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米仙缘》 第一章 进城采购 “空气真好!” 方斗行走田垄上,脚下两边是辽阔的水田,里面栽种翠绿的稻禾。 一望无尽的稻田,散布个农人,卷着裹满泥巴的裤脚,长满老茧的双手,在水里扶正秧苗。 “嘻嘻嘻!” 清脆的笑声中,几个捏着湿泥打闹的乡间顽童,追打嬉闹着冲上田垄。 一个冒失的小家伙,没注意看路,低头撞在方斗身上。 “哎呀!” 小男孩剃个茶壶头,揉了揉脑袋,抬头见到方斗,骨碌起身跑回小伙伴群中。 “呆和尚、笨和尚!” 小孩们退到远处,方才大声朝方斗大叫起来,有些小家伙,挤眉弄眼做鬼脸。 方斗下意识抬手,摸到一头短发,苦笑着摇头。 “我可不是和尚!” 但这句话,显然没法和一伙顽童解释。 在他们心目中,叔伯长辈们,都留着长发扎发髻,唯有烧香拜佛的和尚,才会像方斗这般。 “不就是个短寸吗?” 方斗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些顽童,用力提起背上的米袋,沉甸甸足有五十斤。 今天进城,就是要用这些米,换取必要的生活物资。 县城早上五点开门,到下午四点关闭,晚上街道有宵禁,外人不能停留。 方斗来到县城门口,见到进出城门的人流往来不绝。 城门旁贴着一张黄纸,下面围着七八个百姓,虽然大都不识字,都望着上面黑字摇头晃脑。 老百姓爱看热闹,更何况黄纸上盖着县衙的大章,是县令大老爷出示的公文。 “兹有恶丐郭三,聚集群氓,骚乱滋事,拐卖妇孺,采生折割,丧尽天良!” “……,经县衙上报刑部,批准斩立决,秋后问斩!” 黄纸上‘郭三’的名字上,赫然用朱笔勾了圈,代表立斩不赦。 早有识字的,读出公告的内容,其他百姓立刻聊开了。 “郭三,这家伙要被斩头了!” “老天有眼呐!” “李家嫂子男人死的早,靠着一个儿子过活,却被郭三拐走,刮花了脸、弄哑了嗓子、打断手脚,弄做小乞丐出去要饭;孩子被救出来,李家嫂子一见面,就哀恸得晕死过去,罪孽啊!” “呃,咱们县城,快有七年没砍头了!” “我三婶家的邻居,家里有个痨病的,正好趁机弄些人血馒头治治!” “……” 方斗经过城门口,听到恶丐郭三的名字,忍不住脚步放慢。 他和郭三也算有些关系! 自从穿越而来,方斗一直栖身的破败古庙,原先是郭三纠集恶党的巢穴。 等到郭三等人被官府一网打尽,破庙空下来,被方斗入住。 方斗早前,也听过郭三的恶行,听闻他即将被斩首,心中道了声‘恶有恶报’! 然后,他走进城门,轻车熟路找到一家米行。 “掌柜,我来兑换些钱!” 说着,方斗将肩上扛的米袋放下来,早有伙计接过去,开始称量起来。 “掌柜的,一共是五十斤,都是脱壳的上好大米!” 掌柜提起毛笔,记在账本上,摇头道,“大师,谁家这么豪奢,稻谷脱壳还不算,还要精磨得半点米糠都没有!” 由不得他不惊奇,以往乡下农人来卖米,都是带壳的稻米,偶尔有脱壳的,大多是糙米。 自从方斗来了,一连几次,带来的都是精米,让他惊讶不已。 “大师,你看今日行情米价,一斤米六文钱!” 方斗望着米行的墙壁上,一块块木牌上,写着豆、米、麦各种粮食的行家。 记得上次过来,脱壳的精米才一斤四文半钱。 “掌柜的,这段时间,米价上涨啊!” 掌柜的摇头叹气,“您要是买,更贵!” 眼下距离秋收还有段时间,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存粮即将耗尽,新粮尚未上市,粮价水涨船高。 不光是精米,包括白面、杂粮等价格,也对比上次增加许多。 “大师,听我一句劝,这段时间,有米自己留着吃,千万别卖了,有备无患!” 掌柜的取来一串钱,沉甸甸极为压手,放在实木柜台上,叮当碰撞有声。 方斗从腰间,解开褡裢,将钱放进去,再将袋口扎好。 五十斤米,共兑换铜钱三百文,哗啦啦声音非常悦耳。 方斗注意到,里面夹杂了十几枚发黑的劣钱,知道这是规矩。 市面上的铜钱,除了官造的好钱外,也有私铸的劣钱,商户们为了节约成本,好钱和劣钱混着使用。 即便是官府收税,也免不了收入劣钱,时间久了,便默认这种情况存在。 米行掌柜做事厚道,换做其他奸商,起码有三成用劣钱糊弄。 方斗也有办法,在接下来的采购中,将劣钱花出去。 走出米行,方斗先到生药行,买了石灰、硫磺、明矾等,用纸包好带走。 生药行的老板,数着方斗给出的钱币,随后拨弄几下,挑出几颗劣钱。 “哎,这世道,劣钱越来越多了!” 他也知道,方斗来采购前,肯定先到米行兑换钱币,这些劣钱必定来自米行。 “收不收?” 方斗直接问道。 “收,为何不收?” 城里的商铺自有规矩,收货混用劣钱,采购也用劣钱,一碗水端平。 生药行老板,仔细数了一遍,笑呵呵道,“还要恭喜大师了!” 方斗也懒得解释,自己虽然短发,却不是和尚。 “郭三不日就要问斩,那间破庙从此归大师所有了!” 难怪众人误会,方斗一头短发近乎光头,又住在破庙里,他不是和尚,谁是? “承你吉言,希望一切平安无事!” 方斗收起几包药粉,朝老板拱手告辞,“改日再聚!” “大师慢走!” 这次进城,还要采购些日常用品,比方说调料。 蔡伯酱菜店里! “蔡伯,给我来半斤粗盐、三两米醋、五斤豆油!” 蔡伯乐得眉开眼笑,“大师,吃油这么快?” “没办法,不吃油,身上没力气!” 方斗环视店里,目光落在大酱缸上。 “蔡伯,最近腌了什么好酱菜?” “有有有,大白萝卜赛水灵、小黄瓜沾牙断、腌豆角酸掉牙!” 蔡伯生怕方斗不信,掀开酱缸的盖子,用木勺舀了勺浓黑的酱汁,“你闻闻,香不香?” 方斗满意点头,感觉唾液分泌加快。 “给我来十斤酱菜!” 蔡伯手脚麻利,“好咧,酱菜放不坏,多买些回去备着,下饭喝粥都能派上用场!” 片刻后,打包好的酱菜,都装入一个粗陶探子。 蔡伯即将封盖的时候,方斗提了一句,“蔡伯,多给我一勺酱汁!” “好,好,好!” 蔡伯满满捞了一勺,泼在坛子里的酱菜上。 “给!” 方斗抱着一坛酱菜,路上感受行人羡慕的眼神,耳边还听到‘和尚真贪吃’的小声嘀咕。 生产力落后的年代,酱菜是奢侈品,不比肉菜便宜。 “接下来,弄些大荤主菜!” 第二章 买了只鸡 方斗发现,今天运气不太好。 张屠夫跌伤了左脚,这几日都没杀猪,肉摊上也没开张。 别说猪肉、排骨和下水了,就连半根猪毛都没有。 城墙角摆摊的农家,已经被接连问了七八个,都没带土鸡土鸭过来。 在大型养殖尚未推广的年代,想要吃鸡鸭,都要靠运气,不是拿钱都能买到。 方斗叹了口气,“真的很想吃肉啊!” “去西市碰碰运气!” 西市是卖鱼的地方,没有鸡鸭鱼肉,用鱼虾蟹也能凑数。 “也没有!” 憨厚的渔家汉子,双手常年泡在水中,发白干裂,不停点头哈腰抱歉。 “大师,咱们的渔获,一大清早就卖完了,剩下的留到下午,卖不出去也臭了,实在没有!” 大致意思,就是卖鱼得趁早。 方斗通情达理点头,还得想办法。 “对了,大师,你若想吃肉,去斗鸡馆看看!” 方斗一个激灵,这个办法好。 城里有家斗鸡馆,是闲汉们耍钱的去处,每天都有斗鸡残废丧命。 那些报废的斗鸡,都被当成肉鸡卖掉。 方斗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碰到一只,虽然斗鸡精瘦,而且肉粗无味,但好歹是块肉。 “嗯,多谢指点!” 方斗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斗鸡馆外,闻到浓烈的鸡粪气味。 风从斗鸡馆门前的街道卷起,几根绒毛旋转飞上天。 “啄它,啄它!” “绕到身后去,你瞎啊!” “快上,老子的十文钱呐!” 透着门口厚厚的布帘,仍能听到赌汉们歇斯底里的大叫声。 一只手掀开门帘,两个斗鸡馆的帮闲,走到街道上。 其中一人,左手提着只奄奄一息的公鸡,右手拿着菜刀。 “红云大将军,赢了一百多场,今天输了,还不是要变成烧鸡公?” 他的同伴,略微有些可惜。 “这只斗鸡,给咱们掌柜赚了好多钱,就这么杀了可惜。” 手拿菜刀的帮闲,斜眼看他,“不杀,你留着给它养老!” 说着,他左手用力,将公鸡重重摔在地上,咚,像是石块落地。 这头名为‘红云大将军’的斗鸡,鸡冠子撕掉半块,左眼皮肉翻起,仿佛被利刃划过,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羽毛都被鲜血浸湿了。 周身伤势累积起来,已经离死不远了。 不然,以斗鸡馆老板的吝啬,石头攥在手里都能榨出油,怎么可能忍心一刀杀了。 “实在是救不活了,索性杀了吃肉!” 帮闲举起菜刀,铁灰色的刀口上,遍布豁口,看上去并不锋利,但也能一刀斩断鸡头。 “慢着!” 两个帮闲回头,见到一个和尚背着大包小包,怀里抱着陶罐,笑眯眯走过来。 “两位,可否打个商量,这只鸡卖给我如何?” 方斗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公鸡身上,瘦了点,做道红烧! 帮闲对视两眼,显然认出方斗,城外破庙里,最近刚出现的‘酒肉和尚’。 方斗还不知道,自己也算出名了,他霸占郭三的破庙,在外人看来,是胆大的举动。 再加上,平时方斗注重饮食,荤素搭配,比地主老财都讲究,因此落了个‘酒肉和尚’的名号。 “和尚,你要买这只鸡,那可不便宜!” 斗鸡馆的帮闲,都是街上有名的破皮无赖,趁此想要敲竹杠。 拿着菜刀的帮闲,得意洋洋,“你认得这只鸡吗?红云大将军,远近闻名,四里八乡的爷们都听过,百战百胜,凡是押它的都发财了!” “就是就是!” 同伴帮腔,“隔壁县有个财主,出了白银五十两,咱家掌柜都舍不得卖!” 一两白银,少说能兑换一千好钱,五十两白银就是五万钱。 这是实话,红云大将军替斗鸡馆赢的钱,怎么算都不止这个数字? 若非它受伤太重,已经救治不活,仍旧是斗鸡馆的摇钱树。 方斗笑了笑,“我买的是肉鸡,麻烦你出个实在的价钱!” 帮闲们没了话说,但凡长了两只眼的,都看出这只斗鸡命不久矣,总不能睁眼说瞎话! “和尚,你出多少钱?” 方斗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文钱,少了点!” 两个帮闲真是意外之喜,心里已经盘算着,平分到手五十文,可以去酒馆美美喝一顿。 “我说十文钱!” “什么?” 拿菜刀的帮闲怒了,“十文钱,打发叫花子呐!” 他撸起袖子,挥舞手中菜刀,“拿咱爷们寻开心是,今天你不给出一百个大字,休想离开!” 方斗后退几步,双手连摆,“施主,你朝出家人动刀,佛祖他老人家会不开心的,将来是要下地狱的!” 佛祖这个后台太硬,两个小混混不敢动手了。 “十文钱,也太少了!”帮闲嗫嚅着,仍旧不甘心。 方斗一把提起公鸡,嘶,还挺沉,起码七八斤。 “你看看,这只公鸡,全身都是骨头,没什么好嚼头!” “身上一半是鸡毛,另一半是骨头,只能炖汤喝了!” “血都流干了,你信不信,炖熟了骨头都是黑的!” “十五文钱,你们要是不肯卖,自己留着吃!” 方斗心想,自己的口才,越来越好了。 肯定是这段时间,经常进城卖米采买,和商家们讨价还价,口条都练得灵活了! 帮闲们一听有道理,他们常在斗鸡馆,不乏打牙祭的机会,深知斗鸡并不好吃,肉煮不烂、滋味还差。 十五文钱,聊胜于无,酒还能喝一顿,只是肉片要换成香干了。 “成交!” 十五文钱,里面还夹杂三枚劣钱,交给帮闲手里。 两个帮闲也不细看,匆匆数了几遍,十五个钱不多不少。 “鸡你拿走!” 方斗要了根草绳,将公鸡栓了,倒提着出了城。 这次采购,正是满载而归,一天不知不觉过去了。 临近黄昏的时候,方斗总算来到栖身的破庙前。 破庙有一间正殿,上面供奉泥塑的人像。 两旁的偏殿,南面的倒塌了,淹没在废墟中,已经有不少野草从瓦砾中冒头。 北面的偏殿完好,也是方斗夜间休息的地方。 第三章 吃饭 破庙前大片草丛,当中踩踏出一条路。 方斗顺着小路走进去,见到破庙的全貌,松了口气,将采买的东西都放在地上。 “终于到家了!” 头顶有瓦,能挡日晒雨淋;身旁有墙,可拦雨打风吹。 这就是家。 初到异界,举目无亲,方斗原本心中惶恐不安,直到找到这处破庙,方才得以栖身。 即便是四处漏风的破庙,住久了也有感情。 方斗快步走到破庙前,那里立着一座石雕的香炉,恰好比他矮两个头。 香炉内,堆积了许多雨水露水,地步沉淀落叶和枯草,看上去仍旧清澈。 还好,没见到淹死的老鼠和昆虫。 这里是他平时洗漱用水,必须保证清洁。 方斗打开一个纸包,明矾倾泻而下,洋洋洒洒融入水中。 片刻过后,原本清澈的水中,如同下了场雪,飘飘荡荡下沉柳絮状的沉淀物。 明矾能杀菌净水,如此处理过,才能放心使用。 方斗回身进入北面偏殿,取来一个大葫芦,咕嘟咕嘟灌满,用来烧开了饮用。 接下来,他脚步不停,在破庙周围的墙角,均匀撒上石灰,用来消菌杀毒。 剩下的硫磺,全部用在他的卧室内。 北面偏殿中,空旷无比,虽然四处散落破碎的砖石、瓦砾,以及各种杂物,但一眼就能看出,还是经过收拾,至少达到了宜居的水平。 破庙内,仅剩一扇完好的大门,是上好实木打造的,历经风雨不朽,变成了方斗的床铺。 下面用碎砖石块当垫脚,上面搁着实木大门,没有被褥,只铺着薄薄一层红布。 方斗看着红布,叹了口气,情况艰难,将就将就! 这块红布,还是挂在正殿,充当石像的外袍,被他取下来时,饱经烟熏火燎,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硬邦邦像是铁板。 方斗花费大半天时间,将红布洗的近乎脱色,总算恢复布料的柔软。 淡黄色的粉末,仔细均匀撒在床铺上,刺鼻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如同一锅热水烧开,看似干净整洁的地面,哗哗钻出数不清的大小虫子,这些都是藏在木头缝、石块间隙,一等天黑就爬出来,咬破皮肤吸血。 方斗不堪骚扰,只好用硫磺来熏,硫磺有剧毒,不能滥用,否则容易将皮肤烧烂。 入睡前,必须清理床铺,不能残留半点硫磺粉末。 “开始做饭!” 片刻过后,破庙前搭起火堆,上面架着豁口的瓦罐,骨碌碌烧着开水。 那只十五钱买来的公鸡,倒在方斗脚边,绝望看着铁锅中沸腾的开水,冒出随生随灭的水泡。 火堆中,放入两节粗大的竹筒,里面封装了洗干净的大米,正在煮饭。 “今天,烧公鸡配大米饭!” 方斗想了想,转身走入破庙旁的草丛,归来时,已经提了两捆野菜。 “荤素搭配,配上清水煮野菜!” 破庙背靠大山,长满各种野草野花,里面不乏各种野菜、草药。 这段时间,方斗靠山吃山,蔬菜方面倒是不用买,就地取材即可。 “水烧开了!” 方斗听到蒸汽的声音,转身望着瓦罐,火候差不多了,下面是宰鸡。 公鸡仿佛知道大限将至,虽然奄奄一息,但还是挣扎着企图起身,被方斗一把抓住双翅,提溜到半空。 “嗯,杀鸡!” 方斗眉头紧锁,盯着眼前公鸡,从哪里下手好。 公鸡可怜兮兮,一双小眼睛露出乞求,和方斗大眼对小眼。 方斗提起公鸡,对着脖子比划几下,“先割喉放血!” 公鸡愣了愣,随即拼命扭动几下,反了天,敢放我的血! 结果,挣扎无效。 “接着,开水烫毛!” 方斗提着公鸡,放在瓦罐上方,停留了片刻,最终放弃了。 “下不去手!” 两辈子加起来,只会直接买切好的鸡块,不会杀鸡啊! 而且,刚才和公鸡对眼,怎么看都觉得,这只公鸡通人性。 方斗摇摇头,一定是错觉,随手将公鸡扔到一边,转过身,嘴里咕哝,“算了,今晚吃素。” 公鸡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但随即,它又听到,方斗幽幽说道,“明天带到隔壁村,让人帮忙宰了,切块打包带回来!” 不行,危机还没过去。 公鸡心想,就这么死了,也太冤了,必须想法自救。 它看向方斗,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和尚,好对付得很。 离开斗鸡馆,无需厮杀,有充足时间休养,几天过后就能养足力气,逃出生天。 公鸡还在盘算,方斗已经开始吃起来。 竹筒劈开,露出热腾腾的米饭,旁边是煮好的野菜,远不及平时丰盛。 筷子也是就地取材,选了根细长笔直的树枝,折成两根。 方斗一边吃,一边怨念,“明天,怎么也得把鸡宰了?” 还想吃我? 公鸡恨不得,一啄把方斗的脑壳凿穿,用脑浆掺血在地上作画。 不行了,计划改变,今晚就要逃走。 方斗吃完饭,洗了碗筷,起身返回偏殿休息。 此刻天色不早,四周草丛中蚊虫开始出动,蛇虫鼠蚁活动的动静越来越大。 后面的大山中,远近传出兽吼,让人心惊胆战。 如此环境,能有一方栖身之处,难能可贵! 公鸡望着方斗背影,绿豆大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嘿嘿,愚蠢的凡人,等你入睡,我就逃之夭夭。 它正想的得意,突然眼前一黑,见到方斗原路折返,手上提着根红绳。 “给你栓根绳子,免得跑了!” 方斗摇头晃脑,“十五文钱呐!” 公鸡得意冷笑,就算你拿一条精钢锁链,我都能啄碎了,区区红绳而已。 下一刻,公鸡的表情凝固了。 红绳拴在腿上,它全身变得柔软无力,再也动弹不得。 看似寻常的红绳,竟带有可怕的灵性,瞬间锁死它的所有力量,让逃脱的计划化为泡影。 方斗牵着红绳,将公鸡拖进正殿,拴在缺了条腿的供桌下。 公鸡见到石像的面目,双目瞪得滚圆,怎么是你? “小公鸡,耐心等,明天宰你下锅!” 第四章 金鸡 夜已深了。 斗鸡馆早已关门,大部分帮闲都被打发回家,只剩下老板在清点账目。 哐哐哐,门板被敲得叮咚响。 “谁!” 老板一个眼神,跟在身边的大虎、二牛,两个最能打的手下,快速走到门板后。 干他们这一行,赚得多,仇家也多。 每天晚上,都有输惨的赌汉,喝醉了酒,冲到斗鸡馆门口耍酒疯。 这个时候,大虎、二牛两个手下,平时酒肉管饱、练了一手好拳脚,就派上用场。 等打开门板,发现是有人上门闹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铁拳,打得你眼泪鼻涕直流,哭爹喊娘求饶。 “嗯!” 两个彪形大汉狞笑着,举着沙包大的拳头,正要动手,突然停住了。 门口不是闹事的醉汉,而是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宋秀才,带着一位温润如玉的中年文士。 大虎二牛,见到中年文士,当即规矩起来。 眼前这位文士,不同宋秀才这样的寒酸读书人,气质内敛温润,看上去就是大人物。 “宋秀才,你平时也不来玩,大晚上来做什么?” 大虎收起拳头,读书人惹不起,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 “大虎,你家老板呢?” 宋秀才懒得和小喽啰计较,径直绕过他,往斗鸡馆内看去。 老板早已得了消息,冲出来,见到宋秀才和同伴,微微一愣,表情客气起来。 相比手下的混混,斗鸡馆老板眼界广,一眼看出中年文士,起码是举人以上的功名,方才能养成这般贵气。 “宋秀才,还有这位先生,有什么让鄙人效劳的?” 中年文士客气问道,“听说,贵馆有一头百战百胜的红云大将军?” 老板愣住了,“有是有!” “可否割爱?” 中年文士取出一块玉佩,“我出门匆忙,没带银钱,这块玉佩作价少说也有百两白银。” 斗鸡馆老板见到玉佩,眼睛都直了,不管从玉质,还是雕工,都是上乘货色,远远超过一百两白银的价值。 “不不不,我不敢收!” 他有自知之明,什么人戴什么玩意儿,自己最多戴个金链子什么的,唯有贵人才有资格佩玉。 再说了,随手就是一块玉佩的,能是普通人吗? 中年文士客气说道,“别推辞,我听说,那只斗鸡是您手上的镇馆之宝,价值不菲,这块玉佩能否买下?” “绰绰有余!” 老板苦笑不已,“您来得真不是时候!” 中年文士微微皱眉,“难道已经卖掉了?” 心想不应该啊,难道还有人有自己的眼光? “倒也不是,那只红云大将军,百战余生,伤重不治,白日里已经送它解脱了!” 斗鸡馆老板面带歉意,“太不凑巧了,您若是早来片刻,咱就白送给你。” 中年文士愣住,随即仰头叹息,“只差了几个时辰,命也!” 斗鸡馆老板和两个手下,摸不着头脑,在一旁站着。 “宋教友,走!” 说罢,中年文士带着宋秀才,离开了斗鸡馆。 片刻过后,大虎和二牛,方才出声。 “老板,你刚才那么客气作甚?” 在他们心目中,宋秀才就是个教书的老穷酸,他带来的客人,想必也是同类。 可刚才老板应对的语气和神态,远比向县衙的捕头老爷上供时,更加低头哈腰、恭敬百倍。 “你懂什么,他们读书人,相互之间以‘教友’自居,可惹不得!” 斗鸡馆老板,透过门板缝隙,望着幽深的夜色,陷入回忆中。 当时,他还是岳都城内,跟着某个帮派混迹的小帮众, 曾听人说过,普天之下,有三大方外之人,最不好惹。 释门、道家和名教,通俗说法,就是和尚、道士和读书人,往往有奇异本事护身。 想当年,帮派的某个堂主,惹了一位看似清贫的书生,结果连夜被扫荡干净。 当时他仅仅是小帮众,又在乡下收债,险之又险逃了一命。 记忆中,那个书生的气质,和眼前中年文士,颇有几分类似。 想到这里,斗鸡馆老板,不由得打个冷战。 “关门,明天不开张!” …… 夜幕下街道,宋秀才打着灯笼,在前头为中年文士引路。 “宋教友,你是初窥门径的秀才,为我点灯照明,屈才了!” 中年文士温和说道, 宋秀才笑道,“不屈才,将来闻教友,也替我照一回路如何?” “哈哈!” 一来一往,二人已经打了场机锋,觉得好不痛快。 过了片刻,宋秀才发问。 “闻教友,你是登堂入室的儒生,为何不远千里,来这小城买只斗鸡?”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惜乎哉,暴殄天物啊!” “你不知道,数月前,我听到市井众人,曾提到这只斗鸡。” “冠若红霞、赤如火烧!” “嘴尖爪利、可裂精钢!” “鸣如雷霆、声震屋瓦!” “拂晓之际,一叫天明!” “百战余生、是以为雄!” 中年文士说到这里,缓缓道出,“此乃异种‘金鸡’!” 宋秀才停下脚步,灯笼悬在半空,“是《祥瑞谱》中,‘禽鸟部’提及的金鸡?” 《祥瑞谱》,分为‘瑞兽’、‘禽鸟’、‘草木’、‘金石’、‘人瑞’等,都是世间曾出现过的祥瑞之物。 金鸡一物,看似平常,实则最为罕见。 世间无数农家,都有家养的土鸡,但想要诞生一只异种金鸡,却是千难万难。 “你也知道,金鸡有诸多奇异之处!” “首先,金鸡辨天时、通阴阳,拂晓一声鸡鸣,驱阴还阳,妖邪闻之魂飞魄散!” “其次,金鸡善扑击、避百毒,性情凶猛刚烈,天生以毒虿虫豸为食物,能生裂虎狼!” “最后,金鸡英姿雄壮,朝阳而立,一声正气贯通上下。” 中年文士说道这里,“可惜啊,那头红云大将军,已经连胜数百场,已经成雄了。” 动物凶猛者为“雄”,正如人类中‘英雄’一般,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我得到消息,便快速驱马前来,日夜兼程还是慢了一步。” 中年文士突然朝宋秀才发问,“身上带酒没有?” “有有!”宋秀才取出酒葫芦,“温好的酒,闻教友喝一口,驱驱寒气!” 中年文士提着酒葫芦,走到斗鸡馆前空地,泼洒下酒水,寒夜中升腾起大片雾气。 “可惜了,金鸡异种,流落市井间,和凡鸡搏斗,力尽而死。” “汗血盐车、明珠暗投,天下至憾,莫过于此!” 灯笼中的灯烛缓缓燃烧着,随着夜风吹过,照出的影子不断闪烁。 宋秀才望着中年文士,知道他这么说,三分哀悼金鸡,七分在自伤身世。 第五章 半斗米 破庙正殿,公鸡一夜没睡,迷迷糊糊间,总发生幻觉。 幻觉内容,是方斗满脸狞笑,提着菜刀走过来,寒芒一闪,手起刀落。 “咕!” 公鸡满头大汗,这种情况,决不允许发生。 经过一夜休息,它身上伤口已凝结,羽毛上沾满凝固血块。 挣扎几下,绒毛乱飞。 公鸡刚发力,脚下红绳收紧,顿觉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上。 它不甘心,瞪着正殿中央的石像。 破庙里的石像,不是神佛,而是一尊满面愁苦的儒袍读书人,双手分持书卷、毛笔,脸上带着忧愤的神情。 方斗不认识石像,住进来后,早晚拜三下,也算是鸠占鹊巢的补偿。 但是,公鸡显然认得石像来历,心知果然是这老贼,难怪一条细细红绳,就捆得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时间到了! 公鸡望着外面,天光逐渐变亮,体内本能开始萌发。 “咕咕喔!” 一声嘹亮的鸡鸣声,打破山间宁静,瞬间过后,几声老鸦开口,呱呱回应。 破庙屋顶的一片破瓦,被鸡鸣震动,裂成两边。 北面偏殿内,方斗侧躺在木床上,红布夹在两腿间磨蹭。 “老板,再来一份爆炒腰肚、一份红烧大肠,我口味重,多下料!” 做梦吃到美食,他还不停唧嘴。 鸡鸣声传来,方斗像是被高压电命中,身躯猛地一挺,“不,让我再吃两口!” 等他睁开眼,满桌大鱼大肉消失了。 “好像是鸡叫!” 方斗回过神,梦里真好,什么都有,可惜还没享受到就没了。 “死公鸡,我要宰了你!” 方斗杀气腾腾,冲到正殿,撩起袖口。 “嗯!” 下不去手。 实在下不去手! 方斗缩手,挠了挠头,“跪了?” 拴在供桌旁的公鸡,左脚还拴着红绳,干净利落跪在地上,双翅随之盖落,颇有些五体投地的姿态。 “这是闹哪一出?” 公鸡抬头,一双清澈的小眼睛睁大,为了活命,此等羞耻的所为,我忍了! “你……” 方斗缓缓开口,公鸡见了拼命点头,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在求饶。 “……不想红烧!” 方斗后半句话,让公鸡气得七窍生烟。 “那换一种!” 公鸡瞪大双眼,不想红烧、不要清蒸、不要炖煮,也不要白切,老子想活! 这和尚竟是个混不吝,软硬不吃! “算了,大清早吃些清淡的。” 方斗将昨晚剩下的米饭,加水煮成稀饭,热气腾腾装了半瓦罐。 酱菜开坛,一口脆黄瓜、一口稀饭,吃得不亦乐乎。 一番风卷残云,早饭吃完。 方斗用水洗了瓦罐,摇晃几下,将残汤喝尽,全身暖洋洋。 “蔡伯家的酱菜,回甘无穷啊!” 方斗砸了咂嘴,下面开始晨练。 金鸡被拴在供桌旁,走也走不了,百无聊赖,盯着方斗一举一动。 晨练?哼哼! 只见方斗,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双手朝面前伸出,如同捞着什么。 下一刻,金鸡双目圆瞪,眼珠子都快蹦出来。 方斗双手附近空气,如同打破的水面,浮起一圈圈涟漪。 原本空荡荡的掌心,陡然出现两把白米,俨然是无中生有。 震惊过后,公鸡平静下来,走眼了,竟然是个懂法术了。 这一手从虚空捞出白米,必定是某种搬运术。 只是? 公鸡闪烁疑惑目光,它竟无从察觉,方斗施展法术的痕迹。 方斗还不知道,‘储备口粮’在偷偷观察他,全神贯注‘抓米’。 一尊方形米斗,呈现在他面前,除了方斗本人外,没有第二者能见到。 米斗当中,盛着半斗白米,都是脱壳精磨的大米。 方斗每次伸手入内,都能抓出两把大米,放在在身旁的米缸中。 这是他穿越而来,最大的底牌。 随身半斗米,每天都能源源不断抓取,第二天自动恢复原状。 这些日子,方斗日日抓米,除了自己做饭吃,积攒下来的大米,送到城内换成钱,采买各项生活所需。 经过几番尝试,方斗终于确定,米斗只有自己能见到,旁人视而不见。 而且,从米斗抓出的大米,也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就是普通的食用大米。 要说有什么奇特,便是从米斗抓出大米,需要花费极大气力。 一把白米,竟比同等体积的金砖更重。 日久天长,方斗从米斗抓米,力气水涨船高。 就在昨日,他背着五十斤大米,行走十几里路赶到县城,还能脸不红、气不喘,这身体够棒了! 从早到晚,方斗气力耗尽,也不能将半斗米全部捞出,底层还残留浅浅一层。 所以,疑问随之而来。 米斗中的白米,是否仅有半斗,如果他全部捞完,是等到第二天恢复,还是会立刻填满? 这个疑问,一直困惑他许久。 今天,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刻。 面前的米斗,一层层白米消失,渐渐接近底部。 方斗额头、脖颈和双臂、胸背,已经满是汗珠,全身肌肉酸麻,已经快到极限了。 米斗底部,只剩下薄薄一层,而方斗残余的力量,足以全部捞出。 “起!” 方斗深吸口气,脸色涨得通红,双臂青筋冒起。 仅剩的白米,已经被仅仅握在掌心,一寸寸往上提起,仿佛挂了几十斤的铁秤砣。 “呼呼!” 方斗额头的汗水,化作豆粒大,一颗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双手从米斗口部伸出,白米由虚化实,呈现在天光之下。 下一刻,奇异的场景发生了。 米斗底部,仿佛开了个洞口,白米如同潮水般涌入,层层升高,直到先前半斗的位置停止,分毫不差! “果然还有半斗!” 疑问又来了,如果方斗的力量没有上限,是否能无限抓取? 眼下方斗全身力竭,只能留待日后验证了。 公鸡全程看完,露出嘲讽神色,只能取半斗米,这手搬运术的道行何止是低微,简直是不入流。 哪怕是那些小偷小摸的贼人,都比这恶和尚强多了。 嗯,公鸡心里有了计较,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打动。 能否脱身,就看接下来的举动了。 第六章 金鸡桩 抓完米,方斗气力耗尽,只好干些别的。 破庙后头,有一条清澈溪流,是从后山引来的山泉。 方斗特地在岸边,挖了个小池塘,引入溪流,并安装了小小的陷阱。 这个陷阱,还是从荒野求生节目学的,呈现喇叭口形状,溪流中的鱼儿若是闯入小池塘,进来容易出去难。 今天运气不错,一大一小两条鱼,在池塘中摇头摆尾,好不惬意。 方斗将鱼捞起,用草绳穿了鱼鳃,提回破庙前。 取来锋利的石片代替刀子,开膛皮肚、刮掉鱼鳞,片刻过后,就已经收拾干净了。 “今天晚上,吃野葱煎鱼!” 将石板架在火上烧热了,撒上豆油,正方两面煎鱼,撒上粗盐、野葱调味,那个味道别提了! “咦!” 方斗站在烧得滚烫石板前,小心翼翼翻过鱼身,见鱼皮没破,松了口气。 野葱和煎鱼的香气,混杂一起,闻起来极为诱人。 正殿中,供桌下,公鸡可怜兮兮望着方斗。 “对了,你还没吃!” 公鸡目光柔和下来,算你有人性。 方斗取了一把米,走到公鸡面前,“吃,饿瘦了就不好。” 公鸡气得,埋头在方斗手腕啄了一下,刺痛得像是针扎。 伤口深可见骨,深红色鲜血源源不断涌出。 方斗匆匆包扎伤口,这才想起,这可不是养殖场的肉鸡,而是斗鸡馆中的斗鸡,杀戮同伴如同家常便饭。 没见过这么记仇、小气的鸡! “你给我等着,明天就下锅!” 冲动了!公鸡懊恼不已,这下该怎么脱身? 方斗已经不想理他,走到一旁整治晚餐,做野葱煎鱼。 公鸡垂头丧气,见到面前一把白米,索性埋头吃起来。 嗯,白米出奇得好吃。 公鸡连连点头,风卷残云般,将地上白米吃个精光,仍旧意犹未尽,咕咕叫唤起来。 方斗心里有气,装作没听见,但这头公鸡中气十足,一直叫唤了好半天,烦的他终于忍不住。 “想死吗?” 公鸡嘴里叼着一粒米,扔到他面前:爷还没吃饱! 方斗冷笑点头,“好,让你做个饱死鬼!” 一把把白米撒下去,“吃吃吃,撑死你!” 公鸡也不客气,一口口啄米吃,渐渐的,方斗发现不对了。 先后加起来,已经有四五斤米下肚,公鸡仍旧在吃,半点涨肚不适的反应都没有。 “咕咕!” 地上白米又吃完了,公鸡开始出声提醒,该续米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吃多少!” 方斗估算了下,藏在正殿后的米缸,里面至少还有七八十斤大米。 这些大米的用途,是要兑换成铜钱,买一口铁锅。 来到这个世界,炒菜成了执念,成为方都一直追求的目标。 还有菜刀,也不能不买。 很可惜,铁锅和菜刀,都是铁制品,加起来要两千文钱。 方斗买米换成钱,加上吃喝花费,至今也才积攒了一千多钱出头。 如今不管了,就算用光米缸,也要看看这只斗鸡胃口多大。 傻瓜! 公鸡斜眼看着方斗,不停低头啄米,堆成小山的白米,顷刻间消散无踪。 夜深了,米饭和煎鱼搁在石板上,早已凉透了。 方斗蹲在地上,和公鸡大眼瞪小眼,身后是空荡荡的米缸。 “八十斤大米,都被你吃完了!” 公鸡挺着胸,一副小意思的模样,要不是你拦着我,我还能吃! 方斗回过神来,一巴掌排在公鸡头上,“你这个败家子!” “八十斤大米,能换四百八十钱,被你一顿全吃了。” “你也才十五文,拿什么赔我!” 公鸡被打懵了,醒悟过来,半截鸡冠子因愤怒充血。 忍不了,今日拼着性命不要,也得啄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和尚。 刚迈出一步,公鸡全身无力,拖着红绳倒在地上。 该死的红绳! 方斗突然转身,心里有些打鼓,这可不是普通公鸡呀! 一口气吃几十斤大米,而且还仿佛有灵智,自己这是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 夜里,公鸡缓缓呼吸,身上伤口逐渐愈合,血块被震碎,瑟瑟抖落在地。 大清早,方斗早早起床,将昨晚剩下的两块鱼肉剁碎,混入米粥当中,做了一锅鱼粥。 草草吃完早饭,方斗转向正殿。 公鸡神态安逸,淡定得令人吃惊,仿佛不知道死期将近。 “够镇定的!” 方斗撸起袖子,待会儿嘎巴一拧,鸡脖子整断。 “嗯!” 方斗突然发现不对劲,公鸡模样仿佛变了,身上大小伤口,消失了大半,斑斑血块也消失了,露出金光灿灿的羽毛。 昨天,明明在它身上,还有无数伤口,一夜间全没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 公鸡双翅往后蜷曲,像是出拳时夹着双臂,左爪抬起,右爪支撑在地上。 这幅模样,俨然是金鸡独立。 方斗愣住了,米斗竟不经召唤,浮现在面前。 一道金光从金鸡身上飞出,没入米斗当中。 米斗摇晃三下,吐出一颗灵光灿灿的米粒,没入方斗眉心。 这颗米粒,是‘法术种子’! 这只斗鸡,竟向方斗传授了一门法术,‘金鸡桩’。 “你不是普通的斗鸡?” 方斗睁开双眼,内心震撼无比,下意识问出口。 公鸡听了,缓缓点头,然后示意方斗,演练金鸡桩。 方斗闭上双眼,法术种子中藏有的信息,流水般没入脑海。 顷刻间,金鸡桩的精髓、诀窍,全部被他掌握。 天边东方,朝阳初生,驱散夜间沉积的雾气。 方斗双臂夹在两肋,右脚抬起,左脚站在地上,深吸口气。 等他张开双眼,视线中陡然浮现一缕缕白气。 这些白气如同精灵,又像是水中浮萍般,毫无规律四处游荡。 方斗深吸口气,按照金鸡桩的吐纳方式,奇异一幕发生了。 散布空中的白气,自动汇聚到方斗身边,其中靠得最近的两股白气,灵活钻入方斗体内。 一个激灵,冰凉感觉从脚底升到天灵。 方斗感到心生愉悦,这是金鸡桩入门的第一步,吸纳天地元气入体。 “多谢鸡大师,传授我修炼的法门!” 穿越而来这么多年,本以为金手指只能抓米,没想到还能修仙。 若非公鸡带来缘法,方斗还在浑浑噩噩度日。 一颗法术种子,省去多少起步的成本,直接就能上手修炼。 方斗知恩图报,朝公鸡恭敬跪拜下,此乃传道授艺的恩情。 这头公鸡,只怕不是凡物,跪它不丢人。 公鸡露出自得神情,这才像话。 “鸡大师,我不是和尚,只是发型有些凑巧!” 不是和尚?公鸡愣了愣,随即摇摇头,这有什么要紧。 公鸡老气横秋,翘起爪子,示意方斗解开。 “差点忘了,鸡大师莫怪!”方斗赶忙将红线解开,重新绕在石像的手腕上。 第七章 强身壮气势 方斗朝着东升朝阳,单腿站立,双目半睁半闭。 只见他双臂紧贴肋部,头颅微仰,迎着朝阳吞吐气息。 肉眼难见的视线内,无数杂乱的白气,朝着方斗身周汇聚而来,其中分出两股,缓缓钻入方斗鼻孔。 “舒坦!” 两股白气入体,瞬间爆散成无数细丝,融入四肢百骸,提升方斗的身体素质。 白气,也就是天地元气,平时散布空中,凡人肉眼难寻,除非是掌握了修炼法门,才能发现并捕捉到。 雄鸡传授的‘金鸡桩’,俨然是食气炼体的法门。 方斗感受到,天地元气滋养身躯,令人飘飘欲仙,一时间得意,动作有些走形了。 “咕!” 雄鸡拍打翅膀,飞到方斗头顶,狠狠往下啄。 “唉哟!” 方斗抬手摸头,已经肿了土豆大的硬块,这只鸡下手挺黑! 公鸡落地,在方斗面前,重新摆出个‘金鸡独立’的姿态。 不得不说,这门桩法由公鸡使出,威风凛凛,就像是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阳光打在身上,给公鸡披了身‘大金袍子’,更显不可一世。 方斗摇了摇头,这般天然而成的神韵,自己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人就是人,身体构造和鸡天然不同,不管再怎么模仿,也不可能完全一摸一样。 “罢了,学了七八成神韵,就已经足够受用!” 方斗平心静气,纠正姿势,继续炼化天地元气。 刚开始,他也走了不少弯路,嫌吸收白气的速度太慢,想要主动出击,吸收更多的白气。 一时贪心,桩法打乱,四周白气反而快速散去,让他无从捕捉。 方斗终于明白,想要吞吐足够的天地元气,必须站好金鸡桩。 “呼呼!” 站了三四个时辰,方斗接连炼化了七八股天地元气,感觉肌肉都酸了,骨骼血液更是沉甸甸的,知道今天到了极限。 “鸡大师,吃午饭了,你想吃些啥?” 公鸡左右摆动翅膀,示意不用给自己准备。 正说到这里,公鸡双眼变得锐利,转向一处瑟瑟摇晃的草丛。 “咕!” 公鸡双翅震动,速度太快化作虚影,眨眼间飞到半空,跨越将近十来米的距离,扑在摇晃的草丛中。 方斗看得目瞪口呆,他前世见到的肉鸡、蛋鸡,都是养殖场的品种,连矮小的栏杆都跳不上去。 而斗鸡,和同伴厮杀拼命,早已有了返祖的趋势,展翅飞高四五米是家常便饭。 “会飞的!” 公鸡落在草丛,右爪蜷曲、左爪踩在地上,竟是使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稳如泰山落在地上。 “妙啊!” 方斗看得鼓掌叫好,先前他修炼金鸡桩,是静态动作,此刻公鸡一飞落地,在运动中使出金鸡桩,令他大开眼界。 还能这么搞? 公鸡一爪飞快伸出,草丛中窜出黑影,俨然是条长长的蜈蚣,背壳红得发亮,长达半米、粗若茶杯。 这头蜈蚣肥硕身长,一窜出草丛,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公鸡的爪子按住,如同被铁水浇铸,丝毫动弹不得。 “咕!” 公鸡猛地低头一啄,正中蜈蚣脑壳,响起破碎声。 蜈蚣的头颅包裹甲壳,简直是天生的盔甲,但是在公鸡的啄击下,轻易破碎,墨绿色的血水四处飞溅。 公鸡见到鲜血,胃口大开,爪子用力撕扯,将蜈蚣撕碎成七八段,一口一段吞吃下去。 “咕咕!” 方斗看得全身汗毛竖起,这下胃口没了。 中午吃木炭煨笋、城里三瘸子的卤猪舌,还有半锅鱼汤。 鲜笋是山旁竹林挖出来,层层外壳包裹下,淡绿色的笋肉嫩得掐出水,放在炭火中煨熟了,撒上磨碎的粗盐就能吃。 三瘸子的卤猪肉当真一绝,猪脸肉、猪耳朵、猪拱嘴和猪舌头各有风味。 可惜,昨天方斗去得晚了,只剩下两根根猪舌头。 恰好,方斗喜欢卤猪舌的口感,让三瘸子切了,淋好麻油用荷叶裹了,拎回来开饭。 煨笋热气腾腾、卤猪舌却是凉的,再配上散发鲜香的鱼汤。 只可惜,方斗先前看了场‘好戏’,胃口不是太好。 五根胳膊粗的鲜笋,只吃了三根半,卤猪舌倒是吃完了,鲜鱼汤仍剩下小半锅。 至于蒸好的三斤米饭,倒是吃个精光。 方斗摸摸肚皮,突然想到,怎么今天胃口不好,却比往常胃口最好的时候,吃得东西更多一倍了。 他板着指头计算起来,貌似自从修炼金鸡桩起,自己的饭量就水涨船高了。 考虑到金鸡桩这门桩法,吸收天地元气淬炼身躯,虽然时间太短,暂时没有见到显眼变化,但饭量变大,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 上午炼站桩,下午就该例行‘抓米’。 方斗心中默念,米斗浮现在面前,里面照旧是半斗米。 他伸出双手,一把捞起白米,觉得无比轻松。 金鸡桩初见成效,以往抓捞白米,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今天却想抓了把棉絮,轻飘飘并不吃力。 方斗双手飞快往来,顷刻间抓了五六斤米,米斗只剩下底部一层,这时候他才微微感到吃力。 他内心欢喜起来,看来今天可以挑战,抓捞第二次半斗米。 米斗底部的一层白米,被方斗抓完,随即抖动起来,白米如同潮水涌入,满满升到半斗的位置停住。 方斗深吸口气,双手插入虚空,耳边掀起哗啦啦米粒摩擦的声音,然后他手掌抓紧,缓缓往外拖拉。 等到手掌缩到米斗口部,方斗感到手腕一沉,知道考验来了。 双臂开始用力,肌肉贲张起来,方斗往后退了几步,双掌伸到面前摊开,两团白米躺在上面。 成了! 方斗继续上前,从方斗中抓出一把把白米。 一斗等于十升,十升米大约十五斤中。 先前方斗每天,只能抓出半斗米,也就是七斤半。 如今修炼金鸡桩,体质得到提升,每天能抓两个半斗米,也就是整整一斗,折合约十五斤。 方斗掐指一算,抵消因此提升的饭量,每天积攒的白米大幅度增加,菜刀和铁锅有希望了。 但是,等他见到公鸡后,喜悦烟消云散。 差点把鸡大师忘了,这可是饭桶啊,米山都不够它吃的。 第八章 恶丐越狱 这天夜里,方斗睡得很香,而且做梦了。 梦里,他攒够了钱,买来锋利的菜刀和铁锅,做了一顿丰盛的炒菜,什么炒青菜、炒腊肉、炒鸡蛋,统统来一份。 睡着睡着,口水都流下来! 正殿当中,公鸡趴在供桌上,黑暗中幽幽望着石像,盯着缠回石像手腕的红线绳。 老贼,你搞什么把戏? 无论如何,既然本尊遇到了,就要插一手。 这个傻乎乎的小子,我管定了。 …… 城中大牢,最深处是死牢,栅栏都是包铁皮、镶铜钉的实木,别说大活人了,就是发狂的公牛都撞不开。 死牢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头发蓬乱,全身满是污垢。 恶丐郭三,这段时间城内百姓茶余饭后谈论,就是这个恶贯满盈的乞丐头子。 此人学得一手好拳脚,靠着能打能拼的亡命本事,将全城的乞丐收为手下。 平时,郭三带着一群臭乞丐,在街上商铺堵门要钱,人人避之不及,店铺老板只能花钱免灾。 私底下,郭三偷偷从外地外拐儿童,长相俊美的童男童女,卖给妓院当相公、妓女,手脚灵活的,培养成扒手偷窃。 期间,他们也拐卖妇女,卖到偏僻的穷乡僻壤,给一家娶不起媳妇的光棍当媳妇儿,稍有不从便打死埋了。 更有一桩惨绝人寰、人神共愤的恶事,名为采生折割。 拐卖过来的儿童,没有出众的姿色,反应迟钝、手脚又不太灵活,便弄成残废,派到街面上乞讨。 郭三的手下,手段残忍至极,或用烧红的铁勺挖出双眼,造就盲童;或者斩断双手、双腿,让受害者爬着上街乞讨。 更有甚者,用各种秘药浸泡,让被拐孩童的手脚畸形、皮肤上生长出令人作呕的肿块,送到猎奇的马戏团里卖艺。 据说,这桩案子爆发后,不光震惊全县,连州府的大老爷也知道。 仅仅是来衙门举报的苦主,就有三百多个。 根据落网的帮凶交代,还有苦主找到孩子,想要带着离开,被郭三带着手下捉住,百般折磨后弄死,一家人扔到乱葬岗埋了。 各种天理不容的邪恶之事,即便是县衙当中的老刑名见了,都气愤得双手发抖。 原本,以郭三的恶行,判处凌迟处死也绰绰有余。 但不知为何,县令上报刑部,最后只判个斩立决。 明天,就是郭三斩首之日。 秋风萧萧,县衙大牢不远处,就是集市上最空旷的地方,早已被搭建了高台,上面放着斩首的木桩。 只等明日午时一到,鬼头大刀落下,郭三就要人头落地。 一个狱卒提着食盒,走到郭三的死牢外放下。 “郭三,吃断头饭了!” 食盒里面,有烧鸡、肘子和鱼,连带一碟青菜,三荤一素,正是‘断头饭’的典型搭配。 郭三缩在稻草堆的身躯,突然动了,一窜来到栅栏前,伸手掀开食盒。 “畜生!” 狱卒见他动作迅猛,长相凶恶,心生厌恶,接连后退几步,“慢慢吃,明天好上路!” 郭三撩开乱发,露出一张凶恶的脸庞,他冷笑着自言自语,“是啊,上路!” 他一伸手,打翻三道荤菜,只提起青菜倒入口中,咀嚼几口咽了下去,再抓起冒尖的白米饭,扒拉几下全吞了。 “今晚就上路!” 郭三吃了个半饱,看也不看打翻的烧鸡大肉,靠在木头旁,一双眸子像是饿狼,望着幽深的大牢通道。 通道尽头的墙壁上,供奉一尊‘狱神’,坐落在神龛当中,面前供奉着果子、白肉和米饭。 以往,狱神都在神龛中,享受香火缭绕。 但今天不同,狱神的雕像,不知为何有了裂纹,下午被人请出去修补,神龛空下来,用红布蒙上了。 送完饭的狱卒,走到神龛下,其他狱卒都围在方桌前,喝酒猜拳。 “小三子,送完饭了?” 几个年长的狱卒拿他打趣,给郭三送饭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这帮老油条不肯做,推给年轻气盛的小三子。 小三子摇摇头,“别提了,就是个畜生!” “畜生也好,恶人也罢,总逃不过明天法场上断头一刀。” “来,喝口酒暖暖身子!” 小三子端起酒碗,里面碧绿色酒液,沉淀蚂蚁般的残渣,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几位老哥,怎么我总觉得,今晚凉的吓人。” 小三子环视四周,“眼下刚入秋,也不至于冷得像是数九寒冬!” 几个老油条对视几眼,嘿嘿笑道,指着身后神龛,“今天狱神爷不在,无人镇压牢里的怨气,你感到脊背发凉很正常。” “别担心,等明天修好神像,牢里就没这么冷。” 小三子想想也对,便和同伴们开始喝酒划拳。 死牢深处,郭三陡然睁开双眼,他终于养足了精神,也等到合适的机会。 “来了!” 郭三站起身,解开腰间的皮带,迎风一抖,竟是块黑狗皮。 他进入死牢,周身被狱卒搜刮干净,却唯独留下这张黑狗皮。 为了留下这张黑狗皮,郭三不惜供出几处藏金银的地方,方才填饱了狱卒贪婪的胃口。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 这张黑狗皮,是郭三翻盘的底盘。 他从不吃荤,是因为修炼一门法术,要求严苛,要求终生茹素,一旦破解吃荤,法术就被破了。 今日等到机会,狱神被请出死牢,终于可以施展法术了。 郭三抖开黑狗皮,咬破指尖,摆出几个手势,以鲜血写下一个符文。 “畜面之法,起!” 下一刻,黑狗皮蠕动起来,仿佛张开大嘴,将郭三吞进去。 郭三的身躯,在黑狗皮包裹下缓缓蠕动,一寸寸消瘦下去,直至最终,变化成一条实实在在的黑狗。 这头黑狗,双目的残忍目光,和郭三如出一辙。 “嗷呜!” 黑狗四爪撒开,毫不费力钻出囚牢,化作一道黑影,冲入幽深的通道中。 喝酒的狱卒们,突然放下酒碗,“怎么听到狗叫声?” “不能!” 小三子回身,突然瞳孔放大,一声惨叫开口。 “啊!” “呜哇呜!” 黑狗飞扑上来,一口咬住小三子喉咙,接着冲势猛地撕扯,顿时将小三子喉咙撕开。 小三子捂住喉咙,却止不住血如泉涌,往后踉跄几步倒在地上。 “好个恶犬!” 年长的几个狱卒,见到黑狗时,知道情况不妙。 狱神的设立,本就是为了镇压监牢中鬼蜮伎俩,须知犯法坐牢的犯人,多有仗着法术作恶,若无狱神镇压,极有可能越狱逃走。 “快拔刀!” 一个狱卒走到墙壁前,取出挂在墙上的腰刀,没等他拔出刀,黑狗便飞扑上来,一口咬断他的手掌。 “这不是普通的疯狗!” 一般的野狗,最多将人咬得血肉模糊,哪有这么恐怖的咬合力,连皮肉带骨头都咬断了。 黑狗一口叼住腰刀的手柄,用力甩头,雪亮刀光出鞘。 “快敲鼓鸣锣,有妖人做法越狱!” 发话的狱卒刚开口,眼前刀光一闪,就被斩断头颅。 黑狗凶恶之极,叼着锋利的钢刀,上下跳跃穿梭,狱卒人数虽多,却无半点抵挡之力。 片刻过后,狱卒被杀戮一空。 黑狗落地,抖动几下,郭三披着黑狗皮缓缓起身,手上还提着带血的腰刀。 “好刀!” 郭三抚摸钢刀,狱卒配置的腰刀,是官府督造,钢口极好,落在高人手中,杀人不用第二刀。 地上狱卒,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大片血泊中。 身后的死牢内,响起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放我出去!” 郭三眼神,闪烁疯狂和恶毒,他看向墙壁上挂着的钥匙。 …… 夜半县城,陡然响起惶恐的叫声,如煮如沸。 “犯人越狱了!” 第九章 畜面之法 这一夜,大牢当中,所有犯人冲出监牢。 其中不乏杀人抢劫的重犯,他们憋屈久了,冲到街上就破门入宅,奸淫掳掠。 更可怕的是,有些犯人有拳脚功夫,捡起狱卒的腰刀,遇到惊恐逃走的百姓,一刀砍翻了。 第一个火头升起,城里的情况迅速恶化下去。 始作俑者郭三,腰间缠着黑狗皮,双目闪烁着火光。 “趁乱,我先回破庙,取出埋在墙根的财物,去隔壁县投靠义兄!” 郭三做人贩子买卖,将本地的良家子女卖到外地,又从外地拐卖孩童贩卖到本地,可不是单干就能完成的。 隔壁县,还有他一个结义兄弟,也是做贩卖人口的买卖,生意比他做得更大,本事也比郭三更强。 这次郭三团伙被打掉,可谓是元气大伤,本县也待不下去了,只能到隔壁县避避风头。 “听说,我住的破庙,被一个外来的和尚占了!” “正好,杀了那和尚,夺了他的口粮和衣裳,吃饱喝足再赶路!” 郭三心中决定,便握着腰刀,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空中呜呜呜,一个声音大叫,“恩人慢走!” 这声音,俨然是刚才从死牢中,被郭三放走的一个重犯。 听他这语气,竟是要感谢郭三。 谁料到,郭三听了全身汗毛竖起,当即一个打滚,黑狗皮飞起,合身化作一条黑犬。 黑犬站在原地,不敢转身回头,口中不断咆哮着,意思很明显,“别惹我!” 一个大汉快步前来,见到郭三化身黑犬,呵呵笑道。 “听闻郭三精通畜面之术,能变化黑犬,这是百闻不如一见!” 黑犬咆哮几声,显然认出大汉。 大汉名为‘下马盗’,掌握一门秘术‘丧魂喝’,藏在草木幽深处,专门埋伏往来落单的行人客商。 一旦有人出现,大汉便窜出草丛,大喝‘客人请慢走’! 他这句话,带有迷惑人心的法术,任何人听了,都会变得痴痴呆呆,任由他摆布,交出身上所有钱财。 若大汉光是劫财,倒也罢了,他生性残忍,劫财之后,还要杀人扫除痕迹,被捕时,巢穴中起出一百多具尸体。 死牢当中,下马盗的凶名,不在郭三之下。 “下马盗,你我素不相识,别逼我动手!” 郭三化身黑犬,给出威胁的信号。 下马盗端详半晌,然后笑着拱手,“小弟前来,感谢郭三救我逃出生天。” “不知郭三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郭三冷冷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大汉讪讪笑着,举手抱拳,“既然如此,就不多打扰了!” 离开时,这下马盗心中略微遗憾,若能骗出郭三的去向,一旦自己被县衙的捕头追上,就能放出消息祸水东引,可惜郭三不上当。 奸恶之徒,心思比毒蛇更歹毒万分! 郭三也不是傻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始终不为所动。 等到下马盗离开,郭三撤去黑狗皮,化作人皮离开。 在他身后,县城中已经升起七八个火头,越狱犯人到处杀人抢劫,糟蹋良家妇女。 其中一个侏儒,身下骑着头大老鼠,奔跑起来快如狂风,也是个懂得法术的。 但是,侏儒不在作恶,而是骑着老鼠拼命逃窜。 因为县衙已经反应过来,调集人手四处抓捕逃犯。 捕头身怀武艺,举着锋利长刀扫荡,身后一排排弓手,弯弓射箭,逃犯像割稻子般倒下。 只是这时,郭三已经逃出县城了。 …… “呼呼!” 一夜奔波,接连跑了十几里,郭三气喘吁吁,总算到了破庙。 这段时间坐牢,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隔三差五,还要被狱卒拉出去用刑,那些被残害的孩童父母,不惜卖田卖房,也要买通狱卒,在郭三问斩前用刑折磨他。 郭三虽然逃出来,但身上到处都是割伤、烫伤和钝击伤,看上去凄惨不已。 但,他平时练就一手好拳脚,又善使长刀,刚才越狱时,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光当值的狱卒。 夜色下,破庙安静不已。 郭三走到门口,见到正殿当中,站着只呆呆的公鸡。 “好个和尚,会过日子,在老子的家里养鸡!” 郭三狞笑着,心里盘算,乘和尚还在昏睡,一刀斩断光头,剥了他身上的衣服逃走。 公鸡呆呆的望着郭三,半点声音也没发出。 “又不是看家狗!” 郭三摇了摇头,径直冲向北面偏殿,这里是他的老巢,知道哪里能住人? 偏殿中,方斗身上盖着红布,正侧躺着酣睡。 郭三举起长刀,猛地往下斩落,雪亮刀光化作倾泻的瀑流。 厚重的木床,当场被斩成两半。 方斗却没事,长刀刚挥动,他就感应到寒光,身躯弹跳而起,让开郭三的刀锋。 落地后,方斗一脚立地,另一只闪电般踢出。 这一脚,似有千钧之重。 “啊!” 郭三胸口遭受重击,仿佛被大铁锤当中,脚步踉跄往后退去。 “这和尚,好大的力气!” 郭三站稳脚跟,知道方斗并非弱鸡,不会任由他宰割,神情慎重起来。 “你是谁?” 方斗话音刚落,便飞起一爪,捏住郭三的手腕。 郭三还没回话,就被方斗抓住手腕,心想和尚也太不讲究了,不知道江湖规矩,对话不动手,动手不对话么! 他反应极快,当即翻转手腕,刀锋牛舌般卷曲,就要将方斗的手腕割断。 这手刀法极为精妙,刀锋的杀伤力呈扇形,纵然方斗想要抽离手掌,也免不了断掌的厄运。 方斗也不避让,五指同时捏紧,挤爆皮肉,更是勾入指节骨缝当中。 郭三气力为之一松,深入骨髓的剧痛下来,让他痛呼不已。 方斗眼前,浮现公鸡捕捉蜈蚣的姿态,那一爪稳准狠的精髓,至今还深深刻在脑海中。 “咯嚓!” 方斗五根手指齐齐用力,竟将郭三的手腕活生生拧断,整只右手软软耷拉落下。 郭三双目浮现凶光,左手闪电般伸出,将腰刀抢住,毫不留恋朝着断掌的手腕斩落。 银光一闪,右掌断裂。 郭三逃出方斗的掌控,倒退几步,举起手势施法。 黑狗皮一闪,郭三化作黑犬,只剩下三只腿,其中一只光秃秃,正对照被斩断的右掌。 方斗看得目瞪口呆,“狗妖?” 一旁公鸡翻个白眼,明明是下三滥的畜面之法! 第十章 快意杀人 郭三化身黑犬,体积变小,动作更加灵活,当即一跃而起,朝方斗扑去,不停撕咬扭打。 方斗始终保持一足顿地,脚趾扣住地面,保持金鸡桩‘一柱擎天’的特点,纵然对方攻击如狂风骤雨,始终岿然不动。 郭三化身疯狗,攻击了大半天,气力渐渐衰弱。 这段时间,方斗每日修炼金鸡桩,一身体魄远胜常人,又模仿金鸡捕食毒虫的招式,不知不觉间,已然练成好本领。 “这和尚武艺高深,只怕要动用底牌杀招!” 郭三双目闪过一丝狰狞,突然从半空落在地上,倒退几步盯着方斗。 “想逃?” 方斗快步上前,就要郭三的脊背踩断。 黑犬陡然咆哮起来,身躯充气般膨胀起来,顷刻间化作牛犊大,牙齿也变成匕首般尖利,四爪一抓,地上铺的石板纸糊般裂开。 “哇呜!” 黑犬变身后,稍微一动,化作黑影掠过方斗身边。 方斗躲闪得及时,却听到身后墙壁,传来一声轰响。 这座破庙的墙壁,用了上好的条石,加以糯米蛋清粘合,坚硬程度不在混凝土之下。 但是,被牛犊大的黑犬一冲,竟凹下去大块。 如此猛烈的冲击,少说也有一百码的速度,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全身骨头不知能有几根完好! 正庆幸着,黑犬再度冲上来。 一头黑狗,飞扑过来的气势,宛如猛虎下山,迎面刮来钢刀似的狂风,让方斗脸皮生疼。 方斗眼前发黑,心跳砰砰加剧,眼看着壮如牛犊的黑狗,就要将他叼在血盆大口当中。 这时候,方斗多日站桩的磨炼,终于现出奇效。 黑犬双爪在前,如同十根锋利匕首,一旦插入人体就能轻松撕碎,再加上遍布獠牙的大嘴,一口能吞掉方斗上半身。 它猛冲过来,像是全速前进的火车头,连空气都凝固了。 方斗双臂一振,双脚仿佛安了弹簧,瞬间跳到半空,但是他不进反退,合身朝黑犬正面冲击过去。 冲锋之举充满惨烈意味,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意思。 黑犬裂开大嘴,露出残忍而血腥的微笑。 呼,方斗冲到黑犬面前,二者的鼻尖仅有一颗黄豆的距离,陡然往后一仰,左脚瞬间插落地面。 与此同时,右腿高高扬起,正中黑犬胸膛。 咚,这一脚像是踢在混凝土上,震得方斗骨节酸麻。 但是,方斗借助着一脚的反弹,竟是趁机跳出偏殿,落到正殿的方向。 郭三被踢中一脚,身躯纹丝不动,落地后转身,嗖一声闯入正殿当中。 “呼呼!” 方斗剧烈喘息着,对方化身狂犬,力量远远凌驾自身,如果给他半个月时间,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月光下,一个黑影闯入方斗面前,正是公鸡。 “咕咕!” 郭三化身的黑犬,此刻已陷入狂暴装填,满脑子都是将方斗撕成碎片,任何事物都不放在眼里。 他忽略了,正殿当中的供桌上,还站着一只公鸡。 “扁毛畜生,碍事!” 郭三正要冲上去撕碎方斗,不意公鸡挡在面前,一爪子爬上去。 公鸡:扁毛畜生!我? 下一刻,公鸡双翅腾空,往下一扑,落在郭三肩头。 一爪左眼、一啄右眼,留下两个血窟窿。 “啊哦,呜呜呜呜!” 双眼被废,黑犬吃不住痛,撤去变化,还原成披着黑狗皮的郭三。 “我的眼睛!” 郭三捂着双眼,原本两颗眼球,已经被公鸡踩在足下,当成灯泡挨个踩爆。 公鸡抬头,示意方斗上前补刀。 方斗深吸口气,捡起地上的腰刀,朝着郭三的脖子比划几下。 天可怜,前几日,他杀鸡都不敢,今天却要杀人。 方斗深吸口气,颤抖双手渐渐稳定下来,没有退路了啊! 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便已回不去了,这个世界,远比荒野求生的难度更高。 不可能一辈子都是新手村,总要开启杀怪升级的第一刀。 方斗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双手握刀斩落。 刀口锋利,再加上方斗一双胳膊的力气惊人,钢刀掠过郭三的脖子,竟是如割薄纸,没有半点阻碍。 人头落地,不远处一声鸡叫,已然天明。 郭三一番折腾,却将午时三刻的斩首,提前挪到了清晨,何苦来一趟啊! “痛快!” 方斗大战一场,热血沸腾,周身毛孔张开,冒出热气腾腾。 他上前抬脚,将郭三的脑袋踢得反过来,仔细看了看。 脑海灵光一闪,认出此人是谁了? 先前几次去县城,见过布告上的恶丐模样,眼前此人可不就是即将问斩的‘恶丐郭三’。 这么一想,此人夜袭方斗,就理所当然了。 破庙本是郭三的老巢,他逃脱之后,来找方斗寻仇,也情有可原。 “恨我占了你的巢穴?” 方斗摇了摇头,刚到这里,他无处容身,只好在破庙落脚。 日子久了,打听到破庙和郭三的关系,才知道为何其他百姓对此地避之不及。 但方斗没得选,住的习惯了,也就在破庙长久栖身下去。 谁能想到,关在死牢中的郭三,竟能越狱逃走,而且找自己来寻仇。 “官兵都是饭桶吗?” 方斗捡起地上的腰刀,目光落在地上,突然愣住了,“官刀!” 这把锋利的钢刀,样式是官造的,想来是郭三越狱时,杀了狱卒得来。 一把钢刀,价格比方斗心心念念的菜刀、铁锅更贵数倍。 方斗越发觉得烫手,将钢刀插在郭三首级旁边地面上。 “不对!” 方斗一个激灵,郭三越狱后,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逃之夭夭,寻找安全地方藏身。 破庙距离县城并不远,又曾是他的老巢,免不了被官兵捕快搜索。 这恶丐脱身后,第一时间来破庙,难道真就为了一时意气,不忿方斗占据此地? 一个大奸大恶的歹徒,真有这么幼稚? 方斗越想越不对劲,转身钻入偏殿当中。 当他的目光,落到被撞出大凹坑的墙壁时,终于知道答案了。 清晨的阳光微弱,但透过木窗洒落墙壁的凹坑,几缕阳光映射在裂纹上,竟露出金光灿灿的色彩。 “莫非是?” 方斗快步上前,伸手一拂,墙皮早被撞得酥烂,哗啦啦掉落。 这面墙是空心里,里面有夹层,此刻终于大白天下。 里面藏着七八锭黄金,还有一串滚圆的珍珠,俨然是郭三私藏的保命钱。 第十一章 畜生道 答案揭晓了! 郭三冒着危险,深夜闯入破庙,是为了取走钱财。 闯荡江湖,最重要的是一个钱字,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 只可惜,郭三没料到,占了破庙的方斗,竟有如此狠辣的手段,白送性命不说,连多年拐卖杀人的积蓄,都落在方斗手中。 “罪过,罪过!” 方斗念了几句,伸手打嘴,“我不是和尚!” 七八锭黄金,还有一串珍珠,这可是一笔巨款。 别看郭三拐卖儿童、训练扒手,赚的都是辛苦钱,怕是他多年积累,有八成都在这里。 黄金和珍珠体积不大、价值却高,都是亡命天涯易于携带的物品。 郭三狡兔三窟,先前假意招供的几处地方,大都是沉重的铜钱、绢布,舍弃也就舍弃了。 如今这些最珍贵的积累,都落入方斗手中。 方斗也不客气,将金子和珍珠收了,藏在米缸底部放好。 “嗯!” 夹层当中,还有一本册子,能和黄金、珍珠同放,显然在郭三心中非常重要。 封面上,写着‘畜面之法’四个字,翻开看看,俨然是刚才郭三化身黑犬的法术。 前半部分,是这门法术的修炼方法,包括手势、秘药和符咒,后半部分,则是郭三手书的修炼心得。 可以看到,这郭三是个爱记笔记的好学生,日久天长记录修炼心得,不断纠正错误、提升法术的境界。 方斗从头翻到尾,突然一道金光从册子飞出,米斗再度浮现,将金光吞没进去。 “又来了!” 和先前场景一样,片刻过后,米斗吐出一颗法术种子,没入方斗眉心。 第二门法术,名为‘畜生道(残)’。 原先的畜生道,是下三滥的法术,别说正常的修行者了,就算是百姓凡人,都为之不耻。 修炼畜面之术的,比方说郭三,一开始修炼畜面之法,就是化身黑狗,骗小孩子离开家门口,走到偏僻的地方绑走,从此被拐卖的孩童骨肉分离,与父母天各一方、老死不能相见。 也有些淫邪之徒,或化身白鹅、或化身驴马,混入深墙大院中,趁夜糟蹋人家闺女。 畜面之法,就是被这些恶人败坏,被列入下三滥的法术中。 但是,米斗吐出的法术种子,并非‘畜面之法’,而是‘畜生道(残)’。 方斗的注意力,率先落在括弧中的‘残’字上,瞬间明白,原来畜面之法,是来自这门‘畜生道’的法术。 只是,小册子上内容也不全,只能还原出残缺不全的畜生道法术。 方斗闭上双眼,细细品味这门‘畜生道’的法术。 郭三的畜面之法,需要选取一头有灵性的黑犬,喂养十几种秘药,再以七种酷刑折磨致死,让黑犬怨气萦绕不散,然后剥下黑狗皮。 这张黑狗皮,又要起坛祭炼,浸泡秘药、焚香跪拜,方才大成,成就一件秘宝。 使用时,郭三以自身血液,在黑狗皮上画符,激发内部灵性,就能化身黑犬,穿墙过户无人注意。 正是有了这门法术,郭三才能从一个乞丐,成长为本地的群丐首领,虽然顶着乞丐的名头,却是颇有实力的江湖帮派头领。 若不是郭三的手下不长眼,拐走一个官宦家的小孩,至少还能逍遥二十年。 但是,郭三只知道修炼,却不知道所以然。 ‘畜生道’的法术修炼,以元气、灵性和法术三位一体,缺一不可。 元气为驱动法术的能量、灵性是媒介、法术是运转的机理。 黑狗皮是灵性的载体,也是施法的媒介。 郭三平时,要吃素养身,定期服用秘药,并炼体强身,便是为了吸收天地元气,储存能源。 等到施法的时候,郭三画符念咒,施展法术,以元气为能量,驱动黑狗皮这件灵性的秘宝,就能施展‘畜面之法’。 方斗稍微一看,便明白这门法术的原理。 从原理上,‘畜面之法’和‘畜生道’,两门法术想通,但立意却有云壤之别。 ‘畜面之法’之所以是下三滥,根本原因在于让人化身为野兽,须知人为万物之灵长,怎能自甘下贱,为追求强大力量,以兽性取代人性? ‘畜生道’则不同,是让人从心境上,感悟各种自然鸟兽的心境,体悟万物皆苦、挣扎轮回的至理。 前者片面追求力量,后者是通过力量达成目标,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方斗从郭三尸身上,捡起黑狗皮,感受到上面浓浓的怨气。 这头黑犬被选中,本身资质很好,算是颇具灵性,却被百般折磨致死,至今怨气不肯消散。 就冲这一点,‘畜面之法’也上不了台面,被列入下三滥不冤枉。 方斗轻轻抚摸黑狗皮,瞬间沉入‘畜生道’的法术中,感受内部灵性。 眼前画面开始浮现,一头黑犬被灌入各种秘药,遭受数不清的折磨,最终奄奄一息被剥皮。 这些遭遇蕴藏怨气当中,瞬间如洪水涌入方斗脑海中。 “不好!” 方斗险些灵台失手,开始运转记忆中,关于‘畜生道’的法术。 “持身不正、心术不正、恶语恶行,即为畜生!” “坠入畜生,永受轮回之苦,不若一意求解脱!” “畜生道,解脱!” 方斗的心神灵智,瞬间拔高到超然层次,摆脱黑犬残留的怨气影响。 这便是畜生道的法术威力,一念演变,容纳万千畜生。 修炼这门法术,方斗就是六道之一、畜生道。 此刻,他望着黑狗皮上,那团浓如墨汁的怨气,心中带了一丝怜悯。 “你的仇,我已帮你报了,去!” 黑狗皮瞬间四分五裂,怨气在阳光下蒸腾消失,一丝灵性飞射而出,欢快落入方斗掌心。 畜生道之‘役灵’! 刚掌握这门法术,方斗便解开黑犬怨气,获得一丝灵性认可。 掌握了这丝黑犬灵性,方斗可以用法力驱动,化身一头黑犬作战,持续的时间,取决于他平时的元气积累。 眼下,能支持多久呢? …… 凶猛的黑犬,一口咬断碗口粗的树木,然后化作一缕黑烟。 灵性归回掌心,方斗口中刚巧数到,“二十!” 仅仅能支撑二十秒,看来修炼之途仍重道远啊! 方斗转过身,见到公鸡眼中露出浓浓的鄙夷,竖拳紧握,“鸡大师,我明白你对我寄托的厚望,明天一定加倍努力修炼!” 公鸡: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弱,没别的意思! 第十二章 进城打听 方斗信誓旦旦的保证,第二天就落空了。 他取了个背篓,装好郭三的脑袋和腰刀,想去城里打听打听。 “鸡大师,我去去就回!” 方斗走前,朝鸡大师打个招呼。 经过那晚并肩奋斗,方斗和公鸡关系突飞猛进,真正讲他当成信赖的长辈。 公鸡咕咕叫了几声:快去快回,回来修炼。 方斗临走前,从米缸的白米下寻摸,取出一块金锭,迟疑了片刻。 金子可是好东西啊,可惜太晃眼,他一个破庙栖身的‘和尚’(外人眼里),贸然拿出这么大块金子,惹来的麻烦不小。 犹豫再三,方斗指甲一划,切下豆粒大的边角。 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这次郭三来袭,一场剧烈打斗,毁了不少东西。 墙壁被撞坏,要请石匠回来修,材料钱、人工钱加起来,起码要数万钱。 还要采买针头线脑等琐碎,掐指一算,钱不够了。 方斗掀开米缸,估摸着装了一百斤米,用稻草袋装好。 以往,方斗从破庙出发,前往县城赶集,最多负重五十斤米。 但是,自从修炼金鸡桩,方斗体力大进,背上百斤大米走十几里地,全无问题。 “嗯?” 方斗这次赶路,发现沿途情况不对。 路边的农田,多出几行歪七扭八的脚印,将秧苗踩得稀烂。 再往远处看,几行黑烟冲天而起,不像是炊烟,反而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也不见了奔跑打闹的顽童,路面上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路过。 方斗微微皱眉,郭三越狱,竟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等到了县城,方斗才知道发生什么。 原本空荡大门两旁,此刻站了七八个官兵把手,腰间挎着刀,墙角斜靠着长枪。 “什么人?” 官兵见方斗想要进城,杀气腾腾拦住他。 方斗客气道,“几位兵爷,我是城外十里外的破庙而来,特地来县城采买。” 几个官兵的目光,落到方斗头上,见到标志性的短发,一副了然模样。 “原来是个和尚,进去!” 他们见方斗打扮,一看就是穷和尚,也没心思揩油,招手放行。 方斗却不着急走,浅笑问道,“几位兵爷以前没见过,莫非城里发生什么大事?”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几枚铜钱,都是足分量的好钱。 一个官兵接过铜钱,语气和蔼许多,解释起来。 原来,还是郭三越狱造的孽,此人凶狠如狼、狡猾如狐,杀光狱卒后,还放出许多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重犯们冲出牢房,在城中到处杀人放火,可谓是丧尽天良。 虽然后来县衙捕快出动,杀了一批犯人,但更多狡猾之辈窜出城,隐藏在乡野之间。 县令一封书令,请来两百官兵镇守县城,手下捕快、弓手下乡捉拿逃犯。 “今早县衙,县衙已经贴出告示。” “一应逃犯,全都悬赏。” “此案首犯,待斩死囚郭三,悬赏一万五千钱!” 方斗听了,觉得身后背篓更沉重几分,这简直是金头啊,值钱,不是一般值钱! …… 拜别守门的官兵,方斗走入县城当中。 “滋!” 方斗发现,城里一副遭受摧残的模样,许多熟悉的房屋坍塌、烧焦。 街道旁,随处可见还没熄灭的灰烬,一缕缕黑烟连续升起。 “呜呜!” “爹啊,娘啊!” 废墟的房屋前,一张张白布覆盖下,都是被逃犯杀害的良善百姓。 幸存者带伤挂彩,扑在尸首上痛哭,痛呼声此起彼伏。 方斗正看得心中郁闷,恨不得将郭三的尸首,细细剁成肉馅喂狗。 “这位大师,让一让!” 方斗回过神,见到一行身穿白衣、腰扎黄麻的丧班,正站在自己面前。 原来这是一家送葬的,被自己挡去去路。 “得罪莫怪!” 方斗鞠了一躬,侧身让到路旁。 等到丧班过去,方斗才起身赶赴目的地。 县衙门口,驻扎了两列精干的官兵,他们可比门口更加戒备,手持长兵,目光炯炯有神巡视往来行人。 “县衙重地,来人止步!” 方斗卸下身后背篓,将米袋挪开,取出沾血的腰刀和头颅。 “哗!” 官兵们见状悚然大惊,将方斗当成了上门挑衅的逃犯,一时间几十根长矛探出,指向方斗全身上下。 方斗若是应对不好,一眨眼就会扎成马蜂窝。 “慢着,我是城外破庙的,捡到逃犯郭三的头颅,还有这把刀,特地过来上交给衙门!” 官兵带队的首领,疑惑望着方斗,他们是从外地过来,不知道方斗的大名。 “各位若是不信,去县衙里面一问便知!” 县衙里面的官吏,熟知本地情况。 “你且等着!” 官兵首领转身回去,片刻过后,带着县衙中的陈师爷走出来。 陈师爷是县令的心腹,走出县衙门,一对眼珠率先落在郭三的首级上。 虽然没了两颗眼珠,首级的眼窝处剩下血肉模糊的窟窿,但脸型的大体轮廓却看得出来。 更何况,郭三的画像,还是陈师爷督促画师画出,自然熟悉无比,一眼认出来。 “好,死囚郭三,已然伏法了!” 方斗递上腰刀,“这颗脑袋旁边,还有这把腰刀,还请验看!” 陈师爷眼光一扫,摇头,“不用看了,刀长五尺,这是官府的腰刀,是郭三越狱盗走。” “这位大师,可是城外十里地破庙来的?” 方斗点头,“不错!” 陈师爷朝他点点头,“随我进来!” 他这么发话了,守卫县衙的官兵自然不敢阻拦,目送方斗走进县衙。 陈师爷带着方斗,走入县衙院子,拐了个弯,进入一间窗明几净的瓦屋内坐下。 “大师,在哪家兰若修行?” 兰若为寺,这是在问方斗的来历了。 方斗尴尬摸摸头发,“我不是和尚!” 出乎意料,陈师爷点点头,“大师说不是,那便不是了。” 他如此通情达理,方斗反而不适应起来。 “听大师说,郭三的头颅和失窃腰刀,都是你捡来的?” 方斗认真点头,“是在破庙前的草丛中捡到!” 陈师爷捋了捋山羊胡,一副了然于心模样。 “想必是这郭三,想去破庙暗害大师,结果天道有眼,降下神罚取了性命。” 这番脑补有些牵强,什么神罚能让人脑袋落地? 但是,官场讲究瞒上不瞒下,只要能完成上官的任务,一应细节无关痛痒。 第十三章 黄白 陈师爷聊了半天,始终没提到悬赏的内容。 方斗忍不住开口问道,“陈师爷,我进城时,见到门口的悬赏。” 他说得委婉,这是在提醒,别忘了,郭三的脑袋可值钱呢! “若非大师提醒,险些忘了!” 陈师爷回转身,从身后架子上,取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摆了两枚银锭。 “大师,那张悬赏已过期了。” “就在刚才,大老爷下令,将郭三的悬赏提到两万钱!” 说着,他将木盒子推到方斗面前。 “大师请看,这里是两枚十两官银。” 一两银子一千钱,两个十两就是两万钱。 更何况官银纯度高,折算下来不止两万钱。 方斗曾听说,古代官府黑暗,赏钱发放途中,都要层层克扣。 但是,眼前两枚官银,明显就是足斤足两。 “大师,可还有问题?” 方斗一个激灵,连忙收起银子,“没有!” 怎么会有,有了这二十两银子,足够将撞坏的石墙修好,还能买些急需的东西。 “陈师爷,东西送到,我这就不打扰了!” 方斗起身告辞。 陈师爷将方斗,一路送出衙门,“大师慢走!” 他回转身时,见到官兵的小队长,脸上欲言又止。 “陈师爷,这和尚不是凡人!” 这句话,小队长憋在心里许久,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陈师爷神色淡然,“当然不是凡人,不然怎能杀了恃勇为祸的郭三。” 小队长一惊,这才知道陈师爷也看出来。 “我刚才见过,郭三的首级断口平整,下手之人不光臂力过人,更是杀人不眨眼的老手。” 小队长啧啧称奇,“这样的人物,若是放在军中,起码是百人敌的猛将苗子!” “无论如何,他能杀了郭三,也是我县内之福!” 陈师爷拱拱手,转身进入县衙,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县令。 这次越狱事件,郭三是罪魁祸首,更是待斩的死囚,影响太大。 如今方斗送回首级,麻烦顿时少了大半,县衙上下松了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陈师爷对悬赏分文不动,全部交给方斗的原因。 实在是这份恩情,不光是保住了官吏的饭碗,更是救命的恩情。 …… 方斗怀揣官银,欢喜过后发现,花不出去。 官银不能在市面上流通,还要到官方的铺子里,兑换成碎银铜钱,方能使用。 来都来了,不怕多走这一步。 官方的铺子里,官银按照市价兑换。 两枚十两的元宝,最终换了一堆碎银子,而且成色还不好。 方斗摇摇头,虽说在黑市里,官银能换到更多碎银,但风险太大,不值得去做。 收起碎银子,方斗去了趟米行,将百斤大米都换成铜钱。 郭三越狱,人心惶惶,相应的米价又上涨了。 生药铺子没开门,说是掌柜被杀了,儿子媳妇正在发丧,这几日都不开门营业。 方斗有些惋惜,他还想配些秘药,进一步锻炼壮大犬灵。 “卖草鞋,卖草鞋!” 方斗听到路旁,一个手脚粗大的农家汉子,蹲在路边叫卖草鞋。 “草鞋怎么卖?” 摊子上的草鞋,用蒲草编制,手工精制,如同工艺品般。 农家汉子解释,“这是俺娘亲手编的,俺娘的手艺,在十里八乡没人比得上!” “真不错,多少钱一双!” 方斗数了数,这些草鞋中,有类似凉鞋、拖鞋,也有带着鞋帮、后跟的行路鞋。 “两双五文!” 农家汉子指着‘凉鞋’,然后是更复杂的行路鞋,“这个贵些,要四文钱!” 方斗点了点头,比划了大小,取了七八双草鞋,“我买了!” 农家汉子接过铜钱,连连点头,“谢谢,谢谢!” 方斗将草鞋一卷,放入背篓收好,继续往前行走。 牙行,类似现代的人力市场,负责各家的聘请需求。 “请问,县内有什么手艺好的石匠?” 牙行掌柜也不用翻书,直截了当,“当然是彭石匠了,他带了一帮徒弟,干活又快又好!” 方斗大致比划墙壁修补的内容,问道,“大概需要多少?” “嗯,彭石匠要价较高,至少三万钱!” 方斗皱起眉头,他身上的银钱,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但是转念一想,这价钱并不贵。 放在现代社会,装修个房间至少七八万,更何况在古代,石匠是垄断性质的技术工种,人工费昂贵很正常。 “请帮我预约彭石匠!” 牙行掌柜微微有些讶异,他听说过方斗的大名,也听说破庙穷困,身上没什么油水。 “牙行收钱三百文,我们争取帮你谈到三万钱以下!” 方斗交了钱,便转身离开,要筹钱了。 他掏出怀中的金粒,还是要动用储备金。 这次,就不能去官方的铺子了。 ‘金银铺’,名字一目了然,是熔炼金银的地方。 方斗咬咬牙,抬腿走进去,透过大堂见到后院,摆着炉子风箱呼呼加热,热浪隔得远就能感受到。 铺子里,已然有了一位客人,正将银钱收到怀里。 “哎呦!” 客人转身,险些和方斗撞个满怀,竟也是个光头和尚。 和尚见到方斗,吃了一惊,竖掌说了声罪过,匆匆离去。 “又是位大师,可是来化金子的!” 掌柜见到方斗,“原来是城外破庙的大师。” 方斗箭在弦上,只得取出金粒子,“掌柜的,替我换成碎银!” “稍等!” 掌柜取出小称,仔细称量起来。 方斗见他问也不问,反而好奇起来。 “掌柜的,你就不问问金子来历!” “不问,嘿嘿,问不得!” 掌柜抬头,指着秤杆上的刻度,“看好了,一两六钱,合计碎银二十五两六钱。” 方斗心中计算,这里的兑换单位,一两黄金换十六两白银,这个数字正对。 掌柜的取出一包碎银,在方斗面前挨个称量。 “大师,可认得刚才出门的那位?” “不认得!” 掌柜叹了口气,“人家可是三十里外,福元寺的经堂大师兄,也是来化金子的。” “人家的金子怎么来?刮佛像的金漆,去大户家做法事时,偷偷从金器上刮粉末,骗女施主的首饰。” “为了避免暴露,还要来三十里外的县城销账!” 金行掌柜说到这里,问道,“大师,你这金子,比他的麻烦吗?” 方斗连连摇头,“干净,绝对干净!” 金行掌柜将碎银包好,放在方斗手上,“那不就得了,你我都满意,这笔交易成了!” 第十四章 吃素和道袍 方斗在牙行交了定金,约定好半个月后,彭石匠带着徒弟去破庙干活。 天色已晚,索性在一家客栈落脚。 掌柜和伙计,偷偷在后院交谈。 “这和尚好阔气,竟然住店!” 他们印象中的和尚,都是拿着铜钵到处化缘,晚上休息,或者寻找寺庙挂单,或者在信佛的家中借住。 哪有自掏腰包住客栈的? 伙计闷声闷气,“掌柜的,那和尚说,他不是和尚,还让俺送了鸡鸭鱼肉上去。” “他一头短发,怎么不是和尚?” “可他吃肉!” “那也是个六根不净的和尚!” 伙计有些委屈,“我瞧着,他明明就不是和尚。” “啪嗒!” 掌柜见他顶嘴,气不打一处来,抡起巴掌打在伙计后颈,“还不快去烧水,这和尚比大户公子还讲究,晚上要烧热水洗澡。” …… 客房内,方斗面对丰盛的鸡鸭鱼肉,吐得一塌糊涂。 不是饭菜难以入口,而是方斗不能吃荤了。 修行‘畜生道’的弊端,这一刻凸显出来。 小二送来的荤菜,都是客栈的大师傅整治,色香味俱全。 方斗闻着香气,正要举筷,突然呆愣住了。 烧烤酱红的肥鸡、闷得酥烂的鸭子、油汪汪的五花肉、清蒸的鲜嫩河鱼,不约而同闪烁光芒。 “畜生道!” 这门法术自动运转,竟是不受控制,将菜肴上的光芒一扫而空。 接下来,方斗眼前闪现这些鸡鸭鱼肉,从出生到宰杀的经历,内心的怜悯油然而生。 一时间,闻着诱人肉香,方斗心中产生抵触,大口呕吐起来。 难怪郭三在笔记中,重点强调,修炼法术不能吃荤,沾荤必定破法。 畜面之法脱胎自畜生道,早有埋伏了伏笔,修炼者不能吃荤,只能吃素。 “这帮阴险的秃子!” 天人六道,这是释门的说法,畜生道这门法术,定然也是那帮光头的手笔。 方斗发现自己上当了,修炼这门畜生道法术,连吃肉的乐趣都没了。 这一夜,他尝试在三,别说夹肉入口,就是稍微闻得久了,也忍不住呕吐。 心理上的折磨,更加熬人。 方斗将自身化作畜生道,容纳一切生灵的生死轮回,立意很高,是要万物平等、不分高下。 他见到煮熟的鸡鸭,就能想象到鸡鸭死前的痛苦,看着鱼肉、猪肉,就能想到生前逍遥自在的场面,心中越发不忍。 “罢了!” 方斗一声叫,“小二,撤掉饭菜!” 伙计前来收拾碗筷,见到米饭只吃了半碗,荤菜一样没动,“大师,你没吃。” 方斗心都在滴血,勉强解释,“我最近吃素!” 伙计心想,还是掌柜说得对,这是个六根不净的和尚,关键时刻幡然悔悟,没有破戒吃肉。 …… 一夜无眠! 方斗惊奇发现,昨晚虽然没吃肉,但畜生道的法术,不知不觉精进不少。 这番变化,竟是亲身感受鸡鸭鱼肉的生死而来。 “这门法术太邪门了!” 方斗退房后,走在大街上,感到肚子饿得如同刀绞。 找了个早餐摊子,接连吃了七八笼素馅包子、阳春面五碗,还有二十个馒头垫底,就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呼啦啦吞下去。 摊子老板:…… 其他客人:…… 方斗摸了摸肚子,八分饱就好了。 但随即怨念起来,今后不能吃肉了,怎么好? 嗯,听说有些寺庙擅长素斋,能用豆制品做出肉的滋味,有空过去请教请教。 对了,昨日金银铺中遇到的庞大和尚,所在的寺庙,叫什么福元寺。 方斗背着背篓,就要出城回破庙,途中经过一家成衣铺子。 成衣铺子,不是裁缝店,不接受量体裁衣的服装定制,确切来说,大量回收、出售二手衣物。 方斗停下脚步,觉得自己身上有钱了,应该换些衣物。 “客人请进!” 待得掌柜见到方斗的短发,连忙说道,“大师,小店没有袈裟僧袍!” 方斗也懒得解释了,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衣物,统统不满意。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角落一件衣物上。 ''“这个是?” 掌柜的连忙取下衣物,“这是一个野道士典押的道袍,料子不错,是春蚕丝织成,也没穿过,勉强算九成新。” 方斗心想,这道袍料子不错,可以当成居家的睡衣、浴袍穿。 “多少钱?” 一番讨价还价,方斗以八十二文钱,买下这件道袍。 方斗得了新道袍,越发觉得身上衣物累赘,当场脱下来换上。 前晚和郭三厮杀,身上衣服也被划伤多处,四下漏风,但好歹是穿越而来的贴身衣物,舍不得丢。 “掌柜,帮我找个针线好的,将这件衣服补好,下次我来取!” 掌柜手下衣服,望着拉链、纽扣,以及化纤的面料,心里嘀咕,光这材料质地,这件衣物起码上万钱。 方斗裹着道袍,迎着秋季的凉风,竟不觉得凉,“蚕丝道袍,保暖功能真不错!” 一直走了十几里地,方斗回程途中,竟热的出汗了。 破庙前,公鸡怒气冲冠,似乎等候多时。 方斗停下脚步,知道自己理亏,明明说去一天就回,但接连待了两天,让鸡大师久等了。 “鸡大师,我……” 公鸡性子极烈,也不听解释,飞身一扑。 方斗平时观摩公鸡动作,本以为以摸透它的习性,但这一扑平平无奇,偏偏就避让不开。 公鸡一爪按在方斗胸口,锐利的爪子隔着道袍,已经按在皮肉伤。 “完了,我刚买的衣物!” 方斗突然睁眼,发现公鸡落地,盯着他的道袍啧啧称奇。 咕咕(这道袍哪来的?) “城里买的!” 咕咕(宝贝)。 方斗喜滋滋,摸了摸道袍,手感不错,这也算宝贝。 他猛然低头,看向刚才鸡爪抓住的衣襟,惊奇发现,竟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道袍覆盖下的胸前皮肉,更是连个红印都没留下。 公鸡的爪子威力,方斗亲眼目睹,什么蝎子蜈蚣,不管多么坚硬的甲壳,一爪洞穿,毫无难度。 恐怕就是精钢铁皮,也经不住鸡爪一击。 这道袍看似柔软,竟能挡住公鸡的爪子。 果真如鸡大师所说,这道袍是件宝贝,而且是好宝贝。 第十五章 一扑一爪一啄 方斗回到破庙,只来得及喘口气,喝了壶烧开的水。 没等他兴冲冲研究刚到手的道袍,公鸡扇着翅膀,对着连抓带啄,驱赶到破庙前空地上。 修炼! 方斗苦着脸,继续站‘金鸡独立’的桩功。 空中的天地元气,化作一缕缕蚕丝般白气,朝着方斗身周环绕而来。 方斗的呼吸渐渐有了节奏,两股白气钻入鼻孔,分散到四肢百骸。 今天也有进度,比上次修炼,又多吸收了两股白气。 方斗撤去桩功,修炼还没停止,接下来是扑击之术。 金鸡桩是母式,由此演变出的一扑、一爪、一啄,别看只有这三板斧,却是威力无穷。 公鸡冲到草丛中,片刻过后,驱赶了一条碗口粗的菜花蛇。 这条野蛇凶猛万分,完全不怵公鸡,蛇头像是机关枪,嘟嘟嘟疯狂冲击,企图将公鸡从半空咬住。 公鸡一个飞扑,让开密集如雨点的蛇头攻击。 紧接着,公鸡飞身扑下,滑翔着缭绕半周,终于重重扑落。 利爪如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蛇鳞蛇皮,穿透血肉筋膜,锁住脊椎大骨,用力一拧。 嘎巴脆响,菜花蛇疯狂扭动身躯,但遭受攻击的是七寸,要害心脏所在,已然回天乏术。 公鸡好整以暇,亮出金黄色的鸡嘴,朝着蛇头砸落,自然流畅得像是石杵砸入米臼中。 三板斧,一连串行云流水的组合拳下来,大获全胜。 蛇头破个大洞,鲜血脑浆潺潺流出,已然不能活了。 “漂亮!” 不管见到多少次,方斗都觉得惊叹万分。 公鸡慢条斯理,撕开蛇肚子,将蛇胆吞掉,然后大大方方,将十几斤的死蛇推到方斗面前。 方斗肃然起敬,双手往外推,“多谢,最近吃素!” 公鸡怒了,学谁不好,学那些死秃子! 他越想越气,飞身起扑,一下啄在方斗头上。 方斗疼得刻骨铭心,“鸡大师,你也太小心眼了!” 又是一下,像是钢钉凿在脑壳上。 “鸡大师,我要还手了!” 咚! “鸡大师,别总打头,换个地方呗!” 咚! “我忍你很久了,再打我就翻脸,大家一拍两散!” 咚! …… 方斗垂头丧气,两腿岔坐地面,满头大包,这个发型一看就很有‘佛缘’! 他气喘吁吁,指着脑袋,“鸡大师,没地方下嘴了!” 公鸡高傲之极,斜眼看他:少啰嗦。 要不是打不过你,我特么…… 片刻过后,方斗乖乖站得笔直,呈金鸡独立姿态。 风吹过,道袍飘动。 这一幕,正是滑稽之极。 方斗顶着‘佛祖头’,身穿道袍,完美融合。 晚上,方斗胃口大受影响,蒸了十来斤米饭,还有一勺没吃完。 他情绪低落,倒也不全是被鸡大师完虐,而是突然想起来,菜刀和铁锅没买,只有等下次进城再说。 ‘畜生道’的影响,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总不吃肉,怎么有充足营养修炼? 方斗摇头晃脑,要不,自废法术? 突然,他目光落到公鸡身上,身躯猛地一震。 怎么把这位大爷忘了,畜生道若能纳入它的力量,不能吃肉还算是事儿吗? 鸡大师,那可是全身都是灵性的……公鸡! “鸡大师,求你了!” 方斗竖起一根食指,“就拔一根!” 公鸡转头,看了眼漂亮的尾羽,怒得眼睛通红:想在老爷尾巴拔毛,你特么找死! 片刻过后,方斗刚消肿的脑袋,重新布满鼓包。 “求你了!” 他不死心,保住公鸡双脚,“一根而已,又不疼!” 公鸡一爪子,打在方斗脸上。 “你打死我也不松手!” 俗话说,大树就怕软藤缠! 折腾了一夜,公鸡缴械投降,从鸡腿上啄下一根绒毛。 轻飘飘绒毛,一口气都能吹走,但却是方斗的希望所在。 “终于可以修炼了!” 方斗施展畜生道法术,心神和鸡毛融而为一,刹那间感受到内部雄厚的灵性。 一根不起眼的绒毛,内中的灵性,竟比黑狗皮的灵性浓厚百倍。 要知道,那可是郭三宰了几百条黑狗,百里挑一的黑犬,经过各种复杂的手段方才练成。 “果然不是普通的公鸡!” 畜生道的法术施展,方斗开始沉浸入内,感悟鸡大师的经历。 “这……” 几个呼吸后,方斗骇然睁开双眼。 他看向公鸡的神色,变得敬畏无比,“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从灵性中,方斗没有感应到任何喜怒哀乐、经历过往,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公鸡超脱六道,不入轮回。 这怎么可能? 方斗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通,索性转而继续修炼。 得了鸡毛中一丝灵性,方斗修炼金鸡桩和三板斧,变得轻松起来。 畜生道的法术加持下,方斗仿佛化身鸡大师,无数细节流淌心间,先前从未发现的错误被纠正。 一日,方斗脑海中,头顶虚空传出一声鸡鸣 雄鸡一唱天下白,脑海混沌尽去,变得无比清灵。 ‘金鸡桩’终于入门。 但凡是法术,都分为入门、小成、大成、小圆满和大圆满五个境界,层层推进,威力逐步增高。 迈入入门境界,方斗每日吸收的天地元气,增加到十六股。 至于一扑一爪一啄三招,越发娴熟起来。 体质上升,可供转化的法力提升,维持犬灵战斗的时间,也提升到四十九个呼吸。 时间长了,方斗开始摸索出,犬灵更多的作用。 黑犬除了战斗外,更具备超级嗅觉,像是天然雷达,可以延伸到周围一百五十米的距离。 甚至能根据气息,辨认出毒虫的种类,已经大致的潜伏方位。 可想而知,如果有秘药提升犬灵的力量,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嗅觉探查的范围,都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根据记载,秘药所用的药材不复杂,生药铺都能买到。 “也不知道,开张了没有!” 方斗想到生药铺的老板,一个和气的老头,平时喜欢抽旱烟,却死在郭三越狱之夜,长叹一声。 下次去城里,就要采买秘药,回来修炼犬灵了。 …… 彭石匠和徒弟们,在一日傍晚,来到破庙外拜访,手持牙行出具的证明。 方斗这才想起,修缮北面偏殿墙壁的事情。 第十六章 修破庙 彭石匠是个粗壮的老汉,尽管两鬓斑白,但身材壮硕,一双胳膊满是鼓胀的筋肉。 他带来的徒弟,不管是老成的中年,还是血旺的青年,高大或矮小,都长着身腱子肉,这是石匠的普遍特征。 建造寺庙殿堂,要用到条石堆砌,一般砖瓦匠难以胜任。 石匠们从居住凌晨出门,赶了几十里路,方才在傍晚之际,来到破庙前。 “你是大师?” 彭石匠见到方斗,心中暗骂牙行不靠谱,看这破破烂烂的寺庙,再加上方斗年轻的面容,像是拿得出几万钱的模样么! 让他眼前一亮的是,方斗体型强壮,和他的徒弟有一拼,看上去是干苦力活的好手。 “不错,彭师傅,请!” 方斗带着彭石匠,走到北面偏殿,实地考察被撞凹的墙面。 彭石匠见到墙面,把手伸进裂缝,层层剥掉墙皮,点了点头。 “小师傅,这座石墙用料扎实,建造的工匠也是高手。” “你看墙面虽然被撞出大坑,实则条石没有碎裂,无需重新补料,将条石推回远处,用蛋清、糯米和鸡血填缝。” 公鸡突然咕咕叫了几声。 方斗连忙说道,“不用鸡血!” 彭石匠看了眼正殿中的公鸡,“也可以。” 他取出算盘,计算了片刻,报出个数字,“八千钱!” 这真是意外之喜,方斗当即说道,“这可比牙行报价,便宜了不少!” 彭石匠解释,“如果要更换条石,起码贵一倍。” 条石要从山里开拆,还要大量人工开凿成型,成本颇高。 彭石匠又看了眼倒塌的南面偏殿,“小师傅,南面的偏殿是否需要重建?” 一提起这个,方斗就有些头疼,“怕是要花费不菲?” “粗略修建好,也不用太多!” 彭石匠拉着方斗,走到南面偏殿门前,指着里面的砖瓦碎石,连同倒在地上的柱子横梁。 “木料都是现成的,我看了看,没有腐朽,可以继续用。” “石料砖瓦,需要补充三成,剩下的都能用!” 彭石匠计算了片刻,报个数字,“大师,五万钱,南北两偏殿,都给你弄好!” 方斗一听心动了,但盘算身上的钱财,发现连碎银再加上铜钱,面前能凑到这个数字。 但帐不是这么算的,修缮南北两殿,不是一锤子买卖,门窗家具还要请木匠打造,各种零零碎碎加起来,起码还要一两万钱。 “彭师傅,收不收金子?” 方斗愁得快吃不下饭了。 彭石匠心想,这小和尚挺阔,连金子都有,“收,怎么不收?” “那就好!” 方斗客气说道,“天色不早了,先吃晚饭!” 他只准备了自己的晚饭,这下需要再蒸些米饭,招待彭石匠和一帮徒弟们。 “不麻烦大师,我们带了粮食和锅釜!” 彭石匠颇为自得,指着身后七八个徒弟,“我这些徒弟,都是大肚汉,你庙里的粮食不够他们吃的!” …… 篝火前,彭石匠和一帮徒弟,陷入呆滞状态。 方斗身前,摆放着十斤米饭,看上如堆积如山,再加上酱菜、盐豆,堆起来能挡住他的俩。 一帮石匠们,本以为自己能吃,现在看来,远远比不上这个小和尚。 “愣着干什么,吃饭!” 彭石匠吹胡子瞪眼,嫌弃徒弟给自己丢人了。 干力气活的,认知很是朴素,吃的越多力气越大。 彭石匠先前还夸海口,说自己徒弟是大肚汉,眼下见到方斗的饭量,相形见绌。 徒弟们不敢顶撞师父,闷头吃饭,羡慕看着方斗。 方斗吃得,都是洁白的大米饭,口感营养都是上佳,而彭石匠和徒弟们,吃的是杂粮米饭。 石匠算是高收入群体,但也吃不起精米饭,需要掺入杂粮,真正的糙米仅占据三成不到。 “要全是白米饭,俺也能吃这么多!” 徒弟们嘀咕着,低头扒拉杂粮米饭。 令人吃惊的是,方斗全都吃完了,一粒米也没剩下。 饭后,石匠们取出饮水,咕咚咕咚喝了个饱。 这也是常态,饭不够,水来凑! 方斗洗了七八个水灵的大白梨,作为饭后果品。 入秋的大白梨,个头大、汁水多、滋味甜,吃在嘴里就是一包糖水,简直是无上享受。 寻常壮汉,空肚子吃四五个就撑饱了,但方斗吃了十斤米饭连同配菜之后,还能一口一个。 “彭师傅,还有各位师傅,梨在正殿墙角,自己洗了吃!” 大白梨是从城里买的,起因是方斗见供桌空荡荡,想买些回来供奉石像。 没想到,大白梨又甜又便宜,一文钱三个,索性买了十斤。 彭石匠头皮发麻,连连推辞,“不用了。” 哪还吃得下? 一个年青的徒弟,嘴唇还长着绒毛,凑过来低声提醒,“师父,你不是说主家给的吃食,不能推辞吗?” “就你话多!” 彭石匠是个老派人,最讲规矩,“去给我,洗……半个!” 其他徒弟也纷纷开口,“我也要半个”、“我和三哥分半个”。 片刻过后,破庙门前,一帮石匠们,几个人分大白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 “小和尚,必定是从大寺庙出来,太讲究了!” 除了饭后吃水果,方斗睡前烧了锅开水,洗了个澡。 这时候,平民百姓哪有这么讲究,柴火多贵,烧开水是喝的,谁舍得用来洗澡。 也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这个习惯。 彭石匠抱着众多猜测,一夜都没睡好。 一大早起来,方斗来打招呼,“彭师傅,早上好,吃早饭了!” “什么,早饭?” 彭石匠看日头,“这也太早了!” 他们平时只吃两顿,确切来说,是早中饭、晚饭。 早饭和午饭并做一顿,当然不会吃得太早。 “不早啊!” 方斗预备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米粥,配上蔡伯家的知名酱菜。 “多谢小师傅,吃完赶紧干活儿!” 彭石匠心中感慨,多少年没吃过白米粥了,吃到嘴里格外香甜。 一帮石匠们,先是修缮北面偏殿,取出各种工具,矫正外凸的墙面。 彭石匠看着墙面,越看越是奇怪,若说破庙临近山边,偶尔有野兽来袭,将外墙撞破不稀奇。 怪就怪在,这石墙足有半米厚,都是实打实的石料,哪有野兽能一下子撞出这么大的凹坑。 再有,凹坑的形状,竟从从内往外,难不成是野兽闯入偏殿? 彭石匠想到这里,看向方斗的目光,变得敬畏起来,联想到方斗的饭量。 这小和尚不简单! 第十七章 朗婆婆 石匠的专业程度,远超方斗的预料。 人员分工明确,彭石匠作为技术总监,带领徒弟组成的团队,各自负担一部分任务。 各种专业的工具,运作起来事半功倍。 很快,破庙的修缮就走上轨道,高效运转起来。 方斗也不打扰,走到旁边空地站桩修炼。 彭石匠他们见怪不怪,世道不太平,出家人也要习武防身。 别的不说,这帮石匠个个强壮,铁锤能砸石头,砸人头也不不难,所以才能四处接活,不怕强盗拦路抢劫。 自从‘金鸡桩’入门,每日修炼都有进步,吞吐的天地元气增多,体质增强很快。 至于犬灵,眼下人多眼杂,不方面施展出来。 破庙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变成个小工地,县城当中却来了不速之客。 城门前,郭三的悬赏已经撤掉,过往行人都在谈论,昨天又有那几个逃犯落网。 守城门的官兵,仍旧在盘查过往行人,只是松懈了许多。 一位身穿花布衣裳的老太太,右臂挎着竹篮,上面盖着花布,走到城门前,“兵爷,我要进城!” 老太太慈眉善目,笑起来脸上每条皱纹,都散发令人亲近的祥和,让人见了就想起家中的老母亲、老祖母。 官兵们平时凶横,见到老太太,声音都放柔和了。 “篮子里面是什么?” 老太太掀开花布,捡出一粒鸡蛋,“都是自家产的土鸡蛋,兵爷拿几个回去炒着吃,可香呢!” “算了,你自己卖了,给家里买些油盐!” 官兵们难得没有揩油,挥手让老太太进城。 老太太连声答谢,挎着一篮子鸡蛋,进入县城当中。 如果这些官兵仔细看,就会发现篮子里大半鸡蛋,都是空的,只有外面一层壳,轻飘飘风能吹走。 但是,少部分实心的鸡蛋,里面的东西,只怕能让人吓得魂飞魄散。 若将鸡蛋举起,对着强烈阳光照射,就能看到里面的,不是蛋清蛋黄,而是蜷曲的胚胎,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俨然是人类婴儿的模样。 无人知道,老太太名为‘朗婆婆’,是民间有名的妖人。 朗婆婆入了城,望着两边破败街道,“郭三儿折腾得厉害!” 等看到街口牌坊上,挂着斩杀的逃犯头颅,当中就是郭三的脑袋,两颗眼珠早已被挖掉,空洞洞盯着下方。 “好兄弟,大哥来接你了!” 哪怕是其他江湖妖人,都不知道朗婆婆是男人,只不过男生女相,一直装扮成慈祥的老太太,到处拐卖妇女儿童。 他真名郎七,和郭三是结义兄弟,二人都以贩卖人口为生。 区别在于,郭三纠集一帮乞丐,聚众作恶,郎七法术厉害,平时独来独往,谁也扳不倒他。 这次郭三被判斩首,郎七正在外地,等回来时,却听说郭三越狱失败,被人斩杀的消息。 “好兄弟,我一定为你报仇!” 郎七心想,本县的人口拐卖交易,郭三死后出现空白,自己要重新找个帮手,扶持他代替郭三。 郭三作恶,仅仅能在本县兴风作浪,而‘朗婆婆’的恶名,可是纵横江南七县,多少人恨他咬牙切齿,却连他真实面目都不知道。 说到底,郎七才是郭三背后的黑手。 “嘿嘿!” 郎七轻笑着,佝偻身躯,像是个脚步缓慢的老妇人,行走街道上并不起眼。 …… ''“老太太,鸡蛋卖完了?” 郎七出城时,城门官兵热情询问。 ‘朗婆婆’失望摇头,“没人买鸡蛋!” 官兵好心劝慰她,“城里刚遭了灾,百姓们舍不得买,你往这边走,那边镇上应该有生意!” 郎七点点头,“多谢兵爷!” 他走之后,县城爆发一场骚乱。 挂在牌坊上的郭三首级,在光天化日下被窃走,众目睽睽,竟无人看出是谁做的。 城中有十三个幼童消失,多出十三个悲痛欲绝的家庭。 郎七挎的竹篮中,十三个鸡蛋填满了,里面照旧是蜷曲的人类婴儿模样的坯胎。 “破庙,小和尚,有趣!” 郎七冷笑着,挎着竹篮行走乡间小道上。 他从百姓口中,得知方斗进献首级的消息,却并不着急去破庙报仇。 郎七生性谨慎,猜出郭三是返回破庙,才被方斗所杀。 这处破庙,恐怕已被方斗经营成巢穴,冒然闯入有危险。 他打听到方斗经常来城中采买,下定主意在半路埋伏。 第一件事情,先找个本地的帮手。 郎七回想起来,城门贴的逃犯布告,还有几个在逃。 其中有个名为‘下马盗’的,还算有些本事! “就是你了!” …… “小师傅,这座寺庙的木石,都是最顶级的材料。” “你看南殿倒塌的横梁柱子,历经雨打风吹而不朽,这都是皇家宫殿才用到的顶级木材。” “那些石材,更是极品啊!” 随着工期推进,彭石匠话多起来,拉着方斗研究寺庙。 他对庙中的石像更好奇,和尚庙里,怎么供奉个读书人? 相比之下,方斗一个‘和尚’,身穿道袍反而不奇怪了。 “这尊石像的材质,恕我直言,看不出来!” 方斗也是后来,对这座寺庙的历史一无所知。 寺庙的修缮,在一帮石匠的布置下,花费了四十多天时间,总算完成了。 “彭师傅,辛苦了!” 方斗切了二两黄金,再配上碎银、铜钱,凑足了五万钱。 彭石匠接过钱,心中喜悦,五万钱不是小数字,若全是铜钱,背起来也困难,他们石匠不是孑然一身,还有各种笨重的工具。 如此搭配最好,黄金碎银便于携带,再加上铜钱零花。 “小师傅,南北偏殿都修好了,但南殿门窗还要打造,暂时不能住人,我徒弟暂且用茅草封了,免得风雨进来!” 方斗点点头,还要等下次进城,再请来木匠,顺便打造些木床桌椅板凳之类。 石匠们走后,方斗望着焕然一新的寺庙,油然而生满足感。 原本荒草丛生的南殿,此刻被重建起来,整座寺庙都变得模样,已经不成称之为‘破庙’了。 花费也不菲,一锭金子快用完,碎银也花费大半,剩下的铜钱最多。 “钱呐!” 方斗一想到,后续还要各种花费,简直是头大。 第十八章 恶人联手 “鸡大师,我这次出门,唉哟……” 这天,方斗早起,正要向公鸡辞行,冷不丁被啄了一下,很疼。 很明显,鸡大师不想看家,执意要跟他进城。 “想去明说,干嘛动粗!” 方斗背上大米,这次又要换钱,采购更多物资。 最近柴火不够用了,正要前去买些,不然烧水吃饭都成问题。 平常捡枯树枝,无法满足连吃带喝加洗澡的需求。 “要不,再买把柴刀!” 嗯,加上菜刀、铁锅,已经是三件铁器了。 官府若是管理的严,怕是要登记造册的。 无论哪个朝代,都是严格管控铁器。 “鸡大师,您受累!” 公鸡骄傲抬头,一飞落在方斗肩膀,得意望着前路。 十几里路,已然变得轻巧不已,往常要下半天才到,这不日头还没到半空,就已经进城了。 方斗照旧到米行把米换钱,得知米价又涨了。 “怎么会,这段日子,不是秋粮入库么?” 米行掌柜愁眉不展,“运河闹水妖,漕粮运不过来,再过几天,粮价翻个几番都有可能!” 他好心劝方斗,“小师傅,家里粮食别再卖了,我看年景不对头,闹不好起灾荒。到那个时候,粮食是救命的东西,可比金子更贵!” 方斗走出米行,心里有些沉重。 他出来卖粮,除了换些铜钱,多半是想借此,窥探出世道行情。 粮价若是一个劲儿疯长,老百姓日子不好过,怕是要天下大乱。 他穿越而来,落在江南富庶之地,衣食不缺这是运气,但如果世道乱了,就必须面对更加险恶的环境。 “修炼自保,必须加快步伐了!” 方斗去了趟牙行,打听木匠的消息,不凑巧,暂时没有木匠接活。 “大师请回,有消息我一定找您!” 牙行掌柜再三说道。 方斗去成衣铺,取了缝补好的摇粒绒外套,卷成一团塞入竹篓。 生药铺门开了,老板的丧事已经断七,他的儿子儿媳开了店铺做生意。 “这位小师傅,买些什么?” 方斗报出秘药所需的材料,都是常用的药材,也不用担心泄露。 法术是一个完整体系,没有手势口诀,单单是秘药,炼制也不得法,没什么用。 “大黄、铁粉、虎骨……” 方斗估量了下,报了七份的药量。 新掌柜听了,露出喜色,其中几样药材,比方说虎骨,都是贵价药材,这笔有的赚头。 开生药铺,平时多半是薄利多销,能越到一个大主顾,就能高兴许多天。 “小师傅稍等!” 片刻过后,几个打包好的药材包,用麻绳扎得结结实实。 “一共四万五千钱!” 新掌柜加了句,“碎银也可,四十五两!” 方斗语气微弱,“收金子吗?” 新掌柜连忙点头,“收收收。” 粮价上升,金银也变得紧俏起来,哪家店铺不收啊! “小师傅,你若有金子,尽管取来,咱们不像官铺,要收火耗钱!” 硫磺石灰不要买了,自从有了鸡大师,寺庙旁毒虫横扫一空,连个蚂蚁都见不着。 但是,这笔节省的钱,和秘药花费相比,微弱得像是九牛一毛。 “缺钱!” 方斗都不敢想象,后续犬灵的祭炼,需要多少金山银山填进去。 难怪江湖上的术士,一个不务正业,到处捞钱,修行就是‘穷病’啊! 好消息是,买铁锅、菜刀和柴刀,不需要官府批准。 相比秘药,三样铁器加起来,也才几千钱,远没有最初的肉痛。 买完铁器后,方斗估算着,手上还有些铜钱盈余,带在身上也累赘。 他干脆找了家香烛店铺,买了些蜡烛香火,以及果品糕点,用来供奉庙里的石像。 说起来,方斗栖身的寺庙,从法理来说,主人不是郭三,而是这座石像。 当世释门、道家,建造的寺庙道观,名义上都是供奉神佛,出家人只是仆人。 如此模样,就好比房东不出面,租客自动成了主人。 但是,日常供奉,关系到心诚,不可怠慢。 …… 农田伸出,坐落一间破草屋,周围数百米内,没有第二家存在。 这就是乡野间的常态,不像后世的中心村,家家户户挨着,鸡犬之声相闻。 这个年头,全靠脚力,有时候要走上七八里地才能到自家农田。 因此,村落的聚集,分散在大片农田中,邻居间起码间隔数千米。 草屋升起一股炊烟,却静悄悄,连鸡叫声都没有。 下马盗站在窗口,透过破旧的窗纸,望着外面的场景。 这家农户的主人,一个中年农夫,呆呆站在墙角边上,在他脚下,是倒在血泊的看家犬,还有一堆鸡毛。 他的老婆,一个粗手大脚的农妇,表情木然,端着煮熟的肥鸡,旁边热气腾腾的米饭,这是把家里的种子粮煮熟了。 “该吃饭了!” 下马盗也饿了,他鸠占鹊巢,占了这家农户的房屋,就是为了躲藏捕快的追杀。 县衙中的捕快,很是有几个硬手,追得他四处逃窜。 下马盗大吃大喝,脚下很快落满一堆鸡骨头。 “自杀!” 下马盗一声下令,农夫走到举起锄头、妇人拿起菜刀,朝自己额头、脖子猛地下手。 血腥气弥漫整个屋子。 “下马盗,好狠辣的心肠!” 下马盗汗毛竖起,他明明没发现有人靠近,这声音的主人从何而来。 转过身,他见到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把她当成农夫的老母亲。 “老太太,你是这家的老婆婆!” 下马盗狞笑着,突然大喝一声,“慢走!” 这是他的独门法术‘丧魂喝’,凡夫俗子被一喝,胆魄丧尽,化作木偶般任其摆布。 这家农户就是中了招,被他以喝水为借口,骗进屋内,一声丧魂喝迷了心志。 农夫和农妇,杀了自家下蛋的母鸡、煮了来年的种子粮,让下马盗饱餐一顿,随后更是听话自杀,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老太太正是‘郎七’,他藏在暗处,见到整个过程,对下马盗的毒辣很是欣赏。 ‘丧魂喝’迎面而来,他突然笑了。 “下马盗,这点玩意儿,对爷们没用!” 下马盗法术落空,脚步踉跄后退,神情震惊,“你,你是何方神圣?” 老太太的弯腰瞬间挺直,以男子嗓音开口,“老子郎七!” “原来是郎七爷!” 第十九章 毒辣手段 下马盗心中骇然,怎么遇到这人了。 ‘朗婆婆’的名头,在江南七县无人不知,已经代替传说中‘虎姑婆’,成为大人吓唬小孩的道具。 传说这位老妪,练就一身神出鬼没的法术,官府早已将其列入悬赏,奈何连她的本来面目都不知道。 谁能料到,朗婆婆是男子,特地伪装成老妇人。 下马盗平日打家劫舍,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见到郎七这般狡诈阴险之辈,心中也胆颤起来。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郎七自报身份,肯定不打算留他活路了。 “郎七爷,您老来本县发财,我也不敢多做打扰,就此别过!” 下马盗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刚踏出几步,郎七开口,“且慢!” 下马盗刚抬起的左脚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来,他表情比哭更难看。 “朗七爷,兄弟可没得罪你。” 郎七摇摇头,“你走不了了!” 下马盗全身汗毛竖起,“咱们无怨无仇,你要杀我?” 郎七一指窗外,从田垄上走来两队人,带头是县衙的一名捕快,身后跟着弓手、青壮,身旁是七八个士兵。 “糟了,这是县令请来的官兵,咱们快走!” 下马盗慌了,官兵有长枪、弓箭,杀伤力巨大,捕快带了挠钩、渔网,正是对付江洋大盗的手段。 “还不快出去应对!” 郎七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催促下马盗出门。 下马盗咬咬牙,此人真是阴险,故意让自己送死,吸引这群人注意,大概是想趁机逃之夭夭。 外面官兵和青壮,加起来有三十多人,又有各种器械,稍不留意就会阴沟翻船。 但是,他可不敢违逆郎七的命令。 下马盗修炼‘丧魂喝’,灵觉超越常人,站在郎七面前,像是遇到一头吃人的恶虎,不敢有丝毫动作。 “郎七爷,多保重,兄弟去了!” 刘捕快是本县蔡捕头器重的心腹,自从带了一队官兵下乡,已然抓了好几个逃犯。 官兵们训练有素,长枪如林、弓箭如雨,又有挠钩、渔网围困,逃犯们插翅难飞。 “各位兵爷,前面是一家农户,咱们过去借口水喝!” 刘捕快对这些当兵的客客气气,还要指望他们冲锋陷阵。 突然,一道人影撞破木门,嗖冲杀过来。 “是谁?” 官兵们列开阵势,早已严阵以待。 “苦也!” 下马盗双腿狂奔,见到长枪排成一列,若是贸然冲上去,身上少说也有七八个窟窿。 还有渔网张开、挠钩贴地,等他主动上门。 “这个阵势,怎么逃得掉?” 下马盗嘴里发苦,但身后有郎七,面前是捕快和官兵,只能硬着头皮闯了。 “且慢走!” 下马盗发出‘丧魂喝’,一名官兵中招,痴痴笑着,将手中长枪扔在地上。 密不透风的枪林,瞬间多出个缺口,两旁士兵想要补上,已经来不及了。 “吼!” 下马盗一纵身,矫捷猿猴般越过缺口,掌心浮现灰铁光芒,重重打在一名官兵后背。 “噗!” 被击中的官兵,心脏爆裂,当场身亡。 下马盗地上一个打滚,从死尸身上拔出长刀,此刀长七尺,是征战沙场的军刀。 “好刀!” 下马盗刀锋横着一扫,挥洒出扇形银光,命中两名官兵,一人胸膛裂开,一人整条胳膊飞走。 “好贼子!” 刘捕快惊怒交加,从怀中掏出一枚烟花,点燃后送上天。 “不好,他在叫蔡捕头过来!” 整个县城内,下马盗唯一忌惮的,就是县衙中的蔡捕头。 蔡捕头一身家学的刑辟术,精湛无比,死牢中的囚犯,最凶恶的都是他亲手逮捕。 下马盗东逃西窜,就是怕碰到蔡捕头。 “速战速决,不能久留了!” 下马盗咬咬牙,长刀脱手,洞穿一名官兵胸口,正要拔腿离开。 下一刻,他脚下踉跄,竟被两根挠钩拉住裤脚。 待他站稳脚步,头顶一黑,三两张渔网齐刷刷落下。 “逃不掉了!” 下马盗真后悔,当初鬼迷心窍逃狱,虽说这几日逍遥痛快,但只要被捉回去,逃不得斩首的那一刀。 三张渔网落下,叠加着盖在下马盗身上,渐渐勒紧。 “嗯!” 下马盗透过网眼,见到郎七走出房屋,缓缓朝他走来。 “县衙办事,老太太让远些!” 刘捕头见到郎七,也被他老太太的表面迷惑住,客气说着。 郎七笑眯眯上前,“军爷辛苦了!” 刷一声,他动作快如鬼魅,跨出几步间,身躯从佝偻的老妇人,变成雄壮凶悍的剽悍大汉。 “妖人,妖人!” 官兵们紧张起来,刷刷飞出五根利箭。 下马盗发誓,这辈子没见过如此迅速的身法,郎七简直先是山里的猴子、水中的游鱼,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这名大盗的本事,远远出乎众人预料。 郎七手掌或弹或拍,五根利箭全部打飞,对他未造成任何威胁。 嗖一声,便来到众人面前。 郎七一拳打出,中招的官兵骨骼粉碎,口中吐出内脏碎片,当场气绝身亡。 三两个根长枪朝他胸口戳来,与此同时,又有四根挠钩分别朝他左右双腿袭来。 “小心!”下马盗忍不住开口。 郎七回头,朝他邪恶一笑。 下一刻,郎七翻个跟头,身高一米八的大汉,竟蜷缩成儿童模样,接连躲开长枪、挠钩。 紧接着,他两拳伸出,打死两个手持挠钩的青壮。 “杀!” 官兵们咬牙,长枪在前、弓箭手在手,强行压上来。 下马盗看得眼皮直跳,这郎七简直是人间凶兽,无怪乎能纵横江南七县。 刘捕快手持腰刀,冲上前去,对着郎七连砍三刀。 刷刷刷三刀一气呵成,显然有用刀高手指点。 郎七抬手打飞钢刀,一拳击中刘捕快面门,五官都凹陷下去,血水从七窍狂喷出来。 “啊!” “饶命!” “不要,不要!” 片刻过后,一切趋于平静。 下马盗眼前一亮,眼见郎七走过遍地尸体,来到面前,将渔网松开。 “以后跟我发财,如何?” 下马盗起身,顾不得地上脏,当即跪地磕头,“郎七爷,从今往后,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郎七含笑点头,站在遍地尸首中,脸上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很好,入我手下,得纳个投名状,替我去杀个人!” 下马盗松了口气,这是江湖规矩,“杀谁!” “一个小和尚!” 第二十章 埋伏 下马盗咬咬牙,杀个人而已,就算是和尚又如何? 恶人不敬鬼神,别说和尚了,就算佛祖站在面前,都敢拔刀相对。 “好,我干!” 郎七笑着点头,“可造之材,事后我送你一桩大富贵。” 言下之意,他要提拔下马盗,代替郭三的位置,将这里的人口贩卖生意负责起来。 下马盗的‘丧魂喝’,用来拐卖孩童,简直是天作之合呀! “那和尚在哪儿?” 下马盗脸上杀气腾腾,遍地都是尸体,随处可见长刀、枪矛,连弓箭都有,随意挑了几件带着身上。 “我来看看!” 郎七从怀中,掏出一根纤细的信香,手指在香头一搓,瞬间发红点燃。 淡淡白烟升起,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抓摄,凝聚成细若游丝状。 烟气如细线,长长延伸出去,续而不绝,仿佛被牵着线头,缓缓朝不远处飞去。 下马盗辨认那个方向,正是县城所在。 “七爷,您老这是?” “此乃引香寻踪之法,最是灵验!” 郎七淡淡笑着,“那小和尚,此刻在县城当中,等他回归时,咱们埋伏道旁,一击必杀!” 这门引香寻踪的法术,需要气息沾染的媒介。 郎七盗走郭三的人头,就是为了施展这门法术。 方斗一路带着人头去县城,早已沾染了本体气息,此番终于落入郎七的掌控中。 下马盗心中惊叹,难怪人家能做成大盗,这份缜密的心思,自己甚至比不上十分之一。 对付一个小和尚,都要提前探查,还要埋伏偷袭。 跟着这个慎勇大佬,将来一定能吃香喝辣的! …… 方斗在县城忙完事情,带着采买的物资,一路回归寺庙。 “鸡大师,咱们住的庙已经修补好,再叫破庙也不适当了。” “干脆取个名字!” 公鸡站在方斗肩头,高傲抬头望着虚空,一副你拿主意的模样。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方斗不经意,目光落在公鸡身上,“有了!” “古人有闻鸡起舞的典故,咱最近跟着鸡大师,一大清早就起床修炼。” “不如就叫鸡鸣寺!” 公鸡双眼发亮,这个名字好啊,好就好在‘鸡鸣’二字。 更妙在于,供奉那老贼的寺庙,竟然以它取名,传出去多么吐气扬眉。 咕(这名字好,不要改了!) 说罢,方斗搓着双手,舔脸笑着,“鸡大师,最近我修炼金鸡桩,发现缺了些火候,您老帮帮忙呗!” 公鸡只传授桩功,肯定还藏了其他东西。 郭三的畜面之法,需要结合秘药、手势、仪式,方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金鸡桩,只有一个动作,肯定还有其他秘密。 公鸡听了,沉思起来:让我考虑考虑。 方斗也不着急,手头还有七份秘药,可以先修炼畜生道的犬灵。 想到这里,脚下的路变得轻快许多,归心似箭! 走了几里地,路过一片荒草丛,道旁是干涸的河床。 方斗正要快步穿过,肩上的公鸡跳起来,发出紧张的鸣叫声。 “鸡大师,有情况?” 公鸡点点头。 方斗手腕翻转,犬灵嗖一声飞出,地上打个滚,化作一头黑犬。 这头黑犬,又比郭三所化的不同。 郭三施展畜面之法,眼神混沌疯狂,完全是凭着一股怨气驱动。 但方斗以畜生道操纵的犬灵,双目灵动,栩栩如生,俨然是生前模样。 “搜!” 黑犬得了命令,施展超级嗅觉,当即闻出生人气息。 两股气息,一浓一淡,淡淡气息的主人已远去,浓烈的那股,就藏在河床旁边。 “强盗吗?” 方斗心中起疑,大喝一声,“咬出来!” 黑犬大吼一声,窜入河床中,片刻后响起疯狂撕咬声。 “误会误会,郭三爷,你怎么朝自己人下口?” 一道人影狼狈不已,从河床冲到道旁,抬头见到方斗,惊呼,“你不是郭三爷!” 此人狼狈不已,俨然是埋伏道旁的下马盗。 下马盗按照郎七命令,埋伏必经之路偷袭,没等来方斗,却等到了一头大黑犬的攻击。 他认出来,这头黑犬是郭三的法术所化,忙不迭求饶。 犬灵下了死口,咬得下马盗全身血肉模糊,左手的四根指头更是不翼而飞。 方斗仔细辨认,“你是死囚下马盗?” 下马盗见到方斗短短头发,知道来了正主儿,“小和尚!” 按照郎七掐准的时间,路过此处的和尚,就是投名状的目标。 “和尚慢走!” 方斗正要反驳,自己不是和尚,突然脑袋一蒙。 那感觉,就像是脑子被挖出来,头颅变得空荡荡,凉飕飕的清风从头顶天灵往里倒灌。 脑子更是被泡在烈酒当中,被麻醉得什么感觉都没了,一切意识烟消云散,徒留大片空白。 “咕咕咕!” 一片混沌当中,方斗听到一声鸡鸣。 就像是拂晓时分,天地尚未分明,一声鸡叫惊天下。 “呼呼!” 方斗突然清醒过来,眼前黑影冲来,锋利的刀剑距离鼻尖,仅有三张纸不到的距离。 “死!” 方斗单腿扎在地上,不倒翁般往后仰去,瞬间和刀剑拉开距离。 下马盗一刀落空,手腕往下猛托,就要用刀锋劈开方斗胸膛。 嗖,方斗另一只腿,闪电般飞出,正中下马盗小腹。 “哼!” 下马盗腹内倒刀绞般剧痛,知道肠子被踢断了。 没等他来得及反应,方斗身躯陡然绷直,手掌化作鸟啄,朝他额头一点。 周身力气,就聚集在指尖一点,穿透力极强。 金鸡靠这一啄,吃毒虫如豆腐。 前提是,能打中敌人。 下马盗忍着剧痛,张口大叫,“慢来!” 方斗脑袋又是一嗡,失去意识前,连忙站好金鸡桩,脑海中拼命回忆鸡鸣声。 “喔!” 一声鸡鸣过后,方斗再度恢复清晰。 下马盗捂着小腹,拼命往后退去,“七爷,救我!” 方斗飞身跃起,朝着他扑落,后发先至冲到他背后。 左手成爪,一把锁住下马盗的肩膀,让他脚步戛然而止,全身动弹不得。 右手成鸟啄,朝着后脑勺重重凿落。 下马盗全身一颤,随即软倒下去,后脑如同开了水龙头,哗啦啦脑浆血水狂涌出来。 方斗掏出布,擦擦手上的血水,心神却放在操纵犬灵上。 黑犬在四周巡弋,提防第二个人。 刚才嗅觉范围中,发现两股气息,埋伏在旁的是下马盗,但另一股的主人躲在范围之外,让他无从发觉。 第二十一章 人面兽心 “啊呀,杀人啦!” 方斗猛地抬头,见到几步之外,一个老太太满脸苍白,手上竹篮倒在地上,滚出四面八方的鸡蛋。 老太太捂着胸口,不停叫唤,“杀人,杀人啦!” “快来人呐!” “小和尚谋财害命,杀人了!” 方斗皱了皱眉,上前解释,“老太太,别害怕我杀的是坏人。” 老太太不停后退,生怕被方斗靠近,“我不信!” 方斗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竹篮,就要上前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连连摆手,“别过来,把篮子放在地上,我过去捡!” 方斗点头,将竹篮放在地上。 老太太缓缓靠近,见方斗离得远了,方才放心上前。 当她苍老的手掌,握紧竹篮把手的瞬间,异变陡然发生了。 “起!” 老太太掀起花布,从竹篮当中,飞出一道浓烟,朝着方斗双目冲去。 “犬灵,咬死他!” 方斗挥手击散迷烟,下令隐藏不远处的黑犬,化作一道乌光,朝老太太咬去。 “小和尚,你是如何发现破绽的?” 老太太正是郎七伪装,见到黑犬上前撕咬,知道伪装失败了,方斗对他早已防备。 方斗摆摆手,后退几步,让开缓缓散去的迷烟。 刚才他就察觉,老太太的气息,正是先前那股较淡的一股,就算伪装的再好,也早已暴露了。 黑犬凶猛无比,亮出锋利的爪牙,朝郎七猛冲过去。 郎七身上,如同抹油般滑溜,稍微侧身,黑犬便的利爪便滑开了,窜出去好远。 等到黑犬站定身形,却听到方斗命令,“原地待命!” “郭三的法术,竟然被你得了,他死得不冤!” 郎七拍拍双手,身躯恢复原状,撤去伪装,“我叫郎七,是郭三的义兄,听说是你杀了郭三!” “不错!”方斗承认。 “郭三那蠢货,办事肆无忌惮,得罪的人太多,栽在官府手中也不冤枉,但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了郭三,我身为他的义兄,不能不替他讨还公道。” 郎七嘿嘿说道,“你学了畜面之法,那门法术的秘册,连同郭三的积累,想必已被你尽得。” 他朝方斗伸手,“交出来,让你死得痛快些!” 方斗疑惑问道,“你的本事,超过郭三许多,为何垂涎他粗浅的畜面之法?” 郎七耐心解释,“郭三的畜面之法,用法不在争强斗狠,而是在赚取大把银钱上。” 他们这些人贩子,和各地杂戏班子有交易,专门供应各种奇形怪状的畸形儿,那都是一颗颗摇钱树。 传闻有‘人头狗’的做法,将狗皮裹在儿童身上,割掉手脚舌头,日久天长,皮肉生长粘连,活生生将孩童,变成人头狗身的怪物。 这件公案,当年轰动一时,也是丐帮所为,被官府尽数剿灭,首犯凌迟处死,但受害者也没能存活。 郎七听了此事,想的却是如法炮制,拐来孩童制造‘人头狗’,可以卖出天价。 他曾暗自试过几次,断送几条无辜的性命,但一无所获。 穷极思变,郎七想到郭三的畜面之法,或许能解决难题,自然对这门法术垂涎不已。 “怎么样,交出法术?” 郎七不愁方斗不答应,刚见面起,他就看出方斗经验尚浅,绝非他这个老江湖的对手。 方斗断然回绝,“绝无可能!” “你和郭三是一丘之貉,畜面之法到你手上,只怕会继续害人,而且为祸更甚。” 说罢,方斗朝郎七说道,“你既然和郭三是同伴,跟我走一趟县衙,还有许多案子,要你交代出来!” 郎七冷笑,让我去县衙?天真! 你这是存心找死呀! 郎七不再多说,阴沉着脸,迈步上前动手。 他行走的步法很怪,脚底贴着地面摩擦,像是溜冰般,滋溜一下滑到方斗面前。 一拳朝着面门冲刺过来,劲风像是炮弹,令方斗嗅到一股血腥气。 他知道,这是对方拳风太强,挤压得鼻腔毛细血管破裂,因此闻到血腥气。 拳头表面,更是如同裹上一层铁灰色,就像是生铁铸成,一旦命中人体,稍有不慎是筋断骨折、内脏破碎的下场。 “来得好!” 方斗一声大喝,震得拳风稍微散乱,随即恢复凝聚。 金鸡桩瞬间发动,转变成飞扑姿态。 方斗迎着狂猛拳风,高高跃起,居高临下朝郎七滑翔落下。 他这么一跳,郎七周身上下,都在攻击范围内,化被动为主动。 郎七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就地一滚,令人无踪捕捉踪迹。 方斗扑落,一脚踩在地上,郎七险之又险,闪开脚上蕴含的劲力,地面震动两下,猜出两指深的脚印。 “中!” 郎七回身出拳,一拳打在方斗脚腕上,露出狰狞笑容。 脚踝是腿上最脆弱的部分,承受大部分体重,一旦被踢断,整个人都废了。 “呀?” 郎七得意表情凝固了,拳头击中的地方,如同铺了层牛皮的钢板,压根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相反手腕震得剧痛。 锐利的风声接踵而至,郎七慌忙缩手,感到针刺般剧痛。 方斗一爪缩回,见到指尖上的血液,知道刮伤了郎七手臂。 郎七望着胳膊深可见骨的伤口,狠狠一甩,血滴重重落在尘埃。 “小和尚,你是哪家名寺的高徒?说出来!” 郎七认定,这和尚有高人传授,怕是来自他得罪不起的势力? 行走江湖,得罪官府在所难免,但若是得罪某些大势力,那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下场。 “释门,这小和尚是释门中人!” 郎七心中如此认定,不由得生出几分忌惮。 方斗矢口否认,“猜错了,我无门无派!”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 郎七狞笑起来,真有背景的,绝不可能如此撇清,恐怕这小和尚真是自学成才的野生天才。 “你这和尚好皮囊,足够我练成一尊肉身豆兵!” 豆兵难炼,郎七掌握这门法术后,花费金山银山,害了数百条性命,也才炼成一个残次品,威力和正品相差甚远。 他总结失败教训,认定是材料限制,今日见了方斗,认定此人是炼制豆兵的绝佳材料。 “既然如此,请上路!” 郎七取出一枚鸡蛋,对着气室敲碎,光芒闪烁。 一尊身穿盔甲的将士,手持宽阔大剑,出现在郎七面前。 “主公,小将前来领命!” 郎七朝方斗一指,“杀了他!” 蛋壳中走出的将士,正是半成品的豆兵,也是郎七压箱底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豆兵 “法术!” 方斗神情慎重起来,一招手,将黑犬找来。 黑犬龇牙咧嘴,围绕豆兵狂吠起来,盯着他寻找破绽。 豆兵双手握着阔剑,横眉冷目喝道,“妖孽受死!” 大喝声中,他迈出步伐,战裙上的甲叶,碰撞得叮当作响。 刷刷,一剑斩出,黑犬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回来!” 方斗手掌召唤,黑犬化作灵光,回到畜生道中。 豆兵双眉竖起,“贼子大胆!” 他走路四平八稳,但速度却飞快无比,手持阔剑朝方斗,随着前进剑尖却稳得没有半点颤抖。 “厉害!” 方斗由衷赞叹,快步冲上前,朝着豆兵脸上一抓。 手掌筋肉纠结,劲力汇聚在指尖上,足以洞穿骨骼。 “中了!” 方斗抓到什么,用力往外一撕。 豆兵脸上五官,像是被橡皮擦掉,看上去恐怖非常。 奇异一幕发生了,豆兵体表光芒,朝脸上汇聚过去,顷刻间重新生长出眼耳口鼻等五官。 “原来如此!” 方斗这番试探,终于试出豆兵的能力。 原来,豆兵体表的光芒,可以修复伤势。 刚才修复五官,灵光削弱一层,可见并非无穷无尽。 方斗若是继续打下去,可以将豆兵报废掉,但前提是,郎七不会插手。 “犬灵,去!” 方斗手一甩,黑犬再度飞出,护住他身旁,防备郎七出手偷袭。 豆兵始终记住郎七命令,举着阔剑朝方斗拼斗起来。 方斗的策略,是七分躲闪,剩下三分寻机进攻。 豆兵可以自行愈合,灵光耗尽前,任何伤势都能痊愈,但方斗却不同,受伤会流血,伤及要害会没命,必须小心再小心。 “喝!” 豆兵将阔剑抡成大圆,朝方斗头顶罩落。 方斗一脚抬起,于万千残影中,踢中剑身,震得整条腿都麻了。 趁着剑影停止,方斗抬起一手,捏着鸟啄,重重凿在豆兵头颅。 豆兵头骨裂开,没等脑浆喷出,灵光自动削弱,将伤势愈合。 郎七在旁边,看得眼皮子直跳,这小和尚的招式,杀性太强,若是落在他身上,不知死多少次了。 他脚步微微挪动,企图绕到一边,趁机偷袭方斗。 “呜汪汪!” 黑犬冲到面前,足以咬断树木的利齿,朝郎七的脚踝咬去。 “好个穷凶极恶的畜生!” 郎七知道方斗掌握畜面之法,但料想黑犬的力量,终究不会超过郭三,因此没有多加防备。 但是,黑犬的力量,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郎七号称铁拳,一双拳头用秘药浸泡,能抵挡刀锋劈砍,也不理会黑犬的利齿,直接出拳。 他满以为,一拳能崩断黑犬的满口牙,但随之而来,不是脆断声,拳头上传来针刺般剧痛。 “翻了!” 郎七胳膊震动,将黑犬甩开,缩回拳头细看,见到几个红点凹下去,已然洞穿皮肉,能看到森白骨头。 若不是他反应快,黑犬只需咬紧牙关、头颅一甩,就能从郎七手上,撕咬下一大块血肉。 “好畜生!” 郎七不得不全神应对黑犬,无暇偷袭方斗。 方斗这边,和豆兵交战的久了,渐渐觉察不对。 豆兵看似威风凛凛,如天兵天将下凡,实则诡气森森,和郭三的畜面之法一样,都是邪门歪道的法术。 “杀!” 豆兵不知疼痛、不怕受伤,被方斗用爪扭断一根肋骨,仍旧双臂用力,一剑朝方斗胸腹斩落。 方斗见状撤退,飞身一扑,侧着阔剑的锋刃闪过。 “呼呼!” 方斗见到,豆兵愈合伤势,灵光又弱了几分,但剩下的数量仍旧可观。 “鸡大师!” 方斗目光一扫,突然见到公鸡落在旁边,一爪立地,另一只爪子漫不经心拨弄土皮,寻找潜藏的虫子吃。 公鸡似有感应,猛地抬头,和方斗的目光对上。 咕! 鸡大师的回话不难懂,是让方斗自己应对,绝不会插手。 方斗咬咬牙,继续和豆兵周旋起来。 战斗并非一无所获,方斗将‘一扑一爪一啄’三板斧,融炼得越发纯熟,对金鸡桩的体会也更深入。 可想而知,此战过后,金鸡桩的境界,将朝着小成跨进一大步。 突然,方斗心生感应,下意识开口,“雄鸡一唱天下白!” 先前,他被下马盗施法暗算,几次陷入迷惘,都是靠着鸡鸣声拉出困境。 再联想到,传说当中,鸡鸣一响,阴鬼妖邪纷纷退让。 “鸡大师的叫声,是破邪的正道之音!” 方斗瞬间感悟到,站出无比标准的金鸡桩,如同金鸡骄傲昂头,胸中一股浩然正气渐渐酝酿,气势层层拔高。 豆兵可不会等他蓄势发招,趁机举着阔剑,朝方斗头顶劈落。 “国!” 方斗一声大喝,在他视线未及之处,皮肤上金光闪烁。 吼声狂卷,冲刷在豆兵身上。 豆兵的身躯,像是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晃几下,最终熄灭。 啪嗒,一颗鸡蛋大的豆子,掉在地上。 “嗷呜!” 黑犬被郎七一拳,重重打在肚子,身躯飞出十来米,撞在大树上。 大树齐中折断倒下,黑犬落入密密麻麻的枝叶当中,压得断折声连绵不绝。 郎七刚要回身,就见到方斗灭了豆兵,获胜后的气势已然攀升到巅峰。 “苦也!” 郎七来不及反应,就见到方斗猛地一纵身,从半空扑落。 这招他见过多次,无从躲避,只能正面对抗。 锐利劲风,从头顶落下,郎七抽身后退,抬起双拳抵挡。 “哗啦!” 这次的手爪,锐利得不同以往,拳头被划得稀烂,十根手指全都落在地上。 郎七提着光秃秃手掌,连忙抽身后退。 “哪里走!” 硬物飞来,抵在郎七后背,将脊椎打得粉碎。 这头凶恶的大盗,眨眼间变成一条死蛇,趴在地上微微抽搐。 “饶命!” 郎七像是被拔掉毒杀的蛇,再也摆不出凶恶的姿态。 方斗嘿嘿冷笑,上前几步,突然听到犬吠声,有生人靠近。 “在下县衙捕头,蔡知味,追拿残杀捕快、官兵的凶手而来。” “前方的朋友,行个方便!” 方斗停下脚步,低声朝郎七说道,“你很幸运。” 郎七说不出话来,以他犯下的案子,凌迟十次都死有余辜,落到官府手里,必然会生不如死。 第二十三章 鸡鸣寺 脚步声、马蹄声、铁甲撞击声,哗啦啦接踵而至。 方斗转身,深吸口气,来了起码上百人。 十几个捕快,加上一百官兵,形成缓缓前进的阵势。 长枪如林、鸦雀无声,尚未来到,就透出一股肃杀的气势。 刚才发话的,正是县衙中快班首领,蔡捕头。 他身旁的小将,头戴红缨尖顶盔,骑在高头大马上,用高傲态度俯视前方。 “围起来!” 一声令下,官兵们分散两翼,包抄着将方斗围起来。 长枪斜举着,刷刷如林,逼近方斗全身要害,只要稍有异动,就会将他戳成筛子。 “孙将军,且慢!” 蔡捕头冲上前,朝方斗问道,“小师傅,是哪家寺庙的?” 方斗刚起的名字,眼下派上用场,“鸡鸣寺!” 蔡捕头皱眉,没听过本县有这座寺庙,绞尽脑汁想起来。 “往前再有六七里,便是鸡鸣寺所在!” 蔡捕头恍然大悟,“明白了。” 什么鸡鸣寺,就是先前郭三盘踞的破庙嘛! 他脑海灵光一闪,想起陈师爷提及,有个和尚拿着郭三首级,取走了二十两官银悬赏。 “原来是鸡鸣寺的小师傅,久仰久仰!” 蔡捕头目光朝下,落在地上蠕动的郎七,“这是?” “一个叫郎七的凶徒,为郭三寻仇,来找我的晦气。” 蔡捕头将郎七反过来,猛地一惊,伸手抹去郎七脸上血污。 “原来是你!” 这张老婆婆般的脸庞,极具辨识度,让蔡捕头联想到,凶名赫赫的‘郎婆婆’。 问题又来了,如果地上这人,是纵横七县的朗婆婆,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和尚打瘫在地上? “蔡头儿,旁边有具尸体,是逃犯‘下马盗’,身上带着长刀、弓箭,都是从刚才战死的官兵身上夺走!” 蔡捕头手下的捕快,在四周搜罗一番,发现了下马盗的尸体。 “小师傅,都是你杀得?” 如果真是这样,这小师傅恐怕,不是一般出家人,恐怕和释门大宗有关系! 方斗点了点头,解释起来。 “我刚从县城归来,路边遇到这两个强盗,企图谋财害命。” “不忿反抗,杀一人伤一人,这该算正当防卫?” 蔡捕头含笑点头,“下马盗是逃犯死囚,罪大恶极,杀之无罪。” 随即,他又看向地上的郎七,问道,“报上名来!” 郎七眼珠子转动,哀哀叫了起来,“官爷救命,我是附近的良家,这凶和尚拦路打劫,还打伤了我!” “您老为我主持公道啊!” 蔡捕头皱了皱眉,他是老刑名了,阅人无数,一听就知道,郎七在说谎。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乌木雕琢的令牌,上面盘踞形如麒麟的独角猛兽,名为‘獬豸’。 “再说一遍!” 郎七盯着乌木令牌,心里发虚,还是嘴硬道,“我是无辜百姓。” 令牌上的獬豸,双目发出红光,像是点燃的红灯泡,闪烁不停。 “哈哈!” 蔡捕头指着郎七,“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郎七摇头,“不知道。” “此为神兽獬豸,掌管世间公正,一切谎言阴谋,在它面前无所隐藏。” “獬豸令牌,是我法家一派的秘宝,擅长测谎。” “你若说的是真话,令牌一切如常!” 说到这里,蔡捕头看着郎七冷笑,“如果你说谎,就像刚才一般,獬豸的双眼放出红光。” 郎七仍然嘴硬,“我没说谎,我是无辜的,官爷你捉不到强贼,竟想要屈打成招,让我顶罪!” “嘴硬!” 蔡捕头举着獬豸令牌,再度摇晃两下,问道,“你姓郎,和传说中的朗婆婆,有什么关系?” 他问出这个问题,怀疑郎七是朗婆婆的亲戚。 毕竟,朗婆婆这个名头,带来思维盲区,多半人不会想到,真人竟是个男的。 郎七听了心中咯噔,连忙摇头,“没听说过!” 令牌上獬豸的双眼,再度冒出红光。 蔡捕头冷笑不已,继续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郎七回过神来,不说话就没事了,紧闭嘴巴摇头。 獬豸的双眼,继续冒出红光。 “她是你的老母?” “姑母,姨母,还是祖母?” 郎七干脆挺着脖子,闭目不动了。 蔡捕头见他死硬,冷笑道,“别以为不开口,就能蒙混过关,让你见识下,我刑辟术的厉害!” 他双手举起獬豸令牌,郑重拜了一拜,“请神兽辨别奸邪!” 令牌上的獬豸,发出一道光,直刺郎七内心。 蔡捕头双目发亮,终于看到答案了,仰天大笑起来。 “我明白了,你就是朗婆婆。” 郎七一颗心下沉,完了,身份彻底暴露。 “没想到啊,凶名赫赫的朗婆婆,竟是一个男子假扮的。” “也难怪,你这幅面容,伪装起来,真像是老妇人!” 蔡捕头大笑不已,这真是意外之喜,纵横七县的朗婆婆,在本县落网,这可是大功一件。 前段时间,郭三越狱带来恶劣影响,如今能擒获‘朗婆婆’,运作的好了,可以抵消这件事的影响,甚至能收到嘉奖。 朗婆婆做事,远比郭三更肆无忌惮,连官宦子女也不放过,甚至还有不少武林大豪的亲戚。 他得罪的人太多,各方悬赏零零碎碎加起来,起码有五千两。 捉拿郎七的政治意义,对本县来说,可谓是及时雨。 “太好了!” 蔡捕头正高兴,突然听到身旁的孙将军,语气冰寒开口。 “这和尚鬼鬼祟祟,和逃犯、大盗在一起,想必也是同党!” “来人,将他拿下,拷问来历。” “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官兵们齐整整大喝一声,“遵命!” 下一刻,长枪往前伸了几寸,几乎戳倒方斗身上。 蔡捕头心道不好,这丘八的职业病犯了,怕是要坏事。 这些官兵平时剿匪,为了多立功,杀良冒功那是家常便饭。 这次下马盗、郎七伏诛,可算是惊天功劳,官兵前来援助,少不得分润一部分功劳。 孙将军还是按照剿匪一般,企图将方斗打成同党,捕获的贼人多了一个,功劳更大了。 哪有这么干事的?蔡捕头腹诽不已。 趴在地上的郎七,唯恐天下不乱,哈哈大笑,“对喽,对喽,这和尚就是我的同党,乃是穿堂过户、采花引蝶的花和尚!” “快捉了他,你们的功劳大大的!” 第二十四章 冲突 官兵们闻言,精神更加振奋,已经有人取出镣铐,要上前锁住方斗。 方斗淡淡笑着,被当成弱鸡了,有些苦恼呢! “贼秃笑什么,还不快跪下!” 两个粗鲁的官兵,喝骂着举起镣铐,伸腿朝方斗膝盖猛踢,强迫他跪下。 “小生不是和尚!” 方斗话音刚落,捏指成啄,嗖嗖点了几下。 “哎呦”“哎呦”,两个官兵像是被开水烫了,捂着手接连跳脚。 沉重的镣铐脱手,哐啷掉在地上。 “犯人反抗,格杀勿论!” 十几根长枪齐刷刷刺过来,疆场上惨烈的气势,顿时弥漫四周。 方斗全身汗毛竖起,这是危险的气息。 “其!” 方斗施展飞扑之术,脚底擦着如林的枪尖,总算逃过这波攻击。 等他双足落地,四面八方都是乌压压的人群,一根根长枪朝身躯刺来。 军阵威力巨大,远超方斗的想象,这不是街头斗殴,而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人数越多,军阵威力越强。 “长枪在前,弓箭手压阵!” 孙将军遥遥指挥,坐在高头大马上,足以俯瞰全局。 蔡捕头快步上前,“孙将军,情况还没查明,何必动刀动枪,快叫您的手下停手!” 孙将军冷酷拒绝,“等诛杀此贼,咱们再谈!” 摆明了不给面子。 “这帮蛮横的丘八!” 蔡捕头心中焦急,他修习刑辟术,最核心的就是‘公正’,怎么允许杀良冒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一道黑影击穿军阵,倒飞出来。 孙将军提起大枪,这是他家传兵器,比普通士兵不同,粗若鸡蛋,半米长的枪头都是精钢打造,吹毛立断。 “呜!” 大枪刺穿空气,发出呼呼风声,将黑影上半身炸得粉碎。 尸身掉在地上,蔡捕头看了眼,是下马盗! “快叫他们住手!” 蔡捕头一回头,惊奇发现,方斗坐在马背上,手爪扣住孙将军咽喉,在他耳边细语。 孙将军的大枪,被他抢在另一手上,随手插在地上。 “休想!” 孙将军脸色铁青,他一时不察,被方斗制住,堪称奇耻大辱。 方斗朗声开口,“都住手,看这边,别眨眼!” 官兵们见到孙将军被劫持,吓得手在抖,糟糕了。 “众人听命,不许听他威胁,杀了他!” 孙将军露出残忍微笑,“老子宁死不受威胁!” “嘿,没想到,你还是个混不吝!” 方斗手背青筋直冒,“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只需用力,就能将孙将军喉管扯断,令其痛苦挣扎而死。 “且慢,都不要冲动!” 蔡捕头冲上来,“小师傅,我是本县的捕头,蔡知味。” “你听过我?” 方斗点点头,蔡捕头名声不坏,破案缉凶都是一流,保护本县周围安宁,立下汗马功劳。 “你若信任我,请放开孙将军,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谈。” 蔡捕头心知,方斗不可能轻易放开孙将军,毕竟他身处重围,周围都是孙将军的手下,一旦松手,失了护身符,那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没想到,方斗还真听劝,一侧身滑落马背。 “好!” 蔡捕头目瞪口呆,你还真放手了,不是,我说说而已,没指望你照办啊! 孙将军得了自由,伸手揉揉脖子,狞笑着就要下令。 这时候,方斗对蔡捕头说,“我给蔡捕头面子,再说了,我能劫持他一次,再来十次八次有何难?” 这句话满是豪气,听得蔡捕头、孙将军微微一愣。 片刻过后。 官兵和捕快们,围绕在四周,当中空出一大块地方。 蔡捕头、孙将军和方斗,呈三角坐下,身下的器具,俨然是军中常用的皮凳。 皮凳以硬木为支架,折叠便携,又包裹了牛皮,坐上去很是舒服。 孙将军脸色铁青,刚才的经历不算美好,身为一军之主,竟被小和尚挟持了,流传出去可是大大丢脸。 “孙将军,下面由我来问话,可有意见?” 孙将军摇摇头,方斗武力太强,令他新生忌惮,不敢贸然行动。 蔡捕头开口前,倒是对方斗佩服不已。 虽然只有一百官兵,但都是操练有素的精锐,围攻方斗一人,还被他脱身而出,劫持了军主,孙将军。 虽然没有‘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般夸张,却也不是常人能做到。 “小师傅,请问,你和郎七、下马盗是同伙吗?” “不是!” 獬豸令牌没有反应。 孙将军冷哼,“蔡捕头,别搞小动作!” 言下之意,是蔡捕头做手脚了。 蔡捕头没有分辨,继续问道,“小师傅,是你杀了下马盗吗?” “是!” 獬豸同样没有反应。 “郎七也是你打伤的?” “是!” 孙将军忍不住了,“蔡捕头,你们两个在唱双簧吗?” 蔡捕头摊开双手,“小师傅句句属实,难道也有问题?” “再问一个!” 孙将军转向方斗,“你随便说些什么,不许说实话!” 蔡捕头问:小师傅,是你杀了郭三吗? 方斗答:不是。 獬豸令牌上,两颗眼珠闪烁红光,这句是谎话。 一切真相大白。 孙将军猛地起身,身下皮凳翻倒在地,周围官兵紧张起来,齐刷刷上前一步。 蔡捕头冷汗流淌,再看方斗,竟是神态自若,心中佩服。 方斗心想,“早知道要翻脸,咱就不坐下了,这姿势不好发力!” “走!” 孙将军没有发作,一声令下,带着官兵们离去了。 蔡捕头轻叹口气,今天的冲突,总算有惊无险。 转念一想,如果不是方斗两拳头,能杀穿上百官兵,一招制住孙将军,恐怕这群不讲理的丘八,未必会如此通情达理。 “小师傅,这帮丘八不可理喻,没想到你比他们还横!” 方斗摊开双手,“年轻气盛,情有可原!” “下马盗的尸体,还有郎七,我就带走了。” “小师傅有空,去县衙一趟,领取悬赏。” 下马盗的尸身,被孙将军一枪打爆,只剩下残缺的尸骸,用白布裹了带走。 至于郎七吗? 捕快们手脚麻利,将郎七的手筋脚筋割断,再用铁钩穿了琵琶骨。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粗大的铁链穿过琵琶骨,将郎七串起来。 这般炮制,任凭郎七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作乱了。 “小师傅,就此别过!” 蔡捕头带着手下,满意而归,朝县城方向走去。 第二十五章 合药 官兵、捕快,陆续走了个精光。 方斗见四下无人,长舒口气,伸手抹了把汗。 刚才太惊险了,以他如今的力量,绝无可能正面迎战一百官兵。 更别提,蔡捕头和他手下的十几个捕快,都是武艺精熟的好手,若是加入进来,真有阴沟翻船的可能。 幸运的是,蔡捕头名不虚传,行事公正无私,帮方斗洗清嫌疑。 眼下太平年节,官兵又是受邀前来,不好太过分,只能就此作罢。 一阵秋风吹来,方斗反而觉得燥热,厮杀完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息。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上道袍。 刚才好几次,都有长枪刺在身上,却被道袍挡住,结果毫发无伤,连道袍也没有损伤。 正因如此,方斗才能从官兵的枪阵一跃而起,趁乱劫持了孙将军。 “好宝贝,若不是你,我早已含冤丧命了!” 方斗心有余悸,这世上的危险层出不穷,刚击败郭三,又来了下马盗、郎七。 大盗凶残,连官兵也不讲理,这什么世道! “掌握自身的命运,需要多大的力量?” 方斗愣了片刻,随即被一声鸡叫惊醒。 鸡大师终于出现了,它脚下踩着一块花步,仔细看来,是郎七用来盖着竹篮的那块。 刚才捕快们搜查现场,收拾得非常干净,连竹篮里的鸡蛋,都一颗不少拿走,怎么可能漏掉这块花布? 唯一的原因,就是鸡大师早已将花布拿走,藏了起来。 “鸡大师,这块花布有什么奇怪?” 公鸡骄傲的很,也不解释,将花布推到方斗脚下。 方斗捡起花布,见到上面已经被血液浸染,浮现文字和图像。 米斗在此出现,从花布上吸入几道光芒,片刻过后,花布化作一团灰烬,随风吹散。 新鲜出炉的法术种子,共有几颗,分别是‘引香寻踪’‘撒豆成兵’‘缩骨功’‘铁拳’‘食气法(残)’。 前几样,都是郎七修炼的法术。 “难怪比郭三厉害,竟懂这么多法术!” 最后,方斗的目光,落在是食气法上,后面的‘残’字,明晃晃很是引人注目。 至今为止,方斗身上,仅有畜生道一门法术,是残缺级别。 这门食气法,一看就深奥无比,等级不在畜生道之下。 随即,方斗又发愁了,这么多法术,挨个修炼也来不及啊! 这次生死交战,心头又有感悟,急切需要消化提升。 “别想这么多,先回鸡鸣寺!” 方斗一把抱起公鸡,快步返回栖身的寺庙。 一夜酣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起床练功。 这次修炼金鸡桩,感悟越发精深,具体到皮肉、筋骨的运转,也越发娴熟起来。 大战一场,先和郎七交战,然后是官兵,一扑一抓一啄三板斧,当真是潜力无穷。 方斗脑海中,突然浮现‘缩骨功’‘铁拳’两门。 缩骨功,是锻炼筋骨,压缩骨节缝隙,郎七雄壮大汉,能缩小到孩童身躯。 铁拳,则是锻炼手掌上的皮膜,运气鼓胀,堪比钢铁硬度。 这两门的法术,方斗无暇修炼,但可以作为他山之石,提升金鸡桩的威力。 方斗缓缓闭上双眼,三颗法术种子飞出,分别是‘金鸡桩’‘缩骨功’ ‘铁拳’。 三颗种子落入米斗,摇晃几下,一炷香过后,只剩一颗飞出。 法术种子,仍旧名为‘金鸡桩’,但吸收了‘缩骨功’‘铁拳’的精髓,多出两道秘方。 其中一门秘药,名为‘透骨浆’,锻炼骨骼骨髓。 另一门‘红药’,则是熬炼皮膜之用。 方斗重新站桩,呼吸的节奏发生略微变化,感受到气息汇聚在体表上,细细磨砺皮膜,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 与此同时,体内产生一股暖流,开始冲刷筋骨。 他睁开双眼,视线中的白气,比先前浓烈三倍。 天地元气的数量,以肉眼可见速度增加。 方斗吐纳元气,两股两股吞入体内,耳边听到细微的脆响,仿佛有什么隔阂正在缓缓碎裂。 进入体内的元气,不断融入血肉骨骼,垂涎躯体的强度。 “变强,变得更强!” 不想被冤枉,不想对恶人低头,想掌握自身命运,想逍遥自在活着,一切都需要力量。 力量永远不够! 啪嗒一声,那层隔阂消失了。 方斗缓缓呼吸,空中的元气,分出四股出来,被他吸入体内。 金鸡桩,迈过入门,直接进入小成境界。 与此同时,方斗每日吸收的天地元气,也一举增加到三十二股。 “接下来是,合药!” 方斗拆开药包,将里面的药材捡出,按照份量,均匀分成七堆。 升火煮水,一顶瓦罐挂在木架上,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铁粉一撮,以飞雪轻扬之势,细细撒在水中。” “接下来是大黄!” 按部就班添加药材,然后调节火候,控制药汤的融合。 方斗取出一根木棍,插入药汤中,正好在刻度上。 条件艰苦,没有烧杯量瓶,没有温度计,只能土方法解决。 木棍上有刻度,控制药汤的份量。 “成了!” 一份秘药成了,方斗熄灭篝火,召唤出犬灵。 犬灵投入瓦罐当中,露出享受的神情,这秘药对他来说,就是大补之物。 方斗掐着手势,对着瓦罐念着咒语。 瓦罐中的秘药沸腾起来,化作千丝万缕,钻入犬灵体内。 六个时辰后,秘药一扫而空。 犬灵从瓦罐跳出,在地上翻滚几下,变成黑犬的形状。 黑犬个头更高、爪子更锋利,全身皮毛油光水亮,显然获益不小。 “嗷呜!” 没想到,犬灵的灵智也得到提升,亲昵低头蹭方斗小腿。 “还有六份,一并用完!” 方斗继续合药,用来锻炼犬灵。 一日日下来,直至剩下的秘药都消耗完毕。 犬灵体积大了一圈,堪比猛虎,双目也更加灵动,爪子锋利得如同钢刀,张口能咬碎岩石。 “去!” 黑犬得到命令,冲入寺庙旁的石堆中,碎石四处飞溅。 石堆中,岩石边缘锋利,比刀子更可怕,但是黑犬冲入其中,将边缘都磨平了,自身毫发无伤。 它身躯坚硬如钢铁,一头将岩石撞得粉碎,遍地都是石粉。 这般威势,已经不是普通火车头能比拟,而是全速前进的高铁,一辆钢铁汽车都能撞散架。 第二十六章 斗百毒 犬灵这边练完了,方斗这才想起,鸡大师答应的事情还没办。 先前他怀疑金鸡桩,肯定有配套的功法。 随着修炼进行,方斗越发肯定这个想法,公鸡一定有所隐瞒。 “鸡大师,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请考验我!” 公鸡露出鄙夷的眼神,两只爪子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溜烟从方斗面前走开了。 走开了…… 方斗呆在原地! 太不给面子了,我好歹是鸡鸣寺的当家,怎能当我不存在。 可是,方斗拿公鸡没办法,只能好言相求。 滋滋滋! 寺庙前的草丛,剧烈摇晃起来,原本一人高的草丛,从头到脚齐刷刷摇曳,这是有大家伙在动弹! 先前,方斗也见过,公鸡驱赶毒虫到空地捕捉,但哪回的动静,都没有这次剧烈。 这次毒虫,该有多大? 方斗正想着,一阵腥风扑面而来,渗出湿滑的凉气,让人感觉像是冰冷的粘液在身上流淌。 眼前一黑,庞然大物窜出草丛,遮住视线中半边天空。 “这是什么?” 方斗下意识后退,让视线能容纳更多周围环境。 一头斑斓的巨蟒,足足有水桶粗,露出来的长度,就有十七八米,隐藏在草丛中的后半条,只怕也不短。 “鸡大师,你搞什么?” 巨蟒窜出后,立刻冲方斗冲来,张开血盆大口。 二者见的体积对比,就像是一个大活人,张口吃颗樱桃,就算不吐核也不卡嗓子。 方斗飞扑起身,看准时机,一脚踩在巨蟒头顶,脚趾下意识抓紧。 蛇鳞又湿滑又坚硬,也不吃力。 方斗脚下一滑,翻身跳落巨蟒,半空翻滚稳住身形。 破空声随之来到,原来是巨蟒甩动蛇尾,朝方斗拦腰抽来。 方斗再度起身,蛇尾从脚底擦过。 “咕咕!” 鸡大师在一旁空地出现,看出看戏的架势。 方斗哭笑不得,“鸡大师,你要用餐,和我说一声,这菜也太难收拾!” 巨蟒抬头昂起,亮出粉红的口腔,已经上下两排獠牙。 下一刻,灰蒙蒙的雾气,从蛇嘴喷出,劲道堪比高压水枪。 “不是说,巨蟒没毒吗?” 方斗感觉常识被颠覆了。 这头‘巨蟒’,体表色彩斑斓,实则是毒蛇。 “国!” 方斗一声巨吼,水雾射到面前,被震得粉碎。 “不好!” 雾气溃散,竟是不分方向,朝四周铺展开来,变得肉眼难辨。 方斗极速后退,生怕被沾染到,但一不留神,觉得天旋地转。 “中毒了!” 方斗脚步虚浮,视线开始模糊,巨蟒也从一条变成两三条,不断重合分开。 “鸡大师,别玩了,快出人命了!” 方斗哪能不明白,这头巨蟒,已经是成了精怪的毒蛇。 刚才方斗试过,一身鳞片刀枪不入,分泌的粘液又湿滑不已,加上力大无穷、行走如风。 换成孙将军率领的一百官兵,即便是配上弓箭、长枪,也戳不破蛇鳞的防御。 巨蟒再喷射毒液,雾气弥漫四周,恐怕无人难逃中毒,最终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公鸡漫不经心,在地上刨土,半点反应都没有。 方斗咬咬牙,翻掌召出犬灵,一头猛虎大的黑犬落在地上。 黑犬愤怒咆哮着,冲上去和巨蟒争斗起来。 “嗷呜!” 黑犬被一尾巴扫飞,在地上翻滚几下,张嘴吐出几片巴掌大的蛇鳞。 巨蟒怒了,粗壮身躯往前猛蹿,贴着地面游动,快得像是一道闪电,一口将黑犬咬住。 蛇头的上下颚闭合,将黑犬活生生咬爆。 一道黑光,从牙齿缝隙冲出,在地上翻滚两下,重新化成黑犬。 黑犬再度冲上去,凶猛撕咬起来,全然不顾手上。 一口口咬下去,先是蛇鳞,接着就是一片片蛇皮,到最后,已经是带血的粉红皮肉。 巨蟒恼怒不已,在地上翻来滚去,但黑犬又蹿又跳,每次落下,都能从它身上撕扯些什么。 一开始,巨蟒翻滚的动静,就像是雷声滚滚,在地上划拉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但是随着黑犬撕咬,巨蟒的动静渐渐弱了。 方斗踉跄上前,顺着黑犬咬出的伤口,一爪洞穿巨蟒头颅。 巨蟒终于不动了,庞大尸身躺在地上,将近四十米长度。 “我不行了,鸡大师,去找医生,啊不,大夫!” 鸡大师一飞落下,重重啄在方斗头顶,给了个清脆的爆栗。 “我是病号,还打?” 方斗委屈不已,正要后仰倒在地上,却被公鸡杀气腾腾逼住。 站桩! 公鸡态度坚决,不许躺下,继续站桩。 方斗强撑着,站好金鸡独立的桩法,脚掌一沾地,顿时来了精神。 “这是……” 巨蟒的毒性极为霸道,或许是成了精怪,不仅融入血液,更开始侵染骨骼,将骨头烧成焦黑。 但是,方斗站出金鸡桩,一切都变了。 原本肆虐的蛇毒,猛地戛然而止,仿佛遇到天敌。 平时吐纳天地元气的积累,此刻集体爆发出来,开始抵抗外来的入侵者,蛇毒。 方斗终于明白了,金鸡桩缺失的部分,诀窍就在这里。 平时见公鸡捕食毒虫,还以为是它打牙祭,没想到内中还藏着这一层的奥秘。 所料不差,金鸡桩的确有‘内功’,名为‘斗百毒’,和毒虫争斗,以百毒淬炼自身。 方斗体内,化作一片战场,双方开始争斗起来。 与此同时,天地元气被吞入体内,增加方斗的胜算。 蛇毒虽烈,终究是无源之水,渐渐落入下风,方斗体内,皮膜筋肉骨骼的力量,在交战中渐渐拧成一股。 这股力量,凌驾众多力量之上。 “法力,这是法力!” 方斗眼前一阵恍惚,‘金鸡桩’的法术种子,落入米斗中,等到飞出时,已经变成了‘金鸡诀’。 补全了内功的环节,金鸡桩终于圆满了,成了金鸡诀。 最后一丝毒素消散,那一股法力,已经增强到筷子粗。 “成了!” 方斗睁开双眼,内心满是欢喜。 金鸡诀入门,生出一丝法力, 法力可不一般,平时可以淬炼身躯,增强体魄,只需运转功法,吐纳天地元气补充。 等到交战时,更能增幅战力,展露法术的妙用。 第二十七章 邀请 获得完整的金鸡诀,方斗兴奋不已,连夜要求公鸡找来更多毒虫,试验这门功法的威力。 不凑巧,第二天,县城来人了。 来客是一名小捕快,当初跟着蔡捕头身后,和方斗照过面。 “小师傅,县令大老爷有请。” 方斗盯着小捕快,琢磨这次邀请,究竟是好是坏。 “蔡头儿说了,郎七的事情,还有些手尾,需要麻烦小师傅!” 方斗点了点头,“走!” 他匆匆收拾一番,跟着小捕快前往县城。 “这和尚的脚力好强!” 小捕快平日里,跟着蔡捕头到处缉凶,上山下河是常态,自以为耐力和韧性远超常人,等闲走个十几里不在话下。 但是,今日遇到方斗,才知道人外有人。 方斗背着百十来斤大米,在如此负重情况下,仍旧健步如飞。 小捕快这才想起,这位小和尚,可是接连杀了郭三、下马盗,生擒郎七的狠人,不能以常态看待。 “郎七招了吗?” 路上,方斗询问小捕快。 小捕快回答,“这家伙是硬骨头,什么也不说,但他犯下血案累累,官府人证物证齐全,结案已无问题。” “只是……” 小捕快说到这里,眉头紧皱,“小师傅还记得,郎七带来的竹篮吗?” 方斗略微回忆,“竹篮里装着鸡蛋!” “没错,大老爷和蔡头儿请您过去,就是为了这些鸡蛋。” 接下来,小捕快不肯多说。 县城门口,官兵们把守城门,盘问过往来人。 “是你?” 守城的官兵们,见到方斗,神色大变,下意识抓起身边的刀枪。 小捕快急忙解释,“这是县令大老爷请来的客人。” 方斗认出来,守城的这些官兵,正是当日孙将军的手下。 官兵们闻言,潮水般朝两边让开,看向方斗的眼神,带着些许敬畏。 这小和尚,乃是百人敌的猛士,先前交战他们吃过亏。 方斗被小捕快带着,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县衙。 陈师爷在门口等着,远远朝方斗拱手,“小师傅,又见面了。” 毕竟是熟人,方斗还礼,“陈师爷!” “请进,大老爷等候多时了。” 方斗是客人,当然不去公堂,而是前往县令的书房。 书房里,县令坐在书桌后,蔡捕头按着腰间侍立身后。 “大老爷,鸡鸣寺的小师傅来了!” 方斗刚进门,蔡捕头当即向县令介绍起来。 县令年约三旬,面白短须,一副养尊处优的士大夫形象,双目眯着,不怒自威。 “小师傅,上来说话!” 方斗闻言上前,朝县令拱手,“大老爷!” “本官招你前来,是为了一桩怪事。” 县令朝蔡捕头微微颔首,后者提出一个竹篮,仔细看来,竟是郎七用来掩护身份的道具。 “当日,咱们将郎七押回大佬,这竹篮是赃物,也被收入库房。” “就在前几日,有人发现不对,这些鸡蛋里面有东西!” 方斗微微吃惊,鸡蛋里面当然有东西,不是蛋清就是蛋黄,难道个个都是双黄蛋不成! “小师傅,请看!” 蔡捕头掌心托着一颗鸡蛋,小心翼翼,生怕掉在地上磕伤。 方斗见状,也仔细接过鸡蛋。 “请对着日头看!” 眼下太阳还没落山,阳光明亮,方斗举起鸡蛋,对着阳光一晃,惊得险些脱手。 鸡蛋里面,不是浑浊的蛋液,也不是成形的小鸡胚胎,而是人类婴儿形状的蜷缩胚胎。 “这是?” 方斗吃惊看向蔡捕头,“……活人?” 书桌后的县令冷冷开口,“郎七这恶贼,用妖法害人,蔡捕头以刑辟术拷问过,鸡蛋里面所藏,都是他从各地拐骗的孩童。” 蔡捕头点头赞同,解释道,“郎七拐来孩童,为了掩人耳目,将孩子们封入鸡蛋内部。” 指着竹篮,“一篮子鸡蛋,里面藏着几十个孩童。” 方斗心头一跳,他知道郎七的手段,这分明是‘撒豆成兵’的法术。 这门法术,分成‘炼兵’‘藏兵’两部分。 光是炼成豆兵还不成,更要施法将其缩小成豆子大小,平时方便携带,斗法时一把豆子撒出,变化出百十来个豆兵。 郎七这门法术的造诣粗浅,只炼出一个半成品的豆兵,至于藏兵的本事也马马马虎虎,还要借助蛋壳。 方斗方才记起,自己收缴了一颗豆兵,足足有鸡蛋大。 想来郎七触类旁通,以法术祭炼蛋壳,再将孩童封在里面,平时领着一篮子鸡蛋,再加上他的伪装,任谁也认不出来。 “大老爷,蔡捕头,这件事情,解铃还须系铃人,应该从郎七着手,让他乖乖解了法术,放出这些孩童!” 蔡捕头苦笑道,“这恶贼自知必死,入死牢以来,什么也不肯交代,我们试过多次,实在是没办法!” 说到这里,蔡捕头朝方斗拱拱手。 “小师傅,你能降服郎七此贼,必定有办法,解救这些无辜孩童。” “我也不瞒你,孩童们在蛋壳里,类似沉眠状态,但长久下来不吃不喝,时间久了怕是会出人命。” “你们释门有个说法,救人性命、功德无量!” “还请小师傅施加妙手!” 方斗脸色为难,“破解妖法,消耗太大。” 救人的方法,就只有方斗练成‘撒豆成兵’,却需消耗海量药材。 蔡捕头一脸了然,“小师傅放心,这件事情,把在我身上。” 县令开口了,“小师傅,如果你能解决此事,本官特批鸡鸣寺,为正经的寺庙。” 说完,他端起手旁的茶碗。 蔡捕头见了,客气邀请方斗,“小师傅,跟我过来!” 离开县令书房,二人走到院子里,交谈起来。 “小师傅,咱也不瞒你,郎七这件事情若是解决了,钱财最不成问题!” “你也知道,郎七四处拐卖孩童,不少大户豪商,甚至是官宦之家都糟了毒手。” “这些人家各有悬赏,如今已陆陆续续送到县衙,正要送到贵寺!” “还有官府的赏赐,也在当中!” 方斗听得喜笑颜开,随即关切问道,“大概值价几何?” 蔡捕头略微估算,“五千两……白银!” 这么多? 方斗心想,太好了,修炼的秘药有着落了。 他本想着,这次凑齐修炼‘撒豆成兵’的资源,也就心满意足。 毕竟,想要解决此事,只需抢先修炼‘藏兵’一部分,几百两引子也就足够了。 但现在有了意外之喜,五千两巨款,足够他修炼‘藏兵’之余,顺便将‘透骨浆’‘红药’两种秘药也凑齐。 更有甚者,方斗还想着,如果还有剩余,顺便将那颗半成品的豆兵也炼成。 “太好了!” 第二十八章 无条件供应 “蔡捕头,还有件事情!” 蔡捕头很是客气,毕竟需要方斗解决难题。 这段时间,郎七被捕的消息,传递到四面八方,许多家属闻风而来,聚集到县衙。 有些人想要亲眼见到郎七伏法,也有些家属,则是想要追问出孩子的下落。 也有些富贵之家,带着悬赏来此,感激生擒郎七的恩人。 本县的县衙,捞到政治意义上的好处,也不在乎些许钱财,全都留着不动,等方斗过来转交。 这笔巨款之风声,堪比一个小型富商的全部身家。 蔡捕头信心十足,能满足方斗一切所需。 “破解法术,我需要修炼一门克制之法,需要些药材辅助修炼。” 蔡捕头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什么,小师傅放心,你要千年灵芝、万年人参或许困难,但只要在《药典》上的,咱们都能找来!” 这次来的家属中,不少人家里做药材生意,汇通天南地北的珍稀药材。 方斗心中盘算,迅速列出所需的材料,“那就麻烦蔡捕头了。” “我需要这些药材!” 修炼‘藏兵’法首当其冲,方斗报出十份的量,连同‘透骨浆’‘红药’两种,也都各自报了二十份量。 方斗心中惴惴,“这些量……” 蔡捕头抢先开口,“小师傅,会不会太少了,不要节约,咱们首要任务是救出那些孩子。” 方斗愣了愣,“呃,要不翻倍?” “翻倍怎么够,三倍,不,四倍!” 方斗有些不好意思,“钱够吗?” “够,绝对够!” 片刻过后,方斗知道蔡捕头的底气从何而来。 …… “小师傅,你替我报仇了,是咱家的大恩人。” 一个中年药材商人,脸色憔悴,对着方斗万千感激。 他老来得子,是家中三代单传,一根传承家业的独苗儿,却被郎七拐走,官府追索,结果只找到尸体。 从那以后,商人发下悬赏,能杀郎七的人,会得到他一半家产。 没等他说完,旁边冲来一人,同样是药材商人。 “小师傅,我儿子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救他!” 这名胖胖的药材商人,儿子就在拐卖的当中,很大概率在鸡蛋中沉睡。 当得知方斗关系到爱子生死,药材商人百般发誓,要什么有什么? “小师傅,我家库里,珍品药材堆积如山。” “只要能救我儿子,请尽管开口!” 剩下的药材商人,也都赌咒发誓,只求方斗能破解法术。 蔡捕头在旁边看着,目光落到方斗身上,只盼他能成功,破解郎七的法术。 否则,这些孩童将在蛋壳中,活生生闷死。 药材商们听方斗,报出所需的药材清单,一一记下,生怕遗漏了,转身就发动人脉,采买各种药材。 “小师傅,事关自己孩子,今晚就能陆续到货!” 果真如蔡捕头所言,天刚黑,一辆辆马车从四面八方,开入县城当中。 大包小包的药材,被搬入县衙后院,归方斗一人使用。 县令早已命令,无条件供应,特地划开一片区域,让方斗自由活动,研究破解法术的办法。 “小师傅,水缸、瓦罐、药炉、木炭、铁铲都已准备好!” 这片小院子里,堆满各种药包、药箱,空气中到处都是药香。 方斗深呼吸口气,“可以开始了!” 县令书房内,书桌上当着一张单子,上面写着方斗需要的各种药材。 蔡捕头叉手,站在县令面前,神态恭敬。 “查过这些药材吗?” 县令对方斗的态度,显然是又用又防。 蔡捕头点点头,“根据郎七的反应,这其中大部分药材,都是他修炼妖法所需。” “那就没错了!” 县令点点头,“看来这小和尚,真在做事。” 蔡捕头也赞同点头,按照他们的想法,破解妖术的药材,应当和修炼法术的相同,这才符合逻辑。 “这段时间,不用盯着了,且看到最后,效果如何!” …… 院子里,方斗搓着双手,太幸福了。 从来没想到,能有一天,躺在各种药材中入睡。 他多次进出生药铺,知道药材的珍贵。 这年头生产力不发达,药材的成本,包括了采集、炮制和加工,不是说本来是草根树皮,就一定分文不值。 上次他发了笔小财,挥霍一把,也才买了七份‘犬灵’的秘药。 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秘药,有一百个‘七份’还不止。 方斗支起炉灶,开始熬煮各种秘药,‘犬灵’‘透骨浆’‘红药’,包括重中之重的‘撒豆成兵’。 根据蔡捕头估计,蛋壳中的孩童,类似于冬眠状态,还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这也是郎七的如意算盘,能带着拐卖孩童横跨州县,拐卖到万里之遥的远方。 …… 小院子里,铁锅里药汤滚滚,犬灵在里面浮沉,仿佛泡澡般惬意。 方斗站着金鸡桩,双手涂上一层鲜红如血的药膏,与此同时,一股药液从毛孔深入体内,开始锻炼筋骨。 在他身后,几口大锅依次摆开,各种珍贵药材在汤中翻滚,散发浓厚的药香气味。 一颗鸡蛋大的豆子,正在其中一口锅内,载浮载沉,吸收药液。 过了片刻,锅内药汤被吸收一空,豆子当即跳出,落入第二口铁锅当中,继续吸收药汤。 方斗撇了眼,连连摇头。 几门法术当中,‘撒豆成兵’是吃钱的大头。 这颗缴获的豆兵,还是最低等‘草兵’,便已消耗了八成的药材,而且仍旧如无底洞,源源不绝吞吸药汤。 相比之下,其他法术的消耗,都在正常水平。 方斗感受到,双手覆盖的皮膜,被‘红药’淬炼,变得更加坚韧,而且并不僵硬,仍旧柔软无比。 至于‘透骨浆’的药效,在潜移默化中淬炼骨骼、净化骨髓,让方斗的体质变得更加强大。 如果郎七能见到这一幕,当真是死不瞑目。 他费尽心机,到处拐卖孩童,犯下滔天罪过,也才积攒了微不足道的钱财,都花费在修炼上。 但相比眼前方斗的奢侈,他平时的修炼堪称寒酸。 果然,修炼都是靠资源堆积起来。 第二十九章 千秋社 方斗沉浸在‘氪金’的美好感觉中,每日都能感到力量在提升,巴不得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 但是,某天清晨,方斗听到院子外,有人偷偷等待的动静。 原来是那些家属,担心孩子安危,又不敢打断方斗的修炼,心惊胆战等候在院子旁。 “难为天下父母心啊!” 方斗得知后,叹了口气,开始放弃其他,专心修炼‘撒豆成兵’。 这天晚上,厚积薄发的‘豆兵’,在足足熬干了八十九锅秘药后,终于跳到半空,化作雄壮的持剑将士。 “参见主公!” 这个豆兵相比从前,力量更强,速度更快,体表流转的光芒,您凝结成金甲,这是已经成品的特征。 方斗默念,“记下来是,‘藏兵’!” 他掐个手诀,心中默念,“收!” 顷刻间,豆兵化作一道光,落在方斗掌心。 不大不小,正巧一颗黄豆的体积,这颗豆兵成了。 相比炼制豆兵,藏兵法容易多了。 …… 院子门口,诸多家属们等候已久,却不敢大声,生怕打扰方斗修炼,耽搁了救孩童的进度。 “吱嘎!” 大门打开,方斗走出来,见人数众多,微微一惊。 “小师傅,难道能救人了?” 方斗点点头,“蔡捕头呢?” 早有人见到动静,去将蔡捕头请来了。 “蔡捕头,可以开始了!” 蔡捕头将竹篮提来,里面变了模样,每颗鸡蛋动用棉花、绸缎铺好,哪怕磕碰一点,家属们都紧张好半天。 方斗捡起一颗鸡蛋,在旁边等候的众多家属,心猛地提起来。 “这是空的!” 竹篮里面,藏了些空蛋壳,是用来藏后续拐卖的孩童。 家属们听了,纷纷失落不已。 方斗又挑了一颗,当即施展手法,将‘藏兵’倒过来用。 可以清晰感受到,蛋壳内部藏着一团生命力,虽然略显微弱,但是相比鸡蛋的体积,堪称旺盛无比。 “放!” 方斗指尖用力,蛋壳当即碎开,一个胖娃娃穿着大红肚兜,落在他双手上,缩成一团酣睡。 “喜娃!” 一大家子哗啦啦上前,抱住胖娃娃,欢喜得涕泪交加。 胖娃娃被吵醒了,脸一皱哭了,“我饿!” 两个老人是爷爷奶奶,急忙叫下人取来食盒,“来喝参汤,大补的。” 说着心疼抹眼泪,孩子饿了这么多天,都廋了。 “且慢!” 旁边一家的主人开口,“孩子饿得久了,只能喝些米粥、羊奶滋养,人参是大补之物,小心虚不受补,弄出人命来!” “爷爷不好,乖!” 胖娃娃哭闹着,被喂了香甜的米粥,眼一闭继续睡着了。 其他家属骚动起来,争抢着上前,要求方斗先救他们的孩子。 蔡捕头连忙说道,“不要乱,小师傅施法,需要平心静气!” 听到这句话,家属们唯恐孩童有失,逐渐平静下来。 方斗这段时间,被各种秘药腌透了,巴不得有机会活动手脚。 一颗颗鸡蛋被捏碎,里面各种男孩女娃救出来。 家属们欢喜交加,领会各家的孩子,也有不少人失落,没见到自己的孩子。 对此,蔡捕头表示无能为力,丢失太久的孩子,只怕已经造了毒手,根本无法找寻下落。 一时间,这处院落当中,浮现各家的悲喜交加,既有团聚的欢喜,也有亲人生离的悲戚。 方斗叹了口气,他的能力,只能做到这里。 蔡捕头轻声说道,“小师傅,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当和你说说!” “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还要追溯到,蔡捕头拿着方斗开出的清单,进入死牢拷问郎七。 郎七早已破罐子破摔,他知道以自己的罪行,凌迟处死也不过分,进入死牢之后,半句话也不说,任凭蔡捕头用尽刑罚,也没能拷问出半个字。 但是,自从他见到那张清单上的药材,突然神情大变。 “只要你让那个小和尚来见我,想知道什么我都招供!” 蔡捕头听了大喜,郎七作恶多年,拐卖的人口不计其数,许多人家至今苦苦寻找家人,如果他能招供,将能解救不少家庭。 “小师傅,不知为何,他硬是要见你。” “请放心,这恶贼已废掉四肢,连压死蚂蚁的力气都没!” 方斗想了想,点头答应,“我去!” 死牢当中,阴森恐怖,自从上次郭三越狱,戒备更加森严。 死牢门口,两扇大铁门紧闭着,进出都要经过盘查。 蔡捕头带着方斗,一路走到死牢深处,原本是关押郭三的那件牢房,现在用来关着郎七。 郎七脊椎被点断,四肢的手筋脚筋割断,连琵琶骨都穿透,眼下如同废人躺在地上,听到脚步声,艰难抬头看向外面。 “小和尚,你来了!” 郎七看了眼蔡捕头,“你出去,我要和小和尚说话!” 蔡捕头怒了,“你!” “除非你不想听我招供!” 蔡捕头按捺怒气,“好好好,且让你得意一时!” 他转身刚走出几步,就听到郎七说道,“小和尚,墙角边有个铜管,是他们偷听犯人的机关,你用石子堵住了,我不想被人偷听!” 蔡捕头一个踉跄,恨得咬牙切齿,刁贼! 这下子,他的算盘落空了,原本还想听听郎七想说什么。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郎七望着方斗,神情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在修炼我的法术?” 不等方斗否认,郎七肯定说道,“上次蔡捕头拿了张药材清单,前来找我辨认,我一看就认出来,是修炼法术的秘药。” “小和尚,你够狠的,拿我邀功请赏之余,又偷学我的法术,这般敲骨吸髓的压榨手段,比我这人贩子狠多了!” 方斗也不动怒,谦虚道,“过奖过奖,一鱼两吃而已,这是节省。” 郎七见激怒不了他,摇头道,“你却不知道,修炼了我的法术,死期不远了!” “嗯!” “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听说过千秋社吗?” “什么社?荡秋千的?” 郎七见方斗模样,“你竟然不知道千秋社,哈哈,让你死得明白些,我是千秋社的人。” “这几样法术,都是千秋社传授,让我为他们办事,其中藏着暗门,一旦修炼,就要受到千秋社控制!” “小和尚,你完了!” 第三十章 吃饭 半晌后,蔡捕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打开铁门走入死牢深处。 他见到怪异一幕。 方斗捏着下巴,露出沉思神情,双目望着虚空。 至于郎七,则是趴在烂草堆里,全身伤口流脓,却在张口狂笑,念叨着,“你离死不远了,哈哈,哈哈哈!” “给我老实点!” 蔡捕头一伸手,郎七身上炸开七八点火光,当即闭嘴,但随之低声嘿嘿阴笑着,令人不寒而栗。 “他这是怎么了?” 方斗抬步就走,“出去说!” 蔡捕头看了眼郎七,这恶贼鼓足力气,朝着方斗背影,大喝道,“小和尚,我在下面等你!” “疯了!” 蔡捕头摇摇头,快步跟上方斗步伐。 走出死牢,外面是明媚的大晴天,阳光照在身上,可驱散一切黑暗阴冷,和死牢内部完全是两个世界。 “听说过千秋社吗?” 蔡捕头差点跌了跟头,“什么千,什么秋?” “千秋社!” 方斗再度强调,解释道,“郎七招供,他是千秋社的人。” 蔡捕头神情肃穆,“这下麻烦了!” 方斗回忆起来,郎七故意将他叫来,就是为了透露千秋社的存在,发出死亡威胁,想要借机折磨方斗。 可是,方斗的表现,竟是从未听过千秋社的大名。 郎七震惊之余,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会说方斗‘命不久矣’,一会儿说方斗将‘生不如死’。 方斗更关注的,是郎七口中所说,那几样法术留有暗门的事情。 如果真如他所说,自己岂不是中招了? “小师傅,这下麻烦了!” 蔡捕头开始解释,千秋社的由来。 民间术士,掌握了远超凡人的力量,开始暗中结社,谋求权力地位,同时隐藏在人群当中,以各行各业做伪装。 千秋社,在江南地区,野心最大、势力最深厚,也是令官府寝食难安的庞然大物。 “难怪了,千秋社的术士们,修炼邪法妖术,经常需要活人精血,于是收服郎七拐卖人口,提供童男童女!” 蔡捕头说到这里,咬牙唾骂,“杀千刀的郎七,死一万次都不够!” 但是,他的愤怒中带着几分恐惧,显然千秋社远比方斗想象的更加恐怖。 “小师傅,你杀了郎七,千秋社必定会报复,这下麻烦了!” 蔡捕头想了想,“我先禀明大老爷,你暂且住在县城,千万不要回鸡鸣寺。” 鸡鸣寺地处偏远,四处人迹罕至,千秋社若是寻仇,方斗孤掌难鸣,怕是会遭遇不测。 方斗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回到县衙后,方斗洗了个热水澡,全身放松,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醒来后,方斗走出县衙,临近找个饭馆吃饭。 “不要荤菜,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菜?” 跑堂伙计连忙说道,“客官算是来对了,咱们请来的大师傅,曾今在福元寺学过素斋,你若是手头宽裕,可以尝尝。” “爷不差钱!” 啪嗒,一锭银子拍在桌上。 “好咧!” 片刻过后,丰盛的素斋摆上桌。 罗汉羹,用金针菇、笋干、粉丝、豆皮、菜心等材料,炖成香浓美味的羹汤,吃起来滑嫩无比。 慈悲锅,用豆腐做成鸡鸭鱼肉,一锅煮了香气四溢,比肉更鲜美。 七鲜素面,一碗清汤面,偏偏鲜美得令人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更有其他素斋,当真让方斗胃口大开。 伙计来回七八趟,才将素斋送完,正要说几句,目光落在桌上,突然呆愣住了。 一桌子素斋,片刻间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杯盘。 “伙计,再来一桌,不,三桌!” 伙计心想,你这是猪肚子么! “劳驾了!” 方斗掏出一粒碎银,“规矩我懂,这是小费!” 看在银子的面子,伙计又跑了一趟,给后厨下单。 “什么?” 大厨重重一摔饭勺,“你拿我寻开心呐,就算是福元寺的大师们开饭,也吃不了这么多?” 伙计哪敢顶罪,只得赔笑,“大师傅,您受累,那位小师傅从县衙出来,还是蔡捕头请进去的,来头不小,咱们尽力伺候!” 大厨瞪着他,“你小子这么卖力,肯定收了好处。” “一点跑腿钱!”伙计谄媚笑着。 “刚才你也说了,他吃得精光,老子的手艺没白费,就算再累又何妨?” “去告诉他,等着!” 一盘盘素斋端上桌,方斗慢条斯理,一口口吃掉。 伙计原本麻利的动作,也随着次数增多,渐渐累了,脚步变得沉重缓慢。 “客官,这是最后一桌了!” 伙计松了口气,抹抹额头的汗珠,冷不丁被方斗叫住。 “伙计,光吃菜,没饭怎么行,给我来一锅米饭!” 伙计惊呆了,这饭量还是人吗,“客官,你真要一锅,咱们后厨的锅子可不小。” “先来一锅,不够再加!” 你个吃货,伙计心里埋怨,拖着灌铅般双腿,往后退走去。 “咱的手艺,连福元寺的大师们,吃了都赞不绝口!” 后厨大师傅已经把手,正在和帮厨们吹牛皮。 “又怎么了?” 大厨见伙计来了,吃惊问道。 伙计有气无力回答,“他还没吃饱,叫再上一锅米饭!” 后厨鸦雀无声,吃菜配饭没错,但你都吃了几桌素斋了,就算一头饕餮都撑爆了,怎么还要米饭。 “去给他蒸米饭!” 大厨露出一切都在掌握的微笑,“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福元寺的大师们,有习武的,有练法术的,平时消耗大,吃的也多。” “信不信,有个大师,一顿饭能吃半头牛,前堂那个,小儿科!” 他正在吹牛皮,伙计又来了,这回他扶着墙走,已经累得走不动。 “算了,我走不动了,大师傅,你干脆整个五六锅,一起抬出去!” 大厨吹不动了,心好累! 有帮厨提出异议,“会不会出人命?” “在他撑死前,我都要累死了!”伙计有气无力。 结果就是,后厨的存米被吃光了,导致饭馆不得不提前关门。 掌柜一盘点,乐开了花,今天大赚特赚啊! 方斗走出饭馆,走在街道上,摸摸肚皮,安慰自己,不能吃太饱,太饱犯困,七八分就已经足够了。 第三十一章 福宝 “什么,就剩这么点了?” 方斗死死盯着蔡捕头,目瞪口呆。 蔡捕头举着账簿,无奈摊开双手,“抱歉,只剩下三十八两了!” 他们谈论的数字,正是方斗的赏金。 “不是说五千多两么?” 方斗掰着指头,怎么算也也和三十八两相差太远,除非……有人中饱私囊。 “小师傅,你这些日子,消费的药材如山如海,那可都是真金白银买的!” 蔡捕头无奈解释,就算那些药材商人以成本价出售,许多药材仍旧昂贵的超乎想象。 比方说,虎骨、犀角、熊胆、龙鳞、凤血等等,非达官贵人用不起,价格和等重的黄金挂钩。 修炼法术的秘药,虽然有许多辅材,但主要的材料,都是这个层次的名贵药材。 方斗以为五千两是个天文数字,大手大脚花销,等到结账的时候,却发现傻眼了。 他就好比某个宅男,咬咬牙拿钱氪金,终于充了一大笔金币,皮肤买了、装备买了、妹子也勾搭了,等爽完之后,发现金币没了。 何止是空虚,简直是肾虚! “呃!” 蔡捕头露出同情的眼神,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子,“就剩这么多了!” 其他金银,都已换算成各种药材,用剩下的都囤在院子中。 “总比没有强!” 方斗接过银子,却不料蔡捕头又发话了,这次他语气带着歉意。 “抱歉了,小师傅!” “刚才县令发话,事情已然完结,请你回贵寺修行,县衙重地,不方便留外人。” 言下之意,竟是不顾方斗得罪千秋社,不愿意提供庇护。 方斗脸色一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呸呸! 蔡捕头心中叹气,县令是高门大户出来,行事一板一眼,绝不通融,按照他的想法,方斗这么有能力,趁机结交没坏处! 可惜了,县令偏不肯留他。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 方斗突然笑了,“叨扰这些日子,小生也过意不去,蔡捕头,就此别过了!” 他回到院子里,将剩下的药材打包,背在身后沉甸甸。 剩下的药材,还够他修行一段时间,更何况,这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五千两啊,想起来都心痛。 走到县衙门口,方斗见到先前的小捕快,牵着一个哭闹的孩童,硬往外拽。 “我不要去,不要去!” “福宝要回家,福宝有家,有爹娘!” “呜呜呜!” 小捕快青嫩的脸上满是尴尬,低声劝说,“乖,慈幼院的姆妈是好人,会好好待你!” 孩童约莫六七岁,生的白白嫩嫩,衣服材质也不俗,显然不是出身寒微,应该同为大户出身。 方斗停下脚步,蔡捕头正送他出门,见状走上来,“怎么了?” 方斗指着孩童,“怎么回事?” 他清楚记得,这孩童是他亲手从蛋壳取出,也是郎七拐卖的孩童之一。 听说这段时间,所有被拐的孩童,都被家人借走,怎么还漏了一个? “这孩子叫福宝,他的情况,哎,一言难尽!” 蔡捕头给方斗解释起来。 原来这孩子已经懂事,苏醒后说出自己来历,他名叫福宝,来自隔壁县的姜家庄,是庄主夫妇的老来子。 “既然如此,就派人送回姜家庄,如果派不出人手,送信叫姜家庄来接人。” 本县距离姜家庄,足有上百里距离,起码要走上几天几夜。 姜家庄有数百人口,庄主是大地主,财力丰厚,又是老来得子,肯定巴不得当面见到儿子。 蔡捕头叹了口气,“果真如此,那就好办多了!” 他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临县的姜家庄,结果很快得到回复,庄主夫妇的独生子一直在庄子里,从未走失过。 “那一定是记错了,孩童年纪小,或许是附近走失。” 蔡捕头叹气摇头,“我也想到,结果在隔壁县打听,并未有类似福宝的孩童走丢。” “这就麻烦了?” 方斗也知道,孩子的记忆有真有假,又被郎七拐得远离家乡,想要靠福宝的回忆,怕是找不到来历。 “没办法,县衙也不能养孩子,只好送到慈幼院中!” “什么,慈幼院?” 听名字,慈幼院和福利院、养老院功能类似,但这是封建社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能建立类似现代的公益慈善机构吗? 答案是不能! 本县的慈幼院,甚至还有饿死人的先例,无家可归的孤儿,就算去当乞丐,也不肯进慈幼院。 好好的孩子送进去,怕是活不到成年。 方斗叹了口气,“可惜了!” 蔡捕头说道,“没办法,再说了,咱们也在帮他找家人,一旦找到福宝的家人,他就不用待在慈幼院!” 小捕快还在奋力拖拉福宝,以他的臂力和武艺,连公牛都能拉动,却怕伤了孩子的嫩手,始终不敢用力。 “算了!” 方斗叹了口气,“蔡捕头,这孩子让我带走!” 蔡捕头一喜,这也是办法,说实在话,他是本县在编的公务员,更清楚慈幼院是什么地方。 照实说,孩子跟着方斗,比去慈幼院强一百倍。 “福宝,这位小师傅想带你回家,你去不去!” 福宝转身,见到方斗的短发,重重点头,“我去!” 小捕快有些丧气,他废了半天力气,确比不上方斗一个露面,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呀?” “娘亲也拜和尚,家里烧香,我相信和尚是好人!” 蔡捕头哈哈笑了,心想,孩子的母亲信佛,这是个线索。 …… 方斗回头,望了眼县城的门口,然后回头,牵着福宝,“走!” 福宝抱着一根糖人,边舔边说,“这麦芽糖不够甜,一定掺了东西!” “小子,你嘴叼得很!” “现在我终于相信,你来自大富人家。” 福宝嘎吱一口,压断糖人的胳膊,“我没说谎,我本来就是姜家庄的大少爷,咱家的水田有一千亩!” 方斗揉揉他的脑袋,“别吹了,走!” “跟我回家,米饭管饱,但不能吃肉!” 福宝皱着脸,提出质疑,“为什么,肉可好吃了,红烧的、粉蒸的、炙烤的,还有……” 方斗流出口水,板着脸喝道,“没看到我是和尚,不能吃荤!” 回去的路程,走的格外轻松,方斗和福宝拌嘴,时间过得很快,只是小孩子腿脚不灵,转走了半里地,就伸出胖胖胳膊求抱抱。 于是,方斗一路抱着福宝回到鸡鸣寺,等到了地方,发现孩子已经趴在肩头上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食气法 清晨,鸡鸣声响起,这是公鸡报晓的声音。 方斗睁眼,胸口搁着条小胖腿,原来是福宝睡相不好,呈现七横八竖的姿态。 “小胖子,起床!” “桃红、柳翠,今天不吃早餐,让后厨别做了!” 方斗嘿嘿笑了,还想着地主家的丫鬟是,小胖子,看我不好好操练你。 福宝双目紧闭,两只胖手攥成拳头,缩在胸前收紧。 突然,一只大手,捏住他般柔软的耳垂,三百六十度旋转。 “嗷!” 福宝像是踩到尾巴的小奶狗,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张开惺忪双眼,“你是谁?” 孩子睡傻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鸡鸣寺了。 “轻点,这床本就不好,再蹦就坏了!” 片刻过后,一锅热气腾腾的热粥,旁边放着雪白的馒头、菜包、烧麦、炒面等等。 福宝举着筷子,愣了愣,“和尚,庙里有几个人?” “就你和我!” “可是,吃的完吗?” 福宝有些苦恼,但他再看时,堆满身前的早餐,已经少了一半。 方斗喝完一碗滚烫热粥,抹抹嘴巴,“怎么不吃?” “我吃!” 福宝心惊胆战,这和尚太能吃了,该不会哪天,他饿到两眼发绿,一口把自己吃掉! 越想越怕,福宝不敢多吃了,喝了小半碗米粥。 “你就吃这么点?” 方斗还不信。 福宝声音低得像蚊子,“我吃很少!”心想还不是怕你吃不够,把魔爪伸向我这么个可爱的小男孩。 方斗风卷残云,干掉剩下的早餐,心里还意犹未尽,可惜了,油条是猪油炸的,也没法买回来吃。 吃完早餐,开始晨练! 福宝百无聊赖,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在家里的宅院中,在美丽温柔的丫鬟小姐姐陪伴下,玩一些有趣的游戏。 鸡鸣寺前,除了空地,就是草丛,要么就是黄土碎石。 虫子倒有一大把,但是福宝也不爱玩昆虫。 “和尚在干什么?” 福宝偷偷看去,方斗取出铁锅柴火,从口袋中掏出药材,片刻过后,便煮出热气腾腾的药汤。 然后,方斗则是单腿站立,昂头朝着朝阳呼吸。 看样子,就像是……旁边的公鸡。 福宝想着想着,直接笑了,太可笑了,和尚竟然模仿公鸡的动作。 犬灵投入药汤中,翻滚几下,鲸吞般吸入汤汁。 “消耗的速度更快了!” 最后一份秘药消耗完,犬灵吸饱了药汤,和往常反应截然不同。 黑光一闪,黑犬落在地上,体型已膨胀到公牛大,吓得福宝腿一软坐在地上,闭目张嘴大哭起来。 “妖怪!” “啊呜呜!” 方斗翻个白眼,带小孩子真麻烦。 黑犬全身气息如潮汐,涨幅不定,显然处在突破边缘。 “嗷呜!” 仰头一声怒吼,黑犬人立而起,朝着天空咆哮几声,瞬间缩小成正常的野狗大。 “这是?” 黑犬亲热走来,跑到方斗旁边亲热,又是伸舌头,又是蹭裤脚。 “少来这套!” 先前犬灵化作的黑犬,虽然外表看来没差别,但仔细一看,就发现是黑烟组成,乃是法术形成的生物。 但现在不同了,黑犬完全变成血肉之躯,体表带着温热,还多了一项本领,变化大小。 黑犬后退几步,耸腰如弓,仰头一吼,瞬间变化成公牛般的巨兽,全身弥漫凶残气息。 “好,甚好!” 方斗拍拍双手,犬灵的修炼,可以终告一段落。 至于‘撒豆成兵’,已经在县衙中,将豆兵修炼完全,只是藏兵手法还需要的熟练一般。 按照这门法术区分,‘草豆’‘肉豆’‘金豆’,层次依次提升。 草豆以各种草木药材炼制,优点在于便宜好用,豆兵受伤能自行痊愈,实力在三种豆兵中最低。 金豆层次最高,用各种珍稀五金炼制,保守估计,每颗完整的豆兵,都能换成一座金山银山。 至于肉豆吗,以人体炼制,属于暗黑法术。 郎七拐卖人口,获利颇丰,也才练成半成品的草豆,肉豆和金豆压根不敢想。 方斗估算过,那五千两如果还在,勉强能再炼第二个草豆级别的豆兵,肉豆和金豆更是遥遥不及。 “制约法术威力的,不是努力,而是财力!” 方斗越来越醒悟到,这般来自痛的领悟,乃是人间大道。 想了一圈,还是继续练‘金鸡诀’。 闲暇时,他也从米斗内,练习抓米。 但是,这个进度也到了瓶颈,每天只能抓两次,两个半斗加起来,堪堪一斗米。 好在方斗如今不靠卖米求生,身上还有些金子、银子,日常生活所需足够了。 这天夜里,方斗哄福宝睡了,自己却精神得很,干脆在正殿坐下,点了盏灯熬夜。 公鸡趴在供桌下,早已呼呼大睡。 方斗闲来无事,突发奇想,调出一颗法术种子。 ‘食气法(残缺)’! 这门法术,连郎七都没入门,虽然残缺,却是几门法术中,级别最高的存在。 方斗先前扫视几眼,一直对这门法术望而生畏,但眼下长夜漫漫,找些事情消磨时间也好。 “大道初生,先天一气。存绵不绝,续续还真。” “气者,无形无质、不生不灭。” “食谷者智,食肉者猛,食气者长生。” “少食为下乘,多食为中乘,不食为上乘!” “气有五正八邪,六通七涩!” “……” 食气法之所以残缺,是因为,只有一到三层的内容。 或许是今晚时机对了,方斗竟然捕捉到一丝灵机,开始摆出修炼的起手式。 “先天一气,呼阖抱圆!” 食气法,吞食的是天地元气。 但是,吃饭有讲究,食气也有讲究,这门法术,就是食气的诀窍。 吃谷物、吃素菜、吃肉类、吃水果,各有各的吃法,均衡搭配才能让身体健壮。 食气法,就是一门‘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法门,有‘分餐’、‘细品’、‘反刍’、‘消化’等步骤。 “先是分餐!” 方斗睁开眼,空中弥漫的一缕缕白气,正是天地元气的模样。 天地元气,是弥漫天地间所有灵气的统称,不光是正面能量,连同负面能量也包含在内。 食气法,最大的价值在于,详细列出天地元气的种类。 在方斗眼中,一缕白气,原来是完整的世界,充满各种灵气。 第三十三章 离家 按照食气法的理论,修炼法术的原理,是吞吐天地元气提升。 功法也分高低,低级的功法,不分好坏,一口气都吞了,但上乘功法,却能针对性进行修炼。 比方说魔道功法,只针对煞气、阴气等负面能量吸收。 单独针对某种灵气吐纳修炼,好处在于修炼速度快,相比一般功法事半功倍。 当他修炼金鸡诀时,吞入天地灵气,将正、负能量都吸入体内,偏向于金鸡诀的灵气被融入体内,至于那些负面灵气则是被排除体外。 食气法能区分正负,挑出对自身有利的灵气吸收炼化。 “有趣!” 方斗仔细吐纳起来,这是一门纯练气的法术,和金鸡桩侧向炼体不同,只需盘腿而坐,平心静气便能入定修炼。 “哈呼!” 大口呼吸,渐渐契合某种独特的节奏,天地元气聚拢过来,被方斗吸入口中,也不当即吞入腹中。 他运转食气法的法门,白气在口中粉碎,筛选出有利的灵气,剩下的化作黑烟从鼻孔喷出。 “咕咚!” 一口精粹的灵气,被含成气丸吞入腹中。 气丸入体既化,迅速冲入体内,蛰伏已久的法力,仿佛见到猎物,猛地流转起来,将分散的灵气融汇消化。 方斗发现了,金鸡诀是炼体法,吸入的灵气融入躯体,提升体质,而食气法吞入的灵气,大半用来转化法力。 “呼呼!” 方斗一直修炼到半夜,口鼻胸腹变得酸痛,知道到了极限,方才停下来。 食气法第一层,勉强跨过门槛,但还没到大成境界。 秘药呢? 食气法的秘药,是道家丹药,要求更高。 方斗掐指一算,遥遥无期啊,只能靠自身努力修炼啦! 只可惜,食气法只有前三层,想要获得完整版的,只怕要落在那个‘千秋社’上。 方斗突然一寒,察觉到情况严重了。 千秋社舍得赏赐这些法术,肯定藏有更厉害的,若是存心报复,方斗恐怕挡不住。 “麻烦了!” 天色越深,他反而更睡不着。 方斗走到门口,望着头顶星空,长产叹了口气。 “哇哇哇!” 北面偏殿中,传来福宝哭醒的叫喊声。 方斗快步走入殿中,见到福宝坐起身,揉着眼睛大哭。 “和尚,我做梦见到娘了!” 孩子哭着,眼泪金豆子般哗哗掉落,越哭越是伤心。 方斗安抚了半天,平时管用的手段,不管用了,“乖乖,明天带你去县城,买糖葫芦、糖人,还有鸡腿和猪头肉!” “不要糖葫芦,不要糖人,不要鸡腿,也不要猪头肉!” 福宝停下来,睫毛挂着水珠,可怜兮兮,“我要爹娘!” 方斗一拍手,“好,我带你去找爹娘!” 反正今晚睡不着了,干脆连夜出发,去隔壁县找福宝的爹娘。 方斗收拾一番,背着竹篓,抱着福宝,将北面偏殿的门锁好。 出发前,他给石像上了三炷香。 烟火袅袅,升到石像面前,却不改那副愁苦的表情。 “不管你是什么神,保佑此行顺利?” 方斗腾出一只手,就要抱起公鸡,“鸡大师,我们走,嗯……” 公鸡扑扇翅膀,逃过方斗的胳膊,显然不想和他一起去。 “咕咕!” 公鸡指向寺庙,表示自己不想出去,要留在这里看家。 “也好!” 鸡大师的战斗力,方斗绝对信任,什么老虎饿狼来了是送菜,普通的小蟊贼么,但愿能活着离开! 方斗盘算了下,带着福宝步行去隔壁县,起码要一百多里,几天就能到了。 此去能否成功,他心底也没底。 但福宝坚持说,自己是姜家庄的小少爷,和蔡捕头的说法不同。 方斗也知道,蔡捕头没理由说谎,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正好他静极思动,去姜家庄一趟,当面问个清楚。 出发前,方斗一拍额头,差点忘了。 他从怀中,取出纸包,里面装了九根线香,仔细取出一根。 方斗伸出指头,搓燃香头,红点明暗不定,烟气凝成一条线,朝着远方飘去,虽然夜风凛冽,但还是缓缓扎入虚空。 最终,烟气直挺挺,转向一个方向。 “呵呵!” 那个方向,大致上是隔壁县姜家庄的位置。 看来,这里面有猫腻,不是蔡捕头说谎,就是姜家庄说谎。 方斗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孩子,福宝探头探脑,好奇看着将明的天色。 “和尚,咱们现在就出发!” “嗯!” 方斗点点头,“还有,我不是和尚,叫我大哥哥!” “好的,大哥哥!” 福宝又质疑,“你不是和尚,怎么住在庙里?” “多嘴!”方斗嗯嗯他粉嫩的鼻头,“你也住在庙里,难道也是和尚?” “有道理啊!”福宝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 …… 雨水淅沥沥下着,天上地下都是雨水,令人避无可避。 “呸呸呸,什么野毛神,一点不灵。” 方斗抱着福宝,缩在一颗大树下面,头顶枝叶趟落的雨水,形成一层层水幕。 幸好,这颗大树还有个树洞,可供两人藏身。 虽然略显潮湿,但总比淋成落汤鸡强。 福宝抬头,“大哥哥,你怎么没带伞?” 方斗挠挠头,忘了,深秋也不是雨季,谁能想到,路上碰到这么一场瓢泼大雨。 这场雨有得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大树虽然枝繁叶茂,但被雨水冲刷,树桩开始渗透出雨水,脚下树洞开始升起水面。 这样可不行,大树下面也不能多待了。 方斗手腕抖动,将犬灵放出,令其打探四周,有无落脚的地方。 黑犬不怕雨淋,反而难得碰到淋浴的机会,在瓢泼大雨中,兴奋得抖动身躯,污水四溅。 “别顾着玩,快去!” 黑犬甩开蹄子,眨眼消失在雨幕中。 片刻过后,黑犬奔跑回到大树下,朝方斗摇尾巴。 东南方向有一座矮山,有个山洞朝这个方向,可供遮风挡雨。 “福宝,有地方落脚了!” 方斗抱着福宝,从竹篓取出竹竿,支起架子,上面蒙块布,遮住福宝的头顶。 下一刻,他双腿猛蹬,冲入雨幕当中,撞得漫天雨滴粉碎,化作白茫茫雾气。 脚下踩出的水花,朵朵大如脸盆,溅射的力道之强,足以洞穿荷叶。 第三十四章 避雨奇遇 雨幕中,天上地下都是水汽,白茫茫一片遮住视线,分不清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方斗脚步快,却快不过绵密的雨幕,几个呼吸后身上湿透了。 但是,顺着犬灵指明的方向,方斗隐约看见,一座小山若隐若现。 “呼呼!” 方斗一头扎入山洞,耳边雨声如同被刀斩断,变得安静许多。 让人惊奇的是,山洞里已经有人了。 一个货郎模样的青年,脸色白皙、下巴尖尖,挑担和货架放在岩壁角落,正对着一堆枯藤吹火绒。 “啊!” 货郎见到方斗,也有些吃惊,见到被他抱在怀里的福宝,松了口气。 “小师傅,往里面走走,外面风雨大,小心孩子着凉!” 山洞并不深,靠内的岩壁布满枯藤苔藓,也就两间房间大小。 外面风雨交加,不时有雨丝被吹入洞口,落在方斗头上、身上。 方斗低头,见福宝头发被打湿,贴在额头,叹了口气。 片刻后,火堆被点燃,洞内湿气被驱赶,变得温暖许多。 货郎招呼方斗,“小师傅,过来烤衣服,湿气入体,容易得风寒!” 方斗心知,以自己的体质,多半不会感冒着凉,但对方一片好意,且孩子受不了。 “多谢了,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一个小小货郎,贱名乔东!” 方斗脱下外套,架在火堆上烘烤,身上只剩下道袍,这件道袍材质奇特,竟是丝毫不沾水珠,清爽无比。 乔东见方斗穿身道袍,啧啧称奇,和尚穿道袍,这搭配真是新奇。 福宝躲在一旁,后背靠着岩壁,眼睛骨碌碌转。 不知多了多久,外面雨还在下,天色逐渐昏暗,已经到了傍晚。 看来,今晚要在山洞过夜了。 方斗摘下竹篓,从里面取出干粮,递给福宝吃。 福宝啃了几口,拿在手上发呆。 干粮是精磨小麦烘烤的大饼,麦香十足,但为了便于存储,经过晾晒脱水,所以口感粗硬、很是磨牙。 乔东接过干粮,放在火上烘烤几下,片刻散发焦香气息,面饼也变得香脆起来。 福宝一声欢呼,接过面饼吃起来。 “小弟弟,我给你变个戏法!” 乔东转身翻翻货架,取出一个木板凳,举在面前念念有词。 “竹马之术,走!” 板凳发出一声马嘶,四根笔直的木腿撒开,在地上奔跑起来。 虽然都是四条腿,但板凳和小马不同,乃是死物,竟能围绕着火堆笃笃乱跑,仿佛是有血有肉的活物。 方斗微微一惊,这门法术有点意思。 福宝也看得惊呆,将干粮放在身旁,两只小胖手拼命拍掌叫好,“好,好看!” 然后,他皱眉,“怎么只有马,没有人骑?” “有有,有人骑马!” 乔东从货架中,掏出几根长长的草叶,是用来编织蚂蚱、飞雀等小玩意儿的。 他一双巧手,灵活如蝴蝶上下翻飞,草叶穿梭交织,片刻过后,成了四肢齐全的小人。 “呼!” 乔东朝草人吹口气,信手往地上一抛,草人在半空翻个跟头,稳当当落在板凳上。 “驾驾驾!” 福宝兴奋大叫,看着草人骑着板凳,像是冲锋陷阵的骑士。 小孩子最爱看这个,盯得目不转睛。 “多谢乔小哥!” 方斗朝乔东拱拱手,“你这手法术,真是厉害!” 乔东连忙摆手,“一点小戏法,当不得法术的称呼!” 接下来,二人气氛融洽交流起来。 乔东是走街串巷的货郎,也经常下乡行走,为了吸引生意,掌握一手炫目的戏法,用来吸引小孩子围观。 这手竹马草人的本事,归根结底还是幻术之流,和吞刀喷火、神仙绳等戏法没区别。 “原来如此!” 方斗若有所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别看乔东一个货郎,为了谋生,也掌握几门戏法,虽然没有杀伤力,但总是谋生之术。 “啊呀呀,秋雨使人愁,愁上加愁!” 一个书生跌跌撞撞,撞破雨幕冲入山洞,见到方斗和乔东二人,连忙整了整衣冠,拱起双袖行礼。 “小生冒犯了,借贵宝地避雨!” 方斗微微一笑,“萍水相逢,先生请便!” 书生收起雨伞,连忙卸下背后书框,发现里面书册被打湿了,急忙恳求,“可否借火一用,小生聊以烘书!” 方斗的外套已经干了,取来侧身让开,“请!” 打湿的书册,被一页页翻开,抹平表面的水珠,还要小心不能将墨迹浸染,否则晾干后粘连,书就废了。 书生的动作很是仔细,擦拭的差不多了,就放在烤火的地方烘烤,小心翼翼,不让火舌撩到纸面。 一本本书册烘干,书生露出微笑,总算抢救及时。 他一回头,见到福宝盯着他,书生一来,乔东便收了戏法。 毕竟读书人,最忌讳‘怪力乱神’,还造了个‘奇巧淫技’的词儿,专门用来斥责戏法机关之类。 书生感到奇怪,“小娃娃,你望着小生做什么?” “书有什么好看的?” 书生来了兴趣,开始科普,“书是好东西啊!”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福宝眼神迷糊,看向方斗,“大哥哥,他在说什么!” 方斗耐心解释,“这位书生大哥,说读书最高贵。” “只要你读书了,金钱美女唾手可得!” 书生含笑点头,心中腹诽,“粗俗!” 福宝撇了撇嘴,“这几样东西,我家都有,不用读书啊!” “还有,这位大哥哥书多,也没见到他有钱有美女!” 书生内心泪流满面,小孩子说话太直,容易伤人啊! “他老子的,这雨下得,老天爷撒尿么?” “哈哈,老天爷若是撒尿,那话儿怎么不见?” 几个粗鲁的声音响起,七八人脚步声,踩得水花四溅,带着浓重湿气闯入山洞。 这些人都是彪形大汉,身上穿着蓑衣、头上带着斗笠,雨水沿着边缘哗啦啦往下流,仿佛小瀑布般。 “大哥,有人了!” “有人又如何?” 大汉们脱下蓑衣、斗笠,个个面容不善,腰间和背后佩戴各样兵器,显然不是善男信女。 他们也不客气,径直走到火堆旁赶人,“滚开,咱们大哥要烤火!” 乔东烤的差不多了,闻言起身离开,旁边书生嘴里嘟囔,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还是让开了。 第三十五章 诡异宴席 “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乔东低声朝方斗低语,一边偷偷看向大汉们。 自从这些人闯入山洞,俨然一副鸠占鹊巢的样子,不光霸占了乔东点燃的火堆,更是将早来的几人赶到靠山洞口的地方。 洞口的地方,不时有雨丝飘进来,地面也有污水往上涌,凉气嗖嗖朝内倒灌,很是不舒服。 大汉们围着火堆,取出干粮吃喝起来,一时间满是酒肉香气。 他们的干粮就豪华多了,酱牛肉插在铁叉上,放在火堆上稍微烘烤便肉香四溢,同时取出贴身的锡酒壶温了。 吃酒喝肉,这是江湖人的路子! 福宝跟着乔东,许久没吃肉了,闻到酱牛肉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但孩子懂事,什么也没说。 方斗摸了摸福宝脑袋,心想这场雨过去,说什么也让孩子吃顿肉! 围着火堆的大汉,其中一人看向这里,注意到福宝羡慕的眼神,呵呵站起身,举着一块酱牛肉。 “小孩子,想不想吃肉,想吃就叫爹爹!” 话音刚落,周围大汉们哄笑起来,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周老三,你狗日的,真敢想!” “这么个胖小子当儿子,你有这个福气吗?” 福宝认真摇头,“你不是我爹爹,而且我不想吃肉了!” “乖孩子!” 方斗摸摸福宝,眼神变得冷厉起来,“口中积德,别为难小孩子!” 如果有熟悉他的人,肯定知道方斗正在压制怒火,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继续撩拨,否则会出事。 “周老三,你被人威胁啦!” “还是个和尚!” 一帮兄弟起哄,周老三面子挂不住,猛地拔出刀。 “臭和尚,你他么说什么?” 雪亮刀锋上,闪烁着火光,显然经常打磨保养,这是真正用来杀人的利器。 周老三举刀的架势,右腿在前、左腿朝后,进退都有余地,显然是用刀厮杀的老手。 方斗起身,眼前一闪,书生挡在面前。 “子曰,冤家宜解不宜结!” “咱们相逢便是有缘,千万不要冲动,不妨坐下来,放干戈为玉帛。” 书生正唠唠叨叨,突然面前寒光一闪,吓得往后倒退几步,等定下心神,才见到头上一缕黑发被斩落。 周老三一刀吓退书生,气势汹汹超前,心想怎么说也要砍破方斗的秃头,让臭和尚屁滚尿流。 方斗捏捏手腕,“放马过来!” 乔东看得紧张不已,刚才他想劝,已经来不及了。 福宝偷偷跟他说,“货郎,我跟你说个秘密,大哥哥很厉害,这坏人要倒霉了。” 周老三听到这句话,心里来气,手上大刀横扫,一改初衷,要将方斗的双腿砍掉。 二十斤的刀片,化作雪亮寒光,刷刷轻若羽毛。 “周老三这一刀,硬是扎手!” 大汉们露出看戏的表情,他们知道同伴的本领,一刀能将公牛剖成两半,对付一个和尚不在话下。 呼,一阵狂风卷起,人影倒飞,高高越过众人头顶,落在山洞最靠内的岩壁上,翻滚几下,裹着枯藤落地。 “周老三栽了!” 大汉们齐刷刷起身,神色不善盯着方斗,有个别性子急的,早已持刀在手。 “都住手!” 为首的大哥,是个面色金黄的汉子,面带威严,一声大喝制止众人。 “周老三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连吃饭的家伙都抓不住!” “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把他扶起来!” 三四个大汉冲到枯藤丛,将周老三搀扶起来,一见之下心中骇然。 刚才见周老三倒飞,还不觉什么,但亲眼见到他模样,才发现枯藤在身上缠绕了十几圈,足见下手之人的力道之猛。 “小师傅,在哪家寺庙修行?” 大哥也不动手,径直问道。 他手下的大汉们,包括货郎乔东、书生都竖起耳朵。 “隔壁县,鸡鸣寺!” 大汉们面面相觑,没听说过啊! 大哥望了眼周老三,这手下平时也是硬汉,在方斗面前一招落败,此刻虽然起身,却仍旧说不出话,显然被打得闭气。 “刚才我这位兄弟不懂事,小师傅,就此和解!” 方斗点了点头,“若不是他嘴臭,我也没必要动手,大家相安无事不好么!” 大哥点点头,突然听到手下惊呼,“大哥,石壁后面有东西!” 原来,刚才周老三倒飞,撞在岩壁上,将枯藤扫落一大片,露出斑斑点点的灯火。 岩壁后面,竟是别有天地。 两个大汉拿着大刀,对着枯藤接连劈砍几下,温暖的黄色灯光喷涌而出,照得每个人脸上微黄。 轻微的丝竹声传来,伴随着女子娇俏的笑声。 “大哥,咱们过去瞧瞧!” 这帮汉子听得心里痒痒,阴雨天气,能寻找这处软玉温香的地方,都恨不得冲进去。 “小心些,别着了道!” 江湖险恶,这山洞后面的情急,又来得蹊跷,让人不得不心生质疑。 头两个大汉走进去,传出狂喜的声音,“大哥,没事了,这里简直是极乐仙境!” 其他大汉们早已按捺不住,鱼贯入内,包括还不能开口的周老三。 “有些古怪!” 乔东望着陡然出现的洞口,依稀能见到熏香缭绕,窈窕身影来回穿梭,里面灯火通明,和外面阴雨连绵形成对比。 书生深吸口气,“莫非是仙子设宴,招待我等?” 方斗看不透局势,搂着福宝原地不动。 “你们几个,也进来吃酒,主人家有请!” 一个大汉极不情愿,从洞口伸出头,招呼三人入内。 “主人有请,不得推辞呀!” 书生迫不及待,乐呵呵上前。 乔东看向方斗,“去不去!” “去,为何不去?” 方斗含笑点头,这般装神弄鬼,正好见识见识。 山洞另一头的世界,俨然是别样天地。 先前那帮大汉们,躺在铺着毛皮的座椅上,身前摆着各样吃食,烤得焦黄的全牛、大盆酥烂的羊肉、烹得鲜美的鱼汤、切成大块的带骨肥肉,更有各色配餐的水果。 一缸缸酒水,放在座位旁,里面放着木勺,随饮随取! 身材窈窕的妙龄女子,穿梭在大汉中间,任凭揩油调戏也不动怒,反而露出娇媚的笑容,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主座上,躺着一名绝美的女子,身上裹着雪白的皮草,慵懒支起上半身,招呼各人,“随便享用!” 此女的容颜,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以致于大汉们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酒肉和其他女子身上,盯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 冲突 方斗抱着福宝,身边跟着货郎、书生,走入山洞中,迎面而来是的气息。 “来来来,贵客请坐!” 大厅中,还有不少铺着珍贵毛皮的座椅,侍女们娇媚多情,将三人连拉带请,在靠近的三个座椅落座。 福宝兴奋不已,伸出胖呼呼小手,目标是一盘烧鸡,就要拽下泛着油光的肥嫩鸡腿。 “啪!” 方斗眼疾手快,拍中福宝的胖手。 “疼!” 福宝眼泪汪汪,对着小手直吹气。 货郎乔东也没动,低声说道,“这里古怪得很,咱们不要乱吃乱喝。” 他常年行走各地,险恶的事情见了不少,知道绝不能胡乱吃喝,到了陌生地方,最好用自己的干粮、饮水。 一旁的书生长相秀气,又显得文质彬彬,几个侍女缠着他,这个端起酒杯劝酒,那个夹着肉块往嘴里送。 “谢谢小姐,小生不胜酒力!” “非礼勿动,那里不要伸手!” “啊呀!” 侍女们都是老司机,将书生玩弄得满脸通红。 方斗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主座上,那个女子的容颜,的确超凡脱尘,令人过目难忘。 但是,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古怪? 荒山野岭,出现这么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就差明晃晃挂个牌子——‘兰若寺’! 裹着皮草的女子,注意到方斗的目光,柔媚轻笑,“客人不必拘礼,这里的酒肉可随意取用!” 方斗看向两旁,那帮大汉们吃酒喝肉,不亦乐乎,又在侍女们服侍下揉捏肩膀、轻搓胸口,逍遥得魂不守舍。 “我家大哥哥是和尚,不能吃肉!” 一个响亮的童音响起,正是方斗怀中的福宝。 女子目光一闪,开始认真看着方斗,“原来是释门的小师傅,咱们真是蓬荜生辉啊!” “我生来信佛,在这里敬小师傅一杯!” 说着,她亮出纤纤玉指,轻拈酒杯,凑到鲜红的唇边。 “恕我不能奉陪,小生也不喝酒!” 方斗这话出口,女子的酒杯停在半空。 这时候,一名大汉走上前,脸上带着玩味笑容,“美人儿,小和尚不解风情,还是咱懂得疼人,这杯酒和你碰了。” 他快步上前,冲到主座上,看得双眼发直,喘着粗气伸手,企图握住女子光滑如玉的胳膊。 书生见了,推开纠缠的侍女,站起来大声呵斥,“以客犯主,你们不是君子之举!” 其余大汉们哈哈笑着,“咱们本来就不是君子!” 主座上,女子慵懒伸腰,就势一滚,让开大汉的手掌。 “夫家不在,小女子招待不周,还请客人回到座位等待!” 大汉满眼都是柔嫩的肉光,满脑子都是禽兽之行,那还顾得上女子说什么,抛开手上的酒碗,就要扑上去。 “放肆,给我滚下来!” 这个时候,只有大哥开口,才能喝住大汉。 大汉不敢动了,耷拉着脑袋原路返回。 柔弱无骨的女子起身,遥遥对着大汉行礼,“多谢客人。” 大汉说话都变得文绉绉,“我兄弟不懂事,还请夫人见谅!” 坐在他身边的大汉们,见状都猜出大哥的心思,怕是对着女子有了意思。 他们这帮拿刀的兄弟,往日里受大户雇佣,也能看家护院,也能护送珍贵货物。 如果雇主的实力强,他们乖乖收钱办事,万一见到机会,便会翻脸动手,洗劫雇主的钱财货物,往往为了封口,杀得鸡犬不留。 说白了,这就是一帮贼寇。 大汉们对视几眼,露出得意神情,只待大哥一声令下,就要出手杀光碍事的人,比如说和尚、货郎和书生,还有那个小孩。 只是没料到,大哥今天想玩些情调,不想直接动手。 女子听了露出哀戚神色,伸手擦拭眼角,“这位英雄,实不相瞒,家夫为养家糊口,终日在外奔波。” “小女子独守空房,平日里好不寂寞!” “今日能招待几位贵客,真是心里欢喜的很!” 一个大汉忍不住跳出来,“夫人,你那相公不疼你,配不上你怎么个美人儿,听我一句劝,咱们大哥英武不凡,是世上少有的英雄豪杰,不如你就跟了大哥!” 女子听了也不动怒,微微一笑,“这倒是个好法子!” 大哥听了心中欢喜,此地虽然地处山洞,却装饰得富丽堂皇,座椅上的兽皮都是珍稀货色,一张值上百银子,侍女们个个穿金戴银,显然是大富大贵之家。 若能斩杀了女子口中‘夫君’,再占据此地的财富,可以逍遥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是,家夫性格暴躁,不听人劝!” 大哥哈哈大笑,“这个好办!” 其他大汉们纷纷说道,“劝人这种事儿,咱们专业得很!” “咱们劝过的人,现在都很安静,半句怨言没有!” “你相公交给我们啦!” 女子笑了,起身站在台阶上,皮草包裹下,露出两条令人挪不开目光的大腿。 “如此,多谢各位英雄了!” 山洞当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长夜漫漫,小生讲个故事,给大家解解闷如何?” 这是方斗开口了。 大汉们很不耐烦,“小和尚住嘴,咱们不想听你劝人弃恶从善的释门故事!” 释门的出家人,经常说些佛经小故事,劝人向善,这些大汉听过许多,却是过耳不入心,杀人劫财的本业照做不误。 “小女子倒有些兴趣!”女子开口了。 方斗哈哈笑道,“这个故事香艳刺激,一点也不枯燥!” “小女子洗耳恭听!” 方斗深吸口气,“这个故事发生在郭北县,一个名为宁采臣的书生,从外地过来收债,误闯当地的兰若寺……” 一旁的书生,起初不在意,当听到故事的主人公是书生,顿时来了精神,支起耳朵听着。 货郎乔东,也渐渐听得入神。 大汉们起初还在起哄,但听着听着,陆续安静下来。 方斗讲的是电影版,情节更为曲折,开头便是一帮刀客误入兰若寺,被树妖姥姥带着女鬼,吸干了精气而亡。 他回忆电影片段,描述得栩栩如生,在众人面前,缓缓拉开一幅乱世画卷。 第三十七章 倩女幽魂 故事刚开始,一伙刀客闯入荒野外的兰若寺,遇到美女环绕。 书生和货郎捏了把汗,以为这是在讽刺旁边的大汉,但见到方斗神色如常,也渐渐安静下来。 方斗口才极好,将美女的妖艳多情,主动纠缠刀客求欢,描述得生动活泼。 他低估了故事的威力,这年头没什么娱乐,就算是茶馆里的说书人,口述评书侧重炫技,对情节把握稍弱。 电影版的倩女幽魂,论情节曲折、写情动人,都是流传多年的经典,对这帮子古人简直是大杀器。 讲故事最重要是什么,代入感。 主人公是书生,开头又是一帮刀客,很快便抓住书生和大汉的注意,快速带入到情节当中。 尤其是女鬼们化作妖艳女子,简直浓郁之极。 那帮子大汉,听得目瞪口呆,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福宝呢,被方斗捂住耳朵,什么都听不到,满脸幽怨。 方斗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心中一笑,站稳扶好,待会儿小心刹车太快,把你们摔下来。 “浴池中,一团血光升起,异变突生……” 原本香艳的气氛,转瞬间变得诡气森森,血光之灾陡然发生。 方斗干净利落,交代出女鬼现身,或放出千丈青丝,或伸出尖锐指甲,将刀客们当场屠杀,浴池顷刻间被血填满。 “小和尚,你他么成心的!” 大汉们刚沉浸在意淫中,没想到香艳剧情转眼变成恐怖片, 大哥沉着脸,“接着讲!” 他已经猜出,方斗话里有话,在暗指什么! 女子目光闪烁一道亮光,小和尚有意思,这是在救人吗? 这帮愚夫早被色欲迷花了眼,岂是你能劝的过来? 方斗继续讲故事,等到树妖姥姥出场,阴阳怪气、男女双声的设定,轻描淡写吸干一人,让听众汗毛都竖起来。 “妖魔,绝对是千年妖魔!” 再接着,燕赤霞、夏侯剑客出场,一场大战过后,夏侯剑客被聂小倩诱惑,被吸光精血而亡。 大哥叹息不已,“一代剑客,为色所迷,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笃笃笃,书生面露不满,用筷子敲桌子,“宁采臣怎么还没出场?” 方斗连忙说道,“有有有,下面就出来!” 宁采臣是落地书生,为人迂腐为不失善良,在恶人遍地的郭北县,被捉弄的手足无措。 这段剧情,属于喜剧风格,被方斗说得生动有趣。 书生听得嘴角含笑,“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宁采臣确是我辈中人!” 大汉们则是代入郭北县的恶人身份,大笑着说道,“这书生太笨了,讲道理有用的,还要刀枪做什么!” 接下来,宁采臣被人所骗,进入兰若寺,遇到燕赤霞、聂小倩等人人物,发生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 后来,他误将燕赤霞当成杀人犯,回到郭北县报官,结果遇到一个贪官,升堂收钱、问案也收钱,没钱先打五十大板,唯有退堂是的,硬是将宁采臣逼回兰若寺。 大哥听到这里,大声喝骂,“这等贪官,世上多不胜数,人都说强盗可恶。可没有贪官,哪来强盗?” 书生更是连连叹息,“当官贪财,不能为民请命、公正断案,才使得恶人逍遥在外,一介书生只能栖身妖魔巢穴,悲乎哀哉!” 后面,剧情快速进展,燕赤霞大战树妖姥姥,即将胜利时,更厉害的黑山老妖出手,抢走了聂小倩。 这时候,连大汉们也被剧情吸引,不断催促方斗往下讲。 “快说,快说,书生怎么样了,可曾救回那个女鬼!” “小和尚,你若是敢让他们都死在黑山老妖手下,老子剁了你!” 方斗微笑,“别急!” 燕赤霞带着宁采臣,遁入黑山妖界,和黑山老妖一场大战,最终救出聂小倩。 期间,各种恐怖片段,连刀头舔血的大汉们,都听得牙关打战,膝盖发抖。 “最终,聂小倩魂魄重入轮回投胎,宁采臣离开兰若寺,踏上归程!” 方斗讲完整部倩女幽魂,山洞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故事当中。 书生更是哭得泣不成声,显然把自己当成宁采臣了,双手在桌上乱抓,“小倩不要走,不要走!” 他抬头,泪眼婆娑盯着方斗,“为何杀我小倩?” “这是故事!”方斗无奈摊开双手。 大哥和一帮大汉们,听完后长长呼吸,这故事太过阴森诡异,清洁曲折更是令人喘不过气。 听完后,感觉像是在故事中活了一世,至今还大汗淋漓,不能缓过来。 “这和尚好生厉害!” 主座上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小师傅,宁采臣还能见到聂小倩吗?” 方斗迟疑片刻,说道,“能,轮回当中,此二人终有再见的一天!” 女子擦拭眼角,“多谢小师傅的故事!” 她起身招呼个人,“让我们共饮一杯,谢谢小师傅!” 在她招呼下,大汉们重新开始喝酒吃肉,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方斗心下叹息,你们以为只是个故事,听完就算,却错过最后逃命的机会。 “小师傅,你怎么不吃呀?” 侍女们上前劝酒,却都被方斗一一挡开,“抱歉,不饮酒不吃肉!” 书生扑上前,拉着方斗说话,“小师傅你告诉我,世上果真有宁采臣和聂小倩么?” “真有!” 书生双眼一亮,却听到方斗说,“这世上的痴男怨女,哪个不是宁采臣和聂小倩,书生,你读书多,知道的道理多,怎么就痴迷了?” “啊!” 书生双目失神,跌坐在兽皮垫子上,似乎在细细品悟。 一旁的货郎,取出干粮饮水食用,慢条斯理拒绝侍女们的劝说,也不动桌上的酒肉。 那帮大汉没顾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时拉来侍女,抱在怀里肆意玩弄,侍女也不害怕,咯咯笑着百般迎合。 大哥则是盯着主座的女子,一口口喝酒吃肉,眼神片刻不能挪开,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今日吃的酒肉,已经超过平时的饭量,而且超过太多,已有七八倍,乃至十倍之多。 喝的太多,吃得太多,身躯像是吹气般膨胀,双腿已经站不稳,无力躺在兽皮座椅上,但还是不停吃着。 女子盯着众人,眼神带着几分怜悯。 “夫人,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一声大喝,仿佛雷霆炸响,在场众人均觉得耳膜剧痛,原来是女子的夫君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虎相公 咚咚咚,女子夫君的脚步声,像是带着千钧重担,每次落下,都震得山洞一阵摇晃。 方斗甚至看到,不远处的酒缸内,涟漪一圈圈扩散,始终不得平静。 大汉们被惊动了,这才想起刚才的谋划,纷纷推开酒盏侍女,手忙脚乱将刀抓在手上。 等他们起身时,却发现头晕目眩,平时举重若轻的长刀,竟沉重无比。 当啷,还有人手软之下,长刀脱手掉在地上。 大哥实力最强,沉声喝道,“一帮不争气的东西!” 眼下这幅样子,一个个醉得站不稳,怎么能杀人办事? “夫人呐!” 一个高大身影闯入山洞,众人见到他的模样,纷纷吸了口凉气。 这人实在太高了,超过两米有余,且不是瘦高,而是雄壮威武的高大,全身肌肉鼓胀。 他披着一张虎皮,左手拿着猎叉,右手提着鼓囊的口袋。 “相公,你回来了!” 女子的语气,变得更加娇媚,听得大汉们心痒痒。 他口中的夫君,闯入山洞内,那些侍女们齐刷刷跪了一地,“恭迎主人回府!” ‘夫君’乐呵呵,扫视山洞各处,“夫人,你真是贤内助啊,早早给咱准备了爱吃的酒菜!” “嗯!” 他目光扫过大汉们,“雄壮,肉有嚼头!” 然后是方斗、福宝和书生、货郎,“白净,口感细嫩!” 这两米高的壮汉,哈哈大笑,“夫人呐,我给你带礼物回来了!” 他抛出右手的口袋,巨力投掷下,口袋在空中散开,里面哗啦啦流淌出金光银光,竟是各种金银器皿,还有结结实实的元宝。 “大哥,动手!” 大汉们被金银晃花了眼,竟没察觉这头壮汉的异常,怂恿大哥动手。 大哥心动了,想到美人财宝,把心一横,“动手!” 重点嘱托,“先杀这壮汉,然后再灭口!” 所谓灭口,就是要杀了在场的方斗等人。 果然是老贼,行事果断老辣,滴水不漏。 座椅上的女子,伸手一指大汉们,“相公,这些客人好不热情,商量着给我换个相公,你说如何是好?” 壮汉双眼瞪得如铜铃,“还有这事,老子要细嚼慢咽,生吞了他!” “杀!” 大汉们早已按捺不住,拔刀冲杀上前,侍女们尖叫声往四周乱跑。 “孩儿们,还不动手!” 壮汉一声喝,慌乱的侍女们停下脚步,脸上露出阴森的神情,下一刻,纷纷化作阴风,衣裳全都地掉落地面。 这些阴风泾渭分明,并不融合一处,反而浮现眼耳口鼻和四肢,仿佛幽灵般在空中飘浮来去。 “什么鬼东西!” 方斗听到货郎乔东,瑟瑟发动说道,“这是虎役伥鬼,完了,这家是妖精窝,咱们遇上虎妖了。” 为虎作伥这个成语,方斗总算听过,见状饶有兴致盯着。 伥鬼们形如阴风,来回穿梭,片刻便缠住几个大汉。 大汉们本就腿脚发软,好不容易凝聚力气,被伥鬼缠在身上,阴寒气息透着皮肤渗入体内,当场脸色发白,倒在地上僵住了。 摆满酒菜的桌子被掀翻,杯碟破碎,大鱼大肉的菜肴现出原形,竟是泥土石块幻化而成,而酒缸中的美酒,也是腥臭扑鼻的污水。 大汉们见状,恶心得呕吐起来,有些反应剧烈的,连黄胆水都吐出来。 “兄弟们,不要怕,剁了他们!” 大哥大声吆喝着,带着手下们,举刀杀向两米高的壮汉。 ‘夫君’呵呵大笑,提起沉重的猎叉,呼啦啦一扫,大汉们像是保龄球瓶,东倒西歪横飞出去。 “啊!” 一人撞在岩壁上,力道太猛,当场四分五裂,内脏掉了一地。 更有被猎叉正面扫中的,整个身躯被打爆,化作漫天血雾。 ‘夫君’深吸口气,血雾被收成一束,被他吸入口中,咂咂嘴,然后咧嘴笑了,“开胃小菜!” “跑啊!” 大哥刚才当头冲杀,见到猎叉带着无俦巨力,知道绝难抵挡,便是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逃过一劫。 先前有多凶残,此刻便有多恐惧! 大哥见到手下大汉们死伤惨重,肝胆俱裂,知道遇上难以战胜的妖魔了。 他平日如何凶恶残忍,也只能对普通人,遇到妖魔时,也如同被他劫杀的商户,软弱得无法抵抗。 ‘夫君’张开右手,如同蒲扇大,抓住来不及逃走的一名大汉,倒提着放在嘴边。 也不见他如何变化,嘴巴一张,化作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头颅,咀嚼几次咽下,把断口凑到嘴边,血如泉涌被尽数吸干。 嘎巴几口,一个大活人就被吃掉。 “妖怪,妖怪,跑啊!” 刚才方斗的故事虽然恐怖,但众人都知道是假的,眼前可是实实在在的真妖魔,当场生吃活人,凶残无比。 方斗扫了一眼,见到货郎乔东,缩在货架旁瑟瑟发抖,知道他是胆小怕事的小人物,倒也没轻视他。 “货郎兄弟,帮我照顾下福宝! 方斗将福宝交给乔东,这货郎虽然害怕,但还是接住福宝,将他牢牢护在身边。 “妖孽休要猖狂!” 这个声音,竟是书生在叫喊。 下一刻,山洞内响起鸟雀扑扇翅膀的声音。 方斗回头,见到漫天黑鸟,朝着‘夫君’冲刺过去,拍打翅膀连抓带啄。 ‘夫君’一抬手,当场打爆百十来只黑鸟,结果落下的不是血液内脏,而是粘稠的墨汁。 嗖嗖嗖,鸟群最密集地方,俨然是书生的笔尖。 不知何时,书生已经取出笔墨,在空气中作画,墨汁化作一只只黑鸟,成群结队朝‘夫君’冲去。 “这书生有本事啊!” 方斗啧啧称奇,却听到货郎解释,“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这是其中的显灵书法。” 别看这货郎胆小,却是见多识广。 “显灵书法,落笔生万物,极为厉害!” 他这边解释着,书生动作又有变化。 漫天黑鸟虽然杀伤有限,但‘夫君’出手打爆,都化作墨汁落下,糊住他的视线,已经起到打乱节奏的作用。 于是,书生大笔一挥,空中挥洒的墨汁,勾勒出凌空飞跃的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姿态栩栩如生,让人仿佛听到咆哮声。 “哈哈,在老子面前玩这个!” ‘夫君’扔掉钢叉,掀开身上虎皮,就地一滚,阴风滚滚,刹那间化作两米高、五六米长的大老虎。 这头老虎的眼神,带着人类的智慧,显然已经成了妖精,先前更能变化成人类模样,道行不浅。 老虎口吐人言,“食物越有劲,吃起来越有趣!” 它扭头朝着女子,“夫人稍等,我马上吃完饭,回来陪你!” 第三十九章 杀妖 山洞内,眨眼间过了两头猛虎。 一头斑斓毛皮、黄黑条纹,散发出妖魔的气息,另一头水墨勾勒、凶猛也不落下风。 旁观者清,方斗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书生笔下的猛虎,差了些意思,远没有虎妖来的雄壮凶恶。 想想也正常,显灵书法勾勒的猛虎,精气神来自书生的构想,远非野生长成的猛虎,气质天然就差了一大截。 饶是如此,两头猛虎一经出现,便将彼此当做对手,扑抱在一处,互相扭打撕咬起来。 一时间,山洞内虎啸阵阵、腥风狂卷,沉重身躯扫来撞去,酒缸塌陷、木桌倒翻,泥土碎石落得遍地都是。 甚至,有几个倒霉的大汉,被猛虎波及,铁棒般的尾巴一扫,骨骼内脏当场粉碎,哼也没哼一声,当场丧命。 “啊呀!” 书生脸色涨红,手上毛笔似有千钧重,悬挂半空凝固不动。 与此同时,水墨猛虎咆哮着,双爪握住虎妖的肩胛,用力往两边一撕。 “嗷呜!” 虎妖吃痛不过,张口一声痛呼,飞来七八股伥鬼化成的阴风,朝水墨猛虎扑落。 水墨猛虎被缠住,一不留神被虎妖逃走,挥舞双爪将伥鬼打散。 虎妖逃脱之后,张口吞吸,残留的几个活人,包括大汉们的尸身,统统被卷成一股,落入血盆大口中。 它吃饱后,总算有了力气,再度往水墨猛虎冲去。 这回,水墨猛虎落入下风。 虎妖飞扑撕咬的力道,比先前更猛烈,打得水墨猛虎节节后退,身上被撕咬大块皮肉,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墨菊般墨汁。 “嗷呜呜!” 虎妖一张口,咬在水墨猛虎咽喉,终于将之咬得爆开,当场散落大片雨点般的墨汁。 书生倒退几步,毛笔传来啪嗒一声响,陡然浮现的裂纹贯穿笔杆,几乎将其分成两半。 “先吃了你这书生!” 虎妖也知道,刚才操纵水墨猛虎的,就是眼前这书生,咆哮着飞扑上来,要将他吞入肚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书生避无可避,已经绝望地闭上双眼时,从侧面窜来一道黑光,正中高速运动的虎妖小腹。 巨力之下,虎妖被撞出去,像是木箱子般翻滚几下,直至撞到岩壁方才停下。 书生惊魂未定,见到黑光停下,俨然是一头公牛大的黑犬。 “去!” 方斗下令,黑犬嗷呜一声,朝虎妖飞掠过去。 虎妖倒退几下,龇牙弓腰,发出威胁的咆哮,黑犬也不甘示弱,同样回敬愤怒的低吼声。 山洞内,早已是遍地狼藉,变成双方争斗的战场。 虎妖和黑犬蹬地跳起,在空中交叉掠过,落地时脚步踉跄,显然对方的力量处于意料。 这时候,虎妖一声吼,开始召唤分散四周的伥鬼。 方斗见识过伥鬼的厉害,类似于灵体的虚无状态,但自带阴寒,而且能起到束缚的作用。 若是让伥鬼插手,黑犬收到干扰,无法全力对抗虎妖,真有可能落败。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豆子。 “兵来!” 豆子落地,烟雾蒸腾,豆兵出现时,披着金光灿灿的盔甲,朝着方斗恭敬行礼,“拜见主公!” “去,诛杀伥鬼!” 方斗一声令下,豆兵举剑上前,眯眼望着空中伥鬼。 “着!” 剑光闪过,一只伥鬼中招,阴风当场消散,落得个无影无踪。 接下来,豆兵就像是拿着电蚊拍,看准机会出手,一剑一个伥鬼,片刻过后,山洞内干干净净,再无半个伥鬼。 “主公,末将回来复命!” “归位!” 豆兵化作一道光,回归方斗掌心。 方斗心中感慨,如果不是掌握食气法,他都不敢如此奢侈,竟然同时操纵犬灵和豆兵。 这两样召唤物,消耗法力倍增,若非有食气法提升力量,最多只能召唤一样。 豆兵消灭了伥鬼,虎妖再无援手。 这头斑斓巨虎,咆哮着怒吼,“你们统统该死!” 随着大吼声,这头巨虎的皮毛中,迸出米粒大的血珠,体型眨眼间涨大一圈,低头猛拱,将黑犬撞飞。 黑犬在地上翻滚几下,摇摇晃晃起身,再度朝虎妖飞扑上去。 虎妖等他冲到面前,抬手一爪,将黑犬打飞。 “这是爆种了!” 方斗看得新奇,虎妖实力暴涨,肯定用了什么秘法,黑犬若无援手,肯定不是对手。 他摇摇头,弹指打出豆兵,“灭了他!” “遵命!” 豆兵在空中翻滚,落地时巨剑,朝虎妖斩去。 虎妖丝毫不惧,猛侧身让开剑锋,张口咬住豆兵的手腕,眼中厉光闪烁,将豆兵的右手咬断。 豆兵踉跄后退,金甲表面的光芒,流水般往断手汇聚过去,几个呼吸过后,重新长出握着长剑的手掌。 虎妖的眼神中,露出迷惑不解。 货郎乔东和书生,见状震惊,“这是撒豆成兵!” 倒不是说这门法术稀奇,而是此乃道家法术,却在一个和尚手中使出,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趁着虎妖鏖战豆兵,黑犬从侧旁猛攻,利用爪牙之力,在虎妖身上留下横七竖八的伤痕,血流将毛皮都打湿了。 “唰!” 阔剑斩落,刺穿虎妖的小腹,将其钉死在地上,豆兵双手握住剑柄,用力锁住虎妖身躯,令其无法逃脱。 黑犬奋力撕咬虎妖,将它后腿咬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连带着上面的肉筋,极为骇人。 虎妖倒在地上,眼睛盯着主座上,那个绝美的女人,正在缓缓起身,朝他一步步走来。 “请站住!” 方斗开口道,豆兵和黑犬开始戒备,这女子深藏不漏,既然是虎妖的夫人,实力应当不在它之下。 女子咯咯咯笑了,“叫我站住,你有这个本事么?” 豆兵二话不说,一剑朝她当头斩落,黑犬趁机从侧旁窜出,朝她光洁的脚踝下口猛咬。 “雕虫小技!” 女子轻轻伸出手指,接连点了两下,豆兵和黑犬当场崩灭,还原成犬灵和豆子,飞回方斗手中。 方斗没想到,女子强到这个地步,心里又产生疑问,她是虎妖的‘夫人’?差距也太大了。 “夫人,杀了他们!” 虎妖重伤,伏在地上爬不起来,仍在怨毒大吼。 “聒噪!” 夫人反手一掌,拍在虎妖头上,硕大头颅当场粉碎。 谋杀亲夫!? 第四十章 收尾 虎妖不是寻常猛虎,乃是开了灵智、懂得修炼的精怪,一身躯体坚硬,并非普通的血肉之躯。 黑犬连大树都能咬断,却费了大半天功夫,才能在它身上撕咬一块皮肉,由此可见躯体坚韧。 尤其是骨骼,更是被锻炼得精钢一般,豆兵的阔剑斩上去,根本是纹丝不动。 可是,女子看似柔弱无力的手掌,却能随手拍碎虎头。 整颗虎头,像是一袋面粉,软软陷下去,显然头骨和脑髓都已震得稀烂,偏偏外皮毫发无伤。 这份恐怖杀伤力,方斗望尘莫及。 但是,她不是虎妖的‘夫人’吗,怎么谋杀亲夫? 此举发生太过突然,旁人都以为女子下场,是为了救下虎妖,怎能想到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夫君’。 “妖怪,果然都是狼心狗肺,畜生心肠!” 书生喝骂不已,提着毛笔戒备。 女子盯着方斗,“小和尚,你刚才讲的故事倒也有趣,这人间污秽不堪,怎能容得下宁采臣、聂小倩这般痴男怨女?” “哎,许久没这么感动过,倒有些不忍下手了!” 言下之意,已将方斗等人当做俎上鱼肉。 方斗二话不说,开始凝神戒备,豆兵和犬灵均已无用,只剩下自身的力量了。 他站出金鸡桩,全身筋肉法力,绷紧力量,缓缓蓄势以待发力。 “可是,你却又杀了我精心挑选的‘夫君’,这又太伤人了!”女子巧笑嫣然,“抱歉,我不是人,用错词了!” “无论如何,你伤了我,就要拿命来还!” 下一刻,女子纵身往前,快得不可思议。 方斗听她刚开口,便意识不好,脚下高高跃起,左手成爪,右手成啄,全力以赴。 但是,女子速度太快,后发先至,方斗力量尚未铺展开来,就被她一掌拍在胸口。 那一瞬间,方斗眼前浮现幻觉,见到一头雪白的貂儿呲牙,缓缓伸出纤细的爪子,朝他抓过来。 绵软柔嫩的小手,却带有千钧力道,方斗刚才亲眼所见,一颗硕大虎头被打得粉碎。 如果被打中了,胸骨碎裂毫无悬念,说不定内脏都会糜烂一空。 危急关头,方斗猛地吸气,大吼一声,“国!” 伴随着后生,方斗周身毛孔,窜出一道道细针般金光,遍布全身上下,仿佛批了层虚幻的金袍子。 女子手腕停住,盯着方斗身后,旁人肉眼难及的虚空所在,一头金鸡冷峻立着,双眼盯着前方。 “怎么是你?” 女子淡定的神情一扫而空,踉跄后退几步,生怕被金光刺中。 这时候,方斗的吼声已经扑来,停在耳中,仿佛是一头趾高气昂的公鸡,对着朝阳大声鸣叫,万物迎来光明。 “此地不宜久留,走!” 她裹了裹身上皮草,转身化作一阵香风,消失在山洞当中。 “小和尚,记住我!” 一直飞到几十里外,女子方才停下,现出身形。 “太可怕了,竟是那头瘟鸡,这小和尚怎么和他拉上关系!” “人间凶险,连飞升的神仙都来凑热闹,看来我越发要小心了!” …… 山洞当中,遍地狼藉,只剩下四个活人站着。 书生欢快大叫,“真是有趣的经历,我要记下来,写成志怪小说,将来必能流传天下。” 这书生也是心大,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立马恢复了精神。 货郎乔东却想的更多,指着地上的虎尸,以及散落各地的金银器皿,“这些东西,该如何收拾?” 至于大汉等人,刚才被猛虎挨个杀了吞吃,此刻连尸骸都没剩下,倒也不需要收拾。 妖怪离开后,此地幻象一一撤去,原来那些酒肉都是泥土、砂石所化。 娇媚动人的侍女,更是可怖的伥鬼,不少大汉就是丧命其手。 方斗叹息一声,“这些金银,想必是虎妖抢劫得来,咱们打听一下,送还原主即可!” 书生听了,摇头晃脑,“小和尚说得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 货郎听了连点头,“我腿脚快,去四处打听打听。” 半晌过后,货郎带着一伙人走入山洞,见到遍地狼藉景象,啧啧称奇,等见到小山般虎尸,又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这是虎大王,怎么死了?” 这些人是附近的猎户,知道虎妖的凶名,此刻见到两米高的庞大身躯,更是感到绝望,死了都有如此气势,活着岂不是更加恐怖? 货郎讲述自己打听所得,“原来昨天,虎妖吃了山下一家大户,将所有金银都掳走了,那家已经绝户,没有苦主活着!” 他刚下山时,找到当地居民,一提到老虎,百姓们吓得四散奔逃,没人敢接近他。 好不容易,找到这帮猎户,才有人敢上山。 原来,当地猛虎为患,官府征发所有猎户,形成巡山队,捕猎猛虎。 历经数次围剿,猎户们死伤惨重,给虎妖起个‘虎大王’的名字,也知道这头猛虎厉害,明明可以杀了所有人,却故意每次只吃几人,完全是留着他们戏弄。 货郎请他们山上,这帮猎户都战战兢兢,悲壮得喝了临行酒,还和家小交代了后事。 上山后,总算见到‘虎大王’本尊,惊喜来得太突然,这头凶神恶煞的猛虎,已经死了。 “几位打虎英雄,多谢你们为民除害,杀了这头猛虎!” 猎户们还不知道,这不是普通猛虎,而是成了精怪的虎妖。 “还请跟我们一起去见县令大老爷,为你们挂红批彩,游街炫功!” 书生连连摆手,“不去不去!” 货郎看了眼方斗,知道他的意思,“咱们的意思,这件功劳,就送给几位了。” 猎户们大喜,虎妖接连伤人,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谁能除掉它,必定能扬名四方,获得丰厚的赏钱。 这时候,一名醒目的猎户,扫了眼地上的金银、虎尸,恍然大悟。 “几位英雄淡泊名利,但为了咱们除掉猛虎,咱也不能没表示!” “兄弟们,这些金银都是无主之物,就赠给英雄们。” “还有,咱们回去领命,只需剥了虎皮,剩下的虎骨都是好东西,咱们用草药浸泡了,做些药酒给英雄们。” 猎户们听了,纷纷交好,有交易才有利益,这样他们贪功,才能贪得心安理得。 第四十一章 分道扬镳 收尾的事情,又多等了几日。 别看猎户对付不了虎妖,但穿山过林都是老手,家中积攒了不少珍贵的药材,都是要拿出去卖钱的。 这次为了答谢方斗等人,不惜取出所有药材,炮制虎骨药酒。 货郎不敢要,书生不稀罕,最后只能给方斗了。 虎妖体积虽大,但骨骼是精华之处,最终只泡了三坛虎骨药酒,也没多大,放在竹篓里面即可。 至于金银器皿,被猎户锤扁压实,变成金块银块。 这个实在推不掉,货郎取了一块银子,书生虽然嘴上啰嗦,还是取了些金银,说是游学所需的盘缠。 剩下的八成金银,都被让给方斗,这点众人全无异议,毕竟方斗实力最强,灭杀虎妖,吓退更强的女妖,都是他的功劳。 “各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一个山岔路口,货郎乔东、书生,还有方斗,朝着对方各自抱拳行礼,转身踏上自己的行程。 福宝打了个哈欠,昏沉沉睡着了。 方斗可以感受到,三坛虎骨酒中,充溢庞大的精气,若能喝下,远比‘透骨浆’的药力更旺盛,只可惜,能看不能吃。 畜生道的缺点太大,方斗半点荤腥不能沾,包括虎骨药酒在内。 “这可是好东西啊!” 听猎户们说,虎骨药酒价比黄金,市面上的药酒,一根虎骨浸泡十几坛,稀释得没滋没味,哪像这三坛用料实在。 “必须找到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方斗心里想着,眼前地平线,浮现一片庄园。 他决定了,上前敲门借宿,不能总是餐风露宿,大人吃得消,下孩子也受不了。 这片庄园的老爷,也是个传奇人物,方斗在街边茶摊上,曾听过他的故事。 一个种田的农夫,原本家贫如洗,家里一妻两子,整天都吃不饱。 恰逢荒年,农地绝收,四里八乡都没粮食吃。 农夫绝望之下,走到地里等死,却见到田鼠行走的足迹,尾随其后找到田鼠的窝。 他叫来两个儿子,烧开水倒灌洞口,将一窝田鼠都烫死,然后挖开田鼠窝,找到许多稻谷、麦豆。 靠着田鼠囤积的粮食,农夫一家度过荒年,并低价买入许多土地。 荒年过后,农夫家成为地主,靠着多年拼搏,终于成了一方土豪,建造了这片庄园。 这般传奇故事,多年来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尽管故事的主人公,已经成了垂垂老矣的老汉,仍然有人传颂。 方斗听了,只是叹息,人人都爱听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冒险发财,却没人注意,那些没好运气的农夫,怕是早已全家饿死。 “笃笃笃!” 方斗敲响庄子大门,从墙头一人探出身,“谁?” “小生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借宿一晚!” 那人见到方斗的短发,笑道,“原来是个和尚,请进来!” 沉重木门在面前打开,方斗透过门缝,见后面有沙袋、石块堆在两旁,显然是用来堵住门后。 “你能做主?” 方斗有些吃惊,说话这人怎么看,都像是看家护院的家丁! “哈哈,当然能做主,我爹就是庄园的主人。” 方斗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员外的二公子。” 赵员外就是故事中主人公,他的两个儿子一大一小,大的已经三旬有余,小的二十出头,真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二公子带着几个庄客,乐呵呵迎上来,“和尚来得正好,家母信佛,你给他念念经,食宿我全包了!” 方斗搂着福宝,“可以啊!” 心里盘算着,自己只记得半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电视学的;还有一首‘菩提本无树’,看穿越小说学的。 其他什么都没了! 实在不行,念英语就说是梵语版本。 二公子带着方斗,一路穿过庄园,来到最大的宅院,得意指着青砖灰瓦,“小和尚,咱家宅院还可以!” 方斗含笑点头,“又大又气派!” “小和尚真识货!”二公子快活搂着方斗肩膀,“家母早年受过惊吓,你说话注意些,不要惊扰家母。” “放心!聊天,小生是专业的!” 他们二人进入宅院,拐到后院时,见到一名面容阴沉的中年,脚步匆匆,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大哥!” 二公子迎上前,中年人竟是他的大哥,赵员外的大公子。 “嗯,你脚步轻些,母亲刚睡下!” 二公子听了,摸摸后脑勺,“啊,我还请了和尚给他念经。” 大公子看着方斗,摇摇头,“今天就免了,带客人先住下。” 是夜,方斗暂且在客房住下,原想着明天启程,但二公子说了,让他明天给老妇人念经说禅。 得,又要耽误一天。 第二天,二公子带着方斗,前去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居住的房间,窗户都被厚厚黑布蒙着,光线透不进去,里面香雾缭绕,两点烛光明灭不定。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妇人,跪在蒲团之上,朝着面前的灵龛跪拜叩首,神情动作虔诚无比。 “嗯!” 方斗注意到,老夫人身上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手。 “娘,我带了一个和尚来给你念经!” 方斗微笑着,硬着头皮上前,“女施主,啊不,施主!” 老夫人转身,眼眸浑浊,见到方斗后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老夫人想要听经?” 老夫人摆摆手,“今天我不想听经,只想问大师些问题?” “请问?” “世上罪孽,什么最重,永远无法饶恕?” 方斗想了想,按照释门说法,应该是,“没有!” 老夫人双眼一亮,追问道,“可我听说,造反十恶不赦、弑亲罪不可恕,还有许多罪行,一死了之也无法弥补!” “这是官家的律法,咱们释门,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斗叹了口气,“如果说,真有什么罪孽不可饶恕,那就是知过而不改。” “施主,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无心作恶,而是为恶不知悔改。” “善心全在一心,幡然悔悟,便是赎罪之时!” 老夫人眼角,流淌一滴泪水,喃喃自语,“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是啊,罪孽都在老身头上。” 二公子见状,劝慰道,“娘亲,怎么哭了?” “没事!”老夫人擦拭眼角,“带大师下去休息!” 第四十二章 当年往事 方斗本打算,再留一晚就启程赶路。 当晚,二公子却找上门来,提着一坛酒。 “我不喝酒!”方斗解释。 二公子心情不太好,“这是给我喝的!” 这是有心事要倾诉啊! 方斗自问倾听没问题,但你光喝酒不吃菜行吗? “小师傅,坐下聊!” 方斗转身,看着床铺上的福宝,趴在被褥上呼呼大睡。 “小声点,孩子睡着了!” 二公子坐下后,也不说话,倒了几碗酒喝完,终于开口了。 “小和尚,你大概也好奇,为何家母变成那个样子?” 二公子回忆起来,“想当年,咱家很穷,家父在外种田,家母在家照顾我们兄弟二人!” “那时候,家母真是温柔能干,割草喂猪、拉线纺织样样精通!” “可是,自从那件事情过后,一切都变了!” 方斗本以为,二公子提及的事情,便是关于赵员外的传说,没想到,接下来他讲出的往事,竟是外面从未流传的版本。 “想当年,家父用开水,烫死一窝田鼠,靠着它们囤积的粮食,躲过那个荒年。” “周围邻居一家家饿死,只有我家撑到荒年过后。” “后来日子渐渐好过,咱家买了大片无主田地,家父舍不得花钱雇人,自己下地起早贪黑,往往半夜才能归家。” “当时我才五岁,大哥跌伤了腿,呆在家里养伤。” “家父忙碌的很,脾气渐渐变差,经常摔东西、打骂家母。” “有天晚上,我见到家父张口,咬在家母的手腕上,双目露出仇恨的目光,心里害怕,却不敢说,假装继续睡下去。” “到得后来,父亲越来越暴躁,开始打骂大哥和我,母亲拼命抵挡,却只能挨更多的毒打!” 方斗听到这里,皱眉道,“这也太……” 赵员外名声在外,一副乐善好施的模样,经常出钱出粮救济贫穷的乡亲,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 家暴男的外在人设再好,也是人渣一枚。 “且听我满满细讲!” 二公子接着说道。 “一天晚上,父亲回来吃完,极力压制愤怒的表情,像是狂怒的风暴即将来临。” “我和大哥都害怕极了,知道今晚又要遭一顿毒打。” “父亲最终开口,他说,娴娘,我在外劳苦,让你在家照顾孩子,你怎么把孩子打成这个样子!” “当时,母亲和我们兄弟,都惊呆了,我们身上的淤血伤痕,都是他痛打出来,怎么今天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反而痛斥母亲打人?” “母亲结结巴巴反驳,孩子是你打的,然后她掀起衣服,胳膊上都是牙印伤疤。” “父亲惊呆了,连连否认,自己从没打过母亲和我们!” 二公子说道这里,停下来看向方斗,“小和尚,你猜到真相了吗?” 方斗沉思,“两个可能,第一是令尊有健忘症,经常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不是!”二公子摇摇头。 “那就是第二个可能。” 方斗深吸口气,这个答案有些恐怖,“有什么……东西,平时伪装成令尊回家,痛打你们的并非真正令尊!” “小和尚果然聪明!” 二公子叹了口气,“那头妖怪,害的我们全家好苦!” “原来是那个殴打我们的‘父亲’,竟是个妖怪伪装而成!” “当晚我们发现不对,商量着第二天,趁着那妖怪不知道暴露,在家设下埋伏。” “到了晚上,那妖怪得意洋洋,闯入家中。” “大哥平时被打得久了,心生怨恨,拿着刀一下子捅入胸口。” “那妖怪临死前,表情真是好笑,震惊不已,仿佛不明白,为何我们识破他的本来面目。” “后来,父亲及时冲入屋内,和我们一起杀死妖怪。” “妖怪现出本体,竟是一头硕大的田鼠。” 二公子说到这里,全身松弛下来,多年藏在心里的郁闷,瞬间发泄出来。 “这头大田鼠,就是那窝被烫死的田鼠余孽,为了给家人报仇,故意变化成父亲的模样,虐打我们和母亲。” “这畜生纵然可恶狡猾,却也逃不过我们眼光。” 二公子叹了口气,“只是那段时间,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被打的狠了,惊魂未定,到现在都有后遗症!” 方斗劝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二公子正举着酒坛,突然有人闯进来,一把揪住他后领子。 “混账东西,家里的事情到处乱说,还嫌不丑吗?” 阴沉的大公子,脸上带着恼怒,抓住二公子不断呵斥,抬手作势要打他。 二公子年轻气盛,昂着脖子,“有种你动手,看我还不还手!” “都住手!”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穿金钱员外袍,头戴绸缎冠,沉着脸走来,“外人面前兄弟不和,像什么样子!” 赵员外对方斗一拱手,“让小师傅见笑了!” 方斗看着赵员外,抱着玩味的微笑,“久仰赵员外大名。” 赵员外摆摆手,“当年为了活命,杀戮过甚,这些年我吃斋念佛,一直想洗清罪过。” “佛祖会原谅你的!”方斗含笑点头。 赵员外一招手,早有家丁端来一盘钱、一袋米。 “犬子无知,让小师傅逗留多日,抱歉了!” 方斗收起钱和米,“是时候告辞了,赵员外,临行前,我能否见见老夫人!” 赵员外婉拒,“内子昨夜病重,见不得外客!” “理解理解!” 二公子用力挣脱大哥,走上前,“小和尚,我送你出去!” “胡闹,这种事情,让下人去做。”赵员外呵斥不已。 大公子上前,一摆手,“小师傅,稍后会有家丁带你出去。” 方斗却道,“不着急,临行前,小生还有句话,要送给赵员外。” 赵员外微微一愣,问道,“洗耳恭听。” “大威天龙,贫僧一眼看出,你不是人!” 什么? 两位公子反应过来,“出家人怎么可以骂人?” “哈哈!”赵员外不以为意,摆摆手,“送小师傅走!” 方斗却认真说道,“真正的赵员外,怕是已经死了很久了,阁下好算计,一场仇报了几十年,鸠占鹊巢,折磨这家人!” 赵员外神色变冷,盯着方斗不说话。 大公子气冲冲上前,“再胡言乱语,咱们打死你信不!” 方斗见大公子表情惊恐,恍然大悟,连连摇头,“没想到啊,大公子也知道真相。” 二公子一脸懵逼,“什么真相?” 大公子声音都在颤抖,“大师,释门最讲大慈大悲,求你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了,走!” 第四十三章 残酷真相 “够了!” 赵员外突然开口,“其他都退下!” 壮丁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老爷为何下令。 大公子也附和,“听老爷的话,都滚出去!” 片刻过后,这里只剩下方斗、赵员外和两个儿子。 二公子再迟钝,也发现情况不对,他转向方斗,“小师傅,你知道什么了,快告诉我!” 方斗朝他点点头,“二公子,将老夫人请出来,这桩陈年旧事,也该大白天下了。” 大公子急了,看向赵员外,“这!” 赵员外脸色阴沉,却没有出言阻止。 片刻过后,二公子扶着老夫人来到现场。 老夫人见到赵员外,露出惊恐目光,接连往后退去。 二公子尴尬解释,“家母这是后遗症,见到父亲时,总会想起变化成家父模样,虐打我们的妖怪!” 方斗摇摇头,“请卷起老夫人的衣袖!” 二公子将信将疑,当他手碰到衣袖,老夫人剧烈反抗,“不要,不要!” 衣袖卷起,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正是当年妖怪虐打的痕迹。 二公子暗骂,“那畜生,死了也不可惜!” “二公子,你再看清楚!” 老夫人的胳膊上,有几个牙印还很新鲜,一看就是不久前咬伤的。 二公子眉头皱起来,这牙印的形状他终生难忘,分明就是童年记忆中,那个妖怪留下的。 “那妖怪还活着,怎么可能,我们明明……” 二公子觉得气氛不对,环视四周,见到老夫人、大公子脸上,都带着绝望悲伤的表情,唯独赵员外,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 “小和尚,这么多年的窗户纸,被你一朝捅破。” “罢了,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了!” 赵员外微笑着,缓缓开口,“你远道而来,肯定听过赵员外发家的故事,想必没听过另外一个版本。” “请讲!”方斗已经猜出,对方想说什么。 “那年是灾荒之年,人都没吃的,更何况是野兽。” “有一头大田鼠,出于天性习惯,早早储备了海量粮食,足够全家几十口吃一年。” 赵员外说着,目光浮现温柔神色。 “当时,田鼠的妻子,刚给他生下一窝粉红的崽子,肉嘟嘟很是可爱。” “大田鼠为了孩子,生怕粮食不够,终日在外收集。” “一天,他好不容易捧了半把稻米,正要回家放好,却见有人在巢穴门口出现。” “等他赶到时,见到的却是满地的尸体,家人都被开水烫死了,辛苦储备的粮食,被挖出来,尽数占为己有。” “那一天,大田鼠的心死了,他仿佛明白许多东西,痛苦、绝望和恶毒,全都涌上心头。” “仇人的模样彻骨铭心,大田鼠永世难忘,他偷偷跟着仇人,来到仇人的家中,见他家庭美满,吃着抢走的粮食,其乐融融!” “大田鼠的内心,被仇恨填满,一夜之间开窍,懂得了变化幻术的本事,于是他观察多日,趁着仇人外出,变化成他的模样,潜入家中,天天虐打他的妻儿。” “但是,这样不能缓解仇恨,于是大田鼠想了个更恶毒的法子。” “住口,住口!” 大公子含泪大叫,全身都在颤抖。 老夫人挣开二公子搀扶,踉跄往前几步,跪在地上,“求你别说了,孩子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赵员外嘴边含笑,目光悠然,仿佛置身事外的说书人。 “别着急,听我慢慢讲来!” “他故意露出破绽,让这家人起疑,商量着动手杀他。” “然后,他又施以计策,让仇人代替自己,被自己的妻儿所杀,更是将尸体变成田鼠的模样!” “自己则是代替仇人,继续活下去,折磨这家妻儿!” 赵员外说到这里,问方斗,“小和尚,你说这头田鼠,聪不聪明?” “聪明,只是亲手造就这等人伦惨事,实在是……” 方斗说到这里,连连摇头。 “他们弑杀亲人,是人伦惨剧,难道我一家老小遭受横祸,死的干干净净就不是惨剧么?” 赵员外再不隐瞒,他就是故事中的大田鼠,“哦,差点忘了,我们都不是人,可不是人,难道就没资格活下去吗?” “我也有妻儿老小,我们也想活下去,为何你们不能宽容些?” 他越说越是气恼,“大慈大悲?你们口头上大慈大悲,饭桌上却大鱼大肉,却要以天下生灵的血肉,供养你们填不满的欲壑!” “哈哈,佛祖若有灵,岂会拿正眼瞧你们一下?” 老夫人抱着大公子,只是不停痛哭。 二公子突遭雷击,许久才摇摇头,“这么说,家里只有我一人不知道。” 赵员外点点头,“你当时太小,他们为了保护你,一直瞒着不说,可惜啊,若非这小和尚碍事,还能再瞒下去!” “咱们这一家,彼此都有血海深仇,却装作父严母慈子孝的模样,惺惺作态,真是令人作呕!” “也就是说,我们这家子,不是谋害亲夫,就是嗜杀亲父,十恶不赦的恶人。” 老夫人握着他,手腕不停颤抖,“乖孩子,你不知道,你身上没有罪孽,小师傅和我说过的呀。” “罪孽都在我们身上!”她拼命捶打胸口,神色悲痛欲绝。 赵员外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们这家子,也只有你这孩子一无所知,这些年都是他们护着你。” “不然的话,早就看破老夫身份,怎么一直没点破?” 他舒展懒腰,“装了这么多年,我也厌倦了,今日就是结束之时!” “我杀了你!” 出于意料,动手的人不是冲动的二公子,而是一向阴沉隐忍的大公子,他全身都在颤抖,拔出一把尖刀,朝赵员外胸口刺去。 赵员外也不躲避,径直问道,“乖孩子,你又要弑父吗?” 大公子闻言,动作僵持住,望着眼前这张脸,刀子迟迟刺不下去。 “大公子,危险,快退。”方斗大喝,快步往前冲。 这头妖怪趁机出手,手掌皮肤裂开,化作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速度快如闪电,朝大公子胸口一爪。 一道人影飞扑上前,挡在大公子面前,是老夫人。 她本就在旁,有心系孩子,母性之下,爆发出惊人速度,以血肉之躯,挡住鼠妖的致命攻击。 第四十四章 众生皆苦 老夫人和大公子二人,正闭目待死,突然眼中金光大方。 一尊豆兵威风凛凛出现,手持阔剑,横着拦在身前。 锋利的爪子,在剑刃前戛然而止,再也进不得半步。 ‘赵员外’眼珠子一转,“小和尚,你别插手,我平时吃斋念佛,每年还有大把香油钱供奉佛祖,大家自己人,这件事情你别插手!” 方斗突然开口,“谁和你是自己人,我说过自己是和尚吗?” 他掀开外套,露出里面的道袍,“我是道士你信不?” 这头鼠妖恼怒之极,“管你是和尚,还是道士,想拦着我报仇,老子绝不放过你!” 下一刻,‘赵员外’的外皮被撑破,露出一头壮硕的大田鼠,比水牛更大,二公子见了,吓得踉跄后退。 “二公子,让开些!” 方斗手腕抖动,豆兵挥舞兵器,破空有声。 金光灿灿的豆兵,如同天兵天将下凡,一出场就震惊四方。 老夫人险死还生,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显灵了。” 鼠妖见状,转身就逃,眨眼缩成巴掌大,在地上乱窜几下,钻入草丛当中。 “呵呵!口气大,胆子却小!” 方斗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胆小如鼠,即便是成了精怪,鼠妖也没有正面交手的勇气。 二公子急忙上前,改口道,“大师,不能放过这妖怪!” 方斗收起豆兵,放出黑犬,“辛苦你,管一回闲事,给我拿只耗子!” 黑犬摇头摆尾,哈着舌头,在地上狂嗅几下,一头钻入草丛当中。 “跟我来!” 二公子叫了几个壮丁,带着长矛棍棒,只是没有刀枪,深夜点着火把,气势汹汹追上去。 方斗借着犬灵的联系,一路冲出庄园,顺着田地拐来拐去,沿途所见,皆是凌乱的老鼠脚印。 黑犬是灵体所化,没有重量,因此没有足迹。 二公子越走越是吃惊,“大师,这个方向我知道!” “嗯!” “是当年家父,烫死那窝田鼠,挖了许多粮食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行人走到那片田地,见到两团黑影来回翻滚,发出野兽撕咬的咆哮声。 “二公子快看!” 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有些是爪子刨出来,看所用的力量,足以将壮年公牛挖出心脏。 两团交战的黑影,正是犬灵和鼠妖,来回翻滚带来的狂风,落在脸上如同刀割,壮丁们睁不开眼,内心越发惶恐不安。 “嗷呜!” 黑犬发出一声咆哮,厮杀声戛然而止。 方斗上前,见到这头黑犬身下趴着一头巨鼠,已然闭目死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是刚才打斗留下。 只是,巨鼠头颅的方向,仍朝着那处巢穴的方向,显然是想死在洞穴当中。 “你这妖孽,也有这般下场!” 二公子冲上前,咬牙切齿提起长矛,用力捅了上百下,捅得血肉横飞,尸体变得惨不忍睹。 壮丁们收拾柴火,将鼠妖的身躯焚烧,当场黑烟滚滚、腥臭扑鼻,据说事后燃烧了五天五夜方才熄灭。 二公子回到庄园,见母亲和大哥安然无恙,心中一阵后怕。 “老夫人,大公子,二公子,世间一切均有缘法,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死去的人。” 方斗推辞这家的挽留,选择继续赶路。 这家人备下丰厚的礼物,还贴心送了一头大青骡子。 这头大牲口,负重极强,而且吃苦耐劳,平时能放行李,让福宝骑在上面。 “如此,我便谢过几位!” 方斗牵着大青骡,离开庄园,重新踏上旅程。 过了赵员外的庄园,再有三四天路程,就到了姜家庄园。 福宝经历刚才的事情,变得懂事许多,经常低头琢磨什么。 “福宝,和我讲讲你家的事情!” 福宝来了精神,“大哥哥,我家的庄园,可比刚才那家大多了,听说咱家发家三辈了,不像赵员外家是暴发户!” “你还知道暴发户?”方斗有些惊奇。 “那可不!”福宝得意皱皱小鼻子。 …… “从脚下这片地开始,往前都是我家的田地!” 福宝骑在大青骡上,短胳膊指着前面的田地,意气奋发。 田地里,由近到远,不少农夫低头劳作,一片安静祥和。 “你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或许有人认得你!” 福宝一脸黯然,“我平时都被关在家里,也很少见外人,偶尔出去一趟,还被人贩子拐走了!” “不要紧!” 方斗摸摸他脑袋,安慰福宝,“不要紧!回家就好。” 两天后,方斗转身问福宝,“还没到?” 福宝无辜道,“当然了,我家地很多的!” “都走了两天!” “很快就到了!”福宝反过来安慰方斗。 方斗也知道,小孩子的记性靠不住,再说福宝外出一趟,还是被人贩子拐走,哪会仔细认路。 “福宝,该不会你迷路了?” 方斗忍不出再三问道。 福宝开始不耐烦了,“你不信,去找个人问问!” …… “多谢!” 方斗送走指路的农夫,原来福宝说的方向是对的。 福宝叉腰仰头,趾高气昂,“我就说嘛!” “少臭屁了,赶路!” 方斗牵着大青骡,继续赶路。 说起来,这头大青骡能吃苦、肯负重,多了这头大牲口,赶路方便了许多。 半天后,天色昏暗之极,一座大庄园终于出现了。 果真如福宝所言,姜家庄当真是气派非凡反,俨然是一座堡垒,相比之下,赵员外的庄子,屋低墙矮,打上‘暴发户’、‘小地主’标签。 方斗和大青骡走到庄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高大墙头出现两名家丁,“干什么的?” “借宿一晚!” “这里不接待外人!” 家丁当场拒绝,转身走下墙头,再不理会方斗。 方斗捏捏下巴,“进不去啊!” 福宝翻个白眼,“实话实说不就得了,还找什么借口!” 方斗虚心接受,将两个壮丁喊出来。 “实不相瞒,我找到贵庄走失在外的公子,现在送还回来。” 家丁听了大喝,“胡说什么,咱家公子一直在家,何曾走失过,你这和尚快滚!” 第四十五章 蹊跷 方斗一听,下意识看向福宝。 福宝委屈不已,大声解释,“他说的不对,我明明是这家庄园的小少爷,而且我没有兄弟。” “一定是他不认得我!” 方斗想的更复杂,先前蔡捕头送信,得到的回复,和眼前家丁所说一模一样。 很显然,姜家庄内已经得知福宝的存在,却否认他是自家走失的孩子。 福宝不停辩解,快要哭出声,“让我进去,我要见爹娘,他们一定认得我。” 方斗轻叹口气,摸摸他后脑勺,“走!” 一把摁住不断哭闹的福宝,方斗牵着大青骡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纠缠的意思。 对方明摆着拒之门外,走正门行不通了。 方斗打算,找个地方安置福宝,等夜色深了,潜入庄内,看看里面的那个‘福宝’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福宝记忆偏差,还是庄子里面有猫腻,只等晚上方斗潜入庄园,便能见分晓。 他们刚走出几步,背后庄园大门打开,一个身材窈窕的丫鬟,急匆匆跑出来,“小师傅,慢些走,咱家夫人请你进去给他讲经!” 丫鬟背后,刚才的两个家丁跟着,“小云姐,这和尚还想带个孩子,骗说是咱家的小少爷,可不能相信他!” 丫鬟小云瞪了他们一眼,“把嘴闭上,今天的事情,不许乱说!” 她走到方斗面前,目光落在福宝身上。 方斗觉察她的目光,知道肯定有内情,这丫鬟分明认识福宝。 “小云姐!”福宝如见到亲人,委屈开口。 小云迅速移开目光,朝方斗行礼,“小师傅,请跟我来!” 丫鬟带着方斗和福宝,进入庄园当中,里面各种设施齐全,有水井农田、店铺房屋,俨然是一座小城池。 就算哪天外面天下大乱,饥荒、兵灾连绵,庄园关上大门,也能自给自足,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大财主啊!” 方斗摸摸下巴,如果能做成这一单,肯定能把鸡鸣寺整个修缮一遍。 庄园当中,最高大、最壮丽的宅院,就是庄主姜老爷的宅子。 这处宅院中,设有两个并排的观望台,可以居高临下,俯视庄园各处,外人闯入,想要潜行靠近宅院,那是痴心妄想。 “难度很大呀!” 方斗还想黑夜潜入,如此看来,这计划完全不可行,幸好提前知道了。 丫鬟绕过宅院正门,走到后方的侧门,带着方斗等人进入。 侧门内,一个老汉给他们开门,还帮忙牵着大青骡。 方斗腾出手抱着福宝,在丫鬟小云的带领下,终于进入后院的某件房间内,见到了姜家庄的女主人。 “娘亲!” 福宝见到夫人,拼命挣扎几下,想要方斗放下他,朝夫人奔跑过去求抱抱。 夫人笑着看福宝,“孩子,我可不是你的娘亲,咱家也有个孩子,和你一样叫福宝,但你不是他!” “啊呜呜,娘亲不要我了!” 福宝大声哭泣起来,哭得非常伤心,眼泪金豆子般一颗颗落下。 方斗一把抱住福宝,把他脑袋转向身后,抚着后背劝道,“别哭,别哭!” 夫人含笑问道,“小师傅,带着孩子一路游方,想必很是辛苦?” “若能最终找到家乡,那也不算辛苦!” 方斗的话暗藏机锋,指的是为福宝找到父母。 “哎,家乡,何处才是家乡啊?” 夫人轻叹不已,“小师傅,你可曾想过,有可能永远找不到。” 这女人厉害,和我玩话里有话。 方斗在打嘴炮上,一向不怂,“我心安处是家乡!” 夫人一愣,随即泛起忧愁,“小师傅,这句话说的大有禅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节奏飞快,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福宝仍在低声抽泣,“我才是福宝。” 这时候,丫鬟小云抱着一个胖孩子,年级和福宝差不多,身穿绸缎衣裳,正抓着根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夫人,我把小少爷请来了!” 胖孩子啃着鸡腿,不情不愿被丫鬟放在夫人膝前,甩着腮帮子,“娘亲,找我来做什么?” 这时候,福宝转过头,看着胖孩子,瘪嘴又大哭起来,“他才不是福宝!” 夫人抱着胖孩子,轻抚他额头的碎发,“这孩子,吃没吃相!” 她的脸上,泛着母爱光芒,朝方斗说道,“这是犬子福宝!” 方斗看着福宝,“贵公子是个有福相的。” 猪头猪脑、肥头大耳,远没我这个福宝有灵气。 夫人抚摸胖孩子半天,这孩子不耐烦了,挣扎几下,从夫人怀中挣脱,跳到地上快步走开了。 “小云,快跟上去,别让小少爷磕着碰着!” 丫鬟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夫人、方斗和福宝三人。 “小师傅,耽误你许久,真是抱歉!” 夫人取出一根金簪,“这是对我佛的供奉,还请收下!” 她看向福宝,“给孩子买些好吃的!” 方斗也不推辞,收下金簪,“多谢夫人的慷慨!” 他抱起福宝,“打扰多时,这就告辞了!” 方斗离开后院,牵着大青骡往外走,在看门老汉的带领下,一路离开庄园。 身后大门缓缓关闭,方斗初步得到心中答案。 福宝呜呜哭着,伤心不已,“和尚,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家了!” 方斗轻抚他后背,“稍安勿躁!” …… 夜深了,丫鬟小云被一个家丁带着,走入庭院假山的洞口,朝着逐渐昏暗的地底走去。 她胆战心惊,问道,“老爷为何要在这里见我?” 家丁面无表情,“跟我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 家丁没有回答,只顾着在狭窄黑暗的地道内行走,四周没有半点光线,只有他手中提着的灯笼照明。 小云望着湿冷的墙壁,不停渗出冰凉的水滴,再加上身处黑暗,吓得全身发抖。 “到了!” 地道尽头,是一处池塘,老爷的背影站在岸边。 “老爷,小云带到!” 姜老爷摆摆手,“你下去,小云过来!” 小云战战兢兢上前,“老……老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姜老爷指着池塘,“你看!” 小云顺着姜老爷指尖,看到池塘当中,一枚硕大的丑恶头颅,正叼着半截身子,不断往里面吞咽。 “老秦!” 从花白头发、苍老面容中,小云认出身躯的主人,俨然是白天给她开侧门的老汉。 第四十六章 石僧 小云吓得双腿一团,当场跪坐在地上。 庄园里面,有很多可怕的传说,姜家能将家业坐大,实则在暗地供奉了鬼神,聚敛四方财物。 凡是有不听话的佃户、下人,白天还还好好的,晚上就消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此,人人对姜老爷惧怕不已。 小云心思聪慧,已然知道老爷带他过来,所为何事! 老秦先她一步,被喂了池塘中的猛兽,显然白天为夫人办事情,已经被姜老爷知道了。 “小云呐!” “老爷待你不薄,你家穷得吃不起饭,是姜家让你进宅干活,养家糊口。” 小云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老爷我错了,你绕了我,饶了我!” 姜老爷眉毛一挑,“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和老秦勾结,将外人带进庄园!” “呵呵!” 姜老爷轻笑,“小云,你倒是忠心可嘉,但你若想保得住密,却又保不住命。” “你以为,上次你帮助夫人,拦截邻县来信,这件事情我不知道?” “为何有人带着我的乖儿子上门,夫人都知道了,唯独我这个主人不知道?” 姜老爷一句句说着,和蔼神情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气森森。 小云情知必死无疑,大声叫道,“老爷,咱家少爷还少吗,每年都要死一个。再说了,如今庄园又有了位新少爷,你何必……” “你敢质疑我?谁给你的胆子?” 姜老爷一声咆哮,对着池塘招手。 刷刷,红光一闪,小云腰间缠住。 “救命!” 池塘中漆黑的水面,硕大丑恶的头颅,已经吞掉老秦的半截身子,口中吐出鲜红的舌头,隔着十几米距离,将小云束缚住。 虽然丫鬟拼命挣扎,但这头水底巨兽,微微收缩舌根,千钧力道之下,小云几十斤的身子轻若枯叶,几乎是飘着落入水中,被巨兽吞入口腔。 几声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带着骨裂声、惨叫声。 片刻过后,这片密室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声响。 刚才带人过来的家丁,此刻又提着惨白灯笼,出现在姜老爷身后。 姜老爷望着池塘水面,溢出一汪血水,淡然说道,“将人带回来!” “是!” …… 方斗牵着大青骡,福宝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望着姜家庄园。 “大哥哥,我没骗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不认我。” 他双眼一亮,“对了,咱们直接去找爹爹,他一定肯认我!” 方斗听了摇摇头,“福宝,你若想回家,就听我的。” 福宝沉思片刻,“大哥哥很厉害,连妖怪都能降服,我听你的!” “但是,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方斗回望身后姜家庄,“当然是在附近转悠,不能离得太远!” “为什么?” “若是有人追上来,也方便他们找到。” 大青骡不紧不慢,沿着平整的乡间土路,笃笃笃慢走。 到了第二天,方斗和福宝仍在姜家庄的土地上,足见姜家的财力丰厚。 三四个衣衫褴褛的乡民,手上捧着拳头大的圆石,快步奔跑着,往某个方向走过去。 “拜石僧喽!” 方斗来了兴趣,连忙叫住一人,“老乡,什么是石僧?” 被拦住的乡民,见到方斗是和尚,说道,“和尚,你也去拜拜,非常灵验。” 福宝拍拍大青骡的后背,“我也听过石僧,听说下面的乡民都喜欢供奉,好像还很灵验。” “有这事儿,一起去看看!” 方斗来了兴趣,带着大青骡和福宝,跟上乡民的背影。 等他们到了地方,乡民们留下圆石,已经走开了。 方斗也见到了所谓的‘石僧’,那是一座等身高的石人,头上光溜溜,身穿僧袍,赤着双足踩在地上。 石僧低眉垂目,双手合十,脸上表情俨然是悲天悯人。 “这尊石像,有点意思!” 方斗望着石像,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和修炼畜生道时,感受到的释门禅意相仿佛。 “大哥哥,石像动了!” 福宝突然提醒方斗。 方斗回头看福宝,质问道,“哪里动了?” 他回头再看石像,却见到石像双目睁开,分明是石质的表面,却浮现两颗有血有肉的眼球。 “妖孽!” 方斗惊得全身汗毛竖起,就要召出手段应对,却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同道且慢,我不是歹人。” 这是石像开口了。 “哦!” 方斗盯着石像,“你是何人?” “释门一介修行者,乡民称呼我石僧,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同道称呼我石僧便可!” 石僧,石头雕刻的和尚,但能说话,有血肉之躯,就肯定不是普通的雕像。 “实不相瞒,这是我的独门的修行法子,将血肉之躯化作顽石,历经春秋寒暑、风刀霜剑,方能贴近大道。” 石僧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眼脚边,几颗圆石垒成一摞,成贡品的模样,“这是乡民供奉的石馒头,还请同门帮手,喂我吃一颗!” 方斗奇了,“化身顽石,也要吃东西!” “当然了,若能修炼至于顽石无异,那边是大道成了。但小僧修为尚浅,平时喝露水,吃石馒头,也能果腹!” 方斗捡起一颗石馒头,送到石像嘴边,正要开口询问。 石像裂开一张嘴,将石馒头吞进去,随即闭合。 花了些许时间消化,石僧又开口了,“多谢同道,我已经许久没吃饭了!” “乡民们经常供奉,怎么吃不到?” 石僧解释,“上次吃石馒头,还是十年前,一位稚子亲手所喂。” “实不相瞒,能喂我石馒头的,都是有缘之人!” 方斗乐呵呵,“看来,我也是有缘之人!” “不错!”石僧郑重说道。 “同道,你我有缘,今日赐给你一桩缘法!” “我看你身怀畜生道,却修炼不得法,走了歧路!” 方斗一听,这石僧修为挺高,一眼看出他的隐患。 “不知该如何解决?” 石僧开口了,“将手伸来,贴在我额间!” 方斗依法视为,手掌贴在石像额头,感受到不是冰凉坚硬,而是如血肉般柔软温和。 米斗再度浮现,刷一道光芒从石僧身上飞出,落入米斗当中。 与此同时,方斗身上的法术种子飞出,俨然是‘畜生道(残)’。 石僧的眼珠停住,他本想窥探方斗,却不料发生异变,对方身上如同罩了层轻纱,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到。 “身怀大秘密者,必有大气运,看来此子是非凡之人!” 第四十七章 邀请回庄 方斗这边,米斗摇晃几下,喷出全新的法术种子。 ‘三恶道之畜生道’,相传释门有六道众生的说法,分为三善道和三恶道,以恶入善,是修行的本意。 畜生道是三恶道之一,凡是世间生灵,囊括胎生、卵生、湿生和化生,凡是心生痴顽、陷入迷障,便会沦为畜生。 畜生道,便是世间无数‘畜生’苦苦沦陷之所。 先前,方斗从郭三手中的‘畜面之法’,还原出的残缺篇章,竟是走了邪路。 都说众生平等,却不等同不能吃肉,戒荤腥的法子,只是修炼下乘法术的禁忌。 补全版本的‘畜生道’,没有禁绝吃肉,一切如常。 方斗闭上双眼,细细感悟,无数信息流淌心间。 这一刻,他对畜生道这门法术的感悟,已经跃上全新境界,无形中带着悲悯的视角。 众生平等、无有高下、有情皆苦! 石僧静静看着,方斗已然陷入顿悟,身边散发祥和气息,令人心生敬意。 “竟有如此悟性!” 石僧后脑浮现一拳金光,俨然是释门成就之一,牟尼环。 释门的牟尼环,是某种境界的特征,等同于道家金丹。 那些佛祖画像中,脑后一圈圈金光,就是牟尼环的外在形象。 “嗯!” 方斗正在顿悟,突然身后浮现一道金光,雄赳赳的公鸡虚影浮现,仰头发出一声鸡鸣声。 鸡鸣声,将牟尼环的虚影打得粉碎。 方斗瞬间从顿悟中醒来,这片刻的失神,让他察觉不妙,赶忙巡查自身情况。 情况出奇的好,畜生道的修为暴涨,除了‘役灵’外,多出‘度化’‘附身’两项本领。 度化,能沟通方圆十里的生灵魂魄,若能说服对方,可令魂灵心甘情愿解脱,冲入轮回。 附身,则是能附身‘畜生’身上,等同于夺舍。 “多谢石僧助我!” 方斗双手合十,虽然他不是和尚,但得了对方恩惠,也要按照礼节表示感谢。 石僧此刻看向方斗,变得慎重起来,“同门之间,何必言谢?” 方斗迟疑再三,感觉不能瞒着,“石僧,实不相瞒,我只是修炼释门法术,不是出家人。” 石僧淡然笑道,“只要心怀菩提,出家在家,有何区别!” 方斗笑了,“石僧境界高远,比我看得开!” “缘分已尽,同门请去!” 石僧看向方斗身后,“你等的机缘,快到了!” 方斗对着石像一拜,“告辞了!” 方斗牵着大青骡,驮福宝继续往前赶路,没走出十里地,就听到马蹄声急促,伴随着辔头上的铃铛。 “小师傅且慢!” 福宝眼尖,“是庄子上的人,一定是爹爹闻信,派人来找我了!” 家丁骑着快马,片刻间绕到方斗前头,下马抱拳。 “小师傅,庄主得知你来过,连夜派我来找你。” “还请带着这位小公子,和我一同回庄子!” 方斗含笑不已,“如此便好!” 他和福宝都不知道,眼前这家丁,就是带着小云入密室的那位,绝对是姜老爷的心腹。 姜家庄又在眼前,方斗颇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此刻两扇大门敞开,姜老爷带着家丁,夫人站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姜老爷年约三旬多,长着乌黑短须,神态儒雅,远远上前迎接,“小师傅,上次我有事在外,内子招待不周,还请你见谅!” 方斗目光扫过夫人,见她脸色苍白,丫鬟小云也不在身边,知道有事发生。 “姜老爷如此盛情,我倒有些受宠若惊!” 方斗指向福宝,“这孩子,说自己是姜老爷走失的公子,前次上门只为寻亲,既然夫人见过了,那也无需惊动老爷!” 姜老爷笑着摇头,“小师傅,此事有诸多隐情,还请我进庄子,细细为你说明!” 方斗有些迟疑,“这不太方便!” 夫人声音颤抖开口,“老爷,人家一个出家人,你……” “嗯!” 姜老爷眼神掠过,夫人闭口不言,不敢再开口了。 “小师傅,请!” 方斗按住躁动的福宝,早有家丁绕道身后,牵住大青骡,送到草棚喂食草料。 一桌丰盛的酒席上,只有姜老爷和夫人在,足以容纳十几人的圆桌上,坐着冷冷清清四人,三大一小。 但是,菜肴之丰富,超出方斗想象。 “匆匆整治,招待不周,还请小师傅见谅!” 方斗微笑点头,“已经很丰盛了!” 酒席上,有方斗魂牵梦萦的炒菜,这类要用大铁锅和多油的菜肴,可谓是奢侈品,唯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 至于牛羊肉、猪肘等荤菜,更是需要大量柴禾和时间,进行闷炖煎煮。 保温的黄酒、冰镇的果酒,都是寻常人享受不到。 “差点忘了,小师傅是出家人,不能吃酒肉!” 姜老爷口头如此说,实则在试探方斗。 方斗刚补全‘畜生道’,正跃跃欲试,连忙说道,“不碍事,我能吃荤,酒也将就喝些!” 喝酒吃肉,就算是和尚也不正经,好对付多了。 姜老爷松了口气,他知道释门的许多法术,必须吃素戒荤,方能修炼大成,一旦破戒,多年修为化为泡影。 方斗举起筷子,夹了个油汪汪的鸡腿,送到福宝碗中,“吃鸡腿!” 从刚才起,福宝就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姜老爷夫妇,可惜对方始终不理会。 他摇摇头,“没胃口,吃不下!” 姜老爷和夫人,一直招呼方斗用餐,自己却不动筷子。 方斗胃口大开,筷子嗖嗖飞掠,吃得大呼过瘾,全然没有以前那种厌恶感,一切都恢复正常。 一桌宴席,众人都心怀鬼胎,无人下箸,唯独方斗大大方方,吃得满嘴流油,举起酒杯呲溜一口,痛快! 黄酒和果酒都是低度酒,各有风味,用来佐餐最佳,消油解腻。 方斗吃了片刻,发现气氛不对,不好意思停下来,“姜老爷、夫人,你们也吃啊!” 再看桌上,碗碟空了大半,才知道整桌菜肴都被自己吃空了。 “抱歉!” 姜老爷哈哈大笑,“小师傅好胃口,来人呐,再来一桌!” 饭桶好啊,饭桶就好对付多了。 第四十八章 初试度化 一顿饭吃完,姜老爷出声,“天色不早了,送小师傅去休息!” 方斗环视四周,好奇问道,“上次我遇到个丫鬟姐姐,名为小云的,怎么没见着?” 夫人脸色更白了,但姜老爷却笑道,“小云家里有事,已经告假回家去了!” “如此便好了!” 方斗指着身旁福宝,“这孩子被拐卖,解救出来后,一直吵着要回家,据他回忆,和姜家庄有关。” “姜老爷可否帮忙?” 姜老爷呵呵笑道,“完全没有问题,还请小师傅多住几日,我派人出去探查一番。” “到底要住几日?”方斗关切问道。 “迟则七八日,快吗,五六日即可!” 方斗带着福宝,入住客房休息,福宝白天一阵闹腾,晚上昏沉沉睡去,被放在床铺上盖好被褥。 夜深人静之时,方斗施展‘畜生道’的度化之法,开始扫视四方的游历的魂灵。 关于丫鬟小云,方斗总觉得,此人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必定和这件事情有关。 方斗刚施展度化,眼前的庄园,笼罩在愁云当中,空中结满化不开的怨气,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 缺胳膊少腿、眼窝黑洞洞、肠穿肚烂,各种奇形怪状的魂灵,显然生前死的极惨,满腔怨气无处宣泄,游荡各处哭喊嚎叫。 这不是人间,简直是鬼窟。 “果然有问题!” 方斗开始召唤四周魂灵,无奈他修为尚浅,那些魂灵怨气太大,只顾着重复‘报仇’,竟是无人理会他。 “咦!” 四处飘散的魂灵当中,方斗突然见到一人,正是当初给他开门,还带他离开庄园的老汉。 老汉托着半截身子,在地上爬行,背后拖出长长血痕。 “老人家,老人家!” 方斗发现老汉刚死不久,神情迷茫,处于好沟通的状态,手指在他头顶轻点一下。 金光没入魂灵当中,老汉镇定下来,双目恢复清明,“我在哪里?不是早已死了么?” 见到方斗后,他瞬间明白了,叫喊道,“小师傅,我死的冤枉。” 老汉开始讲述,送走方斗后,他被姜老爷捉住,投入假山下面的密室水塘,喂养了水底凶兽。 “老爷他修炼妖术,养了一头凶残的巨鳄,每天都要吃人,连小云都被吃掉了!” 老汉是看大门的,所知不多,说了几句后,接下来就是反反复复,重复这些话。 方斗听完,伸手按在老汉头上,打算将他度化。 掌心金光闪烁几下,老汉魂灵还在,竟是不肯进入轮回。 “老人家,你有何心事未了?” 老汉双手合十,“小师傅,姜家庄看似平和,实则是人间地狱,您大发慈悲,能否解救这一庄人的性命!” 原来如此! 方斗总算明白,度化魂灵,需要完成未了心愿。 “你放心,我一定完成!” 老汉离开后,方斗继续沟通魂灵,总算在无数冤魂当中,找到了丫鬟小云。 果然,小云也糟了毒手。 “小师傅,您能见到我,肯定是得道高人。” 小云魂灵浮现,当即朝方斗跪拜,开始讲述前因后果。 “老爷他私下里供奉妖神,将不听话的佃户和下人,喂养水底下的凶兽,更是偷偷买来小孩,用以血祭!” 方斗心中一跳,“福宝他?” “姜老爷坏事做尽,生不出孩子,每年都从外地,买来一个孩童,取名福宝,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孩子,姜家庄的小少爷。” “但是,每到六月初六,他就带着福宝,消失一段时间,说是要去祭祀家神,等回来时,只剩他一人,福宝小少爷已经没了。” 方斗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原来福宝不是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姜家庄没有小少爷,只有一年一个的福宝!” 小云点点头,“您带来的小少爷,正是今年的福宝,如果不是他被人贩子拐走,恐怕早已糟了不测。” “当时为了此事,姜老爷大发雷霆,处死了好几个下人,赶忙从外地买了个孩子,说是小少爷仍在,没有走失!” 方斗叹了口气,福宝不是姜家庄的孩子,或者说,姜家庄从来没有小少爷,只有用来祭祀的童男。 某些民间的血祭,残留了古代的陋习,需要以童男童女做极品。 须知江南之地,古代属于蛮荒之地,巫术遗风盛行,许多地方,都有以活人祭祀山神水神的习俗。 先前县衙送信过来,想必落到夫人手上,然后方斗找上门,夫人又偷偷截住,送方斗二人离开,多半是良心发现,想要保住福宝的性命。 只是,没能瞒过姜老爷,连累小云、老汉都被害了。 “你家老爷,祭祀的哪尊邪神?” 方斗这么问,不是没理由,如今三家兴起,为了争夺民心,大肆打击古代的邪神祭祀,清扫巫术遗风。 祭祀以‘猪牛羊’三牲,而且倡导煮熟了祭祀,别说活人血祭了,就算是鲜活的鸡鸭牛羊也渐渐少了。 唯有军中征战,还保留着杀牛祭旗的风俗。 小云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并非心腹,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 方斗挥退小云的魂灵后,开始默默想起来,思索对策。 …… 一处阴暗的地下,姜老爷跪在破败的祭坛上,虔诚祷告。 “龙神大老爷,九月初九将至,这次不会有失,祭品一定定时送到。” 祭坛上,鼓起阵阵阴风,朝姜老爷头顶落下。 “啊啊!” 姜老爷的脸上,浮现血色裂纹,皮肉都裂开,鲜血一滴滴往下淌,脸上浮现痛不欲生的表情。 “饶命,饶命,上次走丢了祭品,只是意外。” 阴风中,某个充满魔性的声音响起。 “蠢货,足足晚了三个月,这次祭品必须加倍,否则,用你自己血肉来填!” 姜老爷连连磕头,“大老爷,祭品够,祭品够,两个,这次有两个送来!” 他想起方斗,说道,“有个和尚掺和此事,大老爷,我该如何应对?” 祭坛上空沉默许久,“将他带来,一并解决了!” “遵命!” 姜老爷连滚带爬,朝祭坛恭敬跪拜几下,退出这片地下的洞穴。 等他回到地面,整理衣裳,再度恢复成威严的姜老爷,行走在庄园的田地间,所过之处农户纷纷停下手上活计,朝他弯腰行礼。 第四十九章 祭祖 “祭祖!” 方斗吃惊望着对方。 一大清早,姜老爷将他请过来,说是今年的祭祖仪式,邀请方斗和福宝参加。 姜老爷神情诚恳,“小师傅恰逢其会,可以一同过去。” 方斗露出意动,随即问道,“怕是不妥,我一个外人。” “不碍事,不碍事!” 姜老爷连连摆手,乐呵呵说道,“小师傅是高僧,到场之后,可以多念几句经文,为家祖祈福。” “这个没问题!” 方斗脸不红心不跳,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他接着轻描淡写说道,“听说,贵庄的祭祖仪式,一向是每年六月六,怎么今年改成九月九啦?” 姜老爷心中咯噔,这小和尚怎么知道,随即圆谎,“今年情况特殊。” “哦!”方斗没有追问。 九月初九转眼就到了,这天本该是插茱萸、喝雄黄酒的日子,但姜家庄没这个氛围。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气氛有些紧张。 方斗走过寂静的庄园,奇怪问道,“难道这也是贵庄祭祖的风俗?” “当然!” 姜老爷解释道,“他们没那个福分,参与祭祖仪式,在家里诚心跪拜祷告,免得外出冲撞了祖灵。” “原来如此!” 方斗嘿嘿笑了,被姜老爷带着,越走越是偏僻,到最后农田消失,只剩下大片荒地。 “请!” 姜老爷拉着胖孩子,站在一处地洞入口,招呼方斗二人。 方斗眯眼,看了看洞口,整个庄园以此地怨气最为浓重,看来,这里就是祭祀邪神的地方。 “小师傅,怎么不动身?” 姜老爷生怕方斗看出蹊跷,连声催促他入洞。 方斗回了头,“夫人不一起来吗?” “女人家,怎能参与祭祀这等大事?”姜老爷看看日头,“天色不早了,小师傅,跟我走!” 胖孩子嘟囔,“爹,我不想进去!” “住口!”平时溺爱纵容的姜老爷,前所未有严厉,“快走!” 胖孩子张嘴想哭,被他一巴掌打在脸上,捂着胖脸不敢吱声。 方斗听到福宝低声跟他说,“我比他乖多了!” 地底下,竟藏了一处天然溶洞,里面宽阔无边,虽然略显湿冷,但周围土层夹杂着萤石,散发幽幽光芒,视线并不昏暗。 “请往这里走!” 片刻过后,众人站在一片残破的祭坛前。 姜老爷指着祭坛,“此处,便是我姜家祭祖的地方。” 方斗盯着祭坛,虽然边角残破,但大体轮廓看得出来,这俨然是一处道家做法的法坛。 奇怪了,这姜家祖上有人当过道士? 还是…… 姜老爷站在祭坛上,神情陡然变了,一把拉过胖孩子,“去!” 胖孩子不明不白,为何平时和蔼的爹爹,变得如此可怕,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啊,我不!” 圆滚滚的身子,落到祭坛半空,再也落不下来。 这时候,一阵阴风浮现,卷住胖孩子的身躯。 “慢来我到要看看,你是什么鬼怪!” 方斗一声怒吼,金光绽放,朝阴风席卷过去。 阴风似乎长了眼睛,盘旋几周,故意让开攻击,裹着胖孩子往后退。 方斗本想抢下孩子,但对方果决狠辣,更不拖泥带水,眨眼间将人吸干。 胖孩子像是漏气般,瞬间消瘦成一张纸,而且是人皮纸。 几个呼吸后,人皮纸也消散不见。 这哪里是祭祖,分明是用童男血祭,胖孩子几个呼吸就能囫囵吞了,这邪神的力量不小啊! 姜老爷拍拍双手,眼神中没有半点悲戚,进一步验证了小云的说辞。 姜家庄没有小少爷,一直都是买来孩童,充当每年邪神的血祭童男,这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举动。 俗话说,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人贩子可恶,这些人贩子的买家,更是杀千刀也不解恨。 许多受害者家庭,虽然见不到孩子,仍在幻想着,孩子被收养在大户之家,好吃好喝不用受苦。 但没人想到,许多人买来孩子,为了这般阴暗血腥的目的。 “小师傅,别犹豫了,你再不放手,龙神老爷连你都不会放过!” 姜老爷身处主场,觉得已胜券在握,指着方斗下令。 “呵呵,正要见见这什么龙神?” 先前短短交锋,方斗吃个小亏,孩子没救下来,足见这怪物的实力强悍。 因此不可大意,要小心应对。 方斗将福宝护在身后,掌中飞出一颗草豆,化作金甲将士,冲到残破祭坛上,举剑就砍。 “住手!” 空中又是一团阴风落下,拖住阔剑,让其落不下来。 “龙奴何在?” 地洞深处,传来狂暴嘶吼声,一头四米高的巨鳄,带着满身水汽冲出来,俨然是藏在地下密室的凶兽。 这处祭坛和密室的池塘相通,巨鳄身长十几米,跨了几步就到了。 巨鳄冲过来,舌头一伸,裹住几个家丁,拉到嘴里咀嚼咽下,意犹未尽,然后朝方斗冲杀过来。 豆兵疾冲而下,举剑朝巨鳄头顶刺落,撞出一个凹坑,火花四溅中,剑尖顶在鳞甲上,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 这头巨鳄身上,长满拳头大的疙瘩,仔细看来,竟是铁甲般的角质层,连豆兵的阔剑全力一击,都未能损伤分毫。 巨鳄身形臃肿,蕴藏无穷巨力,稍微扭腰,尾巴便高高翘起,朝豆兵当头砸落。 他尾巴细长,末端如同大铁锤,裹着厚厚鳞片,擦着旁边石壁掠过,滋溜出一缕火花。 豆兵翻身跃起,被巨鳄尾巴擦中,半边身子稀烂,落到地上翻滚几下,金光如水蔓延,随即恢复如常。 方斗脸色变了,刚才这一下,耗去豆兵两成威能,再来几下,豆兵就不能用了。 这头巨鳄,平时养在深潭,三天两头吃人,已经快要开启灵智,身躯更是膨胀得吓人。 豆兵后退几步,身后黑光闪烁,黑犬前来相助。 黑犬贴着地面急窜,往巨鳄肚子底下钻去,缩小成正常大,灵活躲闪巨鳄的攻击。 巨鳄张嘴一咬,牙齿擦过黑犬尾巴,粗壮右爪抬起往下拍,黑犬在高速穿梭下,急速拐个弯,让它扑个空。 “啊呜!” 黑犬钻到巨鳄肚子下方,张口一咬,巨鳄庞大身躯往上弓起,显然是吃痛不过。 方斗看得啧啧称奇,黑犬灵智越来越高,竟然懂得扬长避短,知道正面对战打不过,就朝着巨鳄鳞片覆盖不到的肚子攻击。 巨鳄就是再灵活,也不能缩成个球,保护肚子不被伤害。 相比之下,豆兵的战术僵硬许多,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 考虑到这是最低级的草豆,能力有限,若能炼制出更厉害的肉豆、金豆,豆兵的实力也更强。 第五十章 所谓‘龙神\’ 祭坛之上,阴风呵呵发笑,“你这又是役灵,又是撒豆成兵,究竟是释门,还是道家?” “伟人说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管我释门道家,能灭你这妖邪,就是好路子!” 方斗盯着祭坛,讽刺道,“你不是龙神么,怎么不敢现身?” “难道说,你只是一团见不得光的阴灵!” 阴风微微晃动几下,从空中滚落,化作一名身披道袍的道人,面目模糊不清,但头上却戴着巫冠。 “如你所愿,让你见见本神!” 道人自称‘龙神’,双足立在祭坛上,伸手对方斗一指。 阴风滚滚,飞到方斗面前,一点火星迸出,瞬间点燃成笆斗大火球。 方斗能闻到头发烧焦的气味,视线当中,一团火球急剧放大。 当次危急关头,方斗急速运转法力,朝脚下运转过去,已然切换成‘金鸡独立’的桩法。 “嗖!” 他高高跃起半空,飞扑往火球上空擦过,尽管没被烧到,但外套被高温炙烤,竟无风自燃。 方斗落地后,将燃烧的外套落下,抛在地上仍不熄灭,直至烧成灰烬。 火球落空,撞在后方岩壁上,炸断四五根石笋,膨胀出的气浪滚滚,将整个地下洞穴的温度提升了三四度。 道人含笑望着方斗,“知道厉害了!” 方斗深吸口气,“再来!” 道人脸色变了,又是一指点出,第二颗火球升起。 这回,方斗从容许多,刚才交锋,已经看出火球的真相。 火球温度高,触之即燃,但速度并不快,若能看准轨迹,可以从容侧身让开。 方斗站在原地不动,眼皮子不眨,任凭火球飞到身前,隔空的热力烘烤下,头上散发焦臭气味。 这般距离下,火球再进几分,就能烧烂方斗皮肉。 时机到了! 方斗踏地用力,高高跃起半空,使用三板斧中‘一扑’,在空中灵活滑翔,又是擦着火球让开。 这回,他身上只披着那件道袍,却没有烧伤,反而觉得凉爽不已。 方斗越发肯定,这件道袍是宝贝! “哈哈!” 方斗落地后,指着祭坛上道士,“黔驴技穷!” “你说什么?”道人怒了。 “阁下,怕是离不开这祭坛?” 方斗一句发问,让道人脸色变了,虽然他掩饰得快,但嘴角一丝抽搐,已暴露心中不自然。 “哈哈,我先去解决那头凶兽!” 方斗不理会祭坛,转身和豆兵、黑犬汇合,围攻巨鳄。 巨鳄见到方斗过来,也不以为意,一直粗壮的爪子,黑压压往下方拍落,砸在地上时,地面摇晃几下。 地洞震荡着,头顶几根竹笋断裂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方斗没有被怕成肉酱,反而一跃而起,右脚踩在硕大的爪子上,左腿高高抬起,猛地往下凿落。 咚,闷响如敲鼓,方斗一腿的力道,被鳞片挡住,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巨鳄反应过来,另一只爪子抬起,要做个拍手的动作,将方斗挤压拍死。 方斗脚下用力,再度跃到半空,双手各自形成一爪、一啄。 他下手的位置,乃是巨鳄四肢的膝盖内弯,那里鳞片薄弱,也是防御力弱的弱点。 与此同时,方斗运转‘铁拳’的力道,手掌浮现铁灰色皮膜,瞬间变得坚如钢铁,指甲更是匕首般锋利。 一爪落下,血肉四溅,方斗撕开书本大的皮肉,上面长满带血的鳞片,随手丢到地上。 捏成鸟啄的手掌,沿着伤口往下猛凿,一时间血肉飞溅,有几颗甚至溅射到方斗脸上。 方斗还想动手,后背吃了沉重一击,喉头涌起血腥味。 原来是巨鳄甩动铁锤般的尾巴,一下子打在方斗后心,结果被道袍挡住大半力道,但还是令他遭受重伤。 “大意了!” 方斗后退几步,深呼吸几下,将血咽下去,发现内伤不重,还能继续战斗。 “豆兵,黑犬,上!” 巨鳄被他干废一条腿,此刻平衡失调,不复先前凶猛。 豆兵快速上前,举剑对着伤腿猛攻,黑犬仗着身形灵活,绕着巨鳄不停旋转,伺机进攻腹下柔软的部位。 祭坛上,道人见情况不好,双手掐着手势,遥遥对巨鳄一指。 “龙神敕令,法力倍增!” 巨鳄如同吃了兴奋剂,顿时大吼一声,将豆兵、黑犬震飞,从四肢关节处,生出锋利如荆棘的骨刺。 原本巨鳄鳞片极厚,防御力强,如今再生出骨刺,就好比多了几套爪牙,杀伤力更强了。 本就沉重的四肢,变成锋利的狼牙棒,一扫一大片。 “吼!” 巨鳄挥动巨爪,黑犬身躯往下压,按照以往交锋,肯定能让开巨爪的横扫,但这次不同,巨鳄的关节处,生长出五尺长的骨刺。 骨刺勾住黑犬,重重往下一掼,摔得半天爬不起来。 方斗见状,将犬灵收回掌心,法力流转,消耗了小半,总算让黑犬原地复活,再度朝巨鳄冲上去。 豆兵举着阔剑,且战且退,但巨鳄狂冲上前,四肢抠住地面用力,往后退了退,然后猛地往前一冲。 这一冲,千吨重的躯体,在短短瞬间,提升到接近音速。 豆兵避无可避,被巨鳄撞上,瞬间破灭,还原成草豆模样。 祭坛之上,道人哈哈大笑,指向方斗,“龙奴,灭了他!” 黑犬汪汪几声,急得直跳脚,它正面冲刺的力量,甚至比不上豆兵,巨鳄抛下它不管,直接去攻击方斗。 这时候,巨鳄往前爬行,带动扑鼻腥风,狂潮般向方斗席卷过去。 方斗情急之下,突然想起,畜生道中,还有一门‘附身’的本领。 此刻危险至极,方斗顾得不许多,当即迷上双眼,心神朝对面巨鳄射去。 片刻过后,方斗睁开双眼,发现视线高大许多,下方众人变得渺小如蚂蚁,反应过来,附身成功了。 他已经掌控了巨鳄的身躯。 这头凶兽虽然厉害,但灵智稍弱,被方斗轻松压制,已然退出意识海洋,缩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嘿嘿,有用,果然有用!” 如果是个普通人,即便能阴差阳错,附身野兽身上,也会被身躯的本能同化,渐渐迷失,最终完全退化成野兽。 唯独方斗修炼畜生道,可以及时抽身,完全不受影响。 第五十一章 祭坛来历 ‘巨鳄’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扭头朝祭坛猛冲过去。 旁观的姜老爷急了,连连下令,“错了错了,龙神所在,不要冒犯!” 祭坛之上,道人震惊不已,他豢养的凶兽竟反水了。 轰隆隆,洞窟内地动山摇,大块岩石剥落坠地,砸入地面深处。 巨鳄一头撞在祭坛上,随即冒出金属光泽,将它连带祭坛笼罩在内。 千吨重量,以接近音速的极速,瞬间戛然而止,所有动能统统宣泄在祭坛上。 如此猛烈的冲撞,简直堪称毁灭性,光是余波造成的气浪,便足以撕裂血肉之躯。 姜老爷身边的家丁,都是知晓内情的帮凶,首当其冲被气浪裹挟,在半空撕成无数碎片。 唯独是姜老爷,身上浮现瓷器般裂纹,却经受住气浪冲击,最终得以站稳。 “疼,真疼!” 方斗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念头,感觉脑袋都裂开。 他附身巨鳄,抱着想法‘反正不是自己的’,一头撞在祭坛上。 别看祭坛外表破败,实则浑然一体,比铁铸的更坚固。 巨鳄撞得头骨疼痛欲裂,一时间本能开始唤醒,被压制住的灵魂蠢蠢欲动。 反应到方斗这边,就是眼前幻象丛生,属于巨鳄的无数记忆,开始往他脑海倒灌,企图同化他的意识。 “绝不能沦陷!” 方斗咬牙硬挺,运转畜生道的炼心之法,抵抗巨鳄本体的反噬。 ‘附身’这门法术,终于暴露致命缺点,那就是附身对象条件严苛,若不是心甘情愿,就必须远远弱于他,否则极其容易产生反噬。 这时候,道人也发现不对,“呵呵,你竟敢和我抢夺龙奴!” “好大胆子,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罢,道人施展驱使巨鳄的法术,这头凶兽双目绽放红光,陷入狂暴状态。 方斗立刻感应到,巨鳄的意识陷入疯狂,挣脱他的束缚,开始反攻倒算。 “坚持不住了!” 无数纷乱的记忆,连同捕食猎杀的本能,开始威胁方斗附身的意识,般侵袭不止。 “吼!” 方斗用尽最后力气,操纵巨鳄身躯人立而起,阴影瞬间投落地面,笼罩整个祭坛。 “先把你解决掉!” 巨鳄低下头,义无反顾往下猛冲,接着下落的冲势,再度撞在祭坛上。 这次的冲击力,比上次更猛烈。 道人连声大喝,操纵巨鳄的意识,企图让它主动让开。 陷入狂暴的巨鳄意识,正将方斗的附身意识赶走,重新夺回身躯的掌控权。 但是,等它夺回躯体,睁眼见到第一样东西,就是迅速放大的祭坛。 “什么鬼?” 巨鳄若有灵智,肯定会吐槽这句。 咚,撞击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 一切都变得缓慢无比,巨鳄坚固的头颅,在高速撞击下,变形成流体模样。 祭坛再度闪烁金属光芒,只是这次再也挡不住了,光芒开始闪烁破碎,被巨鳄一头扎进去。 轰隆隆,无处宣泄的力量透过祭坛,在后方地面轰出一条深达半米的沟壑,延伸到岩壁尽头停住。 啪嗒,巨鳄当场被撞晕了,和祭坛接触的头部,鳞片碎裂,凸起硕大肿包,就像是长出第二颗脑袋。 祭坛又破败几分,上面的道人身形变得黯淡,显然遭受巨大波及。 方斗意识回到身躯,觉得头骨剧痛,几乎要裂开。 还好最后一撞前,他以惯性驱动,早已撤走意识,否则两次撞击加起来,足够让他意识经历震荡,活生生变成白痴。 没看到巨鳄皮糙肉厚,都被撞得昏迷不醒了。 方斗下手毒着呢! “唔,这附身后遗症太大,以后尽量少用!” 方斗至今还觉得,手脚协调不灵,仍残留巨鳄四肢爬地的错觉。 “放肆,今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祭坛之上,道人伸手一指,空气浮现大团火光。 这次不是火球,化成一朵朵焰火,如虚空中盛开的花,飘飘荡荡飞掠而来。 嗖嗖,一朵焰火被操纵,朝方斗当面飞来。 方斗深吸口气,大吼一声,“国!” 吼声中,带着正气凛然,以及‘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豪气。 焰火当场崩裂,半点火星都没留下,连带着后方的焰火,都被气流激荡,飞得远远的。 道人发了狠,双手聚拢漫天火光,飞蛾扑火般朝方斗汇聚。 方斗右脚扣在地上,左脚虚点,看准时机,猛地深插地下,铲除一大片泥土。 泥土飞扬出去,分裂成七八块,命中飞到面前的焰火,噗嗤噗嗤全都熄灭。 “再来!” 方斗身躯一矮,躬身让开大片火光飞掠,伸手朝地面抓落,硬生生抠出一大块泥土。 泥土被他抓碎,如弹丸打麻雀,一块一个,焰火尽数扑灭。 “哈哈!” 方斗大跨步上前,冲上祭坛,手爪朝道人胸口掏去。 “你不过一丝残魂,接着祭坛力量兴风作浪。” “姜老爷是你的傀儡,作恶作端,这些罪孽多半落在你身上。” “死!” 道人后退几步,但方斗速度比他更快,一爪掏空胸口,从后背深处。 “你!” 道人眼神当中,闪烁一抹狡黠,“你中计了!” 随即,他化作一抹光,朝方斗眉心钻进去。 “这是我道家夺舍,这身躯是我的了。” 方斗双目变得混乱起来,体内多了一个意识,开始相互争斗起来。 道人身为灵体,在祭坛温养多年,每年以巫术血迹,提升灵体强度,此刻远远超过方斗的意识。 顷刻间,方斗的底细就被他摸透了。 “嘿嘿,区区一个三流术士,老子当年可是法师,勉强收下了!” 道人进入方斗的意识海,如一滴墨汁滴入清水,瞬间侵染开来,反客为主夺取身躯主导。 方斗没想到,刚刚附身巨鳄,就被道人闯入夺舍,难道这就是‘天道好还’? 突然,他想到道人属于阴灵,正好被鸡鸣声克制。 这时候,道人已经开始施法,一寸寸磨灭方斗的意识,企图鸠占鹊巢,彻底取而代之。 “道人,实话告诉你,我有后台来着!” 方斗在意识海中,郑重其事对道人说道。 道人哈哈大笑,“别吹了,我后台肯定比你硬。” 他指向身后祭坛,“知道这祭坛的来历么?” 第五十二章 天罡法坛 道人侃侃而谈,开始讲述往事。 他此举并非无聊,而是想要拖延时间,让方斗放松警惕。 万一方斗性情刚烈,不甘心被占据躯壳,使用什么秘法自残,损失最大的还是道人。 “想当年,丹余真人南渡,跨过长江天险,来到江南之地传道。” “神通降世、世人拜服!” “一夜之间,江南之地,起了三十六座法坛。” “这些法坛,对应天罡之数,威力巨大。” “那时候,正是丹余真人巅峰状态,可谓是横扫四方,释、道、名三家都不敢干涉,任凭他发展壮大!” “可惜,应了那句古话,其兴也勃、其亡也乎!” “自丹余真人陨落后,三十六座天罡法坛,被摧毁殆尽,只剩下些许漏网之鱼!” 道人说道这里,慢条斯理说道,“实不相瞒,这就是三十六天罡法坛之一,也是丹余真人最后的落日余晖!” 方斗听到这里,问道,“你是谁?” 道人笑了,“你一定以为,我是丹余真人的残魂?很可惜,并不是。” “在下区区一个小人物,当年追随丹余真人,只可惜生不逢时,等到陨落之后,残魂漂泊四方,才机缘巧合占据这个法坛!” “多年来,我扶持姜家发家,让他们送人过来血祭,一步步壮大残魂,再有十年,魂魄就能转修鬼仙,脱离法坛行动。” “只可惜,被你毁于一旦,但不要紧,你的身躯我收下了!” 道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仍意犹未尽,“你这和尚,所学太杂,将来成就有限,我占据你的身体后,会专修道家法术,将来的成就,必然能和丹余真人并肩!” 方斗突然开口,“你真是一位合格的反派!” 道人愣住了,就算方斗痛骂、诅咒、求饶,任何反应他都不意外,唯独如此镇静开口,让他有些察觉不妙。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反派死于话多!” 此刻,道人借说话的机会,大肆扩张,已经占据意识海大片空间,属于方斗的意识,已经压制到边角地带。 只需再加把力,方斗的意识,就会驱逐出意识海,身躯被彻底夺舍。 道人施展的夺舍,可比方斗的附身霸道多了,完全不留生机。 “你已经占据上风了?” 道人咧嘴笑了,“不错,你的意识海,已经尽归我所有!” “差得远了!” 方斗幽幽叹气,“你的意识,原本比我更强,但分散到这么大的空间中摊薄,等同自我削弱,还怎么和我斗?” 下一刻,方斗施展金鸡诀,脑海浮现公鸡对着朝阳鸣叫,阳光如融化的金水,在身上批了层金灿灿的袍子。 “国!” 一声怒吼,如刺破黑暗的剑,又像是黎明到来的号角,在意识海上空响起,瞬间点亮炙热的朝阳。 “啊,不!” 道人为了抢占阵地,不惜摊薄意识,也要占领意识海的空间,如今终于发现不对了。 金光所过之处,道人的意识遇到天敌,轻而易举融化消亡。 方斗的意识泰然处之,坐视道人的意识烟消云散,意识海重新恢复清明。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道人最后的残存意识,缩成一个球,跳出意识海,企图逃走。 “留下!” 方斗蛰伏已久的意识,终于露出獠牙,后发先至扑上去,一口吞掉道人残余的意识。 先前,道人的意识,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此刻远非方斗的对手,被吞掉后来不及挣扎,就被消化掉。 脑海中,最后一声惨叫熄灭,道人彻底消失了。 方斗睁开双眼,见到姜老爷转身想跑,黑犬一纵身,咬住他的左脚,肌腱断裂、脚踝破碎,惨叫扑在地上,再也动不了。 终于他带来的家丁帮凶,早就在刚才交手余波中,死个干干净净。 “道人,法坛,传承!” 道人意识消散后,记忆中庞大的信息流,在方斗脑海中流转。 若非有了附身的经验,方斗恐怕要遭,道人的经历比他丰富数倍,信息流之庞大,足以轻易同化方斗的意识。 真要沦陷了,方斗便会丧失自我意识,成了道人第二次人生。 幸好,方斗已经有了经验。 无用的人生记忆,被方斗轻松粉碎,只剩下关于修行的内容。 米斗浮现面前,接连吸收几道光芒,然后吐出法术种子。 ‘食气法(残):第四层至第六层!’ ‘除尘术:一尘不染。’ ‘阴灵转鬼仙(残)’ ‘御兽术(残)’ ‘阴火术:燃阴成火。’ ‘炼丹术(残):基础篇。’ 方斗的目光,被食气法吸引住,竟然在道人手上,得到后续三层的修行法,真是机缘巧合来着。 根据道人的记忆,修行法术之人,也有境界划分。 食气法的一到六层,分别对应术士、法师两大境界。 方斗修炼到第一层,属于三流术士境界,而道人生前,也才修炼到的五层,是二流法师境界。 再往上,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丹余真人就是这个层次。 道人陨落后,这丝残魂只保留生前十分之一的记忆和力量,才会如此轻易被消灭。 对方斗来说,最珍贵的食气法残章到后,总算能补足接下来的道路,算是意外之喜。 “丹余真人,传说中的人物啊!” 食气法这门功法,就是出自丹余真人,江南之地的修道之人,多半修炼这门功法。 方斗转眼看向法坛,此刻得了道人记忆,对这座法坛的认识更深刻,眼光之下,注意到许多细节和玄妙。 “天罡法坛,难得的宝物!” 方斗知道自己赚大了,这座天罡法坛,是丹余真人遗落的瑰宝之一,具备修炼、斗法、养魂等作用。 道人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生前遇到这座法坛,只能将一丝残魂栖息其上。 因为,法坛最大的特点,便是只有血肉之躯才能炼化。 道人自私,想着转修鬼仙后,凝聚实体再炼化,却没能等来那天,最终为他人作嫁衣裳。 方斗盘坐法坛上,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夜空星斗浮现,开始感受星光降临。 法坛随着星斗挪移,开始感应到天罡之力,冒出莹莹星光。 第五十三章 第三斗米 方斗将一丝法力输入,残破的法坛表面,浮现光线交织的回路,明明是修仙之物,却给人以科幻文明的异样风格。 光线回路,不仅在表面浮现,更是钻入法坛深处,形成立体全方位的图像,像是星空勾勒出的星座。 方斗甚至看到,某些缺失的角落,明明部分残缺,也都浮现光线回路,这表明法坛的内在核心,不受外壳损毁影响。 刚才输入的法力,像是一滴水进入水管,顺着回路四处游走,勾勒出法坛的立体图案。 等到最后一笔划完,整座法坛轰隆隆,化作豆腐渣般,崩溃成一地碎石残渣;。 方斗猛地起身,掌心摊在面前,一座微型的法坛出现。 刚才炼化过程中,他已经知道法坛的所有作用。 “先试试修炼!” 方斗盘腿修炼,开始施展食气法,法坛在他身边浮现,正巧将方斗放置在中央地带。 “嗯!” 方斗睁开眼,见到眼前白气的数量,比先前浓郁了三成,不用多说,这是法坛的作用,能收拢四周天地元气,提升所在区域的浓度。 他大口吞吸起来,食气法层次节节攀升,法力也水涨船高。 这种感觉不要太妙,就像网游开外挂,无限制升级,浑然不觉时间飞逝。 渐渐的,提升速度开始减慢,仿佛在接近某个临界点。 方斗约莫估计到,自己遇到什么情况。 这是要突破了。 果不其然,等到个某个进度,不管他如何修炼吐纳,再也提升不上去,显然已经到了瓶颈。 这个瓶颈,正是食气法一层大成的门槛。 方斗深吸口气,座下的天罡法坛,猛地吸收星光,透过地下岩洞的厚厚土层,从夜空接下一道水桶粗的光柱。 光柱没入法坛,方斗周围的天地元气,更加浓郁几分。 这是最后的冲刺机会,一旦错过,方斗至少还有三年,才能冲刺这个瓶颈。 修行不进则退,哪有游戏中读档重来的美事儿! “呼呼呼!” 成败在此一举,方斗心头涌起豪气,就像数次面对强敌,尽管再艰难,他也不曾后退半步。 少年刚猛,历经磨难而不改,这就是意气! 他深吸口气,天地元气汇入体内,化作食气法的养分,粉碎成对身体有利的灵气,剩下的杂质排出体外。 轰隆隆,方斗脑海一片空白,仿佛睁开束缚,变得轻松许多。 食气法顺利迈入第一层大成阶段,吞吐天地元气的数量,狂增五成。 方斗神清气爽,起身就要离开,抖抖道袍,一层灰土往下落。 原来刚才交手,震得尘土飞扬,全都落在身上,道袍如同荷叶,干净得不沾染半点灰尘,但头发就难以幸免了。 “除尘术!” 方斗反手一个法术,落在头上,短发夹杂的灰尘,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粉,一颗不剩往上飞。 眨眼功夫,方斗头顶如水洗般干净。 “除尘术,简直是居家必备!” 这比什么牌子的洗发剂都管用! “对了,试试抓米!” 对方斗来说,从米斗抓米,已经成为检验修为层次的最佳手段。 米斗浮现面前,方斗伸手往里面抓,第一个半斗米,轻松得如同呼吸,到了第二个半斗米,前半部分也寻常,直到最后,动作变得沉重起来。 转眼间,米粒层接近地面,被方斗一把抓了,提出米斗之外。 两个半斗米取出,这是平常的成绩,这次不同,方斗想要尝试下,是否已经突破极限。 米斗中,白米流水般流淌,在半斗米的刻度停下。 方斗抓住一把米,艰难往外提出,从米斗口部拉出,正是进入真实世界的界限,此刻白米的重量,会在短短瞬间,提升到几十倍重。 “起!” 方斗大声怒喝,后背出了身冷汗,眼前一阵恍惚,等反应过来,掌心已经多出两把白米。 “成了!” 第三下的半斗白米,终于出现,象征方斗的境界,迈上全新层次。 方斗想了想,刚大战一场,身上没地方搁置,将白米重新放回米斗。 地下洞,除了方斗外,还有两个活人。 姜老爷被黑犬制住,趴在地上哀嚎不止,嘴里嘟囔不休,只是没人听懂他说什么。 至于福宝吗,刚才被方斗轻轻按晕,放在洞靠外的角落。 先前大战一场,福宝藏身处风平浪静,这孩子早已睡着了,此刻仍在呼呼大睡。 “也好!” 方斗收了鳄鱼的灵体,怀中抱着福宝,喝令黑犬叼着姜老爷,一路离开地下洞穴,走上返回宅院的路。 一路上门户紧闭,无人理会,姜老爷大声呼叫,终于尝到苦果了。 宅院内,夫人望着姜老爷凄惨模样,露出释然的表情。 “小师傅,我早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 方斗盯着她,“你想怎么做?” 这些年来,姜老爷买孩子,每年血祭道人残魂,这件事情虽然做的隐秘,但连丫鬟小云都知道,夫人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方斗早知道,这妇人没有表面看去那么无辜! 姜老爷趴在地上哀嚎不已,但看着夫人的眼光,仍旧露出希望。 夫人咬咬牙,“家夫罪大恶极,小师傅,你给我面子,让他自行了断,千万别告官!” 可想而知,姜家庄隐藏的龌龊,若是大白天下,这家庄子就完了。 方斗这才认识夫人,这女人也太狠了。 “可以!” 夫人点点头,“还请小师傅回避,我来劝劝家夫!”她看了眼福宝,“把小孩子带走!” 方斗抱着福宝,转身离开。 福宝此刻醒了,揉着眼睛问,“大哥哥,娘亲要做什么?” “不知道!”方斗不忍心说。 片刻过后,方斗撇下福宝,单独返回,发现姜老爷已经凉了。 夫人站在旁边,一边抽泣,一边擦拭眼泪,“家夫资质罪孽深重,已经自尽了!” 方斗点点头,“夫人深明大义,姜家庄由你管着,定能洗清污秽,重开一片朗朗青天!” 夫人哀戚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接手姜家庄!” “夫人,你怎么忘了,你还有福宝啊?” 夫人听了一惊,明白方斗的意思,姜老爷死了,姜家庄无人继承,说不得被外人瓜分。 但有福宝这个小少爷,姜家还有后人,她身为主母‘垂帘听政’,一切都不成问题。 她叹了口气,“小师傅,想必你也知道,家夫作孽太重,我们一直生不出孩子,所有福宝都是买来的孩子,包括你带来的那个!” 方斗耸耸肩,“那又如何?” 是啊,知情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夫人和方斗二人。 “此事过后,我将返回寺庙,再不踏足此地,还请夫人放心!” 夫人一听,果断下决定,“成交!” 归根结底,这就是一桩交易。 方斗要她照顾福宝,将来百年之后,姜家庄的基业传给福宝。 而夫人收获的,则是靠着小少爷的名义,掌控姜家庄,死前能尽享富贵。 这是双赢局面,大家都得到想要的。 第五十四章 归途闲暇 姜家庄前,方斗理了理骡背上的行李,这次外出收获颇丰。 除去虎妖洞穴的收获,姜家庄这边,也是给出许多金银药材,作为谢礼。 大青骡脊背一沉,鼻孔喷出两股热气,不满甩了甩尾巴。 “好伙计,到了下个乡镇,请你吃上好的草料!” 方斗提起布袋,里面装满黑豆草料,挂在大青骡的嘴边,让它赶路时边走边吃。 大青骡欢快打个响鼻,把头闷进布袋中,唧唧吃起来。 在他身后,姜家庄大门敞开,夫人带着福宝,正在送他离开。 福宝依依不舍,“大哥哥,以后要常来看我!” “一定来!” 方斗这是说谎了,两地距离不近,不是说来就来, 更何况,昨晚他和夫人有了约定,福宝作为姜家庄的继承人,正式归夫人抚养。 一开始,方斗也想帮福宝找到亲生父母,但夫人告诉他,福宝是人贩子从亲生父母买来,而非拐走。 于是,他改变了想法,还是让福宝留在姜家庄,对他未来更好。 为了福宝好,方斗答应夫人,今后不再出现。 “福宝,你以后要乖乖听话,吃得壮壮的!” 方斗摸摸福宝脑袋,朝夫人微微颔首,“夫人,告辞了!” 夫人朝方斗摆摆手,“小师傅,再见!” 方斗牵着大青骡,一步步行走大路上,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人已经走了!” 夫人抱着福宝,从今往后,这对母子相依为命了。 福宝靠在夫人身旁,揉着眼睛,“娘亲,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难受!” 夫人叹了口气,没说跟他解释,什么叫离别伤心! …… 老上班族都知道,每逢出差,去时要争分夺秒,但等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慢慢晃悠。 方斗身边少了福宝,可以尽情欣赏沿途风景。 江南地形,水网交织,别有一番景象。 水田中耕牛缓缓拔蹄,滩涂上水鸟高飞,牧童吹笛声远远传来,朝霞已然布满半边天。 “呼!” 方斗深吸口气,很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眼前这座小镇,最有名的吃食,莫过于‘孙氏甜醴’。 ‘醴’,相当于古代的啤酒,却别在于,西方啤酒泛苦,而醴是甜的。 既然是低度酒,喝多了也不易醉,更有爽口消暑的作用。 过往行人,都习惯来‘孙氏甜醴’歇脚,叫上一碗甜醴解渴。 时值深秋,前来饮用甜醴的客人少了许多,但生意仍不错,店铺内的六个桌子,已经坐满一半。 方斗走进店铺,客人们边喝边聊天,没人注意他。 挑了个略微干净的桌子坐下,店主兼伙计的老孙头,走过来问道,“小师傅要几碗?” “先来一碗解解渴!” 甜醴上桌,方斗望着蜜糖色的色泽,端起来一饮而尽。 胸口一股浊气,顺着咽喉涌出,最终化作响亮的酒嗝,“痛快!” 方斗抹抹额头,一碗甜醴下肚,出了身冷汗,不由得食指大动。 “老板,再来十碗!” 吵扰的店铺,瞬间安静下来,客人们都转头,盯着方斗。 甜醴好喝,却也不便宜,一碗十文钱,都够一顿饭钱了。 一般的客人,抓把炒花生,一碗甜醴就能喝半天,哪像方斗这样,猛点十碗。 方斗完全按照前世啤酒的点法,一打十二瓶,来个十碗甜醴不过分! 孙老头见生意上门,乐呵呵端着甜醴,他应该练过,一个胳膊托着五个碗,双臂将十碗都送上来。 “客人,光喝甜醴可否,还要什么下酒菜?” 方斗一想也对,干喝伤肾,连忙问道,“你店里有什么酒菜?” “小店只卖甜醴,你若想要,可以去镇上其他店代买!” 方斗掏出一块银子,交给孙老头,“麻烦你了!” 他刚喝了半碗甜醴,孙老头就带着一大包下酒菜回来。 五香蚕豆、卤猪耳、花生毛豆、凉水香干,其中还有一道硬菜,是半根煮熟的狗腿。 “客人,这是找的零钱!” 方斗双眼都盯着酒菜,不以为意摆手,“赏你了!” 孙老头乐呵呵,哗啦啦将铜钱收下,今天赚大了。 方斗一口甜醴,一口凉菜,不时提起狗腿,蘸点酱油、蘸点蒜泥,大口啃得油水直冒。 五香蚕豆炸得酥脆、卤猪耳外层软糯内里脆爽、花生毛豆越嚼越香、凉水香干更是咸香可口。 狗腿本已炖煮得酥烂,咬住一撕咬,大片香肉入口即化,汤汁鲜美。 期间来一口甜醴,解腻清凉,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方斗边吃边想,这辈子,他算是戒不了口腹之欲了。 “这么好的甜醴,真想以后天天喝!” 方斗这句话出口,其他客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小师傅,这话其他人也说过,你今后只要常来,一定能喝道孙老头亲手酿的甜醴!” “是啊,多少人来镇上,就是冲着孙老头的招牌。” “这碗甜醴,哪怕不吃饭也要喝呀!” 方斗脑海灵光一闪,转身问孙老头,“老板,你这手酿制甜醴的手艺,肯不肯卖给我?” 孙老头笑眯眯,“客人说笑了,这是老头我吃饭的手艺,多少钱也不卖?” 旁边客人开始解释,“多少人想拜师,学得孙老头酿制甜醴的手艺,可惜啊,孙老头眼光太高。” “你还是安心当个客人,甜醴也不贵,一碗才十文钱!” 方斗闻言笑了笑,低头继续享用甜醴。 本想喝口甜醴,没想到吃成一顿饭,直吃到日头西落,客人都走光了。 孙老头忙得歇下来,坐在旁边木凳上,肩上披着抹布,望着门外。 方斗仍在不紧不慢,一口甜醴,一口下酒菜,吃得不紧不慢。 “哎!” 孙老头发出一声长叹,随后发现方斗在旁边,急忙起身,“打搅客人的雅兴了!” 方斗一口闷干最后半碗,放下酒碗,“老板好像有心事啊!” 孙老头望着门外,挂在天边的明月,面带愁苦,“今夜,正是我儿子的忌日!” “两年前,他在镇外运河失踪,听人说溺死在河里,但捞尸队怎么也找不到?” 他说到这里,擦擦眼睛,“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连尸身都找不到?” 第五十五章 下水 孙老头望着月光,似乎回到两年前。 “是我老头子不好,说近来口淡,想喝口鱼汤,他大半夜出去抓鱼,失足落入水中溺死。” “这么好的儿子,又孝顺又能干,家传酿制甜醴的手艺,已经学得差不多!” “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在店里招呼客人的,就是他了!” 老人家陷入往事的回忆,话越说越多,但方斗始终静静听着。 过了片刻,孙老头起身,抹抹脸庞,朝方斗微微欠身,“抱歉了,让客人听老头的废话!” “白天,听你说想学这门手艺,其实大可不必!” “倒不是老头子想带到棺材中,我儿子死了,这门手艺也要传下去。” “而今心愿未了,老头子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方斗突然开口,“老板,我有一门法术,能寻人踪迹,不论死活,或许能一试!” 孙老头本来不信,但见到方斗的短发,方才醒觉,这吃酒喝肉的少年,原来是位释门出家人。 他听老伙计说过,释门出家人供奉佛祖,掌握神通法术,可听死人说话。 既然方斗肯夸下海口,说不得寻回儿子的心愿,就在他身上。 孙老头心念一转,就有了决断,“小师傅,你若能找到我儿,就是老头子大恩人,别说区区秘方,就算要我这条老命,也双手奉上!” 方斗摆摆手,“没那么严重,可有贵公子的贴身衣物,找来一件供我施法!” 片刻过后,孙老头找来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仔细呈给方斗。 方斗掏出线香,以衣物上气息为引,开始放出丝丝白线,飘飘荡荡升到高空。 孙老头揉揉眼睛,伸手想抓,但快速缩回胸前,一脸患得患失的表情。 “那,那是运河的方向,我儿就在那里啊!” 方斗安抚孙老头,“老人家稍安勿躁,我去看一趟,有结果再通知你!” “对了,帮我照顾骡子和行李!” 方斗顺着白线方向,在镇上街道穿梭,一步步走出镇外,来到运河外。 哗哗河水声,伴随着独特的水腥气,这是河边的味道。 方斗停下脚步,望着漆黑河水,陷入为难中。 线香升起的烟气,最终收束成白线,如同潦草的线条,升到河流上空,然后往下一头扎落,刺入运河底部。 此情此景,结果一目了然。 孙老头的儿子已经死了,就葬身在何地深处。 但是,方斗不会水,这是个问题。 “嗯,试试鳄灵!” 姜家庄的巨鳄,被方斗附身,一头撞死在法坛上,魂灵无处可去,被畜生道容纳。 方斗温养许久,一直没试过驱使,今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 掌心光满闪烁,一头鳄鱼飞出,扑落到河水中,摇头晃脑往下猛扎。 鳄灵的本体,乃是庞大无比的巨鳄,但是变成鳄灵后,具备放大缩小的本领,此刻就像是一头扬子鳄,在水中灵活穿梭。 方斗闭上双眼的,动用役灵的本领,切换到鳄灵的视线。 视线张开,周围是墨绿色的河水,不断往瞳孔涌来,周围是水草的腥气。 这条运河是大运河的分支,而大运河是沟通南北的运输线,说一句国家的动脉血管也不过分。 为了保证航线畅通,官府每年征发大量苦役,挖河疏通,以至于运河极深,善于游泳的好手,也经常淹死在河里。 鳄灵本就是水生物种,如今化作灵体,更是脱离躯壳限制,灵活之极钻入水中。 运河越往下,就越是浑浊,砂石乱流滚滚,夹杂着各种水草,藏一具尸身不要太容易。 鳄灵缓缓在河中游荡,一寸寸摸过水底,它速度极快,半个时辰,已经走了十里长的河道。 期间,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而是收获太多了。 河道地下,躺了几十具白骨,大部分都是淹死的牲畜野兽,其中七八具是人的骸骨,早已被鱼虾啃成森森白骨,仍旧披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时不时从眼窝、胸骨窜出螃蟹鱼虾。 “差不多了!” 根据方斗估计,引香寻踪的范围,就在这十里河道内,孙老头的儿子,就在这几具白骨当中。 “鳄灵,变化!” 鳄灵闪烁光芒,变成一头巨鳄,将七八具白骨吞入腹中,然后潜水往上浮。 等着这头巨鳄回到岸边,张口吐出所有尸骸,便化作一道光,回到方斗掌心。 方斗望着遍地白骨,四周凉风吹拂,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嗯,这是?” 一具尸骸的姿势奇特,左胳膊已然森森白骨,却还是护在胸口,搂着黑乎乎的东西,越有拳头大。 方斗掰开指骨,取出这块长满水藻的东西,一个除尘术下去,顿时焕然一新。 此物露出本来面目,是拳头大的铜炉,上面刻着八卦五行,下有三足,侧面开了八个炉门,对应八方。 “丹炉?” 方斗掐灭这个荒唐念头,哪有这么好运气,随便从河里捞个垃圾,就是炼丹的铜炉! 他想扔,但想了想,好歹是块铜,多少值点钱。 …… 小镇上,连夜沸腾起来,起因是孙老头。 孙老头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拍门,“我儿子找到了,快跟我去河边,去河边!” 邻居们,都以为老头子思念儿子,发了疯病,本不想理会。 但孙老头越闹越大,大半个小镇都醒了,居民们带着起床气,抄起棍棒要揍人。 老头子表现出与年龄不匹配的灵活,一溜烟逃出小镇,带着镇民们往运河边上赶。 等众人来到河边,见到遍地白骨,惊得魂飞魄散,以为是恶鬼来袭。 但是,随着孙老头扑倒在一具白骨上,大声叫喊儿子的乳名,现场就失控了。 小镇靠近运河,每年都有人失踪,若是溺水身亡,十个中仅有一两个能找到尸身。 地上的尸骸周围,浸染一大圈水渍,显然刚从河里捞出来。 虽然血肉啃尽,但身上破烂的衣服,还能依稀辨认出来历。 曾失去亲人的镇民们,争相寻找家人的遗骸,现场哭声一片,凄惨无比。 孙老头抱着儿子尸骸,哭了许久,方才起身,在人群寻找方斗,哪里还能找到踪迹? 第五十六章 河道惊魂 半夜,孙老头回家,打算第二天请丧班、看坟地、做白事。 大门打开,一个人影缓缓起身,方斗已等候多时。 “恩公!” 孙老头眼泪夺眶而出,朝方斗跪拜下来。 方斗快走上前,搀扶孙老头双臂,“老人家,举手之劳!” 孙老头恍然大悟,“酿制甜醴的秘法和手法,老头子这就传授给你。” 方斗连秘药都熬制过,更别提区区甜醴了,配方了解后,再由孙老头指点几处诀窍,一切就妥了。 所谓的民间秘法,大部分都是公开的,只在几个关键步骤保密,就能难住别有用心的窥视者。 孙老头感念恩情,对方斗毫无保留,包括选料、酒曲、用水等关节的机密,全都倾囊相授。 “恩公,按照秘方炼制,必定能还原甜醴的风味。” “区别在于,当地水土不同,风味也有略微差距!” 方斗点点头,“明白!” 孙老头说完,脸色又悲伤下来,“这次的八具骸骨,除了我家的儿子外,还有隔壁街孙屠夫的二儿子,镇西头李寡妇相依为命的女儿,都是失踪了好几年,没想到葬身河底。” “哎,听人说,是他们不走运,遇到阴兵过境,才丧了性命!” 方斗听到‘阴兵过道’,顿时来了兴趣。 “可否详细说说!” 原来,运河开辟疏通之时,死了许多河工,这些年来疏通,每年都有人失足落水,久而久之,就有了阴兵过境。触犯者送命的传说。 相传是死在河道的冤魂不散,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爬出水面形成大军过境,趁着月色明亮,在河道上四处游荡。 这些阴兵最不能撞见生人,一旦遇到,必定千方百计将其拉入河中溺死。 镇上失踪的人口,每年都有许多,大部分生长水边,水性极佳,按理说不可能落水淹死。 更邪乎的是,有人起夜放水,曾在朦胧当中,见到河岸两边,一列列阴沉的人群走过,河流当中,更是穿梭空无一人的木船,上面挂着白灯笼,阴森诡异不似人间。 阴兵过境的传说,流传越来越久远,成了运河两边经久不衰的谈资。 孙老头说到这里,悲伤自责,“都怪我,没能拉住儿子,他深夜外出,撞见阴兵过境,方才送了性命。” “我活该,这把老骨头早该死了!” 方斗劝慰道,“老人家,不关你的事情,千万别自责。” 孙老头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不像小儿女般寻死觅活,片刻过活,已平静下来,开始盘算明天的事情。 儿子要下葬,诸多杂事都要他操办,孙老头年纪大了,已有些力不从心。 方斗做了片刻,起身告辞,“天色不早,老人家歇下!” 离开小镇,方斗总觉得有些不对,重新回归运河旁。 “度化!” 这门畜生道的法术,自从上次姜家庄,灭杀道人和姜老爷后,度化多年受害的庄民,运转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方斗稍微运转,周围刮起一阵阴风,然后什么都没出现。 这片河道竟无比干净,虽然藏了几具白骨,却没有任何魂灵残留。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年代久远,魂灵早已散去,但这解释不通,姜家庄都有无数冤魂,河道上年年出事,怎么可能干净。 第二么,有高人做法,扫平一切痕迹。 联想到‘阴兵过境’的传说,方斗越发笃定,这件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月色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跨过田地草丛,朝运河边走,手上还提着竹篓。 他们手上的竹篓,又瘦又长,还带着盖子,是用来捉蟹摸虾的。 吃水边的人都知道,虾蟹在夜里最活泼,爬上岸边行走,一摸一个准儿,不少人半夜出动,捕捉了白天卖钱。 “哥,我总觉得不好,老人家说过,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夜间外出!” 走在后头的人个头矮小,语气有些畏惧。 被称作‘哥’的,在前面带路,高大魁梧,语气上也无所畏惧。 “夜里虾蟹多,白天都钻到水里洞里,哪还能找到!” ‘弟’仍有些不安,“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是老掉牙的传说,什么‘阴兵过境’!” ‘哥’不满开口,“我活了二十年,夜里出动又不是第一次,从没见过什么阴兵,如果这次能让我开开眼,倒也是值了!” ‘弟’听他这么说,不敢再质疑,跟着后面继续走。 片刻过后,二人到了河边,点燃火把,照着脚下河岸,许多小东西被惊动,慌乱间四处乱爬。 “快捉,那只个头大!” ‘哥’和‘弟’手忙脚乱,片刻就把带来的竹篓装满小半,然后离开河岸,把脚踩在浅浅的河水,寻找鱼虾的踪迹。 “嗯!” ‘哥’一伸手,动作快如闪电,破开水面,按住巴掌大的螃蟹,哗啦啦提到半空,流水形成一条线,往河中滴落。 “啊,啊,啊!” 他正把螃蟹放入竹篓,陡然听到‘弟’的惊呼声,心里有些恼火,“你再咋咋呼呼,下次就不带你!” “不是,哥,救命,有东西在拉我!” ‘哥’闻言转身,见到‘弟’身子倾斜,竹篓已经落入水中,盖子掉落,虾蟹正拼命往外逃窜。 更骇人的是,‘弟’的一双脚踝上,分别抓着苍白的大手。 两只手掌的颜色,分明是被水泡得发白,比普通手掌胀大一圈,仿佛轻轻一戳就破。 “水鬼?” ‘哥’性格天不怕地不怕,但见到这双手,仍旧吓得汗毛竖起,联想起村里老人口口相传的东西,吓得魂魄都飞了。 “我来救你!” ‘哥’快步上前,举着竹篓朝‘弟’的脚踝打去,正中水中伸出的两只大手。 出乎意料意料,两只大手或许泡的久了,已然软烂不堪,当场断裂。 “快走!” ‘哥’拉着‘弟’,深一脚浅一脚,踩得河水浑浊,泥沙四处飞溅。 ‘弟’回头一看,惊得魂飞魄散,只见河水中,一朵朵黑花绽放,竟是人头从水底浮起,头发在水中飘散。 一具具泡得发白发胀的浮尸,从河底一步步走出来,朝兄弟二人追赶上去。 幸运的是,这些浮尸速度并不快。 ‘兄弟二人,拼了老命跑上岸,身后浮尸已追补上来,仍有些惊魂未定。 “哥,我跟你说,下次说什么也不来了,吓死我了!” ‘弟’说了几句,发现‘哥’没有回话,直愣愣看着前方。 河道旁边的两岸,一列列阴沉的人群,默不作声在月光下行走,缓缓朝他们逼近,四处避无可避。 “啊!” “啊!” 两声急促的惨叫过后,落水声响起,再无半点动静。 第五十七章 真相 “听说了么?” “什么?” “隔壁村有两个壮后生,夜里去河边摸虾蟹,突然消失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方斗离开小镇,正路过临近的村庄,听到两个牵驴的老农,正谈论隔壁村的事情。 大青骡盯着两只矮小的瘦驴,甩甩脑袋,看着自己的大个头,得意洋洋,贱兮兮笑了。 别看驴子瘦小,身上压了几摞沉甸甸的稻草,反比大青骡显高,看上去非常可怜。 “一定是阴兵过境,这段时间,看好村里的崽子们,别让他们晚上乱跑!” “这可糟了,哪次阴兵过境,不死几十个人?” “哎,连官府都管不了阴间的事情,咱们又能怎么办?” 老农边走边聊,牵着驴子渐行渐远。 方斗想了想,这件事情既然遇到,就要看看。什么阴兵过境,他倒要见识见识。 他牵着大青骡,来到运河边上,看着河水滔滔,已带走所有痕迹。 这条河不简单,必有人作祟! 到了晚上,方斗再度放出鳄灵,潜入水下,顺着河流而下。 河道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在底部暗潮涌动,所以夜间行船危险很大,除非是娴熟的老船工掌舵,一般人就是找死。 鳄灵顺流而下,接连走了二十多里,什么都没见到。 或许受到阴兵过境的影响,四里八乡没人敢夜间外出,来运河捉鱼摸虾,偶尔有野兔野狐在水边饮水,但见到鳄灵的踪迹,顿时吓得转身就跑,钻入草丛深处消失。 鳄灵继续潜行,带着方斗的视线,在水下急速穿梭。 突然,鳄灵的视角中,水中浮现一抹白光,它停下来,仔细看往前方,却又失去白光的踪迹。 继续往前行进了几百米,鳄灵终于见到白光的来源,背后操纵的方斗,惊得头皮发麻。 一丛丛惨白的手臂,像是水底长出的草丛,顺着河水来回摇曳。 那是数不尽的浮尸,在水底集中,大部分穿着镇民百姓的衣服,少数是往来客商的打扮。 很显然,阴兵过境的受害者,都在这里了。 这些泡得浮肿的尸体,有些年代久远,已经被鱼虾啃掉大半皮肉,露出森白骨骼,看上去一半浮尸、一半骷髅,极其恐怖。 “你们这帮盐枭,丧尽天良!” 轰,水面瞬间变得温暖,一点火光在水面上空浮现,随即暴涨成巨大火球,驱散夜间的阴寒。 方斗瞪大双眼,这大半夜的,竟有人在斗法。 鳄灵缩小成壁虎大,悄然浮上水面,动用天赋融入水中,偷看水面上空的情况。 “阴兵过境!” 方斗的视线,见到水面情况,立刻浮现这个词语。 河道两边,一列列僵硬的身躯缓缓挪动,挺直得像一根根石柱,月光照在脸上,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这些躯体的主人,长相以看不清了,脸上皮肉是脱水后干瘪的模样,身躯更是瘦弱无比,就像是风干后的腊肉。 他们身上抖落大片颗粒,月光下莹莹发光,也不知道是什么。 宽阔的运河水面,一艘艘木船上,摆满大大小小的麻袋,只是看不到人。 木船两边的矮檐,各自挂着盏白灯笼,朝水面投落的光芒,不仅没带来暖色,反而更加寒冷阴森。 这些木船来自一处,形成的阵势宽阔,将河道都占满了。 在对面,一人戴着斗笠,身披银亮披风,周围缭绕火光,正在和这只‘阴兵’对峙着。 鳄灵透过斗笠,见到此人留着络腮胡子,约莫三四十岁,面容坚毅,目光湛然,不是心怀歹念之人。 “你们这帮盐枭,靠着腌尸、浮尸,在运河上偷运私盐,为了灭口杀害无辜,简直是罪大恶极!” 他越说越怒,从怀中掏出一枚风车,不是用硬纸折成,而是以精铁打造而成,令人怀疑是否转的动。 “铁风车,起!” 大汉张口吸气,对着铁风车猛吹,巴掌大的风车缓缓转动,摩擦空气发出火星。 与此同时,河水传来哗哗声,一具具浮尸破水而出,朝大汉方向飘过去,一张张惨白的脸,在火光映射下无比清晰,伴随着孔洞的双眼,更是瘆人无比。 风车越转越快,火星还是积累汇聚,化作一道火炼,围绕着旋转方向越积越厚。 这时候,众多木船上空,传来一声喝骂。 “奇烈,你走你的阳关道,何必掺和我水里的买卖。” 大汉奇烈举起铁风车,“无论水陆,只要敢仗着术法作奸犯科,我奇烈管定了!” 木船传来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别以为你火器厉害,咱们就奈何不了你?这里是水上!” 话音刚落,水中浮尸躁动起来,窜行速度更快,满目望去,竟超过几百具浮尸,统统朝奇烈脚下小船涌去。 目的不然自明,是要掀翻小船,让奇烈落水。 奇烈以火器厉害闻名,一旦落入水中,就像是蛟龙上岸,本事丢掉大半,还不是任由宰割。 铁风车越转越快,一条火龙飞出,缓缓升到半空,摇头摆尾几下,朝着浮尸聚集的中央闷头扎落。 火龙和水面接触的瞬间,便膨胀成百倍体积,尔后爆炸开来。 河道水面,瞬间炸开千万朵火光,灼目光线覆盖四周,让潜藏的鳄灵都感觉很是刺眼。 浮尸们首当其冲,被热浪轰击,当场四分五裂,掉落在水中下沉,更有年代久远的,当场骨头都散架了。 火光散去后,河面恢复黑暗,但浮尸已经报废九成数量,剩下的零零散散,也不成气候。 火器威力,竟凶猛到如此地步! 木船久久没有出声,仿佛在掂量奇烈的斤两,思索应对的策略。 奇烈却开口了,“我知道,你们盐枭横行江南江北,最大底牌不是这些浮尸,而是用法盐炮制的腌尸。” 他的目光落到河岸两边,一排排僵硬的身影,“为了炮制这些腌尸,你们害了多少豪杰,当真是罪不容诛!” 木船上方,顺着夜风飘来一声轻笑,“奇烈,你存心找死,咱也不让你失望。” “好,你不是想见识腌尸的厉害么?” “如你所愿!” 下一刻,异变陡然发生。 第五十八章 斗盐枭 两岸边上,一列列腌尸面无表情,远远望去,少说也有数百之多。 先前大汉奇烈出手,腌尸们僵立原地,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 但是,随着木船上一声喝,情况改变了。 一具具腌尸抬头,睁开浑浊干瘪的眼球,不约而同看向脚踩小船的大汉。 大汉奇烈心中咯噔,他听过腌尸的厉害,以独门迷药法盐炮制,坚硬似钢铁,即便是刀斧利器加身,也难伤分毫。 更可怖的是,腌尸生前都是武艺高强的豪杰,保留战斗本能,可谓是杀人利器。 盐枭在运河做买卖,靠着装神弄鬼蒙骗无知百姓,却瞒不过大人物,但这么多年一直无人敢管,就是因为麾下数百腌尸。 腌尸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个个都是百人敌,不调动大军绝难剿灭。 奇烈深吸口气,从身后掏出个土黄葫芦,拔出口塞,只见葫芦口喷出一团红霞,几团火红色丝线灵蛇般跳跃。 “嗖!” 七八道黑影从岸边升起,仿佛水鸟般掠过半空,朝奇烈当头抓落,劲风烈烈,河面凹下去一大块。 奇烈见腌尸主动进攻,当即倾斜葫芦,抓出一大把‘赤焰沙’,指缝漏出火光。 “飞沙流火,疾!” 一缕红沙当中散开,拉长成十米火线,当头一名腌尸被击中,身上腾起熊熊烈焰,一头倒栽落入河中。 “好!” 奇烈再接再厉,又打出几把火沙,将剩下的腌尸纷纷打落水中。 “腌尸不过如此。” 奇烈还要奚落几句,却见到原本落水的腌尸纷纷钻出水面,胸口还残留大片焦黑,最严重的已经烧穿胸膛,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但是,腌尸们面无表情,浮在水面朝奇烈缓缓靠近。 奇烈这才想起,这是在水上,自己的火器威力大打折扣。 这时候,岸边又跳起七八具腌尸,朝奇烈脚底小船飞来。 奇烈咬咬牙,收起土黄葫芦,反手抄起木舟上一根竹竿,足足有五米长,是行至水浅处时,用来拨弄水草、撑船前行的。 嗖,竹竿快若迅雷,一击刺中腌尸胸口,力道凝聚在一点,像是大铁锤砸中,腌尸流星般飞起,落到对面岸上。 “好枪法,没想到游侠奇烈,使得一手好枪,这是兵家的手段?” 盐枭的木船上,再度响起熟悉的声音。 奇烈闭口不言,全力应对腌尸的攻击,他手持竹竿,一下下捅去,腌尸四处乱飞。 但是,大汉脸上神情,却越发凝重。 竹竿反馈的力道,就像是刺中生铁,震得手腕发麻,累积之下,掌心开始麻木。 啪嗒,竹竿表面,开始浮现裂纹。 这竹竿是山间青竹,晒干脱水后,用桐油浸透了,上面再捆绑藤条上漆,可水泡不烂,敲上去如金铁交鸣。 但是,接连捅翻了几十次腌尸的攻击,竹竿本身材质也吃不消了。 “可惜,若有一杆铁枪,这些腌尸都能串成糖葫芦。” 这时候,盐枭再度发令,从两边岸上,各自跳起七八个腌尸,飞掠过漆黑河道,朝奇烈攻击过去。 夜空月色下,这些腌尸如同放大的蝙蝠,身上抖落大片粉尘。 奇烈头皮发麻,一杆竹竿怎么刺的过来,急忙取出身后葫芦,抓住大把火沙甩出。 满天红雾点燃,化作熊熊烈火膨胀,猛烈的热浪气流往外膨胀,冲刷得腌尸东倒西歪,啪嗒几声连响,落入河水中。 奇烈抬起竹竿,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原本轻飘飘的竹竿,此刻好似有千钧重量。 “不好!” 奇烈低头看,身上银袍表面,已经铺了层薄薄的灰尘,仔细看来,是刚才交手时,从腌尸身上落下的粉尘。 中毒了,这些粉尘是罪魁祸首。 “这就是独门秘药,法盐。” “奇烈,你敢管闲事,就来做腌尸,你骨骼上佳,定能腌制一头上品腌尸。” 奇烈嘴唇发紫,脸色却苍白如纸,知道情况不妙,双手一松,竹竿啪嗒掉落脚下。 这时候,岸边水中的腌尸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要将他彻底撕碎。 “我奇烈,难道今日要死在这里?” 大汉心中陷入绝望,突然见到眼前河水沸腾,一头庞然大物破水而出,从木船中央炸开方圆千米的巨大水花。 浊浪滚滚,冲击长空,千条水蛇往外呈放射状。 巨大冲击力下,水珠携带的动能,堪比初速过百的弹丸,打在实木板上炸开,轻松洞穿。 更多河水送上高空,失去所有力量后颓然落下,铺天盖地的水帘哗啦啦,覆盖大半个盐枭的船队。 堆积成山的麻袋,除了少量违禁品,都是私盐,遇水即化。 “谁敢捣乱,老子要生切了你。” 操作腌尸之人,大叫气急败坏,紧盯着破水而出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头圆滚滚的巨鳄,两排牙齿凸在嘴外,冲出水面时,就带了千吨河水上天,眼看着上升之势减弱,就要回落河中。 看它庞大身躯,至少上百吨体重,若是不加阻拦砸在河面,捡起的浪花足以掀翻盐枭的大半只船队。 “孽畜,休要猖狂!” 盐枭背后的高人下令,腌尸们从两岸跃起,下饺子般落到众多木船上,毫不犹豫将装私盐的麻袋往河里踢。 私盐入水即化,河水泛出刺鼻的咸味,这段河道吸饱了盐水,一时半会扩散不开,短暂形成一段咸水河。 真是要命了,原本潜藏河底的鱼虾,被咸水浸透,全部浮出水面,一时间满眼都是白肚子。 此人竟有急智,看出巨鳄是淡水生物,无法在咸水中生存,要借此咸杀巨鳄。 为此,他不惜耗尽所有私盐,即便能灭杀巨鳄,也是白跑一趟。 以巨鳄的习性,进入满是盐水的环境,不说当场毙命,也会活动迟缓,再出动腌尸围杀,得手全无悬念。 好算计,大手笔,狠得下心,下得了手,不愧“盐枭”这个名头。 大汉奇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眼看巨鳄往下落,就要进入盐枭布置的陷阱中。 突然,巨鳄庞大身躯消失无踪,一道光芒飞射而至,裹住奇烈身躯,朝着河底一钻。 河面浮现一道水线,几个呼吸延伸至十里之外,之后再无任何痕迹。 蠢货,巨鳄是灵体,又非血肉之躯,管你河水是咸是淡。 上万斤私盐,算是打了水漂。 第五十九章 联手 大汉奇烈穿梭水中,裹在大团光芒中,虽然身处水底,但出乎意料,呼吸并不困难。 “这道化身巨鳄的灵光,竟具备辟水神通!” 他逃过此劫,越发觉得头晕目眩,体内积累的法盐剧毒开始爆发。 “不行,必须坚持见到出手之人!” 刚才他几乎要翻船,结果有人出手,击退盐枭的攻击,将他救下来。 奇烈对此好奇之至,心中盘算附近几县的修行之人,却无人符合特征。 所以,尽管毒血上涌,但奇烈仍坚持,想要见到方斗。 哗啦啦,鳄灵破开水面,将奇烈带到岸边,化作一道光,返回方斗手中。 “小师傅,是你救了我?” 奇烈见到方斗,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和尚,应当是释门中人。 方斗摆摆手,“别误会,我不是和尚。” “刚才你和盐枭交手,我也看到了,阁下火器精奇,真令人大开眼界。” 奇烈的手段,以各种器物驱动烈火,化成各种攻击手段,杀伤力巨大,若是遇到其他敌人,也没有现在这般狼狈。 盐枭在河面上对敌,又有不知死、不知疼痛的腌尸进攻,克制住奇烈的火器手段,更以剧毒法盐暗算,这才制住了奇烈。 换做另一个主场,结果怕是要反过来。 “你中毒不浅,需要我帮忙吗?” 方斗见奇烈嘴唇发紫,脸色苍白,一层层虚汗冒出,化成大颗汗珠往下低落,显然正在内耗当中。 “我可以自行解决!” 奇烈从怀中,取出个木盒,从里面抽出小刀,分别在身上割出几道伤口,紫色血液喷溅而出。 血流落在地上,渗入泥土当中,却留下许多粉尘般颗粒,正是融入血管的法盐。 过了片刻,伤口凝固,奇烈脸色变得红润几分,呼吸也强劲起来。 “待我运转呼吸,就能将法盐驱除体外!” 盐枭的法盐,剧毒只是附带,本质上并非毒药,所以才能如此轻松解决,如果是厉害些的毒药,奇烈未必能解决。 奇烈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前来剿灭盐枭,却大意了,没想到盐枭的腌尸如此厉害,陆地水上皆能逞凶!” 江南之地,会水之人不少见,但精擅水性的法尸却不多见,像淹死的浮尸,都是中看不用的花架子,哪像腌尸这般厉害。 “据我猜测,法盐能逼出水份,让腌尸内外一体,隔绝水汽渗透,才能入水不沉,行动自如!” 奇烈连连摇头,“难怪这些年来,盐枭在运河贩运私盐,无人敢阻止,反而让他越发坐大!” 他有些心灰意冷,这次出手怕是难有结果了。 奇烈出身将门,到了上一辈家道中落,沦为庶民,却传承了祖上的兵家枪术,杀气惨烈、招式霸道。 到了他继承家门,对重振家业不感兴趣,反而成为游侠,四处拜师学艺,结果在山中偶遇异人,学得一身火器御法。 行侠仗义也要吃饭,奇烈没有家业,靠着结交四方,勉强能糊口。 最近,他在盐铁司的一位好友,代替官府邀请他,解决江南地区的私盐问题。 寻常的私盐贩子,靠着手提肩扛,最多几十袋乃至几百袋私盐,对市场冲击不大。 但有一伙‘盐枭’,靠着法术贩运私盐,每次投入市场的私盐,都会造成巨大振荡,盐铁司的收益大受影响。 “实不相瞒,这次我的好友说了,若能解决盐枭,官府给出的赏金,足足有这个数字!” 奇烈不好意思谈钱,张开一只手掌,比划赏金的数字。 方斗心想,看盐枭棘手的程度,怎么着也得四位数。 “五千两!” 还算可以,毕竟方斗生擒郎七,总共收获这么多。 “咳咳!” 奇烈剧烈咳嗽起来,“当然不是,是五百两!” “这官府也太抠了!” 方斗不明白赏金制定的依据,但是盐枭麾下的木船,上面贩运私盐何止上万斤,折算下来,远远不止区区五百两。 “不少了,还是我那好友极力争取来的!” 奇烈心里盘算,有了这五百两,损耗的火器能补充,而且一笔生意吃三年,很是划算。 甚至于,从盐枭手中的缴获,划拉几样折现,也不止五百两。 但是,先前他也见到腌尸的厉害,数百腌尸才出动十分之一,就见他逼得手忙脚乱。 奇烈估计,就算用光身上火器,也难以杀穿腌尸阵型,解决背后操纵的盐枭高人。 “嗯,这位小师傅可以呀!” 奇烈目光落在方斗身上,突然有了主意,决定邀请方斗共同对付盐枭。 “小师傅,若你和我联手,赏金咱们对半分!” “赏金我不要!” 奇烈没想到,方斗拒绝得这么干脆,愣愣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候,方斗又说了,“和你联手可以,但那些腌尸都归我!” “什么?” 奇烈反应激烈,连忙起身,“你想做什么?” 在他看来,腌尸是邪恶之物,应当付之一炬毁掉,方斗想要腌尸,这让他开始怀疑对方动机。 方斗解释道,“我有一门法术,可以超度冤魂,这些腌尸生前,都是被盐枭陷害,一口怨气憋在腔子内,无处发泄,若是被我度化,可以投入轮回转世。” 奇烈听了,脸色缓和,“原来如此,小师傅真是宅心仁厚。” 他心中已经认定,方斗绝对是和尚,不然为何口头离不开‘超度’二字? 方斗心道好险,他看上这些腌尸,实则是因为,根据撒豆成兵的法术,腌尸是上好的材料,可以炼制肉豆。 肉豆的炼制,需要以活人为材料,太违背方斗的伦常认知,所以一直没打算炼制。 但换成腌尸就不同了,盐枭手下有数百腌尸,容错率很高,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方斗若想按部就班,以正常手段炼制肉豆,怕是到六十岁都不能积攒足够的资源和本钱。 机会难得,就算奇烈不主动邀请,方斗也会想办法插手。 “奇大哥,你称呼我原名,方斗即可!” “盐枭麾下腌尸众多,咱们硬拼打不过,必须想些法子!” 奇烈皱眉道,“方斗兄弟,你有什么计谋?” “可曾听过打游击?” …… 运河上,船队继续前行,但规模已缩小许多,巨鳄一波冲击,直接报废许多木船,此刻已化作碎木沉入水底。 再加上,盐枭为了退敌,将所有打湿的盐袋推入水中,此行最大的货物消耗一空,只剩下占据少数的私货。 第六十章 情况渐渐不对 王转轮站在船头,身后跟着一帮徒弟,他眉头阴云笼罩,没人敢上前打扰。 既然以盐枭为名,私盐便是吃饭的主业,至于其他违禁品的走私,都是附带的副业,同时为了压舱用。 这次私盐都没了,白跑一趟,王转轮作为盐枭大头领,知道不赚就赔的道理,心中郁闷无以复加。 更难受的是,王转轮原本胜券在握,竟让奇烈逃了,连出手之人的影子都没摸着。 这般挫折,可比丢失私盐更令人难受。 王转轮低下头,目光仿佛能穿透衣襟,看到胸口上的那道符。 一道繁复的符文,不是画上去,也不是刻上去,而是和皮肉长得融合起来,就像是以纹理和肤色天然形成。 有了这道符,王转轮便有了底气,天也不怕、地也不怕。 “我千秋社的基业,还有谁能颠覆?” 王转轮心中默念八字真言,“千秋一统、长生不老!” 两岸边上,腌尸大军默默前进,在夜色下像是整齐的军队。 手握数百腌尸,连官府的军队他也不怕,贩卖私盐怎么了? 王转轮脑后风起,原来一个徒弟快步上前,“师父,不对呀!” “嗯!” 王转轮不满回头,眼神中的威压,让徒弟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面前,“师父恕罪!” “快说,怎么回事?” 徒弟结结巴巴,“刚才我们清点腌尸数量,发现少了几具?” 王转轮听了,把脸一沉,“废物,连数量都清点不好!” 他麾下数百腌尸,都是有定数的,若是放在一处收藏,那么也不用担心走失。 但现在沿河进军,情况复杂多了,毕竟腌尸凶性难驯,全靠他以法术压制,才能听从指令。 若有血肉生灵闯入队伍,激起腌尸对血食的渴望,只怕会当场爆发,短暂挣脱束缚,离开队伍捕猎食物。 因此,隔段时间,就要清点一遍腌尸数量,以免走失了。 这种小事,王转轮当然不会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一帮徒弟。 以往,徒弟们清点数量,一向没有问题,但今天不知怎么,来回数了即便,仍旧是缺少十三具。 对数百腌尸,十三这个数量也不大,但徒弟们都知道,腌尸是王转轮的心尖子,走失一个都要打板子,现如今少了十三具,说不得震怒之下要杀人。 “师父饶命,我们再三清点,一共三百七十一,少了十三具!” 王转轮怒道,“还不快去找,少了一个,老夫把你们炮制成腌尸!” 徒弟们听了不寒而栗,他们跟着王转轮,亲手炮制过腌尸,简直是地狱般的场景,谁也不想成为腌尸! 于是,一道道人影从木船跃到岸边,开始撒网搜寻走失的腌尸。 …… 片刻过后,一道火光炸开,王转轮的某个徒弟倒地身亡。 “奇大哥,好手段!” 徒弟睁大双眼,死不瞑目,在他面前,走失的十三具腌尸站在原地,身上裹着层金光。 方斗拍拍双手,这徒弟找来时,见到他们掠走的腌尸,正要张口召集同伴,就被奇烈一团火打在胸口,登时丧命。 奇烈搓搓手指,散去烟气,“还继续么?” “稍等,等我炼化这些腌尸再说!” 时间急迫,方斗只能以撒豆成兵的‘炼兵’法,切断王转轮对腌尸的控制,想要继续炼化,还要留待以后。 金光闪烁,没入腌尸体内,瞬间断开联系。 遥远的木船上,王转轮感应到,发出一声怒吼,“谁敢毁我腌尸?” 这时候,外出寻找的徒弟,均已陆续返回,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嗯,老八呢?” 王转轮目光一扫,就发现少了一人,正是刚才被奇烈所杀的徒弟。 “八师弟他,或许迷路了!” 其他徒弟们,心中猜测,肯定是老八知道事情太大,师父肯定要杀人,趁着外出逃走。 蠢材,你靠双腿,怎么逃得出师父的法术搜寻? 王转轮冷笑两声,“迷路,不见得!” 他再看其他徒弟,“你们还有谁,接下来想迷路的?” 徒弟们噤若寒蝉,不敢答话。 王转轮将手贴在胸口,抽取那道符的力量,又从掏出一枚瓷瓶,里面装着一汪精血。 “你们难道忘了,当年拜入师门,亲口发下的毒誓么?” 徒弟们低头,以眼神相互看着,显然都记得曾经的誓言。 他们不开口,王转轮代替说了,“敢欺师灭祖,违逆恩师,必将死于毒咒,血肉烧尽!” 下一刻,他捏碎瓷瓶,将那团属于老八的精血,悬浮在指尖上,开始运转符文的力量。 一道波动跨越漫长距离,降临在老八的尸身上。 方斗和奇烈本想离开,突然见到尸身发生异变,冷硬的皮肤之下,仿佛沸腾的开水,鼓起一颗颗水泡。 甚至从尸身内部,也开始发生翻江倒海的咕噜声。 一团血火从胸膛窜起,顷刻间弥漫全身,几个呼吸之后,便将血肉衣物烧为灰烬,徒留森森白骨。 如此诡异的手段,让二人看得头皮发麻,知道肯定是盐枭的首领动手了,若是大活人中了,下场岂不是更加悲惨。 木船上,王转轮收了法力,面孔冷酷,“现在的老八,已经成了一堆森森白骨,你们哪个想学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扑通扑通,徒弟们跪了一地,连连磕头,口中大叫不敢。 “继续赶路!” 王转轮下令,船队继续往前行走。 又过了一天。 “师父,我、我、我……” 报信的徒弟牙关打战,显然已知道,自己摊上了送死的差事。 “说!” “我们刚清点完腌尸,又少了十五具!” 徒弟说完,把双眼一闭,等待发落。 许久,王转轮开口问道,“只少了十五具?” “只”,这是什么意思? 徒弟又听到王转轮问,“你们这些饭桶,为什么不少几个?” “还不快滚,明天若是还有腌尸少了,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徒弟们听了这个消息,心知王转轮怒极,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再有下次,怕是真要杀人了。 他们名为弟子,实则是盐枭属下,更兼王转轮的奴隶,平时非打即骂,重则打残处死。 曾有个弟子不堪忍受,企图叛逃,被王转轮抓住后,以邪火活生生烧尽血肉,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时辰,是在场所有人一生的噩梦。 于是,徒弟们白天晚上不敢休息,睁大双眼盯着岸边,生怕再有腌尸走丢了。 第六十一章 原来是你 到了夜间,徒弟们各自分工,有人在船上打灯笼,照射两岸如同白昼,也有几个徒弟下船上岸,混入腌尸队伍行走,就近监视。 他们身为王转轮的徒弟,虽然真本事学不到,但平时要做事,也被赏赐些粗浅的手段,身上带着法盐布袋,腌尸嗅到后不攻击。 腌尸们如往常行走,不见丝毫异象,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藏入其中的徒弟们渐渐感到疲倦,放松了警惕。 突然,船上的同伴示警,“快,大事不好!” 昏昏欲睡的几个徒弟,猛地惊醒,见到面前人影绰绰,紧盯的腌尸已经少了七八个。 “有人偷腌尸!” 木船上,徒弟们分成两股,一股去告知王转轮,剩下的人全涌到岸上,追赶盗走腌尸的贼人。 “好个贼人,敢盗走老爷的腌尸!” 王转轮听了,双眉竖起,一股邪火涌上心头。 腌尸的炮制方法,归他独门掌握,最关键在于秘药--法盐。 所谓法盐,实则是用各种药材炼制,更算上折损报废,每炼成一具腌尸,均耗费巨大。 贩卖私盐,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所得利润,最终都转化成眼前数百腌尸,足见其昂贵。 别说丢失几十具了,就是一具,王转轮也舍不得。 如今终于找到贼人,王转轮一把推开徒弟,纵身飞跃,一股清风托着身躯,飘飘荡荡落在岸边。 “嗯!” 先前追上的几个徒弟,已经变成冰凉尸首,显然盗贼手段不弱。 王转轮冷笑,这些人名为徒弟,实则是奴才,全死光了,也比不上一具腌尸的损失。 “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是谁?” 王转轮快步上前,脚下清风相助,速度越来越快。 前方传来隐约交谈声,王转轮心想,你们不着急逃命,还敢分神说话,真是狗胆包天。 随着他接近,总算依稀听到交谈的内容。 “方斗兄弟,你这打游击的战术,虽然也有作用,但咱们杀得都是小虾米,真正的恶贼还没见着!” “奇大哥,你有所不知,打游击的精髓,在于积少成多,今天杀几个小喽啰,明天缴几杆枪,日积月累给他放血。 敌人越来越弱,我越打越强,等他真觉得疼时,已经距离送命不远了!” 王转轮一听,越琢磨莫越有道理。 随即暴跳如雷,有道理个屁,敢用钝刀子给老子放血,活腻歪了? 这接连几天,腌尸接二连三消失,外出搜寻的徒弟,也纷纷被杀,初时没觉得什么,如今想来,自己手下可用之人,已经不多了。 能想出如此损招的人,王转轮自愧不如,心头杀念旺盛,“既然让我知道了,就饶你不得!” 王转轮回望岸边,腌尸已然陆续狂奔而来,只是还有段距离。 他本想汇聚腌尸,将来敌一网打尽,但此刻顾不得等候,急切要出手将两人留下。 这二人滑溜如蛇,若这次放走,又要花费许多精力才能追上。 “无胆鼠辈,给我纳命来!” 王转轮大喝一声,引出胸前符文的力量,空气开始凝结,形成无形大手往下覆盖。 两道人影同时僵住,已然落入他的掌心。 “哈哈……,啊!” 王转轮刚得意笑着,突然一声惨叫。 他脚下的松软地面,陡然被钻破,一道黑影呱呱升起,俨然是黑夜行者,乌鸦。 这只乌鸦不同寻常,竟能藏在土地,飞到半空和王转轮肩膀齐平时,陡然伸出锐利的双爪,一下勾住王转轮的琵琶骨。 王转轮正要发出血火,将这只乌鸦消融一空,突然听到齿轮转动的声响。 乌鸦腹部裂开,露出布满精巧机关的内腔,齿轮疯狂转动,增长到某个极限的时候,整个身躯开始四分五裂。 轰隆隆,这只乌鸦竟是机关火器,眨眼间炸成直径十米的火球,将王转轮覆盖其中。 “成了!” 方斗和奇烈转过身,见到烈火熊熊,围着一道人影不断焚烧。 他们故意将王转轮引来,便是为了此刻的埋伏。 “奇大哥,你‘这神火飞鸦’真是厉害,还有没有?” 奇烈摊开双手,“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还是得了一位墨家后人相助,以机关术融合火器,制造出来的利器。” 他看向王转轮的方向,“够他喝一壶了!” 突然,烈火中央炸开一团气流,火光往四周飘散。 王转轮满脸烧伤走来,一道符文在身上蜿蜒缭绕,将周围热浪火光排斥在外。 “奇烈,还有你这秃驴,当真好算计。” “老夫既然没死,你们两个就该遭殃了!” 王转轮一声高呼,无数黑影往这个方向窜来,那些腌尸力大无穷,行走快如疾风,转眼杀到面前。 空中洋洋洒洒,到处都是剧毒法盐。 “还敢来!” 奇烈撩起袖子,就要上前拼命,却被方斗拉住。 “打不过就跑,这也是打游击的精髓!” 说罢,二人转身就逃,浑然不顾脸面。 王转轮见了一愣,随即仰天怒吼,声音在四周回荡。 “奇烈,你好歹是有名有姓的游侠,竟不战而逃,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耻笑吗?” 荒野之下,无人回应,唯有回声阵阵,渐而微弱。 折腾了大半夜,还是让方斗和奇烈逃走了。 王转轮清点腌尸,又少了三十四具,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终于感受到游击战的狠毒,就像是一头疯狗,你不想理会它,它就来撕咬你,冷不丁咬下一块带皮血肉,但若是你想追打,它有快速逃走,让你追不上。 长此以往,被攻击一方,只会慢慢流血虚弱,最后落入对方手中。 “不行!” 王转轮不寒而栗,开始改变想法,将腌尸收拢在身边,乘船同行,再不敢分散到两岸。 这样有过了几日,行走了几十里地,方斗和奇烈一直没来攻击。 王转轮都以为,这二人不知为何,主动离开了。 但是,袭击又来了。 巨鳄破水而出,一跃飞到十米高空,身上带出的水花,将木船冲得当场散架。 先前王转轮为防丢失,将腌尸都放在船上,如今木船散架,大量腌尸下饺子般扑通落水。 王转轮怒了,朝身后众多腌尸,伸手对巨鳄一指,“给我灭了他!” 巨鳄露出猥琐一笑,当场化作光芒,入水消失无踪。 又是游击战! 王转轮仰天怒吼,愤怒得眼眶滴血。 第六十二章 绝地反击 王转轮这边入彀,被挑弄得内外交困、心急如焚。 方斗和奇烈联手,越发打出默契和节奏,三天两头丢个火器袭扰,让王转轮不堪骚扰。 这一天,方斗清点战果,夺来腌尸一百出头,已经占据王转轮总数三分之一。 至于王转轮的徒弟,在每次袭击中伤亡惨重,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现在,只剩下最难啃的骨头,王转轮。 此人实力惊人,二流术士中无敌手,方斗和奇烈两个三流术士,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奇烈最厉害的火器,神火飞鸦近距离爆炸,都被他施法挡下。 恐怕真如方斗所说,钝刀子割肉放血,才能最终灭杀此人。 “不好,不好!” 奇烈从远处奔来,一脸忧虑。 二人分工分明,轮流出战骚扰,确保王转轮无休息的机会。 这次是方斗休息、奇烈出手,按照往常惯例,只需要丢些火器,炸得尘土飞扬、烟雾缭绕,借着遮蔽视线逃走。 王转轮能御风而行,速度飞快,若是离得近了,说不定被他追上,阴沟翻船。 “怎么了?” 方斗起身,准备接应奇烈,同时看向他身后,观察是否有人追上来。 “王转轮抛下船队和腌尸,孤身一人上路了!” 方斗没料到,还有这番变化。 看来是游击战伤害太大,王转轮不能忍受被动挨打,干脆一走了之,等同挣脱束缚。 片刻过后,方斗和奇烈并肩站在岸边,见到河面飘荡的五六只小船,这是船队仅剩的船只,其他都在历次袭击中被毁。 船上站着一排排僵直的腌尸,剩下货物一样不少,只是没了王转轮的踪迹。 “这老小子厉害呀,看穿咱们的计谋了!” 方斗原本想用船队绑着王转轮,可人家也不傻,看穿此招后,抛下这些瓶瓶罐罐,甚至连腌尸都丢了。 “啊呀,不好!” 先前王转轮在明,方斗和奇烈在暗处,是猎物和猎人的关系,但如今他由暗转明,反而变成猎人。 以此人的实力,若是暗中偷袭,方斗和奇烈就危险了。 “方斗兄弟,这次我对不起你,把你牵扯进来!” 奇烈连连抱歉,声称自己没想到,王转轮还有这等壮士断腕的勇气。 方斗却冷静的多,“咱们不妨想想,该怎么把王转轮引出来?” 他目光落在腌尸身上,“有了!” …… 王转轮潜伏暗处,静静看着河道上的船队。 方斗和奇烈二人,先前上了船,他忍处没动手,因为没到机会。 但是,方斗又第二次上船,手掌浮现金光,挨个拍在腌尸身上。 金光在腌尸身上闪烁,渐渐顺着纹理渗入体内,最后发生了变化。 王转轮对腌尸的掌控,瞬间断绝。 “原来是你!” 先前丢失的腌尸,陆陆续续断开联系,王转轮还以为,是奇烈以火器焚毁腌尸。 但现在看来,动手的是方斗,这小和尚,竟是他操纵腌尸的克星。 “如此,更是留你不得!” 王转轮本想忍耐,见二人露出破绽,再出手进攻。 但方斗不紧不慢,一个个解决腌尸,转眼之间,就有五分之一腌尸断了联系。 苍天有眼,王转轮战略转移,并非真想放弃腌尸,而是他握有秘法,能遥远操纵腌尸,不必带在身边。 可是,方斗如此行为,无疑是在掘他的根。 王转轮渐渐忍不住了,伸手对胸口一指,那道符开始发光,光芒流水般遍布全身。 “腌尸听令,灭杀此人!” 一声大喝,木船上的腌尸瞬间激活,不约而同转身,朝方斗发动攻击。 靠的最近的腌尸,双臂如同铁门闩,呼呼朝方斗横扫过来,与此同时,七八个腌尸手掌或猛刺、或硬砸,目的都是方斗。 方斗深吸口气,手掌往前格挡,多日饮用虎骨酒的效果,终于在这一刻体现出来。 腌尸手臂的硬度堪比生铁,和方斗手掌碰撞,发出敲锣般的声响。 方斗力量胜出,挥掌将这头腌尸打飞,与此同时,他身躯拔地而起,竟飞扑到半空,让开七八个腌尸的围攻。 这时候,王转露行踪,奇烈上前攻击,当头就是一把火沙,像是从半空倾倒满满一锅烧红铁水。 王转轮也不敢以血肉之躯硬扛,御风而行,闪过火沙攻击。 方斗从船头飞起,以滑翔姿态落到岸边,与奇烈成犄角之势,开始共同围攻王转轮。 王转轮吃惊看他,“你没中法盐?” 方斗没有回答,一振身上道袍,片尘不染,何来污秽的法盐? “奇大哥,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他留下!” 方斗手掌抖动,豆兵和黑犬窜出,开始围绕王转轮不断绕圈,寻找攻击的破绽。 与此同时,奇烈早已换了一根铁棍,开始施展枪法。 一下下,铁棍朝王转轮身上捅去,带着凝聚的力道,足以洞穿岩石。 王转轮口中念念有词,清风一层层包裹上去,形成盔甲,挡住奇烈一棍赛过一棍的攻击。 奇烈每一棍,都能打散一层清风形成的防御,但王转轮随即招来更多清风重新形成防御。 这样下去无穷无尽,完全就是拼气力。 一个二流术士,一个三流术士,谁拼得过谁? “豆兵、黑犬,上!” 人影和犬影飞掠,朝王转轮飞扑过去。 王转轮张手,狂风卷起,收束成两股风绳,缠绕住豆兵和黑犬,渐渐勒紧,使其动弹不得。 方斗深吸口气,此人的法术之强,超出想象。 恐怕就算自己贴身进攻,以三板斧的力量,都不能打破他御风所化的防御。 该当如何是好? 方斗还在细想,王转轮早已决定对他下手,手掌摊开,“风来!” 刹那间狂风大作,方斗全身一紧,竟是被束风成索绕在身上,被王转纵者往他身前拉去。 方斗深吸口气,全身力量膨胀,但风索随之拉长,竟是挣脱不开。 刹那间,从周身骨骼深处,传来雷鸣般的虎啸声,这些虎骨酒积累的药力,此刻面对巨大压力,瞬间爆发传来。 方斗一声怒吼,吼声如同猛虎,全身力量暴涨,无形风索响起钢筋崩断的声响。 他一跃半空,朝王转轮头顶飞扑落下。 第六十三章 赐符 方斗爆发力量,硬生生将风索崩断,这般恐怖巨力,让王转轮微微一愣 他御风所化的风索,等闲的刀剑都斩不断,更别提仅凭血肉之躯,将其凭空崩断。 中西通用的真理,法爷不近战。 但是,落到方斗身上,真理被颠覆了。 奇烈的兵家枪法厉害,却也需要凭借器物实战,但方斗赤手空拳,便发挥出同等程度的杀伤力。 “鸡大师保佑!” 方斗凌空跃起,一手成爪,一手成啄。 等他落下时,右爪捏在王转轮肩头,待要发力勾住血肉肩骨,却被一层厚厚风膜挡住。 风膜流转,方斗五根指头,像是插入高速旋转的风扇中,叮叮当当切割指尖。 但是,方斗早已经将法力远在手掌,皮膜开始硬化,如同镀上一层铁皮。 “喝!” 方斗吐气开声,右爪用力,硬生生洞穿风膜,锁住王转轮的肩骨。 “啊!” 王转轮吃痛,掌心一团风起,浓缩成小球,朝方斗脸上砸去。 咚,方斗头一歪,然后复归原位,嘿嘿笑了。 就这?我还以为是风刃,好歹能见血。 下一刻,右爪抠的更狠了,方斗捏成鸟啄的左手,对着王转轮额头凿去。 头颅要害,包裹的风膜更厚,方斗指尖如刺入抱枕,软软塌陷下去,却无血肉触感的反馈。 这是攻击被挡住了。 与此同时,一旁奇烈开始助攻。 他取出个锡酒壶,往嘴里猛灌几口,憋得满脸通红,鼻腔溢出浓烟滚滚,周深皮肤滚烫如灼烧。 “啊呼!” 奇烈张口喷出一道凝练火柱,附着铁棍表面,如水流般铺展均匀,整支铁棍看上去,就像是火柱。 他提起燃烧的铁棍,对着王转轮胸口猛捅,当一声巨闷响,王转轮身躯摇晃几下。 方斗立刻捕捉到战机,对方头部防御的风膜散乱了,手腕用力,撕开风膜,正中王转轮额头。 “咯吱!” 骨裂声响起,方斗一放即收,快速往后退去。 只见王转轮额头出现破洞,血流咕噜噜往外涌,包裹全身的风膜渐渐变成粉红色。 “我要杀了你们。” 方斗继续往后退,瞥眼见到豆兵和黑犬恢复自由,顺手将二者收进畜生道。 召唤物的作用,更多在侦查、骚扰,以及清扫杂兵上,遇到更强的对手,就要凭自身的本事了。 王转轮恼羞成怒,一把撕开衣襟,露出皮肉中的符文,他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方斗二人的预料。 只见他伸手捏住符文一角皮肉,如同揭开一层纸,将符文连皮带肉撕了下来。 胸口取而代之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 此情此景,方斗看了都疼。 符文脱离身躯后,顷刻间化尽皮肉,变成一道流光,被王转轮握在手中。 “坛主赐符,法力无边。” 下一刻,从符文刮起一阵狂风,将方斗和奇烈二人,瞬间掀翻,倒飞至里外。 同一时间,江南某地,某处密室当中。 一座雄伟的法坛上,某个老者换换睁开眼,望着法坛陡然亮起的纹路,法力源源不断、迅速输出,叹了口气。 “最近可有持符人外出?” 片刻后有人回话,“右长老,是盐枭王转轮,外出贩卖私盐,为我社筹集资金,采买各种违禁品。” 被称为右长老的老者,点了点头,“应当是他了,王转轮再不济,好歹是二流术士,谁能逼他动用赐符的法力?” 说罢,他挥挥手,“下去!” 在他想来,王转轮都动用赐符了,什么敌人都尽可杀了,无需他再操心。 千秋社的人,即便是二流术士,也是横行江南无人敢惹的存在,再说了,还有法坛撑腰,哪有什么万一? 切换到方斗这边,王转轮仿佛吃了兴奋剂,瞬间爆种了,周围空气被抽调一空,在他身边行成七八条巨蟒似的风索。 奇烈掏出铁风车,旋转出一条火龙,盘旋往下,企图将王转轮裹住。 但七八条风蟒,瞬间昂头,如钢鞭般猛力抽打,一时间火花四溅,火龙被切割十几段,寸寸熄灭。 风蟒灭了火龙,继续朝奇烈甩去,抽爆空气,放出一连串爆竹般声响。 奇烈握紧铁棍,一枪刺出,正中当头风蟒,结果胳膊被带得旋转扭曲,铁棍更是脱手而出。 沉重的铁棍,就像轻飘飘的枯叶,被狂风送到高空,飞向不知名的角落。 呼啦啦,一道风蟒高高抬起,朝奇烈猛的落下,仿佛有巨人持鞭,对他头顶猛的甩落。 奇烈身周空气几近凝固,速度大打折扣,眼看着逃不过这次死劫。 以风蟒力道,足够讲他打成肉酱。 “嗷呜!” 黑犬陡然出现,撞在奇烈身上,劲道出奇强猛,把他撞成一道残影。 风蟒落地,将黑犬抽爆成漫天光点,去势不止,落在先前奇烈站立地面,草皮纷飞,土屑四溅。 待得尘埃落定,只见地面上,出现了直径十米,一米深的大坑。 “方斗兄弟,千万小心,这家伙不可力敌。” 奇烈逃出生天,心有余悸,若非黑犬‘舍命’相救,此刻他早已和泥土混在一起,土葬都省了。 方斗盯了符文半天,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始终想不起来。 突然,他一拍胳膊,“原来如此!” 眼前这道符文,先前在姜家庄地下洞穴,在残破法坛上见过类似的影子。 与此同时,法坛功能之一,浮在脑海中,“赐符!” 法坛具有赐符之能,下等符赐力,中等符赐术,上等符赐法。 眼前王转轮的赐符,分明就是源自法坛的下等符。 别小看下等符,王转轮仗着符文威力,硬生生把清风术拓展成了风系全能魔法师。 攻击、防御、束缚,各方面全无短板。 现在,他猛然爆种,法力倍增,肯定也是向法坛借了法力。 方斗觉得更头疼了,也就是说,此人身后,起码有个法坛支撑。 而且,法坛起步就能赐下等符,比方斗手上这座强多了。 “该如何应对?” 方斗尝试调出法坛,想看看能不能剥夺王转轮的赐符。 失败了! 对方法坛级别更高,方斗无法强夺权限,更别提剥夺对方的赐符了。 但是,方斗眼珠子一转,又有注意了。 剥夺不能,干扰总可以! 第六十四章 丹火雷珠 方斗法力激发,法坛浮现在掌心,悄然对准王转轮。 此刻,王转轮弹药充足,操纵七八条粗壮巨蟒,誓要将方斗和奇烈一网打尽。 奇烈狼狈不已,终于忍不住,掏出压箱底的火器。 一颗银白色珠子,约摸婴儿拳头大,散发刺鼻的金属气气味。 这是‘丹火雷珠’,以铅汞炼制而成,威力刚猛,但无论是炼制还是使用,都会散发重金属蒸汽,对身体伤害极大。 奇烈虽然不懂化学,但传承火器的知识,也知道铅汞剧毒,丹火雷珠虽然犀利,但不到生死攸关地步,绝不能轻易使用。 他取出一根弹弓,皮兜上捏住两颗珠子,对着面前汹涌的风蟒弹射而出。 丹火雷珠撞在风蟒上,立刻爆裂开始,浓厚金属蒸汽被气浪排开,威力如刮骨钢刀,密雨般笼罩全身。 如果风蟒是血肉之躯,此刻遭受的攻击,便好比凌迟酷刑,数不清的金属微粒如锋利尖刀,旋转着切割锋芒。 当场就有三条半风蟒,被丹火雷珠报废掉。 只是奇烈也不好受,以法力驱使丹火雷珠,自身也吸入一丝金属蒸汽,眼皮子沉重起来。 好在他有秘法,可以炼制秘药,从体内排除铅汞剧毒,但前提是活着回去。 “咦!” 王转轮见状,目光落在奇烈身上,至于方斗么,他已全不在意。 从法坛借来法力,王转轮身外防御的风膜,比刚才厚了三倍多,已不怕方斗的拳脚攻击。 甚至,他还巴不得方斗主动来攻,就能趁机施加杀招。 王转轮手掌握紧,操纵剩下风蟒缩小,体型瞬间缩水一大圈,更加凝实。 风蟒破空声,从刚才的沉闷变得更加尖锐,显然杀伤力也大幅度提升。 又是两颗丹火雷珠射来,爆出大团银灰色金属粉尘,但这次战果不佳,只报废掉半条风蟒。 奇烈咳嗽几声,喷出粉红色血沫,快到极限了。 他目光扫向方斗,知道对方一直没出手,不是保存实力畏战不前,而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快呀,至少我撑不住前,你要出手,不然咱们都要没命了。” 奇烈心中呐喊,再度朝着风蟒出手。 王转轮嘿嘿笑着,方斗的举动在他看来,就是丧失胆魄的表现,既然如此,留到最后再杀。 “先把奇烈解决了。” 在王转轮看来,奇烈火器厉害,对他威胁最大。 三四条仅剩的风蟒,此刻已缩到碗口粗,原本迷糊的身躯已经有了实体的轮廓。 王转轮再施法力,索性将几条风蟒拧成一股,最终变成一根长枪,朝奇烈胸口刺去。 呼啸破空声中,奇烈胸口血气翻滚,这次攻击力道超出先前数次总和,只怕刺中身躯的效果,不是简单的洞穿,而是当场炸得粉碎。 弹射的两颗丹火雷珠,被风枪一磕,来不及爆炸,啪嗒掉落在地上。 “这次真完了。” 奇烈闭上双眼,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他知道不会太疼。 呼,一阵清风打在脸上。 几个呼吸后,无事发生。 奇烈睁开双眼,却发现对面的王转轮比他更震惊,然后两人目光都落在在场第三人,方斗身上。 方斗松了口气,总算及时切断法力,让王转轮全力一击的风枪化为乌有。 先前他一直没摸索法坛的其他功能,临阵磨枪难免手忙脚乱。 好在,他不是要赐符,而是要捣乱,这下就简单多了。 怎么干扰? 利用自身法坛的优势,对王转轮第二次赐符,当然了,方斗还不具备这个权限,但装模做样总可以。 于是乎,方斗匆忙调动法坛,对着王转眼开始‘赐符’。 一开始,沟通断断续续。 但奇烈几个回合的拼命,总算争取足够时间。 方斗总算完成赐符的意向传送,成功干扰了王转轮的法力运转。 王转轮身后的法坛,就像是发现丈夫包小三的妻子,悲痛欲绝之下,直接注销银行卡,给他断粮了。 王转轮:…… “奇烈,还不动手!” 方斗靠着近乎欺骗的手段,成功隔断法坛的赐符法力,但只能骗过一时,时间久了,定然会露馅儿。 奇烈听了,振奋起来,弹弓捏住一枚丹火雷珠,朝王转轮弹射出去。 这回,再无风蟒拦路了。 王转轮情况不妙,法坛的法力断绝,身外防御的风膜紊乱,一层层自动削弱。 丹火雷珠飞来,在他视线爆开,化作一团金属风暴,粉尘轻松撕开防御,糊了王转轮一脸。 奇烈扑通一声,往后仰倒,指着胸口,“方斗兄弟,绿色瓶子!” 然后他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接连使用五颗丹火雷珠,中毒太深,已难以为继。 方斗快步上前,看了眼王转轮,满脸血肉模糊,一脚踩在他脖子,脆响骨裂,当场气绝。 与此同时,遥远法坛之上,右长老又睁开双眼,“王转轮死了。” “耳报神何在?” 一团阴风旋转着,在他面前浮现,“法主有何命令?” “顺着运河路线,找出谁杀了王转轮!” “别忘了,将赐符收回,万万不能遗失。” …… 方斗的法坛上,悬浮一道符文,正是从王转轮尸身得来。 二者力量出奇契合,符文顺利钻入法坛中,安心居住下来。 “难道,是第二个天罡法坛?” 方斗如此猜测。 丹余真人的三十六天罡法坛,虽然被摧毁大半,也有少数得以残存。 方斗估计,王转轮身后的千秋社,必定得到保存更完整的法坛。 “千秋一统,长生不死。” 这口号怎么听,怎么像是极端分子。 “差点忘了。” 方斗猛拍额头,奇烈还在地上躺着。 他快步上前,从奇烈怀中,掏出绿色小瓶,见里面盛着液体,撬开牙关,一股脑灌入对方口中。 过了片刻,奇烈悠悠醒转,见方斗站在面前,知道是赢了。 “方斗兄弟,还请帮我排毒。” 奇烈此刻中毒不浅,手脚麻痹,只能借助方斗代为。 “丹火雷珠是道家丹术的作品,必须以丹药排毒。” “方斗兄弟,此番我中毒太深,麻烦你帮我炼解毒丹。” 方斗一愣,想起‘炼丹术(残)’的法术种子,笑得很是灿烂,“我愿意帮忙!” 第六十五章 解毒 奇烈喝光绿瓶的丹液,大口呕吐起来,一口口粘液落在地上,浮着针尖大的金属颗粒。 “丹火雷珠太毒,未伤人先伤己,若不是王转轮太厉害,我宁死也不肯用。” 奇烈喘了口气,开始交代炼丹用的材料和器具,锅釜瓦罐等等。 方斗盘算片刻,这些都好办,附近村镇能买到,再说盐枭的木船上东西不少,翻翻就能凑齐。 说了半天,奇烈叹了口气,“可惜没有丹炉,这些寻常器物只能炼制丹液。” 他的语气不无遗憾,毕竟丹炉难寻,都被道家垄断了,若有丹炉,就能炼成解毒丹,远比丹液效力更强。 方斗鬼使神差,从怀中掏出那枚拳头大的铜炉,“奇大哥你看,这……” 奇烈见了,眼珠子凸出来,“极品的紫金丹炉。” “紫金?我还以为是铜的。” 奇烈苦笑着解释,“纯铜为紫色,按照道家五金划分,铜也是五金之一,所以称为紫金也没错。” 但关键在于,方斗身上为何有丹炉? 别小看拳头大的丹炉,用料必须是杂质极少的紫铜,而且炼制要求极高,必须能承受高温和高压。 一件合格丹炉,价格等同十倍重的黄金。 “方斗兄弟,你真是富得流油啊!” 奇烈震惊过后,来了精神,“有了丹炉,可以尝试炼制更高级的丹药了。” 先前炼制丹液,也是不得已为之,没有丹炉密闭承压的内部空间,许多复杂的化学反应无法行成,只能炼制半成品的丹液。 他兴奋过后,看着方斗,有些担忧,“方斗兄弟,你学过炼丹吗?” 刚问完,他就发现这是个蠢问题,方斗一看就是释门修行者,怎么可能懂炼丹。 但是方斗又穿着道袍,真是傻傻分不清楚。 “没炼过。” 果不其然,方斗的回答,是否定的。 “但我可以学。” 奇烈心中有些失望,事关他的性命,争分夺秒还来不及,哪有时间让慢慢学。 但情况危机,他身中剧毒无法动弹,唯一能信任借助的,只有眼前的方斗。 “我把豆兵和黑犬留下,为大哥护身。” 方斗前去搜集材料器具,总不能将奇烈一人抛下,留在这荒郊野岭。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方斗先去盐枭留下的船队一趟,翻检出许多能用的物品,盐枭贩卖违禁品,里面藏着许多珍品。 至于失去主人掌控的腌尸,大部分还在船上,已有少数散落荒野。 方斗挨个制服了,然后召唤巨鳄将其一口吞了,静静潜伏河底等候。 剩下的瓶瓶罐罐,方斗又走了趟附近的村镇,总算采买齐全了。 顺路打听了消息,附近村镇都以为阴兵过境,纷纷闭门不出,倒也无人觉察这次的交手。 “奇大哥,我回来了。” 方斗归来时,满载而归,不仅大青骡背上堆满了大小物品,连他双手都提得满满的。 “你先坐下,下面我开始传授炼丹术的基础。” 奇烈要方斗帮手,自然不吝传授,和他连比划带解说,耐心讲解起来 话说回来,道家为了垄断炼丹,除了极其严苛的师徒传承体系外,更是用了大量隐语,用各种稀奇古怪的名词,什么赤龙青雀、姹女婴儿等等。 别以为得了丹经,就能照搬炼制,你胡乱搞出来的东西,吃不死人就是运气爆棚。 方斗边听边点头,那颗‘炼丹术(残)’的法术种子,落在米斗中不断摇晃,正一步步完善起来。 讲解到最后,奇烈时不时停下来,问方斗几个问题,这是在考究他有无听懂。 出乎意料,方斗的进步,简直让奇烈大吃一惊,这还是初学者吗? 方斗嘿嘿笑着,好歹九年义务教育,物理化学做题不行,但用来代入炼丹的体系,还是可以的。 毕竟,烧瓶量杯玩过,反应皿也玩过,什么氧化还原、催化升温也都略懂。 这基础够扎实,切换过来,炼丹几级? “所谓火候,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控制温度和时间这两个变量。” 奇烈听了一愣,恨不得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看着方斗的眼光,变得更加惊诧,天才啊! 方斗叹了口气,知道为何炼丹成功率低了,没有温度计和秒表,全凭玄学炼丹,运气好了能炼成,运气不好就报废。 所谓的炼丹大师,无非是掌握一定技巧和经验,能通过辨别火焰颜色,知晓大概温度区间,然后通过计时器具,大致控制时间 方斗越想越有道理,对这次炼丹充满了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奇烈总算讲解玩,双目明亮,看着方斗发问,“掌握了多少?” 方斗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可以一试了。” 此刻,他的法术种子,已完善成‘炼丹术(基础):解毒丹、炼气丹’。 前者是奇烈用来解毒的丹药,后者则是来自法坛道人的炼丹术残篇。 现在,方斗要尝试的,是解毒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先梳理炼丹工艺流程,方斗罗列出几个关键的温度点和加热时间,然后串联成流程。 如此一目了然,方斗叹息不已,修仙界需要工程狗来拯救呀! 然后是器具,玻璃制作不难,毕竟炼制琉璃也是炼丹术基础之一,通过筛选原料,剔除多余元素,可制造较为透明的无色玻璃。 有了玻璃,温度计和沙漏就能制造出来,前者控温,后者计时。 炼丹不是炼钢,动则几千度,一般的水银温度计够用了,铅汞是炼丹常用材料,所以水银也有了。 温度计封装后,划分刻度费些功夫。 方斗找了冰水混合物,水,豆油,花生油四种液体,通过沸点测温,划分了从0°到100°,再到200°,300°的刻度,均匀划分。 基础部分的丹药,用不着天材地宝,三百度的温度计足够用了,至少比目测焰色法精确。 沙漏也费了些功夫,方斗先用筛子选出颗粒均匀的沙子,然后倒入沙漏中。 他还记得身前体检,自己心跳一分钟70-80左右,用来增减沙子数量,成功将沙漏时间控制在半个时辰。 一个沙漏正反交替,就是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现在万事俱备,可以开始炼丹了。 第六十六章 科学炼丹 方斗忙完温度计和沙漏,结果发现玻璃剩下不少,干脆连烧瓶烧杯也做了几个。 身前排列一堆玻璃制品,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的化学课上。 “啊,不对啊,我这是炼丹师,不是炼金术师。” 方斗摇摇头,准备正式开始了。 前戏太多,奇烈快等不下去,重金属沉积越久,排除越难,许多道士死后焚化,骨头炼出一坨坨金属块。 “方斗兄弟,开始!” 方斗按部就班,按照总结的步骤流程,一步步进行炼制。 然后,失败了。 奇烈松了口气,失败正常,劝道,“不如按照我的法子炼制,或许能成功。” 他这是委婉劝说,很不看好方斗自制的工具先,还有他古怪的手法。 炼丹这个圈子,还是迷信前辈的方法,总以为是某些工艺失传,才导致炼丹术停滞不前。 方斗点了点头,继续闷头改进工艺,这里温度上调,那里时间缩短,步骤精简几下,再加入些保障。 “嗯,第二次开始。” 片刻过后,丹炉中白气蒸腾,一股熟悉的药香传来。 奇烈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在做梦,这才第二炉,就已经成功了。 透过丹炉的通气门,可以看到里面荡漾的液体,俨然是他用来解毒的丹液。 “炼丹的天才啊!” 奇烈平时炼制丹液,十次有七次失败,可是在方斗这边,两次就成功了。 “快!给我服下。” 奇烈没指望方斗真就练出丹药,半成品的丹液,给他解毒也就够用了。 “再等等!” 方斗继续炼制,竟是要将丹液炼制,行成最终的解毒丹。 往后的难度,比先前大了数倍,连奇烈都不敢轻易尝试。 方斗手腕稳固,不停测试丹炉中液体温度,通过炭火调节,身旁沙漏中,一缕细沙不断流逝。 “噗嗤!” 一股黑烟腾起,丹液全都烧焦,失败了。 奇烈懊恼不已,早知道就提前喝止方斗,也能保住这份丹液了。 炼丹成功与否,全是概率事件,你这次成功了,说不定下次失败。 奇烈炼制丹液有三成的成功率,不是说他每十炉必定成功三次,而是无数次平均下来的。 有时候运气不好,接连一百炉都报废,运气来了,接连七八炉回回成功。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炼丹的派别,习惯在开炉炼丹前,焚香上供,拜祖师求成功。 赌概率的事情,可不就得求神拜佛么! 在奇烈想来,方斗这次碰巧成功,可能接下来运气用光,一次也成不了。 他这边正悔恨不已,方斗又在总结了,这次是微调,大体路线已经确定了。 接下来是第三炉,奇烈忍不住开口,语气委婉,“方斗兄弟,你看我手脚都动不了,你若是能炼出一份丹液,先让我服用解毒,时间久了,我怕撑不住。” “奇大哥,你就瞧好,这次一定成。” 方斗按部就班,各种器具操练得飞起,各种药材融入炉中,汇聚成最后的丹液。 见到丹液成型,奇烈的心提到嗓子眼,恨不得开口,“给我,给我。” 但方斗动作很快,迅速跳到后续步骤,开始凝练丹药。 丹液中央,浮现一个漩涡,周围液流往里汇聚消失,液面开始下降。 片刻过后,炉门打开,吞吸四面空气,同时吐出大股黑烟。 一颗丹丸顶开炉盖,跳到方斗掌心。 奇烈望着眼前一幕,吃惊地仿佛自己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这……难道是? 方斗手掌托着丹丸,快步走到奇烈面前,“奇大哥,幸不辱命。” 奇烈也没想到,才三炉的功夫,方斗就炼出解毒丹,虽然心有疑虑,但眼前丹丸怎么看都像是解毒丹。 “尝尝!”方斗热情招呼。 奇烈迟疑片刻,然后一咬牙,把整颗丹丸囫囵吞了。 几个呼吸后,奇烈剧烈喘气,像只老风箱呼哧呼哧,满脸涨得通红。 “别过来,我自己能行。” 奇烈猛的翻身,趴在地上,额头青筋直冒,剧烈呕吐起来。 痰中带着血丝,还有凝结成团的金属颗粒,显然是解毒丹的功效。 吐了半天,奇烈抬头,嘴唇的青紫色褪色不少,肢体的麻木略微减弱。 “有效果!” 奇烈了开口,“这颗丹药能持续十天,十天之后,你再炼一炉,我的毒便可全解了。” 说完,他走到一遍,狂喝清水,帮助药力发散。 方斗看着还没熄灭的炉火,陷入了沉思,貌似还有段时间,要不趁此机会,尝试炼气丹的炼制。 草草轻点了下,除去解毒丹所需,其他药材还有富余。 现成的材料,现成的器具,方斗觉得应该尝试下。 说办就办。 解毒丹,有奇烈的经验做参照,炼气丹就全靠自己钻研了。 好在原理大致相通,丹方也齐全,具体就是钻研流程步骤了。 方斗继续化身工程狗,编制流程,划定重点掌握的参数,掌控了变量和定量,距离胜利就不远了。 科学炼丹,才是王道。 另一边,奇烈有了解毒丹,靠着庞大药力,逐步拔出血液中,骨骼上,沉积各处的毒素,然后排除出体外。 方斗也是贴心,重金买了一头母牛,每天挤牛奶给他喝,牛奶能解重金属中毒,再不济也能补充营养。 奇烈每天牛奶喝着,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这一天。 每次消化丹力,奇烈照旧呕出许多金属颗粒,已经比前几日少了许多,可想而知,距离清除干净已经不远了。 不远处,一道黑烟升起,响起方斗懊恼叫声,“又失败了。” 奇烈嘿嘿一笑,看来这位小兄弟,也没他想的那么厉害。 这样也正常,若方斗每回炼丹成功,奇烈都要怀疑人生了。 他只以为方斗还在死磕解毒丹,却没想到,方斗已经在钻研第二种丹药,还是难度更高的炼气丹。 “年轻人呐,真有干劲。” 解毒丹的药力,远超他预料,仅此一颗,就能把毒素拔出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不足为虑,自己炼制丹液就行。 哪怕方斗运气耗尽,再也练不出解毒丹,奇烈也不用担心。 奇烈正想着,不远处传开欢呼声,方斗成功了。 他嘴角露出微笑,有了这第二颗解毒丹,拔除毒素的速度更快了。 十天过后,方斗举着木盘,里面放着两颗丹药。 一颗是解毒丹,但是旁边的丹药,奇烈却不认识,“这是什么?” “独门丹药,奇大哥你尝尝。” 第六十七章 炼气丹 听到方斗热情的邀请,奇烈微微皱眉。 他觉得这小老弟什么都好,能打敢拼,脑子灵活,学东西又快,唯独是性子不着调。 丹药啊,又不是麦芽糖,能说尝就尝吗? 可惜,奇烈没听过真香定律,此刻他越是抗拒,沦陷后的反差就越大。 “方斗兄弟,你看我中毒还没好,这丹药就先不吃了。” 奇烈尽可能委婉,也不想打击方斗的积极性。 方斗点点头,“那好,我先吃一颗,试试效果。” 他这次炼出两颗炼气丹,自己吃一颗,另一颗给奇烈,分配的妥妥当当。 可惜奇烈不吃,方斗只好自己试下药力。 他走到一旁,开始感受丹药消化后的药力。 “嗯!” 药力加持下,方斗的身体发生变化,感觉身周天地元气聚集得越来越多。 一时间,方斗感觉自己成了元气磁石,身边天地元气的数量,比平时多了一半。 别小看这一半,在现有境界和功法环境下,想要提升修炼效果,难于登天。 方斗迫不及待修炼起来,发现吞吐灵气的速度,增添了五成。 还有惊喜! 他唯恐法坛和丹药的效果重叠,甚至是冲突,便调出法坛修炼。 事实证明,在法坛环境下,丹药的作用发生增幅,竟然达到平时一倍。 这样的效果,让方斗喜出望外。 修炼效果翻倍,意味着节省一半时间,可以用来修炼法术,提升实力。 炼气丹,果真厉害,想来道人能修到法师,多半有这丹药的功劳。 方斗心头火热,转念想到,炼气丹的炼制难度,还在解毒丹之上。 自己的炼丹工艺,至今还没能完善,成品率在50一下,平均每两炉废一炉。 可想而知,想要嗑药修行,将来耗费也巨大。 道家丹药对比寻常的秘药,无论是级别,还是成本,都远远超过了。 谁不想泡在灵气中修行,奈何条件达不到啊! 方斗已经开始盘算身上资产,足够炼制多少炼气丹了。 这次收获的金银钱财换算下来也才八千两多一些。 方斗还有计划,将王转轮的数百腌尸都炼制成肉豆级别的豆兵,虽然有现成的主材料,但剩下的边角料核算下来,少说也要四五千两,这就去了一半。 等回到鸡鸣寺,还要修缮寺庙,光是正殿的两扇大门,取深山百年实木打造,包铜皮,镶铜锭,没个五百两下不来。 还有南北两偏殿,需要购置家具,别的可以先不急,睡觉的床铺总要挑个好的。 方斗先前在县城,看上了一顶红木雕花拔步床,外面挂纱帐配鎏金挂钩,百年红木、上等清漆、边角包铜,光是人工就要一两年。 一张床加上配套的东西,少说要二百两,晚上起夜要喝茶,桌椅板凳、精美茶具要配上,各样零碎加起来,三百两出头了。 南面偏殿刚修好,里面空无一物,哪天有客人上门,难道让人家打地铺?床铺、桌椅备齐。 哦,差点忘了,被褥也只有一套,还要添置几套。 春秋四季,换洗的衣服鞋袜,也要添置了。 一千两就这么没了。 新添的鳄灵要炼制,秘药少不了,再分配五百两。 虎骨酒喝着效果不错,如今也不是保护动物,有钱就能买到,配上各种名贵药材,再分出五百两预算。 方斗一样样列出来,手上的钱还没捂热就要飞走,愁的不行,把双手指甲啃得光秃秃。 这样下去,哪有钱炼丹? 不炼丹如何强大,不强大如何搞钱? 不行了,不行了,越想越头疼。 方斗脑袋大了一圈,急忙扑倒水边洗脸再顺便清醒清醒。 还要鸡鸣寺,目前仅有他一人,还有一只鸡,四舍五入等于孤家寡人。 操心自己吃喝拉撒以及修炼,已经够头疼了,如果再来个人,得把他吃趴下。 突然,他身后狂风大作,一道黑影飞扑过来。 “敌袭!” 方斗汗毛竖起来,大意了,就要抬腿往后踢,却听到来人开口。 “好兄弟,这么好的丹药,你让为兄如何受用得起?” 来人饱含老泪,正是服用了炼气丹的奇烈。 刚才方斗走开后,奇烈服用了解毒丹,只剩下炼气丹孤零零,摆放在木盘上。 他本不想理会,但形单影只的炼气丹,瞧着实在可怜,忍不住想到方斗的一番好意,却被他拒之门外。 奇烈良心开始不安,心想一颗丹药而已,总不能比丹火雷珠更毒,不吃的话,伤了方斗的心。 于是他咬咬牙,一跺脚,梗脖咽下去。 片刻过后,一切都舒坦了。 作为一个三流术士,他早在当前境界困顿多时,每日炼化的灵气数量,就像是国企老员工的工资、班级最后一名的成绩,稳定得很。 可是,稳定有个屁用,还要不要紧进步,要不要升级到一流境界? 暴躁归暴躁,但奇烈没办法,他出身野路子,三大家一样靠不上,得不了真传,也进不得山门。 今日,一颗丹药入腹,他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 类似丹药,只要再来十颗,他就有信心突破眼下瓶颈,二流术士不是梦。 他狂喜之下,赶紧找到了方斗。 “奇大哥,那丹药你吃了?” 奇烈变得眉飞色舞,“那可不,我今日的修为成果,比平时多了四成。” 那也不高嘛!方斗翻个白眼。 “兄弟,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呐,这丹药叫什么名字?” “呃,炼气丹!” “有多少,我全要了。” “一颗也没了,得现做。” 方斗见奇烈目光狐疑,连忙解释,“真不是饥饿营销,炼气丹的炼制难度,远超解毒丹,我也不敢担保成功。” 奇烈摸摸下巴,“这样啊,要想办法搞钱呐!” …… 片刻过后,二人站在王转轮的尸首前。 这位盐枭大头领,身前多次使用法盐,死后尸身受影响,只是脱水干瘪,并不腐烂。 方斗再来看时,发现尸身周围,躺满各种昆虫的尸体,都是不长眼来此聚餐,结果食物中毒。 他没想到,奇烈提出的搞钱大计,竟是过来摸尸,还是王转轮的尸体。 “王转轮以盐枭起价,赚了百万身家,肯定特别有钱。” “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通常将身家带在身边,咱们搜搜。” “炼丹的启动资金,在此一举啊!” 片刻过后,奇烈满怀希望转为失望,吐出一口愤怒的浓痰,“穷鬼!” 第六十八章 危机感 王转轮身上,东西少得可怜,除了一张江南水网分布图,就只有零零碎碎的几样金饰,连同牙床撬下的金牙,加起来也不超过白银二百两。 奇烈愤怒之极,说好的盐枭家财百万呢,说好的全部身家都贴身带呢!你王转轮也太不讲究了。 “对了,可能放在船上。” 奇烈飞奔到木船上,翻来覆去大半天,半颗银屑也没找到。 他闷不做声,又沿着运河两边,将王转轮出没的地方,挨个搜了七八遍。 一无所获。 结果很明显了,王转轮这次外出,除了一帮徒弟,什么都没带。 而且看他起居清贫,没有奢靡的习惯,显然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性格。 难道说,他这个盐枭每次赚取的利润,不用于自身享受,一概存下来,投入再生产当中,榨取更多利润。 这他么简直是资本家的劳模啊! 方斗肃然起敬,这才想到,王转轮的一帮徒弟,可不就是他的雇员么,被他使唤得……,何止996,简直007。 突然,奇烈的动作僵住了,他双肩都在颤抖。 “兄弟,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那张江南水网分布图,制作得极为精巧,雪白蚕丝织成绸缎,上面以黑线红线,标注运河的大小水脉。 方斗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 奇烈指着地图下角,一枚枫叶的标记,虽然小巧,但细节清晰,就像某个品牌的logo。 “这是什么?” 奇烈眼皮子直跳,“这是千秋社的标记。” “原来王转轮是千秋社的人,这下糟了。” 奇烈自言自语,开始担忧起来,显然对千秋社很是恐惧。 方斗终于忍不住了,自从听到千秋社这个名字,县里的蔡捕头,眼前的奇烈,都表现得恐惧加忌惮。 这很不正常,前者吃公家饭,背后有朝廷撑腰,后者是实力强大的游侠,火器法术厉害。 “千秋社,难道真就那么厉害?” “何止是厉害?” 奇烈开始为方斗,讲解千秋社的起源。 释门,道家和名教三家,乃是修行界至高的存在,但民间也散落无数流派。 这些野生的修行者,为了成事,便聚众结社,就有了各种团体。 千秋社就是江南地区,最大一个结社。 此社由来,是一群渴望长生的修行者,聚集在一起研究各种法子。 从名字就能看出,千秋,象征着千秋万代,口号也是‘千秋一统、长生不老’。 方斗一琢磨,怎么听着,有种黑魔法团体的既视感。 “千秋社的成员,都是江南地区的术法强者,其中不乏法师坐镇。” 奇烈一指地上的尸身,“强如王转轮这样,已经是二流术士,尚且被派出来跑腿。” “我总算明白了,王转轮这盐枭,就是个幌子,实则是为千秋社筹措钱财。” 千秋社为求长生,炼制丹药,举办仪式,花费的金钱如流水一般,必定要有稳固的资金来源。 “咱们捅了马蜂窝了。” 奇烈脸上表情忧愁,“杀了千秋社正式成员,又断了他们这条财路,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先前战胜的欢喜,此刻一扫而空,渐渐笼罩在愁云中。 一个王转轮,就差点把他们都留下,如果再来一两个,乃至更多呢? 奇烈咬咬牙,对方斗拱手,“我需要炼气丹冲击境界,还请兄弟你帮我。” 方斗正要说些什么,只见对方从怀中,掏出两本书。 “这是我身上最珍贵的物品,《火器精要》和《家传兵书》,抵押在兄弟那里。” “我要十颗炼气丹,你先炼好给我,等我凑足资金,再来赎回这两本书。” 方斗连连推辞,“奇大哥不必如此,事情是咱俩一同做下,怎能你一个抗?” “这样,我手头还有些积蓄,给你炼制十颗炼气丹,这两本秘策,事关你的师门秘传,还请收好。” 奇烈却不肯答应,“一码归一码,你信任我是好事,但奇烈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没担待,你必须收下。” “那好,暂且替大哥收着。” 方斗将两本书收起,却听到奇烈说道,“还有件事要托付你。” “大哥请说。” “奇烈孑然一身,除了这两本书没别的牵挂,如果他日我横遭不测,还请兄弟你找个可靠的传人,将这两样东西传下去。” 这话就严重了,等同交代后事。 “奇大哥,不致如此!” “早做准备!” 奇烈说道,“家传兵书也就罢了,那本火器精要上,记载许多威力巨大的火器,更在丹火雷珠之上,你若是有暇,不妨看看。” 言下之意,默许方斗习练书中内容。 方斗没说什么,这个时候,他也开始明白,千秋社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沉默片刻,方斗抬头,“奇大哥,可要我为你赐符?” 这个想法,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打算。 法坛吸收了王转轮的那道符文,先前一直未激活的‘赐符’功能,一下子开通了。 方斗实力尚弱,凭自身运转法坛赐符是不够的,但这不是有抢来的符嘛,虽然是下等符,对术士层次够用了。 奇烈一愣,肃然起敬,在他看来,唯有源远流长的道家门第,才能进行赐符这项仪式。 莫非眼前这兄弟,出身哪家道家门第? “为兄我求之不得。” 方斗双手合隆,法坛浮现,但除他以外,无人能见到。 先前那道符文,在法坛中洗练已久,依然返本归元,成了原始状态。 “赐符!” 方斗对奇烈一指,法坛光芒大盛,周围浮现诵经祷告之声,颇有庄严的仪式感。 嗖,符文化作流光,没入奇烈胸口。 奇烈双目闭合,感受这道赐符的威力,片刻后睁开双眼,“成了。” 他抬起右手,打个响指,火星飞溅,瞬间燃烧成拳头大的火球。 换在从前,不可能如此举重若轻,这都是赐符带来的改变。 “有了这道赐符,我使用法器的威力,可以增加三成,多谢兄弟了。” 方斗不以为意,“举手之劳。” 这次赐符,不光奇烈受益匪浅,他自己也收获巨大。 据他估计,等突破二流术士,就可以尝试给自己赐符了。 第六十九章 着手准备 一个月后,方斗和奇烈分道扬镳,各自离去。 奇烈带上十颗炼气丹,说是要投奔某个长辈,苦练本事,好应对将来千秋社的报复。 他有了方斗的赐符,实力大增,又有炼气丹在手,信心十足。 “方斗兄弟,你切记,好汉不吃眼前亏。” “千秋社若报复,必定是雷霆一击,仅凭你我单打独斗,绝不是对手。” “听我句劝,若有投靠的地方,最好现在过去!” 奇烈还以为,方斗不是释门就是道家,反正有大背景。 如果方斗背后有门庭,还真不怕千秋社。 说到底,千秋社对民间散人,威慑力极大,但始终不敢在三家面前造次。 方斗没有解释,“齐大哥一路小心,我自有计较!” 他本来想直接回鸡鸣寺,现在突然改变主意。 贸然回归,只会将千秋社的怒火,引到那个小县城,连累无辜。 下一站目标,福元寺。 福元寺,就在归途边上,乃是江南地区有名的古刹,寺中高僧云集,往来香客昼夜不绝,每日焚烧的香烛烟气,直接在上空形成方圆几亩的黑云。 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有人传说,福元寺是释门祖庭之一,养了大量武僧和法力僧。 在方斗的认知中,若说江南还有谁可以镇住千秋社,那就是福元寺了。 “大青,咱们走!” 方斗牵着大青骡,朝福元寺的方向前进。 这次炼丹花费许多,金银耗费大半,只剩下四千两不到,大青骡发现负担变轻,乐得眉开眼笑,蹄子都欢快许多。 方斗为了犒劳他,沿途在村镇歇脚,为他买了上好的草料,三文钱一斤的,吃得大青骡摇头晃脑。 “小师傅要去福元寺,往这个方向便可!” 福元寺的名声,真是远近闻名,越是靠近所在,沿途见到的路人居民,便是引车卖浆的小贩,都能双手合十、说几句佛号。 “嚯!” 方斗站在福元寺前,吃了一惊。 这是一座繁华的小镇,福元寺坐落在核心地带,放在现代就是商业中心。 或许,还有另外一个解释,这座小镇,就是围绕着福元寺形成。 来福元寺的香客信众,在当地消费,养活了许多店铺,百业因此繁盛,渐渐有许多商人在此定居,形成这座小镇。 福元寺的威名,由此可见一斑。 寺庙占据了镇上最繁华的地区,周围街道上,到处都是贩卖香烛、佛像各种器物的店铺,也有或贫或富的信众,陆续走入寺内,在正殿参拜佛像。 方斗透过大门,见到殿门重重,深不见底,不知有几重殿堂。 香炉铜鼎内,插满一簇簇线香,殿堂走廊间,挂着一行行盘香,空气中缭绕香气烟雾,如同置身佛土仙境。 也有身披袈裟的僧人,带着几位年轻的比丘,招待身家富足的香客,为对方解开心结、化去忧愁。 突然,一声铜钟响起,为寺庙增添几分庄严。 无论香客还是僧人,都停下里双手合十,低头默念什么,神情极为虔诚。 铜钟过后,福元寺再度恢复熙熙攘攘的环境。 方斗看得意动,快步上前,走到台阶下,仰头看着大门两边的金刚,手上托着金刚杵、方便铲等法器。 “站住!” 从大门后,闪出两个魁梧的和尚,身穿灰色僧袍,双臂肌肉贲张,一看就是武艺纯熟的武僧。 “我想进贵寺参观。” 左首的和尚双眉浓如墨,嗓音大如雷霆,“废话少说,你上门来,可有高僧的引荐信?” 方斗摇头,“没有!” 他从穿越过来,和尚都少见,哪来高僧的引荐信。 这福元寺家大业大,规矩也大,想进去还要开介绍信? “既没有引荐信,那你的度牒呢?” 右首的和尚面白,声音不似同伴刺耳,“本寺大开方便之门,却从不接待野游僧人。” 度牒是官方的证书,没有度牒的和尚都是黑户,官府不承认,连福元寺这样的大寺庙,也不会收留。 方斗摇摇头,“也没有!” 大嗓门的和尚,一声大喝似炸雷,“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这野和尚还不快滚!” 方斗脸色变了,“我说过自己是和尚吗?小爷是香客,来给佛祖上香不行吗?” 二僧哪里肯信,右首和尚叹了口气,“这位师弟,福元寺禁绝闲杂人等,你还是去别处挂单?” 他还给方斗指点,附近有几家小寺庙,允许外来僧人挂单。 方斗目的也不是为了挂单,而是进入福元寺打探,站在门口不愿离开。 大嗓门的和尚渐渐不耐烦,“你走是不走?” 不待方斗回答,他举起铜钵大的拳头,朝方斗胸口一拳捣去,带起的狂风,刮得沉重大门都移动了。 “戒嗔,你又冲动了,还不快退下!” 这时候,一位身穿红色僧袍的老和尚,面容消瘦,走出门口。 大嗓门和尚听了,本已灌注巨力的手臂,硬生生在半空刹住,朝老和尚跪下,“师父,弟子有罪,犯了嗔念!” “为师给你取名戒嗔,本指望你能制怒戒嗔,哎,快去领二十板子。” 戒嗔听了,连忙转身入寺庙,领罚去了。 老和尚出来,看了眼方斗,双手合十。 “这位同道,寺内实在不方便,你若想挂单,可去别处!” 方斗一眼认出,这老和尚在福元寺地位不低。 寺庙当中,僧人的地位从服饰就能看出,最低点等的比丘,身穿灰色僧袍,头戴僧帽,行走间谨小慎微,遇到其他和尚,都要站在路旁行礼。 再往上,就和看门的两个和尚一般,僧袍变成深灰色,也不用戴僧帽了,露出点着戒疤的光头。 前者是实习生,后者就是正式员工了。 再往上,就是后来的老和尚,身穿红色僧袍,有资格收徒传法,是资深员工兼导师,在福元寺中,属于中层管理人员,担任某个职位。 更高层次,就能在红色僧袍外,披上一层袈裟,不是哪座堂的监院,就是哪间殿的首座。 至于福元寺至高无上的方丈主持,能在袈裟绣金边、镶嵌七宝,手持九环锡杖。 看门僧人拦路,方斗还能强留不走,但老和尚这个级别出面了,已经再无任何希望。 “如此,打扰了!” 第七十章 妙人 清晨薄雾笼罩下,福元寺朝南的侧门打开,僧人们搬出长桌板凳,秤砣量斗,在门口布置起来。 与此同时,十里八乡的农户们,早已星夜来此排队,等着缴地租。 尽管他们从半夜等到天亮,早已肚内饥饿、口干舌燥,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谁不知道,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主,就是福元寺的和尚们。 这些农户都租种寺庙的田地,是依附福元寺的佃户,今天是缴地租的日子,一大清早来到镇上,背着各种粮食作物。 说来也讽刺,袋中的稻谷麦子,平时他们都舍不得吃,攒下来缴地租用的,自己连夜赶路,只吃两块杂粮饼子,沿途喝几口井水。 福元寺是大寺庙,内有上千人口,每日吃喝拉撒,需要花费海量的钱粮,光靠香火钱怎么能够! 就像方斗原本世界中,某点的网络写手,无论大神扑街,都不可能只凭打赏吃饭,细水长流的订阅,才是收入的大头。 福元寺的主要收入,分成两部分,地租和放贷。 寺庙本就掌握附近的所有土地,更有信徒捐赠家产,日积月累之下,俨然成为本地最大的地主。 除此以外,寺庙积攒的金银钱财,流淌成一条富足的现金流,足够支撑原始的信贷行业,钱生钱、利滚利,长盛不衰。 两条财路并行,福元寺日夜壮大,每座殿堂里的佛像,身披百丈绸缎,涂着厚厚金漆。 各堂各院的长明灯昼夜不熄,专门有比丘连夜添加香油,替换灯芯。 至于每日烧掉的线香、盘香,更有上万斤之多。 和尚们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身形宽胖,脸上泛着油光。 相比之下,这些排队缴租的农户,却都瘦骨嶙峋,身上衣服宽大招风,个个面带菜色,显然平时都吃不饱。 这次收租的主事还没出来,现场布置的和尚们,身穿深灰色僧袍,处于第二层次的正式工,个个身材高大、手脚粗壮。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在场的农户们闹事,想抗租不交,也绝非这些和尚的对手。 又过了半个时辰,日头已升到高空,阳光开始刺眼起来。 “哈欠!” 一个白胖的和尚,身穿红僧袍,打着哈欠来到门外,等候多时的和尚们,一拥而上,搀扶的搀扶,拉桌凳的拉桌凳,伺候他坐下。 不远处的茶摊上,肩上披着白巾的店小二,指着和尚,“喏,那就是经堂大师兄,戒严,也是今年收租子的主事!” 方斗看向和尚,笑了,这不是熟人吗,在县城金银铺曾见过一面,原来他就是当地有名的‘大师兄’。 没错,方斗一大早在此等候,就是为了这位大师兄。 半个月前,方斗吃了闭门羹,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在小镇上住下,四处打听消息。 他混迹在饭馆、茶摊等处,从底层的市井间,打听福元寺中的趣闻轶事,结果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经堂大师兄。 经堂,是福元寺的一处机构,平时传经念经所在,相当于就职前的教育学院。 经堂大师兄的职位,也就相当于学院里的学生会主席,而且是有职权的那种,手上掌握经费。 没有杂务劳烦,清贵又不缺油水,当真是一等一的美差,就算福元寺中,天王殿、观音殿、药师殿的众多青年僧人,都眼馋这个位置。 但是,众人争抢的位置,都落在这个不起眼的白胖子上,当时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有人甚至想,此人平庸至极,练武不行、法力浅薄,除非是主持方丈的私生子,不然怎么好事落在他头上! 结果……,他还真是主持方丈的私生子。 方丈主持从乡村找到他,接入寺庙后,立刻重点培养,一开始完全是朝接班人方向发展。 只可惜,此人天赋平平,练武、修法都不行,百般培养都不成气候,最后只得送到经堂,勉强当个大师兄。 方丈主持也死心了,只想护着他安稳度过一世。 此人虽然资质平庸,平时也没什么欺男霸女的事迹,民间风评到也不差。 每年收租的美差,都是各堂各殿争抢不已,可谓是富得流油,只要能做一年,身家至少增添七八处宅院,个美妾。 资深的红袍僧人,都不一定有资格,但戒严身为灰袍僧,能得到旁人求之不得的美差,越发证明背景深厚。 “都来了,开始!” 戒严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的手掌,像是白面馒头般,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旁边僧人殷勤上前,替他翻开账本,舔饱墨汁的毛笔,早已搁在手旁的笔架上。 “开始!” 戒严双手拢在袖口中,僧袍宽大,这个动作倒也悠闲。 旁边站着七八个僧人,都是今天来帮手的,哪怕戒严什么都不管,只动动嘴皮子,都能把事情办成。 一个个农户排队上前,缴纳当年的地租,身边跟着家中妇人小孩,在和尚们面前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戒严一开始还强撑,但听着和尚们呵斥农户,称量粮食重量,记录每人缴纳的斤两,渐渐没了兴趣,眼皮子开始打架。 过了片刻,一阵哭叫求饶声,把他惊醒了。 一对年轻的佃户夫妇,跪在地上,拉着某个和尚的衣摆不放。 “大师,咱家的粮食,出门时还好好好,一定是路上渗了露水,才发霉了,真不怪我。” “您老发发慈悲,这粮食只有外面一层发霉,里面还是好的,千万别拒收!” 农夫害怕极了,若是和尚拒收本年地租,就会在第二年连本带利,翻几倍讨要。 别忘了,福元寺的和尚,还身兼放贷的职能,放贷、催债、破家、拍卖……一条龙服务,保管逼得你家破人亡。 被拉住衣角的和尚,微微抬腿,踢得农夫连翻几个跟头,磕掉嘴里五颗牙,满嘴流血还在磕头求饶。 “饶命呐!” 和尚气急,“发霉的粮食还想充数,想毒死佛爷不成?” 这时候,戒严缓缓站起,“戒西师弟,口称佛爷,可是犯了妄言戒,还不快改口!” 前一刻凶神恶煞的和尚,在戒严面前,变得温顺无比,他指着抱头痛哭的夫妇,“这帮刁民,想方设法不交租子,寺庙一大家子都要吃饭,咱们不得不金刚怒目。” “那我来佛祖慈悲,师弟不介意!” 戒严快步上前,不理会满口流血的农夫,而是搀扶他身边的妇人,心神一荡,“皮肤真白,除了双手略显粗糙,胳膊又嫩又滑!” “这位大嫂,你家男人咬了舌头,说不出话,你来说说看!” 第七十一章 结交 戒严端着茶碗,看着戒严一脸慈悲,握着农妇的小手,听着对方诉苦,满脸严肃得像是下访的老干部。 但是,为什么始终不松手? 农妇虽然觉得,这位大师动作有些粗鲁,却比其他和尚和蔼多了,不停说着家中困难,请求他高抬贵手。 不得不说,这位青年的妇人,虽然脸上双手乌黑且粗糙,但面容略带几分姿色,脖颈处皮肤也是细腻,在村里算是难得的美人儿。 “我听明白了!” 戒严松开农妇双手,转身对戒西道,“戒西师弟,我佛慈悲,决定原谅这家子。我刚才也看了,撇开发霉的部分,还有很多完好粮米,捡出来给下人食用,也是可以的。” 福元寺不全是和尚,也有打杂的下人,自然不可能吃多好的粮食。 戒西听了,惊喜道,“还是大师兄想的周全。” “至于缺失的部分……” 佃户夫妇听到这里,心都提起来,却听到戒严说,“也不必记账,给你们几日功夫,凑够了再送来,不必等明年了。” 言下之意,缺少份额,不对他们放高利贷了。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这对夫妇绝处逢生,拼命磕头。 戒严宝相庄严,但一双眼珠,却盯着农妇俯身时,衣领交叉下的雪白,哎,可怜农家贫苦,连像样的衣服都没几件! 处理了这家的事情,戒严又回到舒服的桌凳坐下,“累死我了!” 过了片刻,一个老汉连同孙女,被和尚们揪着来到戒严面前。 “大师兄,这家子缺的太多了,足额的一半都不到!” 戒严一抬头,见到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碎花衣裤下,包裹不住活泼的青春,连忙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小妹妹,年纪多大了,可曾许了婆家?” “平时家里不够吃,这么瘦,小胳膊细的,贫僧捏捏!” “好滑,啊不,好瘦!” 少女满脸通红,羞涩低着头,不敢开口。 戒严饱餐一顿豆腐,神清气爽,对老汉摆摆手,“谁说你们缺了,我看都交齐了,给他记上!” 和尚们不敢有疑义,连忙动笔记下了‘足额缴纳’四字。 这回,农户们看清楚了,本次收租的大师傅,竟然好这一口。 有带着娇妻女子的,庆幸不已,带着弟弟儿子的懊恼不已,怎么就没想到这茬! 茶摊上,方斗微微点头,这个戒严和尚,倒是个有趣的妙人。 别看他貌似好色,除了吃些豆腐,并未有真正侵犯举动,而且还趁机免了几家真正困难佃户的租子。 如果他是欺男霸女的恶和尚,当场拉走佃户的妻女抵租子,方斗早就动手教训了。 由此可见,此人虽贪财好色,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再加上这几日打听的情况,是个值得结交的。 “就选你了!” 这次收租,足足持续了三天,可见福元寺的土地之广、佃户之多。 第三天,最后一个农户离开,和尚们开始拾掇,准备关门回寺。 这时候,方斗轻步走到前方,径直朝着戒严。 几个和尚见了,护在戒严面前,“什么人?” 来人正是方斗,他朝戒严微微点头,“故人来访,大师兄难道不认得我了吗?” 戒严双眼眯起,白胖脸上眯成一条缝,“原来是你!” 他挥挥手,“这是我的一位朋友,你们先回去,我和他多聊聊!” …… 喜运斋的素斋,即便在强者如林的镇上,也是首屈一指,尤其擅长以各类山林菌菇,调制出鲜美的汤料。 二楼的雅间,仅有戒严、方斗二人坐着,气氛有些压抑。 “说罢,你来找我做什么?” 戒严毫不客气说道,“你见到我去化开金银,这也没什么,寺庙里的师兄们都这么干,若要凭这个敲诈我,免开尊口!” 方斗笑了笑,“大师兄,实不相瞒,我来此镇上,也是为了化金银的,因为在本地不方便。” “来了福元寺这边,见各家店铺吃利太多,我若是答应了,起码被痛宰三成,这样亏太多了!” 戒严听了,冷哼道,“是多宝堂那帮守财奴,镇上的金银铺子,都是他们在背后运作。逢人狠咬一口,是他们做事的风格。” 方斗起身,神态恭敬道,“大师兄,当日一别,我便留个心眼,来这里十几天了,一直打听你的消息。” “打听到什么了?”戒严看似不经意,但手指的颤抖,暴露他急切的心情。 “都说经堂大师兄,看似放荡不羁,实则胸有丘壑,为人也是仗义疏财,名满天下!” 戒严强行绷着脸,渐渐有绷不住的趋势,嘴巴极力压制,才没有咧开微笑,这话说的太好听了,人才啊! 这字字句句,说的可不就是他么! 寺庙里那些有眼无珠的秃驴,嫉妒他的好名声,想方设法诋毁,啊呸,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方斗!” “好哇,方斗,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戒严一挥手,“还不快上菜,这顿我请。” 方斗连忙上前,抓着他的胳膊,“折煞小弟了,这顿无论如何,也必须我请。” 他神态坚决,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的刚烈。 戒严摇摇头,“好,这顿你请,但下次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素斋虽好,还要佐以水酒,方才能用得尽兴。 片刻过后,戒严就喝的大醉淋淋,连带着方斗也有些微醺。 两人肩膀勾在一起,开始吹嘘起来。 “方斗,我告诉你,在福元寺这块地面上,没人敢不给我面子,化金银的事情交给我,保证一份损耗都不扣你的。” “多谢大师兄啦,我还有个问题?” “问!” “你真没有个师弟,法号叫戒色的?” “这个真没有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好奇而已!” 方斗也说不出口啊,难道和你说,戒色(劫色)这个法号,想当初是俺们那块欢乐好久的老梗。 戒严却上心了,“这样,下次有新人,我就让他叫戒色,你看如何?” “千万不要!”方斗大惊,别害了人家一辈子。 “喝!” “喝!” 喜运斋的掌柜伙计,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幅场景,见怪不怪,还贴心送上醒酒汤。 最后戒严醉的走不动路,还是两个伙计搀扶着,送回福严寺。 “兄弟,去我那儿坐坐!” 戒严醉的五迷三道,仍旧死死拽住方斗,不肯松手。 “那小弟就不好意思了!” 嗯,这回畅通无阻,从侧门进了福元寺,无人拦住。 事实证明,找对了方法,没有迈不过去的门槛! 第七十二章 蛰伏 到了第二天,方斗估摸着,戒严酒醒了,上门请辞。 “走?” 戒严头上敷着热毛巾,显然宿醉未醒,双眼朦胧,很是吃惊。 方斗有些不好意思,“前几日,我来贵寺登门,但既无引荐信,也无度牒,被门口的大师赶走了!” “我是个没身份的野和尚,戒严师兄收留我,怕是会有麻烦!” 他说到这里,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戒严却摇摇头,满不在乎,“知客堂的人,驱赶外人也就罢了,我戒严的好朋友,他们管不着。” “你且在这里待着,想留多久留多久,三餐一宿我还是能供应的!” 戒严身为经堂大师兄,被分配了独立的院落,有客厅卧房,连私家厨房也有,自然少不了东西厢的客房。 这位大师兄貌似风光,实则很是孤单,平时除了跟着他溜须拍马的手下,没见其他身份同等的上门拜访。 再加上,他也没在外面包养妇人、生孩子,生活作风出奇的好! 在他邀请下,方斗就在东边厢房住下来。 白天,戒严要去经堂报到,到了下午才能回来。 这段时间,没有外人敢闯小院,方斗便待在厢房内,偷偷炼制肉豆。 要说这福元寺,当真是大手笔,从镇外河流引出一条支流,然后送入寺庙当中,建造水榭楼台。 戒严的院落中,也有一道活水引入,在庭院中汇聚成池塘。 鳄灵得以顺着活水进入,偷偷潜入院落,方斗趁着私下无人,将藏在肚中的腌尸,一具具取出来。 寺庙中香火鼎盛,终日缭绕檀香,掩盖住腌尸的气息,竟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方斗有了先前炼制草豆的经验,炼制起腌尸,也算是得心应手。 但真正上手时,却发现变数太多,其中有一条,就是腌尸的质量良莠不齐,乃是王转轮四处搜罗而来,质量不均衡。 方斗接连报废了十几具腌尸,方才摸索到大致的诀窍,正式进入正轨。 幸好有数百腌尸的材料,可以逐步完善手艺。 根据方斗估算,起码要三到四具腌尸,才能炼制成一枚肉豆级别的豆兵。 数日后,厢房当中,金光闪烁,一尊雄壮的持枪将士站在原地,神情不怒自威。 下一刻,将士化作金光,落入方斗手中,变成一枚肉色的豆子。 “不容易啊!” 这是第一枚成功的肉豆,为此消耗了四具品质优良的腌尸。 方斗轻拈这颗豆子,估算着剩下的腌尸,足够炼制一百豆兵了。 肉豆比草豆级别更高,豆兵的战斗力更强,五名草兵才能匹敌一名肉豆,无论是力量、速度和自愈,都高出一大截。 一百如同臂使的豆兵,那该是何其强大的实力? 千秋社人多势众是?我直接暴兵,打不死你! 豆兵又比腌尸厉害,方斗真掌握上百豆兵,可远远不是当初的王转轮能相比。 方斗开始期待起来,抓紧炼制豆兵。 但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戒严招待他住下,一有时间便带他到处参观福元寺。 不得不说,这座名刹的景观很多,风景更是优美。 “方斗,你看,这是药师殿,乃是福元寺三大殿之一。” “正殿中央,供奉了药师王佛,旁边两位分别是去疾、弃病两位菩萨,再往下是三十八施药罗汉!” “那边供奉的药杵,相传是药师王佛的法器。” 戒严带着方斗,一路畅通无阻,行走在庄严的大殿内。 药师殿之雄伟,不亚于某些大型建筑,头顶天花板,彩雕着故事画像,正是药师王佛化身行走人间,救治百姓、驱散瘟疫的故事。 大殿当中,高大的佛像有三十米高,身上涂满金灿灿的漆层,下方的供桌长达十几米,场面供奉鲜花、水果、香烛、油灯等。 不少和尚手持经轮、木鱼等法器,跪拜在佛像前念经祷告。 走出药师殿后,戒严又带着方斗,前往塔林参观。 在塔林,戒严神情严肃许多,经过一座座石塔,保持双手合十的姿态,挨个鞠躬行礼。 “方斗,这些石塔,都是本寺先贤遗留,每个塔内,不是封着一座肉身佛,便是供奉着舍利。” 原来,福元寺的历代僧人,若是德高望重、佛法精湛,去世之后,便会送入塔林供养起来。 区别在于,武僧锻炼肉身,超凡入圣,是以肉身不朽,死后成了‘肉身佛’;法力僧能自我虹化,将血肉皮囊烧尽,最终变成舍利子。 二者情况不同,也不分高下,都有单独的石塔供着。 但是,随着佛法修为、果位的高低,石塔的高度也不同。 塔林当中,大部分是一人高左右的石塔,但也有三四座鹤立鸡群般,足有十几米高。 戒严指着那几座石塔,说道,“塔里供奉的,是我福元寺历代高僧中,最杰出的四位,都有大法师的尊称!” 方斗听了,肃然起敬,想要达成这个成就,食气法至少要修炼到第六层,他如今还差得远呢! 塔林当中,这么多肉身佛和舍利子,是福元寺千年底蕴的体现,难怪妖魔鬼怪不敢靠近。 但是,方斗心中一跳,这肉身佛,怎么觉得和腌尸路子相近? 腌尸炼制肉豆,便已如此厉害,如果用上…… 停! 方斗急忙刹住犯罪的想法,这里是福元寺,塔林如同寺内和尚的祖坟,你身为客人,盘算着挖人家祖坟,这像话吗? 二人逛完塔林后,戒严开始邀请方斗。 “方斗,能吃荤吗?” 方斗哈哈大笑,“我荤素不忌!” “同道中人啊!”戒严亲热搂着方斗,“一起去个好地方。” 片刻过后,戒严和方斗身穿青衣小帽,打扮成寻常路人,从福元寺的侧门走出去。 “我认识一户农家,他家老爹做羔羊最鲜美,吃的你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咱们先去买几坛陈皮黄酒,配羊羔最佳!” 和尚偷偷喝酒吃肉,都有固定的地方,戒严敢把方斗带去,显然把他当成自己人,毫无保留。 这一晚,二人吃得宾主尽欢,刚开始戒严拼命劝酒,到后来也喝高了,被方斗背回去。 方斗将戒严送回卧室,回到客房,趁夜继续炼制豆兵。 但是,他仍忍不住想,如果以肉身佛炼制豆兵,那该有何其厉害的效果! 日子荏苒过去,腌尸越来越少,豆兵越来越多,已经初见成果。 第七十三章 扫地僧? 这段时间,戒严要负责租子清点入库,经常通宵达旦在外。 方斗乐得清静,有大把时间炼制豆兵,顺便翻看奇烈赠送的两本秘策。 《火器精要》,记载许多威力强大的火器,但现在没有条件。 福元寺耳目众多,方斗偷偷炼制豆兵,动静还不大,可以借助香火烟雾遮盖, 如果他企图炼制火器,少不得火焰、爆炸和轰鸣,到时候瞒也瞒不住,被赶出寺庙那是最轻的。 于是,他只能看《家传兵书》,聊以解闷。 奇烈祖上,曾是兵法大家,否则也不能留下一本兵书了,纵然距离顶级的名将有些差距,却也足以跻身一流。 这本兵书里,有锻体、拳脚、兵器、弓马等基础,也有排兵布阵的诀窍,更有审时度势的战略理论。 但更令方斗惊讶的是,兵书当中,还有以兵将战阵,破解妖魔邪术的法子。 原来,这个世界的兵家,除了和敌国的军队作战,还要镇压邪教叛乱,妖魔祸害国家,早有一套内部流传的体系。 “没想到啊!” 方斗连连摇头,这些战阵之术,说到底是积少成多、引发质变的方法,孤身一人自然施展不了,所以奇烈只习练了其中的枪术。 但方斗不同啊,等他将腌尸尽数炼化,至少得到一百豆兵,可以组建最小规模的战阵了。 “哈哈,奇大哥,我一定能将你的家学发扬光大!” 呃,怎么觉得好像被占便宜了? …… 一天,方斗在院子待得烦闷了,便走出去转转。 他没敢离开太远,只在院子附近走动,望着树木枝叶凋尽,半空一片枯叶打着旋儿往下落。 深秋了啊! 刷刷刷,扫地声音颇有节奏,在身旁响起。 方斗下意识转身,就要回到院落,他是戒严带进寺庙,暂时无人追究,但若有人存心做文章,就会连累到戒严。 这白胖和尚,虽然贪杯好色,但为人很够义气,属相处久了,你都不忍心坑他的类型。 没等方斗走出几步,一个苍老声音响起,“小和尚,站住!” 方斗转身,见到一位老僧,手持扫帚,顿时虎躯一震。 我的妈呀,扫地僧啊! 乔峰大哥的音响关不住了! 老僧手上的扫帚,是用竹枝编织而成,辐射面大、勾地有力,能将石缝中的枯叶石子扒拉出来。 “前辈,啊不,圣僧,请问有些见教!” 方斗心跳噗噗,双腿发软,感觉对方一开口,自己会忍不住跪下。 谁不知道,任何副本中,只要出现扫地僧,就必定是大·boss。 扫地僧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阖寺上下,均忙得不可开交,你怎么还优哉游哉?” 方斗惊讶道,“最近有大事?” “海渊法师即将莅临本寺,这可是一大盛会。” 海渊法师,乃是释门一位大德高僧,修行之地在淮北,此番跨越江来江南,对福元寺来说无比荣幸。 “你这小和尚,看着也不像能干活的,来,和我一起扫地!” 方斗皱眉,“这位大师,我不是本寺和尚!” “我说你是,你就是。还不快取了扫帚,和我一同扫地!” 扫地僧板着脸,唠叨起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们这些小和尚,都吃不得苦,我们小时候,还讲究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哪像你们,如今吃饱穿暖,有大把时间念经礼佛,却偏偏个个荒废功课,对不起佛祖!” “哎,你去哪儿,扫帚在那边!” 这不是扫地僧,是唐僧! 方斗满脸不高兴,他可以肯定,这位扫地僧绝不是世外高人。 什么是世外高人?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一句话,能板着脸,绝不露出表情,要的就是那个逼格! 眼前这个唠唠叨叨的老僧,就是个普通的扫地和尚,自己忙得累了,想要拉个晚辈一起承担。 方斗想了想,还是去拿起扫帚,这段时间,他受戒严招待,食宿不缺,得到福元寺的庇护,饮水思源,都要报答一番。 扫地吗?谁不会。 半天过后! “我的老腰啊!” 方斗愁眉苦脸,拳头捶打后腰,腰间盘酸呀! “你怎么停下了,才扫了几步的庭院!” 扫地僧忍不住唠叨起来,“你要会用力。” “我怎么不会用力?” 方斗忍不住反驳起来,他常年以金鸡诀锻体,瞬间爆发的力量,能将脚下的石板踏得粉碎。 可扫地这活计,虽然瞬时输出不高,但需要时刻保持法力的姿态,久而久之,腰酸背痛不可避免。 “哎,现在的年轻人呐,吃不得一点苦,想当年……” 方斗好生失望,本以为你是扫地僧,没想是唐僧,匆忙抓起扫帚,“我休息好了!” 然后,他满怀怨气,大扫帚刷刷刷,在青石板铺成地面上,大刀阔斧清扫起来。 扫地僧叹了口气,“你这样,至少九成力气浪费了!” 方斗闭口不说话,他暗自运转法力,施展除尘术。 一团清风裹着扫帚,掠过地面石板,污秽、粉尘和落叶,均被吸入扫帚中,扫过的石板变得干净无比。 “有作用!” 这门鸡肋的法术,此刻终于发挥作用了。 方斗来了精神,挥动大扫帚,片刻已经扫了二十米长的石板路。 扫地僧在旁边,见到这一幕,淡淡笑着,继续低头清扫。 片刻过后,方斗体力、法力均耗尽,瘫倒在地上,“我不行了”。 一旁的扫地僧,仍旧保持先前姿态,扫地的节奏不紧不慢,一下又一下,像是刷牙般,扫过石板的每条缝隙、每处沟壑。 “快站起来,没时间让你休息!” 方斗装作听不见,却不料扫地僧举着扫帚,朝他拍打过来。 “想偷懒么?” “老头别打,脏,脏!” 最后,还是方斗屈服了,跟着扫地僧继续扫地。 “我来教教你,这个姿势才对,更加省力!” 方斗不以为意,他实在太累,若非扫地僧的大扫帚威胁,他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是,随着扫地僧纠正,方斗发现,消耗的力气变少,呼吸开始变得平稳,连带着体力、法力缓缓恢复。 第七十四章 日常 当天晚上,方斗全身酸疼,觉得比修炼金鸡诀更累。 偷偷打开虎骨酒,喝了一口,感觉遍体舒畅。 随即,方斗有些哭笑不得,为了扫地而进补? 到了第二天早上,扫地僧早早来了,还带着那只大扫帚。 “这是盯上我了!” 方斗接过大扫帚,跟着扫地僧外出,走过一重重门户,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弯腰清扫起来。 既然知道无法摆脱,索性投入其中,争取尽快完成工作。 今天,方斗的心静下来,开始观察扫地僧的动作。 扫地僧的动作,千篇一律,规整得如同循环播放,却并不僵硬,反而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完全凭借体力,扫过的地面,比除尘咒清扫得更干净。 方斗心情沉重起来,先前想法又变了,说不定是个隐藏的高人。 君不见,张三丰的师父,就在少林寺挑水,练成一身震古烁今的武功。 嗯,这老僧的扫地神功,说不定就传给我了! 方斗美得冒泡,认真投入到扫地中,真心将之当成一项‘事业’来做。 三两天后,身体逐渐恢复劳动节奏,方斗扫地的动作,也开始像模像样,只是和扫地僧相比,仍显得拙劣。 当天晚上,戒严回到院落,找到方斗聊天。 “听说这几天,你跟着扫地和尚,帮着寺院打扫地面?” 方斗捏捏肩膀,“是啊!” 戒严摇摇头,“那老和尚,干活偷奸耍滑,最喜欢使唤新来的小和尚,骗他们帮忙干活。” “许多人都吃过亏,傻乎乎帮着扫地,结果一无所得!” “听我句劝,有时间四处走走,镇上还要许多好玩的地方!” 方斗心头失落之余,却认真说道,“戒严你慷慨招待我,我也不能没有表示,替寺庙扫地,也算寄一份心力!” 戒严盯着他眼睛,叹了口气,“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 接着,他和方斗谈论起来,这段时间福元寺面临的大事。 海渊法师德高望重,又是释门大德高僧,他来到福元寺的消息,能让福严寺的名望更上一层。 是以,全寺上下无比重视,方丈主持,连同一众监院、首座,亲自挂帅,主抓各项工作,务必做到全面,无有疏漏。 就连戒严这般疏懒性子,都被方丈叫到身边,处理各项杂事。 最近,各堂各殿灯火通明,袈裟僧、红袍僧彻夜辛劳,至于人数众多的灰袍僧,更是昼夜不停劳作。 “这次海渊法师上门,对福元寺来说,是一个机会。!” 戒严说到这里,低声道,“若能得到他的认可,就能角逐下任方丈主持的人选!” 方斗见他略显忧愁,“戒严你有机会么?” “我?”白胖和尚苦笑着,摇摇头,“人人都有机会,唯独我没有!” 他伴着手指头,“天王殿、观音殿和药师殿,三大殿的首座弟子,是福元寺数百僧众选出的杰出之辈,也是角逐下任方丈的有力人选!” 戒严略显惆怅,曾几何时,他被方丈重点培养,能和这几人并肩媲美,但现如今吗,只能仰望对方高高在上。 方斗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毕竟,这种事情,他经历得也不少,人人都仰慕成功者,但轮到自己成为对方的垫脚石,滋味就不太好了。 “你若还想扫地,再去几日就好。等海渊法师前来,就不用了,你安心待在这里,不要随便走动,免得惹麻烦!” 戒严嘱托再三,方才离开。 …… 方斗继续扫地,昨天听戒严说过,这扫地僧并不是什么高人,这一点他相信。 福元寺中,有武僧、法力僧两条完整的培育体系,更有比丘、灰袍、红袍和袈裟等晋升体系。 在这种环境下,不太可能有扫地僧般的遗珠! 所以嘞,就当是大学假期体验生活,扫地也是劳动者一员,不丢人! 接连扫了几日,方斗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白天扫地,夜间休息的生活了。 突然一天,扫地僧停下来,郑重将方斗拉到旁边。 “你走!” 方斗愣住了,“不要我帮忙了?” 老僧点点头,“我刚才掐指一算,你我缘分已尽!” 方斗心下怅惘,但随即发现不对,“你不是和尚吗,怎么掐指一算?” “我出家当道士前,曾经是某位大儒的弟子,君子六艺中,最擅长的便是‘先天易数’!” 方斗眼睛眨了眨,信息量有些大呀,又是和尚,又是道士,还曾经拜入某个大儒门下,三家你都占尽了。 这么牛的一个人,怎么混到最后,干扫地了? “缘分已尽啦,你走!” 扫地僧长叹口气,充满无限惆怅,像是见到一年年草荣草枯、花落花开。 方斗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大师,你告诉我,是不是扫地的活儿,已经干完了!” 扫地僧身躯一震,随即摇头,“绝对不是!” 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快步走得虎虎生风,张口嚷道,“老东西,地扫完了,池塘还要疏浚,还不快去!” 老僧淡定神情打破,点头哈腰问,“老僧一向扫地,哪会疏浚池塘?” “这我不管,这是上头的命令,还不快去!” 老僧点头哈腰,送走了高大和尚,快速转身,“我又重新算了下,你我缘分似断非断,还……” 他背后空荡荡,哪还有方斗的影子。 “现在的年轻人呐!” 老僧叹了口气,“你我的缘法,还在将来呀!躲也躲不掉。” …… “糟老头子坏得很,又想拿我当枪使!” 方斗关于‘高人’的幻梦,终于破灭了,这么多天的扫地劳作,总算见识到‘人心险恶’。 但是,并非一无所获,如果他有系统,面板上的技能‘扫地’,一定早已升级到满级lv10。 回到院落内,方斗再度召出鳄灵,吐出剩下的腌尸,开始炼制起来。 “嗯!” 霉运过后,就是好运来临。 这次方斗炼制豆兵,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接连炼化了五六具腌尸,仍然没有停下的节奏。 这枚肉豆,还能继续炼化腌尸。 “奇怪了!” 方斗见到异常,并没有停手,若是继续炼制下去。 结果就是,他得到了一具很特别的豆兵,光从外表看不出来,但却花费了足足一十二具腌尸,方才祭炼完成。 豆兵手持长枪,笼罩在金光中,突然他后背往上拱起,冒出两个大鼓包。 眼看着鼓包即将破裂,但豆兵终于恢复平静,继续站得笔直。 方斗绕到身后,见到这个豆兵的后背上,仍保留着两个鼓包,摸上去硬邦邦,里面像是骨节。 第七十五章 驱邪 “这是什么?” 方斗再三抚摸,觉得像是两个大肉瘤,除此以外,别无其他特点。 这尊豆兵的力量,比其他都更强一些,这算是少许安慰,但强得有限,对不起三倍损耗的腌尸数量。 剩下的腌尸,再无异状发生,方斗按部就班,逐一炼制成豆兵。 一共九十八颗豆兵,比预料中少几颗,原因就是那尊异变豆兵,消耗超出预期。 方斗将豆兵收起,福元寺内不方便,想要按照兵书排兵布阵,需要广阔空间。 还是留待日后,回到寺庙再说! 他清点剩下的金银,虽然得到戒严相助,化开时没有折算,但七七八八下来,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为奇烈炼制十颗炼气丹,就花了两千多两银子。 刚炼制豆兵又是大头,花费四千五百两,剩下的金银,合计下来,一千五出头、两千不到。 “哎,缺钱啊!” 方斗叹息不已,手头的金银,还不够炼制十颗炼气丹! “得想办法搞钱!” 方斗下定决心,终于在一天晚上,找机会拉住戒严。 “你缺钱,缺多少?” 戒严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开口,我借给你。 方斗急忙说道,“缺不少,还请指条路子!” 戒严苦思冥想,摇了摇头,“寺庙赚钱的门路,都被各堂各殿瓜分的差不多了,别说你一个外人,我都插不进去。” “要不,还是我先借给你!” “你要十万八万,我肯定没有,但不超过三万两,还能勉强凑的出来!” 方斗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他断然拒绝,表示要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去挣钱。 没过几天,戒严就找来一桩活计。 “方斗,你不是说,自己会几手法术么?” “最近,附近接连除了几起怪事,疑似是妖人作祟。” “那几家都是寺庙香客,求到门前,但寺内要迎接海渊法师,人手抽调不开,暂且搁置在旁!” 戒严重点强调,“这些香客家中,非富即贵,来客不是骑马就是坐轿,若能替他们解忧,必定大赚一笔!” 方斗眉开眼笑,“若能成事,戒严师兄是首功,咱们两个平分!” 戒严摆摆手,“这件事情,成功也就罢了,若是失败,又在这个当口,容易落下口舌。” “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没有把握,千万不能答应!” …… 寺庙门口,就有一家的轿子等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奴仆,恭敬等候多时。 戒严和方斗出来时,被恭敬请入轿内。 方斗多看了奴仆几眼,感情戒严化妆的衣服,竟然是这些大户奴仆的工作服。 轿子很稳,轻微摇晃着,仿佛置身水上木船,随着波浪起伏。 二人坐在轿内,方斗听戒严,介绍这桩难题。 “半个月前,一位告老还乡的京官家中,发生了怪事。” “他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年方十七,相传花容月貌、一等人才。” “某天晚上,这女儿突然发了痴病,口中唱着小调,一件件脱去衣裳,朝窗口走出。” “贴身伺候的丫鬟,拼命也拦不住,这柔柔弱弱的小姐,发疯般力大无穷,把几个丫鬟都打飞了。” “官老爷和夫人,见状又羞又怒,连忙叫人拦住小姐。” “小姐痴痴笑着,唱着小调,伸手宽衣解带,渐渐露出曼妙躯体,夜色寒凉,她却无所知觉。” “家丁们不敢上前,生怕冒犯小姐,事后遭到清算。” “还好,这家人供养了家庙,从外地请来个和尚,道行低微,急忙用木鱼敲晕小姐,放在床上昏睡。” “这段时间,那小姐一旦醒来,就要脱衣唱曲往外闯,这家人不得已,只能继续用木鱼镇着。” 方斗听到这里,吃了一惊,“还有这等怪事,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么?” “邪祟附身就好办了!” “那和尚的木鱼,也是高僧开光的法器,驱除邪祟轻而易举,但也只能镇住小姐,无法彻底根治。” “这件事情过后,陆续又有几件类似事情发生。” “受害的家庭,不是官宦之家,就是豪富门庭,家中养尊处优的小姐,莫名其妙发疯,一边宽衣解带,一边唱着小调,要往外闯。” 这可不是小事,礼教森严,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裸衣上街,必定名节尽毁,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大富大贵之家,为了保住家族名誉,说不得当事人就要‘被自尽’以证清白。 方斗听得奇怪,问道,“有人闯出去了吗?” “只有一人,在半夜悄然出门,动静太小,无人察觉!” “三日后,在一处乱葬岗上,发现了不着寸缕的尸身,形状惨不忍睹!” 方斗深吸口气,“闹出人命了?” “可不是,其他几家原本没觉得什么,被这么一吓,都上门求助,可惜来的不是时候!” 戒严摇头晃脑,叹息不已,“都是娇贵的千金小姐,不知惹了什么脏东西,突然就发疯了!” 轿子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行进。 方斗沉思片刻,问道,“那些女子口中,唱得什么小调?” 戒严一拍大腿,“说起这个就奇了,知道内情的人,都说奇怪,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唱出那般粗俗的市井小调!” “月光光、照地亮!” “小妹妹、想情郎!” “一想情郎在何方,叫我挂肚又牵肠!” “二想如今天已凉,情郎可有暖心汤!” “……” 戒严一声声唱出来,方斗越听越是毛骨悚然,联想到几位闺阁少女,就是唱着小调,痴笑这宽衣解带,冲出家门。 “该杀!” 戒严也记不全,唱了几句听了,“这是市井俚语,那些贩夫走卒最爱唱的小调儿,最是低俗下流,那几位千金小姐家教甚严,怎么可能听过,更不可会唱!” “因此有人猜测,她们是被艳鬼附身了!” 方斗点了点头,真相如何,只能现场看看如何! 突然,从轿子的布帘外,传来歌声。 “小妹妹、想情郎……” 戒严鸡皮疙瘩都竖起来,连忙说道,“对对,就是这个调子。” 二人掀开布帘,此刻已经走到镇上,旁边一个水果摊,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水果摊的主人,是个面皮白净的年轻,正在慢条斯理,拿着一把小刀,小水果。 他动作轻柔,拂过水果表面,像是抚摸情人的皮肤,动作也极尽温柔,仿佛水果是活生生,削皮只是解开衣裳。 “原来是风流果二郎。” 戒严解释,这个卖水果的青年,天生一副白净脸庞,削水果的手艺更是优美好看,许多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围着摊子,看他削水果。 方斗盯着果二郎,见他目光含着柔情,嘴里唱着小调。 第七十六章 登门 唐老爷本是户部员外郎,做了二十年京官,始终升不上去,索性告老还乡,以多年宦囊积蓄,在家乡购买了些田地,当个自在的田舍翁。 这些年来,唐老爷修身养性,研读诗书之余,也陪着夫人去寺庙参拜。 到了他这个年纪,也不坚持门户之见,在家读书、进寺拜佛。 但是,飞来横祸,让唐宅鸡飞狗跳。 他老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却没想到,唯一的爱女得了疯病,具体情形更是耻于严明。 “放开我,放开我!” 床榻上,曼妙的身躯不断扭动,身上只穿着层薄纱,口中不断发出诱惑的呻吟声。 平时端庄的唐家小姐,此刻满脸痴笑,拼命挣扎着,不时唱出那首小调。 “淫辞浪调,成何体统?” 唐老爷气得直跺脚,一旁夫人举着手帕,不停抽泣。 丫鬟和家丁都被赶得远远的,如此情景可不能然他们见到,人多嘴杂,万一传出去,小姐以后不用做人了。 “快请真业师父来!” 真业师父,是附近一家小寺庙的和尚,被请来宅内念经,恰逢其会,以法器镇住发疯的小姐。 过了片刻,一位僧人快步走来,大汗淋漓。 “快快,莹儿又犯疯病了,大师你救救她!” 夫人见到真业和尚,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哀求,“莹儿他才十六岁呀,如今得了疯病,做下这些不知廉耻的事情,将来怎么嫁的出去,大师你发发慈悲!” 真业和尚嘴角浮现苦涩,耐心劝道,“施主,贫僧尽力而为,但令嫒的事情太棘手,最好请福元寺的高僧过来!” “我们请过了,但福元寺最近有大事,高僧们脱不开身。” 唐夫人捶着胸口,“我这把年纪,才有这个孩子,他若有什么闪失,我也不活了!” 一旁唐老爷更为镇定,连忙上前招呼,“真业师父,上次您出手相助,小女原本已安定下来,可今天猛然严重起来,还请你看看!” 真业和尚点点头,“贫僧尽力而为。” 他撕下两团棉花,塞在耳中,然后背过身去,倒退着走入房内。 唐小姐还在床上翻滚,呻吟声越发大了,口中不断叫道,“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放开我!” 真业和尚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枚木鱼,反手扔出,划出优美的抛物线,落在七八米外的床上,正巧落在唐小姐额头。 木鱼散发一圈柔和光芒,唐小姐变得安静许多,原本剧烈挣扎的手脚,开始镇定下来。 若是仔细看来,唐小姐的手腕、脚腕上,都绑着绸缎布条,手脚经历剧烈摩擦,已然红肿破皮,显得血迹斑斑。 真业和尚叹了口气,随即神色大变。 耳边传来啪嗒一声响,木鱼裂开了。 “不好,大事不妙!” 真业和尚快步踏出房门,朝唐老爷、夫人拱手,“贫僧已无能为力,唐老爷另请高明,要快,迟则小姐性命难保!” 他这般变化,让唐老爷夫妇始料未及。 “师父你?” 真业和尚连连摇头,“我这木鱼法器,原本也颇为厉害,但接连用了两次,损耗得厉害,刚才本想暂且压制小姐的病情,可这次反扑太过厉害。” “木鱼法器开裂,只能支撑半天,半天过后,若无高人相救,请节哀!” 夫人哭出声,“老爷怎么办,张员外家的千金,便是因为发疯病,被绳子捆住,硬生生磨断了骨头,血流干而死的。” “咱家莹儿可不能啊!” 唐老爷咬咬牙,眼中寒光一闪,“真业师父,这段日子,劳烦你了,家中有事,也不多留你了。” 他一路将真业和尚送到后门,叫家丁奉上钱粮布匹,“还请真业师父代为保密。” 真业和尚推辞几下,“没能救下令千金,贫僧哪有脸收下,还请唐老爷放心,出家人绝不胡乱开口。” 送走了真业和尚,唐老爷回转,喝令家丁关闭大门,任何访客也不许放进来。 “管家,去把我书房里,架子最下层的梅瓶取来!” 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从唐老爷赴京赶考便相随,是绝对的心腹,闻言脸色变了,“老爷,这……” “还不快去!” 唐老爷转身离开,擦了擦眼角,再度回到房门外。 “老爷,怎么办,连真业师父都救不了莹儿,咱们再去福元寺,求求那些大师父!” 夫人哭得手帕都湿透,“咱们年年奉上那么多香火钱,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唐老爷闭上双眼,“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早已打听过了,福元寺即将接待一位高僧,阖寺上下的僧人均抽不开身,此刻上门去求,也是无济于事。” 他做过京官,知道当中的道理,就好比京城冬季,皇帝来了兴致要巡城,官府为了保持街道干净,必须将乞丐游民赶出城去,不管冻死饿死多少人命,只要能应付差事就好。 任何环境、任何时候,为逢迎上位者,都会有牺牲者! 区别在于,如今被牺牲的,是他唐老爷的女儿。 这时候,管家捧着梅瓶,面带不忍,轻步走来,“老爷,东西带到了!” 夫人眼泪朦胧,她从没见过梅瓶,问道,“这是什么,难道是朝廷赏赐的灵药?” 唐老爷咬着牙,吐出两个字,“鸩酒!” 天下有一种鸟名为‘鸩’,黑身赤目、羽毛紫绿,生平以毒蛇为食物,身上的羽毛,更是天底下最毒的物品之一。 用鸩羽浸泡的毒酒,无论什么人,喝一口便断气,从无例外。 唐老爷当官时,深知官场险恶,稍不留意便粉身碎骨,便积攒了这份鸩酒,一旦有祸事临头,便全家喝毒酒自行了断。 他运气好,竟能得了善终,鸩酒一直藏在书房未动,没想到今天,终究还是搬出来了。 夫人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要毒死女儿,又是惊慌,又是恐惧,双手抓住唐老爷。 “老爷,你不能啊,虎毒尚且不食子,莹儿是你我唯一的女儿!” 夫人软软跪坐在地上,抓着唐老爷的衣摆,“让我喝,死了一了百了,也不必见到这惨事!” 唐老爷双目含泪,“夫人,让莹儿解脱!” 夫妇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抱头痛哭。 突然,管家快步前来,“老爷,夫人,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了!” 唐老爷双眼通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留了一波家丁,在福元寺门口等候,看眼前情景,竟是请回了‘高僧’!。 “快开大门,请进!” “我亲自去迎接!” 第七十七章 诡异状态 “嗯!” 方斗和戒严来到地方,唐宅大门紧闭,竟是谢绝来客。 一帮家仆尴尬不起,连忙上前通报。 戒严打听过后,向方斗解释起来,“这件事情难以启齿,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然要关门谢绝来客。” 片刻过后,大门打开,唐老爷带着老管家,满脸微笑迎出来。 “福元寺高僧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请进,请进!” 唐老爷目光一扫,见戒严身穿红袍,虽然不是袈裟僧,但在福元寺中也颇有份量。 至于旁边的方斗,被他选择性无视了,当成随从的小比丘。 戒严来之前,早已得了方斗吩咐,直接了当,“非常时期,客套话不多说了,还请带我们去见令千金。” 唐老爷一愣,点头道,“随我过来!” 心下暗想,不愧是福元寺的高僧,专业! 路上,唐老爷尝试问道,“不知高僧来自哪座大殿?” 他听说过,福元寺中三大殿为首,分别是天王殿、观音殿和药师殿,里面高僧如云。 戒严顿了顿,说道,“在下经堂大师兄,戒严!” 唐老爷心中咯噔,觉得有些失落,这位经堂大师兄的名声,貌似不太好啊! 但转念一想,自家情况这么糟糕,能有人来已不错,哪还顾得上挑三拣四。 戒严刚走到门口,就有位富态的老夫人,泪眼婆娑上前求情。 “大师父,你一定要救救小女!” 唐老爷费了好大功夫,方才将自家夫人劝下,“不要耽误了大师父出手!” 戒严刚要踏入门房,却被方斗低声喝止,“男女有别!” “对啊!” 戒严连忙双手合十,“还请唐老爷,帮令千金穿戴好!” 唐老爷苦笑不已,“小女自从发了疯病,什么都穿不住,一有机会就撕得粉碎。” “如今贫僧来了,可以想办法救治,还是先穿上衣服再说!” 夫人擦拭眼泪,走入房中,然后响起痛哭声。 “可以了!” 戒严带着方斗,一同进入房门中,见到唐家小姐额头之上,镇着一枚木鱼,双眼半睁半闭,露出的眼神中,满怀怒气和怨气。 这枚木鱼通体裂纹,不像是暴力砸破,仿佛是历经岁月侵袭,材质腐朽自动裂开。 “这枚法器,是真业大师留下,说用了三次,已经快废了。” 戒严盯着木鱼,神情慎重起来,朝夫人一躬身,“方便的话,请夫人在外等候片刻!” 夫人担忧看了女儿一眼,咬咬牙转身离开。 “方斗,这下麻烦了!” “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竟如此棘手!” 戒严指着木鱼,“虽然我没听过真业这个和尚,但仅凭这木鱼法器的威能,就能看出,此人若是在三大殿,起码也是个主事级别!” “这说明什么?”方斗还是不太明白。 戒严耐心解释着,“唐老爷这般级别的香客,就算平时来福元寺求助,最多派个主事级别的红袍僧。” 言下之意,真业和尚都解决不了,三大殿的主事和尚来了,同样解决不了。 “咱们再留片刻,出去把这件事情推了,就说道行有限!” 方斗听了,反问道,“你不怕砸了福元寺的牌子?” “真不怕!” 戒严摇摇头,“本寺庙排忧解难,解决了自然是高僧本事,若是无法解决,自然是你与我佛无缘!” “够专业!”方斗竖起大拇指。 这时候,床榻上的唐小姐,半睁半闭的眼眸,猛地睁开双眼,刹那间瞪得滚圆,硬挺着脖子,极力把脑袋往上拗! 啪嗒啪嗒,本就破破烂烂的木鱼,哗啦啦散成一堆木片。 最后的束缚都没了,唐小姐一跃而起,赤足踩在木榻上,口中唱起小调,“月光光、照地亮……” 一边唱着,伸出纤纤细手,就要脱下外衣。 “且慢!” 方斗大喝一声,震得唐小姐动作停住。 “你先等等!” 唐小姐稍微迟疑,眼神有开始迷醉,脸上露出痴笑,双手从上往下,一下下解开束缚。 “阿弥陀佛,太不像话了!” 戒严大声喝骂,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 “老兄劳驾,把头转过去,非礼勿视!” 戒严庄重摇头,“非礼勿视是名教的说法,我释门弟子宁死不从!” “咱们要收钱的,你这样对不起主顾啊!” “啊!”戒严一个激灵,喃喃自语,“是不能让唐老爷吃亏!” 说罢他转过身去,悠悠然离开了。 大门打开,唐老爷和夫人等候多时,这才片刻功夫,等的心都焦了。 “大师父,怎么样了?” 戒严一甩袖口,见到唐老爷的视线,老脸一红,“小事一桩,我让带来的小比丘解决。” 唐老爷慌了,别呀,咱就信任你这身红袍僧衣,让小小比丘动手算怎么回事。 此刻他的心情,就好比挂专家号,好不容易排队等到,结果专家让小助手代劳,给你诊断。 “稍安勿躁!” 戒严白白胖胖,面容宝相庄严,唐老爷夫妇见了,稍微安心下来。 房间内,方斗搓着双手,连连后退,“唐小姐,咱们第一次见面,如此隆重招待,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刺啦,唐小姐的外衣化成两半,飘落地上。 幸好,封建社会女子没人权,衣着太保守,身上衣服一层套一层,除开外衣,里面还有四五件。 “再想那个情郎呀……” “别唱了,鬼哭狼嚎!” 方斗愁得一摸脑袋,这么娇滴滴的女子,不能打、也不能碰,如何是好? “对了!” 方斗站出金鸡桩,一声大喝,体表浮现金光。 “国!” 吼声当中,仿佛一只雄鸡昂头鸣叫,刺破黑幕。 唐小姐微微一愣,表情痛苦起来,双手捂着脑袋,拼命挣扎。 “这情况不对啊!” 方斗一看之下,金鸡鸣有效,意味着唐小姐邪祟附体。 但是,从他的视线当中,唐小姐散发的气息,虽然略显散乱,却并无半点邪祟之气。 “啊!” 方斗还想细看,没想到唐小姐目光变得清澈,瞬间苏醒过来。 唐小姐发出一声凄厉叫声,“爹爹救我,娘亲救我!” “乖女儿!” 大门被推开,唐老爷和夫人狂奔进来,一见之下愣住了。 唐小姐此刻,裹着衣襟连连后退,表情惊恐,指着方斗,“他是谁,为何闯入我房间?” 夫人喜不自胜,“孩子,你的疯病好了!” 唐老爷也发现了,女儿眼前情况,可不是恢复正常了。 这对老夫妇看向方斗的目光,变得敬畏起来,一炷香不到就灵验了,真是大师啊! 第七十八章 傀儡戏 戒严跟着唐老爷,算是最后一个进房门,看了几眼,就分辨出眼下状态。 “快晕!” 他向方斗使了个颜色,出工出力,好歹要让人看到。 方斗会意,脸色瞬间苍白,额头大滴冷汗滚落,脚步也变得虚浮起来,就像……身体被掏空。 唐老爷夫妇,此刻还没时间理会,抱着女儿不断安抚。 唐小姐低低抽泣,听着爹娘讲述,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爹娘,那天我莫名其妙,就失去知觉,往后发生的事情,都无所知觉了。等醒来时,就这样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夫人破涕为笑。 唐老爷想到什么,对夫人低语,“你先照顾莹儿!” 接着他转身走向戒严、方斗,“两位师父,跟我过来!” 眼下,毕竟身处小姐的闺房,不是说话的地方。 …… 院子当中,家丁们肩扛挑担,上面装着白米、布匹、银块、金子,都是硬通货啊! 戒严眼观鼻、鼻观心,神态庄重,心里已经在估算价值。 唐老爷朝他拱手,“大师父,早已听闻福元寺的高僧厉害,如今真是大开眼界。” “一些薄礼不成敬意,稍后等小女痊愈,再带她登门贵寺,上香还愿!” 戒严含笑点头,“也是唐老爷阖家虔诚,日日烧香敬佛,这才有了今日的缘分。” 方斗肃然起敬,别看这戒严本事稀疏,场面应付能力的确一流。 唐老爷叫家奴,抬着轿子送两位师父回寺,至于礼物,也一路挑着跟随。 轿子当中,戒严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口中喃喃自语。 “白米一担五十斤,合银钱……” “再有……” 他数了半天,挠了挠头,从怀中掏出个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方斗摇摇头,“别算了,大概折银一千两出头!” 心如止水,他五千两、八千两都见过,已经过了对一千两欣喜若狂的地步。 戒严算了半天,和方斗报出的数字一对,竟是差距极少。 但是,他这是珠算加口算,方斗却是心算,相比之下,高下立分。 “一千两,不少了!” 戒严很是知足,“光是唐老爷这家,就有一千两,咱们再多去几家,少说也有上万两!” 方斗也振奋起来,“还不快去!” 戒严摇头,“主动上身掉身价,咱们还要他们求上门,才能出去!” 这样合适? 方斗回想刚才唐宅,唐小姐虽然得救,但具体情况还未弄清,再有几桩类似的情况,未必能如法炮制。 “方斗,这件事情,你听我的,不会亏了你!” 轿子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 一个家奴掀开布帘,“大师稍待,前面有顽童挡住,我们这就驱散他们!” 正前方的大道上,十几个顽童个头高低不齐,围着一个摊子,含着手指头,看得两眼放光。 这是一个杂货摊子,上面摆着头绳、针线、顶针等零碎之物,也有竹棍风车、糖人等零食。 摊子的主人,是个青年的货郎,是和方斗有过一面之缘的乔东。 乔东面对一帮顽童,笑意炎炎,双手十指灵活,正在操纵两个小人儿相斗。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俺乃扶保王庭镇国大将军,前来战你,看枪!” “吃我一锤!” 两个小人儿,是用硬木制作的木偶,关节处灵活转动,被数不清的透明丝线绑住头颈、手脚。 丝线的劲头,绑在乔东的手指上,随着他十指灵活抖动,木偶小人如同栩栩如生的活人,手持兵器开始对打起来。 没有电视电影的年代,这样的戏法就是最大的娱乐,更何况围在旁边的顽童们,都是贫民家的孩子,很少能有热闹看。 于是乎,顽童们越聚越多,把路都堵住了。 “快走,快走,瞎了你们狗眼,也不看看,这是唐老爷家的轿子!” 家奴们趾高气昂,连踢带骂,顽童们如受惊的鸟雀,一哄而散。 货郎连忙点头鞠躬,“抱歉,我现在就收拾走人!” 他收好货架,用扁担挑着,转身离开此地。 家奴们清空了道路,轿子继续往前行走,擦过货郎乔东身边,隔着一层布帘,方斗都没察觉,和一位熟人擦肩而过。 乔东挠挠头皮,这地方人穷,最近也没做成几笔买卖。 “前面的镇上,有福元寺这个大寺庙,富人多半居住在那里,一定能有生意!” 他抱定注意,抬着货架脚步轻快,往前赶路。 …… “两位师父,刚才有人演傀儡戏,迷住了许多小孩。” “已经被咱们赶走了!” 家奴赶走了货郎和顽童,走到轿子旁,快步跟上步伐,朝戒严和方斗请功。 “做的不错!”戒严没多说什么。 方斗却好奇问,“傀儡戏?” 戒严解释起来,原来就是木偶戏,这年代,娱乐缺乏,富人家可以包养戏班,喝花酒听小曲,穷人就只有熄灯造人。 傀儡戏,乃是为数不多的平民娱乐之一。 所谓傀儡,以实木雕刻而成,关节灵活转动,以丝线牵引,做出各种复杂的动作。 操纵傀儡戏的匠人,想要精通口技、手法,若是演绎得精彩了,足以令万人空巷。 “明白了!” 方斗心想,想当年,央视六公主,每周都播放木偶戏,自己也看过,只是那时候,日漫大举入侵,早已觉得不好看了。 二人回到福元寺,戒严得意之极,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张旗鼓叫来经堂的一帮师弟,搬运米布金银。 遇到有人问,戒严便‘轻描淡写’,说道自己刚外出,解决了一桩难题,这些钱粮就是答谢礼。 戒严在福元寺,压抑的久了,见到他人惊讶的神情,舒畅得全身毛孔张开,笑得都快拿后槽牙看人。 方斗知道他的心事,一直在寺内被轻视,这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可着劲儿炫耀。 戒严那边,身边围了一圈和尚,都在询问这件事情。 唐家有言在先,那些有辱小姐名誉的细节不能说,但大体的事情经过,还是允许戒严提及的。 于是,戒严口若悬河,将这件事情说得跌宕起伏,说书的功力,起码能有方斗半成。 “都聚在这里干嘛?” 一不留神,某个不速之客,打破现场听书的环境。 第七十九章 猴笛 围在身边、听戒严说书的和尚们,见到来人后,顿时做鸟兽散。 戒严谈兴被打断,满脸不高兴,“谁啊!” 前来的三人,都身穿红袍,年纪轻轻,身后跟着一大批和尚,全都神态恭敬相随。 “原来是三位佛子!” 这三人,俨然是天王殿、观音殿、药师殿三大殿的首座弟子,天资出色、佛法精湛、能力过人,被誉为‘佛子’的美誉。 相比之下,同为红袍僧,戒严只是个不得已的失意之人。 “戒严啊,你在经堂做事,也要为了福元寺着想!” “眼下海渊法师行将到访,咱们阖寺上下均用心筹备,怎么唯独你不用心,还想着在外出风头!” 天王殿的佛子,身形瘦高、双眉修长,颧骨高耸略显刻薄,冷笑着指责戒严。 一旁的药师殿佛子,肥肥胖胖,未语先笑,“哈哈,戒严,你好自为之!” “若这次表现不佳,怕是连经堂也待不住了,只好去些打杂的地方养老啦!” 戒严满脸涨红,“你他么说什么?” 剩下的观音殿佛子,相貌宛若少女,语气冷静,“咱们三人,还要去拜见各位长辈,共同迎接海渊法师,不容有失,哪有时间和这人斗气,还不快走!” 对比前两人冷嘲热讽,这般无视的态度,更让戒严恼怒。 “你们,你们!” 直到三位佛子离开,戒严还气得全身颤抖。 “方斗,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出去一趟!” 方斗望着戒严,劝道,“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只是去找方丈主持一趟!” …… 戒严离开后,方斗返回院落的途中,遇到个老熟人。 扫地僧,咳咳咳,现在该叫做通渠僧,正手持一根铁签,末端是弯曲的铁钩,用来深入管道取出堵塞的杂物。 他全身污秽,颇有些狼狈,见到方斗后,陡然来了精神。 方斗一见头疼,转身就要离开,耳边以听到,“小和尚站住!” “大师,你又找我做什么?” 方斗连连说道,“我今日劳累一天,实在没力气,你若要我帮手,改日,改日可否?” “站住,老僧只想和你聊会天!” 老僧找了块石头坐下,将铁签搁在旁边,“做!” 方斗坐下后,听老僧问道,“听说你攀上戒严的大腿,今天和他外出,帮唐老爷家驱散邪祟。” “有这事儿!” “你是不是傻,戒严算什么大腿?我要是你,就去抱三个佛子的大腿!”老僧和铁不成钢。 方斗苦笑道,“你老挖苦我呀,我倒是想,但人家不给面子呀!” “除了戒严师兄,谁认得我方斗是谁?” 老僧想了想,“倒也有道理!” “不过么,你们这次侥幸,遇到的邪祟不算厉害,想当年,我跟着师父,遇到一件怪事……” 方斗急忙举手,“慢着,那时候,你是和尚还是道士?” “都不是,是儒生!” 这个故事叫‘猴笛’。 有一位卖艺的老人,带着只灵活聪明的小猴子,四处卖艺为生,他驯猴的手艺精湛,仅凭一根竹笛,便能让猴子做出各种滑稽的姿态,让围观者乐不可支。 每到一地,他吹笛操纵,让小猴子表演,都能让观众满意,洒下大把铜钱。 某天,他到了一处镇上,表演大获成功,镇上的孩子都很喜欢小猴子,哀求着能抱抱摸摸。 老人和小猴子相依为命,怎么也不肯,拉着猴子离开了。 但是,小孩子们不死心,暗地里盘算。 一日,他们故意打闹,吸引了老人注意,一拨人暗中出手,将小猴子偷走。 小猴子离开老人,惊恐无比,怎么也不听顽童们戏弄,越发狂躁起来,甚至还抓伤了几个孩子。 孩子们逗弄失败,还被抓伤,暴怒之下,将小猴子活生生打死。 老人找到小猴子的尸体,怒不可遏,指天骂地诅咒起来。 镇上的大人们本来理亏,但听他诅咒自家孩子,也都怒火中烧,围着老人一顿打,将他赶出镇外。 “然后呢?” 方斗似乎猜出结果,迫不及待问道。 “起初风平浪静,但某天晚上,镇外响起老人的笛声!” “所有的孩子们,听到笛声后,如同失了魂魄,呆呆往外走去。” “也有父母拦住孩子,却不料孩子剧烈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于是再无人敢阻拦了!” “这时候,终于有人想起老人的诅咒,慌忙跪在地上,朝着镇外哀求,可惜始终无人回应!” “到了天明鸡鸣,笛声消散,镇上的小孩都消失无踪!” “这件事情惊动官府,我和师父正巧在附近游学,也曾参与寻找当中,可那些孩子就像是插上翅膀,飞到天宫当中,没有半点痕迹!” “这还不算完,老人的笛声,又在附近村庄出现,每次响起,就有几个孩童失踪。” 方斗听到笛声时,心中一动,再联想唐小姐的症状,心中的疑问蠢蠢欲动。 “敢问,最终如何解决此事的?” 老僧满满说道,“还是家师想了个注意,周围的富户凑钱,选了当地最勇敢的两家小孩子,花费重金相请!” 他说到这里,语气变得酷烈起来。 “以烧红的钢针,刺穿了耳膜,生生造出两个聋孩子。” “好算计,好狠的心!” 方斗明白了,孩子耳朵聋了,听不见笛声,自然不受影响。 “过了几天,笛声响起,两个聋孩子,胸口藏着利刃,装作被迷惑的模样,一路走出村庄。” “从那以后,笛声消失了,两个孩子也没回来!” “半年后,当地百姓在野外,发现了老人的尸体,除了一根竹笛,什么都没有!” “尸体胸口,被匕首刺中,是血流干而死!” 方斗听到这里,嗓子发干,“那孩子们呢?” 老僧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可惜那两个孩子了!” 方斗也叹了口气,“小小年纪,不仅敢牺牲,更有持刀杀人的勇气,若能或者,假以时日,必定能长成为了不得的人物。” 他起身,朝老僧长长鞠躬,“多谢大师解惑!” 老僧摆摆手,“聊个天而已,你若还有事情,走!” 方斗转身离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八十章 决定 小镇外,货郎乔东挑着货架,一路走进繁华街道。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里的行人无论衣着、气色,都比乡下村间好许多。 根据多年货郎经验,他知道生意快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路过的妇人,见到货架上的头花,眼睛发亮。 “货郎,你这些还有哪些头花,都拿出来给我瞧瞧!” 乔东来了精神,掀开盖板,“您请看,我这里红黄蓝绿紫,什么颜色都有,有绸缎的、绣花的。” 这时候,更多妇人挤过来,争着拿头花往发髻上戴,嘻嘻哈哈互相问着,“好不好看!” 小货郎一边恭维,一边观察四周。 他此刻的位置,处在街道旁,两旁是其他摊位,应该是绝佳的摆摊位置,按理说早已有人占了。 可是,从货郎来到后,竟无人出来。 他正琢磨着,听到妇人们谈论起来,“哎,果二郎得了急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好?” “咱们还等他削水果看呢!” 乔东似乎明白了,眼下这处摊位,是属于她们口中果二郎的,心中一动,询问道,“那位果二郎,不知现在何方?” 妇人们嬉嬉闹闹,听不太清谁在回答。 有个妇人嗓门最大,嚷道,“货郎,我要这两个头花,你可得便宜些!” 乔东连连点头,“好好好,两个十五文钱!” …… 镇上某个偏僻的院落内,有闹鬼的传说,早已荒废多年,偶尔有乌鸦落在枯树上,也有野狗通过破洞钻入其中。 今日却冷清无比,时不时响起野兽般嘶吼。 暗无天日的房间,门窗都被木板封死,一丝光线照不进来。 平时俊朗的果二郎,此刻全身通红,青筋如蚯蚓般凸起,面目狰狞,形如恶鬼。 若是让平时那些妇人见了,必定惊恐尖叫着逃走。 “嗬,嗬!” 果二郎嗓子漏风,像是风箱般呼呼作响,在地上趴了半晌,方才支起上半身。 “和尚,竟是个和尚!” 他抬起手臂,上面遍布蛛网般红线,只是一条当中断开,正是属于唐小姐的那根。 幕后兴风作浪,谋害几家千金小姐的幕后凶手,俨然是这位卖水果的果二郎。 当天方斗一声喝,将唐小姐救下,更是顺着施法的痕迹,直接命中果二郎。 果二郎猝不及防,脑海中浮现一只金鸡,双目锐利如金针,刺得他双目剧痛,脑海更是仿佛被巨浪冲刷,变得一片空白。 鸡鸣过后,果二郎发现,胳膊上的‘牵魂丝’断了一根。 这可出大事了,他修炼的法术,核心就在‘牵魂丝’上,一旦断裂,就会遭到反噬。 反噬的恶果,远超果二郎的想象,他躲到这个院子,苦苦挣扎了许久,仍旧阵痛不止。 “福元寺的和尚,果真有能人,竟能破了我的牵魂丝。” “也是我大意了,没有将牵魂丝埋入魂魄内部,方才遭此大劫!” “下一场,我要好好和你们这帮和尚斗法!” 果二郎深吸口气,微微吞吐几下,从口鼻喷出白雾,对着胳膊上的红线一指。 刹那间,不同地方的几户人家,同时发生反应。 “老爷,不好了,小姐全身都在颤抖,快不行了!” “道长赐下的仙符,突然无风自燃,快要烧尽了!” “小姐硬生生,把胳膊挣断了!” 又过了片刻,这些人家的小姐,却又安静下去,只是不约而同,吐出一句话,“叫福元寺的和尚来!” 这些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家中女儿养尊处优,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一夜间祸从天降,得了疯病。 他们靠着各家关系,请来各路名医、高人,可惜始终没法解决。 就在不久前,他们听说了,唐老爷请了福元寺的高僧,治好了小姐的疯病。 没想到,异变发生这么快,自家小姐莫名其妙,口中说出这句话。 “快,快去福元寺请高僧,连夜过去!” “将我的千里马牵来,快套上马车!” “听好了,出了大门,不到福元寺,一刻也不能停!” 果二郎镇静下来,轻轻呼吸几下,再度恢复白净俊朗的模样。 “牵魂丝已完全融入魂魄,你若想故技重施,断我牵魂丝,先把这些千金小姐的魂魄打散再说!” 他得意笑了几声,又狠狠喝骂。 “老东西,你还留了一手,只传我牵丝戏,却把傀儡戏传给二龙子!” “若不是法术不全,我岂能如此狼狈?” “二龙子,今生今世我都要找到你!” …… 街道上,乔东正卖力推销,突然感受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脸色灰暗起来。 一个妇人瞧他神情不对,出声问道,“货郎,货郎,你还好否?” “哦哦!” 乔东回过神来,勉强笑着,“大嫂想买什么?” “这套针线不错,多少钱?” “……” 乔东虽然心事重重,还是打起精神,应付客人。 …… 福元寺,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戒严,满身檀香归来。 “方斗,我要和那三个家伙争一争,你帮不帮我?” 方斗愣了愣,反问,“你去哪儿了?” 白胖和尚一改往日咸鱼,竟要化身奋斗逼,这让方斗怀疑,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必定受了什么刺激。 “我去找方丈主持了,和他说这次接待海渊法师,我也要参加。” 戒严愤愤不平,“他们三个欺人太甚,我若再不反击,是个人都能在我头上踩几脚!” 方斗想了想,点头,“可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戒严抓着方斗双手,“咱们想把这件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福元寺的和尚,分不同派系,就像是一个办公室,和尚好比业务员,各人有各人的门路。 哪个认识的香客多、地位高,拉来的赞助……啊不,香火钱多,谁的地位越高,继承方丈主持的希望更高。 三大殿的佛子,是首座倾力培养的传人,无论是人脉关系,亦或是手下,都无缝交接。 相比之下,戒严处于劣势太久了,这次大户千金中邪祟的事情,正是他的好机会。 这些人家,不是做买卖,就是当官的,非富即贵,人脉广、路子宽,若能拉入戒严这一方,他的本钱能翻几倍。 方斗听完明白了,“好,这次我一定能成!” “对了,我要制作秘法线香,需要些材料,还请提供一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第八十一章 梅园施法 戒严和方斗二人,刚做出这番决定,当夜晚上,四面八方来的人,已经聚集在福元寺门口。 事情闹大了! 这些人家,原本听了唐宅的事情,知道福元寺能解此事,原也并没有多着急。 但一夜风云突变,各家小姐齐齐开口,都说要找福元寺和尚来。 等到各家聚在门口,相互一对照,汗毛都竖起来。 各家小姐年龄不同,家在各方,又没什么交情,但是这句话的内容,却一字不差,好像同一个师父教的。 更诡异的是,开口的时间,出奇一致。 “这邪祟太可怕啦!” “非福元寺的高僧,不能解决此事!” “还得去请高僧!” 守门的和尚,又轮到戒嗔两个,见到香客深夜来访,不敢怠慢,急忙报信轻视方丈主持。 方丈主持回了句,“知道了!” 于是,下面人便将消息,传到戒严哪里。 戒严和方斗二人,赶忙出了寺门,见到各家等候的轿子、马车。 “该怎么办?” 戒严低声问方斗,他本打算,一家家上门,但没想到各家如此急切,不约而同等在这里。 方斗想了想,“必定发生了什么异变!” 戒严微微颔首,“必定如此!” 这时候,各家的来人,开始转达家主的意思。 一时间,七嘴八舌,吵得如同闹事。 福元寺内,天王殿中,佛子正跟着首座念经,闻言皱眉,“这戒严太不像话,佛门清净地,被他当成菜场不成!” 首座听了,微微皱眉,“你气量太小,小心吃亏!” 听师父呵斥,佛子虽然心有不忿,但不再开口了。 药师殿中,胖胖佛子打着瞌睡,守着一盏长明灯,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他打个哈欠,“这么晚还在折腾,戒严最近闹什么?” 观音殿内,佛子貌若少女,原地打坐,两耳浑然不觉。 …… “一个一个来,人多了我听不清!” 戒严安抚各家的人马,耐心听起来。 他们治好唐老爷的千金后,各家的小姐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异变,那些小姐原本疯疯癫癫,却不约而同开口,叫他们请福元寺的和尚过来。 方斗听得越发肯定,背后有人操纵,而且此人先前吃了亏,眼下通过这些千金小姐,向他们下战书呢! “戒严师兄,最好把人集中起来,方便治疗!” 方斗轻声提醒。 戒严从善如流,开始对各家解释,要他们找个地方,将各家千金小姐安置一处。 各家的人马开始商量起来,这件事情越发邪门,他们心下已然慌乱起来,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戒严身上。 “去梅园!” 梅园是一家盐商的私家园子,环境幽静,可以容纳大量人口,更关键的是,此地很隐秘,没有外人知晓。 各家商议好,便各自回家,将此事告知家主。 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下,先带着戒严和方斗二人,前去梅园做好前期准备。 马车内,戒严比方斗还紧张,再三追问。 “能行吗?” 他本以为,接下来的做法,是一个个上门解决,各个击破,没想道邪祟也有灵智,不甘心束手待毙,搞了个击中爆发。 这下子,可要棘手很多。 海渊法师即将到访,在这个大背景下,若是治死了人,苦主告上门来,戒严他就算有方丈主持撑腰,也吃不了兜着走。 说不定,真像几位佛子所说,要去杂务堂养老了。 方斗袖口内,用卷纸包着一束线香,这是他为这次准备。 想要破除邪祟,必先找到其踪迹,少不得引香寻踪之术。 福元寺烧香敬佛,各类名贵香料齐全,戒严也不用求人,直接在经堂的用度克扣些许,便足够方斗用几年了。 “戒严师兄,待会儿我可能要起个法坛。” 戒严大手一挥,“别为难,尽管开口,这些都是富贵之家,别的没有,钱财却是取用不尽!” 马车走了许久,停在一处流水潺潺的地方。 “好凉快的风!” 二人走下马车,发现早有铺着绸缎的软塌垫脚,从脚下再到庄园门口,铺成一道红毯。 眼前这座园林,分明就是一处自然公园,在外面建了圈围墙。 “大师,请!” 方斗进入园林,见到七八辆马车,停在园林中空地上。 重病之人不能见风,必须用厚重布帘遮住,这些马车虽然形制不一,但都有类似布置,显然来自各家。 各家的千金小姐,乘着马车,先前一步到来了。 “大师,请,请!” 各家的家主,也在此等候多时,见到戒严来到,愁眉不展的脸上,算是稍微舒展开。 佛靠金装,戒严一身大红僧袍,自然值得信赖,相比之下,方斗只是个打下手的比丘。 方斗也不以为意,跟着戒严身后,听着众人恭维。 也是唐老爷不在场,无人提醒诸位,方斗并非寻常的小比丘。 “先带我去看看!” 园林当中,一座八角亭子,此刻四周被挂上了蚕丝纱帐,遮得密不透风,各家千金都在里面。 因地适宜,这也是无奈之举! 改造好的凉亭,光线充足,正是施法的好地方。 亭子下方,是活水引入的池塘,平时都有锦鲤环绕,但今天都被一网捞走,免得打扰高僧施法。 戒严带着方斗,走入纱帐当中,见到各家的千金小姐,全身用厚重的棉被包裹,外面包裹掺钢丝的绳索,动弹不得。 他们刚踏入凉亭,所有千金小姐,齐刷刷睁开双眼,同时看向戒严背后的方斗,“你来啦!” 娇嫩的嗓音,说出这句话,仿佛见到阔别多年的好友,但却让人毛骨悚然。 戒严后退几步,强忍着没叫出声。 这些千金小姐被邪祟操纵,看向目标是方斗,而不是他。 饶是如此,戒严也没经历过这般诡异的事情,感觉一股寒气渗入骨髓,牙关开始打架。 方斗转身掀开纱帐,对等候在外的各家下令。 “这里有份清单,要黑糯米、蛋清、雄鸡血……” “性命攸关,尽快给我凑齐,按照这张图纸,建造法坛!” 方斗语气严重,各家听了,纷纷派遣人手,筹措物资,请来工匠建造法坛。 片刻过后,园林中大片花木被清空,工匠们开始叮叮当当,建造法坛,各种材料也运送过来。 第八十二章 隔空斗法 方斗刚交代完,凉亭里面,戒严大声疾呼。 “不好,快来看看!” 凉亭里面,共有八家的千金小姐,原本包裹在棉被,防止自残或逃走。 这段时间,各家小姐身躯娇弱,早已折腾得昏昏欲睡。 突然间,少女们齐齐开口,口中唱着,“月光光、照地亮……” 高低不一、参差不齐的嗓音,唱的都是同样的小调。 凉亭外,各家的家主闻之,捶胸顿足,“怎么又来了?” 随着歌声响起,少女们剧烈挣扎,布帛撕裂声响起,棉被表面裂开,泛出一团团白云似的棉絮。 “怎么办?” “站到我身后!” 方斗取出八根线香,分别插在八位千金面前,点燃后升起一缕缕香烟。 这些香烟如同长了眼睛,自动朝着千金头顶窜去,附着在浓密如墨的头发间。 怪事发生了,烟气聚成的白线,一头扎根在发丛,另一头高高飞起,穿过虚空。 “去跟上去,找到背后之人!” 方斗掌心白光闪烁,犬灵随之飞出,顺着白线的方向,快步飞奔。 凉亭外,众人眼前黑影一闪,只见到黑犬远去的背影。 方斗盯着白线,一根根细弱悬丝,已然暴露出幕后黑手的位置。 幕后黑手,隔空施法,扎入几位少女的脑海中,无形中操纵她们的思维动作。 白线一头连着受害的少女,另一头……就是凶手。 少女们一句句唱着,原本冷漠的脸上,浮现痴痴的笑容,像极了为情郎牵肠挂肚的模样。 可是,这分明是妖人施法操纵,产生的假象而已。 “该死!” 方斗金鸡独立,就要发出怒吼,救下这些少女。 猛不丁,一位少女开口了,嗓音说不出阴诡深沉。 “你叫啊,看是她们魂飞魄散在先,还是你先拔除我的牵魂丝?” 仿佛是在挑衅,少女们的歌声越发响亮,尽管裹着棉被,步伐翩跹,仿佛在起舞。 “想那情郎啊,可有了别的美娇娘!” “小妹妹心里苦,赛过黄连汤!” “若能比翼连枝飞,不枉这世上来一场!” 断断续续的歌声,越唱越是响亮,甚至超过正常的声音。 方斗已经注意到,有些少女已经有了破音,显然是声带受不了,若继续唱下去,嗓子都要废了。 歌声越来越响,传到凉亭外,各家听了脸色狂变。 这时候,方斗的声音传来,“法坛何时才能建好?” 对方手段诡异,态度更是猖獗,这让方斗心生火气,决定好好斗一斗。 “快了,快了!” 凉亭不远处的地面,一座法坛拔地而起,工匠们爬上爬下,如同勤劳的工蚁,完善法坛各部位。 视线再拉远,梅园剩下的地方,也成了工程现场,各条流水线马不停蹄运转。 几十口大锅,用来蒸熟黑糯米,一头头雄鸡被宰杀取血,过滤羽毛杂物。 材料被准备好,送入法坛脚下,供工匠取用。 “还有多久?” 方斗没有催促,但这样压力更大,意味着情况危急,随时要动用法坛。 “再有半个时辰,啊不,一刻钟!” 方斗咬咬牙,怎么着也要撑过这段时间。 这时候,一个个扭成美人蛇的少女们,开始缓缓朝他逼近。 戒严咬咬牙,“要不,咱们先撤!” 方斗撩起袖口,“撤什么撤,刚开始热身!” 一名离得近的少女,猛地瞪眼,张口吐出一根钢针。 这番变故太快,距离又近,只见银光一闪,钢针就打在方斗胸口。 “啊呀!”戒严忍不出惊叫出声。 方斗一抖道袍,钢针滚落地面,和地面石板碰撞,发出脆响声。 “动手么?” 少女猛地睁开棉被,瞬间变得力大无穷,掺了钢丝的绳索,如棉线般扯断。 方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少女手腕,微微抖动,曼妙躯体往后飞去。 下一刻,数不清的花拳绣腿,朝方斗脸上打来。 香风四溢、春意盎然,戒严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以身相代。 但是,方斗亲身感觉,却没那么美妙。 少女们被操纵者,已然不是看上去娇滴滴,挥拳踢腿间,能生裂硬石,普通人被打中,少说也是吐血的内伤。 咚,方斗胳膊被一记粉腿踢重,身躯晃了晃,脚下站着纹丝不动,没等他还手,腮帮子又被打了一拳。 这玩儿虽然伤不重,但总是被打,心头也有火气。 “我特么!” 方斗想要还手,但一想到,这些千金小姐,都是主顾的心头宝贝,万一弄伤了,影响后续收钱。 想到这里,他只得按捺性子,耐心打起‘太极拳’。 一时间,凉亭内拳脚较大,咚咚闷响不断,甚至有少女被打飞,撞在纱帐上浮现凸包。 外面的各家听得胆战心惊,这动静可不是治病啊,有人隔着纱帐请示,“大师,可要端茶送水?” “不需要,让远些,赶紧造好法坛,才是最要紧!” 戒严粗着嗓子,大声喝退众人。 …… 院落内,果二郎双手连动,胳膊上的血丝栩栩如生,如同血蛇浮出皮肤表面,扎入虚空不断扭曲。 他喘了口气,“果然有些门道!” 从桌上抓起一根钢针,吞入口中,用舌尖压住,猛地吹气。 “刷!” 钢针如同刺破虚空,出现在十几里外的梅园,由一名少女口中吐出,目标正是方斗的后脑勺。 这个时机,把握得太刁钻,正是方斗避无可避的时刻。 四五个少女,齐刷刷朝他杀来,美目瞪得通红,仿佛见到杀父仇人般,就是在拼命。 方斗正凝神应对,又怕下手重了,伤到这些妙龄少女。 后脑一阵凉风,破空声响起。 “糟了!” 方斗脚下用力,就要低头闪开,猛醒悟到,不行,前面是被操纵的少女们。 他咬着牙,右手猛朝后挥动,皮膜泛起铁青色,正中钢针。 “疼!” 这绝不是普通的钢针,并未刺破皮肤,却带来深入灵魂的剧痛。 方斗一阵怒吼,右爪用力,硬生生将钢针捏碎。 钢针碎开,不留半点铁碎,竟是凭空消失了。 院落内,果二郎忍不住开口,“厉害呀!” 这枚钢针,并非金铁之物,而是他以牵魂丝炼制,直接越过肉身攻击魂魄。 没想到,这样也没能杀了对方。 第八十三章 师兄弟聚首 农田里,农夫正在弯腰割稻,眼瞅着沉甸甸的金黄稻谷,心中油然而生满足感。 这一季稻谷收获了,除去缴租交税,家里又能添置些东西。 嗖,一道黑影带起狂风,从他面前闪过。 农夫看清楚黑影模样,大声喝骂,“死狗,别踩坏了庄稼!” 过了片刻,他又害怕起来,因为这条黑犬经过的地方,没有半个爪印。 “这是脏东西!” 农夫打个冷战,装作没看见。 黑犬耷拉舌头,穿梭在树林、田地间,斑驳的影子在身上不断掠过。 在它面前,始终有几缕淡淡白线,指引前进的方向。 “唔!” 黑犬抬头看前方,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小镇赫然在前方。 它心里记得方斗的命令,抓住白线的痕迹,拼命狂奔,要抓住线头另一端的人。 呼哧呼哧,一路到了小镇外的空地。 黑犬扬起四蹄,正要钻入小镇,突然眼前一道人影闪出。 “此路不通,请回!” 若有乡间顽童见了,必定认出眼前来人,俨然是身穿戏服、浓妆大半的木偶,角色是民间流传甚广的开朝武将之一。 但是,这尊木偶,不是平常的玩偶大小,身高和常人无异。 除去表情僵硬外,五官四肢,均栩栩如生,如同活人。 手上原本纸糊的长枪,此刻闪烁金属寒光,分明就是真东西。 “嗷呜!” 黑犬双耳竖起,仿佛一对尖角,盯着木偶武将,低低低吼着。 木偶武将也不含糊,提起长枪,对着黑犬一枪刺下,劲风逼得黑犬远远跳开。 黑犬在地上翻滚几下,闪到一边,蹬腿跳上半空,朝武将脸上扑去。 双方立刻斗得不可开交。 …… 院落里,果二郎还在操纵牵魂丝,隔空和方斗相斗。 他藏在幕后,操纵少女们进攻,消耗的都是少女本体精血。 相比之下,方斗凝神对敌,损耗是自身气力。 所以,果二郎胜券在握,有信心和他耗下去,直到最后将方斗拖死。 “嗯!” 果二郎突然察觉,院落在外有一股气息徘徊,竟是有人暗中窥视。 “哪个不知死活的?” 果二郎怒极了,撕开肩上皮肉,一条血丝破空而出,洞穿木窗,越过墙头落在外面。 牵魂丝,是他苦炼而成,可以离体操纵,杀人于无形。 但是,这次他失算了。 牵魂丝飞出后,许久没传来惨叫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果二郎惊了,怎么最近总是出状况? 院落大门被推开,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侧身走进院落中。 乔东放下担子,抹抹额头笑了笑,“师兄好久不见了!” “二龙子,是你?” 果二郎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好哇,傀儡戏有着落了! 乔东当头一句,“师兄,收手,你惹了可怕的对手!” “二龙子,咱们师兄弟久别重逢,你一来就说丧气话,这算怎么回事?” 果二郎一指旁边,“坐下聊!” “没时间了,我放出一尊傀儡,在镇外抵挡他的犬灵,但撑不了太久!” 果二郎冷哼,“师父真是瞎了眼,将傀儡戏传给你,你又不肯用生魂炼傀儡,威力太弱,谁都打不过!” “师兄,多余的话以后再说,你若还想活命,最好立刻离开这个镇子!” 果二郎也不理会他,冷哼道,“先让我杀个人再说!” 说着,他身上的牵魂丝扭曲,再度隔空操纵。 遥远的凉亭内,少女们双目通红,十根手指末端,弹出锋利的指甲,不约而同朝方斗飞扑上来。 指甲轻轻一划,刀剪难伤的蚕丝纱帐,轻松裂开。 方斗的状态,又危险了几分。 戒严见状,大叫,“快还手啊!” 方斗苦笑,能还手早就动手了,如果对面是凶手,早已四分五裂了,但都是无辜少女,下不去手啊! 真要动手,伤了哪一个,外面的苦主都不肯善罢甘休。 “你快出去!” 眼下情况危急,方斗也护不住戒严,一把将他推出凉亭。 戒严惊魂未定,就被各家人围上来,七嘴八舌追问,“大师,怎么样了?” “我佛慈悲!” 戒严故作镇定,“小事一桩,贫僧已处置差不多了,剩下交由助手处置。” “那,法坛还要不要了?” “要,为什么不要?” 戒严这才想起来,追问道,“法坛如何了?” “已经好了!” 戒严冲到凉亭旁,面前轻纱裂开,一只纤细手掌刺破伸出,锐利指甲差点刺中眼球。 他慌忙刹住脚步,隔着纱帐大叫,“法坛好了。” 方斗大喜过望,总算好了。 他飞身窜出凉亭外,八个少女紧随其后,嗖嗖人影飞快。 下一刻,方斗已然出现刚建好的法坛上,抬脚猛跺两下,发现质量真不赖。 这时候,少女们弹弹跳跳,陆续跃上法坛,动作敏捷得如同武林高手。 各家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 一旁戒严大汗淋漓,不停解释,“正常情况,进了法坛就好了!” 方斗双手高举,召出天罡法坛,朝脚下猛按。 刹那间,光芒四射,一道道光点亮起,仿佛夜空闪烁的星辰。 法坛周身光纹亮起,交织成纹路,原本平常无奇的土坛,刹那间化腐朽为神奇。 这是力量的感觉! 方斗感觉此刻,前所未有强大,在法坛当中,他可以操纵这些少女的生死。 少女们,还想着冲上前厮杀,被方斗一个眼神,被无形绳索束缚,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总算安静下来。 “让我看看,是什么把戏?” 方斗操纵法坛,光芒浮现,少女们身上的真相,开始浮现。 只见一头乌密秀发中,藏着根红色血线,蚯蚓般活物,被发现时仍在扭动。 这根血线,就是导致少女们发疯,如同傀儡般操纵的罪魁祸首。 “傀儡?” 方斗突然想起,离开唐老爷家,路上曾遇到有人演傀儡戏,莫非二者之间,有所关联? 他的猜测,距离真相已经无比接近了。 同一时间,院落当中,果二郎不听乔东劝告,质疑要和方斗为难。 乔东几次劝说无果,终于摊牌了。 “那是个法力高强的异人,非僧非道,手段高明!” “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曾见他杀了头成气候的虎妖,漫天伥鬼清扫一空。” “镇外已出现他的犬灵,若非有我傀儡挡住,你此刻已危险了。” 果二郎冷笑着,“按你的说法,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哼,老头子精明,不肯传下全套的牵丝傀儡戏,故意分成两半。” “我得了牵丝戏,你却得了傀儡戏,咱们两个学的法术不全,混的都不太好!” 第八十四章 当年和现在 乔东和果二郎,是一对师兄弟,曾几何时,还是互不相识的少年。 家乡附近有个邪恶的老人,用笛声骗走孩子,加以戕害。 百姓们没办法,恰好一位过路的先生,出了个法子。 于是,众人合伙凑了一笔钱,要选两个勇敢的少年出来 乔东家贫,为了这笔赏钱,自愿报名参加。 果二郎,则是想着消灭妖人,成为英雄凯旋,更是奋勇过来。 可是,他们等到的,是烧红的钢针刺破耳膜,世界彻底陷入安静。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失去了颜色,即便在记忆当中,也伐善可陈。 两个失聪的少年,怀揣着匕首,被送出野外,四处寻找妖人的踪迹。 终于,他们发现了吹笛的老人,可惜什么也听不见。 老人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乔东和果二郎,却早已看穿他们的来意。 “孩子,咱们都是被遗弃的可怜人,跟我一起走!” 老人带着乔东、果二郎,离开了家乡,带着他们四处流浪。 果二郎年龄大,取名‘大猴子’,乔东就是‘二猴子’,但是,二人私下里,却以‘龙子’戏称,因为他们都是被刺聋的小子。 听不见声音很麻烦,但幸好老人精通杂技,其中就有读唇语这项技能。 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很快就学会了读唇语,然后跟着老人身后,浪迹天涯。 那段时间,当真是快乐无比,虽然偶尔想家,但日子很是逍遥。 老人是一名高明的杂技师傅,掌握了一门高明的法术,名为‘牵丝傀儡戏’。 这门戏法,可以将傀儡变成活人,也能将活人制成傀儡,堪称厉害之极。 但老人却说,这门法术太邪门,容易引发人心深处的邪恶与黑暗,自己虽然会,却不敢深入修炼。 他又怕这门绝学失传,索性将法术一分为二,‘牵丝戏’传给果二郎,‘傀儡戏’传给乔东。 大概半年过去,乔东半夜醒来,突然心悸,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等他赶到时,已经见到果二郎,手持一把带血的匕首,缓缓从老人怀中抽出。 老人饱含风霜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平淡之极的解脱。 那一夜,果二郎弑师! 师兄弟二人,就此分道扬镳,几十年不曾相见,直到今天重逢,心中百感杂陈! 乔东沉默片刻,问道,“师兄,你这些年,回家没有?” 他还想着,用家的温情,唤醒果二郎的善良! “当然回了!” 果二郎浅笑着,“我看到家乡那些人,早已忘了你我二人,被我们救下的孩子们,早已娶妻生子,生活美满!” “可是凭什么?” “我找到当年那些人,包括骗你我送死、乐享其成的那些人,一个个找上门杀了,将魂魄练成牵魂丝!” “还有,杀了师父猴子的顽童,我也一个也没放过!” 乔东惊怒交加,“你真是丧心病狂!” “二龙子,别忘了,你我二人这双耳朵,是怎么聋的?” “那些秃驴说过,有因必有果。若无他们害了小猴子的因,就没有师父晚年孤独、大肆报复的果。” “若无师父报复的因,就没有你我如今的果!” “哈哈,因果报应,果真不爽!” 果二郎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这些年来,我苦练牵魂丝,已经到了几十里外,仍然操纵自如的地步。” “只是缺了你的傀儡戏,威力一直发挥不出来!” “”现在好了,咱们两个联手,一起对付那和尚。” “收拾了他,美人财富,你我二人共享!” “总比你苦哈哈当货郎,来得更加轻松惬意!” 乔东望着果二郎,内心满是痛苦,他当初见到果二郎时,对方还是个善良勇敢的少年。 为何这么多年过去,竟变成邪恶贪婪的恶鬼? 果二郎嘿嘿笑道,“我选定的这几家,非富即贵,养出的女儿,都是上上之选。” “本想和美人春晓一度,但他们竟敢请来术士与我作对,所以我想法变了。” “我先杀了捣乱的和尚,再去收拾那些富户!” 乔东见他执迷不悟,连连摇头,“那位术士名叫方斗,法术极为厉害,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还记得,山洞当中,方斗一力战败虎妖的场面。 后来,更强大的女妖,也是顾忌方斗,方才主动退出。 乔东知道果二郎的斤两,绝对方斗的对手。 “果二郎,收手!” “师兄弟一场,我不想你死!” 果二郎狂笑不已,“谁能杀我?是你么,二龙子?” “师父的牵丝傀儡戏,不愧是强大的法术,我只掌握了一半,就能隔空操纵,令人生不如死!” “福元寺那些秃驴,我在他们眼皮底下作乱,却无一人能发现。” “你说可笑不可笑?” 乔东满心悲愤,“果二郎,你难道不知,死期将至了吗?” 方斗在山洞除妖,下手干脆果决,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真要让他找到这里,果二郎定无幸免的可能! “我倒要看看,那方斗是何方来历,竟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果二郎卷起袖子,就要操纵牵魂丝,隔空和方斗斗法。 乔东神色一变,“不好,对方有又人了,我的傀儡危险了!” 小镇外,黑犬和傀儡武将的对决,即将分出胜负。 傀儡武将宛若生灵,挥舞长枪如同一条黑龙,裹着黑犬旋转。 黑犬力大无比,身形灵活,不停躲闪枪尖,抽冷子上前咬几口。 二者都非血肉生灵,当真斗得旗鼓相当。 “哇呜!” 黑犬抬头撞飞长枪,一口咬住傀儡的手腕,不停摆头撕咬 木偶将士腾出另一只手,抓住长枪敲打黑犬的脊背,企图让他松口。 咚咚咚,黑犬被砸的如同擂鼓,仍是死咬着不松口 双方斗得无比激烈,周围烟尘滚滚,目力难见。 嗖嗖嗖,十道人影狂奔而至,急速间将剧斗双方围住。 人影露出真容,俨然是方斗新练成的豆兵,个个身材高大,气息剽悍,不在傀儡之下。 一声脆响,黑犬硬生生将傀儡手腕咬断,叼着断手原地站着。 “嗷呜!” 黑犬一声怒吼,像是发起重逢的号角,十个豆兵一拥而上。 片刻过后,傀儡武将残破身躯,颓然倒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地上都是残破的木屑纸片。 第八十五章 执迷不悟 法坛之上,方斗甩出十颗肉豆,瞬息间化作流光,落到小镇外面。 黑犬原本跟着香线,一路追踪到镇外,但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猛地停下来,半天没有前进。 时间一久,方斗也知道,肯定是幕后凶手出手了。 于是乎,他起了法坛后,借助法坛的力量,将豆兵送到十几里外的镇外,帮助黑犬。 小镇外面,十名豆兵增援,开始将木偶将士围住,一招一式对决起来。 不出一时三刻,豆兵就会获胜,将傀儡撕得粉碎。 到时候,再无任何人,可以挡住搜寻的步伐。 方斗站在法坛上,朝着视线所及之处,伸手触碰血色丝线。 而这丝线,正是果二郎埋下的牵魂丝。 牵魂丝,能于千里一线间,将两个灵魂牵连起来,关系是一主一奴,主人可以任意控制奴隶。 少女口中吟唱的小调,正是牵魂丝的引子,恰如当年老人的猴笛。 这门牵魂丝,炼制的手法很是邪恶,需要以生人魂魄为材料。 配套的傀儡戏,更是需要消耗海量魂魄,所以这门完整的法术,堪称邪恶之极。 老人看穿两个徒弟的心性,所以将杀戮更少的牵魂丝,传给了果二郎,傀儡戏则归于乔东。 这些年来,果二郎为了炼制这些牵魂丝,一直偷偷杀人练功,造就了许多无头公案。 如今,他法术大成,便牛刀小试,想引诱闺阁小姐外出,和他共度春宵。 期间出了岔子,某个小姐中途醒来,见到他真容后大叫,果二郎心虚之下杀人灭口,终于将事情闹大了。 本来,果二郎天不怕地不怕,福元寺名气虽大,也不放在他眼里,但自从碰到方斗,知道遇上硬茬子了。 法坛一起,牵魂丝被大大削弱,不复先前灵活。 方斗抓住牵魂丝的瞬间,另一端的果二郎当即察觉,惊慌之下,不惜驱动最恶毒的变化。 被牵魂丝附身的少女,神情变得惊恐起来,如同溺水般逐渐窒息,大声求助,“救救我!” 那根牵魂丝,深扎少女魂魄深处,此刻在剧烈翻滚,企图将她的灵魂撕得粉碎。 “你再苦苦相逼,咱们一拍两散!” 果二郎恶狠狠说着,通过牵魂丝,传到方斗面前。 方斗投鼠忌器,只得暂且松开牵魂丝,这法术太过诡异,他听都没听过,只得暂且放开。 事情要分轻重,他现在是救人,顾忌太多,若是只要杀了幕后黑手,那就简单多了,不必顾忌眼前少女的生死,一爪一个捏死,然后亲自闯进小镇,找到凶手杀了。 但是,这现实吗? 小院内,果二郎刚逼退方斗,就听到乔东惊呼,“我的傀儡被灭了!” 果二郎恨铁不成钢,“傀儡戏威力巨大,在你手上,却成了这幅模样。” “和你说过多少遍,多杀几个人,抽取生魂炼制,傀儡的威力足以摧拔山岳,哪像现在这样不堪一击!” 乔东惊怒交加,“你这般草菅人命,已然灭绝人性!” 二人正在僵持,一阵刺耳犬吠响起,黑犬已经找来了。 “果二郎,你不听劝,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乔东神色变冷,“你好事多为,自作自受,原本我也不必理会。看在咱们是兄弟一场,我劝劝你,想活命就逃!” 他说完转头就要离开,眼前红影闪烁,一根牵魂丝猛地洞穿胸口,将他钉在原地。 “你?” 果二郎冷笑着上前,“谁让你滥好心了,你既然来了,不交出傀儡戏别想走。” 见乔东怒目相视不说话,他点了点头,“稍后慢慢拷问,你身上肯定带了些傀儡,正好让我用牵魂丝操纵,对抗来敌!” 果二郎翻遍乔东身上,连同放在院子里的货架,找出了十七具傀儡,分别是各种武将的模样。 “你看看,这些年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些傀儡无生魂滋养,品级下降,难怪弱的可怜?” “傀儡戏落在你手上,简直是明珠蒙尘。” “乔东,你想当货郎,就别扣着傀儡戏不妨,交给我!” 乔东缓缓开口,“休想!” 果二郎笑了笑,“我不杀你,等杀退来敌,再和你谈谈!” 说,果二郎走到院落,已经听到黑犬抓门的动静,胳膊上的血色丝线蠕动扭曲,分散成十几束,扎入傀儡中。 傀儡得了牵魂丝入体,仿佛瞬间活过来,原本灰暗表面,变得光滑有色泽,就连墨汁点的眼珠,仿佛会随时转动。 “去,宰了那条狗!” 这些傀儡的形象,都是评书中忠勇武将的外观,手持十八般兵器,胯下骑着战马,一阵风掠过墙头。 啪嗒,院落大门被破开,黑犬冲到里面,见到香线的劲头,就落在果二郎身上,吼叫起来。 这时候,傀儡来去如风,闪回院落中。 当头一名黑面武将,胯下红枣马,手持亮银枪,朝黑犬一枪刺落。 猛然间,一枪中途杀来,挡住黑面武将的长枪。 豆兵紧随其后,跟着黑犬杀入院落,正巧和傀儡杀到一处。 十七个傀儡、十名豆兵,开始混战在一起,啥的不可开交。 果二郎见情况不对,返回屋内,企图趁乱带走乔东。 “这地方被发现了,福元寺的人马上就到,二龙子,你跟我走,师兄不会伤害你!” 果二郎勾动牵魂丝,乔东虽然满目愤怒,双脚不由自主,跟着他往后门走。 突然,乔东开口了。 “果二郎,实际上,我也回过家!” “我见到的景物,和你一样,但是我很高兴,他们已经忘了我!” “没人永远活在过去,当下和未来,才是全新的选择。” “我父亲的腿养好了,弟弟们开始长大,成为勇猛的猎人,妹妹们也陆续出嫁。” “他们都有幸福的生活,一切都这么美好!” 果二郎叹了口气,“是啊,你我终究不同!最大区别在于,是我杀了师父,而你永远不会这么做!” 乔东闭上双眼,“我们逃不了啦!” 下一刻,仿佛有只手,划破虚空,捏住果二郎的牵魂丝,将师兄弟二人困在原地。 这是方斗在法坛上出手,顺着牵魂丝的痕迹,隔空擒住果二郎。 在他脚下,少女们躺了一地,果二郎为了操纵傀儡,已经撤走所有牵魂丝,此刻已经无恙了。 第八十六章 绝唱 “可以了!” 方斗缓缓走下法坛,但在他身后,仍旧光芒闪烁,包裹八位千金小姐。 “怎么样了?” 戒严上前追问,他最关切此事,见少女们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人已经救下了,幕后凶手找到踪迹,就在镇上潜藏!” 戒严深吸口气,“狗胆包天呀!” 镇上是福元寺的地盘,一旦暴露想逃都逃不了,此人的胆魄真是令人惊讶。 其他各家的家主,此刻也看出端倪,真正出手的,反而是戒严身边不起眼的小比丘。 “两位大师,现在如何了?” 方斗点点头,“幸不辱命,但各家小姐,最好在法坛静待片刻,洗去先前邪祟残留的气息。” “好,好,就该多待些日子!” 此刻的各家家主,见到法坛的神奇,已然把这法坛当成宝物,巴不得自家女儿多沾光。 甚至,他们自己都恨不得上去,感受神奇之处。 “我们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处置凶手!” 方斗招呼戒严,这件事情就差拿下凶手,便圆满了。 “我们这就准备马车!” 套车的都是千里马,这次全速狂奔,方斗和戒严被颠得完全坐不稳,但都不以为意,只盼能早些赶到。 小镇上,隐秘院落的动静,已经惊动福元寺的和尚们。 武僧们紧急出动,将院子周围围主,防止有人冲出来,殃及镇上居民。 甚至有人准备,请示寺中的袈裟僧,该如何处置? 好在,马车速度给力,紧赶慢赶,终于回到镇上。 “慢着,慢着,这件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戒严找到为首的武僧,出示信物,武僧们纷纷退下,将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快进去!” 戒严跟着方斗,走入院子大门,见到一地碎木块,只剩下六具傀儡,仍在和八名豆兵交手。 方斗见了点点头,肉身豆兵果然厉害,斗到现在,也才折损了两名。 对方的傀儡,已经被毁去大半,剩下也都破破烂烂,以不成气候了。 “速战速决!” 方斗一声令下,豆兵们气势暴涨,摧枯拉朽般,将剩下傀儡都打成碎片。 十颗豆子躺在掌心,其中两颗有裂纹,需要后续重新祭炼,才能继续使用。 戒严见到院中的两人,大呼小叫起来,“这不是卖水果的果二郎吗,原来妖人是你?” “你就是幕后凶手?” 方斗看向果二郎,等见到一旁乔东,吃了一惊,“你也在这里?” 戒严见了,问道,“熟人?” “有过一面之缘!” 方斗看向乔东,“这件事情,你牵涉多少?” 乔东回答,“此事起因,全在我师兄果二郎身上。” “原来如此!” “但是……”乔东接着说道,“我们是师兄弟,你若想杀他,先过我这一关!” 方斗沉着脸质问,“你真要保他?” “方斗小师傅,你可知道,我师兄也曾善良勇敢过,只可惜造化弄人!” 方斗大喝道,“再悲惨的过去,也不能成为作恶的结果。” “乔东,你若是非不分,休怪我连你一并铲除!” 乔东缓缓说道,“家师传授一门法术,原本拆分传授,今日我终于参悟到他老人家的用意。” “如果,我们师兄弟二人,肯携手合作,将彼此的生魂,都灌入傀儡当中,牵魂丝和傀儡戏联手,将发挥恐怖威力!” “方斗小师傅,试问,你能挡得住么?” 果二郎哈哈大笑起来,“二龙子,我一直埋怨你不够狠,但现在看来,你比我狠多了。” “我杀人炼魂,只对别人狠,你不光要抽我的魂,连自己也不放过,比我厉害多了,难怪师父看重你!” 他摇头叹息,“我果二郎心比天高,实则一事无成,也罢,这次我听你的,二龙子!” 说罢,乔东和果二郎,身上爆发巨力,硬生生挣断牵魂丝。 方斗落了个空,竟让两人挣脱束缚。 但是,乔东和果二郎跳到院中,并未转身逃走,而是双手紧握,对视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师弟,开始!” “大龙子,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高看你!” 乔东从怀中,掏出一枚木人,表面凹凸不平,轮廓更是粗陋无比,就像是五岁小孩的物品。 “开始!” 果二郎掌心冒出牵魂丝,对着乔东头顶刺落,往外一拉,拽出大团白色雾气,朝木人身体按去。 紧接着,果二郎反手朝自身胸口一拍,又是大团白色雾气飞出,如飞鸟投林,落在木人身上。 牵魂丝蠕动着,包裹木人全身,如同长出的经络血管。 原本拙劣的玩具,顷刻间变得活生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命。 木人落在地上,见风就涨,顷刻间化作常人大小。 “请赐教!” 木人快步上前,院落中石板,被他踩得粉碎,一拳打向方斗面门,拳风更是惊起五米外,栖息枯树枝的乌鸦。 方斗凝神应对,脚下微微用力,石板上踩出脚印形状孔洞,至于脚底的石块,早已被碾成粉末状的石屑。 咚,木人一拳,被方斗交叉双手挡住。 这一拳力道猛,如同铁球砸过来,骨头都仿佛裂开。 方斗单腿独立,身形如风中枯叶,摇晃了几下,然后双手分别一爪一啄,直接攻击木人本体。 手爪捏中木人的胳膊,用力一捏,如同铁棍,震得手指发麻。 至于能洞穿头骨的一啄,落在木人胸口,仅仅凹下去小点。 “好硬的身躯!” 融合果二郎和乔东生魂的傀儡,变得前所未有厉害,身躯坚硬似钢铁,更是力大无穷、动作灵活。 这一刻,牵丝傀儡戏的法术,终于展现威力。 乔东不惜牺牲性命,只是为了给这门法术证明,不用滥杀无辜、抽取生魂,也能发挥威力,只是今日过后,一切都成了绝响。 方斗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决定全力以赴,战败这尊傀儡。 “呼呼!” 方斗全身骨节震动,如同玉石碰撞的脆响,双掌表面的皮膜,如同镀上一层铁皮,每次呼吸,全身力量都暴涨一截。 木人咚咚咚,将地面踩出一个个窟窿,举起胳膊横扫过来,仿佛足以荡平千军万马。 “给我破!” 方斗身形加速,如同插翅高飞,滑翔道半空,朝下猛地一扑。 速度太快,就像是化成残影,闪开木人胳膊,闯入怀中。 手爪五指锋利,如捏碎豆腐,瞬间洞穿木人胸口,另一只手,紧握木人关节,朝反方向猛地弯折。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方斗动作一气呵成,将木人瞬间拆成满地碎片。 第八十七章 收获 方斗双手松开,碎木块哗啦落一地,心下骇然,双手剧痛无比,指尖隐约可见红肿。 即便获胜,也遭受了反噬,实在是傀儡太强。 方斗不由有些侥幸,若非乔东和果二郎这对师兄弟,一直面和心不和,直到最后才联手,使得牵丝傀儡威力有限,最终落败的只怕是他自己。 这时候,院子内厮杀声停止,外面的武僧们都听到了。 “里面发生什么?” 武僧们刚来时,听到院内喊杀冲天,如有千军万马交战,此刻却陡然平息下来。 自从戒严带着那个小比丘入门,才有这番变化。 不由得私下猜测起来,这次戒严出来办事,还有什么内情? “难道,戒严得了方丈主持暗中支持?” 眼下敏感时期,海渊法师即将到访,寺内的年轻一辈,都憋着劲儿想表现,期待将来能有一席之地。 戒严虽然资质平常,却是方正主持的私生子,或许也看上了这份机缘。 武僧们摇头晃脑,戒严强就强在会投胎,真令人不平啊! 这时候,院落木门打开,戒严缓缓走出,竖掌说道,“各位师兄,请收拾残局,我回寺庙,向方丈主持通报此事!” 他回头,“方斗,你也跟我过来!” …… 福严寺内,方丈主持居住的地方,就叫做‘方丈’。 方丈,意一丈四方之室。,也就是说面积大约33x33,实际上,方丈的住所远比这个规模更大。 这个词,本为古代仙人居住的岛屿,但流传到后来,成了寺庙最高领导人的代称。 戒严通报过后,很快进去回话,方斗则在外面等候。 方斗心里盘算着,豆兵和黑犬都已收回,天罡法坛已收回,留在梅园内的,只是土石堆砌之物。 或许,各家的家主,都以为法坛为宝物,实际上,他们建造的法坛,只作为载体之用。 真正厉害的法坛,则是从方斗掌心飞出的天罡法坛。 这次救了八家的千金,可想而知,少说能分到五千两,炼制炼气丹的事情有着落了。 而且听戒严说,福元寺内物资丰富,尤其是药师殿内,各种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通过戒严采买药材,还能有内部的优惠价,比在外面方便多了。 方斗心里遐想着,外面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禁不住打个哈欠。 剧斗这么长时间,跨越昼夜,人早已疲倦的不行,刚才交战时精神亢奋,还不觉得累,此刻松弛下来,眼皮子开始打架。 “方斗,走!” 不知什么时候,戒严走了出来,满脸红光,显然这次收获很大。 果不其然,第二天,方丈主持通告全寺,戒严消灭潜伏镇上的妖人,更是救治了九家香客信众,功劳不小。 奖励就是,戒严的头上,增加三个戒疤,一跃成为资深的红袍僧,更是被钦点,参加这次迎接海渊法师。 戒严开怀大笑,一脸三天走路都发飘,甚至大手一挥,向方斗表示,这次九家送来的谢礼,都归方斗一人所有。 这九家非富即贵,得蒙方斗出手,自家女儿得以治愈,听闻诛杀了幕后出手的妖人,更是感激不已。 方斗留在梅园的法坛,先前表现出种种神奇功效,被郑重供奉起来,作为日后的传家宝。 过了日,各家的谢礼依次到了,这次要隆重许多。 贡品级别的珍珠米,蜀道运来的绸缎,打造成元宝、瓜子、梅花形状的赤金,堪称艺术品,更有明珠、美玉少许。 由此可见,真正有底蕴的大家族,和乡间土财主的差距,送礼格调都不一样。 戒严算账的本事最强,当即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敲。 “一万五千两了!” 戒严乐得眉开眼笑,“方斗,你这次发大财了!” 方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没有福元寺这张虎皮,这几家未必舍得出这么多钱! “戒严,要不,咱两对分?” 戒严摇摇头,“人要知足,我借了你的功劳,多了三个戒疤,又能参与迎接海渊法师,这份资质,多少钱都买不到!” “而且,看你最近总是为钱发愁,这笔钱财或许能接燃眉之急!” 方斗有些尴尬,前段时间,他经常板着指头,盘算手中的钱财,原来早已被戒严看见了。 对方这么慷慨仗义,方斗豪迈道,“戒严,你瞧好,这次有我在,一定让你大大露脸!” 他在福元寺逗留许久,已经了解到‘菩提本无树’和‘金刚经’都不存在,大不了送给戒严,助他开始文抄公的副本。 我方斗,武能捉鬼除妖、文能代笔捉刀! 到时候,戒严当众吟唱两句,听者动则‘虎躯一震’、‘热泪盈眶’,还不够拉风? 戒严笑了笑,没放在心上,解释道,“海渊法师德高望重,是释门大德高僧,虽然修为高深,但生平最看重佛性悟性,寻常的法术神通,在他眼中,不过区区末流!” 这句话,还是方丈主持偷偷告诉他,让戒严提前熟知。 方斗想了想,时机未到,等到时候再说。 “戒严,我需要一些药材,能够帮我采买些!” 戒严拍拍胸口,“没问题,这些礼物我帮你找卖家,定能卖上高价,然后再去药师殿采购药物!” “你和药师殿佛子有些冲突,会不会为难你?”方斗问道。 戒严闻言笑了,“药师殿上下,靠着倒卖药材,多少师兄弟因而发家,岂是一个佛子能干涉的,我和他有仇,但其他师兄弟和金银可没仇?” 这句话,说的极有气魄,方斗莫名感到安心。 结果,戒严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海量药材运送到院落内,甚至因为采购量大,还有赠品,一根八十六年份的人参。 “方斗,这根人参,你用来炖鸡汤喝?” 戒严指着满地药材,“先给你弄这么多,不够下次再来?” 药师殿的仓库,取来这些药材,仅仅是沧海一粟,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对了,那些礼物出售时,遇到几个出高价的,卖出一万七千多两,除去这些药材的花费,还剩下一万两不到。” “我这里给你凑成一万,折算成金七成,银三成,就放在你房间里!” 方斗连连感谢,“多谢戒严师兄了。” 第八十八章 药师殿 方斗粗略清点,这些药材,足够炼制二十多颗炼气丹。 他也和戒严通过气,说自己要炼丹,对方很痛快答应了。 最近戒严风头正盛,连三大殿的佛子,也受到各家首座的警告,收敛许多,没有正面为难他。 剩下的和尚们,遇到戒严时,也没有平时的冷嘲热讽。 别说在院子里炼丹了,就算点一把火,只要不烧到其他地方,也无人敢管。 倒是戒严有些吃惊,询问方斗。 “方斗,你先前设坛做法,现在又炼丹,这都是道家的本领,难不成你还当过道士?” 这年头,释门和道家很不对付,颇有些门派有别的意思。 方斗神秘一笑,“戒严师兄,我说我不是和尚,你信不?” 戒严笑着摇头,“鬼才信!” “你想要炼丹,随便了,我要跟着方丈主持做事,最近很少回来,有劳你照顾院子。” “我已经安排一个小比丘,每日给你送饭打扫。” 方斗谢过戒严,开始投入炼丹大业中。 不得不说,福元寺的条件就是好,戒严给他准备的,都是上好的紫檀木炭,燃烧平稳,没有乌漆漆的黑烟。 这种木炭,可比煤炭、乃至普通木炭更好,对炼丹的成功率也有帮助。 再加上,福元寺内环境清静,远比当初在野外、为奇烈炼制丹药的条件,好上十倍。 方斗当即取出紫金丹炉,先用解毒丹炼手,一口气炼制了七八颗解毒丹,分成两个瓷瓶放好。 奇烈传授的解毒丹,对付金石类的毒药效果最好,但若是草木、蛇虫之类的剧毒,只能暂且压制,没有根治的能力。 但是,随身备下几颗解毒丹,也是有备无患。 炼制完解毒丹后,方斗开始炼制炼气丹。 丹炉中浓烟滚滚,各种药材投入其中,药液的颜色五彩纷呈,随着温度不停变化。 整个院落上空,笼罩在乌云当中。 又过了几日,第一炉炼气丹成了。 方斗当即服用炼化,惊奇发现,作用比照先前,足足提升了三成。 分析其中的原因,既有药材品级提升,药王殿的药材都是精挑细选的极品,又因为紫檀木炭燃烧平稳,使得炉温均匀,炼丹效果更好。 于是,方斗趁着有空,再接再厉,接续炼制炼气丹。 等到将所有药材消耗一空,方斗攻击炼出炼气丹二十一颗,期间服用了三颗,只剩下十八颗。 期间,戒严始终没有回到院落。 方斗开始有心担心,戒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想要出去看看。 巧得很,这天夜里,戒严回来了,满脸都是严肃,告诉方斗一个消息。 “海渊法师,途经维扬郡,遇到一桩大事,说要延迟到来的时间!” 福严寺上下,为了这次高僧驾临,准备了足足两三个月,没想到人家不来了,也不是不来,而是延迟。 “方丈主持下令了,这件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一切如常!” 说到这里,戒严自言自语,仿佛安慰自己,“海渊法师神通广大,没什么邪魔能拦住他,一切都会好的。” 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方斗,你不炼丹了?” 方斗指着地面,“药材都用光了!” 戒严倒吸口气,“炼丹也太烧钱了,难怪那帮道士,个个穷得衣袍漏风!” 那些药材的价值,他是清楚的,哪怕是换成铜钱,每天在街上边走边丢,也能丢上一年半载。 可是呢,用在炼丹上,才一个月出头,花费得干干净净。 “方斗,不是我说你,咱们释门出家人,练什么丹?” “要不,改日我介绍你认识药师殿的几个师兄,向他们请教释门秘药的炼制手法!” “顺便,也为你才买些药材。” 方斗听了心中一动,“不知戒严师兄,何时有空?” 戒严拍拍双手,“最近都有空!” 也是,海渊法师都不来了,福元寺的紧张气氛开始缓解,原本彻夜加班的和尚么,如今也不通宵了! 第二天,戒严带着方斗,一同去药师殿。 药师殿,听上去只有一座大殿,实则包括了丰富的附属生活地带,更是出产了福元寺所有的秘药。 方斗这次跟过来,名义上是一起来采买秘药,实则是想见识见识,释门的秘药手段,为何能与道家炼丹术齐平! ‘秘药工坊’,正是药师殿炼药的地方,许多炼药和尚,在此进进出出,搬运各种药材。 戒严路过时,笑呵呵打招呼,一路走进工坊。 说是工坊,实则是连绵的建筑群,有露天熬制药材的铁锅、铜锅,也有在不见天日的暗房里操作的步骤。 “戒念,还不快滚出来?” 戒严毫不客气,大声吼叫出声。 一个圆滚滚的和尚,身材比戒严更丰满,跳到戒严二人面前,叉腰怒气冲冲。 “戒严,这么大声作甚,私底下的勾当,你还想弄得全寺上下都知道吗?” 方斗看出来,眼前这圆球般的和尚,正是戒严的合作伙伴。 话说,方斗自从来到福元寺,很少见到和尚是瘦子。 戒念虽胖,但步伐轻快,双目精光湛然,显然有修为在身,并未令人轻视的草包。 “少废话,这是我兄弟,他是采买的大主顾,这次亲自来下单!” 戒严大拇指往后一戳,指向身边的方斗。 戒念眯着小眼睛,朝戒严摊开双手,“抱歉,最近查的严,药材无法供应。” “你们还是明年再来!” 戒严怒了,“你存心落我面子,是不是?” “哪敢,实在是不凑巧,就在前天,首座下令,最近要严查库房出入,咱们一帮师兄弟,最近油水都少了,实在没办法!” 戒念说道这里,幸灾乐祸看向戒严,“还不是因为海渊法师要来,福元寺要展现奇正风清的释门景象。” 戒严嘴里含糊,骂了几句,“你掌管一条线的供应,难道不能想想办法?” “我的戒严哥哥,你想得倒美,我主管的‘玉佛脂’,虽然耗材巨大,但出产量也低,平时总完不成任务。” “你若是打原材料的注意,趁早死了这条心。” “金银虽好,但前程要紧,咱若是完不成上面摊派的任务,保不住这个位子,多少钱都补偿不了!” 戒严再三劝说,对方始终油盐不进。 第八十九章 帮忙 玉佛脂,是福元寺的秘药之一,乃是治伤灵药,外敷可治外伤,刀剑伤口立竿见影,能止血生肌;若是内服,便是有致命的内伤,也能保住心脉五脏。 福元寺武僧数百,每日操练武艺,都要消耗不少玉佛脂。 除此以外,供奉给其他名刹古寺,还要结交达官显贵,玉佛脂堪称供不应求。 戒念这和尚,虽然胖的像球,奈何他有本事,精通玉佛脂的炼制,是以被委以重任,负责这条线的加工。 这种技术官僚最有底气,平时贪起来,也极有分寸,少有翻车的危险。 戒严找过他几次,也都没问题,没想到这次碰了钉子。 眼看对方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戒严知道,是真没有办法了。 “方斗,要不……” 他正要劝说方斗打消念头,却听方斗说道,“让我和这位师兄谈谈!” 戒念面带疑惑,被方斗拉着站到一边。 “我称呼您一声师兄,不介意!” 戒念摇摇头,“你是戒严带来的,叫我师兄没问题。但实话跟你说,不是不想做你的生意,而是最近风声紧,实在没办法!” 方斗搓搓双手,“戒念师兄,如果我能帮你,提升玉佛脂的产能,节省下来的药材,能不能分我些?” 戒念闻言笑了,这怎么可能? 玉佛脂的炼制方法,他了如指掌,历经传承数百年,已经精练到该无可改的地步。 区区一个外人,夸下这般海口,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戒念表情变得冷淡,“你还是跟戒严回去,等到明天风声过了,再来我这里买药材,其他事情还是算了!” 没等他转身离开,方斗掏出一枚丹药,“若不信我,还请看看这个!” 戒念耷拉的眼皮,瞬间撑得滚圆,“炼气丹。” 滚圆如球的身材,灵活得不可思议,一跃抓住炼气丹,翻来覆去清点端详起来。 “表面有炉气残留,显然炼制没多久!” “表面光滑细腻,无颗粒感,炼制手段高明。” “色泽一致,这是药力均匀的特征。” “好好,这枚炼气丹,堪称上品!” 戒念举着炼气丹,看着方斗恍然大悟,“我说呢,这段日子,都说戒念家中上空乌烟瘴气,原来是师弟在炼丹。” “不得了,不得了,戒严师兄竟得了你这位人才。” 他对方斗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颇有种前倨后恭的反差。 实在是因为,道家炼丹术深入人心,炼气丹更非普通的大路货,地位等同于福元寺的玉佛脂。 而且,炼气丹能辅佐修炼,受众比玉佛脂更广。 方斗能炼制炼气丹,已经足以让戒念正视,乃至提升到高看。 “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方斗!” “方字辈啊!方斗师弟,你刚才说有办法,助我提升玉佛脂,这是你不了解炼制的困难!” 戒念开始大倒苦水,“玉佛脂,实在是一等一难炼的秘药,每个环节,都要做到精益求精,稍有疏忽,便会毁于一旦。” “我钻研此道三十年,至今还不敢夸口,能吃透当中奥秘。” “更别提,提升炼制的成功率!” 言下之意,你虽然懂得炼丹,但玉佛脂是我擅长专业,不一定比我更懂。 方斗笑了笑,“可否让我入内参观一二?” 戒念迟疑片刻,“可以!” 能让外人入内的,都是普通的工序,最关键、最核心的几样,都在密不透风的暗室内。 戒念进入工坊内,下意识看了看暗室的方向。 方斗笑了笑,掌心微弱光芒闪烁,犬灵一闪而逝。 工坊内,和尚们戴着面巾,在烟雾缭绕中,熬制各种材料,忙碌得像是一群工蜂。 戒念开始介绍起来,“这里炮制蜂蜡,蜂蜡是玉佛脂的主要材料之一,必先去除杂质,才能使用。” “还有这里,是沉香膏,须得用玉碾子,研磨成粉尘大颗粒,而且不能混入吐沫、飞尘,否则效果全无!” “……” 方斗听得连连点头,这戒念别看肥胖,对工坊各工序了如指掌,可想而知,此人并非关系上位的草包。 走了一圈,戒念停下来,朝方斗说道,“各环节的加工,都是千百年传承下来,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 “方斗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斗低头沉思,实则是通过犬灵的视线,偷窥暗室内的加工。 犬灵呈虚幻状态时,除了他本人外,其他人均视而不见,是做探子的绝佳工具。 此刻,犬灵已偷偷潜入暗室,光明正大偷看。 外面工坊,仅仅是炮制原材料,没什么可看的,真正加工的核心工序,都在暗室内部。 几个明显是技术工种的和尚,均是中旬年纪,正在仔细添加材料,控制火候,用各种手段,熬制玉佛脂。 “方斗师弟,你再想什么?” 戒念见方斗许久没回答,开始催促。 方斗心一惊,再有片刻,就能看完玉佛脂加工的过程,可不能半途而废。 他猛抬头,回答,“我在思索,该如何帮助师兄,提升工坊效率!” “师弟还是不死心啊!” 戒念心里有气,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高见?” 又过了小半天,方斗缓缓太抬头,“有了!” 米斗当中,吐出一团光芒,‘释门秘药:玉佛脂’。 这门秘药的方子到手,方斗心情大好。 “两位师兄,可有较为隐秘的地方!” 戒念一挥手,“去我的禅房!” 禅房外,是无遮无挡的院落,想偷听都没处藏身。 禅房内,方斗和戒严并肩,坐在客位上,戒念则是处在主座。 “方斗师弟,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在我这儿,你尽可以开口!” 方斗搓搓双手,“可有纸笔?” 首先,他不会传授温度计等大杀器,一旦泄露出去,以福元寺的体量,若是掌握了,足够整体提升好几个层次。 其次,方斗也不会搞什么流水线,那是工业化时代的玩意儿,没有大量人才支撑,根本不现实。 所以,方斗要交给戒念的,是做表格。 “戒念师兄,我注意到,工坊有不少材料,最终都浪费了,不知有什么原因?” 戒念想了想,内情无关紧要,就说了。 “各种材料炼制,耗时不一,等到合药之时,许多已经药性流逝,不能再用了。” “实不相瞒,光是浪费的材料,就占据两三成!” 第九十章 蛊王珠 戒念说完,吃惊看着方斗,“你想打这个的注意?” 不等方斗回答,他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不行不行。” “浪费的各项材料,根本无法使用,就算给你也没用。” “若是未炼制前的原始材料,我还要用来炼制玉佛脂,也不能给你。” “你死了这条心!” 一旁戒严许久没开口,终于逮到机会,“戒念,你怎么小家子气,我兄弟不要你的药材,只要些浪费的材料,怎么又不行?” 戒念哭笑不得,“你不懂,咱们药师殿的每个工坊,最终浪费的药材都有定数,这番损耗在默许范围之内。” “换句话说,只要你能炼出秘药,浪费也没什么。” “但我若是贪没这部分损耗,必然导致秘药产量大幅度下降,到最后查出来,可是杀头的罪过呀!” 他看着方斗的眼神,分明再说馊主意。 方斗笑了笑,“可有纸笔?” 咱来个跨纬度的打击,让你见识下手工excel表格的骚操作。 笔墨来了,方斗当即写画起来,纵横交织的线条,像是在画棋盘。 “戒念师兄请看。” “这一行是原材料,我刚才粗略扫了眼,大概就这几样!” 戒念一看大惊,玉佛脂的所有材料,就列入其中,心惊方斗的记性太可怕了,幸好没被他见到暗室的内容。 “每份玉佛脂,消耗的原材都都有定数,想必戒念师兄比我熟悉,这些年来已经有大致的份量。” 戒念心头模模糊糊,点头,“是的!” “那就好了,请戒念师兄,将大体的比例份额,写在表格当中。” 戒念迟疑片刻,咬牙拿笔,“我写!” 就算你有材料比例,缺少关键的步骤,也偷不走玉佛脂的秘方。 片刻过后,原材料的表格中,已经写满份额比例。 “戒念师兄,还不明不白吗?” 方斗伸出食指,一行行划过这些原材料,“蜂蜡、沉香……’” 戒念有些懵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旁戒严双眼发光,“你这呆子,自己吃饭不用牙,非要人家嚼碎了喂给你?” 他抢过毛笔,在表格上添了几笔。 “这一行,是你真正炼制的消耗,我再给你添一行,是投入材料时往上报账的数量。” “你看看!” 戒念见到表格,脑海灵光一闪,对啊! 方斗双臂抱胸,含笑不语,没错,他要传授给戒念的,不是提高产能的技术,而是利用系统漏洞,上下其手的手段。 药师殿的管理,并不具体到每件材料,而是以总体的投入产出比例,衡量秘药的炼制成果。 玉佛脂是成品,但具体到每样材料,却有充足的操纵空间。 比方说蜂蜡,明明只需要五百斤,却提了八百斤,剩下三百斤作为损耗,可以停留在纸面上,从未投入工坊中。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戒念此人,对原材料的损耗清清楚楚,才能操纵得滴水不漏,把假账做得逼真,谁也查不出问题。 “戒念,最假账不会吗?” 戒严见他还在迟疑,恨铁不成钢提醒。 戒念一个激灵,心头豁然开朗,方斗指点他的,实则有两样。 第一样,通过总结工艺路线,得出原材料的定量份额,将损耗定量化,这样便大大减少了先前大批浪费的情况。 仔细一想,这也不难,只需控制好配合时间,就能让材料无尽所用,减少浪费。 第二样,则是在提升效率的基础上,通过做假账,吃掉节省下来的份额。 这样操作,危险更小,油水反而翻倍。 “方斗师弟,你真是人才啊!” 戒念越想越有道理,这套方案,简直替他贴身打造。 如此一来,戒念通过原材料的增减,可以源源不断,将库房的药材,变成自己腰包的私产。 方斗拍拍双手,“戒念师兄,你准备怎么谢我?” 戒念郑重其事说道,“你要多少药材,我做主了,都可以内部价卖给你!” 反正方斗买走的药材,都能用这套方法填平,真是妙啊! …… 药师殿的库房,令人叹为观止,简直像是个博物馆。 这里有一人高的猛虎腿骨,更有篮球大的熊胆,小山般的沉香,大腿粗的人参,各种珍稀药材如同泥沙,随处散落地上。 戒念带着钥匙和腰牌,在他带领下,戒严和方斗二人,很轻松进入了库房当中。 “戒念,你们药师殿,真是富得流油啊!” 戒念虽然自得,却不忘谦虚,“哪里哪里,天王殿和观音殿也有库房,也不在我药师殿之下,戒严你若有机会,也去看看!” 片刻过后,方斗需要的药材齐全了,共计二十份炼气丹。 付过钱后,方斗急剧膨胀的财富,迅速缩水,只剩下四五千两了。 他刚要离开,戒严开口了,“戒念,这次我方斗师弟,帮了你好大忙,又做成这笔大生意,怎么连个添头都没有?” 戒念愣了愣,解释道,“这批药材都是内部价,已经很是优惠!” “我不管,上次都有赠品,这次也要!” 说着,戒严指着左手边,一颗大如雨伞的灵芝,泛着紫色雾气,看着就不是凡品。 “就这个好了!” 戒念一看大怒,“这颗紫芝,可是库房中有数的绝品,首座那里都挂号了,若是没了,连我都要吃瓜落,休想!” “那这根人参也不错!” “三百年以上的人参,出库都要佛子过问,你去和他谈谈?” 戒严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也太小气了!” 戒念被他缠的没办法,转身走入某个角落,等他归来时,手上捧着一枚六角玉方。 “这是什么?” 戒严抢着伸手去接,被戒念闪过,“这是给方斗师弟的,你收好!” 方斗掀开玉方,竟然是两半合起来,里面放着一颗珠子。 “此乃蛊王珠,你收好,不要随便打开,好东西来着!” 戒念将蛊王珠交给方斗,“好了,钱货两讫,今天这笔生意成了,我还有事,就不送而为了。” “今天晚上,药材会送到戒严府上。” “方斗师弟,你脑子灵活,不如来药师殿跟我!” 戒严听他当面挖人,怒不可遏,“休想,方斗师弟是我的人,才不去药师殿!” 第九十一章 冬去春来 “神神秘秘!” 戒严耿耿于怀,对蛊王珠兴趣颇深,但戒念始终不肯透露,这件宝物到底有何神奇。 于是,他立马外出,打听关于这颗珠子的事情。 方斗只想炼丹,蛊王珠放入玉方内,怀揣收好。 回到院子里,他再度投入炼丹中。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冬季,皑皑白雪铺天盖地,似鹅毛,似柳絮,这是南方的雪,绵柔如纱。 福元寺内,屋顶上,草丛间,都落满了雪,看上去天地皆白,无比素净。 唯独是院子当中,热气蒸腾,熏得白雪融化,露出地上的黑土。 丹炉一道黑烟腾起,炉门打开,白气宣泄,如同鸣笛声响起。 方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跳起的丹药,收入瓷瓶放好。 “收获颇丰啊!” 在福元寺的日子里,他一边炼丹,一边服用,修行上也不耽搁。 炼气丹的辅助下,食气法的修炼进度飞快,第一层的修炼,已然步入大成境界,距离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能突破第二层,便可跻身二流术士境界。 许久不见踪迹的戒严,突然推开远门,惶急朝方斗叫道,“咱们被坑了!” 方斗惊讶,“什么?” “那颗蛊王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扔了!” 原来,戒严这段时间多方打听,终于得知那颗蛊王珠的来历。 药师殿的仓库中,专门划分区域。 除了放置采买的珍贵药材外,也有专门区域,存放部分特殊的物品,是特地放在佛门清净之地镇压。 蛊王珠,是某个山越巫师做法,炼蛊失败的产物。 江南之地,以山越风俗最野蛮,残留许多巫术的痕迹,尤其是山越巫师,更是其中代表。 山越巫师精通驱鬼、炼蛊、诅咒等巫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危险人物。 但随着朝廷开发山地,山越人渐渐稀少,以至于巫师绝迹,很少再见到这类人了。 据说五十年前,江南有个山越巫师,集合了十几个山越部落,企图扫荡平原地带的居民。 为了对抗民间的修行者,这名巫师耗费一脉的百年积累,举办了招灵仪式,将山泽中成了气候的毒虫引来,想要炼制一头空前绝后的蛊王。 当时,毒障铺天盖地,遮得日月无光,前去征剿的朝廷官兵,光是中毒就损员过半,再也前进不得。 本以为,这场事变将演变为无边浩劫,席卷整个江南乃至天下。 结果,山越巫师棋差一招,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漫天毒虫暴走,将巫师连同弟子吞噬一空,争相投入炼蛊的盆地中。 雨过天晴,没有蛊王诞生,反倒是在盆地当中,数不清的毒虫尸首间,发现了这颗珠子。 当时,这颗珠子还不叫蛊王珠,只以为是一颗夜明珠。 带兵的官员,得了这颗珠子,非常喜爱,贴身收藏,结果几天后死于毒虫之口。 这件事情,一度引发恐慌,官府以为是山越巫师卷土重来,为此屠灭了好几个臣服的山越部落。 至于珠子,辗转流传,换了几个主人,但无一例外,主人死因相似,都是被毒虫咬了,毒发身亡。 人们慌了,以为珠子是不祥之物,上面有巫师的诅咒,谁也不敢再收藏这颗珠子。 最后,珠子被献给福元寺,请高僧做法超度。 结果,落到药师殿的手上,研究发现,这颗珠子天生能吸引毒虫,对那些剧毒的虫虿来说,比蜜糖更香甜。 药师殿的和尚,研究许久,用玉石打造了六角玉方,封住珠子的光芒,这才隔绝了吸引毒虫的特性。 为此,他们给珠子取名‘蛊王珠’。 戒严似乎一路狂奔而来,又气又渴,提起一个茶壶,对嘴咕咚咕咚,干掉大半壶温茶,抹抹嘴,“痛快!” “蛊王珠,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戒念也太不仗义了,把这东西交给你,不是存心害人么?” 戒严又惊又怒,得知蛊王珠会吸引毒虫后,第一时间找到方斗。 “这么着,你跟我一起,去找戒念,让他收回去!” “趁机敲一笔,咱们再换个更好的东西!” 方斗却连连摇头,开玩笑,这宝贝和他八字很合,到手了就舍不得交出去啊! 他修炼的金鸡桩,如此还停留在小成境界,不是他不努力,而是这门侧重炼体的功法,光靠脚踏实地修炼,进度太过缓慢。 ‘斗百毒’的心法,才是提升进度的妙方,可天下剧毒难找,非得花费大量精力才有结果。 这颗蛊王珠,像是给方斗贴身打造,就是‘斗百毒’的绝佳辅助器。 太合心意了,怎么可能推掉? “戒严师兄,这颗珠子我很喜欢,再说了,有玉方隔绝,不会出问题的。” 方斗苦口婆心,再三劝说,方才大小戒严的念头。 “对了,海渊法师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戒严听了,摇摇头,“听说维扬郡,最近已封锁边境,调集了周围五万大军,防备妖魔作祟。” “海渊法师这次,遇到厉害的妖魔了!” 原来,海渊法师本想经过维扬郡,再来福元寺所属的晋陵郡,途中遇到一名厉害的妖魔,企图祸害无辜百姓。 于是,一场降魔之战开始了。 这妖魔实力强大,硬生生纠缠了数月,让海渊法师停留半途。 事情越闹越大,连官府都坐不住了,调兵遣将,防止双方交手的余波,影响到当地百姓。 “希望一切安好!” 戒严毕竟是释门中人,立场在海渊法师这边,自然希望他能战胜妖魔。 “海渊法师,是世人尊敬的大法师,身边又有弟子、护法金刚相随,妖魔绝对不成问题!” 戒严说出这话时,仍旧信心满满,认为海渊法师很快就能来到。 但是,他却没想到,这一天硬生生拖延好几个月,直到冬去春来,积雪融尽,春雷惊蛰,大地开始复苏。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远方传来消息,海渊法师战败妖魔,已经带着一行随从,朝着福严寺的方向赶来。 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福元寺上下轰动起来,开始进入进展的布置当中,就像是冬眠的庞然大物,瞬间复苏。 整个小镇,都被这股气氛带动,变得更加忙碌,过往行人神色匆匆,甚至街道上还有武僧巡视,检举不法、处罚偷盗。 “海内有名的大德高僧,海渊法师,即将驾临当地,在福元寺落脚,讲解佛法!” 这个消息传出后,附近许多向佛之人,带着干粮行李,不远千里赶来,要来福元寺朝圣。 第九十二章 高僧 日子一天天过去,镇上的居民,连同寺内的和尚,都在为迎接海渊法师做准备。 但是冷不丁,这天突然到来,反而有种梦幻般感觉。 起初,一行人进入小镇,风尘仆仆,丝毫不起眼,镇民们以为是远道而来的游方僧人,倒也不以为意。 突然,不知是谁,认出为首的老僧,正是传闻中的海渊法师,当街叩拜,这下子小镇轰动了。 福元寺的铜钟响了九声,阖寺上下,地位最高的方丈主持,身穿金环七宝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头戴毗卢帽,脚踩罗汉鞋,往下袈裟僧、红袍僧、灰袍僧依次站列。 福元寺大门打开,僧人们鱼贯而出,就要上前迎接。 但是,海渊法师一行,来的比想象更快。 寺庙前有大块空地,铺满白石板,周围竖着拴马的石桩。 双方在这片空地上撞见,海渊法师和方丈主持照个面,立刻认出对方。 方丈主持连忙下拜,锡杖放在身旁,自己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小僧拜见海渊法师!” 能让方丈主持自称小僧,当世有这个资格的人不多,眼前的海渊法师绝对是其中一员。 海渊法师快步上前,扶着他双臂搀起身,“不必多礼!” 他声音有些虚弱,听得方丈主持眉头皱起,“法师,你……” 海渊法师掀起胸前袈裟,露出胸口,赫然拳头大的血洞,令人触目惊心。 “先前和那妖魔对手,她被我一杵破了妖身,老僧被她摘了颗佛心,两败俱伤,哈哈!” 胸口的血洞,俨然是被掏走心脏留下。 按理说,常人受此重创,怕是早已死去多时,但海渊法师行走自如、谈笑若定,哪有半点受创的模样。 方斗暗自估计,这位释门的法师,远比想象更厉害。 “法师何必自谦,那妖魔被你打的销声匿迹,只怕早已送命了!” 方丈主持捕捉痕迹,拍了几下马匹,便热情招待,“还请法师入寺休息,敝寺已准备了热水和斋饭!” 海渊法师乐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上前几步,突然停下来,“忘了告诉你,老僧不吃小灶,大伙儿一同开饭!” 方丈主持略微迟疑,点了点头,“正该如此!” 福元寺上下,等了大半天,早饭也不曾吃,此刻多半饿了。 真正操办起来,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原本按计划,只有方丈主持和监院、首座们,陪同海渊法师一行用斋,周围都清场了。 计划临时改变,又要重新布置了。 福元寺用餐的地方,颇有大食堂的感觉,一排排长桌长凳整齐排列,如同等待阅兵的将士们。 海渊法师坐下,方丈主持小心翼翼,在旁边半坐,等到法师的随从依次坐下,身后的袈裟僧们,才在旁边落座。 至于他们身边,都是红袍僧这个级别,才有资格坐下。 往下的灰袍僧、比丘和杂役一众,压根没资格进来。 方斗托戒严的福,也能参与其中,而且位置很好,靠近核心地带,可以看到海渊法师的长相。 起初,按照方斗的料想,海渊法师以佛法精深闻名,长相应该类似大学教授,带着儒雅的书卷气。 但一见之下,长相普通、气势寻常,若是放在福元寺众多僧人当中,绝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方斗甚至想到了扫地僧,发现这两人,无形中有着某种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普通。 稍微一琢磨,方斗发现不对了。 越普通,反而越不正常,名满天下的海渊法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老和尚? “莫非,他已到了返璞归真、神物自晦的境界?” 方斗心里想着,听到有人下令,“都坐下,吃饭!” 原来是海渊法师,见周围和尚都站着,连忙说自己不自在,让方丈主持下令,众僧不必拘束,一起用餐。 可是,这般场面下,哪有人有心思吃啊。 哪怕眼前的素斋,是为了海渊法师特地准备,一众和尚因此沾光,吃到平时望而不及的顶级素斋,但下筷者寥寥。 “唔!” 方斗却毫不避讳,一勺子落下,舀起白玉般的圆子,入口软耨香甜,瞪大双眼,手臂挥动成残影,转眼间往嘴里塞了几十颗。 腮帮子蠕动几下,随即瘪下去,双手配合的很好,又夹了半条素鱼,有鳞有骨,鲜美如真,几口嚼碎咽下去。 不得不说,福元寺人才多,既有药师殿这样的炼药专业,连整治素斋的本事,也是外面饭馆望尘莫及。 别的不受,就算是一碗看似寻常的米饭,都是用几十种材料锤得稀烂,揉制成一颗颗米粒大,吃进嘴里满口芬芳,汁水四溢。 方斗感到,自己就像误入美食番,全身细胞都打开了,发出饥饿信号,不断催动身体进食。 浑然不觉,整个用餐的大堂,正处于沉静的状态,此举多么突兀! 方丈主持眉头皱起来,不满神情溢于言表,在他身后的监院、首座们心里猛揪,打算看看这不长眼的小辈,究竟是哪家的弟子! 结果,他们见到方斗,竟没人认识。 倒是三大殿的佛子,见到方斗在戒严身边,幸灾乐祸笑了。 这下子,佛祖降临,也保不住戒严了。 他们正要举报,却不料,海渊法师突然笑了,“哈哈哈!” 完了,海渊法师气成这个样子,戒严岂不是要自尽谢罪? 海渊法师端起一碗米粥,吃得极为香甜,然后卷起两片馒头,几口吃完,然后起身走到方斗面前。 “孩子,你吃得如何?” 方斗停下来,见到旁边大汗淋漓的戒严,心中大叫不好,连忙放下碗筷,“吃得很饱!” 海渊法师含笑点头,看着方斗很是满意,“你这吃相很是开胃,老僧为此,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说完他起身离去,身后随从们紧跟其后,方丈主持,连同其他头面人物顾不得算账,也都跟着后面离去。 过了许久,方斗苦笑着回头,“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都怪这吃货的体质,一旦开吃,什么都忘了。 戒严摇了摇头,“不算太差,刚才法师看你的眼神,分明是欣赏!” 在场所有和尚,都不动筷子,围观海渊法师用餐,唯独出了方斗这个异类,能不吸引注意吗? 反而,海渊法师更满意方斗,为什么呢?方斗吸引了注意,海渊法师才能从容进食,少了许多围观的目标。 领导也是人,没谁想和动物园的成员一般,吃饭都有人围观! 第九十三章 考校功课 方丈主持松了口气,本以为用餐时的事情,惹怒了海渊法师。 没想到,法师随从的一位弟子颇为高兴,和他私下说,今天法师心情不错,吃得比平时更多。 如此看来,戒严这小子的跟班,倒是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办成了件好事。 “戒严,今晚到我这儿来!” 直到半夜,戒严才拖着沉重步伐,回到院子中,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 “被方丈骂了?” 方斗连连道歉,“是我不好!” 戒严摇摇头,“不是,是我不争气,刚才方丈说了,明天海渊法师,要考较我们的功课。” “这下完了,别说三大殿的佛子,就算是经堂的其他人,都远在我之上,明天不点到我还好,一旦点了我的名儿,就露馅儿了!” 戒严这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别看他是经堂大师兄,却是一年到头绝不碰书,用纸最多的地方,是后院的茅厕。 基本功不扎实,摸底考试自然过不了。 “哎!” 戒严连连摇头,“这下惨了!” 方斗乐了,“这不还有我吗?明天的功课,我自有办法,助你糊弄过去!” “你这是,要当我的枪手?” 戒严不是没想过找枪手,但方圆十里内,枪手最佳人选,都在福元寺中,一不留神就找到熟人,那就尴尬了! 方斗主动要求,这是意外之喜! “你,靠谱吗?” “当然靠谱,明天,保证让你拉风拉到抽筋!” 戒严也是没路可选了,竟然真就信了方斗,如果清醒些,就会仔细琢磨,一个身穿道袍、整日炼丹的光头,会是精通佛法的同门吗? 但是此刻,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抓紧? 第二天清早,戒严掏出一块扇贝,分成两半,自己留一扇,另一扇交给方斗。 “这是宝贝,谛听神贝!” “无论文字、话语,都能通过成对的贝壳传递。” “咱们随即应变,你把答案传过来。” 方斗哭笑不得,谁说戒严走投无路,这作弊工具都准备了。 经堂,是福元寺培养青年僧人的教堂,藏有经书十万卷,也是海渊法师首个参观的地方。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僧人,正在打坐念经,见到方丈主持带人过来,急切间就要起身相迎。 “快坐下,做功课时,哪怕雷霆当头,也要不动如山!” 海渊法师行走众多僧人间,看着一本本摊开的经文,微微点头。 他走了一圈,站在经堂大门口,目光扫过几位年轻的僧人,三大佛子,连同戒严带内,都是特地挑选出来。 “你们位列同辈之前,想必佛法造诣远超同辈,我考考你们!” 天王殿的佛子,忍不出开口,“还请法师考验!” 他身后的首座,恨铁不成钢,这急性子,能成什么气候? 海渊法师不以为忤,“那好,你先来!……这句话,当做何解释? 佛子笑了,他正巧读过这本佛经,当即流畅背诵出来,又加了几句经文的释义。 “嗯,中规中矩!” 海渊法师脸色平静,开始提问观音殿、药师殿的佛子。 这两位佛子,全都跃跃欲试,早就想表现自己。 可惜,海渊法师没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所谓的典籍问题,都是最常见的基本佛经,没提到什么冷门典籍。 接下来,又有几个青年僧人被问到,挨个回答了。 戒严脸色发白,别看这些问题,其他人回答得流利,若是问到他,肯定半个字答不上来。 “嗯,你是经堂大师兄,学识必定远超同辈!” 一不留声,海渊法师已走到面前,以温和语气发问。 戒严瞠目结舌,见到方丈主持就在后方,以严厉的眼神警告他,若是丢了福元寺的脸,责任自负! 真要那样,他肯定要削去僧籍,被打发到某个村子,娶个粗手大脚的村姑生儿育女,一想到那样,真是生不如死啊! “我考你两句,可好?” 戒严后背冷汗直趟,都不用看四周,已经能感受到三大殿佛子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巴不得看他出丑。 突然,袖口中的谛听神贝振动两下。 戒严心神安定下来,双手高高抬起,“敢不从命!” 他趁机瞄了贝壳一眼,双目瞪圆,这也太冒险了。 但没办法,真要让海渊法师出题,自己就露馅了,经堂大师兄不学无术,传扬出去,是连累福元寺名声受损的巨大丑闻! “实不相瞒,我和师兄们做功课的方法不同,一向是多读书,不求甚解!” 海渊法师突然来了兴趣,“哦,可有所得?” 方丈主持闭上双眼,他这张老脸,今日算是要毁在这里! “弟子以为,研读经书,并未一味鹦鹉学舌,而是以先贤之道,验证我心中的参悟。” “读书万卷,却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无用!” “过目就忘,却能心有多得,亦是做功课的收获!” 戒严说到这里,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我有一偈,暂且献丑!” 经堂空旷大厅,响起戒严的诵念声。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历史的车轮滚过,方斗身为穿越者,熟练开启文抄公的副本,这次遭受毒手的,是《妙色王求法偈》。 这首佛偈,是网文引用的重灾区,所以方斗略有印象。 “嗯,怎么没反应?” 方斗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撞车了? 可是,他明明打听过,福严寺内,没有这首佛偈呀! 失算了,失算了,海渊法师是释门高僧,见多识广,说不定从哪里,听过这首佛偈。 哎! 方斗正摇头晃脑,突然听到海渊法师开口,“好!” “一个爱字,误了多少时间修行,你年纪轻轻,能参悟这层道理,可见的确是下了功夫。” “经堂大师兄,你实至名归!” 海渊法师赞叹几句,转身里去了。 经堂内,众人看向戒严,眼神很不对经,就像是见到学渣一口气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几百位。 戒严神色淡然,心里琢磨着,这首佛偈听起来很有意境,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去后好好问下方斗。 “好了,都跟上去。” 方丈主持招呼众人,走到戒严面前,眼神变得满意,“这首佛偈,果真是你作的?” “呃,是……!”戒严眼神有些飘忽。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必须确定,就是你作的!” 方丈主持嘱托完,眼神似无意,掠过方斗,转身离去。 第九十四章 甘做枪手 “这老和尚厉害,早就看穿了!” 方斗并不意外,能在福严寺混到一寺主持的,都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精英,没什么能瞒得过他。 方丈主持熟知戒严的斤两,这首佛偈绝不可能是他作的,但偏偏默认此事,用意不言而明,这是要为戒严造势啊。 以《妙色王求法偈》的质量,假以时日,不难达到脍炙人口的地步,到时候作者必将坐拥巨大名望。 戒严得到名望,对以后的发展,有巨大帮助。 这一点,方丈主持无比清楚,所以才喝令戒严,从今往后,都要说自己是佛偈的作者。 “对不住啊,方斗,我……” 戒严不是傻子,离开经堂后,走了几步,便想明白其中关节,连连向方斗道歉。 一首足以流芳千古的佛偈,就这么被他夺走了,这对方斗该是多大损失啊! 方斗不以为意,接下来还有的抄呢? “快赶上去!” 早春时节,柳条抽枝,春意盎然,江南多水多田,早有种桑树、插秧苗的农民,在田间辛劳。 海渊法师路过田间,竟拉住一位老农,询问他种田的事情。 老农是福元寺的佃户,以往见到红袍僧,都要下跪行礼,此刻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吓得战战兢兢。 但是,海渊法师风格令人如沐春风,聊了几句后,老农不复拘束,开始有问必答。 “今年开春,雨水极少,浇灌水田,还要从十里外的河中挑来。” “我去年刚和儿子分家,少了壮劳力,干得很是吃力!” “……” 海渊法师耐心听着,因为弯腰,僧袍进入泥水中,已经湿透了。 片刻后,老农回到田间,继续劳作。 海渊法师直起身,浑然不觉被泥水弄脏的僧袍,叹息道,“民生多艰呐!” 方丈主持心领神会,当即拍板,“法师慈悲,我福元寺决定,今年佃户的地租,减少三成!” 此言一出,众多袈裟僧无不头疼,他们这些高层,对减免的三成赋税,有着直观认识,那可是好大一笔数字。 愤恨之下,看向老农的身影,也带了几分迁怒。 这时候,戒严开口了,“法师,方丈,我见此情景,偶有感悟,得诗一首!” 方丈主持心想,又来了,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难道是用公费请枪手,不用白不用? 戒严冤枉啊,他只是个工具人,实则是方斗想要装逼,又来当文抄公了! 他上前一步,指着平静的水田,水面平滑如镜,倒映出头顶蓝天,几片白云缓缓飘过。 老农卷起裤腿,双脚踩在泥水中,手上攥着秧苗,正弯腰下插。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戒严念完,心中震惊无比,这首诗浅显易懂,连他点墨不通,都能听懂其中的禅意。 其他僧众起初不以为意,即兴作诗,又是戒严作出,能有什么水平。 但偏偏,四句诗一出,当场鸦雀无声。 甚至有几位首座,听了双手合十,连忙口念,“阿弥陀佛!”掩饰内心的震惊。 大道至简,最高明的道理,藏于最浅显的词句中。 这首诗,以田中老农插秧为题,讲出了释门修行的道理。 越琢磨越有味道,许多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福元寺人才济济,小辈也有这般佛性!” 海渊法师点点头,没有多做评价,继续往前走去。 方丈主持心下暗喜,他已经看出,海渊法师对这首诗非常欣赏,看似没有反应,实则已深记心中。 有了今日的表现,戒严今后的前程,至少一殿首座! 前头大人物再走,后面的小辈们暗潮涌动,戒严出这么大风头,说没人嫉妒绝不可能。 三大殿佛子,从两旁靠来,分别抓住戒严双臂。 “戒严,你深藏不露啊!” 戒严敷衍几句,“那是我平时不发力,你们松开!” “不忙!” 药师殿佛子笑呵呵,“怎么我听说,前些日子,你高价买了一对谛听神贝,这东西好啊,借我瞧瞧!” 其他两个佛子,冷笑着看他,显然已看穿,戒严用此宝请了枪手。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枪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戒严身边做小比丘模样的方斗。 一首佛偈、一首诗,都是大师级别水准,所以佛子们先入为主,以为枪手是某个精研佛法的老和尚。 “别动,乖乖交出来!” 戒严还想挣扎,却被对方恐吓,“你若不老实,咱们当中喝破你作弊的手段,大不了一拍两断!” 于是,戒严不动了,任凭对方从袖中,搜走了一扇谛听神贝。 三大佛子得逞,乐呵呵走开了。 “完了,方斗,这下完了!” 戒严懊恼得直抓脑门,“要不是打不过他们,我特么拼了!” 方斗安慰他,“不要紧,我还有办法!” …… 一处凉亭中,海渊法师在方丈主持陪同下,望着四面来风,突然叹了口气。 “法师因何叹气?” 海渊法师取出怀中一卷书,“前些年,我读到一本佛经,里面有尊菩萨的名号,以前从未见过,翻遍各大典籍,也没有解释。” “一直耿耿于怀,刚才偶然想起,觉得自己学术不精,是以叹息!” 这时候,观音殿的佛子,唇红齿白,长相令人心生好感,当即进言,“还请法师示下,说不定在场众位师叔,可以帮着参详一二!” 海渊法师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凉亭地面的浮土上,写了‘地’‘藏’二字。 方丈主持和各位监院、首座,见了面面相觑,这名号太过生僻了,连他们都没见过,更是无从解读了。 “这地、藏二字,既然作为菩萨名号,必有深意。” 海渊法师说道,“但是,究竟作何解释,老僧始终没有头绪,敢问几位可有什么想法?” 方丈主持一众人,辈分高、年纪大,谨慎不敢开口。 反倒是三大佛子们,跃跃欲试。 他们收缴谛听神贝,认为将戒严打回原形,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扳回先前失分。 海渊法师,注意到他们眼神,一抬手,“你们有何想法,可以说了!” 第九十五章 拍 高瘦的天王殿佛子,迈步出列,朝海渊法师行礼。 “晚辈献丑!” “这位菩萨,以地藏为名号,定有深意!” “地对天,地藏这个名号,应是对应诸天神佛。” “晚辈以为,地藏菩萨,成道之处,应当不在天,而在地,应当是九幽地府之下!” 天王殿佛子得出这个结论,朝海渊法师长长一拜,“此为拙见,还请法师指点。” 海渊法师听了,含笑点头,“略有心得,但仍然不足!” 天王殿佛子脸色黯淡,双手合十,默然退下。 紧接着,满脸富态的药师殿佛子,笑眯眯开口了。 “法师,地藏这个名号,重点当在‘藏’字上。” “应当是取无尽大地,皆为佛法秘藏,取佛法无量之意!” 说完,他满脸期待,望着海渊法师。 海渊法师仍旧说道,“还是差些火候!” 这下子,两位佛子接连败退,只剩下观音殿佛子。 这位貌如少女的佛子,轻启朱唇,“地藏二字,应当指这位菩萨,性情敦厚如大地,能载万物;佛法高深,藏于万象无形之中。” “这位菩萨,必定是心存仁慈,有大功德。” 听到这番解释,连同方丈主持,以及众位监院、首座,皆含笑点头,显然和他们心中所想的,相差不远、 由此可见,三位佛子中,当以观音殿佛子更胜一筹。 奇怪的是,先前表现出众的戒严,此刻低着头,再无任何表现。 “昙花一现而已!” 众多监院、首座们,见状都以为,戒严此番再无任何表现。 方丈主持却认为,这题太难,连他们都只想到这层,枪手肯定答不上来。 但是,海渊法师仍旧摇头,“仅差一线啦!” 观音殿佛子,脸色微微一滞,随即恢复风度,“晚辈浅薄,还请法师多加指教!” 海渊法师长叹口气,环视四周,“无人再有领悟吗?” 三大佛子都受挫,剩下的青年僧人,自认都比不上他们的见解,纷纷低头不语。 现在可不是好时机啊,万一露面不成,反倒成了献丑。 “嗯,经堂大师兄,你先前表现出色,怎么现在反倒一言不发?” 海渊法师目光,落在戒严身上。 戒严连忙整理袖袍,“那我就献丑了!” 三大佛子见状,均露出冷笑,等着他出丑。 作弊神奇谛听神贝,已经被他们收缴,再高明的枪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你说!”海渊法师下令。 戒严深吸口气,“我以为,地藏二字的含义,应当是……”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此言一出,如雷霆炸响,众多僧人接连抬头,目光震惊,如同见肉身菩萨降世。 “哈哈哈!” 海渊法师开怀大笑,指着戒严,“孺子可教也!” 方丈主持等人,脸上均露出复杂的神情,光是这句评语,戒严就足以名扬天下。 海渊法师看着戒严,接连点头,越看越是满意。 “你过来,坐到我旁边!” 没等戒严反应过来,方丈主持急忙说道,“不可!” 海渊法师摇摇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那是腐儒的规矩,咱们释门不讲这一套!” 方丈主持听了,叹了口气,朝戒严点点头。 戒严到旁边坐下,屁股只沾着边,不敢完全坐实了。 “戒严啊,福元寺也是我释门古刹之一,经书十万卷。” “你也算下了些功夫,但不能自满,须知佛法无边,学而无涯!” 戒严立刻会意,说道,“法师,我每每研读经书,领悟越多,越感到所知有限。” “因此,做了一首佛偈,时时勉励自己!” 海渊法师来了兴趣,“还有佛偈,说来听听!”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没错,戒严诵读的佛偈,不是后世脍炙人口的‘菩提本无树’,而是神秀的那个版本。 神秀和慧能,这对相爱相杀的师兄弟,在后世流传当中,以两首佛偈定高下。 世人普遍认为,‘菩提本无树’,比‘身是菩提树’高明,这也是《坛经》中早有的定论。 起初,方斗也曾想过,直接拿出‘菩提本无树’这件大杀器,让戒严大出风头。 但细细一想,不行! 神秀的佛偈,讲究平时循规蹈矩的修炼,最终达成无上正觉,而慧能呢,直接就是一朝顿悟成佛。 前者是‘渐进’,后者是‘顿悟’! 两者并无高下,实则神秀的法门,符合世上大多数修行者,慧能的立意虽高,对资质要求极高,九成九不能做到。 况且,戒严的水平,众人都知道,直接来一首‘菩提本无树’,震惊过后,肯定怀疑是抄来的。 反而弄巧成拙,不是捧人,而是捧杀。 所以,方斗传授给他,是神秀的‘身是菩提树’。 一手佛偈,立刻塑造出勤恳修炼的形象。 方丈主持听了,双眼都笑出鱼尾纹,戒严这小子,做的太让人满意了。 须知道,海渊法师修行的法门,属于‘心宗’,以禅心为根本。 这首佛偈,将心比作明镜台,时时擦拭,不使俗世凡尘沾染尘埃。 无形中,投其所好,这马屁拍的高明! 但是,方斗的用意,还不止于此。 凉亭中,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海渊法师听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口中不发一言。 难道,戒严说错了什么,惹得他心中不快? 一时间,福元寺的僧人们,心中患得患失! “好!” 海渊法师突然开口,对戒严说到,“老僧我借花献佛,也送你一首佛偈!”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 心间无一物,何事惹尘埃!” 念完,他闭上双眼,全身金光大冒,身后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悬浮后脑停下。 凉亭内,瞬间人间化作佛土,僧人们震惊之余,纷纷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这才是方斗真正用意,抛砖引玉,让海渊法师,亲口说出这首千古名句。 以海渊法师的佛法修为、禅道感悟,有了‘菩提本非树’,就能得出‘菩提本无树’。 只是,方斗没想到,海渊法师是参悟了,但动静这么大。 还有,脑袋后的光环,究竟是什么? 后方有个僧人低声开口,“这是牟尼环呀,法师要成圣僧了?” 第九十六章 琉璃无垢 一念无尘 道家和释门,算是相爱相杀的一对,你学我,我也学你。 道家有金丹,释门有牟尼环;道家有真人,释门就是圣僧。 海渊法师,早已是法师巅峰人物,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为流芳千古的圣僧。 但最后一步,谈何容易! 平静的突破,归根到底,还是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 但是,这个量到底是多少,谁也不知道。 海渊法师修行数十载,名望越大、修为越深,但境界始终原地打转,再无前进的迹象。 日子一久,心态逐渐平和,也无力争的执念了。 可是,谁能想到,只是来福元寺一趟,竟能意外突破。 戒严这首‘身是菩提树’,当真是他‘心宗’一脉的瑰宝。 海渊法师听了,当即断定,这是对他多年修行的总结,可不就是将心灵当做明镜,每次修炼都是勤加拂拭,扫除尘埃。 可是,浑浊世间、红尘滚滚,哪有脱离尘埃的瞬间! 海渊法师意兴阑珊之际,突然心头灵光一闪,四句佛偈,猛地跳上心头,张口就说了出来。 是啊,心间无一物,何时惹尘埃! 心本为琉璃,不惹尘埃,但红尘物欲使心乱,才有了心上蒙尘,生出多少痴愚。 一朝顿悟,海渊法师的瓶颈松动,身后浮现牟尼环的虚影。 是的,仅仅是虚影,他如今刚巧半步,踏过圣僧的门槛,还要好生修炼稳固境界。 福元寺的方丈主持,还有监院、首座们,心下无比震惊,但随即压制不住心头狂喜。 海内闻名的海渊法师,竟在福元寺悟道,成就圣僧的根基。 这对福元寺来说,该是何等辉煌的荣耀啊! 方丈主持立马想到,从今往后,这座凉亭要封存,成为福元寺的胜地,非达官显贵、释门高僧,没资格前来参拜。 凉亭中,金光渐渐微弱,海渊法师睁开双眼,脑后明月消散,仿佛刚才只是镜花水月。 他睁开双眼,一抹余光飞出,众人眼前一花,浑然为觉去了何方! 但是,凉亭外一人,却是清清楚楚。 方斗分明见到,海渊法师睁眼是,目光淡淡落到他身上,意味深长笑了笑。 他当时心跳剧烈,这老和尚猜到了,是自己在背后传授。 海渊法师,可不是什么老糊涂,能走到这个位置上,显然不是下面人能轻易蒙蔽。 没了谛听神贝,方斗只能以炭笔,在纸条上抄写,递给戒严小抄。 虽然他做的不露痕迹,但瞒不过海渊法师的眼睛。 这一抹金光,不是别的,是对方斗的答谢。 具体来说,是答谢方斗的佛偈,帮助他悟道,突破瓶颈。 金光冲入体内,在心间盘旋几周,便融入其中。 “琉璃心境,无尘无垢!” 海渊法师赠送方斗的礼物,是一门佛门神通,能抵挡心间蒙尘,看破世间虚妄。 方斗甚至隐隐感觉,这门神通和除尘术,似乎有些因果联系。 海渊法师睁开双眼,朝一旁戒严点点头。 “戒严,你是老僧的有缘人呐!” 戒严听了,急忙起身,“不敢。” 他有目共睹,海渊法师……啊不,现在已经是圣僧。 方丈主持在旁边开口,“圣僧,这孩子福缘浅薄,千万别折煞他了!” 海渊法师却道,“我却看他福缘深厚,福元寺往后两百年的兴盛,都要寄在他一人身上!” 这话一开口,福元寺众僧惊悚不已,这般评价,等同于和方丈主持说,把位置传给戒严! “不敢,不敢!”方丈主持连连说道。 海渊法师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福元寺的方向,意味深长道,“福元寺,可是有老僧的同道在啊!” 心下骇然,刚才他匆匆凝聚牟尼环,一瞬间感应到,原来在福元寺中,存在一尊更高明的气息。 那气息,分明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圣僧。 福元寺,竟有圣僧?海渊法师原本境界有限,如此突破半步圣僧,方才察觉其存在。 “不愧是释门名刹!” 福元寺内,一处浅浅池塘,扫地僧手持铁钩,狼狈不堪,正在掏引水沟内的枯枝败叶。 一个身材胖大的和尚,不停催促,“你这老儿,吃饭多,干活却不利落,小心咱们禀告师叔们,将你赶出去,福元寺不养闲人!” 扫地僧慌乱之下,一团淤泥带出来,飞溅到四周,落到胖大和尚身上,连忙点头哈腰,“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帮你擦擦!” 说着,他伸开乌黑双手,就要往前抹。 “我的僧袍!” 庞大和尚尖叫着,又看见扫地僧脏兮兮的手掌,接连后退,“你给我等着!” 等他逃之夭夭,扫地僧丢下铁钩,躺在池塘边上,眯眼睡着了。 “嗯,禅心证道,也算入了门槛!” …… 海渊法师来访,比戏本更精彩,情节跌宕起伏、翻转不停。 更令阖寺僧众惊诧的是,此次表现最出众的青年僧人,不是享誉的三大殿佛子,而是一向平庸示人的戒严。 戒严此人,一向声名狼藉,典型的不学无术,靠着关系位居高职,别说那些佛子了,普通僧人也瞧不起。 但是,偏偏这次,戒严三首佛偈,一首比一首高明,均受到海渊法师的青睐有加。 尤其是最后一首,更是抛砖引玉,让海渊法师凉亭悟道,成就圣僧的根基。 或许千百年后,凉亭对佛偈这段公案,将流传后世,成为佛经中的一段经典。 戒严,可谓是名利双收,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风头盖过了三大佛子。 不是没人怀疑有问题,但释门当中,最讲究悟性,如果一朝顿悟,顽石都能点头。 很显然,在方丈主持的推动下,要将戒严塑造成开窍的典型,重点培养、重点宣传! 至于背后的大功臣呢? 方斗站在院子里,伸手对地面一指,“除尘术!” 清风扫过,石板如同水洗、打磨、抛光、凃蜡,变得光滑如镜,一点微尘都不曾有。 “果然,琉璃心境施展除尘术,真正才是一尘不染!” 方斗忍不住,抬脚踩在石板上,一不留神,天旋地转,竟跌了个跟头。 地太滑了,除尘术施展下,达到了零摩擦的水平。 “嗯!” 方斗摩擦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倒是个阴人的好手段啊!” 又过了十个呼吸,空中尘埃沉积,这块石板重新恢复先前模样。 想想看,和敌人交手之际,对他脚底打个除尘术,不管再稳的马步,没了地面摩擦,当即变成四脚朝天。 那风景太美,想都不敢想! 第九十七章 辞行 海渊法师凉亭顿悟,本是件喜事,却也打断了这次来访。 在一众弟子劝说下,海渊法师不得不提早离去,回归淮地的本寺,修行稳固圣僧的境界。 方丈主持略微遗憾,但也知道无法挽留,率领僧众们,依依不舍送别海渊法师一行。 此次来访,福元寺收获不小,光是凉亭顿悟,便能将名声,远远传播到江南之外,令天下释门修行之人都知晓。 但是,众多监院、首座们,仍旧不愿相信,立下如此功劳的,不是寄予厚望的三大佛子,而是戒严。 恐怕,只有方丈主持一人高兴! “方斗,方丈主持要见你!” 一日,戒严打断方斗修炼,专递这个消息。 方斗当日在凉亭,得了琉璃心境,本以为没用,但逐步摸索之下,发现许多妙用。 心境保持一尘不染,修炼时全无杂念,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再加上法坛、炼气丹的增幅,修行境界一日千里。 这段时间,方斗已经将食气法一层,修炼到大圆满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进入第二层入门,成为货真价实的二流术士。 他还想着一气呵成,突破瓶颈,却不料,戒严突然来了。 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去见方丈主持。 还是熟悉的地方,区别在于,这次方斗进入,戒严在外面等候。 “别紧张,方丈主持人很好!” 戒严还不忘安慰方斗! 方斗走入‘方丈’,推开大门入内,见到方丈主持双腿盘坐。 “你就是方斗?” 方斗点头,“正是!” 方丈主持说道,“听戒严说,你是他至交好友,世上无人能与你相比,这些年来,我从未听过,有谁能得到他如此评价!” 他叹息片刻,接着开门见山,“你可愿意留下,帮助戒严!” 光凭这句话,方斗就知道,方丈主持也猜出,背后给戒严支招的,就是自己了。 方丈主持一指身旁桌上,叠得整齐的深灰色僧袍上,放置一本度牒,“这是为你准备的,你只要手下,就是我福元寺的灰袍僧了。” 方斗沉默片刻,然后摇头,“抱歉,我拒绝!” “可是嫌弃身份太低?” 方丈主持解释,“不低啦,你刚进寺门,就跳过比丘,直接成为灰袍僧,而且再熬过几年的资历,就能提拔为红袍僧,在福元寺中,少有人能与之相比!” “将来戒严无论是成为监院首座,乃至是继承我的位置,你都是他信任的副手,好好考虑!” 方斗断然拒绝,“不用考虑了,我和戒严往来,是平等结交,不想认他为主,方丈主持的一片苦心,怕是没法得偿所愿啦!” 方丈主持叹了口气,“人各有志,老衲也不强求!” “听戒严说,你在隔壁县还有基业?” 方斗回道,“一处栖身的破庙,遮风挡雨罢了!” “嗯,你既然把戒严当成至交好友,希望以后都记住。” 方丈主持说完,点了点头,“打扰了,你可以走了!” 方斗走出门,觉得比想象更轻松,至少方丈主持有匹配自身的气度,没有强行将他留下。 “方斗,聊得如何?” 戒严还不知道,方丈主持所为何事,一脸兴奋追问。 “我说离家日久,思乡情怯,所以向主持此行,而且他也答应了!” “你要离去?” 戒严先是一惊,随即点头,“是啊,你来福元寺,已经小半年了,是该回去了!” 说罢,他情绪又些低落,转身便离开了。 …… 方斗回到院子,开始收拾起来,东西真不多,金银用尽大半,只剩些明珠、绸缎、金叶子等贵重之物,体积不大、方便携带。 至于采购的药材,都已炼制成炼气丹、解毒丹,瓷瓶装了放在身边。 大青骡从牲口棚牵出来,养得毛皮油亮水花,身上都是腱子肉,看上去更加壮硕了。 “等等!” 方斗牵着大青骡,就要离开院子,突然听到戒严大叫。 这位胖胖的青年和尚,双手捧着一根钢杖,很是艰难奔跑过来,气喘吁吁。 “这根鹤首钢杖,你带着赶路防身!” 对赶路的行人来说,一根旅杖的作用巨大,行走荒野小路,可以拨弄草丛,惊走蛰伏的毒蛇,若是遇到饿狼猛虎,就算打不过,也能举着旅杖防御待援。 平时走得累了,可以当成拐杖用,节省力气,若是遇到结满野果的大树,还能用旅杖打落果实充饥,若技术还行,下水打鱼也用得着。 可以说,一根旅杖,几乎是多功能野外生存器具。 戒严送来的这根钢杖,通体以精钢打造,外形就像是一截枯藤,把手是形如鹤首的藤结,抓上去感受到凹凸,即便有汗水,也并不打滑。 “送给你,路上当旅杖!” 方斗抓起精钢旅杖,掂量几下,沉甸甸压手,份量不轻,抡圆了砸落,能把人打得脑浆迸裂,心中很是满意。 “戒严,别送了!” “我就在几十里外,离这里很近,以后有时间,就来福元寺看你!” 戒严深吸口气,“方斗,你且等着,下次再来时,我定然今非昔比,成为福元寺举足轻重的人物,让你也看看我的威风!” 方斗哈哈大笑,“我拭目以待!” 说罢,方斗手持铁杖,牵着大青骡,从福元寺的侧门离开。 福元寺的正门,照旧游人如织,无数香客信众慕名前来,为求能在佛前进香一柱,祈祷心中愿望。 一路走过小镇的街道,路过街头,果二郎的水果摊,已经被另一人占据,他也卖水果,只是没了果二郎风流的手法,很少有妇人驻足围观。 至于先前爆发大战的院落,已经被福元寺的僧人封死,周围的镇民也不敢靠近,渐渐成了一座鬼宅。 方斗行走街道上,普通一名过客,来时无人注意,走时也不带一片云彩。 离开小镇,他抬头望着前方,几十里外,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能称为家的地方。 “总算能回家了” 方斗还在路上,心儿已经飞到远处,孤山外、小寺庙,荒草丛生,可有一只雄鸡,立在门前等候? 第九十八章 惊闻斩首 方斗本以为,手上多了这根精钢旅杖,走路时或多或少,会多费些力气。 但是,离开小镇后,在荒野走了一段路,却发现反而轻便许多。 首先,这根铁杖,对普通体质的人来说,约莫二十斤的重量,或许是不轻的负担。 但方斗修炼金鸡诀,力大超越常人,别说区区一根铁杖,就算拿着磨盘都能行走自如。 其次,旅杖的作用,远超方斗的想象。 这年头,民间基建都不行,别说用脚踩出的土路,就算官府督造的驿道,也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据说,若是遇到下雨天,随便在路面找个水坑,至少能舀出半缸水。 这样恶劣的地方走路,基本是深一脚浅一脚,时刻提着心神,稍有不注意,就会扭伤脚踝。 有了旅杖后,先伸出去探路,然后选择下脚的力度,相比过去省力许多。 尤其是遇到草丛,可以驱赶毒蛇、野狗,方便无比。 有一次,方斗遇到只野狗,双眼通红,肯定吃过死人,见到他也不害怕,呲着森白犬齿,就冲上来吃人。 结果,方斗手起杖落,一下子将野狗打得脑浆迸裂。 事后信手一甩,铁杖表面恢复干净,半点血滴和脑浆都没附着。 “好东西啊!” 方斗抚摸这铁杖,越发喜欢戒严赠送的东西了。 …… 福元寺,三声急促的铜钟响起,这是有大事发生。 虽然,比不上海渊法师莅临时的九次钟声,但也不是小事。 “不好了,观音殿供奉的一件法器,不翼而飞!” 原来今早,观音殿的僧人起早,擦拭供桌、整理烛台时,突然发现有些布置不对。 于是,僧人挨个检查大殿内情况,终于发现了。 一尊千手观音的佛像,原本抓着各种法器的手掌,突然空了一只,难怪看上去不协调! 缺失的法器,是一枚精钢所制的铁杖。 观音殿佛子,率先得知这个消息,阴沉着脸,将殿内所有和尚叫到面前,审问是谁盗走了铁杖! 但是,全殿上下的僧人,无人承认。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千手观音,是观音的化身之一,相传有千手千眼,佛像当然没那么夸张,却也有几十条手臂上,抓着各种法器。 这些法器,都是象征意义的,实则没什么功用。 但,观音佛像手上的东西,都能不翼而飞,可见观音殿的管理,也是内外透风。 原本,他们还嘲笑药师殿倒卖药材,中饱私囊,这件事情一出,咱们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一样的水平。 观音殿佛子,审问了两天两夜,始终无人招供。 结果,只得将此事,上报方丈主持,请他审理此事。 戒严私底下,不知流了多少冷汗,这帮观音殿的秃驴,胆子太大了,他只是买件礼物,可没想到,这帮秃驴,胆子大到从观音手上抢东西。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好在那些秃驴,贪财也贪得硬气,咬紧牙关不招供,否则这把火早已烧到他身上。 “一件法器而起,或许是菩萨喜爱,收回身边!” 方丈主持得知此事,淡然一笑,“你们再订购一件,补上空缺便是!” 于是,观音殿上下,齐齐松了口气。 方丈主持难得糊涂,将此事一带而过,这对他们都是好事。 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私底下的事情,都要大白天下,到时候,倒霉的人肯定牵连许多! 方斗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因为他早已归心似箭,来到本县所在的地界。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应当首先去鸡鸣寺,看看家中情况如何。 鸡大师这么久无人投喂,是不是饿瘦了? 但是,路上遇到一桩事情,让方斗改变了想法。 “快走快走,城里要杀人!” 道旁几个行人擦肩而过,满脸兴奋,像是有什么大热闹去看。 “杀人?” 同伴有些不理解。 “是死囚斩首,前段时间,有几个妖人擅闯县衙被捉了,立刻判了砍头的死刑,今日便是处斩的日子!” 几个行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听了连吸凉气。 官府重地,竟然也有人敢擅闯,这是什么狗胆?难怪要判处斩首,连等到秋后都来不及了。 “今日,一连要砍三个人头,可好看呢!” “赶紧过去,迟了,便赶不上趟了!” “我跟你说,这次十里八项的痨病鬼,算是有福了。行刑的刽子手,接连收了七八个红包,都是要蘸人血馒头的!” “这玩意能治痨病?” “或许可能!” 如果听到这里,方斗还不以为然,处斩犯人而已,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或许是西洋景儿,但他却不感兴趣。 但是,路人接下来的对话,让方斗大吃一惊。 “哪来的妖人,胆子太大了,敢闯县衙!” “蔡捕头可是本县第一高手,多少江洋大盗都栽在他手上。每天他都带着一帮捕快巡夜,什么人胆敢闯进去?” “不知道啊,但我隔壁的邻居,在县城当学徒,听人读过城门旁的告示,听说这几个妖人,是什么‘千秋’……” 方斗一个激灵,脚步加快,追上几个行人。 “几位朋友,是不是千秋社?” 那个吹嘘的路人,正想不起来,被方斗提醒,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叫千秋社!” “这是什么社?” 江南之地,多有结社之事,但普通百姓想象不到,千秋社是什么存在! “多谢了!” 方斗内心起波澜,千秋社的人,在本县出现,究竟为了什么? 他杀过郎七,杀过王转轮,究竟是哪一个出了问题。 这三个妖人闯入县衙,是不是为了方斗而来? 疑问越来越多,方斗思索片刻,决定先不回鸡鸣寺,而是去县城一趟。 县城大门内外,显得很是冷清,布告栏上,有一张新的公文,上面写的内容,和路人说的一样。 无非是三名妖人,趁夜闯入县衙,被发现后负隅顽抗,杀了七八个捕快,最后被生擒活捉。 县令大怒,决定当即斩首三人,以儆效尤。 进入城门后,方斗才发现,不是县城冷清,而是所有百姓,都到了菜市口的空地上观看斩首。 娱乐贫乏的年代,斩首都能引发万人空巷。 第九十九章 妖人 斩首台四周,人山人海,乌压压一大片,像是缓缓起伏的黑潮。 这年头,看热闹都全家出动,夫妇老人齐上阵,手上拽着孩童,怀里抱着婴孩,生怕错过好戏。 街道旁小贩们,趁机吆喝,叫卖酒水、零食。 人群太挤了,有小孩吃痛,大声哭叫起来,耐心些的大人还会哄哄,遇到脾气暴躁的,当头就是一巴掌,结果哭得更狠了。 又有野狗在人群钻来钻去,找一根看得顺眼的人腿,翘着后腿滋水,热气腾腾中,狗尿当场打湿裤腿、灌满鞋子。 “哪家的死狗,敢在老子脚上撒尿?” 野狗被吓得夹紧双腿,一溜烟逃走,留下受害者大声叫骂。 方斗皱了皱眉,挤不进去啊,除非他动粗! “嘻嘻,嘻嘻!” 他猛抬头,见到身旁一颗大树,几个顽童坐在横枝上,乐呵呵往下看。 这颗大树有些年头,离地最低的树枝,也有四五米。 顽童们虽然胆大,却也不敢爬得太高,只敢在最低的横枝上活动。 在他们头顶,还有层层茂密的树枝,纵横交织,形成巨大的树冠。 “好地方!” 方斗盯着树上,却被顽童们发现,几根枯枝丢下来,“傻和尚,你上不来!” “你看我上不上的来!” 方斗双足微微用力,脚下尘土飞扬,爆破状往四周辐射。 下一刻,他如同火箭升空,转眼间飞到树冠最顶,翘着二郎腿,轻飘飘落在树枝上。 “小屁孩儿,知道厉害啦?” 方斗此刻,比坐上龙椅更开心,以挑衅的目光,俯视下方的顽童们。 顽童们呆愣住,然后哇一声,“鬼啊!” 就像是受惊的麻雀,一哄而散,从树枝上离开,顺着树干往下滑落,三两下钻进人群中,再也不敢出来。 “和我斗?”方斗嗤之以鼻。 从树上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斩首台的情景,三个树桩一字排开,上面有刀劈痕迹,暗红色已经渗透木质内部,显然是用的久了。 一名身穿红衣的壮汉,手持鬼头大刀,刀柄上拴着红布。 这就是刽子手,一身大红装扮,就是要借此镇住煞气。 斩首台不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县令坐在其中,面前案桌上摆着圆筒,里面放着几根斩令。 “时辰已到,带犯人!” 脚步声响起,三个犯人被带到斩首台上,一个一个树桩,被按着跪在台上。 方斗眯眼,看到三人背后的斩条,上面写着名字,以及红笔勾住的‘斩’。 “嗯!” 方斗的目光,落到这个红笔‘斩’字上,这股力量,隐隐克制法术。 一直听说王法二字,如今才发现,这个道术显灵的世界,官府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啊! 三个囚犯,分明有法术在身,却被朱笔写出的‘斩’字镇压,一身力量试不出来。 “核对身份?” 公差快步上前,挨个捏起犯人的脸,拨开乱发,验明正身。 “确认无误!” 凉棚下的县令,取出三根斩令,扔到面前地上,“斩!” 第一个犯人双脚斩断,勉强跪在地上,就算没有沉重的镣铐束缚,也绝无法逃走。 等到刽子手等,取下他背后的斩条,这犯人突然笑了。 “哈哈!” 只见他张口咬破舌尖,对着双腿喷出血雾,顷刻间在光秃秃的脚踝部位,凝聚出两张符文。 “没了斩条上官气镇压,老子又能动用法术了!” 他修炼的法术,是甲马符,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即便没了双脚,也能行走如风。 犯人得意之极,这一路太憋屈了,在死牢中有狱神镇压,出了死牢,再押送斩首台的路上,背后这根斩条,又沉重无比,压得他一身本领无从施展。 好在,斩首前,都要去处斩条,给了他机会。 甲马符驱动下,犯人身上的镣铐,仿佛没了重量,身形瞬间模糊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能越过人群,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时候,刽子手睁开双眼,一股杀气喷薄而出。 犯人身躯摇晃几下,竟被杀气影响,速度慢了少许。 “受斩!” 刽子手抡圆了刀片,对他后颈一劈,刀光过后,人头落地。 好快的刀,犯人不知自己已死,无头身躯仍旧驾着甲马符,从斩首台坠落尘埃,鲜血喷了一地。 十几个馒头,从人群中投掷出来,企图沾到新鲜血液。 刽子手的徒弟,上前捡起首级,放置树桩上,犯人一双眼睛,就盯着台下围观的百姓。 第二个犯人,也不挣扎拼命,冷笑着被拔掉斩条,斜眼看着刽子手。 刽子手杀人无数,也不理会他,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接下来是第三个犯人,他嘿然笑道,“你杀不了我!” 刽子手冷漠道,“不是我要杀你,是王法杀你,安心上路,别挣扎了!” 斩条扔到地上,连杀两人的鬼头刀闪烁寒光,百姓们见了,不寒而栗,心想这就是上面累积的杀气! 刽子手抡圆手臂,大刀落下,正中犯人后颈。 台下一片哗然,百姓们吃惊发现,刀锋停在后颈表面,仿佛砍在铁块上,再也无法切入分毫。 刽子手踉跄后退,满眼震惊,“你这是什么妖法?” 犯人却换过一副虔诚表情,“我信奉太上道君,或许是诚心感动上天,才让我罪不至死!” 围观的百姓们,开始信以为真,以为有神仙庇佑。 刽子手的手劲儿,刑刀的锋利,众人有目共睹,先前两个犯人,都是一刀斩断脖颈,为何到了他这里就砍不断了? 江南之地,多有信奉释、道两道,家家户户都供奉神仙、菩萨,乡野间更是存在许多传说。 “是啊,或许是罪不至死啊!” “大老爷应当赦免此人!” 眼见百姓们开始动摇,凉棚下的县令,终于坐不住了。 “都肃静!” “国法无情,不容徇私!” 县令走出凉棚,指着斩首台上,“此等妖人,以妖术蛊惑人心,你们切不可上当!” 斩首台上,犯人嘿然冷笑,“我若有罪,让上天来惩罚,你的刀杀不了我,这就是上天的旨意!” 县令大怒,朝刽子手下令,“你若是故意留手,本官定要重重惩治你!” 刽子手满脸委屈,他分明用了十二分力气,但对方有功夫在身,怎么也砍不破! “哈哈,斩首不成,我看你如何?” 第一百章 斩首 斩首台上,刽子手举着鬼头刀,骑虎难下。 县令认定他收受贿赂,下刀时故意留手,这真是天大冤枉。 刽子手这行,人人避之不及,但油水丰厚,他这是家传的职业,懂得分寸,知道哪些钱能收、哪些钱不能收! 比方说,城里的街坊邻里,想要人血馒头,偷偷塞钱给他,这钱可以要! 但是,收犯人的钱,故意下刀失败,这事儿太严重了,轻则公职不保,重则受到牵连。 刽子手,也是体制内的公务员,旱涝保收,还能一代传一代,哪能轻易儿戏? “大老爷,让我再试几次?” 刽子手咬着牙,举刀对犯人后颈猛剁,这回下了死手,震得虎口撕裂,双臂酸麻,全身颤抖不停。 但是,锋利的刀锋,连犯人一丝油皮都没法斩破。 “大老爷,我这……” 县令摆摆手,“换人!” 刽子手的一个徒弟,战战兢兢接过鬼头刀,他技艺远没有师傅精湛,抡不出好看的圆圈,稍微往头顶提起,便举刀斩落。 “当!” 犯人岿然不动,膝盖下压的木板,浮现丝丝裂纹,唯独后颈接连遭受刀劈,连白印都没留下。 这时,陪在县令身边的公差,低声说道,“大老爷,情况不对,此人怕是身怀横练功夫,可抵挡刀劈斧砍!” 县令微微皱眉,“竟有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这个好办,以铁钩穿了琵琶骨,自能破去!” 捕快的法子,专门用来对付江洋大盗,屡试不爽。 片刻,两个公差手持锋利铁钩,走到斩首台上。 犯人也不惧怕,挺起胸膛,“来!” 一番血淋淋的操作,犯人被穿了琵琶骨,仍旧中气十足,望着刽子手,“你徒弟不行,还是你来!” 刽子手心里来气,抢过鬼头刀,饮了一口烈酒,热血沸腾之下,一刀朝他脖子劈落。 人群一片哗然,因为这次,又失败了。 大树上,方斗看得快睡着了,连连摇头。 “傻子,砍头不行,改凌迟呀,活埋也行!” 曾听闻,地煞七十二变中,有一门‘寄杖’,能将自身所受的杖击、鞭挞等转寄于它物之上,看来这死囚修行的,就是这门法术。 归根结底,还属于幻术之流。 这份功底,又和江湖上的横练不同,穿琵琶骨也没用。 鬼头刀分量不轻,刽子手接连挥动几下,胳膊早已酸麻,为难看向县令方向,“大老爷,这……” 县令侧身,问身边公差,“蔡捕头何时回来?” 如今,他只有寄希望于,蔡捕头能以刑辟术,解决这妖人。 公差神色为难,“蔡捕头外出公干,将近个把月不能回来!” …… 斩首台上,犯人得意起来,对刽子手大声呵斥,“我有大好头颅在此,任你刀劈斧砍,岂能动我分毫?” 刽子手咬着牙,对他来说,斩首失败,简直是奇耻大辱。 “哈哈,小小县城不过如此,我千秋社的老爷们来了,反手间化为废墟!” 县令快步上前,“你这妖人,休要嚣张!” 犯人此刻胆气粗壮,见到县令也是不惧,“你可知道,我们一行人,为何要闯入县衙?” 县令心中咯噔,莫非是因为之前,斩杀了郎七的事情? 他知道郎七属于千秋社时,也大为心惊,奈何木已成舟,没法子转圜了! 三个妖人来此,竟是为了郎七报复? “你们县中,竟然有人,敢和我千秋社作对。” “我们几个,都是探路的石子,你杀得容易,一旦后续的老大爷们到来,怕是你们全县都承受不住!” 犯人越发冷酷,威胁之情溢于言表。 县令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转身拂袖。 “来人呐,给我腰斩了他!” 犯人脸色变了,他的功夫可没练到腰上。 突然,刽子手跪下请命,“大老爷,咱家祖传五代,都是为县里的死囚砍脑袋,祖传的手艺,这张脸丢不得,还请让我再试一次!” 斩首不成,改成腰斩,刽子手下半辈子,就别想吃这行饭了! 县令皱眉,“你已试过几次,此人妖法厉害,等闲手段无用!” “再试一次,属下必定能成!” 县令点了点头,“且容你再试一次!” 刽子手领命,欣然提起鬼头刀,这次他没有着急下刀,而是围绕犯人身边,一步步踩着节拍,缓缓走动。 犯人一开始神态自若,但见他如此笃定,心里惴惴起来。 “快快下刀,你还等什么?” 刽子手神秘一笑,对他说道,“不急!”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到树冠之上,正看到方斗。 “小师傅,你若能助我逃过此劫,下半辈子我吃斋念佛!” 原来,刚才刽子手都要放弃了,方斗偷偷传话给他,让他再试一遍。 刚开始,刽子手将信将疑,但方斗传话的手段高明,渐渐说服他。 刽子手托着鬼头刀,走了三圈,最终停在刽子手身后。 “上路!” 犯人听了嗤之以鼻,“凭你?” 刽子手举着大刀,深吸口气,这辈子练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气呵成、娴熟使出。 “哗啦!” 大刀砍在犯人脖子上。 犯人运转法力,头颈绷紧,顿时变得坚如精钢。 “一念无尘!” 斩首台上,刽子手和犯人耳边,同时响起这声轻叹。 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犯人绷紧的后颈,陡然一松,心道不好,寒光已裹满全身。 咚咚,硬物落地。 血水喷涌如泉,离得近的百姓,被溅了一身。 “人头落地,人头落地了!” 人群中传来欢呼声,随即引发欢呼的狂潮。 凉棚内,县令松了口气,官袍下冷汗淋淋。 正如刽子手所说,今日是王法杀人,说斩首就要斩首,万一改成腰斩,即便能处死犯人,也是他这个县令失责。 树冠上,方斗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难的!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真正刀枪不入。 这犯人修行的法术‘寄杖’,类似于幻术之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移花接木的手段。 也就是说,刽子手挥刀砍下,看似命中后颈,实则被他偷偷置换成其他东西,比方说大石头、铁狮子等。 所以,刽子手三番五次下刀,始终无济于事。 可方斗的琉璃心境,最擅长破去虚妄,目光一击,当即破除幻术,令死囚无处转移,硬生生挨了这一刀。 若有人知道内情,准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漂亮! 第一百零一章 鸠占鹊巢 今天的热闹,够围观的百姓们,吹嘘好一阵子。 三个死囚,除去第二人乖乖挨刀,一人企图逃走,另一人更厉害,几次下刀都毫发无伤。 本以为,刽子手算是砸手了,可谁也没料到,最后一刀,干净利落,人头落地。 三颗人头,整齐码在树桩上,供公差清点。 县令离开后,凉棚撤去,早有公差取了木笼,将首级放入其中,挂在旗杆上示众。 斩首台被冲洗干净,然后拆掉,树桩也被搬走。 下次还有死囚,还会有斩首台出现。 “师父,您老威风不减当年,最后一刀,真是漂亮!” 徒弟奉上酒壶,不停拍刽子手马屁。 刽子手喝了一大口酒,“痛快!” 他想起什么,转身答谢树上的和尚,却不料,树上树下早已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莫非是厉鬼索命?” 饶是他斩首无数,自认有煞气护体,此刻也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候,方斗早已离开县城,返回鸡鸣寺了。 这三个犯人本事稀松平常,连王转轮都远远不如,想来是打着千秋社的名号,地位和郎七差不多。 方斗听到,最后那个犯人,也只打听道,本县有人得罪了千秋社,甚至还不清楚方斗的存在。 如此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严重! 千秋社,应当还没查到方斗这边。 方斗一阵庆幸,随即又想起,是不是奇烈这位大哥,替他吸引了注意力。 “奇烈大哥,你如今怎样了?” …… 一处山谷外,地面满是焦痕,路边原本翠绿草木,统统被烧成光秃秃的焦炭。 空中缭绕还未散去的硝烟,此刻仍是春季,但这里的气候,已经炎热得如同酷暑。 “饮火老人,你不要再包庇奇烈了!” “把此人交出来,咱们千秋社也不为难你,立刻转身就走!” 山谷外,有四五人围在谷口,为首的老人,头发稀疏,勉强在头顶扎个发髻,全身骨瘦如柴,但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你放屁,老子的师侄,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千秋社的狗杂碎们,不怕死过来,老子活烤了你!” 一声粗豪的嗓音过后,从山谷内,缓缓升起一面旗。 这面旗帜通体橘红,随风飘荡,就像是火光般摇曳。 见到旗帜后,山谷外众人神色变了,连忙朝身后退去。 老人轻拈胡须,伸手朝虚空一爪,当场浮现一尊蓝面恶鬼,硬生生挡住旗帜的轰击。 旗帜当场爆开,化作几十条炽烈的火舌,大半数缠住蓝面恶鬼,铺展成一片火海。 恶鬼阴森森,如一面巨墙,挡住炽烈火焰。 与此同时,老人身后众人,或者施展甲马符,或者钻地行走,纷纷让开火舌的舔舐,显然对此忌惮不已。 旗帜爆开的火光散去,地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凹坑,都是刚才被飞溅的火花炸出。 老人挥掌抹去,全身焦黑的蓝面恶鬼,当场烟消云散。 “阎尊者,这老儿火器厉害,咱们攻打了许久,始终拿不下他!” “此人嘴硬手硬,坚持庇护奇烈,太棘手了!” “要不,咱们待会儿合力,杀入山谷中,看能否趁乱,将奇烈抢出来?” 阎尊者摇摇头,“不可,此地是活火山,饮火老人据有地利,咱们若是逼迫得急了,万一他施展什么玉石俱焚的手段,反而不美!” 言下之意,这样是办公事,没必要拼命! 他们人多势众,已然将对方压制在山谷中,假以时日,拿下目标也不难。 “嗯,阎尊者老成持重,咱们都听你的!” 山谷内,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正是逼得千秋社众人不敢入内,大名鼎鼎的饮火老人。 只是,他竟是个五短身材,仅有孩童般高,脾气却大的吓人,比炮仗更烈,一点就炸。 在他身旁,奇烈满脸愁容,“师叔,我这番连累了你!” “别婆婆妈妈,老子说要罩你,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你一根指头!” “千秋社这帮狗杂碎,长能耐了,敢堵我的门!” “给我等着,老子出去后,一定广邀朋友,灭了千秋社的总坛。” 奇烈心下稍安,心里想着,不知道方斗现在如何了。 他有长辈可投靠,方斗却是孤身一人,不知该如何应付千秋社的疯狂报复! …… 方斗遇到麻烦了,一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尚,占据了鸡鸣寺,反倒把他这个主人拒之门外。 鸡鸣寺今非昔比,里面十几个和尚,入住其中,当成了自己地盘,折腾得不成样子。 方斗存在殿内的白米、铜钱,都被他们翻出来,肆意花费。 “你们,是什么人?” 方斗心中微怒,脸上却毫无表情。 这帮和尚带头的,是个中年和尚,见状说道,“我是这家寺庙的主人,前些时间外出,最近刚回来!” 方斗冷笑,这话骗鬼呢,我来之前,这里是郭三的贼窝,哪里有半个正经的出家人。 “不对,据我所知,这里本来是一伙乞丐盘踞?” 听了方斗的话,中年和尚笑了,“这你有所不知,这帮乞丐,也是趁我们不在家,方才占据此地,幸而后来,官府处斩了恶丐,这才有了今日的物归原主!” 他说到这里,目光惊讶看向方斗。 “我想起来了,听闻恶丐最后,有个小和尚住在这里,莫非就是你?” 方斗只是冷笑,编,继续给我编! 中年和尚假模假样,叹息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如果没处可去,就留下来!” 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主人,慷慨大方招待方斗。 只是,这座破庙,都是方斗花钱修缮而成,连同他们锅里煮的白米,也都是方斗存在米缸里的。 方斗脸色渐渐沉下来,“我存放的钱米,为何你们不问自取?” 中年和尚笑了,也不回答。 “哪来的野和尚,罗里嗦!” 两个恶声恶气的壮和尚,气势汹汹走出,卷着袖子步步紧急上前。 “咱家主持,不计较你住在咱寺里多日,那些白米铜钱,权且当做房租。” “你若是识相,继续在此住下,但有一点,化缘所得的钱粮,都是靠着寺庙的名声,必须统统上交!” 壮和尚们,见到方斗牵着的大青骡,双眼发光,这头大牲口,可是一笔财富啊! “这头大青骡,咱们先替你收好!” 第一百零二章 重逢 大青骡很是愤怒,打着响鼻,连连后退。 方斗一把拽住它,轻抚扎手的短鬃,“稍安勿躁!” 这时候,两个凶恶的壮和尚,已经欺到方斗面前,就要抢他手里的缰绳。 方斗叹了口气,“实在不行,这根铁杖送给你们如何?” 一个和尚见到铁杖,表面是精钢花纹,摸索下巴,“这铁杖也有些份量,送到铁匠铺,能换几百文!” 说完大喇喇摊开手掌,“交给我!” 方斗微笑道,“接稳了!” 他一手拿着铁杖,提到和尚的手掌上空,轻轻往下扔去。 壮和尚胳膊满是肌肉,在这群和尚中,从来都是武力担当,这次不用中年和尚吩咐,就自告奋勇出来,要打跑方斗。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处破庙焕然一新,还藏着白米铜钱,都是方斗亲自置办的,但为了占据此地,硬是要对方斗下手。 铁杖落下,破空声响起。 “啊!” 壮和尚一声惨叫,铁杖入手,无俦巨力传来,拉着他整条胳膊往下坠,啪嗒脆响声中,竟硬生生扯得脱臼了。 “师兄!” 一旁和尚关切上前,扶着手上的和尚。 壮和尚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指着方斗,“这家伙阴我,快过去,将骡子牵过来。” 剩下的的和尚闻言,有些畏惧上前,特地绕开方斗,去牵他身后的大青骡。 方斗嘿嘿笑了笑,也不出手阻止,大青骡岂是一般牲口。 果不其然,大青骡‘昂刺’开口,一只前蹄闪电般踢出,正中这和尚胸口。 “啊呀!” 比刚才惨叫声更嘹亮,第二个和尚倒飞出去,一只胳膊被踢得断折,挂在身前颤颤悠悠。 两个壮和尚,都是武力担当,却被方斗轻松收拾。 “阿弥陀佛!”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小和尚,你怎可妄动嗔念!” 说罢,他眉目慈和,说道,“这处寺庙,本是供奉佛祖,来往的出家人都可入住,你若要留下,说一声即可,哪用打伤我的徒弟们!” “哎,殊不知,一念偏差,错生嗔念,将来必有无尽因果!” 方斗却不上当,“我不管你们从何而来,这处寺庙,是我从恶丐郭三手上夺来,从此便归属我有!” “你们说是寺庙中人,当时郭三盘踞此处,怎么不见过来讨要?” 说到底,还是这帮和尚欺软怕硬,畏惧凶神恶煞、人多势众的郭三,却将孤身一人的方斗当成软柿子。 中年和尚连声说道,“罪过,罪过,你如此狂妄,小心死后下地狱!” “一派胡言,你这话,只能骗骗无知乡民!” 方斗双眉竖起,“滚不滚!” 中年和尚连连后退,突然叫道,“你别逼我用佛法!” “我倒要看看!” 方斗步步紧逼。 “佛法无边!” 中年和尚一声喊,双掌冒出金光,刹那间裹满全身。 片刻功夫,地面如同升起小太阳,无穷的浓烈金光,将寺庙前的一切都照射得失了颜色。 方斗的感觉,就像是被大功率的舞台灯,对着脸上照射,又热又刺眼。 “这是什么法术?” 他心里正嘀咕着,听到对面一群和尚,争相聒噪起来。 “我师父佛法厉害,超度无数冤魂,你这小和尚,仗着有几手力气,竟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 “还不快跪地求饶。” 求饶?嘿嘿! 方斗眯着眼,开始适应强光,当即发动‘琉璃心境’。 刹那间,在他视线中,金光烟消云散,只剩下中年和尚,摆着可笑的姿势,仍旧以为自己的幻术有效。 “一门幻术而已,半点杀伤也无!” 方斗哂笑,这也难怪,中年和尚但凡有些本事,也不会连区区郭三都畏惧了。 “收了小把戏,你骗不了我!” 中年和尚手一抖,心想怎会无用,心气弱了,身边金光逐渐消散。 “念你年纪轻、不懂事,我也不下狠手!” 中年和尚装作慈悲模样,“小和尚,这件寺庙的归属,咱们在县令大老爷那里,早已严明真伪,还有备案,你扳不倒我!” 方斗心中一惊,县令都给他们撑腰! 中年和尚得意不已,“不信的话,你和我们去趟县城,一问便知!” “好!” 方斗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来寺庙时,可曾见到一只雄壮的大公鸡!” 这时候,脱臼的壮和尚,不忿刚才吃亏,一时嘴贱,“早就被老子超度了,你地下找它!” “什么?” 一阵风闪过,众僧眼前一花,壮和尚身影消失。 “啊呀!” 壮和尚趴在地上,模样好不狼狈,被方斗一脚踩在背上,拼命挣扎也爬不起来。 “以你的本事,休想碰到鸡大师一根羽毛,老实交代,在哪里见到他!” 壮和尚悔恨不已,为何要撩拨方斗,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也太不讲理了。 “那里,在那里!” 壮和尚指着草丛,方斗也不去看,冷笑,“拿这招蒙我,当我三岁小孩呐!” 下一刻,方斗愣住了。 他耳边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鸡鸣声,转头望去,呆住了。 草丛尽头,一只昂头挺胸的公鸡,全身金灿灿,仿佛身披大金袍子,尾巴却是七彩缤纷,比孔雀开屏的绚丽也不差分毫。 这幅唯我独尊的高傲模样,普天之下,除了鸡大师外,别无二鸡! “鸡大师!” 方斗脚下用力,飞掠众人头顶,落在鸡大师面前。 脚下挨踩的壮和尚,翻个白眼,当场昏死过去。 “谷谷!” 鸡大师斜眼,一下子啄在方斗手上,痛如刀割! “鸡大师,你的牙口不减当年!” 谷谷(那是,也不看看我最近都吃了什么?) 鸡大师仿佛嗅到什么,猛地起跳,扑倒方斗怀中。 它的目标,竟是封在玉方中的蛊王珠。 方斗没先到,自己实力大增,仍是闪不开鸡大师这一扑,被它撕开胸襟,滑落一枚玉方,掉在地上翻滚几下张开,露出里面的蛊王珠。 刹那间,珠光宝气藏不住,落在一众和尚眼中。 “阿弥陀佛!” 中年和尚略带伤感,“小和尚,连本寺庙的镇寺之宝,都被你抢走了,这官司不得不打啦!” 言下之意,连蛊王珠都要抢走! 第一百零三章 这官儿不地道 平静街道上,被敲鼓声打破寂静,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是县衙的方向!” 县衙门前,鸣冤鼓被打响,大门打开,衙役们列队走出。 几个和尚匆忙上前,“青天大老爷,咱们要状告小和尚,占了我家寺庙,还盗走供奉佛祖的宝珠!” 说罢,他们将准备好的状纸,递给衙役,送到县衙内堂。 衙门外,镇上居民们闻讯前来,围成一圈观看起来。 这年头,打官司也是稀罕风景,老百姓争抢着围观。 毕竟,杀头不是年年有,官司倒是可以经常见到。 “这些和尚,不是原先城外破庙的那些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消息不灵通呀,早就回来了,趁着方斗小和尚外出,他们占据了寺庙,大吃大喝,挥霍小和尚的钱米!” “这帮秃驴全无胆气,当初被郭三三拳两脚打走,听说到外地讨生活去了,怎么今天还敢回来?” “欺软怕硬呗,听闻郭三死了,就想回来占据破庙!” 人群中,彭石匠和徒弟们,有些不平,“小和尚人不错,为了修缮破庙,花了好几万钱,怎么能让他们占了去?” 卖酱菜的蔡伯,摇头晃脑道,“谁说不是啊,但这群和尚有地契,就算找县令大老爷打官司,输的也是小和尚啊!” 他似乎有些惋惜,毕竟方斗是大主顾之一,“哎,可惜了,小和尚就是太老实,肯定要输了!” “我看未必!” 米行掌柜冷静道,“小和尚可不是凡人,你们这些人看不出来,这场官司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大老爷,召原告、被告上公堂!” 两个衙役手持水火棍,交叉拦在门口,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公堂之外,只能远远见到里面的情景。 县令高坐大堂,面无表情,目光扫过方斗时,微微愠怒。 先前斩首三个千秋社妖人,大庭广众之下,险些丢了面子。 事后,县令细想,开始迁怒到方斗身上,认定是他惹来这些妖人,连累官府颜面受损。 却是忘了,若非方斗出手斩杀郭三,官府丢的脸更大。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中年和尚上前,“大老爷,我状告小和尚占据寺庙,霸占镇寺之宝,还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呈上来!” 方斗迟疑片刻,取出蛊王珠,看着衙役呈送道案桌上。 县令见到蛊王珠,差点站起来,宝贝,绝对是好宝贝。 他出身豪门大户,也从未见过如此品相的宝珠,恐怕只有皇宫大内,才藏着这个级别的珠子。 “嗯,和尚,你说这宝珠是镇寺之宝,可有证据?” 中年和尚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契,“大老爷,这是寺庙所在地的地契,可以证明贫僧才是寺庙之主。” “小和尚后来才占据了寺庙,郭三死后,寺内一切财物,都落在他手上,这颗宝珠,自然也是他抢夺而走!” 方斗听得直冷笑,郭三留下的破庙,穷得连老鼠都搬家了,现如今的寺庙,都是他一手一脚打拼下来。 整座寺庙,都是方斗的心血凝结,现在你回来了,想坐享其成? 说罢,中年和尚得意看向方斗,他早已打听过,县衙当中,唯一和方斗有交情的蔡捕头,因公事外出,此刻已无人能帮他。 县令查验地契,最终得出结论,“此事不假!” 这时候,方斗忍不住说道,“县令大人,这枚宝珠是我好友相赠,和寺庙全无关系。” “我是在寺庙住了段时间,可是一切财物粮食,都是我的积蓄,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你又说错了!” 中年和尚纠正道,“你住在寺庙,化缘所得的钱米,都应该留在寺庙内,你带不走的!” 方斗神色冷静,“不要被贪欲迷了双眼,这件宝珠对你们未必是福,而是祸害。” 第一次警告! “静一静!” 县令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手上抓着地契,又想到方斗带来的影响,心中有了决断。 “好了,本县已有判决!” 县令再拍惊堂木,“寺庙和宝珠,都归原告所有。” 中年和尚听了,面露喜色,“大老爷英明!” “哎,小和尚太年轻了,完全不是对手啊!” 蔡伯搓搓双手,“这下好了,花在寺庙上的几万钱,都打了水漂喽!” 米行掌柜预判失误,摇头叹息,“若是蔡捕头在,也不至于让小和尚受此委屈啊!” 他们可是听说,当初方斗帮助县衙,活捉了人贩子朗婆婆,和蔡捕头结下深厚交情。 只可惜,县令大老爷,完全不顾方斗的功劳,硬是将寺庙判给那帮无胆且无耻的和尚。 “叉出去!” 县令听着方斗不停叫屈,心里厌烦,挥挥手。 几个衙役会意,用水火棍推着方斗,将他驱赶到县衙门外。 方斗回头看了眼中年和尚,意味深长,“你若还想活命,趁早收手!” 第二次警告! “大老爷英明!” 中年和尚大获全胜,双手捧着玉方,不住朝县令点头哈腰。 “不必了,你好自为之!” 县令的眼神在蛊王珠停留片刻,然后宣布退堂。 中年和尚带着一帮徒弟,欢喜着走出衙门,路过方斗身边,停下脚步,“小和尚,多谢你的宝物!” 方斗甩甩衣袖,“良言难劝送死鬼,各位一路保重!” 第三次警告,结束! “哎,你还是太年轻了,以后多学着点!” 中年和尚哈哈大笑着,带着徒弟们扬长而去。 “小和尚,想开些!” 蔡伯、米行掌柜,还有彭石匠等人,于心不忍,纷纷出言安慰方斗。 方斗盯着县衙,看似万念俱灰,实则在内心琢磨。 一直以来,他都奇怪,为何郭三、郎七这些民间术士,仗着法术作恶,却少有敢冲击县衙的? 今天总算明白了,这县衙对修行者来说,真是龙潭虎穴呀! 从刚才迈进县衙,方斗就感到四周无孔不入的压制,令他法力变得粘滞。 可想而知,外来的术士进入县衙,想要施展功法,必然受到大幅度削弱。 那三个千秋社的妖人,胆大包天,敢闯入县衙,可不就是遭殃了! 天渐渐黑了,县衙门口挂上两个灯笼,微弱烛光倒在地上,照得方斗的身躯模糊不定。 第一百零四章 毒虫潮 第二天,蔡捕头回来了,他奔波百里,将一个逃犯绳之以法。 刚进县城,就听到路人交谈的内容,神情大变,家也不回了,当即转身朝县衙门口冲去。 “方斗小师傅,你这是何苦!” 蔡捕头见到,方斗站在县衙门口,看上去好不憔悴。 “哎,跟我回家,洗个澡,吃顿饱饭!” 方斗见到蔡捕头,微微点头,“好啊!” …… “哈哈哈,小和尚,你还嫩了点!” 寺庙内,中年和尚举着玉方,身边挤满怕须溜马的徒弟们。 “师父高明,三两下就赢了官司,这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宝珠都落在咱们手上!” 受伤的两个壮和尚尤其得意,“他能打又如何,还能强得过王法,最后还不是乖乖从命!” 中年和尚叹了口气,“末法时代,官府权威深重,咱们修行之人,一入公门都要受到压制。” “若是在其他地方,我们未必是小和尚的对手!” 又有和尚恭维道,“姜还是老的辣,他最后还不是栽在师父您老手上!” “师父,这颗宝物,能否让我们开开眼?” 中年和尚别了眼,“小猴崽子,就知道你们的心思。也罢,咱们来欣赏一下,咱家的镇寺之宝!” 玉方打开,露出蛊王珠的真容。 四周齐刷刷吸了口冷气,这颗珠子太过绚丽,表面像是蒙了层雾气,但是在内部,又似乎藏着星辰般璀璨。 “好宝贝,好宝贝!” 无人知晓,寺庙之外,空地尽头的草丛,突然变得熙熙攘攘,不断凸起落下,数不清的毒虫在赶来。 更远处的深山,一条条胳膊粗的蜈蚣,划过坚硬的岩石,摩擦时迸发刺眼的火星;脸盆大的蛤蟆,蹦蹦跳跳,每次落下,都把地面砸出大坑,土屑纷飞;湿冷光滑的崖壁上,身躯火红的壁虎快如闪电,滋溜溜滑出好远。 如果有一双眼睛,从高空往下俯视,便能见到整个寺庙,就像熟透的果实,落在蚂蚁窝旁,周围黑压压一片,都是觊觎的目光。 寺庙当中,灯火通明,和尚们传递蛊王珠赏玩,口中啧啧称奇。 中年和尚瞥了眼,见到一旁的米缸已经见底,摇摇头,方斗留下的白米都吃完了,接下来要靠自己化缘,也太辛苦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应该多压榨一下,从方斗身上,弄出更多油水。 这帮好逸恶劳的和尚,可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危险将至! 蛊王珠,传到一个和尚手上,他端详着,突然感到胳膊有些痒,伸手挠了两下,不仅没能缓解,反而越发痒了。 他撩起袖子,用力在上面抓了两下,皮肉如同败絮,一片片往下掉落,露出森白的骨头。 这异变太过诡异,和尚吓得尖叫起来,但他的师兄们,已经无暇关注,因为他们已自身难保。 白天受伤的壮和尚,脚下腾起大片红云,瞬间裹满全身,成了个人形轮廓的鲜红物体。 组成这些红云的,俨然是一只只火红色的蚂蚁。 刹那间,红云散去,露出一具啃尽皮肉的骨骸,落到地上。 更有一个和尚,被两条蜈蚣钻入鼻孔,又被几只拳头大的蟾蜍,排队钻入口中,痛苦得原地打滚。 他可没有段誉的好运气,被毒得口吐白沫,两腿瞪了几下便僵硬了,高耸的肚子仍旧鼓个不停。 “哪来的妖魔鬼怪?”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金光大冒,毒虫们被吓住,不敢靠上来。 “有用!” 中年和尚环视四周,见到徒弟们死伤惨重,逐一化作毒虫的口粮,心知这份基业已然废了。 “宝珠!” 他想到,自己可以带着宝物,前去其他地方谋生,只要找个识货的买家,便能换取终生花费不尽的惊人财富。 中年和尚驱使金光,不断驱赶毒虫,终于在一根白森森的手骨上,硬生生把蛊王珠撬下来。 “好运气!” 他擦拭两下,将蛊王珠塞入怀中,快步冲出寺庙。 刚走出几步,中年和尚停下脚步,露出绝望的神情。 在他面前,不再是平日的景象,而是无数毒虫蠕动,叠成一重重海浪,已然将寺庙围得水泄不通。 逃不掉了! 中年和尚双眼瞳孔内,毒虫所化的狂潮迅速接近,最后将他包裹在内,几声惨叫过后,再无半点声息。 蛊王珠落在地上,几条毒蛇游过来,围着珠子盘旋,露出几位享受的模样,越来越多的毒虫,也开始盘亘四周。 …… 县城内,蔡捕头家中。 蔡捕头和老伴二人,目瞪口呆,看着方斗用餐。 方斗左手一个箩筐,里面装满白面馒头,右手是木勺,不停从锅里舀出玉米粥。 一口一个馒头,然后一勺玉米粥,片刻功夫,箩筐见底了。 蔡捕头推推老伴,“还不快去!” “第六筐了,别撑坏了肚子!” 老伴儿比划手势,“每筐五十个馒头,玉米粥也喝了七锅,这是几天没吃饭?” 蔡捕头双眉紧皱,“听说好些天了!” “就算饿得再久,也不至于这样,吃得比牛还多!” “去准备,家里粮食还够!” 方斗吃得呼噜噜,不好意思朝蔡捕头咧嘴笑,“蔡捕头,我太饿了!” “不妨事,吃饱了再说!” 片刻过后,方斗总算吃饱了,和蔡捕头抱怨起来。 “那枚宝珠,是不祥之物,我好话说尽,他们都不肯听!” 蔡捕头也没办法,县令毫不留情,将寺庙连同宝珠,统统判给对方。 “要不,我那天过去劝劝,看能不能和平处理?” 蔡捕头在本县,也算颇有牌面的人物,那帮盘踞的和尚或许会给他个面子。 “蔡捕头,寺庙那边,你不妨派人去打听!” 当初在县衙之上,方斗连续警告三次,但一众和尚都被贪欲迷花了眼,将蛊王珠这个祸害抢回去。 可想而知,如果他们打开玉方,将蛊王珠暴露在外,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至于藏在庙里的钱米,对如今财大气粗的方斗来说,九牛一毛而已。 蔡捕头听了,以为方斗急切想回去,安慰他,“慢慢来,总有办法的!” 二人交谈间,全然不知,不远之外的寺庙内,已然成为一片人间地狱。 第一百零五章 惊变 接连过了几天,蔡捕头正在办公务,突然见到一名捕快,神色慌张冲进衙门后院。 “不好了,蔡捕头,城外那家寺庙,里面的和尚都死了!” “死了?” 蔡捕头悚然起身,寺庙内的和尚足有二十多人,如果全死了,可谓是惊天巨案。 他听了方斗的嘱托,正准备派人过去打听消息,没想到这就出事了,当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有个樵夫进山打柴,见到寺庙盘踞数不清的毒虫,那些和尚被啃得只剩下白骨!” 蔡捕头问道,“是毒虫?” 捕快点头,“我跟着樵夫,去现场看了,到处都是毒虫,无处下脚!” “拳头大的蛤蟆,碗口粗的蛇,还有磨盘大的蝎子,都是从旁边山里窜出来!” “那些和尚也都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寺庙里,到处都是白骨,毒虫在里面钻进钻出,让人见了毛骨悚然!” “现在,那里已经没有半个活口了!” 蔡捕头沉思片刻,多年办案的经验,下意识怀疑方斗。 这段时间,唯一和那些和尚发生冲突的,只有方斗一人。 而且,方斗也是修行者,或许有办法,造成毒虫杀人的现场。 想到这里,蔡捕头追问起来。 “我问你件事情,那天官司过后,方斗小和尚,是否一直在衙门口?” 捕快愣住了,随即答道,“是啊,咱们值班的弟兄,连同路过的百姓,都曾亲眼见过。” 方斗的人证太多,可以证明他一直在县城,从未出去。 蔡捕头掐指算算,自从他将方斗带回家,也有几天了,老伴儿一直看着,都说他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此看来,方斗的嫌疑也小了许多! 但这位老刑名,仍旧不放心,快步返回家中。 “蔡捕头,你……” 蔡捕头不顾方斗的惊讶,取出獬豸令牌,拱手道,“得罪了!” “你可知道,城外寺庙的和尚,一夜间全都死了!” “死了?” 方斗面露惊讶,死得这么干净? 獬豸令牌没有冒光,方斗的反应对了。 “我现在问你,这些和尚的死,是否是你下手?” 方斗坚决摇头,“不是我干的!” 獬豸令牌仍旧没有冒光。 蔡捕头松了口气,收起令牌,连忙朝方斗鞠躬,“得罪了!” 然后,他开始解释起来,“你在县城这段时间,有毒虫聚集寺庙,将那些和尚都啃个精光。” “竟有此事?” 方斗瞪大双眼,蛊王珠果真这么厉害? “我就说,那颗宝珠是不祥之物!” 蔡捕头却是不信,仍旧说道,“小师傅,你真是运气好,这些和尚夺走寺庙,却是无形中替你挡了一劫!” “是啊,若是我还在寺庙,肯定逃不过这些毒虫!” 方斗这下知道了,那帮作死的和尚,肯定私自打开玉方,将蛊王珠暴露在空气中。 寺庙背靠大山,山里的环境,天然适合毒虫繁衍生存。 可以说,只要蛊王珠一接触空气,就会引开潮水般的毒虫大军。 别说二十几个和尚,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扛不住,沦为毒虫的事务。 蔡捕头确定方斗没有嫌疑,便转身去县衙,将案情上报县令。 “死了?” 县令很是吃惊,追问道,“怎么回事?” 蔡捕头刚从寺庙返回,见到虫山虫海的壮观景象,深知此等案情,绝非普通人能操纵。 “是毒虫闯入寺庙!” 县令心道可惜了,抱着希望追问,“那颗宝珠呢?” 蔡捕头摇摇头,“没看到什么宝珠!” 糟了,肯定是被那头毒虫吞了,这天下茫茫,再也找不到了。 县令顿时意兴阑珊,摆摆手,“下去!” 蔡捕头咬咬牙,“方斗小师傅,还在我家住着,不知该怎么安置他?” 县令有些不耐烦,“和他打官司的和尚都死了,寺庙也空下来,如果他还想去住,本官做主允了!” “这,只怕不好!” 蔡捕头心想,寺庙里都是毒虫,谁去了都死啊! “你下去!” 县令不想多说,喝令蔡捕头离开。 当晚,蔡捕头略带歉意,和方斗谈到此事。 “小师傅,我想啊,寺庙肯定回不去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让你安身!” 方斗起身,朝蔡捕头行礼,“蔡捕头,我想回寺庙看看,如果毒虫退走了,就能住下了!” 蔡捕头连忙摆手,“去不得,我刚回来,那里到处都是虫虿,踏进去必死无疑!” “我只远远看看,如果还不行,那就算了!” 蔡捕头重重点头,“好,我护着你去一趟!” …… 夜色下,寺庙四周,仍旧盘踞无数毒虫,蠕动着盘踞成团,毒蛇吐信、蜈蚣翻飞,更有蟾蜍对月吐息、壁虎飞窜如电! 已经见不到地面,最底下铺着毒虫的尸体,更多鲜活的毒虫在上面乱爬乱走,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咕咕! 一只公鸡,不知何时出现,望着遍地蠕动的毒虫,露出贪婪的目光。 它也不飞扑跳跃,而是径直走入寺庙的范围内,惊动蛰伏的众多毒虫,刹那间,潮水般涌过来。 公鸡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每一下必定命中毒虫,不管是蜈蚣毒蛇,还是蟾蜍壁虎,均是一吞入肚,更无半点迟疑。 它一路走一路吃,不断有毒虫从侧旁进攻,企图毒翻,但最后逐一被啄杀,填饱公鸡的肚子。 最终,公鸡停下来,低头寻摸几下,等抬起头,已经啄起一颗拳头大的宝珠。 周围毒虫,如同开水沸腾起来,朝它身边翻滚过来。 公鸡更不停留,掠过毒虫上方,落到寺庙内,找到分成两半的玉方,将蛊王珠放进去。 六角玉方合拢的瞬间,寺庙内外的毒虫,同时陷入空虚,仿佛失去了什么。 沙沙沙,流水声响起,毒虫开始四散而逃,离开寺庙。 公鸡脚下踩着玉方,不停伸头啄食毒虫,吃得好不痛快。 当蔡捕头带着方斗,全副武装,带着雄黄、硫磺等药物,来到寺庙之外,见到的却是颇为干净的地面。 连毒虫的尸首,都被鸡大师吃个精光,现场唯一留下的,就是中年和尚和一帮徒弟的骸骨。 “这,这,这!” 蔡捕头目瞪口呆,见鬼了! 第一百零六章 清剿毒虫 此刻已是清晨,山间湿气重,连带着靠山的寺庙,笼罩在雾气中。 日头刚升起,照得雾气呈橘黄色。 但是,寺庙的一切,都显得极不真实。 蔡捕头揉揉眼睛,难道是自己做梦,可是先前来时,分明就是毒虫遍地,连带着寺庙内外,都是虫山虫海。 可眼前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寺庙还是那座寺庙,地上多出几十具白骨,除此以外,没任何改变。 “阿弥陀佛!” 方斗双手合十,虔诚道,“一定是哪位佛祖开眼,降下惩罚。” 他连连摇头叹气,“这些同门,贪嗔痴三毒俱全,终有今日下场。” “哎,何苦呢?” 蔡捕头缓过神来,点点头,“眼下寺庙空下来,小师傅你是想住下来,还是让我给你介绍个去处!” 他接着说道,“虽然毒虫退了,难保哪日卷土重来,寺庙仍是非常危险!” 方斗却摇摇头,“我有神鸡,能生吞毒虫,可保安宁!” 说到这里,公鸡一蹦一跳,来到方斗面前,嘴里俨然叼着……那张地契。 方斗表情僵硬了,你就算叼根毒蛇,也是给我长脸呐! 鸡大师,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蔡捕头见到地契,大惊,“原来寺庙的地契,仍保存完好,这下好了,小师傅,这家寺庙是你的了!” 方斗点了点,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想必经过此事,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来! “先跟我回趟县城,把事儿办好!” 蔡捕头带着方斗,回到县衙中,央求县令将地契,转交给方斗。 县令本不想办,但原告都死光了,再加上蔡捕头是他得力助手,只得盖了打印,从此寺庙这块地方,归方斗所有。 这场官司,以意想不到的结果,落下了帷幕。 毒虫袭击寺庙的事情,经过樵夫、衙役的口口相传,已经在县城内流传开。 颇具恐怖气息的传说,正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比一阵风刮得更快。 “谁也没想到啊!” 酱菜铺里,蔡伯给老街坊舀菜,连连摇头。 “那帮和尚赢了官司,却输了性命!” 老街坊笑道,“或许是那家寺庙风水不好,命格不硬的人,压不住啊!” “你想想看,郭三住进去,结果被县衙一网打尽,这帮和尚住进去,却被毒虫啃个精光。” “唯独是那个小师傅,经常来你店里光顾的那个,到现在都没事!” 蔡伯双眼发光,“我怎么么想到,有道理,有道理!” “你说小师傅命格这么好,他主持的寺庙,肯定也非常灵验,改天,我也过去拜拜!” 米行内,掌柜的听手下伙计,活灵活现讲了这件事情。 “哎,小师傅啊!” 掌柜的毕竟见识多,他隐隐猜出,这件事情看似是一场官司,实则是方斗和那帮和尚暗地斗法。 他可是知道,释门的大和尚们,都有法术神通,这毒虫来的蹊跷! 郭三霸占这么久,没遇到毒虫! 这帮和尚先前住了许久,也没遇到毒虫! 怎么方斗回来后,没过多久,就遇到了毒虫来袭? 不能细想,越想越害怕! 更多传说,流传在市井间。 “听说了没有,城外那家寺庙,原来叫鸡鸣寺。” “这个名字可有说法,方斗小师傅,经常来城里采买的那个,家里养了只神鸡,能捕食天下毒虫。” “那帮子和尚命薄,没有神鸡,就敢占据鸡鸣寺,哈哈,结果万千毒虫袭来,吃得丁点不留!” “这么神,我也要去看看!” “怕是不行,最近小师傅在寺庙做法,要驱虫剩下的毒虫,今年都不能开张了!” “啊呀,太可惜啦!” …… 鸡鸣寺外,方斗和公鸡分头行动,开始驱除剩下的毒虫。 自从蛊王珠装入玉方,聚集而来的毒虫,一哄而散,但也有少部分迷路的,仍都留在寺庙附近。 方斗便打算,挨个清扫地面,将毒虫都抓出来捏死。 鸡大师乐意之至,可以趁机加餐,而方斗也赶巧,修炼斗百毒的心法。 说起来,这次蛊王珠现世,吸引了许多深山的毒虫,这些毒虫平时在野外肆虐,身上带有剧毒,就是虎豹这些大型猛兽也不敢招惹。 “汪汪!” 黑犬嗅到什么,朝一块磨盘大石下面怒吼。 方斗快步上前,一脚踢翻石块,眼前黑影一闪,朝他眼珠刺来。 “好!” 方斗瞳孔收缩,看出黑影本来面目,竟是一只乌黑油亮的蝎子,翘起的尾刺上,渗出一滴晶莹的毒液。 这头蝎子,显然斗过猛兽,一照面就直接攻击眼珠。 方斗抬起手爪,闪电般拍在蝎子身上,掌心皮膜呈现铁灰色。 蝎子啪嗒落地,翻身还想起来,却被方斗一脚踩中,碾压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嘶!” 方斗翻过掌心,见到针尖大的红点,这蝎子果真厉害,他这双手浸泡秘药‘红药’,早已不输于铁布衫、金钟罩一类的横练,却被轻易刺穿。 尾刺上的毒液,大部分都进入体内,混入血液当中。 于是,方斗当即站起金鸡桩,调动体内法力和剧毒相斗。 过了半晌,方斗体内残毒除去,匆匆吃了几锅饭,再度投入灭除毒虫的大清扫活动中。 第二天,方斗遇到一只异种蛤蟆,头上长着硕大的肉瘤,张口却是擂鼓般的鸣叫声,震得耳膜极为难受。 尤其是,这只蛤蟆的蟾酥,毒性较为奇特。 方斗被它喷了一口,顿时全身酥麻,手脚绵软无力,幸好有鸡大师相救,否则就会被这蛤蟆吞了。 “鸡大师,让我来!” 方斗以金鸡桩,化解了蟾酥的毒性,开始有了抗体,再度和蛤蟆剧斗起来。 异种蛤蟆畏惧公鸡,却是不怕方斗,不断跳起喷出毒雾,落下地在地上乱滚,让方斗无从下手。 “滚刀肉是!” 方斗反手一个除尘术,让地面变得光滑如冰面,蛤蟆滚着滚着,返现停不下来了。 公鸡见状乐了,见到一个肉球在地上滚来滚去,有次滚到它面前,还伸出鸡爪一踢,乐得咕咕直叫。 蛤蟆也弄得晕头转向,突然方斗猛地收了除尘术,像是瞬间刹车,难受得快吐了。 这时候,方斗提起铁杖,一戳刺穿了蛤蟆。 “嗯,别浪费!” 方斗取来瓷瓶,小心翼翼收集蟾酥,在他身后的正殿,已经摆满十几个小瓶子,都是收集这些罕见毒虫的毒液。 第一百零七章 大金袍和第二层 接连扫荡了大半月,方斗和鸡大师合作愉快,毒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斗百毒’的修炼,也是水涨船高。 一日清晨,方斗站着金鸡桩,对着朝阳吞吐气息,感到体内热气喷薄,仿佛呼之欲出。 “这是到了突破的时候!” 方斗连忙摆好姿势,耐心引导体内的热气,从足心开始,逆流而上,通过脚踝、膝盖、腰身、脊背,最终贯通上下,直达头顶天灵。 “国!” 这股热气,越来越炙热,仿佛是烈日照射。 方斗胸中一团热力翻滚,令他不吐不快,张口大吼,竟然也是标致性的鸡鸣声。 这声吼叫声,具备无穷的穿透力,如一阵狂潮,辐射四周,没过寺庙,朝着深山蔓延过去。 山谷中,一头猛虎的尸体上,皮毛凸起鼓包,钻出条精致的小蛇,全身鳞片呈孔雀蓝,听到吼叫声,打了个激灵,仿佛遇到天敌,一扭头钻入猛虎腹中,继续吞吃内脏。 水潭边,一只壁虎人立而起,抬起尾巴在水面沾了沾,几乎呼吸过后,接二连三的惨白鱼肚浮出水面,洋洋洒洒足有千百条。 壁虎眉开眼笑,叼起一头比身躯更大的肥鱼,就要大快朵颐,这时候吼叫声响起,吓得它放下肥鱼,钻进石缝中消失。 平坦的地面,几十条恶狼,围着一只水晶透明的蝎子。 蝎子看似纤弱,实则快如闪电,每次一扑,必将毒刺扎入一头恶狼的后脑,片刻过后,所有恶狼尸横遍野。 但是听到吼声后,水晶蝎子竟趴伏在地面,像是听到打雷的野兽般,遇到了天敌。 …… 寺庙前,方斗活动手脚,金鸡诀已然大成,剩下还有小圆满、大圆满两个境界。 突破至大成境界,方斗施展金鸡诀,已然多了项本领。 只见他身上,聚拢日光,如同披了层金灿灿的袍子,正是鸡大师平时的特征之一。 方斗心念微动,形成袍子的金光,竟然能蠕动起来,化作各种形状,比方说拳头、爪、啄! 这可比中年和尚的幻术,要厉害许多,真能施展杀伤力。 “就叫‘大金袍’!” 方斗摊开手掌,运劲鼓起皮膜,铁灰色已然被金色取代。 骨节摩擦碰撞,如同铁通点燃一串爆竹,响得噼里啪啦。 金鸡诀大成,无论是皮膜筋骨,都得到大幅度提升。 但也有坏消息,‘透骨浆’‘红药’两门秘药,已对现在的方斗失去效果。 方斗皱了皱眉头,转身取出一个坛子,里面装的是虎骨酒。 “咕咚!” 虎骨酒还有效! 方斗感受到,虎骨酒的药力,顺便全身,强化骨骼,但效果也大幅度减弱了。 先前服用虎骨酒,感觉就像是刀子刮骨头的剧痛,现如今,削弱成了针刺般的疼痛。 “趁着炼体突破,趁机将食气法第二层也破了!” 方斗想到这里,当即和鸡大师告了声罪,准备开始闭关。 先准备好充足的粮食、饮水,然后闭关的场所,定在修好的北面偏殿,那里地方空旷。 “鸡大师,帮我护法?” 公鸡昂头,也不理会方斗。 方斗想了想,还是想别的招,放出犬灵四处游曳,所有豆兵一口气撒出,将寺庙周围防护得水泄不通。 这下子,总算安全了! 一尊尊豆兵,面无表情,身材高大,就算是二流术士来袭,都能撑到方斗反应过来。 天罡法坛浮现,坐落在偏殿中央,方斗盘腿坐在中央。 “开始!” 方斗取出炼气丹,塞入口中,缓缓修炼起来。 丹药入口,混合津液,化作暖流流遍全身。 空中的天地元气,在一呼一吸的吐纳中,流经口腔、鼻腔,再以独门路线粉碎,有用的灵气进入体内循环,无用的杂质排除体外。 “寂寂还真,呼阖抱阳!” “气行则通,气滞则停!” “感之者众,食之者寡!” “一气不生,万法无明!” …… 方斗脑海中,食气法运行路线,早已演练无无数遍,就像人体内天然形成的地图,等待他开垦挖掘。 这段日子,他以炼气丹辅助,修行食气法,早已到了瓶颈。 第一层大圆满,接下来就是第二层的入门,临门一脚,反而是最艰难,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这一点,从方斗在外的布置可见一斑,又是犬灵巡逻,又是豆兵团团维护,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修炼突破时,哪怕一只苍蝇掉在身上,都有可能造成功败垂成。 方斗感觉时刻到了,藏在体内经脉的法力,如同无数条溪流,迅速汇聚过来,聚成一大团池塘。 这团池塘,正是冲击瓶颈的积累,一旦失败,必将法力暴乱分散,冲击经脉受损,需要大量时间休养。 因此,为了这次突破,方斗看似临时起意,实则做了很多功课。 炼气丹之外,更有天罡法坛附身,提升突破的几率。 “来来来!” 方斗花了六天六夜,缓缓摸索第二层入门的关窍,靠着水磨工夫,总算略有所得。 接下来,就是孤注一掷了。 “好!” 方斗全力施为,调动‘池塘’的法力,开辟全新的功法路线。 食气法越往高层,法力开拓的经脉路线,更加广阔、更加精细,许多细枝末节的地方,都会经受法力的冲刷。 这一次,也不例外。 法力集中一处,开始冲击瓶颈地带,相比普通的经脉,瓶颈区可以称之为‘节点’,负责沟通多方经脉。 方斗开始感应到,‘节点’微微发胀,知道火候开始到了。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猛然间,方斗正开双眼,身下法坛光芒闪烁,头顶灵光绽放。 体内更是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凝聚的法力贯通节点,散成无数溪流,开始疏通这片区域的经脉。 食气法第二层入门,成了! 方斗睁开双眼,目光满是喜色,但随之闭合。 境界刚突破,还要继续稳固,接下来的修炼,更不能马虎。 现如今,方斗也是二流术士了,许多法术的威力,也能逐渐施展出来。 千秋社的威胁,原本厚重如乌云,现在乌云虽然没散去,但也出现一丝阳光,透过乌云缝隙,给了方斗翻盘的希望。 第一百零八章 筹钱 方斗成为二流术士,顿觉登上全新境界。 不仅实力提升,眼界也拉高许多,先前许多困顿的方面,刹那间豁然开朗,有了解决的法子。 闭关修炼,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终于可以报餐一顿。 数了数存货,还有一篮子土鸡蛋,这可不行啊! “鸡大师,咱们出去打猎!” 鸡大师来了精神,坐在方斗肩膀上,往山口走了一趟。 片刻后,方斗拖着一头两米长的野猪,心里盘算着,先吃前腿,还是先吃后退。 咱饭量大,整头猪能新鲜吃完,也不用腌制风干了。 “该种点蔬菜了!” 方斗扫视寺庙周围,空地不少,这片地方靠山,土地也肥,搁下点种子就能疯长。 光看四周野草,长的多茂盛,可见营养丰富。 荤素要搭配,光吃肉哪行! 方斗取出匕首,用开水烫毛,然后捯饬了大半天,总算切除两扇肋排、四根猪腿、猪腰两只、大肠一副、猪肝下水等各样零碎。 猪头、猪脚和猪尾巴,都是好东西,稍后送到县城,让三瘸子卤了。 “呼呼!” 劈柴烧水,铁锅烧得滋滋发烫,准备烧菜了。 “红烧排骨!” “爆炒五花肉!” “烤猪皮蘸酱!” “肚肺汤!” 一块平整的石板,下面柴火烧得滚烫,鸡蛋挨个磕开,摊在上面烙得滋滋作响,片刻后散发热气。 方斗见火候差不多,手指挑了把粗盐,捏碎了撒在上面。 收拾好的野草,开水烫好了,浇上一大勺蔡伯家的酱汁,就是全天然的蔬菜沙拉。 “开吃!” 方斗这边,一口菜一口饭,吃得不亦乐乎。 鸡大师站在旁边,身边堆积煮熟的猪大骨,低头一啄,骨头洞穿,悠然自得吸里面的骨髓。 骨髓滚烫鲜美,吃的人全身冒汗。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方斗吞了一大口肥肉相间的猪肉,感觉全身细胞都在欢呼,饿了这么多天,总算吃到顿像样的饭菜。 吃得饱了,脑子也开始活动起来。 千秋社这个隐患,始终不得不防,必须造作准备。 这里不是福元寺,千秋社无所忌惮,肯定会来找他寻仇。 方斗盘算自己的底牌,二流术士的水平,敌人随便派几个王转轮一般的人物,就抵挡不住。 “发挥优势!” 方斗举起一根啃干净的棒骨,在地面上画画写写,开始拟定计划。 第一,建造法坛。 若能在寺庙前,建造一座法坛,让天罡法坛落坛,起码能增添他一到三倍的实力。 第二,训练豆兵。 结合奇烈的家传兵书,以豆兵组合战阵,若是操纵的好了,干掉数个王转轮级别的二流术士,不在话下。 第三,炼制火器。 奇烈的火器厉害,杀伤力恐怖,足以填平人数多寡的差距。 一顿饭吃完,方斗已经得到大致的计划,觉得思路都理清了。 于是,他痛痛快快睡了一觉,缓解多日修炼的紧张和疲倦。 第二天一早,方斗起床晨练,开始盘算如何实践计划。 但是,刚起步就遇到麻烦了,“缺钱!” 有了梅园的经验,方斗知道建造法坛多么费钱,人工加材料是一笔可观的成本,而且如果要赶工期,还要搭进去更多钱财。 豆兵也就罢了,前期投入已经到位,只剩下锻炼所需的时间成本。 但是,奇烈的火器,更是吃钱的大户。 什么火晶、硫磺、烈硝,人家药典都是论钱、两出售,但是用在炼器上面,动不动几十斤上百斤。 火器更比丹药危险,稍微哪个步骤差错,便会引爆所有材料,轻则血本无归,重则尸骨无存。 方斗盘算了下,自己身上的几千两银子,不管是建造法坛,还是炼制火器,都远远不够。 “缺钱呐!” 这才想起先贤曾说过,大战就是烧钱,这是至理名言啊! 方斗心中盘算,法坛势必要建,就找彭石匠的团队,他们的手艺信得过。 所以,他当下决定动身,前往县城取了。 再度进入县城,方斗先去了趟牙行,预约彭石匠来到的时间。 临别时,牙子的一番话,让方斗奇了心思。 “小师傅,听说你家寺庙,有一颗罕见的宝珠,是也不是?” 方斗心知他说的是蛊王珠,笑道,“有是有,只是不凑巧,没带在身上!” 好在牙子也没想多问,羡慕着恭维几句,便不再追问。 方斗走出牙行,突然想起来,蛊王珠还能典押些钱财。 县城了,最大的当铺,最大钱庄,老板都是同一个人,钱员外。 钱员外的女婿,是郡里的文官,深受太守的信任,这是他的保护伞,所以才能生意越做越大。 不过呢,钱员外名声不错,也没有强买强卖、仗势欺人的事迹。 方斗决定了,暂且抵押蛊王珠,换取应对这次危机的基金。 “掌柜的,我要典当这颗宝珠!” 当铺的柜台极高,需要人踮着脚才能勉强把脸伸出,而且还有一排铁栅栏,均以精钢打制,刀斧劈砍不开。 一个带着眼睛的老头,见到六角玉方,还没打开,便惊呼不已,“这可是上好的昆冈玉呀,光是这个盒子,就价值不菲!” 等他打开玉方,见到里面的蛊王珠,先是愣了愣,然后捶胸顿足,痛呼不已,“哎呀,怎么让我现在才见到这样的绝世珍宝!” 可见,这位掌柜的,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掌柜的叹息许久,问方斗,“你想典当多少?” “活当,为期一年,当银十万两!” 典当不是买东西,确切来说,是以质押物贷款,除了限额定期外,还要支付利息和违约金,程序相当正规。 方斗估计三四万两就够了,但想起拦腰砍的砍价第一定律,便翻倍凑了个整。 “十万两,不贵,老夫看来,这颗珠子就是无价之宝!” 掌柜的提起纸笔,写了一张当票,上面罗列信息。 “没什么问题,你就签字画押。” 方斗看了几眼,发现没什么陷阱,抬头质疑,“你能拿出十万两的现银吗?” “哈哈!” 掌柜的笑了,“小师傅,哪怕是不知道,本店的财力如何?” “这样,你只要签了当票,十万两,你是要现银、现金还是金银各半,老夫半天之内,都能给你凑齐!” “但是,我建议你用钱庄的金票!” 金票者,本质上说,不是大额钞票,更类似指定银行的支票,需要兑换使用。 “我就在本县消费,没问题?” 掌柜的豪迈笑了,“当然没问题!” 方斗也爽气,大笔一挥,在当票下签署大名。 “好嘞,小三子,拿钱!” 掌柜捏起当票四角,小心翼翼吹干墨迹,然后招呼身后伙计干活。 第一百零九章 紧锣密鼓 方斗得了十万两,变得财大气粗起来。 修建祭坛的预算,可以大幅度提升,暂时定在三万两。 他又去了趟贸易行,下了大量订单,采买炼制火器的材料。 烈硝、硫磺等各种材料,价格不菲,很少有人大量采买。 方斗这次采购,立刻引起注意,被上报贸易行的老板。 凑巧的是,贸易行的老板,同时也是当铺、钱庄的老板……钱员外。 “你是说,小和尚典当了宝珠,换了十万两白银,用来购买各种物资,还请了彭石匠修建法坛?” 钱员外端着茶碗,惬意坐在红木椅上,在他面前,当铺掌柜、贸易行和钱庄的主事人,均战战兢兢站着。 封着蛊王珠的玉方,就放在钱员外手边。 “员外,这颗宝珠,咱们怎么处置?”当铺掌柜请示。 钱员外抬抬头,“放在库里,严加看守,等他来赎!” “这宝珠太过珍贵,员外,咱们是不是想个办法?” 当铺掌柜有些舍不得,“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这般稀世珍宝!” “稀世珍宝,呵!” 钱员外端起茶碗,遮住大半张脸,这些人是他得力手下,但仅限于生意,那些神神怪怪的世界,不足为其道也。 这颗宝珠,到了那帮和尚手上,没过几天,毒虫袭击寺庙,所有和尚都死光了。 现如今,宝珠又到了他的当铺,这让钱员外有些怀疑,是不是方斗要对他下手了? 饮了口香茶,钱员外抬头,朝贸易行主事人,“订单上的货物,价格下调两成,最终数量给他增两成。” 贸易行主事人吃惊道,“员外,这一来一去,咱们可是血亏!” “所以呢,交接的时候,别忘提醒他,这是老爷我的一番好意!” 钱员外抬抬头,“都下去做事!” …… 方斗还不知道,自己一项捞钱的举动,让钱员外心中忐忑不已,还以为自己要对他下毒手。 回到寺庙后,过了几天,彭石匠带着徒弟来了,为他建造法坛。 有了先前经验,方斗掏出的图纸,结构更加完善、细节更为丰富。 彭石匠看着图纸,咧嘴笑了,“小师傅,如果每个主顾,都像你这般,咱们就轻松多了!” “有什么不对的,提出来,改!” 彭石匠摇头,“可以了,就算是老汉出手,也不一定画得有你好,咱手下的小子们,看着图都能干活了!” 方斗笑了,“那多久能完成?” “这次要进山采石,不能就地取材,时间稍微长些。” 彭石匠再三估算,给了个时间,“四个月!” “可以!” “还有,法坛连同材料,包括人工成本,保守估计,是上次花费的百倍,小师傅你舍得吗?” 石匠有规矩,家常房屋建筑,价格正常,但若是涉及到神鬼之事,必须是高价! 方斗笑了,拍拍胸口,“我有的是钱!” 法坛建造的位置,就在寺庙前空地上,背靠寺庙,面对大山。 彭石匠带着徒弟们,在地上剂量尺寸、划线定位,依次得出条石的大小尺寸。 七日后,他们一起入山采石,空地清净下来。 根据彭石匠的说法,采石就要三两个月,他们吃住都在山里。 临别前,方斗突发奇想,取出唯一的草豆,输入几丝法力,交给彭石匠。 “山中凶险,带上这颗豆子,万一遇到危险,报我的名字!” 彭石匠将信将疑,将豆子塞入怀中,带着徒弟离开了。 方斗终于可以,操练豆兵战阵了。 按照奇烈的家传兵书,战阵的根基,是每个勇猛的士兵,必须先选出合格的士兵,才能组成强大的战阵。 士兵有三‘勇’,分别为虎勇、狼勇和犬勇。 虎勇者,冲锋陷阵、所向睥睨,是万夫莫当的绝世猛将。 狼勇者,忍饥挨饿、坚韧不拔,是呼啸成群的骁勇精兵。 犬勇者,听从号令、忠诚敢死,是轻声赴死的守护勇士。 辨别三种勇者,人尽所用,才是为将之道。 战阵中,每个士兵都是棋子,棋子必须职责鲜明。 方斗读到这里,哈哈笑着,按照这么说,豆兵是绝佳的布阵材料。 豆兵勇猛无双,是以‘虎勇’;不惧死亡,是以‘狼勇’;如同臂使,是以‘犬勇’;堪称三勇俱全。 这样的士兵,一旦布成战阵,将是敌人的噩梦。 九十八颗肉豆,洒落地面,滚滚几下,金光接连闪烁,化作一尊尊威严的士兵。 为首的豆兵,真是背生双瘤的异变种,单以武力而言,足以冠绝一众豆兵之上。 方斗按照兵书传授,开始演练‘三花阵’。 这是最基础的阵法,三人为一组,如同三瓣花朵,也是组成其他阵法的基本单元。 想要形成战阵,必先操练‘三花’。 豆兵们,很是顺从,按照方斗吩咐,开始演练三花阵。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豆兵是绝佳工具人,是每个将军梦寐以求的好兵,听话、闭嘴,完美服从命令。 所以,演练战阵,远没有想象的困难。 三花阵练成后,开始演练九宫阵,三三得九,顾名思义,这是一门九人组成的大阵。 九宫阵的威力,远非三个三花阵叠加的那么简单。 但是,在一帮工具人帮助下,九宫阵也很快练成了。 再往下,就是难度更高的重阳大阵,九为阳极之数,九九为重阳,此阵需要八十一人组成。 重阳大阵的威力,能将八十一人的力量拧成一股,施展出纯阳之力,如纯阳融雪,渗透力极强,令人不知不觉中招。 嗯,期间遇到了问题,而且问题还在方斗身上。 豆兵服从方斗命令,组成阵法的完成度,直接由方斗这个中枢决定。 先前三花、九宫成阵,方斗的心力还能维持,但提升到九九八十一级别时,终于发现问题了。 如果专心操纵豆兵战阵,方斗就别想干其他事情了,换句话说,这活儿太占内存了。 按照先前设想,豆兵自行组成战阵,可以对付一两个敌人,与此同时,方斗以法坛为根基,对付剩下的。 果真按照眼前这般,豆兵战阵就成了鸡肋。 “必须想办法!” 方斗取出兵书,继续钻研战阵,当读到‘将为兵之胆’这句话时,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战阵需要他操纵,是因为,方斗担任的,就是‘将’的岗位。 若是没了他这个将领,豆兵无法组成战阵,必将成一团散沙,各自作战。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代替方斗,成为豆兵的将,战阵就能自称循环,无需外人操纵。 第一百一十章 重阳大阵 想到这里,方斗将目光,投落到异种豆兵身上。 这个背生双瘤的豆兵,仿佛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正好和方斗对视。 好,就决定是你了! 这头异种豆兵,花费的材料,是其他豆兵数倍,实力却与之不匹配。 原本,方斗也没想到,异种豆兵能有什么作用。 现在情况变了,唯一有潜质,担任战阵之将的,也只有这个豆兵。 “嗯!” 刚开始尝试,就失败了。 豆兵身上没有法力,无法链接战阵的操纵中枢,这是不足之处! 方斗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个招,将铁杖授予异种豆兵。 “这是你的权杖,可以号令战阵!” 这个灵感,来自军队中的虎符、令旗,可以遥遥操纵千军万马。 铁杖当中,被方斗输入法力,异种豆兵抓在手上,足以调动战阵的变化。 这方法很有用! 异种豆兵手持铁杖,在他的指挥下,豆兵们开始演练三花、九宫等不同组合的阵法。 直到后来的九九重阳大阵。 这一天,异种豆兵手持铁杖,站在九九八十一个豆兵当中,号令下达,豆兵们开始运动起来。 眨眼间,豆兵按照方位站定,远远望去,三三成阵,环环相套,俨然形成一座严密大阵。 “好!” 方斗见状,忍不住拍掌叫好,原本他来操纵,起码要八成注意力分担,才能操纵到这个程度。 现在,自己只需要直接操纵异种豆兵,只需额外分出一成注意力,对心力的消耗大幅度降低。 正想着,战阵又起了变化。 八十一名豆兵,呼吸步伐相互配合,开始产生共鸣,四周环境也发生变化。 阵,原本就是借助天地之力,发挥超出极限的威力。 重阳大阵,更是能以血肉之躯,衍生出匹敌法术的力量。 方斗神色渐渐凝重,此刻豆兵战阵的气势,已经对他产生威胁。 若豆兵还是一盘散沙,随便来个二流术士,都能杀穿在场的八十一豆兵,扬长而去。 想当初,王转轮有几百腌尸,横行运河两岸,无人敢管他贩卖私盐。 这些腌尸在他手下,充其量就是一般大手,对付普通的武林人士,以及奇烈这样的侠客。 真要遇到方斗和奇烈联手,腌尸完全排不上用场,被零敲碎打,逐渐消灭了干净。 方斗吸收了教训,豆兵走精兵路线,宁缺毋滥。 饶是如此,一尊肉豆的实力,也已经到极限,需要十人联手,才能勉强抵挡一名三流术士,还得是方斗全力操纵。 遇到单独敌人还好,但千秋社人多势众,若要来寻仇,必定成群结队,这种情况下,豆兵排不上用场,反而成为累赘。 方斗一直担心这件事情,知道结合战阵,终于发觉豆兵的真正用法。 九九重阳大阵,是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期间引发了天地共鸣,诞生出纯阳之气。 据方斗估计,这种力量,足以匹敌强二流级别的术士。 “继续操练!” 方斗对异种豆兵下令,战阵的磨合,需要更多操练熟悉,现在训练得越多,将来对敌时的胜算越大。 一日日锻炼,豆兵战阵的威力与日俱增,足以令方斗胆战心惊。 就像是,自己亲手养了一头凶兽,突然某天发现,这头凶兽具备了将自己一头吞下的可怕实力。 但是,豆兵是法术造物,只听从方斗的命令,忠心方面不用怀疑。 过了几日,方斗感应到,草豆开始靠近寺庙,这是彭石匠一伙人归来了。 当初,方斗给彭石匠借出豆兵,除了保护石匠们,也是方便监视,在他们归来前,将豆兵收好,以免太过惊世骇俗。 但没想到,这次闹的动静,还是太大了。 “小师傅,这次若不是你的神通,我们都死在山里了!” 彭石匠和一帮徒弟们,几乎是人人带伤,相互搀扶着出山,好在伤势都不太重,身后拖着一大堆各种规格的条石。 条石沉重,只能砍圆木为轮,垫在底下缓缓拖出山外。 “小师傅!” 彭石匠见到方斗,神情激动,上前几步就要跪下。 “多亏你派来的天兵,咱们才能逃过一劫!” 原来,先前毒虫大举出山,搅得外界天翻地覆,虽然蛊王珠消失了,但后遗症还在。 许多蛰伏深山的厉害毒虫,开始到处出没,逼得那些占地为王的猛兽们没了活路,只能朝山外方向迁去。 彭石匠这群石匠,在山里有专门的采石区,那里是祖辈传下来的安全地带,原本没有猛兽出没。 但是,如今情况变了。 一窝野猪占据了采石区,遇到外人出现,当即疯狂攻击。 彭石匠和徒弟们,本以为是普通野猪,却没想到,这群野猪皮质坚硬,如同用厚铁板敲成型。 他们手持大铁锤,足以将岩石砸碎,但是落在野猪身上,没有半点效果,反而激起凶性。 野猪们细长獠牙,专挑胸腹攻击,一旦命中,就能豁开肚子,将肠子拉出体外。 危急时刻,彭石匠突然想起,方斗曾给他一颗豆子,慌乱下顾不得质疑,甩手将豆子弹出。 “方斗小师傅,救命啊!” 法力被激发,豆兵当即出现,手持阔剑威风凛凛。 几头野猪被吸引了注意,闷头冲撞过来,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豆兵面无表情,任凭当头一只野猪,顶着锋利獠牙,撞入怀中,三尺长的獠牙,全部插入胸口。 “畜生!” 彭石匠见状,惊恐地怒吼起来。 下一刻,豆兵双臂抡起阔剑,将这头野猪齐颈斩断。 接下来,豆兵胸口插着硕大猪头,双手挥舞阔剑,将在场的野猪逐一杀个精光。 作风之粗暴,比野猪更野蛮,你撞我一下,我不死,反手一剑斩了你。 野猪没想到,敌人比自己更抗打,不明不白被团灭了。 杀了野猪后,豆兵转身,朝彭石匠微微点头,化作一道光消失,彭石匠掌心多了一颗豆子。 彭石匠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方斗,边说边感谢,“若非那尊天兵,我这条老命就丢在山里了!” 在彭石匠和徒弟看来,豆兵流血不死,任何伤势都能恢复,斩杀厚皮野猪如砍瓜切菜,简直就是天降神兵。 “小师傅,你放心,有了天兵相助,咱们的石料已经凑齐了,明日就可能开始建造法坛!” 方斗看着一帮‘伤兵’,摇了摇头,“先不急,我帮你们弄些伤药!” 嗯,他打算先炼制些‘玉佛脂’,这是治疗内外伤的灵药,将来也用得着。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起法坛 彭石匠师徒的遭遇,给方斗带来提醒,要备下伤药了。 方斗虽然有道袍防身,但世上没有绝对防御,敌人变化手段,总能伤到他本体。 孤军奋战,一旦受伤就糟了,光是流血就能致命。 ‘玉佛脂’,是方斗唯一掌握的疗伤秘药,原本是福元寺不传之秘,被他想办法弄到手中。 炼制秘药所需的药材,恰好方斗都有,先前在福原地没用完,放在大青骡背上驮了回来。 “开始炼制!” 几日后,方斗取出一团药膏,色如白蜡,散发幽香。 “彭师傅,这是伤药,敷在伤口、断骨处,若有内伤,用开水调和后饮用!” 彭石匠见识过豆兵厉害,早已对方斗敬若天人,认定这位小师傅身怀法术神通。 接过玉佛脂后,他分给手下徒弟们。 山中遭遇野猪群,这帮石匠们有断胳膊断腿的,也有被锐利的岩石棱角划伤皮肤的,也有倒霉蛋落足滚下山坡,撞出内伤的。 彭师傅他们进山,原本也带了伤药,但都是普通的药材,见效慢不说,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分到。 “这是药吗,怎么像是好吃的?” 玉佛脂到手,石匠们不敢动,生怕糟蹋好好东西。 彭石匠最有气魄,撕开伤口的裹布,径直将药膏抹在伤口上,嘴里吸了口凉气。 原本抽搐疼痛的伤口,瞬间不疼了,反而露出微微麻痒。 彭师傅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伤口痊愈的征兆,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常识里,能有这般立竿见影疗效的,唯有传说中神仙赐予的仙药而已。 其他石匠见师父都用了,也都各自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几个内伤的也咬咬牙,用热水吞服了。 一时间,寺庙四周,都是舒畅之极的呼叫声。 玉佛脂的效用,不仅让众人大开眼界,甚至超出方斗的预估。 此乃释门秘药,专门用来修行者身上,哪能是普通伤药可比? 更何况,这帮石匠受伤,罪魁祸首是山中野猪,还没能成气候,连精怪都不是,所受的伤势并不严重。 所以,他们使用玉佛脂,才有这般见效奇快的反应。 方斗琢磨过来,玉佛脂针对的,主要是修仙者带来的伤势,敌人越强、法术越厉害,玉佛脂起作用也越慢。 饶是如此,这件释门秘药,也给方斗增添几分胜算。 两军对敌之际,一方有药物疗伤,可以止血,另一方却要面临源源不断失血的状态,最终胜负便已决定了。 另一边,彭石匠和徒弟们,修养了才十天,就不顾方斗劝阻,投入到法坛的修建中。 按照方斗的预算,起码要三万两花在法坛上。 但彭石匠给他分析过了,法坛的材料,条石从山中采购,糯米、蛋清等从世面采购,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才两千多两。 至于人工费,因为是建造法坛,牵涉到神鬼之事,石匠们的规矩是要价最高的层次,加起来也才一千两。 也就是说,整座法坛建造起来,四千两已经顶天了。 方斗知道,这是对方感激救命、施药之恩,故意报出个成本价。 要知道,先前方斗请彭石匠,修缮南北偏殿,不算材料,也才花费了几十两白银。 法坛建造,比之高出百倍,究其原因,还是沾上修炼二字。 世上之物,只要与修炼有关,都要身价翻倍,十倍乃至百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方斗想了想,对彭石匠说,“我要三座法坛。” “具体位置是……” 一万二的预算花掉,彭石匠带着团队,开始热火朝天建造法坛。 寺庙前方成了工地,石匠们搭建高低的架子,用上类似滑轮的模块,将一块块条石搬上搬下。 方斗闲暇时也看几眼,但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偏殿中,规划应付来敌的事情。 据奇烈所说,千秋社睚眦必报,一旦得罪他们,报复只有早来晚来的区别,没有不来的可能。 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做好充足准备。 外面在建造法坛,方斗则是争分夺秒,修炼提升实力。 又过了十几天,从县城方向,来了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竟是贸易行前来送货的。 方斗先前订货,购买大量炼制火器的材料,终于到货了。 “嗯,主事你怎么来了?” 这群队伍浩浩荡荡,有十几头骡马拉车,大大小小的木箱、麻袋,几乎将货车堆满。 商队带头之人,是方斗先前见过,贸易行的主事人。 主事笑着拱手,“小师傅,您要的东西,咱们都以凑全了,请过来对照货单,清点数量!” 方斗拿着货单,一辆辆货车清点,不时取出几块样品验看。 走完一圈,方斗停下来,“主事,好像多了些!” 何止是多了,俨然多了三四成,超出方斗当初订货量。 “这是我家主人,钱员外吩咐的,他想和小师傅交个朋友!” 方斗知道,钱员外是本县首富,即便上升到晋陵郡,也是屈指可数的顶级富商,这般无缘无故的示好,有些出乎意料。 他却不知道,自己用蛊王珠抵押的事情,被钱员外脑补成阴谋,所以才有了这次主动示好,让方斗别对他下手。 “钱员外的好意,我收下了,请主事回去后,传达我的谢意。” 主事连连点头,然后说道,“员外请小师傅放心,您的宝珠,珍藏在仓库中,绝对保管安全,无人能碰!” “如此便好,我一定到期去赎回!” 花了半天时间,商队将所有货物都卸下,主事还专门告诉方斗,各种不同材料的保管方法。 比方说,烈硝易吸水,受潮变质就不能用,所以必须干燥保管。 硫磺有毒、火晶易燃,若保管不善,极其容易惹来祸事。 交代完,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这些材料,都被方斗保管在南面偏殿,那里地方空旷,才占据了一片角落。 又过了数月,已经是炎热夏季。 方斗每天,都要烧开大量饮水,在里面加盐,供给彭石匠师徒饮用。 虽然,一帮石匠们连呼受不起,他们口渴了,随便到河边喝几口便是,哪有奢侈到喝放盐的凉白开。 盐和柴,哪样不要钱? 但是,方斗一再坚持,石匠们只好接受,天天饮用盐水,倒也没有中暑、腹泻的情况发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法器布置 “小师傅,明日法坛封顶,咱们准备些祭祀!” 一日,彭石匠找到方斗。 这年头,建筑即将完成时,都有固定的仪式。 即使方斗来的世界,许多现代化的建筑,不管是开工还是完工,都要烧香祭拜,在某些地方埋些东西。 事关古老风俗,虽然你说不清,但必须要遵守。 “那几样?” “无外乎是猪、牛、羊三样!” 彭石匠解释道,“这三样,从世面就能买到,只需买猪头、牛头和羊头,无需整只买回来!” 方斗听了摇头,“不好。” “小师傅有什么想法?”彭石匠请教道。 “我建这法坛,不光为了祭拜上天,而是用在杀伐。” “猪牛羊三畜,血气不够刚猛,嗯,我决定用,虎熊豹代替!” 彭石匠听了目瞪口呆,“小师傅,这三种都是虎啸山林的猛兽,便是成群官兵遇到了,也难以斩杀!” 方斗笑着摇头,“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等我几天!” 方斗说完,便孤身进入深山中,他早已听彭石匠说过,原本安全的外山地区,此刻早已分布许多猛兽。 这些猛兽,都是被毒虫肆虐,赶出原本区域。 但是,每一头猛兽,都是兽王级恐怖存在,即便没成精怪,也不是普通人能对付。 “嘿嘿,打猎!” …… 才过了五六天,彭石匠早已望眼欲穿,巴不得方斗早些归来。 这一日,有个徒弟眼见,见到不远处人影绰绰。 “师父,有人出山!” “哪里,我去看看!” 是方斗,身后跟着几十个豆兵,或肩扛、或合抬,一具具山中猛兽的尸体随着队伍前行。 “小师傅!” 彭石匠上前,正要开口,见到方斗身后的情景,愣住了。 两三米长的猛虎、小山般的肥熊、长满金钱斑的豹子,原本都是虎啸山林、百兽畏惧的狠角色,此刻都变成尸体,被一尊尊‘金甲神将’拿在手中。 他感觉头皮发麻,小师傅好大杀性,怎么杀猛兽,比杀鸡还容易? “这些祭品应该够了!” 方斗指派豆兵们,将众多猛兽的尸体扔到地上。 “够,够,何止是够!”彭石匠连连点头,“太多了!” “多了也不怕,咱们又不止一个法坛!” 方斗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真要动手,他所在的法坛就是集火的最大目标,敌人必先摧毁而后快。 所以,从一开始,方斗就建造了不止一个法坛。 封顶当天,方斗作为主人,站在中央,彭石匠和徒弟们充当背景板。 案桌上香烛摆好,分别放着虎、熊、豹三颗斗大的头颅,虽然早已死去多时,仍残留凶猛狰狞的模样。 “神灵保佑!” 方斗拜了三拜,彭石匠见状,招呼徒弟们动手。 “封顶!” 最后一根条石,被绳索捆着,高高吊起半空,严丝合缝插入故意留下的缺口。 轰隆,一声震动,整个法坛完成了。 方斗望着法坛,心底产生某种奇特的感觉,就像是封顶的瞬间,法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 “小师傅,还有另外两个地方!” 彭石匠低声提醒方斗。 “好好,咱们现在就去!” 三个法坛都封顶完成,彭石匠开始向方斗辞行。 “小师傅,咱们活儿已结束,打扰您多时啦!” 方斗还想挽留,但彭石匠待不住了,“我们接了个活,要去丹阳郡开凿一尊大佛。” “多大的大佛?” “三十丈。”彭石匠叹道,“怕是老夫这辈子,都要留在丹阳郡了!” 三十丈就是一百米,百米高的大佛,放在眼下的生产力环境下,怕是要修个几十年。 “彭师傅,一路顺风!” 方斗送别彭石匠,想了想,取了小半瓶玉佛脂,“留着用!” “多谢小师傅啦!” …… 彭石匠离开后,方斗花了几天时间,熟悉法坛的运转,先后将天罡法坛,与三个石坛相合, 留下法力气息,稍后一旦来敌,就能迅速落坛起法。 接下来,就是炼制火器了。 《火器精要》中,记载许多大威力的火器,但对炼制要求极高。 方斗二流术士的境界,可供选择的地方不多。 奇烈曾炼制的‘铁风车’、‘丹火雷珠’和‘赤焰沙’,都在这本秘策的记载当中。 铁风车能转轮风火,喷出源源不断的火柱,将敌人烧为灰烬。 丹火雷珠蕴含火雷,平时不起眼,一旦法力激发,犹如雷霆爆裂,炸得天地崩裂。 赤焰沙,平时藏在器皿中,对敌时抓出一把,就能扬起漫天烈焰,烧得四周生灵绝迹。 后两种,三流术士就能炼制,唯独是铁风车,必须二流术士起步。 “嗯!” 方斗的目光,停留在‘铁风车’中,他先前见过,奇烈手中的铁风车,是孩童玩具纸风车的模样,旋转着摩擦空气,能放出火龙。 这门火器的威力,在方斗看来,也就那样。 至于另外两种,‘丹火雷珠’令人身中剧毒,未伤人先伤己,‘赤焰沙’威力虽大,但射程太近,对敌人威胁不大。 如今,见到《火器精要》的描述,方斗才知道,三样火器的威力,远非表现看去的简单。 火器炼制,首先是炼制者境界要高,其次是材料充足。 奇烈三流术士,又是居无定所的游侠,财力有限,勉强练成的三种火器,都是偷工减料的简化品。 如果按照秘策记载,真正能炼成其中一样,都是威力巨大。 “铁风车!” 方斗最终选定这件火器,作为主攻的目标。 南面偏殿的遍地材料,就是他炼制火器的底气所在。 三件火器中,铁风车上限最高,威力最大,当初奇烈的半成品,只是完整版铁风车的一个零件,就有如此威力。 方斗可以想象,一旦能炼制出完整铁风车,至少能抵消对方一名二流术士。 “开始!” 可怜的寺庙,刚刚撤去工地,又开始烟熏火燎、处处烽火。 炼制火器,当真是危险万分,更何况炎炎夏日,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刻,稍不留意火星飞溅,引发大爆炸。 方斗误打误撞,寺庙靠近深山,受到气流影响,略显潮湿,才免去许多次危险的萌发。 饶是如此,方斗好几次,也因为炼制失误,引发爆炸。 幸运的是,有道袍护体,总算保住囫囵个儿,没有缺胳膊少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危机来临 方斗沉浸在炼制火器中,危险已经不知不觉来临。 千秋社立足会稽,跨越晋陵、维扬两郡,是暗地里的庞然大物,收拢了数不清的民间术法高手。 摊子铺的大,人手也多,体量也上来了,整个千秋社,养成了为我独尊的自信,连官府都轻视起来。 若有人不长眼,惹到千秋社头上,那么不用多问,必须追杀到天涯海角,以警世人! 虽然千秋社名声在外,但行事私密之极,无人知道总坛位置所在,是以得罪的人虽多,却少有人能上门报复。 这一日,千秋社总坛。 阔别已久的左右两位长老,终于再度相聚,一见面就是寒暄。 “老左,好久不见啦!” 左长老额头裹着一块布,微笑点头,“右长老,我不在的日子,你看守总坛,煞是辛苦!” 右长老摇摇头,“哪有你在外奔波辛苦!” 他突然咦了一声,盯着左长老额头,“你受伤了,惹到哪一家的高人了?” 两位长老,都是食气六层的绝顶法师,又掌握各种奇功秘技,天底下少有人能伤到他们。 左长老被问到,表情略微不自然,勉强说道,“小伤而已,过几日就恢复了。” “放着不管怎么行?” 右长老认真说道,从怀里掏出药瓶,“我这里有退刀散、冰雪酿、莲心丹,哪样伤势都能治!” 左长老却不过,只得将伤布取下,额头上分明是某种利爪勾出三道伤口,皮肉外翻,看上去很是骇人。 “没用,你这些药,我都有,用了不知多少,始终不见痊愈!” 左长老叹了口气,“这次真是栽了,竟被一头扁毛畜生抓伤了!” “什么?” 右长老有些好奇,“你这次去西域大雪山,是去捕捉雪斑灵蚕,去年大雪封山,野兽绝迹,哪有能伤到你的?” 别说野兽了,就算是成了气候的妖怪,也休想伤到左长老,除非是势均力敌的大妖。 “哎,我千辛万苦,找到雪斑灵蚕出没的区域,原本已经见到小东西了!” “那你抓到没有?” 右长老有些急切,此物为天地而生的灵宝,事关他们炼丹长生的大计。 “原本已抓到了,结果半途杀来一只……嗯,大鹰,硬生生将灵蚕抢走,还在老夫脸上抓了一把!” 左长老咬牙切齿,“伤口到现在,也没愈合!” “真是鹰爪所伤吗?” 右长老有些迟疑,盯着他脸上伤势,回忆起自己幼年,偷村里的鸡吃,结果被抓了血淋淋的伤口,怎么看怎么像! “我怎么看,你这伤口,不像是鹰爪,倒像是鸡爪抓出来!” 左长老听了,脸色大变,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你看错了,袭击我的不是什么公鸡,而是一头雄风凛凛的雪原飞鹰。” 心想,我才不会承认,自己被一只鸡给打了。 虽说那只鸡厉害无比,自己诸般法术齐出,落在它身上,半点水花没有溅起,纷纷烟消云散。 最后,还让那头瘟鸡,将雪斑灵蚕啄了。 可怜珍贵的雪斑灵蚕,死的全无价值,就和一根蚯蚓没区别,被公鸡暴殄天物吃了。 “嗯,这段日子,千秋社下属,可有什么动静?” 左长老回过神,开始询问事情。 “没别的事情,就是盐枭王转轮,以贩卖私盐筹措资金的成员,在运河边上,被两个民间术士联手杀了!” “耳报神打探消息,已然锁定其中一个,是游侠奇烈,如今躲在饮火老人的身边。” “另一个,根脚在晋陵郡七县中,已经快找到位置了!” 右长老这段日子,显然没有停歇追查奇烈和方斗二人。 左长老听了,点头道,“饮火老人实力不弱,一般人马怕是对付不了他。” “我让阎尊者带头,挑了几个好手过去。”右长老说道。 左长老微微惊讶,“阎尊者,不是负责研究‘死而复生’吗?怎么也派出去干活儿?” 右长老轻笑摇头,“死而复生,你我都知道不可能,不过是坛主坚持才设立。数遍全社上下,可堪一用的一流术士,也就阎尊者有用,不派他派谁!” “嗯,有阎尊者带头,足以压制饮火老人!” “只是,晋陵郡七县,怎么还有敢得罪千秋社的人物?稀奇了!” 两位长老正谈论着,突然一阵阴风闯进来。 右长老面露喜色,“耳报神归来!” “晋陵郡下属一县,有无名怪僧,身穿道袍、供奉儒家圣人,先废人贩郎七,后杀盐枭王转轮!” 耳报神传回的消息,正是关于方斗的,倒也不太惊悚,这都是流传在外的消息。 “竟有如此人物,释门、道家和名家,他一人都占全了!” 左长老深吸口气,“民间竟有如此怪人,怎么千秋社内,没有半点消息,这是失职啊!” “难怪郎七这一路,许久没有新鲜的人口送来,原来早已被杀了!” 右长老点点头,“此人伙同奇烈,才能杀了王转轮,可见本领并不太强。” “老左,奇烈有饮火老人庇护,所在火山易守难攻,如今已成僵局,急切间拿不下。” “我的想法是,饮火老人根基在会稽郡,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咱们先解决了这无名怪僧!” 相比右长老,左长老性格保守,迟疑道,“这无名怪僧,咱们尚不清楚底细,贸然去招惹,只怕有不测!” “哈哈,有何可怕?” 右长老摊开双手,“阎尊者是一流术士,他手下有‘鬼鸩’、‘摧山客’、‘飞剑奴’等七八个二流术士,便是遇到稍弱的法师,也能斩首而归!” 左长老想了想,“如此,便依你所言!” “耳报神,再走一趟,传我命令,暂且放过饮火老人和奇烈,去晋陵郡,将无名怪僧杀了!” 空中大团阴风,翻滚几圈,便离开总坛,扬长而去。 等耳报神离开,右长老眼珠子翻滚,“老左,我还是想听听,你在大雪山遇袭的具体情况,那只抓伤你的猛禽,究竟是什么异种?” 左长老脸色涨红,连连摆手,“都跟你说过了,是神鹰,是神鹰啊!” 遥远的晋陵郡,某个小县城外,一座寺庙内,公鸡早已独立睡着,梦里打个饱嗝,吐出一团寒霜气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敌人杀来 会稽郡! 火山山谷外,阎尊者正密目养神,四周七八个人影,分散在四面八方。 “阎尊者,给养送来了!” 当地千秋社的成员,早已将食物饮水,送到山谷外。 “知道了,你先下去!” 阎尊者站起身,朝山谷走去,“看你还能撑多久!” 饮火老人有厉害火器,一行人杀不进去,只能暂且围困,企图熬死对方。 千秋社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给养,但饮火老人和奇烈,却只能在里面坐吃山空。 迟早有一天,水粮两断,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来。 山谷中,饮火老人和奇烈,面对一个干涸的小池塘,神情有些丧气。 这已经是喝干的第七个水塘了,这里是火山,饮水珍贵无比,喝一口少一口。 饮火老人费尽心力,也才开垦出八个水塘,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蓄水池塘,在这么下去,就要活活渴死了。 “师叔,该作决断啦!” 奇烈整理衣服,抿了抿干裂嘴唇,“让我出去,轰轰烈烈战死,也好过被他们困死!” “你这蠢货,外面那帮兔崽子,巴不得你这么做!” 饮火老人跳脚大骂,“老子脾气火爆,却不是傻子,他们想要困住咱们,逼迫你我不战自溃,啊呸,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这里还有饮水粮食,水喝完了,咱们出去打猎,吃生肉、喝鲜血,和千秋社这帮烂人耗到底!” 奇烈有些感动,“师叔!”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呼啸声。 饮火老人神色变了,“不好,对方要发飞剑了,快躲好!” 山谷外,阎尊者已得了耳报神的传话,脸色阴沉。 他转向身后,朝空无一人的树丛开口,“飞剑奴,咱们要撤走了,但走之前,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你再发一记飞剑。” “记住,要全力以赴!” 无人回答,但阎尊者知道,对方已经听到自己的命令。 飞剑奴此人,擅长隐匿身形,这一路走来,包括阎尊者在内,无人见过他的行踪。 但是,此人的飞剑厉害,连阎尊者都礼让三分。 过了片刻,空气浮起尖利的呼啸声,像是蒸汽吹开的汽笛,挑战耳膜的极限,令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嗖,一道气浪无中生有,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竟分辨不出来自何方何处。 翻滚的气浪,吹得众人衣袂飘飘,神色不定。 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山谷当中,瞬间传来回响。 轰隆隆,山体崩塌声,碎石乱滚声,纷纷不绝于耳。 期间,接连响起几声爆炸,显然是饮火老人和奇烈动用火器抵挡什么。 又过了片刻,空气浮现一丝白线,随即消失无踪。 阎尊者叹了口气,“走!” 其他术士们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了什么? “算他们命大,能逃过一劫,咱们先去杀无名怪僧,再来料理饮火老人不迟!” 阎尊者却知道,刚才一记飞剑,轰塌二人藏身之处,却势衰力尽,没能斩杀饮火老人二人。 只能等下次了! 山谷中,一片废墟蠕动几下,钻出两个人影。 “哈哈,老子还活着!” 饮火老人全身灰尘,满头满脸都是血,笑声无比豪迈。 “千秋社,这笔账咱记下了,奇烈!” “师叔,我在!” “这地方被狗盯上,咱们不能给留了,必须过江,觅地潜修,改日找回这个场子!” “是,师叔!” 奇烈目光露出担忧,不知道他这一去,方斗兄弟该承受何其巨大的压力! …… 晋陵郡,下有七县,本县为其中之一。 方斗所在的鸡鸣寺,就在县治所在附近,又有深山背靠,可谓是地段出众。 交通方便,能随时到县城,采买各种所需的物品。 与此同时,此地人迹罕至,猛兽毒虫众多,猎人樵夫也不常来。 因此,这座寺庙,俨然是修炼的好场所。 方斗这段日子,全身心灌注,着手炼制铁风车,已经打了收获的时节。 这是一座精钢打造的双轮车,结构也简单,两个车轮一根梁,上面竖着根铁风车。 这便是火器‘纸风车’的完全体。 此物能借风引火,源源不绝,借用天时气象之力,催动车轮转动,来去转进如风,可谓是厉害无比。 方斗刚炼制完成,便尝试驱动铁风车,战果简直剽悍。 牛刀小试,就在荒草丛生、乱石遍地的野地,烧出直径五百米的焦土,无论荒草、碎石,统统烧成灰烬。 奇烈的铁风车,没有下身车轮,丧失了机动力,而方斗的完成品则不同,能驾驭风火之势,追着敌人进攻。 这件火器全力攻击,双轮和风车,都裹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千军万么近不得身。 “好,好哇!” 又一件利器到手,方斗信心更足了。 于是,他将铁风车收好,照旧坐在法坛上。 “畜生道之度化!” 这段时间,方斗经常动用这门法术,采集四里八乡的魂灵。 法坛就像是放大器,将法术的辐射范围,增加六倍至十二倍,因此,方斗可以接触到本县大半的土地。 魂灵来自四面八方,是天然的情报来源。 方斗此举,正是要通过魂灵,察觉本县有无异常,判断敌人是否到来。 今天也是照常进行,他开始选出尚存神志的魂灵,开始询问有无异常的情况发生。 魂灵生前遭受各种意外,可能早已浑浑噩噩、表达不情,但也有例外,能说出生前遭遇。 “嗯!” 和以往不同,方斗这次发现,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两个田地采桑的少女,一头野外吃草的牧牛,连同几只羊羔,都死于一头怪鸟的袭击。 他们身前的记忆,都记得是一团黑风从天而降,然后就出现全身黑色的怪鸟,长满紫色羽毛,双目腥红如血,更是长了副狰狞的鬼脸。 无论少女,还是牛羊,都是被这只怪鸟,啄破天灵盖,掏空了脑髓而死。 “这可不是普通的飞鸟!” 而他们遇袭的区域,好巧不巧连成一条线,虽然略有弯曲,但不出意外,最终会连到方斗所在的寺庙。 方斗内心紧张起来,越想越不对劲,摊手召出犬灵。 “快去这片地区,帮我找到这头怪鸟的行踪!” 黑犬呼哧呼哧,奋力撒开四爪,朝方斗指引的方向奔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首轮交锋 阎尊者一行人,已经进入本县边境,派出三两个术士,打探周围环境。 剩下十人休息养神,取出饮水干粮果腹。 其中一人,正双手结印,按在额头,似乎正在做法。 阎尊者站在他身边,问道,“鬼鸩到哪儿了?” 此人名为杜狂禽,身怀‘驯兽’秘术,豢养一头异种‘鬼鸩’。 ‘鬼鸩’是毒鸩中的异种,不仅毒性百倍猛烈,更具备奇异能力,无论是探查、暗杀和下毒,均有奇效。 这些日子,一行人靠着‘毒鸩’的侦查,少了许多弯路,已经快要接近方斗所在的寺庙。 “毒鸩刚从县城上空归来,正朝着城外深山赶去,一路上没有见到无名怪僧的踪迹!” 杜狂禽此刻施展秘法,双目闭合,正在同步‘鬼鸩’的视线,将十几里外的景象,送入脑海中。 阎尊者点了点头,“小心些,无名怪僧盘踞此地,占据主场便利,咱们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这时候,几个外出打探的术士归来。 “没错了,城外十几里地,靠山有一座寺庙。” “里面有个年轻的小和尚,自号方斗,为寺庙取名,鸡鸣寺!” “此人的特征,正符合无名怪僧的形象。” “根据官府的消息,正是此人废了郎七,将他送交衙门受刑而死。” 阎尊者一捶掌心,“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又问道,“那处寺庙,可有什么来历?” “哪有什么来历,不过是一间乡间破庙,先前还被一群乞丐占据过。” 阎尊者愈发笃定了,此行成功几率极大,但他天性谨慎,对杜狂禽下令,“让鬼鸩再往前飞几里地,见到寺庙的情况再来回话!” 杜狂禽点点头,“只能再往前两里地,再远鬼鸩的消息便传不回来!” “可以!” 杜狂禽叹了口气,“我这御兽法,脱胎自释门神通‘六道’之一的畜生道,可惜不全,否则能附身‘鬼鸩’,没有距离的限制!” …… 碧蓝如洗的天空,一团巨大黑影闪过,仔细看去,竟是头比成年雄鹰身躯更庞大的怪鸟。 这只怪鸟全身羽毛紫色,唯独翅尖碧绿,双目腥红如血,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怪鸟的脸庞,根本是天然形成的鬼脸。 ‘鬼鸩’,就是千秋社一行人的空中侦查机。 此鸟身为异种,目力比苍鹰更强,身处几百米高空,仍然能看清楚地面的一条蚯蚓活动的痕迹。 唯一的不好,便是‘鬼鸩’贪吃,尤其喜好脑髓,爱用双爪掀开活物的天灵盖,啄食热气腾腾的脑花。 如果杜狂禽离得近,还能约束一二,但此刻为了打探消息,已经将‘鬼鸩’派到极限距离的边缘。 此刻,法术对‘鬼鸩’的约束,已经降低到最弱。 ‘鬼鸩’的天性本能,开始蠢蠢欲动,锐利双目投落地面,在茂密草丛中寻找食物。 与此同时,它也没忘了前飞,探查方斗所在的寺庙。 “咯!” ‘鬼鸩’突然发现,一头仓皇的黑狗,正在草丛拼命奔逃,口水开始流淌下来。 这头黑狗生的肥壮,毛皮油光水滑,而且一见到它就逃,显然脑子也不笨。 ‘鬼鸩’食指大动,认定黑狗的脑髓,必然是无上珍馐美味。 反正还有时间,不如耽搁片刻,吃个点心再走。 “呼呼!” 鬼鸩打定主意,稍微往下压压,身躯带动气流,滑翔着往前方急速滑落,目标正是黑犬。 作为翱翔天空的猎杀者,‘鬼鸩’经验丰富,知道自己双爪之力,足以勾穿黑犬的脊背,将其吊到半空摔死,从容享用美味。 一想到鲜嫩可口的脑浆,‘鬼鸩’仍不住欢快叫出声,一张鬼脸却更加丑恶狰狞了。 远处操纵的杜狂禽,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贪吃! 埋怨归埋怨,却没有制止的意思! 杜狂禽的御兽法术本就残缺,无法如同臂使,万一用高压手段,反而会引起‘鬼鸩’反噬,得不偿失。 ‘鬼鸩’从天而降,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眼看着即将得手。 突然,黑犬正急速猛冲,陡然双腿一软,翻着跟头滚出去。 ‘鬼鸩’遭遇突变,一时间双爪不知对准那个部分,微微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趁着这机会,黑犬早已打滚,带头往前高高窜起。 看似乡间野狗,此刻的弹跳力惊人,已然可以接触到‘鬼鸩’。 ‘鬼鸩’虽然此刻处于低空,但仍有四五十米,一头黑狗能跳到这个高度,说是普通恶狗,谁信? “不好!” 杜狂禽大叫,“鬼鸩遇到对手了!” 阎尊者急忙上前,“是什么?” “一头黑狗,能跳起十几丈,定非凡物!” 阎尊者下令,“速战速决,解决这头黑狗!” ‘鬼鸩’得了命令,双翅狂扇往后倒退,闪过黑狗的撕咬。 下一刻,‘鬼鸩’全身羽毛竖起,这是极为危险的讯号,乃是捕食前常用的热身动作。 “刷刷!” 从鬼鸩翅膀上,射出大片黑羽,每根羽毛上,笼罩着淡淡黑烟,如雨点般插在地上。 黑狗动作灵活,闪开一根根黑羽,但‘鬼鸩’紧随其后,滑翔着冲到面前,对着它额头,猛地张嘴就啄。 “咚!” 黑犬如同被大锤击中,身躯往后倒飞,十几米外才落地。 ‘鬼鸩’紧随其后,半点不放松,伸出锐利双爪,对着黑狗腹部插入,往两边猛地撕开。 没有惨叫、哀鸣,黑犬随即化作一道光消失。 此时此刻,鬼鸩追杀黑犬,已经到了一条小河旁边。 它目光虽然锐利,却看不穿紊乱水波下,藏着一头凶悍的庞然大物。 畜生道生灵之鳄灵。 “哗啦啦!” 小河的水面,被凶悍无比的动作撞得粉碎,一头庞然大物人立而起,将大半河水都带到岸边。 鳄灵所化的巨鳄,仅仅是竖着站起,就毫不费力够到‘鬼鸩’飞行的高度。 “阿噗!” 巨鳄也不客气,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鬼鸩’一兜,闪电般咬合。 杜狂禽眼前一黑,知道‘鬼鸩’已被对方吞入腹中。 “嘿嘿,自寻死路!” 鬼鸩最可怕的,是一身剧毒的羽毛,沾之即死、神仙难救。 巨鳄不长眼,将其吞入腹中,不是自杀又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先兑一子 “阎尊者,这下保管毒得它肠穿肚烂,哀嚎而死!” 杜狂禽拍着胸脯,对阎尊者保证。 阎尊者皱眉沉思,“听你说,又是黑犬,又是巨鳄,难道对方也有御兽的本事?” “绝无可能!” 提及自己擅长的专业,杜狂禽开始发话。 “这小和尚才多大,怎么可能养出两头厉害的凶兽?” “据我估计,这两头凶兽,或许是其他高人豢养。” 杜狂禽说道这里,有些惊讶,他感应到,‘鬼鸩’仍未逃脱。 怎么回事? 巨鳄并非生灵,对剧毒的免疫较强,即便鬼鸩在体内翻滚,散发黑烟般的剧毒,却一时半会死不了。 “鬼鸩,全力放毒!” ‘鬼鸩’得了命令,周身羽毛张开,从皮下毒腺分泌剧毒,往巨鳄体内疯狂倾泻。 “嗯!” 寺庙前,方斗坐在法坛上,正专心操纵鳄灵,突然感到一股威胁。 ‘鬼鸩’的剧毒,竟开始威胁灵体,鳄灵的身躯隐约有了崩溃的征兆。 “罢了!” 巨鳄猛地弯腰,双爪对着小腹用力,张口吐出一团黑烟,正是‘鬼鸩’。 随即,元气大伤的巨鳄,还原成一道光消失。 ‘鬼鸩’逃出生天,还没反应过来,‘呜汪’,黑犬仗着利齿,一口咬住它大半个身子,痛彻骨髓。 血雨飞溅,伴随凌乱羽毛飘洒落下。 “啊哈!” 杜狂禽由于秘法联系,亲身感受到‘鬼鸩’的剧痛,知道这下次受创不轻,如果不治疗,恐危及生命。 黑犬一咬得手,舌头舔到羽毛上的剧毒,从口舌开始,全身开始麻木僵硬,硬邦邦掉在地上,像是一截枯木。 “两败俱伤啊!” 方斗叹了口气,也将黑犬的灵体召回。 “快,快将鬼鸩召回来!” 阎尊者见鬼鸩手上,急了,此鸟是他们放在天上的眼睛,用来侦查敌人去向,若今天没了,接下来就是两眼一抹黑。 “我这就召回!” 杜狂禽双手抱在胸口,嘴里念念有词,召唤‘鬼鸩’飞来。 一定不能有事! 不知多了多久,天边浮现一颗黑点,摇摇欲坠、上下起伏。 离得近了,才看到是‘鬼鸩’,这头怪鸟受伤不轻,原本浓密的羽毛,折腾得掉落小半,露出光秃秃的身躯,裹满凝固的血液。 “呱呱!” ‘鬼鸩’见到杜狂禽,露出欣喜的颜色,振动凌乱双翅,拼命往这个方向飞来。 “没事就好,虽然受了些上,但裹了伤药,几日就好!” 杜狂禽松了口气,他在千秋社的地位,全靠这头异种了。 ‘鬼鸩’不仅能高空侦查,羽毛也包含剧毒,为他带来许多功劳,千万不容有失。 如今,见到‘鬼鸩’虽然狼狈,却成功返回,可喜可贺。 阎尊者见到‘鬼鸩’归来,起初也松了口气,心里本该安定下来,但不知如何,总觉得仍悬在半空。 那种感觉,就像是……芒刺在背! “不好!” 阎尊者脱口而出,脑海急剧流转,一股危险感涌上心头。 在他的视线中,杜狂禽张开双臂,就要招呼‘鬼鸩’落下。 与此同时,‘鬼鸩’本该缩了翅膀,乖乖降落肩头,但这头怪鸟双翅展开,目光锐利,俨然是冲锋的模样。 “鬼鸩有问题!” 阎尊者开口,可是来不及了。 ‘鬼鸩’飞到杜狂禽面前十米,看似摇摇欲坠的身躯,陡然加速,化作一道黑影落下。 “咚!” 如洞穿木板的闷响中,杜狂禽表情凝固,额头浮现一颗血洞,潺潺冒出血浆脑浆,直直往后倒退落下。 杀他的,正是被他珍惜无比的‘鬼鸩’! “好个扁毛畜生!” 异变发生的太突然,阎尊者刚反应过来,手下便是横尸当场,怒不可遏之下,抬手怒吼。 “探幽鬼爪!” 虚无的空中,猛地浮现一只绽青鬼爪,将鬼鸩捞住,一握爆成漫天血珠。 寺庙前的法坛上,方斗猛地张开眼,“好险!” 若非是最后关头,紧急脱离‘附身’状态,连方斗的魂魄都要受到波及。 阎尊者那一招,威猛无比,便是鬼鸩完好状态,也绝逃脱不了。 这次短暂的交锋,双方隔空相斗,却是方斗赢了。 他交错使用犬灵、鳄灵,重伤了‘鬼鸩’,趁其重伤,反抗最弱的时候,附身于‘鬼鸩’体内。 再然后,方斗附身操纵下,以‘鬼鸩’噬主,啄杀了杜狂禽。 阎尊者恼羞成怒,将‘鬼鸩’当场捏爆,自废了空中侦查力量。 第一轮交锋,大获全胜。 …… 阎尊者这边,地上一人一鸟两具尸体,其他术士不敢靠近,气氛非常压抑。 “老夫大意了!” 许久,阎尊者开口,“杜狂禽和鬼鸩之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煞费苦心埋伏,暗杀得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此行目标,无名怪僧,小和尚方斗!” “你们都看到了,一时大意,就断送杜狂禽的性命!” “这次的对手,厉害之处,不在饮火老人、奇烈之下!” 先前攻打饮火老人藏身的山谷,他们一人未损,但这次还没见到方斗,就被杀了一人。 阎尊者闭上双眼,“将杜狂禽和鬼鸩埋了,咱们继续赶路!” 其他术士们,默然转身,开始挖坑埋人。 一个身高两米的壮汉,神力惊人,张开蒲扇般手掌,朝着地面捞了几把,就挖出足以掩埋一人一鸟的深坑。 泥土瑟瑟扬落,将杜狂禽和鬼鸩埋了,地面渐渐填平! “飞剑奴,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阎尊者对着空气发问,许久之后,有个声音响起。 “射不中,杀不了!” 言下之意,没有必胜的把握,飞剑绝不出手! “那好,等找到目标,便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刻!” 一行人受此挫折,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千秋社这次派出的阵容,当真是豪华缜密。 杜狂禽能操纵‘鬼鸩’,可以高空侦查,敌人无从藏身。 飞剑奴远程攻击,一旦命中敌人回天乏术。 阎尊者生性谨慎、绝不贪功冒进,而且实力冠绝众人。 剩下的术士们,有近战猛士,也有从旁辅助,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本以为,这次去杀无名怪僧,可以马到功成。 但还没见到敌人,便已死了一位同伴,原本高昂的士气,开始衰落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狂暴冲撞 寺庙前,方斗坐在法坛上,驱使犬灵作为耳目,追踪阎尊者一行人。 畜生道中,除了犬灵、鳄灵外,多出一位新客,正是‘鸩灵’。 如此一来,水陆空集齐了。 鳄灵受创太重,此刻还在修养,鸩灵刚形成,还需温养,也不足使用。 唯有犬灵,还能使用! 方斗也知道,带头的阎尊者小心谨慎,一路上只敢让黑犬远远跟着,不能靠近,引起对方注意。 根据黑犬的探查,这群人的目标,正是自己所在寺庙。 没错了,这就是千秋社的报复。 方斗全身在颤抖,热血沸腾,战斗已然打响了。 这半年来,日日枕戈待旦,为了提升实力苦修,终于到了交卷子的时刻,怎么能不激动? “他们再走一两个时辰,就到那个地方了!” 根据黑犬的追踪,阎尊者一行人步步为营,已经开始逐步靠近寺庙,路径之地,正是方斗选定的伏击战场。 “阎尊者,我们打探过,前面一个洼地,原本是万顷大湖。” “后来湖水干涸,地面露出来,成了洼地!” “咱们翻过洼地,就能见到寺庙了!” 阎尊者听打探的术士汇报,点了点头,“大家小心些,注意路旁道左的埋伏,那小和尚有黑犬、巨鳄两种异兽,相当凶猛!” 术士们纷纷散开,朝四方戒备,亦步亦趋。 他们一步步走到洼地底部,脚下干枯的土里,还有鱼骨头、河贝夹杂,显然这里本是大湖的底部。 “呼呼呼!” 空中响起咆哮声,从前方上空响起,就像是上百个风箱同时拉动,响起千百个老汉哮喘呼吸的沉重声音。 本就炎热酷夏气氛,变得更令人难以忍受,整个洼地变成油锅般。 “不好,又来了!” 阎尊者叹了口气,挥挥袖口,几十颗芝麻飞出,在空中翻滚,落到地上,已经变成半人高的佝偻小鬼。 这些小鬼青皮獠牙,骨瘦如柴,唧唧喳喳乱叫,吵人耳朵。 其他术士们,也都纷纷酝酿法术,准备随时应对。 敌人再强,难道还能同时对付他们在场所有人。 他们早已打听到,被成为‘无名怪僧’的方斗,实则是个单打独斗的孤家寡人。 一众术士身后,有千秋社这个庞然大物,怎么会将他放在眼里? “呼呼!” 洼地的顶部,陡然升起一辆精钢双轮车,上面竖插一轮风车。 风火相交,笼罩在铁风车上,这件火器首次出现在敌人眼前。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铁风车居高临下,朝着洼地底部狂冲,一双车轮越转越快,带动灼热的狂风,刮得铁风车旋转,仿佛一枚圆盘。 巨大的势能,一步步转化成恐怖的动能,到最后俨然有了撕裂空气的恐怖力量。 阎尊者一众人,起初还神态自若,但听着风声越来越猛烈,神色都变了。 刚开始,他们不想退,但见到局势不妙,想要抽身后撤,已经来不及了。 阎尊者手一指,众多青皮小鬼蹦蹦跳跳,前赴后继往前冲,企图挡住铁风车下冲的势头。 铁风车呼啸着,当头一道火光,将小鬼群烧个对穿,被分成两半的小鬼们,仍旧悍不畏死往前冲。 嗯,接下来的场面,就像是压土机碾爆蛤蟆群,相当脆响! 阎尊者的青皮小鬼,看似瘦弱,皮肤如角质层坚硬,对敌时一拥而上,让敌人很是头疼。 但是,这一切在铁风车面前,什么都不是! 铁风车呼啸冲来,气势如提速到巅峰的动车,首当其冲的两三只小鬼,当场被撞得四分五裂。 更多的小鬼,伸出骨瘦如柴的胳膊,企图用爪子绊住车轮。 裹着烈火的车轮,轻而易举将青皮小鬼碾得稀烂,残肢断臂顺着轮彀旋转飞溅。 呼啦啦,铁风车带起的烈火狂风,积蓄已久,压缩成一团磨盘大的火球,猛地收缩几下,然后瞬间爆开。 裂开的火球,并非虚幻的火光,而是如熟透的西瓜,无数凝如实质的碎块,朝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摧山客’,正是先前身高两米的大汉,如今手持一扇生铁门板,挥舞得水泄不通。 三两个碎片撞在门板上,撞得摧山客手腕酸麻,心中暗道好厉害的攻击。 接连挡了几下,摧山客掌心发烫,原来生铁门板早已被烧得通红。 再看其他术士们,被无数水火光碎块冲击,纷纷施展本领逃走。 有人发动甲马符,化作一阵狂风逃走,但却被碎片擦中,半边身子裹在火焰当中,烧得痛叫不停。 也有人分开地面的松软土层,一头扎入其中,又驱使浮土合拢,险之又险躲开碎片轰击。 有几个偏向辅助的术士,手忙搅乱之下,被熊熊烈火包围。 这挥手,铁风车御风而来,带着横扫四方的霸气,冲入‘羊群’当中。 “咚!” 第一个遭殃的术士,早已笼罩火焰中,被铁风车一撞,像是装满血浆的口袋,顷刻间破碎,无数血雾爆散空中。 铁风车快速轧过,将此人碾成一团血肉,又冲向第二人。 不巧的是,第二个是摧山客。 摧山客强忍皮肤灼伤的疼痛,双手举着门板,眼明手快,对着铁风车轮子底下铲去。 “虎煞真身,无边巨力!” 怒吼声中,沉重的铁风车头翘起,带着巨大冲势,高高跃起半空,从摧山客头顶擦过。 下一刻,铁风车从天而降,将三四个术士压在下面,冲撞加上燃烧,立刻造成惨痛的伤亡。 阎尊者此刻已缓过来,当即抬手。 “探幽鬼爪!” 凭空伸出的巨大鬼爪,抓住急剧转动的铁风车,随即滋起一阵白烟,俨然车身已烧得滚烫通红。 阎尊者微微吐气,抓起铁风车往后一甩。 铁风车在空中翻滚几下,风火为之一空,再度蓄势。 这时候,摧山客组织其他术士,开始联合起来,不复先前混乱。 最好的下手机会,已经结束了。 铁风车调转车头,消失在洼地上空。 阎尊者戒备许久,知道确定方斗不再动手,放下下令清点伤亡。 一听结果,阎尊者险些脑出血,这次伤亡更惨重,三个成员永远闭眼,两人重伤、三人轻伤,仅有两人完好无损。 这趟出来的十四人,如今只剩下残兵败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可算见到你 洼地里,阎尊者哈哈大笑,笑声震动四方。 “如此人物,若不铲除,迟早是我千秋社大敌!” “各位,这次若放过他,假以时日,再要除掉他,势必牺牲更多同伴!” 说到这里,阎尊者停了下来,“要知道,这位无名怪僧,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幸存的术士们纷纷抬头,目光露出震惊,仅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杀的他们如此狼狈? “各位,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咱们已经走到门口了,怎能放过他?” 阎尊者伸手一指,正是寺庙方向。 “老夫要过去,为千秋社未来,杀了小和尚方斗!” “你们去不去?” 摧山客举着门板,“去!” 剩下的术士们,也都纷纷开头,答应同行了。 阎尊者见状笑了,士气可用,他知道,别看伤亡大,实则真正的精锐,摧山客、飞剑奴等人仍在。 有了这些主力,杀方斗不成问题。 离开洼地后,阎尊者让重伤留下,剩下术士跟着自己。 一群人走了几步,阎尊者突然开口,“飞剑奴,杀!” 空中浮现一条白线,猛地刺中路边几十米,看似空荡荡的体面,实则潜伏着犬灵。 嚯啦,白线将犬灵分为两半,干净利落。 经过刚才惨败,阎尊者猜出,自己一行人被动挨打,身旁肯定藏着眼线。 他心思缜密,装作不在意,实则对飞剑奴暗自下令。 方斗这下失算了,漏算了飞剑奴的存在,被反将一军。 犬灵不会死,但受此重创,此战也无法动用了。 接下来,双方差距被拉平,只能见面交战了。 方斗回味起来,那一剑的威力,堪称爆炸性,这样的敌人潜藏暗处,威胁太大了。 他心中念头急转,开始构思对策。 阎尊者一行人,已经出现在寺庙外,见到空地上的法坛,连同端坐中央的方斗。 杀得他们狼狈不堪的无名怪僧,竟是个看上去无害的小和尚。 “身穿道袍,寺庙供奉的……” 阎尊者的目光,穿过空地,落到寺庙正殿,微微吃惊。 “是儒圣!” “果然如耳报神所说,三家俱全!” 这时候,方斗发话了,“客人远道而来,不胜荣幸!” 阎尊者再看方斗身下,是一尊新建的法坛,显然是为了这次准备。 他转身朝摧山客,“看,人家早有准备,为了咱们备下多重杀招。” “咱们却一眼黑扎进来,败得不冤!” “摧山客,你去!” 摧山客听了,对阎尊者鞠躬,手上举着门板,一闪身往山谷走去。 阎尊者双手摊开,“区区法坛,能给你带来多大助力呢!” 一头高大的蓝面恶鬼,脸庞大如车轮,满嘴匕首般獠牙,双臂本就奇长,双爪更是堪比半截手臂,垂下来能碰到脚背。 阎尊者双手连连挥动,又有三头同样的恶鬼出现,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正巧将法坛围在中央。 二话不说,四头蓝面恶鬼,展开对法坛的攻打。 每次重击,法坛都爆发一阵光芒,抵消恶鬼的凶猛攻击。 法坛上光纹浮现,渐渐将方斗包裹其中。 过了片刻,方斗高高跳起,一爪叼住恶鬼的胳膊,用力拗下,入手沉重坚硬似生铁。 但是,如今方斗今非昔比,大成境界的金鸡诀,如今终于可以大放异彩。 方斗眼神锐利,手腕用力撕扯,硬生生将恶鬼的胳膊齐根扯断。 剩下三个恶鬼,同时拥簇上前,六根手臂交织成网,企图将方斗兜入其中。 锐利的爪子,挥舞起来如绞肉机,足以将方斗碎尸万段。 方斗深吸口气,周身毛孔绽放金光,全身如同披了层金灿灿的袍子,威风凛凛如同天降战神。 他伸出双爪,金光裹在上面,像是锋利的指套。 十指尖尖,贯穿恶鬼的胳膊,就势一绞,将其绞得粉碎。 方斗随意拉扯,四头身躯庞大的恶鬼,全身力量无法使用,被拉的来回碰撞,咚咚咚闷响不断。 “我的四鬼将,竟也不是对手?” 阎尊者既惊且怒,朝着摧山客消失的方向,猛地挥手! “可以开始了!” 仿佛为了回应,空中传来呼呼破空声,一枚水缸大的岩石,飞到高空后落下,目标正是方斗脚下的法坛。 岩石本就沉重,从高空投掷落下,不仅准头绝佳,势能更是恐怖到极点。 就像是一枚石炮,精准无误,落在法坛之上。 方斗抬脚一踹,将岩石蹬得粉碎,脚下法坛晃动两下。 没等他缓过神,头顶破空声接连不断,又是三两颗大石头,呼呼从头顶落下。 这一刻,方斗终于明白,摧山客进山的原因了。 此人天生神力,更是炼体强者,才有了摧山客的外号,进入山中如鱼得水,可以源源不断挖掘大石。 一名摧山客,活脱脱不知疲劳的人肉投石机。 “只是如此么?” 方斗也不紧张,目力所及,落下的大石头,被他接连踹得粉碎。 哗啦啦,漫天碎石如雨,接连落下,片刻过后,已经将法坛周围埋了一层,而且还在持续上升。 又是一颗大石落下,方斗眼明手快,挥拳将其打得粉碎。 突然,脚踩的草鞋,终于承受不住,压得稀烂。 这也就罢了,方斗耳边响起细微的破碎声,不是来自其他地方,而是脚下的法坛。 “不好!” 方斗总算明白,对方的真正用意了。 每次落下的石块,虽然都被打碎,但总有部分力量,通过方斗落在法坛上,一次次累积下,终于发生了作用。 法坛表面,已经浮现一层龟壳般裂纹,坚硬的石质经历震颤,早已酥松脆弱,脚下微微用力,就能踩出脚印。 想通又如何? 摧山客可没有停手的意思,仍在不停撬动大石,朝法坛投过来。 更有阎尊者带着众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一旦方斗想要离开法坛去解决摧山客,就会给与他们可趁之机。 这帮千秋社来人的战术,已经浮水水面,营造局势,逼迫方斗迎战。 方斗露出苦笑,“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先前赢了两场,刚有些志得意满,但眼前一盆凉水,当头泼下,让他惊醒了。 敌人不是npc,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计谋,绝非任凭你砍杀升级的对象。 “这样才有趣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攻守 阎尊者一方,遥遥望着方斗,见他挥拳踢脚,磨盘大石块纷纷碎裂,掉落满地碎石。 “这小和尚一手好拳脚,即便和摧山客正面交锋,也能不落下风,端的是厉害!” 方斗带来的震撼,越来越多了。 摧山客在这群人中,以力大血厚闻名,属于t类型的角色。 但是,方斗表现出来的肉搏能力,丝毫不弱于摧山客。 如此表现,远攻近战都没有短板,才是最棘手的敌人。 “可惜了!” 阎尊者早已定下策略,方斗孤身一人,就算再强,也抵不过他们车轮般进攻。 千秋社以天罡法坛为根基,对法坛了解颇多,知道只需将方斗加下的法坛毁掉,就能占据上风。 “阎老,按眼下的攻势,再有十几个时辰,就能彻底摧毁这座石质法坛!” 阎尊者身后,一个绰号‘纸幻’的术士,低声说道。 “嗯,速战速决,待会儿让地行者过去!” “阎老真是算无遗策!” 他们这边感觉大局已定,但是方斗这边,也没有末日来临的感觉。 方斗跺了跺脚底,法坛仍旧稳如泰山。 嘿嘿,幸亏他不惜血本,硬生生将成本提升到极限,石坛的用料和工艺都是最顶级的,没有半点偷工减料。 所以,摧山客想要摧毁石坛,仅仅是从远处丢石头,保守估计,少说要也要十几个时辰。 方斗想到这里,头顶又传来破空声,又有三两颗大石砸落。 咚咚咚,几颗石块接连破碎,碎石下雨般掉落地面。 方都喘了口气,突然发现不对劲,寺庙前这块地面,他看过无数遍,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 尽管现在交战剧烈,四处狼藉一片,但他还是发现有些许不协调。 地面是土质层,也不光滑平整,看上去坑坑洼洼,下雨天必定积满污水,从来就没好过。 但是,总不至于,像眼前这般,凸出一条蜿蜒的鼓包,就像是地下有条蚯蚓在钻土前进。 按照鼓包的粗壮,这条‘蚯蚓’,起码有水缸粗。 “不好!” 方斗悚然一惊,突然脚下猛烈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撞到石坛的根基。 “哼!” 耳边响起一声闷哼,显然地底下的‘东西’,吃了个大亏。 “嘿嘿!” 方斗咧嘴笑了,当初设计石坛时,他故意将根基留的极深,和地表高度达到五比一的比例。 想要土工作业,将法坛掀翻,那可有得忙了! “啊呀!” 土层被拱翻,一个矮胖的秃子窜出来,额头红通通,鼓着拳头大的肿包,不停倒吸凉气。 “痛死我了!” 远处的阎尊者,恨铁不成钢,“快下土,你靠这么近,相当活靶子吗?” 矮胖秃子,俨然是阎尊者口中的地行者,擅长土遁,特来挖掘石坛的根基。 他听了,朝阎尊者一拱手,“阎老放心,给我半天时间,定能掀翻了这座法坛!” “半天!” 这个时间,可要远远超出阎尊者的预估。 但一想到,上有摧山客投石,下有地行者挖掘,效率大大提升。 “快去干活!” 这时候,方斗从身旁,提起精钢铁杖,朝着地行者用力投出。 他臂力本就浑厚,此刻将铁杖当成投矛,破空声尖利,刺得人耳膜升腾,残影闪过,便插在地面上。 可惜晚了一步,地行者听到命令,便翻身钻入土中,铁杖插在地面,没入土层半截。 方斗刚出手,头顶又砸落几颗大石,脚下石坛微微颤抖,显然是地行者在刨土挖掘。 这般上下齐攻,法坛坚持不了多少。 摧山客藏在山中,地行者埋在土层之下,二者都隐藏行踪,一时间无法攻击。 方斗叹了口气,这下子遇到劲敌了。 对方的首脑,那个‘阎尊者’尚未出手呀! “铁风车,来!” 方斗猛地张口,草丛腾起一阵黑烟,顷刻间火焰腾起。 埋伏暗处的铁风车,早已蓄势多时,出现在众人眼前,双轮转的飞快,风火缭绕不停。 “呼呼呼!” “快躲!” 阎尊者身后的术士们,见到铁风车出现,如同惊弓之鸟,摆出各种姿态戒备。 但是,铁风车的目标,可不是他们。 裹着烈火的车轮,在地面轧过,留下两行焦黑的车辙,竟是沿着地行者钻出的鼓包,一路来到石坛下方。 “不要,他要杀地行者!” 威胁法坛的二人,摧山客远在山中,唯有地行者近在眼前,杀他最是容易。 “纸幻,拖住他!” 名为‘纸幻’的术士,是个面色愁苦的中年,一双手保养的极好,他从怀中掏出白纸和剪刀。 哗哗几下,从纸上剪除一个圆形。 “明月高挂!” 纸幻捏着剪纸的圆月,对着头顶天空一指。 说来也怪,现在是下午,距离黄昏稍早,更别说是星月满天的夜晚了。 但是,他用纸月对着头顶天空,轻轻蒙上。 下一刻,周围光线暗下来,包括阎尊者众人在内,眼前恍惚几下,光景已是斗转星移。 头顶一轮明月挂着,四周黑漆漆,突然到了半夜。 法坛上,方斗深吸口气,闭眼片刻,睁开眼时,发现眼前还是夜半景象,就连凉爽的夜风都真实可触,一点不像是假的。 “好高明的幻术!” 纸幻继续做法,手持剪刀,对着纸张哗哗剪切。 “看我,萤火飞天!” 剪落的漫天纸屑,化作一颗颗萤火虫,朝法坛蜂拥而去。 光线本就极暗,陡然出现这么多光点,晃得方斗几乎睁不开双眼。 无人操纵,铁风车开始停下来。 方斗接连挥手,但这些幻术造就的萤火虫,虚不受力,像是水面的浮萍般,聚散自如,怎么也赶不走! “幻术而已!” 方斗深吸口气,胸口冒出金光,等到气势酝酿得足了,张口一声大吼。 “国!” 这是他成就二流术士后,首次使出鸡鸣吼,效果出乎意料。 吼叫的声波,如同一团金光,朝四面八方扩散过去。 那些萤火虫,被金光波及,刹那间震得粉碎。 四周的漆黑夜色,连同头顶的明月,再也不能自圆,在金光无处不在的肆虐下,刺得千疮百孔。 外部的光线透过来,幻术已经维持不下去。 又是一阵恍惚过后,夜色消散,众人又出现在白昼的寺庙前。 第一百二十章 摧枯拉朽 “纸幻?” 方斗一声大吼,破了幻术的黑夜,众人耳边如同炸雷,嗡嗡嗡险些失聪。 过了片刻,阎尊者等人反应过来,突然发现纸幻僵立原地不动。 于是,有位同伴出声,伸手拍拍他肩膀。 没想到,轻轻一拍,纸幻的身体瞬间垮塌,无力倒在地上,面孔七窍流血,残留的神情满是惊恐。 “纸幻被吓死了!” 究其根本原因,纸幻操纵幻术,需要全身心融入其中,但是被方斗一声大喝破去,反噬也前所未有厉害,活生生被震死。 又折了一人! 这时候,方斗已经腾出手,操纵铁风车旋转双轮,不断刨土。 藏在地下的地行者,仿佛察觉到什么,动作越发疯狂快速。 咯噔,石坛松动,倾斜落下,竟是被挖空地底一角。 如此同时,摧山客扔出大石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仿佛进入最后疯狂。 方斗一抬手,铁风车全力出动,将地面抛出个大坑,露出地行者钻出的大洞。 地行者这个层次,所修炼的地遁,足以将土石化作流水,但经过的地面,仍旧不免留下通道,这就是痕迹。 “风火交加,烧杀贼囚!” 随着方斗一声令下,铁风车呼呼转动,将周围空气抽吸一空,凝聚出磨盘大的火球。 火球表层不断旋转压缩,陡然间冒出一团火柱,所有高温炎热倾泻出来,朝着地下洞口疯狂钻入。 片刻过后,地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矿洞的哑炮炸开。 许久,才从洞口袅袅飘出一股黑烟。 石坛下方,再无任何动静。 方斗来不及欢喜,因为头顶再度出现石块,不是一颗两颗,也不是十颗八颗,而是将近一百颗。 摧山客趁他全力攻击地行者,将积攒许久的石块,一股脑全都扔出来,如同流星雨般规模浩大。 方斗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么多石块。 这些石头落下,早已将地面垫高一层,法坛已难以幸免。 方斗叹息一声,翻身落下法坛,朝远离石雨范围的地方奔去。 “好!” 阎尊者猛锤掌心,总算成功了。 他可以感知到,方斗离开法坛后,身上的法力波动,降低到初入二流术士的程度,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法坛就是这么厉害,方斗盘踞其上,阎尊者都不敢轻易上前,只能派出手下骚扰围攻。 现如今,方斗没了法坛,如同跳上岸的鱼,在他们眼中,已经不足为虑。 天空的石雨,接二连三坠落地面,七成砸中石坛,砸得坑坑洼洼,裂纹变成裂缝,再然后,大块石层从法坛剥落。 最终,石坛最终坍塌,被众多砸落的岩石埋葬,成了一座小山。 方斗也不留恋,一转身钻入山中,竟是朝摧山客消失方向追去。 “追!” 阎尊者哪能不明白,方斗恨极了摧山客,要直接去找他算账,报了法坛被毁的一箭之仇。 一名术士指着双腿,甲马符亮起,已然驾着狂风,追上方斗的背影。 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中,过了片刻,阎尊者追上时,见到一具胸口凹陷,满口鲜血的尸体。 “都别落单,对方厉害!” 轰隆隆,阎尊者一行人,继续往前追赶,突然听到剧烈碰撞声、碎裂声,就像是有人在开山采矿。 “摧山客和他交上手了!” 山中,两道人影纠缠一起,黑风般滚滚来去,所过之处,不管是百年大树,还是坚硬岩石,只要被擦中,当场化为碎末。 “摧山客,你这体修的底子不差,是我生平见到的最强者!” 方斗赞叹过后,猛地捏指成啄,朝摧山客胸口猛击。 命中的感觉,就像是戳中涂抹润滑剂橡胶,不仅滑不留手,而且带着巨大的反弹力。 “虎煞真身!” 摧山客大声怒吼,吼声如同虎啸,有种令人心神崩溃的魔力。 他脸上、胳膊和手上,皮肤浮现淡淡纹理,就像是斑斓猛虎的外皮。 一阵狂风平地升起,摧山客的力量陡然暴增,双臂猛推,击中方斗的胸口。 方斗感觉,像是被挖土机击中,胸口一窒,腾云驾雾般往后退去。 没等他站稳,后背撞在一处崖壁,身后石块被挤压破碎,哗啦啦流淌一地。 方斗站稳脚跟,呼呼喘气,望着对面的摧山客。 摧山客也不客气,大踏步往前冲来,快走几步,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四爪腾空,要将猎物扑死身下。 方斗屏气凝神,毛孔迸出金光,身上披了层大金袍。 此刻,他就像是清晨的公鸡,对着朝阳鸣叫,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摧山客猛扑落地,整个地面震动几下,却落个空,因为方斗早已高高跃起,正在他头顶缓缓滑落。 一扑! 方斗滑翔落下,正落在摧山客脊背上,脚趾扣紧站稳。 一爪! 右手化作利爪,刺破空气,正中摧山客后颈椎。 一啄! 左手捏成啄,一放即收,点在摧山客后脑。 摧山客爆发狂怒咆哮,猛地用力起身,将他掀翻落下。 方斗收回手掌,轻轻揉了揉,好硬的颅骨。 他拔出精钢旅杖,朝摧山客猛挥,正中腰部。 摧山客痛得原地打滚,怒吼连连,抓起地上一把碎石,朝方斗所在方位扔来。 方斗挥舞钢杖,叮叮当当,石块都被震得粉碎。 “再来!” 方斗举着钢杖,轻轻跳起半空,对着摧山客猛刺落下。 “虎煞真身!” 摧山客咆哮着,头顶凝聚一个虎头,离体飞出,对着方斗头顶罩落。 接下来,钢杖全无阻碍,刺入摧山客胸口。 方斗松开钢杖,侧身翻滚,硬生生用后背,接住虎头的冲击。 道袍承受了大部分攻击,仅有少量落在身上。 饶是如此,方斗仍然吐了口血,暗道不愧是濒死反击。 耳边脚步声响起,阎尊者等人快到了。 “咕咚!” 方斗取出玉佛脂,喝了一口,感到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化开,进入体内滋养五脏六腑。 先前的伤势,略微减弱,玉佛脂护住手上的内脏,可以应付接下来的剧烈交战。 “啊呀!” 阎尊者到来时,见到的却是,摧山客早已凉透的尸体。 “快追,他走不远!” “杀了摧山客,不可能毫发无伤!” 一群人拨开乱草灌木丛,越过乱石林立的地面,终于追上了方斗。 “等你们很久了!” 方斗坐在法坛上,含笑自若,气定神闲!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剧斗 狡兔三窟,方斗也有三座法坛。 早已料到,这次交战激烈万分,敌人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主动攻击法坛,迫使方斗放弃优势。 于是,方斗总共建造三个石坛,一明两暗,寺庙外空地上,就是表面上那个,也是吸引敌人目光的。 剩下的两个法坛,都藏在深山中,是准备的后招。 方斗没想到,这么快就动用后招,虽然始料未及,但还是迅速切入全新的法坛。 相比之下,阎尊者一行人,表情极为精彩,从大喜过度到大悲,心态都快崩溃了。 千辛万苦谋划,牺牲了三个同伴,才将方斗逼出法坛。 可眼下倒好,一转眼,方斗又登上全新的法坛。 这还怎么玩? 于是,这帮千秋社的术士们,陷入低落情绪中。 阎尊者突然开口,“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这位一流术士,不愧能选为首领,心志坚定,根本不受影响。 “百鬼听令,灭杀此人!” 阎尊者手掌摊开,洒落一大把芝麻,落地化作形形色色的恶鬼。 有恶鬼头大如车轮,四肢躯干细小如柴,口中发出擂鼓般的吼叫。 也有恶鬼提着灯笼,口鼻呼吸的气息掠过灯笼,喷出熊熊烈火。 也有恶鬼肠穿肚烂、眼球挂在眼眶外,口中含含糊糊,漫无目的在四周游荡。 更有身穿生锈铁甲、手持斑驳兵器,像是生前为士兵,死后亦是凶悍的鬼卒,叫嚣着寻找敌人作战。 方斗笑了,巧得很,撒豆成兵我也会! 他双手连连挥动,一颗颗豆子落地,光芒闪烁中,豆兵们出现。 百鬼阵型凌乱,而且体型各不相同,看这幅架势,就像是公园遛弯,很是散乱。 乍一看,倒也像模像样,但是方斗的豆兵出现后,情况变了。 阵势森严的豆兵们,个个雄壮威武,行动统一,俨然是训练有素。 阎尊者神情变了,“怎么可能?” 豆兵虽然仅有一百不到,但从气势上,稳稳压过乱糟糟的百鬼。 方斗也不理会他,伸手一指,“给我碾碎他们!” 带头的异种豆兵接过钢杖,默不作声,朝着对面一指,豆兵大阵出动了,一排排齐刷刷向前。 片刻过后,双方交锋,百鬼呼啸着,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但是,豆兵沉默着,不停挥舞兵器,送入对方体内。 阎尊者轻叹口气,“罢了,飞剑奴,我令你寻找时机,一旦有机会,不用犹豫,必须杀了此人!” 他赖以奇效的百鬼,仅仅是几个回合,就被冲散各处、节节败退。 眼前的这片山地,成了热闹的战场,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交战。 这是阎尊者和方斗在隔空斗法,但是看形势,阎尊者竟落在下风,召出的百鬼被杀得溃不成军。 “老夫来会会你!” 阎尊者快步上前,身前浮现硕大鬼爪,朝整个法坛落下。 此举,竟是要靠着‘探幽鬼爪’,将方斗连同法坛提起。 方斗身下的法坛,猛然迸发光芒,纵然被探幽鬼爪抓住,却没法欺进内部,伤害到方斗本体。 但是,方斗脚下剧烈晃动,石坛根部的泥土松散震动,显然根基都被摇晃了。 探幽鬼手,竟这般厉害? 方斗难以想象,若无法坛保护,自己还能直面对方的攻击吗? “喝!” 不愧是一流术士,阎尊者亲自动手,比摧山客、地行者二人联手,破坏力强了许多倍。 巨大鬼爪五指尖尖,如同囚笼召出法坛,令方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随着阎尊者不断法力,方斗连同法坛的状态,也在岌岌可危。 突然,方斗全身松弛,双手对着鬼爪一指。 “一念无尘!” 无形波动,瞬间流遍石坛上下表面,一尘不染、滑不留手! 阎尊者真暗自用力,突然鬼爪滑开,巨大反作用力下,踉跄往后退去。 “不好!” 他若是敌人,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方斗开始动手了,他对着空气,掐个法诀。 空中浮现一层鬼火,飘飘荡荡,往阎尊者胸口落下。 此乃‘阴火术’,往日方斗久久无法施展,但今天环境正好。 一来有法坛加持,境界被提升到二流术士巅峰,二来么,阎尊者自作自受,放出百鬼攻打。 百鬼上空,弥漫着浓厚阴气,想施展燃阴成火,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不其然,鬼火飘飘荡荡,起初还很微弱,等飞到阎尊者面前,已经膨胀成灯笼大。 一路吸收游离的阴气,鬼火表层温度冷如冰,但内里却包含毁灭性的力量,只要爆发出来,就必然有人丧命。 阎尊者见了,脸上浮现惊恐,这团鬼火,是他法术的克星。 “不好!” 阎尊者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挡在面孔前方,被鬼火击中。 这幅场景就像是,一根火柴落入油桶,腾起三米高的焰光,仅仅是三两个呼吸,阎尊者整条胳膊消失了。 他忍痛大叫,“探幽鬼爪!” 巨大鬼爪伸出,朝阎尊者身上一抹,将鬼火都吸走。 阎尊者壮士断腕,将鬼火转嫁他处,望着断臂位置,倒吸了口凉气。 “真是厉害呀,将老夫逼到这个地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人参,竟是长成人形,右胳膊有腿儿,至少有五百年参龄。 阎尊者脸上浮现肉疼,掐断较粗的一根参须,看位置,应当是人形的胳膊。 他举着参须念念有词,一把按在断臂处,奇迹事情发生了。 参须沾到血肉,开始吹气般膨胀,顷刻间生长成血肉之躯。 原本被鬼火烧掉的胳膊,又长回来了,半点疤痕没有! “移肢法,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阎尊者抬头,看向方斗的位置,“一个时辰后,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这时候,豆兵已然大获全胜,杀灭百鬼,只剩下零星几头,已然不成气候,开始朝阎尊者带来的术士们下手。 这些术士,都是二流境界,对付几个豆兵不成问题,但关键在于,眼前豆兵足有将近百人。 带头的异种豆兵,手持钢杖,俨然指挥若定的将军。 连带着豆兵大军,进退有据、配合默契,杀灭了百鬼大军,仍旧损失寥寥,至今还有九十多人。 “阎尊者,救我!” 一个术士绝望大叫着,掌心闪烁雷光,接连打飞几个豆兵,但更多豆兵逼上来,长枪如林刺入身躯。 方斗手下的豆兵,瞬间将剩下术士淹没了,渐渐消失不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半部役鬼书 方斗轻叹口气,到目前为止,危机尚未退去。 千秋社只剩下两人,一流术士级别的阎尊者,另外一人至今尚未露面,能收发飞剑,破坏力惊人。 这两人,任何一人,都有击杀方斗的实力。 先前清场完毕,终于到了王对王的最终时刻。 阎尊者活动胳膊,以移肢法生成的全新手臂,虽然略有些不适应,也能应付一二。 “小和尚,你叫方斗?” 方斗含笑点头,“不错,是我!” “方斗,是你的法号,还是俗家姓名?” 经过刚才交手,阎尊者已猜出,方斗和释、道、名是哪家均无关联,所用手段既多且杂。 “原来也是旁门左道!” 阎尊者心下放松,方斗一人再强,对千秋社无法造成威胁。 “我就叫方斗,方圆之方,米斗之斗!” 方斗的声音质地有声,目光扫视四周,“还有位朋友,怎么不现身乡间?” 阎尊者察觉他的目光,摇头道,“你说的是飞剑奴?他等闲不出面,一出手,就是你的死期。” “耐心些,很快你就能见到他啦!” 阎尊者目光落在方斗脚下,“你有法坛护体,一般手段动不得,老夫唯有用出压箱底的手段!” 说罢,他取出一块铁瓦,上面以阴蚀法,雕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蝇头小楷。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众星拱月,正中央是一头恶鬼的模样,但缺了另外半边,只有带着丑恶鬼头的上半身。 “老夫一身所学,皆在这半部役鬼书上。” “此书通幽寻阴,能聚阴成鬼,役使鬼差!” “更重要,这也是一件鬼修法宝。” 阎尊者叹了口气,伸出指甲割破手腕,殷红血液涌出,落在铁瓦凹面。 这半部役鬼书,像是海绵吸水,一滴不剩将鲜血都吸干。 铁瓦开始浮起半空,文字开始闪烁不停,正中央的恶鬼眨眼间活过来,从表面探出身子。 惊悚一幕发生了,铁瓦上的恶鬼,竟变成立体模样,张牙舞爪嘶吼着。 连带着整块铁瓦,悬浮在半空,朝方斗站立的法坛杀去。 这头恶鬼散发的阴森气息,远超四鬼将、百鬼大军的总量,将周围气温硬生生降了十来度。 山间本就阴寒,这么一来,炎炎夏日瞬间步入深秋。 方斗脚下的法坛,发出嗡鸣声,先前役鬼书带来的压迫,已经对天罡法坛本体造成威胁。 “铁风车,去!” 他急忙运转法力,草丛分开,铁风车呼啸着冲来,卷起的风火越发旺盛。 这头恶鬼只有半边身子,所以上半身探出空中,仿佛通过窗户,剩下的身躯仍在另一端。 仅仅是上半身,恶鬼的气息和力量,已经强得令人绝望。 铁风车裹着熊熊烈火,周围方圆十里的草丛无风自燃,到处都是飘飞的火星和灰烬。 哗啦啦,这件火器接连冲出上百米,已经将势能积蓄到巅峰,一跃而起撞在恶鬼身上。 恶鬼嘴巴裂开,本就凶恶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丑陋,眉眼间竟露出轻蔑。 惊奇一幕发生了。 铁风车携带的烈火,足以将一座村庄化为灰烬,但来到恶鬼面前,竟收到无形压制,火光寸寸削弱下去。 恶鬼身边的阴气深厚如海,没等铁风车触碰到,就将烈火一扫而空。 “当!” 恶鬼又一挥爪,巨大鬼爪亮出,颇有几分‘探幽鬼爪’的神韵,但比之阎尊者的手笔,更加高明深邃。 鬼爪摧枯拉朽版,将精钢打造的铁风车,轻松捏成一团废铁。 方斗瞳孔收缩,“不好!” 恶鬼浮现嘲讽的微笑,纵身往前一跃,眨眼间跨越几百米距离,来到方斗面前,距离法坛仅有一步之遥。 方斗凝视着高大的恶鬼,仿佛能感受到,口鼻喷出的阴森气息。 这头恶鬼,从卖相来看,就不是一般品种,集合了四大鬼将和百鬼,每个品种最凶最丑的特征,若有胆气弱的,夜里见一面,只怕会当场吓死。 “呼!” 恶鬼也不废话,张开血盆大口,朝方斗猛地吸气。 下一刻,方斗天旋地转,感觉整个魂魄都被吸走。 突然间,道袍闪烁光芒,一股清凉感传遍全身,令他反应过来。 “大金袍!” 方斗站出金鸡桩,摆出琉璃心境,金光流转全身,如同披上一层袍子。 与此同时,道袍浮现一层花纹,也在抵挡恶鬼的吞吸。 不能坐以待毙! 方斗身处危机,仍不忘眼观四路,见到阎尊者手腕的伤口,仍在缓缓流血。 这就是说,他操作役鬼书上的恶鬼,需要以自身精血喂养。 “罢了,最后的底牌!” “豆兵听令,摆重阳大阵!” 法坛不远处,原本站立不动的豆兵们,闻言纷纷抬头。 带头的异种豆兵,手持鹤首钢杖,对着恶鬼方向一指。 剩下的九十多名豆兵,整齐划一转身,虽然沉默无言,却给人以无声呐喊的感觉。 豆兵们三个一组,瞬间绽放三十多个三瓣花朵,再然后,三三联合,有站出九到十个九宫阵。 “不好!” 阎尊者见状,当即看出,豆兵在摆阵。 “这是兵家战阵,小和尚究竟掌握了多少家杂学?” 他手腕上鲜血流速加快,脸色更苍白几分,催促恶鬼尽快解决方斗。 几个呼吸后,八十一个豆兵终于成阵,摆出个九九重阳大阵。 大阵中,无中生有,诞生出一丝纯阳之气。 恶鬼突然停下动作,疑惑转身,正看到组成中央大阵的豆兵们,整齐划一往前逼近。 “嗷呜!” 恶鬼身躯化成黑雾,朝豆兵大阵笼罩落下,竟是要将其冲散。 豆兵们面无表情,面对狂潮般涌来的黑雾,严守战阵方位,头顶纯阳之气凝而不散。 纯阳之气,飞快如剑,刺入黑雾当中,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阎尊者手足冰凉,恶鬼吸收精血的速度,陡然变得剧烈起来。 黑雾不断蠕动,时而化作狰狞鬼头,时而变成上百只鬼爪,企图将重阳大阵冲散。 但是,豆兵们毫无畏惧,尽管遭受冲击,仍旧保持阵型完整。 与此同时,纯阳之气如磨盘,不断消磨诡雾。 最终,阎尊者见到黑雾快速变薄,最终消失不见。 恶鬼被消灭了,死在豆兵组成的重阳大阵之下。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攻心战 阎尊者没想到,代价会这么大,连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他早有预料,光凭役鬼书,最多将方斗打出法坛,真正要取他性命,还要飞剑奴一锤定音。 此行的千秋社众术士中,飞剑奴的飞剑冠绝众人,论杀伤力,连阎尊者都自愧不如。 于是,阎尊者用尽手段,只为逼出方斗最后底牌。 甚至于,连半部役鬼书都用了,更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代价太大了,却还是值得,终于让方斗使出压箱底的重阳大阵。 这阵法当真厉害,连役鬼书中的半边恶鬼都抵挡不住,可惜露了相,已威胁不到飞剑奴。 阎尊者喘了口气,还有机会呀,目光落在地上,铁瓦倒扣泥土,看似灵光全无。 他却知道,半边恶鬼来历非凡,是被炼制役鬼书时,便已封印在内部,已然成了真形,不管被粉碎多少次,总能在役鬼书内部无限重生。 接下来,就看飞剑奴了! 阎尊者闭上双眼,手足渐渐发凉,这是失血过多的影响,尽管身处炎炎夏日,他仍是冷得如置身寒冬腊月。 “可惜,看不到了!” 这位老者眼前,浮现往日一幕。 那天夜里,山上风好大,他却满身是汗,偷偷潜入主人的房间,翻找一番,结果找到这半部役鬼书。 连夜下山后,逃出中原之地,他潜入江南地区,改名换姓,觅地苦修役鬼书上的法术,等到几十年出山,已闯出‘阎尊者’的名头。 半生威名,此刻雨打风吹去! 法坛上,方斗见到阎尊者,临死前得意的微笑,突然心道不好。 阎尊者已死,但暗中还藏着个飞剑奴。 别的不说,此人绝情断性,从刚才起,一直冷眼旁观,任凭同伴逐个战死,始终无动于衷。 他不是不动手,而是在等待时机,要一击必杀。 方斗对他的认知,便是犬灵被一剑斩杀,势如闪电,半点挣扎不得。 而此刻,正是方斗最虚弱的时刻。 他以二流术士境界,一口气杀了千秋社十几人,其中还有阎尊者这样的一流术士,战绩骄人。 期间,动用了畜生道、火器、撒豆成兵、兵家战阵和法坛各种手段,法力消耗巨大。 “千万不能被他看破虚实!” 方斗估计,体内法力还剩一两成,陡然开口,中气十足。 “飞剑奴,怎么还不出手?” “还等什么?” “我如今贼去楼空,别说是你了,就算一个小混混拿刀,也能捅杀了。” “为你们千秋社大计,还不快来杀我!” 方斗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山野中四处飘荡,传到远方响起回声。 但是,始终无人回应。 “你不来杀我,那就自行离去!” “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就不送了!” 方斗盘腿坐下,取出一颗炼气丹,大咧咧运转起来,开始补充损耗。 此情此景,竟是将飞剑奴视若无物。 玉兔东升,转眼到了晚上,头顶星月争辉,山中蝉鸣蛙鸣,听着好不吵耳。 “飞剑奴,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方斗接连吼了三声,始终无人回应。 下一刻,方斗松了口气,颓然侧倒在法坛上。 “总算吓走了他!” 一颗炼气丹,又不是仙丹,怎能瞬间补充法力? 还好他强撑着不倒,让对方看不清虚实,方才将飞剑奴吓走。 方斗先前早已猜出,此人绝不轻易出手,必然生性多疑。 于是,他效仿前人故智,唱了这出‘空城计’。 效果不错,飞剑奴等了大半天,也算有耐心,始终没能看穿,悄然离开了。 “哈哈!” 方斗躺在法坛上,哈哈笑了几声,笑声充满喜悦。 此刻,是他最松弛,也是防备最弱的时候。 一不留神,清冷夜色下,陡然出现一丝细线,来得悄无声息。 过了好长时间,才响起尖利的汽笛声,伴随翻滚的白色气浪。 这时候,飞剑已经冲到法坛上,对准了方斗额头,就要落下。 糟了,飞剑奴这条毒蛇,一直藏着,从未离开。 他看穿方斗在故意掩饰,足足等了一天一夜,直到方斗撑不住,这才出手了。 这份隐忍、耐性和眼光,已然超过阎尊者,是眼下最危险的敌人。 方斗的视线,都被飞剑的白光充斥,竟看不出这件利器的本体轮廓,只觉得双目刺痛,口腔毛细血管破裂,泛起浓重的铁锈味。 “死生一线,竟是这般滋味!” 方斗叹了口气,瞬间变得灵活起来,一翻身站好,身下法坛冒起光芒。 光纹交织着,化作一张大网,朝飞剑兜落。 暗处的飞剑奴一惊,方斗这般样子,哪里像是虚弱无力,自己中计了。 但飞剑最终一往无前,不能有丝毫迟疑。 刺啦,法坛放出的光网,发出根根铁丝崩断的声响,竟被飞剑一冲而破。 方斗翻身亮出道袍,硬生生承受飞剑一击,与此同时,足下用力跳起,以飞扑之势,顺着飞剑的方向往前冲。 远远看去,就像是方斗被飞剑刺中,远远飘飞出去。 但是,凑近了看,就会发现,飞剑刺在道袍上,凹下去大块,方斗固然内伤加剧,口中狂喷鲜血,性命还在。 要知道,飞剑的厉害,在于贯穿上,如今被转成钝器打击,杀伤力已然去了七八成。 身上这件道袍,还是从成衣铺买的二手货,堪称这辈子捡的大漏,刀枪不入不说,连飞剑都刺不破。 正因如此,方斗才有信心,以血肉之躯扛这一剑。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但是,方斗也不好受,原本玉佛脂封住的内伤,变得伤上加伤,五脏六腑均遭受重创。 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过长长的血虹。 “哈哈!” 方斗低头,掌心铺满金光,化手成爪,一把捏住飞剑。 “总算抓到你了!” 藏在暗处的飞剑奴,惊得肝胆俱裂,这下糟了。 飞剑落入敌手,他一声九成力量被废,此刻若是被发现踪迹,岂不是待宰的羔羊? 他屏住呼吸,藏在原地不动。 飞剑奴身兼两大秘法,飞剑为其一,其二么,就是能融入环境的隐匿之术。 所以,他有充足的自信,方斗绝难发现他。 嗯! 直到方斗取出一根线香,点燃香头,烟气袅袅,朝他所在的方向飘来。 这下完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落幕 齐人高的岩石裂开,中间躺着一个瘦高男子的尸身。 方斗站在石堆前,啧啧称奇,这就是飞剑奴的本来面具。 这飞剑奴机关算尽,唯独漏算了,方斗会‘引香寻踪’这门法术。 先前已抓了飞剑为引子,以线香的气线寻踪,瞬间暴露了他的踪迹。 找到人就好办了! 方斗快步上前,一拳打碎藏身的岩石,飞剑奴还想逃,被他一爪捏碎喉咙,死了。 “没了飞剑,自身本事稀松平常!” 方斗想到这里,有些索然无味,提起抓住的‘飞剑’。 嗯! 白光散去,这枚无坚不摧的利器,竟已成了一片废铁。 本来,方斗对飞剑颇感兴趣,这下要失望了。 “接下来,摸尸!” 到了第二天,直到中午时分,方斗才返回寺庙。 那些尸身,搜罗干净后,都被他丢进深山,毒虫和猛兽会替他扫尾。 “险些忘了!” 方斗一拍额头,先前犬灵监视,千秋社先前重伤、阵亡之人,都在半途留下修养。 除恶务尽,不能留下手脚! 方斗刚要起身,突然见到公鸡飞掠到身前,以鄙视的眼神,对他咕了一声。 (不用去了,我已解决了!) “多谢鸡大师了!” 方斗拱了拱手。 这场大战,从开始到结束,足足花费了三天两夜。 但事后,方斗修养,却花了足足十天。 纵然有炼气丹补充法力,玉佛脂治疗内外伤势,身体透支带来的疲倦,总还是残留不去。 方斗一阵后怕,如果敌人再强几分,只怕透支过度,就要造成根基受损。 十天后,方斗估摸着恢复差不多了,没有十成十,也有九成半了。 因为,他这天的午饭,足足吃了二十斤米饭,胃口已完全恢复了。 这才有时间,检查此战的收获。 三座法坛,已经报废了两座,剩下一座完好。 铁风车完全废了,成了一堆废铁,再难修复。 蛊王珠抵押的十万白银,总共花费了八万两,还剩两万在身上。 这八万两,堪称一笔巨款,但在方斗看来,花得值啊! 方斗能获胜,大部分原因,都是用钱将敌人砸死了。 再看摸尸所得,阎尊者等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金银钱票,还有珍珠宝石等。 方斗收集了零零碎碎一大堆,估摸着足够补充花费的八万两,连同剩下的两万,足够将蛊王珠赎回来。 阎尊者身上,还搜到一株成形的人参,粗若儿臂。 方斗在县城药铺,也曾和掌柜聊过,曾见了几颗野山参,手把手学过。 知道人参的芦头,就像是树木的年轮,靠着数芦头,就能辨认人参的年头。 他粗略一数,倒吸了口凉气,至少五百年。 须知,但凡超过百年的人参,在哪家药铺,都是藏而不卖的镇店之宝。 “这阎尊者,真是有钱!” 方斗眉头一皱,发现这颗人参,缺了根参须,像是先前被阎尊者用了。 再看最大的收获,却是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来的法术,或是手抄的笔记,或是祖传的秘本。 召出米斗的虚影,一道道光芒如流星般,落到当中。 …… “地遁(初级):破土如水!” “纸幻术:指月成夜、呵气成灵。” “掌心雷!” “甲马符!” “金光咒!” “飞剑术(残):一刺。” “影魅诀(残):敛息藏气!” “炼器术(入门)” “名教六艺:乘龙御法(基础篇)!” …… 方斗心想,这怎么练得过来啊! 还有,里面好像混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金光咒是释门幻术,先前那个中年和尚使得就是,还有名教六艺,也都不是道家的。 剩下的,都是道家的法术。 “对了,还有役鬼书!” 方斗取出这块铁瓦,如果补全另外半块,恰好是个圆筒。 这半部役鬼书,究竟是法宝,还是功法。 一道光芒从铁瓦升起,吸入米斗当中,摇晃几下,吐出颗法力种子。 “役鬼篇:五鬼搬运术、山鬼符召……” 半部役鬼书的法术,加起来比其他所有法术还多。 这才是最大的惊喜,也给了方斗警钟。 一门完整的传承,胜过无数旁门左道,释门、道家和名教的力量成了体系,难怪能傲视杂家百脉。 经过米斗提炼的法术种子,等同种在‘体内’,入门习练和掌握的门槛大大降低。 方斗却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已然在酝酿着,该如何取舍? “嗯,大夏天的,怎么能没啤酒?” 方斗突觉口渴,想到自己掌握的甜醴酿制法,不禁口舌生津。 等不及了,修炼什么的先放一边,先去县城买些麦子回来。 …… 耳报神,将阎尊者一行人,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千秋社。 这时候,左右两位长老,正在做今年的预算和支出,出入太大,愁得两个老头子直上火。 “从各方面运来的钱粮,已经入库收好,共计白银一百三十八万两有余!” “目前,咱们运筹的项目,足有十八个,该如何分配资金,咱两好好聊聊?” 左长老愁眉不展,“到处都要用钱,一碗水难以端平,到时候各家都要抱怨哭穷!” “哪能怎么办,钱就这么多,咱们一没有聚宝盆,二不会点石成金,三没有观音借库,总不能平空变出金银!” “我先开个头,阎尊者负责的‘起死回生’,一直进展不大,今年预算砍到十万两!” 右长老点点头,“我看这样行!” “嗯,再来……” 这时候,一团阴风卷来。 右长老见了,问道,“耳报神,可是晋陵郡那边有什么进展?” 结果,耳报神报出的消息,令两位长老大吃一惊。 “什么,全军覆没,一个都没逃出来?” 耳报神带回的消息,堪称震撼性。 两位长老,对这次任务不可谓不重视,抽调的都是精兵强将。 阎尊者身为一个项目负责人,实力远超普通社员,已经是一流术士,尚且折戟破庙。 更别提鬼鸩、飞剑奴和摧山客等人,都是一时之选,竟都丧身那处寺庙中。 “好个无名怪僧!” 这时候,耳报神出言提醒。 “鸡鸣寺,和尚名为方斗!” 右长老含恨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向同伴,“老左,咱们商议商议,该如何应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友相见1/5 右长老不待对方发言,首先表明态度。 “千秋社的面子,绝不能丢!” “这件事情,必然要追究到底!” “鸡鸣寺方斗,非死不可!” 他恨得咬牙切齿,“杀我同道,毁长生根基,万死不赎其罪!” 左长老叹了口气,“且慢,咱们已派不出人手了!” 千秋社结社,归根结底是为了长生,而非争强斗狠。 不管是掳掠童男童女,修炼邪门人丹,亦或是种植‘灵根’,设计人体改造,都是为了突破寿命极限,成就长生不老的丰功伟绩。 这一桩桩一种种,都要大量人手和资金,吞吸资源的速度,堪称是人间黑洞。 这次为了杀方斗,特地停了一个项目,抽调了负责人阎尊者,剩下的术士们,也都是各方面的骨干之才。 一朝全军覆没,目的没达成不说,本就不富裕的人手,更加雪上加霜。 刚才还气冲冲的右长老,听了冷静下来,“对呀,拍不出人了呀!” 阎尊者全军覆灭,至少证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方斗绝非表面看来,是孤家寡人这么简单,说不定牵涉到什么势力! 想要彻底灭杀他,少说要停下两三个,乃至更多项目。 如此一来,损失太大了,两位长老绝对承受不住。 “社主绝不会答应的!” 左右两位长老,相对无言,坐了半天,不约而同放出长长一声叹息。 “哎,老夫恨不得,自己亲身走一趟。” 右长老愤愤不已,以他法师境界的实力,一出面必定手到擒来。 但是,长老位高权重,是千秋社的顶梁柱之一,岂能亲身犯险? 左长老急忙叫停,“老右,你可不能冲动,咱们再想想!” 过了半晌,二老而出结论,“先放一放,咱们按兵不动!” 左长老点点头,“我认识苗疆刺星部的秘巫,不如将这件事情,委托他们办理!” “刺星部!” 右长老手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你认识那里的人?” “呃,有些交情!” 刺星部,是苗疆一大势力,和中原的来往,以收钱杀人闻名。 苗疆各种诡异阴暗的手段,往往能杀人于无形,令人不寒而栗。 左长老一拍掌,“太好了,就转交给他们办,这笔账走公费!” 不愧是老官僚了,得知项目中断,第一时间评估损失,得知继续投入的成本后,果断止损,终止项目。 然后,将烂尾的项目,一股脑打包,外包给外单位。 如此干净利落的应对手段,一点不拖泥带水,真是高手啊! 这件事情,对方斗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因为,从千秋社到苗疆,消息传递,再到来人过来,少说也要大半年。 坏事则是,苗疆异人的修炼体系,迥异于中原王朝,方斗可能应付不来。 …… 方斗这边,一路进了县城,到米行采购一批上好的大麦。 “小师傅,又来卖米?” 自从上次方斗打官司后,还是首次见到米行掌柜。 “这次不卖米,我要买些上好的麦子!” 米行掌柜很是惊讶,“小师傅,咱们这儿的人,偶尔吃些面食,但主食还是稻米,你要这么多麦子做什么?” “酿酒!” 米行掌柜眨了眨眼,好像酿酒也是用稻子? “上好的麦子,自然是秦岭关中的为上佳,只是价格也不便宜。” 方斗目光匆匆扫过价格木牌,也不是太贵。 “给我准备一千斤。” “一千,一千斤!”米行掌柜的声音都在颤抖。 方斗二话不说,白灿灿的银两,当即排在木桌上,“这些足够了!” 米行掌柜见到白花花银子,笑容可掬,贴心问道,“这么多麦子,需要小店送上门吗?” 方斗一想,还真需要,大青骡再能扛,也拉不走这么多。 “那就麻烦掌柜了,不多说了,我还有事,你先准备着!” 方斗是真有事,戒严来了。 县城里有一家香烛店,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是福元寺的产业。 这家店铺,是戒严约好的相聚地方。 刚才进县城,方斗见到店铺有约好的标记,竟是戒严过来了。 “笃笃笃!” 几声敲门声,方斗见木门打开,自报家门,“我来找戒严!” “大师兄等候多时了!” 进入店铺后,方斗终于见到,阔别多日的戒严。 嗯,多日不见,戒严更胖了,微微一笑,眼珠都眯成缝。 “哈哈,方斗,好久没见了!” 方斗和他寒暄了几句,问道,“戒严师兄,你来县城作甚,难道又来销赃?” “哪里是销赃,我特地过来提醒你!” 戒严瞄了瞄,发现方斗没带钢杖,“我先前交给你的钢杖,竟然是赃物,你千万小心保管,不要在福元寺的人面前露相!” 方斗微微讶异,本以为是戒严的收藏,没想到是他弄来的赃物,话说这钢杖用得很是顺手啊! “戒严师兄,要不要我交出去!” 戒严听了摆手,“没这么严重,方丈主持已经压下了,也不是多大事情!” 说完这件事情,戒严又和方斗聊起来,内容都是他最近混得风生水起,方丈主持有心历练他,交代不少人物,都一一完成了。 “对了,你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方斗突然想起来,取出身上的金银珍宝,都是从阎尊者等人身上搜略而来。 “我搞了些财物,缺少变现的渠道,还请戒严师兄帮帮忙。” 戒严一看,兴奋起来,“你最近真是发财了,这些金器银器也就罢了,珍珠美玉宝石,可不是一般人能得手。” 他脸色一变,低声问道,“该不会翻了哪家大户的墙头?那你找我就对了,晋陵七县中,没有比咱们福元寺更安全的销赃渠道了!” 方斗咳嗽两声,“误会了,这不是赃物,只是来历有些敏感!” 戒严一副“我懂”的表情,将桌上财物粗略点过,“包在我身上,多了不敢说,十万两绰绰有余!” 方斗拱手答谢,“多谢师兄,变现过程中,若需要抽水什么的,一些按照规矩来。” “这个我知道!” 事情谈完后,香烛铺内整治了一桌酒席,方斗和戒严吃喝到下半夜,一睡到天明。 第二天,戒严辞别方斗,踏上回归的路程。 方斗则是版了些琐事,采买了调味品、蔬菜,还有日常所需的用品,大青骡驮着满满两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余波(一)2/5 晋陵郡某县。 沐财主是本地最大的坐商,祖上曾是行商,靠着几十年积累,攒下了丰厚身家和人脉。 到了沐财主这一辈,已经无需四处奔波,占据了当地的市场,仅靠买入卖出的利润,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当地百姓,平时挂在嘴上,都是‘再阔能有姓沐的阔’、‘你个穷鬼、也配姓沐’。 但是,始终无人知晓,沐家是一支隐秘的术法传承。 事实上,沐财主家,敢闯难于登天的蜀道、危险重重的苗疆、豪强遍地的关中、异族凶悍的西域,而且能全身而退,正因为掌握了法术的力量。 这些年来,生意越做越大,沐财主极少出手,平时养尊处优,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越发富态了。 今天,一向镇定的沐财主,有些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他端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对面坐着两个不速之客,面带冷笑,神情倨傲,等待他的答复。 茶盏里是琥珀色茶水,散发一股清香,尽管沐财主嗓子发干,却没有饮用的意思。 “这个……” 沐财主发话了,“那半块千年龟血,是我沐家的传家宝,你们千秋社想要,一声招呼不打,就要我双手奉上,这也太欺负人了。” 没错,在他面前的两个客人,正是千秋社来人。 沐财主私底下,也是术法中人,有消息渠道,第一时间辨认出,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千秋社成员,并非假冒的赝品。 情况麻烦了,晋陵、维扬和会稽三郡中,没有人活腻歪了,胆敢招惹千秋社这个庞然大物。 晋陵郡是福严寺的主场,若能请来那帮大和尚,倒也能惊退千秋社。 但是,沐财主的家传法术,来自道门旁支,以子孙骨肉为传承纽带,压根和释门凑不到一块。 直到今天,遇到麻烦了,也没法寻找援手。 “呵呵,沐财主,你们家如今大富大贵,人丁兴旺,但居安思危,总不能朋友也不交!” 千秋社的来客,悠然发话,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晋陵郡虽大,却没有咱们千秋社做不到的事情,你若是不肯献出千年龟血,咱们只好另寻他法!” 另寻他法,自然不是寻找其他代替品,而是用别的法子,‘劝说’沐财主交出千年龟血。 沐财主心中恼极,却知道不能翻脸,正如对方所说,千秋社势力极大,跨越三郡之地,连福元寺这样的释门名刹也默认,足见其威势滔天。 但是,半块千年龟血,是祖上传下的瑰宝,如今供奉在家庙中,成为镇压家族气运的宝物。 沐财主修炼法术,更加迷信祖荫、气运、风水之类,深信自家能发家,全因为这块龟血镇压气运。 所以,尽管面对千秋社威胁,沐财主始终舍不得。 他含含糊糊,半天不肯松口。 “这样,我们也看明白了,沐财主舍不得。” 坐在一旁,始终不开口的另一人,终于发话了。 “今天打扰了,咱们先告辞,留点时间,让沐财主仔细想想!” “改日再来造访!” 沐财主松了两口气,高声呼喊,“送客!” 两名千秋社的成员,离开沐财主家门,路上低声交谈。 “姓沐的舍命不舍财,怕是要挨下狠的才肯松口!” “先不要轻举妄动,头儿说了,沐家的法术有点能耐,万不得已不能直接动手!” 两人沉默了片刻,突然一人提议。 “不如这样,咱们在附近,随便找家灭门,做得血腥残酷些,杀鸡给猴看,看看姓沐的还敢硬下去?” “这主意好,你尽快去,找一家和姓沐的亲近的!” 过了片刻。 “这么快回来了,有结果?” 同伴神情有些疑惑、惊慌,开口便是,“不,我收到社里的信心,今后在晋陵郡内,必须少活动,不能打千秋社旗号、更不能灭门杀人!” “怎么回事?” “听说,阎尊者带着飞剑奴、摧山客和鬼鸩一行人,来晋陵郡办事,结果惹到一个狠角色,统统被杀了。” “什么,这几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联手都被杀了?” “没错,两位长老的决议,应当是要暂且忍耐。你想啊,这晋陵郡实在不是好地方,有福元寺的过千秃驴,民间还有这般狠角色。” 两位成员,越想越是心惊,阎尊者这一路人马,他们也略有耳闻,当初选拔人手时,自己都是被挑剩下的。 这群足以称作‘精兵强将’的人马,竟然被全灭,于此可见,那‘狠角色’,至少也是法师层次的高手。 那样的大人物,伸出根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沐财主这边怎么办?” “咱们不下狠手,他定然不肯交出龟血,但若是要灭门杀人,麻烦就大了!” 狠角色既然在晋陵郡内,说不定拐弯抹角,关系就能牵到沐财主这样。 牵一发动全身,若因他们二人,再惹上那狠角色,只怕落得个因公殉职的下场,也无人追究。 “这样,咱们暂且离去,千年龟血就算了,再想别的法子!” 这回,真是要寻其他宝物,代替千年龟血了。 “走了!” 沐财主听盯梢的家人,将消息传回时,起初还不敢相信,直到那个家人对天发誓,才慢慢接受了。 “这是搞什么阴谋?” 他可不相信,千秋社这么好说话,一定是憋着什么坏! 忐忑不安过了几天,沐财主始终没法心安,找到术法方面的熟人,打听消息。 “应当和那件事情有关,我正打算告诉你!” 他这个朋友,虽然法术低微,但交际很广,许多民间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到手。 “咱们晋陵郡,出了个术法高人,杀了千秋社十几个人,带头的是凶名赫赫的‘阎尊者’。” 沐财主瞪大双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阎尊者是什么人?一流术士、鬼道强者,这样的人物也被杀了。 “我家在晋陵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还有这般人物?” 朋友摇摇头,“不知道也正常,真正的术法高人,都是深山修炼不问外事,一朝出山,就能震惊四方。” 沐财主信了,“如此一来,那两个千秋社的人,都是被他吓走的!” “八成是,听说千秋社内,默认这次损失,连报复的心都不敢有!” “那,我一定要亲自上门,感谢他!” “嗯,礼多人不怪,能攀上关系就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余波(二)3/5 “嗷,嗷,嗷!” 一头硕大的公猪横冲直撞,粗大蹄子踩踏田地,松软泥土四处飞溅,如同黑雨坠落。 公猪长约两米半,全身都是晃动的肥膘,耳朵缺了半边,右眼还残留巴掌宽的伤痕,脸颊抖动的肥肉夹层,满满溢出凶悍的神情。 这是一片花生地,长满大片翠绿藤蔓,此刻被公猪肆虐,踩出大片凹坑,将带着新鲜泥土的花生翻到地面。 “师父加油!”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嗖嗖,空中黄光一闪,猛冲向前的公猪,如同撞上透明的墙壁,硕大头颅都变形了。 在它面前不远处,一个山羊须的老道士,身穿八卦道袍,肩膀坐着个童子,手上拿着符纸,正在凝神对敌。 “小乙,坐稳了,这猪妖已成了气候!” 名为小乙的童子,瞪大眼睛,“师父,我听说过,山野间灵气充足,猛兽容易成精怪。” “可这头分明是家猪,怎么就成妖了?” 师徒二人,是游方各地的道士,四处漂泊,以斩妖捉鬼为生。 这次接到委托,前来斩杀一头成精的猪妖。 这头公猪本是村里的种猪,辛勤劳作十年,可谓是子孙无数。 本来,公猪的命运,就是哪天干不动了,被宰杀了吃肉,虽然种猪没骟过,臊气重,但穷人也顾不上。 直到有一天,某个莽撞的小伙子,直接牵着公猪,经过村里杀猪的场所。 那一天,公猪见到子孙惨死的模样,当即狂性大发,挣脱了绳索、拱翻了几十个村民。 等到公猪再次出现,已经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到处肆虐农田,一旦有村民落单,就用獠牙刺死。 “成精了!” 上年纪的村民,都知道出妖了,这头种猪本就上了年纪,如今被刺激得开了灵智,已经成精怪了。 公猪一日日变得强大,草叉棍棒伤不了,还懂得躲避陷阱和围剿。 村民们没法子,只得凑钱前来道士们斩妖。 老道士沉吟片刻,悠然叹道,“名教有句话,除山中贼易、除心中贼难。” “咱们化用这句话,世上的妖杀得尽,但人心中的妖邪,却永世难以灭尽!” “说到底,猪妖因村民而生,又来找村民复仇,正合了‘天道好还’四个字。” 童子小乙提出疑问,“师父,你这话,怎么和秃驴的‘因果报应’有几分相似。” “啊呸,秃驴那是吓唬百姓骗供奉,才编出的报应假说!” “咱们修道之人,讲的是‘一饮一啄’!” “天地间自有定数,猪妖本是家猪,受村民喂养,生养出许多家猪,这是本分。” “村民们杀猪吃肉,这也是本分!” “唯独是,公猪成了精怪,杀戮村民,便是天地间的异数。” “咱们修道之人,维护天地间平衡,就要除去这异数!” 童子听得若有所思,突然眼睛发亮,往前一指。 “师父,猪妖又杀过来了!” 这时候,猪妖已冲破符力的束缚,双目通红,朝师徒二人冲撞而来。 狂奔冲来的猪妖,像是一截火车头,每次落脚都能掀起大片土浪,带着不死不休的狰狞,任何东西挡在面前,都会被撞得粉碎。 道士叹了口气,双指捏着一张符,缓缓开口。 “刀凶兵危,速去!” 符纸脱手,当即燃烧殆尽,奇怪的是,空中不留半点灰烬。 下一刻,空中浮现冰凉的波动,掠过猪妖身躯。 高速冲撞的猪妖,一头扎倒在地,像是破碎的口袋,冒出大量的血液,将周围的土地染成酱红。 “呼呼!” 老道士松了口气,得意仰头,“小乙,师父这手本领如何?” “好厉害,什么时候教我?” 童子兴奋拍手。 老道士愣住了,“现在还不行,你年纪还小,先打好根基!” 杀了猪妖后,村民们感恩戴德,将凑好的钱财,交到老道士手上。 出村的路上,童子坐在老道士肩头,小手不停数着钱币。 “师父,这次亏大了。” “嗯!” “只有这几个钱,除去你用符的成本,也只够咱们半月花费的!” 老道士哈哈笑道,“村民可没钱,咱们想开张吃半年,就得找家大户。” “所以呢,师父,不要松懈啊,咱们继续找生意!” 童子正说着,突然察觉不对,“师父,咱们此行,不去要去晋陵郡吗?” 他听老道士说过,晋陵郡道法衰微,是福元寺一大独大。 和尚们念经超度一把好手,但若是斩妖捉鬼,远比不上道士专业。 所以,老道士和童子一行,原本想去晋陵郡,找几家大户吃吃。 眼下老道士前往的方向,根本不是晋陵郡。 老道士叹了口气,“小乙啊,晋陵郡不能再去了!” “听说那里有个怪僧,杀了千秋社许多好手,其中还有阎尊者这样的一方重将!” “飞剑奴知道,也被他杀了!” 童子小乙瞪大双眼,“这么厉害?” 他听过飞剑奴的名头,曾跟着师父,造访一位术法同道,本事不在师父之下。 结果,那位叔父因为得罪千秋社,半夜被飞剑取了性命,相传就是这个‘飞剑奴’干的。 事后,无人敢找千秋社寻仇。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童子眼珠子滚动,越发想去晋陵郡看看了。 老道士悠悠叹道,“听闻这怪僧,身兼释门、道家的法术,又在寺庙供奉儒圣,三家俱全,路子太野,谁也看不出来历!” “这样的人脾气古怪,最是看重地盘,咱们贸然闯入晋陵郡,只怕会惹来他的不快!” “所以,先不去晋陵郡了,维扬郡也不错,地处水陆交通要道,遍地都是豪富的商贾。” “物欲滥觞之地,正是妖魔横行的场所!” “咱们就去维扬郡!” 老道士伸手,扶好肩头的童子,身后挎着装满各种法器的布袋,碰撞得叮当有声。 “走喽!” “到了维扬郡,请你吃大包子!” 童子听到大包子,兴奋起来,“必须得是大葱猪肉馅的!” “白面包子猪肉馅,管饱!” “师父好棒!” 日头渐落,这对师徒的背影投落地面,渐行渐远!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余波(三)4/5 福元寺,经堂! 大清早,经堂监院身穿大红袈裟,坐在中央位置,闭目念经。 戒严双手交叉,站在旁边,神情严肃。 经堂中,接受教育的僧人们,不是少年就是孩童,都在摇头晃脑背诵经文。 一时间,经堂上空,缭绕庄严的梵音。 “今日早课已毕,自行归去,各自早晚念诵,不可荒废!” 经堂监院说完,挥手让一众僧人们退下。 戒严松了口气,总算解脱了,每日经堂的早课,对他来说就是受罪。 偏偏身为经堂大师兄,他还没法逃课,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但是,今日却不同,监院没有让他离开。 “戒严啊,上次你带来的小和尚,叫什么名字?” 戒严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次?” “就是海渊法师来访,经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个?” “是方斗啊,他已然回家了,监院问这个做什么?” 监院笑了笑,“原来他叫方斗,没事了,你下去!” 戒严摸不着头脑,走出经堂后,遇到药师殿的佛子,快步上前打招呼。 这段时间,戒严地位升高,又在方丈主持暗示下,主动和其他僧人搭好关系,其中包括三大殿的佛子们。 天王寺和观音寺的佛子,仍是看不上他,但药师殿佛子,却接过戒严的橄榄枝。 二人关系变得很好,虽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却已经有了互相引为援助的征兆。 “戒严,我等你多时了!” “有什么事么?” 戒严疑惑不已,今天发生什么了,一个个古里古怪! “跟我来!” 药师殿佛子,将戒严请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低声问他。 “你和那个方斗,关系如何?” 怎么又是问方斗? 戒严没有回答,反问,“你问他干什么?” “你就说,能不能帮得上忙?” 药师殿佛子,轻叹道,“你可真是好运气,能结交这么个厉害的人物!” 戒严自豪道,“那可不!” 随即,他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厉害?” “你还不知道吗?” 药师殿佛子,盯着戒严,确认他一无所知。 “听说过千秋社没有?” 戒严点点头,“一帮左道旁门的术士,自发结社而成,怎么了?” 在他眼里,这帮千秋社的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旁门左道,哪有那么简单?” 药师殿佛子知道更多,“若真是旁门左道,还能在三郡坐大,连咱们福元寺都捏着鼻子忍了!” “戒严,实话跟你说,千秋社背后,有道家的背景。” 戒严一惊,许多事情都想通了,“难怪,难怪!” “可是,这和方斗有什么关系?” “你这朋友,也是个狠角色,前不久,斩断了千秋社的一只爪子,许多赫赫有名的术法高手,都被他杀了!” 药师殿佛子,报出阎尊者等人名字,奈何戒严一无所知,也没有多大震惊。 “寺内的法力僧,私底下估计,这方斗若不是背后有人,那就是旁门的天才,拥有法师级别的实力!” 这回戒严明白了,福元寺内,法师层次的僧人,至少也是六颗戒疤、监院首座层次。 寺内对法师层次的法力僧和武僧,还有个称呼,‘罗汉’。 难怪,今早监院异常,下课后还问他关于方斗的事情。 原来,监院早已将方斗,当成了同等级别的人物。 戒严内心微微发酸,怎么上次见面,方斗不和他说呢! 实在是因为,方斗也反应迟钝,不明白杀了阎尊者一行人,到底会带来多大的余波和影响。 “这方斗,到底能不能为你所用?” 戒严斩钉截铁,把手按在胸口,“我和他是生死相交,只要一句话,方斗兄弟便是身在天涯海角,都会前来相助!” “如此便好!” 药师殿佛子松了口气,“戒严呐,有了方斗这个助力,咱们胜算更大了!” 他们二人结成联盟,正是为了争夺三年后,京城举办的‘佛诞节’。 当今天子隆光帝信奉道家,但偏偏皇太后信佛,天子以仁孝治天下,侍奉皇太后极尽孝道。 三年后,佛诞节,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凡是叫得上名字的名寺古刹,都会请人去京城,为皇太后念经祈福、消除灾厄。 福元寺一行,人数限制在八人,所有僧人击破了头都想进去。 落到戒严这个层次,只剩两人名额。 三大殿的佛子都不够分,立刻产生内讧,天王殿、观音殿两方离得近,自然疏远了药师殿。 药师殿佛子不忿之下,联合戒严,想要争夺这次机会。 “观音殿那小娘,仗着一张俏脸,骗来许多香客不说,还结交了许多厉害的人物!” “这次他放出话,无人能和他争抢此行的名额!” 别以为福元寺一团和气,私底下却暗藏刀光剑影。 想想也通了,事关传承,哪有那么多温情脉脉。 ‘菩提本无树’是一桩佳话,但若是细读《六组坛经》,就会知道其中的刀光剑影。 慧能做出千古名偈后,还要师父故作冷落庇护,一路上逃避神秀拥簇的追杀,直到来了岭南偏僻之地才得以安身。 释门为何有神通,还不是佛法虽无边,总有度化不到! 佛祖慈悲,是由金刚怒目、天魔狰狞衬托出来! 戒严越想越是心惊,最终化作长长一声叹息。 “你放心,真有那么一天,方斗兄弟,定能出手相助!” “对了,前段时间,我托你出手的那笔财货,情况如何了?” 戒严重点强调,“这是方斗兄弟的东西,别怪我没提醒你!” “怎么不早说?” 药师殿佛子嗔怪道,“你放行,一定尽快办好,这次我也破个例,就不收你的抽水了。” “不是我的抽水,是方斗兄弟的抽水!” 戒严重点强调,“舍些黄白之物,能交好方斗这么强大的外援,咱们赚大了!” 药师殿佛子内中腹诽,说得倒轻巧,那可是数万两的来去啊,自己坐拥药师殿渠道,每年吃到的利润,也就这个数字的几倍而已。 但是,既然打定主意,就不能小气。 数日后,戒严和药师殿佛子,亲自带着钱财,前去本县拜见方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惬意生活5/5 炎炎夏日,寺庙正对着深山,阵阵狂风吹来,好不凉爽。 空地上,早已报废的法坛,被草草收拾了,用碎石填补了缺口。 此刻,这座石坛有了其他用途。 两个纸人站在坛上,一高一矮、一壮一胖,前者泡面头、后者寿桃头,身穿长袍,手持折扇、醒木。 “哗啦啦!” 一阵狂潮般掌声响起,席卷整片空地。 矮胖的纸人拱拱手,用洪亮的声音开口。 “感谢各位衣食父母,给我一个人的掌声!” “怎么就是你一个人的掌声了?”高个儿反驳。 “下次就是你的!”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 定场诗响起。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矮胖纸人顿了顿,石坛下方,响起无数声音汇聚的一句话,“……我叫郭德纲!” “这位是我的搭档,驴谦老师!” “于,y-u,yu!” “对,l-v,lv,驴啊!” …… 哄堂大笑随即响起。 寺庙前空地上,实则只有一个观众。 方斗躺在藤椅上,随着山风前后摇晃,手上捧着竹筒制成的大缸杯,里面盛放琥珀色液体,上面浮着乳白泡沫。 大缸杯外表面,沁出一层‘冷汗’,竟是冰镇的饮料。 身旁一块平坦的石块,暂且充当桌子,上面摆满卤制的猪头、猪尾巴、大肠等,酱色油亮,令人胃口大开。 “痛快!” 方斗一张口,喝掉大半杯‘冰啤’,捏起半块猪肝丢到嘴里。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他过得极为惬意。 夏日酷暑,虽然没有冰箱空调,却能喝冰啤、听相声,已经是极为难得享受了。 方斗敢拍胸脯保证,皇帝老儿都享受不到这待遇。 从县城归来,方斗买了一千斤麦子,便开始酿制甜醴。 冰块也好弄,上次购买的硝石还没用完,制冰用足够了。 冰啤有了,然后是相声! 方斗觉得,这个世界的术士,将幻术用来为非作歹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拜托,这可是幻术,心中所想,便能成真,你搞些全景游戏、vr老师授课不香吗! 嗯,方斗选定了‘纸幻’这门法术,用心修炼起来。 剪纸成人物、花鸟等形象,轻呵一口气,便能化作栩栩如生的实物,至于表现么,全凭方斗的记忆操纵。 也就是说,石坛上的相声表演,都是方斗听过的段子,如今在复习。 台上两位纸人,说到个有趣的段子,不存在的观众席上,传来狂潮般的‘吁’! 方斗听着相声,神情越发忧伤,几口喝干甜醴,又从身旁水缸舀了一大杯。 随着不断痛饮,方斗脸色红起来,空着的左手五指弹开,打了个响指。 滋! 指尖摩擦处,跳起一团电光,如纤细的小蛇,顺着指头不断围绕。 掌心雷! 这门法术,也被方斗练成了。 从大战结束后,方斗新练成两门法术,纸幻和掌心雷! 如果说,纸幻是为了享受,掌心雷就是疗伤了。 这次大战,方斗有道袍护体,外伤寥寥无几,大半都是内伤。 玉佛脂,作用在法术的伤势,不可避免缓慢起来。 方斗调出掌心雷的法术,觉得这门法术,可以痊愈的速度。 这门法术的威力,堪称鸡肋,调动五脏之气,从掌心发出雷光。 人体内的生物电才多少,榨干了也没几下,术士修炼这个,除了能吓唬人,真是杀伤力还不如手持一把硬弩。 所以,这门法术的主人,被豆兵围攻而亡,而他的掌心雷,只有第一下灭了豆兵,其后再无奏效。 威力暂且不提,方斗看重的是,这门法术的五脏温养法。 掌心雷,需要调动五脏精气,捏合成阴阳二气相交,激荡雷霆。 修炼法术第一步,便是吞食灵气,壮大五脏六腑。 方斗突发奇想,如果修炼掌心雷,配合玉佛脂,是否能提升内伤愈合的速度。 过了十来天,他知道结果了。 如果单独修炼掌心雷,或者使用玉佛脂,效果也就一般,但二者结合起来,像是形成化学反应。 方斗内脏受损,起初有咳嗽、心悸、没胃口等症状,但一日日过去,这些症状逐一消失、 呼吸逐渐有力、心跳变得旺盛、胃口不仅恢复而且更胜从前。 方斗甚至能看到,口鼻处的呼吸,化作肉眼可见的白气,离弦飞箭般射到空气中。 现如今,他全力一口呼吸,都能刺破两三米外的纸张。 而且,根据掌心雷的修炼方法,重点在‘内外贯通’。 壮大五脏,以饱满的精气捏合,化作掌心一道雷霆,这是从内向外。 反推之,如同肉身强大到某个地步,能手接天雷,也能化入体内为精气,进一步壮大内脏,此为从外到内。 方斗看完后者,笑呵呵表示,太危险! 拜托,他只想治愈内伤,又不想转职雷霆法师,对什么掌心雷没有半点兴趣。 相反,方斗最感兴趣的,是飞剑奴的飞剑术。 只是,这门法术太过艰难晦涩,纵然有了法术种子,至今还是摸不到头绪。 方斗叹了口气,空着的左手上,五指缠绕藤蔓般的电光,最终汇聚到掌心,缠绕成一枚雷球。 “疾!” 雷球如水泡,旋转往前飞出,落到一堆碎石从炸开。 火光四溅,爆裂的电光狂乱四窜,碎石被烧得焦黑,噼里啪啦像是炒豆子般爆开。 若是这一手威力,倒也可观,但落在方斗眼中,评价极低。 威力中上,但施法速度太慢,除非敌人站着不动让你打,否则等同于宇智波的火球术,附加属性‘百分百被闪开’。 “还是飞剑厉害呀!” 想到这里,方斗又心心念念,想着飞剑。 飞剑奴被杀后,方斗擒获的飞剑,当即化作一团废铁。 原来此人的炼剑手段,是最危险的‘人剑合一’,双方结成同生共死的契约,不管是剑毁,还是人亡,最终都是玉石俱焚。 方斗经过这场大战,发现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缺少远程攻击的手段。 事实上,这也是术士层次的通病,法力地位、境界太弱。 一般术士境界,不是以幻术自保,就是像方斗、阎尊者这样,靠着召唤物作战,要不就是摧山客、飞剑奴这样极度偏科,前者不能远战,后者近战是弱鸡。 想要平衡手段,至少也要突破食气法三层,达成法师境界,才能有所改善。 嗯,火球术、风刃术之类,唯有到了这个境界,才有充足的本钱施展,被称为‘聚气成法’! 第一百三十章 少女1/5 飞剑,是一门完整的体系,非大门派不能拥有。 飞剑奴是个好运气的,得到古人遗落的残章断句,方能练成一口飞剑。 而且,他只会‘一刺’,直来直去,比三板斧还不如。 偏偏就是这一招鲜,却能吃遍天。 方斗两次见到飞剑奴出手,一次通过犬灵,一次亲身经历。 避不开、挡不住,一旦剑光出现在视线中,只能以血肉之躯迎接飞剑冲击。 这般威力的手段,让方斗垂涎不已。 他已经初步确定一套战法,以犬灵、鳄灵、鸩灵,水陆空三管齐下,锁定敌人的踪迹,再以飞剑灭杀敌人。 如果以法坛振幅,还能将杀敌的范围,衍生到三百米外。 也就是说,三百米范围内,方斗堪称无敌。 嗯,一切都很美好,唯独缺失最核心的……飞剑! 飞剑术入门,要具备两个条件,‘器’和‘心’。 前者是,取一块金属,不管是粗糙生铁,还是五金之英,作为自己飞剑的寄托之物。 真实的飞剑,本体是一团精气,所以每次现世都是光芒。 但精气需要寄托,只需是金铁之物,以自身为熔炉,日日打磨温养。 方斗选定的是鹤首钢杖,这件来自戒严的礼物,质地罕见精纯。 他曾找过铁匠铺,取出钢杖询问,那个老师傅连连惊呼,这么好的百炼精钢,该做流传千古的神兵利器,怎么就打成手杖了,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器’有了,‘心’呢? 这虚无缥缈之物,也没什么量化指标,已经属于玄学范畴了。 方斗卡在这一关,头疼得很! 不知不觉,夜色已经深了。 水缸里的甜醴快见底,石坛上的相声,仍在继续。 “谢幕!” 方斗挥挥手,石坛上的两个纸人,立刻还原成原形,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没了热闹的氛围,寺庙前更加安静了。 “该休息了!” 方斗伸个懒腰,就要转身会寺庙。 突然,草丛摇晃几下,有个‘大家伙’在里面穿梭。 “呦呵!” 方斗笑了,已经许久,没有不长眼的‘野味’,敢闯寺庙了。 鸡鸣寺里,不管是他本人,还是鸡大师,都不是吃素的。 草丛猛地分开,一阵风扑面而来。 “嗯,有点香!” 方斗后退半步,终于看清,送上门的‘野味’了。 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个头还没他肩膀高,相貌身材都是高中生层次,偏偏身上的衣着打扮太过老气,硬生生拔高了十岁。 “呼呼!” 少女额头满是汗珠,显然一路狂奔而来,气喘吁吁。 “小师傅,我来上香的!” 方斗笑着看着,指指头顶,“这个点儿,你来上香?” “佛祖不要休息吗?” “再说了,我这里不接待外客!” “你请回!” 少女上前两步,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师傅,我从县城过来,这么远路程,你也不好让我连夜回去,让我住一晚!” 方斗这才能看到,少女的真容,月光下,一张面孔素净如水,眉目如工笔细描,眼前是古典美人的扮相。 “有意思!” 大晚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孤身一人来寺庙,身边半个随从也无,这是要干嘛? 明晃晃四个大字,‘聊斋敲门’! 方斗无奈摇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呀! 咱是俗人,还停留在‘美不美看大腿’的审美水平,你如果是臀翘波大腿长腰细的妖艳贱货,咱也就从了。 但是…… 方斗扫视少女上下,一马平川,叹了口气。 少女露出哀求神色,身段扭动几下,流露出某种风情。 “咳咳,可以,但男女有别,你只能住在南面偏殿!” “对了,你叫什么?” 少女正要感谢,突然听方斗发问,愣了愣,回答,“信女!” 善男信女吗!取个化名也不用心 方斗摇摇头,取了一床被褥,送到南面偏殿。 “暂且住下,明天再回县城!” 待得方斗走后,自称‘信女’的少女,长出口气,这下安全了。 听说,城外寺庙的和尚,可是连郭三都灭杀的狠人,恐怕只有他能庇护自己了。 一见之下,少女有些失望,这师傅年纪也不大,看来也不像多有本事的模样,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少女心乱如麻,突然嗅到一阵香气,原来旁边的香炉冒着青烟。 “是纯金的!” 她一眼认出,香炉是纯金制作,工艺高明。 这和尚好大手笔,这般珍贵的金器,都舍得招待陌生的客人。 “嗯,这股香气!” 少女鼻头皱了皱,“是上好的沉香!” 她心中一凛,光从这个细节,就能看出,这家寺庙的和尚,绝非普通人。 想到这里,少女渐渐安心,昏沉沉睡去。 夜已深了,方斗打了个哈欠,有些纳闷,“怎么还不来?” 如果少女是化形的妖精,不正是应该夜袭小生,口说‘空虚寂寞冷’,要小师傅替她暖暖身子么? 方斗以打好算盘,要养精蓄锐,和女妖精大战三百回合。 幸亏最近修炼掌心雷,五脏六腑得到锻炼提升,肾水也还充足! 结果…… 第二天,方斗醒过来,昨天的夜……白熬了。 “有意思,和我玩欲擒故纵!” “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少女早已起床,正在殿外等候,见到方斗出来,躬身行礼。 方斗点了点头,温和说道,“女施主,天色尚早,不如现在启程,还能在天黑前回县城!” 少女顽强说道,“我先上一炷香!” 她抬头一看,愣住了,“这不是儒家圣人,杞子吗?” 方斗来了精神,指着石像,“你认识他?” “当然,儒家圣人,六艺体系的构建者,也是天下无数儒生敬若神明的前辈!” “他自号杞子,取‘杞人忧天’的意思,其含义为心忧天下!” 少女迟疑起来,看向方斗,“小师傅,你不是和尚吗?” 方斗摇摇头,“贫僧不是和尚?” “呃!” “我不是和尚,这地方也不是寺庙,暂不接待外客!” “你还是走!” 方斗挥挥手,没想到少女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 “小师傅救命,有人要害我!” 这招新鲜啊,以前没见过,方斗来了兴趣。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县令有鬼2/5 “什么?” 原来,少女是县城最大青楼的花魁。 “花魁?” 方斗目光狐疑,落在少女身上,心想这什么审美? 实际上,少女从五岁被卖到青楼,被老鸨看重,传授琴棋书画、五经六艺,朝才女路子发展。 十三岁就被评为花魁,无需应付客人,保留处子之身,等待梳笼之日大赚一笔。 “以才情娱人是上乘,以色娱人是下乘!” 少女为方斗刷新三观,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道道。 仅凭她能一眼看出石像身份,并对其了若指掌,足见学识渊博。 “你逃出青楼,怎么来找我?” 方斗提出疑问,“我们素不相识!” 少女却坚定说道,“你虽然不认得我,但我听过小师傅的事迹,郭三那个人贩子,是你杀的,你是好人!” “我生平最恨人贩子!” 方斗算是明白了,无非又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不甘心接受命运,偷偷逃出青楼。 “你既然逃出县城,往后有什么打算?” “事先声明,我这里单身一人,你不能常住!” 少女神色急切起来,想要说什么,但几次三番犹豫。 方斗看出,她必定藏着什么,没有追问,只是耐心等着。 “听说,你和县衙的蔡捕头有交情?” “没错,蔡捕头为人正直,人品绝对信得过,你有何冤情想要申诉?” 方斗拍拍胸口,表示可以代劳, 少女叹了口气,“光有一个蔡捕头没用啊,如果说要害我的,是县令大老爷,你又该如何?” “是他!” 方斗吃惊了,这县令长相刻薄、性格酷烈,这也就罢了,没想到还不修私德,个人作风有问题。 “他是如何强迫你的?” 方斗急切追问,心中暗骂畜生,小小年纪也你下得去手,就不能多等几年? 没想到,少女摇摇头,“不是他逼迫我,县令大老爷,是咱们青楼的幕后老板!” 方斗差点没站稳,这可是惊天大料啊! 在这一县之地,县令就是青天,掌管辖地百姓的生死。 你说当个县令,没事找当地商户敲竹杠、宰肥羊,偶尔当个保护伞,用官位占几成干股,收收保护费,又不沾事情,又有大把油水,难道不香吗? 其他当官的,大多这么干! 可本县县令倒好,亲自下场开青楼,格调也太低了。 “我偷听到大老爷的秘密,他们要杀我灭口,活不成了!” 少女埋头痛哭,说出这次出逃的原委。 原来前段日子,老鸨开始张罗梳笼的事情,找来竞价的客人,不是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就是老得走不动道的财主。 少女被教了一肚子学问,梦想中的情人,应当是学富五车的书生,但很显然,她的梦中情人,不具备对等的消费水平。 一日日下来,少女心情越发郁闷,但也没想着出逃。 毕竟这是青楼,每年都要打死几个小丫头,杀鸡儆猴,更养了上百个膀大腰粗的打手,连只鸡都飞不出去。 某天,少女意外闯入老鸨的密室,得知了这个惊天秘密。 原来,本县的赌坊、青楼,背后的大老板,都是县令大老爷。 就连先前的郭三,也是县令手下一条狗,不然为何被捉后,没有凌迟处死,仅仅判了个斩首。 “县令养了一帮恶人,拐卖良家、包娼庇赌,听闻还以运财术,四处掠夺民间财物!” “咱们青楼的许多姐妹,原本家境殷实,都被他整治得家破人亡,最终被买入青楼!” 少女说道这里,恨得咬牙启齿。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 “我偷了老鸨的信物,大模大样从正门出去!” 方斗先是一愣,随即感叹,“厉害!” 少女说的轻描淡写,但她一只笼中鸟,就算偷了信物,能经过重重打手盘问,大摇大摆离开,足见心理素质、应变能力都是一流。 “可是,我就算逃得一时,天下之大,哪里才有我容身之处?” “本县当中,县令一手遮天,他坏事做尽,却伪装得极好,连蔡捕头都看不穿!” “而且,县令大人,在朝中有靠山,没人能扳倒他!” “思来想去,只有小师傅你,才能收留我!” 少女说道这里,露出期期艾艾的目光,“小师傅,求你了,你若不肯收留我,我就死定了!” 方斗本想拒绝,但看到少女的目光,就想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一时心软,答应了。 “你先住下!” 少女松了口气,随即担忧起来,“如果他们找到这里,该怎么办?” “能找到再说!” 方斗摆摆手,全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少女惊恐叫醒方斗,“不好了,青楼的人追来了!” “汪汪汪,嗷呜!” 一阵刺耳的犬吠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杂乱脚步声。 “在哪儿?” “那个方向,快去!” 少女目光露出绝望,“这是青楼豢养的猎犬,嗅觉灵敏,出逃的姐妹们,不管藏在哪里都被找到,而且……”她顿了顿,缓缓说道,“这些畜生吃过人!” 方斗拍拍她肩头,“不要紧,看我的!” 一双柔软小手,抓住方斗手掌,少女拼命拉着手,贴在温热的胸口,语气带着哭腔,“小师傅,求求你,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后还被狗吃了!” “别害怕!” 方斗取出一张纸,用剪刀挥舞几下,捡出桑叶的形状。 “拿好,站在原地不要动!” 少女捏着纸桑叶,先是双手颤抖,到后来整个身躯都在抖动。 “抖归抖,叶子不能落地!” 少女听了,拼命攥紧手中纸叶子。 “嗷嗷嗷!” 十几条凶恶的猎犬,眼珠子通红,嘴角流淌腥臭的口水,冲到寺庙前,却被项圈上的皮绳拽出,咆哮着旋转刨地。 控制这些猎犬的,正是青楼的打手,为首一人头戴绿巾,行走间点头哈腰,遇人先笑三声。 “哈哈,小师傅,打扰了!” “咱们追一个小贱人,被这些猎犬嗅到气味,到了你的门前!” “不知道,你可曾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嗯,大概是这个模样!” 绿头巾取出一张图像,画得很像,至少方斗曾见过少女,一眼就认出是她的画像。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邪术3/5 绿头巾取出画像,一边盯着方斗的反应,他善于察言观色,只要方斗露出一丝意外,就可以确定了。 出乎意料,方斗见了画像,双眉紧皱。 随即,他摇了摇头,“没见过,这小姑娘真漂亮。” “可不是,咱们青楼选出的花魁,都是个顶个的人才!” 绿头巾也不气馁,收起画像,并不急着离开。 “从县城一路走来,也赶了不少路,小师傅借口水喝!” 不等方斗答应,他身后一帮打手们,咋咋呼呼冲进寺庙内,目光四处寻找,显然是在找人。 站在正殿的少女,身子都绷紧了,手上死死捏着纸叶子,连呼吸都摒住了。 她微微发抖,想象被抓回去的场景,手足变得冰凉。 一个打手盯着他,大跨步走来,越逼越紧。 “完了!” 少女闭上双眼,内心一片绝望。 出乎意料,大汉擦过少女身边,径直绕到石像背后,开始寻找隐私角落。 “别弄乱了东西!” 方斗找到一个手脚莽撞的大汉,提着领子扔出去。 绿头巾见了,瞳孔收缩,这小和尚名不虚传,果真有本事在身。 见到方斗不好惹,他开始招呼手下,不许弄乱了寺庙里的东西,一边和方斗诉苦。 “咱家奶奶,为了养这个花魁,费了几千两银子,如今一跑,所有人都吃瓜落!” “如果不能把人找回来,咱这条小命,可就完了!” “嗯,她叫红鸾,小师傅听过没有?” 说罢,绿头巾有意无意,看向方斗。 “没有!” 方斗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道,“施主,你的情况我清楚了。” “凡所有果,皆出有因!” “你目前的遭遇,都是因为犯了淫戒。” “淫戒是什么呢?听我仔细说来。” 小样儿,老哥我好歹在戒色历练过,应付你还不是小儿科。 绿头巾目瞪口呆,秃驴,果真是秃驴,一上来就是长篇大论的道理。 若不是为了抓到小蹄子,谁稀罕听你啰嗦。 他这样的龟公,并非口说那么可怜,事实上在青楼,他作为老鸨的狗头军师,也是吃可怜妓女血肉的帮凶。 靠着花钱巧语,不知骗了多少烈性女子,最终沦为娼妓。 “是以,非婚即淫!” 方斗语重心长,目光不时掠过身旁。 打手们一拥而上,将寺庙内外翻个底朝天,却始终一无所获。 “找到了没有。” “半个活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儿也没有!” 分散各处的打手,接二连三报出结果。 明明好几次,有人经过少女身边,却什么都看不到。 少女攥紧手中纸叶子,一颗心都寄托在上面,她哪还猜不出,这是方斗施展的法术。 “一叶障目!” 方斗以纸幻术,剪了这片桑叶,在幻术影响下,这些肉眼凡胎,根本见不到少女的存在。 一个打手走到绿头巾身旁,低声道,“归爷,没人!” 绿头巾微微讶异,然后挥手让他退下。 他转向方斗,一字一句说道,“小师傅,听说你是高人?” “没听说过!” 方斗又开始啰嗦起来,“我还是想谈谈戒色的事情!” “稍后再谈,可否?” 绿头巾极力压制不快,都他么戒色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小师傅,我再问你一句,那小蹄子,是不是被你藏了!” 一句话开口,绿头巾藏在袖中的手,掐个指诀,竟是暗中施法了。 方斗面前一阵恍惚,琉璃心境自发升起,挡住一波攻击。 “迷魂术!” 清醒过来后,方斗再看绿头巾,小动作一览无余。 此人竟会迷魂术,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招,仍由对方摆布。 另外,此术也是下三滥之一。 这下子,方斗更加笃定,少女所说的事情可信了。 青楼龟公掌握迷魂术,这不是拐卖人口的绝佳配置吗? 感觉在这方面,郭三都不比他专业对口。 绿头巾不知法术被破,仍旧直面问道,“那小贱人,是否逃到你这边,然后藏在附近?” 方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和尚,从没见过这女子!” 这句话掷地有声,发自肺腑。 绿头巾散去法诀,得了,今天一无所获。 “都走,别打扰这位大师父了!” 众人来得也快,去的也快,一帮人呼啸离开,寺庙恢复了安静。 少女正要动弹,耳边听到方斗提醒,“人还没离开,且慢。” 过了半个时辰,藏在寺庙旁的龟公一行人,终于确定了。 “走,人不在这儿!” 他们假装离开,就是要看看,方斗是不是藏了少女。 结果呢?一无所获。 于是,青楼的打手们牵着猎犬,开始转身离开了。 没法追下去了,前面就是深山,猛兽毒虫甚多,猎犬虽然凶残,但嗅到气味都夹着尾巴不敢上前。 一个打手故作轻松,说道,“归爷,那小蹄子若是逃进山里,咱们也不用费心了,自有大把虎狼替咱收拾!” “想得美!” 原本笑脸迎人的龟公,脸色狰狞,“大老板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小蹄子,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打手们默然,那几个放跑了少女的同伙,如今都生不如死呀!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奔波大半天后,回到了青楼。 龟公汇报了结果,老鸨狠狠不已,“这事儿闹大了,咱们不要管,大老板自有分寸。” “对了,最近进了批新人,其中有个烈性的,你去劝劝她!” 所谓劝说,就是龟公施展迷魂术,让女子丧失神智,做下各种丑事,然后以此威胁,逼迫其接客。 这样的事情,龟公驾轻就熟,很快就找到那烈性女子。 姑娘呜呜哭着,拼命大叫,“我不接客!” 龟公声音柔和,“咱们不逼你。” 说着手掐印决,就要施展迷魂术,突然龟公感觉有些恶心,眼前一阵晕眩。 下一刻,姑娘瞪大双眼,见到龟公神色变得痴呆,猛地跳起来,口角流涎,又唱又跳。 他疯了! 这一刻,方斗以琉璃心境,破解迷魂术的反噬,终于爆发出来。 若龟公不再使用迷魂术,还能多活几年,可他一回青楼,迫不及待施法害人,这下神仙也救不了他。 整个青楼都骚动了,龟公发疯后大吼大叫,在走廊狂奔了几十步后,一跃跳下木栏,当场摔得颅骨粉碎、脑浆迸裂而亡。 事出之后,不知多少可怜女子私底下上香,感叹老天有眼,报应来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误会啦 方斗本以为,收留少女,只需提供三餐一宿。 现实就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一大清早,少女红鸾躲在房里不出来,说是没有化妆,不能见人。 嗯,危机过去后,少女才发现自己的狼狈,开始捯饬起来。 于是,方斗麻烦了。 “呃,古代的化妆品我也不懂,不然直接给你一套雅诗兰黛!” 红鸾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开口。 “要黛石,画眉用的!” “细粉擦脸!” “还有胭脂!” 方斗终于能插得上话,“这个我知道,涂抹嘴唇的。” 下一刻,迎来无情的批判。 “胭脂是抹脸颊的,涂抹嘴唇的是口脂!” 直男再次遭受三千暴击,身心内外体无完肤。 红鸾仍不忘提醒,“那些小铺子不要去,品质低劣不说,还经常掺其他东西,最好去县城最大的‘粉金坊’!” 方斗沉吟片刻,“这些东西,一定是你在青楼用惯的?” 红鸾回答道,“是啊!” “那我过去买这些,岂不是直接告诉他们,你就藏在这里?” 红鸾也察觉不对,一个独居的和尚,某天突然去县城买女人用的胭脂,明白摆着有问题。 县令手眼通天,这点小事,怎么瞒得过他? 沉默许久,红鸾说道,“就算不用化妆,我也没换洗的衣服,还有……月事来了怎么办?” 方斗捂住双眼,这算什么,直接给自己被个包袱? 越想越不对劲,我收留你,怎么变成包养了! “求你了,小师傅!” 方斗只得安慰她,“我先想想办法!” 等走到一旁,他拍着膝盖叹气,还是不够杀伐果断,这是跪女呀! 实在不行,只能托戒严想想办法,他们在隔壁县,自由许多。 正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戒严也是不经念叨,刚想到他,他就来了。 不光本人来了,还带上药师殿的佛子,这次见面,二人关系融洽许多。 他们身后,跟着十几个壮硕的僧人,挑着担子跟随。 “方斗啊,这是药师殿佛子,先前你也见过,现在是咱的朋友了。” “这次你的东西出手,多亏他相助,一起过来看看你!” 方斗有些吃惊,目光落到药师殿佛子身上,见他笑意盈盈,客气道,“多谢佛子!” 药师殿佛子连忙说道,“你是戒严的兄弟,无需见外,称呼我的法号,戒行即可!” 方斗本以为二人同来,有什么大事,但没想到,对方真就来拜会的。 先是交割了财物,方斗给出的财物,共兑换银钱十万零八百余量,一分不少,都被包裹好放在挑担上。 “这,好像没有抽水呀!” 方斗提出质疑。 戒严和戒行相对一笑,“大家都是朋友,谈这个太见外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这么上道,方斗也不能客气,“那我就多谢各位了。” “不能干聊着,快上酒菜!” 早有手脚麻利的僧人,将一坛坛好酒,连同丰盛的菜肴取出,在寺庙前摆了几十个碗碟。 “别客气了,边喝边聊!” 方斗却转身,“等等,我这边有甜醴和卤味,一起用!” 三人杯盏交错,你敬我、我劝你,喝着喝着关系就好起来。 “方斗啊,从今往后,需要什么名贵药材,直接和我说一声。” “咱们释门秘药,闻名天下,许多不外流的珍品,我想办法也能为你弄来!” 戒行舌头都大了,揽着方斗肩膀,拍着胸脯保证。 他端起一碗甜醴,一饮而尽,“痛快,你这甜醴劲头透爽!” 方斗也有些微醺,“那我就多谢哥哥了!” 或许是喝酒上头,方斗想也不想,开始发问,“如今,我有一桩事情,还要麻烦两位哥哥?” 戒严低头捏着花生米,仔细剥开红衣,头也不抬,戒行则是大方摆手,“说罢!” “我想才买些女人的家常衣物、胭脂水粉,还有些常用的物品,不知……” 嗖,戒严用力过猛,花生壳捏碎,几颗花生四处乱飞,瞪大双眼。 戒行哈哈大笑,“没想到啊,方斗小兄弟,别看你年纪不大,却比咱们开窍得早。” “实话跟我们说,是不是偷偷养了妇人?” 方斗艰难活动脖颈,“差不多!” 戒严回过神来,“方斗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抢在我前面……” 察觉失言,他赶忙低头喝酒,掩饰失态。 戒行亲热搂着方斗,“好兄弟,这事儿你问他没用,我才是过来人。” 戒严在旁边,郁闷得不行,瓮声瓮气道,“那可不,戒行养了八个外室,绝对有经验。” 方斗肃然起敬,时间管理大师啊! “女人嘛,要哄她开心,才能死心塌地对你好,伺候你!” “应季的衣物,新上市的水粉,还有大师打造的首饰,有什么买什么?别吝啬!” “金银珠宝是女人的首饰,女人是男人的首饰。这话你记着就对了!” 方斗听得目瞪口呆,你是欺负这年头没女拳啊,物化女性的概念也敢说? 戒行越谈越是气劲,干脆提议,“把你私养的小娘子交出来,让我们见见!” 他们喧嚣的声音,早已惊动了红鸾。 少女在青楼的复杂环境长大,早已养成敏感的心思,终日盯着方斗一举一动,生怕对方放弃自己。 这次两个和尚来造访,她起初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偷听谈话。 “小和尚,你若是将我当做不知廉耻的女子,让我去抛头露面,我……我……” 红鸾发了半天狠,最后颓然,没办法呀! 这时候,一句话有如天籁,传到她耳中。 “两位哥哥见谅,小弟在本县城,一直想有个好名声,这件事情绝不能外泄。” “那女子么,就不必见了,日常用品,还请戒行哥哥帮忙!” 戒行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他养了八个女子,日常采购的东西众多,随便省些也足够这边用了。 戒严心头郁闷,想着这次回去,怎么着也要找个女人,不然三人聊天,都没共同话题啊! 一直从傍晚,喝到第二天中午,宾主尽欢。 戒严和戒行离去后,两天后,就有整套的用品送来,不经过本县,直接是隔壁县送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好对付5/5 “我也不懂啊!” “你随便看看!” 戒行送来的用品,足足装了十个挑担,漆盒装着的零嘴、大大小小的妆盒,光是内外衣物就足足三四个挑担,其中更有一套雕花红木的妆台,上面镶嵌的是玻璃镜。 红鸾很是熟练,仔细清点众多用品,越看越是心惊。 这帮和尚,也太会享受了,各项用品,都是上品,比她在青楼用的还好。 须知道,福元寺是晋陵郡第一大寺,药师殿佛子更是屈指可数的年轻一代,吃用都是最顶级的,他用来养女人的,都是地北天南运来的顶级货色。 “啊,这根玉发簪,是维扬郡玉雕大师的手笔!” “这套衣裙的款式,听说前几日刚在会稽郡流行!” “嘻嘻,还有珍品柿霜,有钱都买不到的贡品,想吃很久了!” “天山雪莲,只在书上见过,未曾见到实物!” “小师傅,快来看看!” 方斗露出笑容,这谨小慎微的少女,此刻终于露出天真浪漫。 只是,这份快乐,着实有些……贵。 这些东西,花了方斗两千两,都能修练一门法术了。 就这,到现在为止,方斗连个小手都没摸着,当然了,摸手也不是目的。 红鸾兴奋劲儿过了,暗自想着,“小和尚模样也不差!” 想到先前偷听,那些和尚谈及‘养女人’的事情,心想被方斗包养,也不算太差。 “小和尚,你救了我,又花费这么多,我过意不去,不知何以为报?” 莫不是要羞答答‘以身相许’? 方斗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困顿于飞剑入门,思来想去,是学问不够啊! 思想境界不够,练个法术都磕磕绊绊! 眼前少女,一直按照花魁培养,饱读诗书,不是现成的老师么! 不行,一想到老师,不知不觉又想开车。 “红鸾姑娘,我有桩事情想麻烦你!” 红鸾深吸口气,“你说!” “听说你饱读诗书,不如叫我读书写字的道理!” 嗯,方斗一手简笔字,这年头实在拿不出手。 “你不会写字?”红鸾瞪大双眼。 “不是太会!” “可以,我教你!” …… 第二天! “先把这篇文章背下!” 红鸾挑了一篇发蒙的文章,先是以标准的书法写好,然后仔细解释含义。 然后,她就要求方斗,围绕文章学习。 方斗听得若有所思,这名教的学问,果真有些道道。 三家虽然路数不同,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探究世间大道。 以往,方斗为了追求力量,修行释门、道家的法术,如今看来,名教的哲学体系相当强大,难怪能成为官方选拔人才的标准。 “别走神,专心记忆!” 听到红鸾提醒,方斗头也不抬,“都记住了!” 自从掌握了琉璃心境,方斗不光记性大增,两辈子读过的文字、掌握的知识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于全新的法术知识,更是学得飞快。 他不知道,琉璃心境在道家的称呼,是‘七窍玲珑心’,被誉为天才的标配。 内心一尘不染,便是心无旁骛,能专心修炼血系,不受外界干扰。 凡是掌握这项神通的,将来必然成就斐然。 “你,你说你都学会了,给我看看!” 红鸾怎么肯信! 方斗叹了口气,提起纸笔,一边写,一边背诵。 “……” “这片文章的含义是这样的!” 他口述飞快,已经背完全文,笔下仍在飞快默写,索性接着解释起来。 红鸾一双美目,渐渐睁大,老师遇到天才学生是什么反应?这就是。 过了片刻,方斗搁下笔杆,“老师,接着往下教,我赶时间!” “好好好!” 红鸾反应过来,欣喜若狂,如获至宝,如此天赋,她有信心调教出个状元。 “咱们再来!” 几日后,红鸾已经讲到名教六艺。 “六艺者,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名教最看重礼乐,认为礼乐崩坏,是国之将亡的征兆!” “当今朝廷中,礼部始终被名教门徒牢牢把握!” “还有……” 方斗突然想到,自己手上还有一门‘乘龙御法’的基础篇。 “请教老师,我听说名教六艺,若能修行高深,都具备种种伟力!” 红鸾顿了顿,“是这样的!” 但是,青楼请来的‘名师’,只是个落魄的读书人,连初入门庭都没到,哪有可能掌握高深的技艺。 “但是,名教的学问,根本目的,便是为了掌握争强斗狠的本领,而是要以德服人。” 方斗含笑点头,这就属于解释权归我所有,名教说你失德,你就是千夫所指,说你有德,自然是众正盈朝。 这段时间,方斗向红鸾学习名教学问,再结合前世的儒家文明,提升很快。 嗯,感觉自己变得更虚伪了。 眼前遇到敌人,上去一巴掌干死,现在呢,动手前不啰嗦两句,将自己说的正义凛然,都不要意思下手! “哎,何苦呢?” 方斗目光,落在桌子上,散落无数纸张,上面是他练笔的成果。 白纸黑字上,出现最多的字,俨然是个‘问’字。 名教经典文章中,有一篇名为《天问》。 这篇文章给他启发,或许飞剑炼心,跨过门槛的核心,就要在这个‘问’字上发力。 多日苦学,终于初现成效。 …… 这天夜里,红鸾早已安歇了,方斗坐在床上,暗自闭目。 鸩灵早已展开双翅,飞到遥远的县城,去县衙打探消息。 耽搁这么多天,总算抽出时间,准备出手对付县令。 此人实在是大毒瘤,若是继续留着,县城内的百姓,必将继续遭受荼毒。 是以,方斗抢先出手,先排除鸩灵探查。 鸩灵划破夜空,转眼到了县衙上头,突然身躯一僵。 县衙门房的位置,竟然透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俨然有修行者在内藏身。 “这县衙当中,真是藏龙卧虎啊!” 鸩灵掠过门房,小心翼翼,不惊动下方门房,来到县衙上空,渐渐落下。 突然,下方县衙陡然冒出刺目白光,冲得鸩灵来回摇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树叶。 “大胆!” 一声威严的怒吼声中,鸩灵轰然破灭。 遥远的深山寺庙中,方斗睁开双眼,全身都是汗水。 这县令还不太好对付啊! 县衙是王法之地,自有人道气运庇护,最是克制法术。 再加上,县衙门房出,还隐藏不知名的修行者。 难怪此人作恶多端,还能隐藏至今,果然大奸大恶之人,必有奇特之处。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赎回蛊王珠 第二天,方斗起身后,决定去县城一趟,实地探查县衙的场景, “红鸾,我有事去县城一趟!” “这样,你不要待在寺庙,去后山的法坛上,我再留下十个豆兵保护你!” 少女红鸾有些害怕,但见到雄壮威武的豆兵,稍微安心。 “小和尚,你去县城做什么?” 方斗刚要张口,突然想起来,蛊王珠还在当铺押着,正好一并赎回来。 “我去赎个活当!” 红鸾很是懂事,点头说道,“我知道,一定藏得好好的。” 方斗想了想,还是将黑犬、鳄灵也留下,暗中保护红鸾。 这样,即便有了什么变故,也能第一时间通知方斗。 …… 方斗进了县城,径直前往当铺的方向。 “赎当!” 方斗取出当票,将一包沉重的金银,搁在地上。 放在以前,他都想不到,自己能将十万两家产背在身上,尽管为了轻便,大部分换成黄金,但重量仍旧很是可观。 也是他修炼金鸡诀,肉体力量提升,换做一般壮汉,背着走上十几里路,怕是要活生生累死。 当铺的掌柜的,见到方斗后,手一抖,脸色变得不自然。 方斗指着当票,“这上面说了,到期赎当,收银十二万两。” “若是提前,仅收十万零八千!” “我这里的金银,只多不少,快派人来清点称重!” 掌柜的泛起笑容,“小师傅,先不忙,来喝杯香茶!” 方斗眼睛瞪圆,“莫非是我的宝珠出了问题?” “绝无此事!” 掌柜的看着敞开大门外,街道上人流如水,心想绝不能把事情闹大。 “小师傅,正想派人去请你,你来的正好,请到后堂说话!” 话到这里,方斗已经猜出,肯定是蛊王珠出问题了,点头,“前面带路!” 在后堂,方斗见到了,当铺幕后老板,钱员外。 钱员外一见面,就客气拱手行礼,“小师傅,上次送去的货物,您用的还满意吗?” 方斗为了炼制火器,采购材料的贸易行,也是钱员外名下。 方斗脸色缓和下来,“质量很好!” “我钱某人做生意,一向是足斤足两、童叟无欺,这县城的人都知道!” 方斗径直问道,“钱员外,我今天来赎当,一桩小事,应该还不足劳您大驾?” 钱员外露出苦笑,“小师傅,其中有隐情,还请你慢慢听我解释!” “那颗珠子丢了!” 方斗听了起身,丢了,这还了得。 那颗珠子能吸引毒虫,若是落到心术不正之人手上,必定贻害无穷。 “小师傅别着急,我这里有些头绪了!” 钱员外开始讲述前因后果,原来他是本县首富,名下商铺数也不数不清,家中财产百万。 树大招风,自然引起贼人觊觎。 “不瞒您说,江湖上的朋友,若是手头紧了,都要来我府上打打秋风,送些人情往来,这也就罢了!” “不长眼的小蟊贼,也都来我店铺偷东西!” 就在前不久,钱员外名下的钱铺、仓库多处,接连遭到偷窃,大量钱财和珍贵宝物不翼而飞,其中就有这颗蛊王珠。 “真的丢了?” 方斗始终怀疑,就算失窃之事为真,也不排除对方趁机昧下宝珠,栽赃到盗贼头上。 钱员外苦笑,“我是做生意的,信誉比什么都值钱,这一点小师傅你放心,咱不做见不得光的脏事儿!” “咱家的钱铺仓库,都是地下挖的地窖,四周用青砖石块堆砌,用烧红的铁水填缝,至于初入的门户,只有地面一道悬门,进出全靠吊篮上下!” “再说当铺的仓库,铁门铁窗,墙壁都是砖石,日夜有人手巡逻,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去!” “可是,见了鬼了。” “隔三差五丢东西!” 方斗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除了内鬼?”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如此严密的布置,若无内鬼勾结,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丢东西!” “结果,我审查了多日,半点有用线索也没有!” 说到这里,钱员外嗓子压低,凑到方斗身前,“小师傅,我和几位好友谈论,咱家怕是糟了鬼了!” 方斗眨眨眼睛,哪家的鬼,只偷东西不伤人,纪律严明! “小师傅,您老的宝珠,价格远超十万两,如今丢了,咱也没办法,要多少赔偿,尽管说!” 方斗摇摇头,“不是钱的事儿,这件宝珠关系重大,我必须找回来!” 钱员外等的就是这句话。 “要不,我陪着小师傅,去现场走几步,看看能否有什么线索?” 方斗边走边叹息,可惜啊,引香寻踪只能找活人。 想要寻找死物,没什么比得上名教六艺的‘先天易数’,嗯,释门的‘过去未来无漏佛眼’,道家的‘天机神算’也行。 这钱员外好算盘,东西丢了,便顺坡下驴,拉着方斗一同寻找, 如此炉火纯青的危机转嫁手段,难怪能成本县首富! 果如钱员外所说,仓库防守严密,一颗铜子都别想偷走。 但是,偏偏许多珍贵的宝物,连同海量钱财不翼而飞。 “小师傅,我在江湖上有些朋友,早已托人去打听!” “我这里的布置机关,就算绝顶大盗前来,都没法做到!” “到如今,神鬼之事,我也不得不信了!” 说到这里,钱员外朝方斗行礼。 “小师傅,如果你能帮我捉住盗贼,赎当的钱财,可以一笔勾销!” 方斗吃惊,大手笔啊,十万两说不要就不要了。 转念一想,钱员外也是没办法了。 盗贼手段高明,接连借此得手,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持续盗窃下去,钱员外便是有万贯家财,也撑不住啊! “对了,找蔡捕头来看过吗?” 方斗好奇询问。 “来过,什么线索都没有?” 钱员外愁眉苦脸,“蔡捕头也不是万能,县里许多悬案,也不是他每件都能破了!” 方斗低头沉吟,蛊王珠干系太大,必须取回来,钱员外这里,不妨搂草打兔子,一并把事儿办了。 “钱员外,我可以帮忙,可否在附近,给我找个地方!” 钱员外见方斗答应,乐得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鬼运财 夜深了,方斗藏身一处民居,距离仓库仅有一街之隔。 他闭上双眼,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暗自操纵‘鸩灵’和‘犬灵’。 鸩灵蜷缩在屋檐下,与夜色融为一体,黑犬则是趴在街头墙角,有气无力嗷呜几声,活脱脱无家可归的野狗。 畜生道的修为恢复以来,三头灵体都能使用。 根据钱员外所说,盗贼都是趁夜下手,纵然派专人盯着,始终抓不到行踪。 方斗可不相信,除非对方有任意门,怎么可能半点行踪不暴露。 即便是道家法术,也不可能不留痕迹,运走万贯家财。 除非是……五鬼搬运术之流。 方斗内心咯噔,仿佛琢磨到什么。 役鬼书中,有一门五鬼搬运术,修炼方法太过诡异。 此法,需要找五个生辰八字对应的骷髅,登坛祭拜、烧香贴符,一日日炼化,直至能心意相通、如同臂使。 等到此术大成,五颗骷髅对应五鬼,能遁入虚空,穿墙过户,夜盗千家而不留踪迹。 钱员外家的情况,可不是正是符合这条件。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有趣了!” 方斗耐心等着,一夜过去,没有任何异常。 到了白天,钱员外带人清点,发现没有少东西,振奋起来。 “果然,有了小师傅坐镇,盗贼再不敢来了!” 方斗却不乐观,“再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又过了四五日,风平浪静,这下连钱员外也松懈了。 “许是小师傅道行厉害,吓得盗贼不敢接近!” 话说,方斗总不能日夜在此蹲守,这也不现实。 钱员外拱手,“小师傅可否赐下一两张符,贴在仓库前,用以吓退盗贼!” 方斗板着脸,“我是和尚,不会画符!” 天罡法坛,需要他晋升法师境界,才有赐符的权限。 “那……” 方斗又说道,“再等几天,如果还不来,我就走了!” 当晚,方斗照旧蹲守,犬灵和鸩灵监视街道上。 到了半夜,仓库巡逻的人们,也开始打瞌睡,眼皮子直往下掉。 往往这个时候,人的意识最弱,给了梁上君子可趁之机。 呜呜,街道上一阵薄烟升起,伴随风声响起。 鸩灵和犬灵,同时瞪大双眼,望着这股薄烟顺着风声,一路飘到仓库的换气口,通过铁栅栏,钻入仓库中。 “可算来了!” 方斗来了精神,他没有叫醒其他人,实在是这件事情,已经上升到法术层面,普通人叫来无用。 鸩灵居高临下,站在屋檐上,顺着换气口,见到内部情景。 原来,薄烟落地,化作两个孩童高的小鬼,生的驼背鸡胸,手脚枯瘦如柴。 两个小鬼叽叽喳喳,转身冲入仓库,翻出一箱金子,各自抬着一头,吭哧吭哧走到砖墙前。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墙上如同开了一扇门,任凭两个小鬼抬着箱子通过。 等他们通过时,墙壁恢复先前模样,没有打破的痕迹。 “去,跟住他们!” 鸩灵呱呱几声,展翅飞到半空,监视小鬼的活动轨迹。 与此同时,黑犬也不动声色,悄然追了上去。 两个小鬼很是狡猾,路线七拐八绕,穿过大街小巷。 很快,黑犬迷了路,又闻不到小鬼的气息,被甩掉了。 但鸩灵得天独厚,竟一路跟着小鬼,来到他们的大本营,县衙的门房! 县衙的大门旁,设置类似‘传达屋’的小隔间,里面是守门的老汉居住,方便夜里来人叫门。 两头小鬼扛着箱子,竟钻入门房中。 鸩灵收起双翅,落在屋瓦上,头顶内部谈话。 “你们两个笨蛋,就偷走这么点!” 小鬼叽叽喳喳,仿佛在分辨什么。 “既然确定没有埋伏,明天继续过去,挑些值钱的珍宝过来!” “钱员外是本县首富,偷他这些钱财,九牛一毛而已!” 这个声音,正是县衙守门的老汉,董大爷。 董大爷这人,方斗也见过,一个不起眼的老头,爱抽旱烟和吃大蒜,怎么也看不出来,他还会这么一手! 两只小鬼,是他以法术驱动,采取仓库偷取东西 这一手法术,在民间有个说法,为‘小鬼运财术’。 这里的小鬼,和阎尊者的鬼将不同,战斗力不强,但擅长在虚实之间变化,穿透砖瓦门房不在话下,经常用来盗窃财物。 此术,是劣化版的‘五鬼搬运术’,将来成就有限。 五鬼搬运术若是修炼厉害,能将高山挪移到千里之外,拿云捉月不在话下,可小鬼运财术,也就偷偷东西,上不得台面。 方斗摸索下巴,他记得红鸾说过,县令的手下,以运财术敛财,好几家商户被偷走积蓄,最终落得破产关店的下落。 眼前的门房董大爷,岂不就是县令的爪牙之一。 “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董大爷一介门房,就算将他人赃并获,最终也牵不到县令身上。 想要扳倒县令,还要从长计议! 到了第二天,方斗将这个消息,告知钱员外时,对方震惊不已。 “什么?” 钱员外惊得大叫出声,随即醒悟过来,“所有人退到外面,统统不许进来。” 这下麻烦了,若是一般贼寇,也就罢了。 如果幕后黑手是县令,就算以钱员外的身家,也是吃不消。 身处他这个位置,知道的也比外人多。 县令出身名门,是官宦世家的子弟,不管是人脉积累,都远超一般的官员。 钱员外在郡里的关系,最多能摆平生意遇到的麻烦,但如果县令想要对付他,最多争取个舍财保命的下场。 “怎么可能?” 钱员外双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平日里,他也没少孝敬,怎么县令还这么干? “小师傅,麻烦你稍等,我去想想办法!” “还等什么,这县令就不是个好东西!” 方斗摩拳擦掌,忍不住要动手。 先是逼良为娼,有少女红鸾作证,如今又有豢养妖人,操纵小鬼偷窃,还偷到方斗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让我冲入县衙,解决了他!” 钱员外摇头叹气,“小师傅,你不知道吗,县令姓祁连?” “复姓啊,那又怎样?”方斗不明所以。 “朝堂之上,文官之首,就是祁连太师!” 方斗大吃一惊,“县令是太师的族人!” 钱员外接着解释道,“据说太师身边,有真人效力,小师傅,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这样,我想想办法,看能否和平解决?” 可是,方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钱员外会蠢到,直接去县衙求见县令,让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魇镇 第二天,钱员外家中。 “小师傅,你可要救救我家老爷,他昨天回来,就昏迷不醒,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治不好!” “还有人直接说了,让家里准备后事!” 钱员外的老妻哭得泣不成声,“前天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老婶子,让我瞧瞧!” 方斗见到钱员外时,倒吸一口凉气,之间他满脸乌云,双目紧闭,放在身侧的两只拳头攥紧,显然在承受极大痛苦。 “下手够狠的!” 到了晚上,方斗放出鸩灵,监视门房董大爷。 门房在县衙前,鸩灵受到压制,不能靠的太近,只得远远看着。 夜深无人时,门房中香雾缭绕,董大爷跪拜在地上。 在他面前,不是神像,也不是牌位,而是一尊木人。 木人背后,贴着一张纸,上书生辰八字。 “钱员外,你真是够蠢的,知道大老爷要对你下手,怎么还敢上门求情?” “这下好了,大老爷动了杀机,让我连夜咒死你!” “哎,你为人不错,上门红包最厚,咱老董记得你的人情。” “今晚便一鼓作气,用魇镇法咒死你,让你免遭痛苦!” 董大爷幽幽的语气,俨然将钱员外当成俎上鱼肉。 方斗这才知道,对方施展了‘魇镇’之术,这是一门咒杀的法术,几乎是无解的杀招。 而且,对方今晚就要下手,取了钱员外的性命。 “不好!” 方斗掀开钱员外的眼皮,瞳孔漆黑如墨,显然正处于魇镇状态。 他站出金鸡桩,深吸口气,周身毛孔冒出金光,瞬间披上大金袍。 “国!” 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叫声,在房间内激荡,如同雷音涤荡污秽。 钱员外脸上缭绕黑气,被一吼之下,如扬汤撒雪,瞬间烟消云散。 不止于此,吼叫声钻入钱员外双耳,进入灵魂深处。 与此同时,县衙门房中,那具贴着钱员外生辰八字的木人,瞬间裂成两半。 “国!” 那声大吼裹着金光,竟通过咒术的联系,回溯到董大爷这边。 董大爷面露惊恐,“浩然正气,怎么可能是浩然正气?” 他修炼旁门法术,只能在隐私使用,最见不得光,而浩然正气,俨然是克制他的天敌。 浩然正气最难养成,名教弟子当中,需要登堂入室的儒生,才能具备这项神通。 可是,这般人才,怎么可能在本县出现! 董大爷面色惊恐,对金光避之如蛇蝎,后退几步,敲碎脚边的陶罐。 陶罐碎开后,里面冒出七股黑气,发出银铃般笑声。 “爷爷,爷爷,有谁欺负你,我们帮你杀了他!” 董大爷一指前方,“乖孙子,替爷爷挡住!” 吼叫声裹着金光,瞬间席卷整个门房,七股黑气滚滚上前,接触到金光瞬间,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眨眼间,黑烟消散无踪,吼叫声再无阻碍,钻入董大爷双耳。 “啊!” 董大爷脑海炸开,七窍刷刷流下黑血,身子挺得笔直,硬邦邦倒在地上。 钱员外府上,方斗松了口气。 床榻上的钱员外,眉头舒展、全身放松,脸上黑气一扫而光,和先前状况天差地别。 “老爷,老爷!” 钱员外的老妻问询前来,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没事了,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方斗松了口气,这事儿整的! “奇了!” 这大夫先前来过,断言钱员外救不了,但这次把脉,发现脉象平和,钱员外只是太过疲倦,需要休息。 “钱夫人,莫非请了哪家名医?” 既然钱员外没事,老妻松了口气,将大夫送走。 “小师傅,多亏了你,咱家老爷才活过来。” 老妻感恩戴德,双手合十,“等老爷好了,咱一定叫上他,到贵寺烧香还愿!” “心诚就好,没必要过去烧香!” 第二天,钱员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方斗当面感谢 “小师傅,我失算了!” 原来,钱员外本以为,有郡里的关系,县令多少给些面子。 当时拜见,县令表面上客客气气,对他的请求满口答应。 期间有个插曲,他出门时,险些被绊倒,还是门房扶了他一下。 “现在想来,就是那次接触,才让他取了精血。” 钱员外得知前因后果,一阵心悸,这可是魇镇之术啊! 连皇宫内的贵人,都扛不住这门邪门的法术! “县令出身名门,门房是他的老家人,难怪会懂这门咒术!” 这时候,钱员外家的一名下人,快步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声。 钱员外满脸震惊,抬头看向方斗。 “小师傅,县衙传来消息,昨晚门房老董突然疾病,死了!” “只是,私底下有人传言,老董是被恶鬼害死,死前满脸狰狞、七窍流血,肢体扭曲惨不堪言!” 方斗不以为意摆摆手,“什么恶鬼?就是他施展咒术被破,身遭反噬断送了性命!” 钱员外担忧道,“如此一来,县令更要施加辣手了!” “不行,他如此为非作歹、肆意妄为,我要上郡城告状,揭发他不法之举!” 钱员外这回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彻底怒了,县令敢按下杀手,已经撕破脸皮,他也无所顾忌。 “小师傅,你可愿意助我?” 方斗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听到方斗允诺,钱员外松了口气,“小师傅,这次我险死还生,已经想通了。” “祁连县令狠辣,就算我服软,也不肯放手。” “索性,咱们和他斗一场!” “我早已打听过,本郡太守是武将转文职,是大将军的旧部,不买祁连太师的账。” “咱们去郡城告状,告的是祁连县令,一定有用!” “这些年来,我也有不少县令的罪证,全都带上。” 方斗吃惊看向钱员外,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商人,藏得如此深,难怪县令要暗害他? “就这样!” 方斗心想,自己一人独闯县衙,固然能收拾了县令,但怕是要被他的党羽,陷害成为非作歹的大盗。 如果要妥善解决红鸾和钱员外的事情,还正要走官方途径,揭露他的不法罪行,将祁连县令斗倒。 “钱员外,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证人,也能帮你扳倒县令,一起带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途径黑店 钱员外雷厉风行,下定决心后,当即收拾起来。 老妻带着孩子,全部搬到乡下庄园去住,城里的生意也纷纷关停,暂时挂上‘歇业’的木牌。 至于他本人,则是要前往郡治,找亲戚告状。 趁着天黑,两辆马车驶出县城,消失在夜色中。 “侥幸,县令还没反应过来!” 钱员外松了口气,出城的时候,守城的官差并未阻拦。 方斗却摇摇头,“我若是县令,巴不得放你离开县城!” “县城人多眼杂,许多手段不能用,咱们离开了县城,遇到什么都不奇怪,土匪、猛兽,亦或是急病!” 钱员外脸色变了,还真有可能。 “接下来的路程,要多多仰仗小师傅了!” 方斗点点头,“只要能扳倒县令,一切都值得!” 马车一夜形势,在天刚蒙蒙亮时,终于到了寺庙外。 刚靠近几步,里面传来红鸾的声音,凶巴巴的。 “不关你事什么人,止步,不许靠近!” “否则,后果自负!” 方斗笑了笑,开口,“是我!” 片刻后,红鸾一阵香风飞扑过来,“方斗,你总算回来了!” 若不是见到钱员外在旁边,她几乎情难自禁,要扑进方斗怀中。 “钱员外,这位红鸾姑娘,是……” 钱员外认真点头,“明白!” 明白什么,我还么说完? “……是证明县令恶行的罪人!” 方斗补充完,对红鸾说道,“咱们这次,要去郡治扳倒县令,放你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红鸾有些担忧,“公鸡和大青骡呢?” “呃!” 方斗想了想,“公鸡野惯了,不用管它,大青骡可以送到钱员外的庄园照顾!” “那好,我要和你做一辆马车!” 钱员外拢着袖子,乐呵呵在旁边看,年轻真好啊! 离开寺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开始朝郡治所在赶去。 路上,红鸾像是要把憋了这么多天的话,一股脑说完,不停盯着方斗追问。 “方斗,你在县城,可曾遇到麻烦?” “青楼还在追查我吗?” “左边街头的那家铺子,听说换了主人,如今经营的怎样了?” 方斗微笑着,一一回应,没有半点不耐烦。 过了片刻,他开口提及。 “红鸾啊,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 红鸾迟疑片刻,反问道,“方斗,你想要赶我走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这里,不大方便!” 方斗艰难说道,“如果可以,你最好和亲人一起住,比较方便!” 沉默许久,马车内气氛压抑。 红鸾开口,“我家亲戚没什么人了,听说有位姑姑,在会稽郡当乐师,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 “这是我从小佩戴的玉佩,不是什么好玉,这才没被老鸨搜走,得以留在身边!” “这样啊!” 会稽郡可不近,要去那里寻亲,不是个小工程啊! “对了,咱们很久没上课了,今天开始!” 这次赶路,众人都绷紧了弦,日夜兼程,渴了饿了吃干粮,累了在路边暂停休息。 这样过了十来日,终于出了本县范围。 钱员外回望界碑,叹了口气,“这下安心多了!” 只要还在县内一日,就要时刻担忧县令下手,如今出了他的范围,危险大大降低。 “前面有家小店,咱们过去歇脚,用些饭菜热汤!” 周围方圆十里,也就只有这件简陋的小店,毕竟不比以前,高速到处都是服务区。 小店外,挂着一杆‘酒’旗,随风飘扬。 方斗走下马车,多看了几眼。 店铺门口挂旗,除了有招牌作用外,还起到辨别风向的作用。 看酒旗飘起的方位,今天挂的是西南风。 马夫在外面等着,钱员外、方斗和红鸾进入店内。 “小二出来!” 店内空荡荡,显得很是冷清。 “几位大爷,来咯!” 一个驼背老头快步走来,殷勤招呼众人坐下,手上还提着水壶。 钱员外正要坐下,却听方斗何止,“且慢!” “怎么?” 钱员外和红鸾,吃惊看着方斗。 方斗转向驼背老头,直接问道,“你们这家是黑点?” “客人说笑了,咱家本分做生意,不欺人、不宰客,怎么会是黑店?” 驼背老头气呼呼,“你们若是不放心,请走!” 方斗突然笑了,“气氛有些紧张,开个玩笑缓和下,老丈别介意,给咱们倒茶!” 钱员外松了口气,埋怨道,“小师傅,你也太小心了……” 驼背老头提起水壶,挨个给三人到了一杯水,茶杯是白瓷的,很是干净,不带半点灰尘。 方斗举起茶杯,叹了口气,直接提起钢杖,反手一刺,送入老头胸口。 “嗬嗬嗬!” 驼背老头被贯穿胸口,不断有血沫从伤口涌出,满脸都是震惊。 “小师傅,你怎么随便杀人?” 钱员外反应激烈,跳脚起身,接连后退几步,指着方斗连声颤抖。 红鸾冷静得多,走到方斗身后,低声问,“方斗,有什么不对?” 方斗腾出一只手,提起桌上水壶,见到壶底的凹面,写着鲜红如血的一个大字‘虫’。 重重摔在地上,水壶裂成无数碎片,里面的水流躺了一地。 惊悚一幕出现了,原本清澈的水,接触到空气后,浮现肉眼可见的黑点,迅速长大,变成指头粗的虫子。 这些虫子尖头尖尾,细小爪子在地面抠得哗哗作响,留下深深刮痕,可想而知,若是喝到肚子里,必然是肠穿肚烂。 “这是害人的妖术呀!” 钱员外再看桌上,茶杯中的饮水沸腾,无数虫子拥挤,令人望之作呕。 “小师傅,你又救了我一命!” 看向方斗的目光,带着感激和懊恼,若非方斗提醒,他们此刻早就死了。 “来人,给我搜这家黑店!” 外面等候的车夫,进入小店内外搜查,得到了结果。 这家店原来的店主夫妇,早已被杀了,尸首塞在炉灶里,血还没干。 驼背老汉就是凶手,而且冲着方斗一行人来。 “县令手伸得太长了!” 方斗不禁感叹,看来即便是到了郡治,也要步步小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学经 离开黑店后,钱员外险死还生,对方斗更加依赖。 今后的路上,一切都以方斗马首是瞻,事事都要请示,若无方斗允许,就算暂停井边取水也不行。 幸运的是,接下来再无遇到类似的现象。 方斗和红鸾朝夕相对,日夜温习功课,很是用功。 有时候,方斗望着窗外,脸上浮现忧郁。 当初上高中时,若能有红鸾这个级别的校花相伴,他也不至于成为学渣,连统招二本也没考上。 “说过多少次,上课时不要分心!” 方斗回过神,看着红鸾嗔怒的脸庞,下意识说道。 “我在想一件事情!” “嗯,想什么?” 红鸾来了兴趣,索性放下书本,以手托腮盯着方斗。 “我在想,释门、道家和名教,究竟有何区别?” “哦,说来听听!” 方斗深吸口气,“据我所知,释门和道家,自称出家人,以超脱世外为崇高,名教恰恰相反,讲的是入世救世!” “也不尽然,也有出家人入世慈悲,读书人进山隐居!”红鸾反驳道。 “不要拿孤立的个体,否定整体!” 方斗最后终结,“最大的区别在于,释门和道家,想要超脱俗世,而名教,却想将俗世归于掌控之中。” 话音刚落,马车外响起一阵鼓掌声,“诽谤名教,好大胆子,这位朋友,出来一见!” 马车猛地停住,方斗掀开布帘,见到受话的人。 一个书生骑着头毛驴,正笃笃笃赶路,速度仅比马车慢分毫。 “是你!” 当初山洞躲雨,方斗遇到的两人,除了已死的乔东外,就剩下眼前的书生。 书生见到方斗,也吃了一惊,“小和尚,刚才是你在车内高谈阔论?” 这时候,红鸾双眉竖起,指着书生呵斥,“你这书生,怎么不懂事,偷听别人说话!” “小生失礼了。” 书生双手拱起,面色严肃行礼,起身后说道,“小和尚,你刚才那番话有些偏颇,但我听到你跟这位姑娘学经,学问不怎么样啊!” “什么?” 红鸾怒了,正要反驳,被方斗拉到旁边。 青楼教红鸾读书,目的是为了抬高身价,自然不会请来多厉害的读书人。 自然而然,真正有底蕴的读书人,一身傲骨,也不会甘心沦落到青楼教书。 所以,红鸾的名教学问,给人启蒙还可以,教人就有些勉强了。 “上次见面,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严思贤!” 这时候,后面的马车跟上来,传出钱员外的反问,“何故停下?” “不要紧,遇到一位故人了!” 方斗朝马车一指,“严兄,若不建议,来车内一叙!” 书生拍拍手,“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三人进入马车坐下。 红鸾依靠在方斗身边,面带警惕看着书生。 小姑娘还没发觉,在和方斗相处过程,自己的审美渐渐变了,放在以前,书生严思贤,恰好符合梦中情人的形象。 书生摇头晃脑,“别怪我说话直,小和尚你心向名教,这是明智之举,咱们名教的微言大义,才是世间正道。” 言下之意,释门、道家都是旁门左道。 “不过嘛,你身边这位姑娘,做书童被看添香足够,想要传授名教经义,还差了些火候!” 红鸾急了,“你凭什么说我不对!” 严思贤摇头晃脑,“许多地方都不对,我来一一给你讲解。” “这处章节断句不对,还有那里,解释有误,至于……” 他一句句讲出,红鸾脸色逐渐变白,俨然是学渣被学神狂虐的场景。 方斗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不落忍,“够了,请暂停!” 严思贤认真说道,“经义正统,乃是世间最隆重的事情,怎能放着错误置之不理,小和尚,你听我说!” “够了!” 红鸾痛骂一声,转身叫停马车,冲了出去。 方斗瞪了严思贤一眼,问道,“老兄,你至今还未婚娶,也没有意中人?” “你怎么知道?”严思贤吃惊问道。 “当然知道,因为你是凭实力,做到母胎至今单身!” 方斗转身离开马车,惊忙去追赶红鸾,这里是野外,很不安全。 过了许久,方斗才将红鸾带回来,小姑娘眼睛红红,进来时瞪了严思贤一眼。 “书生,你读书厉害,接下来方斗读书,你来教!” 严思贤愣住了,“不是,我……” 红鸾眼眶红红的,眼看又要哭。 严思贤急忙伸手,“别哭,我来教!” 他先是考究方斗基础,点了点头,“基本功很扎实,姑娘也不是一无是处!” 方斗拉住几乎暴走的红鸾,尴尬说道,“严兄,如果你不会夸人,可以直接省略这个步骤!” “嗯,我来重新教一遍!” 过了几个时辰,严思贤目瞪口呆,再度收获红鸾当初同等的震惊。 “小和尚,你这份读书的天赋,投靠我名教是对了!” 人之患者,在好为人师,没人能够免俗,严思贤也不例外。 他遇到方斗这个‘好苗子’,当即来了兴趣,要好生栽培之。 “小和尚,咱们名教的层次,大致分成三种。” “初入门庭的秀才,登堂入室的儒生,坐室垂拱的大儒!” “你只需要跟我学几年,就能初入门庭,成为秀才!” 方斗反问道,“你如今,在哪个层次?” 严思贤愣了愣,“还是秀才!” 随即解释,“资深秀才,很快就能成儒生的那个档次!” 方斗没了兴趣,他可不想当腐儒,涉猎名教经义,只想触类旁通,助力飞剑入门。 “免了,我不是和尚,也不想加入名家!” 严思贤不以为意,“跟我学一段时间,你就会改变想法了!” “嗯,我对《天问》这一篇,很感兴趣,不知你有什么见底?” 方斗抓住时机,提出疑问。 严思贤立刻来了兴趣。 “你算是问着了,我生平研究最深的两篇,就是《四方》和《天问》两篇!” “先和你讲讲《四方》!” “还是先说《天问》!” “我所总结的天问,分为五问!分别是,问天、地,问苍生,问鬼神,以及问自身!” “经历五问磨炼,方能找到心之所在!” “心之所在,也是道之所在!” 第一百四十章 牛鬼拦路 一间乡下私塾,竹篱笆环绕,门前田地种着几行菜。 笨鸡边走边刨地,啄食土里的虫子,一不留神被家犬扑来。 鸡毛飘飞,笨鸡飞到篱笆上,咯咯咯洋洋得意,对着家犬扇翅膀。 家犬狂甩脑袋,抖掉鼻头粘上的羽毛,汪汪朝笨鸡吼叫起来。 鸡飞狗跳声中,私塾半撑的竹制窗户内,传来郎朗读书声。 宋夫子双手背在身后,走过众多学童身旁,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捏着戒尺。 “哎呦!” 一个学童吃了记戒尺,痛得险些跳起来。 “第三段错了,重来!” 宋夫子的严厉目光下,学童忍着委屈,一板一眼背诵起来。 走了一圈,宋夫子回到讲桌坐下,桌上除了笔墨外,还有一碟切开的月饼,点缀几片干枯的桂花。 …… “夫子再见!” 学童们一个个告辞,其中有个流鼻涕的学童,取出用粗布包裹的红薯干,说是父母给夫子尝鲜的。 宋夫子摸摸学童脑袋,收下了红薯干,并叮嘱他回去温习功课。 等到人去屋空,宋夫子关上门窗,回到屋内坐下,叹了口气。 空气中,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宋夫子,你白天做好人,晚上施法害人,当真能心安理得吗?” 这个声音飘忽不定,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来自幽魂的口吻。 宋夫子板着脸,“不必啰嗦,今晚我就施法!” “最好快些,祁连县令说了,必须在到达郡治前,解决那帮人!” 宋夫子起身,先是转到身后的龛位,对着一座牌位上香,神情虔诚。 木制牌位上,赫然写着‘至圣先师’四个大字。 “真是虚伪,你一个秀才都没到的读书人,不配自称名教弟子。” “还有,你私底下修炼巫术,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必定千夫所指,再也隐藏不下去!” 宋夫子怒了,“闭嘴,你只是我分出的恶念,有何资格指手画脚?” 空中盘踞的恶念,嘻嘻笑着,“正因为你我本为一体,我才可以肆无忌惮,挖苦你、讽刺你。” “因为,你就算恼羞成怒,也杀不了,杀我就是杀你呀!” 宋夫子一甩袖子,“废话少说,你留些清静,让我安心施法!” 恶念却说道,“你最好小心些,祁连县令要追杀的人,有高人相护!” “前不久,虫老头都折了。” 宋夫子脸上露出不屑,“虫老头的手段,来自巫蛊残章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不成气候。” 说罢,他取出铜盆毛巾,仔细净手擦干。 又从脚下端上一方木案,上面蒙着红布,裹着高耸一物。 宋夫子后退几步,对着木案上红布行礼,神态恭敬。 “虚伪,太虚伪啦,我看不下去!”恶念连连叫骂。 宋夫子却反驳道,“我名教学问,首重一个‘礼’字,名教也称礼教!” “纵然是施展邪法杀人,礼数也不可缺失,不然何以安慰亡灵?” 恶念嗤之以鼻,“繁文缛节,故作高明。” “名教不过一帮腐儒,靠着给贵族祭祀念文发家,越发将这套当成看家本钱了!” 宋夫子神情专注,将红布解开,露出一颗硕大的牛头骨。 这颗骨头不带半点血肉,去除得干干净净,通体洁白不带一丝灰质,表面光滑,泛出温润的玉光。 “受我精血,供我驱使!” 宋夫子手持匕首,割破掌心,一条血线垂直落下,滴在牛头骨上。 洁白如玉的牛头骨,海绵般不断吸收,竟是连半点红斑都没落下。 过了片刻,空气都浮现血腥味,宋夫子脸色变的苍白。 这时候,牛头骨终于起了反应,呜呜呜嗡鸣起来。 哐当,门外响起失足倒地的声音。 宋夫子的脸上,浮现一股悲痛,张手搁着竹门用力。 “啊,不要!” 一个学童翻滚着,被狂风吸入学堂,满脸都是惊恐。 “夫子饶命,我书本忘在学堂,回来拿的。” “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宋夫子扶起他,柔声安慰,“孩子别怕!” “杀了他,他都看到了!”恶念盘旋身旁,凶残叫嚣着。 学童满心恐惧,刚才他透过门缝,见到诡异的一幕,发现宋夫子的模样前所未有陌生。 联想到听长辈描述的种种传说,心中更加害怕,小脸紧皱,鼻子一抽一抽。 宋夫子身后,牛头骨冒出绿光,一收一放间,愈发旺盛了。 “孩子,忘了这件事情!” 宋夫子摸着学童后脑勺,手掌轻柔得,像是掠过天鹅绒。 学童拼命点头,“我一定忘掉,什么都记不得!” 他现在只想回家。 “忘掉就好!” 宋夫子脸上浮现狰狞,手腕猛地用力,学童纤细的颈骨当场折断,可怜的孩子来不及反应,便送了性命。 “虚伪,太虚伪了!” 恶念不断痛骂,“直接一刀刺死不就得了,搞这些不嫌麻烦么?” 宋夫子擦擦眼角,“他叫张二狗,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平时喜欢用书遮脸,偷偷啃饼吃。” “他是我用心教了两年的学生啊!” “所以……不能浪费。” 他已然转身,对着牛头骨上绿光下令,“趁热!” 牛头骨上绿光,得了命令,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震得整座私塾狂抖。 下一刻,一团绿火升起,扑在可怜的孩子身上。 尸体如热蜡融化,逐渐消失不见。 等到绿火在此升起,已然开始定型轮廓,渐渐变成牛头人身的阴森怪物。 “牛鬼呵!” 宋夫子取出几张画像,上面赫然是方斗、钱员外的模样,在怪物面前晃动两下。 “找到这几个人,将他们连同身边的所有人,统统杀了!” “将尸体的位置带回来!” 牛鬼身躯高大,肌肉虬结,目光阴冷,听令后也不回答,转身化作一阵阴风。 阴风狂暴之极,吹开私塾的所有门窗,飞到外面天地。 宋夫子透过窗外,见到外面夜色,轻叹口气。 “张二狗的家人,今晚见不到孩子归家,想必很是伤心!” “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一桩人伦惨剧,天可怜见!” “这孩子也太莽撞了,夫子明明教过他,不窥暗室的道理,怎能不听?结果白白送了性命!” 夜色下,只余三两寒蝉颤悠悠发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强大而狡诈 车轮骨碌碌,压过夯土地面,从车厢内,传来问答的声音。 “道器之分何如?” “形而上之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此为何解?” “大道无形,故旧形而上,器用之物为有形,是为形而下。” “该当如何?”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心怀大道,时时自勉!” 书生问的急,方斗也回答得快。 一问一答,接连走了几个回合,方才停下来。 旁边红鸾手捧茶碗,看得满眼泛光,方斗的进步太快了,已经超出她的水平。 许久,书生严思贤悠悠叹道,“我今日方知,学而无涯的道理,到现在,我所学有限,已经教不了你!” 不得不说,方斗是他生平所见,最出色的读书种子,甚至只有传说中几位先辈,才能与之相比。 只可惜,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严思贤明白,方斗心不向名教。 就拿道器之辨来说,方斗只想掌握形而下的名器,却不想归于名教大道。 “可惜,太可惜了!” 这时候,方斗起身,“严兄,这段时间,你将学问倾囊相授,在下感激至极,愿意夫子称之。” “使不得,使不得!” 严思贤连连摆手,“我学问有限,当不得你的老师!” “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请受我一拜!” 严思贤被按住,强行收了方斗一拜。 他心想,方斗不忘礼数,说明这段时间的教导,对他有潜移默化的作用。 “方斗,喝茶!” 红鸾快步上强,有些心疼,“天没亮就开始读书,一口水也没喝,嗓子早就干了!” 方斗接过茶碗,“给严老师也来一碗!” 突然,马车停下来,一旁布帘掀开。 “前面是苦水桥,风大浪大,各位小心些,请下车行走!” 方斗、红鸾和严思贤,下了马车,见到钱员外早已等候多时。 “几位,苦水桥不比其他地方,有时候风浪来了,马匹都能冲走,咱们抓着栏杆步行,比较保险!” 严思贤听到苦水桥三字,顿时来了兴致,开始引经据典。 “我在书上见过。” “原本这条河水恶浪凶,三天两头吞没行人渔夫,以至于阴雨季节,浪花中白骨翻滚,传出鬼哭狼嚎之声!” “后来当地百姓捐钱,兴建了这座苦水桥。” “但是,接连修了十几年,始终不成,接连上百次,都被河水冲垮!” “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惊世瞩目的一件义举!” “本地有义民李二,捐出自家一双子女献祭,终于平息河水。” “桥梁建成,取名为‘苦水桥’!” 严思贤说的摇头晃脑,“乡野小民,不识经书大义,却能舍小我为大我,足见当地官府教化之功。” 红鸾脸色有些不好,低声问方斗,“献祭指的是?” “活埋!” 方斗指着桥下,“活生生的孩子,埋在桥梁下面,永世不得超生!” “呀!” 红鸾吓得脸都白了。 “这是打生桩,老百姓也是没办法了!” 钱员外出来解释,“我当年做生意,曾经过此地,当地百姓苦啊!” “河水每年涨几十次,不仅沿岸田地种不了,来往行人也有生命之危。” “当年要建桥,许多家里穷得只剩半条裤子的百姓,将米缸最后一点米刮出来捐了,咬着牙也要将桥建成。” “建桥哪有那么简单,失足落河、被恶浪卷走,死了不知多少人。” “每次刚要建好,桥就塌了,多少人绝望得日夜痛哭!” “知道后来,有高人指点,要以童男童女献祭,化解此地煞气。” “后来果然成了!” 听钱员外说起这段往事,几人都默然了。 方斗来自的时代,破除封建迷迷信,类似情况早已灭绝多年,没想在这里见到了。 红鸾忍不住抽泣起来,她本以为身世可怜,但想到那对无辜的孩子,活埋桥下,永世不得超生,心中悲伤起来。 严思贤沉思片刻,“舍小我,成就大我,这是牺牲啊!” “只是,这般野蛮落后的活祭,自当扫除,等我考上科举,主持一方,必定扫除所有顽疾!” 钱员外望着不远处,阴云笼罩下,苦水桥像是蛰伏巨兽,下方恶浪滚滚,飞得高的,几乎冲上桥面。 桥面湿漉漉的,踩上去很是滑脚,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行人。 “咱们都小心些。” “听闻以前,有人乘坐马车过桥,连人带马车,被冲入河中,捞出来都泡浮肿了!” 方斗带头,钱员外、严思贤跟在后面,红鸾被护在中间,抓着护栏小步子往前挪。 桥上湿滑,扑面而来都是细碎的水珠,令人呼吸困难。 身旁脚下,是滔滔河水,磨盘般挤压冲刷,哪怕再好的水性,落下去也活不成。 突然,桥面上一团绿光闪烁。 不祥之感浮上心头,方斗急忙大叫,快往后退。 绿光来的飞快,眨眼间扑倒面前,现出本来面目,俨然一头人头牛身的怪物,正是牛鬼。 牛鬼双蹄抬起,朝着方斗胸口猛砸,四周细雨打在身上被溅开,俨然是实体。 方斗身周绽放金光,披着大金袍,双爪向往,和牛鬼对了一记。 轰隆隆,桥上雷霆炸响,方斗往后倒飞出去,牛鬼站在原地不动。 钱员外、严思贤和红鸾,刚推到桥下,就见到方斗倒飞出去。 牛鬼的力量,远超方斗想象,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哞!” 牛鬼一声咆哮,脚下黑烟笼罩,整座苦水桥震动起来。 “哥哥!醒来。” “妹妹,咱们在哪儿?” “醒来,醒来!” 两个稚嫩的嗓音响起,听来源,俨然来自苦水桥底。 这是先前献祭的童男童女,被激活了怨灵,开始重现于世。 牛鬼有御生魂的本事,夜行世间,有百鬼相随。 这次它特地在苦水桥动手,就是要利用童男童女的惊天怨气,对付方斗。 这对童男童女,被活埋进桥梁,硬生生憋死,死后被践踏许多年,一口怨气早已强得骇人。 若无高人留下符召镇压,早有暴乱起来,迫害往来行人。 牛鬼这次前来,一脚踩踏苦水桥,只见桥底木桩上,刻在上面的两道符文,一阴一阳,陡然裂成两半。 最后束缚消失了,两只孩童怨灵逃出来,周围千米直径之内,充斥着利如刀割的怨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御生魂 人有怨气,若久憋体内,时间一长,必成伤病。 鬼也有怨气,日久不消散,变成厉鬼,危害人间。 打生桩这种事情,本就丧尽天良,首先必须本人同意,其次还要烧香画符,镇压怨气。 民间自有一套法子,这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巫术遗风,官府都禁绝不得。 但是,牛鬼作祟,毁了桥下镇压的符文,立刻揭开了盖子。 童男童女的怨灵苏醒,顷刻间怨气上冲天际,将整片乌云染遍。 天空像是被捅穿,哗啦啦倾泻漆黑雨水,响起呜呜连绵的哀鸣声。 两双赤着的脚丫子,踩在雨水中,响起银铃般欢笑声。 “哥哥,我好快活!” “我们自由了!” 两个六岁的娃娃,一男一女,哥哥牵着妹妹,蹦蹦跳跳走来。 他们见到方斗等人,欢快叫道,“有人陪咱们了。” 妹妹甜甜笑着,“要去我家做客吗?” 钱员外见了,双腿抖得如同筛糠,不断重复,“不能答应,不能答应!” 民间传说,路人夜间行走,若是遇到老人小孩,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千万不能答应。 这有个说法,名为‘鬼迎客’,一旦不明就里答应了,就会被勾走魂魄。 眼前的小孩子,岂不就是这样情况。 方斗笑了,低下身子,抹抹小女孩的脑袋,丫髻是真的。 “不啦,小妹妹,我们还要赶路。” “你和你哥哥,可以为我们带路吗?” 小女孩嘟起嘴巴,转身大叫,“啊,哥哥,他们不答应!” 哥哥天真无邪的脸上,阴沉沉笑了,“不答应,咱们请他们回去!” 下一刻,漫天怨气狂卷,形成几个漩涡,浮在众人头顶。 方斗一阵头晕,随即清醒过来,头顶漩涡震得粉碎。 严思贤见状,慌忙从怀中,取出一卷经书,挡在头顶。 经书上的墨色文字,浮现黑光,虽然没能粉碎漩涡,但却护住几人。 再看不远处,车夫和马匹均已倒毙,显然被吸走了魂魄。 这怨灵太可怕了。 方斗上前踏出一步,不退反进,朝两个娃娃怨灵走去。 桥面上,牛鬼高大的背景,在漫天黑雨中很是醒目,正在背后操纵两个怨灵。 “来来来,路人郞!” “给我一起回家去!” “苦水茶、红糖糕,包你吃了不想走!” “……” 小男孩和小女孩唱着儿歌,笑着相互拍手,怨气所化的漩涡,吸力越来越强劲。 严思贤头顶的经书,墨色光芒如风中残烛,呈现摇摇欲坠的姿态。 方斗掌心送出一团金光,裹住几人,原本岌岌可危的情况,瞬间稳定下来。 “小和尚,你敢坏我好事?” 小男孩张口,裂到嘴角边,口中漆黑一片,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刺耳嚎叫响起。 方斗胸口如被大锤击中,倒退几步,再度抬脚向前。 “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两个娃娃愣住了,“你想听?” “没错!” 小男孩眼珠子转动,“讲给你也可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可以,就算你想要我的魂魄,也给你!” 小男孩悠然开口,语气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 “我和妹妹是龙凤胎,从小出生起,就形影不离。” “咱们本地饱受这条河流肆虐,从记事起,四里八乡的百姓们,都捐钱出人修建桥梁。” “可是,水浪太凶,接连修了十几年都失败了。” “我家原本有两个伯伯,三个叔叔,都在修桥时淹死!” “到了我六岁的时候,当地人没办法,请了一位高人来看风水!” 说到这里,小男孩脸上浮现狰狞。 “高人说,河水煞气太重,寻常方法难以镇压,需要以活人祭祀。” “那一天,爹爹偷偷找我,说是按照高人给的生辰八字,要用妹妹祭祀。” “我害怕急了,求爹爹救妹妹,但爹爹说没办法,高人说了,只牺牲一人,就能救所有百姓。” “我哭了大半夜,嗓子都哑了,但爹爹抹着眼泪说没办法!” “后来,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拍着胸脯说,我代替妹妹去!” 说到这里,方斗提出质疑,“不是说,要用一对童男童女么?” 小男孩浅浅笑着,“是啊,可那些大人知道,我却不知道啊!” 方斗心中咯噔,猜出了原委。 “我亲口答应了,接下来日子,穿上了新衣服,吃上了白米和肉,比地主家的小少爷过得还好!” “直到那天,我蒙着双眼,被埋入桥下时,听到妹妹的哭声。” “起初,我以为她在围观的人群中,舍不得我走。” “可是当我睁开眼罩,看到的却是,妹妹和我一样,穿着新衣服被埋入桥下。” “两根桥梁,一人一根,恰好是我和妹妹!” 小男孩说到这里,头顶窜出冲天怒气。 “这帮畜生,他们骗了我,也骗了妹妹!” 一旁小女孩抽泣着开口,“他们骗我,说是我自愿当祭品,就会饶了哥哥!” 结果却是,一对龙凤胎的兄妹,在被蒙蔽的情况下,自愿成了祭品。 这对兄妹在被活埋前,还抱着悲壮的心情,以为是为了彼此牺牲,但最后却发现,谁也没能得救! “他们这也?” 方斗叹了口气,残忍吗?可桥没建成前,当地死了多少百姓,可是苦水桥建成后,虽然也有伤亡,却少了许多。 公平吗?以卑劣的手段,骗一对孩童送死,这是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说到最后,终究是……取舍两难。 他额头汗津津,心乱如麻,这一刻,心彻底乱了。 “小和尚,故事说完了,该交出你的魂魄啦!” 小男孩笑得天真无邪,伸出白嫩手掌。 方斗回过神来,伸手屈指,“小朋友,别闹!” 下一刻,清脆的脑瓜崩,在男孩脑门响起。 小男孩愣住了,小女孩也愣住了,包括旁观的钱员外等人,也都愣住了。 你这是逗小孩呢,那可是冤魂厉鬼!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厉鬼的脑袋,又岂是能乱碰? “不知死活!” 小男孩张牙舞爪,正要一把吸走方斗魂魄。 “小孩子,哪有这么大怨气,大人事情做错了,就该让他们改正!” “要树立正确的世界观,打打杀杀不是好孩子!” 方斗温和笑了,“说,你们有什么未了心愿?” “大哥哥为你们做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度化 小男孩哈哈大笑,旁边小女孩,也嘻嘻笑出声。 “小和尚,你想度化我们?” 这对童男童女的怨灵,实在太过强大,纵然有符文镇压,每年都有丝丝缕缕外泄。 毫不起眼的一丝怨气,就能营造恐怖幻象,让路人落水溺死。 渐渐地,有人开始察觉,请来高僧道士,企图超度亡魂。 这些行家见了,都知道根源是两个冤魂,远非自己能力所及,只草草消除怨气,不敢去动怨灵根本。 所以,这对兄妹早已见过‘各路高人’,并弄死了不少。 “没人能度化我们!” “你们这些大人,贪婪自私,虚伪狡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 这时候,桥上牛鬼动了,鼻环嗡嗡震动。 下一刻,小男孩和小女孩,身边怨气浓郁到极致,化作绿油油的鬼火。 “你既然不肯给,那我们自己来取!” 方斗双掌合拢,“慢来!” 畜生道神通开启,犬灵、鳄灵和鸩灵飞出,身边光芒闪烁,挡住漫天怨气。 两个娃娃怨灵,张牙舞爪,裹着鬼火冲上来。 四周呜呜呜惨叫,令人听了心神摇晃,钱员外意志薄弱,好几次差点晕过去。 “小朋友,我知道你不信任大人。” “我也不多说,这就把你们救上来!” 方斗一转身,大踏步走下河中,朝桥梁所在位置走去。 “小师傅,万万不可!” 钱员外伸手大叫,“这苦水桥建成多年,保佑多少行人,你毁了桥梁根基,将来会死更多的人。” 严思贤也皱眉道,“方斗,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前行。” “咱们暂且退走,改日再想办法!” 两个怨灵听了,不怒反笑,嘻嘻哈哈大叫。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大人,自私自利、冠冕堂皇,只要刀子没落到自己头上,大可以义正言辞。” “他们从没改变,将来也不会改变!” “小和尚,别再往前走了,桥底水下,我们实力更强。” 方斗头也不回,“总得有人改变!” “小朋友,今天就当给你们过个六一,对你们好些!” 方斗脚下踩入水中,一步步靠近桥梁,四周风浪滔天,拍在身上,如同棍棒敲打。 水底淤泥湿滑,又有水草纠缠,行走很是不易, 但方斗站了这么久金鸡桩,早已稳如泰山,一步步涉水前行,风浪吹他不动。 最终,方斗停在支撑桥梁的柱子前,以实木为骨架,浇铸泥水填充。 两片裂开的符文,一阴一阳,真是用来镇压童男童女怨灵。 这时候,小男孩和小女孩飞来,下半身化作漩涡,轻轻停在方斗左右肩头。 “小和尚,咱们打个赌如何?” “出家人严禁赌博,小朋友也不能。”方斗义正言辞,“趁你还小,改!” “你若挖出我二人尸骨,怨灵见到骸骨,必然怨气冲天,法力倍增,你必将死无全尸。” 方斗出言反驳,“我倒要试试!” “哈哈哈!” “嘻嘻嘻!” “小和尚,你比我们更天真呀!” “等我们兄妹残骸重见天日,必将毁了这座桥,让方圆百里人口,陷入绝望!” 方斗双爪齐出,刺得石块飞溅,当场将桥梁抠破大洞。 透过洞口,里面一具灰白骨骼蜷缩,怨气扑面而来。 “这是我的!”妹妹冲到里面,围绕骷髅不断旋转。 方斗转身,打出第二个洞口,有一具骷髅重现天日。 小男孩和小女孩,扑倒各自尸骸上,化作灰气,一丝丝渗进去。 一旦怨灵和尸骨融合,必将化作灵鬼,能免疫许多除鬼的法术。 “小朋友,在水里泡久了不好,哥哥带你们出去!” 方斗一手一个,抱着怨灵缭绕的尸骸,往岸边走去。 走到岸边,他放下两具尸骨,转身返回河中。 “你想干什么?” 方斗摆摆手,“去把桥撑住!” 这时候,牛鬼再度操纵怨气,两个怨灵彻底和尸骸融为一体。 两具细小骷髅站起身,眼窝燃起鬼火,盯着水中跋涉的方斗。 “小朋友,人倒了要去扶,桥塌了再去建。” “老祖宗都告诉我们,人定胜天!怎么到了这一代,变得这么不成器,反倒指望神神鬼鬼!” “现在,大哥告诉你,你爹,还有当地的百姓,都做错了!” “因为恐惧和绝望,才放弃了坚持,要牺牲你们建起苦水桥!” “桥建起来了,人心却塌了,靠着牺牲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如今,我方斗,今天不是要毁桥,而是要重建人心之桥!” 方斗头也不回,翘起一根大拇指,“瞧好!” 这时候,牛鬼的催促到了,臂环发出的震动,落在兄妹耳中,如同催命符。 “啊!” 小男孩目光凶残,转向牛鬼,“你也想逼迫我们?” “哥哥,要不要先吃了它?”小女孩含着手指,天真问道。 灵鬼融合怨灵、尸骸,实力暴增,连牛鬼的御生魂也压制不住。 哗啦啦,恶浪排空,无数水花如利箭,叮叮当当打在身上。 苦水桥没了两具尸骸镇压,煞气沸腾,水浪肆无忌惮,叠成一重重,争先恐后撞击苦水桥。 这座原本稳固的桥梁,此刻变得摇摇欲坠。 组成桥梁的木石,原本严丝合缝,此刻也开始裂开,相互碰撞声响。 眼看着,数十吨木石,就要瞬间崩塌。 方斗已经走到了桥下,他双手高举,分别撑住两边柱子。 “没了童男童女,还有我方斗在此!” “管你是什么煞气,我都能镇得住,不光镇得住,还要将你彻底镇压!” “有我在,这桥塌不了!” 阴风怒吼、浊浪排空,如同末日跨越时间长河,来到世间。 镇压多年的煞气,瞬间爆发出来,水花恶浪翻滚如沸腾,搅拌出乳白的泡沫。 方斗岿然不动,神态渐渐安宁下来。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老祖宗的神话中,没有救世主,从来都是人定胜天。 这一刻,方斗想要高声痛呼,问苍天、问大地、问日月、问鬼神。 “生民何辜?” 一夜过后,风浪平息。 方斗转过身,“小朋友,该谈谈咱们的事情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方斗镇山河在此 就在刚才,方斗全力托着桥梁,正是最无防备的时候。 这对兄妹成就灵鬼,实力凶悍,本可趁虚而入,偷袭方斗。 但是,小男孩和小女孩,却反而和牛鬼斗在一处。 牛鬼怒吼着,被两只灵鬼撕咬,身上黑烟蒸发,眼看着即将被撕碎。 下一刻,牛鬼化作绿光,消失不见。 小男孩和小女孩停下,呆呆看着方斗背影。 此刻雨过天晴,苦水桥下,再无肆虐的恶浪洪流。 “他真的做到了?” 方斗走过来,“小朋友,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小男孩愣住,随即大吼,“还没结束,这桥也就罢了,那些害我们的人,统统要死!” “我兄妹已成就灵鬼,不惧日光鸡鸣,一夜间就能屠灭整个村庄!” 我要先杀爹爹,是他害了我和妹妹!” 这时候,钱员外声音颤抖,发话了,“只怕来不及了!” “为什么?” “我听说,令尊献出子女生祭,桥梁建成当晚,便上吊自杀,家里已经没人了!” 小男孩和小女孩先是愣住,虽然哈哈大笑,“死得好!” 只是,笑声中,颇有几分悲凉。 “还有,当地村民,感念你们的牺牲,改了土庙供奉河神娃娃。” “河神娃娃的神像,就是按照二位塑造。” 小男孩眼中凶光,渐渐平息,仍然嘴硬,“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吗?” 小女孩抽泣起来,“爹爹怎么也死了,我却没见到他!” 方斗走上前,将两个孩子抱起来,“小孩子傲娇,明明想回家看,嘴上却不说!” …… 破败的茅草屋,屋内屋外长满野草,一只兔子受惊,钻入墙角破洞消失。 方斗踩着枯草,走进屋内,到处都是蛛网、尘土,过往痕迹都被尘封多年。 兄妹二人,飞到横梁上,见到绳索摩擦的痕迹,知道是爹爹上吊留下。 “家里没人了!” “伯伯叔叔们,建桥时淹死累死,如今爹爹也没了!” 兄妹二人目光茫然,这时候,从远方的田地见,传来儿歌声。 “来来来,路人郞!” “给我一起回家去!” “苦水茶、红糖糕,包你吃了不想走!” 声音清脆,充满欢乐,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再到河神娃娃的庙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提着篮子起身。 “小和尚,这庙里的两位娃娃,都是咱们的好孩子。” “苦水桥建成,咱们不再死人了。” “你也拜拜,过桥时也安心些!” 方斗哈哈笑着,“老人家,我就是为了这一拜,才过来的!” 庙里香火缭绕,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见到,两个大胖娃娃,长相有几分兄妹的模样。 “哥哥,我没那么胖?”妹妹小声提醒。 老妇人走后,小男孩拉着妹妹,朝方斗跪下。 “小和尚,多谢你度化,我们明白了!” “人世间苦楚,我们既没尝过,就不该苛责他人。” “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河神娃娃,将庇护苦水桥这一带的百姓。” 这宏愿一出口,兄妹二人身上怨气消散,却而代之是神圣灵光。 “再见了,小和尚!” 小男孩拉着妹妹的手,一蹦一跳走进土庙,灵光闪烁几下。 方斗眼前一花,然后见到,两个泥塑的娃娃雕像,朝他眨了眨眼睛。 “小朋友,再见!” 回到桥梁前,方斗一拍额头。 罪魁祸首的牛鬼,竟被他逃了。 转瞬想通了,对方若偃旗息鼓,等自己腾出手再去收拾,如果接下来一再纠缠,也不差下手的机会。 苦水桥前,风雨消散,河水变得平静,不复从前凶恶。 钱员外和严思贤、红鸾,早已等候多时。 “方斗,你没事?” 方斗点点头,“一切都结束了!” 严思贤叹了口气,“我心服口服,没想到,竟被你这样解决了!” 更关键在于,他在方斗身上,见到浩然正气的影子。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浩然正气潜力无穷,镇压河中煞气,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严思贤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自己还没养出来,就让方斗提前一步了? 这一刻,他真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悲凉。 一旁钱员外,越发佩服的五体投地,提议道,“小师傅,你看着桥下两个大洞,看上去也不结实。” “我已经请人过来修补,但那些人见符文裂了,怎么也不敢靠近?” “不如您留下些墨宝,安安那些愚民的心!” 红鸾兴奋起来,“好呀,正该让大家知道,咱家方斗才是大功臣!” 说罢她化身小书童,手脚麻利备好纸笔,呈给方斗。 方斗愣住了,些什么好了。 琢磨了片刻,有了。 “方斗,镇……河,嗯,不够气势!” 方斗嘴里念叨着,“河水、河流、大河,嗯,都还不够!” “对了,山河!” “方斗镇山河在此!” 方斗挥洒墨笔,七个大字挥洒,心中气势,正是当时脚踩河底,镇压桥梁的场景。 多日以来,严思贤教导下,一手书法有了用武之地。 “好气魄!” 严思贤识货,一见之下,双目泛光。 如论书法造诣,方斗正是刚入门,但其中包含的气势,却补足这个短板。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多了。 钱员外掏钱,让石匠纂刻成碑,在桥下水底树好。 请来的工匠们,出于心理作用,觉得桥下风浪宁静许多,不在害怕,动手修补破洞。 又耽搁了三两天,钱员外又采购了马车,重金聘请马夫,重新踏上道路。 …… 这一天,宋夫子刚从张二狗家回来,安抚了悲痛欲绝的夫妇二人,陪着流了几滴泪。 等回到私塾,宋夫子见到,牛头骨上盘亘一团绿光。 牛鬼回来了,不仅没能达成任务,反而元气大伤。 兄妹二人成就灵鬼后,牛鬼还想强行操纵,结果遭受反噬,最后关头抽身逃走。 “呼呼呼!” 宋夫子从牛鬼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 “有趣,浩然正气,天问立心!” “嗯,还有佛家超度的手段!” 宋夫子露出森然冷笑,“这世间阴暗,远超你的想象。” “让我这位老前辈,好好指点下,年轻热血,终究要被世态炎凉浇灭!” “牛鬼,今晚过后,你再去一趟!” 牛头骨上的绿光,膨胀几下,显然是在拒绝。 “无需你动手,跑个腿而已!” 牛鬼沉默片刻,最终答应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溺婴河边 夜静无人,宋夫子突然笑了。 “小小和尚,吃斋念佛不好吗,偏偏要来吃名教的下脚料!” “什么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统统都是谎言!” “我在江南多年,见到的丑恶,是你无法想象的!” 头顶盘旋的恶念,嘻嘻笑道,“宋公道,你打算怎么办?” 宋夫子清了清嗓子,“名教自诩是人道之师,肩负教化万民的职责,私底下却藏污纳垢、污秽不堪!” “那小和尚,不是以天问立心么?” “好,咱们就让他见见,光鲜世界之下,那龌龊不堪的真相!” 恶念欢呼雀跃起来,“好呀,好呀!” “破他道心,让他变成丧家之犬,比死了更难受!” 宋夫子转身,对牛头骨下令,“恢复得差不多,就出发!” 牛鬼化作绿光,消失在也夜色中,在村庄上空盘旋几下。 村落里,张二狗家,夫妇俩哭得可怜,唯一的儿子失踪多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嗖嗖,绿光掠过夜空,消失在天际尽头。 …… 过了苦水桥后,一路经过乡野田间,马车进程顺利。 但方斗仍是戒备,那头强悍的牛鬼,虽然久未出现,却如芒刺在背,威胁不小。 先前,方斗和牛鬼斗了一场,互有输赢。 论力气,牛鬼还要超过方斗,但在兄妹灵鬼上,方斗略胜一筹,将牛鬼击退。 如果牛鬼再出现,胜负虽不确定,但方斗信心更足了。 苦水桥下,方斗以天问立心,已然摸到名教初入门庭的边缘。 在此基础上,修炼飞剑的‘心’,也渐渐琢磨出雏形。 一切都很顺利! 陡然间,马车外传来熟悉的气息,正是牛鬼卷土重来。 方斗陡然神色一变,“书生,帮我照顾好红鸾。” 他快步走到旁边,“钱员外,快过来!” 钱员外撩起下摆,快步走过来,“出什么事儿了?” 方斗掌心捏了七八颗豆子,对着地面一撒,化作雄壮威武的豆兵。 “这些豆兵,暂且护住你们,我过去看看!” 牛鬼的气息出现了,在周围缭绕不散,显然在故意引方斗过去。 方斗安置好一众人,飞身掠过马车,消失在不远处。 …… 方斗快步走了三四里,眼前绿光湛然,牛鬼全身肌肉站在面前。 牛鬼这次过来,不复先前强悍,气息稍微有些衰弱。 想来也正常了,先前两个娃娃化身灵龟,反噬牛鬼,令其受创不轻。 牛鬼纵然强悍,这么段段时间,也很难恢复过来。 方斗二话不说,当即动手,手脚绷紧,体表浮现金灿灿的光芒。 “嗖!” 方斗一拳击出,大金袍的力量,在拳头上凸起鸟啄形状,朝牛鬼胸口刺去。 破空声凌厉,更兼金光具备破邪效果。 牛鬼见转后退几步,抬起一双蹄子,挡在身前。 “咚!” 剧烈碰撞声中,方斗觉察对方的力道,比上次更弱,哈哈大笑声中,运力将牛鬼击退。 牛鬼庞大身躯,倒飞出去,竟是趁机转身就逃。 “想走,这次顺手,将你解决了!” 方斗脚下飞快,追上牛鬼的踪迹。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牛鬼背后,想必还有人操纵,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了。 方斗在马车四周,埋了四五十颗豆子,也不怕对方调虎离山。 “去就去!” 牛鬼本可来去如风,偏偏放慢脚步,故意带着方斗,来到一条清浅河流,旁边袅袅炊烟升起,竟是某处村庄。 “你带我来此,做什么?” 方斗质问牛鬼。 牛鬼摇了摇蹄子,朝着河边某处一指。 浓密的芦苇丛中,摇曳着白絮状的芦花,一个妇人挎着篮子,东张西望来到河边。 她蹲下身子,揭开篮子的花布,里面躺着一名女婴。 女婴正睡得香甜,肉呼呼的嘴巴嘟着,胖手胖脚不时抖动两下。 妇人手掌放在女婴脸上,突然抽泣起来,“孩子,为娘也不想,可真的没办法!” 说罢,她用力抱起女婴,脸色狰狞,看向清浅河水,竟是要活生生溺毙。 方斗见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不顾牛鬼就在身边,大叫,“住手!” 夫人被人喝破,吓得手腕一抖,女婴落回篮子,睁开双眼,哇哇大哭起来。 方斗快步上前,一把提起篮子,怒目相对,“你干什么?” 眼前的妇人,是粗手大脚的农妇,头上裹着花布,脸色黝黑,显然是常年干农活。 这在广阔的农村是常态,女人家也要下地干活,过了三十岁,就老的飞快。 “我不是,我不是!” 农妇惊恐后退,连滚带爬转身逃走。 方斗低头见到女婴,反应过来,你走了,孩子怎么办? 他刚上前几步,绿光一闪,牛鬼挡在面前。 农夫见不到牛鬼,趁机消失在方斗视线当中。 “你要做什么?” 牛鬼抬起蹄子,对着河流踩落,一大圈涟漪扩散开。 御生魂的本领发动,方圆十里的怨灵,瞬间苏醒了。 “哇哇哇!” 方斗耳边响起婴啼,起初以为是怀中女婴醒了,但等他放眼看去,头皮发麻。 河流仿佛凝固了,被绿光染成翠绿色,一个个大头婴儿破出水面,双眼漆黑、小嘴长满獠牙。 一个个婴儿呈游魂状态,或深或浅浸没河水中,本该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怨毒和仇恨。 “哇!” “哇!” “溺婴,这些都溺婴!” 方斗哪能不明白,这是牛鬼特地引他过来,要借助整条河的溺婴来对付他。 农村里,一向重男轻女,男孩将来是壮劳力,女儿却不同,养到十几岁要吃许多米粮不说,将来出嫁还要一大笔假装,所以有了‘赔钱货’的称呼。 江南地区,嫁妆之风盛行,无论富穷皆如此,许多穷人家不堪重负,剩下女儿就丢到河里溺死。 甚至于,还有一个说法,生男生女,全凭投胎的男鬼、女鬼决定。 头胎生了女儿,送入河中溺死,能吓退投胎的女鬼,将来就能生男孩,保佑家族福源绵长、长盛不衰。 这个说法,叫做‘洗女’。 民间多有记载,此等恶劣风俗,实在是灭绝人伦,天人共弃。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大陋习 河流中密密麻麻的女婴怨灵,何止成百上千,显然这些年来,溺死的女婴不计其数。 这次的怨灵,远远不止苦水桥的两个。 牛鬼施展御生魂,怨灵越多,实力越强。 方斗一脚踏入它的主场,显然已经落下风了。 “新鲜的血肉,吃了他,吃了他!” “我饿,哇啊啊啊啊!” “求抱抱,求抱抱!” 密密麻麻的女婴怨灵,大脑袋成堆拥簇,像是一串串饱满的葡萄,令人看得犯恐惧密集症。 苍白的脸庞、漆黑的双眼,本该是天真无邪的脸庞,却充满冲天的怨气。 方斗放出畜生道三头灵体,挡住潮水般的怨灵,但支撑了片刻,就被咬得体无完肤。 鳄灵体积最大,足有十几米长,但也架不住无数女婴怨灵撕咬,渐渐虚化消失。 方斗叹了口气,抖出一把豆子,化作金光闪烁的豆兵。 豆兵手持利器,一枪一个,将怨灵刺穿,终于挡住怨灵的攻击。 这时候,牛鬼开口了,“小和尚,你怎么不度化了?” 方斗惊讶反问,“你会说话?” 他却不知道,这是宋夫子的声音,通过牛鬼开口。 “你能度化苦水桥的童男童女,这河流中,溺杀的千百女婴,你该如何度化?” “这就是人性的黑暗,区区一个重男轻女的陋习,便冤杀这许多性命!” “你受了名教荼毒,以为老百姓无辜可怜,实则他们自私自利、狠毒残忍,为了一己私欲,造出多少惨剧!” “让我提点你一句话,人心即地狱!” 他见方斗沉默不语,以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你再想想,自己以为的道理,真是对么?” 方斗突然开口了,“那又如何?” “就因为世情艰难,就什么都不做?你这是悲观主义、唯失败论!” “这些丑恶的事情,我见不着也就罢了,见到了,就该管一管!” 方斗朝漫天怨灵拱手,“孩子们,待会儿,大哥哥再来陪你们玩!” 下一刻,方斗转身看向牛鬼,“先把你解决掉!” 豆兵们化作金光,如影随形,朝牛鬼飞扑过去。 牛鬼挥动蹄子,拳打脚踢,几个豆兵遭受猛击,当场消散成豆子。 这时候,方斗酝酿多时,掌心一团雷球,终于推到牛鬼胸前。 电光如舌,不断舔舐牛鬼胸口,爆裂的雷声嗡鸣,响彻四方。 “打雷了,快跑呀!” 女婴怨灵们怕雷,趁着牛鬼受创,‘御生魂’的束缚减弱,一股脑钻入河中,再也不肯出来。 方斗吃惊看手,这掌心雷的效果,远超自己的想象,用来震慑阴鬼,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哞!” 牛鬼支撑不住,化作一道绿光,甩开雷光。 方斗紧跟其后,又追了两三里地,终于在一座池塘边,追上牛鬼踪迹。 牛鬼朝池塘一指,“这你又如何说?” 河水朝两边让来,露出一个个竹编的战笼,里面装着两具用铁链锁着的尸骨。 “浸猪笼!” 所有尸骸的眼窝,同时点燃鬼火,眨眼间都苏醒了。 “我们都招认了,为何还要浸猪笼?” “饶命呀,我只睡了一次,罪不至死!” “是她勾引我,不要杀我,杀她!” “把我交给官府,你们不能私刑杀人!” “爹呀,娘呀,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你们这些畜生,简直不是人!” 一具具尸骸口中,满是诅咒和怨毒,用白森森的指骨,指着四面八方。 这也是乡间陋习之一,‘浸猪笼’。 民间礼教甚严,非婚同居为淫,一旦发现通奸,男女皆剥得赤条条,用铁链锁了抓入竹笼,沉入池塘溺死。 这些溺死的尸骸,怨念又比婴儿更重,转眼间挣脱铁链、抓破竹笼,朝方斗飞扑过来。 牛鬼口中,再度响起宋夫子的声音。 “看看这些痴男怨女,都是礼教的牺牲品。” “小和尚,名教野心甚大,企图掌控朝政,让天下百姓,都服从他们的规矩。” “一条条礼教规条,就像是这些铁链,让落水之人无法挣扎,活生生溺死!” “你还执迷不悟么?” 方斗莫不做甚,转身一挥手,击退几具飞扑上来的骸骨。 下一刻,他转身离开池塘,默然不语。 牛鬼口中,响起得意的微笑声,“他的心已经乱了?” “再加一把火!” …… “小和尚,慢些走,还有个地方,你再去看看!” 牛鬼带着方斗,一路走过田间,地形逐渐拔高,最终到了一座山上。 山上孤坟处处,看上去好不凄凉。 “又是什么把戏?” 牛鬼一指不远处,“继续看!” 一座孤坟前,用条石垒着石堆,墓碑前放着几个空碗。 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农夫挎着竹篮,来到孤坟前跪下,“娘啊!” 他快步上前,从石堆抽出几块,漏出一个窗口,猛地露出苍老的面孔。 “尸变?” 方斗随即摇了摇头,坟堆里的老人,从气息上看,根本是活人。 农夫擦拭眼角,从竹篮取出海碗,里面装着咸菜、粗米饭,透过窗口递进去。 “儿啊,你以后别送饭了,让娘死!” 农夫跪在地上,“娘,儿不孝,儿不孝!” 老人轻叹口气,“读书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咱现在明白了,娘过了七十岁还不死,身体老迈做不动了,白吃家里的粮食,可不就是一个贼偷么?” “这周围的坟堆,哪家不是这样,你也别伤心了!” 农夫捧着饭碗,“娘,你吃,饭还热着呢?” 老人吃了几口,“真香啊,可咱吃不动了,该上路了!” 农夫举着几块石块,重如千斤,手腕不停颤抖,怎么也塞不回去! “这是第三件事,弃老!” 牛鬼缓缓说道,“农家贫穷,几乎到了不劳不食的地步,家里没有多余的口粮,老人若是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白白吃粮食,若是生了重病,还要人贴身照顾,实在吃不消啊!” 如果在大富之家,老人能活到七十八岁,那都是足以摆宴席的大喜事。 可在贫穷的农村,这就是灾难,足以摧毁一家薄弱的经济。 所以,才有了‘弃老’这项陋习。 牛鬼终于露出狰狞。 “溺婴、弃老、浸猪笼!” “这一桩桩陋习,亲不能养、子不能孝、骨肉相残、人心败坏,世道伦常摧毁殆尽!” “这便是断情绝性的人间! “小和尚,你该做出选择了,是要灭杀怨灵、拯救百姓?” “还是,惩罚那些愚夫愚民,还亡灵以公道?” “是人是鬼,你选哪边?”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本心成就 遥远的私塾内,宋夫子嘴角,浮现微笑。 来自灵魂的拷问,由他苦心营造,将方斗带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也曾是年轻气盛的读书人,眼中的世界黑白分明,认为能凭一腔热血,改变这个世界。 直到被现实碰的头破血流,除了两鬓斑白一事无成,方才幡然醒悟! 道理和拳头,需要两手握着,没有拳头硬,谁耐烦听你的道理? 所以,以嘴皮子闻名的名教,都要掌握君子六艺,教化世间。 他意外得了巫术传承,多年隐忍,养出一头厉害的牛鬼。 这次祁连县令找他杀人,赏金很是丰厚,若是事成,就能征辟宋夫子当师爷,成为官府中人。 对于屡试不第的宋夫子来说,这样条件太诱人了,值得拼命一搏。 “世人攘攘,皆为名利啊!” “蹉跎这么多年,我才悟透这个道理,太迟了啊!” “你这小和尚,初出茅庐,以为世间皆是光明,实则光明之下,污秽横流!” “看这两难境地,你该如何选?” 他嘴角含笑,认为方斗已入彀中。 以兵法高论,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斗法也是相同道理,攻心为第一要务。 一旦道心崩溃,就算有通天法力也无用。 宋夫子藏身乡间,深知民间痼疾,接连揭破‘溺婴’‘浸猪笼’‘弃老’三样。 如此冲击性的场面,换做某个出入世的少年郎,真有可能三观颠覆,六神无主。 但是,方斗是什么人?一丛鸡汤浇灌的韭菜,都被收割成精了。 你跟我讲负能量,那好,鸡汤伺候! 方斗目视牛鬼,悠然开口,“你让我大开眼界,好,我这边投桃报李,也讲个故事给你!” “海边涨潮过后,沙滩上积满水塘,里面残留小鱼儿。” “若是等日头上来一晒,海水干枯,这些鱼儿就要干死。” “这时候,一个小孩子不辞辛苦,弯腰捡起鱼儿,扔到海里。” “可是沙滩上的水塘,何止千万,他就算捡到明天,也救不完所有的鱼儿。” “一位长者过来,劝道,孩子,别白费力气了,这么多鱼儿,你救不完的!” 方斗说到这里停下,反问,“你猜猜看,小孩子如何回答?” 宋夫子借助牛鬼开口了,嗤之以鼻,“老套,不外乎是,力所能及,救一个是一个!” “错了!”方斗斩钉截铁摇头。 “小孩子说的是……” “就你他么话多,两手一背,屁事儿不干,只知道讲大道理。” 话锋一转,宋夫子愣住了,转瞬反应过来,方斗在骂他! “好小子,你牙尖嘴利,又有什么用?” 方斗指着孤坟,还有浸猪笼的池塘、溺婴的河流方向。 “你以为揭开了几件阴暗的事情,就故作高深,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这世间滔滔,凄惨的事情亿万,区别只在于,你见到或没见到!” “人性自私自利,这是天性使然,所以才要咱们引导教化!” “活人要救,亡灵也要解脱,同一事情两样做法,并不冲突!” “扫除陋习,引人向善,才是人间大道” “这一点,我比你有经验,你做不到,一边凉快去!” 方斗说到这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我修行道上的心魔,故意来给我考验来着!” “这一局,我没被你迷惑,是我赢了!” 方斗畅快大笑,这一刻,他心间如拨云开月、光风霁月,晴朗一片。 惨死的溺婴、怨恨的白骨,连同垂垂待死的老妇,这是苍生、也是鬼神。 天地无言,你若发问,收获的只是同样的问题! 所见生所思,所思即所想,一切种种,全在自己内心。 严思贤的《天问》心得,火候还没到家啊! 问天地、问鬼神、问苍生,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归自身,拷问自身内心。 操纵牛鬼的黑手,自作聪明,本想令方斗三观崩溃,却没想到,反而促进他心术大成。 前世养成的心态,论知识面之广、论思想之高度,都是站在无数巨人肩膀,岂是区区一不入流的读书人能击溃? 与此同时,琉璃心境动了,无数光影交错,最终凝聚成一团清净无垢的清光。 清光湛然,不惹尘埃。 方斗按着胸口,嘴角含笑,“找到你了!” 下一刻,他抬头,盯着牛鬼双眼,露出云烟过眼的淡然。 宋夫子心道不好,急忙召回牛鬼。 方斗张口,大吼一声,“国!” 这次的吼声,前所未有凝视,金光如针,浩然正气如影随形。 牛鬼刚刚冒出绿光,就被吼声击溃,冲刷得点滴不存。 “不好!” 宋夫子慌乱起来,取了红布蒙住牛头骨,转身就走。 “这里不能呆了,迟早被找上门来!” 只要牛头骨还在,牛鬼迟早还能修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转身推开竹门,迎面一缕清香,见到细线般凝视的香气,不知从何方飘到门口。 头顶,一头羽毛紫色的怪鸟,盯着腥红的双眼,盯着他不放。 “捉到你了!” 方斗给他讲心灵鸡汤,不是过嘴瘾,而是要拖延时间,用引香寻踪,找到背后宋夫子的位置。 结果,真就奏效了。 鸩灵展翅高飞,一路跟着香线踪迹,终于找到宋夫子所在。 方斗飞奔赶到时,见到的却是,鸩灵展翅高飞,不断落下进攻。 宋夫子头戴牛头骨,正不断挥掌打出绿光,企图将鸩灵击落。 鸩灵能飞,不断盘旋,让开绿光的攻击,缠着宋夫子不让他离开。 “住手!” 鸩灵化作一道光,回归方斗掌心。 宋夫子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小和尚,终究逃不过呀!” 方斗盯着他,喝问道,“你受谁指使?” “你猜呀!”宋夫子自知今日必死,也不配合。 方斗点了点头,“不必再猜了!” 他一抬手,握住牛头骨用力扭转,宋夫子颈骨折断,闷哼一声毙命。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宋夫子的死法,和被他灭口的学生张二狗,一模一样。 县令好大本领,一路追杀到这里,还能请动宋夫子这样的高手。 牛鬼厉害,若非方斗悟透本心,吼声威力大增,恐怕也要费尽解数才能灭杀。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收尾(一) 马车停靠处,众多豆兵守护下,钱员外、严思贤和红鸾几人,简直是度日如年。 盼着方斗早日归来,但从昼到夜,从夜到昼,总也见不到。 红鸾渐渐慌张起来,不停问钱员外和严思贤,“方斗如何了?” 谁也没法给他回答! 就在众人即将绝望的时候,方斗回来了。 严思贤见到方斗,惊叫出声,“方斗,你这是得了什么奇遇?” 原来,他这次见到方斗,发现其人以及进入初窥门庭。 想要达成这样的造诣,即便天资出众,最少也要十年苦功。 没等方斗回答,红鸾冲上前,一下扑到他怀里。 “方斗,你吓死我了!” 方斗轻抚她后背,“我这不是没事了!” 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小姑娘不过高中生年纪,自己让她担心受怕,真是罪过! 又想到,自己将来的日子,少不了法术交锋、神鬼交流,这样危险的生活,真的适合红鸾吗? 一念至此,方斗更加坚定,要帮红鸾找到姑姑,让她过上平静的正常生活。 “严兄,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僻静无人处,方斗和严思贤,讲了遇到宋夫子和牛鬼,以及三件恶习的事情。 严思贤听了,神色渐而凝重。 “类似的事情,我游学时听过,却没有见过!” “如你所说,这一桩桩,都是教化不及所致。” 方斗点了点头,“我想先把这几件事情解决,再上路去郡治!” “不乐观呀!” 严思贤分析道,“这三件恶习,植根老百姓思想深处,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官府也曾三令五申,奈何到了下面,还是自行其是!” “人家自己的家事,有时候官府王法也管不得!” 方斗叹道,“这就是名教落后的地方,以纲常约束天下,宗亲血脉的力量,在底层大过皇权!” 严思贤反驳道,“你这观点,我不敢苟同,咱们学得都是圣人之言,明明是有人曲解含义,才造成这些惨事!” 罢了,方斗也不想和他争论,开始商议起来。 …… 小山孤坟,老人朦胧中睁开双眼,眼前漆黑一片,不知自己死了还是活着。 自从被儿子背上山,已经许久没出去,也不知道外面世界如何? “小孙儿,最近长牙了没有?” 老人已多日不吃不喝,衰弱之极,眼前几度泛起幻象,前一刻还置身地狱,下一刻又回到家,和儿子儿媳们共享天伦。 虽然上山前,她已决议要死,但真正面对生死关头,仍是忍不住想起家人。 “哎!”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 飘渺如在云端的声音,愤怒开口,“活埋生人,罪不可恕!” 老人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看向四周,透过石块缝隙,见到雷霆跳跃。 “神仙,神仙呐!” 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不关我儿子的事情,是老妇我成心寻死,不想拖累一家人!” 声音再度响起,“以子弑母,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神仙呐,千万别为难我儿子,他也是不得已,家里粮食实在不够吃啊!” 老人拼命磕头,额头沾满泥土,“你要罚,就罚我一人!” 下一刻,雷光闪烁,将石堆轰出大洞。 老人颤颤巍巍走出去,没走几步,因为身体虚弱,跪倒在地上。 她眯着双眼,见到万丈金光中,一个衣袂飘飘的神人背对着他。 神人摊开双手,朝着下方虚抓,奇异一幕发生后。 原本空荡荡的掌心,一缕白线倾泻而下,落在地上堆积成山,竟是成堆的白米。 老妇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见到如此奇异景象,唯有拼命磕头。 “带这些钱米下山,让你儿子尽孝道去!” 山间远远传来回想,“老人不得赡养,生出‘弃老’这般惨绝人寰之事,当地乡老、官绅皆同罪责!” 过了许久,山上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动静。 老妇人如同刚做了场梦,但眼前成堆的百米,足有几十斤,旁边还放着几枚金锭银锭。 可是,这么重的东西,她怎么搬得动? 没过多久,山下响起悲痛的哭喊声,“娘啊,娘啊!” 正是儿子的声音,她听了沙哑开口,“娘在这儿!” 等她见到儿子时,吃惊发现,儿子两边脸上,长着两个大疮,尽管贴着膏药,仍在不停流脓。 儿子身边跟着儿媳,还有其他亲戚,脸上都带着恐惧。 “娘啊,神仙托梦,说我遗弃老母,该下地狱,要我接您回去赡养!” 他指着脸上恶疮,“神仙说了,这就是惩罚,我若好生赡养您,恶疮自会褪去,但若是再度遗弃,这就是要我性命的催命符!” 老妇人抱着儿子痛哭,“孩子,咱家有钱了,神仙给了许多粮食和钱。” 一伙人抱头痛哭,这件惨剧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 事情传出后,已经‘弃老’和准备‘弃老’的家庭,吓得不敢动作。 还有更邪乎的,有一家老人已死在山上,家中儿子突然背生恶疮,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当夜就死了。 把一帮乡野村夫吓得呀,整日里烧香拜神,捶胸发誓,绝不敢生出这般心思。 对此,方斗表示纯属巧合,自己没这么闲! 后来,事情越传越邪乎,将方斗传成天下的‘救老天尊’,嗯,新设的神仙。 尤其是,方斗故意留下,‘乡老、官绅同罪’这句话,吓得多少为富不仁心惊胆战。 于是,陆续有乡绅大户,表示孝敬老人是理所应当,捐出一笔钱代替乡里养老。 甚至还有官员上书朝廷,老人过了七十,请准当地官府拨款赡养。 某位‘偶然’路过的书生,听到这桩事情,赞不绝口,表示此乃教化之功! …… “方斗,接下来,是哪一桩?” “溺婴!” …… 河水清浅,流过芦苇丛,哗啦啦滋养两岸。 几个妇人端着木盆,蹲在河边洗衣服,光滑凸起的石块上,不断敲打揉搓,去处污秽。 “娘,娘!” 一个妇人突然抬头,目光露出茫然,“谁在叫我?” “关家嫂子,你咋呼什么?” “富贵家的,我刚才明明,听到人叫我娘!” “可不是瞎说,你家狗子在家里,这会子谁来叫你?” 关家嫂子刚开口,突然脸色变得难看,因为她也听到了。 “娘,水里凉,我喘不过气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收尾(二) 啊! 整个河边都炸开了,这帮洗衣服的妇人,接连听到有孩子叫娘。 原本静悄悄的河边,只有风吹芦苇、河水流淌的声音,突然间传来这叫声,怎么听都诡异? “鬼呀,鬼呀!” 其中一名身姿曼妙的青年妇人,脸色略显苍白,下巴尖尖,刚生育恢复,神情有些憔悴。 她听得孩子哭叫,立刻回忆起来。 “生个赔钱货,让咱家断子绝孙,你和咱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当时她刚生了孩子,却是个女婴,公公蹲在门槛低头抽烟,婆婆摔盆砸锅、整日里破口大骂。 而他的丈夫,则是一句话不说,每日外出劳作,回来时不拿正眼瞧她一下。 女婴还没睁开眼,就被用一块布裹了,装入篮子里。 “爹娘,你们要干啥?” 她心里惶恐,拼命把竹篮搂在怀里。 “去把她送走!” 青年妇人想到这里,心痛如绞,不是为娘不疼你,实在是没法子。 这时候,耳边又想起哭叫声,“娘,别松手,河太深、水太凉!” 泪眼朦胧中,河水分开,女婴浮出水面,朝她缓缓走来。 “阿月,别傻愣了,快逃,快逃!” “这是被溺死的冤魂索命来了!” 当夜,河水两岸无数家庭,被闹得鸡犬不宁,哭叫声、和骂声不绝于耳。 甚至有人,亲眼见到,河中无数溺死的婴儿,瞪大双眼,伸出密密麻麻的小手。 这下子,所有人都吓得魂不守舍。 “我就说过,不能溺婴,不能溺婴,好好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还怪我,当时你如果开口,我也不至于……呜呜呜,那可是从我身上掉的一块肉,我这做娘的,能不心疼吗?” “现在怎么办,爹娘都被吓病了?” …… “这可怎么好,你媳妇已经怀了第三胎,被这么一吓,胎像不稳,咱家想生个孙子,有这么难吗?” “那个赔钱货,真是厉鬼投胎,死了也不让咱家安生!” “明天就请道士来做法!” …… “孩子,孩子,孩子!” “管管你媳妇!” “爹,她那天回来后就痴傻了!” “不管了,痴傻了也能生,等生下儿子,把她锁到牛棚关好!” …… 接下来的事情,让所有百姓都害怕了。 十里八乡的神汉、巫婆,连同风水师等,凡是涉及到神神道道的,都被请来看看。 功力深厚的,还没走到河边,就见到河边怨气冲天,吓得转身就走,定钱如数退还。 也有不长眼的,冒失闯入河边,被众多溺婴亡灵纠缠,吓得疯疯癫癫,还有一人活生生被吓死。 这下子,彻底没办法了。 河岸边上人家,靠水吃水,大半生计都落在这条河上,如今被溺婴亡灵盘踞,家里渐渐断炊了。 这时候,再死硬的家庭,也开始慌了,知道是被溺死的孩子冤魂不散,要找一家子索命。 家家户户相互指责,吵得不可开交,但渐渐也没了力气。 一日,某个书生意外路过,见到家家闭户、户户断炊,敲开一家询问情况。 这家也是没法子,见书生是读书人,便开口求助。 “竟有此事?” 书生大惊失色,“溺婴?这可是骨肉相残,灭绝人伦的事情!” 这家人懊恼不已,“咱家也后悔了,您是读书人,能帮帮咱吗?” 书生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你们这种情况,厉鬼冤魂凶残,一般的神灵压不住!” 这家人听得连连点头,当地也有土地庙、河神庙,这段日子被拜了多少次,烧出的香灰都堆积成山。 可惜冤魂太凶,连土地神也不敢管! “要请一尊厉害的神灵回来!” 这家人双目发光,“您说!” 书生点了点头,“听说过观音大士吗?” 这家人的儿子出过远门,见识多谢,立刻回答,“听过,是释门一尊菩萨!” “这就对了,观音大士是女身菩萨!” 儿子突然叫道,“不对啊,观音大士本是男儿身!” 没错,这个世界里,观音菩萨是男儿身,释门诸佛,没有一个是女身成道的。 书生笑了笑,耐心解释,“神佛化身千万,岂有定性?” “你不了解情况,听我慢慢解释!” “这女身菩萨,乃是观音大士的法身之一,又称‘送子观音’!” 听到送子二字,这家人齐刷刷起身,“真有这般灵验的菩萨?” “没错!” 书生,正是严思贤,含笑点头,心中忐忑。 这方斗编的好瞎话,应生生造出一个子虚乌有的菩萨,还是什么女身观音,难道真能解决溺婴的事情? 但事前商量过,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那是当然,强如菩萨,都能以女身世人,为千万家送子。” “由此可见,生女未必不好!” 说到这里,这家人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重男轻女观念深入人心,岂能一朝颠覆? 书生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 “咱们先说到溺婴冤魂上,想必你们也听过,怨气冲天,只能度化,无法镇压!” “请来送子观音的法身,以女身菩萨的法力,恰能度化溺死的女婴,这一点,你若请来男身菩萨,反而没这么好效果!” “更有一桩另外好处,女身观音,又名送子观音,好处不必多说!” 说到这里,书生停了下来,“唯有一件事情,以后不方便了!” “您说?” “以后不能溺婴了,观音大士有女身法相,庇护天下女子,若你们当地再有溺杀女婴之举,必然不再庇护你们!” 这家人想了半天,“若能生出儿子,生出赔钱货也能养下了!” 说完,书生喝了口水,不顾这家人苦苦挽留,便转身离去。 “下一家选哪里?” 书生望着辽阔的田地,找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 过了几日,当地盖起一座观音庙,庙里的菩萨宝相庄严、面容慈悲,更令人惊奇,竟是一座女身菩萨。 庙祝是个寡居多年的老婆婆,挨个招待来人。 前来上香跪拜的,大都是家中有溺婴,也有听闻‘送子观音’的名头,前来乞求生儿子。 老婆婆望着这些香客,心中叹了口气。 想当年,她也曾亲手溺死过女儿,到后来家中连遭不幸,只剩她一人苟活于世,便认定是那罪孽所致。 这些年来,她一直找机会赎罪,直到有人找到了她。 第一百五十章 收尾(三) 老婆婆在那人指点下,画出送子观音的画像。 再然后,众多被书生说动的村民,四处寻找送子观音的法相,最终找到了老婆婆这边。 水到渠成,一夜间观音庙竖起来。 “赎罪,赎罪!” 老婆婆仰视观音佛像,内心触动,两行老泪滚落,双手合十,神态虔诚。 …… “最后是浸猪笼!” 书生严思贤皱眉,“非婚通奸,即便是律法当中,也是重罪呀!” “这件事情最难,你打算怎么办?” 方斗悠然说道,“如法炮制!” 心想,放在前世,隔壁老王算什么,放在这里,却要送命,太也不值了。 “只是,这样假托神佛,恐吓愚民,终究不是正道!” 严思贤提出疑问,方斗轻叹口气。 这不是没办法么,老百姓文化水平低,家庭经济结构薄弱,经受不得任何风险,一生多灾多难,自然养成迷信的天性。 寄托于神佛、寄托于来世,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严兄,若能有一日,教化之功遍及万民,令民智开启,仓廪富足,人人无饥寒、人人平等,那才是神佛绝迹之时!” 听到方斗的话,严思贤露出向往,“地上天国,不外如此呀!” “现如今,想要救人,只能如此!” 方斗摊开双手,“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心向暗,若无神明震慑,这世道不知乱成什么模样!” …… 池塘边上,一群村民哄闹着,拥簇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 女人穿着肚兜,头发散乱,一路被人揪着头发,却不停破口大骂。 “老娘这身皮肉,你们随便看!别不好意思。” “张老三这个没用的,老娘就是看不起他。” “被你们抓到,我无话可说,沉塘就沉塘,今天晚上,老娘就化成厉鬼,挨家来找你们!” 倒是旁边的奸夫,哭得很是伤心,拼命辩解,“饶命,饶命!” 女人斜了他一眼,“你当初像只发情的公狗,趴在我身上乱拱,那股子威风去哪儿了?” “住口,不知廉耻!”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拐杖,正是村里的族长,出了这桩丑事,他身为长辈,要出来主持公道。 苦主张老三,脸都皱成苦瓜,死死盯着叫骂的女人。 村民们陷入莫名狂欢,在族长指挥下,用铁链将二人锁着,不顾拼命挣扎,转入竹笼当中。 张老三双拳攥紧,嘴唇颤抖,内心患得患失,他希望看到女人怕死求饶,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又舍不得这泼辣能干的婆娘。 “你个傻婆娘,怎么就不求饶呢?” 他掌心开始渗出冷汗,旁边村民还是鼓噪起来,“张老三,她都给你带绿帽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我我!”张老三嗫嚅着,半晌开不了口。 竹笼里面,女人挣扎几下,仿佛任命了,高声对张老三开口。 “张老三,你是个没用的,平时若不是我,早就被邻居欺负死了。” “今天老娘死了,你以后像个男人,多护着小宝儿,别让他被欺负了,不然老娘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张老三泪流满面,拼命吸着鼻涕,跪在族长面前。 “族长,别沉塘了,我家婆娘犯了错,我带回去教训。” 族长恨铁不成钢,用力顿了几下拐杖,“张老三,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这不知廉耻的贱妇,败坏咱们村的风气,必须浸猪笼!” 这时候,女人猛开口。 “你个老不正经的,关起门来扒灰,现在倒是人模狗样,咱们村的风气,可不是你带头败坏的!” 旁边村民纷纷眨眼,心想这婆娘死到临头,真敢说话! 族长气得直吹胡子,“住口,快,快沉塘!” 几个壮汉抬起竹笼,满满放在池塘边上,下面是个斜坡,又有淤泥湿滑,轻轻放手,两个人的重量带动,眨眼间滑入水中。 张老三跪在族长面前,拼命磕头,“小宝儿还小,不能没娘啊!” 族长头也不抬,严肃说道,“你这婆娘,有不如无!” 哗啦啦,池塘水花四溅,按照往常,沉塘之人扑蹬几下,逐渐安静下来,最多冒几个气泡。 但今天格外反常。 水花越来越大,到最后水面分开,竹笼浮出水面,里面男女拼命咳出污水。 像是有股神秘力量,托着他们不落下去。 片刻过后,竹笼飘到池塘边上! “快,再去!” 族长催促下,壮丁们胆战洗净,又抬起竹笼,扔进池塘。 有了片刻,竹笼继续浮出水面。 接连三次,次次如此。 这下子,池塘边上的村民们,觉得害怕极了,纷纷看向族长,“族长,怎么办?” 族长捋捋胡须,“不要怕,必定是妖邪作祟,快取黑狗血来!” 一桶黑狗血倒下去,池塘被染成粉红色。 竹笼仍旧浮在水面,半点下沉的迹象都没有。 村民们后背发麻,觉得见鬼了,唯有张老三趴在池塘,朝着自己婆娘伸手,“快抓住!” 女人有气无力,开口道,“快跑,有鬼呀!” 下一刻,池塘如沸腾般,浮起无数竹笼,里面藏着森森白骨,都是历年来,十里八乡在此沉塘的奸夫。 这些白骨发出嚎叫声,“我冤呐!” 族长拄着拐杖,吓得双腿发抖,绸缎裤腿流淌黄水,竟是当场吓尿了。 其他村民炸锅了,“鬼呀,鬼呀!” 张老三趁乱解开竹笼,将自家婆娘扶起,咬了咬牙,在奸夫身上胡乱踢了几下,然后转身离开。 女人蜷缩在怀里,嘿嘿笑了。 “你笑什么?”张老三奇怪。 “他娘的,张老三,你今天才像个男人!” 张老三听了,胸膛不知不觉挺起来。 族长眼见村民一个个逃走,双腿吓得动不了,慌张开口,“谁来拉我一把!” 突然,天空一道金光,落下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鬼怪休要猖狂!” 他一记掌心雷,在池塘上空炸响,白骨连同竹笼不再作祟,乖乖沉入池塘。 “仙长救命!” 族长见来了救星,拼命呼救。 老道士对着掌心画符,朝池塘一按,神色凝重。 许久后收功,他转身对族长说,“私刑杀人,怨气深重,方有冤魂索命,今后切不可如此?” 族长连连答应,“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我已封住这处池塘,但今后若再有浸猪笼沉塘一类的事情,厉鬼再来,贫道也救不了你们!” 老道士说完,一转身消失不见。 “神仙呐!” 百姓们吓得奔走相告,当地浸猪笼的恶习,历经此事,竟一扫而空。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伏兵三百 车轮滚滚,继续往前行进。 马车内,红鸾耷拉着脑袋,仍在消化这些事情。 严思贤趴在地毯上,将座位当做书桌,正埋头奋笔疾书,记录这次做事的心得。 他一介书生,本该‘敬鬼神而远之’,偏偏辅助方斗,靠着‘装神弄鬼’的法术,解决了当地三件恶习。 一时间,书生有些迷茫,方法虽然错了,但目的却是对的,该如何辩证二者的关系? 方斗坐在旁边,双掌合拢,里面困住宋夫子的恶念。 “你以为,那些凡夫俗子,会懂得感恩?” “人心深处的痴顽愚蠢,你禁得住一时,却禁不了永远!” “没有三件恶习,还有其他更多的恶习!” “你禁了这条河,他们会在别的河里溺婴;这方池塘不敢来,还有其他池塘能浸猪笼;日子一天天难过下去,会有更多吃不起饭的老人,被送到荒野等死!” “哈哈,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方斗当日杀了宋夫子,却发现这一团奇怪的存在,盘亘在半空,和亡魂类似,却没有随着宋夫子一同身亡。 好奇之下,方斗将恶念收起带回。 于是,有了恶念拼死挣扎,企图扰乱方斗的心境。 方斗俯视着恶念,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知道孔子诛少正卯吗?” “你说什么?”恶念不明白。 “说不过你,就从肉体上毁灭你,此乃名教大智!” 说罢,方斗掌心冒出金光,如同磨盘对着恶念,旋转着碾磨。 下一刻,恶念发出惨痛嚎叫,瞬间破灭消失。 旁边的严思贤停笔,翻了个白眼,这小和尚,尽不学好。 “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死也不冤!” 方斗嗤之以鼻,拍拍双手。 “人生在世,哪得事事如意!” “事情一件一件做,总比干看着,嘛事不管来得好!” 突然,方斗心头传来一声警兆,鸩灵翅膀扑动,落在车厢头顶。 这一路走来,方斗不断放出三灵,从水陆空进行侦查,今日总算有了成效。 鸩灵最先返回,因为它见到,前方一处崎岖的地形,有人影出没,动静很小,借助自然地理隐藏。 这种情况,不是贼匪,就是埋伏的杀手! “来的这么快?” 方斗点了点头,朝鸩灵一挥手,“再探!” 这一次,方斗将视线,附在鸩灵身上,飞上碧霄,狂风掠过双翅,轻轻摩擦每根羽毛。 “找到了!” 马车前方十里之地,是大片碎石嶙峋,这里原本是一处石山,供应各方建筑用的石料,后来石块采集完了,遍地都是碎石,地形难走,稍不留神割破鞋底,将双脚弄得血肉模糊,便再无人赶来。 巧了,若有人埋伏,这里是绝佳的地方。 虽然石山没了,但四处荒草丛生,掩埋大大小小的遗弃石块,连狐狸、野狼这样的中小型野兽都能藏身。 鸩灵在半空盘旋,高高往下方望去,发现存在数百个小点在蠕动,不问自明,这是有人埋伏在内。 空气中散发淡淡的血腥气,虽然两个猎人的尸体被拖走,但地上拉出的血痕还残留着,用黄土掩盖,但气味还是很冲。 方参将率领麾下三百精兵,分散在碎石丛各处,占领居高临下的地形,把守着交通的险要之处。 但看他排兵布阵的架势,便已得了兵法的紧要。 先前来此勘探地形,杀误闯的猎人灭口,这都是兵家的手段。 如今,他们以准备完毕,挡在方斗一行人必经之路。 “祁连县令,希望你兑现承诺!” 文武官员私下勾结,动用军队劫杀,这是死罪。 方参将冒此危险,乃是祁连县令给出承诺,会动用家族关系,帮他从小小参将,再往上提升几级,进入兵部任职。 天下兵家,最终的奋斗目标,都是为了能进兵部,掌管天下兵事。 为此,方参将不惜冒险,带来操练精熟的三百兵马。 别看人数不多,但下手的目标也仅有三人,加上这三百精兵都是他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心腹,就算杀上官造反也肯跟随,此战必定毫无悬念。 想到这里,方参将运转兵家‘望气术’,开始侦查前方云端,目标有无出现。 这一看不要紧,鸩灵立刻暴露行踪。 这头鬼鬼祟祟的怪鸟,立刻被方参将的‘望气术’发现。 “取我的宝弓来!” 这是一把木胎竹腹,外铺牛筋的层压复合弓,弓弦是缠绕的双色棉线,长约半丈,形状成完美的‘弓’字。 方参将在拇指上,套上元宝状的扳指,口拉弓弦。 “着!” 嘴里吐气、手松弦放,蓄势到极致的弓背,瞬间弹回原状。 一道流星般的箭矢,射到半空,势头仍无半点衰减。 尽管此刻,鸩灵为了看清埋伏,已经压低到一百五十米高空 方斗看得心头一震,以鸩灵飞行的高度,等闲弓箭别说射中,就算擦到它的尾巴都不可能。 但眼前这个将领,手中弓箭如此霸道,足足射上百米高空。 这已经不是肉体凡胎能做到的! “兵家锻体术!” 方斗脑海中,跳出五个大字,这是奇烈家传兵书记录的内容。 兵家锻体术,也曾在古代大放异彩,评书上武将交锋,动则几百斤、几千斤的兵器,那都是小儿科。 相比之下,能将弓箭射到百米高空,也不算什么。 “这是个劲敌!” 箭矢洞穿,鸩灵当场化作一颗黑点,消失在天边尽头。 方参将不疑有他,只以为是不长眼的怪鸟,误闯进入这片区域,为了不影响埋伏,方才弯弓射杀。 “继续潜伏。” 方参将以‘望气术’,看到方斗一行人,正在逐步接近。 麾下三百精兵,个个凝神静气,动作整齐划一,在他们头顶,气势渐渐凝结。 如果鸩灵还在,必能看清其中蓄势。 这方参将,至少掌握一种战阵变化,配合三百精兵,足以发挥出不下于重阳大阵的力量。 一名姓孙的副将,此刻走到方参将身边,若是方斗还在,必然认出,此人就是当时郭七案中,企图杀良冒功的那位。 “将军,那小秃驴不简单,咱们不能手软!” 马车内,方斗睁开双眼,这下糟糕了。 他竟没想到,县令如此丧心病狂,竟调动朝廷官兵,半路埋伏截杀。 对方选择的地方,正是必经之路,无论如何都要过这一关! “容我仔细想想!”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阵交锋 “参将,来了!” 片刻过后,孙副将率领一对骑兵,驱动座下烈马,快步走进阵中。 兵家除了‘望气术’,还要配置骑兵斥候,才能对整个战场了若指掌。 “两辆马车,沿着主道赶来!” “共有一百护卫相随,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兵!” “其目光漠然、动作整齐,显然是百战余生的骁勇之士!” 方参将听了,一拳打在身旁岩石,半人高的岩石晃动两下。 “竟敢骗我,什么商人、和尚?百余精兵护送,这是小事情么?” 他骑虎难下,知道今日带兵出营,若是无功而返,怎么也说不过去。 唯一的选择,就是灭杀方斗等人。 孙副将恨极了方斗,又在旁边怂恿,“将军,调动兵马不是小事,如今唯有杀人灭口,才能将其栽赃为过路的贼匪!” 方参将点点头,“不错!” “全部戒备,等目标过来,全军出动,咬住中段护卫,令其首尾不能呼应。” “骑兵跟我,从两翼冲阵,趁乱取了马车内的目标性命。” 哗啦啦几下,方参将和骑兵们,早已披甲上马,腰间挎着手锤、连枷,手上握着长枪、勾矛等利器。 笃笃笃,马蹄声出现在地平线尽头,周围是步伐整齐的护卫,俨然是方斗放出了豆兵,将四周防御得水泄不通。 方参将伏在马背上,周围都是高耸的野草,将他和身边骑兵掩盖住,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冲出杀人。 他麾下的精兵,此刻收敛气息,和环境融为一体。 恐怕只有人亲自前来,面对面才能见到埋伏,只是这个距离,什么都晚了! “嗷呜,汪汪汪!” 一头黑犬撒开蹄子,狂奔过来,突然停下,疑惑抖动鼻子,猛嗅空气中的气味。 “不好!” 方参将见到黑犬,知道暴露了,果断挥手下压。 “出击!” 刹那间,整个乱石堆和草丛,瞬间恢复了。 从石块下、乱草中,钻出一个个体型剽悍的精兵,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最终形成一片汹涌的洪流。 “杀!” 三百精兵汇合后,如同张开双翅,以马车为中央,左右包抄过来。 ‘雁形阵’,这也是兵家战阵之一。 这时候,马车旁的护卫们,也纷纷走到前方,开始摆开阵势,和精兵厮杀在一起。 “嗷嗷!” 五个手持刀盾的精兵,拥簇上前,就要杀退眼前的几个豆兵。 没想到,只走出一个豆兵,手持银亮长枪,刷刷几下刺出。 盾牌裂开,几个精兵踉跄后退,苦口震裂,鲜血淋漓。 其他地方的交锋,刚一接触,就出现一面倒的局势。 这些精兵,平时三日一小练、五日一大操,平日粗粮饼子、咸菜团子管饱,十天半月还能见回荤腥,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可是,遇到肉豆级别的豆兵,还差了不止一筹。 方斗手上的豆兵,如果真要衡量,不应该拿小兵比较,而应该是和低级将领的武力值相当。 原本一鼓作气的进攻,如同海浪拍打礁石,目标岿然不动,反倒是海浪自身震得粉碎,还有不少浪头彻底消失。 方参将见了豆兵,忍不住大叫,“好兵!” 下一刻,他拉动缰绳,下令骑兵动手,“跟我们冲阵!” 虽然手下精兵不敌,但豆兵整齐的阵型被打乱,此刻到处都是破转,骑队一冲,就能化作锋利尖刀,插入要害心脏。 呼啦啦,一行十几匹骏马,嘶吼着冲去,化作狂风,踏碎沿途的碎石、草丛。 背生双瘤的异种豆兵,见状带着几名豆兵,赶紧回访。 方参将见了,哈哈大叫,“你就是他们的主将?” 从刚才起,他一直注意这个豆兵,发现他指挥其余同伴,颇有大将风范。 “那便死!” 方参将提起一杆长戟,借助身下烈马冲刺的力道,发挥出长虹贯日般的一击。 这一击,将精气神拧成一股,带着势如破竹的狂猛破坏力。 “着!” 长戟挑飞兵器,将异种豆兵贯穿胸口,仍旧去势不止,其他几个豆兵,也都被或挑或刺。 这个方向的马车,已经没有半点防御的实力。 “好戟法,真是个猛将!” 方参将冷笑,“恭维老子,也不能活!” “今日,必取你首级!” 说罢,他取下腰间的手锤,身后骑兵齐刷刷动手,将重兵器投掷出去。 哗啦啦,如同下了场陨石雨,砸得马车千疮百孔,拉扯的几头骏马,更是凄惨,当场砸烂成一地烂肉。 奇怪的是,马匹倒地,不见半点血滴,反而化作轻飘飘的纸张,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 方参将心中大叫不好,身形化作一阵狂风,人马合一,将残破马车撞得粉碎。 下一刻,长戟闪电般刺出,将人影洞穿。 等到收回兵器,长戟的矛尖上,只带回了一张纸人。 “幻术!” 方参将愤怒吼叫着。 在看四周,三百精兵,已经伤亡七八十个,豆兵也消失二十多个,化作豆子落在草地间。 但作为目标的方斗等人,不知藏在何方? “参将,该怎么办?” 方参将运转‘望气术’,突然笑了。 “人的精气,瞒不过望气术,你们纵然不在这里,也不会太远,等我找你们藏身之处,就是尔等死期!” …… 一处高地,方斗和严思贤等人,居高临下俯视,见到石堆中惨烈的交战,反应各异。 严思贤恨得咬牙切齿,“朝廷公器,却被他视为私兵,朝无辜之人下手,真是……” 钱员外脸都白了,县令竟调动官兵劫杀,出乎他的预料。 方斗神色淡然,兵家的望气术、锻体术,他先前开始在书上见过,此刻见方参将施展,倒是很有趣的经历。 此人一身本领,全在战场厮杀,若以术士层次衡量,只怕堪比一流术士了。 身边有忠诚敢死的爪牙,自身有掌握强大的武力,这样的对手,真是令人头疼。 “嗯!” 方斗猛地从人群中,发现熟人,孙副将正在奋力冲杀。 “上次放过你,你仍不长眼,好,送你归西!” 下方的方参将,望气术全面施展,笼罩四方,开始排查四周生灵的位置。 孙副将率性一众骑士,四处巡逻,企图惊动藏在暗处的敌人。 方斗等人所在的高低,虽然能居高临下,却也瞒不了多久。 “找到了!” 方参将转身,目光跨越上千米距离,仿佛和方斗一行人的目光对上。 下一刻,他驱动身下马匹,轰隆隆狂奔而来。 千米距离,烈马全速之下,用不了多久就能逼上来。 方斗闭上双眼,“该试试了!” 他手掌握着钢杖,杵在脚边的土石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剑 灭杀宋夫子后,方斗在名教修为上,迈入初入门庭的境界。 他选择《天问》竖立本心,触类旁通,打通飞剑入门的最后关卡。 ‘器’在手上,‘心’在胸中,二者兼备。 飞剑入门,已经唾手可得。 这段日子,方斗孕养精气,日夜握着钢杖,以‘养剑’的手法,以‘心’御‘器’,渐渐有了心得。 钢杖当中,孕育一股精气,日夜嗡鸣,蠢蠢欲动。 眼前战场当中,方参将仗着艺高人胆大,一骑绝尘冲上来,竟是要斩杀方斗等一行人。 这也太目中无人了! 钱员外被吓得瑟瑟发抖,方参将是朝廷兵将,骑着高头大马冲杀过来,对他而言,不啻于死神讨命。 “小师傅,咱们暂且退让!” 严思贤点点头,“这参将败坏朝廷规矩,等找到机会,咱们告他一状,必定能扳倒他。” “但眼下,还是不要硬拼!” 红鸾则是担忧,“方斗,他的目标是你,咱们先躲躲!” 方斗笑了笑,指着方参将,“我看此人,泥像木偶,反掌可灭!” 这时候,方参将以来到十米前,麾下烈马的鬃毛,都清晰可见。 “纳命来!” 烈马一跃而起,冲到半空,方参将施展驭术,人马气息连为一体,狂猛冲撞而来。 坦克冲撞,不过如此! 方斗双眼圆瞪,手上钢杖瞬间消失,却而代之的,是大团白光。 这一刻,方斗心头升起奇怪感觉,就像是托着一团鲜明的生命。 “去!” 白光跳动,在空中刺破一道白线,气浪翻腾,正落在方参将面前。 方参将瞳孔剧烈收缩,拼尽全力抬起长戟,多年锻体术的根基,一瞬间压榨出来,使出这辈子巅峰的一招。 长戟当场断折,白光一闪而过,淹没方参将全身。 “吁吕吕!” 他坐下的烈马,披着皮甲、带着面罩,全副武装的战马,前蹄一软,跪倒在地上,血浆喷的四处都是。 方参将下了马,举着残存的长戟柄,往前走了几步,往地上跪倒,说了声‘好剑法’,歪头毙命。 方斗此刻,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犬灵,将钢杖叼回来!” 黑犬欢呼上前,咬住白光散去的钢杖,屁颠颠跑回来。 孙副将肝胆俱裂,正要召集身旁精兵,继续负隅顽抗,突然一头背生双瘤的豆兵盯上他,冲上来三两下,将孙副将喉咙洞穿,死于非命。 剩下的士兵群龙无首,被豆兵围住冲杀,很快就投降了。 这次,埋伏在此的三百精兵,全军覆没。 大战过后,现场一片狼藉。 钱员外蹲在方参将尸身旁,一番摸索,面露喜色。 “太好了,咱们有证据了!” 证据是一封书信,乃是祁连县令亲手书写,委托方参将杀人灭口,以及事后的回报。 为了取信对方,祁连县令不仅盖了私章,还有官印。 “蠢啊,蠢透了!” “不过呢,咱们得了方便!” 原本,一行人上郡治告状,只有钱员外和红鸾两个证人,物证仍有不足,但现在物证有了,人证又多了十几个。 方斗一行人,已经处于不败之地。 休整了片刻,方斗下令豆兵,押着十几个俘虏跟在后头。 他自己带着严思贤、钱员外和红鸾,骑着缴获的战马上路。 嗯! 方斗很快发现,自己都不会骑马,连红鸾都比他强。 红鸾有些不好意思,脸蛋红红,“以前学过一点!” 钱员外早年做生意,到处奔波,骑过高头大马、矮驴健骡。 严思贤么,君子六艺中,就有一项‘御’。 “我也有‘乘龙御法’呀!” 方斗想了想,朝严思贤拱手,“可否指点一二!” 于是,在严思贤指点下,方斗拉着缰绳,学习如何安抚坐骑,松紧缰绳控制力道,传达不同的命令。 “注意体会坐骑的情绪,不要强行驱使,否则适得其反!” 方斗渐渐体会,原来‘御法’,不光是指物,更有牧民管人的道理。 随着路程进行,方斗的骑术也渐渐娴熟起来,至少不会腰酸背痛、双腿磨得掉皮。 旅途真美好,但眼看着走到尽头。 一路奔波,花了快二十天,总算郡治再往。 方斗下令豆兵们,将俘虏收押在城外,自己则是跟着钱员外等人进入郡治。 幸运的是,县令的魔掌,还没伸进郡治中。 一行人很是顺利,进入郡治当中。 众人商议片刻,严思贤带着红鸾,先找个客栈落脚,方斗放出七八个豆兵,收敛身上金光宝甲,化作寻常的护卫贴身保护。 方斗本人,则是跟着钱员外,一起去找他的亲戚。 “我这侄儿,年纪轻轻,便考上科举,只是到了举人这个身份,便再也考上不去。” “没法子,只好家里出钱,给他运作一番,在郡治当个小官儿。” 别看钱员外轻描淡写,实则很是骄傲,毕竟他家商贾世家,能出个当官的晚辈,一大家族都与有荣焉。 听说,钱员外的侄儿,在太守府当官,地位不低,每日都能见到太守,告状这件事情难度不大。 “希望如此!”方斗有些担忧。 钱员外带着方斗,一路绕过繁华的街道,到了一片居住区。 这里布置井然、街道干净,虽然建筑并不高大繁华,但住在这里的居民,显然很有身份。 “这里,住的都是郡内的官员!” 钱员外找到一处宅院,扣响铜环,“告诉你家主人,说是他姑父来了!” 片刻过后,一位青年官员身穿官袍,快步走出来,见到钱员外就拉着他的手,往门内拽。 “姑父,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敢来我这儿?” 钱员外好奇,“怎么了?” 他侄儿解释道,“贵县的祁连县令,已经发公文前来,说你伙同妖僧,聚敛钱财、多有不法之举,已经下了通缉。” 目光落到钱员外身旁的方斗身上,缓缓说道,“死活不论,擒获着皆有重赏!” 钱员外惊了,反问道,“太守不是大将军的人么,怎么和祁连县令沆瀣一气?” 侄儿苦笑道,“姑父,官场的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有些话他不方便说得太清楚,纵然两大派系明争暗斗,也不可能为了钱员外的区区案子翻脸。 更何况,这次祁连县令恶人先告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孽钱 钱员外的侄儿,名为陆文生,虽也是名教子弟,却只读经文,不修神通,手无弱鸡之力。 他取来一叠公文,给钱员外和方斗看。 “当时我看了公文,也有些吃惊,奈何太守大人并无异议!” 县令出具的公文,只是一纸通知,意义更多在于,告知郡治这里,县内出了不法之徒,也没有请调人手捉拿。 所以,公文收下了,压在无数纸堆当中。 这种情况,陆文生见多了,若不是这次牵涉姑父,按照惯例,也不会多瞧半眼。 “岂有此理,颠倒黑白!” 钱员外握着公文,气的全身发抖,连连喝骂。 他明明是受害者,清清白白做人、本本分分经商,却被诬陷为不法之徒! 方斗就要冷静多了,见到公文的日期,竟是他们离开县城不久,县令便已开始起草了。 “这县令下手很快呀!” 算起来,一路上遇到杀机重重,都是祁连县令安排。 由此可见,县令家中背景不小,换成另一名寒门县令,绝没有这么大能量。 从陆文生口中,方斗也猜出大概意思。 太守为一郡长官,是县令顶头上司,要扳倒县令,绝对少不了他的帮忙。 但是,太守见到公文,一笑置之,态度很明显,他还是颇为忌惮县令背后的家族,不愿意掺和此事。 钱员外脸色越发难看,显然他也琢磨透了 陆文生叹了口气,“姑父,你暂且住我这里,没人敢来此打扰!” 钱员外摇摇头,始终牵挂家中老妻,“那可不行!” “我已经打听过,你在县内的生意都被查封,掌柜伙计都被抓了,收押监牢日夜拷打。” “姑母他们,还在庄园带着,有官差监视,暂时没有危险!” 钱员外怒道,“祁连县令,你欺人太甚!” “这天下,还有这样道理吗,他豢养妖人,以邪法偷窃钱财。” “我本想息事宁人,却被他以魇镇之法暗害,若非小师傅救命,早已没命了!” “现如今,他还倒打一耙,这是要我的命呀!” 钱员外越说越是愤怒,起身,“郡里管不了,那就我去京城告御状!” “使不得,祁连家在京城势力颇大,只怕你还没靠近,就会被他们暗害了!” 陆文生想了个办法,“最近,京城来了个御使,前来追杀民间流通的孽钱一案,若能找到他,必定接受此案!” “御使能上达天听,只要他接手,太守也没法装聋作哑!” 御史台,属于名教一系,不怕祁连太师的势力。 方斗开口了,“御使到哪去找?” 陆文生朝方斗一笑,“巧得很,有位御使就在郡治附近!” 原来近段时间,郡治四周,民间流通一种孽钱。 这种铜钱,和寻常钱币外表无异,实则是被施加诅咒,被称为‘孽钱’。 孽钱内含诅咒,恶毒无比,活人一旦入手,必将遭受厄运。 殷实之家,一枚孽钱入手,会被折腾得钱财散尽、家破人亡,死状凄惨无比。 郡治当中,接连发生几十起疑似的案子。 原本,太守想要内部解决,不凑巧,某个青年御使来民间查访,听说了孽钱之事,当即勃然大怒。 “岂有妖术害人,断绝钱流,令使民间贸易断绝、百业凋零?” 孽钱之事,越传越广,民间许多百姓商家,如今都不敢收铜钱,但小额交易,都用不上金银,只好退化成原始的以物易物。 这样下去,民间百业收到影响,将变得更加荒废。 御使带着随从,匆匆离开郡治,追查孽钱的案子。 “钱员外,寻找御使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你先在这里等,再麻烦陆官人继续打探消息!” 钱员外问道,“严思贤他们呢?” 方斗委婉表示,“他们住在外面,比较合适!” 防人之心不可无,钱员外是陆文生的姑父,可以信任他,但方斗可不放心,将二人托付之。 拜别钱员外后,方斗找到了严思贤和红鸾,说明了情况。 “钱员外年纪大了,经不住奔波,寻找御使的事情,咱们去办!” 严思贤兴奋不已,御使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业之一,巡视天下、纠察不法,可以上奏天子、铲除奸邪。 能亲眼见到御使,这让他充满干劲儿。 “同去,同去!” …… 郡治是晋陵郡最繁华的地方,周围的城镇繁华之处,远超一般的县城。 人流如织、商旅众多,运来品种多样的货物,出售成银钱。 集市上,突然起了冲突。 “不收铜钱,不收,不收!” 掏钱的客人,怒了,“我这钱,是官府发行,也是血汗挣来的,你凭什么不收? 他越说越怒,揪着商人领口,破口叫骂起来。 旁边路人越聚越多,显然感情上倾向于客人一方。 最近不知为何,商家店铺都不收钱币了,不管是好钱、劣钱,一律不收,只收碎银之类。 但是,普通老百姓家,一年都攒不下几枚大子,哪有碎银存着。 以物易物虽然能解决问题,但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对口的商家。 于是,原本繁华的街道,日渐冷清下去。 客人想必碰壁多次,积蓄已久的怒气,一下爆发出来,揪着商人不妨,叫他给个说法。 商人也委屈不已,“这位客人你行行好,东西你拿去,我不收钱了,不收钱了。” 这时候,一个身穿长袍的读书人上前,劝住激动的客人,问他,“稀奇了,你这样做,不是亏钱吗?” “哪怕是亏钱,也比送命强!” 商人见读书人通情达理,抓着他倒苦水。 “这位先生你不知道?” “咱们这里,最近流传‘造孽钱’。” “相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若有人为钱财而死,死前怨气不散,沉积在铜钱上,就化作‘造孽钱’!” “造孽钱和寻常铜钱无异,一旦入手,就会诅咒主家,令其家破人亡。” “更可怕的是,越有钱的人家,越是容易招惹‘造孽钱’。” 说到这里,商人拱起双手,朝四周鞠躬求饶。 “不是我不通情理,咱们几个相与的富商,接连家破人亡,相传都是收了造孽钱。” “小人家底子薄,不敢冒险。” 他叹了口气,转身关上店铺,“罢了,再开下去也是赔钱,我这店铺不开了!” 一阵熙熙攘攘中,店铺关门、商人消失,围观的路人轰然而散。 第一百五十五章 御使 人群散去后,长袍读书人仍留在原地,一个青衣小帽的书童快步上前,“相公,找到线索了?” 长袍读书人,正是方斗此行目标,探访‘孽钱案’的御使。 御使约莫二十七八岁,神态谦和,让人见了心生好感。 “还没有,只见到市场上,人人谈钱色变,一文钱推来让去!” 他低头苦笑,“君子耻于言利,若名教圣人重生,见到眼前这幅景象,不知是高兴还是错愕?” 但是,他身为御使,想得更远,钱币流通,好比国家的血液,活动了才有生机。 如今孽钱的影响越来越大,人人都不敢收钱,钱也花不出去,活钱变为死钱,势必给朝廷税收,带来沉重打击。 而且据他打听,现在某些地方收税,也因此受到影响,不收铜钱,只收碎银。 老百姓才几个钱,能个个用得起银两? 这样下去,非得出大乱子不可! 御使抬头,见日头不早,招呼书童,“肚子饿了,去吃碗面!” 来到面馆,照旧冷清,御使坐下,叫了声店家,“来两碗阳春面!” 阳春面的名字听起来雅致,实则就是清汤挂面,最多撒几颗葱花。 开面馆的老汉,笑着不停搓手,也不转身下面。 御使头一点,明白了,掏出颗银屑子,“店家,够了么?” “够,够,太够了!” 老汉动作麻利,片刻就盛了两碗汤面,上面还多加了两块素鸡。 御使取出两根筷子,擦干净了吃起来,边吃还便招呼书童,“趁热吃,吃饱了好干活!” 书童不情不愿,用筷尖跳起清汤寡水的面条,“相公,咱们都吃了大半月的面条了!” “嗯,是啊!” 御使胡撸几下,将面条吃完,连面汤都喝个精光。 “这不是没办法,条件艰难,坚持坚持!” 吃完面,御使掏出一卷书看起来,消磨时间。 书童一边吃面条,一边腹诽,留在郡治太守府多好,人家好吃好喝招待,还有美貌热情的侍女陪说话。 “有了!” 御使翻到一页,突然大叫出声。 书童惊得面条从鼻孔喷出,“出什么事儿?” “没事,你先吃!” 御使盯着书页,这是一本杂书,上面记载民间怪异传说,他正看到‘青蚨’篇。 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无论天涯海角,必会重聚。 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留下母钱,无论将子钱花出去多少次,都会自动飞回。 此为‘青蚨还钱’的传说。 久而久之,‘青蚨’二字,成了铜钱的代名词。 本来么,这本书上的怪异传说,御使都当荒诞不经的故事看,但进来追寻孽钱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见到‘青蚨’二字,如同困顿已久终于找打一扇大门。 “好极了!” 御使心中激动,不等书童吃完,一把拉着他。 “走,过去看看!” 书童手忙脚乱,“相公,去哪儿?” “去受害人家里!” 当地就有五六家受害,都是收了孽钱,结果被弄得家破人亡,因为诅咒太厉害,连收尸的人也不敢靠近。 以至于,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院都荒废了,梁柱结满蛛网,石缝长出齐腰野草,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 大门贴着官府的封条,御使上前,掏出官印挑破封条,推开大门走进去。 结果,他刚走几步,就见到三个背影,正蹲在一具尸骸前查看。 “胡闹,不可破坏现场!” 御使大踏步上前,书童喘不过气,“相公,等等我!” 三人起身,正是方斗、严思贤和红鸾,早已等候多时。 “御使大人,你总算来了?” 御使微微皱眉,“你们认识我?” 方斗客气拱手,“猜的,眼下这附近,全心追查孽钱一案的,怕是只有御史大人您了,再说年纪气度也对的上!” 御使神色稍缓,“这位小师傅,你破门而入,莫非是要为这家超度亡魂而来?” “超度亡魂暂且放到一边,我这里发现了些东西!” 方斗转身,指向尸骸,此人本事富商家眷,死了也没多久,加上最近气候并不炎热,怎么就血肉烂尽,化作森森白骨了? 更奇特的是,整个尸骸从头到脚,长满一层绿油油的触角,就像是某些孢子被风送来,落在尸骨上吸取营养长大。 御使脸色变得难看,“以尸骨血肉豢养,这是什么邪术?” 方斗叹了口气,“大人可听过青蚨?” “你也是这样想的?”御使如同遇到知己。 “不错,而且我猜测,这些不是什么绿草,而是青蚨的虫卵!” “凶手太恶毒了,以青蚨钱害人,掠夺家产不说,更是将受害人全家灭口,尸骨用来豢养青蚨!” 青蚨钱是法器,要用青蚨碾磨的汁液涂抹,需要不断豢养青蚨虫。 于是,就有了杀人夺财,并以‘孽钱’传说吓退众人,无人收敛尸骨,任凭种植青蚨虫卵。 “此等恶贼,该当凌迟!” 御使怒道,朝方斗拱手,“多谢提醒,不知小师傅你是?” “在下方斗,也不是出家人,这是我的好友严思贤,还有红鸾!” 方斗直截了当,“御史大人,我们此行前来,是为了求你主持公道。” “且慢!” 御使一抬手,“事情一样一样来,等我先把孽钱案了结,再来处理你这件案子。” “也行!” 方斗心想,这件事情又有何难? “我看着青蚨虫卵即将成熟,等破土孵化后,必定会返回寻找母体,那时就能捉到幕后凶手!” 御使点了点头,朝书童说道,“你快取我官印凭证,去当地县衙调兵,将贼人一网打尽!” “不能调兵!”方斗解释道,“以防打草惊蛇!” 御使沉思片刻,“有道理。” 幕后凶手,熟知当地的富商分布,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孽钱送到对方手上,可见聪明而狡诈,是个不好对付的。 此人藏在暗处,操纵青蚨钱作恶,若见到官府大举出动,必定藏得更深,白白错失这次机会。 “御使若是放心,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 方斗嘿嘿笑着,院外一棵大槐树上,鸩灵藏在浓密的树丛中,树下黑犬蹲在地上打盹儿。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青蚨 到了半夜,月光如水,照得白骨发出如玉光泽。 一丛丛触角般的虫卵,迎风招展,某个瞬间,像是成熟的蒲公英,从叶柄处断开。 御使和方斗两伙人,早已等候多时,屏住呼吸,生怕将轻飘飘的虫卵吹走。 夜风轻吹,托着一粒粒虫卵,在风中卷曲。 月光下,虫卵如同成熟的豆荚,挨个儿爆开,跳出绿色的小虫子。 “青蚨孵化了!” 方斗快步上前,一把捏住只青蚨子,这虫子传说中神通广大,实则和蚊蝇战斗力相当,困在掌心无法逃走。 刚破壳的青蚨子,从虫卵孵化后,在夜色下舒展身形,起初身子柔软,被夜风一吹,开始生出硬壳,变得坚硬起来。 按照青蚨的天性,一旦子虫孵化,血脉中的联系,会指引它们回到母虫身边。 众人等候了大半夜,为的就是这一刻,眼睛睁大,生怕错过什么。 青蚨子嗡嗡,化作一团绿云,顺着夜风飘出宅院外,超远方追去。 假装眠宿的鸩灵,从树冠上窜出,追上青蚨子远去的背影。 与此同时,黑犬也来了精神,撒开四爪狂奔。 方斗心神附在鸩灵上,掠过大街小巷,紧跟青蚨子聚集的绿云。 在他手边,一根线香斜插在石缝上,燃烧出的香气练成细线,紧紧追上那群逃走的青蚨子。 而香线的根源,就在方斗掌心的青蚨子身上。 有了双重保证,不怕抓不到孽钱的幕后黑手。 严思贤和红鸾,护在方斗身旁两半,御使和书童二人,则是站在不远处旁观。 书童低声问御使,“相公,你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这和尚在你面前施法,你也不说两句?” “没见识!” 御使瞥了他一眼,“事分大义小节,以大义损小节,可行!” 方斗顺着鸩灵的视线,一路越走越偏,眼看着即将离开镇口。 “莫非,贼人不在镇上,而是藏在外面?” 就在这时,异变陡然发生。 镇口空荡荡的借口,陡然升起一阵浓烈的绿雾,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散发晶光的颗粒,在空气中翻滚跳跃。 那群青蚨子,一头扎入绿雾中,融为一体。 “不好!” 鸩灵的视线,受到绿雾干扰,眼看着雾气翻滚,开始朝它倒卷而来。 “呱呱!” 鸩灵怪叫两声,挥动翅膀往下扇风,企图击退雾气。 没想到,这团雾气古怪,被狂风扇中,竟是不进反退,猛地暴涨一大截,将鸩灵卷进去。 方斗感知到,鸩灵消失前,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铜臭味。 “嗷呜!” 恰在此时,黑犬姗姗来迟,在即将撞上绿雾的瞬间,猛地刹住脚步,原地旋转几圈,转身一溜烟走了。 方斗睁开双眼,看向手旁的线香,现在,只有寄希望最后这一招了。 引香寻踪! 过了片刻,方斗带着御使等人,在镇口处停下,脸色很不好看。 空气中还残留铜臭味,在场众人都忍不出捂住鼻子,一阵阵头晕眼花。 香线停在此地,硬生生被铜臭味截断,这是方斗始料未及。 御使剧烈咳嗽几下,“这人手段不弱,竟懂得干扰咱们追踪?” 方斗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解毒丹,倒了碗水化开,递给身边各人分开喝了。 解毒丹,用来解金石丹毒,对付眼前铜臭味,也有相同效果。 各人喝了丹水,胸闷缓解,呼吸变得通畅起来。 “小和尚,你这丹药真厉害,应该是道家真传的?” 严思贤来了兴趣,虽然名教对其他两人多有谤言,但不得不承认,道家炼丹术,确有可取之处。 但是,世上多得是坑蒙拐骗、不学无术之徒,真正的炼丹高人,比凤毛麟角更显珍贵。 方斗谦虚道,“小小手段,平日用来怡情而已!” 但随即,他脸色变了。 这次失算了,没想到施法之人,竟已铜臭味,截断他追踪的痕迹,这下线索全断了。 御使提议,“再去其他几家看看!” 结果,其他几家的青蚨子,早已孵化消失,再无半点希望。 沉默片刻,方斗突然开口,“还有办法!” “我有秘法,今日这批青蚨子,一旦被制成青蚨钱,流入市场,就会被我找到踪迹。” “且待明日,自见分晓!” …… 一座遍布坟头的土丘上,种着几棵半死不活的枯树,被夜风吹得晃来晃去。 朦胧灯光,遍地坟头中,看来极为显眼。 土丘上,一座草屋里面,看守坟丘的和老头,桌上放着一碗酒、大堆花生米,还有几十枚大钱。 “香!” 和老头剥了几颗花生米嚼碎,趁着满口喷香,闷了一口大酒,那股子劲儿顶到心头,痛快得长长喘了口气。 醒过神来,老头喝出满脑门子汗,抹了一把,抓起桌上的铜钱,挨个清点起来。 数了好半天,老头拇指搓着发绿,浑然不顾手上沾满铜绿,嘴里哼唱着小曲儿。 “嗯!” 突然,和老头耳朵竖起,脸色严肃起来。 他转身推开窗户,哗啦啦,夜风股进来,大团绿云钻进来。 “青蚨子回家了!” 和老头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团鼓包跳动,如同铺了层绿色蛛网,闪烁幽幽绿光。 他取出拳头大的石臼,将青蚨子送入其中,石杵捣鼓几下。 片刻过后,青蚨子被捣烂成汁液,老头双手指着石臼,口中念念有词,不时闪烁光芒。 猛然间,从一旁油灯,窜起两三道火光,坠落石臼当中。 绿色汁液沸腾起来,冒出鱼眼般的气泡,片刻过后停歇下来,变得粘稠浓郁。 和老头捡起桌上的大钱,挨个用绿色汁液涂了,双手捧着靠在胸口。 这时候,他胸口的鼓包,瞬间变得透明。 原来,这团鼓包内,藏着头蜷缩成圆的虫子,仔细看来,竟是放大百倍的青蚨,俨然是青蚨母本体。 这只青蚨母,盘踞在圆盘大的钱币上,硬生生插入血肉当中。 和老头,这是以自身的血肉精气,豢养这头青蚨母虫。 双手的一捧青蚨钱,如同遇到母亲,欢快震动起来。 “小宝贝儿,别着急,明天就把你们花出去!” 和老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血痰中夹杂铜绿色颗粒。 “这铜臭气虽然厉害,杀人于无形,但对自身伤害太大!” “最近集市上人人自危,还要多走些路程,才能把钱花出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找到了 怎么把钱花出去? 尤其是当下环境紧张,人人畏惧‘孽钱’,买卖时不肯收铜钱! 和老头却知道,想要将手头的青蚨钱散掉不难。 眼下风声紧,你拿钱出去买东西,肯定无人敢收,但若是换个思路,白送呢? 肯定有大把人,不顾危险收下钱币。 说到底,人性深处的贪婪,是一种漠视死亡的强大。 只要这些铜钱,散入千家万户,最终都会汇入到豪门富商家。 从很久前,和老头就悟透一个道理,钱如磁石,具备相互吸引的属性。 越有钱的人,越是有办法,将穷人身上的最后一个铜钱,转移到自己身上。 无论朝廷官府,往市场投入多少铜钱,最终都会进入富贵之家的仓库。 老百姓能得到什么?只有铜钱过手,残留指尖的那抹铜绿。 他只需踏出第一步,将青蚨钱散入千万家,贪婪如水送行舟,让它们进入豪富人家的仓库中。 “哎,这世上,权势地位,可比青蚨母厉害多了!” 想到这里,和老头叹了口气,感觉那些可恨的家伙,怎么杀也杀不完! …… 方斗手持线香,行走在大街小道上,只见烟气飘散,始终没能拧成一股线,可见目标尚未出现。 敌人的狡猾程度,超出方斗想象,就像是头老狐狸。 对付这样的狐狸,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过了大半天,始终一无所获。 “方斗,喝茶!” 一大清早开始,方斗双脚踏遍大半小镇,颇有些疲倦。 茶摊前,几人坐下点了壶茶,休息片刻。 方斗和御使解释,“看来,咱们今天,多半是没结果!” 他一口喝干茶水,刚把空碗搁下,御使动作自然,提起茶壶给他续了满满一大碗。 “大人客气了!” 不得不说,这位御使官大,却没什么架子,衣食住行都自己动手,书童虽然经常急得跳脚,始终插不进手。 御使开口了,“方斗啊,眼下时间充裕,你可以说说自己的事情,我听听!” 方斗心中一动,开始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出来。 御使神色不变,平静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哪怕拼着得罪祁连太师,我也要上奏朝廷,处置了这为非作歹的县令!” 方斗还想提及,却见御使抬手,“事情完了再说!” 茶水喝完结账,果不其然,又是以碎银算账。 这回御使付账,剪下一角碎银,书童咕哝着,“三个大子一壶的粗茶,怎么算都是亏呀!” 茶铺老板,苦笑着说,“现在,哪里还敢收铜钱,不要命了么?” 他话音刚落,路边走来两个行人,数着手上的铜钱,碰撞时放出清脆的碰撞音。 书童可算逮着了,指着行人,“老板,这话你怎么说?” 茶铺老板直跳脚,“忘了,今天是领福钱的日子?” 原来,本地有个习俗,名为‘散福钱’。 福钱,是从寺庙流出的香火钱,相传经过庙里的和尚开光,洗去俗气,能镇宅招福、保家平安! 你说是迷信也好、风俗也罢,当地人就吃这套。 当地人家有喜庆的事情,从寺庙的功德箱中,兑了大把香烛熏过的铜钱,便在大庭广众下散发,名为‘散福钱’。 这钱白送,又有吉祥喜庆的寓意,许多人抢都抢不过来。 先前走过的两个行人,就是今日在镇口领到的福钱。 书童嚷道,“老板,你们就不怕收到孽钱?” “小孩子别乱说,福钱是福钱,怎么可能是孽钱?” 御使揭破真相,“恐怕是白送的钱,即便有些烫手,也是照收不误?” “嘿嘿!”老板笑了两声,没再多说。 “快看!” 方斗手中的线香,燃烧的香头位置,香线分成两股丝线,粘在两个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 “福钱有问题!” 在场几人,都是玲珑心思,一点就透,也没当场声张。 今日散福钱的,是镇外某家土财主家,他家刚生了个孙子,正是喜庆之时,便从本郡最大寺庙‘福元寺’,请了满满一大箱子‘福钱’。 这不,才多大功夫,福钱就散光了。 财主家的管家,正带人抬起空木箱,突然听到阵脚步声。 “打听个事儿,你这里的福钱,真是从福元寺请来的?” 方斗好奇开口,以他对福元寺的了解,这事儿绝不可能。 管家脸色变了,一挥袖子,“不关你的事情,滚!” “看来我猜得不错,你这笔钱有问题?” 方斗耸了耸肩,朝御使、严思贤等人说道,“二位,听闻这家财主乐善好施,最喜欢招待读书人,咱们上门打扰,讨杯喜酒喝,如何?” “我看行!”严思贤认真点头。 御使脸色更加认真,“嗯,这位管家,麻烦你带路,放心,我们到时候,一定不会乱说话!” 管家差点跪下了,福钱兑换,本就比一般铜钱贵,但从外表看没区别,所以他偷偷中饱私囊了。 眼下没人敢用铜钱,他得以低价采购一批,可谓赚两头。 如果这事儿让老爷知道,不光贪的钱要吐出来,还有性命之危! “别,三位爷,你想知道什么,咱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过了片刻,严思贤停笔,吹干纸上墨迹。 “就这些名单,别的没了?” 管家垂头丧气,“真没了!” “你可以走了!” 刚才,御使接连问了几遍,翻来覆去,打乱重复,最终确认管家不是胡编乱造。 纸上的名单,就是管家私下勾入铜钱的卖家。 眼下铜钱无人敢收,这些人乐得出手。 “嗯,乱坟山上守墓和老头?” 御使询问,“守墓老头,也有钱?” 管家苦着脸解释,“他怎么没钱,每年都能出手一批铜钱,虽然数量不多,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穷鬼!” 守墓、看坟的人,虽然晦气,却是个肥缺,可以偷吃祭品,拿出去变卖成钱。 方斗摸着下巴,再看名单上其他名字,洋洋洒洒七八个,逐个排查下来,也不用太多时间! 对了,还有个明显的线索,浓厚的铜臭味。 这股铜臭味,是修炼法术自带,比铜钱上的锈斑气味,浓烈百倍,怎么也无法掩盖住? 莫非…… 方斗目光落在‘和老头’的名字上,他藏身众多坟茔,离群索居,就是为了掩盖这股气味?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门 “没错了!” “就在这里!” 两道人影趁着夜色,逐渐靠近坟丘。 仔细一看,方斗手持钢杖,身边是手持弓箭、腰垮箭囊的御使大人。 两人对视几眼,深吸口气,到了揭晓真相的时刻。 白日里,他们从管家口中,拷问出铜钱来历。 为确保万无一失,先是挨个搜查了其他几人,都没有嫌疑。 到了最后的守墓老人,果不其然,犬灵化作偷吃祭品的野狗,到乱坟堆逛了一圈,嗅到那股浓厚的铜臭味。 答案呼之欲出,坟丘上唯一的活人,守墓老人和老头,正是操纵青蚨钱,祸害人间的凶手。 方斗本想自己过来,让其他三人耐心等候,没想到,御使要跟着过来,还带了一副弓箭。 “我精通骑射,能帮得上忙!” 名教子弟,也分两种,只读书不修神通,以及文武双全。 御使显然是后者,他胆气甚壮,越是靠近坟丘,反而越发镇定。 方斗取出一颗解毒丹,交给御使,“小心铜臭剧毒!” 和老头炼制青蚨钱,将铜臭练成一门法术,含有剧毒,普通人嗅到当场中毒,不得不防。 御使点了点头,“我的浩然正气尚未大成,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铜臭,你这颗丹药正有用!” 二人齐刷刷看向坟丘,只见一点孤灯,照出和老头的草屋所在。 “开始!” 二人靠近草屋前五百米远,见草屋头顶,缭绕淡淡的绿烟,显然是铜臭溢出。 和老头正在修炼法术! 御使点了点头,弯弓搭箭,口喊一声,“中!” 箭似流星,跨越五百米距离,正中草屋窗口,往内扎进去。 草屋上空的绿烟,发疯似的蠕动起来,化作一头碧绿的虫豸,看模样,正是放大无数倍的青蚨。 “不,这不是青蚨子,是青蚨母!” 御使见状大喜,“总算抓到你了!” 先前他射出的一箭,打破和老头的修炼,对方恼羞成怒,开始发动攻击。 青蚨母张口,喷出大团雨点般的颗粒。 “是铜钱!” 这些雨点,竟是一颗颗长满铜绿的钱币,内方外圆,嗖嗖嗖,带着极强的洞穿力,朝二人头顶激射而来。 方斗拉着御使,往后疾退,手掌飞出一道光。 鳄灵庞大身躯竖到半空,如同穿了身密不透风的铁甲,挡住青蚨母喷出的漫天铜钱雨。 叮叮当当,铜钱被反震力震得粉碎,化作翻腾的绿烟。 这些铜钱,竟也是铜臭凝聚而成。 “你们是何人,竟敢坏我修行?” 一阵旋风窜出草屋,站在方斗二人面前两百米外,正是满脸愤怒的和老头。 和老头捂着胳膊,上面插着支箭,正是御使刚才发射。 方斗佩服不已,这准头,都赶得上步狙了,朝御使竖起大拇指。 御使谦虚不已,“哪里,哪里!” 和老头一把抽出箭枝,伤口凝结,半滴血没流。 在他身后,巨大的青蚨母虚影,朝下方落下,钻入和老头体内。 “是你在民间散布青蚨钱,以孽钱为掩饰,劫掠富户,伤害无辜,以尸骨豢养青蚨子?” 御使盯着和老头,神态威严,开始质问起来。 “被发现了?” 和老头觉得好笑,“你已知晓,而且找上门来,无需废话了,想要如何?” “倒也爽快,你这样的真小人不多了!” 御使点了点头,“跟我回去官府投案,一五一十交代罪行,等候王法发落!” 和老头哈哈笑道,“我是修行之人,官府管不了我,而且我有千万家财,不知能否换来你们放手?” 说罢,和老头转身,双手朝着土丘招手。 大地震动起来,一座座坟茔的土层松动,露出里面的洞穴。 珠光宝气接连冲上云霄,照得夜色恍惚若梦,大片铜钱、金银堆得太高,哗啦啦往下滑落,摩擦碰撞发出诱人动听的声音。 和老头灭门富户,得来的钱财,竟都藏在山上的一座座坟茔内。 也是,普天之下,还有别的地方,比坟墓更好,能容纳大量钱财? 而且,和老头日夜在此看守,纵有不长眼的盗墓贼前来,也被他暗中杀了,这里地方多,藏得下! “看,这里有数不清的钱财,有多少拿多少,走!” 和老头看向御使,“这位官人,千里当官只为财,即便你办成这笔案子,又能得到多少,我这里有金山银山钱山!” “三座大山,还请官老爷‘搬山’!” 再看向方斗,“和尚?你也过来!” 御使和方斗两人,相对而笑,均摇了摇头。 “抱歉,咱们比你想象更贪!” 御使指着坟丘上众多财穴,“钱,我们都要了!” 接下来指着和老头,“你,我们也要!” “那就是谈不拢喽!” 和老头怒了,这世上,还有拿钱收买不了的人? “是嫌钱不够多么,你们仔细看看,这里有多少钱?” “不是钱的事儿!” 方斗解释道,“老头子,你年纪一大把,怎么就活不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坏事做尽,总有清算的一天!” “你的时候到了,别挣扎了!” 和老头目光浮现阴森,“想得美!” “我有亿万钱财,你能奈我何?” 只见他头顶浮现青蚨母虚影,这头虫豸发出无声吼叫,无数个财的铜钱,立刻产生共振,嗡嗡嗡相互碰撞。 嗖嗖嗖,无数铜臭从钱堆升起,如同一根根绿色光柱,汇聚到坟丘上空,最终凝结成大片绿云。 “红尘之中,谁能逃脱铜臭!” 和老头狂笑着,“别自命清高,钱呐,闻起来臭,用了起来却香甜的很!” “你们会爱上它的!” 哗啦啦啦,这次是在实实在在的铜钱,如同暴雨倾盆,哗啦啦啦落下来,浓郁的铜臭味,将方斗二人包裹在内。 御使接连射了四五箭,浩然正气开路,所过之处,铜臭绿云烟消云散,大片铜钱无所依托,齐刷刷落在地上。 顷刻间,整座坟丘上空,多出五条宽广的通道。 但是,这里是和老头主场,源源不断的钱币飞出,带来更多的铜臭。 方斗驱使鳄灵,仗着身躯庞大,横冲直撞,渐渐陷入泥潭当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轻影钱 “钱过亿万、役鬼通神!” 和老头狂笑不已,“我一个看坟的孤寡老头,掌握亿万家财,谁也奈何不了我?” “和尚吃斋念佛、当官的位高权重,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我钱海淹没!” “这世道,没钱的打不过有钱的,钱少的打不过钱多的!” “任你佛经千卷、明言万句,也抵不过一个大钱!” “别挣扎了!” 随着铜钱如雨落下,方斗和御使二人脚下,已经铺满厚厚一层,没过脚背,即将升到膝盖处。 无孔不入的铜臭绿云,如同海水将二人淹没。 御使放出浩然正气,铜臭近不得身,他回头看去,发现小和尚身边,同样放出浩然正气。 “小师傅,你还是同道中人?” 方斗谦虚不已,“读了几天书,还没入门?” “谦虚了,你这浩然正气,起码是初入门庭的层次!” 御使赞了句,又为难了。 “虽说君子言义、小人言利,但现在是小人势大,咱们作为君子,只能另想法子!” 方斗也有些无奈,世间万般法术,‘大金钱术’是最无解的。 “含着解毒丹,我去解决他!” 有钱了不起吗,直接从肉体层面将你摧毁,多少钱都没用! 方斗嘴角,浮现成竹在胸的淡定。 俗话说得好: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不能硬拼,直接解决和老头,方才是正道。 “豆兵何在?” 方斗手腕抖动,放出八十一颗豆兵,顶着漫天铜臭,开始组成重阳大阵。 御使看的眼皮子一抖,又是兵家战阵,小和尚学得也太杂了。 没办法,如果他知道,方斗从小到大,修了多少学科,就会明白,这些对方斗来说,都不是事儿。 重阳大阵出现,蕴养出一丝重阳之气,挡住铜臭,令其落不下来。 御使松了口气,询问方斗,“该如何应对?”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方斗操纵重阳大阵,一步步迎着漫天钱雨,靠近和老头的方向。 和老头这边,操纵青蚨母,将无数财穴中的铜钱吸出,子弹般射向方斗和御使身上。 见方斗还有反击余地,仍在继续靠近,和老头冷笑,“不知死活!” 越是靠近他所在,铜钱数量越多,压力越大。 方斗此举,在他眼中看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青蚨母的巨大虚影,缓缓伏下身躯,朝方斗张开大口。 与此同时,方斗操纵大阵,已经埋入和老头面前一百五十米之内。 一百五十米,是个很玄妙的距离。 左右两脚交错跨出,距离是一步,约莫15米。 所以,一百五十米,就是一百步。 ‘百步飞剑’,极限的攻击距离,就在这个范围内。 这时候,漫天铜臭沉重无比、又带着剧毒,不断旋转着消磨纯阳之气,豆兵身上金光消耗殆尽,只剩薄薄一层。 快到极限了! 方斗鼻腔口腔,满是铜腥气,口中已经换了第二颗解毒丹。 他甚至能感受到,血管中铜臭颗粒碰撞的声音。 “再走几步,胜算大些!” 他的飞剑之术,只有一刺之力,若然失手,没有重来的机会。 因此,射程约近,命中几率越大。 重阳大阵再往前行进了十米,豆兵身上最后一层金光消失了,纯阳之气消散后,整个阵法分崩离析。 “御使大人,再发一箭!” 御使神情肃穆,取出箭囊最后一根箭矢,搭在弓上射出。 和老头呵呵大笑,双手一招,数万枚铜钱飞起,在他面前组成巨大的铜盾,一层叠一层,竟是没有半点缝隙。 箭枝命中铜盾,携带巨大力量,将原本外凸的弧面,瞬间撞得凹陷下去,无数铜钱跳动不已。 “机会来了!” 和老头忌惮御使的神射,将铜盾遮住全身,固然安全了,但也遮挡住自身的视线。 方斗缓缓抬手,朝和老头方向,缓缓开口,“一念无尘!” 和老头脚下地面,瞬间变成零摩擦,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翻身倒在地上,摔得头昏眼花。 铜盾当即破碎,被箭枝撞得粉碎,露出后方,极力挣扎着企图起身的和老头。 “去!” 方斗口中轻喝,生怕惊动和老头,手中钢杖化作一团白光。 白光划破气浪,铜臭绿云被一分两半,还有轨迹上铜钱,统统分成两半,半点阻碍也无。 “青蚨母,吞吸!” 和老头心中惶恐,操纵青蚨母的虚影,血盆大口一咬,将白光吞入其中。 “得救了!” 青蚨母人立而起,合拢大口,身躯苦痛扭动。 猛然间,一团白光从它头顶跳出,竟是贯穿青蚨母身躯。 和老头如遭雷击,上前冲出几步,一头栽倒在地面,再无半点声息。 随着青蚨母烟消云散,弥漫四周的铜臭开始消散,无数铜钱雨落如雨,砸得方斗和御使抱头鼠窜。 御使连叫庆幸,“幸亏没把书童带来,否则让他见了咱这幅模样,今后治家的威严何在?” 过了许久,漫天铜钱落尽,将整个坟丘铺了层地毯,脚踩上去,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哗啦啦,方斗拨开铜钱堆,捡起光芒尽敛的钢杖。 “好宝贝!” 御使在一旁,啧啧称奇。 “哪里!” 方斗谦虚了一句,突然发现不对,御使不是夸他的钢杖。 御使从地上,捡起一枚古钱币,正在仔细端详。 “竟是传说中的轻影钱!” 读书人的瘾头翻了,御使当即引经据典,为方斗解释起来。 “洞冥记曰:汉武帝升望月台时,暝望南端,有三青鸭宿台端。日色已暗,青鸭化为三小童,着青绮文襦,各握鲸文大钱五枚,置帝几前,身上影动,名轻影钱。” 这枚钱币,和传说中的轻影钱别无二致。 御使举起钱币,朝着月光一照,只见他身后影子晃动。 “果真是稀世奇宝!” 这枚轻影钱,史书记载,只有五枚传世,流传到今天,能见到其中一颗都不容易。 方斗也啧啧称奇,“大人既然喜欢,不妨收下!” 御使正色道,“正因喜爱,所以才不能要。” 他脸上浮现肉痛,将轻影钱放下,“小师傅,这枚钱币你将来用得着,收下!” 方斗正要推辞,听对方说道,“但是,这里的钱财都是赃物,你一文都不许动,只能收下这枚轻影钱。” 第一百六十章 受理 郡治沸腾了! 皇城御使下访,破获了流传甚广的‘孽钱’案,捕杀了凶手。 出乎众人意料,凶手竟是个不起眼的守墓老人,凡是见过和老头的,都不敢相信这些大案子,是他做出来。 官兵们得到御使命令,来到坟丘时,被漫山遍野的钱财,吓得目瞪口呆。 和老头灭门富户几十家,搜刮的钱财不计其数,此刻堆在一起,极具视觉冲击。 “御史大人,太守让我护送您回去!” 说话之人,是率领郡兵的一员副将,在御使面前神态极其恭敬。 御使点点头,朝方斗说道,“一起回去,叫上你的两位同伴!” 副将带来的五百卫士,贴身护送御使一行回归郡治。 事后,为了清点这些钱财,郡治抽调了三百账房,日夜清点,足足花了一个多月,方才清点完毕。 此案因为金额巨大,上达天听,隆光帝龙颜大怒,对御使提升一级,并在朝廷提出嘉奖。 路上,御使终于得空,和方斗提及县令的案子。 “以民告官,本就艰难,更何况,祁连县令身后,是本朝一等门第的祁连世家!” “虽说他只是分支族人,但牵涉到前程性命,祁连族人肯定会出手相助!” “先前没有细说,是怕走漏了风声。” 御使摊开双手,“交出来!” “什么?”方斗微微错愕。 “人证、物证!” 半晌过后,御使看过那封调兵的私信,连同红鸾的证词,再审问了方斗活捉的十几个俘虏。 “可以了!” “这些证据加起来,足够将祁连县令下狱处死!” 方斗开口道,“官场上的运作,我不是太懂,御使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御使摸摸下巴,“巧得很,这次孽钱案,我正要上一封奏折,交由驿站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 “正好,将祁连县令的罪状,也一同附上!” 方斗始终觉得不放心,“可要我一路护送!” 御使突然笑了,“你还是不信任官府啊,我以名誉担保,朝廷命官里,虽然有祁连县令和孙参将这般败类,但整体来说,没你想的那么黑暗!” “祁连世家的手,伸不进监察御史的体系中!” 方斗听了点头,拱手道,“那就麻烦御使大人!” 向御使的地位,等同于下访的中央纪委,即便是郡内太守这样的一方大员,也要小心招待。 这次,他查出了孽钱案,得以返回郡治。 太守喜不自胜,亲自带队出来相应,满脸都是喜色。 毕竟,他关着晋陵郡数百万口,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总有些愚民不懂得体恤官长,一有委屈就想着告状。 若是有不长眼的刁民,拉着御使告刁状,损伤了他官声,那就不美了。 幸运的是,向御使一番折腾,捕杀个修炼妖法的老头子,自身则毫发无伤,乃是万幸之至。 “向御使,我在府内,已经摆了一桌酒席,为您接风洗尘,快请进!” 太守是个年约五旬的士大夫,头发胡须保养极好,乌黑油亮,一声官袍更是熨得笔直,行走起来颇具威风。 向御使和方斗并肩走下,让太守见了,微微一愣。 “闵太守,这是我途中遇到的一名高僧,将他请在身边说禅。” 太守心想,向御使是名教中人,没听说喜好禅法。 但是这世道,三家不分家,士大夫多有炼丹食气、参禅拜佛的,此乃风雅之事。 “那这位高僧,也一同来做客!” 太守的宴席,毕竟雅致许多,碗碟都是官窑精品,盛放的菜肴,没有一道少于五十道处理工序,随便一筷子,就是某个村子的全年赋税。 “抱歉,不知来了高僧,整治素斋已来不及了。” 方斗摆手,“不要紧,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僧吃素吃荤皆可!” 太守恭维道,“高僧这话极有禅理!” 看似在吹捧方斗,实在在恭维向御使的眼光好。 向御使笑了笑,对方斗说,“这话禅意太深,一般出家人体会不到,反倒会误了修行!” “所以还有后半句,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方斗随即说道 向御使笑了,“哈哈,有道理,当酌一大杯!” 三人坐下后,觥筹交错片刻,向御使又开口了。 “闵太守,实不相瞒,这位高僧,在您治下的一家寺庙修行!” 闵太守来了兴趣,问道,“哦,莫非是福元寺?” “非也,是鸡鸣寺!”方斗说出本县的名字。 “我记得了,那是祁连县令的辖地!” 方斗叹了口气,“是啊,只是小僧最近,修行不容易啊!” 向御使开口,“闵太守在此,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向他诉说!” 闵太守连连点头,“看在向御使面子上,本官尽力!” “那好,我要状告祁连县令,豢养妖人,贩卖良民,包娼庇赌,陷害无辜,事情败露后,派出亡命之徒追杀,更是颠倒黑白,私调朝廷官兵杀人灭口!”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闵太守脸色都变了,筷子在手中微微颤抖。 不妙啊,他是大将军一派,但双方处于微妙平衡,绝不能轻易起摩擦,眼前方斗告状,竟是要整死祁连县令。 “人证在外等候,物证齐全,还请闵太守做主!” 方斗抱拳行礼,微微鞠躬、 闵太守回过神,干笑两声,朝向御使解释,“事关县令,未免有什么误会,我还是先发一封公文,质问此事来由!” 向御使含笑点头,“自无不可!” 这是官场老油条的套路,一封公文下去,对向御使这边有交代,也能不得罪祁连太师,可谓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闵太守松了口气,却听到向御使开口,“但是,本官已将此案,写入奏折送上京城,闵太守可自行处置!” 这下玩个屁呀! “请人证、物证!” 闵太守换了副面孔,变得雷厉风行,当下召来钱员外、红鸾二人问话,更是审问了被俘获的十几个官兵。 等见到那封书信,他知道祁连县令完了。 简直是蠢货,叫人干脏活,还敢留下自己的押印,死也活该。 这下子,连他身后的家族,也救不了他。 官方黑暗,那也看对谁,如果方斗一介小民,傻乎乎来告状,即便有证据,真的也变成假的。 但这次,方斗拉上御使的虎皮,即便太守想糊弄,也没办法了。 太守顺水推舟,能除掉太师一派的文官,何乐而不为? “来人,速去将祁连县令捉来,关入郡治大牢受审!” 第一百六十一章 萧乐师 在向御使一力促使下,县令的案子已成定局。 太守亲自下令,派人捉拿县令入郡治大牢,此外向御使上报朝廷,此案再无悬念。 同光帝收到奏折,龙颜大怒,批阅了个斩立决。 证据确凿、影响恶劣,堂堂一名县令,朝廷命官,几乎将律法上的严禁条令,挨个儿犯了一遍。 这回,县令背后的祁连世家,也保不住他。 祁连世家的老家主,祁连太师,在朝堂上表态,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败类,请陛下下令剥夺官身、斩杀以谢天下。 同光帝大笔一勾,秋后问斩。 嗯,眼下这个季节,正处秋日,也没几天了。 钱员外一行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准备见县令问斩,便启程返回。 严思贤开始向方斗此行。 他游学的方向,原本不往这边,但途中偶遇,和方斗一同破妖人、除陋习,经历许多事情。 “方斗,你天资出众,将来不管是出家、入世,均大有可为。” “希望,你能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将来多造福世人!” 方斗拱手,“一路顺风!” 一日,方斗正在房中休息,突然听到门外,有人造访。 访客是一对中年夫妇,肤白如玉,双手纤纤,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上人。 “请问,可是方斗小师傅?” 方斗点了点头,他不认识这对夫妇,但也隐约猜出,来头肯定不小。 “在下姓萧,小师傅可称呼我萧乐师。” 萧乐师年约三旬,面容儒雅,身穿官袍,腰间佩戴一口洞箫。 “内子萧门甄氏,是红鸾的姑姑,特来接她!” 萧乐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和红鸾身上那块类似,都是玉雕着展翅欲飞的凤凰。 方斗露出笑容,“太巧了,我带着红鸾过来,一直想为她寻亲。” 过了片刻,方斗将红鸾请出来,和甄氏见面。 二人见面后,先是对照玉佩,然后对比长相,一看就是血脉至亲。 “姑姑,我好想你啊!” 红鸾是小女孩儿,从小到大,在红楼虎狼环伺的环境长大,缺少安全感。 如今能和亲人相聚,感觉多年遭受的委屈,一股脑爆发出来,大声痛哭起来。 甄氏慈和抚摸她的乌发,轻声叹息,“可怜的孩子!” 过了片刻,红鸾坐在甄氏身旁,一家人朝方斗道谢。 “听闻是小师傅义举,保护红鸾进入郡城,告倒了为非作歹的祁连县令!” 萧乐师说到这里,叹道,“下有太守控告,上有御使佐证,祁连太师也护不住他,判了个斩立决!” 方斗听到这里,眉毛一挑,红鸾这姑父消息灵通啊,看来不是凡人。 这时候,甄氏缓缓开口,问道,“这位小师傅,修的是哪家那支的传承?” 方斗心中凛然,这是在盘问来历啊! 他洒脱说道,“一个散人而已,修得两手野狐禅,和哪家都挨不上!” 萧乐师和甄氏,对视而笑,笑声有些清冷。 “小师傅,我和内子,是道家中人!” 方斗听了,不明白对方何以这么说,拱了拱手,“幸会!” 甄氏抚摸红鸾的头发,“这孩子,是我嫡亲的侄女,自然也是道家血脉,将来要入门修行的。” “很好啊!”方斗说道,“红鸾天生聪慧,识文断字,修行起来势必事半功倍!” 说着,方斗朝红鸾点点头,“红鸾,恭喜你,找到亲人了。” 红鸾朝方斗拜谢,“方斗,你搭救之恩,红鸾此生难忘。” 甄氏拉着红鸾,“你姑父,在京城当乐官,这次带你去京城,和咱们住下!” 红鸾有些不舍,问道,“方斗以后,能来看我吗?” 甄氏微笑着,“只怕不行!” 方斗眉毛一挑,这什么意思? 萧乐师咳了咳,“小师傅,我和内子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你和红鸾最好不要见面了!” 方斗愣了愣,随即心头火气。 结合刚才萧乐师自报家门,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利用红鸾,攀附他们道家之人。 红鸾蕙质兰心,也察觉气氛不对,想要开口,突然感到身躯一紧。 原来,甄氏已经施法,让红鸾动弹不得、不能开口,只能作为旁观者,观望这一切。 “小和尚,可惜了,你若没有走了歧途,或许还有机会!” “咱家是道家嫡传,龙蛇不能混杂,结交旁门是大忌!” “这是在为你好!” 萧乐师正色道,“你知道,道家二字含义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等方斗回答,他自顾自解释,“咱家是道家真传,至亲血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血统论,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萧乐师仰头大笑,“小师傅,你眼界有限,真以为旁门左道,能够得上我道家正宗的万分之一吗?” “长生如何、飞升如何、成仙如何,这些你都知道吗?” “我道家的正统,与天地同寿,绵延无穷,凡尘滚滚,皆为虚妄!” “你以为,自己学得几手旁门法术,就可以逍遥红尘,太肤浅了!” 方斗沉默,也不回答,萧乐师和甄氏看在眼里,脸上浮现微笑,道义之争! 突然,方斗抬头反问,“你可知道,一粒米长成,需要灌溉多少水?” “一名婴儿长大成人,需要吃米多少?” “斗升小民的含义,从何而来?” 萧乐师听了,怫然不悦,“此等耕稼小事,去问农家的泥腿子,我道家只修大道,不问细枝末节!” “哈哈,可笑,不见小民,怎能见到大道?” 方斗连连摇头,“人道,才是天道,你们道家站得太高,不接地气,怎么不怕摔死?” “你?” 萧乐师怒了,却被甄氏劝住,“大道之争,不在口舌,他送归红鸾有恩,咱们不一般见识!” 甄氏朝方斗微微点头,取出一枚玉璧,“这是答谢你救了红鸾,送他和我们团聚的谢礼。” “方斗,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下一刻,二人牵着红鸾双手,转身架起遁光,消失在原地。 方斗深吸口气,知道这次离别,怕是再难见到这女孩了。 “道家,总算是见识到了!” 方斗出门,随便找了个乞丐,将玉璧扔给他,拍拍手离开。 乞丐盯着玉璧,张大嘴巴愣了半天。 第一百六十二章 缘自米斗 “道家!” “相传是三家中,最古老一派,释门和名教的创始人,皆有问道于道家,得了启发方才诞生的传说。” “但是,后世都认为,这是道家自抬身价,编造出的传说!” “至少,释门和名教,自己都是不承认的!” “一个家字,足以说明道家的本质。” “这伙子人,起初不是什么出家人,而是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代内部相传,从不外泄。” “他们是玄门,所以其他修道之人,都是旁门!” “他们走的是正道,所以别人都是左道。” “道家之外,一切修行者,都成了旁门左道!” “等到后来,才有了出家人的规矩,但也都是师徒相传,比照父子血缘并不区别!” “但某些大派,依旧是父子传承,绝不外流!” 向御使说到这里,有些惊讶抬头。 “你怎么有兴趣,向我问这些?” 方斗送别红鸾后,第二天就来找向御使,询问道家的情况。 一夜过后,他好像完全开窍了,找到了修炼的目标。 是的,先前他浑浑噩噩,一味提升自身力量,却从未细想修炼的目标。 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他醒悟了,确切来说,是受刺激了。 原来,看似超然世外的修行者间,依旧存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方斗在遇到萧乐师前,竟没意识到,自己是处在鄙视链底层的……旁门左道。 他一直遇到的,都是些民间修行之人,直至遇到道家,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成就,还远远不足。 对方的轻视冷漠,对方斗来说,是巨大的刺激。 不仅萧乐师是法师,连同他夫人,也就是红鸾的姑姑,也都是法师境界,更别提他们身后还是道家嫡传。 道家,对眼下的方斗来说,这可是庞然大物,相比之下,千秋社也不算什么了。 向御使来了谈兴,接着说道。 “道家故步自封,释门又完全不同,凡是出家之人皈依,便可自称释门弟子。” “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因此多有鱼目混珠之事,这一点也是释门最为人诟病,才有了释门藏污纳垢的指责!” 方斗摸摸下巴,貌似释门比较好混,可是他真不想当和尚! “至于我名家,更是来去自如,只要心向大道,皆可入我教中!” 向御使终于露出本意,准备拉拢方斗‘入教’。 他苦口婆心劝道,“我名教,一直秉持有教无类,无论贫穷痴愚,只要肯读书学理,就是我名教中人!” “哎,这天下门户之见,害了多少英才!” 门户之见四个大字,如同一道闪电,在方斗脑海划过。 果真如此么! 向御使闭口不言,因为他见到,方斗原本迷茫的双眼,此刻变得清明一片,并且逐步变得坚定起来。 局外人看来,这是内心坚定的征兆,已经无需劝解了。 “多谢向御使劝解!” 方斗拱了拱手,“我已经想好了!” 他拜别向御使,走到大街上,满心都是雄心壮志。 旁门又如何? 玄门正道出真仙,难道旁门就不能吗? 我就是要,成就旁门的真仙,压过你们道家的光芒,让世人都知道,旁门未必输于玄门正道。 不对,真有那么一天,我方斗的成就无人能及,举世公认,咱们两方的位置要调过来。 到时候,我才是玄门正道,你们反倒成了旁门! 方斗越想越是痛快,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回到居处,方斗召出米斗,右手捏着那枚轻影钱。 “是时候,验证我内心想法!” 方斗手腕轻抖,连连挥动,已经从米斗当中,接连抓出好几把白米,米斗中白米逐渐见底。 半斗、半斗、半斗,眨眼间白米已经第三次见底。 呼啦啦,第四斗白米,终于出现了。 方斗一把把抓出,心中已经笃定想法。 果不其然,米斗的提升,不完全是修为提升,更多在于一个‘缘’字。 从一到二的突破,是在县城的成衣铺,采买了身上所传的道袍。 再然后,是得了天罡法坛,这才收获第三斗米。 现在,手握轻影钱,果然开启了第四斗米。 如此下来,方斗每日抓米,都能收获四个半斗,合两斗米,共计三十斤。 只是,米斗当中,仍然只有白米,煮饭吃的那种,没有其他奇异的功能。 “啊呸,这金手指,真是……一言难尽。” 方斗尝试了几次,确定米斗开启到第四下,便将其召回。 再然后,他手握轻影钱,仔细端详这枚传说中的钱币。 这枚轻影钱,能让影子晃动,令人无法定位,但也仅此而已了。 唯一值得注意,和老头豢养青蚨母的母钱,就是用这枚钱币做载体。 青蚨母被飞剑斩杀,好在轻影钱没有损伤,否则这件古董破相,价值必将大大降低。 “食气法,我要尽快提升食气法!” 方斗取出身上携带的炼气丹,日夜打坐修炼,配合天罡法坛。 或许心中有了执念,修炼速度也开始提升。 食气法二层,顺利跨过小成,进入大成境界。 方斗手头的各种法术,也开始精进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后,快到了县令问斩的日子。 郡治大牢,一位老妇带着食盒,在狱卒殷勤招待下,走入牢房深处。 “这便是犯官祁连某,老人家,按照规矩,探视死囚,时间一刻钟,不可拖延!” 狱卒摸了摸胸口,对方孝敬了二十两的大银锭,值得他赔笑接待。 老妇望着稻草堆中,瘫软角落的身影,叹了口气,“七少爷,我来看你了!” 躺在角落的,正是祁连县令,他双目无神,摇了摇头,“虞婆婆,你走!” “七少爷,家主说了,你做事太不小心,纵然大家想救,也救不了你。!” “我前来,除了看看你,也是想帮你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临死前,你想杀谁,我就帮你杀掉!” “咱们祁连家的男儿,赴死之日,怎能没有陪葬的?” 祁连县令的目光,陡然冒出刻骨仇恨,“我要杀小贱人,还有那个奸商,还有……” 虞婆婆带着怜悯,摇摇头,“不成,只能杀一个。” “那就是贼秃,方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含沙射影 这天夜里,方斗对着油灯沉思。 他一向自命不凡,但自从在萧乐师面前受挫,开始冷静下来,思索自身的出路。 眼下的野路子,不可能一直走下去,该早早思索未来的走向。 本县有福元寺,除非是归顺对方,乖乖当狗,绝无发展壮大的机会。 天下名山大川,大都是有主之物,想要开辟一片全新基业,很难! 除非是眼界跳出晋陵一地,扩展到江南,乃至是整个天下。 白手起家,首先要找准地方。 想到本县,方斗又想起明日待斩的死囚。 “祁连县令!” 方斗嘴里琢磨着,他还是从向御使那边,才知道此人来历非凡。 祁连世家,是国朝第一等的家族,家主祁连太师,位尊荣宠,更兼国丈之尊——爱女祁连秀,是同光帝册封的丽妃。 若非祁连县令,只是旁支成员,恐怕向御使也不能轻易动他。 如果方斗是官场中人,肯定要遭受报复,但他是方外之人,祁连世家权势再高,也打压不到他。 “道家,朝廷!” 方斗默念几声,眼前灯影摇晃几下,投在地面的影子,也剧烈摇曳着,随着灯焰稳定下来。 …… 一道漆黑影子,顺着墙壁蜿蜒而上,流水般滑过地面,来到方斗所在的窗外,停了下来。 “小和尚,寄住在这家,每晚都挑灯夜读!” 影子凸显轮廓,竟是探牢的虞婆婆,这位老妇人,身穿一身法衣,上面画着诡异的符号。 她将身形藏在阴影中,即便有人经过,也发现不了。 “我看看,我看看!” 虞婆婆陡然张口,嘴巴裂到耳根,几乎能吞下成年人的脑袋。 下一刻,她张口吐出灰色雾气,对着窗上的倒影喷出。 灰雾出奇粘稠,落到窗纸上寂静无声,像是浆糊般,将方斗的影子粘在上面。 奇异事情发生了,原本方斗的影子,随着夜风吹过灯焰,无时无刻不在摇晃。 但是,虞婆婆吐出灰雾后,影子定格在窗纸上,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是,含沙射影!” 虞婆婆弯腰在地上,捏了一搓细沙,含在嘴里。 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姓,不是‘虞’,而是‘蜮’,确切来说,应该叫她‘蜮婆婆’。 她掌握一门神通,名为‘含沙射影’,用来暗杀敌人,无往不利。 只是,这门神通太过损耗精气,每杀一人,都要修养多日。 所以,虞婆婆在县令面前,应承只能杀一人,为他了却心愿。 祁连县令选了方斗,这才有了今夜一行。 明日就是问斩之日,虞婆婆今夜就要杀了方斗,取他的人头,为祁连县令送行上路。 她口中含着细沙,心口一痛,喷出心头热血,和细沙混在一处,凝神盯着窗上影子。 屋内,方斗百无聊赖,取出轻影钱把玩起来。 这枚钱币,古色古香,尽管年代久远,却没有损耗太多,无论是边缘处,还是刻字花纹,依旧清晰可见。 “奇怪了!” 恰在此时,虞婆婆口含的细沙,已经浸透了心头热血,鼓起一吹。 一缕细沙,经热血粘连,化作利剑般,命中窗台,纸糊的木窗当场洞穿。 凑巧的是,这时候,正是方斗取出轻影钱把玩的时候。 于是,原本粘在窗纸上的影子,陡然挣脱灰雾,轻轻摇摆起来,仿佛灵活的舞者。 于是乎,凝聚虞婆婆全力一击的细沙,扑空了! 当,细沙如箭,洞穿木窗,落在方斗面前木桌上,打出碗口大的破洞,木屑四处飞溅,打在脸上生疼。 “有人暗算!” 方斗大惊失色,手腕抖动,三道灵光冲出窗外。 黑犬凄厉嘶吼着,将一物扑倒在地,疯狂扑打撕扯。 窗外立刻响起嘶吼声、惨叫声。 嗯? 敌人比想象更弱,仅凭犬灵就收拾了,鸩灵和鳄灵只有旁观的份儿。 顷刻过后,喧闹声平息。 方斗外出一看,见到黑犬爪子踩着一头老妇,满脸是血,早已没了气息。 “是她来杀我?” 黑犬点了点头,爪子指向老妇嘴角,残留几颗沙粒。 方斗回头看向窗户,破了一个大洞,这才知道,若非自己幸运,桌上的大洞,就在自己身上了。 不,绝不是幸运。 方斗举起掌心的轻影钱,这枚钱币的妙用,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拉出去,处理了!” 方斗摆摆手,三灵得令,拉着虞婆婆的尸体,消失在夜色中。 是谁指使老妇杀人,他已懒得再猜,明天见到县令人头落地,他就要回归县城,不修成法师绝不出来。 这番动静,早已警醒钱员外和侄子,二人出来查看,被方斗找个借口瞒过去。 到了斩首当天,围观的人山人海。 县令身穿囚服,被囚车押送,一路来到斩首台。 环境并不陌生,只是角色变了,以前县令监斩别人,现在成了别人监斩的死囚。 县令瞪大双眼,在人群中寻找,可直至被按在地上,斩首大刀砍进皮肉的时候,虞婆婆还没出现。 到最后,他嚎叫着,“虞婆婆,你不讲信用!” 他始终不知道,寄托希望的虞婆婆,早已先他一步丧命。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血染尘埃。 方斗叹了口气,转身朝钱员外说,“该回去了。” 钱员外也点点头,“此间事了,咱们即刻起身,回顾县城!” “对了,还要捎上一人!” 此行第三人,正是蔡捕头。 这次他被招入郡治,多半是被审查,确认是否清白,有无和祁连县令勾结。 好在,蔡捕头是无辜的,对县令所作所为不清楚,这才得以抽身。 路上,蔡捕头连连叹息,这祁连县令藏得太深,身边又有师爷做帮凶,完全把他蒙在鼓里。 “方斗,这次能扳倒县令,多亏了你!” “此人貌似清廉正直,实则狼心狗肺,若仍旧逍遥下去,不知多少百姓会被他坑害!” 蔡捕头每当想起,县城中那么多无头公案,便恨得咬牙启齿。 有些案子,连他都查不出来,现在想来,不是凶手高明,而是县令暗中出手,抹去痕迹和证据,庇护自己的爪牙。 “此人既已伏诛,百姓们总算不要担心受怕!” 蔡捕头点点头,“但愿下任县令,是个真正的好官!” 第一百六十四章 立志 回到熟悉的寺庙,方斗眼前一阵恍惚,见到公鸡在地上刨食,见他回来头也不抬,咕了一声就当打招呼。 “鸡大师!” 方斗快步上前,吓得公鸡蹦跳半空,以为他失心疯了。 “我要成仙,我要长生不老,我要让世间任何人,再也没资格小瞧我!” 方斗跪在鸡大师面前,“我知道你大有来历,请助我一臂之力!” 公鸡愣住了,这小子外出一趟,怎么好似突然开窍,变得如此奋发向上了。 这是好事呀,就怕你不上进! 想成仙也好办,只是它如今自身难保,不能成行呀! 公鸡深吸口气,这次回来,方斗身上,多了几分浩然正气,明显脱离金鸡诀的范畴,已经沾染了名教气息。 哎,还是让那老贼插手了。 没办算计,它怎么比得上老谋深算的名教中人! “咕!” 公鸡抬起翅膀,一指庙里的石像,此举是暗示方斗,从这老贼身上打开思路。 方斗顺着翅尖,见到手持书本、笔墨的‘杞子’石像,心神沉浸进去。 这段时间以来,方斗一路前往郡治,见多了世间的不平事,名教入门,更养成了浩然正气。 以往见到石像,最多见到个愁眉苦脸的老头子。 但现在重新审视,方斗内心被触动,此老的神情忧愤,仿佛在望眼神州大地,心忧苍生。 明明是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却给人以强烈的爱憎情绪。 方斗突然发现,自己有些领悟,连忙盘腿坐下,闭目体会。 正殿外的公鸡,气得直跳脚。 打蛇随棍上,这老贼真是恬不知耻。 它怂恿方斗研究石像,无非是想借助他手,逼迫老贼露出本意,却没先到,这老贼吃相太差,当着它的面儿,就拉拢方斗。 方斗可是公鸡选定的人,这些日子的成长,背后都是它苦心扶持,怎么允许被老贼摘桃子。 一股玄妙的感悟,仿佛跨越历史长河、芸芸众生,降临到方斗头顶,没入他脑海和心境中。 刹那间,连释门小成的琉璃心境,也被压制住。 这是何其博大的信息,名教以苍生为己任,扎根人道文明,可底蕴深厚之极,哪怕分出微不足道的一丝,都能将方斗的脑袋撑爆。 “咕喔喔!” 一声鸡鸣,陡然打断,将方斗惊醒。 眨眼间,从石像传来的信息,就此中断。 无数信息粉碎、重组,最终在方斗脑海中,形成一篇文章,《崇圣心法》。 此乃名教心法,是养气的秘诀。 崇圣者,乃是崇敬圣人学习之的含义。 但是,方斗翻看了几眼,皱起眉头。 他来自的世界,已经步入后现代文明,推翻偶像崇拜、人人以自强为风尚 这篇《崇圣心法》,虽然神奇,甚至不在《食气法》之下,但从立意第一关,就有悖于方斗的思路。 立场不同,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要! 方斗摇了摇头,朝石像鞠躬三下,催动米斗,要将这篇心法还回去。 米斗从方斗脑海中,将心法抽出,化作一道光,喷向石像。 突然,石像大放光明,在方斗耳边,响起一声威严质问。 “为何不要?” 方斗愣了愣,石像是活的?还是石像背后,有某位大能附体? 但提到《崇圣心法》,他又不得不说几句。 “此法虽好,却不是我的归宿!” “你意欲何方?” 方斗指着头顶,“天外天,至高无上之所,无人能凌驾我之上!” “我意于此,何必自贬身份,找一尊圣人顶礼膜拜?” 石像沉默,就在方斗以为大能已然离开时,突然开口了。 “人心不能自圆,崇圣者,并非偶像崇拜!” “而是塑造一尊圆满自我,崇敬追寻,让自身达成圆满境界!” 方斗摇头,“那也不行!” “有神鸟大鹏,展翅高飞,自号‘恨天低’!” “你道他为何?” “因为,大鹏展翅,翱翔天际,看似逍遥,叫声充满悲戚。因为他却知道,只要头顶有天,永远也不能飞得比天高!” “我方斗修行,是要做无上真仙。” “无上无上,头顶之上,再无其他!” 石像开口了,“小子狂妄,不是我名教路子!” 方斗笑了,“释门太宽、道家太独、名教太杂,皆不可取。我方斗将来要立教,必将做一个不受拘束、快意世间的旁门祖师。” “那好,我拭目以待!” 石像对着方斗眉心一点,刹那间,崇圣心法粉碎。 方斗叹了口气,这份机缘,就这么没了。 等到光芒收敛,方斗回身望去,不知不觉间,从白天,到了星斗漫天的夜间。 恍惚间,大半天过去了。 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 米斗浮现,从方斗脑海中,卷出大片碎光。 摇晃几下,一颗法术种子飞出。 ‘食气法(残):一到六层,新增养气内容。’ 食气法是道家残篇,能食气自强,但在养气方面是短板。 这次外出,方斗见识到名教的养气法,以自身为宝库,发掘潜力,养出浩然正气。 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养气多年,一口浩然正气,也能活生生喝死鬼祟妖怪。 如今,方斗得了道家、名教两家之长,可以正式开始修炼。 这次回来,方斗解决了县令,钱员外为感激他,将蛊王珠送回,还谢绝了先前典押的十万两。 “咕!” 可是没想到,蛊王珠刚到手,还没捂热,就被鸡大师一口啄了,吞服腹中。 “鸡大师,这不能吃!” 鸡大师翻个白眼,蠢货,我什么不能吃? 方斗劝了半天,鸡大师没有呕吐、排泄的迹象,看来可以消化,索性就不管了。 只是可惜了这件宝物,方斗还想继续修炼‘斗百毒’心法,用蛊王珠吸引毒虫,今后只能作罢。 现如今,方斗手头宽裕,有大把钱财用在修炼上。 手中的豆兵,接连几次大战,损耗极大,需要买来药材,重新进行炼制修补。 此外,方斗修行辅助,也需要炼气丹。 目前为止,方斗靠着石坛,足以发挥天罡法坛的微弱力量。 但是,等到食气三层,乃至是法师境界后,法坛用普通木石作用不大,需要使用各种珍贵的石材,甚至要动用玉石。 那时候,天罡法坛的力量更强,但损耗也是与日俱增。 方斗压力更大了,修炼何止是烧钱,简直是催命! 没法子,每天他闲暇之时,还要抽出时间,从米斗中抓米,即便眼下不吃,也要存储好,留待日后有用。 这年头,粮食是硬通货,说不准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梳理 这次回归寺庙,方斗总算静下心来,梳理自身的修炼体系。 首先,功法类,以金鸡诀、食气法两门为根基。 金鸡诀炼体,有‘大金袍’、‘雄鸡一唱天下白’两种附带的本领,再有掌心雷内壮五脏。 食气法糅杂道家、名教的精髓,兼具食气、养气两种妙用,是奠定根基、促进修为的根本。 这两门功法日夜修炼,一日不可懈怠。 除此以外,方斗掌握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法术。 畜生道,能‘御灵、度化和附身’,更有鸩灵、犬灵和鳄灵帮助,水陆空三全,侦查作战皆有奇效。 撒豆成兵,配合兵家战阵,用在群战最有奇效。 新近练成的飞剑术,虽然仅有入门一刺,威力却强的吓人,无坚不摧,从无失手,几乎成了方斗的撒手锏。 至于引香寻踪、纸幻术等一众辅助法术,每每都能有奇效。 至于御兽术、驱鬼术之类,和畜生道神通重合,效果不大,也被他搁置在一旁。 法宝类:道袍水火不侵、能挡攻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鹤首钢杖是福元寺流出,材质非凡,这些日子交战磕碰,连伤痕都没有,用来寄托飞剑,也是没有任何问题。 天罡法坛,虽然没有实体,却具备各种神奇功效。 方斗站在法坛上,施法范围能振幅平时五倍到十倍,等闲的一流术士都比不上他。 上次千秋社来袭,就被他以法坛遥相攻击,还没见到他本人,就死伤过半,士气大受影响。 最后是刚到手的轻影钱,起初方斗也以为,这枚钱币是古董,仅有收藏和升值等作用。 但那天晚上,轻影钱替方斗逃过一记暗杀,让他开始意识到,此钱作用大了去了。 影子为人体倒影,相传有魂魄游离其中,除非修到无漏之体,否则行走何处都会有影子落地。 不少诅咒术中,以人影为目标,可谓是诡异莫名,防不胜防。 轻影钱能让影子摇晃,令敌人无法定型,自然也攻击不到,可谓是防身护体、隔绝诅咒的好宝贝。 “大概这么多了!” 方斗粗略过了一遍,发现自己,已经初步形成体系、 畜生道三灵,作为远程侦查攻击手段,可以隔绝外敌突然袭击。 即便敌人太强,杀灭三灵,也会遭到豆兵大阵的围攻。 方斗若有法坛,自然是实力倍增,但若是没有,也能以飞剑之术,隔空斩杀。 真到万不得已,敌人近身挑战,他还有道袍护体,加上金鸡诀练成的一副好身体,厮杀也不成问题。 除此以外,敌人不管是下毒、还是诅咒,前有解毒丹,后有轻影钱,总能挡住偷袭暗杀。 不知不觉,方斗已经掌握如此可观的实力。 “哎!” 方斗想起来,懊恼不已,当时在郡治,不该对萧乐师太过忌惮。 虽然他是法师修为,但真要动手,自己未必会怕。 境界层次若是管用,以前的王转轮,后来的阎尊者,岂不是死的冤枉? “算了,毕竟是红鸾的亲人!” 方斗摇头叹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如果方都不是小小术士,而是一名真人,凌驾法师之上,还会不会是同样情况! 只要是真人,即便是旁门所出,道家弟子见了,也要以礼相待,这是修行界的规矩。 “苦修自身,以待来日!” 方斗闭上双眼,再度进入修炼中。 …… 这天清晨,公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巡视寺庙前的空地。 在它眼中,这片土地都是它的领地,方斗作为饲养员,只能住在憋屈的小屋子里,平时外出散步,还要通过它准许。 “可怜!” 公鸡得意之极,突然鸡冠子一抖,眼角掠过白光。 “哗啦!” 一条细线悄无声息,从寺庙飞出,掠过公鸡身边,扎入草丛当中。 片刻过后,草丛分开,一具脸盆大的蝎子滚落出来,从当中剖成两半,死得不能再死了。 太危险了! 公鸡暴跳如雷,正要冲进去,教训方斗,给他脑门留几个‘土豆’。 突然,它察觉不对了。 前几月,方斗刚回来寺庙,掌握了这手飞剑,每次演练时,都弄得声势浩大,四周狂风大作。 公鸡笑得冠子颤抖,傻瓜,这么大张旗鼓,生怕敌人不知道。 威力再大,打不到人,就不是炮仗一类的玩意儿。 后来,方斗闷头修炼,苦练功法,研究剑术。 日子一久,公鸡都忘了,没想到,这回出剑,尽收往日烟火气,变得悄无声息,危险大幅度提升。 刚才的毒蝎子,潜藏草丛多时,公鸡不仔细察觉,也发现不了,却被方斗一剑斩杀。 由此可见,方斗的飞剑,已经初步具备火候。 “鸡大师,麻烦将我的钢杖取回来!” 公鸡下意识,叼起沾血的钢杖,屁颠屁颠送到寺庙。 “不对啊!” 等方斗接过钢杖,公鸡才回过神,怒气冲冲,臭小子,竟敢使唤我,不要命了。 它正要回去算账,方斗一把撒出白米,作为谢礼。 天性驱使,公鸡低头猛吃起来。 别说,臭小子掏出的白米,越来越香甜了,也不知道如今人间何处,能种出这般极品的稻米? 寺庙内,方斗轻抚钢杖,心中感慨。 先前飞剑奴以秘法藏身,等抓住时机,方才放出飞剑杀人。 但是,飞剑一旦出手,必将掀起风云,完全是以快速抢占先机,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斩杀。 起初,方斗也想走同样路子,但被公鸡嘲笑几下,开始琢磨起来。 凑巧的是,方斗正好修炼养气,开始摸索名教的‘内敛、温润’等特性,灵机一动,养剑如养气,有触类旁通的机会。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艰难。 飞剑暴虐锋利,比虚无缥缈的气,要复杂许多。 方斗双手被割伤多处,若非有玉佛脂,早已废掉了。 但是,巨大的付出,也有回报。 飞剑经过孕养,已然做到锋芒内敛,不复先前白光灼灼。 唯一遗憾的是……,每回都要把钢杖捡回来呀! 飞剑不能飞去飞来,还有什么奇妙? 可惜,方斗到手的是残篇,只有一往无前的一刺,其他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新县令 方斗握着钢杖,这段时间温养,以此寄托飞剑,可谓是如同臂使。 但是飞剑术残缺,少了一口‘飞回咒’,飞的出去,却收不回来。 每次放出飞剑,还要特地捡回来。 好在每次都能刺杀敌人,但若是有个万一,飞剑收不回来,那可就尴尬了。 “飞回咒,哪里去找?” 方斗有些头疼啊,御使法器的手法,属于高等技能,罕有术士掌握,遇到一个已很不容易,弄到手更是难上加难。 飞剑修炼,至此告一段落! 方斗回望身上,天罡法坛坐落其中,正在勾勒一副符召。 ‘山鬼符召’,役鬼书中的法术之一,勾动山川精气,能化生‘山鬼’,具备力大移山的神通。 若是方斗本身修为,起码要突破法师,才能着手修炼这道符召。 但有了天罡法坛,现在就能尝试。 深山石坛,光纹闪烁,空中浮现丝丝线条,像是河中水草飘忽不定。 但是,在法坛的收拢下,光线开始靠拢,逐渐勾勒出符召的轮廓。 “再有三个月,就能成功了!” 方斗研究役鬼书,发现里面,除了‘五鬼搬运术’和‘山鬼符召’,其他法术都超过能力范围。 五鬼搬运术需要以骷髅修炼,卖相阴气森森,方斗不喜欢,选择了山鬼符召。 …… 一日,蔡捕头从县城赶来,请方斗进城。 原来是新县令到了,令他来请方斗,到县衙见面。 “方斗,新来的县令,似乎听过你的名字,头一个点名要见你!” 按照往日规矩,县令到任后,先见过六房书吏,再见当地的官绅、富商、官员家属等等。 令蔡捕头差异的是,新县令到任,县衙的人还没认全,就叫蔡捕头来请方斗。 “新县令叫什么?” “县令大老爷的名讳,姓冠名洗,字子清。” 冠子清,这个名字没听过? 方斗奇怪了,也不是熟人啊! “但你放心,县令对你没有歹意,令我好生解释,叫你过去,没别的意思!” 蔡捕头拍着胸脯,“我有了前车之鉴,偷偷以刑辟术查探过,新县令心怀坦荡,不是前任那般胸怀诡诈的小人!” 方斗想了想,答应前往县城一趟。 “鸡大师,去不?” 公鸡摇摇头,一溜烟钻入山中。 “走,蔡捕头!” 二人来到县城时,率先赶到县衙,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县令说了,让我请你用过晚饭,再去见他!” 县衙的伙食不错,蔡捕头一声招呼,大木桶盛着米饭抬上来,还有爽口的腌菜、烧得熟烂的羊肉。 “知道你饭量大,早叫人准备了!” 蔡捕头说着,给自己添了碗饭,剩下的都是方斗的。 上次方斗在他家,把两个月的存粮都吃光,这次有了经验,特地让厨房多准备些饭菜。 厨子问他,准备几人份时,蔡捕头狠狠心,报个数字,“按五十人的饭量准备!” “我的乖乖,老大爷请这么多人过来?”厨子都惊了。 蔡捕头摇摇头,“不多,就一个!” 厨子:…… 蔡捕头吃了几口饭,将菜汤浇在碗中,搅拌几下,呼噜呼噜吃完。 “小……” 蔡捕头放下碗筷,正要劝方斗慢慢吃,等他抬头,却发现方斗已经吃完了,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木桶、菜盆。 “吃完了!” 蔡捕头心想,这次不光饭量变大了,连吃饭速度都快了。 抱着这个想法,他带着方斗,来到县令办事的书房内。 “大老爷,方斗小师傅带到了!” “请进来!” 方斗见到县令时,心里第一个反应,好年轻啊! 眼前这位县令,约莫二十多年,看上去就是刚工作的小青年,身材也消瘦,像是衣架子般撑起宽大的官袍。 “蔡捕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蔡捕头道了一声是,退出房门外。 县令冠子清起身,走到方斗面前,“小师傅,最近《天问》一文,研究得如何了?” 方斗脑海灵光一闪,知道县令的来历了。 “不错,我是思贤的同窗,当初在山阳学院读书是,大家同睡一床铺,一块饼子掰成两半吃!” 冠子清哈哈笑道,“听思贤说,他遇到一位奇僧,还在书信中,说了你和历险的诸多往事,让我好生羡慕!” “我比思贤运气好,前几届便高中,一直在京城墨林院候差,直到前些天才补了本县空缺。” “听说前任县令多为不法,还是你出面揭发的?” 方斗点了点头,“不错,只是我虽然短发,却不是僧人!” “那也无妨,在家出家,皆是修行!” 县令和方斗攀谈起来,或许是有了严思贤这层关系,他在方斗面前,也不端着架子。 当夜,二人促膝长谈,期间剪了七八次灯花,直至灯油燃尽,方觉天色已启明。 天边启明星高高挂起,县衙不远处的民居,响起一声鸡鸣声。 “不知不觉,竟然谈了一夜!” 冠子清看着方斗,眼神带着嘉许,“方斗,可以看得出,你心向名学,读书时善于琢磨。” “你所在寺庙,靠近深山,想必没什么书籍。” “今后,你若是想读书,可以来县城这边,我若不在,直接找书童来借便是!” 他是两榜高中的进士,学问又比严思贤扎实,对方斗起了爱才之心,鼓励他多读书。 方斗这段时间,苦苦修炼名教养气法门,神态沉稳、气韵内敛,是以让县令见了心生好感。 “那就多谢县令大人了!” 冠子清点了点头,“对了,听说你的寺庙年久失修,门匾早已失落多时。” “不错,我新近取了个名字,叫鸡鸣寺!” “鸡鸣起舞,寓意不错!” 冠子清沉吟片刻,“只是有一样不好!” “寺庙寺庙,实则有区别!” “寺者,即为官署名称,也是僧侣供佛之地。” “庙者,才是供奉鬼神的场所。” “听闻你的殿内,供奉了儒生‘杞子’,心向名教,这是好事!” “我替你改个字,就叫鸡鸣庙如何?” 冠子清进士出身,一手书法扎实,起码在墨林院,抄写了好几年官方文书。 除了‘鸡鸣庙’三个大字,还赠送一副对联。 上联‘三更灯火五更醒’,下联‘雄鸡一唱天下白’,横批‘闻鸡起舞’。 “献丑了!” 冠子清搁下笔墨,取出私章在角落一盖,红泥小印出现了。 方斗越看越是满意,拱手答谢,“多谢县令大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突发异变 县令的墨宝,还要送去专门的店铺,做成牌匾。 方斗选了红木底子、金漆面、如意花纹的规格,一副牌匾加上对联,足足用了五百两银子。 好贵,但是值得! 接下来,方斗又逛了大半个县城,采买了海量货物。 随着修为渐长,他外出的时间变少,消耗也越来越大,所以一次性将物资储备充足。 “在这样下去,就要请人照顾了!” 方斗原本,也看不惯福元寺的和尚,住大院高床、穿绫罗绸缎,身边还有名为弟子、实为奴仆的和尚伺候。 但现在才知道,真要一心修行,俗事越多,干扰越多。 “先这么的!” 趁这次做牌匾,方斗也请木匠师傅,去寺庙师弟考察,根据规格将木窗、破门都换一遍,顺便打造些配套的家具。 这样下来,三四千两银子又没了。 过日子、置家私,就是要花钱嘛! 回到鸡鸣寺后,方斗花了几十天时间,在法坛帮助下,将山鬼符召勾勒而成。 这张符召呈黑白二色,墨色勾勒出符文,俨然一头俯首待命的雄壮山鬼,头生双角、脚踩虎豹,身后是茂林高山。 “山鬼符召!” 方斗手腕抖动,往内输入一丝法力。 刹那间,面前深山微微一颤,似乎方斗手中符召是一枚钥匙,打开某扇大门。 “嗯!” 方斗瞬间感悟到,手中符召的作用。 古人崇拜山鬼,认为深山茂林当中,由于年代久远自有灵性,是以诞生出精怪‘山鬼’。 山鬼力大无穷,能御使虎豹猛兽,身兼各种神通。 久而久之,便有了‘山鬼符召’。 这门符召,能聚拢山川精气,凭空生出一头‘山鬼’听命。 方斗靠法坛凝聚符召,但若是使用,自身的法力支撑不了多久。 “适当时候,做个杀手锏!” 县城采买的货物,陆续送到寺庙前。 东西太多,也不能露天摆放,方斗不得不收拾南殿,将东西搬进去。 上次炼制火器,还剩下少部分材料。 方斗为了不占地方,将材料用完,炼制满满一葫芦‘赤焰沙’。 然后,木匠们陆续到了,将蒙着红布的牌匾,安放在寺庙大门上方,对联也钉在门楹两边,同样用红布裹好。 “这红布……” 方斗心生奇怪,询问木匠缘由。 “小师傅,牌匾揭晓这是大事,要请来德高望重的宾客,放鞭炮、拉红布呀!” 方斗眨眨眼睛,还有这个流程? 对了,牌匾是县令手书的墨宝,揭红布时,应该请他来观礼。 只是,他刚上任,不知是否有空? “县令大人,真是好官啊!” “上任后,立刻下令青楼赌坊停歇,搜查有无逼良为娼、骗赌破家的恶事,打击县城内部的不法之徒!” “劝课农桑、开垦水利,劝说本县乡绅降低租子。” “他还亲自下乡,探查有无溺婴、弃老、私刑等事情,还下令严查之,一旦发现,乡老有罪!” 木匠们做活时,提及县令冠子清,赞不绝口。 官员好不好,老百姓心里清楚,冠子清上任后,日夜翻查卷宗,理清县内的痼疾,然后亲身下乡,带人处理问题。 不像前任县令,终日高坐县衙大堂,不食人间烟火。 方斗心中欣慰,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知道肯定严思贤和他提及,路程上遇到的三件恶习。 冠子清上任后,同样在本县清查打击。 既然这样,那就等县令忙完了,再邀请他上门揭红布。 木匠们忙碌着,给寺庙换上崭新的门窗,其他家具也陆续搬入组装。 北殿是主卧,一座拔步床竖起来,挂着丝绸挂帐,又在对面靠窗的位置,放置了一座罗汉床。 前者是寝具,后者是坐具,侧旁都放置熏香的香炉。 再放置个八仙桌,配上几个圆凳子,桌上摆一套天青釉色的茶具,以及琉璃灯罩的油灯! 南面偏殿是客房,倒也不用太讲究,随便摆了些架子床、云床之类的,连同木案、茶具、花瓶等。 最后,木匠们还给门前,换了副门槛。 一切忙完后,方斗感觉很满意,总算有家的样子了。 自从立志之后,方斗心下决定,以鸡鸣庙为根基,发展自己的势力,先前漫不经心,但现在都是认真经营。 晋陵郡这片地方,最大的霸主是福元寺,法师众多、甚至还有可能藏着圣僧。 方斗虽然与之交好,但牵扯到利益,不可能有好事发生。 据他估计,福元寺的忍让极限,最多是方斗占据本县。 再往下发展,就要触及福元寺的利益了! 而一县的地盘,最多让方斗成就法师,再往上,想成就真人就不够了。 财侣法地,缺一不可,直接决定你成就的天花板。 “得想法子!” 方斗转念一想,还没突破法师,就想这么远了,不是庸人自扰么! 随着新县令冠子清,新官上任三把火,四处扫清旧疾,本县越发欣欣向荣,田间劳作的农夫、城内行走的小贩,脸上都泛出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直到一天,冠子清下乡时,‘意外’冲撞神灵,陷入昏迷,已经接近濒死状态。 老百姓们不知道,县令上任后,还有一把火在烧,名为‘破除淫祀’。 江南民间,多有淫祀,这是历史原因形成的。 所谓淫祀,是官方不承认的神灵,但民间流传许久,不顾官方禁令,仍旧私下祭拜。 但凡牵涉到祭祀,都是大规模百姓聚集,往往是动乱的根源。 所以,不在官方准许的‘淫祀’,是坚决禁制的事情。 地方官员,考核绩效的一条,就是辖地上淫祀的情况。 上任县令在职,一味中饱私囊,对淫祀放之任之,以至于冠子清接任后一查,发现本地的淫祀,已经长成恐怖的毒瘤。 具体到了什么地步呢? 冠子清亲自下乡,以县令身份,下令铲除淫祀的庙宇,结果被成千上百的百姓拦住。 这些百姓往日见到官差,软弱得如同绵羊,此刻为了保护庙宇,胆敢冲撞县令带队的一行人。 结果就是,县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抬回县城,已经处于生死挣扎的边缘。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五通神 方斗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动身前往县城。 头顶星斗密布,方斗方才到了县衙,却在门口被拦住。 “小师傅,你怎么来了?” 幸好,蔡捕头带人巡夜,以防不法之徒,趁乱谋害县令,正巧见到方斗被拦在门外,将他带进去。 “听说县令出事了,我来看看!” 蔡捕头叹了口气,“县令也是大意了,那座村子是祭祀邪神的巢穴,每个百姓都不能信。” “去时的路上,一个老妪倒了碗水给县令,结果出事儿了!” 说到这里,蔡捕头也有些懊恼,“我以刑辟术查过,明明没有问题,这邪神的手法,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方斗安慰他,“刑辟术,不能面面俱到,一碗水充其量就是引子,真正害人的手段,还要落在邪神头上!” 蔡捕头突然想到,“听说,钱员外曾受魇镇,还是你将他救回。” 他双眼发亮,拉着方斗往前走,“快去,快去救县令!” 方斗再见到县令,这位年轻的官员,状态很不好,岂止是中毒这么简单,三魂七魄走了大半,只剩下一缕命火勉强维持。 他的症状,就像是有人,掏空大半魂魄,只剩下一副躯壳。 “蔡捕头,和我说说,县令是怎么中招的?” 蔡捕头解释起来。 “原来,县令喝了老妪倒的水,起初没觉得什么!” “等他到了邪神的寺庙,下令捣毁神像、拆毁庙宇时,无数百姓蜂拥出现,跪拜乞求不要拆庙。” “县令心志坚定,让官差围成人墙,隔开一众百姓,亲自带头拿着铁锤,就要将神像砸碎。” “那些百姓骚动起来,口中发出恶毒诅咒,神情激动冲击官差。” 方斗打断蔡捕头,“这么说,是百姓围殴,将县令打成这样的?” “不是,百姓们根本没碰到县令!” 蔡捕头叹了口气,“县令面对群情激奋,心志坚定,手持铁锤,在神像上连续砸了三下。”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庙祝,猛地双目泛白,突然大叫一声。” “百姓们安静下来,齐刷刷跪下,朝着庙祝顶礼膜拜,口中呼喊‘五通神降临’!” “庙祝指着县令,口中换了个声音,说道,‘你砸我神像三下,我惩罚你昏迷三日,三日后丧命’!” “结果,县令当场昏迷,送回来时,已经成了这幅模样!” 方斗问道,“已经过了几天了?” “按照三日,三十六个时辰,目前已经过了十个时辰!” 蔡捕头懊恼不已,“我们起初也以为,庙祝是个略有法力的神汉,假借邪神的名义聚敛钱财,但回到县城后,请来无数名医,始终治不好县令大人!” “庙祝呢?” 蔡捕头懊恼不已,“当时太慌乱,让他跑了!” 方斗有些可惜,若庙祝还在,起码能拷问些起码的情况。 “小师傅,你能救救县令吗?” 方斗附身打量县令,眉头紧走起来。 县令的情况,又和魇镇不同。 上次钱员外身遭魇镇,三魂七魄齐全,只是被诅咒缠身。 金鸡鸣一声吼,足以震碎邪气,连幕后黑手都杀了。 但县令这次,三魂七魄被拘走,本身已虚弱得不成样子,以承受不住任何风险。 方斗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根线香,以县令的气息为引子,当即施展引香寻踪的法术。 奇怪的是,香气凝聚的丝线,始终在半空盘旋,也不往外飞去。 方斗原本打算,想借此找到县令魂魄下落,没想到连引香寻踪都失灵了,仔细想来,应该受到干扰了。 这邪神好强的力量! “蔡捕头,可曾听过,这邪神的名头?” 蔡捕头当即说出,“听老百姓说,这邪神……名为‘五通’!” 五通神! 方斗心中咯噔,这可不是什么小毛神。 江南民间祭祀中,以‘五通神’名气最大,流传最广,也是最深入人心。 关于五通神的传说,不仅数量众多,内容更是南辕北辙,几乎到了自相矛盾的地步。 有人说,五通神是五个亲兄弟,是泰山神的亲儿子,生来法力神通广大,能运财消灾、庇护福泽。 也有人说,五通神只有一个,是远古妖鬼,心胸狭窄,反复无常。 也有有人说是五个身穿红肚兜的娃娃,嘻嘻哈哈拦在路上,遇到行人就问‘此路通不通呀’,行人必须回答五个‘通’字,方才能通过,否则就将被掳走,从此生死不知。 也有人说,五通神是人畜相合成精,生来两幅面孔,你若是见到人面,自然好事多多,但若是见到畜面,必将引来无数厄运,家破人亡、万劫不复。 五通神,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一贫如洗。 在民间传说中,五通神分为‘善五通’和‘恶五通’两种。 善五通能夜行乡间,听百姓疾苦,并出手相助,解危济贫。 恶五通,则是享受百姓祭拜,甚至有女色、血食的要求,一旦不从便降下灾厄。 正应了那句话,不管善神、恶神,能灵验的才是真神。 尽管‘五通神’的本体,也许是神通广大的妖怪,也许是恶鬼成精,但因为能实现灵异,所以被百姓们祭拜,供奉香火! 方斗当初听到‘五通神’,心头惊愕,这是什么鬼? 听各种传说,构建出的五通神形象,竟是驴唇不对马嘴。 方斗这才醒悟过来,五通神的外在形象……是众筹出来的。 关于神灵的假说,一直有个辩论,是先有人,还是先有神? 前者认为,人是天地间唯一生灵,面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各种大自然的现象和灾害,产生了对神灵的崇拜,于是构建出各种神灵的存在体系。 人间香火、信仰推动下,才形成各种神灵。 后者认为,神在人前诞生,乃是神灵创造了人类。 人类之所以见不到神灵本尊,而是因为,神灵属于高维生物,根本不是人所能见到。 所以,流传世间的神灵形象,都是人以自身为模板,臆想出来。 方斗想到五通神的形象,就能猜测,各种稀奇古怪的形象,大部分都是江南百姓脑补出来! 但是,这尊邪神,能拘走县令的魂魄,实力不容小觑。 要知道,县令的名教修为,已经初入门庭许久,正要突破登堂入室的层次。 仅仅喝了一碗水,就被拘走魂魄,足见这尊‘五通神’的法力不小。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邪神害人 清平镇,距离县治有些距离,种植大量桑树,养蚕业发达。 当地人,多有以贩卖蚕丝发家,因而一夜暴富的。 赖秀才,本也是读书人,但资质有限,蹉跎了十来年仍没考上举人,只得转而操持家业。 没想到,他经商天赋出众,摸爬滚打了几年,家业已经翻了几番,成为本镇有名的几个富商之一。 事业得意的同事,赖秀才娶了本县大户家的女儿,妻子贤惠淑良,过门后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家庭美满、生活富足。 一日外出,赖秀才贩卖蚕丝,总计五十包,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赖夫人照旧在家,等候赖秀才归来。 这次也是平平安安,赖秀才交了货物,押着钱财回到镇上。 但这次不同,赖秀才还带回一个头戴方巾的书生,声称是路上见到的朋友,自称姓文名入道。 文入道生的英俊潇洒,谈吐不凡,和人相处时,令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赖夫人知道,丈夫科举不中,一直有心结,平时最爱结交读书人,已经习以为常,便招待文入道住下。 这文入道好手段,过了几日,便和赖秀才打得火热。 渐渐的,赖秀才变了,也不外出收购蚕丝,打听哪个地方价格高,而是整日和赖秀才厮混,混迹于青楼赌坊。 虽然前些日子,新县令下令关闭青楼赌坊,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是有许多半掩门的、地下赌坊仍在营业。 赖秀才和文入道二人,整日里勾肩搭背,出入乌烟瘴气之地,甚至还将娼妓带回家中,高声宴饮欢笑。 原本安宁的宅院,变得鸡犬不宁。 赖夫人本以为,文入道身为读书人,该当引人向善,却没想到,此人光鲜亮丽外表下,竟是五毒俱全。 后悔已来不及了,赖秀才被带坏,每日花钱如流水,生意也停了,眼看着颇为殷实的家业,就要濒临破产。 赖夫人私下劝过几次,但赖秀才性情大变,完全听不进去。 一日,赖秀才神神秘秘,端着红布蒙着的一物回家,将神龛中的佛像踢开,然后放置其上。 “你这是冲撞佛祖呀!”赖夫人慌了。 “妇人家懂什么,这是五通神,能庇护发家,最是灵验!” 红布揭开,一尊面目狰狞、口生獠牙的神像,出现在赖夫人面前 “啊呀,这是邪神!” 赖夫人再无知,也看出眼前的‘五通神’,可不是什么善类。 赖秀才完全陷入狂热,跪在地上,对着神像顶礼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过了几日,赖秀才在赌坊,赢了一大笔银钱。 在文入道指点下,他买了镇外一处荒地。 赖夫人又极力阻止,这片荒地什么也种不出来,而且地形狭窄凹凸,根本全无用处。 随后,赖秀才在荒地里,挖出一坛黄金,是买地投入的百倍。 至此,赖秀才的家业,已经远超从前。 他本人对‘五通神’更是极度虔诚,一日三拜,还拉着夫人和家中仆役下人共同参拜。 赖夫人是知书达理的,知道横财不祥,但苦于已经劝不了了。 文入道这书生,已经完全操纵赖秀才,令其对他言听计从,一切家中事务都交给他处理。 到后来,家中怪事连连。 仆役丫鬟,接二连三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甚至连赖夫人的贴身丫鬟,也在某日离奇失踪。 家中豢养的鸡鸭牲畜,也都无疾暴毙,身上半点伤口血迹也无。 赖夫人开始害怕了,想要拜神求佛,奈何家中只有‘五通神’。 千方百计,她趁着一次外出的机会,找到原本家中一位姑奶奶。 姑奶奶天生奇异,长了阴阳眼,能白日见鬼,所以一直离群索居,在村里当神婆,治理各种疑难杂症。 赖夫人求到姑奶奶面前,没等她开口,这位姑奶奶双眼一翻,连连摆手驱赶,“快走,这是大凶,莫要害我!” 这次事情过后,赖夫人更怕了,知道文入道不是好人,那尊‘五通神’,更不是什么正经的神灵。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已经没办法了。 文入道霸占宅院,在她面前越来越轻佻,甚至有淫辱夫人的迹象。 赖夫人不堪忍受,几次三番想要寻死。 “卖符水,包治百病的符水!” 一日,文入道和赖秀才都外出,寻找地方享乐。 赖夫人留在家中,听到门外有道士叫卖,就开门迎了出去。 “你这里,可有吃死人的符水?” 道士年约四旬,手持一面白幡,闻言惊愕,“我这符水,是用来医人的,哪能吃出人命?” “你这夫人,好眉好眼,偏偏口出恶言,要吃死人,买砒霜去!” 说罢,他摇头晃脑,转身欲走。 “慢着,这位道长,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如今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您若是高人,可否救我一命?” 道士盯着赖夫人面孔,神情逐渐凝重,然后目光抬高,落在她身后的宅院上。 “不得了,你这院内,妖邪之气冲天!” 赖夫人慌忙下跪,求道士指点一条生路。 道士叹了口气,取出一根桃木剑,“你回家后,将这把剑挂在门上,切记,无论什么亲近之人,喊门都不要打开。” “如此,足以保你一时平安!” 赖夫人听了,拔下发髻中的金钗,“多谢道长,若想解我一家的灾厄,该当如何是好?” “待有缘之人前来!” 道士手下金钗,手持白幡飘然离去,赖夫人想追却追不上。 “好你个道士,出手藏藏掖掖,难道想放长线钓大鱼?” 道士离开赖家宅地,走了几步,身旁冲来一人,对他大喝。 他一回头,见到个身穿道袍的短发少年,正是方斗。 “这位同道,莫要苛责我,想必你也看出,这尊邪神功力太深,我可不是对手!” 方斗摇摇头,“你既能给出一件法器,为何不好人做到底?” “做好人、行好事,但也不能将自己搭进去。” 道士摇摇头,“你可知道,这尊五通神,不仅法力高强,更有一件法宝名为‘收魂袋’,可不是好对付的。” 方斗心中一动,总算知道县令的魂魄下落了。 “你若有意,不妨亲自动手,铲除这邪神!” 第一百七十章 施法 县令魂魄离体,还剩下二十几个时辰。 消灭邪神不着急,反倒是抢回县令的魂魄,才是当务之急。 一向无往不利的引香寻踪,受到干扰,也不灵验了。 方斗只好用笨办法,让蔡捕头打听,县里最近发生的奇异事情。 最终,圈定了赖秀才家。 赖秀才的各种古怪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日,尤其是连发横财,让镇上居民无比眼红,认为是拜邪神的结果。 再加上,小镇距离那座村庄,不超过十里地。 鸩灵飞了一趟,见赖秀才的宅院上空,当真是秽气冲天。 方斗亲身过来,又遇到道士,听了‘收魂袋’的事情,已经可以肯定,此宝就在五通神身上。 文入道其人,就是‘五通神’本尊。 “有趣!” 道士说出‘收魂袋’,本以为方斗会害怕,劝道,“咱们修道之人,度自身为主要,救助世人只是修行的一部分。” “切不可本末倒置,若是和此等强大的邪神交战,即便胜了,也会伤及自身根基,将来长生无望!” “同道,千万别冲动呀!” 方斗笑了笑,“多谢提醒了。” 道士见说不动方斗,摇了摇头,拿着白幡就告辞了。 方斗静下心来,又在赖家宅地外,观察了几个时辰。 文入道和赖秀才二人,勾肩搭背回家,吃喝玩乐许久,方才昏沉沉睡去。 赖秀才仍在昏迷,文入道却起身离开,来到了赖夫人的房间前。 “夫人,开门!” 文入道轻声叫着,眼中却流露淫邪的目光。 房门内,传来赖夫人的声音,“文公子,请回!” “夫人,我有急事要跟你说!” “妾身不方便见客!” 文入道说了半天,花言巧语用尽,但赖夫人始终不为所动,渐渐地,他耐心耗尽,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再不开门,我就闯进去了!” 赖夫人慌了,“你,你别乱来,我有高人庇佑!” 文入道哈哈笑了,“什么狗皮高人,我的事情,哪个修行人敢管?” 下一刻,他双手按住木门,毫不费力,将门闩弄断 大门敞开,赖夫人面带惊恐,往后缩去。 “夫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小生不才,擅长极乐巧技,定能让你不负此生!” 文入道身后脚下的影子,晃动几下,凌乱间竟和五通神像有几分相似。 他却没注意到,头顶门梁上,正挂着一把桃木剑。 踏入门槛的瞬间,桃木剑大放光明,无风掉落,对着文入道头顶落下。 “啊呀!” 文入道慌了,踉跄几下后退,但桃木剑如同长了眼睛,直追他身后杀来。 “你这贱人,竟敢害我!” 赖夫人又惊又怕,见到桃木剑大发神威,心头升起希望,鼓足勇气叫道,“你这害人的东西,从我家滚出去!” 文入道把手按在腰间,取出一枚绣金的锦囊,对着半空大喝,“放!” 锦囊瞬间暴涨,化作巨大的皮口袋,喷出大团乌漆漆的气流,竟挡住桃木剑,使其落不下来。 “区区法器,能奈我何?” 小镇上,道士正掏出金钗,换成一袋碎银子,猛然感应到。 “哎,何苦来由?” “说我道士见死不救,但修行之人,辨别吉凶、趋利避害,这总不是错!” “凡事强出头,哪能活到长生的那天!” 他摇头晃脑,接过碎银子,转身离去。 赖家宅地,文入道手持皮口袋,对着桃木剑冲了半天,始终不分胜负。 “罢了!” 文入道后退几步,彻底退出赖夫人房门。 下一刻,他将皮口袋收起,化作锦囊送回腰间。 桃木剑嗖一声,回到房梁上,恢复先前不起眼的模样。 赖夫人强忍脚软,将两扇木门关上,声音颤抖,“你别过来,小心被剑刺死!” 文入道摇摇头,“就凭区区法器,还杀不了我。” “也是我最近大意了,没多收几个魂魄,后力不济,才没能拿下你!” “贱人,你等着,等我吸足了魂魄炼化,收魂袋威力大增,到时候,这把破木剑也保不住你!” 文入道正威胁着,一个家仆快步上前,“文公子,老爷酒醒了,正四下找你。” 赖秀才酒醒,文入道不得不回去安抚,当即转身离去。 赖夫人听得脚步远去,全身脱力,从木门背后滑落地上,双手捂着脸,哀哀哭了起来。 这时候,外面家仆开口,“夫人,开门!” “你,你想干什么?” 夫人警惕起来,生怕是文入道的阴谋。 “我能帮你,斩杀这头邪神!” 夫人虽然怀疑,但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容她质疑。 道士的桃木剑虽厉害,还是没能斩杀文入道,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大门打开,家仆顺着一阵风,飘荡荡进入房内。 赖夫人心头惊恐,指着他,“你,你是什么人?” 家仆恭敬行礼,“夫人莫怪,此乃小小幻术!” 说罢,家仆一转身,化成轻飘飘的纸人,飘落在地上。 一瞬间,纸人起身,重新化作家仆模样。 赖夫人明白了,家仆是纸人所化,刚才特来解围。 “这位高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全家!” 操纵纸人的,正是方斗,他以鸩灵检查,见到文入道取出的锦囊,知道是‘收魂袋’这件法宝。 至此,一切都清楚了,县令的魂魄,就在口袋当中。 方斗来此途中,偷偷去了趟事发的村庄,发现村民仍旧祭祀不绝。 五通神庙中,香火旺盛,庙祝收钱收到手抽筋。 甚至在当地流传,县令不尊神灵,被降下惩罚,老百姓听了,对五通神更加崇敬。 本已贫穷的百姓,搜刮家中最后的铜钱、白米,甚至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仍旧要凑出钱财,供奉五通神庙的香火。 邪神祭祀更加兴旺,已经到了猖獗的地步。 这次方斗前来,不仅要救回县令魂魄,更要斩杀五通神,扫荡邪神祭祀的根源。 五通神,也是个不安分的,四处化身人类,寄生大户之家,可算被方斗找到机会了。 若还在神庙中,五通神法力无边,可是很难对付。 但现在么,方斗有充足的信心,只要稍微运作一番,就能斩杀这头恶名在外的邪神。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诛杀 “夫人,我有一计,可诛杀邪神,但需要你帮忙!” 杀五通神不难,难的是解救县令魂魄。 收魂袋在‘文入道’手上,就怕他狗急跳墙,毁掉里面的魂魄。 方斗想出个计策,让夫人配合,铲除这尊为非作歹的邪神。 夫人听了,心中挣扎半天,最后长叹口气。 “如果真能杀了这邪神,换来我一家安宁,妾身愿意配合!” “夫人放心,我再派几个手下,定能保您周全。” …… 文入道吃个大亏,心中恼恨难平,借口送走娼妓,将几个烟花女子骗到小巷吸走魂魄。 再然后,他显出本身,将尸体吃了,毁尸灭迹。 收魂袋中魂魄,也多了几个,但仍显不足。 “是不是,将那个县令的魂魄炼化了?” 文入道摇摇头,他心胸狭窄,县令砸他神像三下,就要折磨三天,一天也不能少。 “回赖秀才家,再吸走几个下人的魂魄,也该够了!” 文入道整理衣服,擦干嘴角血迹,又化作翩跹公子,埋入赖家府第内。 “文公子,喜事啊!” 赖秀才上前来,文入道虽然心中厌恶,但还是摆出一副笑脸,“喜从何来?” “拙荆一向冷淡,不信五通神,但今天突然想通了,决定改信五通神。” “今晚,她整治了一桌酒席,要招待文公子,特地向你赔罪!” 这贱人怎么改性子了? 文入道心头,无数个念头升起,但一想到,赖夫人离开房门,没了桃木剑庇佑,还不是任由他揉圆捏扁。 “哈哈,好事啊!” “从今往后,你们一家子供奉五通神,财源滚滚,享不尽的富贵!” 到了晚上,赖家宅地灯火通明,庭院插着松枝火把,屋内点燃一排排蜡烛,直照得如同白昼。 赖夫人盛装打扮,身穿靛青襦裙、脚踩珍珠绣鞋,热情张罗着宴席,家仆丫鬟们忙前忙后,将一道道菜肴送上桌子。 “文公子,请入座!” 文入道面带微笑,和赖秀才相互招呼,一一入座。 “夫人,你也请坐!” 赖夫人大方坐下,翘指呈了杯酒,遥敬文入道,“文公子,这段日子多有得罪,还请原谅我妇道人家,不懂事!” 文入道轻挥折扇,“不急,赔罪也得有个说法!” 赖夫人心中微怒,但想起方斗嘱托,笑着说道,“文公子,想要什么说法?” 文入道笑了,“那把破木剑呢?” 赖秀才摸不着头脑,“什么木剑?” 赖夫人连连点头,“我这就叫下人拿来!” “这就对了!” 文入道笑着,桃木剑经人施法,他无法靠近,否则必将遭受攻击,但赖夫人这样的凡夫俗子,反而可以自由触碰。 过了片刻,一个家仆捧着桃木剑,果然已取下来。 文入道瞥了眼,笑着说,“夫人过来坐,大家共饮一杯!” 言下之意,竟是要让赖夫人,坐在他身旁。 赖秀才视若无睹,反而催促,“夫人,快!” 赖夫人见他已无药可救,心中悲戚,更坚定孤注一掷的决心。 文入道盯着赖夫人手腕,眼睛像是要生出钩子,浑然未觉危险已然发生。 捧着桃木剑的家仆,默不作声上前一步,握着剑柄,朝文入道后背刺落。 “嗯!” 文入道当即察觉,反手一把握住剑身,滋溜溜升起大团白烟。 赖夫人猛地起身,快步往后退去,手上攥着文入道的锦囊。 原来,她假意靠近,就是为了盗走‘收魂袋’。 “贱人你敢?还给我!” 文入道咆哮着,手掌皮肤裂开,暴涨成青皮利爪,朝赖夫人抓去。 这时候,赖夫人带来的家仆丫鬟,身上光芒闪烁,早已变化了模样,挡在他面前。 手持桃木剑的,俨然是背生双瘤的异种豆兵,双臂猛地用力,刺穿文入道掌心,刺入背心半寸,戛然而止。 “嗷!” 文入道吃痛,恨得龇牙咧嘴,满腔怒火急切需要发泄。 “我要生吞你这贱人!” 他怒火攻心,再也维持不了幻象,开始撑破人皮,露出丑恶狰狞的本体,俨然是高约两米、青面獠牙的妖怪。 “五通神降世了!” 赖秀才见到这般情景,当即跪在地上,朝‘文入道’磕头。 “相公,你……” 赖夫人在旁边,拉了几下也不肯起身,气得直跺脚。 这时候,一名纸人所化的丫鬟,手上拖着团雷球,朝‘文入道’血盆大口按去。 这团掌心雷,方斗酝酿许久,借助纸人送入口中。 ‘文入道’一时不察,后头蠕动,将其咽了下去,雷光爆裂,炸得七窍冒烟。 一道人影从墙头落下,赖夫人见到他,面露喜色,将收魂袋递给对方。 “原来是你!” 这时候,几位豆兵手持兵器,朝着‘文入道’一阵乱戳,火星四溅。 ‘文入道’嗷嗷直叫,虽然吃痛,却没受到什么伤害。 方斗接过收魂袋,嗅到腥气浓重,也不知道,这邪神害了多少性命? “嗷!” 这时候,五通神撕破伪装,一跃而起,两只爪子挥舞,空中出现七八道雪亮的痕迹,将围攻的几个豆兵腰斩。 甚至连纸人幻化的家仆丫鬟,也都被切成七八段,化作碎纸片落地。 “等着瞧,待我吃足血食,回来将你们斩尽杀绝!” 五通神速度奇快,化作一阵黑旋风,当场越过墙头。 方斗眯着双眼,见地上一行行蹄印,像是骡马留下的。 “想逃!” 方斗嘴角含着冷笑,手中鹤首钢杖,化作一道细线。 这时候,五通神已翻过墙头,双足落地,就要加速离开。 他内心满是恶毒,不断想着。 “回去后,立刻下令进贡血食,吃饱喝足,再来屠灭这家满门!”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细微风声,就像是有人采摘柔嫩的柳叶,发放在唇边轻吹的声音。 下一刻,五通神眼前天地旋转,染上一层血色。 普通,斗大头颅落地,在地上翻滚几圈,漆黑污血从断口狂喷而出,将大半面墙壁染透了。 “嗯!” 方斗溅起钢杖,突然察觉不对,一阵清香飘荡,从五通神的尸身中,竟然跳出一枚光团。 光团有萤火虫大,却灵活无比,转瞬融入虚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嗷呜!” 深夜,五通神庙响起不似人生的嘶吼声,若有活人听了,必然被吓得半死。 无人知道,寺庙地面之下,藏着巨大的洞穴。 洞,到处都是白骨森森,简直是人间鬼蜮。 此刻,庙祝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看着前方。 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胸口钻透,冒出一团光团。 光团显得极为吃力,再度钻入尸体体内,蚕食里面的内脏血肉。 庙祝摇摇头,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 光团暴跳起来,此刻他衰弱之极,性格反而更加暴躁。 庙祝竟也不害怕,笑道,“往日你吃人,一口一个,现如今,没了肉身,费尽大半天,也才吃了这么点。” “五通,你现在沦落到什么地步啦?” “不许你放肆!” 光团更是愤怒! 听二人对话,不像是神灵和仆人,反而像是地位平等的合伙人。 五通神说不过他,索性不理庙祝,专心吃人。 吃了半天,尸体血肉啃尽,只剩下森森白骨。 于是,这地下洞,又多了具尸骨。 光团开始变化,长出头颅四肢,变成微缩状的五通神模样。 “魂魄呢?” 五通神稍微恢复些元气,朝庙祝抱怨,“没了魂魄,这些血食味同嚼蜡!” 庙祝耸耸肩,“不能怪我,生人魂魄,也是我修炼法术的材料。”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瓜分我的魂魄?” 庙祝叹了口气,“五通,你还是没认识现实啊,现在的你元气大伤,能活着已经侥幸,就别要求太多。” 五通神正要发作,却听庙祝开口。 “别忘了,我遇到你前,已经是一流术士,咱们现在的关系,需要重新审视下!” 五通神终究有灵智,想了片刻,按捺住怒气,心想要恢复元气,还要弄来更多血食,需要仰仗庙祝的帮助。 “庙祝,我被人暗害,连肉身都没了,情绪有些不好。” “但是,你靠着五通神立庙发家,咱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敌当前,可不能自己先乱!” “我需要更多血食,你一定要给我弄来!” 五通神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恳求起来。 庙祝嘴角含笑,表情泛起一股嘲讽,“是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然后,他重重点头,仿佛下定决心。 “你也知道,我修炼的法术,需要消耗生魂,凡夫俗子已不新鲜,可像你这般的妖灵,却从没试过!” “你要干什么?” 五通神警惕起来,他本是乡间妖怪成精,后来遇到庙祝,双方一拍即合。 庙祝幕后推动,以‘五通神’的名义,让它享受百姓香火,蕴养出一丝神性。 正因这丝神性,五通神被飞剑斩杀肉身,魂魄借助和神庙的联系,回归地下得以残存。 见识到神性奇妙,五通神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这份基业。 他开始软言相求,“庙祝,你只要继续助我,以后好处多多!” 庙祝笑着摇头,“五通,你终究是兽类成妖,纵有灵智,怎么比得上我等人类。” “实不相瞒,我可不是什么野路子的术士,咱家源远流长,是道家正统修行流派之一。” “道家修炼的路子,分成斩妖、镇魔、拜神、升仙四条!” “而我这一支,属于拜神!” “咱家侍奉神灵许久,岂是你这半路出家的野神能明白!” “你眼下肉身没了,只剩下一缕残魂,唯一值得看的,就剩下这丝神性。” “待我炼化了你,修成法术,一定杀了那个术士,为你报仇!” 庙祝说到这里,已经不再隐瞒,露出凶残的本来面目。 五通神察觉不妙,转身还原成光团,就要借此逃走。 他身怀神性,但凡乡间有神牌供奉,借助五通神的香火,都能快速穿梭虚空,掏出升天。 但是这次,它忘了庙祝的手段。 “什么?” 四周虚空如同凝固,将光团牢牢锁住,竟逃不出去。 五通神拼命挣扎,难以置信望着庙祝,“你动了什么手脚?” 庙祝摇摇头,缓步走来。 “别忘了,这座神庙的布置,连同吸收香火成神的法子,都是我传授给你。五通,你还真以为,自己命受天选、注定成神吗?” 五通神惊惧之下,拼命磕头,“饶命,饶命。” “今后我听你驱使,咱们一起将五通神这个名号,发扬光大!” 庙祝见它如此上道,叹息摇头,“晚了!” “我的‘六神厌术’,需以生魂八百修炼,此刻已收集了七百九十个。” “剩下的十个,便由五通你代替!” “加入这丝神性,六神厌术必定大放异彩,诞生许多奇异能力!” 庙祝脚踩天罡星步,双手掐着印诀,对五通神所化的光团,轻轻开口道,“收!” 五通神嚎叫着,“若非丢了收魂袋,老子才不会被你如此轻易吃掉!” “是啊,你运气不好!” 庙祝也不和他斗嘴,一口吞掉五通神,送入五脏六腑中。 “呵呵,以五通神,祭我五脏庙,岂不妙哉!” 他这门‘六神厌术’,将内里修成一座五脏庙,存想心、肺、肝、肾、脾、胆各有神灵坐镇。 一旦法术大成,六神坐镇五脏庙,威力发动,敌人便是有千军万马,魂魄遭受镇压,昏昏欲睡、六神无主,听凭他操纵。 五通神进入五脏庙,刚要张牙舞爪逃生,突然见到头顶六个方向,各自浮现一尊神灵。 六神,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腾蛇、勾陈,各自盘踞心、肺、肝、肾、脾、胆以为府邸。 刹那间,五脏庙大放光彩,瞬间将五通神淹没。 “啊不!” 五通神惨叫过后,六尊神灵的轮廓变得清晰,五脏庙轰隆一声,从此彻底稳固根基。 先前,百姓们狂热信神,为此还冲击县令一行,也有他暗中操纵的痕迹。 但是,当时‘六神厌术’还未大成,庙祝只能藏身幕后,将五通神推出来做幌子。 可现在,他吞了五通神残魂和神性,法术大成,已经不怕了。 “没了五通神,我就再立一个。” “只要五通神庙还在,就能收割源源不断的魂魄、神性,我这一脉的水土丰沃,将来长生有望!” 第一百七十三章 苏醒和决定 县衙内部,三天的期限,只剩下十个时辰了。 蔡捕头和一众官差,急得六神无主,时间越久,县令的气息越是微弱,针石汤药均已无用。 冠子清上任,没有带家眷,只带了老仆和书童,身边没家人,虽然已送了加急信件,但短时间无法得到回应。 老仆和书童,急得直抹眼泪,却没有办法。 县衙外面,开始有了风言风语,说是县令冲撞神灵,才有今日的报应。 百姓们愚昧,对神鬼之事极为恐惧,虽然县令是个好官,但冲撞神灵不是小事,说不定还会给县城招来灾祸。 于是,县城内百姓,都私下谈论,三日之期快到了,县令是否真会一命呜呼? “真要如此,连县令都撑不过去,那五通神也太灵验了。” “说不定,我明日就去五通神庙,烧香祭拜!” “是啊,惹不起,惹不起!” 更有人想到,五通神降灾如此灵验,若是降幅呢? 一时间,众人心头火热,想要发财的、求子的、咒仇人死的,纷纷骚动起来,想要请‘五通神’了却心愿。 却不知道,真正的‘五通神’,早已烟消云散了。 县衙内,蔡捕头焦急之极,对着外面望眼欲穿。 “小师傅,县令能否救活,全看你了!” 剩下的官差们,也开始心思浮动,他们当日跟着县令,一起去拆庙,也有份‘冲撞’神灵。 如今县令遭受‘神罚’,眼看着将死,那他们呢? “蔡头儿,咱们怎么办?” “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死呀!” “要不,咱们去五通庙上香,认错低个头!” 蔡捕头一声怒吼,“住口,神鬼欺软怕硬,你们让一分,他们就敢肆虐三分,绝不能妥协!” 他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能去请福元寺的高僧了。” 有个官差,愁眉苦脸道,“咱们去请过,但福元寺的高僧,说是没空过来!” “妈的,这帮捧红踩黑的势利眼!” 蔡捕头叹道,“苍天无情,县令这样的好官,为何不保佑他?” 他正叹息着,心头浮现一股悲凉。 “来了,来了!” 突然有人兴奋高叫,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谁?” 蔡捕头一帮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见到方斗走入县衙大门。 “小师傅,你……” 方斗脚步不停,“幸不辱命,快带我去见县令!” 他手上提着的口袋,正是收魂袋,里面装着许多魂魄,但唯有县令的魂魄是生魂,仍有肉身在。 其他魂魄的主人,都已被五通神害了,尸身都被吃掉。 “好,好,好!” 蔡捕头狂喜之下,有些语无伦次,急忙带着方斗。 房间内,县令如同死人,脸色乌黑发亮,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小师傅,县令快不行了,请速速施法相救!” 方斗点了点头,“还请各位回避!” 等到蔡捕头带着一行人离开,方斗取出收魂袋,袋口绣了一圈皮线,用来捆扎收紧。 这件法宝的本体,实则是一口马胃,被炼制成口袋,上面用来捆扎的皮线,实则是马肠制成 结合五通神逃走时,地上留下的蹄印。 答案呼之欲出,这邪神的本体,是一头成了气候的马妖。 “一头畜生,也敢兴风作浪?” 方斗手掌用力,锋利指甲弹出,将马肠线挑断。 软塌塌的皮袋,一瞬间像是漏气,从口部喷出大片气流。 “得救了!” “我在哪儿?” “救命,妖怪要吃我!” 十几个魂魄逃出来,无头苍蝇般乱撞。 方斗眼明手快,找到县令的魂魄,将其收到面前。 “县令,请归身府!” 县令的魂魄,困在收魂袋许久,有些浑浑噩噩,但在方斗牵引下,还是一步步挪到床上。 肉身和魂魄接触,当即迸发一股强劲吸力。 魂魄瞬间归位,县令脸上死气尽去,双眼睁开,仿佛窒息已久,猛地张口呼吸起来。 这时候,方斗施展度化之术,告诉众多魂魄,凶手五通神已被斩杀,足以慰藉亡魂了。 于是,一团团魂魄,心愿了却,开始自发散去。 县令喘息了片刻,终于缓过神,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在房间内。 “方斗,是你救了我?” 方斗微笑,“幸不辱命,斩杀了邪神,将你的魂魄抢回来?” 县令艰难回忆,“我当时,只喝了碗清水,在五通神庙前,眼前一阵恍惚,就见到有人手持口袋,朝我晃动,便失去知觉了。” 他还想再说,拼命咳嗽起来。 方斗知道他太多虚弱,给县令往上掖了掖被子,“先休息,事情稍后再说!” 他推门走出,四周围上一大堆人,包括县令的老仆、书童,还有蔡捕头带领的官差。 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方斗重重点头,表示成功了。 “太好了,小师傅,你救了我家老爷的命!” 老仆忍不住双膝跪地,激动的老泪纵横。 “老人家,县令刚醒,还很虚弱,请个大夫来看看,顺便开些药方调理身体,很快就能好了!” 县令正值壮年,恢复的也快,没过几天就会痊愈。 蔡捕头握着方斗双手,“你救了全县百姓的希望!” 官差们散开,将县令苏醒的消息,传到四面八方。 过了几天,县令恢复精力,可以下床行走,第一瞬间将方斗请来。 所为的,还是要商议,铲除五通庙。 “方斗,听你所说,五通神已斩灭,但蔡捕头打探过,五通神庙还在,庙祝照常蛊惑百姓,收收钱财。” “听说,民间也多有灵验的事情!” 方斗摸索下巴,“不应该呀,明明……” 他猜出真相了,“庙祝有问题?”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县令点点头,“这庙祝可不简单,五通神庙能坐大,他功不可没,归根结底,此人才是罪魁祸首!” “方斗,我以前,也以为要‘敬鬼神而远之’,但历经此事,知道对付这些邪神祭祀,必须借助修行人的力量。” “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县令补充道,“本县刚上任,宦囊贫洗,可没钱聘请你!” “不要钱!” 方斗笑道,“只是有一事,要麻烦县令!” “说来听听!” “先前县令的题词,已经做成牌匾,但听人说,还要请人揭红布,我想请县令抽空去一趟!” 县令听了,当即拍板,“有何不可?我答应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拆庙 这天清晨,大病初愈的县令,招来蔡捕头等一众官差。 “大人,您身体刚好,不妨多休息些时日!” 蔡捕头见县令脸色苍白,忍不住劝道。 县令却摇摇头,“百姓受邪神蒙蔽,拖延一日,就多受一日的苦。破除淫祀、拆毁神庙,刻不容缓!” 他如此刚烈果敢,官差们见了,心里不禁道一声‘好汉’。 身体刚恢复,就要率队拆除五通神庙,无疑是在表决心,只要他一息尚存,就绝不和淫祀妥协。 “大人,是否要向郡内调兵?” 蔡捕头请示,单独一座五通神庙并不可怕,但邪神能煽动无知百姓,上次教训仍历历在目。 百姓们看似温顺,若是被煽动起来,足以化作疯魔,令人胆寒! “不必了,本官自有安排!” 县令信心十足,带着蔡捕头等官差,浩浩荡荡出了县衙。 县城的百姓们,见到如此阵势,都知道县令有要去拆除五通神庙,当即奔走相告。 “县令要去拆庙了!” “又去,难道不怕神灵降下灾厄?” “当然不怕,县令有高人出手相救,已经全好了!” “哪个高人,怎么没见到?” 县令带人出城,到了上次的村庄,一路百姓尽皆侧目。 “县令有令,先去捉拿上次偷渡的老妇!” 上次县令中招,是预先喝了碗清水,然后才被吸走魂魄。 由此可知,那名看似平常的老妇,必定是五通神的爪牙之一,先行拿下,还能拷问些情报。 几个官差赶到那家,却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 “破门抓人!” 蔡捕头一招手,官差们举着木桩,将木门撞开,一拥而入。 片刻间,他们找到了那名老妇。 老妇早已陷入昏迷,任凭官差推搡,仍旧没有醒来。 “罢了,停手,她终究是个老人家!” 县令下令,官差们放开老妇,她软绵绵瘫倒在地上。 “情况有些不对!” 官差们散到四方,查探了片刻,发现周围的农户,全都悄无声息。 眼下正值中午,又不是半夜,应该有炊烟升起,只是眼下四周静悄悄,连鸡鸣狗叫声也没有。 太过寂静,就像是一座空村庄。 “再探!” 县令沉声下令,蔡捕头亲自带着官差们,一家家挨个搜查。 “这里空无一人!” “我这里也没有!” 官差们一一回来禀告,整座村庄的百姓不翼而飞,就像是集体搬走了。 “不对啊,村里除了人口,其他东西都还在,这可不是搬家或逃走那么简单!” 起初,众人也以为,百姓们得知县令醒来,心中害怕,所以举家逃走了,但是,背井离乡怎能不带行李? 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了! “邪神作祟?” 县令得知村庄情况,沉吟片刻,“还是人祸?” 村庄里死静一片,除了在场的人,没有半个活物。 无论是鸡鸭鹅等家禽,还是猪牛羊等家畜,统统昏倒在圈栏中,和先前老妇情况相同。 官差们心中发憷,忍不住看向县令。 县令抬头,看着五通神庙方向,“走!” 他知道,最终的答案,还要在五通神庙前揭晓。 走了几步,县令停下脚步,“拿纸笔来,我要留一封公文。” 笔墨纸张准备好,县令挥毫泼墨,片刻间成了一篇文章。 “本县遵皇命,教化百姓,破除淫祀,不意邪神猖獗,蛊惑世人……” “今将王令,拆庙除神,一应牵连百姓,若能迷途知返,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王法昭彰,岂有不教而诛哉?” “隆光二十七年,县令冠子清!” 县令取出官印,在公告上盖印,交给一名官差。 “张贴在村口最醒目的位置,让来往行人都能看到!” 公告张贴好,县令带着一行人,继续往五通神庙走去。 果不其然,失踪的百姓,都聚众在神庙前空地上,一个个双目紧闭,形如梦游,但都朝着庙内跪拜,动作整齐划一,看上去非常虔诚。 五通神庙内,庙祝嘴角含笑,看着县令一行人来到。 “县令大人远道而来,小庙有失远迎,失礼莫怪!” 县令盯着他,上次就是此人‘五通附身’,让他陷入昏迷。 “庙祝,五通神已死,本县来拆庙,破除此地淫祀!” “抱歉!” 庙祝摇摇头,“五通神虽死,但神庙还在,百姓们信仰依旧,现在和过去,又有什么区别?” “县令大人,不如依照从前,你我相安无事。” “百姓们供奉五通,仍旧完粮纳税、种地缴租,一切安好!” 官差们听了,觉得颇有道理,毕竟五通神庙名声在外,从未有过违逆官府的举动。 县令先来拆除神庙,属于大不敬的冲撞,才有了后来受罚昏迷。 “绝无可能!” 县令愤怒之至,指着庙祝横眉怒目。 “人心败坏,最为致命!你们供养邪神,歪曲神明教义,窃取钱财也就罢了,还将本地人心污秽,简直是罪不可赦!” “本县今天才来,必定拆除你这神庙,将五通神这个名字,从本县百姓的耳边彻底抹去!” 庙祝神情变了,语气冷酷,“拆庙?你这是要毁我根基,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吗?” “本县这条性命,就放在这儿了,不拆神庙,誓不返回!” 庙祝冷笑不已,“好志气,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王法厉害,还是我的法术厉害!” 下一刻,庙祝双拳捶打胸口,“六神听令!” 短短瞬间,县令、蔡捕头和身后一众官差,顿时遭受‘六神厌术’的攻击,心思变得混乱起来 “不好!” 蔡捕头身怀刑辟术,早已开辟了‘刑骨’,一生刚直不阿,当即察觉是妖术害人。 “獬豸令,出!” 一枚令牌摇晃晃飞出,盖在蔡捕头的额头,挡住六神厌术的攻击。 但是,他本人也勉强自保,当即坐在地上,全力运转刑辟术抵挡。 其他官差就不行了,接二连三倒下,和先前的老妇,连同村庄的牲畜一般,统统陷入深度昏迷。 县令今天发挥正常,怒目圆瞪,大喝一声。 浩然正气破体而出,将六神厌术的攻击破除。 “原来是你,施展妖法,蛊惑一村的百姓!” 第一百七十五章 搬山 庙祝笑眯眯道,“蛊惑世人,不是你们名教擅长么?” “百姓们做牛做马,缴粮纳税,遇到灾荒年景,更要卖儿卖女,好好的大活人,硬生生活成牲口了!” “我能蛊惑一村百姓,而你县令大人,以王法的名义,却能蛊惑一县的百姓,咱们两个,谁才是真正的大恶人?” 县令怒极,“胡言乱语,朝廷收税,是为了庇护百姓,而你收取香火钱,却是为了自身享乐,愚弄百姓!” 庙祝哈哈笑着,“县令,不愧是两榜高中的进士,口才便给,咱说不过你!” “如此,咱们比划拳头!” 县令看向四周,“你先放了这些百姓!” 庙祝摇头,“虚伪的家伙,你心怀百姓,我这就让你,死在百姓手上。” 他并手一指,“六神之主,唯我居中,急急如令,命尔遵从!” 下一刻,神庙前的百姓们,全部起身,如同丝线操纵的傀儡,朝县令身周拥簇过去。 “好贼子,你存心找死!” 县令脚步快捷,从一名官差身上,捡起一副弓箭。 下一刻,他弯弓搭箭,气势如虹,朝庙祝胸口射去。 箭似流星,当场命中。 庙祝身躯摇晃几下,伸手拔出箭枝,半点血迹也没有。 “我已修成六神厌术,五脏空灵、要害尽去,任凭你枪刺箭射,也伤不了我!” “县令,你此行前来,必有依仗,不用藏后手了,都使出来!” 县令微微颔首,“早知道瞒不过你,方斗,出来!” “哈哈!” 方斗大踏步而来,朝县令拱拱手,“来得迟了,见谅。” 县令看向庙祝,“不算太吃,诛寇正当时!” 庙祝还以为县令的救兵,是什么大人物,见了方斗后,大失所望。 “哦,原来是个小和尚!” 方斗摸了摸脑袋,为这个发型,他没少被误会,但也不想改了,习惯了清爽的短发,谁耐烦留长发、扎发髻。 “你有什么本钱,敢来管我的闲事?” 方斗一抬头,越过五通神庙,这座村庄旁边,傍着一座矮山,约莫三十几丈,也就一百米出头,比起世间名山,也就是小土包的规模。 他先县令一步来此,就是入山施法,发挥山鬼符召的威力。 若山再高几百尺,方斗也不敢尝试了,直接放弃。 “六神厌术,无非是惑乱心神的幻术而已!” 庙祝听方斗轻视他的法术,变得愤怒起来。 “你懂什么,人生五脏六腑,受外邪侵袭,才有了六贼惑心。” “开五脏庙,定六神,驱逐六贼,才是内壮之法!” “此乃我道家无上秘术,怎能和区区幻术等同?” “你这家伙,该让你亲身体会,方知我拜神一路的秘法厉害!” 庙祝说完,掐指念咒,身后光芒闪烁,已然调动体内六神,开始镇压方斗的心志。 “琉璃无垢,一念无尘,护我心神!” 方斗当即发动琉璃心境,原本虚幻的境界,已然形成实质,似乎能见到一枚时间至为纯净的琉璃。 六神厌术带来的镇压,在心境划过一道道影子,始终无法侵染分毫。 渐渐地,庙祝变得惊讶,六神竟镇不住他,显然方斗也有秘法护身。 这时候,县令朝方斗开口,“生擒此人,押回县衙受审!” “休想!” 庙祝冷笑几声,对着庙前百姓一挥手,撤去六神的镇压。 下一刻,百姓们纷纷张开双眼,恍若大梦初醒。 “我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五通神梦中显灵,让我前来跪拜!” 这时候,庙祝开口了,朝着县令一指。 “信众们,神灵慈悲,放了县令一马,但他不知感恩,仍旧要来拆毁神庙,该当如何?” 县令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此人果然狡猾,竟要故技重施,裹挟民意,冲撞下令一行人。 果不其然,百姓们听了,如丧考妣,又哭又闹。 “县令大老爷,万万不可!” “冲撞了神灵,万一降下旱灾瘟疫,还是咱们村庄遭殃啊!” 有些血气方刚的青年,被跳动情绪,当即捏着拳头怒吼。 “滚出去,滚出去!” 庙祝得意看着县令,“现在,你又该如何?” 县令虽惊不慌,淡然道,“民心如水,岂可擅自操纵,你今日能煽动百姓闹事,又岂知以后不会被民意吞没?” “至少那天,你们是看不到了!” 眼看着,愤怒至极的村民们,就要一拥而上,将县令等人撕成碎片。 下一刻,方斗立刻手举山鬼符召,口中下令,“山鬼听命!” 轰隆隆,不远处的石山动了,像是长出脚掌,开始朝着河边挪动过来。 “不好,快动手!” 庙祝急忙下令,要趁着方斗法术未成,让百姓们出手杀了他们。 “迟了!” 方斗猛然开口,声震四方。 “此地供奉邪神,惹得真神愤怒,降下惩罚!” “神灵只罚邪神爪牙,百姓无辜,请速速退去,否则定灭不饶!” 百姓们面面相觑,究竟那边才是真神? 这时候,方斗一指头顶,“山来!” 山鬼符召发力,整座石山拔地而起,飞上半空。 如此壮观的景象,吓得百姓们两腿颤抖、如同筛糠,许多人当场尿了出来。 五通神虽然平日偶有灵验,但都是小打小闹,哪有眼前这般壮观的景象。 “快跑呀,山神发怒了!” 先前还怒气冲冲的百姓,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走。 方斗脸上笑容僵硬了,没想到,挪移百米高山,法力就以抽调得近乎枯竭。 他用尽最后法力,勉强将石山移到上空,对着五通神庙,连同守在庙前的庙祝头顶砸落。 石山落下的瞬间,最后一丝法力耗尽。 方斗手中的山鬼符召失去光芒,再也无法动用了。 时机也到了,石山没有操纵,从半空坠落,带着惯性越落越沉,瞬间砸在地面上。 这时候,庙祝早已胆寒,仗着手脚灵便,已经跑出几百米外。 但是,这次搬山而来,目标就是庙祝。 其他百姓一个不伤,反而是逃得最远的庙祝,连同整座五通神庙,被砸在山脚下。 地面震动,烟尘四起,如同地底藏着巨兽发怒,怒火持续半刻钟方才停止。 这时候,百姓早已跑光了,蔡捕头和一众苏醒的官差,见到眼前骇然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原本五通神庙的遗址上,一座石山取而代之,像是从很久前就已坐落在此。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开五庙 祭六神 结局已无悬念! 一座石山从天而降,随之粉碎的,不仅仅是五通神庙,还有庙祝本人,以及植根百姓心头的信仰。 别小看区区百米的石山,在江南地区,这样的矮山反而是常态。 直面一座百米高山从天而降,那副极具冲击力的场面,别说是当地的百姓,就算方斗前世,见惯了各种大型工程,都有些腿软。 剧烈震荡过后,地面被砸出半米宽的裂缝,地底流水泉涌而出,硬生生造出一条河流。 方斗休息了几天,方才将法力填满,再度运转山鬼符召。 石山肯定不能留在原地,五通神庙的遗址,残存大量证据,是县令审判的重要依仗。 读书人,都要杀人诛心。 人已经杀了,但诛心之举,才是彻底铲除五通神信仰的关键。 轰隆隆! 烟尘飞舞,百米高山如同张脚,拔地而起,在半空悬浮,飞回原本的位置。 原先石山的所在,留下巨大的凹坑,四周边缘隆起,中央凹下,形貌如同月球表面的环形山。 石山的根部,呈现凹凸不平,长满各种沟壑石笋,朝着凹坑一填,严丝合缝,仿佛从没离开过。 五通神庙的遗址出现,庙祝早已被砸成一团肉酱。 地面坍塌,出现巨大洞穴,恶臭气味蒸腾窜出。 方斗拍拍双手,朝县令拱手。 下面的事情,还要交给县令来办。 事情已过去几天,百姓们恢复过来,陷入惶恐和不安。 亲眼所见,一座高山从天而降,将神庙和庙祝砸得粉碎。 如此震撼性的场面,让百姓们的信仰瞬间崩塌,他们认知简单,谁法力高、本事强,谁就是真神! 五通神斗法输了,那就是不是真神,而是县令口中的邪神。 没了信仰的煽动,百姓们又变成绵羊,蔡捕头手下随便一个官差,就能将几十个上百个百姓驱赶出来。 “都看着,你们眼中的神灵,究竟是什么底细?” 县令朝着地面一指,森森白骨大白天下,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百姓们胆子小,随便瞥了眼,就感到头晕眼花,连连往后倒退,人群开始撞在一起,甚至响起哭声。 庙祝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地下的尸骨,大都是从村外掠夺而来,日积月累下来,也有几百冤魂葬身此地。 甚至有人想到,村里那些走失的百姓,是不是也被‘五通神’害了! 一时间,百姓们越想越是懊恼,竟把邪灵当成真神。 先前有多狂热,此刻对五通神又有多么厌恶,乃至是唾弃。 如果庙祝还活着,非得被百姓一拥而上、撕碎不可! “大老爷,是咱们的青天!” “若非是青天大老爷,咱们还被邪神蒙蔽!” “谢谢大老爷呀!” 县令笑着点头,“邪神已灭,爪牙伏诛,一应往事,既往不咎。” 有了县令的说法,百姓们全身轻松,越发感恩戴德。 这时候,蔡捕头上前,低声说道,“那个倒水的老妇人,该如何处置?” “处置什么?”县令摇头,“一个被蒙蔽的可怜人,她孤身一人,县里出钱照顾!” “大人以德服人,属下佩服!” 方斗含笑点头,“大人,此间事了,我先回了!” “方斗,你是最大功臣,稍后再论!” …… 方斗回归鸡鸣寺,见到公鸡不在家,不知到哪里去浪! 收魂袋、桃木剑,还有一片玉玦,摆在面前。 这就是此行收获! 五通神的本体,是成了气候的马妖,和庙祝狼狈为奸,骗取百姓信仰,盘踞神庙壮大。 收魂袋,就是马妖的胃袋炼制而成,能吸取魂魄,加以炼化。 桃木剑,则是道士留下,用来对付五通神的。 材质上,是五十年的桃木,尚未受到雷击,也并不算多珍贵。 但是,桃木剑核心,被封了一道‘斩妖咒’,最是克制兽类化成的妖物,至于杀伤力么,震慑大过实用。 方斗看重的,不是‘斩妖咒’,而是将咒寄托在桃木剑的手法。 第三样的玉玦,是庙祝唯一的遗物,当初方斗从一堆烂肉当中,取出这块完好无缺的玉玦,颇为吃惊。 石山从天而降,什么都碎了,唯独这片玉玦完好无损! “开始拾取!” 方斗召出米斗,刷刷刷几道光芒,吸入内部。 一共生成了四颗法术种子,分别是‘招魂术’、‘斩妖咒’、‘咒器诀’、‘六神厌术’。 方斗挨个扫视一遍,等看到‘六神厌术’时,神情凝重起来。 起初,他因为庙祝关系,轻视‘六神厌术’,认为这是一门上不得台面的妖术。 但是,真正了解后,方斗才知道,这是一门道家正统法术。 其核心,在于‘六神’二字。 人体五脏六腑,分别对应五方无形,根据道家的看法,每个部分皆有神灵主宰。 平日若不修五脏,则外泄入侵,化作六贼,令气机失调,百病丛生,极易夭折横死。 但若是按照此法修炼,开五脏为庙,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腾蛇、勾陈,各自盘踞心、肺、肝、肾、脾、胆。 六神对应六腑,分别对照五行中央,养气调和,自然天成。 实际上,这是一门调养脏腑的无上法门。 庙祝走了弯道,反而将六神之力,用作蛊惑人心的邪路。 “六神、掌心雷!” 方斗陡然发现,这两门法术,竟有一丝相同之处。 掌心雷锻炼五脏,调动五行之气,激发阴阳互激,产生雷霆。 五庙六神,更是将脏腑的修炼,开发到极致。 正能凝聚六神,内景的修炼,将壮大到不可思路的地步。 到时候,轻轻呼一口气,就能冒出万顷雷霆。 “试试看!” ‘掌心雷’和‘六神厌术’的法力种子,被米斗吸入,开始融合起来。 过了十个时辰,一颗全新的法术种子跳出。 ‘紫府神雷’! 所谓紫府,乃是道家体内修炼关窍的秘地,类似于‘小宇宙’。 这门全新法术,综合了‘掌心雷’和‘六神厌术’的精髓,对内开发体内脏腑极限,对外能沟通天地,聚阴阳之气成雷。 “果然好功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火朱雀 胃土腾蛇 ‘紫府神雷’,内炼五脏六腑,外修雷法,内外邪气均不能侵袭。 确切来说,这不仅是一门投掷雷球的进攻法术,更是自身修炼的无上功法。 方斗先是运转法力,内招自身,发现可以先着手,修炼‘心’‘胃’两部。 心属火,以朱雀为主宰。 胃属阴土,以腾蛇为主宰。 方斗有琉璃心境的底子,可以优先修炼心府。 与此同时,他自从修炼之后,胃口大开,名副其实的‘大胃王’,胃府也能修炼。 先前,有了掌心雷的基础,脏腑强大之极,转修‘紫府神雷’,足以先下两城。 着手修炼时,方斗坐上石坛,天罡法坛落下。 正值星夜,周天星斗旋转,投落一条条光线,罩落法坛上空。 方斗微微抬头,见到头顶星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顷刻间便召出对应的朱雀、腾蛇两大星位所在。 天罡法坛发动,开始专心吸取这两处的星光,凝聚成流水般的光芒,令方斗沐浴其中。 得天独厚! 天罡法坛用来修炼,当真是相得益彰。 方斗吞吸几口,星光中灵气盎然,仅仅片刻,五脏六腑开始蠢蠢欲动。 “第一步,开五脏庙!” 方斗吞吸几口天地元气,大口食气之后,在胸腹间孕养几周,送入五脏六腑内。 这次和以前不同,元气盘亘几圈,分化成金木水火土五行。 五行精气,分别对应五脏,各自盘踞一个角落。 无形中,形成稳固的五角星,在方斗胸腹间隐隐发光。 “庙起,根基成!” 方斗张口猛地吹气,五脏六腑轰隆隆,仿佛一座庙宇拔地而起。 下一刻,方斗运转食气法,源源不断的天地运气,被送入体内,分化成五行精气。 ‘五脏庙’,终于成了! 但是,这只是入门阶段,此刻的五脏庙空荡荡,没有神灵镇守。 接下来,是立神灵。 方斗心头一动,琉璃心境发动,内心澄净无比。 今日,就要将这门佛门神通,化入‘紫府神雷’中。 心头升起一团虚影,俨然是一尘不染的琉璃。 方斗对着琉璃般的心境,开始存想朱雀神灵的怒火,头顶周天星斗中,一颗颗星辰闪烁,勾勒出朱雀的模样。 一团火光腾起,琉璃开始融入火焰当中。 这团火光,烧得心头温暖一片,方斗张开的嘴巴,好似随时能喷出大团火光。 朦胧当中,火焰响起雀鸣声。 方斗眼前一阵恍惚,见到一头神骏的飞鸟,展翅高飞,从火焰中冉冉升起。 仔细看来,这只火鸟通体火红,羽毛都是跳动的火焰。 “朱雀神立,开辟心府!” 有了琉璃心境的根基,方斗入门第一步,很快成功。 六神已成就其一,接下来是胃府。 方斗自认是大胃王,这一关想来简单。 结果,冰冷的现实,让他碰的头破血流。 失败了! 不止一次失败,而且是无数次失败! 方斗的胃力,明明极其发达,但修炼起来,总差了层意思。 好几次凝聚腾蛇,虚影都在最后阶段粉碎。 “哪里差了些?” 方斗有些郁闷,连带着胃口变差,这样一来,修炼进度反而大幅度落后。 “算了,熬锅稀粥喝喝!” 双耳陶罐挂在篝火上,清水压着白米,伴随着火烧,咕咚咚翻滚冒泡,熟米的香气渐渐传出。 第一口滚烫的米粥入肚,方斗烫得全身激灵,毛孔几乎齐刷刷打开,眨眼间冒了层汗。 “嗯!” 方斗这段时间,为了修炼,一直没顾上好好吃顿。 迷途之中,一锅热粥,烫得他胃口大开。 “呼噜噜!” 几口热粥下肚,方斗心中有了计较。 内力不足,需要借助外力! 方斗提起‘收魂袋’,这是马妖的胃袋,触类旁通,可以给他帮助 下一刻,他开始运转‘紫府神雷’的功法,以心府为根基,法力流动着,开始冲刺胃府的经络节点。 腾蛇的虚影凝聚,如同水中倒影,虚晃着极不真实。 这时候,方斗双手用力,十指插入‘收魂袋’。 一眨眼功夫,鼓囊囊的‘收魂袋’,瞬间缩水萎缩,最后缩成核桃大,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与此同时,腾蛇的虚影,开始凝聚起来。 方斗的内心,仍保留着那锅热粥的感动,双手食指快速抖动。 ‘食指大动’,用来形容胃口大开,实际上,五指当中,食指正对应五脏六腑中的胃。 过了片刻,方斗睁开双眼,满是喜悦。 胃府成了,腾蛇虚影完全凝视,盘踞在上方。 至此,六神已成就其二。 方斗掌握了心、胃两府,雷法小成。 火、土二者俱全,已然衍生出一路雷法,威力不可小视! 腾蛇属土,却是阴土,而非阳土,这门雷法偏向阴属性,能克制金、水。 “可惜了!” 方斗看向‘收魂袋’的灰烬,这件法宝,虽然是马妖以本体修炼,却也是一件不俗法宝。 但无尽所用,能帮助方斗开辟胃府,也不算浪费了。 ‘紫府神雷’小成,意义还不限于此。 这门功法的终极目的,是贯通内外,以人体‘内天地’,沟通外界无限的大天地。 只要将六神凝聚而成,食气三层的壁垒瞬间可破,一跃从术士成就法师。 未来的路子,这一刻已经奠定了基础。 方斗收起桃木剑和玉玦,这两样东西是法器层次,后者单看材质,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玉器。 至于桃木剑么! 方斗召出异种豆兵,这头道兵背生双瘤,初看古怪,但见得救了,自有一股奇伟的风格。 “赠予你了!” 异种豆兵,接过桃木剑,恭敬捧在手上。 方斗以往调动豆兵组阵,需要以鹤首钢杖为令,但现在寄托飞剑,已经不方便了。 正好多了这把桃木剑,代替鹤首钢杖,成为异种豆兵的指挥剑! 异种豆兵挥舞桃木剑几下,突然从剑身,冒出大团青光,竟是激发内部的‘斩妖咒’!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面前野草齐刷刷倒下。 豆兵的武器,都是自身凝聚而成,对付一般敌人尚能奏效,这次围攻‘五通神’,竟刺不破皮肤。 但是,异种豆兵手握桃木剑,攻击力大幅上升,可见方斗此举,误打误撞做对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邀约 夜已深了,县令还没入睡! 自从破除‘五通神’后,县令在民间威望大涨,百姓们无有不从。 开垦荒地、兴修水利,一桩桩难事,也都得以推行下去。 至于民间‘溺婴’等恶习,虽然尚未消失,但已经不敢明目张胆进行,来年人口必定上涨。 其余的乡间淫祀,兔死狐悲之下,不是瞧瞧关门,就是远走他乡,不敢留在本县了。 县令深夜总结,发现情况一片大好,饮水思源,想到了方斗。 身为名教子弟,他对修行者的态度,是且用且防。 但方斗不同,虽然术法高强,却不恃强凌弱,积极和官府合作,简直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民间的修行者们,仗着实力强大,蔑视朝廷官府,到处为非作歹、草菅人命,是不稳定的最大因素。 冠子清的辖地里,能有方斗这样的异数,也是运气。 思来想去,也想着投桃报李,感谢方斗这次援手的恩情。 突然,县令的目光,落到旁边一角。 这本奏折,是为了皇太后六十大寿,兼佛诞节的贺词! 同光帝崇道,但为了尽孝道,庆贺皇太后大寿,广招天下僧道入京,为太后祈福。 但是,能有资格入京的,必须是官方认可。 各地颇有势力的释、道,都在争夺机会,名额毕竟不多呀! 县令正好掌握一个名额,本来他身在名教,对此类事情深恶痛绝,旁人知道他的秉性,也没出家人来求取。 这下有主意了,就推荐方斗入京。 除了酬谢外,也是表达一个信号,和官府合作的,好处多多! 县令抽出一张纸,奋笔疾书,将推荐方斗入京的奏折写好。 待得落笔时,县令意识到一件事情。 “方斗,究竟是僧,还是道?” …… 福元寺内,戒严和药师殿佛子戒行,面色凝重。 这次佛诞节的名单,花落各家,到了小辈这里,只剩下两个名额。 和先前所料不差,天王殿、观音殿的两大佛子,可谓是势在必得,和戒严二人形成竞争关系。 此行八人的僧团,其中六位都是袈裟僧,只空出两个名额。 别小看这两个名额,一旦跻身其中,就能觐见天颜,在众多王公贵族面前露脸。 虽说,也能跟着师父后面,作为随从一同上京,但身份不同。 八人名额,是正式的成员,其他都是随从,作为衬托存在。 “怎么办?” 戒严喘着粗气,看向戒行,“他们不肯让!” 戒行一拳砸在桌面,“拼了!” 对方背后有天王殿、观音殿,他们背景也不差,戒严有方丈主持,戒行则是药师殿佛子。 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肯让步。 双方明争暗斗,远比老辈定额六人,来的更加精彩万分。 以至于,方丈主持,连同三大殿的首座,均表示小辈们自行决定,自己绝不干涉。 天王殿的法力僧数量,冠绝福元寺,有六大罗汉的美称。 观音殿,素有‘观音借库’的传统,乃是寺内放贷的大源头,财力雄厚。 一个有拳头,一个有钱,联合起来俨然不可战胜。 “我打听到了,那戒空那娘娘腔,请来几位术法高手!” “戒平身后有天王殿,从外域请来一位胡僧,手段不容小视。” “咱们这边,很不乐观呀!” 戒严咬咬牙,“前段时间,你就四处发信,请了不少高人过来,如今怎么样了?” 戒行苦笑道,“真正的高人,岂是你我招之则来?” “寺内的意见,这次是两不相帮,连戒空、戒平他们,都只能找外援,更何况你我?” “戒空交流广阔,甚至从湘西、淮南之地,请来了帮手,咱们这里不客观呀!” 戒严翻个白眼,“这不废话,我若能请到蜀中的剑仙,岂不是赢定了?” 江南之地,民间修行之人众多,但大都不上台面。 真正厉害的修行者,都在名山大川之中,尤其是蜀中群山之地,更是卧虎藏龙。 刚才提及的湘西、淮南之地,已经是很了不得。 “对了,你那个鸡鸣寺的伙伴,可以请来了!” 戒行想到方斗,起身跳起。 “他可是本郡内,少有的术法高手,不用可惜了!” 戒严有些犹豫,“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戒行挥挥手,“又不白请,你的好友,咱不会让他吃亏!” 见戒严似有意动,他接着劝道,“这次机会难得,若能进入僧团上京,咱们今后的前程就稳了。” “我也不贪心,继承药师殿这一摊子即可,戒严,难道你就不想子承父志吗?” 戒严是方丈主持的儿子,这件事情,在福严寺不是秘密! 戒严咬咬牙,脸色挣扎。 “再说了,那两人平时,对你多有嘲讽,难道你不想趁此机会,给他们一个好看?” 戒严忍不住喝道,“不用再劝了,我这就去请方斗!” “这就对了!” 戒行笑着点头,“你怕是不知道,这段日子,方斗做了许多大事!” “他扳倒了祁连县令,又帮助新任县令,将当地经营日久的五通神连根拔起。” “五通神庙内,那个庙祝来历非凡,都被他杀了。” “这次咱们斗法,少不得他的帮忙!” …… 一日,方斗入县城,采买熏香时,收到戒严的急信。 “争夺入京僧团的名额!” “要我参与斗法,和天王、观音殿请来的术士决一胜负!” 信中,戒严言辞恳切,若方斗垦去,必定重金酬谢,如果顾忌危险不去,也不会因此伤了和气。 “去,为什么不去?” 方斗当即回信,一个大字占据整张信函,“去!” 这次双方争夺名额,请来各方好手,必定是一场龙争虎斗的精彩场面。 听说,还有郡外的术士前来,能见识到地北天南的同道,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嗯,一直听说观音殿佛子交游广阔,想必请来助阵的术士,都是名动四方的强者!” “正好试试,我目前的水平,正处在什么档次!” 方斗越想越是感兴趣,本来要返回鸡鸣寺,临时起意,又在县城采购了大批货物,准备加倍修炼法术,提升实力,应对这次斗法之旅。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黄山隐修(一) 福元寺所在的小镇上,正是云开雨霁,天边挂着一道弯弯长虹。 屋檐下流淌一条条水滴,落在青石的石窝中,击打得水滴四溅。 方斗、戒严和戒行,坐在一家茶馆里,望着窗外湿漉漉的地面。 他们在此,等候请来的各方高人。 观音殿和天王殿那边,早已接待了外援,正在酝酿战略。 戒行这边,也不甘示弱,虽然拳头比不过天王殿,财富比不上观音殿,但却有一桩他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秘药! 福元寺的秘药,都出自天王殿,不管是买入大量药材,还是对外售出珍贵秘药,都开拓了丰厚的人脉。 掌握这些人脉,药师殿佛子戒行,也有信心板板手腕。 清明早已过了,今天新茶不能喝了,但茶馆有上好的陈茶普洱,开水沏茶,汤水如琥珀流光,香气四溢。 方斗刚开了胃府,对茶香极为敏感,品尝出其中妙处,忍不住夸赞。 “这是上好的陈年普洱,起码有六十到七十年的火候!” 茶博士听了,翘起大拇指,“这位大师好灵的舌头,今日招待三位的,正是小店珍藏了六十三的陈年普洱!” 戒严闻言双目圆瞪,“为何只有六十三年?有百年陈的普洱,尽管取来,咱又不是喝不起!” 茶博士尴尬笑了,“六十三年的普洱,已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再往上就没有!” “戒严师兄,别为难人家了!” 凡是在镇上开业的商家,没人敢得罪福元寺,更何况戒严和戒行两人,在福元寺地位不低,所到之处,众人都要小心伺候。 听得方斗解围,茶博士松了口气,还是这个和尚通情达理。 戒严终究不是雅人,喝了几口茶,觉得越来越寡淡,恨不得弄些酒肉来吃。 瞥眼一看,戒行端着茶盏,一边欣赏琥珀光的茶汤,一边轻轻呷两口,神情极为舒畅。 人家才是会喝茶的! “戒行,你情的人,怎么还没过来?” “别急,稍安勿躁!” 聚首前,戒行已经解释了,他请来的两位助手,一个来自邻近的丹阳郡,一个比较远,临海的胶东郡。 丹阳郡的助手,因为他赠送一瓶玉佛脂,结下了交情。 至于渤海郡那边,是药师殿采购药材的一处基地,平时来往甚多。 “人家远道而来,等几天又怎么了?” 戒行慢条斯理,喝完茶汤,长舒口气。 小镇外,蹄声笃笃,一个瘦弱的中年道士,牵着头瘦驴,身旁牵着小道童。 小道童头上裹着白布,身穿的道袍是成年人尺寸,也没改过,看上去空荡荡,袖子都垂在地上。 瘦驴背上,托着大包小包,还有沉重的木盒,以草绳捆绑着,行走间一瘸一拐。 “师父,我累了!” 中年道士有些不耐烦,一指前方的小镇,“这不快到了,再撑撑!” 道童噘着嘴,“可是,我的腿酸软得厉害,快断掉啦!” 他眼珠子骨碌转了两下,“要不,让我骑会儿驴!” 话音刚落,中年道士一记爆栗,凿在他脑袋上,打出‘哎呦’惨叫。 “骑什么驴?没看到驴身上背着东西么?” “这一路上,你不停喊累,想方设法偷懒!” “你想骑驴,驴身上的东西怎么办,让师父我来背?” “你倒是舒服了,却要师父我累成驴了!” 道童有些委屈,捂着脑袋,“不让骑就算了,打人干嘛!” 中年道士教训了一通,觉得语气有些重,缓和表情,“百丈啊,咱们师徒两个出趟远门,也不容易!” “为师念在你年纪小,需要长见识,才带你出来!” “等见到主人家,可不能这么没规矩,让人家小瞧了咱们黄山隐修!” 道童百丈听的愣住了,“师父,咱们是黄山隐修?” “那是当然!” 道童满脸不可思议,“可是,咱们不是种田做买卖的,兼职当道士养家糊口吗?” 中年道士表情尴尬,解释道,“咱们本职是道士,做些小买卖,只是补贴修行而已,不要本末倒置!” “晋陵郡面积有限,虽比不上咱们丹阳,但福元寺却家大业大。” “这次人家邀请咱们帮忙,咱们也趁着机会,多贩卖些土特产。” 道童百丈有些委屈,低下头,“可人家给的盘缠,都被你锁进柜子了,咱们一路走来,吃的干粮清水,睡在荒地破庙,太辛苦了!” “你懂什么?” 中年道士正色道,“咱们修行之人,道法自然,亲近自然,契合天地大道,吃得饱穿得暖,反而于修行有碍!” 道童百丈眼睛直眨,总感觉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算了,快把头巾解开,我再给你上药!” 道童解开裹布的头巾,露出长满疮疤的脑袋,看上去很是骇人 中年道士,取出一个瓷瓶,千方百计,将最后的瓶底都刮干净,也才收集了少许一撮。 “哎,玉佛脂快用完了,这次去福元寺,怎么着也再要两瓶?” 道童翻着白眼,应和道,“一瓶怎么够了,最好要他个瓶,用不完可以高价卖掉!” 他本是讽刺,但中年道士却听得连连点头,“有道理!” 中年道士,一边往道童头上抹药,一边喃喃自语,“可惜,玉佛脂太珍贵,一两瓶可以开口,若要的太多,反而惹怒对方!” 他手法均匀,片刻过后,在道童脑袋表面,用剩下的玉佛脂涂抹均匀一层。 道童吸着凉气,表情极其惬意。 “裹上头巾,咱们进镇,和福元寺的人汇合!” 中年道士一拉瘦驴,发现这牲口也累了,顿在原地不动。 “乖,等咱们进镇,将这些茶叶漆器卖了,给你买三文钱的好草料!” 瘦驴听了,昂刺昂刺摇头,显然不信任他。 “骗你做什么,这次定能大赚!” 中年道士好说歹说,总算拉动瘦驴,背着沉重的货物。 道童揉了揉膝盖,有心抱怨几句,但见到一人一驴走到前方,只得快步追上去。 “师父,我将来肯定长不高!” “为何?” “小小年纪,就要长途跋涉,还不被师父疼,太可怜了!” “咚!” “又打脑袋,刚抹药了呀,疼!” 第一百八十章 黄山隐修(二) 薄雨过后,小镇内水汽浓厚。 中年道士不断唠叨,“把茶叶打湿了怎么办?” 道童眼睛尖,穿过朦胧水雾,见到茶馆窗口的三个光头。 “师父,人在那里?” “哪里,哪里?” 中年道士顺着指尖望去,见到戒行时,重重点头,“没错了!” 他们到了茶馆门口,却被拦住了,“驴子不能进去!” 戒行起身招手,“请进来说话,小二把驴子牵到屋后,喂些草料。” 中年道士微笑,心想又能省笔草料钱,拉着徒弟往前走。 “松竹师父来了,请坐!” 戒行早已叫来两碗茶,一杯给中年道士,一杯给小道童。 小道童喝了口苦茶,脸走皱起来。 方斗一见笑了,连忙叫来小二,对他吩咐两句。 片刻过后,小二端来几叠点心,有栗子糕、糯米团、青梅饼等。 道童见了欢呼,抓住一块往嘴里塞,两手各自抓着一块,嚼得不亦乐乎。 戒严和戒行二人,心想这孩子饿了多久? 方斗淡淡笑着,这吃相,颇有我几分神采! 中年道士斯文许多,拈起一块糕点,就着喝了半碗茶。 “戒行师父,我接到你的信,就立刻带着徒弟赶来。” “这一路风餐露宿,可是辛苦呐!” 戒行微微点头,疑惑问道,“我记得,随信奉送一笔盘缠,怎么,如今丹阳地区的物价沸腾,那笔钱财连好好吃顿饭都不够?” 中年道士脸皮厚,笑着不说话,一旁道童艰难咽下糕点,“那些盘缠……” 没等他开口,中年道士眼疾手快,捏着一块糕点,堵徒弟的嘴巴。 “呜呜呜!” “实不相瞒,贫道一向清贫,这次远行,还带了些黄山地区的特产,想到了地方变卖,凑足回家的盘缠!” 戒严连忙说道,“不至于,不至于,您大老远来一趟,所有来往花销,咱们都包了!” 中年道士突然从道袍下,取出一包茶、一个漆盒,放在桌上。 “这是我带来的茶叶,还有本体的漆器,都是很有特色的!” 道童终于得以插嘴,解释道,“茶叶是咱们在山上种的,漆器也是咱家道观的契户手工制作。” “可我听说,黄山那片儿,应当是文房四宝出名!” 戒严提出疑问。 中年道士笑容凝固了,砚台、松墨、宣纸、豪笔,那都是大生意,他哪插得进去手。 他和小徒弟相依为命,在黄山划了块地,种茶树、做漆器,闲时外出做法事、驱鬼,总能勉强糊口。 哪像福元寺这样的大财主,佃户成千上百,良田一眼望不到尽头,仓库的钱财都能顶破屋顶。 道童百丈,前些年得了怪病,头顶长满疮疤,吃了不少药方,始终不见好。 后来,中年道士得知玉佛脂存在,上门相求。 戒行也是见他有些本事,才赠送一瓶玉佛脂,才有了今日应邀前来。 “这个嘛,等有机会,咱么带着另外的特产过来!” 戒严和方斗,看了看茶叶和漆盒。 茶叶不是名茶,但胜在山水好,品质不错,可惜过季,卖不上什么价钱。 倒是漆盒花纹美观,漆面如玉,属于优质的艺术品。 戒行拍板决定,让茶馆老板买下这茶叶,至于漆盒他都要了,用来盛装秘药,赠送给有身份的香客。 这笔生意结束,中年道士乐得眉开眼笑,连连鞠躬道谢。 戒行安排师徒二人住下,然后和戒严、方斗离开了。 戒严刚才憋了半天,眼下只剩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怎么看,这寒酸道士都不靠谱呢?” 原因无他,中年道士松竹,举止烟火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是高人! “我当初见他时,听他自称黄山隐修!” 听到这四个字,戒严和方斗停下脚步,“不能?” 黄山是闻名四方的名山之一,想占据此山修炼,除非是真人才有资格! 戒行说到这里,摇摇头,“黄山山脚,一件破旧道观,说是‘黄山隐修’,也勉强过得去。” 戒严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但别说,松竹真有法术在身,是咱们一大臂助!” 原来,当初为了求药,松竹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觍着脸登门求药。 守门的武僧理所当然,将他拒之门外。 这道士脸皮极厚,缠着半天,始终不肯放弃。 但事关重大,一瓶玉佛脂何其珍贵?怎能随意施舍来历不明的道士。 两个看门武僧,为了吓退松竹,一人赤膊上前,双手将千斤中的石狮子举到头顶。 寺庙门前两旁的石狮子,采用山中石雕琢而成,不仅有两人高,底座更是实心石块,又大又重。 “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手一抖,将你砸得脑浆迸裂!” 松竹嬉皮笑脸,“这位师傅,我只怕你砸不中我!” 武僧怒了,想要给他个教训,双臂肌肉膨胀,石狮子脱手飞去,朝松竹头顶砸落。 他手头力道控制的极好,石狮子落下,不会伤到人,只会擦着松竹身旁,最多给他些惊吓。 没想到,松竹嘴里喷出一团烟雾,对着石狮子裹住。 下一刻,庞大的石狮子不翼而飞,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个武僧瞪大双眼,都找不到石狮子的踪迹,知道遇到高人了。 他们本想进寺庙,通知天王寺的高手赶人,路上遇到了戒行。 戒行是药师寺的佛子,听到此事颇为惊奇,正好怀中揣了几瓶玉佛脂,当即要武僧带路。 “你要玉佛脂?” 松竹满脸堆笑,“不是要,是买!”他搓着双指,“只是不凑巧,钱不太够,可否让我日后慢慢归还?” 戒行摇摇头,“抱歉,本寺概不赊欠!” “这样啊!”松竹脸色暗淡。 但是,戒行接着又说道,指着门前的空地,“石狮子,关系本寺脸面,若阁下能帮我找回来,赠送你一瓶玉佛脂又如何?” 松竹笑了,“这个好办,请去镇外十里,一处干枯的池塘,石狮子就在那里!” 守门的武僧哪里肯信,当即呵斥,“胡说什么,石狮子又不长脚,怎么可能一眨眼,去那么远!” 戒行将信将疑,派人去了镇外,果不其然,走到十里之外,发现一片早已干枯的池塘,在淤泥中挖出巨大的石狮子。 和门前剩下的那只对照,果然是一对,分毫不差!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兰陵大汉 戒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这一手转腾挪移的法术,当真是神乎其神!” “我见他法术厉害,态度又恭敬,便赠予一瓶玉佛脂。” “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戒严起初,对松竹不以为然,听戒行说起往事,也开始慎重起来。 寺庙门口的石狮子,等闲武僧都举不动,松竹却能一眨眼功夫,送到小镇外十里的池塘中,这份本领便不容小觑。 “胶东郡的外援,何时到来?” 戒行成竹在胸,“我计算好时间,胶东郡送信最后,计算时日,也就这两天能到来了!” “耐心等两天!” 方斗便跟着戒严、戒行,招待松竹师徒,一边等待胶东郡的外援过来。 这对师徒,真是两个活宝。 师父松竹是个钱串子,张口闭口就是‘我穷’,谈话不超过三句,就提到推销土特产。 戒严和戒行,尽管早已有所准备,知道他是术法高手,但还是被烦得不行。 徒弟百丈,除了能吃,看不出别的,就交给方斗招待了。 方斗倍感亲切,这么能吃的孩子,有些年头没见到! “啊呜!” 一笼竹屉热气腾腾,装着六个大包子,皮薄肉厚、九个褶子不多不少,白面发得正好,一口咬下去,绵软得像是棉花,肉汁便在口腔爆开,滋味鲜美之极。 道童百丈,两口一个,吃得满嘴流油,以老母鸡护崽子的姿态,将整个竹屉围在胸前,恶狠狠狼吞虎咽。 包子铺的老板,急得直跳脚,“小师傅,快拉着他,别撑坏了!” 他家的包子是镇上老字号,名声远扬,如果出了吃死人的事情,那可怎么办? 方斗轻笑摆手,“不碍事,让他先吃,对了老板,我要的三百肉包、三百素菜包、三百鸡油包,准备得如何了?” 老板眼睛盯着道童,一边回答,“早就准备好了,寺里的师傅们,什么时候来取?” “取什么?”方斗发现对方可能误会。 老板愣住了,“您不是替贵寺的师傅们,前来采购些包子么?” “当然不是,是给我吃的!” 道童百丈,这辈子没吃这么饱过,足足干掉两屉大肉包子,而且他还挺挑嘴,只吃猪肉馅的。 一般的成年青壮,也就这个饭量了。 “和尚哥,我……嗝,我吃饱了!” 百丈舍不得打嗝,满嘴都是肉包子的香味,要留着慢慢回味。 “吃完就好,现在该我吃了!” 片刻过后。 “小道士,你劝劝小师傅,别再吃了,吃出人命怎么办?” 老板拉着道童百丈,苦苦哀求。 方斗一口一个包子,动作流畅,一层层竹屉清空,白面包子嗖嗖消失不见。 百丈瞪大双眼,这世上,还有比我能吃的,果然是英雄啊! 九百个包子,看似不可能,实际上,都被方斗吃光了。 “老板,这是包子钱!” 老板目瞪口呆,目送方斗拉着小道童离去。 路上,小道童朝方斗左看右看,怎么也找不到藏包子的地方! “别看了,包子都吃了,半点也没剩下!” 方斗修成胃府,多了一项本事,吃到胃里的东西,迅速粉碎提取营养,效率比先前高处许多。 相应的,饭量也比以前,提升了数倍。 这样下去,可以做到十日一餐,十日不饿! 路上,小道童心事重重,突然开口,“我做你的徒弟怎么样?” 方斗笑了,“怎么想到这出?” “你看啊,我饭量很大,连师父都比不过,只有你有资格压我一头!” “还有呢!” 小道童取下裹布的头巾,“我天生怪病,脑袋光秃秃,长不了半根毛,正好跟你当小和尚!” 方斗哈哈笑着,“我头发短,可不是和尚。” “再说了,你想转投我门下,你师父那边怎么办?” “是哦!” 百丈回过神来,“他平时总说,要我为他养老送终,也对我还不错。要不等我送走他,再来拜你为师?” “一言为定!” 方斗哪知道,这世上还有一语成谶的事情,随口答应下来。 二人回到落脚的客栈,松竹正拉着戒严、戒行,打算打通关系,将当地的特产贩卖过来。 戒行的笑容,已经近乎僵硬,一旁的戒严,更是翻着白眼,见到方斗归来,连忙起身相迎。 “你总算回来了,一起出去走走!” “也好!” 小道童百丈,乖乖回到松竹身边,乖乖做功课,读道经。 方斗和戒严二人,对戒行抱以同情的目光,一身轻松走出客栈。 “嗯!” 街头对面,一个昂然大汉束手而立,身后墙壁斜靠着扁担,面前放着两个箩筐,堆着冒尖的红枣。 红枣如同玛瑙,个头大而喜人,不少过路行人,停下来问价钱,你三斤,我五斤,箩筐眨眼间凹下去。 “吃不吃枣?” “吃!” 戒严上前,见到两个箩筐,只剩下小半筐,随手抓了几颗,赞不绝口,“上好的山东大枣,而且这么新鲜,就像是今早刚摘的!” 他这是比喻手法,这里距离大枣产地,岂是早上采摘,下午就到的? 没想到,大汉憨厚笑了,“客人真有眼光,这是天刚亮,我在家门前的枣树上摘的,可新鲜了,露水还没干!” “胡言乱语什么?” 戒严当然不信,直截了当道,“剩下的大枣,我全要了!” 大汉却摇摇头,“你买不起!” “怎么买不起,你有多少大枣,还是你的枣子能卖金价?” “鲁兄弟,你可算来了?” 这时候,戒行大踏步往前走来,一脸热情看向昂扬大汉。 发现戒严、方斗也在,戒行为二人介绍,“这位是胶东郡兰陵县的鲁兄弟,来得这么早,一路上没少辛苦?” 鲁大汉憨厚笑了,“不辛苦,出了家门就到了!” 接兴建他还带着挑担和箩筐,埋怨道,“远道而来,应当轻身上路,带这么多东西不嫌累赘么?” 鲁大汉仍旧坚持道,“真没多远!” “好了,好了,快跟我过来!” 鲁大汉却不肯走,对戒严笑着,“我刚才说,你买不起我这里的大枣,不是说假话!” 话音刚落,他倒提一只箩筐,大枣哗哗往下倒落,像是延绵不断的流水,连绵不绝。 过了好半天,箩筐内部,仍有大枣不断留下,地面已经堆积成山,但还有大枣往外流淌,将整条街道铺满。 第一百八十二章 肩挑日月 一担江山 四周镇民惊呼不已,连连大呼,“神仙手段、神仙手段!” 鲁大汉手上的箩筐,好似通向另外空间,数不清的大枣滚滚落下,无穷无尽。 枣子越积越多,起初堆成一座丘陵,然后顺着缓坡到处滑落,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有镇民捡起大枣,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是真的。 粗略一看,何止十万斤。 “怎么样,这位师傅买得起么?” 戒严脸色难看,说道,“十万斤大枣,我怎么买不起?” 但是,任谁听了,都知道他在嘴硬。 鲁大汉的手法,众人已见到了,只要他愿意,可以倒出五十万、乃至上百万斤大枣。 真要到了百万斤、乃至上千万斤,戒严也买不下了。 戒行见了,急忙出来打圆场。 “我这位师弟,不认得你,先前多有冒昧,不要介意!” 戒行看行戒严,用眼神传信,这些术法高人,性格多有古怪,咱们暂且迁就些。 他们也看出来,鲁大汉故意施展手段,实则是亮明本事,戒严只是不凑巧,撞到枪口上。 戒严心里不痛快,但为了顾全大局,只得低头。 这时候,方斗突然开口了。 “这位兄弟,你这些大枣,我看也没多少啊!” 鲁大汉看向方斗,“哦!” 方斗拍拍肚子,“我饭量一般,在家里排名第三,马马虎虎,但可以不谦虚的说,你这里的大枣,我一人能全吃了!” “那可真是……” 鲁大汉呵呵笑了,哪有刚才憨厚模样,双目迥然有神。 “你这是要为这位师傅找回场子啊!” “我这里的大枣虽不多,却也不是一人能吃下,你尽管开口,吃多少算多少。” “但若是不能吃光,对不起了,你们两个一同给我赔罪!” 戒行看到这里,急忙说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这位大汉,在胶东郡也是一号人物,家族以种植药材为生,垄断了方圆百里的市场。 胶东郡靠海,和海外异士多有来往,学了不少神奇的法术。 鲁大汉此人,是戒行准备的外援当中,明面上实力最强一个。 但他没想到,鲁大汉心高气傲,一来就想亮手腕,和方斗、戒严起了冲突。 这下好了,还没斗法,自己先起内讧了! 方斗看向遍地大枣,神情自若,“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周的乡亲父老,都让一让!” 围观的镇民们,接连往后倒退,还有人溅起脚下的大枣,丢到大街中央的枣堆上。 方斗深吸口气,突然大喝一声,“来!” 从他嘴里,一阵狂风卷起,落到地上,所有大枣像是被磁石吸引,嗖嗖往他嘴里倒飞过去。 方斗的嘴巴如同无底洞,大枣连成河流,始终填不满。 “啊呀,这位小师傅,好厉害的法术!” 鲁大汉神色凝重起来,他刚才倒出的大枣,少部分是真的,其他都是幻术化成,因为手法巧妙,所以看起来不少。 但是,他仍有底气,真实存在的大枣,也有几百斤,就是来十个大汉敞开了吃,也要半月才能吃完。 方斗夸言能一人吃光,他绝对不信,于是有了这场斗法。 眼看着方斗源源不断,吞吸红枣入口,许多幻术凝结的大枣,一入口就消失不见,剩下真实存在的枣子。 这时候,松竹带着道童百丈,也到了附近,见到方斗吞吃红枣,看得津津有味。 百丈佩服不已,“原来他这么能吃?” 松竹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简单的能吃,此人修炼一门极高明的内景修炼功法,能吞吃万物化为精气,对修炼也是事半功倍!” 百丈眼珠子转着,这功法也太厉害了,将来我投过去,将它学过来,以后想吃什么吃什么,无需忌口! 松竹指着大汉的箩筐,“你能看出,这大汉用的什么手段?” “这我哪儿知道?”道童摇摇头。 “此乃‘肩挑日月、一担江山’!” “你看他箩筐中,装着浅浅一层红枣,实则藏了百倍不止!” “只是他法力尚浅,还做不到收纳天地的地步!” 方斗这边,胃府运转,将大枣粉碎,杂质粉碎,顺着毛孔派出体外,留下有用的精华之气。 街道上滚动的大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减少。 转眼间,红枣如同退潮,已经缩回方斗脚下,不断往上跳起。 戒严看得心头痛快,朝鲁大汉说道,“你还有多少枣子,都倒出来,我拼着倾家荡产,也让方斗兄弟吃痛快了!” 戒行慌忙喝止,“你就别拱火了!” 最后一颗大枣落肚,方斗咂咂嘴,拱手道,“吃完了!” 此时此刻,地上再无半颗大枣。 鲁大汉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好本领,佩服!” 然后转向戒行,“福严寺,当真是人才辈出,我出门时,家中长辈再三叮嘱,如今见了,果然不负声望!” 他再向戒严、方斗行礼,“刚才多有得罪,失礼了!” 大汉主动服软,一场冲突冰释前嫌。 戒行和戒严身为地主,招待请来的客人入座。 “这位是丹阳黄山的隐修,松竹道长!” “这位是胶东兰陵,鲁家的长子,鲁大汉!” 中年道士和大汉见过后,同时看向方斗。 “这位小师傅,不知是贵寺的哪位?” 他们刚才都见到,方斗法术厉害,猜测他是福元寺某个罗汉的弟子。 福元寺中,法师境界有罗汉封号,算是一方大人物。 “这位方斗兄弟,不是咱们福元寺的,在邻县鸡鸣寺修行。” 两人心中琢磨,怎么也想不出,晋陵郡还有这样的人物? 戒行开始说起来,“这次斗法,说到底,还是我们师兄弟二人的私事,麻烦三位前来相助,真是抱歉了!” 鲁大汉率先说到,“家中长辈说了,陆地上的生意,福元寺是咱家的重要合作伙伴,这次派我来帮手,一切听从吩咐!” “言重了,是我要拜托鲁兄帮忙!” 戒严也低声和方斗说,双方斗法的地点时间已经定好,就在小镇外的罗汉汀。 他们这边严阵以待,对方也筹谋许久,据说请来的外援,都是声名远扬的高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罗汉汀斗法 斗法地点,定在镇外罗汉汀,一处水草丰茂的水上陆地。 江南水网弥补,少山多水,许多湖泊中央有淤泥堆积,形成大片陆地,名曰‘汀’。 罗汉汀这个地方,得名由来,还是福元寺的某个罗汉,曾在此修炼。 双方选定这个地方,一来是远离小镇,二来是地方清静,是解决纠纷的好场所。 罗汉汀,约莫有两个足球场大,用来斗法足够了。 四周是波光粼粼的湖水,东南角的方向,长了一列芦苇丛,约莫有两三百米长。 戒严、戒行,带着方斗三人,早早到了罗汉汀等候。 黄山来的松竹道士,望着面前壮观的芦苇丛,两眼放光。 “这么多芦苇,割了用来编席、造纸,每年起码能多赚这个数字!” 道童百丈翻着白眼,“师父,这里不是咱家的,别动歪心思!” 松竹摸了摸嘴角,“只是有些可惜,这里还没开发,白白荒废了!” 鲁大汉挑着扁担,两边挂着箩筐,脚步稳当当,一路走过来,在松软的沙地留下脚印。 “这地方好啊!” 他望着周围的水色,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时候,戒严和戒行,正在和方斗说话。 “这次麻烦了,对方请来的三人,都是高手!” 原来,福元寺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早已打通天王殿和观音殿的消息渠道,知道对方起来的高手身份。 这三人,分别是极西之地而来的胡僧、湘西的梅山道巫、淮南八公山的隐士。 众所周知,胡僧来自异域,手段诡异莫名,与中土不同,非常难对付。 梅山地区,乃是古文明残留的地区,诞生出独特的‘道巫’。 道巫者,修炼的路子,是混合了古巫术和道法的独特法术,更是令人难以琢磨。 至于八公山,顾名思义,此地先后有八人飞升成仙。 从八公山出来的隐士,能是一般人吗? 对照敌我两方面的实力,更是令人绝望。 戒严和戒行这一阵营,三人都是二流术士级别,区别在于,松竹和鲁大汉是强二流,方斗属于弱二流。 戒空和戒平的阵营中,胡僧和梅山道巫,都是强二流级别,但八公山的隐士,稳稳当当步入一流,处于弱一流的层次。 实力相差太悬殊,怎么能赢? “麻烦了!” 戒行不知第几次,口中念叨这句话,神情焦虑。 谁能想到,对方面子这么大,连一流术士都能请来。 凡是到了一流境界的术士,无不是一方大人物,岂是蝇头小利能说动? 戒严勃然大怒,“肯定是他们俩,动用福元寺的公家资源,才把人请来的。” 这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要不,田忌赛马!” 戒行突发奇想,“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你这说的是啥?”戒严表示听不懂。 方斗舒了口气,这是把咱当成‘下驷’了。 他也不生气,毕竟从境界来看,自己是最弱一环。 “戒严师兄,这是兵法中的经典案例,讲的是……”方斗知道戒严不学无术,耐心解释起来。 “什么?” 戒严听完跳起来,“怎能将方斗兄弟,当成是劣等马?” 大哥,这好像不是重点! 戒行看向方斗,“方斗兄弟,你应该能理解!” 方斗点点头,“可以,我听从安排。” 戒严还想再闹,方斗劝说道,“如果那两位能获胜,我也不用上场了,岂不美哉?” “对哦!”戒严越想越有道理,渐渐安静下来。 但想了半天,他还是憋出句话,“方斗啊,我信你,你是上等马,绝不是什么下等马!” 过了片刻,戒空和戒平二人,也带着三位外援,来到罗汉汀上。 貌若少女的戒空,浅笑开口,“想必你们先来片刻,早已商定了斗法的内容,说出来,咱们合计合计!” 这边是戒行出面,“当然了,你我都有三人,不如三局两胜?” “哈哈,你想得太美了!” 戒空摇摇头,“早就知道,你们打听出几位高人的来历,我们又如何不会防备,你们做小动作!” 正说着,他盯着戒行,缓缓开口,“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 戒严听了大惊,“怎么被他偷听去了?” 方斗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是,这是被对方看穿了?” 想想也对,戒空和戒平占据绝对优势,脑筋又不差,怎么可能允许对方利用规则获胜。 戒空摊开手掌说道,“三局两胜,绝无可能,我们这边有个法子,你们听听!” “双方各处三人,不限制上场次数,一人认输下场,转而由剩下人替补。” “这样不管斗几场,最终只有一人能赢。” “最后赢者是哪一方,就是哪方获胜,这样如何?” 这下子,戒行这一方不答应了,“好个屁!” 对方有八公山隐士这个杀手锏,弱一流的术士,堪称无敌存在,戒行这边的外援无论如何也赢不了! 车轮战?呵呵,三个人怎么打?对面也有三个呢! 戒严经过方斗解释,气得七窍冒烟,“太狡猾了,就知道你这小白脸,没憋着好屁!” 这边吵闹起来,对面的戒空和戒平,突然脸色变得冷酷。 “你以为,我们这是在商量?” 气氛安静下来。 “戒严,戒行,这次争夺名额,我们本就胜券在握,这次约定斗法,只是给你们垂死挣扎的机会!” “记住,机会是我们赐予的,你们没资格拒绝!” “现在,要么答应我们的条件,要么转身离开。” “入京僧团的名额,从始至终,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这句话,说得霸气十足,和戒空的外貌反差极大。 戒行和戒严,脸色涨得通红,挣扎了半天,双拳捏得死死的。 过了半晌,戒行松了口气,“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这是服软了。 没法子,正如戒空所说,他们占据优势,就有制定规则的全力。 戒行和戒空这边,只能寄希望,自己这方运气爆棚,松竹和鲁大汉能超常发挥。 至于方斗么,他们暂时还没想好,在接下来的斗法中,能发挥什么作用? 第一百八十四章 胡僧野蛮 第一场,黄山隐修松竹,对战西域胡僧。 罗汉汀中央位置,用鹅卵石圈了一个大圆,作为斗法场地,两人都站在圈内。 这名胡僧长相怪异,瞳色如猫咪,头上留着茂密的头发,和胡须同色,都是火焰般赤红。 他强调怪异,说话时咬舌、平仄都不对,让人听来颇为不适。 “你这道士,识相的快些认输,否则我要你的命!” 这话一出,不光是戒行等人,就连他本阵营的戒空,都皱起眉头。 这场斗法,本质上还是同门较量,又不是生死仇敌。 争一争胜负也就罢了,无非是意气之争,但你一上来就要杀人,这不是坏规矩吗! “你请来的什么人?” 戒空一双凤眼,瞪了瞪瘦瘦高高的戒平,这胡僧是他请来的外援。 “胡僧来自蛮荒之地,不懂规矩,但他手头很硬,能帮咱们赢一场!” 戒平有些尴尬,三位外援当中,只有胡僧是他请来。 “最好如此!” 场内,松竹道士笑着点点头,“和气生财,何必拼命?” 胡僧也不理他,反手掀开火红色披风,哗啦啦空气中滋起大片火花。 “不好!” 松竹道士见来势凶猛,从腰间取出一杆旱烟,烟锅填上烟丝,开始吞云吐雾。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过烟瘾?” 戒严有些哭笑不得。 鲁大汉却看出端倪,“旱烟是法器,烟丝是秘药,他这是在施展独门法术!” 胡僧抓着披风抖动,被风吹得鼓起来,在面前甩了几下,当即燃烧熊熊火焰。 火光烧得皮肤生疼,即便是在圈外围观的几人,都能察觉火焰的高温骇人。 脚下的沙地,原本有些潮湿,被烈火一烘,早已变得干爽。 “火者,乃是光明使者!” “能焚尽一切世间罪恶。” “道士,受罚!” 胡僧一声喝,整片披风飞起,刹那间化作大片火云,朝松竹头顶盖落。 满眼都是火光灿灿、烟雾缭绕,罗汉汀周围的湖水,被烤的咕咕冒泡,许多小鱼小虾当场翻了肚子。 这时候,松竹以叼着烟杆,接连抽了几口烟,却都憋在肚中。 眼见火云落下,松竹猛地张口,如同吐出大片祥云,飘飘袅袅往升空升起。 下一刻,火云落下,被烟雾裹住。 呼,弥漫罗汉汀上空的烈焰,刹那间烟消云散,半点痕迹没留下。 空气中高温急剧褪去,恢复正常的秋后凉爽。 胡僧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他不肯相信,从胸前的袍子上,扯下两颗红宝石,对着松竹弹出。 这不是普通的红宝石,是专门祭炼过的烈火精晶,内含压缩的熊熊烈火,一旦爆裂开来,足以覆盖整个罗汉汀。 松竹猛吸几口旱烟,就要将红宝石裹住。 “我的手段,岂止于此?” 胡僧并起食指和中指,对着两颗红宝石一指。 嗖嗖,两颗宝石猛地拐弯,闪开烟雾的纠缠,朝松竹后脑勺飞去。 “师父小心!” 道童百丈忍不住开口。 这时候,松竹竖起旱烟杆,朝着脑后轻点几下。 一缕缕烟雾升起,缠住两颗红宝石,瞬间消失无踪。 事情发展到这里,二人斗法倒也中规中矩。 但接下来,画风陡然一边。 胡僧陡然抽出一把刀,对着自己胳膊猛砍。 “这胡僧,难道是输急了眼,开始自残了?” 戒严看得有趣,幸灾乐祸笑了。 戒行却板着脸,“没这么简单,耐心看着!” 雪亮刀锋,朝着胡僧胳膊落下,却是没有半点血迹。 胡僧胳膊毫发无伤,反倒是对面的松竹,握着旱烟杆的手臂,迸发四溅火花,开始燃烧起来。 不好! 松竹看出来,胡僧以某种诡异手法,将伤害移到自己身上。 但是,数遍自己所知的法术,哪有这般丝毫不留痕迹的? “西域法术,果然奇特!” 松竹喷出大团烟雾,笼罩住燃烧的胳膊,隔绝对方的法术攻击。 胡僧嘿嘿说道,“你本事不错,但又能挨我几下!” 说完,他又举起刀锋,对着胳膊连砍。 与之同步,松竹胳膊上的烈焰,陡然冲破烟雾,烧得皮酥肉烂,已然握不住手上的旱烟杆。 “不好!” 松竹终于支撑不住,痛叫一声,骨骼疼痛欲裂。 “中!” 胡僧猛地开口,用尽全力一刀落下,随之哐当响起,松竹手上的旱烟杆落地。 这件法器刚落地,沙地冒出个脑袋,伸长舌头一卷,随着钻入地下。 松竹掐指念咒,对着胳膊念了两声,火焰熄灭,总算平静下来。 一条凸线浮在沙地表面,最终延伸到胡森脚下。 地面钻破,一头灵活的蜥蜴,叼着旱烟杆飞扑胡僧怀中。 “穆森,我的好孩子,为我夺来这件宝物!” 胡僧抓住松竹的烟杆,已然胜券在握。 对面的松竹懊恼不已,他此刻才看出,胡僧所使用的的,仍是幻术一流,不过是手法巧妙,让他刚才被蒙蔽了。 可是,现在回过神,已经晚了。 旱烟杆是他施法的法器,已经落到胡僧手上。 胡僧洋洋得意,指着旱烟杆,“你们中土的法器,太小家子气,怎能用这般低劣的外形。” “咱们的宝物,不是镶嵌宝石的王冠,就是象征权威的权杖!” “你这东西,只配拿去烧火使用!” 这句话,说得狂妄之极。 戒行和戒严都怒了,这胡僧太无礼了,就算是斗法赢了,也不能这么埋汰人。 再说了,松竹还没认输! “这个,道友你说的不无道理!” 松竹服软了,伸出双手说道,“只是,可否将法器先还给我?” 这道士,开始唠叨起来,“我这里也不容易,炼制件像样的法器,几代人积攒的家底都刮干净了!” “斗法输赢无所谓,重要的是人没事。” “你若是肯把法器换给咱,一切都好商量!” 胡僧哈哈大笑,“这么说,你要认输了?” 松竹笑容凝固,为难搓手,“受人所托,不做做样子,打上几个回合就认输,也太说不过去。” “要不,道友先把法器还我,咱们再来几个回合。” “你放心,我最讲信誉,一定包你满意!” 胡僧见他嬉皮笑脸模样,快气笑了,“你把我当傻子吗?” “你怎么知道?” 松竹赶紧捂住嘴,一副‘露馅儿’的模样。 旁观双方哄笑出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枯木摘花 不得不说,在惹人讨厌这方面,胡僧真正做到了不分敌我。 除了戒行、戒严这边,就连邀请他的戒空一行,也是连连皱眉。 众人心目中,极西之地本就是人迹罕至的蛮荒地带,那里来的胡僧,就算是修行者,也是未开化的种族。 胡僧刚到来,就大咧咧,将敌我双方都得罪光了。 甚至于,有人将戒行都怪上了,请谁不好,请来这个厌物! 戒行也是委屈啊!他没想到,这胡僧嘴巴太臭,就算赢了,也连累他受埋怨。 斗场中,胡僧见松竹戏弄他,愤怒至极。 他双手高举旱烟杆,“你敢戏弄我,我现在就把你的法器毁掉!” 奇怪的是,接连在膝盖上拗了半天,烟杆子始终笔直,半点弯曲也没有。 松竹表情淡然,既为法器,仅凭你双手就能拗断? “好呀,我烧了他!” 胡僧一捏鼻子,张口喷出大团火光,附着在旱烟杆上,开始缓缓炼化。 小道童百丈急了,“你为何要毁我师父的法器?” 胡僧瞪着眼睛,“小娃娃,别啰嗦,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来就来,谁怕你?” 小道童盯着他,气鼓鼓不肯退让。 “百丈,大人斗法,你别插嘴!” 松竹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胡僧太没品了,竟不顾身份,转而对小孩子下手。 “这可是你说的!” 道童脚边地面,猛地破土而出,一条纤细黑影朝他飞扑过来。 “啊!” 此乃胡僧豢养的蜥蜴,在地底穿梭,前来偷袭。 道童踉跄后退,见蜥蜴身上花斑瘆人,显然是有剧毒。 “卑鄙!” 一只大手,挡在道童面前,在点石火光间,一把捏住蜥蜴。 “是你救了我?” 道童拍着胸口,见大手的主人,竟是方斗。 蜥蜴露出火红色腹部,猛地歪头,咬在方斗的手上。 胡僧得意笑了,“我的孩子,剧毒足以融化铁人,你死定了!” 方斗摇摇头,“未必!” 下一刻,他指尖用力,将蜥蜴捏扁,内脏都从嘴巴挤出来。 “啪嗒!” 蜥蜴尸体掉在地上,方斗拍拍手掌,脸色如常。 “怎么可能?” 胡僧满脸难以置信,他豢养的蜥蜴,乃是沙漠异种,一滴毒液足以消灭整个绿洲的人口。 方斗笑而不语,他身怀斗百毒的心法,区区蜥蜴剧毒,运转几下就能吸收。 这边有惊无险,众人的目光,又落到斗法圈中。 松竹突然笑了,“番和尚,你先看我变个戏法!” 他伸手对地面一指,半截枯木无风自动,像是被透明丝线捆着,飞到松竹手心。 松竹轻抚木棍,朝着脚下一插,指着施法。 “枯木逢春,人前献花!” 随着他轻吟做法,本已枯死的木棍,突然爆出一颗绿色颗粒,以肉眼可见速度膨大。 片刻间,绿点已到拳头大,竟是一颗花苞。 花苞长到拳头大,停止生长,猛地往外绽放,开出花瓣、花蕊。 一阵扑鼻香气传来,罗汉汀上都能闻到。 胡僧微微有些晕眩,轻蔑笑道,“小小幻术,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我若想显本事,可以让这片土地上,开满鲜花!” “非也!” 松竹含笑,轻轻摇头,一指枯木上的花朵。 “正要将这朵花,献给番和尚你!” 胡僧冷笑不已,“少来这套,区区一朵花,休想让我手下留情。” “若想保住你徒弟的命,现在向我下跪认输!” 戒严和戒行,气得义愤填膺,恨不得冲上前,将胡僧暴打一顿。 一声轻轻叹息,在他们耳边响起。 “这胡僧,命不久矣啦!” “嗯?” 二人回头,见方斗神色淡然,目光盯着松竹。 “方斗,怎么这么说?” 方斗指着枯木上盛开的花朵,“你们不觉得,这朵鲜花,模样像极了胡僧的脑袋么?” 戒严左瞄右瞄,看了半天,摇摇头,“不像,不像!” “那就接着看!” 斗法场中,松竹认真发问,“番和尚,我也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趁早收手,还能留你条性命!” 胡僧哪里肯信他的威胁,摇头道,“我远道而来,参与这次斗法,真是为了扬名。” “听说,你是隐居在黄山的强大修士,若能胜了你。” “咱们西域胡僧的名声,必将更加响亮!” “此战,你非输不可!” 松竹轻叹口气,“如此,你怪不得我了!” 下一刻,他捏住花萼,轻轻用力,咯嚓掐断,听起来像是骨裂的脆响。 众人视线中,惊悚一幕出现了。 先前还不可一世的胡僧,脑袋被风吹掉,落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这时候,松竹手腕用力,花朵飞出,正落在胡僧的胸口。 “这朵花,正是为了献给你的!” 只是,这句话胡僧已听不到了。 胡僧身死,这一局松竹赢了。 松竹走出圈子,朝方斗拱手,“多谢道友出手,救了我徒儿。” 刚才太险了,若是方斗救援不及,道童被蜥蜴一咬,他就要失去这个徒弟了。 方斗客气道,“举手之劳!” 松竹对方斗再三道谢,然后朝戒行拱手,“先前施展了杀招,消耗法力太过,下一轮怕不能再战了!” 鲁大汉拍着胸口,“有我在!” 松竹的表现,激起他的斗志,也想在众人面前,施展自身的本事。 松竹这种情况,不属于认输,只能算是休息,稍后还能上场。 听到鲁大汉接替他,戒空和戒平一行,松了口气。 戒空点点头,朝梅山道巫点头,“第二轮,麻烦常道友上场了。” 这名来自梅山的道巫,是个头上裹着盘巾的青年,面目黝黑、手脚粗大,一看就是经常爬山的好手。 他腰上挎着竹篓,像是刚从山上捉蛇归来。 “戒空师傅放心,有我出马,第二轮赢定了!” 梅山道巫站到斗法圈中,鲁大汉也随之走入其中,和他面对面站好了。 “梅山,常昊!” “兰陵,鲁大汉!” 方斗听到梅山道巫自报家门,双目瞪圆,“哎,他来自梅山,还自称叫常昊!” 戒行点点头,“没错啊,梅山道巫!” “那他是不是和二郎神杨戬有关系?” “梅山道巫,确有祭拜二郎庙的习俗,但二郎本姓赵,不叫杨戬啊!” 方斗如释重负,还好不是封神世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东海钓鳌 六蛇潜行 鲁大汉目视常昊,鼻子抽动两下,“一股子长虫气味。” “你,是玩蛇的?” 常昊这青年道巫,闻言笑了,“好灵的鼻子,这下算是遇到对手了!” 他双手插入左腰的竹篓,抓出大把粉末,朝面前洋洋洒洒。 此乃‘撒蛇药’,是施法的前奏。 眨眼间,漫天都是粉尘,沉重的落在地上,深入泥土中,也有更多的浮在半空,混入肉眼难辨的微尘中。 “快动手呀,等对方布置完毕,可就完了!” 戒严急得双手紧握,连连跳脚。 常昊对着地面一指,陡然响起咯吱声,这是蛋壳裂开的声音。 哗啦啦,一阵接连的破碎声响起,像是打开信号。 泥土中,钻出上百条细小的蛇,在地面滑行如梭,嗖嗖朝鲁大汉窜过去。 “雕虫小技!” 鲁大汉放下担子,随意提起一个箩筐,朝着地面倒扣。 小蛇们刚靠近,就被吸到半空,自动落入箩筐当中,半点水花没有掀起,便已消散无踪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鲁大汉放下箩筐,提起扁担,面色凝重望着常昊。 对方玩蛇的手段,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刚才撒蛇药时,竟将细小的蛇卵混入其中。 也不知道,还藏了多少手段! 先下手为强,鲁大汉已然决定,施展真本事了。 他举起扁担,手腕用力,横举在半空,如同凝固了,半点抖动也无。 这一刻,鲁大汉的姿势,令人眼前浮现画面。 海浪滔天,一处礁石之下,老渔翁举着鱼竿,鱼钩挂着新鲜的血肉,在惊涛骇浪中岿然不动,等待猎物上钩。 戒行也看不出来,请教旁边的松竹,“松竹道长,这是何方高招?” “貌似是海外异人的手段,但究竟是什么,恕我才疏学浅!” 对面的戒空和戒平,也看不出来,却听到八公山的隐士开口了。 “此乃东海异人的秘技,名为‘钓鳌’!” “上古仙人,脚踩海岛,以大象为饵,在岸边枯坐千年,一下子就能钓起海底潜伏的万年巨鳌!” “相传海底巨鳌,一千年破壳,三千年长成,三千年沉眠,三千年苏醒,万年之后才付出水面,吸收日月精华!” “只有这个时机,以远古巨象为诱饵,才能钓到万年巨螯!” 戒空和戒平听了,齐刷刷倒吸凉气,“如此厉害?” “秘技厉害,但施展法术的人么?” 八公山隐士,摇了摇头,言下之意,鲁大汉修炼这门秘技,也不知能发挥多大威力! 梅山道巫常昊,虽然听不到他们交谈,但见鲁大汉如此态势,也知道对方在酝酿大招。 于是,他对着空中弹指。 悬浮在空气中,微尘大的蛇卵,陡然孵化裂开。 一条细弱发丝的小蛇,缓缓靠近鲁大汉身前,以悄无声息的方式,眼看着就要钻入他的鼻孔当中。 “呼喝!” 突然,鲁大汉的呼吸声陡然变化,大有吞吐雷霆的气势。 小蛇首当其冲,被震得粉碎。 鲁大汉举着扁担,似乎另一头挑着万钧重担,用尽全力也撼不动。 “起!” 他双臂用力,肌肉鼓胀,青筋直冒,扁担终于动了,往上稍微抬起了半寸。 仅仅是这半寸,引起的效果,便不同凡响。 整个罗汉汀摇晃起来,以扁担下方为中心,整片沙地往上鼓起来,就像是一块毛巾,被人捏着往上提。 旁观观战的双方,也感觉脚下土地,像是有什么活物,极力朝上乱拱,身躯随着寸寸拔高。 这还是旁观者遭受的余波! 首当其冲的常昊,遭受的压力最大。 他动不了,就像是被钓住的鱼鳖,被勾住要害,全身动弹不得,完全落入罗大汉的束缚当中。 生死,全在罗大汉一念之间! “糟了!” 常昊心神失守,突然见到鲁大汉神情严肃,豆大汗珠布满脸庞,上半身已然湿透了。 “哈哈,他撑不了多久!” 常昊眼珠子转动,身躯动不了,但口舌还能动。 他果断动手,咬破舌尖,朝着地面喷出。 吐出这口血,常昊变得憔悴几分,皮肤缩水,好似元气大伤。 血水落地,再度孵化大片蛇卵,这回钻出的几十条小蛇,与先前不同,身上黑环、金环、银环三色间隔,看上去莫名妖艳。 此乃‘金银蛇’,是常昊以金环蛇、银环蛇杂交而成,毒性更猛烈十倍。 最重要的是,此蛇是他施展压箱底法术的重要媒介。 “六蛇潜行!” 常昊内心默念,几十条小蛇,分成六群,一头扎入他脚下的影子中。 小蛇钻入影子,好似隐形了,半点痕迹都见不着。 “潜影!” 方斗见到,此蛇能潜影而行,又是庆幸,又是惋惜。 他有轻影钱在手,此招对他无用,但鲁大汉没有,只怕要糟了。 鲁大汉施展‘钓鳌’,虽然负荷极大,但已然控制住常昊。 “认输!” “我只需轻轻一动,你就四分五裂。” 常昊嘿嘿笑着,“那你试试看,将我撕成碎片呀!” 鲁大汉脸色变得难看,被常昊看破心思。 “不是你不想,而是你做不到!” 常昊得意之极,“你我境界相同,如此神技,能让我无法反抗,我就不相信,作为施术者的你,会没有任何代价?” “住口!” 敌人比想象中狡猾,已经几乎看穿真相了。 鲁大汉发狠,杀不了你? 我将你扔到天上,然后重重甩到地面,这样接连几次,不死也去半条命。 鲁大汉如此想着,手腕抖动,常昊双足立地而起,被越提越高,转眼已经飞到头顶百米高空。 突然,鲁大汉脚下的影子,密密麻麻凸起几十个鼓包。 影子如同沸腾起来,瞬间窜出几十条金银蛇,纷纷张开锐利的獠牙,如同一片潮水,裹住鲁大汉的下半身。 “可恶!” 鲁大汉怒吼一声,手中扁担松开,插落脚下,无俦巨力松开常昊,将潜行到脚下的蛇震得粉碎。 但又能如何? 常昊从百米高空落下,翻滚着落在地上,摔成一堆烟雾。 烟雾过后,他原封不动走出来,已然脱出束缚。 “咱们再来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胜一负 鲁大汉喘息几下,刚才施展大招,对身体负荷极大。 更惋惜的是,最后关头功败垂成。 常昊豢养的灵蛇,能潜影偷袭,让鲁大汉不得不回防,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这时候,常昊已然起身,抖抖身上的烟雾,朝鲁大汉伸手,“再来!” 鲁大汉深吸口气,举着扁担,朝地上一插。 顷刻间,罗汉汀的地面,开始颤抖着波动。 起初还是微微颤抖,到了后来,演变成起伏不定的土浪。 “一杆挑起、半倾碧波!” 鲁大汉口中呼喝,扁担猛然高举,与此同时,常昊脚下的泥土,猛地凸起成拳头,猛往上砸去。 “好手段!” 常昊的身躯,转眼间变得柔弱无骨,好似弱柳迎风,飘摆不定。 泥土凝成的拳头,砸在常昊身上,竟被他一扭腰,闪开了。 那副姿势,纵然是须眉男儿,都带上几分妖娆。 戒平看到这里,低声对戒空说,“戒空师兄,太不雅了!” “有什么不雅?这是‘蛇遁’妙法,大力难伤!” 远远望去,常昊虽然长有四肢,但全身关节灵活、骨骼柔软,可不就像条蛇。 “嗖!” 常昊猛地往地下一扑,融入汹涌土浪,竟是寻隙往前,要攻击鲁大汉。 一时间,地面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泥沙狂涌,竟见不到常昊的踪迹。 ‘蛇遁’,或多或少吸收‘六蛇潜行’的特色,擅长隐匿潜行。 鲁大汉背后,某个角落,常昊身影一闪而没。 但是,鲁大汉仍未知晓,举着扁担用力,将地面掀起阵阵波澜,企图将常昊逼出来。 “嗖!” 常昊等待许久,终于看出破绽,从地面一跃而起,像是捕食猎物的蛇,又快又狠又毒。 “哈哈,你中计了!” 鲁大汉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双手握着扁担,快如闪电往后刺落。 常昊身处半空,无从借力,眼睁睁见到扁担刺中胸口。 扁担带着巨大力道,刺在地面上,溅起三四米高的泥沙。 常昊落地后,身躯一扭,将扁担滑落地面,转身就逃。 “咳咳!” 他留下几声咳嗽,显然刚才一下不轻,结结实实命中了。 鲁大汉继续动手,刚走出几步,停了下来。 常昊也并非没有反手之力,伸手不断施法,孵化撒在地上的蛇卵。 破壳声络绎不绝,不断有小蛇窜出,蜿蜒流动,朝鲁大汉发动攻击。 鲁大汉不厌其烦,扁担接连此处,但凡命中,小蛇当即化作一团肉酱。 “势均力敌啊!” 斗了这半天,始终分不出胜负! 鲁大汉和常昊,各有奇术傍身,都起来不相上下,看来是棋逢对手了。 戒空和戒行两大阵营,也看出来,一时半会,怕是分不出胜负了。 戒行这边,尤其紧张,刚才赢了一场,如果这次还能赢,己方就能拥有三人出战。 此长彼消,戒空那边,若常昊落败,也只剩下八公山隐士一人。 以三对一,可以尝试小小车轮战,或许真有获胜的机会。 想到这里,戒行心头火热起来,这么想来,真能赢! 但是,斗法场中的情势,可谓瞬息万变,怎能尽如人意? 鲁大汉杀光脚下的小蛇,再度将目光投向常昊。 常昊这边,用蛇药封住伤口,总算不再咳嗽了。 “再来!” 鲁大汉冷笑,“你真是不死心!” 经过几个回合,他看出常昊的能耐,无非是依靠灵蛇施法,难敌他一力破之。 只要能让他近身,十个常昊也不是对手。 鲁大汉举起扁担,上面沾满蛇血,双臂有力挥动,呼呼生响。 常昊掐指念咒,地上剩下的蛇卵,全都孵化出来,朝鲁大汉嗖嗖飞出。 小蛇全疯了,浑然不惧死亡,利箭般朝鲁大汉飞射过去。 鲁大汉挥舞扁担转圈,将周身护的水泄不通,小蛇一靠近,就被绞成肉酱。 血腥气越发浓重了。 戒空和戒平对视两眼,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杀伤太多,有上天和!” 对面戒严不屑道,“虚伪!” “别和他们呈口舌之争,耐心看结果!”戒行叫住他。 这次孵化的小蛇,下场照旧,依旧被杀个精光。 鲁大汉已经不满足隔空对战,双手托举扁担,大跨步朝常昊冲去。 这一冲,如同征战疆场的猛将,举着长枪刺向对手,令常昊避无可避。 常昊站在原地,双手变化,掐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手势。 “百蛇归一、以血化形!” 鲁大汉扁担上,已经沾染了少说百十来条小蛇的血,原本也没什么。 但是,常昊掐出这个手势后,那些血迹如同活了,蠕动着汇聚起来,化成一条血蛇。 血蛇缠绕在扁担上,距离鲁大汉只有半步之遥,躬身一窜,便扑倒他肩膀,张口咬落。 咬中的瞬间,血蛇融化,顺着伤口进入鲁大汉体内。 “不好!” 鲁大汉踉跄后退,转身冲出斗法圈,无疑是认输了。 “中毒了!” 这时候,众人才看出常昊的策略,他故意孵化小蛇,仍有鲁大汉肆意屠杀,是为了布置最后的法术。 以超出一百条小蛇的性命,让扁担沾染蛇血,成为施展‘归蛇’法术的媒介。 鲁大汉抓着扁担,又是全力出击,猛地被血蛇攻击,距离又太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中招。 “高明!” 戒空忍不住开口夸赞。 眼下的局势,是一胜一负,都只剩下两个人。 戒行这边,鲁大汉身中奇毒,失去战斗力,只剩下方斗和松竹二人。 鲁大汉情况很不好,被血蛇融入体内,那是汇聚超出百条灵蛇的毒素,即便法力在身也扛不住。 幸好,戒行是药师殿佛子,身上带了各种秘药。 他动作飞快,眨眼间取出各种解毒的秘药,依次涂抹在鲁大汉伤口上。 没用! 鲁大汉的伤口附近,呼吸越发微弱,皮肤浮现瘆人的绿色蛛网,看上去已离死不远了。 常昊笑而不语,他秘法豢养灵蛇,毒性千变万化,岂是区区秘药能解? “让我来试试!” 方斗走上前,取出一枚解毒丹,塞入鲁大汉口中。 解毒丹,专门克制金石之毒,于蛇毒并不对口,但事已至此,只能勉强一试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松竹再战 戒严有些担心,问道,“方斗,别乱喂东西,小心吃死人。” 他虽然说得难听,其实在为方斗着想。 鲁大汉并未孤身一人,身后还有家族,若是吃了方斗的丹药死了,麻烦就大了。 戒行却说道,“应该能行,这是正统的道家丹药!” 他是药师殿佛子,更是秘药炼制的行家,一眼认出解毒丹,是道家丹药。 旁边的松竹道士,对着解毒丹‘望气’,露出郑重表情。 “鲁大汉,有救了!” 他也是修道一派,自然看得出好坏,方斗这颗丹药,比先前杂七杂八的秘药,加起来作用更大。 果不其然,鲁大汉吞了解毒艳,喉咙蠕动几下,几个呼吸过后,睁开双眼。 “谁喂我的丹药?” 鲁大汉起身,见众人看着方斗,知道是他出手相救。 “多谢救命之恩!” 方斗却摇摇头,“我这解毒丹,并不能消解蛇毒,只能压制一时,还要想别的办法!” “已经很好了!” 鲁大汉脸色白中泛绿,但还能正常说话。 “先前我整条命快没了,你一颗丹药,好歹替我抢了半条回来!” 他转身朝着戒行拱手,“对不住,这场我输了!” 戒行连忙说道,“连累了鲁兄中毒,万分过意不去,还请随我回寺庙,请药师殿的前辈救治!” “不用了,区区蛇毒!” 常昊听到这里,不忿开口,“区区?你这么说,不想要解药么?” “真不需要!” 鲁大汉盯着他,“待得来年,我必定亲上梅山,再往你讨教一番!” 说罢,鲁大汉朝戒行、方斗拱手,“我先回去解毒,有缘再见!” “我送送你!”戒行客气道。 这里是罗汉汀,没有小船,根本无法离开。 鲁大汉将两个箩筐叠好,竖拿扁担,往里面一跳。 以他魁梧的身躯,本该将箩筐撑破,但奇怪的是,箩筐里面,好似有无底洞,将他吞没进去。 几个呼吸后,两个叠起来的箩筐,被风一吹,消散成漫天草屑。 “这是,回去了?” 戒严看得如同置身梦中,突然想起刚见到鲁大汉时,他说自己早上出门,看来是真的。 “世上法术千万,一夜能跨越千里,也不足为奇!” 常昊脸色难看,知道今日结下了仇怨,看鲁大汉情形,也不是没根脚的,将来或许真为梅山惹来麻烦。 这时候,双方再度商量起来。 戒空说道,“我们这边,常道友欢迎挑战!” “你们派谁来?” 目光落在松竹道士身上,“这位道长,可曾休息好了?” 又看向方斗,“还是这位道友,哦,我记得你,你名为方斗,是戒严的死党啊!” “听闻你,解决了作恶的果二郎,连他的牵魂丝都毁了,也算有些本事!” “来不来?” 方斗见戒空,对自己也有了解,还主动邀战,来了兴趣。 没等他上前,就被戒行二人叫住了。 “我们再商量商量!” 鲁大汉走了,外援只剩松竹、方斗二人。 有了先前战绩,无论戒行还是戒严,都更信任松竹。 “松竹道长,还能一战么?” 松竹点了点头,“法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我已看出常昊的手段,必不会重蹈覆辙!” “那好,麻烦松竹道长了!” 方斗有些遗憾,自己没被重视啊! 实在是常昊太凶,连鲁大汉都打走了,相比之下,松竹先前胜了一场,更令人放心。 第三场继续开始。 戒空见到松竹上场,也不惊讶,“果然是他出战!” 一旁的常昊盘坐在地,双手插在竹篓中,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常道友,还能出战否?” “当然可以!” 常昊走到斗法圈中,“老道士,你可有本事,能斩了我的头去?” 松竹摇摇头,“斩不掉,你有灵蛇护住本命,绝非胡僧能比!” “好眼力!” 常昊又惊又怒,对手眼力奇毒,比鲁大汉难对付多了。 松竹以‘望气之术’,看出常昊精气雄厚,寄托在一头灵蛇上,纵然他故技重施,也杀不了常昊。 ‘枯木献花’之术,虽然威力巨大,消耗也不小,轻易不能施展。 常昊也是看出些端倪,企图引诱他主动出手,没想到松竹不上套。 竟然被看破意图,只好硬碰硬交手啦! 常昊从背篓中,抽出十几条蜿蜒游动的毒蛇,双手握着一拧,弄成活生生的‘蛇鞭’。 这些毒蛇彼此交缠,蠕动着张口嘶吼,一旦有血肉之躯靠近,就会毫不犹豫撕咬。 这时候,松竹叼起旱烟,唧唧抽起来,吞云吐雾起来。 常昊一甩‘蛇鞭’,毒蛇身躯猛地拉长,全然不似血肉之躯,眨眼间伸长了十几倍。 攒动的蛇头,密密麻麻挤成团,已经到了松竹面前。 松竹头也不抬,张口喷出大团云雾,裹住蛇鞭前半截。 常昊见烟雾缭绕,不过是虚幻之物,只需轻轻搅动就能击穿,让毒蛇咬中松竹。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料想。 蛇鞭插入烟雾中,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猛地撕扯狠拽。 常昊差点被拉得飞出去,紧急关头施法,手中的蛇尾开始卷曲,缠住手腕胳膊,用力往后拉。 毒蛇承受不住两端大力撕扯,当场从中间爆开,一团团血花绽放,伴随爆竹般响动。 常昊手上蛇鞭,只剩下后半截,一条条毒蛇肠穿肚烂,死状凄惨无比。 “不对,那烟雾大有蹊跷,不是幻术!” 常昊这才响起,胡僧几次攻击,进入烟雾中均消失不见,起初还以为是偷龙转凤的幻术。 但亲身经历后,他才发现,松竹道士的法术,真有非凡之处。 “厉害!” 常昊丢开毒蛇的残躯,再度施法,“尊蛇显灵,取敌首级!” 松竹身周的烟雾,陡然变得紧张起来,浮现一颗虚幻的蛇头,朝松竹的脖子,张开血盆大口。 松竹深吸几口,将烟锅中烟丝抽完,张口吐出一道烟雾形成的气流。 气流正中蛇头的口中,开始幻化成各种形状,组成蛇头的虚影,开始变得波动起来。 “灭!” 下一刻,蛇头如同水泡般破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八公山隐士 松竹见烟锅烧完,调转烟袋杆子,抬脚磕几下,将烟灰抖落。 “你先前下毒害人,贫道给你写教训!” 常昊嘿嘿笑道,“是他技不如人,你和他很熟么,要为他出头!” 松竹摇摇头,“你们梅山道巫,道不道、巫不巫,生生学成了四不像。” “咱们道家的怜悯之心,你是半点不会,反而争强斗狠、不留情面!” “咱让你见见,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常昊冷笑着,内心渐渐收紧,刚才松竹以同样语气,对胡僧说话,紧接着施展辣手,取了对方首级。 不要小看这道士,平时市侩小气,关键时刻,真敢下手杀人! “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松竹一步向前,脚下十几颗蛇头,是刚才崩断‘蛇鞭’,留下的残躯。 他弯腰将蛇头捡起来,却听常昊嘲讽道,“舍不得?这是我的灵蛇,轮不到你来惋惜!” “不是惋惜!” 松竹摇摇头,说道,“是要物归原主!” 下一刻,他夹起一颗蛇头,朝面前投出,蛇头瞬间消失无踪。 接下来是第二颗、第三颗…… 松竹就像是扔石子,将蛇头投出去,但只要飞出一段距离,就会彻底消失。 旁观众人看得稀奇! 常昊脸色越发难看,陡然伸手捂住肚子,额头大颗冷汗掉落。 “呕!” 突然,常昊如同大虾弯曲,侧躺在地上,张口呕吐起来。 “怎么回事?” 戒空和戒平二人,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也没见松竹做什么,常昊就躺下了。 常昊躺在地上,完全失去抵挡能力,松竹提着旱烟杆都能把他打晕。 但是,松竹站在原地,没有趁人之危。 “呕!” 常昊满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都流出来,突然剧烈呕出一物,掉在地上。 粘液包裹中的,俨然是刚才松竹扔掉的蛇头。 “呕!” 常昊又一口,再次呕出一颗蛇头。 接二连三,常昊将一颗颗蛇头呕出,自身痛不欲生。 渐渐地,观战双方表情严肃起来,看出缘由了。 松竹扔出的蛇头,并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出现在常昊腹内。 这是什么法术,也太可怕了! 蛇头有剧毒,但常昊自身养蛇,又有解药,自然不会因此丧命。 但换个思路,如果松竹扔出的不是蛇头,而是足以刺穿身躯的利剑呢? 恐怕现在,常昊早就被一剑刺穿身躯,死得不能再死了。 “呕!” 常昊接连呕了几十下,腹内空空,早已没了蛇头,但条件反射下,仍在艰难呕吐。 这副模样,任谁也看出,常昊已不能再战了。 松竹早已塞了满满一锅烟草,悠然点燃,“你若还不服气,可以站起来,再和我斗法!” 常昊眼神露出畏惧,连连摆手,“不打了,我斗不过你!” 第三场,戒行一方获胜,又扳回一局。 戒空一方,只剩下八公山隐士一个外援,也是最强的一流术士。 松竹回到阵营中,缓缓舒了口气,刚才斗法,他看似赢得轻松,但消耗极大。 斗法便是如此,外人看不出什么,唯有身处其中,才知道一举一动,都牵涉极大,稍不注意便是落败身亡的下场。 戒行快步上前,居处一块巴掌大的蜂窝,“松竹道长,快吃些蜂蜜补补!” 松竹皱了皱眉,看到蜂窝中,还有幼蜂钻进钻出,但不好意思推辞,张嘴吞了进去。 下一刻,松竹紧闭嘴巴,生怕流出来浪费了,眼睛吃惊看向戒行,询问他这是什么。 “这可是从维扬郡,高价采购的灵蜂蜜,是蜂妖酿制而成,用来进贡当地大妖的!” 众所周知,维扬郡风气险恶,许多妖怪盘踞各地,但也出产不少好东西。 比方说,这块蜂窝中的蜂蜜,乃是成了精怪的蜂妖酿制,对修行人来说,是大补之物。 松竹活了大半辈子,还么尝过这么极品的灵材! “咕咚!” 好不容易将蜂窝咽下去,松竹迫不及待,问道,“刚才那块蜂窝,值多少钱?” 戒行张开巴掌,比个数字,“一万!” “钱?”松竹声音有些颤抖。 一万钱,就是十两,在他看来,已经是天价了。 这么贵的蜂蜜,傻子才买! 下一刻,戒行的话,让松竹内心抽搐起来。 “一万两白银,不二价!” 松竹醒悟过来,急忙想从喉咙抠出来,但蜂蜜已顺着口水,吞入腹中消化了。 一想到自己,张口吞了一万白银,松竹恨不得用头撞石头。 戒行又说道,“松竹道长,你连胜两场,接下来又要对决一流术士,必须养足法力!” 松竹回过神来,连忙内查自身,发现法力恢复的速度,超出正常的数倍。 “好东西啊!” 方斗在旁边见了,也有些叹息,一块巴掌大的蜂窝,就是一万两白银。 他如今也算小有身家,但倾家荡产,也只能买十来块。 接连两场,松竹道士证明强悍的战斗力,戒行才舍得掏出这块蜂窝。 至少方斗觉得,花一万两的价值,能拉拢这位外援,完全值得。 戒空和戒平这边,神情凝重起来,他们望着八公山的隐士,不用开口,意思已经领会了。 “綦毋道友,劳烦您了!” 隐士复姓綦毋,刚才观战时,始终表情淡然,如同置身事外,手中一柄拂尘,竟是天然白鹿尾制成。 他见两个和尚面色凝重,反问道,“可是担心,我没法赢了对面的道士?” “道友哪里的话,您是八公山的隐士,怎么会输?” 綦毋隐士点点头,“不错,他虽然也是道家一脉,却并非黄山嫡传。” “他法术的底细,在我眼中,如观掌纹!” 戒空见他信心十足,连忙说道,“綦毋道友若能赢了他,咱们便稳稳处于不败之地了!” 对方阵营中,除了松竹道士战力强悍外,剩下的方斗虽然小有名气,却是弱二流的水平,绝不是对手。 “不错!” 綦毋隐士一挥手,拂尘掠过面前,“我若赢了,先前承诺能否兑现?” 戒空急忙说道,“黄金一千斤,分毫不少!” 一千斤黄金,就是黄金万两犹豫,这可是一笔不得了的巨款。 这位来自八公山的隐士,出场费超出众人想象。 第一百九十章 八方不动 草木皆兵 第四场,在双方眼中,是决定性的一战。 戒行和戒严知道,对方只剩下八公山隐士,若是能赢了,这场斗法再无任何悬念。 戒空和戒平却想着,松竹道士输了,剩下的方斗是弱二流,不足为据,大局已定。 斗法圈中,两位道士见面了。 “黄山,松竹!” “八公山,綦毋坐忘!” 两位道家修行者面对面,行了个相见礼节,开始摆开阵势。 来自八公山的隐士,綦毋坐忘,也不动手,突然开口。 “你刚才施展的法术路子,应当是‘云符小挪移’!” 松竹微微一惊,随即笑了,“不愧是道家同道,一眼看穿在下底细,不错,正是‘云符小挪移’!” “听闻黄山嫡系的道法中,有一门‘鸟篆云符周天转轮诀’。” “你这门云符小挪移,应当是从中演化出的旁支?” 綦毋坐忘一语道破松竹的来历,旁人看不穿的法术,被他如数家珍,道破各个细节。 松竹沉默,然后说道,“黄山道宗,博大精深,我不过得了皮毛而已,倒是让八公山的同道见笑了!” “此法虽然有个‘小’字,但若练到精深出,足以无中生有、不血杀人,道友你已得了几分火候!” 綦毋坐忘挥挥袖子,“我有个提议,接下来的斗法,我站在这里,任由你施展法术攻击。” “只要能让我脚步挪动半步,便算你赢了!” “万万不可!” 戒平按捺不住,张嘴叫出声! 开什么玩笑,松竹的本事,他们有目共睹,杀胡僧、迫常昊认输,法术一等一高明。 人家的得意法术叫什么?‘小挪移’,难道还挪不动你半步么? 松竹道士一改嬉皮笑脸,神色严肃,拱手道,“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待我站好!” 綦毋坐忘捧着拂尘,双脚不丁不八,斜对着松竹站好。 “可以了!” 松竹道士上前几步,距离他十步之外停下,目光盯着綦毋坐忘脚下,开始缓缓绕圈行走起来。 “这是做什么?” 戒严低声询问戒行,见他全神贯注,又转向方斗。 “寻找机会!” “什么机会,硬推不就完了?” 方斗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以他一个旁观者的目光,都能看出来,此刻綦毋坐忘的气势,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俨然有八风吹不动的态势。 此老的本事,不负一流境界,怕是不在阎尊者之下。 方斗先前,靠着法坛、豆兵各种手段,又占据主场便利,方才耗死了阎尊者这位一流术士。 天罡法坛若无实物依托,在斗法中派不上用场! “难啊!” 斗法圈中,松竹绕着綦毋坐忘,眼看着他气势越发凝聚,周身上下没有半点破绽,知道不能再等了。 “得罪了!” 松竹猛吸旱烟,一缕烟气连绵不绝,在他面前越积越厚。 满满一烟锅吸完,松竹再度取出烟丝,填满烟锅再次吞云吐雾。 一时间,松竹身边脚下,到处云雾缭绕,如同置身云端的仙人。 “看来,松竹道长认定,此人是前所未有的强敌!” 戒行看了许久,终于得出结论。 先前斗胡僧、常昊,松竹一烟锅就能解决,从未像现在这般,恨不得把烟袋翻个底朝天。 他身边烟雾越积越多,开始占据大半个斗法圈,局部地区已经覆盖到围绕成圈的鹅卵石。 最后一锅烟丝吸完,松竹开始动了,他脚踩方位,双手施法。 一阵狂风吹过,将烟雾带到綦毋坐忘身边,如同一条蟒龙,围着腰部缠成几圈,用力往上拔起。 整个罗汉汀剧烈抖动,比先前罗大汉‘钓鳌’的声势更激烈,地面泥沙跳动着,如同流水般肆意横流。 “八方不动!” 綦毋坐忘轻轻开口,一句话过后,地面颤动平息下来。 他站立的身影,从始至终,都没有半点移动,缠绕腰间的烟雾蟒龙,徒劳无功游动不停。 “我有八方不动,你岂能移得动我?” 拂尘掠过,漫天烟雾消散,景象渐渐清明。 松竹倒退几步,法术被破,他好不容易抽身出来,这还是綦毋坐忘没有刻意动手的情况下。 “黄山来的道友,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 綦毋坐忘开口,语气仍旧淡淡,但此时此刻,已经无人敢怀疑,他有说这话的底气了。 戒空和戒平二人,目光也是震惊不已,没想到此人的法术,高深到这个地步,连松竹都撼不动分毫! “黄金万两,不亏!” 戒空喃喃自语,露出喜色。 旁边的戒平翻个白眼,“万两黄金铸个人像,放在这里也移不动!” “急什么,他还没动手!” 斗法圈中,綦毋坐忘见松竹不认输,叹了口气。 他竖起一根手指,朝着东南角的芦苇丛指出。 “草木……皆兵!” 刷拉拉,原本随风摇曳的芦苇丛,随着他一声令下,风声吹拂见,带上浓浓的肃杀气息。 风卷起一片草叶,翻滚着从空中飞来,如同利箭般,冲着松竹头顶扎落。 松竹眼明手快,旱烟杆一挥,草叶消失不见。 但锐利的劲风,仍旧割破衣袖,手腕浮现一道血痕。 哗啦啦,雪花般的芦花被水落,化作漫天雪花,轻柔如梦幻,却掩藏着森寒杀机。 轻薄的芦苇叶,比钢刀更锋利,顺风而走,无从辨踪。 漫天芦花,抖动起来如万千钢针,足以将血肉之躯扎成蜂窝。 眨眼功夫,松竹便已遭受铺天盖地攻击,身边烟雾缭绕,已然被压缩到半米之内。 叮叮当当,如同金铁交鸣,可见交锋之处,危险重重。 松竹明显处于劣势,尽管再三挪移,但身边的草木杀机,却是越来越多,已经将他身影淹没。 “这可如何是好?” 戒严和戒行二人,面面相觑,松竹若是一死,他们就输定了。 可眼前这幅场景,松竹怎么看,都没法脱身,更别提反败为胜了。 这时候,道童百丈,拉着方斗袖口哀求起来。 “快救救我师父!” “什么?” “我师父快撑不住了,我看得出来!” “求求你了,只有你能救他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最后一场 望着道童求助的眼神,方斗内心被触动了,正要出手救出松竹。 猛然间,斗法圈中,爆发一阵狂潮涌动。 只见漫天芦花破碎、草叶翻飞,到处都是利箭般的气流穿梭,摆在地上的鹅卵石,都被击碎了大半。 狂风卷着草屑飞尘,刮得众人睁不开眼。 片刻过后,尘埃落定,众人才看到,松竹道士斜坐在地上,在他身边,早被砸出数不清的凹坑。 从始至终,綦毋坐忘都站在原地,手捧拂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强弱之分,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松竹道友,还能战否?” 綦毋坐忘的语气,淡然中带着高傲,好似笃定松竹会认输! 这谁能受得了? 连戒严和戒行都么想到,平素表现的市侩小气的松竹,事到临头,竟是如此刚烈决绝。 “我不是你的对手!” 綦毋坐忘听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但是,松竹下一句话,让他笑容消失了。 “但是,打不过也要打!” 松竹张开嘴,指着舌头,“咱这根舌头,一辈子没享过福,你信不信,就在刚才,吃过一万两的蜂蜜。” “若不是要用它说话,我都恨不得割下来,找个地方供着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我松竹只要还没倒下,就不可能认输!” 綦毋坐忘眼神渐冷,“你就算拼命,又能如何?” “至少能耗掉你几分法力,别忘了,我们还有人!” “是他?” 綦毋坐忘看上方斗,摇摇头,“才入二流的少年郎,经得住我一口气吹不?” “只要还能战,就有赢的希望,不是么?” “明白了!” 綦毋坐忘深吸口气,“既然如此,抱歉了!” 话音刚落,他一挥拂尘,漫天纯白丝线飘洒,像是老爷爷甩动白花花的胡须。 一缕缕丝线,迎风飘洒,片刻见交织,勾勒出一头白鹿的轮廓。 “呦呦!” 这头虚拟的白鹿,竟发出鸣叫声,像是活物般。 “去!” 白鹿周身以拂尘丝线织成,唯独一根尾巴,牢牢连在拂尘柄上,被綦毋坐忘手腕抖动,送了出去。 一双分枝众多的鹿角,像是茂盛的枯树枝,末端更是尖利如枪。 白鹿微微低头,朝着松竹一头扎落。 而这时,松竹仍旧虚弱,还没站起身,以手捶打胸口,从口鼻捧出两缕细薄的烟雾。 任谁都看得出来,白鹿冲势太猛,远非两道烟雾能移开。 松竹危险了,而且是危机生命的巨大危险! “嗷呜!” 陡然间,一道黑影闪过,撞在白鹿腹部。 漫天丝线爆开,黑影显出原形,竟是一头毛皮油亮的黑犬。 黑犬穿过拂尘丝线,落在地上,一口叼住松竹的手腕,将他拖拽着拉出斗法圈外。 “方斗,你这是?” 戒行和戒严二人,见到黑犬是方斗放出,惊讶不已。 根据斗法的规则,除了身亡和亲口认输外,只要被对方打出斗法圈,也等同于失去资格。 松竹被黑犬拖出圈子,已经再无资格继续下去。 “方斗道友,你……” 松竹双目圆瞪,正要说什么,小道童一头扎进他怀里,“师父,你别丢下我!” 一腔怒气瞬间烟消,松竹扶着徒弟后脑勺,“没事,这不是没事了!” 戒严不待戒行发作,狠狠说道,“不就是输么,咱们输得起!” 他这是在为方斗说话,“松竹道友,眼看着快撑不住,咱们也不能坐视他被打伤打残,戒行师兄,你说是不是?” 戒行起初恼火,但静下来一想,若非方斗出手,松竹非死即残,说出去也不好听。 “哎,没法子,只好向他们服软了!” 两个光头面面相觑,均露出无力的眼神,没法子,戒空能请来一流术士,远非他们能匹敌。 “二位,你们莫非忘了,还有我在?” 方斗突然开口,我这也太没存在感了,你们把我请过来,就是来逛一圈吗? 戒严想了想,“上场可以,比划几下就认输,不丢人!” “那八公山的老儿厉害,连松竹道长都输了!” 方斗哭笑不得,你这是以为我想显摆? 他所想看向戒行,“戒行师兄,眼下,只有我能上阵,这最后的输赢,你敢不敢赌?” “赌!” 戒行脸色涨红,“我曾听某个赌徒说过,有赌不为输!” “此虽亡命之徒的言语,却说得在理,手上还要筹码,再少也是翻盘的本钱,怎能不耍一把就认输!” “方斗,下一场,你上!” 方斗拱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对面,戒空和戒平,对綦毋坐忘,简直是满意之极。 他们认识的术法高人虽多,但顶天了也就是常昊的水平,但眼前这位八公山的隐士,让他们见识到,一流术士的水准。 这次斗法,就算没有胡僧和常昊,仅凭他一人,就能横扫对方三人。 戒空和戒平对视,心想万两黄金,花的值啊! 綦毋坐忘一脸风轻云淡,指点江山说道,“松竹的小挪移法,若真能得了黄山道宗的嫡传,倒也有资格,与我大战十几个回合。” “只可惜,他是只得旁支外传,当不得我随手一击。” 戒平忍不住开口,“松竹道士败了,咱们岂不是赢定了?” “不可松懈,没看他们还有一人?” “他?” 戒平瞥了眼方斗,“这家伙,跟着戒严混吃等死,能有什么本事?” 先前方斗在福元寺藏身,多次和戒严初入寺庙,不少人都见过他。 福元寺的和尚普遍高傲,认为方斗攀附戒严,是巴结他的小人。 至于方斗斗败果二郎的事迹,呵呵,一个卖水果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就连沉稳的戒空,也乐观起来,“只要他敢上场,綦毋道友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胜负之势早已定了!” 綦毋坐忘神色自得,淡然道,“无非走个过场,早些结束也好!” 这时候,戒行一方开口了,“最后一场,我方是方斗出战!” 真是最后一场了,双方都只剩下一个外援,可以不夸张的说,一战定胜负。 区别在于,戒空、戒平一方胜券在握,戒严和戒行却是抱着绝地翻盘的悲壮心思。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合 “一个回合!” 綦毋坐忘面对方斗,伸出一根食指,意味深长说道。 方斗摸不着头脑,“什么?” “老夫说了,一个回合就能逼迫你认输,主动离开斗法圈!” 綦毋坐忘举手投足,透出一股大气的自信。 一时间,敌我双方都被他的自信感染,毫不怀疑。 硬扎扎的战绩摆在这,松竹道士接连斗败胡僧、常昊两个强二流的术士,一身实力站在二流巅峰,可在綦毋坐忘面前,撑不过三个回合。 如今,方斗接替上场,又是个弱二流的水平。 至少綦毋坐忘认为,自己给出一个回合,都是抬举了方斗。 难道,他不应该吓得主动认输么? 方斗突然笑了,“见谅,毕竟人家邀请我过来,一下没比划就认输,太说不过去,咱们先练练如何?” “冥顽不灵!” 綦毋坐忘握住玉质的拂尘柄,轻轻往上一舞,漫天丝线交织,再度交织成白鹿的形状。 这时候,松竹道士被徒弟搀着,在旁边观看,见状吃惊。 他曾亲身经历,知道这头白鹿的冲撞力道,比发狂的公牛更猛,刚才若非方斗出手相救,松竹道士全身的骨头都会撞得粉碎。 “不好!” 白鹿头顶茂盛的角丛,在空中迈动灵巧纤细的四肢,对着方斗全身覆盖扎落。 方斗摊开手掌,灵光冒出,黑犬闪烁光芒出现,翻个身暴涨成牛犊大,龇牙咧嘴冲上去。 轰,黑犬全速冲击,当场将白鹿撞得粉碎,同时也被角丛扎的千疮百孔,自身消失成一抹光。 竟是两败俱伤! “未必!” 綦毋坐忘掐指,对着拂尘丝轻点,漫天丝线再度聚拢,重新恢复成白鹿的形状。 “哎!” 戒严和戒平惋惜不已,黑犬拼着粉身碎骨,却换来白鹿重新凝聚,这样好不划算! 但是,方斗的畜生道威力,岂止于此! “再来!” 手掌翻飞间,光芒再度闪烁,黑犬恢复全省状态,继续朝白鹿冲杀过去。 白鹿一甩头,茂盛的角丛,像是上百尖枪横扫,锐利的脚尖掠过黑犬身躯。 黑犬倒也灵活,翻身打滚,让开角丛的掠过,与此同时,掉转个方向,一冲上前,咬住白鹿左后腿。 “呜!” 黑犬下嘴又狠又毒,咬住就不放手,拖拽得白鹿接连后退。 白鹿连续摆头,企图用角丛戳中黑犬,但黑犬狡猾,嘴巴死死咬住,身躯却灵活着跳上跳下,怎么也扫不中! “孽畜,放肆!” 綦毋坐忘怒了,伸手一点拂尘柄。 刹那间,白鹿崩灭消散,化作漫天丝线。 紧接着,綦毋坐忘手腕抖动,拂尘丝拧成一股,鞭子般抽打在黑犬鼻梁上。 “嗷呜!” 黑犬痛得嗷嗷惨叫,夹着尾巴往回逃窜。 好狗挨了打,自然要逃回主人身前,哀嚎两句告个状。 “哪里走?” 綦毋坐忘恼怒,被这臭狗撕咬,拂尘上沾了狗涎,这让一向爱洁的他如何忍受。 下一刻,拂尘出手,空中如同绽放一朵白花。 玉质的拂尘柄本就坚硬,快速往前冲刺,竟是要将黑犬当场射杀,并将之打得魂飞魄散。 黑犬虽然奋力撒开四爪,但怎比得上拂尘后发先至,也看着就要被爆了菊花…… 突然,罗汉汀侧旁的水面,猛然被一物刺破,嗖嗖黑影飞出,竟是挡在黑犬和拂尘面前。 黑影吐出一道红光,裹住拂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入口中。 “不好!” 綦毋坐忘见状,遥遥指着黑影,口中念叨,“破!” 黑影响起一阵爆炸声,摇晃几下,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这是一头人立而起的鳄鱼,嘴里咬着拂尘,胸腹间炸开巨大血洞,摇摇欲坠仍旧站立。 “回去!” 这时候,方斗下令了。 鳄鱼鼓动一下,将拂尘咽下去,然后转身一头扎入水中。 “不!” 綦毋坐忘失了拂尘,恼羞成怒,对着鳄鱼消失的水面,猛地往上掀起。 “哗哗!” 起码有几十吨湖水,被綦毋坐忘抬上高空,但早已没有鳄鱼的踪迹。 鳄灵一入水,就发动天赋,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得了方斗的命令,潜藏在水底,反正地面上的人也寻不着。 “小和尚,你惹恼了我!” 綦毋坐忘脸色沉了下来,“接下来,你是死是伤,都是自己召来,怪不得我!” 他并起手指,大声一喝,“草木皆兵!” 这番故技重施,又是含怒出手,动静更大。 残留水边的芦苇丛,瞬间被连根拔起,被狂风怒卷者,化作锋利的刀刃、枪尖,纷纷朝方斗围攻过去。 方斗淡定不已,抬手说道,“偏你有兵?” “我也有!” “撒豆成兵!” “兵来!” 一颗颗豆子飞出,落在地上光芒闪烁,顷刻间化成九十八个豆兵。 为首的异种豆兵,手持桃木剑,朝方斗行礼,便带着手下杀过去。 漫天草叶、芦花,化作无孔不入的洪流,当场和豆兵战场撞到一处。 那副场景,当真是壮观无比。 围观的双方人马,都看得目眩神迷,心想这才是斗法该有的声势? 松竹道士看到这里,询问戒严,“这位方斗道友,真是初入二流的境界?” “我也不清楚啊,他说自己是,我就当他是喽!”戒严也一头雾水。 松竹道士见多识广,方斗操纵黑犬、巨鳄,先是夺走綦毋坐忘的法器,然后又同时操纵近百名豆兵,这可不是二流术士该有的本领? 一开始,松竹道士也以为,方斗纵然有手段,但超不出二流术士的水平,但现在看来,何止是二流,连一流境界的綦毋坐忘,也难以将他拿下! “鸡鸣寺,究竟是哪家的别传?” 松竹道士,可不会单凭发型,就把方斗当成是和尚,光看‘撒豆成兵’,就是正儿八经的道家法术,做不得假! 斗法圈中,豆兵们组成战场,头顶气流涌动,吹得草叶、芦花不能近身,又挥动手中兵器,连劈带砍,将‘草木皆兵’杀得溃不成军。 綦毋坐忘这波攻势,再度无功而返。 本该干净利落的击溃站,如今演变成了持久战,一个回合早就过了,现在即将进入第三个回合。 方斗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落败的迹象,而且看他模样,没不想认输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蜀中剑仙的猜想 綦毋坐忘深吸口气,知道这小和尚,确实比松竹难对付多了。 斗法圈中,豆兵们消灭了‘草木皆兵’,组成战列。 方斗一挥手,豆兵们化作光芒,回归他掌心。 这么多豆兵,消耗的法力极为可观,若无法坛加持,撑不了多久。 对面的綦毋坐忘,又摆出一个姿势,准备发动攻击。 “八方不动,不动是动!” “小和尚,你若能扞地动我,我认输又何妨?” 綦毋坐忘的气势,变得稳如山岳、沉如九渊,就想是双脚为根茎扎入地底,自身和大地融为一体。 如此情况下,就算是地震也推不动他。 “又来这套?” 方斗心头冷笑不已。 先前,他就是用这招,逼得松竹底牌尽出,最终落败。 方斗旁观者清,也看出来了,綦毋坐忘最强的底牌,就是这招‘八方不动’。 端然不动,迎八面风吹;一念自若,观涛声云灭! 这可不是简单站着,而是堪称滴水不露的防御。 方斗神色凝重,上前几步,想要看得真切。 接下来,他如同松竹道士一般,围着綦毋坐忘身旁,来回绕圈子。 果不其然,方斗亲临现场,才见识到此招的无懈可击。 綦毋坐忘周围气机,和环境融为一体,如同融入池水的一滴墨,想要将其除去,除非将整池水都倒出。 但是,这可能么? 方斗细细品味,觉得此人的法术,略微有了几分‘天人合一’的意境。 在这个状态下,綦毋坐忘可以从天地间借力,任何攻击落在身上,就能转嫁到别处,进攻的十分力道,能有半成落在身上就不错了。 “果然,他最厉害的地方,还在这招至强的防御上!” 方斗又走了几圈,仍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这时候,对面的戒平开始催促了。 “方斗,你看够了没有,再怎么看,也不是綦毋道友的对手。” “识相的,赶紧认输!” “你们一帮区区乌合之众,能有幸见到綦毋道友的法术,已经三生有幸,还想吃什么好屁?” 自己这一方的戒严,也是个暴脾气,闻言和他对骂起来。 “你这不修口德的秃驴,咱方斗兄弟,这是谋定而后动。” “正所谓,不动则已,一动势如雷霆!” “到时候,准备好给你们的母鸡道友收尸!”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叫骂得不亦乐乎。 斗法圈中,綦毋坐忘和方斗,处于对峙状态,精神高度集中,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方斗突然停下脚步,既然找不到破绽,那就逼你露出破绽。 一滴墨水落入水池,这是不可逆的过程,但你綦毋坐忘,总不能时刻保持这个状态。 方斗要做的,就是将他逼出来,逼得脱离‘天人合一’的状态。 “那我不客气了!” 方斗快不上前,双手抬起,左手成爪、右手成啄,对着綦毋坐忘厮杀起来。 利爪刚触及衣襟,如同过电般酥麻,瞬间被弹到半空。 “好厉害的防御!” 方斗左手刚弹起,右手又猛地凿落,对着綦毋坐忘眼睛捣去。 綦毋坐忘眼见着指甲锋利,心中微颤,眼睛闭上,硬生生以眼睑,承受了方斗一记手啄。 “咚!” 毫不意外,此刻綦毋坐忘深处绝对防御,任何拳打脚踢都伤不了他。 “砰砰砰!” 方斗围绕綦毋坐忘,不断拳打脚踢,像是对着沙袋用力。 不管他如何用力,落在綦毋坐忘身上,都像是捶打牛皮卷,没有半点作用。 与此同时,方斗注意到,綦毋坐忘身周的空气嗡嗡作响,显然是将攻击的力道转移到附近。 “嗖!” 方斗后退几步,在距离綦毋坐忘二十米外站好,略微喘息几声。 綦毋坐忘睁开双眼,“怎么不动手了,再差一点……我就睡着了!” 这是毫不留情的嘲讽,讽刺方斗出手绵软! “隔靴搔痒,哪能打得痛快?” 綦毋坐忘摇摇头,“你若是有刀剑,不妨来我身上砍几下,也好让你死心!” 方斗突然笑了,“刀剑没有,铁杖倒是有一根!” 他从身后抽出鹤首钢杖,一把捏住杖首。 戒空离得远,杖首又被方丈捏住,竟没认出,这把钢杖就是观音殿丢失的佛像法器之一,只是觉得,“这法杖有些眼熟!” 綦毋坐忘见到钢杖,浑然未决危险即将来临,只是说道,“我站在这,任凭你挥杖痛击!” “那怎么好意思!” 方斗手掌轻轻拂过钢杖表面,“恭敬不如从命!” 下一刻,从他头顶,升起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整个罗汉汀的温度,陡然下降不少,围观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冷战。 无论敌我双方,看着方斗时,就像是见到即将吃人的猛兽。 方斗轻轻抬手,像是变戏法般,钢杖消失了。 旁观的戒空、戒平等人,只是眼前一花,就看到钢杖消失。 危险的感觉消散一空,仿佛只是错觉般。 但是,身在斗法圈中的綦毋坐忘,又是另外的感受了。 他施展‘八方不动’,和天地融为一体,固然得到了绝对防御,但也借着融入天地,灵觉大幅度上升。 当方斗发动飞剑时,钢杖飞起,收敛锋芒,变得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危险的征兆。 綦毋坐忘,却像是白日见鬼般,见到空中细弱悬丝的飞剑。 他的嗓音,不复先前平缓,变得惊恐尖利。 “飞剑!” “飞剑!” “飞剑!” 下一刻,綦毋坐忘猛地挣脱‘八方不动’的状态,双袖裹着狂风。 “八方云动!” 他急切间,从不动变成动,速度立刻暴涨。 “你们坑我,这分明是蜀中剑仙的手段!” 綦毋坐忘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悲愤。 这句话,分明实在指责戒空二人,竟让他对上这般恐怖的敌人。 綦毋坐忘,知道民间也有修炼所谓‘飞剑’的,比方说江南地区,千秋社有个‘飞剑奴’,修炼的都是不入流的法门,威力有限。 他是正统道家传人,知道真正飞剑的威力,绝对是让你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主动将脖子伸过去任砍。 眼前方斗的飞剑,正是让他产生这般感觉,可以确认无疑,不是民间似是而非的不入流剑术,却是正儿八经的蜀中剑仙手段。 第一百九十四章 厉害 綦毋坐忘的悲鸣声,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回荡在罗汉汀上空。 戒空一不留神,手中念珠捏得粉碎,绳索断开,剩下念珠大珠小珠,雨点般落在地上。 戒行后退几步,“什么,蜀中剑仙!” 至于同阵营的戒严、戒平,都傻眼了,对视互问,“方斗是蜀中剑仙?” 松竹道士看到这里,拍手叫绝,“飞剑,竟然是飞剑!” 修道之人,毕生最大的愿望,纵然不能修成飞剑,也要见到飞剑的绝世风姿。 空中一道近乎透明的丝线,围绕綦毋坐忘身边,如同鱼儿游荡,伺机寻找机会下口。 “飞剑!” 松竹激动不已,没想到方斗,竟然身怀飞剑绝学。 小道童搓着双手,满眼放光,“飞剑绝学,我一定要学到手!” 这时候,綦毋坐忘全身是汗,眼前绝对是蜀中飞剑,如同长了眼睛,始终盯着他不妨。 民间那些‘冠名飞剑’,实则都是飞刀、箭矢的路子,直来直往的一锤子买卖,哪有半点飞剑的灵动! 恰恰是正统飞剑,能批虚捣亢、寻隙而入,才是令无数生灵闻风丧胆的绝世飞剑。 “啊呀呀!” 綦毋坐忘接连变幻身形,飞剑始终跟着他,眼看着距离一步步靠近,再过几个呼吸,就逃不出身躯洞穿的下场。 突然,他脚下踩到一物,竟是围成圈子的鹅卵石。 “我怎么就忘了?” 綦毋坐忘恍然大悟,猛地跳出圈外,“快住手,我输了!” 幸亏他开口及时,这时候,飞剑已经即将刺入鼻尖,将他头颅洞穿。 待得他认输,飞剑猛地偏开,爆裂的声音擦着耳旁掠过。 綦毋坐忘全身松懈,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听到一声惊呼,原来是飞剑入水,射穿水面,激起高达几百米的水流,足见力道强劲。 “承让了!” 方斗拱拱手,转身走出斗法圈。 众目睽睽,总不能下水去捡钢杖,不然营造出来的逼格,还要不要啦! 瞧好巨鳄也在水下,让他叼着钢杖回来即可。 “方斗兄弟,你瞒得我好苦啊!” 率先冲上来的,不是戒严,而是欢喜的戒行。 这次可是意外之喜,没想到最不受重视的方斗,竟然是蜀中剑仙。 先前他和戒严私下谈论,就曾提到,若能请到蜀中剑仙,此战必胜无疑。 但是,蜀中道路险峻,剑仙藏身群山之中,孤傲冷傲,一般修行之人都难以遇到,更别提接受邀请了。 没想到,方斗竟然是剑仙,一举挫败綦毋坐忘,赢得干净漂亮。 方斗谦虚不已,“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蜀中剑仙,这手飞剑术粗浅的很,不值一提!” “谦虚了不是!” 戒严挤过来,亲热揽着好哥们肩膀,“早知你这么厉害,咱们还用的着担心受怕,受戒空他们的气。” 松竹道士过来,恭敬行礼,“方斗道友,不知你师承哪位?” 这可难住方斗了,他实在说不出来。 “呃,并无师承!” 松竹道士一愣,随即理解点头,“明白了!” 戒行低声和戒严解释,“蜀中剑仙,隔绝世俗,性情古怪,出世的弟子多有规矩,咱们要理解!” “理解,怎么不理解!”戒严眉开眼笑,“传出去,我也认识蜀中剑仙,太有面子了!” “低声,人家不一定乐意宣扬出去!” 另一边,綦毋坐忘惊魂未定,对戒空、戒平诘难起来。 “对方明明有蜀中剑仙,为何不提前告知?” 戒空连忙解释,“误会了,此人并非什么蜀中剑仙,不过是市井间的无名之徒而已。” “我误会?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飞剑,若不是我及时认输,这条命早就没了!” 綦毋坐忘又指向方斗身上的道袍,“看见没有,那是顶级的蜀锦织成的道袍,经过秘法炼制,刀枪不入。” 众所周知,最顶级的蜀锦,都留在蜀道内,供当地最顶级的人物享用,其中就有超脱凡尘的剑仙们。 綦毋坐忘喘了几口气,“为了区区万两黄金,送了性命也太不值,戒空,我也是仁至义尽,望你能理解!” 戒平却不答应了,“你一走了之,咱们怎么办?” 僧团仅剩的两个名额,难道按照先前约定,拱手让给戒严和戒行? “这是你们的事情?” 綦毋坐忘拱了拱手,“抱歉,此事我不再掺和,黄金我也不要了。” 戒空咬着牙,突然笑了,“道友远来一趟,哪能空手而归,我奉上黄金三千两,万望勿要推辞!” 戒平还要再说,被他一掌制止,“别说了,这不是福元寺的待客之道。” 綦毋坐忘吃惊,看了戒空半晌,叹气道,“戒空,你这气度,我真是服了。” “我法器还在对方手上,须得讨要过来!” 他说完后,走向对方阵营。 戒平急了,“咱们斗法输了,真要将名额让给他们?” 戒空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这场斗法,早已公告四方,全寺上下都知道了,眼下大局已定,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反正罗汉汀上,就这么几个人,咱们拼死不认,又如何?”戒平也发了狠。 戒空摇摇头,“别说了,就这样!” 他挥挥袖子,转身离开。 戒平留在原地,脸色逐渐阴沉,“即便他们进入僧团又如何,长途漫漫,水土不服,折了一两人也是正常,咱们作为替补加入进去,岂不是理所应当?” “戒空,你爱惜羽毛,这些事情,我来做!” …… 綦毋坐忘此刻面对方斗,态度极其恭敬,“这位道友,先前多有不识,还请见谅。” “那柄拂尘,是我心爱的法器,意义重大,还请归还!” 生怕方斗不答应,綦毋坐忘取出一盒药物,“此乃八公山特产,血玉鹿茸,小小礼物,不成意思!” 对方如此上道,方斗怎能不给面子,先前抢来拂尘,完全是为了给松竹出气,眼下綦毋坐忘服软,也不好继续拿着。 巨鳄跳出水面,吐出拂尘,然后化光回归。 綦毋坐忘取回拂尘,问道,“贫道可有缘分,得知您师承何方?” “不可说!” 方斗硬着头皮,故作神秘。 “明白!” 綦毋坐忘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走到水边,拂尘散落万千丝线,化作一头神骏白鹿,驮着他踏上水面,渐行渐远。 第一百九十五章 背后的重视 福元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四方。 入京僧团的最后两个名额,终于决出了人选。 出乎众人预料,赢面最大的戒空、戒平,背靠着观音殿、天王殿的雄厚资源,最后还是落败了。 不被人看好的戒严和戒行,反而成为最后赢家。 罗汉汀几场斗法,虽然过程被封锁,没有外人知晓,但最后的结果已然传出,是戒严和戒行一方获胜。 事后传来的消息,更加验证这一点。 戒空和戒平二人,似乎不欢而散,一前一后回到寺庙,以闭关念经为名,谢绝访客。 与之相反,戒严和戒平,大摇大摆回到福元寺,神情满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嗯,还有方斗、松竹师徒二人,也被邀请一同回寺。 作为此战最大功臣,方斗几乎被二人拉着袖子,一路回到福元寺。 今日在门口值守的和尚,对方斗来说是熟面孔,俨然是第一次过来,给他吃闭门羹的戒嗔和同伴。 戒嗔见到方斗,双目圆瞪,往前踏出一步。 “干什么?” 戒严不满抬头,“这是我们请回的贵客?” 戒嗔正要开口,却被同伴死命拉住,对着戒严赔笑,“对不住,戒嗔他眼神不好,没看清楚!” “还不把路让开!” 同伴拉着戒嗔,闪到一边,眼睁睁看着戒严和戒行二人,隆重将方斗请了进去。 “戒嗔,你也不看看,戒严和戒行都将他引为上宾,那人是你想拦就能拦的么?” “今非昔比,忍忍!” 戒嗔低低怒吼几声,“太憋屈了!” 同伴一指门内,戒嗔看过去,眼睛瞪得更圆了。 “持正师叔,这位方斗兄弟,使我们二人的至交好友。” 被称为持正的师叔,正是戒嗔的师父,也是上次婉拒方斗入寺的红袍老和尚。 这位老和尚,不复先前神情冷淡,笑容和睦,端详方斗片刻,忍不住开口夸道,“好个有慧根的,不愧被两位师侄看重!” “我福元寺地灵人杰,不妨多留几日做客,也好让两位师侄一尽地主之谊!” 方斗心想,这老和尚难道记性太差,已经忍不出自己了? 忍不住开口,“这位师傅,我并非本寺僧众,怕是不能久待!” 持正板着脸,“何必见外,佛门大开方便之门,广迎四方来客,不要拘束,正所谓我心安处是家乡,把福元寺当成自家!” “如此,多谢师叔了!” 戒严和戒行二人,匆匆谢过持正,拉着方斗继续往前走。 持正保持微笑,目送一行人离去。 “这……” 戒嗔的下巴,几乎快落到地面,这还是他一向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师父吗?和平时的反差也太大了。 “学着点,不然你一辈子看门!” …… “方斗,这次咱们能赢,你是首功啊!” 戒严和戒行二人,拉着方斗、松竹师徒入座,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方斗急忙推辞,“松竹道友连胜两场,这功劳大半都是他的。” 不待戒严二人开口,松竹开口道,“道友谦虚了,若不是你击败綦毋坐忘,咱们早就输了!” “行办理者半九十,你是筑基之人! “不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若非你最后力挽狂澜,贫道那点胜绩也无济于事!” “……” 二人推来让去,看得戒严、戒行目瞪口呆。 修道的都是这么谦虚么? 方斗终于忍不住了,开门见山,“这件功劳,松竹道友必须认下!” “为何?” 不光是松竹,戒严和戒行二人,也都不理解。 此战过后,方斗击败八公山隐士,有显露出蜀中剑仙的绝技,必将迎来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有了福元寺为他扬名,短短时间内,方斗的名气不光能遍及晋陵郡,甚至能传到临近的维扬、会稽二郡。 “实不相瞒,家师一向低调,也教导我不要太张扬!” 方斗神情‘忧郁’起来,“这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真实本领,已经心中惴惴不安了,若再传得沸沸扬扬,让我怎么对得起师父的教诲!” 他装的痛心疾首,实则是担心,人家正牌的蜀中剑仙听到,找上门来‘打假’,顺手将他收拾了。 生命如此美好,怎能作死? “原来如此!” 松竹道士神情严肃,“令师真是深谋远虑,贫道佩服,愿意觍颜冒领道友的功劳。” 他转向戒严、戒行二人,“还请二位配合,尽量不要提及方斗道友在此战的表现。” 戒行点头道,“戒空和戒平那边,生怕太过丢脸,也不会故意宣扬。” “是的,方斗兄弟是蜀中剑仙传人这件事情,打死我也会说出去!”戒严拍着肥厚的胸口,一副为兄弟保守秘密、愿意两肋插刀。 方斗松了口气,这下安全了。 …… 当天夜里,方丈主持的静室中,戒严跪坐在蒲团上,有些畏惧看着对面的老和尚。 “这么说,你亲眼所见,方斗施展的,确实是蜀中剑仙的手段?” “货真价实!” 戒严点点头,腮帮子抖两下,“八公山的隐士,也亲口承认,的确是蜀中剑仙的手段,不是民间的赝品!” 方丈主持点了点头,“你能拉拢他为臂助,也是一番造化!” 戒严听出在夸奖自己,乐得露出牙花子。 “打算怎么谢他?我可是听说,戒空请来八公山隐士,可是以黄金万两为获胜的谢礼!” 戒严心中一凛,原来方丈主持什么都知道,当下一五一十交代。 “我这边,攒了些金银,还有戒行,弄到了些灵蜂蜜,打算都送给方斗。” 方丈主持盘算,说道,“金银俗物,不要送了,倒是戒行的灵蜂蜜,对修行大有补益,还算能入眼!” “嗯,这样,你去我床底下,将右数第三个抽屉里,漆红色的八角木盒取出来!” 戒严挪动丰满的身躯,艰难取出木盒。 “打开!” 木盒里面,是半截残破的衣袖,上面还沾着几点黑斑。 “把这件东西送给方斗,什么也不用说。” “日后,他自然记得你的人情!” 方丈主持望着衣袖,心中感慨,看似平淡无奇的破布,谁能想到,竟是剑仙道袍上的残片。 这件宝物,落到修行飞剑的剑仙手中,那可是无价之宝!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买卖 “是你!” 这天,方斗刚被戒严拉着,吃了顿全牛宴,撑得不行。 回到福严寺后,他立刻找了一处花园散步,耳边听到噶擦噶擦,竟是修剪花枝的声音。 忙碌的园丁,转过头来,竟也是熟人,扫地僧。 “你怎么又来做园艺了?” 扫地僧手持大剪刀,嘿嘿笑着,“我这一生,能文能武,百技傍身。别说区区一座福元寺,哪怕走遍天下,也有口饭吃!” 吹,接着吹! 方斗点点头,“不打扰你工作,告辞!” “慢着!” 扫地僧急忙叫住方斗,“坐下聊聊!” “聊什么?” 话虽如此,方斗还是推让不开,被强拉着,在一块平坦的石块上坐下。 “听说你在罗汉汀大出风头?” 方斗警觉起来,戒严和戒行可是封口了,连和他们来往的僧人都不知道,怎么区区一个打杂的僧人会知道? “你,从哪里知道的?” 扫地僧得意笑着,指着双眼,“我这双眼珠子,已然修成‘过去现在未来无漏佛眼’,普天之下都没事情瞒得过我。” “罗汉汀的斗法,早已被我瞧个通透!” “你是不知道,这门‘佛眼’,能……” “打住!” 方斗急忙叫停,真不想听你吹牛啤。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刚转身,就听到扫地僧嘿然说道,“那你假冒蜀中剑仙的事情,难道就不怕露馅儿?” 方斗全身汗毛竖起,“你,你怎么知道?” “都说了我有佛眼,你还不信!” 扫地僧一拍身旁,“年轻人,性子急躁,还不坐下慢慢说!” 方斗坐下后,心中念头急转,这和尚有些秘密啊,难道真是隐藏的高人?不能! “蜀中剑仙,唬唬外人还行,真要进了蜀道,见到这群人,也就那样,没什么神秘的!” “小友,你若想冒充蜀中剑仙,我可以帮你啊!” 方斗一个激灵,反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有趣啊!” 扫地僧整理脏脏的僧袍,“我当初可是当过老千的,骗人可好玩了!” 你的过去还真是丰富! 方斗撇撇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你就是蜀中剑仙?” 不然的话,他怎能夸口教方斗伪装蜀中剑仙? “当然不是!” 扫地僧本想解释,张口后愣了片刻,索性说道,“学不学?” “学!” 为什么不学?又不吃亏。 “承惠,白银百两,换成金子也行!” 扫地僧摊开手掌,掌心还站着泥土和草根,手指被树汁染成绿色。 “你……还敢要钱?” 方斗愤怒了,怪不得说自己是老千,骗到我头上了?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你这一走,怕是要后悔半辈子!” 扫地僧悠然开口,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不怕你不上钩。 方斗脚步停下,回转身问他,“你真没骗我?” “啊呀,我是要教你骗人,不是让你被骗!” 扫地僧不忿说道,“我做买卖那些年,钱过如水,别说白银百两,千两万两,乃至上百万两,都曾见到过!” “哪里稀罕你这点银钱?” 方斗冷笑不已,“这样啊,您老现在掏遍全身,也不用什么千两万两,若能有十个大子,就算我输了。” 扫地僧神情凝固了! 不会,连十个钱都没有,混得也太惨了。 方斗心中笃定,伸出根手指,“一百两白银太少,我只能给这个数!” “十两也太少了!”扫地僧故作为难,“但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方斗摇摇头,“想多了,是一百大钱!” “呸!” 扫地僧吐出一口浓痰,“太瞧不起人了,不卖了,我不卖了!” 他转身就走,嘴上骂骂咧咧。 方斗翻个白眼,躺在石头上闭目养神,话说今天天气真好。 “那个!” 一不留神,扫地僧出现在身旁,表情谄媚,“可否再加些!” 方斗发了个哈欠,“给你涨十倍,一两白银,多了没有!” “成交!” 扫地僧迫不及待答应下来,或许为了保住尊严,着重强调,“先钱后货!” “没问题!” 银子到手,扫地僧先后用后槽牙咬了几下,确定是足银,才恋恋不舍放入怀中。 “蜀中剑仙,是外人的称呼,实则内部一盘散沙!” “过了蜀道,群山之中,有不少修飞剑的,随便找个山洞隐居,专心修炼。” “有的收徒传艺,开枝散叶,成了大门派!” “也有人孤老一生,寿尽坐化,死得悄无声息!” 扫地僧提示道,“你可以选一个坐化的剑修,还得是小有名气那种,自称是他的隔代弟子呀!” “好主意!” 方斗又皱眉道,“这可难了,既要小有名气,又得是没有传人,恐怕不好找啊!” “好找的很,你这一两银子,就花在这里!” 扫地僧悠然说道,“我这儿有个名字,你拿去用,安全的很,保管不会露馅!” 方斗将信将疑,“哦!” “但是,你要额外给我十两银子,买这个名字!” 扫地僧一副贪财模样,让方斗心中疑窦尽消,取出十两白银。 “川西,雀儿山,剑修曹洞玄,有一口飞剑‘珠毫!” 方斗记下这个名字,心想也不能傻乎乎就用,还是要多打听记下,确定没问题才能借用。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扫地僧一副“你太年轻”的模样,“没有曹洞玄的招牌剑术,你怎么冒充他的传人?” 说罢,他摊开双手,笑着说道,“再来一百两,我把他的飞剑秘技默写出来。” “少来!” 方斗翻个白眼,价值一百两的飞剑秘技,你倒是敢卖,我敢买么? “去去去!” 在这样下去,扫地僧是不是随便取出个铁棍,当成飞剑卖给他一千两、一万两? 扫地僧急了,“五十两也行,二十两呢,不能再少了。” “输给你了,一口价,十两银子!” 直至方斗远去,再也看不大背影。 他掏出怀中的银子,嘿嘿笑道,“十一两银子,给你买个麻烦。” “曹洞玄仇家不少,你若敢开口,必然承接因果。” “也是你不贪心,真要敢用一百两,买下曹洞穴的飞剑秘技,下半辈子,你就在蜀中剑仙这个泥潭中,牵扯不清!” “小伙子,够胆量!释、道、名三家都敢沾惹,生怕因果不够多,嘿嘿!” 第一百九十七章 离去 “方斗兄弟,可是我们招待不周?” “不是,已经非常满意了!” “真不能多留几日?” “家中还有急事,真不能再留了!” 福元寺前,戒严、戒行二人,正和方斗依依不舍。 一旁站着松竹道士和徒弟百丈,二人住在福元寺这些日子,吃喝不愁,无需奔波,人都胖了一圈,脸上多了些血色。 方斗这才想起,鸡鸣庙的牌匾,还等他回去揭布,急忙辞行。 戒行和戒严对视两眼,“也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方斗兄弟,大恩不言谢,我们准备些谢礼,万望不要推辞!” 戒行取出一个手本,里面夹着礼单,连同两个木匣子。 清单上的礼物太多,方斗一时带不走,还要福严寺派人送到本县。 至于两个木匣子,则是最珍贵的礼物,另外存放。 方斗早已知道,戒行准备的‘灵蜂蜜’,可谓是珍贵之际,对修行大有裨益,也不翻开看看,收入怀中。 “告辞了!” 方斗还不忘说道,“鸡鸣庙挂牌,有空过来坐坐。” “一定一定!” …… 途中,方斗想了想,掏出木匣子,打开看看。 一个里面,装着七八块蜂巢,里面的蜂蜜粘稠,几乎处于静止。 香气扑鼻,仅仅闻了几口,就觉得神清气爽。 如此宝物,竟然有两匣子,真是…… 方斗打开第二个匣子,里面躺着半截衣袖,竟然不是想象中的……灵蜂蜜。 “莫非是放错了?” 方斗提起衣袖,怎么看都不像什么贵重的礼物? 福元寺家大业大,更是财大气粗,不可能这么寒酸,用一块破布搪塞? “莫非有什么秘密?” 方斗提起衣袖,翻来覆去查看,目光停留在衣袖的断口,突然瞳孔一缩。 这只衣袖,竟是被利器斩断的,而且断口光滑,半点线头找不出来。 但凡是衣物布料,都是纺织而成,一旦中间裂开,必然露出千丝万缕的线头。 可是,这只衣袖的断口处,整齐得找不到半点线头,浑然一体。 “这是……” 方斗双手颤抖,隐约猜出背后的秘密。 如果真是这样,福元寺可是给了他,一份难以拒绝的大礼啊! 他闭上双眼,本想平静心神,但没想到,漆黑的视线中,陡然浮现无数亮光,化作纷乱的白色线条,刹那间充斥整个世界。 “啊!” 方斗睁开眼,毅然调出米斗,拿着衣袖微微摇晃两下。 嗖嗖,两道光芒吸入米斗当中,晃动两下静止了。 “怎么没反应了?” 方斗按照往常经验,等候了许久,始终没见到法术种子飞出。 “糟了,莫非米斗出问题了?” 方斗这下慌了,身边唯一的金手指,若是就此报废,还怎么混? 很快,方斗发现了,不是米斗坏了,而是衣袖上的传承级别太高,需要超出往常数倍的时间,凝练法术种子。 “罢了,耐心等待!” 又过了几日,终于见到结果了。 米斗浮现后,吐出两颗法术种子,硕大如桃,钻入方斗眉心。 “原来如此!” 方斗见到两颗法术种子,恍然大悟。 这截衣袖,竟然藏了两门飞剑的诀窍。 衣袖本身,穿针引线的手法,就是一门小巧灵活的飞剑。 至于斩断衣袖的,更是高明之极的飞剑秘技。 米斗抽丝剥茧,才将两门飞剑秘技还原出来。 ‘嫁衣’、‘裁云’,是两门秘技的名字。 嫁衣飞剑,顾名思义,走的是细致入微的路子,最擅长捕捉破绽、寻隙而入,织就绚丽篇幅。 裁云飞剑,则是洒脱如行云流水,一下子裁开风云,不留半点粘连。 两门飞剑秘技,从基础方面,都是相通的,直到高深的地步,才会走向各自的路子。 以方斗眼下的境界,远远不到选择的时机。 于是,他靠着两门秘技,先总结出飞剑的基本功。 首先是飞剑的层次,入门第一层,分为‘养’‘蓄’‘放’‘收’四步。 当初的飞剑奴,勉强做到‘蓄’‘放’两步,于是有了招牌的‘巴雷特’飞剑,需要酝酿瞄准,一出手取人性命。 但是,他的飞剑毫无回旋余地,相比真正飞剑,只是小道。 到了方斗手中,结合名教养气,终于补上‘养’这个环节。 方斗手中的飞剑,再不是一锤子买卖,能寻隙攻击,灵活快捷。 只可惜,还是杀了‘收’字诀。 方斗一直引以为憾,但得了两门飞剑秘技,终于补上完整版本。 到了第二层,就是从最基础的‘刺’,演变出‘砍’‘戳’‘割’‘削’‘抹’等各种招式,又比第一层复杂许多。 方斗自己想了想,第一层融会贯通,还要数年功夫,还是先静下心来打好基本功! ‘收’字诀,是四步当中最难的一个环节,也是最实用的。 有来有回,才是飞剑,如果一口气放出去,事后还要自己捡回来,别的不说,逼格狂掉呀! 方斗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敌人太强,飞剑发出去收不回来,那就尴尬了。 如今有了‘收’字诀,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 方斗掌心托着一颗石子,早已温养了几个时辰,随后扔到面前几米。 下一刻,他掐指念叨,“收!” 石子在地上滚动几下,停在地上不动了。 “再来!” “收!” 石子又滚了几下,竟然偏离方向,擦着方斗身旁走过。 “嗯!” 方斗捏着下巴,进步空间很大呀! 又过了几日,本县的界碑,以赫然在望,终于到了。 方斗撒出一把石子,落在草丛、灌木丛中,即便是蹲下一个个寻找,也要花费好半天才能找着! “收!” 方斗感受石子的气息,施展‘收’字诀,刹那间,嗖嗖嗖,石子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砂,自送飞回方斗身边。 掌心朝空中一爪,下欠丢出的九颗石子,不多不少,都回来了! “总算略有小成!” 方斗露出笑容,用石子联手初见成效,接下来,就可以用钢杖尝试了。 可惜,已经到家了,还要忙着牌匾揭布,暂时抽不出时间。 方斗先是写了封信,托人送给县衙,请县令过来帮忙揭布,还约定好了时间。 然后,他回到城外靠山的寺庙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揭牌 再次回到鸡鸣庙,挂在牌匾和对联上的红布,已经略微有些破旧了。 “是时候揭布了!” 方斗轻叹口气,鸡鸣庙三字一出,就代表他在这个世界,从此扎下了根,要和过去的游子心态告别了。 县衙内,县令冠子清得到消息,“回来了!” “他这一去,可是不少日子,本官都等得久了。” 他早已和方斗约定,亲临鸡鸣庙,为牌匾揭布,没想到这一耽搁,就过去了好多天。 “蔡捕头,可曾邀请你?” 蔡捕头点点头,“方斗小师傅说了,我一同前去,顺路保护县令大人的安全。” “倒也考虑的周全!” 县令点了点头,“那好,一起去!” “别忘了带上礼物!” …… 揭布仪式当天,方斗也没请几位客人,也就县令、蔡捕头寥寥几人。 县令和蔡捕头来的最早,先后奉上礼物。 县令赠送一封字画,名为‘莲花图’,上面画着荷叶莲花,一截莲藕露出水面。 蔡捕头的礼物,则是一座松树盆栽,颇有意境。 “不胜感谢!” 方斗没想到,接踵而来的客人,多到超出他的想象。 “在下易阳县沐富成,特来答谢小师傅救我全家的恩情。” 沐财主,先前被千秋社逼迫,要献出家传的千年龟血,但是到了第二天,发现千秋社的来人悄然离去。 四下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本县有个方斗,杀了千秋社的几员大将,吓得剩下成员纷纷撤离。 知道前些天,他才打听到‘鸡鸣庙’所在,正好是揭布仪式,趁着喜庆的日子上门。 方斗却不认得他,客气说道,“沐先生上门是客,恕我不能招待,还请到一旁休息!” 沐财主笑了笑,一招手,“抬上来!” 早有健壮的家丁,吭哧吭哧,抬着沉重的礼物过来。 “千斤重的三足铜鼎一座,黄铜烛台三十座,为鸡鸣庙贺!” “金箔、金漆各三斗,为鸡鸣庙贺!” “极品沉香十斤,檀香两百斤,蜡烛五百根,为鸡鸣庙贺!” “上品蜀锦二十匹,为鸡鸣庙贺!” “琉璃瓦三千块,为鸡鸣庙贺!” “……” 一样样财物搬过来,令人惊得说不出话。 蔡捕头低声解释,“易阳县沐财主,乃是本郡顶级富户之一,家中财产无数!” 县令点了点头,“没想到,小师傅对他也有恩情!” “小师傅,我们来了!” 无数本县的百姓,相处搀扶着,跨过乱草从,来到寺庙前,神情虔诚望着方斗。 “我来感谢,小师傅击杀郎七,为我冤死的孩儿报仇!” 一个憔悴的中年,跪在寺前空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小师傅,……” 两个年迈的夫妇挎着一篮子鸡蛋,前来感谢方斗,他们的儿子、孙子都被郎七害了,只剩下两位老人。 这些都是本县的百姓,家中孩儿被郎七拐卖,或死或残,和他都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得知方斗的鸡鸣庙揭牌,都来祝贺。 百姓们带上家中最值钱的东西,要供奉给方斗,也有一贫如洗的,直接过来磕头,砸得地面生响。 片刻时间,地上摆满各种鸡蛋、大米,都是百姓们舍不得吃,要用来还钱的,还有包金的首饰、戒指等等。 方斗板着脸大喝道,“带走,都带走,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家里本就不富裕,没必要给我送礼,好好回去过日子!” 百姓们跪在地上,哀求方斗收下。 “哎!” 县令见到这一幕,心里也不是滋味,虽说郎七为祸,但归根结底,还是前任县令幕后操纵。 “把东西带回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方斗故做恼怒状。 “是啊,小师傅不缺你们这些东西,都带走!” 蔡捕头也上前,帮着方斗劝退各家的百姓。 “哈哈,小师傅,我来迟了!” 钱员外姗姗来迟,容光焕发,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 “这些日子,我走遍各方,为你收集了万卷书籍,还请收下!” 前往郡治的路上,方斗刻苦求学,落在钱员外眼中。 回到家后,钱员外动用关系人脉,四处收购珍贵的孤本残本,专门买市面上没有的书籍,释、道、名三家都有。 随便抽出来一张纸,堪比同等体积的金片价值。 此外,更有名家木匠打造的书架,用了上好的香樟木,质地坚韧轻柔,带着淡淡幽香。 书籍保存在里面,不仅免遭虫蛀,更是能防霉。 “钱员外,你这份手笔可不小啊!” 县令看到运进偏殿的书中,许多是寸纸寸金的孤本绝本,连他见了都有些动心。 钱员外谦虚道,“只要小师傅喜欢,值了!” 方斗看得心头欢喜,咱有这么多书,今后是不是可以开辟个‘藏书阁’? “小师傅,我擅自做主,替你为来往的宾客,准备些茶水、饭菜。” 方斗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客人远道而来,总不能一口水不喝、一口饭不吃? “多谢钱员外操心了!” 过了中午,陆续又有其他客人赶来。 这些客人,多半是郎七案中,家中孩子被封在蛋壳中,最后被方斗施展‘撒豆成兵’救了。 他们听到今日,便带上家眷前来,本想着上一炷香,贡献些香油钱。 但没想到,寺庙里供奉的,不是佛,也不是神,竟然是个读书人。 有些家中有文气的,当场认出这是儒圣‘杞子’。 “儒圣,那也和神佛差不多!” “过来拜拜!” 沐财主赠送的铜鼎,总算是派上用场,眨眼间插满粗细不一的香柱 来客们走马灯似的,先是拜会方斗,道出感谢之情,有些还让孩子过来拜谢方斗。 方斗一个个招待,感觉口舌干燥,这是来了多少客人? 来的都是客,又带来许多重礼,他只得打起精神招待。 到了下午,吉时到了。 县令当着众人面前,捏住红布一角,轻轻来开。 “鸡鸣庙”三个大字,浮现众人眼帘。 紧接着是两行对联。 “三更灯火五更醒!” “雄鸡一唱天下白!” 人群传出叫好声! “好!” “好字!” “好文采!” 县令面带自得,牌匾和对联都出自他手笔,能得到众人认可,心中很是欣慰。 突然,从远传传来一声。 “福元寺,为鸡鸣庙贺!” 福元寺来人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鸡鸣庙 听到福元寺来人,在场的宾客,稍微有些见识的,心里都咯噔一声。 这是来砸场子啦! 福元寺,是晋陵郡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乃是一郡的信仰中心。 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盘踞,自然挤压得其他寺、观生存不下去,纷纷搬往别处。 现如今,晋陵郡内,屈指可数的几家寺庙,无不是福元寺的关系户。 方斗于今日揭牌,树下‘鸡鸣庙’这个牌子,无疑是在挑战福元寺的牌面。 这可是大大不妙啊! 蔡捕头等一帮本地土着,可是知道那帮出家人的德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今日不请自来,这是要把事情搅黄了! “大老爷,该如何应对?” 鸡鸣庙,毕竟在本县地界,要说有谁能管,也是冠子清这位县令大老爷才对。 你福元寺实力再大,难道还能一统宗教界? 县令目光掠过正殿,见到‘杞子’忧愁的面容,点了点头。 他为何要来揭牌,给方斗撑腰,还不是此庙供奉的,是名教的先师? “今日本县在此,倒要看看,谁敢造次?” 县令露出强大的自信,他代天行宪,是朝廷命官,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人群哗哗分开,福元寺的来人,已经来到鸡鸣庙前。 为首一个胖大和尚来势汹汹,看着上面牌匾,“鸡鸣庙?” 然后,他目光落在方斗身上,“你是鸡鸣庙的主持?” 方斗想了想,鸡鸣庙里只有他一人,这样称呼也对。 “是啊!” 胖大和尚深吸口气,“好!” 二人对话的时候,沐财主、钱员外等人,均忧心忡忡,看向县令的方向。 今日,可不能起冲突呀! 鸡鸣庙初创,若是得罪了福元寺,那可就离关门不远了! 福元寺的影响力,远超一般人的想象,不仅在民间百姓中有无数信众,更有许多达官显贵、朝廷重臣支持。 想必许多人,都听说书生上京赶考,在寺庙借宿的故事。 嗯,故事半真不假! 福元寺也收留过不少书生,而且包宿包餐,离别时还赠送盘缠。 你以为这是出家人慈悲,嘿嘿,太年轻了。 许多年后,这些书生当中,有些人高中科举,当了大官,回到福元寺还愿。 这才是出家人口中的因果缘分! 福元寺真要发动势力,赶绝小小的鸡鸣庙,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胖大和尚粗声粗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眼瞧着就是来故意找茬的。 “你这鸡鸣庙嘛!” 胖大和尚摇头晃脑。 “怎么样?” 方斗问道。 “不好!” “哪里不好!” “三件不好,庙太小,人太少,佛祖不曾在此庙!” 方斗摆摆手,“我看是三好才对!” “庙小清静,此为一好!” “人少安宁,此为二好!” “至于此庙没有佛祖么?” 说到这里,方斗停顿下来。 胖大和尚盯着方斗,显得咄咄逼人,“快说!” 此为道统之争,如果方斗在他面前,说出半句不好的,那就糟了。 一时间,前来汇聚的宾客们,全都提心吊胆,盯着方斗。 “其实这是最大的好处呀!” “佛祖化身千万,有无数法相,岂是区区一庙能容纳?” “色空不二,在是不在,不在就是在!” “我这鸡鸣庙大开殿门,古往今来的圣贤、天上地下的神仙、四方宇宙的佛祖,都可进来坐坐。” “这还不是最好的地方么?” 胖大和尚听了,哈哈大笑,“方斗兄弟,你这么会说话,当个主持绰绰有余啊!” 他张手一挥,“都把礼物抬上来,咱们福元寺今日,庆贺鸡鸣庙揭牌!”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福元寺此来,不是砸场子,而是庆贺而来。 “方斗小师傅,深藏不漏啊!” 能和福元寺打成一片,而且得到认可,可以自行开辟庙宇! 这份人脉关系,远远超出众人想象。 胖大和尚正是戒严,他这段时间春风得意,获得入京僧团的名额,又被方丈主持委以重任,办了几件大事。 过去,戒严孤身一人,被众多僧人敌视,无人施加援手,加上自身资质平庸,所以才事事不成。 如今和戒行结成联盟,双方互助,总算打开局面。 戒严经过历练,渐渐有了底蕴,也培养了些可用的人手。 送走松竹师徒后,戒严掐算日子,便带人过来本县,为方斗庆贺。 “戒严师兄,不是说了,你心意到了就行!” 当方斗得知,戒严为了尽快赶来,星夜兼程的时候,大为感动。 “方斗兄弟,你自己立下基业,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不来?” 戒严环视四周,“这地方也太偏了,要我说,就该建在繁华热闹的县城里,方才香客多多!” “我喜欢清静,热闹就免了!” 方斗拉着他,来到县令面前介绍,“这位戒严师傅,是我在福严寺的好友。” “戒严,这是本县县令!” 戒严很是客气,朝县令双手合十,然后拉着方斗去看礼物。 “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些什么?” 斗法获胜的谢礼,这次由戒严亲自押运过来,药师殿珍藏的名贵药材众多。 “听戒行说了,你修炼道家法术,我也给你备了不少材料!” 礼物当中,金银铜铁锡铅、朱砂水银生硝,各种材料一应俱全。 丹阳郡运来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都是上乘,无论是抄写经文还是画符,都是一流品质。 道家喜爱美玉,于是也送来七八筐玉石,供方斗雕琢各种。 甚至还有一头乌龟,约莫有八仙桌大。 按照戒行的说话,原先想放在‘放生池’里,没想到方斗这庙里,就没有放生池。 “要不,我带回去!” “算了,留下!” 方斗心想,不如随便找个河流养着也好,乌龟终归是祥瑞么!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钱员外带来的厨子伙夫,开始就地搭灶,取出食材整治起来。 一时间,到处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都不用客气,随便取用!” 戒严大大咧咧,帮方斗招呼客人,私底下却和他嘀咕。 “乡间土财主的厨子,水平也就这样,下次我带几个大师傅过来,保准让你倍有面子!” 第二百章 刺星部来人 这一夜,当真是宾主尽欢。 各方宾客见到,方斗和福元寺有关系,更加认定鸡鸣庙有底蕴。 钱员外、沐财主等人,不复先前担心受怕,变得心安起来。 方斗也知道,众人远道而来,必须招待他们吃喝尽兴,休息一晚再返回。 “各位稍待,我取些饮品过来!” 片刻过后,方斗双臂舒展成一字并肩形,双掌之上托着水缸。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空地前,惊得众人连连呼叫。 “小师傅神力啊!” 好,方斗‘贵为’鸡鸣庙主持,因为太年轻,仍是口中的‘小师傅’。 方斗手掌轻抖,两个大水缸落在地上,震得地面晃动几下。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水缸中盛得满满,液面几乎和缸口齐平。 “这是我酿造的甜醴,大家尝尝!” 众人还望着水缸,犹豫要不要动手的时候,戒严早起取了木勺,舀起一大勺甜醴,仰头喝尽。 “痛快,方斗兄弟,你这手艺真是了不得!” 人群当中,有小孩天真问道,“和尚不是不能喝酒吗?” 大人脸色变了,急忙捂住小孩嘴巴,对着屁股蛋一顿猛拍。 戒严起头,其他宾客也都分别上前,但是他们喝了第一口甜醴,眼睛发亮,又多舀了几下,就着饭菜吃了起来。 其中有生意头脑的,早已在盘算,光是凭这碗甜醴,就能从无到有,开一家酒楼,以此为特色,吸引四方客人,赚得盆满钵满、日进斗金。 两大缸甜醴,到了天将明的时候,已经喝得见底了。 一夜过后,众人在黎明时分,纷纷告辞。 县令早在昨夜,就在蔡捕头护送下,连夜返回县城办公,并未多逗留。 剩下的钱员外、沐财主也都纷纷告辞离去,另外那些本地的百姓,也都陆续离开了。 戒严则是趴在水缸边上,呼呼大睡,带来的一帮僧人站在旁边,表情很是无奈。 “让他多睡些!” 方斗就着黎明的光线,望着崭新的‘鸡鸣庙’牌匾,连同正殿中的石像。 “留僧头、穿道袍、供儒圣!” “我是哪一家?哈哈,应该是杂家才对!” “呸呸呸,不吉利!” “我乃大道之徒,岂能拘泥门户之别?” 突然一声鸡鸣,破晓天亮! …… “鸡鸣庙的方斗大师,不仅法术高强,一手酿制甜醴的本事,更是天下少有!” 几个百姓扛着农具,边走边交谈。 他们很是遗憾,没能参加鸡鸣庙的盛宴,但听去过人提及,方斗酿制的甜醴简直是人间美味! “哎,我若那天去了,也要喝个十碗八碗的!” “美得你,听说县令大老爷,也才喝了半碗,当夜就才思泉涌,接连写了七八首诗!” “啧啧!” 两道人影挡在他们面前,一高一矮,高的强壮剽悍,矮的身段窈窕。 拦路之人一男一女,男子高如黑塔,站在众人面前,投下的影子,足以将几人都遮住,就算个子较矮的少女,身姿窈窕,比他们高半个头。 而且他们二人的装扮,和本地迥异,好像是从西南之地来的。 “几位阿叔,刚才听你们提到,当地有个鸡鸣庙,里面的和尚很厉害,是也不是?” 少女头戴银饰、手配银镯,身上穿的花花绿绿,像是骄傲的大孔雀,一双洁白小腿从裙下露出,令人看得口干舌燥。 几个百姓见了她,第一反应是‘高’,第二就是‘白’。 少女的皮肤,嫩豆腐般吹弹可破,一双眼睛如清澈山泉,看得几人自惭形秽起来。 “是啊!” “咱们县里的方斗小师傅,可是一位法力高强的高人!” 当着少女的面儿,几个百姓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都说出来。 什么杀恶丐郭三、擒大盗郎七,帮助本县百姓揭穿前任县令的真面目等等。 少女全程听着,他身边黑塔般的大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小姑娘,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有个百姓好奇问道。 少女抿嘴笑了,“我家中最近有些烦恼,听此地有位高人,想上门请教!” “哪去找方斗小师傅,没错儿!” 几个百姓离开后,少女一拍身旁大汉,“大个子,听到没有,这就是咱们的目标!” 她一甩头发,银饰叮当作响,露出的精致耳垂下,挂着两颗镶嵌星石的耳坠。 黑塔般的大汉,沉默不语,但额头裹着的头带上,也缠绕一块拇指大的星石。 这是‘刺星部’的习俗,每个成员十岁后,都要游遍各地,寻找一块星石装扮自身,才有资格回到部落。 星石,是天上星星破碎,落地后化作的石块,何其珍贵! 许多部落成员,终其一生也找不到星石,自然被隔绝家乡之外。 少女叹了口气,“我家阿弟快十岁了,我这个做姐姐,要为他弄到星石!” “阿塔,你要帮帮我!” “千秋社这帮中原人,遇到对付不了的敌人,都喜欢拿咱们族人的性命当刀子使!” “可是他们有星石,也没法子!” “只要杀了这个方斗,就能用他的脑袋,换十个星石!” “我家阿弟有了十颗星石,一定能装扮成部落最漂亮的小伙,赢得部落最美的姑娘!” 阿塔突然开口,“是你!” “什么?”少女没听清楚。 阿塔重复道,“部落里最美的姑娘,是你!” 少女捂着嘴巴,呵呵笑了,“阿塔,你看上去木木的,没想到说话比蜜还甜!” “阿弟他,肯定能遇到,比我更漂亮的姑娘!” “走,我们去见见这个方斗!” 阿塔跟在少女身后,默不作声。 少女左右两边耳环,镶嵌了四颗星石,都是靠她一己之力夺来的。 相比之下,阿塔只有一颗星石,远逊于她。 刺星部中,凡是亲自弄到星石的成员,自身佩戴的星石数量多寡,是评定强大与否的条件。 也就是说,看似较弱的少女,实则比阿塔更强大。 少女突然摊开手掌,从手镯中,钻出一条巴掌大的蝎子,全身漆黑如墨,背壳上有北斗七星的亮斑,驯服趴在她手背上。 “好宠物,先派你打头阵!” 阿塔望着蝎子,有些忌惮,以他的力量,被蝎子刺一下,哪怕全身换血,也逃不出毒发身亡的结局。 第两百零一章 老龟背棺 白骨敲门 鸡鸣庙前,戒严抓着方斗双手,久久不愿松开。 “方斗兄弟,多保重。” “寺里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酒醒后,戒严带着一帮僧众,返回福元寺。 临走前,僧人们帮助收拾残局,将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曲终人散呐!” 方斗望着陷入平静的四周,很难相信,先前还一片热闹。 “还有,你这大家伙,我该那你怎么办?” 一只门板大的乌龟,趴在铜鼎旁,有气无力眯着双眼。 方斗看了眼庙前的矮树,大半树叶均已发黄,快到冬季了。 难怪这只乌龟无精打采,或许快冬眠了! “给你找个地方!” 方斗看出来,这只乌龟不是陆龟,应该更喜欢在潮湿的泥窝内睡觉。 寺庙旁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应该能放下这头大乌龟。 “带你去找个地方安歇!” 方斗摊开双手,分别握着龟壳各一边,猛地抬到半空。 “咦!” 方斗露出惊讶神情,这头大乌龟,不是太重,而是太轻了。 方桌大的乌龟,落在手上轻飘飘的,仿佛龟壳里都是空的。 “你多大了?” 乌龟艰难睁开眼睛,眯眼看着方斗,喷出大团热气,打在他脸上。 “让我看看你的年轮!” 方斗将乌龟侧翻,龟甲片上的秘纹,一圈圈挤得密密麻麻。 粗略数来,至少也有好上千圈。 “你年纪这么大了?” 乖乖不得了,上千岁的老乌龟,都快成精了。 老乌龟仍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半张嘴巴,不断朝方斗脸上喷热气。 “送你去河里,你今后,就安心在我这里养老!” 方斗举着老乌龟,一步步走到河边,将它放下,河水渐渐没过龟壳。 原本干枯的龟壳,得了河水滋润,变得油亮起来。 老乌龟入水,变得有精神,缓缓从龟壳伸出四肢,一阵扑腾,渐渐陷入松软的淤泥中。 片刻过后,方斗只能透过流动河水,大约见到乌龟的轮廓。 “安家就好!” 方斗拍拍双手,转身离开。 水底,老乌龟树皮般脸上露出悲戚,张口道,“大限将至!” …… 晚上,方斗修炼了几个循环,回房入睡。 红木床稳当,睡在上面,远比门板更坚实,真丝棉被更是触感柔软,一句话,被窝太舒服了。 方斗刚躺下,就陷入深度睡眠中,很快陷入梦境。 今晚的梦境,格外清晰,也格外古怪。 梦境中,方斗早早醒来,正在偏殿中看书。 这次钱员外送来的书太多,许多都是珍贵的孤本,令方斗爱不释手。 “呼啦啦!” 方斗耳边一动,听到剧烈的水声,竟是河流方向。 他还记得,白天还在河边放生老乌龟,莫非有状况? 方斗急忙起身,透着木窗往外看,见到漫天水花,一个模糊黑影朝鸡鸣庙方向缓缓靠近。 黑影靠近后,方斗辨认出是老乌龟的轮廓,但定睛一拿,倒吸了口冷气。 这头老乌龟,白天沉入水中,身上空荡荡的。 但是此刻,它的背上,已经背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哪来的棺材! 方斗看得分明,这口棺材,确切来说是棺椁,是古礼记载的葬具,分内外双层套着。 外层是椁,内层才是棺木。 老乌龟很是吃力,吭哧吭哧背着棺材,一步步朝鸡鸣庙挪动。 “这,这,这!” 这老乌龟发什么疯,将这么晦气的东西,带到鸡鸣庙来! 再说了,这附近方圆十里,方斗都了如指掌,哪来的棺材? 最终,老乌龟在鸡鸣庙前停下,四肢缩回龟壳,趴伏在地上。 或许是觉得累了,老乌龟眯着双眼,再也不动。 方斗正松了口气,突然听到,吱嘎一声,龟壳上的棺椁打开了。 枣红色的木盖板,探出一只白骨爪,握住边缘往外推。 等盖板推到尽头,一具森白的骷髅起身走出,活动几下关节,仿佛很不适应。 这具骷髅僵硬走到门口,抬起白骨爪,敲了敲崭新的大门。 “咚咚咚!” 方斗抬手,想施展一门法术,将这头骷髅击溃。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体内法力空荡荡,半点法术也使不出。 “咚咚咚!” 骷髅很有耐心,继续敲门。 敲门声极有节奏,不断在门口敲击,大有方斗不开门、誓不罢休的地步。 方斗知道,今日自己不出面,对方肯定不罢休。 “怕什么?” 方斗想起来,鸡鸣庙是自己主场,什么鬼魅魍魉敢在此放肆? 他起身走出偏殿,清了清嗓子,“外面何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小友,老夫即将远行,特来拜访!” 这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骷髅! “不方便开门!” 门外传来叹息声,“小友无须戒备,我此来特为示警,没有歹意!” 方斗将信将疑,一把拉开大门,见到骷髅站在门前。 “小友,莫非忘了白日放生的乌龟了?” “你?” 方斗先是看着骷髅,目光随即扫过不远处的乌龟,怎么也难以想象,这二者本为一体。 骷髅叹了口气,“老夫修行数百年,始终不得正果,今日大限将至,感恩小友赠我活水的恩情,特来示警!” “示警?”方斗反问道,“我有什么危险?” “老夫天生龟属,有趋吉避凶的本能,眼下寿元将尽,预感更显强烈!” “小友,不出三日,你大祸临头,是性命之危!” “望好自为之!” 方斗听了,心中惊骇,正要追问其中细节。 这时候,背着黑棺的老乌龟,长叹一声,溘然长逝。 骷髅也当即崩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别走!” 方斗一声大喝,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四周是纯白的纱帐。 “原来是做梦!” 方斗摸摸额头的汗,想要继续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看来,不把这场古怪的梦境弄清楚,他今夜别想睡了。 起身披衣,方斗推门外出,见到门前空地,只有巨大铜鼎立着,没有梦境中的骷髅、乌龟和黑棺。 一切都是梦境么? 河水潺潺,方斗走到岸边,却早已看不到乌龟的踪迹。 “一定要找到它,问个清楚!” 方斗顺着水流方向,一直走了二十里地,方才见到方桌大的乌龟轮廓。 等他捞上来一看,老乌龟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龟壳,里面什么都没有! 是梦,亦或不是梦? 这下连方斗都蒙了。 第两百零二章 七星索命 那场怪梦过后,方斗始终无精打采,心事不断。 搞不好,梦里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头大乌龟,真有可能来头不小,留下的遗蜕也不是凡物。 “呃!” 龟壳暴露空气中,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腐坏下去,最终落满一地灰烬。 见此情景,方斗心头更加骇然,颇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鸡鸣庙不能待了,方斗打算搬去法坛藏身,抵挡明枪暗箭。 上次彭石匠修建的三座石坛,如今还剩下两座,都藏在深山中。 方斗找到其中完好的一座,将天罡法坛寄托了,一边修炼一边等待危机到来。 他离开后半天,刺星部的少女和阿塔,终于找到了鸡鸣庙。 可惜铜锁把门,两扇大门紧闭,人不在家。 “不在?” “还是知道我们要来,故意躲开了?” 少女以手托腮,看着鸡鸣庙的牌匾若有所思。 “中原人有句话,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她突然笑了,娇靥灿若桃花,指着鸡鸣庙,“庙在这里,他不管身在何方,都是逃得了人,逃不了命!” 少年对身旁黑塔大汉点头,“阿塔,你替我护法,我要施展七星索命的法术!” 阿塔急忙劝阻,“此法太过凶险,你真不留余地么?” “阿塔,我的本事,你还信不过么?” 阿塔口舌笨拙,说不过少女,只得答应了。 空地上,阿塔双臂张开,赤膊着露出后背和胳膊,上面纹着条盘算的蟒蛇。 “星蟒现形,为我护法!” 眨眼将,蟒蛇好似活过来,从纹身变成活物,从阿塔身上滑落,蜿蜒在地上流动,眨眼间拉长身躯,将二人护在其中。 这头蟒蛇身上的花斑,冒出水波般的幽蓝荧光,很是刺眼。 少女见状安心,从银镯中,召出那只墨黑的蝎子。 蝎子极有灵性,从少女如玉手臂爬到手掌,放在地上站好。 少女掐指念咒,对身后鸡鸣庙一招,狂风席卷整座庙宇,将大团气流召出来。 与此同时,远在法坛上的方斗,感觉浑身发寒,内心更加不祥。 “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斗心中越发不宁,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急忙掏出轻影钱,佩戴在脖子上。 与此同时,他开始激发脚下法坛,石坛表面开始浮现丝丝缕缕光纹。 鸡鸣庙前,少女施展秘法,从庙中召出方斗的气息,一把按在蝎子身上。 曾几何时,方斗用引香寻踪,让不少敌人翻船,没想这次遭受同样待遇。 蝎子张口,吞吸属于方斗的气息,背壳上北斗七星的图案,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开始闪烁不定。 少女猛地吸气,两边耳坠上的星石,飞出雨点般碎光,落在蝎子身上。 蝎子微微弓身,北斗七星的图案越发耀眼,开始勾动头顶碧空。 碧空如洗,高深莫测的九霄云外,仿佛有无形大手拨弄,渐渐分开,露出七颗光点。 北斗七星,白昼显踪! 这个场面转瞬消失,但蝎子被七星一照,陡然升起凌厉的气势。 “七星索命,咒杀目标!” 少女狠厉开口,对着蝎子往下一指。 蝎子身躯往下压,尾刺高高竖起,朝着虚空猛扎。 法坛上,方斗早已叠上最厚的甲,内心仍是惴惴。 突然间,他头顶呈现异象,碧空上北斗七星一闪而逝。 这可是怪事啊,哪有白天星辰出现的! “不对劲,今天太不对劲了!” 方斗正想着,突然传来刺穿耳膜的尖利呼啸,一股彻骨寒凉从心头升起。 “法坛,起!” 天罡法坛瞬间升起,形成空间立体的防护层,笼罩方斗全身。 与此同时,方斗牢牢裹住道袍,按住胸前轻影钱。 “咒杀,不好,这是咒杀!” 方斗察觉到端倪,内心一沉,更加冰凉了。 咒杀无形无踪,甚至敌人藏在千里之外,令人防不胜防。 “我什么时候,结下这般强敌?” 一缕锋利的寒气,陡然出现在法坛上,天罡法坛的防御统统失效。 咒杀的手段,直接作用在方斗身上,越过法坛的防御。 但是,方斗还有道袍护体。 方斗摆出金鸡独立的姿势,身披‘大金袍’,口中发出一声怒吼。 “国!” 喷薄而出的浩然正气,让咒杀带来的森寒,稍稍得以削弱。 寺庙前的蝎子,猛地往上跳起,原地打转,显得狂躁之极。 阿塔见状,叫道,“敌人这么厉害?” 少女点了点头,伸出涂着兰蔻花汁的指甲,对着白皙的眉心轻轻一划。 从指尖沾了一滴血,滴在蝎子的背壳上,瞬间吸收干净。 蝎子再度恢复精神,尾刺高高翘着,一寸寸往前推进。 法坛上,方斗眉心刺痛,就像有人手持尖锥,朝他脑仁扎过来。 咒杀的目标,竟是他的脑袋,这下连道袍都护不住了。 敌人的强大诡异,远远超出方斗的预料,真如老乌龟所说,如果应对不好,就有丧命危机。 “来得好!” 方斗调动体内五脏庙,心府、胃府齐齐发动,两股精气蓬勃而出,酝酿出两道雷霆,分别是火、土两重雷霆。 “我身……为雷府!” 方斗张口吞吐,两重雷霆从口鼻喷出,拖拽出长长黑烟。 “咳咳咳!” 方斗咳嗽不停,眼泪都迸出来,负担太大了。 这时候,咒杀扑倒方斗面门,被两重雷霆挡住。 晴空一声炸响,咒杀被雷霆炸散,几缕散乱的气流,隔着道袍打在身上。 “够劲!” 方斗透过道袍,见到皮肤上血点斑斑,足见咒杀的余波威力! “来而不往非礼也!” 方斗伸手往虚空一抓,将来不及消散的森寒气流,牢牢握在掌心。 一根线香点燃,顺着咒杀的残留,开始寻找对他下手的敌人。 “到底是谁要杀我?” “千秋社?” 寺庙前空地,少女和阿塔面带惊骇,在她们二人脚下,蝎子仰倒在地上,气息微弱,一丝雷霆在尾刺上跳动。 刚才平空雷声炸响,将蝎子当场齑杀,当真是猝不及防。 少女抿着嘴唇,神情倔强,一缕血痕从嘴角趟落。 这头蝎子,是她心血喂养的星蛊,如今被雷击杀,自身难免受到反噬! “阿塔,这次的对手,不容小觑!” 她咽下一口血,艰难开口。 第两百零三章 断头蛊 “什么?” 阿塔惊呼出声,他很难想象,还有少女不能咒杀的敌人。 “这个方斗,真有这么厉害?” 少女点点头,“千秋社的那帮中原人,奸猾得很,怎么会平白无故,给我们好处?” “十颗星石,我早该想到,这方斗必是千秋社对付不了的棘手敌人!” 她望了眼地上的蝎子尸体,仍然心有余悸。 她在部落外游荡,偶遇某位路过高人,学得了练气之术。 若还是刺星部的养蛊手段,怕是刚才星蛊断气,就会牵连她非死即残。 饶是如此,此刻少女也不好过,心头血气翻滚,法力紊乱。 “咱们,是走是留?” 阿塔开口询问,身边的蟒蛇蠢蠢欲动。 少女正要开口,突然双目瞪圆,“不好!” 只见半空垂落一条细丝,落在他们面前,正中蝎子尸体上。 “敌人追来了!” 她哪能不明白,方斗顺着咒杀的踪迹,不仅反杀星蛊,更找到二人踪迹。 这下形势反过来,他们在明,方斗在暗处。 “阿塔小心,敌人已经找来了!” 蟒蛇得了命令,开始翘起舌头,吐着鲜红信子。 “呱呱!” 从半空落下漆黑的怪鸟,对着蟒蛇头顶狠狠一啄,锐利双爪撕扯蛇躯。 “大蛇儿,碾碎他!” 阿塔和少女都知道,这只怪鸟来得蹊跷,敌人前脚找到他们,怪鸟随后就到,二者必有关联。 蟒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怪鸟,却扑了个空,只咬住几片羽毛。 怪鸟正是鸩灵,高高展翅飞起,躲闪蟒蛇的扑击。 阿塔正操纵蟒蛇,前去撕咬鸩灵,突然感觉不对。 蟒蛇瞬间如遭雷击,偏头倒向一旁,沉重身躯鞭子般甩在地上。 “中毒了!” 少女盯着鸩灵,“这鸟儿身上有剧毒!” 一个照面,鸩灵就利用毒羽,废掉蟒蛇这只星蛊。 草丛中,从两个不同方向,分别冲出两道狂风。 犬灵和鳄灵,虽然落后鸩灵,但终于赶到现场,开始围攻少女和阿塔。 “咱们这位对手,精通御兽的手段,当真不容小觑!” 少女从手镯中,在此取出一只星蛊,形如壁虎,却长了三条尾巴! “哎,还没见到正主,就要动用断头蛊!” 这时候,鸩灵怪叫一声,从头顶盘旋落下,开始攻击阿塔和少女。 与此同时,犬灵和鳄灵也从不同方向,一步步靠近。 少女捏住壁虎双颊,这头星蛊挣扎几下,从双眼射出两道光线,朝着空中乱扫,最终擦过鸩灵的身躯。 “断!” 少女伸出指甲,对着星蛊其中一条尾巴,狠狠滑落。 尾巴断开,伤口渗出血,掉在地上扭动两下,最终不动了。 刹那间,鸩灵的脑袋,仿佛被利刃斩断,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了。 “不是血肉生灵?” 少女懊恼不已,“白白浪费我一记断头蛊。” 断头蛊炼制极为不易,要用非常罕见的‘三尾守宫’,这种壁虎近乎绝种,已经很难找到了。 哇呜,犬灵一跃而上,亮出锋利的牙齿。 “畜生,滚开!” 阿塔上前一步,挥臂横扫,正中犬灵的嘴巴。 犬灵满嘴尖牙利齿,却咬不下去,被阿塔随手打飞。 这头黑塔般的壮汉,也是少有的天生异种,身带神力,有横扫千军的勇武。 “休想欺负她!” 阿塔猛冲上前,虽然鳄灵比他巨大数倍,却丝毫不惧。 咚,阿塔撞在鳄灵身上,将庞大身躯推得倒退半步。 巨鳄抬起右爪,朝阿塔头顶猛拍,砸得地面都在颤抖。 “吼!” 阿塔双臂高举,手掌托着巨爪,艰难抬起身躯,将巨鳄的爪子一寸寸抬起来。 “牲口啊!” 法坛之上,方斗操纵三灵,遥遥围攻二人。 引香寻踪,找到二人踪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稳操胜券。 少女的本事,接近二流术士的极限,加上咒术厉害,暗中偷袭,险些杀了方斗。 但是,方斗撑过一开始的暗杀,接下来就不怕她了。 这片土地,是方斗的主场,又有天罡法坛的增幅,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便利。 真有不长眼的东西,敢闯到鸡鸣庙来杀他? 君不见,先前千秋社的豪华阵容,就在此地折戟沉沙、无人生还! 他此刻,好比高坐钓鱼台,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阿塔这壮汉的本事,还要超出方斗的预估。 此人的肉身,几乎达到凡人的极限,方斗若不是修炼金鸡桩,在他面前一拳也捱不住。 “只可惜,你是敌人!” 方斗手指在空中,连弹几下,一大片豆子跨越漫长距离,出现在庙前空地上。 光芒接连闪烁,一尊尊雄壮的豆兵现身,为首的,乃是手持桃木剑的异种豆兵。 一股肃杀气氛,降临在四周。 眨眼功夫,阿塔和少女,就已经身处重围,四周都是豆兵。 “阿塔,别着急,我来和他说话!” 少女定了定心神,高声说道,“方斗,我知道你能听见,咱们做个交易!” 豆兵们一步步逼近,始终没有停下的意思。 很显然,方斗对她的交易,不感兴趣。 阿塔怒吼一声,冲入豆兵当中,拳打脚踢,勇猛无敌,当场就有七八个豆兵,被打到半空,光芒破灭消失。 此情此景,就像是一支箭插入沙地中,无数沙粒纷纷避让。 但是,阿塔的攻势,最终被遏制了。 豆兵们并非一盘散沙,而是飞快三人一组、三组一团,形成阵势节节抵抗,像是层层波浪,抵消阿塔的攻势。 片刻过后,阿塔如同陷入泥潭,再也无法自拔。 “方斗,你真不想知道,是谁让我们来杀你?” 少女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呵呵!” 一声轻笑,在少女耳边掀起。 少女双眼发亮,既然方斗肯给予回应,那就有的谈? “只要你就此罢手,我就告诉你,是谁要杀你?” 少女内心笃定,中原人记仇,方斗一定答应这个条件。 “没兴趣!” 话音刚落,豆兵们攻势更猛了,异种豆兵更是快如闪电,在阵势中如鱼得水,眨眼间以用桃木剑,在阿塔身上连戳十几下。 桃木剑附了‘斩妖咒’,锋利无比,一戳一个血洞。 阿塔浑身浴血,快支撑不住了。 少女内心一片绝望,今日真要葬身此地么? 第两百零四章 鸡大师的故人之后 少女的交易,方斗半点兴趣没有! 这两人,左右不过杀人的刀子,也配和他讨价还价? 这二人的本事诡异,不是中原的法术体系,更像是边疆异族的手段。 谁能手眼通天,请来万里之外的异族术士? 不是千秋社,就是祁连县令背后的家族。 二选一的答案,很难猜么? 少女的手段虽厉害,偏向于咒杀,暗中偷袭威力无穷,但一旦暴露行踪,还不如千秋社的二流术士。 至于她身旁的壮汉,肉搏无敌,但也仅仅如此了。 二人的组合,或许对上其他术士,堪称绝望的杀手,但在方斗面前,打个哈欠都能解决掉。 方斗挥手一指,豆兵们得令,就要将阿塔和少女二人淹没。 突然,一声鸡鸣在耳边想起。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鸡大师,猛地跳到方斗面前,神情严肃,竟是要他停手。 谷谷(住手)! 方斗盯着它,“鸡大师,这二人要杀我,非死不可!” “你有什么解释?” 鸡大师愣住了,眼前的方斗心志坚定,还是以前那个没有主见的毛头小子么? 原来,这些时间原来,他也成长了许多。 谷谷(故人之后,留个情面)! “哦!” 方斗盯着公鸡,没想到鸡大师还有故人? 他突然一抬手,下令豆兵们住手,围住阿塔和少女二人。 刚才还喊杀一片的寺庙前,豆兵们猛然停手,手持兵器困住浴血的阿塔和少女二人。 “怎么不杀了?” 阿塔双眼被血糊住,不停用拳头擦拭眼角。 少女喘了口气,心里猜测,或许对方改变注意了。 她心中急剧盘算,有什么能打动方斗,千秋社是幕后凶手,这本是她最大的底牌,奈何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剩下的,唯有自己了! 少女很是自信,从小到大,她都是部落中最美的姑娘。 每天夜里,都有年轻的小伙子,在竹楼下对着月亮高歌。 等到了清晨,推开房门,发现门口已经堆满各种鲜花。 可是,少女自从遇到那人,早已心有所属,根本看不上这些同部落的族人。 那人教导他中原人的知识,告诉她女孩子,要为心爱的郎君,保留自己的真心,和一切宝贵的东西。 少女联想到现在,最后能交易的,只剩下自己了。 “方斗,你放了阿塔,我愿意把自己献给你!” 少女生怕方斗不同意,强忍羞耻说道,“我没有阿郎,还是个干净的姑娘!” “呵呵!” 方斗站在法坛上,忍不住笑。 笑完之后,他借助法坛的力量,远远看到少女的轮廓,身材极其窈窕,更有一对…… 正在他心头荡漾,打算答应下来的时候,鸡大师一扑,重重啄在他的脑袋上。 “啊!” 方斗就纳闷了,不管修炼到什么境界,都挡不住鸡大师的一啄! “鸡大师放心!” 方斗满脸正气,“我得到您的教导,岂是趁人之危的畜生?” “再说了,他是您的故人之后,方斗自当以礼相待!” 他一把抱起鸡大师,却被对方闪过,跳上肩头。 “你来监督我!” 方斗走下石坛,将天罡法坛收起,眼下二人都是砧上鱼肉,身处豆兵围困当中。 少女等待许久,才见到方斗拨开草丛走出,心想这小和尚长得倒是模样周正,怎么出手凶神恶煞? 方斗见到少女的瞬间,心里后悔了,早知道这么漂亮,真该拼着得罪鸡大师,也要答应收女! 现在不行了,鸡大师站在肩上,虎视眈眈呀! “现在,你乖乖回答问题!” “能否活命,取决于你的表现!” 少女显得很是温顺,回答道,“但凡我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你!” “是千秋社派你们来的?” 方斗挑出最怀疑的对方,当即发问。 “你怎么知道?” 少女吃惊捂住嘴巴,难怪对方不屑一顾,原来早就知道了。 方斗点了点头,果然如此,千秋社亡我之心不死啊,连买凶杀人的招儿都使出来了,呸,下贱! “你们是什么来历?” “我和阿塔,都是苗疆刺星部的族人,咱们族人一直接受中原人的雇佣。” 原来是少数民族,方斗点了点头,千秋社手伸得够远呀! “鸡大师!嗯?” 方斗这才发现,从刚才起,鸡大师一直盯着少女。 “鸡大师!” 公鸡回过神,对着方斗低声叫了两声,“谷谷!” 它扇动翅膀,轻轻一扑,穿梭弧线落在少女面前,抬头就是一啄。 少女唉哟一声,金光没入额头,摇了摇头,发现没有异常。 方斗心中悲愤,看少女白皙的皮肤,连油皮都没破,鸡大师也太不公平了,为何在自己头上,每次都是种土豆? 谷谷(我以解决了,放她走!) 方斗想了想,鸡大师此举,应该是埋了什么禁制,于是挥挥袖子,“你们走!” “以后少和千秋社的人掺和!” “再有下次,我未必会这么客气!” “记住,这都是看在鸡大师的面子上~” 公鸡眯眼笑了,这小子,上道! 少女没想到,方斗这么轻易放她离开,搀扶着阿塔就要离开,突然听到方斗一声喝,“站住!” 完了,这人出尔反尔,不肯放过他们。 少女内心绝望,悲愤转身,“你还想要什么?” 方斗搓着双手问道,“你身上可带了什么调味料?” “调味料?” 少女没反应过来,“是有些香料,但是……” “辣椒有吗?” 方斗迫不及待问道,为了完成火锅的夙愿,他也算是拼了。 “没有辣椒,只有花椒、茱萸!” 花椒是原生物种,西南地区分布甚广。 茱萸具备一定的辣味,没有辣椒的年代,用来给菜肴增添辣味。 这两样东西加起来,足以调和成麻辣味。 “有种子吗,给我些!” 少女连忙翻找身上的礼物,总算找到些圆滚滚的种子,都是晒干后方便携带。 食用时,只需将种子磨碎成粉,撒在菜肴中。 一把花椒种子,方斗小心翼翼收好,做菜是不够了,用来播种还行,看来火锅大计遥遥无期了。 这年头,香料都是天价,想日常食用,还是要靠自己播种啊! “行了,走!” 少女见方斗大张旗鼓,只是向她讨要了些花椒种子,吃惊不已,但还是搀扶着阿塔离开了。 第两百零五章 苗疆神鸡寨 半个月后,倾城见底的江水上,浮着一叶扁舟。 阿塔站着撑杆,竹筏划破平静水面,梭子般往前箭射而去。 少女抱着膝盖,望着江水心事重重。 两岸茂盛的树木上,猴子抓着藤蔓嬉戏打闹,发出‘吱吱’的叫声。 但是,这一切,没能打破少女的心境。 “回来路上,你一直心事重重,怎么了?” 少女和阿塔,离开鸡鸣庙后,立刻启程返回苗疆。 本以为,方斗是戏弄他们,会在半路下杀手。 但是,一路风平浪静,眼看着进入苗疆,已经是自家地盘,无需担忧了。 但少女的心事,一日日沉重起来,每日郁郁寡欢,也没说话。 阿塔知道自己口舌笨拙,不久讨好女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一日,终于憋不住,开始劝说少女。 “没,没什么?” 少女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她就算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那天,被一只雄鸡啄了脑袋,起初也没觉得什么。 但后来,每日梦里,她都能见到,一头雄壮的公鸡,身上裹满金光,朝她一步步走来。 “这是中蛊了?” 刺星部乃至整个苗疆,以‘蛊’代指‘法术’,中蛊的意思,就是被施了法术。 方斗的印象,在她心里变得特别差,嘴上答应放人,却暗地里施蛊,太卑鄙了。 可是阿塔却不知道,少女只好瞒着他。 竹筏一路沿着江水,趟过宽阔的河岸,进入密林笼罩的丛林河流,不知走过多少蜿蜒道路,最终到了刺星部的驻地。 “阿叔!” 少女跳下竹筏,见到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手上拿着毛竹烟杆,正等候多时。 “我们失败了!” 阿叔见到少女和阿塔,都安然无恙,松了口气。 “没杀成就算了,重要是你们没事,回去拜见阿姆,就去休息!” 刺星部不是杀手组织,没有任务失败接受惩罚一说,只要族人安然无恙就好。 他口中的阿姆,正是刺星部的老祖宗,最德高望重的祖母大人。 部落当中,最神秘的地方,就是阿姆居住的竹楼,周围百步之内毒虫绝迹,这在苗疆非常罕见。 少女停在竹楼前,深吸口气,“阿姆,我遇到些奇怪的事情,想请你救命!” 竹楼中传来苍老的声音,“进来!” 沿着楼梯走到竹楼上,少女在敞开的大门前,见到一位老妪跪坐在方正的竹席上,双手叠放在膝前,眯眼望着头顶的太阳。 这位老妪,正是刺星部至高无上的阿姆,也是部落中最强的存在。 她不仅是少女的阿姆,也是部落中所有人,包括阿叔在内的阿姆。 相传,阿姆是从外面嫁进来,在她的主持下,刺星部得以逐渐强大起来。 “阿姆!” 少女对着阿姆跪下,双手摊在面前地板上,用额头磕在上面。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阿姆满脸皱纹,口中说着,“中原人的法术千奇百怪,你不小心中了也没什么,让阿姆看看!” 少女终于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我这些日子,天天做噩梦,就像是有什么长在脑子里!” “乖,让阿姆看看!” 老妪伸出一根手指,在少女额头轻点。 指尖刚接触白皙的额头,就如同打开一扇大门,汹涌金光喷薄而出。 金光如同云霞,在整个竹楼翻滚,最终汇聚成一头神骏的金鸡,两颗眼睛仿佛能穿透空间,看着老妪和少女二人。 老妪呆住了,望着金鸡的模样,突然跪拜在地上,“神鸡大人,您终于出现了!” 少女惊得合不拢嘴,这是什么情况? …… 金鸡的幻影,仅仅持续了片刻,便消散无踪。 老妪望着空荡荡的面前,陷入沉思当中,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阿月,阿姆想和你讲讲,阿姆的家乡!” 少女阿月听了,有些吃惊,阿姆的家乡,在部落当中是秘密,从未听人说过,怎么今天要告诉他? “阿姆的家乡,曾经是苗疆最大的寨子,名叫神鸡寨!” 少女若有所思,仔细回忆,没听过有这个寨子! “你当然没听过,因为这个寨子,早就没了!” 阿姆盯着前方,仿佛金鸡的身影仍然残留。 “神鸡寨,当年是苗疆最大的寨子,有人口百万!” “什么,百万?” 少女阿月忍不住惊呼出声,刺星部也才两千多人,已然是中等规模的部落。 至于附近最强大的部落,当数铜鼎部,也才两万出头,已经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苗疆环境恶劣,群山险峻、河流环绕、丛林密布,猛兽毒虫层出不穷,人类很难身生存。 各种因素制约下,部落的人口总也上不去。 “是啊,当年的神鸡寨,正是令四方仰望的存在。” “你可知道,是什么存在,让寨子能建起来,庇护了百万寨民?” “莫非是神灵?”阿月心思灵活。 “不错,那是足以匹敌神灵的存在,一头神鸡!” 听到‘神鸡’二字,阿月一个激灵,她刚才看到的幻影,就是方斗肩上的那头啊! 莫非…… 阿月越想心越乱,听到阿姆说道,“那头神鸡从天而降,带着苗民杀退猛兽、驱散毒虫,在群山密林间,开辟了城池般的寨子。” “它传授苗民生存、修炼的本领,创造了神鸡寨的神话。” “直到有一天,神鸡消失了,巨大的寨子分崩离析,最终消失在山林深处。” 老妪语气沧桑,说道,“而我,就是神鸡寨的巫女之一,世代供奉神鸡。” 她指着阿月,“刚才你带回的影子,就是神鸡大人赐予的。” “阿月,这是冥冥之中注定,你该当传承阿姆的巫女之位,去中原找到神鸡大人!” 信息太多,阿月脑子有些混乱,“可是,阿姆,神鸡怎么可能跟着一位中原人?” “神鸡的心思,我们没资格去猜测,只需要执行。” “阿月,接下来,阿姆将所有本事传授给你。” “对了,你以后行走中原,需要取个中原人的名字。” “阿姆已经想好了,你小名阿月,就叫你苗家月!” 老妪睁开双眼,瞳孔消失不见,却而代之是灿若星辰的光芒,“还不接受传承!” 阿月迟疑片刻,恭敬行礼,对上老妪的目光。 第两百零六章 修炼突破 方斗放走少女阿月和同伴后,将种子用布袋装好,等来年春天播种。 虽说,等到发芽、生长,再到花椒树能结种子,需要等待许多年。 但只要种下种子,将来就有盼头了。 “继续修炼!” 方斗重新启动天罡法坛,继续修炼‘食气法’和‘紫府神雷’,一步步壮大自身。 食气法是基础,以炼气丹辅佐,不断吞吸天地元气,壮大自身法力,开辟经络。 紫府神雷调动五脏之气,开六腑、凝六神,是阴阳调和的法门。 二者都是培元固本、扎实根基的功法,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急躁不得。 随着一日日修炼,食气法也到了行将圆满的境界,紫府神雷第三府出现端倪。 方斗目前的境界,在二流术士当中,属于稍弱一流。 但他各种法术配合,加上器物手段犀利,足以媲美强二流术士,若是超长发挥,还能吓退綦毋坐忘这样的弱一流。 可根底摆在那里,无论如何发挥,也已经到头了。 甚至于,境界反而制约了法术的威力。 比方说飞剑,以方斗如今的法力,只能放出一剑,再多就没有了。 山鬼符召,充其量能抬起百米高山,而且不能持久,否则法力耗尽,自身都要受到反噬。 境界和实力,属于相辅相成的二者,哪一方失衡,都会‘不良于行’。 “呼呼呼!” 法坛之上,方斗闭目盘坐,吞吐天地元气,周身笼罩在白雾中。 这些白雾,是法坛聚拢的天地元气,同时借由炼气丹的增幅,聚拢在方斗身边。 可以说,此刻的修炼环境,当真是得天独厚,可以媲美某些‘小洞天’。 “食气、养气、行气!” 天地元气进入体内,被粉碎成不同属性,有益处的灵气,通过功法运转,化作法力进入体内,补充进入开辟经络的大团气流中。 至于有害的杂质,则是通过毛孔,排出体外。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像是每天锻炼,初时看不出什么,若是日积月累,终有一天会发现,我已经这么厉害了! 如今,方斗也到了突破的门槛了。 食气法二层圆满,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个区域的经络网络,只剩下边角末端的一些,仍旧没被法力开辟,这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食气法,一步步化天地灵气,壮大体内法力。 法力的洪流,开始冲击得瓶颈摇摇欲坠,剩下的经络关卡开始松动了。 如果此刻的冲刺,能化成实景场面,应该就是一座水闸,正在艰难抵挡从上流滚落的洪水。 “轰!” 不知多了过久,方斗耳边轰鸣,脑子一片空白。 法力积蓄足够的势能,势如破竹破开关卡,将最后的经络打通。 食气法第二层终于圆满,法力在这个区域的经络中畅通无阻。 这是一种非常顺畅的感觉,方斗感觉法力流动,就像是上了润滑油的机器,变得更加轻松。 这一刻,方斗终于成就强二流的术士境界,其后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各种法术也越发强悍。 “趁此机会,将脾土开辟成府!” 六神,分别是东木青龙、南火朱雀、西金白虎、北水玄武、上黄勾陈、下土腾蛇。 对应到五脏六腑上,分别是肝、心、肺、肾、脾、胃。 五脏庙,本为肝、心、肺、肾、脾,而胃本是六腑之一。 但是六神当中,中央黄土,分为下土腾蛇、上黄勾陈,自然将胃加进来,成了阴土胃府、阳土脾府的格局。 方斗在六神上的修炼,先从心火着手,凝练出南火朱雀。 紧接着,又是开启阴土胃府,成就了上黄腾蛇。 第三步,自然是返阴还阳,从胃府转向脾府。 脾府的主宰是勾陈,也是古之神兽,居中央、主公正。 方斗对如何凝练勾陈,已经有了底气。 先前,方斗就翻遍全书,寻找勾陈的记载。 这头神兽,相传在上古时代,是主持刑罚公正,所以居于四方中央,代表绝对的公正。 代表土的两头神兽,腾蛇是狡诈多变,勾陈就是公正严明,一阴一阳,各走极端。 有了腾蛇的狡诈,就必须以勾陈的公正镇压,阴阳平衡,才是正道。 方斗心中明镜一般,趁着突破的气势,开始冲击脾府的开辟。 五脏庙中,腾蛇幻影缭绕着云雾,颇有兴风作浪的意思。 但是,随着方斗心念流转,在腾蛇的上空,勾陈的幻影开始若隐若现。 勾陈的外形,类似麒麟,也是马形神兽。 这时候,腾蛇不甘被镇压,竟开始反噬。 方斗瞬间感到,胃府开始收缩,像是有上百只手在抓,令他感到极度饥饿。 “造反?” 方斗冷笑着,今日修行至关重要。 五脏六腑之中,中宫镇压四方,绝对是首要位置,必不能乱。 “小小腾蛇,别说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神兽,就算是神兽,又能如何?” 方斗五脏庙中,陡然噼里啪啦,一根根树枝状雷霆浮现,开始朝腾蛇身上劈落。 每落下一道雷霆,腾蛇身周云雾便缩小一圈,双翅疯狂扇动。 “好机会!” 方斗趁机调动五脏精气,统统倒灌入勾陈幻影中。 只听得轰隆一声,又一扇府门打开了。 脾土成就,勾陈虚影稳固下来,开始一跃而上,镇压在腾蛇上方。 至此,中央之土、阴阳定位,中宫开辟已成。 方斗感觉五脏庙内,气势陡然一变,变得更加稳固下来。 再看脾府,得了勾陈镇压,根基渐稳。 世人都以‘脾气’二字,形容人的情绪波动,实则是大有讲究。 脾虚则气弱,气若则神思不宁、容易动怒。 脾府开辟,给方斗带来的好处,就是养气蓄精,充盈自身。 三府开辟了,雷霆仍旧有火、土双重变化,但多了阴阳相合,威力更大。 现如今,方斗不管是掌心发雷,还是口鼻喷吐雷霆,都能做到阴阳之力激荡,速度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闪电,却也足以杀得敌人措手不及。 紫府神雷更上一层境界,内炼根基越发稳固了。 只要逐步走下去,将六神逐一凝出,最终成就紫府神雷,打通内外天地的隔阂,成就法师绝无问题。 第两百零七章 奇烈来信 突破后几天,方斗修炼各种法术,发现威力都有不同程度上升。 尤其是炼丹,许多关隘之处,变得通畅许多,成功率都提升不少,这倒是意外之喜。 这次突破,炼气丹出力不少。 方斗加急采购一批材料,炼制上百颗炼气丹,不知不觉,已经花去数万两。 上次交手,豆兵的损耗,也花费不少材料修补。 地狱道三灵,时常需要秘药炮制,虽说提升甚微,但实力总在缓慢提升。 “对了,可以给自己赐符了!” 方斗这才想起来,自己手头的天罡法坛,除了修炼、防御和斗法外,还有给人赐予的本事。 先前,方斗是弱二流境界,还没到这个层次。 突破强二流后,方斗已经初步具备资格。 想到就试,方斗调出天罡法坛,流光在眼前闪烁,交织成立体轮廓。 “下等符赐力,中等符赐术,上等符赐法。” 方斗盯着天罡法坛,喃喃自语。 下等符他不需要,上等符完全没影子,只好尝试中等符了。 天罡法坛,对如今的方斗来说,层次太高,只能发觉浅层的功能。 组成法坛的无数光纹,藏着无穷玄妙,就不是他能吃透的。 “赐符,该选哪一门好?” 先前从王转轮夺来的符,是下等符,具备双重功用,首先是施术者自身的法术得到增幅,其次,若有法坛供应,可以抽调法力增援。 方斗将符转增给奇烈,已经很长时间了。 想到这里,方斗想起奇烈,天罡法坛并非完全激活,只能赐符,不能提供法力,也不知道,奇烈如今怎样了? 过了片刻,方斗沉下心来,浸入法坛内部,开始选择符文。 “清风符、幻云符、雾返符……” 总共十几种符文,方斗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道“甲马符”。 这门符文,方斗不止见过一次,千秋社的成员,有不少人都用这门符代步。 术士境界,众人代步的工具,仍旧要依仗骏马车船。 但借助符咒,也能和古之神驹一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甲马符’,以‘神行咒’为核心,就是个中翘楚。 双腿贴了此符,一旦法力运转,就能驾驭清风为马匹,日夜行走不累。 “就选你了!” 方斗正缺一门身法,满足要求的,起码要到法师境界才能修炼,眼下只好以‘甲马符’代步。 “天罡法坛,为我赐符!” 方斗将法坛召到身边,并指成手诀,开始进行赐符步骤。 从法坛上,缓缓升起一道符,符文先是上半是马字,下班是风形,正是甲马符! 古来符咒不分家,甲马符和神行咒一体两面、不分彼此。 “请赐符!” 方斗朝法坛恭敬摆下,头顶流光一闪,符文没入眉心。 中等符赐术! 这个道理,方斗如今亲身体会,总算是明白了。 法坛赐下的甲马符,将符咒的修炼、使用等细节,都灌入方斗脑海中,类似于法术种子的玄妙。 “原来如此!” 方斗脑中一片流转,花了好半天,才消化符咒的知识。 施展甲马符,要么在双腿贴上符纸,要么口中不停念咒,御风而行、一日千里。 但是,方斗想尝试些别的。 腿上贴符纸,太过招摇,而且有忌讳,雨中不能行走,也不能过河淌水,以免打湿了符纸,限制太多。 至于念咒么,短途冲刺还行,长途行走可不行! 方斗打算,制作咒器! 手头正好有‘咒器诀’,可以尝试将神行咒,炼入一双鞋子中,这样没有符纸的缺陷,也不用时刻念咒。 “好办法,我真是天才!” 方斗返回偏殿,翻出一串草鞋。 草鞋好啊,和桃木剑材质类似,用来寄托符咒难度大幅度降低。 接下来的日子,方斗专心炼制咒器,也不知报废了几双草鞋。 …… 一道火苗升起,眨眼功夫,吞没整只草鞋。 方斗叹了口气,又失败了,什么都有门槛呐! 那把桃木剑,看似平平无奇,内部寄托斩妖咒,方能化腐朽为神奇,具备斩杀妖孽的能力。 可是,方斗想要炼制一双草鞋,都困难重重。 “还得再试?” 方斗正要动手,突然听到一阵急风逼近,“甲马符?” 这些日子钻研久了,光是听风声,都能辨认出,这是施展甲马符带来的风声。 “难道千秋社又来了?” 方斗心生警惕,抓着钢杖起身,眼前黑影一闪,多了一人。 “劳驾,请问这里是鸡鸣寺,方斗大师的道场吗?” 不速之客,是个精瘦的小伙儿,身穿束腰窄袖的劲服,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两侧分别贴了张符纸。 符纸的内容,正是方斗不能再熟悉的‘甲马符’! 可不就是巧了么? 方斗盯了甲马符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已经改称鸡鸣庙了,我就是方斗!” 小伙儿微微吃惊,然后说道,“对不住,雇主托我送信,明确要送给方斗大师手上。” “这位小师傅,请问,还记得运河边上,一同杀敌的故人吗?” 方斗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奇烈大哥,他拍你来送信?” 小伙儿听了点头,“果然对了,方斗大师,请收信!” 他踏出一份信,交到方斗手上。 方斗接过信件,转身到正殿里,取了些米饭、酱菜和清水。 “将就用些!” “正好,我腹中饥渴,多谢小师傅了!” 小伙儿接过清水一饮而尽,然后就着酱菜吃饭,吃得很香。 方斗拆开封皮,见完好无损,粗略扫了眼内容,急忙塞回去,此刻不能看,需等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方能细看! 小伙儿边吃,便告诉方斗,原来他是‘马信郎’。 这种古老的职业,是来往不同城镇间,给人们送信。 小伙儿家传甲马符,能以双腿行走各地,为人送信。 “吃完了,谢谢小师傅,我还有下一波要送,这就告辞了!” 方斗摆摆手,“一路顺风!” 他望着小伙施展甲马符,心中似有触动。 一生修炼这道符,行走千家万户,为人送来信件,这份信念,就对得起甲马符。 “原来如此!” 方斗总算明白,自己差了那一丝诀窍所在。 第两百零八章 攻打千秋社 夜深无人之际,方斗展开信纸,见到一手铁画银钩的字迹。 “奇烈大哥字如其人,笔锋苍劲有力,就像是满脸虬须的昂扬大汉!” 一目十行,信上内容,很快阅读完毕。 “这段时间没见,奇烈大哥,竟做下这般大事!” 原来,奇烈投靠了师叔饮火老人,先是被千秋社找上门,一顿剧斗后不分胜负,但居处也被破坏殆尽。 饮火老人本就脾气暴躁,带着奇烈脱身后,当即呼朋唤友,商量共讨千秋社。 别看千秋社家大业大,行事百无忌惮,得罪的人也多。 势力横跨晋陵、维扬和会稽三郡,许多民间散修被欺压的敢怒不敢言。 饮火老人本就交际广阔,就像是一根火引子,立刻引发这场规模浩大的征讨行动。 三郡术士齐聚,攻打千秋社分布各地的分坛。 甚至于,背后还有本地三家势力推波助澜,晋陵有福元寺、会稽有灵屋山挂印观、维扬归于名教掌控,早已对千秋社忍耐多时了。 以此事为契机,一场规模浩大的围攻行动,就此缓缓展开。 奇烈来信的时候,联军进展顺利,已经拔除千秋社两个分坛,并杀了三个法师级别的强者。 方斗看到这里是,微微吃惊。 没想到,这次交战中,竟还有法师级别参与,看来层次不低啊! 奇烈在信中,略微提到一笔,如果方斗有时间,可以过来见识一下。 左右战局顺利,联军一方占据主动,危险不大,方斗过去还能增长见识,奇烈顺便介绍些同道给他认识。 瞌睡来了枕头,方斗刚被千秋社撩拨起了火气,正要去找他们麻烦,就收到奇烈的来信。 这下子,说什么也要走一趟! 方斗心里立下目标,手头进展极快,花了半天时间,就炼成第一双草鞋。 “嗯!” 眼前这双草鞋,看似平常无奇,实则寄托了‘神行咒’,一旦输入法力,就会化作无敌飞毛腿。 不容易啊,难点不在于甲马符和神行咒,而是‘咒器诀’的入门。 这门法术,是炼器的入门基础之一,上手极难。 方斗输入一丝法力,草鞋悬浮在半空,只要他心念微动,几个呼吸就能窜出百米开外。 “好呀,多炼几双!” 方斗又取来几双草鞋,心想这次征讨千秋社,对方人多势众,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前去和奇烈汇合前,务必要做好准备。 神行草鞋多炼几双,还有火器,也要多炼制些,上场时用得着。 方斗掐指一算,按照信里描述,围攻千秋社,乃是长期任务,一时半会完结不了。 须知千秋社创建多年,势力雄厚,触手遍布三郡,想要逐一拔起,非一日之功。 自己还有时间厉兵秣马,然后赶去和奇烈汇合,参与征讨当中。 想到这里,方斗立刻联系钱员外,加急采购一批药材、精钢等。 钱员外是老交情,闻讯后立刻发动名下店铺,七日之后,一应材料都送到鸡鸣庙。 数日后,鸡鸣庙腾起滚滚浓烟,时不时响起爆炸声、嗡鸣声。 虽说知道不能急,方斗仍不免有些操切,出错次数多了些,比平时浪费了两成材料。 结果也是斐然,铁风车炼制了三辆、赤焰沙也积攒了七八葫芦,还有威力最大的丹火雷珠。 提及丹火雷珠,这是方斗最得意的一样,融合了炼丹术、紫府神雷,威力已然超出书中记载。 上次对付王转轮,丹火雷珠威力巨大,但因为炼制不得法,丹毒剧烈,未伤人先伤己。 如今,方斗炼丹术更胜一筹,更掌握大威力的雷法,将造诣融入其中。 小小一颗丹火雷珠,论定点爆炸的威力,还在铁风车之上。 “奇烈大哥见了,定能给他个惊喜!” 方斗期待不已。 这么多东西,一个人肩扛手提,没法送到千里之外。 方斗又联系了钱员外,向他借了几辆货车,用来运送铁风车在内的诸多火器。 出发前,方斗找到鸡大师,向它说明情况。 “鸡大师,我有要事出远门,你多保重!” 鸡大师早已知道,这段时间方斗在忙什么,也不意外。 但是,它昂头对石像指点两下,目光正落在石像手腕上缠绕的红线绳。 谷谷! 方斗当即明白,“你是要我,把这根红线绳带上?” 鸡大师点了点头! (贼老头的东西,或许能保命!) 方斗将信将疑,将红线绳解开,想了想,放在哪里都不合适,同样缠在自己手腕上。 然后,公鸡一转身,进入深山找食吃去。 鸡鸣庙前,几辆货车停在空地上,大青骡低头吃草,歪嘴咀嚼不停。 “大青,麻烦你了!” 方斗将一连串货车,拴在大青骡身后,这骡子浑然未决,只是盯着方斗。 “懂,懂!” 方斗取出一袋饲料,里面装着喷香的豆饼,大青骡开心吃起来。 “来来,上油!” 方斗掏出一沓‘甲马符’,分别贴在大青骡四蹄上。 大青骡不明所以,甩着蹄子,就想将符纸甩掉。 “别乱动!” 方斗轻抚大青骡背脊,粗短的毛发极为扎手,大青骡安静下来。 “出发!” 方斗一指大青骡脚下,符纸发光,大青骡突然感到身躯变轻,周围清风托着它。 “走!” 大青骡猛地失重,惊惶间发出‘昂’一声叫,几个呼吸之后,已然出现百米之外。 “我来喽!” 方斗踩着脚下神行草鞋,速度陡然加快,追上大青骡的步伐。 奇烈在信中,给出他们目前所在的方位,以及接下来要攻打的几处分坛。 方斗朝县令冠子清,借了一份地图,总算划定大致路线。 从本县出发,最近的路程,需要经过维扬郡一处边角,然后到达会稽郡。 江南水网交织,加上方斗有货物携带,最好走水路。 方斗早已盘算好,此行路经维扬郡,可以完全走水路,然后到会稽郡落脚。 可是…… 维扬郡不太平啊! “方斗,你此去,无比要小心呐!” 方斗回想起,自己向县令询问时,对方语重心长的嘱托。 再联想到,高僧海渊法师,路经维扬郡时,都被大妖拦住许久,看来,维扬郡的水深着呢? 第两百零九章 日夜兼程 方斗这次出远门,借了钱员外的货车,同样也借了对方商路。 大青骡拉着货车,一路绝尘而去,许多路人眼前一花,就被掀起的风沙迷了眼睛。 若非如此,让路人见了,真以为大白天见鬼。 大青骡虽然壮硕,拖动一辆货车已是极限,哪像现在,一串货车足有五辆。 神行符,果真是赶路、运货的绝佳工具。 方斗不禁感叹,只是限制太多,无法大规模推广。 别的不说,过河就不行。 此刻,方斗拉着大青骡,等在渡口,这条河流从晋陵流入维扬,乃是水网交通的路线之一。 走到这里,钱员外的商路就此到头了,再往前,就要靠自己走了。 钱员外的商路,重在稳妥,大部分是官道,一路关卡都打点好了,速度不会太快,但危险最小。 可方斗却不行啊,他要在最快时间,赶到汇合地点。 只能行险,走距离最近的小路了。 方斗可没忘了,维扬郡不太平,走水路凶险最大,但他有鳄灵在手,可以冒险尝试。 这处渡口略显偏僻,两边野草都长得快连起来,可见人迹罕至。 但是按照地图,的确能横穿维扬郡边角,节省时间。 不多时,天边下起小雨,方斗叹了口气,从大青骡腿上揭下神行符,并从行李中取出蓑衣斗笠披上,给大青骡和货物也盖好油毡。 直到天黑的时候,一颗黑点逐渐靠近渡口,原来是艘乌篷船。 船上只有两人,一老一少两船夫,老者五十多水,旁边撑杆的少年二十不到。 “客人要上船,去哪里?” 老人蹲在船帮抽烟,见到方斗站在渡口,远远开声询问。 “我去牛饮渡!” 老船夫想了想,一招手,“上来!” 撑船的少年闷不做声,将船送到渡口停下,竹竿撑住河底。 老船夫见到方斗身后货物,微微讶异,然后笑了。 “客人是走货的行商?” 方斗笑了笑,“不错!” “人和货价钱不同,咱们先说定了!” “请讲!” “人要八十文,牲口味道大,还要清理屎尿,一百二十文。” “你这些货物吃水重,老汉给你凑个整,共计五百文!” “加起来,七百文!” 方斗取出一两白银,放在老船夫满是裂口的手上。 “客人爽快!” 老船夫搭上木板,扶着方斗上了船,接着是大青骡和货车。 船帮的吃水线,以肉眼可见速度,往下沉了一大截。 “走喽!” 撑杆朝岸边一撑,瞬间顶成弓形,随即缓缓绷直,推动乌篷船破开水面,远离渡口岸边。 少年闷声撑船,倒是老船夫有些健谈,和方斗交谈起来。 “客人是从晋陵郡来的?” “不错,需要跑一趟货,送去会稽郡。” “呵,会稽郡可是好地方,肯定能卖上好价钱!” “借您吉言!” 方斗瞥了眼船上,原本广阔的空间,此刻变得拥挤起来。 “这位兄弟,是您儿子?” 老船夫哈哈笑了,“不是,这是我跑船带的徒弟,平时闷葫芦般,半天不说一句话。” “年轻人踏实做事,不会说话,也没什么?” 当晚,老船夫从河里,捞了几条草鱼,用河水煮了,加了一把小香葱,炖了热气腾腾的鱼汤。 鱼汤鲜美之极,方斗吃得胃口大开,出了一身汗。 “客人吃得可满意,这是咱们跑船的日常菜,河水煮河鱼,最是鲜美!” 方斗吃得满意,赏了老船夫一串铜钱,对方乐得连忙弯腰感谢。 一晚过去,第二天刚蒙蒙亮,少年开口了,“师父,前面有个渡口,咱们靠不靠?” 老船夫有些迟疑,这次带了方斗,船上已没有多少空位了。 但想了想,他摆摆手,“靠上去,如果是熟客,不方便的话,也向对方告个罪!” 细雨朦胧的渡口,一个盘头的青年妇人带着小丫头,等候在岸边。 “船家,咱们要回娘家看病人,麻烦你带一程!” 娘家报出娘家的地方,等待老船夫回答。 老船夫掐指一算,前去牛饮渡,正要经过妇人的娘家。 “客人,你看?” “带上,船上也不缺这两人的位置!” 方斗点了点头。 片刻后,青年妇人带着小丫头,坐在船上,朝着老船夫和方斗微微点头,就坐在角落不说话了。 这名青年妇人,女儿尚且年幼,最多二十出头,神色带着拘束。 老船夫将她叫出去,交谈片刻,收了船钱。 接下来,青年妇人和小丫头,方斗三人坐在乌篷休息,两侧有布帘遮风挡雨。 老船夫和少年,在外辨别风向、看清水流,不断调整行船的路线 小丫头过了片刻,哭闹起来,青年妇人连忙从包裹中,取出一块干饼,捏成碎屑喂给她。 “这位大嫂,你回家,怎么大哥没陪着?” 相处久了,二人攀谈起来。 小丫头抢着开口,“我爹不在了,只有娘带着我,这次是外公得了重病,咱们回去看他!” 青年妇人叹了口气,“小妇人家有七八架织机,请了几位婶子帮忙,日子总还过得去!” “但这次父亲病来得急,要尽快去看,思来想去,还是乘船最快!” “这位小兄弟,你这里货物众多,难道要去外地贩货?” “去会稽郡!”方斗实话实说。 “会稽是个好地方!” 青年妇人始终心忧,说了几句,便抱着小丫头发呆。 布帘外,老船夫叼着旱烟,嘿嘿笑了。 “娃子,这两头肥羊,油水都挺足的!” 他起身走到船头,抢过撑杆,“去把刀子磨快,吃饭的家伙事儿,不能出岔子!” 少年低身蹲在船帮,捞了几把河水,轻轻磨刀。 这时候,方斗在里面发问,“老丈,大晚上的,为什么磨刀?” “刀口钝了,明早杀鱼给客人吃!” 方斗再无声息。 少年一下下磨刀,望着河面流动的清水,突然吃吃笑了。 别看他年轻,也是做了多年买卖的老水贼了,跟着老船夫,也就是贼头,也有七八年火候。 他们最擅长的套路,就是将乘客骗到船上,行驶到四处不靠的河中央,露出狰狞面目。 把人杀了,往河里一丢,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痕迹。 货物钱财到手,再寻找下一波猎物。 第两百一十章 水贼 当天夜里,乌篷船舱内,青年妇人搂着小丫头,昏沉沉睡去。 方斗眯着眼睛,心中默默数数,寂静以待。 外面二人的杀气,瞒不过他,这艘竟是贼船。 方斗连呼失算了,险些阴沟里翻船,这一老一少两位船夫,看似淳朴,却是穷凶极恶的水贼。 这帮贼寇靠水吃水,平时撑船接送客人,一旦遇到有利可图,就会化作凶恶的贼人,谋财害命。 很显然,这两人看重方斗和青年妇人的财富,决定下毒手了。 刚才的磨刀声杀气腾腾,就是即将动手的征兆。 区区两个凡人,仅仅有杀人的凶残,却也不被方斗放在眼里。 突然,方斗察觉到不对劲,潜在水下的鳄灵,发现前方的水域存在妖气。 “有趣啊,太有趣了。” 方斗点了点头,凡人和妖怪勾结么? 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老船夫二人图穷匕见的场景了。 片刻过后,沉重脚步声响起,老船夫一把掀开布帘,惊醒青年妇人和小丫头。 小丫头不懂事,吓得哇哇乱哭。 青年妇人神情惊恐,“船家,出什么事情了?” 老船夫已无先前的和蔼,脸上变得狰狞起来,手持磨得雪亮的尖刀。 “老子打劫,统统把身上财物交出来,别想藏着!” 少年同样手持尖刀,堵在另一头,让方斗和青年妇人无从逃脱。 “三娃子,你去看着他们,交出身上的钱财,若是身上敢留半点铜屑,就给他们一刀!” 青年妇人一阵天旋地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主动踏上贼船。 老船夫和少年二人,都是常年干力气活,手上又有尖刀,她们孤儿寡母怎么敌得过? 方斗神情镇定,问道,“老丈,你是谋财,还是害命?” 老船夫看方斗镇定,嘿然说道,“抱歉,钱也要,命也要!” 青年妇人痛哭不已,乞求道,“求求你们,孩子还小,放过他!” 老船夫只是冷笑,并不松口,这时候,对面少年开口了,“老叔,和他们废话作甚,一刀捅死这秃子和丫头,这女人死前让我快活快活。” 好么,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丧尽天良量的悍匪口吻。 “三娃子,咱们老规矩,劫财害命但不贪色,别坏了规矩!” 三娃子暴跳如雷,“老叔,什么狗屁规矩,咱们和妖怪勾结,将客人骗到这里,钱财归咱们,人肉给妖怪吃。” “那妇人有些姿色,让我弄完再杀,那妖怪又吃不出来!” “你若拦着,休怪我不客气了!” 言语之下,竟是要对老船夫举刀相向。 这对水贼的凶残,出乎方斗预料,听他们冷漠的语气,视生命如无物,必定手上血债累累。 而根据少年所说,他们和妖怪勾结,这样就说得通了。 鳄灵在水下,察觉到的妖气,就是等待他们投喂。 “三娃子,你是个混人,老叔不和你计较。” “小命要紧,你别弄出什么不好,惹得妖怪狂性大发!” 三娃子听到妖怪儿子,略微收敛,举动朝方斗晃了晃,“秃子,你是做生意的,身上肯定有钱,统统交出来!” 总算不是和尚,但秃子这个称呼,方斗也不乐意啊! 对面的老船夫,一手拿着尖刀,一手拿着绳索,安慰青年妇人,“别乱动,让我捆好,免得弄伤你家女娃!” 方斗深吸口气,突然说道,“二位,妖怪每天要吃多少?” 三娃子笑了,“那可没个准儿,七八人不嫌多,三四人不嫌少,咱们爷俩风里来雨里去,前后多少趟,宰杀的活人也有好几百号啦!” “我这就放心了,你们这是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啊!” 方斗连连摇头。 老船夫见方斗说不出镇定,觉得心里发毛,不停催促三娃子,“别啰嗦了,还不快动手!” 三娃子握着尖刀,手腕稳得吓人,一下子朝方斗胸口捅来,当面就是开膛破肚的杀招。 方斗可以看到,这家伙一道刺来,轨迹近乎笔直,足见刀功深厚,这是用人命堆起来的! “果然该死!” 方斗微微侧身,快若闪电。 三娃子眼前一花,就没了方斗踪迹,突然手腕发紧,随即痛彻心扉。 等他反应过来,方斗已经拧断他的手掌,将尖刀顺到手中,反手一道,送入他胸口。 “三娃子!” 老船夫惊得瞪大双眼,这孩子跟他做了七八年买卖,手底功夫他是知道的,怎么一个照面就被杀了? “不好,惹上硬茬子了!” 方斗朝青年妇人点点头,“大嫂稍安勿躁,照顾好孩子,我去料理这些杂事!” 他一手抓着三娃子尸身,步步紧逼上前,吓得老船夫手举尖刀,连连后退,一路退出船上乌篷,到了船头。 这时候,外面风浪变大了,原本平静的水面,围绕木船四周,开始卷起一道道漩涡。 “妖怪要出来了,你必死无疑!” 老船夫,只把方斗当成身怀本领的商客,仍不死心,企图扯来妖怪的虎皮大旗。 方斗手一抖,三娃子尸身落到水中,普通两声。 水花破开,一头生长双腿的鲶鱼,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将三娃子咬在嘴里。 普通一声落水,鲶鱼怪落水后,片刻浮起血色水花。 “原来是个鲶鱼怪!” 鲶鱼是杂食鱼,水草泥土、鱼卵浮尸什么都吃,一旦成了精怪,还是中意吃人。 想来是这对水贼和鲶鱼怪勾结,一方负责劫财杀人,另一方负责毁尸灭迹,正是配合无间。 鲶鱼怪能兴风作浪,可保这条航线的太平,暗中配合老船夫,灭掉竞争对手,只留他们一家。 老船夫也积极回报,每次将人骗到河中心,杀完丢下河,让鲶鱼怪饱餐一顿。 只是,这次不走运,遇到了方斗,连三娃子都死了,死后沦为鲶鱼怪腹中餐。 过了片刻,鲶鱼怪吃完,从水底传来一声不满的叫声。 “你怎么搞得,连三娃子都扔下来了,等我发现,已经吃的只剩两只光脚了!” 老船夫听了,喜出望外,连忙大声呼救。 “妖怪爷爷,遇到了一个扎手的活人,请你大发神通,灭杀了他!” “为三娃子报仇!” 他说这话时,故意忽略了,三娃子死后,仍被鲶鱼怪吃掉尸身的事实。 对妖怪来说,自己人也是食物! 第两百一十一章 杀人除妖 老船夫说完,快走几步,冲到船头边缘。 他转身,对方斗得意叫道,“你忘了,这里是在水上。” “咱们爷们在陆地,都是不入流的人物,但在这条河里,任你有盖世武功,也是无计可施!” 老船夫和三娃子合伙,也曾遇到手持兵刃的高手,但这些高手沾不得水,一旦被打落水中,泡了片刻,就变得手软脚软,任凭宰割。 所以,老船夫天真以为,方斗也是类似情况。 他毕竟是积年老贼,心理素质过硬,转瞬间,就已经想出对策。 老船夫打算,跳下水中,将木船掀翻,此刻也不顾不得打湿货物了。 只要方斗落水,他就能仗着精熟的水性,将其活生生淹死。 “三娃子,好歹是老子我培养的副手,你不能白杀,拿命来赔!” 他可以能想象到,方斗落入水中,绝望挣扎往下沉,口鼻不断灌入冰冷河水,眼神渐渐绝望的场景。 老船夫兴奋得全身发抖,纵身往水中一跃。 下一刻,他眼前浮现一张血盆大口,已经等待多时了。 老船夫主动上门,扎入血盆大口,从头到脚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斗这时候,冲到船头,竖起大拇指,“鳄灵,干得漂亮!” 这头破开水面的庞然大物,俨然是畜生道三灵中的鳄灵,它以逸待劳,将老船夫当场吞了。 鳄灵憨厚笑了笑,咕咚一声,肚皮鼓包往下游,最终消失不见。 方斗还要开口,突然脚下木船剧烈晃动起来,水面掀起一道道大浪,像是大手在摇晃船帮。 “不好,是刚才的鲶鱼怪作祟!” 这头鲶鱼怪贪婪,自从某日吞吃一具浮尸,开启灵智,成了精怪后,总也吃不够,更是迷恋人肉的滋味。 于是,它找到老船夫这贼头,和他狼狈为奸,四处残骸过河的旅人。 老船夫在偏僻处带人上船,到了河中间杀人抛尸,鲶鱼怪吃个精光,这么多年了,半点风声都没走漏。 若非这次方斗遇到,这对人妖组合,还要继续危害过往旅客。 “两个贼人已经伏法了,你这妖贼也不能放过!” 方斗一脚踩在船板上,力道瞬间传遍整座木船,刹那间,沉重力道砸在水面上。 原本摇摇欲坠的木船,仿佛底舱压了快千斤秤砣,变得稳固下来。 金鸡独立的桩法,如定海神针,将整个木船在恶浪中定住。 此时此刻,水下兴风作浪的鲶鱼怪,突然感觉头顶一沉,正要继续施法。 突然,巨大黑影浮现在头顶,一对绿油油的小眼睛,盯着鲶鱼怪全身,似乎在掂量,身上那个部位的肉最厚、最嫩! 水下再度翻滚起来,不停冒出气泡,像是烧开锅的热水。 方斗眯着双眼,耳边听到乌篷内,青年妇人仓皇发问,“小兄弟,外面怎么了?” “大嫂别担心,贼人已经被我杀了,眼下风浪有些不好,咱们等风平浪静了,再继续赶路!” 鳄灵对付区区鲶鱼怪,还不是小菜一碟。 半柱香过后,水面大半被腥臭的黑血染遍,并不停往外扩散。 一道肥厚身躯破水而出,巨鳄人立而起,嘴里叼着鲶鱼怪残破的尸体,朝着方斗邀功。 “赏给你吃了!” 方斗见鲶鱼怪已然断气,摆摆手让它退下。 巨鳄乐得眉开眼笑,连忙潜入水中,享用鲶鱼怪的尸体。 水面恢复平静,撑杆在水面漂浮,顺着水流缓缓打转儿。 方斗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谁来行船? 眼前四下无人,老船夫和三娃子都死了,谁来领路、谁来撑船? “哎,杀得太早了!”方斗懊恼不已。 摸了摸后脑勺,方斗从水中,将巨鳄找出来,“那个老头,消化完没有?” 巨鳄摸了摸肚皮,露出为难神色,答案是肯定的。 这下完了! 方斗万念俱灰,没人领船,就在这河面来回飘荡,耽搁多少时间! “呃,我怎么忘了!” 方斗急忙施展‘度化’之术,召来附近的亡魂,短短瞬间,就找到老船夫和三娃子。 至于其他冤死的亡魂,见这对水贼伏诛,连吃人的鱼怪都死了,大仇得报,均自愿进入轮回去了。 方斗看的肉痛,这得多少功德啊,他不是释门中人,这套奖惩措施不起作用。 “老丈,废话我不多说,你先看好!” 方斗施展畜生道,当着老船夫的面前,将三娃子的魂魄,硬生生撕得粉碎。 这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三娃子最后的痛苦神情,吓得老船夫险些魂飞魄散。 “若不像和他一个下场,乖乖听话,为我们领路!” 老船夫生前凶残,死后被方斗召出魂魄,早已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连妖怪他都得罪不起,更何况是方斗! “小人,啊不,小鬼一定尽心尽力,为你办事!” 老船夫对这条水路,可谓是了如指掌,在他指点下,巨鳄拉着木船,一路顺利前行。 中途,方斗将青年妇人和小丫头,在她娘家的渡口放下。 青年妇人感恩戴德,“若非小兄弟相救,我母女二人就没命了!” 小丫头虽然懵懂,却知道方斗是好人,朝他嘿嘿一笑,露出豁口的牙齿。 “大嫂,一路多保重!” 方斗已经看到,渡口有人等着,见到青年妇人远远招手,这是等她下船的亲戚。 送走了青年妇人,方斗继续赶路,有了巨鳄拉船,凶悍气息就像是照明灯,许多水底潜藏的凶悍猛鱼,都提前避让。 这年头,不是捕捞过度的年代,水底下连几百斤、上千斤的大鱼都有,而且还是食肉动物,见到落水的人都当成是加菜! 巨鳄凶悍,给方斗省去不少麻烦。 是以,这一路顺利,穿过维扬郡的边角地区,到了会稽郡。 进入会稽郡,又沿着水路,往前继续走了天路程,方才到了牛饮渡。 牛饮渡,是此地一处奇特风景,经常有人家放牧的耕牛,聚集在此饮水。 久而久之,渡口得名‘牛饮渡’。 此地河水,不知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最是吸引耕牛前来饮用。 但是,方斗在此地停船时,渡口清净,没见到群牛争饮的场面。 “会稽郡,我来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 天池山下 方斗到了会稽郡,马不停蹄,带着大青骡,朝约定的地点赶去。 奇烈在信中告诉方斗,他们攻击的分坛,是千秋社位于会稽郡边缘地区,靠近维扬郡方向。 是以,从牛饮渡赶去,倒也没几天时间。 会稽郡在江南地区,无论是地幅还是人口,均是数一数二。 更难的是,此地修道之风盛行,更有名动天下的道门名观,挂印观。 会稽山,本是会稽郡名山之一,又是挂印挂所在,是南方道家的胜地之一。 方斗在福元寺时,曾听戒严、戒行提到过,对挂印观非常忌惮。 “千秋社,怎能不灭?” 千秋社横跨三郡,发展得如火如荼,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早已犯下忌讳。 晋陵郡有福元寺、会稽郡有挂印观,都是眼里不揉沙子,怎能容忍他千秋社日渐壮大。 更别提,会稽郡是名教掌权,更是以打击民间组织为首要任务。 三家原本纷争不休,但在对付千秋社方面,首次上升到一致对外的高度。 这次围攻千秋社,背后少不得三家推波助澜。 听奇烈说,散修当中,多出了许多生面孔,僧道俗都有,个个身怀绝艺,而且对千秋社的消息了如指掌。 这些生力军加入下,千秋社的根基被逐渐挖掘,看似庞大的体量,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方斗拿着信中附赠的信物,随便找到一家道观出示了。 “原来是前去诛灭妖社的义士!” 这家道观的人很客气,为方斗补充了干粮饮水,将大青骡喂得饱饱的,还贴心为货车换零件上油。 一切都照顾得妥妥帖帖,还贴心告诉方斗想知道的消息。 奇烈等一行人,仍在攻打千秋社的分坛,但对方残余势力,仍在负隅顽抗,双方已陷入僵持。 方斗辞别这家道观,立刻带着大青骡启程。 众所周知,会稽郡内的道观,都以挂印观马首是瞻。 一个小道观,都能对方斗尽心招待,由此可见,这次挂印观在剿灭千秋社一事上,可谓是大开方便之门。 方斗匆匆修整,继续以神行符赶路,带着大青骡日夜不停。 与此同时,会稽郡天池山下,众多民间散修们,聚集在山腰处,对着崎岖险峻的山形望洋兴叹。 “天池山,也是会稽名山之一,谁能想到,竟被千秋社占据,暗中发展成分坛之一!” 一位黑须道士,身穿八卦道袍,手中提着一把钢鞭,摇头叹息。 身边众多术士们,看向他时,均露出崇敬有加的表情。 此人名为钢鞭道人,是法师境界,先前丧命的千秋社法师,就是丧命在他手下。 一众术士当中,饮火老人赫然在列,他身为一流术士,也是此次征讨千秋社的主力。 “千秋社倒行逆施,妄图以邪法图长生,糟蹋这大好河山!” “我等有志之士,自当勠力同心,剿灭此等妖社!” 人群中,一位年轻的道士开口,众人都认得,他是刚鞭道人带来的晚辈,年纪轻轻,已然是一流术士。 前几次征战中,年轻道士身先士卒,杀敌许多。 钢鞭道士听了,满意点头,“凤德,依你看来,我们接下来,有何破敌良策?” 被称为凤德的年轻道士,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天池山的分坛,比之前两个,不可同日而语!” “相传,千秋社得了丹余真人的天罡法坛,并以此为根基扩充势力,几处关键的分坛处,都布置了天罡法坛的投影!” “这段时间攻打,可以看出,天池山中,就有天罡法坛的投影。” “敌人以此为防御,不断消磨我方攻击,败而不亡!” 钢鞭道人听了点点头,“该如何破局?” 凤德恭敬说道,“我看前几次出击,败在人心不齐,稍有挫败便撤退!” “若是全线压上,足以攻破天池山的天罡法坛投影。” 这时候,一众民间修士中,突然有人提出疑问。 “可是,这样一来,要死许多人!” 钢鞭道人和凤德,同时看向此人,眼神冷漠,一句话也不说。 身旁的同伴,连忙拉了他几下。 “呃,我是说,这样伤亡未免太大!” 钢鞭道人似笑非笑,“咱们结盟起誓时,便已立志,不惜牺牲也要覆灭千秋妖社!” “言犹在耳,各位难道忘了?” “没忘,绝不敢忘!” 一帮术士们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大伙儿商议已定,各自散去,将这件事情告知众人,明日一早,发起总攻!” 钢鞭道人摆摆手,带着凤德离开。 “师叔,这帮乌合之众,简直一盘散沙,为何要……” 凤德终于忍不住,等私下无人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钢鞭道人淡笑,“凤德,此时不在道观,既然踏入世俗,就要懂得和光共尘的道理。” “这些人,就算你看不惯,也要与之为伍,掌控之、利用之!” “千秋社心腹大患,想要覆灭之,总要死人!” “凤德,你好好想想!” 另一边,那些民间术士脸上,均浮现沉重表情。 饮火老人脾气暴躁,朝地上吐了口浓痰,“牛鼻子没有好东西!” 人群中,一个道士打扮的,露出不满神情。 “对不住,不是说你!” “各位,这帮家伙,现在已明目张胆,要驱使咱们当炮灰,现在该怎么办?” 饮火老人怒气冲冲,“再这么下去,真把我们当成牛马,任意驱使么?” “老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咱们脚下,是会稽郡的土地,挂印观的话,不能不听!” “你我心里有数就好,护住自家的子侄后人,走一步看一步!” 一个同伴拍拍饮火老人肩膀,叹息摇头离开了。 与此同时,方斗带着大青骡,拉着货车到了天池山脚下。 “总算来补给了!” “给我一坛酒镇痛!” 一个术士胳膊扎着绷带,见到方斗,把他当成搞后勤的。 方斗连连澄清,“我是来找人的,听过这个名字吗?” “奇烈?” 这人正在思索,他身边走过一人,出言提醒。 “饮火老人的师侄,那个特别豪爽的大汉,火器也很厉害的!” “对!”方斗说道,“就是他!” “你沿这个方向去找!” 第两百一十三章 相逢 方斗见到奇烈时,这位大哥正点燃火堆,焚化此战丧身的民间术士。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次攻打天池山,千秋社固然伤亡惨重,进攻方也死伤累累。 许多人来自天南地北,自然不能随意在当地安葬,这年代的人都讲个落叶归根。 再者说了,会稽郡被千秋社经营多年,若是就地安葬,极有可能被其挖坟泄愤,死后也不得安宁。 所以,只能将遗体焚化,将骨灰送回家乡。 奇烈擅长用火,当仁不让,肩负起这个任务。 伐树取木,松枝填充,遗体放置其上,点火之后烘烤树脂,眨眼间烈火便熊熊腾起。 奇烈收了法力,望着眼前几十个火堆,内心沉重。 这次参与功法千秋社的民间术士,都是呼朋引伴而来,彼此间都有交情。 死伤这么多,远远超出当初预料。 现场等待火化的,都是亡者的亲朋好友,不少人身上挂彩,都是和千秋社成员交手留下。 “奇烈大哥!” 这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奇烈的沉思。 奇烈抬头,见到方斗缓缓走来,面露喜色,“方斗兄弟,你怎么来了?” “我受到信后,第一时间过来!” 方斗环视四周,浓烟滚滚,偶尔响起抽泣声,“伤亡好像不小!” 奇烈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随即说道,“不提这个了,咱们到旁边说话!” 片刻后,奇烈拉着一个瘦弱的青年,介绍给方斗。 “方斗兄弟,这是我的好友候六哥!” “他一手机关巧术,冠绝江南,当初那具神火飞鸦,就是他制作出来!” “人送外号,六指猴子!” 方斗目光扫过候六哥的手掌,左右双手都是五指,只是大、小拇指多出一截指骨,看上去五指齐平,或许这就是得名由来。 “候六哥,本名是侯六吗?” 瘦弱青年连忙解释,“我家中排行老六,加上当地叫男娃都称‘哥’,所以取名候六哥。” “奇烈刚认识我,就说我这名字,太占人便宜!” 奇烈忍不住笑道,“可不是么,你这名字,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张嘴,就管你叫声哥!” 侯六哥笑了笑,“方斗兄弟若不介意,叫我猴子也行!” 猴子这个称呼,应当是亲近之人才能称呼,由此可见,他和奇烈关系很近,连带着对方斗也另眼相看。 三人聊了片刻,奇烈叹了口气,“兄弟,你不该来的!” 方斗略微吃惊,感觉四周气氛有些压抑,山风鼓荡、烈火乱舞! “当时我写信时,还以为天池山也和先前一样,却没想到,这里是千秋社重要的分坛之一。” “千秋社的妖人,像是疯了一般,扎在山中和咱们死磕!” “这段时间,死了许多人。” “我前天就加了一封信,让你先待在家中,不急着过来!” 方斗笑了笑,“我来的匆忙,路上肯定错过了。” 奇烈拍拍双手,“朋友一场,你能来看我,奇烈非常高兴。” 他在怀中掏摸几下,取出一袋金子、几块玉器,交给方斗。 “上次十颗炼气丹,对我帮助很大,这是丹药钱!” 方斗刚来时,就已看出,奇烈也已是二流术士境界,显然炼气丹对他帮助不小。 他也不推辞,收下金子和玉器,取出《火器精要》、《家传兵书》两本书。 “大哥,这两本秘策,物归原主!” “小弟惭愧,没忍住,翻开里面内容,还私自修炼了部分!” 奇烈听了一摆手,“你我兄弟,这点小事算什么?” “方斗,咱们兄弟也见过面了,时间紧急,你即刻上路!” 方斗愣了愣,“什么?” 一旁的候六哥解释,“方斗,奇烈不是赶你走,而是眼下天池山危险,你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趁还没多少见到你,你现在启程返回晋陵!” 奇烈叹了口气,低声骂道,“那帮牛鼻子,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到他们!” 方斗听到话里有话,心中有些疑惑。 这时候,旁边的火堆已经燃到尽头,亡者的亲友们,纷纷捧着木盒陶罐,上前收集骨灰。 奇烈见到当中一个矮瘦的背影,皱着眉头大叫,“张狗娃。” 那是个十三岁的男孩,正把骨灰装入陶罐,闻言转身,“奇烈老大!” 候六哥低声和方斗,介绍张狗娃的来历。 听名字就知道,张狗娃是农村种地人家出身,父母得了场急疫死了,本来自身也难以幸免。 后来,某个民间术士路过,用符水救活了他,见他孤身一人也是可怜,带在身边当徒弟。 这次术士应邀而来,也将张狗娃带来,结果前几日战死。 张狗娃捧着师父的瓦罐,神情茫然走到几人面前。 “张狗娃,带这你师父的遗体,回家乡去!” 张狗娃愣着张大嘴巴,然后梗着脖子说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杀妖人,给师父报仇!” 奇烈听了,火爆脾气窜上头,一巴掌打在张狗娃脑袋上。 “杀妖人,你臭小子配么?” 张狗娃被打得蒙了,转身就躲,结果被奇烈一脚踢在屁股上。 “你师父死了,你小子就是个废物,留在这里添乱,快滚下山去!” 张狗娃委屈哭了,抱着瓦罐抽泣。 这时候,候六哥上前扶起他,“张狗娃,别哭了,回去学好本事,再来给师父报仇!”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师父遗体带回去安葬,让他入土为安!” 他一边劝,一边掏出几锭银子,塞到张狗娃怀中。 候六哥好劝歹劝,总算说动张狗娃,片刻过后,这孩子抱着瓦罐,消失在山道上。 奇烈转身,朝方斗笑了笑,“抱歉了,让你见到我发脾气。” 方斗摇摇头,“大哥面冷心热,是为这孩子好!” “知道就好!” 奇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方斗,你也下山去,这里……” 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想起一个严厉的声音。 “从现在起,山上的朋友们,都不准私自离开,否则以背盟潜逃论处!” 奇烈听了脸色变了,抱歉对方斗说,“对不住了,兄弟,这下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及时雨 刚才那个声音过后,现场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骨灰都被收好,众人纷纷散去,现场只剩下一地黑灰。 方斗突然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声音真嚣张,究竟是何方神圣?” 奇烈重重冷哼,“还能有谁,挂印观的牛鼻子呗!” 方斗微微吃惊,“什么,挂印观的人?” 挂印观,乃是会稽郡修行界的魁首,竟派人直接参与其中。 候六哥急忙解释,“这话咱们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说出去。” 奇烈怒气难平,“这帮牛鼻子,没一个好东西!” 话头一起,抱怨难平。 这次攻打千秋社,本是饮火老人和其他同道,一同发起的行动。 本来么,众人也想的明白,千秋社究竟是庞然大物,不好对付。 按照饮火老人等人的本意,无非是敲掉千秋社几个分坛,让对方知道厉害,顺便讨还公道。 可是,事情发展到最后,已经脱离本意了。 尤其是某些神秘的高手加入后,原本‘打了就走’的计划,终于变成了‘死磕’! 僧道俗都有,个个本事高强,偏偏平时籍籍无名,就像从石头缝钻出来。 这些人在攻打千秋社的行动中,可谓是势如破竹。 但是,奇烈等民间术士都不喜欢他们,因为这帮人平时高高在上,总用鼻孔看人。 而且,随着战况激烈,不少民间术士萌生退意,却被他们拦住不让走。 好么,原本是来去自由,如今变成强行限制了。 这帮人一转身,变成督战队,不断催促民间术士上前送死。 “刚才开口的,就是挂印观的道士?” 方斗听完,想起刚才众人刚怒不敢言的神情。 “不错,这帮人藏着掖着,不肯自承身份、却又拿挂印观名头压我们,真是又当又立!” 奇烈吐出大口浓痰,“狗一样的东西,也配自称三清传人!” 候六哥摇头叹气,显然习惯了奇烈的性格,扫视四周,见没人听到,总算松了口气。 奇烈发泄一通,朝方斗说道,“这次是我失误,将你连累了,方斗,明日咱们还要攻打千秋社。” “你就跟着我们这一队,不要走失了!” “千秋社在天池山经营日久,到处都是刨出的狗洞!” 方斗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带来的东西。 “奇烈大哥,我补充了些物资,一路运过来!” “你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方斗将大青骡牵来,几两货车上,用油毡盖在,看不清楚是什么? 奇烈搓搓双手,“好哇,你这可是借了我们燃眉之急。” 现在是大战,什么都缺,平地里物资丰富,但想要运到山上,都是千难万难! “有酒没有,给我拿一坛子解解渴!” 方斗大笑道,“有好酒,还有我专门酿制的甜醴,奇烈大哥,你可得尝尝,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掀开一辆货车,上面装着几十个酒坛,中间以米袋填充,一路颠簸也不见碰碎。 奇烈取了一坛甜醴,狂饮几大口,微微皱眉,“酒味不太浓!” 候六哥急忙说道,“这就对了,明日大战在即,哪有工夫让你醉酒!” 方斗取了一坛,送给候六哥,“候六哥,你也解解渴!” 奇烈牛饮了一坛,感到非常痛快,“你这甜酒,虽然不能醉人,但喝来透心凉,好不痛快!” “且等着!” 奇烈离开片刻,抬着一头死牛归来,“看我给你们烤全牛!” 火焰升起,在奇烈操纵下,均匀烘烤牛肉,片刻后散发浓郁的肉香。 “来!” 烤的差不多了,奇烈撕下两根牛腿,分别死给方斗和候六哥。 三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颇有烧烤摊上灌啤酒的豪情。 眨眼过后,整头牛都被吃光了,一车甜醴也被喝了大半。 “奇烈大哥,你那本《火器精要》,真是博大精深。” 方斗打着酒嗝,略微有了些醉意,指着剩下的货车。 “我炼制了些东西,特地带来给你,看看能否派上用场?” 奇烈哈哈笑了,心想这兄弟真是热心,只是他一人闭门造车,能炼成什么火器? “来来来,我们来看看!” 一辆货车掀开,上面摆着三架铁车,闪烁金属寒光。 “铁风车!” 奇烈瞪大双眼,这件重型火器成本巨大,就连他也一直有计划,没钱付诸实施。 没想到,方斗一带就是三辆,而且看上去像模像样。 他走上前,轻抚铁风车的钢架,心中叹气,这都是上好的钢材。 下一刻,奇烈轻轻拨弄扇叶,铁风车旋转起来,发出的呼啸声刺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哇!” 奇烈见到风车旋转下,风火渐渐凝聚,形成一条火龙,知道此物不假。 “方斗兄弟,你这可是给我带来一场及时雨啊!” 连番攻打天池山,不光是奇烈、饮火老人身上的火器也日渐消耗,如此补充了三辆铁风车,又是一股生力军。 方斗甚至,自己可以炼制火器,但论起使用火器,还比不上奇烈多年浸淫其中。 “对了,还有几葫芦赤焰沙,也一并带走!” 奇烈倒了一捧赤焰沙,见质地纯净,也是上好的品质。 “方斗兄弟,你真是我此生见过的第一天才!” 奇烈赞不绝口,他在恩师亲传指导下,炼制火器的技艺,也不过如此。 而方斗呢,只有一本《火器精要》,而且自学成才,造诣已不在他之下。 “兄弟啊,你究竟要给我带来多少惊喜?” “还有……” “还有?” 方斗顿了顿,取出一个布袋,里面装七八颗核桃大的珠子。 “丹火雷珠,我也炼制了些!” 奇烈接过布袋,掂量几下,“师叔和我说过,这门火器威力虽大,但对身体伤害也重,让我尽量不要使用。” “但是,既然方斗兄弟一番好意,我收下了!” 以当前战斗的激烈程度,多少火器都不嫌多。 没准到了什么危机时刻,奇烈真有可能,需要用到这些丹火雷珠。 “兄弟,你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奇烈取出四颗葫芦,交给候六哥,“这么多赤焰沙,足够你机关使用否?” “够了,太够了!” 候六哥接过葫芦,“方斗兄弟,可真是及时雨啊!” 第两百一十五章 黎明 “方斗,猴子一双巧手,制作出的机关,可谓是巧夺天工!” 奇烈一边说着,撩起袖口,只见两只胳膊上,缠绕机关零件。 他手腕轻轻抖动,机关齿轮转动,开始变形成两只乌鸦形状,正是当日险些重创王转轮的火器。 候六哥将两只神火飞鸦取来,埋头沉浸当中。 “有了方斗兄弟带来的赤焰沙,我再为你改进一二,起码提升三成威力!” 他立刻坐在地上,埋头拆解起来。 片刻过后,候六哥将神火飞鸦还给奇烈,“明天再试!” 他转身见到方斗,一拍额头,“差点忘了,方斗兄弟,我送你个小玩意儿!” 候六哥取出一枚圆盘,通体乌黑,上面凸刻精密花纹 “此为千机盘,留着有用!” 这圆盘入手沉甸甸,方斗知道是好东西,塞入怀中收好。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第二天凌晨,天边尽头浮现朦胧的白色。 “方斗,待会儿黎明时分,便会再度发起攻击!” “你记好了,我们这一路,是我师叔饮火老人带队,咱们以赤火旗为令、琵琶为讯号!” “不管再乱,都要跟着旗子走,千万不能走散了!” “天池山是千秋社的主场,敌暗我明,落单了就有危险!” 方斗点了点头,“知道了!” 眨眼到了黎明时分,周围响起一阵绵密的琵琶声,听节奏,颇有几分‘四面埋伏’的急促感。 与此同时,一杆大旗竖起,通体赤红,中央绣着黄色火焰。 “快跟我过来!” 奇烈带着方斗、候六哥,朝着大旗方向赶去,一路上遇到的术士,都朝奇烈打招呼。 片刻过后,三人走到赤火旗下,见到一个矮壮的老头,嗓门极大。 “都听好了,一个个都给我放醒目,遇到千秋社的妖人,别啰嗦,一个字,杀!” “生死有命,个人顾个人!” 奇烈走到老头身边,给他介绍方斗,“师叔,这是我兄弟,方斗!” 饮火老人,知道师侄的脾气,喜好结交朋友,对方斗点了点头。 “奇烈,待会儿,跟在老子身边!” 奇烈点了点头,拉着方斗、候六哥,跟上饮火老人身后。 这时候,山腰四周接连响起明亮笛声、幽幽陶埙、刺耳唢呐、悲怆二胡的声音。 各路人马的旗号不同,用来联络的乐器也不同。 方斗听到唢呐声,忍不住想起,这一路人马,究竟是哪方好汉! 饮火老人下意识看天,“其他几路也发动了!” 早前各路都已商量好,黎明时分发起总攻。 除了饮火老人这一路,其他几路的人马,也都开始动了。 从较高的地势往下看,以一杆杆大旗为标志,各路人马汇聚成洪流,朝天池山上前进。 一片悬崖上,钢鞭道人带着凤德,身旁还有几位道士、僧人和俗家,均望着民间术士的动静。 此地居高临下,正好见识民间术士的动静。 “这帮散修,总算动了!” 旁边的僧道俗几人,纷纷笑了,“若非钢鞭道友严厉约束,这帮散修始终一盘散沙,不堪大用!” 钢鞭道人摇摇头,“终究是乌合之众,想要剿灭千秋妖人,还是要看咱们正道之士!” “各位,这些民间散修,也不是一无是处,拔除各处险隘关卡,破除暗藏机关,还要靠他们!” 这时候,一名雄壮的僧人点头,“对极,等他们耗得差不多,咱们再出手,拯救苍生!” 这和尚,正是天王殿的罗汉之一,参与此次围攻千秋社,背后也有福元寺的手笔。 钢鞭道人看向一位中年文士,“闻先生,还有什么补充么?” 闻先生是名教来人,登堂入室的造诣,堪比僧道中的法师境界。 “客随主便,此地是会稽境内,一切还要以挂印观同道马首是瞻!” 钢鞭道人笑了,“那好,咱们静观局势,以待天时!” …… 方斗跟着赤火旗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走到某处山洞前停下, “师叔,让我打个头阵!” 奇烈自请重逢,饮火老人见了,无可奈何点头。 他这个师侄,为人豪爽、任侠义气,为人勇猛果敢,平时孝敬长辈,唯独有一样不好,偏偏不是他的徒弟。 饮火老人有时也想,若有这么个徒弟,这辈子也有无憾了! 这些日子,饮火老人威望甚高,除了本身一流术士外,也有奇烈冲锋陷阵,立下不少功劳的原因。 “去!” 奇烈一抬手,铁风车从身旁出动,饮火老人见了,目光露出精光。 “火老,这也是贵门秘传的火器!” 一旁的某个老者,见状发问。 饮火老人神情自得,“此乃铁风车,不知什么时候,奇烈这孩子竟练成了一架!” “此物一出,山洞里面藏着的妖人,必死无疑!” 他心中生出疑惑,前些日子,也没见到奇烈手上有铁风车, 难道,饮火老人目光,落到方斗身上。 奇烈刚才介绍方斗,他还没觉得什么,但联想到铁风车和此人,都是一夜间出现,二者间莫非有关联? 这时候,从山洞中,陡然喷出大团黄光。 黄光落地,席卷山石沙尘,刹那间化作滚滚气浪,朝众人面前冲来。 飞沙走石间,赤火旗微微摇晃,一众术士们各自施展本领,抵挡子弹般射来的石子。 也有人手脚慢了,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血流。 陡然间,漫天风沙中,飞起七八个磨盘大的石块,破空飞来。 “哼,死不足惜的妖人!” 奇烈身边的铁风车,旋转的越发急促了,响起刺耳的嗡鸣声。 哗啦啦,奇烈一脚踏在钢架上,风火托着双轮,整辆车凌空飞起。 铁风车旋转着,一下撞上某颗飞石,将其炸得粉碎。 接下来,铁风车也不落地,在空中来回转折,眨眼间将几颗飞石撞得粉碎。 “好哇!” 众人赞不绝口。 最后,铁风车轰隆落地,朝着山洞方向,不断旋转扇叶,风借火势,越发熊烈起来。 灼热的气浪,一阵阵灌入山洞内部,气温陡然提升起来。 奇烈一声呼喝,操纵铁风车,往妖人盘踞的山洞冲刺过去。 第两百一十六章 犁庭扫穴 山洞里,一排排铁笼挂在水池上空,里面关着奄奄一息的活人。 这些活人,在千秋社中,名为‘药人’,顾名思义,是用来尝试各种丹药的人形小白鼠。 能站在笼子外的,都是千秋社的正式成员,共计有三四十人。 为首之人名号药辛子,也是一流术士,身后跟着十几个二流术士,剩下的都是三流术士。 这处山洞,并非防御体系的环节,重要用于研究,炼制长生丹药。 遇到赤火旗大队人马进攻,人手不足的缺点,顿时暴露出来。 眼看着炎热气流不停往内倒灌,山洞内如同蒸笼,众人均口干舌燥,越发难以忍受。 这时候,铁笼中一个药人睁眼,以削弱的声音诅咒。 “你们这些禽兽,终于等来报应了,我睁开这双眼看着,你们是怎么灭亡的?” 药辛子一弹指,绿光没入药人体内,顷刻间血肉融化、肢体消散,成了一地烂泥般的混合物。 “都听好了,山洞守不住了,你们杀光这些药人后,跟我出去突围,到分坛中央汇合!” 千秋社一帮妖人,闻言开始施展法术,开始大肆杀戮药人。 几声惨叫过后,突然一团火光,穿过山洞通道,喷到站在靠外的某个妖人身上,当场腾起火光,将他烧成灰烬。 其余妖人顾不得杀人灭口,惊恐大声呼叫,“敌人杀进来了!” 呼呼呼,钢铁车轮转动,一路压过的地面,山石破碎,留下烧焦的碎石痕迹。 几个妖人躲闪不及,或者被卷入车轮之下,或者被风车挂住,当场烧得全身颤抖,惨叫连连。 药辛子见状,急忙挥手,“蠢货,都让开!” 他终究是一流术士,眼界不差,看出铁风车横冲直撞、风火相生,人群聚在一起,就是活靶子。 铁风车后方,一个雄壮大汉冲进来,“妖人,可认得你奇烈爷爷?” 众多妖人听了,惊叫出来,“是火孟尝‘奇烈’!” 奇烈以擅使火器、为人豪爽,闻名各地,连千秋社都知道了。 “区区二流术士而已,他师叔来了,我或许能高看几眼。” 药辛子虽然擅长炼丹,但手段也不弱,不然也不能成为独领一方的小头目之一。 见到奇烈大踏步走来,药辛子手掌清点,漫天都是绿光,嗡嗡嗡朝奇烈拥簇过去。 奇烈见了,伸手一推,铁风车哗啦啦跳起,空中划出弧线,对着药辛子当头撞落。 药辛子嗖嗖弹指,绿光绕开铁风车,冲着奇烈当面袭来。 奇烈连连后退,但绿光像是仗着眼睛,始终对着他面门飞扑。 心知难以逃开,奇烈从怀中,取出一葫芦赤焰沙,朝着绿光劈头盖脸,打出大半赤焰沙。 一蓬红沙飞出,和空气摩擦,瞬间燃烧成大团火光。 绿光被漫天火光裹着,没有当即焚灭,反而发出沙沙蚕食声。 药辛子哈哈大笑,“别人怕你的火器,我这些宝贝儿可不怕!” 这些绿光,实则是药辛子以秘药炼制的毒虫‘辟火飞甲’,平日啃食妖人的尸首,养得又毒又壮,不惧水火。 顷刻间,奇烈打出的赤焰沙,被辟火飞甲坑掉大半。 空中大团绿光,聚成一出,继续朝奇烈冲来。 奇烈心想大意了,没想到小小山洞内,竟藏着一流术士,虽然比不上饮火老人,却也不是他此刻能应付的。 “先退出洞外,告诉师叔此人的本事!” 奇烈脚下用力,将两具妖人的尸体提到半空,企图挡住绿光的冲击。 没想到,绿光没入尸体当中,即刻发生变化,血肉瞬间消融,连同坚硬的白骨,也被啃得千疮百孔。 “好凶猛的毒虫!” 奇烈后脖子汗毛竖起,这也太毒了,若是血肉之躯被命中,岂不是当场就死。 他施展法力,铁风车滚滚,碾死几个躲闪不及的妖人,企图挡住‘辟火飞甲’。 但是,这些小毒虫刁钻之极,灵活轻巧,相比之下,铁风车体积巨大,颇有些跟不上节奏。 奇烈接连后退几步,后背贴在岩壁上,眼看着退无可退,一团团绿光即将逼到脸上。 突然,奇烈怀中哗啦啦,竟是丹火雷珠摩擦声响。 “对了,还有这个!” 在奇烈印象中,丹火雷珠不仅爆炸厉害,更有浓烈丹毒,可以克制这些毒虫。 奇烈动作快若闪电,掏出弹弓,以及方斗赠予的丹火雷珠。 “方斗兄弟,哥哥这条性命,全交给你了!” 此刻,奇烈只希望,方斗炼制的雷珠越毒越好,最好一下子将‘辟火飞甲’都熏死。 一颗银色雷珠弹出,落到大群‘辟火飞甲’当中,法力激发之下,当即爆开。 “嗯!” 奇烈的表情凝固了,怎么和他所指的不一样,丹火雷珠炸开后,不是应该伴随金属粉尘,以及烈火浓烟么? 这颗丹火雷珠炸开,像是刀切西瓜,均匀裂成八块,飞出大团云霞般的丹气,并伴随两道颜色不同的光芒。 “方斗兄弟,你这首手艺也太糙了,哥哥被你害死了!” 这般动静,怎么看就不像是能驱散毒虫的样子! 药辛子哈哈大笑,“奇烈,你这是夜间露宿,身上火器浸水了么?” “这点威力,连放屁都不如,怎么跟我斗!” “罢了,老子杀了你,将你的脑袋丢出去,让饮火老匹夫,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他正得意狂笑,突然山洞炸开一声爆响,就像是九天雷霆煌煌落下,钻入山洞当中。 丹火雷珠中两道雷霆,正是土、火双重雷霆,又得了丹气滋润,威力强得不可思议。 顷刻间,两团雷光爆开,炸得绿光纷纷落地,像是下一场绿色雨点。 凶残的‘辟火飞甲’,当场被震死了七七八八,落在地上再无声息。 而且,炸响的雷霆去势不止,跨过几十米的距离,朝药辛子所在地当头劈落。 “啊呀!” 药辛子眼前雷光滚滚,已然来不及转身让开,匆匆抬袖遮住脸面,随即被雷光笼罩全身。 奇烈站在原地,瞪大双眼,他怕不是用了假的丹火雷珠! 丹火雷珠,能有这般威力? 是他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清扫 这声雷响,不仅炸得山洞晃动不止,连洞外众人都听到了。 “火老,贤侄这是用上了丹火雷珠么?” 发问的老者,和饮火老人关系不浅,知道他们这一脉,有威力极大的火器——丹火雷珠。 “这可不妙啊,看来遇到强敌了!” 饮火老人聚觉得古怪,这动静,可不是丹火雷珠能弄出来的。 但不论如何,如此动静,奇烈必定遇到麻烦了 他当即下定决心,不等了,大手一挥,“杀!” 候六哥主动请缨,“让我放机关往前,提防里面有埋伏!” 说罢,这瘦削青年,手中放出十几只铁木制作的螃蟹,八条腿灵活无比,贴着地面纵跃如飞,很快冲入山洞中。 “安全!” 候六哥闭目感应机关,随即朝饮火老人开口,“奇烈大哥没事!” “还不快进去!” 饮火老人脾气火爆,一马当前冲入山洞中,见到奇烈站在原地不动,关心问道,“奇烈,你受伤了没?” 奇烈转头,表情迷茫,摇了摇头。 再看山洞中的妖人,不是被铁风车碾死、烧死,就是刚才被雷霆炸得昏过去,也有漏网之鱼冲出山洞,没走几步就被一网打尽。 “此地主事的妖人呢?” 奇烈一指前方地面,药辛子头面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不停喘气。 有人辨认出他的来历,“是药辛子,此贼也有今天!” 药辛子虽然是一流术士,本事都在合药、炼丹上,再加上培养了一窝‘辟火飞甲’,近身能力很弱,被雷霆扑面后,变成了这幅凄惨模样。 “哈哈,药辛子!” 饮火老人一步上前,踩断药辛子的脖子,“奇烈,这份功劳是你的!” 其余人等均连连点头,“不错,奇烈兄弟孤身一人,横扫此地,击杀众多千秋社妖人。” 上下统一说法,此战的头功,被奇烈得了。 奇烈回过神,朝饮火老人拱手,“师叔,这恶贼身上的东西,奇烈想要!” “你自己去搜!” 民间术士打生打死,总得有个盼头,凡是击杀的敌人,身上的财物秘策都是战利品。 这时候,候六哥带着方斗,来到奇烈身边。 “奇烈,你这火器也太厉害了!” 候六哥的机关,胜在千变万化,功能多样,但在破坏力、杀伤力方面,远不及奇烈的火器、 奇烈早已将药辛子身上搜了个遍,见方斗过来,一股脑塞给他。 方斗愣住了,“奇烈大哥,你这是?” “这是哥哥谢你的!” 说到这里,奇烈忍不住赞叹,“你送给我的丹火雷珠,简直厉害了,怕是连我师叔亲手炼制,都未必有此威力!” 方斗一听,果然,刚才听到的雷响,是奇烈用了丹火雷珠。 候六哥吃惊问道,“什么,你刚才用的火器,是方斗兄弟炼制的?” “不错!” 奇烈连连叹息,“方斗兄弟,没想到你炼丹的本事厉害,炼制火器的本事,也远远超过我。” 突然,他察觉不对,从刚才到现在,没有半点毒发的征兆。 也就是说,方斗炼制的丹火雷珠,不光威力奇大,而且还没有丹毒。 “我炼丹术有些造诣,用来炼制丹火雷珠,便没有中毒的危险!” 奇烈听了佩服不已,“这才是丹火雷珠真正威力,我先前炼制的,都是半吊子!” 他突然朝方斗、候六哥拱手,“我去去就回。” 这时候,饮火老人已经和其余民间术士,开始破开铁笼,救出药人,刚才一番交手,有些身体太弱的,早已被余波震死,但也有大半存活下来,此刻被逐一救醒。 “千秋社的妖人,真是作孽了!” 民间术士们,甚至从水潭底,找到堆积一层层的白骨,都是先前弄死的药人,小小山洞内,少说有成百上千的冤魂。 “该杀!” 饮火老人一声令下,那些昏过去的妖人,都被当场弄死。 “师叔!” 奇烈过来时,饮火老人关切道,“你刚才剧斗一场,损耗太大,还不抓紧休息,乱跑做什么?” “师叔,小小山洞,尚且如此危险,接下来的仗,不好打呀!” 饮火老人若有所思,“没错,但咱们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你以后,切不可冒进!” 奇烈内心很是感动,“师叔,我新近得了三辆铁风车,刚才你也见到了,还有八葫芦赤焰沙,以及九颗丹火雷珠。” 本来,他没打算告诉饮火老人。 但此战过后,见识到方斗炼制的火器厉害,他想法变了,交给饮火老人或许能发挥更大作用。 饮火老人盯着奇烈,问道,“是你那个好友帮忙?” 奇烈大方承认,“不错!” 饮火老人抬抬头,“铁风车留下两辆,其余东西你拿着用!” 在他眼里,也就铁风车颇为厉害,至于赤焰沙和丹火雷珠,饮火老人都不放在心上。 奇烈不肯放弃,赤焰沙也就罢了,丹火雷珠的威力,即便是一流术士间争斗,也有决胜负的关键作用。 “师叔,这丹火雷珠,不同咱们见过的,你先试一下,绝不会令你失望!” 饮火老人见他如此执着,只得收下两颗丹火雷珠,口头答应会试一下,实则打算放在旁边不用。 他身上的众多法器,更超过奇烈所知,哪里会看得上区区丹火雷珠。 赤火旗的民间术士们,将这处山洞扫荡干净,并将药人救活后,找地方安置了,休息了片刻,继续往前扫荡。 奇烈这边,和方斗普及知识。 “天池山,到处都是千秋社经营的明暗洞穴!” “他们顺着山脉走失,以风水为引,构造了极其复杂的防御体系!” “刚才的山洞,只是炼丹试药的地方,若是再往前去,就要遭遇那些明枪暗箭啦!” 话音刚落,从不远处,响起一阵凄厉的唢呐声,令人听了热血沸腾。 众人脚下大地开始抖动,抬头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不远处的山坡上,仿佛从天而降巨浪,裹着土石,形成浑浊的泥石流,顺着山坡往下滚滚流淌。 一路上山石草木,变得脆弱无比,被卷入其中。 有眼尖的人看到,泥石流当中,裹着一杆紫色旗帜,正是另一路的人马标志。 第两百一十八章 火器斗 如此声势,赤火旗下一众民间术士,尽皆骇然。 山洪爆发,此乃天地之威,血肉之躯怎能抵挡。 连饮火老人也叹息道,“也不知白老三那边,还能剩下几个人。” 方斗闭上双眼,心神移入鸩灵当中,开始居高临下,查看情景。 从高空往下看,天池山上,一处泉眼被掘开,以法术抽吸地下水,形成滔滔不绝的洪流。 洪流席卷成泥石流,破坏力极大,又是居高临下冲击,当场就冲垮了一路人马。 紫色旗的带头人,就是饮火老人口中的白老三,此人一口气从远处移了七八块大岩石过来,但是在泥石流面前,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剩下的术士们,纷纷被卷入泥石流,虽然施法自救,但也被冲得七零八落,不成气候。 “这帮千秋社的妖人,果然有些能耐!” 见到这般场景,赤火旗的民间术士们,倒吸一口冷气。 刚才剿灭一处山洞带来的欢喜,已经被打消不少。 药辛子带领的人马,确切来说是科研人员,并非战斗人员,所以才被奇烈一网打尽。 “都小心了!” 饮火老人心想,若是自己这路,遇到同样场景,该如何应对? 想了片刻,他颓然放弃,没法子啊,对方占据地利,居高临下狂泻而下,谁也挡不住? 一帮民间术士,因而小心翼翼许多。 候六哥放出机关螃蟹,在山道各处寻摸,查找隐藏的陷阱机关。 饮火老人身边一位老者,擅长风水堪舆,也顺着山脉探查,最终得出结论,他们行进的方向,没有泉眼水脉,无法发动泥石流攻击。 “如此便好!” 一行人顺着山坡往上,又走了段路,停在某处平整的山坳处。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炸响,“饮火老人,偏你有火器,我千秋社就没有么?” “让你见识下,我烈风客的手段!” 下一刻,空中传来嗖嗖嗖声音,众人视线当中,从山上跳出大大小小的黑点。 这些黑点呼呼,在空中旋转,越滚越大,顷刻间化作一枚枚燃烧的车轮,顺着山坡往下滚跳,速度越来越快。 “不好,是风火转轮!” 饮火老人看出,此乃极为厉害的火器,居高临下发出,虽然比不上铁风车,但对他们大队人马,也是杀伤力巨大。 以往,都是他用火器对付千秋社,没想到这次反过来了。 “都散开!” 奇烈放出铁风车,哗啦啦旋转风火,挡在三人面前。 这时候,风火转轮在山道上磕磕碰碰,有几枚被凸起的山石一撞,凌空飞了起来,朝众人头顶砸落。 风借火势、火随风走,落下来时,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 众多术士们,连忙避之不及,生怕被沾到半点。 他们跟随饮火老人,深知火器的厉害,一旦被沾上,不把衣衫皮肉烧尽,绝不善罢甘休。 咚,一枚风火转轮,撞在铁风车上,被弹飞出去。 铁风车倒退几尺,最终还是稳住了,但更多风火转轮往下落。 奇烈咬着牙,对方居高临下,自己太吃亏了,若是换成铁风车从上头往下冲,这些破轮子非得撞碎一地不可! “啊!” 一个术士躲闪不及,被风火转轮命中,惨叫着滚下山坡,身上烈焰燃烧,不知是死是活。 “都散开!” 人群开始四处分散,这时候,风向也开始变了。 千秋社妖人所在的地方,俨然是上风口的方向。 “天助我也,放毒龙烟!” 呜呜呜,一团团草球从山坡滚落,开始放出浓浓黑烟,背着黑烟熏到,鼻涕直流、双目红肿,看不清东西。 若是吸入黑烟过多,更有生命之忧。 连铁风车都挡不住了,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浓烟滚滚,五米之外就看不清是敌是友。 饮火老人按捺不住,快步冲上前,双手连连甩出,炸得一团团草球四分五裂,“烈风客,给我滚出来!” 剩下的术士们,则是原地防守,苦苦支撑。 “杀!” 无数锋利的刀刃,从上风口往下肆意泼洒,竟是千秋社的妖人趁机发起攻击,民间术士目不能视物,当场倒下好几个。 方斗见状,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山鬼符召。 “山鬼听命!” 符召抖动两下,反馈给方斗信息。 “嗯?” 天池山上,还有人调动山川之力,符召收到压迫,仅能调动一小部分力量。 “召来狂风,驱散毒烟!” 方斗下令山鬼,召集附近山川之力,聚成狂风。 下一刻,山风陡然升起,旋转着将黑烟收聚成大团。 从远处看去,一个个漩涡当中,盛着黑烟球,反而逆着风向,朝千秋社藏身的地方扔去。 “快逃呀!” 千秋社妖人惶恐不已,他们深知毒龙烟的厉害,若是被沾到,就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这边的危机,总算短暂消失了。 奇烈没看到方斗施展山鬼符召,只以为这是风向突变,乐呵呵笑道,“天助我也!” 这时候,上方的交手也分出胜负。 饮火老人找到烈风客,和他拼斗起来,二人火器早已不相上下,斗得爆炸声声、烈焰熊熊。 山石草木无风自燃,漫天都是灰烬飘飞。 还有藏得近的千秋社妖人,一时不察,被卷入余波当中,纷纷烧为灰烬、死无全尸。 烈风客还占了上风,他背后有千秋社大金主,具备充足的财力炼制各种厉害火器,相比之下,饮火老人就拮据许多。 “饮火老人,你斗不过我!” 烈风客扔出一枚火霹雳,炸开饮火老人的火器,狂笑不已。 饮火老人怒了,下意识伸手入怀,却猛然想到,刚才斗得太激烈,身上火器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颗丹火雷珠,还是刚才奇烈献给他的。 “管他呢!” 饮火老人顾不得多想,弹指将两颗丹火雷珠送出去,他驱使的手段,又比奇烈高明许多。 两颗丹火雷珠,内部法力蕴而不发,直到飞入烈风客面前,才猛地裂开,内部丹气雷霆瞬间炸开。 烈风客看出是丹火雷珠,也不紧张,取出一块火浣布,裹住两团炸开的雷珠,就要施展法术将其扔掉。 但是,他失算了。 丹火雷珠炸开的威力,远超想象,火浣布挪移不开,被爆炸撕得四分五裂,汹涌而出的烈焰雷霆,瞬间裹满他全身。 第两百一十九章 失散 烈风客一死,此战落下帷幕。 民间术士们士气如虹,杀到前方山上,占据此地险要。 饮火老人二话不说,将奇烈方斗找来面前,询问丹火雷珠的事情。 “那两颗丹火雷珠,真是你炼制的?” 奇烈呵呵笑道,“师叔,先前你还不信,方斗兄弟炼制的火器,比咱们厉害多了!” “闭嘴!” 饮火老人瞪了一眼,奇烈立马闭嘴不多说。 然后,他看向方斗,“听奇烈说,你仅仅是看了他手中的《火器精要》,就能炼出铁风车和丹火雷珠?” 方斗拱手道,“偷学奇烈兄的师门传承,这是我的不是!” “不必如此拘束,我火器门没这么多规矩。” 饮火老人宽慰道,“奇烈将秘策交给你,便是允许你翻阅修炼。只是我没想到,你天赋如此之高!” 奇烈、饮火老人接连两次,都验证了丹火雷珠的厉害。 方斗也知道了,融合炼丹术、紫府神雷的精髓,这件火器的威力,更在他想象之上。 但是,落在饮火老人眼里,也以为是方斗炼制的手法高明,没想到方斗融汇了自身的功法造诣。 “奇烈,以后要多交方斗这样的朋友!” 饮火老人欲言又止,还是奇烈看出端倪,取出身上剩下的丹火雷珠,“师叔,此物威力太大,放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威力。” “那师叔,就暂且帮你收着!” 这边烈风客全军覆没,千秋社的分坛中央,有人暴跳如雷。 “废物,都是一帮废物!” “饮火老人快杀上来了,他的火器厉害,咱们未必挡得住!” “还不快运转水脉,以水克火,将他们冲下去!” “可是,分坛力量有限,若施展‘移山’,强行运转水脉,恐怕会露出破绽!” “先杀退这帮民间术士再说!” 于是,一声令下,山头内部机关转动,水脉开始改变走向。 这时候,赤火旗的人马,正逶迤前进。 当中精通风水的老者,突然皱眉,低身抓了把土,揉搓两下,皱起眉头。 “不对啊,此地风水怎么陡然变了?” 饮火老人问道,“看出什么不对?” “火老,我刚才明明见到,脚下没有水脉,但此刻泥土潮湿,隐然有了地水翻涌的征兆,情况不妙啊!” 饮火老人也心生忌惮,他的火器最忌水,若是换成先前泥石流,一身本事发挥不出半成。 “绕道走!” 他叹了口气,突然听得头顶轰隆隆,像是打雷的声音。 饮火老人神情变了,这不是打雷,而是洪流激荡,往下冲刷的声音。 “不好,妖人故技重施,想以山洪将咱们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千秋社见烈风客挡不住,立刻发动泥石流攻势。 方斗奇怪了,对方能调动地底水脉,可见本事不低啊! 但随之,他察觉到,危险来临了。 眼前山洪爆发,显然就是千秋社调动山川之力,自己的山鬼符召受到压制,怕是用处不大了。 “快退,快退!” 饮火老人袖口飘荡,飞出三四团火光,泥石流已经来到面前千米,按照眼下速度,几个呼吸就能覆盖赤火旗的术士们。 火光落在洪流当中,炸出几个泥水花,洪流的速度稍微减缓,但过了片刻,眨眼间冲了下来。 天地之威,岂有这么容易打灭的? 这时候,众多术士们各自施展本领,有的朝双腿拍上甲马符,也有人口中念咒、借助法器漂浮空中。 候六哥这边,扔出机关螃蟹,相互组合成一座陆地行舟,招呼奇烈和方斗上来。 这座陆地行舟,极为巧妙,下方泥石流翻滚,无法将其覆灭,反而化作动力,推动机关船漂浮。 “小心!” 洪流当中,一枚磨盘大的石块跳起,朝陆地行舟砸落。 方斗抬起拳头,凌空将石块打得粉碎,抖抖身上石屑。 “厉害!” 奇烈竖起大拇指。 鸩灵在众人头顶上空盘旋,见到到处都是山洪滚滚,将众多民间术士分割开来,彼此不能呼应。 这些民间术士,或多或少都有自保之力,面对山洪骤来,也有几个倒霉蛋被冲的不去去向,但更多能自保,苦苦支撑着。 饮火老人表现最是亮眼,他施展火器威力,一路逆着山洪冲上去。 得益于方斗的丹火雷珠,这位老人一出手,就炸的泥石流散乱不已,像是尖刀般逆流而上。 眼看着,饮火老人就要杀伤敌方盘踞的位置。 这时候,千秋社的妖人按捺不住了。 泉眼猛地炸开,一道更加激烈的洪流窜出来,比之先前猛烈十倍。 一颗丹火雷珠炸开,与洪流对撞,余波将饮火老人当场撞飞。 对方这是图穷匕见,调动山川之力,要将这路人马彻底覆灭。 洪流陡然间,变得猛烈十倍,众多术士再也支撑不住,纷纷脚底抹油,“快走,快走,迟了便没命了!” 陆地行舟,下方的泥石流变得猛烈起来,一颗颗石头打在下方,已经出现大大小小凹坑。 候六哥脸色骇然,“快撑不住了!” 方斗取出两双草鞋,交给奇烈和候六哥,“各位多保重!” 三人刚换上草鞋,几十颗大小岩石,滚动着砸下来,将陆地行舟淹没,如同磨盘般旋转,将其挤压成无数碎木。 这时候,方斗、奇烈和候六哥,早已发动神行草鞋,不断踩着脚下石块,短暂在空中弹跳穿梭。 从前方山上,不断涌出一股股洪流,分成七八股朝个方向冲去。 突然,当头一个浪花,约莫半亩大,对着三人头顶砸落。 “啊呀!” 这可是几百吨的水,若是全拍在身上,非得内脏破碎,吐血而死。 方斗调动山鬼符召,“山鬼听令!” 浪花从中间断成两截,虽然没能造成杀伤,却也将三人冲刷到各处。 等方斗抹去脸上的水花,环视四周,已经不止到了哪里,身边也没了奇烈、候六哥的踪影。 失散了,这是和他们失散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方斗还在天池山上,没有被冲到山脚下。 “你这民间散修,竟敢临阵脱逃?” 一个冷厉的声音,在方斗身后响起。 第两百二十章 道家子弟 方斗急忙转身,见到一位头戴莲花冠青年,身穿太极八卦道袍,神情不善看着他。 这是遇到‘监军’了。 眼前青年道士,无论是道袍,还是气质,都远非一般民间术士可比,不问可知,必定属于道家的子弟。 先前奇烈谈起这些人,必定口吐浓痰,痛骂三声‘牛鼻子’。 青年正是跟着钢鞭道人的凤德,见到几路人马都被打散,骂了声‘乌合之众’,便亲身下来,阻止众人逃走。 当巧不巧,他第一个找上的,正是方斗。 方斗愣了愣,正要解释,就见到凤德一脸不耐烦。 “你是跟着谁的?” “赤火旗,饮火老人!”方斗诚实回答。 凤德又追问道,“你们旗下的联络讯号是什么?” “琵琶!” 方斗心想,这小样儿还挺多疑! 凤德点了点头,确认他身份无误,质问道,“为何逃跑?” “谁跑了,我这是被山洪冲散了!” 方斗耐心解释,“千秋社调动山川之力,大队人马都被冲散了!” 凤德点了点头,此言不假,千秋社的分坛,具有‘移山’之力,能调动山石、水脉的力量,区区山洪不在话下。 “你既不是逃跑,赶紧回到山上,继续进攻!” 凤德这句话,颐指气使,让方斗听得好不痛快。 先是萧乐师,又是眼前的青年道士,这帮道家的人,正不把别人当人呐! “不用你说,我也要和同伴汇合!” 方斗拱了拱手,“告辞!” 凤德见方斗如此态度,双眉竖起,“你是哪路的术士,谁带你过来?” 潜台词就是,要问出方斗来历,事后打击报复了。 方斗张了张嘴,正要开口,突然眼前传来一阵烟雾。 “杀!” 寒光一闪,方斗胸口冰凉,已然中招了。 他当即踉跄后退,抚摸胸口,幸好裹着道袍,要害避开这招致命的攻击。 “什么人?” 方斗抬起头,见到面前翻滚山雾,遮得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与此同时,名为凤德的青年道士,已然消失在烟雾中。 你小子敢下黑手? 方斗怒了,下意识以为,这是凤德施展障眼法,暗中偷袭。 但过了片刻,方斗发现不对了,这山雾来得蹊跷,不像是人力所为。 一个念头,在方斗脑海跳起。 “移山神通!” 天池山上,有天罡法坛的分坛,具备‘移山’神通,级别凌驾山鬼符召之上。 ‘移山’神通,不仅能挪移山石、运转水脉,更是可以操纵山风、浓雾、气流,具备种种厉害的手段。 千秋社的妖人,操纵山雾掩盖身形,伺机施展暗杀。 “好家伙!” 方斗露出微笑,敢在我面前玩这个? 山鬼符召虽然被压制,但也不是区区山雾能遮住。 千秋社的主力,还在运转水脉,发动山洪冲击各路人马,这边操纵山雾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股。 先前山洪对付不了,这些山雾还能算个事儿? 突然,雾气中一道黑影闪过,寒光陡然来到面前。 方斗猛一抬手,“山鬼听令,驱散云雾!” 如同一阵清风吹过,雾气散开,千秋社妖人现出行踪,是个手持利刃、身穿灰衣的中年人。 此人脚下踩着甲马符,来去如风,手中利刃更是锋利无比。 雾气散开时,此人表情惊愕,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留下!” 方斗提起钢杖,动作快如闪电,刺入千秋社妖人胸膛。 “啊!” 妖人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原来,此人也才三流术士境界,仗着山雾掩盖身形,才四处神出鬼没,刺杀落单的民间术士。 这下遇到方斗,小把戏不灵了,自身也送了性命。 “八方元气,听从号令!” “大风起、驱邪雾!” 这声音,正是刚才青年道士——凤德。 话音刚落,一道灵光升起,在空中勾勒符箓,旋转着将山雾驱散一空。 视线变得更明朗,凤德就在方斗左边百米之外,在他身边,还有三个鬼鬼祟祟的千秋社妖人,各自手持利刃,准备偷袭。 凤德施法,将山雾一扫而空,嘴角含笑。 “藏头露尾的妖人,受死!” 凤德屈指掐诀,口中念咒,“护法神兵,斩杀妖人!” 他身边空气流动放缓,当放慢到某个极致时,瞬间爆发大团金光,去势猛烈之极,顷刻间淹没三个妖人。 刺目金光,令方斗忍不住眯起双眼。 待得光芒退去,只见地上三个妖人的尸体,如同蜂窝般千疮百孔,早已凉透了。 “你没有逃走,也算有些胆色,跟在我身后!” 凤德见到方斗脚下的尸体,脸色放缓,点了点头。 方斗想了想,跟着他,能更快杀入千秋社分坛,与奇烈等人汇合。 于是,方斗跟着凤德,一路往前去。 山上各处,响起各种乐器的声音,竹笛、陶埙的声音,彼此间呼应联系,但散乱在四面八方。 很显然,刚才千秋社的攻击,将各路人马都打散了,此刻还在尽力聚集起来。 凤德冷哼,“都是废物!” 说这句话时,他知道方斗在身边,也没有半点忌讳的意思。 “若无我们这些废物,恐怕阁下未必能如此轻松,一路春游般走到山上!” 方斗冷冷开口。 凤德扫了眼他,“你们这些民间术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我们道观的师兄弟联手,早已几天前,就攻陷天池山,灭尽山上妖人!” 方斗翻个白眼,说出那条千古名句,“你行你上啊!” 凤德听了,心头怒火升起,这短发的少年,怎么看怎么欠揍! 他也不打算忍了,当场抬手,就要教训方斗。 这时候,空中一条白线升起,带着森寒气息。 方斗汗毛都竖起来,飞剑! 下一刻,他发现是虚惊一场。 凤德伸出手掌,接住白线,原来是一枚匕首般的短剑,系着半块红布。 “太好了,师叔他们,已经找到敌人老巢所在!” 这位青年道士,看到红布后,露出兴奋的微笑。 很显然,短剑系着红布,是他们独特的联络方式。 “你,跟我一同过去!” 凤德有心教训方斗,但眼下情况紧急,又要和师叔汇合。 思来想去,还是带着方斗一同过去,抽空再教训他。 第两百二十一章 法师争斗 天池山的山顶,此刻正斗法激烈,如火如荼。 向阳的坡面上,塌陷下去,露出内部的洞穴。 原来,山体内部,早已被千秋社挖通了,在里面构造九曲连环的通道,更是将法坛藏在腹心之地。 先前众多民间术士攻击,逼得他们动用天罡法坛的力量,多次施展‘移山’神通,运转水脉发动山洪,冲击得各路人马七零八落。 但是,如此频繁用力,却被藏在幕后的钢鞭道人等,抓住脉络走向,最终找到分坛所在地。 在场众人,还记得当时一幕。 钢鞭道人手持钢鞭,发动石破天惊的一击,钢鞭凌空、虎虎生风,如流星般陨落。 轰隆隆,动静有如地陷天塌,钢鞭所及之处,坚硬的岩石脆如豆渣,纷纷化作粉末。 岩层洞穿,粉尘四起,阳光涌入破洞内,照出分坛的踪迹。 这下子,总算找到老巢了。 钢鞭道人、天王殿罗汉,连同闻先生,带着一众僧道俗三家子弟,围在破洞前叫阵。 “区青鹤,还不快束手就擒?” 法坛上,站着一位青衣中年,身穿鹤羽大氅,身边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千秋社妖人。 “树倒猢狲散了,你们千秋社大势已去!” 青衣中年,正是负责这处分坛的主事人,也是法师境界。 区青鹤抬眼,“哈哈,谈何大势已去?” “籍籍无名的一个区青鹤,竟劳烦你们三家共同出手,死也积极哀荣了!” “我千秋社,还有左右二位长老,更有深不可测的坛主!” “你们这点人,够格灭我千秋社吗?” 闻先生笑了笑,说道,“此言差矣,我修行之人,须懂得顺应天时、辨别顺逆。大势滔滔而下,法力再强、权势再高,终究不过是螳臂当车的蝼蚁。” “千秋社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我等代天罚罪,灭你千秋社,何其容易?” 一旁的罗汉,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佛爷前来,就是来杀人的,你们这些妖人,死多少都不嫌多!” 钢鞭道人朝二人点点头,指着区青鹤,“此人冥顽不灵,杀之即可!” “不错!” 话音刚落,区青鹤发出一声尖叫,“休想!” 下一刻,他脚下的分坛,涌起粗壮的光柱,四周山体摇晃,一块块岩石松动掉落。 整座山头都在颤抖,大大小小的石块,仿佛吸引地心引力,朝头顶上空升起,雨点般朝众人落下。 “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闻先生淡然开口,身边风起云涌,气浪弥漫之处,岩石纷纷破碎,化成粉末般的颗粒。 天王殿的罗汉,双手合十,嘿然笑了,一颗巨大岩石,砸在锃亮光头上,石头碎了,光头没事,闪过一丝光芒。 钢鞭道人袖手一指,钢鞭飞出,穿过山体洞口,钻入内部空穴,直朝法坛上空砸落。 区青鹤脚下踩着天罡步,双手掐着星辰诀,头顶腾起耀眼的光柱。 脚下的法坛,陡然升起一道青光,躲着区青鹤全身。 钢鞭正中青光,光芒凹陷下去,于此同时,百里外的山坡上,如同被看不见的陨石击中。 哗啦啦,地面被砸出凹坑,布满细碎的裂纹。 “好一个移山神通!” 这座分坛的神通,正是‘移山’,比山鬼符召本领更强,只要以高山为依托,等同有源源不绝的力量。 钢鞭道人随手一击,就被挪移到百里外,半点也没落到区青鹤身上。 “好!” 这时候,方斗正好跟这凤德,来到山顶之上,忍不住开口夸赞。 见到区青鹤,驱使法坛的手段,比之自己精妙了许多。 他早已知道,千秋社手上也有一座天罡法坛,却没想到,对方已经将其开发到这个地步。 仅仅是一座分坛,就有如此威力! 凤德不满回头,盯着方斗。 方斗急忙改口,“……好个贼子,穷途末路,仍旧如此嚣张!” 他振振有词,对凤德说道,“这妖人的手段好生厉害,不知是什么来路?” 凤德神色稍缓,解释道,“丹余真人的三十六天罡法坛,相传每一座都具备本命神通。” “千秋社得到的这座,本命神通为‘移山’!” “掌握这门神通,在山上能不断抽调山川之力,太过棘手了!” 说到这里,凤德怒道,“当初,怎么没把天罡法坛摧毁殆尽?” 方斗尝试着问道,“丹余真人,难道不是道家名宿吗?” “区区一旁门真人,得了左道果位,怎么配得上道家名宿的称号?” 凤德说道这里,脸上露出嘲讽。 方斗注意到,凤德提及丹余真人,一副轻蔑的表情。 真人啊,这可是凌驾法师之上,已经得道的修行者! 释门名为圣僧、道家名为真人、名教名为儒圣,都是登峰造极的人物。 但,就因为丹余真人不是出身道家,尽管造诣极高,甚至一手创建三十六天罡法坛,在道家一个晚辈的眼中,竟是不值分毫。 方斗看得出来,凤德此人,也才一流术士的境界,怎么有底气瞧不上真人果位的丹余? “道家,真是目中无人!” 凤德还不知道,此刻方斗内心历程,兀自说道,“待得此次获胜,扫平千秋社的巢穴,必将天罡法坛捣得粉碎。” “丹余真人遗祸无穷,蛊惑无知百姓,更是扰乱江南各地。” “其人留下的天罡法坛,更是成就千秋社这妖社!” “天罡邪坛,一座也不能留下!” “须得统统捣毁干净!” 方斗手头一紧,他身上就有天罡法坛,按照此人态度,岂不是同为道家的打击对象。 道家太独、太独啦! 这一刻,方斗心中认定,自己和道家,终究走不到一块。 “你道家的道是道,其他的道,难道就不是了么?” 方斗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怒气,丹余真人出身旁门,不照样成就真人了? 想必,这位真人后来陨落,连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幕后就有道家等三家的黑手。 看来,还需要蛰伏啊,即便真人身份,也不够和三家叫板。 好在方斗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努力。 这时候,众人久攻不克,僧道俗三家的首领,都是法师境界,齐刷刷上前,参与围攻区青鹤和脚下法坛。 第两百二十二章 狼狈逃窜 钢鞭道人出手厉害,一下下攻击,足有摧山拔岳的力量。 但是,区青鹤脚踩法坛,将攻击都移到山上各处。 一时间,天池上各处,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轰隆声,无形冲击落下,树木倒塌、山石破碎,也有不走运的术士或野兽,当场砸成一团血肉混泥。 攻击了许久,区青鹤仍旧岿然不动,气力消耗不大。 这时候,天王殿的罗汉,上前一步,“阿弥陀佛!” 他本就魁梧的体型,瞬间拔高半丈,古铜色的皮肤,闪烁刺眼光芒,顷刻间变成铜铸的小巨人。 “欺山神力!” 罗汉双手插入山坡,山石变得脆弱,被十指轻易洞穿,连同整条胳膊插入山体当中。 此刻,他这幅模样,就像是双臂环抱大山,企图定住天池山的根基。 与此同时,钢鞭再度从天而降,砸落法坛之上。 区青鹤故技重施,企图将力道挪到别处。 只见青光一闪,变得微弱之极,轰隆声接踵而至,竟是在区青鹤背后响起。 这次‘移山’神通,不知怎么失灵了,只挪到区青鹤背后,将另一端的山体洞穿。 这下子,作为背后屏障的山体也没了。 整座法坛,彻底暴露在天光之下,大团阳光打在法坛上,但区青鹤的心情,远没有景色这般阳光! 这下糟糕了! “福元寺的道友,多亏你了!” 钢鞭道人和闻先生,都看的出来,是天王殿罗汉施展神力,定住天池山的山川之力。 区青鹤纵有法坛在手,也无法移开攻击,反而将背后屏障打穿了。 这就是自作自受! “做得好!” 一众观战的弟子们,纷纷叫好。 这时候,凤德也和他们会合,顺便将方斗也带过去了。 “凤德师兄,此乃何人?” 有个年轻的小道士,身穿同样道袍,见到方斗有些吃惊。 凤德不以为意,“一个民间术士而已,无需在意!” 方斗淡淡笑着,心想若不是现场人多,就要飞起一剑,在你身上留下两个血窟窿。 其他僧道俗的修行者,听到方斗是民间术士,也都失去兴趣,继续观看斗法。 方斗不以为意,现场没有熟人,他乐得装透明人。 他的双眼,始终盯着区青鹤脚下的法坛,这可是宝贝啊! 现如今,方斗身上的天罡法坛,在地下沉睡已久,许多功能还没开发出来,只能用来修炼、护法等粗浅的功能。 反观这处分坛,不仅能动用自身神通,更有许多神奇的作用! 方斗若能得了这处分坛,融入自身,必能将天罡法坛,提升到更厉害的层次。 只可惜,身边虎狼环伺,不是下手的好机会啊! 方斗只得暂且按捺,等待出手的时机。 山体内部,区青鹤见罗汉定住山体,再度施展法坛变化。 顷刻间,山上乌云笼罩、狂风大作,豆粒大雨点纷纷落下,兜头盖脸朝众人身上滴落。 “他这是凝聚水汽,呼云唤雨,不足为奇!” 这也是‘移山’神通的一门变化,只在山上有用,若是再往下走了几十里地,定然见到朗朗晴天、一轮晴日。 但是,眼下的环境,正是狂风暴雨,打得众人睁不开眼。 翻滚的乌云中,一颗颗冰雹开始凝结,转眼间化作鸡蛋大,眼看着即将落下来,到时候就是铁人铜人的脑袋,也会轻松砸破。 闻先生上前一步,悠然朗诵道。 “君子御六气之辩,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 “若有违天地常态,则为贼气!” “有贼者斩之!” 这位儒生缓步上前,折枯草为箭枝,搭在虎口上,做出开弓的姿态,口中喝道,“中!” 枯草如同箭矢,瞬间刺穿数百米的距离,命中山体之中,站在法坛中央的区青鹤。 他这一箭,早已算尽区青鹤所有应对的坑能,将一切后路均已笼罩住,没有留下半点死角。 区青鹤惊骇发现,不管自己如何躲闪,都免不了利箭贯体的下场。 名教的神射,竟如此犀利! 生死一线间,这位千秋社的法师,脚下陡然用力,法坛瞬间往下坍塌,坚实地基犹如朽木,破开大洞。 整座法坛,连同区青鹤本人,急速坠落脚下黑洞,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爱。 多亏了这一下,枯草没能命中胸口,而是擦着区青鹤的脖子,留下鲜红的血痕。 “贼子奸猾!” 钢鞭呼啸着,划过一道白色气浪,冲入山体当中,追上区青鹤消失的背影。 深不见底的黑洞之下,过了许久传来一声‘咚’。 片刻过后,钢鞭飞回,钢鞭道人手指一捏,露出笑容,“已经打伤区青鹤了,他逃不远,追!” 钢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则是纵身冲入山体,顺着区青鹤消失的洞口,一路往下追踪过去。 其余僧道俗的子弟们,也都纷纷追上前,跟上长辈的步伐。 方斗看得目不暇接,这才是理想中的修仙高人,果然法师境界,出手才带上些许仙气。 术士仅仅停留在‘术’的层次,但法师,已经开始‘御气’‘练法’,举手投足的威力,简直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刚才的交手,方斗若是被卷进去,十条命都不够死。 “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山去追!” 时间紧迫,凤德也顾不得教训方斗,催促方斗下山追击区青鹤。 “我?” 方斗指着自己,让他去追区青鹤,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区青鹤一对三,连钢鞭道人都拿不下,就算有伤在身,也不是方斗能对付的。 凤德这般催促,明摆着要方斗去送死。 “就是叫你,快去通知四周的民间术士,千秋社妖人逃了,凡是见到他的,拼死也要拦住。” “若走了区青鹤,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凤德对方斗瞪眼,“还不快去!” 方斗反而不急着走了,他双手按在腰间,“你在命令我?” 只要对方一个回答不对,飞剑升起,这么近的距离,当场就能取了首级。 “当然是命令你,你个小小民间散修,从刚才起,一直阴阳怪气,难道真以为道爷脾气好?” 凤德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这里是会稽,道爷杀你一个民间术士,比杀只鸡还容易?” 方斗冷笑,好,我家正好有只鸡,让你杀杀看,还敢不敢说容易? 第两百二十三章 怒杀 方斗突然冷静下来,眼下四周无人,可是个好环境呐! 鸩灵在上空四处巡查,看的清清楚楚,离得最近的术士们,也在几十里外,围剿逃窜的千秋社妖人。 至于钢鞭道人等一众人,早已追着区青鹤,钻入九曲十八弯的山体内部。 眼下山顶寂静无声,只有方斗和凤德两人。 凤德不知危险将至,扫了方斗一眼,“你若识相,现在乖乖听令,前去搜山,追查区青鹤下落。” “如果我不答应呢?” 方斗神色渐冷,不动声色将双手缩进袖口,双目盯着凤德的脖子,寻找下刀的地方。 “如若不然,我便让你知道,挂印观的道爷,也是敢杀人的!” 这一刻,凤德再不掩饰,承认自己的身份。 “去你吗的挂印观,去你吗的道家!” 方斗怒发冲冠,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一根中指竖给对方,“去吃屎!” 凤德做梦也没想到,骂人的话能脏到这个地步,也是他不近市井,词汇量远没方斗丰富。 “你,你……找死!” 凤德涨红了脸,手掌竖在胸前,“护法神将,除魔卫道!” 山上的风陡然停止,浮现一股肃杀气氛。 方斗亲身感受,才知道此招的厉害,就像是先前身陷豆兵大阵,四面八方都是攻击。 “想对付我,没那么容易!” 方斗双脚一搓,神行草鞋发动,清风裹住双腿,急速往后退去。 几个呼吸过后,方斗已将二人的距离,拉长到千米开外。 凤德对着方斗,并起双手食指,遥遥一指。 “刺啦!” 方斗单腿立在地上,双臂平举,身上披了层‘大金袍’。 “国!” 一声怒吼,声波扩散四周,竟然有几道模糊的影子浮现。 “这就是你的神将?” 方斗冷笑着,纵然有香火掩盖,本质上还是阴灵。 “道家的本事,就这么点?” 方斗手掌一抓,畜生道如同吸盘,将几团‘护法神将’,统统吸入掌心。 与此同时,他运转‘度化’的本领,开始磨灭这些阴灵。 “你,你竟然是释门手段?” 凤德指着方斗,身为挂印观弟子,他怎么可能辨认不出,释门招牌的‘度化’? “你是福元寺的?” 他既惊且怒,心中闪烁数个念头,莫非方斗是福元寺暗中派来,企图浑水摸鱼? 方斗狠狠回敬,“我是你爷爷!” 下一刻,方斗脚踩神行草鞋,身形不进反退,朝凤德面门杀去。 金鸡桩的力量,本就有撕碎一切的锋利,带起的狂啸山风,更是刮目生疼。 凤德震惊过后,反应过来,摘下腰间一枚木尺,对着方斗击落。 当,一声悠扬的声音响起。 方斗倒退几步,对着手掌吹凉气,好硬的木尺! 凤德更是难以置信,这不是普通木尺,而是师尊念咒加持的法器,别说是人手了,就算是虎爪龟壳,都能一击而碎。 “他这是什么妖孽?” “对了,福元寺天王殿的武僧,修炼金刚乘,死后肉身不腐,千年不休,是为肉身佛?” 凤德越想越是笃定,眼前的方斗,根本就是福严寺的人。 “你们福元寺的人,究竟有什么阴谋?” 方斗微微一愣,既然你误会了,我又何必戳破,正好栽赃给天王殿。 “你猜啊!” 方斗后退几步,对着凤德左侧,再度飞扑过去。 这一扑,更是翩跹轻快,令人肉眼难以捕捉。 凤德眼前一花,方斗已经化作合影,充斥整个眼帘。 斗法过程中,敌人离得太近,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凤德急忙挥动木尺,将周身护得水泄不通,不断荡开方斗的扑击。 木尺通体油亮、质地沉重,与铁尺无疑,但和方斗手掌碰撞,发出的声音就像是金铁交鸣,清脆之极。 转眼间,双方已经斗了数十个汇合。 凤德按捺不住,木尺脱手,朝方斗胸口激射而去。 “嘿嘿!” 方斗冷笑着,倒退飞出,等木尺力道衰弱得差不多,飞起一脚将其踢落。 再看凤德,此举竟是为了逼退方斗,从容施展法术。 这位青年道士,取出一枚玉石印章,底面是复杂的符文。 他手持印章,朝着虚空按落,光线倾泻而出,瞬间交织成一枚符箓。 “有请山神行法!” 凤德恭敬之极,朝着符箓一躬身。 方斗头皮发麻,不好,这是道家的真箓! 道家的真箓,有别于普通的符,乃是官方文章,既是身份象征,又是招神施法的媒介。 相比之下,方斗手头的山鬼符召,根本不入流。 他这边以真箓请来山神,不用多说,方斗若想召出山鬼,对方绝不肯应约而来。 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山鬼,怎么比? 凤德借着符箓施法,周围山体开始起伏,眼看着碎石沙尘汇聚成形,就要将方斗淹没其中。 这时候,方斗突然抬起手掌,“九天雷神,听我号令!” 好,这是胡扯的,天上雷神都不知道有方斗这根葱,还听他号令? 但斗法吗,首先要看气势,你请来山神,我就请来雷神,谁能超过谁? 紫府神雷发动,从方斗掌心,喷出两道雷光,对着凤德面前真箓一冲。 轰隆隆,雷光炸响,就像是头顶乌云密布、即将下雨了。 这声雷炸,令凤德猝不及防,刚凝聚的法术,开始散乱起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方斗突然深吸口气,面前一道白线浮起,随即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凤德腰间一块龟甲,陡然裂成两半。 他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此乃大凶之兆,甚至能危及生命。 “不好!” 凤德急忙抓住真箓,拼命念咒,“五行真遁,助我脱身!” 下一刻,他裹着真箓的光芒,顺着地下泥土飞窜出去。 一丝白线不紧不慢,咬住凤德的背影,如乳燕归巢,猛地往前一扑。 “啊呀!” 凤德身上的道袍,竟也是件护体的法器,被飞剑一刺,当场碎成漫天蝴蝶。 这件道袍,虽然免去洞穿身躯的厄运,但巨大力道却挡不住,尽数没入他体内。 这位青年道士,口吐鲜血,五脏六腑都被剧烈冲撞,全身骨头更是碎了大半。 “你,你,你……” 凤德扑在地上,只能动弹一根指头,颓然无力指向方斗。 此刻,不管他想说什么,也开不了口。 第两百二十四章 斗智斗勇 四周山风吹过,仍旧无人出现。 鸩灵在头顶探查,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打扰。 方斗目光落在凤德身上,这可是烫手的山芋啊! 往常屡试不爽的摸尸手法,现在不能用了,钢鞭道人就在山上,若是被他们发现半点痕迹就惨了。 杀人一时痛快,但事后扫尾,却是要再三小心,不能漏过半点细节。 凤德道袍破碎,得益这件法器防护,飞剑被转化成钝器伤,就像是被大锤子打中。 “可以了,没有破绽!” 方斗放出犬灵,四周搜寻了一圈,将显眼的痕迹抹去。 凤德已经说不出话,只等方斗最后补刀,就会彻底断气。 “对不住了!” 方斗缓缓走上前,抬起钢杖,就要往下插落。 这时候,风中传来幽幽一声叹息。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真以为杀了他,能瞒过挂印观的追查?” 方斗全身汗毛竖起,不仅是被撞破现场,更是因为这个声音,他曾听过。 区青鹤! 青衣中年站在山顶,脚下已没了法坛,正嘴角含笑,望着方斗。 这可是法师级别的强者,更兼是敌非友! 方斗后退几步,神情戒备,将鹤首钢杖横在面前。 “别紧张,你这小子敢杀挂印观的人,够狠,我很喜欢!” 方斗心中急速思索,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此刻,他情况危急无比,袭击凤德的尾巴还没收拾干净,又被去而复返的区青鹤撞破。 这幅进退维谷的场面,就像是在钢丝绳上走步,稍有差池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方斗突然抬头,换过一副灿烂的笑容。 “这位前辈误会了,我见到凤德兄手上倒地,正要出手相救,并非要痛下杀手!” “再说了,眼下众人都在追击千秋社参与,前辈怎么不过去?” “对了,听闻匪首区青鹤仍在在逃,若是能擒获他,必定是大功一件!” “前辈,难道您就不动心吗?” 区青鹤眼神闪烁几下,似乎在权衡,判断方斗的话是真是假。 方斗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开口就是前辈,区青鹤如果想尽快脱身,不惹麻烦,最好的应对,就是顺坡下驴。 钢鞭道人等追杀得急,山上到处都是民间术士的眼线,区青鹤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冒着危险,丢下法坛,重返山顶故地! 突然,区青鹤笑了,“你这小子,果真奸猾!” “前辈何出此言?”方斗无辜看着他。 “你刚才,混在人群当中,已经见过我真容,还佯装不知,起的什么心思?” “我明白了,你想骗我离去,然后出声示警,将其他人都引来!” 区青鹤越想越是笃定,目光再落到方斗脚下,“无怪乎,你能杀了挂印观的子弟,心思险恶、机变灵活,将来必定是一方雄杰!” “只可惜,今日遇到了我,却是饶你不得!” 方斗突然上前一步,抱起奄奄一息的凤德,大义凛然开口。 “你这妖人,休想伤害凤德兄!” 区青鹤突然一愣,怎么你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有这小子,不是被你打伤的吗? 不等区青鹤反应过来,方斗生生悲戚,不断摇晃凤德,“凤德兄,快醒来,不能对着妖人屈服!” 头顶上空,鸩灵的视线中,三条青烟般的身影,正顺着山道往上飞窜。 其中一道,正是钢鞭道人,他耳朵一动,听到风中传来的叫声,辨认出‘凤德’二字。 “不好,山上有动静,快去!” 两侧的天王殿罗汉、闻先生二人,也都加快速度,眨眼间追上步伐。 他们都大意了,谁能想到,区青鹤壮士断腕,丢弃了珍贵的法坛,还故意往山顶的死路走。 山顶上,区青鹤脸色变了,强大的气息不断逼近,他终于明白,为何方斗故意大呼小叫。 方斗抱着凤德,不断摇晃,这青年道士早已伤的七荤八素,被这么折腾,更是进气少、出气多。 “小子,你这是作茧自缚,等钢鞭道人来了,知道你想杀他的师侄,我看你怎么办?” 区青鹤做梦也没想到,阴沟里翻船,竟被方斗戏弄了。 “对了,你提醒了我!” 方斗果断抬起手掌,利爪朝胸口划拉,留下三道皮肉外翻的伤口,鲜血哗啦啦涌出来。 “快来人呐,千秋社的妖人在此,他要杀凤德兄!” 方斗中气十足,声音洪亮,顺着山风传去很远,很快给钢鞭道人指明方向。 “谁敢杀我师侄?” 区青鹤听到钢鞭道人的声音,知道对方已经距离很近,不用几个呼吸,就能杀到面前。 他狠狠看向方斗,“小子,至少我能杀了你!” 这位千秋社的法师,含恨出手,自然是不同凡响。 只见他双手合并,胸前气流翻滚,顷刻间凝成一把尖刀。 这一手‘握气成兵’,非法师境界不能,虽然是信手而为,却代表极高的法术造诣。 空气压缩的尖刀,破空声照样凌厉,嗖嗖命中方斗。 这时候,钢鞭道人等三人,已经来到近前,正翻过一处石块,把头伸了出来。 好巧不巧,正见到方斗抱着凤德,转身以后背,挡住区青鹤的攻击。 咚,方斗身躯一震,过半力量透过身躯,落在凤德身上。 奄奄一息的凤德,哪里承受得住,当场毙命。 可怜这青年道士,已然见到钢鞭道人出现,心中满怀希冀和怨毒,盘算着揭发方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凤德兄!” 方斗面带悲戚,一口血喷在地上,“你不能死啊!” “快看,令师叔已经来救你了!” 钢鞭道人见状,双眉竖起,怒极反笑,“区青鹤,从现在起,你就算上天入地,也没人能救你!” 区青鹤指着方斗,全身都在颤抖,此人不死,天理难容啊! 嗖! 钢鞭从天落下,砸在区青鹤身上,将他打了个跟头。 区青鹤翻身就走,也顾不上揭发方斗,正如方斗所说,他就算说了,钢鞭道人会信吗? 方斗可是把戏做足了,又是‘舍命相救’,又是‘悲痛吐血’,比死了亲兄弟更难过。 区青鹤虽怒,却对方斗无可奈何,只好狠狠盯着他,将这幅可恶的面孔记住,转身逃命去了。 第两百二十五章 颠倒黑白 “年轻人,是你发现区青鹤的!” 闻先生缓缓走来,气质温润如玉,缓缓问道。 方斗轻轻将凤德放下,面带悲痛,“凤德兄自告奋勇,带着我追查区青鹤下落。” “没想到,却被区青鹤打伤,这匪首也凶残,说是要杀了他,让钢鞭道人尝尝痛苦的滋味。” “是我无能,既斗不过区青鹤,也救不了凤德兄!” 方斗懊恼之极,不断撕扯头发。 哎,这么超常的演技发挥,值不值一张s级房卡?呸! 钢鞭道人怒得满脸通红,不断驱使钢鞭,一下下猛砸区青鹤。 区青鹤施展各路法术,或者卸力、或者硬扛,脚下岩层都被震裂了,却是越来越后继无力。 一方是含愤出手,一方是存心想逃,怎么看都不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天王殿罗汉站在旁边,为钢鞭道人压阵,一旦区青鹤想逃,就会遭遇他的释门铁拳! 闻先生伸手,按在凤德的额头、胸口,入手绵软,骨骼都粉碎了。 再看一地道袍碎片,当场摇头,“可惜了,终究挡不住法师境界的全力一击!” 根据这些证据,他已经判断,凤德是遭了区青鹤的毒手,连护身道袍都挡不住。 方斗松了口气,看来稳妥了。 但是,闻先生随即抬头,盯着方斗。 “这位小兄弟,我刚才听你,称呼他凤德兄?” “不错,我和凤德兄是在山上认识的!” 闻先生微笑问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凤德是挂印观的高徒?” 方斗心中咯噔,大意了,以挂印观子弟的性情,怎么可能和民间术士称兄道弟? 这个问题若是解释不好,先前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这闻先生,不愧是名教的高手,心思缜密,不漏纤毫! 方斗叹了口气,“凤德兄此人,虽然性情高傲,却嫉恶如仇!” “先前他上山时,意外撞见我诛杀妖人,大为赞赏,就让我跟在他身后以为驱使!” “我也是觍颜,就称呼他一声凤德兄!” “只可惜,如今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凤德兄了!” 方斗说道这里,以袖掩面,长叹道,“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这句话,出自一篇祭文,正是名教弟子的功课之一。 闻先生听了,双眼发亮,“你也读名教的文章?” “略懂一二,让先生见笑了!” 方斗整理双袖,朝闻先生拜下。 闻先生端详方斗表情,越发惊讶起来,本以为这少年,只是个庸碌的民间术士,如今见了,竟具备了初入门庭的名教境界。 奇也怪哉! 民间术士,往往追求威力大的法术,多有修炼道家旁门,或者释门小乘,却罕有兼修名教心法。 概因名教的本领,大部分在修身养性、天人合一上面,对厮杀征战这些小道并不在意。 闻先生先前参与围攻区青鹤,出手凌厉,但在他心中,还是认为笔墨文章,才是正道。 如今,竟有了意外之喜,发现民间术士当中,竟有方斗这枚遗珠,顿时起了爱才的心思。 名教讲究有教无类,只要读我文章,认同我的历练,就是我的同道。 “你能坚持读书,这是很好的!” 闻先生此刻,对方斗的疑惑一扫而空,读书人能是歹人吗?不能。 方斗急忙提出几个问题,“我治学读书,藏了几个问题,一直苦于没有名师,还请先生指教?” 这一招,可是搔中闻先生的痒处,他哈哈大笑,“我来为你解答一二!” “咚!” 一声闷响,区青鹤倒飞出去,脸色蜡黄,显然吃了大亏。 钢鞭道人一把握住钢鞭,头顶气流翻滚,显然是动用了真力。 “休想逃走!” 区青鹤喘着粗气,“你这不分忠奸的糊涂老儿,杀你师侄的另有其人。” 果不其然,钢鞭道人哪里肯定,暴跳如雷,“还想狡辩!” 闻先生开口了,“区青鹤,你莫非想说,是这位小兄弟,害了凤德?” 方斗闻言,内心揪紧,怎么回事? 区青鹤听了,连连点头,“你才是明白人!” “呵呵!” 闻先生浅笑,朝钢鞭道人问道,“钢鞭道友,你信是不信?” “我信他姥姥个腿!” 钢鞭道人愤怒至极,“骗到老夫头上,我师侄身子都被打碎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等手段?” “想要栽赃,好歹找个靠谱的说法!” 眼下至极,方斗区区二流术士,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闻先生哈哈笑道,“此贼穷途末路,开始挑拨离间,企图让我等分心,钢鞭道友不必管他。” 说真话都没人信,区青鹤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眼神一扫,见到方斗似笑非笑,就像是对他的挑衅。 “你这小贼,我死之前,也要先杀了你!” 区青鹤恼羞成怒,手掌朝虚空拨弄,瞬间升起脸盆大的火球。 这才是真正的法术威力,无需结印念咒,操纵天地灵气,就能幻化风火雷霆。 只可惜,这团火球,是朝方斗面前飞来。 虽然火球缓慢,但温度极高,烧得地上石头哔哔啵啵,表面浮现龟裂。 方斗被烧得口干舌燥,心想就算饮火老人亲自施展火器,都比不上区青鹤这随手的一击。 此刻,他看似危险,实则安全之极。 果不其然,天王殿的罗汉,双拳裹着金光,上前几步,一拳击中火球。 漫天火光,烧不穿护体金光,反而被巨大拳头,当场打得粉碎。 “区青鹤,你想杀人灭口么?” 我特么说不清了! 区青鹤现在是伸冤无门,脑子都气糊涂了,陡然冷静下来。 干嘛要在这里死磕,打不过就逃呀! “各位,我不奉陪了,再见!” 区青鹤吐出一颗土黄色珠子,当场爆开,土黄烟雾裹满全身。 “不好,这是土行遁珠!” 钢鞭道人见了,急忙扔出钢鞭,只来得及打灭残影,落在岩石地面,砸出直径两米的凹坑。 闻先生、天王殿罗汉,却是望着绝尘而去的区青鹤,若有所思。 “钢鞭道人,五行遁术,只在挂印观有传承。” “怎么千秋社的妖人也会?” 钢鞭道人脸色铁青,“两位道友看错了,绝不是五行遁术,这妖人使得是旁门左道的偏门法术!” “切莫混为一谈,误了我挂印观的清誉!” 第两百二十六章 狗屎运 钢鞭道人,目光落在凤德身上,浮现悲伤。 “凤德师侄,你这样,叫我如何和师兄交代?” 闻先生说道,“事不宜迟,必须追上区青鹤,否则等他逃出山外,再找就麻烦了!” “不错!” 钢鞭道人脸上悲伤一扫而空,变得冷酷起来,“此贼造下此等罪孽,休想或者逃出天池山!” “二位道友,请助我一臂之力,截杀区青鹤!” 说完,钢鞭道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罗盘,均匀分成五个扇区,分别写着‘金木水火土’。 罗盘中央,一枚玉针静静躺着。 闻先生见了,腹诽道,刚才还否认,怎么又取出‘定五行盘’出来。 这罗盘,名为‘定五行盘’,用途只有一个,就是追踪五行遁法的残余气息。 钢鞭道人明摆着掩耳盗铃,取出罗盘后,对着中央的玉针施法。 呼呼呼,玉针旋转几周,停在‘土’的扇区,整个罗盘移动,最终指向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和区青鹤消失的地方,背道而驰,完全是两个方向。 “好奸诈,想误导我们!” 可想而知,区青鹤故意在三人面前消失,却从相反的方向逃走,目的就是为了误导他们。 “幸亏有钢鞭道友的定五行盘!” 天王殿的罗汉,也忍不住开口赞叹,道家的小玩意真不错。 “凤德师侄,委屈你了!” 钢鞭道人,从袖口抽出一条绸带,朝着凤德的尸体裹上,念咒几下,缩小成一握大小,重新赛回袖口。 “追!” 钢鞭道人和天王殿罗汉,先后消失在视线中。 闻先生叮嘱方斗几句,让他无比小心,也跟着追了上去。 片刻过后,山顶上,只剩下方斗一人。 “呼!” 鸩灵确认一番,众人都已走远,方斗才喘了口气。 太惊险了,但总算糊弄过去。 钢鞭道人、闻先生还有天王殿罗汉,都不是蠢货,他们看似淡然,实则心细如尘。 当时,方斗只要稍微露出一丝破绽,此刻等待他的,必然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番斗智斗勇,对自身消耗极大,方斗回想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 虽然杀了凤德,但挂印观的威名,早已刻在方斗内心。 换做往常,随便杀个人,哪有现在这么艰难? 有背景的妖怪,连孙大圣都不能一棍子打死,这就是世情! 方斗休息许久,等到后背冷汗风干,就要派鸩灵探查,寻找机会,与奇烈等人汇合。 区青鹤虽然落败,但天池山中,仍藏了不少千秋社的妖人,民间术士们挨个搜查出来剿灭。 仗还有的打,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嗯!”方斗往前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些不对。 区青鹤的举止,也太过反常了。 他先是踩踏山体,从天池山内部逃走,又原路返回,企图脱身。 法坛不在身边,看似是区青鹤为了轻身出逃,故意丢弃了。 但是,方斗刚才亲眼见到,钢鞭道人三人手上,都没有法坛的痕迹呀! “嘿嘿嘿!” 方斗越想,越是可疑,内心朦朦胧胧,已然猜到了真相。 “果真如此,区青鹤你,真是我的送财童子!” 刚才方斗迫于形势,没能对凤德摸尸,一直引以为憾,但如今,猛地捕捉到更大的机会,心情变得振奋起来。 “若我所料不差,法坛,还在山顶上!” 方斗亲眼见到,区青鹤施展法坛的‘移山’神通,可以在山上肆意挪移,连无形攻击都能操纵。 纵然被天王殿罗汉以‘欺山神力’镇压,但也不是一动不动,还有方寸之间的转圜。 “法坛,就在这里!” 方斗走到山坡的破洞前,往下看去,只见巨大黑洞通往深处。 “去!” 方斗踩着神行草鞋,攀爬山崖如履平地,一路下了洞口,落到区青鹤遁走的地底破洞前。 他手掌摊开,召出微型的天罡法坛,黑暗当红,有一团荧光浮现,就在旁边的山墙崖壁内。 “找到了!” 方斗一拳拳,砸开岩层,终于找到被藏入深处的法坛。 当时,区青鹤心知带着法坛,逃不出三人追杀,索性使了个障眼法,让众人误以为他带着法坛逃走,实则以‘移山’之力,将法坛送入岩层覆盖之下。 钢鞭道人看不真切,又心急捉到区青鹤,被他骗了过去。 区青鹤事后折返,本想取回法坛,却没料到遇见方斗,倒霉极了。 “虽然仅仅是一座分坛,但我收下了!” 方斗掌心的微型法坛,瞬间暴涨,没入法坛当中。 这座石质的法坛,不断爆出各种光芒,表面浮现裂纹,开始一块块解体分裂。 过了片刻,整座法坛崩溃,散成一丝碎石块,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 天罡法坛飞出,回到方斗掌心。 “嗯,法坛的本命神通?” 天罡法坛,吞了分坛的投影中,不仅功能得到提升,更是开启了记忆。 原来,三十六座天罡法坛,每一座就有对应的本命神通。 千秋社手上这座天罡法坛,早已被开发的非常完善,‘移山’神通可谓是厉害无比。 但是,方斗手中的法坛,沉睡多年,还是吞了这道投影,才记起有本命神通。 至于本命神通是什么?嗯,留待日后,慢慢挖掘! 更可惜的是,分坛的‘移山’神通,也被顺便吞没。 方斗的天罡法坛,内部已经多了一道‘移山符’,处在赐符的权限范围内。 “可惜了!” 方斗连连摇头,移山符和山鬼符召,功能多有重复,他此刻有了山鬼符召,没必要再赐予移山符。 而且,‘移山’神通,目前是千秋社的招牌,被挂印观登记在案。 如果不想惹麻烦,最好不好展露这道‘移山符’。 方斗叹了口气,继续检查天罡法坛的提升。 除了修炼、防御、赐符等功能外,法坛开启了又一项功能,名为‘疗伤’。 方斗小试牛刀,运转法坛,胸口的伤势止血愈合,变成三条浅浅的痕迹,内伤也开始痊愈。 这番效果,可比玉佛脂更灵验许多。 但是,消耗也是巨大。 天罡法坛的光芒,经过这番治疗,变得黯淡下来,想要继续使用,还要继续沐浴星光补充能量。 第两百二十七章 暗中收尾 方斗收了天罡法坛,走出山洞,听到山下方向,传来喧闹声。 “怎么回事?” 鸩灵从山顶盘旋飞落,来到喧闹声的地方。 原来,钢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在山腰截住区青鹤。 区青鹤还想故技重施,以五行遁法逃走,但钢鞭道人早有准备,以定五行盘笼罩这片区域,锁死五行气脉。 区青鹤接连,吐出几颗土行遁珠,撞得头破血流。 最终,落入三人包围圈中。 三位法师围攻,你一拳我一脚,片刻功夫,就将他打得岌岌可危。 “你们不要逼我!” 区青鹤歇斯里地大吼,表情满是疯狂。 钢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充耳不闻,相互配合,一下下痛击区青鹤。 他们心志坚定,知道区青鹤已是瓮中之鳖,丝毫不为其言语所动。 “生魂现世!” 区青鹤猛地张口,从嘴里喷出无数白气,这些气团如同蝌蚪,前头圆滚滚、尾巴细长。 气团呼啸着,带来大片森寒,眨眼间冻结草木,给岩石镀上一层霜层。 “你,竟敢杀人炼魂!” 钢鞭道人看得分明,这些气团,俨然是经过祭炼的魂魄。 祭炼生魂,这是为人唾弃的邪道,凡是做下此等恶事,必将招来人神共愤、天下修行之人共讨之。 “我千秋社,本就千夫所指,区区杀人炼魂,又有什么?” 区青鹤这幅冷淡的模样,被方斗看在眼中,越发坚定,此人绝对是灭绝人性的妖人! 这些魂魄出现后,钢鞭道人三人见了,面露忌惮,纷纷施展护体的本领,隔绝魂魄靠近。 钢鞭道人念咒施法,驱散邪灵;天王殿的罗汉,则是口诵经文,企图度化冤魂;闻先生以浩然正气,逼得魂魄不得晋升。 但,这些魂魄,是区青鹤以法术炼制,远非一般孤魂野鬼可比。 四周气氛阴寒、愁云惨淡! 眼看着,三人苦苦支撑,就要沦陷之际。 区青鹤一声呼啸,漫天魂魄开始相连,在空中汇聚成一道拱桥。 “魂桥飞渡!” 区青鹤一步步走上魂桥,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不好,被他骗了!” 钢鞭道人反应过来,快步上前,钢鞭脱手而出,只来得及击穿魂桥,连区青鹤的衣角也没碰到。 区青鹤消失后,魂桥当即散去。 闻先生醒悟过来,“此人穷途末路,纵有生魂也操纵不了,若时间一长,还会遭受反噬。” “刚才是虚招,目的是逃走!” 生魂厉害,但也不好操纵,区青鹤若然是全盛状态,还能压制一时。 但此刻,区青鹤遭受三人围攻,早已重伤在身,若是再拖上片刻,只怕自己都要被生魂围攻分食了。 “奸诈的贼人!” 钢鞭道人懊恼不已,此番走了区青鹤,已失去灭杀他的最好时机了。 方斗这边,却暗自操纵鸩灵,一路追上区青鹤。 区青鹤走上魂桥,看似消失在天际,实则在山脚十里外,就已双足落到地上。 他情况很不好,全身冰凉,手脚颤抖。 那些生魂被放出来,激发了凶性,已然按捺不住,在区青鹤体内冲撞,企图挣脱牢笼。 “定!” 区青鹤接连运转法力,吞吸天地元气,企图压制生魂。 此招若非万不得已,连他都不敢轻易动用。 相比不得脱身的麻烦,此刻被生魂造反,时刻有阴沟翻船的危机,眼下未必是好事! 他倒也狡诈,深知灯下黑的道理,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寻找一处地窝藏身,将土皮一盖,谁也看不出痕迹! “呼呼呼!” 区青鹤艰难施法,压制生魂,突然耳边,翅膀拍打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他陡然响起,从刚才起,就有只怪鸟,在他身旁若隐若现。 眼下内外交困,若是被点破行踪,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必须将此鸟杀了!” 区青鹤微微掀开土皮,抬头往上高空,见到鸩灵来回盘旋,仿佛在寻找什么。 他微微抬起手掌,对准鸩灵,开始瞄准! “呜汪汪!” 一阵犬吠声响起,身上土皮被咬穿,牛犊大的黑狗,闯入区青鹤的藏身之地。 “死狗,滚!” 区青鹤收束天地元气,化作粗大绳索,当场将犬灵勒爆。 山上的方斗,不禁咋舌,虎死架不倒,此人落魄至此,还有这般凶残的实力。 看来,不能硬拼! 方斗心生一计,将心神浮在鸩灵身上,盘旋着往下掉落。 区青鹤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鸟在天上飞,如果不落地,连他这个法师都没办法,到只要落地,就有无数办法炮制。 鸩灵就像是贪图腐尸的乌鸦,发现下方的区青鹤,开始一步步往下降落,迫不及待开饭, 区青鹤屏息凝神,掌心压缩空气,凝聚成一片晶莹的刀刃。 只待鸩灵降落百米高度,就能发射利刃,将其从空中击落。 鸩灵瞪着腥红的双眼,猛地看向区青鹤,和他双眼对上。 区青鹤愣住了,这是怎样一双眼珠,充满人类的智慧,就像是披着鸟羽的活人。 “不对,这是有人在暗中施法!” 当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方斗以双目,运转畜生道的神通,笼罩区青鹤全身。 ‘度化’之力发动,本就蠢蠢欲动的无数生魂,如决堤的洪水,瞬间破出区青鹤体外。 方斗这一下,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断送区青鹤苦苦支撑的可能。 无数生魂,撕开区青鹤的皮肉,从他七窍九孔、全身毛孔冒出。 眨眼间,区青鹤就变成破口袋,周身千疮百孔,软踏踏倒在地上。 临死前,他艰难睁开双眼,见到鸩灵索起双翅,落在他身上,轻松啄碎了喉结。 恐怕连钢鞭道人都没想到,区青鹤没能脱身,反而是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死于生魂围攻之下。 人虽死了,麻烦却留下了。 区青鹤炼制的生魂,足足有一百多个,经历秘法炼制,和普通的游魂不同,不会轻易消散。 相反,随着时间流逝,生魂会寻找活人残害,一步步壮大自身,最终演化成为祸人间的恶鬼。 方斗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轻车熟路,将众多生魂,一一拉入畜生道中,缓缓度化。 区青鹤已死,生魂怨气消散,总算不太棘手,最终都被方斗拉入畜生道中。 第两百二十八章 汇合 方斗深吸口气,摊开手掌,共计一百三十七个生魂。 这可不是普通的游魂,而是以秘法炼制,遍体怨气煞气,生人触之者死。 刚才区青鹤一股脑放出来,钢鞭道人三位法师,都险些抵挡不住。 可想而知,若区青鹤能将这些生魂操纵得如同臂使,必然能将三人斩杀。 邪门法器中,就有聚魂幡、招魂钵一类,平时将生魂养在当中,对敌之时放出。 一只听从指挥的生魂大军,法师境界的修行者,也大感头疼。 这一百三十七个生魂,刚反噬了区青鹤,此刻正是无头苍蝇,才被方斗一网打尽。 “前尘往事,不再追究!” “我逐个送你们入轮回去!” 方斗心中默念,转身往山下走去。 天池上,本是风景秀丽之地,此刻到处都是尸首血迹。 千秋社的妖人,此刻群龙无首,被民间术士追杀。 钢鞭道人恼怒师侄被杀,又深恨区青鹤逃走,下令‘天池山上、鸡犬不留’。 于是,战况越发惨烈了。 方斗行至山腰处,见到前方烈焰滚滚,不时响起爆炸声。 他快走几步,果不其然,见到了奇烈和候六哥二人。 “奇烈大哥!” 奇烈刚施展火器,灭杀了七八个妖人,猛不丁听到方斗声音,喜出望外。 “方斗兄弟,总算找到你!” 奇烈快步上前,抱住方斗双臂,“见你安然无恙,哥哥我也放心了!” 方斗见这位大哥,身上大小伤口,想必历经多场恶战。 “大哥,这里有些伤药,你拿去用!” 方斗出手就是一瓶玉佛脂,因为炼制太多,平时都当润肤霜用。 话说,此物保养皮肤,效果一流啊! 奇烈摆摆手,“不用了,我这伤势,都是法术弄伤,一般伤药不起作用。” “以我的体质,再过几天就好了。” 一旁候六哥也开口,“治疗法术伤势,尤其以福元寺的玉佛脂最佳,只可惜,这帮和尚掉钱眼里,一瓶玉佛脂,就卖到天价!” “可我这就是玉佛脂!” 方斗拔开瓶塞,一阵檀香气息飘出,奇烈将信将疑。 “试试!” 奇烈咬牙,“方斗兄弟,我信得过!” 他手指挖了块玉佛脂,涂在胳膊的一条伤口上,这条伤口长约半米,最宽有两指宽。 清凉感觉传来,伤口开始收缩,外翻的血肉也开始闭合。 果真有奇效。 奇烈清楚记得,这条伤口的凶手,是个擅使飞叉的妖人,他的钢叉用秽铁打造,割出的伤口很难痊愈。 但是,仅仅涂抹了片刻,伤口就停止流血,而且缩小许多。 这般效果,真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玉佛脂。 “方斗兄弟,这也太珍贵了!” 奇烈有些感动,玉佛脂是疗伤圣药,对行走世间的术士来说,有时候能救命的。 方斗摆了摆手,“不值什么,大哥养好伤要紧。” “放心,我和福元寺有门路,可以低价购买玉佛脂!” 奇烈这才放心,和候六哥,瓜分这瓶玉佛脂。 后来,他们听了方斗介绍,用清水调和少许饮下,发现果真能治愈内伤。 “福元寺的玉佛脂,不愧是世间有名的圣药!” 三人汇合之后,开始朝山下走去,寻找赤火旗的踪迹。 后来,通过琵琶声的指引,他们最终找到饮火老人所在。 赤火旗的人数,遗落大半,只剩下先前四成不到。 也有些术士,趁乱离开天池山,各自逃命去了。 这潭水越来越浑浊,等闲的二三流术士,卷入其中都难以保命。 那些见机快的,早已逃得远了! 饮火老人叹了口气,“奇烈,天池山算是完了,我估摸着接下来,就要直接攻打千秋社的总坛了!” “什么,那帮牛鼻子,竟一刻也不让咱们停歇?” 奇烈怒了,他手上有玉佛脂,伤势勉强能控制住。 其余民间术士,虽然手头都有保命的绝活,但经过这场恶斗,肯定受伤不轻,怎么半刻也不休息,又要攻打千秋社总坛? 千秋社总坛,那可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左右两位长老,都是法师巅峰的人物,手底下厉害的术士层出不穷。 更别说,传闻中的千秋社坛主,已然触碰到真人的门槛。 进攻千秋社总坛?就凭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可能吗? 方斗都怀疑,钢鞭道人故意让他们去送死了。 饮火老人叹息道,“别多想了,他们已然说了,法师以上,交由三家解决,下面的术士,则是咱们应付?” 奇烈神色稍缓,这才差不多。 但是,方斗提出疑问了,他见识过钢鞭道人等三人,充其量就是一般法师的水准,围攻一个区青鹤也都险象环生,怎么有底气对付左右两位长老? “相传,这次挂印观决心已定,誓要拔出千秋社!” “除了钢鞭道人之外,还有其他援手,咱们无需担心!” 饮火老人说完这句话,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留下一句。 “别羡慕那些逃走的,你们比他们幸运多了!” 当夜,众人在天池山上休息,其他旗下的人马,也都逐一汇合,乐器声凝聚起来。 方斗枕着石头,望着满天星斗,似乎睡不着。 他拒绝了奇烈、候六哥同眠的邀请,自己一人找个地方躺下。 这种古典方式,类同于枕头派对,方斗实在接受不了。 况且,鸩灵搜刮区青鹤尸身,半夜归来,也不能让他们看见了。 啪嗒,轻微的翅膀拍打声响起。 鸩灵回来了。 片刻过后,方斗面前,多了三颗土黄色珠子、一叠记录数据的书册,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钱财、药瓶等。 土黄色珠子,方斗曾见过,是土行遁珠,需要法师境界才能动用。 事实上,五行遁术,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法术,门槛就是法师起步。 但是,凤德手持符箓,就能越级使用,这就是有背景的道家子弟,令人嫉妒得牙痒痒的地方了。 方斗收起土行遁珠,翻开书册,眉毛挑了挑,这是从药辛子身上搜来的资料。 ‘延寿丹’,这是一门道家灵丹,服食了能增添寿命。 千秋社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求长生不老,想炼制这门丹药,也不足为奇。 第两百二十九章 延寿丹 “这延寿丹,有点意思呀!” 凡夫俗子,欲望都是逐级提升的。 穷人想要吃饱穿暖、富人想要家财万贯、当官的想权倾朝野、做皇帝的企图长生不老。 凡是享尽荣华富贵的,无不想要寿命万年,才能永远享用这份富贵。 英雄白头、美人迟暮,恰恰是世间最令人扼腕叹息的事情。 修行之人,除了掌握超脱世俗的力量,最终目的,还不就是追求长生么! 可是,想要长生不老,起码要成仙,可自从盘古开天至今,记录在史书上,有名有姓的仙人,也凑不够三百之数。 皇帝老儿,让人称呼自己万岁,还不是想寿与天齐,可惜时候一到,与老百姓没差别,呜呼哉哉! 民间修道盛行,许多术士见识到法术的威力,不甘心和凡夫俗子一般,百年寿命一到,便寿尽而亡。 于是,便有了千秋社! 千秋社收罗四方的秘术药方,企图炼制出真正长生不老的丹药,甚至连捕风捉影的妄谈也不放过。 须知,挂印观在会稽这么多年,也没听过有谁,炼成长生不老丹。 本朝皇帝,也有迷信炼丹的,以皇帝至尊,能调动天下资源,没见谁能长生不老的。 况且,千秋社形式极端,只要和长生有关,无所不用其极。 天池山上的秘洞内,千秋社为炼制‘延寿丹’,不惜抓来活人,试验丹药。 这门延寿丹,本就是民间流传的一种丹药,没听过有实物出现。 千秋社得了之后,投入大量金钱资源,炼制出各种版本,用活人试验丹药。 丹若不成,就是世间剧毒,凡是试药的药人,运气好的一命呜呼,运气不好的苟延残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害了成千上百人,最终也只得了眼前一叠资料。 方斗看了几眼,这字句之间,浸满了尸骨鲜血。 米斗虚影跳出来,对着资料一扫,随即隐没不见。 方斗一搓手指,将‘延寿丹’的丹药,连同千秋社的资料烧掉。 “害人的东西,不必再留了!” ‘延寿丹’,顾名思义,是延长寿命的丹药。 那张丹方或有残缺,对丹药性能描述语焉不详,究竟能延寿多长也不确定,是十年、百年,还是一年半月? 只是说了,服下此丹后,会在当前状态保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容颜不老、身体机能不会衰退,属于延长的寿命。 等到丹药的药力消失,便会正常进入衰老的周期。 “什么延寿丹,不就是‘时停胶囊’吗?” 方斗翻了个白眼,越想越是不对。 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寿命有多长,怎么才能证明,这‘延寿丹’真有用呢? “啊呀,莫非‘延寿丹’,就是一场骗局?” 方斗越想越有可能。 无论孩童老人,少年中年,服下延寿丹后,均没有明显的标志,怎么看出是否有效? 还不是凭骗子一张嘴? “啊呀,真是亏大了!” 方斗懊恼不已,这次进攻天池山,花费重金炼制火器,结果就得了这么一张假丹药方。 相比之下,资料中记载,千秋社其他攻关的丹药,反而有些靠谱。 比方说‘回春丹’,嗯,听名字像是开车,实际上不是。 回春,指的是回转青春,即便是花甲老人,吃了这颗丹药,也会重回青春年华,恢复壮年。 这种丹药,最受那些掌握权势的老人追捧,若真有一颗,哪怕是花费一半家财,也要买到手! 为什么不是全部家财?开玩笑,人生最最痛苦的是什么:人活着,钱没了! 还有其他各种丹药,听起来都玄幻。 千秋社,还有各种秘法,也可以也延长寿命。 比方说‘输血法’,以秘法喂养药人,将他们全身精血凝聚,输入自身体内。 药人失去精血,迅速衰老死亡,反而是得了精血的人,掠夺了对方的寿元,将延迟衰老、寿命更长。 “见鬼了,输血还有这般用途!” 方斗看到这里时,连忙摇头,“一派胡言,老子可是o型血,按照你这个说法,以后还要不要献爱心了?” 还有‘眠棺法’,打造一面棺木法器,以铁链捆绑活人,上面以符文吸收寿命。 施法者在棺木法器中沉睡,借此阵法掠夺寿元。 方斗冷笑不已,这个稍微有些靠谱,西方那帮属蝙蝠的,早就在用了。 刚才看到这里,方斗终于忍不住,一把火烧了。 愚蠢之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连想都不屑去想。 可是对千秋社来说,可是将一样样丹药、秘术,实实在在施行,背后害死多少无辜人命。 “千秋社,该灭,幕后黑手,该杀!” 方斗恨得咬牙切齿,为了自身长生不老,就要让别人无辜送命,这是什么道理? 有伤天和,这个词语,方斗如今深切理会了。 到了后半夜,方斗突然感应到,米斗跳到面前,吐出一颗法术种子。 “延寿丹!” 呵呵,方斗下意识就推开。 但想了想,米斗从未让他失望过,或许对这枚丹药,也能改造得像模像样。 “主药:仙人之血三滴!” “辅药:……” “……” “炼制方法:……” “效果:……” 方斗看完这张丹方,心平气和。 呵呵! 主药就是仙人之血,我上哪去找仙人! 就算找到仙人,你客客气气上前,商量,“咱要炼丹,能都在您手上拉个口子,让我接几滴血吗?” “我保证不疼,只要一下就好!” 你猜,仙人是会拍死你,还是拍死你? 老实说,这年头,你能弄到仙人之血的难度,基本上,和修炼成仙差不多,嗯,或许更难。 换个思路,老子都成仙了,还要‘延寿丹’做什么? 仙人本就寿命无穷,还缺你那三瓜两枣的? 完美的逻辑闭环,你越想越有道理,偏偏还发不了火! “算了!” 方斗摆摆手,将这枚法术种子送入脑海。 所谓的延寿丹,就把它当成个笑话,抛之脑后! 明天一大早,还要下天池山,前去攻打千秋社总坛。 今晚要养足精神,不然第二天哈欠连天,影响我精神小伙的形象。 方斗打了个哈欠,翻身睡着了! 第两百三十章 往日 会稽山,自古以来,闻名已久。 但在如今,却以山上的挂印观闻名,从年头至年尾,香客信众络绎不绝,前来拜祭神仙。 相传,千年以前,某个饱读诗书的朝中大儒,某日大彻大悟,于官署前挂印归去。 他一路离开朝堂,漂泊江湖许久,终于来到会稽山下。 “此地甚好!” 这位大儒,当即结庐出家,自号‘挂印真人’,开启了会稽山挂印观一脉。 时至今日,挂印观早已不是当年的破旧草庐,形成连绵数里、占据七八个山峰的庞大建筑群。 创派祖师是读书人出家,但挂印观却是道家的一支嫡传,传承的是东南道宗,根深源长。 到了这一代,挂印观更是鼎盛,观主明皋法师,曾三次出入皇宫,为隆光帝讲解道经。 这几日,原本热闹的山上,变得冷清下来。 挂印观内,无论是道士、道童,均噤若寒蝉,走路时都不敢高声。 至于道馆大门,更是紧闭,除了一则通告,闭观谢绝访客。 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才是招致这般的根源。 原来,早在上个月,正是本门祖师诞辰,全观上下举办一场打醮。 这次法事,可谓隆重之极,上下均极其关注。 可是,在打醮过程中,除了一件大事。 一位明字辈的老人,意外失手,打翻了祈福的七七四十九盏明灯之一。 明皋法师勃然大怒,下令将这位师弟,押入祖师祠堂反省,禁足七七四十九天。 那天过后,明皋法师心情阴沉不定,甚至还有道童奉茶,被他找个借口处罚的。 挂印观内,除了明字辈的同班道士外,其他小辈均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霉头。 不少人路过祠堂,均露出不满神色,埋怨那位老道士牵连。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祠堂门口,一位中年道士,斜靠在石像上,左手抓着一把瓜子,边磕边吐。 右手上抓着一把羽拍,就是用鹅毛扎紧,用来拍打蚊蝇的器具。 听到中年道士喝骂,路过之人连忙离开,不敢稍作停留。 谁都知道,挂印观中,除了观主明皋法师外,还有一人不能惹,就是眼前这位明忝。 他这边吃瓜子吃得痛快,旁边扫地的道童,拿着扫帚急得不行。 “师叔,这块地我刚扫过,你又吐了这么多瓜子壳?” 中年道士缩了缩脖子,“抱歉,这南瓜籽终究没葵花籽香,我不吃了!” 他接着摆摆手,“走!地上我稍后收拾!” 道童感觉受到极大侮辱,“那怎么行,师父叫我来清扫祠堂,我就要把地上扫的干干净净!” “要不,我去和你师父解释?” 道童心想免了,又不是没见过,你如何欺负我师父? 一番安慰下,道童抱着扫帚离开了。 中年道士明忝,转身走入祠堂,见到一位头发灰白的道士,正坐在蒲团上。 此人虽然打坐,显然思绪极乱,双肩不断颤抖。 “师兄,你的心乱了,千万不能放任自由,否则误了修行!” 眼前的道士,正是上月风波的主角,道士明觉,也是明皋的师弟。 明觉抬起眼皮子,“怎么,你这挂印观第一高手看着都不放心,生怕我跑了?” 明忝叹了口气,“师兄,你难道仍执迷不悟吗?” “实话告诉你,天池山传来消息,凤德没了!” 凤德是明皋的爱徒之一,这次跟着钢鞭道人外出长见识,谁也没想到他就此丧命。 明觉身躯微微一颤,反问道,“是谁?” “天池山,区青鹤!” “不可能,他没这么大本事!” 明觉暴跳如雷,怒道,“明珢干什么吃的,连一个晚辈都护不住?” 钢鞭道人只是掩人耳目的外号,此人实则是挂印观明字辈的道士。 “观主师兄,心情不大好,你去向他认个错,大家师兄弟一场,就此和解,可好?” 明觉微微叹了口气,“师弟啊,要我说,咱们师父,可真不会替我取道号!” “我道号‘明觉’,却始终执迷不悟,怎么也无法‘明觉’?” “明皋他囚禁我在此,又派出明珢去剿灭千秋社,这是双管齐下,要彻底断我的根?” 明忝叹道,“师兄也是为了道观好,若让外人知道,千秋社的大头领,竟是咱们挂印观的有道高士,那成什么样子?” 眼前的道士明觉,竟是千秋社的坛主!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引发一场地震。 “观主这是为了保全你,不惜助你和千秋社切割,咱们挂印观的清誉不能有丝毫玷污!” 明觉怒了,“那就杀了我,事情都在我身上,牵连不到挂印观!” “哪有这么简单?” 明忝摇摇头,“别说释门、名教虎视眈眈,就是咱们道家内部,又何曾是一团和气?” “挂印观占据会稽郡,已有数百年,多少人为之眼红,巴不得取而代之!” “别怪观主师兄心狠,他在这个位置上,撑得太辛苦了!” “这次,他能罚你禁足,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明觉沉默许久,盯着祠堂之上,一排排灵位,堆积得如同木山。 “师弟,你说我追求长生,有错么?” “目的没错,手段却大错特错!” 明忝说道,“咱们是道家正宗,想要长生,自当堂堂正正,飞升成仙,何必去钻研旁门左道的邪门伎俩?” “那好,我问你,自从祖师创建道观,千百年以降,究竟多少人能飞升成仙?” 听到明觉质问,明忝默然,然后说道,“修仙长生,贵在坚持,岂有如过江之鲫、车载斗量?” “哈哈,这辈子,我是没法‘明觉’了。” 明觉笑了笑,然后反问道,“师弟,你可知道,为何我取名‘千秋社’?” 明忝想了想,“可是师兄的小名,是‘长生’二字?” “不是,你把千秋二字反过来!” 明忝琢磨两下,神情一下子痴了。 数十年前,明皋、明忝和明觉三人,还是刚入道观的小道童。 每日沉重的功课、洒扫、劳作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后山的歪脖子树下,用两根草绳、一块木板,草草制作的秋千。 三人轮流踩着秋千,迎着山风大呼小叫,那时候,堪称此生最欢乐的时光。 可是,谁也回不去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 路经怪事 饮火老人这一路,下了天池山,便朝着千秋社总坛赶去。 千秋社总坛的位置,隐藏在太湖深处,也被钢鞭道人查出踪迹。 方斗也禁不住叹息,这会稽郡中,挂印观果然势力最大,想必千秋社内部,都被他们潜入不少内鬼。 哎,人家挂印观经营了上千年,千秋社才兴起多久。 以前人家不想弄你,这次真下狠手,你躲都没法躲! 沿途听到的一件事情,更加让方斗,见识到挂印观的力量。 原来,会稽郡太守府,下了一封公文,即日封锁太湖周边,渔民禁止入内,甚至还发文至临近郡县,请求配合。 太湖之大,不止于会稽一郡,此番封湖,竟是要调动数个郡县共同协同,足见灭绝千秋社的决心。 明面上,这是要清剿太湖水匪,但饮火老人一众听了,都知道这是挂印观在清场,围死千秋社老巢。 “这挂印观,当真是大手笔!” 饮火老人羡慕不已,能调动官府的力量,挂印观做到许多民间术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奇烈却有些语酸,“现在这么大张旗鼓,早干嘛去了!” 言下之意,挂印观若早些出手,也不至于让千秋社坐大。 饮火老人听了,神情陡然一变,“不想送命的话,这种怪话以后少说!” 奇烈神情剧震,然后软了下来。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危险了。 千秋社能在会稽郡坐大,这是在挂印观眼皮子底下,若说没有半点猫腻,谁信? 谁都猜得出,但谁都不敢说? 这就是挂印观的霸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途径大片树林时,突然见到奇异的场景。 眼前这片树林,个头大多不高,枝叶稀疏,离地一两米高的树冠上,停着几十只彩色的雉鸟。 这些雉鸟目光呆滞,停在树枝动也不动,就像是假的。 “奇怪!” 饮火老人指着这些雉鸟,“你们可知道,这是会稽郡本地特产的彩雉!” 原来,会稽郡本地的雉鸟,羽毛鲜亮、灿若云霞,不管是装饰,还是用来织锦,都是顶级的材料。 久而久之,本地产生一种名为‘捕鸟人’的职业,专门以捕鸟为生。 “这些雉鸟,毛色不亮、尾羽略短,分明就是母雉!” “几十只母雉一同出没,这倒也新奇了!” 奇烈跃跃欲试,“我去看看!” 他刚走近几步,嗖一声响,脚下插了根短箭。 一旁茂盛灌木丛中,跳出来个身披树叶的猎人,“干什么,不要打扰咱们捕鸟?” 奇烈见他们都是寻常猎人,也不动怒,猜出这里是布置好的陷阱,摇了摇头。 饮火老人上前,乐呵呵问道,“各位莫非是‘捕鸟人’?” 见他是个年纪大的,捕鸟人们点了点头,“不错,这些母雉,是咱们布置的陷阱,专门用来吸引彩雉现身!” 众所周知,鸟类当中,羽毛靓丽的,多半是雄鸟,借此吸引雌鸟前来交合,产下属于自己的后辈。 这属于进化论的一环,越是漂亮的雄鸟,越有机会产下后代,于是鸟类的羽毛也会更加漂亮。 但是,现实会打破这个环节。 越漂亮的鸟儿,反而更有可能被捕杀、射杀,没有机会留下后代。 嗯,眼前的怒鸟人,目标就是羽毛靓丽的雄雉。 “难道有什么说法?” 饮火老人有些好奇,当即问道。 捕鸟人对视几眼,从刚才起,就渐渐看出这帮人五花八门,显然不是什么寻常过路人。 既然对方有问题,回答完打发走便是,别惹麻烦。 “客人有所不知,雉鸟生性凉薄,一鸟落网,余鸟均不践留!” “捕捉大雁、天鹅的法子,用在雉鸟身上不灵!” “我们祖辈观察,发现雄雉和雌雉关系,可以利用一二!” “等到春日暖融之际,万物复苏,禽鸟急切交配,雄雉四处寻找雌雉交配,此刻正是容易上钩的时候!” 方斗听到这里,翻个白眼,太过分了,你们这是相亲陷阱,欺负单身狗是要下地狱的呀! 捕鸟人继续说道,“以往有捕鸟人,手持木棍入丛林,趁此机会捕捉雉鸟。” “若有雌雄雉鸟落地交合,彼此纠缠之极,一棍打下去,就能命中。” “只是这下手,也有讲究,打雌不打雄!” 方斗猛地问道,“这个说法,有什么来头?” “若是打中雄雉,雌雉必然展翅高飞,迅速离开!” “但若是打中雌雉,雄雉心忧爱侣,只在地上扑腾,担忧得不愿离去,很容易就能抓住!” 此乃森林法则,为了争夺交配权,需要付出惨痛代价。 雌雉飞走,还有更多雄雉前来追求,但雄雉却不愿离去,最终丢了性命。 捕鸟人的智慧,是从大自然观察,日积月累积攒。 眼前这些树上的彩雉,正是为了吸引雄雉的诱饵。 方斗甚至能看到,树下枯叶中藏着铁丝、绳网,只要一头彩雉落下,众多绳网落下,插翅难飞。 “都说鸟为食亡,没想到,一只小小雉鸟,还有为娘们儿亡的!” 术士当中,有人粗俗开口,引发一阵哄笑。 方斗却没笑,心中似有感悟。 捕鸟人说完后,又开始唠叨起来。 原来,会稽郡这边,一向有上交彩雉羽毛,作为贡品的惯例。 彩雉真珍贵的地方,在于尾羽那一束七彩斑斓之处,经过脱脂脱水,药水浸泡后,彩光更加鲜亮,乃是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 捕鸟人掌握这手技艺,比种地轻松多了。 但是,最近这些年,日子越发难过。 官府要求上交的彩雉羽毛,一年超过一年,今天太守府在全郡范围内,下达了千斤彩雉羽的任务。 这可要认命了! 羽毛本就轻飘,上千斤彩雉羽,不知要杀伤多少彩雉的性命? 捕鸟人以此为生,却不想将彩雉杀得绝种了,无奈官府催逼,只能硬着头皮干。 “照这样下去,不出五年,会稽郡的彩雉就要没了!” “我们这辈子,只会捕鸟,再拿起锄头种地,怕是要饿死!” 捕鸟人们叹息不已。 饮火老人塞了一锭银子,多谢他们解惑。 一众人继续上路,这件事情,就是路过的小插曲。 方斗却忍不住想,朝廷要这么多彩雉羽毛做什么? 第两百三十二章 太湖 太湖烟波碧淼,一望不见尽头,就像是通往天际。 往常,泛舟湖上的游客如织,热闹非凡。 更有渔民出入湖中,捕捞各种湖鲜,拿到鱼市贩卖。 但是,如今却一片冷静,太湖边上,到处都是官府设卡,严禁外人进入太湖区域。 良民行人,若是不知情下靠近,还能好言劝退,若是故意往里闯,官差衙役便挥动大棒铁尺,打得鼻青脸肿。 饮火老人率领赤火旗的人马,一路来到太湖边上,见到眼前辽阔景象,水天一色、浩渺无边,心胸不由得开阔起来。 “好哇,听闻会稽郡的太湖,名扬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别有景象!” 眼下人还没齐,不可贸然闯入湖中,饮火老人带着一帮民间术士,找了处湖边凉亭休息。 当地的富商官员,喜欢在太湖边上修宅建院,观赏湖边景色、对着清风把酒言欢,的确是一流享受。 太湖边上,到处都是亭台楼阁,极尽富贵景象。 只是,眼下无人居住,显得极为冷清。 一帮民间术士们,纷纷取出铁锅柴薪、干粮大米,开始起锅做饭。 太湖水质极好,水米加热,片刻就升起诱人的饭香。 除了米饭外,更有人取出风鸡腊肉,切成碎块下水煮了,酌量增加调料。 更有水性好的,施展手段,从湖里钓鱼,收获颇丰。 “开饭了!” 奇烈这边也反应过来,开始堆土为灶,四处收集柴草。 “尝尝我家乡的好米!” 方斗当即召出米斗,从里面抓出一把把白米。 众人看不见米斗,只能看到,方斗从虚空中,一把把掏出实在的百米。 饮火老人不禁叹道,“方斗,你这手搬运术,已然做到不留痕迹、无中生有,当真是登峰造极!” 奇烈和候六哥也啧啧称奇,他们也看不出来,方斗从何方抓来白米,也和饮火老人一般,认为方斗将这门法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地步。 方斗接连抓了两斗米,估摸着差不多够吃了。 奇烈放下包裹,取出肉干,以及沿途采买的瓜菜。 “到了水边,怎么能不吃鱼虾?” 奇烈、方斗和候六哥,一同走到湖边。 “不如我们比比,谁抓的鱼多?” 这时候,湖边已经有不少术士,或者钓鱼、或者张网捕捞,个个收获不菲。 三人看了颇为有趣,便商量着比试一番。 候六哥摩拳擦掌,“我先来!” 他双袖张开,一只只机关螃蟹飞出,落到会面上,旋转几圈沉下去。 候六哥掏出一副眼镜,盯着湖水下方,操纵机关螃蟹来回游荡,捕捞路过的鱼虾。 过了一炷香时间,机关螃蟹纷纷浮上水面,原本中空的胸腹内,装满活蹦乱跳的鱼虾。 候六哥取出竹篓,将鱼虾挨个倒进去,片刻就装满了五六个竹篓。 “奇烈大哥,看你的了!” 奇烈站到水面,目光盯着水流走向,见到水底黑影掠过。 突然,他手腕抖动,一把赤焰沙揉成圆球,弹入水底。 候六哥见了,大叫不好,“大哥,你这是作弊啊!” 奇烈的火器厉害,用来炸鱼,可比他的机关螃蟹厉害多了。 果不其然,赤焰沙球如水,传来一声闷响,片刻过后,水面浮起数不清的鱼虾尸体。 “哈哈!” 奇烈搓着双手,“猴子,承让了!” 一眼扫去,水面上的鱼虾,就比候六哥的捕获多几倍。 候六哥促狭道,“大哥,你这法子,只怕不好使了!” “什么?” 奇烈环视四周,发现两旁的术士们,均对他怒目而视。 炸鱼动静太大,将附近的鱼虾都吓跑了,奇烈这边满载而归,却连累他们一无所获。 “就算这样,我还是胜过一筹,接下来,就看方斗兄弟!” 方斗双手背在身后,不好意思笑道,“二位也太客气,这让我胜之不武啊!” 奇烈不服气道,“方斗兄弟,虽然咱关系好,但赌斗的事情,还是要亲兄弟明算账。” “你想赢,就下水捉鱼!” 方斗摇摇头,“我有一门法术,专门管捉鱼捉虾,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站在湖便,双手装模作样,掐个手诀,口中念叨,“one、o、three、four……” 与此同时,鳄灵在水底,恢复原本庞大的体型,张开大口吞吸湖水,鱼虾躲闪不及,纷纷被吸进去。 奇烈和候六哥看着,觉得有些看不透。 方斗虽然说得玄乎,但普天之下,哪有专门捕鱼的法术? “来了!” 方斗对着水面一指,巨鳄张口,破开水面,鱼虾化作瀑布般,从半空落到方斗脚底。 鱼腥味弥漫,眨眼过后,方斗身旁就多出一座鱼虾堆成的小山,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活鱼活虾。 旁边的术士们见了,纷纷惊叹,“好厉害的搬运术!” 光天化日之下,能从水底,搬运出小山般的鱼虾,这份造诣的确不凡。 巨鳄吐完鱼虾,重新钻入水底,再也见不到踪迹。 奇烈和候六哥,相视苦笑,“哎,你我都输了!” 方斗身旁的鱼虾,比他们二人的捕获加起来更多。 “吃饭,吃饭!” 方斗招呼起来,开始煮饭、热菜、烧鱼汤、蒸虾。 饮火老人见到刚才赌斗,一开始也以为,是小辈之间嬉戏,但是到后来,见到方斗从水中,取来这么多鱼虾,神情微变。 普天之下,最有名的搬运术,名为‘五鬼搬运术’,的确是厉害无比,但也有缺陷,白日不能施展。 方斗这门搬运法,看似籍籍无名,实则厉害无比,不避天日、不怕入水,绝对是道家真传才有的威力。 “开饭,开饭!” 奇烈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过来,招呼饮火老人开饭。 饮火老人笑了,无论如何,方斗都是奇烈的好朋友,站在他们这一方,何必想得太多。 方斗吃着米饭,心中又一桩心事,从刚才就停留不去。 鳄灵在水底捕鱼,见到一桩奇怪的事情,太湖地下,竟然有几座大山若隐若现。 这可不正常,太湖底下,从未听过有什么山头隐藏! 眼前这幅场景,必然是有人在做法,不用多想,肯定是千秋社在幕后推动。 第两百三十三章 一夜千山起 吃完饭后,方斗和奇烈、候六哥,又在湖边散步。 湖风缓缓吹来,惬意无比。 “如果在往常,有渔民泛舟湖上,高唱渔歌!” “湖边的富贵人家,包养戏班,在亭台楼阁上唱戏,丝竹弦乐之声,可以远到十里之外!” “那才是风流景象!” 候六哥来过太湖,为他们介绍此地的景物。 “可惜,大战一起!” “太湖边上,将许久不见安宁!” 三人唏嘘了片刻,回转凉亭边上,见有两位客人来访,正和饮火老人攀谈。 “奇烈,方斗,你们快过来,我为你们介绍两位前辈!” 饮火老人指向左边,这是一位矮壮的老年,身上裹着羊皮袄、大红绸子腰带上,挎着颗腰鼓,正啪嗒啪嗒抽旱烟。 “这位是紫气东来旗的带头人,关中术士,白三才!” 方斗听了肃然起敬,此人旗下的传讯乐器,正是彪悍之极的唢呐。 “这位晋南的盛执令,也是应邀而来,今日才到!” 盛执令身穿员外袍,笑眯眯,看着奇烈、方斗点头,“两位大侄子你好,叔叔老了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两枚钱你们手下!” 话音刚落,奇烈和方斗手掌中,都多出一枚钱。 普普通通的钱币,不是什么宝物,也美神出奇之处。 也就是说,这位盛执令,真就拿了一枚钱,当做见面礼。 这也太孤寒了,哪怕和白三才般,什么都不给,也好过递出区区一文钱。 不管是方斗,还是奇烈,都不差这一文钱。 饮火老人抬抬头,“收下!” “多谢乔叔!” 方斗和奇烈先后表达感谢。 这时候,白三才抽完烟杆,将残灰倒尽。 “老夫也有礼物,送给你们两个晚辈!” 他从怀中,掏出两把青铜匕首,分别递给方斗和奇烈。 “前些年,村落里有个晚辈翻修宅院,从地底挖出些零碎玩意。” “这两把匕首,倒也还算完整,送你们把玩!” 这礼物可太贵重了。 青铜匕首,能追溯到上古时期,不仅是文物,而且还是祭炼法术的绝佳材料。 方斗收下青铜匕首,感应到米斗起了反应,知道这又是一件宝物。 谁也没想到,闷声闷气的关中老汉,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盛执令有些尴尬,突然开口道,“慢着,那两枚铜钱,先换回来!” 奇烈和方斗对视,心想这小气鬼,饮火老人从哪里认识的? 盛执令接过铜钱,念咒施法,“先天钱母,驱鬼通神!” 两道光芒,收入铜钱当中,然后分别递给奇烈和方斗。 “铜钱里面的法术,关键时刻,足够保你们一命!” 盛执令施法之后,脸色稍显苍白,显然消耗不少。 饮火老人哈哈大笑,“老乔啊,你真是客气了,两个小辈而已,哪用得着你如此破费?” “还有老白,你也太舍得了,两把完好无损的青铜器,多少人重金采购都求之不得!” 白三才正低头,往烟锅塞入烟草,他抽的烟叶,远比黄山松竹道士用的更粗狂。 “老火,咱们这次聚集在此,攻打千秋社老巢,可要商量好了,千万不能大意!” 盛执令一看,就是精于算计的,率先开口。 他看了眼白三才,“听说,在天池山上,老白损失惨重,五个徒弟都没了三个!” 白三才不满道,“姓乔的,你这么说也对,不知此次带了几个族中子弟过来,少了可不够死的!” 火药味呛人,连饮火老人,都忍不住出言相劝。 “都消消气,千秋社才是敌人,咱们自己人,没必要伤了和气!” “对了,老乔,你在晋南逍遥,怎么想到来趟这次浑水?” 饮火老人认识盛执令,也不是一天两天,知道此人无利不起早,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盛执令笑了笑,说道,“有人应允,若能拔除千秋社,此地空出的一部分市场,交给咱们晋南世家运作。” 饮火老人听了,吃味道,“难怪!” 盛执令身后,有晋南世家做后盾,强如挂印观,也只能用利益交换,才能请动他们过来。 另一边,方斗低声问方斗,“这两位前辈,都是什么来头?” 他看得出来,盛执令和白三才,都是一流术士,即便在当地,也都是出名的人物。 “白三才,是关中南宫山一脉,以高歌施法闻名。” “盛执令,出身晋南世家,祖地在晋南武安山,擅长以钱为法器。” 看得出来,这次挂印观下了血本,招来天南地北的术士,又是武力威逼,又是重金许诺,势必要覆灭千秋社。 三位一流术士,身边都聚拢了许多民间散修,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片刻过后,盛执令入乡随俗,也竖起一面大旗,绣着金钱,名为金钱旗,联络讯号是当地独有的三足泥哨!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聚集到太湖边的民间术士越来越多,光是旗帜就有十几面。 但是正主儿还没到,只能继续等待。 不少人都盯着远方,钢鞭道人他们,迟迟没来,莫非这次攻打千秋社,竟然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变数? 这一夜,众人各怀心思,或小睡、或无眠。 第二天清晨,湖面升起一场大雾,直到太阳出来,才逐渐散去。 “啊!” 众人望着湖上,见到一幕前所未有的场面。 原本的太湖湖面,平铺到天际尽头,就像是平摊的绸缎,顺着湖风起伏,除了三两只水鸟外,偶尔有大鱼跳上水面。 但是,从现在起,这片安宁一去不返。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乃是一座座的山川连绵不绝,黑压压遮住视线所及之处。 此情此景,就像是一群壮汉入了浴池,挤得没了外人踏足的空间。 “那不是天池山吗?” 有人刚从天池山下来,对此山刻骨铭心,竟然就从群山当中,找到这座山头。 “还有狮子山!” “这里是天平山!” “花岩山!” “这是……” 随着一座座熟悉的山名,被众人报出来,众多大旗之下的民间术士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会稽郡内,凡是叫得上名的名山,都被移入太湖当中。 一夜之间,群山入太湖。 第两百三十四章 山水为蒙 众多民间术士,聚集太湖边上,还没发起进攻,千秋社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 如果说先前,挂印观发动官府,封锁太湖沿岸,展露出遮天的权势。 眼前,群山搬入太湖当中,就是千秋社的反击。 如此多山川掩映下,太湖风光为之暗淡。 饮火老人想得更多,眼前这般情景,该如何找到千秋社的老巢? 千秋社不惜搬来这么多大山,除了震慑众人外,也有混淆视线,隐藏总坛位置的想法。 如今群山入水,地形天翻地覆,怎能再找到千秋社的老巢? “稍安勿躁!” 饮火老人意识到,一众民间术士都躁动起来,这是士气浮动了。 千秋社这手玩的漂亮,一夜间移来千山入湖,展露出令人绝望的能力。 民间术士们,面对这么大的差距,也心有惴惴。 方斗总算明白,昨天巨鳄在水下,见到的那些山峰是什么了? 千秋社早已做好准备,将群山藏在水下,一夜间从太湖冒头,给予民间术士的士气,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钢鞭道人他们,怎么还没来?” 包括饮火老人在内,众多旗帜下的民间术士们,心中升起怨念。 能聚集到同一面旗帜下,都是亲朋好友们,彼此信任在走到一起,如果明摆着是送死的差事,谁也不能强迫! 白三才的‘紫气东来旗’、盛执令的‘金钱旗’,微微摇晃几下,众人也都在商议着对策。 “来了,终于来了!” 三道人影从空中掠过,分别是刚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 他们这次,身下骑着坐骑,竟能凌空飞行,足见不是凡兽。 “看,这就是大门派的底蕴,竟能豢养灵兽!” 金钱旗下,盛执令对着身后几位年轻人,指指点点。 “你看这几头头生双角、肋生双翅的骏马,实则是上古异种,体内留着‘雷马’的血脉。” “光是一年四季的草料,都能吃穷整个村镇,除了挂印观外,没人养得起!” 盛执令说到这里,摇头叹气,“没钱真没法修行。” 这时候,一位年轻人,或许是他子侄辈,开口说道,“九叔,按我说,若不是挂印观有实力,也占不住会稽山这片风水宝地。” “有钱才有实力,但反过来,有实力才能转到更多的钱!” 盛执令听了,得意说道,“孺子可教!” 三头异种骏马落地,钢鞭道人三人先后落地,人群让开道路,他们对走到太湖边上。 钢鞭道人见到群山,也不惊讶,淡淡说道,“垂死挣扎吗?” 闻先生,则是不断大量四周幻境,口中啧啧称奇。 “闻先生,听闻你精通‘先天易数’……” 没等他说完,闻先生急忙开口纠正,“不是精通,而是略通,略通而已!” “那,可否请你为我们算一卦,看对方摆出什么阵势?” 闻先生微小点头,“可以!” 他面对太湖碧波,目光落在群山上,嘴里念念有词。 钢鞭道人皱眉,“可要铜钱、龟壳、蓍草之物?” 他说的这几样,都是算卦常用的器具。 闻先生摇摇头,“此乃小道,我修的是名教至理,先天易数,不用这么劳什子!” 钢鞭道人心中懊恼,若非观中师兄不在,以他‘大衍神算’的水准,哪用请你这酸腐书生出手? 闻先生在岸边,沿着左右方向,来回走了几十步,突然停下来。 “有了!” “你们看!” 他指着群山,以及山脚的太湖水浪,“上山下水,此乃蒙卦!” “象曰:山下出泉,蒙。” “此卦象,当落在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 “哈哈,千秋社的贼子,自以为技高一筹,布下山水大阵,企图蒙骗我等。” “却没先到过犹不及,反倒成全咱们的上上卦象!” “咱们是利御寇,千秋社却是不利为寇,可不就是咱们必胜无疑!” 闻先生说到这里,鼓掌连声叫好。 钢鞭道人听了,心想这帮名教子弟,无怪乎能把持朝堂,这般蛊惑人心的本事,怕是无人能及。 “闻先生吉言,咱们事不宜迟,现在就杀过去。” 闻先生摆摆手,“且慢,敌人布下山水大阵,就是要扰乱这一方水域的气息,让我们辨不明方向。” “还是先让人打前锋,探明风向水流,再做打算!” 钢鞭道人点了点头,“正该如此!” 岸边聚集这么多民间术士,干什么来了?不就是现成的炮灰么。 “从现在开始,每旗各处十人,一同去探查山中情况!” 钢鞭道人下令,各面旗帜下,只得安排人手。 饮火老人这边,除了其他九人外,点出了候六哥。 “侯六啊,你机关厉害,遇到危险也能脱身,这次就派你过去!” 候六哥点点头,“火老,你瞧好,我一定能打探到消息,进而全身而退!” 奇烈跃跃欲试,“师叔,也算我一个!” “你这性格脾气,能当探子吗?” 饮火老人怒斥道,“真要派你上去,还不是闹得咋咋呼呼,把敌人都吓跑了!” “这等精细的事情,非侯六不可!” 候六哥也说道,“奇烈大哥,这件事情,你就别和我抢了!” 奇烈有些担忧,从腰间摘下一葫芦赤焰沙,有把左臂的神火飞鸦取下来,一股脑塞入侯六哥怀中。 “都带上!” 候六哥哭笑不得,神火飞鸦是他炼制的,身上就有几具。 这时候,方斗也上前,“这是解毒丹,中毒了立刻服用,能保命,还有这瓶玉佛脂,你也收下!” 候六哥不肯要,“保命的东西,方斗你也需要,别让给我!” “少啰嗦,你现在上战场,大不了安全回来后,在还给我!” 候六哥看着奇烈和方斗,重重点头,“二位兄弟,我去去就会!” 片刻过后,各旗派出的人马,开始乘着舟船,进入太湖水域,朝群山耸立的方向前进。 “奏乐!” 饮火老人一声令下,肃杀的琵琶声响起。 不多时,紫气东来旗下的唢呐声,金钱旗下的泥哨声,也都陆续响起,太湖边上,到处都是出征的号角。 第两百三十五章 水天幻阵 方斗始终不放心,喝令鳄灵潜入水中,暗中跟着候六哥。 各方派出去探路的术士,都是机敏灵巧、身法轻便的,并非作战主力,处于二三流之间。 这些术士们,自然不会掌握什么踏水行走的法术,都老老实实坐船靠近群山,了不得有人燃起清风符,加速木船速度。 候六哥精通机关,在水下放了机关螃蟹,这让鳄灵不好太接近。 与此同时,其他术士们,也都不是傻子,纷纷动用法术,或者加固船体,或者监视水下四方。 越是靠近群山,他们就越是慎重,生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突然,木船行至半途,有人猛地起身,急速大叫。 “不好,水下有东西!” 方斗微微一惊,不是,鳄灵被发现了! 片刻过后,他发现错了,不是鳄灵被发现了,而是水底下真有东西。 一张遍布獠牙的大嘴,咬碎半边木船,几个术士来不及反应,就被吞入排齿下,碾磨几下变得血肉模糊。 这是一头圆球般的怪鱼,体外都是凸起的肉刺,巨口几乎裂开过半的身躯。 “孽畜,死来!” 同船剩下的几位术士,纷纷朝怪鱼发动攻击。 一人手持钢凿,对着怪鱼头顶插落,圆球当即瘪下去,怪鱼从体内,喷出无数污血,当即气绝。 “也不难杀!” 幸存的术士们松了口气,但想到被杀的同伴,略显悲伤。 “太多了,更多的怪鱼来了!” 刚得手的术士们,踩着残破的木板,低头看着水面,吸了口凉气,四周水面黑影闪烁,何止上百条。 这些怪鱼虽然好杀,但数量一多,又占据水中主场,轻易就能将所有木船毁掉,到时候众人沦为落水饺子,怎能抵挡? “快杀!” 众人得了提醒,连忙甩出手中的利器,破开水面,湖面上当即浮起二三十团污血。 片刻过后,嗖嗖嗖,利器破水飞出,被击杀的怪鱼,纷纷浮出水面。 但更多怪鱼,则是让开攻击,转入木船底下,这里是攻击死角,根本就难以打到。 赤火旗这只木船下,就聚集了三头怪鱼,正要合力往上,将这艘木船拱翻。 候六哥的机关螃蟹,猛地往前,钻入怪鱼口中,体内埋藏的赤焰沙爆发,当即将怪鱼炸得残破不堪。 也有不走运的,木船被怪鱼拱翻,术士们落了水,水性好的还能挣扎片刻,水性不好的干脆就被怪鱼叼走。 “快杀!” 候六哥操纵机关螃蟹,来回攻击靠近的怪鱼。 与此同时,水底深处,鳄灵堵在一处洞穴前,朝着源源不绝的怪鱼张口。 怪鱼的来源,就是眼前的水底洞穴,可以看到,这处洞穴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先前用铁栅栏挡着。 但是,有人移开铁栅栏法,放出源源不断的怪鱼,目的就是为了攻击湖面的术士们。 巨鳄也不客气,张嘴一咬,就是几十上百只怪鱼没了,从洞穴窜出的怪鱼,除了先前那一批,再也不能逃之夭夭。 湖面上,众多术士合力,杀得湖面到处都是怪鱼尸体。 最后一只怪鱼浮起白肚子,水下恢复了宁静。 “这些怪鱼,难道都是千秋社的诡计?” “不论如何,咱们已杀灭这些怪鱼,继续往前!” 这些怪鱼牙齿锋利,却不难杀,术士们士气并未受到影响。 剩下的术士们,乘着木船往前,靠近最近的山峰。 岸边观战的众人,此刻见到一幕怪异的场景。 仅剩的十七艘木船,进入山峰十丈之外时,像是装入一团扭曲的透明塑料布内,眨眼间消失无踪。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一个不剩。 钢鞭道人、闻先生,连同天王殿罗汉,见到这一幕时,也都微微颤动,显然对眼前情况始料未及。 这么多大活人,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方斗皱紧眉头,他和鳄灵的感应还在,仍保留联系。 巨鳄跟着候六哥的木船,同样进入山峰附近,亲身经历刚才发生的怪事。 水下的世界,好似蒙了层毛玻璃,巨鳄一头扎进去,眼前恍惚,景物已然变了。 身周的水色、声响,连同头顶落下的阳光,都变得截然不同,就像是来到陌生的世界。 “幻术?” 方斗也曾修炼幻术,对眼前场景并不陌生,但是,眼前的幻术,不仅作用在候六哥等人身上,连同岸边的众人也都迷惑,那就非同寻常了。 “不是幻术,而是……幻阵!” 钢鞭道人凝视,许久终于开口了。 “我终于明白,对方此举的用意!” “山水交织,扰乱天机,真是要布下这座水天一色的幻阵!” “幻阵一起,可以颠倒日夜、混淆南北,连你我都不能幸免!” 闻先生惭愧道,“也是我学问不精,若能练成碧血丹心,便可看破虚妄,窥探出地方的虚实,不被这幻阵迷惑!” 天王殿的罗汉,也开口道,“若有观音殿的师兄在,以琉璃眼视之,也能看穿幻阵的端倪!” 钢鞭道人心想,你们嘴上说的好听,管个鸟用! “罢了,这些探路的术士,怕是一去不回了!” 幻阵厉害,内部自成一界,凡是闯入其中的术士,无法和外界联系,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幻阵内部,必定是千秋社经营日久的老巢,藏着精锐的妖人。 相比之下,候六哥等人,只是探路的前锋,怎么敌得过? 从一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决定了。 钢鞭道人叹了口气,“让他们自生自灭!” “怎么可以?” 吃货旗下,奇烈大声质问,“都是咱们的同伴,怎么能眼睁睁,目送他们送命!” 方斗专心操纵鳄灵,见候六哥虽然迷路,但一时半会还没危险。 这时候,若能及时救援,人还能活着回来。 其他旗帜下,各路民间术士,均敢怒不敢言。 唯独是奇烈,当着众人面前开口,仗义执言,许多人暗地里交好。 钢鞭道人也不看他,直接盯着饮火老人,“火老,这是你的意思?” 如山压力扑面而来,饮火老人神情变了。 这位老人还是没怂,他咬牙说道,“不错,老夫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救人!” “你们不想救,我们自己去救!” 第两百三十六章 入阵和意外 钢鞭道人突然笑了,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即将雷霆震怒时,这位挂印观的老道士,平和说道,“可以!” “火老要去救人,你们其他人,有什么想法?” 其他旗帜下,众多术士没有开口,认定钢鞭道人在钓鱼。 饮火老人脾性老而弥坚,不怕得罪钢鞭道人,但他们不同,一大家子要生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三才突然开口,“老汉有几个晚辈,也深陷其中。” 言下之意,也要赞同饮火老人说法。 “算我一个!” 市侩小气的盛执令,出乎众人预料,竟也要出头。 “还有没有了!” 饮火老人豁出去了,目光扫视四周,其他术士均低头。 方斗看出来了,钢鞭道人没有制止,反而坐享其成,饮火老人派人继续探查,死的都是自己人。 “奇烈,你须得走一趟了!” 事已至此,饮火老人不能护着晚辈,必须让奇烈走一趟。 奇烈点了点头,不料方斗开口,“带上我!” “方斗,你……” 奇烈正要说,这趟任务危险,却听方斗说道,“我能帮得上忙!” 片刻过后,三家联合起来,又派出了包括奇烈、方斗在内,足足二十多个术士。 “开始!” 盛执令站在木船前,伸手一点,铜钱纹如水流倾泻而出,眨眼间布满所有木船。 “什么?” 方斗吃惊不已,看向身旁奇烈,此人以金钱为媒介,施展法术,看起来有些眼熟。 颇为类似当时在坟山上,那个以铜臭施法的老头,难道二者有关联? “晋南世家,信奉钱可通神,以此为修行至理。” “只是,终归不入主流!” 奇烈解释完,盛执令已施法完毕,给所有木船镀上层铜钱纹。 下水时,木船入水不沉,坚韧无比。 奇烈、方斗坐在木船上,行至半途,果不其然,千秋社又出手了。 这次是孩童大的怪虾,一双螯钳如精钢制成,从水底潜上来,凿得船底咚咚生响。 奇烈从腰间,取出一根长枪,对准水中猛扎。 被他瞄准的怪虾,双螯交叉,夹住钢制枪头,火星四溅。 虾钳的硬度,远超众人想象。 若非盛执令的施法,木船早已被凿穿。 “果真厉害!” 方斗摸了摸怀中铜钱,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同时,方斗感应鳄灵所在,幻阵仅能混淆视听,无法切断联系。 “太慢了!” 同行一位术士,乃是白三才派出的,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把蒲扇,猛地朝身后扇风。 哗啦啦,一阵狂风升起,木船像是升起风帆,如离弦飞箭般,扎眨眼间到了预定位置。 这片水域,靠近群山最近处,也是先前候六哥等人消失的地方。 方斗心中默念几声,“心火朱雀、破妄存真!” 眼眸当中,升腾两团火焰,视线当场变得灼热起来。 心府以朱雀镇守,融合了琉璃心境,具备破除幻术的本领。 此刻,方斗目光所见,空中像是布满一层层薄纱,令人看不见摸不着,掩盖出另一头的真实世界。 幻阵力量太强,方斗只能看出不对,却无法窥破背后的真相。 但是,候六哥等人还活着,并未有千秋社的妖人现身攻击。 鳄灵也感应到,群山之中,空寂一片,没有多少人出没。 “这座幻阵,究竟有什么用意?” 奇烈抢先起身,掏出弹弓,取出一枚丹火雷珠捏紧。 “发!” 丹火雷珠飞出几十米,眼看着就要进入幻阵,消失无踪,奇烈终于施法将其引爆。 轰隆隆,像是白天打了个响雷,整片水域都晃动起来。 平静湖面剧烈起伏,托着木船不断摇晃,众人纷纷下肢用力稳住身形。 狂暴的力量,撕开幻阵一角,露出群山的真容。 与此同时,困在阵中的候六哥等人,听到雷霆炸响,又看出火光冒出的位置,正是先前他们进入的方位。 “是奇烈的火器,他来救咱们了!” 众人困顿在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终是感觉空落落,如今听到有人前来救援,顿时如久旱逢甘霖。 “来了就好!” 其他术士,均欣慰不已,再也不担心被放弃。 虚幻的场景,如同水面倒影,被接连撞破,镀着铜钱纹的木船,接二连三撞入幻阵当中。 方斗低头看向水面,终于能感应到鳄灵的行踪了,这意味着他也进入幻阵当中。 “幻阵,比想象中更弱!” “奇烈大哥!” 前方出现一群人,欢呼往前冲来,是先前没入幻阵的候六哥等人。 奇烈见到候六哥盎然无恙,开怀笑道,“不错,你小子还活着!” 双方汇合之后,全都高兴不已。 奇烈抱着候六哥肩膀,“刚才我好生担心,现在好了,咱们回去!” 候六哥却道,“奇烈大哥,这地方太过安静,一个千秋社的妖人也见不着,咱们可以再探探!” 其他和他同行的术士,在山中摸索了许久,也发现空无一人。 他们看得出来,千秋社一定内部出事了,否则布下如此厉害的幻阵,却不主动攻击。 刚才,若是有妖人出手,候六哥这群孤兵,早已全军覆没了。 奇烈摇摇头,“不能冒险了,咱们先回去!” 猛然间,群山上空,响起一声雷霆般怒喝。 “荼老鬼,我都说了,没人见过你的役鬼书,何必苦苦纠缠?” 这个声音,就像是上百个喇叭在扩音,落在各人耳中,足以刺穿脑仁。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见到终生难忘的一幕。 群山上空,大团黑云笼罩,翻滚间,数不清的恶鬼生魂,哀嚎着伸出枯瘦如柴的胳膊、露出一排排肋骨。 黑云间,传来阴森森的冷笑声。 “嘿嘿,我手下那逃奴,遁入江南地区,改名换姓,加入你千秋社当中,这些年来,老夫总算打听到了!” “你千秋社中,多有养小鬼、炼生魂的法子,难道敢说,不是从我那半部役鬼书流传出去的?” “更何况,你左长老手上,这把聚魂幡,是从何而来?” 这时候,第三个声音响起,“老左,和他啰嗦什么,他趁着坛主不在,贸然进犯我千秋社!” “社中同袍,都被他的鬼哭愁云大阵迷惑,封锁心窍神智,此刻只剩下你我二人。” “外面还有挂印观率领的大队人马,眼下内忧外患,只能靠你我二人了!” 第两百三十七章 我的锅 左右两位长老,此刻正焦头烂额。 千秋社,盘踞会稽、维扬和晋陵三地,秘密拉拢民间术士入社,势力发展得如飞猛进。 没过多久,就有了威胁三大家的实力。 这次挂印观、福元寺,连同闻先生背后的官方势力,联手绞杀千秋社,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危机越大,但若能挺过去,收获的声誉越大。 可想而知,千秋社若能胜了这一场,必将如浴火重生的凤凰,从此成为名震四方的大势力。 左右两位长老,第一时间上报坛主,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与此同时,更是下令各地分坛,就地固守,等待号令。 至于总坛所在的太湖,更是以天罡法坛,先后移来各地的名山,布置下水天一色的幻阵。 一切看起来,水到渠成! 但是,现实的发展,很快超出预料。 先是坛主那边杳无音讯,半点消息也无。 千秋社这边,虽然群龙无首,但平时都是两位长老主持事务,倒也没有因此慌乱手脚。 但敌人来势之快之猛,超出千秋社的料想。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挂印观、福元寺等三家亲自下场,纠结一帮民间术士,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征讨。 千秋社招人,本就稂莠不齐,平时为了收集材料丹方、捉活人试验,行事不择手段,早已惹得天怒人怨。 没有挂印观挑头,民间术士都是一盘散沙,倒也没人敢出头。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民间术士井然有序,接连拔除了千秋社好几处分坛,连主事的法师都死了好几个。 两位长老这个心疼,能外放镇守一地的法师,都是精明能干的大将之才,收之不易、死了可惜。 这些人一死,总坛中术士再多,也有些弱干强枝。 幸好,左右两位长老,都是法师巅峰的层次,对方托大,只派出钢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三人,其余都是民间术士。 如此兵力对比,怎么看千秋社的胜算都很大! 于是,千秋社从容布置水天幻阵,以逸待劳,等待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 没想到,张开一面网,刚捕捞几只小鱼小虾,就冲进来一头庞然大物。 邙山鬼修,荼老祖。 中原是各方势力必争之地,邙山鬼修能盘踞此地,经受四方剿灭而不倒,其凶残强大,举世公认。 荼老祖,也是法师中强悍人物,在邙山有一席之地,千秋社早有耳闻,但只知道他在中原地区逍遥,何曾来过江南之地。 这老鬼突如其来,只身闯入幻阵当中,一把鬼哭愁云大阵,就将千秋社的小喽啰们统统放倒。 水天幻阵,能挡住钢鞭道人等人,却拦不住荼老祖这头巨鳄。 荼老祖一上来,就朝着两位长老质问,讨要什么‘役鬼书’。 两位长老若真能拿得出来,肯定不会死扣着不放,关键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送走这尊瘟神再说! 可是,拿不出来啊! 能让荼老祖不远千里,来江南地区讨要,这什么‘役鬼书’,肯定是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 此等宝物,但凡落在千秋社,怎么会瞒得过两位长老? 没有,就是没有! 起初,左右两位长老,耐心解释了半天,但荼老祖始终不为所动,一而再、再而三,声色俱厉威胁。 “再不交出役鬼书,我把你们你们的手下,全都杀了!” 荼老祖朝地上一指,群山当中,千秋社妖人本已隐藏在众多洞穴中,却不料被他施法,封锁了心窍,昏迷不醒。 “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鬼冷哼一声,当场就有七八十个妖人,昏迷中抽出生魂,哼也没哼一声毙命了。 这些生魂没入上空的黑云中,进一步补充鬼哭愁云大阵中。 “老鬼,你敢?” 左长老怒了,从袖口中,飞出一枚小签,迎风见涨,顷刻间化作三米高的招魂幡。 风声烈烈,聚魂幡表面,浮现一阵鬼亏狼嚎的尖利破空声。 “嗷呜!” 一头头狰狞的恶鬼,挣扎着从聚魂幡爬出来,朝着头顶黑云嘶吼。 “雕虫小技,看来役鬼书,真不在你手上!” 荼老祖摇摇头,这法宝炼的太粗糙,但凡对方见过役鬼书,都不可能只有这么点水准。 不对啊,他分明打探到,那个逃奴就藏身江南地区,加入了千秋社。 “你们两个,快把那逃奴交出来!” 右长老暴跳如雷,“什么逃奴,你不说名字,咱们怎么知道是谁?” “那逃奴狡猾无比,早已改头换面、身份名字都变了!” 荼老祖森冷说道,“但是,役鬼书这件宝物,他绝对就带在身上!” “这我们怎么找得到?” 左长老冷哼,“别和他啰嗦,拼了!” “山有五行,力锁长空!” 他伸手,对着四面八方轻点,利落指出五个方向。 共有五座山头,勾勒出五芒星的轮廓。 一座座山头闪烁光芒,冒出烟柱般光芒,直冲云霄,插入荼老祖布下的黑云中。 嗷! 黑云当中,无数生魂恶鬼挣扎,如同被针扎、被开水烫,均发出惨痛不已的哀嚎。 原本肆虐翻滚的鬼哭愁云大阵,转眼间缩水了一大圈,而且被牢牢定在五座山峰的上空。 “五行山!” 荼老祖若有所思,这可是挂印观的独门法术之一啊! 他目光落在左长老身上,“没想到,千秋社里,还有挂印观的人?” 左长老横眉冷哼,“过奖了,区区在下,一介弃徒而已!” “识相的,赶紧退去,我们不和你计较!” 荼老祖陷入沉思,仿佛在衡量利弊。 山脚下,一众人听得满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回事? 方斗心头明亮,荼老祖口中的役鬼书,怕不就是阎尊者手头那那半部了。 他们前后两拨人,都是从外界闯入,仅仅在群山边缘徘徊,属于漏网之鱼,没有被鬼哭愁云大阵罩到。 双方正在剧斗,无暇分心他顾,若然分出胜负,不论是凶残的荼老祖,还是千秋社两位长老,哪一方都不放过他们。 “奇烈大哥,咱们该退了!” 方斗咳了咳,提醒奇烈。 奇烈盯着黑云翻滚,气势骇人,心想必须把这消息带回去。 “走!” “撤!” 第两百三十八章 脱身 奇烈、方斗同行,来到幻阵边缘,故技重施,用丹火雷珠,炸开幻阵一角。 他们运气不错,为了抵挡荼老祖,两位长老调动九成力量,水天幻阵才能被轻易撕破。 但是,硬生生用丹火雷珠炸开,动静还是太大了。 先前来了一次,如今又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左长老正施展‘五行山’秘技,锁住空中的鬼哭愁云大阵,右长老这边也不闲着,聚魂幡一招。 恶鬼群头攒动,跨越漫长距离,朝众人头顶扑落。 “啊呀呀!” 术士们骚动起来,这可是祭炼过的恶鬼,随便出来一头,都够他们全力应付大半天。 聚魂幡上的恶鬼,何止几百头,这般密云暴雨般扑下来,谁能挡得住! “我来!” 奇烈放出双臂的神火飞鸦,两头黑鸦呱呱升起,冲入恶鬼群中,当场爆开,全身羽毛都是精钢箭头、粘羽为翼的箭矢,顷刻间笼罩这片区域。 大地为之颤抖,余波没入水中,带动几米高的水浪。 烟雾散尽,恶鬼群再度袭来,仅仅是略有损伤。 “鬼能虚实之间转化,你这样没用!” 这时候,金钱旗的一个青年,正是盛执令的晚辈,从身后取出长长的布裹,将缠绕的布条解开。 露出一把金钱剑,灿灿然! “着!” 金钱剑对着一头恶鬼斩落,升腾大片烟雾,恶鬼露出痛苦的神情,竟被硬生生斩裂大半身躯。 但是,更多恶鬼接踵而至,逼得青年不得不后退。 “还不快走!” 奇烈招呼其他术士撤离,敌众我寡,拼不过呀! 又有几个术士,掌握捉鬼的法术,站到盛家青年身旁,或者结草成环、或者手持柳鞭,开始挡住如潮水般恶鬼。 只可惜,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方斗叹了口气,此刻也顾不得藏拙了,手掌洋洋洒洒,漫天都是金灿灿的豆子。 九十八名豆兵现身后,声势浩大,当场就震住众人。 在场的术士们,不是没练过‘撒豆成兵’,但这门法术消耗太大,正常人炼制一两颗豆子也就罢了。 哪有人一口气炼个上百颗的。 “豆兵听令,斩杀恶鬼!” 异种豆兵率领下,剩下豆兵开始结成大阵,纯阳之气生出,附着在刀枪兵器之上。 恶鬼见了纯阳,就是遇到致命的天敌,一个个哀嚎着后退。 但是,聚魂幡的催促下,一头头恶鬼前仆后继,不由自主往豆兵布下的大阵撞上去。 噗嗤噗嗤,闷响声中,恶鬼们被长枪贯穿,连身躯虚化都做不到,直接串在上面不断惨叫。 “好样的,方斗兄弟!” 奇烈朝着方斗,竖了个大拇指。 其他术士趁机脱身,一个个沿着炸开缺口外逃。 “差不多了,快走!” 奇烈和候六哥,守在缺口边上,招呼方斗一同离去。 方斗点了点头,“这就过去!” 他正要抬手,将豆兵们收了,可千秋社的右长老不答应了。 刚才豆兵这波进攻,少说杀了他上百头恶鬼,聚魂幡损失惨重啊! 恶鬼可不一般,需要从生魂开始炼制,汰弱存强,相互吞噬壮大,最终才能成就恶鬼。 每头恶鬼的实力,堪比二流到三流术士的力量。 也就是说,方斗刚才这波,直接带走右长老好大一块心血。 这时候,荼老祖和左右两位长老,也斗得吐火如荼。 左长老以五行山的阵势,锁住荼老祖的鬼哭愁云大阵,奈何对方手段厉害,无数恶鬼生魂挣扎惨叫。 一番挣扎之下,鬼哭愁云大阵开始移动,连带着五行山根脚松动,左长老拼命施法,脸色越发灰败。 右长老没法子,只好从侧旁,再三晃动聚魂幡,以魂克魂、以鬼克鬼。 期间,他分出的一波恶鬼,本想留下奇烈等人。 没想到,方斗施展‘撒豆成兵’,将上百头恶鬼都杀了。 右长老拿荼老祖没办法,但对这些民间术士,还是能逞一下威风的。 “小辈,找死!” 右长老晃动聚魂幡,一条黑龙般的烟柱,翻滚着从半空落下。 烟柱的目标,正是方斗。 豆兵率先动手,汇聚成大阵,挡在烟柱面前。 滚滚黑烟笼罩下,豆兵逐个被打爆,金光一一熄灭,最终还原成豆子模样。 法师强者,随手一记,重阳大阵都挡不住。 方斗趁着争取的时间,脚踩神行草鞋,就要闪开这波攻击。 可是脑子反应过来,脚上的速度跟不上! 黑龙般咆哮的烟柱,似缓还急,冷不丁撞在方斗身上。 危急关头,盛执令赠予的铜钱,终于派上用场。 金光一闪,铜钱裂成两半,跳出一头三足金蟾。 “呱呱,外圆内方、驱鬼通神!” 方斗心想,竟然是召唤类道具! 三足金蟾又问道,“老子不帮穷鬼,说罢,你身上有多少金银?” “你要多少?”方斗问道。 “一个字也不要,但你若身无分文,也不值得老子出手相救!” 三足金蟾神情倨傲,显然不是一般的蛤蟆。 方斗从一开始,盯着它的第三条腿,心想这是公的! “呃,我身上,粗略算来,八九万两也有!” “果然是穷鬼!” 三足金蟾神情倨傲,但是颤抖的声音,表明它心情并不稳定。 “你提出个小小要求,我可以满足你!” 方斗一直近在面前的烟柱,“助我击退之!” 三足金蟾,陡然张口,吃面条般,将烟柱从头到尾吸入嘴里。 然后打了个饱嗝,“总算遇到个有钱人,每次都给穷鬼出头,我三足金蟾的格调快没啦!” 说罢,这头三足金蟾摆摆手,“再见!” 话音刚落,金光破灭,这头异兽已消失不见。 方斗愣了愣,抬头望去,奇烈和候六哥,仍在缺口前等着。 刚才和三足金蟾的谈话,就像是做梦一般。 “快来!” 方斗走到近前,听奇烈问道,“刚才见金光一闪,敌人攻击就没了,难道有什么内情?” “是盛叔给的铜钱,起了作用?” “这么厉害?” 奇烈摸了摸怀中铜钱,心想改日要尝试一二。 三人快步冲出缺口,身后幻阵缓缓合拢。 第两百三十九章 修整 “什么,邙山鬼修,闯入幻阵之中,攻打千秋社本部?” 钢鞭道人,得到奇烈带回的消息,一时间难以接受。 比起邙山鬼修,千秋社简直是一帮良民,这下可麻烦了。 千秋社这头狼还没打死,又来了头更猛烈的恶虎。 更头疼的是,邙山鬼修,是一帮呼啸成群的恶贼,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不想惹到他们。 “嗯,听你们说,那个邙山鬼修,说是向千秋社讨要什么‘役鬼书’?” 闻先生抓住话中要点,赶紧向方斗询问。 方斗脸不红、心不跳,回道,“我也依稀听到,但役鬼书是什么,不太清楚!” “是的,千秋社的两位长老,口风很紧,都说没见过在役鬼书!” 问了几句,钢鞭道人让众人退下,继续和闻先生、天王殿罗汉,商谈事情。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所有人来说,堪称惊天剧变。 天出生天的术士们,退回各自的旗帜下,叙说先前所见。 方斗则是走到盛执令面前,恭敬行礼道,“多谢盛叔赐予的铜钱,救了我一命!” 盛执令含笑自若,他在铜钱内,留下的法术,只能召唤一次‘三足金蟾’。 三足金蟾,性格市侩贪财,在它眼中,世人分三六九等,召唤者谁钱多就是大爷,若是没钱,就是穷鬼。 不出意外,方斗和奇烈,都是穷鬼,虽然能清楚三足金蟾,免不了被嘲讽奚落,但保命绝无问题。 再说,两个区区小辈,遇到最强的敌人,了不得是一流术士,难道还能碰上千秋社的长老? “方斗啊,你来和我仔细说说!” 方斗也不隐瞒,在他心目中,能召唤三足金蟾,足见盛执令所属的晋南世家,底蕴极其深厚。 “若非三足金蟾,法师全力一击,我可挡不住!” 盛执令都惊呆了,难道,方斗是从两位长老手下逃脱的? “呃!” “请问,那尊神兽,和盛叔家是什么关系?” 方斗接连追问,“聚魂幡的攻击,都被它随口吞了!” “那个,方斗啊,我想问下,你现在,有多少身家?” 盛执令弱弱问道。 方斗沉思,巧得很,先前三足金蟾也问这个。 “折合现银七八万两!” 盛执令深吸口气,“果然是少年有为!” 孤身一人,就能积攒偌大一笔身家,难怪三足金蟾如此卖力。 晋南世家家财百万,但均分到每个族人身上,也没多少。 至少,盛执令一流术士,又在家中担任要职,手头可支配的现银加起来,都没有方斗多。 方斗仍在追问‘三足金蟾’,这头神兽厉害,若能再讨要几枚铜钱,以后遇到危险,也能多挡几次。 “抱歉了,家族有令,外姓之人,金蟾钱只能给一枚!” 三足金蟾,真以为是想召唤都能召唤的?连晋南世家在内,都对其供奉有加,不敢丝毫怠慢。 “如此,是我冒昧了!” 方斗笑了笑,内心有些遗憾,转身就走了。 “听闻,当时在幻阵中,还是方斗你施展撒豆成兵,击退了众多恶鬼。” “我代几位资质,谢谢你出手援助之恩!” 盛执令叹息道,“一百豆兵,当真是大手笔!” 撒豆成兵,并非多高大上的法术,难就难在耗资巨大。 穷困潦倒的民间术士,没有那么多资源,而有资源的,又看不上豆兵带来的战力。 因此,才有了方斗这个异数。 “过奖了!” 方斗心想,关键还在纯阳之气,若无纯阳克制恶鬼,豆兵也撑不住。 闲聊片刻后,方斗回归赤火旗下。 饮火老人私下找到他,“方斗啊,我都听说了,这次若非你力挽狂澜,奇烈他们都无法脱身。” “哎,奇烈这孩子,做事冲动,如今有了你这个朋友,老夫总算放心!” “侯六呢,为人机灵,却痴迷机关小道,不堪大用!” “以后你们三人同行,方斗你要多担待些!” 方斗看得出来,这位老人对奇烈,是真心爱护。 “前辈无需,奇烈和我情同兄弟,不分彼此。” 方斗拜别饮火老人,和奇烈、候六哥聚首。 “我师叔,和你说什么了?” 方斗一本正经说道,“火老说了,让我以后,多照顾你!” 奇烈哈哈笑了,“你就吹!” 你看,我说实话,你又不信! 候六哥跟在后面,小声和方斗说,“方斗,我信!” 方斗来了兴趣,自从天池山上,候六哥赠给他‘千机盘’,一直没用过。 眼下有空,不妨请教一二。 “候六哥,这千机盘,到底是什么好宝物?” 候六哥听他谈起机关,顿时来了兴趣,变得善谈起来。 “我听奇烈大哥说过,你喜欢学新事物,所以给你千机盘!” “千机盘,是咱们机关术入门的基础!” “我和你讲讲……” 方斗微笑点头,机械入门是么,这是瞧不起谁呢! 过了片刻,候六哥惊呼道,“方斗,你也太天才了!” “你这般天赋,即便在咱们墨家门中,自古以来,也没见几个!” “什么,你是墨家的?” 候六哥点点头,“不错啊,筑城机关,都是我墨家所长!” “咱们墨家最厉害的地方,是入朝辅佐君王,掌管了六部之一的工部!” “天下之器至巧,都在工部当中!” 候六哥说得痴迷,仿佛他毕生梦想,就是进入工部任职。 但他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 无论是出身还是传承,候六哥都远远不够资格,进入工部当中。 “不谈这些,咱们继续学习齿轮的传动……” 当天晚上,方斗就用千机盘,拼凑出一个简易的机关。 这只机关,是简化版的机关螃蟹,能在地面行走、探查情况。 “方斗,做的不错!” 奇烈归来时,发现方斗和候六哥打成一片,而且见到他制作的简陋机关。 “猴子,我就和你说过,方斗脑子太好使了,学什么都很快,当时你还不信!” 候六哥也不分辨,只是苦笑。 方斗神一般的进度,已经不是天赋的问题,而是堪称妖孽。 他如今,总算是相信,奇烈曾和他说过,方斗花了一两天时间,就炼制出解毒丹。 第两百四十章 幻阵破 当天夜里,众人正在沉眠,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就像是一千张厚布叠起来,被撕成两半的声音。 一时间,太湖岸边哗然,民间术士们纷纷起身,前去查看情况。 原本黑黝黝的群山,此刻变得‘灯火通明’,原来已有五座山峰如同火山爆发,熊熊烈火,伴随着浓烈烟雾升起。 水天幻阵已经破了,内部真实的场景,暴露在众人面前。 左长老施展‘五行山’秘技,将五座山峰激发气机,如同一座大阵,锁住半空荼老祖的黑云。 五座山峰,一座金灿灿,好似藏着千钧赤金,一座绿意盎然,早已被森林草木覆盖,一座瀑布泛滥、淹没各处山峰,一座化身刚苏醒的火山,不管是山顶,四面八方都窜出滚烫的岩浆,最后一座,草木鸟兽不翼而飞,只剩下厚重的土石,绽放黄光。 五座高山,按照特定方位分布,彼此间气机纠缠,威力呈倍数放大,锁住头顶上空的区域。 荼老祖的鬼哭愁云大阵,拼命膨胀翻滚,削弱五行山带来的锁定。 与此同时,右长老站在隔壁一座尖峰上,聚魂幡长到百米长,一直延伸到脚底的深谷当中。 招魂幡上,成千上万的恶鬼生魂,朝着天空嘶吼,若是黑云中的恶鬼生魂落下,必定纠缠撕咬,不死不休。 两位长老合力,总算挡住荼老祖的攻击。 “老鬼,你还敢欺我千秋社无人?” 右长老痛快之极,大声宣战。 荼老祖嘿然道,“千秋社果真人才济济,连挂印观的‘五行山’都会使,让我北氓大开眼界!” 这句话,不仅交战三人听见了,连同岸边的民间术士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顷刻间,众多目光,聚集在钢鞭道人身上。 时至今日,钢鞭道人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众人心照不宣,都知道他是挂印观的来人。 但是,大家伙说好了,跟你进攻千秋社。 可千秋社的头面人物里,就有你们千秋社的人,这算怎么回事? 而且,眼前这‘五行山’的造诣,只怕连钢鞭道人,也未必使得出来。 闻先生轻柔问道,“钢鞭道友,莫非有难言之隐?” “对不住,明忝师兄来之前,我什么也不能说?” 旁边的天王殿罗汉,本来老神在在,手中盘弄念珠,听了之后情绪控制不住,硬生生将珠子捏碎了。 “什么,你们把明忝派出来?” 罗汉脸上,那副见鬼的表情,分明是‘打个局部战争、你们怎么动用核武器’的模样。 闻先生心知,明忝是挂印观第一高手,眼下千秋社的事情,竟能让他亲自出马,可见牵涉太深。 千秋社两位长老,其中有一位,竟和千秋社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是当众见证的事情,没法洗干净。 钢鞭道人指向五行山,“你们只需知道,此人是我挂印观弃徒,如今和本门全无关系!” 呵呵,弃徒这一招,谁不会用? 闻先生淡定笑着,轻抚美髯,天王殿罗汉,恢复先前古井无波的模样,继续盘弄念珠。 三位法师巅峰级别交手,将太湖搅成一窝沸水,到处都是水泡翻滚、浊浪汹涌。 四处挪移而来的名山,可算是遭殃了,稍不留神就被崩掉大块边角,想来以后物归原主,也不能做到完璧归还了。 荼老祖斗了半天,也看出两位长老不是伪装,好像确实不知道‘役鬼书’下落,已然有了退意。 他们邙山鬼修的名声,一向不太好,在中原主场,尚且要小心翼翼,如今来到江南地区,人生地不熟,千万不能阴后翻船。 太湖岸边,可是有释门、道家和名教三家的人在,如果荼老祖剧斗之下受伤,对方必然会起了‘除魔卫道’的心思。 哎,正义之士,不得不防啊! 想到这里,荼老祖语气陡然一边,“你们千秋社,眼下自身难保,真要和我继续斗下去?” 左长老指着狼藉的群山,凌乱的碎石下,掩盖不住残破的尸体,被放倒的妖人逃不了,遭受交手的波及,已然死伤大半。 “老鬼,你毁我千秋社基业,今日和你不死不休!” 荼老祖冷脸道,“不就死了几个喽啰,你们太不明智,为了这几条人命和我死磕?” 鬼修心中,除了自己外,人命贱如草芥。 “老鬼,今日让你真变成鬼!” 右长老怒极,招呼同伴,“和他啰嗦什么,杀了他!” 说实话,他们二人,还真不怕被人坐收渔利。 钢鞭道人三人的本事,两位长老心中清楚,还不够资格当渔翁! “先杀老鬼,再逼退钢鞭!” 两位长老动怒之下,不惜动用天罡法坛的力量。 一时间,群山摇晃着,像是朝某个方向臣服。 千秋社掌握的天罡法坛,终于展现在众人面前。 轰隆隆,一座庞大的法坛,直径越有三百米,从群山缓缓升起。 “五行山,定五行!” 左长老将天罡法坛,送入五行山中,顷刻间,五座山峰多了一丝神韵。 不同颜色的闪电,开始缠绕山峰,如游龙般蜿蜒不定。 五行山得了天罡法坛的增幅,猛然暴涨起来。 荼老祖陡然往下一沉,鬼亏愁云大阵,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不由自主往下坠落。 五行山中,一道道雷电平地而起,眼看着要升上云霄,劈散黑云中的恶鬼生魂。 右长老也出手了,他扔出聚魂幡,化作望不到尽头的轻纱,从高空罩住黑云四周,令其无法脱身。 两位长老联手,已然将荼老祖收入无形的牢笼中。 “老鬼,来之前没打听过么?” “来江南,惹谁也别惹千秋社,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二老合力,将鬼哭愁云大阵,压缩到原来百分之一,渐渐露出荼老祖的轮廓。 此人身穿黑袍,身材瘦削,隐没在翻滚黑云,正在拼命施法。 “钢鞭道友,千秋社两位长老若赢了,接下来就该对付咱么了?” 闻先生叹了口气,“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是咱们成仁就义,还是留待有用之人,以图将来?” 天王殿罗汉,也看向刚鞭道人,等待对方答案。 这次剿灭千秋社,挂印观占据主场优势,又是发起人,自然要承担主力进攻的位置,其他两家,能派出闻先生、天王殿罗汉,已经是做到极致了,不可能再派增援。 第两百四十一章 分山海 钢鞭道人神色铁青,“再等等!” 生怕二人追问,他说道,“我钢鞭,和二位共进退,绝不逃跑!” 话音刚落,群山深处,荼老祖按捺不住,与对方拼了一记。 他张口将漫天黑云,全部吞入腹内,双目点燃绿油油的鬼火。 “呵呵,将老夫逼到这个地步,你们两个,中(第三声)!” 荼老祖一时激动,家乡话脱口而出,脸上杀气腾腾。 他身躯暴涨,皮肤表面长满角质层,顷刻间变成青面獠牙、头生双角的恶鬼,身躯足有上百米高。 “给我死来!” 荼老祖化身恶鬼,双拳朝地面猛锤,五行山缠绕的气机,遭受着重重一击,当场紊乱起来。 接下来,恶鬼抬头看天,两道目光没入漫天轻纱,撕扯得四分五裂。 一座座山峰倒塌,无数巨大岩石乱滚,碎石子噗噗噗落入水中,砸得太湖水飞溅不停。 岸边松软的泥土,随之抖动起来,一波波浪花涌过来,打湿原本干燥的地面。 “这就是法师级别的威力!” 方斗看得心动神移,忍不住脱口而出,“大丈夫当如是!” 这才是修仙之人应有的洒脱,相比起来,术士太low了。 羡慕之余,方斗开始估计,自己想要修炼至这个地步,需要多少年时光! 钢鞭道人突然面露喜色,转身朝闻先生二人拱手,“师兄已然到了,今天这事儿,大局已定!” 闻先生皱眉,“我怎么没……” 话刚说了半句,天际尽头,陡然浮现一道彩虹,就像是雨过天晴升起。 这道彩虹,从天际而来,直插入头顶苍穹。 一道人影从虹桥上,缓缓走下,手持一把白羽拍,落到钢鞭道人面前。 “明忝师兄!” 来人正是明忝,他对众多民家术士视若无物,目光只看向闻先生、天王殿罗汉。 “师兄,这两位分别是,闻先生,维扬郡太守的心腹幕僚。” “……大师,是天王殿罗汉之一,声名远扬!” 明忝听了钢鞭道人介绍,对二人点了点头,“多谢援手的恩情,代我向太守、首座和贵寺方丈主持,传达谢意!” 挂印观中,明忝身份超然,不在观主之下,在他面前,闻先生二人,都要恭敬相对。 果不其然,闻先生和天王寺罗汉,纷纷郑重行礼。 明忝和三人见面后,转身看向纷争的群山深处,叹道,“真热闹啊!” 钢鞭道人急忙解释,“本来,千秋社挪移群山,布置幻阵,企图和我们周旋到底,半路杀出个邙山鬼修,他们狗咬都打起来了!” 明忝面露愠色,“那帮挖坟掘墓的缺德玩意,也来凑热闹。巧得很,搂草打兔子,一并解决了!” 钢鞭道人急忙请示,“师兄若要施法,可要什么布置?” “不必了,这里就挺好!” 明忝举起手中羽拍,放在眼前,对着群山比划两下。 嘴里低声念叨,“好好一个五行山,被你玩成了四不像,就冲这一点,明彦你也不能活了!” 这时候,赤火旗下,候六哥眼尖,看出明忝手里的玩意儿,低声问道,“这不是羽拍吗?” “什么玩意了?”方斗有些不明白。 经过候六哥解释,方才知道,这不就是苍蝇拍么? 随即,方斗目瞪口呆,难道这位猛士,想把交战的三位法师,当成苍蝇拍死? 这也太疯狂了! 方斗觉得难以置信,但他还是太年轻了,现实会教他做人。 明忝举起羽拍,比划几下,终于定在半空。 动作凝固了几个呼吸,然后手腕法力,重重往下拍落。 “我也不用五行齐出,一招分山海、定乾坤,足矣!” 话音刚落,从羽拍上飞腾气流,没入太湖当中,立刻引剧烈反应。 羽拍落下的清风,落入水中,每前进一步,掀起的浪花就水涨船高,等到了群山所在的区域,依然化作猛烈风暴。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把犁头,以炮弹般速度,将太湖对半剖成两半,场面极度壮观。 “分山海!” “定乾坤!” 钢鞭道人轻轻吟出,仿佛是在配合。 五行山结成的阵势,足以锁住荼老祖,但面对这般威势,却变得脆弱不堪,被轻易劈成两半。 右长老见了,神情惶恐,急忙将聚魂幡召回,挡在面前。 聚魂幡上千鬼齐出,总算支撑了四五个呼吸,最后撕得粉碎。 右长老神情略带惊恐,被淹没在刚猛无俦的浪花当中,随即涌起大片血花。 “老右!” 左长老悲愤大叫,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 接下来是荼老祖,此人化身恶鬼,力量倒也不弱,但见到右长老的死状,知道不能力敌。 下一刻,身躯庞大的恶鬼,如同漏气的皮球,迅速缩水,实体身躯也朝虚化方向转变。 分山海的力量来到时,果断将荼老祖切成两半,化作青烟袅袅、最终消失不见。 最终只剩下左长老了。 “能死在闻名天下的‘分山海’之下,我左长老死而无憾!” 左长老闭目就死,但明忝却猛地收手了。 “不能杀你,否则旁人都以为,是我千秋社杀人灭口了!” 明忝朝闻先生、天王殿罗汉点点头,指向左长老,“此人原本道号明彦,曾为挂印观的同门,只可惜作风不检点,诱骗女香客成孕,被观主收回道号、度牒,驱除门派。” “屈指一算,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看向左长老,声色俱厉,“我们早就怀疑,所谓的千秋社坛主,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真正主事之人,就是你们两位长老!” “明彦,你老实交代,千秋社怎么回事?” 左长老闻言一愣,随即悲怆笑了,“哈哈,原来如此,不错,你们猜得不错,啊哈哈,千秋社,是我们二人幕后掌控,其实没有什么坛主!” 岸边众多民间术士,听了恍然大悟,难怪都只听说有坛主,从来没人见过真容。 千秋社最高的二人,就是左右两位长老,他们故意造出个坛主的假象,用来操纵一帮妖人,真是奸诈! 闻先生、天王殿罗汉,下意识感觉不对,但心中一凛,知道绝不能深究。 “右长老已死,这残余的妖首,不如押回挂印观,交由三方公审如何?” “甚好,甚好!” 第两百四十二章 杀戮 他们三言两语,便已确定了左长老的命运。 但是,岸边众多民间术士,却当做理所当然。 凡是有目之人,亲眼见到刚才明忝的霸气,都不会怀疑,他们的确有这个底气。 “嘿嘿,明忝,你真以为,可以对我手拿把掐?” 左长老神经质笑了,竟然直直盯着明忝,半天也不害怕。 明忝微微皱眉,再度举起羽拍,就要废掉左长老。 “移山倒海!” 左长老在胸前掐印,从他身后,缓缓升起天罡法坛的虚影。 方斗瞪大双眼,生怕错过任何细节,这可是完整版的天罡法坛,比起他掌握的那个,开发得更完善,功能更强。 千秋社能将会稽郡的所有名山,都移到太湖当中,归根结底,还是靠着这座天罡法坛才做到。 左长老的五行山被破,如今祭出这座天罡法坛,显然是不甘心被活捉,准备垂死挣扎了。 “不对,他这是要毁掉法坛!” 方斗看得出来,对方拼命压榨法坛的潜力,竟是不顾一切,使用什么大招! 天罡法坛瞬间破碎,化作漫天碎光,散落在太湖当中,落在群山之上。 哗啦啦,奇异一幕发生了。 所有湖水升到半空,像是撞在透明的玻璃樽中,从四方移来的群山,反而处在湖水下放。 山与水的位置,眨眼间颠倒过来。 明忝总算明白,左长老的目的了,他以毁掉天罡法坛为代价,施展出‘移山倒海’,目的是为了,扰乱这片区域的五行。 五行颠倒,挂印观的法术威力,得到大大削弱。 “明彦,一别多年,你还是这么不成器。” 他轻轻抬起羽拍,微拧手腕,隔空打在左长老胸口。 左长老的身躯,如同枯木般,当场从半空落下,飞到太湖岸边,竟是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嗯?” 明忝陡然发现,头顶的太湖水,已然化作牢笼,将他、钢鞭道人三人困在当中。 “雕虫小技!” 这般手段,他只收可破,但明忝却没动,他只想看看,左长老就该想干什么。 左长老倒飞,落在太湖岸边,如同一石砸破水面,民间术士们惊恐逃窜。 “一群吃腐肉的鬣狗,死不足惜!” 别看左长老在明忝前面,全无反抗之力,但对上民间术士,可谓是摧枯拉朽。 只见他伸手轻轻一拂,岸边泥土升起,瞬间化作石柱,将十几个民间术士撞得粉身碎骨。 “再来!” 一束水流被他扣在掌心,打出上百根锋利的水针,覆盖住一大片人群,当即升腾浓厚血雾。 “原来如此!” 明忝见了,呵呵大笑起来。 “明彦这家伙,太不成器了,事败之后,还想着杀戮那些杂鱼泄愤,连法师的脸面都不要么?” 左长老这下子,如猛虎入羊群,杀得民间术士们死伤狼藉。 众人拼命逃窜,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随手一指,就能带走两位数的人命。 钢鞭道人有些看不下去,“明忝师兄,咱们是不是管管?” “管什么?” 明忝抱起双臂,“明彦虽然是弃徒,也曾是我挂印观的人,如今死期将近,怎能没些人殉葬?” 钢鞭道人听了,不再多说。 闻先生心想,这帮修道之人,果如传闻所说,断情绝性! “而且,刚才明彦被我一招,打碎了脏腑,已然活不久了,此刻他越是发力,死期越近!” 明忝幽幽叹气,“今日过后,千秋社没了!” 岸边,左长老闲庭信步,不断猎杀民间术士,他虽然只有一人,却包围了所有人。 谁若想逃走,必先遭受他辣手屠杀。 “左长老,你斗不过挂印观,偏偏来欺负我们,这算什么本事呢?” 有人不甘心,扯着嗓子吼起来。 结果,左长老指头一戳,跨越数百米距离,将他脑袋打爆。 岸边,众多旗帜东倒西歪,各路民间术士如无头苍蝇、各自逃命。 但是,也有例外。 饮火老人的赤火旗,是为数不多还竖着,左长老他们,还未杀到这里,但众人已经站不住了。 “师叔,怎么办?” 奇烈纵然勇悍,也知道左长老这样的怪物,自己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他两只手杀得。 饮火老人瞪了他一眼,“大丈夫死则死耳,你怕什么?” 奇烈点了点头,“师叔说的是!” 方斗咬了咬牙,被一名法师盯上,这感觉可不太妙。 他开始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策,双目盯着左长老大杀四方的方向。 突然间,方斗发现自己幻听了。 “晋陵郡,鸡鸣庙方斗,传闻中的无名怪僧!” 这个声音,竟然是一路厮杀的左长老,他看也不看方斗这边,却直接和他对话了。 方斗环视四周,观察到奇烈、候六哥等人,似乎都没听到这个声音,看来,左长老只针对他一人。 “无需开口,在心里想即可!” 左长老的声音继续传来,“此乃心通传讯的秘术,只有你我二人才听得到!” 方斗随即反问,“你找我做什么?” “威胁你!” 方斗嗤之以鼻,“我有什么把柄,攥在你手上?” “自然是有的,先前我派出阎尊者,去晋陵郡追杀你,结果他们都被你杀了,这一点不假?” “哼!”方斗冷哼。 “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阎尊者虽然将法术改头换面,但研究本质,和章老鬼同处一条路子。” “也就是说,阎尊者就是老鬼口中的逃奴,他手中的役鬼书,怕是落到你手中了!” “别急着反驳,只要有嫌疑,你猜猜看,章老鬼会不会听你解释?” 方斗突然抓到关键,“那鬼修,不是死了么?” “嘿嘿,他修炼的半人半鬼,哪有这么容易死了。” “他还活着,只要得到线索,一定来找你!” 方斗头疼起来,荼老祖的能耐他见过,如果真还活着,前来找他讨要役鬼书,那可是一场大灾难。 没看到千秋社,如今是什么场面? 左长老的传音,继续传来。 “咱们做个交换,我永远保住这个秘密,你要帮我办一件事情。” 方斗想也不想,断然拒绝,“绝不可能!” “别急着拒绝,听我说清楚!” 第两百四十三章 人之将死 方斗觉得,自己眼下的场景,太过魔幻现实。 一边是左长老肆意杀戮,另一边,则是他趁机传音给方斗。 这位千秋社的魁首之一,手段凶残,视人命如草芥,但此刻和方斗交谈时,用的却是商量的口吻。 方斗可以感应到,对方看似在威胁,实则是在恳求他。 但是,千秋社名声太臭,所作所为完全符合反人类、反社会的评价,方斗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你不听听,我要求你做什么?” 方斗突然说道,“千秋社的事情,我没兴趣!” “不是千秋社,是我私人的请求!” 左长老这句话,充满了衰老和疲倦,和他出手的凶残,形成鲜明的对比。 “实话告诉你,我本是挂印观的道士,后来被逐出道观,才有了加入千秋社之后的事情。” “这辈子,遗憾的事情太多,但死前仍记得的,只剩下这件!” “我死之后,你必须帮我,给人带一句话!” “这句话仅仅涉及私事,绝对和千秋社无关!” 方斗想了想,还是觉得麻烦,挂印观被千秋社更棘手,一旦沾上,又是牵扯不清的事情。 “谢了,你还是另找他人!” 左长老声音变得恼怒起来,“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还有你身边的长辈和同伴?” 方斗冷笑着反问,“你看看,我身边这些人,有哪个怕死?” 左长老语气变软,“只一句话,我愿以《五行秘典》相赠!” “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方斗勃然大怒,《五行秘典》是挂印观绝学,传承这么多年,人家根本不担心外流。 凡是在江南地区混的,纵然得了这本秘典,有谁敢修炼、使用? 真以为挂印观的道士们,都是念经、祷告的清修高士? 刚才明忝杀人的手段,足以让民间术士,认识到挂印观的威名。 左长老陡然开口,“方斗,你真不肯妥协?” “绝对不肯!” 方斗摊开双手,“我话说完,你可以来杀人了!”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一个遇强不屈的人,必然也是信守承诺之人!” “你听好了,今后若有人来找你,你告诉他……” 不远处的左长老,突然停下来,仿佛心灰意冷,仍有尖叫逃窜的民间术士们,如同受惊的羊群逃走。 与此同时,‘移山倒海’的牢笼,已经被削弱到极致,钢鞭道人正手持钢鞭,砸得空中都是裂纹。 他见到左长老停下,钢鞭举在半空,“他怎么了?” “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 明忝打了个哈欠,觉得无趣,取出羽拍一挥,瞬间洞穿囚笼。 半空浮现彩色虹桥,托着明忝升到云霄,朝会稽山方向投落。 “我先去了,这里的残局,交由你们收拾!” 余音袅袅,闻先生客气道,“令师兄,真是性情中人!” 钢鞭道人心想,夸得太勉强,连我都知道,明忝师兄即便在挂印观中,也一向目中无人。 这时候,太湖岸边,左长老突然迈开步伐。 他一步步,朝着赤火旗的方向,缓缓逼近。 其他各路的民间术士松了口气,这下轮到饮火老人倒霉了。 赤火旗摇晃起来,一帮民间术士,见到这杀星过来,均六神无主,“火老,该怎么办?” “站着死!” 饮火老人怒吼。 方斗耳边,听到左长老,许久才说出那句话。 “千秋社的罪魁祸首,是挂印观弃徒明彦!” 沉默许久,左长老变得唠叨起来,不停追问方斗。 “老夫我恶贯满盈,坏事做尽,死有余辜,但你是正义之士,绝对会信守承诺,对不对?” “这句话,我一定会传达,但那人究竟是谁?你该告诉我!” 这时候,左长老已经走到近前,整个赤火旗的人马,在他目光逼迫下,拥簇着连连后退。 “当你遇到他,会明白的!” 这句话说完,左长老断开联系,突然笑了,“正好送给你一桩大功劳!” 他双臂张开,将左右两边的民间术士打飞,停在方斗面前,叹气道,“你还在等什么?” 方斗提起钢杖,轻声道,“得罪了!” 下一刻,钢杖闪电般,插入左长老胸口,将他钉在地上。 四周响起惊呼声,谁也没想到,看似威风凛凛的左长老,实则油尽灯枯,却被方斗捡了便宜。 轰隆隆,太湖当中,‘移山倒海’的效果消除,漫天湖水砸落,将群山淹没。 囚笼破了,钢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第一时间赶到岸边,见到左长老的尸体。 “是谁杀了他?” 片刻过后,一个名字报上来。 “晋陵郡散修,鸡鸣庙方斗,归属赤火旗下!” 闻先生听了,认出方斗,呵呵笑道,“果然是这小子。” 先前天池山上,三人都见过方斗,此刻见是他杀了左长老,更无半点怀疑。 天王殿的罗汉,起初没觉得什么,突然身边有几个和尚,快步上前,在他耳边解释。 “什么,他和戒严,还是药师殿的戒行走得很近?” 他带来的都是天王殿的和尚,没见过方斗,但听过方斗的名号,对照之下,便认出是隔壁县的方斗。 “是的,前段时间,此人受邀,在罗汉汀斗法,大败戒空、戒行请来的外援,据说手段不弱!” 天王殿罗汉听了,默默点头,“知道了!” 小辈们竞争是好事,方斗再怎么说,也是福元寺的外援之一。 他这位罗汉,没兴趣替佛子出头。 紫气东来旗、金钱旗靠近,白三才、盛执令乐呵呵过来,“年少有为啊!” 方斗今日这一刺,可谓是名扬四海,以术士的身份,击杀了千秋社的左长老,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法师。 这段故事,足以写入传奇小说,流传天下。 不管是不是捡便宜,击杀左长老的战绩,都要算在方斗头上。 奇烈搂着方斗脖子,不停说话。 “当时,那老怪物杀过来,我脑子一片空白,以为这下完蛋了。” “旁边的几位兄弟,大概和我差不多,肯定还有人尿裤子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方斗兄弟你那么威猛!” “别人都说是你碰运气,这都是屁话,当时那么多人在场,谁有你的勇气敢上前?” “方斗兄弟,我服了,论胆气,你绝对超过我!” 第两百四十四章 急信 左长老伏诛,被钢鞭道人收了尸首。 本来,左右两位长老身为首领,这是明忝亲口确定的事情。两位匪首均已身亡,这次剿灭千秋社的事情,已然落下帷幕。 但是,挂印观偏不肯就此罢休。 在场的民间术士,仍旧不让离开,留在太湖岸边。 为什么呢? 因为钢鞭道人,要当着他们面前,将千秋社移来的高山,全都还回原地。 “山神力士,速速前来!” 钢鞭道人的手势,和先前凤德如出一辙,召出自身的符箓。 他的符箓,等级比凤德更高,当场就从群山当中,跳出数不清的光团,落入太湖水中,化作身高数百丈的巨人。 “力士听令,负山回归,不得怠慢!” 这些巨人朝钢鞭道人拱手,弯腰背起一座座山川,嗖嗖飞上高空,变成芝麻大的黑点。 这些山川,本就是从会稽郡各处挪来,如今朝着四方飞走,显然是回归各地了。 民间术士们见到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千秋社一夜间,将这些山川移入太湖,已经是神乎其神的事情。 如今,巨人们背着一座座山,当着他们面前冲天而起,这一幕亲眼所见,更是颠覆以往的认知。 甚至于,在众人内心,埋下挂印观高不可攀的印象。 方斗摇了摇头,借助符箓施法,未必是自身的力量。 道家的符箓,确切来说,基于共享概念。 比方说挂印观,有历代祖师的积累,又有官方的认可,势力发展的突飞猛进,便有了一种名为‘底蕴’的东西。 什么是底蕴? 别人提及门派的名字,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就是底蕴。 天南地北的陌生人,或许不认得你,但只要听了你是哪个门派的,纷纷对你肃然起敬、客客气气,这也是底蕴。 别人打了你一个,你能叫出一群同门去讨还公道,这同样是底蕴! 道家的符箓,就是能将底蕴变现的钥匙。 挂印观中,肯定存在某种类似于‘资源池’的东西,根据符箓不同,可以授权不同程度的力量。 先前凤德法力,充其量就是爆发接近法师境界的力量。 但眼下钢鞭道人不同,他是明字辈的,动用符箓借力,自然不同凡响,移走这些山川,自然不成问题。 方斗突然想到,千秋社移来这些山川,也不是本身能力,而是借助了天罡法坛的力量。 “我明白了!” 方斗脑海灵光一闪,他终于知道,为何挂印观要对天罡法坛的存在斩尽杀绝。 丹余真人当年的陨落,似乎也找到原因了。 天罡法坛的存在,隐约触碰到‘资源池’的秘密,侵犯了道家正宗的核心秘密,所以才招致灭顶之灾。 “原来如此!” 方斗越琢磨越有道理。 下等符赐力、中等符赐术、上等符赐法,这俨然是符箓的翻版。 “太危险了!” 方斗终于体会到,天罡法坛就是烫手的山芋,难怪姜家庄地下洞穴的道士,得了天罡法坛后,还像是老鼠似的,躲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苟活! 原来是,天罡法坛,根本就是挂印观的禁忌。 太可怕了,今后,绝不等在挂印观面前,露出天罡法坛的半点蛛丝马迹。 想要隐藏天罡法坛不难,开坛做法是道士的通用技能之一,方斗准备日后找个类似的法坛,掩盖天罡法坛的真相。 天亮以后,太湖恢复平静,群山离开后,湖面前所未有澄净,先前发生的一切,没留下任何痕迹。 “方斗,我师叔隐居的火山,先前被千秋社的妖人毁了。” “后来,我们二人过了江,前往西北地区潜心苦练,挖掘了好几处火穴,炼成几件厉害的火器,这才回到江南。” “这次千秋社灭了,我们打算在附近找个地方安身,往后,咱们可以多多来往!” 方斗笑道,“求之不得啊!” “要不去我们晋陵郡,那里不错!” “不啦,会稽郡的道士、晋陵郡的和尚,都不是善男信女,反倒是妖魔横生的维扬郡,是咱们民间术士的乐土!” “我和师叔,这次得了不少好处,准备前往维扬郡安身!” 临别前,奇烈和方斗依依不舍。 “猴子,你呢?” 候六哥孤身一人,二人关切起来。 “我吗?” 候六哥挠挠后脑勺,“我听闻丹阳郡,正在雕刻一座大佛,需要许多机关配合,正要去那里应征,赚些本钱!” 三人叹息不已,刚经历一场大战,眼下到了分离的时刻。 方斗也打算,回到鸡鸣庙后,全力冲击境界,看能否早日突破一流术士境界。 这次会稽郡之行,千秋社覆灭,再无人来找方斗寻仇。 但是,此战见识到一众法师,不管是章老祖、左右两长老,还是三家的钢鞭道人、闻先生和天王殿罗汉,亦或是最终出场、横绝不可一世的明忝,都让方斗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 要变得更强啊! 但是,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哪位是晋陵郡,鸡鸣庙的方斗师傅?” 忽有一人绝尘而来,对着人群中大声呼叫,“官府急信,必须送交本人!” “这儿,方斗在这儿!” 奇烈抬手招呼,一边笑着对方斗说,“肯定是你杀了千秋社左长老,官府都知道了,来信嘉奖你!” 候六哥笑着反驳,“哪有这么快,官府的效率,奇烈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过了片刻,来人出现在方斗面前,双腿贴着甲马符,竟又是一位‘马信郎’。 “方斗师傅?” 方斗点了点头,马信郎从怀中,抽出一副画像,确认再三,没错了。 “这是晋陵郡冠子清县令,向你传达的公文,请签收!” 嗯,说是公文,实则是一个包裹。 方斗拆开包裹,里面躺着两枚五十两的官银,连同一封书信,一张文牒。 拆开书信,上面写着冠子清的通知。 方斗代表鸡鸣庙,被选中上京,参加佛诞节,为太后六十大寿诵经祈福。 一百两官银,是路上的盘缠,由朝廷调拨。 放在旁边的文牒,则是途径各处官府,用来查验身份所用,而且持着这张文牒,可以入住驿站,吃饭住宿。 第两百四十五章 奇怪了 方斗这边看得入神,旁边奇烈心头好奇。 “方斗,看什么呢?” 民间术士,对官府有天然敬畏。 现在是太平盛世,官府威严甚重,朝廷有名教、法家、兵家、墨家、农家等各家,盛世鼎盛无比。 别的不说,但凡是术士,闯入官衙中,势必受到压制,一身实力削弱得七七八八,连普通的捕快都能捉拿。 更别说,结成战阵的兵马,在兵法大家率领下,可以屠鸡宰狗般,肆意杀戮民间术士。 久而久之,民间术士也知道,平时混口饭吃,骗骗老百姓,都在官府的忍耐范围内。 但想装什么傲视王侯的高人,对不住了,借头颅一用! 朝廷收服了名教,拉拢了道家、释门,根本不怕零散的民间术士扎刺,这就是底气所在。 换句话说,能和官府拉上关系的民间术士,都不是一般人。 “奇烈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 奇烈想了想,“八月初六啊!” “啊呀,时间不多了!” 佛诞节,也是太后六十大寿,就在来年的四月初八。 参加如此隆重的节会,起码要年前到京城,才能准备后续的事宜。 难怪冠子清要派人送来急信,方斗的名字已经报上去,若是误了佛诞节,连带他这个举荐人都要被问责。 “那个,方斗兄弟,信里究竟讲些什么?” 奇烈还是好奇,忍不住问道。 方斗合上信件,平淡说道,“当地县令,举荐我参加佛诞节!” “什么?” 一旁的引火老人,冲到方斗面前,“这是真的吗?” 奇烈见师叔比自己还激动,后退几步。 “这是县令所书,还能有假?” 方斗递出这封信件,心想县令够意思。 强如福元寺,也才八人名额,为此了双方佛子明争暗斗,最后要靠斗法才能分出胜负。 按照信中所说,天下名刹古寺均有定数,朝廷分派到每个寺庙的名额,都是有定额的,不能加也不能减。 但到了县令冠子清这边,他身为名教子弟,又是墨林院高徒,有资格推荐一名高僧入选。 这个名额,独立与福元寺外,和尚们无权干涉! 别看方斗说得轻描淡写,但饮火老人听在耳中,却感到心脏狂跳。 这次佛诞节,虽然只请了天下僧道,但在民间术士中的影响,半点不小。 饮火老人眼中,更多是羡慕加嫉妒。 参加佛诞节,意味着能初入皇宫,见到九五之尊、皇子皇孙,更能结交百官贵人。 这般场景,任何一个民间术士,做梦都想得到。 饮火老人已经是一流术士,在民间术士中,已经走到头儿了,平日过得仍旧非常拮据。 想要找到隐居修行的山川,都要以真金白银铺路,打点好当地官府,否则被人家一纸文书判定为‘占山为王、图谋不轨’,那就惨了! “方斗啊,你将来若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们!” 奇烈听师叔解释完,乐呵呵拍着方斗肩膀,这汉子,仿佛生来就不知道嫉妒为何物! 候六哥双目发亮,缠着方斗,“去了京城,务必替我去看看,皇宫正门前的行天华表旁,有两尊镇脉金人!” “那两尊金人,是墨家先贤所造,是机关术登峰造极的造物!” “什么?” 方斗一边答应,一边心里打鼓,我真不是和尚啊! 这一点,县令是知道的,偏偏将我推荐上去。 天王殿的罗汉,得到这个消息,震惊的当场起身。 前来报信的年轻和尚,嫉妒不已,凭什么乡野间的一条杂鱼,竟能有这般逆天的运气。 冠子清手上的名额,福元寺不是没想过,但此人身为名教子弟,对释门敬而远之,根本搭不上话。 谁能想到,竟被方斗钻了空子。 须知,福元寺的八人名额,入选的不是监院就是首座,连他这位罗汉都威能入选。 “阿弥陀佛!” 罗汉双手合十,他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内心生出三毒,影响了心境。 “尊者,该如何是好?” 罗汉见眼前僧人,急得满头是汗,叹了口气,问道,“那不成,你还想将这个名额抢过来?” “有何不可?” “别人凭本事挣来的机会,你有什么资格抢走!” 天王殿罗汉又说道,“再说了,他和戒严、戒行是至交好友,你确定,你有这个能力得罪他?” “给我诵经百遍,直至涤平妒心为止!” …… “嗯!” 钢鞭道人惊讶抬头,“击杀明彦的方斗,竟被选中入京,参与佛诞节?” 他是挂印观的人,对这个并不看重,毕竟观主明皋,出入皇宫也不是什么难事。 “方斗,他是释门子弟,怎么不见福元寺的人和他说话?” 几位晚辈面面相觑,“这个,我们实在不清楚!” “但是,鸡鸣庙就在福元寺隔壁,双方若说没什么关系,那也不现实!” “我知道了!” 钢鞭道人挥退众人,心想,释门那帮秃驴,手伸得够长啊。 原本还以为,方斗是旁门出来的年轻人才,如今看来,早就被释门打下标记,争取过去了。 “哎!” 联想到挂印观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凤德死了,钢鞭道人内心抽搐,都是他大意所致。 这位冷酷强硬的道士,私底下,竟有些老泪纵横。 …… 闻先生更干脆,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来找方斗。 “你竟然认识子清,怎么不告诉我?” 原来,闻先生和冠子清,还有一份渊源在。 冠子清年少得志,入选墨林院中,即刻拜入某位大儒门下。 那一年,闻先生再次名落孙山,混混沌沌闯入漫天风雪,结果在街头昏倒。 醒来时,身旁火炉温暖,伴随着黄酒冒泡的声音。 一壶黄酒下肚,闻先生活了过来,又得了冠子清赠送盘缠,得以回到家乡会稽郡。 对闻先生来说,冠子清对他,有救命之恩。 “方斗啊,连子清都对你赞誉有加,看来我没看走眼!” 闻先生顿了顿,取出一块龟甲,“你此次上京,路上多有危险,这块龟甲送给你,或许能免去一次凶灾!” 方斗掂量几下,龟甲泛着乌光,沉甸甸很是压手,看来是好东西,也不退让,就此收下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风雪驿站 “笃笃笃!” 漂泊旅途,官道旁的一处驿站,土墙草瓦、满目疮痍,门前还有弯弯曲曲的圆木,竖在地面当做拴马桩。 此刻已是深夜,突然有人敲门。 驿站破旧,今晚当值的,都是几个老驿卒,最年轻的也都胡子灰白,走路直不起腰了。 几个老驿卒,正在草棚下,围着篝火烤手,听到敲门声,均有些不满。 “管头儿,这个时候,谁来敲门?” 被称为管头儿的老人,须发皆白,腰间挎着腰刀,这是身份的象征,他是此地最高掌管,驿长。 “咱们干这行的,不管黑夜白天,但凡有紧急军情、快送,就要开门迎接,老刘头,去开门!” 驿长发话,老刘头不情不愿,离开篝火旁,旁边两个老汉趁机占了他的位置,美滋滋把手伸向火堆。 “谁啊!” 老刘头心里有气,也不开门,隔着驿站的木门发问。 外面传来个温和的声音,“劳驾,我是路过的……僧人,想要去京城办事,想再次借宿一宿!” 门外,方斗摸了摸怀中的文牒,心想头一次用,这玩意应该有用! 老刘头当即喝道,“驿站是官府要地,只接待官员往来,出家人去三十里地外的寺庙挂单!” 他嘟囔着,正要转身回去继续烤火,突然耳边风声大作,驿长已经来到身旁,满脸惊恐看着他。 “你找死吗?” 驿长表情扭曲,显然被吓到了,压低嗓子朝他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去京城的和尚,是你能招惹的吗?” 驿长毕竟是小官儿,消息来源更为广泛,听说过‘佛诞节’的事情。 前不久,隔壁县的驿站,发生一件事情,让所有驿长都牢记心中。 当时,驿站收了一批贡品,天明就要转运,驿长带着众多驿卒日夜看管,生怕除了纰漏。 按照朝廷管理,贡品若是丢失超过一成,看管者着即斩首,不比交有斯问罪。 所以,整个驿站上下,如临大敌。 可是当晚,就有一群和尚手持文牒,说是要上京城,路过此地入住。 驿长见他们人多,生怕手脚不干净,又见到和尚有夜间点灯念经的习惯,委婉说驿站已满不能接待。 谁想到惹了马蜂窝。 这帮和尚可不是善男信女,当场围着驿长和众多驿卒一顿打,连同贡品都扔出驿站外头。 驿长被打得头皮血流、昏迷不信,被拖到后院牲口棚躺了大半夜,也不送医馆救治。 等和尚们第二天离去,驿卒们请来大夫,发现驿长已经凉透了。 这还了得,驿长再小,也是朝廷命官,竟被活生生打死了。 驿站众人立刻上报当地长官,说是驿站出了人命官司。 当地长官得知消息,派人一路追上这群和尚,结果呢…… 和尚屁事儿没有,拍拍屁股走人,反倒是驿站中人被训斥一顿。 情况清楚了,人家是参加佛诞节的高僧一行,肯屈尊入住驿站,那是本地的荣幸,结果被你拒之门外,这像话吗? 结果就是,驿长死了也白死,至于乱丢乱扔折损的贡品,都算在众多驿卒头上,砍了七八颗脑袋才罢休。 “老刘头,你这夯货,想连累咱们都没命吗?” 驿长气急了,拔出腰刀,连刀带鞘,朝老刘头脑袋打去。 老刘头也是油滑之人,抱着头往后退,“唉哟,唉哟!”不知不觉已经将开门的位置,让给了驿长。 驿长松了口气,拉着木门打开,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这位高僧,请进!” 方斗愣了愣,见到驿长,当即问道,“刚才不是阁下应门?” 驿长客气笑道,“客人请进,外面风雪大,小心冻坏了身子。驿站里人太多,总有没见识的,千万别放在心上!” 方斗扫视四周,这驿站也不大,统共间土屋,几个老头坐在草棚下烤火。 “高僧,听闻您是入京办事,可否?” 驿长热情笑着,搓搓双手,看着方斗也不催促。 方斗恍然大悟,从怀中掏出文牒,“请看!” 驿长小心翼翼接住,翻看几下,确认无疑。 眼前这年轻的和尚,就是入京参加‘佛诞节’的高僧,刘老头这不长眼的,险些连累整个驿站。 本地长官早已发话了,要好生接待来往的僧人,若有怠慢,被打死了也没人替你出头。 “高僧,请进屋休息!” 驿长提起灯笼,为方斗照明前路,带他走进屋内。 出乎意料,屋内没人,地上有火坑,燃烧暗红色木炭,很是温暖,和外界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方斗背过身,看向外面的驿卒。 “外面冷,他们怎么不进来暖和?” 驿长神情一暗,笑着回答,“咱们是贱吏,没资格进屋,只有过往的官员家眷,才能住在驿站内。” 接着,他又解释道,“我们在当地各自有家,等当值完了,就能回各家休息!” 方斗听完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 “有劳了,这些钱,给兄弟们买酒,暖暖身子!” 不等驿长推辞,方斗转身进了屋内,对着炭盆拍打身上的雪花。 驿长走出屋外,来到草棚下,早有机灵的老汉,让出最靠里面、最暖和的位置,急吼吼,“管头儿,坐这儿,这舒坦!” 老刘头迫不及待问道,“驿长,这和尚凶不凶。” 问完后,他盯着驿长左右两张脸,看看有没有耳光的痕迹。 驿长掏出方斗给的碎银,在篝火照射下,熠熠生辉。 “算是咱们的运气,遇到了善心的和尚,还给了这么多赏钱!” 这世上的和尚,好坏都有,但总体来说,大部分如同打死同僚的一般,都是凶神恶煞、不能招惹,但也有例外,想今天这个年轻和尚,挺慈眉善目的,出手还大方。 这把碎银,怎么着也有四五两,这可是一大笔钱。 这驿站里的一帮老弱,每月的俸钱,也就二三两银子。 一众老卒见了,欢呼雀跃起来。 老刘头伸出双手,“驿长,交给我,我去买酒肉!” 驿长也不理他,指着左边一个憨厚的老汉,“你去!” 第两百四十七章 老卒夜话 方斗入屋内安歇,将身上水汽烤干,总算觉得暖和起来。 自从出了会稽郡,他一路北上,先是趁着江水未解冻,从江宁郡过了长江天险。 到了北地后,方斗发现路况越发不太平了。 路过的山头,不是被身怀绝艺的山匪霸占,就是有成了气候的精怪盘踞、吞吃过往行人。 先前,方斗在江南之地,以为身处太平盛世。 但这一路走来,他才发现,看似太平的天下,实则早已隐患重生。 方斗遇到的在外行商,少则数十、多则数百,都是前后连成车队,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方才敢上路。 路过的险要小路,甚至能在沟壑中,看到白骨、碎木等,都是独身上路被杀的商人旅客。 “世道,这是什么了?” 一路上,方斗手下的性命,早已有几十条,不光有妖怪,还有不长眼的强人盗匪。 有时候,人心若是恶毒起来,做事比妖怪更灭绝人伦。 唯一的收获,方斗的飞剑,磨炼得更加锋利。 杀戮,本就是飞剑的养料。 灯花爆开,惊醒方斗的遐思。 方斗抄起剪子,将过长的灯芯剪掉,烛火平稳下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白三才赠送的青铜匕首,把玩片刻收起。 再然后,方斗召出米斗的虚影。 一把把开始抓米,直到最后,抓出了……第五下半斗米。 是的,这段时间,方斗已经突破四的极限,开始抓出第五斗米。 白三才赠送的青铜匕首,果然是堪比道袍、天罡法坛和轻影钱的宝物,帮助方斗更突破一步。 片刻过后,方斗身旁,已经堆积如山的百米,若是让外面驿卒见了,必定会惹来麻烦。 若还在鸡鸣庙,有的是米缸装米,但现在是身在外地! 方斗也不紧张,对着米斗虚影一指,“收!” 奇异一幕发生了,地上的白米,如同流水般,汇聚到半空,仿佛涌入透明的口袋中,渐渐消失不见。 ‘储物空间’,这是五斗米后开启的全新功能。 方斗意外发现,从米斗中抓出的白米,最终还能送入米斗当中,这可是太欢喜了。 他每日都坚持抓米,但白米太多,怎么也吃不完,只要放在米缸、地窖当中,越积越多。 有时候,方斗也想,自己怕不是来了假的仙侠世界,怎么传说中的储物袋、百宝囊,一样也见不着? 这回好了,金手指升级,终于开启‘储物空间’了。 但是,突破五斗米的米斗,内部空间限制很大。 首先,米斗之内,只能放入方斗抓出的白米,其他来源的粮食,一粒也放不进去。 其次,普通物品,也休想进入米斗内部,除非是道袍、天罡法坛、轻影钱和青铜匕首同等级别的宝物。 方斗起初还很欢喜,得知这些限制,总算死心了。 这就是个‘傲娇’的法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东西,都能放进去。 得,即便如此,方斗已经很满意了。 从四到五的突破,方斗已经在思索,米斗的极限在哪里? 若他所料不差,应该在九到十之间! 十个半斗米,合起来正好是五斗米,嗯,…… 方斗想到这里,猛甩自己一耳光,想什么呢?邪教绝不能搞,这是红线。 只是不知道,一旦突破了五斗米的极限,这枚金手指,将会升级出多少逆天的功能? 方斗很是期待。 抓完白米后,方斗再度修炼起来。 自从离开会稽郡,方斗日夜苦练,修炼食气法和紫府神雷,不断提升自身境界。 “烧土出水!” 方斗取出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这四个大字,得来不易啊! 他路过江宁郡,听说当地一位老人,算卦灵验之极。 若是在前世,方斗也就当成是骗子,但这次他当真了,上门相求。 那位老人起初也是云山雾罩,一番常规操作,就要把方斗当成其他客人打发走。 直到,方斗不经意,露出闻先生赠送的龟甲,老人才改变了态度,为方斗用心算了一卦,给出‘烧土出水’四个字。 这四个字,若是单独看来,就是没头没尾。 但方斗却心知肚明,这句话指出了他接下来修炼的方向。 当时方斗请卦时,心中所想的,正是紫府神雷的修行。 烧者,火也;土,更是一目了然。 烧土出水,正是要会合火、土之力,攻破下一个难关,肾水玄武。 目标明确,接下来的修行,还算是难事么? 方斗自豪笑着,我不近女色、清心寡欲,腰子绝对原封,这一关算个事儿么? 啪! 方斗的脸,一直疼到现在。 肾水玄武,从出发到现在,进度缓慢,似乎卡在这里了。 “哎,强求不得!” 方斗收起那张纸,掏出钢杖,轻轻抚摸。 行路以来,斩杀贼人、妖怪,染血更多,飞剑凶性更强,入门层次的一收一放,早已步入圆满。 方斗内心,早有冲动,要进行第二层的修炼。 但是,理智遏制住这股冲动。 方斗早已有了疑惑,如果说飞剑为了杀戮而生,那么世间可有一物,最终能降服此物。 如果不能解决这件难题,飞剑将最终发展成怪物,甚至为祸苍生。 飞剑寄托在钢杖上,嗡嗡鸣叫,像是驯服的猛兽。 这时候,屋外响起劝酒的声音。 驿卒花光所有银子,买来五坛粗酒,连同花生米、鸡爪、猪下水等下酒菜。 围着篝火稍微烘烤,酒香变得浓烈起来,连带着肉香飘逸,守夜的驿卒们,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酒一到、话就多! 驿卒们,开始天南地北互吹起来,这个说自己曾在边境轮戍,那个说自己曾为大官的门将。 老刘头拼命啃肉菜,和同伴抢酒坛,抢在众人前混了个半饱,终于打着饱嗝,开口说道。 “你们可曾听过,最近有人散尽家财,为亲寻仇的故事?” 驿长听了,皱眉道,“莫非是,你说的是盗墓贼,廖五?” 提到廖五这个名字,一帮老汉们,均停下酒碗,神情唏嘘。 “哎,是个义贼,也是个苦命的人!” “人都死了,你提他做什么?” 老刘头脸色通红,兴奋道,“这里面的内情,你们相比也不知道,让我一一为你们道来!” 第两百四十八章 湿鞋过坟林 廖五,在本地出身,因家境贫寒,幼年离家讨生活。 谁也不知道,一别多年,等他回到家乡,已经成了厉害的盗墓贼。 此人拜过风水师,懂得点穴定位;在义庄当过职,精通守阴避邪;也曾走南闯北,练过刀枪拳头。 一声精湛本领,廖五闯荡四方,曾夜盗十墓,全身而退,闯下赫赫大名。 明面上,他却是一位大商人,谁也不知道,廖五家中万贯钱财,都是他挖坟掘墓得来。 也不知为何,一别多年,廖五突然回归家乡。 这人也不忌讳,回家第一趟买卖,就连夜开张。 老刘头说到这里,“这廖五挖坟掘墓,干尽伤天害理的勾当,也该有此报应?” 那天夜里,廖五带着新收的傻徒弟,一路找到白天踩点的墓地。 这家人是富贵之家,从汉玉墓碑,再到坟墓的形制,连同祭品的规格,都能看出家产不菲。 廖五的规矩,闯阴宅,绝不过问阳间的情况。 若是这家人乐善好施、行善积德,他若得知了,反而不好意思下手。 廖五走到半路,突然闻到一股湿气,回头看去,勃然大怒。 跟在他身后的傻徒弟,不知为何,竟然踩了一处水塘,提溜着湿鞋一路走了过来。 “你他么的,湿鞋过坟林,找死吗?” 廖五气得大骂,打得傻徒弟嗷嗷直叫。 廖五也是气急了,往日跟了他五年的徒弟,前不久,在探一处古墓时,被僵尸咬死,吸干了鲜血。 最后,廖五动用了压箱底的本事,才从僵尸手下逃生,没了最重要的助手,买卖也暂且停了,只好回乡办事。 这个傻徒弟,还是半路捡回来,没想到做事笨手笨脚。 “各位,可知道‘湿鞋过坟林’,有什么忌讳?” 老刘头朝着各位老汉,得意晃了一圈,解释起来。 “坟墓之地,最忌讳湿气、水汽,概因死人长眠,本已一了百了,若是被湿气惊动,极有可能尸变。” “鬼,怕火喜水,也是同样的道理!” “各位,没看到清明上坟,一家人都要打扮得清清爽爽,没人敢穿着湿衣湿鞋,免得冲撞了先人!” 说了一圈,老刘头又回到廖五的故事上。 傻徒弟泪汪汪,将湿鞋扔了,光着鞋袜跟上去。 廖五心情还是不好,心想今晚这单买卖,要不就别做了。 但他心里舍不得,这趟归来,廖五最大的心愿,是找到他幼年失散的姐姐。 听老家来信,姐姐嫁给一个大户人家,生活美满,廖五就想着回来看看,顺便留些钱财。 从小起,姐姐就爱护廖五,替他挡了不少打骂。 等到父母双亡,还是姐姐进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典了一笔银钱出来,廖五才得以外出闯荡。 这个姐姐,是廖五此生唯一的亲人。 想了想,廖五心里发狠,做完这一单,明天就去见姐姐。 傻徒弟对着墓碑点香,拜了三拜,念叨,“得罪莫怪!” 廖五则是站在后方,啪嗒两声,将墓碑推倒。 傻徒弟欲言又止,“师父,我看这坟里,倒像是埋了两个人!” 廖五奇了,“你这傻小子,怎么知道?” “墓碑上写的!” 傻徒弟乐呵呵说道。 “别说话!” 廖五和傻徒弟,两人动手,将坟头挖开。 棺木暴露在外面,竟是刚下葬没多久,连红漆都还新鲜。 傻徒弟虽笨,但被他带在身边,调教了许久,倒也能帮得上忙,吭哧脚下,将棺材盖的铁定都起出来! 廖五将棺材盖推出,见到里面场景,倒吸一口凉气。 棺材里面,的确装着两个尸体,一男一女。 但是,女尸身体扭曲,表情狰狞,就像是……活生生憋死的。 廖五头皮发麻,再看斜靠在旁的棺材盖,上面布满血手印。 “活埋!” 走南闯北,廖五也算见多识广,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 总有些大户人家,说是女子贞烈,为亡夫‘殉情’,但实际上,多半是活生生埋入棺材里。 当然了,豪门大户的女儿,不必担忧有此下场,遭受如此惨绝人寰待遇的,多半是贫苦人家的女儿。 廖五叹了口气,转过身,“傻小子,把棺材盖合上!” 棺材里面,有头面首饰、金银玉器,但他一件也不想动。 傻徒弟急了,“师父,贼不走空,这是你教我的!” “这女子够可怜了,别让她死后不得安生!” 廖五跳出墓穴,走到旁边,将墓碑扶起来,就要重新竖好。 突然,他看到墓碑中一行字,如遭雷劈。 “江门廖氏!” 廖五一把摔下墓碑,踉跄冲下墓穴,将傻徒弟推开,掀开棺材盖,双手颤抖抱住女尸。 不顾尸身发臭,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平女尸扭曲的面容。 “姐,怎么是你?” 廖五抱着女尸哭出来,这些年来,记忆中的姐姐,就这么变成冰凉的尸体。 “我本就知道,干这行伤天害理,会遭报应,所以我终身不娶,无妻无儿。” “可我怎么知道,会报应在你身上!” “姐,你死的好冤!” “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你活埋的?” 老刘头语气悠悠,“你们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诈尸了?” 一个老汉听得入神,酒碗歪倒,酒液流光了也不知道。 “当然不是!” 老刘头神情倨傲,颇有‘你们以为是鬼故事,老子偏偏要反套路’的得意。 “你们可知道,廖五的姐姐,嫁入了咱们当地,那个大户人家?” 一个驿卒早已看不惯他故作神秘,抢着说道。 “谁不知道,乃是满门书香、官宦世家的江氏人家?” 有人反映过来,指着老刘头质问起来。 “老刘头,你刚才说,江家活埋儿媳,这件事情太严重了,你别灌了几口黄汤就胡乱说!” 去年,江家还上表朝廷,说家中节妇,在儿子病死后殉情而死,夫妇生同衾、死同穴,引为一桩佳话。 如果按照老刘头所说,江氏儿媳,也就是廖五的姐姐,不是殉情,而是被活埋,这要事流传出去,可是一桩惊天的丑闻。 儿媳不是奴才,不能随意打杀,闹不好是要出人命官司。 老刘头又说了,“廖五已死,廖氏家中无人,没苦主,怎么打官司?” “哎,玄武镇这一块,江老爷家,谁敢惹?” 屋内,方斗睁开双眼,啥,玄武镇? 第两百四十九章 衣冠禽兽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老刘头多说,众人也都知道了。 前段时间,本地长官接到举报,说是有大盗廖五,悍然闯入江家为祸,杀伤了十几人,最终被‘义民’击毙。 事后,廖五尸体不翼而飞。 当地老百姓私下猜测,是江老爷家将其碎尸万段,以做泄愤。 廖五衣锦还乡后,将万贯家财散尽,赠送当地的贫苦人家。 他脾气古怪,专门挑那些家里有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活的,上门送钱,要求他们把女儿接回家养。 “那些大户人家,都是吃肉喝血的畜生,别害了你家女儿!” 那些人家虽然奇怪,但廖五给钱多,只好一一照办。 最后,廖五将家财散尽,身边只剩下傻徒弟,也被他赶走了。 第二天,传出廖五闯入江家,最终被杀的消息。 老刘头摇头晃脑,“哎,这廖五打听到,自己的姐姐,嫁给了江家的三公子,本是为了冲喜。” “这江三公子,从小就是药罐子,一直病恹恹的,成亲之后也没能好,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最终一命呜呼!” “廖五的姐姐,从小干粗活长大,身体健壮,竟也跟着江三公子去了!” “原本众人就有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江家老爷,饱读诗书、道德之士,竟生了一副铁石心肠!” 众人纷纷惊叹,廖五是盗墓贼,死有余辜,但江老爷此举,也太过狠毒了。 名教中,的确有‘守贞’的要求,却并不强求。 江老爷却在这方面走火入魔,硬生生活埋了儿媳,却上报成‘节妇殉情’。 在他翻云覆雨的手段下,廖五想要寻仇,也被扣个大盗的帽子,被杀后死无全尸。 “哎,这些豪门大户,太脏!” 驿长轻叹口气,“不要多说了!” “就是就是,老刘头,你这是诚心恶心咱们,该打!” 老刘头笑眯眯,“我自罚三杯!” “美得你,酒本来就不够,你给我住嘴!” 屋内,方斗轻叹口气,抚摸钢杖,又要杀人了。 他先前接触到的名教中人,不管是书生严思贤、御使向光明,亦或是县令冠子清,开明却不迂腐。 以至于,方斗对名教的感官很好,却忽略了,名教当中,更多的是礼教吃人的禽兽。 江老爷,就是此类禽兽的典范。 他为了‘守节’,可以活埋儿媳,可谓是狼心狗肺。 方斗听得杀心大起,握住钢杖,就要趁夜外出办事。 “笃笃笃!” 门外又有人敲门。 老刘头听了,不满嚷道,“又有和尚?” 驿长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见到一个傻小子缩在门窝,鼻孔挂着两根冰棱,对着他咧嘴傻笑。 “咱知道规矩,不进门,讨一口热水喝,不然就冻死了!” 驿长摇摇头,“别愣着了,进来!” 傻小子被带入草棚,烤了片刻火,才缓过神来。 “小子,怎么大冷天,你不在家带着,出来干什么?” 傻小子嘿嘿笑道,“办事,办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就回老家种田,再也不出来了!” 他朝驿长笑道,“老叔,我一直以为,你们这地方没好人,但今天见了你,才知道我错了,还是有好人啊!” “能喝酒?” 有个老汉,见他冻得可怜,递来小半碗残酒。 “能,怎么不能?” 傻小子端着酒碗,喝了几口,眼泪刷刷掉下来。 “老叔们,你们真好,让我想起师父了!” 从刚才起,老刘头一直盯着傻小子,听他说出这句话,一拍额头,“啊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廖五的傻徒弟!” 傻小子黑着脸,威胁道,“你把那个傻字去掉!” “你这孩子,还敢逗留,江家的爪牙到处在找你!” 傻小子抹抹眼睛,“我知道,但师父的遗体要下葬,就是再危险,我也要办完再走!” 几位驿卒,心想这傻小子重情义,倒也不枉廖五带他。 驿长有些奇怪,“你师父被江家杀了,遗体不是没了吗?” “我师父,有一手绝活,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烟雾消失!” “当天,他被江家的狗腿子围攻,身受重伤,杀了十几个人,总也不甘心,但实在撑不住了。” “他施展绝活逃走,当夜就死了!” “死前他告诉我,要把遗体,葬入姑姑的墓穴!” 傻徒弟真是傻,这等机密要事,竟一五一十,对着几个先前还不认识的驿卒说出来。 驿长叹息道,“这廖五,也是重情之人,死后还想和姐姐同葬!” “我看未必!” 老刘头幸灾乐祸,“廖五这招太毒了,从今晚后,他葬在姜家三少爷的墓,每到清明重阳,都被江家族人祭拜。” “让仇人三跪九拜、香火供奉,这仇也报的太爽了!” 傻小子听了,琢磨过味儿,“原来师父是这个打算,太聪明了,难怪平时都说我笨!” 他性情单纯,见师父死了,自己无力报仇,心灰意冷,只想回乡下种田,现在听老刘头说了,心里痛快不少。 “恐怕未必!” 不知何时,方斗已经出现在草棚中,提起一个酒坛,摇晃几下,还有三两口酒,尽数倒入口中。 酒水酸涩粗冽,入口如刀子,但却带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各位还记得,湿鞋过坟林吗?” 老刘头连忙举手,“这是我说的,有问题吗?” “当时傻徒弟误打误撞,踩着湿鞋进入墓地,本就是不祥之兆。” “若非廖五是亲人,至亲重逢抵消怨气,廖五的姐姐早就尸变,化作厉鬼冤魂索命!” “廖五是盗墓的行家,必然精通条条道道!” “如今,他将自身尸体,葬入墓穴中。” “诸位想象,至亲之人的血肉,再加上廖五姐姐被活埋的怨气,二者结合起来,将会发生什么?” “身葬仇人穴、以身祭血亲!” “这廖五,是个狠人!” 哐当,一个老汉手抖个不停,酒碗掉在地上,摔成五六瓣。 驿长听得遍体发寒,连同旁边提起话题的老刘头,也是面色苍白,聊天聊出鬼来,这不是自己找事儿吗? “多谢款待,酒不错!” 方斗转身走入屋内,留个众人一个背影。 傻徒弟嘿嘿笑着,“这和尚说话真好听,我师父本就该这么厉害!” 这下子,没人敢接话了! 第两百五十章 家宅不宁 “嗷呜!” 令人胆寒的吼叫声,在江家宅院四周响彻,吓得满门上下鸡犬不宁。 这吼叫声,不像是任何猛兽的吼声,却比任何猛兽更加疯狂、暴戾。 宅院里的有些孩童,被吼叫声吓得抽搐、心悸,口吐白沫。 甚至有些大人,也被吓得脸色蜡黄,险些吐出黄胆水。 江家的满门青壮,连同家丁护院,全都聚集到门口,手持棍棒刀枪。 江老爷花甲之年,身体健壮,手持一把宝剑,银光闪闪,姿势如卧松,可见功底深厚。 “老爷,恶鬼又杀过来了!” 吼叫声过后,黑风滚滚,朝江家宅院大门冲来。 “想杀进来,没那么容易!” 黑风冲到门口,突然停下,从上方牌匾,投射下金光,四个大字‘道德人家’。 吱吱吱,一股黑烟腾起,响起痛苦的嘶吼声。 江老爷提起宝剑,朝着前方一剑戳去。 黑气当中,浮现一个身穿寿衣的女子,表情痛苦,但脸上双手都开始腐烂。 “你这贱妇,死后还敢折腾,真以为我江家没规矩吗?” “你生是江家的人,死也是江家的鬼,想炸刺儿,休想!” 江老爷一指身后牌匾,“此乃当今圣上所赐,有天子印玺留章,我江家有此宝镇宅,岂是你区区恶鬼能肆虐的?” 女鬼猛抬头,乱发间的脸庞模糊,只见到两双血泪痕。 她正是廖五的姐姐、江家三少的媳妇,身上所穿的衣物,还是下葬的寿衣。 “来人呐,给我打出去!” 一帮见状的家丁,见女鬼痛苦挣扎,举着棍棒上前痛殴。 突然,女鬼身旁黑气浓厚起来,猛地张口吞吸。 走在前头的七八个家丁,如同皮口袋软倒在地,身上精血骨髓,都被隔空吸干。 “鬼啊!” 剩下的家丁,唯恐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屁滚尿流逃走。 “都是一帮废物!” 江老爷气得不行,“我江正道,一生恪守礼教,行得正做得直,阳间的活人尚且不怕,岂会畏惧这阴间的恶鬼?” “来人呐,给我关上大门!” 他提着宝剑,转身边走边问,“中平观的道士请来了吗?” 江老爷虽也是名教子弟,但毕生精力,都在读书做官上,于修行一途荒废许多。 今日恶鬼上门,勉强能守住,想要出手灭鬼,就远远不足了。 此外,也有心虚的原因,毕竟儿媳妇的死,是江老爷不能启齿的隐私之事。 心中有愧,名教的许多手段都失灵了! 眼下,唯有邀请专业的道士,前来斩杀恶鬼。 大门关上,女鬼不肯离去,仍在围绕着高墙,时而高声怒吼、时而低声哀泣,声音遍布江家。 内宅中,江家二少的房内,二少奶正在哭着抱怨。 “你们江家人做的孽,怎么要牵连我头上?” 二少奶是郡城大户人家出身,也是官小姐,平素养尊处优,何曾见过鬼敲门这等刺激的事情? “你就少说两句?” 江二少听得心烦,外面是女鬼哀嚎,屋内又是娇妻哭泣,吵得他脑仁疼。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三房家的那位,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少奶想起廖氏,心神就回到那天,她偷偷见到的惨事。 她不喜欢廖氏,这农家出身的女子,平日里土里土气、粗手大脚,妯娌们聊天时,她也插不上嘴,不懂胭脂、不懂首饰。 偏偏家里有活干时,廖氏忙前忙后、乐得不行,啊呸,天生的贱骨头。 可是,二少奶也没到,这傻里傻气的村妇,怎么就死了? 那天晚上,江三少守灵夜,其他家人都睡了,只有廖氏还在守灵,在铜盆中烧纸。 江老爷带着两个老家仆,走到廖氏面前,笑眯眯问道,“今天辛苦了!” 廖氏见公爹来了,急忙起身相迎,“爹,这么晚了,你来做甚。外面风大,灵堂有我看着,你回去休息便是!” “哎,你是个懂事能干的孩子,只可惜三儿死的早,没能留下一男半女,你在家里的日子,日后怕是不好过!” 江老爷声音慈祥,突然话锋一转,“你和三儿感情深,可曾想过随他而去?” 廖氏是农家出身,没什么学问,起初没听懂话中意思,片刻后脸色煞白。 “爹,我不想死!” 话没说完,两个老家仆走到她背后,从袖口抽出白布,缠在廖氏的脖子上收紧。 二少奶那天,也是凑巧,心里烦的睡不着,到庭院里走走,不知不觉到了灵堂前,见到这惨绝人寰一幕。 这位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生平第一次,见到活人被勒死,方才知道,人被勒死时,面目狰狞、屎尿气流、气味难闻。 第二天,传来消息,三少奶‘悲伤过度’,殉情去了。 二少奶心头发凉,觉得这宅院,简直如同地狱,平时慈和的公爹、恭顺的老家仆,就是阎王和恶鬼。 她憋在心里,一直不敢说,今天恶鬼上门讨债,歇斯底里之下,吼叫出来。 二少爷听了,神态平静,“那又如何?”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让所有人心寒。 廖氏不明不白死了,江家虽然有人怀疑,但老爷一言九鼎,无人敢反对,就此匆匆下葬。 可是到了下葬当天,有人听到棺木当中,发出咚咚闷响声,抬棺的青年吓得不行,以为是诈尸了。 但江老爷却说,这是听错了,强令众人将棺材埋了。 事后才有人猜出,江氏压根没死,当时憋气晕倒,却又在棺材中醒了,以双手拍打盖子求救,无人回应,最终被埋入地下,活生生憋死了。 二少奶快崩溃了,“你们在杀人,知不知道?” 二少爷轻描淡写,“她一介农家村姑,有幸嫁入江家,已经是抬举了她,让她给三弟殉葬,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他放缓语气,保住妻子双肩,安慰道,“你娘家势力雄厚,这样的事情,绝不会落到你头上。” 二少奶这些天担心受怕,一边抽泣着抱怨,一边昏沉沉睡去。 宅院外,黑气滚滚,女鬼胸中怨气难平,吼叫声一阵接一阵,过了许久,又化作凄惨的悲泣声。 此地名为玄武镇,相传上古时代,乃是玄武从水中升起,才有了这片土地。 人杰地灵,生出许多读书种子,可今日,却发生这件惨绝人寰的悲剧。 第两百五十一章 不平 “和尚,你要来坟地,究竟想看什么?” 江家三少爷的坟前,傻小子问方斗。 天刚亮,风雪稍停,方斗就离开驿站,硬是要傻小子带路来了这里。 “看看现场,解答一些疑惑!” 墓碑被‘倒栽葱’埋在土中,后面的坟堆‘炸’了,四周都是浮土,唯独中央出现巨大凹坑,棺材化作一地碎木。 江家三少爷的尸体,连同廖五和姐姐的尸身,均不翼而飞。 坟堆四周,虽然经历风雪璀璨,还残留着符号、布置的痕迹。 “这是你做的?” 傻小子点点头,“师父说了,把他埋之前,要做这些事情。” 墓碑倒栽,血亲饲育,再加上四周的布置,可以看出,廖五这是摆了个聚煞的风水阵。 此阵一成,廖家大姑满腔怨气,便会破土而出,化作厉鬼,能在阳光下行走,厉害无比。 看眼前样子,此阵已经完成了使命。 “带路!” 傻小子神情不满,“还要带路?” “去江家,有好戏看!” 傻小子一听有戏看,来了精神,但看了眼土坑,“可是,我师父去了哪儿了?” “你师父,求仁得仁,不必担心他!” …… 天放晴了,但是江家宅院周围,黑气越发浓厚。 身穿寿衣的女鬼,腐烂的皮肤,开始收口合拢,变得和正常人无异。 浑浊的眼眸,变得黑白分明,转动起来,仿佛有了生机。 门后看守的家丁,见状连滚带爬,“老爷不好了!” 江老爷担心受怕一宿,刚睡下,就被吵醒了。 “怎么回事?” “三少奶她,活过来了?” 江老爷大怒之下,斥责道,“无稽之谈,带我过去看看!” 一众人到了门口,见到黑气丝丝缕缕消散,女鬼已经恢复生前模样,表情平淡。 “爹,媳妇回来了!” 廖氏栩栩如生,朝江老爷屈膝行礼,神态恭敬。 若她还是昨晚女鬼的狰狞模样,江老爷倒也罢了,见她这和常人无异的模样,后颈汗毛竖起。 “回魂尸!” 江老爷陡然想起,年轻时读过一本游记,见到类似的情况。 人死之后,若是惹了邪祟,或者化作行尸,后者化为游魂,前者有实体、后者虚无。 但有一种厉害,则是怨气太重,魂魄不能离体,拘束在肉身内,一同腐烂。 但若是有邪道术士,以邪法激发,便会养成一种名为‘回魂尸’的怪物。 回魂尸是半鬼半尸的存在,能自由切换行尸、游魂两种状态,法术难伤。 更难的是,回魂尸外貌和常人难无异,难以分辨! 眼前廖氏的模样,可不就是回魂尸? “你这贱妇,还不快滚!” 江老爷心里发怵,挥动袖子,“我已请来高人捉鬼,你死期不远了!” 廖氏柔媚笑了,“爹,你可冤枉媳妇了!” 如此放荡神情,往日里,绝不会出现在老实巴交的廖氏脸上。 江老爷回身,对牌匾行礼,“请御笔发威,斥退邪祟!” 牌匾上四个大字,陡然放出金光,对着廖氏身上一朝。 廖氏尖叫一声,刹那间消散无踪,看似灰飞烟灭。 等到金光散去,一缕轻烟落下,重新汇聚成廖氏模样,半点未损。 “爹,您老真要拦着媳妇,不让媳妇进家门?” 江老爷头皮发麻,脚步踉跄后退,“快,快关门!” 护院当中,很是有几个武林高手,闯荡过江湖,知道些驱鬼的法子。 上次廖五前来寻仇,就是被这些高手围攻,身受重伤后,不得不颓然离去。 “老爷,我来对付她!” 高手们手上刀枪,已然抹了狗血、鸡血,甚至还有童子尿,对着廖氏刀剑齐砍。 廖氏仍旧柔弱模样,尖叫着提起袖子,遮住脸庞。 转眼间,刀剑利器,齐刷刷命中廖氏身上。 滋滋滋,白雾升起,这些破邪之物,黑狗血、公鸡血,连同童子尿,如同落在火炭上,迅速蒸发掉。 “哎!” 廖氏发出幽幽一声叹,抬手轻拂,精钢刀剑纷纷变形,揉成大团废铁,哐当掉在地上。 “你们忠心护主,其心可悯,送你们下去,伺候三少爷!” 话音刚落,廖氏一步上前,微微张口,咬住某个高手的头颅,眨眼间将他嚼得稀烂,吞入腹中。 “恶鬼索命呀!” 高手们害怕了,可是逃不出几步,就被廖氏伸长胳膊,一一抓回,送到嘴边吃下。 片刻过后,江家宅院门外,地上遍布血迹,却没有半点尸体。 廖氏一步步靠近,“爹,放媳妇进去,我以后继续侍奉你!” 江老爷一阵晕眩,摇摇头,“你这贱妇,死了还不安身,滚、滚、滚!” “爹,媳妇舍不得这一家子,死也要死在一起!” 平淡之极的声音,远比前半夜的鬼哭狼嚎,更令人害怕。 宅院中,许多妇孺吓哭了,不停的求神拜佛。 “妖孽,休想嚣张!” 一枚铸铁风铃,旋转着从远处飘来,挂在宅院门庭上。 风掠过,吹响风铃,发出的铃声极具穿透力。 廖氏听了,神色一变,快速后退两步。 江老爷见到来人,大喜过望,“道长,你可来了?” 中平观是本地有名的道观,传承的是北地道宗路子,擅长画符做鬼、降魔除妖! 来人先是放出风铃,镇住江家宅院,随后快步赶来,朝江老爷行礼。 “抱歉来晚了,江老爷赎罪!” 江老爷摇头,“存异道长,你来的正好,这贱妇化身回魂尸,肆虐不休!” 存异道长,是中平观的一位道士,平素里负责行走各家,专门做镇宅、风水之类。 江老爷知道,此人有真本领在身,见他之后心安不少。 “噫,竟是回魂尸!” 存异道长神情凝重起来,回魂尸就不好办了,此物是鬼修求之不得的灵材,堪比一流术士的实力。 若是经过特别祭炼,数具回魂尸联手,可以缠住一名初等法师。 根据江老爷所说,这具回魂尸刚成不久,又是野生的,还是他能应付的。 存异道长,自身也是一流术士的高手。 “妖孽,还不快速速降服!” 廖氏摇摇头,“这江家满门,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无愧‘道德人家’的称号,小女子死也舍不得离开!” “你既然不知悔悟,我这就灭了你!” 第两百五十二章 一剑涤平 存异道长,不愧是中平观的得道高士,道法高强。 只见他桃木剑刺出,剑身环绕符影,化作一条长龙。 长龙扭动身躯,朝廖氏席卷过去。 廖氏神情大变,厉声叫道,“臭道士,你坏我好事,我让你数十年修行,一朝成空!” “好大口气,道爷等你过来!” 存异道长也不退缩,手腕抖动,桃木剑带动符影化作的长龙,瞬间绕住廖氏全身。 廖氏一转身,化作阴灵状态,漫天符影落空。 “去!” 存异道长变招,桃木剑脱手,手掌对着剑柄拍落。 下一刻,桃木剑化作流光,直插廖氏化作的阴风。 桃木剑既能斩杀行尸,又能灭绝恶鬼,的确非常厉害。 漫天阴风猛地抖动,瞬间还原成廖氏模样,她硬生生,挡住桃木剑当胸一刺。 下一刻,廖氏伸出五根手指,狠狠攥住桃木剑。 “臭道士,你也就这点能耐?” 存异道长一抬手,“愚蠢,你中计了!” 话音刚落,桃木剑瞬间裂开,当中飞出一道符箓。 这道符箓,可是正儿八经的道家授箓。 “四路鬼差,降服恶鬼!” 符箓微微震动,四周阴风大作,瞬间凝聚成漆黑的鬼影。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立着一具黑影,或手持钢叉,或拿着镣铐,朝廖氏一拥而上。 廖氏转身化作阴风,就要冲出包围,突然破空声起,漆黑锁链飞来,锁住她腰间。 “糟糕!” 锁链缠身,廖氏被克制了变化,无法飞走。 四名鬼差快步上前,哐当,脚镣锁紧;哐当,铁枷戴上! 两枚漆黑的铁叉,交叉着押在廖氏背上,将她打落尘土。 廖氏,终于动不了了,她纵然化身恶鬼,也不是道家符箓的对手。 此刻,她被四名鬼差看押,带着铁枷、手铐、脚镣,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存异道长缓缓舒出口气,朝江老爷拱手,“不辱使命!” 江老爷是退休官员,在朝中有同年、门生,实力雄厚,是各方巴不得结交的官绅。 这次有搭手相救的情分,想必今后,中平观的发展,能攀上江老爷的关系。 江老爷,也深知投桃报李的道理,客气道,“今日之事,多亏了中平观的道法高深,改日,老夫定当登门造访!” 这时候,廖氏表情狰狞起来,“你这道貌岸然的老匹夫,你先是勒杀、后来活埋,活生生将我这儿媳逼死,也有脸挂着‘道德人家’的牌匾?这皇家御笔,竟落入江家这个大粪坑!” 她自知报仇无望,当着众人面前,将秘密大叫出来。 存异道长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这等内宅私密之事,他身为外人,不方便知道,听了也当没听见! 江老爷哈哈大笑,指着廖氏,“你这恶鬼,竟敢冒充我三儿媳,笑话!” “我三儿媳贤良淑德,殉夫而死,岂是你能污蔑?” “道长,这恶鬼,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还请你将她炼化,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存异道长松了口气,“江老爷,斩杀恶鬼,这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乐意之至!” 廖氏心有不甘,朝存异道长大叫,“道士,你瞎了眼吗,这老贼是伪君子,衣冠禽兽,你还帮他?” 存异道长一甩袖子,“我道家修士,行人事、走人道,不听鬼话,休要多言!” 言下之意,竟是只信江老爷,对廖氏的血泪控诉,半个字也不信。 廖氏万念俱灰,朝着天空吼叫。 “老天爷,你没长眼吗?” “我做人屈死,做鬼也不能报仇吗?” “我良善之家的女儿,被他们强迫殉葬,连带着我弟弟前来讨还公道,也被活活打死。” “这份血海深仇,此生无望吗?” “哎!” 一声叹息声响起。 “你这女鬼,这不明白吗,天大地大、权势最大,你是人是鬼,都逃不过他们勾结陷害?” 江老爷和存异道长,惊得魂飞魄散,“谁?” 一阵脚步声响起,傻小子冲入江家宅院门口,朝廖氏跪下磕头,“大姑你好,我找人替你讨还公道了。” 廖氏摇摇头,心灰意冷,“谁都斗不过他们!” 存异道长的符箓,连鬼差都能找来,阳世阴间都有江老爷的关系,怎么斗得赢? 江老爷见到傻小子,“这是大盗的贼徒弟,给我拿下他,送交官府处置!” 眼下,女鬼已经被擒获,又有道士高人在旁,江家的家丁们,胆气打起来,纷纷举着棍棒,冲到傻小子面前。 这时候,傻小子背后,响起一声轻叹。 “自甘堕落、为人爪牙,该杀!” 白光一闪,气势汹汹的家丁们,像是被锋利镰刀割过的麦子,从腰部齐刷刷断开,污血、肠子流了一地。 “这……” 异变来的太快,江老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天子御笔,不辨黑白、不佑良善,该斩!” 又是一道白光飞来,将宅院上的牌匾,‘道德人家’四个大字,齐腰斩断。 啪嗒,牌匾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道家真法、为虎作伥,该灭!” 白光一闪,四名鬼差烟消云散,廖氏恢复了自由。 存异道长踉跄后退,双手颤抖不止,“蜀中剑仙,为何要管俗世闲事?” 江老爷活埋自家儿媳,连官府都管不了,修行者为何要插手?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时候,江老爷回过神来,又听到蜀中剑仙四字,慌忙大叫,“我和蜀中大儒眉山公,素有往来,请网开一面!” “沽名钓誉、残害儿媳、道貌岸然、狼心狗肺,该杀!” 白光即将升起,这时候,廖氏跪倒在傻小子面前,“乖孩子,求你让高人收了神通,这仇大姑想自己报!” 傻小子挠了挠头,转身,“和……” “可以!” 方斗急忙打算他,这傻小子管不住嘴,让他开口,非得把自己底细漏光不可。 廖氏款款起身,微笑着朝江老爷缓步走去,脸上笑意盈盈,“爹,儿媳这就带你走,一同和相公团聚,共享天伦之乐!” “不、不、不!” 江老爷踉跄后退,求助看向身旁存异道长,“道长救命!” 眼前白光一闪,存异道长头颅滚落,再也无法回应他。 第两百五十三章 玄武镇 出乎方斗意料! 廖氏杀了江老爷,连同两个勒杀她的老家仆,没有继续大开杀戒。 “你心愿已了?” 方斗吃惊,以廖五布置的阵势,廖氏化身恶鬼,至少要屠光整个江家。 “高人,我是个无知妇人,也知道有仇报仇的道理,杀我者,是江家老畜生,和其他妇孺无关。” “纵然身为恶鬼,我也不想滥杀无辜!” 廖氏大仇得报,缓缓摆在方斗面前,“还请高人出手,斩杀我这头恶鬼!” 方斗愣住了,你这太通情达理了,我不好下手啊! “罢了,你既然心愿已了,我索性送你超度。” 廖氏听了惊喜,下拜,“谢谢高人!” 方斗朝她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了结。” 廖氏回忆,化作一阵阴风,从江家宅院内,抓出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 此人是江老爷的心腹之一,对着廖氏拼命磕头求饶。 “三少奶,我没害你,别杀我!” 廖氏露出狰狞的鬼脸,威胁道,“从现在开始,你一刻也不能停,赶紧跑到县衙,将这件事情报官。” “你若是敢停下,或是放慢脚步,我就吃了你!” 中年仆人连滚带爬,顷刻间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半天过后,此地发生的惨案,轰动整个玄武镇。 官府派来官差,见到遍地狼藉的尸首,惊得连呼不得了。 一位退隐乡间的老官员被杀,这可不是小事儿,而且听说还牵连了恶鬼索命,道士斗法等奇情传说。 江家的幸存者,侥幸逃得一命,哪敢再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了。 至此,江老爷恶行宣告天下,成了人人唾弃的伪君子。 当地名噪一时的‘道德人家’,至此销声匿迹,过了几代后,再也找不到存留的痕迹。 “你选在此地度化?” 廖氏哀求方斗,带他来到渡口便,请求度化。 “是啊,当年我进入江家做佣人,得了一笔钱财,就是从这里,送廖五离家。” 廖氏望着涟涟河水,心中感慨。 “如今,五儿已死,以血肉成全了我,才能报此大仇。” “道长,我姐弟二人,都在这里了,求你度化!” 方斗叹了口气,运转畜生道的神通,掌心放出金光,按在廖氏头顶。 又到了熟悉的环节,方斗不由得哀叹起来。 畜生道是佛门神通,用来度化亡灵,的确无往不利,但不知为何,做好事该有功德,方斗却颗粒无收。 会稽郡手来的数百生魂,方斗这些日子一一度化,半点收获没有。 “秃驴就是小气!” 方斗安息猜测,莫非是没有投入释门,所以不被功德体系纳入。 但是,和尚是不能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廖氏心情平静,金光很快渗入体内,绽放光明。 随着度化进行,这具厉害的回魂尸,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一丝丝消失无踪。 方斗不知道,回魂尸乃是鬼修求之不得的灵材,就算在役鬼书中,也有以回魂尸为基础,炼制几种威力极大的手法。 他度化廖氏的举动,若是被鬼修见了,简直要被骂成‘暴殄天物’。 “多谢高人!” 消失前,廖氏双手合十,极其虔诚。 方斗眼前,突然浮现一副画面,这是廖氏记忆深处的残留。 乌漆漆的天幕下,日月星辰退隐不见,天地一片灰暗,险恶的风暴席卷四方。 天地间,一柱漏斗模样的龙卷风,旋转着朝四方肆虐。 整个玄武镇,笼罩在凄风苦雨当中。 千家万户紧闭房门,承受当季的龙卷风,若是有活人牲畜敢外出,立马就被龙卷风冲上天空。 这是玄武镇独有的气象,每到冬季,都会发生连接天地的龙卷风。 那一年,廖氏才十三岁,躲在门缝里,听着门外尖利的风声,暴风拍打门窗,像是企图闯入的暴徒。 突然,廖氏心血来潮,偷偷透着门缝儿,朝外面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在漏斗状的风卷中,藏着一座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的体型,比世上任何一座高山都雄壮百倍,就像是垫在天地间的石柱。 廖氏看得分明,这头庞然大物,俨然是放大无数倍的乌龟。 但这头乌龟格外不同,满嘴都是獠牙,背上还缠绕一头巨蟒。 这不是乌龟,而是传说中的神兽玄武。 玄武朝着天空,吞吸漫天风雨,身边卷起狂暴的龙卷风,百年大树都能轻易拔根而起。 这一幕,在廖氏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余生当中,再也没见到这般景象。 时间久了,廖氏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是,玄武镇上,也有不少人言辞凿凿,说自己曾见过玄武,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确定,找不到第二个证明的同伴。 久而久之,也没人再信了。 这幅记忆,还是廖氏度化前,存在脑海深处。 方斗看完之后,深吸口气,“这玄武镇,大有来头啊!” 他走这一趟,除了管管这不平之事,也有玄武镇这个名字带来。 眼下,方斗的紫府神雷,修行到了瓶颈,正卡在肾水玄武上。 自从在驿站中,听到‘玄武镇’三字,方斗越发肯定,这是自己机缘到了。 果不其然,其后又在廖氏的记忆中,见到玄武惊鸿一瞥的背影。 那撑天住地的霸气,绝对是传说中的神兽玄武。 玄武镇年年有龙卷风,背后肯定和玄武脱离不了关系。 方斗想到这里,猛地抬头,见到傻小子还站在旁边。 “怎么把他忘了?” 方斗取出些银钱,交给傻小子,“回去做买卖!” 傻小子摇摇头,“我本来想回去种地。” “种地也行!” 傻小子坚定说道,“这世上多有冤死之人,无从容身,更有如大姑这般无家可归的。” “我计划好了,回家开一家义庄,收容这些可怜之人!” “你的钱,我收下了,一定用在实处!” 方斗在赞许点头,“你虽然资质愚钝,却有一颗向善之心。” 他从傻小子处得知,廖五带他没多久,也没传什么真本事。 况且开义庄,经常和死物打交道,难免沾染污秽! “罢了,我传你一些法咒,以后用得上!” 方斗取出半部役鬼书,挑选了炼气功法,连同几门法术,赐予傻小子。 此人虽然资质鲁钝,但心性不坏,可以传授之。 傻小子认真记了,“高人你放心,咱一定不会给你丢人!” 第两百五十四章 开山大弟子 方斗辞别了傻小子,来到镇上打听。 这时候,江家的传说,已经流传四方。 江老爷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人人提及他的名字,都要吐口浓痰,才显得正式些。 连带着江家满门,都颜面无光,连夜从家宅搬走,杳无踪迹。 但是,方斗不想听这个,他要打听龙卷风。 “呃,今年的龙卷风,已经过去了!” 方斗这才知道,自己来的不凑巧,一个半月前,龙卷风来了又去,再想见到,只有等来年了。 “不凑巧,真不凑巧啊!” 方斗连连叹息,错过今年,还要再等一年。 “提到龙卷风过境,咱们镇上,三年前出了一桩怪事!” 方斗停下脚步,来了兴趣,“说说看!” 原来,镇西头有户人家,家里以织锦为生,三年前女人临盆待产,临产当日,正乘着马车去产婆家,恰逢龙卷风过境。 龙卷风将女人卷上天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家男人得以幸存,以为妻儿已死,痛苦几天后,才知道有人在一条河边,发现他的妻子,身旁还有脐带相连的婴儿。 母子平安,能从龙卷风下保命,这是意外之喜。 男人欢喜之下,给孩子取名‘天赐’,意为老天赐予。 但三年过后,这份幸运,变成了不幸。 原来,龙卷风中产下的孩子,从小就异于常人,吃得多、长得快,满月开口、百日能走,吓得亲朋好友视为妖怪。 今年,这孩子三岁,从长相来看,已经七八岁的孩子没两样了。 “竟有这桩奇事?” 方斗来了兴趣,说不好,这就是玄武的线索呀! “敢问,这孩子,哪里能找到?” 被问到的镇民,随意伸手一指,“打架最凶的那个!” 方斗的目光,穿过街道,落到一帮打架的顽童。 “打,打死他!” “他是妖怪!” 十几个孩童,大的九岁十岁,小的六七岁,纷纷围着一个孩子拳打脚踢。 “你们够了!” 人群当中,猛地冲出一头‘小豹子’,凶悍出拳,连撕带咬,打得众多顽童哭叫着逃窜。 片刻过后,这孩子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身上都是淤青、脚印,衣服破破烂烂。 “天赐,别打了,快回家去!” 有人好心提醒。 孩子约莫七八岁,身材粗壮,听了擦擦鼻子,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时间,孩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方斗微微讶异,虽然自己并未特地收敛气息,但这孩子灵觉超出常人,竟然发现自己。 “你跟我干什么?”孩子警惕起来,“莫非你也想打妖怪?” 方斗笑着摇摇头,“我不打小孩,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请我帮忙?” 孩子惊讶不已,从没人对他这么客气过。 “你帮我个忙,我教你打架的本领!” 孩子摇摇头,“我不学,我打架的本事,已经非常厉害!” 方斗心想,这孩子天赋异禀,三岁就能一个打几十个,学什么武艺都事半功倍。 “呃,法术要不要学?” 方斗心中一动,问孩子。 孩子瞪大双眼,“什么,你是神仙?” “答案很接近了,但现在还不是!” 方斗摊开手掌,使了个‘除尘术’,对着孩子说道,“倒!” 下一刻,孩子脚下一滑,栽倒在地上,撞碎一块青石板。 “这孩子,头真铁!” 孩子站起来,双目泛光,“再来!” 果然头铁! 方斗又是一记‘除尘术’,孩子再次栽倒,又是一块青石板碎了。 接连三次,孩子越发兴奋,不断催促方斗再来。 方斗摇摇头,“不来了,不来了!” 孩子拉着方斗袖子,“你快教我,教我!” 他眼睛骨碌转动,盘算着学会这招,让平时欺负他的顽童吃苦头。 方斗点点头,“先让我摸摸根骨!” “不愧是高人,专业!” 孩子听到‘根骨’二字,肃然起敬,伸出粗壮的小胳膊,“看!” 方斗捏住手腕,开始探入法力探查,一看之下,震惊不已。 天纵奇才啊! 方斗当初踏入修行,先以金鸡桩扎实根基,将肉身锻炼得稳固,然后再以食气法贯通天地元气。 可这一切,在这个名为‘天赐’的孩子身上,早已自发完成了。 也就是说,孩子只要起步,就是食气一层的水平。 “有趣!” 方斗继续探查,发现天赐身上,血液骨髓、皮肉经络中,都闪烁某种奇异的光芒,但太过分散,无法探查本质。 天赐不明所以,追问道,“我怎么样?” 方斗深吸口气,“你果然是,我此生见到的,百年难遇的奇才!” “我这就把绝世功法,传授给你!” 天赐兴奋得小屁股摇摆,“果然没错,我每次看画本,就觉得故事的主人公,讲的就是我!” 小屁孩,还看连环画?代入感还挺强! “听好了,下面开始修炼!” 方斗报出食气法第一层的路线,开始指导天赐修炼。 半个时辰后,天赐兴奋施展‘除尘术’,一团灰尘在指尖旋转,像是翩跹起舞的精灵。 “太好玩了,师父,你教教我!” 方斗脸色铁青,这才多久,小屁孩就将食气一层修炼到大圆满。 他本以为自己进度够快了,在天赐面前,完全被虐成渣渣。 偏偏童言无忌,天赐张口闭口,一口一个师父,就像是刀子扎在心上。 “好,你想学,我可以教!” 方斗就不信了,继续报出食气二层的功法。 半天过后,天赐兴奋不已,“师父,还有呢?” 方斗有些欲哭无泪,食气法二层大圆满,已经和自己齐平了。 “不忙,师父再传你一门紫府神雷!” 这回,小天才失灵了。 天赐苦思冥想,琢磨五脏、六神的关联,但始终没有半点进步。 “师父,我是不是太笨了?” 方斗终于扳回一局,矜持说道,“一般笨而已,不是特别笨!” “有了!” 天赐突然叫道,“师父,我觉得可以试试,这个乌龟!” “什么乌龟,那是玄武?” 方斗刚要呵斥,见天赐头顶,一团清湛的水光升起。 “嗯?” 天赐双目微闭,盘腿坐在地上,清湛水光聚集在头顶天灵,渐渐勾勒出一头玄武的形状。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斗心中有所感悟,当即观看天赐的运功过程,对照肾水玄武的修行阻碍,竟是分分钟能解决。 第两百五十五章 玄武元神 方斗看着名为天赐的孩子,心想真是捡到宝了。 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天赋才情,均不相同。 释门以‘慧根’,道家论‘根骨’,名教讲‘悟性’,虽然叫法不同,实则都是指向同样一件事物,修行的潜力。 若是人天生有灵性,修行起来事半功倍,草木禽鸟有灵性,可以成妖成仙。 玄武镇上,得了传说中玄武的遗泽,许多人天生有灵性。 比方说廖氏,能从龙卷风中,见到玄武精魂的残存,资质也算不错。 只可惜,这些人终身困在小镇上,无缘接触修行,等年级到了,根骨定型,母胎带来的先天灵性挥发殆尽,沦为痴愚众生一员。 眼前的天赐,就是其中一员,而且是最出色的存在。 玄武镇建成至今,还从未有人,像他这般有大机缘。 天赐尚在母胎,就被带入龙卷风中,获得玄武精魂的遗泽。 出身后,他体内先天灵性,旺盛到不可思议,骨骼毛发、血液皮肉中,那些闪光的碎片,就是玄武精魂的残留。 这种状态,无疑是非常危险,若是被邪道术士见了,定然如获至宝。 天赐这般天生带来的状态,简直和人参娃娃没两样,生吃都能大补。 幸好,他遇到了方斗。 方斗传授食气法,开启了天赐体内宝藏,炼化玄武精魂的残留。 再然后,紫府神雷的肾水玄武修行法,误打误撞契合他自身属性。 天赐一朝顿悟,体内无穷无尽的碎光,开始炼化成力量。 头顶的光芒聚拢,逐渐缩成小型的玄武模样,微微张口吞吸周围的光雾。 “这是玄武……元神?” 方斗脑海中,迸出这个想法,随即猛地摇头。 怎么可能,区区一个小屁孩,误打误撞修炼到食气法第二层,半天功夫就凝聚元神,这也太搞笑了? 过了片刻,天赐头顶的微缩玄武,猛地睁眼,发出稚嫩的声音,“师父,你怎么变大了?” 果然是元神! “天赐,你试试看,能否回到自身体内?” 微缩玄武随即闭上双眼,化作一道流光,钻入天赐头顶天灵。 下一刻,天赐睁开双眼,拍掌大叫,“师父,我成功了!” 这孩子,无论是天资还是灵性,都优秀到令人嫉妒。 方斗叹了口气,“天赐啊,别乱叫了,我不是你的师父!” 这般天才,无论是释门道家,还是名教,都会抢着收徒,调教的好了,将来门派发扬大广大的关键。 天赐猛地愣住了,“师父,难道是我刚才表现不好,让你失望了!” 他心里慌了,这些年来,被镇上的人视为妖怪,一直闷闷不乐。 平时仗着拳头厉害,哪个顽童敢笑他,天赐就打回去,一点也不认输。 可是从内心里,天赐感到孤单彷徨,觉得这世上,没有他容身之地。 直到今天,方斗从天而降,不厌恶他是妖怪,耐心传授修仙的本事,让天赐感到无比温暖。 天赐甚至想到,跟着方斗离开镇子,永远也不回来。 可是,方斗竟然不肯收他,天赐感觉刚升起光明的世界,转眼间变得黑暗。 “求求你,师父,别不要我,我会听话。” “我以后不打架了,跟着你修炼!” 天赐抓着方斗衣袖,可怜巴巴看着他,就像是即将被遗弃的小狗。 方斗叹了口气,摸摸天赐的脑袋,“你还小,没能认识这个世界,许多事情还不明白。” “你今天跟了我,会耽误你的前途,以你的资质,将来能遇到更好的师父!” 天赐认真摇头,“他们再好,也远在天边,我就要眼前的师父!” 方斗望着孩童天真的眼神,被打动了,此生得见如此良才美质,便是付出一番心血栽培又如何。 “修行路上,见不得别人优秀,这是妒心作怪,若是放任不管,久而久之,必成心魔!” 是啊,你今天见到一个后起之秀比你优秀,心中嫉妒交加,再过了几天,就会起了杀心。 总见不得他人比你优秀,长此以往,必将陷入比烂的循环。 一颗平常心,看淡荣辱,才是长生之道。 “别哭,我继续传授你修仙的法子!” 方斗想通之后,索性大大方方,见食气法三层到六层,全都交给天赐。 过了片刻。 天赐小脸憋得通红,抬头委屈道,“师父,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进入食气法三层后,天赐先前神一般的进度,竟然失效了。 方斗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修炼! “嗯!” 突然,方斗琢磨过来,他知道内中的缘由了。 天赐承受玄武精魂而生,从母胎得了先天灵性,散布在四肢百骸,若是按部就班修炼,将这些精华消化,轻而易举就能迈过术士境界,成就法师乃至更高境界。 但是,肉身中的精华,始终太过显目,若是被邪道妖人,或者妖怪见了,肯定会招惹祸事。 方斗赠予紫府神雷,误打误撞解决这个问题。 天赐体内,自带玄武精魂的遗泽,水灵旺盛到极致,排斥其他四种变化,只能专注修行肾水玄武。 于是乎,他一身的精粹,尽数转化成玄武元神。 元神内敛后,天赐今后将再无异象,像个普通的孩童长大,不用担心有坏人觊觎。 “不必担心,修炼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前进!” 方斗安慰了天赐,“还有,你先前能操纵小乌龟说话,这项本事,以后绝对能让外人发现。” 天赐听完点点头,“我听师父的!” 方斗又叹了口气,“先别叫这么早,我实在不忍耽误你的前程,这样,等你十六岁时,如果还没有师父,再来晋陵郡鸡鸣庙找我,我必定收你为徒!” 他这是留了个时间差,像天赐这般优秀的苗子,恐怕等不到十六岁,肯定会被慧眼识珠,被某家底蕴深厚的道脉收录。 方斗今日留下的因果,将来或许能收获更多。 万一,天赐到了十六岁,还能找到他拜师,这就是缘分使然,方斗也绝不推辞。 毕竟,将这么天才的小屁孩留在身边,极其容易导致道心不稳,影响进度啊! 第两百五十六章 传授 “师父,你再教我两样?” 天赐听完方斗的条件,根本没想通良苦用心,只以为方斗这是在考验他。 十六岁而已,我垫着脚尖就能够到。 方斗这边是考虑到,自己一个人,修的是野狐禅,各种东鳞西爪的凑在一块,不成体系。 连他自己都没混明白,哪有这张脸去教徒弟,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可是,他自以为替天赐考虑,实际上人家小孩比他想的更远。 天赐在小镇长大,没见过什么高人,连镇西头的神汉,一把香灰治百病,都被认为是大人物! 他好不容易,遇到方斗这位‘高人’,怎么允许错过,拼了命也要抓住! 方斗的十六岁之约,的确是发自肺腑,但天赐听在耳中,却成了高人的严苛条件。 果然,还是我太弱了,配不上师父的条件。 三岁的一流术士,天赐(玄武元神)如此想着! 方斗望着天赐,感觉很是头疼,食气法已经传了,紫府神雷不适合对方。 细数自己身上,真没多少合适的法术可教? 所以说嘛,方斗不肯收徒,就是怕误人子弟。 “师父教你玩雷!” 方斗灵机一动,对方有玄武元神,水汽成雷应该没难度! 片刻过后,轰一声炸响,烟雾寥寥。 “呸呸!” 方斗吐出草屑,见到面前草地上,出现巨大的凹坑。 “成功了!” 天赐拍这双手,“师父,这招也太厉害了,比咱家过年的爆竹更响!” “答应为师!” 方斗目光认真,双手放在天赐肩头,“以后和小朋友打架,千万别用这招!” 天赐皱着小鼻子,得意道,“我以后不和他们玩,咱也是修仙之人,和区区顽童较真,太损格调!” 望着天赐臭屁的模样,方斗快忍不住了,伸手打他的小屁股。 “师父,还有呢?” 方斗咬咬牙,“还有更厉害的!” 他取出那块‘六神厌术’的玉玦,将内容抹去,录入‘裁云飞剑’的秘技,交到天赐手上,“乖徒儿,这是为师的不传之秘,对资质要求极高,非十年苦功不能入门。” “你且收下,就算没法练成,师父也不怪你!” 天赐望着玉玦,双目放光,“师父,你这么信任我,天赐说什么也要练成!” “不要贪功冒进,咱们修行之人,就要一颗平常心。” 方斗摸摸天赐脑袋,心想这么优秀的孩子,可不能让他走了弯路,无比要提点几句。 “天赐,你无比记住,咱们修行之人,力量越强,责任越大……啊呸!” “重来!” “听好了,你如果还记得为师今天,传授你技艺的恩情,日后无比记得。” “强大之时,眼中不能没有弱小。” “严守本心、不平则鸣!” “还有,别做滥好人!” 天赐听得都蒙了,师父好厉害,说的话好有道理。 他一颗小脑袋,点个不停,“我听师父的!” 方斗着重叮嘱,“师父传给你的功法,都是不能外传的,连被外人见到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天赐兴奋的小脸,瞬间暗淡下来,他还想着在亲人好友面前,表露‘修仙弟子’的身份,过一把扬眉吐气的瘾。 但是权衡利弊,如果因此惹师父生气,那就大可不必了。 “师父,我一定保守秘密,绝不让外人发现!” “也不用一直隐藏,等你突破食气法第四层,就可以初步展示本事了!” 这年头,一流术士都能安身立命,天赐若能突破法师境界,加上方斗传授的雷法、剑术,足可以自保。 “就这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多保重,师父去了!” 天赐猛地反应过来,小嘴一瘪,“师父,你不要走!” “你给我松开!” 方斗捏着袖子,却被天赐小手攥得紧紧的。 “我还想带你回去,让爹娘拜个拜师宴嘞!” “松开,松开!” 方斗语气放温和,“拜师宴就免了,等你十六岁的时候,若你我还缘分,补上即可!” 天赐不肯松手,哭得脸都花了,“师父,你以后有空,一定回来看我。” “一定,一定!” 通常说这两个字,就等同于‘没准’了。 方斗看着天赐,心里还是不放心,又从他手中,将玉玦取来。 “为师再给你留下几道剑气,用来防身!” 方斗一路走来,飞剑技艺越发精湛,入门功夫已经大成。 先前在江家门前,接连出了三剑,破去天子御笔、鬼差符箓、存异道士,足见其威力。 天子御笔,凝聚浓厚的王法之力,对世上法术,均有压制之力。 鬼差符箓,更是道宗颁发,有一支道脉的底蕴支撑。 存异道士更是一流术士,论境界比方斗更高。 但是,三者连一剑都挡不住,纷纷灰飞烟灭。 方斗终于悟透,有目标的飞剑,发挥的威力何其可怕。 属于他的剑道,如今已经初见端倪,那就是‘坚守本心、不平则鸣’八个大字。 念头通畅,飞剑便能一往无前、斩尽杀绝! 这枚玉玦,能用来存储功法,其质地已是不凡,又经过祭炼,足以容纳七道剑气。 方斗施展飞剑技艺,手掌接连闪烁七下,注入玉玦当中。 第七道剑气入内,玉玦爆发一阵光亮,随即传出细微的碎裂声,显然到了极限,再多一道剑气,就会当场崩溃,化作无数碎屑。 “好了,带上!” 方斗突然泛起恶趣味,对天赐说道,“以后遇到危险,握着玉玦,大喊‘师父救我’!” 天赐靠着先天灵性,一日内成就一流术士,但无论是斗法经验、亦或是人心险恶,都远远不够。 所以,方斗留下七道剑气,足够庇护天赐成长到法师境界。 这是他对天赐的一片呵护之情。 天赐握着玉玦,“师父,你就不多留几日吗?” “不行!” 方斗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袋金叶子,夹杂几颗明珠,交给天赐。 “偷偷藏起来,以后用得着,再取出来!” “记住,财不可露白!” “还有,大丈夫不可一日没钱!” 做完这一切,方斗狠狠心,扔下抽泣的天赐,转身离开了玄武镇。 哎,我这老爷爷做的,太心堵了! 第两百五十七章 戒严有难 方斗对天赐这么好,除了爱才心切,还是看重缘分。 半斗米随身,方斗激发金手指后,逐渐发现,自己一路走来,修仙全靠缘分。 所以,他也格外珍惜缘分。 天赐资质上佳,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孩子,是方斗突破肾水玄武的关键。 方斗传授紫府神雷的运转法门,天赐无师自通,竟凝聚了玄武元神。 玄武元神,这可不得了,等级比肾府玄武更高。 如此等级的突破,换在任何一位修行之人身上,都不肯让外人见到。 天赐毫无保留,全都让方斗见到,因此窥探出玄武的一丝精髓。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何况这是绝顶的美玉精髓。 方斗见到了,停滞已久的境界,终于开始突破了。 五脏庙内,北方玄武的位置,一团蓝色水雾翻腾,虚影若影若现。 有了玄武元神的经验,凝聚肾府玄武,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烧土出水,这卦太准了!” 火土共生而得水,北方水位的镇守神灵真是玄武。 这四个字的卦象,不仅是说修行的关隘,更是包含‘玄武镇’的地名。 若非方斗仗义出手,救下廖氏,度化后得到玄武精魂的痕迹,也不会有此刻的突破。 这番缘分,竟是丝丝入扣,少一个环节都不行。 “冥冥之中,莫非正有造化之手,暗中拨弄一切?” 方斗内心存疑,“可是,听说上帝不掷骰子呀!” 耳边传来哗哗水声,像是置身海边,周身都是滔天巨浪,一阵阵拍打海浪。 这是从五脏庙传来的声响,玄武神灵成就,肾府开辟了。 至此,六神成就其四,这门紫府神雷,聚集第一阶段的成功,已经不远了。 剩下的青龙、白虎两神,二选一的概率。 方斗抬起手掌,掌心三团光芒柔和,化作一道雷光。 雷光内部,三种力量激荡,相互旋转加速,快如强弩利箭,眨眼间飞出百步之外。 啪嗒,碗口大的树木,当场拦腰炸断,烧得只剩下一地炭灰。 “呼呼!” 方斗再度施展,掌心牵引之下,一条雷柱拉长弯曲,变化成各种形状。 片刻过后,最终凝聚成球形雷电,对着地面落下,狂暴力量炸开巨大凹坑。 对比天赐的玄武神雷,方斗的雷法破坏力更强,变化更繁复,作用在死物上差距不大,但若是斗法时,足以令敌人吃尽苦头。 “东木青龙,还是西金白虎?” 方斗停下手,挠挠后脑勺,不太好选呐! 他不知道,距离百里外,熟人戒严,已经跟着福元寺的僧团,入住一处残破的寺庙。 南方释门香火鼎盛,相比起来,北地就有些凄惨了。 甚至还有寺庙破败,僧人逃散,留下大片残破的寺庙。 眼前这座寺庙,就是其中一座,而且比起方斗占据的鸡鸣庙,规模更大,堪比江南地区的中等寺庙。 “方丈,何以至此?” 入京僧团的正式名额有八人,但他们旅途奔波,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带了百人规模的随从。 落选的观音殿佛子戒空、天王殿佛子戒平,都在其中。 一帮年轻僧人,平时即便外出,也少有来到北地,见到眼前境况,都有些难以接受。 寺庙倒塌大半,庭院当中遍生野草、香炉之内蛇鼠肆虐,倒塌的大殿当中,佛像残破斜倒在地上,慈悲面容朝着天空。 方丈主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一时间,悲凉气息传遍四周,众多僧人均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戒严跟在其中,表情变得肃穆起来。 当晚,一众僧人草草收拾了,让僧团成员住下。 戒严则是被方丈主持叫到身前,传授佛法造诣。 二人独处,身旁十丈外,更有三两罗汉守护,安全的很。 方丈主持,从怀中掏出木盒,打开后露出一颗舍利子。 “戒严,双手合在胸前,听我的指令运转!” 戒严手掌合住舍利子,“遵命!” 方丈主持叹了口气,“你资质鲁钝,这倒也没什么,我释门讲究顿悟,一朝得道,便能成佛!” “我此番拔苗助长,以舍利子助你修为精进,无形中拔高,但你若是不争气,日后反而是害了你!” 戒严连忙起身跪拜,“是弟子无用,让方丈主持担心了!” 这对父子,身在释门,终生只能以师徒相称了。 “天色不早了,快修行运功!” 方丈主持开口指点,戒严修行的飞快,待得功课做完,舍利子缩小了肉眼可见的一圈。 戒严交出舍利子,仍旧由方丈主持保管。 “戒严呐,咱们入京之后,你诸般举动,都会联系到福元寺头上,千万不能有所莽撞?” “弟子明白!” 方丈主持点了点头,“我国朝以‘木德’兴盛,龙脉化形,最终成就青龙脉,京城就在脉眼上。” “切记,到了京城,这一点是忌讳,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弟子知道了!” …… 一处隐秘的废墟中,戒平找到了戒空,“快到京城了,你打算一直忍下去?” 戒空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就想不明白,这段时间,咱们成了伺候的下人,戒严和戒行反而是主子,这般屈辱你都能忍受?” 戒平冷笑强调,“反正我是忍不了!” 戒空见他神情不似玩笑,低声怒吼,“你想干什么?” 他身为观音殿佛子,虽然心高气傲,但起码的大局观还有,知道有些事情触及底线,绝对不能碰,连想都不能想。 戒平一摆手,“罢了,你心气已失,和我不是同道之人,这件事情,戒平我一人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戒空急得连声念叨‘阿弥陀佛’,却又不敢大声喧哗。 按照戒空的想法,参加僧团,只不过是获得入场券,真要崭露头角,还要靠自身本事。 戒严是草包、戒平更是远不及他,纵然进了僧团,也只会被一众长辈的光辉遮住。 相反,戒空不惜忍辱,看着二人风光,就是要进入京城,凭着自身佛法才学,博得名满天下的未来。 可他始终没能料到,戒平心胸狭隘,竟已经存了杀心的心思。 “哎,戒平,你这是自寻死路呀!” 第两百五十八章 狐媚 这天夜里,戒严夜坐诵读,运转释门功法。 自从上次海渊法师来访,他表现优异,重新得到方丈主持的赏识,恢复了重点培养的待遇。 境遇变了,其他平辈的僧人,再也不像过去轻视他,反而便是客气起来。 后来,药师殿佛子戒行,也戒严结成联盟,与观音殿佛子戒空、天王殿佛子戒平双方,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福元寺年轻一辈,都已知道,这两方依然是角逐下任方丈主持的有力人选。 戒严由于身份特殊,获胜的希望更大。 身份不同以往,戒烟也不像过去闲庭野鹤般,需要负担更多任务,诵读经书、修行功法,忙碌得不可开交。 这些日子,为了入京后表现,方丈主持更是严厉督促,戒严日夜苦读,无形中瘦了一大圈。 这样的日子,戒严反而觉得无比充实,一扫过去咸鱼的姿态。 “呵呵,下次见到方斗兄弟,一定让他大开眼界!” 夜已深了,方丈主持和其他人,散步在破旧寺庙各处安歇。 荒野外,破庙废墟上,一盏灯火摇曳不定。 戒严体内力量充沛,为了促进他的修为,方丈主持取出珍贵的舍利子,供他炼化。 与此同时,方丈主持更是不惜损耗修为,施展‘灌顶’的法子,潜移默化提升戒严的根骨。 如此丰厚的待遇,让方斗知道,必定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呜呜呜!” 戒严耳边,突然响起野狗嚎叫的声音,顿时竖起耳朵。 奇怪,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野狗? 戒严不知道的是,入住破庙的僧团成员中,只有他听到这声嚎叫声。 坐塌旁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烟轻薄淡淡,但是燃烧的灰烬中却夹杂着几根银丝般的绒毛。 “嗷呜呜!” 戒严越听越不对经,这好像不是狗叫,难道是……狐狸! 不知不觉间,戒严所在的房间,已经被一层轻烟笼罩,变得似幻非真、宛若梦中。 “咚、咚、咚!” 有人在外,轻声敲门。 “谁?” 戒严心想,僧团其他人都睡下,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来找他? “小女子在野外迷路了,请高僧开门收留一晚!” 戒严起身上前,将草草修好的木门打开,见到外面的女子,顿时愣住了。 星光如水,如同披了身袍子,衬托得站立门外的白衣少女,清丽如仙,一双明亮的眸子,令漫天星辰黯淡无光。 “高僧,天外又黑又冷,请容我进入!” 戒严端详女子片刻,叹了口气,“抱歉!” 下一刻,他果断关上木门,后背顶住门后。 “当我傻么,三更半夜上门,非妖即怪?” 戒严拍拍胸口,开始诵读经书,“一日,我佛于精舍……” 门外,白衣少女龇牙,像是捕食猎物的野兽,“好个肥头大耳的和尚,竟也不傻!” 她鼻翼扇动两下,嗅到从门缝传出的香气。 “媚狐香只剩下半刻的功效,必须尽快下手!” 她身为青丘一脉,等闲不远招惹释门中人,但这次不同,对方出了内鬼,不仅替她放入媚狐香,更是通风报信,提供方便。 媚狐香,是狐族秘药之一,燃放之后,能将一室之地封锁,近在咫尺的人也难以发现。 若非对方开出条件太过丰厚,少女怎么也不愿意,舍下如此大的本钱! “和尚哥哥,快开门,我害怕!” 少女在门外,娇滴滴叫起来,反正有媚狐香封锁,旁边的众多和尚们察觉不到这里发生什么。 木门内,戒严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理也不理她。 这些日子,戒严苦修终究有效果,一颗禅心扎实,不受外物诱惑。 但是,少女也是狐族翘楚,仅凭一副嗓子,就在听者脑海中,勾勒出楚楚动人的形象。 戒严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抵抗诱惑,稍有懈怠,便会趁虚而入。 好几次,他心神荡漾,双手不听使唤,急切要大门木门迎客。 但是,每当即将沦陷时,戒严耳边陡然响起梵音,恢复心智,这是方丈主持灌顶带来的好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女渐渐急躁起来,眼珠子一转。 “好个和尚,你既然不识好歹,我也不必客气了!” 门外,少女双鬓秀发炸开,双目变得凌厉,月光下的倒影,隐约伸出两根毛茸茸的尾巴。 戒严仍旧双目紧闭,默念经文,不为所动。 他也不傻,僧团有七八位罗汉相随,方丈主持更是深不可测,只要能坚守本心,什么可怕的妖怪都杀不进来! “臭和尚,你看看这是谁,再不出来,我就杀了他!” 戒严心中一动,转身透过门缝,见到白衣少女身旁跪着一人,被她用锋利的爪子扣住喉咙。 “方斗兄弟,你怎么?” 戒严惊得直冒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千里之遥的这里,竟然见到了方斗。 不对,这是幻象,是妖怪迷惑我的妖术! 戒严闭上双眼,不停默念经文,企图驱散幻象。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白衣少女冷笑着,一爪子划破‘方斗’喉咙,血液如喷泉涌出来。 咚,尸身倒在地上,声音闷响。 这下子,戒严忍不住了,一把将木门推得粉碎。 “你这妖怪,敢伤我方斗兄弟,我和你拼了!” 等他跨出门外,才发现不对劲,‘方斗’的尸身,化作一阵青烟消失。 白衣少女巧笑嫣然,“出来就好,跟我走!” 戒严还想挣扎,见到少女的笑容,心神都被陷进去,表情瞬间变得呆滞起来。 下一刻,他呆呆跟在白衣少女身后,亦步亦趋离开了。 只是,连白衣少女都没发现,她带着戒严离去的方向,正通往玄武镇的所在, 直到房间内的媚狐香散尽,才有人发现戒严离奇失踪,这下子整个僧团都轰动了。 “是青丘妖狐!” 方丈主持从香炉中,捡起几根银亮的绒毛,似香实臭,这是妖狐的体味,带着魅惑众生的属性。 “可是青丘妖狐,为何要拐走戒严?” “孽畜心肠,不必猜了,当务之急,找到戒严为上!” 人群当中,戒平低头,装作沉重模样,心想果然成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无巧不成书 方斗离了玄武镇,开始日夜兼程,往京城赶去。 “戒严跟随福元寺的僧团,出发更早,等到了京城,一定去找他汇合。” 方斗想起,京城是最繁华的城池,有许多好吃好玩的,戒严喜欢热闹,一定如鱼得水。 这次去京城,对方斗来说是突发事件。 方斗也想的明白,为了不辜负县令的好意,到了京城后,多多请教福元寺的高僧,交出合格的考卷。 佛诞节过后,方斗就要回鸡鸣庙,勤加修炼,争取早日突破法师境界。 玄武镇上,天赐的事情,还是给方斗带来刺激。 原来,这世上真有天才,你的数年苦修,比不上人家几天的用功。 遇到这般令人绝望的天才,你唯一剩下的骄傲,就是勤学苦修,早日能追平天赋带来的差距。 “哎!” 方斗叹息几声,脚下神行草鞋加速,急速往前穿梭前进。 这天夜里,方斗也累了,匆匆找了一间野外的木棚,是野外伐木的力工匆匆搭建而成,用来栖身的简陋场所。 除了四面漏风外,勉强有个‘房屋’的模样,这座木棚就没什么值得描述了。 方斗坐在木棚中,低头看到裤子上,满是破口,这是在野外行走,被树枝荆棘勾破的。 上身的道袍倒是毫发无伤,但裤子已经换了十几条。 “哎!” 方斗叹了口气,取出针线,开始缝补起来。 眼下四周没有村镇,只能缝缝补补,应付过去。 自己一人生活,各种技能都逐渐掌握,也算是意外收获。 一个个补丁打好,方斗在末端打个线结,然后低头咬断。 “还能撑个十几天!” 方斗展开裤子,手艺越发熟练啦! 突然,方斗脑海灵光一闪,开始触类旁通,回想‘嫁衣’和‘裁云’两门飞剑的特点。 这两门从断袖得来的飞剑,一直高深莫名,方斗无数次观摩,却如老虎吞天,无处下口。 但今日缝补衣裳,偶尔得了灵光。 ‘嫁衣’飞剑,走的是牵线引针、灵活小巧的路子,裁云则是大开大合、行云流水一般。 方斗先前越琢磨,越是觉得南辕北辙,两门飞剑秘技完全不兼容,根本难以糅合到一处。 强行合并,只会让两门飞剑的锋芒抵消,最终沦为平庸。 可是,缝补衣服的灵感,给了方斗别开生面的设想。 这两门飞剑,或许要落在‘裁缝’二字上。 裁云如同剪裁布料,行云流水、流畅自然,那么嫁衣就是缝补,小心翼翼、不漏无缝,二者相互配合,才能成就一套华服。 “我果真是个天才!” 方斗相同这一点,先前观摩飞剑时,各种不协调、滞碍的地方,瞬间通了,内心蠢蠢欲动。 他拿起剪刀和针线,开始比划起来,越发沉浸其中。 “嗯?” 方斗突然感应到,野外传来一声嚎叫声,听起来不像野狗。 嚎叫声中,仿佛带着魔力,令人忍不住倾听。 “这是?” 方斗胸膛,陡然腾起一团火,耳边似乎响起朱雀的鸣叫声。 眨眼间,方斗清醒过来。 “魅惑之音!” 好家伙,这是野外有妖怪作祟。 方斗听得食指大动,纵身冲出木棚,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月光下,一头通体火红的狐狸,头戴白骨面目,三步一回头,纤细的爪子,朝着后方的人影招收。 人影四肢僵硬,木偶般行走,正是被迷惑的戒严,他心口像是藏了千百只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和尚有些功底,禅心蠢蠢欲动,需要我时刻施法迷惑,才能带到这里!” 狐狸一把摘下白骨面具,对着后方招手,戒严停在原地不动了。 “抱歉了,有人要你的命,还让我带远了再杀!” “这里地方不错,送与你长眠!” 狐狸耳朵抖动两下,转身化作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容貌倾绝,明明清纯无比,却带着魅惑众生的气质。 她踮起脚尖,走路悄无声息,走到戒严面前,抬手朝他胸膛插落。 “滴血的心肝,冒着热气,那才是人间美味!” 白衣少女舔舐嘴角,一双星眸盯着戒严的胸口。 “如此说来,你吃过很多人的心肝喽?” 轻描淡写一句话,吓得白衣少女炸毛,转身缩到戒严身后。 “谁,谁?” 方斗缓缓走来,目光扫过戒严,发现他意识昏迷,显然中招了。 “你是狐妖?” “是青丘狐族,狐族才对!” 白衣少女盯着方斗,恍然大悟,“你是他幻象中那人,真是太巧了!” “呐,我现在要杀你的好朋友,你跪下求我呀!” 方斗反问,“我求你,你就不杀他?” “当然不会!” 白衣少女陡然笑了,“可是我会很开心!” “买一送一,这笔买卖值了!” 白衣少女转向方斗,甜甜笑了,“既然是朋友,一起过来!” 这一刻,方斗感觉天地陡然沉寂,五音五色均消散无踪,世间虽大,只剩下少女的一颦一笑。 “太美了!” 少女的美,就像是夺天地造化而成,美轮美轮,乃是可以流传千古的艺术品。 以至于,方斗见她微笑,明知是吃人心肝的妖怪,半点杀心也提不起来。 “不好,太危险了!” 方斗的心府,此刻还残留一点灯火,正是先前南火朱雀的火焰。 紫府神雷,脱胎自‘六神厌术’,重点修炼六神,抵抗幻术是特长。 更何况,方斗的心府朱雀,融合释门的琉璃心境,更是破幻第一。 “朱雀明火,烧穿幻境!” 方斗内心挣扎,抵挡少女的微笑魅惑,催动心府朱雀。 他也修炼了纸幻术,对幻术略有涉及,但从没想过,幻术修炼到这个层次,竟能让人放弃抵挡,像是待宰的牛羊,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敌人。 如此层次的幻术,强得可怕、强得恐怖。 五脏庙中,位居南方的朱雀心府,瞬间腾起一片火光。 伴随着朱雀鸣叫,火光越发旺盛,烧得方斗胸口发亮,如同黑夜点燃一盏明灯。 方斗一双眸子,浮现火焰,眨眼间挣脱少女的幻术。 “呃!” 白衣少女的微笑,凝固在脸上,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迷天幻术’被破解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两百六十章 斩去一尾 “捉臭狐狸的人!” 方斗举起钢杖,一掌裹住鹤首,一掌握住中段,俨然是持枪的姿势。 虽然原本还给奇烈,但《家传兵书》上的内容,方斗也背得滚瓜烂熟,日日研习、颇有心得。 会稽郡碰头,奇烈也声明了,不介意方斗修炼。 方斗习练金鸡桩,练得筋骨强劲、一身神力,棍棒功夫稍弱,只得从《家传兵书》取经,学了奇烈家传枪法。 此刻,方斗手握鹤首钢杖,腰马合一、稳如泰山。 白衣少女见状,绕着他走了几圈,见全无破绽,贸然扑上去,还会被沉重钢杖打得筋断骨折。 于是,这头狐妖举起白骨面具,仰头发出尖利的嚎叫声。 “尸来、鬼来!” 方斗神色大变,相传狐妖通幽,能驱使尸鬼,莫非…… 果不其然,空寂荒野中,一团团鬼火升起,呼应狐妖的召唤。 白骨骷髅破土而出,搭建成弱不禁风的骨架,骨节处碰撞声响,朝方斗一瘸一拐靠近。 与此同时,更有一阵阵阴风裹着鬼火拂尘,发出令人心悸的鬼哭声。 “雕虫小技!” 方斗出手如风,钢杖刺破空气,发出刺疼耳膜的尖利声。 当头一具白骨,被钢杖击中,当场四分五裂,漫天都是白色骨粉。 “再来!” 方斗一下下,或打或刺,将骷髅架子打得溃不成军。 这些骨头架子虚有其表,可吓不住他。 方斗可是连真正恶鬼生魂都见过,心志坚定,怎么会被唬住? “青丘九尾现世间,鬼哭神嚎天泣血!” 白衣少女双掌盘在胸前,神情神圣,背后缓缓升起……两根尾巴。 召唤出的骷髅、残魂,瞬间变得凶猛起来,连带着鬼火暴涨几圈不止,朝着方斗四面八方涌来。 “雷神听令!” 方斗又来忽悠人了,调动五脏庙的力量,一团雷丸在掌心成就。 “急急如律令,去!” 雷丸飞出,接连撞穿五个骷髅,抵消七八团鬼火,最终炸得四周如同白昼,灼目白光久久没能消散。 “雷法!” 白衣少女毛发竖起,震惊不已,眼前短发少年,竟然是身怀绝技的牛鼻子。 道家的雷法,对妖物是天生的克星,只要没能成就妖仙,将身上的气息洗得纯净了,都会天然恐惧雷法。 方斗缓了一缓,从口鼻中,喷出三寸长的白光,也是一路雷法。 白光朝少女面前激射而来,快如飞刀,根本来不及躲闪。 “啊呀!” 白衣少女踉跄后退,匆忙间举起手上白骨面具,只觉得凶猛力量炸开,双手酸软无比。 面具炸得粉碎,她身躯一轻,腾云驾雾般朝后飞去。 “好厉害的雷法,我不是对手!” 白衣少女咬咬牙,强行将血咽下去,站稳后拂拢乱发,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纯净之极朝着方斗,楚楚可怜。 “这位小哥哥,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胖和尚是你的朋友,我不迟他便是,这就放他走!” “小女子最喜欢,结交您这般强大的修道之士,咱俩交个朋友可否?” 方斗收了雷法,感觉消耗也太厉害了,闭口不言,体内运转功法,总算稍微恢复少许。 这时候,白衣少女故作可怜,施展魅惑之态。 方斗也不顾忌,直接看向她双眼,可不得了,下一刻心脏如同重重一击。 在他眼中,白衣少女的脸型轮廓,如水般流转变化,化作另外一名少女的模样。 少女留着齐耳短发,头上别着发夹,虽然身穿肥大的校服,却遮不住青春的气息,笑容像纯净水般,清澈微甜。 “方斗,你拿着棍子做什么?” 方斗沉默不语了,眼前的少女,是他前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还是在初中时期认识的。 此乃妖狐变化,动用了族内天赋。 青丘狐一脉的天赋,就是能看穿对方内心最眷恋的人物,化作外形迷惑之,令人无从抵抗。 “我倒要看看,你上不上当!” 妖狐得意不已,先前戒严上当,这次她也不怕方斗不中招。 方斗一步步上前,温柔将双手托住少女脸颊,目光中满是柔情。 妖狐心中狂笑,“成了!” 下一刻,方斗双手猛地用力,将‘少女’婴儿肥的粉脸,硬生生捏成了大饼脸。 “你还有脸来见我?” “骗我的课堂笔记,骗我的q币,骗我的皮肤,峡谷团战放我鸽子,把我的情书给室友看,传得全校都是!” “气死我了!” “你以为可以恃靓行凶,我现在就要报仇!” 方斗满脸凶狠,双手在‘少女’脸上揉捏不停,像是错面团一般。 妖狐都惊呆了,什么,不是爱人,还是仇人? 怎么回事?她内心呐喊,却被方斗揉搓的小脸通红,双手无力抵挡。 “住手,住手!” 妖狐做梦也没想到,方斗生平第一次初恋,对象是绿茶妹,贸然化身此人,竟是无端端承受怒火。 “嗷呜呜呜!” ‘少女’凶相毕露,一爪子抬起,企图捏碎方斗的手掌。 一声脆响,狐狸爪子抓住方斗手掌,如同捏着生铁,火花四溅,没有预想中的血肉横飞。 “露出马脚了?” 方斗嘿嘿叫道,“小狐狸,你还嫩点儿!” 话音刚落,方斗掌心弹射一团雷珠,对白衣少女胸口撞去。 白衣少女忙不迭,背后两条尾巴,翘着伸到面前,散发圣洁青光,挡住不断旋转的雷珠,将其弹飞。 “有点本事!” 方斗提起鹤首钢杖,“看看我飞剑如何?” 什么?飞剑! 听到飞剑二字,白衣少女第一个反应不信,但见到方斗手掌一抹,白光一闪即逝,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不!” 她连说三个不,一次比一次急促,等到第三个不字出口,白光已经来到面前,扎入血肉之躯中。 “啊!” 下一刻,白衣少女凭空消失,全身衣衫落在地上。 方斗吃惊不已,上前查看,却见到散乱衣服中,躺着一截流血的断尾。 “这是什么?” 十里之外某处,白衣少女的娇躯,沐浴在月光下,逃得匆忙,只得舍弃了衣服,她本就是狐族,对赤身裸体也不介意。 “臭小子,你断我一尾,折损我千年修行,本姑娘绝不放过你!” 话音刚落,白衣少女转身,化作一条火红色狐狸,股后断尾处,伤口平滑,仍在滴落血液。 她转身窜入草丛,眨眼消失无踪。 第两百六十一章 纯狐 “醒来!” 戒严做了个好梦,梦里光怪陆离,什么都有,只是都记不清。 这场梦做的很累,就像双足狂奔了十几里地。 戒严正累得不行,耳边听到方斗的声音。 方斗兄弟,不是还留在晋陵么,怎么到这里了? 戒严睁开双眼,第一反应就是吸了口凉气,这也太冷了。 他置身荒郊野外,四周除了荒草,就是朝衣领、袖子倒灌的凉风。 在他面前,站着的短发少年,可不就是方斗? 方斗笑眯眯,“戒严,总算醒了嘛?” “我这么在这儿?” 戒严脑袋沉甸甸,开始艰难回忆起来,从神秘少女敲门,再到后来…… “啊呀,我想起来了,有个怪女子敲门,还骗我说抓了你。” 戒严情知自己被骗,气呼呼撩起袖子,“她在哪儿,佛爷要好好教训她。” 方斗用鹤首钢杖,挑起那截断尾,“就在这儿!” “骚狐狸,果然是狐狸精!” 戒严心悸不已,知道若非方斗出手相救,在即怕是早已遭了毒手。 “方斗,你怎么来这里了?” 反应过来后,戒严提问。 “当然是参加佛诞节了!” 方斗取出文牒,“在下不才,蒙本县县令抬爱,推荐去京城,参加佛诞节!” 戒严见了文牒,乐得不行,“太好了,巧得很,我们一起上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说完他拉着方斗,“走走走,一起去见方丈主持。” 方斗脚步没动,抬头看他背后,“已经来了!” 只见夜空之下,一团金光闪烁,里面有人人影如闲庭信步,一步步缓缓往前迈进。 此人步骤缓慢,但每一步落下,就能往前挪出百十来步的距离。 方斗看在眼里,这分明是缩地成寸的神通。 “戒严,你在这儿!” 来人停下脚步,正是方丈主持,他身后光芒闪烁,僧团中护法的罗汉,连同其他成员,几乎呼吸间都聚集在此。 济济一堂啊! 方斗心头叹息,在会稽郡中,见到钢鞭道人三位法师,都觉得阵容豪华。 眼前在场众僧当中,法师级别的强者,起码有小两位数。 甚至连天王殿的首座,都赫然在列,当初那位罗汉在他面前,都要伏低做小、听从号令。 会稽郡进攻千秋社时,福元寺未尽全力,只派出守家的一位天王殿罗汉,足见对此事并不关心。 方斗目光落在方丈主持身上,先前见他双足‘缩地成寸’,后面众僧都落后一步,显然修为冠绝众人之上。 “主持,是方斗兄弟救了我!” 戒严讲出来龙去脉,并将妖狐的断尾呈上。 方丈主持捏着断尾,端详了片刻,叹了口气,递给身后一位老僧。 这老僧是天王地首座,白净脸上有点点老人斑,一对扫帚眉花白,睁眼端详了妖狐的断尾。 “没错了,这是青丘纯狐的尾巴!” 戒严听了好奇,“狐狸就是狐狸,纯狐是什么?” “戒严,你不知道了,天下狐族,青丘为尊!” “青丘狐族,血缘纯正,自号纯狐!” “纯狐子嗣单薄,天赋神通,每一千年便生出一根尾巴,而每根尾巴,就是多出的一条性命!” 戒严听了,连忙惊叫,“我的乖乖,这妖狐也太厉害了!” 随即他想到,“各位首座,我先前见到的妖狐,只有两根尾巴!” 方丈主持点了点头,“也是你运气好,若是三尾以上的妖狐,断然不会让我们追赶上!” “两尾的小狐狸,乳臭未干,杀性不重!” 这时候,天王殿的首座,耳边听到一位僧人轻声耳语几句,看向方斗的目光,变得惊奇起来。 “你是方斗?” 方斗吃了一惊,点头应承,“不错,是我!” 天王殿首座追问道,“莫非是会稽太湖边上,诛杀千秋社左长老的方斗?” 此言一出,包括方丈主持你在内,尽皆哗然。 钢鞭道人进攻千秋社时,他们一行僧团已然动身,前往京城,后续消息都不知道。 天王殿这边,那名罗汉回归寺庙,便托人将此战的情况都送来,所以被本殿首座第一个知晓了。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 僧团中的和尚们,片刻过后,已经知道太湖边上的事情。 他们听的微微点头,看向方斗的眼神,也变得亲切起来。 这次千秋社之事,挂印观脸上很不好看,左长老竟是观内弃徒,岂不是说千秋社的来源,就是挂印观。 虽然明忝惊艳出手,杀了挑衅的章老祖,连同千秋社的右长老,但千秋社因挂印观而起,这也是不争的事情。 尤其是,罪魁祸首左长老,没能送回挂印观受审,而是死在一名民间术士手中。 福元寺位列释门阵营,得知这个消息后,当真有如三伏天喝啤酒,爽到心底了。 爱屋及乌之下,一众僧人们,对方斗越看越满意。 “方斗,你是说,你施法斩杀了狐狸,却被他逃走了?” 方丈主持,继续询问方斗。 “没错,我的法术杀伐厉害,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斩杀妖狐后,只留下这套衣衫,还有这根断尾!” 方丈主持眯眼,早已知道内情。 “不怪你,是妖狐狡猾,青丘纯狐遇到生命危险,可以和壁虎断尾一般,以断尾的代价,逃得性命!” “你也无需气馁,她断了这根尾巴,上千年的修为化为乌有,只能从头再炼了!” 说到这里,方丈主持将戒严叫道身前,“戒严,还不快来,答谢方斗的救命之恩!” 戒严大方上前,朝方斗深深长拜,“多谢兄弟了!” 方斗客气道,“相交一场,何必客气!” 人群中,戒空低声和戒平说,“戒严福缘深厚,到这个份儿上,都能有人来救,你何必枉做小人?” 戒严咬牙切齿,“连妖狐都对付不了,算他命大。我就不信了,难道他次次都这么走运?” “你疯了,这时候还……” 这时候,方丈主持叹了口气,对天王殿首座轻声说道,“外敌已去,下面该是家事了,师弟,你来处理!” 天王殿首座脸上,闪烁一丝哀伤,但随即恢复坚定。 他走出人群,朝四周看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到戒平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戒平,你过来!” 第两百六十二章 家法 戒平心头,如同百十个大鼓乱捶,但表情故作平淡。 他走出人群,站在天王殿首座面前,以往师徒相对,从未站得这么近过! 戒平抬头,见到首座的眉梢,已经近乎全白,心中一痛,“师父又老了几分!” 这时候,天王寺首座开口,“戒平,我且问你,这次戒严出事,是有人偷偷在他的香炉,放入了媚狐香!” “这等腌臜的秽物,专门用来屏蔽四周、扰乱五感!” “究竟是谁,对同门下此毒手?” 戒平心中念头流转,已经将自己的行为过了一遍,自认没有破绽。 于是,他壮着胆子,回道,“师父,弟子实在不知。” “但凶手既然动手,必定有痕迹可寻,只需到戒严师弟房中排查,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戒平此话看似公允,实则是笃定了,自己做事干净,绝无留下半点马脚。 听他这番言语,天王寺首座的表情,越发悲伤了,盯着戒平摇头,“孩子,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戒平愣住了,他在首座处学经,耳提面批之下,听到的教训极多,一时间也想不出是那句? 不待他回答,首座已然开口,“你气量太小,若是不知自控,极有可能害人害己!” 说罢,天王寺首座起身,再也不看戒平,径直走到方丈主持面前,屈膝下拜,“老衲有罪!” “师弟,你请起!” 方丈主持瞥了眼戒平,“罪在他人,无需自揽!” 戒平一颗心,如同沉到冰窟,越发冰凉起来。 他开口时,甚至听不到自己细若游丝的声音。 “方丈,师父,还有各位师叔,请明示,弟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戒平心中悲愤,凭什么一言不发,就认定是我害戒严? 难道,就因为他是方丈主持的儿子,就要事事偏袒,将我戒平的多年努力视若无物? “戒平,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天王寺首座,背对着他,声音宽厚沉稳。 “弟子不知!” 戒平喘着粗气,“肯定是有人陷害我,师父,你为我主持公道!” “痴儿,你……” 方斗在一旁,看得着急,这戒平死不承认,那就拿出证据来。 他身为外人不好出手,若是有机会,一招引香寻踪,就能从残留的灰烬中,回溯到下手之人身上。 方丈主持,也懒得和戒平多说,转身朝观音殿的首座点头,“你来让他死心!” 从观音殿首座的脸上,可以看到他这一脉相称的特点,和戒空一般,都是皮肤白皙,男生女相。 这位首座,传说中少说也有五六十岁,偏偏从外表看,最多三旬出头。 他走到戒平面前,和蔼笑着,“戒平啊,不要紧张。” “师叔……” 观音殿首座,双掌并拢,抖出一朵脸盆大的莲花。 莲花的花瓣依次朝外绽开,露出中央一面圆镜,竖着照在戒平面前。 观音殿首座,轻身说道,“可曾听过,我释门有一门神通,名为过去现在未来无漏佛眼!” 戒平内心抽搐,勉强笑道,“难道师叔会?” “说笑了,师叔可不会!” 观音殿首座语气如常,就像是和晚辈日常聊天,令戒平内心的紧张感,开始逐渐退去。 人群中,戒空将念珠挂在手腕,双手合十。 他内心在哀悼,为戒平这个交情还不错的同门,因为戒空知道,师父一出手,任你如何隐藏也逃不掉。 戒平还不自知,松了口气。 “但是,师叔有一门神通,名为‘小缘镜诀’,有些看头!” “我释门有‘生灭论’,一缘生、一缘灭,万物生灭,皆有缘法!” “世上有因有果,联系因果的那一线,就是缘!” “你能抹掉外相的痕迹,却抹不掉缘的残留!” “小缘镜诀,就是能照出隐藏万物中的‘缘’!” 戒平感觉喉咙发干,轻声问道,“真有这门神通?” “天王殿修的是肉身菩萨,对神通并不擅长,小缘镜诀又是师叔我独门神通,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观音殿首座轻轻点头,双手托着莲镜,柔声说道,“不要躲!” 戒平被清澈镜光一招,如同被捆住,站在原地不动。 镜光如水,波动几下恢复平静,里面浮现的一幕,令戒平见了惊骇欲绝。 四周的僧人们,见到镜光中,僧团赶路时,戒平鬼鬼祟祟,找到戒严专用的香炉,将一物塞入其中。 不问可知,此物就是‘媚狐香’。 戒空闭上双眼,他这位同门,算是完了。 戒平手足发凉,他本以为私密的一幕,原来根本瞒不住。 幼稚,太幼稚了。 “哈哈哈!” 戒平放声畅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王殿首座,声音冷静之极,“方丈,戒平残害同门,我天王殿绝不包庇,还请你降下法旨!” 方丈主持轻叹口气,“师弟,我如何不知,他从小跟你长大,情同父子,但戒平戕害同门、勾结妖类,这是大忌!” 天王殿首座沉默,然后说道,“请降法旨,送戒平圆寂!” 戒平望着他后背,双眼都是绝望,“师父!” “罢了!” 方丈主持轻叹口气,“传我法旨,将戒平押回福元寺,关入塔林守陵,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戒平疯狂吼叫,“想关我到死,休想!” “你这孽畜,为何执迷不悟?” 天王殿首座,伸手一指,金光没入戒平胸口。 这位青年僧人,当场软倒在地,双目圆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以‘锁金龙’的手法,将戒严一身修为都封死,此生无法动用,余生便是个废人!” “送他回去!” 这件事情,就此落下帷幕。 方斗叹了口气,虽然没了戒平,但天王殿这边,和戒严的关系越发紧张了。 但方丈主持如此处理,已经是最佳的办法了。 戒平此番暗害戒严,已然是大大的过界,放在哪家都是要严加惩处的。 如今留了条命,虽然要终生监禁,已经是得了慈悲。 “方斗,既然同为入京,你和我们一起,相互间有个照应!” 方丈主持,向方斗发起邀请。 方斗恭敬回礼,“多谢方丈,我就敬谢不敏了!” 于是,接下来,方斗跟着福元寺的僧团,一同往京城赶路。 第两百六十三章 京城 方斗和福元寺一行僧团汇合,共同启程前往京城。 剩下路程,再无任何波澜,出奇得顺利。 直到,一行人到了京城,见到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奇迹。 “我……” 方斗见到京城的外城墙时,颇有种不真实的科幻感。 本该是夯土墙面,布满坑坑洼洼,还有各种古典的防御体系,这才是当下时代该有的模样。 但是,京城的外墙面,泛着天蓝色的光芒,像是上好的玉石砌成,甚至找不到半点咬合的缝隙。 整座京城的外观,竟有几分科幻感! 方斗忍不住上前,用手抚摸墙面,这建造的水准堪称奇迹。 “方斗,愣着干啥,进去!” 戒严已走到城门口,招呼方斗进去。 京城的城门,远比县城、郡城的都要气派,规模更大。 简单来说,城门洞覆盖的面积,足够踢两场足球赛。 更令方斗吃惊的是,驱动城门的不是人力,而是机关。 透过门缝,甚至能看到,精密咬合的齿轮,正在匀速转动。 “各位高僧,稍等片刻!” 看守城门的将士,盔甲配披风,头盔带着红缨,显然不是普通的低级军官,见到福元寺一行出示的文牒,客气回应。 方丈主持双手合十,“有劳了!” 片刻过后,一位身穿绿袍的官员,提着官袍下摆,一路小跑到了城门,见到阳光下熠熠生辉的一帮光头,松了口气。 “八品官儿,在京城是这个!” 戒严朝方斗低声耳语,比划个小拇指。 绿袍官员自报身份,他是京城太常寺的官员,这次为了佛诞节,所有大小官员都在紧锣密鼓筹备。 他本人,负责指引初到京城的各地僧团,安排住处。 路上,方斗总算清楚,太常寺是什么部门! 这是朝廷负责礼乐的地方,隶属于礼部麾下。 众所周知,礼部是名教的基本盘。 名教最注重‘礼节’,也有‘礼教’的别称,甚至还有‘一个王朝的终结,是从礼乐崩坏开始’的神奇言论。 绿袍官员走得满头大汗,带着福元寺一行,进入太常寺录了文牒,方斗匆匆一瞥,发现记录上密密麻麻,显然已经来了不少僧团。 福元寺的僧团登记完,就匆匆和方斗拜别,和那些先到的同门交流感情。 戒严很是遗憾,但还是不得不和方斗匆匆辞别。 “这位小师傅,是来自……嗯,鸡鸣庙?” 绿袍官员登记到方斗,微微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方斗跟着福元寺,本身也是僧团一员。 但是,方斗登记的身份,竟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 “嗯?” 绿袍官员见到方斗的文牒,更加震惊了,上面写着,方斗是当地县令冠子清介绍。 小小县令,在国内车载斗量,但冠子清三个字,在京城都小有名气。 他是名教最年轻的后期之辈,墨林院崭露头角的青年俊杰,更是京城大儒鱼羊公的得意弟子。 这几重身份,确定了冠子清前途无量,将来必进礼部。 礼部可是名教的大本营,太常寺更是礼部下属,绿袍官员见到冠子清的大名,怎能不吃惊! “这位小师傅,?” 绿袍官员的语气,变得客气起来,如果说刚才,招待福元寺一行,算是工作礼节,现在面对方斗,就是‘尽可能提供方便’的亲近了。 有了冠子清这层关系,方斗也算半个‘自己人’。 言下之意,太常寺的住处,也分三六九等,实际上是允许挑选的。 可就在刚才,这位绿袍官员,分明是以礼貌的口吻,告诉福元寺一行人,和他们对照的入住条件。 方斗想了想,客气道,“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请替我选定!” “那就选定白虎大街昴宿区的那家小馆!” 京城之大,以周天星斗划分,分别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个区,其中有细细划分二十八星宿。 方斗入住的昴宿区,嗯,这个星区的吉祥物,貌似是头大公鸡。 “嗯!” 方斗心想,这让我想到了鸡大师。 这位鸡大师一年到头不着家,也不知道整天忙什么,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 “那就多谢了!” 小馆清静,身处寸土寸金的京城闹市,但进入其中,草木茂盛,环境清幽,令人心情舒畅。 更难得的是,绿袍官员给他安排的小馆,本来是招待福元寺那个规格的中大型僧团,如今大笔一挥,交给方斗一人居住。 “朝中有人好办事儿啊!” 方斗不禁感慨,这趟公差算是来对了。 当日入住,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方斗早早醒来。 他洗漱完毕,直接去逛京城。 来时的路上,方斗得到一个劲爆的消息,王朝以‘木德’开国,连国家龙脉都冠以‘青龙’的称号。 瞌睡来了枕头,方斗正苦苦寻求,修行中下一个突破点,这不就来了。 但是,来到京城后,太常寺的官员,给方斗安排的又是白虎区。 青龙、白虎,究竟是哪一个? 这下子,连方斗都糊涂了。 只好四处走走,观察京城的形势,看能否召出半点蛛丝马迹! 方斗走得越远,看得越多,越是感叹,京城内的交通、布置,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平均水准,乃是聚集了整个国家的精华。 人车分流、信号通行、污水排放、生鲜运输,每一样都让方斗大开眼界,甚至有了在此定居的念头。 毫不夸张的说,方斗想要过上前世的舒适生活,只有在京城能做到。 这里的饭馆酒楼,都有送外卖上门的业务了。 “哎!” 方斗想到这里,心情惆怅起来。 突然间,他嗅到令人开胃的香气,心情舒展开来。 貌似,京城二十八区,都有‘小吃街’的存在,里面花样繁多的本土小吃、零食,令游客流连忘返。 有酥烂蹄花、有泡油螺、有小煎鱼、有百花糕…… 京城有个说法,你从小吃街的街头,每个摊位吃两口再往前走,就算是胃口再好的壮汉,也走不到街尾,早早就被撑爆了。 “先解锁京城所有的小吃街,再谈其他!” 方斗掂量下身上的钱财,气势汹汹上前,发誓要血洗京城小吃街。 好不容易来趟京城,那些有名的小吃摊位,怎能不去打卡! 第两百六十四章 以食会友 京城,悄然间流传一个传说。 距离五十年前,‘饕餮食客’横扫满城的食摊、饭馆,封神后飘然离去,今年又来了个传说级别的人物。 这些年来,不是没大胃王,企图挑战‘饕餮食客’的传说,但纷纷以失败告终。 京城的小吃街,遍布各种食摊、饭馆,既有下里巴人的小吃摊,也有阳春白雪的高档酒楼。 想当年,‘饕餮食客’从街头开始,每吃一家,都要点齐所有招牌吃食,吃完后更不稍歇,漱了漱口就往下家去。 这样一口气不停,横扫整条小吃街,引得万人空巷,争相围观。 京城四条大街,二十八区,凡是有小吃街的地方,都被‘饕餮食客’光顾个遍,无一幸免。 饕餮是古之凶兽,相传胃口有无底洞,一旦开吃就停不下来。 所以,那位食客,被冠以‘饕餮’的美名。 时隔多年,‘饕餮食客’已成传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如今却又出现一位能与之媲美的狠人。 “嗯,就是那个小饕餮么?” 一家小吃摊旁,人头攒动,都在围观。 “你瞅着点,踩到我脚啦!” “快说,哪个,哪个?” 这家小摊,擅长做羊蝎子,烤的喷香酥脆,关键是肉多油香,吃上去鲜美可口,寻常大汉,最多吃个三四根就够了。 但今天,情况格外不寻常。 只有一位客人,头戴小帽,面前的餐盘上,堆着小山般的羊蝎子,肉香四溢。 他低头细嚼慢咽,看似悠闲,但几口就是一根,片刻过后,两旁堆起高高的羊骨头,筋肉撕咬得干干净净。 小摊老板看得乐呵呵,有了今天这事儿,日后生意必将滚滚而来。 看热闹的人群,无形中也是流量,转化好了,就是生意啊! “可以了!” 方斗起身,取过一张纸擦手。 品尝美食不是吃饭,没必要撑爆,味道尝个足就行。 “下一家呢?” 不待方斗发话,人群中,就有热心群众架秧子起哄。 “下家是余老三家的烫羊肉!” 余老三家的羊,都是吃河边草、饮河水长大的,几乎闻不到膻气,烹制方法也简单,开水一烫,什么佐料都不加,鲜得令人脚趾头都翘起来。 这家店规矩也大,每天十头羊,卖完就没了。 “小饕餮,赶紧去,迟了就没啦!” 方斗觉得,这个称呼挺亲切,可这是神鬼世界,弄不好真有饕餮,你么这样叫好吗? “滚滚滚,围在我家门口干啥?” 余老三脾气火把,抄起铁勺子就赶人,上面还有滚烫的水花,众多看客避之不及。 方斗进了余老三家的店,看这家人也不多,只有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人,微微驼背,正在盯着一锅翻滚的开水。 “老板……” 余老三嚷开了,“别叫老板,叫我余老三,听着舒服!” 方斗笑了,这也是个性情中人,“入店随俗,你这家是什么吃法?” 余老三上下打量方斗,“听说你最近闯了好几条小吃街,有人都将你和五十年前的‘饕餮食客’相比,给你取了名号‘小饕餮’?” 方斗谦虚道,“都是朋友们抬爱,我只是想品尝美食!” “清楚就好,你可知道,五十年前的‘饕餮食客’,不是外人以为的大胃王,其人更是有一条金舌头,能尝遍百味,对美食烹饪更是颇有造诣。” 余老三看着方斗,说道,“你和他相比,差得远呐!” 这时候,旁边等候的中年人不满意敲筷子,“余老三,还有多久?” “差不多了!” 余老三和方斗解释,“你来的凑巧,刚切了整只羊,一起来品尝!” 这家的布置,非常独特,店中央一口大锅,里面开水翻滚。 围绕大锅四周,摆放着木凳,也没有桌子。 客人在大锅旁坐下,手上捧着碗筷,等待余老三将羊肉下锅。 方斗坐下后,朝店里另一位客人,也就是中年人微微点头,“这家羊肉如何?” 看得出来,中年人和余老三无话不谈,应该是熟客。 中年人眼睛盯着锅内,手中拿着一双比胳膊更长的木筷子,目不转睛道,“吃过一次,终生难忘!” 方斗笑了笑,也拿起旁边的木筷子。 锅大且深,为了防止水花溅到身上,必须用长筷子夹起。 不多时,余老三已端了几盘羊肉过来,白瓷上卧着花红色的肉片,看上去鲜艳无比。 方斗见到肉片,厚薄均匀,纹理断口一气呵成,忍不住开口赞道,“余老三,你这手刀工,称为今之庖丁也不为过!” “哈哈!” 中年人突然笑了,指着余老三,“你看,又有人这么说了!” 余老三故意板着脸,呵斥道,“吃就吃,少说话!” 他脚步和动作都轻快不少,将肉片摊开下到滚水当中,双目盯着肉片在沸水中快速变色。 似乎因为刚才方斗那句话,中年人对他亲近不少。 “就冲你这份眼力,也不算糟蹋了余老三的羊肉!” 中年人以熟客的身份,开始为方斗解说起来。 “余老三家的羊肉,要说有什么特别,只有两个地方!” “其一,羊肉鲜美,滋味无双!” “其二,就要靠余老三一双巧手,羊肉入沸水,火候半点不能差。” “快则逼不出鲜味,慢则肉质过老!” 说话间,余老三下手快如闪电,对着翻滚的锅内,连续捞了几下,将烫熟的羊肉取出,放在盆子上呈上。 “请!” 中年人也不客气,夹起一块羊肉,抿到嘴里,微微眯着双眼,露出享受神情。 方斗也吃了一块,胃口大开,的确是无上美味,是足以调动身体每个细胞欢呼的那个级别。 “不错,果真不错!” 这时候,中年人做了个动作,让方斗意想不到。 这位熟客,端起身旁的小碗,将里面鲜红的酱料,拼命往嘴里扒拉,连声大呼痛快。 余老三见了,痛斥不已,“你用如此辛辣的酱料,糟蹋我这般上好的鲜羊肉啊!” 中年人呼出口气,“抱歉,口味嗜辣,这么多年,改不过来了!” 方斗微微吃惊,问道,“大叔籍贯西南?” “没错!” “喜欢吃火锅吗?” “何为火锅?” 第两百六十五章 火锅 中年人停了下来,反问道,“火锅?” 方斗心想,不会,现在还没有? 当即解释起来,指着眼前大锅,“和这个差不多,一锅高汤烧沸了,将各种牛羊肉片、毛肚黄喉、蔬菜豆片,一股脑放进去。” 余老三插嘴,“这不就是大杂烩吗?” “这玩意能吃?” 方斗摇摇头,“当然不是一锅乱炖,想吃什么下什么,自己放自己捞,再配上各种酱料!” “锅底可以大骨汤,也可以辣椒牛油!” 说到这里,中年人问道,“辣椒?” 方斗顿了顿,“现在还没有,将来会有的!” “这个吃法,怎么样?” 中年人听得食指大动,挪到方斗身边,“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方斗!” “我叫空自若!” 中年人空自若,缠着方斗询问,“这个火锅,小兄弟可会做?” “会一些,但手头材料不齐!” “这有何难,我在京城定居许久,也算有些门路,只要你开口,什么东西找不到?” 二人正聊得起劲,余老三不乐意了,“在我店里,讨论其他吃的,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抱歉,您继续!” 锅里热汤滚翻,肥嫩羊肉下锅,稍微一烫就卷,散发出清新的肉香,吃多少都嫌不够。 过了大半天,余老三停手了,今天的十头羊都没了。 “你们二位,真是能吃,若您的福,余老三今日可以提前打烊!” 中年人空自若,拉着方斗的衣袖,“走走走,一起去做小友说的火锅。” 方斗摩拳擦掌,“大叔我和你说,余老三的羊肉虽嫩,但吃法单一,咱这火锅,有清汤锅、牛油锅、鸳鸯锅,各种吃法新鲜得很。”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空自若,“而且,特别符合您的口味。” “大叔,你口音是西南来的,知道蜀中剑仙不?” 空自若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我家虽也在西南,但不在蜀中,而在黔中。” “明白,那也是好地方!” 方斗说到这里,叹息道,“蜀中天府之国,应该多几个像大叔您这般,懂得美食的!” 这话不假,在方斗前世,天府之国以出产美食博主出名,怎么到了这里,变成一堆打打杀杀的? 空自若呵呵笑道,“你认为,贪吃是好事?” “那当然,我最喜欢烟火人间,民以食为天,享受美食,总比打打杀杀来得好!” 空自若听完,笑着摇摇头,“你这说法,倒也新奇!” 二人先是走到香料市场,采买蘸料所需。 “芝麻酱、花生酱,这些都要!” “这是紫蒜吗,给我也来点儿!” 一旁空自若,把手插入布袋装的花椒、藤椒中,轻嗅气味,挑选出个大饱满。 “可惜没有辣椒!” 方斗选了些茱萸,一边唠叨。 空自若奇怪问道,“你总是念叨辣椒,此为何物?” “辣椒是一众辛料的统称,有魔鬼椒、灯笼椒、朝天椒、二荆条、小米辣等等,大叔你是没吃过,吃过肯定爱上了!” 方斗重重点头,西南人的血液中,天生就流淌着辣椒的基因,这一点绝错不了。 可惜,香料市场上,至今没见到辣椒的影子。 方斗都放弃了,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空自若拉住。 “慢着,我知道有个怪老头,生平喜欢种植各种奇花异草,或许有你说的辣椒!” 空自若带着方斗,一路到了青龙大街,来到在靠近城墙的地方,找到他认识的怪老头。 “这怪老头,为了寻找奇花异草,几次泛舟出海,寻找异陆植物。” “为了种地,他离开豪华舒服的大宅院,来到偏僻的靠墙处,这里有足够的地方开垦田地!” 怪老头,正在田地弯腰干活,在方斗看来,一点也不怪,和普通干农活的老百姓没区别。 “农老头,找你讨些东西!” 农老头抬头,见到空自若,第一句就是,“你往后退几步,别踩坏我东西!” 空自若笑着摇头,“你呀,这里的一根杂草,都比人命精贵!” “人和草木,岂有高下?” “我农家传承自上古神农氏,以草木养人,此为自然循环!” 农老头直起腰,“说罢,我这里花花草草,怕是没什么能入你眼!” 空自若一指方斗,“让这位小兄弟,和你解释解释!” 方斗客气行礼,正要开口,就听到农老头发话了。 “你这晚辈,功力还不到家,修飞剑的,怎么肺气这么弱?” “空自若啊,你也不多提点些!” 方斗听了,汗毛都竖起来,这是什么眼神,匆匆一瞥,就把他的底细看的差不多了。 空自若的回答,更是让方斗心惊。 “你也是长辈了,看破不说破,别让人家小兄弟难堪!” 原来,他也看出方斗目前的困境。 五脏庙中,肝和肺是剩下的短板,被二人一眼看破。 而且,方斗从一开始,就没露出飞剑的功底,竟也被看出来。 他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这两人的境界,已经到了方斗无法看破的地步,亏他还当成是普通人。 农老头拍拍身上泥土,从田垄走出,挥挥手,“走!” “带你去看看,我家的宝贝!” 确切来说,农老头忙得都是试验田,各种奇花异草都有,许多物种方斗都认不出来。 幸运的是,方斗最终找到了五六个品种的辣椒。 “就这些了!” 看在空自若面子下,农老头允许方斗,摘了足足七八筐辣椒,还赠送了晒干的果实若干。 期间还有意外之喜,农老头的田里,还找到了番茄的踪迹,这下不光番茄锅底有了,国菜番茄炒蛋也有了。 “这是什么?” 空自若不明所以,拈起一颗辣椒干,放入嘴里嚼起来。 片刻过后,在方斗和农老头‘善意’的注视下,他抱着红肿的嘴唇,拼命找水喝。 “小兄弟,这就是你说的……辣椒?” 农老头哈哈大叫,“此物有微毒,不能吃!” 空自若则是摇头,“胡说什么,这哪里是毒,分明是无上美味。” 目光落到田里的辣椒树,“七八筐哪够,全都摘下带走!” 农老头暴跳如雷,“你这是要掘我的根呐!” “别装了,农老头,你这里肯定还有私藏。” 空自若好说歹说,弄到的辣椒太多,硬是拉开一辆大车,拖了三四趟才拉完。 方斗心想,比我狠多了! 第两百六十六章 白金吐息 得了辣椒后,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接下来是锅体、食材,还有木炭。 本来么,方斗想要因繁就简,随便找口铁锅就行了。 但没想到,空自若比他还讲究,弄来金锅、银锅、铜锅、铁锅、锡锅,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合金锅。 “总要多尝试几下,确定哪种锅口味最佳!” 方斗想想有道理,前世用不锈钢,那是方便,单以导热性能来说,铁并不占优,也有用铜炉火锅。 食材和木炭,更是空自若大手一挥,便滚滚而来。 新鲜宰杀的牛羊肉,成片拖过来,还有各种挂着露水的新鲜果蔬。 “毛肚呢?” 方斗看着空荡荡的腹腔,忍不住质问。 “下水也要?” 空自若有些好奇,牛肚牛胃,清理不易,而且味道太大,通常都用重酱卤了,才能下口,一向是底层劳力最爱。 “大叔,我跟你说,牛杂可是极品啊!” 方斗说到这里,越发确定,空自若出身不凡,猪牛羊的下水,是底层百姓补充蛋白质的来源,他竟然没吃过。 加上先前,他和农老头的对话,方斗略微有些猜出,此人应当和蜀中剑仙,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先前还是为了报餐一顿火锅,现在方斗想法变了,抓住这次机会,或许能得些许机缘。 “那试试!” 空自若又下令,让来人将牛肚收拾干净,切片装盘用冰块镇了。 火锅开餐的地方,就定在方斗居住的小馆内。 方斗带着空自若,来到白虎大街昴宿区的小馆时,对方有些惊讶。 “你是释门中人?” 方斗哈哈笑道,“混口饭吃,今天是和尚,明年或许是道士,后天又可以是读书人。” “大叔,你很在乎身份吗?” 空自若笑着摇头,这般心大,看来不是三家中任何一家了。 “东西都搬进去!” 今天气候,格外寒冷,不多时已经开始飘落雪花,从小到大,几乎有半个巴掌大。 方斗特地选定了凉亭,安放火锅木炭,旁边几个锅内,热汤翻滚,分别是牛骨清汤、番茄汤,还有飘了层厚厚红油的牛油汤。 “大叔,先选那个锅底?” “咱们口味从淡到浓,可以吗?” 空自若,正捧着个石臼,往里面添加辣椒、芝麻,捣弄的不亦乐乎,闻言抬头说道,“可以!” 他自制好酱料,大半是通红的辣椒,挖了一勺送到嘴里,辣的满头是汗,“痛快!” 方斗见了感叹,真是天生吃辣的,这才接触辣椒多久,都能空口当饭吃了。 “方斗,你来教教我,这火锅怎么吃?” 方斗给空自若介绍,“用筷子夹着,在热汤涮几下,就和余老三烫羊肉,火候到了就捞起来,开吃!” 空自若当即会意,“这可太方便了!” 火锅的‘自助’属性,很是合他胃口。 片刻过后,空自若就吃得满头大汗,一口肉、一口辣酱,吃得满脸通红。 旁边的果蔬,也不用下锅,待吃得口热了,随便扯几片塞入嘴里降降火。 方斗也在闷头吃,阔别多年的火锅,第一口吃在嘴里,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 他心里盘算着,趁此机会,总要弄些种子回去,还有番茄。 二人坐在凉亭,对着漫天雪花吃火锅,从白天吃到黑夜,只见黑漆漆夜空下,仍旧大片洁白雪花落下。 时间不知不觉飞逝,方斗和空自若吃得越发尽兴,耳边汤底翻滚的声音停了,一看原来牛骨汤已经熬干了。 “试试番茄汤底!” 略带红色的热汤翻滚,空自若尝了一口,酸甜开胃,连连点头,这个也不错。 “还有毛肚,黄喉,鸭肠,这可都是好东西!” 方斗匆匆一看,发现旁边还有好东西没动,急忙端到桌上放好。 空自若微微皱眉,“这个能吃吗?” “能吃,保管你吃了忘不了,上瘾!” 方斗夹起一片毛肚,片得飞薄,看上去呈半透明,在热汤涮了几下,见边角卷起就提起来。 “呼呼!” 方斗吹了热气,将毛肚嚼了几口眼下,“赞!” 空自若见状,也尝试起来,入口是满眼泛光,爽脆可口,竟是别样风味。 等方斗想来第二筷子时,却发现盘子早就空了。 空自若胃口大开,将毛肚、黄喉、鸭肠等一扫而空,不知不觉,已经消灭半缸辣酱了。 这里说的半缸,是用来装水装米的陶缸。 方斗有些担心,“大叔,你还撑得住吗?” 空自若脸色通红,“方斗啊,你这火锅,简直是人间美味,一定要传授给我!” “小事一桩!” 方斗突然忍不住问道,“大叔,你身份不一般!” 空自若眼神盯着方斗,“你看出来了!” “对!” 方斗肯定说道,“你这么会吃,再加上余老三对你客客气气,我已经猜到了,你就是传说中的‘饕餮食客’!” 空自若听完,乐呵呵笑道,“猜的没错!” “失敬,失敬,我敬你一杯!” 二人觥筹交错,吃着火锅,喝着小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 眼看着盘杯都空了,这场火锅盛宴,到了收尾的时候。 空自若开口了,“方斗,我生平好吃,却有些遗憾,没找到一生当中,拼命也要吃的美味。” “如今,总算找到了,就是你这个火锅!” “说罢,你要什么,才肯和我交换火锅的做法!” 方斗笑着摆手,“火锅的做法简单,不值什么,大叔想学,我教你就是,不用什么!” 空自若盯着他双眼,“这是你真心话?” “休想欲擒故纵,我混迹多年,人心早已看透了,一得一失的交易,才是最信得过!” 方斗咬咬牙,“刚才听您和农前辈提及,说我肺气太弱,可否有解决的法子?” “这就对了!” 空自若点了点头,“你修炼飞剑不得法,只修外法,不修内在,肺气太弱,若一直下去,最终将遭受反噬,或者咳血而死,或者肺部金化而亡,将来实力越强,后患越大。” “这也是旁门的通病,得不到完整的体系,修行起来总有隐患!” “我有一门白金吐息,切好能补上你的短板,用来交换火锅,你可答应?” 答应,傻子才不答应呢! 方斗喜出望外,乐呵呵答应了。 第两百六十七章 养肺 下人前来,收了锅碗瓢盆,将凉亭收拾干净。 红泥茶壶,在炭炉加热,传出骨碌碌沸水沸腾的声音。 方斗坐在空自若对面,神态恭敬,这是请教的礼节。 空自若一番话,让方斗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短板所在。 一直以来,方斗修炼的飞剑术,基础来自飞剑奴,提升阶段的来源,则是半截断袖残留的飞剑精髓。 前者太低,后者有太高。 从残缺中还原的飞剑秘技,本来就不成体系,方斗误打误撞修炼成了,始终不明白缺陷所在。 若是按照这样,继续修炼下去,怕是到了积重难返的一天,方才悔之晚矣。 飞剑是肃杀之器,驱动时金气旺盛,极有可能反噬心肺,每次呼吸,对身体都是沉重负荷。 若无养肺的秘诀,就像是练拳不练功,最终如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自若饮了一杯茶水,缓缓说道,“露一手!” 方斗点点头,冒着风雪,从凉亭旁摘了一根枯草根,在掌心微微运力。 下一刻,草根刷刷飞出,连根没入凉亭的木桩深处。 草根被冻得硬脆,轻轻一触就会断裂,但是在方斗手中,却如同大锤砸中的铁钉,深深扎入实木当中。 空自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方斗有些丧气,本以为对方会点评一二,没想到一无所获。 事后他才想明白,差距太大,点评毫无意义。 “你平时运转飞剑,是否会感到微微气喘,或者是胸口隐隐作痛的感觉?” 方斗细想,还真有,先前好几次,他都有类似状况,都以为是剧烈运动的正常反应。 “这就对了,你的肺气太弱,强行运转飞剑,已经在反噬本体,若是强行修行下去,技艺越高,身体越差。” 方斗已经可以想象,真到了极其厉害的时候,只怕就如空自若所说,肺部腐坏或者金化,或咳血而死、或窒息而亡。 “还请大叔救我!” 空自若点了点头,心想这孩子出身野路子,只怕还不知道,养肺的吐息法子,在剑修当中,算是核心机密。 蜀中剑仙当中,飞剑秘技还在其次,但只要事关养肺的吐息秘技,一旦有外泄,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罢了,我又不是蜀中剑仙,这套吐息法子归我所有,想传谁、就传谁?” 空自若想到这里,对方斗说道,“袒胸露怀!” 方斗微微吃惊,环视四周,“这里?” “不错,露天!” 虽然有些冷,但方斗还是坦露胸怀,胸口暴露在外,顿时凸起大一片鸡皮疙瘩。 “正常呼吸,不要进展!” 空自若走过来,微暖宽厚的手掌,贴在方斗胸口,“听我的指挥,吸气,呼气!” 方斗稍微呼吸几下,就觉得胸膛奇痒无比,剧烈咳嗽起来。 “不要停下,继续!” 方斗剧烈喘息,声音如同老牛饮水,又像是用了几十年的风箱,呼哧呼哧很是吃力。 在空自若督促下,他大口呼吸起来,牵动肺部活动起来。 突然,他嗓子眼发痒,低头大口吐出几口血痰,里面夹杂血丝,以及黑色颗粒。 “这是?” 空自若解释道,“这是先前修炼不得法,对肺部造成的损伤,想要养肺,必先将这些杂质、暗伤扫除!” 他还做了个比方,给木头家具上漆前,起码要平整表面,去处树疤、木刺和花斑,才能上漆,否则漆层上完,这些漆层深入内部,再也无法取出,反而会成为家具的隐患。 头一天的修行,方斗就是在空自若的督促下,不断呼吸拔除肺部的杂质、暗伤。 他注意到,空自若贴在胸口的手掌,微微颤动,引导肺部蠕动,进一步引导方斗的呼吸节奏。 “再有两三天,你的肺部就干净了,可以正式学习!” 送别空自若后,方斗一边熟悉呼吸的节奏,一边用玉佛脂配合,滋润肺部,修养细微的暗伤。 过了一两天,方斗感觉肺部无比纯净,每一口吸入体内的空气,就像是通过上百道精华工艺,半点杂质都没有。 虽然这是错觉,但也能证明,空自若的养肺之法,何其强大! 三天后,空自若上门拜访,继续传授养肺之法。 “我这门白金吐息,先前传授给你的,乃是拔出杂质、暗伤的法子,接下来则是吸收庚金之气,壮大肺气,从而驱使飞剑,不受反噬!” 空自若的白金吐息,是在黎明之际,朝着东方天际,观摩‘长庚星’运行轨迹,吞吐天地运气中的庚金之气,壮大肺腑。 “长庚,也名为太白……” 方斗听着空自若解释,猛地回味过来,什么太白星,不就是金星么! 很好,修炼庚金之气,需要观想太白金星,这很科学! 熬到第二天黎明时分,群星褪去,只剩下高挂天际的启明星,也就是太白金星。 方斗按照空自若督促,开始缓缓运转,吞吐空中的元气。 “初学者,无法感应长庚星存在,需要在黎明时分,独留太白时刻,观摩此星。” “等你练得纯熟了,无论白天黑夜,都能自发修行!” 这时候,方斗终于从天地元气中,分离出一丝庚金之气,送入体内进行温养,肺部的光芒,从暗淡变得光明几分。 “呼呼!” 空自若侧耳倾听,方斗的呼吸声,透露很多信息,起码他的肺气开始变得强壮起来,显然修行起了作用。 “孺子可教!” 他出手方斗‘白金吐息法’,也是爱惜人才,如今见方斗学得飞快,感觉自己没看错人。 方斗修炼一夜,直到中午才醒过神来,朝空自若拜谢。 “不必谢了,你教我做火锅,我传你呼吸法,公平交易!” 空自若又将剩下的内容交代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后面的事情很是简单,我就不来了。” 方斗有些依依不舍,还想稍作挽留。 但空自若很是坚决,“你大概也猜出,我在朝廷还有职位,不能在外太久,这几天是我难得的休沐节日,所以才能停留府上。” “过了今日,你我无缘再见,一切保重!” 方斗叹了口气,“授艺之恩,终身难忘,将来若有机会,我方斗一定加倍回报!” 空自若笑了笑,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地位,怎么看都用不到方斗回报! 第两百六十八章 天机蒙蔽 空自若离开方斗的小馆,刚出了门,就见到一人在街头,焦急望着这边,显然等候已久了。 “刀公公,有急事儿?” 他认出来,此人虽然身穿常人服饰,却面白无须,俨然是老熟人,侍奉隆光帝身旁的大太监之一。 这位刀公公,见到空自若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我的剑仙爷爷,你总算出现了,快跟我进宫,陛下要见你!” 空自若有些奇怪,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天塌了!” 刀公公神情不似夸张,低声说道,“钦天监、大将军、工部、兵部、户部、刑部、吏部的人都在,就等您这位镇国剑仙了!” 怎么唯独少了礼部? 空自若边走边琢磨,跟着刀公公,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皇宫,到了隆光帝召集群臣议事的地方。 “镇国剑仙来了!” 隆光帝见到空自若,当场露出喜色,“快来,就等你了!” 空自若后退几步,拱手请罪,“让陛下久等了!” “不碍事,不碍事!” 隆光帝朝身旁一指,“空老,请坐!” 空自若注意到,在场有许多忠臣,有掌管兵权的大将军牛武、钦天监阴阳家的邵子灵、工部的代表墨家、兵部的代表兵家、户部的代表农家,刑部的代表法家,皇室掌管的吏部,连同权倾朝野的祁连太师也在场。 若是方斗在此,一定能认出,掌管户部的首领,就是先前遇到的怪老头。 空自若一看果然,六部皆在此,唯独少了名家的礼教。 “肯定有事!” 皇帝请空自若坐下,朝钦天监的邵子灵发话,“钦天监,将昨夜探听到的卦象,告诉列位重臣!” 邵子灵仙风道骨,颇有几分修道之士的模样,但区别在于,他修的是阴阳家之道。 相传,本朝‘木德’之说,就是从阴阳家的五德之说演变而成。 一向以来,钦天监观察星象、气运,为国家占卜前程。 这次皇帝连夜召集重臣,竟是因为钦天监的一个卦象,这让在场所有人的内心,猛地揪紧了。 “启禀陛下,昨夜我夜观星象,群星黯然,紫微帝星飘摇。” “连夜起了一卦,发现有人动了手脚,将天机蒙蔽。” “出手之人法力太强,微臣实力低微,只能勉强算出蛛丝马迹。” 说到这里,连空自若都吃惊了,邵子灵的阴阳卦,是独立于三家的测算之法之外,连他都算不出来,那么…… 祁连太师,阔面长髯,仪态威严,上前一步,“陛下,蒙蔽天机,这不是小事,极有可能针对我国朝而来!” 隆光帝点了点头,“邵爱卿,说罢,你算到什么了?” 邵子灵环视在场众人,一字一句说道,“微臣算出,最近将有人飞升成仙!” 此言一出,众臣顾不得君前礼仪,接二连三撞到椅子,站起来惊呼。 飞升成仙,这是所有修行者的梦想,却是朝廷最头疼的事情。 皇帝贵为天子,有代天巡狩的天然法理,自然而然,可掌管册封鬼神的权柄。 但是,皇帝册封的鬼神,都是百年之后的人物,从无肉身成圣,或者飞升成仙的情况。 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对朝廷来说,都是灾难。 白日飞升、肉身成圣,若是让老百姓见了,极有可能动摇王朝的根基。 释门、道家均以信仰为立道根基,一旦有了现成的神迹,必将成长为无法遏制的超然势力,连朝廷都掌控不了。 大将军牛武,惊呼出声,“怪不得,他们要蒙蔽天机,这是要防着咱们!” 他口中的‘他们’,在场众人都知道,无非是释门、道家和名教三家。 这三家的修行者,最有可能出现飞升成仙的情况,也是最有能力蒙蔽钦天监占卜的幕后黑手。 其他阴阳家、兵家、农家和墨家,已然式微多年,背靠朝廷才能继续传承下去,不可能有这般手笔。 答案呼之欲出了,这件事情背后,必然有三家的影子。 “这下麻烦了!” 皇帝的威严,来自君权神授,一旦出现在世仙人,再加上三家在民间朝廷经营多年的势力,足以推翻隆光帝的统治。 要知道,三家都有极端激进的思想,释门要造就‘地上佛国’,道家企图恢复‘太平人间’,名教更是想要‘虚君实相’。 不管哪一家得逞,率先遭殃的都是皇帝和贵族。 隆光帝起身,朝空自若行礼,“镇国剑仙,若国朝当中,还有人能抵挡在世仙人,就只有您了,还请你出手相助!” 空自若连忙起身,“陛下客气了,我既为镇国,守护国土义不容辞。” 听他答应下来,在场的各家传人,包括太师、大将军为首的文武重臣,均觉得心安下来。 空自若这位镇国剑仙,乃是真人级别的剑仙,如果他都做不到,其他人也是无用。 隆光帝思来想去,再度安排下去。 “兵部,以佛诞节巡防名义,调动京城驻军,启动京城的守护大阵。” “工部,镇守东门前的扶天华表,连同镇脉金人,开始激活机关待命,等候随时启动!” “农家,入神农陵,请出至宝神农鞭。” “刑部,……” “钦天监……” 隆光帝的目光,落到邵子灵身上,竟是没说出安排的具体内容。 邵子灵双手行礼,“陛下放心,钦天监这边,一切准备完毕!” “今日事,希望各位爱卿严守秘密,此为国运之战。” 隆光帝本想再说,但想了片刻,挥手让众臣退去。 大将军牛武,和祁连太师,是最后离开的,他们分别代表武将和文臣两方,是隆光帝最忠实的左膀右臂。 此刻也已经深了,二人行走空寂的宫城内,四周寂静无声。 祁连太师突然朝牛武恭喜道,“牛大将军,此番京城五十万驻军,全都划归你麾下,此番你真是权倾朝野!” 牛武位列大将军,是兵家领军人物,平时祁连太师就和他多有冲突,如今隆光帝下令备战,牛武被委以重任,反倒是祁连太师没有委派,颇有些吃味。 如今,牛武压过他一头,心头痛快,“祁连太师,陛下有令,你掌管京城治安,缉凶捕道,保一方安宁,此亦为重任,希望太师不要懈怠!” 祁连太师,突然笑着说道,“牛武啊,你猜猜看,今日陛下退朝后,会不会又去临信锦妃?” 听到锦妃二字,牛武脸色变得难看,“老匹夫,你存心羞辱我不成?” “羞辱你?”祁连太师冷笑,“你个献妻求荣的小人,也有脸说这句话!” 牛武愤怒之下,掌心捏响气爆声,眼看着要动手。 这时候,一个激灵的小太监,连忙提醒,“镇国剑仙还没离宫,二位请慎行!” 结果,牛武和祁连太师不欢而散,这件事情,也通过众人之口传了出去。 第两百六十九章 赶尸道人 凉亭中,方斗双手按在胸口,缓缓呼吸。 此刻天已经全亮,启明星褪去,清晨空气格外冰凉。 “呼呼!” 方斗呼吸均匀,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吐纳中卷入天地元气,留下其中的庚金之气。 这些庚金之气,细微到肉眼难寻,进入体内,伴随呼吸的节奏,顺入肺腑当中。 此刻,五脏庙内,尚未成型的肺金白虎,已经略有虚影。 “呼呼!” 突然间,仿佛到了某个节点,方斗的呼吸声,陡然变得强烈起来。 呲呲呲,像是开水冲击茶壶盖的尖利声响。 冬季寒冷,方斗口鼻喷出的白雾,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凝聚成白色气流。 白色气流在口鼻处凝而不散,像一条小蛇般蜿蜒流动,形状灵动之极。 “喝!” 方斗吐气开声,口鼻处的白色气流,利箭般射出,撞在木桩上,凹下去拳头大的凹坑。 “白金吐息,果然厉害!” 这门呼吸法门,补上了方斗的短板,成为飞剑术的内功也不为过。 功法入门后,呼吸能聚散庚金之气,色泽纯白,此为西方之金的颜色,所以取名‘白金吐息’。 空自若离开后,方斗勤奋苦修,接连数日修炼,终于将这门功法入门了。 稍弱的肺部,得到了提升,施展飞剑之时,再无胸口隐痛的状况发生。 “许久没出去吃东西了,今天外出走走,散散心!” 京城二十八区,每区都有特色的小吃街,方斗至今为止,才通关了其中十一个,还剩下十七个小吃街没去。 眼下白金吐息的修炼,已经获得阶段性胜利,是该犒劳下自己。 京城看热闹的群众,见到方斗出现时,激动得快沸腾了。 ‘小饕餮’许久没出现,群众们都以为,方斗成了一闪而逝的流星,无法突破‘饕餮食客’的记录。 如今,方斗再度出现,众人再度围观起来,等待他通关又一条小吃街。 一家团子铺内,这家的小吃,是各色美味的团子。 团子以天然的植物染料,做成五颜六色的样子,吃了带着特别的清香。 更难的是,团子的馅料,是店主研究了上千种食材,最终确定的最佳配比,有荤馅、素馅儿十几种。 方斗本以为,在团子里裹肉,简直是黑暗料理。 但是,吃了第一口荤馅团子,忍不住叫出声。 荤馅用得半精半肥的肉,用刀切成均匀颗粒,然后用秘汤煮了,天然带着奶香,更是混入咸蛋黄,吃起来解腻浓香。 “不错,不错!” 方斗吃得赞不绝口,又撸了串素馅团子,虽然是野菜,却没有苦涩、粗糙,吃起来很是清新。 团子铺的老板,体型也像团子,身子圆滚滚,脑袋圆滚滚,就像是人形熊猫。 他脸上喜滋滋的,这段时间,京城食客谁不知道,出了个‘小饕餮’,有当年‘饕餮食客’的风范。 谁家要是没有‘小饕餮’上门,留下几句点评,那是是没面子的事情,在同行面前抬不起头。 前几日,‘小饕餮’销声匿迹,许多人惋惜不已,老板就是其中一员。 没想到,方斗出现后,第一家光顾的,就是他的团子铺。 “小……客官,尝尝我家的果馅团子!” 方斗尝了口,微微皱眉,“不太行啊!” 团子铺老板慌了,连忙解释,“我以鲜果剁碎了,再以成年的蜜饯入味,既有果香、又有蜜甜,味道很是可口!” 方斗想了想,提出建议,“蜜饯太甜,遮住果子的香味,不妨用果酱代替!” “小饕餮果然名不虚传!” 团子铺老板越香越有道理,果酱对比蜜饯,风味更浓,可以弥补缺陷。 “其他的都还不错!” 方斗慢条斯理,端起一盘盘团子,挨个品尝起来。 突然间,窗外传来喧闹,拳拳到肉的闷响,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叫骂。 “你这个歪道,当真是气死人了。” “钱你收了,事儿没办完,害得咱二爷发福了,说说看,该怎么了?” “啊呸,我打死你这个大骗子!” 众多愤怒的叫骂声中,传出一个倔强的声音,颤颤悠悠,“打人可以,退钱不行!” 方斗看着窗外,发现是临近小吃街旁的街道,那里是豪门大户的居住区。 团子铺老板毛巾上擦了擦手,第一时间出去看,然后返回来。 “客官,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有个赶尸的道人,事情办砸了,正被苦主问责!” 方斗笑了笑,民间术士坑蒙拐骗,经常有失手被抓,被苦主痛打一顿的事情。 他见怪不怪,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吃团子。 果不其然,窗外的喧嚣,片刻后停息下去。 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闯入! 团子铺迎来的这位客人,老板见了,连声大呼晦气。 “赶尸道人,你来我团子铺作甚,快出去,快出去!” 进门的客人,身穿破烂道袍,走路一瘸一拐,留着八字两撇胡,脸上还留着青紫的肿块,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 听到老板赶人,他不乐意,“哪有你这般做生意的,上门的客人往外赶?” 老板没办法,指着靠门的座位,“你就坐这儿,吃完赶紧走!” 赶尸道人环视四周,见到方斗,连忙指着他,“这不有客人吗,我和他坐一块。” 说完,他强行冲破老板阻拦,走到方斗身旁坐下,嘴上问道,“这位朋友,不介意?” 面对这般自来熟,方斗仅仅微笑,“不介意!” 赶尸道人咋咋呼呼,让老板上了两盘野菜馅的素团子,嗯,价格最便宜的。 叫来团子后,他又是要酱油,又是要醋,还缠着赠送小菜,折腾得老板直翻白眼。 “客官,离他远点儿,这道人身上晦气!” 老板趁机在方斗耳边低语,给出善意的提醒。 方斗拱手,“多谢提醒!” 赶尸道人在盘子里,浇上酱油、米醋,几乎将团子淹没大半,然后呼呼刨进口中。 “痛快!” 他吃完一盘,剩下的搁在桌上,迟迟舍不得吃。 “这位朋友,我和你说,这家团子虽然味道不错,却只有这野菜馅儿的,最是合算。” “我给你算算……” 赶尸道人唠叨起来,说什么‘糯米作价几何’、‘野菜成本多少’,他刚才的吃法,加上酱油米醋,已经是大大回本了。 方斗含笑听完,问道,“敢问朋友,发福是什么意思?” 听到发福二字,赶尸道人神情变得尴尬起来。 第两百七十章 三尸升天 “这个嘛?” 赶尸道人,嗫嚅半天,始终说不出口。 这时候,旁边的团子铺老板,忍不住开口。 “发福就是发腐,这道人以赶尸为生,结果送货到家时,尸身都腐坏了!” 赶尸道人老脸微红,“去去去,不懂别乱说!” 他转向方斗,严肃说道,“你若是请我吃两盘、啊不,三盘肉馅团子,我就告诉你!” 方斗心想多大事儿,一抬手,“老板,再来五盘肉馅团子!” 片刻过后,赶尸道人吃得香喷喷的肉馅团子,给方斗讲出前因后果。 原来,赶尸道人是普通的民间术士,学得一两手赶尸的绝活,以此为生。 这年头,讲究个入土为安,许多地方的风俗极其排斥火葬,坚持要尸身葬入祖坟,才能死后安身。 但尸体晦气,等闲的货运、镖局都不肯运送。 于是,就有了赶尸道人这行当,施法送尸体上路,一路走回家乡。 尸体上路,需要用玉器和上好香料,封住七窍口鼻,甚至涂抹体表皮肤,防止腐烂。 等送到老家安葬时,面容栩栩如生,这才是专业活儿。 干这行,虽然常人嫌晦气,但赚钱不少。 方斗眼前的赶尸道人,就属于混得不如意的,太过穷困了。 以至于,他干活时,多次偷工减料,玉器也就罢了,可以重复使用,但最关键的香料,却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这次出事儿了,路途太远,又下了几场大雨,途中尸体开始腐烂,行话叫‘发福’。 送货到家时,主顾家不干了,尸身腐坏,还怎么下葬?群情激奋下的亲族好友,揪着他当场就是一顿好打。 回到京城,这家主顾的大哥,是某家豪门的管家,听闻二弟发福,更是气愤不已,又是一顿爆锤。 于是有了刚才,窗外连打带骂的场景。 赶尸道人说到这里,神情很是委屈,“和香料好坏没关系,就是这次出门没看黄历,雨季潮湿,尸身难以保养,才有了轻微发福。” “我来回挨了两顿打,赚的钱连医药费都不够,亏大了。” 边说边吃了两口团子,咂嘴说道,“淡了,还是要多加醋!” 方斗心想,这道人一看就是精打细算,肯定是舍不得花钱,才有了这次事情。 身为术士,混到这个地步,被痛殴毒打,颇有些令人心酸。 方斗怀着怜悯之情,朝老板招手,“再给他来五盘,有小酒也来一壶。” 赶尸道人听了,笑得眼睛眯起来,五盘团子也就罢了,一壶小酒刚巧勾起他的馋虫。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这门的赶尸秘术,的确是自成一家,很有些看头!” 赶尸道人来了兴致,向方斗解释自家的法术传承。 “寻常赶尸法子,总逃不过‘太阴炼形’的路子,炼尸煞、成飞僵!” “但我这一门,却是降服人体之尸,神妙非比寻常!” 不得不说,这是个跑江湖的老手,说话时故作悬念,勾起你的兴趣。 方斗听得入神,追问道,“到底有何玄妙?” “这个嘛?” 赶尸道人搓着指头,脸上笑意炎炎。 懂了,要钱嘛! 方斗顺手一模,掏出大把铜钱,拍在桌上,就当是听说书了。 赶尸道人见到铜钱,双眼发光,恨不得一把抱在怀里。 “咱道家,有斩三尸的说法,人体之中,有恶尸为患,这是蒙蔽先天,沦为凡俗的根源!” 方斗当即抓住话中的关键,反问道,“什么,你是道家?” 说到这里,赶尸道人激动起来,听着胸脯,“俺乃是,根正苗红的道家真传,镇魔一脉,听过没有?” “听过,除妖镇魔、拜神升仙!” 方斗心想,那个豢养五通神的庙祝,就是自称拜神一脉。 这道家,除了修仙一脉,貌似其他都混得挺惨。 “朋友你也是个懂行的!” 赶尸道人解释起来,“咱们这一脉的传承,就是从斩三尸衍生而来。” “人体内,藏有无数恶尸,制约了先天潜能,若能一一找出,加以驯服,便能发挥巨大威力。” “等境界到了,一一斩杀恶尸,就能飞升成仙!” “等等……” 方斗越听越是糊涂,“斩杀恶尸,也包括自身?” “不错,自身乃是最大的恶尸,若能斩杀自我,便能成就尸解仙!” 方斗恍然大悟,原来是尸解仙的修行法。 想到这里,方斗有些索然无味,尸解仙是下乘路子,属于鬼仙一流,不在他考虑之内。 “的确厉害!” 方斗的称赞,带着礼貌的意味,显然不想打听下去。 但是,赶尸道人来了谈兴,继续解说。 “活人体内,也有恶尸之力,藏在皮膜、筋骨和血肉之下,换做皮尸、血尸、肉尸、骨尸等等。” “这些恶尸,与体内生机纠缠相斗,一旦人死之后,便会肆意泛滥,最终挣脱而去,尸身化为腐朽!” “我这一脉的道法,能降服恶尸,加以驱使,威力无穷!” 方斗忍不住呵呵几声,所谓的威力无穷,也就是驱赶尸体,赚赚苦力钱。 “朋友,想不想瞧瞧,我师门传承的隗宝,三尸升天图!” 相传,人体内有三尸神,分别名为彭踞、彭踬和彭蹻,寄居在上、中、下三个丹田内。 每到庚申日那天,三尸趁宿主熟睡离开,飞升到天上,将主人的善恶行事一一上报。 天上的神仙,会根据三尸神的汇报,裁定未来的祸福。 想来,‘三尸升天图’,描述的内容就是这个。 方斗摆摆手,一般的道家典籍中,都会附带这幅团,他早已在许多孤本中,见到过不同版本的,没有兴趣。 “免了!” 赶尸道人愣住了,他靠着这张图,很是骗了不少银钱,怎么到了方斗这里,竟然不灵了。 “朋友,团子趁热吃了,便放凉了,我先告辞了!” 方斗起身就要走,被赶尸道人拉着袖子,苦苦恳求。 “朋友,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缘,这才出示师门重宝,你却看也不看,太让人伤心了!” 方斗心想,这是碰到滚刀肉了,不答应他,怕是无法脱身呀! 以赶尸道人的德行,打不还手、骂不还手,就是一块牛皮糖,真不好应付啊! “好好,我就看一眼!” 方斗却不过他,只好答应。 赶尸道人破涕为笑,摊开手掌,“承惠,银十两!” 还要钱? 方斗摇摇头,掏出一块银子,约莫有五六两重,丢给赶尸道人,“只有这些,再要没有!” 第两百七十一章 遭逢清场 赶尸道人见了银子,眼珠子都红了,一把抢到手里,后槽牙咬了几下,确定是足银。 他叹了口气,取出一张漆黑的油布,抬头望了眼旁边的老板。 “去去去,法不传六耳!” 团子铺老板翻个白眼,一甩毛巾,“我还不稀罕看!” 说罢,迈开圆润双腿,往后厨去了。 赶尸道人见清静下来,朝方斗笑道,“道家真传,岂可让凡夫俗子见了?” 方斗心想,老板这个凡夫俗子,若是钱给到位,你怕是也肯让他见到所谓的‘道家真传’。 “请看!” 黑色油布展开,里面是一副彩墨画,上面正是三尸神上天的场景,将古画中,轻形体、重神意的特点,发挥到淋漓尽致。 方斗一眼望去,就像是真见到,栩栩如生的三尸神,正飞升上天,相互间还在偷偷交谈。 “今天多吃了两口肉,食欲过贪!” “隔壁寡妇洗衣,露出半截雪白胳膊,见了后蠢蠢欲动,犯了色欲!” “……” 三尸神相互交流着,只等升上天庭,就要汇报一举一动的失德言行。 “朋友,朋友……” 一个声音,打破方斗的幻象,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图画吸引,竟然不知不觉中入神了。 赶尸道人见方斗神情有些恍惚,心中奇怪,这幅画他也曾给过几个‘羊牯’见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方斗内心震惊,因为米斗浮现面前,缓缓吐出一颗法术种子。 “三尸守神法!” 只见了眼‘三尸升天图’,竟然就得了一门法术。 赶尸道人已然将图画卷起,抱歉道,“朋友,若想再看,就要继续交钱了!” “不必了!” 方斗看向赶尸道人,眼神复杂,此人先前所说,他还以为是吹嘘,但此刻见了‘三尸守神法’,级别不弱于‘六神厌术’,显然都是道家真传之一。 只是,前有五通庙祝,后有赶尸道人,一个个都混得这么惨? “坐下聊!” 方斗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招呼赶尸道人坐下,开始不着边际,打听他这一脉的消息。 原来,赶尸道人修行法术,有本事在身,起码对付几个凡夫俗子不成问题,之所以任凭对方大骂,还是心里有愧。 听到这里,方斗叹息,如此坚守原则的术士,简直是珍稀品种。 这世上,但凡有人掌握法术之力,无不是恃强凌弱,少有安守本分的,赶尸道人也算是异类了。 二人正聊着,突然后厨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锅碗瓢盆接连落地的声音。 “出什么事情了?” 方斗和赶尸道人,连忙赶到后厨,见到老板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这是……” 方斗还以为他得了急病,身旁赶尸道人,朝着窗外一指。 “不好了,这片区域,有人清场!” 只见小吃街上,路过行人无不软到,接二连三倒在地上,再看远处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昏迷不醒的人。 方斗耳边,突然想起一阵钟声,顿时恹恹欲睡。 “不好,这是迷魂的法术!” 他调动心府之力,朱雀之火上升,抵消钟声的影响,刹那变得清醒过来。 再看赶尸道人,面容恍惚几下,目光随即恢复清明,显然本事不弱。 二人走出团子铺外,见到四周人影绰绰,还有不少人没有昏迷,显然都是有法术护体的人。 “有修行者交手,在这片区域清场,布下阵法!” 嗖嗖嗖,头顶上空,一道道人影掠过,碰撞时爆发火光。 奇怪的是,这些冲击的气浪、火花,只在头顶上空出现,落到下方时,来不及触碰房屋,就被一层透明的隔阂挡住。 “这里是京城,地底有大阵庇佑,严禁城中斗法!” 赶尸道人眯着双眼,见到斗法人影中的两位老者,大吃一惊,“这是麻教的两位真人,怎么……” 方斗吃惊,真人,这可是道家修炼中,最顶级的层次了,哪怕是最弱的真人,也不是方斗能企及的! “大胆妖人,竟敢在京城藏身,还不快束手就擒!” 一声爆喝,响若雷霆,片刻过后,一位威武的将领,骑着肋生双翅的火红烈马,飞快掠过头顶上空。 他下方的阵法隔阂,开始微微颤动,似乎承受不住。 赶尸道人后退几步,差点坐倒在地上,“完了,怎么连他都来了?” 方斗盯着那位将领,问道,“此人是谁?” “掌管天下兵马,独一无二的大将军,兵家当世圣人,牛武!” 除了名教外,什么兵家、墨家、法家等,都喜欢将成就最高的称为圣人,和真人是同等级别。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赶尸道人苦着脸,给方斗解释起来。 原来,当今文物,百官以祁连太师为首,武将们则奉大将军牛武为尊,双方势如水火,斗个不停。 牛武掌管天下兵家,自身又是在世圣人,而祁连太师呢,索性扶持了麻教为臂助,光是真人就有三个。 “麻教,以教主广林真人最强,还有两位护法长老。” “这次牛大将军,主动进攻麻教,显然是要拔掉祁连太师的臂助了!” 这时候,头顶传来两声苍老的声音,“牛武,你想灭我麻教,想得美!” “你便是发动千军万马,也休想得逞!” 牛武骑乘神骏,呵呵大笑,“何须千军万马,杀两个老匹夫,我一人足矣!” 下一刻,他人马合一,化作一道流光,手持方天画戟,撞入两位护法所在的区域。 空气摩擦生热,燃起炙热的火焰,头顶上空的阵法防御,更是被巨力压迫,往下下凹到极限。 先前清场中幸存的术士们,被其威势所迫,接二连三晕倒。 方斗呼出口气,这就是圣人级别的余威吗,今日总算见到了。 赶尸道人不停说道,“装晕,一觉醒来,什么就结束了!” “不行,我要亲眼看看,这场难得的斗法!” 空中,到处都是流光溢彩,动则几十丈、上百丈的长虹,爆开的气浪,搅得碧霄云层破碎。 真人级别的大战,已有令风云变色的迹象。 光线开始扭曲,人影模糊,很难看到详细的交手经过。 方斗心想,就算放出鸩灵,只怕一靠近,就会被余波震得粉碎,太可怕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兵家圣人 高空当中,两位麻教真人,望着四处破碎的残骸,脸色难看。 这次牛武陡然发难,对京城中麻教的据点下手,以雷霆万钧之势逐一拔除。 其人丧心病狂,甚至在闹市区中,动用了威力极大的战争器械。 各种强弓硬弩、火器投石,杀得麻教损失惨重。 教主广林真人有事外出,不在京城坐镇,本以为有两位护法,足以万无一失,但谁能想到,牛武亲自动手了。 这位当世兵圣,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 追杀到方斗面前时,麻教的残余人马,包括两位护法在内,只剩下七八人。 牛武亲自动手,又是一番惨烈厮杀,余者均已丧身,只剩下两位真人护法。 “牛武,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教主回来,找你麻烦?” 两位护法,此刻仍存了侥幸,企图搬出广林真人名号,吓退牛武。 牛武却冷笑道,“你以为,本座大张旗鼓,就是为了你们这些臭鱼烂虾吗?” 言下之意,他今日发难,目的就是广林真人。 “啊呸,你这献妻求荣的小人,也配和咱们叫住纤体并论?” 牛武听了神情大变,一字一句喝道,“很好,你已是个死人!” 说罢,他轻踢胯下坐骑,微微往前一纵身。 轻松撞破虚空,陡然闯入两位护法面前,身旁的缺口,像是撕碎的布条,手中方天画戟的寒芒,像是在天空,点燃第二颗太阳。 牛武出手的目标,真是刚才骂他‘献妻求荣’的护法。 这位护法,也是真人级别,虽然也才蕴养出胸中五气,却也是超凡脱俗的绝顶存在。 “牛武,找死!” 护法双臂展开,周身腾起一条蛟龙精魂,咆哮着扭动身躯,呈螺旋状上升,硕大头颅张口咬向牛武。 下方围观的术士们,见状惊呼不已。 “不愧是真人造物,炼虚为实,这头精魂栩栩如生,血肉充沛,俨然是横行天地的凶兽!” 牛武眼神露出轻蔑,“雕虫小技!” 手中方天画戟,往前稍微递送,刺入蛟龙精魂大口,顷刻间势如破竹,如切割豆腐,一直洞穿到尾部。 蛟龙精魂受创,漫天都是血雨,嚎叫着落在大阵上方,撞出不断波动的涟漪。 方斗看得分明,若无大阵独挡,如此庞然大物落下,脚下这片小吃街,连同附近区域,都会压得粉碎,甚至还会出现巨大凹坑。 “牛武,你敢……” 护法的蛟龙惊魂被斩,兀自惊惧未定,就见到牛武的方天画戟,已然刺到了面前。 他接连切换了十几种遁术,却被对方的兵家望气术锁定,眼前枪尖逐渐放大,始终躲闪不开。 紧接着,他又召唤二十八星宿、六丁六甲神将来救援,始终无人响应。 眼看着枪尖刺到面前,这位护法绝望之下,扔出保命的法宝。 方天画戟,一枪洞穿法宝,刺入护法体内。 护法低头,见到刺穿的法宝,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眼睛。 “请上路!” 牛武手腕抖动,方天画戟旋转,当场将真人之躯,炸成漫天血雨。 这位护法上百年修行,今日化为乌有。 剩下的真人护法,惊得魂飞魄散,“牛武,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教主回来!” “你没机会了!” 牛武狞笑着,“虽然没能杀了广林,但搂草打兔子,灭了你二人,足够让祁连老匹夫,心疼好些天!” 话音刚落,护法纵身化作长虹,消失在牛武视线中。 “倒也油滑,见缝就钻!” 牛武信手将方天画戟,插在马鞍旁的皮套内,摘下一旁的弓箭。 “西北望,射天狼!” 下一刻,箭似流星,后发先至,追上护法的遁光。 不远处,遁光摇摇晃晃,片刻过后,像是断翅的大雁,一头栽落在地上。 “嗷呜呜!” 从牛武脚下,窜出一条花白细腰犬,四爪踏空而行,朝遁光落下的地方飞奔而去。 片刻过后,叼这血淋淋的尸身,摇头摆尾返回。 一场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方斗深吸口气,兵家圣人,真有如此神力,轻松斩杀两名真人。 “兵家炼气术,这就这么厉害?” 方斗喃喃自语,神情震惊。 奇烈的家传兵书中,也介绍了兵家炼气术的来源。 上古时代,只有炼气术一支流传,到后来,发展成百家争鸣,各家的炼气术都有了区分。 兵家炼气术,以征战杀伐为主,具体威力,方斗刚才亲眼见识了。 但是,也有极大缺陷,兵家传承,对天赋要求太高。 奇烈就是无法修炼家传的炼气术,转而修行道术,进入火器门下。 “撤阵!” 牛武一声令下,无数士兵出现,开始清扫残局,待得麻教留下的痕迹均已消失,终于撤去大阵。 大阵撤去后,昏迷的城中百姓,纷纷恢复了清醒。 天空恢复平静,仿佛先前大战从未出现过。 团子铺老板,揉着肩膀,“肯定是昨晚太累了,忙着忙着就睡着了!” 方斗经此变故,胃口全无,便离开了团子铺。 赶尸道人一边走,低声和方斗说秘辛。 “牛武,也是个传奇人物,相传乃是山村的牧童出身。” “家里贫穷,连娶媳妇的钱都没有,二十岁了还是光棍,给财主家放牛为身!” “听人说,他真正发迹,还是遇到一家豪门小姐野游,意外看中了,下嫁给牛武!” “那之后,牛武发家,练成一身兵家绝学,进入朝堂之后,被陛下看重,征战边疆蛮夷,战功累累,最终成为至高无上的大将军!” 方斗听到这里,反问道,“那‘献妻求荣’是怎么回事?” 赶尸道人停下脚步,不敢再说了。 刚才那个护法嘴快,说出这四个字,结果被率先了账,可见,此乃牛武的禁忌。 “这件事情,乃是牛武生平最大污点,但少有人敢当面提及!” 赶尸道人压低嗓音,解释道,“牛武真正发迹,还是将发妻献给陛下,才得了看重!” “嗯,陛下宫中崇信的两位妃子,丽妃是祁连太师的女儿,锦妃是牛武献上的发妻,一直争宠斗艳。” “现在你知道,他们两个关系,为何如此紧张了?” 方斗没想到,意外吃了个大瓜,这里面的剧情,也太狗血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 锦妃好彩羽 后宫的争宠,延展到前朝,就成了文武双方争斗的根源。 先前,隆光帝崇信丽妃,六宫粉黛均无法与之媲美。 祁连太师身为国丈,因此权倾朝野,无人能及。 但是,牛武献上发妻后,一切就变了。 皇帝选妃,各项要求严格,非处子身不得进宫,但隆光帝偏偏迷恋上了牛武的发妻。 满朝文物反对,其中大儒眉山公,更是上血书,劝诫隆光帝勿要女色倾国、荒废朝政。 隆光帝前所未有强硬,罢黜眉山公,将其赶回蜀中老家,驱逐了态度最激烈的大小官员五十七人。 最终,牛武的发妻得以入宫,被封为‘锦妃’。 锦妃入宫后,当即压过丽妃的风头,成为隆光帝最崇信的妃子。 此女虽然并非处子,但歌喉曼妙、舞姿轻盈,隆光帝甚是喜爱,对她无有不从。 连带着献妻有功的牛武,也是步步高升,成为大将军,制约权倾朝野的祁连太师。 赶尸道人介绍到这里,低声说道,“还有件事情,比‘献妻求荣’更火爆,但没人敢说,谁也不敢!” 方斗心中一动,问道,“什么?” “锦妃进宫第二年,就生下皇子,陛下喜爱无比,册封为太子。” “有人传说,太子并非陛下所剩,而是牛武的血脉!” 方斗惊得快跳起来,“这是随便能造谣的吗?” 赶尸道人认真点头,“五年前,太子出生时,就传出这个谣言,结果陛下大兴牢狱,砍了三千颗首级,之后再无敢提及!” “这话你听了也就算了,千万不能说,说了也不能让外人听见!” 方斗点了点头,这计策太毒了,质疑皇室血统不正,这是要存心弄死牛武啊! 不用多想,谣言的源头,一定来自祁连太师那边。 想想也不可能,皇室对血统纯正的控制,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太子的身份不用多想,肯定是隆光帝所生。 但民间不知道啊,宁可相信牛武‘借腹生子、鸠占鹊巢’的传说,这是附和阴谋论的观点。 难怪,牛武对‘献妻求荣’反应如此剧烈,因为后半句话更致命。 方斗连连摇头,“这锦妃,不知是何等绝世美人,令一国之主为之沉迷!” 赶尸道人说到这里,兴奋说道,“你是没见着,那可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绝世美人。” “想当年,在牛武府上时,还有人窥得容貌,等进入宫城后,再无人见过她了!” “哎,听说锦妃生平,最爱天下彩鸟的艳丽羽毛。” “陛下甚至下令天下各郡县,每年进贡大量鸟羽,供锦妃赏玩!” 方斗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个事儿,在会稽郡时,就见到有捕鸟人设下陷阱,捕捉彩雉。 但是,听他们诉苦,最近几年,上供的羽毛数量太多,许多地方的飞鸟已经被杀的灭种了。 这锦妃,为求一己私欲,连累百姓受苦,也不是什么贤妃? 方斗离开团子铺,将小吃街剩下的食摊、店铺扫荡个遍,通关后便离开了。 赶尸道人有些遗憾,本想从方斗身上,再敲些银子,奈何方斗不爱和他玩,婉拒了他主动相陪的请求。 …… 锦妃宫中,遍地都是流光溢彩,仔细看来,有彩雉尾羽、孔雀翎、翠鸟绒,各种美丽的鸟羽,如同海水般铺展在地面。 一名素颜的女子,坐在彩羽当中,伸出纤纤素手,挑拣出羽毛,编织成一串串。 在她声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欢快在羽毛上打滚,粘得全身都是,却还是乐此不疲。 “母妃,你看,我像不像花孔雀?” 女子侧脸看去,露出一张惊艳的脸庞,相比之下,遍地的彩羽顿时黯淡无光,失了颜色。 “像!” 小男孩咯咯笑起来,展开一双胳膊,来回奔跑,“我要飞喽!” 殿外的站立的太监宫女,均战战兢兢,不敢打扰锦妃和太子。 “爱妃,朕来了!” 隆光帝的仪架,片刻已到了殿前,太监宫女微微屈膝跪拜。 隆光帝心情不错,抬手,“免礼!” 进了殿内,小男孩见到隆光帝,欢快扑上来,“父皇!” 隆光帝很是溺爱,抱起小男孩,摘去鬓角粘上的羽毛,“今天也陪着母妃织羽衣么?” “嗯,我还帮忙了!”太子得意献功。 锦妃放下手中针线,起身款款相迎,“恭迎陛下!” “爱妃,你又在织羽衣,先前朕遣人送来的珍珠,你用了没有?” “还不曾!” 隆光帝遗憾道,“那可是南海顶级的珍珠,唯有数万米的水下,才能养出这般极品,一颗珠子就要十个采珠人的性命,珍贵无比。” “惟其如此,才配得上爱妃绝世容颜!” 锦妃蹙眉道,“采珠人也是陛下子民,如何为了区区珍珠丧命,还请陛下不要为了臣妾,误伤人命!” “那些撮尔小民,为朕而死,是天大荣幸!” 隆光帝见到地上的彩羽,关切问道,“羽衣织的如何了?” “赶得上佛诞节当日,为母后和陛下,跳一曲‘霓裳羽衣’!” 隆光帝开怀大笑,“好好,听闻那是天上才有的仙曲,也只有爱妃能舞的出来!” 二人交谈片刻,隆光帝叫身边太监,将太子抱出去玩。 太监会意,这是要和锦妃单独相处,连忙哄权太子一路出了大殿。 “爱妃,今日宫城外的动静,你听到了吗?” 锦妃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只回答,“不曾听到什么?” “牛武,朕的大将军,调动京城大阵,杀了祁连太师的两个真人,嘿嘿,真会挑时间!” 锦妃低声说道,“此为陛下的公事,后宫听不得!” 隆光帝听了,上前抓起锦妃的双手,“朕不是在试探你是否和他余情未了,而是告诉爱妃你,牛武他凶横跋扈,不是一天两天。” “朕之所以能容忍他,便是看在爱妃面子上!” “如此,陛下宽容之余,应该警示牛武,令他收敛些才好!” 隆光帝有些泄气,不管他说什么,眼前的女子柔静如水,不起半点波澜,终于叹了口气。 “爱妃,再给朕说说,天上的事情!” 锦妃轻启朱唇,缓缓开口,“九天之上,从云深处,有天宫、分四门……” 大殿外,太监宫女早已悄然走开,方圆十里之内,没有半个活人出没,因为有杀气腾腾的侍卫看护,他们得到隆光帝的命令,任何企图靠近之人,立斩不饶。 第两百七十四章 排练当日 皇宫前的祭天坛广场,足以容纳雄兵十万,广阔得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皇帝祭祀天地的庄重场所,也是整个国家最隆重的地方。 名教最得意的功绩,就是在祭天坛上,占据一席之地,帮助皇帝完成敬天法祖的仪式典礼。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名教从礼法入手,已然占据国家最重要的仪式之一,祭祀! 但今日,祭天坛前,并不是名教的主场。 佛诞节召开在即,全国各地三千多僧侣,齐聚京城,为太后诵经消难、解厄祈福! 地点就在祭天坛! 距离佛诞节还有半个月,这里举办一场规模隆重的排练。 方斗就在三千僧侣当中,靠着个光头,混了个滥竽充数的位置。 戒严跟随福元寺的僧团,也位列其中,只是和方斗隔得太远,进场时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场排练,主要是熟悉祭天坛的地理位置,以免有人源头转向,冲撞了太后的仪驾,并熟悉佛诞节当天的流程。 令方斗吃惊的是,这次佛诞节,还有道士参加。 “这有什么稀奇的?” 方斗旁边的一个和尚,出声解释道。 “咱们佛祖场面大,道士也要给面子,以外道身份前来庆贺!” 方斗心想,没听过,应该是天子崇道,特地增加的环节。 虽然太后信佛,但天子崇道,整个国家的氛围,还是道家稍占上风,即便是佛诞节,也要刷刷存在,不让秃驴专美! 嗯,很有道理! 三千僧侣,井然有序,行走坐卧,开始排练起来。 方斗有些昏昏欲睡,人一多就犯困,更何况是大型会议排练。 四周响起诵读经书的声音,方斗越发感到困了,打着哈欠,环视四周,却见到刚才说话的和尚,朝他使眼神。 “学着点,偷睡也要技巧来着!” 一旁的某个和尚双目圆瞪,竟是睁着眼睛睡着了,鼻端传出轻微均匀的鼾声。 “在下佩服!” 方斗自问做不到,睁着双眼打瞌睡,只好想些别的提神。 对了,‘三尸守神法’中,就有关于‘睡尸’的说法。 方斗研究这门功法,算是稍微吃透了内核,道家关于‘尸’的说法,确切来说,是对人体内各种欲望的总结。 所谓‘睡尸’,也可称作‘睡魔’,乃是神思孱弱、精神不宁、容易打瞌睡的症状总结。 若任由‘睡尸’壮大肆虐,说不定那个夜里,就会在梦中暴毙,极其可怕! 降服睡尸,就能精神充足,一日闭目养神半个时辰,也能头脑清醒。 “睡尸,有趣!” 方斗环视四周,见到许多和尚,都趁着他人诵经,开始点头打瞌睡,显然瞌睡是传染的。 “有点意思!” 方斗对照‘三尸守神法’的诀窍,听着周围的鼾声,自身也开始蠢蠢欲动,眼皮子开始打架。 与此同时,他极力睁眼,企图与瞌睡对抗。 但是睡意袭来,神志渐渐失守,眼前环境开始模糊起来。 如此说来,‘睡尸’已经主宰了神志,要让方斗陷入昏睡当中。 突然,方斗脑海中,极力保留的最后一点灵关,陡然爆发出来。 “捉住捏了!” 方斗猛地清醒过来,困意尚未完全退去,被他施展功法,一把抓住,掌心中已然多了团灰蒙蒙雾气。 这团灰雾,就是方斗自身的‘睡尸’。 所谓睡尸,不过是拟人化的称呼,并无实体,也并未孤立的个体。 降服睡尸,只是第一步,今后还会继续衍生新的睡尸,这是长期的修行过程。 方斗按照‘降尸’的法子,将睡尸运在掌心,揉扁搓圆,渐渐有了心得,突然心头一亮,想起‘瞌睡虫’三字。 神话中,有瞌睡虫的存在,据说连仙人也躲不开,一旦被此虫钻入鼻窍,必定昏沉沉睡去,少说也要十二个时辰。 “莫非,睡尸外放的法门,就是瞌睡虫!” 方斗起了顽童的性子,喝令睡尸化作一只小虫,扇动双翅缓缓飞去,绕着一头摇头晃脑的壮硕和尚。 壮硕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实则早已心骛八方,突然听到耳边有蚊虫声音,奇怪道,“冬季,哪还有蚊虫?” 一个不留神,小虫钻入鼻孔,瞬间消融。 壮硕和尚,瞬间觉得头颅沉重,眼皮子不听使唤,接连点了下头,便昏沉沉睡去。 “有用啊!” 方斗一招得手,好不得意,这招自创的‘瞌睡虫’,以自身的睡尸勾动对方体内的睡尸,令人防不胜防。 世间,只有斩了三尸的仙人,才能免疫此招。 “哈哈!” 方斗兴奋不已,眼见此招初创,还有诸多晦涩之处,趁着四周人多,开始暗中施展起来。 接二连三,有和尚昏沉沉睡倒,引起四周注意! 旁边道士的阵营中,一位黑须道士眼神玩味,目光落到方斗身上。 方斗自以为出手不留痕迹,实则早已被他看到。 黑须道士,扫视方斗,突然神情大变。 他看到方斗外皮的僧袍下,露出的一角道袍,神情震惊。 “这是风尘师叔的道袍!” 他身后的随从,没听清楚,急忙请教,“真人,有何事吩咐?” “没什么,见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时候,旁边有个道士走过来,“枯木,我看这情况,隆光帝已经察觉不对,咱们什么都不做吗?” “黄冠,此乃非常之时,一静不如一动!” 黑面长须的枯木真人,指向三千僧侣的前方数人,“这一点,你要向那些秃驴学学,不动如山真明王!” 黄冠真人哂笑道,“我乃道祖真传,不学秃驴!” 三千僧侣的前方,乃是全国名刹古寺公认的世间大德,释门中绝顶的圣僧级别人物。 似乎有默契,两位真人谈话间,三千僧侣中的数位圣僧,同时抬头,遥遥见到二人看来。 “阿弥陀佛!” “两个牛鼻子,又在看咱们笑话!” “忍不了,我等修行之人,受权势驱使,真不像话!” “再等等,佛诞节过后,便是全新人间!” 祭天坛前,剩下的三千僧侣,或恹恹欲睡,或高声诵读,众生形态、不一而足。 他们身在居中,却不知道,正身处巨大漩涡,而操纵漩涡的大手,却不是他们所能见到。 这一天,祭天坛下,方斗初次降服睡尸,玩得不亦乐乎。 第两百七十五章 其心各异 三千僧侣,不饮不食,从清晨一直念经到半夜,头顶星斗满空。 这时候,皇帝仪驾赶来,走到祭天坛前,见了几位圣僧。 “此次佛诞节,恰逢幕后六十大寿,有劳各位圣僧了!” 几位圣僧,分别是晋地的非相、荆地的本源、中原的素因、淮地的海渊。 海渊来自淮地,是释门新晋的圣僧,名气极大,是皇帝点名入京。 释门心知肚明,隆光帝此举,要让海渊暴露在外,令释门无从隐藏。 一尊新生的圣僧,足以招来道家的忌惮。 天子无私好,隆光帝看似崇信道家,也是为了借力打力,制约日益壮大的释门。 道家高冷,出入高门大户,不近黔首,但释门却不同,打着‘众生平等’的旗号,无论贫富都发展信徒。 两相对比,反而是释门后起之秀,发展得后来居上。 隆光帝和道家一拍即合,共同合作,制约释门的发展。 但是,释门和道家的本性,都决定了不会甘心居于权贵之下。 名教则不同,追求和光共尘,融入朝堂大势中,潜移默化改变人间,践行自身大道。 所以,释门和道家眼中,名教已经是拴上项圈的狗,不足为谋了! “能为太后国母祈福,此乃无上荣幸!” “我佛慈悲,定会庇佑太后长命百岁!” 隆光帝却叹息道,“太后年迈,天年将近,朕不忍母子分离,若能有长生不死的丹药,就算倾尽全国之力,也要献给母后!” 几位圣僧对视几眼,叹了口气,劝道,“陛下,世上无长生不死之人,又何来长生不死的丹药,此为愚夫妄谈,不足为信!” 隆光帝却道,“朕却听说,若修行者能飞升成仙,可登上天庭。” “几位圣僧,若释门有人能飞升,可否代替朕以尽孝道,向神仙求取不死之药,令母后福寿绵延!” “阿弥陀佛!” 非相、本源、素因、海渊,全都双手合十。 “出家人不打妄语,我释门已有近数百年,无人能飞升,即便将来有,也是往生净土。” 说着,他们将祸水,引到道家身上。 “道家飞升成仙,或许有办法!” 隆光帝叫来旁边的枯木、黄冠两位真人,“二位真人,你们如何看?” 枯木心道苦也,这帮秃驴太阴毒,拉我们来垫背。 黄冠真人抢先说道,“好叫陛下知道,我们二人,尚在凝聚五气,不过是区区朝元真人,没有三花聚顶,也无阳神遍知,何来飞升成仙之说!” 隆光帝却道,“道家人才辈出,必然有前辈,已经到了飞升成仙的关隘,二位真人可否引荐一二!” 这时候,枯木、黄冠二人,同时长拜行礼,“陛下,我等确实不知!” 隆光帝叹了口气,“罢了,两位真人有苦衷,朕也不能强求!” 他甩了甩袖子,“今日排练,就到这里!” 三千僧侣,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离开祭天坛广场。 方斗跟在其中,四处寻找戒严,想要找他说话,眼前人影纷纷,身宽体胖的和尚也不在少数,哪里找的过来。 祭天坛四周,不少卫士站在四周,把守住通往宫内的要道,提防这些和尚走散了,闯入宫闱禁地。 等到人群稀疏了,方斗发现,戒严也走了。 “罢了,罢了!” 方斗转身就要回小馆,突然想起一事,候六哥拜托他,到宫城门前,观摩扶天华表旁的两大金人。 听说,那可是墨家机关的至高成就。 先前,候六哥就介绍过,墨家的祖师,名为‘矩’,乃是天地自然形成的一具机关人。 ‘矩’的存在,诞生出墨家一脉,包含了所有至高无上的机关精妙。 两大金人,就是墨家后人,企图还原‘矩’的奇迹,造就的两大至高造物。 方斗一路走到宫墙门前,远远见到两根气派的华表,高耸入云,质地洁白如玉,柱身雕刻云纹盘龙,栩栩如生。 华表何止千米长,直插入云端,看不到尽头。 更令人震惊的是,两根华表旁,各自有一尊高大的金人,扶着华表两侧。 方斗还想走进再看,突然眼前人影闪烁,几个高大的力士挡在面前,面无表情抬手,“请止步!” “我想参观下华表、金人,没有歹意!” “眼下正在休憩,谢绝参观!” 力士们表情僵硬、声音更是僵硬,直挺挺挡在方斗面前。 方斗突然发现不对,这些都是机关人,从刚才行动来看,行走起来迅猛如风,显然关节处的造诣颇深。 “可是墨家的朋友,在前面!” 方斗高叫两声,就见到一位双手油污的青年,缓缓走来,挡在面前的力士们,自动让道两边。 “最近有事,华表这里不让靠近,你走!” 方斗取出千机盘,“我一个朋友,也是学机关术的,毕生最大心愿,就是来京城见华表和金人,还请行个方便!” 青年见到千机盘,神情稍作柔和,“你就站在这里看,记住一刻之后,必须离开这里,否则黄巾力士会驱赶你离开!” “这是黄巾力士?” 方斗看向两旁的高大力士,面容如刀劈斧凿般,体型高大,粗壮的胳膊似乎蕴藏无穷力气。 他可是听候六哥说过,黄巾力士是机关术的巅峰之作,足以媲美法师级别的战力,如今总算见到了。 青年转身离去,回到华表下方,这边已经有许多墨家的同仁,在金人脚下钻进钻出,运送各种零件。 “孔九变,你刚才出去作甚?”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匠,十指灵活,将一对零件拼凑起来,转眼间变成快速旋转的涡轮形状。 “打发个人!” “陛下下令,要咱们保养镇脉金人,此乃绝密要事,外人绝不能知晓,可不能心软!” 孔九变点点头,“知道,黄巾力士拦在外头,哪有人能闯的进来!” 说完,青年也投入繁重的工作中去。 方斗抬头望着扶天华表,两尊镇脉金人,心头升起古怪的感觉。 他曾向候六哥,学过机关术入门,知道机关术,和机械原理还不同,其中牵涉到大量玄学方面的知识。 比方说,物理知识,明确表明永动机不存在,但机关术中,就有不少方面,彻底颠覆这个知识。 哪怕是牛顿穿越过来,面对墨家机关术,都会被活活虐死! 第两百七十六章 大风起 扶天华表这边,工部的墨家弟子们,施展法术,开始激活各项机关。 两座镇脉金人的脚下,如同巨大工地搬热闹,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与此同时,国家的几处禁地,也同时发生同样的事情。…… …… 神农陵前! 神农是古之圣贤,可与上古人皇媲美,有尝百草的功绩流传后世。 相传,五谷、百药等植物,都是神农从百草挖掘出来,成为后人的食物、药材。 神农不仅懂得分别草药,更是精通种植、培育,自从以后,人族方才掌握种植稻谷麦子,从狩猎走向农牧的时代。 因此,后世历朝历代,都要祭拜神农,感念恩德。 农家,更是将神农氏当成祖师,顶礼膜拜、四季香火不断。 但是近日,农家的巨头都聚集在陵墓前,神情严肃。 “各位,开始!” 巨头们纷纷朝着陵墓跪拜,焚香祷告,许久才起身。 经过一项项庄严仪式,神农陵的沉重石门打开,农家的家主,也就是方斗见过的怪老头,入内片刻。 等到农老头再度出现,双手已经捧着一条长长的草鞭。 此乃‘神农氏’遗宝,神农鞭! 相传,神农氏一夜入梦,见到神人传授,醒来时身边草木疯长,拧成这条长鞭。 此鞭能辨识百草,降服凶兽,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神农氏手持此鞭,留下许多流传后世的传说。 昔日的神农氏已然飞升而去,只剩这条长鞭流传人间,被送入神农陵供奉。 农家巨头们,望着神农鞭,感受上面散发的人道气运,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我等手持先祖至宝,一定要扶保人皇基业!” …… 刑部天牢当中,无数穷凶极恶的歹徒,拼命嚎叫挣扎,形状丑恶,像是要吃人。 一众法家的门徒弟子,面无表情穿过黝黑的走廊,来到天牢地底的三十八层。 这里是天牢的底层,从建造起就一直封存,从无人能踏足其中。 但今日,终于到了启封的时刻。 法家的家主,一声令下,就有弟子施展法家手诀,开启三十八层地牢的封印。 “昂!” 一声怒吼声中,封印借来,刺眼光芒中,硕大的獬豸摇头摆尾。 “参见祖师!” 獬豸现身后,转身消失无踪。 封印破去后,现场只剩下一根荆棘木杖,正是法家至宝,刑天杖! 相传,上古人皇,曾派手下大臣,也是自己的第三十八个儿子,前去蛮荒之地,斩杀作恶多端的凶手。 可是,三十八子来到蛮荒之地,遇到一处涌出酒水的泉眼,喝的伶仃大醉,误了斩杀凶兽的任务。 结果,凶兽肆虐,扫荡了一百多个部落,杀了许多人皇的子民。 三十八子酒醒之后,知道创下大祸,匆忙找到凶兽,将其斩杀,困住精魂带回。 上古人皇呵斥他,为贪杯酗酒,误了差事,连累子民惨死,罪不容诛。 气愤之下,上古人皇从身旁的树上,折下一段树枝,用作刑杖,将三十八子打死。 这是史书记载中,人间第一例死刑,也是法家的开端。 事后,上古人皇深感,若无刑律制约,将会再次发生类似事情,于是创造律条法规,拟定人道的规则。 那根打死人皇之子的树枝,成了世间第一件刑具,名为‘刑天杖’。 法家取出刑天杖,就和农家请出神农鞭,规格等同。 …… 京城当中,看似也往常无疑,实则暗潮涌动。 郊区外,各路精兵强将云集,开始操练起来。 与此同时,各有人乔装拼命,混入京城各处,以各种名义破土动工。 这些人,都是牛武麾下的兵家高手,开始激发京城大阵,时刻处于戒备状态。 一时间,山雨欲来,气氛紧张极了。 大将军府内,牛武就算在家中,也是全套武装盔甲,方天画戟不离身。 至于他的坐骑,双翅天马,则是在庭院中,肆意啃食价值千金的名贵花草。 “飞升成仙,呵呵!” “做梦!” 牛武握紧方天画戟,斜眼看着天空。 “谁想成仙,我一招刺死他,送他升天!” …… 观星台上,阴阳家邵子灵,站在众多青铜仪器前。 他脚下的法坛,仅比祭天坛规格稍弱,上面刻着周天星斗的运行轨迹,划分出二十八星宿,连同黄道周期,太岁轨迹等等。 阴阳家的弟子们,身穿白袍,袖口漆黑,都站立原地,神情恭敬。 “奇怪!” 邵子灵掐指一算,眉头皱起。 这段日子,他在观星台上,一步也不离开,日夜监视天下,企图冲突蒙蔽的天机。 阴阳家的测算占卜,也有审视阴阳的本事,仅在三家之下。 邵子灵不信邪,就要趁此机会,证明阴阳将的占卜之术,并不弱于释门、道家和名教。 更何况,他脚下的观星台,是朝廷的官方法坛,能动用龙脉汇聚的人道气运。 有了观星台振幅,邵子灵信心满满,足以冲破三家构造的雾障。 但是,一连忙碌许久,最终还是失败了。 邵子灵算尽天下,却没能算出,究竟是哪一家的前辈,即将飞升成仙。 “不可能,没人能瞒过老夫!” 邵子灵胸口气血翻滚,再度启动观星台的法器,众多青铜器嗡嗡震动,这次是扫荡京城当中。 当然了,皇宫禁地,他自然不去去查,但京城之大,鱼龙混杂,说不定有线索。 阴阳占卜术,效用神奇,瞬间掠过大半个城池。 “嗯!” 邵子灵突然感应到,京城当中,竟然有一人,命数奇特,能混淆阴阳。 “莫非是那名即将飞升的前辈?” 他运转法术,最终落到一人身上,嗯,正是方斗。 “不对不对,不是他!” 邵子灵稍微检查,就发现方斗区区术士,绝不可能是那人。 “此人命数倒也有趣,稍后找来看看!” 说罢,邵子灵再度搜寻京城各处,到最后,始终是一无所获。 而方斗呢,看完扶天华表和镇脉金人,正在返回的路上,突然打了个冷战。 “谁在想我?” 这股奇怪的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找不到半点痕迹。 方斗摇了摇头,“错觉,一定是错觉!” 第两百七十七章 赏赐 扶天华表前,有黄巾力士看守,不让靠近看。 方斗离得远,左右看不出名堂,时间久了,觉得索然无味,便转身离开了。 但他没发现,自己的举动,却落在几人眼中。 “呵呵,原来是他!” 远处的宫殿屋檐下,站着发话的中年人,背微驼,正是镇国剑仙,空自若。 他身旁的五旬老人,身穿紫袍,神态不怒自威,正是一国之尊,隆光帝。 二人并肩而立,一众太监宫女,都站在周围十步之外,不敢上前打扰。 “镇国剑仙,你难道认识那个小和尚?” 隆光帝眯眼,看着方斗缓缓行走。 空自若笑了,“陛下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向你介绍的火锅吗?” “火锅,那是种新鲜的吃法,朕也很感兴趣,难道和此人有关?” 空自若指着方斗,“正是这位小友发明的,说起来,此人精通美食,在京城闯下‘小饕餮’的名号。” “哦!” 隆光帝哈哈大笑,“真是和你有缘,你可是当年的‘饕餮食客’!” 空自若笑着摆手,“一时贪玩,让陛下见笑了!” 隆光帝若有所思,看着方斗,“既然他如此机灵,发明了火锅这般惊艳的菜肴,朕也不能不赏,来人啦!” 一个太监上前,从服饰来看,品级不低,属于行走各宫,各方都要客气打点交好的那种。 “陛下,奴婢在!” “将那小和尚,带到后花园内,赏他两碟点心!” 空自若劝道,“陛下,恐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让他吃完,就送他出去!” 隆光帝一言九鼎,空自若不好再劝。 …… 方斗正要走出宫墙笼罩的范围,突然面前走来一个太监,小跑步动作飞快,“快站住!” 站住就站住! 方斗等他站稳了,问道,“这位公公,有何事啊?” 太监上下打量方斗,此人平平无奇,为何能得镇国剑仙青睐? “陛下有赏,请你入宫品尝点心!” 方斗一个激灵,“皇上要见我!” 太监心中鄙夷,矜持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无暇见你,着我带你进后花园,吃两碟点心!” 这么小气? 方斗睁大双眼,电视剧里,皇帝不是出手阔绰么,动则‘赏黄金万两’? 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只剩两碟点心了? “快跟着杂家!” 太监招呼着,方斗心想不去白不去,一路跟着他进入皇宫。 “嗯!” 方斗前世,也进入紫禁城景区,见识过皇帝的别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也感受不到什么皇气。 但是,踏入皇宫的瞬间,他感受到四周空气中,几乎是粘稠液态的压迫,这是属于人道的气运,对修行者特有的压制。 本县时,县令的县衙是王法之地,都能压制那些底层术士,脚下是一国的心脏,更是人道气运的核心地带,怎么能没有独特之处? 难怪,这个世上,没有什么高来高去的强者,闯入皇宫刺杀王驾的传闻? 这般环境下,别说法术法师了,就算是真人级别,进入皇宫之后,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蹲着! “别乱看,小心冲撞了贵人!” 太监不断呵斥,提醒方斗。 一路带着方斗,来到了后花园后,叫来几个小太监,端来两碟点心,还有一杯热茶。 方斗见到这么些点心,心想这么点份量,喂鸡都不够啊! 刚想要问能不能续盘,太监已经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吃完叫人带你出去!” 片刻过后,后花园安静下来。 天快黑了,四下无人,倒也清净,冬季严寒,花园中也无蚊虫,还算清爽。 方斗随手抓了一片软糕,送入口中,双眼发亮。 好吃! 不愧是御厨的手笔,仅仅一片软糕,就吃出少说几十道工序的功夫,材料、人工都是顶级。 只可惜,少了点。 片刻后,盘子空了,方斗端着茶杯,漱了漱口。 没办法,皇帝金口玉言,说是赏你两碟,就是两碟,多一块都不行。 皇宫的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最多是花木更名贵,打理的更为用心罢了。 天色已黑,也没什么好看的! 方斗叹了口气,就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身旁一簇草木瑟瑟抖动,“啥,皇宫的花园也有野兔?” 嗖,草木被拱开,钻出一只‘白兔子’。 “这是皇子?” 出现在方斗眼前的男孩,肤色白皙,相貌精致,举止带着天然的贵气,身上的袍服,更是色泽光线、针脚细密。 一眼看来,就和那些唯唯诺诺的小太监不一样,这等人物,定然是皇宫内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 小男孩拍了拍身上草叶,“好不容易钻进来了!” 他一抬头,看到方斗,愣了愣,随即惊喜起来,“哈,和尚!” 方斗指着自己,“呃,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父皇平时带着我,见的都是道士,很少见到和尚,如今总算见到活的了!” 小男孩像是打量珍稀动物,围绕方斗转圈,“除了没头发,和道士差不多嘛!” “实际上,差很多!” 方斗表情严肃,“小皇子,天色不早了,你家宫门快关了,赶紧回去睡觉!” “嘘,轻点声,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哦!” 方斗缓缓说道,“小皇子,听闻皇宫规矩森严,你再不回去,小心连累你的母,嗯,母妃受牵连!” 小男孩得意起来,“我母妃,最受父皇宠爱,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责备他的!” “原来是太子陛下,难道你就不怕锦妃怪罪吗?” 听得小男子炫耀,方斗当即猜出,他就是锦妃之子,隆光帝最宠爱的小太子。 太子被揭破身份,也不害怕,“母妃才舍不得打我,和尚,你给我讲些故事?” “讲故事?” 方斗目瞪口呆,这年头,连太子的娱乐都如此贫乏? “嗯,道士的故事我都听腻了,想听听和尚的!” 方斗有些尴尬,和尚的故事,我也不懂啊! 他突然抬头,见到天空的两个星座,心中一动,太子身处宫中,常年不出门,给他讲些民家传说也好。 “太子,我给你讲个,牛郎织女的故事!” 太子睁大眼睛,屏气凝神,认真听起来。 正殿外,一群太监宫女,跪在锦妃面前。 “娘娘,太子又不知去向了!” 锦妃表情淡然,“起来,不怪你们,我知道他去何处了?” 说罢,她丢下手中针线,起身走出宫门。 第两百七十八章 牛郎织女 “太子,你看那颗大星星,旁边有两颗小星星!” “那是牵牛星,肩膀挑着扁担,提着一对儿女!” 太子瞪大双眼,看向星空,眼睛有些发酸,总算顺着方斗手指,找到了牵牛星所在。 “然后呢?” 方斗又指向一旁,“那边是织女星!” “牛郎和织女,是我今天讲的故事的主人公!” 方斗缓缓到来,将传说中牛郎织女的故事,用生动的口吻讲出。 牛郎见织女下凡,隐藏了仙衣,二人成亲后生活其乐融融,生下一对儿女。 可是,织女是天帝之女,怎能嫁入凡尘,王母派人下凡将织女抓回天上。 牛郎想念妻子,终于感动家中老牛,让他杀了自己,用牛皮蒙在身上,以扁担挑着儿女,飞到天上追赶织女。 二人即将重逢时,王母陡然拔出发簪,在天空划出一条银河,挡住牛郎的去路。 后来,二人的爱情感动天地,天帝格外开恩,每年七月初七,允许二人在鹊桥相会。 “每年七月初七,就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那一天,所有的喜鹊都会上天,搭成桥梁,帮助二人相遇!” “七月初七,又称乞巧节!” 从方斗讲解的时候,太子就听得非常入神,双拳捏紧,听到王母划出银河,阻隔二人,更是激动得不行,恨不得打死这恶人。 听到最后,牛郎织女每年只能见一面,小男孩叹息不已,“一年一次哪够啊,应该让他们天天见面!” 方斗见他粉嘟嘟可爱,忍不住一指点在太子额头,“傻孩子,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如此说来,他们岂不是天天能相遇!” “对哦!” 太子乐呵呵笑了,牛郎织女的故事,最终还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孩子听了也开心。 但是,他想了想,又说道,“牛郎还是太穷了,他要是和我一样,是人间皇帝的儿子,也能配得上织女,天帝和王母就不会阻拦了!” 太子说着连连点头,感觉非常有道理。 方斗笑容僵硬了,糟糕,忘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内核,是屌丝逆袭女神的爽文,像太子这样的富二代,完全没有代入感啊! “咳咳!” “太子,你以为这是民间传说吗?” “错了,实际上,这是一桩非常悲惨的故事!” 方斗的恶趣味来了,表情变得严肃,准备吓一吓他。 太子紧张起来,“什么?” “还有另一个版本!” 方斗缓缓开口,“其实,牛郎是个娶不起媳妇的穷汉,用卑鄙的法子,毁了织女的清白,还企图用孩子,拴着织女不让她离开!” “后来,织女的家人,得知她被拐卖入深山,派人过来搭救,没想到牛郎不依不饶,扣下一对儿女,以此来威胁织女!” “织女没办法,只好答应,一年和他见面一次,实际上是舍得不儿女!” “现在,你听明白了!” 太子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仙女怎可配穷汉,本就该嫁给天上的神仙!” 什么孩子呀,年级这么小,就知道门当户对! “嗯,不错,不错,你故事讲的很有趣!” 太子老气横秋,抬手拍拍方斗的肩膀 方斗一把挡住太子的手,法力微微探查,突然愣住了,这孩子的资质,简直是惊世骇俗。 先前方斗遇到的玄武镇天赐,已经是顶级的天赋,但和眼前的太子相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 如果他踏入修行,轻而易举,就能在数年之内,迈入真人境界。 方斗突然听到一声清冷的女声,“还不快谢谢这位小和尚!” 太子抬起头,双眼发亮,张开双臂跑过去,“母妃!” 什么? 方斗抬头,被眼前宫装女子的容颜,震惊得一阵恍惚,缓缓深吸口气,不愧是倾国绝色……锦妃。 锦妃上前,将太子揽在怀中,朝方斗点头。 “你刚才讲的故事,我也听到了。” “第一个故事,简直是胡说八道!” 听得眼前丽人呵斥,方斗心头升起羞愧,辩解道,“民间传说而已,哄小孩子的!” 锦妃眼神很不满意,“天帝贵女,怎么可能和凡夫俗子成亲,这是对仙人的亵渎!” “世人愚昧,都喜欢听圆满结局,却不知道真相更残酷可怕!” 随即,她神色稍缓,“故事的第二个版本,有些意思!” “随我来!” 说罢,她牵着太子的手,转身离开后花园。 方斗不明所以,也跟着走了上去,路上遇到带他过来的太监。 那太监,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都知道锦妃性格高冷,平时不和各宫往来,也不结交重臣。 今日,还是她首次将外人,带入自己宫殿。 宫殿内,锦妃叫来茶点,请方斗吃了。 反正吃不饱,方斗来者不拒,品尝起来。 “小和尚,世人都传颂牛郎织女的传说,但只有你这个版本,才是真相。” “仙俗之隔,不啻于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相爱?自然也不会有幸福!” 锦妃的声音,如同玉器轻扣,余韵无穷。 她说话间,拿起手上针线,穿起一根根彩羽,编织起来。 方斗见状愣住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裁缝剑法’的路子,始终一无所得,但见到锦妃的手艺,灵感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泛滥起来。 “妙啊!” 方斗这一声喊,锦妃下意识停下来,抬头望着方斗,“你看出什么了?” “锦妃娘娘的针线活,真是精妙无比,让在下感悟颇深!” “这倒奇怪了,你身为须眉男子,也懂女工?” 方斗摸摸后脑勺,“自己缝补过衣物,只是略懂,但也能看出,娘娘的女工世间少有!” “少有?”锦妃笑了笑,“应当是世间无双才对!” 说完,她也不和方斗对话,自顾自缝制起来。 方斗静静在旁边看着,越发沉浸进去,不知不不觉中,米斗浮现出来,吐出一颗种子,‘天衣无缝(制衣)’! 猛然间,外面太监急促叫道,“娘娘,陛下起驾前来!” 锦妃停下来,朝方斗点头,“抱歉,不能留客了!” 她招呼身旁宫女,送方斗出去。 至于太子,刚才有玩得累,此刻早已在旁边睡着了。 第两百七十九章 你也配穿道袍 方斗回到小馆,已经是夜半三更,巡街的卫士差点不让过去。 好说歹说,才能进入小馆休息。 这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杂,神奇无比。 方斗入睡后,梦中光怪陆离,冒出许多奇怪的念头。 等到第二天醒来,觉得很是疲倦。 方斗想了想,应该是降服睡尸的后遗症,看来这段时间,要好好琢磨这门功法了。 上午,方斗留在小馆内,修炼‘白金吐息’,进一步壮大肺腑,同时也开始熟悉操纵睡尸。 睡尸果然神奇,能让敌人入睡,作用在自身,却能精神百倍、熬夜不困。 方斗操练许久,方才摸索出诀窍,‘睡尸’,是对入睡渴望的形象化总结,修行之人,需要时时降服,才能提升修炼的效率。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方斗打算出去,找地方填饱肚子。 粗略算来,京城中的小吃街,只剩下六七条还没通关。 方斗居家时,喜欢缠着宽松的道袍,又舒服又宽敞。 只有参加排练时,才穿上朝廷派发的袈裟,厚且沉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今天,方斗匆匆修炼完,一身是汗,沐浴之后,索性穿着道袍出门了。 前段日子,方斗都是道袍穿在里面,外面罩着寻常的衣服。 就今天,修炼完觉得麻烦,干脆披着道袍出门。 偏偏这样,出事儿了。 到了下午时,方斗又通关一条小吃街,品尝了许多没事,心情舒畅。 没想到,他的行为举止,落到一伙人眼里,被恨得咬牙切齿。 众所周知,释门和道家势如水火,下面的底层弟子见了,不是冷眼装不认识,就是起摩擦冲突。 方斗留着近乎光头的短发,在外人看来,就是释门的和尚。 可是,他又穿了身道袍,看上去很是别扭。 平常人家见了,最多说一声奇怪,但是落到自诩正统的道家眼中,这可就是大不敬的亵渎了。 “站住!” 方斗正叼着牙签,喜滋滋走在回家路上,猛地听到一声怒吼。 对面有七八个青年,身穿整齐的道袍,手上扎着道髻,气势汹汹走来。 “无量天尊,你这和尚,也配穿道袍?” 方斗愣住了,啊呀,不凑巧的,竟在路上遇到道家弟子。 正统的道家弟子,开口就是‘无量天尊’,和和尚的口头禅‘阿弥陀佛’差不多。 这帮人的道服、发髻,以及走路的举止,都让方斗想起了一个人,挂印观的凤德。 道家培养的弟子,无论从举止还是气质,都差不多,一样的……目中无人。 这几位青年,傲然看着方斗,似乎是在审判。 “秃驴,竟敢亵渎道袍,该当何罪?” 这帮青年道士,的确有发难的勇气,为首的青年倒是最强,已经是一流术士的境界,剩下的也都二流术士。 这就是道家的底蕴,一帮晚辈就有这般实力,遥想当初,饮火老人遍邀亲朋,才能凑足与之媲美的阵容。 “这是道袍,又非正式的礼仪袍服,我穿在里面,当内衣穿不行吗?” 方斗心想,这是遇到护圈的了,想当年,汉服、穿lo,到处都是类似的人,瞧谁都不顺眼,劈头盖脸都是一句‘你怎么穿山?’。 没想到,对方比方斗还激动。 当头的青年道士,横眉冷目,“道家袍服,只能正统的道家传人穿,你一个秃驴,有什么资格?” “还不快脱下来!” 方斗此刻身上,道袍之下,就是内衣,真要按照对方说的,将道袍脱下,和裸奔也差不远了。 这时候,四周行人见到冲突,开始停下脚步,围观起来。 方斗脸色一沉,“你这是成心找茬!” “找你秃驴的茬,你又能怎样?” 青年道士们,哈哈大笑,将方斗视为囊中之物。 “秃驴只配穿狗皮,你脱下道袍,给我四条腿滚!” 方斗深吸口气,“抱歉了!” “什么?” 带头的青年道士,感觉自己听错了,追问道,“你说什么?” 方斗这回不开口,改成动手了,他往前猛一冲,手掌浮现金光,如同套上黄金铸造的拳套。 “咚!” 这一拳快若闪电,正中青年道士胸口。 青年道士,也有一流术士的造诣,拳头打在胸口,当即激发身上的符箓。 下一刻,金光闪烁,响起砖墙崩塌的声音。 青年道士小试手段,将几米外的砖墙移来,挡住方斗的一拳,自身则是逃了出去。 众人惊诧目光中,方斗一拳落下,硬实的青砖墙,当场碎成一地,最大的碎块也只有指头般。 “秃驴好大力气!” 青年道士后退几步,从背后取出一物,名为‘道琴’。 道琴又称渔鼓,方斗前世,每逢过年,都有民间艺人上门,唱一段道琴,讨个红包。 “让你见识下,道家真传的厉害!” 青年道士手持道琴,竹板一打、轻巧皮鼓,悠扬乐声传来。 乐声中,两头白鹤缓缓起飞,在空中交叉,伸出细长的鸟啄,朝方斗头顶击落。 以旁观者的视角,只见白鹤展翅,仙韵十足。 但方斗却听到,白鹤长啄例如长枪,破空声刺耳,一旦命中,非死即残。 “来得好!” 方斗提起鹤首钢杖,往上抬起,眯眼往前一松。 这一招,真是恰到好处,正处于两只白鹤交错成一点,分毫不差的瞬间。 鹤首钢杖一声碰撞,如同刺中微微高山,反震力大得吓人。 破灭声响起,两头白鹤随之消失不见,化作袅袅白雾消失。 道琴再响,悠扬的乐声,如同幽深的悬崖之上,置身茂林。 一头全身白毛的怪物,人立而起,往前窜跳。 仔细看来,竟是一头白猿,双足行走,快如闪电。 “刷!” 白猿冲到面前,抬起纤细的爪子,就要去掏方斗的胸口。 方斗深知,野生的猿猴,可不是动物园卖萌的灵长类,人家可是咋是动物,会吃肉的。 而起,猿猴朝猎物胸口伸爪子一掏,不是打招呼,而是剜心破腹的毒招。 青年道士以道琴,召唤出的白猿,实力堪比精怪,身躯坚硬如钢铁,更是力大无穷。 这只爪子,好似精铁铸成,破空声锐利无比。 方斗深吸口气,全身浮起一层金光,日光照射下,好似披了层金灿灿的袍子。 连带着道袍表面,也被镀上一层流水般的金光。 “滚!” 方斗一爪探出,将白猿撕得粉碎,余波不止,将青年道士冲得后退几步。 第两百八十章 不分青红皂白 “青玖师兄!” 后面的几位道士匆忙上前,扶住青年道士。 一股脑走到前头,竟是要靠着人多,压迫方斗。 方斗收了法力,暗自运力,琢磨着青年道士的法术。 这法术,他先前从没见过,这般以乐声为媒介,召唤异兽作战的法术。 无论白鹤还是白猿,都是道家的祥瑞之兽,实力不凡,等闲的二流术士都挡不住。 可惜,这次遇到方斗这怪物,轮肉搏,一流术士也不是他对手。 青年道士站稳脚步,推开身后的师弟们,眼神变得阴狠。 “你这秃驴,修的是肉身菩萨,果真厉害!” 释门当中,分为肉身和神通两种,区别就等同于,福元寺中,天王殿和观音殿的分类。 方斗以肉身之力,将青年道士的术士破去,落在众人眼中,自然是修肉身的。 见对方误会,方斗也不解释,嘴贱之人,无需废话。 青年道士稳住心神,手持道琴,继续施展法术。 “龟蛇二相,天命玄武!” 乐声又起,有大龟立地不动,身边有灵蛇蜿蜒,二者一静一动,玄妙自生。 方斗深吸口气,他连真正的玄武精魄都见过,眼前等闲小物,何足挂齿? 青年道士额头渗汗,此招是他最强一击,必能击败眼前对手。 历经先前交手,他一改当初轻视,知道方斗绝非普通的和尚,此番全力出手。 玄武是古之神兽,巨力能倾尽江河海洋之水,必定能克制修肉身的和尚。 灵蛇蜿蜒,缠绕在大龟身上,二者气势融合,渐渐变得沉稳无比,浩大气势扑面压迫过来。 气势压迫下,竟让围观者,如同置身海边,眼前是一望无尽的海洋,泛起铺天盖地的巨浪。 方斗深吸口气,眼前幻境不攻自破,经过玄武精魄的洗礼,眼前就是小儿科。 “斗!” 龟蛇往前迈开脚步,像是一辆重型坦克,朝方斗冲撞过来。 别小看庞然大物,看似缓慢的动作,实则快如旋风,带动的空气如同锁链,将方斗困在当地。 “来得好!” 方斗猛地张口,水、火、土三色化作雷光,压榨出最强的威力,猛地喷到空中。 雷光汹涌,朝龟蛇身上猛地扑落,随即炸开。 青年道士冷笑道,“民间的区区伪雷,岂能伤到我的玄武?” 下一刻,他脸色变了。 方斗的雷法,已有三行之力,相生相克,杀伤力远比想象更强。 龟蛇被炸得原地跳起,灵蛇齐中断成两截,大龟更是头颈流血,连龟甲都崩掉半块。 方斗咂摸嘴,感觉有些气喘,有些勉强了。 随即,他从袖口,掏出一枚丹火雷珠,用拇指弹出。 丹火雷珠,精妙变化不及紫府神雷,但若论横冲直撞的摧毁力量,远远超过。 先前第一声炸响,旁观的路人过客就跑个精光,躲在各家屋内避灾。 此刻,丹火雷珠炸开,如同九天雷霆落地,家家户户的窗户,被湍急的气流拍打得哗啦生响。 龟蛇二相,当即炸成粉末,消失不见。 余波更是滚滚而去,如同一条浑浊的土浪,冲刷青年道士一行人。 青年道士,匆忙将道琴扔出,罩在身上,护住自身,其他道士也各自扔出法器护体。 轰隆隆,炸响过后,漫天灰尘落下。 原本青石板的路面,直接炸成了施工现场,到处都是翘起的破碎石板,连同黄土碎石砂砾。 “师兄,你怎么了?” 道士们痛呼不已,原来青年道士首当其冲,承受大半冲击,尽管有道琴护体,却比剧烈冲击之下,昏迷过去。 方斗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没想到,对方反而不答应了,“你闹出了人命,休想离开。” “等咱们师叔到了,要你的狗命!” 方斗心想,这帮道士的师长一辈,莫非是……法师? 颇具挑战性呀! 一帮青年道士们,围着方斗咋咋呼呼,却无人敢上前拦住他。 实在是刚才方斗出手放雷,太过厉害,没人敢触霉头。 没等多久,对方的援兵都到了。 “萧师叔,是这个凶和尚,将师兄都打伤了!” 一帮道士们拥簇某个中年人,来到方斗面前。 方斗一看,竟是熟人,红鸾的姑父,萧乐师。 萧乐师见到方斗,微微一愣,随即流露出了然的神色。 “方斗,是你?” “是我!” 方斗反问道,“红鸾如今可好?” 萧乐师点点头,“她过得很好,已经受戒入门,成了正式的道家传人,内子在半年前,送她入山苦修,奠定根基!” 说罢,他转身检查昏迷的青年道士,点了点头,“无事,只是遭受重击,一口气倒涌方才昏倒!” “喂他半颗续命丹,休息片刻就好!” 处理外一切,萧乐师转身,质问方斗,“方斗,上次你离去,我还私下和内子说过,你虽然出身不好,但还是恩怨分明的性格!” “可眼下这件事情,你做的有些偏狭了!” “为何挑衅我道乐司的弟子,出手伤人?” 他表情平淡,语气轻缓,但言下之意,就是指责方斗心胸狭窄,主动袭击他的晚辈。 “哈哈,道家的口吻,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面前是一位道家法师,不是野路子的民间法师! 方斗也不畏惧,冷笑道,“先问问你的晚辈,为何要苦苦相逼?” 一帮青年道士们,忍不出开口,“萧师叔,明明是他穿道袍,太不像话了!” “就是,就是!” 萧乐师听了几句,就知道大致情况了,叹气道,“方斗,你应当知道忌讳,非我道家之人,严禁身穿道袍。” “更何况,你和释门关系密切,此举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方斗听明白了,对方无论如何,都要将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完全不顾念,方斗有搭救红鸾,送与亲人团聚的恩情。 对了,或许在萧乐师心目中,先前给出的一块玉,已经足够答谢方斗的恩情了。 道家中人高高在上,认为方斗帮手,是理所应当,那块玉与其说是谢礼,倒不如说是打赏。 “嘿嘿嘿!” 方斗心头一团火,越燃越旺,拳头渐渐捏紧。 青年导师们见了,咋呼起来,“此人凶性难驯,萧师叔绝不能放过他!” 第两百八十一章 渊源 萧乐师如何看不出,方斗满腔怒火,夹杂着不甘。 但这又如何? 一帮晚辈的做法,在他眼中,并无过错。 最大的过错在于,方斗不知轻重,身穿道袍招摇过市,方才招致今日之祸。 “幸会早日接回红鸾,否则这孩子,与此人相处久了,必然近墨者黑!” 萧乐师内心,一阵轻松,认定方斗野性难驯。 “罢了,方斗,跟我回去!” 方斗咧嘴笑了,“去哪?” “回我道乐司,将事情解释清楚,再留个三四月,潜心听取道乐,洗一洗你这凶戾的性子!” 萧乐师露出悲天悯人的模样,“无量天尊,怜悯世人,你纵然略有失足,我自当倾力搭救。” “多谢,我无需拯救!” 方斗哈哈笑道,摸着脑门。 “知道么,我还以为,那帮和尚喝酒吃肉、敛财聚富,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看来,道家太独,并非虚传!” “天底下的道理,不是都归你们道家所有,不是你说一,就是一。” 方斗深吸口气,“我偏偏要说二!” 萧乐师神色微变,摇摇头,“冥顽不灵,随我回去!” 下一刻,他摘下腰间的锦囊,对着束口的金线一指。 锦囊朝着方斗头顶一罩,片刻间天昏地暗。 方斗心中大叫不好,当即将飞剑寄托钢杖,全力往前刺出。 这段时日,方斗虽然没有修炼飞剑,但无论是‘白金吐息’,还是‘裁缝剑法’的研究,都是在无形中提升积累。 许久未出一剑,今日启封,感觉前所未有顺畅。 这种感觉,就像是多日没提笔,猛地写下一字,发现陡然书法造诣,瞬间提升到超越巅峰的地步。 原本昏暗的环境,陡然亮起一条白线,猛往上冲。 外界的视角,只见萧乐师摘下锦囊,迅速化作一人多高,将方斗吞入其中。 与此同时,锦囊包裹着方斗,时刻在缩小。 青年道士们,无不拍手叫好,“好个小秃驴,这下知道厉害了!” 心下已经在盘算,等将方斗捉到道乐司后,定要痛殴一顿,逼他吃屎喝尿。 但是,锦囊缩小一圈,像是内部有东西卡住,猛地一顿。 “出什么事儿了?” 萧乐师神情一滞,这番变故,同样出乎他的预料。 正要上前查看,突然锦囊凸起一点,瞬间爆开,化作漫天布料。 方斗手持钢杖,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微喘息着。 “你,大胆!” 锦囊是萧乐师的一件法宝,擅长捉人困人,没想到这么毁了。 方斗全身颤抖,近乎虚脱,刚才那一剑,近乎榨干身上所有法力。 此刻,别说萧乐师了,他身后的青年道士们,随便上前一个,都能将方斗弄死。 “呼呼!” 萧乐师抬手,正要下令,突然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都在干什么?” 眼前一花,一位黑须道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青年道士们认不出,萧乐师见到黑须道士,忍不住屈膝下拜,“真人!” 黑须道士,正是京城当中,道家两位真人之一,枯木真人。 “免礼!” 枯木真人,朝萧乐师点点头,“带你的晚辈,回道乐司!” “我要和这位小友聊聊!” 萧乐师内心,如同刮起一阵风暴,方斗怎么结识枯木真人的? 这个没道理啊? 枯木真人,在道家地位崇高,一般的后进晚辈,都无缘能见他。 怎么方斗一介民间术士,让他有了交谈的兴致? 想到这里,萧乐师内心,对方斗的认知,开始动摇了。 “莫非此人,大有来历?” 萧乐师越想越有可能,他的锦囊法宝,等闲法师都弄不破,竟被方斗毁了,由此可见,他绝不是一般的二流术士! “遵真人法旨!” 萧乐师,叫上一帮晚辈,抬着昏迷的青年道士,返回道乐司。 临行前,他忍不住回头,见到枯木真人面带微笑,走向方斗。 方斗礼貌中带着警惕,朝枯木真人拱手,“多谢!” 枯木真人摇头,颇有些无奈,“道家这些晚辈,没吃过苦头,目中无人,今后难免要吃大亏!” “倒是你,身为散修,仍能自强不息,很是令老夫动容!” “只是……” 枯木真人眼中,带着笑意,“你这一身所学,太过驳杂了,如今境界低微还好,等升到法师之后,就会知道不足了!” 方斗灵醒起来,对方是真人,随口一句点评,就是深刻入骨,赶忙记下,作为今后修炼的参照。 “能否请教一件事情?” 方斗连忙说道,“请教不敢当,有什么请问?” 心中叹息,这就是大佬和小喽啰的区别,人家堂堂真人,说话办事轻声细语,就让你推辞不得。 相比之下,那帮青年道士,完全上不得台面。 “你这身道袍,从何而来?” 枯木真人望着方斗,眼神中带着审视。 “莫非,他认得这身道袍?” 方斗心中念头急转,想着如何解释,才是正确的。 时间容不得细想,方斗很快决定了,说实话、少说话。 “一个过路的道士,缺钱买酒,把道袍卖了,落到我手上!” 说完这句话,方斗脸不红心不跳,因为这就是实情,只不过略去了成衣铺这个环节。 听起来,就像是那个道士,亲自将道袍,交给方斗。 枯木真人眼睛露出笑意,“游戏风尘,法宝换酒,这果真是风尘师叔的性子!” 叹了口气,他指着方斗的道袍,“知道这件道袍,可有什么来历吗?” 方斗摇摇头,“不知道!” “此为水火道袍,以异种的水灵蚕丝、火灵蚕丝织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可挡法术攻击,而且能自净自洁,是一件宝物!” “原本在我一位长辈手中。” 方斗试探问道,“真人,要将这件道袍拿回去吗?” 说真的,方斗有些舍不得,这件道袍一路伴随,替他挡了不少攻击,已然诞生了深厚感情。 枯木真人摇摇头,“风尘师叔增与的道袍,只有他本人能收回,其他人都没这个资格!” 他安慰方斗,“我将知会萧师侄他们,京城当中,再无人会因为这件道袍,找你的麻烦!” “多谢真人!” 方斗感激不已。 枯木真人摆摆手,“不必谢了,只希望你妥善保管,不要辜负了风尘师叔一番心意!” 第两百八十二章 水火道袍 枯木真人,前来寻找方斗,只是心血来潮。 身为道家真人,他如果赏识某个晚辈,起码要指点一二。 但是,方斗不入道家门,还和释门牵扯不清。 若非水火道袍,和道家一名高人前辈有关,他肯定不会屈尊来见。 “小友,这件水火道袍,需以法力温养,才见奇效!” 枯木真人,稍微提点了下,便和方斗告辞。 当然了,他也没忘了,提醒萧乐师等人,不要早去招惹方斗。 萧乐师,好歹是道家的法师,地位不低,忍不出问道,“真人,这旁门小子,究竟什么来路?” 在他看来,方斗和其他民间术士一般,纵然有天赋才能,但不得道家真传,最终将泯然众人。 可是枯木真人,对方斗如此看重,就让萧乐师有些看不懂。 枯木真人叹了口气,“风尘师叔,看此游戏人间,实则布局深远,他一举一动,立意将来。” “这方斗,纵然不是他选定的传人,也是一名重要的人物。” “连本尊都要客客气气,你们怎敢放肆?” 萧乐师听到‘风尘师叔’的名头,心头震惊无疑附加,这个名头他也只听过一两次。 ‘风尘师叔’,是所有道家真人口中的传奇,贵为‘陆地真仙’级别的高人。 多少道家年轻俊杰,都无缘见到他,为何方斗这样一介旁门术士,能得他青睐? “这是什么运道?” 萧乐师突然心头一紧,想起方斗送归红鸾时,自己和妻子的冷淡轻视,以及这次的发难,无形中已经得罪了方斗。 若有一天,方斗借助风尘真人的关系,成为道家的座上宾,他该如何应对? …… 方斗回到小馆,心头激动,谁能想到,区区一件道袍,竟和道家真人扯上关系。 他也曾听过,有道家真人游戏人间,化作邋遢道士、乞丐,点化有缘之人的传说。 曾几何时,方斗困身破庙,也盼着奇迹出现。 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终于死了这份心。 一件道袍,偶然所得,竟是道家真人的贴身袍服。 想到这里,方斗警惕起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缘分,道家真人,不可能窘困到典当道袍! 更何况,这是法宝级别的‘水火道袍’,真要明码标记,世上修行者趋之若鹜,能竞拍出天价。 只有一个解释,道袍的主人,是在算计什么? “我么?” 方斗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自己级别太低,无论踏入什么局中,都是做棋子的命。 “哎,还是要苟啊!” 左思右想,眼前如同一片迷雾。 方斗这才明白,为何三家都要有占卜之术了,前路太迷,生怕行差踏错、走错一步! “这要学些测算占卜的法子!” 只可惜,这些法门,都是不传之秘。 方斗下意识,取出闻先生赠予的龟甲,轻轻摩挲表面。 从会稽郡到京城,一路大小危险,龟甲表面遍布裂纹,接近报废的边缘。 这是一件神奇的宝物,有示警、避凶的功效,只可惜用完就没了。 “先祭炼好水火道袍!” 方斗想起枯木真人提醒,这件道袍需要法力温养,才能发挥威力。 先前,方斗对此宝一无所知,完全靠着道袍自身质地,抵挡各种攻击。 饶是如此,这件水火道袍的能耐,已经远超想象。 方斗甚至不怀疑,若是遇到真人出手,一招打在身上,道袍肯定毫发无损,但他的肉身肯定被震得粉碎。 “试试看!” 方斗将心神,沉浸入道袍中,顺着法力没入其中,开始缓缓探索起来。 这一看,终于发现道袍的奇特之处。 水火道袍的材质,是用异种灵蚕吐出的蚕丝织成,并以炼器的法诀进行炼制。 法力顺着蚕丝的纹理,竟无比顺畅,仿佛是方斗躯体延伸的部位。 “这就是法宝的奇特之处!” 通过水火道袍,方斗开始初窥法宝的奥妙,世人都以‘如同臂使’,形容操纵的娴熟。 但是,外物就算再熟练,也不可能成为躯体一部分。 修行之人,就有了法器和法宝的区别。 法宝,材质独特、炼制用心,能容纳法力流畅运转,真真到了‘如同臂使’的地步。 相比之下,法器就有些弱了。 方斗先前炼制的神行草鞋,就是法器级别。 两相对比,就像是汽车行驶在乡间土路,和高速公路的区别。 方斗的法力,在道袍中运转,开始打探到内部的冰山一角。 “原来如此!” 法宝和法器的炼制,都以‘符器诀’、‘咒器诀’、‘阵器诀’为基础。 水火道袍当中,大大小小的阵法,盘踞在前襟、后摆、两袖等部位,再以咒、符相互连接。 其内容之繁复,方斗一看就头晕眼花,心想若要吃透此宝,非得法师巅峰不可。 如今,方斗所能做的,就是以法力缓缓温养,开启道袍的基本功能。 根据他粗略探查,水火道袍,不仅能抵挡攻击,可耐烈火燃烧,寒冰冻结,抵挡摄魂、音攻等各种法术。 前提是,方斗能以自身法力,将水火道袍祭炼完成。 “呼,先祭炼道袍的防御体系!” 方斗如今遇到的敌人,还是以物理打击为主,所以先祭炼这一点。 这是一座‘正反磨盘卸劫大阵’,外力侵入时,如同自身磨盘,被消磨殆尽。 方斗的法力尚未祭炼时,这座大阵只能被动反击,以保护道袍完好为主。 但是近日,方斗的法力,开始进入大阵中央,一寸寸炼化根基阵脚。 “呼呼!” 方斗满眼都是震惊,世上竟有这般神奇的阵法? 根据他估计,眼下只能炼化法阵,可是要吃透阵法,非得法师境界不可。 一日日,方斗进步神速,除了应付佛诞节的前期筹备完,就是在小馆中祭炼道袍。 攻关小吃街的计划,暂且搁置一边。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佛诞节当日。 凌晨时分,天刚蒙蒙亮,大街小巷一片寂静。 方斗裹着道袍,穿上佛诞节的袈裟,离开小馆,前往祭天坛汇合。 佛诞节当日,从凌晨开始,三千僧众诵经祈福,到了下午,又有道家真人念青词、名教大儒读贺章。 当晚,又有道乐司献上宏大的乐章,锦妃献舞,祝愿太后长生千岁。 第两百八十三章 佛诞节当日 祭天坛前,三千多个蒲团,整齐排在广场上。 四大圣僧、三千僧众,均坐在广场蒲团上,个个神态庄严。 如此浩大阵势,可谓集齐了天下的释门精华,在这个环境下,福元寺的方丈主持在此,也是泯然众人。 方斗身处其中,不仅感叹,释门的势力,果真到了令朝廷忌惮的地步。 无怪乎,隆光帝崇信道家,重用名教,为的就是制衡释门。 但是,天子多疑,不可能完全信任哪一家,所以有了太后信佛,连同今日的佛诞节。 “京城多事,不是久留之地!” 方斗甚至有些后悔来一趟,如今的他,只是小池塘兴风作浪的鱼儿,贸然闯入江海中,触眼可及都是大鳄巨鲨。 光是在京城这些日子,方斗就怀疑,自己起码见到三四个真人级别的强者。 “这次佛诞节,若能安稳过了,一定立马回晋陵郡。” “不到法师境界,千万不能再出来了!” 天下之大,远超方斗想象,强者高人层出不穷。 境界越高,实力越强,方斗反倒开始慎重起来,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 四位圣僧,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实则以释门‘他心通’的神通,暗自交流。 等同于在公共频道外,开辟一个私有聊天室,内部交流,外界察觉不到。 “看到了吗?” “户部农家、刑部法家、工部墨家、兵部兵家,隆光帝的心腹重臣,都缺场了!” “嘿嘿,名教执掌的礼部,仍旧在场,看来他们也不受信任。” “天子多疑,反倒是好事儿!” 祭天坛前,除了三千僧众外,还有搭起的巨大彩棚,隆光帝、太后,连同锦妃、丽妃,一众后宫眷属,都坐在其中。 人数众多,却是泾渭分明。 隆光帝身旁,坐着锦妃,怀中抱着太子。 太后和丽妃比邻而坐,距离他们二人深远,相互说话都听不见。 丽妃一脸哀怨,看着隆光帝和锦妃,忍不住抱怨,“母后,你看……” 太后满脸慈和,闻言瞪眼,“大庭广众,你想抱怨什么?” “可是,这也太不像话了,我也身为后宫六妃之一,为何陛下如此偏颇?” 隆光帝的皇后早逝,后位悬而未决,后宫六妃中,其他四妃韬光养晦,只有锦妃、丽妃二人备受荣宠。 原本,丽妃的娘家有祁连太师,又备受太后恩宠,地位崇高,是替补皇后的不二人选。 自从锦妃出现后,成为六宫独宠一身的宠妃,夺走丽妃的光彩。 尤其是,隆光帝册封锦妃的皇子为太子,更是起到风向标的作用。 锦妃风头,一举压过丽妃,成为皇后的热门人选。 宫中人捧红踩黑,见风转舵,丽妃这边的门槛,顿时冷清许多,一直哀怨的很。 若非太后经常开解,以丽妃的性子,早就在宫中闹开了。 饶是如此,大庭广众下,隆光帝如此荣宠锦妃,更是让丽妃吃味。 太后叹了口气,“丽妃,你也是官宦家的女儿,如何不晓事?” “后宫和朝堂,何曾分隔开?若非你的父亲,在朝廷上太过势大,陛下为何要崇信锦妃?” “她一个乡间村妇,还是已嫁之身,纵然有些姿色,真能令君王痴迷?” 太后说到这里,有些疲倦,说道,“今日哀家过寿,你醒目些,不要闹出什么事情!” “刚才的话,你自己琢磨琢磨。” 说罢,太后恢复慈祥的微笑,眯眼望着祭天坛前三千僧众,侧耳倾听风中传来的诵经声。 “若天上真有神佛,请保佑我国朝绵延万年。” “保佑我儿长命百岁!” “保佑我老妇人,能安享晚年、无疾而终!” 心中默念到这里,太后双手合十,神态极其虔诚。 丽妃连同其他妃子见状,也都起身双手合十,有的手上捧着念珠,口中念叨‘阿弥陀佛’。 隆光帝目视僧众们念经,神态淡然,过了片刻,转身看向锦妃。 锦妃一双细长凤目,如同画中人,从刚才开始,就未曾有半点动弹,只是怀中的太子,颇有些不耐烦,扭动起来。 “锦妃,听闻你缝好羽衣,今晚必将献上一曲天籁之舞!” 锦妃起身下拜,“请陛下拭目以待!” “好,好,好!” 隆光帝眯眼,望着头顶云霄,悠然叹道,“听闻上古人皇,有教化百姓的恩德,得道后长生不老,飞升而去!” “飞升前,禅让皇位!” “到了后世,天子福薄,无缘飞升,只能父死子继。” “若朕有上古人皇的机缘,与锦妃飞升成仙,这皇位禅让给太子又如何?” 锦妃听了,淡然说道,“陛下此愿,天地共鉴!” 隆光帝感觉,如同一拳打中棉花,没有半点回应。 “罢了,朕一腔热血,终有一日能感动爱妃!” 太子眼珠子转动,急于在三千僧众中,寻找方斗的踪迹。 “小和尚,多亏你的故事,母妃也为我缝了一件羽衣,非常漂亮!” 他在心里默念着,想要当面对方斗答谢。 …… 祭天坛广场,另一角落,枯木、黄冠两位真人,望着三千僧众,连同皇室众人。 “人道气运正隆,我修行之人,还要小心翼翼,屈服权势!” “没法子,朝廷势大,人道气运压制,神仙难以显圣,凡夫俗子怎知敬畏?” 枯木真人轻叹口气,“这场变故,固然能兴盛修行界,只是民间百姓,不知伤亡多少?” “枯木,天道不仁,你又何必多想?” 天道不仁,不是说天道残忍,而是以天道的立场,无所谓仁德残忍,飘渺高远、太上无情。 站在道家立场,若能推翻朝廷的镇压,修行者超脱凡俗,牺牲多少都值得。 哪像现在,修行者若是犯法,朝廷一条铁链锁了,杀鸡宰狗般斩首示众。 黄冠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表纸,“枯木,你嗓音洪亮,这封青词,你来读!” 枯木真人扫视一眼,不禁赞叹,“文笔雅量、均为上乘。” “挂印观明皋法师手笔,岂是等闲?” 挂印观的祖师,就是从名教转道家,历代观主,都要兼修名教学问,一手青词造诣,名冠天下,深得隆光帝喜爱。 “难怪,明皋法师,也是我道家的栋梁之一!” 第两百八十四章 天子盼长生 从清晨,一直诵经到下午,方斗虽然滥竽充数,还是累得不行。 不得不佩服,三千僧众内,虽然不乏关系户,但大德高僧也不少,坐功精湛,纹丝不动。 方斗正前方,就有一个枯瘦的老和尚,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岳立渊峙。 起初,方斗还没注意到,但随着时间流逝,老和尚的诵经声,越发洪亮,坐姿沉稳。 “咦!” 方斗忍不住,盯着老和尚,越看越是稀奇。 这老和尚,对肉身的控制,已经到了巅峰状态。 远远看去,如同悬崖边生长的一颗岩松,扎根极深,历经风吹也纹丝不动。 “奇了!” 方斗想起‘三尸守神法’,里面就介绍,降服肉身诸尸,能做到眼前这一点。 释门、道家,走的也是殊途共归的路子。 方斗深吸口气,开始尝试起来,看能不能够到老和尚的姿态。 知易行难,方斗稍微尝试,就发现周身是问题。 酸、痒、麻、涨,各种手段,一股脑涌上来,浮上皮肤、钻入骨髓。 一时间,诸般幻觉用上心头,令方斗眼前恍惚不断。 “诸尸作乱!” 方斗心头,浮现这个念头,这是功力不到家,强行修炼遭受的反噬。 大意了,老和尚的境界,竟然高深到这个地步。 方斗心下骇然,这老和尚虽然不是圣僧,却也相差不远了。 “心猿意马,肉身皮囊,岂可轻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方斗耳边响起,正是海渊法师。 方斗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是!” “枉费琉璃心境,怎么这点虚妄都看不破?” 海渊法师说完这句话,便再无声音传来。 方斗深吸口气,心火燃烧,朱雀长鸣,心府打开,照遍周身四肢百骸。 刹那间,蠢蠢欲动的诸尸遭受压制,各种感觉潮水般褪去。 “呼呼!” 方斗后背,猛然间出了身冷汗,那里还不知道,自己在走火入魔的关头,走了一圈。 海渊法师,虽然没有施加援手,但以当头棒喝,救了他一命。 “诸尸?” 方斗内视全身,见到皮肉之下、骨骼之间,都盘踞若隐若现的黑气,正是众多恶尸。 五脏六腑,由于有六神盘踞,紫府神雷洗礼,反而灭绝恶尸,清净一片。 “果然如此!” 道家修行,斩灭恶尸,各般法术功法,均有殊途同归的法子。 紫府神雷修内在,方斗想要掌控自身,还要落在金鸡诀上。 回过神来,方斗惊喜发现,肉身的境界,猛地拔升一大截,距离金鸡诀大成已不远了。 “诵经毕!” 祭天坛前,礼部之主,当代名教大儒,鱼羊公代天子宣布。 三千僧众们,开始离开广场,只剩下四大圣僧留下。 方斗离开时,不知为何,心头轻快,总觉得像是坐牢结束般。 没走几步,就听到戒严的声音,“方斗,看这里!” 只见戒严和戒行二人,身穿袈裟,缓缓走来。 见到方斗着急忙慌脱下袈裟,戒严笑道,“这东西太累赘,我也不想穿了!” 说罢,戒严也脱下袈裟,露出内部灰色僧袍! “走,这些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咱们取出找个馆子,大吃一顿!” 戒严早已忍耐不住,大大咧咧,搂着方斗肩膀。 戒行摇摇头,“怕是不行,今日佛诞节,咱们还要留在宫中,等陛下赐宴。” 顿了顿,戒行说道,“今晚,锦妃登台献舞,大家可有眼福了。” 提及锦妃的名字,戒行和戒严二人,眼神露出崇敬之色。 此女二嫁之身,仍能独宠六宫,容颜绝色、歌喉曼妙,更兼一身绝世舞姿。 隆光帝独宠他一人,养在深宫,天下倾慕之人无不扼腕叹息。 如今,佛诞节,更兼太后诞辰,锦妃自请领舞。 “听闻,锦妃的舞曲,是世间早已失传的《霓裳羽衣仙曲》!” “锦妃为了筹谋此舞,花了七年世间,缝制羽衣,用心良苦!” 戒严说到这里,双眼都是痴迷,“锦妃容颜绝色,如仙子下凡,若能隔着远远见她一面,死也值了!” “有机会,天子赐宴,我们身为僧众,有机会见到锦妃!” 戒行如此说着,但表情中,也露出对锦妃的向往。 方斗表情略显古怪,不忍心告诉他们,自己当面见过锦妃,还承蒙招待,吃了点心、喝了热茶。 这时候,祭天坛上,道家的枯木真人,开始诵读青词,诚祷上天。 面前巨大青铜鼎内,燃烧熊熊烈火,投入熏香药材。 “……” 枯木真人中气十足,一字一句、铿锵顿挫,十里之外都能清晰耳闻。 隆光帝闭目听着,手中打着节拍,忍不住开口赞道,“不错,明皋法师的文笔,深得朕心!” “爱妃你可知道,青词是道家的祝文,歌颂上苍。” “你以为,这片青词若是神人仙人听了,感觉如何?” 锦妃微微欠身,“妾身不是仙人,无法为陛下解惑!” 顿了顿,她接着说,“陛下贵为人间之主,权势无人能及,为何要期盼长生?” 隆光帝哈哈大笑,“爱妃,这是在劝诫朕?” “长生不老,凡夫俗子都能做梦,怎么朕贵为九五之尊,就不能想想?” “以朕的功绩,虽然比不上上古人皇,但也差不太远,为何不能功德飞升?” 锦妃恢复先前淡然神情,说道,“仙神之事,妾身哪能得知?” 隆光帝微怒,“爱妃,你真不肯对朕坦然相见?” “妾身有罪!” 隆光帝脸上怒气翻滚,“朕只是深恨,天道不公!” “这世间的百姓,都求神拜佛,却不知道,是朕庇佑他们、养育万民!” “仙神无功,反而享尽香火,朕治国劳苦、劳心费力,却有百年之劫,这是何道理?” “若再给朕五百年、一千年,定然能让世间无饥寒、无战乱,边疆平靖、蛮夷臣服!” 锦妃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嗓音如云宫中飘渺的仙音。 “陛下,妄谈天道,此乃大不敬!” 隆光帝猛然起身,“这是朕的国朝,就算仙人下凡,只要不听朕的旨意,就是大不敬!” “锦妃,你看好了,如今释门、道家和名教,已在朕的股掌之间,凡间再无人,敢违逆朕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