凭什么受人家的窝囊气? “还有这种事?”郡主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划着圈:“有意思有意思,让他鸡飞狗跳就看看怎么个跳法了。” 左柔靠在旁边说:“下午我让巧云姐点几个人,杀到金家去,拆了他门前脸面、砸了他祖宗牌位。” “小碗儿……”宋北云握着左柔的手:“答应我,一辈子这么蠢下去好吗?” 左柔一拳打在宋北云胸口:“我可帮你呐!” 宋北云摇头道:“知道你帮我,可是真的这个方式,你还不如找个法子编个谋反的罪名让福王殿下带兵去把他家给抄了呢。” “妙啊!”左柔拍手叫好。 “妙个屁。”宋北云长叹一声:“小碗儿,宝贝儿!能不能像个大孩子一点?这金家是什么?” “是什么?你叫得好恶心……”左柔撇撇嘴:“莫要如此恶心人。” “他金家就是朝廷养的一头猪,每年都要靠他下几个猪崽子补贴家用,等到哪天他下不出猪崽子了,朝廷就一刀把它宰了,分而啖之。这一刀迟早是要砍,但谁砍?我砍不得、你砍不得,就算是福王都砍不得。”宋北云用力的拍了拍桌子:“能砍的只有朝廷!其他人动了手,你让今上怎么想?除非福王殿下要谋反,否则这个金家只能圈养在这里,看得摸得杀不得。” 郡主在旁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方才那话虽说是有些糙了,但细细咂摸起来这可不是那无名之辈能说出来的话呢。天下人都知这金家家大业大,却不知这金家归根结底不过是朝廷的一头猪罢了。 自小长在帝王家的郡主也是请教了父王才明白这个道理的,现在这里却有个布衣白丁张嘴就来,这让她兴致盎然。 “你打算如何?”郡主眼里全是因为兴奋而产生的光彩:“说来听听,我与小碗儿又该干些什么?” 。。。。。。。。。。。。。。。。。 这三天都会单更,因为总体说来是要卡爆头线,25万字上架。如果在月尾不上不下的,极难受。 第67章 月26日 晴 千金散尽还复来 “听说了没有,今日瑞宝郡主要在松涛楼宴请宾客。” “这不是常有的事嘛,瑞宝郡主可是三天两头宴请宾客,哪算个稀奇。” 街世上两个正在吃汤饼的汉子闲聊了起来,这几日这庐州府都显得挺平静,即便是郡主请客这档子事都能拿上来说上这么一说。 “嗨,你可是有所不知,今日郡主这宴席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她召集了那帮富户家的公子小姐,说是要为去年吃了蝗灾的移民募捐。” “募捐?这词听着新鲜的紧,那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给银子,说是要在城外为那些流民建一个小区……我也不知这小区是个劳什子东西,说是福王殿下已经准了,不过殿下不给钱,就让郡主自己个儿去折腾,这不她今日就召了一群公子小姐的,就为了这事。” “这倒是有意思啊,等会我们也去看个热闹去,说不准也有个心气儿去捐上点,也算是为父老乡亲添个念想了。” 北宋本身商业就发达,而现在他们因为割地之后更是主要抓的是商业,所以宋人虽然缺兵少将,偏偏这谁的荷包里都有了些钱银,一听有这种事,自然也上去凑凑这热闹来,一两吊钱附赠个心意,又有何不可呢。 当这两人来到松涛楼的下面,到那时发现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正在闹哄哄的讨论着,这两人挤进了人群来到最前方,发现这外头的人都在围着一张红纸写的东西看着。 “这位秀才,这上面写的是个什么啊?我哥俩不识字。” 他们看了半天看不明白,于是求助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反正甭管他是不是秀才,叫一声客套话总归不是坏事。 “这上头说,郡主昨日出城时见到城外有许多流民十分可怜,缺衣少食、居无定所,就像为这些人做些事情,于是就着急庐州府的人捐些钱粮。”那读书人指着前面的板子旁边:“看到那几口大箱子没?不管是捐钱还是捐粮都在那登个名,到时都会在那为移民盖的村子前面给树个碑,说是只要两贯就能在碑上留个名。若是捐粮,就得要四石了。” “这要是有人贪腐……”旁边有人插嘴道:“这可是一大笔钱呢。” “上头可是说了,我等捐的每个大子儿都会细细的贴榜告之。” “既然这样,那我等也来捐上一捐。” 说着立刻就有人从身上摸出钱银开始去登记,不少人甚至为了能在碑文上留个名,不惜跑回家中取来钱银来捐,场面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现场那些负责称重登记的都是郡主的姐妹团,她们都是读过书的女子,坐在那里有模有样的折腾着,而旁边则站着福王府的侍卫,倒是没人敢造次。 而此刻,福王就坐在对面的酒楼中,看着松涛楼的热火朝天,他捻着胡须对另一人说道:“你说说,瑞宝这丫头,就知道胡闹。” “我觉得这丫头可不是胡闹啊。之前几日你不还为了安顿流民费心费力吗?” 福王对面坐着一个素衣中年人,他看上去并无官身,但跟福王对谈时却不像一个草民该有的神态,他端起一盅小酒一饮而尽,吃了块炙羊肉:“但你担心赵性猜忌,进退两难,你的府库钱粮也不足以安顿所有流民,若是不加税你怕是束手无策了?” “是啊,王兄高见。” “我早就不是你王兄了,如今我只是一介白丁罢了。能留下这条老命已是先皇的恩赐了,再不敢受这皇家的号了,如今的王只有福寿康宁。” 福王长叹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而对面这个曾经的泰王兄,福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喝了口酒。 “可若是加税,势必会打乱现在这片乐土,将人往外赶。若是不加税,这钱银你从哪来?赵性将二十余万流民赶到这来,这意思你还不明白?” 福王轻轻一笑,没再说话。 “这二十余万人的吃穿用度,你已是捉襟见肘了?你手底下还养着兵,天下的王,唯独你的兵权不能交,但赵性怎的就能甘心呢,他自然要想尽法子给你下这个套。”素衣人笑道:“可是金铃儿这一招啊,就跟有人给了她个锦囊似的,直接将赵性的盘算给来了个釜底抽薪。” 福王眉头轻轻挑了一下:“请王兄解惑。” 泰王抿嘴一笑,再夹起一块肉:“你先回去盘问一下,金铃儿背后那个高人是谁。这事,她可做你不可做,你若是做了就是煽动民意,朝中那些人自然是不肯放过的。可若是金铃儿来,却是让人无话可说,我朝以仁善立国,金铃儿以仁善之名堵了全天下的嘴,这钱银公开、开碑立传,虽是有些不合规矩,但大抵没谁会与这样一个女孩儿细细计较。别的不说,就是这钱银公开之事,哪怕是朝中那帮老顽固怕是也只能拿着板子躬身对赵性说‘国之幸矣’” “她似乎还请了朝中的监军来督查这些钱银的动向。”福王笑道:“昨日我听闻此事时,还颇不以为意,但看这样子……怕是得不少钱了,就是不知道安顿这流民够是不够。” “且看,够与不够,你都省了不少心。” 正说话间,就听下面的模式又改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厮站在了门口,大声喊道:“东街刘四,五贯!长乐街黄家布坊,十贯!……” 他的声音洪亮、清脆,穿透力极强,就如春日里的布谷鸟,透着几条街都能听得仔细。 “东街刘四,追五贯,祈家中母子安宁……” 泰王愣了片刻,突然抚掌大笑起来:“人才!人才啊!你回去之后可是要好好问问金铃儿她身后这人是谁,你之前不还怕不够?如今,够了。” 福王侧着头看着下头那汹涌的人头,脸上露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便借花献佛了。” 两人静静的看了一阵,发现大户还没入场,光是庐州府的民众的捐的钱粮折下来就已经有十数万贯了,喊号的小厮已经增加到了七个,叫号声此起彼伏。 那登记的本子上也密密麻麻记录下了无数人的名字,福王看着这一幕,眼睛都充血了。 “这……这……我这三个月的赋税,就这么出来了?”福王呼吸都急促了:“这……匪夷所思。” “那是自然,藏富于民的好处便在这里。不过这招数可用却不可常用,且金铃儿能用你不得用,你若用了,怕是要惹大麻烦。” “知道。”福王叹了口气:“也不知最后能有多少。” 泰王抿着嘴想了想,伸出十个手指头。 “百万贯?” “千万贯。”泰王仰起头,自信的笑道。 福王摇头:“我大宋一年赋税不过一万万,这怎就出来千万贯了?” “哈哈哈哈,你啊你啊,你还是合适带兵打仗,这里头的门道你还是弱了些。” 别人这么说,福王上去就是一巴掌,可面前的人到底是王兄,而且是曾经号称最有可能继承大宋的人,他说这个福王认了。 “我们便开赌一把,若是我赢了,你把你家中那坛子好酒给我。”泰王笑着说道:“若是我输了,我就将母后给我的镯子送你。” “当真?” “自然。” 正在这时,下头小厮突然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有凤来仪阁,三十万贯!祈国泰民安!” 福王愣了一下:“这窑子也……” 不光是他,就连泰王都震惊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下头的愈发汹涌的人:“乖乖……来来来,你看看你看看。” 福王探出头看了一眼,发现整条街上不知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城里的商号几乎都来了,他们有银子的带着银子没银子的带着交子,反正一个个踊跃的不得了。 “定国公府,十万贯!左家药坊,三万贯!左家药坊当家的带话,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 听到这一嗓子,福王弹了起来:“定国公也凑这个热闹?哦……是小碗儿,她是真有钱啊。” 泰王眯起眼睛:“不妙啊。” “怎的?”福王眉头皱了起来:“王兄何出此言?” “大不妙啊。”泰王深深叹了口气:“你那坛子酒,今夜怕是保不住了。” 而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呢,突然就听到下头小厮齐声唱道:“江南西道徐家感国家有难,特此捐粮食十万石、各类药材万斤、银钱两百万贯。徐家长子,徐立徐长卿以个人之名捐钱银三十万贯。祝山河无恙。” 福王抚着胸口,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江西的徐家……怎的也来了?” “徐家一家就捐了差不多三百万贯,如今千万贯已过半了。”泰王皱起眉头道:“这是……要逼着金家吐血啊。” “为何?” “你江西的徐家凭什么捐如此之多?”泰王看着下头徐家在这里的大掌柜举着徐家的凭证在下头说钱银过些日子就会抵达,若有所思的说道:“这分明就是将庐州金家给架在炉子上烤啊。” 福王也了然的点了点头:“金家只能多不能少,不然怕是要被戳脊梁骨了。” 第68章 月26日 晴 东风夜放花千树 金陵城皇宫内,文德殿中。 年轻的保庆帝正坐在案台边批注公文,他的面前则是当朝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朗。 “赵卿,今日见你几次欲言又止是为何事啊?”赵性轻轻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执宰朝堂的赵朗又继续低下了头:“是不是福王又上书哭穷了?这计可是你定下的,你也得给我把这皇叔给顶回去,否则我定让你好瞧。” 赵朗向前一步,拱手道:“方才庐州监军八百里加急,说……说……” “说什么?”赵性这才放下手中的笔,皱起眉问道:“别吞吞吐吐的。” “说瑞宝郡主办了个募捐大会,以为国分忧之名向百姓募金。” 这个问题极敏感,赵性的眼睛噌的就瞪得老大,稍微缓了缓思绪,皱眉道:“募金?” “回官家,是募金。快马来前,已募集钱粮折四百四十万贯,其中江西南道徐家一家便纳金三百万贯。”赵朗深吸一口气:“监军道若是等庐州金家过去之后,今日一日就可募金千万贯。” 赵性倒吸一口凉气,他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平静:“这……我大宋这一年赋税不过一万万,他一日就募集千万?皇叔要反?” 赵朗面露苦笑:“监军道……福王不管,这钱粮都归郡主管辖,郡主还出了一篇告万民书,请官家过目。” 赵性听闻此言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那篇告万民书端详起来,看完之后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了开来,最后甚至笑了出来:“这个妹妹呀……这不胡来吗?” “官家,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可如何是好?” 赵性仰起头想了想:“赵卿,若以你的才智,你打算如何?” 赵朗沉思片刻:“臣倒是细细考量了一番,若福王殿下不经手这钱粮,倒也是个办法,若是封堵恐给官家落个坏名声。郡主一贯胡闹,但这次倒也是忧国家之优了,再加上这万民之意不可逆,所以此事不但不可禁,反而朝廷要大加赞赏。” “嗯,有理。”赵性眯起眼睛:“这几大富户是该出出血了。赵卿,你且说下去。” 赵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若是如此多的钱银是由郡主那口子出去,百姓只会念着郡主、念着福王殿下,这对陛下可不是好事。” 赵性轻轻点头,这天大的功德若是全都做到了福王头上,那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就算福王一点反心都没有,他这个皇帝恐怕也得夜不能寐。可现在的难题就摆出来了,既不能禁,好事又不能落在福王头上,这其中的周旋可是得费上一点脑子的。 “官家,不如……”赵朗沉声道:“下一道旨意,于天黑之前快马送往庐州府,郑重其事一些。郡主不是要镌刻碑文吗?那官家就赏赐上好的碑石,每一块碑石下都盖上官家的金印。届时黎民百姓一见碑文就如同沐浴圣恩,多年之后任谁都记得这是陛下的宽容大量。” “妙啊!”赵性一拍手,不过随后他沉思片刻:“可若是光几块碑石,这就显得皇家太小气了,王伴伴。” “老奴在……”旁边一个太监垂手而立来到赵性面前。 “内库中还有多少钱银?” “折一千六百四十二万贯。” “去,起圣旨,朕不光赐他们碑文,还念及百姓之苦,以朕之名捐个五百万贯,不过你也得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让朕发现有人贪腐,定不饶。” “官家,臣倒是还有个好主意。”赵朗在旁边补充道:“郡主年幼,倒不如宫中派几个人助她一臂之力,若是有异动也好时刻报与官家。” “不必了,我这个妹子受不得一丁点委屈,若是让她以为我信不过她,她定要来撒泼打滚。监军就足矣,不过跟她说清楚,这花销的明细单子都得给我拿上一份来,我倒要看看她能将这一大笔钱银花在哪里。” 赵朗还心有不甘,他十分想安插几个心腹过去,但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赵性已经说了这种话,他也就不好干那扫兴的事了。 “对了,赐瑞宝郡主翡翠腰带,改郡主为公主。”赵性继续说道:“郡主到底是不够格了。” “官家……使不得……官家!”赵朗毛孔都炸了:“这不合规矩啊。” “怎么?”赵性脸色顿时就变了:“你的意思是瑞宝不够格当这个公主?” “不是……臣以为……” “行了,数十万灾民呢,你若是能跟瑞宝一样帮我把事给办了,我也封你个公主当当。” 赵朗脸色发绿,拱手垂头:“官家……” “好啦,就是说笑罢了。王伴伴都听清了?” 旁边的太监应道:“老奴都明白了。” 赵性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赵朗说:“既然如此,你便将全部灾民迁到庐州去,有了钱也是好办事了。” “会乱……”赵朗嘀咕道:“庐州会乱啊。” “那就是你的事的了。”赵性笑得很渗人:“赵卿,朕是信你的。” “官家……那可是四十余万灾民啊!” “怎么?你是打算让他们生生饿死还是等着他们揭竿而起?我倒要看看皇叔能不能吃下这些人嘛。”赵性仍然笑盈盈的:“看看我这个文武双全的皇叔何时来求我嘛。” “是,官家。我这就去办。” 很快,圣旨便起草好了,通过了三省之后,一匹快马便带着这张圣旨飞驰向庐州府而去。 而与此同时,宋北云正坐在自家的竹床上吃面,面前的躺椅上是打着赤脚斜躺着睡午觉左柔,在前方的小凳上坐着正在绣花的巧云。 “你别折腾小姐了……她一昼夜来回金陵庐州,累得很。” 巧云看宋北云想要去挠左柔的脚心,连忙阻止道:“你就别使坏了。” “那我现在就想使坏呀,俏俏又去帮金铃儿入账了,除了这个搓衣板可就剩下巧云姐你了,你看……是不是趁着没人,巧云姐让我坏一坏呀?” “没个正经。”巧云白了他一眼:“少轻薄我。” “那可不行,我都说了以后要娶你的。我跟我自家没过门的娘子说些贴心的话儿怎就是轻薄了?” 巧云被他说的羞愧难当,甚至都不敢抬头,但却还是悄悄的从小凳上坐到了竹床上。 宋北云自然是不客气,身子一歪就枕在了巧云的腿上,脸冲着她的小腹深深的吸了口气:“巧云姐身上香香的。” “不许……”巧云红着脸打了他一下,然后强装镇定的说道:“你这法子真能惩治金家?” “金家算什么东西。”宋北云伸出手环抱住巧云的腰:“这还是第一刀,后面的戏还多着呢。” 巧云想推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身子都快软了,只能娇滴滴的说:“好弟弟,松手……” “那可不行。” 宋北云继续把脸往巧云的小腹上压了压,一说话那口中的热气就透过衣服传到了她的肌肤上,弄得她整个人都酥软的很。 “你就知欺负我。”巧云话虽是这么说,但却还是用一只手轻轻揉着宋北云的后脑勺:“是因为我好欺负是?” “巧云姐,你知道啊,那些个男孩子见了喜欢的女子时,大多都是要欺负一下的,捏捏脸拽拽头发之类,因为喜欢嘛。” 巧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哪有这般的喜欢。你说,今日能有多少钱银?” “谁知道呢,但我敢肯定,勉强能让那些饥民过个冬,不过若是赵性心胸狭窄一点,可能就还得费点心思了。” “啊?你……怎可直呼官家名讳。” “他是你的官家,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屁啊。”宋北云坐起身,将巧云反抱在怀里:“虽然我也没想过造反,但要让我对他敬畏有加,基本上不可能,除非他能叫我一声爹。” 巧云被这家伙给气笑,伸出手捏着这个死家伙的嘴:“在我面前说说便可,在外头可千万别给我乱嚼舌头。” “知道啦,娘子。” “去去去去,乱喊。”巧云嘴上这么说,但笑容却灿烂的跟花儿一样:“臭弟弟。” 正说话间,她突然按住了宋北云的手:“不许!” “好姐姐,就便宜我一次嘛,你都不知道你去江西那些日子我有多想你。” “真的?”巧云面带疑惑:“你不是有俏俏么?” “如果俏俏出门,我也想她的,少谁都想。” “一天天就知道甜言蜜语的,坏人一个。”话是什么说,但她还是松开了手,让宋北云绕过衣角滑了进去并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声如梦呓般的说道:“轻些……” 可大概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在巧云眼神都开始迷离而宋北云也打算再过份一点时,他的门突然被砰砰砰的敲响了。 意乱情迷的巧云立刻惊醒了过来,赶紧将宋北云的手拿了出来,涨红着脸起身,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往门口走去:“来了,莫敲了。” 开门之后,发现是俏俏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她满脸焦急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这一嗓子让宋北云直起了身子:“出什么事了?” “那头约了人,要打起来了。” ---------- 明天开始再次两更……爱你们。 第69章 月26日 晴 玉盘珍馐直万钱 “等一等。” 正要出门时,巧云在后头喊住了宋北云,接着迎头就是一个肘击打向了他的侧脸,宋北云几乎本能的抬手卸掉了巧云的进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轮进攻就来了。 巧云可是定国公经心培养出来的高手,自小学武,早前便说过即便是个禁军也不能是她的对手。 可宋北云连吃三招却毫发无伤,甚至还能反打两手。 三招完了之后,被架住胳膊的巧云笑了起来,抽出手拍了一下宋北云的脑袋:“臭弟弟,瞒了姐姐这么多年。” 宋北云一下就知道自己大概是露馅了,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就露馅了,所以在去往闹事现场时,他小声的问道:“巧云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手上的瘀伤印,虽已是不太清晰,可看得出来你是竖手挡拆,这若是不会武的人都是横手挡,但横手挡易骨折。只有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人呀,才会在那千钧一发之间竖手挡拆,你小臂上的瘀伤很长且不重,只是皮外伤。” 巧云说着就抬起胳膊,让胳膊与肩膀平行,弓步踏出使小臂和上臂呈了个三角形:“当时你是迎着棍角而上,虽生生吃下一戒棍,但却未吃尽全力,这法子通常是南拳中才有的。方才我特意试了试,你短打的能耐可是在我之上哦,臭弟弟。” 宋北云能说什么呢,他周围的女孩,可能就是左柔是正儿八经的比较笨了,就连巧云都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她本身就是内行嘛,在专业选手面前想隐藏太难了,平时看不出来,顶多就是健硕了点,可手上的伤着实是暴露了,瞒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你兵器功夫如何。”巧云背着手笑盈盈的对宋北云说:“下次来试试呀。” “那肯定是比不过姐姐的啦,我短打也就勉强跟你对上几招。” 巧云看着他的表情,倒也没说破:“小姐打你时,你为何总是不还手?” “欺负弱小的事,到底是干不出来。” 这时阿悄走上前挽住宋北云的手,得意的说道:“我家北云可厉害了,巧云姐等你嫁来我家就知道了。” “一个两个……净胡说。”巧云被俏俏说的有些害羞:“在外头可不能乱讲。” “嘴上这么说呢,方才开门时,你脸上可都是红着的,肚兜的绳绳都挂在脖颈外头呢。”俏俏憨直,一点都没有拐弯:“当谁不知道呢,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在干什么了。” 巧云一听,立刻把头撇到一边,绯红着脸,一路上再也没讲一句话。 宋北云哭笑不得的捏了捏俏俏的脸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点事根本都不算事嘛。 走了一刻钟的样子,他们来到闹事的地方,那里仍然在吵闹着,宋北云不方便露面就让巧云上前打探消息,而自己则站在人群中看着这里捐款的情景。 这场面果然不出他所料,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也不为过,他们捐钱踊跃的很,而从前方黑板上的数字来看,抛开徐立家和妙言捐的钱粮,光是百姓自发踊跃的捐款就已经达到了近百万贯。 虽说这里头大多数是富户商人捐的,但普通百姓绝对是促成这次捐款大成功的主力军,因为他们最知道谁家有钱谁家没钱了,有钱不捐?大家都捐了,他家凭什么不捐?不捐就是混账、就是为富不仁、就是该杀。 什么叫人言可畏?这就是人言可畏,再抠门的富户也都必须打出血一次,不然百姓那悠悠之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开始还是钱银,到后头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了,布匹、牲口甚至是原材料,反正不捐不可能,不捐堵不住悠悠之口,商人最在乎这个。 当然也有那聪明的商人,他们不一次捐,分多次捐,让那唱名的小厮多喊几次,无异于给他们打了一波广告。 而与此同时,就跟计划好的一样,这边募捐那头就已经用募捐来的食物首先在城外开始现场做饭,还从各地医馆中聘请了大夫开始施药布诊,花了多少钱转脸就一张白纸往外一贴,清晰可见。 越是这样,大家伙的兴致就越高,再加上时不时来几个受了灾的灾民上前先是说一下自己家乡多惨,然后泪涕纵横的感谢一番,立刻就将整个现场整的是热血沸腾的。 而前方争执的事倒不是大事,所以宋北云也就意兴阑珊了起来,反倒专心收集起周围群众讨论内容来。 “少当家,捐了捐了,马上就该唱我们的名了。” 果然,前方小厮一声吆喝传了过来:“庐州杨家,一千贯!白面八百斤!” 少年听罢,面露笑容,抱着胳膊说道:“虽不可跟那些个高门大户比,但若是不捐可说不过去了。” “方才那记录的人还问呢,说问咱们这杨家是不是杨老令公那个杨家,我说是。” “总算还有人记得咱们。” 正说话间,杨文广冷不丁回头无意扫了一眼,却发现不远处有个少年正站在人群中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虽然只是一张侧脸,但杨文广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为其他就是这张脸他太熟了,这几日他为了找这人可算是费劲了心思可都是渺无音讯,可谁曾想如今却在这儿巧遇了,当真叫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朝身边的弟兄一晃脖子,几个年轻人立刻围拢了过来并跟着杨文广来到那边,他们配合十分默契,装作普通看热闹的人错落在宋北云周围,根本看不出来,就连宋北云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嘿,这位兄弟。”杨文广走上前,一只手搭在宋北云肩头:“来一下。” 还没等下一句话说出来,他的腹部就挨了一记肘击,吃疼直际又被一脚踩在了大拇指上,他嗷的喊了一嗓子,周围的兄弟立刻围拢了过来,接着又有一个被狠狠踩了一脚脚趾,同样疼出了猪叫。 可就是这么短暂混乱的瞬间,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宋北云的人影,面前除了人头攒动之外,那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连根毛都找不着。 “这……”杨文广捂着肚子面露痛苦:“怎会有这种人?” 宋北云此刻已经来到了巧云和俏俏身边,拽着她们两个就往人群里跑,一边跑一边说:“有人找我麻烦,先躲一躲。” “找你麻烦?” 巧云脸色一整:“想死?” “别别别,别惹事。”宋北云摇头道:“现在不是惹麻烦的时候,秩序一定要维持好,先去个人少的地方。” 三人很快钻进了一个巷子里,宋北云蹲在拐角探头出去看了看,发现没人追来,他喘着气说:“巧云姐,方才那边为何起争执?” “先别说这个,何人要抓你?” “我也不知道。” 巧云站起身:“你随我来,我收拾他们去。” 说起来,从刚才的交手宋北云能感觉到巧云的战斗力恐怖的很,自己这将将够自保的功夫认真起来不够她打的,但这个点是真的不是打架的好时机。所以他连忙拽住巧云的手:“巧云姐,别慌。你告诉我那边的争执是为何?” “就是两家铺子的掌柜说对方沽名钓誉,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斗斗嘴罢了。” “不行,后面这种矛盾还会有。”宋北云蹲在那想了一会儿:“巧云姐,麻烦你去跟郡主说上一声,就说再找人立块牌子,上头能写十家商号的牌子,捐得多就上榜,一个时辰更新一次榜单。牌子要大、要醒目、要拿灯笼照着,就写善人榜。沽名钓誉也好、市井小人也罢,出钱越多越爱国,等募捐结束之后,以郡主之名赠送积善人家的牌匾,你就这么跟她说,她能懂。” “那你这边……” “我没事,我和俏俏先回去。”宋北云凑过去亲了巧云一下:“看你的了,巧云姐。” “知道啦……”巧云看了一眼俏俏:“护好俏俏。” “放心。” 一切都交代妥帖,宋北云带着阿俏绕了一圈回到了租住的小屋,刚进门就看到左柔坐在躺椅上愣愣出神,一看便是身子醒了但脑子却没跟上,即便是见到宋北云来了,她的眼神还是跟死鱼似的直勾勾盯着地面。 “死了?”宋北云走上前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洗漱一下,准备准备,好戏要开场了,你不是说要去看个热闹么?” 这一咋呼才将左柔给惊醒,她拍了一下大腿:“对!” 见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宋北云倒是悠哉的躺在了椅子上并在左柔洗漱完毕匆忙换上衣服出门之后叹了口气:“今天怕是真的有大热闹看咯。” 俏俏此刻端着切好的水果走了出来,坐在一旁边吃边问道:“为何你能几句话就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我?我哪有这能耐。不遇其时,其势定衰,不化其势,其性定弱。我势不强性不旺,不算大才不算平庸,若想定春秋,还需东风顾啊。” “听不懂。”俏俏鼓着腮帮子笑嘻嘻的说道:“反正你说的都对。” 第70章 月26日 晴 旧时王谢堂前燕 左柔匆匆赶到松涛楼,这早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闲汉们为了看今夜的热闹,甚至连夜饭都是让婆娘从家中送来,不少人就蹲在路边和人家门口端着饭碗吃着饭,热闹的很。 今日的松涛楼那自然是张灯结彩宛如过年,周遭的小贩自然也闻风而动,摊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各色小吃、小玩意琳琅满目。 松涛楼上方垂下一方硕大的涂着白漆的木板,上头用炭黑的笔写着十家铺子和老板的名字,上头的善人榜三个字更是红的耀眼。 而在这些名字后头跟着的正是他们捐的钱粮数,截止现在为止,排名第一的仍然是江西徐家的钱银粮药折三百万贯,紧随其后的则是苏州涂家的两百八十万贯,外加棉布十万匹,折下来大概也相抵了三百万贯。 再下头就是一些常规的富户,多则百多万贯,第十名也有五十万贯,妙言那三十万贯连前二十都没上去。 大家都说财不露白,这道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没法子,这些人恨不得一分一厘都不捐,但架不住身后那汹涌的民意在那烘着,他们哪家的当家是个傻的?大家都猴精猴精的,若是这个点不割肉放血,等过去之后保不齐朝廷是要杀鸡儆猴的,毕竟这帮人能如此阔绰,大多都是享了朝廷的福利,届时真给他们胡乱按个罪名下来让黎民百姓看看这为富不仁的下场,恐怕最后别说家财不保,恐就是这连个全尸都落不下来。 而此刻的郡主趁着晚宴还未开始,略微清点了一番进入募得的款项,这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之下,就算她贵为郡主都禁不住腿哆嗦了。 她现在才真正理解说朝廷定时杀猪的意义,更明白了他所说的这些富户福王不能下手的缘故。 心惊胆颤……心惊胆颤啊。 “藏富于民居然到了如此程度?”左柔撑在桌子上,眼睛瞪得老大:“这便是一块大肥肉,难怪了……难怪。” 郡主长出一口气:”柔姐姐,后续这笔钱粮该如何是好啊……我……我慌。” “不知。”左柔也是摇头:“不过想来那个死东西是知的。”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子,这嗓子虽然是尖,但高亢嘹亮:“圣旨到!瑞宝郡主接旨。” 一听圣旨到了,街面上所有人,甚至还刚刚准备踏入松涛楼的金家少爷都不得不跪了下来。 虽说是说这大宋不兴跪拜这一套,除祭拜、申冤、行刑等重大场合之外,若有功名见官面圣皆可不跪,但偏偏这接圣旨时却是要跪的,所以当圣旨到时,满街都跪了,山呼万岁。 郡主和左柔匆匆出来,两人穿过人群来到那宦官面前,盈盈跪下。宦官看了一眼郡主,笑着说道:“千岁,你可是干了件大事。” 郡主愣了片刻:“千岁?” “稍安勿躁……” 老太监清了清喉咙:“诏曰:盛德开保世之祥,衍庆恒由于祖泽。圣朝隆报功之典,追美必及乎先人……” 一大段废话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念道:“敕瑞宝嘉德郡主为瑞宝奉祥公主,赏金十万。” 瑞宝愣了愣,一头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她要起身接旨,老太监笑嘻嘻的说:“千岁莫急,这可还有呢。” 接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份圣旨,开始读了起来,前头仍然是一段废话:“敕令瑞宝奉祥公主安置灾民四十七万三千二百人,念及其不易,朕以族兄之名捐银钱五百万贯,筹得钱粮由瑞宝奉祥公主统理,钦此。” 金铃儿抬起头迷茫的看着老太监,而那老太监只是笑着:“千岁,还不快快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两道圣旨之后,别说金铃儿了,就连不远处酒楼中的福王都迷茫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兄,而这王兄只是吃着饭菜,一言不发。 “赵性到底还是赵家人啊和他爹是一个性子。” 福王听到哥哥说话,眉头紧蹙:“四十余万灾民,他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这就算是千万贯,摊平到每个人头上不过也就是二十五贯,二十五贯不过五十石粮食,再加上其他用度,这一年勉强能抗得下来,后头呢?” “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能管。记住,千万不要管。若是管了,你的军权就要被赵性给拿了,若是没了你,庐州危大宋危!” “我明白。”福王咬牙切齿的说道:“行行行,为了这大宋,我豁出去这个女儿了。” “你呀,冲动。你可休得看不起你家金铃儿身后那高人,看看那人能出个什么主意。实在不行,你开开口求求赵性也不是不行,只是再想像如今这般一字并肩似的,却是不能了。”泰王轻轻摇头道:“自古能称王者,鲜有草包,他赵性亦是如此。” 福王冷笑:“好,如此甚好,大不了我便当个闲散王爷好了。” “莫着急呀,这才到哪呢,刚开场你便想下台?”泰王喝了口酒笑道:“先不说这钱粮这几日还会源源不断的涌来,就光是赵性这道圣旨,就能顶上半个庐州城,若是好好用上,莫说四十万,八十万都不在话下。你莫管了,让金铃儿折腾去。” 福王多少还有些不放心,但既然王兄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静静的坐在那,继续看着下头的场面。 下头自然不用说,这圣旨来了且还说这碑不放在其他地方,就放在庐州城中,出入都要打个照面,下头的人沸腾得不像个样子,一个个都在那呼喊着公主千岁,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 别的不说,陛下赐名“万民碑”,这若是能把名字镌在上头,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功德,试问谁不想来上这么一把?这可比去和尚庙烧香来得要光宗耀祖,老百姓最是势利,这用区区十贯就能留名的好事怎得不比把钱给那些个光头要好上许多? 更何况给了光头也不见他们广开粮仓,而这可是实打实的做善事,不少人都去城外开了,茶饭医药都已经铺开了,大量的灾民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照顾。 原本已经略微平息的捐款热潮再度被一张圣旨激活,不少一直满怀不屑的人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生怕捐得晚了就他娘的写不上名字了,有些为了捐钱的先后甚至当街就扭打在了一起并顺利被官差给拎去衙门…… 而金铃儿在领了圣旨之后就径直的回到了松涛楼中,她今晚宴请的宾客都已落座,见到她进来齐身拱手恭贺,千岁之声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今日您可是为这黎明百姓操碎了心呀。”一位平时就与金铃儿交好的女子凑到她身边坐下:“妹妹这次可带了家父嘱托来的,等会悄悄告诉姐姐。” 金铃儿笑了笑,然后就开始说起了开场白,这场面她太熟了,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只不过在座的各位恐怕绝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慌张的,特别是金家少爷,江西徐家、江苏涂家都已经星夜兼程的跑来捐了钱,而且出手豪阔到令人发指,他金家身为这庐州本地豪绅富商,不说翻倍,加个五成是肯定要的。 可是这加个五成那便是差不多五百万贯啊!上午听闻徐家款项时,家中的老爷子差点就昏厥了过去,举家的长辈齐齐汇聚一堂从午后便开始商讨,但数额太过巨大,五百万贯那可是生生的就是将三年的毛利呀。 现在金家上下当真是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难受的紧。而在临来时,金家长辈还嘱托说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可偏偏就在方才,一道圣旨直接就把金家长辈的计划给打乱了。 皇帝都捐了,他金家敢拖? 而此刻,正在金铃儿给在座远近大户世家的晚辈讲述自己的救灾计划时,宋北云则围着围裙在炉灶前做着饭,今日俏俏有些不舒服,巧云又奔波了一整天,所以晚饭就由宋北云来准备。 “你怎的亲自下厨啊。”跑来和宋北云通报消息的巧云看到他在做饭时,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手是治国平天下的,哪能进这肮脏地方……这是我们下人干的事。” 宋北云听到巧云的声音,将锅盖盖上,转过身看着气鼓鼓的巧云:“什么上人下人的,做饭给自家娘子吃这是天经地义啊。” 巧云虽是羞但更多的是却是欢喜,不过任凭宋北云说了个天花乱坠,她也不同意他继续做饭。 “那可不行,我最爱的就是做饭了。算是业余活动。”宋北云摇头拒绝道:“你就别劝了,说那边发生什么了就行。” 巧云不乐意,但又执拗不过宋北云,只好委屈巴巴的将两道圣旨的事告诉给了宋北云,他听完之后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说让瑞宝郡主管这灾民的安置?不是接管?而且还加了二十多万人?” “嗯。”巧云点头道:“是公主了,她已是瑞宝公主了。” 宋北云停顿片刻,一拍手:“有趣!事情往我都没想到的地方走了,有意思!” “有趣?”巧云眨巴着眼睛:“公主殿下让我回来问你呢,她可是说这是天大的危机。” “吃了饭你回去告诉她,等晚上结束拿到了捐款之后来我这一趟。” “啊?你让千岁来找你?这……”巧云有些为难:“不妥。” “不来她死定了,她心里清楚的。” 第71章 月27日晴 柳絮池塘淡淡风 饭菜还没上桌,一个白衣男子就在窗门外落了轿,接过仆人的东西后吩咐道:“你们先行去歇息,亥时前后来接我便可。” 说着,他便提着一篮子食材推开门扉走进了小院之中,中途遇见了正在井口边洗晒衣物的俏俏,他便咳嗽了一声,俏俏回头看见是他,立刻高兴的喊道:“北云,徐立来了!” 徐立一听这称呼,脸色当时就垮塌了下来,默默叹了口气:“不用喊了,我知道他在哪。” 说罢,他便径直走入了厨房,走进去之后看到宋北云正在里头系着围裙烹煮羊肉,他走上前将篮子放在一边:“你要的地菇和竹荪。” “都洗好了?” 宋北云都没回头,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继续说道:“要是洗好了,就全倒那个锅里。” 徐立揭开锅盖,发现里头正闷着一只鸡,开盖的时候鲜香扑鼻,他嗅了嗅香味,就一股脑将篮子里的山货倒了下去,看着鸡汤没过食材之后他才重新盖好盖子。 “你可是说过的,这次这三百万贯拿出来,用不了多久便可回本。你要知道我这可是先斩后奏,若是我爹知道了,他能要我一层皮。” “这点钱还不至于让你徐家大公子脱皮塌骨,你放心好了。”宋北云尝了口咸淡:“嗯,来尝尝,这味儿正。” 徐立上前用调羹弄了些锅里的汤汁放进嘴里,作为金陵城最大酒楼的老板,他对这东西那可是相当敏感,这一勺汤刚入口辛辣之气就从唇舌之间喷洒了出来,他连忙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是何物……怎的如此辛辣。” 宋北云拿起旁边的小罐罐:“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辣椒?这是替代物,是我用芥、姜、茱萸提取分离出来的,可以替代辣椒。” “你这……不务正业的家伙。”徐立哭笑不得的说道:“你有这心气,干些什么不成,偏偏整日琢磨这些个玩意。” “没办法嘛,答应了一个小姐姐,她想吃辣。我欠她个人情。” “又是女人?你可差不多一些……” 宋北云哈哈一笑:“行了行了,你不用见面就用教条甩我,你还不知道我么。等会这道水煮鱼一定能让你吃到停不下来。” 徐立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门板上:“今日这庐州如此热闹,金陵城那头都有了风向,不少富户有些心急如焚了,他们有些正星夜兼程的往这过来,明日一早怕是能来上一批,这赶着送钱的事,当真是平生仅见。” “好好活着。”宋北云把一个刚蒸出来的馒头塞到徐立的嘴里:“桌上有肉酱,自己蘸着吃。你好好活着,只要活的够长,未来说不定你都能见着工业革命。” “你倒是跟我讲过一次,我倒是甚是期待。” 徐立没有蘸肉酱,就这么干嚼着馒头,他一贯爱吃面食,可虽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公子,可真的没见过谁做出来的馒头能有宋北云做的好吃,这蓬松、这香甜,即便是什么都不蘸,吃进嘴里也是清甜、糜软,再加上那浓郁的麦子香气,他一顿能吃五六个之多。 “为何你这馒头都是无馅的,若是加些馅料进去,那岂不美哉?” 徐立吃着白馒头好奇的问道:“还是说你有意而为?” 宋北云嗨了一声:“众口难调,你放什么馅都有人不爱吃,索性就什么都不放,喜欢什么自己调和,吃咸的蘸酱、吃甜的蘸蜜,看似无味却是百味,心随意转、味由心生。” “哈哈哈哈,这点小事你都能说出一堆道理来,当真是读书人呢。”徐立三两口吃下馒头,还觉得不过瘾,又拿起一个说道:“你让我来这里是作甚?” “大买卖。” “嗯?”徐立皱起眉头:“你不会让我去卖馒头?” “诶!你可就是卖馒头起家的,看不起谁呢。”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忘本呢。” “真是卖馒头啊?三百万贯得卖多少馒头啊?”徐立的脸都垮塌了下来:“你可莫诓我。” “看你那死样。” 宋北云将炉膛里的火苗调小,改成小火慢慢熬煮着汤汁,这边则开始片鱼并小心的剃掉细刺,这个过程轻柔小心。 “你家主要的生意是物流运输对?浮梁那边的茶、瓷都是从你这个口走的对?” “嗯,你有何打算?” 其实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他昨天就差人去把徐立给喊来,他当时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的变数,就单纯是想让徐立过来回回本的。 之前的计划么,自然是建个灾民小区,能安置多少安置多少,钱如果不够就优先安置一波,今年如果没有意外又得是个灾年,让灾民回去种粮食不太现实了,那么既然回不去种粮食了,而且现在手头上又有了这么多钱,那么宋北云索性就将计就计了。 “庐州府周边大概要建立三到四个新区。” 一听这个想法,徐立的眼神立刻就亮了起来:“新区?” “对,大致是手工业区、工业区、贸易区和农业区,四个区域之间会吞吐大量的货物,江西是个物产丰饶的地方,但山路崎岖大多只能依靠水路进行贸易,诸多不便。可如果在这有了一个中转站,你想想着地方蕴藏着多大的商机?原材料顺流而下从江西抵达庐州,成品再从庐州分散去全国,甚至金辽草原回鹘。” 徐立眼睛变得炯炯有神,他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这可不是你我能拿得准的,这里头可牵扯到了太多。” “你不行、我也不行,但是有人行啊。”宋北云把一大盆脱刺的鱼肉往炉子上一放,再将滚烫的油辣汤倒了上去,静静等待着水煮鱼的沸腾:“先吃东西,等会就有人来跟你聊这事了。” 徐立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富二代,他对宋北云的想法非常感兴趣,毕竟自家的产业最终还是自己去继承,家里除了他这个男丁只有两个嫁人的姐姐和一个未成年的妹妹。 关于这个妹妹的事,徐立从来没敢跟宋北云说,原因无他,宋北云这人……好色。 “而且建新区需要各种物资、材料,你做好准备,未来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你都没得歇息了。” 徐立笑着说道:“那倒是好说,不过你想要给我引荐的是谁?” “等会你就知道了,吃晚饭再聊一会儿,你就能见着了。” 说完,宋北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俏俏!巧云姐!开饭啦。” 三个人将一大盆鱼加上一锅鸡汤和一些零星的菜食摆在了院子之中的圆桌上,趁着明亮的月光宋北云打开了水煮鱼的盖子。 辛辣的芬芳从里面喷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拍着手说道:“来来来,巧云姐,这个鱼可绝对是你没吃过的。” 俏俏倒是不用招呼,她早就是宋北云专业试吃员了,吃辣更是不在话下,反倒是巧云,她起初吃这水煮鱼觉得辛辣难受,但多吃几口之后,那滋味便上来了。 鱼肉滑嫩多汁、汤汁辛辣喷香、一口下去咸、鲜、辣、甜混杂在一起,然后连忙吃上两口蒸饭,再喝上一口滋味浓郁醇厚的山珍鸡汤,开胃、剔透,不一会儿就是一身热汗,浑身的毛孔都仿佛张开了,舒坦的很。 巧云一贯很克制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徐立更是不用说,这种滋味对他来说新奇又刺激,他最后甚至学着宋北云一般不用鸡汤而用辣汤拌饭吃。 “你……”宋北云凑到徐立耳边小声说:“你现在吃得越狠,出恭时就越难。到时你可别捂着屁股在床上翻滚就好。” 听到这里,徐立愣住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但随后他倒是一挥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宋北云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阿俏说:“俏俏,去把屋里的酒拿来,这不喝点不行。” 阿俏点头,快步的捧着一坛子酒走了出来,而巧云此时也站起身来:“我饱了,该去寻小姐了。” “记得跟金铃儿说一声。”宋北云喊道:“路上小心。” “记下了。” “等等。”宋北云站起身追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塞到巧云手心:“这个你吃。” “我前几日给我的奶糖还没吃呢……”巧云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还在吃饭的俏俏和徐立:“你留下。” “你刚才吃了那么多辣的,怕你等会胃疼。”宋北云捏了捏巧云的下巴:“我可是最心疼我巧云姐姐的。” 巧云接下了糖,轻轻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小声道:“坏人……” 宋北云嘿嘿一笑,弯下腰凑到巧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本就被辣红的脸瞬间就红到了脖子,仰起头看了一阵宋北云,然后轻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轻轻点了头。 “那……晚上我就在屋里等你,你把郡主跟左柔送回王府之后就来。”宋北云握着巧云的手,小声说道:“悄悄来就好。” “嗯……”巧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先走了。” 第72章 月27日 晴 晚宴之后,金家。 金家少爷活了20年,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全家老小如此如丧考妣的样子,他很慌。 “父亲,我们家与那徐家、涂家可不一样,他们就是那无本的买卖,我们这可都是真金白银要投进去的呀。这一开口就是四五百万贯,往重了说就是要让我们死。” 金家的长子,也就是金少爷的父亲咬牙切齿的跟正位上的一个老者说着话,而其他金家的嫡子庶子们都低着头,没人胆敢插嘴。 他们真的是急了,这点是不作假的,金家的主业是织造、锻造,大多都是跟朝廷合作挂钩的,兵甲冲车之类,那总体来说就是个实业资本家,有钱归有钱,大多都是不动产,四五百万贯已经是现有几乎六七成的流动资金了。 这跟徐家、涂家的买卖不是一回事,真不是一回事。徐家的漕运、马帮玩的是物流交通,涂家的粮食、盐土那也是国有资产转手交易从中转手赚一些差价,三家都跟朝廷有关系,可偏偏另外两家都不是实业是特么的服务业。 这事一出,金家简直就是遭了重创,虽说直接被弄死那也不可能,毕竟三家里最雄厚的就是金家,又是兵部罩着的大家族了。可要说不伤筋动骨那绝对不可能,为了能让给朝廷打造兵器工坊不停工,就一定得变卖一些其余的资产来填这个窟窿。 这简直就是生生割下了一块肉啊,而且还是不打招呼直接刮。 “大哥,不光是徐家、涂家,就连官家都捐了银子,若是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怕是……”金家老二长叹一声:“爹爹,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事情明摆着呢,朝廷也好、天下的百姓也好都睁着眼睛看着呢,谁人不知三个富庶大家中金家为首,他们别说不捐,就是捐少了都能召来全天下的唾弃,这泱泱之水岂是他们这个依附在朝廷大树上的小浮萍能扛得住的? “捐。”金家老太爷拿起盖碗用力一扣:“捐便是了!砸锅卖铁的捐!” “捐……捐多少?”金家长子颤抖着声音问道:“父亲,您三思啊。” “三思?”老太爷冷哼一声:“等过了这个三,你们一个个都得人头落地。当今天子生性多疑,你若不捐?你不捐岂不是要谋反?你不捐给这里的黎民百姓,你是想打算捐给十八路反王不成?“ 老太爷的一番话让堂上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起来,想到当今圣上往日所作所为,别说什么一品二品的大员了,他的皇叔、皇伯伯都快被他给杀了个干净,更何况一个不起眼的金家? 这金家本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不听话的金家他大可以扔了去嘛,到时什么张王李赵家,谁来不行? “你们可得给我记好了,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老太爷用力的跺了跺乌木的手杖:“这赵家人便是天下的主子,让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死。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捐!乖孙儿。” 金家少爷立刻站起身:“爷爷。” “明日你便过去,瑞宝公主不是想给灾民弄个家吗?行,我金家定然鼎力,两百万贯的现钱、一百万贯的粮食再加城外的地、城中的三个仓、两艘货船,全给她!” “爷爷……那都快千万贯了。” “两百万贯现钱、一百万贯粮食、城外土地近三百万贯、四个大仓加两艘货船,折钱银七百四十一万两千贯。”金家老三默默的念叨着,他声音里带着哭腔:“爹爹,那可是我们家多半数家产……” “要钱要命!”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厉声道:“老三,去将地契取来,明日让乖孙儿带去!” 整个金家一个个坐在那默默垂泪,三代人的经营,仿佛一夜之间就回去了二十多年前,合辙这近三十年都他娘的给这姓赵的打了白工。 说不委屈那是骗人,可这种委屈他们能开口?自然是不能的,唯一能干的就是打落了牙往肚里吞,散尽家财保个子孙绵延,还能如何?更何况这还有个好名声当添头。 当然,今天晚上金家人是别想睡了,毕竟到了今天这一步,不管是不是赵家给他们敲铃,他们都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彻查账目是必须,之后还得把全家的产业给清点一遍。 整个金家大宅当真是鸡飞狗跳,一夜之间不少平日养尊处优的人都熬白了头。 而此刻,在春意盎然的院子里,瑞宝公主和徐立正在听着宋北云讲述未来他们之间应该怎么操作。 “人人都觉得这钱是脏东西、坏东西,可是这钱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无外乎就是看你赚钱、花钱有没有良心。”宋北云说道:“既然承诺要公示,那就定然要公示,明日看看金家如何表态,再细细规划。”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抹了一把嘴:“我了解了一下,灾民近五十万。想要完全吃下,不可能,但若是分流一批倒也不错。” 瑞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北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于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看他时眼睛会亮晶晶的,许是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让自己看不透的东西了。这短短几日,瑞宝公主敢发誓这几日她接触的事,可要比以往十余年的事都要刺激都要有趣,而这里头都有这个坏坏的死东西搀和在里头。 “分流?如何分流?”瑞宝追问道:“返回原籍?” “这些人不光是有灾民,还有从北方不愿从金从辽的流民,你让他们如何回去?”宋北云轻轻弹了一下瑞宝的脑门:“这种话切记不可再说一句,若是外人听见了,你要吃非议。” “知道了啦……”瑞宝娇滴滴的应了一声。 真的,徐立都看傻了,他在知道身边这个女子是大宋最为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时,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这一晚上交谈下来却发现……罢了,非礼勿视。 “分流很简单,从这些捐款中取出一部分,放到江西道去,徐家在那有农场、有工坊,将这些地方规模扩大一番,将流民安置过去。而这扩大的规模,就算是由这个基金入了股,届时再去你哥哥那忽悠点钱来,算皇家入骨,一股分三,岁末分红。”宋北云解释道:“徐立那边没问题?” “你若是没问题,我自然没问题。”徐立摇头道:“你就叫声徐兄……” “皇家参股?”公主皱起眉头:“为何呀?” “为何为何,你就知道为何。”宋北云刮了她鼻子一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嘻嘻……人家不懂嘛。” 左柔在旁边干呕了一声,金铃儿眼睛一横,目露凶光。 宋北云笑道:“江南西道徐家、公主基金会一年盈利千万贯,一毛钱都没皇帝的事,换成是你,你高兴不高兴?” “自然不高兴!”金铃儿冷不丁的弹了起来,胸前弹了几弹:“不光不高兴,还想杀你们个人头滚滚!” “那不就是了。”宋北云摊开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得让你哥吃吃甜头,钱赚不完的。” “对喔……”金铃儿托着腮看着宋北云:“还是你聪明。” “别捧我。”宋北云继续说道:“分流从明日开始报名,公主殿下声望水涨船高,你去昭告流民,徐立则写封信回去把这边的事说清楚,让徐家做好准备,这件事要在夏日来临之前完成,要快!天气炎热,流民聚集,不出瘟疫都说不过去了。至于那些不愿意分流的流民,就在这边给他们划出一块地方,暂且就叫……移民城。里头的几个区域,我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对,房子他们自己盖,一个工时给多少钱,到时公主殿下要细细算好。种地的他们自己种,种子田地都给他们准备好,种什么都行,地不是他们的也不收税,产出的粮食也不是他们的,但同样根据工时发钱。” “为何……”公主自己都有些尴尬了,她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为何”都给问出去了,自诩聪明的她,显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明日给你细细解释,这一块复杂的很。”宋北云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看了一眼巧云:“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散了。” “不嘛……”瑞宝公主撒娇道:“我还想听你说话。” 宋北云嘿了一嗓子,指着自己的屋:“等会挤挤?我给你讲一晚上?” 瑞宝快速眨了眨眼睛,伸了个懒腰:“今日是夜,打道回府。” “到这个你就怂了。”宋北云调侃了一句:“巧云姐姐,你可得亲自看着她们两个入睡哦。” 巧云听到这话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坏人什么意思,她早已是满脸绯红,只是天色暗淡看不出来罢了,回答的声音也是细弱蚊蝇:“知道了……” “好了好了,倦了。”左柔打着哈欠:“我懒得动了,我今日跟俏俏睡。” “福王殿下连夜过来打断你的狗腿。”宋北云恶狠狠的说:“你不想活没关系,别连累我。” 第73章 月28日,阴 只恐双溪舴艋舟 等瑞宝几人走后,巧云亲自送她们回了王府,梳洗一番之后便纷纷睡了下去,可巧云回到房间,心里既是忐忑又是犹豫,虽说是礼义廉耻挂不住,可这心眼儿里的痒痒却也是止不住。 外头打更的梆子敲过了二更天,巧云终于是忍不住动身了,她换好衣裳从王府后门溜将出去,一路快步的来到宋北云的宅子外,看着那三丈的围墙,巧云咬了咬嘴唇,轻轻一跃便翻过了高墙。 稳稳落地之后,她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了起来,这院里的屋子除开宋北云的那间之外,其他都已熄了灯,巧云忍不住就一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不过既然都来了,她现在也倒是没什么好怕了,走到门前轻轻推门,那半掩的门扉发出吱嘎一声,正在看书的宋北云抬起头,正巧和巧云四目相对了起来。 “巧云姐姐来了呀。” “嗯……”巧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样子看着呆头呆脑的。 宋北云从床上蹦下来,蹲在那翻找了一圈,然后从一个木箱子里掏出了两根双节棍,兴冲冲的说:“来来来,巧云姐,我们来过两招。兵器我肯定是打不过你的,就是想试试趁手不趁手。” 巧云愣在当场:“就……就为了这个?” “不然……”宋北云提高了声调:“哦……嘿嘿,巧云姐,你……” “没没没……”巧云连忙摆手,连忙用手捂住脸:“不是你想的那般,既然你想过几招,那便过几招。” 巧云擅使枪棍,一根齐眉棍在她手中刷得虎虎生威,速度力度都属顶级,甚至于在旁边看着她使招的宋北云感觉这姐姐拿上武器之后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等巧云热身完毕,宋北云也甩着双节棍上场了,他学着李小龙嗖嗖的转了几圈:“巧云姐,不要留手哦。” “好……” 三分钟之后,宋北云就觉得自己真傻,真的,他真的没有去设想巧云不留手是个什么情况,那个反应速度、那个刁钻的角度…… “疼!” 宋北云的胳膊被巧云打得跟斑马一样,巧云蹲在他的面前,心疼的在用化瘀散揉捏他的瘀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棍就是这样的。”巧云小声说道:“挡不住、泄不掉,只能想法子贴上来,可你老是想用你那怪东西跟在远处比划,这若是在沙场上,是要丧命的。” “我就是想试试双节棍的威力嘛,这……”宋北云把旁边的双节棍往地上一扔:“垃圾。” “兵器又无对错,可不能将气撒在这。”巧云为了方便给宋北云疗伤,索性横坐在他的腿上:“以后你可要细细的琢磨,刀枪无眼。若是碰到高手你还这样,可就不是如此这般了。” “知道啦。”宋北云另外一只手搂住巧云的腰:“巧云姐姐,今夜就莫要回去了。” 巧云咬着嘴唇没说话,而宋北云不依不饶凑上去亲了她一下:“巧云姐……” 巧云仍然没说话,手上继续给宋北云揉捏着胳膊。 “不说话,那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他直接将巧云横抱了起来,而巧云只是把头埋在他胸口,小声说道:“还未洗漱……身上脏。” “早就准备好啦!”宋北云奸诈的一笑:“今天可算能跟巧云姐一起洗澡啦!” …… 第二天一早,巧云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满目的狼藉,她坐在那用毯子遮住身子,侧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宋北云,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便宜了这个坏人,但想到昨夜那般纵情,巧云还是有些羞涩。 她想下地,但却被宋北云握住了手腕:“还早的很,姐姐要去哪?” 巧云侧过头不敢看他:“该回去了,若是被小姐发现,那可是……” “发现就发现了呗。” “不成的。”巧云用力摇头道:“主是主、仆是仆,昨夜……昨夜那事,你可莫要说漏了嘴。更莫让别人知道,我只是个陪嫁丫鬟,乱了纲常小姐许是不会说什么,可若是让老爷知道那可就是大麻烦。” “那你今晚再来。”宋北云颇为无奈的说:“我给你做好吃的。” 巧云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巧云匆匆穿好衣服,快步离开,宋北云不得不感慨这练武的女孩子体能就是好,他虽然也是练过的,但他现在真的是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躺在那一动都不想动弹,等听到外头门响一声之后,他一头就载下去继续睡了起来。 等他醒时,究竟是什么时辰他也不太清楚,但外头倒是吵吵嚷嚷、嬉嬉闹闹的。 穿着大裤衩子打开门,发现外头一大堆人正架着炉子在那烧烤,徐立和玉生都在,左柔巧云也在,悄悄正在一旁将腌好的羊肉铺在炉子上,郡主则拿着一本小册子和算盘正噼啪的清点着账目。 看到宋北云起来,巧云立刻侧过了头,不敢看他。而左柔倒是大喇喇的走到他身边,揪着他的睡衣袖子:“快些来快些来,发大财了发大财了。” “干什么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宋北云拍掉她的手,而左柔突然吸了吸鼻子,凑到宋北云身前闻了闻:“你这身上怎的有一股子巧云味?” 巧云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心惊胆颤的看着宋北云等着他的回答。 “那还不正常,昨日巧云姐陪我睡的呀。” 这个答案差点让旁边的巧云昏了过去,但左柔却哈哈一笑,翻着白眼说道:“放狗屁,巧云你可莫要搭理这个下流东西,他定然是又弄精油来着。” 这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实话是很难让人相信的,而一旦出现了漏洞,人往往会脑补出一个逻辑自洽的过程。比如宋北云为什么身上有巧云身上的香味,那自然是他又弄精油了呗,总不能真的是巧云陪他睡? “快些去洗漱,今日可是大丰收!”左柔笑嘻嘻的用力在宋北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快快去。” 玉生看到他们这样无礼无教的,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对面与他相差不了两岁的徐立,拱手道:“让长卿见笑了,舍弟……” “不必解释……”徐立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我懂。” 洗漱完穿好衣服之后,宋北云来到小院子中,坐在左柔旁边,一只手则不动声色的揽住巧云的腰,巧云不敢动只是面无表情的轻轻往宋北云身边靠了靠。 “募捐还在继续,今日金家捐出了三座大仓、两条货船、纹银、交子、粮食与城外千亩良田。”公主一条条的算给宋北云听:“折钱银六百九十余万贯,金家除了工坊之外,就剩下一座大仓没捐了。” “真是好孩子。”宋北云点头道:“好孩子就该有奖励对?明日这里就让左柔担待着,你去见见你皇帝哥哥。” “嗯?”瑞宝仰起头:“为何?” “两件事,一个是把昨天我们的计划书交给他,问他要钱。再一个就是为金家要一块积善人家的金字玉批的牌匾,然后敲锣打鼓的给他们送过去!一定要锣鼓喧天,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金家干了什么。” 瑞宝连连点头,然后拽着宋北云不放:“好呢,可是那个什么计划……计划书呢?书呢!” 宋北云从怀里扔出一本折子:“拿去。” 瑞宝打开,发现上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字体,端端正正、菱角分明,看上去格外正气舒坦。 “这字……好字啊!这是什么体?“ 瑞宝是个才女,她没看上头的内容,一眼就看到那字体了,这端正的字体一看就让她喜欢,所以不断追问道:“谁写的?” “我。”宋北云指着自己:“宋体,标准宋体。” “真的?” 宋北云见她不信,拿过旁边洗干净的毛笔沾着研磨的水在石桌上写了一行刘禹锡的诗,那字体和折子上的字体如出一辙。 “唉!!真的是你的字啊?你什么时候能写得如此好的一手字啊!” “你管的真宽。”宋北云哭笑不得的说:“你明天过去把这个交给你皇帝哥哥,然后就说是你的法子就行了。” 郡主开始仔细阅读起这个折子,左柔也凑上前看了起来,趁着这个空档宋北云的手不老实的在巧云的后背上轻轻摩挲,弄得巧云十分不自在,但却也不敢有大动作,只能把手绕到后面,紧紧握住宋北云的狗爪子。 等左柔他们看完这份折子之后,瑞宝公主惊诧的看着宋北云:“你几时写的?如此详尽……” “我拉屎的时候写的。” “粗鄙之语。”瑞宝横了他一眼:“不过要我说,似你这般聪明,为何总是要躲在后头让我们几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 宋北云听完哈哈一笑:“因为你厉害呀。” “可是你更厉害啊,若是我……我可想不出这种法子。” “狗头军师罢了。”宋北云摆手道:“如果我们换个位置,我今天还能活着就是个奇迹。你的厉害和我的厉害不是同一种厉害,你的厉害是天下之势尽在你手,我厉害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公主:“???” 左柔:“???” 第74章 月29日 阴 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一个看到宋北云计划书的显然不是保庆帝赵性而是公主的爹爹福王,他坐在茶座边,一盏茶几片瓜,一看一上午。 他要是看也就罢了,他不光看,还另外拿起一个折子去抄了下来并在自己抄的地方写下了批注,然后再逐字逐句看,若是遇到不太可能实现的地方,就用笔圈起来摘到一边。 旁边的金铃儿只是想炫耀一番,哪里知道爹爹却当成了正儿八经的公文来处理,且一看便是一早晨,她坐在旁边早就受不住了,趴着就睡了下去。 而福王在喝了好几盏茶,上了四五次茅房之后,他终于把这份所谓的计划书给批改完了,看到旁边的女儿已经睡得流了口水出来,他走上前晃了晃瑞宝。 “父王……”瑞宝揉着眼睛起身:“这几日有些累了。” “知道你累。”福王把手里的两份折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就不必去南京城了,父王替你去。” “这……不好?”瑞宝眨着眼睛:“宋……那人说父王不可沾手这事。” “父王自然是知道,可这关系数十万百姓,你抗不下来。父王就当一回你的信差。”说着,他一抬手:“来福,备马。” 看的出来,福王对这件事也是极上心的,他快速走出偏厅,上了马一路就往金陵城快马加鞭。 他心里头是清楚的,这事一定要说清楚办明白,瑞宝到底还是年幼,若是她去跟赵性解释,忘掉了哪个关键点都会引来赵性的猜忌,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福王殿下亲自去给女儿打一次下手,去将这个计划安排解释给皇帝听。 一路官道,福王一路快马加鞭,路上倒换了四次马才在晚饭时间抵达了金陵皇宫。 福王是唯一一个能在金陵城里纵马的亲王,即便是在宫门外的拴马阁前都可以不下马的那种,但他还是在那里下了马,提着手上的折子一路来到宫门下。 禁卫见是福王来了,连忙差人去通报了一声,不多一会儿,赵性身边的大太监快步的走了出来,躬身道:“千岁请随我来。” “王伴伴,最近身子骨不错啊。” “回千岁,到底是老了,不似当年了。”老太监对福王的态度恭敬的很:“许久未见福王千岁了,身子可安好?” “哈哈,就是胖了些,其他倒是无恙。”福王跟这个老太监也是熟识,说话也比较轻快:“我听说皇后有了龙种?” 王伴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此事可不好声张,千岁从何处听来的?” 福王殿下哈哈一笑:“不过是友人之间吃酒闲聊时谈及罢了。” 老太监不再说话,只是径直引了福王面见了赵性,当福王刚进门时刚好与赵朗擦肩而过,福王只是用眼睛轻轻一扫,赵朗立刻低下了头缩起了脖子,侧过身就溜了出去。 福王慢慢走进去,赵性正坐在案前,见到福王后他笑道:“皇叔,今日可带来好消息啊?” 福王朝赵性拱手行礼:“官家,好消息自是有的,不过倒不是我带来的,是瑞宝带来的。今日我只是瑞宝的信差,她这几日劳累了些,不忍她舟车劳顿,我便替她来面圣了。” “哦?金铃儿的好消息?她找到心仪的夫婿了?”赵性笑道:“她这丫头,也算是皇家公主里的头一遭了,敢使小性使到太皇太后那头,我可拿她是没办法。” “是啊,那丫头……罢了,不说她了。”福王咬着摇头道:“请官家看看瑞宝呈上来的折子。” 赵性接过折子看了起来,当看到到今日上午为止筹措钱银两千一百万贯时,赵性都弹了起来:“如此之多?” “庐州金家慷慨解囊,捐近七百万贯。” “皇叔先请坐,待我细细看来。” 福王也不着急,端起宫女送来的茶水慢慢的等待了起来,而赵性看似也是个少年模样,但就如泰王所说那般,天下间能当上皇帝着,十有八九都是人中龙凤。 他逐字逐句的在看福王誊抄注解之后的折子,一边看一边心里还在做着盘算,看到分流灾民时,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但继续看下去时,心里倒是有了些计较。 这份折子上的东西内容很多,赵家人似乎都有这办公起来就忘记时间的毛病,福王上午看了一上午,赵性也是看了很久,甚至外头天都全黑了他都还在仔细计较着。 外头的大太监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的给他和福王端来了饭食,赵性只是看了一眼,说了句“皇叔先吃”就继续看起了这份折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了,揉了揉已经咕噜叫的肚子,略带抱歉的笑道:“你看,让皇叔陪着朕一起饿肚皮了。” 福王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官家能如此聚精会神,属实国家之福。” “客套了客套了。”赵性端起碗吃了几口,仰起头突然问道:“江南西道那个农场,若以皇叔看来,是投得投不得?” “投得要投,投不得也要投。”福王说道:“数十万灾民、流民,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要为害一方的,能将其分流出去那自然是最好。这农场倒也不是坏事,加之江西水土丰美、适宜耕种牧畜,再加上这徐家也算是经营有方,想来亏是不会亏的。” “嗯,如此甚好。那朕便顺遂了妹妹的意思,投下这三股之一了。”赵性在第一条上打了勾:“不过皇叔,朕可得以内库之资入股,不以国库入股。” “一切随官家喜欢。” 赵性轻笑起来:“这以工代赈倒也是个好法子,就是这些流民之中也不乏有那刁民,这可如何是好?” “这便交于金铃儿去处置了,我之前就说过,此事我不沾染。全凭金铃儿一人承担。”福王解释道:“至于能否办妥,那便要看她有几分魄力了。” “嗯,这倒是不担心,小事罢了。”赵性再次吃了几口东西,继续问道:“这‘慈善基金’之慈善,我是明白的。这基金又为何物?” “哈哈哈。”福王也笑了起来:“我也是现学现卖,金铃儿说我大宋不乏富人,也不乏广施善行的善人,原本应有密切关联的两者似乎显得有些淡漠,这慈善基金会自然以瑞宝之名成立的一个募集善款的地方。使我大宋子民的善心有迹可循,也可使我大宋在恰逢灾年时在民间有一份自救的能耐,不用总等着国库拨款拨银。” 赵性沉思片刻,轻轻点头到:“倒是有理,不愧是我大宋一等一的才女。不过这事似乎只有我这金铃儿妹妹才能办到,要换成他人恐怕是寸步难行。朕准了,就依她的意思办,但这账目朕每年需查验一次,若是有亏空腐败,那即便是金铃儿也是要受罚的。” “她自是明白。”福王点头道:“她跟我说了一句话叫‘接受万民监督’,臣认为这倒是极好的。” “嗯,金铃儿我还是放心的,就是这下头的人……”赵性沉吟片刻:“罢了,天下何处无硕鼠,这捕鼠之事还是让金铃儿自个儿琢磨。” 听到赵性的话之后,福王笑了笑:“还有两件事就是以皇家之名赐下这梁善人家的牌匾。分金银铜三牌,这金家最多自是金牌、这徐家其次赏个银的,涂家则给个铜的。” “再免他三家三年赋税。”赵性很是大气的一挥手:“过几日牌匾与圣旨就会颁下去。” 他说完,慢条斯理的摸着下巴说道:“这其他的富户也有捐了不少的,这可都是良善人家,可不能让他们亏了,超过十万贯者皆免一年赋税!再者你也让金铃儿以朕的名义替天行道一把,代朕赏赐一些值得纪念的物件下去。至于是什么,那就让金铃儿费费心思了。” 两人讨论到夜深,福王这才告退,而赵性捏着手上的折子再次端详了起来,然后笑着抬起头对身边的老太监说:“王伴伴,我这皇叔真的未搀和这事?” “的确未有。”老太监躬身答道:“密探多方打听,福王千岁只是在旁提点了一番,看了看热闹,便再无插手。” “那我这金铃儿身边有高人啊。”赵性哈哈一笑:“也好嘛,算是为国为民,到底是自家人不是。若是真像那赵朗说的,让我这皇叔去当个闲散王爷,那这朝野天下,还不是他那个赵家说的算了?” 这种话题老太监不能也不敢接嘴,只是低着头不言语。 “天下人都以为我防着福王,天地良心,那可是我亲皇叔,父亲托孤的叔叔。谁都可反我,福王就是不会!”赵性突然之间眼里全是戾气:“可你看看这朝野之上,都是些什么东西!整日勾心斗角、排除异己,朕恨!” “官家,息怒……” “息怒息怒,整日息怒!人人都以为我赵性是个软皇帝,天下都笑我只会割地赔款!朕……”赵性没能说完,只是深吸一口气靠在了背椅之上:“朕也只二十岁啊……” 第75章 月1日 晴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早晚虽还有些寒气,可午时却已只得穿上单衣了。 这几日瑞宝忙得团团转,左柔则跟在她身旁当了个帮手,甚至她们把识字会算数还能记账的俏俏都给借走了。 用瑞宝的话来说,那就是“女子自有女子之用,日夜伺候男人的女人是女人,这干出一番事业的女子那自也是女子”,往日里她就奔奔波波带着一众小姐妹想从男人那边要来一席之地,现在可是她大展宏图的时候,所以什么故事也不听了、诗会也不开了,一门心思就扑到了这公主基金上头,晚上睡觉说梦话都在那算账。 这两日社会捐款还在继续,虽然热度比前两天有所下降,但仍然不停有款项物资运抵这里。 公主也都按照宋北云所说的那样,将得款的总数都公示了出来,各种用度也都日日更新了出来,不少闲汉每日要干的事就是坐在城门楼下等着每日的数据更新。 里头若是有什么东西买贵了,或者有些不让他们理解的花销,就立刻会引来议论,而他们所议论的内容都会被旁边的记录员给记录下来,下午就会出解释和解决方法。 就……给人的感觉很不像皇家的风格,但偏偏这样的操作让天下人都没得话说,甚至那些一贯喜欢挑刺的书生学子都交口称赞这是大才之举。 “这也就是瑞宝啊。”一个中年人站在榜下,扛着锄头,一脸笑容的看着那榜上分列出来的东西:“若是换成其他人,怕是要死无全尸了,这可是掀了朝中不少人的饭碗,估计赵性也很难办。” “王兄所言甚是,朝中有些老臣已经在用那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但此次官家一概不理,只要有人提,他便用那四十余万灾民说事,倒也没人敢过多逼迫。” 在这农人打扮的中年人身边则是一身便装的福王,他站在一旁,手中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还装着菜,哪里像个王爷,分明就是个出街买菜的妇男。 “若是此时能贯行而下,那自然是最好。这多少也是需要些天意的,伯陆啊。” “弟弟在。”福王轻轻低着头应了一声。 “老氏族视你为眼中钉,朝中赵朗一脉盘根错节,太后外戚把持朝政,你可是如履薄冰啊。”泰王表情凝重的说道:“赵性没杀我,我知道他的意思。这大宋终归是姓赵的,你可明白?若是有他人敢伸手,杀无赦。” “弟弟明白。”福王点头道:“父皇在世时,他便与我说过这番话,谁当皇帝我不管,但只能是赵家人。” “招个婿。”泰王转身说道:“将你一身的本事交于女婿,金铃儿到底是个女流,撑不住许多。” “看金铃儿的,她是个极聪明的孩子。” “金铃儿啊……诶……”泰王叹气之后又是哈哈一笑:“也好,至少她还能叫我一声伯伯。” 福王轻笑着拍了拍哥哥的手:“等金铃儿有了子嗣,过继一个给你。” “哈哈哈,不了不了,金铃儿那脾气,能让我看看乖孙,我这老东西就知足了。” 两个中年人哈哈大笑着沿着晚春的河畔走着,闲聊之间多是对金铃儿颁布的各项政策的琢磨,倒也颇为有趣。 而此刻最悠闲的就是宋北云了,上午给玉生上了课之后就是中午做做饭,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因为俏俏被瑞宝公主借走了,自然就得换个人过来,换来换去当然只有巧云了,偏偏巧云又和宋北云发生了点不干不净的事,所以连他自己都调侃说左柔是把一块大肥肉送到了老虎嘴里。 “巧云姐呀。” “嗯?” 躺在巧云的腿上,宋北云将一颗西域来的葡萄塞进巧云的嘴里:“你天天晚上都来,怕不是有了瘾?” 巧云捏了捏他的鼻子,毕竟两个人已经缠绵多次,再加上玉生在屋里苦读,这边又没人,她自然也是不再害羞了。 “就知道欺负我。” “哪舍得,我巧云姐姐可是天下最好的宝贝。” 巧云早就习惯了他的花言巧语,只是握着他的手有些悲切的说道:“说来说去,我只是个下人,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我便上不得台面了。” 宋北云调整了个姿势,伸手捏住巧云的下巴:“傻姐姐,你知道天下那些个始乱终弃的人都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巧云歪着头看着他:“我又不知道你们男子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名和利嘛,唱本里说的那些为了富家小姐抛妻弃子的、为了官家小姐始乱终弃的,说白了不都是为了名利么?” “嗯。”巧云若有所思的点头。 宋北云握住她的手亲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家巧云姐呀,又温柔又漂亮身段还好,我哪里舍得呢。再者说了,要说名利这东西,你见我在意么?若说为财,我手上的财,能供你和俏俏躺在这吃,吃上个三生三世。若说为名,我随便一首诗文就足够扬名天下,这次更是一次让天下认得的好机会,别说福王殿下就算是当今圣上,我要说见也不是不可能的。” 巧云轻轻点头到:“福王殿下那日琢磨你的折子可琢磨了一早上呢,然后还亲自快马加鞭去面了圣。” “是。”宋北云把巧云扑倒在竹床上,跟她四目相对:“你说,我要是喜欢这些东西,我不干脆去勾搭公主好了。但我没兴趣呀,因为我喜欢我巧云姐呀。” 巧云被他说得满脸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甚至看到他越凑越近的脸,眼睛本能的就闭了起来。 “巧云姐,白日宣淫这事可不行啊。”宋北云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将她拽了起来:“你啊你啊,瘾怎么这么大呢。” 巧云被他说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哭笑不得的打了他一下:“坏东西……” 不过说完之后,她还是乖乖的依偎在了宋北云怀里:“不过这几日我不能来了,明日我要回去一趟,每月月初我都要去老爷那报一次小姐的动向,可能要个日。” 宋北云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刚食髓知味呢,巧云要跑了那还了得?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巧云仰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娇声道:“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那之前你不同意的那几个花样,可都得试试。” 巧云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好,那我就放你去了。”宋北云起身把巧云放在竹床上,拿起旁边的小毯子盖在她身上:“你这几日也累了,睡一会儿,该给玉生哥弄模拟考了。” “嗯。”巧云非常乖的点了点头:“你且忙去。” 哄着巧云睡着之后,宋北云推门走进了玉生的房间,他仍然还在埋头做卷子,看到宋北云来了之后,他打了哈欠:“你晚上啊,折腾的时候小声些。” 宋北云愣了愣,然后哈的笑了起来:“能听见啊?” “就在隔壁,能听不见?我早间见俏俏在就没说你。你年纪轻轻可不要被女色沉迷了性子,你还得考功名呢。”玉生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若是你要真是有意,我便写封信给娘,让她去把亲事定下好了。我看巧云姑娘也是个正经人,挺好的孩子。” “玉生哥……你说话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啊。”宋北云往他身边一坐:“倒是你,你好歹也找个媳妇啊。” “大丈夫业为成,何以为家?”玉生摇头道:“倒是不着急,何患无妻嘛。” “行,有你这句话就成。”宋北云撩起袖子:“准备好了没?下午模拟考开始了哦。” 玉生正了正身子:“准备好了。” 宋北云从袖子里摸出一摞试卷拍在玉生的面前:“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墨义你没问题,天下没有比你还扎实的人了。这诗用家为题、赋以国为题、论以救国为题,策以治水、济民、平疫、练兵、外交为题。” 玉生仰起头,面露难色:“好难啊……” “好难?”宋北云一拍桌子:“读书人读书是为什么?修身齐家平天下,你说好难?我跟你说啊,写不出来我就写信给红姨,让他给你在那头找个好女儿家,你给我去江西成亲生孩子去。” 莫名其妙被宋北云训斥一番,玉生也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苦笑一下然后便埋头开始写了起来。 宋北云也不催,只是给他准备好了自制的风油精、浓茶以提神,还有中午为他特别做的红烧肉也摆在了一旁,饿了用饼子一夹,味道鲜美的很。 在玉生埋头伏案的时候,宋北云在旁边开始出第二轮题目,他现在就是在疯狂压题,出题人这福王,他就得以福王的角度来思考该出什么样的题目来为难玉生。 其实宋北云通过这些日子的信息收集,对福王这个人有了个简单的了解,首先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吹牛逼的聪明,那是真的文武全才。其次,这个人性子刚直的很,既然从今年开始所有州府的考试取士第一关都要从福王这里过,那么他一定不会说考虑那些读书人辛苦就出简单题。最后,福王出题……谁敢作弊!? 所以在这三个前提下,宋北云只管大胆猜题就行了,用“高考”精神面对科举,没天赋没关系,题海堆上去!没方向没关系,模板套上去! 现在距离考试整整三个月,这次死活也得让玉生有个功名了,至于自己……倒是无所谓嘛,反正不就是一个破功名么。 “玉生哥,记住口号了没有?” 玉生点头,顺口就念了出来:“求学之路慢又长,莘莘学子十二年。十二年华磨一剑,夺取功名就两天。清晨早起头脑清,背完论语背礼记。吃饭洗澡也不闲,春秋脑中过过堂。午睡休息挤时间,过往题目温三遍。入夜人静时间足,做完策论做墨义。” “完美。” --------- 马上就25万了,好慌啊。 第76章 月3日 晴 闲敲棋子落灯花 杨文广很纳闷,明明之前还见到过的人,怎的就消失了呢?虽然金家这些日子焦头烂额没空顾上这边的事,但他们杨家既然接了人家的买卖那就得把事给人干完。 可这已经个把月过去了,人倒是见了,可光见了一面,自己挨了一肘子不说,脚趾头现在还疼着呢。 他今日照例出街寻人,带着几个手下抱着宝刀行走在庐州城内,视线从每个人的眼前划过,试图找到自己的目标人物。 当经过一个库房时,正巧外头贴着一个告示,杨文广走上前好奇的看了看,告示的意思大概就是这边正在招管事的人,要求身强力壮、吃苦耐劳、识字,出身行伍优先,薪资日结,面议。 “诶?这倒是个好事。” 杨文广蹲在告示面前研究一番,琢磨着若是这个月要再找不到人,那十万钱大概是要给人金家退回去的,今年以来他杨家的生意都不是很好干,加上最近流民增多,隐约有不少同道出来抢生意了,而杨家本就打算让手底下那些泼皮走上正道,自然不能跟那些个同行动刀动枪的,所以眼看着这就捉襟见肘了。 而看到这招聘广告时,杨文广属实动了心的,他犹豫一阵之后,抬头对几个小弟说:“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少当家……可去不得。”一个泼皮拽住杨文广的手,满脸惊恐的小声说道:“这例钱可收不得啊少当家,这是那金家赠与公主的大仓,这要是进去了……那还不是被人踩在地上毒打?” “让你们平日里读些书识些字,就知道吃喝玩乐。”杨文广气不打一处来,提起刀鞘就敲在了这几个小弟的头上:“我去看看能不能为弟兄们谋一份差事!” 几个小弟尴尬的站在告示牌前,大眼瞪小眼,其中一个狐疑的问道:“少当家,你真的能认得全?可莫要诓我们,这上头那许多字呢,在我看来就跟画得图片片似的。” “罢了,你们给我站这莫要走动。” 杨文广长叹一声,抱着刀就朝仓库里走了过去。 而此刻,宋北云正坐在这大仓旁的一个小屋中,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放着笔墨纸砚,而瑞宝则坐在桌子上面对着宋北云,两个人似乎在僵持不下。 “不行,说了不行就不行。”宋北云懒得再废话:“我来帮你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还让我给你全职,你是想瞎了心。” “好哥哥!”公主从桌上跳下来,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子离宋北云不到二十厘米:“好哥哥你若是来帮我,妹妹可以满足好哥哥的要求哦。” “我对你可不敢有要求,我就帮你把人招齐就继续回去读书,你自己的事非要拉着我!” “宋北云!”瑞宝气呼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北云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他笑了一声后直接用手指上的关节在瑞宝的命门穴上这么一拧。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瑞宝顿时身子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宋北云身上,她嘴里嘤嘤的喊着,似哭非哭,眼泪却已经因为穴道上涌来的算账而流了出来。 “公主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宋北云伸手揽住公主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哪里不舒服?要叫大夫不要?” 瑞宝一只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咬着嘴唇气呼呼的看着他,等手上稍微有些力气之后,用力的在宋北云颈脖子边上的大筋上用力一拧。 可没想到对左柔屡试不爽的招数用在宋北云身上没有一丁点作用,反而自己腰上的那双手突然发力,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重心不稳再次栽倒在宋北云身上。 “你讨厌死了……”公主也不起来:“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哼哼,让人看着你抱着公主,到时看你死不死。” “是喔?”宋北云一只手来到公主的胸口拽住他上衣的绑带慢慢的往下拉扯:“那我成全你好了。” “好了啦,不跟你玩了。”公主连忙起身,捂着自己的衣带子:“你先忙,今日父王跟母妃去金陵城拜见太皇太后了,晚间我去找你。” “你可别来。”宋北云连连摆手:“无福消受啊,千岁。” “左柔去得我就去不得?那也行啊,若是你不让我去,那我就将你与巧云的苟且事告与定国公。” “你不会说的。”宋北云一脸无所谓的笑道:“你自己就是个脏东西。” “哈!”瑞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宋北云的额头:“好大的胆子呢,敢叫本宫主为脏东西。行了行了,不与你鬼扯了,晚上去找你,再说了俏俏姐姐还给我做了罩罩,今夜我要去试试,不像哪个死东西就知道护着左柔。” 宋北云歪着头看着她:“小姐,我们才认识一个多月,我认识左柔多少年了,护着她不正常么?” “我!不!服!”瑞宝一字一句的说道:“反正我不甘心,你给她的,我也要。” “凭什么啊!那左柔还跟我一起洗澡呢,你也来啊。” 这话说出来宋北云就后悔了,但到底还是晚了,瑞宝轻轻瞟了他一眼:“你敢么?” 眼看被翻了一盘,宋北云一巴掌就拍在了瑞宝的屁股上,声音倒是清脆,瑞宝并不在意,反正比这过分多的事,第一次见面时就干过了,这点真不算什么,而且被这样拍一下,疼疼的、酥酥的、麻麻的,倒也是挺让人欢喜的。 正当瑞宝再想开车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宋北云立刻起身,拉着瑞宝坐在了位置上,自己则站到了一边,看上去恭恭敬敬的。 “殿下,有人来应聘了。” 瑞宝声音清冷的说道:“且等。” 说完之后,她仰起头对宋北云说:“快快给我整理一下,都被你给摸乱了,这可见不得人。” “什么叫我给摸乱的。”宋北云一边帮瑞宝整理一边说道:“你一来就往我身上蹭,还我给摸乱的,你这宫里人真是上下两张口呢。” “是呢,两张口哦。你想吃呀?” “你不要这个样子呀,你是个公主!”宋北云把她的头发整理整齐之后,继续站在后面:“好了,你正常一点。” “哦……”瑞宝调整了一下姿势:“进来。” 不多一会儿,侍女领着一个俊朗少年走了进来,但见他一身武士装扮,年纪也就在十七八岁,身高比宋北云矮点,皮肤也要黑一些。手中的兵器虽已经被侍卫给卸下了,但从手指粗大的骨节可以看出,他是个使唤兵器的好手。 “见过公主千岁。”杨文广抱拳鞠躬:“公主金安万福。” “抬起头来。”瑞宝声音冷清,有一种天然的隔阂感:“你可知我这请些什么人?” 杨文广有些忐忑的抬起头,然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公主身后的宋北云,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而瑞宝看到他的眼神并不在自己身上,眉头皱了起来:“你出去!” 杨文广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连忙单膝跪在瑞宝面前:“公主息怒,只是我见你身后那人似我一位故人,不自觉多瞧了几眼。” 宋北云挠着头:“我也不认识你啊。” 杨文广没敢抬头,但他心思倒也是活络,低着头说道:“只是有些形似,是我认错了。” 瑞宝抬头跟宋北云对视一眼,宋北云轻轻点头,瑞宝会意,咳嗽一声说道:“起来。” 杨文广再次站起身,双手自然半握拳,垂在双腿两侧,一身行伍气,而且可不是一般的兵丁。 “当过兵?”宋北云开口问道:“你才几岁?” 杨文广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瑞宝一眼,瑞宝点头道:“他是这的管事,我今日只是来查他,刚巧遇见你罢了。他问什么,你作答便是。” 杨文广叹了一声,心中酸楚,因为不论如何……这十万大钱算是落了空,金家和公主谁的胳膊粗,他还是分的清的。 “草民未曾入伍,只是家中祖辈皆为兵丁出身,所以草民自幼习武。”杨文广诚恳的回答道,语气卑微。 宋北云点点头:“识字?” “自小便读书,兵法、策论都认得,可背诵四书五经。” “哟,还是个文武双全。”宋北云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张表格纸递给他:“那你把这张表填一下。” 杨文广有些蒙,他拿过来端详一下,发现上头一格一格密密麻麻的,什么姓名字号、出生年月、种族、性别,往下还有什么特长,而那教育经历是个什么玩意? “你先写,不懂的问我。”宋北云看出他的犯难:“不着急。” 杨文广一边写着,宋北云则在旁边问道:“你希望每月月钱是多少?” “嗯?”杨文广抬起头沉思片刻,然后继续低下头写到:“随公主意思。” 这玩意当然越高越好,一个月给百万贯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可能么?显然不可能啊,他开口……又挺为难的,毕竟面前坐着的是公主,地位尊贵,狮子大开口显然不合适嘛。 再说了,杨文广来这的目的其实是想给手底下的兄弟们都谋个正当差事,不管干什么,至少公主身后是福王、福王身后是朝廷,总归要比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人可靠许多,多少是半个官身嘛。 “嗯,你先写。” 很快,杨文广就写完了,他抬起头问道:“这位哥哥,这教育经历……如何填写?” “你就写你读过几年书、练过几年武,师从何人。” “那这个……政治面貌又是何物?” “就是你是奴籍、百姓、功名身还是官身。” “嗷……”杨文广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头:“那这……家属也要写?” “能写就写,你写的越详尽,我们也方便更好的了解你。” 在这种磕磕绊绊的交流中,杨文广将表格都填完了,他第一次觉得写字是如此费劲的事,真的…… 宋北云拿着这张表,轻轻扫了一眼:“好了,你先回去等……等等!杨延昭?是你爹???” ------- 各位兄弟姐妹们,我跟你们商量一下哈,29号我就上强推了,之后就要上架了,我现在收藏还不够万,你们给我收藏一下呗,就是简单的加入一下书架,收藏关系到很多指标还有榜单之类的。 谢谢各位了,如果再方便……就投个票呗。 第77章 月3日 晴 铁马不嘶烽火静 杨延昭是谁?那不管是真实历史还是演义里都是顶级武将的人,大宋前期就靠这一家子撑场面,后期则是靠着岳武穆撑场面。 难怪这名字听着耳熟,杨文广杨文广……可不就是杨家将的一代杰出将领么。 虽然宋北云对于一些细节记得不清楚了,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个名字凑到一起,那妥妥的杨家将无疑了。 “是的,此乃家父。” “金刀老令公的那个杨家?”宋北云激动的不行,甚至比看到包拯还要高兴:“五郎八卦棍那个杨家?” 杨文广诧异的看着宋北云,然后轻轻点头。 可还没等他说话,宋北云直接一步冲了上去,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坐坐坐,金铃儿去泡杯茶来。” 公主眼睛一横:“放肆!” 宋北云一听,立刻就从亢奋状态下回复了过来,回过头朝金铃儿单膝跪下:“公主恕罪,情急口误。” “罢了。”金铃儿冷哼一声:“再有下次,定当不饶。” 杨文广都蒙了,他站在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个人突然之间就对自己如此热情,内心的保护机制立刻启动,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这位管事……这……” “别急别急。”宋北云打开门冲外头喊道:“小燕,备茶!” 其实金铃儿也对宋北云现在这个亢奋的状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毕竟年纪小,而且一直生活在南方,杨家最辉煌的时候,她还是个氨基酸,而且大宋虽然不是宋北云知道的那个大宋了,但重文轻武还是没怎么变。 所以金铃儿对金刀杨家着实是不熟悉,但要是福王在这,他一定是认识的,甚至可能很熟。 很快,热茶糕点都摆在了杨文广的面前,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而宋北云倒没多说什么,只是靠在旁边问道:“文广啊,有什么工作需求,尽管提出来嘛,我们是个人性化的企业,你只要开口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五险一金好说、带薪休假也好说,给你算十三薪加提成,还有高温补贴和低温补贴。” 杨文广:“……” “听不明白啊?那你说,你有什么诉求,你说。” 这一下着实把杨文广给吓着了,他急匆匆的起身:“我……打扰了打扰了……” “别啊!”宋北云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你就说嘛,公主千岁就在这,有什么要求,你就开口,一切由殿下决断。” 杨文广看了一眼瑞宝公主,她只是轻轻点头。 虽然宋北云看上去感觉神神叨叨的,还老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但至少公主的话还是可靠的,所以杨文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其实我不光是为我,我还想为我那边的弟兄们也谋个生计。” “哦?你兄弟们也都是杨家人?” 宋北云激动坏了,这要是杨家将都在这打工,这说出去……得多有面子。 他激动着,但突然转念一想,心中冉冉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出来之后,很快就把他一腔热情给熄灭了并且让他迅速的恢复到了冷静状态。 “为什么杨家现在混的这么惨?” 冷静下来之后,宋北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金刀杨家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姓青史留痕的名门望族,虽然后头因为战争和内都导致分崩离析,但绝对不应该是现在啊,现在不应该是他们都处于当打之年的时候么? 可看这杨文广的造型,怎么都不像个名门望族,虽然气质上跟街上那些泼皮区别很大,但穿着打扮却都是一副普通武夫的打扮,也不像个什么有钱人的模样。 杨文广仰起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这位哥哥有所不知,我杨家在二十多年前……” 很快,杨文广将自己一门的遭遇都很坦然的告诉了公主和宋北云,虽然不是罪身但也是个永不叙用,所以他们一门到现在只能靠着一些黑道上的买卖当营生。 “这次,我便是想给兄弟们找个正当的生计,我爹爹说了,这贼寇就是贼寇,说得再冠冕堂皇那也是贼寇,大丈夫不屑落草,为国为民方可为义。这些弟兄又无一技之长,只是有一把死力气……” 杨文广说完,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你是说想让你那一千多个弟兄都来这干?” “可……可否?”杨文广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我知此事很难,若是公主千岁为难,那便罢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但宋北云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你这个想法倒是给了我个灵感。” 说罢,宋北云转过身拱手对公主说:“千岁,之前您还在担心那些流民、灾民闹事。我这倒是找到了个好法子。” 公主眼睛一亮:“你且说说。” 其实宋北云之前也在发愁这个问题,这帮流民几十万人,里头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想要统一管理那真的太难了。这些日子庐州城犯罪率直线飙升其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昨天妙言约他出去吃饭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讨论了这个问题,宋北云发愁,而妙言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说“想要管理好这些人,就只能不把这些人当人”。 虽然宋北云当时否定了这个提议,但现在看到杨文广之后,他倒是突然来了个灵感。 不把那些流民当人,这很难。但如果把他们当牲口,这却是不难的。就假设他们是一群羊,那么杨文广这帮人完全就可以成为牧羊犬啊。 杨文广说他手底下的人原本都是一些庐州城和周围地区的泼皮无赖,因为他父亲道上的名气汇聚在一起,本就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种地耕田样样稀松,搬个东西、腾个地方也是懒懒散散,唯独就是这好勇斗狠凶神恶煞是有一套。 他自己都说了,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自己手底下一千多个弟兄呢,谁家也不会要这种人呢。 但…… 宋北云笑着说道:“杨老弟,明日你让你家所有弟兄都来这大仓之前,我们清点一下人头,有多少人我们要多少人。” “当真?”杨文广的鼻息都浓重了:“可是……” “你放心,钱一分钱不少你的。”宋北云眼睛转了两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们若是不听话,倒霉的可是你。我们请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每个月账上会拨一笔钱到你头上,怎样分配那便是你的事,你是全部吞下一个大子儿不分还是一个大子儿不留,都是你的事。” 杨文广心里盘算了一番,仔细想了想,然后豁然站起身朝公主和宋北云抱拳:“我这便回去张罗。” “去。” 杨文广兴冲冲的离开,宋北云关上门,看了一眼瑞宝:“好大胆子啊,让我给你下跪呢。” “哎哟……好哥哥。”瑞宝笑嘻嘻的起身把宋北云拉到椅子上坐下,而她就很自然坐在了他腿上:“在外人面前,你可得给人家留些面子,人家好歹是个公主呢。” 金铃儿说着,双手握着宋北云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来,好哥哥,妹妹抱着舒服,你抱抱。” “算你懂事。”宋北云靠在椅子上抱着软软的公主,手老不老实已经不重要了,公主殿下喜欢这口。 “好哥哥呀,为何要如此多的泼皮,这些人好吃懒做的,丁点用处都没。” 宋北云捏了捏她鼻子:“这你就不懂了,你真正见过那些个灾民么?” 瑞宝轻轻摇头:“倒是见过几个,却没见过太多。” “那就对了,那些人啊,等你真见着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们已经都算不得人了。”宋北云叹气道:“真到四十多万灾民都汇聚到这庐州城外时,你就知道什么叫人心惶惶了。你没见过灾民,那你见过山上放羊的么?” “嗯,那倒是见过呢。”瑞宝皱着眉头:“可这灾民与羊……” “他们都不算人,他们就跟一群散养的羊一般,这山羊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为何你皇帝哥哥和福王殿下都对这灾民一事讳莫如深,正是因为这些个流民的事,就是个烫手的山药。不然你以为那抠门的赵性到你这要钱给钱要地给地?” “可不许这么说我皇帝哥哥呢。”金铃儿头枕在宋北云肩头,身子歪靠在他胸口:“那照着好哥哥这么说,我不是十死无生?我怕……” “这不,给你找牧羊犬来了。”宋北云的手在金铃儿的腰间上下滑动着,什么油水都揩光了:“这帮人不事生产也没个一技之长,但偏偏这欺压良善的能耐是一等一的。” 金铃儿嘛,到底是聪明,她眼睛豁然就亮了起来,直起身子:“好哥哥是说,让这些个泼皮去管那些流民?可是能……顾得过来吗?还是说好哥哥有什么法子?” “现在不告诉你。” “说嘛……”金铃儿凑到宋北云面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堂堂公主都像个小狗儿似的求你了,好哥哥你就说嘛……” 宋北云嘿嘿一笑,手很不老实了起来:“其实倒也是简单,分流一批去江西道之后,剩下的人会分成不同的小组,这一组最多一百人。这帮泼皮嘛,自然就是给他们当组长。我们把命令发给杨文广,杨文广再将这些话分给那些泼皮,以他家江湖上的威信,问题倒是不大。而我们也无需去管那么多个泼皮,只要将杨文广管好就成了。” 金铃儿歪着头思考了很久,然后轻轻点头道:“到底还是好哥哥聪明,若是少了这杨文广,那帮泼皮少不得阳奉阴违,可多了这杨文广,我们只需管好这杨文广,若是下头的泼皮犯事,我们罚那杨文广就成了。他家有能耐管这帮泼皮,自然就省了大功夫,是?” “对咯。”宋北云笑道,慢慢把手从瑞宝的衣裳里拿出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不忙不忙,让我好哥哥再抱一会子。”金铃儿也不动弹,反而用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好哥哥呀,你说你整日欺负妹妹,若是有一日妹妹要嫁人了,你得多伤心呀。”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还能拦不成啊?” “你……”金铃儿掐住宋北云腰上的软肉:“便宜都被你给占光了,你倒说出这等话?我在你心中就这么贱?” “喂喂喂,别突然发脾气。”宋北云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可是公主,要你是像阿俏巧云那样,你现在可不是这样了。” “那会是哪样啊?” 宋北云指着面前的桌子:“你趴在上头。” “呀……”金铃儿娇叫了一声将脸埋在了宋北云的衣衫里。 “你也会害羞哦?” “不是羞……”金铃儿的声音闷闷的传来:“是馋的慌。” 第78章 月4日 雨 寒月上营门 “还有此事?” 杨延昭坐在长凳上,腿上的伤因即将来的阴雨而复发,疼得连行走都不便利,但听到儿子的话之后,他抬起头沉思道:“公主殿下可是亲口许诺?” “那是自然。”杨文广得意的说道:“说让咱们明个儿点上弟兄们,随去画上名字。” 杨延昭到底是经历过杨家辉煌的人,他坐在那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反问道:“你可知家中弟兄大多并无一技之长,公主殿下点了他们,往后该如何?” “我说了,但殿下说只管叫来便可,其余之事明日面谈。” “还有这种事。”杨延昭再三重复了几句:“明日我随你一同去。” “父亲,你这腿脚不便,倒是不必麻烦。你还信不过我么,这都是小事,大不了就不干了呗。”杨文广笑嘻嘻的说道:“行啦,父亲你好生在家养着,家中大小事有我呢。等我将饭菜给您热热就去将弟兄们召集起来。” 杨延昭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来却也是没什么太多意义,不管是什么事,孩子也该到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那你便去。” 杨文广高高兴兴的应下了,但杨延昭却是根本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毕竟谁都知道那些个泼皮都是无用之人,干些脏事还行,可…… “罢了罢了。” 杨延昭默默感叹一声,看着儿子神气活现的背影,他恍惚间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曾几何时他也似这般鲜衣怒马、红口白牙、欢沁跳脱,可一转眼却已是风烛残年,就如这大宋江山一般。 第二天一早,杨文广起了个大早,冒着细密的小雨便出了门,唤上几个弟兄挨家挨户的去将那些个赖床的懒狗给拽了起来,逼迫他们洗漱再穿上像样的衣裳。 “都可到了?” “回少当家,弟兄们都到了。”一个泼皮走上前说道:“少当家,真能让公主给我们落一个差事?” “看你们的了。”杨文广笑了笑,然后大声喊道:“都给精神点!等会子见了公主谁要是还这鬼样子,误了兄弟们的前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泼皮们昨天得到消息之后,其实也多少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这事要能成,自己好歹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到时候四里八乡谁不得高看一眼?这一问起来,说自己个儿在公主手底下当差,脸上都有光。 一千多个泼皮浩浩荡荡的跟着杨文广来到昨日的大仓前头,这一路上官差都差些被吓坏了,直到听说是公主殿下请的人,他们才是松了口气,可路上的百姓倒都是一个一个的如临大敌。 “这怕是捅了耗子窝了,这么多泼皮呢。”路边的小厮打趣道:“今日怕是热闹了。” “可莫要胡言乱语……”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同伴连忙拽了拽他:“这帮人可惹不得。” 就这么一群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好东西的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大仓前头,杨文广也没通报,就这么冒着雨站在前头等着,而身后的泼皮也都不敢多言语,纷纷跟着他站在那候着。 门口的工人见状连忙跑进去敲开了宋北云的门,急匆匆的说道:“管事的,不好了。” 正因为上早班睡眼迷离的宋北云看到他的匆忙,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东西就不好了,死了爹还是没了娘?看把你急的。” “不是,管事的……外头来了一众泼皮,也不说话就站在那。” “哦?” 宋北云听完,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拍脑袋:“还挺守时。” 说着,他拽起旁边的油纸伞就走了出去,刚出门没多久,正巧看到那一千多人呈队的站在那里,排头的就是杨文广,这小子浑身上下都已湿透,但站在雨中连动都不动弹一下,他身后那些个泼皮比他那自然是差远了,但却也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 “文广啊。”宋北云将伞扔给旁边的人:“这下雨怎么也来啊,昨天忘记跟你说了,下雨就晚点,没事的。“ 杨文广气势十足喊道:“行军打仗,片刻耽误不得,莫说是下雨,便是下刀子那也是要来!” 宋北云也跟他一起淋着雨,围着这帮泼皮转了一圈,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帮流氓,换句话说杨文广就是个小流氓头子,在宋北云观察他们的时候,这帮人也同样用桀骜不驯的眼神打量着他,有几个甚至还不服气的偷偷用挑衅似的眼神看着宋北云。 看到这帮人的德行,宋北云哈哈一笑:“好好好,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说完,他回头拍了拍杨文广的肩膀:“文广,我这就让人去让他们登入名册,你跟我来一下。” 杨文广点头,然后回头将宋北云的命令吩咐了下去,还凶神恶煞的喊道:“都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 很快,一众泼皮都被人领去登记,而杨文广则跟着宋北云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中,进去之后宋北云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擦。” 杨文广表情古怪的看着宋北云,擦掉脸上的水之后,他稍稍和宋北云拉远了一些距离:“管事的……我没有龙阳之好。” “?” 宋北云的眼睛里升起了大大的问号,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暴怒的骂道:“你放你娘的屁,老子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杨文广长出一口气:“我真不好那一口。” “我也是。”宋北云很认真的说道:“握草……你不会以为我让你来是为了那个什么你?” “多少……”杨文广深吸一口气:“多少是有些怕的。” 懒得去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宋北云坐在椅子上看着杨文广:“你手底下这些人,平日一个月能有多少收入?” “多则两三贯,少则……” 看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宋北云笑道:“颗粒无收是?” “嗯,但他们都是好二郎,就是这世道……” “行了,从正道上都赚不到钱的人,算什么好儿郎。”宋北云靠着椅子拿出一个算盘噼啪的打了起来:“按你这一千五百人算,每人每月三贯收入,一共为四千五百贯,等会你走时我写张条子你去账房支四千五百二十贯,从今日开始,你们都算是公主的人了。” “可是……没有那么多人,实则只有一千四百三十余人。” “我懒得算,至于多少人是你说的算,怎么分也是你说的算。”宋北云翘着二郎腿:“你们今日拿了钱就先回去,吃吃喝喝都行,明日起你每日带人过来点卯,辰时到岗培训,酉时下班回家。这七天的时间,你们日日得来培训,我每日上午会把今日的培训目标告诉你,下午的时候你负责验收,第二日辰时汇报与我,七日之后就是你们全体上岗的时间。若是做不下来,可别怪公主罚你。” 虽然杨文广不知道这培训是个什么玩意,但到底其中是有个训字的,想来就如军营中那操练一般。 “这个你今天拿回去,熟读下来。”宋北云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册子扔到杨文广面前:“这是你一个人的规章制度,拿去背熟。若是同意,明早过来签契约。” “只我一人签?” “那是自然,我请的是你,你的兄弟是跟着你的,他们又不是我的人。但这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管辖不力,他们犯了事,倒霉的可是你。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杨文广轻轻点头,然后抱拳说道:“替我谢过公主殿下!” “行了,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去账房支钱银。”宋北云将一个印有公主印信的凭证递给杨文广:“记住,这叫支票。在这里,想支取钱银,就得先报备,报备之后公主批准了,你才能凭这个去支钱,否则你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明白了。” 很快,被从房间里轰出来的杨文广美滋滋的从账房中取到了四千多贯钱,等他拿到钱之后,那帮泼皮也差不多登记出来了,他振臂一呼:“弟兄们,来我这里取钱。” 泼皮们一听有钱拿,立刻冲了过来,乱七八糟的将杨文广给围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他用力一拍箱子:“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围上来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少当家就是少当家嘛,脾气是要认的,泼皮们很快自觉的在杨文广面前排起了队。 在这种有序的状态下,杨文广不停的将大钱发到每个人的手中,每发一个都会说上一句:“这是这个月的月钱,明日辰时来此点卯。” 一千多人都领到了钱,杨文广一挥手:“今日不早了,且散了,你们既拿了钱,若是明日看不着你们,可别怪我不给弟兄留情面。” 正在这时,宋北云办完事夹着他的公文包从房间里走出来,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杨文广,然后像个乡村干部似的低着头举着伞离开了这里。 而杨文广显然没看到他,只是弯着腰将箱子里剩下的钱摊在桌子上:“这些钱先放我这,以后这谁家婚丧嫁娶、头疼脑热都可从我这支些钱银,父亲说过你们跟了杨家,自然就不能让你们吃亏。” 下头的泼皮都在那呼喊着少当家仁义,而宋北云此刻回头看了一眼,顺手牵着来接他的俏俏:“杨门虎将果然都是人才。” “我也姓杨呢。”俏俏笑盈盈的说道:“怎得没见你夸我。” “我俏俏还用夸?那可是天下间最好的姑娘了。”宋北云笑着摸了摸俏俏的头:“对了,让你做的衣裳做好了没?” “好了。”俏俏点头道:“方才便交于了工坊,今日为止已从流民中招了五百个会针线活的女工安置在二号仓中,因为样式简单,他们今日就能赶出两千套。” “行。”宋北云点了点头。 可当他刚要走时,迎头一个人举着伞带着笑容来到了他面前并站定说道:“宋才子,你可让我好找呀。” 宋北云上下打量着这人,脸上转瞬就露出了笑容:“这不是北坡先生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 骚瑞骚瑞,昨天看错了,不是强推是“获得客户端-页-历史专场栏目推荐”。哈哈哈哈…… 第79章 月4日 晴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可不敢当。” 北坡极尽客气朝宋北云拱手,满脸笑容。 这其实是极反常的,不论说这北坡是个功名身而宋北云是个白身还是说北坡是刺史之子而宋北云却只是个平头百姓,他都根本不需要与宋北云客套,反倒是宋北云见了他则需要行礼问好。 这常言道,反常那就是要有妖啊,宋北云笑着回礼,并对俏俏说道:“阿俏,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等晚些我带菜回去给你做饭。” “好呢,你先忙活着。”俏俏懂事转身离开。 北坡看了一眼阿俏的背影,笑道:“宋才子这丫鬟可是美貌啊。” “拙荆。” 北坡一听立刻拱手赔笑:“是我孟浪了,在此给宋才子陪个不是。” 这人么是很有意思的,有句话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宋北云对这北坡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毕竟人家也就是之前膨胀了一些,但以他的身份膨胀到那个程度属实是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总不能因为不是很喜欢这人就把他身上全部优点都给抹杀掉。 至少这人比金家那公子讨人喜欢,虽然都是一脉相承的阴阳人,可到底读过书的阴阳人就是不一样。 “小弟久闻北坡先生大名,上次诗会一别一直想与先生畅谈一番,但无奈家兄逼迫的紧,这八月就将州试,小弟这几日才有空。加之瑞宝公主又与我有知遇之恩,这几日公主亲力亲为太过于操劳,我自是责无旁贷要在旁协助公主一番。”宋北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如今北坡兄说是专程来寻我,那真是愧杀我也,倒不如小弟左东去一旁的酒肆中喝上两杯暖暖这春雨打湿的身子。” 这一番话说得北坡浑身舒坦,虽然没有明着舔臭脚,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仰慕的气息,这让北坡是受用的。 “那为兄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在见面的第五分钟就已经开始兄弟相城,一路上显得极为熟悉热情,充分的把肮脏的成年人中的虚伪体现的淋漓尽致。北坡看着虚怀若谷、宋北云显得谦逊有礼,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是什么至交好友。 来到酒肆,喊上店家温上一壶上好的东阳酒,切了些下酒的小菜,听着外头这淅沥雨声,倒颇有几分闻涛听竹的清幽。 “贤弟倒是会选地方,这里不错,以后可是要常来。”北坡笑盈盈的举起碗中酒喝了一口:“嗯,这酒也是好酒,未曾想这深巷之中也有如此酒家。” 宋北云端起酒顺手装了个逼:“夜饮北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 北坡闻言哈哈大笑:“你调侃哥哥不是。” “怎敢怎敢。”宋北云笑道:“北坡兄,小弟这何德何能能让您这多方寻我啊,说来属实惭愧。” 北坡连连摆手:“这有何惭愧,当日哥哥见你有那般诗才,早就动了爱才之心,只是后来想来你有些得罪了公主,便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寻你。不过这说起来,你怎会在公主手底下当差?” 嗨……还不是因为她在我手底下揉捏么。 不过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的,说出去可就要遭了惨,所以宋北云脸上摆出苦笑:“哥哥有所不知,这公主……她简直就是个混世的魔头,她将我……” 北坡用力咳嗽一声:“贤弟,慎言。” 宋北云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也停了嘴,只是端起酒水喝了一口,默默哀叹一声。 “贤弟,我倒是明白你心中的委屈,在外头不好说,在哥哥这里说说倒也无碍。瑞宝公主是小孩子心性,你可莫要记恨她,多担待一些。” 宋北云满脸哀愁:“只是她这般扣着我,我也不好去读书了,这眼看就要州试……” 北坡似乎是不想听他抱怨,只是淡淡一笑,打断了宋北云的话:“贤弟莫急,待我去和公主说说便是了,别人不知道,我与瑞宝还是能说上话的。” 看到他的神态,宋北云恍然大悟!这人绝对是瑞宝舔狗之一了,之前瑞宝趴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就说过,金陵城和庐州府都有不少追求者,但她也说了,这些人都是狗一样的东西,还说他们只配娶王府的那条看门狗。 反正说的很惨烈,现在看来嘛……北坡就是其中之一了。 “贤弟,哥哥有个不情之请。” “北坡兄但说无妨。” 北坡笑盈盈的将州试前后这其他州府的士子都要集中在庐州的事告诉给了宋北云,然后想让那外州的学子见识一下这庐州府的人才,上次看到宋北云的诗才之后惊为天人,想让他成为庐州府的代表之一。 “哥哥……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这庐州府有哥哥这般后无来者的才华,还要我这个三脚猫的小厮有何用。” “不不不,贤弟说笑了。”北坡笑得脸都开了花:“哥哥我是三年前的举子,不好与这当年的士子一整高下。” “明白了明白了。”宋北云一拍大腿:“哥哥是怕人说你胜之不武。” 北坡不说话,只是不住的摆手,但看他的神色却已是坦然受之了。宋北云观察了一圈,发现这人绝对是那种很典型的小人,就冲他这么喜欢被人捧臭脚就能看出来,他心眼大不到哪去。 虽说长得挺衬头,但真的是不讨喜,难怪金铃儿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对了,哥哥听闻那日花魁之宴,你可是取了头筹。若是方便可否跟哥哥说说那花魁,花魁妙言啊,那可是传说一般的人儿。” 聊了半晌,话题终于成为了男人之间亘古不变的永恒了,小姐姐这档子事,年轻的男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形如西子胜三分。”宋北云张嘴就来:“馥郁芬芳、柔肠百转。” “嘶……”北坡的眼睛都冒精光了,他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可是羡慕贤弟,这般女子可当是现世极品啊……不过贤弟好像因他而得罪了那金家的酒囊饭袋。” “似乎是,这金家也是一直在寻我。”宋北云叹气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唔……这且是个事。”北坡沉吟片刻:“如今虽说这金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可有朝一日若是让他缓过神来,以那草包的德行定是饶你不得。” “就是啊,可怜小弟我一身布衣,斗不起这富贵人家。”宋北云一脸可怜:“罢了,若是不行,我便去江南西道罢,离得远远的。” “贤弟莫慌,这些日子他们怕是掀不起风浪,你且安心州试,等州试之后,哥哥定然要那个草包好看!”北坡说完愤恨的拍了一下桌子:“哥哥也不是那面团捏的!” 耶?宋北云眼睛轻轻瞟了他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但他却没有追问,只是起身抱拳:“一切都劳烦哥哥了。” “贤弟好说,若是这些日子有人寻衅滋事,你便来寻我。找人通报一声便好。”北坡喝完碗中酒:“今日也是不早了,我这便先回去了,过几日清闲下来,我们再来一聚,届时再引荐几位才子,你们互相认得一番。” “好说好说。”宋北云也起身:“哥哥慢走,弟弟这便送你一程。” “不必了,这一亩三分地,可是不用你来送。” 说完,北坡就摇摇晃晃的走了,看到他的身姿宋北云就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急匆匆的走了,这怕不是……觉得自己快醉了? 一碗黄酒就这样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技术烂瘾还大么? 宋北云也没多管他,只是夹着包去买了些米面肉菜,不过可以看出这几日这价钱明显有上涨,他眉头皱了皱就快步回家去了。 正在他晚上做饭炒菜时,瑞宝悄咪咪的从门口钻了进来,身上穿着男装,一副微服私访的打扮。 “好哥哥,有没有想我呀?” “想你个屁。” 瑞宝嘿嘿一笑,趴在旁边的灶台上,翘起屁股:“是这个?” 宋北云笑着拍了一下,然后从锅里捏出一片肉塞进瑞宝的嘴里:“今天怎么跑来了?” “父王母妃都没在嘛,柔姐姐又回家去了,说是左芳那个小兔崽子染病在床,左柔好歹是名医嘛,总归是要回去看看的,那我自然就来找我的宝贝好哥哥咯。”瑞宝蹦蹦跳跳来到宋北云身后抱住他的腰:“好哥哥呀,你知道方才那个北坡来找我了么?” “嗯?”宋北云转过头:“找你干什么?” “就是让我莫要为难你,说你不过是一介布衣,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小虾米,圆的扁的都是我来捏。” “那你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嘛,分明就是我被你搓圆捏扁呢,我哪里捏过你嘛。”瑞宝把脸靠在宋北云后背:“好哥哥,今日我便留宿与此如何?” “不行。”宋北云提起锅开始装盘:“谁都行,你就不行,如果你还想我多活几年。” “金铃儿不高兴。” 听到她又开始撒娇,宋北云转过身,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瑞宝顺势就滑到了他怀里:“好哥哥……” “你先把脑子里的下流事清理一下,有大事。先吃饭,边吃边说。” “嗯?”金铃儿仰起头看着宋北云:“何事能让你眉头紧蹙的?” 第80章 月5日 晴 心忧炭贱愿天寒 “还有这等事?” 瑞宝在吃饭时听到宋北云的描述之后,眉头紧蹙。 “那是自然啊。”宋北云指着桌上的菜:“鱼,两斤,一百钱。前日,两斤只要七十钱。米,八个大子一斤,前几日只需五个大子。鸡肉蛋都在涨,涨得最快的还是米。” “这是……为何?”瑞宝皱起眉头问道:“为何涨得如此之快。” 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这突然之间的涨价不是个好事,但对于瑞宝来说,让她吟诗作对还是可以,但碰到这种情况却是为难了,所以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宋北云。 “如果一样两样涨价,大概就是产出没跟上,可若是所有这吃食都在涨,那就必须要警惕了。”宋北云将最美味的鱼尾、鱼腹部分夹到俏俏的碗里,然后继续说道:“原因无外乎两个,一个是最近你在市场上大肆收入粮食,造成涨价。还有一个就是,有人在囤积。” 瑞宝眉头皱了起来:“这几日是花了不少钱买粮食,可……好哥哥,你给我讲讲若是这般下去会如何。” 宋北云三两口吃了饭,继续说道:“我之前是真的没考虑到,现在整个大宋的流民都在往这个地方汇集,若是处理不好,他们便是啃光山坡的羊,庐州的粮食怕是不够吃,而一旦百姓开始饿肚子了,那么……” 这个道理瑞宝再不明白那就说不过去了,一旦当庐州本地的居民都吃不饱肚子了,那么下一步就可能是民变作乱,届时好事变坏事,恐怕连自己父王都承担不住如此大的一个担子。 “那……那该如何是好?” 瑞宝心里也慢慢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深吸几口气,眉头紧蹙:“四十一万人,不吃东西哪里行啊。” “有一个办法,就看公主殿下敢不敢了。”宋北云用手指轻轻弹着桌面:“有些危险,但却也不算大事。” “你说。” “派人去京城扫货!有什么买什么、见什么买什么,用手头上的钱分出六成,扫空京城的货。”宋北云压低声音说道:“这件事要办起来一定要讲究快准稳狠,专攻粮食米面,包括麸皮米糠,有什么吃的买什么吃的,人吃的买牲口吃的也买,只要是人下肚的,扫!” 瑞宝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呢?” “一扫、二查、三骗。”宋北云继续说道:“查就是彻查所有囤积货物的商人,有一个惩处一个,要从严从重从快!杀鸡儆猴绝不手软,查处所得尽数归于官仓,再让福王殿下以官仓放粮,平复市场。与此同时,联系徐立那头,让他们从江西道运食物过来,这已是五月,灾民还有十几日就该到了。要在大批灾民到来之前,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 瑞宝坚定的点头:“那第三呢?” “第三就是骗,怎么骗?下去赈灾的粮食不可用稀饭,你用米面混着麸子糟糠,一米四糠加盐整成饭来,记住不管怎样品质的米面都要混麸糠进去,一个是不让人囤积、一个是能承担更多人的口腹。” “这……这要杀头的。”瑞宝脸色骤变:“这是欺君啊。” “你去问问你皇帝哥哥,还要不要这江山了,本他妈的就风雨飘摇了,还讲究什么欺君不欺君,他行让他来。” 宋北云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渡劫!你知道么?这是渡劫,能渡过这一次,我金铃儿就得被人建生祠了,以后人见了就是瑞宝娘娘。” “你金铃儿。”瑞宝捧着脸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这叫得可好听了呢。” “什么时候了,还在在意这个?回去给你爹说!”宋北云敲了她脑袋一下:“之后,你再跟你爹说,宋人、金人、辽人、西夏人、党项人来此做生意,加三成税,若不想给钱就用粮食抵,什么粮食都行,按照市价高三成抵税。再给出一个优惠措施,就是只要资源交税的商人,往后有三年兜底政策。” “什么叫……兜底?”瑞宝眨巴着眼睛:“这赋税太高了,都快五成了……” “你别管这些,我们要的是粮食,不是钱。钱到最后都是废物,粮食才是宝贝!而且这兜底就是给他们的红利。”宋北云解释道:“商人最怕的就是亏本,我往日观察来看,那些商人不管是丝绸布匹还是粮食猪羊肉,大概有两三成是要砸手里的,他们这些损耗都算进去了的,而如今我们这边让他们交税那头给他们兜底,就是所有卖不出去的东西都由你和你爹给兜着,其实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用他们交的税买了他们的东西。” 宋北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帮人精明的很,不会吃亏的,甚至还有些赚!” 金铃儿连忙拿过算盘,噼啪打了一圈:“哇……真的有赚。那我们不是亏了么?” “钱!你就得花出去,花不出去的钱要它何用?钱就得流通起来,他们赚钱,我们赚粮食。财政不怕亏,你只管花钱就完事了,钱到年底花不出去就修桥铺路、就赈灾济民!反正库里不许留闲钱。”宋北云揉了揉鼻子:“如果都顺利,四十几万灾民,明年就会让你这庐州府飞黄腾达。” “为何?” “你又开始了。”宋北云笑了起来看着金铃儿说道:“再问个为何就亲一下。” 旁边的阿俏猛然回头看着宋北云,眼神里全是惊恐。 可是下一刻,她看到的东西简直颠覆了她薄弱的三观,瑞宝突然就这么抱住了宋北云,在他脸上连亲了四五下,还笑眯眯的问道:“够不够呀,好哥哥?” “喂……你玩真的?”宋北云推开她:“行了,我怕你了。” 而一起吃饭的玉生坐在那眼观鼻,专心吃饭,丝毫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一幕,只是在瑞宝这么过分之后,他才咳嗽一声:“公主殿下,你请自重。若是让外人看见,北云有大麻烦。” “玉生哥,这不是没外人嘛。”瑞宝笑嘻嘻的说道:“再着说了,我家好哥哥平时……” “咳!”宋北云大声咳嗽道:“现在啊,很多人以为流民是个包袱是个拖累,但实际上啊……人多就是代表了人口红利,等到所有灾民流民都安顿之后,他们就会开始像开春的种子一般生根发芽,然后在夏季之前变得郁郁葱葱,直到遮天蔽日。” “好哥哥,你这经天纬地的才华,倒不如嫁来王府呀好不好嘛。” “你当小的?”宋北云调笑道:“反正你不也叫俏俏叫姐姐嘛。” 瑞宝低着头没再说话,让大宋最尊贵的公主给人当小的,这不可能的,即便是她爱惨了宋北云非他不嫁,别说当平妻就算当小妾都没问题,但皇家的颜面、福王的颜面、朝廷的颜面、宗家的礼教都摆在那,她可不光是为所欲为的金铃儿,他还是大宋的第一公主呀。 “好哥哥……我这便回去了。” 瑞宝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霜打的茄子似的起身:“明日一早父王就回了,我回去好好思考一番好哥哥的话。” 宋北云没拦着她,只是站起身:“我送送你。” “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瑞宝突然转过头抱住了宋北云:“好哥哥,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啊?” “当郡主也好当公主也罢,都不如当金铃儿自在,我昨夜里还梦到趴在桌上被好哥哥……”瑞宝噘着嘴满脸委屈说道:“可也只是想想罢了,出了这道门,我便是瑞宝公主了。” 宋北云拍了拍她的头:“生在帝王家是这样子的,而且我哪里好啊,你才认识我几天就成这样了?” “就是好就是好!哪里都好!”瑞宝跺着脚:“不管,就是好。” “行行行,好好好。”宋北云揉了揉她的脸:“你先回去把今天的话带给福王殿下,之后再联系徐立让他快马加鞭回去调集物资,再组织一批人去京城扫货。” “嗯。”瑞宝踮起脚想要亲宋北云,但刚准备凑上去却又悄悄的缩了回来:“好哥哥,那我走了。” 宋北云笑着俯下身子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算我赏你的。” “哈!”瑞宝的眸子突然就亮了起来,扬起手捏着宋北云的鼻子:“你好大的胆子哦,能赏我东西的人,天底下可没几个。” “那你要不要嘛。” “再赏几个呗……大爷。”瑞宝扬起小脸,一脸期待的看着宋北云:“再来几个再来几个。” “不行,不能一次给太多,留着下次。”宋北云弹了弹她的耳垂:“先回去。” 而在瑞宝回去之后的第二天,整个庐州城突然之间就高速运转了起来,车队商队滚滚向京城游走,新的税率也在中午时贴出了告示,还有几批快马则从庐州城直奔江西而去。 福王下午时坐在案台前,眉头紧蹙的看着金铃儿递上来的完整方案和计划,看几眼就抬头看对面的女儿一眼,眼神里都是难以置信。 “泰王伯伯!你看我父王……都这么久了,还不说话。”金铃儿急的直跺脚:“这是要急死人了,灾民还有几日便要来了呢!” 泰王哈哈一笑:“金铃儿不急不急,你父王这不是也在发愁嘛。” “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福王终于忍不住的问了出来:“你且让他来面见我。” “我啊,就是我啊,哪有别人!” “哈哈哈哈……”泰王在一旁抚掌大笑:“小金铃乖宝,你若是能有这般能耐,你父王现在就起兵造反,让你登基当皇帝去。” 福王翻了个白眼:“王兄……莫当着孩子面胡言乱语。” “哈哈,意思么便是这个意思。”泰王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金铃儿,你可知你父王与我为此事发愁好几日了,没想到被你这一道上书给点了剔透,你说,到底是谁在你背后给你支招。这可是堪比三国时的卧龙啊,这等人才只是帮你,有些浪费了。” “就是我!没别人!!!”金铃儿不高兴了:“父王、伯伯,你们不信我!!!” 第81章 月7日 阴 马嘶残雨春芜湿 一夜之间,金陵城中突然开始出现了粮食暴涨的情况,不管是人吃的米面粟还是牲口吃的麸糠糟,总之只要是关于粮食的东西都在疯狂涨价,甚至还出现了有价无市的情况 那些大商们一看有机可乘,几乎将自家仓里的粮食在价格高点时全部投放到了市场之中,从一早开市到晚间休市,近有三百万石的粮食和近七百万石的麸子被运出了金陵城。 而至今为止,谁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大家开开心心的做生意嘛。可是第二日开始,很多人就开始发现情况不对劲了,因为金陵城中的粮食正在像被蚂蚁搬家似的被运出了城,而这一次金陵城的粮价也开始出现了一波飙升,商人的仓库被搬空,市面上甚至出现了高价收购粮食但却无粮可收的情况。 “官家!不好了官家!!!” 刚用过早膳的赵性刚准备好不容易来的休沐,但却被一阵嘈杂声给滋扰了兴致。 “赵卿,何事匆匆忙忙?” “官家不好了。”赵朗埋头冲到了赵性面前:“瑞宝公主在金陵城内大肆收购粮食,米面粮食无所不要,甚至连牲口吃的东西,她都照收不误,现在金陵城内已经无粮可用了。” 赵性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无粮可用?千万石的粮食,无粮可用?“ “据探子说,瑞宝公主投了近一千二百万贯,四处张罗粮食,江西道和金陵城。”赵朗哭丧着脸说道:“光在金陵城内,投入了不止七百万贯,一贯钱两石粮或八石麸,算上溢价……这七百万贯能将市面上七座大仓的粮给搬空啊!” 赵性仍然是眉头紧蹙,他靠在椅子上:“如此多的粮食……” “官家,若是这些粮食落在反贼手上,这可是要坏了大事的。” 赵性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了笑容:“赵卿,你这话的意思是担心福王谋反?” 赵朗普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头磕到底:“圣上息怒,臣只是担心这江山社稷啊!” 赵性也没着急反驳,只是起身背着手在偏殿里踱步,来回走了一圈之后:“赵卿,你倒是说说,我大宋无养马之地,瑞宝为何要买如此多的麸皮糟糠?” 赵朗匍在地上,嗓子眼里咕噜了一阵,然后突然仰起头:“以米搀糠!” 听到这四个字,赵性一口长气呼了出来:“她……也是不容易啊。” “官家,臣不明其意。” 赵性摇头道:“搀了麸糠的米,价几何?” “与糠无异。”赵朗说完,豁然直起了身子:“她要搀米喂灾民!?这可是欺君之罪,瑞宝公主这……” “欺君……”赵性长叹一声:“江山都快没了,朕要这面子还有何用。行了,去招呼户部尚书,开仓放粮,将官仓的粮投下去。至于这粮商的粮瑞宝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但你与她说好,不许动官仓的粮,这金陵城也是要过生活的。再与其他州府发函,所有官仓都开仓,朕不过了。” “官家……陛下!” 赵朗再次扣头:“这动摇国本啊! “此为渡劫,四十余万灾民……诶,赵卿。”赵性笑着转过头看着赵朗。 “臣在。” “朕曾经为世子时,遇上了蝗灾,那铺天的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朕亲眼见过易子而食、见过石釜烹人。是谁吃了人?是野兽?是灾民!而灾民是谁?百姓啊,他们是大宋的百姓啊。天下人都知朕得位不正,但朕虽难却至今未有叛乱,你可知为何?” 赵朗轻轻摇头:“臣不知。” “因为朕在竭尽全力让朕的子民吃上东西,不至于饮毛茹血,再难也让他们活得像个人。朕有心当明君,天下之士多就之者,那为何朕要去拦着?有人护国,为何总有人要误国?”赵性走到赵朗面前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赵朗的眉心:“为人做事、为官行政,天地良心。” 赵朗背后的冷汗已经润透了衬衣,赵性刚才那几句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让他别插手,若是成了误国者…… 他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个顶好说话的小皇帝,虽然是只小老虎,但老虎终究是老虎,额头上写着的是王、吃的是肉。 “臣这便照办,盼国泰民安。” 赵性拍着手哈哈一笑:“江山北望。” “吾皇圣明。” 在赵朗退下之后,赵性扬手:“王伴伴。” “老奴在。”一个阴森森的老太监出现在赵性面前。 赵性坐在案台上,沉默片刻之后说道:“王伴伴,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庐州城,跟福王通个气,让瑞宝别太过了,她哥哥也是要将日子的。” “是,老奴领命。” 领命之后,老太监长叹一声:“官家,你难啊。” “王伴伴,你自小就照应我,虽是主仆但亦师亦友,朕有些话也只好与你说来。难,又怎办?我是世子,大可以吃喝玩乐,天塌了也落不到我头上。可如今,我是皇帝,我得扛起来了。对了,最近太后外戚那边有何动向?” “他们暂且还不敢动福王殿下,但……” “不慌。”赵性坐在位置上:“我福王叔自有办法,对了王伴伴,上次你被那少年救了之后,你可给人家道谢啊?” 老太监笑道:“官家,这回啊,怕是要给大宋捡了个宝贝回来了。” “哦?怎的?” 老太监摇头道:“瑞宝公主这些日子与那少年走得近,而每次她从那小子家中出来之后,就会蹦出连珠的妙计。这可不是公主殿下的能耐,甚至连福王殿下恐怕都没这等不拘法理的变通。” “那是甚好甚好啊,哈哈哈!听闻我柔儿妹妹也与那人……”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们都跟同一个人不清不楚,赵性倒吸一口凉气:“这孙子……” 老太监抿着嘴笑了起来:“官家,这等事不是正合您意么?” “等他考上功名。”赵性背着手说道:“朕手底下自己人可不多,如今要朕看啊,不管他是娶了瑞宝还是娶了柔姐姐都是顶好的结局。” “赵朗那头你且顺便去安抚一番,别让那帮老东西来逼宫。”赵性一提到这事,眉头就平不下来:“总有一日大权在握,朕要让那帮狗东西知道朕的手段。” 而此时此刻,宋北云正坐在淝河边,手里拿着一根鱼竿,旁边则坐着正在剥火烤栗子吃的羊妞儿。 “哥哥,为何突然让我来帮你啊?” “怎么?不乐意?”宋北云静静的看着平静的水面:“让你来自然是有吩咐的,这两日你跟那帮泼皮都混熟稔了?” “嗯,多少有些了。” “再看几日,挑几个心狠手辣、心思细密的人出来。届时给你们按个小吏当当。” “哈?”羊妞儿瞪大了眼睛,满脸兴奋的说道:“哥哥,这是为何啊?” “你觉得你还能做个甚?”宋北云拍了他一巴掌:“听我安排即可。” 说实话,羊妞儿这人啊,真的没什么卵用的,他不够聪明也不够机灵,好勇斗狠、心狠手辣却是一套一套的,这种人放在社会上去对社会是没什么好处的,但他胜在忠心啊,就像藏獒一般的人物。 “那哥哥,可以给我讨个媳妇不?” “你有点出息!”宋北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给我有点出息!” “可哥哥你都有那多了,又是俏俏嫂子、又是当家的、又是那个慧明姑娘的,还有……”羊妞儿转头看着不远处正跟俏俏张罗着烧烤架子烤鱼的天下第一鸡王妙言:“还有那样的仙子,可我甚都没得。” “你娘的……别乱说话。” 羊妞儿吞了口唾沫,讪笑道:“哥哥骂我了骂我了,哥哥往日可从不骂人,你骂人便是心虚了。” “老子……”宋北云气得都咧开嘴笑了出来:“你这混账东西……” 正在这两兄弟东一句西一句闲聊时,妙言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搬了张小马扎坐在了宋北云的身边:“老表,什么时候弄火锅啊,听说你在弄火锅底料是?” “现在差牛油了,弄不到啊。我特么真的是服了,在庐州想弄点牛油比tnt还难。” “哈哈哈,行行行,我等你好消息。”妙言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你这个渣男还挺厉害的,连公主都弄得服服帖帖,厉害啊兄弟。” “怎么办呢,谁会不喜欢我呢。”宋北云长叹一声:“诶……有时候也挺苦恼的。” “臭不要脸。”妙言白了他一眼,起身说道:“我去烤鱼,好久都没bbq了,今天要玩个痛快。” “别急。”宋北云拽住她胳膊:“坐下坐下,给讲一下如果现在我们这么操作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 妙言想了想:“其实主要还是看皇帝的态度,他要是个昏君,今天晚上叫停的命令就下来了。如果不算个太昏的昏君,他会默许这个行为。如果他还算是个聪明的皇帝,他会一边叫停你们的疯狂收购另外一边会开仓放粮。” “所以,就是等呗。” “对。”妙言点头道:“等灾民抵达之后,如果能过去这个坎,咱们的计划就可以逐渐展开了,还挺期待的。” 第82章 月7日 雨 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江陵府、常德府、襄阳府等七地,共二十余万灾民加之开封等地灾民三十万正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 他们形容枯槁、面黄肌瘦,但脚步却匆匆,原因无他,只是听说到了庐州府外就能有口吃的。 而相比较他们而言,庐州府外头汇集的流民灾民就显得幸福许多,这几日以来,日日蒸饭可食,还有不少郎中游走于流民之中施药布医,而且在公主基金的扶持下,不少有一技之长的流民已被聚在了一起,盖房子、平整田地、缝缝补补、制作成衣等等,虽是辛苦,但每日的米饭和盐却是管够,傍晚时分还能喝到一碗猪油熬的汤。加上每日还有个大子儿的工钱,这对这些之前完全失去希望的灾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觉得一切安好,美中不足的便是他们被每百人左右就分了个组,每个组里都有个穿着湛蓝马甲的组长,这些个组长可都不是些什么好相处的主儿,他们也不干活儿,就整日在自己的组里巡视,手中提着竹篾子,若是见了偷懒犯浑的,上去就是一顿打。 这些个没手艺的人,不管老小可是都得上山拓荒的,那些个人也不管这些人干得干不得,只要被瞧见了偷懒那当夜组长可就要将这人拎出去,先用竹篾子抽一顿然后再逼着那人给其他组员道歉。 此外,在各组之间除了罚还有赏,这里许多组中,每十个组之间便是个大组,每个大组都会出具自己的劳动评分,评分最高的组则可以领到了一只肥乎乎的猪大腿,虽均分给每个人是不够的,但若是切了块配上野菜炖上一大锅,那滋味也是顶鲜美的。 所以那些个被逮到偷懒而导致小组被扣分的人,非但得不到他人的同情反而还会受到其他人的迁怒,正因为此原本躁动不安的灾民仿佛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嗨,今日隔壁组柱子被逮着了,狠狠抽了十鞭子呢。”两个灾民在晚饭之后,一人端着一碗杂肉炖菜坐在大石块上,看着远处已经平整出来的广袤平地,吃着今日奖赏来的炖肉,不无感慨的说道:“该!我都与他说了,公主殿下仁义的很,能让我们吃上饭,给我们弄快新地建房子,只要肯干就能吃饱饭,他偏不信。” 另外一人咀嚼着一大块肥肉,满嘴流油的说道:“嗨……可不是么,在俺老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块肉。你看这,都吃两天了,明个儿再好好干上一天,听说什么三连冠能每人发两斤精米、两斤白面、一斤板子油。” 提到这些奖励时,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此时一个它组的流民从他们面前走过,他冷哼一声:“明日可得是轮着我们了,哪能日日都是你们。” “走着瞧!” 端着肉碗的两人嬉笑着嚷嚷,并故意的将吃肉声弄得很大,引来周围不少人的不满和觊觎。 而此刻,一个大夫打扮的中年人和一个穿着草鞋的中年人慢慢从他们身边经过,方才他们说的话都被这两人听了个真切。 “王兄,你说这法子怎的就如此好用?”那个穿草鞋的正是福王:“这些人非但不予作乱,反而似怄气一般的干着活。” 泰王一脸高深的没有说话,直到福王再三追问之下,他才缓缓开口道:“可还记得当年你大营哗变。” “可是记得。”福王心有余悸的说道:“差些就葬送了大宋的江山。” “可知为何啊?” “不就是因为伙食差嘛,可当时时值冬日又被围城三月,哪里有吃食。”福王叹气道:“我又能如何呢。” “那若比这些流民如何?” “那自然是强一些的……这边是弟弟不懂之处。” 泰王哈哈哈连笑三声:“这边是瑞宝的高明之处啊,她是不是提了个词?” “何词?” “希望。”泰王看向远空的夕阳:“盼而望之,苦不觉苦。” 福王皱起眉头:“你我都知这不是金铃儿能做到的……” 泰王摆摆手说道:“她说是她便是她,是何人并不重要。不过这里也才十几万人,等后头那三十万人来了之后,也不知道会是何种光景,诶……” “金铃儿可是满心自负。”福王摇头轻叹道:“我都愁死了。” “愁什么愁,你我都老了,以后都得看孩子的了。”泰王笑盈盈的说道:“就是不知道金铃儿会选个怎样的夫婿,她虽是只小狐狸,可到底还还是个孩子。” 福王也是笑而不语,只是继续跟着哥哥往灾民聚集的地方走着。 这一片聚居区都是经过平整过的,上头有许许多多简易的窝棚,离庐州城有些距离,再往前就是新区所在地,站在山脊眺望可以看到在青烟炊火之下,有一片片方形的区域,那便是瑞宝提到过的生活区、生产区以及贸易区等等。 上头仍然有不少人在忙活着,肩挑手抗的好不热闹,旁边的河畔也都出现了妇人浣洗衣物的身影,孩童们的笑声也重新出现在了这个一度充满肮脏、疾病和死亡的区域之中。 “混账东西!你真是个混账啊!” 突然一阵叫骂声传来,吸引了两个中年人的目光,他们慢慢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干巴瘦的妇女正在追打着一个小个男子。 “娘……别打了……别打了……” “若不是你偷奸耍滑!今日我们组怎的会落成第二,你不吃那肉可以,可你害得别人也没肉吃,你这个混账!” 这边打那边逃,旁边出来了几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过来连拉带劝的:“柱子娘,你别气了。柱子年纪小,不懂事,今天他不也被组长教训了么,你可就消消气,明日我们定要把这猪腿子给抢来。” “我气啊……我张家怎就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这种满满人间烟火气的事看得泰王福王嗤笑连连,福王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笑道:“你可也是被母后如此打过。” “嘁……”泰王侧过头:“也不知是谁总是为非作歹,惹出些事又都是谁给担待着。” 福王长叹一声:“一转眼,母后也去了三十余年,你我也都知了天命。” 泰王露出淡淡的微笑,似是想到了过去的日子,但他并没有沉浸在回忆中太久:“说起来,前些日子我们来此时,这些人的眼神中透着死气,而如今他们是活了回来。” “是啊。”福王颇为欣慰的说道:“金铃儿这事若是放在他人身上,怕是能封侯了。” 泰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好好想想为何金铃儿咬死不说谁出的主意。” “哥哥这意思是?” “功太大,扛不住。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金铃儿不也从郡主成了公主才能担此重任?哈哈哈哈,若是他人来,莫说封侯,怕是难落个善终。”泰王说完,就像小时候一样踢了一脚弟弟的屁股:“你啊,只适合带兵打仗、风花雪月,这庙堂之上的事,你离远一些。” 给哥哥损一顿,福王千岁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没办法嘛,这不光是哥哥还是差一点点权倾天下的人,也许带兵打仗他不行,吟诗作对他也不行,但这头脑智慧,福王认为自己拍马也赶不上。 “对了,下次小神医去给弟妹诊疗是明日?” “王兄想做甚?” 福王问了之后,眼睛突然瞪了老大:“哥哥的意思是……金铃儿背后那人是那孩子?” “我可未说。”泰王侧过头看了一眼福王:“那孩子你觉得如何?” “知礼节、有学识,看着倒也端正。可若说是他能与金铃儿出谋划策,我是不信的。他那年纪可不似能做出这事的人。” 泰王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清清淡淡的问道:“你第一次带兵大破草原驱鞑八百里时,几岁。” “十六。” 说罢,泰王就给了福王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领悟,而自己则慢悠悠的踩着刚铺好的黄土道悠哉哉的下了山。 而与此同时,被福王评价“很端正”的宋北云,正抱着福王千岁的宝贝女儿坐在摇椅上,小院里除了他俩,其他人都忙各自的事去了。玉生去福王家的藏书楼中借阅书籍、俏俏和左柔去往了刚刚腾出来的大工坊中当监工,巧云自然也是要跟着左柔的。 到头来就剩下了瑞宝公主和宋北云这两个闲人了,宋北云刚把晚饭做好,躺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瑞宝就蹦蹦跳跳的跳到了他怀里。 他们没说什么,宋北云也没性骚扰,因为金铃儿似乎是累了,匍在他胸口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被这样的女孩子曼妙的趴在胸口上睡觉,其实作为男人来说是有成就感的,因为只有在感到安全的时候,女孩子才会释放出这样放松的姿态。 而宋北云倒也没心思去揉捏了,只是抱着公主殿下软软的细腰,脚上一颠一颠的晃着摇椅,然后看着半空中的启明星愣愣出神。 “夏天要来了。”宋北云轻轻闻了闻金铃儿头发上的香味,然后仰头轻笑道:“麻烦也要来了。” 第83章 月8日 雨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哪都不让你去了,俏俏宝贝这几天可是累坏了。” 宋北云站在厨房里,老天爷似乎在用一场大雨昭告夏天的来临,噼里啪啦一整夜之后,倒也是颇有情趣。 阿俏坐在宋北云身边,熟练的剥着栗子,这几日基本上都要吃栗子了,因为整个庐州府的粮食都开始变得稀缺了起来,这五谷又成了人们的主食。 但有一点让人意想不到,那就是即便是场中已无粮,但粮价却几乎没变动,特别是在宰了两个囤积居奇的不仁富商之后,粮食的价格又再次变得格外稳定了起来,甚至于先前涨上去的价格如今也逐渐弹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次要不是徐立,庐州府要凉了。”宋北云在锅里抄着糖,旁边是早已经处理好的五花肉:“今天我就给俏俏宝贝做一道传世名菜,东坡肉。” 阿俏在旁边笑盈盈的说道:“这几日巧云姐总是半夜悄悄在你屋头呢。” 这一句话直接让宋北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侧过头看了看俏俏,借着油烟的咳嗽掩盖了一下尴尬。 “其实我倒是觉得无妨,早前我就与你说了,不许去那烟花之地,你倒是听话。巧云姐嘛,其实我早几年就看出她对你有那意思,你二人凑到一起我倒是不觉稀奇。可这公主殿下怎的也会跟你搂搂抱抱的?” 她说话时候,宋北云分明从她眼里看到了一抹寒光…… “不是……你听我解释。” “那倒是不用,从小到大我对你可是了如指掌呢。”俏俏将剥好的栗子放在旁边的竹簸箕中,又拿出了一把蔬菜自个儿摘了起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了些。但红姨跟我讲,男人家都是好色的,只是搬来这里之后,你便冷落我许多。” 阿俏说着话,带着委屈,小嘴也撅了起来,看那样子就是在埋怨宋北云了。 而对此宋北云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俯下身子亲了亲阿俏:“那今日我就抱着俏俏宝贝睡觉好不好?” 阿俏用力摇头:“不要不要,我才不要看你与巧云姐做那羞人的事。” 这个话题是真的尴尬,这也就是跟阿俏能聊,要是跟别人的话,就算宋北云再不要脸那也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别这样啊……”宋北云哭笑不得的看着俏俏:“你跟我说了我就知道了,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说,你该怎么办。” “那……”宋北云犹豫片刻:“就跟往常一样?” 俏俏也不说什么,只是继续干活,而宋北云叹了口气,将大块的五花肉下了锅,看着汤汁在里头咕噜咕噜的冒着泡,久久不语。 “若是以后你当了大官,你会不会也像勾栏里的戏文一般嫌弃我这乡下来的。” “你胡扯什么呢。”宋北云头也不回的说道:“咱俩什么感情?你可是我从小摸到大的,这话可不能乱讲。” 俏俏面色一红:“什么摸大的,胡言乱语……” “你懂就行啦,栗子给我。” 将栗子放入已经上了糖色的肉锅里,再往里头放了些许的醋,翻炒均匀之后注入了半锅水,然后再将锅盖盖了个严实。 蒸汽在厨房中弥漫开来,外头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的往下倒着,宋北云坐在阿俏身边将她抱在腿上。 “可莫要作怪,等会子让玉生哥见了,可是要数落你。” “知道啦知道啦,玉生哥才不会来呢,他最近抓紧读着书,一分一秒都不得闲。”宋北云说着话,手也跟着不老实了起来:“这看来看去,还是我家俏俏的身子最软最香。” “去去去。”阿俏甩开她的手:“说了莫要作怪。” 宋北云哪里管这个,直接就埋头进了俏俏的脖颈之中,热热痒痒的气息让俏俏面色通红。 “行啦……”俏俏小声嘀咕:“等会又要做坏事。” “那你晚上让不让我抱着睡?”宋北云在俏俏的脖子上吸出了个印子:“不同意那我可不松手。” “好啦……依你便是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没善罢甘休,只是轻轻咬了一下俏俏的耳朵:“那还生不生气?” “不生气不生气了,你可别再折腾我了。” 这气氛刚热烈起来,外头突然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宋北云眉头一皱,嘟嘟囔囔的站起身:“谁啊……真是不会挑时候。” 不过既然有人这个点赶来,那必然是有事情的,宋北云虽然嘴上嘟囔,脚下倒也自觉的去开了门。 这一开门,立刻就见是两个王府的护卫站在门口,外头还停着一顶轿子,那侍卫说道:“奉王爷命,请小神医去与王妃诊疗。” 一提到这个,宋北云拍了拍脑壳:“对,把这事都给忘了,你们等我一会儿啊。” “是!” 宋北云返回厨房之后把这炖肉的火候时间都告诉给了俏俏之后,无奈的说道:“我去去就回,这中午你便自己吃些。” “你可快些去,若是耽误了王妃的病,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俏俏说着从墙上摘下蓑衣斗笠:“这些都戴上。” “不用,有轿子接送。”宋北云拍了拍俏俏的头:“娘子在家等我就好。” “在王爷面前可莫要如此花言巧语,长辈不喜的。” “知道啦。” 走出门上了轿,不多一会儿就进了王府。 宋北云对这地方可是轻车熟路,这些日子可来了不少回,还偷偷摸摸在金铃儿的闺房里见识了一番,所以这王府对他来说也是没的什么神秘可言。 只是今天他一进来就觉得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反正就是气氛上不太对劲。 “这位大哥,会不会这屏风后面埋伏着刀斧手,就等王爷摔杯为号冲出来将我砍了?” 问旁边引路的侍卫,生生将这本不苟言笑的侍卫给逗乐了,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宋北云:“小神医可是说笑了,若是王爷真有那意思,何必埋伏刀斧手。王爷可是生擒猛虎的大宋虎威将军,天下英豪都不无赞叹,哪会用那等卑劣计谋。” 这倒也是,关于福王以前的传说,宋北云从金铃儿那听了不少,之前还以为是吹牛逼,但后来渐渐的了解之后,这福王才是天生开挂的存在。 十六岁第一次领兵,打的当时最有可能统一草原的虎木突败退好几百公里,之后又领兵打塞外,直接能把金辽两国给打贯通了,杀到了上京城下,也就是生生打到了哈尔滨,再又从另外一条路杀了回来,打得当时原本打算吞并大宋的几个国家浑身发毛,听到他的名字就止小儿夜哭。 这还不算完,福王真正的牛逼还不在这,他这个人感觉就是整个大宋的国运都加持在他身上一般。 27岁困兽太原,十月份的天气,突然一场滔天大雪将围城的十二万敌人冻死大半、33岁征西夏,因将士水土不服病倒大半,生死存亡之际,西夏内战了、35岁…… 反正天底下的王有很多,唯独他这个福王可以说是实至名归,这人换句话说那就是大宋的福星,所以加上赵性,福王一生至此经历了四朝皇帝却仍然巍然不动。 还有就是关于他的武力值,就用巧云的话来说,巧云等人都是定国公调教出来的护卫,而定国公则是福王调教出来的。 宋北云咂摸着,如果福王真的想弄死自己,真的恐怕是不用埋伏刀斧手的,他这三脚猫的功夫不够看,真的。 到了偏厅门口,宋北云扭头看了一眼侍卫:“这?不是去后宅么?” “王爷吩咐,就将您带往偏厅。” 这一瞬间,宋北云脑子里突然涌起了无数的剧情,什么林冲误入白虎堂啊、什么项羽独身鸿门宴啊,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而就在这如人生的走马灯似的瞬间里,宋北云连自己去哪落草为寇的地点都想好了。 “王爷,洒家来啦!” 他这一嗓子,惊动了正在偏厅里赏画的俩中年人,福王转过头看向宋北云,颇为意外的笑了起来:“小神医,几日不见怎的就这一口子草莽了?” 宋北云连连咳嗽:“这不是这几日在勾栏里看了些戏么……有些上头。” 福王大笑起来,不光他笑,他身边那个儒衫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笑了一阵之后,坐在椅子上:“小神医先坐。” “那个……不是说要给王妃诊疗么?” “先不忙,今日就像先与小神医聊聊。” 聊聊?跟两个老头有什么好聊的?宋北云狐疑一阵,突然就打了个冷颤;怕不是跟金铃儿的摸摸捏捏被他娘的抓包了? 抱着这个想法,宋北云立刻就怂得像一个搞了人家未成年女儿的瘪三见到人家爹爹似的缩起了脖子。 “小神医,本王有些事要请教你。” 宋北云眯起眼睛:“请教我?王爷那是出了名的博学广闻,有什么事能请教我这乡里出来的野孩子?” 福王和身边的中年人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看得宋北云是一阵头皮发麻。 第84章 月8日 雨 黄金不惜栽桃李 “小神医请坐啊,总是站在那作甚。” 福王的话让宋北云仍然是有些心惊胆颤,这老头不是个简单人,他要是真知道自己老是占公主的便宜,估计今日定不能轻饶了自己,最轻最轻都得切了送进宫里去洗衣服。 “长辈在,不敢坐。”宋北云的脚尖对着门外,打算一个不对劲就开溜:“千岁只管说就好了。” 没等福王说话,旁边那个满脸宝相的中年人就开口道:“小子,你与金铃儿认得多久了?” 来了来了!宋北云深吸一口气,缓缓作答:“两个月左右。” “唔。”中年人缓缓点头:“你二人年纪相仿,倒也算是志趣相投。” “不敢不敢……草民一介布衣,怎敢与公主千岁志趣相投。” “哈哈哈哈,好小厮。”那中年人笑着说道:“那你讲讲,为何要在米中搀糠啊。” “那还不是……” 话说到一半,宋北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不装了,摊牌了,是我给公主千岁出的主意……” 这顺口一答,他立刻知道自己是被诈出来了,这两个老东西!当真是老姜够辣啊,三两句就把自己给诈了出来。 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被这两个老狐狸给坑了啊,不过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宋北云也没什么好装了,再装也瞒不住这俩狐狸,没意思。 而福王和泰王两人对视一眼,福王眼里全是难以置信,而泰王却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他笑盈盈的对福王道:“那坛好酒,可是我的了。” “给你便是了……”福王有些不甘心的看向宋北云:“你倒是说说,你怎的就想出这么个丧良心的计,弄得整个庐州都得跟着你一块吃糠咽菜。” 宋北云一听,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悦,心说这玩意都算丧良心,那天下还他妈的有没有不丧良心的事了? 但显然不能在福王面前撇粗口,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语言,揉了揉鼻子说道:“福王千岁,您是想见吃糠咽菜还是饿殍千里?” 这个问题等于废话,真要饿殍千里,即便他是福王都顶不住的,大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容得下突然饿死这么多人,别到时候外忧还没解决,内部就有人在河里钓上一条鱼,鱼肚子里有个纸条上书“大楚兴,陈胜王”了。 “继续说。”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总不能老让本王蒙在鼓里。” 宋北云苦笑一声:“说可以……但是福王千岁,你可不能卖我。” “我怎的就卖你了?” “草民现在还担不起这名声,这浩大的名声对草民来说就是封喉的药、就是刮骨的毒,传出去我此生就只能落草为寇了。” 这番话说完,两个中年叔叔抚掌大笑了起来,眼神看着宋北云时甚至多了几分欣赏。 “你看看,我说的不错。”泰王笑盈盈的对着福王说道:“一早我就如此断定,这竖子机灵着呢。” 福王也是含笑点头的对宋北云说道:“你倒是胆大,敢与我论斤两。不过既是如此,那我便应了你,快快说来。” 宋北云仍然是默默了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嘛,惜命惜命……好不容易能完完整整活上一遭。” “休得耍嘴。”福王轻轻叩了叩桌子:“速速讲来。” “是这样的,我之前略微计算了一番。五十万灾民流民,匀下来每人每月耗粮半石,这一月的粮食便是二十五万石,算上盐土、肉蛋、蔬菜,撑死三十万贯的花销,看似并不多,但这庐州城内的百姓可还在呢。灾民、流民与庐州城的居民虽都是大宋子民,但若是真来个民不患寡而患不公,那么恐怕这庐州城也会哀鸿遍野。先不说王爷千岁的名声如何,这对庐州城未来的商业、民生都是极大的破坏。” 宋北云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庐州城内的百姓,不光生活不能有异,且还得更好。也许千岁要问,若是灾民眼红反抗怎的办?” “是啊。”福王愣了片刻:“那若是灾民不肯怎么办?” “不会的,千岁。灾民一路上已经吃尽了苦头,他们有口吃的,有个地方住,在此大雨中有个干暖的地方,他们就已是如蒙天恩、谢天谢地了。之后我们持续以工代赈,日夜赶工。等到他们稳住了性命开始羡慕城中百姓时,新城已快成了,届时他们便可用自己的能耐换日子了。”宋北云继续说道:“我们手上有大量的钱银,但这钱银可不能乱洒,若是胡乱撒钱,定然造成通货膨胀,搅得整个大宋苦不堪言。就草民觉得这赚钱不是本事,花钱才是大能耐,公主千岁手中的钱银大致是分成三份,一份是用来赈灾济世,这一部分其实是很小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是迁徙去江西入股农场工坊,这也是很小一笔钱。中间的大头几乎都会用来维稳周边州府的物价,不断的买进卖出来维持物价的稳定。” 听他讲到这,泰王稍微打断了一下:“这通货膨胀是何解?” 宋北云耐心的给泰王解释了一下通货膨胀和通货膨胀带来的危害,生生把泰王给讲得满脸发青。 “两位王爷,你们都听过兵灾、旱灾、洪灾、蝗灾,恐怕是没见过钱灾,这便是钱灾。对于我这般升斗之民,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但对于州府、国家,这钱断然不可太多。朝廷、州府要做的其实并不是囤钱赚钱而是将这钱银变为其他的东西。粮食、人力、城市建设、国防等等方面,现在公主千岁手中的钱之所以不能随意使用道理就在这。若是一开始便敞开了吃喝,那么到不了冬天,这一石米恐怕就得五贯十贯还有价无市了。届时……”宋北云轻笑一声:“两位王爷,不知我大宋可否……扛得住啊?” 把道理说清楚之后,泰王福王的脸色都极难看,而这样的解释以他们的聪明自然是能明白的,现在想来这一米四糠的搀法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必须之举,若是一开始便敞开了吃,到时可能真的是要出大事的。 “两位王爷,设想一番,若是真的米粮充足,哪里会有如此多的灾民啊。”宋北云长叹一声:“有些事真的是无奈之举,虽说是缺德了一些,但总好过看着人生生饿死?” 两个中年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无奈,而泰王在缓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笑着问道:“小崽子,你何故说两位王爷?好大的胆子!” “嗨……虽然我不知您是哪位王爷,但从您的姿态以及方才福王千岁亲自给您斟茶来看,您定然也是位王爷,且是福王殿下的兄长。”宋北云笑着说道:“不然天底下谁还敢让福王殿下给他斟茶呢,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是不敢的,毕竟叔侄的辈分摆在那,大宋以仁义孝礼立国呢。” “哈哈哈哈,好聪明的小崽子。”泰王拍着手叫好,然后用膝盖撞了撞福王:“你看看,我就说英雄出少年。” 福王轻笑一声喝了口茶,仔细打量着宋北云:“在何处求学的?” “我师父嘛,他本就是纵横家,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许多,闲着没事就教教我呗,反正他这辈子恐怕也就我一个徒弟了,不教我教谁呢。”宋北云笑呵呵的说道:“不过这倒还真不是我卖弄,我是参考了前些年辽金饥荒时的对策,他们当时没做好,否则大宋可早就危了。” 福王轻轻点头,这点没人比他清楚,若不是前几年那一场旷世的饥荒拖累了金辽并让草原有机可乘,现在大宋恐怕早就进了尘土,现在大宋借着长江天堑倒也是暂时的安稳而金辽也在一边修养一边与草原对峙,顾不得许多,这才有了现在大宋如今的局面。 “你为何还没有功名?”泰王继续问道:“听你这口才学识,想考个功名那也是水到渠成?” 福王轻笑一声:“这小子倒也有意思,之前我便说要给他透题,他却是还不要。” “你这不侮辱斯文么。”泰王嗔怪的看了福王一眼:“若是你是他,有人给你透题,你作何感想?” “那定然是喜滋滋的接了。”福王摊开手:“我又不亏甚。” 啊……这福王过来跟传说的一样,绝对是个不按规矩套路走的人,这种话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还面不红气不喘的,倒也是人间的一朵奇葩,难怪他这一脉都是这么没脸没皮,金铃儿是这样,小碗儿也是这样。 泰王翻了个白眼儿,不再搭理自己这个没礼数的弟弟,只是转向宋北云:“早日取个功名。看你衣着打扮,你缺钱?” “钱倒是不缺也不会缺,不过就是对赚钱没兴趣,只对花钱有兴趣。”宋北云笑道:“赚钱太易没意思,花钱就有意思许多。”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多少人绞尽脑汁在苦苦求生?”泰王饶有兴趣的看着宋北云:“到你这便成了赚钱太易?” “这个我便不与王爷争了,若是一门心思赚钱,我的日子也便不久了,最终就跟金家一般,变成朝廷养的一头大肥猪。” “哈哈哈哈哈……”泰王用手点着宋北云:“你呀你呀,小子可是真敢开嘴。” “这……本来就是嘛。” 又闲聊了一番,福王就让宋北云去给王妃请安诊病去了,而他们两个中年人则坐在那,沉静了好一会儿。 “王兄,此子……不似凡人。” “凡人倒是凡人,只是个活得剔透的少年郎。”泰王双手撑着膝盖:“若是我当年如他一般剔透,也不止于此……行了,人我也见了,也长了几分见识,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有趣的紧。” “嗯,是有趣。难怪金铃儿整日粘着这少年,以金铃儿的性子,怕是……”福王表情怪异的很:“诶……到底是有这一天啊。” 泰王面色突然变了几变,用力一拍脑门:“完咯完咯……我的金铃儿哟……” 第85章 月9日 阵雨 纸船明烛照天烧 宋北云今日又没读书,反而是蹲在灾民的聚居区中,正在给躺在草甸上的汉子细心诊断着,这突发的情况让他天不亮就被从香喷喷的俏俏身边给喊了起来。 “这才一日,就成了这般模样。” 旁边一老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宋北云说着自己儿子的症状,而宋北云在这汉子身上找了一圈,发现他的淋巴结肿大,且伴随急起寒战、高热、头痛、乏力、全身酸痛还有呕吐、烦躁不安、皮肤淤斑。身体也呈现出强直状态,而且具有外部叮咬症状。 “羊妞儿。”宋北云起身,眉头紧凑的叫来羊妞儿:“赶紧来。” “诶,哥哥,怎的?” “去通知公主殿下,带上石灰、草木灰,快去!” 鼠疫,这是典型的腺鼠疫症状,不过它并不是黑死病也幸好不是黑死病,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条件,真的是要糟的。 不过即便不是黑死病这个腺鼠疫也是非常烦人的传染病之一,之前早晨时他接到左柔的消息时就觉得不好,过来这么一瞧,这里已经有病人已经进入了发病期。 现在能做的就是粗暴方案,把能做的都给做了,剩下的都交给老天爷。 “左柔!” 羊妞儿快步离开之后,宋北云叫来左柔:“去准备艾草、菊花、雄黄,大量!” 左柔只是个药商,她并不太懂医术但药理还是明白一些的,她一听就明白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巧云姐,去通知那些大夫,将所有症状明显的人带到山那头,远离水源!还有,今日开始命令所有人,水必须烧开再喝!谁都不许再喝井水、泉水,快!” 吩咐下去之后,宋北云简单的用硫化布蒙住了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出来,然后开始给中招的汉子服用了抗生素,等忙完一圈之后,陆续又来了七八个有类似症状的人。 “通知福王殿下。”宋北云一边照料病人一边对站在身边的杨文广说道:“就说这边人手不够,需要他带兵来帮忙,你就说流民之中有瘟疫发生。” 果然不出宋北云所料,这天气回暖之后,虱子跳蚤便活跃了起来,加上流民的集中性和情节性都非常差,爆发这类传染病的概率果然大大提高。 不过幸好,他老早就跟左柔打过招呼,募集来的大夫只要发现任何此类的症状就要第一时间上报。 所谓瘟疫就是与时间赛跑,越早发现那么就能越快的解决掉这个问题,不过宋北云其实也并不是神仙,他只能够尽他所能来干这件事,但最终说会发展成什么样,他也不清楚。 在所有人快速的响应下,陆续又有三十多人被抬到了这里,剩下的人都被强制的迁徙到了远离这片区域的地方,接着就有不少兵丁出现,他们带来了药材和宋北云需要的石灰。 “停雨啊……老天爷!” 宋北云站在茫茫多的患者中间,急的已经快要哭出了声音,因为如果再不停雨,石灰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让这一带流民用草木灰涂抹身体然后再分批去河中洗澡。” 远处福王的声音传来,宋北云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浑身湿透的王爷和急得直跺脚的公主。 “王爷。”宋北云遥遥朝福王拱拱手:“请王爷莫要再过来了。” “哈哈哈,小神医可是看扁了本王。”福王摆手道:“我自然是明白的,这里便全靠小神医了。” 宋北云心中苦笑,半晌没说话,因为如果雨再这么继续下去,温暖而潮湿的环境,简直就是为了滋生瘟疫而生的,他就是华佗在世也难以抑制。 而就在这时,福王突然扬起了头大声的喊了一声:“贼老天,你给我消停些!” 宋北云听到这声嚎,兀自的摇头笑了笑。要是这么喊就能喊停,那还要…… 可偏偏还没等他感叹完,天上的雨点明显小了许多,甚至在一声闷雷之后居然起了风,风带着乌云就这么往前方飘去,只剩一丁点零星的雨丝刮在了宋北云脸上。 “握草……”他惊愕的看着福王:“要不要这么唯心主义啊……” 见识了!真的,他是真的见识了。这福王绝对位面之子,不管是不是他娘的巧合,总之这也是太邪门了,就这种人,个穿越者都不一定能搞得定。 也许是感觉到了宋北云惊恐的眼神,福王慢慢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在宋北云眼里可惊悚了。 不过现在连天的大雨停下了,好多事情就能继续施展了开来,而现在那种小组制的分派模式也展现了他的威力,小组长只需要管理好自己的小组,分组下达命令,本来十几万人的沟通会非常困难,但在小组制下,不到一个时辰这十几万流民都知道了情况。 他们不需要去理解,只需要根据小组长分派的命令往前走就行了,然后来到其他区域开始清理自己的身子。 “男的这边,女的这边,快快快。”杨文广站在土坡上指挥着人群的移动:“听从女官的吩咐,认真清理,想活命的就把自己给捯干净咯,这是瘟病!” 没人不惜命,可要文绉绉的跟他们讲,他们真的不一定能听明白,反而是这样粗暴的喊话却能让他们快速接受。 临时的隔断中,大量的脏衣服被收拢在一起,男人们就在大庭广众下用草木灰清理身子再下到河里去洗干净,而女人们则在一个草席围成的围栏中也开始清理了,之后公主的被服厂那边的大量衣物也送了过来。 “都给我记住咯,不许喝生水!不许吃冷食!要是哪个让瞧见了,定打不饶!”小组长在每一批洗漱出来的流民面前卖力的吼着:“拉屎都给我拉到坑里去,再让我发现了随处乱撇的,别怪我挂你们这帮杂种游街!” 就这样折腾了一整天,灾民们已经分流完毕,而宋北云也将那些鼠疫患者的初步治疗完成了,但即便是发现的及时,仍然有十二人没能挺过去撒手人寰了。 面对死者,虽然现在都流行入土为安,但这种却只能烧掉,旁边临时的土炉子里冒着浓浓的黑烟,里头恶臭的味道不断喷发出来,远处亲属的撼哭声似冬日的北风,声声入耳。 “去安抚一番。”宋北云几近虚脱的坐在地上,解开头脸上早已经被汗湿的硫化布对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瑞宝说:“死者给些补偿,若死的是家中的顶梁柱,妻儿都给安排一份工。” 看到宋北云累成这个样子,巧云心疼的想要凑上去,但却被宋北云伸手一挡:“都离我远一点,我现在特别危险。” 福王同样在这守了一整日,他看到宋北云的样子,心中倒也是感叹了一声,然后大声问道:“小神医,之后该做些什么?” “我们还好发现的早,第一时间就找到所有病患,若是明日、后日……真的就可怕了,而且托王爷的福,这病名为腺鼠疫,只有被蛇虫鼠蚁叮咬之后才会发作传播。但为了以防万一,之后的几日,所有大夫都要开始巡诊,一步一步把得了病的摘出来,之后这里所有区域都要用石灰铺一层,并且水洼、淤泥都要清理,定期用雄黄艾草点火驱蚊虫。”宋北云一边说话一边倒在泥泞的草地上,眼睛半闭了起来:“还有,所有人的便溺都需集中处理,王爷需差人在远处挖个大坑,坑中用黄泥细细的抹了,抹一层火烤一层,防止便溺渗入地下。” 福王点头:“本王这便吩咐下去。” “开饭。”宋北云深吸一口气,捂着肚子:“我可从天不亮饿到现在,快死了都。” 他的饭菜早就备好了,左柔亲自端到了他的面前:“赶紧吃。” “不是不让你靠近我么,万一我身上有跳蚤什么的,咬了你一口。” “我抹了你做的硫磺膏,不会叮我的。”左柔把还温热的饭菜放到宋北云手里:“你的意思是这就是跳蚤蚊虫弄出来的毛病?” “对。”宋北云狼吞虎咽的时候抽空回了一句,然后突然停住了筷子:“对了对了,金铃儿。” “在呢在呢。”金铃儿跳了出来:“怎的了?” “你吩咐下去,发动所有人捕鼠捉虫,三条老鼠尾巴奖一两肉。还有老鼠都得烧掉,不许吃!!!不许吃!!!!还有,不要再让流民睡茅草了,现在天气也不冷了,城里买木板给他们睡去,木板下垫上石灰。还有,让他们每日都洗澡,必须洗!脏污纳垢的地方都需清理,若是谁敢邋遢,拖出去就打。” “好呢。”金铃儿连连点头:“还有什么?” “倒是没什么了,就是仔仔细细,这病不是大事,只要卫生跟得上,一切都无碍。” 福王看着宋北云在那发号施令指使人,几次想开口却也是张不开嘴了,只是默默感叹了一声,毕竟天底下能让金铃儿如此听话的恐怕也只此一人了。 “小神医,这瘟疫还会起来么?” “回王爷。”宋北云端着碗转过身:“不知道,现在就看这卫生措施做的怎么样了,石灰一定要管够。这病发病迅速,只要适时摘出病患加以隔离,时刻巡查防止聚集,基本不会造成广泛传播。” 金铃儿听到这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你将灾民分成了上千个聚居区……是称之为聚居区?就是为了防这个?” 宋北云点头道:“一千四百个片区对应着一千四百多个小组嘛,一个小组百余人,即便是爆发也不过百余人,剩下的人只需要进一步远离即可。” “太神了……”金铃儿满脸崇拜的说道:“你简直便是我大宋我福星。” “神?”宋北云回头怯怯的看了看正在眺望愿望的福王:“福星恐怕轮不到我头上……” 第86章 月13日 晴 高楼红袖客纷纷 四天,宋北云用了四天将瘟疫的苗头完全掐断,而这件事甚至没起什么波澜,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这几天过得是有多么的波澜壮阔,但也正是因为没翻起什么波澜,所以并没有太多人意识到宋北云这四天时间到底干了什么。 “还有三十万人即刻会从四面八方涌来,福王千岁届时可就不是公主能安顿的了,您这里必须也要按照现有流民的方式来处理,保持干净、清洁,食物、水都必须烧熟,便溺也需要处理。庐州城外不惜坚壁清野也要将瘟疫严防死守在城外,否则流民带来的疫病足够将整个庐州城甚至金陵城给毁掉。”宋北云蹲在田埂上挽着裤管,就像个农家的娃娃似的大口吃着汤饼:“还有,之后的流民恳请福王千岁也效仿公主殿下百人一组的方法,相互隔离开。百人小组、千人大组,未来每个大组都将形成一个村落,但现在却还不行,我倒是有个想法,就叫这千人大组为公社好了。” 看着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乌黑的眼圈,这分明就是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少年,但这几日自己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几次累的瘫软在了地上,但稍事休息便又会一头扎进去,用上废寝忘食都不为过。 说实话,福王心中满是感叹,看惯了成立那些穿红戴绿、文质彬彬的书生,再看到这般如自己少年时一般的人儿,他总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情绪,说不出来却是如鲠在喉。不过要是天底下的少年郎都似他这般,大宋三年时间恐怕就能一飞冲天重新入主中原,甚至还能西出函谷关、北上雁门关。 “这几日你也累了,早日去歇息。”福王暗暗叹了一声:“若是累出个好歹,金铃儿可要恼我了。” “嗨,什么事都要按照娘们的意思,那这世道都得完蛋了。”宋北云翘起一条腿:“放心,福王千岁,我有数。我这人啊,就是惜命。” 这敢叫公主为娘们儿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但福王却半分都气不起来,因为他越看这孩子越像当年的自己,那感觉……就真的是越看越喜欢。有想法、有学识、有胆气、有谋略还长得英俊,可是顶好的。再看城里那些个才子佳人的,到如今却是未见一人来帮扶一把这泱泱流民。 “神医哥哥!” 一个孩子赤着脚快步跑到宋北云面前,手里捧着一把子野果,满脸笑容的过来把果子往他身边一放:“给你吃。” “这玩意太难吃,不吃。”宋北云摇头:“你拿回去吃。” “我爹爹说了,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这果子可好吃了,你吃吃。” “嗨呀,我都说了我不吃这玩意,拿回去拿回去,还有你怎么不穿鞋?”宋北云用筷子指着小童脏兮兮的赤脚:“天天让你们洗澡,白洗了啊?不是给你们都发了草鞋么?” “那鞋好……不舍。” “再让我瞧见你不穿鞋乱跑,手里的鞭子可不客气,快去!” 小孩高高兴兴的来,委屈巴巴的走。而福王在旁边笑着问道:“人家一片好心,你这厮……” “嗨,千岁。他们才是流民,那果子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零食,我又不缺什么,顿顿鸡鸭鱼肉的,可他们就那么点东西。心意我领下,东西拿回去,我不缺那炫耀的东西,更何况是,那果子真不好吃。”宋北云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回身递给福王:“您尝尝。” 福王接过也不嫌弃,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立刻一股酸涩的味道涌了上来,吃了刀剑伤都不皱眉头的福王吃了这果子却也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是。”宋北云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我就说它不好吃。” “你这厮……”福王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宋北云,说话时嘴角还留下一条口水,十分失态。 宋北云三两口吃了饭,将碗放在田埂上,起身对福王拱拱手:“千岁微服私访也访完了,早些回了,这到底还是疫区,不算安稳。” “不慌。”福王微微抬手:“本王也是千军万马里走过来的人,这点胆色还是有的。不过本王倒是有话问你,你这厮分明只是个少年,为何胆敢行走于瘟疫之中?” “因为我有知识啊。”宋北云拿起随身的水壶喝了一大口:“什么民族大义的说了没意思,我跟老头子学的就是医,要是见死不救那可不就成了渎职?有些事总得有人干。” “如此甚好。”福王满意的点点头:“对了,过几日可能有御医过来讨教,你可莫要藏私啊。” 宋北云呵呵一笑:“千岁,你可高看了御医了,他们想从我这学东西,恐怕要十几年。” “你这小厮……狂妄!”福王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全是笑容:“行了,应付一番,我大宋年年有疫,靠你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行行。”宋北云弯下腰把绑腿绑好再将面罩围巾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千岁,我这便去忙了。” 福王点点头:“去。” 回到福王府之后,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福王的心情极好,这跟前几日的愁眉不展有明显的区别,福王妃见了他都觉得惊奇。 “王爷,你这是吃了蜜糖?怎的就眉眼带笑的。” 福王换下了微服私访的衣裳坐在桌前,侍女立刻上来沏上了茶,他将茶水一饮而尽之后,笑盈盈的对王妃说:“今日我去了流民居处,见瘟疫还没爆发便平息了,心情大好。” “前几日你可是愁眉不展啊。”王妃说道:“这瘟疫怎的就如此轻易平息了?还记得年轻时那次么?十室九空,腐臭漫天。” “这事就得从那小子说起了……” 福王心情好,说话的情绪也就高涨了许多,他将宋北云对于瘟疫的预估、干预措施、后续处理方法都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王妃,说道其中精彩处,更是忍不住的拍案叫绝。 “若不是他年纪还小,我真想把他弄去我大营中,这孩子练兵定是把好手。” “哟,王爷。我可许多年未曾听你夸谁了,哪怕是官家你说起时候都透着清淡,可为何独独对这少年青睐有加?” 福王轻轻捻着胡子,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良久才回道:“这孩子像极了本王当年的模样,每每见到他都仿佛回了少年时,可惜有了婚约……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王妃冷哼一声:“你便是这般死脑筋,我可是已与金铃儿说了,若是觉得合适抢来又何妨。” “你……”福王指着王妃:“你怎可指使她做这等事?” “哦,谁家的女儿谁不心疼呢,若是嫁了那帮子软绵绵的后生,还不知我家金铃儿这般活泼跳脱的妙人儿要吃多少苦头。要我看,那孩子不错,也压得住金铃儿。再者说了,你这一身的能耐就不想有个好女婿传下去了?” “我……”福王说了一句就陷入了沉思,但片刻之后,他皱起眉头说道:“那若是他不肯呢?” “不肯?金铃儿差在何处?你这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少年郎嘛,当年你不也有霖霜姐姐嘛,若不是姐姐去的早,我不也只是个平妻?” “金铃儿给人当平妻???”福王眼睛瞪得老大:“那是断然不可!” “你……你这个老糊涂。”王妃长叹一声:“那孩子现在的那个当个平妻不就行了?” 提到这个福王就烦躁的很,他胡乱的挥挥手:“罢了罢了,此乃后话,不提不提。” “你啊你啊,你非要看到金铃儿珠胎暗结是?我就不信了,若是他们真的是厮混在一起,你能有法子拆的散,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你可别把一个大好二郎逼到了别国去。” “还顺势赔了个女儿。”福王用力揉着脸:“本王知道了,莫再说了……” “嘿!老东西,当王爷当过了劲,敢在老娘面前摆谱了?” “夫人……” 什么叫树欲静风不止?现在福王就是面临这个状态,他已经不再想聊这个话题了,但福王妃却拽着他都快把宋北云和金铃儿的儿子叫什么都给折腾出来了。 “那孩子姓宋,是个好姓,你肚子里有墨水,你说说若是外孙子该叫何名?若是外孙女呢?” “夫人呀……”福王长叹一声:“算本王求你了,此时可不可操之过急。儿女的事便让儿女去折腾罢,你可莫要折腾我呀。”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说什么让儿女去折腾这等话,你也好意思?我好几个姐妹早几年便当了祖母,你是要急死我啊。”福王妃说着说着却是哭了出来:“我这身子骨,说不着哪日便没了,看不到金铃儿嫁个好人家,我哪能合上眼哟。” 福王长叹一声:“好好好,算我怕你了。这样,若是那小子能考上个功名,我便去与他商量此事。” “你商量?你商量能商量个什么,你得让金铃儿自己打算!只要你这老东西莫要从中作梗便好了。” “好好好……我不管!” “老东西,你对我不耐烦!?” “夫人……” 第87章 月14日 晴 禁门深掩断人声 “岂有此理!” 赵性一把将手中的琉璃盏摔了个粉碎,之后也不顾地上的渣子可能刺伤自己,光着脚不顾形象的在地上来回走动。 “官家,我的官家哟……” 王伴伴赶紧上前用身子护住赵性不让他踩在那地上的碎片上,而赵性显然怒火攻心,满腔的愤怒却是不知该如此抒发。 “王伴伴,你说我当这皇帝有何意义?”赵性面目狰狞的怒吼道:“这不让那不让,就连我说要讲修宫殿的事暂缓而行都遭人阻挠,真是混账东西!” 想起今天朝堂之上那帮子文臣们的嘴脸,赵性就觉得一阵胸闷,恨不得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朕倒是好了,这满朝的文武不是和母后沾亲带故就是拉帮结派,君令不下府台,你说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性满面通红:“朕宁可不当这皇帝,乖乖滚回乡下去当个闲散王爷!” 王伴伴是个太监,他蒙恩先帝,深知自己的身份,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都只是低着头护着赵性却不肯说出半句非议的话来,只是不断的劝着:“官家,莫要气了莫要气了。” “不气……呵,说得轻巧。这般下去,朕怕是要成了亡国之君,王伴伴你说朕这庙号是叫哀帝好还是叫那献帝好啊?” “官家……” 其实赵性现在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了,这种当着别人面嚷嚷这种话,就算是皇帝也是不被允许的,不光是不吉利,若是让那帮所谓硬骨头的文臣听了去,保不齐等会就来几十个老头跪在宫门外大喊国将不国。 可能是情绪在说了这几句话之后稍微消退了些,赵性缓缓回到位置上:“上次户部左侍郎贪腐的案子,如何了?” “说是异位为官了……调去了杭州为刺史。” 赵性一听,眼睛瞪得老大:“百万贯的贪墨,就……异地为官了?直娘贼!” 真的,他听得都难以置信,百万巨贪啊,以一人之力垄了婺、明、常、温、永五州治水之金,居然还能异地为官。 “好好好。”赵性有些丧气的往椅子上一靠:“真好,这天底下就是朕成了个睁眼瞎!去,传道密旨,让福王叔带兵来清一清君侧,我这皇帝不当了,给我去乡下留几亩薄田,我回去种桑麻。” “官家……官家哟……” 赵性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王伴伴你说,我当这傀儡皇帝……朕可听闻了,宫里都有传闻道若是朕不听话,便在宫外给朕造个别苑。这不就是幽禁么?” 王太监眉头一皱:“官家,谁传出来的?狗胆包天!” “王伴伴,你莫要追查这等小事,便是朕知晓之后也只能是黯然一笑,你个宦官能做什么?莫把自己的人头给折腾落地了。” 一声长叹,乃是赵性和王老太监同时发出的,其实赵性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只困在宫中的金丝雀,当时突然把他拉出来起事,他稀里糊涂的应下之后那是万般后悔。就如他说的那般,手中权力从一老早就没在他手中,这样的四面楚歌的皇帝还的确是不如一个世子来的自在。 不管怎的说,当世子只要老实一些,那就没有性命之虞,可是如今当了皇帝反而却是步步危机。 “本以为当了皇帝便可以一展抱负,可笑。”赵性兀自摇头苦笑:“要朕看啊,保不齐等皇后为朕生个儿子之后,朕也就该到了驾崩之时了。” “官家……老奴誓死保护官家。” 赵性摆手:“若是女儿,我还有那么一丝念头呢。罢了,这几日有何好消息让朕高兴高兴?” 王伴伴立刻躬身从袖子中拿出奏报:“前几日庐州灾民之中爆发瘟疫,患病者寒热交替,不久便身死……” 还没等他念完,赵性豁然起身:“瘟疫?怎的……天要亡我?” 王老太监苦笑一声,站定没有说话,看到他的表情之后,赵性挥挥手:“念。” “幸福王命一百余医者以石灰法、隔离法、分组法将瘟疫遏于起初,幸未能波及深远。” 听到这个消息,赵性长出一口气。 “福王殿下上奏,想请御医院遣人前往庐州向王神医弟子宋北云学习抵御瘟疫之术。” “哦?”赵性微微抬起头:“又是这个宋北云?他还有这能耐?” “想来福王殿下是不想贪功。” 赵性摇头:“福王叔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功劳都泼天了,贪与不贪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你还记得你那必死的金毒之伤么,等闲医者怕是治不了你,看来这宋北云的确是有些能耐。” “许是……误打误撞。” “放狗屁。”赵性啐了一口,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王伴伴,你这人可是不厚道,人家救你一命,你却在这百般诋毁。” 老太监缩了缩脖子:“此子……混账的很。” “能有那贪腐百万还异地为官的东西还混账?年少有为者哪个不轻狂?你啊你啊……” 老太监旋即跪伏在赵性面前:“老奴是怕官家一时上了火,贸然封给他个什么……” “行了,朕不似那些不明事理的昏君。”赵性摇头道:“你继续说。” 老太监将庐州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细细的告诉给了赵性,作为一个本身没有太多实权的皇帝,平日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这五日一次的密探奏报就是他获取外界信息的唯一途径,毕竟要让那些文官给他来奏报,那不是歌舞升平就是天下归心,全都忙着在那勾心斗角呢,谁会去管人家福王领地上的灾民。 “还有这等事。”赵性听完了奏报,摸着光滑的下巴:“大量吞吐别国商人的货物,这是为何?” “老奴不知……” “不知就去问啊!”赵性也是哭笑不得的踢了一脚桌子:“还要朕亲自去问?” “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 “我就问你,你将一块肉从一头搬到另一头,肉还是那块肉,你手上有什么?” “有油水!”金铃儿抢答道:“肉是没少,可是我这两手沾满了油水呢。” 宋北云点点头:“聪明,所有货物都由官府采购分发,这一来一回,无形中就可以掌控物价,大家谁也没亏却凭空多出了十万头猪。外国的商人卖掉了他们要卖的东西,带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光没亏,还有赚。而我们将钱花了出去,换成了东西再抵了回去,我们也没亏,却收了税。两三成的税,本就是他们的耗损,他们也乐得给了,换句话说给了商人免税的同时,我们还降低了他们的风险,并且还能捞上一票。” 宋北云说着在前头的小黑板上用石膏笔写下一行字:“由官府决定并调节市场,这便是计划经济。资源的生产、调配、收购都统一由政府决定,优点就是能尽可能的在物资短缺的情况下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减少买卖风险和制造业风险,缺点就是产品相对单一、市场规模偏小、难以形成气候,并且容易造成货币本位的偏移,钱的意义变得模糊。” 虽然他说很多东西时,下头听他上课的几个姐姐妹妹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但总有那聪明的,比如金铃儿,她每每遇到听不懂的就会记下来,然后哪怕连夜都要问个清楚。 至于其他几个……就比如左柔,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趴在小方桌上睡觉,口水甚至能在桌上积出一个小水洼。 “那么面对现在的情况,我们本身就面对着商品短缺的问题,所以计划经济反而是最有效的一种金融政策。那么这时候咱们手里握着的大笔的钱是用来干什么的?” 金铃儿眼睛灼灼发亮的追问道:“干什么呢?” “问的好,谢谢捧场。” 宋北云无奈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个,阿俏在那用小刀将面前的纸裁成衣服的样子,然后沾着口水拼接成各式各样的新款衣裳、巧云两只手摆在桌子下面偷偷的纳鞋底、左柔在睡觉,唯独在听的只有玉生和金铃儿,玉生能一知半解,但他性子木讷,基本不会主动提问,全程捧场的就只有一个金铃儿。 “我们手中的钱,就是用来细密的收购其他州府过剩产能的!为什么叫细密收购呢?首先,我们在初期扫货之后,几乎不会再用到钱银了,以物易物是下个阶段的主要模式。但其他州府并不是如此,所以我们手头的钱就可以在保障其他州府不会出现通货膨胀的前提下,收购他们相对过剩的物资。”宋北云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再用这些物资和外国商人进行兑换,换言之我们是在吸整个世界的血。” 金铃儿再次提问:“那为何他们不与其他州府进行贸易?不通过我们这边。” “因为其他州府没有免税政策啊,再加上物流成本,即便是他们明知道我们提高了某些东西的价格,但其实还是要比去其他州府收购这些更划算也更方便,现在天气渐热了,再往后许多东西便存不住了,比如我们从江南西道运来的鱼,他们再自行过去,这一来一回,鲜鱼变咸鱼,耗损还巨大,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正当宋北云讲的头头是道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便是你早早将江南西道徐家包下的原因?” 宋北云一扭头,脸上顿时变了表情,他笑嘻嘻的拱手道:“拜见福王千岁。” 福王从门口走了进来,将宋北云的小凳子拿在了手里,走到金铃儿身边坐了下来:“你再讲下去,让本王也听听。” 第88章 月15日 阴 困人天气日初长 给王爷上课这种事,亏了福王这人是个不计较礼法、性子跳脱的人,加上多年军旅生涯,否则一个无名之辈胆敢给王爷上课,那是得拖出去打死的节奏。 不过幸好,福王也听不懂,但他的身份摆在那,听不懂也不好意思问,所以昨日上的课今日金铃儿就被困在家中出不来了,宋北云都不用过脑子就知道一定是福王拽着金铃儿在给他讲课呢。 金铃儿没来,这倒也是个好事情,至少宋北云能够安稳在家窝着,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相比较顶着闷热的天气在外头晃荡,还不如赤着脚躲在房里看看书练练字逗逗俏俏。 “别闹别闹……“俏俏按住宋北云的手:“外头有人敲门的。” “让他敲去,俏俏宝贝快快把外衣脱了,我们睡个午觉。” “整日说些死鬼话。”俏俏从竹床上跳下,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我去开门。” 宋北云叹了口气:“去去。” 俏俏走出房门,脆生生的应道:“来了来了,莫敲了。” 说完,她走到井口拿出手巾沾了些清水捂在脸上让绯红的脸蛋稍稍降温,然后等觉得差不多时才摇摆腰肢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门开,外头站着一名青衣书生,俏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想不起他性谁名何了,但礼数倒是不能少,她轻巧行了个礼:“公子何事?” “北云老弟在吗?你便与他讲讲,说北坡前来拜访。” “好。” 俏俏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房间里,看着敞开着衣服一副死样的宋北云:“快将衣裳穿上,外头一个说是叫北坡的人来找你了。” “北坡?”宋北云坐起身子开始整理衣裳:“他个傻吊来干啥?” “人家彬彬有礼的,你可莫要丢了我的人,快去!”俏俏催促着:“好歹都是个读书人呢。” “行行行。”宋北云坐起身子:“让我亲亲先。” “不行不行,你快些。” “不亲我就不起来了。”宋北云顺势就躺了下去:“快点哦。” 俏俏看到这家伙的无赖样,万般无奈之下撩起头发俯下身子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但却被宋北云用力的抱住腰在她的脖子上嘬出了个红印子。 “你这人……”俏俏起身之后打了他一下:“浑死了。” 宋北云下了地,穿上鞋之后想了想,干脆直接甩掉一只鞋,只穿着一只鞋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的就冲了出去。 “你衣裳!衣裳还没穿好呢!” 俏俏就跟着他冲到了外头,而宋北云不顾那些,就以这个姿态来到了门口,手忙脚乱的系好衣带子后,他颇为抱歉的朝北坡拱手道:“弟弟这正在午休,不知北坡兄光临,怠慢了怠慢了……” 北坡上下打量着宋北云,发现他不光是衣冠不整,脚上还只穿了一只鞋,这一幕让他大为欣喜,连忙回礼道:“北云贤弟,你可是太客气了。” 说罢,他将手中用油纸包好的腊肉递给俏俏:“家父虽是一州刺史,可为兄也不过是个清贫书生,这好东西没有,几方自家腊肉希望贤弟不要嫌弃。” 送腊肉这个习惯嘛,还真的就是书生之间互相的赠礼,因为书贵的很,即便是至交好友也绝少增书,再加上只要是个读书人便以清贫为荣,这一方好腊肉就代表着互相之间的看中,这个知识点也算是宋北云正儿八经从玉生哥那学来的东西。 “哥哥呀,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宋北云赶紧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俏俏,快些去沏壶好茶,我要与北坡兄青梅煮茶。”“ “哈哈哈,他人煮酒,你我煮茶,也好也好。”北坡高兴的说道:“走,前方带路。” 来到宋北云的房间,这里被分了两间,里间小屋是卧室,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没个什么了,外头则是宋北云的书房,上面堆满了手抄的书籍,大部分都是用来练字的,少部分则是一些从福王那抄来的孤本,倒也是颇有墨香。 “唔……”北坡一进来便深吸了一口气并环顾四周起来:“贤弟,你这书斋可是个正经读书人才该有的样子,一进屋子墨香扑鼻。” 说着,他翻看起案桌上的手抄本,翻开一页之后,他眼睛顿时凉了起来,端着书侧头问宋北云:“贤弟,这书都是你亲手抄录?” “这纸贵书更贵,自己抄来省些钱,也能顺手练字陶冶情操。”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才子,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北坡夸这个时倒不是恭维,这人虽是心眼小了些,屁事多了些,但的确是真切的一个爱书爱读书之人,见宋北云那工整的宋体,就如同见着了饴糖的孩童似的,爱不释手。 “这?可是汉史?”北坡坐在矮几前翻阅了几章:“后汉?” 宋北云瞄了一眼,摆出一副羞愧的样子摆摆手:“哥哥莫要说些这个了,可是羞煞我也,此乃贤弟根据着后汉史改写的话本,当个热闹看看便可,做不得真称不得史。” “哦?那哥哥可要看看了。” 北坡说完便认真看了起来,当看到扉页前言上写着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仔细咂摸一番之后,拍案叫绝:“好词!!!这首临江仙,可是好词啊!顶好的词!你容哥哥看下去。” 真的,这人得找大夫看看了,他指不定是哪有毛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真的看起了宋北云为练字默写的这本瞎凑合的三国演义来,这里头很多细节宋北云都记不真切了,就大概记得一些重大事件节点,然后其他的事都是按照史诗风格自己给续写上去的,跟那援助比是自然比不过的,但仍然不影响北坡看的是津津有味。 “北云,茶和茶点我就放这了,你们自己煮,我这便回屋了。”俏俏送来小炉和壶子,还有茶叶和茶点之后,招呼一声就要出去。 “辛苦娘子啦。” “嗯……”俏俏抿着嘴笑了笑:“你们聊。” 但当俏俏走了之后,宋北云刚要开始煮茶时,就发现这北坡竟抓起茶叶就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也不觉得苦涩,反而埋头在这半部三国之中。 宋北云叫了几声,但北坡却根本不搭理,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其中,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开窗户,依在窗口吃着茶点逗弄着在外头洗衣服的俏俏。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天色就要晚了,眼看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宋北云看到北坡还在那看,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北坡兄,晚间就留在这小酌几杯?” “嗯嗯嗯,好好好。” 看到他敷衍的样子,宋北云默默的摇头起身去到了厨房里,今天本没什么菜,不过好在北坡给了一大块好腊肉不是。 既然是腊肉,要宋北云来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来蒸梅干菜,他将早就腌制好的梅干菜取出洗净铺在碗底,再将腊肉洗净切肥瘦相宜的大块,等铁锅冒烟时下锅翻炒出腊油,腊肉两面焦香时再将锅中连油带肉一并扣在梅菜上,等都准备好之后,再用一个碗扣在上头等笼屉上汽,将碗放在其中蒸上半个钟头。 而在蒸肉时,宋北云又用自制的黄豆酱炒了些肉,配上死面的蒸饼,也算是一盘好菜。再将剩下的小杂鱼用猪油细细的煎炸到酥脆,撒上那些个胡人卖来的香料粉和自制的辣味酱。 还有一道白斩鸡也很快被宋北云弄了出来,最后加上一道时令菌菇汤,四菜一汤便摆在了桌上。 “你不喜他,为何还要如此招待他?” 俏俏站在旁边不解的问道:“赶他出门不就是了?” “人家笑脸相迎,以礼待之。咱们要是赶人出门,这事可就不地道了。”宋北云捏着俏俏的脸说道:“不管怎么样,人家可没干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对。” “也对。”俏俏叹气道:“我这不是怕你委屈嘛。” “我委屈什么呢,成年人的交际就是这样。”宋北云摊开手:“就连造反都得找个由头,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将人赶出去。” “好了好了,你可莫要信口胡说了。”俏俏捂住宋北云的嘴:“整日造反造反的,不知死活!” “哈哈哈哈,好,听我宝贝俏俏的。你去叫玉生哥吃饭,我去叫那家伙。” 将饭菜端上饭桌之后,宋北云就回到了房间,看到北坡还在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在那看书,桌上的凉水都被他给喝了半壶,宋北云倒也是哑然失笑的走到了门口,大声喊道:“北坡兄!” 被这冷不丁一嗓子给吓了一跳的北坡连忙抬起头,而他这一抬头却是把宋北云吓了一跳,只见这家伙满脸泪水,鼻涕都快拖到嘴里了,满脸凄惨的看着自己。 “北坡兄……你这是?” 北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擦掉了脸上鼻涕眼泪的,长出一口气:“这陈宫、高顺真豪杰!为人当如此,一身胆色一身义气!陈宫走得从容、高顺走得冷冽,从此三国里少了两个真正的英杰!好曹贼!” 第89章 月15日 阴 东风不与周郎便 这北坡真的烦人,虽然他把宋北云做的菜狠狠的夸奖了一番,但架不住这厮吃了饭还赖着不走啊。 晚上时他就坐在外头,脚下点着熏香跟宋北云和玉生两个人摆龙门阵,讲一些风花雪月的屁事,然后不动声色的问宋北云打听金铃儿的事。 “贤弟,你在瑞宝公主下头办事,她平日里都有与什么人接触?” 听到这话,玉生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宋北云,而阿云却丝毫不以为意的抿着嘴,做沉思状:“这等事哪里是我这等人能知晓的。” “说的也是……贤弟你可快些考个功名,就你之才华,今年头榜必有你之名。”北坡叹气道:“公主以往还三两头会与我一聚,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不见踪影。我也不好登门拜访,也不知她是在做些什么,我担心公主千岁被歹人给蒙蔽了,她虽是有些任性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 宋北云连忙咳嗽了几声:“看来北坡兄对公主是……有那么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势虽比不得公主千岁尊贵,但却也是盼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北坡说话时,眼里都是希冀的光:“若是为兄得娶公主,大婚当日定然让贤弟去题字题诗,届时贤弟之才必然名扬天下。” 玉生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静静的听着,也不说些什么。 宋北云倒是笑得开怀,他朝北坡拱拱手,然后连忙给北坡倒茶:“多谢哥哥美意,来,哥哥茶茶。这茶可是今年新茶,都是从浮梁弄来的是上好绿茶,哥哥多吃些多吃些,这绿茶可绿得顶好。” “好说好说。”北坡笑盈盈的喝了一口茶:“嗯,茶当真是好茶。” “对了。”宋北云敬茶之后,突然一拍脑袋:“前几日我倒是见了公主一次,她身侧似是有个男子,也不知是谁。” “嗯?”北坡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凝重了起来:“还有这等事?他与公主……姿态如何?” “那我可不知,就是见了他用手捏公主千岁的脸。” “岂有此理!”北坡突然爆了开来,一拳头捶在了石头桌子上:“当真如此大胆?” 宋北云一脸严肃的点头道:“哥哥若是不信,可以去悄悄去问问那杨文广,他现在可是公主殿下面前的红人。” 北坡眼珠子转了几圈,心里似是拿了什么主意,用力的点了点头,脸色青白的对宋北云说:“贤弟,今日多有叨扰。你那三国演义,若是……” “哥哥取去便可,不过还未完本,只写到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 “够了够了,哥哥这便回去抄录一本,此乃旷世之作,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哥哥心中定然要悲痛。”北坡将怀里的版本三国演义紧紧夹在腋下,然后起身向宋北云和玉生作别:“天色已晚,北坡就此别过。” 宋北云也起身挽留了一阵,发现这家伙着急的很,根本不想再多停留,送到了门口就让宋北云回去了。 回到院子中,玉生小声问道:“你为何骗他?” “玉生哥,你可是知道我的,我不骗人。”宋北云翘着二郎腿笑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可……可那捏公主殿下的男子,不就是你么?” “嘿。”宋北云连连摆手:“玉生哥,你这可就有所不知了,我跟金铃儿在人前,那就是标准的上下级关系。捏她的,另有其人。” “谁?” “玉生哥,好好想想。” 玉生不笨,只是没有死读书的天赋,而且因为父亲走的早,性子比较木讷内敛,但要是单纯说智力的话,他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佼佼者了。所以在宋北云这么提醒之后,他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然后用手指戳着宋北云的额头:“你啊你啊,整日就憋着个坏。” “哈哈哈。”宋北云笑着起身:“玉生哥,吃宵夜不?我去煮米粉,你吃不吃?” “少些辣……”玉生说话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你那辣料吃得人火烧火燎……” “知道啦。” 而作别宋北云的北坡也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找到杨家,撬开了大门,见到了杨文广。 按照常理来说,他虽是认识杨文广,但关系其实可以说是很差了,毕竟一个是官家的子弟一个是贼人的儿子,而且之前他还嘲弄过杨文广,这次硬着头皮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公主豁出去了,宁可不要脸面了。 “你来作甚?”杨文广十分不喜此人:“怎的?连夜也要来嘲我罪臣之后?” 这时他身后传来他爹虚弱的咳嗽声和询问声:“文广,谁啊?” “一个熟识之人。” “那请人进来坐。” “孩儿明白。” 说完,杨文广上前一把拽住北坡的领口:“莫要以为你是刺史之子我便不敢打你。” 北坡其实也怕,这人可是武将家的人,虽说大宋的武人都不受待见,但若是真打起来……自己这几斤几两那是真不够看,最后被白打一顿,也不好叫爹爹出面,毕竟好面子嘛,若是真的闹大了,自己这点小面子就全完了。 “以往诸般种种,还请杨家兄弟不计前嫌。”北坡长出一口气,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还望海涵。” 杨文广见这么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今天居然服软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所以他双手抱臂依在门前,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北坡,也不说话。 “杨家兄弟,诚心还望能冰释前嫌,之前多有得罪只是因那金家,你又为金家卖命,我这心中自是不喜,如今你不再受雇于金家,我们本不应再误会下去。” “你们这些个读书人,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既然你都屈尊作揖了,那我也没甚好说。你今夜来此是要作甚?” 北坡先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在杨文广眉开眼笑时拐着弯把话题就引到了金铃儿那边。 “这倒是有。”杨文广略微沉思之后,点头说道:“不过那男子我倒也是不认得。” “那杨家兄弟可否给我描述一番?” 描述……怎么描述嘛,男装的左柔还能怎么描述,唇红齿白、晶莹剔透的个小白脸,这是最让杨文广不齿的那类人,一个男人家家长成那般软绵,眉眼间还透着一股娇俏,令人作呕! 要说读书人里,杨文广就看得上宋北云,那几日闹瘟疫时,他没日没夜的在最危险的地方伏波平涛,虽是满腹才华但杨文广可是看过他换衣时那身上的腱子肉,那可是比上自己都不差在哪的汉子,这等有勇有谋有胆有识的人方为栋梁。 那种娘们唧唧的……哼。 不过既然人家问了,他就给细细的描述了一番,还别说呢,这左柔男装的水平现在越来越高,加上她胸口平平,不上手去摸摸还真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再加上她这人虽然胸口平但长相却是环顾着天下都是数得着的,这一男装还真的就是妥妥的符合这宋人眼光的好货色。站在公主身边虽然有些怪异,却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般配。 那二人似是也不避人,光天化日的就牵着手到处走,搂搂抱抱更是常态,虽然斗嘴也斗,但自小一起长大的习惯绝对不是说穿个男装就能改掉的。 所以其实庐州府里是有些风言风语的,但就像宋北云当时让人惊艳的诗作流出之后就再见不得人了,这跟公主有眉目之情的俊俏小哥也是蹊跷的很,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大致明白了……” 北坡有些丧气,他朝杨文广拱手道谢:“还望杨家兄弟能多跟我通通气……我这便告辞了。” 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北坡踉跄的慢慢的在街上走着,他拳头紧紧握着,几日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真的就有了他人。 他其实是很不服的,即便是面对金家少爷他也从来没觉得这么不舒服过,而现在他是真的绝对顶难受了。 “直娘贼……” 北坡不善骂脏话,一句直娘贼已是把毕生所学施展殆尽了,但仍然却觉得不过瘾,但却也是骂不出声音了,此刻的他只能握紧手中的拳头,心头恨不得将那个娘娘腔碾个粉碎。 此时,天空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接着闷雷一道,北坡仰起头看着天,看了一会儿果然是下起了雨来,被这冷雨一淋,他立刻就觉得自己无端的悲伤,眼泪在眼眶中来回转悠,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个声音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生生仰起了四十五度,不让眼泪流出来。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定要让你回心转意!”面对冷冷的大雨,北坡咬牙切齿的冲天喊道,可喊完之后,他突然记起了什么,惊叫一声:“不好!!!!” 此刻,原本架在腋下的书早已在湿透,上头的笔迹被雨这么一泡,早就糊成了一片,看不清真容了。 “苍天啊!”北坡看着手中借来的书,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你为何如此待我!!!” 第90章 月16日 雨 人为名高名丧人 北坡病了,吃不进、喝不进,发着高烧一夜之间便形容枯槁,他不想说话,一说话心里头就堵得慌。 枕边是那本已经看不清字迹的《三国演义》,窗外传来远寺的钟声,在他听来就如丧钟。 而此刻的宋北云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棍划着方格,一边划区域还一边说道:“三十多万人后日便到了是?比我预计的晚了点。” “听闻路上死了不少人……诶。”金铃儿蹲在他身边,愁眉不展:“你说这人,怎的就如此不堪。” 宋北云轻笑一声,也是颇为无奈的摇头:“你养尊处优,从来没有挨过饿,高高在上的感叹人的不堪。” “你挨过饿?” “没有啊。”宋北云摊开手:“虽然不跟你一样养尊处优的,可我从小到大也是被人护得好好的,没吃过亏更没挨过饿。” 公主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可快些说。” “你看见地上没有,这个大方框就是庐州城,周围未来会出现大概这么六到七个新城,我们叫它卫星城。” “何为卫星?” 宋北云指着天空:“晚上的月亮便是卫星,围绕在地球周围的小家伙,就是卫星。” “你可是乱讲,这天圆地方、日月同辉,怎的就是明月绕着大地转呢?还地球地球,我看你才是个球。” “以后啊。”宋北云刮了她鼻子一下:“我带你去验证一下,不过现在可是没时间跟你细细解释了。” “好嘛。”金铃儿蹲着累了,从旁边搬来小马扎坐了下来:“你说。” 其实宋北云的想法很简单,在福王、刺史和公主基金三方协作下,在庐州城外重新建设起四到五个新的卫星城,这些卫星城主要发挥的作用略有不同但在庐州府的管辖下同步的发展,若干年后再与庐州城融为一体。 如果是宋北云本身生活的年代,四五十万人的安置虽然不能说跟玩一样,但绝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个各方面都落后到没边的宋代,这些人说不定都能把孱弱的宋朝给翻个底朝天,绝对马虎不得。 今天一早传来消息说灾民中不少人因饥饿掉队甚至死亡时,宋北云立刻让公主殿下派人运了一部分的粮食去接人。 虽然多少是有些为了人道主义,但更多的是为了整个社会环境的稳定,毕竟这些人也就在不到百里之外了,真的因为饥饿出现了什么问题,必然波及到庐州城。 至于为什么宋北云这么护着这座城市,他其实也没办法解释,在跟鸡王妙言聊天时,她说宋北云现在之所以这么干,大部分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个合肥人,这个地方是他对自己那个世界最后念想、对家乡最后的念想、对家人最后的念想。 说的有些悲凉,但宋北云倒是没有否定,因为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是诸葛亮那样的人物,恐怕也是完全看不透自己的。 至于卫星城到底该怎么布局,现在宋北云其实还没有很好的规划,虽然之前想的是非常美好,什么工业区、手工业区之类的,但随着接触的流民越来越多,他发现这种早期的布局并不是很靠谱,因为文盲率太高了,这帮流民的文盲率得有九成!这谁顶得住啊?所以区域计划只好暂时搁置。 不过为了应对这个局面,他倒是跟福王提了一次三支一扶计划,就是让一部分寒门出身的落第秀才以及一批行医去支农支教扶贫,干满几年就可以给个功名之类的。 当然,这个想法是天真的,福王当时就拒绝了,不过福王可能觉得宋北云的想法还是很有建设性的,所以很认真的给他解释了为什么不行。 反正通俗来说,就是这种事情近乎动摇国本,侵犯到了文人集团的利益,福王再怎么说也只是个亲王不是帝王,他也不是说想怎样就怎样的。 后来宋北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是天真了一点,文人集团这个东西啊,从古到今都不是好东西,不管是前头的门阀还是后头的东林,这都是极力争抢的资源,哪里说容得下这种三支一扶。 两脚畜生们也敢读书?滑天下之大稽! 对此,宋北云只能赧然一笑,然后转手就开始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多的一句废话都没说。 “对了,今早我父王跟老友聊天时候,大肆夸赞了你一番。”金铃儿突然说道:“就将你说的天上有地上没的,听得我都害臊。还说若是大宋都如你一般,便是太平盛世、长治久安。” “嗨……真客气。”宋北云仰起头看了她一眼:“还夸我什么了?” “不知羞,我就是去行个礼,哪能多听。”金铃儿伸手揉着宋北云的耳垂:“我跟父王说你这个麒麟才子是我捡来的,他还不信呢。” “捡来的?”宋北云两根指头顺着她的大腿慢慢往上划着:“不是用什么东西换来的?” “呀……”金铃儿惊叫一声按住他的手:“这在外头呢,可不许乱动。” “那进屋就行咯?” “不行不行。”金铃儿噘着嘴连连摇头:“不行就是不行。” “那要你何用?你走。” “不走!”金铃儿抓着宋北云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给你用身子挡着点,别让人瞧见哦。” 看到她这样子,宋北云哈哈一笑收回了手:“对了,昨天你的大天狗北坡来找我了,说将来在你和他的婚宴上,让我去题字。” “好大的狗胆!”金铃儿的眉毛当时就竖起来了:“我千金之躯也是他那种人能觊觎的?” “人家只是想嘛。”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金铃儿愤而起身:“我找他去!” “别别别。”宋北云握住了她的手:“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饭么,这马上到饭点了,你跑哪去?” “那吃了饭再去。” “吃了饭不睡个午觉?”宋北云满脸混账的笑容:“还没抱着公主殿下睡过觉呢。” 金铃儿没说话,只是四处张望了起来:“俏俏姐姐今日怎的不在?让她来收拾你。” “她随左柔和巧云去金陵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哦……”金铃儿眼珠子一转,然后用力打了一下宋北云:“你这人,坏的很。我许你提个要求,你竟提这等要求。” “那你答应不答应嘛。”宋北云站起身,来到井边洗手:“吃饭之后,你可就没得反悔了。” “容我三思。” 金铃儿其实是很机敏的,她哪里不知道俏俏今天走了,而且玉生又在王府书库中抄录,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反正……就心里头痒呗,明知道跟这个混账独处会怎样,她就是忍不住,去他个礼法,偷偷摸摸的好不快活呢。 跟着宋北云进了厨房,宋北云开始做饭,她就像个鼻涕虫一样黏在他身边,从后头抱着他的腰:“好哥哥,你说古怪不古怪,我怎的就如此如此的离不开你呀,这才两个月,仿佛我们就认得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一般。” “可能上辈子你欠我的。”宋北云倒是没什么激动的,拖着这个鼻涕虫切菜热锅倒也不算什么:“这辈子我来讨债了。” “那我也不还……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讨我的债,一辈子都在我身旁。”金铃儿把脸埋在宋北云的后背:“好不好呀?”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等我无趣了,就把我弄死。”宋北云冷笑一声道:“我可记在心里呢。” “快些忘了,莫要再记了。之前我可不知你就像个无底洞,怎么掏都掏不空,如今是知道了,我哪里舍得。” 宋北云盖上锅盖转过身,靠着灶台双手握住金铃儿的腰:“你可是公主。” “有些人呀,第一次见公主时可就将手钻进了公主的肚兜呢,悍不畏死。”金铃儿踮起脚在宋北云嘴唇上啄了一下:“如今可是被讹上了,你是甩不脱的,若是你不随我的意,我便说你轻薄我。” 宋北云的手慢慢往上移:“怎么轻薄的?” 金铃儿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变得细软了起来,小声道:“就是如此……” “好啦,别闹了,你旁边等着去。我这做饭,等会炝锅烫着你。” 金铃儿听话的坐到一边,宋北云继续说道:“北坡好像去打听这些日子在你身边跟你不清不楚的男子去了。” “那不就是你么?” “是柔姐姐。” 听到这句话,本就聪明的金铃儿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笑得咯咯响:“你这人……坏。他气小而量狭,怕不是要被你气病咯。” “怎么是我呢,是你这个不检点的公主呀。”宋北云一边颠勺一边对金铃儿说道:“你说他气量这么小,会不会大病一场?” “病就病呗,死了也就死了,不就是个野狗一般的东西。”金铃儿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无用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多余。” “哇,人家好歹也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这也太恶毒了,你们以前关系不是也挺好的么?” “过去?不过就是我的一条狗罢了,我可没正眼瞧过他。即便是没有好哥哥你,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更何况如今有了好哥哥。”金铃儿走上前捏了一下宋北云的屁股:“好哥哥身上的肉可是真结实……” “孽障啊……”宋北云长长出了一口气:“五月之后,我就要闭关读书了,你别再找我干些破事了啊。” “那干些其他的事呢?” “那倒是可以,不过还是那句话,偷偷摸摸就行,可别害我。” --------- 马上三江了,三江之后就是强推,强推之后就可以上架了,别催了别催了…… 第91章 月17日 雨 无字碑上遍诗文。 其实宋北云虽然打嘴炮技术一流,但他却很少侃侃而谈,因为这个世道不一样,古往今来从来不缺纸上谈兵的改革者,历朝历代都有,从王莽新政到公车上书,跨度近乎两千年,成功者有几个? 即便是偶有成功者,但最终因为触犯到乡绅阶级的利益,下场都并不好不是吗,车裂的商鞅、万箭穿心的吴起、流放的王安石、挫骨扬灰的张居正,这还是比较惨烈的一部分,更多人数不胜数。 历史中那些血的教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宋北云,在自身势力达不到的前提下,千万别为那些“两脚畜生”去触犯上层阶级的利益,不然他最好的下场就是去琼州海峡挖生蚝吃。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用鸡王小姐姐的话说,到时候125榴顶在他娘的脑门上,谁敢放个屁?口径即真理、射程即正义,光靠两片寡嘴,他不死谁死? “好哥哥,你睡醒了呀?” 金铃儿身上盖着毯子,趴在宋北云胸口,滑溜溜的皮肤泛着年轻而健康的光泽。 “嗯,醒了。”宋北云双手抱住了金铃儿的腰,鼻子埋在她的长发中:“你身上香香的。” “嗯……”金铃儿伸展了一下胳膊:“睡得可舒坦了,不过好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呀,都不碰我。送到嘴边的大肥肉都不吃?是我金铃儿不够香还是你宋北云身子虚呀?” 宋北云轻笑起来,没说话只是将金铃儿抱在怀里。 小姑娘似乎也喜欢被这么抱着,她也不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宋北云的脖颈间,光溜溜的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听着外头沙沙的雨声和闷雷声。 “好哥哥刚才见你愣愣出神,你在想什么呀?”金铃儿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抱着大宋的长公主,你却是心有他物,该死哦。” 宋北云侧过头看着金铃儿的侧脸,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想不想当女皇?” “你疯了!” 金铃儿豁然支棱起身子,瞪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宋北云,也不顾毯子从身上滑落,一只手捂在了宋北云的嘴上:“好哥哥,这等话千万不许再提,不管是在我父王面前还是在其他人面前,切记不可再提!” 宋北云挪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翻过身来,自上而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大宋无可救药了。与公,我不希望家乡惨遭蹂躏、生灵涂炭,这是我师父嘱托给我的东西。与私,我不想看到我现在怀里的这个小宝贝变成亡国公主,受人欺凌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金铃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额头顶在他的额头上:“好哥哥,若是有那么一日,你会护着奴家吗?” “会么肯定是会,但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宋北云微微侧过头,亲上了金铃儿的唇,轻轻碰了一下之后:“所以我刚才突然有个很危险的想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金铃儿说完,带着笑容追了过去,很主动的和面前的臭家伙吻在了一起…… 两个时辰之后,玉生从福王那抄书回来,看到瑞宝公主正坐在门廊下跟宋北云聊着什么,他很自然的走上去行了个礼:“拜见公主千岁。” “玉生哥免礼。”金铃儿一脸端庄的说道:“今日来是与北云聊些事情,这过两日几十万灾民就将到来,你且忙,莫要在意我。” 玉生笑了笑,拱拱手就夹着书走进了房间,而他刚走进去,公主的表情立刻变了,她皱着眉头说:“好哥哥,我不管那许多,什么女皇不女皇的,我是没兴趣,你可不能铤而走险。” “我只是说说而已嘛,一时起意。”宋北云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你都说了现在的赵性像个傀儡皇帝,还不如咱们把这个摊子给掀了算了。” “你呀!”金铃儿起身:“让你莫要再说了,再说我可生气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没说话只是轻轻张开手,金铃儿立刻就跟中邪一样钻进了他怀里。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金铃儿立刻弹开,感叹道:“完了完了,我怕是被人给驯了……” 说完,她重新坐回位置上,脱了鞋子把白葱似的脚丫子塞进宋北云的怀里:“赏你的。” 宋北云眉头却是皱着的:“这个想法暂时搁置,但你得答应我,如果有那么一天,非你不可的时候,你不能躲。” “那好哥哥,我能不能开后宫呀?” 宋北云点点头:“你可以试试咯。” “那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不干不干。”金铃儿皱着鼻子甩甩手:“当公主时不能做的事,当了女皇若是还不能做,那我何必呢?” “想看着你爹战死沙场么?”宋北云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想看到大宋上下被人赶到海边,打到焦头烂额最后十万军民跳海殉节么?想看到生灵涂炭么?想看到这汉人被外族蹂躏数百年么?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对我来说你们说的外族都是自己人,我在哪都能活的很滋润。”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金铃儿眉头皱了起来,抽出了他怀里的脚,穿上鞋起身道:“别逼我好不好……好哥哥。” “我没逼你,我就是让你考虑考虑,我一个人可能不行,可是要加上那个鸡王,还没准真的能把给你抬上去。”宋北云双手叉腰:“反正我们还年轻,大宋也不会那么快完蛋,你的时间还很多,回去琢磨。” “嗯……”金铃儿深吸一口气:“好哥哥今日可是给了妹妹一个好大的惊吓呢。” “不早了,先回去。”宋北云捏了捏她的下巴:“等会你爹该找了。” “嗯。”金铃儿起身:“那我今日就先走了哦。” 宋北云点头,亲自送她到了门口,上了等在外头一整日的轿子,看着她偷摸着掀开帘子挥挥手之后,宋北云才转身返回屋中。 而离了宋北云,金铃儿的心砰砰跳着,她不否认那个死家伙的提议是有吸引力的,她本就甚是喜爱佩服前朝武则天,但聪明如她也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那就是九死一生。 但这九死一生本就是顶刺激的事情,一贯就不安平淡的金铃儿现在心里矛盾极了,她一会儿脑子里出现自己坐在金銮殿上的样子一会儿出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按在法场上的样子。 忐忑的情绪让她头上都紧张的出了汗,但无疑……宋北云这么突然的一句话真切刻在了她心中。 甚至让她有些魂不守舍。 “女儿拜见父王。” 回到王府,金铃儿首先就去拜见正在练字的福王,福王则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又与那小子厮混一整日,你啊你啊,是个大孩子了,要些名声。” “父王……”金铃儿噘着嘴:“女儿才不是那种人呢。” “呵。”福王瞄了她一眼:“你看看你脖颈上的红印,若是让你母亲看见,非要骂你不可。” 金铃儿连忙走到一面铜镜前,发现自己脖子上真的被那个死家伙吸了个印子出来,气得她连连跺脚。 “好了好了,父王也是年轻过的。”福王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中份量你自行掂量,别到时候说父王不护你。还有,你们要真是情投意合也是可以,但你是皇家的人,若是真给人当小的,到时管教你的可就是宗正寺了。” 金铃儿低着头,双手不按的扭在一起:“女儿知道了。” “行了,去拜见你母亲,她方才还问道你了。” “女儿知道了……” 走进后院,金铃儿直奔母亲的厢房,一见面王妃立刻拉住了她,目光灼灼的问:“如何?” 金铃儿一脸警惕的看了看外头,然后小心的关上门,兴冲冲的走进屋,满脸笑容的说道:“那是,女儿出马还有办不成的?” “可是要小心,莫要怀了。” “哎呀……母亲,你想哪去了。”金铃儿坐在床边:“还没到那一步呢。” 王妃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也对,这事莫急。你先稳住,等摸透了他的性子,到时便轻而易举了。当年我就是这般拿下你父王的,不过你也要念着一条,你只能当正妻,你这身份摆在这。” “那是自然。”金铃儿一脸傲然:“我抢东西可厉害了。” “你呀……轻敌!”王妃叹气道:“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看似飘忽但实则十拿九稳,你还嫩着呢。” “好啦好啦,母亲……不说这个了。”她从阿俏给她制的挎包中取出一包药丸:“这是他让我给母亲的,说是若是心绞痛时含服一颗,不管怎样都能挺到他赶来。” “这孩子……”王妃满脸笑容的接过那些药丸:“我第一次见他就知他是个好孩子。金铃儿可要好好抓住咯,莫要让人跑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王妃突然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今日我与包家的姨娘闲聊,她说刺史家的那个孩子病得不轻,已是两日不吃不喝了,大夫说怕是撑不住三天了。” “那个谁……”金铃儿挠挠头:“哦……他要死了?” “你们往日不是关系尚可么?怎的如此冷淡。”王妃皱着眉头看着金铃儿:“这可不行,生而为人还需善良。这女人最忌讳不仁不慈,你这般可是不行。” “知道啦娘亲……”金铃儿噘着嘴:“可是他要死了,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你的那个他不是小神医嘛,让他去给瞧瞧。” “啊?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当。” “你呀!”王妃拍了金铃儿手背一下:“刺史家那孩子对你一直顶好,这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再如此说话可别怪我跟你父亲说。你父亲可是常说人命大如天。” “好好好……我这便去说还不行吗?”金铃儿起身:“真是的,还用父王吓唬女儿……” 第92章 月17日 雨 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咋又来了?” 正在给自己和玉生哥煲汤的宋北云尝了口咸淡,然后从锅中弄起一块海参放进了金铃儿的嘴里。 “辽国海参,一级品哦,不是王公贵族吃不到,我这可是托徐家的商队从那头带来的,你这鼻子跟狗似的,闻着味就来了。”宋北云看着正在嚼海参的金铃儿:“你父王不管你啊?这天都黑了。” “我可是奉旨来的。”金铃儿坐在旁边:“快快快,给本宫盛一碗。” “这是求人的态度?”宋北云轻笑一声:“没你的!” “ “这总行了,哼……”金铃儿噘着嘴:“整日就是占便宜,你怎的不去讨我柔姐姐便宜?”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兄弟之间不能说这个,恶心。”宋北云将一碗自制佛跳墙放在金铃儿面前:“对了,你说奉旨来找我?干什么?” 金铃儿喝了口汤,眼里立刻绽放出了亮光:“不急不急,这个好吃好吃……” “等你坐月子,我天天给你熬。” 一开始她还没听出什么蹊跷,等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宋北云又在占自己便宜,但她这次倒是出奇的没驳斥,只是乐滋滋的摇头晃脑的喝着汤。 女孩子饭量小,一碗汤加上几块上好的熏肉就已经吃得金铃儿坐在那直打嗝了。 “完了完了,肚腩都要起来了。”她捧着肚子哀叹道:“又要遭柔姐姐嘲弄了。” “哦?”刚给玉生送了饭下来的宋北云笑呵呵的走上前:“我摸摸。” 金铃儿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但这点事她可是不在意,连害羞不带害羞的,只是撩起衣裳,露出圆润细嫩的小腹让宋北云把手贴上去。 “你还真的是自觉,一点都不像个公主。”宋北云俯下身子在她肚脐上亲了一下,然后蹲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腰说道:“快说来找我干什么。” 金铃儿轻轻婆娑着宋北云的脑袋,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那个北坡。“ “哦,大天狗啊。怎么了?” “我母妃说今日得知他突然病了,大夫说熬不过三天了。就让我来寻你这个小神医呗,还说什么女子要为仁为善,真是顶烦人了。” 宋北云哈哈一笑,在她撅起来的嘴上亲了一下:“王妃说的没错,你等我一下,我去取药箱,然后你跟我一同去。” “啊?为何我……” “别废话,让你去就去,你这人真是不够良善。”宋北云敲了金铃儿脑袋一下:“好歹人家也是你朋友。” “我没有朋友,那只是条狗罢了。” “行行行,是狗是狗,你家狗病了你直接就给炖了肉?” “哈哈哈……”金铃儿捂着嘴笑得大声,然后整理了一番衣衫:“好嘛,那就随你去罢。” 跟玉生打了个招呼,随口咬了个包子,背着药箱就跟着郡主的轿子走向了刺史府。 宋北云当然是走路的,他可没资格坐轿子,就算金铃儿让他坐他也不会肯,毕竟有些事多少还是要小心一些。 “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回头见金铃儿正趴在轿子的窗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宋北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的样子,又甜又美。 “我呀,在看我家的好哥哥呀,我恨不得这么看一辈子。不对,下辈子也要这么看着。”金铃儿小声的说道:“我家好哥哥真好看。” 宋北云调整了一下斗笠,嗤笑了一声,这女孩子就是这样,严格来说是谈恋爱的女孩子就是这样,聪明如金铃儿也会说出这种傻乎乎的话。 来到刺史府外头,金铃儿从轿子中下来,宋北云立刻走上前为她撑伞,就如一个恪尽职守的下属一般站在她身后三尺的距离。 “恭迎公主驾到。” 门口的侍卫纷纷单膝跪了下来,而接到通报的刺史也匆匆的赶了出来,俯首作揖。 “不知公主大驾光临……只是今日犬子……” “我已是知晓。”金铃儿说话时,声线都变得不一样了,完全不是跟宋北云独处时那种软糯轻柔的声音,而成了一种冷清高傲的调调:“我今日带了小神医来为北坡诊病。” “小神医……”刺史抬头看了一眼宋北云,然后立刻嘀咕道:“如此年轻……” “怎么?他能诊我母妃的病,不能诊你儿子的病了?你这意思是你那儿子还能比我母妃金贵?” “不敢不敢!!” 刺史哗啦一下就跪下了,虽说宋朝不兴跪拜,但这种天然的阶级压制摆在那,自己这也就是个五品州的刺史,在这大宋首席公主面前实在有点不够看啊。 “行了,你忙去,我自行过去。” “那劳烦公主了……” 刺史看到公主的背影,长出了一口气,但却也不敢跟上,甚至连吩咐婢女伺候都已经被金铃儿给拒绝了,总之就是不希望别人打扰。 “你好凶啊。”在去往后院的路上,宋北云笑着说道:“这威严,可以啊。” “哎呀呀……那都是装装样子嘛,好哥哥怕了呀?”金铃儿娇笑着说道:“我这小狗儿在好哥哥的面前还不只剩下个摇尾巴的份了?” “别闹别闹,好哥哥……让人见了可是要命,等回去好不好?”金铃儿低声央求道:“明日反正柔姐她们也不会回来 “不好哦。”宋北云松开手顺手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明天可能就没意思了。” “哎呀!好哥哥……” “行行,别折腾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对了,等会进去之后说几句鼓励的话,别太冷淡了。” “怎么呢?” “你照做,明个儿给你说。” 两人很快来到这北坡的门口,侍女很快将门打了开来,一走进屋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再往里走几步就见北坡躺在那里,脸色蜡黄一副快死的模样,他的身旁则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她见公主来了想起来行礼,但却被金铃儿制止了。 “儿啊,你睁眼看看,快看看谁来了……” 北坡微微动弹了一下,眼皮子轻轻抬了抬,迷迷糊糊的看到了金铃儿就站在不远处,瞬间他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全是神采,就像……回光返照。 “今日我带了小神医来为北坡诊病。” “多谢公主殿下。”妇人抹着泪哭诉道:“他前日淋了雨,回来便是这副模样了。” “宋北云。”金铃儿声音清冷的喊了一声:“去瞧瞧,若是瞧不好他这病,我唯你是问!” 宋北云背着药箱点头哈腰的:“那是那是,草民定尽力而为。” 他说着就走上了前,拉下了帘子,将里间和外间隔断了开来,然后坐在床上将药箱放在脚下。 “北坡兄,我来为你诊病了。”他低声呼唤一声:“你先别动,我给你试试体温。” 而北坡迷糊着看着宋北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似乎是没力气了,只能任由宋北云在自己身上折腾。 “哟……三十九度多。” 因为没有体温计,所以判断体温的方法只能是通过一些参照和对比,不过北坡着实是发着高烧,这亏了是年轻,底子弱一些的人要是这么熬下去,八成就凉了。 “真是冤孽。”宋北云将北坡的衣服全部解开,先是给他用酒精擦拭起胸口、手心、脚心和额头,然后用针灸的模式让他感觉到剧痛从而激发身体的应激反应。 “北坡兄,忍着点。”宋北云将自己的辣味提取素弄了一些出来,用木条蘸着放入了北坡的嘴。 果然这种基本没吃过辣的人,在这种堪比魔鬼椒的刺激下,立刻脸色就涨红了起来,身上顿时大汗淋漓起来。 这一出汗,体温立刻就降了下来,接着宋北云通过传统的望闻切判定是伤寒引发大叶性肺炎所产生的稽留热,他取出青霉素开始给北坡做皮试。 在等待皮试的时候,北坡的精神状态明显转好,他转过头看着宋北云,在身旁摸索了一阵,眼神里全是愧疚的将那本已经模糊不清的三国演义放在了宋北云手中,然后他费尽力气想要起身给宋北云道歉,但却被宋北云一把按了下来。 “北坡兄,你我兄弟,这点东西不值当,只是个练字的本子,你好生躺着,若无意外,今夜你就能好的差不多。” 听到这个话,北坡泪光闪闪,他是个读书人,哪里能不知那东西是何等的心血是何等的灵感方能成书,现在宋北云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宽慰他罢了。 他伸手握住宋北云的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看上去就跟林黛玉临终时一样。 “等北坡兄好起来时,你我共同将这部书给补完,就当是北坡兄的歉意了。” 北坡重重点头,然后长叹一声。 “怎的如此久?”外头金铃儿按照宋北云的吩咐喊了起来:“宋北云,你莫要耽误!” 听到这个声音,北坡着急的就要坐起身,但被宋北云给按住了,他回答道:“回公主千岁,此乃伤寒至气血两淤,若不细细诊疗,怕是有性命之虞。” “那还需多久?” “多则三四个时辰,少则一个时辰。” 公主那头沉默片刻:“我可是等不得了,父王催促的紧,天色已晚。我今日就先返回,北坡你好生养病,等痊愈之日本宫为你专程开个诗会。” 北坡在里头激动的都颤抖了,连连点头。 宋北云咳嗽一声,大声道:”北坡兄,你稍事休息片刻,可吃些东西。” “对,好好吃些东西。”金铃儿顺着宋北云的话吩咐道:“那我这便走了。” 很快,外头出现了嘈杂声,不久之后便恢复了安静,显然是金铃儿走了。而北坡整个人都显得极端亢奋,指着床头不远处的水壶,尽全力发出沙哑的声音:“水……水……” 宋北云连忙给他调了温水,然后顺势把青霉素混在了水中让他口服了下去。 在北坡喝完水之后,宋北云走到帘外对北坡的母亲拱手道:“这位夫人,准备些肉粥。” “好好好!” 她手忙脚乱的招呼着侍女将准备好的粥饭端了进来,宋北云继续吩咐道:“晚些找人喂他一些肉粥,再弄些糖水混着喝了。明日我会再来给公子配药。” 说完,他再次钻进帘子中,笑着对缓过气来的北坡说:“北坡兄,今日小弟就不多叨扰了,明日再来。” 北坡伸手召他到了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居然嘤嘤的哭了出来。 宋北云被吓一跳,他连忙抽出手:“北坡兄……咱俩不合适,真的。” 第93章 月18日 雨 鸿雁于飞,哀呜嗷嗷 黎明时分,静谧的庐州城外,大队的兵丁整装待发,身后上千口大锅里熬煮着加了猪油和盐巴的米糠。 天公不作美,大雨仍然在下着,旁边大量避雨的棚子也早已经准备好,还有集上万女工之力缝制的帐篷也都在这个区域里支棱起来了。 虽还什么都没发生,但这块地方却已经如同打仗一般兵荒马乱,伍长和各小组组长大声张罗着,军民两边都显得乱糟糟的,每个区域里都在心急火燎的候着。 “报!少东家,前方曹二回返通报,灾民已在十七里外,两个时辰内即达。” 杨文广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呼喊道:“兄弟们,领人去检查火堆、备好草药粮食,帮协军爷们收拢记录。” 下头各组组长一片整齐的允诺声,这一幕被旁边一个参将看到,他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看到自己手下那些兵丁,再看看那些不入流的泼皮,他甚至有个错觉,自己手底下的人才是泼皮,而这些泼皮换身皮就是百战精兵。 “这位小兄弟,你这些人都是哪寻来的?”参将走到杨文广身旁:“这看上去不一般啊。” 杨文广回头见是参将,他立刻拱手行礼:“回军爷,这些人原本都为庐州城中的泼皮癞子,后被公主千岁收整,维持流民秩序,并无甚来历。这其中人人都有清白身,若是不信军爷可以去查。” “小兄弟误会了。”参将笑着摆摆手:“我是王爷的人,你是公主的人,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怎会有疑。咱就是想问问,你这人是怎的操练得如此井井有条,这若是让王爷见了,老哥哥我怕是要吃挂落……” “这啊……”杨文广到底是个少年郎,心底还是有些傲气的,他仰起脖子说道:“那自然是我家中祖传的练兵之法,再加之这些日子他们也参加了个叫专项培训的东西,整日都在应付这些事情,有备而来自然驾轻就熟。” “还有这等事?敢问小兄弟祖上是?” 杨文广从来都以爷爷杨业为荣,现在既然听到有人问,他肯定不躲藏,光明正大的回道:“大宋五虎之一杨业是我祖父。” 参将一听,立刻后退一步,双手抱刀行礼道:“难怪了难怪了,金刀老令公威名之下,理应如此!” 杨文广一见他还认自己爷爷,立刻就热情了起来:”这位军爷太客气了,家祖不过是个罪将……” “啐!不过是那帮酸腐文人的欲加之辞,咱们这些当兵的,谁不知道老令工是个怎样的豪杰。”参将往地上吐了一口:“罢了,杨家小公子,我这便去忙了,得空哥哥请你喝上一壶好酒!” “多谢哥哥……” 杨文广声音都有些颤抖,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么明着支持自己的立场,他内心压抑许久的情绪想要释放但又不知道怎么释放,看到那参将离去的背影,他转过头大声喊道:“都把事办利索一点!别丢人现眼!” 在天色大亮时,远处先是出现了一抹黑线,接着黑线逐渐放大,仔细一看便是那密密麻麻涌动的人头。 他们眼神中没有神采,携老扶幼、步履蹒跚,许多人都已经到了衣不遮体的程度,更是有些人眼看就是不行了,但仍然像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凭借着对生的希望,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庐州城的方向前进着。 “虎子!引人去分流。”杨文广连珠炮似的发布的命令:“狗子六,带人去将碗筷取出,再准备好煮过的水,快!!!何三儿,人呢?你他娘的人呢!?快些去带人将干布垫子取出,让老弱病残孕先行休整!快,给老子快!” 原本的一千多个泼皮,带着从之前十几万灾民中挑选出的机灵一些的人分头开始工作了,原本的计划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着,旁边的军人甚至都没有干什么,除了负责登记在册之外,其余的事几乎都不用他们动手。 有两个兵丁甚至还开始闲聊了起来,虽然素质差到爆,但内心还是对这帮临时拉来的泼皮交口称赞的,毕竟这效率摆出来比他们这帮当兵的的确是要强。 这素养……这反应,杨文广在旁边看着手底下的人动作,那简直是骄傲的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胸脯挺得老高。 “都利索点,你们可都是我杨家儿郎,别给老子丢人!” 渐渐的,城外的人靠近了,带来了一股子臭味,但这时已经没时间在乎这个了,干净不干净都是后话,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尽快能够有休息的地方、有口吃的、有药治病。 当初培训时,宋北云可是亲自训过话并且将所有步骤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只要按照制度来就行。 “这里有婴儿,先带他们母子去干净地方,再取吃食来!” “这里有病人,快,大夫!” 当两方的人聚拢在一起时,吆喝、咋呼、呵斥突然之间就沸萦漫天,但乱中还是有序的,比如老弱病残孕这些是可以稍缓再登记的,而且会有额外的优待,比如优先进入到干净的帐篷里,饭食也会有人送到手中。 他们的饭食也跟其他人不同,有肉!!!他们的饭里是有肉的!虽然肉不多,但油脂却也是不少的,不管是鸡鸭鱼猪羊,反正总归是有肉有油的。 很多人吃到第一口饭之后,立刻嚎哭着下跪叩谢,哭声、感谢声交织在一起,让不少本已经铁石心肠的兵丁和泼皮都在一旁抹起了泪花儿。 “不用争抢,人人有份!”参将站在高处喊道:“莫要争抢!!!领到吃食之后,散到一旁去,莫要挡路!” 杨文广此刻也在旁边看着,他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身下的那些人太惨了,真的太惨了。若不是这里早有准备,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境地,这可是三十多万人啊,散落在那里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堆。 这三十多万可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个会说会笑会动的命,若是没有庐州城、没有福王、没有公主,他们必逃不过一死,十人中能有一人活着那怕也是苍天的眷顾。 看着看着,他便红了眼眶。 而这时,宋北云也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洗漱,然后到厨房中准备去收拾点吃的,可刚进去就发现玉生坐在灶台前,满脸黢黑费劲的在那捣鼓着。 “玉生哥,你这是……” “我……”玉生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想给你备些吃的,可……” “嗨,你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厨房,放那放那,我来就行。” 玉生有些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我这等人……真是百无一用。”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这都快考试了,你好好读书就成了。”宋北云走上前拉开玉生:“我来我来。” 玉生长叹一声:“北云,你说我还能有什么用处……连顿饭都做不出来。” “嗨,多打点事,你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宋北云熟练的操作着,然后说道:“你不用自怨自艾,你就是个时运不济,现在才哪到哪啊。放心,这种事我来就行了。” “你样样在我之上,我岂能让你伺候我这废人!?”玉生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宋北云哈哈一笑:“我十岁那年高烧不退,师父刚好又在云游,你背我走了二十多里路去镇上治病时,那时我才是个蹭吃蹭喝的废人?有时候感情的事,不是这么算的,行了行了,你可是赶紧去读,你不属于厨房。” 玉生长叹一声:“对了,北云。今日说是流民就到了,你不去看看?” “我去看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摇头道:“我把路都铺好了,他们走就完事了,处理不好我去了也没用,处理的好我也不用去。你看福王殿下去不去,他一定不会去,毕竟人多眼杂的,你知道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反正这事,等稳定下来了我再去看看。” “你可真是大才。”玉生叹息道:“早知如此,我就应早早抓着你读书。” “现在也不晚嘛。”宋北云叹气道:“行了行了,你先去,饭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叫我一声就好……”玉生是真的不太好意思:“总给我端上端下的,有些过意不去的。” “行。”宋北云点头道:“那我等会叫你。” 而就在两人刚吃了早饭没多久时,外头突然急匆匆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宋北云甩着水壶去开了门,可这一开门外头一个侍卫捂着头盔就冲了进来,见到宋北云之后急忙说道:“宋先生,福王千岁吩咐,让你速去王府,十万火急!” “行,我马上过去。”“ “轿子已在门口候着了,您快些。” “什么事这么着急?” 侍卫默默摇头,面露难色的说道:“宋先生,莫要为难小的,这哪是我能知晓的……” “行,我去把东西放一下就来。” 第94章 月18日雨 谁羡当时万户侯 匆匆赶到王府,宋北云觉得这气氛是最诡异的一次了,就真正有那种的肃杀之气。 他摸了摸后腰,但发现自己却是忘了带钢针,不过幸好带上了医药箱,毕竟可以顺手给王妃复查。 “王爷在里面等您了,您且进去。” 宋北云站在门口时,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撇了撇嘴,脑子里把自己这些年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然后脸上露出笑容,坦坦荡荡的推门而入。 进去之后,只有福王坐在那里,正一边看书一边饮茶,看到他娴熟的姿势就知道这是个老茶壶了,要不是现在烟草还在美洲,他肯定也是个老烟枪。 “来了?” 福王的语调里充满了威严,这跟平时是不同的,宋北云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只是拱拱手:“不知福王千岁十万火急是十万了个何事?” “御史台上奏官家,说赈灾之粮掺了糠麸,非人之食。要查要罚。” “灾民算人吗?”宋北云理所当然的歪着头,脸上全是理所当然。 福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大宋十不杀,可这欺君罔上却不得不杀。” “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上有官家、千岁,下有各级官员,要杀便杀。百姓心中有秤,天地之间有眼。” 福王倒吸一口凉气,转过头看着宋北云:“小小年纪活的太明白,不好。” “身为长辈吓唬小孩也不好。” “你……”福王被这一句话给噎得笑了出来:“不说你与徐家长子合伙在金陵开酒楼之事,就单说为何有神药却要与定国公之女左柔合营?” “因为天地良心。” 福王在查自己?不对不对不对,如果是福王查的,那么肯定不是这么查也不会这么问,那么会是谁?金铃儿?不可能,金铃儿虽然聪明,但她说到底只是个任性的小孩子,想不到去把自己查了个透彻这件事。 不过既然福王玩故弄玄虚这一套,自己接着也就是了,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肯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了,毕竟自己这种升斗小民还不至于让一个实权王爷亲自面见定罪。 “说仔细。” “新药生猛,王公命贵,草民虽是医,但却无威信,治病救人为大事,功名利禄为虚妄。” 宋北云的回答到底让没让福王满意,他也不清楚,毕竟福王也算是老狐狸了,虽然比上次那个王爷看起来差一点,但那个王爷好像是个落魄的王爷,没权力。 “设计打断鸣县县令之子的腿,为何?” “伤我亲人者,十倍奉还,恨无法亲手为止。”宋北云理所当然的说道:“子曰:以直报怨。” 福王轻笑一声:“威恐鸣县县绅,设计同乡以致流放。” “并无设计并无威恐,天地昭昭、法网恢恢。”宋北云坐在了一旁:“苍天可鉴、大地可证,非亲非故、合理合法。” 嘿!这小厮!福王心中好气又好笑,还真是滴水不漏,他还未成亲,那人与他自然也不是翁婿关系,论不上以下犯上,而那人的确也是犯了事……滑头,是个滑头! 但福王显然不甘心,他仰起脖子:“斥两千两巨资贿赂衙役,该当何罪?” “自是无罪,那两千两是交于阿俏生父,让他可在琼州黯然度日,又不是与那衙役的。若是衙役拿了,那便是徇私枉法,怎能说是贿赂?”宋北云摊开手说:“虽无翁婿之实但却有翁婿之名,为流放的泰山准备些钱银,这也犯法?” 你奶奶的……福王鼻子里重重的喷了口气出来:“小小年纪拥有如此巨款,且花销无度。这钱银从何处来?” “家师给的、平日攒的、酒肆挣的、行医赚的、卖药换的、地上捡的。” “地上捡的?为何不交公!” “地上拾得草菇、灵芝,换顿饭钱,也需交公?” 嘶……福王忍不住打量起了宋北云这孙子,这好家伙啊,之前以为他处理灾民的问题上滴水不流,没想到他办所有事情都是滴水不漏,设计周密没有丁点空子。 “为何要给那人两千两如此之多!”福王继续问了起来,但是显然问题越来越不犀利了,甚至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 “两千两不是给他而是给了俏俏,那人加官差衙役,摞起来不值那两千两,俏俏身上一根毛,丢一根不止那两千两。”宋北云笑道:“千金买心上人一个心安,值。” 日你奶奶的……小兔崽子!福王有些暴躁了,他深吸一口气:“三月初你私自救下一名太监与一名婴孩,你可知何罪?” “若有一日,燕王长大,还需叫我一声仲父,他的小名是我给取的。” 说到这里,宋北云突然豁然开朗,这福王也是他娘的保赵派的人,那么现在看起来的话,那老太监一定就是宫里的人了,而宫里的人能跟福王通气并且还能够让福王跟自己说这个事,那么…… “多谢官家青睐。”宋北云突然笑了起来,朝金陵城方向拱手鞠躬:“定不辱圣恩。” 福王差点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滑下去,他诧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兔崽子:“你胡乱说些什么?” “那位公公,你在的,公公。见了救命恩人,你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福王听到这句话,摇头笑了起来:“他早早便走了。” 宋北云侧头看着福王:“那王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怎的如此坦然?” 宋北云挠头道:“我错在哪里?光明正大,如何不坦荡?更何况现在我知道众人口中的昏君其实暗戳戳的是站在王爷这头的,我更不用怕了,我有靠山啊,我上头有人。” 这小子,奸如狐狸、滑如泥鳅,顺杆子爬的能耐真的……一个不留神,他怎的就成了上头有人了? “你好自为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不用我说。”福王嘱咐道:“上头的人是不是杀你头的人也不好说。” “王爷,我不怕给你交个底,我要逃,天下无人能拦。”宋北云摇头道:“我不想与王爷在战场上相见,我不一定能赢,但一定能让王爷极难受。” “哦?如此自信?”福王倒也不生气:“逃了之后还带我宝贝女儿一并落跑是?” 一提到这个宋北云的腰杆子就不硬了,他缩起脖子:“嘿嘿……那个什么是,嘿嘿……” “哼。”福王冷哼一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与金铃儿那些事?脖颈上的印至今未消呢!真要治你罪,你还能躲?光是侮辱公主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流放琼州、永不叙用。” “多谢王爷开恩……”宋北云拱手拜拜:“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呵,小兔崽子,还以为你多硬气,没想到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草民没骨气没骨气……” “少给我来这些,今年必须给本王考个功名,不然你且看看本王怎的收拾你!”福王眉头紧蹙满脸严肃:“莫要问、莫要查,你只管考,考上之后自有安排。” “是……” 宋北云嘴上唯唯诺诺,但心里却突然就亮了起来,之前福王似乎并没有执意让自己考功名的意思,但现在他下了死命令。那么这么看来应该是……赵性?对,应该是他们这一脉需要培养能跟文臣集团抗衡的文臣话事人了。 刺激啊!大宋也要搞文武对抗了!这简直太刺激了,宋北云觉得自己似是要见证历史了,虽然他现在还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但这条线其实的确是挺有意思。 不过宋北云敢肯定,自己绝对不是被委以重任的那一个,原因么无外乎太年轻和没根基,但这不重要,只要有了一席之地,什么都好说嘛,自己可是有高参的人,鸡王妙言小姐姐那可是人世间顶级的参谋,也许她并不懂政治,但逻辑学点满了呀,而且是个能随手画逻辑分支图的人,这简直就是个外挂。 当然,同时她还是个只喜欢动嘴的咸鱼,指望她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等等。”福王从袖子里掏出一摞纸:“这个拿去。” 宋北云结果那些纸,打开一看,立刻白毛汗就出来了:“千岁……您这……” “怎么?不行?” “不是,人家透题都是提点一下,您直接把试卷都给我了,有点过份。”宋北云哭笑不得:“这作弊啊。” “皇权特许。” 得……宋北云算是明白了,他大概是历史的车轮行进到这里,第一个奉旨作弊的人了。 “莫要外传。” “知道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其实我不作弊也没什么问题,这也太简单了。” “这不是给你的。”福王冷哼一声:“是给你那屡考不中的哥哥。” “就让我欠人情呗……行,我知道了。”宋北云有气无力道:“我照办就是了,谢福王殿下、谢万岁隆恩。” “下次把万岁隆恩放前面。” “是……草民明白。” 福王一挥手:“去看看金铃儿,她似乎有些不舒坦,今早看着脸色不好。” “我这便去……” 第95章 月19日阴 但令一顾重,不吝百身轻。 “不舒服?” 宋北云以大夫的名义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公主殿下的闺房之中,甚至连侍女都要亲自为他开门。 “关上门,冷的慌。” 金铃儿窝在被子里,慵慵懒懒的说道:“头昏沉沉的,有些不舒坦。” 转身关上门,宋北云走上前探了一下金铃儿的额头,发现稍稍有些发热,再将手伸到被子里找到了她的胳膊探了一下。 “嗯,风寒了,虽然还在早期,但是要是不处理,下午就要发出来了。”宋北云收回手:“昨天回来还洗了澡?” “嗯……”金铃儿点点头:“去了脏地方,自然是要洗的。” “行。”宋北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去给你熬药。” 金铃儿反手扣住他的手央求道:“不吃……我不吃……苦的,不吃……” “乖,生病要吃药的。”宋北云蹲在她床头,另外一只手抚在她的额头上:“不吃药,你就得变成北坡那个德行。” “不吃行不行……”金铃儿可怜巴巴的说道。 “不行。”宋北云起身脱出手掌:“你乖乖的在这躺着,我去给你弄点药,就简单的东西,吃了之后睡一觉就好了。” “今日我还想着去你那吃鸡呢。” “吃什么吃,等你好了随便吃。”宋北云哈哈一笑,捏着她的鼻子甩了甩:“别乱动了。” 推开房门走出去,刚好遇见正往这赶来的福王和王妃,宋北云朝他们行了个礼,还没等说话,就听王妃先开口了。 “金铃儿怎样了?”她一脸焦急的埋怨着福王:“老东西,女儿身子骨弱的很,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我也不知帮扶着点,现在害病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讲,这日子你就没法子过了。” 福王在旁边不停的朝她使眼神,示意宋北云还在,但王妃根本不在意,只是气哼哼的说道:“你把你那贼兮兮的眼睛眨瞎了也没用,北云你来说,金铃儿怎样了。” 宋北云站在那有点尴尬,抬起头时刚好跟福王四目相对,气氛更加尴尬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叱咤一方、搅得敌人寝食难安的天选之子在家里竟是这么个待遇…… 说真的,不免感觉到好笑又悲凉。 “这……”他沉吟片刻:“王妃莫急,只是偶感风寒,发现及时,我这便去弄些药给公主殿下吃下,睡上一日,明早便能活蹦乱跳了。” 听到宋北云的话,王妃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不需要怎么证明自己的医术了,王妃作为他的病人是最有发言权的,自从吃了他给的药,身子虽然说不上好了多少,但却再没有了那种濒死感,这已经充分说明这孩子的医术很到位了。 “那你快快去熬药,我与王爷去瞧瞧金铃儿。” “遵命。”宋北云拱拱手,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而他刚走,福王就埋怨开了:“你这……多少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些面子。” “谁是外人?那孩子可是我瞧上的人,以后要拿来当女婿的,他是外人?”王妃不服气的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金铃儿的病都是你给闹的,若要是你肯帮扶一把,她也不至于如此。” “我……”福王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唉……不说了,去看看孩子。” 而此刻的宋北云刚进入厨房中,他倒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药,就是他到现在弄出的三大化学神药之一的乙酰水杨酸,也就是阿司匹林。但因为不纯的关系,所以对胃的刺激比较大,他要做的就是给金铃儿弄些甜姜汤再弄点养胃的东西。 姜汤简单,但养胃的东西倒是不容易,他没办法强求只能就地取材,在丫鬟们的指引下,他弄到了些核桃杏仁,他让下人将这些坚果碾碎,而自己则将这些碎末与糯米粉、米粉一比一比一混在了一起,再加上五份水放入锅中蒸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厨房中就芬芳扑鼻了起来,而宋北云在这时也没闲着,他用蜂蜜和找到的一些水果榨的汁细细的调成了粘稠的果子蜜,在那坚果米露出锅之后再将这甜津津的东西洒在了上头。 “去,端去给公主。” 他将一个碗扣在米露上头,放在托盘中并对旁边的侍女说道:“小心些。” 很快,他带着食物回到了金铃儿的房间,而福王两口子还没走,他们见宋北云进来,福王妃笑盈盈的起身:“让我瞧瞧这金铃儿有什么好吃的了。” 吩咐下人打开了碗,立刻一股甜香弥漫了开来,再看到碗中奶白的糊,就连一贯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的福王都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 “真香啊。”王妃斜着眼睛瞄了金铃儿一眼:“还不起来吃点东西。” 金铃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旁边的侍女就开始喂她吃了起来,而看着她吃东西时,宋北云继续嘱咐道:“先把东西吃了,然后再吃药。” “这不是药啊……”本来因为口中无味而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却被这香甜软糯的东西勾起了馋虫的金铃儿愕然的说道:“我还以为这是药呢……” “那药伤胃,这个养胃,你吃了便是。”宋北云便说着边将一个小罐罐从小箱子里拿了出来放在一边:“吃了东西之后,就倒一汤匙喝下去,然后安生睡一觉便好了。” 金铃儿乖巧的点头,而福王妃看到这一幕,不停的对福王使眼神,但看到福王无动于衷时,她终于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王爷,你不是说明日还要上金銮殿嘛,也该收拾收拾启程了,这雨天泥泞,可得废不少功夫呢。” “哦……对。”福王起身:“是该准备准备动身了。” 宋北云起身看着福王:“殿下要面圣?” “嗯。”福王脸上有些沉重:“朝中的事,你无需知晓。” 虽然福王不肯说,但宋北云想也想的到他现在面临着怎样的压力,文官集团可不管这些,他们本身就视福王是眼中钉肉中刺,不然也不会就算是皇帝都之能偷偷摸摸站在福王这一边的境地。 看来就如宋北云早上说的那样,天塌了,现在就是福王这个高个子上去顶着的时候了。 说罢,福王转身看了看金铃儿:“你好生养病,父王回来时给你带金陵的桂花糕,你最爱吃那个了。” 争风吃醋……宋北云突然明白了,福王的脸色不好看语气也不好,并不是因为要面临群臣的压力,而是特娘的在吃自己的醋……金铃儿吃自己的米露吃得津津有味,这一幕刺痛了福王殿下的心啊。 这男人啊……真的,这男人从来就没有长大一说,不管什么地位什么级别,该小孩的时候就是小孩,一点都不带骗人的。 “行了,北云你且多留一会儿,好生照顾金铃儿,我与王爷就先走了。”王妃起身拽着满脸不情愿的福王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絮叨:“你多大的人了,还在吃孩子的飞醋,你这人……怎的毛病忒多。” 福王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我这就启程,给金铃儿买桂花糕去。” “嘿……老东西,说你还来劲了!还争起来了?”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了,金铃儿也屏退了侍女,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宋北云,她靠在床头说道:“父王和母妃就是这般样子,在外头时父王威武的不行,回到家中什么事都紧着母妃的。” 宋北云笑了笑,凑上前摸了摸金铃儿的额头:“吃饱了?” “没……”金铃儿的身子凑向前:“我要好哥哥喂……” “好好好,喂你。”宋北云颇为无奈的端起旁边的碗坐在她面前:“等会吃了东西,再吃了药就好好休息。” “那好哥哥在这陪我吗?” “等会,我先去给北坡送个药,他可病得比你重。等送了药,回来给你弄吃的。”宋北云轻轻吹了吹米露,送到金铃儿嘴边:“想吃什么?” “我都讲了呀……想吃鸡。”金铃儿眉眼弯弯的一笑:“你弄来给我吃呀。” 宋北云无奈的摇摇头:“行,我就给你弄鸡来吃,你要是不吃光,可就没下次了。” “那是自然,好哥哥的东西自然要吃的。” 大宋骚话王绝对非金铃儿莫属了,她真的……没治了。一顿饭而已居然能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再往下还不知道她要蹦出什么话来,所以宋北云连忙转移话题。 “福王殿下又要去金陵城?” “嗯,可不是呢。” 金铃儿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宋北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一边用调羹给她弄药一边问道:“为灾民的事?” “嗯,我听母妃说,御史台和户部都参了父王的本,御史台说父王下面有人以次充好,贪墨赈灾之粮银,说父王监管不力。户部参父王擅自提高赋税,导致庐州府民不聊生。” “放狗屁。”宋北云将一汤匙阿司匹林溶液放到金铃儿嘴边:“来,一口吃下去。” 金铃儿皱着眉头将药喝了下去,然后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宋北云也连忙往她嘴里塞了块糖。 “自是放狗屁,但既是有人参,那父王定然要前去解释一番,否则让人拿了把柄说他目无君上可就麻烦了。”金铃儿吃了药,然后娇滴滴的说:“好哥哥,要抱抱……” “生病了就不要折腾了。” “不嘛……就是要抱抱。” “行行行,怕了你了。”宋北云斜坐在床头,金铃儿很自觉的钻进了他怀里,宋北云则拉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肩膀并用双手环抱住她的腰:“那福王殿下这次不是很凶险?” “哪次不凶险,他亏了是个王爷,要是普通的官,哪怕是一品二品的大员恐怕现在都坐在牢中数着日子过了。”金铃儿贴在宋北云胸口:“好哥哥,你快些考个功名,帮帮我父王。到时有了官身,我们的事也便好办了许多,我想在全天下的人面前叫你亲亲好相公。” 宋北云愣了愣,捏了一把金铃儿腰间的痒痒肉:“是不是有人给你支招了啊?” 第96章 月19日 小雨 朝朝马策与刀环 金陵城内,钟楼于今日鸣钟起朝,官员纷纷整装前往皇宫前静待宫门。 这不鸣不朝的规矩,倒是让人恼怒,只是却无人敢言语,百官伫立烟雨之道上,不少人都在低声与身边同僚聊着天,而聊天的内容却是大同小异。 “这御史台怕是疯魔了。”礼部左侍郎董成小声对身边的工部侍郎说道:“居然胆敢参福王的本。” “董兄,慎言。此事怕是不简单,听闻户部也参了一本,参的是福王动摇国本。”工部侍郎轻笑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罢了罢了,国朝这般,我们自然也便糊涂糊涂了。” “唉……就是不知道官家怎么想。” 此时外头铜锣开道,三声一鼓的响了起来,文武百官回头发现是一顶娇子从远处缓缓来了,那规格那架势,显然就是亲王的规格,他们就是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哪位王爷来了。 “要糟。” 董成低声说了一句,旁边的侍郎凑上前问道:“怎的要糟?” “你今年才调来工部,还不太清楚。这福王殿下一贯低调也从不争抢,但若是他以亲王仪架上朝,那可便是要杀人了。” 听到这句话,工部侍郎脖子一缩:“可当真?” “那是自然,三年前先帝宠溺妖妃,外戚当政,此事你可知?” “嗯,多少有些耳闻。” “那日上朝,福王爷以亲王仪态出列,妖妃的亲弟弟仗着先帝宠信,不但纵马疾驰还惊扰福王仪架,被福王爷的亲卫按下之后还大言不惭,你猜猜怎么着?” “怎么?” 董成捻着自己的胡须,眯着眼沉声说:“就见福王殿下取出天子剑,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在那宫门外将妖妃的亲弟弟给斩了个人头落地。” “嘶……这王爷够狠辣。” “那是自然,福王爷可是上过沙场杀过贼寇的,十余万人死在他手下,这点胆色还是有的。这事被人称为福王锄奸,之后怎么样,你也是清楚的。” 工部侍郎脖子再次往后缩了缩,将身子往里靠了靠,让福王的仪架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只是个小小的侍郎,前头的尚书都垂着脑袋让着路,自己要是干这挡路的勾当,要是被福王爷给宰了,这可真的是宰了白宰啊。 轿子停在宫门最前方,福王缓缓从上头走了下来,见到他没有带家伙,不少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不过倒是没人敢上去与福王攀谈,大家泾渭分明的很,跟他说上两句话恐怕都是要出事情的。 在辰时三刻时,宫墙上的钟声再响,宫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纷纷朝里走去,但却没有一个人胆敢超过福王,他走别人就走,他停所有人都停。 有没有人不服?当然有,但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重要程度,人家可是个文武双全的王爷呢,哪是等闲人能比的? 来到崇政殿中,百官分列站好,不久之后太监一声唱喏,赵性从后面走了上来,而今天有个点很特别,那就是他身后的那道帘子后并没有人,往日太后都会坐在那里垂帘听政。 也许是忌惮福王也许是别的原因,反正今天她没在。 “各位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朝会其实是个比较枯燥无聊的工作汇报,大部分时间都是哪里哪里出现了多少贯的盈余、哪里哪里出现了什么灾害、什么地方又出现了粮食短缺或者哪里又丰收了。 总之就是一些这些屁事来回转悠,在听了一个时辰左右时,才终于来到了重头戏,御史台御史大夫走上前一步,手中拿着笏板低头沉声道:“臣,有本奏。” 这时,旁边的户部尚书也往前一步走:“臣也有本奏。” 这下可算是引燃了朝会的劲爆点,嗡嗡的絮语声响了起来。 “肃静!” 旁边的宦官唱喝一声,压住了这些人的讨论声。 赵性看了福王一眼,继续说道:“御史大夫,你有何本?” 御史大夫姓陈名麓,乃是十三年前的状元出身,因素来以刚正不阿着称,被人戏称为铁头大夫。 “臣弹劾福王殿下纵容手下贪墨赈灾粮款,据御史台查证,庐州府供应灾民的粮食并非纯粮,而是用了米糠麦麸搀入了米面之中,一米四糠。此事实为伤天害理、天理难容,不光害我百姓更为欺君之罪,望陛下明鉴。” 这一番话说来,让朝中的大臣们一片哗然,大宋律中明确收录,赈灾之粮若以次充好、贪墨,轻则仗一百徒三千,重则秋后问斩,而这以糠麸混杂的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以次充好的范畴。 “福王,可有此事?”赵性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福王。 福王昂着脑袋轻轻点头:“确有其事。” 哄的一声,朝堂上再次炸了开来,甚至连太监连喊几声肃静都无济于事。 “肃静!”赵性抬起手重重的在龙椅上一拍:“都给我肃静!” 声音渐小,而赵性眉头紧蹙:“那福王,你可知罪?” “臣,不知。”福王一脸冷冽:“陛下,可许我问御史大夫几个问题?” “那是自然。”赵性点头:“你二人对质便是。” 在赵性这一朝,倒是开辟了一个前无古人的辩论体系,那就是如果双方僵持不下时,可以进行一场辩论,摆事实讲道理,最终决出胜负再又帝王决断。 所有朝会时不时就会变成一场激烈的辩论赛,但实际上这个法子是很有用的,合理的避免了很多群起攻之的场面也更好的能帮助赵性进行判断。 福王缓步走到御史大夫的面前,因他身材高大,站在那就如一堵墙似的伫立在御史大夫的面前。 “御史大夫,本王问你。” “王爷请说。”陈麓一脸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甚至严重还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慷慨:“我定知无不言。” “去年国库中余粮多少石。” 这个本是户部的工作,御使大夫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不是有小伙伴么,所以旁边的户部尚书立刻就上前一步:“王爷,此时是我的份内之责,御史台自然不得而知,我便越俎代庖的回答王爷。去年国库余粮一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二石。” 福王脸上露出笑容:“那我再问御使大夫!可知庐州府灾民几许?” 御使大夫……自然也是不知的。 这时户部尚书咳嗽一声:“此也是户部之责,原本庐州府流民灾民共十六万余人,后他州府迁入流民三十七万余人,加之周围慕名而去者,约六十万人。” “好!”福王挺直了腰杆:“本王三问御史大夫,可知一人一日需多少粮食?” 御使大夫一问三不知的站在那,头低垂着,他本以为福王会问一些是谁举报他或者抵赖,但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种问题,御使大夫又不是灾民……他如何知道嘛。 “看来御史是一问三不知。”福王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放大:“我当年大兵打仗,最困苦时一个兵丁一日五斤米!其中三斤为食,两斤为换取菜盐之用!若是少了三斤,活不得人。” 朝堂上没人说话,只听见福王声若洪钟:“六十万人,每人一日按三斤米算!一月是几斤!?” “近……三十万石。”御使大夫终于开口了:“可……” “可?方才你可听闻户部尚书所说?去年余粮一百一十七万四千四百五十二石。” “是……” “那本王再问御史!”福王伸手一指:“今年尚有几月?” “七月有余……”御史深吸一口气:“这市中……” “市中?市中之粮若是都给了灾民,你吃什么?百姓吃什么?若是不给,今年冬日吃什么?”福王连珠炮一样的往外轰炸:“我的确将米糠麦麸掺入其中,但这便能抗过今年冬日,以待明年新粮。虽是不妥,可毕竟活人,那我倒是问问御史大人,你可有好法子?说来听听!” 咄咄逼人的王爷和节节败退的御史,让朝堂上落针可闻,御史大夫也是读书人,他自然不能说出“岂不食肉糜”这般的话。 “无话可说?”福王仰天大笑三声:“敢问在场各位大人,我可有开口问国库要了一贯钱、一石粮?” 众人皆低头不语,而福王脸上露出冷笑:“本王算了笔账,诸位臣工可否细细一听?” 上头的赵性咳嗽一声:“福王请讲。” 很快,福王就将宋北云给金铃儿他们上课时说的通货膨胀理论细细的讲给了在场所有人听。 当他们听到石米十贯二十贯还有价无市时,不少人的脸色都开始变了起来,当听到若是冬日来临无米下锅可能出现易子而食甚至是哗变时,连御史台那帮神气活现的御史都干瘪了下去。 “你参我动摇国本,本王问你,何为动摇国本?是这米搀糠还是这万民哗变!?”福王咄咄逼人的将御史大夫逼到了宫柱前:“你可敢告诉本王?” 赵性端起茶杯,用袖子掩着嘴以假装喝茶的样子咧开嘴笑了出来,但放下杯子时却仍然是那一副冷清的面貌。 “回陛下,我问完了。”福王拢手向赵性行礼:“请陛下明断。” 而这时,户部尚书脸色十分难看的往前走了一步:“福……福王殿下,我这还有一本呢……” 第97章 月20日 阴 言谨则能崇其德 “不知道你爹在金陵城怎么样了。” 宋北云坐在长木桌前,今天是一周一度的休息日,至于什么是休息日,宋北云给出了解释,就是在紧张刺激的一周之后要腾出一天时间来犒劳自己。虽然用左柔的话来说“休沐就是休沐,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糊弄谁呢”。 “你这冰从哪来的?”公主的鼻子还是塞塞的,但因为左柔回来了,加上又是宋北云休息日,所以她死皮赖脸的也跟了过来:“我父王那头肯定是无事发生,说不得以他的性子,现在都已将人踩在脚下大声呵斥呢。” “殿下这么暴躁?” “那是自然,慈不掌兵嘛,他是年纪大了,若放在年轻时,听那些叔伯闲谈说的,我父王当年带病塞外时可是有个爱好就是将番邦的探子凑够百人,一并砍头,说是当时人头滚滚、血流漂杵。”金铃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当年福王的壮举:“还将那人头串在杆子上,迎着大旗猎猎作响。快些讲你这冰从哪来的。” “咿……口味真重。”宋北云一边用许多瓶瓶罐罐在那调着酒:“冰就是硝石结晶弄得冰,这个你问左柔就行。” 左柔在旁边喝酒,已是喝得有些迷迷瞪瞪,她仰起头啊了一声,抹了一把嘴:“好酒!” 而这时,俏俏将切好的水果和炸好的酥肉都端了上来,然后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 “来,俏俏坐这来。”宋北云往旁边挪了挪:“你怎么能坐那地方,那里是等会让左柔坐的。” 把俏俏拽到中间,宋北云就像个酒老板一样一杯一杯调着酒,分发给周围几人。 “咱们玩点什么游戏,玉生哥你说呢?” 玉生比较安静,听到这个话之后,只是抿嘴一笑:“我便不参与了,这几日钻研律法,已是头晕目眩。” “我算算看啊。”宋北云清点了一下现场的人头:“六个人,刚好我们能玩个有意思的小游戏,跟你的律法有关哦,玉生哥。” “哦?”玉生仰起头:“你倒是说来听听。” 宋北云哈哈一笑,然后从抽屉中取出几个竹杯垫,分发在每个人的面前:“这个小游戏,说是游戏却也不是游戏,倒是有趣的紧。” “那你倒是快说。”金铃儿摩拳擦掌的准备着:“我可是常胜将军。” 宋北云摇头道:“这个游戏可没有输赢。” 正说着,左柔恍恍惚惚的坐直了身子,大着舌头嚷嚷道:“我也玩!” 一旁的巧云哭笑不得的放下酒杯扶住左柔,轻声道:“小姐,可否去休息休息?” “不!我也要玩!”左柔指着宋北云:“快些给我讲。” 宋北云摸了摸下巴,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张纸,对折几次之后撕成了小块,再拿出笔在上头写上了字。 “来,每个人抽一张。” 在场的每个人都伸手去抽了一张他的纸条,金铃儿抽中之后,眉头紧蹙的说道:“为何我上头是个贱民?” 玉生看了看自己的纸条,挠着头:“富商。” “我是……县官。”巧云讪笑:“这……” 旁边的俏俏拽了拽宋北云的衣角:“为何……我是个一品大员。” “左柔!”宋北云喊了一声:“要睡滚去床上睡去。” 左柔撑着脑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纸条,然后大大咧咧的一笑:“嘿,山贼。” 看到每个人都拿到了纸牌,宋北云刚要说话,接着外头突然吱嘎一声门响,就见妙言一身男装走了进来:“约了我也不等我?” 因为之前她就已经露过面了,年轻人熟悉起来也足够快,所以金铃儿让出了一个位置,让这个香喷喷的鸡王坐在了自己身边。 “呀,鸡王姐姐,你今日这香粉可好闻啊。” “那是,这可是我好搭档送的。”妙言斜眼看着金铃儿:“这鸡王的称呼你可是咬死了不松呀。” “好听嘛。”金铃儿笑嘻嘻的说道:“我们正在玩个游戏,鸡王姐姐一起来玩。” “别。”宋北云立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平民拿在手上:“这个游戏要是她来玩,那基本上别人就没得玩了。” 妙言眼睛转了一圈:“怎么?玩《十二怒汉》啊?” “对。”宋北云笑着点头:“还是搭档懂我,不过这是进阶版,角色扮演。” 最终,宋北云把规则讲解了一番,他们六个人则扮演六个身份不同阶级不同的人,妙言则是游戏的导演,她负责设定情景和最终结局导向。 “规则大家都明白了,那么我简单说一下这游戏到底该怎么玩。” 其实这游戏很简单,但其实是对于法律逻辑的思考,在座的都不是什么笨人,很快就理解了宋北云所说的一切,并且纷纷表现出跃跃欲试的样子。 妙言则在一边不停的在纸上写着新身份,边写还边说:“你们记住啊,你们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你们抽中的角色,要的是带入。你该是什么人便需要有怎样的思考方式,不用我多说?山贼就是山贼、一品大员就该是一品大员。” “先试试水。”宋北云清了清嗓子:“那么第一轮游戏开始了哈,导演请设置场景。” 妙言抬起头略微思考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家伙都知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人世间不可能总是在杀人欠债这种质朴的世界观中打转,这个世道是极其复杂的,也同时是会出现许许多多不同的情况。法律法典要做的就是方方面面顾及周全,那么有些情况在律法未能提及之时,该如何判定又该如何矫正,这便是这个游戏有趣的地方。” “这读书人玩的东西可就是不一般……”巧云看着手中县官的牌子,摇头苦笑:“我真是不太懂。” “没事,你就依照你的想法说出来便可。”妙言笑着说道:“情景一:山贼绑架富商,准备撕票时,富商被一罪民所救,后山贼被县太爷所捕,而这山贼又对京中一品大员有救命之恩。第一个问题是问县太爷,这几人如何奖如何罚。” 宋北云眨巴着眼睛:“没我什么事啊?” “你负责舆论风评测试。” “哦……”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根据游戏规则来判定,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他们了,身份已经变成了纸条上的身份,他们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会影响到另外一个人的生死。 “巧云姐。”妙言仰头看着巧云:“你该如何?” 巧云满脸为难:“好难啊……” “难就对了。”金铃儿眼中全是精光闪闪:“这可太有意思了。” 玉生也是连连点头:“是极有意思。” “俏俏、巧云,你们要是想跟上我搭档的脚步,就一定要开始学会思考了哦,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有些人比下去,所以不论如何,第一步你二人是要走下去的,别怕。”妙言斜眼看着金铃儿:“对?” 金铃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而这句话显然刺痛了俏俏和巧云的自尊心,她们对视了一眼狠下了心,巧云深吸一口气很大胆的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山贼杀、罪民赏,山贼当众斩首,罪民恢复清白身,赏银二十贯……可否?” “别问可否。”妙言仰起头:“好,显然进入下一个环节,如今山贼已被杀,贱民恢复清白身。来,舆论,该你上了。” 宋北云咳嗽一声,朗声道:“青天大老爷啊!” “进入第二轮:一品大员知道县令杀了自己救命恩人,也知道他的所奖所罚,他该是如何?一品大员回答。” 俏俏见轮到自己,他看了一眼宋北云,深吸一口气说道:“那县太爷可否知道那山贼与我的关系?” “知道。” 俏俏眼中突然寒芒一闪:“既是知晓,那便是不给我面子,既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便无需留情,找个机会污他是个反贼,杀!” 不光是宋北云,全桌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俏俏,而她显然不是开玩笑,眼神真的是那个样子的:“小小九品官罢了,杀了便杀了,我身为一品大员,给他栽赃个罪名又有何难?” “好了,县官已死。”妙言敲敲桌子:“山贼与县令都已身死,舆论,上。” 宋北云略微想了想:“莫名其妙。” “接着富商得知这县令身死,惊魂不定,问富商该怎么办?” 玉生眉头紧蹙:“散尽家财去讨好一品大员,求他放过一条生路。” “也就是说你知道一品大员使诈让县令身死?”妙言笑道:“一品大员,你该如何办?” “杀。”俏俏眼睛都不眨一下:“此人不可留,但却也不能明目张胆……若是我,我便找来那贱民,让他去扮演山贼在半道截杀富商。” 这……宋北云眨巴着眼睛看着俏俏:“这女孩可以啊。” 俏俏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他笑了笑…… “贱民领命,你该如何?贱民回答。”妙言看向金铃儿:“该你了。” 金铃儿极认真的思考着:“若是这般,我定然也要被杀,那不如趁此机会一刀将这厮给宰了,一命换一命,贱命换个富贵命,快活快活。” “此轮结束。”妙言笑着说道:“贱民、山贼、县官、一品大员身死,富商散尽家财一无所有,至此沦落。没有一个善终,舆论,上。” 宋北云靠在旁边慵懒的喊了一句:“国将不国啊……”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而且环境设置为了便于游戏而简化了流程,不管现实里如何,在这轮游戏中却是没有赢家。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在旁边动动嘴围观了整个事情的宋北云,也就是他代表的平民阶级。 犯罪者罪有应得,中产阶级散尽家财、基层官员客死异乡、底层贱民拼死一搏干掉了金字塔顶端的官僚阶级,这场游戏里没有赢家,都输了个底朝天。 “这是为何!?”金铃儿敏思苦想:“看似简单,可一路下来,你我他之选都造成了如此局面,谁都没错,可的确是个死局,我想不到如何破局啊。” 妙言拿起第二叠纸条:“准备开始第二轮,赢的人有酒喝哦。” 第98章 月20日 阴 不吹毛而求小疵 三轮游戏下来,旁白都是赢家。 这三道都是有关于律法的游戏,每个人在里面都执行了他们所该干的事,但结果却并不好。 游戏虽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细细考虑下去却处处透着诡异,总感觉是一道无解的题。 “这是为何?”玉生靠在椅子上敏思苦想:“照理说,法则为法,依法处之不就行了?” 金铃儿也是眉头紧锁:“若是这般,天下不是大乱了?可为何还未乱?” 他们两个人的思考模式其实都没有问题,不光符合这个时代的特征,甚至还有些超前。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道德是道德体系啦。”宋北云从厨房端来刚蒸好的发糕摆在桌上:“吃点主食垫垫肚子。” “道德?” “就是德行。”宋北云坐回俏俏身边,双手放在桌子上:“天下没有大乱,是市井间还有一套道德体系在保护着规则,但道德体系太过脆弱,很容易被摧毁掉。比如饥饿、战争、贫穷。而当道德体系崩溃时,法律体系就成为了社会制度的最后防线。” 宋北云的话语结构和模式是很奇怪的,在座的人除了妙言其实都不太能听得懂,于是以金铃儿为首的十万个为什么小团队就开始呈现出它的威力,不多一会儿就将宋北云给问了个头昏脑涨。 “得了……今天不给你们讲讲怕是过不去了。”宋北云撩起袖子,翘起二郎腿:“那我们就从什么叫律法说起,律法为何物我就不解释了,我们就先说说它其中的规矩和它一些让常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金铃儿撑着脸看着他说道:“快些讲。” 宋北云捏起一块发糕放进嘴里,含糊的说道:“我对于律法的理解,很大一部分来自我师父的讲解还有一部分是当初看罗老师公开课时学到的,我把这两个有些不同的观点稍微结合了一下。” “罗老师又是谁?” “你别管啦,反正是个能传道受业解惑的人。”宋北云看着金铃儿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好奇心也太旺盛了。” 说完,他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法律,其实是最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到的东西,如不到万不得已时都不会给人定罪。” “嗯。”玉生点头道:“许多时刻都是小惩大诫。” “是。”宋北云点头:“法律的前提,它是一柄两刃的刀。” “为何?”金铃儿眨巴着眼睛:“好好好……我不问不问,你讲。” 看到宋北云不悦的表情,金铃儿立刻就住嘴了,静静的坐在旁边听了起来。 “法律的作用一方面是用来惩罚罪恶,一方面是用来遏制权力。惩罚犯罪你们都可明白,这遏制权力你们许是不明白。” 宋北云环顾四周,金铃儿几次想说话都生生给咽了下去,宋北云满意的点头道:“金铃儿我问你,这天下的贪腐,是否都是官员所为?” “那是,若是百姓那便叫偷窃。”金铃儿笑着说道:“只有为官者才能称之为贪腐。” “那么都是偷,为何百姓为窃、官员为贪,这两方的差别在哪?” 好嘛,这一个问题下去,金铃儿当场死机,她就算再聪明可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出头的姑娘家家,哪里能明白这个,所以她默默的摇头。 “区别只有一点,就是手中是否握有权力。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法律有一个职能就是遏制其权力的膨胀。”宋北云竖起一根手指:“那么现在我们再回头看刚才第一个游戏,一品大员、县官、富商、贼人、贱民。这几人之间的问题,用这个逻辑就能够明确起来了。” 因为是亲历者,所以即便是文化程度并没有那么高的巧云和俏俏都直起了身子,可以说是洗耳恭听了。 “在这个游戏里,关键点是谁?”宋北云笑了起来:“是县官,县官是巧云姐姐。” “嗯。”巧云点头:“是我。” “巧云姐姐干了一件非常痛快利落的事,甚至可以说是能够被人称颂的事,侠骨傲然,带有原始而朴素的侠义精神。”宋北云首先高度肯定了巧云的动机,但突然话锋一转:“但,其中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县官没有权力去剥夺一个人的性命,它没有权力。即便是我大宋,若是定位死刑,也需呈报刑部复核。这是法律用来遏制权力的手段之一。” 巧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我又该如何做。” “不不不,现在不是你如何做的问题,我们现在来判定一下这里头每个人的关系。”宋北云轻轻敲了敲桌子:“你处死山贼,依据呢?” “他……绑票,还要撕票!若不是有人阻挠,他以是杀人者,有意为之便是该死!”巧云继续发挥她朴素的价值观,义正言辞的说:“这难道不是江湖规矩么?” “你看,有句话叫做侠以武犯禁,这禁是什么?就是法。”宋北云直起腰杆,提高声音:“李巧云!我问你,这山贼杀人,是杀了未杀?” “未杀。” “那是既遂?还是未遂?”宋北云继续问道:“对,未遂嘛。既是未遂,你如何胆敢去杀他?谁给你的权力?你越线了。” 巧云虽还有些不服,但看着自己小男人认真的样子,她也只好把满肚子的不忿给憋了回去。 “好啦,巧云姐,我知道你不服。你听我说完。”宋北云笑着安抚了一下自己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女孩:“法律跟道德应该两套规则,互不干扰的。他起杀心也准备执行,但却未能下手,我们不去分辨他动机如何,就光说结果,他没杀。法律是遵从事实,而不是遵从如果。既然遵从事实,事实就是他没有杀人,没杀人为什么他要抵命?” 巧云冥思苦想了起来,而一旁已经差不多酒醒的左柔突然大喊了起来:“我冤枉啊!!!冤死啊!” 这一嗓子将屋里所有人都给逗乐了,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下来,宋北云也是笑着摇头道:“那么巧云姐,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判他,你会如何?” 巧云想了想:“收押,重则一百大板,罚苦役。” “好。”宋北云打了个响指:“导演组,上!重新走一遍。” “来嘞!”妙言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导演组就位,现在我们重整理一次。” 很快,第一次的判决更改之后的游戏重开了,而这次却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山贼判刑,虽是重刑但却没死,贱民恢复了自由身,千恩万谢。一品大员亲自见了山贼并表示他会报恩,后将他安排到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地方服苦役并承诺过几年便保他出来。富商用一半家财感谢县官,县官将钱又分了一半给了一品大员,一品大员用这些钱将山贼赎了出来。 不管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合现实,游戏毕竟是游戏,但终归是一个多赢的局面了。山贼保住了性命、一品大员还了人情还是护住了面子、县官找到了靠山还因此升官一级、贱民成了良民、富商虽然散掉了一半家财但命却保住了而且对他来说一半家财也是万贯之多。 这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每个人的诉求和结局都很好,而且还都是在合理范围的内的好。 “你们现在知道法律是什么了?”宋北云摊开手:“法律不是用来保护哪个人,而是用来保护世道公理的,它不会偏瘫任何一方,它限制所有人也保护所有人,这边是法律,不问青红皂白的严苛律法,只会礼崩乐坏。我之前就说了,法律是严谨而宽容的。” “好!”玉生突然之间起身,朝宋北云拱手:“之前策论我一直苦于破题,如今你倒是给我提了盏灯,我这便去写来!” 玉生匆匆去写策论之后,巧云也从刚才的不服气变成了不好意思,她尴尬的朝宋北云笑了笑,而宋北云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说我颠倒黑白不?” “不说了不说了……”巧云小声说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而俏俏在旁边满脸笑容:“其实我也不是个坏人对……我也想救人的。” “当然啦,人其实是有本能利他行为的,只要不触犯自己的各方面的边界。”宋北云笑着说道:“俏俏多善良我还能不知道嘛。” 反倒是十万个为什么公主现在却一言未发,她好像入定了一般,眼神都不一样了。 至于左柔,她趁着大家都没时间顾忌她,她偷偷摸摸的躲在桌子底下给自己倒酒喝…… “别喝了!”宋北云吼了一声:“你再喝……” 话还没说完,半碗果味伏特加就被左柔一口闷下,她脸蛋红扑扑的抬起头,看着宋北云嘿嘿乐。 “完了……”宋北云摇头道:“俏俏,今天左柔可能得跟你挤挤了。” “为什么不能让巧云姐跟她挤挤,我跟……”俏俏撅起嘴:“罢了,当我还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呢。” 巧云听到这句话,也是满脸通红,而宋北云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说道:“小孩子乱讲话,我只是有点话要跟巧云姐姐细细聊聊,对巧云姐。” 巧云当然不会接话,只是白了他一眼便过去照顾已经摇摇晃晃的左柔了。 而这时,公主突然抬起头:“那这般说来,我大宋律法处处都是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无法如你所说的遏制权力。” “皇权例外啊,你别乱讲话。”宋北云连忙制止:“皇权就是导演组的人,你别瞎想。” 金铃儿抬起手阻止了宋北云的话:“容我三思……” ----------------------- 明天就强推了,周五就要上架了哦。上架之后呢,理论上是每天不少于两更(除特殊情况外),一般都会两到三更。之后呢,希望大家多多点点收藏,然后最后个恳求,就是上架的前一个礼拜尽可能的多多订阅,这个真的非常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比月票还要重要,毕竟……要恰饭的,饿着肚子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死了就没dps了。 当然,现阶段大家还是多多投票、多多收藏、多多支持!给各位大佬磕头了,作为一个卖艺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啊! 第99章 月21日 晴 也傍桑阴学种瓜 刚入小满,气温便骤然升高,云开雨霁之时,闷烦燥热便滚滚而来,数十万灾民被分割在各自的劳动区域中,更多新任命的组长在给他们分发早晨的绿豆汤。 “都给老子消停点,别挤。” 组长也是赤膊着上身,浑身上下汗如雨下,但今早集合作训时,上头说了,从五月到九月这四个月中,每个月都会有额外两贯钱的营收,说是叫“高温补贴”,这算下来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个六七贯的月钱,再加上身为组长还有那么点权,这帮泼皮一个个都精神着呢,天天天不亮就会开始干活儿,铆足了劲儿想当个大组的组长,要知道这大组的组长一个月可得有十贯钱。 “黑子哥……”一个小姑娘走到那组长面前怯怯的说:“我娘亲身子不舒服,她那份我可带回去么?” “不舒服?”小组长黑子一边给旁边的人打绿豆汤,眼睛却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姑娘:“你先给我在旁边站着,等我这忙完了,我找大夫去看看。” “那可是谢谢黑子哥了。” 而正说话间,旁边有三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黑子脖子一缩,立刻闭嘴不言语,等他们走远之后,那个小姑娘才好奇的问道:“黑子哥,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整日无所事事的,还穿得光鲜。” “你可莫要害我……”黑子警惕的看着远处的那三个人,压低声音道:“那可是福王千岁的锦衣卫,都是些愣子,若是让他们见着我们偷懒,那可是要挨打的,被他们这么一打,少说半条命都得没了。” 小姑娘连连点头,面色也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那我在一旁等你好了。” “对了……黑子哥,我来时,我娘让我问问你,你可婚配了?” 黑子将打空的锅盖起来,用手巾抹了一把汗,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哪家姑娘看得上我呢,自小没爹没娘的,又是个城里的泼皮……嗨,别提了,你等着,我去叫大夫来瞧瞧。” “诶,黑子哥我等着你。”那小姑娘满脸笑容的用自己的手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我帮你看着东西。” 而此刻的,旁边宋北云就戴着草帽站在旁边,脸上都笑开了花,他的身边则是便衣的福王和泰王。 “千岁,你这今早才回来,怎么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宋北云手上也端着一碗绿豆汤喝了一口:“不该多歇息歇息么。” “少给我花言巧语的。”泰王语气极冲:“金铃儿昨日可是住你那的?” “啊……”宋北云咳嗽了一声:“昨日公主殿下非闹着我给她讲课,后来只好让他跟左柔挤一挤了。” 说起来,宋北云那叫一个气啊,本来跟巧云姐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一回,可是偏偏金铃儿非赖着不走,最后没办法他只能让金铃儿跟左柔在他屋里睡,自己则跟玉生哥挤了挤,对付了一夜。 现在想来他都是一肚子火。 “王兄……你怎的发这么大脾气?” “不发脾气?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在男子家住下,这成何体统?”泰王眼看的是要气炸,胸口急促起伏:“若是他敢对金铃儿做些无礼之事,今日他就得变成宋公公。” 宋北云咳嗽了一声,尴尬的笑了起来:“哪敢啊……” 倒是福王一脸笑容,不见半分动怒,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然后眼睛一瞪:“嗯?糖?你哪弄来的糖?这可是金贵东西。” “什么糖啊……要是有糖就好了。”宋北云叹气道:“这就是我平时制丹药时剩下的边角料,只有甜味却不是糖,只要指甲盖那么丁点就可让这百多斤的汤里有甜味。” “如此神奇?”福王再次喝了一口,确定是有甜味之后,他点点头:“若是还有这百家争鸣,你怕也是个杂家?” “不不不,我是阴阳家……” 宋北云苦笑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福王解释糖精钠这个东西,这玩意的出现绝对是意外,他本来是打算弄氮钾肥的,但因为操作失误了,生成了大量的氨水,他寻思着这氨水也不能浪费啊,就折腾了一大圈,足足花了好几天时间用各种替代原料弄出了类糖精钠。 这玩意就是个安慰剂,没什么卵用,刚好拿来安抚灾民的情绪罢了,至于其他是真的没什么实际作用的。 “王兄,你说这灾民吃着米糠,怎的就没人抱怨?” 泰王也喝了一口绿豆汤,一只手叉腰,看着不远处正在打地基的房屋,还有在那头喊着号子夯土的汉子:“因这日子有奔头。” 说完,他转头看向福王:“殿上群臣可有难为你?” “就他们?”福王昂起头:“莫说我是占着理,就是我不占理,他们又能奈我如何?” “嗯,这点赵性尚可,不过若是只靠他与你想要扭转乾坤,难啊。你不再年少,也是个知天命之人了。” 泰王的话让福王笑了笑,但他的眼神却一个劲的往宋北云身上瞟,泰王不解,福王索性侧身对正蹲在那吃绿豆的宋北云说:“你自己个儿去玩,我与王兄有事要商量。” “哦,知道了。”宋北云点头道:“两位王爷慢走啊。” 看着俩老头勾肩搭背的走了,宋北云挠了挠下巴,暗自嘟囔道:“俩老头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果然是一奶同胞出来的。” 而他吃完了绿豆,把碗沉在清澈的小溪中,然后继续开始在难民聚居区里转悠了起来。 这里跟刚开始时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拓荒、建造、捕猎等等各个方面都已经开展起来了,所有人以小组为单位形成的工作单元效率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很高的了。其中里头不缺手艺人,他们搭建了水车开始蓄水灌溉,虽然今年的春播已经过了,但却种些东西还是可以的,反正种子又不要钱,而且这里所有灾民都免税五年。 新家园、新活力,这些人的积极性其实是很高的,而且因为管理到位,后勤保障也还算可以,出现民怨情况就会有那些专门的纠察,也就是人家口里说的“福王的锦衣卫”进行调解。 这些人不管灾民的,他们的职责就是监管所有身上有权力的人,这纠察的老大就是羊妞儿那个混人。 混人自然是有混人的好处,就跟藏獒似的,不聪明不机灵,但不光忠诚而且强壮,只要严格按照宋北云给他制定好的框架往下走,他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羊妞儿!” 老远看到这个糙汉子,宋北云大喊一声之后,正揪着一个人不撒手的羊妞儿一扭头,立刻高兴的扔掉手里的人,欢快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哥哥,你怎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羊妞儿一抹脑门子上的汗:“这几日太忙,不然我早早就去瞧你了。” 宋北云摆摆手:“没事,就是来瞧瞧你,怎么样?还习惯啊?” “那是。”羊妞儿一扬脖子:“我只听哥哥的话便好,见着有那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的,打他个满面桃花开就行。” “好,就这么办。”宋北云笑道:“不过让我知道你以权谋私,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哪能呢。”羊妞儿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怎的能辜负了哥哥。” “怪恶心的。”宋北云笑着摇头,然后拍了他屁股一下:“滚去干活。” “好叻。” 离开这个片区,宋北云来到一个工地面前,这里旁边正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用泥沙夯砖,旁边的砖窑里正熊熊燃烧着,即便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里头热辣辣的温度。 “你们这有工钱对?”宋北云询问着这几个小子:“像你们这般干,一日几个钱?” 那几个脏兮兮的半大小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认识宋北云,他们警惕的看着他,然后突然其中一个吹了个呼哨,接着立刻小组长就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这小组长过来一瞧,发现是宋北云,他立刻就换上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说道:“宋官人,你今日怎的来了?来来来,这边热,去那头阴凉地方。” (盗版的朋友们!来看一哈正版呀,支持一个收藏、一个订阅就好啊!谢谢大家了!) “不急。”宋北云抬起手指着面前那几个小子:“他们一天能得几个子儿?” “宋官人问你们话呢,快说!”小组长凶巴巴的嚷嚷着:“要是怠慢了宋大官人,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小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带头的小声说:“一日一百个大子儿,一两猪油。” “嗯,还行哦。”宋北云点点头:“工钱都给你们公布了,要是少给或者不给,你们就去跟纠察说,定然给你们个公道。” 之前宋北云就给出了工资的标准,一个最普通的窑工,烧砖的那种。一天能有一两油一百钱。技术工会相应的提高标准,高级技术工那就更是高的离谱,一个好铁匠打造一件农具大概能收入一百钱。 至于女工同样也是给钱的,一个顶好的缝纫工,一天按照计件算,多的能有两三百钱。现在灾民陆续已经有产出收益了,第一批的十几万灾民甚至都开始出现收支平衡的情况。 掏出小本子记了一笔,宋北云继续往前走着,而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来到离庐州府最远的几个小组时,突然听到喝骂声,他循声而去,来到聚居区里时正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打骂一个瘦弱的男子,而那男子身边则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哭。 旁边的小组长在劝着,但怎么都劝不住,宋北云走上前向一个围观的灾民询问:“老丈,这是?” 那老头叹了口气:“唉,命苦啊……” ------- 上架那天应该是有5-7更哦。 第100章 月21日 晴 囊中粒剂值千金 四名御医满头是汗的坐在刺史府的客堂中,本要是去向宋北云学习瘟疫防治的御医们刚到这里就被福王打发来刺史这给他儿子瞧瞧病。 “四位先生,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刺史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这些日子流民四起,老朽实在是分身乏术。” 虽说这流民的大梁是福王和公主在挑,但身为一州刺史,即便是没有什么实权,但该干的事可不能少,不然到时候福王殿下秋后算账,这一刀可就冲着自己脖子砍下来了。 “刺史大人多礼了,我等都非常敬佩刺史大人鞠躬尽瘁之心意,哪里敢说是久等,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另外一个御医咳嗽一声:“老朽听闻令公子身子抱恙,倒不如刺史大人引着我等去瞧瞧?” “那是再好不过了。”刺史也是高兴,连忙作揖行礼:“诸位先生,请移步。” 虽然自己儿子的病这几天明显转好,但能够有德高望重的御医来给复诊,这何乐而不为呢,毕竟这都是御医呢,可不是一般人能碰见的,就算能碰见也不能随便给人诊病。 四个御医跟随刺史来到后宅,进入北坡的房间中,他一眼就见到儿子坐在床上读书,看上去精神的确是好了许多。 “儿,来拜见几位御医。” 北坡连忙从床上下来,朝几个老太医行礼,行动便捷完全不似病人,只是说话时倒是还能听见明显的痰音,呼吸时仍还有些喘声。 “不必多礼。” 为首的御医径直走上去开始给北坡号脉,等号了一圈之后,他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然后又叫来同伴一起对北坡进行了一次会诊。 会诊的结果极有趣,那就是现在的北坡几乎痊愈,但从脉象来看,他的确是生过一场难以治愈的大病,但如此重的病居然就这般痊愈了? “刺史大人,令郎这身子倒是无忧,不过老朽倒是有几分新奇,是哪位神医给瞧的病?”为首的御医官面色凝重的说道:“这等病如狼似虎,若是一步差池,那便是大罗金仙救他不得。” 北坡听了这话,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他有些后怕的说:“是我北云贤弟……” “贤弟?”老御医上下打量着北坡:“那恳请小公子将那位神医诊疗的过程叙述一遍。” 北坡倒也没什么隐瞒,就将那天自己病的稀里糊涂的时候,宋北云给她看病的过程说了一下,从宽衣散热到服药再到发汗退烧等等,虽然他并不知其中原理,但从面前几位御医的表情来看,宋北云应该是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刺痛发汗、冰水擦身,这倒也是好法子,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可记得那神医给你服了什么药?” “那晚辈自是不知……” 几个御医经过一轮会诊,确定宋北云那里有治疗这急发伤寒的奇药,这东西别说什么千金万贯了,如果能用一颗药丸换来哪个皇家人的命,这已经不是用钱能衡量的了。 所以他们决定在拜访完那个防治瘟疫的郎中之后,再去专程找一找这个手中握有千金药方的人。 而此刻的千金药方正站在那看打架斗殴,不过等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之后,他才懒得去管那打得哭爹喊娘的两人更懒得管那哭哭啼啼的姑娘,转身就要走。 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他回头一看发现正是那两个微服私访的王爷,福王正一脸笑盈盈的看着他。 “两位王爷,怎的逛来这了?” 福王倒是没回答这个破问题,只是笑着问道:“为何热闹看得好好的就要走了?不上前营救一番?说不得还能弄来一份大好的姻缘。” 宋北云上下打量一圈这福王,之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家伙这么骚,不过人家好歹是大宋第一贤王,直接吐槽那肯定不行,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说笑了,这事可轮不到我来管,等会子自有官差来管。” “哦?那哭哭啼啼的姑娘,你看着就不心疼?” “我心疼那玩意干什么……”宋北云嘟囔了一句之后,哭笑不得的说道:“王爷怕是刚来,不知前因后果,方才那边的老丈与我说了,之前逃荒时这户人家将女儿卖与附近农庄的庄户做妻,白纸黑字契约在目,后来这男子见这里日子尚能过去,便想将女儿赎回。之前他纠集几人前往那庄户家去讨要女儿,见人家不在,便强行要带走女儿,人家庄户家老父亲不依,他便动手打伤庄户父亲,如今人家寻来了,这事怎的管?” “哦?”福王饶有兴趣的看了几眼,正巧看到官差骂骂咧咧的分开人群走了过去,他笑了笑继续问道:“若我在你这年纪,可不分这青红皂白,定然要锄强扶弱一把。” “嗨……”宋北云翻了个白眼:“若是人人都来这么一手锄强扶弱,这世道公理在哪呢?王爷您瞧仔细咯,打斗中那男子时刻将那女孩护在身后,而那女孩见自己父亲被打也只是哭,却是生不出半点帮手的意思。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但这穷困的老父亲坐地起价呗。您再看那打人的男子,虽是衣着光鲜,可鞋上可是纳着补丁呢。想来应该是特意打扮了一番来此地讨个说法,又不想自家婆娘遭人白眼,能为个婆娘考虑到这一步的人,怕也坏不到哪去?咱也不能见着人强就觉得人错啊,至于打架斗殴,这事哪里有对错,若是人人都能事事通达,人世间不早就成了极乐净土?” 福王听完抚掌大笑,而旁边的泰王也是忍俊不禁起来,指了指宋北云:“你这厮,不似少年。” 福王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事情的发展,他想验证一番这事到底是不是像宋北云说的那样。而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在官差的干预下,双方这么一对峙就出事情了,那契约白纸黑字的摆着,这是谁都抵赖不得的。 有了这个东西,那这里头的家长里短我不重要了,一切都以契约为准。当然,大宋不许买卖人口,但这份契约可是娶妻之约,官府出的!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周家五郎以五贯钱为聘,迎娶陈氏三娘,双方父母签字画押,以作凭证。 “看。”宋北云摊开手对福王说:“王爷,有时候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大宋自有律法,律法里可未说过需偏瘫弱者啊,再者说了,古往富贵作恶有几人?从来贫贱计啊。” “嘿……这小子。”泰王上下打量着宋北云:“有意思有意思,顶有意思。 “我说了。”福王笑盈盈的对哥哥说道:“此子,是有些灵气的。” 宋北云最吃不消人家夸他了,要是骂他怎么骂他都不带动气的,可要是夸他,一夸就脸红。所以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捧杀了捧杀了。” 福王嘶了一声,一脚就踢在他屁股上:“尾巴怎的还就上了天。” 被他踢屁股,宋北云能说什么?他两个屁都放不出来,不但放不出来还只能陪着笑脸。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今日便回了。” 福王背着手和泰王缓缓往回走,而宋北云则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福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走上前来。” “哦……” 走到福王身边,宋北云还是不做声,反倒是福王问了起来:“今年把功名拿了,明年的春考,你莫要考了。” “哈?”宋北云愣了片刻:“为何?” “给你个恩科,当官去。” 这话一出来,宋北云都懵了,怎么就是当官了啊?自己这死样还当官呐? “千岁……” “从七品。”福王还是那样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候补县令。” 得了,宋北云算是明白了,福王的人才储备计划正式展开了,自己大概是第一个被储备的人。 不过这真的是寒窗苦读不如上头有人啊,想来那些读书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功名的人,想要个实权的官职?做梦去,回家候补着,要不就花些银子买官。反正一般候补都是三年起,这三年的时间不能经商不能到处跑,就是生生戳在那等着。 而宋北云这典型就是上头有人了,这他娘的考试还没考呢,从七品就已经下来了,虽然也是个候补代县令,但人家是候补县令,他却是县令候着他,这一反一正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王爷,您就不怕让御史台给参了啊?这舞弊也舞的太那个什么了点。”宋北云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感恩戴德而是提出一连串的问题:“王爷,三思啊。” “还用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家伙提醒本王?”福王轻笑一声:“我自有安排。” “可若是州试不过……” “哦,州试啊,庐州州试案首宋北云。”福王一点都不害臊的说道:“我让你过,你自然能过。少跟我提什么公序良知,你可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此事已定。若是你执意要考殿试,那倒也不是不可,状元宋北云,这名头也是不错的,但本王不想你得个状元,来个同进士就足矣,本王要的是干事之人。” 大佬……打扰了,大佬。 第101章 月22日 晴 无情未必真豪杰 头天晚上回到家中,宋北云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保送了。 对……这就是保送对,就是那种正准备好好备战高考之前突然被校领导叫去谈话,末了一句话“你被保送”的保送对。 这种被保送的感觉,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要问高兴么,那肯定是高兴的,可是至于有多高兴,宋北云可不是常规意义上十六七八岁的孩子,他的身体是个健硕的大小伙子和内核却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猥琐狗逼色叔叔。 有些时候这种突如其来的东西并不是单纯的运气好之类的,更不可能是表现突出,而是有人认为他可以挑起某个方面的重担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安排出现。 重担啊……这是宋北云一直以来都在巧奔妙逃想要躲开的,不管是偷偷摸摸做生意还是不求名不求利的出主意,很多时候他就是为了伴随名利而来的那种责任。 蜘蛛侠已经死掉的舅舅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一句极端具有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话,但其实即便是在集体主义中,个人能力相对突出的话同样也是需要背负起更多的责任和义务。 但对于一条懒狗来说,这很残忍的,真的…… 妙言之前就跟他抱怨过,就说作为穿越者来说宋北云现在的行为方式太过于苟了,用好话来说就是“你是个稳健的老阴b”,但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那就显然是“你这条懒狗能不能有点穿越者的样子”。 虽然同样的话宋北云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妙言,但他真的没想到妙言懒狗的程度,那种躺平任骂的态度,宋北云认为自己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我呀,这辈子其实已经值了,这么漂亮又这么有钱,虽然是只鸡,但已经够本了,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最少还有个嫁人的退路,现在你出现了,你会门前三包的对?怎么想你都不会亏啊,所以少年你好好努力,以后我就靠你了。’ 妙言如是说…… 宋北云虽然当场就把她骂了一顿,但她根本不在乎,唾面自干啊!在连说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之后,她就又躺到了床上蒙上的毯子,还让宋北云把门给关一下。 这样的穿越者,真的……就算是小说都写不出来,宋北云一开始还担心这家伙可能会对自己有所威胁,但现在看来……妙言的存在连条狗都威胁不到啊。 ‘对了,记得明天过来吃火锅,带酒’ 宋北云走时,妙言这样嘱咐道。 这不,今天中午趁着俏俏他们都出门给公主打工去了,宋北云拎着调味料和酒就晃荡到了妙言在庐州的别苑中。 过去的时候,妙言正坐在院子里看两只螳螂打架,手中拿着个拍子,噼啪的打着苍蝇,然后将苍蝇拖到蚂蚁窝的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蚂蚁搬苍蝇。 “呀,来了?” 妙言看到宋北云之后喊了一嗓子,唤来侍女:“去,将菜都备好,备好之后你们便出门去馆子里吃一顿去。” “你还挺体恤下人的。”宋北云往她旁边一坐:“我被保送了。” “啥?北大啊?”妙言盘腿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着身子:“就是不用经过高考呗。” “不是,考试还是要去的,可就是被内定了。”宋北云叹了口气:“州试之后,直接去当官。” “这不合规矩啊,简直没王法。” “王法不就是他赵家的法么。”宋北云拿起妙言的茶杯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让我去当个七品官,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妙言抿着嘴,沉默了起来,趁着这个沉默的空档,一个特意打造的铜火锅被婢女取了出来,然后切好的牛羊肉都被摆在了周围,还有各种看上去美味的菌菇。 “你吃牛肉,不怕犯法哦。”宋北云捏起一片牛肉:“可以啊,还是新鲜的小牛肉。” “嗨。”妙言往椅子上一靠:“老娘吃了就吃了,黑市有的卖,还不许我买么,就这么二十斤牛肉可花了我三十贯,普通人家一年的工资呢。” 宋北云笑了笑:“有钱真好啊。” “你可比我有钱,宝贝儿。”妙言用细嫩的脚丫子踩在宋北云背上:“别废话,快调火锅料,馋死我了。” 碰到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宋北云也很无奈,他只好把自己当成药的辣味提取物取出来跟牛油调和了一下放入了锅里,很快一股辣香味就扑鼻而出,妙言在旁边直吸溜口水。 “我觉得这是赵家人想要开始反扑了,反扑外戚、文臣集团,但赵家人嘛,你懂的,多疑的很。他们不肯相信世家子弟,甚至一直都在盘算着怎么干掉那些世家子弟。”妙言一边说一边把鸭肠、牛肉的扫进火锅:“那么你这样没有根基又顶聪明的清白少年就成了他们的目标,他们会像养蛊一样培养一批你这种人出来,然后逐渐形成规模来对抗文臣外戚。” “哦?”宋北云仰起头:“怎么说?” “为什么不让你考试?你想过没有?”妙言捞起鸭肠放进自己的碗里吃了一口:“呼……辣,过瘾!” “我倒是没好好想过。” “大概就是有两个目的。”妙言下筷如飞,甚至不顾形象的解开了外头的小衫,只剩下一件桃粉色的肚兜:“第一,就是不想你和文臣集团进行接触,不给他们拉帮结派的机会,直接把你扔到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两年官,然后再慢慢的把你弄回来。第二嘛,其实更简单,就是手里握个把柄呗,有朝一日你做大做强了,不听话了,就你这走后门的故事,能被天下读书人骂死,甚至连皇帝都得被舆论压力把你给撸下来。” “可福王……” “王法就是他赵家的法啊。”妙言拿起团扇呼呼的扇风:“啤酒呢?” 宋北云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从旁边拿起一个新泥封的罐子,用力一扯上头封口的东西就掉了下来,里头翻涌的啤酒香味就喷薄了出来。 妙言拎起来给自己倒了一碗,咕嘟咕嘟的就灌了一大口,然后一抹嘴:“哈……舒服。别想那么多了,就你现在这级别充其量就是个小旗子,在人家大佬面前不够看的。你就两条路可以走。” “嗯?”宋北云也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你说。” “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从此当个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从十八九岁开始躬耕南阳,纵情山野。这是第一条路。”妙言说完,笑盈盈的看着宋北云:“或者想尽办法往上爬,爬到就连皇帝看到你都瑟瑟发抖却不敢动你分毫,俯瞰众生、傲视群雄,天下之大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谁睡谁、想杀哪个杀哪个。从棋子变成棋社老板,去他妈妈的棋手,那帮臭棋篓子想下棋都得给你交钱!” “你说脏话的时候好可爱。”宋北云笑着吃了口牛舌:“奶声奶气的说脏话。” “哎呀……”妙言娇滴滴的白了他一眼:“你嘲笑人家。” “没有,就是事实。” 宋北云岔开了话题,但他心里却清楚妙言说的是对的,这两条路他必须要选一条,不然要不被王权富贵儿玩弄鼓掌,要不就是被一刀砍掉早死超升。 几乎是没有中间项的。 可是要让他这十八九岁的年纪归隐山林,说实话宋北云没有那个境界,主要是耐不住寂寞,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没有电子游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这日子过的就跟守墓人似的,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老天爷让他健全的重活一次,他已经付出了父母家人的代价了,难道是为了过来种田放牛的? “我明白了。” “明白就行。”妙言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呀,你可要小心,步步为营。苟一点,怂一点。我可不想给这个时代的臭猴子们生孩子。” 宋北云哑然失笑:“不敢不敢……我也不敢。对了,你上次定的那个协议,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没意义啊。”妙言轻轻摇头:“图个心安,契约精神嘛,不过你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好人,那东西还不如用来擦屁股,毕竟这个时代大部分人还是用竹子刮呢。”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宋北云哈哈一笑:“你真的是女孩转世么?别整个女人的体格子男人的内核子。” “放心,标准的三世宅女,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都没碰过小哥哥的手,老公倒是有几个,但他们老得让我氪金。”妙言叹气道:“重活一次,真不容易啊。不过既然你觉得契约没有用,那我觉得有个东西肯定是有用的。“ “什么?” 妙言笑盈盈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人类最原始也最单纯的契约模式,只要你同意,我从今以后只为你一个人服务哦,不管哪个方面。” “唉,不要开车。”宋北云笑着把自己的小拇指勾了上去:“你别用智商碾压我就行。” “看你表现咯。”妙言紧紧勾住宋北云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家里楼上的住户家里水漫金山,我家跟着也倒血霉,这是不能发图,不然一定要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水帘洞。 第102章 月23日 晴 山长水阔知何处 “这些笔记就是所有的了,几位御医请看。” 在这个纸贵如油的年代,一下子拿出两尺多高的纸质文献,宋北云给几个御医的震撼其实并不亚于发现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多谢小神医了。” 一位御医翻开一本笔记开始准备摘抄,不过当他打开之后,他就突然眼前一亮了。这些笔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工整的字迹,一条一条条理得清晰可见,上头标注了常见与不常见的传染病的分类、救治、对症药物、应对措施和禁忌。 很多病症就连御医都只是见于传闻而并没有真正的见识过,这里头将蛇虫鼠蚁传播的分了一类、便溺传播的分为了一类、口沫传播的分为了一类、水源空气传播的分为了一类,四大类下面超过七十种各类病症。 几个御医分别翻阅了几页就不约而同的合上了笔记,齐齐起身朝宋北云作揖,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御医用一种恭敬的语气问道:“敢问小神医师从何处?” 旁边带他们来的福王颇为玩味的看着这几个御医,这几个老头那可都不是一般人,除了对皇家的人客气有加,对其他人从来就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不对,即便是皇家的人,他们也大多秉持着那种仙风道骨的模样,一个个的看上都跟孙思邈似的,但今天倒是有趣,这些特别讲究门派传承且自认为是医道正统的老御医居然会对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客气。 “几位御医客气了,家师名讳不好提起,就是一无名乡野村医。” 几个御医见宋北云客气不说实话,纷纷转头看向福王,而福王倒是满不在乎的说:“这小厮的师父是十几年出走的王老医仙。” 那个满头银发的御医眼睛豁然就睁大了,他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握住宋北云的手:“你真是师伯的弟子?” “师伯?”宋北云挠着头:“我没听老头子说他有师弟啊。” 老御医长出一口气,再次翻开笔记看了几眼,似乎是确认无误之后,突然就长叹了一声:“师父要是在天有灵总算可以瞑目了,总算让我找着师伯这一脉了。” 宋北云一脸懵,而福王也是一脸懵,俩人对脸懵逼…… 不过老御医倒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他坐在那将几十年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说在五十年前,他的师公门下有四个弟子,这四个弟子本应每个人都握着一门绝技,可唯独当时的大师兄也就是宋北云的师父是当时不世出的天才,但后来因为几个师兄弟之间因为师父的女儿…… 听到这,宋北云就开始发散性思维了,原来老头儿当年也有这么一段呢,虽然剧情很老套,但阳光之下无新事嘛,事情就是那么点事情、故事就是那么点故事,所以几兄弟反目成仇自然也就是成为了惯性。 当然,老头儿肯定是这场群凤求凰里的失败者,不然怎么着便宜也轮不到他宋北云捡,他也不至于继承老头子多年多世界的琢磨和思考。 老御医继续说了下去,说在师门散伙之后,几个师兄弟都自立门户了,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大师兄那一脉的痕迹。虽然大家当年因为女人反目成仇,但这种事怎么说呢,一世人为兄弟再怎么恨到了老也都烟消云散的差不多了,自然想兄弟之间能团聚一番。 但直到上一代陆陆续续的去世,这个溯源都没能完成,追溯师兄的痕迹到了十几年前也就戛然而止。 但今天,他看到这份笔记时,心里就毛突突了起来,毕竟是一脉相承的东西,这东西随便拿点出去都是可以千古流传,但凡是内行都能看出些门道的。 “我师父在师伯他们那一代中行二,三师叔一脉去了突厥、四师叔一脉去了金辽,本以为师伯那一脉也去了他国,没想到就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老御医长叹一声:“师父一共有六个徒弟,不知师伯这一脉有几位传人?” 宋北云指着自己:“就一个……” “独苗……”老御医深吸一口气:“也对,师父与我说过,师伯为天纵之才,他绝不会收些凡夫俗子为徒,看来小师弟也是个天纵之才。” “唉……”宋北云咧开嘴笑了起来:“不好不好,过了过了,低调低调。” 福王看到他那德行在旁边轻哼一声翻起了白眼,而老御医只是呵呵的笑,满面红光的。 “对了,你说我们的同门,那总该有点信物?”宋北云挠着下巴:“别认错了到时候尴尬。” 老御医想了想,连连点头:“有有有。” 说罢,他撩开衣衫,从怀中掏出一块四阙玉佩,玉佩大概比巴掌大了一些:“此玉佩与和氏璧为同块玉盘上所采,天下仅此玉佩与和氏璧一对,和氏璧为传国玉玺,此玉佩成了我等师门信物,断然模仿不出。” 宋北云缓缓从脖子上也拽出了一块四阙玉,两块一拼,严丝合缝…… “果然……果然是师伯一脉!”老御医欣喜若狂:“师弟你且稍等,待我去召集师门弟子过来。” “唉……” 还没等宋北云阻拦,老御医满脸兴奋的就走了,而福王摇摇头,甩了甩袖子:“你们慢慢认亲,本王就不奉陪了。” “王爷王爷……”宋北云连忙跑到福王身边,小声说道:“这突然认亲是玩的哪出啊。” “你问本王,本王哪里晓得。”福王哼了一声:“耽误本王这半日,就为了看你们在这拼那个玉牌牌,真是好大的威风。” “王爷……你怎么小气兮兮。” 福王转身就揪住了宋北云的耳朵:“小东西,你可是有点大胆啊!” “呀呀呀呀……”宋北云歪着头嚷嚷着:“王爷别激动别激动……您听我说。” “说。” “这种事有什么好处啊?我说认亲这种事。” 宋北云不是全知全能,面对这种派系问题,要他自己琢磨也不是不行,但那不是得绕弯路么,面前这就有个事炼通达的老油条,问问又不亏什么。 福王听到这个问题,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揪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到了外头,小声道:“你是何意?” “嗨,认亲这事,要是有好处我就认,没好处我就推到老头子身上去,这突然冒出来一人喊我师弟,我凭空矮一辈,要是没好处,那我脑子一定有坑才会去认。”宋北云瞄了一眼正在里头认真的收集资料的几个御医:“这几个御医当我爷爷都够了,一口一个师弟,听着难受。” 福王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宋北云,然后居然笑出了声:“若是换做他人,如今怕是已经涕泪横流,你小子倒是好,居然在此琢磨着讨赢手,不似人子,混账东西。” “嗨……王爷别骂了别骂了,您就告诉草民呗,有没有好处嘛。” 看到这么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福王突然感觉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混蛋玩意。 不过骂归骂,福王还是仔细的琢磨了片刻:“这天下门阀,都是如此。以师师徒徒、父父子子,见师不见君、认主不认国。与你讲,好处自然是有,这御医名晏,本就为江南西道大户晏家子弟,你多了高门大户的庇护,自是好的。可与国却无好处,此等高门世家……” 福王说到此就没再说了,而宋北云沉吟了片刻:“江西晏家,那是不是就是晏殊……握草!” 福王不悦:“你欲攀附?” “不是不是。”宋北云摆手:“我脑子不好才攀附他们,我面前就站着个大宋第一世家阀门的二号实权人物,我攀附他们?” 福王哭笑不得的伸手敲了宋北云一下:“莫要胡扯!” “我就是激动。”宋北云撩起袖子压低声音道:“江西三个才子,最有名者就是这晏家的晏殊晏同叔,这人跟我年龄相差无几但却被称为旷世奇才,王爷有没有点盘算?” “哦?”福王一愣:“还有此事?” “你回去问问金铃儿呗,她肯定是知道的。”宋北云一脸奸人的相:“我不夸张啊,这人是宰相之才,往大了说就是能以一己之力把大宋文化给撑起来的人物,按照道理来说他早该冒头了,但可能是机缘,他现在应该还蛰伏着呢,王爷……想个办法弄到手。” 福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突然之间,他却伸出手拧住了宋北云的面皮:“小兔崽子!” “唉唉唉……疼!” 福王冷哼一声,松开手:“你倒是个顶顶的奸人,若是本王不好好给你引路,怕你这人是要祸国殃民了。” 说罢,福王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认亲之后,来王府用膳。” “知道嘞王爷,给您带好酒啊。” 宋北云从福王那得来了点信息之后,决定这个亲就认下了,看那个晏御医的年纪,在族里大概也能有个爷爷辈了,叫自己一声师弟不算亏。 但这么想啊,他叫自己师弟,晏殊这种超级bug的才子,一辈子写万多首诗词的大牛逼就得叫自己一声叔爷,往后的欧阳修、王安石、范仲淹得叫自己一声太爷爷。 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3章 月23日 晴 洛阳亲友如相问 明天就上架啦,5-7章是肯定有的,编辑推荐我更三章,但我怎么会听编辑的呢对,至于加更……你们要知道,在这些只更一章的时间里,我都在打游戏,哪里有存稿这种东西,都是现场干出来的喂!所以你们要是给盟主之类的,加更还是一定加的,但第一天是肯定死不出来的,可能要轮到第二天了。 理论上我希望能每天万字,但我寻思着是有点困难的,万字……要保持水准、灵感和逻辑,真的难。 爽文么,肯定是爽文的,这个不用怀疑。毕竟要恰饭嘛,我又没什么名气去恰烂钱,所以你们就不用担心出现什么文青不文青了,不存在!这本书的定位就是富则会所按摩、穷则下海干活。 所以我已经这样说了,后头的事就看诸位了。明天下午开始发布章节,这本书我能拖到快四十万才上架,已经是很是爱你们了,懂的都懂对,不多说了。订阅、投票、打赏走起来!能不能翻身就看你们了!我写了十年还是lv4,今年我没什么特别的目标,各位衣食父母让我来个lv5涨点自信! 好了,话到这里了,说多了也就罗嗦了。 熟悉我的铁汁都懂,我几乎是不求票的,但现在也豁出去啦。至于有人骂我,你们也别去说什么,有人喜欢自然有人不喜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至今仍然有十年前的老面孔和十年后的新面孔,这就让我很高兴了。 好了,在此祝大家早安、午安、晚安。 -------- 福王走了,宋北云却仍然沉浸在当唐宋八大家们爷爷的快乐之中无法自拔。 说来也是奇怪,这男人啊,甭管认识不认识也甭管多大年纪,只要能当对方的爸爸那就是最开心的,这大概也就是男人之间矛盾相对较少的原因,毕竟谁会跟自己的儿子尔虞我诈呢。 在等待御医们誊写笔记的时候,宋北云顺口就跟他们闲聊了起来,不过毕竟是王府所以也不太好打听皇宫里的秘闻,所以就旁敲侧击的打擦边球。 “照理来说,这太后今年不过二十八九,怎的就能垂帘听政呢。”宋北云蹲在旁边小声问道:“对了,太后不是官家的亲妈是,二十八九怎么都生不出二十岁的娃娃啊。” 几个御医憋着没说话,但宋北云实在太烦人了,要不是看在他是小师叔的份上,他们几个很有可能是会暴起伤人的。 “你们都四十多岁了,让你们叫我师叔,有点过意不去啊。”宋北云叹了口气,着重在师叔两个字上咬了重音:“你们说是?” 几个御医垂着头闷声抄录,严格的保密训练让他们绝对不开口说半句皇宫中的是非。 “既然你们不说,那我们来讨论一下医理。”宋北云席地而坐:“你们可知三代之内的亲缘成亲会有什么后果啊。” 这个话题倒是十分有趣,大宋现在其实是很流行表哥表妹之间的肮脏事的,却鲜有人去探求这里头会有什么问题。 见到几个御医都来了兴致,宋北云故作神秘的一笑,开始讲起了传染病学之外的又一大分支——遗传病学。 这遗传病对这个时代的医生来说也是闻其所却不闻其详的存在,他们很多人都知道父母双方若是都患有一种疾病那么子女很有可能会有同样的病,但这个原理到底是怎么样的,却只能归咎于因果。 这就跟为什么古代癌症少的原因,因为那个时代只要诊断不了的病统称为“怪病卧床经年,卒”,至于其他一些导致暴毙的毛病比如心梗脑梗、爆血管等等的心脑血管疾病,很多不是那么优秀的医生都会推给鬼神之说。 但宋北云虽然在前世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大体一些常识是知道的,再加上自己那个宝藏老头子留下的经验和知识,两两一组合,他显然是这个时代临床医学的翘楚级人物了。 当然,他其实也不能够完全还原现代医学的神通,但至少要超过这个时代太多太多了,就拿青霉素来说,谁还能想到那些发霉长绿毛的馒头上居然还存在着治病活人的宝贝。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宋北云的那些青霉素每一克都是黄金十倍价钱,阿司匹林稍微便宜点但倍黄金也绝对没问题。这些东西为什么值钱?不就是里头那些旁人无具备的知识么。 或者这样说,宋北云如果潜心在医术上,他必然同样可以青史留名,他也许是人类第一个将经验医学和临床医学整合的人,加上他专业的化学知识,宋北云奖说不定真的会在未来成为表彰为人类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的最高荣誉。 开始讨论专业而不是八卦之后,几个御医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们纷纷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宋北云一边听一边记录,然后进行专业内的分析。 “至于为什么不提倡表哥表妹成亲……”宋北云组织了一番语言:“你们都听过狗配种。” 虽然他说的粗俗,但的确是言简意赅了,几个御医都很认真的在听着,宋北云则继续说道:“若是让统一窝的狗崽子不断的内循环……就是不断的互相配种,最后所有的狗会变得孱弱直至丧失生育能力,不信你们回去用几年时间做个效验。” “可这人跟畜生……”一个御医小声嘀咕道:“还是有不同的。” “不同?”宋北云起身从自己的小背包中拿出一本画册,放在地上:“来来来,你们都过来看看,今天师叔给你们上一课!” 虽然被一个半大小子呼来喝去让人不舒服,但人家辈分放在那,他们几个若是说出一个不字,那怕是要被逐出师门的,所以自然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围拢了上去。 这画册上没有什么医理,而是用五彩斑斓的颜色画着人体的每个部位,虽然是手绘但却已是栩栩如生,甚至这种绘画技法他们都是没有见到过的。 “看,人类跟狗的对比。”宋北云在人和狗的解剖图之间来回翻着:“看这脊梁!看这内脏!看这骨骼!再来看看猪牛羊的,来来来。” 这一本图册翻阅下来,几个御医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虽然没有半分医理,但这些图上呈现出来的东西真的是有些颠覆他们的三观的。 “你们只要记住几个要素,首先喝奶长大、体温几乎恒定、胎生、肌肉腠理间有膈膜、有全部或部分被毛。当然也不全部都是,它还是有特例,那么怎么界定它是同门属的呢,下颌骨。” 宋北云翻出图册里青蛙、蛇和鸟类的下颌骨透视图对比给他们看:“看,只要是下颌骨闭合的,都是同门属,我们可以称之为哺乳动物。” “也就是说,人与猪牛犬,同属一个门属分支,再往下时才分了种。所以很多猪牛羊犬马身上的毛病,我们也会有,甚至很多病会互相传播。” 超纲了!真的超纲了!但宋北云似乎并不在乎,毕竟他有些年没卖弄自己的知识了,更何况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而不是撩妹喝花酒,这是他用十几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跟着老疯子归纳世界的结果、用未来和现在的知识进行组合的结果。 这是什么?这就是智慧的瑰宝,这是即便皇权更迭百次千次也不可磨灭的人类的瑰宝,他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是有责任和义务让这些瑰宝在历史长河里闪烁起来的。 这个时代死者为尊,挖坟掘墓可是重罪,但为了认真的把解剖学折腾出来,老疯子隔三差五就会去法场花高价买来尸首进行解剖和重组,宋北云是老疯子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最好的助手,两个人以一种狼狈为奸、世间常理不容的方式将未来数百年之后才出现的东西提前的琢磨了出来。 在宋北云的提议下,这门学科老疯子将它命名为生物学,这是一门新的也是不被人认可的学科,但它真的会深远的影响到整个人类的进程。而伴随着“生物”学的研究深入,他们自然也点亮一门具有传奇性的医学科属——外科医学。 配合酒精和化学麻醉剂,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的胆囊切除手术就诞生在宋北云的手上,老疯子是现场指导,毕竟他老了……手抖。 虽然那次外科手术是给一条狗做的,但他们却想尽了一切办法保住了那条狗的性命,虽然在那条狗成功痊愈之后,为了庆祝手术成功被炖了香肉……但宋北云还是将它的骸骨埋了下去并立了一块碑,碑文上写着“为了人类伟大医学事业献身的先驱者——来福”。 所以宋北云习惯性的在身上背个包,包里都是最最珍贵的文献和资料,用他的话来说,这些东西比十万人的命还重要,而这十万人里自然也包括他。 在这一堂课之后,几个御医中有人满脑子浆糊也有人双目炯炯,显然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面。 “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有点离经叛道,甚至你们可以去告发我,但这些东西我希望还是有人能继承下来。”宋北云突然一本正经:“不求现在,至少未来你们能理解,我不是说你们是同门还是怎么样,而是你们几乎已经代表了这个时代最优秀的医生。” 几个御医齐齐起身躬身:“谢师叔。” 正说话间,老御医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之后,他有些不明就里,正要开口时却发现宋北云手里那个画册,他好奇的走上去看了几眼,立刻匍下了身子端详起来,这一看就抬不起头来了。 宋北云也没阻拦,但当老御医要沾口水翻页时,他用尽全力咳嗽了一声,生生把老头给吓得一哆嗦。 不过老头好像也反应过来了,毫无形象的将手在衣服上用力的擦了个干净才继续翻了起来,一页一页的翻,当翻到人体那段时,他还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关节肌肉,仿佛在验证似的。 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老御医浑身都麻了才嚷嚷着让徒弟们把他给搀了起来,但见他双目赤红,抱着图册不肯撒手:“小师弟,这可是师伯留下的遗物?” “遗物?”宋北云脖子一伸眼睛一瞪:“他还没死呢!” “师伯还活着?”老御医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算起来,师伯也有八十了。” “嚯……他啊。”宋北云挥挥手:“别提了,喝酒吃肉无所不能,八十大寿刚过就云游天下去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底层劳动人民平均不满四十、皇帝也就五十不到的年代里,八十岁简直就是老神仙好吗。 就这,还去云游天下……老御医深感佩服。 当然,宋北云还没告诉他,老头看上去邋遢,但脱下衣服一身肌肉的事,那老家伙自从在宋北云那学到健身知识之后,就酷爱折腾那玩意,还骚骚的说要让青楼的小娘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八十岁的童子功。 “师弟……这画册……” “不行啊。”宋北云果断给拒了:“你在这看就行,这玩意比那笔记还宝贝,笔记我还能凭记忆复制,这个可花了我十年。” 懂……老御医当然懂,看着光滑的纸张、看着五彩斑斓的涂料和细致的如同实物的画面,这可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宝贝。 “那……师弟,师兄可否在庐州停留些时日,好……好跟师弟多多讨教。”老御医倒也好学,只是有些拉不下脸皮:“这可算是师门宝物了,我……” “那倒是可以,而且我希望你能多叫点年轻的徒子徒孙,这个可能年纪大了真的不好接受。”宋北云说的诚恳:“毕竟它就是一门新的东西,跟我们认识的医术完全不同。” 老御医重重的点头:“是极,可说是离经叛道。然……自古以来,我门下可是专为这离经叛道之事。师弟果然是天纵奇才,好好好……真是极好,我已派人去叫来门下子弟来拜见师弟了。” “别那么大阵仗……我害羞。” 第104章 月24日 阴 闷热 无题 南方的夏天大概在这个时间点正式到来了,作为穿越者的宋北云最害怕的就是夏天。 虽然没有因为高楼大厦、高额碳排放等因素形成的城市热岛效应,这个时代的气温整体略低于未来,但三伏天仍然能达到34-36摄氏度,而现在则是端午之前的南方最难受的梅雨季。 不见太阳但蒸笼似的天气让人哪怕不动都是一身燥汗,黏糊糊、湿哒哒,在这种天气下,连可爱的小姐姐都不可爱了,最舒服的方式就是脱得光溜溜的躺在竹床上喝冰水。 不过这两天宋北云甚至连夏天躺尸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个比自己大了快有五十岁的师兄天天大早就会亲自跑来敲门,把宋北云喊起来叫到河边去操练五禽戏…… “师弟,作为医者,自身就得强健体魄,你看师兄花甲之后仍然健硕,虽是比不得师伯那般神仙体质,可若是等闲人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是比之不过的。” 老御医一遍一遍练着五禽戏一边对宋北云说:“师弟,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还年轻,我等这一脉振兴大任可就在师弟身上了。” 宋北云惺忪着睡眼在那打着哈欠学着鸟扇翅膀,听到这句话之后,啊了一声,侧过头:“师兄,你那么多弟子呢?怎么就是我啊?” “他们……唉……榆木脑袋,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 老御医却气愤的说了一句,然后径直脱下了外套,打起了赤膊,只穿一条兜裆的布就跳入了河水中,像游鱼一般在水中上下翻飞起来。 “哇,师兄……你这体能厉害啊,平时那颤颤巍巍的样子都是装的?” “不装,若是不装那些榆木脑袋更是不肯学!”老御医在河中探出头来:“我三年前就告诉他们我大限将至,这才让他们能继承我的衣钵,不然还不知要混上多少年。那些个榆木!好了,不讲他们了,师弟一并来,这清晨入水,正是阴阳调和之理,强身健体。” 游泳的确是强身健体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宋北云寻思,要让自己跟这个老头一起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洗个鸳鸯浴,生理上的反感。 “师兄,你作为御医,不知道点宫里的秘密?” “倒也是知道一些,不过乏味的很,还不如跟我这师弟纵情山水来的畅快。”老御医说着突然一个海豚跳从水中跃出,然后重重的扎入了深水区,许久都不见人。 怕不是淹死了?宋北云算算时间,发现已经有三分钟之久了……他连忙起身查看,却没想老头子居然从河对岸唰的一声钻了出来,那架势比专业的还专业。 “师弟,我们来比比谁游得快啊。” “不了不了……”宋北云连连摆手:“我还有个病人,等会要去给他喂药。” 老御医颇为失落的又一个猛子扎了回来,上岸抹干净身子穿上衣裳,再次变回那个慢腾腾颤巍巍的糟老头,然后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对宋北云说:“对了师弟,前日我几个弟子受邀去为一个少年诊病,倒是见了一桩奇事,近乎不治之症被用离奇之法医治,之前我还诧异是哪位神医,如今看来相比就是师弟你了。” “少年,你说是北坡,安刺史的儿子。” “似乎是。” “师兄去看一眼不就行了,师兄的道行可比我高多了。” 这个还真的不是恭维,这个老头虽然古古怪怪,但整个大宋甚至金辽草原,这个老头的名声都是顶顶的,祖师爷级别。他是御医不假,但一般不治病,就当个吉祥物摆在那,遇到徒子徒孙摆不平的事,他出手帮帮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折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这次肯不辞辛劳来庐州,一个么是听说有人成功防治了瘟疫,要知道这个年代处理瘟疫最常见的方法是不管感染没感染,找个地方一围,让人在里头自生自灭,怎样防治、怎样阻隔、怎样诊断都是难题中的难题,所以他决定亲自来瞧瞧。 二么,就是他实在有点想家里的乖孙了,听说乖孙已经启程从洪州府启程来庐州参与州试统考,他索性直接就过来了,到时多住些日子,还能见上乖孙几面。 只不过这一来,惊喜惊吓都接踵而至,师伯一脉再现对于这个人丁稀薄而且到处分散的门派来说,简直就是如获至宝好吗,而且从这个年纪轻轻的师弟展现出来的能力,除了懒散了些,其他真正是符合门派要求的,比自己培养那几个榆木疙瘩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师弟可莫要揶揄为兄。”老头连连摆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医道一途,达者为先,光是师弟那图鉴就够我琢磨半辈子了,可恨……可恨师兄我年过花甲,若是能倒回年少时,我定然要琢磨出个所以然。” “现在也不晚啊。”宋北云笑道:“走,师兄跟我一道去刺史府瞧瞧,若是安家公子今日不再发热,便是好透了。” “走走走。”老御医一脸兴奋,像个孩子:“倒是让我也见识见识。” 在结伴去往刺史府的路上,俩人一起在路边买了块胡饼,喝了碗麻油汤,吃饭的时候老御医还感叹说城外几十万灾民却未影响到城里,这福王的确是一代贤王,理政能力当真世间一流。 对此,宋北云连连称是。 他还说,自己家的乖孙最仰慕的就是福王,特别是这场灾民风波之后,福王在外的名声极好,好到都让人有点慌张的地步,因为对比不作为的大宋朝廷,福王所做种种就强了太多太多。 对此,老御医断定过些日子福王怕是要开始自污求保了,但宋北云觉得这不太可能,因为这不符合赵性的利益,赵性明面上代表的是朝廷但实际上却是和福王穿一条裤子的,他们在共同对抗的敌人是大宋现有的文人集团、氏族集团和乡绅集团。 这三座大山不除,福王绝对能永保安康。 不过倒也不是绝对,说不定在文人集团的施压下,福王可能会做出一系列的让步,但谁在意呢,宋北云也不过就是个候补从七品的保送生罢了,上头的神仙打架现在可轮不到他。 “师弟啊,你身上可有刺青?” “刺青?什么刺青?” “哦……”老头摇摇头:“那便是还未到时候,既然师伯还未告知你,那便是时机还不到,我自是不好说许多。” 这老头……怎么神神叨叨的?宋北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但也不是很在意,叼着胡饼就敲开了刺史家的门。 这些日子他基本上天天都过来给北坡送药,刺史府的护卫、下人都对他已是熟识,再加上他对北坡近乎是有再造之恩,前日那些个御医都说北坡是被人从鬼门关里生生扯回来的,所以刺史府从上到下对宋北云那都可以说是恭敬有加,就连刺史本人都极尽客气。 所以他进后宅,只需要通传一声就行了,没人会也没人敢去刁难。 进了后宅,刚巧北坡正在吃饭,刺史这个点应该在上班,所以倒就没那么多礼数,北坡见到宋北云之后,连忙站了起来:“贤弟快快快,快坐。小翠,快去给宋公子和这位老先生备茶。” 宋北云笑着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圈北坡:“北坡兄气色好了许多。” “托福托福。”北坡很郑重的放下碗筷对宋北云是说:“若不是贤弟妙手回春,只怕现在为兄只剩下孤坟一缕烟了。” “哈哈哈,不会不会,北坡兄福大命大的很,若不是北坡兄跟我那药相性相合,我可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这是真的,如果北坡对青霉素过敏,那宋北云也只能干瞪眼了,他可只有青霉素这一种抗生素,头孢、西林、霉素、硝唑、沙星五大抗生素,几百个种类里,仅仅一个青霉素还差的很远很远。 “这位老先生是?” 老御医一脸高冷,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完全没有刚才在河里那副浪里白条的样子,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位是御医院供奉,晏御医。” 听到这个名头,北坡立刻起身朝老御医躬身行礼,这是朝廷封的大医官,虽无实权但却也是实打实的正二品待遇,就连御医院的院长都是他弟子,可想而知他地位有多高。别说北坡,就连他爹见着都得见礼,甚至许多一品二品的大员见了他,只要年纪不超过他,都得行礼。 要知道,在这个医生地位普遍不高的社会里,出现这样一个人,那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不为过,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还是前朝药王爷孙思邈。 “不用多礼。”老御医端着架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今日便由老夫为你诊脉。” 北坡当时心里一激灵,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这感觉就像是住院住的好好的,本来都快出院了,突然医院里最德高望重的专家主治医师走过来说一句“今天我亲自来把所有检查再做一次”,这已经不是吓人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人生的大恐怖。 “北坡兄,不用慌张,晏御医可是天下最好的医者,趁这个时候,你若是想吃些什么就告诉小弟。” 北坡听到宋北云的话,脸都是绿的,他当时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状态好转是回光返照了。 第105章 月24日 阴 闷热 料想故园桃李,也应怨月愁风 求订阅啦!订阅! ---------------- “这鬼天气。” 金铃儿在王府中斜靠在后院藤椅上,衣裳半解,手中的团扇频频煽动,小亭子里巧云则在细心的折腾一条裤子,俏俏则坐在那在一张纸上画着她最爱的服装设计图。 唯独就是左柔可怜巴巴的在那端着书苦修宋北云主修、金铃儿辅助编的大宋第一祸害女性权益宝典——《淑女是怎样炼成的》。 书名就是这样,专门为婊里婊气而生,里头的招数招招致命、里头的句子句句勾魂,若是没点能耐的男人,断然抗不过第三章。 “我想去喝酒。”左柔放下书,扯下头上的珠花:“老娘恨透了这般俗物。” 左柔戴珠花,这要是让宋北云瞧见,能嘲笑她三年,甚至他会说什么左柔都想好了,比如“左兄弟,你若是这样,哥哥可就不乐意了,倒不如袒胸露乳把酒言欢”之类的话,定然是少不得的。 明明他比自己要小好不好!小几年是小、小几个月是小、小几日是小、哪怕小几个时辰那也是小! “你想屁吃。”金铃儿抬起头:“明日那王家公子就要来了,你还等什么呢?” 左柔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嘟嘟囔囔碎碎念,这个被动技能有时候让她看上去很可爱有时候就会像个纯憨批。 “把珠花给我插回去,继续把书上的东西记下。我们都在为你忙活着,你倒是好,整日就想着喝酒撒野。要我看呀,你就该嫁到那高门大户里,日日夜夜被那礼法规矩给捆着,稍有言行差池便说你不遵妇道。” “那我还不如死!”左柔放下书满脸丧的叹气道:“那个死东西什么时候才肯把西游记讲到第八章啊,都断了如此之久,让人烦躁。该死!” 巧云抬起头笑盈盈的看了她一眼,但因为身份的原因并没有说话,反倒是俏俏说道:“他这几日呀,忙的很,脚跟子都不沾地了。今日天不亮就被人叫走,我出门时他还没回呢,也不知是干些子什么去了。” “说他干什么,晦气。”金铃儿气鼓鼓的说道:“说了第二日来找我,这都几日了,也不见个踪迹,该死的狗东西。” “你当着他面倒也骂骂看。”左柔嗤笑起来:“也不知是谁,在人前服服帖帖、人后倒是骂骂咧咧。” “哟,柔姐姐,我是戳了你的软肋不成?如此跳脚?要我说呀,你不嫁王家且不是那礼法教条?而是外头有了个心尖肉儿,舍不得放不下。” 要是论牙尖嘴利,金铃儿恐怕就只会在宋北云那吃瘪,放在其他人身上的话,她的战斗力可是顶级,不光是驾车驾的溜,这阴阳怪气的能耐也只有宋北云这个老阴阳人才能接得住。 巧云和俏俏倒是从来不去争这个,巧云因为身份问题,而俏俏则是那种看热闹的心态。 “好啦,柔姐姐莫要跟金铃儿争了,来选选布料。”俏俏打断了金铃儿和左柔之间的争执:“若是快些,今日还能赶工为柔姐姐将衣衫缝出来。” 左柔有些不乐意的走上前,在俏俏小包包中的样品卷上翻找起来,一边找布料的同时她还一边嘀咕道:“整日穿得花花绿绿,看着就别扭,一股子风尘味道。” 俏俏倒是早就习惯了左柔的碎碎念,她自动过滤这些话之后开始给左柔介绍起了各种面料的布。 “这一块是蜀绣,价钱比苏绣还要贵些,但显得老气些,苏绣灵动但却更适合公主殿下,要我瞧啊,柔姐姐这般就适合这粤秀。” “你做主就好。”左柔听完也懒得挑了:“反正我也是不在意的。” 俏俏笑盈盈的将小样装回自己的包里,走进里屋抱出一大卷精细的粤绣来,粤绣相比蜀绣的沉稳内敛、苏绣的明快艳丽,它独以布局满、图案繁茂、场面热烈、用色富丽、对比强烈、大红大绿而着称。 俏俏似乎是个天生的艺术家,虽然往日都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但眼光之独到,就连宋北云也觉得她要是在未来,恐怕一定会成为那种世界级的服装设计师。 她将这一卷粤绣展开,在左柔身上比划了开来。这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才发现这粤绣简直太适合左柔了。 首先,左柔的身子是最纤细的,细腰翘臀都是顶级的,缺点就是上半身单薄了一些,但这繁花似锦的粤绣刚好弥补了她这个缺点,因为纹样的复杂而让人忽略了左柔扁平的胸部,而相对暗色的调子也让她看上去多了些温柔冷静的气质。 “就这么选定了。” 俏俏满意的看了看,然后她就像武林高手似的从一旁抽出剪刀,滋滋一声就将整块布料剪了开来,然后尺子、粉笔齐齐上阵,将布料裁剪得平平整整。 这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人相当享受,就连巧云都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专心的看她当裁缝。 而说到做女工,巧云是真心不行,她自己虽然很努力,但到底是舞刀弄枪出身,哪怕是一有闲暇就缝衣纳鞋的,但成品质量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所以看到俏俏如此娴熟,她的眼里满满都是羡慕。 “俏俏,你怎的如此娴熟。” “我自小就喜欢,北云哥就常常买来布料给我练手,无他唯手熟尔。”俏俏一边裁剪一边笑着说:“现在想来,就是我练手的那些布料啊,都能在庐州府买套带院的房子了,真是可惜……” “真羡煞旁人。”金铃儿走了过来靠在亭子边看着俏俏:“自小就有人护着宠着,不过以那家伙的性子,你可没少被轻薄?” 俏俏低着头,脸蛋都红了起来,她倒是没反驳,只是斜眼看了看巧云:“那倒是不如巧云姐姐了,巧云姐姐才是被欺负最多的。” 巧云哪还能不明白,当时那一下整个人就变得跟煮熟的龙虾似的红了个通透,连胳膊上的皮肤都泛起了粉红的晶莹。 “嗯?巧云?”金铃儿歪着头看着巧云:“你也被欺负过?” 巧云连连摆手:“没没没……别听俏俏胡说。” 俏俏没说话,只是抿着嘴轻笑着,只是当她的眼神和巧云的目光触及时,巧云飞快的躲开了,典型的心中有鬼。 这个小细节自然是不会被左柔这个傻憨憨发现,但金铃儿可是心细如针,她一眼就发现了这里头有问题,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冷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不再参与这些讨论。 虽然有些小波澜,但俏俏手上的速度却是丝毫没减,迅速的将衣服的大体形状给缝了出来,剩下的只要包边就算是完成了。 “柔姐姐,你且试试,我看看哪里还要修修。” “哦……” 现场也没有别人,左柔自然也是不顾及什么,就在亭子里把自己的衣服给脱了下来,而金铃儿看了看她的胸口又看了看自己的,发出了抑制不住的嗤笑声。 “你笑个什么!”左柔转身怒视金铃儿:“你看你那样子,牛一般的东西。” “是呀是呀,有些人是不像牛,倒是像那黄发垂髫的稚口小儿,也是不知哪家的男子如此好胃口,也不怕往后生了娃娃没口粮。” “到时你帮着喂就好了,反正你有的是。”左柔冷哼一声回击了过去,并穿上了俏俏给他制作的衣服的雏形:“届时叫你一声奶妈,你倒也是不亏,奶妈也是娘呢。” “哟,柔姐姐也变得牙尖嘴利了起来,这可是不容易呢。”金铃儿针锋相对,但看到左柔的样子眼看是要生气了,所以她也就不再多刺激了,顺势转了话锋:“俏俏姐姐,给我也做一身呗,我瞧着她都能穿得如此好看,我定然能比她好看。” “难的很。”俏俏耿直,就心里话说了出来:“金铃儿有所不知,这衣裳要好看,身子就不能太有型,否则生生将好衣裳穿变了形,看着就是别种风情了,虽说不是不好,但若是同款的话,即便是你也不敢穿着出门的。” 说完,她还补充一句:“况且这料子挑人的很,柔姐姐的面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眉眼,能轻松降服这料子,换作他人穿不出这姿态,只能穿出满身的风尘。” 金铃儿显然是很不高兴了,但俏俏从来都是这么说话的,而且她从小为什么就喜欢抢左柔的东西,不就是因为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如左柔好看么,即便是她也已经是基因优选的结果了,但谁让左柔的母亲是当年波斯使者送来的绝色美女呢,那深眉大眼的样子,鼻梁又高挺,皮肤也是白皙细腻的让人爱不释手。 “不管,我也要……”金铃儿开始撒泼,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到了虽然没道理但却已经不讲理的地步:“你也给我做一身,不然我就不开心了。” “好好好。”俏俏无奈的笑道:“先把柔姐姐的做完就给你做,她明日还要见情郎呢。” “情郎个屁!”左柔一拳打在柱子上,震得亭子簌簌掉灰:“老娘一拳擂得他五脏移位!” 第106章 月24日 阴 依旧闷热,仍然无第三章 ) 第三章了啊,晚上吃了饭再来第四章,男人吹出去的牛逼跪着也要写完。 大家订阅啊!一定要订阅!最初的几天,订阅才是王道,如果没得订阅的话,后头真的就万事皆休了。 ------------------ “北云慢走,愚兄就不送了,等身子好透时,定要去与你把酒言欢。” “你可消停点,半年不能饮酒。”宋北云转身朝大门口的北坡拱手:“遵医嘱啊。” 北坡悻悻的笑了起来,但还是应下了,读书人的特点之一就是明事理,不管是不是个不叫的狗、不管是不是个小人,反正他明事理是真的,对于医生的话他一点都不怀疑,不管是宋北云还是老御医。 “北坡兄回,若是午夜还是有发热便差人叫我。” “愚兄明白。”北坡说着深深一个躬鞠到底:“贤弟常来。” 这声常来说得真切,其实这也倒是人之常情,毕竟他的命的确是宋北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那天晚上宋北云来之前,他都已经看到了人生的走马灯,而其中出现最多的就是与金铃儿在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 经过这一场病,北坡愈发珍惜生活珍惜生命并发誓要为了金铃儿拼尽全力,未来的人生中,功名和金铃儿就是他的全部。 而这一切都要感谢宋北云,如果没有他,自己的命就已经没了,人死如灯灭,美丽可爱的公主殿下最终会躺在人家怀里婉转承欢。 至于宋北云,他倒是没什么功利性的目的,作为医生救治病人是职业操守也是本能,他虽然老说自己是阴阳家,但他的观念其实更趋向于法家但又比法家那种“刑用于将过”的重刑主义要柔和中立,提倡的是“法无罪不罚、法有罪不赦”,无罪者自然不用受罚嘛,有罪者使重典,最终以重刑及无刑之境。 所以北坡干了什么坏事么?没有啊,甚至连骂人都没有骂过,如果只是因为他喜欢金铃儿而对他见死不救,那宋北云这些年学的知识、跟着师父一起建立的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都建到了狗身上去了,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曾经他一直不懂那句“少不读水浒”的意义,一度以为是会让少年热血上头才不能读。但后来才发现,原来只是水浒那一百零八山贼里头可真真没几个好人呐,那扭曲的价值观会让年轻人变得邪佞、自私、贪婪,这不是好事。 “师弟,你倒是有些稀奇啊。”老御医说道:“你明明不喜那人,却为何仍以这千金之药来救治?” 宋北云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如果老头在这,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就吃了一巴掌了。” 老御医愣了片刻,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双手抱拳双臂前伸给宋北云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是师兄老糊涂了。” 老御医真正闹了个大红脸,恍惚间想到三十年多年前自己还是个不入流的赤脚大夫,他的师父收他为徒时说的话——若为名利不为医,医者当有父母心。 而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显然是违背这个职业的本意的,这个行业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么? “城外的灾民命如草芥,我用了四两。”宋北云笑着说道:“几乎将存货用尽,一钱万金不为过?若是这四两用在达官贵人身上,是不是可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是……” “那我用在灾民身上,意义何在?” “只为救人。” 宋北云笑了笑:“为医者始终当谨记人命大如天呀,师兄。” 这声师兄叫得老御医眼底都充血了,面上燥热的很,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下去。就像刚才小师弟说的那样,但凡有个师门长辈在,自己说出那句话时,一顿毒打定然是少不得的。 “回去之后我便自行罚抄门规三百遍。”老御医低着头像犯错的孩子:“以后绝不再犯。” “其实倒也不怪你。”宋北云伸了个懒腰:“毕竟世道不好,未来可能也不会太好,但总有人会坚持下去,不忘入行之初心。” 尴尬了有好一阵子,老御医才缓了过来,两人就慢悠悠的走在庐州城热闹的街道上。 这地方似是比以往更加热闹了,因为贸易税收措施的原因,街上的商人不减反增,原本许多看不到的西域、大食、甚至是天竺商人都出现在了这里,很多稀缺的香料、美轮美奂的玻璃器皿和一些被当药材的矿石也都出现在了世面上。 宋北云提着一个背篓,在这些异国商人的摊位上面流连,寻找一切可以使用的材料。 “师弟,我斗胆问问,这药是如何炼制的?我只是随口一问啊……若是师弟不想说,我也便不再提了。” “你想学啊?” “这……” 老御医有些不好意思,药方本身就是不传之秘,但这个药实在是太神奇,所以他倒不是说眼红,只是单纯的求知欲,毕竟自己也是这一行的,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想学我就教你。” “啊?”老御医似乎没听清,重复了一遍:“什么?” “我说,想学我就把炼制的法子告诉你。”宋北云将一块明矾矿拿起来闻了闻,然后漫不经心的说:“然后你传下去,告诉你的弟子们。” 老御医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这……这……” “我又不靠这个赚钱,你们御医院好歹是全国最正规的医疗机构。”宋北云一边挑选着其他的材料和香料,一边说道:“有你们对它进行量产改良,我觉得我还能省不少事。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这种东西也不至于失传,其余的还有,我都会教给你。” “这……这这这……”老御医有些手足无措:“可这是师弟安身立命之物。” “我这种天地之才,需要这玩意来安身立命?”宋北云哈哈一笑:“师兄,你也太小看我了。” 要是换成别人说这话,八成是要被白眼的,但换成他人也断然不会将如此珍贵的东西说给就给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等于告诉所有人“老子根本不在乎这个,你们要就拿去,我这有更好的”么。 当然,老御医的确是见识过这个神奇师弟了,他身上的那些宝贝都不是什么天材地宝而是智慧的结晶,随便拿出来一份都是震慑古今的。 “那我在此谢谢师弟了……不过……” 见老御医欲言又止,宋北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我是说,不过往后这医门传承八成也是师弟的了,也就算不得是给师兄我的了。”老御医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倒也是好事一件,好事啊……” “可师弟啊……这配方可是需要保密?” “配方?馒头配糖水,保什么秘。” “啊?”老御医傻眼了:“馒头?” “昂,馒头……准确的说是淀粉。”宋北云采购完东西,背着小背篓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东西啊,叫青霉素,是从……” 一大段的介绍结束之后,老御医面色凝重的问道:“这便是说,此药也是有毒的?” “嗯,使用之前要做皮试,反正如果能提纯的话就会好很多,而且它若是保存不当很容易就失效了。所以每月的产量不能太高,但一定要长时间保养,培养缸四季都不断的那种,冬天生火夏天降温的,麻烦的很啊。” 宋北云这点倒是没说错,这玩意靠一个人制备,真的是烦球死人了,要是碰到什么时候毫无预兆的降温,一夜之间全体完蛋的事经常出现,他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照顾这狗日的青霉菌了。 所以索性把这个相对成熟的工艺托管掉,自己腾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折腾新东西难道不美妙吗? “对了,师兄啊,我记得你是江西人?” “是极。” “晏家对?” “嗯?是。” “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晏殊的。”宋北云倒也没试探,直接就问了出来:“我听说他是江南西道第一才子,跟我年龄还差不多,想见见。” 老御医一听,整张脸笑得像朵菊花,宋北云见状表情古怪的说:“你这突然笑的这么灿烂干什么?” “师弟,实不相瞒,你说的这晏殊,正是师兄我的亲孙子。”老御医说话时那叫一个骄傲,胸脯挺得老高,趾高气昂的:“什么江西第一才子,只是个孩子罢了。” “你这人……”宋北云摇头道:“太明显了,收敛些。” 老御医咳嗽了几声:“不过师弟莫要急,他这几日便会抵达庐州城参加州试,届时他也会来拜见师弟你的。” “有点尴尬啊,他比我大?” “大……是要大一点的,我乖孙今年已是十九,师弟似是还未到十九?” “嗯,没到呢,十七岁多一点。”宋北云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倒是没关系,我跟他可以各论各的,我管他叫哥哥,他管我叫爷爷。” 老御医的表情诡异极了,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这不合适?” 第107章 月25日 小雨 只认衣冠不认人 若是说天下什么人最好凑热闹,那无疑是那群自诩忧国忧民的读书人了,他们不在风口浪尖之时挺身而出,却总在风平浪静之后振聋发聩。 大宋成也这帮人、败也这帮人。 宋北云和自己那老师兄从灾民聚居区返回刚巧看到这么一众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他们在城门口处呼朋唤友,互道安康。彼此闲聊时都似是一副菩萨心肠,忧国忧民的。 然而反观宋北云,赤着脚,裤子上全是泥水,头脸上全是灰尘,旁边的二品大医官也差不多,只不过还因为不小心在翻山时被荆条割裂了手掌,手上现在还包裹着消毒棉条,两人看上去惨兮兮的。 特别是两人还在城门口一人捧着一块羊油病站在那吃着,这一眼看上去就是俩下里巴人,根本就不起眼。 而那些读书人过来时却是呼朋唤友、金光四射的,恨不得让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是某某知名的才子。 “他们这是带了张嘴来支援灾区啊。”宋北云咀嚼着羊油饼,吞下之后喝了一口水:“这帮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东门唱名方为好儿郎嘛。” 老御医面带不屑的说了一句,两人对视了一眼,非常有默契的哈哈笑了起来,语气中都对这帮人带着强烈的不屑。 “师弟,你说你想弄出亩产千斤的粮食?这……真的可行?” “试试看,不过这个我真的不熟练,但有了化肥多少能有点希望。”宋北云叹了口气说道:“到时候咱俩弄个医食无忧组合出来。” 老御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医是御医的医?” “哈哈哈,师兄啊,你还是挺在意这个的嘛。” “人老求名嘛。”老御医看向天边:“那若真是有这一天,可是极好的。到时九泉之下也能与师父交代了。” 正说话间,又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乘坐着各色交通工具来到了此地,其中最显眼的是一辆马车,大宋可是一直缺马的,现在又没了整个北方和中原,马匹更是稀缺,能用上马的要不就是福王那个级别的大佬,要不就是一些氏族大户。 虽然民间也有一些马匹,但大多都是一些排不上号的劣马、老马,而且租金昂贵,一般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乘坐牛车,慢的很。 而这辆马车显然是属于十分华丽的类型,上头的装饰纹路绝对不是等闲人家能够拥有的,上次宋北云在定国公家的马车上看过类似的,也就是说这马车上坐着的人一定是公爷级别的人。 如果宋北云没猜错,这车上坐的恐怕就是左柔未过门的丈夫了,至于为什么说他是未过门的而不是左柔。这不废话么,左柔老兄可是很暴躁的,喝点酒老虎都能打死,这种小胳膊小腿的东西,还不够她三顿饭呢。 “此乃文圣公家的车。”老御医站在城门边:“当时我与文圣公去东海垂钓时,就是坐的这辆车。” 他说话时,旁边一个过路的读书人似乎听见了,这人回头看了老御医一眼,看到他浑身脏兮兮的,手上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羊油病,一看就是个泥腿子却说出这样的话,当时就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人家嘲笑你呢。”宋北云咬了口饼:“走,上去打他。” “唉唉唉……”老御医连忙拽住宋北云:“算了算了,师弟可不能冲动,你千金之躯为了这等人去斗殴不值当,赢了入监、输了诊病,不值当不值当。” 宋北云却不管那许多,指着刚才发笑的年轻人:“你!” 那读书人转过头,用不屑的表情看了宋北云一眼,露出清汤寡水的笑容,根本没停下脚步,潇洒的离开了。 宋北云想了想,从地上摸起一根木棒,冲上去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肩膀就砸了下去。 一个精通人体解剖的大夫打人那是相当精准的,这一棒子下去,棒子断了人也疼得跪倒在地,但绝对砸不出什么大毛病。 而砸完人之后的宋北云直接一扭头:“跑!” “唉……我……这……” 老御医看着地上嚎叫的年轻人,然后又看了看周围正循声围拢过来的人,他容不得细想,拔腿就跟上了宋北云的脚步。 两人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地才停下,宋北云脸不红气不喘的回头看了看:“没追过来?” “似是没有。”老御医的状态也还不错,只是稍微有些喘,毕竟是年岁不饶人,上午又是游泳又是爬山的,再加这一公里冲刺跑,他显然是有些累了。 “哈哈哈。” 宋北云靠在墙根蹲了下去,笑过之后一只手摸着旁边打盹的老猫一边对老御医说:“这种狗,打了就打了,他能瞧不上咱们,咱们还不得揍他不成?你年纪大你要沉稳,我可是才十七八岁,正当打架斗殴的年纪。” 面对这样性子古怪的师弟,老御医还能说什么?他多少是有些搞不懂宋北云这个家伙,他的思维跳脱的有些古怪,而是沉稳的不似个少年时而却说揍人便揍了。 不过管他呢,自家师门是个什么样子他还能不知?家中师父到临死前都是这个样子,出一个这般的师弟难道不是属实正常么? “师兄,天不早了,我家里还炖着肉,告辞。” “唉……” 还没等老御医挽留,宋北云一路小跑就消失在了拐角,老头颇为无奈的哑然失笑,默默摇头一阵才哼着小曲儿朝另外一个方向晃了过去。 回到家中,正巧左柔他们都在,因为俏俏昨日把衣裳连夜带回来缝制,所以她们今日都汇聚在了这里,二楼的偏厅之中就跟梯台走秀似的,一个个花枝招展的。 宋北云上楼时正巧是左柔换好衣服走出来时,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左柔被吓了一跳,顺手在宋北云胸口捶了一下:“你要死啊,走路没声音的吗?” “唉,我正常走路,你开门出来撞上我,你怪我走路没声音?帮帮忙,你也讲讲道理嘛。” 说是说,宋北云倒是后退了两步打量起左柔的新衣裳来了,这衣服本就是他按照未来的理念设计出的宋制汉服,加上大艺术家悄悄的改良,穿在左柔身上既遮盖了缺点又把她的优点完全的体现了出来。 “哟,不错啊。”宋北云一只手捏在左柔的腰上:“转个身我瞧瞧。” 左柔转了过去,宋北云满意的点点头,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行了,一定能让你那未过门的男人神魂颠倒了,不过我告诉你啊,你可到时候别给我发脾气。” “知道了!”左柔不耐烦的拍开他的手:“少给我动,你看你脏的那样,别将我新衣裳弄脏了。” “捏一捏你还有脾气不成?”宋北云推开她,来到后面的凳子上坐下:“俏俏他们呢?” “正在里面给奶娘换衣裳,她换衣裳麻烦的紧,东西碍事。” 东西碍事……至于什么东西自然是不用说了,想来的确是碍事的,毕竟要是不小心掉下来,她就算再骚恐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你还不收拾?” “我收拾什么?”宋北云刚给自己把茶水倒上:“不是,你还让我去啊?” “你定然是要去的。” “凭什么啊,不去。”宋北云摇头道:“你自己的事,老拽上我算个什么。” 左柔噘着嘴看着他,满脸的委屈。 “唉唉唉,兄弟,咱们不玩这一套行不行?”宋北云两只手捏着她的嘴:“你能正常点么?” “那你去是不是去。” “我又没好处。” 左柔俯下身子凑到宋北云耳边:“你可是把我巧云姐给欺负了,若是你不去,我就告诉巧云姐的师兄弟们,她可是大家伙儿的掌上明珠,她的师兄弟们可也都是军旅中人,到时别怪有人过来取你狗头。” “那我祝你与王家少爷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宋北云推开她的脸,拱手道合:“到时好一对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左柔揪住他的领口,凶神恶煞的说道:“你想死一次么?” 这次宋北云没有让她,近身短打的话巧云都不是个对手,何况三脚猫的左柔,只见宋北云手腕一拧,左柔吃疼松开手,接着被一记擒拿就给按在了桌上。 “叫爸爸。” “爸爸……” “早叫不就完了么。”宋北云拍了拍她屁股:“行了,我去就是了。” 左柔站起身子揉着手腕,上下打量着宋北云:“原来你是个高手,来来来,过两招。” “你不配。”宋北云起身:“我去换衣服,离我远点。” 换衣服这种事,左柔不是金铃儿,她不屑偷看,所以也自然也就没有跟过去,没多一会儿宋北云一身崭新的衣裳走了出来,不过这衣服有些奇怪,并不是标准的宋制长袍,而是分了上下装,虽然看着也是板正的,可就有些奇怪。 “你懂什么你懂。”宋北云指着自己的衣裳:“这种改良款一定能引风潮。” 第108章 月25日 小雨 也无风雨也无第五章 ) 总体说来,就论服装上来看,左柔绝对第一名,身材修长、面容绝伦,配上花团锦簇的衣裳,哪怕是站在那不动声色也绝对艳压群芳。 第二么,可能就是瑞宝公主了,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要的就是个雍容大气,俏俏给她的方案就是复古唐制礼服,雍容华贵如同初绽之牡丹,因为是皇家,所以在配色上俏俏可以发挥的余地就更多了一些,大量的暗金色搭配以及奢华的头冠作为搭配,让她足以代表皇家的仪态。 至于巧云,俏俏的方案让她更是有了焕然一新的感觉,原本总是有一种丫鬟气质的巧云在一番打扮之下,完全褪去了那副下人的气质,反倒是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味道,素色的上衣搭配着浅草绿的裙子,简约却不简单,既不喧宾夺主也不会黯然失色,让人一眼瞧上就打从心眼里喜欢。 如果非要形容,那便是在烤乳猪和灌汤黄鱼之间那一道清清爽爽的菌菇汤,清淡而不失鲜甜、芬芳而不至刺鼻,又像是在牡丹与玫瑰之间绽放的淡色樱花,调和了雍容、中正了华贵。 以精妙形容绝不为过。 不过俏俏自己就相对于平淡了许多,似乎并没有很多设计感,只是将平时的便服进行了搭配,但这看似无意的搭配却穿出了一种极具简约风格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甚至让宋北云恍惚间回到了来这个时间点之前的时光,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几人走出来时,宋北云差点都没认全,金铃儿看上去完全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公主,高高在云端,凡人触碰不得,而不是那个被自己按在毯子下面亲得滋儿滋儿作响的小野猫。 “棒哦。”宋北云朝俏俏竖起大拇指:“俏宝贝用心了。” “我以后是想明白了,不管什么日子都得让俏俏姐给我做衣裳。”金铃儿原地转了一圈:“好衣裳穿过不少,可如此惊艳却是头一遭啊。” 左柔也是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俏俏宝贝可是太棒了,等今晚让本大爷好好疼爱一番。” 倒是巧云的话还是有些害羞,只是不停的在铜镜前来回照着,手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上下折腾着,生怕哪里没有摆弄整齐。 看到这一幕,宋北云不禁感叹这女人都是爱美的呀,就连左柔这样的完全不像个娘们的性子都穿上好衣裳就舍不得脱。 “你们少给我折腾俏俏,她不累的么?” “我已经跟俏俏姐说了,日后这王府上的布料全都是她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唉?这个好像很划算啊,俏俏练手实在是太过于昂贵了,这些年给俏俏练手的钱足够包鸡王妙言手底下最红的头牌姑娘三年又八个月了,现在有金铃儿这句话,那可是省下了不少心思呢。 “好了好了,你们四个坐轿子的,先去一步,我跟玉生哥随后到。还有,金铃儿以后来这里可要小心,这要是让人撞见了,你麻烦可大了。” “大不了嫁了。”金铃儿眉头一挑:“算个什么事,再不济我就说我坏了某人的孽种。” “行了行了,哎呀……”宋北云连连挥手:“都赶紧走!” 一下子散尽之后,宋北云才算是消停了片刻,不过当他去叫玉生的时候,玉生哥却怎么都不肯去,看着满脸胡子拉碴有走火入魔症状的玉生,宋北云也有些无奈。 毕竟从古到今成瘾物那么多,从来都没听说过刷题成瘾的,但玉生就是……他现在已经沉浸在题海之中不可自拔,颇有些不疯魔不成活的意思。真的,就算现在玉生突然跟宋北云说一声“来套黄冈密卷”,他都不会有任何意外的意思。 “若我为出题者,此题必考。”玉生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自言自语,时不时的还从旁边的小碟子里夹出一块炸得酥脆的油渣放在嘴里,再抿一口甜水酒,提起笔如同李白斗酒之后似的写道:“普天之大,当为警示者不足百人,古有……” 罢了罢了,他反正宋北云已经俏俏把福王给的卷子塞进去了,让他自己做题就是了,只要他别疯了,什么都好说…… 叫不动玉生,宋北云只好一人独自前往,一路上都有人对他的奇装异服指指点点,但他一点都没在意,毕竟今天他就是要借机去推广自己身上这套衣裳的。 叫什么呢?中山装肯定是不能叫了,查无可考嘛。所以该叫什么呢?北云衫?这个好这个好,反正不能叫俏俏衫,显得娘炮且色情不说,还透着一股风尘气息,读书人断然不会买账。 穿着一身藏青色板正“北云衫”的宋北云来到公主那边的御用酒楼,据说这个酒楼是金陵城那个昂贵的酒楼的分店,连厨子小厮都是那边来的,做菜好吃极了。 “东家来了啊。” “我说多少次了,别叫我东家。” 门口的小厮还是那个整天笑嘻嘻的小厮,见到宋北云时还是老样子在招呼着,徐立这家伙的头脑真的是全点在赚钱上了,见缝插针就在这里开了个酒楼,还跟妙言那边达成协议邀请花船上的姑娘来这里演出,每日不用卖身只需弹弹唱唱就能得到众多赏钱,花船上的姑娘可乐意来这了。 “好嘞,东家里面请。”小厮朝里头喊道:“兰花儿,东家来了,招呼一下。” “甘妮娘……”宋北云嘀咕一声:“老子要把你送去江西喂猪。” 幸好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称呼,里头的服务员却热情四射的跑了出来,跟在自家二东家的身旁小声道:“东家,您今日来是?” “这不包场了么,我来凑个热闹。” “公主殿下包的场,好像说是要来许多人。来的人都要出引子,等闲人可是不放的。” 看来金铃儿都是给了这帮人发了请柬啊,这丫头办事情越来越有章法了,果然不愧自己这段日子没日没夜的教导。 走进去之后,打听到了公主在哪个包间,宋北云悄悄的摸了过去,门口的侍卫见是他,哪里敢阻拦,自觉的就给让开了条路。毕竟现在王府上下早就传开了,说是这宋北云迟早是要成王爷半个儿子的人,等王爷百年了,谁是主子还不清楚么?拦他不就等于找死? 其实要说起来,这酒楼为什么火啊,宋北云还真仔细和徐立分析过,那就是这特色的包间,大宋普遍的酒肆都是开放性的,即便是很多大酒楼也有包间,但那只能叫隔间,唯独这地方的包间是间间带门,里头一锁死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再加上这包间有最低消费,所以门槛就决定里头的人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自然更喜欢独立的私密空间,不管是聊天谈事情还是与别人老婆幽会那都是极好的。 打开门之后,正巧见左柔在下腰,看架势是要跟金铃儿动手了,宋北云诧异的看了一眼:“你们又闹什么呢?” “好哥哥……”金铃儿连忙躲到了宋北云身后:“柔姐姐要打人家。” “你肯定招惹她了?” 左柔冷哼一声:“他说让官家给我指婚个状元!看我揍不揍她就完事了。” “行啦行啦,金铃儿的嘴就是这样,你们认识十多年了都。” “你就知护着她!” “我也不是护着她。”宋北云回头看了一眼金铃儿,而金铃儿却不服气的朝左柔吐舌头扮鬼脸:“行了,你也别挑衅她了。” “我听好哥哥的。”金铃儿在私密的地方是很放得开的,即便是当着俏俏左柔她们的面:“外头人来了许多?” 宋北云点头道:“这次你打算干什么?” “当然是先让左柔这个好斗的老母鸡认识一番那个王家公子呗,再想办法让这些有钱的臭书生买些厂子里的东西。” 在宋北云的影响下,现在金铃儿也开始把灾民工厂称之为厂子了,根据因地制宜的政策,现在这些厂子的产出还是很丰富的,各方面的产业都有,这次主要是想推销一下。 这也是宋北云最开始定制的战略,他自己说的就是公主带货计划,这里头包含了许多产品,衣服鞋帽是一类、保健品是一类、纸张也是一类。 有了宋北云化肥衍生物的二氧化氯漂白剂之后,庐州城的纸张质量和效率提升了一大截,之前那种传统的日晒夜收模式几乎被取代,现在几乎全城都在用这样的纸张,而因为大面积拓荒的原因,草木原材料比以往更加便宜,所以纸张的价格已经被打下去了,现在就差个推广了。 “嗯,等会就看你了。” “唉,老让本宫抛头露面,好哥哥你怎么补偿人家嘛。” “呕……” 左柔在旁边发出作呕的声音,金铃儿横着眼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好哥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场?” “我到时候会看时机,反正你们不用管我,就当不认识我就行了。刚才我是不是看到金家少爷了?他居然也来了。” “嘿,你还别说,这人也算是个做买卖的人才,他想跟咱们谈笔大生意。”金铃儿眯起眼睛:“要不要敲上一笔?” 宋北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是得好好利用一番。行了,你们别管我了,到时候我来想办法。” --------------- 我从十二点写到现在,整整十一个小时没有停啦,除了吃饭和上厕所,是不是已经很牛逼了? 本来还打算更一章的,但实在写不动了,脑子已经糊涂了,想来不能因为这事而胡乱灌水,所以我们明天见好不好呀? 谢谢大家的支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