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死后我嫁给了他的分身》 第一章 爱别离 天黑沉沉的,乌云滚滚,狂风呼啸,山雨欲来。 装修雅致考究的酒楼内,说书先生折扇轻拍,舌颤莲花,口若悬河,说的正是着名的横城一战! 横城是楚国西部最边陲的要塞,也是整个大陆的中心,接壤魏国,燕,蜀三个国家,横城人口在十万人,其中常备的军队占据了三成,因为有湍急的护城河,高大的防御城墙,小镇后靠绵延横山,本该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处。 奈何横城太守草包窝囊废,被魏国的敌军奸细送了美人和财帛,威逼利诱之下,让太守成了城中内应。敌军十万将士攻城! 守城的将军忠义侯世子楚珺腹背受敌,寡不敌众。敌军破城,以城中百姓的性命做要挟,将军良善,孤身赴义,尸骸无存! “君不知,这城一破,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百姓,难逃屠杀的下场,家中财务被搜刮一空,房屋被烧干净,整个横城哭声震天,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噼里啪啦的,随即成了瓢泼之势。 雅间外,厅堂内的说书人还在滔滔不绝,听客众说纷纭,老生常谈,争论的点翻来覆去的,也无非是楚世子的死到底值不值得罢了! 雅间内茶香四溢,雾气氤氲,前来避雨的年轻的少女和古稀老者跪坐在蒲团上相对而饮,气氛尚且融洽。 老者跪坐的十分的刻板,腰板挺直,白发如松顶冬雪,脸上的皱纹全是岁月的打磨和刻痕。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没有悲伤,冰凉的手紧紧握住碧莹莹的茶盏,“阿弱,逝者已矣……三年了,楚珺那孩子走了三年了,你还年轻,难道你要耽搁自己一辈子!” 老人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不自觉的祈求。 贺骋偏头,表情似乎觉得这话没什么不妥的样子。 一身白裙,通身无半点首饰,乌发用雪青色的绸带束了个极其简单的发髻,发尾松松散散的垂落下来,贺骋长得很漂亮,是那种非常大气的美,五官精致,长的很开,尤其是那双眼睛,蒲扇般的睫毛,却遮不住那微微透着冷的琥珀眸子。 “我不觉得苦,就不是折磨,更谈不上耽搁!” 贺家是望京里面有名的三公四侯之家的其一,祖父贺容是先帝亲封的贺国公,贺家是武将之家,子嗣稀薄,膝下两子,十二年前和突厥的几场大战中,贺国公身中数刀元气大伤,贺家儿郎拼死护城,全部战死沙场,小儿子尚未娶妻,整个贺家血脉就只余下大儿子那八岁女儿贺骋一根独苗苗! 皇帝念贺家退敌有功,追封逝者,赏赐生者。更是赐贺骋安定郡主的封号。 但贺骋母亲江氏郁结于心,忧思过度,只过了两年就乘鹤西去! 贺容伤了身体,再动不得刀剑。如拔牙老虎,饮恨蜷在京城。和发妻蒋氏抚养年幼的贺骋。 等到贺骋及笄后,今上又赐婚给了忠义侯世子楚珺,楚珺温润君子,容止高洁,是整个望京最瞩目的夫君人选。一时之间,贺骋成了望京少女最羡慕的对象。 世事无常,祸福难料。谁知道横城出了大事,谁又知道那个克己复礼,握瑾怀瑜的少年竟然身死异乡,而贺骋再也没有等到那个如玉般的少年回来! “祖父知道你性子烈,脾气拧,你记他念他,我拦不住你,可你还年轻,为他守三年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何必还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你还不到双十年华,万物缥缈,浮生虚妄,人这一辈子,谁又能说个斩钉截铁呢?这万一以后你遇上了合心合意的男子,你让他如何想?”贺容简直快要为了这个唯一的孙女操碎了心了。这么三年了,都劝不动这丫头守望门寡的心。 “祖父老了,沉疴旧疾缠身,每每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就放不下你,你打小就没爹没娘的,我看着你长大,若是我的去了,你以后该如何?” “女子的好年华就那么两三年,过了这最艳丽的时候,就不是你去挑郎君,而是郎君挑你了!”贺容苦口婆心,语气软了许多:“丫头,你就当疼疼我这个老头子,老头为你操心这么多年,怪不容易的,好不好?” 贺骋抬眼,扫了一眼老态龙钟的贺容,很想回答他一句,“不好!” 可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贺容这么多年却是不容易。 她更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贺骋不由的微叹了一声。她惯常的吃软不吃硬,这老头突然的把态度放软,身段放低,再想到前些天听到太医给自己禀报的病况,还有岚风给她带回来的传言,她的冷脸就作不下去了。“祖父想要如何就直说!” 贺容觉得有戏,在对上那双冷清的眼睛,光棍到:“祖父想给你招个上门女婿,我身子骨不爽利,咱们家子嗣不旺,总不能让香火在你这里就断了。不然哪天我下了黄泉,见到贺家的列祖列祖都没脸交代!” “上门女婿么?”贺骋轻声呢喃,几个字在舌尖上咬的很重…… 她的目光落在那碧波般的茶水上,茶水轻轻的晃动着,起了圈圈涟漪。茶叶却是沉沉的落入杯底,隐藏不见! “你祖母和我这么多年,就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就盼着你身边有个知心人!”窗外吹进了一阵冷风,贺容咳嗽了几声,空空的声音似风鼓空响。眼泪花都给咳出来了。 他还要絮絮叨叨,贺骋却是挪了过去,恭顺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着他顺气。 “阿弱的婚事,祖父祖母做主!” 古稀老人得了这么一句想要的话,仿佛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霖一般,咳嗽的声音终于渐渐平了。眉目舒展,连额头上的皱纹浅显不少。 骤雨将歇,雨打芭蕉叶带愁。 贺容小心的又迈进了一步,“那……招亲大会就定在上巳节如何?” “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这已经是二月底,也不过是三天的光景。 贺容雷厉风行惯了。着急眼说道:“我巴不得现在就喝孙女婿奉上的茶!” 第二章 招亲 三月三,上巳节。黄帝诞辰,斋戒沐浴,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贺国公府的招亲大会广而告之,告示贴的满望京城都是!不用比武,也不用拼文,绣球那么一抛,无论美丑,不论残缺,不论出生贫富,也无论年龄,抢到绣球后,坚持一炷香的时间,谁就是贺国公府的孙女婿了! 安定郡主身份高贵就不说了,关键是人还长的美貌。臻首娥眉,倾国倾城,是个十足的大美人。为了未婚夫守节三年,有情有义,乃是望京城德容德行排行中的翘楚。 这么没有门槛的招亲大会,更是让望京城增添了几分热闹和谈资。一时之间,闻讯者纷纷意动,摩拳擦掌,只想上天眷顾一二,让其在招亲大会上一展雄姿,抱得美人归! 招亲大会的擂台就搭建在贺国的别院——贺园! 三月三的贺园春意正浓,小径通幽,杨柳依依,清风徐徐。花团锦绣,奇花异草遍布,有着别处难寻的美景。 园子内张灯结彩,有心人都提前入了园子,就指望着占据个天时地利人和。 因为人实在是多,摩肩擦踵的,连个大喘气的空隙都没有,众人也丝毫不在意。 “你们说说,要是我真的祖坟冒青烟,抢着绣球了,是不是真能成了这贺国公府邸的东床快婿啊?人家不会赖账?”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油头满面,脑满肠肥的,一脸淫笑!看打扮约莫是一方富绅。 “这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读书人都知道唾沫成钉这个道理,人家贺国公戎马一生,满门忠烈,更是顶天立地之人,自然是作数的!” 旁边的几个少年听了嗤笑了一声,其中一个手拿折扇的小公子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祖坟冒烟怕是不顶用哦,长得丑倒是想得挺美的,你还真的以为这抢绣球需要的运气?还真以为人家安定郡主是个男人就嫁了?” 几个锦衣少年,容貌俊秀,身材挺拔,气质出尘,各有千秋,一看就是世家公子。 “哎,告示里面不是说了吗?不限制身份,不限制年龄,不美丑残缺……也没有诸多的要求,那还不是凭运气,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这中年男子见对方穿戴不俗。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不敢发火,还好声好气的追问了一句。 小公子折扇一摇一晃,扇面的山水画颇具情趣,题字有风骨,不是凡品,清风自来,少年郎更添风流倜傥。 人群里有眼毒的认出这几人是望京有名的四杰,那小公子就是温家嫡次子温晏。 望京四杰,楚珺死了,余下祝平,温晏,蔺朝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个个都是世家公子里的凤凰儿,连他们都来的,今晚的贺园有的热闹呢。 温晏收了折扇,扇子在掌心一拍:“呵,被绣球砸到,可以说是运气,抢到绣球可以说是好运开花了。可要把绣球抢到还不算,能坚持一炷香,这才是重点,知道为啥要这个条件吗?” “这就需要身强体健的,需要有头脑会看准时事的,能在不早不晚的时机,把球抢到,保住,这才是最后的赢家,知道了吗?” “各位也不掂量掂量,一会人群扎堆,这么一个推搡抢夺,踩踏。别没抢到绣球就算了,小命丢了,那可就不划算了!”温晏阴恻恻的,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不少的人可都听到了。 “你和这些废物脓包说那么多作甚?一会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的把绣球给抢到,保证最后绣球到祝大哥的手上就行了!”旁边的好友蔺朝月皱眉,白了一眼自己这个卖弄风骚才情的好友一眼。简直有些没眼看。 日薄西山,华灯初上,美人着一身素白宽袖长裙缓缓登楼,少女纤细消瘦,肤色极白,像极了寥寥数笔勾勒的水墨画,简单却不失神韵,五官精致,如雕如琢,未施粉黛的小脸,在灯笼昏芒里,也如藏遗星。 贺骋凭栏而立,站在层层光影中,身上的长裙齐整的没有一丝的褶皱,面无表情的看着阁楼前平地上那乌泱泱的一群人。 贺容和自己的发妻坐在少女的身后,几个家仆和侍女站在一边尽心的伺候着。 年迈的贺国公枯木逢春,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容满面的看着这一群的人。姻缘天注定,虽然阿弱不在乎谁能成为她未来的夫君,但老人家总归还是不愿意自己的枕边人太过于平凡。 绣球还没扔出去,贺容紧紧的拉着老发妻的手,嘴里小声的碎碎念:可要保佑自己得个合心合意的孙女婿才好! 自己的孙女看着长大的,贺家是武将,男孩子舞刀弄枪的倒是美谈,可女儿家总归还是要贞静温婉一些才惹人怜爱一些。因此,贺骋从小倒是饱读诗书,才情无双。 楚珺也是个耀眼的孩子,两人金玉良缘,羡煞了不少旁人,可老天总喜欢开点玩笑,天妒英才,两人阴阳相隔,终归是那孩子没福气了些! 贺容觉得自己的孙女,值得最好的,原本想给她细细的挑选,慢慢的斟酌。可他的身子还是差了一些,任由贺骋这么耽搁下去,怕是自己到死的那天,都不一定能够看到她有个圆满的时候。 因此果断的办了招亲大会,广吸各路英雄。 虽然这广撒网的招亲大会是儿戏了一些,但姻缘天注定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就算万一失手了,人群里面还有他安排的俊杰在里面,那些都是自己昔年臂膀家的才俊,都是可靠的。而且刚刚他还看到了不少的世家优秀儿郎在里面。 贺国公老妇人蒋氏抽手,温和的拍了拍枕边的手背,眼睛里带着安抚,“你呀,别紧张,咱们就安安心心的在这里等待着看花落谁家就是了。” 贺府的管家笑的十分的和善,说话待人都十分的客气,看时间差不多了,一边的宣布规则,一边的说一些吉祥讨喜的话,说完了,才看向贺骋。“郡主,可以开始了!” 贺骋把那喜庆的绣球抱了起来。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群。 人群里的人都十分热情的呐喊了起来:“郡主,郡主美人往这边扔~” “往我这边扔~看我!” 四杰中的三人早已经分散在了人群里,双眼如电,蓄势待发,就等着那绣球落下来了。 第三章 众星逐月 红色的绣球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好似一滴冷水溅进了油锅,整个人群刹那间就沸腾了起来。 众星逐月,蜂拥而上,你争我夺,你推我搡,发髻散了,头发乱了,衣服也被撕破了,人人使出了浑身解数。高贵的公子,在这人堆里面,也早就已经失去了体面和风度。小人物们也是半点不让人的手脚其上,更甚至抢不过的时候抓挠咬人也是半点都不觉得丢人。 战况激烈,更有甚者趁机浑水摸鱼,使点小黑手。 “哎,抢就抢,你别摸我啊。” “哎哟,我的白玉发冠不见了……” 绣球起起伏伏,人人抢的费力,欢呼声和怒骂声此起彼伏。 蔺超月原本舒朗的眉毛早就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 贺家暗中安排的人手被人群阻隔的半点用处也没有。 温晏打理的一丝不苟,十分妥帖的发型,乱的随风飞舞,他死死的把怀抱里面的绣球抱紧,蜷缩在地上的身后,压根就护不住头和背。被人按在地上,抠手指的,掰手腕的,挠咯吱窝的,简直说是酷刑都不为过。 祝平稍微好一些,但仅限于头发没乱,衣服干净整洁就不可能了,要是细细的看的话,还会发现,他鞋子都被人踩的看不出花纹了。 小公子们体面惯了,还是头会这么接地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呸,真他娘的晦气,这些人真是太不讲武德了,抢绣球你文明斯文一点不好吗?看看把我给糟践的,一会我这么出去,我娘怕是都要以为我刚刚从哪个山匪窝里面逃出来的了!” 他埋汰人的功夫,还不忘记大喊自己的两个兄弟:“祝大哥,蔺二,你们快来救我出火海啊,在不来我就要坚持不住了。” “咬牙挺住!”蔺二看准时机,突破了人群,挤了过去。祝平抬脚将那些周围围着的人打退,祝平长得高,挺拔如松鹤一般,这会板着脸,一身都是骇人的气息。 平常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还要来触霉头。可眼下,这些人早就已经抢红了眼睛。 美人就在高楼上,美人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家境更是优渥。任谁都知道娶了这样子的神仙妃子,那都是一脚跃了龙门,此后被看添香,平步青云,传为佳话! 人多胆子大,看准了机会,管你是皇帝老子,到了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就有人敢生出熊心豹子胆来给你来黑的。 蔺朝月已经把绣球抱了过来,一边应付这些抢夺的,一边和自己兄弟祝平汇合。他十分的小心谨慎,想要好好的把这胜利果实保住。 可越是小心,就越容易出差错。谁能够知道有人抬脚就是神来之腿,朝着这绣球踢了过来,这一脚的力气十分的大。 大的绣球竟然越过了众人头顶,飞出了这贺园的围墙。 掉外面去了……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了! 众人仿佛按下了暂停键,惊讶呆愣了一瞬间,就回过神来拔腿朝着院墙外面跑去了。整个贺园内,片刻就秋风扫落叶般,只剩下寥寥精疲力竭的人和贺家的家仆了。 贺骋眼皮低垂,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竟然还有闲暇的心情,悠哉的喝了口上好的春茶。 贺容两口子坐不住了,站起身,在高楼上想要瞧瞧院墙外面的场景。 只白天这个位置倒是能将周围的景一览无余,可这会天早就已经黑了。那院子外面的大街,灯光晦暗。哪里还能看得真切。 说来也奇怪,众人都出去,声势浩大的把贺园周边两公里的范围都挨着找了一遍,那绣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祖母头发银白,即使保养得不错,也依旧熬不过岁月的痕迹。老人家眼底淤青,手上捏着的佛珠不停的转动的,显得有些的不安心,安慰孙女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没事啊,阿弱不着急,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 贺容早已经急躁的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一晚上的功夫,竟然上火的嘴角边都起了燎泡。 转眼天亮,那些无功而返的人又三三两两的回到了贺园。 一夜奔波,劳心劳力。原本的期待和激情都落空。有那心思狭隘的就不由的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哼,你们贺家是不是后悔了?故意把绣球藏起来。耍弄我们呢?” “就是,说什么绣球不见了,故意弄这么大的一个噱头,把我们当猴子耍的团团转,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可真是心思歹毒!” “看看这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怕是搏名声,赚风头眼球,想要奇货可居呢!” 当然也有人听不得这样子的小人言语。反驳道:“自己没本事抢到这绣球,你怪谁呢?这会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你要看不过去,把绣球找回来,人家要耍赖,我第一个给你鸣不平!” “就有些人,长了一张人嘴,却总喜欢满嘴喷粪。早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知道你老娘会不会后悔没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的这嘴巴给你用绣花针给缝起来!” “人家贺家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别在这里胡编乱造了。这污蔑将军和当朝郡主,你倒是嫌弃自己的脑袋长得牢固!” 贺容本来脾气就不好,听到这话,气的浑身微颤,嘴唇哆嗦。他板着一张脸的时候,右手握拳,虚掩的挡在唇边,“阿弱啊,这事是不是你干的?”他试探的问道。 贺骋亭亭玉立,白衣素颜,清透干净的好似花叶上的一滴晨露。粉色的薄唇微微的上翘,干净清澈的眼睛里面藏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我答应了就不会后悔,祖父应该最懂我才是。” 知道不是自己孙女暗中动的手脚,也不是自己安排的人出的问题。那还真的就是个意外。“难道是阿照那孩子显灵,不愿意丫头嫁给别人?”老人家暗自嘀咕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这是在怪力乱神了。 看了看阁楼下面,见自己最中意的祝平几兄弟都还没回来,抬手往下压了下。众人听话的禁声。 “今天这一出,属实有些的意外。还请大家放心,我们贺家诚心求婿,三天为期,谁能把我们贺家的绣球找到并送回来,我们贺家都认!” 第四章 这是什么狗屎运气 贺容当人面的时候,气势倒是足的很,大有谁要是不服气,就上来比划比划的意思。打发了众人,就着急忙慌的把家将都给叫了过来:“你们赶紧的想法办法给我出去找,这要是被个不入流的玩意给得到了,你们几个知道怎么做的?” 十几个家将在老将军隐形的威胁之下,不自觉的立正站好,中气十足的回到:“请国公爷放心!” 绣球在众人眼皮子下面不见的,众人费了大力气,遍寻不得之下,就开始剑走偏锋。 有那财大气粗的开始重金悬赏。 有权的也放话以权谋私。 更有甚者竟然想出了鱼目混珠这一招。找人做了漂亮的绣球,就大摇大摆的上门来了。 贺国公府邸内,贺骋正跪坐在小几面前看着棋盘,盘面上黑子白子纵横交合,局势胶着,一时之间自我博弈的难分胜负。 少女鼻梁高翘,眼皮低垂,浓密卷翘的睫毛正好盖住了眼底的光亮。 身姿纤丽,姿态从容,带着几分女儿家少见的运筹帷幄。 岚风急匆匆的从外面的跑了进来,“哎哟,我的亲亲小姐哎,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这么坐得住呢?” 贺骋抬眸,琥珀色的清浅眸子中的带了丝丝笑意。“又没有火烧眉毛的大事,如何坐不住?” “要真是火烧眉毛,那就更了不得了!”小丫鬟拍了拍自己鼓囊的胸口,喘息了几口大气才竹筒倒豆子的说道:“您是不知道,就刚我从大街上回来,在门口碰到洪叔,洪叔吐槽说,怕是你的追求者把整个望京的绣球都给搬到了咱们府邸了。就刚刚,洪叔才劝退了第一千八百五十九个抱着假绣球来的。啧啧……” “啧啧。这些人被拆穿了,还不承认,好在小姐有先见之明,早早的让人在绣球内做了专门的记号,不然现在怕是说分不清了。” 贺骋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这事情有些有趣。“那真的还没有人送来吗?” 说到这个,岚风刚刚的欢快心情顿时就泄了气,“没有啊,也不知道那绣球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小姐别担心,还有一天的时间,祝世子和温公子他们都还没有放弃寻找,小姐再耐心等等!” 贺骋道:“我有什么不耐心的。”少女一边说话,一边捻起一枚白玉棋子下在了棋盘上。 不过……本来无所谓的,现在嘛,倒却是很好奇到底是谁把绣球捡走了,竟然这么坐得住,到现在都还没个音讯传出来。 贺家姿态摆足了,一副磊落的样子,应该不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把戏,此刻,望京城的别处,不止一人好奇这绣球的到底去了哪里。 有说沉水了,有说被猫狗抓坏了,有说掉进暗洞里了,也有说被人不小心烧掉了。也有说可能飞太高,藏在了哪颗树梢上头…… 还有鬼神论的,说是楚世子深情,泉下有知未亡人即将成为别人的,放心不下,半夜回来把球带走了。总之一天过去,还是毫无消息。 限定的最后时间即将到来,贺家正经的主子贺国公夫妇还有安定郡主贺骋早已经在贺园坐着等最后消息了。 大家不甘心放弃,涌到贺府贺园内的阁楼下,看看贺家接下来还有没有招婿的备选的方案。 这绣球在最后关头,竟然出现了!!! 午时三刻,一个浑身补丁的年轻乞丐犹豫着走了进来,乞丐含腰驼背,头发散乱垂下来,看不真切长相,那藏在发间的眸子瑟瑟缩缩的,走路一瘸一拐,“你们……你们是在找这个吗?” 少年从怀抱里面掏出了亲妈都认不出长相的泥球,黑乎乎,臭熏熏的。泥巴球上面还垂着摇晃的泥布条。 这……除了是个圆的,和绣球完全不沾边。 “切,这年头,什么品种的癞蛤蟆,都想要吃天鹅肉了?” “小子,劝你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这样子的把戏,你前面都有两千多个玩过了。早烂大街了!” 众人乐得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让这乞丐更加的无所适从了。 洪叔叹了口气,上前来,原本还有些的漫不经心,巴拉着这磕碜的绣球。 巴拉了一会,竟然真的看到了小姐留下的印记,这……莫不是眼花了?“来人,打清水来。” 洪叔当场把绣球放水里,简单清洗,确认这绣球上真的有隐藏的小标记时候。只觉得冬雷滚滚! 再看了看这乞丐少年,一张老脸扭曲的比便秘都还要难堪。 “麻烦问一下,管家,这是……真的?”众人看洪管家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半疑惑半肯定。 洪叔目光求助的望向贺容和自家郡主。只恨不得抬手擦擦额头上四个八个的往下落的汗珠。 贺容看着这小乞丐,眉心蹙起的疙瘩怕是蚊子都能夹死了。他张了张嘴,头一次觉得世家公子是这么的不中用,头一次想要当个言而无信,食言而肥的小人,更是后悔自己信了姻缘天定的鬼话。 他浑身发冷,喉咙僵硬,眼睁睁看着孙女站了起来。他想要伸手拉住自己孙女不让她过去,想要开口让自己孙女不要说话,却仿佛被鬼附身了一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贺骋莲步轻移,确认了那绣球之后,转眼就走到了乞丐的面前来。她站的比较近,小乞丐下意识的就瑟缩着后退了半步的距离。然后又觉得不妥。 贺骋没说话,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第一次见,这少年身上就有一种让她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这乞丐高了她半个头,很瘦,皮肤苍白的有些病态。形销骨立,一身破烂衣衫空荡荡的根本撑不起来。站在自己面前,就像是根套了烂布袋的弯竹。 若是站直的话,大约和记忆里的那个人差不多高。 少年双手交叠,十根指头不自在的搅在一起。那手脏兮兮的,虽然伤痕遍布,但依稀能看出指节修长。 他脸颊藏在散落下来的发丝中,五官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无措眼睛来。 令人惊讶的是,这小乞丐有一双十分吸引人的眼,和她死去的未婚夫楚珺一样漂亮得出桃花眼! 不妖不媚,带着震撼人心的好看。不同的是楚珺的眼睛干净而又明亮,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只有宠溺和深情款款。倒是从来没有料到,有一天这样子的一双眼睛里面,在望着自己的时候是不带任何感情的无措,害怕,和无处安放的紧张。 她原本静如湖面的心绪,突然的就像是被人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圈层叠的涟漪。这少年的眼睛让她觉得太熟悉了,犹如看到故人跋涉了千山万水归来一般,她的心刹那间疼的让她无法呼吸。 少女容色极盛,堪称倾国倾城,白皙剔透的皮肤,像是盛夏中斑斓清澈的冰晶,虽然带着寒气,却让人无法从那天神之手雕琢过的五官上挪移半分。 众人小声的私语,不知道这位高岭之花,人间仙子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祝平几位公子更是拳头都握紧了,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极不般配的两人。 贺骋看到这个小乞丐,心里面的执念又被勾了起来。 “你捡到了我的绣球了呢,我愿意信守承诺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清凌凌的声音,悦耳又动听,如九天神女在耳畔呢喃,就算是恪守本心的神佛怕是都难以不动心。 看官只觉得这小乞丐大约是祖坟冒青烟,又或者是上辈子拯救了家国百姓,不然怎么会天上掉馅饼,出门踩了狗屎运? “还等什么啊,答应啊!” “答应啊!” 人就是这样子的恶劣,得不到的,情愿毁掉,也不愿意被更好的人给抢夺而去。 贵女高嫁,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戏码早就已经看厌倦了。 而这小乞丐在人们的眼里,无异于是那荷塘底下的淤泥,枯草里的臭虫,还有什么能比看到不染纤尘的神女被这臭虫淤泥之类的脏东西玷污更兴奋畅快呢? 第五章 怪可怜的 小乞丐脸上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天真和单纯,呆呆愣愣的,被这么个漂亮的贵族小姐求娶,简直让他不能更加的坐立难安了。 “你要是再不答应,我们都还排着队等着呢!” “就是,这小子这都还要犹豫的吗?莫不是高兴傻了?” 小乞丐确实是吓到了,他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见过良善的,也见识过人性的丑恶,善意来之不易,那些作弄和打骂却是家常便饭。猛然间这么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己的头上,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我…”小乞丐磕磕巴巴的。 “你不愿意?”贺骋偏头,朝前又迈了一小步。两人站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两人隔着巴掌宽的距离,近的他都能闻到少女身上冷梅的香。看清她漂亮脸颊上的细小汗毛。 从前总做梦,做的也都是噩梦,可今天竟然青天百日的做了这么个美梦,梦美好的,他都不愿意醒过来了。少年眼尾微红,眼眶里面都沁出了点点星光。他哪里舍得拒绝,“不是的,我愿意!我……只是怕……我配不上你!” “没有谁规定象箸必不加于土铏,于我而言,今天无论谁捧着绣球来了,我都不会毁了当初的承诺。所以你不用自卑,也不要害怕。更不要惶恐!” 乞丐抿唇,低呜了一声,“好。” 贺骋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答:“沈……昨。” 贺骋点头:“好,从此,沈昨我贺国公的上门孙女婿。”说完,就让岚风把人带离了贺园,去了贺国公府。 安定郡主当众认了这个小乞丐做夫。贺国公打落牙齿活血吞,被这个小乞丐和自己孙女堵的活像是吃了个苍蝇。贺国公夫人蒋氏倒是死生看淡,只说尊重自己孙女的选择。夫妇二人和百姓们客套几句,说了些场面话。这场声势浩大的招亲大会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有人讽刺贺国公府的人都是眼瞎的,连个乞丐都看得上! 也有人夸赞贺国公府的人,重诺守信,不以出生论英雄。 贺国公府却是佛的很,压根不管外面人的眼光和说辞。更是挑选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请了望京最有名的戏班子,吹吹打打,办了个热闹又简单的婚礼。 夜阑人静,安定郡主和小乞丐的成婚仪式早就已经结束了。宾客散尽,今夜灯红通明。 新房内,贺骋凤冠霞帔端坐在拔步床边。 嫁衣并不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她自己一针一线做的那件,早已经扔进了火盆里。烧给了亡夫阿照了。 她心道:阿照,你看我又穿上嫁衣了,只是这次却是嫁了别人。你可会生气? 大约是不会生气的,毕竟他那么个脾气温和的人。 大红的地毯铺满了屋子,红帐喜烛鸳鸯被,入目的一切都喜气洋洋的。 烛火噼啪的燃着,红色的泪花蜿蜒而下。 大约是窗户的风吹了进来,吹得鸾凤和鸣红盖头的流苏轻轻晃了晃。 沈昨进了门有半刻钟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贺骋等了许久,以为他紧张又忘记了步骤,提醒道“你不过来掀盖头吗?” 贺骋声音里带了笑意,今晚的气氛很好。她觉得这少年实在有趣。 又或是他的错觉。沈昨觉得她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很是的温柔。 沈昨就站在门边,点了点头,想到贺骋看不见,又出声答到:“要的。” 明明从门口到床的距离不过几米,他却觉得格外的长,想不管不顾摸飞过去,又怕惊动了端庄神女。 每走一步他都走的稳,走的义无反顾,这是走向贺骋的路。 他走的缓慢,往后的路不好走,满是荆棘,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纵使美梦破碎,摔的粉身碎骨。他亦是九死不悔。 一场不被看好的婚礼,望京城有人欢喜,乐得看热闹。 有人暗自神伤,醉生梦死。 祝平躺在船舶上,船舶灯火通明却无端的寂寥,“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他神色不是很清明,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美酒入喉更是烧心灼肺的疼痛。 “祝平,你别喝了。”蔺朝月叹息了一口气,抬手想要去夺他的酒瓶,“你就是醉死在这里,阿弱也不会心软的。” “就是!这么多年了,阿弱素来固执,比你更甚,你早该看清的,就不要再执着了!放下!”温晏惯常弯起的唇压了下来,很为这个多年的兄弟心疼。可在心疼,又有什么办法呢,“感情的事情,向来都是勉强不来的,更不是一味的付出,就会有回应的。” 祝平失意潦倒,“从前楚珺在的时候,我知道他们两情相悦,我克制着自己,只远远的祝福他们就好。” “楚珺死了,我好不容易看到一丝丝的亮光……” 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不贪心的,我付出了那么多都是自愿的。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那个人,她一年不嫁人,我就等她一年,她两年不嫁人,我等她两年。她哪怕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愿意终身不娶的陪伴她,只要她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就好……” “终于等到她松口,愿意嫁人了,你不知道听到要招亲的消息的时候我多么的高兴。贺国公来暗示我要争气抢到绣球的识货,我更是整整半个月都没有睡个安稳觉的锻炼功夫……” “可谁知道本来应该十拿九稳的事情,被个乞丐给捡了漏,随随便便的一个阿猫阿狗也能把我给踩的翻不了身。你知道当我看到阿弱在大庭广众下问那瘸子乞丐愿不愿意娶她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我整个人就像是被拽进了地狱,整颗心到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扎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气自己,我恨自己不中用……” 从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此刻只是个受了情伤的凡夫俗子,被爱恋不得的痛给生生折磨的狼狈。 少年胡子拉碴,席地而坐,哭的涕泗横流的,抓着蔺朝月的手就按在胸口的位置:“朝月,我病了,你带我去找大夫,我这里真的是太痛了,痛的我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温晏摇了摇头,蹲在他边上,心疼又好笑。哄小孩子的安慰道:“知道啦,睡,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你骗人,好不了的。我永远都没机会了……” 温晏道:“那就看看别的美人,望京城里,美人环肥燕瘦,你喜欢哪种的?” “我只喜欢阿弱那样的……旁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那个叫沈什么的小乞丐吗?”醉鬼歪着头,抱着蔺朝月的胳膊说话。 “我是哪里比不上那个脏兮兮的乞丐了?”祝平只觉得自己被人塞了满嘴的黄连。苦的眉心都舒展不开了。心里面藏着的那些心酸委屈,如开闸洪水,眼泪把蔺朝月肩膀的衣服都给打湿了。 祝平推搡了一把蔺朝月,似乎是真的不解,“我长得好看的啊,好多人都喜欢呢,怎么唯独阿弱就看不见呢?” “你就当阿弱眼神不好。”蔺朝月板着脸应付到。 祝平下意识的就反驳亲兄弟,维护心上人。“你才眼神不好呢,你全家眼神都不好。阿弱哪里有错了?肯定是我娘的错,我娘没把我生成阿弱喜欢的样子。” 喝醉了的祝平形象碎成了满地的玻璃碴子,这下子是拼都拼凑不起来了。 温晏本来不想笑的,实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肩膀都成了筛糠。 祝平哭成了被抛弃的小媳妇样,可怜巴巴的,转眼又凶巴巴的六亲不认,这反差简直不要太大。怪让人疼好笑的。 蔺朝月被连带着被两个兄弟一人捅了一刀,磨着牙,瞪了一眼温晏:“还笑!笑个屁啊,你还是个人吗?” “哎,朝月啊,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人以群分,我和你走在一起,你可别狠起来连自己都骂进去了啊!”温晏挑眉,风骚的捋了下鬓角的发,继续说道:“不过,一辈子能看到一次祝平这么丢面子的样子,咱哥俩以后吹牛逼都有谈资了。” “你是真的狗的很!”蔺朝月觉得祝平要是知道温晏看他醉酒的笑话,等到醒来怕是恨不得把这家伙给咬死:“有些的谈资只适合烂在肚子里,多嘴说出来,小命怎么没了的。怕是都不知道。” 温晏连忙的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两人寸步不离的守着祝平,生怕他醉的太厉害想不开把自己作的掉进河里淹死了。等人折腾的睡着了,两人才亲自把他给送回了祝府去。 第六章 我不是故意的 三月底,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转眼贺骋和沈昨已经成亲半月有余。 连着下了好几夜的春雨,细雨绵绵,气温反复,连空气里都带了丝丝的潮意。 一大早的,沈昨就觉得喉咙酥痒的厉害,从地铺里面爬起来穿戴好,就断断续续的压抑着小声咳嗽了好几回。 洗漱完毕,新婚的夫妇二人照例先去给贺国公贺容和蒋氏请早安。大半个月了,贺容见沈昨还是一副畏缩的样子,答话结结巴巴的,就觉得眼睛疼。挥了挥手,打发夫妻两个人回去了。 两人一走,蒋氏体贴的给贺容拍着背,“你呀,就宽宽心,你想想那魏国的皇帝,在想想那乱七八糟的后宫,在看看小沈是不是就顺眼很多了啊?” 贺国公年老,虽然早已经不管军营的事情了,但旧威仍在,昔年的旧部后人遍布望京各行各业,依旧对他怀着敬仰。有了重要的关于贺国公的消息,这些后生也愿意的做一把顺水人情告知一二。 一个月前,魏国使团入望京,偶然听闻说昔年横城战死的那无能守将的未婚妻容色甚美,遗世独立,千秋绝色!是个不可多得美人。 魏国使团自打得了横城后,三年间逐步蚕食了楚国不少的领土,越发的趾高气昂了起来。魏国皇帝喜好美色,众人皆知,使团心思活络,话里提出要贵女美人来做谈判的筹码。那贺国公是楚国的权贵,更是楚国的气节和脊梁。 能踩弯昔年勇将的脊背,打了楚国的脸面,又能讨了魏国大王的喜欢,简直是绝妙。 皇帝好歹还有几分念旧情,没有一口答应。贺容得了消息,气的恨不能提着大刀冲进皇宫砍了那群心思腌臜的东西。可将军悲白发,他时日无多,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孙女,唯一的后人踏进那吃人的虎狼地? 因此,不惜想尽各种办法,让孙女在最快的时间内嫁了出去。本来想着好歹找个好一点的世家公子的,以后能护她一辈子,在不济,一方富绅也能让阿弱衣食无忧。可绣球这么一抛,就落到了沈昨这小乞丐的手里。 贺容觉得糟心,不仅没有和缓,闻言还更生气了一些:“哼,要不是因为……这臭小子能捡到这么大个便宜?我好好娇养的如花似玉的孙女,本应该配得上这世上最优秀的儿郎,如今却被只山猪给拱了,我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膈眼睛的慌!” 蒋氏没瘙到痒处,更知道多年的枕边人就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破罐子破摔的问道:“你最好多给他一些好脸色,你动作快,把阿弱的婚事给解决了,你糟心。魏国使臣如今还在宫里呢,天家这会心里怕是比你还要堵的慌,要不是因为这算是史无前例的低嫁,今上有苦在心,怕是早就发作了你了!” 贺容脸色愈加难看了一些,“说来说去,还是怪阿照那孩子,好好的去横城做什么,好好的要去掺和战事,早早的就见了阎王,留下这么大一摊子。他要是不死的话……” 蒋氏缓缓转动着手上的一串佛珠,“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是毫无益处了。” “不说就不说!”贺容又想起贺骋院子里的一个眼线来禀报的事情,“对了,听说阿弱和小沈到现在还没圆房,两人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咱们要不要管管的?” “不了,感情的事情,你我总归是外人,她俩的缘分就让他们自己去磨合……” 贺国公夫妻两口子说了一会话,洪叔就让丫鬟婆子传早膳进来了。 贺国公府邸,榕溪小院内,贺骋和沈昨两人对坐而食,岚风和素晴站在一旁随身伺候。四菜两点加生滚鱼片粥。简单可口又有营养。 贺骋吃相十分的优雅,举动间赏心悦目。沈昨自以为小心的观察学习着贺骋的举动,尽量的改正自己以前在乞丐堆里刻在骨子里的坏习惯。可总是不经意的就容易忘记。 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还是时不时的就爱抢食,吃的飞快! 沈昨嗓子本来就有些不舒服,一口温热香滑的粥含进嘴里,鼻子在这个时候又有些痒,一个没控制住,打出了一个惊天响的打喷嚏。还特别失礼的把满嘴的稀粥喷的贺骋的裙摆上,桌子也没逃过去。 贺骋惊讶了一瞬,似是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子的状况。 岚风和素晴也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一个拿了帕子就给贺骋擦裙子,一个忙着被弄得一团糟的桌案。 沈昨就被晾在了一边。慌乱的不行。“我……我不是故意的……” 素晴手脚麻利,收拾好桌子,又让人去厨房换了新的早膳过来。 新姑爷没家势,没背景,礼仪文化更是半丝也无。请了专门的夫子来教着,小孩子怕是都有进步了,可沈姑爷……吃个饭都能弄得一团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素晴气鼓鼓的,语气也带了三分的埋怨,“姑爷,你这也好歹侧边上,要不捂着嘴也行的啊。” “幸好在家里呢,要是在外面多丢脸?牙齿都要被人笑掉!” “你看看郡主的裙子,这可是郡主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了呢。下次穿可不得膈应?” 沈昨手足无措,闻言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桃花眼顿时眼尾绯红,眼睛里面也包了一汪春水。他卑微的不住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下次注意好不好?” 裙子颜色浅,沾点东西就特别鲜艳。擦是擦不干净了。岚风伺候着贺骋进去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裙出来,刚好就听到素晴在指责沈昨。 素晴的语气算不上很好,比训斥院子外面那些新来的小丫鬟更直白无情! 岚风暗道一声坏了!她下意识的看向贺骋,就看到自家小姐脸色冷了一些。 素晴是打小就被买进贺国公府的,在府里熟悉后,就伺候在小姐的身边,贺骋心善,御下宽裕,从不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了身边的人。郡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说比普通七品小官家的千金小姐过的滋润都不为过的。 安定郡主姿色无双,才情俱佳,名声在外,引得不少的优秀儿郎倾心一片,素晴从小跟着,见到的都是人中龙凤,抬着眼看惯了人,哪里还能够看的上尘埃一般的沈昨。 美玉常有,这新姑爷却是普通的如荒山上的野草。 按说沈姑爷长得有几分肖像以前的楚世子是不差的,尤其是一双眼睛,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五官比楚世子更硬朗一些,只是大约是吃了不少的苦楚,肤色粗粝,脸上身上纵横的都是刀疤。这些刀疤破坏了美,跛脚,含胸驼背,拉低了气质。 自家郡主如骄阳般耀眼,素晴不止一次的和岚风抱怨过,觉得新姑爷这样的人怎堪配得上郡主? 可在配不上,那也是别人觉得的。小姐已经和沈姑爷成了亲,整个望京的人都知道。 夫妻一体,轻慢沈昨,那就是在轻慢郡主。 而轻慢主子……这是大不敬之罪,素晴逾矩了! 果不其然的,贺骋开了口:“出去,站院子里反省一下自己!” 素晴没动,幸灾乐祸的看着新姑爷。 沈昨腾的就立刻就站了起来,声音软软的央求道:“我……我马上出去,夫……夫人,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没说你!”贺骋扫了一眼素晴。 素晴惊讶,憋红了一张脸,想要辩驳一二,小姐却不看她了。她委屈的行礼出去了,站在院子中,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