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祖宗来》 第一章 我成了老祖宗 朝歌城最近热闹,侯公府的老祖宗醒了!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侯公府的顾二爷好赌,顾家大爷调任远赴边境城后,侯公府便没人能管得了他。债主上门要账,混不吝的顾二爷竟要将女儿压出去,虽说是庶女,但也万万没有拿去抵债的道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都做不出这事,更何况是侯公府。 看热闹的百姓们心中唏嘘,侯公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落寂,自从宁良侯三十年前遭小人暗算中了红颜醉,顾家一代不如一代,到顾二爷这一辈,侯公府只剩一个空架子,想当年侯公府多风光,宁良侯的商队开遍大夏朝,手下有军队得皇上器重,好不气派!。 围观的百姓啧啧摇着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这顾家子孙居然要卖女儿,宁良侯醒来看到不知道是不是要气死。 顾二爷要卖女儿,他的妾室闻讯哭着冲出来阻拦,二人在侯公府的正门闹起来,债主的催促和女子的哭泣声乱作一团。这时候老管家从府中冲出来,想说话却被眼前的闹剧一再打断,最后无奈大喊了一句:“二爷!老祖宗醒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顾二爷满脸呆滞,意识到老管家从不扯谎,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进了府,百姓们一片哗然。侯公府的老祖宗醒了?那位中了红颜醉睡了三十年的宁良侯?! 宁良侯是大夏朝建业千年来,唯一一个被加官进爵的女子,献疟疾药方,午阳门斩首叛军,做了许多为国为民大义之举,先帝破例封顾青初为宁良侯,赐免死金牌,赏良田千顷朝廷俸禄。 可惜红颜命薄,在顾青初桃李年华之时,遭小人暗算中了西域剧毒红颜醉,中毒者会保持美丽的样貌,在沉睡中死亡。 顾青初中毒后,先帝先后举国之力为其寻找名医,天下医者无人敢断言自己能治,最后御医院首与江湖名医联手,平衡了顾青初体内的毒素。毒虽然没有解却也不会死去。 就这样陷入沉睡中,整整睡了三十年,如今顾家这位老祖宗醒了,那可是一件大事。 启元阁内 一身织金锦曲裾深衣,素面妆容,头顶别着翠玉簪子,头发乌润倾散而下,肤白貌美,清眸流盼间的漫不经心却气势威在。 女子坐在大堂正位,身边站着一名老嬷嬷,蹲在一旁为其捏腿,这便是刚醒来的宁良侯顾青初。 昏迷初醒的顾青初手脚酸软,这些年来她的贴身丫鬟玉镯一直听御医的话,为她按摩筋骨刺激穴道,醒来她便能下地走路玉镯功不可没,但若想恢复以前健步如飞,还需要锻炼一些时日。 顾青初抿口清水,惘然叹息道:“玉镯,你老了” 当年的玉镯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娃,如今已然子孙满堂了。看着熟悉的小姐,玉镯没有丝毫怀疑,眼前的小已人经换了个芯子。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顾青初被困在这句身体里三天,这三天理清了脑中的记忆,随即有道声音响起:我是你的前世,余生交给你。然后她就醒了,成了大夏朝的顾家老祖宗。 醒来的顾青初良好的适应了这个朝代,她生于隐世大家族,在二十一世纪受的规矩不比大夏朝的顾青初少。 “小姐,玉镯有生之年能见到您醒来,死而无憾了。”玉嬷嬷泪流满面,激动的手尖都在颤抖。 今儿一早,玉嬷嬷按照往常那样进到启元阁给顾青初净脸,正擦着手指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她知道是二爷那边又闹起来了。 小姐昏迷后,这个家愈发的不像样子了,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听头上传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玉镯,外面为何如此喧哗?” 见自家小姐醒来,玉镯又惊又喜,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平静过后,说了外面吵闹的原因。 “老祖宗,老祖宗,您,您醒了?!”顾家二爷进到大厅,看清坐上人,腿登时一软跪倒在地,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顾青初看向跪地之人,眉头皱起,这就是南儿的孙子?衣服松垮不整的穿在身上,胡子拉碴眼神飘忽,小家子作态难登大雅之堂。 这三天顾青初已经融合自己的身份了,前世的自己很多地方和她非常相似,无论是小动作抑或是神态,就连身边的贴身丫鬟玉镯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醒来便听到我顾家子孙穷到要卖女儿了。”顾青初缓缓地说了一句,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顾二爷冷汗都下来,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一旁跟随顾二爷过来,跪在地上的顾宛然悄悄抬头看了眼顾青初,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端丽冠绝的女子,不小心对上了余光后连忙收回视线,心中莫名有些说不出的自豪,这就是她们顾家的老祖宗! 她听姨娘说过顾家以前的辉煌,如今老祖宗醒了,她是不是不用被卖了?死寂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希冀。 “如今顾家族长是谁,顾长风,顾长临,顾长围可还在?” 顾青初每说一个名字,跪在地上的等人便心头一跳,这几位可是顾家的叔爷长辈,他们见了面都要恭恭敬敬磕头的,更别提直呼大名了。 如今被老祖宗随便说出来,听起来让人有些恍然。 “回小姐,顾家族长是顾长风,其余两位任族老,三位身体硬朗的很。”玉嬷嬷话语中带有讽刺,谁不知道侯公府落寞后,这几位如恶狗一般分夺最多。 当当当,当当当——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猛烈撞击拍打声,门童小跑过来跪在顾青初面前道:“老、老祖宗,门外来了一群人催债的人,几位族老也在、说、说要清理门户。” 原来是催债的人听说宁良侯醒后,跑回去告诉给了赌坊掌柜,结果被掌柜训斥一顿,说是顾家在那里装蒜,整个大夏朝谁不知道现在的宁良侯就是个活死人,准保是顾二耍手段。 这笔钱今天非得要来不可,思付再三后带着属下气势汹汹的来了公侯府。 第二章 顾氏族人上门 顾家一家人能住在如此宽阔舒适的庭院中,纯粹是沾了门外圣上钦赐的公侯府牌匾的光,平日里顾二爷欠了赌债,便躲在府中,任凭外面如何敲门他丝毫不应,因为先帝的牌匾在无人敢硬闯。 今日赌坊掌柜下定了决心,就守在公侯府门口,他不信赌瘾大的顾二永远都不出来。 到了侯公府大门口,赌坊掌柜碰到了顾家的族人,族长族老都在,他们是来行家法的,关于老祖宗醒来的传闻到了他们耳中,这是公然拿老祖宗做筏子不能轻饶,族长族老们一合计,便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实际上这些人有自己的小心思,贪图侯公府的良田想从顾二口中要来使用权,仗着行家法之名,做私利之事。 有了顾氏族人,赌坊的掌柜心中更加有谱了,不怕顾二不出面让打手将门敲的更大声。 本以为里面的顾二想对策还要耽搁许久,没成想大门居然堂而皇之地打开了,吱嘎一声两扇门大敞四开。 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弯了弯身子行了个礼道:“诸位请。” 顾二抽什么风?门口一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抬脚走进了公侯府。 顾氏族人想的是顾二好大的胆子,居然不亲自出来相迎。赌坊掌柜则想,他们是被请过来的可不算硬闯,届时怪罪不到他身上。 当初顾青初跟随顾氏族人离京,皇帝特地在朝歌城赏赐了府邸,这座宁良侯府是当年大贪官姚太师的故居,姚太师落马后府邸一直空着,后被皇帝赏了宁良侯。 府邸建造的宽敞而奢华,第一次进侯公府的赌坊众人一个个看的眼花缭乱,感叹着没落的顾家一座宅子都有如此底蕴,当年作为大夏商首该有多辉煌! 走到中堂,顾二坐在门前,额头冒着虚汗眼神游离,看到走过来的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想到老祖宗交代的事情,他紧张。 “顾武之,族长叔伯们到了你还不过来见礼!”一个和顾二平辈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吆喝着。 顾二看都没看他,站起身拱了拱手,对赌坊众人道:“各位,顾某先处理家事,劳烦各位稍等片刻。” 赌坊掌柜摆摆手,示意您忙着,赌坊掌柜哪有那么通人情,他是想看朝歌城第一家族顾家的热闹,人都进来了,顾二欠的银子迟些再要也不打紧。 “见过各位叔伯”顾二爷拱手行礼,接着开口问道:“凡顾氏子孙,皆以顾明华一脉为首,顾族长可还记得这句话?” 顾二爷看似说的字正腔圆胸有成竹,实则背在身后的手心全是汗水。 族长顾长风有双细长的眼睛,上了年纪的他眼皮耷拉下来,眯起来端量着顾二,无端让人感受到一丝寒气,顾二强撑着畏缩的心,抬起头来任由对方审视。 “自然记得。”顾长风面容一整,理着袖袍随意道。 “我听管家说,顾族长在门口对外说要清理门户,敢问您清的是哪门子门户?我乃顾明华嫡系曾孙,怕顾族长威风耍错了地方。”说这句话时,顾二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平常哪敢这个态度对待顾族长! 可是老祖宗的吩咐他更不敢违抗,强装镇定下的顾二还是很唬人的,赌坊的掌柜目光在俩人之间来回巡视着,心中暗道,没看出来顾二是这么硬气的人呢! 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家族都是族长说了算,顾家不同,顾家全族都是为顾明华一脉为首。这些一直都是百姓们私下传着说笑,如今顾族长亲自承认了。 顾二爷的话音刚落,顾长风立刻变了脸色。这么多年在朝歌城的地界,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更何况是往日他看作窝囊废的顾二。 手中的拐杖重重的砸下地面,冷冷道:“顾家二郎,你可知是在对谁说话。” “顾氏族长顾长风!”顾二爷昂首底气十足的回道。 这番模样引得赌坊掌柜多看两眼,目光中充满疑惑,这真是在他们赌坊求爷爷告奶奶要宽恕几天还债的顾二? 顾族长眼神陡然凌厉起来,怫然作色道:“作为顾氏一族的族长,规约族人行为是我分内之事,你今日妄议老祖宗,对外谎称其醒来,对长辈实乃不敬,你是主嫡一脉不假,但我想老祖宗醒来会同意我的做法,族人更加赞同我的决定。” 话落,跟在顾长风身后最开始训斥顾二爷的男子,举手喊道:“支持族长决定,清理门户!”有了这个人带头,其余人跟着喊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清理门户! 望着眼前众人的喊声,顾二爷脸色有些绷不住,视线不停的往后瞟,想着老祖宗到底什么时候出来,他顶不住了! 顾青初就坐在中堂后面的屋子里,她的角度能够清晰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的对话同样听的一清二楚。 让顾二出去先应付这些人,顾青初是有试探之意,如果顾二连装样子都做不到,那他就真扶不起来了。 眼下顾二的表现,顾青初还算满意,根是好的就是长歪了,修修还能直溜过来。 在顾二和顾长风对峙时,玉镯跟顾青初说了顾家那些族人做的“好事”,这么多年背地里明面上没少从侯公府拿东西。 在顾南牢中去世后,顾长风等族人便开始蚕食主嫡一脉的财富,当真是欺负主嫡一脉无人出头了。 顾青初眸光幽深嘴角勾起,这些人大概算不到她会醒来。 族人们喊了一阵便停了下来,怒目瞪着顾二爷,众人无声向顾二施压等着他跪地求饶认错。 “顾族长好大的威风啊。” 安静的氛围下,一道宛转清脆的女声响起,顾长风不耐地扬眉看去,女子闲庭信步一般朝外走来,待看清来人面貌,顾长风大惊失色。 顾二听到这声松了口气,连忙亲自把身后的椅子搬到顾青初身后,顾青初神情自若地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氏众人。 赌坊掌柜都看傻眼了,朝歌城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风姿卓越的绝色女子,饶是当今珍贵妃也不敌其姿色! “哪来的小娘子,这里没你说话的地,速速离开饶你一次!”顾族长的儿子顾林色迷迷地盯着顾青初,嘴里调笑骂道。 话落,啪地一声他狠狠挨了一巴掌,登时半边脸都肿了,顾林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亲爹,为什么打他? 第三章 天卫司元大人 “放肆,给我跪下!”说完,顾长风转身双膝跪地,额头抵着地面磕了一个头,语气带着瑟抖道:“拜见老祖宗,老祖宗安。” 顾氏族人见此,全部跪下向顾青初见礼。赌坊掌柜立马明白了面前的女子是谁,顾家被称作老祖宗的只有一位,传说中的宁良侯啊!跟着迅速行了作揖礼。 顾氏的人行跪拜是因为顾青初是长辈,在夏朝律例中百姓见了官员作揖礼即可。 顾青初没有理会顾氏族人,反而对着赌坊掌柜道:“侯公府今日有家事处理无法招待各位,明日我会让管家上门解决赌债的事情,如此可好?” 意识到宁良侯是在和自己说话的掌柜,连忙说道:“好好好,不叨扰您了。” 赌坊掌柜心有余悸地离开侯公府,走的时候深深看了眼侯公府的牌匾,有宁良侯在,顾二的赌债不还他也不敢要了!只求到时候别追究他们就好。 当初和地痞坑顾二银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赌坊掌柜想起这茬心戚戚然,有些后怕起来。顾家老祖宗醒了,顾二可不是随便能设计的人了! 府内 “顾长风,顾长围,顾长临,如今顾氏一族是你们在掌事?”顾青初语调慢条斯理,被唤到名字的人心打着颤儿。 这些族人仍跪在地上,老祖宗不叫起,他们不敢起。 被称呼为老祖宗可见顾青初在族人心中的地位,顾氏一族的崛起全靠顾青初顾青华兄妹俩。 所有人心生胆颤,他们为什么敢拿长辈的身份压顾文之顾武之,就是笃定了宁良侯不会醒,三十年前他们咬牙赌了,如今赌注结果来了。 “开祠堂。” 话落,顾青初起身往屋内走去,顾氏一族人跪在地上叩首,老祖宗不见人影才起身然后三步一拜五步一叩进了祠堂。 顾武之出生的时候,他祖父顾南已经去世了,父亲是个小官性子软对族人千依百顺,顾青华一脉到了顾武之这一代,被“孝为先”这三个字压得死死,对族长族老等长辈无可奈何。 看着平日高高在上的族长大人跪在地上发抖的样子,顾武之有些不可置信,他现在真的没做梦吗? 听闻侯公府的老祖宗醒来,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赌坊的掌柜出来后三缄其口,谁也打探不出消息,侯公府里面安静极了。 临近天黑,侯公府的大门重新打开,顾氏一族人从里走出来,各个面容疲惫走路缓慢,看起来精神恍惚。 众人的打趣和询问所有人视若无睹,安静回了各自的家中。没人知道侯公府内发生了什么,从这时起,朝歌城内传起了宁良侯醒来的消息,不知真假。 从顾氏族人离开后,侯公府便大门紧闭,府内顾二爷一直称病不见任何来客,就连县令来了仍是如此。 一时之间,朝歌城茶馆饭摊都在讨论关于宁良侯醒来的消息,酒楼说书人又讲起了宁良侯的过往事迹。 彼时远在皇城的朝堂之上,正在发起热烈的讨论。 天照五年,淮安暴雨月余连绵,南河水暴涨,青州以南地区水灾泛滥,数万难民流离失所,大水退去后依着以前治理水患的方子,一切渐渐转好,南蛮国却趁着百姓流离失所之际,攻打而来。 关于处理难民和出兵的问题上,朝堂上吵成一片。大夏朝百万雄师并不惧南蛮粗鄙,让人头疼的是南蛮人手中的毒。 以刘将军为首的武将与文宰相为首的文臣,两方人你一句我一句,各有各的理由,又谁也说服不了谁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上方的文极帝皱着眉头,烦躁地挥挥手,众人极有眼色的安静下来,这位少年皇帝近些年越发的雷厉风行,在大臣们心中积威更甚了。 “太傅,你有什么想法。”文极帝说道。 太傅向前一步,背后感受到两股炙热的视线,孙太傅后背都汗湿了,本就是中立不掺和朝堂两派的斗争,现在他不说得罪小皇帝,说了偏颇任何一面都得罪另一方。 心中长叹一声,突然太傅脑中灵光闪过道:“回圣上,内子前日从老家朝歌传来家书说,她听闻一消息,宁良侯醒了。” 太傅的一句话,让安静的朝廷再次喧闹起来。 宁良侯?当年正是宁良侯与顾明华将军共同击退南蛮,以毒攻毒的法子让南蛮休整养息三十年不敢骚扰大夏边境,直至今日才敢趁着水患出兵南上。 宁良侯书写了解毒相关的诸多方子,可惜这本医书才刚面世,还未等宁良侯加注释,她便中了红颜醉陷入了昏迷中。 医书中许多用词生僻晦涩,难以理解,甚至字面上的意思,当代大儒都无法解释,所以这书众人有方子,却不会看。 如今这本书的主人醒了,意味着医书得以解释,南蛮鄙人的克星来了。 景王府内 当今圣上一身龙袍靠在柱子上长吁短叹,他身旁的男子饮尽杯中酒放下后,慢条斯理道:“皇上让我去见宁良侯?” 男子一身黑色暗纹蟒袍,俊美的脸庞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狭长的凤眸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若是旁人这般不敬圣上早被拖出去挨板子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是皇城内响当当的人物元锦沛,皇朝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卫司,不受三衙六部辖制直属圣上,维护皇权的特殊部门。 他们刺探情报、监察百官、除道安民等,在百官和百姓中,天卫司的风评是两个极端,文武百官中天卫司是活阎王,而在大夏百姓中却是青天老爷,祸害乡里的恶盗是天卫司杀的,鱼肉百姓的贪官是天卫司抓的…… 天卫司的总指挥使便是元锦沛,和皇帝潜龙之时一路走来的天子心腹。 “表哥,这是母后的意思,她还让你帮忙传信件给宁良侯。”皇帝撑着下巴晃了晃腿,他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如此放松,如今没有外人在,私下皇帝一直叫元锦沛为表哥。 元锦沛是前宰相的亲孙子,当今太后是他的亲姑母。他云游在外的父亲是夏朝唯一被封的异性王,元锦沛和皇帝从小在宫中一起长大,感情非常人可比。 “我明日出发。”元锦沛眸光微闪,说来自己和宁良侯也有些渊源,他知道姑母的用意。 自抄了科考舞弊主考官的家后,最近日子很是无趣,去一趟并无不可,而且,他对传说中的宁良侯有些兴趣。 一旁的皇帝见元锦沛勾起嘴角,立马坐直身子没了困意,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要被表哥盯上了,表哥每次露出这个表情,总有人要倒霉。 第二日,百官在朝堂上知道了皇上派元锦沛前往朝歌,下朝后各个不自觉露出了神清气爽的微笑,没有了那个煞星的盛京,空气都清甜了起来! 第四章 传闻传来传去 最近几日,顾青初锻炼着身体同时,听玉镯讲述着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 “小姐,整个朝歌城都在传闻您醒过来的事情。”玉镯给顾青初沏茶,说话时眉眼间都是笑意。 自从老祖宗醒来,府中小丫鬟们都说玉嬷嬷爱笑了,以前都是闷闷不乐的满脸严肃。 “阖府上下全都按您的吩咐,无事不外出,外出不多言,顾二老爷这几日更是大门都没迈出去过。” 饶是当年顾二爷的父亲在的时候,顾二爷也没这么老实的时候。 那日在祠堂,顾青初先是给列祖列宗上了香,她说一声跪,后面跟进来的族人全都跪了下去,顾青初当众念了一遍族规,然后便遣散众人离去。 顾氏一族的人离开脸色不好,完全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得。 “这事儿瞒不住,我有意的。”顾青初接过茶杯吹了吹,然后接着说道:“赌坊掌柜那日是我故意放进来,为了让他亲眼看到我醒了,通过他的嘴巴,消息才可以似真似假传得出去。” 玉镯不解问道:“小姐这是何意?” 顾青初轻笑一声道:“顾家乃是鼎盛之家,如今竟落魄一家赌坊掌柜都敢带人上门要债,我既然醒了,就容不得顾家跌落泥潭,我会重回盛京,让顾家享受本该拥有的荣耀。” 顾青初话语轻轻的一段话,听在玉镯耳中振聋发聩,仿佛落在她的心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小姐,您还是您,一点也没有变。”玉嬷嬷眼中泛着泪花,这是她记忆中的小姐啊,身处万人中央,只会是光芒万丈的那个人。 顾青初笑着摇了摇头道:“于你来说已过几十年,于我,不过是一晚罢了。” 她当然不会变,穿越过来的顾青初始终记着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虽然时机不一样,但中心思想是相同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也一直有自己的骄傲,她永远记得母亲的话,不想被欺辱,就要自身强大,谁说女子不如男? “消停日子不会太久,等着。”顾青初放下茶杯,玉镯见状立马起身相扶,一步步继续陪着顾青初做恢复训练。 她想,不管以后日子什么样,有小姐在,顾家的天就塌不下来,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府衙内 几位知府大人在商讨着要事,围绕的主题则是关于宁良侯醒过来的事情。 他们传唤过赌坊掌柜,确确实实顾家老祖宗醒了,按照这位的脾气秉性,不合该如此安静,他们每个人都亲自上门求见通被婉拒。 若是别人家或者是以前的顾家,他们还敢耍耍官威,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在宁良侯面前,他们真不敢造次。 说到此事,几位大人愁眉不展无计可施,张知府话题一转,说到了今年的洪灾上面。 “几股难民将要流落到朝歌一代外,届时洪灾的消息大范围传开来,城内要乱了。”大批难民流落过来,连带着城内的市价务必会乱起来,难民若进城,人杂了也不好管理。 “朝廷现在可有政策?”张知府询问身边另一名有点门道的同僚。 “唉,至今还没个商量,听说上面会下文件,让各个城镇接待难民,不可随意驱逐。”张知府顺了顺胡须,说着自己知道的内部消息。 在官场,有门路就是会比旁人消息早知道的多,这位宋知府就是当朝文宰相的门生之一。 “你们说……”宋知府停顿一下,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蛮字,然后接着道:“会不会趁人之危” 另外两位大人瞪圆了眼睛,若是难民伴随战争,那就复杂了!说到南蛮联想到的便是那阴损的用毒手段,也就不得不提宁良侯,如今这位醒来,想必有应答之法。 兜兜转转竟然又绕回了宁良侯身上,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人家身上还是流着凤凰血呢。当真不能轻视。 这般想着,几人一合计,让手下人给递话,彻底表达出态度来,通俗点说就是:宁良侯听闻您醒来,别怕麻烦有什么吩咐随便说。 不多时派出去的下属回来了,递给知府一篮子苹果,说是公侯府管家送的,让他带回来给大人们吃。 两位大人看着苹果而后相视一笑,他们明白宁良侯的意思了。 苹果在大夏朝表示平平安安,宁良侯的意思是让他平常心安下心。 既然宁良侯愿意给他们回应,就说明他们暂时不用急着去拜访,心下稍宁,俩人举起酒杯碰了碰。 顾家这位老祖宗醒了,朝歌要变天了。 整整十日,朝歌城关于公侯府的议论声居高不下,不说公侯府,那顾氏一族的人都甚少出门,见到顾家人对方也三缄其口,越是这样,大家越好奇。 随之发生的事情,冲淡了朝歌城百姓们八卦的心思,南边发洪灾了!难民都涌进朝歌城外的三林山,眼看着大批黑压压的人要进朝歌城了。 这是在山上砍柴的樵夫带回来的消息,此时朝歌城的百姓们才知道外面的洪灾已经这样的严重。 最初他们听到了关于南边发洪水的消息,因为离得很远大家都不当回事,后来发生了顾家老祖宗苏醒的事情,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将洪灾抛到脑后了。 谁知道一眼转,难民都快要涌入朝歌城了。 同时城门口张贴了告示,难民白日可以进城,但宵禁前必须离开朝歌城内,在城外的十里坡入住,那里是个大斜坡,官府的人支了个大棚子,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临近中午,难民们进城了,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要饭吃,有的开始找活干,不要工钱只求能果腹保命。 官府按照上头的要求施粥,一碗清水粥里面米粒不多,但也能缓解一时之急,有点米汤也好,让人不至于饿死。 难民入城后闹哄哄的氛围,在府中的顾青初都被惊动了。 苦心练习这几日,顾青初身子骨一天恢复的比一天好,如今走路跑步已经和常人无异,若想恢复曾经的功底,大概月余就可以了。 原来古代内功心法是真的存在,这几日简清欢沉醉练功恢复身体,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青初问起外面情况,玉镯叹了口气,说起了一个月前淮南发生的那场大暴雨。 第五章 朝歌城热闹了 “……洪灾,淮南” 听了玉镯的讲述,顾青初轻声呢喃两句,秀眉皱起,手指点了点桌面道:“涌入朝歌城的难民有多少?” “大概千人之多,听说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大批人走在后面。” “可有听说传染的疾病?”顾青初接着问道。 玉镯摇了摇头说:“没听说,不过,外出采买的张管事从难民们嘴里听到一句,说什么南蛮来了……” 提到南蛮,若是小姐没醒来,玉镯可能还会忧惧几分,如今小姐醒来,南蛮定会如多年前一样,骑着高头大马来,带着枷锁光脚走回去。 “流离过来的百姓既然如此说,定然已经和南蛮打过照面了,不知灾区现在是何情况。”顾青初忧心忡忡地说。 “南蛮善毒,他们会不会已经中毒了,咱们朝歌是不是危险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玉镯是很同情那些难民,但她难免首先关心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危,南蛮的毒向来一传俩俩传仨,极为可怖。 “现在朝廷应该已经封锁了部分区域,中毒者体弱,这些人能够长途跋涉到朝歌,走出来的难民都没问题。” 这对朝廷来说是个大难题,特别是那位少年皇帝,一定非常头痛,在做康复训练的日子里,顾青初已经了解如今大夏朝的大致情况。 虽说玉镯常在后宅,许多朝廷要事风向了解的并不敏感,但她有将哪些大人升职,调任,罢免等各个情况记下来。 她坚信小姐有朝一日会醒过来,到时候需要这些,有些人事调动她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小姐看了就能发现好多问题。 这些年来,玉镯把一些她理解不透彻的地方都给记了下来,包括朝廷下发的改革公告等等,内容之多,让顾青初都不得不夸一句有心了。 到今日,顾青初才看完所有内容,对三十年后的大夏朝有了新的认知。 “吩咐下人把府邸好好归整归整,公侯府要来贵客了。” 玉镯虽然不知道小姐话中什么意思,但定然有她的道理,小姐说有贵客就会有贵客,应了声是出门去吩咐了。 顾青初最初的本意是利用赌坊掌柜的嘴,率先放出风声,到时候她醒来的消息迟早会传到盛京上面几位的耳中,她再顺理成章的应召回到盛京。 在顾青初心里预计的时间是两个月以内,中毒之前她医书并未普及,对付南蛮夏朝除了她揪不出第二个,朝廷怕是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迎回去顶事。 原身祖传的那本外人看不懂的医书,代表着大夏朝最顶尖的医疗技术,百年内不会有人超过。如今南蛮卷土重来,朝廷急需从她这里得到应对之法。 她且等着。 一轮明月悬空高挂,清辉洒满大地,映得朝歌城每一条街道都亮堂堂的。 两名黑衣人飞檐走壁,脚尖轻落在房檐不发出一丝声响,最后落身在公侯府院中的假山后方,隐匿其中。 待拎着灯笼巡逻的下人走过后,两名黑衣人手势比划一番,分别走向了不同两侧,大概两柱香的时间,俩人重新在假山相聚离开了公侯府,来到了距离公侯府不远处巷子里的一处老宅子。 “大人,这是公侯府的布局图。” “这是公侯府内的人员数。” 两名黑衣人一个负责地形勘察一个负责人员检查,两柱香的时间将诺大的公侯府了解个清楚,这就是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天卫司。 坐在桌旁的不是别人,正是此次来朝歌的钦差大臣天卫司总指挥使,被称为元阎王的元锦沛。 他撇开跟随的侍卫留了个假身在,自己率先进了朝歌城,打算来探一探顾青初的底,这位曾给大夏历史上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的人物,元锦沛谨慎对之。 “下去。”元锦沛挥退属下,看起来桌上的信件,除了刚才两名属下调查来的内容,其余是从顾青初醒来开始,到昨日傍晚朝歌城内,顾家人的动向包括公侯府下人每日出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一页,两页,三页…… 元锦沛没有在继续看下去,将纸张顺着烛火点燃毁灭,不愧为宁良侯,睡了那么久醒来就能够迅速将公侯府变成一个铁桶,旁人靠打听根本查不出什么内容。 ——咕咕——咕咕 一只信鸽落在窗户前,元锦沛取下信件看清内容眼神晦暗,他最近调查一个案子的关键犯人嘴很严,一个月酷刑愣是咬牙什么都没招,如今对方听说宁良侯醒来,要求见宁良侯,表示见了宁良侯,会把他知道的全说出来。 这位曾经是宁良侯的旧部,当年宁良侯带领一批军队守午阳门,整个军队以一敌十的姿态于午阳门前斩首叛军头领,后宁良侯中毒,她手下的兵被分散收编至各处。 看来他得亲自好好会一会这位顾家老祖宗了。 第二日,朝歌城内知府知县大大小小的官都出来在城门口迎接,每个人都笑得满脸褶子,宛若一朵盛开菊花,平日严肃的知府大人,此时也用力的挤着脸,让自己露出笑模样。 他们是清早接到的通报,说钦差大臣一个时辰后到达朝歌城,请城内官员行于方便,听了这消息知府赶紧领着人出来候着。 张知府说是宰相大人的门生,充其量就是在他科举参考的时候,文宰相是主考官,才有了门生这么一说,实则并没有多亲近,说是宰相门生,只是在同僚前好个面儿。 实际上他的很多消息都是在京城的表弟传给他的,前两日他收到了信件,看了表弟写得内容,方得知元锦沛指挥使作为钦差来朝歌城了!好像是为了宁良侯的事情。 张知府的表弟官位不大,消息知道的滞后了一些,关于元锦沛,远在朝歌的张知府有所耳闻,这几日都是茶饭不思,生怕得罪了这位活阎王,急得他嘴里起了一圈的泡。 高头大马开路,身边跟随两列大概二十余位身穿飞鱼服的带刀侍卫,各个蒙着面,仅是露出一双眼睛,显露出的煞气,便让人情不自禁屏息。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卫司啊! 第六章 初次见面交锋 张知府强忍着惧意让自己不要发抖,挂着红色狼头图腾旗子的褐色马车里,坐着得就是天卫司的总指挥元锦沛。 哒哒、哒哒越来越近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仿佛每一下都踏在心口上,身上汗毛都跟着战栗,听得人更加紧张。 马车在几位大人面前停下,张知府赶紧率众官员往前一步,行了个礼道:“下官朝歌城知府张则仪拜见元大人。” 听着这些官员有些发虚的问好声,元锦沛勾勾嘴角慢条斯理道:“诸位免礼,劳烦带路去公侯府。” 说话时,元锦沛没下马车甚至脸都没露,如此肆意妄为的态度,在场这些极为讲究规矩的官员们没人觉得奇怪,可见平日元锦沛是个怎样的名声。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公侯府走去。 前往的路上,张知府不停地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天卫司的元大人他惹不得,那位刚醒来的老祖宗同样招不起,他任职期间怎么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早上让属下去传消息,也不知道宁良侯收到没有。 “元大人,公侯府到了。”张知府拱手说着,想了想又补一句道:“宁良侯就在府内。” 轿帘子被掀开,元锦沛从马车上走下来,头戴束发镶宝金冠,广袖上衣绣腾云月白花纹,全身散发着清冷不可亵渎的贵气,目若朗星,犹如天人之姿。 似笑非笑的神态让人摸不透,结合传闻来看那就是一只笑面虎,这般风光霁月,动起手来可是毫不留情! 想到这张知府连忙收回视线,前车之鉴告诉自己,千万别试图贿赂讨好这位元大人,对方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只会自讨苦头吃。 元锦沛下了车,旁边的属下很有眼色的上前去敲门,刚扬起手还没碰到门板,吱嘎一声大门打开了,老管家从中走了出来,见到门口的阵仗心中吓了一跳。 到底年纪摆在这里,也算是经历过一些风浪,想起老祖宗的吩咐,平复下心情,面上不显山露水,弯腰行礼而后朗声道:“老祖宗请诸位贵客进府。” 张知府知道元锦沛作为钦差,找宁良侯是有要事相商,他也不想掺和两个阎王打架,借此机会开口告退了。 元锦沛示意跟随的属下在门外等候,手拿折扇步履悠闲地跟着管家来到了会客堂,顾青初正襟危坐在主位,脸上带着白色面纱,中间隔着珠帘,从外看不清容貌,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坐在那里。 “在下天卫司总指挥使元锦沛,见过宁良侯。” 元锦沛不仅是天卫司指挥使亦是景王世子,顾青初的宁良候不在官位体系,若论起来二人皆为超品没有官位高低一说,但顾青初的辈分摆在那里,元锦沛合该行礼。 “元大人客气,快快请坐,玉镯上茶。”顾青初吩咐着。 元锦沛落座,目光略带一丝审视地看向珠帘方向,听宁良侯吴侬软语的嗓音,洋洋盈耳如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沉睡了三十年并未让其嗓子有变化。 外界传言醒来的宁良侯貌美天仙,元锦沛是不信的,红颜醉这个毒过了一定的期限,容貌嗓音被毁,全身上下的肌肤溃烂。想来宁良侯不会好到哪里去。 眼下宁良侯的一句话,打破了元锦沛之前的猜测,现在的他有些好奇宁良侯的容貌了。 “宁良侯想必猜到今日我来拜访的原因。”元锦沛没有绕弯子,直接挑开了一层窗户纸。 只听珠帘后传来了女子的一阵轻笑,元锦沛转了转拇指的玉扳指,眼中墨色深沉。 “不瞒元大人说,本侯才醒来十余日,三十年间已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不清楚,若猜可能猜不到。”顾青初装傻回道,现在她不知道元锦沛的老底,话还是要软乎点说好。 对方来得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事情。 “我来替当今圣上向宁良侯传口谕,圣上有令,念宁良侯大病初愈,遂不必行礼听旨,全当君臣私底下谈话了。” 元锦沛说话间视线一直盯着珠帘,坐在后面的顾青初在听到口谕两个字,一动不动坐得很稳,换做旁人听元锦沛说到口谕两个字,就已经跪下来仓惶接旨了。 这个宁良侯,果然同传闻中一样桀骜不驯得很。 “多谢圣上体恤。”顾青初略带感动语气回道。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元锦沛很明确的感受到,面纱后的脸庞,绝对没有一丝动容的表情。 皇上的口谕很简单,直接说起了南蛮之事,希望顾青初能够尽快调整好身体为国分忧,接着又夸奖了许多句,口谕结束了。 顾青初听着没有任何被赞扬的喜悦,从元锦沛嘴里说出后面那几句称赞的话,她总有种是在被宣判刑罚的死刑犯…… 元锦沛不适合夸人。 第一次见元锦沛的顾青初如是想。 说完了正事,元锦沛将话题引到了顾青初中毒方面。关心似的询问着顾青初的毒素是否清除了干净,顾青初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醒来了,然后身体渐渐好转起来。 俩人你来我往间的对话,充满了客套和互相试探。 “不打扰宁良候休息,明日我再上门具体说说南蛮用毒之事。”青州那边拿到了南蛮人使用的毒药,在青州数十名太医院的大夫没人解得出来,毒里有许多南蛮独产的植物,夏朝详知甚少。 装有毒药的瓶子从元锦沛离开盛京起,便快马加鞭从青州加急送来,明日到达朝歌城。 “宁良候身体不便,不用相送了。”若是让盛京那些官员们看了元锦沛的态度,绝对会瞪圆了眼睛,活阎王在宁良候面前当真是收敛了太多脾气。 “好,管家替我好好送送元大人。”顾青初领了这份好意,虽然她原本也没打算起身。 送走了元锦沛,顾青初摘下面纱,回到卧室的榻上闭眼假寐。 “小姐,元大人一行人在附近的帽儿巷住下了。”玉镯从外进来,小声的汇报着。 顾青初缓缓睁眼,表情若有所思,元锦沛这人城府极深,对她表现的彬彬有礼,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她摸不准对方是真的为南蛮之事而来,还是别有目的。 这种传达口谕之事,让天卫司的总指挥使来传达,说句不敬的话,简直是大材小用,或许元锦沛身上还有别的差事。 现在的她刚醒来,身边可用的人太少了。 “玉镯,给我准备一套便服,我要出门。”顾青初起身,这些日子身体恢复的差不多,该出门了。 第七章 老祖宗出门了 顾府 顾长风和几位族老在书房讨论着事情气氛严肃,两名家丁把守在门口。 “族长,眼下可怎么办?”顾长围满脸愁容,自打老祖宗醒来,他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这些日子公侯府一点动静没有,也不知道老祖宗要如何惩治咱们。”顾长临附和着,心里一直悬着没底太难捱了。 顾长风深知二人的忧虑,他又何尝不是,眼中闪过寒光摸着胡须一字一句道:“不如先下手为强。” 另外俩人听明白了顾长风话中的意思,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过了一会儿,顾长临才试探性的问了句:“大哥,你的意思是……” 顾长临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顾长风合上扇子,站起身走到窗边合上窗子,然后坐回位子缓缓道:“咱们以前做的事情,你们觉得按照老祖宗的脾气秉性,能容得下?” 俩人呆呆地摇了摇头,老祖宗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当年顾家军被称为铁血军队攻无不克,和老祖宗立下严厉的军纪分不开。 “趁现在老祖宗身子弱,她的旧部势力都不在身边,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只有这么做,才能有一线生机。”顾长风想了许久,这是唯一破局的办法,等老祖宗动手时,谁都跑不了! 三人商量着,门突然被扣响,顾长风的儿子顾闳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顾长风见儿子慌忙的样子,连忙开口问道:“这般失态,发生了何事?” “盛京来人了!去了公侯府,朝歌城大人们亲自门口相迎,听城门口的百姓说,来头不小呢,知府大人前去见礼,那个大官连马车都没下。” 顾卫说完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茶水,擦了擦汗接着道:“我听说好像是天卫司的人。” 天卫司都是什么人,大夏朝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无人不知,这样的贵人来朝歌小城只能是为了宁良候! 看来盛京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能够派遣天卫司的人只有当今圣上了!顾长风长叹一口气,想动宁良候怕是难了。 当年顾南犯事仅被抄家,子孙后代没有入奴籍,甚至还破例允许科考,全是皇上看在宁良候的面子上,如今宁良候醒来,圣眷依在。 三人不觉得与有荣焉,反而因为这点更加害怕了。 一时间,书房内寂无声,突然门外又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让人听得无端心烦,顾卫皱眉吆喝一声道:“进来” 管家走过来眼神不安环视了一圈,欲言又止,顾长风烦闷地挥挥手:“有话直说。” “老爷,是、是老祖宗来了。” 什么? 坐着的三个人听了瞬间站起身子,面孔惊疑不定,顾长围问道:“跟谁来的?” 顾长围说话的声音带着颤抖,该不会是老祖宗请了天卫司的人来清理门户?!想到这个可能,他整个人气血上涌,眼前一片漆黑。 天卫司办得都是抄家灭族等大罪,众人皆知,让天卫司出手的事件,那人的下场都极为惨烈。 “就我一个人”门外传来一道亮丽女声,换了一身素白莲青长裙的顾青初步履轻盈,头上戴着帷帽遮面,但凭着声音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是谁。 顾青初走在前面,两个小厮在后面想拦又不敢拦,屋内几人见状赶紧走上前行礼,顾闳这次不敢调笑了,恭敬地低着头抬都不敢抬。 上次回来听族人说起老祖宗曾经多么厉害,顾闳是不屑的,说到底不过是个女子,那些的事迹谁知道是不是吹嘘或者张冠李戴?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如此惧怕。 直到今日,天卫司的人听闻老祖宗醒来都从盛京前来拜见,让他感受大了宁良候这三个字的分量,平日他总是以辈分欺压顾文之顾武之兄弟俩,时间久了顾闳将俩人看做普通族人无异。 忽略了他们是正经嫡支,以前没人撑腰,如今有了,顾卫突然惶恐起来。 顾青初轻嗯了一声,直接坐到主位,顾长风等人站在一旁不敢落座,当年顾青初风头正劲时,他们几个人还在读书拿着族中的月银,顾青初是他们仰望不可及的人。 管家倒是有眼色一些,看顾青初落座,连忙安排丫鬟奉上新茶。顾青初不开口,几人也不敢问,书房内只发出茶盖撇茶叶陶瓷碰撞的声音。 一直没有摘下帷帽的顾青初喝了几口茶,幽幽开口道:“武之说,公侯府的铺子由族里代为打理?” 顾长风听了心头一跳,扯着笑道:“是的,文之侄儿外出赴任,武之侄儿经商不善,交由族中帮忙打理,我这边都整理好了,想着改日送回公侯府,请老祖宗您重新掌管。” “不用改日,现在交给我,我也好看看现如今还有多少产业没被不肖子孙败光。”说这话时,顾青初睨了底下人一眼。 这个不肖子孙可不是单指顾武之。 老祖宗知道了!公侯府下的铺子有很多已经被他们以经营亏损为由卖掉,而买方正是他们妻族中人,到头来钱财铺子都落尽自己的腰包。 “唉,算了,明日下午顾长风顾长围顾长临,你们三人来府上一趟,届时咱们一一来对,我大病初愈,少不了麻烦你们帮忙。”顾青初摆摆手,很随意的改了主意。 几人应着是,心中有了盘算,今晚回家那些铺子都得还回来!不然明日等着被天卫司杀头! 话说到这里差不多了,顾青初起身让几人不必相送,然后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地离了顾府,不多时另外两位族老也从顾府出来匆忙回到家中,这时候还算计什么别的,先把眼前的难关过来再说,不仅铺子还回去,账本也得准备好。 顾青初并未回公侯府,反而来到了朝歌城最大的茶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小二刚送上一壶茶水,从外又走来一行人径直上了二楼。 这些人进来时喧闹的茶馆有了片刻的寂静,因为来到茶馆的不是别人,正是身边跟着天卫司侍卫的元大人。 元锦沛没有特意隐藏行踪低调行事,他身边的侍卫穿着天卫司特有的玄色暗纹飞鱼服,让人望而生畏。 第八章 茶馆里的相遇 元锦沛来茶馆做什么?这里人多嘴杂可不是个谈论事情的好地方。 见这些人上了二楼,楼下重新喧哗起来,说书先生拍了下醒目,继续讲述武侠大师薛山的故事,茶馆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天卫司的制服是真气派!” “南边来的难民说南蛮人用毒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你知道吗,听我舅子说他有好些日子没在赌坊见到顾二了。” “宁良候醒了,顾二还敢上赌坊?被管住了呗。” …… …… 顾青初剥着瓜子,耳边听着周围人们谈笑风声,时不时吃两粒花生喝一口茶水,待得有滋有味。市井茶馆最适合听一些小道消息了,虽然有的内容可能不真实,但有时能从中发现些许有用的消息,听一乐趣也好。 说书先生讲着突然周围又安静下来,原来是楼上天卫司的一名侍卫走下来,到说书先生身边耳语一番,然后说书先生起身对二楼方向拱了拱手,随即坐回拍了下醒目道:“多谢包厢贵客赏银,接下来小老儿就给大家伙讲一讲那朝歌城顾家老祖宗宁良候的精彩故事!” 顾青初:………… 大概这就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说到宁良候,那是一位传奇人物,咱们大夏朝唯一一位有着品阶的女子……” 听着说书先生讲述关于她的事情,再听周围人的闲聊,顾青初发现自己在朝歌百姓的口碑中极佳,在朝歌城的地界儿,说是被推崇都不为过。 这显然是楼上元锦沛点的节目,这位爷心血来潮听她的故事作甚? 楼上的元锦沛坐在靠栏杆的位子,窗户大开正对着大堂说书,侧边能够看到角落里的顾青初,从顾青初出了公侯府的门,元锦沛就收到了消息。 他一直留着人在公侯府外面守着,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儿。当年的宁良候为国为民,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先帝赏识之恩,甚至先帝先后都称顾青初为忘年交,可见其重视和偏爱程度。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下令抄了顾家的是当今圣上,虽说顾家有错,但人心难测,谁知道顾青初会怎么样?传闻中的宁良候不是默守成规的性子。 宁良候的忠心很重要,这也是元锦沛来时小皇帝交代的,当初顾南之所以支持三皇子,小皇帝怀疑是因为当初宁良候颇为喜欢三皇子,所以顾南才会如此。 三皇子被圈禁在皇陵守孝,万一宁良候得势转头帮三皇子谋划,是让人非常头疼的一件事情。来之前小皇帝让元锦沛好好看看宁良候,其人是否可用。 元锦沛来朝歌城,不仅仅是传口谕那么简单。 带着帷帽的顾青初,元锦沛看不清她的表情,在听说书人换了故事后,对方动作明显一滞,随着说书人讲到激动人心之处,顾青初也跟着拍掌叫好。 元锦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传说中的宁良候实在难以和楼下言行举止充满稚气的姑娘对上。 说书先生的内容顾青初脑子里回忆都有,但经过说书先生起伏激昂的语调渲染,让人不自觉的热血沸腾。 “咱们朝歌城这个小地方,出了如此厉害的人,我都跟着光荣。” “可不吗,上次我去盛京,跟别人说我老家在朝歌,他们都很惊奇的问是不是有宁良候的那个朝歌,对我可热情了。” …… 顾青初听了心里有些触动,即便是昏睡了三十年,大夏朝的百姓们也未忘记宁良候。 在茶楼又听了一会儿顾青初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她计划着天黑宵禁之前回府,现在好好四处逛逛,她想亲身体验一下朝歌城的风土人情。 古代的任何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新鲜的。在府里待了这么久,努力做康复练习,修炼内功心法,现在的顾青初身体和中毒前体质差不多了。 不然这次出府玉镯不会放心,绝对要跟着出来。 朝歌城虽然地方小,却也算是繁华,位于南北两地交界中心,偶尔有商队经过会在此处歇脚。 即便是下午了,街道上两边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主道上铺着石子路,两边小摊贩叫卖着,路过那些首饰水粉顾青初不感兴趣,走到一家馄饨铺子坐下了。 “老板,来碗菜馄饨。”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即便是夏天也能看到大锅冒出的腾腾热气,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拎着抱着各种买的物件,整条街道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这一霎那开始,顾青初才有种她真正生活在了古代的切实感。 顾青初心里感慨着,老板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送上来了,正值夏季,今儿天气稍阴,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姑娘,拼个桌行吗?”老板过来用干净抹布擦着桌子问道。 小摊不像大酒楼,他就是沿着街摆几张桌子,拼桌是常事,老板通常问一声,客人都会通情达理答应。 顾青初点头说好,吃个馄饨她没那么多讲究。 “几位大人,来这边坐。” 大人?顾青初听到这称呼顺势望去,元锦沛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茶馆出来,也来到了馄饨摊上,顾青初心中暗付,有时候巧合太多就是故意了。 元锦沛坐在顾青初对面的位子,他身边四名手下坐在另一桌,顾青初低头吃着馄饨,除了刚才看了一眼,便没再将视线投过去,馄饨上桌,元锦沛安静地吃了起来。 一碗十颗馄饨见了底,顾青初吃完擦了擦嘴角准备付银钱,旁边传来一阵吵闹声,络腮胡子的大汉追着一名瘦小的男子,边追边嚷嚷着:“无耻小儿,居然敢偷到你爷爷头上来!看我不打死你。” 俩人一路追赶,途中撞到不少小摊贩,瘦小男子边跑胳膊边来回划楞,顺手还会拿着摊位上的东西砸向络腮大汉,跑到顾青初这边,瘦小男子好巧不巧手冲着她的帷帽伸过去,并且一只手已经紧紧攥住了帷帽的帘布,眼看下个动作就是将帷帽拽下丢向大汉。 第九章 当着面算计我 千钧一发之际,顾青初抬手捏住瘦小男子手腕,用力一掐男子哀嚎出声,疼痛让他下意识松开手,顾青初腾身侧转手掌用力向前拍去,瘦小男子登时被掀翻在地捂着手腕惨叫连连。 整个过程顾青初的帷帽完好戴在她头上,没有丝毫的杂乱。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走,你这个鳖孙跟我去见官。”大汉到顾青初面前抱拳道了声谢,接着无视瘦小男子的求饶,拉着他的衣领带着人往衙门方向走去。 “老板,给你馄饨钱。” 闹剧结束,顾青初从怀中掏出三枚铜板扣在桌上。 ——啪啪啪,坐着的元锦沛怕了拍手陈赞道:“姑娘好身手。” “在下元锦沛,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元锦沛说话间眉眼带笑,君子温润如玉。 顾青初微微挑眉,元锦沛耍什么什么把戏?她不认为元锦沛不知道自己是顾青初,既然对方装蒜,她自然接着。 “我姓顾。”三个字说的清清冷冷,顾青初擅长改变自己的音色,换身装扮的顾青初除了在顾宅用了原声,在茶馆和小摊对别人说话都改了语调和发音,现在的她言语谈吐更像个飒气直爽的江湖儿女。 “顾姑娘,相逢即是有缘,我初来朝歌对这里不甚熟悉,不如接下来一起同行如何?”元锦沛拱拱手问道。 “我接下来要去钱庄办事,元公子顺路?”顾青初计上心来,不管元锦沛打着什么算盘,既然主动和她说话,自己能借势必然要借一波。 元锦沛合上扇子拍了下手掌,眯眯眼一副巧了的模样道:“正好要换些银钱,顾姑娘请。” 顾青初也不客气,走在前面领着元锦沛往钱庄方向走去,朝歌城最大的钱庄是顾长风开的,这里曾经是顾家主嫡名下的产业,后来几经倒手落入了顾长风的口袋里。 钱庄门口插着的幌子左下角有个两片草叶的标志,说明这是顾氏族里的铺子,若是草叶儿上有个代表烈日的红点,则是顾家嫡系的铺子。 这里有说头,族里的铺子收益整族人分,嫡支的铺子赚得银子不归公账,这间铺子看似是族里的,实际上账本可以大做文章,油水都流进了顾长风的肚子里。 顾青初眼中划过一道凛冽的寒光,这些年,顾长风胆子要撑破天了。 “让你们掌柜出来。” 过来迎接的是钱庄伙计,顾青初直接挥手让人走开,伙计视线扫到元锦沛和他身后的天卫司侍卫,知道是惹不得的人,连忙陪笑说他去叫掌柜。 掌柜听伙计说来了一行贵人,笑脸相迎地撩开帘子还没等张口,便被顾青初甩来的玉佩唬住了。 “取一百两现银。”这枚日月和辉玉佩是顾氏嫡系拥有的物件,顾文之顾武之兄弟俩一人一枚,但平日他们谁也没行驶这个权利。 顾武之欠一屁股债的时候,倒是动过心思,鼓起勇气来钱庄,被顾长风几句话给打发走了,闹个没脸后再也没来过。 当下玉佩又拿出来,掌柜认得信物但他不认识顾家老祖宗,他只当顾武之以前欠债把玉佩抵押给别人了,顾家不靠谱的二爷能干出这事儿来。 按照以往掌柜是不会认的,可顾青初身后跟着天卫司,掌柜的一句怀疑的话都不敢说,擦了擦额头虚汗道:“一百两现银这就去给您准备,稍等。” 说着掌柜进了柜台,从后院溜走去顾府求助。 顾长风的府邸距离钱庄不远,钱庄掌柜把事情一说,顾长风很快就猜出掌柜口中形容的女子是老祖宗。 果然老祖宗圣眷颇深,昏迷三十年又怎样,朝廷上势力最大的机构天卫司都给她撑腰了,天卫司的态度就是当今圣上的态度! 手里的钱庄顿时成了烫手山芋,本来还想语言含糊把钱庄铺子岔过去,看来钱庄不还回去不行了,想到钱庄每年带来的利益,顾长风一阵肉痛。 “不要多话,要什么给什么。” 得了族长吩咐的钱庄掌管紧着往回赶,来回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听伙计说客人没急,这才松了口气,拿着铁皮箱子从钱柜掏出五个银锭子装上,整理整理衣着平缓着呼吸到了外堂。 “姑娘,您要的银子。”掌柜态度恭敬,亲自将银钱端出去放在顾青初的手边。 顾青初打开箱子拿出一锭银子颠了颠,满意地点点头合上盖子说了句多谢,然后元锦沛拿着钱引取了些碎银子。 从钱庄走出来,顾青初径直去了对面的米铺,将钱箱子放在柜台上对店家扬了扬下巴说:“看见我身后的人了吗?他们抓贪官抄家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知道吗?” 店家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但米铺外站着的天卫司明显是和她同行的,冲这一点他就不能惹人生气,大夏朝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假冒天卫司。 见掌柜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顾青初勾勾嘴角道:“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从中拿出五两银子给你,算是雇你的工钱,剩余的钱财用来熬粥每日三顿分发给难民,你要是敢贪污,天卫司的手段你应该听过。” “懂懂懂!我一定好好干。”掌柜将银箱子顺在怀里忙不迭地答应着,他又卖着米还能得三两银子,这好事相当于天上掉馅饼。 “记着,这是天卫司元大人关心百姓发的善心。”顾青初做好事不留名,利用完人得给个甜枣吃,大气的将好名声送给天卫司了。 顾家族人野心勃勃,三十年来早就养大了胃口,她突然醒来的族人们或许一开始被震慑出,但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小心思。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了异心要是疯起来,双方两败俱伤,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用元锦沛来威慑一下蠢蠢欲动的族人,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她刚醒来,三十年过得太久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宁良候被瓦解的势力,她得慢慢找回来。 今日这么晃一下,明儿几人来的时候,吃了她公侯府的没胆子不吐出来。 和店家交代好,顾青初走到元锦沛跟前道:“我要回去休息了,下次有缘再见。” “啧、顾姑娘过完河便拆桥,是不是不太合适?”元锦沛拿扇子点了点钱庄手腕翻转又指了指米铺,顾青初一环扣一环的套他都看在眼里。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米铺里顾青初压低了声音,元锦沛仍能听得一清二楚。怪不得先帝曾笑称宁良候为鬼才,的确脑子活泛胆子够大,当着他的面就敢算计他。 元锦沛兴趣盎然地看着顾青初,好奇对方会如何回答。 第十章 重新接手产业 顾青初泰然自若没有半分心虚道:“我以为元公子默认了,毕竟这对你来说有益无害,难道是我误会了?真是抱歉,不然我去把银钱要回来,重新交代一番?” 元锦沛是天卫司总指挥使,见惯了太多形形的人,自己的小伎俩顾青初压根没想瞒着他,对方若是感觉被冒犯到早出来制止了。 听了顾青初的解决办法,元锦沛莞尔一笑:“倒也不必,若是觉得顾姑娘觉得抱歉,后日下午陪我四处逛逛介绍下朝歌城可好?我在朝歌没有熟悉的朋友。” 顾青初瞧着元锦沛的脸若有所思,话说到这份上了,俩人心中有数,天卫司总指挥使元锦沛和宁良候谈论关于南蛮用毒是公事,现在是私交。 不管元锦沛打什么算盘,和这个人交好总没有坏处,自己羽翼还未重新丰满之前,树立一位劲敌不是明智之举。 “好。”顾青初欣然应允,俩人定好了在茶馆包厢会面后,便各自离去了。 次日,元锦沛来访公侯府,带着从南蛮手中夺得的毒样,俩人说起关于南蛮人的事依旧是隔着帘子。元锦沛详细地说中了南蛮之毒人的反应,顾青初听得认真一一用笔记录下来。 顾青初不仅拥有原主的医术,她还有现代医学病理的思维知识等,不得不说玉镯是个做事周全的人,她将顾青初医学相关的物件都保存的极好,顾青初现在取出来就能用。 “给我两天时间。”这是顾青初最快的速度了,解药实验需要时间来反应。 元锦沛没有过多废话,说了句:“希望两天后能够听到宁良候的好消息。”然后便离开了。 将毒药分成几份一一实验,整整花费了两个时辰,从房间出来的顾青初抻着筋骨,现在就等两天后的结果了。 玉镯迈着碎步走来说道:“小姐,顾长风等人带着账簿来了。” “让他们在前堂等着,我先去换身衣服。”顾青初扭了扭脖子有些乏累的说着。 大堂内,几个人坐立难安,为了对上账本他们几乎是一宿没睡,接下来不知道老祖宗是个什么态度,若真揪出错来,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三人心里没底。 “大人,顾家族长和族老拿着厚厚的账簿和木盒子进了公侯府,影十三已经易容成功混进了公侯府。” 巷口的宅屋里,天卫司侍卫向元锦沛禀告着,易容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对要假扮的那个人形态,性格各方面的小细节都需细心观察,模仿到八九分了,才能够易容去冒名顶替。 “顾家顾武之,让十三看看能不能够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消息。”宁良候醒来之前是这位顾二爷在当家,当时府中有什么异常他应该最清楚。 “是”侍卫听令离去,元锦沛看着桌上的信件消息发出一声轻笑。 顾青初昨天的计谋真正的目的在这,利用他来威慑顾氏族人然后重新夺回权利。有了昨儿那场戏,顾家几个老狐狸有别的心思也不敢动了。 看似随心所欲的做事,实则环环相扣非常紧密,元锦沛将纸张放入油盏内燃尽,神色幽然。 公侯府内 顾青初坐在主位,顾长围先呈上账本房契,到他说话时站起来微微弓着身,眉眼低顺很恭敬。 “案板上呈的分别是布匹店、粮庄、四方酒楼……” 听着顾长围陈述着店铺经营情况,顾青初面不改色淡然地一张张翻动着账本。 在场比来交铺子三人更加不自在的是顾武之,他被顾青初叫过来在一旁听着,他坐在老祖宗旁边的副坐,族长和族老都坐在下面呢! 顾武之从记事儿起就没见过这架势,他出生时祖父顾南已经去世,留下性格懦弱的父亲,向来都是族长顾长风说话,他们小辈站着听。 即便是来到公侯府,也是顾长风坐在主位上,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在下面站着卑躬屈膝了?被欺压久了猛地翻过身,顾武之有些无所适从。 老祖宗带来的影响有多大?愣生生让顾武之赌瘾都借了,以前他没事就想出去玩两把,现在想都不想,他从小听说老祖宗曾经将一名强/奸良家妇女的族人,用鞭子抽成残废,最后还送了官。 他怕老祖宗抽他。 顾武之有了‘思想包袱’,便整日的在书房读书,以前觉得让人眼晕像蝌蚪似的文字,突然一个个板正起来,文章读着也顺口了。 顾青初故意晾着顾武之,就是想看对方会是怎样表现,得知他每日早起练一套拳,然后书房读书练字坚持到现在后,颇为满意,是时候带在身边学学便给他叫来了。 “坐好。”翻着账本的顾青初目不斜视,轻言说了两字。顾武之知道老祖宗是在说自己,立刻面有赧颜地坐直身子,是他浮躁了! 三人都将自己管理的铺子现状讲述一遍后,坐回椅子上等着老祖宗发话,顾青初账本看得极为迅速,知道账本都是假的,顾青初都只是大致扫了眼。 心中吐槽这账做得实在粗糙,一颗鸡蛋二十个铜板,按照大夏朝的市场可谓天价了。不过这些顾青初都略过去了,今日她给这几人留余地。 “只有这些?”顾青初合上账本,指节点了两下桌子,哒哒两声,让底下的三人本就没落地的心又提得老高。 “当年顾家为大夏商首,而后因保家卫国管理军队,将部分产业归于朝廷,剩下的产业别告诉只剩这些了!”说到最后顾青初语气严厉起来,将手中的账本砸向地面,摔在几人的脚下。 三人呼吸都秉住了,宁良候气势放出来,压得他们喘不上来气,从老祖宗醒来她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温和的态度,猛地发火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顾长风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请罪道:“老祖宗,实乃我族长失职,我向您请罪,另有一点不得不说,在您昏迷后,族人失了依仗后来顾伯父入狱,顾家陷入水火之中,许多产业运作不起来,导致那些铺子一直关闭到现在。” “所有空铺子的房契都在祠堂后的匣子内。”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族人们过来想要用计索得公侯府田地的原因,都不是块经商的料,田地更靠谱些。 族中也有擅长的经商的人,但他们没有顾青初的能力和魄力,掌管不起当时遍布大夏朝的顾家经商脉络,到最后留下一些附近赚钱的铺子,其余迫不得已关门。 第十一章 顾武之的改变 顾青初听了摇摇头,叹息一声摆手道:“起来不怪你。” “儿时你脑子就笨,不知道族人怎么推你当族长的。”顾青初批评着,顾长风喉间一哽,活到这么大岁数了被恨铁不成钢的说愚蠢,顾长风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当了族长,随着长辈们一个个离世,他就是族中话语权最重的人,顾长风都要忘记了被训的感觉。 眼中布满阴翳之色,顾长风袖子中的拳头攥紧压抑着心中暴虐。 当初顾家被判抄家,顾青初因为自立公侯府,所以并没有被抄,那些顾氏族人住在将军府,一个也跑不了都被搜刮了干净。 当时每人背着几件换洗衣服便从府里赶出来了,妇人们手上头上一点首饰都没有,更别提银子了。后来回了朝歌,可以说是用公侯府顾青初的财产来养着一族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玉镯提起族长等人面露鄙夷。都是一群白眼狼,若没有将军和小姐,这些族人还在为吃饭发愁呢,种地都没有田! 这些年顾青初昏迷着,顾氏族人心气儿渐渐高了,忘了当初垂髫小儿到白发老人所有顾氏族人,在祠堂拜托顾明华关照,而后发着以主嫡一脉为首的誓言了。 “行了,改明儿我巡视看看情况,天色不早你们回去。”几人下午来的,现在外面已经蒙蒙黑了,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 离府的三人走了一段路拐进巷子里,几人面面相对顾长围率先说道:“咱们这关过了?” “不一定,回去仔细着,别做出错事,老祖宗现在正缺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顾长临颇为紧张地说着。 最后三人一合计,现在天卫司在朝歌城,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否则很容易找来杀身之祸,来日方长,一切从长计议。 大堂内顾青初放下毛笔,视线看向顾武之,察觉到老祖宗的眼神,顾武之不自觉绷紧腰身。 明明庶长女都十二岁了,顾武之此刻的心情却跟儿时在学堂被夫子提问时的心情一样,不对,比那更加让人紧张。 “我听玉镯说,你上学堂时算术很好,经常得到夫子的夸奖。” 打眼看去,顾武之的年岁比顾青初更加老气成熟,但顾武之在顾青初面前,下意识的晚辈心态恭恭敬敬不敢懈怠,顾青初亦然,心里很自然的将顾武之当成孙子辈来教导。 “是。”他算术方面很有天赋,不假思索说了是后,顾武之觉得貌似有些不自谦,又补了句:“不值一提” 顾武之:………… 好像又说错话了。 顾青初轻晒,对于顾武之这段时间她有些了解,当年顾南的儿子立不起来,连带他两个儿子在族人跟前也唯唯诺诺。 “这是一家书局,交给你管理,明年我要看到书局的改变。至于别的,只要不伤天害理愧对良心,你便放手去做,若是做坏事,我第一个不容你。”说着,顾青初拿出书铺的账本和房契,让玉镯放在顾武之跟前。 “记着,别丢我的脸。”顾青初又交代一句。 顾武之有些呆愣,细看下他放在膝前的手微微颤抖,老祖宗认同他! 这家书铺原就是父亲让他管的,作为顾明华的直系后代,当年顾家有多风光,无论何时提起来,他都为有这样的祖辈而自豪。 身为顾家的嫡孙辈,他和哥哥不是没有雄心壮志,他们想过当顾家的顶梁柱,哥哥从文去考功名,他从商接管老祖宗留下的基业。 可大多时候最看不得你好的便是身边人,族人一次次打压,父亲回回都是任人索求,他刚做出点成绩,便被族中人捣乱,最后父亲骂的都是自己,他们兄弟俩委曲求全,屡次因为孝道不得不一退再退。 次数多了顾武之放弃了,然后越活越混,沉迷赌博甚至赌红了眼,为了还赌债要卖女儿……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长辈提携教导,他的父亲一次没有过,和族人发生争执无论对错,最后都是他们让步。 眼下老祖宗的一句放手去做,别丢我的脸,让顾武之眼眶发红,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看到了家一样。 “老祖宗,您、您真的要把书局交给我管理吗?”顾武之内心激动,给他的不仅是朝歌城的一间,顾家书局拢共十来家,分布在朝歌附近的几个城镇。 顾青初让玉镯把桌上其余的账本收起,瞟了一眼顾武之道:“做得好有奖,做不好受罚。” “是!我会努力做好的。”顾武之当年的雄心壮志又燃起来。 “拿出我顾家子孙的气势,遇事要担得起,退缩不是顾家人的行事作风,无论如何,记得顾家还有我这个老祖宗在。”顾青初缓缓叹息一声,教导的有些晚了,不过还得来及,顾武之得好好磨一磨。 “去,我要休息了。”忙了一天的顾青初有些累了,明日还要出门见元锦沛,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肯定是费脑子的一天。 顾武之走之前双膝跪地向顾青初郑重磕了一个头,离开大堂时胸膛挺起,和当初知道顾青初醒了,连滚带爬的脚步有了鲜明对比。 回到房间的顾武之迫不及待地翻阅起了账本,提笔写着对书铺的计划,他太开心了。 ——当当当,敲门声响起,张嬷嬷带个丫鬟端着汤水进来,满目慈爱道:“二爷,夜深了喝点汤暖暖胃。” 张嬷嬷是顾二爷的乳娘,在府中很有面子。她身后的丫鬟正是易容过后的影十三。 “二爷,这丫头怎么样?你现在还没个儿子,她们家每代都有四个儿子,好生养!”张嬷嬷在顾二爷耳边小声说着,影十三抓着托盘的手猛地收紧,原主当初和张嬷嬷达成什么协议了?早知道换个人了! “嬷嬷我现在没这心思,老祖宗给了我……”话没说完,顾二爷的妾室赶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顾宛然。 柳氏知道张嬷嬷一直想要给二爷塞人,她当然要看住了。“二爷,咱们宛然今儿带回个好消息,她考进女学了!” “女学?好,好啊!” 大夏朝有女学,考入女学的女子都是十分优秀的人,在婆家会因此被高看一眼。 “以后缺什么书去书局拿,你父亲我现在掌管尚学书局了!”顾二爷哈哈大笑,这是双喜临门。 顾宛然抿抿嘴笑容羞涩地屈膝行礼道:“谢谢父亲。” 考入女学这是顾宛然当初为自己留的后路,谁知今年女学考试延后,不然当时父亲说要卖女儿,女学是会管的。 听到父亲说要管理书局,顾宛然心中微动,父亲开始变好了吗?顾宛然不想谈及所谓的父女之情,她不求别的,希望父亲不再沉迷赌博毁了整个家就好。 自从老祖宗醒来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变。顾宛然打心底里尊敬和感激老祖宗,他们顾家的天,重新撑起来了。 第十二章 去趟绑匪老窝 和元锦沛约好下午相见,顾青初到了茶馆发现对方一个人在坐着喝茶,左右瞟了两眼并没有发现侍卫的身影。 看出了顾青初想法的元锦沛边倒茶边说:“他们的衣服太过惹眼,咱们低调出行即可。” 顾青初笑笑没有说话,暂且信了这个说法。 俩人没有在茶馆多逗留,按照元锦沛想法是在朝歌城四处逛一逛,顾青初也有这个打算,这是她来到古代第二次出门,上一回只在朝歌城的主街走了一圈。 顾青初按照脑中记忆领着元锦沛转的同时,她也在仔细看着朝歌城。三十年间朝歌城的变化并不大,所到之处都和记忆中相吻合。 朝歌城是个占地不大的小城镇,唯一让大夏朝百姓记忆深刻的原因,是这里出了两位英雄,一是宁良候,二则是大将军顾明华。 顾青初想了解朝歌城商铺的情况,所以出来到处看看,至于元锦沛……走了两条街的顾青初发现,对方心思压根不在朝歌城,俩人的情形是她打量道路两边的铺子,元锦沛打量她。 “元公子为何一直看我?”顾青初停下脚步,侧过身自直视元锦沛,她的帷帽只能让人看不清晰,并不是看不见,元锦沛的目光她完全感受得到。 元锦沛转了转扇子道:“有些好奇顾姑娘带着帷帽带着遮面巾,是有仇家不方面露面吗?有难处和我说,或许在下能帮忙。” 顾青初:…… 她没有对外露面的原因是接下来很多事情要伪装身份去做,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宁良候的长相,有的事情就不方便她做了。 在手中还没有足够筹码之前,她不会轻易露面。 “天人之姿,凡人不可觑之。”顾青初颇为傲娇的说了一句,抬脚走了。 万万没想到会收到如此回答的元锦沛先是愣了下,然后轻笑出声来,望着顾青初的背影摇了摇头,眉眼带笑地跟了上去。 “听说了吗?十里坡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才从三林山下来,没发现呀。” “难民全不见了!官府那边都开始派捕快调查了。” …… 两个男人边走边说,顾青初听了一耳朵,在十里坡的难民少说有两千来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刚才来的一路,的确是没有看到难民的影子。 “元公子,今日我先失陪了……”有事这两个字顾青初还没等说出来,元锦沛便接过话来道:“你要去十里坡?” “是。”顾青初的确想去十里坡,今日出门她也计划要去十里坡看看难民们,顺道打听打听淮南青州那边的情况。 再听刚才两个百姓的话,顾青初待不住了。 “我也去,咱们一起。”元锦沛也听到了对话。 深深看了元锦沛一眼,见对方不是在说笑,顾青初说了好,俩人一起往城外走去。 朝歌的出城门口有租马匹的摊子,顾青初租了两匹马。之所以叫十里坡顾名思义很简单,它是距离朝歌城十里外的一处大坡,大棚子搭在这里地势是一方面,另外一个原因是路程不算远,方便难民进城出城。 骑着马的俩人没用多久便来到了十里坡,看到官府为难民们支撑的大棚子,虽然看着有些简陋,但很实用,在这样炎炎的夏日足够遮风挡雨了。 顾青初看到有四名捕快在棚子附近来回翻看着检查着什么,见到顾青初和元锦沛过来,其中一名捕快眼神不善,手握着刀柄走近问道:“二位是何人,来此处为何?” “这位是元锦沛元大人。”顾青初毫不犹豫的将元锦沛身份卖了出来,这样捕快应该不会没眼色过来询问她的身份了。 这个元阎王角色扮演正开心,被一个捕快无意戳漏了,恼羞成怒迁怒他人可不好。 “原来是元大人,小的眼拙请大人赎罪。” 整个朝歌城都知道从盛京来了位元大人,捕快自然有所耳闻,立刻收起了警戒的心退至一旁,天卫司办案方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捕快以为元锦沛是听说了难民失踪所以过来查看,暗自感叹元大人当真是心系为民! 顾青初不知道,她只是介绍了个身份,便帮元锦沛收获了一颗中年男子的崇拜敬仰之心。 “今儿一早商铺的掌柜们来到县衙,说他们雇佣的难民都没有过来,让其余伙计来十里坡看看发现人都消失无踪了……”捕快向元锦沛报告着他们了解到的消息。 “这是我们来的第二趟了,仍没有什么发现,难民随身携带的包裹都拿走了,像是有计划的离开。” 顾青初听了眉头微皱,这些难民已经在朝歌城稳定下来,保证了每日有粥喝不会饿死,大部分难民还在城中找了活计,手中有余钱挣。就算有人不满现状要离开,也不该走得这般整整齐齐一个不落。 总会有人安于朝歌城的日子要留下来,难民们突然的离开一定不正常。 捕快汇报完称还有别的公事,骑马告退了,顾青初进到棚子里,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发现。元锦沛跟在顾青初的身后,期间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绕着棚子走着,就听耳边由远及近的传来阵阵马蹄声,顾青初眼看十来个身后背着刀的大汉骑马来到他们面前,元锦沛打量来的人,眼神微眯闪过一丝了然。 “呦,发现两只羊。”为首的光头男子摸了摸脑袋,说完话哈哈大笑两声。 顾青初将视线移到为首男子腰间处,上面挂着写有洪字的牌子,她立马明白过来,这是朝歌城附近洪家寨的盗匪们。 “带回去,有人来赎就放了,没人管就喂咱们后山的狼!”光头男子挥挥手,立马有两个人下马,拿着麻绳冲顾青初和元锦沛走来,俩人非常配合的让盗匪绑住手脚。 顾青初不担心接下来的处境,她身边的元锦沛就是自己安全最大的保障——天卫司总指挥使,若是让盗匪知道这位的身份,估计会跪着痛哭流涕把人放了。 顾青初不说,元锦沛也不说,任由这伙人把他们带回了洪家寨。 一个堂堂宁良候,一个天卫司总指挥使,俩人相当逆来顺受地跟着绑匪回了老窝。 第十三章 元锦沛的异常 洪家寨在朝歌城百里外的青洪峰,地势易守难攻,朝廷曾经多次派兵围剿,因青洪峰地势的原因,军队攻上来,盗匪们便退至山中藏起,后山藏有粮食月余不出都没问题,遂每次都没有剿灭干净。 再加上后来这伙盗匪只是打劫商队,并不伤及性命,朝廷就暂且放置在一旁。 盗匪将二人绑上之后,色眯眯的眼睛充满垂涎将顾青初的帷帽打掉,身段玲珑本以为是个美人,看清了样貌之后顿时胃口大失,蜡黄黝黑的皮肤,额头和脸颊一层坑坑洼洼的痘痘,丑陋极了。 这是顾青初在分析南蛮人的毒药时,用空闲时间自己特制的“易容膏”,各种草药加以捣制和面膜同功效。 她不会传说中出神入化将自己变成他人的易容术,好在她化妆技术不错,化完之后玉镯还以为她是红颜醉发毒了,慌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顾青初出门寻思再练练手,心血来潮化了妆,没想到眼下派上了用场。 “他娘的,怪不得戴帽子,快点戴好,影响老子的胃口。”盗匪骂骂咧咧地将帷帽重新扣到顾青初头上。 老子?顾青初眼中寒光乍现,心里记了一笔。 后来这名盗匪在流放之路,脸上莫名起了红疹,痒的他受不了挠破一脸血,流脓红肿丑陋至极。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后话不提。 一旁的元锦沛在顾青初帽子被拿掉的时候,立马调转视线望去,待看清顾青初的脸庞,印证了他对宁良候中了红颜醉的样貌猜测,不露面大概是因为如此。 传闻中宁良候美艳动人,如今变成这幅模样,想来不愿意让他人看到也实属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何,元锦沛总觉得有一股说不上来深深的违和感。 俩人被盗匪带进洪家寨,盗匪甚至没有蒙住他们的眼睛,寨子内的人很自信,世人皆知洪家寨上来的路,却谁也打不进来。 到了山寨门口,准备入寨才用黑布蒙上俩人的眼睛,然后七拐八拐带进了一间牢房中,只听一阵锁链划拉的声音,随之周围一片安静。 顾青初轻松将手背上的绳子解开,然后拿下蒙眼的黑布,看清周围环境特别是瞧见元锦沛后,她有些语噎,和想的一样这里是间关押人质的牢房。 唯一和她想像不同的是元锦沛生动形象的扮演了一位“死人”,任由绳索加身而面不改色,找了个舒服的靠墙姿势然后一动不动。 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卫司元阎王这么逆来顺受?传闻中的嚣张跋扈没感受到,从头到尾怪听土匪话的,顾青初内心腹诽着走过去将对方的绳索眼罩解开。 “元大人,你有什么想法?”顾青初问道。 她已经知道难民消失去了哪里,想必元锦沛也察觉到了,那些难民全被抓进了洪家寨! 刚才路过某一个地方的时候,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不远处有很多的人,盗匪为什么会去十里坡那边?两者一联系,顾青初心中有了谱。 元锦沛活动着手腕,压低声音回复顾青初:“难民都在洪家寨里,咱们出去看看?” 顾青初附议,接着她看见堂堂天卫司总指挥,使用从自己这里借的发簪对着锁眼划了两下,咔哒一声锁开了,迅速而娴熟。 “这种锁是最好解的。”元锦沛语气里仿佛还有点对解锁难度太低的失望。 顾青初:…… 她不予置评。 由于顾青初和元锦沛特意表现出来的纯良太具有欺骗性,盗匪们主意识把俩人归类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和公子,吓一吓会直接尿裤子的怂蛋,所以看管的并不算严格。 顾青初元锦沛到洪家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现在天彻底擦黑下来,更加有利于隐蔽,明日盗匪们会来询问他们家里的情况,然后寄勒索信。 一般抓回来的人质,第一天不管不问饿着,一宿的时间人质就会凭借自己的想象吓到自己,第二天问什么说什么,不敢有花心思。 洪家寨的盗匪向来如此对待人质,这样反倒有利于顾青初元锦沛二人逃跑。 出了牢笼,除了绕开门口看守的盗匪外,俩人往后的一路都没有看到人,明明来的时候这里基本上每一段路就会有两人站岗,路过还要亮出身份牌。 “这不是在害你们,而是在帮助你们,加入了我们,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远处传来语气激情昂然的男声,俩人顺着声音寻去,看到了大片的火把,怪不得一路上不见盗匪,大部分洪家寨的人都在这里了。 不只是盗匪,在场的还有消失的两千余名难民。 “加入洪家寨,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不比你们喝白粥干累活容易?你们是不是怕当了盗匪连累家人?没关系,我们老大为你们想好了办法,一路逃难过来或者在南边那些死掉的人,你们可以冒名他们加入我们洪家寨,这样大家就没有后顾之忧……” 一名看起来很斯文穿着蓝袍子的男子奋力游说着,底下的难民们脸上更多是带着对自己处境的惶恐不安,心动的没几个,如果没有洪灾,大家在自己的家园都是良民! 当盗匪不仅是自身的安危,还会连累亲人朋友,什么冒用姓名那都是骗没脑子的人,难民们或许大部分人没读过书,但他们知道事理。 若是在没稳定生活之前,为了活命他们或许觉得盗匪说的对,可现在朝歌城给他们饭吃,有活干,城门口也贴了朝廷的告示,后日开始会在城镇附近建造房屋,保证难民们的冬日生活。 洪水一点点退去,朝廷已经派遣了军队前往淮南地区,为百姓们重建家园,最迟明年春,便会让灾民们重新返乡。 在对抗南蛮人的同时,朝廷也没有忽视灾情,下发的指令传达至各地,要求每个县衙每天都要有人在公告前,为难民讲解一遍朝廷发的文件其意。 顾青初没想到朝廷能够做到这一步,不得不说,新上任的小皇帝让她刮目相看。 这则通告在元锦沛来的第二天发布,因为有元大人坐镇,朝歌城的当官们丝毫不敢懈怠,所以难民们面对盗匪的诱惑,才会如此沉得住气,他们还想回家乡,继续好好的生活。 洪家寨近八百盗匪,各个手拿弯刀凶神恶煞,他们将难民们围在一个圈内,其中一位白胡子老者突然在蹲着的难民中站起身,大声喊道:“为匪连累全家,对不起祖宗对不起子孙后代,誓死不从!” 一句话喊完,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老者被盗匪用刀直接刺穿了胸口,难民们脸色骤变,盗匪们的强硬态度不言而喻。 顾青初面容整肃,看了眼不远处盗匪们的粮食仓,心中有了计策,起身正欲偷偷溜走,发觉肩膀被紧紧握住,顾青初回头,只见元锦沛额头青筋暴起,眼睛猩红脸色惨白,浑身打着哆嗦。 这人是怎地了? 第十四章 俩人身上的毒 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边,顾青初将元锦沛扶着带到更加隐蔽的地方,为他诊脉。 手指搭在元锦沛的手腕处,顾青初眼中的凝重之色越来越深,脉搏杂乱无章,忽快忽慢,每过一会儿还有长时间的停顿,这不是健康之人该有的脉搏。 那边的盗匪们还在威胁着难民们,眼看着要杀第二个人了,两边情况紧急下,顾青初先将元锦沛藏在草垛旁,用稻草盖在他身上,然后拿着一柄火把,躲过盗匪的视线范围,趁着没人发现丢进粮仓里。 等从粮仓顶尖看到冒白烟窜出了火苗后,顾青初压着嗓子学着男子粗狂的声音道:“着火了,快来救火呀,粮仓着火了。” 洪家寨的粮食储藏方面很严谨,平日里会有多名盗匪看守,顾青初能够如此轻易点燃了粮仓,因为这是盗匪们给难民展示实力用的。 为了证明洪家寨有足够的粮食养得起两千来号人,不管是粗粮细粮拉出来全摆在了寨子里,让难民们一眼就能够看到。 这些粮食不是个小数目,盗匪们哪里还有心思去做之前说好,对难民打个巴掌再给甜枣的事,蓝袍男子指挥大部分人跑去救火,剩下一部分的盗匪将难民们带到原来的地方关起来。 为了控制住难民,盗匪们用着对付人质的计策,将人绑来后不给食水,这些难民已经饿一天了,虚弱的脾胃和盗匪的弯刀让他们无力反抗。 趁着夜色重人影糟乱,顾青初从一旁晾衣杆子扯下褐色粗布,披在自己的身上,让她看起来不那么醒目,元锦沛是黑衣所以不用遮掩。 顾青初走到关押难民的地方,在旁边找了间小房子躲了进去,里面装的全是木柴,一般人不会进来。 拿起腰间佩戴的玉佩,顾青初用力掰开两半,中间镶嵌着一粒白色的药丸,这是顾青初用来以防万一的准备,眼下拿出来给元锦沛用,防止他因为疼痛而发生休克昏厥。 她和元锦沛在一起,对方有个三长两短,即便自己是宁良候也跑不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元锦沛在朝中的势力和皇帝心中的地位,谁也抵不过。 捏着元锦沛的下巴,将药丸递过去,还没等碰到嘴唇,只见原本还痛苦神志不清的人猛地睁开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漆黑的双眸紧盯着她,仿佛自己敢轻举妄动一分,下一秒就魂归西天。 极具攻击性充满防备的眼神让顾青初一愣,元锦沛反扣住顾青初的手,哑着嗓子低沉地问道:“你做什么。” 这才是元锦沛的真面目,众人口中狠辣果决,专权豪恣的天卫司总指挥使,这些日子温和都是伪装的假象。 她也从来不觉得元锦沛如表现的一般谦和。 “对你好的药。”顾青初说完强硬地塞到元锦沛嘴巴里,不管对方什么态度,现在只能听她的。一个疼到浑身颤抖的人,此刻表现地再凶神恶煞,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刚才的举动已经消耗了元锦沛所有力气,靠在墙面上他心绪起伏不定,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鱼肉的一天。 闭上眼睛的元锦沛,因为身体的疼痛微喘着粗气。每三个月才会发作一次的毒,不知为何这次提前了大半个月。 元锦沛身上的毒叫做君子枯,发作时疼痛难忍,身上的经脉仿佛被匕首从头到脚的挑出割破,毒发时间为一个时辰,每当这时元锦沛是最虚弱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能够轻易将他杀死,所以他会牢记毒发日子,那天选择呆在府内密室中。 这次的发作让他措手不及,中了君子枯数年,毒性发作日期没有一次提前,为何来到朝歌就变了,问题一定出在顾青初身上。 太后当时指派元锦沛来朝歌,一是为皇帝办事,二是为了解开他身上的毒。 君子枯与红颜醉出自东域月神教,当年宁良候中了红颜醉后,月神教突然销声匿迹了,到如今依旧没有任何关于月神教的风声消息。 红颜醉和君子枯两毒就此在江湖上绝迹了,元锦沛身上的君子枯是三皇子所下,当时如果没有元锦沛,中毒的便是小皇帝了。 三皇子争储失败后,严刑拷打下说君子枯是多年前他母妃从东域弄来的,没有解药。 太后想顾青初能够解开红颜醉的毒,那么元锦沛身上的毒也有希望,所以将人派来了。 元锦沛对此是不抱希望的,红颜醉和君子枯虽然出自同一地方,但毕竟是两种毒不一样的。 现在证明……是他想的理所当然了。 毒性提前半月的发作,和渐渐舒缓的疼痛都告诉他,顾青初对他的毒有很大影响! 距离他发毒不到半个时辰,身上的疼痛感居然减轻了,这是以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元锦沛心中的波涛汹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给我吃了什么。”元锦沛清清嗓子,字字清晰地问道。 顾青初一直从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今晚西南风,粮仓火势太快,连带地点燃了一旁新加盖的房屋。 盗匪对难民承诺每个人都有地方住建到一半的房子,也被她不小心烧掉了。 “好多了?”元锦沛的声音有些中气了,之前的话都是气声发出来的。 顾青初重新伸手给元锦沛摸脉,发现脉象已经平稳了下来。元锦沛这次没有阻止,任君采撷的配合模样。 “你应该暂时没事了,给你吃的是我自制的止痛丸。”聪明人不会问不该问的,顾青初对于元锦沛身上的不正常提都没提。 “还有多少,卖给我,多少银两都可以。”可能刚刚“大病”一场,所以不自觉卸掉了些许的伪装,元锦沛话语中带有一丝霸道。 元锦沛出手必然大方,顾青初承认自己有些心动,她想要银子,但更要命。 这个药丸一共只做出两粒,另一粒她要留着自己保命,而且这样药是有限制的。 “没有了,这种止痛丸效果很好,吃了一粒半年后方可服用下一粒,不然伤及脾胃对身体不好。”顾青初拒绝着,随即转移话题说道:“现在得赶紧离开这里,明日盗匪做饭来柴房咱们就暴露了。” “不用担心,先休息。”说完,元锦沛闭上了眼睛,不想多聊的样子。 顾青初:………… 这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不给药丸,所以在摆脸色? 元锦沛说不用担心,顾青初就真的不担心,将披在自己身上的粗布铺在地上,躺在上面很放心的睡起觉来。 良久,呼吸声渐渐平稳,她睡着了。 元锦沛缓缓睁眼,看向背对着他的顾青初目光幽深,犀利如刀。 第十五章 情况发生逆转 洪家寨内地势险高,易守难攻是优点,不好的一面便是缺水,打的井不出水,寨子日常用水需要去后山取,火势越来越大水缸里的水不够用,盗匪们架着马车去拉水。 一趟趟的来来回回,天擦擦亮时终于将火灭掉了,搭着一半快要完成的房屋梁架子被烧塌了,重新建起需要时间和精力,粮仓的粮食毁了大半,突如其然的火灾使洪家寨损失惨重。 大半夜不停的奔波灭火,盗匪们脸被浓烟熏得发黑,衣服上全是火星烧的洞眼儿,好不凄凉。 “大哥!粮仓周围我们没有放火把!”看守的人被压着跪在洪家寨盗匪首领的面前颤抖着说。 今日是别的兄弟叫他去充人数,因为难民数量多怕兄弟们人少威慑不住,又说粮仓在寨里,全是自己人不会有问题,所以他才去的。 看守粮仓的人为自己解释着,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盗匪首领一刀砍了头。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山门口有人进攻!对方数量大概在一百来人左右,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不像官府的人。”哨岗的盗匪气喘吁吁来报。 盗匪首领甩了甩还在滴血的刀尖,嗜血兴奋地笑道:“格老子的,来了一帮送死的,兄弟们跟我上去把这些弄死,泄泄今晚心里的火气,不管是哪路鬼怪,敢来洪家寨闹事,得把命留下!” 盗匪们跟着首领的话,高举弯刀一遍遍齐喊着把命留下。 一旁被关押的难民们听到动静瑟瑟发抖面容惨白,这些都是穷途末路的恶鬼,杀人不眨眼! 盗匪首领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站到寨子门口的高台上对着底下的人大喊:“你们是哪路人,死后我也好给你们立个碑!” 挑衅的话音落下,首领身后跟着的盗匪们哈哈大笑,嘲讽轻视之意满满。 嗖地一声,一根箭由下射至高台上,穿透了盗匪们的盾牌,从首领的头皮擦过,深入后面的柱子约半寸。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放在了射来的箭羽上,白色羽毛有个红色圆圈,图案中间写着一个字“卫”。 ——这是天卫司的箭! 天卫司的箭能够射穿藤牌,只有铜盾能挡之,这是大夏朝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见到这样的箭,不用过多怀疑,一定是天卫司在办公事。 “天、天卫司!” 一名盗匪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胯下已经湿了一滩,他被吓尿了。 刚才气势十足的盗匪们心里都虚了,士兵他们敢打,死对头他们敢拼,但对上天卫司真没辙,这不是胆量的问题,而是实力差距太大了。 “不知天卫司大人们前来,宋某有失远迎,敢问各位大人来我洪家寨所谓何事?”盗匪首领第一次这样文绉绉的说话,他蹲在高台的石头后扯着嗓子喊,不敢站直身子生怕头露出来被一箭毙命。 想到寨门前有一百来名天卫司侍卫在,他就胆颤心惊,这帮爷爷们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若是按照以往的行为敢躲回后山,这一百人便能深入后山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盗匪首领为什么这般害怕,因为在没成立洪家寨前,他在另一处寨子当二把手,不知道当时的老大怎么惹到了天卫司,直接被一锅端了。 他能活下来全靠命大,心的位置靠中间些,在天卫司侍卫用刀捅胸口确认死亡时,没击中要害由此逃过一劫。 之前他待的寨子是洪家寨的两倍大,人数亦然,而当时攻打寨子的天卫司侍卫五十人不到!这是他怕的原因,一切实力至上。 “竖起白旗,打开城门我等入寨,否则死。”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听到天卫司侍卫这句话后,盗匪首领满口答应亲自下去开城门相迎。 天卫司没必要和他们玩计谋,首领心中有数。 侍卫们进了寨子,留守在寨内的盗匪们见状不解,这些人怎么进来了?一个个握紧刀盯着天卫司众人,随时要动手不服的架势让首领冷汗直流。 “都给我放下,这是天卫司的大人们,你们都老实点。” 听到天卫司三个字,大家表情变了,有所耳闻!纷纷避开光芒不再直视,首领都要屈膝讨好,他们可不敢放肆。 天卫司为首的男子没管盗匪们是什么态度,他径直走到寨子外围的柴房门前抱拳单膝跪地,其余天卫司侍卫随即纷纷跪地。 “尔等来迟,请大人恕罪。” ——吱嘎,柴房的门打开,元锦沛走在前顾青初跟在他侧身,抓二人过来的光头盗匪看清是谁后,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落。眼下还有什么不清楚,他们撸来的人是来朝歌城的钦差,天卫司的大人! 元锦沛的身份还没传开,朝歌城的百姓和外面传的消息都只当元锦沛是天卫司的一个官,并不知他就是总指挥使,天卫司一个管事的大人身份,也足以让人忌惮了。 跟在元锦沛身边的顾青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心中腹诽,她是个睡姿很好的人,即便这样在柴房睡了一晚,头发也会有些微乱,而元锦沛从被抓来一路颠簸,到经历毒发,同样在柴房休息了一夜。 衣服居然整洁如新,头面端正没有一丝落魄狼狈,仍旧冒着一身的矜贵气儿,实在厉害。 听闻天卫司睚眦必报及其护短,撸走了天卫司的大人,他们会是什么下场?盗匪们心有些慌,事情搞大他们收不了场了。 “将难民放了,带回十里坡安置。”元锦沛吩咐着,侍卫得令。 “过来。”踱步到盗匪首领面前,元锦沛丢下两个字。 “是!”明白大人在对自己说话,盗匪首领连忙应着,他肩膀放低态度谦恭极了,和刚才吆喝骂格老子的模样判若两人。 元锦沛走了两步,发现顾青初看向另一边发呆似的,轻轻咳嗽两声,见顾青初回过神跟过来才继续走。 顾青初没做别的,是在找被绑来洪家寨时,那个摘了她帷帽骂她丑的盗匪。 说到有仇必报这点,堂堂宁良候同样不遑多让。 洪家寨的五角亭,这是寨子里唯一看起来风景优美,适合谈话的地方。 元锦沛坐下后,顾青初跟着坐在一旁,盗匪首领不敢和其同桌坐下,站在厅外准备听着训话。 心想韩信当年能受胯下之辱,今日的他这位大人让他做什么自己都能忍,只想留得一条命在,他不想死。大不了对方说什么自己便做什么好了。 盗匪首领做足了心理准备,大有俩人一声令下,他跪地痛哭求饶都成。 第十六章 俩人开始交好 元锦沛拿起桌上的茶壶,想给顾青初倒杯茶水,发现茶杯缺个角,茶叶发黑一看就是次等茶,嫌弃的把茶壶放回原处,发出的轻微碰撞声,让盗匪首领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要招募难民。”元锦沛突然问出声,这也是顾青初心中想问的。 如果是洪家寨想要扩大人数实力更强,绝对不应该在这种节骨眼大张旗鼓的将难民掳走,官府迟早会调查到他们的身上。 偏居一偶的盗匪们此举就是明晃晃向朝廷宣战,届时不是他们躲在后山月余就能算了,就算等半年士兵们也要守着将人铲除干净。 此等招兵买马行为和谋反无异。 盗匪首领不敢直视元锦沛低头瞅着地面,眼珠转转舔了舔嘴唇道“百里外的清风寨和洪家寨有过节,小的想带着难民将他们洗劫了。” 元锦沛视线看了眼守在厅外的侍卫,属下立马意会,一脚踹向盗匪首领膝盖处,登时人跪倒在地,侍卫训斥道:“大人与你谈话是愿意给你机会,再敢耍花样就地正法!” “是是是,大人恕罪,小的都说都说。”盗贼首领求饶,心里后悔,明知道天卫司不是好糊弄的人,自己还敢班门弄斧,小命都要没了! “是小的听到消息,说朝廷给淮南赈灾的银子路过朝歌,小的想干最后一票,然后归隐山林,让难民加入洪家寨,为了让他们给我们打前锋送命,然后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 被呵斥后,盗匪首领不敢隐瞒把之前的计划都说了,因为打劫官银是重罪,他想着隐瞒起来,没成想瞬间被看透了。 如此一说便通了,顾青初微微点头,怪不得洪家寨的人下血本招揽难民们入伙,这是打算让他们送死,如果真成功了,赈灾的银两足够这些盗匪后半生无忧。 “消息从哪里听来的。”元锦沛追问。 盗贼首领哆哆嗦嗦说是寨里黄二从乡返寨的时候碰到的。元锦沛让盗匪首领去把那个人带来,结果发现那个人不在了。 据寨子内其余盗匪说,几天前黄二出门办事便没回来,大家见怪不怪,兄弟们兜里有银钱了,在城里找花娘流连几日很正常。 “带走。”元锦沛没再追问,直接让侍卫将人带走。 黄二这个人需要查。 天色渐阴,乌云笼罩住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一刻钟后雨势越来越大。 官府士兵收到消息赶来了洪家寨,天卫司的人和官兵一起押送盗匪下山。这是知府大人向元锦沛请求的,他怕天卫司不在盗匪们反抗,士兵们抵挡不住。 顾青初说她着急回家报平安,其实是因为南蛮人的毒今日结果出来了,下午还要以宁良候的身份接待元锦沛,需要赶紧回去准备。元锦沛说和她同行,俩人先下了山。 一路上快马加鞭,顾青初将元锦沛落后好远,每当她以为甩开元锦沛了,下一刻再回头人就在她不远处。 这样一前一后直到城门口,俩人就此分道扬镳。 府中的玉镯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了,想着下午之前小姐若是不回来,她只能拿宁良候的令牌去府衙报官。 见到顾青初平安归来,玉镯抚着胸口道:“我的小姐呦,你终于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受伤?” 顾青初对玉镯说了她遇到洪家寨盗匪的事情,玉镯听了泪眼涟涟。 “老天不长眼,小姐顶顶好的人儿,怎么这么多难,今儿我才体会到小姐的不易,如果是以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能找那些幕僚或者小姐信任的部下去求助,可今日我却发现无人可找,现在不是三十年前了……” 越说玉镯便越心疼顾青初,小姐醒来便是孤零零一人的场面,落差之大小姐心里一定不好受。 “傻气,当年处境更加艰难,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怕过?”说完,顾青初安慰似地拍了拍玉镯的肩膀,然后进了药房。 她清楚玉镯是个压不垮乐观的小草性格,不用多言语,她想得开。 果然,那头玉镯立马想明白了,现在的处境难,但比以前已经算是很好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小姐身边还有她,自己以后一定做事要更加稳妥,不能拖了小姐的后腿! 她得好好琢磨琢磨给小姐培养几个可用的丫鬟,她年纪大了现在看起来没事,但以后呢?做事需要长远的考虑,找几个能办事儿脑子灵光的人,从小培养才会更忠心,明儿她就去牙行挑几个…… 到了下午,元锦沛来了宁良候府,南蛮人的解药制作出来了,不仅如此,顾青初还给南蛮人准备了份回礼。 “南蛮人阴险狡诈,为了让毒性发挥最大的利益化,中毒之人缠绵病榻数月不死,且具有传染性,也因此给了病人救治的机会……” 顾青初讲着解药如何使用,然后又让玉镯递给元锦沛满满一木盒子的紫色药丸。 “这是?”将解药和配方收好的元锦沛不解问道,刚才的是解药,这些又是什么? “南蛮人既然敢用毒药,咱们大夏不回击岂不是很失礼?” 元锦沛听到这句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笑意,煞有其事配合的说:“言之有理,不知宁良候有何高见?” 这也就是元锦沛,换一个别的官员来,绝对不敢接话,对南蛮人的战术有打仗的将军来部署,决策更是有圣上下令,闲杂人等是万万不敢置喙。 顾青初满意元锦沛的态度,对方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志同道合之辈。 “我与南蛮人曾经交手深知对方的弱点,他们天生对荨草过敏,误食轻则全身瘙痒四肢麻痹僵硬,重则全身无力行走不得,这是荨草做的药丸,你只需在上游投到水里即可” 当年顾青初用这点把南蛮人整的哭爹喊娘,岂止是一个惨字,如今因地势原因,南蛮人可以肆无忌惮的下毒,但夏朝不能。 土地上都是大夏朝的子民容易误伤,用荨草药丸则没关系了,夏朝的百姓不怕这个,只有南蛮人特有的体质会中招。 这点是顾青初后来发现的,那时候南蛮兵们已经节节败退,剩下一小股的势力在逃窜,从俘虏身上发现这点后,顾青初运用在那伙势力上。 对方苦不堪言,几日后主动出来投降了。 因为是战争后期,这个方法没有广泛使用,所以众人也不知道并未流传开来,就连南蛮人只当是顾青初下毒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弱点被顾青初掌握住了,这一点运用好了,打退南蛮人不在话下。 这不单纯是回击,也在给元锦沛人情,这个消息除了宁良候,现在只有元锦沛知道了。 第十七章 敢欺负顾家人? “若南蛮人被击退,宁良候功不可没。”元锦沛肯定的称赞道。 顾青初笑笑并未推脱,她把这点告诉元锦沛,对方如何利用其余得益她不管,但表面上功劳她要分点的,听元锦沛如此上道的说,顾青初心下满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沟通。 “听说元大人剿了洪家寨,如今朝歌城内百姓都在歌颂元大人是为国为民的好官。”顾青初毫不吝啬回夸。 朝歌城的百姓算是见识了天卫司办事多有效率和权利多大! 那些盗匪按理来说最快也要秋后判决书下来,罪责过多按照流程需要一层层往上批报,结果天卫司插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八百盗匪全部宣判流放至千里苦寒之地,明日军队来,官府直接把犯人移交即可。 洪家寨的盗匪是朝歌城百姓的一块心病,虽然盗匪不常出山,但每次从青洪峰借道走都要胆战心惊。 如今盗匪被剿灭,那段路安全了,普通百姓也敢去青洪峰那边活动了,靠山吃山,之前有洪家寨盗匪在,没人敢往那边去,青洪峰出了名的“富山”,野味野菜野果等,是周围山峰产物最多的。 盗匪被剿朝歌百姓对天卫司印象愈发好了,提起天卫司皆笑容满脸嘴上尽是夸奖之词,众人最初心里对上头人物充满敬畏,剿没盗匪后,他们突然觉得天卫司大人们那冰冷的面孔下,有一颗爱民如子爱的热心肠。 天卫司在文武百官面前向来跋扈的很,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但不会知道为什么天卫司就是得民心,一样做事,偏偏百姓们就是记得天卫司的好。 这可能是种玄学。 元锦沛和顾青初客气了几句后,突然话锋一转:“宁良候身体恢复如何了?” 她私下和元锦沛见面的表现明显已经康复了,但若是宁良候身份她现在还应该虚弱些,她把朝歌城内的事情解决好,才准备赴京面圣。 “暂时无碍,需要静养一些时日。”顾青初说了个可进可退的回答。 “真是可惜,不然这次宁良候可以和我同行回京了。”元锦沛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顾青初听了眼睛一亮,元锦沛要走?也是,来朝歌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南蛮人的毒,如今有了解药,还有了对付南蛮人的绝招,自然没必要多留。 “元大人要离开朝歌?碍于本候身体欠佳,无法为元大人亲自践行了,来日到了盛京再请客赔罪。”顾青初说罢还状似虚弱的咳了咳,两声过后接着道:“不知元大人准备何时离开?” 元锦沛垂眸眼中闪过不可查的精光,淡淡说道:“明日。” 顾青初闻言心中微喜,朝歌城有元锦沛她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对方看透了什么然后妨碍她。 元锦沛私下对她有所监视,说明还是不放心,对方阴晴不定的性子,现阶段看来没什么威胁,谁知道以后是敌是友,眼下不方便撕破脸,所以元锦沛说要离开朝歌顾青初松了口气。 她对上这位朝廷新贵暂且避开锋芒。 第二日,天卫司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朝歌,只不过和这次多了百姓们的夹道欢送。 朝歌城和附近城镇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活阎王终于走了! 经过朝廷的安排,难民都在各自就近的城镇落脚,两千余名难民在朝歌稳定生活下来。 顾青初开始着手管理顾家的产业,若想恢复到曾经的荣耀,银钱必不可少。 当年作为华夏首商的顾家手中铺子很多,如今都变成了“死铺”,宁良候在朝歌地界的铺子,自家族人买卖管理又有嫡系在旁允许,比较好办。 外地的铺子就由不得这些族人了,族长多次让顾文之兄弟俩将外地的铺子兑出去,兄弟俩拒绝了,这可能也是他们面对族人唯一硬气的一次。 二人直言那是老祖宗的产业,他们卖了整个顾氏族人都被戳脊梁骨,族长不死心,去过外地的几个铺子想要管理权,结果被掌柜怼了回来,表明不认识顾氏族长,只听宁良候命令。 如有人撒泼,他们就告官。外地的掌柜顾长风等人根本左右不了,一开始那些掌柜带着忠心,日子长了几十年过去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有的掌柜去世变成他儿子掌管,这部分的人忠心更是淡了一层。 所以这些铺子成了死铺,要么掌柜离开铺子关门,要么掌柜有私账,对外说收支平衡撑着铺子,实际上无数银钱进了自己的腰包。 如今的顾家一摊子乱,顾青初迟早要去盛京,在这之前,她要将顾家归置板顺,顾家内部平稳了才能撑着她对外。 “这两天武之将书局经营的如何了?”顾青初将管家唤进来问话。 她在书房翻阅账本,这些都是去年外地铺子的掌柜们奉上的,一团乱!除了个别几间铺子账目条理清晰,剩下那些全在糊弄。 她中毒后,一些小跳蚤都蹦跶起来了。 管家的小儿子孟全跟在顾二身边,是顾青初吩咐的,一句这孩子品行不错让他跟着顾武之,管家眼泪都要下来,老祖宗赏识,跟在顾二爷身边未来有出路,管家感激涕零带小儿子给顾青初跪下,发誓一定好好干活云云。 “二爷近日十分用功,书局的老掌柜是顾族长妻舅,倚老卖老,二爷不吃这套,他……”管家讲起了顾二智斗掌柜的事情。 顾二怕这个掌柜吗?以前他是怕的,害怕对方去族长那告状,然后族长再用族规来罚他,自己只能生生受着,但现在不怕了,他背后也有老祖宗! 以前的退让是情势使然,不是他没法子对付他。 不想辜负老祖宗期望要大干一场的顾二和孟全主仆二人,阴谋阳谋飞起掌柜无法应对,最后去找顾长风说道,被骂了回来。 从那以后,掌柜老实了,顾武之知道,因为有老祖宗在顾长风不敢做什么,以往不用掌柜去找,他早过来撑腰了。 有了开局的胜利,顾武之干劲更足了。 听老管家的汇报,顾武之的确是在努力踏实经营书局,没有敷衍。顾青初正欲交代管家其他事,玉镯从外面风风火火走进来,胸膛起伏脸憋得通红,这是被气到了。 走近屋内,玉镯行了个礼,顾青初挥手让管家下去,然后问道:“有什么事?怎么气成这般?” “小姐,宛姑娘被人欺负了,那厮大言不惭还敢说老祖宗你……”玉镯将回来报信丫鬟的话重复了一遍。 “宛姑娘现在在何处?”顾青初语调清冷的询问。 玉镯知道,小姐面无表情说明她真的生气了。“文轩社,那厮当下还在那大放厥词,是小丫鬟护主心切偷偷回来禀报的,宛姑娘被欺负不是一回了!” 顾青初冷笑一声,将手中账本砰地合上,拍了下桌子压着火气道:“今天得在朝歌城露个面,让一些人清楚的认识到宁良候醒了,顾家的后辈有人撑腰。” 不然总有拿不长眼的还像以前一样觉得她顾家人随意可欺! “玉镯,叫管家将府中下人集合,随我出府。” 第十八章 老祖宗驾到了 醒后的顾青初第一件事情便是规划府内下人,她重新制定了府规,让原本懒散的下人们变得有秩序起来,所以元锦沛初来朝歌的时候,才会打听不出府内的消息。 顾青初让管家新买了一批年轻小厮,每日在外院巡逻,管家找了一名曾经走过镖的镖师训练这些小厮。 一个来月的训练成果是有的,他们走出去有战斗力,看起来足够唬人,比之前那些外表瞧着一推就倒的小厮们强太多了。 叫了二十名身体强壮的小厮,各个腰间佩戴着红色柄把的刀,威风凛凛。 这是顾青初从库房拿出来,曾经是顾家军的配刀,在大夏朝一把好刀可以换数两银子,而几两银子便是穷苦人家一年都用不上的花销,所以一般人买不起长刀。 府中小厮有配刀要么是这家府邸相当富足,要么是在朝为官,小厮即是身边的护卫。京城中这种情况常见,但在朝歌除了府衙,眼下宁良候府是独一份。 坐在带有顾家主嫡图腾的轿子上,顾青初前后各有十名带着配刀的侍卫。侍卫各个腰杆挺拔,身材高大,他们走路目视前方,不像别人家的小厮眼神乱飘,他们更像是有纪律的军人。 等下,轿子中坐的人,该不会是宁良候?!百姓们如此猜测,有好信的则一路跟着。 文轩社是朝歌城内小姐公子们平日作诗赏画的地方,今日的聚宴由知府之女张若蓉所提,顾宛然虽是庶女,却是顾二爷唯一的女儿,所以有了名额。 之前相聚过几次,闹得不是太愉快,大夏朝对男女大防不算苛刻,所以每次诗社相聚公子小姐都有。 他们看不起顾宛然庶出身份是其一,其二便是因为顾宛然有顾二那样的父亲,每次邀约都是看在宁良候的面子上不得不邀请,又不甘心带她一起玩。 所以她们都有意无意的孤立顾宛然,两三次过后,再收到帖子顾宛然便找理由推脱了。 这次顾宛然来参加,是因为受了父亲的影响,父亲说以后走出去要有底气,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 老祖宗也说过,顾家没有怂人。 所以她要去参加,无人理便无人理,大不了当做去品茶好了。 谁知道今日张若蓉的表哥范魁也来了,范魁是礼部尚书独子,因在盛京不学无术,被他父亲丢到朝歌来,让他老实待一阵子养养性子。 结果可倒好,朝歌不比盛京,最大的官就是个知府,在这里范魁成了小霸王,谁也不敢惹,反而更加无法无天。 也不知什么原因,文轩社那么多人,他偏就瞅着顾宛然不顺眼,时不时言语讽刺两句,每每惹得顾宛然白了脸。 其余小姐们自然乐得看热闹,有时还会煽风点火,顾宛然当做听不到充耳不闻,对方见她没反应觉得无趣便不说了。 今日对方又刺了两句,顾宛然本不欲搭理,结果范魁提到了老祖宗。 “听说你家老祖宗醒了?真的假的?她怎么没出来让我看看呢?”范魁吊儿郎当的用脚踢了下桌子,提起顾青初来态度很不恭敬。 若是平日说她,顾宛然便忍了,这次忍不住回了句:“我家老祖宗乃当朝宁良候,你一小辈有何资格让她老人家出门给你看?” 话语中的鄙夷登时让范魁气得涨红了脸,当着这些众人的面,顾宛然给他没脸,正是要面子的年纪,范魁火气唰地起来了。 “也是,躺在府里三十年,醒了估计也腿脚动不得!”范魁说了这句还不过瘾,又道:“听说你父亲要将你卖了,过几日我是不是会在万翠阁能点你了?” 万翠阁是朝歌城内的花楼,这话说着歹毒,脸皮薄的女儿家听了简直是羞死过去。 顾宛然很冷静,虽然气得整条胳膊都在抖,但她依然记得老祖宗教父亲面对顾氏族人时的那句话:你是顾家的子孙,面对外人腰板挺直不许露怯,只要你姓顾,你就代表顾家。 我姓顾。 顾宛然心中念着这三个字,忍住想要流泪的眼睛,仰着下巴怒视范魁,这幅不服软的态度,范魁感受到了冒犯,哪个人对着他不是低头乖乖挨训! 接下来的范魁的话更加刺耳难听。 原本看热闹的小姐们都面露不忍,虽然她们看不上顾宛然,但范魁今日太过分了,碍于范魁的身份,在场的男男女女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劝一句话。 他们怕把范魁的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范魁你不要欺人太甚!”顾宛然娇喝一声,仔细听她嗓音有些颤抖,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给老祖宗给顾家丢人。 “我今日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你家那位卧床的老祖宗拿着拐杖打我不成?”范魁一脚踹翻了顾宛然面前的桌子,茶水撒在了顾宛然的裙摆上,零星挂着的几片茶叶。 范魁发出一声嗤笑,转身下楼,边走边甩手道:“我等着你家老祖宗来找……” 我字还没等说出口,台阶才迈出一步,他整个人就往后飞了起来,直接趴在了刚才他踢洒的茶水上,身上泥泞一片。 谁敢对范魁动手? 众人视线望向楼梯口,只见一位头戴帷帽身着暗红色襦裙的女子走了上来,鞋尖和腰带处镶嵌如拇指大小圆润的珍珠,吸引了小姐们的视线,来人一定身份不低。 张若荣眼睛都直了,当年她随父亲进京去祖母家,有幸见过宰相夫人,对方鬓发的珍珠都没有女子鞋尖儿上的品相好。 女子不理会众人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对着顾宛然招招手道:“宛然,过来。” 顾宛然楞了,她没想到老祖宗会来,腊梅回府真的求来老祖宗了!顾宛然嘴唇动动,想说什么但她怕开口就哭出来。 “是,老祖宗。”顾宛然强压心中的情绪,行了个礼,然后莲步走到了顾青初身边。 老祖宗?! 顾青初的称呼镇住了在场的人,这个说话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女子,是宁良候?! 第十九章 元锦沛没有走 跟着顾青初上楼的有四名小厮,他们守在楼梯口,腰间长长的配刀着实吓人,在场的人眼中异色连连。 心想,今日的事怕是不能轻了了。 “你是宁良候?你敢打我,我让父亲收拾你!我父亲可是当朝礼部尚书大人!”范魁天不怕地不怕,对他来说,生活在朝歌这样小地方的宁良候,哪里比得上他在盛京当大官的父亲。 说完这句话,范魁等着对方露出惊慌神色然后阿谀奉承的讨好做派。 “你是礼部尚书范莫复之子”顾青初话语平平似问似陈诉。 “呵,怕了。”范魁以为顾青初被惊住了,扭了扭手腕,故作潇洒道:“今日给小爷道个歉,小爷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来人,掌嘴。”顾青初话落,在楼梯口的小厮应是走上来,两人将范魁手脚拿住,另外一名挥起胳膊啪啪打在范魁的脸上。 一下两下丝毫不手软,才打完两巴掌,范魁的脸便肿起来。 “住、住手!”张若蓉鼓起勇气出来制止,向前一步走行礼:“见过宁良候,范魁是小女的表哥,望您手下留情,他是舅父的独子。” 顾青初一个眼神都没撇向张若蓉,言语平静仿佛没听到范魁哀嚎一样道:“宛然,刚才范魁刁难你,可有人为你说过话?” “回老祖宗,没有。”顾宛然说的字字清晰。 听得张若蓉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宁良候的意思很明显,她没帮助过顾宛然,所以没有求情的面子。 整整打了几十个巴掌,范魁眼神都有些涣散了,顾青初这才叫停,那些小厮被训练的手中有度,出不了人命。 顾青初心里有数,围观的人却不知,一个个都吓傻了,没想到宁良候出手这么狠,是要把人活活扇死啊!本来想要求情给范魁卖好的心,立刻熄下去了。 宁良候好可怕,他们不敢说。 范魁的脸被打成了猪头,嘴角不受控制地留着口水,眼前冒金星,最是注重自己仪表的范魁此刻像个傻子。 “有些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范魁,你今日欺辱我顾家姑娘的事,不算完。” 撂了一句话,顾青初带着顾宛然离开了文轩社。 在场的人噤若寒蝉,宁良候身上的气势太足了,从她进来起,他们喘气都不敢大声。 范魁坐在地上被打蒙了,张若蓉吩咐身边丫鬟赶紧去府中叫人,将范魁带回去,今日的宴会没人有心思作诗赏画了。 回去的路上,顾宛然神情有些恍惚,老祖宗给她出气了! “老祖宗,谢谢您。”顾宛然红了眼眶,她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维护。 父亲向来是靠不住的,姨娘不管她在外面如何,一昧地让她交好那些小姐,然后嫁个好人家,说的那些委屈姨娘不理解,便是听了也让她忍忍,说成婚就好了。 到现在,她习惯了一个人面对事情,可今日,老祖宗握着她的手为她撑腰,对外人说她是顾家的姑娘。顾宛然心中的动容是说不出口的感动。 顾青初心中轻轻叹口气,小姑娘不容易,父母不靠谱,小小年纪就得为自己谋划,顾宛然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顾青初很欣赏。 “宛然,女学好好读,老祖宗看好你。”顾青初说着拍了拍顾宛然的手,话中带着一丝家人的亲近。 顾宛然内心是自卑的,她需要认可需要肯定,顾青初的话无疑给了她力量,让她前行的道路上有了更加亮的光芒。 “嗯。”顾宛然重重地点头,然后神色有些担忧欲言又止道:“范魁他的父亲……” 大家那么怕范魁,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官位大,不知道会不会对老祖宗不利。 “无事,接下来交给我。”顾青初眼中划过暗芒,正愁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范魁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出门时,顾青初是单纯去帮顾宛然撑腰,只是看到范魁那张猪头脸,突然有了别的主意。 顾宛然心情轻松下来,这是她活到这么大最欢快的日子,有老祖宗真好,当晚顾宛然睡梦中嘴角都是翘着的。 “……明日范莫复将会到达朝歌。”天卫司侍卫禀告着,书桌后坐着的正是本该在回盛京路上的元锦沛。 所有人都以为元锦沛离开了朝歌,其实他并没有走,马车上的是他替身,他依旧住在胡同巷子里,神不知鬼不觉。 他没想离开朝歌,盛京无聊得很,朝歌的宁良候让他更加有兴趣,更何况还有毒发一事没弄明白,所以他打算暗中观察几日,看看顾青初身上有没有别的猫腻。 顾青初是他第一个有些看不透的人,对方的举止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白日发生的事情元锦沛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顾青初打范魁半分不留情,显然没给礼部尚书留面子。 直面对上礼部尚书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又在筹划什么?元锦沛放下手中的毛笔,眉宇间有些兴味。 礼部尚书出行没有打算来朝歌,今年的祭祀大典年末在盛京举行,由礼部承办,白云城出了并蒂莲,他亲自赶去接祥瑞,届时用于大典之上。 返程途中收到消息说范魁得罪了宁良候,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张府内 范魁房间的地上全是瓷器碎片,脸上青紫红肿五颜六色看起来有些渗人。 被打一顿的范魁很不服气,眼中满是阴翳心中愤恨地想,宁良候算哪根葱?居然敢这么对他!三十年前她是宁良候,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爹什么时候到!”若不是姑父说他父亲来了,范魁已经叫一帮人去冲宁良候的门了。 张知府管不住范魁,索性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着范莫复来的让他解决。孩子年纪小意气用事,老子总不能不懂事! 当天回来后,张知府听张若蓉讲述了在文轩社发生的事情,范魁确实不占理,女儿话语中有着难以察觉对顾宛然的不满,张知府听出来了。 语气严厉的训着,让她以后不可招惹顾家那位小姐,今时不同往日,若是顾家闹起来,他兜不住! 张若蓉含泪应了,白日在文轩社丢了面子,回家又被父亲责备,张若蓉在被窝里哭了一宿,第二天眼睛肿得似核桃无法见人,便待在屋子不出门了。 “来了,来了,老爷来了。”跟在范魁身边的小厮小跑过来报着消息,范魁抬腿往门口走,他不遮挡脸上的伤,自己不要面子了,他就要出气! 平日里父亲管教他却也最疼他,自己被打成这样,就不信他爹会忍气吞声。 第二十章 礼部尚书登门 张知府和范莫复在厅堂寒暄几句,坐下一口茶才喝在嘴里,只听一道哀叫声,范魁小跑过来跪在范莫复的腿旁:“父亲!” “您要替儿子做主啊,您看儿子的脸,我脑子都是昏沉的,宁良候太过分了。”范魁哭嚎卖惨。 张知府在一旁简直没眼看,摇了摇头品口茶暗道,今年茶叶不错。 “让你来朝歌是稳稳性子,怎地还如此毛躁。”范莫复看到儿子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范魁是范莫复的老来得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宠到大,生怕磕了碰了,便养成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想事情极为简单。 “我不管,爹你要帮我报仇,不然我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范魁手搭在范莫复的腿撒泼着。 “好了!我下午去一趟公侯府,你说错话固然不对,但她将人打成这样,也要给我个说法!”范莫复作为礼部尚书,他当然知道宁良候的过往功绩。 只不过如今三十年过去了,先皇都仙逝了,现已不是宁良候叱咤风云的时期!别人怕她宁良候,他堂堂礼部尚书不怕。 同是在朝为官,如今宁良候的处境人脉皆不如他,手中无实权的宁良候就是纸老虎。 张知府听了范莫复的话,满是惊诧地看向这位舅兄,斟酌再三开口道:“大哥,你可是考虑好了?” 礼部尚书这个人一根筋,做事劝不听,所以张知府只是试探地问了一句,见对方心意已决他也不好说什么,说多了反倒惹得舅兄不满,他一个小知府掺和不起。 就这样,在张府吃了一顿午饭了解事情始末后,礼部尚书领着儿子去了公侯府,他依旧认为宁良候行事过分。 整个朝歌都知道宁良候出府了,并且在文轩社将当朝大员礼部尚书的独子给打了。 据说是范家公子出言侮辱在先,这些日子范魁在朝歌当街纵马,为非作恶惹人嫌的事情没少做,听了宁良候收拾了他一顿,众人都叫好。 现下礼部尚书进了宁良候府,百姓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特别是看清范魁猪头脸时,一片哄笑惹得范魁更加恨宁良候了。 他这般丢脸都是因为她! 礼部尚书来府在顾青初的意料之中,前些日子她便听说了白云城现并蒂莲,礼部尚书亲自相迎的事情,白云城距离朝歌不远,出了这档子事,爱子如命的礼部尚书必然亲自前来。 公侯府内 “宁良候就是如此待客之道?让一个管家迎接本官?!”礼部尚书坐在客堂重重放下茶杯,甩了甩袖子话语不满地道。 “这般冒犯无礼的客人,本候也是第一次看到!”顾青初从门口走来,这次她没有带帷帽,只是面巾遮脸。 露出一双眉眼在外,饶是这般也让范魁看呆了。他没想到宁良候有这样一双美眸,和他脑中老妪的形象完全不符。 范魁针对顾宛然是因为刚来朝歌的他,第一眼便看中了顾宛然,想要认识一番结果对方不知好歹,范魁听说顾宛然暗地里说他不学无术,心生恼怒便处处刁难。 眼下看来,顾宛然的美貌不及宁良候万分之一,仅是一双眉眼便让人勾了魂,范魁心中愤恨着宁良候让他没面子,却控制不住自己多瞧两眼。 “宁良候,吾儿言语冲撞,身为长辈你罚他我不说什么,但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礼部尚书伸手拍了下桌子,好大的气。 “你知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大病初愈脾气有所收敛,按照以前我当场就把他打杀了!”顾青初直视范魁眼神中迸发出的冷意,让其瞬间惊得一身冷汗,不自禁地微微往后坐躲了躲。 一直沉浸在顾青初容貌中的范魁清醒了,这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小美人,这是要命的!那个眼神他真以为自己是个死人了。 “宁良候,你好大的脾气!”当他的面还敢恐吓!礼部尚书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想到宁良候一点不服软。 她想出了对付南蛮的解药又如何?官场不是战场,那些打了胜仗的将军都没宁良候这般态度狂妄! “范莫复,本候为大夏朝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想跟我耍威风你还不够格,便是先皇在世,我也是这个性子,在你面前收敛脾气,你承得起?!” 顾青初说话很冲,当年随军她身边都是武将,大家闺秀顾青初做得,若说起浑话气死人不偿命也没怕过哪个。 面对礼部尚书,对方能够带着范魁一副你给我交代的态度,就不是个明事理的,她好脾气对待简直浪费。 “你你你、、”礼部尚书气得说不出话来,顾青初敢轻易提起先皇,他是不敢的,这话没法接,范莫复你个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范魁傻眼了,他没想到向来只有训别人份的父亲,会被怼的说不出一句话,范魁想插嘴骂一骂宁良候,但想起刚才的那个眼神,自己在人家府上,宁良候那不怕父亲的架势。 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在外说一不二,别人眼神飘忽范魁都会找茬来打一顿的人,此刻一句话不敢说,眼神连对视都不敢。 “来人!送客!范莫复今天本候话放在这,你我之间的梁子结下了,待我回京,定会向圣上好好说说你教子无方的事!自己的孩子管教不好胡乱放纵,当什么礼部尚书,不如回家种红薯!” 如今公侯府的下人对顾青初话唯命是从,管他是不是礼部尚书,老祖宗说送客就得赶紧走。 “大人,请。”管家身后还跟着四名孔武有力的小厮,意思是你在赖着不走,别怪我们动武力。 让小厮轰人,这事宁良候做得出来。 范莫复眼看谈崩了,哼了一声,挥着袖子气冲冲地走了,范魁紧紧跟在父亲后面,生怕落后被套了麻袋打一顿。 他看出来这个宁良候比他更混! 第二十一章 宁良候的示好 “不如回家种红薯?”元锦沛听着属下汇报,重复了遍这句话眼中滑过一抹笑意。 礼部尚书父子俩出门时,公侯府的管家在门口当着众百姓的面扯嗓子喊:“我们侯爷忠告大人,令公子这些日子没少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你非但不管还为其撑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这句话一下子就城中传开了,甚至路边玩耍的孩童嘴里喊得顺口溜全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众人都在传着宁良候和尚书大人闹了不愉快,这下估计是结了仇了。 礼部尚书从公侯府离开,直接带着范魁回了盛京,其实不仅是范魁,范莫复也被顾青初那个眼神吓到了,宁良候是个混不吝做事没有章法,当年虽然他不在官场,但对宁良候行事有所耳闻。 范莫复心中发慌,他怕儿子留在朝歌有危险,思虑再三决定带在身边回盛京。 据影十三报信,顾青初在将宁良候“轰”走后,召集了顾家所有掌柜来侯府议事,让小厮准备马车,明日好像要出门。 影十三能言会道没少讨张嬷嬷欢心,还成了对方的干女儿,在府内打听消息容易了些,当然,现阶段也只能打听出这些,具体内容不知。 桌上不仅是影十三的消息,还有盛京来的信件,是小皇帝写来的,交代元锦沛放心在朝歌调查君子枯之事,一切以解毒为先,遇事可先斩后奏。 小皇帝这是给了元锦沛相当大的权利,他希望元锦沛的毒能解开。若不是元锦沛,他活不到现在,表哥的毒是他的一桩心事。 元锦沛坐在桌前凝神,提笔久久未落,墨水滴落在纸张上成点殷湿了一大片,他突然想到宁良候所作所为的原因了。 故意与礼部尚书成为对立面,何尝不是宁良候的一种“示好”行为。 礼部尚书属于朝中重臣,宁良候得罪他,算是和他身后的那一派文臣都处于一种尴尬的位置。两者之间显然交好是不可能了,只能关系淡淡的维持表面。 宁良候要复势,首当要得到皇上的器重和肯定,若是宁良候和朝中大臣各个套关系交好,皇帝会防备心更甚。 先皇在位时,宁良候便是纯臣,不掺和文臣武将的你来我往过招,她站位的是皇权。所以她不怕得罪两边的任何一派,仅需要拥护皇上就行了,皇上看重她她便立得住。 和礼部尚书交恶,就是在向皇帝示好!接下来,她大概还会有所动作。 元锦沛想通这点,对顾青初越发欣赏,能够如此果断,不去拖泥带水两边讨好,这是很聪明的做法。 想起先帝对宁良候的评价,元锦沛觉得甚对,顾青初是一位胸有丘壑的女子。当局者迷,许多官员在其位都想不到这些,表现的不见有宁良候稳重。 昏迷三十年一朝醒来,心态还能如此平稳,不简单。 换了张纸,元锦沛给小皇帝的回信写下四个字:暂时可信 如元锦沛所想,顾青初的确是在向皇帝示好,她在表忠心,醒来的宁良候在朝中“拉帮结派”那绝对是在找死。 宁良候很得民心,俗话说功高震主。先皇不怕,不代表小皇帝不介意。 三十年前南蛮人进攻时,她哥哥死于战场,顾青初化悲伤为动力,一鼓作气将南蛮打回老家,百姓们记得宁良候的骁勇善战,现在提起依旧话语中带着感激。 包括后来顾青初建立学堂,义务医堂等等,即便背后有皇家的名义,百姓更多记住的是宁良候,拥护赞美的态度空前高涨。 如今她醒来,顾青初摸不准小皇帝的性子,当务之急要削弱对方的戒心,否则她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得罪朝中大臣她不怕,当初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一个女子为官当时文武百官有哪个不反对?现在她只需要小皇帝不把她当做威胁就好。 昏迷三十年间手中散落的实权,顾家的财富她会一样样找回来。 和礼部尚书的矛盾很快会传开来,不过这事不急,离回盛京还有一段时日,眼下先把朝歌的事情解决好,然后随时可以去盛京。 礼部尚书登门当天下午,顾青初便召集了掌柜,连带着让顾长风等人也过来,没别的事,只有一个意思,今后这些铺子重新归顾家嫡系掌管,之前的帐她不管,以后的帐就得按照她的要求记。 顾青初根本不用特意给掌柜们下马威,她往那一坐,众人就不敢吭气了,之前对顾武之的推脱圆滑劲一点不敢使,只敢一昧的应答着是。 敲打一番几位掌柜后,顾青初打算第二日去庄子上看看。 宁良候有良田千顷,这是宁良候府在家中商铺入不敷出情况下,府中花费唯一的顶用。 小皇帝登基后,近几年都风调雨顺,庄稼的收成非常好,虽说今年淮南发生了洪灾,但这边的良田都没有受灾,长势喜人。 今年粮食价格贵,加上听到南边水灾的消息,以后价格只会更加的贵。顾长风等人才对宁良候的田地动了心思。顾青初打算明儿去庄子田地看看,如果可以最好能够从佃户中提拔一些顶事的。 有了自己的人,加上她坐镇,族人们掀不起什么风浪。顾青初心中有衡量,事情一件件办。 第二日一早,顾青初坐上马车,领着玉镯和二十来名小厮出了城。 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元锦沛。 元锦沛收到了消息,顾氏一族的人破釜沉舟要动手。不仅是顾青初府中有影十三,别处顾家族人那里他也留了人,元锦沛做事向来谨慎全面,调查顾青初相关她身边的人也不会略过。 因此发现了顾长风的阴谋,昨日顾青初和那些掌柜议完事后,有个掌柜没有回家转而进了顾长风的府中。 然后顾氏一族的人,便筹谋了个惊天计划,他们要杀人灭口,趁着顾青初去庄子这两天动手。 元锦沛没多想决定跟上来,他没弄明白顾青初身上毒是怎么回事之前,谁也不许伤她。 第二十二章 是杀人放火时 在朝歌城宁良候的良田地势好,租金也是最低的,有时候赶上谁家手头拮据,宁良候府还会给宽裕一段日子交租,佃户们愿意租种宁良候的田地。 顾武之之前赌疯眼的时候,也从没想过从佃户们下手落银子。 顾青初来到庄子,了解下近些年佃户们的收成,不仅是良田,庄子后面连得两片山也是她的,平日里庄子后山产的果子野味等都会往宁良候府送去。 到了庄子顾青初见了那些佃户们,问起这些人可有难处,见了宁良候大家都激动极了。 “没,没什么难处,日子越来越好,今年粮食贵,大家伙儿都没白忙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日子过得好,有的人还眼含热泪的感谢,说他们家大娃能读上书还要感谢宁良候等等。 因为宁良候建造的学堂,让读不起书平民百姓的孩子都能够看书识字了,当时这项提议,被不少人暗指顾青初瞎胡闹,是为了一时风光等,谏官还参了几本。 事实证明,她做得就是对的,以至于影响极为深远。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宁良候的好,不外乎是因为学堂医堂给百姓带来了益处。 多少贫寒学子靠着学堂考了功名,多少看不起病的百姓,靠富人认为不值钱普通草药而救活了性命。 宁良候为何民心所向,正是因为如此。 都说明镜高悬父母官,宁良候是真真切切让平民老百姓得了好的人。所以大夏朝的百姓惦念着宁良候,感恩于她。 时间过得很快,和佃户们说说话,在后山转悠一圈天就黑了,今晚顾青初在庄子留宿,明日再回公侯府。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趁着夜黑,元锦沛和两名手下偷偷潜入庄子躲好,等待了顾氏族人出手,不仅是他们,顾青初也在等。 顾长风等人不会甘心,淮南的水灾打破了顾青初最初的计划,她没时间等着他们露出马脚,主动给了对方机会,这次来庄子,最终的目的是引蛇出洞。 顾青初给宋知府去了信儿,从他那借了亲兵提前一天来了庄子守着,元锦沛三人进了庄子便发现了那伙知府亲兵们,元锦沛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顾青初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有准备。 晚上巡夜的小厮敲了两下,二更天了。 顾长风养了一些打手,这些人平日里逞凶斗狠,会些三脚猫的功夫。顾青初找来知府亲兵和府中小厮主要对付的是这部分人。 坐在房间里严阵以待的顾青初吹灭了蜡烛,她需要对付的是另外一个高手,礼部尚书的贴身护卫。 玉镯记人特别准,当初礼部尚书来的时候她特意让玉镯在城门口观察,清楚记得莫复言来的时候几人,各个样貌举止是何等样子。 在莫复言离开时,她又让玉镯去看,确定这行人中少了个穿黑衣的男子。而这名黑子男子曾出现过顾长风的府中。 顾长风最不起眼扫院子的小厮是顾青初的人,其实算不上是她的人,是曾经受了宁良候恩惠,顾青初只是让对方帮忙看着点,没想到意外得到这样有用的消息。 礼部尚书足够阴险,他知道顾氏族人内部的矛盾,特意让手下去怂恿顾长风,来自礼部尚书的“帮忙”加上掌柜的的谗言,顾长风头脑一热便做了杀人灭口的决定。 和另外两个族老一合计,觉得眼下是个机会,机不可失便决定今晚动手。 礼部尚书身边的黑衣护卫和那些打手不同,那是个有内功的练家子,顾青初虽说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但她不知对方武功高低。 为了以防万一,她设置了陷阱,智取不成再武斗。 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顾青初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一切都在她的预料。 礼部尚书的人必然不能出现在明面上,所以他不会露面,只会暗地里找到她住的房间,动手杀之,随后推到顾长风身上即可。这种家族内斗皇上来了也怪不到别人身上,礼部尚书坐收渔翁之利。 ——吱嘎,木门被推开,动作之大丝毫不怕吵醒了里面睡着的人,顾青初把手探进怀中,慢慢拿出匕首。 心中默念着三二一,到最后一声数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她可以直接将匕首插进对方的心脏,当即毙命。 顾青初不怕杀人,三十年前和南蛮人在战场上,人的命不是命,早就已经麻木了。 可能是前世今生的关系,顾青初完美的融合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她脑中的回忆就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感受、心情无不相同…… 她既有现代人的思想,也有古代人的思想,两者神奇的互相接纳并不冲突。 所以杀人对于顾青初而言,没有心里难过的坎,特别杀得是一个要取她性命的人,如今自己背负着整个顾家,更是容不得她有软弱的情绪。 倒数最后一声数,等着对方向前迈一步,谁知来人不动了,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小下来,进到屋子中的人,仍没有动。 难道对方发现了端倪? 顾青初特意在门口点了两个大灯笼,照得亮堂堂的,这样一进屋子会造成视觉差距,眼睛看不清显得周围更加黑暗。 再待一会儿对方适应了屋子里的亮度环境,敏锐起来就不会轻易中招了!顾青初抿了抿嘴,决定主动出击。 顾青初的陷阱很简单,用毒。 对方前行脚踢到黑线便会触动陷阱,迎面撒来药粉,若是反应迅速后退躲开,左边右边因晃动同时接着有药粉撒来。 倘若对方都躲开了也无事,药粉已经弥漫在空气中,吸入鼻腔内,几秒钟便全身无力,这是顾青初能在大夏朝找到反应最快的麻药。 然后她趁着对方中药一刀毙命。 其余致命的毒药也有,只是会慢些,且她也有吸入的危险,对方中了毒,有可能药效还没发作前就将她杀了。 所以选来选去最后选了蒙汗药,结果等了又等,没想到那人会进了屋子后不动,机关无法触动,她的一系列计划都泡汤了。 身子微微前倾,顾青初正打算扯动绳子洒下药粉时,来的人说话了。 “顾姑娘可还好?” 顾青初动作一滞,这个声音………… 第二十三章 顾长风等下场 元锦沛!若她没听错这分明是元锦沛的声音。 “你先别动!”顾青初连忙说了句,然后拿起火折子点燃蜡烛,看清来人杏眼微张惊讶道:“元大人怎么会在此?” 蜡烛点起屋内顿时亮堂了起来,为了方便动手顾青初没有戴帷帽,只带了面巾防止吸入药粉。 忽明忽灭的烛光映衬下,顾青初眉眼柔和极了,双眸潋滟睫毛轻颤间流光四溢,为这夜色增添了一丝旖旎。 元锦沛墨眸暗了两分,悄然勾唇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禀老祖宗,贼人已尽数拿下,有两位小兄弟帮忙,咱们的人只是受了轻伤。” 外打斗声停止,小厮来汇报情况,他特意提了天卫司的那两个侍卫,因为他们真的帮了大忙,这两个人保护了大家,看谁哪里有空子人要受伤了,他们便提刀上前挡一挡。 如此一来,打斗到最后竟没有任何人受重伤,轻伤也不过是划个刀口子,伤口不深很快就能结痂。 “知道了,将贼人捆结实扔在柴房轮流看守,其余人去休息。”顾青初下令,她知道那两个小兄弟是元锦沛带来的人。礼部尚书派来的高手,没来及要她命就被他们擒住了,天卫司的侍卫果然各个武功高强。 又交代了小厮几句小心那伙人使诈装晕等话语后,顾青初走到元锦沛身边,小心的将陷阱上的药粉取下来,重新包好放在盒子里。 “好了,可以动了。”顾青初松口气,刚才差点就误伤了。 元锦沛夜视异于常人,他一进门便看到了三根黑线,知道屋内有陷阱所以没动,等着顾青初动手,没想到对方也抻得住。 想知道顾青初会怎么办的元锦沛趣味横生的一直没开口,最后外面解决了战斗,他不得不说话了。 烛光驱走了屋内的黑暗,元锦沛坐在桌旁目光幽深,全程视线没离了顾青初的脸。 红颜醉没带给顾青初任何不好的影响,毒效在她的身上半分未显露。元锦沛曾经的预想,全被顾青初一一打破了。 “那日的脸是画出来的罢”心中所想的话随口间说了出来,元锦沛喝了口茶掩盖情绪,烛光亮起看到顾青初的瞬间他晃神了。 顾青初愣了愣,想起自己没有戴帷帽,摸了摸脸云淡风轻道:“嗯,画着玩的。” 元锦沛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默默饮茶不再说话。 顾青初多看了两眼,见元锦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直言问道:“元大人不是回京了吗?” “元大人回京,我留下了,朝歌景色优美,让人流连忘返想要多游玩几日。”作为钦差的身份他回去了,现在是无皇命在身,故有此一说。 顾青初听了眸光暗了暗,元锦沛留在朝歌不会是游玩这么简单。 “今晚元大人怎会恰巧出现在此?”顾青初加重恰巧两字的读音,怀疑的态度外露明显。 “我和顾姑娘交情匪浅,得知你有难便过来帮忙了。”元锦沛承认自己是故意过来的,并且强调了交情这一点。 对方这幅理直气壮的态度,让顾青初突然有些语塞。 “顾姑娘可否给我安排一间客房,打斗片刻有些累了。”元锦沛打了个呵欠自然地说道。 顾青初:………… 他动手了吗?全程不是另外两名天卫司护卫忙上忙下吗!和元锦沛相比,论脸皮厚道,她等望尘莫及。 当晚,元锦沛在庄子里留宿了,并且第二日坐着顾青初的马车一同回了城。 “多谢顾姑娘稍在下一程,改日再上门拜访。”说罢跳下了马车,不等顾青初回话,作了个揖离开了。 顾青初望着元锦沛的背影微微出神,不管对方何等目的,总有露出来的一天,她先解决眼前的事情,不能因为元锦沛的出现自乱阵脚做不成事。 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公堂之上,顾长风顾长临顾长围三人身穿囚服跪着,顾青初是宁良候当年见先皇都免跪,遂赏座在一旁。 跪在公堂的三人浑身瑟瑟发抖,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大人还未开口审问他们三人的时候,一旁顾青初已经将证据一一呈现了。 那群打手平日看着凶狠,显然不是硬骨头,用刑三两下就招了,这是人证。打手带着的刀正是前些日子顾长风让铁匠铺打的兵器。 因为顾青初家的小厮带有配刀,城中有些家底的人家都跟风似的开始为小厮配刀,顾长风也是如此。 这批刀刚刚打好,恰巧赶上时机,顾长风便让打手们拿着那刀冲顾青初的山庄,他以为自己出其不意,加上尚书大人的帮忙,能够让顾青初惨死,结果没成想被抓住了。 人证物证具在,百口莫辩。 听了县令说秋后处斩的判决后,三人一个接一个在朝堂上晕了过去。 顾青初是朝廷命官,顾长风等人的罪便加一等,大夏朝刑法非常严格,杀人未遂者,牢狱二十年。而受害人如果是朝廷命官,则死刑斩首。 从朝廷回到府中,不出一刻,顾长风那三人的妻子儿女们便过来求情,不敢说让顾青初饶了他们,只求留他们一命。 现在他们走在大街上可谓是人人喊打,宁良候中毒三十年醒来后便为大夏朝立功,百姓们都听说了,宁良候制出了对付南蛮人的毒和解药。 这样的好官,他们这些小人居然为了金银珠宝去谋害宁良候的性命,太过分了。 百姓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这三家人给撵出朝歌城。 顾青初最后还是求情了,三人被判牢狱二十年。 不是顾青初烂好心,这是三个人最后的价值了,她需要人设。如顾青初所料,外面都在传宁良候心善。 这三个人多年来养尊处优,牢狱里艰苦的环境他们根本受不住,兴许挺不过二十年就病死在牢中了。 当然,那个时候就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反正现在自己的大度原谅,朝歌百姓都看在眼里。 眼看着顾长风三兄弟房倒屋塌,顾氏一族的人来公侯府商量推举新的族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顾青初来当。 顾青初当然不愿意,她甚至想解除了和这些人的族亲关系,可惜古代环境使然,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最终顾武之当了族长,这是顾武之过来自己所求,他对顾青初说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好。 顾青初欣然同意了,族内出了那三个白眼狼之后,她是半分不看重这些族亲了,族人们现在还算识趣,若是上蹿下跳她不会容得。 既然顾武之愿意,那就放手让他就管,也算是一种历练。 顾武之的改变顾青初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欣慰,以前长歪了现在改正过来就好了。 当初顾武之要卖女儿的行为,顾青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后来得知说是卖女儿,其实是误会,顾武之是让顾宛然当绣娘,去秀坊做工。 当时顾武之赌红眼了,公侯府的小姐哪有秀坊做活计的道理。 这也是后来顾武之免了一顿重罚的原因,倘若他真是存了卖女儿的心,顾青初大概会让顾武之废着,虎毒尚且不食子,真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这样的人立起来也是个祸害。 第二十四章 可否借宿几日 顾武之当了族长后,有些族人还想倚老卖老,顾武之雷厉风行地收拾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顾武之将某些族人中饱私囊的证据摆上,给了个重重的下马威。 随即又给了颗甜枣,在他的提议下修改了族规,改后的族规对族人更加友好,之前的族规顾长风等人没少钻空子获益,顾武之早就看不顺眼了。 几厢手段后,众族人都知道顾武之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顾二,而是公侯府的二爷。有了这个认知,加上族长族老的下场在前,所有人老实了。 看顾武之将书局管理的井井有条,族长当得稳稳当当,顾青初放心了,顾武之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之前没有机会。 自己给垫了一块砖,他便一步比一步稳地爬上了台阶,越走越高。 顾武之将原来被顾长风排挤走的老掌柜找回来了,跟在他的身边学习为商之道,现在的顾武之身上看不到一丝当初赌徒的影子。 顾武之性子立起来,家里有他在,她可以放心去盛京了。 到现在为止顾青初收到了两封来信,都是她曾经的旧部发来简单的问好,信件内容外人便是看了也不会找出错来。 宁良候醒来的消息,待到彻底打退南蛮人时,估计大夏朝上下就会全传开了。届时她在盛京等着,有心的迟早会找来。 以前记忆的那些人,或多或少肯定都会有变化。顾青初揉了揉太阳穴,她要留心看了。 “老祖宗,元大人来访。”管家过来见顾青初困倦地模样小声说道。 顾青初倏地睁开眼问道:“谁?” “元锦沛元大人。”管家也很惊讶,他听说大人回了盛京怎会登门拜访?小厮说了之后管家怕出错,特意去看一眼,的确是元大人。 绵绵阴雨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打在瓦片上顺着屋檐成珠滑落,滴在石阶水洼里泛起阵阵波纹。 元锦沛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扇子,在朝歌逗留的这几日,他详细地调查了关于顾青初的事情。 影十三一番打探,在公侯府内并未发现顾青初醒来之前有任何异常的表现,所有人都说老祖宗福星高照,上天眷顾。 府中确实没有出现所谓的神医,或者是吃了什么药物,否则不可能一点小道消息都没有。 醒来,是突然醒的。 作为宁良候,顾青初当得很成功,元锦沛已经收到了消息称多方势力蠢蠢欲动要联络宁良候了。 那些有的是顾青初旧部打算重新投靠,有的则是拉拢之意。顾青初回了盛京,看似平稳的局面定会翻起暗涌。 在这之前,他要确定宁良候是保皇一派,宁良候再度重揽大权若是不忠心,会是个非常难对付的敌人。思及此元锦沛眼尾稍带冷意。 “小姐,慢些,小心地滑。”外面传来说话声,元锦沛收敛思绪视线移至门口,看清来人漫不经心的眼神陡然一滞,转着扇子的手停顿了下。 顾青初进宫面圣那时不可能带着帷帽,元锦沛终究会看到,现在不是在外面,顾青初索性摘了面巾,以真面目示于前。 还能显得她没有过多防备元锦沛小小的卖个好。 一袭苏绣月华锦衫,头戴云鬓花颜金步摇的顾青初,微微搭在丫鬟的胳膊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在雨色朦胧中撑伞走来,宛若书册中洛神图活现一般。 元锦沛入眼的便是如此美景,仙女下凡般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心中思绪纷繁,元锦沛面上神态自定,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他,仅是瞬间便敛起所有情绪。 顾青初没有特意打扮,外表不过一副皮囊,元锦沛显然不是会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这次来其实是有些私事想要顾姑娘帮忙。” “元大人请说。” 元锦沛提起了他在京城办得案子,其中有个重要的线索人,对方深知一些机密内容,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多次严刑考验,命悬一线之际都未曾开口透露一点。 “他曾是顾家军的参将,得知你醒来的消息,松口说只要让他见你一面,便会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元锦沛想安排俩人见一面,那个案子已经结了,但还有几条漏网之鱼在外。 “当然没问题。”不是什么难事,顾青初欣然同意。 说完了这件事情,元锦沛话锋一转,说到了顾青初身上的毒。 “顾姑娘可知当年下毒害你的是谁?” 宁良候毒发的突然,那个时候先皇下令彻查,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当时同样调查了顾青初对立面的官员,到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顾青初从醒来便问了玉镯,玉镯摇头说不知,顾青初的突然昏迷让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大理寺日夜调查,甚至封了城门,入户一一排查都没发现可疑之人。 所以顾青初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中毒的原因和背后之人。 也是因为如此,玉镯做事谨小慎微,入口的饭菜都要专人试过,生怕顾青初再度糟了贼人的毒手。 “不知。”顾青初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自己中毒很大可能是挡了别人的路,但当年先皇一一查证,半分嫌疑没抓到,她现在要查更是难上加难。 顾青初便暂时不去琢磨这些,当年害她的人若是还在,再行动手她定然有所准备便是了。 人总不能在一个坑跌倒两次。 昏迷三十年间人和事变得太多了,她先将自身在盛京稳定了,再去解决别的。 “元大人问这些是何意?”顾青初发现了元锦沛对她的毒好像特别关注,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很多次。 元锦沛垂眸端起茶杯,动作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缓缓道:“我关心你。” 我谢谢你。 顾青初强忍翻白眼的冲动。 是谁传天卫司元大人冷漠不近人情性格阴晴不定的?这不是挺自来熟么! “醒来能结识元大人这样一位好友,倍感荣幸。”顾青初决定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突然想到和元锦沛这位天子近臣做朋友是个很好的选择,回了盛京之后,那是块相当厚实且坚固的挡箭牌。 元锦沛放下茶杯笑道:“元某亦然。” “巷子老宅年久失修,屋檐漏雨潮湿难以居住,不知可否来好友顾姑娘这里借宿几日?” 顾青初没想到碰见了一个比她顺杆爬更加迅速的人。? 第二十五章 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元锦沛住在了公侯府的承末阁,这是顾青初厢房旁边的院落,府邸内位置和环境仅次于启元阁,宽敞雅致。 承末阁只住着三人,元锦沛加上他身边的两名天卫司的护卫。 本以为对方住在府内不会太消停,没想到几天下来元锦沛安静的很,特别是他的护卫,已经很好的融入了公侯府。 “你们……怎穿着我公侯府的衣服?”顾青初在外巡察铺子回来,恰巧碰到了元锦沛身边的两个侍卫,二人身上的黑色行衣是府中小厮着装。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公侯府的下人呢。 “见过宁良候。”两人先是行了个礼,然后回道:“是我们大人吩咐的。” 元锦沛在府中已经住了三日有余,平日饭菜送到院落里,也不见他出门,顾青初想着去承末阁看看,半路上遇到了急匆匆走来的顾武之。 “老祖宗,您看这是哥哥来的信。”说着,顾武之将信双手递上。 信件是密封的上面写着老祖宗亲启,顾武之视线一直在信封上表情很期待,哥哥一定和他一样开心。 顾青初坐在一旁八角亭内的石椅上拆开了信封,顾文之的字力透纸背,笔走龙蛇,一眼给人感觉很舒适。 得知老祖宗醒了后,顾文之很激动,他收到弟弟的信时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的,转念想弟弟再混账,万不敢拿老祖宗开玩笑。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相信了老祖宗醒来的事实,随即回了书信,整整废了几十张纸才写出了满意的信来,小心的密封好,因为边境路远,今日信件才到了朝歌城。 顾文之先是问候,然后说了他在边境的情况等等,因为官职原因不能请假无故回京,所以只能等到过年有年假回来。告罪说几个月后回来再亲自给老祖宗磕头。 即便是斟酌再斟酌,信件的内容足以看出顾武之混乱的思绪,想说的话太多便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顾文之的性格从玉镯的口中顾青初有些了解,和弟弟相比,顾文之刚正不阿,心地良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族人用孝道拿捏住了。 她家这两个儿郎就不是心坏的人,否则不会任族人予取予求。 顾文之在边境…… 顾青初心思一转,也不去承末阁了,回了书房提笔给顾武之写信,按照玉镯记的本子里所写,她曾经的得力干将宋思明调任待的地方,就是顾文之所在边境,不知道俩人在不在一个城池。 信中顾青初让顾文之打听宋思明,找到人登门拜访,当做认个门,在边境顾文之真有难了,宋思明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会帮一把。 顾青初刚写好了信,管家过来敲门道:“老祖宗,元大人有事找您,让您无事去他那里一趟。” 将信封好,交给管家发出去后,顾青初去了承末阁。 承末阁内, 进屋的顾青初入眼便看到元锦沛面色凝重,提笔写着什么。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元大人,找我何事?” “南蛮人退兵向大夏朝递了降书。”元锦沛说着好消息,可表情不见的有多喜悦的样子。 南蛮国内斗的厉害,这次南蛮国主坠马昏迷,大王子二王子俩人斗起来。 南蛮有位国师,这次的进犯大夏,便是国师主张的,如今国主醒来平了内乱,发现士兵节节败退后,立马撤兵投降。 顾青初不解:“这是个好消息,元大人怎会如此神色?” “顾姑娘可还记得洪家寨的黄二?”元锦沛放下笔,眼神凌厉。 顾青初点头,她记得洪家寨的盗匪绑架难民们,便是黄二在其中搅和起来的。 “他一直躲在城中花坊,抓到他后经过拷问吐出实情,关于灾银的消息并不是他随耳听的,是别人给他银钱叫他去说。天卫司查证那人是南蛮人,准确的说是南蛮国师府的人。 此次出兵,南蛮国主大怒废了国师之位,今日我得到消息南蛮国师跑到大夏朝境内躲了起来。” 南蛮国的国师?顾青初先是一阵迷茫,然后随着记忆浮现,她猛地想起呐呐地说:“当年我和他在战场上遇到过。” 她把国师的衣服给扒了。 元锦沛看着顾青初的眼神意味深长,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宁良候怒扒南蛮国师衣,上次在茶馆顾青初离开后,说书人讲的下一段便是这个故事,元锦沛听了个正着。 南蛮国师是个嘴毒的人,之前和他对战的将军各个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只因对方说话实在气人。 对上顾青初,国师说着大夏儿郎如何无能等话,故意刺激顾青初的神经,顾青初做出冲动状叫嚣要和国师比试单挑。 此举正中国师下怀,国师打算用毒直接擒了顾青初,剩下的兵自然溃不成军,结果没想到顾青初打着同样的算盘。 趁第一次交战对方轻视她,顾青初打算将国师“斩于马下”。上前二话不说一刀劈过去,国师后躲刀刃将将划破对方的衣带,真丝锦袍登时裂开,整件衣服顺势而下,最后只剩下纨裤。 这就是相当于在大庭广众全光了! 国师整个人傻了,他没想到顾青初如此不按套路出牌,还未说话便动手。 武功一般的国师擅长用毒,他本意是先嘲讽顾青初一番,然后再用毒将人擒住,谁知自己瞬间被人扒光了。 药粉都在衣袖间,低身去捡的瞬间又是一记长刀挥过。 国师无奈只着纨裤夹紧马肚回了军队中,见国师光屁股离开,顾家军气焰大盛,一场仗大胜而归。 接下来顾家军一路南下,南蛮人兵败如山倒,有顾青初在,南蛮的毒无用武之处,直接被打回草原老家。 丢了大脸的国师回了南蛮,闭关数年不出。大夏朝百姓对此次战役津津乐道,每每茶馆讲起,必说宁良候怒扒国师衣这一桥段。 “我那个时候不是故意的。”顾青初对上元锦沛的眼神下意识的说。 当时南蛮国师穿得是当时大夏正流行——纨袴,贵家子弟之服。国师出征前豪言壮语说大夏朝的所有都将变成南蛮的,顾有此如一穿。 只能天意如此! 向元锦沛解释完一句,顾青初觉得更不对了,她说这个作甚! 第二十六章 元锦沛君子枯 清了清嗓子,顾青初转移话题道:“南蛮国师诡计多端,他意欲大夏灾银被劫出乱子,内忧外患。” 国师对大夏的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他是南蛮国内主战的一派。此次也是看准了淮南洪灾才出兵。 “至于为什么挑在朝歌的地界,大概是听闻我醒来的消息,故意挑衅。” 既然南蛮人能够混进大夏蛊惑黄二,想必国师早知道了她醒来的消息,灾银的必经之路不是朝歌,国师却找了朝歌城附近的劫匪。 挑衅是一方面,估计还有个想法就是想借此能拖一拖她,灾银被劫自己不会坐视不管。几息间,顾青初便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曲曲绕绕。 元锦沛眼中闪过认同赞赏,正是如此。 “南蛮国师不会善罢甘休,天卫司已经着手调查。”元锦沛不会让南蛮国师躲在大夏朝苟且偷生,必须找到斩草除根。 顾青初在元锦沛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杀意,他做事果然杀伐果断。 “在下对顾姑娘有个不情之请。”元锦沛起身双手交叠,对顾青初弯身行了个礼态度谦逊。 “元大人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我身中剧毒体数年至今未解。”元锦沛开头的一句话,让顾青初挑了挑眉头,那日的元锦沛反应她猜测到了对方身上有隐疾,但对方不说,她便假装不知道。 现下突然对她坦诚顾青初有些惊讶,要知道天卫司的总指挥使在外人眼中是没有一丝弱点的,若是元锦沛中毒的消息传出去,不少人的心该蠢蠢欲动了。 多少人对元锦沛恨得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得知他中毒怕是要开心的跳起来了。 “多年来我一直苦苦找寻解药,但无任何进展,唯独那日顾姑娘给我吃的药丸缓解了毒性造成的疼痛,顾姑娘医术了得,可否给我把把脉?” 说话间元锦沛脸上带有苦涩,强大的人一下子虚弱起来,让人看得唏嘘。 坐榻上,顾青初摸着元锦沛的手腕,神情认真。过了良久,啧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把脉,元锦沛则垂眼不动,当个很听话的病者。 “元大人可知道自己中了何毒?那晚毒发时摸着脉搏跳动极快,若有若无,眼下摸着你的脉象却和正常人无异,很是奇怪的病症。” 从脉搏来看元锦沛的身体很正常,且健康强健一点不虚。 元锦沛抬眼抿抿嘴道:“君子枯。” 顾青初眼睛忽的瞪大很是惊讶,因为自身中了红颜醉的毒,所以她特意收集了红颜醉出生地东域相关的文献,其中便有君子枯的记载。 君子枯和红颜醉如其名,红颜醉是针对女子,那么君子枯便是下给男子。 只是所有东域相关文献中对君子枯的记录很少,只写了每隔三月病发一次,短短一句其余便没了,它比红颜醉更加神秘。 元锦沛竟然中的是这毒! “病状是如何?”顾青初追问。 “每三个月病发一次,彻心彻骨之痛。” 元锦沛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可通过彻心彻骨这四个字便知道多难捱。 顾青初又详细的问了一些病情,元锦沛一一作答。 “上次的药丸本就不可多吃,君子枯和红颜醉一样来自东域,其毒性特殊,不了解是何等毒物所成,暂时不能盲目用药。” 对君子枯这毒现在还是了解太少。 “我那有近些年查到君子枯相关的书籍,回盛京后送来给顾姑娘看看可好?” “好,万物相克有毒就有解药,相信元大人福大命大,必有转机。”顾青初看元锦沛神情有些落寞,她安慰说着。 “承顾姑娘吉言。”元锦沛拱了拱手。 顾青初想如果她能给元锦沛解了毒,那可是承了天大的人情。 俩人正事说完,顾青初道别,元锦沛相送到门口,她前脚才迈出去就听对方道:“对了,我相信顾姑娘不是故意的。” 嗯?什么不是故意? 想了两秒反应过来元锦沛指的,是她之前说不是故意扒国师衣服的事情。这个话题不是过去了么!胡乱应了两声,顾青初不想再提。 看着离去的顾青初略微慌乱的步伐,元锦沛薄唇微勾,摇摇扇子坐回椅子上。 宁良候知道自己中毒后会做什么呢?千万不要让他有出手的机会啊。 没错,元锦沛看似是信任顾青初所以让她解毒,其实是故意送了个陷阱。 捏着这个消息回了盛京之后,对方会如何利用呢?想到此,元锦沛有些期待兴奋起来。 外人传言元锦沛狠辣嗜血并非空穴来风,他连自身中毒剥肤之痛都可以拿来利用,正是因为对自己足够狠,才会对别人更狠。 坐上天卫司总指挥使位置的元锦沛从不是个善茬。 ——当当当,敲门声传来,元锦沛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冷得似冰碴道:“进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回来了,结果看到推门而入的是才离开的顾青初眼中闪过讶然。 “顾姑娘还有事?” 人的情绪转化能有多快?大概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刚才说进来那两个字的冷漠,才是元锦沛的真实心绪,接着下一句看清是她后说的话,是彻彻底底的伪装。 顾青初再次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被元锦沛虚伪的表面给骗了,刚才可怜兮兮的模样,是对她卖惨,搞事情的可能性极大! “我是想起来还有一事未问……”顾青初说了天卫司侍卫穿公侯府衣服的事情,委婉询问是否没有换洗衣服穿了,她可以让绣娘来府中做衣。 说到底顾青初是怕元锦沛让他的两个侍卫打着公侯府的名号做坏事,一肚子心眼的元锦沛她不得不防。 “嗯,他们的确是没换洗衣服,劳烦顾姑娘操心了。”元锦沛煞有介事万分感谢的模样。 顾青初无言,天卫司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故此朝廷俸禄是相当可观,差她那两件衣服?! 她可以确定,元锦沛让侍卫换宁良候府中衣服绝对有猫腻!哪里是没衣服,那两个侍卫分明说的是元大人让换的。 "说笑罢了,顾姑娘不必当真,国师隐于大夏,对你出手可能性极大,让他们在府中护卫以防万一,待回到盛京便好了。" 天子脚下的盛京极为安全,和其余城镇不同,盛京戒备森严不是谁都能进的,不仅需要有路引还需官府阐述表格,表格写明身份,来盛京为何事,待多久,身边亲人几何等等。 没人想不开在盛京闹事,那连累的将会是整个宗亲。 顾青初心中暗付,难不成自己小人之心了? ”多谢元大人“顾青初顺势应下,倘若南蛮国师真冲她来,自己身边的确缺护卫。 第二十七章 来了一个笨贼 出了承末阁顾青初心里一直在琢磨元锦沛这个人。发现他做事毫无章法,随性而为。若为友还好,为敌则完全摸不透他的路数。 她曾经看过的书籍还有一句关于君子枯的记载,君子枯与红颜醉药理相反。 结合上次元锦沛病发和他口述病情来看,的确如此。 红颜醉中毒者当即昏迷,在睡梦中无痛苦地死去。君子枯则是清醒地感受着锥心之痛,活着受罪。 元锦沛中君子枯数年,期间每三个月发作一次,至今为止无任何人发现他中毒之事。 可见其性子极为谨慎坚韧,忍得住常人无法受的折磨痛苦,这样的人若是敌人,将会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顾青初默默地想,回到盛京后她要维护好和元大人的关系,友谊长青! 南蛮人投降的消息,第二天朝歌百姓乃至大夏上下全知道了,各地府衙在城门口贴了告示,流离来的难民热泪盈眶,水患没了,南蛮人也撤退了,来年开春他们能回家了! 打败南蛮人是件大喜事,全城的人都在欢呼雀跃。 很多难民自发地来到宁良候府门口,恭敬地磕个头以此来表示感激之情。他们知道打退南蛮人不仅是靠大夏的士兵,还有宁良候的解药。 一些消息已经传到朝歌这边,说是大夏朝靠着宁良候研出的药粉,将南蛮人打得鬼哭狼嚎,以至于到最后还没等打,对面便举白旗投降了。 因为根本无法打,南蛮人无一战之力,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他们开始投降。接着便是南蛮国主亲自送来的降书。 这次的降书比上次更为苛刻,每年的贡奉翻数倍不说,国主还将所有成年王子送来大夏当质子,并且承诺他的儿子只要成年都送过来,下一任南蛮国主交由大夏皇帝来选等等。 这也相当于将南蛮归于大夏内了,像是封地任王一样。 这一战,南蛮惨败,内乱加进贡等,休养生息数百年也未必缓的过来。 南蛮国主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不表现的诚恳些,以后或许就没有南蛮国了,大夏朝用那毒可以轻松进入南蛮踏平主城。 若是没有顾青初的解药和毒药,此次战役大夏不会轻易取胜。宁良候刚醒来便立了如此大功,怕是要很快复势了。 百官们内心各个打起了小算盘。 大胜南蛮,皇帝龙颜大悦,嘉奖了将军士兵们后,给宁良候下旨召回盛京听赏,并且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宁良候大病初愈不必赶路颠簸,在中秋节前抵达盛京即可。 宣旨的翁公公来朝歌一趟,走得时候抹着泪,回到盛京逢人便说宁良候人好,当年救了是打扫小太监的他,到了朝歌一见面还问他过得如何,宁良候一直记得自己呢! 如今已是副总管的翁公公,很久没这么感动过了。 其实顾青初是完全不记得翁公公的,当年只是为翁公公说了一句话而已,对方记住了,但在顾青初这里不算事儿,早就抛之脑后了。 是元锦沛对顾青初说,这位翁公公记着这份人情,每年都会偷偷为宁良候去寺庙祈福一次。 身为天卫司保护皇帝安全是职责之一,皇上身边的近卫太监宫女等,他们会无一例外的仔细调查,有任何异常举动都会被清除。 天卫司的权利比外人想象中更大。 看翁公公感动的痛哭流涕,顾青初有些不好意思,走得时候给带了一些朝歌独有的特产甜果干等食物。 头一次宣旨公公离开的时候光明正大拿着大包小裹,且神色炫耀,偏偏外人说不出什么来,若说是贿赂,那些土特产真值不了几个钱。 只能心里暗道宁良候狡猾,甚会拉拢人心。 距离中秋节还有两个月,顾青初将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准备前往盛京。谁知道在启程的前一晚出事了,公侯府闯入了刺客。 公侯府内晚间小厮每隔半个时辰巡逻一次,加上有元锦沛和他身边的天卫司侍卫坐镇,顾青初认为公侯府安全的不得了。 也的确如她所想,刺客在进入启元阁路过承末阁的时候,便已经被天卫司的侍卫发现,并且五花大绑用抹布堵住了他谩骂的嘴巴。 顾青初和玉镯听到了打斗声,但很快消失了,等她们出了院子时,外面一片灯火通明,不仅是天卫司侍卫,巡逻的小厮们发现异常,也快速的举着火把找了过来。 被捆成粽子的刺客脸上带有一丝屈辱,他鼻息间闻到了汗脚丫子味,这根本不是抹布而是臭袜子! 不待他人说,顾青初看地上之人一身黑色装扮便知是刺客了,这是名年轻男子,十七八岁左右,相貌俊朗眼角有道刀疤。 顾青初走向前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刺客道:“你来公侯府意欲何为?” 问完,伸手准备拿开布条,看清堵着的东西后,顾青初视线看向元锦沛,元锦沛则是睨了身边的侍卫一眼。 “我的我的。”侍卫走向前取回袜子,嘴里还嘀咕一句:都脏了。 别人没听到,刺客却是听得真真的,眼睛都冒火了,呸呸吐了两口,恶声恶气道:“宁良候你个恶贯满盈的虚伪小人,我今天来就是杀你的,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男子目光全程凶狠地盯着玉镯,眼神如刀般锋利。 盯着……玉镯? “被抓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我不怕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宁良候,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的下场!”男子怒目切齿,额头青筋暴起。 这幅狠相,依旧是对着玉镯。 顾青初叹了口气,遇到了笨贼把玉镯当成她了。 “这位……”顾青初差点脱口而出笨贼两个字,顿了顿改口:“这位少侠你“ “你离我远点!” 顾青初话还没说完,被男子粗里粗气打断,只不过躲闪的眼神和红了个耳根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匆忙出来的顾青初并未遮面,未施粉黛的她眼神流转间更添一丝甜美,刚才蹲下打量刺客时,俩人有半米的距离。 “你在害羞吗?”元锦沛走来蹲在顾青初身边,很正经的对刺客问道。 刺客: ! 这是直击处男心的提问。 第二十八章 我是相信你的 男子恼羞成怒:“谁害、害……哼,你们都是拥护宁良候的走狗,不是好人!” “嘴巴不干净,还是堵上些好。”元锦沛起身,侍卫迅速上前,将刚刚拿出来的袜子又重新强塞回了男子的嘴里。 “顾姑娘若是不介意,让我来审问如何?”元锦沛提议。 这刺客身上弱点太明显了,明儿一早便能审讯出来。 “麻烦元大人了。”顾青初作揖道谢。 得了顾青初的同意,元锦沛将人带到了他之前居住的巷子里,上次抓到的黄二也是在那里审问的。 别的官儿出京在外,要么视察民情,要么游山玩水,唯有天卫司,到一个地方总要安置个宅子,用作审讯关押犯人的牢房,特点分明。 因为这个刺客的临时状况,返京行程推迟了一天,第二日顾青初吃完了早饭,天卫司侍卫便来启元阁说他家大人有请。 承末阁 昨晚元锦沛并未亲自审问,只是告诉了侍卫们“动手方向”,今一早手下把录词递过来了。 “已经审问出来了,他叫周然,徐州人士…………” 刺客名叫周然,叔父是当年驻守在青州的武将,当年顾青初领着顾家军抗击南蛮人,根据朝廷的下令,周然叔父领着驻军加入了顾家军,共同抗击南蛮军队。 周然口中讲述宁良候是个奸诈小人,故意让他叔父带领士兵走在前,让他们送死,迟迟不来增援,最后他叔父成了败将死于战场,宁良候有了大功。 周家人认为宁良候卖袍泽的命来获利品性极差,所以周然说起宁良候才会带鄙夷之态。 这次他听闻宁良候醒来的消息,瞒着家人来给叔父报仇,她要为死去的叔父和那些枉死的士兵偿命。 “当年淮南城外一战,的确伤亡惨烈。”元锦沛幽幽地说了一句,也是从那一场开始,顾青初领得军队一路势如破竹。 顾青初听后无言,根据脑中的记忆绝对没有这么一回事。再看元锦沛的表情,也不知他信没信。 “我去见他一面。”顾青初要弄清楚,无缘无故的锅她不背。 跟着元锦沛顾青初来到了他原在巷子里的住宅。 这里的确不能住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符合牢房的气质,一进院子里满是萧瑟之意,正值夏季树木繁绿,可院子里的两棵树却叶子发黄凋零枯萎,凄凄惨惨。 进屋子迎面感受到一股阴冷潮湿之气,正中央周然手腕间绑着绳索吊在房梁上,人是清醒的,他低垂着头睫毛轻颤,表情带着不安。 顾青初上下打量了两眼,周然除了眼下有些黑眼圈外,里衣松垮褶皱露出胸膛,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天卫司的审讯手段……难不成是内伤? “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们还要问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周然中气十足的一嗓子,顾青初否定之前内伤的想法。 “你叔父叫什么名字。” 听到顾青初的声音,周然猛地抬头睁眼,然后脸色爆红,他想闭口不答,收到元锦沛威胁的视线,磨了磨牙无奈道:“周仁方” 周仁方,顾青初朱唇微启状似回忆的低声念叨着,看得周然又是一晃神,想到昨晚脸色一白,垂眼瞧着地面不作声。 顾青初左手握拳拍了下右手掌,她想起来了。 “当年南蛮人兵临青州池下,那时正是我研制解药的关键时机,你叔父好战,以为我胆小在拖延时间找退路。未经过我的同意擅自领兵杀敌,被南蛮人设圈套掳走,对方要求我打开城门否则将斩杀你叔父在内的三千士兵。 在两军胶着谈判最后一日,你叔父等人趁夜拼死反击,奈何敌人数量众多,最后死于乱刀之下。 你叔父私自领兵已然是违反军令,但念在其有骨气并未当投奸小人加上他已身死众人求情,我便没有上报,只当是正常两军交战身亡。 否则,你们一家现在早被你叔父连累了!我好心放周家条生路,现在居然来刺杀我?!” 按照当时军律,周仁方这种不听上级命令,出兵战败成为俘虏,连得数千士兵丧命的人,其家人同样会受到律制。 那时其余将领为周仁方求情,而且死去的都是周仁方的亲兵,愿意追随周仁方是主战一派并非迫于他的军令,顾青初才没有深究。 “不可能!你的花言巧语我是不会相信的!”周然摇头,他们家整整记了三十年的仇恨不可能是场乌龙。 顾青初运了运气,忍住将面前的人拍死的冲动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害了你叔父?” 见周然不说,元锦沛眯了眯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然听到这句话气息明显乱了一下,抿抿嘴道:“是叔父身边的贴身小厮,如今在我家当管家的张衡。” “知道你叔父事情的不止我,许多武将都知情,大家念于旧情愿意帮周仁方隐瞒,你若不信,回京后我可与管家对质,也可以找来当时在场的武将,听听他们怎么说。” 顾青初一身正气,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周然眼神中闪过一抹迷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仇恨他们一家不敢宣扬,如管家所言说了没人信,还会被安上污蔑宁良候的罪名,默默记在心里连求个公道都不能。 现在却说一切都是假的? 还有 “你是宁良候?!” 让人震惊的信息一个个打来,砸的周然头昏眼花。 顾青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日你与我同行回盛京,我倒要看看那信口雌黄的管家是何意。”留了这样一句话后,顾青初出了牢房。 出了院子的俩人并肩走着,元锦沛扭头道:“顾姑娘,我是相信你的。” 顾青初微笑回之:“多谢元大人信任。” 街道旁榕树下,微风吹过,四目相对的男女气氛美好宁静。可惜只是表象,并且迅速被两个路过聊天的女子打破了。 “就是这家,昨儿找了我们院里八个姑娘过来玩可有意思啦……”两个花娘边说边笑。 其中穿着紫色衣服的花娘手指了一下的房门正是元锦沛的“牢房” 顾青初望着两个姑娘走远,看向元锦沛的眼神很有故事。 元锦沛脸上温润的笑容依旧,只是握着扇子的手明显僵了僵。“我可以解释。” “元大人,不用解释,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顾青初把同样的话回给了元锦沛,只是转悠的眼珠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 元锦沛:“不,要解释。” 顾青初:“不用的,我信元大人。” 元锦沛:“我还是解释一下。” 顾青初:“真的不用,我真的信你。” 元锦沛咬牙:“我想解释!” 顾青初淡笑:“好,你说。” 第二十九章 启程回盛京了 “昨晚是影五和影六审问的,我没过来这里。”元锦沛先是澄清了一句。 顾青初那副原来元大人昨晚审讯也不忘与花娘们风花雪月的眼神,终于有所收敛。顾青初有些好奇,元锦沛到底是如何审问的,刚才在牢房里周然的一系列反应看,他很怵元锦沛。 “天卫司审讯有自己的手段,有时候早点从犯人口中撬出消息,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不是每一场审问都需要用刑。” 屋子里顾青初打量周然那几眼,元锦沛已然看出她的心思。 “周然的弱点是女色。”周然撑着一股气,心里有这样“气”的犯人是最不好审问的,他们往往犟到骨子里,打,没有用。 元锦沛交代属下去花楼找妓子,八个花娘都是久经风尘之人,花样极多,她们将周然团团围住动手动脚,周然自不是对手。 眼看着清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一旁天卫司侍卫说着风凉话,什么你现在撑着也没用,迟早调查出来。天卫司查人没有查不到的,隐瞒无意义等等…… 最终有感情洁癖的周然心理防线崩溃,喊着让这些女人走开,他都会说。 就这样一五一十交代了个清楚,所以在顾青初来的时候才会看到周然不安拘谨的表情,身上没有一丝伤。 果真是好手段!元锦沛眼睛够毒一眼看透周然的性子,专挑弱处下手。花楼女子色惑,真亏元锦沛能想得出。 顾青初不得不说句佩服。 耽搁了一日后,第二天一早顾青初元锦沛等人一同出发。 元锦沛在朝歌城一直未露身,他人都不知道天卫司元大人在朝歌,所以离开时元锦沛藏于顾青初的马车内,天卫司侍卫则简单易容混在侯府小厮中。 这次顾青初带着的四个丫鬟其中就有影十三易容的白梅,还是玉镯亲自选上来的。 周然被装在行礼马车的箱子里,顾青初特意吩咐下去别给箱子里铺垫子,让他受受罪,清醒清醒愚蠢的头脑,就这样一行人出了朝歌,走在赶往盛京的路上。 阳光高照,微风和煦。 玉镯坐在马车外边轻哼小曲边观赏风景,从盛京回来朝歌后,她一直生活在公侯府内,生活重心围绕着顾青初,许久都未出门了,即便是一片平原普通的树草,看着都觉得新鲜。 马车内元锦沛坐着看似假寐休息,其实在想事情,南蛮国师只身藏于大夏境内绝对不会安于现状,再次败于宁良候之手,对方深深仇恨着顾青初。 ——咔嚓 国师擅长用毒,南蛮之毒与大夏的毒很不同,只要他用毒,无论是害人还是自保,都会露出马脚,排查的重点可以从各地是否有蹊跷毒案发生。 ——咔嚓 回京后,礼部尚书会和宁良候势不两立,礼部尚书和宰相是姻亲,有传闻当年宁良候和还是翰林的宰相有过间隙,两派之间冰与火…… ——咔嚓 元锦沛呼吸重了重,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青初一直在吃东西! 马车内铺设厚实的虎皮垫子,就连靠背处都缝上了软乎的棉花,脚下一只木凳,脚踏上去角度刚好舒展开,塌下是一个个小格子,放着各类瓜果小食。 靠右边的窗子有两块铁板,上面放着银色托盘,分别装着削好的苹果和肉干糕点等。 顾青初舒适地依靠着车厢,手里举着一本东域游记看得乐呵,时不时伸手拿一块苹果,咔嚓咔嚓的清脆声证明果子甜脆又多汁。 元锦沛眉头跳了跳,饶是他前些日抄了贪污富得流油那家二品大员,马车也没有顾青初舒适奢华。 马车帘子上缝制着银线,轿子最顶上插着的顾字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它是沾了金粉的,马车的轮子用的是千两难求的祖木所制。 市场上稀缺的金丝软甲被顾青初用来包围着轿子,刀枪不入飞箭不透。 天卫司调查的情报是顾家一族没落,宁良候大半家产被子孙挥霍,穷困潦倒。向来冷漠的影一在汇报此事时,难得带了惋惜的情绪。 眼下却是看不出宁良候手头缺钱的样子。 亦或是,顾家的子孙在韬光养晦故意为之?没有了宁良候的庇荫,顾家有财也守不住,甚至会招来祸事,元锦沛若有所思。 “元大人想吃别客气。”顾青初察觉到元锦沛长时间停留的视线,推了推手边的盘子离得他近一些。 元锦沛并未推辞,伸手拿了白色糕点放在嘴里,顾青初阻止都未来得及,只见泰山崩于前都不改于色的天卫司总指挥使大人,俊美无暇的脸皱在了一起。 顾青初连忙拿起地上的小篓:“吐吐吐。” “糕点坏了。”茶水漱口多次的元锦沛语气肯定。 顾青初解释道:“这是蒙族的当地小吃,酸球糕。口味独特,并非坏掉了。” 自从中毒醒来后,顾青初胃口极好,玉镯也说小姐变得能吃了,表示多吃点好能吃是福。 顾青初自己感受不到,她上辈子便很爱吃是个贪嘴的人,醒来之后衣兜里总是带着点小食,平常饭菜吃得也不少。对上辈子的她来说是正常的食量。 回盛京的路上枯燥乏味,顾青初特意让玉镯准备一些不易坏的小食和书籍,用来打发路上的时间。 她爱吃酸,所以酸奶球吃得惯,但大多数人吃不惯,例如元锦沛。 “侯爷,后车箱子里的人一直在挣扎。”出了城门行驶一段路程后,箱子里便传来阵阵有力的撞击声。 小厮喝了句让里面的人老实些,谁知那人听到声音反倒动静闹得更大了。 “告诉他箱子里不好好待着,就下来用腿跑,若是老实下个城镇便会放人出来。” 得了顾青初的令,小厮去传话,果然有效箱子里安静了。没什么事顾青初继续看着书,嘴巴还在吃着东西不停。 元锦沛收回视线阖眼深思,在洪家寨,为了救下难民她宁愿暴露自己在危险之外点燃粮库。如今对周然,又能保持冷静不心软。 她权衡利弊做决策很果断。 很好。 薄唇微勾的元锦沛笑容带着一丝嗜血,宁良候站位皇上是大夏之幸,若非,也是个有趣的对手。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车帘被撩开玉镯钻了进去,她重新小心地将金丝软甲网扣好道:”小姐小心,外面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不知是敌是友!“ 顾青初神情一肃,撩开车帘露出丝缝隙看向车外。 第三十章 旧部前来投靠 马车停靠在路边,小厮们护在前做出拔刀状眈眈地盯走来的人群。 这是一群训练有速的队伍!大约两百人左右,走路看似松散,但步伐节奏一致,脸颊消瘦可每一个人眼神中都带着光精气十足。 天卫司侍卫对这群人有些忌惮,双拳难敌四手,·1对方人数太多了,不可莽敌,想办法护着大人撤退,两人视线相对想法一致。 小厮们额头冒着汗,他们原本是牙行奴隶,卖身进侯府后成了府中小厮,终于有了当人的体面和尊重,这一切都是宁良候给的,他们誓死保卫主人。 顾青初看清为首的男子,觉得有些眼熟,这群人绝对不是难民,盗匪又不像,直到看清了那名穿着褐色长褂老者的相貌,眼中划过恍然。 撩开帘子的顾青初准备出去,被元锦沛一把拉住了手腕:“不可冒失”。 元锦沛以为顾青初要出去担着,顾青初轻拂开他的手道:“你藏好,有事别管我,跟着你的两个护卫先离开。” 元锦沛闻言愣了下,这是在护着他? 顾青初的确是在替元锦沛着想,因为她认出来老者了,正是当初跟在她身边刚正不阿的龙虎将之一王三斗。 这位最是嫉恶如仇,厌恶佞臣。 天卫司总指挥使在他眼里妥妥的佞臣一个,多年没见不知王三斗还认不认她这位曾经的主上,若是动起手来,王三斗没有好下场,元锦沛人少不占优势,受伤危及性命也说不准。 为了两个人都好,暂时不要碰面为上。 王三斗一行人日夜赶路,饿了就吃带着的干粮,渴了路边小溪灌点水,终于是要走到朝歌城了,每个人心情都激荡昂扬。 队伍中有一名唤做刘三的人眼神极佳,隔得老远便瞧见前方有辆马车,当即汇报给王三斗说马车上有个带金色宁字的旗。 王三斗听了眸光一亮,是主上!行军打仗带着的军旗写着顾,而宁良候平日出行则是写有宁字的旗子。 当即下令不要休息了,赶紧去见主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目标明确的走过来,当即惊了小厮,使他们做警戒状态。 双方仅有五米之遥时,王三斗见对方的架势,有些摸不准了,难道他认错了?王三斗没意识到他们一群人气势赫赫走来架势多唬人。 犹豫间,他见顾青初撩帘出来,王三斗确定了,虽然带着帷帽不辨五官,但身上的气势是别人学不来的,在加上食指带着的翠玉扳指和熟悉的声音,这就是主上! “来者可是王三斗。” 王三斗热泪盈眶,主上终于醒过来了。 “末将王三斗,参见主上!”说罢,单膝跪地行军礼,他身后的士兵们一同跪下,大喊:“参见主上。” 一行人整齐划一的行半跪礼,场面让人心潮有些澎湃,小厮们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是友。 在马车内的元锦沛打量王三斗,顾家军中赫赫有名的龙虎将,王三斗是其一。行兵打仗善攻,身先士卒勇猛顽强,为人性格急躁心直口快。 在顾家军瓦解后,被分至克洲驻守,又因得罪都司从校尉一撸再撸贬至百户。 来朝歌之前,元锦沛已经将宁良候过去调查了个仔细,所以她身边的人或事都知晓一些。 王三斗为何出现在此? 此事说来话长了。 王三斗在克州日子并不好过,应该说是和他一起划分过去的顾家军们都不好过,克山的将军最是看不惯宁良候。 即便顾青初做出了男儿郎赶不上的政绩,但因她是女儿身份,一些男子就是看不过眼,和他们也无法讲理。 那位吴将军便是其中之一,对王三斗等人向来一副高姿态,时不时的讽刺两句,说他们在女人麾下做事丢脸等等。 一开始王三斗忍了,到后来气不过打起来,俩人都被罚了,可惜吴将军有靠山,罚得不痛不痒,王三斗则是被贬。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王三斗到了年纪本是要领了银钱回家田园养老,谁知道那吴将军黑心烂肺居然要把他带的兵送去死。 二百余人去剿上千匪徒,那就是在送死! 吴将军放话说不去就都滚出军营,吴将军敢如此说一是王三斗管的二百余人负责后勤,走了无伤大雅,随时可招收或者调来士兵站岗。 吴将军心里虚,他怕王三斗临走给他下绊子,那些他的兵就是隐患。 吴将军谅王三斗带不走他们,二百来张嘴王三斗养不起。派王三斗管的兵去剿匪,一来给这些人下马威,让他们不要为了王三斗做些蠢事,二来则是借此再度侮辱王三斗一番。 谁知王三斗傲气上来了,领着士兵们走了。 王三斗为何有如此底气?因为他听消息说主上醒了! “……主上,所以我带他们一路来找您了,全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不输当年顾家军,求主上收留!” 王三斗儿子当年战死,这么多年他一直孤身一人,手下的兵都是从新伢子给带起来的,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老了委屈些无所谓,但他真的不想把他们交给吴将军。 吴将军的所作所为让王三斗意识到,自己离开了,他带着的兵不会有好下场,才表示要走了的意思,吴将军便用阴招故意让他的兵去送命。 最后王三斗狠了狠心,决定跋山涉水来寻着宁良候做依靠。 顾青初视线扫了眼年轻的士兵们,即便是多日疲惫赶路,也没有一个露出萎靡之色,有着顾家军时刻要求的军纪军容。 “你把他们教的很好。” 宁良候说出的一句肯定,让猛将王三斗红了眼眶。 “待我回盛京,届时是何等情况都是未知,或许比克州生活更加不稳定,你们若是愿意,我可以给朝歌知府去信,你们留在朝歌,无人会刻意为难。” 顾青初想收下他们,她现在缺人,但面对旧部信任的脸,她把决定权交给他们。 “小人儿时便听宁良候的故事,心中甚是崇拜,能为宁良候做事,小人荣幸万分,求宁良候收留。” “是啊,我们什么都不怕,入了军营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我们都有准备,求宁良候收留。” …… …… 一道两道声音响起,都是跪下求着顾青初收留,支撑他们一路走来的信仰便是宁良候,若要安稳,他们大可委曲求全为吴将军做事。 但他们不愿意,吴将军不配他们追随。 “主上,当年险不险?我王三斗何曾畏惧过,如今老了,依旧可以为您卖命,上阵杀敌。主上可是嫌弃属下老了?” 王三斗说着有些委屈,主上是不是嫌弃他老了?这些年他从未疏于锻炼!他老当益壮! 顾青初轻叹一口气,扶起王三斗,也让众人起身,对着一张张隐含期待的面庞朗声道:“好,你们随我回京,从今日起你们便是宁良候的亲兵——顾家军。” 第三十一章 互相看不上眼 宁良候的爵位,按照大夏律例,本应有五百亲卫兵在旁,回了朝歌后,因为宁良候昏迷,五百张嘴也是一笔不少的开销,顾氏族人上请衙门,朝廷给收回了。 眼下这二百人,顾青初收了于情于理外人不会多言道,更何况都是来路正的兵,待到了盛京,顾青初去军户部签个字就行了。 “谢主上收留,我等定誓死追随。” 有王三斗带头一句,其余士兵跟着喊,震天响的气势让在场的小厮们跟着热血沸腾,看向顾青初的眼神充满崇拜。 眼前的人和传说中的宁良候重叠了。他们有预感,以后会亲眼见证到更多主人光辉的时刻。 站在马车上的顾青初腰背挺直,及腰黑发随风吹起,衣裙飘飘仿佛抬抬手便能飞走一样。 元锦沛薄唇微抿,眼眸精光倏闪,这样光芒渐露的顾青初才是真正的她。 王三斗来朝歌就是为了顾青初,如今相遇又重新成为了顾家军,自然是要同行。 所以元锦沛和王三斗俩人不可避免的对上了。 “主上,这位是……”王三斗并不认识元锦沛。顾青初还想遮挡一二,说是钦差元大人。可惜话未开,元锦沛便自保了家门:“天卫司总指挥使元锦沛。” 王三斗乐呵的笑脸忽得一变,冷脸眯了眯眼睛声音低了好几个度:“天卫司的老大?!” “正是。”元锦沛对王三斗表现的,可没有第一次见到顾青初那般客气,微微仰起的下巴,总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 元锦沛是看不上王三斗的,他讨厌没脑子的人,堂堂一届校尉混到现在成了个百户,当真是莽夫。 王三斗为人粗莽,直觉却很敏感,元锦沛散发出的瞧不上他感受到了。 丫的,爷也看不上他这个佞臣! 谁不知道天卫司独断专横,抓人不需要证据,多少官员死得不明不白!偏偏天卫司总指挥使独得圣心,阴险狡诈之徒,他不屑为流。 王三斗和元锦沛俩人互相瞧不上眼,谁也不搭理谁。 “主上,你要小心他啊!我在克州有所耳闻,天卫司总指挥使其人杀人无数,嗜血成性……” 行至天黑,他们到了鱼城,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士兵们人多在一二楼通铺住,顾青初等人则在三楼。 刚放好行礼,王三斗便敲了房门,进屋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知道元锦沛那点相关的事都说出来了。 顾青初整理下帷帽,掏了掏耳朵,久别重逢旧部关怀的心不想拂了,听两耳朵也无大碍。 整整说了小半个时辰,王三斗才欣慰道:“主上,你能听进去就好,一定要小心防范他!三斗便不打扰您了。” 人走了,顾青初伸了个懒腰,即便是夏天,夜晚的风也有些凉意,伸手想将窗户关上一扇,正要关另外一扇时,顾青初动作僵住了。 小二怎么安排的房间?她不知道自己隔壁便是元锦沛的住房,两屋的窗户离得这般近。 夏日炎炎房间窗户都开着,王三斗又是个嗓门大的,和她说悄悄话声音压得低,说着说着也忘了,声音便又恢复常态。 何况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力比常人要好上很多。 特别是元锦沛就站在窗边! 四目相对,顾青初心里充满了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虽然全程谈话她并未发表看法,只有随口嗯啊应着,在元锦沛天卫司的角度来看,这大概应该是同犯了。 眼见对方弯了弯唇点头示意打招呼,顾青初立马回笑,然后将两扇窗户关得死死的。 脑中突然想起王三斗说的,此人最是记仇。 当年新科状元只是醉酒胡说了一句元锦沛是大夏害虫,隔天便被人打昏丢进了鸡窝,据说发现他时身上爬满小虫子,脸上被鸡啄的红一块青一块。 这人不作他想!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顾青初是想维护好这段人情的,但要是真把人惹了,也没招,眼下已经发生了。 赶了一天路很累了,顾青初回了床躺下便睡了去。 顾青初心里还有一丝笃定,她认为元锦沛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和自己翻脸。 顾青初有钱,很有钱。 在对方一口气买了二百匹马后,元锦沛发现之前自己想错了。 宁良候何许人?当年先皇先后对其先不论真假,但明面上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几位皇子公主,赏赐如流水般。 先皇默许那些财宝没有打上官印,可以随意换取金银。 这部分财,顾氏族人是不敢动的。他们期盼着顾青初去世,死了就可以动了,结果等到了顾青初醒来。 顾青初一开始认为自己很穷,很缺钱。直到出行前玉镯将账本给她拿来,她发现子孙败得是顾家的产业,和她名下的一些商铺而已。 而她手中的私库和存在皇庄的财宝,是没有人不要命敢去动的。 这种暴富的心情,让顾青初给自己准备了一架安全度极高的马车。 有了钱对手下自然不能吝啬,他们一行人都骑着马,因有了王三斗带来的兵们,他们是步行所以行程慢了些,原本预计到沧州,今日只到了鱼镇。 都是她的兵,肥水流的也不是外人田,正好附近有马场。索性大手一挥,一人配上一匹马。 知道给他们配马的士兵们,有些感性的人眼睛都红了,不哭的心下也是感动的,他们当兵好几年了,除了最开始能骑马训练,到后来吴将军根本不让他们碰。 他们一度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只适合烧火做饭当后勤兵到老。 没想到刚刚投奔到顾家军,主上便给他们配马了,这才是拿他们当自己的兵!没什么比这一刻更加感受到自己以后有所依靠了。 顾青初没想靠买马拉拢人心,对她来说这是士兵标配,只是当看见一个个轮流领马的士兵,牵住马绳时颤抖的手和看向她眼中的感激,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好像挺让他们感动、 见此顾青初也觉得心情甚好,这就是赤诚之心。 买了马,顾青初想再买一架马车。 出了朝歌元锦沛不必躲起,可以独自坐一辆车了。 俩人坐一辆车顾青初不觉得有何不便,有时候天卫司过来和元锦沛汇报盛京之事,她能借机听一下,多多了解盛京那边情况。 天卫司的消息可比她到了盛京瞎打听可靠多了。 但为了维护好这段友谊,让元锦沛舒适些承她这份好心,便主动提出再买一架马车。 没成想元锦沛断然拒绝了。 第三十二章 半路遇到大雨 这些日子不光是顾青初想要从元锦沛身上得到消息,元锦沛同样想观察顾青初是个怎样的人。 元锦沛为什么在盛京地界猫嫌狗厌,文武百官绕着走,还不是因为脾气古怪,喜怒不定。 王三斗越想让他离顾青初远点,他偏偏要在一个马车。 综上理由,元锦沛拒绝了再买一架马车的事。 “顾姑娘,我不会背后害你的。”元锦沛一本正经地承诺般说着。 顾青初心中吐槽,所以以后会正面和她对上吗? 不得不说在此刻,女主和元锦沛的脑回路对上了,元锦沛的确是这么想的。真有一天成敌手,他会正大光明过招。 “我当然相信顾大人的为人,流言大多以讹传讹,不可信。”顾青初想起昨晚王三斗斩钉截铁地说,元锦沛没准背后使什么阴招。 元锦沛说这话,估计是想起昨晚了。顾青初连忙表态认同。 接着元锦沛说了俩人一个轿子的好处,好比天卫司不必分心,可以专心保护一个轿子的安全,俩人互相有个照应,他可以给顾青初讲讲如今盛京时局等等。 最后一个理由直击顾青初的心理防线,她很需要一个人给她说说盛京的情况,元锦沛非常靠谱。 “好,那就依元大人。” 俩人还是坐着一个轿子出发了。 车上,顾青初问起了她曾经的旧部如今都怎样了,她知道一些人的情况,但还有几个没了音讯。 元锦沛一一回答着顾青初的问题,朝廷中的调动没人比他更清楚。 顾青初听了唏嘘,三十年过去改变太多了。 王三斗从校尉到百户,是混得最惨的一个,伏虎将中王三斗性格最耿直,往往得罪人而不自知,当年青州之战时,他们……等等。 顾青初回忆暂停,她好像忘了一个人,随即招手让玉镯将小厮唤来。 “回主上,犯人昨晚和我们住的一个房间,今早自发进了箱子里,全程很安静配合。”昨日士兵成了顾家军后,小厮们也改口称为主上。 “把周然带过来,让王三斗也过来。”从吴将军那里离开的王三斗百户被撸了,所以没什么官衔称呼,到了盛京顾青初要到军部申请,经过审批才能重新给王三斗官职。 周然经过两天的折腾,看着憔悴不少,带过来见到顾青初没有那般仇视的目光,低着头蔫蔫得。 “主上,属下来了。” 王三斗来便来了,偏偏在说完话还要防备似的看一眼元锦沛,顾青初嘴角微抽,她怎么觉得王三斗年岁大了,人更孩子气了。 “当年青州之战你记不记得周仁方。”顾青初直言说道。 周然听到叔父的名字猛然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王三斗。 “记得,有个外号叫周大头,他脑袋特别大,可惜里面空空,犯蠢非领着自己的兵去突袭,谁说都不听,摆明了送死,当时啊,他就是想抢功,没想到把自己折里面了。” 听了王三斗的话先有反应的是元锦沛,他发出了一声嗤笑,自己脑袋没东西,居然嘲笑别人。 王三斗很确定元锦沛是在笑话自己,怒目而视。元锦沛回之,眉头微提带着挑衅。 眼看俩人战火燎起,另一边的周然爆发了。 “不可能,我叔父有勇有谋,一定是你们串通好了!”周然从小听父亲祖母讲叔父是周家的骄傲,何等英才,以后位极大将军都有可能。 在周然的心里,叔父是他最崇拜的人。 绝对不会是他们口中葬送士兵性命的草包,绝对不是! 看着气息狂乱的周然,王三斗挠了挠头道:“主上,这人谁呀,他咋了?” 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 “无事,你去吃饭。” 正值中午,找了一块树荫的地方休息,大家坐着吃些干粮果腹。王三斗饭吃了一半被叫来。顾青初说没事,王三斗不多想,应了声便走了。 “带他下去,不用关在箱子里,和马夫一起架行李车。” 顾青初不担心人会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元锦沛昨日收到了消息,确定周然并未说谎。 “宁良候,如果最后有证据指明是你错了,你跪下给我叔父上坟道歉,昭告天下当年是你错,你敢不敢?” 周然下颚都绷紧,攥拳的手发着抖,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情绪,他坚信叔父是因宁良候枉死。 “如果是你错了呢?”顾青初反问。 “那我这辈子给你为奴赔罪!” 顾青初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道:“你是怕我阳奉阴违?你放心,若当年是我错,你说的我都可以做到,我用我的姓氏发誓。” 不知道周然看到了什么样的证据,那般确定她就是凶手,但她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好!”周然要的就是这句话,当初怕什么,就是怕宁良候小人行径,看了证据不认毁掉。 现在既然对方说了这样的话,他一定要为叔父讨个公道,那时他们为什么相信素未蒙面的管家,不相信为国为民的宁良候,就是因为当时对方拿出了证据。 这次他一定要弄清楚,就算赔上这条命也无所谓。 “还是太年轻。”顾青初对周然倔强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 元锦沛笑了,他若是记得没错,不算昏迷着的三十年,宁良候也才二十岁。 世人感叹他年纪轻轻位列权臣,可若是和宁良候比,还差了些,对方可是在二八年华时便当上了大夏商首。 难得,元锦沛有了谦虚的心思。 天气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一朵乌云飘来遮日,霎时阴了下来。乌云越聚越多,潮湿的腻感颇有即将大雨倾盆的架势。 “主上,前方有个破庙,咱们加紧行程到那躲躲雨。”王三斗小跑过来,队伍中的刘三看到了不远有一处荒废的庙宇,遂赶紧来报。 都有马匹,跑起来脚程很快,一行人到了寺庙,拴完马放置好行李后,大雨哗哗落下同时还伴随着指甲大小的冰雹,砸得房檐哒哒响。好在庙宇后面有个大棚子,马匹都拴在那里,不必担忧被打打伤。 第三十三章 抓住了南蛮人 侍卫们从门口捡到些断木树杈,用刀劈开升了火,随身携带的水壶架在上面,柴火冒着青烟,不一会儿咕嘟咕嘟水开了。 玉镯先是接了碗水递给顾青初,然后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顾青初坐下休息。顾青初想让玉镯歇会,即便有别的丫鬟在,玉镯对她的事情总是亲力亲为,忙上忙下一通停不下来。 王三斗和周然坐在庙门口,这俩人不知道怎么说到一块去了,顾青初则和元锦沛坐在最里面。 “小姐,你先歇着,我去后院看一眼拿件袄子。”下雨带来些许寒气,玉镯怕顾青初受凉,自从醒来后顾青初便开始畏寒。 摸了摸胳膊,的确有些凉意,手捧装着热水的碗,顾青初来回摩挲两下,她是个怕冷的人。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就听后院传来玉镯的尖叫声,顾青初听了腾得站起,其余护卫也快步跑去后院。 一行人到了后院放置行李的地方,发现玉镯被人打晕在地,行李有些糟乱,看起来是匆匆翻找。 箱子都是些衣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再加上玉镯的尖叫,贼人快速跑了。 从院子里泥泞的脚印来看,应该是只有一人,奔着后山的方向去了。 到破庙后,侍卫们里里外外检查了一边,并未发现异常,所以这人应该是后进来的。守着后门的侍卫也晕倒在了地上。 将玉镯扶到庙前,顾青初从包袱里拿出红色的瓷瓶,放在玉镯鼻尖让她嗅了嗅,昏迷中的玉镯悠悠转醒。 “小姐!我看到一个男人在翻咱们东西……” 意识回笼的玉镯,说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玉镯回到后院取完了袄子,走到一半又回去了,她想再给顾青初拿个蒲垫,恰好碰见了那人。 对方回头和她对视上了,玉镯尖叫出声,接着被打晕了。 “对了,他是南蛮人,眼睛有些发绿!”玉镯想起昏倒前最后一眼,见的对方微微泛绿像狼一样的眼睛。 说到南蛮人,顾青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蛮国师。 “抓到了!”天卫司的侍卫从后门进来,手里押着一名男子。 原来在玉镯晕过去后,天卫司侍卫其中一人就从后门追了出去,这人跑出去并没有走远,趴在地上用草木盖住,试图隐藏自己的行踪。 这样哪里逃得了擅长追捕犯人影六的法眼,一下子将对方抓住了。 “饶命饶命,我只是想拿点吃的银钱,没有别的心思啊。”南蛮男子跪在地上求饶,破破烂烂的衣服,脸色蜡黄看得出日子过得不好。 “你是个南蛮人,为何出现在我大夏境内?”南蛮和大夏自打仗后,便没有了商业往来,南蛮境内无大夏人,大夏境内无南蛮人。 南蛮人说了自己这些天悲惨的遭遇。 他在南蛮是个武士,因为南蛮出兵大夏,年轻力壮的都征去兵营了,他的武官就此停业。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没了收入来源。 前些天有个人给他钱,说护送他到大夏境内给他一百两。 为了银钱顾不得命了,富贵险中求,一咬牙武士答应了,结果人是送来大夏了,遇到一队官兵巡察,他和对方约好了,他负责将人引走,然后在山脚榕树会和,结果他等了两天人都没来。 说好的一百两银子也没给他,平日花销都是那男子付账,南蛮人的身份让他又不敢求助,最后只能在这山上转悠,能搞到点什么吃的就吃什么。 平日就在这破庙里休息,今天他饿的睡不着,听到声音发现了过来的顾青初一行人,赶紧躲了起来,想找机会偷些吃的穿的,结果被抓住了。 大夏和南蛮关系正紧张的时刻,突然要来大夏能是什么人? 顾青初和元锦沛对视一眼,俩人想到一块去了。 “你护送而来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天卫司的侍卫收到了元锦沛的眼神示意,开口问道。 顾青初心中暗叹,元锦沛真是御下有方!他和这些侍卫仿佛有股无形的默契。 “特征嘛,我太饿了一时想不起来,不如给我个干粮,大饼和馍馍都可以。”说到吃的,男子咽了咽口水,这几日他就没吃过正经食物。 ——唰、侍卫拔出手中的剑直指男子的喉间。 “那个人当时找我是因为我会大夏话,他皮肤白得病态,洁癖严重,每天洁手不下十次,吃饭用自己专用的筷子……” 男子迅速认清形势,视线盯着脖间的剑,不用侍卫再问,嘴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 听到男子说病态的白这里,顾青初心中就有人选了,这人正是南蛮国师!越往后说,越和她脑中记忆力的国师相符合。 “他的目的地是哪里,让你护送到哪?” “他让我送他到盛京,盛京哪里是我这样人去的地方!我俩说好我送他过了淮北就行,结果他现在失踪了,不过,他好像还要去东域,他做了个假的东域通行证。” 从大夏去东域需要过沙漠城,过沙漠城需要有朝廷发放的东域通行证才会放行。 南蛮国师到底有什么算计? “我能吃口饼吗?” 男子指了指火堆旁边烤得一摞子饼颤巍巍问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就算是死也让他吃饱了再说。 顾青初挥了挥手,小厮递给男子一张饼,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刚回了两口,只见男子突然吐血倒地几秒钟没了气息,耳孔里汨汨往外流着血。 顾青初上前探了探,拿出银针对着他手指肚扎了下去,出来的血是黑色的。他中毒多日了。 不做多想,是南蛮国师下的。他选择让这人护送,就没想着让他活着回南蛮。 王三斗骂了句:“娘的,真是个小人。”就连脑回路简单的王三斗都想明白了,男子的死和国师逃不了干系。 得尽快抓到南蛮国师,不能让他在大夏胡作非为,这是个危险人物,顾青初暗付。 一旁的周然盯着男子的死状面容苍白,神色恍惚。 走过来的王三斗肩膀撞了下调侃道:“吓傻了?死人而已,果然是个小屁孩。” 周然收回视线笑容有些僵硬的扯扯嘴角,拿了一块饼放在嘴里嚼着,心思乱的他吃不出滋味。 “——不对,有古怪!” 周然动作一顿,看向顾青初那边,只见对方盯着她手中刚刚测毒的针头,神情严肃。 第三十四章 留下了份大礼 “怎么了?”周然放下手中干粮快速走了过去关切的问。 顾青初多瞧了他两眼,眉眼微沉道:“你很关心这件事?” “没有!”周然眼神飘忽嘟囔着:“我只是憎恨南蛮人。” 顾青初没过多深究,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子:“此人中毒有异,几天前身上中了慢性毒,令他死亡的毒,是今儿才下的。” 元锦沛闻言眼底覆上冷意,走到顾青初身边仔细瞧着针尖,不懂医的他看不出什么古怪。 “这个针尖儿呈深绿色,且半个针都变色了,说明毒性很剧烈并非慢性……”顾青初讲解着,边说边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元锦沛突然凑过来,俩人离得太近了。 “所以毒是今日才下的。”顾青初说着结论。 元锦沛环视一周,再次踱步到顾青初身边,在她耳边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南蛮国师在附近?” 顾青初点头。 然后又默默退开了。 她发现元锦沛对男女大妨没什么分寸,或者说是不懂更为准确。大夏虽民风开放,但有时候亲近的举动,只有有婚约的俩人才适合做。 例如刚才的耳语,在外人看来是很亲昵的举动。 别说旁人了,王三斗看得眼睛都冒火了,这个佞臣什么时候和主上关系这么好了?巧言令色,真是可恶! 顾青初看得出对方眼神很清明,没别的意思,所以才觉得元锦沛是不懂这些,毕竟传闻也是说天卫司总指挥使不近女色,身边无一红颜知己。 元锦沛真如顾青初所想男女之情方面如此单纯吗?并不是。 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就是突然想凑近说,没想到那么多,看到顾青初的举动元锦沛才意识那些。 心思微转,他对顾青初最深的印象是在茶馆,对方那不谙世事眉眼间都是单纯的小姑娘懵懂,很是天真。带着帷帽的顾青初有时让他下意识的带入了那样的形象。 真是长了一副欺骗人心的乖巧模样,就连他这般都没抵抗住,元锦沛用扇子敲了下额头,不自觉的没了防备,大忌。 警醒的同时,心中又觉得甚是有趣,元锦沛从小到大对任何事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当年小皇帝到景王府只问了一句:“表哥,你帮不帮我?”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当然帮。” 如此一句话,互相没有给对方什么承诺,元锦沛便为小皇挡刀避毒,争储位置多凶险,他一路走下去未曾有过别的心思。 皇位到手了,元锦沛接着成为小皇帝手中的利刃,剑指倚老卖老的文武百官们,创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卫司,让小皇帝在朝堂之上稳住了脚。 然后元锦沛日子又无聊了,这次来了朝歌,难得遇到一个勾起了他兴趣的人。 顾青初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冷。搓搓胳膊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元锦沛,顾青初吩咐下去,让大家轮流巡逻。 南蛮国师绝对在附近。 雨淅淅沥沥下着,到了晚上雨势渐弱停了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顾青初和大家伙一起睡在寺庙大堂内,她睡在角落处用布帘遮挡。顾青初不在乎这些,当年打仗与士兵们和衣而睡没什么可顾忌,不过玉镯要弄顾青初随她去了。 元锦沛休息在隔壁的房间,这位的洁癖比起南蛮国师也不遑多让,他的两个侍卫将隔壁房间打扫的跟新居一样,然后才迎着元锦沛进去休息。 寂静的夜晚,火堆烧着湿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巡逻一圈盯梢完的侍卫叫醒了下一班的人,然后顺着起身侍卫躺着的地儿,窝了窝衣服接着睡下。 噗通几声,只见刚起来去巡逻的侍卫一个两个腿都软摔倒在地,屋子里弥漫着奇异的香味。 门口窜进来一名身穿夜行服的男子,他手里拿着剑,直冲角落处顾青初躺的地方。划过帘子剑深深刺去,帘子应声而碎,角落的地面空无一人。 男人动作一顿,心中暗叫不好。 有诈! 这时从外面窜进来无数士兵围攻夜行服男子,玉镯在旁拿着药瓶给晕倒的士兵嗅,让他们尽快醒来。 男子武功一般,有底气进来也是借着迷香药的药效,想着屋内的人无反抗之力,谁知早有埋伏。 天卫司侍卫两个高手在旁,很快就将男人抓住,侧脸贴地手扣在背后,让他从怀中掏出毒药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被捕,顾青初和元锦沛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这一切都是诱捕国师的网。 皮肤像纸扎人般白皙到面无血色,眉毛寡淡眼尾耷拉着,飘忽不定的眼神,从骨子里透露着阴险狡诈。 面巾摘下国师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未等顾青初开口说话,下一秒变故突生,从外面再次冲进来一群黑衣人,对方无心恋战,只欲将国师带走。 这些人武功不低,人数压制着天卫司侍卫,那些士兵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若是持久战则打不过了,所以这几人也不恋战,带着国师迅速跑了。 在离开之前国师冲着顾青初和元锦沛方向狞笑着撒了一把药粉。 黑衣人一行人走的很快,转眼不见失了踪影。侍卫来报人跟丢了,中了蒙汗药的周然和王三斗缓缓睁眼,看到的就是头上雪白的顾青初和元锦沛。 “主上,你头发咋白了?”王三斗眼神懵懂,还没搞清楚情况。 顾青初抬手捏了抹药粉,仔细观察用针试了试,并未发现这是什么毒物,南蛮国师会无缘无故撒白色粉末? 元锦沛脸色不太好看,直觉告诉顾青初,元锦沛不是害怕什么毒,而是单纯因为被撒了一头脏污而不爽。 “主上,水烧好了。”影六从外走来,没多时的功夫,将水烧温足以。 元锦沛脸色稍霁,嗯了一声,和顾青初打了招呼回房间梳理,顾青初再次感叹,天卫司侍卫各个方面的效率都不一般啊。 山上某洞崖 为首救了南蛮国师的黑衣人换了件斗篷,帽檐遮挡住脸庞,坐在火堆旁睨了眼上药的国师,轻哼一声带着火气道:“好好赶路不行,非得返回去找宁良候麻烦,差点把自己搭里面!” 斗篷黑衣人嗓音暗哑,说话有些吃力带着撕裂般气声,辨不出男女。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南蛮国师恨恨地说,他这辈子一共就栽了两个跟头,全因一个人。 “所以就送上门让人打?”斗篷黑衣人可记得自己进到房间里,看到某人被按在地上的画面。 南蛮国师眼中寒意颇浓笑容诡谲道:“呵,我可是给她留了一份大礼。” 第三十五章 南蛮的似梦果 离天亮还早,南蛮国师逃跑时被侍卫划破了胳膊,他们应该不会再返回来动手。元锦沛身边的一名侍卫离开,去联络天卫司的人追捕南蛮国师。 顾青初让部分的人继续巡逻,其他人休息明日接着赶路。 原以为要睁眼到天亮,没想到躺下顾青初便睡着了。 雾色蒙蒙伸手不见五指,山谷中瀑布倾泻而下,泼洒飞流,阳光的照射下水光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 顾青初不自觉的被其吸引行步而去,走着走着烟雾散开,瀑布下的小溪中有名男子在洗澡。 撩着水的臂膀健壮有力,曲线分明的八块腹肌,结实完美。顺着向上看对人脸的瞬间,顾青初瞪圆了眼睛,元锦沛! 突然眼前一暗,下个场景便是她穿着亵衣在和元锦沛嬉戏晚玩水,然后俩人个人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竟然亲在了一起,接下来不可描述的事情让顾青初红了脸。 “小姐,小姐,天亮了……” 顾青初被玉镯叫醒后,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眼神发直,夭寿!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自己从来没对元锦沛有非分之想! 因为这个梦,顾青初见到元锦沛心里觉得怪怪的,之前在轿子里她只带着面巾,今日特意戴上了帷帽。 且明明昨晚都睡着了,但醒来后她仍精神不足,似没休息好一样。 一旁的元锦沛倒是一切如常。 没人知道天卫司总指挥使大人,今儿大早第一次把化尸水用在了一条裤子上面。 马车内,玉镯左晃晃右晃晃,晃得顾青初心烦,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玉镯,你哪里不舒服?” 玉镯哦了一声,然后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听说这块叫红岭,土是红色的,就有些好奇。” 一把年纪的玉镯,说起这些来带着少女似的天真期待。 想到自己自从中毒后玉镯尽心尽力的照顾,顾青初心里软了软道:“去,坐外面看个够。” “好的小姐。”玉镯声音带着雀跃。 玉镯自小便是喜欢四处游玩看各色风土人情,玉镯本是家境富裕的大小姐,若不是家里被南蛮人灭门,玉镯也不会跟在顾青初身边当了丫鬟。 当初顾青初不愿,玉镯以死相逼,说若是顾青初不收了她当丫鬟让她报恩,那么她便没了活着的意义,这般无奈下顾青初才收了玉镯当丫鬟。 玉镯一走,马车里又剩下她和元锦沛俩人了。 ——哒哒哒,耳旁传来一阵由远及近跑来的马蹄声,是昨晚离开的天卫司侍卫回来了,他跟回队伍,然后拿回了一本书。 “大人,这是您要找的南蛮植物志。” 侍卫手中的书不算厚,封面两行字上面写着南蛮植物志是大夏文字,下面则是南蛮文字,这是一本双语的书。 顾青初为了看清书上的字特意撩开了帷帽的帘子,元锦沛视线扫到顾青初不解的表情,接过书的手微顿,淡淡解释道:“南蛮国师当时撒的药粉是从手腕处皮肤扯下来的。” 南蛮国师被控制住,天卫司第一时间将对方身上的瓶瓶罐罐都搜了个干净,撒向顾青初元锦沛身上的粉末,是一块贴在手腕上的假皮与皮肤之间夹着的药粉。 这种东西显然不是毒药,否则不会贴身存放,白色粉面的味道元锦沛觉得有些熟悉,像是某种植物磨得药粉。 遂在侍卫去联系天卫司其他人的时候,让他带一本南蛮植物志过来。 南蛮物奇,很多植物带着不为人知的功效,这本南蛮植物志是当年神医白伯写的,不知道会不会有记载。 元锦沛一页页翻动查看着。 关于白药粉顾青初想的出发点和元锦沛差不多,确定这个东西不会是有毒的,不然南蛮国师不会用此等方法存储。 很有可能是在他受伤的时候,用来最后自救的一样药粉。 加上她医者的身份,断定药粉没有致命毒素,就是不知吸食后的反应是什么,因此早上的时候她特意将解毒丸融化在水里,没中药粉的人增强体质,她和元锦沛中了药粉的两个人,真有毒也能缓解。 没想到元锦沛能往南蛮植物方面猜。 元锦沛翻看书的动作停止,眼神快速流连,瞳孔有些震颤。顾青初察觉问道:“怎么?找到了?” “——嗯。” 从这声嗯中顾青初听到了一丝存疑的意味。 “能给我看看吗?”顾青初手心向上询问。 “你看,我休息会儿。”将书合上递给顾青初,然后拿扇子划了两下,元锦沛手杵着额头假寐。 为什么要合上……她还得一页页翻找。 顾青初心中嘀咕,拿起出书翻看起来,一页两页密密麻麻的字让她眼睛越来越沉,本就有些困倦的她此刻睡意渐浓。 书是双语的,大夏文字下面配着的密密麻麻像蝌蚪一样的南蛮文字,两者加在一起,一页纸上便没什么排版可言。 特别这书还是手抄本,改错划字看着更加错乱。 五页六页七页……顾青初终于没忍住,眼睛一翻睡了过去,手中的书滑落在地,被轿帘子下面透过的风吹动,正好停在写着似梦果那页。 元锦沛猛地睁开眼睛,拾起书动作小心的放在银盘上,从怀中掏出紫色小瓶子,打开塞子到了一滴在书上,不多时一本书消失无踪,唯独银盘上留下了一摊黑色水迹。 化尸水这个东西,元锦沛在非人用方面,越使越顺手。 不多时从外面看风景的玉镯进来了,看着银盘上的水渍拿起来用抹布擦了下道:“昨天吃的桑葚汁怎么没擦干净。” 轻手轻脚地给顾青初帷帽摘下来,然后盖了层薄衣服,玉镯非常放心的继续坐在马车外看风景,她现在对元锦沛是正人君子这点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元锦沛唬人功夫还是有一套的,公侯府的玉嬷嬷都看走眼了。 元锦沛眸光看向熟睡中的顾青初,卷翘的睫毛,殷红的嘴唇,如婴儿般的可爱面孔,这样的姑娘放在外面说是宁良候没人信。 想到昨晚,元锦沛眸色加深,喉结动了动。 南蛮植物志弎拾页记载,似梦果——通体为白,切片晒干磨粉储存,和水捣泥敷于伤口,具有生肌止血功效,若生粉闻吸,旖旎艳梦一晚,三日噩梦连连。 注:近身梦者。 第三十六章 住在我那里吧 南蛮国师撒似梦果粉之前,做得就是这种小人心思,专门为了恶心顾青初。 他以为自己是离顾青初最近的位置,却忘了在他撒之前,他的同伙想快些带他走,已经将他往后拽离了半步,导致顾青初和元锦沛两个人互相离得最近。 南蛮国师还沉浸在自己在顾青初的梦里,实实在在恶心她的快感之中,殊不知顾青初做梦的对象压根不是他。 黑云压顶,入眼的长街被鲜血染成红河,遍地的死尸人头,顾青初步履蹒跚,每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玉镯,顾文之,老管家……地下的尸体每一具都是她身边的人,顾青初全身发冷,元锦沛手的刀在滴血,他刚刚抹掉了顾武之的脖子,人全是他杀的。 顾青初捡起地上的刀冲着元锦沛奔去,对方突然消失不见然后闪身至她身后,她的整个胸口被刀穿透,彻骨的凉席卷全身。 ——唔——啊! 顾青初猛地睁眼喘着粗气,抬手覆上自己的心口松了口气,没有伤。 这样没有逻辑又可怕的梦,让她的额头冒出了虚汗,抬手擦拭时胳膊不小心磕到了托盘,让顾青初发出嘶的一声。 疼痛让顾青初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公侯府,而是在回盛京路上的马车里,身边还有元锦沛! 顾青初下意识抬头,一下就直视上了元锦沛的眼睛,目光如炬。 元锦沛淡然闲适的收回视线,话语轻轻道:“做噩梦了?” 顾青初干笑两声移开视线,眼神来回在车上察看,里里外外瞧着没找到南蛮植物志。 “玉镯,你把书收起来了吗?”撩开车帘顾青初问向玉镯。 玉镯摇头说不知,她一直没看到书。坐回位置的顾青初将视线锁在元锦沛身上:“元大人,你看见那本南蛮杂物志了吗?” “马车里有个爬虫,我用它拍死了,脏了随手丢掉了。”元锦沛说的云淡风轻。 爬虫?得知赶路回盛京会经过一些荒山野岭,顾青初特意准备防蛇虫鼠蚁的药物,在车四周都涂抹个彻底。 每天涂抹一次,按理说不应该有爬虫。 顾青初心有疑窦接着问:“元大人在书中有什么发现?我不小心睡着未翻看到关于药粉的植物。” “你我被撒的药粉的确是南蛮植物,药效会让睡眠昏沉,精力匮乏,日便好了。” 听元锦沛如此说,顾青初明白自己为什么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原来都是南蛮国师撒的药粉搞得鬼! 虽然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但顾青初还是选择相信元锦沛说的,毕竟这事没有什么需要撒谎的必要。 “顾姑娘回到盛京后打算住在哪里?”元锦沛话头一转说起了住宅之事。 顾青初在盛京有宅子,但因长久不居住没有人气儿,宅子随着时间风化已然破旧不堪。 宅子是先皇赏赐的,占地足够大,居住上千亲兵不在话下,院子里还有练武场,也因为如此,里里外外的修葺少说也需要月余。 顾青初若是找她住的地儿很容易,但她身边还跟随着二百多名亲兵们,既然都跟了她,那就得安排妥当。 如果到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待她面完圣再寻摸赁一处大宅子暂住。 盛京的客栈客人总是爆满的,有时候踩着关城门前进城的人,都找不到客栈住,只能住民房。便是民房也不好一下找到占地够大的屋子。 所以这二百来人一时之间不好安排,顾青初计划届时让他们先在城外住帐篷,好在是夏天,可以对付着睡,让她有空找找房子。 “在盛京天子脚下安营扎寨总归不好,我有个地方,顾姑娘不嫌弃不如暂住在那里。” 天卫司最近打算招揽新人,但因为元锦沛去了朝歌,事情便耽搁下来,之前定好的地方一直空着。 那有一大片的练武场,一件件的格子间加通铺住二百余人不是问题。且地理位置好,就在元锦沛府邸的后院。 因为日子实在无趣,元锦沛打算从各地招选一些孤儿,从小训练,他亲手带。 顾青初听了有些心动,若是能让她的兵住得舒服些,她自然愿意,来朝歌之前便打算和元锦沛踩在一条船上,走得近些没什么不好。 这样一来,不管各自真实内心如何想,但在外人眼中她已经和元锦沛站在了一头。 此番正是她想表现出来的,也是想给皇帝看到的。元锦沛纯臣的身份,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靠近,来平衡自身的一些问题。 或许,住在元锦沛府邸的后院,她的事儿还能少一些,大概没有谁敢在元锦沛眼皮子底下来和她套近乎或者找她麻烦。 住的地方安全,其余她就可以放手去做。 越想越合适,顾青初反而心生警醒,元锦沛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接近元锦沛是有益处,但元锦沛接近她,那就是惹麻烦。 从元锦沛的角度,和她过多交集,便是三心二意,谏官本本参,时间久了小皇帝能不疑心? “这会不会太麻烦元大人了?”顾青初面露不好意思。 元锦沛放下手中的书道:“身为同僚,你我又有交情在,举手之劳没什么。” 这话元锦沛说的一点不害臊,若让文武百官听了,定然咆哮:同僚?你怎么对我们这些同僚的! “既然如此,我却之不恭了,多谢元大人帮忙。”顾青初伸手作揖,话语中满是感动的道谢。 她知道元锦沛不是简单的人,做事每一步必然有他的道理,但自己也不是吃素的,真有问题再面对就好了。 居安思危这点很好,过度了就是庸人自扰,顾青初心里有拿捏。 元锦沛嗯了一些没再说什么,看起书来。 顾青初则撩开车帘吩咐车夫道:“到了下个城镇去书局看看有没有南蛮植物志,若有买回来一本。” 车内的元锦沛捏着书的手一紧,顾青初坐回来对元锦沛道:“我觉得这书挺有趣,路上无聊可以仔细看看。” 顾青初想南蛮国师神出鬼没,谁知道什么时候再冒出来,知己知彼为上,在她昏迷期间居然出了如此一本好书,就算她看着再眼累也要看透。 以防万一。 “这书外面买不到,等回了盛京送你一本。”元锦沛认真说道。 顾青初恍然,怪不得是手抄本,不是印出来成册的书。说了声好,然后告诉车夫不用买去了。 《南蛮植物志》繁华些的城镇零星可能会有个几本,其实不算难找,只不过因为带着南蛮语难于印刷,所以全是手抄本,卖的贵些。 寻常百姓用不到它,一般人不去南蛮也不会买,因此流传不广,有的人甚至不知这本书的存在,所以谎言轻易不会被揭穿。 元锦沛想,回盛京送给顾青初的那本,要把似梦果那页撕掉。 某位大人拼命掩饰着自己那晚也做了同样的梦。 第三十七章 到达了苏州城 大夏朝有句谚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城在大夏朝是个非常有名的地方,风景如画,更是珍品丝绸之乡,每年皇宫各类的贡品近三成产自苏州。 临近傍晚之前,顾青初一行人赶到了苏州城外。再有四五天的路程,便能到盛京了。 苏州城平日往来人流极多,其中大家大业富商有之,他们身边最多跟随的仅几十名下人,或者雇佣一些镖师随行保护安全。 像顾青初一起来二百多人的场景也有,但统一穿着黑色暗红纹的行衣,各个腰间挂着刀这样的便没见过了。他们井然有序的排队站着,牢牢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前面排着进城的还有大概十来个人,顾青初拿出令牌即可快速通过,这样免不了让原本前面排好队的人打乱重新再排,不差这一会儿,顾青初吩咐下去让大家排在队伍后面,按照顺序进城。 刚刚站好位置,守城门的官兵走过来了,他们从很远便注意到这一队人,看似淡定继续放百姓进城,其实心里有些摸不准。 这伙人万一要突然拿刀打起来,他们这几十人不是对手。 转念想,苏州城位于大夏心腹地,若是这伙人有问题,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走到苏州来,他们前面的沧州就该被拦下来了。 士兵们时刻注意着这伙人,发现他们老实排队没有闹事的意思,心下稍安。派出一名士兵先来询问询问这伙人什么来头。 有任何不对,楼上的士兵随时准备接受暗号进行射杀。 顾青初一行人出现给了守城门的士兵们极大地压力,他们身上的气息可不像是普通的下人,他们守城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睛毒得很,这些看起来更像训练有素的兵。 只是不知是好兵还是匪兵了。 “哪里来的,出示通关文牒。”士兵说话声有些生硬。 正常商人家谁会养这么多下人,还各个带刀,走近后看到刀柄用的材质竟比他们的要好!士兵额头有些冒虚汗。 他怀疑这伙人意图不轨,却又被对方行事如此明目张胆迷惑了,到底是何人查查通关文牒便知道了。 王三斗掏出一块令牌和一张文书,什么都没多说递了过去。 他以前被吴将军报复,曾经让他守过城门,王三斗知道做这份活的不易,更能理解眼下他们的心理。 士兵先是看了看令牌,眼睛瞪大,打开纸张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吞了吞口水有些激动的瞄了眼轿子道:“兄弟,那里面、那里面是宁良候?!” 有人瞧不上宁良候是女人,有人则感激宁良候为夏朝做过的贡献,这个士兵便是后者,宁良候在大部分士兵心中,形象都是正面且有威望的。 “您、您们不用排队,这这这边……”士兵说话结巴起来。 王三斗拍了拍士兵的肩膀道:“主上吩咐排队进城,你们继续正常工作。” 进每个城镇顾青初亮出身份是必然,否则她身边的士兵们将会成为官府重点看管对象,小皇帝登基后进城方面管理放松了些,搁在以前,是不准带兵器入城的,必须有特批的文件才行。 在之前待过的沧州,顾青初给所有人都换了一身新衣服,配上了刀,大家摸着新衣服和刀都喜不胜收,王三斗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有了当年顾家军拧成一股绳的感觉。 人靠衣服马靠鞍,换了统一的服装立马就不一样了,甚至于昨天在野外休息时,土匪看到了都悄咪咪的绕开了走。 士兵听了王三斗的话回到城门口,和其余士兵耳语一番后,那些人看向顾青初的轿子不再是警戒,各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终于前面的走完了,到了个顾青初这边,士兵没有搜看行李车,军姿站得笔直。 “见过宁良候,诸位请进。”前面对顾青初行的是敬礼,后面那句则是对顾家军们做出同僚相见的好友拳礼。 王三斗回手拱了拱,一行人进城了。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点缀着苏州城的每一条街道,金灿灿的斜阳将众人影子拉得老长。 苏州城内客栈极多,他们迅速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在客栈安顿好,顾青初便带着玉镯和两个丫鬟出门了。 苏州城内有顾家的两个铺子,之前从顾长风口中得知,苏州城的两个掌柜勾结苏州太守霸占了铺子,他求诉无门便放任了,所以他拿来关于苏州城铺子账本是空的,如今路过想起,顾青初要去看一眼怎么回事。 房间内,元锦沛给自己沏着茶,影五在一旁汇报着。 “大人,宁良候刚刚出门了,影十三随行其中。”顾青初带着两个丫鬟其一,便是影十三易容的。 “南蛮国师那边有没有新消息。” “对方行踪很隐蔽,走得都是山林小径,即便他们将路过痕迹小心清扫,但通过行动轨迹不难判断,这些人应该是奔着盛京方向去的。” “盛京那边怎么样?”元锦沛接着问,之前和顾青初坐在一个马车,许多事情都是到了休息的客栈后,影五再单独汇报。 “昨日’您‘回到了盛京,抱病不外出,其余人均未怀疑,暂时没什么风浪,盛京一切如常。” 为何文武百官口口相传说元阎王嚣张跋扈,因为他这个人不想上朝了,就随口抱病不出门,偏偏皇帝也放任,有时候他们下朝路上都会碰到从酒楼吃完饭出门的元锦沛。 对方撞见了他们也不心虚,反而振振有词的说,生病了要吃点酒楼大厨做得菜补一补。 他们信个鬼呦!景王府的厨子可是三大神厨之一,先皇当年留他在皇宫当御膳房总厨都不干,最后因报恩留在了景王府,酒楼大厨在他面前根本排不上名号!明明就是没病装病出来玩! 谏官曾经奏过几次,全被皇帝驳回了,且挨了顿训,让他多关心别的不要逮住小事没完。 当然,小皇帝是双标的,这种放在元锦沛身上是小事,可在别的大臣那里就是品行问题,要被罚的。 谏官看出了皇帝的包庇之意,便不再上奏,总得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影响不多,既然圣上能容忍,他也不再揪着了。 众人也放任了元锦沛的“特殊”,没办法,谁让他上头有人。 元锦沛性子乖张,经常窝在景王府数日不出谁都不见,这种情况太正常了,所以元锦沛并未回京的事情,盛京内谁也没发现。 事情报告完,影五面容带着纠结,欲言又止。 元锦撇去茶叶浮沫,睨了一眼影五道:“有事直说。” “大人,苏州的太守是郭子君。” “哦?郭子君…”听到这个名字,元锦沛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 第三十八章 郭子君和铺子 郭子君是先太后娘家侄子,盛京百年世家郭氏嫡孙,而立之年任苏州城太守。 影五提起他吞吞吐吐,主要原因是这位郭子君和元锦沛俩人有些过节。 当年郭子君并未调任苏州城时,是御前带刀侍卫,彼时元锦沛的头衔仅是景王世子,现在的太后那时还是不受宠的德妃。 郭子君的姑母是皇后,平日在盛京行走因这层关系别人对他多有顾忌忍让,年少轻狂行事有些嚣张,性子不可一世。 元锦沛大概是郭子君人生跌得最狠的一个跟头。 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因为一间酒楼的包房起了冲突。元锦沛的性子从小到大就没变过,自是不惧郭子君。 郭子君使计谋想要暗害元锦沛,结果反被设计,还闹在了御前,最后郭子君离了京城,到边北任职,如今在苏州当太守,郭家从中定然没少运作。 在元锦沛最弱势的时候都算计不得,如今他如日中天郭家更不敢将人调回京城,苏州城当太守是肥差,郭子君在这里日子过得错很不错。 元锦沛薄唇微勾,他差点忘了这么一个人。 太守府 “美人儿,在这里对不对,我要抓到你了哦~”郭子君松垮着里衣,眼睛蒙着白色丝绸,在池塘内和数名女子嬉戏打闹。 当年的俊俏公子,如今变成了大腹便便,双目无神肥头大耳的酒池肉林之徒。 郭子君离了盛京天高皇帝远,又有郭家在背后撑腰,他过起了更加糜烂的生活,以声色犬马为乐。 “太守,赵校尉来了。”门外下人过来汇报着。 郭子君摘下遮目丝绸,一把搂过身旁的女子,亲了一口调笑道:“等爷回来再宠爱你。” 然后也不做整理,就这幅行头径直去了前厅,在前厅候着的赵校尉瞧见郭子君的装扮神色如常,显然对其荒唐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 “太守,宁良候进入苏州城了,身边跟随着二百余名亲卫兵,住在云天客栈。” 郭子君听了迅速坐直身子道:“你说谁,宁良候?!” “这可得好好招待,我父亲说宁良候非池中物,能拉拢定然是要拉拢的。”郭子君虽然脑袋糊涂,但对郭家来说,他有一个极好的优点,那便是听话。 对于他父亲的话丝毫不会阳奉阴违,执行的很彻底。 “我得去拜访一下,今天晚上去还是明儿去呢?宁良候会喜欢些什么……”郭子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团团转。 赵校尉赶紧开口道:“宁良候此行为赶回盛京受赏,听说经过前面沧州时并未停留。” “那我现在让管家下请帖,算了算了,我亲自去!”郭子君说完不再耽搁,急匆匆的回房间去换衣服梳洗打扮。 自从小皇帝上位后,郭家被打压,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天卫司的元锦沛更是他们家悬在头上的一柄刀,宁良候回京是郭家的一个机会,若是拉拢得当,郭家重回辉煌也说不定。 前些日子郭子君收到父亲的信中所提,牢记在脑子里,苏州是宁良候回盛京的必经之路,他务必要把人招待好。 此时的郭子君完全忘了,他手里还捏着顾家的两个铺子。 说到底就算是这两个掌柜来了,郭子君也不会知道他们是属于宁良候的产业,来到苏州城任职后,许多掌柜前来拜访。 郭子君来者不拒,大开行贿之门,给了银两的他都会行个方便一二,之前顾长风来苏州城,还未见到太守便被那两个掌柜的轰走,那时他本欲告官,结果看到两个掌柜进了太守府,出来管家相送关系一看便不一般。 确定了如那两个掌柜所言,他们有太守撑腰,又打听出苏州的太守家中权势大,对付他这样的商贾易如反掌,顾长风心思萎了,灰溜溜的回了朝歌。 其实顾长风若说自己是顾家人,郭子君会给宁良候面子,可惜他胆子小。 话分两头。 顾青初出门没有戴帷帽,她简单的画了个妆容,看起来五官没有那么精致,特意涂黑的皮肤外加一身墨蓝色布裙显得她平凡许多。 苏州城美人多,顾青初这幅打扮丝毫不惹眼。 顾家在苏州城的铺子有两家,分别是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 这两家铺子很是赚钱,掌柜的离心了,但他们依旧打着宁良候的名号,不仅是大夏士兵,很多闺房女子同样崇拜顾青初,因为她做了许多女子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这两家铺子生意一直都很好。掌柜们由此起了逆心,最初只是从账本上做手脚,直到三年前索性不交账本,甚至把顾长风给撵出去了。 这两个掌柜怕是要上天了。 顾青初手下商铺的掌柜全都是她层层筛选能者居之,在当上掌柜前签了契约,若是踏实干活,顾青初自然亏待不了,一旦有了二心,做了叛主之事,契约就能让这些掌柜入了大牢。 工契只是制约的一种手段,上面也写明了签约双方是掌柜和顾青初,只有顾青初有权利对他们做出处罚,这也是为了安稳这些人的心。 顾青初给了掌柜体面,让他们不似其余铺子掌柜那般是个下人的身份。主家的任何一个管事皆能来吆喝一番。 恰恰是因为这份好心,让有的掌柜钻了空子。 宁良候昏迷,没有人能用工契让他们入大牢,如此心思活泛开了,胆敢有了将顾长风撵走的举动,和顾氏族人一样,他们同样笃定了昏迷了几十年的宁良候醒不过来。 不得不说,顾青初这一醒,惊掉了太多人的眼球。 胭脂铺子斐颜阁和首饰铺子百萃轩位于苏州城最热闹的街道旁,两家铺子紧挨着,有个角门互通,客人可以逛完胭脂铺子直接走来首饰铺子。 这还是当初顾青初路过看两个铺子挨着顺提了一嘴。 掌柜们照做后,因此吸引了更多的客人过来,三十年过去了,这点也一直未改保留着。 百祥街, 顾青初坐在两家铺子对面的饭馆二楼处,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进进出出的客人手里皆拿着布包,这是铺子里的货物包装,她们都买东西了。 临近天黑客人还如此多,生意是真的好,更证明这些年掌柜们没少往腰包里揣银子,顾青初放下手中茶,冷哼一声。 第三十九章 玉镯与掌柜的 “走,过去看看。” 顾青初出了饭馆先是进了胭脂铺子,这里的摆设和三十年前无太大变化,店铺里四五名伙计招呼着客人。 “贵客这边来,请问是想挑些什么样的胭脂水粉?”喜眉笑眼的伙计半弯着腰,态度相当亲切。 只不过这席话对着玉镯说的。 顾青初身着普通蓝布裙,这幅打扮放眼大街扫过能瞧到数名,是寻常百姓家女儿常穿的料子,玉镯身上的绸缎看起来比较像大户人家的夫人,特别是身边还有两个丫鬟,认错并不奇怪。 确定了买东西付银子的人自然好好巴结。平日卖胭脂水粉的伙计最会儿看人打扮下菜碟,讨好的笑全是对着玉镯殷勤。 玉镯看了眼顾青初心里有些愕然,她摸了摸脸,这些人怎么回事,上次周然也将她认作了小姐。 这些年玉镯在顾家没吃什么苦,顾武之以前性子虽然混不吝,但对玉镯是态度尊重,就连他乳娘嬷嬷见了玉镯都要恭敬些,她是老祖宗贴身丫鬟,这就是脸面。 上了年纪的玉镯,身上多了份穷苦人家没有的华贵气。 顾青初后退一步站在玉镯身后,主仆间的默契让玉镯立马会意,清清嗓子道:“我是外地来的,听说你这是宁良候的铺子,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大夏朝谁敢打这样的幌子,您想买什么尽管挑,别的地方信不过,还信不过宁良候?她老人家可是忠将良臣,人品顶顶儿的好。” 伙计言语轻易的拿顾青初的名号出来。 玉镯指了指旁边的铺子道:“那家珠宝铺子也是?” “是,这俩家铺子都是宁良候的,掌柜还是亲兄弟,您放心。”伙计的话让顾青初皱了皱眉,她记得这两个掌柜是不同姓,若是亲兄弟,在顾家绝对不会允许同一个地方当掌柜。 话说着,从外面走来两位身着锦袍绸缎的男子,伙计恭腰打招呼:“掌柜的您们回来了。” “掌柜的?!” 玉镯高声拔起,屋内女客纷纷看向这边。 褐色袍子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掌柜走过来,先是打量了玉镯一番,而后态度凉凉地问道“这位夫人有何事?” 掌柜看玉镯穿着不错,但算不上苏州城内名贵人家,或许连他府邸都不如,便没心思讨好,想着若是找事给轰出去便罢了。 “王保峰,崔义是你们什么人。”玉镯表情不善口气带丝严厉。 掌柜们对视眼神交流番,发现玉镯可能不一般,谨慎开口道:“崔义是前掌柜,四年前患了急病去世,王保峰乃家父,敢问夫人是何人?” “顾家人。”玉镯拍了下桌子,指着掌柜二人鼻子怒道:“让你们父亲来见我,看他认不认识我。” 玉镯当年在顾家见过王保峰,当初参与选拔的那些个掌柜,见了她都要恭敬的唤声玉姑娘。 不多时,王保峰过来了。 “呦,这不是玉镯嘛,好久不见。”见了玉镯王保峰丝毫不慌,悠哉坐下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老朋友来闹事,原来是你。” 在玉镯身后的顾青初盯着王保峰眼神冷了冷,玉镯呸了一声:“和我是老朋友,你也配?”王保峰小人得志的样子让人恼火。 顾青初在后面扯了扯玉镯的袖口,玉镯察觉后冷静了下来,当年这些掌柜每次拜见宁良候都是离得老远,在加上顾青初改了妆容好似变了个人,所以他并未认出。 “王保峰,小姐她醒了这事你知道吗?”玉镯平复了情绪手指敲了敲桌面,一派从容。 那些年跟在顾青初身边,玉镯见识了不少世面,配合顾青初唬人做事不在话下。 “什么?不可能?”王保峰原本是坐着的,听了这个消息一下子站了起来。 宁良候醒来的消息近些日子大夏上下都传遍了,为什么王保峰不知道,因为他刚从寺庙回来,他去寺庙还愿吃了一个月的斋饭,今儿中午才下山,吃了午饭一直在府中休息。 “爹,宁良候的确醒了,我们以为您知道。”王保峰的大儿子说道。 王保峰趁机吞了主家铺子的阴损事,怎么可能和儿子说,对外对内他都宣称为顾家照看铺子,得了银子也全了名声。 “不、不可能。”王保峰眼神呆滞,他吓傻了。 王保峰的儿子接道:“是真的,爹,今日我亲眼看着宁良候坐在马车里带着亲兵进了苏州城。” 门外一阵敲锣声,太守出行,路人避让。 王保峰眼睛一亮,对,太守! “玉姑娘,主上醒了我自是开心。”王保峰表情一整,嘴里说着违心的话。 “近些年你的所作所为小姐已经全部知道了,没想到当年提携出了个白眼狼,王保峰,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玉镯内心的气愤在她说完小姐醒了,对方说不可能的时候,情绪瞬间转化成了愤怒,当年要不是小姐,他不知道死哪个犄角旮旯了,如今为了自己的利益盼着小姐醒不过来。 什么东西! 王保峰扯了扯嘴角道:“玉姑娘此话怎讲,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届时我会和主上解释清楚的。”嘴硬的王保峰想着说什么不能留下话柄。 “掌柜的,太守要来首饰铺,马上到了。”伙计从外面快步走来,刚刚太守府侍卫来交代,赶紧将场子清了。 王保峰灰败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宁良候昏迷三十年朝廷风向早就变了,郭家可是百年世家,和宁良候比也不逊色! “玉姑娘,太守要来了,请您回避,我要忙了,叙旧的话改日可好?”王保峰做出请的姿势,让玉镯离开。 玉镯上前一步,想要骂一顿王保峰,被玉镯拉住了,眼神示意她先离开,玉镯敛了火气。狠狠瞪了王保峰一眼,抬脚往外走。 时机赶得也巧,太守这时进店了,和玉镯等人擦身而过。 “太守您来了,快快请进,我们这新到了一批珠宝,我让伙计给您拿上来挑选。”王保峰立马迎了过去,殷切极了。 郭子君并未搭理笑容灿烂的王保峰,反而对着玉镯一行人叫了句:“站住。” 从门口碰到起,郭子君的视线便一直黏在玉镯旁边的顾青初身上,上下打量不说,走近时特意深吸一口气,入鼻的香气让他眸色加深。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小娘子虽然长相平平无奇,但绝对是各中极品,这身段这细腻的肌肤,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定能让人欲仙/欲死。 郭子君自认为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他找女人不看皮相,太肤浅!他看‘内在’,那才是床笫之间极致的快活。 第四十章 郭子君被打了 玉镯侧侧身子挡住了郭子君令人作呕的视线,男人眼神所代表的含义,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 传言说郭太守对女子荤素不忌,喜好另类,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顾青初对于郭子君的视线并未回避,反而瞧了回去没有任何怯懦的表现。郭子君心中兴味起,这样的小娘子床上才够辣! “见过太守。”玉镯行了个礼问好,顾青初和那两名小丫鬟一起也福了福身子。 郭子君踱步走近顾青初身边,眯着眼睛笑呵呵柔声问:“你们是哪户人家的?” 低声细语怕惊扰佳人的郭子君,听在顾青初耳里满是油腻感。 顾青初梳着未出阁姑娘的鬓发,另外两个是丫鬟鬓,郭子君心里想着将顾青初纳入房中当个妾,给个妾的名份,城内不管哪家都得欢天喜地送他府上来。 今日在房中和郭子君嬉水的几位连个名分都没有,各个盼着当妾,那就是半个主子,可见郭子君一眼对顾青初多满意了。 “回太守,我们是从外地来的,今日才到苏州城。”玉镯开口回答。 一旁的赵校尉上前小心提醒道:“太守,天色渐黑,去晚了不好。” “你去挑件宝贝,要最贵最好的。”郭太守指使着赵校尉跟王保峰过去挑,他见色心起,注意力全在顾青初的身上。 来的路上是赵校尉提醒郭太守,说这两家铺子是宁良候的产业,若是买些东西送去,礼物送了,银钱也进了宁良候的口袋,比冒失失直接送银子好多了。 郭子君听进去了,顺路来了一趟首饰铺子。 “外地?老家是哪的?姑娘贵姓?在下苏州太守郭子君。”说罢,郭子君谦谦君子似的行礼。 对待自己看上的女人,郭子君向来有耐心。 顾青初眸光轻闪,微微启唇道:“我来自朝歌,宁良候府。” 宁良候府四个字,顾青初说得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郭子君神情一僵,笑容讪了讪道:“姑娘和宁良候是什么关系?” 原本对宁良候府有些顾忌,但郭子君转念一想,若是两家结亲,不是更符合父亲想要的结果,姻亲会使两家更为亲近,关系牢固。 “我是宁良候府的五小姐。”顾青初扬了扬下巴。 宁良候府五小姐八岁早夭,府内供着牌位,外人甚至府内众人都不知,只当五小姐从小养在她外祖家里,所以顾青初说这个身份就算有心人调查,也无法拆穿。 郭子君心中一喜,宁良候府的小姐?这穿衣打扮肯定不是嫡出,不像是娇养出来的女子,庶出做妾当得,宁良候想必也会松口。 世家里庶出的女儿向来是联姻的作用。 “姑娘婚配否?” 顾青初未等回话,玉镯率先开口语气微怒道:“郭太守切过孟浪了!” 谁家女儿也没有当街询问婚配的道理,这郭太守当真是不知所谓。 玉镯打心眼里看不上郭太守,站在顾青初前面说什么也不动,绝对不让郭子君和她家小姐面对面。 “是我唐突了,我正好要去拜访宁良候,不如一起走?”郭太守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郭太守。”顾青初突然开口,郭太守立马应是,此时王保峰也迎送着赵校尉出来了。 “这两家铺子乃我顾家产业,多年来两位掌柜玩忽职守,三年前更是将我族来视察的族长赶出铺子,从那以后掌柜连账本都未曾送至朝歌。 今日我们过来便是过询此事,这位王掌柜振振有词,当年更是说他有郭太守撑腰,顾家谁来了也不怕。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王保峰出来便听到了顾青初如此一席话,登时白了脸色。 顾青初声音清脆动听,如黄莺出谷,郭太守一脸荡漾,结果越听越不对味,面容逐渐严肃起来。 他父亲告诉自己和宁良候要交好,如果这小娘子话语属实,岂不是自己在宁良候那里已经不落好了! 心思一转,郭子君痛心疾首道:“并非实情!顾姑娘,是这刁奴信口雌黄,我怎会纵容恶奴欺主呢!” “我家侯爷也说其中或许有误会,故让我等来查看,听郭太守如此说便放心了。”玉镯接过话来。 “来人,将这些刁奴给我抓起来压至大牢,待我向宁良候详述过后,再来判定。”说着,郭子君大手一挥,身边的四名侍卫将王保峰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抓起了。 王保峰瘫坐在地上,心里明白他完了。是自己想的简单了,郭太守怎么可能为了他去得罪宁良候,即便宁良候再失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掌柜能比的。 对比王保峰的呆傻,他的两个儿子哭喊着说冤枉,不过没人搭理,片刻间三人便被带离了铺子。 玉镯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丫鬟走到铺子里吩咐事儿,让伙计们把账本拿出来,继续正常营业,明日宁良候会派人来接管。 伙计们心惊胆战,唯唯诺诺地应是。 玉镯很满意,这两个丫鬟做事很出手,以后能帮得上小姐。 郭太守搓了搓手走到顾青初身边,低着身子故意哑着嗓音:“顾小姐可满意?” 这人是想对宁良候卖好,再对她卖个好,她看起来那么好骗? “郭太守今年贵庚,看您和我外祖父差不多大,刚才小女说话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顾青初又行了个礼,见郭太守扭曲的脸色心中甚是爽快。 郭太守年岁不大,和顾武之年龄相仿,只不过他有些白发,吃多少药也不渐好,平日会用乌汁染发,今儿出门匆忙没得空打扮。 看起来是比他原本的年龄更加衰老一些。 郭子君最厌恶别人拿他头发说事,当初在盛京多少起打架是因为他人嘲笑了他的头发。这是他的逆鳞,就算是他相中的女人也不能触碰。 郭子君盯着顾青初的眼神,蓦然凉了几寸。 客栈内,元锦沛提笔给盛京那边写着信,一是汇报给小皇帝这边的情况,二则是吩咐天卫司任务。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影五又过来了。 元锦沛放下笔,他刚吩咐影五去看着点顾青初那边的情况,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人,宁良候在百萃轩门口将郭子君给打了。”影五汇报着。 第四十一章 我们俩是故友 “什么?”元锦沛问了一句,影五重复说一边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元锦沛放下笔饶有兴致:“细细道来怎么回事。” 影五说起了从影十三那里得到的消息。 当时顾青初直指郭子君年纪大,对方恼羞成怒“小小年纪眼神怎地坏了?出言无状!” 顾青初不怕死的勾勾嘴角,歪着头视线放在郭子君的头发上语气纯真道:“可是您的头发都白了呀,比我外祖头发更白,难不成年纪更大?” ——轰、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郭子君脸色阴寒着好似结了层冰,一旁的赵校尉抿了抿嘴,看向顾青初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好好一个姑娘可能要香消玉殒了。 然而下一秒,他亲眼看着自家太守被一拳掀翻在地,且是被打到双脚离地悬空狠狠摔下那种。 郭子君挨打完全是因为,听了顾青初的话后,他抬起手要去捏她的下巴想撂翻狠话,手还没等摸到顾青初的下巴,直接被对方拧了手腕,另一只手攥拳冲着他挥去。 顾青初一拳打在郭子君的下巴处,上下颚合因外力在一起不小心咬了舌尖,摔倒在地的郭子君嘴角留着血,狼狈凄惨。 关键是没面子。 当年在盛京,郭子君打架是个能手,可惜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顾青初一拳下来,他竟隐约有些头晕目眩。 被身边侍卫扶起来时都站不稳,待眼前的视线清晰了,便看到围着的百姓们看戏揶揄的目光和指点的手势,立刻沉着脸色,目光中的愤怒汹涌着:“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谁敢!”玉镯挡在前,大喝一声道:“我宁良候府的小姐谁敢动!” 顾青初拿着手绢遮面带有哭腔道:“堂堂苏州太守,竟然对小女子动手动脚,我不过是自保罢了。” 手绢挡着口鼻,露出湿漉漉眸色黝黑的大眼睛,泪眼婆娑的顾青初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百姓们议论声更大了,大家都知道太守好美色,这姑娘细端详真不错,特别是那双杏眼,好像会说话一样,太守色心起动手动脚不是没可能。 只能说郭子君平日的风评便不大好,不然此刻百姓们也不会一窝蜂的心都偏向了顾青初那边。 “小姐,走咱们回去和侯爷说。”玉镯给顾青初戴上面巾,护犊子的拉着人就走。 郭子君不说话,侍卫们没再次受到命令,又顾忌着对方是宁良候府的人,一时无人敢揽。 眼看着几人离开,郭子君眼色阴狠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走,去拜访宁良候!”他要宁良候给个说法。 区区庶女宁良候会为此得罪郭家?他要把这小娘子要来好生折磨! “郭子君下巴一片青紫红肿,没个七八天消不掉。”影五亲眼看到了郭子君脸上的伤,心中暗想宁良候当真是一点没手下留情。 元锦沛眉眼含笑,走至窗前拿着扇子轻敲肩膀,发出两声轻笑道:“妙哉妙哉” 顾青初此时刚刚回了客栈换好衣服,她估摸着这时郭子君要来了,他们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房门被敲响,没想到上门的是元锦沛。 “元大人有何事?”顾青初坐在帘后问道。 她住的是上等房,厢房客堂皆有,这个帘子为了郭子君而备。顾青初话音刚落,又响起敲门声,护卫来报说苏州城太守郭子君来拜访。 顾青初看了眼元锦沛,正常来说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该离开,奈何元锦沛是个脸皮厚的,晃晃扇子说:“郭子君是我故友,数年未见了,现我身在盛京的情况不便露面,借此瞧他一瞧可否?” 不知为何,元锦沛口中听闻故友这两个字,顾青初莫名觉得充满了违和感。 “元大人这边坐。”顾青初示意元锦沛旁边落座。 郭家乃大夏朝百年传承世家,近些年虽然风光不再,盘根交错明里暗里的人脉底蕴在那里。 宁良候在大夏朝属于横空出世,她有名声有拥护,唯独缺少了份世家的沉淀资历,两者若是联合,小皇帝还坐得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郭家虽然逐渐颓势,但也不可小觑。 元锦沛要留下来到底是因为对方是他真正的故友,还是替小皇帝监视他们的谈话? 不管如何,她深知自己坚定的要站在小皇帝这边的,元锦沛待在这里,省得她过多解释了,如此正好。 这边元锦沛坐下不一会儿,郭子君进来了,身边只跟着赵校尉。 “晚辈郭子君见过宁良候。”郭子君行着晚辈见面礼,并非官礼,谦逊的举止意为示好。 行完礼的郭子君眉眼间闪过一抹疑惑,是他听错了?怎么觉得帘子后面传来一声嗤笑? 顾青初嘴角微微抽动,帘外的郭子君可能听得似有似无,她坐在旁边听得真切,元锦沛在笑顾子君。 这态度是……故友? 之前顾青初猜想元锦沛有考量,留下来是为了替小皇帝看看郭子君意欲为何,防止他们二人联系等。 其实是顾青初想复杂了,某位元大人是单纯来看郭子君丑态的。 随心所欲的元锦沛对讨厌的人向来不留余地,唯独当年对上郭子君他退了一步,为了大局他只能放过郭子君,不然按照元锦沛的脾气,非得让对方跪下磕头认错才行。 元锦沛脾气真的坏,这点甚是宠爱他的太后也没法为侄儿辩白,随着年龄的增长情绪内敛,看似好了些。 实则内里还是那样,否则朝臣们也不会见了他跟鬼见愁一样。 在元锦沛心里郭子君并不够格让他放在心里记恨这么久,若不是影五提起,他大概要忘记了,毕竟当年也算是报了仇,不过眼下能看一看对方的倒霉样子,元锦沛还是愿意凑这个热闹的。 他也好奇顾青初会如何对待郭子君。 “郭太守客气,余毒未除不便露面……” “理解理解,宁良候醒来乃大夏幸事,好好保重身体要紧。” 俩人客套着,在顾青初说第一句的时候,元锦沛便微讶地挑了挑眉头,因为顾青初的声音听起来似老妪一般沙哑,话语中满是疲惫乏累,身体很不健康的样子。 顾青初故意如此表现,回盛京的范尚书一定将她的事和同僚们大为宣扬,她特地在郭子君面前露出虚弱的一面,届时传回盛京又是一番模样,真亦假来假亦真。 她就是让盛京的那些人猜不透。 第四十二章 论演戏的功底 “秉侯爷,五小姐在大街上碰到的登徒子正是郭太守!”帘子后面传来玉镯跪地告状的声音。 郭子君听了眉头一跳,他正欲提此事,却被抢了先。 “小五现在如何?”顾青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郭子君无端感到一些压抑。 “五姑娘说若是有人拿着她说事,最后丢了顾家的脸,大不了她拼死一条命去,也不会任人拿捏宰割。”玉镯说时话语充满了决绝,郭子君心下发沉。 他从听到宁良候叫小五的时候心中便叫糟,回盛京宁良候带了这位小姐,说明极为看重宠爱!亦或是回京之后有别的用处,明年开春儿皇帝选妃就开始了…… 思及此郭子君额头冒出薄汗,他这番举动可是打乱了宁良候的计划,女子妙处他懂,万一顾五真的入了选将小皇帝迷住,耳旁风一吹他们郭家岂不是更难。 豆大的汗珠滑落,郭子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为好。 往常遇事可以写信和父亲商量,亦或是身边赵校尉帮忙参谋,如今赵校尉不知他心中所想,此场合又无法明说…… 旁观的元锦沛从珠帘的缝隙瞄到了郭子君的脸色,心中嘁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草包一个。 别人三言两语便乱了方寸,接下来还不是任由宰割? 元锦沛收回视线,不经意间扫了旁边的顾青初和玉镯,若不是听了影五的汇报,又深知此行根本没有所谓的顾五小姐,他可能都要被主仆二人的演技所骗。 提起顾五这个人当真是情真意切。 元锦沛摇下扇子遮挡住嘴角的笑意,恩,甚是有趣。 “太守可是伤处不适?”赵校尉突然开口,让郭子君回过神来,对呀,他是被打的那个! “郭太守你为何欺辱我家小五?”顾青初声音陡然凌厉地诘问,毫不客气似刀一般飞来,之前的客气是礼节,郭子君一届小辈,他父亲来才勉强和顾青初平起平坐。 当年顾青初得先皇赏识,满朝文武谁不得暂避其锋芒,若是没有中毒一事,如今朝上权臣指不定是谁了。 郭家最为鼎盛时期,郭父也得规规矩矩给顾青初行礼问好。当年郭家为先皇宠臣,嚣张跋扈横行霸道惯了,结果踢到了顾青初这块铁板。 不仅圣上不护着,郭太后也有些责怪娘家做事过分,最后无奈上门请罪,得了原谅才让先皇对郭家有了好脸色。 众人由此看清,若论天子宠臣,谁也比不过宁良候。 “回宁良候,一切皆是误会,您看我这下巴,便是您家五小姐所伤。”宁良候突然转变态度发难,让郭子君接不住。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很久没有人能给郭子君如此大的压力了。平日在苏州城是郭子君的一言堂,上有郭家给他顶着,下面的人巴结讨好更无人敢指责他。 日子浑浑噩噩过着,让他忘了这个大夏不姓郭,土皇帝当久了,脑子也昏沉起来。 “听说郭太守要纳我家小五为妾?顾家女眷为正妻为继室,永不为妾,嫡庶皆当遵守,此乃我顾家族规,郭太守是在故意侮辱顾家?” ——叮 顾青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郭太守懵了,侮辱顾家,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啊!顾家几代忠良,顾明华大将军战死沙场,如今宁良候醒来,顾家更是欺辱不得,他哪里敢?! 郭太守意欲为自己解释,被帘子后面宁良候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郭太守脸都白了,宁良候中毒三十年,虽说是醒来,但毒素想必已经侵入五脏六腑,若是被他气得毒发死过去。 他就是有九个头也不够砍,当今圣上定然问责郭家! “来人,送客!我顾家近些年来的确没落,但骨气还在,谁敢欺辱我顾家子孙,本候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撕掉对方一层皮!” “是是是,宁良候您老人家别生气,都是误会,我有口无心,狗嘴吐不出象牙,说话不过脑子,您保重身体我这就走,改日再上门致歉。” 郭子君惊慌地说了一堆话,然后连忙走了,生怕宁良候出事沾在自己身上。 就算是他走了,过后宁良候有个一二,他也跑不了,回了太守府的郭子君擦了擦额头的汗,惊魂未定的吩咐着赵校尉:“快去,找最好的大夫在客栈外候着,里面有个什么事立马帮忙!” 赵校尉得了令离去,郭子君不敢耽搁,连忙去书房写信送往盛京,握笔的手发抖写废了三张纸才好些。 “回主上,郭太守坐上马车回了太守府,速度之快,车轮子都瓢了些。”汇报的属下老家是边北人。 边北人天生说话带着一股喜感。 顾青初想到侍卫形容的画面,没忍住轻笑出声,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而后小口小口喝着茶,故意压低声线说着哑气音,着实有些费嗓子。 觉得喉咙处舒服了些,这才放下茶杯,红唇微勾歉然道:“如此对待元大人故友,事出有因,您别放在心上。” 说这话的顾青初心里不是这么想,她狠踩郭子君的脸面,故意夸大事情说对方侮辱顾家,这番间隙都是为了给元锦沛看的。 故友?从那一声笑她便察觉那不是故交的故,而是事故的故。 “顾小姐嗓音百变,元某当真是开了眼界。”元锦沛真情实意的感叹,让顾青初有些听不出这到底是在讽刺还是赞叹。 “和郭太守的故交源于同僚共事,和顾姑娘你我之间的情谊不可比拟,我怎会因此放在心上,顾姑娘不要多虑,我自是站在你这边,郭太守如此侮辱顾家,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元锦沛叹息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顾青初:………… 能坐上天卫司指挥使的位子,当真不是等闲之辈。 在场面话演戏这方面,顾青初突然有种碰上对手的感觉,那是惺惺相惜的实力肯定。 在场的另外一人玉镯脸上露出感动的笑容,元大人是胸有沟壑的真诚之人!小姐刚醒来便能有如此挚友,她为小姐感到开心。 不得不说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很重要,玉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相反她看人很精,偏偏被元锦沛所迷惑。 换句话说,很多人都被元锦沛的表象所骗,唯独顾青初,从头到尾是比较清醒的一个。 第四十三章 徐州周然的家 苏州城处于大夏腹地,离盛京仅有四五日的路程,繁华热闹的苏州城甚少生事,周边无盗匪身影。 郭太守第一封百里加急件便用在了家信上,将和顾青初之间发生的摩擦,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个清楚,他生怕哪里漏下了造成郭家损失,写完还细细读了两遍。 这封信第二天晚上到了郭府。 看清信上内容,郭父气了个倒仰,拍桌怒骂愚蠢。 不仅没讨好得了宁良候,反而开罪了人家,当晚郭父饭都没吃,思考着对策,最后犹豫再三,趁着夜色坐轿去了宰相府。 范尚书乃宰相派系,盛京早就传开了,范尚书在朝歌时与宁良候发生了龃龉冲突,看范尚书提起宁良候咬牙切齿的样子,说是结仇都不为过。 虽说宰相并未发表态度,但若是宁良候回盛京,宰相的利益必将受到影响,从宫中传言说,皇上有意让宁良候当明年科举的主考官! 这也是范尚书对宁良候耿耿于怀的原因,要知道大夏每三年一次的科考历来由礼部负责,近些年主考官皆是皇帝任命于宰相。 宁良候一回来,便要抢了宰相一分美差。 虽说只是传言,但仔细想想并不可能,估计八九不离十。不过皇上还没有下旨令,所以那些以范尚书为首反对宁良候当主考官的官员们,也无法表态。 他们最能说事的大概就是宁良候的女子身份了,宁良候虽以战功闻名,但文才也不弱,当年在先皇的生日宴上,作诗绘画等无一不精。 所以范尚书等人反对,只能用女子不得当天下门生监考老师为由,如此一来,得罪宁良候是板上钉钉。 两者间也注定了为敌。 郭家这几年一直韬光养晦,低调行事,若是卷到两方相争,是否有益?如今得罪了宁良候,只能先向宰相示好了。 权衡之下,与其去讨好摸不准脾气的宁良候,倒不如选个稳当的宰相,最重要的是信中郭子君写的宁良候身体虚弱。 郭父很担心,他们选择了宁良候和宰相对立,最后宁良候撑不住死掉了,他们郭家就惨了。 本想两者联合触底反弹,深思熟虑之下,郭父觉得他赌不起,宁良候不确定因由太多了。 所以郭父去了宰相府,说宁良候到了苏州城之事,向宰相说他所知道的消息,例如宁良候并非范尚书所言恢复如初,实则身体虚弱等,来率先卖个好。 从宰相府回来后,郭父心思微定,给郭子君去了封信,让他不必多想,顺其自然即可。 这信又过了一天一夜到达郭子君手里,彼时顾青初已经启程离了苏州城。 一大早离开的顾青初,让赶来送行的郭子君扑了个空,心中忐忑于他好像彻底得罪了宁良候,后来看到父亲来信,这才松了口气。 两日的脚程,顾青初一行人到了盛京的临城徐州,也就是周然的家。 盯着城门口上写着徐州两个大字,周然长吐了一口气,孰是孰非很快便能揭晓了。 王三斗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走过来,呸地吐掉然后拍了拍周然肩膀道:“周老弟,我们主上绝对不是你嘴里的那个种人,你做好心里准备。” 当年青州战役王三斗就在现场,实情如何他心中有数,奈何周然性子执拗,非得说他是为了偏袒主上撒谎。 年轻人遇事容易经不住,他还真担心周老弟一个想不开疯了。从平日言语间他听得出周老弟有多崇拜他的叔父。 王三斗是真心喜欢周然这个小辈。 周然垂着眼眸没有说话,这些日子他看似坚定认为自己没错,其实内心早就已经动摇了。 朝歌回盛京这些日子,他发现宁良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奸诈小人。 她对百姓从来不摆宁良候的官架子,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不同,那些三六九等人,她态度没有差别。 和街边馄饨摊的老伯,他们都能够交谈甚欢。宁良候眼中的真诚和自然的举止是装不出来的,周然看得出对方是发自内心的行为,她眼中平民并非草芥。 她同时也有决绝的一面,路遇穷凶极恶的土匪,可以眼睛都不眨的下令不留活口。 她对百姓很宽和,对恶人手不留情,冷漠的一面从不做任何伪装,这样的宁良候,会是故意让士兵送死来成全自己名声的虚伪小人吗? 一路来周然想快些知道真相,又盼望着路能长些。眼下到了徐州,他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终于到了,徐州。”顾青初从马车撩帘出来,扫了眼前方发呆的周然,交代玉镯让王三斗先进城找住的地方。一切安顿好了后,再去周府拜访。 “不可让周然先回家,让他和咱们同行。” 周然先回去没忍住将一切都交代了怎么办,让管家找机会跑掉了,她这口黑锅岂不是拿不下来了。 “你很期待。”元锦沛缓缓睁开眼睛,对回到马车上坐好的顾青初语气肯定。 顾青初倏然一笑,摘掉帷帽面巾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吃完第二块喝了口茶水才回道:“嗯。” 元锦沛淡然的眸光微转,无论看了几次,他都无法将面前眉眼带着一丝稚气的女子和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宁良候联系在一起。 这种反差,还真是……有点迷人。 元锦沛舌尖抵了抵牙齿,他对宁良候越来越好奇了,这些日子顾青初对他的防备,元锦沛都看在眼里,越不让他看透,他偏偏要看透。 “我也很期待。”元锦沛眯眯眼,笑意温柔。 顾青初一顿,这人身上的气息怎么突然感觉浪荡起来了。 她期待着掀开谜底的巨大反转,周家的事情与她有关,元锦沛有什么可期待的。 元锦沛的性子她就没摸准过,也不怪众人说元锦沛难讨好,相处这些日子,她半分没发现元锦沛有什么特殊喜好,对任何事物骨子里都是淡淡的。 顾青初不再浪费精神想这些,马车动了动前行,他们要进徐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