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大宋》 第一章 背骡子 嘉佑五年。 这几年是整个北宋最好的时光,歌舞升平,国家繁荣,当然与强盛就不想沾边了。 但阳光总有照不到的所在。 一条浑州川从横山缓缓流来,上游各村各寨多是破烂不堪,百姓住着破窑洞,就是破窑洞都修不起,一半百姓住着破棚屋,穿着破烂的衣服,生存在这个破烂的天地山川间…… 王家寨同样是一个破烂的寨子。 王巨抖着旧麻布袍子,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神情悲哀,幸运的重生了,却重生在这个苦逼的地方,为了生活,还不得不苦逼地去做骡子。 私盐哪,突然他脑海里浮现着贺龙大将军手舞着菜刀的场景。 然后他又看着自己单薄瘦小的身体,想要冲天空大吼一声:“奶奶的。” ………… 望不到尽头的山陵野丘多处被留下山民烧荒的痕迹,只是夹在宋夏两国之间,打来打去,人烟荒芜,又长起矮小密集的灌木。地面上也长着无数的野苋、猪毛樱、小蓟草……车轮子从上面滚过,碾出一层碧汁。只是这些成熟的野菜生着许多小毛刺,绊在村民腿上,便有些微痛麻痒。 天地无声。 偶尔几只野毛兔、狗狍子从树丛里惊出来,仓皇地看着这一队人马,又向林间窜去,可是山民们都没有了狩猎的心思。 “谁?”王巨二叔王嵬大喝一声,窜进草丛中。 山民们几乎同时拨出后背的刀。 别看薪酬不菲,一趟骡子跑下来,会得钱一百贯,一人几乎能得大半贯钱,但其凶险不亚于海滨出海的那些海客。 有半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惊肉跳。 草丛中站出两个女子,一个二十出头,一个十几岁,腰间还插着一把剑,长相都十分俏丽。不过衣服上沾满了尘土,就象两头在外面流浪数天的小猫。 但王巨站在边上看得很清楚,虽是普通女子的打扮,那个小少妇却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看来是一主一婢。” 岁数小的女子脸色微微发变,嚅嚅道:“我们是迷路的百姓。” 做骡子很危险,不过看上去是有点吓人,带着弓,佩着刀,尽管是普通的朴刀和桑木弓,但都是武器,而且一百多条大汉,显然将她吓着了。 “迷路了?”朱清管事走上前,狐疑地问。 是有可能的。 不要以为有太阳,但得知道多少时间,才能辨别方向。 但哪里有时间。 有,在城中,最准确的不是沙漏,而是水漏,即便是水漏,那也是静止不动才会准确的。 因此在没有指南针的年代,又没有熟悉当地环境向导带路的情况下,往往就会迷路。 不过他们这行是见不得光的。 “你们都是宋人吗?”少妇从容问道。 “你们是山那边的?” “山那边的?” “横山那边的。” “你们说是西夏人,我们不是。” 很正常的对答,实际是很古怪的对答,那就是语言问题。西夏那边汉人说汉语,羌人说羌语,延州这边同样也是。略有些地域的差别,不过久在边陲,羌人大多数会来几句汉语,汉人同样会来几句羌语,汉语是主流,羌语太乱了,有吐蕃人,党项人,吐谷浑人,以及唐朝留下的一些各大漠安置来的胡人后代。 朱清想了一想:“不对,你们是中原人。” 他是东家的管事,延州因为私货泛滥成灾,有来自宋朝北方各地的商贾,终于听出两个女子的口音。 少妇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是中原人,这是哪儿?” 王嵬道:“大岙岭。” “大岙岭是哪儿?” “二叔,别说了,你将周边所有山岭名字报出来,她们恐怕也弄不清楚哪儿是哪儿。”王巨上前说道。 又看着两个女子。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里都属于边境区域,王巨以前随二叔打猎,最远的还没有抵达到这里。 “我们迷了路,延州在那边?” “告诉你延州在那边,你们能平安走回延州吗?如果再迷了路,几转就真的转到西夏了。”王巨好笑地说。 边境多乱哪,两个女子迷了路,居然还能平安无事,真是奇迹哪。 “那我们怎么办?”小婢急切地说。 王巨扭头看了看大家:“朱管事,翁翁,两个女子可怜,不如这样吧,让她们随我们一道,我们将她们带到大道上,再替她们找辆车,将她们送回延州。” 朱清不悦:“小子,你多事了。” “不然怎么办?她们这样转下去,早晚必得出事。” 这时代女口那是真正的货物。 但王巨仍受着前世思想观念的影响,妇孺终是弱势群体,要照顾的。不然这样转,就是不转到西夏那边,早晚也被羌人当财产掳走。 朱清皱了皱眉头。 他迟疑了许久,最后才点点头。 然而那两个女子眼中却露出犹豫之色。 “我们都是宋人……”王巨道。 在这片混乱的所在,一个宋人包罗了太多的含义。 少妇点点头:“姘儿,我们就随他们一道吧。” “上路。”朱清喝道。 车轮声再次响起,一百多号人静默得可怕。 “你们这个货是拉到哪儿?”那个叫姘儿的小婢好奇地问道。 “莫要问,”王巨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他听不出什么中原话,来到寨子整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将宋朝的陕西话说流利了,哪里听得出其他地方发音的差异? 但无论延州或是保安军都有一些外来的商贾,可能是他们家眷吧,出城游玩,玩着玩着,迷了路,结果越走越远,居然来到边境。然而这些商贾为什么来延州与保安军城?还不是为了私货! 王巨的冷喝让两个女子闭上了嘴巴。 “快到了。” 朱清站在丘顶看着西北方向,说道。 王巨停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朱清。 山风吹来,吹得朱清一身褐色丝袍猎猎作响,丝袍有些陈旧,可能因为时常在山间游走,能看到袍脚略有几处缝补,不过他站在一群穿着破败麻衣村民中间,依然鹤立鸡群。 王巨盯着山丘下那条小河问:“那就是藏底河? “是啊,过了那道河,那边就是西夏人地界。小家伙,好奇吧。” 小家伙?王巨笑笑,心中有些无语。 他才不好奇呢,而且朱管事这句话说得也不对,从顺宁寨到横山下,不能称为宋朝的领土,也不能称为西夏的领土,严格来说它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闲田地带,一个三不管的地区。 但让他感到好奇的这一路行来,宋朝官兵居然不管不问,难道朱管事的东家将保安军官兵一起收买了吗? “走。” 朱清下令道。 他也不问王巨为什么十三岁,就来到边境讨生活。 边区的百姓很苦,十来岁的孩子当家立业的很多很多。 车辘轳再次发出难听的吱哑声。 车队很快在这种单调的声音里,来到山丘下,在朱清指挥下一一停好。 前面就是藏底河,不要看它小,因为战争,它可能名留史册。王巨睐着眼睛,看着这条暂时的边境河,细小的藏底河波光粼粼,河水清澈,几乎能看到河下面的鹅卵石,游走的鱼儿。四周依然充满着一种寂寥的单调之美,只是对面河岸影影绰绰的一些人影让村中的乡亲露出紧张。 朱清倒无所谓,吹了几声口哨。 王巨立即看到一个髡发男子从对面走出来。 朱清大步迎上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忽然对面出现许多马车驴车骡车。相比于河这边的人力车,阵型显然奢华了很多。 朱清走了回来,大声道:“交易成功。” 随着这一声,两边各自派人去对面验货。 只是看着几个佩着夏国剑的蕃人在一辆辆车旁看着货物,一百多村民似乎要屏住呼吸。 “契丹打草谷,西夏擒生军,吐蕃做土匪,安南贩奴隶……”王巨心中默想,在这一刻他看着村民紧张的表情,才感受到宋朝边区百姓的苦难。 第二章 黑蜂盗 几人看了一会,各自回去。 那髡儿似乎对这次交易十分满意,看着双方百姓将货物分别卸下来,搬到对岸的车上,又与朱清伸出手,手指却拢到对方袍子下面。 一会儿两人又大笑。 看来在乡亲们不知不觉间,两人又搭成下了一笔交易。 搬卸好货物,双方各自离去。除了朱清与那髡儿,没有一个人搭话,宋夏打了那么多年,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只是相比于宋朝这边村民的一点紧张与担心,山那边的夏人眼中却带着骄傲与轻藐。 车队返回。 大家都默契的不提蒲包里的物事,只是重量增加许多,压得笨拙的独轮车响声更大,就象一个痛苦的重病患者在大声的**。 姘儿忽然醒悟过来,说:“你们是贩私盐?” 我倒。 王巨想悟她的嘴巴,这两个字能轻易说出来么? “难道你家阿郎不经营私货吗?”朱清愠怒地问。 “他才不会……” “不会你们为什么来到延州!” “来到延州就是贩私盐哪,这是那一家道理?” 朱清就停下了,定定地看着这对主婢。 少妇连忙道:“她小,不懂。” 但是朱清眼中已闪过一丝寒光。 王巨心中摇了摇头。 不过眼下不是关心两个女子身份的时候,朱清喝道:“大家莫要松懈,最危险的是回去的路。” 仅是一句话,就让大家感到莫明的紧张。 若是让官兵发现这一队近百辆单轮车上的货物,从上到下,所有人会被砍头的。 这只是其中的危险之一…… 几个丁壮脱离了车队,或前或后,不停地爬上几个山丘的丘顶,向四下眺望。 车轮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鸟雀时不时被这一行人惊起,在空中飞舞着,发出狂躁不安的鸣叫。 少妇好奇地看着大家的神情与举动。 但她不傻,人群中似乎只有这个少年对她们态度比较友好,于是低声问:“为什么说回去的路是最危险的?” 山风吹来,能闻到她身上传来幽幽的麝兰香味。 “你家官人是做什么的?” 朱清立即竖起耳朵。 “他是一个纨绔的田舍翁。” 田舍翁在宋朝未必指年老的庄稼汉,有时候是骂人话,乡巴佬,延伸就是指粗鲁的人。 出身看来不错,不会骂人了,这便就是骂人话了。 看到夫妻感情不和啊,每个字都带着幽恨。但还没有说出她丈夫的身份,王巨好心,便用最隐晦的方式提醒她:“他未与你解释?” “解释?” “你官人既然来到延州,又是中原人,无外乎就是为了私货。难道他一点都不说吗?” 王巨说完,暗挤了一个眼色。 私货啊,不管是不是私盐,都是掉脑袋的差事。 你家丈夫经营私货的,那么进入这个队伍肯定不会说出来了。但不是经营私货的,谁不害怕泄露了风声?在这里,人命如同草芥,真若是对你们动手,难道凭你那婢女身上的小剑剑,能挡住谁? 少妇先是奇怪,不过也醒悟过来:“他从不与妾身说这些。” “难怪你们什么都不懂。私货去的时候乃是布帛茶叶,即便查到也没有关系。毕竟边境还有一些宋朝的寨子。只要咬定交易给边民的,官府也无辄。回来就不同了,乃是那边的货,所以官兵抓多是这时抓,黑吃黑……也是这时候吃。” “黑吃黑。” “难道他们会上缴?不过这种情况少,一般东家多是将胥吏与官兵打点好了。最怕的乃是一路上的盗匪……你们迷了路,居然在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出事,那是多大的幸运?不但有为非作歹的官兵,一些生性野蛮的寨民,盗匪,还有山那边时不时的入侵,他们什么都抢,财货,粮食,人口,连老人孩子都掠走,就不要说你们两个了。” 王巨不由地摇脑袋。 “小子,你有点见识。”朱清夸道。 “小子先父战死沙场,家母改嫁了保安军城的姜员外,姜员外娘娘不喜小子与二妹三弟,二叔便将我们接回寨子,在姜家小子侥幸识了几个字,也见识了一些外界的事物。” 这可能是一段沉重的历史,在陕西,特别是边区,朝廷设置了许多乡兵,包括蕃兵,陕西的地方禁军保捷军,以及弓箭手与壮丁,宋夏打了那么多年,死了无数战士,也包括陕西的乡兵。 丈夫死了,妇人不得不改嫁。 这小子眉清目秀,长相不俗,看来其母也有几分姿色,于是改嫁到保安军城里的那个姜家,不过有的改嫁得好,有的改嫁得不好,如范文正公的母亲改嫁到朱家,便没有嫁好,不过反而造就了一段传奇。 当然,范文正公天下间只有一个,这小子万万不能与他相比的。 不过其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知。 终是朱家的骡子,朱清安慰性地拍了拍王巨的肩膀。 少妇却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太阳西下,一行人反而行得紧,独轮车车辘轳响声更密集。在一团团昏黄的光影下,一百多条汉子额头上都涔出大滴的汗珠。 但这一刻,没有人觉得劳累,相反的紧张地看着四下……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跑上来喊道:“黑蜂盗。” “背骡子”最害怕的不是官兵,既然东家敢来横山私货,一般上下都打点好了,他们最害怕的便是山里的一群强盗,他们便是黑蜂盗。 为首三人,枪蜂武艺高强,一把亮银枪响亮浑州川,无人能敌。刀蜂心狠手辣,一把大刀下从不留一个活口。扇蜂智勇双全,在他的谋算下,官兵连剿了数次,都没有剿到一个蜂盗。 不过保安军边区诸村寨生活在这片苦逼的地区里,个个生性剽悍,就连黑蜂盗也不敢来到诸村寨强行打家劫舍,但对于背骡子来说,失去寨墙保护,一旦遇到了黑蜂盗那就是一场灾难到来。并且因为黑吃黑,都没有办法上诉求援。 大家伙一起停下,站在坡顶上看着远处。 远处闪出一行影子,影子中间有一面破烂的旗帜,上面正绣着一只妖异的黑色马蜂。那只黑色马蜂是所有背骡子的梦魇。 灾难到来了。 王巨是第一次做骡子,也听说了黑蜂盗的一些伟大事迹。实际每次私商都有大群“骡子”,手里有着简易武器,因此敢向私商队伍下手的盗匪并不多。不过黑蜂盗是一个例外,而且他们刀下从不留活口。 第三章 伏击(上) 他看着山下,几十条影子脸上罩着面纱,就象魔鬼一般,越来越近,要命的这群人当中还隐隐约约有人骑着马。 看到他们迅速扑来,乡亲们一个个六神无主,个个都在准备逃跑。 王巨心中那个苦哪,自己真是运气好,第一次做骡子,居然就碰到了这群鼎鼎大名的屠夫。但这能逃么,一逃别人不好说,朱清得死,老族长王全得死,自己也得死,这两个女子下场恐怕还要更惨。 原因很简单,他们老幼弱,能逃得了么? 他大喝道:“我们不能逃,他们有五匹马,一逃就乱掉了,以黑蜂盗的凶残,只要追上,必然屠杀落后的人,钱可以慢慢挣,但人死了……也就没有了。” “大家听大牛的,他是读书人。”老族长王全说道。 王巨哭笑不得,宋朝洗脑教育害死人哪,读书人见识肯定会好一点,也会开启部分智慧,但读书人不是无所不能的。 实际面对巨大的危险,王全此时同样失去方寸。 朱清也感到好笑,不过这小子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军队乱了都会大败,况且是一群山民。 不过王巨继续严肃地盯着山下,现在不是好笑的时候,若是遇到官兵,虽说危险,但朱家拿出一些钱贿赂,还能逃过一劫,遇到了这群人,却会死人的,会死很多的人。 那个叫姘儿的婢女眼中却在跃跃欲试,不过看着那群黑压压的人影,眼中终于露出紧张。不过大家此时全乱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小子,你想打?” “万万不能啊,他们太厉害了,枪蜂力可以子云公。”村里唯一一个小贩子王勋担忧地说,他算是寨中有“见识”的人。 “子云公,西北出了几个子云公。”若非大敌当前,王巨能被他逗乐了。 子云公就是府州勇将张岊。 西北人眼中宋朝良将莫过于故去的狄青,然而最能打的却不是狄青,而是来自张岊,字子云,据传张子云在兔毛川与王凯王吉二位将军以六千护粮步兵大败三万西夏精骑,斩杀一万多西夏骑兵。后来又协助张亢于柏子砦大败十倍的西夏骑兵,再战于兔毛川,大败李元昊亲自率领的数倍西夏军队。狄青功在岭南昆仑关,但在西北,却不及张亢与张子云。因为宋朝的软弱,这几个能打的名臣重将事迹在边区广为流传。不过这天下间能有几个张岊?整个宋辽战争中单个人战斗力第一是荆嗣,第二是杨业。整个仁宗宋夏战争中第一是郭遵,第二就是张岊。如果连一群盗匪都能与他相比,那才会奇怪了。 朱清看着这个少年。 他内心里同样不盼望着大家逃跑的,一旦逃了,这近三百石青盐就会全让黑蜂盗抢走。一石青盐能在延州卖出三四缗钱,并且因为朝廷再度禁止与西夏的互市私市,即便三四缗钱青盐还供不应求。 只要大伙儿逃了,东家就会损失一千多贯财富。并且因为遇到了黑蜂盗,都不能怪谁。 但他也不认反抗是一个好主意。 “就是你们,”朱清一名手下忽然冲两个女子吼道。 私货风险太大了,因此大家往往会有各种奇怪的忌讳。 “不要怪东怪西,都到什么份上了,怪两个柔弱的女子,出息的!”王巨不屑地说,又问朱清:“朱管事,为什么没有打通好黑蜂盗?” 实际他心中在泪奔。 这也是自然的心理反应,黑蜂盗名气太大,能绥靖最好绥靖吧。 “小子,黑蜂盗来无影,去无踪,连官府都剿不到一个盗匪,我们上哪儿打通?” “大牛,我们还是逃吧,不能耽误。”另一个青年说道。 黑蜂盗凶名太盛,虽然人数不及村民,可是村民没有组织,没有秩序,一旦交战,那将面临着一场更大的屠杀。 “让我再想一想。”王巨继续盯着山下,但是这边的山下。 陕北许多丘陵开始成为荒山了,不过这里离横山很近,破坏得不严重,各个山丘长着稀疏的云杉冷松,松杉下面又生长着许多沙柏、野杜鹃、黄扬、刺柏,在这些灌木下面又有一些野菜厥类,在野菜厥类植物下面,还长着一些苔藓,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立体植被生态空间。 不是很茂密,不过藏一些人手倒是可以。 “要走快点走,不得磨蹭,”寨中的羌户李三狗说道。 “只要一逃,马上就乱掉了,他们有马,我们为了抢着赶路,到现在还没吃饭,还没休息……”王巨说了第二句。 “那怎么办?”几个寨中的乡亲焦急地问。 王巨则问朱清:“朱管事,黑蜂盗出现好几年了,可有人反抗过?” “小子,开始倒有人反抗过,但全部杀死了,后来闻风丧胆,还有谁敢反抗?”朱清看着仓皇失措的山民苦笑道。 这趟交易若顺利完成,除了给村民一百贯背骡钱,以及各方的打点,交易的成本,还能为东家带来五百贯以上的收益,但看来这趟最终是赔了血本。 然而王巨眼中却出现了亮光。 “开始……现在……朱管事,我们要加五十贯骡钱。” “什么意思?” “保住货物,反击。” “只要能保住货物没损失,我可以替东家答应,加你们一百贯骡钱。”朱清咬牙说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听出少年话外之音了,可能成功吗? 果然听到又加了一百贯钱,山顶上大伙儿都有些骚动,只是看着更近的黑蜂盗,兴奋瞬刻消失。 “两贯钱,翁翁,拼了。” “大牛,我们用什么来拼?寨子里所有劳力几乎都在这儿……”老族长王全不安地说。 “请大伙儿相信我一次,他们也是人。” “人与人不同,”李三狗道。 “还是人,你看他们,一个斥候都没有。” “这不是行军作战。”二叔王嵬也焦急万分哪,黑蜂盗越来越近,自己这个侄子还在磨蹭呢。 李三狗眼睛却睐了起来:“王嵬,听大牛往下说。” “如此……”王巨说了几句。 “可行?”王全狐疑地问。 “张子云当年挟勇犯险,孤身前往羌人探听,结果被羌人察觉,最后以机智侥幸逃回,但因多次中箭,不久去世,况且是黑蜂盗。骄者必败!” 朱清眼睛却亮起:“小郎说得有理儿。” 小子改成了小郎。 王全白了他一眼。 大伙儿仍犹豫不决,王巨又说道:“还有五匹马,一些武器……” “干了,”李三狗说道。 不过他平时在寨子中比较孤僻,号召力不大。 王巨又看着二叔,低语了一句:“若要逃,我能逃得掉?” “那就这样,朱管事,记好你的话,二百贯钱。”二叔说道。 “放心,若是能打败他们,二百贯钱一文也不少。”朱清道。山民性命不值钱,但这批货物可值不少钱。反正也是保不住了,拼一拼吧。 姘儿再次跃跃欲试,少妇将她手拉了拉。 于是大家听从着王巨调动,不过少妇也看到了几乎所有人都有点紧张。 很快几十名大汉漫卷上来…… 第四章 伏击(下) “殿下,我好怕。” “姘儿,不用怕,他们人更多。” “殿下,外面好危险,这次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还不是生不如死。”少妇眼中露出绝望,风吹来,将她沾满尘埃的衣袂扬起,看上去份外楚楚可怜。 她们说话声音很小,王巨听不到,但向她们狠狠地瞪了一眼。 开玩笑,若是让这群疯狂的强盗发现了埋伏,还不知得死多少人。 姘儿嘴角撇了撇,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不过主仆二人也闭上了嘴巴。 少妇却用眼神扫着王巨,这个小屁孩有多大,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呆在山里晒得黑黝黝的,加上营养不良造成长得纤瘦,她实际判断不出来。不过大约就这个年龄吧,可在这个年龄里,自己能做什么? 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少年郎呢。 王巨盯着外面。 几匹马从山顶上怒冲而下,迅速奔到王巨附近的山道上,领首的人突然勒住了马。 王巨吓了一大跳。 临埋伏前他看了两三遍,但那不是骑在马上,难道他们发现了埋伏的乡亲? 这时他的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里,四周很安静,几乎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扭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朱清,朱清更害怕,额头上都冒出大滴大滴汗珠。 但没有动静,两人小心地从树叶间向山道看去。 五匹马,马上坐着五名汉子,手持着提刀,领首的大汉手握着凤嘴刀,还有两名汉子背着黑漆弓。几个人在低语,说什么,听不清楚。朱清才吐了一口气,不过危机仍然存在,只要他们仔细观察,未必发现不了埋伏…… 几人都蒙着面纱,这个都知道的,他们吃相太难看了,不但做骡子的百姓恨之入骨,官吏乡绅同样痛恨,包括山那边的人也恨之,所以更不能曝光。不过大约一名汉子感到天气热,便将面纱揭开,拭了拭汗珠。 王巨与朱清正好看到面纱下面额角的两个字:振武! **烦来了。 寨中的百姓也带着刀,朴刀。但朴刀仅是一个笼统性名词,狭小的朴刀在宋朝刀器中算是最差的一种,因此曾公亮编写《武经总要》时,都略掉了这种“农具刀”。宋朝军中真正制式刀类兵器有手刀、掉刀、屈刀、掩月刀、戟刀、眉尖刀、凤嘴刀、笔刀,后七种都是长柄刀,只有手刀乃是短柄刀,手刀就是提刀。 寨中百姓带着弓,桑木弓。但黑漆弓非是桑木弓,它与黄白桦弓、麻背弓乃是眼下宋军四种制式弓箭。而且这四类弓箭全部真正的复合弓! 不过刀弓不能证明什么,若有门路,就是百姓也能弄到它们。 然而这个刺字……振武营官兵哪。 难怪……! 朱清明白了,王巨明白了。难怪朝廷一直剿不到这支盗匪,难怪他们战不无胜,攻无不克,一抢一个准!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朝廷的禁兵,没有匪穴,出则为匪,入则为兵,上哪里去剿? 想要与西夏人私商,就必须打点这些丘八,因此他们对每次交易了如指掌,不能抢便吃一点贿赂,能抢便抢,而且因为了如指掌,所以一抢一个准。 五个大汉根本就没有想到两边山坡灌木丛中居然有一群骡子胆大包天地埋伏着,他们低语完毕,头领看着山道,崎岖的山道上一片狼籍,近百辆独轮车东倒西歪地散放着,山坡下面还有许多村民在逃跑,有人看到五头高大的马匹载着盗匪向山下冲来,急得胡乱地窜进山林里。 “哈哈哈……”领头的大盗哈哈大乐。 然后在马上抽出凤嘴刀,敲打着战马,马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山下。这也是必然,山民性格也剽悍,只要一次不杀,下次就会产生“侥幸”心理,就会反抗。只要杀寒了,大家望风而逃,那才会每次都以最小的代价打劫成功。 只是这次他们有点儿不巧,在骡子中有一个另类! 几名骑马的盗匪冲了下去,后面又有大群步卒涌过来。 朱清额头上再度冒着汗。 王巨额头上也微微涔出汗珠,他静静地看着外面,有的话不敢说的,怕惊动了外面山道上的人。于是又扭头看了看旁边,旁边就是王全,再远处便是他的二叔王嵬,以及其他的乡亲。 他们同样很紧张,但只是紧张,并没有发觉这群蜂盗乃是官兵。 这需要一定见识的,王家寨百姓生活闭塞落后,几乎都没有人会识字,即便看到那个刺字,也不会多想。 山风吹来,带刺的茅草不停地拍打着脸颊,有些痒痛,当然,没有人在意了。 王巨又看着朱清,说不定此时朱清后悔了吧,毕竟只是一些私货,若是没有其他贵重的货物,只是盐的话,不足一千贯钱。 如果刚才迅速逃掉,损失也只是这一千贯钱。 但现在不管一战结果如何,他的东家都可能有麻烦。 大群的兵盗又下去了,他低低说了一句:“朱管事,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这一步,只有战斗。否则一旦让这群兵盗发现他们埋伏,组织起来,所有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朱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出其不意,还能胜利。如果不能其出不意,会有几人活下去?也许会有,但不是我,也不会是你。” 不要想后面的麻烦了,现在首先得活下去。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 不过二叔与老族长王全仍扭头看着他们,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这时候产生了分岐,那才是万劫不复。 朱清还是沉默不言。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王巨沉声说道。 管后面会有什么麻烦,眼下这一关必须得过去。 “杀……杀!” 王巨看着外面,不久低吼了两个字,果断地打出一个手势。 ………… 几十名兵盗继续在奔跑,不过速度都慢了下来。 可怜的寨民仓皇失措,都不知道怎么跑了,但终是逃到山下,稍稍杀几十个即可,他们目标主要还是这几百石青盐,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有其他更昂贵的物事。 西夏物产贫瘠,但不是一无是处,如牧畜、皮毛、毡毯、药材,特别是甘州所产的大黄,以及青盐。还有从回鹘人哪里得到的珠宝、绒棉、乳香、安息等物事,以及西夏自己生产的夏国剑,与良弓。市场上一张西夏良弓价值数百缗钱,几乎是宋弓的几十倍。 若是这群该死的私货里夹带着后面的物事,那么收获会更大。 前面的几个黑蜂盗继续骑马在往山下冲,后面的大部黑蜂盗已冲到独轮车前。 私商不能曝光,他们同样不能曝光。 得立即将货物转移走。 难听的车辘轳摩擦声音再度响起。 与村民不同,他们因为人数更少,必须一人推一辆车,甚至有的力气大,要负担着推两辆车的责任,推完一趟后还要回来推第二趟。 又是上坡路,体力消耗更大。不过相比于这么多货物的收益,这点辛苦又不算什么。 就在此时,一支支羽毛箭密集从山道两边的灌木丛中射出。 第五章 斩首 这群人肯定轻敌了。 因此王巨做了发出攻击的手势。 看到他打出手势,二叔他们一起从地上爬起,半蹲下去,手中的弓箭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所做的仅是张开弓弦。 与西夏的良弓、宋军所用的复合弓比较,村民手中的弓箭很可怜,但是……同样可以杀人。 艰苦恶劣的生存环境,让村民不得不在某些方面与东北那群女真人如此的相似,面对庄稼时成为农夫,面对牛羊又化为牧人,进入山林又成为好猎手。实际王家寨箭术好的村民数量还不少,一旦决定反抗了,许多人变成一流的弓箭手。 眨眼之间,就倒下了十几个蜂盗。 于是宋军的劣根性再度发作,山道上几十名蜂盗乱成一团,越乱倒下的人越多。 但是王巨看得很清楚。 与以前各寨械斗性质不一来,那仅是赌狠,这才是战斗,杀人。 并且杀的还是鼎鼎大名的黑蜂盗。 所以乡亲们都十分紧张,许多箭射偏了,如果换成保捷军,这两三轮箭雨落下,恐怕这群兵匪们没有一个能活下。 不过换成自己,难道不紧张? 紧张得要命,尽管不时传出惨叫,他一颗心仍怦怦直跳,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还不能称为胜利,他眼睛又转向山下。 那五个骑马的人才是这一战的关健。 那五人眼看就要追上村民,却听到山道上的惨叫声,不得不勒住战马,扭头向山道上看去,这一看不由毛骨悚然。 私盐犯子朝廷痛恨之。 然而他们在保安军却是人见人恨。 “难道是私盐犯知道真相,刻意用这几十车私盐做诱饵,然后雇佣死士埋伏于此?”其头领心中想到。 知道了真相……延州与保安军多少官员胥吏、将士商人、豪强主户,甚至背骡子,都要靠私商来养活,若是知道真相,他想想就感到不寒而立。 那些该死的山民居然敢返回头! 不过此人脑海里想的不是山民,而是如何善后。 于是喝了一声:“杀回去。” 带着四名手下重新冲向山道。 埋伏的重心便是在一车车私盐后面。 他冲回去时,他的手下几乎倒下一半。 又喝了一声:“杀死他们,我们撤。” 说着他眼睛扫了一扫,这时为了方便射箭,村民一起站起来了。他立即就看到了朱清,无他故,只有朱清穿着最好,鹤立鸡群一般。因此一拍马,冲进灌木丛,手起刀落,一名村民被他杀死。径直冲向朱清,冲向王巨他们这一边。 王巨急切地站起来。 他也不懂什么兵法,不过简单道理还是懂的,甚至懂的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多得多。只要此人将士气鼓舞起来,今天寨中就不知得死多少人。 于是拉起弓。 弓是普通的桑木弓,就是最原始的单材弓,只有弓弦、弓臂与把柄,不象这群蜂盗手中的弓,弓芯上粘有腱质弓背,下粘有角质弓腹面,不仅有木材牛筋,还有兽角材料。因此它射得更快更远,而且更精准。同时复合弓还有一个更显著的优点,不象单材弓,闲置不用时必须解下弓弦,以避免弓弦松驰导致弹力降低。 然而它也是武器。 冷静地瞄准目标,心中在想着二叔教导自己的话,用箭用心,大牛子,你说的三点一线也不行,我们手中的箭矢都不直,那来的什么三点一线,你这个词从哪儿学来的?即便箭矢是直的,然而野兽却是在活动的,兔子骄捷,想射它必须得快,得迅速判断出它逃跑的方向,虎豹凶猛,想射杀它就不能被它气势所慑,所以射箭不仅是瞄准,用手臂用眼睛,还要用心…… 王巨心里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这一箭射出去,能不能去东华门外唱名…… 不错,这就是他的人生目标,尽管传出去,可能所有人都会好笑。 箭飞了出去。 锋利的箭头拖着洁白的羽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迅速坠落下去。 那名骑在马上的蜂盗首领伸出手刀,一刀便将箭拨开。 不过王巨早在意料当中,若没有意外,此人便是传说中三蜂盗首领中的第二首领刀盗。因此一支箭射出,迅速从后背箭壶上取出第二支箭,再次弯弓搭箭。 那名蜂盗只好再次拨打飞来的箭矢。 可却让他缓了下来,又有两个村民向他射箭。 扪心自问,此人武艺还是不错的,居然又将两支箭拨开。 马继续在跑,凤嘴刀落下,朱清的一名仆役又被他生生劈成两半。 两个女子同时尖叫一声,不约而同站了起来。 那人与他身后的两骑却愣住了,这是私盐贩子唉,怎么队伍里混杂着两个长相美丽的女子? 然而马在灌木丛中奔驰,马也许能避开密集的灌木,却没有智商顾及后背上的主人。一条伸出来的刺槐枝划向了刀盗。 此人只好低下头闪让。 王巨第三支又飞出。 鹅羽箭支迅速落下,然后在刀盗后胸上溅起一朵血花…… 宋军不强大,但也不能小视。即便三川口与好水川兵败,也让西夏人狠狠吃了一壶。然而那得要看谁指挥,换成了葛怀敏,那便败得凄惨无比。 那人大叫一声,从马背上滚落下去,马还在跑,他的一只脚挂在马蹬上,只是惨叫声停下了,已经毙命! “孟都头。”另一个骑马的人喊了一句。 但因为失神,李三狗从容一箭瞄准,也将他射落下去。 二叔王嵬与另一名乡亲借助此势,合力用笨拙的柴刀将另一名骑在马背上的人砍落。但那人感到不妙,奋力拍打着马背,向山下逃去。这也是五骑当中唯一逃走的人。 也不用王巨吩咐了,能骑马的人想来地位不差的,而且骑兵比步兵危害更大,几乎同时,大家一起发力,十几支箭射向了余下的两名骑盗身上。 王巨第三箭起,战场终于发生了转折。 四名骑盗全部被击毙,一人逃走。 失去了首领,蜂盗们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士气又涣散了,并且他们此行前来,为了掩人耳目,没有穿铠甲保护,没有带盾牌…… 几十名蜂盗迅速炸营,不要命地向四下逃去。 “真成功了?”朱清仿佛在梦中。一群山民,并且还是汉人为主的山民,居然打败了鼎鼎大名的黑蜂盗,将货物保住? 若传出去,谁会相信? 王巨看着朱清惊讶的表情,心中冷笑一声。如果是黑蜂盗才祸害时,今天就惨了。不过现在只要看到那面旗子,所有人都落荒而逃。骄兵必败! 至少他们渐渐没了防范之心,这才是他敢于一战的原因。 但他后背上也略略涔出一层冷汗…… 战斗结束,虽然保住了货物,不过朱清脸色依然不好看。 更**烦来了。 这时候就是普通的村民,也知道这些人不仅是蜂盗,也是朝廷的官兵。 宋朝官兵多爱民,仅看几件事便知道了。如宋军几次入蜀的作为,或未来宋朝名将王韶手下的军队,宋朝有两种人会被刺字,一是重罪犯,他们的字是刺在额头正中,二是兵,字多刺在额角或脸上,一度也将陕西的乡兵在脸上刺字,后来激起多次兵变民兵后,又恢复了刺手制度。然而秦州的蕃兵甚至普通百姓却主动要求朝廷在他们脸上刺字,以避免朝廷官兵杀害他们,冒领军功…… 大半来抢掠的蜂盗被射杀,若是让官兵知道是他们寨子出手的,等待他们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村民没有王巨知道得多,但也知道官兵,兵前面是一个官字,他们是天是地,百姓是骡子是牲畜。 “怎么是官兵?”王全喃喃道。 第六章 上岸 一个胆小的村民跑上来说道:“快报官哪。” 朱清想一巴掌拍死他:“报官,怎么报?难道说我们私商时反抗,将他们击毙的?” “马与武器我们不要了,立即撤离此地,”老族长王巨替大家做出决定。宋朝缺马,一匹良马最少能售五十贯钱以上,所以王巨用它来激励大家的士气。但武器是宋军制式武器,马同样有着烙印,不能贪这个钱。 “不能这样走。” “翁翁,莫急。” 朱清与王巨同时说道。 “为何?” “翁翁,走是必须走的,否则会有更多的兵……蜂盗蜂拥而来,杀人灭口。好在虽不知道他们是来自那一个兵营的,但就是最近的顺宁寨离这里也有好几十里的山道,我们还有时间。可不能这样走。” “大牛,说说吧。”二叔道。 “二叔,他们是振武营的官兵,一下子被击毙了这么多人,总得要有一个交待。可如如交待?” “他们能说与西夏人作战牺牲的。” “若是再东几十里那还差不多,但是在这里,不行了。我朝懦弱,只有西夏人来抄掠边民的份,官兵哪里有胆量到这里与西夏人交战?” “是啊。” “只有一条理由,公开说是与私商贩子交斗,被私商与背骡子杀死的。” “这有证据,”二叔指了指旗子与面纱。 “这个能证明什么?不能伪造?谁替我们做人证?就算我们逃跑了,他们来抢掠,恐怕也知道一些线索,以后无论是东家或者是寨子,都会危险。” “还不止,他们是官兵,只要抽空挨村挨寨查看,总有一些人让他们让住脸。”朱清没好气地说。 但也不好说,刚才一战电闪雷鸣一般,有几个人会认真地记对方的脸?总之,会很麻烦,所以不想出好办法,不能立即离开。 “怎么是官兵?”那个俏丽的小少妇喃喃道。 “为什么不能是官兵?看看我朝官员几次入蜀作为就知道了。”宋朝军纪也有好的时候,一是曹玮治军,二是岳飞治军。其他的都乌烟瘴气。圈养的城市兵哪,就是如此了。这不是做生意,开作坊,得用城市人。用兵还得用农村兵,戚继光选兵的法宝。后来最强西军也非是京城轮戍的禁兵,而是来自陕西本土的保捷军。 “就是你们带来的晦气。”朱清那名手下又吼道。 “又来了,遇到麻烦解决麻烦,欺负两弱小女子算什么本事?”王巨恼火地说。 “小郎,怎么办?”朱清一愁莫展地问。 刚才王巨惊人的表现,也让他自动地疏忽了年龄。 “让我想一想。”王巨看着东边的天际,天色临近黄昏,半轮明月开始在东方的天际浮浮沉沉。不过还好,他以前与二叔也来到这里打过猎,算是很远的一次,也只来过一次,侥幸还能记得一些地形。 想了一会王巨说道:“马上天就要黑了,不过天气晴朗,有月色,我们从青摩咀走。” “青摩咀那有路?” “就是没有路,我们才会有生机,大不了连夜我们借助月色,用背扛,将货物与车子扛过青摩咀,翻过青摩咀似乎有一条小道。” “不错,哪里是有一条路,好象是草坪溪路。”朱清说着拿出一张地图看。 “吃点辛苦,将货运到那条道上,离此地稍远,再找一处隐蔽的所在,过几天再请一群背骡子将货拉到延州。那么就是这群官兵以后调查,多半怀疑不到东家头上。” “这似乎是一个办法。” “这还不够,朱管事,你再看看你手下几个伙计,那一个面孔陌生,让他们骑着马,立即去附近各个村寨放出风声,便说刀盗与人火拼,在这里杀死了。他的头……似乎很值钱。” “妙。” 周边各个参与私市的大户人家都痛恨这群蜂盗。 正是他们所逼,宋朝官兵才派出几拨兵马进山剿匪,但哪儿能想到蜂盗就是兵盗,因此数次剿匪一点收获也没有。于是大家开出天价赏金,无论谁生擒活捉或者击杀了三个蜂盗首领者,赏钱五百贯。谁能提供线索者,也赏钱五百贯。其他蜂盗者根据地位赏钱十贯到五十贯不等。 不过大伙儿肯定不敢去领这个赏金的,那是自我暴露,前面赏钱到手,后面官兵就会来了,以私盐罪将大伙儿一起砍头示众。 然而若是其他人倒是没有关系。 王巨又说道:“这些年来黑蜂盗作恶多端,相信积累了不少财富,这些财富不可能放在兵营,或者会有一个单独存放钱帛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不可能在兵营附近,各兵营多置于各堡砦,哪里人烟密集。同时有的私货里有许多贵重货物。因此这个所在不但不在兵营附近,并且就在他们活动范围内某一处人烟罕迹,地形复杂的地区。” “这不会,能换成交子,换成银子,而且许多兵士吃喝嫖赌,钱得之容易,更容易挥霍,放在外面风险性太高了。”朱清否决道。 “可能吧,然而会不会有人会产生我的想法,至少他们抢掠的财富很多,有许多人挥霍不了,或者有人喜欢积蓄……再说,他们也必须有一处或者几处这样的地方,如这次抢掠,他们若无这样的地方,难道能立即将这些货物处理掉?朱管事,将你手中的地图给小子看看。” 朱清莫明其妙。 王巨看着地图,忽然撕破自己的衣角,在上面画出一些似是非是的路线图,画了好几张,又沾了一些血迹与泥土,放在火上烘烤一番,分别塞入几个蜂盗的怀中。 然后拍拍手说道:“我们好上岸了,隔岸观火!” 朱清想了很久才想出王巨的用意,连连叫道:“这才是好主意。” 随着他定定地看着王巨,山风吹来,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刻。风吹扬着少年的长发,使少年看上去无比的潇逸。 不过朱清还有些儿不解。 首先少年很瘦,这是营养不良的结果。这个能理解,他们无论在继父家中,或者二叔家中,终是寄人篱下的生活,生活贫苦,如何能长得胖? 然而少年的衣服真的很干净,难道他有一个细心干净的婶婶?可那样,为何少年多次缝补过的补丁针线活却是十分粗糙? 但这都不是重要的,无论是否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他终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怎能有如此的手段与心机? 难怪史书上记载了许多妖孽,如霍去病十几岁便纵横大漠,甘罗十二岁便被拜相,晏殊相公十四岁便高中进士。 原来这世上真有许多绝世妖孽啊。 “马能留下,有烙印,朱管事,西夏那边文字是仿照我朝文字创造的,但比我朝文字繁杂……死了一些乡亲,权当是抚恤吧,还要麻烦朱管事了。”周边许多国家都在搞假字,这才是**烦。有了自己的文字,就等于有了自己的文明。 但与王巨无关,他只是一个前途茫茫的少年。 不过西夏假字改动性不大,笔画多,这就是一个机会,可以在烙印上再加上一些烙印,那么看起来就象是来自西夏的走私马,也就能出手了。 “这些弓箭倒是不能留下,但刀……”王巨看着几十把刀,刀更值钱,他多少有些舍不得。但人有刺字兵牌,马有烙印,弓箭有记号,刀上也有凿字。 “刀……”王巨忽然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样东西,如果成功王家寨乡亲也许从此就不用再做骡子了:“刀带走。” “刀不能带。”朱清说道。 “朱管事,过几天麻烦你送来夏国剑样式的图纸。” “夏国剑?”朱清想倒。 “能成我们联手,不能成它也不会是提刀了,就这样,撤。” 王巨代替朱清发号着命令。 大家迅速收拾好,重新推着车子,牵着马,向青摩咀迅速前进。 此地不可久留! PS:为了防止粗制滥造,宋朝规定作坊工匠每制成一件兵器,须在该兵器上镌记自己和相关作头的姓名,其法是“刀剑铁甲镌凿,弓弩箭之类用朱漆写记”。明朝也有类似的做法,不过效果很差。 第七章 路窄 黎明时分,正是最黑暗的时候,不过大家开始跌跌撞撞地再次赶路,连火把也不敢点。 尽管这里离刚才交战的黑岙岭已经很远。 气氛有点冷。 不仅是杀了官兵,这一战中也死了数名乡亲,还有数人受伤。做骡子,很危险,以前仅是一个传闻,如今却真正降临到他们身上。 一口气,狂奔了十几里路,东方的天际渐渐明亮,大家才坐下,掏出干粮,就着一条小溪,草草地吃饭。 妇人与婢子自觉地离大伙儿远远的。 她们也在吃东西,几块胡饼,真正白面做的。 王巨走过去问:“请问娘子尊姓大名?” “大……”姘儿胆字还没有说出,让那妇人阻止住了。不过是有点儿无礼,宋代一般问女子是问姓,排行第几,如姓赵,排行第九,那么就称呼赵九娘子,却没有人问名字的,除非是在刑讯女犯之时。 但王巨必须得问,出了这桩事,队伍里却混杂着两个来历不明的妇人,不问不行哪,难道将她们杀掉吗? “妾身叫赵念奴。” 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 “奴奴,好名字。” 妇人小名就是奴奴,听着少年念着她的小名儿,她欣长的脖颈涔出一层羞恼的红意。 “你家官人呢?” “我家官人在中原。” “那与什么人同来延州?” 妇人迟疑很久,最后才说道:“婆婆凶恶,官人粗鲁,妾身离开中原来散散心。” 得相信。 因为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即便说谎,若是延州有了家人在,失踪了好几天,相信也在遍城寻找她们,那么朱清东家一打听便出来了。 不过王巨还是说了一句:“散心?泰山,扬州,杭州西湖,哪儿不能散心,怎么跑到边境?” “巧合吧。”妇人垂下头,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再往前去,我们就要与东家分手了,他们去延州城,我们回寨子,你们要跟我走。”王巨瞅了一瞅正在不远处的朱清,低声说。 “为什么跟你走?” “不然你们会……危险。” “说的什么话呢,”姘儿道。 “你们也看到了,这一行很凶险,因此有许多莫明的忌讳,虽然我做了一些安排,然而变化总在打破着计划,说句难听的,你们来路不明……必须跟我走。放心,我不是其他的寨民,也比赵娘子小了许多,不会抢回去做娘子的。” 王巨尽量用着开玩笑的语气。 少妇却听明白了,她们出现得有些古怪,并且还与私盐私商沾不上关系,如今杀了那么多官兵,山民见识少,也许不懂,可是另一边却不同,说不定就会杀人灭口。 她冲姘儿努了一下嘴,两人到边上商议了一会。 姘儿走回来道:“我们不能去你们寨子。” “放心。”但让两个女子如何放心?王巨也没办法,可放她们走,能走回延州吗? “我家娘子说了,我们要回家。” “不赌气哪?” “你可不要乱说哦。” “你们怎么回去?” “我想请你护送我们回去。” “我啊?” “麻烦小哥,”妇人走过来客气地说了一声。 她出身高贵,对底层百姓生活不大了解,对边区百姓更不了解,但不是不懂,昨天那一战她看得很清楚,那么多凶悍的大汉,大脑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少年。 智慧才是真正的力量。 “大娘子,不行,我还有弟弟妹妹在寨中。” “拜托。” “拜托也不行,得,算我没有说。”王巨有些恼火。 “这是妾身给你的酬劳。”少妇从头上拨下发簪。 一根碧玉发簪,玉色十分纯净,做工同样很精美。 “你拿给那个朱管事,他应当知道其价。如果还不够,妾身在延州城中还有一个小婢,她哪儿还有些钱。” 王巨盯着发簪:“你的家在哪儿?” “汴梁。” “京城啊。” “我们可以雇马车,那么不用二十天,便可抵达京城。” “你等等,”王巨扭身找到朱清,与他开始商议起来。其实朱清现在思绪混乱,哪里有什么主见? “朱管事,应当没事了,估计黑岙岭哪里现在开始乱成一团,当真官府不顾民情?” “你对寨中乡亲们说一说,这段时间不得外出,更不得做骡子。” 王巨点了点头,他的脑海里却转运着无数个念头,眼睛也盯向东方,哪里有一个这世界最大的城市,名字叫东京汴梁…… ………… “小哥,娘子走不动了。”姘儿说。 “前面就是大道,看运气好,能不能遇到马车与牛车,我们得立即离开这里。” “就休息一会儿吧。” “一会儿也不行,不但要迅速离开这里,还要迅速离开延州,你们不是私商,不是一路人!” 两个女子只好拼命地往前赶路。 一会儿,前面就是一条道路,真正的道路!保安军城到延州的道路,未禁互市之前,这条道路热闹无比。虽然禁了互市,大道上还有许多行人。 三人到了大道上,王巨又问:“你们在城中有没有钱?” “你想要钱吗?” “难道再用簪子付车费?” “有。” 王巨立即开始拦下一辆空牛车,并承诺了车夫一贯钱的路费,三人登上牛车。很简陋的牛车,连一个顶篷都没有,实际就是大板车,前面一头牛,后面一个两轮车,两轮车只有两个车轮子,一块用几个木板镶拼的大车板,然后什么也没有了。不过有了它,比走路强,也比走路快。 三人坐在车上不说话。 不久车夫说道:“前面就是招安寨,天色都晚了,要不要停下息息?” “翁翁,说好的,我们要连夜赶路。” “好来,”车夫看在一贯钱的酬劳上不作声了。 天色渐渐黄昏。 这边乱成一团,那边也乱成一团。 “未看到可疑的私货过来。”一个大汉在道边说道。 “北面的道路上有没有?”另一个大汉问。忽然他眼睛眯缝起来,他看到一辆车,车上有三个人。那一战速度太快,他记不住大多数人相貌,可有三个人外貌暂时能记住,两个古怪的女子,一个瘦削清秀的少年,正是那少年用箭射死了孟都头。 第八章 怀疑 陕西各要塞后面会缀一个砦,寨,堡,砦与寨音同,不过字面不同,意思肯定也不同。砦垒石而成,堡夯土为墙,寨栅木为壁。这是最原始的区别。但往后面,三者渐渐混淆,特别砦与寨。若是有区别,那就是民用与军用区别。有的寨堡是专门用来做军事的,还有的寨堡里面有许多百姓居住,还有许多商业区,如延州东北的青涧城,此时商用民用大于军用。 招安寨位于前线,但不位于最前线,可又位于保安军到延州的中间,这是一个速度效率低下的时代,如延州到保安军得要七八程路,也就是二百多里路,一程三十里,也就是一般笨拙的商队一天只有行三十里,那么慢就这二百来里得要七八天时间才能抵达。 所以必须在招安寨进行补给,于是有了一些客栈,酒肆,邸店之类的商铺。 有的停下休息,但有的继续连夜就着月色前行,特别是那些不能曝光的商队。 王巨静静地在寨东门外等候着。 看着寨内的灯火,三人都有些困倦。 太累了,从昨天清晨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眼。 不过两个女子看着王巨到寨中买了一些包子,又用水囊灌了水,便让车夫驭车出了招安寨,始终没有说话。 王巨嘿嘿一乐:“两位娘子,知道世间艰辛了吧。” 少妇微微一笑。 这小孩说她不应当不知天高地厚,往外面跑呢。 不过到了这里,她心略定了定,一举一动自有说不出来的气质。 也许这就是神马的贵族派头吧,王巨心中自嘲。忽然道:“走。” 一行车队蜿蜒出了招安寨,而且车上的货物还不是很多,不知道装的什么,但速度会很快。 王巨嘱咐车夫吊在车队的后面。 车队有人注意了,不过看到她们是一个老人,两个女子,一个半大的少年,也就没有注意,甚至因为几人衣服都有些破烂脏旧,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两个女子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了懊悔之色。姘儿嘴角嚅动了一下,少妇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赵娘子,你休息,我也休息,姘儿,你守上半夜,我来守下半夜,顺便换夏翁翁也休息一会。” 姘儿眼中懊丧之色更浓厚了,嘴角张了张,似是无声说道,如果我们那天也这样,那怕就是走夜跑,也不会出事。 王巨不顾她们什么心态了,倒下便睡。 少妇道:“他还是一个孩子。” “是小妖怪。” 两个女子同时低声轻笑起来。 “殿……娘子,你也休息吧。” 少妇点了点头,也和衣睡下。姘儿坐在车上,看着茫茫月色下的崇山群岭。 崇山群岭中,几个黑影也在盯着他们。 “那个少年睡下了,要不要上去。”其中一人问。 “不行,你没有看到前面车队吗?” “那怎么办。” “猴三,你立即回寨禀报余寨主。水老二,你吃点苦,跟下去,不要跟丢了。” “他们坐着牛车的。” “我给你钱,你到招安寨里买一头驴子,跟下去。” “这么晚了,上哪儿买驴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这点事都办不好吗?” 又一个黄昏到来。 牛车终于到了延州城。尽管只有一百几十里路,这个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当然,还有一样东西会更快,快上好几倍,马,但上哪儿弄马去,况且几人也不会骑。 王巨盯着宝塔山。 红色圣地啊。 缅怀了一下,不过早就物似人非,他是看着山上的城防,有城墙上,有塔楼,几乎完全建造在山顶上,形成延州外围坚固的防御,这是在古代,建造它们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动物,乌龟! 就在此时,赵念奴一下子伏下来,替他理着衣服。离得远,似乎两人偎依在一起似的,阵阵女子芬芳的体香不断地传入王巨鼻间。 “赵娘子,你这是干嘛?” “不要作声,我看到一个熟人。” “难道延州有你的熟人?”王巨立即端坐起来……这意味着这个赵娘子在撒谎! “以后妾身会对你说的。” 不过城门口的士兵已经放行了,赵念奴坐起来。 王巨继续盯着她。 “小哥,请放心,小哥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当报君明珠,不会对小哥有恶意。” 然而接下来王巨又生起疑云。 驭车的夏老汉在赵念奴指引下,来到一家客栈前。一个大伯(伙计)惊讶地看着她们:“赵娘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出了一点事。”赵念奴迅速进去。取了一贯钱给了夏老汉,王巨也立即进去,城中还有朱清东家的人。 里面果然还有一个小婢女,却伏在房里哭。 “芸儿,不得再哭了。” “是,殿……娘子。”若是写出殿字,王巨会怀疑,但只吐出一个殿字,迅速收回了,王巨也未想到。 “你们换洗一下,我出去找马车。” “不得对殿……娘子无礼,”那个芸儿喝道。 第二个殿字吐出来,王巨终于有些纳闷,这个殿是什么“电”? 只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五更时分,四人就再次上路。原来王巨还准备解释一番,然而少妇十分配合,问也不问。 “看来这个赵娘子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但为什么散心散到了宋夏边界?我还以为遇到了一个白痴?”王巨心中纳闷地想,不过此时他已坐在豪华的马车上。 ………… 马车南下,整个延州却炸了马蜂窝。 后来对宋夏议和十分不耻。但当年议和的真相却是几年宋夏战争下来,国家财政吃不消了,王尧臣统计了一下河北河东陕西三路用兵前年余一千一百九十七万,用兵后年余九十三万,仅是三路一年就亏损一千一百万,况且宋朝有多少路?若以此计算,几年战争打下来,宋朝总亏损将可能达到两亿三亿之数。 这是明面上的数额,实际还有官吏的层层重敛,导致最后多处暴发了小规模的农民起义,以及战争前的国家一些积蓄,全打没了。 然而有几个百姓知道真相? 因此看到的都是当时辽夏战争在即,朝廷在这大好时机下,却搭成一个无比耻辱的协议。 并且几个使臣表现懦弱,连西夏的兴庆府都不让去,只待在宥州,然后又接受了西夏人的一些贿赂,便无耻地任李元昊提出种种条件,朝廷一年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进奉乾元节回赐银一万两、绢一万斤,茶五千斤,进奉贺正回赐五千两,绢茶各五千,每年赐中冬时服银绢各五千,生日银器二千两,细衣着一千匹(合计二十五万五千)基础上,还“回易京师”,一年通十万石青盐。 仅是十万石青盐最少就能为西夏获得二十万贯以上的纯收益,盐不贵,之所以贵是宋朝榷盐造成的结果,西夏那边得了利,宋朝盐政就会损失二十万贯,一正一负便是四十万,于是大臣纷纷反对。 最后回易京师与通青盐不了了之,不过几个使者表现不给力的情况下,仍有许多青盐公开在互市上销售,直到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朝廷才正式下令全面禁止青盐。 那几个使臣便是邵良佐、张士元、张子奭、王正伦。 而保安知军正好是邵良佐。 可想而知,这个知军的能力。 这一天他坐在军衙里,外面禀报说许多羌人击杀了一群蜂盗,前来领赏。 “哦,是好事。” 他连忙让这些羌人进来。 但这些羌人将人头放下,邵良佐傻眼了。 第九章 震荡 西夏最强的军队就是出自银夏与横山一带的诸羌,宋人称为山界酋或者横山酋。 横山脚下宋朝境内的百姓,包括党项人、羌人、吐蕃人与汉人同样十分强悍。 人又不是他们击杀的,便没有了忌惮,周边各寨听闻后,纷纷赶来,根本就不顾他们是不是官兵,甚至为了抢人头而发生了冲突。 然而邵良佐敢承认么?一旦证实黑蜂盗就是官兵冒充的,那将会激起无穷的民怨。 他草草问了一下情况后,便在全军境内发出露布,说此次乃是私盐贩子击杀了巡逻的官兵,将绣有黑蜂盗的面纱蒙在官兵的尸体上,嫁祸官兵。 然后又下令,查问当天是那家商人在贩私盐,又是那一寨百姓做了背骡子。 事情比他想的麻烦。 边区百姓贫困,当天黑蜂盗手中的兵器与几匹马消失了,然而还有财富,那便是死人身上的衣服。这时代,穿不上衣服,吃不饱饭的百姓很多很多。 悬赏令要的乃是蜂盗的脑袋,而非是他们身上的衣服。于是一个个尸体上的衣服被扒下,于是便发现了那几张藏宝图…… 似是似非的藏宝图! 各寨百姓一边提着脑袋去领赏,一边按图索骥,去寻找那个莫明的宝藏。 宝藏未找到,不过几天后在顺宁寨北面三十几里,地势比较偏僻的胶泥梁一个山洞里发现了许多物事,包括青盐、一些丝绸布匹,药材香料。 如王巨所分析的那样,可能货物转换为财富后,到了兵士手中挥霍,或者化为交子与金银,藏于兵营,不过这些货物得要慢慢去处理,私盐贩子见不得光,他们更见不得光。 那么它会在哪儿? 第一必须会隐秘罕有人迹所在。 第二它必须不能离抢掠地区太远,毕竟如青盐是很笨重的,而这里山连着山,山道崎岖,太远了,就需要大量搬运时间,也容易被人发现。 可能就是这些货物吧。 然而这好几张似是似非的藏宝图所标注的还不是一处所在。 消息传开,周边各寨百姓疯狂了。 但麻烦也就到了。 当百姓拨开隐藏山洞洞口的棘草时,也意味着邵良佐的谎言不攻自破。 这几年当中,黑蜂盗抢的不仅是私商货物,又为了隐饰震慑,驱逐周边一些村寨,也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这些受害村寨可能同样有背骡子,但他们不是在背骡子过程中被杀害的。 山洞的货物证实了黑蜂盗官兵的身份,这激起周边许多受苦村寨百姓的愤怒。 最愤怒的乃是一群商人,当地的豪强。王巨说得不错,西夏再穷,终是一个国家,仅是户籍上就有七十余万户百姓,更不用说它还幅射到遥远的阻卜鞑靼与回鹘人。 商业规模太大了,就象后来明朝禁海一样,哪里能禁得住。 好在宋朝政策偏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强禁,说不定西北就会出大乱子。 这是一张密集无比的网,特别是保安军,几乎九成豪强卷入这场大规模的私商当中。 然而黑岙岭山道那场战斗,只是击杀了部分黑蜂盗,似乎头号首领,那个枪盗还在,三号首领,传说中黑蜂盗的智囊还在。 豪强有了证据,便对官府穷追猛打。 宋朝古怪的吏治,官员来自朝廷任命,当地的胥吏却是来自当地的豪强大户人家。 若是官员精明强干,还能震慑住各个胥吏,若是官员软弱可欺,往往就会被各地胥吏架空权利。以邵良佐的才能,哪里能震住保安军的豪强。豪强在逼,胥吏在逼…… 最让邵良佐苦逼的不是豪强胥吏与百姓,而是军营。 不用看人头,自从山道伏击战消息传出,通过各营失踪的将士,受伤的将士,军营内部已经有了猜疑对象。 非是所有将士都轮为了匪盗,虽然不指望他们能做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因此参与者只是少数将士,他们吃了肉,别的将士连汤都没得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定就会引发保安军,甚至整个延州兵士哗变。 并且从太祖朝起,宋军就多次发生军营哗变事件。 那几张藏宝图引起了百姓疯狂地在各个山区寻找宝藏,邵良佐不得不将事情经过禀报给新知州程勘,程勘痛骂,又不得不上报给朝廷。 “余寨主……” “刘监押,不好意思了,兄弟们也想活命。”围林寨主余峰说完,拨出铁枪,鲜血溅出,刘监押倒下。 黑岙岭之战过后第五天,围林寨主叛变,杀死监押以及诸多寨中兵士,带着一百多名部下叛出围林寨。至此,黑蜂盗面纱全部揭开。 那就是围林寨主余峰以及大半围林寨部下官兵冒充的盗匪。 三川口之战,土门沦陷,后来西夏蚕食土门,宋朝不得不在延州连筑了顺安寨、怀宁寨、黑水堡、石胡寨、丹头寨、安定堡、清涧城、青化寨、招安寨与围林寨十一寨,围林寨就在浑州北的北侧,离延州不足一百五十里,离保安军城不足六十里,其用意就是北控土门西夏路,西侧与保安军各军寨防御长城岭贼路。 但相对而言,其地位不及其他诸砦堡。 当然油水也不及其他诸砦堡,然而它幅射范围很广,若是官兵化为盗匪,足以让他们隐秘地从土门到长城岭之间流窜作案。 作案动机有了,作案条件有了,相信此时延州程勘手中恐怕也有了作案证据。 不过它离王家寨太近了,就在王家寨的东面,相距不足二十来里路。 消息传到王家寨,几乎所有当天参与的丁壮全部冷汗涔涔。 太近了,若不是王巨用计将他们逼出来,说不定这些人查到他们,就会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摸到寨子,来一个屠寨。不要说不可能,这些年来他们杀害百姓的数量不比寨中百姓数量少多少。 三个蜂盗首领同样也暴露出来,据传余峰枪法出金,武艺高超,无疑就是传说中的枪盗。还有一个善使刀的孟都头,可能是刀盗,可能不是刀盗。并且余寨主麾下还有一个叫宋吉的落魄文士,若没意外,他多半便是那个传说中的扇盗。 消息传出,整个鄜延路哗然。 邵良佐却开心了,因为围林寨属于延州管辖……不完全是俺的错。 ………… “还是三弟想得长远哪,幸好提前置了这个小庄子。” “大哥,此地虽然偏僻,不过大哥也要约束好兄弟,这段时间勿得外出。容我想一个长久之计。” “恩,陆十将,那两个女子查得如何?” “我进延州城问过,据那家客栈大伯说的,时间上也吻合,那几天她们不在客栈中,不过随行还有一个举止古怪的男子。” “怎么古怪法。” “大约是那家娘子的仆役吧,可一直不说话,总之让那家客栈里的人觉得怪怪的。出事前三天,那个男子伙同那两个女子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只回来两个女子。还有一件事,明明失踪了数天,那个留店的婢女却一直不敢报案,只是吓得哭,不过那家客栈里的役从也未想起来,到现在还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奇怪。” “就是想到了,他们也不想多事,会报案吗?”文士打扮的宋吉说道。 “也是。然而那个小子倒十分刁滑,连夜随车队赶向延州,我们不便下手。到了延州后,他们立即雇了马车离开延州,依然随着车队。不过水老二一直骑驴子在后面跟着。” “那么确定他们是参与者了。” “确定无疑。” “他们为什么离开延州南下?” “这个属下也不大清楚,但店中的人说他们是开封人。” “京城人氏?” “恩。” “怎么是京城人氏?”这一回连多智的宋吉也不明白了,他想了想说道:“不管了,陆十将,你带着五名兄弟立即南下,将这四人拿住,询问真相。不对,那小子在防范什么?对,是防范东家。这样,大约过了鄜州地界,他们防范意识也就弱了,你们再找机会动手。然后……” 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第十章 检查 “员外,官府太无能了。”朱清说道。 朱欢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是那群人反应太快。虽然后面会有许多麻烦,但将他们逼出来,总比在围林寨里强,而且他们多半逃向边荒地区,秋天即将来临,冬天也快到了……” 到时候都那群人没有一个藏身之所。 但麻烦并没有结束,即便到现在,包括朱欢在内,他也连认为那天宁肯死一些人,将货物丢掉,都不能出手。 然而事情发生了,他终不是黑蜂盗,能理解,人家也要活命。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那小子匆匆离开。” “他是防范我们,有没有查出来?” “查出来了,其父叫王平,乃是原保捷军的一名十将,前几年在西夏人战斗中牺牲。其母便改嫁了保安军城的姜员外。可能受到姜家岐视吧,那小子去年冬天带着弟妹返回王家寨,投奔二叔王嵬。不过他二叔家也有几个孩子,生活就渐渐拮据,二婶有点不满。于是春天时他请二叔与诸乡亲帮助,搭了一个草屋,将弟弟妹妹带出来,也种了一些庄稼,平时替寨中放羊,有时候随二叔上山打猎,换取一些收入。应当是一个很傲气的少年人。” 他在山上看王巨,认为王巨不懂事,衣服那么干净,是他二婶洗的。 实际下去查了一查,不是,衣服全是王巨自己儿洗的,而且一家三个小孩的烧煮洗抹全是他一人承办。没办法,二妹才八岁,三弟才七岁,除了能替他看看羊外,其他事暂时一样都做不起来。 不但傲气,而且很勤快。 不仅如此,寨中老族长王全家有一本《论语》,据说是王全祖父的祖父留传下来的,已经破旧不堪。 王巨上门讨要,自己读,还教弟弟妹妹识字。 朱清考试了一下,这两个小家伙居然还真认识不少字。 山上那一战王巨无比的惊艳,但平时这个少年十分低调,不争不吵,若非替寨子放羊,都会大半乡亲不认识他。 贫苦,寨中贫苦人家不要太多哦。 朱清将大约情况说了一说,还递过一张纸头,查得应当比较细致,甚至姜家的情况,以及王平的抚恤费被上面的指使克扣了,都被查出来。 朱欢看着这张纸,沉思了好一会说:“性格多疑而果断。” “员外说得中的,大约与其成长经历有关吧。他居然怀疑员外……” “他也不了解我,也不能怪他。那两个女子来历可查出来?” “没有。” “等那孩子回来后,你去问一问,还有那些刀呢。” “封起来了,说什么夏国剑。” “由他们去吧,重新冶炼后,至少没有了凿字。” “员外,我就担心他京城一行。” “无妨,他应当知道轻重。虽然这小子性格有些多疑,不过难得的是重情义,这样吧,那四匹马的钱全部交给寨子,他回来后会明白的。” “员外,这都无关紧要,我担心官府的动态。” 这才是最头痛的。 ………… “看来现在平安了。”赵念奴说道。 “为何?” “你有心情买《五经正义》看,妾身想来危险已经过去。”赵念奴淡淡笑着说,离开延州,渡过危险期,她举止越发地雍容华贵。一路上也能看出来,无论在哪里买东西,都是随手给一把交子,交给王巨,然后说买什么物事,从来不过问用了多少钱。王巨也没有揩油,揩的就是这套一百多卷的大部头书籍,在鄜县城书坊买的,整整花了十一贯多钱。 这时代笔墨纸砚成本都很高,纸厚字大,一页只能印一百来字,还是单面印刷的蝴蝶装书籍,加上雕板印刷,因此书奇贵无比,一本无注解薄薄的《易经》就得要一百多文钱,所以许多读书的士子只好抄书。 不过十一贯钱,对于这个少妇来说,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字,王巨便假公济私奢侈了一回。 王巨心虚地说:“赵小娘,你不会不高兴吧?” “好学上进,妾身欢喜都来不及,有何不高兴的。” “放心,我一定将几位安全地护送到京城。” 事实这一路前来,也让主婢三人佩服万分。除了去延州,赶得急,出了延州,这一行就不那么急了,每次王巨都打探好,再安排每天的行程安排。比如一天得行多少路,这个路不仅看远近,还要看平坦崎岖来决定,然后找到傍晚停下的地点。走大道,住宿正规的客栈。那么危险也就无形弥解了。 甚至路上要带什么,包括食物,王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让两个婢女惭愧不己。 赵念奴微微一笑。 姘儿突然问:“那为何换马车?” “要换的,第一个远了,车夫不一定熟悉道路,第二个防防吧……到了同州还要换一回,潼关再换一回。” “防什么,不说平安了吗?” “官府啊,这件案子可能要捅破天。” “大牛,你不用担心,妾身到京城后会替你们解决的。” “赵娘子,千万不要。那怕你家再有钱有势,这件事务必保密,不提是你卷了进来,还是我是好心,就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请答应我。” “错的是官兵。” “你看这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事情大了,解说的人便多了,各人角度不同,解说也就不同。最后说不定牵连的人会很多。最高明的主意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不要忘记了,寨中乡亲乃是骡子,运的是私货。” “停下,停下。”前面山道上传来一阵喝喊。 王巨探出头,几名官兵正在检查前面的路人。 “似乎黑岙岭一战发酵了。”王巨心中想。 宋朝二级官员也就是各知州知府与转运使等官职,在各知州当中最有实权的是开封府尹,次之是河南府尹,也就是洛阳知府,然后是宋州南京府,大名州北京府,余下的抛弃以平章事身份知的各州外,在宋辽战争中乃是真定府,定州,太原等几个知州知府最有实权,但现在却是京兆府,渭州,庆州,延州,秦州这几个知府知州最有实权,因为他们名义管辖的不仅是本州,还有本小路各州军政之权。比如知延州,有权干涉鄜延路各州军的权利,包括鄜州以及鄜州最南边的鄜县。 他们这一行,已经遇到了好几波盘查的官兵。 但说不定到了同州还会遇到,那就看延州官员是打算如何处理这件案子。 几个官兵没有刁难,甚至都没有看货物,只是看了看人,便迅速放行。 很快就到了他们这一行。 王巨忽然看着那几名官兵额角的刺字,眼睛睐了起来。 PS:这个星期裸奔,在新书榜上的排名只能靠各位新老书友了。 今天将会五更,这是第三更,希望诸位用收藏与推荐票支持一下哈。 第十一章 围杀 “刘翁翁,将车驶到那块褐色山石旁边停下。”王巨低声对车夫吩咐道。 车夫不明其意,不过客人要求,那就照办吧。 于是勒紧了缰绳,轻叱一声,缓慢地将马车向那块褐石下驶去。 “大牛……” “赵娘子,看他们额角的刺字。” “黑蜂盗?” “不一定,鄜延路有数营振武营的官兵。但这时候将振武营官兵放出来盘查,难道一点不避嫌疑?小心为妙。” 可是他渐渐喘起了粗气,那是七名大汉,还是穿着铠甲,手持着正规武器的大汉。 刘老汉将车子停好。 几个兵士走了过来:“麻烦车上的人下来。” 王巨没有下来,却暗中拿起了弓箭。 “几位下车。” “娘子,我们下车吧。”王巨说道。但却是朝西侧努了一下嘴。是下车,下的却是马车的另一边。而且他手中的弓箭也没有放下,只是贴着马车,不让七名兵士看到。 姘儿同样握紧手中的小剑。 “就是他们。”一名兵士喊道,但不同的是其他兵士都穿着铠甲,只有这名兵士穿着便装。 “好熟悉……”王巨皱眉想着,忽然他想到了隐隐在半路上看到两次这个人,骑着毛驴吊在他们后面。不过他们一路南下,选的都是大道,挑人多的时候出发,有优点有缺点,那就是人多,王巨一直没有注意。 “姘娘子,芸娘子,用石头砸,不能让他们靠近。他们就是黑蜂盗。”王巨喝道。 停的地方很巧妙,后面是一块石壁,前面有马车,正好形成了一道天然防线,而且地上有许多碎山石。 不过芸儿脸色发白。 七名兵士哪,能不怕吗? 王巨又说道:“他们只有一股气,终是见不得光的,拖住他们,这口气下去了,就会自己儿狼狈逃窜。” “不要紧张,坚持就是胜利。” 七人已经分两侧扑了过来。 他们一路南下,车夫刘老汉还没有听到黑岙岭一战的故事,但听说过黑蜂盗。为什么黑蜂盗是振武营的宋兵,他就不知道了,然而黑蜂盗的鼎鼎大名他是知道的,看到七人从两边扑过来,吓得跪倒在地上。 “用石头砸。” 王巨举起弓,一箭射去。 显然那名汉子不及山道上的那个孟都头武艺高强,一箭飞出,一下子射中他的胸膛,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王巨又抽出第二支箭。 但危险并没有消失,就在他再次搭弓张箭时,不由扭头看着另一侧,这一看却差点将他惊倒。 姘儿拨出他认为的小剑剑,主动杀了出去,与另一侧的三名大汉战在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 他忽然又想到在马车上这主婢三人的一些谈话,说了一些事,那就是这个赵念奴嫁的丈夫很不好,虚伪,好虚名,而且这门婚姻是让人好笑的婚姻,赵念奴的婆婆又十分凶恶。 还有其他的一些隐晦对话,似乎是赵念奴的娘家很大,与夫家地位有巨大的悬殊,这才是让两个婢女气愤的地方,不提娘家的地位吧,但多少给予一些尊重吧。 看来果然如此。 婢女是做什么的?服侍的,但练武的婢女能有几个?又有多少人家用武婢保护主子? 难怪她们说替自己解决麻烦。 想归想,第二箭又射出。 然而敌人已扑到眼前了,这一次弓未拉满,箭虽射在那人胸膛上,却没有穿过铠甲。 不过芸儿举起一块大石头砸了过去,一下子将那人砸得满脸冒血。 “找死。”另一人喝道,话音刚落,举起提刀向王巨一只膀子砍去。 还要留活口审问。 眼看刀就要落下去,王巨身体一滑,倒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狠狠地插在那人的脚面上。那人不由抱脚大声嚎叫。 另一人却扑到了赵念奴面前。 王巨只好再一滚,那人看着王巨手拿着箭矢又要往他腿上插,于是用刀凶狠地戳去。 赵念奴鼓起勇气,捡起一块石头朝他脸上砸,那人只好让了一让,王巨趁机滚到一边,又在那个脸上冒血的大汉腿上插了一箭。 一名少年与三个弱女子,居然与七名大汉打得平分秋色,并且击毙了一人,弄伤了三人。 陆十将脸色阴沉地说:“先撤出来。” 这几人看似柔弱,但太难缠了。主要是想审讯几人,问那天的真相,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他们隔着马车,包扎着伤口,同时低声商议着。 马车那边四人也喘着粗气,倒是王巨奇怪地看着姘儿。 “大牛,怎么办?”芸儿问。 “诸位乡亲,他们是黑蜂盗。”王巨大声喝道。 鄜县位于鄜州的最南边,有的人不知道黑蜂盗,不过还是有人知道的,听到王巨大喊后,两边的百姓开始窍窍私语。然而没有人过来帮忙,王巨也不指望他们过来帮忙。 有百姓害怕,也有百姓气愤,祸害到边境罢了,为什么祸害到鄜县,这群盗匪胆子太大了,而且冒充官兵。也有少数人感到不对,为什么这几名黑蜂盗要对此四人下手,或者是他们乃是三个妇人,一个孩子吧。不过那个孩子与那个婢女好厉害哦。 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就是王巨要的效果,大家一起见不得光。但相信已经惊动了官府,见了官,自己可以一口否认,但这几人能否认吗?而且这里离鄜县县城不过二十几里路。 作战时要一鼓作气,人活着遇到困难也是一鼓作气,但这口气衰竭了,便自甘堕落了。 一旦产生这样的心理,那么这几人只好逃跑。 陆十将显然也知道僵持下去不妙,他大声说道:“老翁,将你的马车拉走。” 这个马车碍着事了。 王巨扭转了张着的弓,说道:“刘翁翁,你离开,没你的事,等事情结束后大娘子会给你五贯钱。” 刘老汉爬起来向外面逃去。 水老二挨了姘儿一剑,恼羞成怒,看到刘老汉要逃,他举起刀,一刀将刘老汉脑袋劈掉。人头滚了很远,血在喷溅,山道传来一阵阵尖叫声。 “就是此时。”王巨心中默念,这一刻,他几乎忘掉了整个世界,耳边山风渐渐远去,山道上的尖叫声渐渐远去,他的眼中只有水老二一个人,水老二扭过头了,王巨看到他狰狞的面孔。其实这也是黑蜂盗一惯的伎俩,以凶残的杀人立威。一头发狂的野狗有百姓打,但一头发狂的老虎,百姓只好请官府打了。但王巨心中几乎连念头也消失了,弓张满,迅速将弓弦一放,箭飞射而去。 “水老二,小心。” 陆十将话音还未落,箭正中水老二的后心。几名黑蜂盗只有他一人未穿铠甲,一箭便射了进去。水老二惨叫一声,趴在地上。 死了两个人。 “好厉害的小孩。”山道上有百姓赞道。姘儿更厉害,但没有杀死一个蜂盗,只有王巨干掉了两名蜂盗。当然姘儿的功劳更大,若不是刚才她拖住了三名蜂盗,也许几人全部捉住了。 王巨不顾有人在赞叹他,又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杀,不留活口。”陆十将恼怒道。 四人真正的危机到来了。要命的是经过刚才交战,王巨体力渐渐跟不上去了,即便张弓都感到膀子酸麻。 风吹着满山的树木,沙沙地作响。虽是夏末,满山带翠,竹木滴碧。景色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王巨正面临着这一世最大的危机,比黑岙岭更大的危机。 PS:谢谢天下纵横有我的666币打赏。 第十二章 殿下(上) 关健时候,姘儿再次发挥作用。 王巨脑海里不由浮想起一幕,在黑岙岭上王巨劝大家主动反击时,她跃跃欲试,最后没有出手,所以他疏忽了。原来这个小婢婢小剑剑正有料啊。 姘儿一婢又挡住了三名大汉的进攻,并且多次分身支援王巨,替赵念奴化解危险。 王巨表现也不俗,姘儿与芸儿都受了一些伤,他却一直平安无事,并且还用箭又插在一名蜂盗的肚子上,迫使几人不得不退下,包扎伤口。 “幸好这段时间随二叔打猎,不然就糟了。” “可惜没有干掉一个敌人,不然那两边观看的百姓就会有勇气上来助战了。” 王巨靠着山壁想到。 敌人在包扎伤口,姘儿与芸儿也在包扎伤口。 芸儿几乎要哭了。 “不要怕,再坚持一会,他们必逃无疑。”王巨安慰道。但实际现在看起来不大可能了,王巨说有一口气,可人家这口气憋得太足,哪里能衰竭? 也许有人会报官吧,不过鄜县县城离这里有二十几里路,即便官员用很快速度将衙役聚集过来,那也得两个时辰的事。 两个时辰,什么战斗也结束了。 于是王巨又大声喊道:“我家娘子有赏,杀此黑蜂盗一人者赏二十贯钱。” 其实他心中悲催无比,不就是做了一回骡子吗,不就是做了一回好心人吗,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 这时聚集的人更多了,两边黑压压的恐怕能有一百多人。有人真的蠢蠢欲动,那可是二十贯钱,对于富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贫困百姓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陆十将阴冷地来到刘老汉尸体前,一刀插在刘老汉肚子上,用眼睛扫视着两边的百姓。 几个有想法的人不敢动了。 二十贯钱是好,得有命拿啊。 “猴子,你带着朱四与大帽子将那个小娘们缠住,皮大,你跟着我想办法将那小子杀掉。”一开始几人都有些大意,这才让王巨一个人就干掉了两名黑蜂盗,并且弄伤了两名黑蜂盗的原因。 到了此时,陆十将看出来了,姘儿虽然身手敏捷,却不是这一行人的大脑。真正的大脑是那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孩子。 那来的野孩子,陆十将心中恨恨地想。 爱者会称为妖孽,恨者那就会恨之入骨。 而且也太丢脸了,整七名大汉,居然被几个女子与一个毛孩子逼到如此地步。 被称为猴子的人带着两名伤兵又扑了过去。 皮大同样也受了伤,他的脸被芸儿砸了一石头,腿上让王巨插了一箭。因此陆十将抢先上前,不停地变化着脚步。 这个少年手中的弓箭威胁太大了。 与准确无关,论准确可能王巨不及他们大多数人,更与力道无关,若是正规的宋制复合弓,王巨都没有力气拉满。然而弓箭不仅要讲准确与力道,还讲究一颗冷静的心。有许多力量大箭法准的兵士上了战场,却不能发挥作用。 这个少年正是有了一颗冷静的心。 好在他箭壶里的箭不多了,只有三支箭矢。 陆十将变着身形,象一头猛虎般的扑了过去,同时眼睛凶狠地盯着王巨。 王巨也盯着他,手中的箭再次飞出。 不过这一次被陆十将闪了过去。 王巨又抽出一根箭,再次射出。 陆十将没有让过去了。 但打到现在,王巨力量跟不上去,箭虽射在陆十将的胸口,却没能洞穿铠甲。 箭矢落下,陆十将忍着痛凶狠地扑过来。 王巨又打了一个滚儿,让过他劈来的一刀,反而趁势捡起地上的提刀。 该死的马车,陆十将骂道。正是这道马车挡在前面,他们不得不从两边发起进攻。狭窄的空间对于他们造成种种不利,但却给了这瘦削的小子种种方便。 于是他扑向了芸儿。 围魏救赵! 王巨只好过来相救,陆十将早就有了准备,反身一刀。两刀相碰,一下子将王巨的刀磕飞。 芸儿用手中的石头砸过去。 “皮大,缠住这小子。” 陆十将说完,扑向了芸儿。本来姘儿对付猴子与两名伤员还占据优势的,看到不妙,不得不回身相救。 猴子于是借机扑向了赵念奴。 “娘子,进马车。” “朱四,到马车后面用刀子捅。”陆十将命令道。 这一回专门攻击赵念奴与芸儿。 只打了一会功夫,姘儿与王巨就感到十分被动。 终于一不留神,让猴子扑到赵念奴面前,芸儿救主心切,一下子挡住了猴子的刀。但刀却刺中了芸儿的后心,随着芸儿的惨叫声,姘儿不由分了神,也让陆十将一刀狠狠划过,带着一道鲜血。幸好王巨冷静地扑了过去,用再度捡起的提刀刺入正在拨刀的猴子后胸上。 芸儿死! 要命的最强战力姘儿受了不轻的伤。 就在这时候,山道上两头驴子迅速赶过来。驴子还没有停下,两个人从驴子上翻身下来,加入战团。 这才是高手,看着两人,王巨忽然想到了山道上被他射死的那名刀盗。 只几下子,三个伤者就被两人击毙。 陆十将看到不妙,向远处他的栓马处逃去。 两人一左一右包抄追过去,陆十将眼看逃到马前面准备翻身上马,又被两人夹击着击毙。 王巨大喊活捉都来不及。 山道上也是如此,随着那群人逃跑,乡亲们也在后面追了追,其中有部分人是伤者,那时王巨还在发呆怎么办呢,而乡亲们以为是真正的盗匪,谁敢审问,追上了便用乱刀砍死,居然一个口供都没有留下来。 不问就不问吧。问了反而事多,到时候如何向这两人解释。王巨心里面想。 赵念奴伏在芸儿尸体上抽泣。 “娘子,不要难过了,回去给她家人一些抚恤吧。”姘儿安慰道,还好,这次殿下又没有出事,不然自己怎么交待啊。 赵念奴还在哭。 “娘子,不大好办,是皇城司的人……” 赵念奴猛地站起。 皇城司?王巨身上也起了冷汗。 提起特务机构,往往会让人想到锦衣卫、东西厂,实际其他朝代也有特务机构,曹操置校事官职伺察大臣,首开先河,此后,北朝内外侯官、唐代不良人和丽竞门、五代武德司都算是特务机构。 宋朝将武德司改成了皇城司。 由太监担任皇城使,然后从军中或民间选才力武勇之士做为下属,一与殿前诸班护卫皇城安全,二是监视军队,侦察民间议论、官员活动,防备敌国。甚至多次捉到辽国的间谍。 只是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权与相权同样受到种种限制,近臣行事颇多顾忌,皇城司只有侦察之权,没有断案之权,抓捕的人犯必须移送到开封府权利,因此后世几乎大多数人忽视了宋朝这一特务机构。 但是不能小视他们。 里面不泛超级高高手,也不泛聪明人,如赵匡义怀疑京城粮仓官吏作弊,便派皇城司的高手化装侦察,几天后便找到证据。或者不久就要迎来的熙宁变法,宋神宗与王安石让皇城司的人抓捕诽谤朝政的人,他们前后抓了近万人下狱。 皇城司的人怎么来到鄜州?她们是怎么认识皇城司的人? 两人已经走了回来,来到赵念奴面前,先施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卑职参见殿下。” “殿下?”王巨刹那间觉得晴空里在起雷云,他要渡雷劫了,恐怕还是元婴期的雷劫。 第十三章 殿下(下) “你们先避让一下,我要与这位小哥说几句话。” 宋朝公主郡主不会自称本宫的,一般场合都称我或吾,我为多,吾多用在书面语上。而且我比较傲气,尊敬对方的称喟则是妾身。 但现在赵念奴就是冒出一个本宫,也不会有她本人站在王巨面让王巨觉得雷的。 “你是那位郡主?”王巨仍不甘心地问。 “妾身乃是兖国公主。”赵念奴仍十分客气地说。 虽然王巨有些失礼,但这一路前来,王巨对她有救命之恩,况且其年龄与机智也让她万分地欣赏。 “兖国公主啊,为何殿下来到边陲?”王巨脸上黑云越来越厚,难怪一路说什么婆婆,说什么羞侮的婚姻,难怪在客栈里芸儿说了几次“电”,原来是殿啊,后面还有一个下子未说出口。 “一路过来,你也听到妾身的婢女说了一些,妾身嫁了一个很不好的夫君,还有一个恶婆婆,妾身便去巩县。” 巩县在宋朝很重要,宋朝皇陵全部在哪里,但未必宗室子弟去就是祭祖的,有一些宗室子弟去巩县,或许会打着祭祖的旗号,然后顺便游山玩水,或者南下嵩山,看看少林寺的什么。 这一条没疑问,主要到巩县去则罢了,怎么来到了延州。 “妾身在巩县呆了几天,忽然想到了外祖父,他在延州担任签判之职,妾身便来到延州,正巧外祖父又调到了巴蜀。妾身准备逗留两天便回去,那天妾身看到了皇城司的人。妾身不得不避开他们。” “为何?” “若是让他们发现,难免会向父皇禀报,父皇又要责怪妾身。因此当时妾身雇了一辆马车,先让芸儿留在客栈,打听外面的情况,妾身带着一名内侍与姘儿去保安军城避一避。但没想到遇上了歹人,无意中让他看到妾身所带的一些交子,便将妾身带到一个偏僻的所在。妾身未到过边陲,感到不对,他说边境的路就是这样。然后勾结了几个同伙,想要谋害妾身。幸好妾身带了姘儿过来,就是那样,妾身带的内侍也被他们杀害了。妾身与姘儿逃了出来,在山路又迷了路,幸亏遇到了你。” 王巨一边听着一边回想着这个公主的历史,一个悲剧的历史。 这是一场悲剧。 京城里那个史上最好的皇帝,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皇帝。母亲是来自杭州的一个李姓秀女,生下了尊贵的皇子就被当时的皇后刘娥抱养了,以至终生母子不得相认。后来刘娥去世,八大王将真相揭开。 这个八大王就是八贤王的原形。 但在这里王巨怀疑他用心不良,因为刘娥在的时候,作为唯一残活下来的亲王叔,被刘娥打压得闭门不出。这才是皇权的必然。但八大王怀恨在心了,这才揭开真相。 赵祯大怒,然而打开母亲的灵柩,却发现养母以皇后冠礼安葬的,即便对李家也照顾有加,一肚子气发作不得。 因此他对李家唯一的亲人李用和十分恩宠。 这也当寄思对生母一份思念吧。 他自己多个子女早折,现在他还有几个女儿,但这几个女儿岁数同样不大,能不能活也不敢说,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所以赵祯赐其福康公主的尊号。 似乎这个女儿颇懂事,自小聪明过人,赵祯生病时,曾经日夜服侍在父亲身边,并且赤足散发向天祷告,愿以身代替父亲。所以深得赵祯喜欢,在她长大后册封兖国公主礼时几乎是以皇后礼册封的。 赵祯为了报答可怜的舅家,便将福康公主下嫁给了李用和的儿子李玮。 这时李用和死了,李玮母亲杨氏乃是李用和在京城最困窘时候娶的市井妇人,丈夫粗野无知,婆婆又凶悍,公主在李家受了气,只好往宫里跑。然而大臣看不顺眼了,强行进谏,甚至还要求皇城换了门卫。 公主苦闷之下便与身边近臣梁怀吉喝了一杯小酒,杨氏趴在窗户上偷看,公主就诘问,若是正常男人倒也不放心,人家是太监啊,杨氏出了恶语,小公主骂也骂不过,气得一怒之下揍了杨氏几下,杨氏骂得更凶,小公主只好再往宫里跑,而且被杨氏拉扯之下,披头散发,结果门卫换掉不得进宫。 在这时候,她只好向身边的近臣梁怀吉讨一点亲热。可能算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吧,但人家是一个太监,又能做什么?李夫人却在京城疯言疯语。 大臣们又来了。 王陶、吕诲等人一哄而上,赵祯不得不将梁怀吉调到洛阳做了清净工。就连大宋宋痒可怜小公主,说了几句公道话,也被清臣们疯狂地弄下去。 父亲不痛惜,婆婆与丈夫天天给气受,并且在京城造谣泼污水,大臣们象疯狗一样盯着她咬,就连唯一能说几句安慰话的小太监都弄到了洛阳,她可是小公主哎,因此福康公主想不通之下,一下子急疯掉了。先是假疯,在家中烧房屋,逼父亲召回梁怀吉,赵祯准备同意。 大臣又来了,杨文广的老侄子杨畋,司马光,龚鼎臣等一涌而上,就是不准赵祯将梁怀吉召回京城,甚至不知用了什么手腕劝说曹皇后出面,对付替公主求情的小公主母亲苗贵妃与俞充仪。结果小公主真的疯掉了。 这就是史书的记载。 然而史书是春秋笔法,况且宋史经过党争后早改得一塌糊涂。 真正分析这件很不光彩的事当中,赵祯负了一些责任,但主要责任便是杨氏,司马光,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曹大妈。 若再分析,那个问题就大了。 首先宋真宗与宋仁宗为什么死了那么多子女?科学来讲说是赵祯有萝莉控,喜欢的妃嫔岁数都不大,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才导致一个个早早夭折,但为什么宋真宗也是如此? 再看赵匡义几个儿子有几人未活过成年的?或者未来宋神宗的子嗣。无他故,谁敢在赵匡义面前耍心眼?谁又敢在高滔滔面前耍心眼?为什么赵祯按照这时的规矩,必须为主母之子,就能安全长大?刘娥手腕多高明哪。**是很可怕的地方。 其次赵祯与曹皇后的感情。赵祯喜欢杨妹妹尚妹妹,让大臣拉出去做女道士了,喜欢茶商之女的陈妹妹,不知所踪了。无奈之下只好娶了将门之女曹皇后。这是一桩被大臣强迫的婚姻。当然那时候赵祯还不成熟,后来赵祯成熟了,喜欢的张妹妹,谁都拉不走。 还有一个证明,赵祯不是没有子女,有很多,只是一个个死得莫明其妙。然而曹皇后有没有子女? 还有两件事,邪教教主王则谋反镇压后的那个元宵节,官颜秀王胜四名侍卫突然暴乱,居然一路无人抵挡地杀到了赵祯的寝宫,这时曹皇后忽然变成了先知先觉的诸葛亮,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大家过来,我亲手剪下你们的头发做证,你们去平叛,明天过来领赏,二马上去提水,准备灭火。果然一会宫门起火,烧掉了八座大殿。 更奇怪的是四名暴乱的侍卫全部乱刃分尸,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且那么久过后,侍卫才姗姗来迟。并且发生了那么大事后,居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六塔河事件后的那个新年,赵祯忽然问文彦博,汝不乐邪?要知道后来文彦博正是与**有来往才被贬下去。可能赵祯因为在说胡话吧。但到了初七,赵祯忽然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大喊:“皇后与张茂则谋反。” 再到眼下。 赵念奴遇到了歹匪与王巨肯定没有关系。 边陲终不是中原,财露了白,能不出事吗? 但两者相遇肯定与王巨有关系,若是没有王巨,都不可能与王家寨百姓相遇,那怕错过一点儿时间也就错过了,那么她们就会回到延州,立即回京,时间不过一个来月,虽是公主,但不是坐监牢的,出去散一个来月心难道不正常吗?不过肯定没有遇到皇城司的人,尽管看望外祖父,终是边境,若是从阴谋论角度分析,不用杨氏出面造谣了,早就轩然大波。 然而因为自己,这个公主三番五次地遇险。 皇城司的人来得及时,可事情同样也败露了,可以想像等待这个公主即将是什么命运。 赵念奴也知道,慎重地看着远处两个皇城司的密探。 但王巨能说什么,这里面好深好深的水。 第十四章 小翅膀 赵念奴显然不知道未来,相反她对王巨十分感谢,只是忧郁地看着两名大内密探。 “殿下,皇城司的人到延州,是公事还是刻意来找你的?” “妾身想多半是来找妾身的吧。” “我要回去了。” 他答应赵念奴不仅是为了报酬,也是想到京城看一看。但现在不成了,不要说这里面水很深,首先杨氏那一关就过不去。 宋朝婚姻排斥异族婚,也就是汉人与其他民族的通婚,但是排斥并不禁止,如杨畋的第一个妻子便姓穆,来自党项大族慕容氏的女儿。 排斥同姓婚,禁止同族婚,如姓王的娶姓王的女子便会遭到大家嘲笑,不过若是人家一定要成亲,也没什么。然而不能娶同一宗族的女子。 禁止收继婚,不能学李治那样收继母武则天,或者弟弟收大嫂,也不能收弟媳妇或者儿媳妇,也不得发生任何关系。所以吴育弟弟去世后弟媳妇未改嫁,遭到大家攻击,包拯逼儿媳妇改嫁。 但这是以父辈论之,母系不论,表兄妹成亲却成了正常的。 然而李玮是赵祯亲舅舅的儿子,赵念奴的亲表姨夫,作为从小接受宫庭教育,知书达礼的赵念奴心中对这门亲事的排斥可想而知。 可问题仍不大,坏就坏在这个杨氏身上。 不就是与内侍喝一个小酒吗,人家是太监,就是替贵妃公主沐浴,可能都很正常,居然能闹得满城风雨。可想这个杨氏多么的不省事。 “大牛,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才怪。”王巨心想。 但不能说啊,道:“殿下,你莫要忘记你与我如何认识的?到时候大家来盘问,让我如何回答?欺骗,那是欺君之罪。不欺骗,那就是死罪。” 连你都被逼疯了,况且是我! “那……” “殿下,你让我想一想。”可能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有天壤之别吧,至少对现在的王巨来说差距太大了。但这一路过来,赵念奴对他十分尊重,从没有摆公主架子,王巨从不认为他是好人,可也不是歹毒之辈。以德报德,以牙还牙才是他的本性。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同床眠,这一路前来是好大的缘份。 他肯定斗不过司马光的,也斗不过曹大妈,况且曹大妈背后还有一个滚肉刀一般的高滔滔。 这个斗不是指能力,能力更斗不过了,人家伸一根小指头,连王家寨都能灰飞烟灭。这个斗乃是心机与计谋。 不过他有着金手指,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念奴不说话,她这一生接触过许多优秀的人,如宫庭画家崔白,不过这个少年则是另一种优秀。 “殿下,记住了,任谁都不能说出你在黑岙岭上的事,只说你在延州城认识了我,看我机灵,才雇来的,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行。” “殿下,你回去后会很麻烦。” 赵念奴一脸愁容,还用得着说吗。 “你想不想和离?” 据史书说赵念奴最讨厌的乃是李玮爱慕虚容,实则是一个暴发户。这个说法肯定错了。 能说他父亲李用和是暴发户,杨氏是暴发户,李玮生下来李家开始转好了。况且经过几十年积累,李玮还能算是暴发户吗?那么那些寒门进士欧阳修、范仲淹他们何以情堪哪? 并且王巨还记得后世李玮还有一幅《竹林幽居图》,被列为宋朝代表画作之一。那幅画十分寒凉,可能那时候李玮悲催了,心情低落之故画的。 但证明了李玮这时候应当有了一些画功。 况且不在李玮粗俗上,而是在于这门亲事从开始赵念奴就排斥,李玮夹在婆媳之间又没有处理好,于是赵念奴恨上加恨,杨氏又仗着是赵祯亲舅母的身份不省事,矛盾激化。 实际若不是司马光一再阻拦,两人和离了,对赵念奴是幸事,对李玮也是幸事。 “和离啊,你有什么办法?”姘儿激动地说。 “有,殿下,你听我说……”王巨低语一番。 “这如何使得。” “殿下,你不要小看了小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智慧,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手段。比如我就是一个小人物,还是一个小孩子,你敢不敢轻视我。” 赵念奴哑然失笑,爱惜地在王巨头上抚摸了一下道:“大牛,你聪明过人,又会识字,好好读书,东华门外唱名才是你的出路。” “好啊,我就努力试一试。若能成,殿下到时候可要恭贺我哦。” “行。”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誓。” 赵念奴又是一笑,居然真的与王巨来了一个击掌。 实际王巨乃是良苦用心,只要一回去,马上这个温婉的小公主将活在没有出路没有希望的世界里,这是给她的一份小小的期待。但想中进士,那会很难很难。 “殿下,我们说正事,就说你婆婆吧,她虽然有些不大好,可莫要疏忽她的手段。若你不按照我的去做,那怕你是殿下,未来也未必会很好。不过你这一路也看到了,就象我们这些穷困百姓,为一贯钱都不要命了,你也能放下身架,就当自己是一个平民百姓,忍气吞声与婆婆相处,那么也会平安无事。” “大牛,你胡说什么,殿下乃是陛下的亲生公主哎。”姘儿斥责道。 “那就是了,姘娘子,难道我主意不好吗?” “其实真的是几个不错的主意。殿下,对付坏人就要以毒攻毒。” 赵念奴有些心动。 王巨心中好笑,虽然这几天让他提心吊胆,但这次却扇动了一下小翅膀。 “大牛,可眼下这两个皇城司的人怎么办?” 这个还真有点难办,他们绝对不是曹皇后派来的,如果曹皇后有这个手段,那么几年后就不会那么地被动。但后面还有一个望夫成君的高滔滔,这才是一个厉害的女子。 王巨又想了一会,冲那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走过来,狐疑地看着王巨,据他们得到的情报,公主身边并没有这个少年人。 王巨走到一边,撒尿! “两位大哥,小子乃是延州人氏,殿下认为我机灵,便雇我来做僮子,但我也不知道殿下的身份,还以为殿下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但知道了,小子万万不敢去京城的。” 两人不答话。 “不过你们也不要多想,我只是小鸟鸟。”说着王巨还弹着自己的小鸟。 想一想后面多可怕吧,连太监都能与赵念奴发生关系唉,得说清楚。 两人看着他这个**似的动作,啼笑皆非。 王巨收起了小鸟,重新来到赵念奴面前,继续说:“两位大哥,小子听闻官家为连累内侍,渴了都不要水喝。” “有这回事。” “官家对你们可薄否?” “不薄。”薄也说不薄啊。 “那么两位大哥可否派一人前去官府报案,但不得透露殿下消息,以免为小人中伤。另外一人护送殿下回京城?” “行。” 王巨努了努嘴。 赵念奴会意,从行囊里拿出一叠交子打赏。 两人不收。 “两位大哥,冯瑗曾弹铗向孟尝君要鱼要车要宅,最终辅助孟尝君成为国相,若是殿下平安返回京城倒也罢了,又遇到了这件事,弄不好就尤关到殿下的清誉,还望两位大哥收下它。” 不收下就不会保密,收下了还敢出卖吗?况且这叠交子非是小数字,不少钱的。 两人无奈,只好收下。赵念奴最大的麻烦解决了。 但赵念奴还有些担心。 王巨忽然灵机一动,对赵念奴说道:“殿下,你过来。” 将赵念奴喊到一边又低语了一番。 “真的?” “是真的,只要陛下去照我的办,那么西夏自此再无危害。” “好象有道理哎。” “那是当然,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王巨前去向路人买驴子去。 一会儿他牵着一头驴子回来,当然钱还是赵念奴出的。反正人家是公主,不在乎钱,然后将书回在驴背上,冲赵念奴施礼:“殿下,小子不知殿下身份,一路多有冒犯,请殿下恕罪。” 说着翻身上驴,一路向北。 赵念奴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久久地不动,就在王巨渐渐消失时,忽然那一刻她怦然心动,差一点想追上去…… 第十五章 夏国剑 “员外,这就是那种夏国剑。”朱清将剑献上。 朱欢拿出那把开锋的剑试了试锋利,古怪地问:“一个小寨子,如何能铸出这种利剑?” “员外,似乎他们用了百叠法,另外还用石炭烘烤了很长时间,具体工艺我不便问。” 古代锻打利器最有名的便是百炼钢与百叠钢。 百炼钢就是将铁放在石炭或木炭上烧红,然后锻打再淬火,再烧红锻打,反复一百次。百叠钢更复杂了,不但要烧红锻打,并且加了一道对叠工艺。 实际工艺十分地复杂,不过原理很简单,那就是碳化钢。 据传唐朝陌刀便是用了百叠钢技术,因为有一个对叠的过程,碳化会更均匀,若真的做到一百次叠锻,那是可怕的叠面,二的一百次方。 但王巨不认为唐朝陌刀真的做到百叠,且不说可怕的人工,就说成本吧,虽然高温下铁与碳产生化学反应,但在高温过程还有一个氧化反应,所以锻打一次铁便会减少一次,若是做到一百次叠炼,一百斤恐怕剩不下一斤铁。古代的铁很贵的,在宋朝市面上普通的一斤生铁相当于三十文左右,以唐朝财力,能吃得消吗? 因此明朝出现了炒钢与灌钢,实际就是一种简易的碳化钢过程。 王巨没有用这两种方法,成本太高,工艺也复杂,非是王家寨能支持起来的。 他选择了欧洲工业化初期的炼钢技术,先将提刀拆成片,与石炭放在一起完全密封加热,减少氧化,提高涔碳过程。 无比粗躁的工艺,但胜在简便。 加热若干天后,再将这些铁取出来,反复叠打,百炼钢作用一是涔碳,二就是能排除杂质,因为锻打次数多,可细化晶粒,均匀成分。 但不会真的去百叠,叠了十几次。寨中有铁匠,元黑子,不过元黑子的手艺叠锻仍然很困难。 反正是一个试验物吧,包括他的简易碳钢也需要改进的。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的产物。 效果还不错,朱欢继续凝视着这把剑问:“他这个工艺从哪儿听来的?” “员外,我问过,他说了乃是在保安军城中,无意中听到一名西夏商贾透露的,可能以为他小,没想到被他记住。但当时他也没有注意,一是小,二是阅历差,黑岙岭一战处理后继时,他才想起来,便尝试了一下。” “剑全部在这儿?” “没有,我只带来了十把剑,应当还能打出十把剑。” “也就是四十来把提刀就能变成二十把剑?” “不错。” “损耗怎么这么少?”朱欢不由踱来踱去,忽然又笑道:“还真是一个多疑的少年啊。” 打出剑仅是一部分,还要制造剑柄,剑鞘,以及装饰的剑囊或剑盒。这涉及到皮革工艺,镶嵌工艺,木工艺,漆工艺,以及冶炼工艺,远不是王家寨能办到的。而且剑做出来,还得有销售渠道,那怕是一把真正的夏国剑,在王家寨百姓手中能卖出高价吗? 不过王家寨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归根倒底手中得有剑。 实际朱欢表现不错,那几匹马的钱全部给了王家寨做了抚恤。 但那不同,是一次性的,这是长期性的,是生意,王巨也摸不准朱欢的心黑程度。朱家肯定要赚一点,但赚多少比例才是关健。 于是只交出十把,若是朱家太心黑了,王巨便找其他人家,可能会麻烦,但有备无患。 朱清呵呵一乐。 “算了,将这十把剑找人加工一下吧,看卖出多少钱,利润各自一半吧。” “员外英明。” 朱家相比于延州其他大户人家底蕴比较差的,不过是朱欢父子时才崛起的,其中决窍便是吃相不难看,当然,若是惹到了朱家,朱家出手同样果决。这才是边陲真正的生存之道。 朱清又扭头看着朱欢的二儿子朱俊:“二郎君怎么了?” 朱俊被罚跪在哪里,已经好久。 “我被这个小畜牲气死了,他昨天在路上遇到一个乞丐,居然将几两金锭一起给了他。” 朱清眼中也闪过一丝担心,朱欢一共有四个子女,后面两个子女乃是小妾生的,还小,朱欢妻子生下的两个儿子,长子朱琦喜爱男风,成婚数年居然无子,甚至有人说朱琦妻子至今仍是处子。次子朱俊又是一个书呆子。 “富不过三代,难道朱家熬不过三代这一关吗?”朱清心中暗暗想到。 他灵机一动。 “朱管事,你想说什么?” “不如让二郎君去王家寨。” “不妥,”朱欢道,那有东家与骡子交接的? “有了剑,那个寨子以后还会做背骡子吗?二郎君非是愚笨的人,只是少了一些磨练,而那个少年古怪机灵,做事果断,这正是二郎君欠缺的。” 这一说朱欢便有些心动。 ………… 元黑子举起铁锤用力锻打着锻石上的剑,声音美妙得象一篇有力的交响曲,不过元黑子却是挥汗如雨。 “放入炉中。”王巨说道。 元黑子重新放入炉中,当它烧红时,王巨又说道:“拿出来,不,再加上一点热炭渣。” 这一回不用元黑子亲自动手,他几个徒弟代劳了。 “为什么要这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山那边就是用这种方法锻打的,”王巨简单地回答。这就是正火淬火工艺。一门复杂的工艺,甚至想要好剑,还要试验油淬、盐水淬……即便这种简单的锻打,也要求淬火技术,可惜这时代无人注意。 王巨这种淬火工艺仍然粗燥无比,然而原理让王巨如何解答,说了大家也听不懂。 “我不是材料专家,只能慢慢调试了,”王巨心想到。 过了一会,王巨说道:“差不多了。” 元黑子的徒弟,王全的次子王强立即将剑拿出来投入炉膛,随后烧红,再放入溪水中水淬。 看着剑元黑子说:“大牛,它会值几贯钱?” “就几贯钱?”王巨哑然失笑。西夏有三样武器能拿出手,冷锻铠甲,西夏弓,夏国剑,一把好的夏国剑价值千金,一千两黄金,二万缗钱。当然这个价值千金是虚数,但上好的夏国剑往往价值千贯钱,即便稍差的也价值数百贯钱。 王巨不指望能卖出几百贯钱,但也不会只几贯钱。 一个村民走过来道:“东家的管事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看他家给多少钱。” 来到王全家,略寒喧一番,朱清指着剑盒道:“它就是真正的夏国剑。” z“能否让我看一看。” “员外让我带来就是让你们看的,借鉴的,但看无妨。” 朱清说着,从剑鞘里拨出夏国剑。 “小哥,你看它的工艺,以及锋利韧性……” 剑鞘上有华丽充满西北风情的纹饰,剑锋青冷,就象一个骄傲的王子。 “好剑,”王巨抚摸着剑赞叹道。 朱家将夏国剑带来,不仅让王巨观看借鉴,还有一层用意,说明朱家并没有心黑,你们铸出来的剑与人家仍有很大的差距,只能值那么多钱。 看完了,朱清说正事:“员外打算一把剑给你们寨子二十贯。” “二十贯?”元黑子不由看着自己的手,自己居然能打出二十贯的武器? 其他人也是喜形于色,一把剑二十贯,二十把剑将是四百贯钱,那是全寨做骡子一年都得不到的收入! 王巨脸色倒是很平静,主要还是工艺与质量跟不上,若是能铸出真正的上等夏国剑,一把给两百贯也不多的。 而且还不包括铁与石炭等其他材料的成本,若不是有那些提刀,给二十贯钱,可能寨中实际只能落得十贯钱。不过对于贫困的寨子来说,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了。并且随着工艺的提高,利润也会逐步提高。因此王巨没有说话。 “员外说过,利润各自对半分成,小哥,你看如何?” 王巨这才点点头,这样朱家很有诚意了,毕竟那边的活同样不少。 “不过若是如此,还望东翁提供上等的铁,以及石炭,还有其他的一些材料,等会我写一笔清单给你。” 宋朝石炭开始大规模的开采使用,延州也有两个石炭坑,然而质量不大好。至于铁更是严加看管的物资,正式生产,王家寨是没有渠道得到大量生铁或熟铁的,更不要说必须得要好铁。 “行。” “另外再请求东翁提供两个技艺高超的铁匠过来支援。” 朱清狐疑地看着王巨。 王巨也无奈,元黑子手艺也不错,不过想铸造上等夏国剑那是跟不上了,不要说对复杂的淬火工艺的理解,即便叠锻元黑子都无法做到精益求精。而且为了提高速度,元黑子带了好几个徒弟,这是好事,但必须手把手教,元黑子一人忙不过来。 至于朱家的铁匠会不会学到,那可能,那个核心技术是在那个密封窑。 朱清弄不清用意,但还是点头答应。 “这把剑先留下,让我们借鉴几个月,以后归还给东翁可否?” “没问题。” “那就这么约定了。”两人击掌为誓。 “小哥,你跟我来。”朱清将王巨带到外面,外面站着一个清秀的青年,十六七岁:“他是员外的二郎君。” “见过朱二郎。” “见过小郎。” “员外的意思是想让二郎君在你家呆上一段时间。” “他呆在我家?”王巨指着朱俊的华服,不由大笑。 PS:冷锻铠甲,一般锻打都是就热锻打,但这种冷锻工艺则是等铁冷却后锻打,这样打出来的甲片更结实,当然也更费工,而且因为冷后锻打困难,只能适用于薄薄的甲片,厚实的刀剑则不行。 弓弩射得更远更准未必一定在拉力大,还有材料与科学的设计,如后世奥运会的弓箭拉力仅需要三十到五十磅,在宋朝拉不开一石二的弓,都不算合格的弓弩兵。但宋朝弓射程与准度未必及后世的那种“轻弓”。西夏弓弩好有设计的问题,另外还用了甘州的牦牛角,宋朝上哪儿弄到甘州牦牛角,那是西夏战略物资,即便弄到了也很少很少。因此往往一把西夏良弓会价值数百缗钱。 以及夏国剑,可能用了百叠锻打工艺,但可能还有一些合金技术。 这三样工艺复杂,成品率低,成本高昂,即便西夏武装得也不多,宋朝多次想山寨,皆未成功,因此留下这句话,“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色,皆为天下第一,他处虽效之,终不能及。” 第十六章 人情 “小郎莫笑。”朱清道。 王巨看着这两人,心想,这个东家还真有这个超前的想法啊,试探地对朱俊说:“我家很苦的。” “我不怕苦。” 王巨哭笑不得,不怕苦,好吧,那就让你吃吃苦。 “那样啊,你随我来。” 王巨将朱俊带到河滩边。 “我朝虽弱于武功,不过连续四代人君都算是治主。翻看史书,象我朝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多是开国前三代人君尚能守住天下,往后就不行了,至于中兴之君更为罕见,只有汉宣帝能全始全终。人君如此,权贵富豪人家同样如此,为何?” “这个我知道,贞观十二年唐太宗问侍臣创业与守成孰难,房玄龄说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征则说,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失之于安逸也。” 书呆子嘛,学问不会差的,朱俊马上用了一个典故回答。 “为何失之于安逸?” 朱俊语塞了。 “创业者从无到有打下的基业,因此知道珍惜,而继承人轻易的得到基业,得之易,便不知道珍惜。这就是魏征所说的意思。我的父亲早早战死在沙场,生活困难,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故东翁看中这一点,想让你跟在我后面学习一些变通之术,以后便于继承家业。但是二郎,我比你还小了好几岁,哪里知道什么做人治学的道理。你看看这片庄稼,快到收割之时,它们就是我种的。” 这片庄稼有豆子,有高梁,还有一些山药,大约十来亩田左右。 春天时王巨在二叔与其他村民帮助下,草草翻耕出来,然后撒下种子,平时偶尔来担担水灌溉,或者施肥锄草,然而因为力气不足,等于是刀耕火种一般,基本指望老天赐予一些收成了。 所以长得不大好。 不过若全部收割下来,也能获得一千来斤粮食,能维持一家三人的口粮。 “得之易无法改变。” 朱清在边上不由笑了起来。 这也是事实,难道以后东家将家产捐助出去,然后让两个少爷白手起家去创业吗? 朱俊嘴角不由一撇,虽然他读成了书呆子,但也不屑让一个蛋大少年来指手划脚地教导,只是畏惧父亲的威严,不得不来这个苦地方。 “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何汉宣帝成为自古以来唯一一个真正的中兴之君?” 宋仁宗在文治上做得也不错,不过西北打得太窝囊,还不及后面的那个早年赵佶,并且晚年的赵祯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没有子嗣,也渐渐无心于国政,在老好人富弼与权利心极重的韩琦治理下,渐渐给宋朝留下极大的隐患。因此在王巨心中,赵祯不能算是中兴之君。 “汉宣帝自幼生长在民间,知道民间疾苦,又有名相霍光教导,故成中兴之主。”朱俊不屑地回答。 “是啊,这段生长在民间的经历十分重要。东翁让你到我家中来,与学业无关,论学业,恐怕大半我必须向你请教,与做人也无关,我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做人?因此东翁之意,便是让你来吃一些辛苦,吃了辛苦,便知道其他人生活有多艰难。这些庄稼我打算明后天就要收割了。到时候你也要参与收割。若是不能做到,你留在我家也无益也。” 王巨也看出来了,这个二少爷多半是一个书呆子,所以“东家”才发了狠心。但这个书呆子,能教他什么呢? 若是能教好他,相信朱欢早就能教好了。 既然自己什么都不能教,那就让他吃苦吧。 这才是真正的做人治学大道理啊,朱清心中感慨地想。 “行。”朱俊答道。 行,到时候你就不行了,王巨心中想。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到时候家中有了一个半劳力,自己正在为如何收割发愁呢…… “员外让我问你,你以后难道想参加科举吗?” 王巨回来后,朱清请王巨到延州,被王巨拒绝,朱清又问了赵念奴的一些情况,王巨也搪塞过去。然后朱清就看到王巨时常捧着书苦读,这才有了这个问话。 “想啊。”王巨道。 “员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若是有把握,他愿意托请,让你进州学。” “州学哪,”王巨眼睛一亮,想要科举必须在州学里学习几百天。而进州学或县学必须三名举子担保,还有其他一系列的规矩,这就是范仲淹改革科举坑的。 当然进了州县学对王巨颇有帮助。 不要将科举想得那么简单。 例如帖经墨义,实际便是填空题与解释题,但必须对《论语》、《春秋》、《礼记》要求背得滚瓜烂熟,才不会出现失误。 所以才有这个故事,苏东坡应试时写了《刑赏忠厚之至论》,用了尧与皋陶对刑法互相制约的例证,欧阳修不知其出处,待苏东坡拜见时刻意问其出处,苏东坡答道,想当然耳。 大家听后也许一笑了之。 然而却没有细想背后,欧阳修改卷子时肯定没有大量参考书让他查出处的,但看到这个出处没有出处,便产生疑问,说明欧阳修对各类书籍的熟悉。那不亚于一个简化版的度娘。 正是这种可怕的死记硬背,辛弃疾才能在短短的《永遇乐》一词里夹了无数私货。 但帖经墨义仅是踏上东华门外的第一步,余下的还要有诗赋论策。不仅文章要写得好,立意还要对主考官的口胃,这才能高中。 因此才华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如嘉佑二年的科举,未来变法派的邓绾、吕惠卿、林希、曾布,文武双全的王韶、章惇,文学家曾巩,儒学大师张载、吕大钧、程颢,星光照亮千古的苏氏兄弟……等等,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个章衡,可怜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居然不知道这个章衡上在历史做过什么。 再比如泰山三先生之首的孙复,被人称为贯穿六经,却四次科举不得中,于是才隐居泰山教人子弟,再如另一个更有名气的大先生胡瑗,听说七岁善文,十五岁通五经,比王安石笔记的仲永可厉害多了,却七次应试不得中。 这就是运气…… 但哀叹运气之前,自己必须得有本事在肚子里装满墨水。 王巨之所以有心科举,他前世就是一个学霸,何谓学霸,就是那种走上社会未必有用,但在考场却会如鱼得水的猛人。 不过他的学问与科学显然不同。 打一个比喻,一个是唱京剧的名角,那个难度更高,但马上去让他唱流行歌曲却未必能唱好。 同样也要有一个学习过程。 这个学习过程不仅要自学,还要交流。 然而延州州学能学到什么?一百年都没有出一个进士! 况且他还有弟弟妹妹,在寨中用费很省的,进了城什么都要花钱,自己用什么来养活一家三口? “谢过东翁的好意吧,我还要再学习几年……” 这不是推托的话。 如果考理解能力,那么自己自学起来会很快的。但不是如此啊,不但要理解,还要死记硬背。 如用“风之始也”作赋,不读过《毛诗》,知道怎么作? 读过毛诗正义并记住了,就知道“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之始,此风谓十五国风,风是诸侯政教也……正义曰:序以后妃乐得淑女,不淫其色,家人之细事耳,而编於《诗》首,用为歌乐,故於后妃德下即申明此意,言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风化之始也。言文王行化,始於其妻,故用此为风教之始,所以风化天下之民,而使之皆正夫妇焉。” 那么根据这段注解,便能立意作论写赋了。 “那也好,若是……你能成,老夫会劝员外,你再用一些功,进了州学后,到时候保你中举人。” 不要以为延州教育落后,就容易中举人。 这玩意也象后世指标那样,看情况给名额的,毕竟每年国家要拿出一笔不菲的钱帛担负举子来京的路费以及基本花销。一些教育发达地区,给的举人名额就会多一点。若是教育落后地区,给的名额便很少。 象延州这种以备战为主,教育不是很重要的地区,每次解试只给几个名额。 并且为了防备西夏突然入侵,非是知州主持封院考试,一般多是通判、判官甚至录事参军这些副属官员主持解试考,因此有更多的徇私舞弊现象。 除非才情过人,让主考官不得不认同,一般贫困子弟很难考中举子。 就是才情过人,说不定主考官还没有那眼力赏识。 若是朱家相助,那么王巨便会有把握通过科举的第一关。但那样,朱家可能会拿出很多钱打通各个关节。 据传咸平二年一个叫任懿的举子花了三百两银子便从王钦若手中卖了一个进士,结果咸平五年此案还是曝光,虽然那一案大才子洪湛成了王钦若的替死鬼,但此案过后,封院制度更严格了,并且六十一年下来,进士更贵。若换在现在的行情,若是能用钱买到进士,那怕曝光,恐怕一万贯钱都买不到一个进士名额。即便是举人,没有千贯钱也休想拿下来。 但在延州,想走正路,真的很难很难,尽管是举子。 总之,朱家这次是想卖一个人情,你不受也得要受。 PS:范仲淹如何坑的,请看作品相关。加一更,求一下各位的收藏与推荐票。 第十七章 有点少 其实王巨现在并不急切,初来到宋朝,得有一个大约的了解,非是史书,况且史书当真可靠吗?而且他还小,许多事做不了。所以必须先活下去,慢慢地成长。 但这个活下去,都无比的困难,以至不得不去做骡子。 所以赵念奴给了一支玉簪,他便承诺将赵念奴护送到京城。 人生啊,总归有许多无奈。 王巨只好拱手说道:“那就谢过东翁与朱管事了。” “无妨。” 实际也是一笔交易,两个可能的承诺,王巨就必须要精心使朱俊脱抬换骨,并且王巨还不得不要领一个天大的人情。 二婶走了过来:“大牛,分钱了。” “哦,”王巨心中有点激动。 鄜县那一战过后,小公主担心皇城司,自己担心淌了不好的浑水,小公主付了买驴的钱,却忘记打赏自己。 节操的神马未必那么重要,王巨不能直接开口要赏吧,然后就离开了,得了一套《五经正义》,一头驴,还有那根簪子让朱清买了十九贯,比以前好,可仍然很穷。 他兴冲冲地来到寨前晒谷场上。 王全将朱清的牛车牵来,满满一牛车嘉佑元宝,它是宋朝现在流通中最不受欢迎的铜钱,但它终是铜钱,是硬通货。 朱家为了表示诚意,剑未上手,先给了四百贯钱,因此全寨上下欢天喜地。 王勋用筹码在算账,是得了不少钱,但开始也购买了一些材料,比如石炭,这些成本是寨中乡亲凑的,现在必须扣除下来。 王巨看着急,上前道:“四叔,我来吧。” “也行,”王勋道。黑岙岭山道上的事大家伙死死瞒住的,包括妻儿都不敢说,以至寨中许多妇人对王巨态度还象从前一样。不过参加那一战的丁壮心中清楚。 对王巨来说,这都是简单的账目,迅速就将成本弄清楚,然后说道:“翁翁,剩下的钱怎么分?” “大牛,你与元黑子一人得四贯,余下的寨中乡亲均分了如何?” “老族长,大牛分少了吧?”二婶嚷了起来。 “少什么少?你家小叔不就是背着手说了几句话,做人莫要心黑。”另一个妇人吼道。王巨有点面生,估计是寨东的人。 “五婶,没有我家大牛,能有这钱吗?” “那当初大牛怎么离开你家的?” 王全为难地看着王巨,王巨道:“若是元黑叔没意见,就这样分吧。” 说老实话,分得是有些不公平。 可能范仲淹等人忘记宋朝江山典基人柴荣就是商人出身,刻意重抬东汉大旗,士农工商,工匠与商人乃是低贱的人。实际效果不是很大,如三元及第的冯元便是商人子弟。 不知道南方富裕的地方开未开出来了千贯年薪的高昂工匠薪酬,但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官匠若是手艺出众,待遇同样很高。 技术在这时**始值钱了。 技术值钱了,却要看在什么地方,若是生活在平安的中原地区,那是值钱了,更不用为了生活去冒着危险做骡子。 王家寨却在混乱贫困的边荒最前线上。 尽管延州地区与西夏停战数年之久,村中还有五分之一妇人是**,不得不重新改嫁,或者做人家的小妾度日,相貌丑陋的只好饥一顿饱一顿地熬着。 生活在这种悲催的环境中,寨子几乎与南方某些生蛮部族一样,实行着原始的共产分配制度。而封闭的环境又造成思想的落后,于是忽视了技术的价值。 乡亲们所看到的不过自己时常看一看那两个小土窑,甚至连搬石炭的活计都是其他人做的。 分得四贯钱,也许对于许多妇人来说,已经分得够多了。 看问题得站在对方角度考虑一下。 因为以前的经历,王巨性格有些腹黑有些猜疑,同样十分小心,想要平安,王家寨如今是他平安最大的倚仗,更不用说这大半年来寨子对他的恩情。 钱就分了下去。 王巨背着四贯钱去二叔家,君子无罪,怀璧有罪,这些钱不得不放在二叔家保管。 朱清跟在后面说:“小郎,是分得少。” “乡亲们对我有恩,况且我还小,想要在这里成长,也要大家照料庇护。” 朱清眼睛一亮,不怕腹黑,就怕不知感恩哪。 二婶在路上还在继续抱怨着。 王巨不由摇摇笑,放下钱,朱清开始朱清让仆役搬行李。不能当真就直接让朱俊到王家,那不亚于下地狱的。朱家带来了床褥蚊帐以及其他的生活用品,还带来许多腌肉与果子。 王巨的妹妹二妞弟弟三牛看得直咽口水。 王巨好笑地拍了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以后会有很多肉吃。” 剑不是一次**易,搭成协议,它就可以长远生产,至少在这几年每年都会给自己带来几十贯收入,那么偶尔吃吃肉还困难吗? 不过朱家带来了,那就沾沾光吧。朱欢朱清高估了王巨的节操…… 朱清却在外面叮嘱朱俊,无论这少年的勤奋,机智,果断,智慧,以及见识,都注定了他非是凡夫俗子,摆书呆子气可以,千万不能摆大家子弟的架子,若是激怒此少年,那样你父亲伸出的友谊之手就白废了。 但朱清空担心了,朱俊来到王家仅一天就被王巨折服。 首先便是王巨教导弟妹,王巨肯定不知道这时代的蒙学,因此教二妞与三牛只有三样知识,一是千字文,二是论语,三就是算术与写字。 千字文与论语也罢了,然而那种算术很古怪,尽管是蒙学算术,可那些古怪的字符朱俊也看不懂,朱俊便偷偷考究二妞与三牛,竟然得到一个结果,这两个小孩子的算术能力不比自己弱上多少。那么做为老师算术的底子到了何等地步? 其次是王巨的自律与友爱。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王巨便起来了,开始做饭洗衣服,然后打扫羊圈,再去放羊,只有在放羊过程里,他才抽空教导弟弟与妹妹,不过教导得无比生动,远不象州学里几个教授呆板的教学,朱俊居然听入了迷。可惜他是一个地道的书呆子,没有发觉王巨教导中涉及到的知识面,尽管在朱俊面前王巨多少藏了拙,尽管教导弟弟与妹妹,这些知识面与见识也不是普通少年所拥有的。教育完了,王巨出了一些题目,这才开始自学。 这时代贫困人家还是一天两顿饭。 到了傍晚,赶羊回圈,又开始忙碌,吃过饭后,王巨还会讲一段美妙的故事,哄着弟弟与妹妹睡觉,这才再次自学练字,二更时分休息。 好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三牛与二妞也变得早熟懂事,二妞会主动地替大家做一些家务,然后王巨眼中便露出怜爱幸福的眼神,那种眼神让朱俊都有点感动。 虽然王家很苦,可那种温馨的气氛,朱俊从未看到过。 最后便是王巨的笔记。 不要以为自己有了一些知识,就可以称王称霸。古代的教育自成体系,想深入到古文里,王巨必须得努力。 因此晚上近一个时辰在油灯下的自学中,王巨便会记录自己的心得与想法。 有许多对经义的理解,朱俊根本闻所未闻,特别一些见解,似乎让朱俊感到推开了自己知识的一扇扇窗户。 然后朱俊又看到一份表格。 五经正义内容很多的,王巨大约翻看后,他前世也是贫困子弟,但却是学霸,学霸学习成绩好,也有学习方法,这么多册书必须制订一份学习表格,这样自学时才会秩序井然,不会紊乱。 虽然朱俊是州学的学子,不过延州州学里能有什么,乱蓬蓬的学子,乱七八糟的教学,不知所谓的举人教授…… 这样有体系有秩序的学习,怎能不让朱俊感到惊讶。 尽管他是一个书呆子,可几天呆下去,无论听到的看到的,朱俊也不得不折服,与年龄无关,而是学问,自律,友爱,思想。 朱俊的想法,王巨只是笑一笑。 他不能让人知道真正的真相,必须适度地装嫩,想对付一个十几岁的书呆子,岂不是太容易。 朱家不可能真指望自己改变朱俊的书呆子气,教育出一个好接班人,呆下去必须得吃苦,吃不了苦可以回去。 实际王巨不怕书呆子,就怕朱俊仗着家势,盛气凌人,那就不好相处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气很好,蔚蓝一片,万里无云,王巨道:“二郎,我们干活吧。” 不是不怕吃苦吗,马上就让你尝尝吃苦的滋味。 PS:铜钱与交子的一些资料请看作品相关。 第十八章 折服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丘陵,灰色的村庄,灰色的粗布衣服,就连最后一丝亮点,许多金黄的庄稼也渐渐被收割了,露出光秃秃的贫瘠土地。 一行人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 另一边王巨放下手中的镰刀。 “真痛啊,”他心中说道。 连续几天的收割,手掌心磨出一个个血泡。 “终是许久未割过庄稼……” 前世王巨吃过很多苦,这个身体也吃了很多苦头,不过终是小了,体力不足,收割乃是农活中最累最苦的一段时光,几天收割后,王巨终于感到有些吃不消。 不知道那个小公主回去怎么样了?那个官家有没有听自己的意见? 王巨心里面想到。 一行人走了过来。 朱俊解脱似的,瘫倒在地上,弱弱问:“大哥,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李小娘子……你们怎么来啦?” 来的人比较多,朱清带着几个驾牛车的仆役,两个中年人,他们是朱家请来的铁匠,朱俊的大哥朱琦,三个与朱俊差不多大小的青年,他们都是朱俊的好友,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她是赵家的小娘子,也是朱俊的未婚妻。 朱熹是南宋人,其实南宋也没有形成那种万恶的贞节观,就不要说北宋了。 特别是在西夏,羌女一个个凶悍无比,可以与男人一道抢盐,一道当兵杀宋人,延州没有女兵,不过风气受羌人影响,比内地更开放。 赵四小娘子来看未婚夫,并不稀奇。 一对与二妞三牛差不大的小屁孩,他们是朱俊的妹弟,乃是朱欢小妾生下的孩子。 还有一个二十略出头的青年,他就是朱俊的大哥朱琦。以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萝莉,李万元的小妹,长得无比俏丽。 赵四娘子心痛地走过来,拿起朱俊的手,冲王巨喝道:“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让二郎吃苦!” 朱琦摇着手中的扇子,另一手伸起做了一个兰花指状,道:“吃苦好,不知苦中苦,那知甜中甜。” 他长相比朱俊更清秀,然而王巨总觉得怪怪的,特别是他眼睛扫来扫去,王巨没由来,感到菊花冰冰凉…… 同性恋在古代非是洪水猛兽,特别到了明朝,家中不养娈童都不能称为士大夫,甚至一些文人墨客以得花柳病为荣。 王巨显然不知道朱家大少朱琦只喜男风,不近女色…… 因此他只是觉得朱琦俊秀得不象话,眼神儿也有点古怪,扫来扫去,让他屁股后面冷嗖嗖的,然而王巨的目光迅速被朱俊与他未婚妻吸引。 朱俊粗暴地推开赵四娘子的手,喝道:“什么小子,说话没礼貌!” 某些方面,王巨已得到朱俊的敬重。 王巨饶有兴趣看着朱俊粗暴的动作。 他不会认为朱俊为了自己做这个动作的,难道中间还会有隐情? 万恶的包办婚姻哪。 王巨又看到有趣的一幕,面对未婚夫粗鲁的举动,赵四娘子居然没有反驳,反而象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不安地捏着衣角。 请绝对要相信,即便是宋仁宗晚年,除了极少数极少数家族外,这时代就没有三从四德的话。否则不会有河东狮吼与夏竦老婆的笑话。 要么家世,延州连一个进士都未出现过,就不要说士族了,因此只能比拼财富与家族成员力量大小。有没有大家族,有,党项人李士彬,然而随着三川口之役,这个超然家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余下的还有一些羌人部族,规模都不是很大,更不要说是汉人。或者比官职,据王巨所知,朱家并没有人当官。因此只能比拼财富。 赵朱两家财力王巨不知道,但可以看衣着穿戴,赵四娘子穿着的绸衣十分精美,不知道是哪儿的丝帛,头上戴着的玉簪在秋日下更是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想来价格也是不菲。从这上面看,赵家应当也能算是有钱人家。 难道在宋人眼中,朱俊相貌举世无双,这个赵小四相貌仅是平平,自己审美观相差了那么多? “杨大郎,李二郎,尤三郎是我的同砚兄弟,这位乃是王大郎,”朱俊做着介绍。 同砚兄弟就是同学,还能称呼为同门,同窗,同塾,塾友,同师,同堂,同门友,同砚乃是最文雅的一个称呼。 书呆子嘛,不要说几天下来,就是几个月下来,也不会马上就改好的。 “见过几位兄台,”王巨拱了拱手,然后看着朱清与那两个陌生中年人。 “这是钟铁匠,这是孙铁匠。”朱清做着介绍。 元黑子虽是王家寨的人,算是自己人,不过手艺终差了一些。只是王巨不大好直说。 眼下的剑仅是第一步,无论他那个碳化钢小窑,或者百叠与淬火工艺都得要改进,甚至要校正所用的材料。 实际若是资金充足,条件准许,王巨都能弄出来一个简易的原始水压机,或者利用不同的铁矿石搭配,说不定能提前弄出来某种坚韧的合金,不过在王家寨肯定不可能了,没那条件。而且这个研发费用在这时代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手头的工艺可以改进,这必须得请更高明的铁匠过来帮忙。 两个铁匠手艺活不错,但也不至于连朱清都敬重了,顶多待遇好一点那就不错啦。 然而恰恰相反,在王巨心中,他们才是最敬重的人! “见过二位,寨中都安排好了,请跟我来。”王巨客气地说。 这就是时代差距生产的反应。 朱家对王巨很客气,不仅是妖孽,知书识字的妖孽才是真正的妖孽。但对两个手艺高明的铁匠又不当一回事。 王巨恰恰相反,明明是朱俊的好友,州学的学子,大户子弟,王巨却敬而远之,对两个铁匠却抱着尊重的态度。 王巨带着两个铁匠离开。 杨都看着朱俊,样子有些狼狈,在劳动嘛,面对黄土背朝天,还能指望有什么好样子?衣服上沾满了泥巴,满头大汗,于是他说道:“二郎,你这是何苦?” “父亲大人吩咐。” “世伯居然有如此奇思妙想……”尤滔不由摇头。 难道吃吃苦,就能望子成龙了? “休要小看了这个少年人。”朱清在边上说道。 杨都、尤滔,李万元三个青年平时与朱俊关系不错,朱清略有耳闻,不然也不会来看望朱俊。可这三个青年良莠不齐,特别是杨都与李万元比较傲气。 他害怕杨李二人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这个少年虽然眼下贫困,同样傲气得很,甚至比杨李二人更傲气,而且出手果决,虽然智慧到了让人惊艳的地步,不过朱清也看出来,王巨绝不是一个大度之辈。 “小看了他?”杨都不由大笑。 “大郎,朱伯说得对,此子绝不可小视。” 大伙儿哈哈一乐。 杨都着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奇怪地问:“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也不比他大上几岁。”朱琦继续翘着兰花指道。 “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朱俊仔细地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 不是王巨的独立老成懂事与机智,朱俊现在还继续是一个书呆子,很难察觉到这中间的宝贵。 他看中的就是王巨的学问。 可能王巨的毛笔字仅能做到有些工整,不入他的法眼,更不及朱俊自己写的字。 他笔记与自学心得中也有许多错误,至少以朱俊观点是错了的。 但除此之外,有许多地方依然让朱俊赞叹。甚至偶尔在交流经义文章诗词上,让朱俊受益多多。 若是王巨是他的“同砚”,那也罢了,可王巨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这所有所有的学问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甚至朱俊怀疑若是给王巨系统性的学习一两年后,至少他的学问要胜过州学里的那些教授。 因此又郑重地说了一句:“若有可能,他以后说不定就能唱名于东华门。” 仅是这一句,大家一起呆住。 朱家三个儿子,小妾生下了朱小三还小,看不出来什么,朱家老大男风,结婚几年,居然没有生出子女,甚至妻子还是一个处……朱小二是书呆子,因此传为延州笑柄。 但绝不能低估朱二的学问。 在州学里,他的学问算是比较优秀的,未来有很大机率能考一个举子。 只是举子。 至于进士,延州倒是送了许多举子进京赶考,然而那一个中过进士?宋朝立国几十年来,唯独只中了一个诸科生,那已经在延州轰动一时了。 东华门外唱名? 谁不想! 韩琦与狄青在西北时,狄青一个得力大将焦用犯了一点儿小事,韩琦便要杀他,狄青来求情,说此人乃是好男儿,立过许多战功。韩琦轻藐地说了一句,东华门外唱出者为好男儿,他算什么好男儿。话外之音,就连你也不是什么好男儿!然后当着狄青的面就将此人杀了。 能在东华门外唱名,是几十万宋朝读书人的梦想。 唱榜之时,便是蛟蛇化龙之日! 第十九章 天翻地覆 莫要怀疑朱俊的话,以朱俊的学问评价出来,至少七成让人诚服。 “二郎,你言重了吧。”尤滔怀疑地问。 “一点也不言重,天色快要接近黄昏,你们今天不会走了。” “我们带了帐蓬过来。”敢情一个个当作来休假的。 “那你们跟我来,我将他的笔记拿给你们看。” “好啊。” 几个人向王巨家走去。 李万元扭过头问朱清:“朱管事,朱家如何认识这个少年?” “机缘,”朱清打了一个哈哈。 其实他也在好奇。 论语那不算,那套五经正义,这个小子才得到一个来月,这一个来月能学到什么? 几个进了王巨的家。 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家中更是四壁空空,能看得上眼的便是王巨揩油买来的五经正义,另外就是朱俊带来的笔墨纸砚,一起放在王嵬替王巨打的那个简易书橱里面。 所以王巨都懒得锁门。 难道王家寨还能出窃书贼? 朱俊在书橱里拿出一叠纸张,从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是王巨学习《中庸》的心得。 这时候中庸还没有单独抽出来,依然属于礼记的一部分。 至于经义,有五经,有九经,有十三经的说法,而且时常改动,不过儒家主要的经义就是《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尚书》,变来变去就是这些经义,无外乎主次轻重的变动。至于老子,庄子,管子,国语,荀子,墨子,韩非子这些书在儒家中地位一直不是很高。但现在没有中庸,没有大学,全属于礼记一部分。 纸上便是一些中庸里王巨自己揣摩出来的注解。 然而开始一行字便吸引了大家。 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乃有不吉不迪……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中,中正,正中。 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庸,用也。 天地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有明有暗,中庸,用中也,偏阴用阳,偏暗用明,偏柔用刚,使之刚柔相济,阴阳协调,不偏不倚,治国化民,方曰中庸之道也。 中庸不是孔夫子写的,乃是他后人编著,包括中庸后面都写得云里雾里,因此大多数认为是装平庸,难得糊涂。后来也有许多儒学大家做了注解,但从就没有人清楚地指出中庸实际就是一种持中的调节之术! 这样新颖的观点后面那些纸张上继续在不停地出现着。 大家哑然。 杨都怀疑地问:“他真是自学的?” 不相信啊。 这些注释就是文字稍糙了一点,毕竟还小嘛,那来的那么厚的文字功底。 然而只要加工一下,便能当成新颖的经义诠注。 “绝对是自学的,王家寨几乎没有人识字,要么他继父识字,不过他在保安军的继父对他很不好,即便那个姜员外,学问也有限,根本没有这么深奥的想法。”朱清道。 但是他看着这些纸上的注解,尽管在心中将王巨当成了妖孽,然而现在又进一步拨高。放下纸,慎重道:“二郎,你在王家能吃苦便吃苦,不能吃苦就回去,切莫得罪他,还有你们也是。” “我吃苦了,”朱俊愁眉苦脸地说,他摊开手,王巨手上起血泡,他更起血泡了,赵家小娘子看得心都碎了。 “吃苦也值得,要知道他以前仅读过一本《论语》,这套《五经正义》乃是因为机缘才得到的,时间不过一个来月。” “哇噻。”三个青年一起傻眼。 ………… 到了夜晚,天气便有些冷。 美丽虽好,也要身体能吃得消。 香玉便在身上加了一件花皮袄子,袄子有些小儿,便将一对丰满的胸脯勒出来。 三分长相,七分扮相,良家女子无论怎么打扮,也不敢完全学妓子那种泼辣的穿戴化妆。 不过美人此时脸上却充满了担心,看着对面清瘦的文士,轻声说道:“宋郎,你可好?” “官兵抓得紧,不敢出来。那件事你打听得怎么样?” “奴家听到一些,官府里的人只说了是皇城司的人出手的,但皇城司的人有些疏忽大意,将那几人放走。” “怎么会?而且他们死了一个小婢。” “奴家也不知。” 事实是延州知州程勘追问,那名皇城司大汉说了一句,那家小娘子乃是名门闺秀,程公就莫在追问了,以免引来更多的争议。 程勘就不好再问了,但程勘也做梦想不到乃是兖国公主。 宋吉更不会想到,如果想到了,他恐怕此时不是打听消息,而是立即逃亡。 “有点古怪,城中还有什么消息?” “那个程相勒迫衙役到处寻找你们的下落,还斩了三个青涧城的小校。” “他若是不收手……” “宋郎,莫要。” 在边境做做强盗还可以,不要说西北边境,就是在其他地方,都有山大王出没,而那些生蛮生番部族更是公开的山大王。但程勘可是曾经担任过国家的参知政事,如果将程勘干掉了,那将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件。 到时候不要说宋吉这群手下,国家机器开动起来,当初的京西陕南的好汉张海、郭邈山、党君子、范三、李宗最后也镇压下去。 “再熬熬吧。” “宋郎,得熬到那一天,我们离开延州吧。” “香玉,你不用担心。当初我们兄弟三人发下誓言,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孟二哥被杀,不求与他同年同月死,至少得替他将仇报掉吧。” “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官府发疯般地在找你们。” “没事,我有一个安排,马上延州官府就没有心思找我们了。再说现在往哪里逃,要逃最少也在等朝廷大郝后,再逃离延州,那时候天大地大,我们就可以随处可去。” 宋朝的大赦特别多,皇帝登基必赦天下,更换年号,立皇后,立太子,大天灾,或者国家有什么大的喜庆事,都会赦免罪犯,或者取消对在逃的罪犯抓捕,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因此有的罪孽深重的惯犯,犯下事后便立即潜逃,等候大赦,赦令发出,又返回乡里逍遥自在,它也是宋朝的一个弊病! 宋吉他们不会在大赦范围之内,然而赦令下了,到时候只要他们不再继续犯事,官员会自己儿会认为揭过此案。 “什么安排?” “玉儿,你莫要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时候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让你一辈子享有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但宋郎你可要小心哪,不仅程公,还有皇城司,”香玉一开始也没有弄清楚皇城司是什么机构,最后打听出来,将她吓着了。 宋吉阴沉着脸。 “放心,马上延州就会天翻地覆!” PS:安排了一个公主,居然没有人异议,看来大家抗雷比我想像的要厉害啊。 实际上本书扑惨了,因此新书比较慎重,与责编沧沧,烈手与虎牙反复商议,近百章稿子修改了五次,删了十几万字,改了一个多月,差一点改吐了。若是按照烈大的建议,写得更奔放一点。但我还是不敢将节奏完全放开,怕雷着大家。因此第一卷只有几个小高、潮,节奏略略偏慢。到了第二卷就会全部拉开。请大家支持,将这本书养起来。各位的支持才是我的真正动力。 再加一更,求一下收藏与推荐票。 第二十章 讲道理 坐在田垄上,王巨揉着手掌。 朱清让他带来的仆役割庄稼,便由着朱清。 几天劳动下来,王巨累得不行。 赵四娘子道:“小郎,不就是一点豆粟。” 来的时候看到朱俊吃苦的样子,她有些愤愤然,不过她畏惧朱俊,朱俊让大家不能轻视王巨,她就不敢轻视。 忍回去的话就有些不大中听了,这点庄稼能值多少钱哪,两三贯钱罢了,还不够她哥哥一顿挥霍的。但不敢说出口。 “四娘子,我听说官家连汤都舍不得吃,他是天子,富有四海,为何?” “皇上舍不得喝汤?”赵四娘子扭头看着朱清。 “似乎是啊,听说不想劳动宫中内侍……”朱清茫然道。 “就算是不想劳动宫中的内侍,但小子又听说一件事,自太祖起,到太宗,到当今官家,平时穿着多是普通的麻衣,甚至就这种麻衣都破旧不堪,就是真宗陛下除了封禅有所浪费外,生活也不算太奢侈,为何?” 价值观不同! 正是这几个皇帝带了一个好头,宋朝才延绵了近百年的良好内治。还有许多穷苦人家,这是无奈,相信文景之治时也会有。生产力太落后了。 抛却武功不提,仅提内治,北宋这百年漫长的内治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随着这个史上最“仁”的官家去世,宋朝内治也每况愈下了,也许边荒地区百姓生活依然很苦,但未来会更苦! 庄稼的收获,不在于粮食价值多少,手中没有了粮食,村民便会救助,世界上最难偿还的不是欠账,而是人情。所以眼下王巨依然在计算着庄稼的收成,未来能养多少头羊…… 赵四娘子哪里能懂得这些呢? 几个仆役帮忙,十来亩豆子与高梁全部收割完毕,甚至他们还用竹耙将晒好的黄豆打下来,搬到王巨家里。只有高梁还没有晒干,继续放在田中。 这倒不是为了赏识王巨,而且担心自家二少爷吃很多苦。 “你太狠心了,”赵四娘子责备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为什么要求学,虽然真宗陛下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虽然都知道一朝金榜题名时,天下闻名,富贵随之而来。可有多少读书人能够金榜题名?为什么读书,其根本还是学而致用,学了就要用上,这才是读书的真正目标。然而天下有多少读书人变成了只会读死书的呆子?” “小郎中的啊。”朱清叹道。 自家二少爷可不就读成了书呆子? 居然赏一锭金子给乞丐,差一点将大员外活活气死。 “闻之不见,必谬,闻之不若见之!因此博览群书后必要进入求知的第二步,出门四处观察。所以夫子曾周游列国,孟子读书多年后也周游各国家,这才是游学的来历。有人说老苏少年浪荡,不顾家小,打着游学的旗号四处游山玩水,然而若无那段经历,他能写出那些雄奇的佳文?司马迁若不是周游天下,又如何写出《史记》?李白若非遍游五湖四海,又如何写那样的诗篇?” “那叫游学。” “赵四娘子,你还没有听明白,游学的目的不是游,而是游而学之。因此游学不仅是与学子互相交流,拜访名家,更非是游山玩水,而是对各个阶层百姓的观察,增加对社会与学问的认识。你们是富家子弟,我们是生活在最贫困的底层百姓。因此朱二郎呆在我家里生活一段时间,不仅让他知道何为甘苦,更是对另外一个阶层的观察,这才是最高境界的游学,我想这才是朱员外让朱二郎留在王家寨的用意。” 赵四娘子哪里能辨过王巨? 古代教育太呆板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得太好哪。”朱琦摇着纸扇说道。 王巨隐约察觉得朱琦有哪里不对劲,这几天自觉离朱琦远远的。于是说道:“这样吧,隔段时间,我将家中的事安排好了,要进城买一些过冬生活用品,要么我绕一点路去延州,到时候与朱二郎一道回去,你们认为朱二郎值不值得留在王家寨,到时候可以细细商议。冬天来了,寨子会闲下来,然而那时寨子更苦……” 其实朱俊留在王家,对于两家人来说都是共赢的举措。 若是他能呆上一年半载,相信或多或少能改掉一些书呆子气,并且王巨一些这时代所未有的见识,也会提高朱俊对经义的进一步理解。 这种交流对王巨也有好处,至少在微言大义上,朱俊仍能做王巨半个老师,人家毕竟是经过系统学习,能让王巨迅速与这时代的气息接近。 朱俊呆在王家,朱家时不时送来物资,至少在伙食上一家三兄妹都有所改善。 但冬天来了,西北很冷的,王家穷得四壁皆空,甚至遮不住风雨,这也是无奈的事,难道指望王巨能在一年内治出多少家业?那岂不是笑话,就是这间棚屋,还是乡亲们与二叔合伙替王巨兄妹盖的。 朱家到时候会有朱家的顾虑,至少朱母一定会担心。 因此王巨抱着不强求也不阻拦的态度。 留下来更好,朱俊不是一个无事生非的富家子,不留下也罢。 天便迅速冷了下去。 二婶送来了三件皮袄,非是裘,就是利用二叔打猎猎到的兽皮,二婶简单缝补,做的袄子。 棉花未普及之前,北方人过冬十分困难,因此皮毛十分珍贵,几件袄子就是皮也值一些钱。 王巨却迟疑起来。 最后想了半天,才接下三件袄子,不过心中在想:“等过几天进城,买一些礼物给四个堂弟妹,将这份情还掉吧。” 看着二婶离去的背影,二妞不屑地说道:“市侩。” 这一词是从王巨嘴中学来的。 “二妞,不能这么说,落井下石者多,顺水推舟者多,锦上添花者多,而雪中送炭者则少,即便当代大家王黄州(王禹偁)于商州落难之时,伸出援助之手的也不过数人,逼迫着他不得不卖马谋生,最著名的还有廉颇养的那些门客,自古使然。” “王黄州是谁哪?” 王巨只好给二妞三牛讲王禹偁落难商州的典故,实际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若非生在宋朝,换在其他朝代,早不知让皇帝杀了七回还是八回。 “这就是道理啊。”朱俊说道。 但他也没有开窃,全然不知道王巨这种教育的可怕。 “呵呵,道理很重要啊。” 朱俊没有明白。 王巨说道:“何为策论赋?实行就是议论文与散文。” “议论文与散文?”朱俊更茫然了。 “论策的要素便是论证,提出自己的观点,找出支持这个观点的论据,然后用文字编排起来,或举例论述,或直接用经义里经典名言论述,或对比论述,或比喻论述,或用多种事实归纳论述,或类比论述,或用因果论述,或引用论述,再修饰文字,不离开论点不跑题,便是一篇很好的策论了,只是要注意,切莫为了突出新奇而去强词夺理,比如欧阳公的《朋党论》,尽管这篇时文写得无比的精妙,然而前面一出,天下便大哗。再者论侧重于论证事物的对错,策侧重于献出自己的策略。” “其实想写好论策,最好看一看《庄子》,里面每一篇文章都是很好的策论。赋不同,它是真正的散文,要有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和结果,比如司马相如的文章。不过赋也要有中心思想。论策赋都是文章,有开端、发展、**、结局四要素,考场上文章字数要求并不多,多是五百字与八百字为限,因此开端必须鲜明地提出观点,进入主题,最后一句话束尾,再次围绕自己的想法,或感慨,或议论,文句押韵对偶,一篇美妙的赋便出来了。” 朱俊终于听明白:“就是讲道理。” “对啊,讲道理就是论赋策的灵魂思想。没有了灵魂,还能有好文章么?比如我二婶对我前后态度的反差,发挥一下联想,对偶押韵,便是好赋。引用一些前人的名句与故事,反复论证,突出自己的观点,便是一篇好论。引用典故,用此做例证,站在公正的立场,找出让人学会理解的方法,站在反面的立场,添油加醋,找出改变百姓道德的办法,便是一篇好策子。” 不仅宋朝的科举,就是明朝的八股文,同样也脱离不了这些文章的要素。 只不过无人归纳,王巨乃是第一次提出来。 朱俊想了一会,忽如醍醐灌顶,乐得手舞足蹈,然后拿笔认真将王巨这几句话记下。 “哥哥,二婶才不是什么正面的人。” “小妹,你又听人家胡说了,去年冬天若无二叔二婶救济,我们能熬得过来吗?今年替我家盖房子,那个人出力最多,是二叔,若是二婶一味反对,房子能盖得起来吗?平时谁送来的粮食最多?别忘记了,你还有四个堂兄妹,也等着养活。”王巨正色说道。 二婶不是绝对的恩人,但更不是绝对的仇人。有一次自己替弟弟出头,被村子里几个半大的少年打得头破血流,还是二婶泼辣地跑到人家吵,硬是吵得那几户人家跑过来陪礼道歉。 看人看到不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好的一面。 当然,如果将自己往死里逼了,那还客气做什么,管他是好的还是坏的,统统要干倒。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二郎,说到这,我再说一事儿。人生最可悲的是失去目标,所以要替自己订下一个目标。这样才会有方向。” PS:感谢履誠588起点币、十分钟的等待100起点币的打赏。 第二十一章 朱钞 “似乎好难哦。” “所以还要订下第二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远大的,可以说是人生的梦想,第二个目标是能实现的。” 朱俊有些迷糊。 “其次最可悲的是订下目标不去努力。” “有些目标努力也未必实现。” “那为什么不订下第二个目标?” “小郎,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行,我先说第三,第三就是仅凭努力还不行,必须有方向。比如我第一目标与你一样,唱名东华门,不过好难,因此要订下第二个目标。” “那你第二个目标是什么?” “原来第二个目标乃是活下去,所以我养羊,然后呢,我再一边自学一边等着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做更多的事。这就是第二目标,只要努力就能实现的目标。” “可是你有了夏国剑。” “不错,有了夏国剑,我们兄妹生活可以改善了。但想上进,还必须出去求学,一旦离开寨子进了城,什么都要花钱,从现在起就得渐渐攒钱。” “小郎自立让我十分敬佩。” “我不是说这个,我问一下,请问二郎第二目标在哪里?要知道想唱名东华门会有多难?不是我说句让你丧气的话,以二郎的天赋若中举子会有可能,但想唱名东华门会比登天还要难。难道真的为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花费一生光阴?就算它能实现吧,可学习也要讲究方式方法的,二郎有没有为如何学习制订一个规划?没有规划与没有人生目标一样,那就是胡乱的学习,读死书。” 朱俊沉思。 王巨也是无奈,他嘴上未说,但心中有数。 黑岙岭一役,实际不是替朱家赚了一千来贯货物,而是带来了麻烦。 朱欢是抱着投资的想法王巨也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得了人家的恩惠。 这是人情,得领下来。 所以王巨也在适度地开导朱俊,不是朱欢那种武力开导,而是一种启发性的开导。 “我应当如何订下第二目标?” “你的第二目标应当如何帮助你父亲,使你朱家不会败下去。” “我不会行商哪。” “那有什么,可以学,难道比我十三岁就要养活一家三个人还困难吗?” 仅一句话,便将朱俊活活咽死。 正说话间二叔匆匆跑来:“不好,胥吏来征税了。” 宋朝农村税务主要就是夏税与秋税。 夏税一般自四月开始征收,往往收到七月,秋税自八月开始征收,收到十月,迟都可能延伸到来年正月二月。 王家寨位于西北苦寒之地,冬小麦与大麦收成很不好,甚至大多数人不种植,因此难就难在夏税,秋税一般不难。 以前到了征收秋税之时,都是隔壁寨子的耆户长过来打一声招呼,大家自发将秋税送到保安军城,但不会有胥吏来。 “为剑?” 王嵬点头。 “这些墨吏鼻子挺尖的。”王巨好笑地说,迅速赶过去,不仅有一名胥吏,还有两名衙差。 “你们铸了多少把夏国剑?” “不能称为夏国剑,是仿造夏国剑打了一些剑。” 胥吏古怪地看着王巨,怎么这个寨子让一个小孩子与自己对话? “多少把剑,售得几何?” “二十把剑,售得四百贯。”王巨老实答道。 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了,一定听到了一些风声,想瞒也瞒不住。 这就是宋朝的商税。 其实宋朝的商税不重,坐地客商交纳交易额百分之三的往税,贩运商每过一个场务交纳交易额百分之二的过税。但是自庆历战争后,一切便乱了。 庆历战争前宋朝商税一般维持在八百几十万缗的收入,那几年国家辰光不好,国家匆匆忙忙发起战争,可是几年拉据战打下来,前后花费几亿之巨费用。因此只好重征重税,包括商税,连卖菜的农民都要交纳瓜果菜蔬税务,各州县层层设场务,反复征税。即便一头一尾也要反复征税。 如最初交易时无论是客商或者生产商只要有一方交纳即可了,但那几年生产方也要交往税,采购商同样要交往税。最终交易后,贩运商要交最后一道过税,零售商要出售给百姓,因此又要交往税。 于是那几年商税一下子膨胀到两千多万缗钱,几乎增涨了近三倍。 若以宋朝商业,两千多万缗商税实际不多的。 然而关健无论士大夫家的商贩,或者权贵豪强家的商业,胥吏不敢得罪,公开漏税。最终这个巨大的商税不得不由中小商人来承担,造成许多中小商人破产,再加上交子胡乱发行,物价上涨,民不聊生,正好遇到旱灾,便诱发了关中与河南地区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包拯等大臣便不断上书,战争停下来了,要给百姓解压。 可这个头开开了,哪里能收回来? 国家商税收入看似又回到从前,但下面各场务胥吏依然在盘剥着商人。 王全脸色也变了。 王巨使了一个且安务躁的眼神,非是这百分之三的往税,他担心还会有其他税务。 胥吏眼睛珠转了转,又道:“非是夏国剑,一把剑能售二十贯乎?若是夏国剑,一把剑岂能仅售二十贯乎!” 王巨刚刚与朱俊讲了文章要讲道理,胥吏也在讲道理,但他讲的乃是伪道理。 王全脸色剧变。 胥吏张了好大的嘴巴,若是真按夏国剑的价格来征税,天知道得征多少税? “请问差公尊姓大名,场务何处?” “某姓谷,场务乃是保安军城场务。” “二叔,麻烦你到我家拿下纸笔。” 王嵬去拿纸笔。 “小子,难道你想抗拒税务?” 抗税的结果便是抓捕,关押,拷打。 从赵匡胤起便有了,朝廷也多次下旨释放关押的欠税百姓,宽免百姓的欠税。 不过没有严格中止。 紧了百姓会对国家产生怨恨,松了百姓便不怕朝廷便不交税了,这也是“中庸”之道。实际就是人治中的“弹性治理”。 谷胥吏前面说话,后面两个衙役虎视眈眈。 “谷公,小子那敢抗拒税务呢。”王巨微微一笑,又道:“我只是想写一段文字给程公。” “程公让你不纳税吗?” “非是,元黑叔打造出来真正的夏国剑,小子想请程公上书朝廷,让朝廷重用元黑叔。” “你做梦……”谷胥吏话音突然停下。 夏夏国剑与西夏弩、冷锻铠甲闻名天下,但成本高,产量少。 然而宋朝行啊,宋朝一年的军费,几乎相当于唐朝三四年的税务总收入,宋朝铁产量也非是西夏可比拟的,西夏虽然武器精良,本身产铁量少,大多数铁矿石是从宋辽两国私市或互市中换来的。要钱有钱,要铁有铁,一旦让宋朝得到夏国剑的技术,便可以大幅度推广。 这个道理与后来的神臂弓一样,西夏族酋李定来投,他带来了西夏的弓弩技术,再与宋朝弓弩技术结合,于是发明了神臂弓,前面发明,后面立即推广,并且不断改良,拉力从原先的二石改良到一石二。虽然宋朝工匠地位有些低,然而发明了这种利器,宋神宗然下诏嘉赏了李定,并且给李定官职。 若是元黑子真有制造夏国剑的技术,一定会轰动朝野。 若没有,他这次便是来敲诈的。 可想而知,一旦这个奏呈到了程勘手中,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边境要维稳的! “敢不敢,难道寨子乡亲要保护我,你还能将我抓走吗?或者等你带来更多衙役官兵之时,也许我写了几十篇奏呈,递到了延州,甚至京城,甚至到了京城闻鼓院!” “你,你……” “可以伸手啊,但不是什么借口都可以用的,用夏国剑为借口,弄不好就是一个黠字配军!” “你,你……” “这样吧,谷公既然下来了,那么开五把剑的朱钞。” 这是给谷姓胥吏台阶下了,只是王巨心中哀叹,宋朝高薪养廉,应当来说官员贪污现象在史上是比较轻的,可这些胥吏呢?王安石变法岂能不败! 老虎要打,苍蝇更要拍啊。 PS:宋朝征税以“钞”为凭证,未纳税之前其钞未用印,称白钞。纳税后盖上税务团印,条印,称朱钞。为防伪造印鉴,团印上盖日期,定期更改印鉴款式,各地印鉴也不相同,改印后旧印销毁。同时还有一套严格的账薄备份与保管处理措施,以便知道各地的经济情况,方便管理,减少小金库的危害,考核官员政绩。某些措施即便是现在,也值得借鉴。当然古代落后,不免弊端多多,这是无奈的事,毕竟生产力落后,又是皇权时代。 王巨要求五把剑的朱文,余下的十五把剑三百贯九贯税钱,就是给三个人跑腿费的,不然事情就会僵持下来了。 第二十二章 祸福 “小郎,你真了不起啊,这些胥吏就是我父亲来了,也会头痛。”朱俊道。 某些方面来说,朱俊确实有一些进步的,但王巨现在还不大明白,为什么朱家不载培长子,却隐隐在载培这个书呆子的次子? 但这一回没有多说了。 还记得前世看得那些书籍,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些砖家胡说八道到什么份上。 就没有一个砖家公正地论述过宋朝的税务历史。 比如这个商税。 宋朝一年商税两千多万贯多吗? 多不多,看这个剑,首先从王家寨的剑说起,一是石炭,二是铁矿石,这就是矿坑的收入与税收,铁矿石还要变成生铁与熟铁运过来,冶炼的税收,运输需要的车辆以及车辆的维修与保养,象现在的车轮子,运一趟货都得要修上好几回,打铁过程中所需的器械,剑出来了还没完,那边有皮革加工,漆工,木工,等等。然后剑到客人手中还要征一到四五次过税…… 也不要说衍生出来的税务,就是这些直接能征收的税务,一把剑一百贯,那么朝廷最少就能得到十几贯钱的税务! 实际王巨还是少算了。 两千万贯税多吗? 两千万三千万都不多,多的是最应当纳税的人不会纳,纳到税的人却是不当纳税的人,而且可怕的纳到税的人会多纳,纳到倾家荡产为止! 不是不能征税,而是如何公正合理的征税。 “不要小看了你父亲。” 那怕属于保安军境内,若朱欢出面,胥吏同样不敢胡来。不过这点小事自己就可以解决了,没必要搬出朱欢。 不过朱俊显然没听明白。 “二郎,有没有准备好?” “有什么准备的,除了衣服,那余下的物事一起丢给你了,不过不能动哦,说不定我还会回来。” “瞎!”王巨做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大哥,我也要去。”二妞说道。 “那不行,你现在太小了,等你长大了,我就能带你去延州城。” “莫忘了衣服。” “那会忘呢,这次进城一定买最好看的布料,请城里手艺好的女工替你做几件漂亮的衣服。” 这次王巨亲自进城,可不是为了送朱俊回去,他是顺便看一下朱家那边的剑工艺的加工。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是担心黑岙岭一战引起的后果,他必须进城看一看,听一听。 ………… 王巨与朱欢第一次相见,朱欢看着王巨,王巨也看着朱欢,一个清瘦的人,四十几岁。 “东翁。” “请坐吧。” 两人没有多客气,朱欢开门见山道:“据闻吕宝臣公到了成都府后,大家都怀疑其少断,正好成都府有一营士兵犯法当杖,宝臣公判罚,这个士兵傲然说宁受剑,不能受杖,以此胁迫宝臣公放过他。” “宝臣公便再三劝说,这个士兵坚决不从,于是宝臣公对他说杖,国法,不可不从,剑,汝之所请,某也亦汝违也。让衙役将他拉下去先仗,再用剑斩杀,因此军中肃然。” 吕宝臣就是吕公弼,他也是前任延州知州。 延州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他的责任可不小。 大约是心中憋着一股气。 不过王巨有点瞠目结舌,难道这个兵卒是二百五吗?连狄青都让韩琦家中的家妓羞侮不敢发作,你一个大兵哥,凭什么与知府耍傲气? 随着他在中心又感到庆幸。 这证明了朱家消息灵通。然而鄜州那一战朱欢至今还没有得到情报,可想而知,那两个皇城司的人替自己,不对,是替赵念奴做了遮掩。 那真的不能公开,一旦公开了,比捅破天还要严重。 “受宝臣公启发,程公便击杀了青涧城三名小校,军中同样被程公震肃,加上朝廷也听闻了陕西青盐往来如织,刻意让薛师正公担任陕西转运使,平解盐价。于是程公与之呼应,让兵士日夜巡逻边境,这段时间大家都苦了……不过程公又下了一道命令,责令官府追击余峰与宋吉等逃兵,同时打出寻找线索的借口,查问当天伏击蜂盗的背骡子与商户。” 为什么斩杀青涧城三名小校,王巨知道原因。 那便是种世衡留下的营田(见作品相关)。程勘斩杀三名小校,无疑是针对这个营田而去,再用三名小校杀鸡赅猴,恐吓私盐商贩。 而且治辖内出了这档子事,程勘不用说会恼羞成怒,他会恨余峰这些军中败类,同样会恨朱家这些胆大包天的私盐贩子,以及王家寨这群骡子。 寻找线索只是一个借口,一旦让程勘得知了真相,相信接下来所有当天参与的人会有一半人头落地,包括王巨在内!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那群人还没有查到吗?” “没有。” “奇怪,那是一百多号人,他们能藏在什么地方?” 问题就出在这群蜂盗身上。 其实私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李元昊叛变后,延州变得无比重要,知州一个比一个来头大,比如赵祯老师范雍,名将赵振,多次担任过陕西与河北转运使的张存,范仲淹,庞籍,庆历间言臣中最有美才者之一的沈邈,戏剧狸猫换太子中的程琳,宋朝名将李继隆之子李昭亮,狄青,庆历间比较活跃的大臣施昌言,与包拯齐名的吴育,夏竦长子夏仁清,吕夷简长子吕公弼。 新知州程勘来头大,但在这些人当中只能算是一般。 为什么他们不敢深碰私盐? 利益圈太大了。 论耿直包拯算是厉害的吧。 宋真宗时国家田亩达到五百多万顷,因为要应付西北战争费用,朝廷两税增加,主观许多主户也想逃避两税,于是隐田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明明国家开垦了许多新的耕田,但宋朝籍田只有三百来万顷。 并且数量越来越少。 朝廷想解决,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就是免去两税或者下降两税,可国家支出严重,朝廷根本做不到,不想两税减少,那么只有在这个田亩上均摊,贫困百姓却会贫者越贫。第二个办法便是查隐田。 朝廷大臣孙琳与郭谘创立了千步方田法,正好不久包拯判三司使,于是赵祯便让包拯领查隐田一案,包拯也带了几个得力大臣下去查访,可不久便不了了之。 利益圈太大了,即便包拯也啃不动,于其牙齿啃掉光了都不会留下一个牙印,还不如不查呢。 陕西边陲利益圈更大,一年最少是十几万石,甚至二十万石青盐,价值几何?况且非是青盐,西夏的牧畜、皮毛、药材、珠宝、香料、良弓夏国剑,宋朝的粮食、丝绸布匹、茶叶、金银铜铁、以及各种手工业制品,牵连了太多太多人的利益。比如河北,因为辽国私盐的流入,国家从北澶州开始,不得不实行通商法盐政。无法禁! 因此淮盐浙盐广盐一直查得轰轰烈烈,甚至导致一些小规模的造反与起义,但宋朝始终在陕西实行疏导政策,范祥、包拯、薛向…… 这也是比较高明的做法,就象明朝,郑和下西洋花了不少钱,于是烧宝船图纸,禁海。然后真倭寇假倭寇一起来了。 相信程勘不可能不知道。 关健还是在这群蜂盗上,不仅冒允盗匪杀了许多百姓,还杀害了许多同僚官兵,一天不捉拿归案,朝廷必紧逼一天。 程勘只好从另一边着手。 “倒是有一条好消息,老夫听闻朝廷即将调虎翼营兵士来代替振武营。” 王巨为什么让其他寨子百姓领人头请赏,又弄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藏宝”图,一是为了逃跑,那天山道一战有许多兵盗逃走了,他们回去能不搬来援兵杀人灭口吗?最少过来找线索吧。然而经王巨一弄,许多寨民在找宝藏,他们上哪儿找线索去?并且这一闹,事情就大了,也将这群隐在暗中的兵盗逼出来。不然以后他们一旦查出来,对朱家不利,对王家寨更不利。 搭成心愿。 但隐患还没有消除。 程勘要找他们,可能余峰也在找他们。 早知如此,那天我就不去做背骡子。不过那天他若不去,王家寨肯定会死很多人,他自己说不定还抱着一本破论语苦读,不知前程,早晚还是被逼得去做骡子。 “老子说得对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小郎,中的也。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你回去后再次嘱咐寨中乡亲保守秘密,反正朝廷命官更替频繁,程公早晚会调往他处任职。程公离开了,此案也就结束了。” 只能如此。 但这种被动,王巨却是不喜。 “得想一个办法。” 第二十三章 香玉 宋朝的娼妓业之发达,让人不敢想像。 妓馆**里的高档妓子,倚门卖笑的野妓,活跃在大街小巷酒肆瓦子里卖艺谋生的民间艺妓,罪人子女充当的官妓,达官贵人家豢养的家妓,军营里的军妓…… 这个妓不仅有女妓,还有男妓,但不是供女子消费的,乃是娈童。 因此不用嘲笑韩琦等人一养就是几十名家妓,或者王安石用妓子卖酒替国家赚钱,在当时,会有更多的人理解。 朱氏兄弟便在延州城中最大的妓馆招待王巨,同来的还有兄弟俩交好的一些士子衙内。 王巨好奇地走进去,似乎象是一个大户人家,许多青砖瓦屋,倚阁小楼,还载了一些花花草草,布置假山湖石。区别还是有的,后面隔成了一个个小院子,那是各个行首(花魁)的所在。 大厅里有一些侍婢或者是妓子吧,在来回穿梭服侍着。墙壁上挂着一些字画,总之布得很雅趣,也许这就这时代的欣赏标准。 还坐着十几个客人,有的王巨能认识,有的王巨不认识。 大家很客气地打招呼。 王巨是穷,可人家有才气,那也是一种财富。 十几个士子交流着一些读书的心得,李万元忽然惊喜地叫道:“香玉娘子出来了。” 珠帘一挑,一个欣长曼妙的二十来岁少女从帘后走出来。 “见过香玉娘子。” 诸士子纷纷拱手。 “见过诸位郎君。”香玉盈盈还了一礼,声音也十分柔美动听。 随着香玉坐下,又吐出一句:“诸位可带来了好的小令?” “她是谁?”王巨悄声问朱俊。 “她是延州最有名的行首,”朱俊梦呓地回答,眼光早盯在香玉身上,神飞天外。 朱俊对这个行首的表情与对他家那个未婚妻的表情反差,让王巨有些儿气苦,不就是会打扮一点,会做作一点……也确实漂亮一点。但你家那个小娘子也不差啊。这个书呆子,与前世的自己很象啊。 王巨好心地劝了一句:“她终是风尘女子。” “那又如何?” 王巨反而语塞了。 这时代妓子虽多,却多值得同情,很少是因为好吃懒做才入这一行,多数或是自小便被父母亲卖到**里,或者因为生计不得不以此谋生,而且除了范仲淹的如夫人,或者梁红玉等人,大多数妓子色衰后下场很惨。杜十娘是故事,但类似杜十娘遭遇的美妓却有很多很多。 李煜**有名的金陵十二钗之一薛九在金陵城破后流落到江北,数十年后,一日于洛阳坊赵春家,卖唱嵇康,坐人皆泣,赵春举酒请舞,薛九说老矣,腰腕生硬,无复旧态,乃强起小舞,曲终而罢。 这样的女子色技相貌岂不远胜过白居易《琵琶行》里的那个女子?这样的下场,岂不是比那个女子更可怜? 诸学子未注意他,一起叫好。 侍儿拿出笔墨纸砚,传发下去。 王巨还在继续劝:“我看那赵四娘子真的不错,长相秀气,对你也百依百顺,看穿着,她也是来自大户人家,与你家门当对户。” “你不懂,白云道长说她命中是我的克星,她有一个从叔乃是保捷军指挥使,我家又不敢悔亲。”朱俊郁闷地说。 “生辰不对,当初你们怎么定下草帖子的?” 宋朝议婚一般三步走,草帖问卜,回定帖,相亲。第一步两家互送草帖,写下三代姓名家产以及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让算卜先生看两人生辰合不合,合再下细帖子,列出嫁妆与彩礼,若满意进入下一步,男女相会,若是满意男子将一根金钗插在女子冠髻上,若不满意,给一些彩缎压惊。相亲结束后再行定娉之礼。这样双方就确定婚姻关系了。后面还有许多步骤,不过要等到成亲前再一一完成。 现在两人名份定下来,至少到了定娉礼这一步。更不用说草帖问卜了。 “原来我家也请了一个和尚,后来这个和尚因为**进香妇人被官府抓起来,黠字流配,母亲大人不大放心,便请了白云道长再次问卜,果然问出来问题。” “屁的……”问题王巨未说出来,难怪朱俊对那个少女如此冷淡。实际在王巨心中,若是朱俊这个书呆子气不改的话,未必能配得上那个小姑娘。 但这就是时代的局限。 大家真信啊,下到黎民百姓,上到皇帝士大夫,有几人不信鬼神? 他眼睛珠转了转,复问:“若是你们两家联亲,会带来什么影响?” “什么影响?” 得,算是白问了,于是王巨换了一种问法:“赵家是不是很有钱有势?” “算是吧,”朱俊更郁闷了,不然自家早就悔婚了。 “那么是不是有人不想你们两个联亲?” “为何?” 又算是白问了。 “这样吧,你让你家里的人从京兆府,或者其他地方花一点钱,请一个更高明的大和尚或者道长,但务必是外地的人,离延州越远越好,拿着你们两者的草帖子,请这位和尚或道士问卜。” “咦,朱二郎,你不写小令吗?”侍儿奇怪地看着朱俊问。 王巨虽在说话,也在看着那个行首。 他这个身体贫寒,但宋朝一些风俗他还知道一些的,许多行首有名气,不仅要有貌,还要有才。看来这个香玉行首是一个才艺双全的妓子,歌唱得也很好,便很矜持。不卖唱不好,唱得多便不值钱了。于是出了一个刁难的题目,让大家写诗词,入得她法眼,这才用这首诗词献唱。 实际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自我炒作。 雅气有了,身价有了,名气也越来越大。 果然不出他所料,随着诸士子将自己以前写下的小令递上去,她一首首地看去,又蹙着黛眉,一首首地放下。 侍儿又讥诮道:“二郎呆性又发作了么?” “毛毛,不得无礼。”香玉轻叱道。 “一边打一边哄,手腕果然很高明哪,”王巨心中再次不耻地想。 可是很管用,朱俊站起来涨红了脸,有些受宠若惊道:“香玉娘子,毛毛责备得对。” “还真象前世的自己啊。”王巨心中又道,于是暗中将朱俊拽坐下来,悄声说:“风尘女子,为了生计,惯于逢场作戏,更是惯于朝秦暮楚,这样的女子偶尔狎玩即可,若是当真了,只会害了自己。” “香玉娘子可是真正的清倌人!” “你验过她的身体?” “王小郎,”朱俊气愤地瞪起眼,你虽岁数小,不知风情滋味,但不能说出这句粗鲁的话! 侍儿注意到他们两人的低语,似乎这个小子对自家娘子视而无睹,又讥讽道:“这位乃是名传延州的王家小郎吧,可否替我家娘子作一个小令。” “没兴趣。” “是没兴趣,还是虚有其表?” 清高有时候是真的,但有时候是装逼。 但清高不是讥讽,无论是清高还是装逼,只不过是将自己抬高一等,并不意味着看不起人。 讥讽不同,它不是抬高自己,而是贬低别人,岐视别人。 王巨抬头看了一眼那后面的妙人。 秋风吹荡着珠帘的流苏轻轻拂拭着那个窈窕少女,她这一回没有作声。 王巨看过太多太多的故事小说,杜十娘,霍小玉……听过太多太多的传奇,柳如是,李香君,还有宋朝的,为范仲淹生下户部侍郎范纯粹的如夫人,梁红玉。 不过香玉主婢的表现,终于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妓子就是妓子,自己穷啊,必然看不起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小公主。 人家才是贵人,可是与人说话是什么态度?幸好自己当时生起了可怜心,多了一事,不然以后内心会亏疚的。 当然,他不会去吵架,那才是何苦。 于是在朱俊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拱手道:“吃了一点酒,头晕,诸位,恕我告辞了。” 王巨起身离去。 这就有些扫兴了,侍儿定定看着朱俊:“二郎,他刚才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我这里倒是有一首小令,二郎,你可以拿出讨好那个娘子,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莫要陷进去。” 这句话朱俊当然不会说出来的。 因此他吃吃说道:“没其他,只有一首小令。” “小孩子,写什么小令。” 倒也是事实,写词没那么简单,不仅要每一句字数吻合,要押韵,要对偶,还要压音律,这才便于传唱。所以苏东坡那些词作无论文字怎么优美,在宋朝却被许多人耻之,远不及周邦彦在词坛的地位。可能在场的士子写的词不入香玉的法眼,但若是王巨写出来,会更不入香玉的法眼。 然而也无妨,好词不要太多。 抄袭王巨不屑,不过偶尔抄一两回,也不算为过。 便有了朱俊嘴中这首小令:北风振野云平屋,寒溪淅淅流冰谷。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荒陂垂斗柄,直北乡山近。何必苦言归,石亭春满枝。 “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好句啊好句。”香玉惊讶道。 “王小郎这是对我们失望啊……不好,他要离开延州。”李万元过了许久忽然说道。 果然王巨带着采购的货物离开朱家,大家追之不及。 看着天边翻滚的黄云,清水河水已浸出阵阵寒气,远山枯黄,杨都叹息一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毛毛却气愤不止,对香玉说:“娘子,那个穷小子居然还瞧不起你哎。” “不用理他,”香玉淡然一笑,宋郎那个计划要发动了吧? 第二十四章 宝藏(上) 王巨拿出一些糖霜,散给小孩子。 灰褐色的糖霜,算是糖霜中最差的,糖霜越紫越好,可那种糖霜很贵,据说一斤能接近一贯钱。 它不是砂糖,大块结晶状,也非是冰糖,相反倒仿佛是水果硬糖,王巨曾尝过一块,可能味道还不及水果硬糖,然而寨中小孩子开心得不得了,一个个含着糖霜,跳来跳去。 王全走过来,说道:“大牛,你随我来。” 他将王巨带到后寨,指着一个正在兴建的窑洞,说道:“以后它就是你的新家。” 王巨狐疑地看着王全。 来到这里,才颠覆了王巨对窑洞的认识。 造房屋成本有高有低,若是想造拙政园那样的豪宅,一万贯也能花下去。不过想建造王巨眼下的草棚子,倒是很便宜,成本不足一贯钱,山石泥土梁柱木料,可以就地取材。 然而建造一个窑洞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它必须要坚固,不然随时能塌方,其次必须要光亮。 挖地基就是一个巨大工程,特别这时代,往往窑洞门前一块地基就得挖一辈子,甚至几代人努力。除非全寨劳力一下放下生活,替你一家埋头苦干。好不容易将山坡修出窑面,还要打窑洞,这个有劳力都不能急,急了土中水份大,就容易坍塌。并且如何挖也很有学问,如果重心不均,即使有木担子支撑窑顶,早晚也得塌陷。 窑洞建好后,还要剔窑,将窑帮刮光,刮平整。再用黄土与铡碎的麦草和泥泥窑。有钱人家还用青砖与石灰泥窑,那样更漂亮结实,当然成本会更高。最后才是扎山墙,安门窗。 就是一个普通的窑洞,成本也是王巨那间破草棚造价的十倍。 因此至今王家寨村民不过一半人家才住上了窑洞。 不过有了窑洞,好处多多,首先它冬暖夏凉,至少王巨不用再担心这个冬天怎么过了。而且它经久耐用,罕有百年的房屋,却常有百年的窑洞,若建造得好,平时注意维修,一个窑洞能使用千年之久。除非水土极度恶化,时常暴雨洪水,滑坡泥石流,那时窑洞就要走向淘汰命运了。但举宋一朝,水土也不会破坏得这么严重。 也有快的办法,雇很多人挖地基,用火烤窑,全部用青砖糯米粉石灰泥窑,用最结实的木材做木担子。那样用钱将会翻上好几倍。眼下这个窑似乎就是这么干的,无数乡亲用担挑,用车拉,正迅速将坡地上那块地基开出来。 王全解释道:“朱家出了一些钱帛,寨子乡亲也感谢你,出了劳力。不过还要等一个月,你才能搬进去。” “朱家?” “你走了后,朱家派了仆役来主持的,朱家二郎呢?” “他过几天回来……”王巨明白了,大约朱家看到朱俊有所脱变,还打算冬天让朱俊过来,但不能呆在那个茅草棚里,那多冷啊。 因此出钱建了这个窑,会用上好几十贯钱吧,但对朱家来说又算什么?并且还示了好。 那么建就建吧。 王全又说道:“大牛,那些黑蜂盗有没有宝藏?” “会有几处藏赃物所在,但哪里会有宝藏?” “那为什么西山那边传出发现了黑蜂盗的宝藏?你二叔与寨中几个丁壮也过去了。” “黑蜂盗宝藏……” ………… 铮铮铮! 两伙人在山谷里战斗着,手中的武器有朴刀,有柴刀,有木棍子。人数也不多,加到一块不足二十人。 就在此时,又有六七人从旁边冲出来。 一下子双方天平立即颠倒。 人数少的一方被打得头破血流地逃走。 “我们还是从那边绕道吧。”王巨说道。但他在心中说,这才是边荒啊。 前面听到消息,后面王巨便从村中带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寻找二叔他们。 宝藏,鬼的宝藏啊。 所谓的宝藏,乃是王巨自己凭空策划出来的,会有几处藏脏物的所在,但于其相信在这里发现了一处有许多贵重陪葬物的墓穴,也不会相信余峰他们设有什么宝藏。 然而这一片山区涌来无数百姓,不时地有争斗现象,甚至差一点好几次波及到他们这一行人。 转来转去,找了三天,才找到二叔他们这一行,居然在二叔他们身边还看到朱清带着朱家的人也到了这片山区。 但这时这一地区整乱了,不但涌来的人越来越多,王巨又看到一些官兵在活动。 “二叔,朱管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天我在寨中听说黑蜂盗在程公严密追捕下,产生了分裂,开始将山里以前所抢来的宝藏往外搬,因分赃不均,几方产生械斗,打了起来。闻听此事,官兵来了,诸寨寨民也过来了。黑蜂盗一个个逃跑了,但是山那么大,官兵护不过来,于是官兵在找,山民也在找。居然还真在路上捡到许多因打斗丢下的金银铜钱,以及其他的一些贵重物品,包括皮毛珠玉,药材香料。我还得了一锭银子。” 王嵬说完,从腰里掏出一锭大约二两重的碎银。 “有人捡到的更多,所以四面八方山民闻听后一到聚集到这里,在找那个宝藏。” 宝藏还未找到。 不过在路上时不时能捡到一些财物,都穷啊,大家便一起争抢,抢到的欢天喜地,抢不到的便聚集他人复抢,或报复,这才是王巨一路上看到多处械斗的原因。 “宝藏?”王巨与朱清对视一眼,他们心中不要太清楚。 “六叔公,你带两个人回去,立即吩咐寨子里不能派人过来,还有,一路上要小心,不要与人发生冲突。”、 因为唐朝的安置胡羌措施,自延州起向北成了民族最复杂的地区。即便李元昊攻破金明寨,带走或掳走许多部族,这一地区仍然复杂无比。羌人,蕃人,胡人,以及汉人。时不时相互之间便发生大规模的仇杀。若非驻扎着大量官兵调解,以及西夏的威胁,仇杀现象更严重。 宝藏九成不会有,可这里危机却在随时爆发。 “六叔公”王六麻子带着两个村民回去。 “那我们也回去。”二叔感到不对劲了。 “不,我们在这里不动,看看再说。”王巨说完,拉着朱清,走到一边土山顶上,看着四下。 四下里人真的不少,王巨居然看到有几个穿着青袍的官员。 朱清说道:“那是保安军城的官员。” “邵知军?” “不是,邵知军乃是六品官,应着绿色官服。” “朱管事为何也来到这里?” “大员外听说后,感到不对,便让我过来看一看。碰巧正好遇到你二叔,我也刚刚在向他问询情况。” “这些黑蜂盗这么做倒底为什么?” “老夫也不清楚,说是假的吧,可是大手笔,布这个局成本可能得花数千贯钱,甚至上万贯钱。” “朱管事,小子有一事不明,据传狄大将军觐见官家,官家曾劝狄大将军敷药除掉脸上的黠字,用什么样的药才能除掉脸上黠字?”王巨很好奇。 这时代没有激光,没有先进的医疗手段,能除掉黠字刺青吗? “能,不过挺麻烦的,先用挫刀磨皮,也就是磨黠字,然后敷药膏疗养肌肤。过段时间再磨,再疗养肌肤。但磨皮时会很痛,不然没效果。二药膏里有许多珍贵的药物,得花不少钱帛。三时间很长,短则四五个月,长则大半年。” “就是能去掉脸上的刺字了。” 朱清点点头。 “那么这些蜂盗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 不能去掉刺字,那就麻烦了,额角顶着那个军队番号的刺字,到哪里都显眼。但能去掉,便海阔天空。 可以去西夏那边,西夏那边对投奔来的汉人十分客气,若有才能还会善待,不仅是太师张元,许多宋朝汉人落魄文士到了那边都得到重用。 若嫌西夏国贫穷,也可以化整为零,去掉刺字后潜逃回去。 不要问药的本钱。 一次打劫下来,最少获利千贯以上。这几年余峰他们做下多少孽,又得到多少财富? 手中有了钱,宋朝又不禁止百姓流动,只要是稍稍繁华的州府,都有大量流民与逃户存在。 那么只要安定几年,就能做一个快乐的富家翁。 可进可退,但不可以留。 他们原来是官兵,有消息来源,因此一抢一个准。 没有了消息来源,官府又在拼命抓捕,各家商人联合起来开出巨额赏金,呆在这里是自取死路。 因此王巨想不通。 PS:谢谢十分钟的等待打赏的588起点币 第二十五章 宝藏(下) “会不会是西夏那边人策划的?” “不是,大前年西夏侵耕屈野河,打败了我朝军队。不过前年契丹嫁公主于吐蕃唃厮啰之子董毡,西夏出兵青唐城,却大败了,吐蕃趁机大掠夏境。” “去年西夏权臣杀西夏小皇帝亲近大臣高怀正、毛惟昌,西夏小皇帝制止,没藏讹庞不听,仍然将这两人杀了。没藏讹庞又强行逼西夏小皇帝娶了自己女儿为皇后。然而那个小皇帝并不喜欢小没藏氏,相反地与没藏讹庞儿媳妇梁氏眉来眼去。西夏内部正烦心着,敢越境剽掠,但不敢入侵。” “你听谁说的?”朱清奇怪地问。前面听说过,包括李凉祚迎娶没藏氏。但与梁氏眉来眼去,朱清却没有听到。 “延州城都在传,你未听到吗?” 朱清摇摇头。 王巨心想,看来不能乱说啊,毕竟是两个国家,消息没那么灵通。 立即转移话题:“除了黑蜂盗,不会是其他人的安排,他们想要做什么?” 朱清也茫然。 为了吸引许多人到来,这山道上散落的可是真金实银! “科举用人太片面了。” 不管这些人有什么企图,那个扇盗宋吉都是一个人才。 可是因为国家是科举用人,这些长于计谋的人却不能得到重用,如张元。就是赵普若放在这时候,他同样会悲催,半本论语治天下?还不得让韩琦活活喷死! 不但是赵普,张良、陈平等谋士,也休想得到重用,然而国家在外交与军事恰恰需要的正是这种人才。 更不要说武将了,即便宋朝有了卫青霍去病李靖,放在宋朝能用好吗? 然而也不能说宋朝不好,宋朝有起义,也有山大王,江洋大盗,不过相比于其他朝代,始终是一个稳定的朝代。 对与错,轻与重,王巨都想不清楚。 “这样吧,朱管事,你让你手下回去通知东翁,让他再查一查余峰他们具体的情报。” 王巨想不明白,可心中隐隐觉得很不安。 第二天就出事了。 无数人在这片山区找宝藏,居然都惊动了藏底河那边的西夏人,也有一些西夏人跑过来凑热闹。以及官员官兵,不过保安军城里的官员对这件事忽信忽疑,派了人手过来,是以调查为主,并不是来找宝藏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余峰他们的线索。 但这里属于真正的边境地带,这时边境划分并不严格,偶尔为西夏得手,偶尔为宋朝得手,不过战争停下来,它们就属于闲田了。 因此西夏人来了,保安城的官兵也无奈之。 然而邵良佐本非良吏,加上宋朝官员已经产生了对内凶恨,对外却软弱又迟钝的劣根性,有西夏人过来凑热闹,以及闹出这么大风波,几个官员虽在调查,反应却很迟钝。 几个山民无意中扒开了一堆藤蔓,发现藤蔓后面有一个山洞,不知道是人工挖出来的,还是天然的,但里面放着一箱箱货物。 一起疯掉了。 山里时不时被捡到金银珠宝,于是传来传去,说黑蜂盗将几百万缗财富放在某一处。 几百万缗钱哪,即便将延州这两三年来所有私货一起劫了,也未必有几百万缗钱哪,然而山民愚昧无知,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几个人准备重新将藤蔓掩盖上,可其他人也看到了,一起冲入山洞。当场就产生巨大的冲突,保安军城的官员带着官兵来制止都没有制止住。 结果山洞里的货物一起被瓜分掉,也出了十几条人命。 算是财富吧,但与宝藏无关,多是青盐,少量皮毛药材。 然而这却引来更多的人加入寻找宝藏行列。但这一回已经死了人,与前面不一样了。 “又要死许多人。”朱清伏在山顶上看着山下说。 这是两群蕃人在械斗,格外凶狠,刀枪箭棒一起用上。 其实延州诸族最安定的时候乃是李士彬之时,此人乃是党项司家族人,由于司家族离中原近,通过与汉人交易,积累了大量财富,由是司家族逐渐在延州一枝独大。 至于改姓李,这也是蕃汉交流的结果,原来蕃族姓氏很古怪,什么野鸡、大虫、客户、杀牛,但现在多数改姓李、王等汉姓氏,就连环庆大族慕容族也渐渐变成穆姓。 一族独大,宋朝扶持,于是李士彬将金明三十六寨,也就是三十六个大部族一起震慑住,那时才是延州最安定的时光。 没有了司家族震慑,又是在闲田边荒地区,谁怕谁啊! 喊杀声阵阵,惨叫声连连,眨眼之间便倒下十几个蕃子。 “要出大事了。”朱清又说道。 不但他,程勘也知道要出大事了。 朱清正与王巨伏在山顶上往下看,寨子里的古四儿说道:“官兵来了。” 领头的是一名穿着紫服的官员。 在延州能穿紫色官服的只有一个人,程勘,他身后还有好几个官员,以及两营兵士。 “程公早就该来。” “来了也未必有用,此乃边荒地区,财富迷了大家心窍,正好又是农闲之时,各村寨有的是闲下来的壮丁,难道程公有能力将百姓从这么广大的山区驱逐出去吗?做不到,械斗冲突就会继续。” 好在蕃人素来贵种,贵种就是指出身高门世家的人,延伸就是指对地位尊贵或者出身高贵的人会尊重。例如刘娥将丁谓流贬到岭南,岭南酋首们一听是鼎鼎大名的丁相公来了,一个个前去拜访。例如拓跋李家的崛起…… 看到程相公到来,两部蕃子停下。 程勘喝斥了几句,两个部族各自抬着死去或者受士的族民怨怼的离开。 不过显然程勘也想到了**烦,站在哪里一愁莫展。 ………… “程公让你害苦了,”朱欢开着玩笑。 他带着余峰等人的情报亲自赶过来。情报收集得十分细致,连里面十将(小队长)的籍贯年龄都弄到手。 “没办法,那天若是逃,我岁数小,肯定逃不掉,难道让他们杀死我不成?” “唉,朝廷军队……” “算是好的了,看一看每次朝廷军队进入巴蜀平叛的所做所为。”王巨道。 朱欢无语。 明明俺是富人,你是穷人,然而对于这些黑暗与不公平现象,怎么你比俺还看得开? 不过两人都没有提黑蜂盗的用意。 宋吉对香玉说,孟都头是我们结拜兄弟,要替他报仇。但就不是结拜兄弟,因为朱家与王家寨的反击,将他们逼到这一步,能不报复吗? 这个都根本不会去考虑的。 一个子虚乌有的宝藏,大家一起到来,路上还有些财富,便抢便争,本来各族就有些矛盾,仇杀产生。若是再高明一点,派人于暗中挑唆,又失去了李士彬这个强大的慑惮,马上延州以北就乱了。 一旦各族紧张,出现大规模对峙与械斗,可能就会给西夏机会,即便西夏困于内部之争不出兵来伐,也会更加震动朝廷。那时程勘还有精力捉什么黑蜂盗? 但这种混乱的局面,对这里地形熟悉无比的黑蜂盗们便会如鱼得水。能进能退能留,能抢能杀。 很高明的一步棋。 然而那将对王家寨与朱家更不利。 一旦混乱波及到王家寨,人多嘴杂,早晚会将真相透露出去,到时候他们下场会比这群黑蜂盗更惨。 朱欢开了一个玩笑后,同样一愁莫展,大半天后说道:“有能人哪。” “苦逼的边疆!”王巨悲愤连普通话都冒出来。 第二十六章 送礼 “什么?”朱欢听不懂普通话,便问。 “边疆……”王巨脑海里灵光一闪。边疆不好,特别是在宋朝这时候的西北。不但边疆不好,原来宋朝刚刚统一天下时,最好的地区非是巴蜀,巴蜀财富早被宋朝掳之一空,再加上叛乱起义,财富也象水洗的一般没了。 也非是吴越,吴越养了许多兵,加上贿赂宋朝,宋朝得到吴越也成了苦逼之地。就包括南唐也是如此。 也非是河北河南山东,这一地区从安史之乱后就在打,一直打到宋朝,宋朝统一天下后元气并未来得及恢复。 它就是关中。 然而马上因为西北战争,整个陕西下水,包括关中。 可是边疆生活苦逼,却是冒险者的天堂。这里才是真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所在。 想了一会儿王巨说:“东翁,不知道你家在那边关系如何?若是派人在那边放出风声,说是黑蜂盗就是宋朝围林寨振武营官兵冒充的,现在被朝廷通缉,正藏身于藏底河边荒地带,但他们多年杀人抢掠,聚集了几十万贯财富,并且因为朝廷抓捕他们,这些财富无法转移。只要派人在这里寻找,也容易找。朝廷马上派虎翼营来轮戍振武营兵士了,额角刺着振武二字的肯定是黑蜂盗,只要捉到一两个黑蜂盗,便知道他们隐藏财富的地点。那会是何结果?” “小郎,你想挑起宋夏战争啊?” 沿边百姓最害怕的就是战争。 特别是宋朝的百姓,管国家签订多少屈辱的条款,只要不打仗就是好的。 “宋夏战争?”王巨想笑,西夏那边现在还有心思发起宋夏战争?只是没藏讹庞欺负宋朝软弱,做一些色厉内荏的挑衅罢了。 “那会有战争?我朝边区最强悍的百姓非是在延州,而是在府麟二州。没藏讹庞派人侵耕屈野河,屈野河百姓不甘,西夏人说汝官兵不为,尔等敢为之?由是百姓丧气。这里是边荒闲田地区,还非是明确宋境,一旦大规模西夏人与兵士过来,还有几个百姓留在此地?况且冬天就要来临。” 朱欢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王巨眼睛也亮了起来,又说道:“东翁,两害只去掉一害。” 朱欢哀声叹气。 他们这些私盐贩子与余峰这些官兵败类都是见不得光的,然而程勘代表着可是朝廷。 “东翁,程相公那边会很难解决。于私,他的任上出了这件事很不光彩,会痛恨我们。于公,我朝经济不求于西夏,可是西夏求于我朝。若是商业中断,对我朝影响不大,但西夏会寸步难行。一旦没有私商,西夏经济商业就完全被我朝掌控了,因此说不定朝廷还会有人希望多出一些黑蜂盗,这样边境就不敢有私商与西夏人交易。” “小郎,你说得对啊,可要禁大家一起来,禁了一个,不禁一个,能禁住谁?” 朱欢显然没有想过李顺的均贫富,更不知道有平均主义。但实际也就是这个道理,象商税,为什么士大夫家的商品不征税?为什么豪强家的商品不征税? 那么商税政策还能执行好吗?边区那么苦,税照样征收,兵役沉重负担,还有营田等变相的剥削,活下去了,加上不公,私商如何禁止?盐价相差得那么大,如何禁止?为什么相差得那么大,请问榷盐制度吧。 王巨想了想,不由摇头发笑,又说:“也好办,实际说倒底,最关健的是一样东西,那就是利益。韩公为何杀狄将军手下大将焦用?无他,为了权威,权威就是利益。若是当时宋夏正在开战,焦用顶在前线与西夏人浴血奋战,韩公会不会杀焦用?” “小郎,你说的意思……” “如果东翁给了朝廷,给了程公足够的利益,程公会不会追究你?” “送礼?” “送什么礼?”王巨不由大笑,包拯担任开封府尹一年的各项收入计达20856贯铜钱、2180石大米、180石小麦、10匹绫、34匹绢、2匹罗、100两绵、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干草。 程勘以参知政事权外藩,薪水只高不低。人家年收入几千万,还在乎什么礼物? “小郎,莫要卖关子。” “西夏最想卖给我朝的是什么货物?” “青盐。” “最不想卖的是什么?” “马。” “最想买我朝的是什么货物?” 那个不要太多,朱欢想了一会,终于想出来:“铁。” “就是铁,若非从我朝各个渠道市到大量铁矿石,以西夏的铁产量,恐怕连保障制造武器的铁都不够。” 朱欢还有些不大明白。 “东翁,为何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 “贪婪。” “不全是,有人耻笑没藏讹庞为了侵耕屈野河二十里地,与宋朝交恶,实在好笑。实际非也。没藏族非是野利族,乃是大族,没藏族部族并不大,然而他倚仗妹妹与侄子,成为西夏第一权臣,不服气的人会有很多。而且此人权利心极重,元昊临死之前曾留言,异日力弱势衰,宜附中国,不可专从契丹。盖契丹残虐,中国仁慈,又得岁赐官爵,若为契丹所胁,则吾国危矣。元昊,一代人杰也。” 虽然元昊这个人很无耻,但不得不承认他有眼光。 如果西夏不反反复复,宋朝何必将精兵强将集于西北?那么未来无论与不与金国有一个海上联盟,北宋会不会灭亡?北宋灭亡了,西夏没有灭亡。 然而元蒙崛起时,若是宋朝不偏安一隅,元蒙会不会成功南下,西夏与宋朝互为犄角,西夏会不会灭亡?最后连党项族也消失在历史长河。还不及回鹘人呢,至少人家经过融合后成为庞大的维吾尔族,党项族呢? “宋夏之间会难得和平一段时间。可是没藏皇后之死似乎与没藏讹庞有关。因此国内有许多人不服,他是权臣,可也要结交拉拢一些人。西夏又穷困,国库动用的钱帛有限。侵耕屈野河二十里,这是宽度,还有长度呢,实际有上千顷耕地。放在一个国家不足为奇,然而聚于一人手中则会获得许多财富。这才是他不顾宋夏交恶,侵耕屈野河的真正原因。” “这样啊……”朱欢嘴张了张,对还是不对呢?这小子未免想得太多了吧。 “你是说长城岭那边关卡兵士是没藏讹庞的人?” “这个倒不是,若是反而麻烦了,他再怎么短视,也不会大肆放开商马之举,除非我朝默视他侵耕屈野河,再开互市。我是指在他带动下,其他人会不会一起变得贪婪?” “这是一说,第一国相为了自己利益都不顾国家,岂求他人顾全国家?” “再者,我朝禁市禁商,虽有私商,这几年相信西夏也会过得很苦。” “不错,听说布帛在那边又涨价了。” “李继迁当年之所以能成功,固是我朝一些政策失误,也是当时他与横山另一大族野利族联亲,得到野利族支援之故。但在种将军反间计下,李元昊杀死野利遇乞,野利族虽大,但这些年与西夏另一个大部族卫慕族一样每况愈下了。正好长城岭那边就是野利族的大本营所在。” 朱欢眼睛终于放出光。 “东翁,但请记住,国家也反感铁流向西夏,我朝虽缺马,但更缺良马,除了府石岚地区少量良马外,要么就是从吐蕃购得少量青唐马,虽以前开互市,西夏也向我朝出售马匹,不过那都是从契丹或阻卜鞑靼转易过来的矮小马匹,即便私市上,也罕有高大的河套马易向我朝。这是一个机会,不管什么事物,一旦打开缺口,想收就收不住了,就象我朝的商税一样。” 朱欢不由大笑:“小郎当读书。” 这小子放在西北可惜了,当放在朝堂上。 王巨脸上也浮现出喜悦,若这条计能成功,黑蜂盗完了! 第二十七章 败了 余峰宋吉带着参与抢掠的部下叛逃。 虽然他提前准备了藏身之地,但不是长久之计。 一部分人想逃到西夏去,毕竟他们与边境的一些盗匪不同,他们入则为各寨百姓,出则为强盗,危害不是很大,又是黑吃黑,因此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是官兵,战斗力强大,手中又有犀利的武器,因此危害很大,官府便抓得紧。 不过想逃向西夏的只有少数人,毕竟他们家人在后方。 大多数人想逃到后方,那怕占山为王,落草为寇。 宋吉用替孟都头报仇为借口,先将这一百多名部下聚集着。实际他心中有着计划安排,那就是投奔西夏。 只要边境乱了,那就有无数机会。 而且朝廷将要换防,振武营出了这档子事,大家耻之,士气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几十年前陕西华州张姓与胡姓书生前去西夏,在酒楼上改了名字,张元,吴昊,然后题字,“张元吴昊来饮此楼”。 元,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元者何?君之始年也。昊,日在天上。 联在一起,意思便很清楚,马上西夏要升起一轮太阳,万象更新了。 但他们说无昊。 李元昊十分气恼,将他们抓起来责问,由是进入元昊法眼。然而人家确实有本事,不然张元也做不了太师。可惜张元的梦想是协助元昊将整个陕西拿下来,那么张元可以“光宗耀祖”返回故乡。可是又改名为曩霄(汉语是青天子之意)的元昊不听他的劝,与辽国交恶。张元一气之下,得了背疽去世。不然此人可能现在还会继续影响着西夏。 宋吉也想做张元。 不过他哪里能及张元,即便投奔西夏,也未必会得重用。然而这条计策便是机会,只要宋朝边境混乱,主力军队振武营没有士气,他们又可以做内应,他便能勾结西夏人大肆入侵延州,有此功劳,就可以去西夏正大光明换取荣华富贵。 实际那片山区仇杀越来越多,有许多仇杀与他们不无关系。 眼看就要得逞之时,忽然大批西夏人涌了过来,有兵士,有百姓,这些人非是找宝藏,而是找他们,说找到他们,宝藏也就找到了。 此乃闲田地区,宋朝官兵也拿这些人没办法。西夏人大批涌过来,里面还有许多兵士,包括宋人最痛恨的擒生军,各部族百姓立即逃离此地。到这时候程勘也看到好处了,立即撤出官兵,于各砦寨严防。 来得很及时,仇杀还没有大规模的扩大,否则程勘会头痛。 然而余峰宋吉苦逼无比。 天越来越冷,霜越来越厚,满山渐渐变成光秃秃一团。 宋吉便冒险派人与河对面的一砦西夏军队联系。入侵宋朝?此时西夏国内没藏讹庞正在与小皇帝争得你死我活,那个愿入侵宋朝?找死啊。 不但没有答应,反而严刑逼供,问其宝藏下落。哪里有宝藏?不过这些年余峰他们确实得到许多财富。那一营西夏军队便通过此人的口供,找到余峰他们藏身的庄子,发起攻击。 还好有宋吉谋划,一半人杀了出来。 西夏没办法去了,宋吉秘密将七个首领聚集商议。他们是头领,得的钱多,至于军中做为帮凶的小卒能分给他们多少钱帛?甚至有人吃喝嫖赌,早就用完了,连家人都没有捞到好处。 当真回去落草为寇? 几个头领商议一番后,悄悄逃走。他们手中这几年积攒了许多钱,若聪明的话,天下那么大,到处都是他们安身场所。但这些小兵们一个个整傻了眼。 几十人大眼瞪小眼,一哄而散。 分成了好几路,有的逃向南方,有的逃向东北,有的逃向吕梁山那边。 没有宋吉谋划,延州关卡无数,更有许多巡逻的兵士,陆续有人落入法网 黑蜂盗败得如此之惨,连程勘都有点膛目结舌。 延州更是一片欢天喜地,朱欢听到后也感到高兴,但随后就大怒起来。 他托了家中心腹秘密前去京兆府长安青龙古寺,将自家二儿子与赵家四小娘子的草帖拿出来,让青龙寺主持亲自问卜。大和尚有些纳闷,延州的亲事,跑到长安来问什么卜。不过还是替朱家看了,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上下签。 不是上上签,但属于上签。 家仆怕弄错了,又花了重金前去赫赫有名的大慈恩寺找到一个得道的高僧,回答还是差不多。 应当还算是一门比较般配的婚姻吧。 但为什么白云道长说赵家四小娘子会克自己儿子? 朱欢先怒后怕。 若是自己不克制,冲动之下,悔了这门亲事,那个后果会不堪设想。 到了这时候,那怕延州将白云道长传成神仙,朱欢也知道有鬼了。 他是延州城有名的商人,平时也做了一些积善行德的好事,但他另一个身份却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私盐贩子。不然也不会对王巨欣赏。 怒拍了几下桌子,喊来一名老仆:“你去找几个好手,将那个白云想方设法绑了,拷问他是谁授使他破坏某与赵家的联姻。” “这个有点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难道让这个人呆在暗中以后反咬老夫吗?” “喏。” 想悄无声息绑架一个有名气的道长可不那么容易,不过只要有心,有财,也能办到,实际朱欢在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怀疑对象。 但随后改变了主意,过了几天又匆匆亲自赶到王家寨。 王巨感到惊讶:“东翁,你怎么来了?” “黑蜂盗败了。”朱欢将经过说了一遍。 “耶!”王巨不由欢呼,这群兵匪成了他心头之刺。 “小哥,你不用高兴太早。” “又发生了什么事?” “余峰与宋吉消失了,他的手下只好各自逃散,其中有八人被巡逻官兵发现,格杀了四人,还有四人押到延州审问。但其中有一人参与了黑岙岭战斗,刑讯之下便提供了一条消息,那天他们败得莫明其妙,不过此人后来回想,还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们那天用的武器都是普通山民的弓箭,连刀都是如此。显然非是刻意的埋伏战,不然武器不会那么落后。而且人也似乎不是很多,否则那天他们将会无一人逃出生天。” “恩。” “但这条消息对程公有用了,他一直误会如此激烈的战斗,乃是私商憎恨黑蜂盗,联手刻用布下的计策,所以查得没有头绪。若是遭遇战便好查了,那非是针对所有大户,只针对一家或者数家。” 还没完没了了? 王巨心中仔细地回想,忽然想明白,朝廷因为私盐规模浩大,派薛向担任转运使,最大的任务便是主持盐政,狙击青盐。 程勘这招依然是杀鸡赅猴。 “程公于是迅速查出来,那天只有四五家货在藏底河一带。不过某家的货听从你的建议,走了草坪溪道,时间也不对,于是怀疑了李员外,也就是李万元的父亲,李员外不服,程公便拿出他家贩私盐的证据。不管是不是他家做的,这些证据都是杀头之罪。李员外只好表示拿出五千贯钱捐助州学。” 这个茶喝得金贵。 程勘依然不答应,本官会贪图你这个五千贯钱么? 继续请李员外喝茶。 这一来,整个延州大户都感到了不安,有几家未参与私商哪? 最担心的就是朱欢。 于是他暗中策划大家,我们一起拿出一些钱吧,买个安。这一拿可不少,一家不多,十家就许多了,整整两万多贯钱。 并且朱欢还将那个买马策献了出来。 以前两国互市时,西夏每年也拿出两千头马与一万头羊交易。但那是比较矮小的阻卜马与契丹夹山马。 但这次交易乃是真正的西夏马,甚至有来自阴山下北河套马。 宋朝最好的良马就是府州岚州地区的马匹,它们就属于河套马。 不是吐蕃马,吐蕃青海湖周边地区恶化,马匹与人一样,迁徙于赤岭以东,马匹远不及唐朝时的吐蕃马高大,爆发力与速度也不及真正的河套马。也许未来会出现河曲马种,但现在还不行。 更非南方矮小的滇马种。 契丹马同样也不行。实际契丹马就是蒙古马,然而宋朝那有雄心壮志远征漠北,都忽视了它的吃苦耐劳与耐寒、长途跋涉的能力。 所以士大夫说最好的马是府州马,实际就是河套马,但真正最好的河套马还是在阴山下的北河套地区。 甚至朱欢还成功与长城岭下那部野利族搭成了协议。 那就非是榷马了,以后会给宋朝留下许多操作空间。想一想种世衡吧。 程勘亲自接见了朱欢,给予嘉奖,然而他说,反正与你朱家无关,还得要查。 第二十八章 高人 新书第一个推荐,加两更,求点击,求推荐票,求收藏冲榜。 …………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想绑架白云道长,虽难但可以做到,那怕将白云卡嚓了。 但若是万一也被查出来,二罪合一,休要小看白云,这个臭牛鼻子在延州影响很大,到时候自家难保。 朱欢便改变了主意,带着朱俊亲自到赵家陪罪。 这件亲事虽然朱家未回绝,赵家人心中也清楚,而且隐隐传出去,赵四娘子名声也变得差起来,两家僵持住了。 于其这样,不如主动陪罪,然后合二家之力,想想这是那一家收买了白云,破坏这门亲事的。并且他手中有京兆府青龙寺、大慈恩寺名僧的批注,若是动用一些资源,二家合力,便能将白云道长名声弄臭。一旦臭了,那时再动手不迟。这才是阳谋之术。 效果不错。 赵家当然不知道这背后有一个少年的影子,所以认为朱家这种态度值得肯定。 朱欢亲自带着儿子来陪罪,并且就站在大门口,说我们朱家错了,那么多人看着,赵家家主赵升也感到有脸面,既然两家订亲,以前关系还是不错的,便哈哈一笑,乌云拨开见明月。 当然,赵家对白云道长更恨了,那可是自家女儿的名声!谁愿意娶一个克夫的女子为妻? 朱欢与赵升谈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散去。 第二天两家便派人在城中扬言,白云道长图谋不诡,陷害赵家四小娘子的名声,甚至扬言要打官司,讼状白云道长。 你老人家是有名气,然而有长安城中那些名寺高僧名气大吗?而且因为西夏的原因,延州城中有许多来自南北各地的商人,包括来自京兆府的豪商,他们也许就能认识这几位高僧,朱家在这件事不敢做伪。 但白云道长闻听后,十分淡定,说了一句,天知道他们有没有改生辰八字,不听贫道之言,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未说其他,话外之音却是最恶毒的诅咒。 赵升气得要带下人去揍这个牛鼻子。 此事闹得纷纷扬扬,差一点掩过了黑蜂盗破灭所带来的影响。 朱欢却没有了心思。 “就在这时,延州抓住了一个副都头,也是黑蜂盗首领之一。” 宋朝军制是厢、军、指挥与都,不过因为轮戍制度,厢与军渐渐被架空,指挥成了军队编制的基本单位,一指挥(营)有指挥使与副指挥使,下面是都头,副都头,也就是大队长与副大队长,每都各有十将、将虞候、承局和押官各十人。在围林寨副都头算是一个不小的校官了,若是参与进去必是首领。 实际黑蜂盗首领非是三人,有十几个人,但因为西夏军队出动,一半被夏兵格杀,只逃出八人。 “居然还能押到延州?”王巨惊奇地问。 想一想吧,私商想将货运进来销售出去,打通了多少渠道。后者同样如此。前者虽犯禁,还能说是潜规则的灰色区域,后者那就是罪无可怠了。 “不提了,程公已经抓捕了数名胥吏,是皇城司的人出手的。” “皇城司?”王巨差一点叫出来。 朱欢同样知道皇城司这一机构,一张脸都快拧在一起。 “程公迅速从他嘴中撬开许多内幕,牵涉了无数将士,官吏,以及乡绅。” 其实真的不能审,一审事情就会大条。 “不过程公审出一条重要的情报,那个宋吉诡计多端,正是他的谋划,黑蜂盗这些年犯下那么多事,都无人发现。但这回从上次出事后,直到他弄出什么宝藏,步步受制。那天晚上,宋吉将几个首领聚在一起,说了一句话,对方出了高人,此人不亚于老种,我们再斗下去,最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人?” 朱欢也不由苦笑:“小郎,但你确实很不了起,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得,你继续往下说。”王巨道,不是他“高”,而是他记起的知识,这也是一种力量,这个力量也许改变不了国家大势,但用来对付宋吉他们,只要用对了,那是山一般的碾压。 “那个宋吉也很不了起,提前就置了一个庄子,所以官府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出他们下落。然后顺势,用那个传扬开来的宝藏将各部族山民一起吸引过去,从中挑唆,导致仇杀不断,若是让他成功,整个延州动荡不安。那时他便打算勾结西夏军队入侵延州,里应外合,用此功进入西夏谋取荣华富贵。” 王巨无语了,如果没有张浦张元这些汉人,西夏能成功立国吗? 前事之师,后面继续…… “宋吉此人平时自视极高,常自比于管仲乐毅。” “他?”王巨脸上冒黑汗。 不过这个宋吉还是有些本事的,那天审完后,连程勘都不得不承认,此人也是一等一的谋臣。但王巨这个藏在暗处的“高人”仅出手两次,宋吉他们便土崩瓦解。宋吉越想越后怕,这才是立即解散余部,各自逃命的原因。 “程公又将老夫召见,对老夫说,朱欢,你将你家那个高人交出来。” “啊!” “大约你让程公也心动了,他想用你为傔人(门客)。” “不能答应。” “老夫是没有答应,但程公又说了,某去了黑岙岭,观察了许久,若是那天有人肩挑手抬,将货从青咀嘴搬走,便是草坪溪道。” 大约朱欢做得太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程勘便下去又仔细地看了当地地形,开始对朱欢产生怀疑。 王巨摇头道:“他这是在诈你。” 朱欢当然死活不承认了。 然而这终是一个麻烦。 程勘话外之音再清楚不过,俺不追究你责任了,只要你将那高人放出来,俺也不是要追究那高人的责任,而是用他,你难道还不答应吗? 但王巨若真是站出来,程勘未必会相信,即便相信,说不定恼羞成怒之下,一为面子,二为杀鸡赅猴,朱家悲催,王家寨悲催,王巨更悲催。 王巨走来走去,又好气又好笑。 他乃是真正的弱少年,弱势群体,却不得不与程勘、司马光、曹皇后高滔滔这些大牛们在暗处过招。 这都是什么事儿? “这样吧,你对程公转告一句话,这些年虽宋夏没有大规模战事,然而边境百姓却时常遭到西夏人的入侵,官兵在哪儿?这就不提了,一样是大宋子民,生活如此悲惨,为何却在担负着沉重的劳役兵役,税赋却一样不少?百姓为什么做骡子,没有活路了。” “小郎,老夫那敢说。” “你就说是我说的,此事望他早点了结吧,只要他了结了,我愿意将夏国剑的技术交给他。” “夏国剑?” “不是夏国剑,其核心是一种新式炼钢手段,只要朝廷重视,继续大力研究,那么国家一年就会得到许多好钢,是真正的钢,非是铁。” “那……” “官府不会奢侈地做夏国剑,就是做了,也不会产生多少精品,我们只做精品,不会受到影响。” ………… “夏国剑?” “是仿造的夏国剑,不过区别不大。程公,你看。”朱欢让衙役将两把夏国剑捧上。 一把是真正的夏国剑,一把乃是第二批仿造的夏国剑,钟孙两个手艺高明铁匠的到来,王巨也经过了一番推敲,技术进一步改良,并且手中有一把实物做样本,基本与真正的夏国剑差距不大。 “它抛却剑鞘与装饰品,真正的成本只有十几贯。”朱欢不知道王巨为什么非得要他这样说。 但程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巨浪。 朱欢不知道,程勘却知道的。 夏国剑的技术宋朝一直没有刺探出来,成本却刺探出来了。一把上等的夏国剑不计人工成本,也得要一两百贯钱,所以出产才少,到了宋朝才贵。 这就意味着朱欢手中的技术比西夏的更先进。 夏国剑的什么无所谓,一旦将这个技术推广到所有兵器上,那将会产生什么效果? 朱欢将这个底牌打出来,程勘不得不犹豫。这个技术用得好乃是强国利器,可那个“高人”呢,程勘也放不下,这一刻,他纠葛了。 第二十九章 画皮 生活渐渐变得好起来,王巨瘦削的身影也渐渐转好。冬天来了,王巨将羊儿关到圈里过冬,更不需要管理庄稼,王巨黝黑的皮肤也渐渐变得有些白皙。 又穿了一件新的麻布长袍,只是那件二婶缝载的皮袄儿有些刺眼。不过总的看上去比以前更丰朗。 “不错不错,有点翩翩少年的味道。”尤滔走过来拍着王巨肩膀说道。 王巨却奇怪地看着这群少男少女:“诸位,天寨地冻……” “无妨,我们带来了足够的行李。” 说着他们让下人或婢女从牛车上搬下行李,有帐蓬,床铺毯褥,炭炉木炭,各种生活用品,甚至还有化妆品。 难道他们准备天天在王家寨开Party? 好吧,这些富二代三代的想法,前世自己未弄懂,这一世恐怕还是弄不懂。 其实原因很简单。 真相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但写出落日送归鸿,夕岚千万重的人还会差吗?若是写的人只有十三岁,还能不能当贫家子看? 况且来的少男少女们都与朱家关系不错的,他们不知道真相,但不妨碍他们看到朱俊的变化。 难道这个吃苦的理论是教育子女的一个好办法? 于是他们来王家寨便没有家长反对了。 实际这些哥姐儿们来只是散心无耍的,哪里学到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间倒也温和。”杨都说道。 建了暂新的窑洞是好事儿,但太大了,整六大间房,王巨问朱清为什么弄这么大。 朱清答道,百年的房屋,千年的窑洞,莫要忘记了,你还有三牛。 那么长远……王巨啼笑皆非。 建就建吧,反正也不是用我的钱。 正好窑洞建好,延州那边事也了结了。程勘终于同意了妥协。 实际他再不知足,连王巨都看不起他了。不错,这桩案子多少抹了他的面子。但说到底不就是政绩吗,三个筹码抛出来,那是何等的政绩。再说追究起来,吕公弼也要担负一些责任的。 黑蜂盗也完了,似乎只有少数人仍在东躲西藏,大多数人被击毙或抓捕,不足形成危害。 王巨好安心地读书,安心地长大。 然而搬进了新窑洞,因为太大了,空荡荡的,以至让二妞到了晚上都感到害怕。 于是兄妹三人继续挤一张床,反正都小,不必要忌讳。 王巨弄了一个简易的壁炉,这是新事物,但只通了两个房间。一间房是为朱俊留下的。 “朱二郎,为什么你不开心?”王巨看着朱俊神情怏怏的样子问。 “不提了,这事儿提起来大家都郁闷。”李万元道。 “什么事儿?” “那个香玉你还记得吧。” “记得,不就是你们延州城头号行首吗?” “就是她,她不但不是清倌人,并且还有一个相好,你猜猜她相好是谁?” 宋朝许多清倌人那确实是清倌人,但有些清倌人却是挂头卖狗肉的,毕竟生活在那种场所,眼下对贞操观念又比较淡薄,甚至民间有许多人愿意娶人家的小妾为妻,特别王巨听到一个传闻,说每当京城上元节之时,许多青年男女在看过灯市后,便相约到州桥下面的柳树丛中约会媾合。所以也正常。 但这不是大家气愤的原因。 李万元又说道:“她的情郎正是那个扇盗宋吉。” “是他?”王巨不由也呆住了。 心中的爱慕对象居然成了一个大盗的姘头,朱俊岂能不失落? 王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朱二郎,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朱生,在路上看到一名女子提着包袱,走得非常吃力,他过去帮忙,看到是一个美丽的小娘子,心中便产生了喜欢,于是问她为什么一大早一人走路。小娘子便道,我父母贪得贿赂,把我卖给富贵人家,那家正妻非常妒忌,时常打骂我,我受不了,只好逃跑。” 还真有。 “朱生问你打算去哪里,娘子说我也不知道,朱生说不如这样,我家有一个书斋,你暂时住在哪里。娘子说如果你真要收留我,不要泄露出去。朱生答应了,两人住在一起。不久朱生在街上遇到一个道士,道士奇怪地问他,你遇到了什么。朱生答曰没有。道士说,你身上萦绕着邪气,怎能说没有呢。朱生还不承认,有次他到书斋门口,发现门关上了。他在心中怀疑娘子在里面做什么,于是翻墙进去,发现卧室的门也关上了,便蹑手蹑脚走到窗户下偷看,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它正在将一张美丽的人皮铺在床上,拿着彩笔在绘画。画完了,它举起人皮,就象穿衣服一样将人皮披在身上,于是就又化作那个俏丽娘子。” “啊,”几个女子吓得大叫。 “后面呢,”尤滔问。 “后面没有了,”王巨吃吃乐道。 尤滔咽得七上八下,大半天后才说:“王小郎,也未必是所有美丽女子心都是恶的。” “一个比喻吧,长相重要,可心地才是真正重要的。对了,那个香玉后来怎么样了?” “官府得到消息,派衙役抓捕,却发现香玉与她的侍儿一起陪**回乡祭祖,衙役又扑到**家,却发现三人并没有回来,想来大约让那宋吉接走了。官府只好发下告书海捕这四人。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香玉居然看上了他?” “看上你们,你们能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她正大光明娶回家吗?即便能娶,你们也争不过他。不要不服气,男人不坏,女子不喜……” “这就不对了。” 没有人认为王巨说男女事不当,大家早熟,有的人家少年说不定十二三便娶妻,象宋真宗连毛还没有长齐,便将刘娥藏于王府……但这种观点乃是非主流观点。 “柳三变虽小令作得好,可大家想一想他妻子遭遇吧,正是这种**浪荡哥,加上才气,所以才受到几乎所有行首的喜欢。那宋吉虽是大盗,但饱经沧桑,出手果决,又有智谋,还有一些才情与经济,这样的男人岂是你们这些小男人所能比拟的。或者我再长大一点,说不定能驯服这个女子。” 大家一起唾骂他,随后又笑得前抑后合。 实际王巨是说给朱俊听的。 但真正能听懂的只有朱清一人,此少年虽不是大恶之徒,但决不是温顺之辈。 “说得对,不但要驯服,还要用皮鞭子抽。”孟小娘子道。 用皮鞭子抽,再滴蜡,王巨脑海里浮现着女王版小孟,在她前面正捆着那个香玉,额头上不由涔出一些冷汗。 其他人也让她一句话弄得冷场。 “难道我说错了吗?看看这个妖精,明明是一个坏女子,却让你们一个个魂不守舍。” “不错,不错,”大家一起点头哈腰。 “若是有人这样待你呢?”她的闺密胡小娘子问。 “那要看什么人,”说着孟小娘子用眼睛瞟着小王巨。 如此剽悍,王巨额头上也不由再次冒出冷汗。 注:按照宋朝制度妾婢都是“合同制”,一般小妾在主家呆上五年以后,就要放回娘家。因为这些女子在大户人家担任小妾,大家认为她们经过大户人家的**,会侍候人,也有见识,因此能做一个好妻子,于是许多平民家庭反而喜欢迎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第三十章 以直报怨 其实真正看好王巨的只有两人,可惜朱家却没有适龄的少女。 孟小娘子心中只是青春期一些朦胧的想法,就是她愿意了,她父母也未必愿意,除非王巨轻松地拿下解试。至少是一个举子,那就可以赌上一把。 不过即便她家人愿意,恐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王巨此时那有心思谈情说爱呢,况且他也不喜欢小辣椒。 李万元的小妹李妃儿依然缠住:“那个故事后面说完吧。” 二妞与三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故事有什么,大哥每晚半个时辰的睡前故事那才叫精彩。 实际是因为各个方面的闭塞,交流缺乏,造成大家想像力不足。所以庄子与李白成了古代的奇葩,正是因为他们诗篇与文章不仅文字瑰丽,其中更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像,这才站在了古代文学史的巅峰。 一个删改版画皮,王巨讲得短,但这个披人皮无疑恐怖气氛有了,想象力也有了。 大家一起称是。 王巨便又说道:“那恶鬼发现了,便掏走了朱生的心。” “啊。” “不过几天后那道士又找上了门,对朱生家人说道,无妨,贫道可以给他造心,只要有一个条件。其父母说道,不要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们也能答应。道士说,那就好办,只要赵家四小娘子一口唾水喷在他胸口上,心便有了,便能活过来。” 连朱清都笑骂王巨,难怪他说朱生啊。 大家笑完后,王巨将朱清拉到门外。 外面仆人们正在搭帐蓬,寨子里的孩子踏着积雪,好奇在围在四周观看。 “朱管事,那个白云道长如何了?” “还能如何呢?他不但不认错,反而诅咒我们两家的亲事,延州城中有人相信我们,也有人依然相信他,这么多年,他终是积了一些伪名气。大员外气得无奈,只好派仆人将他揍了一顿,虽出了气,官府却判决,让我们家付十贯钱医药费,还将我们家仆役笞了五十下。两败俱伤哪。” “这样啊。” “还能怎样?他多少有些名气,不得不忌惮。” “其实好办。真正高僧高道未必有名气,即便有名气,也未必能用钱收买。这些人一旦认定了那才难办。凡是能用钱收买的无论再有多大的名气,也非是真正高僧高道。” “可百姓相信哪。” “百姓相信他们,他们却相信铜钱。” “小郎意思是……” “他之所以诬蔑朱赵二家亲事,肯定有人用重金收买他的。论钱,你们两家缺钱吗?钱虽好,难道在这件事上,还舍不得用钱?” “这倒是一个主意……”朱清沉思可能性。当然,那用的钱会更多。 “重金让其动心,并且承诺事了之后,派人护送他安全离开延州,甚至一直送到京兆府。他就会说出真相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如何善后。” 就是找出授使者,又能如何,难道开战吗?延州城中可不是混乱的边荒,那开始有了秩序。 “是啊,这也是一个问题。” “有两个办法,第一看你们几家恩怨是不是能化解?老种知环州时,党项穆家最为强大,桀骜不驯,老种便用计,请来穆族首领穆恩,与之喝酒,又让他的漂亮侍姬出来陪酒。夜深酒酣之时,老种假装醉酒进去休息,然后在壁障中偷看。无他人在了,穆恩酒也吃得有些多,美人在侧,于是与美姬**。老种这才装作无意中走出来,穆恩**了老种的女人,惭愧谢罪。老种说道,君想得到她吗?将侍姬赐于穆恩。由是得死力,诸部有二心者,使之讨之无不克。环州乃安。” 种世衡一生机智的故事太多了。 不然宋吉不可能用老种比喻那个“高人”。 “前人之珠,同样可以拾之。若是无大的恩怨,白云道长说出真相后,东翁可以将白云道长交给此人处理,以恩报怨,又有把柄在手中,此人必然惭愧,你们几家恩怨也就化解了。怨家宜解不宜结,这才是王道。不过若不能化解,切莫用此道,古今往来,白眼狼与东郭先生的故事彼彼皆是。” “白眼狼?” “专门吃恩人的一种狼。” “有这样的狼?” “与东郭先生一样,乃是寓言。它们是寓言,不过道理也一样,因此夫子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才是直。若是那样,你们两家将城中大户人家家主聚集,责令白云道长说出真相。那么以后不管你们发生什么样的冲突,你们都占理了。” 要么白云道长是牺牲品,要么某一家是牺牲品。 反正不能指望以德报怨。 朱清不由摇头。 但它确实是一个良策。 虽然知道白云道长的说法是假的,可这老牛鼻子死活不承认,天天诅咒,即便两家成亲,心中始终是一个疙瘩不是? 这件事与王巨没有多大关系,但两家联系深了,朱俊又搁在他家,王巨便抻出手管了一管。 “那个李小娘子如何?” “那个李小娘子?” “李万元的妹妹。” 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萝莉。 “还行吧。”王巨漫不经心答道。 “不如我回去劝说东翁,让他做保,替你们两个磋合。” 王巨脸上冒汗,不过在这时代倒是很正常。况且只是提亲,也不是马上成亲。王巨十三岁,李妃儿十一岁,能订亲了…… 朱清之所以这么说,乃是朱家与李家关系不错。甚至朱欢可以稍稍泄露一些小秘密。王巨未必能中进士,即便现在朱清依然这么认为。延州不是没有聪明人,有,但至今却一个进士未得中。不过生活道路千万条,不中进士就没有出息吗? 想一想那个宝藏,若大的前参知政事、枢密副使程勘都头痛了,却被王巨轻易的化解,并且顺水推舟,直接导致了黑蜂盗彻底消灭。 这是何等的妖孽。 朱俊在读书,可读成了书呆子。人家也在读书,可读出了智慧。 所以大员外常常叹息,若是儿子能赶得上王巨一半,朱家就有幸了。 朱欢不排斥寒门,智慧有了,朱家发迹不过是从朱欢父亲开始的,二代人便将朱家推到了延州顶级富豪行列。但恐怕朱欢的父亲在十几岁时都未必能赶上王巨的妖孽度。 可王巨接受不了啊。 “我现在还小,莫急。” “可以考虑一下,学习范文正公太过辛苦,杜正献公也不妨是一条出路。” 杜正献公就是前朝贤相杜衍,他起初的经历与王巨极其相似。父亲死了,母亲改嫁到了钱氏,那时杜衍才十五岁,还不能够完全独立。然而钱家不想要拖油瓶子,其母便将杜衍交给他两个哥哥哺养。 他两个哥哥也不乐意,你做老妈的快活了,改嫁人了,凭什么将你的儿子交给我们养?所以朱家看中王巨,也是他的重情义,同样是哥哥,看看王巨这个哥哥怎么当的,再看看杜衍的两个哥哥是怎么当的。 不怕腹黑,就怕无情无义! 两个哥哥不快活,便经常虐待杜衍,甚至用剑砍杜衍。杜衍那时十五岁了,气不过,离家出走,逃到母亲哪里,但继父死活不收留,母亲为了后夫高兴,还助纣为虐,主动撵杜衍走。杜衍只好在孟州洛阳一带流浪,都是可怜人哪。虎毒不食子,怎么就有这样的母亲呢。 但不久杜衍运气来了,有一个富户相里氏看到杜衍仪表不凡,便将女儿嫁给他,是上门女婿。可是相里家有钱哪。这个上门女婿做得不亏。 并且到了相里家后,相里家还有许多书籍,杜衍生活不愁了,便发愤读书。三十岁那年中了进士,最后成为天下贤相。朱清一边说一边想,眼睛忽然越来越亮,不错啊,想一想十五岁的杜衍,再想一想十三岁的王巨。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少年是超级奇货啊。”敢情做生意做成了习惯,连人才也成了商品。 第三十一章 幸运草 这些年也许宋朝也从各种渠道得到西夏马,不过除了府州那种彻底性的大捷外,很少能得到西夏南北河套所产的真正良马。 第三场雪后,三十一匹良马被朱家的人从边境牵到延州。 价格有些略贵,但无一匹劣马,甚至里面还有九匹军马。 看到上面的烙印,朱欢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山那边的西夏军队与宋朝军队差不多啊。 这引起轰动,各砦堡将领一起向程勘讨要这些骏马。 此时王巨正尝试着在沙盘上写着骈文与诗词。 如果他在时间地点与背景上略做修改,那怕抄袭了大苏的《水调歌头》与《念娇奴》,相信大苏某一天灵感突然生起,也只能感叹一句:赤壁尽头叹歌头,王巨写词在上头。 但抄袭终非王道。 如应酬或送行时的和唱,如果做了士大夫,宋朝皇帝还喜欢将大臣喊到宫中赴宴,当场做诗,或者最关健的科举考试要写诗赋,这些题目都是别人出的,到时候抄谁的去? 甚至要命的他学习的是简体字,这时代却是繁写字,能认出来,但不代表能写出来。 更要命的是断句。这时代没有标点符号,往往一句话中,少了一个断号与逗号,或者句号换成问号,意思便会天壤之别。 “大哥,喝茶。”二妞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茶走进来。 大家认为王巨这个做大哥的好的出奇。 卫七娘子因为家中女孩子多,于是都感慨,想与二妞来一个身份对换。 但都忽视了二妞与三牛的懂事。 当然,这种兄妹情深是对等的,王巨付出了爱,二妞与三牛也付出了尊重。 呷了一口茶,王巨问:“二妞,外面那群公子哥们在做什么?” “在打雪仗,大哥,为什么我感到他们一个个都不如你?”两者悬差太大,那怕王巨出身寒微,这种巨大的反差,连八岁的二妞都看了出来。 “各有各的活去,只要不去害人,凭自己的智慧与劳动生活,我们都要尊重他们。” “他们家有钱……” “不能这么说,早在他们祖先时,与我们家一样都是平民。甚至有的人家就是最近发迹的,比如朱家就是朱二郎祖父创业,到他父亲手事才成为延州豪门。无只要努力便可以为有,有只要不努力便可以为无。这些对你说太深了,你将三牛喊回来,我们去喂羊。” 春天时王巨来到宋朝,看到王家寨贫瘠如此,心中冰冰凉,便苦思冥想,于是找来一些苜蓿。 与改变水土无关,陕西水土恶化已成了定局,除非自大积石山起,一直到龙门,将所有百姓迁徙到他乡,然后禁耕禁牧禁伐一百年,那么这条母亲河才能恢复元气。但可能吗? 不要说未统一西北,就是统一西北了,这么多百姓如何强行迁徙,如何保证迁徙后没有其他部族涌来?就连快成了戈壁滩的大非川还有许多部族在继续游牧呢。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牛羊啃得尽。 延州,包括东南的鄜州,西南的环庆地区,都有大量游牧业,只是游牧规模不及大漠那边,并且也不是很远。然而问题便来了,陕西除了牧业还有种植业,这意味着便能养活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便会养更多的牛羊,据说一个小小的河湟地区,居然有七八十万余帐百姓。 牛羊艰难的啃着草,人要活,它们也要活,最后没得吃,便啃草根,恶劣循环开始。这便是如今延州大半光山的由来。 王家寨水土同样很差。 于是王巨才有了这条想法,居然还让他找到了紫苜蓿,这种植物是张骞出使西域带回长安的。大家种植它,多当成观赏植物,绿化,或者当蔬菜食用。延州附近也有许多野生的苜蓿,以及一些人工种植的苜蓿。但大家还不知道它真正价值所在。 这种泼辣的植物载下去,马上就成活。 随后割了两茬,还割了一些青苇,将它们风干,留作冬天的青饲料。 冬天来临后,用这些青饲料与干草秸杆喂羊,因此王巨养的羊又肥又胖。 同时王巨在秋闲时,利用大家对他的信任,将劳力集中起来,在寨子西北一个溪谷里建设了堤坝,安装了一道简易陡门,又从浑州川引来河水,于是一个四十来亩大的小水库便形成了。 在西北水就是生命的源泉啊。 有了这个小水库,来年庄稼就会丰收。 王巨先将羊圈里的湿草弄出来,非是浪费,这里湿草上有许多羊尿羊粪,沤一沤便是最好的农家肥。 然后又换上干草。 其实还有,羊圈是依照他吩咐所建的,向阳,位于高爽所在,下面还铺了熟石灰。 眼下他的羊还属于共有财产,抽空大家一起帮忙的,不然他也不要想读书了。 不过羊羔子将属于他的了,这是当初他与乡亲们的约定。 几个少年在远处差一点想捂鼻子。 但也要看,吴琳退休了自己插秧种田,让铁石心肠的朱元璋都感动了。但是农民插秧种田,食不果腹,衣不撇体,谁会感动。工匠盖房子,大家都唾弃,这是低人一等的泥瓦匠,但学士罗复仁穷得只能自己替自己盖房子,朱元璋只能唏嘘良久。 若是普通的羊倌儿在干这个活,几人早就跑走了。 正是这一条,几家人都不是傻子,于是听任自家子女在王家寨厮混。 某种程度上他们认为王巨能与他们子女交往,孩子看到一些穷人的生活,看到王巨的生活,以后便珍惜财富,就不会破家荡产。 王巨又用独轮车拉到饲料。 “苜蓿啊?” 李小娘子家好奇地过来观看。 “它可是一个好东西,来,我给你们看一样好东西。” 将大家伙儿带到他家中,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苜蓿:“就是它。” “它是什么好东西?”朱俊不解地问。 “看看它的叶子。” “叶子?” “数一数它有几片叶子。” “四片。” “再数一数其他苜蓿有几片叶子。” “咦,是有不同。” “苜蓿是幸运草,它不仅提供观赏,菜蔬,还能养猪马牛羊,其效果都胜过了麦豆,还能带来幸运。” “王小郎,你又要讲故事了。” “没有骗你,不过不是每一个苜蓿都能带来幸运,只有四叶苜蓿才是幸运叶,撕下它的叶瓣,撕第一片叶瓣时念一句,一叶带来荣誉,撕第二片叶瓣时念一句一叶带来财富,第三叶瓣是一叶带来真爱,第四叶瓣时是一叶带来健康,最后再说一句,四叶草啊,你拥有这四种能力,然后许下一个愿望,多半能实现。朱二郎,你来试一试。不过要注意哦,愿望要求不能太高。” 二妞咯咯地乐。 这是大哥以前哄她开心时说的话。 决窍就在最后一句,愿望不要太高哦,自己有什么愿望呢,不过就是多听几个故事,当然全部实现了。于是她偷偷找了一些四叶苜蓿珍藏起来。 这个苜蓿便是她收集后晒干的。 时间久了,又是现在的王巨开启她的启蒙智慧,当然知道大哥是在骗她开心的。 但朱俊不知道啊。 他真的依照王巨所说的话去许愿。 “二郎,许了什么愿望。” “开心一天,忘记烦恼。” “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还真实现哪,”李小娘子咯咯乐道。想让朱俊开心容易哪,将那个香玉娘子找过来,唱上一曲,保证朱俊就开心了。但天知道那个扇盗将她们三人带到什么地方躲起来。 “不管了,我带你们出去钓鱼吧。” 第三十二章 山那边的人(加更求推荐收藏) “江河冰封,哪里能钓鱼?” “错,这时候钓鱼才有收获。”王巨从寨中借来钓鱼杆,又伴了鱼饵,将大家带到水库边,水库终于建好了,正好抢到了最后一次秋汛,许多河水溢到水库里,到了春天来临之时,它便能起到灌溉作用。 天也到了最冷时刻。 水库上面结了厚厚的冰块。 但深的地方仍有八九米,因此王巨再三嘱咐大家小心。这才开始凿开冰洞,然后道:“大家可以坐在冰上钓鱼了,保证收获满满。” 大家都不大相信。 在缺水的陕西北部地区,这片水的面积也不算太小。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刚刚建成的简陋水堰,可能有些鱼儿随着秋汛的浑州川河水涌到里面,可本身却没有形成良好的生态系统,能有多少鱼?况且收获满满四个字。 “试试吧。”王巨贼笑道。 因为延州缺水哪,所以未听说过东北有一群人,不仅在冬天凿冰钓鱼,还会由皇帝带领,组成几千人的大队伍凿冰网鱼。那才叫壮阔的场面。 实际抛弃国仇家恨,宋朝周边几个国家都很意思…… 忽然后面传出一声哭声,朱俊的小弟朱小四在冰上未站稳,一下子滑倒,摔得有点痛,号淘大哭起来。 反而比他小了一岁的三牛过去不停地哄他。 不过朱小四很快就不哭了。 水库冰封,水又不能流动,上面凿出几个窟窿,空气透过来,里面鱼儿自发地一起向这边游,只是即使经过沉淀,水库里水依然有点浑浊,大家看不到。 因此李万元立即感到鱼杆在动弹,用力一拉,一条金色的鲤鱼蹦上了冰面。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去抓。 收获不小,到了下午时分,一起来杀鱼,宋朝饮食习惯多以煮为主,包括炖、煨、烩、焖、滚、灼、煲、熬、氽、羹……各种炒菜开始兴起,但在延州农村仍不常见。 另外还有一种传统的饮食习惯,那就是生食,包括鱼,生食鱼片鱼丝,在宋朝很常见,许多雅人往往带着调味品,与几好友来到河边垂钓,钓上来鱼后,便杀鱼清洗干净,自己切成鱼丝鱼片,就着酒一边吃一边赏看风景。 还有一些喝茶的习惯,以及其他,如椅子虽兴起,不过许多人仍习惯于“席地而坐”,甚至发音都能找到一些音节,以至王巨初来宋朝,一度以为来到棒子与倭国某个时代。 这是很开心的一天,李小娘子忽然说道:“朱二郎,你的愿望真实现了呢。” 二妞埋下头偷乐。 但王巨没有陪他们玩耍。 他又嘱咐一番,便回去了。 来到寨中,看到元黑子与孙铁匠带着十几个学徒一边在锻剑,一边教他们手艺。 王巨皱了皱眉,又来到王全家:“翁翁,元黑子怎么收了这么多徒弟?难道翁翁想扩大剑的生产?” “不对吗?”王全奇怪地问。 “非是,寨中乡亲生活好了,我也想,如果条件成熟,会主动要求翁翁选几个可靠的乡亲,我将那种钢化技术教给他们。不过我有点儿担心。一个孩子拿出几文钱上街买果子吃,会平安无事,但若拿着一锭金子,又无人陪同,走在街上,九成要出大事。若是再大规模生产这种剑,当寨子富得让四周所有村寨都垂涎时,那不亚于一个孩子拿着一锭金子走在大街上。这是边区……” 王全一呆:“难道我们宿命就该穷困吗?” “也不是,记得西夏如何发迹的吗?李继迁起初也很惨,多次被我朝官兵击败,逃亡到南河套的戈壁滩上。但他败了便请降,请降后再发展恢复,壮大了再反叛再扩张。一步步拿下定难四州,一步步拿下灵州。我朝士大夫赞扬李德明,说李德明安份守己。错也。那也是高明的一步棋,向我朝请和请臣,换取我朝不攻击,便好西下河西走廊。得到了横山,得到了灵庆,得到了河西走廊,终于有实力立国。我朝挡也挡不住了。” “大牛,我不懂啊。”王全苦恼地说。 一个小寨子,与西夏立国有什么关系啊。 “大者为国,小者为家,道理都是一样的,想要拥有财富,就需要有匹配的实力。如果族长想扩大生产规模,请接受我的几条建议,否则王家寨会有血光之灾。” 不要以为说着玩的,若是王家寨一年能生产上千把山寨的夏国剑,几年后将会积累可怕的财富,说不定西夏都会派少部军队直接攻打王家寨,更不要说四周复杂的其他村寨。 “那几条建议?” “第一条正式想一想如何在寨子四周布置一些简易的防御工事,比如是寨墙,如今这个寨墙单薄,若是有十几个壮汉抬着撞木,顶多几下便将土墙撞倒。第二条是采购一些武器,良弓利刃。第三条将寨子中的丁壮集结起来训练,而非是象以前那样,与敌人作战单打独斗……” 正是这样,所以那天战斗在那么大优势下,还有许多黑蜂盗逃走。不然那有后面的种种麻烦。 “小富即安,大富虽好,却有很多苦恼。” 小富即安! 即便他说了三条建议,大家也会采纳,王巨仍不想扩大生产规模,王家寨实在不是一个“工业致富”的好地方 开心一天即将过去。 傍晚的余辉柔和而又美丽。 不过雪野寂寥,万木萧瑟,终是一片寒冬枯零景象。 王全正将寨子里几个重要的长辈聚集商议,王巨提议好是好,可得需要不少钱与劳力的。 王巨坐在雪坡上,看向远方。 没那么简单! “大牛,你担心训练的事吧。” 寨子就这么大,眨眼大家便知道了。寨子里的李三狗走过来,轻声说道。此乃是一个真正的羌人,十几年前带着妻儿投奔王家寨。平时很少说话,直到那天战斗打响,他一连射杀了数名黑蜂盗,才让大家感到惊诧万分,原来是一个奇人哪。 王巨点点头。 寨子里有训练的人,官府抽调六人做了保捷军兵士,有三人驻地就在招安寨,不是太远,时常回来,由他们带领着大家训练,就能练出一支象样的民兵。 但王巨很担心。 非是保捷军不好,事实后来赫赫有名的西军多就是保捷军组成的宋朝军队,但这三人只是普通的兵士,能练出什么民兵? “大牛,不如这样吧,若是寨子真扩大宝剑生产规模,不得不训练百姓,就将他们交给我吧。” “三叔,不是我看不起你,这虽是训练,实际就是练兵性质,不是练箭术与武艺,这中间有区别的。” 李三狗沉默了大半天说道:“我以前带过几百名手下。” “你是逃兵?”王巨盯着他脸上看,看刺字哪,就算去掉了,也会有痕迹的。 “你看不到刺字,我是那边的一名将领……” “西夏那边的……为什么到了王家寨?” “那边杀了我家大王,还要杀我们这些心腹,我无奈之下,带着妻儿逃过来。” “你家大王……” 李三狗犹豫了一会,眼前这个大牛小时候虽出众,也傲气,还不能称为凤毛麟角,即便刚从保安军城回来,也未看出有什么不同。然而那天打猎后一跤迭倒,仿佛突然开了七窍。加上他又在拼命读书,可能未来前途无量,因此最后低声说道:“我家大王乃是野利遇乞。” “什么?”王巨差一点跳起来。 明白他身份了,以前乃是野利遇乞帐下的一句偏将,后来李元昊中了种世衡的反间计,杀死野利遇乞,但野利遇乞还有不少心腹的,李元昊当然不会留下,因此他带着妻儿化名三狗逃到宋境,在王家寨隐居下来。计算他来到王家寨的时间,也比较吻合。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若他不说出来,谁能想到他是野利遇乞手下的偏将? “三叔,那时你还比较年青哪。” “年青又如何,我的部下全是铁鹞子!” 提起这三个字,李三狗一脸傲然。 铁鹞子,西夏最强大的军种,清一色的重甲骑兵。 “铁鹞子在府州那边还不是被张亢与张岊一次次打败?” “这世间有几个张亢与张岊?” 王巨不由也笑了,这些人用兵,不能用其战绩来分析各自兵种是否强大的,如观陈庆之的部下,就能说明江南兵强大无比?他们的指挥艺术早就弥补了军队战斗力的不足。 “不过寨子所需的是步兵为主,防御为主,铁鹞子……” “大牛,你博学多才,山道上那次战斗你表现也十分惊艳,不过军旅你还是不大懂。攻城难守城易,不要以为山那边的人不善长攻城,就不善长守城了。宋人善长守城,就善长攻城了,若那样,幽州早被宋朝拿下。防御之道,我也懂一点。步卒攻防之术,我也懂一点。” 王巨却有些发呆。 虽然李三狗是野利遇乞手下的将领,可能会领兵作战,练兵整备,但不意味着会讲大道理,那是文士干的活。 不过这个质朴的话才是大道理啊。 想一想未来那座城池吧……灵州! 第三十三章 愚者 “你是野利遇乞手下重将,为何不投奔朝廷,换取一官半职,而隐居在我们这个小寨子?” “大牛,你还小啊,听说过山遇兄弟的遭遇吗?” 王巨无言以对。 山遇兄弟指山遇惟亮,山遇惟永,山遇惟序,乃是李元昊的叔父,自李继迁后,汉姓还是李,羌姓却不是拓跋了,有嵬名,有山遇等等,但也属于皇姓。 李元昊想入侵宋朝,当时西夏有许多亲宋派大臣,包括山遇兄弟,他们竭力反对,李元昊便动了杀机。山遇惟亮便想投奔宋朝,先是写信给金明寨李士彬,准备率兵扼守黄河渡,阻挡元昊部下,将部落内属一起迁徙到宋朝,不知什么原因,未等到李士彬的回信,那边元昊却准备下手了。只好仓促逃跑,其母甚至怕连累他们逃跑速度,置于室中,焚火自尽。 这是第一错,否则安排妥当,宋朝将迎来数千山遇部族百姓与兵士,其中还有许多是西夏的皇族,不用打仗,只要派他们于战场上喊喊话,也有许多夏兵心乱了。 山遇惟亮仓皇带着名马珍宝逃到保安军,知军朱吉通报延州知州郭劝,这也不错的,那时山遇兄弟手掌西夏军政,对西夏虚实了如指掌,得到了山遇无疑等于得到了十万精兵。可郭劝反而为了两国交好,将山遇他们抓起来交给李元昊,山遇兄弟号哭称冤,郭劝不听,让监押韩周送于边境,让李元昊活活箭杀。 自此以后,罕有西夏重臣投奔宋朝,直到今年夏天…… 尽管宋朝也意识到郭劝做错了,包括赵祯都在反思,但自此以后谁会相信宋朝呢? “大牛,不是我没有归属感,中国地大物博,百姓勤劳,人多了就容易出人杰,不是没有人才,就象你,若是换在其他朝代,说不定就成了一名重将,但为什么要拼命读书。若是继续这样下去,纵然再多人才,早晚中国必得被夏辽消灭。大王曾经评价过宋朝,畸形的国家,不然大夏何以敢立国!” 王巨大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为何不投奔辽国?” “往哪儿逃,过一天算一天吧,不过小子,你可不要泄露出去啊。” “你武艺如何?善长什么,箭,还是刀剑枪棒?” “问这个干嘛?” “寨子里的人见识短,没有好身手,不能服众。” “你二叔如何?” “他不错啊,有力气,箭术好。” “我见到过,不过若放在战场上,我五合之内,必斩你二叔。若是我骑在马上,我一合就斩掉你二叔。” 羌人说话就直来直去,王巨却咽得不轻。 半天后他才说道:“那么也行,我对族长说一下。你再与寨中丁壮比较一下,让他们心服……对了,当初野利部下就你一家逃出来了吗?” “不止我一家,还有一些人。” “他们呢?” 李三狗摇了摇头。即便透露了真相,他也未说他的真正姓名,想来肯定不是三狗这个名字。 比试开始。 其实指挥能力与武艺有什么关系?那样王巨都敢PK跛子陈庆之了。 但寨子里相信这个啊。 比试很快有了结果。 王嵬、苏大丁、王小泉三个大汉站在谷场上,脸胀得痛红。 憋闷哪。 他们三人可以说是寨子里身手最好的,可是无论箭术、刀枪,还是棍棒,或者举石锁与相扑,他们三人无一人是李三狗的对手。 而且让王嵬更憋的是他在心中比较了一下,即便连他最崇拜的大哥王平若是活着,恐怕还不是这个羌老汉的对手。实际李三狗也不算老,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气,才四十出头呢。 王巨看着二叔的表情,有些想笑。 这个结果是王巨早就料到的。 西夏那边的铁鹞子都是羌人,相对而言羌人比汉人更强壮,这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是“食肉动物”,一个是“食草动物”,一代代基因相传下来,两者体力肯定有些悬差。 他说野利遇乞出事时就指挥了数百铁鹞子,那时李三狗应当才二十五六岁,若非勇力过人,不可能成为数百铁鹞子的首领。 这是在谷场上比试,若是在战场上,在马上,穿着盔甲,二叔他们败得会更惨。 王巨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小哥,有麻烦了。” “东翁,什么麻烦?” “老夫派人与白云道长联系,可不久他就逃走了,不知去向,他的徒子徒孙反而上门向老夫要人,说是老夫害了他。”朱欢郁闷地说。 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就直接干掉他。 黑岙岭的事程勘都放下了,难道程勘还会为一个神棍追究自己的罪行? “这倒是一个麻烦……”王巨沉思。 不管朱欢害未害,得有证据。 然而朱欢肯定说不清楚。 并且有了这个大师的诅咒,两家即便成亲,心中也不会舒服。 似乎那个赵家小娘子与朱俊差不多大小,虽然据传有的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为了寻找一个好夫婿,宁肯拖到二十五六岁都不嫁人,不过延州相对而言,成亲的年龄都比较小。 就象寨子里的大娃子,十三岁成亲,十四岁媳妇肚子就大了,听说可能年底就要临产。只比自己大一岁啊,媳妇儿也比自己大一岁,就要做爹做妈。 这让王巨很无语,不但是大娃子,似乎自己那个便宜母亲也不过二十八。那么生自己时只有十六岁。若是自己学习大娃子,岂不是意味着自己那个便宜母亲三十岁就要做奶奶? 他认真地想了许久:“东翁,小子都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那就是从当初替朱二郎草卜的那个和尚入手。可能是巧合,但也有可能是阴谋,若想破坏你们两家联亲,第一步便要从那个和尚着手,他进了大牢,你们那个草卜必得要重卜,才能给白云道长机会。” “这个恐怕难查。” “不难查,你都献出夏国剑的技术,特别是我那种简易冶钢技术,相信程公已经得到一个大大的政绩,程公必然会答应。由程公来查,会难吗?” “很大的政绩?” “很大……”不过王巨答得不肯定,天知道朝廷会怎么想? 据传有人测试了世界上所有人种的智商,黑人智商平均是八十,白人是一百,然而东亚黄种人达到一百零七,但同为黄种人,印度人智商只有八十五。所以东亚地区一旦和平,马上经济就会复苏,印度无论有多少人口红利,也不可能造成奇迹般地地崛起。 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是论其勤劳,无疑汉人遥遥领先。 然而为什么多灾多难?一是北方那一群群游牧民族让中原苦逼了,二就是这个悲催的士农工商! 这个王巨暂时不去想,他现在只想的如何出人头地,然后看情况,如果能撬动历史那就继续呆下去。但那个太难,想一想后来那些猛人滚肉刀吧。 那么再往后想,非是金国。 金国对北方百姓还不是一场灾难。 而且更往后,两百年后。 整个金国八百万户变成了八十万户,然后摔头胎…… 因此撬不动,得立即将家人往江南迁徙吧,并且还要远离沿江地区! 又说道:“还有一个办法,花重金请当初替你们两家草卜的高僧亲自来延州,布道场,宏扬佛法。相信那些大和尚们会十分乐意你宏扬佛法。然后当众草卜。谣传起于愚者,止于智者,可这世上有几人能称为智者?那么就让百姓认可的智者亲自捣碎谣传吧。” “谣传起于愚者,止于智者……”朱欢嘴中苦涩,自己可不正是一个愚者? PS:谢谢十分钟的等待打赏588起点币 第三十四章 美人的炼成 一把大雪翻飞,天地间瞬间又是一团洁白。 “诸位娘子,你们知道美丽是如何炼成的吗?” 一群少女不解。 “要不要我教你们,不过这场雪下得紧,一旦雪后会更寒冷,你们不能再呆在王家寨。”王巨劝了好几次,但这些人玩疯了,溜冰打雪仗,凿冰钓鱼,看谷场上李三狗操练寨民,或者去打猎。王巨劝不动。 “我是真的有办法让你们变得美丽,但你们也必须答应我。” 没办法,将这群少女哄走,后面几个公子哥自然走得比谁都快。 “李小娘子,你过来。” 其实只要脸儿小,眼睛大,就容易化妆,并且立马变出一个超级大美人,若是有一个小小的尖下巴,一对酒窝儿,那就更妙了。 前一世王巨经常干这个活计。 最后未能天长地久,反而搭上自己性命,这也是他性格变得腹黑的原因。 李家小娘子脸形不错,瓜子脸,大眼睛,还有一个小尖下巴,一对小酒窝儿。最怕的就是高丽女子的大饼脸,小眼睛,如果再有一个女飐(女相朴)选手般的身材,那不穿到后世棒子国做手术,是不可能变美。 尤滔取笑:“张敞啊。” “张个头啊,我还没有长身体呢,只能算是童孺,如果长了身体,那才能男女授亲不近。”不但王巨小,李妃儿更小,加上她脸型好,王巨才选她的。 “童孺啊……”尤俊悲愤了,有你这么早熟的童孺么? 王巨先让李妃儿洗脸。 一张干净的脸是化妆前必须俱备的。 然后又让李妃儿拿来化妆品,两世不同的化妆品,于是王巨一一请教。 “你能行吗?”巴小娘子怀疑地问。 “一定行的,”李妃儿肯定答道。 巴小娘子也无语,人家郎情女愿,就是画成大花脸也高兴啊,自己凭什么多嘴。 那倒不会。 这一世女子也重视化妆,不过大家都是自己儿摸索,因此未形成专门的理论。 其实也不难,就是几个要点。一是涂粉底与定妆,额头、面颊、鼻部、唇周与下额五大部分,涂得要均匀,不过要根据脸形调整深浅,画得好就可以改善脸部的缺陷,画得不好,那会糟上加糟。特别是腮红,那是画龙点睛最重要的一笔。不过各自脸形不一,腮红大小上下也得要有讲究。 然后是修眉,一般眉峰要稍稍向上扬,为什么说剑眉,因为那样会使人看起来有精神,如果眉峰向下耷拉着的话,人就象有病似的,那来的美丽可言。但也不能过份上扬,那会让人觉得锋芒毕露,除非想做武则天,那么画八字眉也没有关系。 “自然为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才是美丽淑女的极致,所以最好不要跟随潮流画长眉(宋朝流行风格,方面、广额、长眉、凤眼,眉毛画得又粗又长,长到额角处),翠眉,或者不知所谓的画鸳鸯八字眉,小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棱眉,分梢眉,涵烟眉,拂云横烟眉,倒晕眉。” “这么多眉妆啊,王小郎,教教我们吧。” “有的眉妆真的很糟糕,你们不学也罢。” 王巨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眉夹夹去李小娘子几根眉毛,不多,仅几根,自然为美嘛,粗眉未必会差,王祖贤早年的浓眉就很好看,后来眉毛越来越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接着画眼影,眼线,夹睫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不好看,五官就完全破坏了。这个步骤便是使眼睛看上去既大又有神。 “还有,头发,与衣着。不过那要根据个人能否接受看了,如果学习香玉娘子那样的穿戴打扮,尽管走在大街上有人会破骂,但许多男子心中却会迷恋。正是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不坏,男人不爱。” 王巨话还没说完呢,便被一群少女扑倒在地。 但经过王巨这么一弄,马上李小娘子就产生了变化,一个活脱脱的绝色小美人展现在大家眼前。 “哥哥,我也要画。” “你还小,画什么,”王巨拍着二妞脑袋说,不要小看了这些盒盒瓶瓶,没有十几贯钱休想拿下来,自己那有十几贯家产哪。 李万元盯着小妹,暂时他还没有多想,叹道:“王小郎,还有什么你不会的。” “有啊,很多,最简单的,我不会生孩子。” 话音刚落,又被一群人哈哈大笑地扑倒在地。 不过也让王巨成功地将这群人打发回去。 冬天很快过去,春天悄悄来临。 “这么快?”不过王巨狐疑地看着朱清身后的青年。 “他是李二郎的兄长李贞。” “见过李大郎。”不过王巨心想,难道朱家真的替自己向李家求那个小萝莉了? “不用客气,你们继续说。” “这次剑做得不错。”朱清道。 这是第三批剑。 钟铁匠与孙铁匠到来起了大作用,他们手艺十分高明,就是没有王巨这种简易炼钢技术,他们也能打出好剑来。况且利润有了,那么就不计成本提高质量了。 不但寨子这边工艺在提高,朱家那边工艺同样也在提高。某些方面,其剑质量,其剑鞘的华丽,已经很接近真正的夏国剑。 而且它的价格不足一百贯。若是上千贯的夏国剑大家还买不起,不到百贯钱的夏国剑潜在客户便多了。虽然不可能宋朝一千多万户全部能买得起吧,但最少有十万户能买得起。 可寨子能出产多少剑? 所以这次出的剑比较多,四十多把,迅速售给关中来的商人。 王巨对后面一个村民喊道:“将族长与诸乡亲喊来。” 一会儿大家伙一起围过来。 朱清打开车厢,里面是一百五十把良弓。 随着十几个子弟做了铁匠学徒,寨子自己可以做提刀,做枪,做矛,做箭簇,尹洙曾统计过弓弩成本,弩一枝,钱一贯五百文足,弓一张,七八百文足。十支箭大约六七百文钱。 但是“今之兵器,类多桅状,造之不精,且不适用,虚费民力。”“铁刃不钢,筋胶不固,长短大小,且不适度”。所以说即便朝廷有意制造夏国剑,都不会出精品。 寨子里自己用了样品,再造箭支,仅是一只质量好的箭簇就得花三十余文成本,还不计箭杆、羽毛、黏胶与人工的成本。 延州就有作院,若出钱,官匠们也愿意接一些私活养家糊口,不过朱清也再三解释过,想要一把良弓,非是朝廷所说的七八百文钱便足矣的,最少得要两贯钱。并且就是两贯钱,工匠们都未必能赚多少。 一下子三百贯钱就没有了。 事实包括以前打造的提刀与箭支,花的钱更多。如果村中所有丁壮装备齐了,也就是一把弓,二十支箭,一把提刀,一把长枪,一杆长矛,最少得要一千七八百贯。 寨子中有一些村民反对。 王全喝了一句:“权当没有夏国剑!” 这才止住反对声。 因此今年一年寨中百姓还继续得熬着。 但效果也是显著的,一百五十把真正的良弓到来,并且全部是军用的复合弓,寨中防御力量激增。 还余下钱,不敢用完,寨中的百姓嗷嗷待哺,什么都缺,因此未带来,分好后朱清带着大家要买的清单回去,变成货物带回寨子。 战斗与元黑子无关与王巨无关,他们还是分了四贯钱。 那两个铁匠是朱家支付薪酬,与寨子无关。 余下的王全准备象以前那样分,元黑子忽然说道:“世上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冬天时大家都在休息,只有我十几个徒弟在拼命打铁,打剑,打刀,打枪尖,打矛尖,打箭簇,难道不能多分一点吗?” 船行风浪间,随时翻船丧命。日夜在炉边炼铁,活着如同地狱一般。三更睡五更起,只能得养家糊口的小钱。因此这三样被称为世上百业最苦的行当。 还有几种说法,打铁捕鱼磨豆腐;打铁抬轿磨豆腐;打铁晒盐磨豆腐;打铁砍柴磨豆腐。蒸酒撑船磨豆腐;熬糖撑船磨豆腐。磨豆腐排在第一位,打铁毫无疑问排在了第二位! 但问题不是这个问题。 王巨心中在谐叹,平均主义害死人哪,就象自己,若无自己,那来的夏国剑,平时自己还负责着碳化钢一系列事务,负责着与朱家的交往,负责着账目,这是行商中最重要的三项,技术、人脉与账务。但每次只分得四贯钱。 王全是好心,想全寨人都变好,那可能呢,即便大锅饭,饿死了几个书记队长? 这便中庸啊。 贫富分差大了肯定不好,但平均主义同样要不得。 但寨子百姓不乐意了,元黑子要多分,他们就会少分,到手的钱,谁愿意放弃啊。 第三十五章 关学 朱清担忧地说:“小郎,要么让元黑子多招徒弟,扩大生产。” “不妥,此乃奢侈物,物以稀为贵,象这样发展下去,一年能铸两百多把剑了,若再多,价格就会下跌,若不下跌,其利润会让所有周边各寨眼红,甚至也会让山那边的人不高兴。若那样,即便寨中有了准备,最后也会很危险。” “这样下去不大好……”不怕产生分岐,就怕寨子里的人上下不齐心,那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那有什么办法?” “不生产夏国剑,可以生产其他器具。”朱俊在一旁说道。 “二郎,不错嘛,不过还是不妥,其他器具利润微薄,延州本身就不产铁矿石,都是从远处运来的,利润低了甚至连运费都保不住。” 朱清更担忧。 王巨说道:“无妨,古今往来,有两种情况让人气愤,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所谓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是让人痛恨啊,东汉大司空宋弘说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但能做到的有几人,一旦富贵了,纵然不休妻,然而到处寻花问柳,养家妓,诚为可恨也。” “李大郎,你可有妾婢?” “我只是一妻,无妾,有婢,但我从不沾染。” 王巨不由肃然起敬,在这时代,又是大富之家子弟,真的不容易。 但他心中好笑,俺与你妹子可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要说话给俺听。 并且他指的这个不是女子悲催,而是男子悲催,不过在宋朝很少了。虽然民风开放,非是大多数人想像的那样保守,不过总体而言,如今时代还是女弱男强,女卑男尊。 “还有一种情况,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一旦发达,便会忘本,如陈胜吴广是也,不过唐中宗是一个例外。” 几人一起笑起来。 那可真是一个宝贝皇帝,他被武则天流放到房州后,天天害怕母亲干掉自己,妻子韦氏便安慰他,于是发下誓言,一旦以后为君,听你欲为。后来真听她欲所欲为,甚至听她公开地替自己戴上一顶顶绿帽子。 王巨又说道:“朱管事,勿用管,这是成长的代价。我们回去吧。” “成长的代价?” “吵就吵吧,只有大家一起争吵,才会发现问题,它就是成长的代价!” “难怪小郎说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也不能这么说,解决好了,就不是问题,解决不好,就是大问题。寨子以前太穷了,但现在是暴有,可能对寨子乡亲来说,也是暴富,定下来会产生种种矛盾。”王巨看着远方,正月末了,大地上开始有了一层菲菲的草色。 “主要还是我太小,否则这一切在我引导之下,挂在我名下,成为私有财产,反而没有了这些故事。” “当初员外就打算让你将作坊放在城中。” 放在城中?以后还不是等于寄于你们朱家篱下?但王巨不能说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让他们吵吵,问题发现了,然后我再提出来能会产生的纠纷,大家便能反思。” 李贞认为说得有理,只有朱清听出这中间一个下棋者与棋子的区别。 不过王巨有把握控制了,朱清便不再关注此事,于是又说道:“这次还要感谢你啊。” “感谢我什么?” “大员外将大慈恩寺的高僧法会刻意请到延州,上元节做了一个大道场,听者如山,为了感谢朱家的盛情,法会又替朱二郎与赵四娘子卜了一卦,上中卦象,也算是吉卦,城中谣传自然平息。” 什么感谢朱家的盛情,还不知得花多少钱呢。 然而这一招很管用,就象王巨写了一篇文章,延州州学的教授说不好,那么整个延州士子也会认为不好,可这时候突然欧阳修出面,说是妙文,试问延州士子还敢说不好吗? 不要说高僧,就是来自长安城大慈恩寺一个普通和尚,说话威信也远超过了白云。 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师。 真大师说是上中之卦,那为何二流大师白云说是大恶之卦? 卦各有各的算法,不过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卦书,这也是一门学问,有误差,但不会误差那么大。 那问题出在何处? 能请来长安城的高僧卦算,为何要害死白云? 仅是一个举措,便将所有嫌疑推翻,也拨开了两家联亲的乌云。 “还有一个消息……鄜州来了一个大儒,他在云岩县担任知县。” “谁?” “张载张子厚。” 张载现在的关学还没有成形,不过他中进士在京城候补官职时,文彦博刻意在相国寺置虎皮椅,请他替京城士子们讲《易》,于是名振天下。 “张载啊……”王巨眼睛放起光亮。 他的知识虽与现在要学的知识是两个体系,但以前多少牵猎到古文,况且又是学霸。因此对延州州学看不起。不过是张载,那就不同了。 就象京剧名角想学流行歌曲,肯定不会象三流歌星拜师的,顶多交流交流,不过若是顶尖歌星呢,还能不放下身架吗? “小哥,不如你向他拜师吧。”李贞打趣地说。 他是在开玩笑,却不知王巨真的心动了。 李贞想打探王巨的口风,最终没好意思开口,于是与朱清回了延州城,但寨中的分岐越闹越大。 元黑子说得也有理儿,冬天大家都在休息,元黑子他们却一直在炉边打铁。这还不是主要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春天来了,家家户户要准备农耕生产,都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分去心思打铁,必然就会受到牵连。因此王全与大伙儿商议了许久,去见元黑子,每人补贴一贯钱。 这点钱,搞得还象打赏似的,他气乐了,索性破开脸面问道:“你们凭什么分这个钱?” 一件商品产生利润,主要功劳是技术,成本,生产者,运输与销售,以及人际关系,管理。 技术主要是来自王巨。 没有王巨的碳化钢与那种古怪的淬火技术,百叠锻打也未必仿出夏国剑! 况且唐朝的百叠钢技术当真是叠了一百次锻打那么简单?叠不起,那样叠后一把陌刀成本可能会接近几百贯,唐朝可怜的财政,能舍得用几百贯的陌刀组成陌刀营么?就算叠得起效果也未必那么好。 所以后世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特殊的合金技术,一种是组合刀。王巨怀疑夏国剑实际也是一种特殊的合金技术,不然宋朝早就仿制出来。 再说成本,最初成本是整个寨子的,虽然王巨用了计策,击败了黑蜂盗,但私盐所得寨子向来一向是接近平均分配的。没有那次所得的提刀,就没有好钢铁,最少需要好铁,这才能打出铁片碳化。否则运来铁矿石让寨子自己冶铁,有这个技术与成本吗? 但那次所得大家一起分了。后来的铁矿石以及其他材料,都是朱家先垫付过来,最后分红时扣除。寨子穷啊,前面分来一点钱,后面就花掉。 所以第二批第三批成本也与寨子无关。 生产者是元黑子与他的徒弟们。 运输与销售是朱家。 人际关系也是朱家。 管理包括账务与计划安排,那边是朱家,这边是王巨。 若是按照常规分红,朱家拿了大头,其次是王巨,再次是元黑子他们。 这才是为什么王巨不愿意将作坊搬到延州城中的原因,人家家大业大人多,人多主意杂,弄不好恩人没有做成,反做成了仇人。 至于寨中的百姓,要么成品铁运来,大家帮忙搬一下。 这算什么功劳? 给几个赏钱就不错了,凭什么分红? PS:关学对洛学,反正朔党、新党、蜀党、洛党够乱的了,再添一个关党不要紧吧。 第三十六章 渔夫的故事 元黑子越说越气愤,又道:“朱员外家两个铁匠,一年给一百贯钱薪酬,我嘛,倒也罢了。但原本是二十把剑就给我四贯钱的,现在倒好,变成了四十多把剑,才给我四贯钱。那么以后是不是聚上一年,才算一次分成?” 不比无所谓,一比元黑子心里也不平衡哪,活儿做得最多,一年凭什么只分二十贯钱? “还有,大牛心肠好,若没有大牛,朱家凭什么如此对寨子?给我们几个赏钱就不错了。若大的朱员外不敢将大牛当小孩子看,那么多衙内那个不眼高于顶,不敢将大牛当小孩子看。人家一手变出夏国剑,你们也这样待他!” “我们给他修了窑洞,”一个妇人不服气地说。 “修窑洞,好大的恩惠,就是这个窑洞,还是朱家拿钱出来修的,不然你们能想得起来?看看寨子的变化吧,大牛对不起你们吗?” 这个不大好说的。 锦上添花添的也许是金丝银线,论价值岂不超过雪中送炭炭的几十倍?但那个人情更大? 去年大家生活没有改善之时,寨子里的乡亲对王巨还是不错的,这也是二婶不服气,王巨不作声的原因。 这笔账用钱来计算,永远是算不好的。 但元黑子也有理:“不错,一年是可能分了不少给大牛。可人家是读书子弟,早晚要进州学。到了州学一般要学三百到五百天,甚至更长的时间。进了城,得花多少钱?” 在寨子里生活多是自给自足,一年能有一个额外的二三十贯钱收入,那么一家就可以过上温饱生活,一年若有五十贯额外收入,一家都能过上小康生活。但到了城中则是不同,有人说卖炭翁一日卖炭一百文钱,一家人都不能保持温饱,就是这个原因。什么都要买,那个钱用得就会快。 王巨原先也不急,庄稼能自饱了,还有三十几头羊羔子,一年额外得到二十多贯钱,满足了。况且他确实领了寨子乡亲的恩惠。不过王巨现在想拜张载为师,那就不同了,一旦进了城,即便他节省,带着弟弟与妹妹,一年没有四十贯钱是维持不下来的。王巨也正在为这个钱帛发愁呢。 不是大家不会想,而是自发地不愿去想! 所以王巨说成长的代价。 这种模式非是做背骡子,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王全还用背骡子的分红方法去解决,最后必然会产生种种矛盾。 就是打官司打到保安军,打到延州府,王全这种方法也必被判成错误的。 若是用朱家铁匠说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寨子百姓不知好,若非王小郎,一把剑红利朱家能给五贯钱那就不错了,朱家当真是善人老好人? 元黑子一口气说完后,摞蹄子,不干了。 王全苦恼之下,只好找到王巨:“大牛,你劝一劝元黑子吧。” 王巨沉默半晌,大半天后说:“翁翁,这样吧,三牛,你过来,给翁翁讲那个渔夫的故事。” 知恩必报是应当的,可是这个报也要有底限,否则就是善良的小金鱼也会忍无可忍。 三牛奶声奶气地将一个童话故事讲完。 王全问:“那应当怎么办?” “虽说尽量的平均,是整个寨子乡亲团结的原因。但那是去做背骡子,大家风险一样的。就是这样,寨子贫富也不是一样,有的来得早,有的勤劳,生活就会好些,住进了窑洞。有的因为运气差,或者家中没壮丁,或者不勤奋,只能住草棚。五指也有长短,况且是人。我就算了,元黑子可未受过多少乡亲们的恩惠。你不劝说寨子乡亲,却来找我劝元黑子。我怎么去劝元黑子?” 王全嘴解苦涩无语。 “小郎,大不了你进城吧。就算寨中百姓对你有恩,你也早十倍百倍报答了。”朱俊在王全走后劝道。 “进城?”王巨哑然一笑。 其实这就是人心,到哪儿都一样。 主要自己岁数太小,惮压不住人。不然自己强势将这一切领手起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矛盾。 所以有一句话,蛇无头不行。 不过这次矛盾太得很及时。 只要渡过这一关,寨子才能真正地欣欣向荣。 ………… 二妞与三牛在远处放着羊。 这一回才是自己家中的羊,三十一头羊羔,到年能换几个钱呢。 而且二妞与三牛又长大了一岁,有时能主动替自己做一些事了,比如二妞便时常做些家务,做饭洗衣服,这让王巨感到十分欣慰。 看着他们单薄的身影,王巨道:“我们去二叔家吧。” 王嵬不在家,而在担泥巴。 元黑子“罢工”了,不是永远罢工的,剑越来越好,利润也越来越高,不过朱家看在王巨面子上做得不贪婪,这便是为什么朱家两个铁匠不高兴的原因。让步了,得知足。但王巨看得恰恰相反,人心本来就是不知足的东东! 因此仅是剑一年就会为寨子带来不菲的收入,比如第三批剑,若非支出巨大,毛利得到了六百多贯钱。若是按以前分法,岂不是元黑子与王巨分得反而最少? 所以寨中一边为这个钱在吵闹,一边继续筑寨墙,挖沟壕。不能算是很高大,六尺余高,不足两米,宽达两尺,中间两排垛口,里面还有一个三尺高的闾墙,人可以站在闾墙上向外用枪矛刺杀,或者蹲下,从墙洞往外放箭。与城墙无法相比,但能形成一些有效的防御。 王嵬便在筑墙。 王巨找到他,说道:“二叔,我们买几牛奶羊吧。” 宋朝有牛奶,马奶,羊奶。 不过因为缺少牧区与运输保管等因素,很少有人直接喝牛奶马奶羊奶。但是宋朝奶酷业十分发达,特别到了夏天,京城以及其他繁华城市都有一些奶酷冷饮。只是因为缺少马匹,用马奶做奶酷的很少,多是郊区百姓自己养的奶牛与奶羊。延州郊外也有,多是羌人部族里才有这玩意儿。 王家寨养了一些牛羊,除了一个蕃户,但其他人家没有奶牛与奶羊。 王嵬放下扁担问:“为什么想起这个?” “几个孩子都在长身体,可是缺少营养,长得单薄,我想改善一下他们营养。” 其实王巨自己也需要营养,正月到来,他做了一个**,梦遗了,这是长大的标志,也是他身体素质不大好,否则发育得不会这么迟。还有弟弟妹妹,二叔家还有堂弟堂妹,二婶似乎又有了身孕,王巨看到二婶不由摇头,你们打算养多少孩子啊,能养得起吗? 王巨才想到这个主意,并且在冬天时在窑洞外面挖了一个地窖,里面放了许多冰,到夏天便可以自制冷饮。没蔗糖也不要紧,到时候进城买一点麦芽糖熬化了代替。 “好吧,改天我到北边的寨子替你带几只羊羔回来。” “我要一头成年奶羊。” “那得不少钱,你还要攒钱去州学呢。” “州学的事未来再想一想办法吧。”王巨含糊答道。 王家寨是他的起点,但未必是他的终点。未来如何,天知道。 有了矛盾,又不是你死我活的矛盾,那只好相互谦让。寨中又流传开三牛讲的那个故事。 仅是一个故事。 但比什么劝说都管用,人心得知足啊。 元黑子的“停摆”又让寨子百姓感到肉痛,因此最终搭成协议。每铸一把剑,抽出三贯钱给元黑子,元黑子从中得三百文钱,余下的交由十几个徒弟分配。另外寨子再抽出五个青年随元黑子学艺,这样人手多了,学徒就可以根据家中的情况轮换。 元黑子大约一年能得七八十贯钱,虽不及朱家那两个铁匠高,不过乡里乡亲的,也就罢了。学徒们一年大约也能分上近三十贯钱,耽搁农活也就值得。村中其他人每户一年大约也得到了十几贯钱,并且没有付出什么,虽不大高兴,也就勉强接受。 王巨开始认真读书了。 想做关学门生,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PS:感谢拓跋跖的执事打赏。 第三十七章 魅影 “这是你要的羊。”二叔说道。 一头成年母奶羊,还有两个小羊羔子。不过二叔还不是很赞成王巨的做法。 宋朝最贱的乃是猪肉,一斤只要二十文钱左右,在边区更便宜。最贵的乃是牛肉,一斤贵时能卖上近百文,不过宋朝严令不得杀牛,所以牛价市场很古怪,若一头牛宰割了,牛肉牛皮牛筋最少能卖上二三十贯钱。但一头牛真实价格在宋朝只值三到五贯钱。于是许多不法商人冒禁杀牛,边区同样如此,杀牛的人更多,不过利润大多被商人所得。 于是边区养羊的人比羊牛的人多,至少百姓心态平衡了。 一般一头羊能取肉二十多斤,以延州荒芜的山区想养多少肥羊那是不可能的,还有羊皮羊毛羊内脏,都可以卖钱。 虽不能与内地相比,但养得好,一头羊在延州同样可以卖上近一贯钱。 去年侄子用那种苜蓿养羊,平均一头羊最少增重了五斤以上。 因此开春后,家家户户都买来几头小羊羔子,准备学习王巨那种方法养羊。 但奶羊有什么价值? “钱好人更好,二叔,你看看胡黑子家的几个孩子。” 胡黑子乃是羌人,准确说是蕃人,因为他不是党项人与吐谷浑人后代,也非更远古的铁勒人与突厥人的后裔,而是真正吐蕃人,寨子里唯一的吐蕃人。 其实从王家寨就可以看到延州民族的复杂性。 整个寨子只有胡黑子一家养了一头奶羊,养奶羊就是喝羊奶,或者做酥油煮茶。 当然胡黑子一家块头远超过了其他人家,不过大家未注意到羊奶的作用,反而认为是人种的问题。 二叔也忽信忽疑。 不过这个侄子又大了一岁,做事越来越有主见,并且还是读书人,王嵬并没有再问下去,道:“幸好元黑子闹一闹,却给你也增加了收入。” “这个……”王巨脸一红,再怎么说,都是从一群苦哈哈的乡亲手中多抢的分红,王巨也不想啊,可他没办法,如果今年年底成功,他就要带着二妞与三牛去鄜州,手中最少得有五六十贯钱吧。是会分许多钱,可自己平时也要家用的。因此元黑子闹完了,二婶也随着闹,王巨便默不作声。 但王巨也乐于其成。 王嵬说了几句,迅速回去。 春天来了,事儿多,自家的事,寨子里的事,还有抽空跟三狗子练兵。春天来了,中国人智商高啊,模仿能力便特强,去年王巨怎么做的,一起学来了。家家户户认真地播散着草籽,甚至移来芦苇载于溪滩边,又听从王巨意见,多散了一些粟种,但非是为了收获粟米的,而是获取青粟秸杆。不要问王巨从哪儿学来的,全是从保安军城听来的。 然后几乎每家每户都买来羊羔子,寨中羊的数量达到了近千头。若养得好,到了秋后将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不过这更招人眼热了。 不用王巨再多解释,寨中丁壮每天抽空都要训练一段时间,以备不测。 但看着远处一边放羊一边与堂弟堂妹嬉戏的二妞、三牛,王巨心中却感到一份不安。 “苦逼的边区啊!” 就在这时,多远方走来一个道士。穿着一身青衣道袍,长相十分魁梧,后面还背着一把宝剑,大约三十来岁。 王巨没有在意。 文明不发达始终会带来许多弊病的,纵然是这世界可能文明巅峰的宋朝也有许多丑陋的现象,比如一些边区用活人盟誓或者祭鬼。 更不用说是道士与和尚了,婚嫁草卜需要道士和尚算命先生,丧事也要请道士和尚做法事,交年节要请僧道来诵经咒,连生病了还会请僧道来驱邪气…… 即便是边区,也时常有僧道行走,甚至有许多僧道就是寨子乡亲主动请来的。 他没有注意。 道士却停了下来,然后问了二妞一问。 离得有些远,王巨听不到,然后就看到二妞带着道士走过来。 快一百步时,忽然旁边山林里窜出一个猎户失扮的中年人,将二妞与道士拦住,这个猎户王巨也不认识。不过打猎到处跑的,王巨还是没有在意。至于朱俊,根本看都未向那边看一眼,继续坐在石头上读书。 猎户与道士在交谈着什么,似乎猎户神情很不愉快。 发生了什么? 王巨正要走过去,就看到道士忽然从后背上将那把剑抽出来,向猎户刺去。 猎户反应无比的敏捷,身体一侧,剑从他的袄子旁边划过,一下子将他的短袄撕出一道大裂口。 随着猎户抽出腰间的提刀,两相交起手来。 两人速度都很快,兔起鹘落一般,只听得乒乓的刀剑撞击声,仅是眨眼之间,便似乎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二妞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哭着一边向王巨这边跑。 王巨眼睛睐了起来。 前世有一种说法,古代可能有武功存在,至少武艺比后世强。还有一种说法,那都是虚夸的,后世人营养好,身体素质更高。 究竟如何,来到这时代,能隐隐看到一些。 那种飞檐走壁的武功肯定不存在的,但在落后的情况下,有少数人身体素质远非后人所能想像的。 最简单的就是薛仁贵,他在几十万高句丽军队中如若无人之地,那么最少要做到以下三条。 他是骑马杀敌的,最多时可能同时面临五把兵器攻击,马还在跑,更增加了反应要求,想要安然无恙,他的反应速度与手速必须是敌人的七八倍以上。 其次必须要做到每次挡住攻击来的兵器,否则就有生命危险。也就是力量必须是这二十万高句丽将士,至少是与他交手的将士之上。 最后是耐力,必须始终保持着这种反应速度与手速以及力量,才能平安地杀进杀出,那最少得半个时辰以上。最后一条却是最可怕的,比如提东西,一下子能提一百斤东西,但提着东西走路,那怕提三四十斤重的行李走上一里路,两只手也会吃不消了。 薛仁贵是特例,不过以王巨所见,即便寨中平常百姓,也能担上两三百斤担子,爬坡上山,如履平地,后世有几人能做到? 再如弓箭,放在后世奥运会弓箭标准拉力只有三十到五十磅,但在这一世,起步价就是一石多!甚至有的人用三石多的重弓,如岳飞韩世忠等人,据传薛大将军的弓是六石,拉力是后来标准弓的十五倍! 李三狗本领倒底有多高,非是生死战,很难看出。 不过那天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个所谓的刀盗,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灌木丛中,居然连拨掉好几支箭,箭速度有多快?还有那两个皇城司的人,不过那难看出来了,几名蜂盗只有一人是好好的,余下都受伤的,因此风卷落叶一般地击杀掉。 但还没有这两人让他感到震撼,两人不停地交手,速度快得就象在放电影一般。 看着一青一灰两个影子迅速移动交手,王巨目眩神迷,同时也冷汗涔涔。 打了一会,那道士不敌,向后面逃去,猎户也随之追了下去。 王巨这才问二妞:“二妹,道士问了你什么?” “他问我城中的朱家二郎在哪儿,我便带他过来。” “问朱家二郎,后来那猎户又与他谈了什么?” “那猎户将他拦住,问他找朱二郎做什么?那道士答说他家父亲让他带信给朱二郎。猎户又说,非也,朱家每次都是一个管事过来带信,从未请过什么道士,更不要说正在与道士们弄得很不开心。那道士恼怒,便说,洒家事,你有什资格管。那猎户便给他看了一个腰牌,说你随我到官府去吧。道士脸色就变了,便拨剑相刺。” “二妹,腰牌上是什么字?” “我没有看到。” “这就古怪了……不好,朱二郎,你立即准备回家。” “是怎么一回事?” “东翁请了法会高僧祝福你与赵四娘子的亲事,恐怕有人羞恼,看到你在边区的小寨子里,便请人对你动手,若成功了,还能嫁祸给赵四娘子,是说她克你的,才有了祸事。” “大哥,我好怕。”二妞道。 “不用怕,有好人保护我们呢。”王巨哄道,但他心中也在想,那个道士倒是好猜测,可那个猎户是什么身份? 第三十八章 垂涎 “满志,你说伤你的人手持着皇城司的腰牌,有没有看错?” “东翁,我绝对没有看错。” “皇城司的人跑到那个小寨子干嘛?”丁部领想不明白了。 “这样,我先给你一百贯交子,你去庆州白云道长哪里避一避风头。” “好。” 满志下去,丁部领问他家的管事:“洪叔,你有什么想法?” “难道是为了夏国剑?” 除了这个原因,恐怕再无其他原因。 “可能就是,那小子坏了我大事。” 朱欢在延州城中名声还是比较好的,生意做得公道,可是丁部领明白,实际朱欢比较狡猾,也就是聪明吧。所以他不希望看到赵朱两家联亲,以朱欢的狡猾,赵家的财力,一旦联亲,对自家很不利。 正好替两家卜草帖的那个和尚出了事,于是丁部领收买了白云道长,想从中破坏两家亲事,那么两家必然反目成仇。 若非王巨,丁部领就差一点成功了。 但在去年丁部领不知道这种种后面有王巨的存在,朱家来找白云道长,丁部领抢先给了一笔重金,让白云道长去了庆州,又正好听到朱俊在王家寨,于是让满志去对朱俊不利,也非是刺杀,反正是让朱俊出一点事,然后继续用此来做文章。 长安来的大和尚又怎么啦,你儿子还是命不好,为什么命不好,就是赵家小娘子克的。 满志出事后躲了几天才回来,但这时候丁部领终于打听出来了,之所以忽然出现这个变故,完全是王巨给朱家出的主意。开始丁部领还不大相信的,确认了又确认。 事情坏在一个少年手中,丁部领心中那个憋啊。 现在丁家就尴尬了,事情摆明了,非是深仇大恨,不会如此,那么不是丁家就是牛家。 城中议论纷纷,自家不承认,牛家那边却未必高兴了。那么可能画虎不成反类犬,又激怒了牛家。 “员外,我都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那个小寨子的剑获利惊人。” “是啊。”丁部领也垂涎啊,它不象私商,乃是正规生意,一把剑就赚好几十贯钱,然而似乎那种剑的技术十分复杂,手中没有这技术,只好看朱家与那个小寨子获利了。 “不如我家拿些绢出来,再鼓吹一下那个寨子的财富,让山那边的军队出手,正好眼下有这个机会。”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宋朝关闭了互市,西夏悲催了,民声鼎沸,于是没藏讹庞便与河东经略使并州知州梁适通信,俺归还侵耕的二十里屈野河地界,但互通和市吧。 通互市对西夏利更大,梁适恼了,你打了俺一个大嘴巴,还要让俺给你糖吃啊。没有同意。于是没藏讹庞在去年宝藏案结束后,派人于延州德靖等堡寨开垦生地,剽掠人畜,但危害的主要是在土门一带,王家寨那边临近长城岭,未受到影响。 但是丁家若买通了那边的人,突然入侵王家寨,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那不好吧。” “不是对付那个少年人,而是将那几个铁匠掳来。” “好主意,”丁部领击掌道。 不知道朱家那边为什么犯了傻,一年就生产那么一点剑,然而这个技术落到自家头上呢,不用多,这种锋利的剑价格也不算太贵,一年生产一千来把,还是能卖得出去的,那将会获得多大利润?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 “东翁,城中没有消息?”王巨不知道空前危机将到来,因为不解,刻意进城问朱欢。 朱欢摇了摇头:“延州边区,杂色人等都有之。” 未多说,但王巨明白的。宋朝不是游侠时代,不过身手好的人彼彼皆是。虽然不象唐朝那样敢杀官,刺杀宰相,军事上更软弱,但民间武风却更昌盛,有许多练武的团社,如弓箭社,棍棒社等等。 身手好了,就易冲动,如同前些年关中河南造反的张海郭邈山,或者犯禁犯法,但宋朝抓得很严的,没办法,只好往边境跑,或南或北。 就象侬智高,未反叛之前,他管辖地区里产金沙,便有许多被宋朝通缉的犯人逃过去躲避官府的抓捕。西夏那边也有,延州这边同样有之,包括寨子里便有好几户人家恐怕与李三狗一样“来路不明”。 恐怕朱家也收留了类似的人。 也就是朱欢嘴中的杂色人等。 多半那天的猎户未擒住那道士了。 “东翁,可有猜疑对象?” “有,就不知道是那一家。”朱欢皱眉道,主要白云道长不知下落,否则从他嘴中便能得到消息。说敌人,自家与赵家那个没有结怨的对象? “东翁,勿用担心,另外一人手持腰牌,又说要捉那道士到官府,一定是官府的人。惊动了官府,不论那一家,未必好过。” “二妞未看到腰牌上的字?” “没有,东翁,你认为那人会不会是延州的密探?” “不象,老夫也在路上想呢,那次事件肯定揭过,即便程公,现在也不会自找无趣,再将这件事揭开,况且各家捐了那么多钱,揭开了会惹众怒的。要么还要寻找你?” “你不出面,程公也许认为你是一个有智慧的隐士。 王巨大笑:“东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朝非是没有隐士,有,虽少,但不会仅是林和靖、种放与陈抟数人,但为何这几人名气最大?无他故,与士大夫多交游也,即便陈抟,也是先竭力支持太祖,后又支持太宗陛下,才有了那等名气,朝廷也喜之。” 亲近支持宋朝的大家才喜欢,不亲近支持宋朝与官府的,还当真重视哪? “那为何有那人出现,好象对你与我家情况还比较了解。” “所以我想不明白,或者是有几名黑蜂盗首领还未抓住?” “他们非是其他人,是有四个首领至今下落不明,不过他们还敢呆在延州?” 王巨挠了挠头。 本来想朱欢在城中消息灵通,还能听出什么,但朱欢同样也对那猎户身份没有想明白。 “究竟是那一路人马?” “小郎,不管那一路人马,反正你们寨子不做背骡子了,连老夫也不碰那个……”朱欢那个是指私盐:“他想露身,自然会找上门,不想现身,我们就是想也没有用。不过以老夫之见,你是要向李家提亲了。” PS:感谢古月墨海的更新票588起点币打赏、十分钟的等待打赏588起点币 如果各位看得满意,请麻烦在书页左上角封面下面加入书架那个框框点一下,再点一下投推荐票那个框子,那个不要钱,哈哈哈。 第三十九章 劳动吧 王巨一阵沉默。 朱欢是好心。 道士对付的是朱俊,不会对付他,会出手对付他的那就是那群黑蜂盗了,可他们还敢呆在延州? 但这些事绞在一起,便有了牵连,如果自己与李家联亲,不讲未来会有多少帮助吧,至少在安全上多了一份保障,不要说天才,扼杀在摇蓝里的天才什么才都不是。 “但我有三个要求,我不排斥入赘,不过我不会入赘。” 在古代入赘很悲催,不但在女家会遭岐视,以后妻子生下的孩子还要随女方姓。所以司马相如干了一件很无耻的事,他宁肯将卓家的俏**拐走私奔,都不商议婚嫁,无钱婚,最后恐怕结果就是入赘。最后无钱了,让卓文君卖酒,这可不是一个好活计,在卖酒过程中会遭人狎戏的。非是妓,但性质差得不远。卓家无奈,只好资助这个卑鄙的女婿。 除非到了范仲淹与杜淹这一步。 范仲淹将朱姓重新改成范姓,估计相里家也不敢让杜衍的孩子姓相里。 但对这个王巨真心不排斥。 孩子姓嘛重要吗?重要的能不能让他们平安长成,并且成为人才。 可他有弟弟有妹妹啊,李家也是大户人家,人多,自己遭一点白眼也罢了,何必拖累弟弟妹妹?姜家似乎他无关,却也让王巨怕了。 “这一条不难,李家也有两个郎君,没必要要求女婿入赘。” “东翁,小子家中穷,因此订亲礼节务必简单。” “这个不难……实际你也没必要在乎太多,当年太宗还不是张侍中资助。” 柴荣征契丹,半路上捡了一个木牌,上书点检做天子,当时的点检正好是他的妹夫张永德,柴荣疑心哪,便换成了草根赵匡胤担任殿前指挥使。 赵匡胤却吓着了。 有了这个木牌,那就是一张催命符。 张永德是柴荣妹夫,所以不杀,万一柴荣怀疑自己,赵匡胤必死无疑哪。于是担忧地回到家中,结果让他凶悍的妹妹拿着擀面杖撵出去,男人的事到外面说,跑到家里诉什么苦! 赵匡胤无奈,只好想出一个主意,正好赵匡义的妻子尹氏去世,赵匡胤便让赵匡义求柴荣的小姨子小小符。但当时赵匡胤刚上位不久,手中又没钱。这时赵匡胤老上司张永德出面,替赵匡义求亲,并且资助了大笔财产做聘礼。于是柴荣对赵匡胤更放心了。没多久,柴荣去世,陈驿桥兵变,赵匡胤皇袍加身。 当然,朱欢可没胆量让王巨去做天子。 他的意思可以在低谷里,适当地接受别人的资助。 “东翁,无需,我就是一个穷小子,若是李家看不起,这门亲事不结也罢。我可不想以后拜节拜年,在李家遭到嘲讽。” “老夫试试看。” “最后一个要求,想唱名东华门不易,不然延州也不会至今一个进士也没有中过。在这六年我想安心读书,李家能等便等,不能等我也不想高攀。” 不能将前世的婚姻观念带到这一世。 但就是五六年后,他自己也不过二十岁,李家小娘子才十八岁,还算是早婚的。 可它却是最难办的一条要求。 朱欢想劝说。 “东翁,我意已决。” 不过李家真同意了,王巨也不介意有这门亲事。 至于爱情,他能与一个小萝莉产生什么爱情? ………… 春天的脚步便悄无声息来临。 王家寨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寨子四周是一道结实的寨墙,虽不能与宋朝朝廷所筑的堡砦城墙相比,不过对于一个寨子,能起到了有效防御作用。西北角便是那个水库。 由水库分出三道溪流,将整个寨子环绕着,又在寨子附近的溪上开挖了一些塘泊,不深,里面载了大片芦苇,一旦这些芦苇长大了,不仅起青饲料作用,还能想第二道防御工事之妙用。至少骑兵不能扬马直冲到寨子前。 水库打开陡门,放了两次水,已开始起到灌溉作用。 家家户户开始忙碌起来。 寨子里的事务忙清了,得要准备春耕生产。 就在这时候,官府下达了一份命令。 程勘追得紧,各个大户无奈,捐了近两万贯钱帛。 若是无能的官员,用这个钱扩建一下州学,或者救济一下贫困百姓,至于多少落入贪官污吏腰包那是不管的,但做了,也就功德圆满。 程勘不是无能官员。 他不及庞籍范仲淹等人名声赫赫,不过也是宋朝一个重臣。 得到这个钱,只拨了很少一部分用于州学,延州扩建州学干嘛?反正也不出文臣,浪费! 余下的派小吏查看,春天到了,开始大肆兴修道路。 利用这笔钱,将延州各个堡砦之间的道路全部兴修,铺上石子与沙子。不问劳力。 这也是宋朝的弊病之一。 起初赵匡胤与赵匡义为了节约民力,减少百姓劳役,安抚灾民,组建了大量厢兵,用厢兵去代替百姓的劳役。甚至各州县也有许多专门的服役苦力。开始执行得很好,例如黄河决堤,赵匡义多次用军队去填缺口,连大量散落的灾民都不动用。 不过随着宋朝内治,这项制度已经落后。比如蔡襄主持的泉州洛阳江万安渡大石桥。“垒址于渊,酾水为四十七道,梁空以行,其长三千六百尺,广丈有五尺,翼以扶栏,如其长数而两立之。” 其实就是蔡襄看到洛阳江入海口处水流涌急,两岸百姓来往只能靠船渡,然而多次发生船翻人亡事件,于是蔡襄主持建设洛阳桥。他先派人测量,造桥基时,先沿桥梁中线抛大量石块,在江底形成一道矮石堤,再于上面建桥墩,并在桥下种植了大量牡蛎,使桥基与桥墩石之间胶结牢固,这就是桥梁史上有名的“种蛎固基法”。始建于皇佑五年,嘉佑四年竣工,工程历七年,建成一座长达一千两百米,宽约五米的超级大桥。桥上共有四十六座桥墩,五百个扶栏,两十八个石狮子,七座石亭,九座石塔。 但它花费了多少钱? 一万四千缗。 可以说这个钱连一年的工钱都付不出来。 为什么只花费了这点钱,那便是无偿的人工,连石料都是无成本的人工开采运输过来的。如果雇民造桥,那么这座桥可能成本会在二十倍三十倍以上才能造好它。 不能怪蔡襄。 他也是好心,在规则内办事的。 但这就是宋朝的弊病,每年花费许多钱养了无数厢兵,同时还迫使着许多百姓做役户担负着无偿劳役,可是官府还动用余下的百姓时不时去劳役。 程勘也是同样在这个规则内办事。 百姓劳役是无偿的,那么这点钱便能办成很多事,甚至能让所有砦堡道路扩建一番。当然,这也是好心,若实现了,以后运输便变得方便,就可以替朝廷节约大量钱帛。毕竟每一个砦堡里都驻扎着大量军队,每年要运输许多物资到各个砦堡。而且道路扩建了,对百姓也会形成许多方便。 胥吏苦口婆心地解释一番。 那还说什么呢,大家一起去劳动吧。 第四十章 空前危机 用甘蔗做的糖霜在北方还是一个稀罕物,不过各种麦芽糖与山楂糖却是有的,甚至夏天都有的卖。 王巨便让朱家带来许多麦芽糖。 然而就是他将麦芽糖熬化,放在羊奶里,二妞与三牛还是喝得不习惯。王巨只好随着胡黑子学习做酥油茶。但二妞与三牛依然喝得不习惯,尽管王巨将酥油茶从盐改成了糖。 “喝吧,小妹,小弟,你看我也不喜欢喝它,但为了长好身体,不得不喝啊。没有好身体,就会生病的。” 前段时间一场春雨,三牛淋了雨,有点感冒,将王巨吓得不轻。 这时代看病很贵的,要命的医疗技术还十分落后,即便花了钱,天知道那些大夫们开了什么莫明其妙的药方? 主要还是身体啊。 身体好了,有了抵抗力,就是生病了,也不会那么危险。 为什么朱清每次看到王巨兄妹,穿得都很干净,卫生哪,本来穷得要命,最好不要生病。 好不容易劝了弟弟妹妹喝完酥油茶,新的一天开始了,王巨打开羊圈,将羊赶到河滩上。寨子养的羊太多了,以至草儿未长起来,便啃个尽光。 有几头羊贪嘴地冲过围栏,去啃那才发起青芽的芦苇。 寨子里很安静。 官府一下子抽走了五十个劳力,连二叔也调去铺路,导致寨子连铸剑都不得不停下。 余下的人都在劳动。 王巨仍象去年那样,靠天收,种下草籽,偶尔去引一下水灌溉,或者种下豆子与高梁种籽,偶尔去锄一下草,便是如此了。即便他身体开始发育,但仍很小,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气力不足,心思也不在上面,不可能去象其他乡亲那样精耕细作。 二月底的天气无比的可爱,春云低垂,天气不冷不热。 王巨便坐在石头上读着书。 忽然朱清骑着毛驴上气不接下气,来到浑州川边找到了他。驴子还未停下,他便翻身下来,向王巨冲来。 王巨吓了一大跳:“朱管事,发生了什么事?” “小郎,有些不大好,东翁从西夏鹿坪砦官兵哪儿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长城岭那边的西夏军队想要对你们寨子动手。” “怎么可能?” 延州与保安军一线以北最苦的时间便是金明寨攻破以后的那段时间,整成了一个不设防地区。就连种世衡筑了青涧城后,还要靠诸羌族送来消息御防。 不过随着一系列堡砦筑起来后,不管这个堡砦战术是好是坏吧,但延州情况开始转好。就象王家寨,东面与东北有围林寨、安塞堡与龙安寨,东南有招安寨,西南有保安军城,西侧有顺宁寨,这些砦堡便形成了有效的防御。 再说王家寨虽顶在前线,西夏人时有来边境抄掠现象,但还不是真正的前线,在它的前面还有归娘族等羌族,这些羌族也属于宋朝,虽然朝廷不敢去征税,不过他们名义上是诚服宋朝的。别看边境有大规模的私商,那都是买通官兵有意放行的。 想攻破王家寨,至少现在的王家寨可不容易,最少得派几百官兵过来,但几百敌人,想穿过这些羌族以及诸巡逻的官兵,怎么可能做到? 而且也没有理由啊。 不错,王家寨情况变好了,可与他一样,只是一个趋势。 剑卖了三次,分了一些钱,可这些钱置了刀剑准备防御,余下所分的钱,要么置家用,或者买了羊羔子,或者派上其他用场,全部花下去。 没有财富,来攻打王家寨一个百姓寨子,有何意义? “据说是他们听到你们寨子铸剑得了不少钱。”朱清说出原因。 “那有钱?” “可人家不会这样想。” 若是那样,这条消息倒有可能是真的。 虽说有诸官兵进驻各个砦堡,但这些官兵当真起作用?又不是攻打他们。说不定王家寨被西夏人抹去,都没有人上报朝廷。 “而且还有劳力……”王巨眼中终于出现担心。 西夏人不知道寨子有了简易的防御体系,更不知道寨子买了许多弓箭,又打造了大量兵器,还抽空练兵,一个小寨子,又抽走了大批丁壮去修路了,岂不是攻打的好时机。 可这条消息背后还蕴藏着大量隐情,王巨定定地看着朱清。 “可能与朱家有关。”朱清也不隐瞒,这少年可是妖孽,主动坦承,还能赢来他的好感。 “那个人家可找出来了?” “未找出来,不过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在私货,平时有些恩怨是避免不了的,但不会不死不休。真正死仇的人家并不多,朱家有一家死仇,赵家也有一家死仇。怀疑的对象便是这两家。但大员外这次却怀疑他们针对对象可能就是你。” “我?” “小郎,你不是去年的你了,而且因为你,某个人想破坏赵朱两家联亲的计划失败,想来他会恼羞成怒。” “那就要对整个寨子动手……”王巨未说完就停下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啊,如果没有自己,朱家也未必有那好心肠,一个小寨子的穷酸百姓算什么。再说证据呢。 “会来多少敌兵?” “想来不会多吧,似乎会来一群撞令郎。” 撞令郎即是西夏汉人军队,一般配合擒生军来宋境烧杀掳掠,或者顶在前面做炮灰。但不要怪那些汉人,宋朝自己儿丢失了西北,灵州,盐州,以及南横山、兜岭、杀岭、屈吴山、天都山…… 于是那群撞令郎作起恶来还胜过了党项军队。 或如未来的梁家! “如果报告官府呢?” “只是一个听闻,如何报告官府?即使报告官府,西夏军队来了,官兵会如何做?” 离王家寨最近的堡砦就是围林寨,它是延州与保安军诸寨中一个比较小的砦堡,驻扎的官兵也不多,不过一营官兵,不足五百人,如果抛却吃空耗(将领为了贪污,报其名无其人,谓之空耗,北宋末年最突出,往往一营官兵有四五百人领军饷,实际人数可能还不足两百人),兵力会更少。 即便看到西夏军队来了,多半先龟缩于围林寨中,再通报保安军城与延州,等到各位大老爷们做出决策后,西夏人早就烧杀一空撤回去。 “憋啊……”王巨不由苦笑。 怎么都一样呢,明明是一个大国家啊,却被一群小国,甚至一群生蛮部族一次又一次糅捏。 “东翁意思是……?” “东翁意思是最好早些准备防御。” “如何防御?”王巨责问。 别看有了寨墙,但这个不是几丈高的墙垒,六尺来高,不用攻城梯也爬上了。 虽然撞令郎战斗力弱,但不是隐藏形迹的黑蜂盗,他们来到后为了速战速决,肯定是全副武装的。 要命的是寨中还抽走了五十个劳力。 “员外说了,他准备调二十个人手过来帮助你们,还支援一批弓箭,并且他花了一些钱,让山那边的人听着消息……” 这就是有利的地方,不过剩下那就看王家寨以及王巨如何处理了。 第四十一章 联亲 “翁翁,就是这样了。”王巨将事情经过与利害关系详细地说了一遍。 有的没有说,比如入侵的的背后原因,不能怪朱家,朱家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对寨子百姓还是不错的,包括山寨夏国剑的让利。 “西夏军队……” “翁翁,不用怕,来的似乎只是一群撞令郎。” 实际从宋夏两国上层,这时是最不想发起战争的。西夏那边没藏讹庞与李谅祚马上就要图穷匕现,入侵剽掠行,吓唬吓唬宋朝敢,可那有心思与宋朝发起战争?但这是一次最好机会。 只要支持没藏论庞果断干掉李谅祚,西夏完蛋了。原因简单,没藏讹庞一非是西夏皇族拓跋李氏出身,二没藏族非是西夏第一流大部族,他的背后势力不强大。李谅祚的儿子李秉常还未出世呢,可能此时梁氏肚子里都没有李谅祚的小蝌蚪在游动。 而且操作并不难,只要提醒没藏讹庞注意他身边的儿媳妇,不要让她听到任何消息,李谅祚就死定了,那么西夏也就散了。 赵念奴与他临分别前,王巨说我送你一个大功劳吧。 讲的就是这个。 但古怪的是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动静。 那么再拖下去,宋朝就是想下手就晚了。那么历史继续。 那个官家时不时重病,皇嗣未定,大家伙儿只好姑息养奸。 但宋朝官兵领会了上面意旨,可西夏那边官兵就是领会了意旨,又岂怕宋朝?况且只是侵犯一个小寨子。 唉,悲催憋闷的国家,最让王巨感到悲催憋闷的他还重生在走下坡路的北宋。若是早出世几十年,还能享受一个仁宗皇帝安静的时光哪。 “撞令郎也是西夏军队。” “王族长,勿用怕,你们最好听听小郎的想法。”朱清道。 “大牛还是一个孩子。” “孩子,你们将他当成孩子?难怪寨子对他如此之薄。” “朱管事,族长也有他的想法,实际不薄了,前年我带着弟弟妹妹从保安军城回来,若非乡亲资助,那能活下去。一饭之恩,当赐千金。况且寨子乡亲给了我们兄妹几百顿饭。” “小郎……”朱清说不下去。 “我来想想办法吧。”王巨说着,看着远处,远处许多百姓在劳动,一年之计在于春,村里调出去许多劳力,于是连妇人都出去劳动了。不过在这片充满生机景象的更远处,便不中看了,依然是光秃秃的崇山群岭,稀疏地长着几株小树,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仿佛生机也随着水土流失而在流失。 在那天际的尽头还有人家,那是一群凶悍的羌人。 ………… “归娘指挥使,有请,”王全客气地说。 保安军西北方向最大的部族便是党项人归娘族。 山遇惟亮投奔宋朝第一站便是逃到归娘部,宿于归娘族指挥使归娘褱罗家中。归娘褱罗报于保安军北蕃军巡查刘怀中,刘怀中又报于保安军知军朱吉:陵知山遇相公、屈己相公、二太尉、三太尉、吃也相公等于二日起兵,有余二千余人,劫掠村社族帐,只在宥州境内。 事实山遇两千多族人不可能逃到宋朝来了,那时李元昊已亲自追到了宥州。 当然,朱吉与郭劝不知道元昊追上来。 山遇族人李元昊如何处理的,不得而知,恐怕多半也尽数屠杀。 可有了两千多山遇族人,这些族人当中有多少有影响的西夏“皇族”子孙,功劳岂不是更大。然而郭劝这厮却写了一道奏折,自作主张:臣等已令保安军诘问山遇等所以来事故,勒令北归。仍令缘边部族首领严兵巡逻,或更有北来户口,皆约遣令还,毋得承受,别致引惹者。 然后让朱吉带着官兵亲自来到归娘族将山遇一家抓捕送回去,让李元昊在边境射成刺猬。 后来李元昊入侵,因为归娘族壮大,没有敢攻击归娘族,也不是不敢,而是付出巨大牺牲攻打一个部族不值。因为此节,归娘族与西夏关系恶劣,李元昊带走了许多党项族回去,归娘族却没有随他去西夏。也因为此节,归娘族对宋朝不大忠诚了。 不过以宋朝笨拙的军事外交谋策,根本也不会注意他们,不叛就行了,权当归娘族做为一个缓冲带。 这是一个庞大的部族,几乎有近六百帐党项族百姓。 来的就是归娘褱罗,不过他也老了。 “归娘指挥使,这是我寨子的小郎王巨,他天赋很好,自学成才,连延州城中诸多衙内都敬重万分。” “见过小郎。”读书人,宋朝这边重视,西夏那边也重视,归娘褱罗不得不客气地唱了一诺。 “不敢,见过归娘翁翁。”王巨未称呼官职,而称呼翁翁,这是宋朝对老年长者的尊称。 “归娘指挥使,寨中的所有变化都是他想出来的主意。” “哦。” “归娘翁翁,小子带你转一转。” “好啊。” 王全打算与归娘族联亲。 汉人勤劳,因此在同等情况下,会比羌人蕃人更富裕。特别是在秦州,没有西夏威胁,汉蕃差距很大,而且在秦州由于吐蕃的没落,宋朝很有威信的,富强富强,不强只富那只会将自己变成一只肥美的兔子,人家会天天惦记着如何宰割的。只强不富,早晚会肢离瓦解。 在秦州汉人富强都有了,因此蕃人对汉人尊重,甚至蕃人女子以借到汉人的“种”为荣。延州这边就差了。汉人让羌人看到富裕勤劳的一面,也看到软弱的一面。不过总的而言,羌人虽不象秦州蕃人那样,但也喜欢与汉人联亲。 倒是汉人不喜与羌人联亲,认为他们粗野愚昧又懒惰。大环境上又排斥异族婚,于是秦州汉人的“种”就越发地贵。 不过王全替儿子求的可是归娘褱罗的孙女,这就有点高攀了,王家寨必须拿出一些让归娘褱罗动心的东西。 “归娘翁翁,只要两年,寨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王巨带着归娘褱罗在寨中走了一遭说道。 可能现在许多汉人对羌蕃又怕又瞧不起,但王巨倒不是这样认为。羌人野蛮那是宋朝朝廷软弱的政策造成的结果。恩威并用,只恩了不威,能不蛮横吗?看看蛋大的小交趾都敢入侵,这就是只恩不威政策的下场。 聘礼王巨就不说了,王全派人已经讲过。 他讲的乃是王家寨的前景。 “这就是夏国剑。” 归娘褱罗将剑拿起来观看:“好剑。” “它一年能为寨子带来数千贯的利润,二哥他正在学这门手艺,若是出师了,一年可分得七十多贯。” 寨子穷啊,得讲前景。 只要小两口勤快,能自保住,那么这七十多贯钱便能使小两口过上大康生活,不会委屈了归娘褱罗的孙女。 “那又如何?”归娘褱罗笑笑。 如果没有其他,这个联亲他都是不排斥的,但王家寨现在需要归娘族支援,为了这个小小的代价得罪山那边的人值得吗。 “归娘翁翁,你附耳过来……”王巨悄悄说了一息话。 “你不怕我向那边告密?” “翁翁素来威名一方,我相信。” “让我想一想。”归娘褱罗肯定不会向山边那告密的,而且刚才王巨一番私语也让他心动。不过轻重他必须得想清楚。 “另外小子还给归娘翁翁一个承诺,一旦小子发迹,一定劝官家重视归娘部族,甚至给归娘族长一个刺史之职。” “刺史之职?”归娘褱罗大笑。 朱清在一边说道:“归娘指挥使,请重视这个承诺,王小郎有九成机率,唱名于东华门。” 第四十二章 为难 四更时分,正是黎明时刻。不过这个安静的时光被一阵马蹄声打破。 归娘褱罗的孙子归娘浪埋翻身下马。 这个姓氏很古怪,也很娘化,不过归娘浪埋一点也不娘,近六尺高的个头,长得五大三粗。 归娘浪埋的到来,惊动了整个寨子。 “来了多少人?”王巨问道。 “六百多人,不止是撞令郎,还有部分是长城岭那边真正的擒生军。”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来的敌兵太多了,而且擒生军战斗力十分强大。大家脸色一起变了。 “怕什么,不是有归娘部族帮助吗?”王巨喝道。 归娘浪埋苦笑,我们是相助了,关健还得靠你们自己。 “归娘大郎,他们到了哪儿?” “大约现在到了杏子峁。” 杏子峁离王家寨还有三十几里路,也就是不到两个时辰敌人就可能出现在王家寨。 “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藏底河?” “昨天傍晚时分。” 傍晚时分越过宋夏边境,才不会引人注意,然而王巨眼睛亮了:“他们昨天傍晚时分出现在藏底河,又多是步卒,现在到了杏子峁,也就意味他们一夜没有休息,长途跋涉而来。” 归娘浪埋眼睛也亮了。 难怪临来时,祖父一再嘱咐自己,莫要小视了王家寨眼前这个少年,这可能会成为宋朝未来的大人物。才十四岁啊,这是何等的智慧。 其他人还没有会意。于是王巨解释道:“他们一夜未休息,人就会疲惫,战斗力无疑会严重下降。” 其实原因很简单,傍晚越过边境线,赶一赶路,天亮时到达王家寨,瞬间将这个小寨子攻破,即便宋军赶来,他们也撤走了。毕竟只有六百来人,宋朝这边害怕西夏人,西夏人当真不怕死,也怕。 然而这就是生机,胜机。 “三叔,你来调度吧。” “好来,”李三狗说道。 他开始发布一道道命令。 归娘浪埋悄声问:“王小郎,他是什么人?” 刚才他留心了一下,听到敌人的数量,大多数脸上都不大好看,只有王巨与这个中年人脸色平静。这个少年脸色平静,也许能理解,或者是天才,或者是无知无畏。但这个中年人为何神态平静?而且这份调度井井有条,不象是凡夫俗子所为。 “他啊……那边逃过来的。”王巨朝西方努了努嘴。 但未说出真正的身份。 随着了解,王巨听到似乎以前归娘族与野利族也不大和睦。 说完后又说道:“这一战过后,若是朝廷问起,便是你指挥的。” “不妥,”归娘浪埋立即回绝。开什么玩笑,祖父答应将自己小妹嫁给王家寨族长的儿子,两族联亲,当然亲事必须等王家寨挺过这一关才会议。并且王家寨还承诺,以后还会拿出一百把真正的劲弓,一百把上等的手刀,以及其他一些财物做聘礼,祖父才答应两寨联亲,并且暗中相助。 实际最大的聘礼是王巨那个飘缈的承诺。唱名于东华门,让归娘褱罗忽信忽疑,不过那天那一番交谈,他也感到王巨的不凡。当然,王巨这个年龄迷惑了所有人。任谁与王巨交谈,都会认为王巨不凡,甚至是妖孽…… 是不是妖孽,这次战斗便能验证。若是能挺过这一关,必是妖孽! 这个归娘浪埋就不知道了。 但他不是傻子,归娘族相助那是在暗中的,第一关得让王家寨挺过去,归娘族才会相助,否则会坐看王家寨灰飞烟灭! 即便相助,也不会公开。归娘族才是真正顶在最前线,何苦公开得罪山那边的军队? “胜了,朝廷会重视你的。” “王小郎,得了吧,你不是其他小孩子,难道不明白吗?” 王巨微微叹口气。 山遇兄弟既然逃到宋朝,立即去了归娘褱罗家,可想他们与归娘褱罗的感情。然而宋朝官兵公开进入他们部族将山遇兄弟抓走,送给李元昊射杀,归娘褱罗心中会有何想法? 听说郭劝是一个君子哎! 更好玩的是另一个君子,三川口之败后宋朝让夏竦主持陕西军政,夏竦到了陕西一看漫长的边界线晕了,于是提出十条建议,主要就是增兵,不但增兵,还考虑到禁兵战斗力严重下降,用禁兵成本高昂,因此要广增土兵,正是这条建议,保捷军渐渐成形,最强西军也渐渐诞生。 但另一个君子杨偕却说增兵门儿也没有,当年霍去病率轻骑八百人脱离大将军卫青部队,深入大漠,斩捕过万,又以万骑逾乌盭,涉狐奴,历五王国,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兵鏖皋兰下,杀楼兰王、虏侯王,执昆邪王子,收休屠祭天金人。 赵充国也以万骑破先零。 李靖更只以骁骑三千破突厥,又以一万骑至阴山下,斩首千余级,俘获男女十余万,擒颉利以献。自汉朝以来,以少击众,不可胜数,你夏大人在泾原守城垒,据险阻,来则御之,去则释之,不闻出师,乃是贪生怕死,勿托以兵少为辞! 差一点将夏竦活活气得吐血。 但杨偕不认为他说错的,并且著《兵论》1篇,《兵书》15卷,俺可是一个懂军事的人…… “君子更害国啊,”王巨心中暗道。甚至他心中产生一个更腹黑的想法,若宋朝没有范仲淹,没有范仲淹兴起的神马君子,可能北宋存在的时间会更长久。 以成败论英雄! 王巨又看着李三狗:“三狗叔,要么就说你指挥的吧。” “休想。”李三狗立即答道。 为了寨子,为了家人,自己可以协助王巨协助寨子乡亲担任副手,但让他抛头露面,向宋朝官府交待身份,那是休想。指不准宋朝朝廷为了平息西夏的愤怒,就将他交出给西夏射杀了。 “王小郎,为何你不承认?”胜负未知呢,这个少年那来的自信?不过若是胜了,那是大功一件啊。所以归娘浪埋不解地问。 “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好啊。” “可是我想科举。士子最好少碰兵事,你不懂,回去问一下你的祖父便知道了。” 然而王巨就为难了。 这一战声势想小也小不起来,那是六七百名西夏兵士。 虽然也做了预防,不过战后必然会惊动延州官府,到时候也必然追问是谁负责指挥谋划的?自己肯定不能承认。可自己不承认,归娘浪埋也不想承认,李三狗同样不想承认。那么说谁指挥谋划? 难不成说王全? 王全是族长,替寨子也做了不少实事,可见识就那么一点大。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然而再老,没有开阔的见识,到时候稍稍一问,便会牛头不对马角。 这是一个问题,不过现在提出来,不仅是问题,也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既然王巨在发愁谁最后担当这份功劳,那么就有胜利的希望。不要说他岁数小,山道上那一战正是王巨迅速安排的,那么仓促,居然漂亮地打胜了。 但若不是如此,恐怕寨子乡亲早逃之一空。财产的什么重要,还有性命重要吗? 第四十三章 大哥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其功劳?”一个大汉从后面大刺槐树上翻身下来。 大家吓了一大跳,李三狗眼中更是露出凶光。本来就是以弱击强,一旦消息泄露到那群来犯的西夏军队耳朵中,整个寨子会置于险境。 “是你……那个道士捉住没有?”王巨问。 正是那天一直未猜出身份的猎户。 “哈哈……”猎户打了一个哈哈,耻辱啊耻辱,连一个歹徒都没有抓到,好意思说出来么。 “你是什么人?” 猎户拿出一个腰牌。 上面有三个大字:皇城司。 宋朝的特务组织。 “皇城司的人,你为什么来我们这个寨子?”王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官家下了命令,一查陕西军纪,二查延州一系列事故的幕后指挥者,你说我能不能来你们寨子?” 其实官家想找为什么官兵化为盗匪,这个不用找,大家心中都清楚。不错,宋朝军费一年可能会花掉七八千万缗钱,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二。 但这些钱不是全部用来发放兵饷的,奖励抚恤,修葺砦堡,打造维修武器铠甲,后勤供给,真正落在兵士头上的只能是养家糊口的兵饷。可就是这个兵饷还有上层将领的克扣,若是家人生活在京城里,或者其他大城市里,物价又高,一家人如何能养活? 因此有的兵士妻子因为一家人嗷嗷待哺,不得不去做军妓,或者头脑灵活的便去做生意买卖。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好仗? 然而怎么办? 或者学习唐朝那种藩镇养兵制吗? 除非象东汉那样,四周没有强敌存在,不用养那么多兵,这些矛盾才全面解决,然而以宋朝国力,怎能歼灭辽国与西夏? 况且这些问题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自己是皇城司的人,一家人只能温饱。这些官兵到了边境,能黑吃黑,干嘛不黑吃黑? 因此这一行他们数人主要就是找那个指挥黑岙岭战斗的人。 官家给的线索让他们有些蒙,名字叫大牛,十三岁。 好吧,那就算是十三岁。 于是下来找。 这个上哪儿找?延州西北小名叫大牛的少年人不要太多。 直到宝藏一事后,矛头渐渐指向朱家。 不然他也不会对朱家如此熟悉。 一边盘查朱家,一边就派人来到王家寨。 王巨的老成让他感到惊艳,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有成年人的思想,谁都会惊艳。 但能说山道那次伏击战是这个少年指挥的,后来那个藏宝事件能说是他指挥的?引西夏人过来,那才是整个事件最高明最**的所在,大家看中的正是这个妙策。换程勘都不会想出这条妙策。 程勘也不相信,一口咬定背后有“高人”,并且得到几个皇城司的人一致同意。 于是他禀报给了赵祯,赵祯又下了一道密旨,将他留下来,让他继续监注这个少年,其他的就不要做了。 “我不懂。” “你就是指挥黑岙岭战斗的小子?” 王巨也明白一点了,大约赵念奴回京后,让她父亲套出来话。不管怎么说,救了他的女儿,有点赏赐的什么吧。然而那次连寨子都没有过,自己就将赵念奴主婢带走。所以赵念奴提供的线索始终有限。 赵祯不是傻子,这件事不能公开的,不然他女儿名声怎么办啦?于是便让皇城司的人暗出来查,包括去年顺便抓住了那个副都头。 但自己死活也不能承认哪,搭上私盐贩子的名声,这一辈子就掉到大海里。 “什么黑岙岭?” “皇城司?”王全与归妹浪埋好奇地问。 “扈从官家安全,替官家刺探民情与军队动向的一支特种军队,里面的兵士无一不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好手。” “小子,说对了,那天那群背骡子是不是你们?” “大哥,那可是骡子,活到牲畜的份上,听说官家爱民如子,地方官员追究倒也罢了,你们是官家的扈从亲信,还要替官家抹黑。” 大汉又语塞了。 皇帝是好皇帝啊,这条大义就活活将他压死。 “大哥,有空去山那边听听吧。” “不在其职,不谋其事。” “不在其职,不谋其事啊……”王巨摇了摇头。实际上王巨是想说,你到山那边听听,那边就要发生大事了,不过想想算了,不能说,越说事儿越多。 “那个道士是什么来历?” “他逃了,洒家哪里知道什么来历。小子,我可不是你大哥。” “大哥,马上大敌到来了,如果你想问什么,等战后再问吧。” “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大哥,潘公曹公他们还得到了有始有终而逝,但看看官家一朝,张公寿于府州大绽光彩,现在哪儿去了?” “正在徐州担任总管。” “徐州有西夏人吗?兔毛川一役中王吉王文宣父子那么大功劳,朝廷可有赏赐了?官家倒是提拨重用了狄将军,然而他为何憋闷而死。所以在我朝只能做书生,切莫做卫青霍去病,李靖李绩。我是士子,一心只想唱名东华门,你说我能不能承认?” “王吉王文宣是谁?” “你让官家问一问司马君实吧。”王巨无语了。 那么厉害的人,那么大的功劳,生生将所有人抹了下去,不过司马光在府州任过一段时间官职,他应当知道。 “还有,你们是皇城司的人,官家的左膀右臂,平时可曾得到过尊重?” “我们只是一群武夫。” “那么大哥,这回你明白了吧。” “……”大汉哑口无言。 他本来想说韩琦与范仲淹的,不是有一句话,小范老子腹中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可欺,然而仔细一想,范仲淹除了建堡砦,被动防御外,哪里有过象样的大捷?堡砦战术虽好,那是付出了巨大的屯兵以及无穷无尽的花费才得以实施的。看看这些年,财政可曾好转过? 至于韩琦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如此,你们马上面对六百多西夏真正的官兵,一旦失败,全寨灭亡。” “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 “好吧,大叔,这是我们寨子的事,不要劳你老人家操心。况且你怎知道我们不会胜利。” “就算胜了,你们寨子也会死伤惨重。” LZ真不能急了,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马上就被这个大内特务弄没了,王巨喝道:“不战那怎么办?难道丢下这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家业吗?失去了这份家业,再去做骡子吗?乡亲们,你们甘不甘心?” 那个甘心? “而且就算让过这一回,下回呢?此次有归娘族人替我们打听着消息,我们是有备而战。下次归娘族未注意,他们突然到来,我们想战都战不了了。大哥,换做你,如何选择?难道一起去做逃户吗?” 第四十四章 奇迹之战(一) 那汉子无言以对,尽管他知道不仅是这个原因。 可能他再机智一点,便能判断出王巨此次作战,也是他性格问题,不愿做小受。 天渐渐蒙蒙亮。 那人又到了大树上。 不过他还是好心的,若是马上不对劲,他准备提着王巨迅速逃离此地。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家伙乃是一个小人才,更可能就是官家要找的人,尽管他不承认。 王巨却低声对王全说道:“翁翁,劳烦你转告乡亲,那天的事切莫外传,无论外人如何哄吓诈骗,私盐乃是死罪。一旦呈堂立供,整个寨子全部下水,轻者发配充军,重者砍头示众。” “好。” 王巨又低下头郁闷地想,小公主,俺的事不能说啊。 但那汉子同样郁闷,西北苦寒,眼前这少年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官家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让俺一辈子呆在延州? 天边开始出现红意。 归娘浪埋离开寨子,他临离开前,在寨墙边上看了看王升,就是他未来的妹夫,王全的二儿子。这小子看来有些紧张,不过总的还好,正静静地伏在墙头,盯着外面。还算满意吧,况且汉人本来就有点“贵”,又付出了那么多聘礼,若能挺过这一关,以后再也无那个寨子敢轻视王家寨,那么这门亲事也值得了。 归妹浪埋点了一下头,迅速骑马冲了出去。 “大牛,还亏得你提醒。”王全怕怕地说。 王巨讲了好几次适可而止,包括“发家致富”,否则在边境上树大招风,必招后患,有许多人不能理解,果然招来敌人,而且是西夏人。 并且这次从始到终都是王巨一手谋划的,包括向归娘族提亲,坦诚说出王家寨的难处,以及马上一战的种种安排。 “翁翁,不用客气,王家寨也是我的根,没有王家寨,我也无路可去。” 王巨站在闾墙上,看着远处。 没有他讲的那么容易,敌人既然选择在傍晚时分跨过藏底河,天明到达王家寨,虽说是合理的军事行动安排,也说明敌人首领是一个很小心的人。 他只是凭借着提前得到消息,以及敌人可能会轻视,才有一战的把握,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战场指挥经验,幸好有李三狗,否则也早劝大家逃之夭夭。 天光更亮了一分。 终于在天际尽头看到一个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借着晨曦的光明,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 也许六百多人放在一个大型战场上不算什么,然而放在一个小寨子面前,数量是那么地恐怖。 大多数穿着皮甲,撞令郎们,那来的铠甲,就是宋军,也不可能全部武装真正的步人甲,许多是布甲,纸甲与皮甲。铁在这个时代太贵了,一吨稍好一点的生铁得要六十缗钱,按照购买力计算,能接近三万人民币。 可是村民们连皮甲都没有。 并且这些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是穿着真正的铠甲,不多,不足百人,但他们却让王巨皱起眉头。宋朝有步人甲,西夏铠甲质量同样也不差。这百人如果组织得当,冲入寨子,将会无人阻挡。另外还有十几人骑着马,大约是这些人当中的首领。 李三狗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喝道:“诸位切记,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入寨内。” 命令传递下去。 敌人更近了。 随着离寨子越来越近,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忽然他们一起停下。 其中一人观看着寨子。 王家寨在两个土山下面,山不高大,东面的土山高不过四十几米,西面连三十米也没有。这也是延州普遍的地形。寨子在两个土山下面坐北朝南,同样是几乎所有寨子的形式,好晒到阳光。一部分村民住在山腰窑洞里,包括王巨现在也搬到窑洞。然后在窑洞下面分布着一些草屋。 天才开始亮,寨子里十分安静。 另外还有三条小溪,一条小溪从南面寨墙下面环绕着奔向东南,还有一条小溪奔向山桠口的北侧,向东与北面的另一条小溪汇合,最后一条小溪从寨子东面而走,三条小溪在东南方向汇集于一个六七亩大小的小湖荡子,面积小得可怜,但在水库未修起来之前,它却是寨子的黄金水源。 两条小溪是秋末春初改造出来的,都载上了一些芦苇,不过还没有完全长出来,只是小溪周边又挖了一些小塘泊,不利于大规模的扇面进攻。 另外那道高大的寨墙让那个首领也感到有些惊讶。 他心中略有些不满,这些情报那家人未通知他们…… 不过巨大的收获,也让他这个不满迅速消失。 据说这个寨子从去年到今年打造了九十多把夏国剑,九十多把夏国剑得值多少钱? 那能这样算呢,这是山寨版夏国剑,可是此人弄不清楚其中区别,只按着真正的夏国剑价值计算了,那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况且天也亮了,寨中传来无数牛羊的叫声。 “这是一个富裕的寨子!”听着大群牛羊叫声,他与他的手下都这样想到。 而且还有一千匹绢的奖赏,五百匹绢已经到了他们手中。因为宋朝断绝互市与私市,许多货物价格上扬,包括绢帛,一匹粗绢在西夏价格快涨到三缗钱,一千匹绢价值五千多头羊,或者近两千头牛! 总之,这次出击,会有种种巨大收获。 于是他喝了一句:“进攻,搭人梯。” 寨墙虽有六尺多高,不过一人蹲下,一人站在下面的人上面,就能轻松攀越寨墙,攻入寨子,收获便有了。 同时他又说了一句:“寨子里的几个铁匠留下活口,得到他们,就会得到余下的五百匹绢。” “喏。” 几百名手下齐声答道。 “第一波进攻容易打退,难的就是第二波进攻,诸乡亲们,听我命令,待会儿离近一点才放箭,以求多杀伤敌人。”李三狗道。 命令悄声传递下去。 李三狗又低声说道:“王小郎,不用担心了,看来敌人将领不是你想的那样细心。” 王巨未点头未摇头。 刚才他将心中疑虑同李三狗说了,这场战役他与李三狗起的作用乃是张良与韩信的作用,一个是谋划,一个是指挥。 李三狗也有点担心,毕竟是一群村民,而对手却是西夏的军队。 然而天光都大亮了,寨子里那么安静,敌人未观察便发起进攻,那么敌人未必那么细心了。但也未必,汉人的寨子早起早睡,羌人比较懒散的,都很晚才起来。按照羌人的习惯,这时候还未起床倒也是正常的。也许敌人当王家寨当作羌寨了。 “三狗叔,可有铁鹞子?” “铁鹞子?那是重甲骑兵,连马都披甲的,那边怎能出动铁鹞子攻打一个小寨子?”李三狗神情古怪答道。 宋朝传闻张亢在兔毛川击了无数铁鹞子。 有铁鹞子军队,但还是以擒生军与撞令郎为主体,若全是三万多铁鹞子,张亢能于兔毛川大捷?小看铁鹞子吧。 搞不懂宋人的心态,连这个少年也是如此想…… 他又说道:“不过有部分人乃是擒生军。” 简短的对话就到此停下,敌人已近,最近的只有十几步了,忽然一个敌人喊道:“不好,有埋伏。” 这么近了,也看到了垛口里黑乎乎的箭簇。 李三狗用力一挥手,喝道:“放。” 一支又一支箭射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奇迹之战(二) 围林寨到招安寨的大道两边帐蓬里钻出一个又一个民夫。 全是从周边各村寨抽调过来的丁夫。 马上就到了雨汛时候,那时候修路就困难多了,正好这时天干物燥,是修路的良机。 忽然管事民夫的叶副都头尖叫起来:“王家寨的丁夫呢?” 一个民夫小心地回答道:“报叶都头,天快亮的时候,有一人骑马过来,说是西夏人袭击王家寨,王家寨的人全部回去支援了。他们让小的向叶都头告一个假。” “西夏人袭击王家寨,当某是傻子啊。”叶副都头大喝道。 “是啊,说有六七百敌人呢。” “六七千敌人也不行,派人给我将他们追回来,”叶副都头大喝道。也不能怪他急,修路有时间限期的,迟了春汛便来了,延州春汛规模不大,但绵绵春雨一落,道路泥泞,如何修路啊。而且春天渐深,百姓也要春耕生产。程勘虽不如庞籍与范仲淹,也是宋朝一流大臣,他就着捐款修路乃是善政,而不想掀起暴动。 但是边民久在边陲,性格野悍刁滑,总是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拒工,拖工。 他以为是假情报呢。 两个官兵追了下去。 ………… 上百支箭从垛口里飞出。 西夏人乱成一团。 他们也带了盾牌,不过盾牌带得少,况且根本就没有想到,那来得及用盾牌组织起防御。 眨眼之间便倒下几十个人。 “撤,撤,”那首领在后面急切喊道。 几百人纷纷撤下来,但倒下了四十多人,主要大家心情紧张,都有点儿失去准头。不然三到四拨箭雨,足能放倒一百名西夏兵。 那首领阴沉着脸,在脑海里做出判断。 高明的想法没有,不过简单的判断还能想出来的。 首先这些村民手中的弓箭十分犀利,非是普通的桑木弓,倒下的四十余人当中就有两个擒生军战士,箭矢整穿着了坚固的铠甲,扎进去,让两个手下丧命。 寨中的人不多,不然不会只有一百来把弓箭在放箭。加上寨墙那么长,所以是射出三四波箭,但只杀伤了几十名手下。 这一条他就判断错误了。 但接下来他也猜对了,他们是村民,实战经验少,面临强敌,心情紧张,所以才准头不足。 寨内李三狗脸色也阴沉着,仅是这点杀伤力,让他感到很不高兴的。想了想,说道:“准备第二套方案。” 随着他这一声说出来,寨内涌出许多老人少年以及妇女,没办法了,丁壮不足啊,王嵬他们正在往回赶呢,即便剩下的丁壮也有一些人分成其他用场,只好让老人少年与妇人手持着桑木弓强上了。 不过敌人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分出一百余人,到了山后面。这才再次向山寨发起进攻。 王巨也在忙碌,他不停地来回奔波着。 丁壮都感到没由来紧张,况且这些妇人少年,只有那些老年人虽然年老体衰,倒是富有经验,没怎么慌乱。 “你站这边,他站那边。”王巨不停地说着类似的话。 垛口虽多,但不能乱了。必须一个垛口一个弓箭手,不管是什么样的弓箭手吧,然后另外一个垛口放一个长矛兵,敌人想攻寨,必须要爬过墙头,那么就可以用长矛来扎来刺。 好在敌人停下,给了寨中组织的时间,也好在以前演练过好几次,有了一些经验。 但也未必是好消息,敌人停下不是不进攻,而是在等山后的消息。一旦让他们爬上了任何一座土山,居高临下,两面发起进攻,寨子倾刻间便能被攻破了。 “不要紧张,看,我们已经干掉了他们好几十个士兵,说不定我们能将他们全部干掉,他们的铠甲,武器,以及马匹,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尽管来的多是穷酸的撞令郎,但他们手中同样有武器,有皮甲,一件皮甲扒下来稍做修缝,便是一件保暖的皮袄子。至于那几十匹价格更高的马,那就不要想了。 “归娘族的人呢?”有人说。 “他们在外面,马上就赶到,会给这些敌人致命一击。” “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很快的,一会儿就到了,况且我们还有许多安排未用出呢。” 王巨一边组织,一边安慰,居然让大家紧张的情绪立即得到缓解。 皇城司那位“大哥”蹲在树桠上,啼笑皆非,看来十之八九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少年,并且可能也是程勘要找的“高人”。 若真的是,如何向官家交差啊。就算杨亿小神童,也不会这么妖孽吧。 敌人转到了山后。 他们选择的是西山,这座土山很矮小。不过还是让这些敌兵郁闷。 山虽不高,却很陡峭。 这中间内幕他们就不知道了,当初构建寨墙时,王巨仔细察看了寨子四周。然后授意村民将两座山后面挖出来,用这个泥土做寨墙。刚刚好山上的泥巴有些粘性,是不是适合做城墙的粘土,不得而知,不过粘性土壤肯定比不粘的土壤有咬劲。挖出来的泥巴做了墙,挖出来的正好形成了陡坡,虽然人还能攀登上去,不过关健时候便会起作用。 现在就起作用了。 不管陡不陡,上吧。 一百多人开始往上攀登。 看到一半人爬到陡坡上面,王老六喝道:“放!” 十来个丁壮从杂树间冒出来,举起早准备好的大石头往下猛砸。仅砸了三四下,就有三十四个西夏兵被砸得头破血流,倒在血泊中。 此路不通,一行人扶着伤者,又趟过小溪,艰难地逃回来。 那首领脸色更阴沉,不用说,他们前来攻打王家寨,早有人走露了消息。但这个不大好查的,他这群手下多非是募佣兵,而是役兵,就是闲时为民,战时为兵的那种兵制。 几百人来自各个村寨,并且是沿边各村寨,这些村寨多与宋朝商人有交往,天知道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若是如此,那时间更拖不得,万一这个寨子与官兵联手,自己带来的手下又比较少,大事去矣。 他终非是王巨,不知道两国大势。 西夏那边情况有点乱,宋朝这边同样不好到哪里,赵祯时不时生病,那个大臣有心事经营西北?边境安定就是大功了,即便程勘也会抱着这样的想法。正是因为这种情况,朱家与王**本就没有想过向官兵求援。 带着这种心情,他没有多做思考,再次下令进攻。 不过这一回更小心了,前面四五十个兵士手提着盾牌做保护,后面兵士鱼贯而上。 但他心情恶劣之至,不管战后有多大收获,事儿大条了,两次进攻牺牲了好几十名部下,回去如何交待。当然,梁子结得更大,只要让他得逞,攻入寨中,将会是一场血洗。 敌人再次临近。 王巨看到他们掏出一个小球装物体,将它们点燃,不由急道:“我去,这玩意儿也带来了,一起伏下。” 他第一次看到了这时候的手榴弹,火蒺藜,就是一个纸包的小球,外面一个细铁链,里面装着火药与铁蒺藜,将它点燃,用细铁链旋转几下,利用旋转时产生的抛力,用力抛射出去。 这时候火药配方不准备,炭末、硝与硫磺乃是一比一的配方,因此爆炸力不足。但知道密封性了,爆炸时产生的杀伤力不大,可是爆炸时会将铁蒺藜激射出去,第二次杀伤远胜于第一次杀伤。 然而它还非是克敌法宝。 其实往后去,宋朝出现了原始版地雷,鱼雷,火炮,起了一定作用,但因为技术原因,作用一直不是太大。 即便技术跟上,也未必能强宋。 宋朝软弱非是武器落后,相反武器很先进,也非是士气,如好水川,陈家谷,君子馆之战,虽败,但都打出了血腥的勇气,浴血奋战到底,无一人投降。 更非是数量,宋朝士兵数量乃是冷兵器兵士数量最多的朝代。 也非是缺少将领,宋朝也有许多名将的,即便宋仁宗暗弱时期,也有张亢狄青等名将。后面又出现了更厉害的王韶与章楶等人。 百姓也非羸弱之辈,宋朝百姓武力值应当胜过了唐朝,首先宋朝生活比唐朝要好,百姓罕有夜盲症,这导致了夜战在宋朝战争史上如吃家常便饭一样常见,民间也有许多武术性质的结社。 可能是缺马,但这不是重要因素,若那样,让小乞丐出身带着一群苦哈哈百姓的朱重八何以情堪哪,俺们不但没有马,也没有步人甲,更没有神臂弩!其实马不马的真的不重要,重要的乃是制度。 即便来自不同时空的王巨,都不想碰兵家,可知宋朝这种悲催的制度多坑人哪。 不过因为保密因素,宋朝始终未得到西夏剑的工艺,这种手榴弹技术却让西夏人得到了。 王巨听说过,但是第一次看到它。 火蒺藜射到寨子里面。 第四十六章 奇迹之战(三) 十几声爆炸声传出,墙内传出几声惨叫,接着又传出两人哀嚎声。 六人中标了,有两人还受了重伤。幸好王巨一声提醒,否则损失更重。 “抬下去。”王巨喝道。 “进攻,”外面的首领乘机发起总攻。 “准备应战。”李三狗大声喝道。 密密麻麻的箭从垛口里飞射出来。 箭虽多,不过这一回多是普通的桑木弓,箭簇也是村民以前用的普通铁箭簇,后来的钢箭簇虽锋利,造价太昂贵,而且百姓一心想发家致富,对元黑子他们锻打手刀、箭簇与矛头十分排斥,一是影响了铸剑的速度,二是减少了他们的红利。直到朱家送来消息,才停下锻打夏国剑,全力锻打各种武器。就是这样,有的人还忽信忽疑,隐隐表示了自己的反感。 现在许多人看到他们的箭头连皮甲都射不穿,才感到了后悔。 不过也不算亡羊补牢,虽大家反对,但在王巨强力要求与王全支持下,加上朱家的支持,寨子里也准备了许多武器。 乱拳打死老拳师。 箭多了,即便桑木弓,普通的铁箭头,也会产生杀伤力。 虽然盾牌保护,依然有许多部下中箭倒下,那首领气得要发疯了,不停地用党项语大喝:“进攻,进攻。” 这一回有了准备,加上还带了一些盾牌,终于成功地杀到寨墙下面,忽然有人大叫:“不好。” 叫声刚传出来,一根根长矛从垛口里刺出来,许多夏兵被刺中,倒在墙下面。 “避开垛口,登上寨墙就是胜利。” 王全看了看李三狗,李三狗又看了看王巨,王巨算了算时间,摇摇头说:“再坚持一会。” “抽出一部分丁壮,登上闾墙,准备应战。”李三狗又下了一道命令。 终于有西夏勇士上了墙头。 “杀!”王小泉大喝一声,用手刀杀死了一名登上墙头的兵士。不过他自己也挨了一刀。 不能小视西夏人的,由于他们大多数吃肉长大的,又是生活在贫苦的横山山区,生性凶悍,个体战斗力依然胜过了普通的寨民。 前面王小泉杀死了一人,后面又有数人成功上了墙头。 寨子终于出现了牺牲,这是一群凶残的人,即便妇女小孩都不放过,苏家老妪快六十岁了,仍被一名夏兵用刀削去了脑袋。 “慈不掌兵哪。”那名大哥在树上想到。 他可是知道寨子里大多数计划的,即便到现在,王巨仍没有发动第二步安排,可见少年心性的果断与凶狠。俺不是做大事的人,这个小屁孩未来才是做大事的人,大哥自嘲地想到。 ………… “王二,你们停下来。”一名十将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喝道。 王嵬带着村民停下,扭头看。 “叶都头命令你们回去。” “古十将,我们不是让钟黑子禀报叶都头,我们寨子被袭了。” “袭什么袭,回去。” “你来看,”王嵬怒了,他一把提着这名宋兵,提上了山顶:“看那边!” 施工的地方离王家寨不是很远,不到三十里地。这一行人一路小跑着,离王家寨只有三四里地,登在山顶上,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 “真有敌袭啊。” “修路对我们寨子也有好处,老寨长还说过了,等这条路修好,未来我们寨子自己修一条路,与大路联起来,我们非是那些羌寨,不是怕吃苦的人,没有敌袭,我们凭什么回去。” “是,是。”古十将点头哈腰道。他不是怕王嵬,而是害怕那些西夏兵。 “敌人来袭,你们二人立即回去禀报,请围林寨官兵派兵救援。” “是,是,”二人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这里也是是非之地啊,不能久留的。 ………… “前段时间看到阳光的一面,今天看到阴狠的一面,那个才是这个少年的心性?”大哥继续在疑惑。 “大哥,你还要搓手旁观吗?”王巨冲着槐树上喊道。 “我不是你大哥,”大哥气愤地吼道,但只好跳下来,进入战场。 “果然大哥没有白喊啊。”王巨看着这个大汉龙腾虎跃起一般,转眼间就干掉了两名强敌,心中想到。 “大牛,你来指挥,我去参战。”李三狗道。 西夏军中也不乏高手的,眨眼之间已经被杀死了十几名乡亲,李三狗也急了。 “好。” 李三狗与“大哥”进入战场,才将危急的情况扭转过来。 不看李三狗四十多岁了,久未参战,但他的战斗力不弱于“大哥”。 王巨看着渐渐升上东山的太阳。 其实也不能算是他心性阴狠,时间是关健啊。二叔他们还没有赶来,可能归娘族的人也未进入埋伏圈,必须得拖一拖。 继续在酣战,不过时间一点一滴地就赢了过来。 王巨举起了一面红旗。 这是一个信号,第二步计划开始了。 看到这面红旗,呆在后面几个草棚里悲痛欲绝的十几名丁壮迅速钻入草棚下面的地道里。他们当中也有几个亲人受伤或牺牲了。 “当初若是听大牛的劝,多准备一百把劲弓那该多好啊。”有人心中想到。 实际若非朱家又再次支援了一百把劲弓,这一战会更惨。不过若是当初完全听信王巨的话,多买一百把利弓,那么寨中防御的弓将会一半变成真正的宋朝官制复合弓,杀伤力会更大。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的。 然而就是如此,牺牲也不算太重,要知道敌兵的数量几乎与整个寨子男女老少数量相齐了。可他们全部真正的战士,寨中现在丁壮也不过一百余人,装备还不全呢。 但真正反攻开始。 要命的壕沟。 原先寨前还挖了一道壕沟,但现在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而是布置了一道埋伏。 壕沟下面铺了一层木板,木板上面镶满了许多半尺长的铁尖,或者竹尖。 然后用木桩撑起木板,上面盖上泥巴。 木桩非是耽在沟底,而是耽在木板上,木板下面还有一个泥洞。 勿用火烧木桩,敌人也非是数万雄兵。 只要派人下去用力将木桩下面的木板打歪,木桩便立即塌入地洞,或者歪倒在壕沟里。上面又站着许多人,那么敌人就会随着掉入壕沟。 事起突然,哗啦啦,一下子好几十名敌兵掉进壕沟,少数人碰巧塌入掉下去的木板与泥巴上,没有受到伤害,可余下的却正好落入那些铁尖或者竹尖上,立即被刺穿。 “撤!”那首领艰难地再次喝了撤退。 敌兵鱼贯退下。 可他们脸色都不大好看。仅是这一会儿,就牺牲了一百多人,并且还有许多人受伤了。 那首领脸色发青,看着这个寨子,沉默了许久,说道:“准备草包,填壕沟,再准备伐木做撞木,直接攻开寨门。” “喏。” 几百人一起来到溪边,只有这里才生长着大量杂树。 “耶!”王巨不由得意举起了拳头。 虽然寨中不时传出嚎哭声,毕竟刚才的血战,死了二十多名乡亲,还有一部人受轻重不等的伤。但敌人的一举一动,没有超过他的预想。 一声怒喊后,他再次举起旗子,但这一回是两面红旗。 “打开陡门。”元黑子喝道。 水库的三个陡门同时拉开。 “可惜之前放过两次水了,不然效果更好。”元黑子心中想。 但也足够了,随着陡门全部拉满,水库里的水汹涌澎湃地向三道小溪冲去。速度太快了,西夏人正在溪边伐木灌蒲包泥袋,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洪水冲走近百人。 西夏人目瞪口呆,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东山那边冒出一面又一面的旗帜,上面大书一个大字:宋! 不用说,他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宋朝援兵到达。 第四十七章 奇迹之战(四) 军队厉害就是在于成建制,能相互配合。但一旦失败了,不成建制,甚至不如一群剽野的百姓。 看到红旗快要接近,还有许多呐喊声从那边传出来,不用那首领下命令,这些西夏兵开始狼狈鼠窜。实际相比于宋辽军队,西夏军纪更差。 不过他们运气很好,遇到的多是呆板的宋军,即便被吐蕃人击败,可是吐蕃人也在衰落中,有心无力扩大战果,因此数次败于吐蕃数次又再度兴起。 至于辽国那次大败,完全是辽兴宗那厮太窝囊废了,实际后面几次辽军小规模的入侵,没有辽兴宗指挥,反而将西夏人打得很惨。 总之,西夏立国虽有成功所在,不过最大的乃是逆天的气运。 一旦击败,他们败得会更惨,这才是数次惨败于吐蕃的原因,也包括两次兔毛川惨败的原因,甚至未来惨败于章楶的原因。 “呐喊,追击。”王巨喝了一句。 他将呐喊二字咬得很重。 即便这些人惨败了,似乎还有接近四百名兵士,一旦组织起来,盲目追出去会很惨的,所以一边追一边喊,喊声越大,敌人越没心思奋战,大捷便有了。况且前面还有许多归娘族勇士正以逸待劳准备配合作战呢。 “这就胜了,”大哥茫然想到。 到现在他隐约看到郭子仪太原之战,张齐贤土蹬寨之战的影子,可能还不止。 “我书读得太少了。果然是读书人哪。” 读书人就会打仗了?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西夏人粗心大意,王家寨准备充分。 大批百姓挟恨冲了出去,几乎所有丁壮,以及不怎么老还能跑动的成年老男,以及发育起来的少年,一起追赶下去。余下的跑去捉伤兵战俘了,有许多人被大水冲到下面,淹得七死八活,还没有溺死,必须将他们捉起来。 连王巨也冲下去。 “大哥”只好追下去。 可能这个少年与去年那一系列事件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能让他有闪失。 “寨子胜了,我们追。”王嵬喝道。 虽然离得很近,还不知道寨中的情况,只看到寨墙下面倒下不少人,这让他们心情恶劣之至极。 几十个大汉手持着铁锹,手举着用来狐假虎威的旗子从侧面也追下去,最后嫌手中的旗子碍事,于是几个持旗帜的人将旗子也扔掉不管了。 一起在喊,让这群西夏人弄不清楚后面有多少追兵,于是跑得更快。 ………… “多少敌人?” “几百人吧,可能接近千人。”古十将含糊地答道。他只在那个山顶上看了一眼,王嵬让他回来,他立忙逃回来,哪里观察有多少敌兵。 “有没有骑兵。” “有。” 那也能算是骑兵……?但确实这一行西夏兵当中有人骑马而来的。 然而古十将含糊地回答,却将叶都头吓破了胆。 王家寨离这里并不远,如果步跑,还要跑一会功夫,但是骑兵的话,那就快了。近千人的敌军,整整围林寨兵力的两倍多,如何能敌? “下令,所有官兵立即撤回寨子,对了,悄声命令。” 一名兵士下去通知其他人。 至于民夫,谁还有心思管。 “立即向保安军禀报,让邵知军发出援兵援救。再向延州禀报,请程公发出援兵。” 敌人的影子还未看到呢,叶都头便成了惊弓之鸟。但也难怪,他们是京城兵,许久不战,全部养成富贵兵,那有多少战斗的经验。 不过还好,整个陕西组织了大量保捷军,也就是由陕西当地百姓,其中近半还是边民组织的军队。由于保捷军,陕西军队战斗力才没有被严重削弱。王巨曾说过一句话,保捷军吃的是草,吐出来的却是奶。拿着最少的薪酬,干着整个西军最危险的活计。 也许宋朝内治还可,但军制上越来越畸形。 君子越多,军制就越来越古怪。 “你再去打探。” “啊,我还去啊。” “你敢违抗军令?” 违抗军令,当斩。古十将只好再去王家寨,这次不错,叶都头将自己的马给了他,有马了,至少不妙时能迅速逃跑掉…… 古十将战战兢兢骑着马又返回王家寨。 有马也不行啊,以他的糟糕骑术,若是让敌人发现,未必能平安逃回围林寨。 但有马,速度也便快起来。 他迅速返回到王家寨,未到寨子前,没那胆量,只回到刚才与王嵬谈话的那个山顶,坐在马背上向西眺望。 然后他一双眼睛便瞪大了。 这是什么情形? 方才还看到王家寨在西夏数百兵士围攻下岌岌可危,这也是必然,首先人家是正规军队,虽然数量上差不多,不过质量差远了,寨中丁壮数量加在一起也不及对方的四分之一。但现在呢? 现在看不到任何一个西夏士兵,看到了,有,许多人被冲入下面的那个小湖荡子,或者在洪大起来的溪水中挣扎,然后被一群寨中的妇人围起来群殴。王巨说要活捉,但死了那么多人,虽然因为夏国剑分红一度闹出一些小矛盾,不过总的而言寨中还是比较团结的。大家一起眼红了,包括妇人在内,于是用手中乱七八糟的兵器,甚至锄头棍棒一起都用上,大多数被这群疯狂起来的妇人活活给打死了。 西夏人呢? 他继续向西边更远地方眺望,终于望到一些隐约的景象。 在西方更远的地方,西夏人乱成一团,正在疯狂地逃命,尽管后面追赶的寨民比他们数量少。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愣了大半天,忽然欣喜地叫道:“功劳啊。” 宋军害怕西夏人,但不害怕百姓,况且是汉人的寨子。 那么多西夏人被打败,而且地下倒了许多西夏人的死尸,只要将这个功劳抢过来,再添一点油,加一点醋,说是数千敌兵来犯,被围林寨宋军击败,上报朝廷,那会不会是大功一件?会不会得到更多的赏赐,说不定自己还会升官发财。 打敌人一个个是熊,是呆子,抢功劳一个个会是虎,会是聪明机智的能人。 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然后骑马飞奔回去。 第四十八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上) “小子,你杀人……”“大哥”说道。 虽然西夏人逃得快,可还是陆续有人被寨民追到,然后乱七八糟的兵器一起往他们身上招呼,迅速被杀死,最惨的有的人一刀未致命,活活被捅了数刀,才被捅死,于是他们在临死前大声惨叫,叫得越惨,前面的人逃得就越快。 实际这是好事。 不然他们稍稍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后面追赶的人并不多,而且都是村民,只要组织起来,反而能反败为胜。 王巨吼道:“他们杀了那么多乡亲,是我的乡亲,也是大宋子民,难道你不动怒吗。” 不过想了一想,又说道:“我是士子,不当杀人,那怕是敌人。” 这厮可是皇城司的人,说不定马上回去,就将所有情况禀报给赵祯了。禀报给赵祯王巨不担心,这个皇帝总的而言,真的不错,虽然有许多缺陷,但最少胜过了九成以上的皇帝。 他就怕这个大哥到处乱说啊。 一旦将他定为武将之才,这一辈子算是毁掉了。 即便能唱名东华门,也被毁掉! 不过他隐约感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未来有可能会坎坷不平…… “你是士子……” “你也暗中监视了我许久吧,你看到我那一天不在读书?不相信,我将我写的一首诗念给你听。” “念吧。”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王巨也急了,害怕这个大哥会到处乱说的,于是将南宋诗人叶绍翁这首七律抄袭了。 “好吧,你是士子。”大哥无语,好诗啊,不承认不行,非是有才气的士子,休想写出这首优美的小诗,更何况是出自一个十四岁少年之手。 “大哥,有这功夫,多杀几名敌人吧。” “我不是你大哥。” “大叔。” “得,你呆在后面,不要冲动,我上前去杀敌。”大哥悲愤地往前跑。 最致命的安排便到了。 归娘褱罗虽是羌人,但他的部族很庞大,七八百帐,他是大族头领,而且还有一个宋朝指挥使的职务,尽管这是虚职,不过与王全相比,两家联亲确实有些不大相配,况且王巨请求归娘族出手。 若是王全来谈,多半会谈崩掉。 不过王巨来谈,朱清又在边上配合,居然谈成功了。但归娘褱罗也提出自己的要求,一是等这一战过后,两家再议亲事。毕竟亲事一旦搭成,不仅关系到孙女的幸福,也意味着两寨形成一个松散的联盟。 二是分出胜负,归娘族才能决定出手相助。不然王家寨轻松被西夏人攻破,归妹族强行出手,空招了一个强敌,未必还会取胜,那就不值得了。但这一条不是归娘褱罗想出来的,而是王巨那天悄声说的话,不然归娘褱罗还不会心动。 于是王巨便想出这个计划,第一请求归娘族出手相助,派人监视边境动态,及时通知。这个要求不难,归娘褱罗立即同意。 其次便是这个安排。 由归娘族发起最后一击。 那群西夏人继续在奔跑,忽然惨叫声连连,地下莫明其妙出现了许多小机关,什么捕兽夹,什么陷阱,不断地有人中招。 这更让他们草木皆兵。 就在他们六神无主之时,四五百名归娘族勇士杀出来。 几乎是一次一面倒的屠杀。 这一战来了六百七十五名西夏兵士,只逃回去五十六人,活捉了近百人,余下全部被击毙。虽是小规模的战争,但是边境上罕见的全歼式的战争。 两寨打扫战场。 战场上有着财富的,兵器铠甲,胜利了都好办,况且归娘族实际出的力量并不大,虽然人数多,起的不过是锦上添花之功,还不如及时通知消息的功劳大,归娘浪埋也很满意,几乎没有任何牺牲,便取得大捷了,因此一家一半对分了战利品。余下的战俘也交给了归娘族处理,是赎是杀,王巨不问了,只留下几个小头目,要押回寨子审问,究竟是神马情况,为何要攻击寨子,是何人授使。 “王小郎,做得不错。”归娘浪埋说道。 不管用什么计策,这一战胜得很光彩。 即便将围林寨与招安寨的宋军合在一起,也未必胜得如此光彩。可以说这一战过后,王家寨会和平很长一段时间。除非象上次三川口之战那样,又是十万夏军入侵,顺带着将王家寨抹去。但那样主将也会考虑,抹去一个不碍事的平民小寨子,只为一群私自出兵的撞令郎们出一口气,而付出数百上千士兵的性命,划算还是不划算? 恐怕就是以后为水源、牧场与狩猎,或者其他纠纷,周边寨子都会避让三分。 因此归娘浪埋热情地与王巨打着招呼。 要知道,自始至终都是这个少年人谋划的。 有志不在年高,别看这个少年岁数小,但让人敬畏。 “过奖了,别忘记通知你祖父,亲事啊。” “一定,一定。”归娘浪埋大笑,带着他的族人,押着战俘回去。 王全也带着族人扛着战利口,还包括五匹马,押着几名头目,往回返了。 “那首诗写得真不错。”大哥反应过来。 并且这首诗富有童趣感,似乎也适合王巨这个年龄段所作。但莫想歪了红杏出墙哈。 “我是士子。” “得,我知道你是士子,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程公要找的高人?” “什么屁的高人,一个阴谋家。” “不见得吧,当时情况确实很危险的,一旦各族因为那个子虚乌有的宝藏,仇恨加深,不说整处延州乱了,最少保安军北部地区与延州东北肯定会混乱。”“大哥”找的是指挥黑岙岭上战斗的人,他扯到宝藏案上了,混淆视听哪! “还是阴谋。” “阴谋阳谋无所谓,黑猫白猫也无所谓,能捉老鼠就是好猫,能起好结果就是好计谋。范文正公都是好心,而且他操守天下无双,然而发起的庆历新政,带来多大的影响。” 总之,王巨因为自身经历之故,想法难免会偏激,实际庆历新政未必有那么好,但也未必有他想的那么差。 而且当时赵祯还没有病情困扰,及时收手,产生的一些乱象也迅速消失。正因为这次及时收手,虽然造成改革不彻底,却及时矫正了一些弊端,又未产生动荡。不是史书所说的那样,赵祯偏向保守,破坏了新政。 北宋走下坡路乃是赵祯晚年,也正是韩琦文彦博富弼等君子走上前台之时,失去了这个主心骨,宋朝才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问题如果王巨能成功唱名于东华门,能渐渐步入仕途高层,那么接下来他就会察觉到。 但现在他是抱着很偏见想法的。 “这是朝政。”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士子,为何不能谈论朝政,大哥。” “我姓史,不是你大哥。” 这个大哥不是他想的那个大哥,但他让这个大哥弄得有点悲催。 “史大叔。” “这就对了。” “你可以回去交差,人家不愿意出来,何必找他,况且人海茫茫,又如何找他。” “真不是你?” “不是我。” “对天发誓。” “好……我对天发誓,”王巨有些犹豫不决,原来不信鬼神的,可他穿了,就未必没有鬼神。因为这个穿,让他的唯物主义多少产生了动摇。 “果然有古怪。”大哥心中想到。 就在这时,二婶匆匆忙忙跑来:“大牛,不好了,官兵进寨了。” 官兵进寨,没有好事儿,那不亚于鬼子进村。 第四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下) 古十将迅速骑马返回。 围林寨的指使程平不大相信,古十将对天发誓,对死去的爹娘发誓,程平这才相信。 机会难得啊,他刚从京城来不久就立下大功了…… 说不定因为这次立功,他能立即升官发财,还能重新调回京城。 因此他匆匆忙忙带着七八十号人马,冲向王家寨。当他们到达王家寨时,王家寨正在与归娘族围杀西夏兵。首先割脑袋啊,然后找兵牌。有了脑袋有了兵牌,就是证据。 这时候寨中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以及一群妇人。 他们默默地看着宋朝大兵在割脑袋,在找兵牌。这个不碍事,管这群大兵以后如何冒功,反正朝廷是不大可能奖励功劳给寨中百姓的。 若是到此为止就满足了,大家也会相安无事。 然而程平并没有满足。 还有呢,寨中乡亲们收缴的武器铠甲,凭借前面战事还未结束,要等寨中乡亲回来,收缴更多的脑袋,于是程平逼寨中的乡亲将战利品交出。 战利品也是钱。 如缴获的弓箭,虽不及这次所买的黑漆弓,就是那种复合弓强劲,但比寨民所用的桑木弓强吧,一把弓多少钱?而且这一战也让大家害怕了,若是方才手中有更多的良弓,是否会少死许多百姓? 再说按照以往的规矩,无论是背骡子,或者山道那一战,死者都是由全寨百姓出钱援助棺木,并且还多少拿出一些做抚恤家属之用,这些战利品就是抚恤金。 寨民不交。 程平害怕西夏军队,但不会害怕一群汉人百姓。 便下令强行收缴战利品,几十个泼辣的妇人便反抗,让他派人一起捆绑起来,用鞭子抽打。 寨中乡亲一起傻眼了,他们敢杀西夏人,但敢杀官兵吗? 二婶一看形势不妙,偷偷冒着危险跑出来,通知王全他们。 “这就是官家养的好官兵哪。”大哥感慨万千。 王巨一声冷笑。 宋军的军纪就从来没有好过,那怕是王韶的部下,都有杀蕃人冒功的现象。除了岳飞…… 所以宋军一到巴蜀便成了土匪强盗,王全彬的部下,王继恩的部下,雷有终的部下。 “回寨。” 大家伙儿迅速回寨。 不过确实有点儿难办,即便王巨,又能拿宋朝官兵有什么办法,况且围林寨离王家寨这么近。 但进了寨子,他看到让他恼羞成怒的一幕。 寨中的王老六倒在血泊中。 王家寨刚才死了许多乡亲,但不包括王老六,他一直带着十名乡亲呆在山顶上。而且有一些西夏兵没有被水溺死,王巨怕出意外,便让寨中的几个妇人通知王老六,让他不要参与追击了,带着那十名乡亲到下面的小湖荡子捉俘虏。 “这是怎么一回事?”王巨问身边的一个老人。 老人说出真相。 程平下令鞭打妇女,这个鞭子抽得可狠了,一鞭鞭下去,有的妇人抽得皮开肉绽,其中包括王老六的老妻,王老六便扑上去阻拦,推搡了几下,便让几个宋兵活活乱刃刺死。 这些丁壮匆匆忙忙返回,几乎刚才都参与了战斗,身上带着血迹,也将程平吓了一大跳。 王老六的死,更让这群丁壮眼中闪着怒火。 但他们是宋朝官兵啊,虽怒火冲天,更多的却是无奈眼神。 程平懂了,这群兔崽子也怕他们,于是大喝道:“你们手拿着武器想造反哪。” 王巨扭头看了“大哥”一眼,低声说:“史大叔,造反都说出来了,今天恐怕不能善了,不反抗都要死人,反抗了说不定会死更多的人,说不定他们还用乡亲的人头冒功。” 史高手也是无言。 王巨说的不是恐怕,而是必定能发生。 除非刚才寨中的妇人不与官兵发生冲突。 王巨说道:“诸位乡亲,三人一组,前排蹲下,中排半蹲,后排站立,举弓搭箭,听我号令,前排射腿,中排射胸,后排射头。” “小子,你想找死啊。”程平举着鞭子扑过来。 “前排,射。” 几十支箭射出。 “前排,再射。” 又是几十支箭射出。 “前排,最后再射。中排预备。” 三拨箭放出,所有宋兵一起中箭。 史高手傻眼:“小郎,事情不好办了。” “大哥,你还指望今天事情能善了?” 程平捂着大腿,也傻眼了,都顾不上痛疼,大叫道:“小哥子,有事好商量。” “商量一个鬼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中排放箭。” 中排放箭,那是对着胸部去的,这些京城富贵兵那有胆子赌寨民敢不敢射。王巨话还未落音呢,一起将手中的武器抛在地上。 “捆起来。” 寨民涌上去,一个个五花大绑。 “三狗叔,你立即去朱家将情况汇报,让朱家的通知程公与胡签判。” 直接绕过保安军,不过围林寨本来就属于延州管辖,与保安军无关。 “取来毛巾。”王巨一边让乡亲将那些妇人松绑,这群兵**对自家人可凶残了,几乎所有妇人打得皮开肉绽开。 “垫上毛巾,给我狠打。” 有毛巾,即便打成重伤,外面都看不出来。 “这样不好吧。” “无妨,我已派人通知延州程公,就看他如何处理。史大叔,我们是宋朝子民,你找那人找了很长时间,也在延州呆了很长时间,更知道边区百姓的贫困疾苦。随时生活在危险中,并且还要替朝廷承担大量兵役劳役,还要交纳税务。然而朝廷却不能有效保护我们的安全。是朝廷欠边区百姓的,而非是边区百姓欠朝廷的。上一拨围林寨官兵化成黑蜂盗,这一批官兵更糟糕,直接撕破脸皮,公开化为盗匪。活不下去了,那么只能投奔西夏。” “投奔西夏,你们刚杀了西夏的士兵。” “那只是一群撞令郎罢了,若非是宋人,我相信投奔西夏,西夏会热烈欢迎。”王巨说道。 这非是假话。 宋朝已形成制度,这种制度限制了王巨的发挥,到了西夏,他利用前世的记忆,反而会有更多的机会。 不过他带着狭隘的民族思想,内心深处对西夏是排斥的。 可逼急了,为了活下去,为什么不可以? 史大哥面带苦色。 这个妖孽少年在宋朝想发展起来相反的很难很难,除非唱名东华门。但到了西夏,一旦成长起来,那会是一个比张元还要恶劣的妖人。 不行,等程公到来,我一定劝说程公。 各有各的心思。 然而这群凶恶的宋军宋将被乡亲打惨了,有的居然打得嘴解吐血。 史大哥心里又想到,恶人终需恶人磨啊。 PS:谢谢十分钟的等待788起点币打赏。 青涧城营田官兵捉百姓过来强佃,王韶手下杀熟蕃冒功,庞籍因为军纪不象话了,气得砍手断脚,甚至活活将兵士打死。所以这段不算夸张。不过想请教大家的是,这种夸张程度能不能接受,或者能不能再加大一点。请赐教。 第五十章 满意 “见过程公。” 程公听闻消息后,气得暴跳如雷,好不容易将去年的事抹平,说不定修路得到政绩,又来了。 但他知道这事儿可不小,本来因为去年的事,民间就有些怨气,又出来了,弄不好就会产生民变,立即带着十几名亲卫,以及几名官员立即骑马奔到王家寨。 可他看着诸乡亲,气乐了。 场面很不友好。 对于王家寨百姓来说,去年的振武营乃是黑蜂盗,但今年调来的官兵比黑蜂盗更恶劣,至少人家不敢公开。并且去年官府一直在找他们,吓得王家寨的百姓都不敢说话。所以对朝廷彻底失去了信任。 王巨带着大家出来迎接。 可是大伙儿面色很不善,有的人刻意将沾血的衣服露出来,甚至还握着刀,背着弓。 王巨挥了挥手:“诸位乡亲,还不快见过程相公。” 大伙儿有气无力的唱了一诺,见过程相公。 当然,王巨可不相信程勘会象程平那样粗暴地处理。可能程勘同样还是不快活,官兵这样做不对,可他们是官兵,百姓反抗则是更不对。 天地无情,视万物如刍狗。官本位思想,那么官员无情,视黎民若刍狗。 做为官员,第一要任,得维护官员的威信,也就是尊尊! 有人说宋仁宗后期变好了,无他,许多文学大家上位,士大夫逼得宋仁宗一步步让权,产生了类似民主的制度。王巨却不以为然,宋朝的内治要感谢感谢的人是柴荣,是赵匡胤赵匡义,因此才有了赵普的齐人之说法,因此才有了宋太宗时一个百姓失去了一头猪崽子居然敲响闻鼓院的大鼓,惊动了赵匡义的古怪事。实际只要萧规曹随,宋朝内治就不会差。 有没有变好,得看经济民生。事实这两条在剧烈恶化。 这种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模式更非是民主模式,只不过是士大夫成功地从皇帝手中抢来了更多的权利,而这个权利并没有让给百姓。百姓依然没有分配到权利,何来民主模式? 百姓依然是刍狗! “这是怎么一回事?” “禀报程公,事情经过乃是这样的……”王巨将经过讲了一遍 “然而程公,你也是知道的,寨中铸打的不是真正的夏国剑,一把售价不过几十贯钱,而且成本高昂,虽是得了一些钱,家用以及寨中为了防御,治了一些武器,也就没有了。至于羊确实养了几百头,但都是羊羔子呢。可是此人刻意混淆,说成真正夏国剑,未提羊羔,那寨中财富可就多了,况且他自己也拿出一千匹绢。” “你说他拿出一千匹绢,仅是为了陷害你们?” “也不全是,刚才我们问过俘虏,还有一个用意。寨子位于边境,财富巨大未必是好事,物以稀为贵,多了也就不稀奇了。因此小子有意限制了铸剑数量。但换一个想法呢,它仅是几十贯钱的剑,想来宋朝能佩得起的人还是不少的,若是一年能铸五百把或者一千把剑,那将是何等的利润。因此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务必活捉寨中的铁匠,想来就是得到这种铸剑的技术。又报了仇,又得到铸剑技术,为什么不做呢?” 原因就说出来了。 发生了这么大事,总有一个动机吧。 “侥幸我们提前听到消息,似乎将要出动六七百人。” “为什么不报官?” “程公,你乃是我们大宋的重臣名臣,非是庸官,应当明白当时那种情况报官,谁信啊?不信又打草惊蛇了,何苦之。” 这是给程勘台阶下的,否则王巨就要说了,报官屁用啊,有几人会管边荒地带百姓死活!看看土门南面的百姓吧。 “特别是我们回来问情况,程指使破口便是一句,你们想造反哪。” “程公,边区百姓很苦,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人命如刍狗,兵役,力役,赋税,一样还不少,但我们还是大宋子民。因此我主动将铸剑关健的技术写在纸上,交给朝廷,就是希望国家强大。人生自古必有死,可死也要死得其所。一个造反意味着什么?他们马上就要用这个理由动手,会用我们人头进一步冒功,会给我们扣上谋反的大帽子。程公,你让我们怎么办?” 程勘脸色便青了。 不要说不可能,而是很可能。 那么到时候冒功不提,连这个寨子都会让这群无良官兵给灭了。 若是不懂罢了,但知道后果,这小子不急吗? 讲道理,那就好办,史“大哥”长抚了一口气。 程勘大踏步迈向寨子里面。 里面还有几十名被抓起来的官兵。 一个亲卫轻拽了他的官袖。 穷山恶水,泼妇刁民,在寨子外与在寨子里面是两回事的。 “无妨。”程勘冷静地说道。 一开始王巨下令射腿,他便知道这个野小子也给寨子留下后路,留下后路那么及时处理,便不会有**烦。 寨子里情况很惨,死了许多乡亲的,分成了两排,东面是那些躺在地上直哼哼的妇人,以及一具死尸,西面死尸更多,还有许多伤者。 程勘又闷哼一声,这是有意摆给他看的。 都大半天过去了,太阳也渐渐落山,尸体还摆在这里做什么? 但不用说,东面的那些伤者与那个老年人就是官兵做的孽! “程公,我们冤枉哪。”程平大叫道。 程勘冷冷地盯着他:“为什么来王家寨?” “我们是好心来救援的,那知道这群刁民想谋反。” “闭嘴!” 临来的路上他已先骑马赶到围林寨,大约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史矸又抢出来迎接,在到寨子门口的路上又将大约情况说了一遍。各人角度不一,说法也不一,但大约情况程勘已经很清楚了,就包括程平这一行前来抢功劳丑行,围林寨也有官兵招供了。 抢功劳也不丑,丑的就是他们前倨后懦,开始那么凶悍,结果一波箭射在腿上,便一个个将武器扔掉,伏手投降。这样的官兵还能上战场吗? “小子,是谁动手杀死王老六的?” “他,他,他……”王巨连指了七人。 正是这七人用刀活活将王老六捅死。 “拉出去,斩了。” “程公,饶命哪。”七人狂叫。 叫也不行,不要说他们丢了那么大丑,就是青涧城那边的老兵功将,因为营田的丑行,也让程勘斩杀了好几人。 程勘又看着王巨。 王巨于动无衷。 “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好诗好诗,好雅趣的小诗。” “岸曲丝阴聚,波移带影疏。还将眉里翠,来就镜中舒。这首诗柔美之极,却是出自唐太宗之手。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这首清丽的江南春小令却是出自寇莱公之手。诗词的好坏未必与人好坏有关,若此,江南国主李后主都是一代名君了。” “奇少年,”史矸心想。 一个蛋大的孩子与若大的相公程勘侃侃而谈,不但讲道理,诗词信手拈来,能不是奇才吗? 这是赏识的看法,不赏识的看法则是这小子无法无天,性子野,刁滑! 包括程勘也是这种想法。 真是糟糕的一天,又遇到一个糟糕的野小子! 不绕弯弯了:“你可否满意?” 还不放人哪。 “程公,小子自有分寸,”实际王巨心中也叹了一口气,在中国得学会低调做人哪,他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昔日曹宝臣公久在秦中,治军森严,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而世人却讥之。可是军纪象这种样子,官家欢喜吗?程公乃是一代名臣,当向官家禀明。” “小子,这是程某的事,勿劳你操心,你还不放人!”程勘索性喝破。 第五十一章 想法 其实王巨说的真的很重要。 无论戚家军,岳家军,或者后来那支人民的军队,都以军纪闻名于世。正是森严的军纪,才造就了强大的军队。前朝也有,不仅是曹玮的军队,还有程不识的军队,周亚夫的军队,李绩的军队。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大家似乎一起看不到,曹玮以严治军,反遭到种种讥讽嘲笑。这真是一个古怪的朝代啊。只要沾到兵,一切变得不可思议。 “小子能否提出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围林寨驻军前面是黑蜂盗,后面比黑蜂盗更恶劣,程公能否换蕃骑营或者保捷军驻扎?” “保捷军就能变好吗?”程勘忍住怒气说。 “保捷军与蕃骑营虽不能变好,可他们是二等兵,行事必有忌惮。否则围林寨临近最边陲所在,又夹在保安军与延州管辖的交界处,天高皇帝远,即便换其他京城禁军,依然有种种不好现象发生。非为王家寨恳请程公,乃是为这一带数千户所有边陲百姓向程公恩请。” 程勘又是冷哼一声。 不算太过份的要求,即便王巨不请求,他也要换人,否则以后必有冲突。 至于看到七名手下被斩首示众吓傻了掉的程平,回去后好好处理! 太让他失望了,就害怕围林寨会再发生不好的事,派驻前,刻意招见程平,再三嘱咐,甚至将本家同姓程都使了出来,那知道才来几个月,便丢人现眼了。 “世间高尚的隐士却是不多,多数人为了名利,也就是权利金钱美色而奔波操劳,因此矛盾多多,我朝有内争,西夏辽国同样也有。然而不管如何争,不能勾结外敌,这就是规则。但延州城为了仇怨,为了利益,勾结西夏人,一旦此头一开,祸起萧墙,大事休矣。此人就是丁家,但请程公务必处理此案。” “丁家?”有几个衙役低低叫了一声,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王巨看到了,果然那几个头目招供得没错。 不怕藏在明处的敌人,那都有办法对付,就怕藏在暗处的敌人。 “这个不用你说!” 是不用说,可事态发展总是在变化当中的。得到了承诺与没有得到承诺终是两样。 王巨手一挥道:“乡亲们,程公给了大家公道,放人吧。” ………… “翁翁,留下两匹母马,或者有事时能备用,或者拉一拉货物,但不能正式养马,那比大规模铸剑危害还要大。”王巨说道。 朱欢也以为然。 边陲许多羌寨与蕃寨也养了一些马,但人家是羌人与蕃子,王家寨戳破这一战带来的威望,实际并不强大。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强大,乃是有一个逆天的少年。但这个少年迟早必走出这个小山寨。 马,剑,羊。 三样合在一起,看似越来越好,实际危机是越来越重。 实际除了这些入侵,因为宋朝懦弱的政策,以前西夏人也多次入侵陕西边境,包括去年的土门地区,不然丁家都不敢蛊惑山那边对王家寨发起这次进攻了。 也因为如此,去年程勘给朝廷写了一道奏章:沿边德靖等十堡寨,频有贼马入界,开垦生地,并剽略畜产。虽以戍兵扞守,比稍习山川道路,又复代去。请就十堡寨招土兵两指挥,教以骑射之法,每处留屯百人。 也就是被动地增加防御强度吧。 不过这个方法比范仲淹的堡砦战术还要笨拙,朝廷虽同意了,程勘也没有办法很好地执行下去。 王全与村民有些不舍。 “再者,也要准备上门提亲了。” 为了迎娶归娘家的小娘子,花费不菲,但这些钱帛不是王全家来出的,而是整个寨子垫付。但意义重大,虽说联亲未必就能将王家寨与归娘族捆绑在一起,不过联亲了,就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强大的归娘族游离于保安军管辖之外,但无论是保安军或是延州官员,都不敢忽视他们。 除非宋夏真的长久和平友好。 但那是不可能的。 王全点点头。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总的来说,还是寨子力量不强大。 王巨便让二叔将余下三匹马牵出来,交给朱欢带回去便卖。 李万元定定地看着这个未来的“准妹夫”。 王家寨一战,轰动了整个延州,虽说归娘族也参战了,可那只是锦上添花,整六百七十五人,王家寨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六百多西夏军队击败,击得大败! 这一战背后那个十四岁的少年终于完全走入大家的视野。 包括李万元在内,听闻这条消息,一起吓尿了。这还是他所认识的王巨么? 王巨扭头看着这对兄妹,李小娘子也看着王巨,不过调皮的二妞同时也用大眼睛盯着她看,终于将她看得不好意思,飞红着脸,低下头。 三月正是春衫正薄,放飞梦想放飞青涩爱情的好时季…… 朱欢看着这场景,不由呵呵一乐。 然后冲王巨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走了出去。 “你提的条件,李家那边有些不悦。况且她是李家唯一的女儿,还是家中老小。” 王巨笑了笑。 其实说开了,他三个条件也不算过份,聘礼节省,自家穷啊,认了俺这个穷小子,就休想得到什么聘礼了。不入赘,有志气的人谁个入赘?晚点结婚,是拖了一拖,不过宋朝为了找好郎君拖到二十来岁未婚的女子还是有的。如范仲淹的妻子李氏便是二十三岁才成亲,还有张载的妻子郭氏…… 不过自己非是范仲淹,名士李昌言将女儿嫁给范仲淹时,范仲淹已经不是穷**丝了,而是一名进士。晏殊将女儿嫁给富弼,那时富弼落第,不过富弼已经名闻天下,而且富家在洛阳也是一个富人家!但自己呢?自己娶李家娘子,眼下来说绝对性是高攀,居然还提条件,李家当然不快活。 但王巨态度主要是无所谓,能成就成,不能成就拉倒。 不但李家小娘子,恐怕所有小娘子他都未必会产生兴趣,为逝去的爱情悲哀吧。在王巨眼中,已经完全没有爱情存在了。 “不过寨子这一战传出,李家又有些动心。” “谢过东翁,但我还是那句话,愿意我就正式找媒婆上门提亲草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也想拖一年。” 朱欢不知道怎么说是好。 真不行,再看看李家口风吧,这对兄妹随着一群少年人再次好奇的来到王家寨,说明李家同意的还是多过反对的,不然也不会让李家小娘子继续与王巨接触。 “那天你不当让程公生气。” “东翁,你以为我愿意啊,然而不那么做,以后麻烦会更多。” “我就担心拖累你解试。” “这个倒不要紧,东翁,我打算再苦学大半年,准备年底去鄜州拜师张子厚公。” “啊。”朱欢吓了一大跳。 与程勘相比,张载官职太小了,一个小知县,但这两人乃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一个是官场上大人物,一个乃是学问上的大人物。王巨求学,张载帮助作用肯定大于程勘的作用。 不过张载那是何等的人物,人家的学生包括关中四吕这样的猛人。 但也不好说,在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别人不大可能成功的,王巨却未必不能不成功。 朱欢也明白了,为什么王巨不惧程勘。 如果王巨继续在王家寨自学,或者以后进入州学,只能在延州参加解试,解试这一关就可能被暴怒的程勘给卡住。即便程勘离开延州,下一任知州过来,他努一下嘴,还得继续卡。 但按照范仲淹给科举制度带来的影响,王巨到了鄜州,拜师于张载门下,然后再进入鄜州州学学习一段时间,便可以在鄜州参加解试。 那么也就不会受到程勘影响。 其实王巨只是说一说,程勘多少算是一个能臣,虽说不能大肚到肚子里能撑船,但也犯不着为一个小孩子生一辈子气。现在会是气,过了一段时间也就不会生气了。 当然朱欢也会意为什么王巨说拖一年再议亲事。 拜于张载门下,也不等于就一定能唱名东华门,不过以王巨的天赋,又得到这样一个大儒教导,那就等于半个脚迈入东华门。那时王巨与李家差距就不大了。或者一定要等到唱名东华门,真到了那时候,即便李家将所有财产做嫁妆也晚了,中原好人家的女子不要太多! 同时也给自己制订了一个目标,与苦读的动力来源。 “东翁,难道不对吗。” “这个想法很好。”朱欢艰难地说,想法是好,但关健你拜师张载就会收吗? “那个丁家如何处理的?”王巨问。 这一战**爆了,可是在这个风光的背后,寨子损失惨重。水库的水陡放出来,淹了许多庄稼,而且寨中死伤了许多百姓。 王巨损失更惨。 别看这一战为他带来许多名气,若是在春秋战国汉唐,这个名气就会化为良好的效应,说不定王巨便能飞黄腾达。但这是在宋朝,弄不好以后他进入仕途后,便影响他仕途的升迁。权当张亢呆在徐州做总管吧,在徐州做个总管也不错的,有时候他悲观地想到。 因此他对这个丁家恨之入骨。 第五十二章 不能得罪的人 “老夫正在说这件事呢。程公将那几名俘虏押回城中,又将丁家的人抓起来审问。丁家丢车保帅,让家中一个管事出来顶罪,又承诺拿出两万贯钱捐款给官府做善事,程公才将他们放过。”说到这里,朱欢会心一笑。 延州有钱的人家也很多的。 不过它的地理位置太过靠前,实际延州经济的发展还不及后面的鄜州。 有钱人家多,可顶级富豪并不多。 况且这个财产不意味着手中的活动资金,有房舍,有作坊,有田产,车马牛羊,金银首饰,想一想丁家拿出两万贯钱会带来什么影响吧。 没有了钱就没有了势,若是朱赵两家乘机联手打压,丁家说不定就会迅速衰落下去。 王巨皱了皱眉头。 “王小郎,这也是你说的所谓规则,程公可以严查下去,可那样,各个大户未免心中又会产生恐慌。已经拿出两万贯钱,又派人顶了罪,程公能交待过去了。我来的时候听说程公用这笔钱派送给各个修路的民夫。” 本来是役,无偿劳动。 现在用两万贯钱做补偿,一个民夫可能分到四贯钱,那就是意外之喜了,不管是役还是募吧。道路修好了,老百姓欢喜了,政绩也就有了。 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 至于王巨有什么心情,在乎吗? 即便王巨以后能唱名东华门,也未必能达到程勘的高度,人家做过参知政事,做过枢密副使。可怜老包如今还是一个三司使呢,几个月后才混成枢密副使。 但王巨心里面是不快活啊。 他坐在草地上细想了一会,问:“丁家与你们两家如何结怨的?” “那还是咸平年间的事,赵家与丁家那时候情况比我家好,已经是延州城中的富户,朝廷与李继迁作战,便由城中大户带着民夫押运粮食去前线,半路遇袭,赵家家主的太祖父也就是当时赵家的家主被杀,但后来据逃回来的百姓说是丁家家主被西夏人捉住,出卖了大家,这才让赵家家主遇害。赵家不服,便打了官司,当时的知州刘廷伟便将丁家家主斩杀,以示警效。两家仇恨便结了下来,再也不能化解。” “原来是这样。” 可能丁家确实是冤枉了,可能就不是冤枉的,当杀。 这与王巨无关。 但不应该将这份仇恨加于自己身上,更不应该让王家寨死了那么多人。 一块石子投入水中,不仅是投与入的过程,还会带起涟漪,如果带着其他人也投了石子,这个涟漪将会越来越大。 所以说一步错,往往步步错。但只要用心去弥解,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黑岙岭一战带起太多后序的风波,王巨不想多事了。 可是他想拜张载为师,意味着不久就要离开王家寨,那时丁家将会成为寨中的大患。 想了一下他说道:“东翁,我都有一个主意,让他们雪上加霜。” “哦,说来听听。” “为什么他们要勾结西夏人,一是报复我,二就是为了夏国剑的技术,不如……”王巨低语了一番。 “这是一个好主意啊。” 然而朱欢没由来打了一个冷战,丁家悲催了,他们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 史旰看着远处。 与去年才来时相比,王家寨多了许多生机。远处的几十座土山全部都绿了,苜蓿之所以成为牧草之王,不仅是它的高蛋白质,另外它还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一场春雨落下,这些小草瞬间便将群山点燃碧意。 寨民全部在学习王巨。 当然定牧比游牧意义更大,但拘于延州的地形,王巨不是很热心。 不过想要收割起来,还得要一个来月。 寨子养的那些羊在这段时间继续得要吃苦,于是它们嘴馋地看着豆子粟子的青苗。寨中的百姓没办法,只好砍来野竹子继续做围栏,连王巨也加入这一行列。 “小郎,读书还是你最要紧的。” “史大叔,劳逸结合,张弛有道,才是学习的好法门,如果一天到晚只埋头于书本当中,即便自律性再强,也会感到乏味,乏味了如何能学好东西?况且适当的劳动,对身体也有帮助。” 史旰不大懂,古来读书为了自己偷懒找到太多太多的理由,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士大夫要远离疱厨,如…… “我要走了。”官家有密旨也不行,俺人找到了,确认了,不呆了,谁愿意长年累月呆在这个苦逼的地方? “哦,那个人你不找了。” “那个人何必要找,他早晚要替朝廷效劳的。”史旰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是啊,效命朝廷,换来功名富贵,才是正途。不是他不出来,可能时机不到。” “你承认了?” “我承认了什么?就算承认,你敢说是我吗,莫要忘记了,我今年十四岁,去年才十三岁。”王巨狡黠地说。 王家寨一战,已经有人猜出来去年山道一战,就是王家寨的人做的,正因为这个少年参与,才将那几十名化为盗匪的官兵击败。 不过这时候暴露除了可能以后对王巨仕途形成影响,已经没多大问题。 在薛向主持下,加上去年的影响,各个大户主动减少了私盐规模。程勘也不敢将大家逼急了,实际去年的案子已揭了过去。除非嫩头青才会将它再翻开,翻开也未必有用,说不定还会将自己逼入绝地。程勘肯定不是嫩头青。 至于那群黑蜂盗,大多数击毙强抓捕,只有三名首领还没有落入法网,可能他们真的逃过去了,不过他们还敢回延州? 问题不是军事才能。 在王巨反复洗脑下,史旰也认可了在宋朝立军功不是好事,多半是坏事。所以韩琦、范仲淹、庞籍、文彦博他们呆在陕西数年,或无功,或大败,反而仕途青云直上,张亢有大功了,他还有一个有名的大哥张奎,却被一群君子泼墨,官越做越小。狄青有大功,官家保护提携,一度做到枢密使,可是后来被一群文人气得背疽发作而死。说不定张狄二人立的战功再大一点,下场还更惨。 狄青就罢了,武将嘛,当悲催的。 可张亢是进士唉。 其实这种说法有点儿武断。 定位于武将与武臣,确实有点儿不大好。不过张亢悲催还有更深的背景。 首先他与韩范他们相比,文采不够。在宋朝文章写得好,出息会更大一点。所以无论党争如何激励,苏东坡作为最不受欢迎的温和派,两面派,墙头草,却一直活跃在宋朝政坛上。 其次自从斗吕开始,这些人渐渐抱成团。虽然其中有许多人是中二青年,中二青年不怕,有学问的中二青年才可怕。吕夷简病重,无法理政,这些人上位乃是必然。王巨对庆历新政持着很不好的看法,但实际庆历新政许多措施还是好的,至少远没有王安石的改革激进,但因为二人太多,就象疯子一般乱咬一气,咬得大家都恨之入骨。并且最好玩的一幕,似乎所有人一起咬下去了,咬得不敢作声,于是弄出一个水洛城,自己咬自己。 这么一弄,实际等于出现了隐约的党争,“小人”党与“君子”党。 张亢一非小人党,二非君子党,可他那个战功又让诸“君子小人”们惭愧,不弄臭他弄谁! 王韶也是如此,他是王安石扶持上位的,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因此背疽发作而死,被一群士大夫恶毒地诅咒成因杀人太多,烂心穿背而死,就差一点开棺鞭尸。 但也不是绝对,章楶就平安无事。可莫要忘了,章楶有一个牛得不能再牛的堂兄弟章惇! 不过就算战功的神马是拖累物,然而有一件事不能忽视。 那就是去年的宝藏案,这是民生,是内治,若是没有智者插入,引西夏人过来,说不定延州整个东北地区动荡不安,甚至能让宋吉成功得逞,因延州动荡让他将西夏军队引过来,使延州全面失守。 那时候程勘急得不行。 然而问题就来了。 这是否意味着宋朝重臣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史旰不由苦笑。 不管了,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起禀报给官家,让官家去判断吧。 两人相视一眼。 王巨有话想说,仁宗皇帝,你不要指望你那个儿子了……但是不敢说。谁会信啊,只要自己说了,不但不起作用,那个笨笨的曹大妈,偏执的高大婶,固执的英宗,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将自己弄死。至于西夏那边,说了也来不及了。 史旰也有话想说,你不要呆在这个小山村了,还是去州学苦读吧,那才是你的正路,然而想一想延州的州学,说不定还不如这个少年自己自学呢。 于是两人都没有说。 “祝你一路顺风。” “你也要保重。” 第五十三章 贺礼 “王郎,你家的庄稼长得最差。”李妃儿捂嘴偷乐。 没办法,王家三口人,一个十四岁,一个九岁,一个八岁。 二妞能洗洗衣服,做做饭,王巨就乐得不行了,与人家如何比拼劳动力。 “个体户”经济最大的优点就是多劳多得,刺激了大家劳动的积极性,于是收入也就随之提高。 但王巨一家也就苦逼了。 王巨也无所谓,他还有夏国剑分红呢。再说到了年底,他就要去拜师了,离开王家寨。 “怎么办呢,不如这样,你替我帮帮忙吧。” “好啊,怎么帮?” “帮我撒肥。”王巨将一箩筐发酵的羊粪推到李妃儿面前。 李妃儿看着这羊粪,吓得花容失色。 王巨哈哈一乐,然后道:“李小娘子,坐下吧。” 李妃儿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你看,我家很苦的。” “恩。” “那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娘娘同意,我就同意,”李妃儿脸红红地低下头说。 没那么简单,不过王巨心中想了一想,能与一个小萝莉讲什么道理呢?反正同意,也要到六年后才成亲,那时中进士多半不可能,不过养活一家还难吗? 李万元兄妹没有呆太久,随后就回去了。 随着朱俊迎娶赵家小娘子。不问朱俊岁数,在此时延州刚刚好…… “这是王小郎送给二郎君的新婚贺礼。”朱清拿出一张黄藤纸,将它打开。 字很瘦。 这一点朱欢没有太在意,许多穷人家的孩子打小用不起笔墨纸砚,于是用树棍在沙子上写字,长大后字体往往会显得枯瘦,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范仲淹与欧阳修的书法。 欧阳修书法朱欢未见过,但范仲淹的书法他却是见过的,那时候他随父亲因事得以拜见在延州的范仲淹,看到了范仲淹的字,那种字方正硬瘦的字体让他记忆犹新。 王巨与范仲淹少年时情况差不多,都很困难,即便到现在,大多数时候继续用树棍子写字,还让他弟弟妹妹用树棍子写字。 笔墨纸砚太贵了。 即便王巨记了一些心得,也是蝇头小楷。 字也不算太好,不过比以前的书法大有长进。 智商高啊,学东西快,书法长进快是正常的,若不长进,才是不正常…… 字没有太在意,即便是王巨,想成为书法名家,恐怕还要许久许久。他注意的乃是一首小令: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书贺朱家二郎与赵家四娘子新婚之禧。 闻听朱俊与赵家四娘子马上就要成亲了,对朱家王巨还是很感谢的,不管朱家是否在他身上打了投资的想法,但不帮助他呢,他又能拿朱家有什么辄? 于是打算准备一样礼物。 可又不知道什么礼物才能拿出手。想来想法,将这首小令抄袭了。可能辛弃疾这首婉约的小令有他的想法。不过让王巨搬来了,时间地点人物不对,给人造成的想法也就不同,这分明是说有很多繁华的景象,美丽的女子,但不是你朱俊的,她们只会盈盈暗香去。只有赵家四娘子,才会在蓦然回首处。境界下降了最少七成,但也不妨碍它依然是一首美妙绝伦的好词。 “倒也是一番良苦用意。”朱欢大乐。 朱清也大乐。 “说起来某还要感谢他……” 朱俊随王巨呆了大半年之久,经过这大半年的洗炼,朱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书呆子。 仅凭借着替朱家培养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这个恩情就大了海去。 即便亲家赵家对朱俊的转变也赞不绝口。 不过他儿子朱欢还是知道的,尽管香玉随那个扇盗宋吉消失许久,似乎那个少年多次明劝暗劝,然而儿子依然留恋不忘。因此才有了这首小令吧。 ………… “妃儿,你与那小子亲事怎么样哪。” 据说李小娘子出生那天正好是一个雨夜后的清晨,她家花园里春花明媚,喜鹊淋了一夜雨后天晴了,万分欣喜地围在后花园里叫个不停。就是出生时气象好吧。 又是家中的老小,因此她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富贵好听的名字,小妃儿。 朱欢亲自来替王巨求亲,李员外便派人打听。 想打听王巨大约情况还是容易的。 李妃儿出生时气象好,但王巨出生时很苦逼,父亲征去当保捷兵了,大雪封门,一家贫苦。王平给儿子起了一个名字,王巨,不是巨大,而是锯子。斧子厉害,一下子就能劈掉一根树枝,但想砍倒大树却不容易,那得用锯子一下一下拉。因此有了这个名字,无论环境多恶劣,但得有锯子的锋利与坚韧…… 李家没有草卜八字。 不过王巨出生气象太差了,似乎不适合做女儿的真命天子。这也是李家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个情况朱家不知道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写得多好啊。”她的闺密宋家小娘子又说道:“你嫌弃人家,我可要抢了。” 宋家小娘子就抢,她家人也未必会同意。 延州城中许多大户人家欢喜自己子女与王巨交往,看看人家的生活情况,比比自己生活的情况,身在福中要知福啊。而且王巨知书识礼,能配得上与他们家子女来往,看看朱家的那小子变化吧。但结亲又是另外一回事。未来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不要说王巨,就是柳三变的才情,最后又如何? 不过王巨若在此,看到两个小萝莉抢老公,准会雷死。 但这首小令却起来了小轰动。 因为出自王巨之手,它的价值整拉降了一半有余,不过还是一个好词,特别出自“文化沙漠”延州。就连程勘都感兴趣地让人将这首小令抄来观阅,然后想着王巨的智慧才情以及心性,大半天后说了一句:“弄不好就是丁谓啊。” 无法无天,才情惊人,老奸巨滑,心思缜密……丁谓。 抱着这种想法,程勘便做了一个决定,绝对不提携王巨,但也绝对不必要得罪这个小子,那怕他是一个穷小子,自己可能一只手指就将他捏死了,可若是捏不死呢? ………… “东翁说你送的贺礼乃是他收到的最好礼物。” “不敢,朱管事,那件事如何了?” “丁家只肯掏五千贯钱。” “五千贯钱,太少。” “也不少了,并且丁家马上也打算与牛家联亲。” 丁家是赵家的死敌,牛家是朱家的死敌,当初牛家也是朱赵两家怀疑对象之一。丁家这次元气大伤了,听说山那边的人因为损失惨重,怪罪丁家没有打听好消息,让他们死了许多兵士的,扬言准备对付丁家,吓得丁家都不敢去边境私商。 在程勘恐吓下,延州私盐规模减小。其实没有程勘恐吓,薛向运来大批解盐,平价调控,以及其他政策,也或多或少压了私盐的规模。 然而私商不仅是私盐,还有西夏其他的货物。 一旦不能经营私商,丁家会进一步的末落。 不过若是两家联手,会挽回这种被动的局面。 王巨想了一想说道:“买盐钞吧。” “买盐钞?”朱管事有些呆痴。 宋朝茶盐矾酒实行榷法,也就是国家专卖制度。 但官吏贪墨不法,效率低下,而且也劳民,据说仅是一个解盐,因盐役至牛驴死者一年以万计,冒禁抵罪的人不可胜数。因此朝廷索性将盐酒茶矾承包给商人,如盐,到朝廷买钞,拿着盐钞到指定地点请盐,然后允其商人私卖这些钞盐,又叫买扑制度。 陕西也是如此,在包拯支持下范祥领手改革的,令商人就边郡入钱四贯八百售一钞,至解池请盐二百斤,任其私卖,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劳。 不过延州私盐都泛滥成灾,而且是口感更好的青盐,想一想,解盐“出厂价”一斤就接近了二十文钱,再加上巨大的运费与损耗,一斤解盐到了延州成本可能会在三十五文钱以上,哪里会有市场? “你听我说……”王巨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那成本会有多高哪。” “是高,一把普通的宝剑售价几何?一把夏国剑售价几何?效果如何,你们可以先试验一下再买盐钞不迟。” “这也是。”不就是一点碱面,一点儿柴禾,一点儿纱布,一点儿盐的成本,花费不足几贯钱。 “记住了,若成功,最少开价两万贯。” “丁家那有那么多钱?” “丁家没有,牛家有。” “也是,”朱清高兴哪,他希望丁家倒下,更希望牛家也掉到水里。想一想这件事若成功,几个月后两家人的悲催吧。 第五十四章 插钗 古代有细盐的,将盐磨成碎末,那就是所谓的细盐,但肯定不是精盐。实际无论是煮盐,或者是湖盐,井盐,它们都属于粗盐。 甚至许多盐中含有一些有毒物质。 另外有些盐当中含有钾盐与镁盐,这些盐味便苦,含有的矿物质不同,味道也不同,所以说青盐味美,正是这个原因。 王巨教授的方法十分简单,就是将粗盐重新融化,加入碱面,除去过量的氯化钙和氯化镁,多层纱布反复过滤,滤去微量泥沙与沉淀物,然后蒸发结晶,便是所谓的精盐。 当然,这个方法还不标准,首先现在碱面不是纯碳酸钠,即便是纯净的碳酸钠,后面还要加氢氧化钡沉淀掉硫酸根和残留的镁离子,最后加稀盐酸调节成中性,才是接近标准的精盐。 或者滴加氯化钠除去硫酸根离子,再滴加氢氧化钡除去镁离子,再加碳酸钠除去过量的氯化钡,滴加稀盐酸中和,然后过滤蒸发结晶。 但以现在的条件,怎可能办到? 只能用这个简易粗糙的办法改良盐的质量,大不了多反复溶解过滤蒸发几次。可能还有更好的办法,但王巨真的不知道了。 也不是几贯钱,为了将它最终捣鼓出来,并且得到最佳的方案,朱家花了五十多贯成本。 朱欢用手指头醮了一点盐末放在嘴中:“好盐,味美。” 究竟什么样为味美?口味清淡的能让广东菜某些特色菜肴吓得面如土色,而广东人又会对安徽菜的酱油红烧回避三尺,江浙人会视四川菜的麻辣如同天火,四川人又会对江浙中的浓糖呕吐不止…… 实际粗盐应当比细盐咸味更重,更能刺激味蕾。 可它细啊,象末一样,沾嘴即融,并且经过反复过滤,虽还是以煮盐为主,但经过反复过滤蒸发,卖相变得极其好看。 雪白的,就象雪一样干净可爱。 成本有点高,不过值得了,朱清定定地着这可爱的末盐问:“它一斤得值多少钱哪。” 天知道。 “切记,不可将方子泄露。” 实际就是成本高,制作方法不是很困难,一些比例,也可以模索出来。物以稀为贵,一旦泄露出去,也就不值钱了 朱欢看着这堆盐在沉思。 宋朝开始出现奢侈物,不仅是珠玉之类,日用品也有奢侈物,如到樊楼吃一顿饭,少则几百两银子,多则上千两。如夏国剑与上等西夏弩,同样以百贯计算。 “这种盐能售多少钱一斤?” 显然它又是一个巨大的财富,朱欢想了许久,忽然站起来,带着一些细盐直奔李家。 “李员外,你看。”朱欢打开盐包。 “这是什么物事?”李妃儿父亲都没有看出来它是盐。 “尝尝。” “盐哪。”李员外站起来:“它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都是生意人,一眼就看出它的价值。 “普通的盐都可以加工这种盐。” “成本多少?”李员外眼巴巴地看着朱欢,分明是说这生意能不能让俺也来插上一伙。 “且不问成本,它是你女婿教我的。” “朱员外,你拿我开玩笑……你是说那小子。” “厉害吧,有的事我能对你说了。”朱欢大约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说了说,不过黑岙岭上的私货说成了药材皮毛,死活不能让王巨沾上私盐的,万一他能唱名东华门,这个履历就坑了王巨。 “朱员外,你为何这么热心?” “换作是你,会不会热心?” 李员外苦笑,两者性质不同的,朱家付出的不过是一些钱,就是这个钱似乎朱家早就有了回报,更不要说他的次子开窍。自己付出的却是女儿的终身幸福。 想了许久说道:“我问一问妃儿吧。” ………… 二叔坐在哪里还在继续梦游,延州城中李家与王家的距离不亚于王巨心中赵祯与王巨的距离。 并且之前朱家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以至他听到消息后,呆了好几天。 李母笑着摇头。 一样米,百样人哪。 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从子(侄子),现在看来却颠倒了。 她看着王巨问:“小哥,为什么你要提出三条要求?” 三条要求不算过份,终让李家多少有些不悦,不管以后你有多大出息,现在是我家高你家低。 王巨平静答道:“我还有弟弟妹妹,所以入赘不妥,眼下也贫困,朱家虽有意资助,我是读书人,没有必要,也不想受人恩惠。至于亲事往后拖,主要有两条,第一我的弟弟妹妹现在比较小,几年后他们就渐渐大了,而且我志在科闱,可是想出人头地太难,必须要安心读书。其次女大十八变,男大也十八变。万一我以后变得不肖,你家也可以悔婚,不会害了李小娘子。” “万一你唱名东华门呢?”李母逼问道。 榜下捉婿太凶狠,只要能捉住,不管是老头子,还是有没有成亲的,都会拼命往家里拖。 至少三分之一的进士都被中原大户人家捉走了。 一门婚约到时候会起什么作用? “那个倒不会,想要唱名东华门,太难了。最少在及冠之前,我恐怕没那学问,更不会有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的想法是看能不能在及冠之前,能成为一名举子。然后学习那些士子,一考二考三考……” 李员外呵呵乐了。 “那么这几年你有什么打算?” 他没象王巨讲那个大道理,但差不多吧,不管一二三考,能考中王家坟头上就冒青烟了,甚至延州都会轰动,可怜的延州,至今还没一个进士呢。 然而眼下得活。 “李员外,那个盐啊……”朱欢坐在一边悄声说道。若是能谋利,当真忘记掉王巨?当然,现在还没有销售,朱欢也不会与王巨细说,更不知道会产生多少利润。再说,还有夏国剑一年能分得几十贯呢。 下句话就不大好说了,插钗后,你李家当真不顾这个女婿了。三管齐下,王巨兄妹生活还不能保障吗?你女儿还会吃亏吗?况且王巨还在迅速成长着,到了二十岁时,他成长到什么地步,只有天晓得了。 王巨不恼怒,做父母的考虑肯定要长远一点,难道由着女儿的性子,让她嫁给一个乞丐或者歹人。 这是不势利,而是对子女的关爱,何为势利,那是纯粹的嫌穷爱富,那么他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王巨平静答道:“我在寨子里也说过,让他们控制夏国剑的产量,其实就是多少力气挑多重的担子。我现在还小,能温饱就行了。暂时不能多想,学习才是我眼下的关健。” 他准备去拜张载为师,没有说了。 那不是准备去做张载普通的学生,若那样,张载的弟子不要太多。 但想要成为张载的亲传弟子,自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学问,不是他前世的学问,而是经义诗赋上的学问。 在这上面,他至少基础还是比较差的,但宋朝官员多是磨勘制度,张载在云岩县顶多呆三年多半便会转到渭州,难道自己到渭州求学。所以这个时间必须要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元旦就要实现,越早越好。但想早,自己必须得刻苦学习了。 这就是插钗。 草帖子细帖子过后,男女家长会面,男女本人也要到场,实际就是相亲,若男方不满意,拿出两匹彩锻给女方压惊。若满意,男子拿出一根金钗插在女方头上,那就是标签,是男方的人了。当然后面还有许多礼节,但这个不急,双方可以商议着提前或腾后。 但在插钗之前,双方家长也会交流一下。 王巨有家长,但是姜家的人,不能来,只好让二叔代替。然后是李员外夫妇以及李妃儿,朱欢与媒婆子。 李员外夫妻对视一眼,王巨谈吐自如,还算满意。况且王巨也说了,还有六年呢,他不好也可以悔亲的,当然这是王巨的一种自信。那还说什么呢? 两人点点头。 朱欢立即说道:“小郎,还不插钗?” 王巨拿出一根金钗,插向李妃儿的头发,看着李妃儿喜悦的俏脸蛋,虽是订亲,他心中多少还有些罪恶感,于是那只手不停地颤抖着。 第五十五章 后悔的赵祯 赵祯翻看着延州送的奏章。 李谅祚越长越大,对没藏讹庞就越发地不满。没藏讹庞为了控制李谅祚,将女儿嫁给他做皇后,李谅祚于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与没藏讹庞的儿媳妇梁氏勾搭上。白天视事于国,夜晚则带着侍从去梁家私会梁氏。 梁氏的丈夫没藏怼甚忍无可忍,便挑唆父亲,于是父子俩打算等李谅祚私会梁氏时,伏甲兵于梁氏寝室旁边,然后突然闯入,击杀李谅祚。 但这个安排却被梁氏听去,密告了李谅祚。 李谅祚召没藏讹庞进宫,带到密室中,卫士涌出,于密室中将没藏讹庞执杀,又杀其子,其弟侄与族人悉数坑杀。 这是四月发生的故事,还是没藏讹庞的家奴王文谅逃入延州,六月延州才得到消息,禀报给赵祯。 赵祯看着这个奏折,露出满脸的懊悔。 如果没有王巨,宋朝没有能恰会算的刘伯温诸葛亮,机会错了也就错了。 但王巨与赵念奴分别的时候,王巨说了这件事,不用多,只要派人通知没藏讹庞,防范住你家那个儿媳妇,西夏就完了。 赵念奴回到京城忽信忽疑地禀报。 赵祯也忽信忽疑,他立即通知程勘去查。 程勘很快就有了回禀,不错,没藏讹庞与李谅祚似乎开始水火不融,至于那个梁氏确有此人,才十三四岁,刚刚嫁到没藏家。但西夏小皇帝有没有与梁氏私会,目前还不知。 说明这条消息还是有来源的,并不是那个大牛胡说八道。因此赵祯做了两件事,一是派皇城司的人密查王巨,不仅是王巨所想的赏赐,还有对这则消息的确认。其次让程勘再派密探细查那梁氏。 先是史旰传来消息,王巨的种种,甚至在密奏上也闹出乌龙,朱家有高人,协助朱家指挥了黑岙岭一战,又化解了宝藏危机。 这一说赵祯头痛了,又将女儿喊来。 问题就在赵念奴身上。 赵念奴回京后听信了王巨计策,大闹特闹,连司马光都差一点下海了,羞愤之下,要辞官。 所以赵祯有的不敢说,甚至不敢让见过王巨的那两人去延州,省怕泄露了赵念奴的事,毕竟程勘见过他们一回,再去程勘可能会产生疑心了。 于是这几方都有点不清不楚的。 赵念奴又将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看着密报雀跃,就是他,父皇召他进京给他一个官职吧,可是一个人才哎。 赵祯将她轰下去,那有那么简单的。然后又下了密旨,让其他人回京,史旰留下继续监视。再等程勘消息,直到元旦节时,程勘才好不容易打听到消息,李谅祚确实与梁氏有一腿。 赵祯便将群臣喊来商议。 但错就错在这里了,如果将两府宰执喊来议事倒也罢了,可赵祯以为这可能会是大事,于是也喊来了其他重臣,包括起居舍人知谏院司马光。 司马光一听就立即反驳,讹庞威福自专,即非谋逆,罪固当诛,岂有中国之君教人之子杀其父,教王之臣杀之王为己利耶? 将赵祯活活气死。 有人开头,那便好办了,其他大臣也提出质疑,首先一条,如何让没藏讹庞相信? 这么大的事,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 没藏讹庞若有意杀害李谅祚,明知道梁氏与李谅祚有私,还会让她听到消息? ……各种各样的理由。 不能做,若传出去,会贻笑千古,况且司马光说得对啊,那有教人臣子杀其主子的? 这时候赵祯可不是前几年赵祯,身体越来越差,一会儿便让大臣们侃得头昏脑胀,此事作罢。 现在消息来了,赵祯嘴中那个苦啊,比黄连还要苦。 不要以为赵祯没有智慧,相反,若不是军事上拖累着,他已很接近传说中的无为而治的境界。就是军事,也不能全怪他,宋朝几十年没有打仗了,赵祯未开金手指,知道谁行啊?若无赵祯,狄青那来的昆仑关大捷? 看着情报,他马上就反应了,不是梁氏听到了,而是梁氏收买了没藏家的下人,下人向梁氏反馈了。不要问年龄,延州有一个少年,一般大小,同样妖异过人! 如果当初听从了王巨的话,说易行难,操作起来会很困难的,但若有心,肯定能办到。也不会象王巨所说的那样西夏马上就会肢解。没藏讹庞必然再扶持另外一个拓跋李家的人上台,但不可能是李元昊的后代了,那么必将产生争议,再加上对没藏讹庞的不满,西夏必将衰落。 一条计策,当抵十万二十万大军! 然而却让自己白白错过。 他放下了奏章,对内侍说道:“将皇城司的史旰传上来。” 一会史旰上来,赵祯说道:“你将那个王巨的情况仔细地说给朕听。” 史旰没有隐瞒,包括王巨如何洗脑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张亢哪,他还在徐州吗?” 史旰翻白眼,那小子说得对啊,真不能沾兵事,道:“陛下,张亢在徐州去世了。据传他死讯传到边地后,十分轰动。特别是麟府路,因为张亢击败李元昊,数万户骨肉得以保全,替张亢绘像立生祠,不敢呼其姓名,只呼阁公。闻听张亢去世,无数百姓抚胸大哭,亡我父矣。” 这是因为王巨说了好几次张亢,史旰才关注的。 还有史旰不知道的,张亢曾经一度在泾原路担任过官职,凡易地,感公恩信,必遮道匍伏,号泣请留,导致张亢数日不能离去。不要说韩琦,范仲淹也做不到这一点。就是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大臣,大家明明知道没藏讹庞在侵耕屈野河,然而却被宋朝冷处理了。 “难道朕真的做错了?” 史旰心中憋啊,你老人家有没有做错,俺那敢评价啊? 赵祯扭头问身边的内侍:“去年那个皇城司的侍卫叫石,石什么来着?” 内侍会意,悄声说:“官家,可是护送殿下回来的那个侍卫?” “正是。” “他叫石黄。” “你将他传上来。” “喏。” 一会儿石黄带进来,赵祯说道:“你与史旰一道去趟延州,确认是不是那少年。” 赵祯从女儿嘴中套出真相后,立即将石黄二人召见,给予一些赏赐,并且授了指使之职,但因为王巨的“挑唆”,赵念奴这大半年来活得无比的精彩,事儿大条了,所以赵祯同时下达了封口令。赏归赏,若泄露,朕定斩不饶。 因此史旰莫明其妙。 “石卿,可记住朕的话?” “臣时刻铭记在心。” “那就好,史侍卫似乎找到了那个大牛,你随他一道去延州确认一下,若是,将他召到京城。” “喏。” 两人刚要退下,赵祯又说道:“且慢。” 不能召。 自己身体差,这宫中乱了,刘氏前面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后面满京城都在宣扬,若不是韩绛说出来,自己还一直蒙在谷里。 自己只要马上召见这个少年,同样会迅速传出去,莫明其妙从边区召见一个少年郎,皇上是要干什么呀?一打听,估计王巨祖宗八代的事都会被打听出来。 若是平时也罢了,关健延州那几桩轰动的案子都与这个少年有关。 自己能理解,史旰回来说了,石黄回来说了,边区百姓如何的苦法。但自己也没办法啊。就象十几年前自己想免邛州一千贯盐务,结果那年邛州增加了一万多贯的支出。因此只好装作不见,否则难道下诏免延州的兵役力役吗,下诏鼓励大家私盐吗? 只有不痛不痒地诏书程勘务必宽赋于民了。 但能有几个大臣理解?相信经过他们折腾后,还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如女儿的遭遇。若非那少年出了主意,最后说不定就让司马光他们弄得身败名裂! 召可以,必须等这风头过后再召吧。 于是说道:“你们确认后,莫急着让他进京。这样吧,听闻他在读书?” “陛下,不错,似乎很学问。”史旰道。 “那么你们明天走,今天朕会亲自替他挑一些书,你们带上,对他说,是朕送给他的,让他努力读书,秋闱(解试)高中,朕在京城等他。不过此行你们务必保密,不得泄露,也吩咐他不得泄露,此乃口旨,也是秘旨。” 两人离开,同时赵祯也默许了程勘收留王文谅。山遇兄弟也是他心中的痛……终于后知后觉,不算太迟,正是这个收留,嵬名山才投奔宋朝。不过宋朝也没有用好王文谅,还以为他是山遇兄弟呢,结果又闹出大事…… 第五十六章 苦逼的丁家(上) “小郎,羊卖掉啦?” “恩,想拜张公为师不易,早点卖掉好安心读书,准备最后的冲刺。” “是啊,小郎,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朱欢打开后面的袋子,里面装着三四十斤雪白的细盐。 它还非是标准的精盐,甚至同样还是有毒盐,不过卖相确实好看。 “它出来了,你的功劳最大,所以让出两成契股给你。”说着朱欢从怀里掏出一两百贯交子,放在桌子上。 王巨盯着这一叠交子,眼中露出为难。 他手中有了钱,如果不考虑到寨子可能会有风险,今年他的收入比他想像的要好。不过他依然缺钱,进了城,一家三口什么都得要买,连住房子也要付租金。但他的剑技术也全部交出来了,人在继续分红,人不在了万一有人闹将起来,难道他特意回来争? 然而朱家这个钱拿得很烫手。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赏罚分明,才是治国治军的准则,小郎,这个道理你懂的,”朱欢以为王巨耍骨气,不想收。 “东翁,你买了几钞盐?” “五十钞。” 这五十钞盐是意思意思,解盐抵达延州达到了三十多文钱一斤,青盐在延州一斤也得售三十几文钱,但解盐味道如何与青盐相媲美? 况且何必要在延州买盐,延州青盐市价是三十多文钱一斤,然而私盐过来成本只要二十几文钱。 当真买钞用解盐做精盐,脑子坏掉不成? “东翁,我不知道一盐细盐你家售价几何?” 朱欢要说出来。 王巨摆手制止:“我也不想知道,但有一点我肯定是知道的,若两百贯是二成红利,那么这两个月东翁从盐上就得利了一千贯,但无论售价几何,五十钞盐肯定赚不到近千贯的利润。” 朱欢点点头。 “东翁,君子耻利,我以为不对,如果耻利,干嘛国家盐茶酒矾全部实行榷法,又有那么多官办的坊场坑渡?朱家乃是商家,趋利而行,更是合情合理。并且这种盐与其他盐不同,它有一个再加工过程,中间可能会产生三四成以上的损耗。按照朝廷制度,买一钞盐就有权售一钞盐,仅是这三成损耗就有着无限的操作空间。” 朱欢再次点头。 他在家中就计算过这件事。简单的,我买来一千斤盐,但经过提制,只有六七百斤盐,那么就有权利再售三百斤私盐,而且是合法地售这三百斤私盐! “不过它眼下是独门生意,利润惊人,眼红的人会很多很多,高处不胜寨,但众矢之的比高处不胜寨更危险。” “小郎,那么老夫怎么做?”朱欢问道。这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实际赵丁等家族发起壮大之时,朱家还只是一个小商人,朱家正是在朱欢手中渐渐崛起的。这可能是王巨的幸运,换别的商人,未必会立即欣赏王巨。但也有可能是朱家的幸运。 “延州一半用解盐,其他地区全部用解盐,并且延州另一半青盐朱家不得参与私盐过程,全部从其他大户人家购买。” “这个……” “朝廷不是缺盐,几十年前广南东路因为囤积了六十年的盐量,被迫将广东数盐场一起关闭。除了西南少数交通困难地区外,宋朝大多数地区不缺盐,而是如何卖更多的盐,卖更多的官盐。比如解盐,只要是真正的钞盐官盐,一转手朝廷最少一斤能获利十五文钱。因此东翁买的钞盐越多,朝廷会越高兴。东翁再从其他大户人家手中购买一半青盐,那么其他大户人家便会获得这一半青盐的私盐之利。大家得利了高兴了,也就不眼红了。而且朝廷若追究,朱家是买回来的盐再加工,并且有钞盐盐政的那个空子可钻,那么也不违反朝廷盐法了。这才是久安之策。” “但是……” “我知道,这样会无形增加很多很多的成本,管理更麻烦。但是人眼光一定要放长远一点,工于心计未必是贬义词。如果眼光短浅,贪占小便宜的工于心计,说不定是自取灭亡之道。然而眼光放得长远的工于心计,又学会舍得,有舍才有得,那就是大智慧。东翁,眼光何不再放得更远更远。” “更远更远?” “不一定非得在延州,这种盐技术简单,早晚必被人仿造出来。但它一出来,必然引起大家的惊奇轰动。” 朱欢再次点头。 当朱家第一次卖这种盐时,将大家一起吓傻了。然后朱家仆役让客人用手指头醮着尝了一尝,迅速就被轰抢一空。 “所以必须用最快速度抢占更多的市场,延州、鄜州、坊州、庆州、坊州、耀州、同州……直到长安,短时间内最大限度谋取暴利。因为朱家用的全部是朝廷的钞盐,甚至额外多用了钞盐,也在等于替朝廷拼命地赚钱,官府也会乐于其见,乐于其成,甚至会主动帮助你家,小子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商贾之术。” 当然了,若是这样,王巨这份分红拿得也不会烫手了。 “醍醐灌顶哪。” “不过东翁,适度二字乃是做事的真正标准,小子虽有功,然而这二成分红太多,不如按照寨中桃溪剑的惯例,我依然从中抽取百分之二的利润。”说着王巨拿起二十贯交子,余下的全部眼神坚决的全部推给朱欢。 这也是一种舍得。 没有他的启发,恐怕得再过八九百年,才能出现这种细盐,当然那时的细精比这个质量要合格得多。 但王巨所谓的功劳,不过就是动了一下嘴巴,连研发都没有参与,经营成本全部是朱家所为。虽然朱家想笼络他,但真拿了二成的利润,长久后,朱家内部必有人不快活。可只拿其中百分之二的利润,王巨就会心安理得了。其实若是朱欢将诸州路子打通,就是百分之二的利润,恐怕对于王巨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朱欢长声叹息。 其实他很想说一句,程勘说高人,王巨虽然年龄小,离这个高人称号实际真的不远了。 “丁家的事有什么动向?” “入殻了。” “耶!”王巨欢呼一声。 虽然美好的前景渐渐冲淡了寨子的忧伤。 虽然宋朝建国就发生了类似的事,一些陕西边境不肖的汉人勾结羌人,陷害自己的同族,为非作歹,逼迫赵匡胤不得不派出许多重将镇戍陕西。 但那终是几十条鲜活的人命,都是王巨熟悉的人,甚至有的人对王巨一直很不错,因为丁家,全部长眠于九泉之下。 ………… “朱欢,你见某有何事?”程勘有些厌恶地说。 王家寨一战虽大捷了,却又让程勘丢了一次小脸,他也肯定下来,王家寨村民就是朱家以前的骡子,只是后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发明了新的铸剑方法,王家寨百姓才没有去做背骡子的活计。而且他也肯定下来山道那一战恐怕就是朱家的管事与王家寨百姓共同发起的。 实际上朝廷也清楚下面这些乌七八糟的情况,更没有人想追究,这追究起来麻烦了,难道发起一场整军整纪运动?再将西北边境所有参与私盐者一起砍头,那得杀多少人哪?仅延州就得最少杀一万人! 而且那次事件给程勘带来了机会,正好趁机将青涧城营田种种弊病整治,正好恐吓延州商贾减少了私盐规模,正好胁迫他们捐款,兴修了许多道路,改善了十几个砦堡的交通情况。 然而朱家,以及那少年与一群村民将他玩于股掌之上,程勘能快活吗?那怕朱家一年替朝廷带来一百多匹真正的西夏良马,那怕还在横山地区成功地镶下一根钉子,那怕那少年主动将新的冶钢技术交出来。 “程公,草民前来拜谒程公,是请想程公帮一下忙,草民想派人前往京城榷务货买五千钞盐钞。” “五千钞盐钞?”程勘一下子站起来。 盐政收入在朝廷占据的比例可不小,但是私盐同样泛滥成灾,不仅是西北,整个宋朝都在流动着大量私盐,甚至一些产盐区一两官盐都卖不出去,朝廷气愤之下,强行向百姓摊派,一丁一月必须买一斤官盐回去,不买都不行。但那是内陆地区,延州可不敢这么做。 因此榷盐成了延州政绩的最大短板。 五千钞盐,一万石,两万多贯,可以说仅是这一笔单子就将延州盐政弥补上。 但程勘有点不大相信哪,这个朱欢难道变成好人了? “不过要请程公帮一下忙。” “说,坐,”程勘道,不小的政绩哪,请朱欢入坐了,语气立即变得象春风一样温暖…… “程公也知道了,草民家出了那种细盐,不过受盐法限制,拘束多多,草民只好仅在延州销售。还请程公写一份荐帖,让榷货务明令准许草民于陕西其他州府销售。若是销路得当,五千钞盐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可以,朱欢,为何这么自觉?”程勘立即道。按照范祥新盐法,实际只要拿到解盐盐钞,就可以在陕西所有地区甚至川北销售,当然,若是在他州销售,可能还会有些麻烦,但麻烦也不会太大。实际只有朱家舍得砸一些钱,即便在他州,同样还可以用私盐代替解盐。 “有一个少年告诉草民,舍得舍得,有舍就有得,实际这个盐也是他教导草民研制出来的。” 少年是谁? 程勘摇了摇头,自己治下出现这个无法无天的妖孽少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也不想过问。 “草民来见程公,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延州百姓很苦,因此草民愿意拿出一万两千贯钱捐给官府,让官府赈济寡儿老弱。” 程勘又再度站起来,然后仔细地打量着朱欢。 第五十七章 苦逼的丁家(中) “当真?” “程公是延州的父母官,也是国家的宰相,草民岂敢欺骗程公,而且钱草民也带来了。”说着朱欢走出去,两个下人抬进来一个箱子。 朱欢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叠又一叠的交子。 “请程公过目。”然后朱欢一躬身告退。 宋朝高薪养廉,再加上宋真宗咸平之治发起的层层监督措施,小吏虽为非作歹,但官员贪墨情况要好一点,不过还是有,前段时间刑部郎中萧固知桂州时令部吏贩卖女子,又差指挥入两浙商贩私物被查出来,闹得纷纷扬扬,连延州这里都听闻了。但程勘绝对不会贪墨。 程勘是没有贪墨,然而他看着这些交子一直在发呆。 难道从今天起,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谜底迅速就揭晓。 不知道朱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程勘还是替朱欢写了一份荐帖,这可是五千钞盐,只要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那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巨大政绩,教化之功! 但十几天后谜底揭晓,让他啼笑皆非了。并且在这之前已经发生了一件让他啼笑皆非的事。 天渐渐冷下来,暂时情况不错,而且秋后了,寨中大规模卖羊,家家都得到一笔收益,特别是那剑。 不能算什么富裕的生活吧,但至少能算是温饱,有的人家开始置办一些新衣服,整个寨子一天比一天欣欣向荣。 王巨便将大家召集过来,手中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程勘画像说道:“乡亲们,我们给程公立生祠吧。” 大家莫明其妙。 “诸位,如果不是程公明鉴,上次偏向官兵,我们会怎么办?” 程勘不是公正,当时情况逼迫着他不得不那样办,实际心中恨死王巨了,至今仍抱着巨大的偏见,是有才华,可是一个有才华的丁谓,一个有才华的小坏蛋! 大家哪里知道啊,官员偏向官兵岂不是天经地义。王巨说得有道理。 “诸位,历来延州都有些力役,远的不如,就是前几任延州知州,吴公乃是一代名臣,夏知州是一个有才华的大臣,吕知州更是名相吕文靖公的长子,但那一个知州力役时给大家补贴过?” 真实情况乃是程勘逼得丁家掏了两万贯钱出来赎罪,但程勘也算不错吧,没有将这个钱乱花掉,而是几乎全部用来补偿了修路的百姓。试问吴育、夏安期与吕公弼从哪儿掏出两万贯? “你们说程公是不是好官?” 这样一诱导,能不是好官吗? 最少春天那件案子办得不错,七名官兵乱刃将王老六杀死,程勘过来全部当场推出去斩首。然后又将围林寨官兵调走,似乎那个指使官职事后也被拿掉了。接着将招安寨的保捷军调到围林寨,这支保捷军中还有王家寨几个兵士呢。最少在这件事处理上,大家还是很感谢程勘的。 但事实围林寨再三出事,程勘也头痛了,最后也想到了这主要还是围林寨的特殊地理位置导致的,既然那小子要求让保捷军过来,就调保捷军过去吧,边境乃是延州重中之重,务求安静,没办法。 可又有几个百姓能想得到? 如果王巨不带着前世的知识记忆,而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他同样也会想不到。 非是寨中所有百姓智商都比王巨差了很多,可就算有人比他智商高,见识拘禁了智慧! 所以说不吃一堑,不长一智,这个吃堑的过程就是见识增长的过程。 大家都同意了,于是开始立生祠。 在古代立生祠可不是一件小事,迅速就惊动了程勘。他可不认为王巨能感谢他感谢到这种地步,心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于是派人下去一打听,明白了,感情这小子也知道自己生气,用此来巴结自己。非是打了一棒赏了一颗枣,王巨还没那资格。 知道王巨别有用心,但这次程勘还是有些小欢喜的,虽然让他啼笑皆非。 府麟路百姓给张亢立生祠,但放在爹不痛娘不爱的张亢身上没有多大作用,可放在自己身上就有作用了。吕诲,你这个大嘴巴,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一个牛哄哄的爷爷吕端吗,说老子什么才微识暗,外厚中险,交结权贵,因缘进擢,循私罔上,怙势作威。况年逾七十,自当还政。近罢枢府,既以匪能,复委帅权,曷由胜任?且本朝故事,宣徽使非勋戚未尝除拜,乞追寝戡恩命。 老子有人立生祠了,你也历了好几个县的知县,有谁为你立生祠,有谁在你离任时请留过! 然后程勘羞羞答答地写了一封奏章递上朝廷。 老臣其实真的没有做什么事啊,只不过略略仁爱百姓,没想到百姓居然给老臣立生祠,百姓如此淳朴,请官家要厚爱百姓。 赵祯看到奏章后,刻意下诏褒奖。说程卿七十有余,老尔弥坚,朕心甚慰也。 但王巨用意可不是程勘所想的。 这天程勘正在处理着公文。 他的身体骨还算不错的,但毕竟老了,冬天就不大愿意出门。 这时候丁家家主丁部领带着延州城两个有名气的恶讼师来到延州州衙,状告朱欢派仆役骗了他一万两千贯钱。 程勘正为这一万两千贯不解呢,心想,原来如此。 他对王巨与朱家有点儿反感,不过还能容忍,虽然他们游离于规则边缘,可没有完全越界,也知道适度的补偿。 丁家却是完全踏过了规则的边界线。 今天为了一点上上辈的私人恩怨,蝇头小利,能勾结西夏人入侵百姓的寨子,明天会不会为了更多的利而勾结西夏人入侵延州城。 如果不怕风波太大,吕诲、范师道这些个大嘴巴又来喷他,即便丁部领交出两万贯钱变相的赎罪求饶,他也要严查下去,将丁家相关人等审之于法。 没办法,忍了。 但他心中还带着怒气。 不过也好奇,于是问道:“丁部领,本官问你,这是一万两千贯钱,非是小数目,就算白痴吧,也不会轻易将这么多钱交给人吧。况且你是商贾,如何让朱欢将这么多钱骗走?” 难道你连白痴也不如吗? 站立两侧的衙役们都忍不住扭过头捂着嘴巴笑。 第五十八章 苦逼的丁家(下) 丁部领说出真相。几个月前朱家的老仆朱四押货物去王家寨,回来时正好撞到了他,然后陪礼道歉,有意地说出我去王家寨来回奔波累了,才大意撞了大员外,然后再三道歉。 丁部领一听王家寨,先是大怒,突然灵机一动,便套朱四的话,朱四说他知道铸剑法门,不过忽然警觉起来,没往下说。丁部领心情激动,再三联系**。朱四最后终于动心,开口要一万贯钱。丁部领未答应,两相便扯着皮。 随着那种细盐出来,朱家替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玉盐。 这种雪白的末盐入口即融,一出来就引起了轰动,丁部领再度动心,朱四是朱家老仆,别人探听不到技术,但朱四能打探到。谁知道朱四拍着胸脯说,这个我会,当时研发过程中我就参与了,不过……钱哪。 一下子开口两万贯,剑与盐的技术打包拍卖。 丁部领气晕了,没有答应,正在想办法准备让朱四入殻,诈骗这两种技术。就传出消息,朱家与赵家李家联手准备拿出两万多贯钱,去京城榷货务去买五千钞盐钞,不仅这三家,还拉拢了近十家关系不错家族,当然,他们占的契股比较少罢了。这也是王巨所说的舍得,有舍才有得,独门财是好,但弄不好会将自己噎死的。 让出一些利润,便能捆绑更多的人上这辆战车,力量就会强大。 而且一旦推广到各州,朱家力量也薄弱了,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资源。 丁部领坐不住了。延州还好说一点,外州与延州不同,谁先打开销路,谁就有了人脉关系,后来者想抢夺市场份额,那就比较困难了。正好那天傍晚他遇到了朱四,便将他请到一个茶楼里密议,最终谈好价格,他出一万两千贯买这两种技术。实际他家钱帛不多了,无论那一家,手中那可能有多少现钱? 于是七凑八拼,甚至他未来的亲家牛家也出了不少钱,才将一万两千贯凑齐。 两相交易。 但是丁部领按照朱四的方法,盐未弄出来,剑也未弄出来。 这时他才知道上当,便来到延州城打官司。 当然过程不会这样说的,自己的丑态含糊其辞地遮过去,反正一口咬定朱家有意骗走了他一万两千贯。 程勘一听就差一点乐起来。 肯定是骗走了,不过这个钱不是在朱家口袋里,而是在延州州库,自己准备拿出来再做一份善功,铺就更辉煌的政绩,以便能调回京城呢。 但按照程序,也必须传朱家人过来对质。 衙役将朱欢传来。 朱欢大惊失色,然后问他是那一天遇到朱四的? 丁部领说某某天。 朱欢脸色发白说:“不会吧。” 程勘看着朱欢装腔作势,觉得很好玩,便看着朱欢演戏。 若是二愣子,那肯定要是非黑白,问个分明。可程勘绝对不是二愣子。 甚至他内心反而渴望延州城这些不良富商咬来咬去,若是一年能咬上几次,说不定能全境免除贫困百姓税赋了。不错,那个商人是良商,都是赚黑心的私盐发家起来的。 而且一万两千贯钱被他得到的,王巨正好替他盖了一间生祠,程勘心中的天平会往那边偏倒? 朱欢又说道:“朱四回家登山打猎,无意中摔下山,死了近二十天,难道你撞到鬼不成?不对,青天白日你如何能撞见鬼。程公哪,这老小子自作孽,不可活,先是勾结西夏人入侵我大宋,现在家中情况每况愈下,于是又诬蔑草民,想骗草民赔他一万两千贯钱,请程公做主啊。” 丁部领带来两牙尖嘴利的讼师,但他们也傻了眼,人家都死了,你丁部领如何给人家的钱? 也不难,派衙役下去查访。 查到朱四所在的寨子,乡亲们说确实此事,朱四摔死了,妻儿哭得死去活来。这一回连丁部领自己也傻眼了,便说要开棺验尸。 程勘看着朱欢,朱欢不作声。 那开棺吧。 可是程勘马上就乐了。 朱四是姓朱,但那是随东家改的姓,实际是一个羌人。 羌人葬礼古怪,有土葬,但还有天葬、水葬、火葬,其中天葬与水葬很少,一个被老鹰吃尸体,一个被鱼吃尸体,随着汉羌杂居,渐渐也知道这是不好的葬礼了,因此以土葬与火葬为主,但火葬还是多过土葬。朱四的妻子将朱四火葬了,哪里能验尸! 然而朱四所在的寨子百姓不乐意了,朱四人平时很不错的,在朱家待遇好,看到寨子苦,便时常资助,做了一些行善积德的事,但现在惨死了,却遭到丁家诬蔑,于是几乎一寨子百姓来到延州城,跑到丁家门口闹事,大声唾骂丁家。还好,程勘及时带着衙役将他们劝走,不然事儿又大条了。 入土为安,人死为大。 这一下子所有舆论一起倒向了朱家。 就连牛家气愤不过,你这个白痴,俺们退亲了。 其实是朱家盯上了丁家,若是这个“机会”给了牛家,牛家会不会动心? 接着问题到来,都知道经此一弄,丁家彻底倒下去了,欠丁家款子的拖债不还,丁家欠的款子天天上门要债,没有后来的三角债那么复杂,但商业往来,不可能次次都是现金结清,总有一些类似三角债的交易。 丁家算是彻底下海了。 朱清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完。 王巨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莽苍苍的野外,黑蜂盗没了,丁家垮台了。 他不知道是做对了或者做错了,若是没有他,也许那天山道会死一些百姓,但王家寨一战,同样死了许多百姓。 若无山道一战,朱家就不会认识自己,寨子只能说变好了,但不会发生今天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寨子这种变化也未必全是好事。 “什么时候去云岩县?” “过了交年节吧。” “那么还有六天就是元旦节,为什么不过完新年离开。” “张公是大儒,但他另外一个身份又是云岩县父母官,新年数天,官员会放假休息。我交年节第二天走,路上还要耽搁几天,到了云岩县又要安排,等安排妥当后,新年便到来了。正好那时候张公有空……” “我让大员外替你办妥吧。” 主要就是租一间房子,然后置办一些生活用品,看似琐碎,实际安置下来也比较麻烦的。 但它用钱不会很多,王巨想了想点头默认。 然而这将是王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迈过去了会渐渐海阔天空,迈不过去,只能在这个小山村继续艰难的成长…… 第五十九章 离去 “小……哥,这一回你还敢狡辨。”史旰本来想说小子,但想到连皇上都在关注这小子,便改了口。 王巨嘿然不语。 反正事情也了结了,程勘都不追究了,怕啥? “我说史大哥,难道西北是好地方啊,你一个劲地往西北跑。” 史旰将王巨拉到一边说:“我带了口旨来,也是密旨。” 因为石黄死活不说,很多地方到现在史旰还在纳闷着。但王巨会意,尤关到赵念奴的清誉,所以是密旨了,道:“史大叔,你对官家禀报,该说的我会说,不该说的打死草民草民也不会说。” “说什么呀?” “史旰,你又来了,王巨,陛下传密旨给你,让你好好读书,中得科闱后,他在京城等你。” 王巨毛骨悚然哪,我中了科闱,你老人家在京城等我,那我看到的是什么?难道我要在京城请道士捉你老人家的鬼魂? “另外陛下带亲自挑选了许多书籍,让你安心读书。但这个也不能说。” 王巨点点头,表示会意。 石黄打开车子,大半车书,足足近千册,有许多书连在延州都是买不到的。 王巨大喜:“谢陛下隆恩。” 那个最好不要在京城等,俺会害怕的。不过这个书倒是现实的。 石黄又将他拉到更远处:“王巨,殿下让我带来了一把桃溪剑与一千贯交子给你。” 王巨脸上古怪。 桃溪剑便是王家寨仿造的夏国剑,王家寨就着中溪淬火,中溪有几株桃树,王家寨保卫战结束,也准备了更多的武器,加上与归娘族联亲,实力激增。除非西夏大规模的入侵,或者王家寨百姓不听自己的劝,一年真的铸上千把剑,利润让许多人眼红,那么王家寨会很长时间平安无事。 因此王巨建议,于中溪处又移载了许多桃树。 一是美化,二是可以让寨中孩子解个馋。 但随着剑的工艺不断地改进,大家也知道它不是夏国剑了,王巨索性在夏天凭着回忆以及朱欢搜集过来的资料,仿造古代十大名剑,推出几个款式。反响还不错,主要便宜啊,不足百贯钱,而且质量确实不错,产量又低,质量好产量少,就会形成物以稀为贵的饥饿效应了。 所以有人将它们称为桃溪剑。 赵念奴在京城听说后买了一把,但不知道它是哪里生产的。石黄调到了禁兵,已经与皇城司成了两个体系,包括后来调查王巨下落,他也没有去延州,因此也不知道。后来从史旰嘴中得知了,他的人已到了延州。 石黄脸上也古怪:“王小哥,不要小看了它,在京城一把可要售两三百贯钱。” 实际赵念奴想的也不错,剑用来防身,她看到的边境更乱。钱可以用来救急,以前王巨太穷了。 王巨看着手中这把仿湛泸剑,不由摇头:“难怪商人这么有钱。” 这把剑从朱家手中出去,只有八十贯! “殿下她还好吗?” “还好吧,”石黄脸上再次露出古怪的神情。 王巨很好奇,但不好再问了,密旨啊! 不过赵祯的书送得正是时候,有了这些书,王巨便可以安心进行最后的冲刺。 ………… 一个二十来岁的壮汉将牛系在槐树上,又将牛车停好。 朱清却提前进了王家的窑洞。 窑洞里有许多人,二婶正在替王巨收拾行李,一边再三叮咛嘱咐王巨到了云岩县要小心。 朱清将那汉子叫进来。 “他是全二长,华州人氏,因兄长被乡里恶邻欺负,一怒之下将人腿打断了,官府判决黠字刺配牢城充军,发配到了延州。大员外看到他身手不弱,与他结交。后来大赦,便留在朱家了。”朱清介绍道。 那个青年一拱手。 王巨也拱手还礼。 私盐这行饭也不大好吃,城中有的大户人家甚至收留江洋大盗的。 “小郎,虽说云岩县比较小,但终是县城,什么样的人都有,况且它位于鄜州东北角,夹在丹州与延州之间,情况也有点儿复杂。” 王巨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如果没有意外,十三年后随着王安石改革,淘汰官员数量,减裁州县,云岩县裁成了一个镇,并入丹州的宜川县管辖。相对于延州,鄜州依然有许多山陵,不过开始有了大片的河谷平坦所在,然而云岩县是一个例外,山陵之密集程度不亚于保安军。因此也算是鄜州最苦的地区。 “你虽然聪慧过人,但你还有一个弟弟妹妹,所以大员外说了,让全二长随你一行,以防不测。” 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等于将全二长送给了王巨。 但在路上朱清也解释了:“二长子,你福气来了,在员外家,虽然生活条件不错,然而员外终是一个商人,一个小官来了,都不得不点头哈腰,省怕得罪了他。此子不可小视,只要能成功拜入张子厚公门下,未来就必有把握唱名东华门。” 余下不用再解释了。 那以后全二长就是王家第一家客,如果王巨再进一步,全二长都会跟着沾光,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怕宰相家的一个门房,都相当于七品官员。 而且全二长也听说了王巨许多赅人听闻的事迹。 朱清说完,全二长十分高兴。 他又虽了一个大诺:“小哥,以后全靠你照料了。” 王巨苦笑了一下,最终想了一想:“不敢,最少眼下几年还要靠你照料。” 也等于收下了全二长。 “朱管事,你来得也正好,翁翁,”王巨看着王全与几个寨中能说话的长者道:“我走了,这个剑的事最好听从朱家的安排。” 可能有人忽视,但没有人领首,说不定王巨前面一离开,后面就乱了。 王巨又说道:“也承蒙乡亲对我关照,我无以回报,现在我手中经济不愁了,我那个分红,乡亲们就用它建一个私塾吧,请一个先生来教教寨中孩子读一些书,识一些字。” “这怎么可以?”王全急道。 “真的不愁了,不相信你们问一问朱管事。” 朱清点点头,即便细盐百分之二的分成,也非是小数字,所以王巨最大限度地给予大家回报,这是一种舍得,是一种仁义。 ………… 牵出了小白,也就是三头奶羊中的一头,还有两头奶羊毛色不好看,给了二叔,包括王巨为了鸡子买来的两只老母鸡,也丢给了二叔,甚至窑洞同样也丢给二叔。 不过那是拜张载为师,未必能成功,就是成功了,还有更难的三关在等着王巨,解试,省试与殿试,所以只能说让二叔暂时看管着。 还有一些衣服,其他的,包括秋天收获的粮食,同样一起留给二叔。 二婶感动得直掉泪。 李三狗在边上直摇头。 “三狗叔,当真不想替朝廷效力?”王巨道。 王文谅都敢收留,为什么不能收留李三狗,以他的能力,最少能做一个指使吧。 李三狗拍了拍他肩膀道:“不想了,而且寨子也变好了,就呆在寨子里吧,过一个安稳的晚年。” 经过这么多年,他什么都看开了。 王巨没有多劝,登上了牛车。 朱清心中还有些疑虑的。 不错,无论以前着重的训古,或者渐渐兴起的义理,王巨都不合格,也许能勉强用骈文体写诗赋,但绝对拿不出手。如果从这几个方面考核,王巨怎么样也做不了张载的亲传弟子。 这是无奈的事。 不管这个儒学诗赋是害了国家还是帮助了国家,但它终是一门学问。学问是慢慢积累起来的,以勤为径,以苦作舟,容不得半点偷机取巧。 他认真学习时间太短了。 但他不是没有把握,相反有很大把握…… 牛车渐渐行远。 随着条件改善,寨中许多人家开始筑窑洞,也许外面草市的青砖瓦房十分漂亮,但没有窑洞实用,冬暖夏凉。因此看上去,王家寨似乎一天天地在消失,只是山上多了一个又一个黑窟窿,藏在茫茫积雪里时隐时现…… 二妞忽然说道:“哥哥,不如从保安城走吧。” “干嘛,那要绕很远的路。” “我想见妈妈……” “二姐,干嘛见那个女人。”三牛凶恶地说。这就是男孩子与女孩子的区别。 那个妈妈…… “二妹,三弟,我们那个妈妈正是青春貌美之时,心思还没有安定,不过再过十年了,不用我们见她,她就会找上门来。” 全二长不由乐了起来。 然而那个妈妈如果不处理好,可能就会头痛,想一想李定的妈妈吧。 “暂时相见不如不见……” PS:感谢之清锅锅1888、书友141013081919606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六十章 拒 宋夏越交恶,延州越繁荣,真放开了,关中京畿那些大商贾一踊而来,他们资本雄厚,实力背景强大,延州的商人反而到了喝汤的份上。但是关闭互市,变成私商,只会让本地商人得利。 这一点仿佛后来某个南方的城市。 但受益的非是延州,羌人太多,战区,意外因素太多,所以真正受益的乃是鄜州。本来鄜州在唐朝就升为大都督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在宋朝因为西夏独立,成了“扼朔塞之咽喉,为京镐之管输”的重镇。可它又不是在真正的前线,即便三川口之战,李元昊都不敢率军到鄜州深处,所以它比延州多了一份安全,因此商贾云集,络绎不绝。军事意义不及延州重要,但比延州还要繁荣。 另外一个原因,它还是属于丘陵地带,有许多高矮不齐的小山,但开阔地带多了,适合耕种。 不过云岩县情况不大好,整个县户数不足三千户,若大的县城,只有三百几十户人家。 但是王巨很欢喜。 毕竟云岩县落后,也意味着物价会比较低廉。真要是去了鄜州,一家四口人,张开嘴巴要吃饭的,什么都要买,一年下来会花很多钱。 况且还有全二长,王巨未提待遇问题,甚至也不需要提待遇问题,但不可能一文钱不给的,都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同样要攒钱成家立业,同样有亲人。 这个问题也好办,等拿到朱家的红利后,用赏赐的形式拿出一些钱帛给全二长。这也是用费。 朱欢将王巨带到城南方向。 租的房屋朱家替王巨选好了,三间砖瓦屋,边上一个厨房,还有一个杂物间,不远处就是一口古井,几家公用。家里面还有一些简易的家俱,几乎都全了,王巨基本能做到拎包入住了。 关健它的位置。 古代官员很少修衙门的,更不会给官员分配专用房屋,这才出现姚崇做了宰相,却寄居在古寺里的故事。张载没有住在古寺,同样也租了一栋房子。就在朱家替王巨租这间房屋的北面,不是很远,只有两百来米。 张载到了云岩县后,官做得还不错的,办事认真,政令严明,宣传德政教化。而且云岩县人口少啊,若大的县还没有后来一个小区人口多,才一万来人,因此每到初一,都将周边的老人召到县衙聚会,设酒食款待,席间再询问民间疾苦,让这些老人将县里发布的规定与告示转告给乡民。 其实就这样政令透明化。 大家都知道官府想要做什么了,下面的胥吏就不敢胡作非为。 然后又在城南小河库利川边修了一个县学,学子比较少,只有四十几人,没办法,云岩县本来就是一个小县,一个举子在里面做教授讲学,张载也偶尔来替学子释疑。 王巨以后也必进这个县学。 毕竟张载正业是知县,要处理政务的,不可能天天教王巨。 但一个拜师一个不拜师进县学却是两样的,不拜师进县学容易,王巨有才华,朱家再掏一点钱买通几个举子做保,就进县学了。甚至张载想宏扬教育却没有几个少年愿意来做学子而苦逼呢,不用保举,张载就会同意了。 然而那样进县学管什么用,不如进延州州学呢。 拜了师,那就不同了,下课后不懂的地方,王巨就有了资格登门求指点,甚至定下名份,王巨就可以利用张载在儒林中的人际关系。 但是拜师不易,收徒也不易,定了师生关系,不亚于定了父子关系,必须得耐心教导,包括做人治学,这就是韩愈所说的传道授业解惑,所以几十年前名臣王禹偁文章名满天下,许多学子想拜其为师,他仅收了丁谓与孙何两人为弟子。 虽然古代的种种都让王巨想吐槽,不过这种师生规矩还是让王巨赞叹不止,为什么恩师如再造之父,人家做恩师的才是真正的老师! 正是这种严格的师生规矩,朱家认为王巨这次拜师会十分困难,包括王巨来云岩县,也未在延州城中透露。 不过王巨成功拜师,那么向南走三百来步就到了县学,向北走一百来步就到了张载家,会十分方便。 而且房租很便宜,一月仅有三百五十文房租,听说主家姓刘,在城北大道边开了一家邸店,常年不回家,听闻是士子来租房屋,主家十分高兴,就以很低的价格将房屋租给了王巨。 王巨到处看了看,感到很满意。 简单地将行李放下。 朱清与全二长抢着帮忙,于是王巨索性取来笔墨纸砚开始写自荐信: ……小子家贫,父亲早逝,母亲再嫁,寄身于乡野之间,孤苦伶仃,虽一心求学向道,朝暮不懈不辍,求绎文字,探索其义,然道之无传而人之惚惑难晓也。闻听先生至,欣喜若狂,陡胆赶赴云岩,欲拜于先生门下,昼夜聆听先生妙音……小子王巨再三流涕拜上。 荐信文字不华丽,但写得十分真诚,语气也哀婉,是人多少都有些同情心的。 然后王巨又从行囊里拿出他以前记下的读书心得。 部分过激的摘除了,只保留一些温和有价值的,搁于荐信后面,这就是王巨的底气! 训古章句他的基础很差,但他的眼界却胜过了这时代很多人,包括部分对儒学的理解。相信张载看到这些心得后,会感兴趣的。 至于底子差,拜了名份后,张载发现自己被坑了,难道将自己赶出师门吗?到时候相信张载只好自我安慰,这小子“自学成才”,底子差再所难免。 王巨又将它们封好,在朱清带领下,找到张载的家,张载在县衙办公,不过他也雇了一个老门房,王巨恭贺地交到老门房手中,让他转交给张载,便回家等消息了。 ………… “小哥,你是士子,为何也练武?”全二长在一片鞭炮声中问。 宋朝民间习武的人很多,已经出了武艺,武技,武林这些词语,还有各种拳术,如“曳直拳”、“使横拳”、“使脚剪”、“捕腿拿腰”、“使拳”。不过赫赫有名的太祖长拳,王巨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大约是后人胡乱篡造的。 全二长在练拳,王巨也带着二妞三牛跟着他练拳。 “强身健体。” “你是士子。” “士子也要强身健体,庆历改革多是针对官员而去的,许多君子们提出要淘汰老弱病暗,贪暴奸邪的大臣。老,便是高龄官员,他们太老了,精力下降,没有精力,就无法处理政务。” “程公也高龄了。” “他是特例,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多岁的人了,有几个象程公那样?” “倒也是,那么何谓弱、病、暗、贪、暴、奸、邪?” “弱就是能力弱的官员,病就是经常生病的官员,经常生病,还能处理好政务吗?暗就是昏暗的官员。” “暗与弱岂不是很相似?” “是啊,所以暗弱常联在一起读的,不过还是有区别,弱官心地未必是坏的,但他们能力弱,有好心却办不出来事情,暗则是根本就没有心去办事情,仅是混资历,靠资历去升官。奸邪也一样,很相近,但还有不同之处,奸是在当面一套,背下一套,摆在暗处作歹的,邪是用不正当的手段,摆在明处做歹的,贪暴容易理解,贪就是贪婪贪墨受贿,暴就是残暴,不将百姓当人看,草管人命。” 其实就是要有能力,要有操守,德才兼备,要求官员必须德才兼备是好事,但是欧阳修等人的德才兼备标准就是支持他们的就是德才兼备,反对他们的那怕是一流能臣吕夷简,一流良臣杜衍都是奸邪都是小人,弄得就象儿戏一般,结果革改迅速失败了。老范贬到西北经过吕夷简家时,默默无言,直到那一刻,老范才意识到做事的艰难,于是从此沉默。 但王巨练拳的用意还真是强身健体。 这时代的医疗水平太让人无语了,身体不好,万一生了什么重病,立即就要见阎罗王。 不过他皱了一下眉头:“都三天过去了,张公家为什么还没有消息。” 腊月二十八来到云岩县的,今天是大年初一。 “也许张公忙吧。” 王巨摇头,就这点人口,还没有后来一个乡长,一个居委会主任管的人口多,能忙什么?他从屋中拿出五贯交子:“二长,你去张家,将这个交子给张公家的门房,向他打探。” “好来。” 一会儿全二长便回来了:“听那门房说,张公看到你的拜帖,说了一句,原来是那个保安军刁顽的小子,然后看都未看,就将你的拜帖扔掉了。小哥,看来张公虚有其名哪。” 王巨也很无语,不过他头脑十分冷静,想了想说道:“不是,云岩县严格说也是属于程公的下属县,还有一层关系,文公对张公不薄,文公又是程公的亲事,加上张公在儒林上颇有名声,来到云岩县,程公必然与他通信,恐怕信中也说了我一些事,你想一想,从程公嘴中说出来的,会有好话吗?” 全二长笑了一声,又道:“那就难办了。” “是有点难办……”王巨想了许久,足足快一个时辰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走,我们来一个强闯张公府!” 第六十一章 六拜(上) 王巨不仅打算“强闯张公府”,还带上弟弟妹妹,程勘既然与张载写信提到了自己,恐怕说了自己有关的一些事。但至少程勘非是“奸邪”,不会过份颠倒黑白。 自己独立生存下来,并且将弟弟妹妹养得白白胖胖,还教他们认识许多字,考虑到自己的年龄,这也是一份能力,更符合儒家的孝悌友爱。 而且王巨有把握,还有一个原因。张载对兵家不排斥,心灵也比较干净,非是那些嘴中念着圣人大义,实际内心无比龌龊的文人,所以才能吼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在去张公家,王巨在街上转了转,买了一些礼物。 也就是束脩。 现在还没有束脩六礼的说法,若是按照孔子规定的拜师礼,那就是十条腊肉。之所以有拜师礼,是表示对老师的尊重,不尊师如何求道? 但也不是强求十条腊肉,春秋时十条腊肉可是了不得的厚礼,如果那样,颜回、子路、卜商、冉求、仲弓这些个苦哈哈的寒门子弟如何备得起束脩礼? 这时候同样没有对束脩礼有什么强行规订,有钱的多备一些礼物,无钱的少备一些礼物也无妨。 坏就坏在朱熹说了一句话,说十条腊肉束脩其至薄者,不行,想拜师,必须加礼物…… 王巨知道,不过还是按照后面的束脩六礼来的: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为苦心施教;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干,寓意为功得圆满;干瘦肉条以表达弟子心意。 云岩县城小啊,商品种类也不多,为了找齐这六样礼物,王巨转了许久,至于芹菜索性用青菜代替了。出一百贯钱,这个大过年的,在云岩也买不来芹菜! 没有想到张载不在家,而是在县衙接见父老与乡绅,同贺新年。 “走,去县衙。” 王巨带着二妞与三牛,以及全二长,加上大黄,直奔云岩县衙。 县衙也简陋,站着一个松松垮垮的衙役,喝问全二长。四人当中只有全二长是成年人,因此一下子弄错了主次对象。 全二长以前是朱家的武师,见识不低,便答道:“张公有请。” 然后举了举手中的礼蓝,衙役便立即放他们进去了。 “二长哥,做得不错。”王巨夸道。 里面坐着好几十人,一半是老人,果如外界传言那样。 余下的穿得比较体面,大约是来自云岩县的各个乡绅,还有几个皂衣公服的人,可能就是县里的胥吏,不能小看了这些胥吏,他们是各州各县官员的手臂,用得好只要略用点心,不贪暴,政绩就有了,用得不好,甚至双方会发生冲突,甚至被他们生生架空。还有一个青衣官服的人,此人大约就是安主薄了,另外一个清瘦中年人,穿着绿色官服,坐在正中。 王巨大步走上前去,双手插在袖间。 这也是规矩,平时拜见,腰弯得越低越是恭敬,现在还没有跪礼呢,不过最隆重的恭敬之礼,便是匍伏于地,那是下民对长官的大礼,拜师礼不需要,略略弯一些手,另外就是手的区别,平时对手不讲究,以伏的高低区别,但弟子礼手却是拢在袖子里的。 “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王巨略略弯腰,站起来,冲二妞与三牛努了一些嘴。 二妞与三牛同声背诵道: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父母呼,应勿缓……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弟子规》。 在王家寨,王巨想教二妞与三牛,开始条件差,偶尔教一教他们《论语》。不过对于他们的年龄来说,显然许多地方过于深奥了。 然后从朱家讨来《千字文》,千字文语言华丽,对偶押韵。不过内容过于空洞,教的效果也不大好。 但还有启蒙文章,《百家姓》,未出来的《三字经》与《弟子规》。后两本启蒙课本比千字文更好,但三字经王巨大多数记不住了,弟子规也有许多忘记了,不过它与三字经不同,三字经中有许多典故,弟子规只讲夫子之道的孝悌谨信仁德好学。因此王巨七拼八凑,也凑出近千言,可以说这个弟子规三分之一属于他原创了。 然后教给二妞与三牛,他的堂弟与寨中的几个孩子也学了,并且王巨还丢了一个抄本在寨中,不过王家寨太偏远,并没有传出去。 张载先是动怒,尼玛,你这个浑小子还知不知道礼貌? 正要准备将王巨四人撵出去,不过二妞与三牛背了几句,他没办法往外撵了,他做过很长时间的老师。后人也许夸张美化,说他在关中传扬经学,可能算是吧,实际那是为了谋生,只不过他肚子里有货,所以他的教育引起轰动,许多有名气的士子都慕名来求学,但还属于授学,非是宏扬经义,即便现在,他的儒学理论还没有形成…… 即便成家也很晚,直到三十多岁中了进士后才娶了郭氏。 然后文彦博授权他于相国寺坐虎皮椅开讲《易》,再遇到程氏兄弟,才声名大噪,进入顶级大儒行列,当然从那时候他开始真正反思儒学了。 文彦博乃是程勘的亲家,张载来到程勘的治下,能不相互往来,或者通信吗? 因此他时间最长的职业还是老师。 岂能听不出来它的意义? 等二妞与三牛将王氏版弟子规背完,王巨再上前一步,又拜,这是第二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复抬起头说:“荀子曰,君子有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亲不能报,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听令,非恕也。士明于此三恕,则可以端身矣。然夫子又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为何有此差距?小子乃认为忠孝悌仅是一方面的关系,就是这天地,无阴则无阳,无暗则无明。因此忠孝悌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君仁臣忠,父母慈子女孝,兄友弟悌。例如比干侍纣王,无论他如何忠诚,避免不了还惨遭被剖心的下场。如杜相公之兄长,无论他如何悌,活不下去了,只好逃跑。只突出忠,君王避免不了就会骄横,只突出孝,父母有时候未免会产生严重残暴偏心行为,只突出悌,哥哥往往就不知道如何友爱弟妹。故夫子说邦无道则隐,这也是一种明智的做法。是否如此,请张公赐教。” 其实它就是哲学中的对立与统一。 老子与易经里也写了一些,不过写得不大清楚。象王巨这样公开提出来,还是破天第一遭。 张载不由呆了一呆,不过他学问更好,立即反应过来:“君在前,臣在后,父母在前,子女在后,兄在前,弟在后,主次不明,如何治国立家?” 这也是一种说法。 那意思都象你这个小子胡干一气,国家那就乱了。 不过王巨心中大乐,这是不是在解惑,成功了一小步还是一大步呢? 第六十二章 六拜(下) 王巨又走上前拜下:“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张载气乐了,明白了,这小子乃是学毛遂与冯瑗呢。 好吧,看看你肚子里有多少货。 “夫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小子一直不知道这个以直报怨是指以德报怨,还是以牙还牙。不过能爱人,能恶人,显然非是以德报怨。于是孟子又说,侧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所以上古诸儒家里有才有了这样的话,能收民狱者,义也。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夫义者,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有大罪而诛之,简。有小罪而赦之,匿也。简,义之方也。匿,仁之方也。大夫强而君杀之,曰义。除去天地之害,曰义。小子不明,请张公赐教。” 只要稍懂一些儒学的人一起听得目瞪口呆了。 这个义不是义,而是刑罚了。孔子的仁也不是仁,而成了泼妇般的以德报德,以牙还牙了。 安主簿哈哈大乐。 张载冷哼一声:“是故春秋之所治,人与我也。所以治人与我者,仁与义也。以人安人,以义正我。仁义包罗万象,拣一叶曰知秋,但非是秋。摸一柱曰象,但非是象。儒家非是墨家的那种妇人兼爱,孟子也早骂过墨子了。但义也非法家的刑罚之术。义以仁为义之本,仁以义为仁之节。故以直报怨,乃是持公正之心,仁爱之道去处理恩怨,而非是以牙还牙。” “小子受教。” 然后王巨再拢起袖子上前第四步,又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能以一叶知秋,却不能以一叶断秋。故《金刚经》里说,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也就是古今往来一切圣贤,一切宗教成就的教主,都是得道成道的,只是因时地不同,传化的方式不同。” 席间几个读书人又呆住了,这个毛孩子怎么又将金刚经搬了出来。 难道是他踢馆子的? 但又不象,张载点拨后,他没有再辨,而是一拜后又提出下一面问题,而且是尖锐无比的问题。 第一拜那个三字言不提了,实际后面两个问题王巨抛出来,张载回答,两人都没有深讲,不然就是这两个问题,就能引出一场儒学大辨论……或者一场儒学风暴。 “所以小子是否认为儒家中的谦乃是师人之长,补己之短,故夫子向老子问道。故我朝用唐之开元礼。而非是内敛之术。” “象曰,地中有山,乃谦。你说老子,老子也说过上善若水。过刚者易折,善柔者方能不败。即便山一样的高大,也要藏于土中,才能大亨,所以六十四卦当中唯有谦卦六爻都是吉爻。” 不过这时候他显然有些迟疑。 谦让是好事,大家都谦让了,那么何来那么多纷争?不过谦让到连山都要往土中藏份上,真是好事吗? 显然这个小子也不大认同,连受教都免说了,直接再上一步,又拜:“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实际王巨心中在好笑,张载是一个温和的长者,但非是内敛之辈。 “得鱼而忘筌,醪尽而糟粕尽之。鱼醪之未得,而曰是筌与糟粕也,鱼与醪终不可得矣。经义圣人之学具,然自其已闻者而言之,其中于道也,亦筌与糟粕耳。窃尝怪夫世之儒者求鱼于筌,而谓糟粕之为醪也。小子以为糟粕之为醪,犹近也,糟粕之中而醪存。求鱼于筌,则筌与鱼远矣。经义是手段,道心才是根本!” 轰! 一下子好几个人站了起来。 佛家禅宗也有类似的说法,心中有佛,不必要追究什么形式,那怕菩萨像都能烧掉取暖。 王巨这段话就是这个意思,经义比如捕渔的工具与醪酒的糟粕,可能糟粕里含着酒,但捕渔的筌里面绝对没有鱼,这个都不重要,无论经义里有没有道心,但不能追求经义而忘掉道心,只要得到道心,经义都可以丢掉不问了。 张载终于摇脑袋。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经义非是鱼筌,最少也是糟……粕,没有糟粕,那来的酒醪?你方才说过对立的关系,这也是一种对立关系,经义是因,道心是果。即便圣人夫子,也是从古人经义书典里学到学问,然后才悟出大道。禅宗虽好,不免有些激进,终非儒家之业果也。故洛阳二程说经所以载道也,器所以适用也,学经而不知道,治器而不适用,奚益哉?经者,载道之器,须明其用。但要记住,载道的器只有经义!” “受教,”这次王巨都同意了,做和尚嘛,就得守和尚的戒律,象禅宗那样玩也可以,可玩得太过火,还叫和尚嘛?况且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于儒道佛法墨兵等诸家之外,再创造一家之法。 然而这番话却让张载沉思。 虽然王巨说得很激进,但确实有些道理的,自古以来训古传句,但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训古传句干嘛的,岂不正是为了这小子所说的道心!其实抛弃其中的激进之心,已经与张载产生了共鸣! 上前第六步。 这是最后一步! 但那几个文士继续站着。 “小子保安王巨拜见张公。” “人欲,只是人之所欲,亦是天理之所有者,但因其流荡,而遂指其私欲耳。其实本体即天理也。圣人之学,因人之欲而节之,而非去人欲以为天理,亦非求天理于人欲也。《尚书》曰,民生有欲,无主乃乱。所谓主者,亦只节其欲而治其乱已,岂能使民之尽去欲乎?释氏离形去知,闭口枵腹,犹未能,充其说可见矣。” “你想怦击程正叔乎?” 存天理,灭人欲乃是从朱熹手中发扬光大起来的。 但二程也有类似的说法,他们认为气聚合为人,天理就成了人的本性。由于气质之性阻碍了天理正常的发挥,便出现了恶,这就是人欲。天理与人欲相对,是纯善的。放纵人欲,就必然掩盖天理,要保存天理,就必须去掉人欲。 “不敢,张公,小子以为仁与义稍稍对立,阴与阳对立,无义就无仁,无阴就无阳。天理与人欲也是如此,他们是对立又是统一的存在,去其一便无其二。人欲与义一样,未必是恶的一面,稍加引导,便是动力的源泉,如朝廷不推广这么多措施,我朝文风能不能如此之盛?就象张公所说,以经载道,道是本,但无经,谁能得到道?就连夫子还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人有喜怒哀乐之天性,完全去掉人欲,圣人都做不到的事,指望谁能做到?因此小子以为节制引导为上,去为下。” 其实张载气说法,也写得云里雾里,他受了二程影响,但也不是完全赞成。 特别这个气的,天理的神马。 王巨看似在请教,实际就讲了持中调节,对立互生这些后来的哲学理论。 也让张载困惑的地方通了一大半。 王巨定定看着张载。 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那么只好回去吧。 张载想了大半天,终于抬起眼睛,道:“你过来。” 又对他身边的一个胥吏低语了一句。 王巨走到张载面前。 胥吏从后堂拿来戒尺。 “王巨,伸出手来。” 王巨伸出手。 “仁。”张载喝了一声,用戒尺向王巨手掌打了一下。 “义。”又打了一下。 “礼。”再打了一下。 “智。” “信。” “温。” “良。” “恭。” “俭。” “让。” “忠。” “孝。” “勇。” “谦。” “廉。” “这个人真坏。”二妞不服气地低声说道。 张载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念一字,打一下。 但二妞也不知道,被打的人心中很高兴,她哥哥在心中说,终于搞掂了。打的人却在心中头痛,这小子比周处还要麻烦啦,可俺不是陆云。 不过让他放,张载又舍不得放。 就凭今天王巨所说的几段话,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得,自己不收,有的是人收。还是归于自己门下,慢慢教导吧。 打完了,张载又说道:“将那蓝子的束脩礼拿上来吧。” “好来。”王巨高兴地说,虽然在心中说,张大先生,你真打啊,俺的手被你打得很痛的。 怎么办呢,师父就是再造之父,打几下还不是官打。用另一只手将礼蓝提过来。张载略扫了一眼,看到腊肉就到行了,其他的根本不在意,不过看到几棵青菜在蓝中,他还是愣了一下,桂圆干、莲子与枣子做礼物颇正常,但谁用青菜做过礼物?难道这是保安军那边的规矩? 无所谓了,又道:“还不奉茶。” “是,”王巨立即利索地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递于张载面前说道:“弟子请恩师用茶。” 二妞与三牛差一点高兴地蹦起来,这事儿终于成了! 张载接过茶,喝了一口,从腰间解下玉佩:“这是我给你的回师礼,记住我一句话。君子温润,温润如玉!” 第六十三章 亲戚 “见过你的舅母。”李员外沉声说道。 李贞李万元李妃儿只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舅母。 但他们很奇怪,李夫氏秦氏娘家有些远,乃是华州人,以前因为做私货生意,秦氏父亲与李员外的父亲结识,关系不错,然后结成儿女亲家。 古代嘛,婚姻大多数如此。甚至连王巨都不大排斥。 不过虽离得远,两家因为私货依然经常走动。秦家那边几个长辈李家兄妹都认识的,哪里来的一个舅母? “外甥女长得好俏,”吕氏眼睛亮了起来。 “嫂子夸奖了,你们下去吧。”李员外说道。 这个亲戚来得古怪,她也能算是秦家的媳妇吧,但其夫君乃是自己妻子远房远房远房的兄弟。都不知道从那一代叙起了,况且这是大过年的。 只是这个八辈子都打不到一起的舅兄如今成了湖城知县,李员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嫂子,这次来有何贵干?”李员外直接问。 “我这次来乃是为了一些私请。” “都是亲戚,何来私请一说。” “那我就说了,我有一个侄子,很不争气,听说延州有一种玉盐,能不能让他参入进去?” “这个……它不是我一人的产业,我也不敢做主啊。”李员外终于会意了。实际去年一年也吸纳了许多关中或其他地区的大户人家进去做为契股。 这是无奈的事,在延州他们是地头蛇,会起到一些作用。但出了延州,他们这条蛇就斗不过那些坐地龙了。那怕有官府支持。 于是二十几家聚集,商议了一个办法,有选择地吸纳一些外地有影响的豪户,而且它的契股形式比较简单,每次到京城买了盐钞回来,用盐钞换回解盐加工,细盐卖完了就可以做为一个新的开始,不会因为财务分割产生纠纷。 况且它技术并不复杂,尽管后面在不断地改进研发,估计都不会很长远。 但也有选择的。 不仅这个大户要有影响有势力,对他们产生支持作用,在当地口碑必须要好,否则私心过重,内部就会产生了纠纷。 正是这条策略,如今细盐销售范围南达巴蜀,东达并州,甚至到了京城,幅射范围几乎有三百多万户。其实就是王巨所说的疯狂抢占市场,在所谓的玉盐未泛滥成灾之前获得最大的利益。 秦知县乃是湖城知县,乃是潼关要道上的知县,能加入也不错的,可关健不是秦知县本人,乃是吕氏娘家的孩子,李员外连秦知县都不了解,就不要说是这个孩子了。 “听说你在里面是一个大契股。” “是有这回事,但我不是最大的契股,”李员外苦笑,最大的契股乃是朱家与赵家,谁让人家朱家运气好,若非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自己可能连第三契股都占不到。 “不如这样,不久就要买第四次盐钞,到时候各家会派管事去京兆府商议,吸纳一部分新的契股,我可以替你侄子做一个介绍。但必须得让我知道他的一些情况,这样大家才能同意。” “这么难?” “是难,主要它获利快,增加契股就会影响其他人收益,所以新契股必须对玉盐销路有帮助,并且本人品性好,不能影响玉盐的和睦。” 后面就不大好说了,那家没有沾亲带顾的,不错,早晚这个口子得破掉,但不能从自己手上破。若说关系,有的人背景远胜过你这个所谓的舅母。 吕氏在思考。 李员外喝茶,心道:“舅母”你慢慢想吧,我说得再清楚不过,我同意不管用,得让五十多家契股动心。 “外甥女多大哪?” “你是说妃儿,她十四岁了。” “可有了人家?” 李员外立即警觉起来,道:“有了。” “那家的孩子?” “云岩知县张载的门生,张载视其为自己子女。” “那个张载?” 李外员有点晕,但不好发作,又说道:“他中进士后,文相公对其才学十分赏识,令其在京城大相国寺坐虎皮椅替天下士子讲《易》,乃是天下有名的儒臣。” “那为何只是一个云岩知县?” “虽然张公至今是知县,但他从司理参军磨勘到知县只用了不到五年的时光。” 这就是宋朝进士五甲与官员磨勘。 嘉佑二年那届进士榜星光璀璨,不过如王巨所想的那样,才气是一部分,运气也是一部分,所以那一届前三名与这些大牛们一点不相干,状元章衡有几人知道吗,榜眼窦卞有几人知道吗?探花罗凯有几人知道吗? 但它却是极重要的,不仅是唱名在前的荣誉,也决定着进入仕途的起点。宋太宗时将进士分成三个等级,后来多次改变,分成五个等级,天圣时一度分成六个等级,前五名为第一等,第二等称第一甲,第六等称第五甲,后来再改,第一等也就是前五名称为第一甲,第二等大约十几人到二十几人称为第二甲,第三甲第四甲一般一百来人,多时两百余人,余下的就是第五甲。第一甲赐进士及第并文林郎,第二甲赐进士及第并从事郎,第三、第四甲进士出身,第五甲同进士出身。 所以那一届进士中状元章衡起始官职便是大州湖州的通判,苏东坡乃是二甲(不是第二名,估计在第六名到第二十名之间),守孝后授予从八品的福昌主薄之职,但他运气好,欧阳修罩着,还未行,让他参加制科,考了一个罕见的三等,立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就是这样,还不及章衡的起点之高。 张载估计与范仲淹一样,大约是中了三甲,有可能是四甲,因此仅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司理参军。 王韶的名次估计更差,因此久久没有授职,于是跑到秦州河州开始了传奇生涯。 但这是一个起点,进入官场还有一个磨勘过程,一般三年一迁,看政绩是平迁或者是高迁,范仲淹熬成知县整花了九年时间,张载仅花了四年多时光,应当来说,这个速度不算慢的。 吕氏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人家只用了四年多便熬成知县,可自己丈夫用了多少年才熬成知县? 实际王巨那六拜风骚之极。 第一拜拜出一个启蒙读物。 张载也立即看出它的价值,于是重新改写,王巨岁数太小,就是写出赤壁赋这样的文章,考虑到年龄因素,人们还会指点其中的不足。当然,惊奇会有了。 但张载确实有这个学问去改写,改写过后的弟子规,王巨甚至感觉比原来的弟子规还要更好似的。 然后张载将它印刷出来,一千来字,雕板容易,六七页纸,成本也低廉。然后将它们分发乡里,让它与《百家姓》并为第二套启蒙读物。 好东西,早晚要发光的,再加上张载的名气,迅速它就流传开来。 余下五拜更是直指儒学核心,只有第六拜那个问题,大家都疏忽了,毕竟现在存天理,灭人欲仍没有市场。如是推广,不准抱妹妹看歌舞,让寇准、苏东坡、韩琦与小宋他们何以情堪哪?不准享受美食,让吕蒙正何以情堪哪?不准享受美酒,让石中立何以情堪哪? 所以许多士子都好奇,仅是一个拜师礼就那么拉骚,那么这对师徒日常生活中又谈论了什么?有的人都恨不能入驻张载家去听一听。 只是这个表嫂估计不会感兴趣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朱欢那个二儿子去年解试考了一个第二。 放榜时朱俊说了一句话:“若无王家小郎提点,我绝对考不中这个名额。” 但那时王巨是什么样?一个小山寨的野小子,如今却随着天下有名的大儒又学习了很长时间,那么进化到了什么地步? PS:感谢古月墨海1888起点币打赏。 第六十四章 买马社 王巨带着一些果子,来到张载家。 张载的妻子郭氏心善,看这一大家子可怜,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不过儿子张贵还小,才三四岁,于是让王家一家四口就吃在张家。但张载不是程勘,只是一个知县,职官只是从七品的著作佐郎。 宋朝宰相枢密月薪是三百千,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禄粟月一百石。这仅是正俸,除此之外还有庞大的补贴,如茶酒厨料,薪蒿炭盐,乃至喂马的草料,随身差役傔人的衣粮伙食费,另外还有公使钱与职田的收入,一年四时八节的赏赐。收入之高让人无法想像。 那是高官,官职小收入仍是不很高,象大县知县每月只有二十千月薪,小县知县只有十二千,禄粟月五到三石。补贴也不多。也不错了,杂七杂八地加在一起一月收入有近四十贯。 也不算少,可张载是父母官,会有各色各样的人来托请,拜访,必须要备一个门房,还有一个做杂事的仆役,一个厨娘。 他平时时常接见乡老,虽是简单的粗茶淡饭,那也得花钱。 多了四口人吃饭,经济便有些紧。 王巨自觉地时常买一些菜蔬大米扛到张家。 郭氏不乐意。 王巨便拿来一叠交子给她看,郭氏惊讶万分,问钱是从哪儿来的。王巨便将朱家分红的事说出来。 “你这个毛孩子,比我家官人挣的钱还要多!”郭氏撵着打。她还不到三十岁,心性正是活泼之时。自此以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张载说了一句:“盐哪,少碰为妙。” 尽管这种盐对国家有好处,可忌讳太多,就象后世有女孩子在夜总会上班,俺是好人哪,卖艺不卖身,也确实做到了,然而有几人相信呢。 不过王巨并没有隐瞒张载,师父师父,师就是父,因此也说了,它是暴利,技术简单,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张载也就没有再反对。 而且这一年来王巨很安静。 他是张载的门生,在云岩谁惹他,没人惹他,王巨也不会去招惹别人,相反的,这一年来低调得可怕。 加上他无比“超前”的见识,并且张载知道真相,他也痛恨禁兵的堕落,张载渐渐就开始了喜欢,某些方面确实也将王巨当成了半子。 至于王巨所想的,也不是。古人有古人的解说,王巨底子虽差,可见识也是一种“才华”,并且王巨学起东西很快,所以张载并不认为王巨坑了自己。 放下果子,张载说道:“坐吧,就用那株腊梅写一首诗。” “写诗啦……”王巨愁眉苦脸地说。 为了这个诗赋他不知道被张载打了多少下戒尺。 王巨憋了半天,才写出一首七律小诗。 “这就是你写的诗?那首《青玉案》是怎么写出来的?” “那是灵光一现。” 比如崔颢写黄鹤楼,那不代表着他写诗水平超过了李白,实际崔颢其他诗能拿得出手的不多。 算是一种说法。 不过王巨心中连呼侥幸,幸好自己对抄袭不是很看重,不然一首首类似《青玉案》这样的诗词抛出来,再写出手中的诗,如何解释? “还敢狡辨,伸出手来。” 二妞用手捂起了脸,大哥又挨打了。 实际她还不能理解大人的心情,严师出高徒,张载越严厉,才越对王巨看重。 “二妞,你也不要捂着脸,从明天起,老夫就要将你与你弟弟送到私塾读书。” 二妞嘟着嘴不乐意。 郭氏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这是为你好,进了私塾可以学一些女德,长大了才能嫁一个好人家。况且还有你弟弟呢,在私塾里打好了底子,再稍长几岁进县学苦读一段时间,以后你弟弟就象你大哥那样有学问了,若是运气好,就象官人家一门兄弟两进士,那多风光哪?” 然后又嗔骂王巨:“看看你将你妹妹惯得性子有多野。” 郭氏的话也未必对,单论教育方式,王巨胜过了很多人,甚至胜过了张载。在王巨活泼启发式的教育下,二妞与三牛这两年多来识了许多字,知道很多典故。莫要忘了,他们一个才十岁,一个才九岁。似乎他们天赋已胜过了许多同龄人,即便张载都认为不错。可这背后就是王巨的教育。 “我性子才不野呢,”二妞主动替郭氏择菜。 “王巨,你再用腊梅写一赋。” 策论王巨写得还是不错的,但赋就不同了,它不仅要切韵对偶,并且还得要是四六体。 四六体,便是以四字与六字对偶句为主组成的骈文体,如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这就是最典型的四六体骈文。 大半天后,王巨才上交了一篇赋。 “为何作赋要用四六体,因为赋必须要词藻华丽,琅琅上口,虽然我也不喜之,但你生性浮躁,与为师走的不是一条道路。诗赋乃是科举重心所在,你这样的赋如何能唱名东华门?” 我生性浮躁吗? 但王巨敢反驳么? “其次适度引经据典,文字要简炼,要言之有物。” 其实这些王巨都知道,然而用四六体切韵对偶联在一起,他就不知道如何写了。 这一年来,他几乎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在苦读《尔雅》、《广韵》、《经典释义》。 但罗马不是一天筑成的。 因此未来科举几大项当中,他眼下基础最好的乃是策论,其次可能是帖经墨义,最差的便是诗赋。 张载又指正了许久,又说:“这样吧,以后你每天写一篇赋,两首诗。” 王巨皱眉苦脸。 “科举诗赋乃是关健,特别是殿试。难道你想学老夫一样,到年近四十才考中嘛?” “不也很好吗。” “对于我来说很好,可你心性浮躁,意欲富贵,中得晚了,磨勘数年,你还剩下多少时光?我打算让你下届就去参加科举。” 这也很重要,若是下届王巨就高中的话,那么还不到二十岁,磨一磨,二十几岁便可以渐渐上位了。这个就象寇准一样,若不是他中得早,如何在三十来岁,便做到枢密副使的高位? “恩师说得对。” 张载开始布题,一下子布了几十道题目,涉及到各个方面,经义,时务,让王巨拿着这些题目以后去做诗赋。然后吃饭,吃完饭四人回家。 “大哥,我们真的要上私塾吗?”二妞问。 宋朝女子有女子教育,甚至都超过了王巨的意料。但多教一些女德,因此二妞上不上私塾,王巨不是那么太在意。但三弟必须要上私塾了,自己时间也越来越紧。 其实不用张载教诲王巨也知道,有了好老师还不行,最好先将举子拿下。有了举子,才有了省试的资格。那怕一考不中,可以二考三考,但手中必须得有这个资格。 所以抽不出来多少时间教三弟。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三弟进私塾学习几年,再想办法进县学或州学,自己再于一边略加指导,说不定三弟同样会出人头地。即便不中进士,最少得将举子拿下,这等于有了半个功名,以后才会有出路,生在这时代,怎么办呢? 但三弟一上私塾,二妹一人呆在家中吗? 因此王巨点点头。 二妞一路抗议,王巨忽然抬起头说道:“东翁,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细盐,朱清去年也来了好几次。不过这是大过年的,从延州到云岩足足有两百里路,王巨有些不解。 “不提了,家里来了一个莫明其妙的舅母,”李万元郁闷地说。 舅母来就来吧,然而这个舅母真当自己是舅母了,看到李万元与几个狐朋狗友耍闹,便老气横秋的教训。李万元已经得知了真相,一个知县就了不起啊,俺不求你,知县知州又如何?论后台,玉盐契股里后台远超过你家的也不是没有。于是顶撞了几句。 终归是年青气盛。 李员外呵斥,李元万一怒之下,便随朱欢一道到准妹夫这里避几天。 “坐,”王巨啼笑皆非,让他们二人坐下,又让全二长子沏茶。 “那么东翁……” “小郎,不能再称呼东翁,称朱员外吧。” “我只是拜了张公为师,还没有如何呢,怎能忘本?再说二郎去了京城,说不定就能于东华门唱名。” “我让他去是长点见识的,他那个样子,如何能唱名东华门,不过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 朱俊在王巨家呆了很长时间,呆气改了很多,并且时常交流,对朱俊也产生了极大的帮助。因此去年科闱高中第二名,实际也只有几个人,这个第二名不值钱。 于是去年冬天被延州官府送到京城科举。 不过想要在东华门能有所作为,恐怕很难。但有了举子的身份,与没有却是两样的。 “不敢。” “妹夫,你随张公后面学习,有没有记录?”李万元问。 外面的传闻王巨也听说了一点,又有些哭笑不得。 “二哥,恐怕让你失望,平时多是恩师教我学习,以及基础知识,谈论儒学的并不多。我的底子太差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谈了一些,我还记了下来。” “快拿出来。” “就在房中,你自己儿去找吧。” 李万元跑到房中翻阅。 王巨看着朱欢:“东翁前来是……?” “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程公前天找到我,说是想在延州建立一个买马社,让我领首。” “买马社?” PS:《尔雅》乃是辞书之祖,广韵是北宋陈彭年版的《大宋重修广韵》,隋朝三十卷陆德明的《经典释义》不仅注释了周易等十四本经义的经文,还刻意注解了这些经文里难字的音与义。想要精通韵律,这三本书是必读之物。 第六十五章 拜节 因为宋朝政策软,于是边境有许多百姓自发组织的反侵略武装,比如河北的弓箭社,河东的买马社。 买马社的成立乃是李继迁反叛后,宋朝渐渐缺马,马价抬起来后,许多河东剽悍的百姓不顾辽国的禁令,与辽人勾结起来,贩私马入宋谋利。 不过路途遥远,一路会有许多危险,因此结社买马。 宋真宗一看这招不错,至少比从四川那边买的矮川马强,于是官助其直,规模便越来越大。后来又推广到陕西与河北,但河东规模是最大的。 然而宋朝对于这些民间武装组织始终持着防范心态,因此北方边境平稳后,又取缔了。 “程公怎么又搬出买马社?” “我也想不明白。” 王巨便凝思,不对啊,那个李谅祚亲政不久,内忧外患,至少这段时间还一心想与宋朝和平友好的,程勘公开置买马社,岂不是要破坏“两国和平友好”? “老夫也担心,弄不好我就会成了替罪羊。甚至我还怀疑程公是不是有意对付我的。” “东翁,这个倒不会,别忘记了,还有盐。” 如今盐已非是延州大户购买盐钞了,但却是记在延州盐政上的。 这也算是政绩。 弄死了朱欢,对程勘有什么好处?况且真得罪乃是王巨得罪的,即便得罪了,也献了功,将功补过吧。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报复,程勘那个参知政事是怎么当的? “盐也有麻烦。” 盐的麻烦是朱欢来的第二个原因。 随着规模越来越大,朱欢力不从心,象李万元那个舅母的情况屡屡发生了。就连王巨那个百分之二的分红,都开始有人不服气。 “这样……”王巨托着下巴沉思。 李万元从房中走出:“妹夫,这些记录能否让我带回延州观阅?” 王巨想笑,读读这些记录就能如何?那才怪。朱俊之所以能中举子,乃是他基本功踏实,自己提醒了一下,于是得中秋闱,基本功才是关健! 许久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你们等等。” 又匆匆来到张载家。 “恩师,我想将恩师平时赐教的记录整理出来,刊印成书。” “何来此想法,”张载立即警惕地看着他。 “恩师,训古章句至今,儒家已经走上一条舍本求末之路,以恩师一人之力,即便加上两位程公之力,如何能力挽狂澜?这本小册子抛出去,说不定会引起大家思考,起着抛砖引玉之作用。大家一起来反思,那么汉唐以来儒家发展的弊病就会渐渐改善,还归儒家的根本,以经载道,以道教导大家如何做人齐家治国平天下。” 王巨平静地说。 可能张载许多道理还没有想清楚,因此气本说有些含糊不清,这是张载不及二程的地方。但二程的天理说教条又虚伪,这是二程不及张载的地方。 如果让王巨来选择,他宁肯要模糊不清的气本说,也不会要二程的天理说。 二程天理说影响深远,有好几个原因的,张载在京城等候授职时曾向二程请教过,无形中让张载地位下降。 二程一度进入了权利中心,而不是象张载,最后看到政治的残酷,主动退隐。 张载死得早,一些关学子弟因为地缘的关系倒向了二程。 同时还有杨时与朱光庭这两个洛学子弟拼命的鼓吹。 但如果自己顶替杨朱二人呢? 这不仅是为了老师,也多少为了这个民族……他自己也可以跟着划划水了。 张载让他下一届科举就去参加,那么明年他就要参加秋闱了,不过还有一年多学习,中秋闱把握还是有的,后年就要进京参加省试与殿试。那个就得靠运气了。 进士之路遥远,后面还有一个磨勘,否则一个主薄或者司理参军的什么,力量依然不强大。 然而名声也是一种力量。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并且弟子不会署名,也不敢署名。”王巨为了说动恩师,以退为进。 “那也不至于,但刊印一本书需要不少钱帛……”张载没有往下说,王巨后面是不清不楚的各大延州私盐贩子,印一本书钱还能没有吗? 他不由摇了摇头:“若那样,你先行整理,我再修改。” “喏,恩师,程公准备在延州置买马社是何意?” “买马社?”张载也愣住,朝廷于庆历战争时在陕西也置了买马社,随后宋夏和议,西夏一年向宋朝提供一千匹马,这还不包括私马。吐蕃那边一年也与宋朝交易大量战马。 国家马政重心非是如何买马,而是如何养马。 置买马社与朱家那个买马性质不同的,大量买马买不到好马,西夏也不会同意,弄不好就会引起外交纠纷。 程勘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连老师也不知道了。 王巨回到家中,说道:“东翁,二哥,我们明天回延州。” “啊。” “二哥,给你家拜年啊,不对,是拜节。” “应当的,”朱欢说道。 小公主给了一千贯钱朱欢不知道,不过王巨去年分红他是知道的,王巨手中不差钱。 按照礼节,也应当适度地去外父家拜拜年拜拜节的什么。 “又要回去啊。”李万元愁眉苦脸。 “二哥,说不定你父亲在心中也反感,只是碍于长辈不好说罢了。” 但王巨也没有想到他迅速就与这个舅母交接。 临近元宵节,延州城中很热闹,许多人家在准备布灯,这是宋朝最大的节日。 天气还是很冷,呼啸的西北风吹来,吹得李妃儿两颊起了一团红晕,可却让她更增加了娇媚之气。 “不错,长高了,”王巨抚摸着李妃儿的头发。 按照此时当地的风俗,实际他们就是成亲也很正常。不过王巨始终心中有些怪怪的,但长大了一岁,这种怪异之气便消失一分。 李万元在后面看着这长兄般的动作,有些啼笑皆非,我妹妹是你妹子,还是未婚妻啊。 李妃儿还未察觉出来,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她脸上更增了一层浓浓的红晕。 “你也长高了。” “当然,一年多未见,你我都在长身体,大家一起长大。” “云岩那边还好吧。” “还好。不过就是小,还没有延州一条街户数多。” 边寨有的大寨子户数都赶上了云岩县城的户数,当然性质不同,人家虽小,却是一县的政治商业中心。 “这是谁啊,”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走过来问。 看到李万元的脸色,王巨也知道了,施了一礼:“见过舅母。” 如果吕氏是舅母,那李妃儿兄妹舅母多了海去,不过礼节嘛得要做到的。 “你就是那穷小子啊。”吕氏为了盐,在李家呆了好几天,刻意打听了王巨的事,真真假假,不过在她眼中,王巨是很穷。 但不能说啊,这一说岂不扫兴? 二妞与三牛脸色一下子就铁青了。 话不投机,王巨便往里走。 二妞奇怪地问:“我家真的很穷吗?” 在她眼中,哥哥现在很有钱了。 “呵呵,人家夫君乃是知县。” “张公也是知县,他也没多少钱。” 王巨正等着小妹这句话:“二妹,你不明白,张公是清官,不贪不污,所以没多少钱。但贪官嘛,那怕是一个知县,也会很有钱的。” “你小子说什么啊!”吕氏一下子跳起来。 第六十六章 长大啦 “对不起,对不起,晚辈说错了话。”王巨连连作揖赔礼。 不过怎么看怎么的不对劲。 李万元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大笑去。 “你这个捉狭鬼,”李员外小声说,然后道:“来了,何必带那么多礼物,快进来吧。” 吕氏一肚子气发作不得,也随着气呼呼地进去。 秦氏也迎了出来。 当初对这门亲事她有些犹豫的,不过知道得多,也就不反对了,随着王巨拜入张载门下,手中又有了经济,这让她感到惊喜连连。 因此客气地让下人准备茶水果子。 吕氏还在边上坐着。 王巨又说道:“舅母,真的不要生气啊。” 李万元又差一点想大笑。 “小子你!” “舅母,实际这次来呢,我还是为解决玉盐的事而来的。” 马上吕氏就不气了,紧张地看着王巨。 “盐啊……”李员外揉脑袋。 “外父,官做得越**烦就越多,若无能力担任宰相那就会是受罪。行商也是如此,规模越大,事儿就越多。” 质朴的道理,多大饭量吃多少饭,多少力气挑多大的担,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 这个能力不仅是行商的智慧,还要有后台。 试问延州这群商贾出了延州地界,能有多少后台。 没有后台,所以朱欢与赵李这些商户便感到越来越吃力。 “王巨,你说得中的也。” “也有办法解决,外父,你将赵员外与朱员外喊来商议。” 李员外吩咐下人去请朱欢与赵员外,然后问:“你在那边还好吧。” “恩。”王巨点头。云岩县城虽小,王巨反而欢喜。读现在的经书对国家有多大帮助作用,王巨还真想不出来,可想富贵啊,不读不行。这就必须要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还有什么地方比眼下的更好吗? “将来有什么打算?” “再学习一段时间吧,有张公授业,机会难得。”王巨答道。 这是真心话。 开始进云岩县的县学,对王巨有很大帮助作用的,不过一年后,王巨便感到帮助作用不大了。不是他马上就超过了县学的那个老儒,而是授课速度太慢。云岩县县学如此,那么他无论回延州州学,或者去渭州州学,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几个地区都是宋朝文化落后的地区。 但有张载补教,问题就得到解决。 “秋闱如何?”秦氏关心地问。 王巨笑而不答。 实际就是他去年参加科闱,都有几份把握,省试就没有把握了,因此主动放弃了去年的科闱。 不过再学习一年多时间,还能没有把握吗?差的就是诗赋,但王巨相信一年多后,这个不足之处也能跟上。 未回答,但秦氏明白了。 李员外微笑。 下人端上来几碗丝鸡水滑面,几人吃完,朱欢与赵员外便到了。 “我们去书房说话吧。” “好。” 吕氏在后面道:“别忘记我家侄子啊。” 二妞在外面对李妃儿说:“嫂子,真是一个贪官。” 李妃儿也乐得不行。 四人来到书房。 “王小郎,没必要得罪我那个表嫂,秦知县有一个同年就是华阴县尉……” 自己这个准女婿机灵古怪,因此李员外点到为止。 盐不可能运到延州加工,一来一去,在这时代运费就会是惊人的数字。但也不能就在解州加工,那太招人眼。因此运到离解州不远的几个地方进行加工,包括华阴。县官不如县管,虽然里面有一些契股有背景,不用怕,可没必要得罪这个县管。 “原来如此,外父,放心吧,终是亲戚,没有秦知县的同年,我也不会开罪她。” 几人坐下。 王巨说道:“盐问题不大,实际上到现在还没有其他人家仿造出来,已经是意外之喜。” 细盐所用的盐九成是解盐,有西夏的私盐,但不敢多用,程勘同样也知道,只要做得不过份,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在宋朝前期做到了极致,实际它也属于中庸之道。 但销路与加工都不在延州,延州的商户掌控能力便会严重不足。 “我们用的都是自己人。” “能做到每一个人都不被收买?”王巨反问了一句。 三人都不能回答了。 时间久了,必然会有被人被收买。 “它非是长久之计,主要技术还是有些简单,但这个都不重要,就是眼下可能会得罪许多人。” “是啊。”三人同时叹息道。 “换一个方法吧,将利润让出来一半,你们只负责加工,销售的事交给当地大户来解决,或者将各个区域划成片,一片交给一个人。” 中国很早就出现了股份制作坊,又做契股,小规模由各耆户长里正做证明,大的契股甚至有知县知州做证,一旦契股立成,某种程度上就有了法律作用,当然在这时候法律的什么,就不提了。 王巨将它提升了一步,实际就是代理商与代理人。不能保证技术不会泄密,但不会得罪人。并且产销都要管,摊子铺得大,延州的商户能力不足。 三个人也立即会意,其性质与宋朝的买扑制度差不多。 宋朝团行与这个性质也类似,各城市商人组成团行,统一进货,统一分配销售,以便各家恶意竞争,同时也能打压出货商人的价格。 “这是一个好主意。”朱欢合手赞叹。 “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不过它不会长久,既然不长久,就没有必要过份得罪人。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新的产业。” 王巨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三人观看。 “有三条,第一它的研发时间会很长,可能持续到今年明年,会产生上万贯的花费。” 三人点头,从夏国剑再到细盐,他们不会再怀疑了。可它看上去似乎有点匪夷所思,那么研究难度必然增加。当然,技术复杂了,泄密的可能性也就减小了。并且非象盐,它不是游离在灰色地带,是一条永久性的经营之道。 “其次得请三家有类似程公背景的衙内入契股,都得是北方人,但也不用他们摊派研发费用。” 这个有背景非是一定是程勘这样官员的儿子,外侄,侄子,外甥,族人都可以,没有后台是不行的,三家又是北方,就会形成平衡,不会让他们蚕食下去。不摊派研发费用,那么他们就不能掌控其技术。 王巨没有解释,但三人都能意会。 “再次我那些钱帛就不用分了,也摊派进去吧。此外我想从王家寨调派几个人手进去,外父,东翁,赵员外,你们意下如何?” 赵员外苦笑,朱欢与李员外哑然失笑,朱欢道:“你渐渐长大啦。” 王巨说得含蓄,实际就是这一回不可能再是百分之二的分红了。长大啦,胃口也就大啦。 “也罢。”赵员外道。 “还有,你们也合作了那么长时间,延州可以挑七八户人家进去,人多力量大,但务必要可靠。” “为什么要选在杭州?时间太紧了。” “得要哪里的水,哪里的竹子。” 四人又商议了一会,这才散去。 王巨还有一件事未办,那就是买马社。不是买马社,而是程勘得要准备做什么? 但想了想,时间太紧,于是将二妞与三弟放在李员外家,他先赶回王家寨。 来到自家的窑洞,他却停了下来。 没有锁门,里面却传出一片琅琅读书声。 第六十七章 逆天西夏 王巨没有进去,而是来到二叔家。 “我那个窑洞……” “大牛,寨中想求学的孩子多,请了两个先生过来教,又没有好地方,于是拿出五贯租钱……”王嵬涨红了脸说。 穷啊,养了五个孩子能不穷吗?就是一年分了二十多贯钱还是穷。 王巨无可奈何,租就租吧,道:“二叔,我想请你带着家人去杭州如何?” “杭州?” 在普通的延州百姓眼中,杭州不亚于出国了。 “我与城中几户人家治了一份产业,将设在杭州,因此想从寨中请几个可靠的乡亲替我照料。” “怎么去了杭州?” “得用哪里的一种材料,”具体的王巨不解释了:“若成,收益会很可观,那么几个从弟妹就不会那么辛苦。” “会不会土水不服。” “这倒是一个问题,但杭州临近大海,不象江南内陆地区,要稍好一点吧。若是水土不服有那么严重,官员天南地北的迁任那还了得?” “也是,那我就去吧。”孩子多啊,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除非象元黑子那样有一手好铁匠手艺,那才能获得高收入,不然还会一直穷下去。 “我们去族长家去。”王巨丢下礼物,与王嵬一道去了王全家。 “翁翁,去年寨中铸了多少剑?” “四百多把。” “不能再多了。” “我知道。” “还有,那个寨墙抽空组织劳力,将它再加固加高,若是寨中条件允许,再吸纳几十户流民过来。人多了力量才会强大。” 总之,程勘那个买马社让王巨产生了一些不安。若是边境有变,王家寨也会首当其冲的。 “难道又有事?” “眼下没事,但有备无患。还记得我讲的那个李继迁故事?虽然增加户口,多铸几十把剑也就出在里面了。” “不错,我听你的,在那边如何?” “还好吧,另外我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寨中那间私塾最大的学子有多大?” “有几个孩子十六七岁了。” “学得如何?” “识一些字吧,但不如你。” “识字就行,你替我对他们转告一句话,我与人合伙在杭州治了一份产业,谁愿意去杭州的,马上准备,立即随我去延州,然后我将他们安排去杭州。” “杭州?” “远了一些,但杭州乃是全国顶尖富裕的地方,若是在哪里落叶生根,对他们也有好处。” 唐朝时乃是一扬二益,扬州乃天下最富,原因是那时长江口比较宽阔,潮水一直涌到扬州,能让海船直达。宋朝时长江口开始淤塞了,扬州也就渐渐末落。成都虽还是富裕所在,不过几次背叛,也受到伤害。因此现在宋朝最富的所在乃是开封,其次就是杭州,鄂州。 其实王巨若没有能力将整个历史挑动起来,那么杭州将会是最好的去处。挑动历史的惯性那会很难很难,想一想司马光、王安石、吕惠卿、章惇、曾布、蔡京这些人的手腕吧! 这一说王全心动了:“我家小强子能不能去?” “能去,不过不能多了,我只要四五人。” “好,我来安排。” 拖不得,说走就走,二婶还在婆婆妈妈地收拾家中的宝贝疙瘩,王巨忍无可忍,塞了一百贯交子,说道:“到杭州去置办吧。” 然后带着二叔一家,以及王强与那个归娘小娘子,还有三个少年,返回延州。 那边也准备好了,城中正在过元宵节,都没有让他们耽搁,几十人匆匆就离开了延州。 王巨这才来到程勘府上,递了拜帖。 门房用古怪的眼神盯着王巨看,看得王巨心里发毛。 然后门房进去。 一会儿一个下人半开中门,让王巨进来。 王巨心这才定下。 在古代这个开门绝对有讲究,若是闲杂人等,只开边上的角门,若是尊贵的客人,将中门全部打开。若是还可以的又不那么尊贵的人,那么就半开中门。 主要是王巨以前与程勘的过节,让王巨放心不下。 这是第二次与程勘相见,边上还有一个老年妇人,大约就是程勘的妻子,王巨作揖道:“小子见过程公,见过程夫人。” “坐吧。” 王巨坦然坐下。 程勘也不以为意,这小子胆贼大,哪里会怯场呢。 “你在云岩那边挺乖的嘛。” 是好话还是歹话? “小子也喜安静,以前种种无奈,得要活下去。虽然人生自古都得要有一死,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窝窝囊囊。” “你来见本官有何事务?” “听说程公让朱员外承办买马务。” “那又如何?” “据小子所知,西夏那个小国君杀死没藏讹庞后,用汉礼,也派使者向我大宋求和,并且和议侵耕的屈野河地界。程公为何此时有此举?” 李谅祚干掉了没藏讹庞,立即与宋朝处理好屈野河疆界纠纷,宋朝做了一些让步。只要不打仗,让吧。郎有义,妾有情,和议也就搭成了。 但他的运气很不好,随着银川平原黄河最重要的支渠七级渠泛滥成灾,灵夏二州许多地区漂没一空。随后击杀小没藏氏,立梁氏为皇后。然而经宋朝的禁市,西夏很是苦逼。这时候梁氏也许未成长起来,也许影响力还不足。因此李谅祚想起父亲临终的遗言与母亲的教导,防犯契丹,交好宋朝。 实际两国有诚心做到了,那么可能又会和平一段时间…… 可是西夏人非象契丹,反复无常,完全失去了信用。李谅祚也清楚,因此去年十月派使上书:窃慕中国衣冠,令国人皆不用蕃礼,明年当以此迎朝使。 俺可是一个好人,以前种种乃是我那个舅舅干掉的,与我不相干。也就是先表态,让宋朝看到诚意,再请恢复互市。 不过西夏国库亏空严重了,于是使者来贺元旦节时,又带了本国价值八万贯货物来交易,但是宋朝官员劣根性发作,别人强硬了,立即退缩,别人态度软了,又开始狂妄自大。经管内臣因此抬压价例,导致西夏亏损严重,没有赚到钱,反而赔了老本。今年四月,李谅祚进献五十匹良马,表求太宗御制诗草、隶石本,欲建书阁宝藏之。并求《九经》、《唐史》、《册府元龟》及中国正至朝贺仪。赵祯还其马,赐以《九经》。 也就是察其言,观其行。 想恢复互市,想再得到我们大宋的二十多万贯的岁赐,你得继续努力做出表现。 如果没有梁氏,也许宋夏就能继续和好一段时间。 当然宋朝也有责任,主要是讲话的人多,主意不定,加上李谅祚诱降西使城禹藏花麻,这本来是对付吐蕃人的,然而西夏却将势力延伸到了古渭州一线,若是继续发展下去,如果西夏人与陇州岷州羌人勾连在一起,那么会生生掐断宋朝的吐蕃马道与南丝绸之路的商道,甚至能对秦凤与北川产生威胁,因此这个信任最终破灭。 然而人家运气却是逆天的,眼看宋朝收拾了河湟,西夏摇摇欲坠,金人南下了。 眼看金人来了,岳飞北上了。 第六十八章 悲催的马政 这个不能说。 所以王巨只是含糊地说了一个大势。 “你拜了张载为师,应当听到薛转运使主持马政的事吧?”程勘微微叹了一口气,当初自己就警告过张载,然而张载乃是老实人啦,哪里玩过这小子的心眼,居然不久就将他当成了宝贝。 王巨点点头。 “欧阳公意欲于岚石二州设马监,可马也有土性,不能将西蕃马放于河东饲养,因此本官想置买马社,于西夏那边买马,同时河东也置买马社,从契丹那边买马,二州马监便能有马养了。” 这段历史王巨也知道一些。 范祥死了,薛向顶替范祥担任陕西转运使,这是一个很会理财的官员,理财能力在宋朝能排到前十位。 陕西转运,一是军费,二就是盐,还有一条,那就是马。 宋朝于河东河北以及开封与陕西设置了许多牧监,就是专门养马的场所,陕西最大牧监就在渭水与北洛水之间的沙苑,华州北部的同州地区。面积不小,东西八十里,南北三十里。这里曾经是汉唐重要的养马场所。 想法不错,但时与势不同了,就象大非川,还是沼泽密布的优良牧地吗?昔日的良牧场所,如今已成了池涸沙徒、旱涝频繁的环境恶化之地。 而且宋朝缺马,于是马来源地乌七八糟,有四川马,西夏马,契丹马,吐蕃马,回鹘马,甚至还有大理马,广南马。这些马天南地北,全部放在沙苑能养好吗? 官吏或贪墨或不作为,甚至克扣饲料,刻意将马养死,用死马谋利,马肉,马皮,马尾巴,马鬃毛都可以卖钱的。 大户人家又不停地侵耕,牧监面积一天天减少。 因此薛向下去一查,整傻了眼,立即上书,沙苑养马,占田千顷,岁费四千万,仅得马驹三百。用了那么大面积田地,得一匹马驹子得花费一百多缗钱。 书上,朝廷震动,薛向又献了方策,将闲田索性真正租给百姓,于其让大户人家侵耕,不如官府还能得到一些租子。再让秦州商人到京城来,给其路费与本钱,然后到边境买马,再于渭州与德顺军置场收马,给以解盐交引。 其策有数利,朝廷实际付出成本不会很多,商人想谋利,必须持着解盐交引将解盐贩到陕西各地,扩大解盐销路,抵冲西夏青盐的冲击。非是西南,朝廷不缺盐,而是如何将盐卖出去,因此朝廷用很少的成本便得到大量战马了。 其二西戎之马收之西方,不失土性,也就是不会土水不服,造成大量战马死亡。其三秦渭有许多荒地,不用侵占良田即可开拓成牧场。 这是好建议,于是赵祯下诏,以薛向专领本路监牧及买马公事,仍相度于原州、渭州、德顺军置买马场,其同州沙苑监并凤翔府牧地勾当使臣群牧司举官,并令薛向保荐以闻。 薛向又上书,本来西北有九处买马场,不过真宗说了,虽买来蕃国马,亦招来蕃部,以伺敌情,不可轻易。于是九大买马场只有秦州一处,多是汉商。朝廷从他们手中得一匹马大约花费五六十千钱,然而这些商人为了谋利,卖给官府的马都是病患之余,形骨低弱,格尺止及四尺二寸以下的病弱瘦小之马,因此请朝廷准许用解盐交引招募蕃商,以使朝廷广得良马。 朝廷再次准许。 所以王安石与蔡京对商人都施了狠手,确实某些时候他们干的事太不地道。例如这马,例如往军粮里掺沙石泥巴。 本来是好事。 可是杂七杂八的人太多了,那时欧阳修正好从开封府尹调任群牧使,这个窟窿捅开,感到脸上无光,将功恕罪吧,于是也上书,唐之牧地,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内则岐、幽、泾、宁,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今则没入蕃界,沦于侵佃,不可复得。惟河东岚、石之间,山荒甚多,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水草最宜牧养,此唐楼烦监地。迹此推之,则楼烦、元池、天池三监旧地,尚冀可得。臣往年出使,尝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其地率多闲旷。河东一路,水草甚佳,地势高寒,必宜马性。又京西唐、汝之间,荒地亦广。请下河东、京西转运司遣官审度,若可兴置监牧,则河北诸监,寻可废罢。 欧阳修这条建议还好一点,虽然用心不良,事后诸葛亮。 但另一个人就搞笑了,小宋宋祁。 他以前也担任过群牧使,薛向将黑窟窿捅出来人,他脸上同样无光,于是挖尽心思写了一份奏章。 臣以前担任过群牧使,就曾说过只要诸监买母马五六万匹,一岁就可得五六万驹,不出五年,便能得驹二十五万,就中破死损十分之二,还能得驹二十万,再从中选出一半差马做驮马,还可得十万战马。就可以与夷狄相驰逐了。 敢情这不是养马,而是养老母猪,老母猪恐怕也没这个繁殖能力…… 然而连薛向的建议王巨都不大认同。 想了一会说道:“程公,以小子之意,薛公此举也未必妥当。” “哦。” “程公,薛公还是养马,但养马的目标是做什么?乃是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军。为什么养不好马,乃是奸商谋利,与官吏勾结,售劣马给朝廷。胥吏贪墨,克扣贪墨养马费用,导致马养不好甚至死亡。又占用大量良田。即便移到渭州,这些弊病仍不能更改。不如索性将这些马直接交给军队。” “朝廷会一直缺马。” “我朝失去灵州河套以及河湟,已注定缺马。”王巨断然道。 事实到了北宋末年,宋朝那怕占领了河湟,都没有真正组织起来一支强大的骑兵。正是马政舍本求末了。 “欧阳公的建议也是如此,若是有心于河东牧马,不如交给百姓饲养,以谋利性质饲养,朝廷就会节约一大批冗费,而且百姓谋利,就会想方设法去养出好马。” 王巨真以为程勘为了配合欧阳修,置办的买马社,也就离开了。 看着王巨离去,程夫人说道:“官人,为什么不将真相说出来。这个小哥机灵古怪,说不定还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他懂什么?”程勘道。 “然而他说了两条却让官人深思。” 程勘嘴张了张,终是无言以对。 这个买马社乃是程勘大计划中的一部分。 西夏面积也不算小,可物产贫瘠,多是沙漠与戈壁滩,因此许多物资如布匹、茶叶、铜铁甚至粮食,必须抑仗宋朝。一旦中断,马上就会引起危机,例如庆历宋夏战争,在宋朝不值一贯钱的粗绢到了西夏那边居然暴涨到八贯多钱。 没藏讹庞侵耕屈野河后,宋朝中断了和市,特别是薛向主持陕西转运事务后,又狙击了青盐的流通,西夏那边物价又开始上扬了。 西夏百姓苦逼了,横山地区的百姓更苦逼。 还有一段历史,李继迁得势,最早就是银夏宥一些山区利益受损的部族支持,包括支持李继迁并将女儿嫁给李继迁的野利部。宋军大部队来了,向南河套大沙漠里逃,撤了再来,活活将宋军拖得默认他得到银夏地区。 这部羌人就是横山羌。 但随着野利遇乞被杀,连带着横山羌在西夏变得地位低下。 心情失落加上贫困,许多横山羌便对西夏产生了不满。 因此横山部将轻泥怀侧写密信给程勘,愿意率所部,甚至拢络一些部族,投奔宋朝,并且与宋军里应外合,直取灵夏,建万世之不朽基业。 程勘得到密信大喜,傻子也知道若是操作得当,也会是一个天大的立功建业机会。 朱欢的买马也让程勘产生了想法。 横山那边正贫穷着,缺衣少粮,动用一部分粮食,就可以引诱横山诸部大肆将私马贩卖给宋朝。 但宋朝继续禁止互市,西夏那边会有什么反应? 只要西夏禁止,会有更多的部落产生不满。 大事可成! 但程勘现在必须面临着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就是支持轻泥怀侧物资武器,让轻泥怀侧出兵灵夏。那个就不当真了,但会给西夏一些重创,甚至让横山各部产生更大的分裂。 第二个选择便是收留,让轻泥怀侧带着各部逃到宋朝来,这个容易,就在边境,若是有可能,轻泥怀侧能带数万百姓投奔宋朝。横山羌厉害,得有人,一起逃到宋朝,哪里还有什么横山羌。即便留下来的羌人,西夏防范心更重,又能产生更多的操作空间。 第三个那就是激进的想法了。让轻泥怀侧配合,果断出兵横山,不可能将整个横山占领,但能占领三分之一,有这个三分之一的居高临下之势,那么对灵夏就能产生严重的威胁,宋朝到时候会占据多大的主动权? 机会来了,程勘却无从选择。 其实最大的机会程勘却错过了。 PS:求一下推荐票,各种**,过几天下新书榜,会给各位一个大大大大的惊喜哦。再次感谢十分钟的等待588、1888,书121028150558513的100,履誠588起点币的打赏。 第六十九章 泄密者 是好机会,但还有王巨提示的那个机会好吗?只要朝廷有心,派二十个敢死队员,一万贯钱就可以办到。 然而王巨却未听到任何动静。 其实也不能怪赵祯,若是真的,那么没藏讹庞干掉李谅祚后宋朝必须有一系列跟进的措施,才能将利益最大化,所以必须召集大臣们商议。不过…… 赵祯苦得不能再苦。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因此程勘如果敢与王巨说实话,王巨就会敢与他说实话。毕竟他现在是宋人了,也想宋朝好。 只要将真相说出来,程勘就会做出一个选择,不惊动朝廷,单干,就象种世衡那样。并且若没有意外,赵祯马上去世,宋朝多事之秋,也不会同意。 那么占领横山不可取了,尽管这可能是上策,但必须要宋朝支持大量物资与军队,靠鄜延路数州军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反而会引起溃败。 转移各部同样不可取,一旦收留,那将是几万人,鄜延路安置不下去,必须往其他地方安置,这样又要上报朝廷。 但还有一策可取,假意授予一些支持,让轻泥怀侧出兵灵夏,并且收留部分其家属,其结果轻泥怀侧必败。 然而操作空间留下来了,给未稳定的李谅祚政权重创了,横山诸羌也产生分裂了,而且鄜延路的力量也够了。 同样是大功,不亚于种世衡反间计的大功! 但程勘未说,王巨只好离开。 随后程勘上报朝廷,还提了马的事,不管他对王巨有什么看法,这两条建议程勘认为可取的。 赵祯迅速收到他的奏章,这是密奏。他也惩治上次所犯下的错误,因此只召来两府几个大佬过来商议。 有人同意,有人反对,再次开始扯皮。 但很秘密,外界不知道。可奇怪的是如此秘密的消息,居然前面程勘上书不到两个月,西夏那边就知道了。 李谅祚吓坏了,立即派人加封轻泥怀侧官员,又运了一笔财货拉拢横山各部酋长。 到了四月,横山各部立即安定下去,无人有反意。 程勘傻了眼,有收获,在程勘运作下,从横山那边得到了两千多匹马,如果不是消息泄露,只要程勘将粮食源源不断往横山运,说不定一年下来,能让程勘得到上万匹良驹。 程勘的麻烦还在后面。 这件事被司马光也得知了,此人乃是有人的绥靖派,便恨上了程勘。 程勘三年任期到了,他在延州做得不错,朝廷考虑到无人代替,便加了武安节度使职官,让他再干三年。那就继续呆着吧。 但司马光连上两书:程勘素无才术……况今老病,昏庸尤甚,在鄜延苟且偷安,以度日月,为吏兵所慢,戎翟所轻…… 程勘建节再任,不合众望,乞追前命事……自以老衰,畏人指目,专务姑息,取媚群小…… 这比骂娘还要狠哪,程勘差一点气晕了,司马小子,俺哪里得罪过你。 没人听他的,结果宋神宗上位,司马光再奏,索性将轻泥怀侧这件事翻出来,“窃闻边臣言赵谅祚部将轻泥怀侧,欲以横山之众攻谅祚归命。朝廷许令招纳。进谋者但言其利,不言其害……” 真相揭开,原来是司马光为了轻泥怀侧这件事恨上了程勘。 赵顼刚继位不久,因为此事秘密,赵顼也不知道,于是不解,什么轻泥怀侧啊,便让人下去查。 这一查便迅速查出来,若是无人泄密,西夏那边不会反应那么快。而且泄密之速度也让人难以想像,几乎不亚于是前面得到消息,后面是用快马通知西夏的。 作为一个进取心无比强烈的皇帝,惋惜心情可想而知。但赵顼也不笨,立即就想到了,究竟是谁泄密给了西夏,然后又想到那段时间司马光的上蹦下跳。 于是大怒,问文彦博:“轻泥怀侧,司马光何由知之?” 这是保密的奏章,赵祯只与几个宰相商议过,司马光那时担任的职位只是知谏院,并没有参与。所以司马光这份奏章上得极其古怪。 文彦博便道:“臣那时因母丧,正在家中守孝,并不知道此事。” 赵顼又将司马光召来,司马光不但不答,反而责问:“赵谅祚称臣奉贡,不当诱其叛臣,以兴边事。” 一番大道理,宋神宗让他侃晕了,也忘记召他进宫干嘛的,只好说道:“此外人妄传耳。” 司马光趁热打铁,又说:“外人言杨定,高遵裕,薛向,王种建是策。” 又说这几个人如何如何的坏,轻泥怀侧欲末反叛管这四人屁的事啊。但程勘死了,追究程勘不起作用,索性搞掉几个激进的大臣将领吧。 ………… “买马社终于中止了。”朱欢道。 “那是好事。”王巨说道。他不知道这幕后的事,真以为程勘是配合欧阳修于河东置马监的。 对宋朝养马王巨不是很赞成,特别是官府养马。 只要是官府在养马,养得越多,亏得越多,还不如象原来那样,朱欢每年弄来两三百匹良马,因为数量少,延州也没有牧监,于是让程勘迅速交给了军队,那样反而或多或少起了一些作用。 “程公也是好心。”朱欢又说道:“听说朝廷让程勘于延州再留任一届,也是延州的幸事。” 程勘让他领手买马社,朱欢省怕出事情,没有出事情了,朱欢想一想宋朝是缺马啊,也赞成了程勘的举措。 王巨也默然。 在他心中,宋朝宁肯不要欧阳修、韩琦、石介这些官员,都不能少了程勘这些可能在后世默默无闻的官员,可能他们缺点很多,但嘴巴不大,个个在办实事。 想一想唐朝的房杜,再想一想领手宋朝巅峰之治咸平之治的圣相李沆,他们说过什么,甚至连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 还有,刘蛾主政时的四贤相王曾、李迪、张知白,杜衍。 包括吕夷简也不是大嘴巴,只是在范仲淹孔道辅不断的攻击下,才引起后人的注意。 程勘与王巨不感冒,不过程勘在延州任上修道路,筑城防,抚百姓,甚至上书朝廷请重用一些有能力的蕃将,做得还是不错的。 朱欢这才说正事:“你看,这就是最好的纸。” 王巨推出来的主意便是竹纸。 宋朝造纸的材料五花八门,藤,麻,病茧,树皮,秸杆,甚至水苔。但多是以古藤与麻,或者青檀树皮与楮树皮为材料。麻的产量低,古藤数量有限,因此造出来的纸又贵又厚,厚得能当衣服穿,能当纸甲。 江浙开始出现了竹纸工艺,不过白度不够,而且纸质缺少韧性,“如作密书,无人敢拆发之,盖随手便裂,不复粘也。”蔡襄手上官员贪小便宜,一度用这种粗陋的竹纸写公文,结果“狱讼未决,而案牍已零落”,于是禁止。不过技术在不断提高中,到了北宋末年,这种竹纸能勉强用了。 王巨知道这段历史,实际只要从三个方面着手就行了,一是将生料改为熟料,对竹料进行反复蒸煮和漂洗,提高纤维的纯度;二是采用天然漂白法,让熟料长期日晒雨淋,制成精白竹浆;三是增加舂捣强度。 用生料也可以,虽然颜色发黄,却适合用于印刷纸,但必须增加一道工艺,置一个踩料槽,然后用人工反复踩料,就能将纤维剥离出来,充分帚化,增加韧性,成本也比熟料纸低得多。 王巨让朱赵李几家去杭州研发的便是这两种竹纸。 不过还有许多具体工艺,据《天物开工》的说法,有七十二道工艺。 因此王巨将地址选在富阳,不仅后世富阳与夹江竹纸好,交通发达,文化基础也不错,并且这里造纸业比较发达,从越州到杭州出了不少名纸,也有了一些竹纸的工艺基础。 几家听从王巨的意见,派人立即下了杭州,得要抢新竹子上来,然后在富阳浙江江畔买了一个竹山,又高价聘请了十几名纸匠,薪水很高,不过签订了天价的赔偿契约,只要作坊继续在支付着这个高薪,这些纸匠们就不能将技术泄露,否则得赔偿作坊十万缗钱。 富阳知县看着契纸哭笑不得。 竹纸啊,什么好东西,于是也就同意了。 王巨之所以想出这个竹纸,也是担心,眼下他手头经济不紧张,可盐不是长久之计,但天知道什么时候中进士,即便中了进士,若是名次不高,还得慢慢磨勘。 那怕熬成知县,象张载这样,花销也就够了。可熬成知县也不易的。要么中状元……那个会汗滴的。 并且竹纸出现,对读书人也有帮助。 在他心中还隐隐有些想法,即便做了官,手中也要有资源,这些商户若是捆绑在自己战车上,同样是一种资源,只是那个还遥远。 王巨试了试,然后看着朱欢带来的工艺,想了许久,指出几条,让朱欢派人下去明年再改进。 能用了,但还没有达到王巨心中的目标。 这个不急,王巨正月里就说过,可能会到明年,并且已经出来了,大家也等得起。 朱欢又道:“那本书张公有没有修好。” “我来问问,”不过王巨去张载家,又带了一样物事。 第七十章 润笔费 “恩师,那本《横渠对录》修好了没有?” 王巨正月回来,便整理了三万多字的书稿,后来又整理出近两万字稿子出来。但在张载反复修改下,整删掉了大半,只有两万字来字。 也不错了,现在是大字印刷,又是蝴蝶装订书,能印出一百来页的小册子。 不过这时代著书太重要了,于是张载反复修改,曹雪匠写《红楼梦》修了八遍,张载差不多快修了有二十遍。 修得王巨心惊肉跳,如果将后世那本神书《从零开始》交给张载修改,得要改多少年啊?那会改崩溃的。 “差不多了吧。” 可能张载还不满意。 王巨无语,将那物事拿出来。 “算珠?” “恩师见过?” “我在京城见过它,不及竹筹好用。” 算盘不及竹筹?王巨想乐,他又拿出几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它就是珠算口决。字有些多,也不及后世珠算口决全面,但注释清晰。 张载仔细看了半天后,拿过来算盘一边敲打一边琢磨,过了一会说道:“这是好东西。” 算术在宋朝是小道,这很让王巨无语,数学乃科学之母,变成了小道,不过这时候科学弄不好反被人咬成奇技淫巧,那就更无语了。 但张载与二程不同,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为万世开太平嘛,不提管仲那句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孔子也说过,“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有人才能富,人越多越富,劳动力才是创造财富的根本。 富了才能谈教养,想一想,都饿得七死八活,有几个人能做到继续守道德,谈教养? 想富就得学会理财,想理财就得学活算术。 “王巨,你拿出它打算怎么用?” “我想将它附于这个小册子中。” 词是小道,放在苏东坡身上就起着锦上添花的妙用。 字也是小道,但放在蔡京身上,铸成了权相之路,北宋灭亡之路。 俭朴宋朝士大夫还真不在乎,但成就了王安石的声名,也被司马光利用起来,活活恶心死了王安石。 但它不能放在自己身上,一无法解释,二说不定还会邪化。 所以将功劳再次推给老师,老师有名声,自己好在后面继续划划水。 张载倒没有在意王巨这些小心眼,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弟子未必如程勘所讲的那样可怕,但有些小鸡肠子,心思眼子也多。 “想放入书中,这个文字有些零乱。” “恩师,那你就快点修改吧,朱员外都请好了雕匠,在等着这本书呢。”王巨急了,再改啊,得改到那一天? “你啊……程公写信说你性子刁钻,朱员外说你做事果断,其实都不要紧,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即便周处那样的顽劣性子,或者姚崇的青年时代,后来岂不同样成为一代名相名将?你要好好读书,学做一个好人,一个好官。若是你将心思放在治国救民上,相信会救更多更多的百姓。” “放心吧,恩师。” “说起来国家虽然不错,终不及开元文景之时。” 开元盛时,文景之治,还是避免不了会有这些悲惨的事发生,落后的生产力,无奈!除非将士农工商来一个颠倒,改成工农商士,大力发展科技。 但王巨不敢说,恐怕就是张载也接受不了这种观念。 不过宋朝许多弊病越来越严重,这让张载感到叹息。 “你说儒学,实际儒学不要讲多少大道理,齐家治国平天下,百姓富足,万世太平……” 王巨却定住了,横渠四句哪,就快要形成了。 “所以你急功近利,我虽不喜,也不反对。但要记住我的一句话。民,我同胞,物,我与也。” “民,我同胞,物,我与也。”王巨喃喃道。 再想一想未来的横渠四句,以及这句话,王巨面对这种胸襟,除了敬抑还会有什么心情? 它是宋仁宗养士发出最强的吼声。 不过它也是绝响了。 但张载这种性格并不适合做官,进取心太淡薄了。以前王巨就说过,学一学苏东坡欧阳修他们哪,至少这些人是“君子”吧,学什么呢?平时可以对朝政种种上书言事,反正言者无罪。时常上书,皇上与大佬们就会记住了,地方上还有这个人哪。再问问政绩,政绩不差,那么以后有空缺出来,那就会优先迁用。 若是运气好,皇上亲自考察,调回京城参加制科(皇帝主持科举外的考试,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博通坟典达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军谋宏远堪任将帅、详明政术可以理人等,涉及文武、才艺、德行、政事等方方面面。便于重点培养官员,提携民间遗漏人才),或者运气再好一点,参加贤良方正科,象苏东坡那样,真不行,象张方平富弼那样,来一个茂才异等科也中啊,那么以张载的才德,就能飞黄腾达了。 张载却说了一句:“孽徒,找打。” 未打,但又说了:“君子立德求道,岂能用旁门歪道求富贵,存,吾顺也,没,吾宁也。” 这种浓浓的君子之风让王巨羞愧了。但事实这种谦谦君子之风格,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你过于功利,老夫不喜之。但不过切记,最少心要持正。程公说你会是丁谓,切莫做丁谓。” “弟子铭记。” 张载这一回没有再拖,第二天朱欢便拿到了书稿。 现在朱欢对王巨越来越看重,不仅是带来的财路,还有仕路。朱俊去了京城科举,包括他在内,几名延州举子毫无意外,名落孙山。 但在这时代,有钱无势还不行,特别出了延州地界,这次细盐让大家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 王巨想走上高官之路尚早,先替他博一个名吧。 几乎是不计工本的抢刻抢印,七月初九得到的稿子,八月二十八,仅五十天,便将样书拿过来。 “咦,”看着样书,张载讶然。 “这样装订很好。”张载迅速意识到它的价值。 也就是线装书,能两面印刷,比原来的蝴蝶装节约了一半纸张,书成本就会便宜两成,书便宜了,才会有更多人买起书。 王巨挠挠头,心里说,这才是一个开始呢,一旦竹纸大成,书价将会下降一半,甚至还超过了一半。 但这个技术无从解释,所以王巨吩咐朱欢不要对外泄露,包括张载。 张载又在翻看着样书,有些自得。 王巨心中好笑。 宋朝常说的榜下捉婿,王巨怀疑张载同样也被捉了去。无他故,张载生在陕西,中进士前也一直活动在陕西,郭氏却是陈州人氏,并且成亲时间就在中进士后。 而且郭氏的首饰衣着也不象平常人家出身的,不要说张载是知县,清官,基层官员,手中能有多少钱。 有时候王巨想问,但不知道张载是怎么看的,于是没有问了。然而张载傲气,并没有沾郭家的光。做官也清廉,对权势看得同样淡。 不过文人嘛,不爱钱不爱权,却会爱名的。 这本书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书出来了,张载沾了王巨的光,包括出书资,一些王巨暗暗的启发,至少在这本书中张载儒学观点开始成熟。王巨也沾了张载光,没有张载,未必会有那么多士子默认。 但王巨是来自宋朝文化沙漠的延州,延州读书人的骄傲。 因此先印了一千册,数量不多,加上装订书比较便宜,一出来便被抢购了,朱家兄弟,赵家兄弟,尤滔与杨都一人包办了五十本,王小郎是俺的好友,咱用它送人行么? 几个少年胡闹,却点醒了延州那二十几户参与细盐的盐户,对啊,这也能算是一种示好。 于是还没有出来呢,就被包办了九成。 延州一直未出进士,难得出了一个人才,于是士子竞相夸奖,秦氏便有些紧张,重阳节到了,在宋朝重阳节比中秋节要隆重得多,于是让李万元带着李妃儿来云岩看一看。 兄妹俩来了,还带来一笔润笔费…… 第七十一章 天塌了 润笔费就是稿费,从司马相如开始的,陈阿娇失宠后,想起了司马相如,“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要仰仗文豪的大手笔东山再起,结果司马相如不辱使命,写成了绝唱《长门赋》。 唐朝韩愈官做得不错,文章写得好,因此一生也拿了不少润笔费,杜甫才情更高,可官小,于是“故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钱。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荆扉深蔓草,土锉冷疏烟。” 宋朝拿润笔费最多的乃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包括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和知制诰等。 杨亿起草了一份诏书,评议寇准“能断大事,不拘小节。有干将之器,不露锋芒。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宋真宗看了立即提拨寇老西为宰相,老寇听后非常高兴,支付了规定的润笔费外,例外给白金百两。 是不规范的稿费。 “这个钱我不能收,”张载看着四十贯交子说道。 他的想法有些别扭,朱家出书赚了自己就拿润笔费,那么亏了朱家就倒贴,这是那一门道理? “恩师,你想一想子贡赎人与子路受牛。这是第一笔润笔费,以后还会有。如果著书立说,能得到一笔养家费用,会不会有更多的大儒著书立说,宏扬儒家之道?有智吃智,无智吃力,它也是劳动所得,比你那个薪酬拿得还要光荣。” “你这个小鬼精灵,”郭氏笑嘻嘻地嗔骂。 “恩师,不要再想啦,不就是几十贯交子吗。金贵,师兄带你爬山去。” 重阳节,整个大宋都在放假,但张载照例得宴见乡老。 于是王巨抱着张载的儿子离开。 郭氏脸上浮现出一片欢喜。 张载结婚迟,能算是中年得子,可能以后还会有子女,不过眼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十分稀罕。 王巨来了,二妞三牛时常带着金贵玩耍,还讲故事给金贵听,有时候还带着金贵上街买一些零食吃。 所以郭氏越来越喜欢王家兄妹。 李员外说当成了半子,不仅是王巨的才学,才学是一部分,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家,先替李万元兄妹安排客栈。 朱欢替王巨租的这间屋子地理位置极好,而且也适合,不过终是小了一点,三间正屋,中间做了客厅,东厢房铺了两张床,摆了一张书桌,以及几个书架子,又是书房又是王巨兄妹的卧室。西厢房便让全二长子住了。 手中有了经济,王巨便从云岩县城里请了一个中年女佣,一月给二贯薪酬,吃过早饭来,洗衣服打扫卫生,有活就晚点回去,没活就早点回去。 实际有许多活儿王巨与弟弟妹妹代劳了,虽请了女佣,王巨并没有疏忽弟弟妹妹的动手能力。 虽然薪酬不算高,但胜在活儿轻,王巨随和,因此妇人也喜欢。 不过客人来了就得住客栈。 安排好了,立即去登山。 兄妹三加全二长子,以及李万元兄妹,加上一名赶车的车夫,能算是浩浩荡荡的一班人马。 王巨在这个小县城里呆了一年多,一路走着,便有许多乡亲热情的打着招呼。 “你为什么当初骗我?”李妃儿问。 女为悦己者容。 来到云岩县城时,李妃儿刻意在牛车上重新化妆,身体也长起来,一袭白裙,宛若出水芙蓉一般。 不过她还是小,让王巨依然有些罪恶感,可能再过两年,这种罪恶感才会自动消失。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在这里过得很好。” “还好吧。”王巨答道,只能说衣食无忧,却与奢侈沾不上边的,也许对于妹妹弟弟来说,那是进入天堂般的生活。 “那你当初……为什么说很苦。” 王巨哈哈大笑。 实际前年小姑娘就来了两次,给王巨的印象不恶,长相也美丽。不过前年他还小,李妃儿就更小,这时谈婚论嫁王巨心中颇有些排斥。 还有他前世的经历,也给他留下了阴影。毕竟李妃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 “不好说啊,如果我不能唱名东华门,再怎么努力,也暂时不如你家。”王巨用了暂时二字,不过李妃儿未注意。 事实他以读书为主,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强大的后台,自家力量也单薄,有了财富也未必能保得住,况且未来蔡京还喜欢吃大户。 但他要读书,要科举,这些生意中他只能站在暗处,所以在这十几年内,财富休想能超过李家了。 “若如愿以偿,就是做了官反而更苦。” “咦。” “你想一想,我朝官员都是流动的,三年换一个地方。若是换在前线,就有兵祸之危,若是换在南方,生活会很不习惯。若是到了京城,勾心斗角非是你所能想像的。李小娘子,官员看似风光的背后,也不好做。” “那也比老百姓强吧。” 倒也是。 “当初朱家代我向你家求亲时,你是怎么想的?” “若不是娘娘,我才不答应呢。”李妃儿说完得意地乐着,跑到前面给二妞他们三个小家伙买果子去。实际当时朱家替王巨上门提亲,小姑娘心中十分的欢喜,可让她怎么说出口啊。 李万元在后面也微笑。 他与王巨也认识很久了,知道王巨一些品性,比较重感情,只要对妹妹不排斥,将来妹妹不会吃亏。 云岩四面都是山,不过山不高,正好天气也不错,秋高气爽,于是几人爬了好几座山才回来。 是丈夫门生的小媳妇儿,郭氏便挽留李家兄妹在家中吃饭,又刻意与李妃儿说了好一会儿话。 张载夫妇不摆架子,李家也是大户人家,因此李妃儿应对倒也得体。 吃过饭,王巨先将他们送到客栈,回来后郭氏说道:“那个小娘子不错,比你心思单纯,你要好待她。” “师娘,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呢?” 张载忽然问:“你与李家小娘子是前年订亲的?” “不错。” “当时你还是一个穷小子,李家怎么看上你的?” 王巨满头冒黑汗,原来老师也喜欢八卦啊。于是嘿嘿一乐:“恩师,难道你吃味了,不过恩师命运也好啊,看看师娘多贤惠。” “你这小子。”张载生生让他说得气不得笑不得。 郭氏却笑着用拳头打王巨的背,然后道:“官人,这就是缘份。” 但说得中的。 当初有好几个小娘子来王家寨玩耍,对王巨最有意的不是李妃儿,而是孟家小娘子。不过王巨一个小娘子也没有动心,这叫自知之明。他还小,未成长起来,何必着急,说不定反能遭到不必要的羞侮。 然后朱清乱点鸳鸯谱,还真让他与朱欢点成了。 其实现在看起来王巨自己儿也满意,无论长相还是品性,李妃儿都算是不错的,虽小了一点,只是订亲,也没多大关系。 李家兄妹在这个小县城呆了三天才回去。 李妃儿有些依依不舍。 不过多少得要顾一点名声,得要走了。 王巨便说:“自古以来,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某些人还没有嫁呢就成了泼出的水,二妞啊,你千万不要学习某些人啊。” 二妞笑弯了腰。 “我才不是那个泼出的水呢。”李妃儿笑骂道。 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李妃儿这才羞羞答答地离去。 似乎王巨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苦学生活,但就在这时,一个衙役从鄜州送来急报。 张载将急报打开一看,脸色巨变,报文掉下来都不知道。 “恩师,怎么啦。”王巨在边上奇怪地问。 “天塌了。” 这句话说的,王巨于是将报文捡起来看,也喃喃道:“是啊,大宋的天塌了。” 第七十二章 悲情 十二年前,开封府来了一僧一青年,要见开封府尹钱明逸,卫士喝斥,僧人说:“不得无礼,此乃太子。” 几名卫士刹那间觉得天雷滚滚。 不过也没有关系,宋仁宗政治比较清明,四川一个士子屡考不中,一怒之下写了一首诗,把断剑门烧栈阁,成都别是一乾坤。放在任何朝代都要诛灭九族了,但赵祯好玩,看到此案后说老士子可怜,考不中快得失心疯了,还赐了他一个司理参军的官职。 所以卫士也没有抓捕,虽觉得雷,只是将他们赶走。但这两人又跑到相国寺开讲,曝出猛料,说十几年前赵祯看中了一个宫女,一夜临幸,于是这个宫女被其他妃嫔嫉妒赶出宫门。但这一夜却让这个宫女怀了孕,在外面生下了一个皇子,宫女怕人陷害,不敢对外公布,直接儿子长大了,才让他找爸爸…… 香艳,阴谋,宫斗,离奇,都有了,听者如山。 钱明逸坐不住了,派人将这两人抓来,谁知青年高高在上的喝道:“明逸安得不起!” 那可是开封府尹哪。 但钱明逸憋了半天后,脸涨红了,慢慢地站起…… 他不敢审了,交给了包拯。包拯便问赵祯,陛下,以前你可有这一回事。 赵祯也傻眼,在**里那么多妹妹,他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东采采,西采采,天知道有没有采过那个小宫女,若是几年时光还能记得,都十几年了,朕怎么想得起来呀!包拯无奈,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结果查出来,纯是假冒产品,将假皇子弃市。 但那一天,赵祯失望,大臣失望,整个宋朝近亿百姓失望。那是一个痛苦的真相,皇上无子! 虽然赵祯从宗室里抱养了两个孩子,但他继续在拼命地造子。这更透支了他羸弱身体的健康。 大臣可不管赵祯的生活,你死了,帝国得找接班人,于是上书要求立皇嗣。好玩的是谏官范镇,没事就跟赵祯叽歪早立太子,说了七次赵祯不理,他一急之下一夜白头,然后索性壮起胆子说,你要不立太子国家迟早完完,你完了我也完了,得,你现在将我早点杀了吧。赵祯还是不听,也不生气,反升了范镇的官,范先生活活郁闷死了。 最终选了赵宗实。 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人选。可惜现在没有心理学这个词。 首先他父亲是赵允让,已经做了赵祯以前的备胎。再到赵宗实自己,因为赵祯头一个儿子死了,四岁时接到宫中再次做备胎。但在赵祯第二个儿子出世后,又赶出了皇宫。后来又做了备胎。父子三番五次,会产生什么心态?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母亲乃是一个乞丐,但有一个好妻子,高滔滔,高滔滔有一个好姑母,曹太后! 大臣们好不容易劝说了赵祯,但到了赵宗实这边,再次傻眼,俺生父赵允让刚去世,在家里守孝,拒不认命。 其实这就是未来的大问题。 放在一千年后,也许是孝顺,毕竟是生父嘛。但现在非是一千年后,而是在宋朝,有宋朝的准则。这时代生产危险,养育更困难。因此出家不认家,送出去的孩子,养父母才是绝对的父母。那怕是柴荣那样的雄主,父亲非是他亲生父亲柴守礼,还是郭威,只给了柴守礼司空的闲职,并且严守古礼,父子不得相见! 赵祯就有些愠怒,真不行就换一个吧,宗室子弟不要太多。 韩琦急啊,奶奶的,你父亲不是你父亲,你养父才是你父亲,守奶的孝啊。但他也苦逼了,这时候他押宝押到了赵宗实身上,上了这条贼船,怎能下来。因此就苦劝,此事岂可中辍,请陛下写亲笔诏书,让宗实知道乃是天意,自然就会听命。 赵祯于是亲自写了诏书。 但更好玩了,赵祯连写了十八道诏书,赵宗实却连回了十八道辞表。韩琦便替赵宗实解释,不是皇子不明事理,乃是名份不对,知宗正寺解决不了问题,必须明确立皇子,皇子才能接诏。枢密使张昪感到古怪,便问赵祯:“陛下不疑否?” 然而这时赵祯非是前几年健康时的赵祯,内有曹皇后,外有韩琦与欧阳修,他哪里听出张昪的话外之音,反而说了一句:“朕欲民心有主,只要是姓赵的就行了。” 于是八月初七,赵祯宣布立皇子,并正式改名为“曙”。 何谓曙,国家的希望。 但赵曙还是不接诏,连赵祯强行下令宗正寺派小轿子抬他进宫,都不进,还美其名曰,非敢邀福,以避祸也。 让你做皇太子,避屁的祸啊。 最后还是一个王府记室孟阳厉害,他说了一句,你是皇子了,天下都知道,就算你请辞得准,回到王府,就敢保证没有后患吗? 赵曙一下子吓得爬起来,不生病了,活蹦乱跳的进宫。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正是赵祯一生最好的写照,怀疑吕夷简了,吕夷简就得下去,信任吕夷简了,那就会重用,无论孔道辅与范仲淹怎么搞,还是用。信任范仲淹了,任由改革,但没有做好,那立即就得下去,那怕写出了《岳阳楼记》。 既然决定用赵曙做皇储,今年元旦节,将赵曙接到皇宫,又喊来所有宰执、内宫近侍、三司使、台阁官、两制官、主兵官与宗室驸马,也就是所有重量级人物一起喊来陪从,带着赵曙进入天章阁与龙图阁参观祖宗遗物。 再送一把,未来赵曙位子才能坐得稳…… 然后又在宫中设宴,君臣同乐,还刻意将韩琦喊到面前,赐一杯鹿胎酒,立储首功之臣。 无论是做为韩琦的君王,还是做为赵曙的父亲,做到这份上,够了。 实际赵祯内心什么想法,没有人去管去问。 也许觉得都放下了吧,赵祯羸弱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活力,连连病重。 但在这里,有一只小翅膀狠狠扇动了一下。 王巨也听了小公主的一些事,但离得远,传得妖异,不可信。只有一条确认,赵念奴听从了他的计谋,成功地与李玮和离,然后被赵祯关在宫中。关是好听的说法,得给一些大嘴巴大臣一个交待。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赵祯有女儿,但那几个女儿岁数小,只有赵念奴长大成人。正好现在呆在身边倍伴着赵祯,时常哄父亲开心开心,于是赵祯心中郁结之气便淡了一些。 这一变,使赵祯晚去世了近六个月。 重阳节那天赵祯突然起了兴致,带着一群大臣去了开封城北的铁塔,又于北山登高,不想受到一点秋寒,随后就病重。 韩琦等重臣进宫探望,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赵祯的寝宫,但眼前所看到的让他们所有人呆住,帷幕之内,赵祯所用的幄帟、裀褥皆质素暗敝,久而不易。也就是床榻上的床帘与被褥差得不能再差,因为久而未换,看上去破烂不堪。 要知道这是天下共主的房间。 那怕韩琦他们少吃一次花酒,就足让房间里的一切焕然一新。 看到大家不说话,赵祯说了一句:“朕居宫中,自奉止如此尔。此亦生民之膏血也,可轻费之哉!” 想一想他的生前死后,实际上这句话将这个苦逼的皇帝悲情推到了中国几千年所有人君的巅峰。 不久后赵祯去世,赵曙继位,朝廷用快诏通知全国各州县,也就是张载与王巨看到的这份快报。 王巨又看着快报,心中默默地想,如果不立皇储,赵祯会不会活得更长一点?这是王巨一厢情愿的想法。 立皇储本身没有错,在封建时代,一个国家得要准备一个接班人,国家才能平稳过渡,错的是未来英宗陛下这个滚肉刀,错的是韩琦与欧阳修看到赵曙的种种,还要欺上瞒下,强行将赵曙推上了皇嗣之位。 赵祯死了,据传京城所有军民一起罢市同悲,数日不绝,连乞丐与小孩子都买来纸钱来到皇城门前焚烧。随着他死讯传出,几乎全国百姓都在悲痛,甚至连辽国燕境之人无远近皆哭。几十年后金人入侵,唯一不动的就是赵祯的陵墓,也刻意放走赵祯还活着的女儿鲁国公主。 就是云岩县也有许多百姓戴孝烧纸钱,如丧考妣一般。 “也许新君是一个好官家吧。”张载默默说道。 “好官家?”王巨不由想放声大笑。 PS:这两章过渡,主要背景太大了,不交待后面不大好写。下周蛋痛的小推,那么本书月头不会上架了,可能是八号,不提了。不过对大家来说也许是幸事,明天承诺的大爆,这么长时间公众版,又没新书榜字数限制,以后肯定还会大爆,那么公众版会是多少字,四十万,五十万,呵呵。 第七十三章 自作孽(大爆开始) “某些人自作孽,不可活,”王巨心中默默想到。 赵祯去世,老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称。 可能他非是一个英主,可他却是一个另类的皇帝,而这个另类只能让人肃然起敬。 但某些人的报应马上就到来。 实际,宋朝从这时候起,分界线便到了。 赵祯死了,韩琦飞黄腾达来了,他是真正的从龙之功臣哪。来……了。 第一步,得立即让赵曙登基,然而赵曙看着龙袍,在寝室里飞跑,一边路一边大声道:“我不能为,我不能为。” 韩琦整傻了眼,软的不行来硬的,几个大佬开始玩相扑,虽然都是老家伙,赵曙是中年人,不过老家伙决心大,让老家伙们将我不能为按住,强行扒衣服,换上龙袍。 第二步,宣遗诏,这得有哭礼,况且全国老百姓都在痛哭,你做儿子能不哭吗。赵曙还挤出几滴眼泪,但无哭声。难道这是无声的痛哭,悲伤到了极点? 知道真相的只有那几名顶尖大臣,其他官员不清楚,一起这样议论。韩琦松了一口气,第二关过去了。 第三步,赵曙在宫中开始发神经病,动不动就打人,宫中太监宫女经过宋仁宗洗礼,一下子从天堂到了地狱,如何受得了,只好向曹大妈反映。曹太后出面,与儿子交流。然而不一会她掩面而逃,究竟说了什么,曹大妈不好意思了,只对外说赵曙出言不逊。她无奈了,整个皇宫让儿子弄得乌烟瘴气,戾气冲天,只好找韩琦:“韩相公,你挑的人怎能如此无礼,竟敢对母后无礼?” 韩琦头也痛了。 可到了这份上,他已经无法下船,只好说皇上生病,太后,你何必与一个病人计较?臣等只在外面见得官家,内中保护全在太后。 也算是人话,这时候务必安静哪。但他又来了一句:“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安稳。” 曹大妈傻眼,韩琦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换了皇帝,俺不是太后哪?难道你想干掉哀家? 想到这份上,她终于想明白,不对,如果“儿子”出事,韩琦咬定自己害的,还真能干掉哀家了。于是沉下脸说:“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 “太后照管,则众人自然照管。” 上了这条贼船,俺下不来,你也休想下来。 第四步,赵曙说生病了,不理政,不理政也不要紧,暂时还有曹大妈在垂帘听政,那么先医病吧,然而赵曙又不喝药。韩琦亲自到宫中来喂药,赵曙喝了一小口又不喝了,韩琦只好端着药碗,不喝不行。然而赵曙忽然一变脸,将药碗打翻,药汤淋了韩琦一身,曹大妈在边上看着,说了一句话,相公殊不易。 韩琦心中那个泪奔哪。 赵曙儿子赵顼来了,跪在床前举起药碗,赵曙看都不看。 第五步,赵祯要下葬,儿子总得要出面吧,但赵曙说俺生病了,哪儿都不能去。大臣们大哗。可到了这一步怎么办呢,司马光出面,他找来太医的记录,“六脉平和,体内无疾”。这一逼赵曙无辄了,只好出来。来到赵祯灵前,就是这些人各有各的私心吧,想一想赵祯的仁慈,这一下葬那就永别了,那一天宫中哭声震天,有一些大臣几乎哭得死去活来。当真他们心肠比金人还要冷漠?然而赵曙可倒好,上次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这一回连眼泪都没了。 韩琦无辄,只好发明一词,“卒哭”,就是结束丧礼的传统,以前做子女的必须在殡礼上大哭,从现在起,哭不哭由着你吧。 第六步,曹太后越来越失望,这个儿子简直不象话,后面还不知道发生多少事呢,于是她收集了一些证据,交给韩琦,准备废掉这个不孝的儿子,然后交给了韩琦。 韩琦看了,然后做了一个让太监目瞪口呆的动作,当着太监的面将曹太后的懿旨烧掉了…… 然后韩琦让傻了眼的太监带一句话回宫,皇上不是生病了吗,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能当真。 太监走了,韩琦立即狂奔,去找欧阳修。 实际他此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首先说能不能废,能废,曹太太的证据足以废掉赵曙。而且曹太后此时垂帘听政,废掉赵曙引起的风波还不会太大。并且西汉就有霍光之例。有理有据可行! 要命的还有富弼。 原先富韩同为首相,韩琦在富弼之下。 不过韩琦是一个强势人物,当年他都想“推翻”范仲淹了,就不要说富弼。因此说一不二,富弼便与他争议,韩琦不耐烦了,道:“你又絮叨。” 絮叨此时形容老妇人罗嗦的,用在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堂堂首相身上,富弼会是什么感觉:“絮为何物。” 韩琦耸耸肩,强悍人物的人生非是你这个絮叨君子所能理解的。 富弼母亲死了,大孝是二十七个月,那很苦逼,因此宋朝发明了一个人性化的词,夺情,满一百天,就可以不守孝了。一百天过后,夺情起复。韩琦又说了一句:“此非朝廷盛典。” 富弼乃是一个爱惜羽毛的君子,一听就明白了,得,俺不留恋官位行吧,回家守大孝去。 这不要紧,因为王巨的推动,赵祯晚死了近半年,富弼已经回到朝堂。 他未参加皇储之事,又有足够的威信让国家平稳渡过。 要命的是赵允让胞兄赵允宁之子赵宗谔,赵曙的胞兄赵宗佑,宋太祖的重孙赵从古,这几人都曾经被考察,几年前与赵曙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刻意培养过,而且都是优秀的宗室子弟,无论那一个要声望有声望,要作为有作为,只要正式决定废立,群臣现在对新君极度失望,随便从中挑一个,曹太后与富弼联起手,就足以让国家成功换君。 但那样,他与欧阳修将会很悲催。 甚至迅速走下权利的巅峰生涯。 韩琦是头号人物,欧阳修乃是二号人物,欧阳修也急了,要脸,见鬼去吧。两个人迅速入宫,但曹大妈关健时候掉链子了,见了两人,开口道:“老身殆无所容,须相公做主。” 韩琦与欧阳修一颗心定下,做主哪,那就好办,韩琦漫不经心,就象他在家训他小妾一样说道:“这是病了的缘故,病好了,就不会这样了,况且儿子有病,做妈妈的就不能容忍点?” 欧阳修也在边上劝。 成功了,就在赵祯尸骨未寒的时候,两个才子成功地欺负了天下第一号**。 第七步,赵曙在宫中忽然突发奇想,将替赵祯看病的御医喊来,也就是原郓州观察推官现殿中丞孙兆、原邠州司户参军现中都令单骧,说,我听说你们是两府推荐上来的吧? 赵祯生病,大臣们当然遍请良医,想办法将赵祯的病看好,两人答是。 “如此,那我就不管了,你们去两府自己儿裁决吧。” 两个御医魂飞天外。 韩琦头又痛了,处理几个御医问题不要紧,可当初这个御医是自己同意的,是太后同意的,为什么现在要处理,传到外面,大家伙会怎么想,那分明是告诉其他人赵祯死得乃是不明不白啊。想一想赵祯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吧,会产生什么影响? 不行,迅速低调将这件事处理。 但是赵曙仍没有停止,一日对韩琦突然说:“太后对我无恩。” 韩琦想抽他的大嘴巴,若无曹太后,你还能上位吗? 不能急了,只好让吕公著、刘敞、司马光给赵曙上课,教的什么呢,《论语》,《史记》。王巨在王家寨给几岁大的弟弟妹妹教的什么呢?《论语》! 但还不行,这个不孝子一步步逼,虽然曹大妈很笨很傻,总有一天会将老太太**掉,因此得逼老太太还政,只要一还政了,老太太就无辄了,而且富弼也回京城了,于是一件更无耻的事爆发…… 前任越高尚,就映照出后任的猥琐,所以当那件事出来时,所有人怒火一起爆发。 不提对错吧,但前后的事告诉了各个官员一件可怕的真相,只要搭成了目标,管它用什么手段。那么就比狠哪,看那一个更狠。 第七十四章 成亲 **明媚,鸟语花香。 王巨笑嘻嘻地说:“恭贺恩师高迁,要不要弟子准备贺礼啊。” 张载三年磨勘期到了,应当准确来说是三年零三个月,但谁在乎这三个月呢。然后迁任为渭州签判,这是差官,另外还有职官。 这要拜王巨的福。 那本《横渠对录》卖得不错,不仅士子好奇,也不仅书有点便宜,那个珠算口决也引起许多人关注。朱家便印了三版,销出去三千多册。 在这时代这个印数算是很不了起了。 可能这本书也流传到京城,本来张载就有名气,名上加名,不错,是有学问的人。然后再看张载的政绩,同样也不错。因此迁成了从六品的成和大夫。 这意味着张载薪酬福利整翻了一倍。 张载也感到开心,于是立即买了一匹马。 “找打。” 王巨笑嘻嘻的也不怕。 “对了,老夫喊你来还有一件事,程公刻意写了一封信给我,想请你回到延州州学再读上几个月,然后参加今年的秋闱。” “到延州州学?” “你随我学了两年多时光,老夫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而且秋闱在即,必须温故而知新,不是再学新知识的时候。其实无论随我去渭州进渭州州学或者去延州进延州州学都一样。” “程公为何产生这种想法?” “程公七十有六了,朝廷虽看中他的才能将他留在延州,但仕途时日也无多,他在延州修道路,筑城防,备军事,政绩斐然,差的就是文教。所以想让你进延州的州学,然后科闱,看能不能明年于东华门唱名,程公在延州便再无遗憾。” 换作其他州府,中一个进士虽是政绩,但也不过如此。 延州不同哪,如果延州破天荒的出了一个进士,那会轰动的。 王巨仍然很担心:“恩师,程公会不会在科闱上摆我一刀?” “胡说八道,程勘是什么人物,难道还与你记仇不成?” “那恩师之意如何?” 张载捧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看着窗外,窗外几个麻雀正在树头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三牛与金贵伏在地上看蚂蚁,似乎又在说一个莫明其妙的故事。 现在没有童话这一词,不过王巨时常讲一些童话故事给二妞三牛听,然后两个小家伙便又讲给他儿子听。虽是在胡说八道,但听上去倒也有趣。 最后张载说道:“我不是说过吗,科闱近了,必须要温故而知新,不是你学了多少知识,而是学过的知识你能不能记住。莫要小视了它,许多考子在考场上想不出答案,但一出考场马上就想出来,正是因为学过的知识不熟悉之故。” 就是后世所说的复习吧。不过张载能在这时代提出来,还是不易的。 “因此在哪儿都一样,你自己做决定。” 论交情,张载是支持王巨去延州的,毕竟当初文彦博十分看重他,爱屋及乌,程勘对他还可以,他也可以顺水推舟报答一下。 但论私情,张载多少有些舍不得,于是最后说了这句话。 “程公怎么断定我一定能唱名东华门?” “这世上那有断定二字?但有几份把握,总要去争一争。” 王巨沉思。 随老师走好处显而可见的,当真全部要温故而知新?自己还有不懂的地方。特别是这个悲催的时代,文字没有标点符号,必须要断句。多一个标点,少一个标点,一个句号,一个问号,这种简洁的文言文马上意思就会载然不同。 去了延州州学问谁去? 能问人,有老举子,也有答案,但那个答案会不会准确?况且有张载照拂,主考官多少会给一点面子。 但延州终是养育他这个身体的所在,而且还有新纸呢,若是到了渭州,离得太远,联系就不那么方便了。如果程勘不邀请,王巨肯定随张载去渭州的。然而程勘邀请了,王巨不由地有些犹豫不决。 想了许久,王巨才拿定主意:“若是程公不刁难我,弟子就回延州吧。” “也好,老夫再说几件事。如果你成了缘边四路安抚经略使,会不会比范公、文公、庞公、韩公他们做得好?” “恩师是指什么方面?民生,军务?” “军务。” 王巨明白了,敢情张载看到自己在王家寨那一战打胜了,以为自己有军事天赋呢。这么多年过去,老师依然是一个鹰派哪。 “恩师,弟子不敢打保票,再说朝廷能授我这个官职吗。” “如果有那一天,你尽量去争取,军队屡战屡败,士气低靡,于是不思进取,胡作非为,逼得朝廷不得不陆续增兵,导致国家冗费严重,民不聊生,这成了我朝最大的弊政。” 如果能风风光光的打几场大胜仗,西夏老实了,不敢入侵,陕西就不用驻扎那么多军队,而且士气提上来了,那就会形成良性循环。 王巨心中苦笑,老师,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制度不改变,就算收取了河湟,北宋照样灭亡。 但这是老师的寄托,王巨点头道:“若有那么一天,弟子一定要努力争取。” “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一句,刀不会杀人,杀人的乃是执刀的人,即便杀人,也要分杀好人与杀歹人。你心思多,老夫也不排斥,你急功好利,老夫也不排斥,但要记住老夫的一句话,心要持正。”张载又说了持正二字。 “弟子记住了,”王巨正襟危坐道。 “上了考场心不能慌,一慌自己虽有所学,都不能发挥出来,先将心静下,然后想好了再写答案。” 张载这是在讲考试时的经验了,王巨想乐,这个就不用你教啦,但不得不装作聆耳倾听的样子。 郭氏端上茶水,问:“官人,这个小家伙想好了没有?” “他要回延州。” 郭氏伸出兰花指,敲王巨的脑袋:“怎么啦,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 当然,这是玩笑。 “王巨,你还记得你拜师时老夫说的话?” “弟子记得。” “仁。” “义。” “礼。” “智。” “信。” “温。” “良。” “恭。” “俭。” “让。” “忠。” “孝。” “勇。” “谦。” “廉。” “君子温润,温润如玉。” 王巨说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 “三郎,王家小郎回延州了,不久也要进州学。”李万元拍着尤滔的肩膀说道。 延州教育落后,因此州学快成了放牛班,有人读成了书呆子,有人却读成了二流子。学子也不少,有近两百名学子,但大多数时候不到一半学子在听课。甚至有人一读能读四五年,比如尤滔与李万元,尤滔都成了亲,看样子他妻子不生下孩子他是不会毕业了。 “真的?”边上几个学子凑上来问。 现在的王巨不再是两年多前的王巨,名气可不小,当然是虫还是龙,未来这一年内三关的考验便能看出来,若过去了,便是蛟蛇化龙之日。过不去,也不过是一个略略有名气的士子。 “他在哪儿?带我们去。”尤滔道。 王巨正在搬家。 朱家与李家都请他过去住,王巨拒绝了,然后买了一栋两进两出的宅子,宅子略有些偏,不过价钱便宜,只有两百来贯。其实这是王巨心中也没有多少底。 解试他不担心,除非程勘真的想摆他一刀。省试殿试就不大好说了,就是考中了也得要看,如果是第四甲或者是第五甲,还不如学习章惇重考。不然只能象王韶那样,候官候得不耐烦,跑到河州那边溜达。因此得有一个窝。 朱家与李家以为他有节操,不好强劝,便派了许多下人过来帮忙,很快就将这个家打扫干净,东西也搬了进去。 这不是租的房子,而是真正属于王巨的家,二妞与三牛开心地在后面木制阁楼上跑来跑去,王巨给大家伙烧茶。 秦氏忽然问:“王巨,你今年十七吧?” “恩。”不知不觉中,王巨发现自己来到宋朝已经有四个多年头。 “妃儿也到了及笄的年龄,妾身想你们好成亲了。” 第七十五章 对子 “外母,科举一靠才气,二靠天份,三靠运气,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我今年秋闱都不得中,这时候真的不能分心。” 这个天份含义很多,包括临场的心态,有人平时成绩好,但上考场心态跟不上了,以前学的东西在脑海中便会成为面糊。还有耐心与掌控,成绩不好,也能考好,捡会的写,不会的放在后面。成绩好也能考得不好,想都不想就写了,第一个交卷子,那不是英雄,而是傻瓜,为什么不琢磨一下,让答案更正确?特别这时的科举时间更宽裕,更不应当匆忙交卷子。 秦氏嚅嚅。 科举啊,在这时代意义更大。万一耽搁了女婿的前程怎么办? 王巨安慰道:“外母,妃儿连我师娘都在夸,无论以后会不会唱名东华门,我都不会负之。” 李妃儿比较可爱,除非女大十八变,突然以后变了。长相又俏丽无比,为什么要负她? 不过这时成亲王巨真心的排斥。 古代讲虚岁,出生那一年就得算一岁,李妃儿十五岁,实岁只有十四岁,他也不是非人类校长陈在鹏,非人类兽师柯于备。即便三年后成亲,他也感到自己是融入了“新时代”。 “外母,我最恨的就是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来头各自飞,何为夫妻,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呵呵,你啊,人小鬼大。” 话都说到这份上,秦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巨说完,带着弟弟妹妹找私塾。 二妞也渐渐长大,私塾里同样跟不上弟弟了,不过暂时问题不大,这要等到明年春闱过后再说,若侥幸能得中,就要随自己赴任,还不知道到哪儿呢。若不得中,再想他法。关健他对延州州学真的不信任哪。 “大哥,好大的房子哦。”二妞依然在激动中。 “瞎,李家的房子才叫大。” “那是李家的房子。” “三弟,你姐姐说得对,房子再好,那是李家的。但你要相信,未来我们会有更大更好的房子。” “大哥,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帮助你。” “三弟,我不用你帮助,但你得要努力。” “那么我如何报答大哥?” “傻了,我们是兄弟,谈什么报答。” 在前面带路的李家下人一哆嗦,好感动哦,怎么自家几个孩子个个不听话呢。 一路上二妞三牛东张西望,尽管他们在去年元宵节来过一回,但延州城还让他们眼花缭乱。 “哥哥,延州比云岩大了好多。” “那是,云岩只是一个小县,不过延州还不算大,汴梁城比它最少大上几十倍。” “那会有多大?” 王巨灵机一动,问:“小妹,想不想去京城?” “想。” “如果有机会,我冬天带你去京城。” “真的假的?” “有九成是真的。” 二妞立即雀跃起来。 其实就是东京汴梁在王巨心中也不算大,大概有一百多万人吧,若是加上外来人口,可能会有二百多万百姓。他那个时代二百多万人口的城市不要太多。 不过论内治宋朝确实很了不起,在这个落后生产力的年代,又是有史以来面积最狭小的国度,不足三百万平方公里,能全部控制的可能不过两百万平方公里,后来居然能出现两千多万户人口,这也是古代史上的一个奇迹。 只是可怜的军事啊。 安顿好后,王巨立即进了州学。 不用任何举子推荐,州学里好几个教授甚至亲自迎了出来,便进去了。 而且王巨第一天上课便给几个教授好感。 论学问,这些人比张载差远了,甚至综合起来,已经不及此时的王巨。不过复习嘛,三人同行,必有我师,听听也不错。王巨不但认真的听讲,并且一边听一边思考。 可马上王巨就看到了延州州学的真面目,这边在上课,门口却有几个学子在玩相扑,课室里陆续有学子走出去观看,还在边上不停的喝彩。 “这是学校?”王巨瞠目结舌。 蒙教授教看不下去,挥挥手道:“大家自己看书吧。” 然后挟着《礼记》离开课堂,大约气得跑回去喝茶了。 他这一走,余下的学子一起涌了出去。 “奚大郎,努力,努力。”许多学子替那个占据下风的学子加油喝彩。 “这是州学?”王巨惊讶地问李万元。 “也不常见,那个是奚家的大郎,那个是牛家的二郎,奚家与朱家关系不错,但与牛家平和十分不和,加上因为朱家,将丁家坑惨了,连带着奚家与牛家矛盾也跟着激化。这两人大约来上学时发生了冲突,然后打了起来。” 不能在州学打架吧,于是比拼相扑。 李万元话音刚了,奚大郎就被牛家二郎凶狠地压在地上,同时牛二郎还用着拳头往奚家大牛身上狠揍:“我让你狂,我让你狂,下回我逮一次揍一次。” “教授也不管?” “小郎,他们都是大户子弟,教授哪里敢管。” “得,我以后还是在家中自学吧。” 奚家大牛被揍得鼻青脸肿,不敢吭声,牛家二郎便得胜般地站起来,眼睛扫到了王巨:“小子,听说你厉害,我们来比一比?” 如果比打架,王巨还真不怕他,这几年他一直在坚持着随全二长子锻炼,可不是吃醋的。不过比相扑恐怕真不行,牛家二郎块头足足比王巨大了一倍。 王巨不欲多事,想扭身回去,牛家二郎不依不饶,将他胳膊拉住:“小子,怕了?” “牛二郎,相扑我不行,但我会杀人,”王巨脸便冷了下来。他不想多事,可不会怕事。 “哈哈,你杀啊。” “我在王家寨带着一群村民杀了几百西夏兵,我只是努了一下嘴,杀得某一家倾家荡产,你确定我要对你动手?” 牛家二郎先是大笑,忽然笑声停下。他想到了丁家,可不是倾家荡产! “不过这里是州学,不是武社,你来这里学习的乃是儒家大道,而非是相朴。要么,我们打上一赌。” “什么赌?” “我出一个对子,你半月能对出来,我以后见到你立即作揖避让三丈。若是你对不上来,你以后见到我立即作揖,避让三丈。” “赌就赌!”牛家二郎立即说道。肯定是难对子,但没关系,王巨说是半个月,自己对不上,难道不能请人对? “各位作证。” “好。”其他学子一起喊好,连几个教授都惊动了,走了过来。 “听好了,烟锁池塘柳,请半个月后对出下联。” “这个好对,我马上就能想出来。” “呵呵,不要疏忽哦,金木水火土,还有意境哦。”王巨大笑着走回课室。 这才是比,比武,你能做到带着一群村民击败数倍西夏军队,并且还能大胜吗? 比智慧,你能做到努一努嘴,便让一个大户人家倾家荡产吗? 比文,我出一个对子,你能对得出来吗? 然后牛家二郎便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