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王妃是首富》 第一章 前世1 一间幽暗的房间,烛光微弱,屋子里名贵的古董摆件都被蒙上了一层暗蒙蒙的色彩,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 床上躺着一气若游丝的少女,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无神地盯着蚊帐上方,枯瘦如柴,若不是眼珠偶尔转动一下表明她还活着,任谁都以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此刻,哪怕是华佗再世,也只会摇摇头,叹一声尽早准备后事。 “秀环…秀环…”少女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期盼有人进来,但很久过去,屋子里依旧一片死寂。 她的眼神渐渐转为绝望,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黑白无常向自己走来,还有张牙舞爪的小鬼大呼小叫,感觉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枯瘦的手指在蜀锦被子上无力乱抓,留下几乎不可见的痕迹,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少女面露苦笑,我就要死了吗? 突然,紧闭的门开了,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她尚未失去知觉的身体陡然一阵瑟缩,费力伸头看向门口。 一同龄少女走了进来,身穿石榴红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烟沙裙,艳丽的红色和屋子的黯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乌云般的秀发中间插着一支累丝镶宝石挑心簪,手腕上戴着一个金光灿灿的黄金手镯,贵气十足。 看见她,床上少女眼神转为复杂,嘴皮子动了动,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姐…姐…” 听到刺耳的声音,红衣少女发出一声轻笑,姣好的容貌因为得意而显得有几分扭曲,“亲爱的绯妹妹,听说你快要死了,姐姐是来送你一程的。” 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李琦兰,少女脑子陡然一片分明,瞳孔骤然放大,咬牙道:“果真是你?” “呵呵。”李琦兰拉了把椅子轻巧地在乔弈绯床前坐下,面露讥讽的笑容,“现在才明白,是不是晚了点?” 李琦兰贪婪的目光环视屋子,彩云出岫馆的一切都曾是她梦寐以求的,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奇物件,在这里却随处可见,随意丢弃。 乔弈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是在金堆里长大的,不过很快,这一切都属于自己了。 看着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乔弈绯终于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这个旁人眼中温良淑恭的表姐,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白眼狼。 无边无际的恨意从心头涌起,支撑着她破败不堪的身体,枯瘦如柴的手指抓向李琦兰,不甘道:“为什么?祖父怜你孤身一人,把你接入我们家,当成小姐一般好生对待,吃穿用度皆是和我一样,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一样?”李琦兰骤然止住笑声,一抹怨毒之色从眼底升起,显得狰狞而扭曲,“乔老头真是可怜我么?他不过是想沽名钓誉博取好名声罢了,顺便给你找个玩伴,赏我一口饭吃,别把我当傻子。” “不!”乔弈绯咬牙争辩,“祖父对你之心,天地可鉴,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毕竟是强弩之末,支撑说完这句,竟呕出一口血来,趴在床上大口喘气。 李琦兰漠然地望着濒死的乔弈绯,冷冷道:“还记得那年乔老头在幽州回来,给你带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碧月珏,而我只有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玉簪子吗?” 第二章 前世2 原来在这个表姐眼中,祖父对她千般好万般好,都填不满她贪婪如饕鬄的胃口,乔弈绯愤慨之下,吐出更多的鲜血,殷红的血丝使得她本就灰败的脸更加惨白,身体不住的颤栗,“你…你…” 看着奄奄一息的乔弈绯,李琦兰站起身,逼近一步,眼底溢满恨毒,“我出身书香门第,比你这个俗不可耐的商家女不知道要高贵多少?我早就受够了你这个刁钻跋扈的大小姐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了,你乔家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动辄对我大呼小叫,随意蹂躏,你以为,我能不恨吗?” 乔弈绯的身体如秋风中的残叶颓败不堪,无力地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她早该明白的,表姐温柔贤淑外表下的狼子野心。 李琦兰见状,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自己葱白的指尖,得意道:“不过还好,宁城乔氏的金山银山马上就是我的了。” 不!乔弈绯在心底呐喊,她不甘心,可是嘶哑的喉咙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仇怨地盯着李琦兰,“你这贱人…” 可是,任乔弈绯怎么咒骂,李琦兰一直都是那副淡定若水的模样,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欣赏着她最后的挣扎。 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扑腾了,李琦兰才慢悠悠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以为乔老头真的是得了风寒死的吗?” 难道…?乔弈绯濒死的眼神骤然瞪大,像看恶鬼一样盯着李琦兰,惊道:“你对祖父做了什么?” 李琦兰耐心地为乔弈绯解释,“我家乡平阳有一种兰幽草,只要天长日久下在人的饮食中,久而久之,就会慢慢中毒,死状和风寒一模一样,任谁也查不出来。” 汹涌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眼前的李琦兰,简直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乔弈绯枯瘦的指尖在被子上撕裂出瘆人的伤口,她最爱的祖父,唯一的亲人,竟是死于这豺狼之手! 她要杀了这豺狼,为祖父报仇,挣扎之下,竟一下子从床上滚落下来,一把骨头几乎散了架。 李琦兰面无表情看着乔弈绯的垂死挣扎,如猎人戏耍落入陷阱胡乱扑腾的猎物。 乔弈绯的嘴唇咬出了血,她好恨,恨这个贤淑的表姐竟是一头阴毒的豺狼,更恨自己识人不明,被蒙蔽了这么多年。 李琦兰眼底浮现多年夙愿得逞的快意,轻轻道:“你很恨我,是不是?” “我要…杀了…你…”趴在地上的乔弈绯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枯瘦的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刮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哈哈哈!”李琦兰怜悯地望着乔弈绯,“那就恨,让你尝尝我忍受多年的滋味,不过,我们总算姐妹一场,你死到临头,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若不是强烈的恨意支撑着乔弈绯,她的意志早就溃散了。 “还记得你的弟弟吗?”李琦兰得意的声音仿佛一道催命符,淬着地狱的毒水,阴森刻骨。 乔弈绯浑身的血液骤然凝结,还有彻儿? 李琦兰满意地欣赏着乔弈绯惊骇的神色,幽幽道:“他很喜欢我这个姐姐,可我不喜欢他呀,那年上元节,我不小心把他弄丢了。” 第三章 前世3 仿佛一个巨大的冰锥在乔弈绯心头碾压过,疼痛彻骨,彻儿,可怜的彻儿,原来所谓的被拐子拐走,竟也是李琦兰的手笔。 彻儿丢了之后,祖父伤心之下大病一场,李琦兰衣不解带地伺候,还自责没有看好彻儿,善良的祖父不忍心责怪她,还反过来宽慰她。 如今真相大白,一切看起来像个笑话,本可以有的幸福生活,都被一个阴毒的女人毁得一干二净。 不过,乔弈绯顾不得咒骂李琦兰,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彻儿如今在哪里?急急道:“彻儿现在在哪里?” 李琦兰意味深长地笑笑,“你觉得我会留下这个后患?” 乔弈绯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咬牙骂道:“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李琦兰不屑道:“乔弈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拿什么和我争?庸俗,顽劣,不学无术,倒是精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的东西,可你就是有个好祖父,想干就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为所欲为,而我呢,聪明,美貌,家世好,凭什么要寄人篱下看你脸色?” “彻儿。”乔弈绯无力呼唤这个名字,到了现在,她最恨的人是自己,若不是当初她劝祖父收留李琦兰,绝不会有今日家破人亡的一天。 绝望中,乔弈绯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细微的亮光,恨声道:“唐家,衡知哥哥不会放过你的。” 李琦兰怜悯地望着她,“你真的以为这些事情衡知哥哥不知道吗?” 乔弈绯眼中的亮光熄灭了,原来自己的未婚夫,也是李琦兰阴谋的一环。 李琦兰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厌恶与轻蔑,“衡知哥哥是什么身份?知府大人的公子,世代书香门第,你一个商家女,何德何能做他的正妻?还真以为他看得起你?” 一个接一个打击接踵而来,将乔弈绯最后的力量一点点击垮,身心已经支离破碎,剩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她惨笑一声,“你是要带乔家的财产嫁给唐衡知吗?” “现在明白是不是晚了点?”李琦兰嘲讽道:“我在乔家做牛做马忍辱负重十年,这一切都是我该得的,我和衡知哥哥才是天生一对,郎情妾意,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乔弈绯将嘴唇咬出了血,嘶吼道:“可我乔家还有族人,就算我死了,财产怎么也不会落到你手中。” 李琦兰脸上的笑容更深,阴毒而邪恶,慢悠悠地从袖子中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朝乔弈绯扬了扬,得意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弈绯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难道你…” “看来你还没有笨到家。”李琦兰微笑道:“乔老头已经收我为义女,他百年之后,乔家所有财产都是我的。” 李琦兰打开纸张,在乔弈绯面前晃了晃,殷红的手印触目惊心,得意的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地府,“你看清楚,这上面还有乔老头的签字画押呢,至于官府备案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衡知哥哥都会打点好的。” “你…”乔弈绯心底的恨意到达极点,寸寸冰凉,仿佛无数条毒蛇在背上蜿蜒,无论她怎么拼命挣扎,那些滑腻湿冷的毒蛇都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死神在一旁虎视眈眈地逼近,无论怎么想要推开,都无济于事,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李琦兰筹谋十年,费尽心思从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清除,乔家成了她往上爬的踏脚石,乔弈绯恨之入骨,咬牙切齿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琦兰精巧的鼻翼发出一声冷哼,不屑道:“做人都只能为我做嫁衣裳,做鬼我自然也不怕你。” 说完,她优雅地站起身,再也不看乔弈绯,“说了这么久了,我也累了,还要忙着准备和衡知哥哥的婚事呢,好表妹,我就不送你了。” “你站住。”乔弈绯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琦兰扬长而去的背影。 李琦兰走后,很快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面无表情地朝乔弈绯走来,乔弈绯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婆子皮笑肉不笑道:“你这长命鬼,拖了这么久还不死,耽误我家姑娘的好事了。” 说完,不等乔弈绯说话,她坐到了乔弈绯的身上,一双铁钳子般的大手立时掐住了乔弈绯纤瘦的颈脖。 乔弈绯死命挣扎,但她的这点力气在这婆子面前,连蚂蚁都算不上。 无法呼吸,胸腔几乎炸裂,何况乔弈绯不甘心,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抵不过铁了心要她命的人,如撼大树的蚍蜉般无力,窒息感瞬间将她淹没,陷入一片死亡的黑暗…… 第四章 重生 乔弈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被婆子粗糙的大手掐紧的感受太过真切,令她浑身发凉,不寒而栗。 “小姐,你怎么了?”贴身丫鬟瑶环见姑娘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紧张道。 竟又见到了瑶环!一眼瞥到了她手上漂亮的翡翠手镯,乔弈绯略微清醒了些,那是瑶环十三生辰的时候,自己赏给她的礼物。 乔弈绯深吸一口气,想明白了些许,恐怕老天都看不过去自己带着无穷无尽的仇恨和不甘进去阴曹地府,给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吓到瑶环了,平复几下呼吸,慢慢道:“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瑶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从未见过小姐这般反常,“老太爷刚回府…” 瑶环话音未落,就见乔弈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一阵风地冲了出去。 瑶环急得跟着在后面大喊,“小姐,小姐,外裳还没穿呢…” 乔弈绯一路狂奔,把大呼小叫的瑶环远远甩在后面,程嬷嬷见小姐居然不穿外裳就一阵风冲了出去,脸都吓白了,急忙喊道:“瑶环,快追上去,免得小姐受了风寒…”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寒冷刺骨,乔弈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前世的惨烈触目惊心,那穿心切肤之痛,刻骨铭心,此刻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要急着见到祖父。 太害怕前世那一幕重现,至死才看清李琦兰的真面目,而祖父到死都蒙在鼓里。 想起那一幕幕,乔弈绯的心都在滴血,痛不欲生,悔不当初,从彩云出岫馆到祖父的书房,乔弈绯全然顾不得脚下被砂石磨得生疼的脚板。 乔怀鑫刚从云州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一个穿着粉色中衣的身影扑面而来,伴随着带有狂喜的呼唤:“祖父!” 乔怀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乔弈绯的冲击力撞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身体,见她连外裳都没有穿,鞋子也没穿,立即心疼起来,“绯儿,你这是…” “祖父!”乔弈绯的声音染上哭腔,一头扎进祖父怀里,哽咽道:“你回来了。” 乔怀鑫被宝贝孙女的反常弄得一阵唏嘘,还以为孙女是太想念自己,这才出去半个月而已,并不知道她已经历天翻地覆,世间轮回,爱怜地拍了拍她,“绯儿不哭,祖父这不是回来了吗?” 真切感受到祖父的温度,乔弈绯这才确信自己真的重生了,祖父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心底暗暗发誓,这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歹毒伪善的李琦兰阴谋得逞,她要守护此生最在乎的人。 瑶环拿着外裳和鞋子追了过来,不过见小姐在老太爷怀中哭得天昏地暗,一时陷入迟疑。 虽担心小姐着凉,但这一幕她又实在不敢打扰,小姐自醒来就有点不太对劲,现在看来,是小姐太想念老太爷了。 好一会,乔弈绯才平静下来,在祖父身边坐下,瑶环和陈嬷嬷急忙过来帮她穿鞋子。 程嬷嬷一边伺候,一边数落瑶环,“这丫头也不知道好好伺候小姐,这么冷的天,小姐冻病了怎么行?” 瑶环苦着脸,小声道:“奴婢知错了。” 乔怀鑫从瑶环手中接过石榴红五彩刺绣的披风,披在乔弈绯身上,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不由得一阵心疼,“怎么?有人欺负我的小绯儿了?” 第五章 归来 乔弈绯知道自己的反常让祖父担心了,忙笑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负本小姐,绯儿就是想您了,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乔怀鑫知道孙女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没往深处想,“这不是回来了吗?富临,把小姐的礼物带过来。” 富临五十来岁,中等身材,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烁着精明强干的光芒,是乔怀鑫的左膀右臂,这次去云州,就是富临跟着去的。 富临笑道:“宁城谁不知道老太爷最宠爱小姐?这次的礼物老太爷可花了不少心思呢。” 其实乔弈绯知道是什么礼物,前世这个时候祖父给自己带回的是一对凤血玉手镯,晶莹剔透,殷红如血,缠丝如发,玉润如肤,谓之血玉。 哪怕乔家是宁城首富,这种成色极好的凤血玉也不多见,祖父竟然一下子弄到了一对凤血玉手镯,而是罕见的带有活性的鲜红色凤血石,绝对是价值连城。 再请名家按照乔弈绯的尺寸雕刻成手镯,这其中花费的心思,乔弈绯光是想想,就感动得想哭。 不是为凤血玉,而是祖父对自己的用心,瑶环欢喜道:“好漂亮的手镯,小姐戴上一定很好看。” 程嬷嬷也笑道:“老太爷就是疼爱小姐,奴婢瞅着这镯子,普天之下,除了小姐,没人戴着更合适了。” 一席恭维话让乔怀鑫心情很好,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阅人无数,此刻却高兴得像个孩子,全宁城都知道,乔家的乔弈绯是乔太爷的命根子,掌中宝。 乔弈绯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程嬷嬷朝瑶环递了个眼色,“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 乔弈绯一反常态地跟着祖父,寸步不离,一只小手拉着祖父的手不放,乔怀鑫笑道:“怎么?出去一趟云州,我的小绯儿转性了?不闹着出去玩了?” 乔弈绯当然不会告诉祖父自己的经历,反撒娇道:“祖父是绯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绯儿当然要黏着祖父了。” 乔怀鑫哈哈大笑,“就你嘴甜,祖父在外,只要一想到你这丫头,就什么辛苦都没了。” “对了,祖父,你这次去云州,是去谈什么生意啊?”乔弈绯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祖父。 “怎么突然对生意感兴趣了?”乔怀鑫有些诧异,虽然绯儿从小就很聪明,他也带她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了解很多事,但很少让她真正参与生意上的事,这次去云州,绯儿因风寒未全愈,所以没跟着去。 一则他也认同孙女应该娇养,走南闯北跑生意是男人的事情,二来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他明白人生苦短,难得一世。 何况,乔家已经积累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她又是乔家唯一的子嗣,庞大的家业足以保证一辈子锦衣玉食,既如此,她又何必终日和人明争暗斗,劳心费力? 乔弈绯翘起朱红的樱桃小嘴,乖巧道:“祖父终日奔波辛苦,劳神费力,绯儿却整天养尊处优,到处惹是生非,胡作非为,实在不孝,如今我已经长大了,自当为您分忧。” 没想到出去一趟,绯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说话都这么熨贴,乔怀鑫心情大好,虽然不指望绯儿真能做些什么,但这话听着就是舒服,自不会扫了她的兴致,兴致勃勃道:“云州盛产…” “老太爷,表小姐听说您回来了,特来请安。”外面的通报声打断了乔怀鑫的话。 第六章 偏心 一听这个名字,乔弈绯瞬时有种遍体生寒的凉意自脚底升起,前世的那一幕幕如鲠在喉,刻骨铭心,不寒而栗。 乔怀鑫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爽朗笑道:“让兰儿进来。” 一身素淡的李琦兰娉婷入内,她比乔弈绯大一岁,是乔家的远房亲戚,家乡遭了瘟疫,家人都死光了,族人嫌她晦气,谁也不愿收留她。 跟着祖父救济灾民的乔弈绯看她孤苦无依实在可怜,发了善心,央求祖父带回乔家抚养。 因为勉强扯得上沾亲带故,乔家也不缺再养一位小姐的钱,乔怀鑫便答应了。 乔弈绯活泼豪爽,干脆称李琦兰表姐,所以府里的下人都尊称李琦兰一声“表小姐”。 李琦兰到了乔家之后,乖巧懂事,温良淑恭,颇有人缘,原本对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小姐颇有微词的人,也渐渐不再说事,表小姐的品行获得上上下下一致称赞。 哪怕是在巨富豪奢的乔家,李琦兰也懂得克己守礼,从不僭越,从来不穿过于名贵华丽的首饰和衣服,连乔家的老太爷都对她赞赏颇多,如今看来,李琦兰真是世上最能隐忍也最有耐心的猎人。 “给老太爷请安。”李琦兰的声音柔软动听,跪在地上给乔怀鑫请安。 “不必多礼,我们是商户,没那么多规矩。”乔怀鑫挥挥手,让富临把一个赤红色长方形的盒子呈到李琦兰面前。 李琦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通体洁白的珠花,立即面露得体的微笑,欣喜道:“多谢老太爷。” 她的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错处,以前总觉得是读书人家养出来的礼仪,但在现在的乔弈绯看来,不过是李琦兰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太深的结果。 李琦兰的演技太好了,好到连阅人无数的祖父都不曾起疑心,不过,也不能这么说,终归是乔弈绯对人性的阴暗了解得不够。 总以为乔家收留李琦兰,当成小姐对待,正常人都会心存感激,谁知,李琦兰不但不感激,反倒贪婪恶毒,誓要害得乔家家破人亡,祖父辛苦一生打拼的基业也尽数落入她手,真真一条毒蛇。 可以说,李琦兰刷新了乔弈绯对人性底线的认知。 李琦兰见乔弈绯亲热地靠在乔太爷的身边,一双手腕上带着一对娇艳欲滴的红手镯,昨天还没见过。 她心知必定是乔老头刚刚送给乔弈绯的礼物,再看自己的这只珠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廉价,将心底升腾而起的嫉恨和不满强压下去,反正乔老头偏心乔弈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其可恨? 乔老头利用自己做善人的好名声,偏又不好生对待自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李琦兰垂首呈上一只香囊,柔声道:“老太爷这次去云州,兰儿帮不上什么忙,只知云州寒冷,便亲手绣了一只香囊,里面放了祛风驱寒的药材,聊表孝心,还望老太爷不嫌弃。” 第七章 疑心 乔弈绯看去,那是一只绛紫色的香囊,上面绣着花开富贵四个字,绣工细致精美,小巧玲珑,闻起来有隐隐的草药清香。 李琦兰的祖父通医理,她幼时也认识不少药材,到了乔家之后,经常钻研一些医书医理,如今看来,不过是早存了狼子野心。 乔怀鑫接过,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脸上浮现慈祥的笑容,“做得很精巧,兰儿有心了。” 李琦兰温婉一笑,“兰儿手艺粗陋,老太爷不嫌弃就好。” “兰姐姐,我也很喜欢呢,这个就送给我。”乔弈绯飞快地从祖父手中夺过香囊,嘟着嘴表示不满,“姐姐真偏心,只有祖父的,没有我的。” 自然会有你的,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李琦兰心道,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绯妹妹若是喜欢,回头我马上帮你绣一个。” “绣一个香囊至少得十几天,我可等不及。”乔弈绯歪着头,理所当然道:“祖父也不会舍不得的,对?” 只要绯儿要的东西,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乔怀鑫都会想办法弄过来,更何况区区一只香囊?当即道:“那是自然,绯儿喜欢就拿去。” 李琦兰眼眸深处立即变得幽暗起来,一股愤懑油然而生,这对祖孙对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随意处置,毫不在意肆意践踏自己的心意,何其恶毒? 不过,她敛去心头万千不满,柔柔笑道:“老太爷说的是,兰儿回头再帮太爷绣一只。” “不必了。”乔怀鑫摆摆手,神色有些疲惫,“你的孝心我已经收到了,就不必再耗费精力了,别累坏了眼睛。” “可是…”李琦兰面露委屈,正欲争辩,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弈绯飞快打断了,“表姐,我最近刚得了一只会走会叫的小鸭子,我跟你说,那手艺简直太完美了,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看上去跟真的一样呢,走,我带你去看看。” 不等李琦兰开口,乔弈绯就拉着她一阵风地跑了,被乔弈绯拽得晕头转向的李琦兰其实对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无比厌恶,但表面上还得违心地说太好玩了,太可爱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可是,乔弈绯虽然不成器,难登大雅之堂,偏偏是乔老头的掌上明珠,就算整天惹是生非,为所欲为,也自有乔家的万贯家财做后盾,命好得让人嫉妒。 不过,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把这一切都夺过来,李琦兰安慰自己要忍耐,一定会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一回到自己的彩云出岫馆,乔弈绯死死地盯着那支紫色的香囊,李琦兰颇通医理,她刚才在怀疑会不会在里面下毒? 不过,很快,乔弈绯就否认了这个想法,李琦兰这么善隐忍又小心,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不过为了谨慎行事,乔弈绯还是唤来瑶环,“你立刻出去找个医术好的老大夫。” 瑶环少见姑娘这般郑重的神色,吓了一跳,“小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乔弈绯厌恶地将香囊丢给她,叮嘱道:“让他看看这香囊有没有什么问题?记住,封口费不是问题,务必守口如瓶,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表小姐。” 第八章 转变 难道小姐在怀疑表小姐?这个想法让瑶环心惊肉跳,不过,她虽年纪不大,却很稳重,所以程嬷嬷让她在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略微沉吟片刻,并没有多问,“奴婢知道了。” 看着瑶环匆匆离开的背影,乔弈绯陷入沉思,回忆起前世,她身边的大丫鬟瑶环后因手脚不干净被赶出乔府,落得冻死街头的悲惨下场,而这一切,也是李琦兰所赐。 所以,这一世,她相信瑶环。 大约半日功夫,瑶环回来,“大夫说了,这里面装的都是祛风驱寒的药物,没有问题。” “什么大夫?” “回春堂的胡老大夫,很肯定地说没问题,奴婢让他务必再确认,他还很不高兴说奴婢质疑他的医术。”瑶环道:“奴婢付了三倍诊金作为封口费。” 乔弈绯点点头,这结果不出她的意料,李琦兰这么谨慎的人,若是真这么做也太明目张胆了。 瑶环欲言又止好久才迟疑道:“小姐是在怀疑…表小姐吗?” 见她如此神色,乔弈绯也不掩饰,“为什么这么说?” “这香囊是表小姐送给老太爷的,小姐却要了过来,又马上命奴婢去找大夫验看,奴婢就在想,姑娘是不是怀疑表小姐要害…老太爷?” 这话说出来,把瑶环自己都吓了一跳,小姐的行为实在匪夷所思,但这个念头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瑶环拼命摇头,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老太爷对表小姐恩重如山,表小姐怎么可能生出这种心思?对她有什么好处? 望着她惊骇的神色,乔弈绯知道对她来说太过突然,若不是前世经历过一回,自己也不会相信,何况欲速则不达,当即微微一笑,随口道:“你想多了,只是祖父年事已高,忌讳也多,吃的用的都要格外小心,表小姐虽然通些医理,但毕竟不如那些悬壶济世的老大夫经验丰富,我虽不是大夫,却也知道不少药物相生相克,同样的药,对有些体质有利,对另外一些体质却有害,万一用错了药,弄巧成拙,伤到了祖父,岂非适得其反?让你守口如瓶,是担心此事传到表小姐的耳朵里,她万一多想,岂非伤了我和她的姐妹情分?” 原来如此,瑶环恍然大悟,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总觉得今天姑娘谈起表小姐的时候和以往不同,以往是亲切愉悦,今天却十分冷淡。 她想了想,“小姐放心,此事不会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乔弈绯敛去笑容,凝视瑶环,一字一顿道:“记住,以后表小姐送给祖父的东西你要格外留心。” 瑶环心中一凝,事关老太爷的身体,她绝不敢有半点马虎,立即掷地有声,“奴婢明白。” —— 李琦兰回到自己房中,那张贤良淑德的脸立即由晴转阴,在外是春暖花开,在内是阴云密布,虽然早已经习惯表小姐的两张脸,但丫鬟银环还是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表小姐喝杯水。” 李琦兰一把推开,哪有心思喝茶?每日带着面具费尽心思讨好乔氏祖孙,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能在自己房里做一回自己,她不想再装了。 第九章 真面目 表小姐那毛骨悚然的笑容看得银环胆战心惊,她知道每当这个时候,都是自己要倒霉的时候,苍白的小脸浮现惊恐神色,身子一软,不自觉跪倒在地,磕头哀求道:“表小姐,奴婢错了,求求你饶了奴婢。” 听着熟悉的求饶声,李琦兰一脸漠然,慢条斯理地抚摸着自己修长白嫩的手指,“把东西拿过来。” 知道表小姐真实面目的银环吓得瑟瑟发抖,那锥心的刺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到表小姐眼中熟悉的冷笑,银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一幕同样上演,每当表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把她当出气筒,拿又细又长的针在她身上扎。 最要命的是,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坏了表小姐温良淑恭的名声,只要她敢叫,表小姐就会扎得更狠。 有一次她痛得晕了过去,还是表小姐把她扎醒的,冷笑道:“看你还装不装死?” 知道逃无可逃的银环顺从地脱去了外裳,本就天气寒冷,更是冷得上牙下牙直打颤。 李琦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每日处心积虑讨好乔氏祖孙,讨好所有人,压抑得她要疯了,如果不找个人好好发泄的话,她怀疑自己迟早要憋疯。 每当用长针在银环身上狠狠扎下去,看到她痛得大汗淋漓,牙齿咬出血却又不敢叫出声的模样,她都觉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仿佛扎的不是银环,而是乔弈绯。 半个时辰过去,银环已经痛得昏死过去,李琦兰心满意足地收好长针,收拾好所有的表情,恢复了柔弱温淑的模样,时机未到,还得好好哄着那个庸俗跋扈的乔弈绯。 —— 祖父这次回来之后,乔弈绯没有如往常般外出吃喝玩乐,而是经常窝在老太爷的书房里听经商的故事。 前世的惨烈让她彻底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靠人不如靠己。 祖父以为凭着自己丰厚的嫁妆,嫁入唐家之后,可以一世衣食无忧,可事实证明,没有守财的本事,哪怕是金山银山,也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 以前她虽知晓不少生意上的事,却没有亲手打理过,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立誓要成为祖父最强有力的帮手,要把财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依靠其他任何人。 乔怀鑫看着绯儿亮晶晶的大眼睛,整个人如沐浴在骄阳下的迎春花般娇俏可爱,兴趣盎然,不禁有些唏嘘。 绯儿身上留着乔家的血,从小就聪颖灵动,不过他总有个私心,觉得女儿家无需太累,反正乔家的财富足够她奢华几世,尤其是经历一些人一些事之后,他对绯儿更是无比宠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约束。 没想到,这次云州回来之后,绯儿一反常态,经常缠着问他生意上的各种事情,他以为绯儿到底是乔家人,天生对经商感兴趣,也没多想,她想知道什么,就告诉她什么。 乔弈绯听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没想到听到祖父谈起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竟是这般有趣,看来自己身上属于乔氏的血脉一直都只是在蛰伏,她是天生的乔家人。 富临来了,见老太爷和小姐相谈甚欢,犹疑着要不要退下? 老太爷常年奔波在外,打理生意,其中辛劳自不必说,但只要看到小姐如花笑靥,就什么疲惫都没有了,小姐就是老太爷的命根子。 思来想去,他还是准备离开,却听到小姐爽利的声音,“富临叔,进来。” 第十章 一品茗茶庄 得到许可,富临入内,“一品茗茶庄的王管事来了,送这个季度的账目请老太爷过目。” 一品茗茶庄是宁城有名的茶庄,管事是王济昌,已经在乔家做了二十年,是乔家的老人了。 王济昌穿着一件红褐色的绸缎衫,长着一张弥勒佛的笑脸,笑容可掬,仿佛天生的生意人,“见过老太爷。” 见乔弈绯也在,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大小姐也在。” “王伯伯。”乔弈绯甜甜一笑。 王济昌落座之后,呈上账册,丫鬟上了茶。 乔怀鑫一页一页地翻看账目,须臾之后,花白的眉头微微一皱,当初开一品茗茶庄花了不少心思,也投入了大价钱,但这收益,虽说不算很差,可照这进度,照这经营状况,根本无法满足当初的预期。 王济昌脸上也罩上一层阴云,老太爷开一品茗茶庄的过程他是最清楚的,为了让茶庄蒸蒸日上,他想了很多办法,但似乎都不见起色,茶庄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他也只能干着急。 乔弈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伸手道:“祖父,给我看看。” 不等祖父开口,那本账册就到了乔弈绯的手上,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微微惊讶,一品茗茶庄这么大的茶庄,这个季度的收益下来居然只有一万两? 乔怀鑫见孙女认真看账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品茗茶庄的生意虽然差强人意,但对宁城首富乔氏来说,算不得大事,他更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让孙女不高兴,“绯儿,都是生意上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放在以前,乔弈绯当然愿意游手好闲,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不会没心没肺只想着游戏人间了,不满地眨眨眼睛,“祖父,你常说我身上流着乔家的血,天生对生意感兴趣,不管怎么说,我总该熟悉自家的生意。” “好。”乔怀鑫大笑,不过认为只是小女孩一时兴趣,反正乔家家大业大,她要折腾就由着她折腾去。 王济昌见小姐看账本的速度极快,本以为不过是孩童心性,一时好奇罢了,却不想,乔弈绯诧异道:“一品茗茶庄地处城西,城西多富户,为何我们的茶庄生意却如此清淡呢?” 王济昌叹了一口气,“小姐有所不知,城西虽多富户,买茶的人也不少,但由于买的人大多买的是低端茶叶,利润低,而茶庄赚钱的都是高端茶叶,所以收益平平。” 乔弈绯若有所思,茶庄主要靠卖高端茶叶赚钱,如果都是买低端茶叶,除去店铺人手开支,确实没有什么钱赚。 乔怀鑫正准备开口,却不料乔弈绯忽道:“祖父,我想帮王伯伯打理一品茗茶庄。”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把乔怀鑫和王济昌都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 王济昌云里雾里,但乔怀鑫却陷入沉思,自从这次从云州回来,绯儿对生意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或许她说得对,她终归是乔家人。 也罢,让她去练练手也好,乔怀鑫思虑片刻,欣然同意,“好,你想去就去。” 不过,他又丢了个眼色给王济昌,做生意毕竟辛苦,若是绯儿真有兴趣可以磨练磨练,若只是小女孩心性玩闹也就随她去,反正乔家的资本够绯儿玩闹一辈子。 从书房出来,王济昌还是觉得自己的头发蒙,一品茗茶庄不仅是老爷的心血,也是他的心血,如今大小姐要来茶庄,是玩闹也就罢了,但若对茶庄的事情指手画脚,他这个大管事就不好做了,不过老太爷说了,一切都听大小姐的。 想到这里,王济昌叹了一口气,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的悲惨命运,当家大小姐颐指气使,啥都不懂又胡乱瞎指挥,偏偏一品茗茶庄又姓乔,只能由乔家的人说了算。 多年以后,他如果知道自己这样精明过人的老鹰也会看走眼,一定会觉得有这种想法都是一种罪过。 第十一章 唐衡知 这日,富临满面春风来报,“听说老太爷从云州回来,唐公子来了。” 唐公子是宁城知府唐敬的嫡子,唐衡知,十二岁就中了秀才,是远近闻名的才子,长得也一表人才,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婿。 唐衡知知书达理,对乔老太爷礼敬有加,连阅人无数的乔怀鑫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才放心地把孙女的未来托付给他。 听说唐衡知来了,乔怀鑫笑道:“让他进来。” 一身天青色锦衣的唐衡知在富临的带领下进来,他身材修长,容貌秀气,一身浓浓的书卷气,却并不迂腐,“晚辈见过乔老太爷。” 这个出色的年轻人是自己未来的孙女婿,乔老太爷很满意这门亲事,唐衡知现在正积极备考,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若是能中举人,以后就更加前途无量。 “衡知呀,这个时候你不是正在读书吗?怎么有空过来?”乔怀鑫很关心。 唐衡知微微一笑,言辞十分得体,“谢老太爷关心,书要读,礼节也不能少。” 他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错来,乔怀鑫原本还担心乔氏商家的身份让唐家轻慢,可唐家上下并无此意,而且唐衡知反而表现出对绯儿不同于大家闺秀的独特风韵情有独钟,让他渐渐放下心来。 二人寒暄一阵之后,乔怀鑫笑道:“时候不早了,你去看看绯儿。” “是,晚辈还给绯妹妹准备了礼物。”出了书房,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唐衡知眼底划过一道稍纵即逝的阴霾,他从心底厌恶极了那个动辄大呼小叫毫无风仪的奸商之女。 送走唐衡知之后,乔怀鑫又吩咐富临准备回礼,从云州贩回来的名贵绸缎二十匹,白银一万两,外加繁华地段的四间铺子。 唐衡知每次来乔家拜会,乔怀鑫都会准备丰厚的回礼,在他看来,只要是绯儿喜欢,只要绯儿开心,多少银子都能赚回来。 乔弈绯并不在府中,她去了一品茗茶庄,自从祖父答应让她入驻茶庄之后,她的心思便都在茶庄经营上,也刚好省了唐衡知再辛苦表演一回。 不过,李琦兰听说唐衡知来了,喜出望外,连忙整装梳妆,又如常地去了彩云出岫馆。 遥遥望去,荷塘旁的锦衣公子长身玉立,浑身上下散发着斯文的儒雅气息,李琦兰不禁心如鹿撞。 不过此时还不是流露情感的时候,她迈着矜持的步伐慢慢地沿着荷塘走过去,不经意间遇到了唐衡知,微微一福身,“唐公子。” 听到心上人娇柔的声音,唐衡知心中一荡,奈何这里是乔府,只得按捺心头悸动,节制而有度,“李小姐。” 李琦兰盈盈如秋水的眼眸藏有万千心事,偏偏又说不得,只得眉目传情,忍受相思,唐衡知何尝不是这样? 在他心里,只有李琦兰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才是自己的良配,偏偏红颜薄命,兰儿父母双亡,只能寄人篱下,一想到心上人小心翼翼仰人鼻息的委屈,他就心疼不已,只盼着早日将兰儿娶回府中,成为自己光明正大的夫人。 触到衡知哥哥眼底的疼惜,李琦兰满心欢喜,却倔强地朝他摇摇头,告诉他不要在意,为了两人的将来,自己什么委屈都能忍受。 两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对视间,已经倾诉了千言万语。 唐衡知望着李琦兰,妙龄年华的少女一身素净的月色长裙,头上一支淡雅的珠花,一双妙目欲说还休,似有无限心事,浑身上下没有一样名贵的东西,让他对乔家的怨恨又深了一层,兰儿在乔家到底受了多少苛待? 第十二章 做戏 受尽委屈,满腹心酸,偏偏又不让他担心,什么难过都自己隐忍,兰儿和蛮横霸道颐指气使的乔弈绯比,乖顺得让人心疼。 若不是左右有人,场合不适,他恨不得立即将兰儿搂在怀里,坚定地告诉她,他一定会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 李琦兰眼眸氤氲,衡知哥哥的心事她都懂,他的疼惜她都了然于心,她也同样恨不得扑进他的怀抱,诉尽相思,只是此刻,只能含泪带笑地告诉他,她愿意等,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衡知哥哥背负着乔弈绯未婚夫的名声,她也在所不惜。 本来,若是乔弈绯不在,唐衡知就没有理由继续逗留在乔家了,但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兰儿让他实在舍不得迈动脚步,下意识贪恋此刻,一解相思之苦。 李琦兰亦如此,两人只想时间停滞在这一刻,只希望老天不要再折磨有情人,让他们早成眷属,日夜相伴。 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难得的温馨与甜蜜,二人同时惊醒过来,脸色微变,竟是乔弈绯回来了。 乔弈绯身穿一件粉红色樱花长裙,腰间挂着一块莹润无暇的羊脂玉,配以红色精致流苏,外罩金丝云纹的白色披风,手腕上戴着两只娇艳欲滴的红手镯,衬得肌肤洁白如玉,吹弹可破,整个人雪肤花颜,青丝飞扬,美不胜收,贵气而张扬。 这个庸俗的商家女竟也有如此美貌?若不是嘴角那丝淡淡的嘲讽让唐衡知觉得刺眼,他还沉浸在着美丽的风景中,不过,想起自己的身份,他逼迫迅速转变心神。 李琦兰心下一惊,立即回神,笑得温婉而得体,“绯妹妹,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怎么没告诉我,我好担心你。” 空中残留的暧昧都没有褪去,看来二人暗度陈仓已久,可惜自己以前竟全然不知,被骗得团团转,乔弈绯唇边讥诮之色更浓,漫不经心道:“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还需要告知你吗?” 李琦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乔弈绯这个小傻子几时对自己说过这般不留情面的话? 当着衡知哥哥的面被乔弈绯怼,她尴尬至极,两行清泪适时顺着清丽的脸颊淌下来,仿佛寒风中一朵随波逐流的残菊凄楚无依,轻声道:“绯妹妹说的是,你是乔家大小姐,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介孤女,自然无权过问,我只是担心你,所以多嘴了一句,还请不要怪罪。” 乔弈绯笑而不语,当着唐衡知的面,李琦兰惯会做戏,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说给唐衡知听的。 果然,唐衡知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当着自己的面,乔弈绯都这么欺负兰儿,背后还不知道怎么作践呢?着实可恨。 “绯儿。”因时机未到,唐衡知竭力平复自己心头的怒火,耐着性子温声道:“李小姐也是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和李小姐说话?太失礼了。” 乔弈绯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说什么,她就照办什么,唐衡知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何况,他不能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眼睁睁地看着兰儿受这种屈辱。 哪知,乔弈绯再一次让他失望了,面无表情道:“唐公子请自重,按照你们读书人的仁义礼智信,你应该称我乔大小姐。” 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这么明显的眉目传情都浑然不觉,居然会被唐衡知这样的斯文败类骗得团团转,被这一对狗男女搞得家破人亡。 什么狗东西,也敢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第十三章 天真 唐衡知的脸差点成了猪肝色,纵然他聪明过人,也想不通为什么乔弈绯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称她“绯儿”的时候,她一脸欢喜的花痴,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你…?”唐衡知向来自视甚高,受人尊敬,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李琦兰暗道不好,心底飞快地思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乔弈绯吃错了什么药? 以前不是见了衡知哥哥就犯花痴吗?眼巴巴地盼着衡知哥哥,念着衡知哥哥,今天是犯了什么混? 不好,一定是刚才她看见自己和衡知哥哥在一起,产生了误会,一定是这样。 李琦兰心知不能让乔弈绯继续误会下去了,委屈的眼泪更多地流了出来,柔弱道:“大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 说完,不等乔弈绯说什么,她转身飞快地跑开,留给唐衡知一个伤心欲绝的纤细背影。 乔弈绯将唐衡知眼底的不舍和怜惜尽收眼底,只作不知,淡淡道:“唐公子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唐衡知现在也回过味来了,乔弈绯蛮横跋扈,占有欲极强,对自己情有独钟,一定是刚才误会了自己和兰儿的关系,才会说话夹枪带棒。 不行,现在还不是和她翻脸的时候,忍耐,一定要忍耐,兰儿要告诉自己要忍耐。 唐衡知自以为真相了,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温情脉脉道:“我是来看你的,还给你带了礼物,最近忙着读书很少过来,你不会怪我?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母亲说,明年的乡试我若中了举人,就要准备我们的婚事了,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刚才没看见你,正好碰见李小姐,所以向她打听你去哪里了?” 说得越多,越表示心虚,乔弈绯只笑不语。 若是以前,乔弈绯一定会扬着小脸,欣喜地等着心上人来迎娶自己,傻乎乎道:“我不怪衡知哥哥,祖父已经在准备我的嫁妆了,衡知哥哥好好读。” 没想到,和自己的预期反应完全不一样的乔弈绯让唐衡知心底有些发毛,他本来就没有耐心和乔弈绯虚与委蛇,刚才那番哄人的话已经是绞尽脑汁的极限,偏偏乔弈绯还无动于衷。 唐衡知心底怒火节节攀升,乔弈绯你别欺人太甚,本公子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咳嗽一声,“绯儿你真的误会了,我刚才是问李小姐…” “呵呵。”乔弈绯忽然轻笑,打断了唐衡知的辩解,“亏得唐公子是远近闻名的才子,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你不要太过分。”话到了嘴边快溢出去了,唐衡知几乎动用全身的力气才压了下去,脸都黑了,他是备受尊崇的唐家公子,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尤其是最看不上的乔弈绯! 看着唐衡知强忍怒火的憋屈,乔弈绯唇边弯起嘲讽的弧度,如此沉不住气,好戏还在后头呢,你以为你真能中举人吗?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要叫我乔大小姐。”乔弈绯轻飘飘道:“哪怕你我有婚约,但只要一日未成亲,就男女有别,圣人云,非礼勿言,唐公子不懂么?” 唐衡知一口老血憋在心头,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才情竟然被一个商家女怼得无话可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谁说读书人没有血性?他额头几乎青筋暴起,可是,眼前忽然浮现兰儿楚楚莹润的眼眸,怒火不得不压了下来,脸上浮现温柔似水的笑容,“乔大小姐说的是,是唐某失礼了。” “非礼勿视,如果没有别的事,唐公子请回。”乔弈绯一刻都不想见到这个伪君子,前世锥心之痛如鲠在喉,直接下了逐客令。 唐衡知瞳孔一收,脸上阴云弥漫,身为乔家捧着的未来姑爷,他哪次来不是被人捧着供着?从未想过有天居然会被扫地出门? 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是她在欲擒故纵? 望着乔弈绯扬长而去的背影,唐衡知忽然反应过来,面露冷笑,这点欲擒故纵的小伎俩还想瞒过本公子的火眼金睛?你太天真了。 第十四章 道歉 唐衡知回到唐府的时候已经傍晚,想起在乔府受的气,他心情就很糟糕,适逢母亲派人来叫他过去。 唐夫人曾是大户人家的嫡女,气度华贵,本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不可能给前途无量的儿子定商家女为妻。 但奈何形式所迫不得不如此,所以,她对唐衡知心存亏欠,看到儿子归来,温声道:“衡知,娘知道这门亲事委屈你了,乔家那个孙女确实不像样子,若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只发出一声重重叹息,唐衡知反安慰道:“娘,儿子没事,若能为家里做点事,儿子不觉得委屈。” 他当然不会委屈,所有的委屈都只是一时的,连母亲都不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惊天计划。 见儿子如此懂事,唐夫人颇感欣慰,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心,等你中了举人,成亲之后,娘不会让你委屈的。” 唐夫人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虽然迫不得已要娶乔家孙女,但她可以在妾室上好好补偿儿子,晾乔家也不敢说什么。 这时,王嬷嬷来报,“夫人,乔家送来了回礼。” 唐夫人扫了一眼礼单,唇边露出满意的笑容,乔怀鑫倒会做人,知道想要紧紧抓住和唐家的婚事,就得大把花银子。 “乔家也就只剩下银子了。”唐夫人不屑道,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她断然不会答应儿子和乔家孙女的婚事。 不过,不屑归不屑,乔家的这份大礼刚好可以解唐家的燃眉之急,让唐家过个好年。 王嬷嬷谄媚道:“等到乔家孙女进了门,乔家的一切都是夫人的。” 唐夫人含笑不语,宁城首富,乔家的金山银山,岂能让人不心动? ——— 当晚,李琦兰就泪水涟涟地来到了彩云出岫馆,一来就给乔弈绯赔礼道歉,丝毫没有计较乔弈绯当着衡知哥哥的面下她的脸面的难堪和屈辱,垂首道:“大小姐,你真的误会我了,唐公子来看你,说你的生辰快到了,想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但又担心送得不好,不得你喜欢,所以问我你喜欢什么颜色,什么物件,我也希望大小姐生辰那天开开心心,便和唐公子多说了两句,不想竟惹得大小姐不快,都是我的错,大小姐怪我就罢了,若是连累得大小姐和唐公子的关系,就是我的大罪过了。” 一番话说得凄凄楚楚,合情合理,若是不知情的人必然会被这番话打动,反过来怪责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仗势欺人,竟悍妒到这个地步? 不得不说,李琦兰能屈能伸的功底非同一般,若不是善隐忍,也不会这么多年把祖父和自己骗得团团转,还怜惜她小小年纪失去双亲寄人篱下,当成小姐对待。 李琦兰一直都是贤惠大度知书达理的形象示人,哪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绝不怪罪别人,所以在乔家风评不错。 李琦兰说完这番话,深深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很是自责。 以她对乔弈绯这个蠢货的了解,这番说辞一定能哄得她眉开眼笑,雨过天晴,对此,她很有信心。 谁知,半响也没有等到乔弈绯的回应,李琦兰狐疑地抬起头,竟见对方根本没看自己,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账册,眼中完全没有自己这个人。 可恶! 李琦兰咬了咬牙,乔弈绯被乔老头惯坏了,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狂妄,骄横跋扈,若不是为了将来的幸福生活,她怎么会甘愿强咽下这口气? 第十五章 闭门思过 李琦兰手指被捏得生疼,心下一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看来大小姐是不肯原谅我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小姐想要怎么罚我都行,我本就是一介孤女,多亏老太爷和大小姐收留,才有今日衣食无忧的生活,老太爷和大小姐对我恩重如山,若是因为我的错,令大小姐和唐公子生出嫌隙,那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一旁的瑶环有些吃惊,但想起大小姐让自己去查香囊一事,再联想到一些往事,心中隐约明白,大小姐对这位表小姐的态度不同往日了。 何况,跟着大小姐回府的她,看到唐公子居然和表小姐站在一起的时候,心底也有不快一闪而过,对表小姐心生不满。 过了好久,乔弈绯终于动了一下身体,李琦兰心中暗喜,果然,蠢货就是蠢货,只要自己有耐心,一定能哄得她回心转意,重新对自己言听计从。 李琦兰眼底的暗芒没有逃过乔弈绯的眼睛,轻飘飘道:“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就闭门思过一个月。” 什么? 李琦兰脸色煞白,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乔弈绯会突然性情大变,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的,李琦兰咬牙否认,自己做得向来隐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一定是她还在生气自己和衡知哥哥交谈的事情。 这个被宠坏了无法无天的小魔鬼向来跋扈,自己的东西不许别人染指半分,尤其是衡知哥哥,李琦兰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按捺不住去见衡知哥哥,但也没料到乔弈绯的反应这么激烈? 她这么做明显是把自己当下人了,可以随意处置,随意处罚,李琦兰心底恨意节节攀升。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李琦兰指甲深深底嵌进手心,将恨意和不甘深藏眼底,柔柔道:“只要能让大小姐开心,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我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李琦兰娇弱的背影似受了万般委屈,宛如一支任人践踏的兰花草,但乔弈绯只是冷笑,这就难受了?这只是开始。 自己又不是男人,对美女蛇生不出怜香惜玉之心。 赶走了李琦兰,乔弈绯的目光重新回到账册上,那天听王济昌管事说过一品茗茶庄的困境之后,她心底就有了一个想法,相信很快就会初见成效,至于这对渣男渣女,她也会好好收拾。 ——— 年关将近,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在忙着准备年货,也是乔氏最忙碌的时候,各地管事走马灯似的来报账,乔怀鑫忙得脚不沾地,而乔弈绯也一改往日的走马逐鹰,吃喝玩乐,经常跑到一品茗茶庄忙前忙后。 府里府外忙得热火朝天,唯有莲意居冷冷清清,难得见人走动。 李琦兰坐在案前,望着窗外阳光灿烂,温馨而又暖意融融,屋子外面的红梅傲然绽放,一派欣欣向荣。 与外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屋子里面,仿佛两个天地,清冷得令人窒息,有种深入骨髓的冷寂凉遍李琦兰的身体。 第十六章 牛刀小试 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阴鸷,幽沉,带着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意,自从乔弈绯霸道地下令让她闭门思过一个月之后,莲意居的待遇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贵为乔家的表小姐,又和乔弈绯处得极好,在乔家处处被人高看一眼,连老太爷也时常夸她,乔家的下人自然也对她恭敬有加。 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下人敏锐地察觉出了大小姐对李琦兰态度的变化,对莲意居自然也轻慢起来。 虽说吃穿用度样样都没少,乔家不缺这点东西,但却已经不似往常恭敬了,背地里甚至有人议论,李家小姐无根无基,无权无势,仅凭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凭什么在乔家享受着主子的待遇? 这话传到李琦兰耳朵里的时候,她嘴都差点气歪了,也更让她明白一件事,此时此刻,她的命运是攥在乔氏祖孙手中的,一切由他们说了算,她再聪明也是枉然,更准确地说,是乔弈绯的态度,谁叫人家才是乔老头的亲孙女? 自己和乔弈绯相比,美貌,聪明,才情,贤惠,样样出色,就是因为不姓乔,就只能任人拿捏。 “小姐,要不然去和老太爷说说?”身后传来银环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李琦兰的思绪。 过了这么久了,乔弈绯丝毫没有要解李琦兰足的意思,李琦兰也有些焦急,按理说,乔弈绯虽然偏执任性,但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气消了,自然就会收回之前的话,说不定还会对自己安慰一番。 但是,一天两天过去了,四天五天过去了,一直过去了半个月,乔弈绯就像忘了还有李琦兰这个人一样。 李琦兰有些烦躁,“找老太爷做什么?他疼的是他孙女,又不是我。” 银环不说话了,默默地咬住了唇,李小姐被关在这里,心情不好,倒霉的人是她,她也盼着李小姐早日放出去,结束这噩梦般的日子。 李琦兰不是没想过透消息给乔老头,毕竟乔老头最擅长做表面功夫欺骗世人,何况她在府里十年,也有这个人脉,这不是难事。 但转念一想,若是给乔老头留下了背后告状的坏印象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她默默地忍受着这份屈辱,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一天。 而且,自己被关一个月的消息迟早也会传到乔老头耳朵里去,到时候他自然会对自己给予更多的补偿,李琦兰唇边浮现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不急,忍一时之辱,才能换来将来的海阔天空。 ——— 短短一个月时间,居然就让一品茗茶庄的销售额翻了两番,王济昌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账目上的白纸黑字却是真真切切的。 刚开始,若不是得了老太爷的嘱咐,他肯定不会由着大小姐胡闹的。 乔怀鑫更是乐呵呵地看着账目,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作为宁城首富,并不是因为区区几万两银子,而是绯儿不愧是乔家的人,一出手就干得这么漂亮。 王济昌恭维道:“还是大小姐厉害,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捏了一把汗呢。” 第十七章 妙招 大小姐刚到一品茗茶庄的时候,就做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决定,不管客人买的是什么档次的茶叶,都附送一包店内最顶级的茶叶。 茶叶里面的门道太多了,有十文一包的粗劣茶叶,也有十两银子一两的高档茶叶, 买低等茶叶就可以附送一小包高档茶叶,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好事,一时间,来一品茗买茶叶的客户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但是,这是赔本经营,看着越兴旺,亏得越多,看着自己当着宝贝的高档茶叶如流水般地白送出去,王济昌心肝肉都在疼,可是,架不住对方是乔家大小姐,再疼只能忍着。 每天一开门就是亏钱,王济昌都差点以为大小姐是不是中了邪,那些高档茶叶都要真金白银地买回来,乔家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短短半个月,店伙计哭丧着脸告诉他,已经亏了两万两银子了,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半年,鼎鼎大名的一品茗茶庄就该关门歇业了。 同样郁闷的还有王济昌,奈何大小姐每天眼睁睁地看着银子打水漂,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他暗暗叫苦,一品茗亏损,老太爷肯定不会怪罪大小姐,但最终倒霉的肯定是他。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下旬,前来购买高档茶叶的客户剧增,一品茗本来就靠卖高档茶叶赚钱,这么一来,越来越多的客户不再执着于购买低档茶叶。 亏损不但停止了,而且出现了盈利的局面,而且营业额开始剧增。 王济昌大开眼界,作为商海的老手,也被大小姐这一手欲扬先抑玩得心服口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在心底叹为观止,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乔怀鑫看着绯儿牛刀小试就初见成效,笑道:“绯儿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呢?” 乔弈绯眉眼一挑,宛如一弯新月,俏美如三月桃花,“王伯伯说茶庄主要靠卖高档茶叶赚钱,可前来购买茶叶的大多低端茶叶,勉强只能维持茶庄生存,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而我想,城西多富户,并非买不起高端茶叶,而是以前,宁城以前并没有品茗的习俗,近几年才兴盛起来的,客户当中多数并没有品尝过最好的,坐井观天罢了,人一旦尝过最好的东西,又怎么会满足于粗劣的滋味呢?” “大小姐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王济昌由衷地佩服,看似亏了钱,但从长远的角度看,城西客户以后对高档茶叶的购买欲大大增加了,从店里每天的流水就可以看出来。 乔弈绯给王济昌沏了一杯碧螺春,浮着淡淡薄雾,散发着幽幽清香,笑道:“若不是王伯伯苦心经营,先前已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这个法子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说到底,我不过是赶上了好时机罢了。” 王济昌心底掠过一道讶然,大小姐居然把大部分的功劳归结到他身上?忙道:“哪里哪里?大小姐太过谦了,都是大小姐的办法好,否则我现在还在苦苦支撑呢。” “王伯伯你就别客气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你平时对茶庄的用心经营,我的办法再好,也无从实施啊。”乔弈绯甜甜一笑,乖巧灵动。 第十八章 弟弟 王济昌品了一口碧螺春,初入口有着淡淡的苦涩,可随之而来的是满口清香,作为跟随老太爷多年的管事,他从大小姐身上隐约看到了老太爷的影子,聪明,大气,善察人心,不居高自傲。 初露头角,就让他这个在商海经营多年的人刮目相看。 绯儿在生意方面的天赋让乔怀鑫喜忧参半,喜的是乔家无犬子,忧的是以后难道女儿之身也要和男人一样终日在外奔波劳累吗? 若是彻儿还在的话… 一想到这个问题,乔怀鑫的心就重重一揪,眉头深皱起来,是他没有照顾好彻儿… 胸口某处剧烈地疼痛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内心又开始抽痛起来。 “祖父!”离他最近的乔弈绯敏锐地发现了祖父的异样,紧张道:“你怎么样?” 老太爷的脸色由青转白,仿佛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王济昌不知何故,但乔弈绯明白,每当祖父想起弟弟的时候,就会这般痛苦难耐。 看着祖父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王济昌急着要去请大夫,乔弈绯在心底把李琦兰凌迟了一遍,你造的孽,我会让你加倍地还回来。 乔弈绯轻拍祖父的后背,心情急转直下,看着祖父鬓边的白发,刺痛了她的眼睛,一股强烈的恨意在心底蔓延。 “济昌。”乔怀鑫大口喘了几口气,阻止了王济昌,“不必叫大夫了,都是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会就好。” “可是…”王济昌迟疑着,老太爷上了年纪,身体越发不好了,乔氏的状况令人担忧。 乔怀鑫摆摆手,疲惫道:“我没事,你回去忙。” “是。”王济昌准备告退,末了,又不放心道:“还请老太爷保重身体。” 王济昌走后,望着祖父眉心深川,还有眼底的痛悔和强烈的思念,乔弈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试探道:“祖父,您是不是想起了彻儿?” 彻儿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圆乎乎的小脸,眼睛比最纯净的黑珍珠还要明澈,小嘴比夏日荷花更加嫣红,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爱不释手,奶气十足的声音让乔怀鑫忘记了世间所有的烦忧,一度认为彻儿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可是,可是,他却把彻儿弄丢了。 乔怀鑫没有否认,闭了闭眼睛,眼眶不禁湿润。 人上了年纪,对亲情越发思念,哪怕他在外面是鼎鼎大名的宁城首富,此时此刻,也不过只是一个思念孙儿的寻常祖父。 彻儿让屋子里面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彻儿丢了之后,乔怀鑫曾发疯一样寻找彻儿,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关系,只要彻儿能回来,他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无数次经历从希望的顶端跌落至失望的谷底,一次次失望,春去秋来,花谢花开,祖父始终不肯放弃希望,他始终坚信,彻儿一定在某个地方等待自己,那时候,他还会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甜甜叫自己一声“祖父。” 彻儿失踪的前几年,这个命运多舛的老人肉眼可见的老了,让老人在寻找彻儿孤注一掷的道路上止步的,是乔弈绯。 第十九章 生意而已 已经失去彻儿,她不能再失去祖父,泪水涟涟的呼唤止住了祖父寻觅的脚步,祖父终于打起精神,重新经营乔氏,直到今天的乔氏盛况。 彻儿的消逝让祖父痛彻心扉,更让他明白亲情的珍贵,只要绯儿能一世欢宁,这个天生的生意人可以罔顾财富,无视得失。 那时候,善解人意的李琦兰每日每夜都陪着骤失弟弟的乔弈绯,安慰她的痛苦与悔恨,还让老太爷倍感欣慰。 可是做梦也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痛苦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温柔善良的表小姐李琦兰。 “恐怕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彻儿了。”乔怀鑫重重一叹,老泪纵横,“不知道他长多高了,睡得好不好?别人有没有打他,骂他?能不能吃饱饭…” 想起前世李琦兰说过的话,乔弈绯心痛如绞,以李琦兰的狠毒,彻儿恐怕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她又怎忍心掐灭祖父唯一的希望? “彻儿他肯定不会希望祖父如此难过。”乔弈绯敛去对李琦兰的恨意,轻声道:“为了彻儿,祖父你更要保重身体。” 乔怀鑫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年,若不是绯儿支撑着他,恐怕精神早就垮了,更不会有今天的乔氏江山。 “放心,祖父还撑得住。”乔怀鑫拍拍绯儿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望着绯儿莹润如水的眼眸,如花似玉的容颜,乔怀鑫不禁遥想彻儿现在到底出落成了一个怎样的少年? 见祖父缓过来了,乔弈绯松了一口气,祖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发誓,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那么,她就要有足够保护自己的盔甲,一只能够盘旋高空的雄鹰,一匹能够驰骋千里的烈马,而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过了一会,乔怀鑫忽然问道:“怎么有阵子没见兰儿了?” 兰儿是绯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又有眼缘,兰儿向来乖巧懂事,他也是当成晚辈疼爱的。 乔弈绯眸光一闪,看来李琦兰并没有暗中到祖父这里来告状,看来她已经算过了,告状得不偿失,所以才按兵不动,随即笑道:“最近不是天冷嘛?兰姐姐向来怕冷,所以就窝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哦。”乔怀鑫并未多问,“记得让程嬷嬷给兰儿那边多备几套冬衣冬被。” 乔怀鑫日理万机,本来这种小事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府中没有管事的女主人,事关孙女,所以特地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乔弈绯漫不经心道,李琦兰这样的白眼狼,无论给多少,最终都是反噬自己,不过,在李琦兰露出青面獠牙的真面目之前,她不介意继续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对了,我明日要去晋州一趟,听说唐家的太夫人感染了风寒,你就留在宁城,多备些厚礼,去看望太夫人。”作为商人,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打点到位,乔怀鑫是这方面的行家。 “是。”乔弈绯乖巧道,唐敬是宁城知府,这层关系需要维系,但,也仅仅限于生意的角度,而且,刚好趁祖父不在,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二十章 真相了 唐敬作为宁城知府,平日想巴结但找不到由头的人多得去了,现在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得唐太夫人染了风寒,闻风而来上赶着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送礼是一门学问,礼送得轻了对方看不起,礼送得重了又有行贿的嫌疑,送礼不当反得罪人的大有人在,毕竟盯着宁城知府这个肥差的大有人才,一不小心落人话柄,被竞争对手钻了空子,丢了位子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作为官场中人的唐敬行事十分谨慎,绝不给人留下乘机敛财的罪名,所以,想给唐太夫人送礼的不少人都碰了钉子,垂头丧气离开。 乔弈绯来的时候,唐家门前已经排了老长的队,都是宁城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送来的帖子,不过大部分都被门房拒之门外了。 乔弈绯见状冷笑,开什么玩笑? 唐敬在宁城素有廉洁的美誉,若是敢明目张胆地广收财礼,还能安安稳稳地在知府这个位子上呆那么久吗? 门房婆子倒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张夫人您就回去,我们大夫人说心意领了,这礼物是万万不能收的,还请见谅。” 乔家富贵而奢华的马车抵达唐家门前的时候,立时引起了一阵艳羡声。 马车四面皆包着昂贵的皮料,四角垂着大红的璎珞,一阵风过,精美的帘子掀起,露出少女如新月般俏美的容颜。 “这不是乔家的马车吗?”在宁城,没有几个官家女眷不知道乔氏的。 有位身穿宝蓝色镶花褙子的夫人望着奢华的马车缓缓而来,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嘀咕道:“再有钱也是商户,暴发户罢了,显摆什么?” 旁边一珠圆玉润的夫人酸溜溜道:“就是,区区一商家女,居然能高攀上唐公子,不知道是祖宗哪辈子积德了?” “你还不知道?”立即有人神秘兮兮道:“听说乔老爷子阴差阳错救了唐大人一命,知唐大人知恩图报,主动提了亲,这乔家哪有不上竿子答应的道理?” 原来如此,旁人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更为不忿加不屑,一方面对唐大人高风亮节钦佩不已,另一方面乔家裹恩挟报的小人行径十分不齿。 有个尖嗓音的妇人故意压低了嗓子,“生意人心眼多,唯利是图,谁知道那救命之恩是不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但是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不少人顿时觉得自己真相了,十有八九是乔老爷子看上了唐家公子,但唐家公子满腹才学,将来说不定是要进翰林院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一商家女? 诡计多端的乔老爷子便自编自导了一出救人的戏码,善良淳朴的唐大人中了奸计,可怜的唐公子无辜被连累,不少人摇头叹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过乔家才是那牛粪,更为乔家的无耻而愤怒。 瑶环听着外面的议论,不禁火冒三丈,“大小姐,她们也太过分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偏偏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就这么污蔑老太爷和小姐?” 第二十一章 唐太夫人 乔弈绯淡定地品着清香四溢的碧湖含翠,这辆马车是为她专门定制的,十分宽敞,有床榻,还有汉白玉小圆桌,上面铺着云锦的桌垫,小叶紫檀的小凳子。 她神色悠然,丝毫没有受到外界非议的影响,比起前世李琦兰的恶毒,这些不过毛毛雨罢了,何必放在心上?她更不会为了无关的人而伤神。 “你既然知道她们自以为是,又干嘛和这样的人置气?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说什么我们怎么管得了?何必自寻烦恼?”乔弈绯连头都没抬。 瑶环怔愣了一下,大小姐说得似乎有道理,但是放任这些人肆意污蔑老太爷,又什么都做不了,窝火得很。 以前大小姐最见不得别人说老太爷不是了,立马要上前争论一番,没想到今天竟然如此淡定? 大夏国商人地位低,哪怕是随便什么个小官,在商人面前,也自觉高人一等,颐指气使。 商人,商人怎么了? 那些夫人门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一样不是从商铺里买来的?商人不偷不抢,凭本事立身,哪点见不得人了? 瑶环不觉为老太爷和大小姐抱屈,怎么就配不上唐公子了? 乔弈绯望着瑶环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好笑,重活一世,她早已明白,没必要和无关的人怄气,徒增烦恼,对她和唐衡知的婚事,恐怕所有人都觉得唐衡知亏了,可实际上,自己才是真正亏了的那个,而且亏得血本无归。 门房婆子一看是乔家的马车,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乔大小姐来了,我们夫人正念叨着你呢。” 是念叨着乔家的银子? 乔弈绯心头冷笑,在被挡在门外的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踏进了唐家的大门。 收别人的银子有受贿的嫌疑,得不偿失,但收未来亲家的银子就完全没有这顾虑了,对唐家来说,乔家就是藏着金山银山的聚宝盆,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乔弈绯对唐家并不陌生,以前傻乎乎的为了讨唐家人欢心,每次来唐家都是大手笔,博得唐家人眉开眼笑,现在才知道,唐家人根本不是喜欢她,是喜欢她的银子。 她出手大方,打赏起唐家的下人也是毫不手软,前来迎接的是丫鬟芳绫,“乔大小姐来了。” 瑶环将一个金镯子不露痕迹地塞到芳绫手中,“芳绫姐姐,太夫人怎么样了?” 芳绫知道乔大小姐素来出手大方,对她们这些下人出手也阔绰,爽快地收下了,“还好,正在福康院。” 乔弈绯进来的时候,李嬷嬷正伺候唐太夫人吃药,她微微弯腰行礼,“乔弈绯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一头银发,红光满面,看到乔弈绯进来的时候,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虞,不过很快就消失殆尽,露出一个淡到近似于无的笑容,不冷不热道:“乔小姐来了。” 作为商人,精通人情世故是基本功,乔弈绯假装没有捕捉道太夫人眼底的不喜,心中暗忖,前世的自己可真是蠢到家了,还以为各种金山银山奇珍异宝供着,太夫人就会喜欢自己呢? 唐衡知是太夫人最喜欢的宝贝孙子,前途无量,偏偏要娶一个商家女为妻,书香门第的唐家恐怕心底有说不出的憋屈,不知道在怎么怨恨自己呢? 府外那些人的议论,唐家又怎么会不心知肚明?故意不闻不问,无非是借他人之口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罢了。 乔弈绯故作不知,“听说太夫人身子不适,我特地带了一支百年老参来,给太夫人补补身子。” 身后的瑶环将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打开,红色的锦缎上面放着一支小儿手臂粗的人参,太夫人瞥过一眼,淡淡道:“你有心了。” 第二十二章 沉不住气 乔弈绯对太夫人的冷淡视而不见,反热情笑道:“听闻太夫人身子不爽利,我在家里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祖父也十分担忧,刚好得了这支老参,太夫人吃了一定能祛除病痛,从此神清气爽,长命百岁。” 活泼俏丽的少女,甜美清脆的嗓音,鲜亮如春的蓬勃生机,给安静的福康院带了明媚的色彩,再加上乔家庞大的财力,本是一桩不错的亲事,但一想到她被人诟病的商家出身,太夫人眼底的亮光就重新黯淡下来,“我累了。” 李嬷嬷知道太夫人是厌烦乔小姐了,这是太夫人的心病,忙道:“太夫人要休息了,奴婢送乔小姐出去。” “多谢李嬷嬷。”乔弈绯浑然不觉,怎么能放弃给太夫人添堵的机会?装作依依不舍道:“那等太夫人身子好了,我下次再来拜见。” 太夫人闻言眉头皱得更深,李嬷嬷见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最好别来了,你一来,太夫人不仅是身子不适,连心里也不适了。 离开福康院之后,乔弈绯又去拜见了唐夫人,自己未来的婆婆,又不出意外地被教导几句要多读些书,多学会才艺,让唐家脸上有光,俨然要把乔弈绯从一个商家女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 乔弈绯不动声色一一应下,表现得无懈可击,唐家人不是会演戏吗?难道她就不会演戏?看谁演得过谁? 一面自恃清高看不起她,一面又离不开她的钱,唐家人简直虚伪到恶心,一帮斯文败类,又想当那啥又想立牌坊,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乔弈绯行至抄手游廊的时候,果然不出意外地碰到了唐衡知,天气寒冷,他身穿华丽的草绿袍服,浓浓的书卷气增添了他的俊秀。 乔弈绯唇边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商人无利不起早,她给唐家的下人打赏了那么多银子,岂能完全打水漂? 比如将自己到了唐家的消息适时送到正在寒窗苦读的唐衡知耳朵里去,这种小事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 没想到唐衡知这么沉不住气,火急火燎地就赶来了? 乔弈绯脸上浮现甜美笑容,欣喜道:“衡知哥哥,你怎么来了?” 明艳如花的少女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唐衡知皱了皱眉,他是读书人,君子远庖厨,清高傲物,视金钱如粪土,自然远离庸俗不堪的黄白之物,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被逼和一个商家女定亲,他怎么会在外面被人耻笑? 他当然不想见乔弈绯,他已经知道兰儿被乔弈绯关禁闭的事情,一想到柔弱无助的兰儿现在被一个人孤零零地关在院子里,他就心疼不已,对霸道的乔弈绯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但见此刻乔弈绯对自己态度一如往昔,他认为她肯定已经消气了,冷哼一声,鼠目寸光喜怒无常的商家女,毫无气节可言,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要救出兰儿。 唐衡知脸上堆起言不由衷的笑容,“绯儿好久不见。” 听到他叫自己绯儿,乔弈绯心底一阵恶心,脸上却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衡知哥哥,这么久不见,我很想你呢,你想我了吗?” 矜持含蓄的读书人瞬时感觉被雷劈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仿佛被冻结了,不敢置信,到底是什么女人,居然大喇喇地说想男人? 第二十三章 万宝楼 到底是不知廉耻的商家女,唐衡知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自然也有记得你的时候。” “太好了。”乔弈绯欢呼雀跃,眼眸亮晶晶的,仿佛夜空中的璀璨明珠,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原来衡知哥哥也有想我啊。” “当然。”唐衡知忍受着内外分裂的感觉,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演技也不怎么样嘛,乔弈绯在心底吐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前世可能太不设防了,才被这个演技拙劣的男人给骗得团团转,“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件稀罕物呢,可好玩了…” 唐衡知耐着性子听乔弈绯说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若不是为了兰儿,他是打死都不会浪费时间陪她的。 好不容易等到乔弈绯停歇的时候,他才装作若无其事道:“怎么今天没见你表姐?” “兰姐姐啊。”乔弈绯叹了口气,“前些日子跟我闹了点小别扭,我早就不在意了,可她生气着呢,不想见我。” 什么?唐衡知差点火冒三丈,说谎都不带眨眼睛的吗?兰儿已经暗中派人传了消息给他,是因为乔弈绯简单粗暴地关了她禁闭。 但面对此时掌握主动权的乔弈绯,他又不好跟她翻脸,来之前他想了一百套说辞哄这个小傻子,可面对黑白颠倒的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欣赏着唐衡知想问不敢问的憋屈,乔弈绯心情好了不少,冷不丁道:“莫非你很想见兰姐姐?” “是啊。”毫无准备的唐衡知脱口而出。 猛然瞥见乔弈绯似笑非笑的眼睛,唐衡知后背不禁冒出一阵冷汗,他怎么这么大意?竟在她面前说漏嘴了? 唐衡知忙掩饰道:“哪里哪里,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也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那实在是太好了。”乔弈绯意味深长道:“衡知哥哥别担心,三日后万宝楼的诗会,我会和兰姐姐一起去的。” 兰儿终于要脱离苦海了,沉浸在喜悦中的唐衡知并未注意乔弈绯眼中诡谲的笑容。 ——— 万宝楼装饰奢华,菜肴精致,琴棋舞曲皆优美上乘,闻名宁城,当然价格也很昂贵。 宁城地处繁华温柔地,学子们平日最喜欢组织各种诗会,切磋才学,也是展示自己才学和结交学友的最佳场合,这次请来做评判的是宁城有名的大儒周羲。 周羲学问渊博,德高望重,享誉宁城,历届知府都会请周羲在官学中讲学。 周羲桃李满天下,院试乡试的考官若看到是周羲的学生,也会高看一眼。 唐衡知也曾在周羲堂下学习,颇得周羲赏识,后因周羲身体欠佳,没再继续讲学,很少外出,这次能参加诗会,实属破例。 所以,若学子能在这次诗会上脱颖而出,说不定就能在明年乡试中占据先机 诗会当天,一片盛况,年轻学子们欢聚一堂,谈笑风生,内心却暗暗较劲,盼着能崭露头角,一鸣惊人。 诗会在万宝楼景色最好的瑶光阁举办,瑶光阁依湖而建,亭台楼阁,俯瞰下面烟波飘渺,心旷神怡,是学子们最喜欢的吟诗作对把酒赏玩之地。 第二十四章 周先生 宁城不少富贵人家并不迂腐地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反而推崇女子读书,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以后可以更好地相夫教子,辅佐夫君,所以这次也来了不少姑娘。 唐衡知作为周羲登堂入室过的学生,又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自然比别的学子高了一头,优越感十足的他意气风发。 当然,太过优越自然容易招人嫉妒,唐衡知长相家世和才学皆难以找到突破口,唯一可被人诟病的就是为了钱财和商户联姻,污了读书人的清高出世。 所以,和唐衡知的春风得意几乎齐名的,就是他和乔家的婚事了,唐衡知一边被人恭维谄媚,一边被人指指点点,享受着分裂的感觉。 不过,一想到等会能见到兰儿,他眉眼间的笑意就舒展开来,心爱的兰儿在乔家受了这么久的罪,他一定要好好安抚她一番。 四周美酒佳肴,香气四溢,正值妙龄的侍女们如蝴蝶般在桌椅间穿梭,一派活色生香。 “周先生来了。”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花甲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瑶光阁。 他面容慈祥,不过眉心有几道深深的沟痕,隐约透出几分严厉,周羲不仅学识渊博,也以治学严谨而着称。 他身边就是现任宁城知府唐敬,唐敬年逾四十,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丝毫发福的迹象,面容清俊,一双眼睛透出沉稳与犀利,他身后是几位同僚官员,基本都是宁城的实权人物。 这场诗会,是唐敬出面邀请周羲担任评判的,虽为宁城的父母官,但他也有私心,衡知明年要参加乡试,若能高中谢元,唐家必定光宗耀祖。 而周先生就是宁城的活招牌,若得周先生一手评语,就能在乡试中占得先机。 周羲虽学生众多,但有幸得他亲笔点评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些人大多已经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唐衡知很有信心得到周先生的亲笔点评,毕竟,在官学读书的时候,周先生就数次夸奖过自己。 “周先生慢点。”唐敬对周先生很是尊敬,亲自在一旁虚扶,来到正中间的主位坐下。 周羲推辞道:“唐大人是宁城父母官,理应上座。” 唐敬反笑道:“今日学子云集,是以文会友的好日子,周先生学富五车,今日唐某虚心求教,高山仰之,景行行止,还请周先生万勿推辞,不然唐某于心难安。” 连知府大人都尊敬有加,更何况其他人? 一片赞誉恭维声之后,周羲望着碧澄澄的湖面,思虑片刻,缓缓道:“今日水光潋滟,山色空蒙,诸位不妨以此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周先生发话了,跃跃欲试的学子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侍女们将准备好的东西呈上来之后,不少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案上一张张色白如玉的宣纸,有识货的学子立即认出这是柔软细腻的棉连纸,墨汁用的更是上好的油烟墨,连案头的笔洗也工艺精湛,栩栩如生,情致盎然。 第二十五章 拔得头筹 最令人惊讶的是,砚台用的居然是一块就要八百两银子的乌金砚! 学子们再视金钱如粪土,也不得不忍受人间烟火的摧残。 读书要花钱,请先生要花钱,请端茶递水磨墨的仆人要花钱,买笔墨纸砚更要花钱。 而这里面的讲究太多了,就拿墨水来说,许多学子买不起油烟墨,就只能用劣质的松烟墨。买不起昂贵的绵连纸,就只能用粗糙的毛边纸。 所以看到呈出来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上好的精品的时候,哪怕是读书人,也有不少眼底发出绿光。 平日在书斋里看到这些只要买一样就能让全家人一年喝西北风的好东西,只能望洋兴叹,今日却触手可及,唾手可得,怎能不激动? 虽说在座也有不少富家公子,但这些好东西也不是想要就有的,哪个读书人不想要一块色泽清润,发墨快,不损笔毫的乌金砚台? 奈何这东西书斋里也不是随处可见,有些好东西,不是你有钱就买得起的。 在这些足以令读书人心动眼红的好东西面前,唐衡知却表现得云淡风轻,因为这些好东西他早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反而闪过一丝轻蔑。 开始作诗了,席间墨香四溢,书香弥漫,有人冥思苦想,有人信手拈来。 没过多久,就有人交卷了,是一个青衣学子,毕恭毕敬地将自己的诗作送到周羲面前,“学生林长风,请周先生雅正。” 周羲接过诗作,眯起眼睛浏览一遍,微微颔首,念念有词,“不错不错。” 林长风大喜,“多谢周先生。” 接着又有陆续几人上前交卷,周羲有的微微摇头,有的略作修改,也有的点评几句。 唐衡知写完之后,斟酌再三才决定完稿,呈到周羲面前,恭恭敬敬道:“学生唐衡知,请老师雅正。” 对自己以往的学生,周羲多了几分用心,看到唐衡知的诗作的时候,一连读了两遍,却又闭目不语,似若有所思。 唐衡知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周先生想说什么,是自己的诗不好,还是?今日这场诗会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一定要崭露头角拔得头筹。 唐敬也停止了品茶的动作,望向周先生,现场安静下来,都看向这边。 原本欢聚一堂的场面忽然变得静寂,有人观望,有人狐疑,有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都在等候周先生的批语。 连李琦兰都紧张起来,盼着周先生能赏识衡知哥哥的诗作,博得头彩。 忽然,周羲睁开眼睛,脸上染上欣慰笑容,“好诗好诗,扬葩振藻,璧坐玑驰,挥洒自如,气势豪放,于今日十分应景,衡知,你又精进不少。” 唐衡知松了一口气,看向父亲,父亲的眼神果然也透着满意和欣慰,忙道:“多谢老师。” 周先生都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旁人自然都不能说什么,唐衡知的诗作被争相传阅,一片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过去了,诗作切磋中唐衡知的诗作拔得头筹,唐家父子十分高兴,李琦兰也十分开心,她也做了一首小诗,虽没博得周先生青睐,但看到衡知哥哥如此出风头,心底自然与有荣焉。 能读书的大多是官家千金,都有自己的圈子,自然看不上李琦兰这种出身的人,所以,李琦兰在诗会上显得十分孤单,而乔弈绯直接没出现。 第二十六章 闺蜜 唐衡知的余光不自觉瞥到那抹繁华中的孤寂身影,心底又是一阵疼痛,他一定要早日功成名就,迎娶兰儿,让她扬眉吐气地站在这些眼高于顶的官家千金面前。 瑶光阁的另一边是紫薇阁,乔弈绯正和一绿衣少女坐在一起品茶。 绿衣少女一对眼眸秋水吟吟,一笑起来嘴角就有两个酒窝,十分可爱,比乔弈绯大两岁,是宁城绸缎大户田家的独生女田媛媛。 乔家和田家有生意往来,乔弈绯和田媛媛关系也要好,田家家大业大,偏偏人丁和乔家一样不旺。 田老爷和田夫人只得田媛媛一个女儿,前几年田老爷病逝,目前田家只有田夫人和田媛媛经营产业。 和乔弈绯的甩手掌柜不同,田夫人身子不好,所以田媛媛早早接手了田家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而田家也一早声明要招婿上门,撑起门户。 乔弈绯记得前世田媛媛招到了满意的夫婿,相貌出众,也颇有才干,不过家境贫寒,所以甘愿做田家的上门女婿,反正田家有的是钱,本就只看中人品。 二人成亲之后感情甚笃,田媛媛经常在她面前说夫君对她有多好,两人蜜里调油,眉眼间皆是甜蜜,她也为田媛媛找到了如意郎君而高兴。 但好景不长,两年后,田媛媛在一次上山采桑的时候,失足坠下悬崖,当场就去了。 听闻噩耗的时候,乔弈绯自己也缠绵病榻出不了门,只能心里默默地为田媛媛哀悼,后来她自己也死了,也不知道田家后来的事。 田媛媛望着瑶光阁的盛况,感叹道:“绯儿,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啊。” 学子大多清贫,虽常举办诗会,但少有这样的场面,此次是乔弈绯足足花了两万多两白银。 瑶环都看得肉疼,大小姐的做派不像是精打细算的商家出来的,倒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散财童子。 乔弈绯不以为然道:“宁城顶级的诗会,连知府大人都来了,不弄得像样子怎么行?平白叫人看笑话。” “那是,谁叫唐家娶了你这个聚宝盆呢?”田媛媛打趣道:“那可是一辈子的福气。” 田媛媛对之乎者也诗词歌赋不感兴趣,自娱自乐道:“我就等着找个愿意和我一起赚钱的如意郎君就好了。” “你会找到的。”乔弈绯笃定道,她当然笃定,不过一想起婚后两年,田媛媛就会香消玉殒,心底一阵隐痛,田家是纺织绸缎大户,每年的采桑季,田媛媛都会亲自上山采桑,会是哪天呢? 乔弈绯正沉思的时候,瑶光阁那边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原来周先生又布置了一篇文章。 读书人总喜欢以天下为己任,更喜欢写文章针砭时弊,高谈阔论。 不过,写文章可不同于写诗,不仅需要严谨的逻辑,优美的词句,同时也更需要灵感,不能闭门造车,坐井观天。 此刻,瑶光阁外湖光烟暖的长廊上,学子们三三两两相互交流切磋,激发灵感。 万宝楼向来大手笔,连招待学子的酒都是珍藏五年的女儿红,玉液荡漾,光影横斜,令人心醉。 春风得意的唐衡知一边接受朋友的道贺,一边余光看向不远处一道浅绿色的身影,心头微微一动。 第二十七章 撞破 李琦兰独自倚着角落的栏杆,官家小姐们自然看不上她,唯一认识的乔弈绯也不会出现在这种高雅的场合,所以显得十分孤单。 唐衡知一边和学子们寒暄,一边不经意漫步到李琦兰的身后。 这个位置很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多日不见的兰儿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斗篷,斗篷边上是毛茸茸的软毛,出得极好,映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他心中一荡,轻声道:“兰儿,你受苦了。” 李琦兰含情脉脉地摇了摇头,“衡知哥哥,我没事,只要能再见到你,你的诗作被周先生夸赞,我真为你高兴。” 唐衡知也知道不能单独和兰儿久待,只能短暂的相会,反正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许久未见,他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以偿相思之苦。 两人才说了几句,唐衡知忽然觉得头有点晕,看到兰儿的白皙颈脖,他体内突然涌出一种强烈的冲动,眼前佳人的影像也忽然模糊起来。 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愈发迷蒙。 “衡知哥哥,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兰儿温柔关切的声音。 望着兰儿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嘴,她的神色,她的姿态,她的体香,她的娇笑,无一处不在诱惑他,让他魂牵梦绕。 日思夜想的兰儿正含情脉脉地等着自己拥她入怀,唐衡知不知道哪里的力气,猛地一把把李琦兰揽在怀中,连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一双眼睛也变得浑浊暗红起来。 李琦兰被衡知哥哥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呆了,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挣扎起来。 唐衡知越发冲动,怀中温香软玉更激发了他,忽然紧紧地抱着她,全无斯文。 “衡知哥哥?”李琦兰又惊又急,拼命挣扎,这个地方虽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但旁人随时都可能过来,万一被人看到就完了。 唐衡知满脑子都是血气方刚,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整个人都如同发了狂一般。 李琦兰又羞又急,她不知道衡知哥哥是怎么了?他突然如此反常,一定是中招了,必须得想办法脱身。 可是,唐衡知力气本来就比她大,她一时挣扎不脱,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急乱之下,猛然听到一声夸张的尖叫声,“唐兄,你在干什么?” 来人是施承泽,他是宁城同知家的公子,唐敬是他父亲的顶头上司,他和几个学子正好走到这边,看到这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施承泽夸张的叫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迅速往这边赶来。 看到那么多目瞪口呆的视线,李琦兰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猛地一把推开意乱情迷的唐衡知。 谁知,她羞愤、惊恐,焦急下使的力气太大,竟然一把把神志不清的唐衡知退了一个趔趄,唐衡知没站稳,居然歪过栏杆,整个人斜了下去,直直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扑通”一声砸下巨大的浪花,唐衡知呛了几口水,脑子清醒了不少,拼命地伸出手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第二十八章 撕开 施承泽等人没想到看到劲爆的一幕之后还有更劲爆的,个个面面相觑,又惊又吓。 李琦兰羞愤交加地整理衣服,不敢看任何人。 这边发生的巨大动静吸引了许多人过来围观,把小小的角落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看到的劲爆事情。 刚刚在诗会上拔得头筹的唐衡知居然和一女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之际被人撞破,然后女子羞愤之下推开唐衡知用力过猛,居然把唐衡知推落湖中。 施承泽学术不如唐衡知,他父亲更是整日整日在他面前说唐衡知多么多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他早就烦透了,现在见唐衡知居然当众作出这么有伤风化有辱斯文的丑事,十分幸灾乐祸,正好可以回去怼一怼整天拿唐衡知来训自己的父亲,堵一堵父亲的嘴。 这不是你眼中的完美儿子嘛,居然当众干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 唐衡知不会水,等万宝楼的小厮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湖水,哆哆嗦嗦,牙齿直打颤,全然不复之前风流倜傥的意气风发。 小厮急忙把找了件大衣给唐衡知披上,施承泽看着成了落汤鸡的唐衡知,重重叹了一口气,“唐兄,你也真是太心急了。” 多的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其他人有掩嘴窃笑,有人难以置信,也有人一脸兴奋的八卦。 女孩子家的遇到这种事情,李琦兰羞愤至极,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问题是里三层外三层,她挤都挤不出去,那些看好戏的视线仿佛刀刃一样刮过她的身体。 一位身穿橘色云罗纹绸缎裙的姑娘看向李琦兰的目光透着分明的不屑,她的父亲是宁城团练,负责当地的兵力,向来看不起李琦兰这种削尖脑袋往上流阶层钻的人。 不过女人的角度不同,在她看来,必定是李琦兰使尽浑身解数勾引唐衡知的,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不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不要脸啊,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如此狐媚,简直是不知廉耻。” 众目睽睽之下,李琦兰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她挤了好几次都挤不出去。 这时,瑶环猫着腰钻了进来,得知事情的经过,大声愤慨道:“表小姐,你怎么可以和我们大小姐未来的姑爷不清不楚?” “我没有。”李琦兰臊得满脸通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淌,溢满了委屈,秀气白皙的脸庞倒是引起了不少男人的怜惜之情。 唐衡知清醒过来又气又恼,当时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什么怎么了? 眼前一阵迷蒙,只看到兰儿欲说还休的娇羞,热血上涌,怎么也控制不住,现在回想起来,他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怎么在这种时候犯了混? 看着瑶环的怒目相向,众人明白了怎么回事?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李琦兰,惊讶道:“诶,这不是乔家好心养着的那个远房亲戚吗?” “对,没错,好像姓李,叫李什么来着?” “还有这样的事?乔家大小姐不就是唐公子的未婚妻吗?” “是啊,这…这真是难以置信啊。” …… 原来如此,一股心照不宣的暧昧在众人之间蔓延,李琦兰虽然颇有心计,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脑子飞快运转,到底要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 百口莫辩 李琦兰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慌乱,衡知哥哥恐怕现在也是百口莫辩,到底是谁这么卑鄙要陷害她? “乔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是谁呼喊了一声,原本李琦兰怎么也挤不出去的人群自动散开了一条路,就见一身穿玫红色蝴蝶刺绣裙的少女过来,外罩一件月白色雨花锦。 少女正值韶龄,身段匀称修长,湖光山色在她明艳的脸颊上留下浅浅淡淡的光晕,如月如霞,有种不真实的美丽。 “原来乔家大小姐这么漂亮!”有人惊呼出声,原来只知唐家和商家联姻,却不知道那个被人鄙夷的商家女竟有如此惊人美貌? 不少人的心思立即变得微妙起来,这乔家大小姐虽出身不好,但也没传说的那么不堪啊,而且,居然还能让人遐想连篇? 见乔弈绯到了,李琦兰心底立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此时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不过,危机的同时也是契机,很快,李琦兰唇角又忽然多了一丝淡到近似于无的笑容,乔弈绯如果真闹就好了,闹得越凶越好。 刚好让大家看看乔弈绯有多凶悍跋扈,简直是一只母老虎,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和衡知哥哥的事情败露人前,事情也没有糟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乔弈绯快步走到唐衡知面前,如明珠般的眸瞳氤氲朦胧,透着令人心疼的讶然,声音更如黄莺初啼动人心弦,“衡知哥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和兰姐姐…” 才说了一半,她就难过得说不下去了,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坠落,她本就长得极美,又刚刚遭遇了未婚夫和远房表姐的双重背叛,年轻的姑娘难以承受这种打击,伤心欲绝,哭得梨花带雨,难以自制。 李琦兰呆住了,乔弈绯不是一向只会大呼小叫,为什么,为什么? “我…我…”唐衡知百口莫辩,结结巴巴,脑子都不够用了。 乔弈绯什么时候居然懂得温柔攻势了?心头不安仿佛乌云一样散开,李琦兰怯怯道:“绯妹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唐公子什么也没有。” “当别人白痴呢。”橘衣姑娘讥诮道,“青天大白的,居然和表妹的未婚夫勾勾搭搭,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不成?” 田媛媛和乔弈绯一同来的,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当即就黑了脸,义愤填膺道:“我说李姑娘,做人要讲良心,乔家对你恩重如山,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在背后撬绯儿的墙脚,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恩将仇报的人?” 话糙理不糙,田媛媛一席话赢得了大家的认同,毕竟,刚才亲眼目睹两人搂搂抱抱的自然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谴责李琦兰狼心狗肺,罔顾人伦。 乔弈绯泪水涟涟,伤心至极,痴情地望着脸成了猪肝色的唐衡知诉说衷肠,“衡知哥哥,你一向说你喜欢我不拘小节,真性情女儿本色,可今日,你和兰姐姐却这般打我的脸面,你于心何忍?你们好了多久了?难道你每次来乔家,看我是假,看兰姐姐才是真吗?” 再说下去就要诛心了,唐衡知心乱如麻,一时根本想不到怎么应对,只尴尬道:“绯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第三十章 拿人手软 连唐衡知自己都明白这样的辩白多么苍白无力,他支支吾吾,乔弈绯却穷追不舍,“那是哪样?我对你一心一意,一直相信你,全心信任,就等你乡试高中之后来迎娶我,可是你,可是你…” 遭遇了巨大的打击,她悲痛欲绝,摇摇欲坠,瑶环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愤怒地控诉李琦兰,“表小姐,我们老太爷和大小姐都待你不薄,你怎么可以干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 “不…不是的…”李琦兰极力辩解,可她的声音太小,几乎听不见。 乔弈绯还在哭泣,“只要衡知哥哥想做什么事,我从来都是出人出力,这次的诗会我为了让你开心,结交更多的人脉,足足花了两万两银子,今日所有来参加诗会的人,那些笔墨纸砚都无偿赠送给各位,只希望你们可以安心读书,将来为朝廷效力,为皇上效力,可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围观的学子骤然听闻乔大小姐惊人的大手笔,自动忽略了别的部分,那可是乌金砚啊,笔墨纸砚一整套,加起来都快一千两银子了,众学子们激动不已,兴奋得难以置信,有人带头给乔弈绯鼓起掌来,高呼道:“谢谢乔大小姐,谢谢乔大小姐。” 拿人手软,这一刻,学子们原本还有些作壁上观的人,迅速占到了乔弈绯一边,男的谴责唐衡知身在福中不知福,女的控诉李琦兰不知羞耻。 一片喧嚣之中,再也支撑不住的乔弈绯身子一软,竟然晕倒了。 “不好了,乔大小姐晕倒了!” 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呼,瑶环和田媛媛一左一右扶住乔弈绯,瑶环急得哭了,“大小姐你没事?” “乔大小姐太可怜了,还不快请大夫?”拿了乔家的好处的人此时都不吝啬对乔大小姐的关心。 田媛媛着急道:“赶快让一让,我们要带乔大小姐去看大夫!” 这次的人群很配合,伴随着乔大小姐的晕倒,大家对唐衡知和李琦兰丑闻的愤怒几乎呈汹涌之势。 “唐兄,不是我说你。”平日和唐衡知交好的一位褐色袍服的公子也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你这事办得太不地道了。” “就是,都是读书人,你怎么能干出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丑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施承泽更是语重心长,“若唐兄你真的喜欢李姑娘,等娶了乔大小姐以后,再纳个妾,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样做,多伤乔大小姐的心啊。” …… 人家乔大小姐对他们读书人这么掏心掏肺地好,几乎称得上义士了,可唐衡知的行径实在叫人一言难尽。 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唐衡知,唐衡知没想到举办一次诗会,自己竟成了千夫所指! 谴责他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李琦兰也好不到那里去,两人就好像当众被捉住的狗男女一样,她咬了咬牙,明白自己是中套了,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没有,不是的…”唐衡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虽说一向能言善辩,但此时说什么听起来都是狡辩。 施承泽重重叹气,恨铁不成钢,“唐兄,你看这事闹的?” 第三十一章 打击 和唐衡知交好的人此时也不敢替他说话,以免引火烧身,正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脱身的时候,有人来解围了,“唐大人来了。” 唐敬之前和几个同僚陪着周羲在瑶光阁的偏厅里喝茶,唐衡知的丑事传过去的时候,他当场黑了脸。 周羲一生清名,来担任诗会的评判也想多挑选些将来的国家栋梁,本着激励年轻人好好读书的宏大愿望! 却万万没想到,他所看中的翘楚唐衡知,居然在诗会和一女子当众作出伤风败俗的丑事,连累了自己的清名,气得当场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把一众官员吓得半死,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 唐敬焦头烂额,若是周羲因为儿子的丑事被气死过去了,自己的罪过就大了,说不定连头顶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儿子那边的场面也需要他去压,还是施同知看出了他的焦躁,主动道:“唐大人,周先生这边交给我,你赶紧去看看。” 尽管完全放心不下,但唐敬却不得不狠心离开,这件事若不压下去,一定会影响自己儿子的声誉。 知府大人的到来让现场鸦雀无声,看到脸色阴沉的父亲,唐衡知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又担心一旦离开,流言蜚语就会如潮水般在宁城散开,以后就难以收场了,另外若是有父亲主持大局,这件事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 “父亲!”唐衡知怯生生叫了一句。 “闭嘴!”唐敬心情很糟糕,本来是为儿子长脸准备提高知名度准备的诗会,没想到居然成了儿子的丢脸场。 本来他正陪着周羲谈论如何将宁城的官学办得更好的宏图大计,后院居然起火了。 唐敬当然不在意什么李琦兰,连看都没看她,对着唐衡知满脸怒意,“跟我回去!” 知府大人发了话,没人敢拦着,眼睁睁地看着唐衡知忍气吞声地跟着唐敬离开了瑶光阁。 当人们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到李琦兰身上的时候,橘衣姑娘竟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口,李琦兰羞愤交加,用尽所有的力气拼命逃开了。 看热闹不想离开的人,还对着李琦兰的背影指指点点,李琦兰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被人戳脊梁骨,她心里好恨,到底是谁,要这样害她? ——— “大小姐,你该醒了。”一位身穿暗红色对襟裙的高个子妇人站在乔弈绯床前,虽已快四十,但仍肌肤细腻,眉眼秀气,风韵犹存,此人是万宝楼的老板娘,金思妍。 “金姨。”原本睡着的乔弈绯果然坐了起来,眸光熠熠生辉,比晨星还要璀璨,窗外的阳光无拘无束的照射进来,但在少女如玉面前,也不禁黯淡几分。 瑶环担心大小姐受了刺激,金思妍却一点也不担心,悠然自若地喝着茶,连大夫也不请,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大小姐肯定没事。 果然,瑶环吃惊道:“大小姐,你…” 第三十二章 噬情 “放心,我根本没事。”乔弈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跳下床,满面春风地跑到金思妍面前,“这次多谢金姨安排妥帖,事情才进行得如此顺利。” 金思妍微微一笑,这次大小姐来找她,说要做一件事,她本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了,“你什么时候发现那两人不对劲的?” 乔弈绯当然不能说前世重生的事,“以前没注意到,倒是这半年我发现每次唐衡知来我府里的时候,总莫名其妙见李琦兰,我就想试试。” “试试?”金思妍挑了挑修饰得极为精致的眉毛,显然不信,这种事情是能试的吗? 乔弈绯知道简单的谎话骗不了经历了大风大浪的金姨,只好道:“有次唐衡知来乔府,我不在,回来的时候正好撞到两人在窃窃私语,一见到我两人都慌了神,像刚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我就起了疑心,果然发现二人不干不净。” 金思妍深深看了乔弈绯一眼,恋爱中的少女都是神捕,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大小姐下手这么狠,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给人致命一击,这么一闹,唐衡知和李琦兰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诗会上,唐衡知之所以会失态,是因为他用的墨汁里面掺加一种特殊的香料,噬情。 这种香料能使人意乱情迷,还有轻微的致幻作用,尤其是见到心上人会急速发作,但噬情有个弱点,就是有明显的异香,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所以真正使用得很少。 但诗会上浓烈的墨香刚好掩盖了噬情的香气,不易察觉,只要唐衡知中了噬情,单独和李琦兰在一起的时候,心神荡漾必定会刺激噬情的发作,随后的一环扣一环,天衣无缝。 噬情虽药性猛烈,百发百中,但其实少有人知,解起来也容易,只要用冷水淋个透,就可以解。 为防止事后被人察觉,金思妍还暗中安排了人乘乱将唐衡知撞到水里去,没想到惊慌失措的李琦兰阴差阳错地将唐衡知推到水中。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金思妍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连这一步都省了,真是天助我也。 对读书人来说,名声等同于性命,唐衡知这一次栽得可不轻。 想起当时唐衡知的无地自容,金思妍若有所思,难道大小姐并不如表现得那般喜欢唐衡知?所以宁可毁了唐衡知,也要出了这口恶气吗? 瑶环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难道大小姐早就发现唐二公子和表小姐有私情? 她委屈兮兮道:“大小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我还蒙在鼓里呢,你不知道你晕过去的时候,奴婢都快吓死了。” 乔弈绯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告诉了你,你还能演得那么逼真吗?” 瑶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了和金老板同样的疑问,难道小姐对唐公子…? 想起人面兽心的唐衡知,乔弈绯眼底闪过一丝浓浓恨意,不屑道:“这种偷鸡摸狗的伪君子,配我喜欢吗?” 第三十三章 动手 瑶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没多久之前小姐还对唐公子痴心不已,现在到底是中了邪还是变了个人? 金思妍眸色深深,她道行比瑶环深得多,若是女孩发现未婚夫和表姐有私情,正常情况下自是十分伤心,但她在大小姐眼中看到的是厌恶,愤怒和仇恨,那大小姐对唐衡知到底是什么心思? 竟然连她这样的老江湖都有些看不透大小姐了。 乔弈绯对金思妍和瑶环的疑惑浑然不觉,笑靥如花,“金姨,今天我心情好,我想吃蟹黄包,水晶肘子,清蒸鲍鱼,乌鸡汤。” 她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金思妍脸上堆起笑意,“好,我这就去准备。” 瑶环知道大小姐点的都是金老板的私房菜,外人只知道她是万宝楼的老板娘,却很少有人知道她还有一手好厨艺,不过作为平日事务繁忙,很少亲自下厨,但大小姐每次来万宝楼,都要吃金老板的私房菜。 看着小姐脸上灿烂的笑容,瑶环迟疑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小姐,你真的不伤心吗?” “伤心?”乔弈绯很是意外,“为一个渣男,有什么好伤心的?” 渣男?瑶环想起唐公子,默默地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他一定想不到,风云易变,山河易碎,短短数日,在小姐心中,他已经从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变成了渣男。 不过,一想到那渣男做的丑事,真是无耻至极,瑶环又觉得小姐说得对。 和乔弈绯的好心情不同,唐衡知战战兢兢地跟着父亲回到府中,见父亲面沉如水,随时都要爆发,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回府,唐敬就带着唐衡知直奔祠堂,唐衡知越发忐忑不安,能进祠堂的都不是小事,只有遇到大事才会开祠堂,这次恐怕是真的触到父亲的逆鳞了。 唐家下人看着老爷如锅底的脸色,后面跟着如履薄冰的公子,而且公子浑身还湿透了,样子十分狼狈,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敢问,有机灵的下人赶紧去禀报了夫人。 看守祠堂的下人远远地看着老爷带着公子来了,而且老爷脸色十分难看,心知有事,立刻利索地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老爷,公子。” 唐敬冷哼了一声,看着狼狈至极的唐衡知,冷沉沉地看着他,看得后者不寒而栗。 他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大冬天的,他落了水,浑身湿透了,外面虽然披了一件大氅,可里面还是透心的冰凉,那种来自湖水的寒意仿佛沁透了他的骨髓,如置身数九寒冬,身上的血液都快冻僵了。 他想去换衣服,但父亲没发话,他不敢,“父亲…” 话刚出口,一个狠狠的巴掌重重落在他的脸上,把他后面的话打了回去。 这一巴掌把唐衡知打蒙了,差点站立不稳,等到眼里的金星散去,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怒气冲冲的脸。 父亲从小对他寄予厚望,虽偶尔顽皮的时候,父亲也会训斥几句,也会动用家法打几板子,但亲自动手打他还是头一次。 第三十四章 陷害 唐敬一巴掌把唐衡知打倒在地面上,祠堂阴冷潮湿,冰凉的地面让唐衡知如坠冰窖,父亲的怒意和深深的失望刺痛了他,脱口而出,“父亲,我是被人陷害了。” 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否则,他怎么可能是失态? 他跪行两步,拉着父亲的衣角,沙哑着嗓子争辩道:“父亲,是有人陷害我,你一定要帮我查出来,我要报仇。” “混账东西!”唐敬怒不可遏,狠狠一脚踹在唐衡知的身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被人陷害了,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不是你被美色所迷,失了本心,又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 唐敬在官场多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但用如此狠毒的计谋毁了儿子名声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恨那个幕后黑手,同样也恨儿子的不检点,他是唐家未来光宗耀祖的栋梁,怎么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玷污自己的名声? 唐衡知被唐敬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冻得牙齿上下打颤,“父亲,我错了。” “现在说错了有什么用?”唐敬怒不可遏,外面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周羲生死未卜,外面的流言蜚语要压制,还有乔家,乔怀鑫现在人不在宁城,但等他回来之后,必定会向唐家要一个交代。 一想到这些事情,他就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些祸事,是他儿子惹出来的,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狠狠再踹他几脚,痛打他一顿。 “父亲…我冷…”唐衡知实在坚持不住了,他怀疑自己快要冻死了,磕磕碰碰,面无人色。 唐敬眼睛阴沉,看到儿子这样,心头划过一丝不忍,正要开口让他去换件衣服,就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往祠堂这边赶来。 是唐夫人,听到下人禀报的时候,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本能地知道不好,又听说老爷开了祠堂,更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果然,唐夫人闯进祠堂的时候,看到爱子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上,全身湿漉漉的,上牙下牙不停地颤抖,和平日潇洒倜傥的模样判若两人,顾不得询问老爷,“衡知,你这是怎么了?” 不等唐衡知回答,她看向外面的小厮书儿,勃然大怒,“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带少爷去换身衣服?” 唐夫人看到爱子遭罪,心痛如绞,对老爷这么冷的天居然还罚跪祠堂心生不满,护犊之心瞬间爆棚,指责道:“老爷,你看这天多冷,就算衡知犯了天大的错,你也不该这样折磨他。” 下人手忙脚乱地把冻得快要昏死过去的唐衡知抬了出去,烧水的烧水,换衣服的换衣服,请大夫的请大夫。 见儿子冻得面色惨白,唐敬身为人父,也有些心软,没有阻止唐夫人的行为,但一想到诗会上的丑事,他的火气就又腾腾腾地升了起来。 施同知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周先生醒了没有? 周羲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再被气出个好歹,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若是落个教子不严的罪名,恐怕头上的乌纱都要受影响。 一想到这里,唐敬那点被不忍之心冲淡的怒火又蹭蹭蹭的上来了,偏偏不知情的唐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他狠心,陡然火气上来,怒斥道:“你给我住口。” 第三十五章 谁设的局? 唐夫人被吓了一跳,见老爷面色铁青,眼里冒着熊熊怒火,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吓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爷脾气一向好,印象中这般动怒还是三年前那一次,那次的事,也是唐夫人最不愿意去想的回忆。 望着只知一味护犊子的夫人,唐敬心头火气节节攀升,烦躁道:“你懂什么?” “老爷,衡知到底做错了什么?”唐夫人心生恐惧,放低了声音,她开始不安,能闹到进祠堂,恐不是小事。 “你不会问吗?”唐敬一想到诗会上的事情就头痛,猛地一指伺候唐衡知的小厮书儿。 书儿当时被公子支开,事发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一路心神不宁跟着老爷公子回府之后,老爷正在气头上,他根本不敢发声,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公子有什么下场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死定了。 书儿早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支支吾吾将诗会发生的事情说了,当时他也不在场,都是听人转述的,但也能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如此,唐夫人恨得咬牙切齿,王嬷嬷当即一个箭步过去,一个巴掌就把书儿打得嘴歪眼斜,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是怎么伺候公子的?” 书儿不敢为自己辩解,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身为公子的贴身侍从,责无旁贷,唐夫人满脸怒容,“这等废物,还不拖出去乱棍打死?” 书儿早已经吓得浑身瘫软,被拖了出去,微弱的求救声很快就消失了。 打死书儿当然不解恨,手中帕子快绞成了一根绳的唐夫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老爷,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定是有人陷害衡知。” “这还用你说?”唐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幕后黑手这一招实在够毒,够狠。 一是衡知的名声,二是生死未卜的周羲,像两座大山一样重重压在他的头上,让他有种乌云压顶的窒息感,恨铁不成钢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平日是怎么和你说的?衡知年轻气盛,最容易在男女之事上犯错误,你身为他的母亲,要好好教导,严格管教,现在好了,让人抓住把柄了?” 被老爷一通指责,唐夫人也憋了一肚子火,当娘的看自家儿子自然是什么都好,愤愤不平道:“这能怪衡知吗?衡知才学出众,一表人才,哪怕他洁身自好,也有的是不知廉耻的女人往上扑,还是乔家的…” 提到乔家,她陡然想起了什么,“老爷,这件事会不会是乔家设的局?” “你胡说些什么?”唐敬觉得这女人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么做对乔家有什么好处?” 唐夫人眼里闪烁着愤恨的光芒,“乔家是商户,乔怀鑫知道他那个孙女配不上我们衡知,所以设了这个局,让我们落一个把柄在他手中,妄想以后和衡知平起平坐。” 她越发觉得自己真相了,“老爷你细想,乔家是生意人家,想在万宝楼做些什么不是易如反掌?那个狐媚子也是乔家的亲戚,偏偏怎么事情那么巧?一定是乔家干的。” 唐敬思虑片刻,立即否认了唐夫人的脑洞大开,冷哼一声,“妇人之见!” 第三十六章 闹大 正为自己的英明神武而得意忘形的唐夫人懵了,“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唐敬没好气道:“这件事要毁的是衡知的名声,乔家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退一步讲,就算乔怀鑫想要他孙女以后和衡知平起平坐,大可私下捉奸,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你以为这样乔家的脸上就好看吗?乔怀鑫有这么糊涂吗?” 被老爷一点拨,唐夫人明白过来了,想起那幕后黑手,恨得咬牙切齿,衡知就是她的命,“那会不会是…” 唐敬瞪了她一眼,这次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恐怕是官场上的对手干的,好一招一箭双雕。 唐夫人怒道:“若是嫉妒衡知才学出众,大可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背后来这些无耻小人手段算什么本事?” “住口!”唐敬没心思听夫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唐夫人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见老爷板着脸,试探道:“周先生那边…” “还没消息。”唐敬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周羲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怕是不好。 唐夫人也知事关重大,“回春堂的胡大夫医术不错,我立刻把人请过去看。” “你去安排。”唐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羲万万不能死了,现在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当初为了扩大影响,诗会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知是把双刃剑,现在剑刺向了自己,他从政多年,是第二次遇到这般棘手的事情了。 这时,有丫鬟过来传话,“老爷,太夫人那边请你立即过去一趟。” 唐敬知道必定是为了衡知的事情,立即起身赶往福康院。 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果然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唐衡知是她最喜爱的孙子,立即召唐敬前去。 唐敬见母亲并没有痛心疾首,反而神色镇定,想必是有了主意,“母亲。” 老夫人挥手屏退了下人,开门见山道:“衡知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唐敬正头痛着呢,如实道:“儿子还没想好。” 老夫人得知事情的经过的时候,既惊讶又愤怒,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解决事情,而不是发泄情绪。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叫你来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母亲请说。”唐敬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三年前的事可以用银子解决,这次的事,怕是银子也解决不了。 老夫人淡淡道:“衡知年轻,落了别人的圈套尚且不知,事情都错在乔家那个侄女身上。” 唐敬还是不明白,“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苍老的眼神透着幽深暗沉的光芒,意味深长道:“既然这件事已经闹大了,捂是捂不住的,那我们就干脆加一把柴火,烧得越旺越好。” 唐敬不语,唐夫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双双道:“还请母亲明示。” 老夫人冷淡地瞥了一眼唐夫人,唐夫人立即低下了头,不敢与婆母对视,“去衙门告状,有人嫉妒衡知才学出众,故意诽谤陷害。” 唐夫人还没想明白,浸淫官场多年的唐敬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衡知被人逼到绝路,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反之道而行之,唐家一纸诉状告到衙门,只要运作得当,就可以把自己摘出来,摘得干干净净。 高,实在是高,唐敬不由得对母亲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连唐夫人也想明白了,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那幕后黑手,“这件事,那个李琦兰一定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的眼神冷酷,事关唐家利益,她不在意牺牲任何人,怪只怪李琦兰自己痴心妄想,这等出身,给唐家提鞋都不配,居然还妄想勾引她的宝贝孙子? 唐敬会意,“母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母亲这一招实在高明,不仅可以挽回儿子的名声,还可以堵住乔家的嘴,给乔家一个交代的事情也可以完美解决。 从福康院出来,唐敬夫妇的神色都从阴冷沉重的冬日变成了阳光明媚的春天,由阴转晴,唐敬对周羲病情的担心也减轻了许多,若周羲真的死了,始作俑者也不是衡儿,而是那幕后黑手。 至于幕后黑手是谁,他心底已经有了人选。 第三十七章 请罪 唐家闹得鸡飞狗跳,乔家也不安宁,深受打击的乔弈绯一回府就病了,卧床不起,李琦兰拖着沉重的步伐,几次来彩云出岫馆,都被程嬷嬷面无表情地挡了驾。 程嬷嬷听说事情的经过之后,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呕出来,自家好心收留的表姐居然和自己的未婚夫有一腿? 大小姐心思质朴,不知人心险恶,有朝一日被这样背叛,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 程嬷嬷再看李琦兰的眼神都和往日不同了,冷冰冰道:“你回去,我们大小姐是不会见你的。” 虽然事发当时李琦兰慌了神,但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心知并没有走到绝境,小声道:“程嬷嬷,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绯儿现在怎么样了,我想亲自去看看她,当面和她说清楚。” 程嬷嬷面无表情,不耐烦道:“大小姐头痛得厉害,不想见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原本看着这表小姐乖顺懂事,温柔善良,在乔家上下名声都很好,程嬷嬷也一向把她当小姐对待,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做出了和唐公子私相授受的丑事?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乔家对表小姐恩重如山,背地里挖墙角也不是这么挖的。 冰冷的石板膈得李琦兰膝盖生疼,她忍受着程嬷嬷的冷嘲热讽,“程嬷嬷你误会我了,我其实是受害者。” 程嬷嬷对伤害了大小姐的人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皮笑肉不笑道:“是啊,那么多人的眼睛可能都瞎了,冤枉你了。” 程嬷嬷一张利嘴向来不饶人,李琦兰不得不忍受如刀子般的羞辱,还有来来往往的下人异样的眼神,她几时受过这般羞辱? 她越发明白现实的残酷无情,在乔家,她过得好与过得不好,都凭乔弈绯的一句话。 乔弈绯喜欢她,她就是表小姐,乔弈绯厌了她,她就命如蝼蚁,甚至连下人都不如。 地砖带着彻骨的寒气丝丝沁入她的膝盖,仿佛一条条冰冷的毒蛇,跪得膝盖麻木,几乎失去知觉,但李琦兰知道,她不能倒下。 她要成为人上人,再不必看人脸色,再不必仰人鼻息,更不必寄人篱下,任人宰割,她要这些曾经羞辱欺负过她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包括乔弈绯,还有乔老头。 李琦兰将浓浓恨意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是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楚楚可怜,“绯儿若不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程嬷嬷审视片刻,“你到底想和大小姐说什么?” 李琦兰见程嬷嬷松口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乔弈绯就变得越发喜怒无常,性情难以捉摸,对她也忽冷忽热。 为了自己的长远计划,必须要将乔弈绯牢牢抓在手心,而且要挽回对自己的信任。 李琦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这件事有蹊跷,有人想要陷害唐公子。” 程嬷嬷眸光一闪,盯着李琦兰片刻,没有说话,忽然转身进去了。 过了一会,程嬷嬷出来了,脸色仍然不好看,“大小姐让你进去。” “多谢程嬷嬷。” 李琦兰低着头进入了乔弈绯的内间,虽然彩云出岫馆她并不陌生,但这里的奢华还是让她由衷地羡慕此处只应天上有,哪怕是嫦娥仙子到此恐也会流连忘返。 第三十八章 救命稻草 彩云出岫馆精致而华美,假山碧湖,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飞红滴翠,一应俱全。 现在是冬天,池塘里竟开着粉色莲花,可谓一景奇观,李琦兰知道这是乔老头特地找人从城南温泉引过来的温泉水养着的映日荷花,四季如春,旖旎俏媚,光是这一项,每年维护的费用都不下五万两银子。 走进阁楼,淡淡的金丝蓝香萦绕鼻端,阳光从镂空的雕花窗户中透进来,洒下细碎的光芒,门帘挂着一袭一袭的漂亮流苏,做工用料皆是不凡。 入内更是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繁复华美的锦绣罗纹被子,无一处不用心,无一物不名贵。 乔弈绯正半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满是疲惫和伤心,瑶环轻声劝道:“小姐,喝口茶。” “不想喝,走开。” 李琦兰唇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快步进去,扑通一声跪在大小姐床边,“大小姐,你一定在生我的气。” 瑶环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呢。” 李琦兰敛去心头动荡,一字一顿道:“大小姐,你生我的气不要紧,可是有人想要陷害唐公子。” 她料定,这话一定能让乔弈绯动心,刚才乔弈绯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肯见她的。 乔弈绯仗着乔家的势力对自己肆意捏扁搓圆,但衡知哥哥是她心上人,她一定不会不在意。 果然,乔弈绯听到这句话,眸瞳有了一点亮色,缓缓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瑶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琦兰,看她能说出什么? 李琦兰见机会来了,忙道:“唐公子是我未来的表妹夫,在诗会上碰到了,视而不见总是于礼不合,便向他祝贺几句,但唐公子当时很不对劲,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扯住了我的袖子。” 讲到这里的时候,乔弈绯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李琦兰一边观察乔弈绯的反应一边继续道:“唐公子的为人大小姐应该很清楚,他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而且,我当时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当时没细想,现在看来,唐公子当日的反常举动,恐怕是有人故意下药害他。” 瑶环冷哼一声,一脸的鄙夷和唾弃,“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罢了,为了让自己显得无辜,居然能想出这种异想天开的荒唐说辞,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乔弈绯也沉默不语,似在揣测这话的真假,李琦兰急忙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唐公子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当众作出这种失礼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他,大小姐一定要相信唐公子,相信我啊。” 李琦兰说的并不是假话,她后来越想越觉得可疑,衡知哥哥和她一向做得隐蔽,无人察觉,衡知哥哥为什么在诗会上一反常态,她拼命回忆,总算回忆起了一丝蛛丝马迹,她隐约在衡知哥哥身上嗅到一丝香气,似乎不同于墨香。 难道那缕香气有问题?是谁要害自己?还是要害衡知哥哥? 她其实并不能确定,但此时却是唯一能够洗白自己的救命稻草,所以紧抓不放。 第三十九章 演技比拼 李琦兰不是没有怀疑过乔弈绯,因为乔弈绯有动机。 但很快就被她否定了,乔弈绯视衡知哥哥如命,她没有理由毁了他的名声,而且,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不像有这种韬略和心计的人,到底是谁,她一时实在想不出来。 乔弈绯深深凝视李琦兰,她能在乔家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和她的精明细致是分不开的,何况她通些医理,发现唐衡知的异常也在自己意料之中,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能让乔弈绯相信自己,李琦兰不在意赌咒发誓,当即举起右手,“我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乔弈绯笑了,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李琦兰的心早已百炼成钢,区区发誓对她来说不过舌头打个滚而已,如果真有报应这回事的话,这对渣男渣女就应该丢进油锅炸上三天三夜,永世不得超生。 见乔弈绯脸上重新展现笑容,李琦兰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了。 乔弈绯将信将疑,“你能肯定吗?” 李琦兰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乔弈绯也如释重负,“我就说衡知哥哥不会背叛我的,兰姐姐你也不是那种人。” “当然,乔家对我恩重如山,我若恩将仇报,那还是人吗?”李琦兰真诚道。 瑶环十分佩服大小姐的演技,吐吐舌头,装作不好意思道:“原来我们都误会表小姐了。” 李琦兰大度道:“不是你们的错,是那背后的歹人实在太可恨。” 乔弈绯皱眉,“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嫉妒唐公子的人干的?”李琦兰慢慢道。 “为什么?” “唐公子明年就要参加乡试,若能高中,就是前途无量的举人了,宁城学子众多,竞争激烈,有人说唐公子是第一名解元的有力人选,但若是品德有亏,就不能参加乡试,不能参加乡试,唐公子的前程可就堪忧了。” “什么人竟这般恶毒?”瑶环义愤填膺道,“眼红唐公子学问好,就自己去发愤读书,暗地里来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算什么?” 乔弈绯也紧握拳头,漂亮的朱唇咬得紧紧的,仿佛处在极大的愤怒之中,“读书人不是向来清高吗?他们怎么能作出这种事情来?可怜的衡知哥哥,难道出色也是一种错吗?” “就是。”瑶环蹙起眉头,愤愤不平,牙齿咬得咔咔响,若罪魁祸首在她面前,恨不得一拳挥过去,“亏得小姐还对他们那么好,专门去买了那么贵的乌金砚台赠送给他们,不就是为唐公子以后铺路吗?谁曾想到竟是一群白眼狼,这么包藏祸心,实在可恶。” 不动声色观察着乔弈绯主仆的反应,李琦兰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衡知哥哥是乔弈绯心尖尖上的人,她满心都是为他打算,不可能拆台,那就只可能是那些潜在的竞争者了。 发泄了愤慨之后,乔弈绯又变得六神无主,忧心忡忡,“那衡知哥哥现在怎么办?” 这也是李琦兰的忧虑,唐衡知是未来自己的丈夫,她是绝不愿意他名声有瑕的,顶着这个污名,唐衡知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不过,她虽然颇有心计,但也想不到唐家现在已经去衙门告状了,而且,是以一种她绝对不愿看到的方式。 为了安慰乔弈绯,李琦兰将手放在她的手上,轻轻摩梭着,少女柔软细腻的肌肤仿佛牛乳般触感极好,保证道:“绯妹妹,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挽回唐公子的名声。” 李琦兰手心那滑腻腻的感觉,让乔弈绯心底升起一股深浓的厌恶,不动声色道:“我向来没什么主意,只懂吃喝玩乐,一切就靠兰姐姐了。” 第四十章 告状 万宝楼的诗会上爆出唐衡知和李琦兰奸情的事情已经风一样地传遍了,就算先前不知道李琦兰是谁的人,现在也都耳熟能详了。 唐衡知在宁城可是知名人物,知府公子,天资过人,乔家的乘龙快婿,这几个身份加起来足够唬人了。 没想到,就是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唐公子,居然在高雅的诗会上和未婚妻的远房表姐搞到了一起,被人当场撞了个正着! 更要命的是,周老先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当场气晕了过去,经全力救治,总算醒了过来,却留下了小卒中的后遗症。 口不能言,手不能握,半边身子发麻,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大夫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先生在宁城读书人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结果被唐衡知的奸情刺激得了小卒中,唐衡知简直是罪大恶极,人人可得而诛之,许多学子义愤填膺告到学政司,请求学政司撤销唐衡知的秀才待遇。 撤销秀才待遇,就等于断了唐公子的乡试之路,对读书人的打击不可谓不致命。 不过,就在万人声讨唐衡知不知廉耻不修私德的时候,宁城学政司正在犹豫不决的关头,府衙又发生了一件令人咋舌的大事。 唐家一纸诉状将万宝楼告到了衙门,诉称万宝楼有人勾结心怀叵测之人,意图陷害唐衡知,置他于不仁不义之地。 风向陡然逆转,一时间,这件事成了街头巷尾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酒肆茶楼议论得热火朝天,赌场甚至专门开了盘口,堵这场官司,万宝楼和唐家,谁能获胜?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又事关知府大人公子,府衙不敢怠慢,赶紧排期开堂公审。 公审当天,府衙被挤得水泄不通,争相来看这桩香艳暧昧的案子如何审理? 唐敬当然要避嫌,今天负责主审的人是同知施源,施承泽的父亲。 作为同僚,他当然很清楚唐家这次告状的目的,是为了给唐衡知洗白。 但众目睽睽之下,若他明显偏向唐家,则有损他的官声,不管什么官员,私下怎么乱来没关系,但明面上谁都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刚直不阿正大光明的名声。 不过,唐敬倒是很有信心,告诉他不用慌,一切已经安排好了,他只需走个过场就行。 但施源心底并不轻松,那天的事情,他回府已经听儿子说过了,铁证如山的事,年轻人嘛,沾花惹草是正常的,只是太不小心,气卒中了周先生就是大罪过了。 现在唐家想翻盘,保全唐衡知的名声,把罪过推到万宝楼和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唐公子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无数双眼睛朝着唐衡知看过去,唐衡知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朝公堂慢慢走过来,他那天冻得半死,后来又发了高烧,被折腾得差点去了半条命。 此时脸色蜡黄,脚步虚浮,眉宇间染着深浓的疲惫和虚弱,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 第四十一章 原告被告 今日乔弈绯身穿一件普通的灰色男装,头发高高被一条蓝色丝带高高束起,脸上涂了遮盖肤色的脂粉,显得暗淡无光。 若非极为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是乔家大小姐? 她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瞥见这样的唐衡知,唇边翘起讥诮的弧度,唐衡知,你以为我乔家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还是你以为天底下就你最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以往唐衡知出现地都是赞誉满满,但今天不同,围观的老百姓无所顾忌地对他品头论足。 “这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啊,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能作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斯文败类可不少呢。”一个磕着瓜子的大娘兴奋道。 “听说把他的老师都气得卒中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兄弟都亲眼都看到了。” …… 老百姓肆无忌惮的议论如针扎在唐衡知的心上,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也恨不得让他爹出动所有衙役把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刁民全抓起来。 但想起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前程,他咬咬牙,闭了闭眼睛,成败在此一举,不容退缩。 施源对唐衡知向来客气,看他气色不好,本准备叫人搬张椅子过来,但看着外面那么多双眼睛,想想还是算了,免得落个徇私的罪名。 原告到了,接下来就是被告,万宝楼的老板娘,金思妍。 金思妍穿着一件暗纹刻丝青底妆花纹绣裙,身材高挑,风韵犹存,一双眼睛虽明显有岁月沉淀的痕迹,但又显得沉稳干练。 看到金思妍的时候,人群中不禁发出一阵阵嘘声,“哇,这么好看的婆娘,竟然是万宝楼的老板娘?” “是啊,不说的话,我还以为只有三十出头呢。” “这老板娘看上去不像坏人啊。”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等着看好戏。” …… 相比唐衡知的气急败坏和垂头丧气,金思妍却步伐稳健,气定神闲,丝毫没有上公堂的慌乱和拘谨,仿佛在她眼中不过是自家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 不过,谁都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作为一个生意人,怎么敢与唐家对簿公堂? 如今被知府公子告了,万宝楼肯定输定了,许多人已经押了唐家必胜。 “民女金思妍见过大人。”金思妍谈吐清晰,神色镇定。 施源对金思妍并不陌生,万宝楼作为宁城叫得上号的酒楼,他每次去都是金思妍亲自接待,这个女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人脉也很广,生意做得极好。 唐衡知望了一眼泰然自若的金思妍,忽然生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虽然父亲告诉他说都安排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隐隐忧虑如迷雾般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金思妍余光打量了一眼需要两个人搀扶才能站稳的唐衡知,朝他轻轻点头,微微一笑。 施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安了不少,但凡原告被告闹上公堂,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怒火相向,要么大打出手,如此温情脉脉的情景,还真是少见,看来唐大人真的安排好了,这个案子怎么判,他心中已经有数了。 第四十二章 罪魁祸首 “威…武!”伴随着衙役熟悉的声音,施源一拍惊堂木,“肃静!” 老百姓最喜欢看衙门审案子,尤其是这桩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围观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学子也来观看,其中不少是那天诗会的参与者。 确认完原告被告的身份之后,施源清了清嗓子,“唐衡知状告万宝楼一案现在开始审理。” “原告陈述诉状。” 唐衡知刚病了一场,精神萎靡不振,本来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应该继续好好休养,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事关他的前途和唐家的前程,他不得不拖着病体来参加公审,只有这一关熬过了,他才能高枕无忧。 他的嗓音虚弱沙哑,又透着明显的无辜和愤怒,“学生唐衡知,前日在万宝楼参加诗会,得周先生赏识,诗作拔得头筹,不想宁城落魄书生胡洲嫉妒我才学,暗中买通万宝楼侍女在我酒水中下药,令我无故失态,恳请大人明察,还学生清白,还学界清明。” 竟有这事?围观群众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难道那天的香艳故事背后还另有隐情? 原来如此,施源心中有底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相信的那个真相。 “传胡洲上堂。” 很快,胡洲就被带上来了,穿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衣服,身材瘦小,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施源猛地一拍惊堂木,官威十足,“胡洲,对唐公…唐衡知所指控之事,你可认罪?” 胡洲被吓了一跳,本就营养不良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低头嗫嚅道:“草…民…认罪。” 对于这个横空出世的胡洲,许多人并不陌生,施源也有印象。 胡洲自幼家贫,但人还算聪明用功,二十岁中了秀才,算得上春风得意,谁知,可能得意忘形之下,居然在一次酒后调戏良家姑娘,被姑娘家人告到了学政司。 读书人品德不能明显有亏,学政司便取消了胡洲的秀才身份。 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还备受耻笑,胡洲遭遇巨大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终日浑浑噩噩,混迹乡里,变成了一个流氓无赖,人人闻之摇头唏嘘。 眼前的胡洲脏兮兮的,邋里邋遢,没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施源威严道:“将你陷害唐衡知的经过,一一道来。” 一旁的唐衡知虽然身体虚弱,眼睛却几乎要冒出火星,怒气冲冲地瞪着胡洲,恨不得撕了他。 看到唐公子这副仇人相见的愤怒样,有些人心底开始犯嘀咕,莫非唐公子真的是遭人陷害? 围观的百姓更是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错漏了什么重要细节,虽然人数众多,却鸦雀无声,一片静寂。 胡洲咽了一口口水,不敢直视唐衡知仇恨的光芒,声音虽微弱但很清晰,“小人自幼家贫,为了谋个好出路发愤读书,只求早日挣得功名,出人头地,可小人好不容易考取的秀才却被学政司取消了,可唐衡知却平步青云春风得意,小人心生嫉妒,便想毁了他,所以买通了万宝楼的侍女翠俏,让她在唐衡知的酒水里加点猛料…” 第四十三章 逆转 说到这里,原本有气无力的唐衡知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嘶吼道:“胡洲,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毁了我?” 愤怒的唐公子被两个下人死死拦住,匆忙劝道:“公子,你冷静一点,公堂之上自有大人做主。” 耻辱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几乎淹没了唐衡知,这个一向斯文的读书人恨不得把卑鄙无耻的胡洲撕个稀巴烂。 不过,他本就是文弱书生,又大病了一场,两个下人使出浑身力气,自然成功拦住了她。 胡洲看着发疯的唐衡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生怕盛怒之中的唐衡知会咬死他。 围观的百姓又开始议论纷纷,“原来是这样,这个胡洲真是该死,自作孽,也见不得别人好。” “就是,自己下地狱,还用这么腌臜的手段?真是有辱斯文。” “看着就不像好人,我就说嘛,人家唐公子一表人才,怎么可能干出这种龌龊事。” …… 伴随着胡洲的认罪,命运之神开始眷顾唐衡知,没人知道,看似愤慨至极的他,唇边已经翘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父亲果然厉害,连这种事都能逆风翻盘,唐衡知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过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刻,他痛心疾首,怒斥道:“胡洲,同为读书人,你被取消秀才,我也很同情,可我是无辜的,你怎么能使出这般令人不齿的下作手段?” 胡洲任由唐衡知和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施源见氛围营造得差不多了,再次拍了惊堂木,“肃静。” 公堂安静下来,施源语重心长,“胡洲,唐公子与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因自己的罪过牵扯别人,干出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 忽然,胡洲也死死地盯着唐衡知,干巴巴的脸满是怨毒,大声道:“谁说我和他无冤无仇?我的秀才被取消,前程尽毁,就是他害的。” 又是一记重锤,砸得百姓晕头转向,贫寒学子和知府公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这次不是胡洲解释,而是渐渐冷静下来的唐衡知,他苦笑了一声,忽大义凌然,“原来你在记恨这个?当年你当众调戏良家姑娘,那姑娘羞辱得要跳河自尽,我身为读书人,大夏子民,自不能袖手旁观,不过想为了那姑娘讨一个公道罢了,姑娘家人告到学政司也是为了以儆效尤,以作警示,读书人修身养性,治国齐家平天下,想不到你不但不思己过,反怀恨在心,这般陷害于我,实在是其心可诛。” 唐衡知说得义正词严,慷慨激荡,俨然一身浩然正气立于天地之间,令人肃然起敬。 这一刻,众人看的不是唐衡知,而是大夏读书人的风骨,高风亮节,铮铮铁骨。 乔弈绯看着慷慨激昂的唐衡知,对他的认知又上升到了新高度,他所做的事只会比胡洲卑劣百倍,指责起别人来倒是理直气壮。 真相大白之下,舆论立时逆转,“原来如此啊,人家唐公子做得没错。” 第四十四章 反口 “对,相由心生,这胡洲长得就獐头鼠目,居然设计这么歹毒的计谋,也太可恨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谴责胡洲的阴损歹毒,“大人,胡洲玷污了读书人三个字,人品卑劣,心肠肮脏,最少也是流放三千里,永远赶出去,不要脏了宁城圣洁地的招牌。” “对,胡洲简直是读书人的耻辱,我们宁城容不下这等卑鄙龌龊之人。” …… 施承泽站在人群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事情果真如此吗? 施源见状心底更有底了,他见唐衡知愤慨之下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便示意衙役搬一张椅子过去给唐公子坐。 面对完全成了受害者被众人同情的唐公子,施大人赏一把椅子不会有人提出质疑,甚至还觉得施大人十分人性化,爱民如子。 见风向已经完全逆转,唐衡知放下心来,瞥了一眼万人唾骂的胡洲,冷哼一声。 虽然胡洲已经认罪,但这个案子还牵扯到其他人,按照审案程序,必须传唤所有人到场,办成铁案,也能彻底还唐衡知清白。 毕竟,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证人胡洲,难免有人质疑,但若加上在宁城颇有知名度的金老板,可信度就大大增加了。 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金思妍,“你就是万宝楼的老板娘?” 金思妍微微一笑,“回大人,民女正是。” 至此,施源已经信心大增,以他对唐敬的了解,唐敬做事滴水不漏,必定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胡洲也好,金老板也好,说白了就是演给老百姓看的一场戏码,他只要配合完成演出就好。 金老板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户,怎么有胆量和身为知府的唐敬叫板?而且正好是她讨好唐大人的绝佳时机,自然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施源胸有成竹道:“胡洲供述,他因为对唐衡知怀恨在心,所以诗会当天,暗中买通万宝楼侍女翠俏,在唐公子酒水中下药,至唐公子当场失态,此事,你可知情?” 可施源万万没想到的是,金思妍面不改色,没有丝毫被指证的慌乱和不安,“大人且慢,民女对此事一无所知,万宝楼是什么地方?想必大家都清楚,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进得了万宝楼?简直是一派胡言!” 什么?对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现场陡然静寂下来,施源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那些或疑惑或探究的复杂视线,他清了清嗓子,话里有话道:“你想清楚了再说。” 哪知,金思妍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提高了声音,“大人,民女打开门做生意,靠的就是干干净净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的名声,对万宝楼侍女小厮皆严格管教,不可能出现在客人酒水中下药的丑事,大人细想,一旦万宝楼做出这种事,以后谁还敢去万宝楼?民女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金老板的话有理有节,思路清晰,逻辑更是无懈可击,望着金老板气定神闲的姿态,唐衡知心头不安陡呈燎原之势,父亲不是都交代好了吗?事发万宝楼,金老板责无旁贷,哪里敢违逆父亲?自然是满口答应,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此刻,为什么她会突然反口? 施源见百姓又开始骚动起来,怕又出变故,忙一拍惊堂木,强行将动静压了下去,瞳孔又黑又深,话里有话道:“金思妍,本官知道你是生意人,左右逢源,能说会道,但这是公堂,讲究的是证据,是法理,胡洲已经指认是万宝楼侍女翠俏当天在唐公子酒水中下药,对此,你做何解释?” 第四十五章 僵局 面对施源的施压,金思妍却不慌不忙,“大人明鉴,万宝楼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翠俏的侍女。” 什么?唐衡知脑子轰然一响,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刚因为气愤有了血色的脸颊瞬间变得面无人色。 什么情况?施源差点目瞪口呆,面对一双双充满了猜测好奇的眼睛,他深感压力重新袭来,几乎是用恐吓的声音威胁道:“金思妍,你想清楚了再说!” 金老板依旧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刻意提高了嗓音,以便人人听的清,“我万宝楼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翠俏的侍女,大人不信的话,可派人彻查。” 唐衡知的心急速坠了下去,坠往看不见底的深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金老板会突然翻供? 施源为难了,看着金老板坦坦荡荡的模样,必定早有准备,就算他真的派人去抓什么翠俏,估计也只会一无所获,到时候就被动了。 观看的施承泽唇角弯了弯,这场戏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可比死读书好玩多了。 金老板直视着上座的施源,神色坦荡,嗓音清润,“大人,各位父老乡亲,我万宝楼在宁城开了这么久,声誉如何,相信大家心中自有一杆秤,每位客人都是我金思妍的贵宾,我有责任保证大家的饮食安全,绝不可能作出坑害客人的事情来,那岂不是自断财路,自毁名声吗?万宝楼倒了,我以后还靠什么吃饭呢?也就只能去要饭了。” 金老板一番话听得让人不住点头,有人开始动摇了,“是啊,金老板看着不像会使出这等下作手段的人。” “金老板不像没钱的人啊。” …… “何况……”金思妍又补了一刀,“大家都知道,胡洲家境贫寒,他又是哪来的银子买通所谓的翠俏?又下的是什么药致使唐公子失态?” 立即响起一片合乎情理的附和声,“是啊,他能进得了万宝楼的大门吗?不会被人当成要饭的赶出去吗?” “再说了,就算他能抠出一两银子,人家万宝楼日进斗金,能把他那点碎银子放在眼里?” 舆论陡转,唐衡知的心情也急转直下,施源也是如此,几乎咬着腮帮狠狠道:“金老板,你可知道在公堂上说谎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金思妍昂起了下巴,神色染上几分威武不能屈的傲然,“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大可彻查。” 金老板的话让案情重新陷入了僵局,施源左右为难,金老板当堂不认罪,胡洲的供述就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直接判刑。 唐衡知终于按捺不住了,“金老板,你万宝楼少说也有一百多人,每天迎来送往更是不计其数,你虽然管理严格,但能管得每个人不贪心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不少人纷纷点头,不过金思妍只微微一笑,让唐衡知本能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万宝楼一等侍女一个月有三两银子的月钱,再加上客人的赏钱,一个月拿到五两银子是妥妥的,那就看看胡洲能出多少钱买通我的侍女,他又是怎么进得门?” 有人了解胡洲的家境,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二十几岁的人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来的银子? 第四十六章 反诉 连媳妇都娶不起,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是怎么混进万宝楼的? 又是怎么买通翠俏的?又是什么药能使唐公子当场失态,作出调戏女子的不轨举动? 根本就是疑点重重,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令案情越发扑朔迷离,到底谁在说谎? 见众人议论纷纷,看向唐公子的目光又开始复杂起来,施源熟悉的头痛又来了,开始埋怨顶头上司,做戏居然没有做到万无一失,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叫他如何收场? 汗珠顺着唐衡知的额头滴落下来,从开始的胸有成竹到莫名不安,不祥之感如墨染般晕散开来,父亲不是说过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吗?为什么金思妍会临阵反水? 施源到底经验丰富,明白问题的根源还在胡洲身上,他想明白了,只要胡洲咬死,此案还是有转机的,猛地一拍惊堂木,“胡洲,你再说一遍当时的经过,如有半句虚言,本官定不轻饶。” 胡洲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望了一眼施源,小声道:“大人在上,小人不敢撒谎,小人不忿唐衡知毁我前程,于诗会当日买通万宝楼女使翠俏,在唐衡知酒水中下药,令他失去理智,调戏良家女子,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见胡洲口供已经板上钉钉,施源和唐衡知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胡洲认罪,至于翠俏和买通银两,以及药的事情,都不是主要罪证。 施源冷冷地瞥了一眼金思妍,心生不忿,其实原本和她的关系不错,但此时在公堂上不徇私情,他拔高嗓音,话语里威胁的味道昭然若揭,“金思妍,你可还有话说?” 高压之下,金思妍依旧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大人,民女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民女要状告胡洲造谣诽谤,坏我万宝楼名声,状纸在此,还请还民女一个公道,万宝楼一个清白。” 看着被呈送到眼前的状纸,施源眼眶骤然深陷了几分,金思妍从容不迫,振振有词,神色间没有半分慌乱和不安,她有理有据,步步为营,让他感觉事情变得越发棘手起来。 施源陷入沉默让唐衡知急躁起来,差点拍案而起,“金老板,你口口声声说万宝楼没有一个叫翠俏的女使,你是老板,要藏起一个人又有多难?你万宝楼迎来送往熙熙攘攘,又不是插翅难进,胡洲别有用心,总能找到机会混进去,他是穷困潦倒,但对我怀恨在心已久,如此执着之下,又岂能完全找不到机会?” 乔弈绯唇角笑意更深,唐衡知的话看似句句在理,但明显已经失去方寸,露出气急败坏的疲态。 果然,金思妍冲着唐衡知一笑,“唐公子的意思是,我把翠俏藏起来了?既然是个大活人,不是物件,我要怎么藏起来?况且,依唐公子所言,万宝楼上下至少百余人,如果真有翠俏这个人,至少有百余人见过,我怎么可能控制得了百余人?” 唐衡知脸色一白,金思妍是做生意的,牙尖嘴利,这么快就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抓住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 “进万宝楼的客人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胡洲这副乞丐样,你以为我门口两个小厮都是吃素的吗?” 金思妍说完这句话不再理会唐衡知,义正词严地看向施源,“大人,胡洲诬告我万宝楼,毁我清誉,证据确凿,还请大人明断,还民女公道。” 第四十七章 买通 这下换金思妍咄咄逼人了,这桩案子还没有审清楚,又冒出了一桩新的案子,施源眼睛一瞪,焦头烂额地逼问胡洲,“你说,诗会当天,你是怎么混进万宝楼的?又花了多少银子买通翠俏,下了什么药?药是哪里来的?还不一一道来?” 这是案子的核心,如果胡洲能顺利回答这些问题,对金思妍就是一个有力的掣肘,施源相信胡洲的口供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万众瞩目中的胡洲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唐衡知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大气不敢出。 金思妍却依旧没有慌乱,姣好的容貌平静得仿佛水波不兴的湖面,胸有成竹又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 胡洲额头的汗水雨滴般地往下落,他瞄瞄施源,又瞅瞅唐衡知,再偷偷望望金思妍,眼神游离不定,嘴唇动了又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胡洲的反应让众人愈发觉得里面定有蹊跷,施源等不及了,大吼一声,“还不从实招来?” 胡洲猛然抬起头,面色惨白,牙关紧咬,又扯着嗓子道:“大人我招,我全招。” 施源一颗心落了回去,讥诮地望了一眼金思妍,以前总认为这个女人很精明,今天却觉得她实在够蠢,民不与官斗,若是把知府大人的公子得罪了,以后万宝楼的生意还怎么做? 作为宁城的土皇帝,唐大人至少有一万种法子让万宝楼有苦说不出。 唐衡知死死地盯着胡洲,手背青筋暴起,今天这出戏,只要结果如自己所愿,哪怕过程跌宕起伏,险象环生,他也能够接受,只是,以后和兰儿得更加小心才行,以免落人把柄。 望着四周那一双双就差散发出绿光的眼睛,施源觉得戏也差不多该落幕了,鼓励道:“胡洲你大胆地说,不要害怕,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哪知,胡洲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众人雷得外焦里嫩,石破天惊,“大人,我全招,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是有人给我钱,让我在公堂上做伪证,为唐衡知洗白。” “轰”的一声,恍如一个惊天雷在唐衡知脑袋上方骤然炸响,他顿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面仿佛有无数苍蝇在嗡嗡作响,一张脸颊霎那间褪尽了血色。 施源原本放松的手攸然握紧,脑子有瞬间的停滞,审案多年,翻供的人见的多了,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棘手,不祥的感觉如乌云般充斥了他的脑海,唐大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再一次的逆转也让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皆面面相觑,施承泽只是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唐衡知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喊道:“胡洲,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翻云覆雨,大放阙词?” 施源再次动用惊堂木,“大胆胡洲,你在公堂之上胡说八道,当本官可欺不成,来人,上夹棍!” 衙役说着就要上刑,胡洲一脸惊恐,慌乱地往后退。 “慢着。”金思妍忽然阻拦,义愤填膺,“大人,为什么不让胡洲继续说?难道大人害怕胡洲说出实情,所以急着动刑吗?” “就是,就是!”围观百姓纷纷叫道:“让胡洲说,到底是谁给他的银子?” 第四十八章 证据 群情激奋,施源额头的汗珠也滴落下来,后背开始有隐约凉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胡洲,你想清楚了,在公堂上撒谎,罪加一等。” 不过,面对赤裸裸的恐吓,和唐衡知怨恨的光芒,胡洲却神奇地镇定下来,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坦坦荡荡道:“大人,小人之前说的都是谎话,小人以前是犯过错,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小人终究是读书人,蒙圣人教化,心中良知尚存,不能让无辜之人受累,让自己良心难安,诗会当天,小人根本没有去过万宝楼,也没有见过叫翠俏的侍女,是有人给了小人一千两银子,让小人来衙门做伪证,为唐衡知洗白,此事与万宝楼无关。” 唐衡知死死地盯着胡洲,一双眼睛肉眼可见地变红,恨不得冲过去掐死胡洲,若此时若他暴怒,落在旁人眼中,只会是恼羞成怒。 他不得不死死压住心头怒火,无名之火四处乱窜,血液逆流,感觉身体都快要爆炸了。 至此,围观百姓恍然大悟,纷纷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就说嘛,胡洲那副穷酸模样怎么进得了万宝楼?” “就是,这唐公子看着人模人样的,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以为钱能通天呢?” “就说嘛,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原来如此啊。” …… 老百姓七嘴八舌让唐衡知差点气歪了嘴,这些见风就倒愚昧无知的刁民懂什么? 就知道见风使舵,当墙头草,他从受害者变成了幕后黑手,岂能忍受这种屈辱? 唐衡知见势不妙,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猛地跪在公堂之上,“大人,学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还请大人明察,还学生清白,胡洲此人道德败坏,出尔反尔,毫无气节,他的话万万不可信啊。” 施源左右为难,公审就是为了还唐衡知清白,现在反倒把他这个主审官架在火上烤,盛怒之下,怒目一睁,“胡洲,你说你是被人收买,何人何时收买你?可有证据?” 胡洲脸上浮现视死如归的神情,大义凛然,“前日亥时,一个身穿蓝色绸布衫的中年人找到我,说是唐府的管家,姓黄,给了我一千两,教我在公堂上如何说话,那一千两银子还埋在我家灶台下面,分文不敢动,大人可派人去查证。” 施源眼睛不停乱跳,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不可能将此事含混过去,只得挥了挥手,派出两个衙役去胡洲家查看。 唐衡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拳紧握,处在极大的愤怒和他都意识不到的惶恐之中。 施源沉默不语,脸色很难看,虽然去查看的人还没回来,但他心底很明白,胡洲既然敢叫人去查,就说明他胸有成竹,回来不回来结果都是一样的。 金思妍适时又补了一刀,“大人,民女只是做生意的,无权无势,万宝楼是民女立身之本,民女和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护它,容不得有人玷污诋毁,所幸胡洲良心发现,还民女清白,民女感激不尽。” 第四十九章 铁证 施源还是清了清嗓子,含混其词道:“目前事实未明,容本官详查。” 他心底开始埋怨唐家人,做事情这么不仔细,胡洲这样的言而无信的小人岂能轻信?现在好了,连他都被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了。 等待的过程中,唐衡知心乱如麻,这一出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围观的百姓可没有闲着,个个兴奋得不得了,一边嗑瓜子一边八卦,不过风向已经明显不利于唐衡知。 此时,不管是施源,还是唐衡知,都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唐衡知咬牙道:“胡洲,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胡洲没有退缩,“你我都曾蒙圣人教化,我不想一错再错,去诬陷无辜的人,唐公子,劝你也坦坦荡荡认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唐衡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胡洲有今天是咎由自取,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咬牙切齿,“我没错,是你陷害我。” 胡洲移开视线,语气淡淡,“有错没错,天知地知,不是你矢口否认就没有的。” 唐衡知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泼皮无赖逼得哑口无言,正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衙役回来了,“大人,在胡洲家灶台下面,果然找到纹银一千两。” 白花花的银子亮瞎了百姓的眼睛,这下,大家更加群情激奋,“胡洲家穷的家徒四壁,这一千两银子哪来的?” “这还用问,肯定是唐家给的。” “为了洗白唐公子,唐家真舍得下血本。” “你孤陋寡闻了,这点银子对唐家是毛毛雨,唐衡知的前程要紧。” …… 众人七嘴八舌之时,金思妍高声道:“大人,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可以还我万宝楼清白了。” 胡洲又道:“大人我自知有罪,在公堂上做伪证,甘愿受罚,但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做的,是那个姓黄的管家教我这么说的,大人如果传他过来的话,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对啊,对啊,当面对质,把事情说清楚。” 百姓最恨的就是这种仗着有钱有势肆意妄为的权贵,一时间,众怒到了顶点。 “传证人,传证人。”百姓呼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施源见众怒难犯,再看唐衡知灰白的脸色,心知难有转机,用力一拍惊堂木,“鉴于案情出现新证据,本官宣布退堂,择日宣判。” “为什么,难道大人想要袒护唐家人吗?” “这不就是官官相护吗?” “唐家花钱找人违法乱纪,大人就这么视而不见吗?” …… 施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对那些刁民的叫嚣声充耳不闻,赶紧命人关了公堂大门,一溜烟从后堂出了门,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急急忙忙去找唐大人了。 乔弈绯见唐衡知被下人从公堂搀扶出去的时候,容色狼狈,微微一笑,案子虽然没有宣判,但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唐家人现在恐怕如热锅上的蚂蚁,洗白没洗白成功,反倒牵出了买通证人做伪证的丑闻,这下子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第五十章 判决 如乔弈绯所料,这桩众人瞩目的案子,就算府衙想拖,碍于巨大的压力也拖不了,两天之后,判决结果就摧枯拉朽地出来了。 唐府管家黄会暗中贿赂胡洲,意图诬告万宝楼,被公正严明的施大人查了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黄会被判流放一千里,服役三年,胡洲因及时悔改,幡然醒悟,杖责一番略作惩戒之后就放出来了。 判决的结果也引起了轩然大波,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唐家再一次陷入舆论的漩涡。 相比唐家人的焦头烂额,乔弈绯却悠然自得地坐在万宝楼的雅间里,手持一杯波光潋滟的女儿红,微抿一口,笑靥如花,星眸璀璨,“此番多谢金姨仗义相助。” 金思妍脸上并没有笑容,眸色深深,“唐公子经此一事,声誉受损,就算日后勉强翻身,也有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他终究是你的未婚夫婿,你日后嫁入唐家,难道希望自己的夫君身上背负着这样的名声?” 乔弈绯冷笑,嫁入唐家那个虎狼窝吗?自那日梦醒,她就下定决心,要让唐家付出惨重的代价,这只是第一步,恐怕那个渣男现在还在做着人财两得的春秋大梦呢。 见到小姐笑而不语,金思妍隐约猜到原委,叹了口气,“莫非因你不忿唐公子和李姑娘有私,所以一怒之下,宁愿毁了唐公子也咽不下这口气?我的大小姐啊,这笔买卖不值得。” “金姨。”乔弈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鄙夷道:“我们是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当年定下亲事的时候,祖父和唐家就早有约定,唐衡知不得纳妾,可如今不管是唐衡知本人,还是唐家上下,似乎早就忘了这约定,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如此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实在叫人不齿。” 金思妍无言以对,半晌无语,唐家一向自命清高,看不起商家,可这食言而肥的行径着实可恨,“可唐家终究是你未来夫家,一损俱损,大小姐,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无妨无妨。”乔弈绯半分不为唐家担忧,反嘲讽道:“唐家不是一向自诩手眼通天嘛,这次就看他们能不能化险为夷?” 金思妍心情十分复杂,大小姐来找她的时候,她虽觉不妥,最终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连她这样的老江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照做? 唐家这次栽了这么大的跟头,都与万宝楼有关,恐怕整个宁城官场都要与万宝楼为敌了。 金思妍至今想不通,为什么精明了半辈子的自己会答应完全可以令自己血本无归的买卖? 尤其是得罪了唐敬之后,这位大人杀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嘴脸她记忆犹新,几乎要掀翻万宝楼,不过,她既然敢做,就不怕事。 乔弈绯却一副满不在乎的乐天样,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反大大咧咧道:“金姨,你放心,万宝楼一定会安然无恙,如今风口浪尖多少人盯着唐家?他如果敢找万宝楼的茬,那就是蠢到家了,不是明摆着心里有鬼吗?何况,经此一事,虽然官员明面上不敢来,但万宝楼名声大噪,慕名而来的客人只会更多。” 第五十一章 小鲤鱼 “话虽如此。”金思妍面带忧色,“可唐敬身为宁城知府,一手遮天,就算短期内不敢下手,但长期以往,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万宝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都是要吃饭的。” 乔弈绯不以为然,冷笑道:“那也要看唐敬有没有本事做一辈子的宁城知府了?” “你说什么?”金思妍霍然变色,惊得差点站起身来,难道大小姐还有其他目的? 乔弈绯却避而不答,轻松拍了拍金思妍的肩膀,笑嘻嘻道:“金姨,你就别担心了,相信我,万宝楼会一直是宁城的招牌,祖父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自有交代。” 金思妍哪里能放心下来?虽一时热血沸腾答应了大小姐,但后果已经汹涌而来,一边是老太爷,一边是万宝楼的未来。 乔弈绯从袖子里面拿出两张银票,推到金思妍面前,“这是两万两,权当我的谢礼,还请金姨笑纳。” 金思妍定睛一看,赫然是两万两银票,惊道:“大小姐你…?” “放心,我没损失,这是在赌场赢的。”乔弈绯笑道,商人没有做亏本生意的道理。 唐家和万宝楼的官司推波助澜起的赌局,世人都以为唐家必胜,她却独树一帜,大手笔押万宝楼胜,轻松赢了两万两。 金思妍怔住,想她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看大小姐胸有成竹地运筹帷幄,竟然有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失落感。 只是,她依然有些看不透年仅十四岁的大小姐,思虑如此周全,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乔弈绯站起身,轻快道:“金姨,我走了,你放心,唐敬善算计权衡,短期内他不会蠢到来找你的麻烦的。” 见大小姐直呼未来公爹的名字,金思妍哭笑不得,望着大小姐如春柳般美好的倩影,她闭了闭眼睛,既然走出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就只能一条道走下去了,反正,她什么都不怕。 出了万宝楼,乔弈绯心情很好,想起唐家人的内外交困,立马觉得神清气爽。 唐家能出一千两收买胡洲,自己就能出五千两,只要能用钱收买的人,对她来说就不是问题。 胡洲看到五千两银子的时候,眼睛都放出绿光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她也不担心他再次翻供,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一切都尘埃落定,乔弈绯换了件衣服,去点心铺买了一些刚出炉的点心,半个时辰之后,到达一幢破破烂烂的城隍庙前,拍了拍手。 很快,里面响起一阵阵欢呼声,随即奔出来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皆穿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嘴里争先恐后地喊着“绯哥哥,绯哥哥,我饿了。” 为首的男孩子,十一二岁,面色黝黑,身形细长,却浓眉大眼,名叫小鲤鱼。 他一见乔弈绯就眉开眼笑,露出两个大门牙,“绯哥哥,你来了。” 乔弈绯将装点心的篮子给他,“分给你弟弟妹妹。” 点心的香气飘散开来,饥肠辘辘的孩子们食欲大动,小鲤鱼虽年龄不大,却将孩子们管得服服帖帖,井然有序,“不要抢,排好队,小的在前面,大的在后面。” 孩子们抱着点心狼吞虎咽,“好吃,真好吃。” 小鲤鱼没有吃,反拿了一个桂花饼双手送到乔弈绯面前,“绯哥哥,你也吃。” 乔弈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饿,你们吃。” 这帮孩子是城南一群小乞丐,个个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号召力的小鲤鱼将他们组织起来,靠坑蒙拐骗偷为生。 第五十二章 偷听 有次在偷乔弈绯东西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原本准备送官,但撞上小鲤鱼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的时候,她的心蓦然一疼,想起了彻儿,怎么也狠不下心送他们见官。 从那以后,她就定期供养这帮小乞丐,小鲤鱼虽年龄小,却也讲江湖道义,知道投桃报李,况且他已经在乞丐帮闯出一些名声,知道绯哥哥家里是做生意的,便经常帮她跑腿并探听消息。 他们混迹茶楼酒肆,有时候消息比乔家专门打听到的消息还可靠及时。 小鲤鱼贪心地咬了一大口,见他狼吞虎咽,乔弈绯笑了,柔声道:“慢点吃,别噎着。” 乔弈绯开始神游,若是彻儿还活着,也有小鲤鱼这么大了,只是不知道被李琦兰卖到了什么地方?又埋在了哪里? 只要想到这个,乔弈绯对李琦兰这条毒蛇的恨意就铺天盖地而来,报仇才刚刚开始,一定要让她尝到痛不欲生肝肠寸断的滋味。 小鲤鱼见乔弈绯神色不对,关心道:“绯哥哥,你怎么了?” 乔弈绯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我没事,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有。”小鲤鱼顾不得吃桂花饼,急急忙忙道:“案子判了之后,唐家就请了大夫入府,不知道是谁病了?” “管他是谁,只要唐家的人倒霉了,我就开心。”乔弈绯冷笑道。 小鲤鱼又忿忿道:“不过,案子虽然判了,但人们都说,这么大的事,管家怎么可能做主?恐怕是唐家派出来的替死鬼。” 乔弈绯笑而不语,唐家根基深,证据确凿之下无法抵赖,便断尾求生,舍车保帅,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管家黄会身上去。 有黄会顶罪,虽伤不了唐家的筋骨,但毁了唐衡知的名声,影响他的前程,至少能让唐家狠狠痛上一阵子。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当替死鬼,也是心甘情愿的。”乔弈绯淡淡道。 “那倒也是。”小鲤鱼又咬了一口饼,“还有,因为周羲老先生的缘故,有不少学子聚集在学政司门口请愿,请求撤销唐衡知的秀才,还周老先生一个公道。” 有关绯哥哥的事情,他都特别上心,专门派了几个办事可靠的小弟去探听消息,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就算唐衡知摆脱了行贿陷害的罪名,但他行为不检的事依然是板上钉钉,唐家这次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乔弈绯拿了一百两银子交到小鲤鱼手中,“好好照顾你弟弟妹妹,我走了。” “绯哥哥,你要走了?”小鲤鱼咬了咬唇,拉着乔弈绯的手,“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一大群孩子围着乔弈绯依依不舍,她好不容易安抚完毕,再三保证有空就会过来看望他们,才离开了城隍庙。 城隍庙再往西走,有一大片湖泊,湖泊边上有一片树林,其中有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虽是冬天,但仍树荫浓密,枝繁叶茂。 乔弈绯熟练地爬上了树干,这是她以前很喜欢干的事情,树干粗大,比她两个身体还宽,躺在上面,眺望湖景,心旷神怡。 已是黄昏时分,色彩斑斓的晚霞布满了半个天空,倒映得湖水一片艳丽的胭脂红,水面金光点点,变幻多姿,瑰丽奇妙。 乔弈绯正陶醉着这宛如仙境的美景中时,突然听到下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里地处偏僻,很少有人来,她立即竖起耳朵,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往下望。 第五十三章 秘密 树下隐约站着两个人影,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头部,一个头上戴着紫金玉冠,袖口绣着金边的白色束腰束袖服,袍服下摆随风飘扬,另一个是黑色布带束发,黑色紧身衣。 其中一个男人声音刻意压低,“爷,佛光如意璧最后出现的地点是晋州,晋州匪患猖獗,十有八九已落入土匪手中。” 爷?佛光如意壁?土匪?乔弈绯大气不敢出,生怕惊动了下面两位大神,看来是一主一仆。 那主子从胸腔发出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废物!” “属下失职,请爷责罚。”然后听到“扑通”一声,那黑衣男人跪了下去。 “晋州匪患由来已久,这次居然连佛光如意璧都敢抢,看来是嫌命长了?”主子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怒火。 “朝廷数次派兵剿匪,皆无功而返,在晋州殉职的将领不计其数,如今已是无人敢往。”属下低声禀报。 “无功而返?”主子冷笑,“若不是姓章的从中作梗,晋州匪患何以长期为祸一方?” “爷说的是。” 姓章的?乔弈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生怕发出声响惊扰了两人,以免自己小命不保。 “我们调查佛光如意璧已久,断不能就此罢手,不知爷有何打算?”属下的声音显然有些焦虑。 乔弈绯出来一整天,肚子饿了,本想回去吃东西,却不想听到这么重要的机密,吓得一动不动。 主子正准备说话,忽然发出一声厉吼,“什么人?出来!” 被发现了?乔弈绯吓了一大跳,完了,完了,光是那几个字眼,恐怕自己就要人头落地了。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气凝神,那黑色身影立刻拔剑,眼神戒备,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好在乔弈绯命不该绝,一只黑色的大猫“咻”地纵声一跃,从树叶的缝隙中钻了过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爷,是只猫。”属下低声道。 多谢猫神,猫爷爷,猫奶奶,乔弈绯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 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曾经喂过这位猫大神一次鱼干,关键时刻竟然救了自己一命,看来还是应该多行善事,多结善缘,她在心底默默地庆幸。 树下的声音停止了,乔弈绯一动不敢动,就盼着他们说完了赶紧走,自己好溜之大吉。 可是,憋得她都快闭气了,树下没有响起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寂静得叫她心慌。 天色越来越晚,时间一点点过去,而树下的人似乎有意消耗她的耐心,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怎么还不滚蛋? 乔弈绯暗暗着急,莫不是他们已经发现了她? 不会,刚才那只猫神不是救了自己吗? 就在乔弈绯再憋下去就要英年早逝的时候,腿部忽然传来一阵强大力道,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腿,紧接着用力一拉,她失察之下,猝不及防从半空摔了下去。 “哎呀!”毫无防备的乔弈绯重重摔倒在杂草丛生的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头昏脑涨,脑子一阵嗡嗡作响,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痛,疼得龇牙咧嘴,“救命呀…好痛…好痛…” 一声冷哼逼迫乔弈绯顾不得自己的剧痛,就要面临生死危机,她咬牙站起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死命地眨眼睛试图让眼前景象清晰起来。 这一看不打紧,看到本尊容貌的时候,乔弈绯眼睛都直了。 第五十四章 美男 深邃精致的五官宛如精雕玉琢的艺术品,不,最好的师傅也打造不出这等完美无暇的作品,乔弈绯脑子里快速闪过一遍玉器行里有没有可以和他媲美的作品,很快就得出结论,没有。 一双星眸也同样深邃幽深,透着冷冽的寒气,锐利而冷漠,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眼睛虽极不友善,但那容貌实在太过惊艳,一身白色袍服更是让人误以为他是踏云而来的谪仙。 虽然谪仙不会长着一副死人脸,但乔弈绯还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的冷面寒霜。 唐衡知一向自诩容颜出众,但和眼前这位相比,甩了简直不止十万八千里。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乔弈绯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处境,呆呆地欣赏着他的美貌差点不能自拔。 见这小子一脸花痴地看着爷,黑衣属下眉头一皱,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横在乔弈绯的脖子上。 渗肤的寒意让乔弈绯清醒过来,惊恐道:“你们要干什么?” 属下冷冰冰道:“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乔弈绯立即举起双手,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杀了。”主子看都没看乔弈绯,就简单粗暴地下了命令,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芦花鸡。 “是。” 眼见自己要血溅当场,横尸野外,乔弈绯大惊失色,她可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当即大叫:“不要,我说,我什么都听见了。” 主子根本不为所动,仿佛乔弈绯的狡辩在他眼中不过是猴把戏罢了,面无表情,“嗯,杀了。” “等等。”乔弈绯毫不怀疑这人心狠手辣的程度,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冷飕飕的,冰冰凉的,仿佛来自地狱,也不知吸过多少人的血。 她不想死,更不想莫名其妙地死,迅速镇定下来,“我有话说。” 在属下看来,这乞丐模样的小子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胆小如鼠的人他见得多了,为了不浪费主子的时间,他懒得浪费时间,就准备手起刀落。 乔弈绯见自己马上就要一命呼呜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忙大叫道:“你们刚刚说的佛光如意璧,我有办法找回来。” 一记犀利的剑光在乔弈绯脖子处戛然而止,她暗自舒出一口气,毫不怀疑再晚一刻自己就是一具尸体了,好险。 属下显然很意外,眼里透出明显的怀疑,“你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倒是那主子审视的目光落到乔弈绯身上,声音虽极为好听,却没有任何喜怒,仿佛毫无感情的机器,“你怎么找?” 乔弈绯知道自己九死一生,也知道这主子没什么耐心,若是再遮遮掩掩自己就小命不保,忙道:“我祖父现在刚好在晋州,我敢保证,他一定能把佛光如意璧拿回来。” 属下看着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子,只觉得好笑,开什么玩笑? 朝廷派兵围剿都不见得有效果,一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大放厥词,说要把佛光如意璧带回来? 他冷哼一声,威胁之意昭然若揭,“你可知道在我们主子面前胡说八道的后果,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更惨。” 不过,主子倒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乔弈绯,“说说看。” 第五十五章 杀机 又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乔弈绯不敢消磨他的耐心,忙道:“晋州匪患早成了气候,杀人越货劫镖劫财是家常便饭,那里地形复杂,山高林密,哪怕官府派兵剿匪,也是有去无回,不过,土匪虽猖獗,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只要按照规矩走,这种东西是能要回来的。” 应该能打动他了?乔弈绯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可是,这么有诱惑力的条件,就像遇到了千年冰山,他依旧没有一丝表情,眼底凌冽的杀气却丝毫不见减少。 倒是属下眉峰一动,显然乔弈绯说的话,对他有所触动,有些急切道:“说,怎么要回来?” 小鬼好打发,阎王难缠,乔弈绯知道主子不好糊弄,忙继续表衷心,“想要顺利要回东西,必须要找到中间人,否则外人连山门开在哪儿都不知道,我祖父常年在晋州行走,手头上有一些用得上的关系,只要我给我祖父传个信,告诉他这件事,为了我的性命,我祖父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佛光如意璧带回来的。” 主子依旧冷冰冰地望着乔弈绯,不拒绝也不答应,忽道:“你叫什么名字?” 乔弈绯的心放回肚子里了,看来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如果要杀人灭口,还有什么问名字的必要?眼珠一转,“这里的人都叫我绯…哥…”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眼见主子眼神一厉,乔弈绯以为他杀心又起,忙改口道:“绯绯。” 属下很想笑,觉得乔弈绯简直是在作死,看着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居然口出狂言能找回佛光如意璧,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乔弈绯知道攻关最关键的是主子,属下可以忽略不计,恨不得剖腹掏心以表诚心,“我说的是真的,前年我祖父还帮人要回来一个端溪血砚呢。” 主子终于冷眸微动,“口说无凭,我怎么相信你?” 你大爷的,乔弈绯努力挤出真诚的笑容,“这位爷说的是,反正我现在小命也在你们手中,断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生命是很宝贵的,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钱财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对?我虽然不才,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我绯绯在道上也是有名号的人,信誉重千金,既然答应你们会找回来,就一定说到做到,否则以后我怎么混下去呢?我说这位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主子冷冰冰地听着乔弈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信!” 乔弈绯说得口干舌燥,居然全无效果? 她心底开始骂他祖宗十八代,长叹一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那就把我杀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他高挺的鼻梁发出一声冷哼。 “你要是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佛光如意璧了。”乔弈绯在心底权衡自己能跟对方叫板的筹码。 见对方脸上寒光愈甚,杀气更浓,她匆忙话锋一转,开始恭维加奉承,“当然了,您一看就是有权有势的人,自然有一万种办法找回来,根本用不着我,不过,我的命对您来说其实微不足道,杀不杀我对你没什么影响,既如此,如果您愿意高抬贵手留下我的命,我一定竭尽全力来回报你,这对您来说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五十六章 摆了一道 属下哭笑不得,在主子面前这般能说会道舌如巧簧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关键是还不怯场。 乔弈绯说得天花乱坠,主子却面无表情,漠然道:“我不信你。” 知道遇上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乔弈绯明白空头支票糊弄不了,心下一狠,取下脖子上的一块刻着观音像的祖母绿玉佩,声泪俱下,“这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每天都贴身戴着,从未有一日取下,它在我在,它不在我亡,见它如见我,它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现在我把它押在你这儿,十日之内,必用佛光如意璧交换。” 乔弈绯的表演不全是假的,这观音玉佩的确是母亲留给她的信物,玉石通透,质地温润,晶莹剔透,上面的花纹更是精雕细琢,栩栩欲生,为了取得主子的信任,她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主子眼神动了动,属下会意,一把从乔弈绯手中抢走了玉佩。 乔弈绯顿觉暴殄天物,细致华美的玉佩放在他粗糙的大手手上,极其违和,玷污了自己的好东西。 事已至此,乔弈绯耸耸肩,“反正我的命就攥在你们手里,我最重要的东西也在你们手里,十日之后,我用佛光如意璧交换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乔弈绯心想这下总可以了,哪知那冷面主子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那冷幽幽的眸光看得她心底发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计划被他洞悉了? 天色越来越暗,倦鸟开始归巢,一阵阵欢快的鸟鸣声在林间穿梭,晚霞为树林蒙上了一层朦胧橘红的轻纱。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乔弈绯心念一动,乘飞鸟振翅划破空气,一个迅疾转身,乱草顿时席地而起,尘土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了湖中,平静的湖面上瞬时荡起一圈圈涟漪,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间,黑衣属下根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少年身法竟然快如闪电,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消失了,当即脸色一白,双膝一软,“爷?” 主子冷哼一声,冷冰冰看向他手中。 顺着主子的视线,属下看向自己手中,立即脸色大变,几乎跪立不住。 他手中的玉佩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一块破石头? 他恨得咬牙切齿,跟随主子闯荡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被这个少年耍得团团转,在眼皮子底下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传出去他季承堂堂威名还要不要了? 季承站立起身,就要跳下湖中去追乔弈绯,却听到主子的声音,“不用了。” 啊?湖面已经恢复平静,只剩下浅浅涟漪,季承满腹狐疑地回头看向主子,“难道就让他这么跑了?不管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抓回来碎尸万段。” 主子没理他,眼睛盯着地上尚未恢复原样的杂草,淡淡道:“电光神行步?” 季承身形一顿,对了,是电光神行步,相传是一代盗圣的独门绝技,来无影去无踪,十年前,盗圣突然销声匿迹了,这电光神行步也就失传了,这不起眼的少年居然会电光神行步,莫非是盗圣的传人? 第五十七章 电光神行步 “爷,这小子满口谎言,但既然会电光神行步,想要查出身份应该不是难事,属下一定会把他揪出来。”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被人玩弄在股掌的怒火几乎无处发泄。 主子冷冷扫了他一眼,“回去领五十军棍。” “是。”季承身子一抖,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摆了一道,确实该罚,不过他还是难消心头怒火,“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瞎话张口就来,属下定会尽快查清此人身份,就地灭口。” “不,他说的未必是假话。”主子的眼眸深不见底,“准你动用宁城暗桩在三日内查清此人身份,并且,带到我面前。” “是。”季承激动起来,宁城的暗桩只有主子有权动用,现在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居然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他调度? 季承热血沸腾,“属下一定不辜负主子所托。” 不过,听主子的意思,是不能杀了那小子,难道那小子真的有办法拿回佛光如意璧? ——— 乔弈绯浑身湿淋淋地翻墙回到彩云出岫馆的时候,把瑶环吓了一大跳,眼前的大小姐,冻得脸色惨白,面无人色,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瑶环一边急忙命人准备热水,一边帮大小姐宽去湿透了的外衣,“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乔弈绯摆摆手,让她别问了,她也够倒霉的,不过是在湖边赏个落日风景,结果命都差点丢了,要不是机灵,又碰巧学了电光神行步,怕是没命回来了。 瑶环手脚麻利,很快就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浴盆,洒满花瓣之后,芬芳扑鼻。 乔弈绯靠在浴盆边上,有气无力道:“别告诉程嬷嬷,不然被她骂死。” “知道了,我去煮姜汤。”瑶环准备完小姐沐浴的东西,快步去厨房。 温暖的水温滑过肌肤,人也放松下来,乔弈绯握住脖子上的祖母绿玉佩,冷笑一声,你会杀人灭口不错,但你精能精得过我? 真以为我会傻到把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拱手送给你们? 那什么主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乔弈绯邪恶地想着,真想看看他被自己摆了一道之后是什么脸色? 实在可惜,乔弈绯不无遗憾地想着,为了谨慎起见,她从湖里起身之后,再三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之后,才七拐八拐,还不敢从乔家的正门进来,特意翻墙入户,总算安全逃过一劫了。 那佛光如意璧是什么东西?听起来似乎对冷面美男很重要? 乔弈绯陷入沉思,她说的并不是假话,祖父现在正好就在晋州,以祖父的人脉,拿回佛光如意璧并非不可能,只是,要看她到底有没有兴趣去做了? 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人惊艳绝色的容貌,宁城有这号人物吗?如果真的有的话,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更没听说过。 像唐衡知这等货色,都已经是宁城达官贵人家小姐们仰慕心仪的对象,如果真有这等风采的人物,不传得人尽皆知才怪? 唐衡知?乔弈绯冷笑一声,现在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把别人都当傻瓜了? 第五十八章 急躁 这时,屏风外面传来瑶环的声音,“小姐,李小姐在门外要见你,今天来了好几次了,我说了小姐不在,她似乎有什么急事,估计是为了唐公子。” 李琦兰!乔弈绯的手紧握浴桶沿,隐约可见青筋,含烟双眸刹那间恨意丛生。 既然来了,就欣赏欣赏她的表演又如何?乔弈绯从浴桶起身,随意披了一件金丝罩袍裹住了身体,淡淡道:“让她进来。” 李琦兰确实心急如焚,万宝楼唐衡知突然失态,对她来说太意外,虽然她肯定唐衡知必定是着了道,但到底是谁,她想不出来。 后来,听说唐家将万宝楼和一名落魄书生告到了衙门,她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暗自庆幸所幸事情挽回得及时。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方式,但也为将来自己顺利入主唐家埋下了伏笔。 但万万没想到,那名落魄书生和万宝楼老板娘竟然当堂翻供,事情的走向完全逆转,李琦兰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本以为唐家在宁城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区区一名落魄书生和万宝楼怎么敢不惟命是从? 但现在事情更糟了,不但没有挽回唐衡知的名声,更要命的是,唐家居然还多了收买证人做假证的嫌疑。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李琦兰火急火燎地来找乔弈绯,偏偏乔弈绯又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乔老头不在,李琦兰必须说服乔弈绯,“绯妹妹。” 刚刚沐浴过的乔弈绯,白皙的肌肤泛着胭脂般的淡粉色,如初雪般精致的容颜此刻更是如雾如画,简直像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一般惊艳。 李琦兰咽下深藏心底的嫉妒,幸好,衡知哥哥没有被这副皮囊所打动,他所喜欢的是自己的满腹才情和蕙质兰心。 和李琦兰的焦急相比,乔弈绯却是优哉游哉,慢条斯理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琦兰一愣,外面都传翻天了,乔弈绯往常最在乎的就是唐衡知,今日却如此反常,她忽然有些没底,“绯妹妹,你听说了唐公子的事情吗?” “你说唐家在衙门告状一事啊。”乔弈绯随口答了一句,施施然擦拭还沾着雾气的长发,神色悠然,似乎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唐公子是你的未婚夫,你应该相信唐公子的为人。”李琦兰信誓旦旦道:“这件事,一定是万宝楼和那名落魄书生陷害唐公子。” 李琦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虽然对乔弈绯的淡定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确实有些慌了,如果这件事不及时扭转舆论,那她的名声也就毁了,即使将来能进唐家的门,也只能做个仰人鼻息的小妾,她怎么甘愿? 所以,她不能容忍唐衡知的名声有瑕,她和他在这件事情中是共同体,他的名声挽回来了,她的名声才能保住,她恨毒了那个背后下黑手的人! 乔弈绯奇怪地望着急躁的李琦兰,很是意外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第五十九章 逐客令 李琦兰心下一惊,知道自己表现得太冲动了,忙掩饰道:“我是为绯妹妹考虑,唐公子是你的未婚夫,现在外面那些人随意编排他,辱他名声,将来你嫁进唐家,对你也不好,我和你情同姐妹,自然容不得这些闲言碎语。” “你的意思是…?”乔弈绯狐疑道。 见乔弈绯上钩了,李琦兰乘胜追击,“唐公子的人品宁城有目共睹,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胡洲和金老板陷害他,钱能通神,只要出足够多的银子,一定能让他们说实话,还唐公子一个清白。” 乔弈绯眼底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讥诮,李琦兰早就明白钱能通神的道理,想慷他人慨为自己铺路,不解道:“听说主审的是同知施大人,施大人向来公正严明,公堂之上,讲究证据,你又怎么一口咬定是胡洲和金老板陷害唐公子?” 李琦兰被问得一怔,她太心急了,有些乱了方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探道:“绯妹妹,你对唐公子的态度似乎有些变了,是有什么误会吗?” 瑶环在一旁没好气道:“误会?李小姐不是心里最清楚吗?” 李琦兰咬了咬牙,猛然跪在乔弈绯面前,泣不成声,“绯妹妹,原来你还在生气这个,我李琦兰对天发誓对唐公子绝没有非分之想,至于万宝楼的事,我和唐公子都是受害者,你误会我不要紧,打我骂我也不要紧,但唐公子是你未婚夫,为了你将来的幸福,他的声誉不容有瑕,还请你以大局为重,如果是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哭泣的李琦兰宛如风中一支娇柔无依的白玉兰,双眼含泪,随时都会滚落下来,明晃晃的大眼睛写满了无辜与委屈。 瑶环看不下去了,“李小姐,我们大小姐又没说什么,你何苦这样哭天抢地的,倒像是我们大小姐欺负你一样?” 这个尖酸刻薄的瑶环,实在碍事,自己早晚想办法把她赶出去,李琦兰紧咬嘴唇不说话,神色柔弱孤苦,惹人怜爱。 乔弈绯心想,如果唐衡知在场,只怕要立即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宽慰一番了,只可惜唐衡知现在自身难保,自顾不暇,也顾不得安抚美人了。 “老太爷对唐公子向来欣赏,若是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老太爷回来,定然会心痛。”李琦兰真诚地恳求,“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误了大事啊。” “你多虑了。”乔弈绯淡淡打断了她,“唐家虽非世家大族,唐大人却是宁城知府,可一手遮天的人家,唐公子又是嫡子嫡孙,他的事,用得着你我在这里瞎操心吗?” 李琦兰呆住了,乔弈绯一口一个事不关己的“唐公子”,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生自己的气吗?这个乔弈绯,性情越发难以琢磨了。 瑶环想起小姐还没喝姜汤,不耐烦了,干脆下了逐客令,“李小姐,该说的话我们小姐都说完了,夜深了,我们小姐要休息了,你请回。” 第六十章 百口莫辩 李琦兰没想到如今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对自己颐指气使了,又羞又恼,可见乔弈绯根本没反应,只得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既如此,那就不打扰大小姐休憩了,先回去了。” 乔弈绯头也没抬,自始至终都毫无反应,李琦兰只得压制心头愤愤不平,不甘不愿地离开彩云出岫馆。 人走了之后,瑶环不满地嘀咕道:“表小姐这火急火燎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未婚夫婿呢。” 乔弈绯扫了她一眼,她立即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改口道: “小姐,唐公子的事…” “急什么?该着急的人又不是我们。”乔弈绯慢悠悠地喝着姜汤,脑海里面忽然浮现那个冷面青年绝色的容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真是人间少有的殊色啊。 看小姐神游太虚,魂不守舍,瑶环一脸蒙,“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乔弈绯忙收回花痴心思,差点忘了今天几乎命丧他手,长得得天独厚的人,连杀人的时候都帅得没天理。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改变了主意,既然这佛光如意璧是宝贝,何必乘机赚上一笔? ——— 和唐衡知打了一场官司之后,本以为得罪了唐家,万宝楼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没想到,虽然来万宝楼的达官贵人少了,但来看热闹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所以,客流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依旧是门庭若市,人流如织。 不仅如此,茶楼酒肆谈的最多的还是唐公子的风流韵事,几个年轻学子正在高谈阔论,“诶,你听说了吗?胡洲逃跑了。” “啊?怎么回事?” “他不是被打了几十大板之后就放了嘛,之后就离开宁城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依我看,胡洲肯定是怕唐家报复,才不得不离开宁城的。” “就是,唐家真是欺人太甚,若不是被逼急了,谁愿意背井离乡?” …… 乔弈绯听着食客们的议论,唇边挂着得逞的甜美笑容,胡洲免了牢狱之灾,拿到银子,当然要跑路了。 他一跑,唐家就百口莫辩了,人们也会把他的逃逸归结为怕唐家打击报复。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更倾向于相信是唐衡知自己行为不端,故意设计一出大戏洗清污名,哪知万宝楼和胡洲都不买账,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万宝楼大堂中央的戏台子上,一名歌姬正咿咿呀呀地唱着缠绵悱恻的小调。 乔弈绯和田媛媛坐在二楼的雅间听曲子,乔弈绯喜欢风花雪月,田媛媛却听不太懂。 见绯儿神色淡定,她一脸狐疑,“听说不少学子们去学政那边请求撤销唐公子的功名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该着急的是唐家,我着什么急?”乔弈绯漫不经心道,如胭脂般嫣红的脸颊如蕴春水,看不出丝毫焦虑的气息,“媛媛姐,我们一起去游碧月湖如何?” 田媛媛每日忙于家中生意,难得被乔弈绯约出来,闻言立即来了兴趣,“好啊,好久没有出来散心了,那就去游湖。” 不知为何,乔弈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公子的面庞,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始终风平浪静,而且,当时她溜得快,他们应该找不到自己的,再说了,他何必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计较? 第六十一章 偶遇 万宝楼另一间雅室,一白衣公子正在临窗饮茶,微醺的湖风轻轻拂过水面,带来令人迷醉的气息。 季承跪在地上,艰难道:“爷,属下无能,尚未查到那小子的下落。” 三天过去了,他动用了宁城所有的暗桩,但那小子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十四五岁的年龄,弱不禁风的身材,会电光神行步,按理说,有这些特征,寻找到本尊并非难事,但偏偏搜遍整个宁城仍一无所获。 季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又急又躁,恨不得把那小子捉过来狠狠揍上一顿。 他主子眼神锐利,冷笑道:“能在你手下全身而退,顺便耍你一把的,恐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主子这么说,让季承脸色火辣辣的痛,无地自容,他出道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恨恨道:“属下无能。” 外面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有些刺耳,主子皱了皱眉头,“外面在说什么?” 季承四处打探的时候,自然也知道了宁城近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盛事,忙将这些八卦如实禀报。 主子冷哼一声,语气不屑,“唐敬?” “是,就是唐敬的嫡子,唐衡知,他是宁城首富乔怀鑫未来的孙女婿。” 主子不再理会,收回目光看向季承,“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季承愣了一下,忙道:“从城隍庙的小乞丐口中查到确实有一个叫绯绯的小混混,但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小乞丐们也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自掌管御龙卫以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如今竟然黑道白道都找不到一个毛头小子?真是奇耻大辱。 他主子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没再理他,径直离开了房间。 他俊美的容貌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连歌姬都停止了歌唱,定定地望向惊鸿般的白衣公子。 他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来,这时,一身红色百褶裙的乔弈绯和田媛媛正有说有笑地走到楼梯口。 乔弈绯正好背对着他,催促道:“媛媛姐,我们快走。” 田媛媛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忍不住吃了一惊,好出挑的公子! 如芝兰玉树,俊雅至极,眸色却极为冷淡,神色高贵冷傲,和万宝楼热闹喧嚣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正要拉乔弈绯看美色,却被乔弈绯连拽带拉拖出万宝楼了,“姐姐快点,天色不早了。” 还停留在欣赏美色的田媛媛被乔弈绯拖了出去,“绯儿,你慢点。” 绯儿? 白衣公子高挺的鼻梁微微一动,这微醺的花香似曾相识,眼波微动,锁定那道欢快的红色身影。 季承见状十分意外,难道那红衣少女有什么古怪?他可不会傻到认为主子是对那红衣少女动了什么心思? 白衣公子朝季承示意了一下,他心念一动,立即跟上了乔弈绯。 春光明媚,乍暖还寒,湖光潋滟,湖边的桃枝如水墨画般令人心醉,游人如织。 乔弈绯拉着田媛媛来到码头,伙计一见是乔弈绯,立即满脸堆笑,“今天喜鹊叫得欢,大小姐来了,您的船已经准备好了。” 第六十二章 来者是客 田媛媛见湖面上已经星罗棋布布满了画舫,笑道:“还以为没船了呢,看来今天我是沾了绯儿的光了。” 伙计小莫忙道:“田小姐有所不知,我们大小姐有专用画舫,赤瑜。” 很快,船夫就划了一艘漂亮的双层画舫过来,舫上张灯结彩,船柱雕梁画凤,画上的仕女更是彩衣翩飞,栩栩如生。 宁城本是温柔富贵乡,乔弈绯又性喜奢华,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乔家家财万贯,只得乔弈绯一个独女,别说一艘豪华画舫,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乔老爷子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碧波万顷,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恍如华美绚烂的绸缎,层层麟浪随风而起,愉悦跳跃,点点碎金。 湖面碧波荡漾,心旷神怡,田媛媛上了画舫,由衷感叹,“绯儿你可懂得享受。” 田家和乔家一样人丁不旺,但绯儿有祖父操持打理家族生意,自己就不行了,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乔弈绯笑而不语,看这湖光山色总比对着唐衡知和李琦兰那对狗男女要养眼多了。 二人刚上船,就听到岸上小莫带着歉意的声音,“对不起啊公子,今日游湖的客人多,没船了,烦请您再等等。” 现在是游湖旺季,游客众多,乔家的船结实且豪华,宁城富户多喜欢乔家的船队。 “要等多久?”一个低沉而十分不友善的声音道。 听到这个声音,乔弈绯浑身一个激灵,这个声音她记得太清楚了,就是那天那个黑衣属下,看他那个样子,哪像享受生活的人?居然有兴致来游湖? 小莫道:“至少要等上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季承脸色难看,声音难听,“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这人不像是来游山玩水的,倒像是来杀人的,小莫为难道:“公子您来得太晚了,画舫都已经租出去了。” “是吗?这一艘呢?”季承盯着还没起航的赤瑜,这画舫十分美观,雕花镂空的船体,画舫外垂柳般的流苏被湖风微微一吹,如优美的舞女腰肢轻盈飘逸。 小莫忙道:“抱歉,这是我们家主人的私人画舫,不接待外客。” 季承冷笑,断然没有让爷在这里等一个时辰的道理,黑着脸跨步上前,小莫被他凛然的气势逼迫得倒退了一步,惊恐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们就要这艘。”季承身后出来一个白衣如画的公子,语气不容置喙。 突然冒出来一个气质华贵的俊美公子,小莫忍不住呆了一呆,这是哪家的公子啊? “不行啊,我家大小姐…” 小莫的话还没有说完,白衣公子就直接上船,他大惊失色,立即赶了上去企图阻拦,“公子且慢,那是我家…” 不过,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一把雪亮的剑横亘在他面前,冷冰冰道:“让开!” 那把剑寒气森然,冷意刺骨,小莫面色如土,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大小姐…” “来者都是客,既如此,请他们进来。”赤瑜里面响起乔弈绯的声音,“小莫,你退下。” 小莫如蒙大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咽了咽口水,“是,大小姐。” “两位请。” 从来不接待外客的赤瑜有生以来迎来了第一次客人,田媛媛看见白衣公子进来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竟然是刚才万宝楼那位贵公子! 第六十三章 秦公子 季承和他主子进来的时候,乔弈绯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表情,换上一副如花笑靥,绯红的脸颊如染胭脂,“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有幸与公子一起游湖,也是缘分所至,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看乔弈绯这副自来熟的热情,季承忍不住皱眉,他见了太多企图在爷面前卖弄风骚的女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宁城辈出美人,乔弈绯更是美人中的翘楚,但那又如何?这些浅薄而又庸俗的女人从来都入不了爷的眼睛。 白衣公子进来之后,清冷的眸光只扫了乔弈绯一眼,毫无波澜,似乎乔弈绯漂亮的容貌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对她如火般的热情更是视若无睹。 田媛媛忍不住咋舌,如此品貌的公子必定出身高门大家,难怪看不起她们这种商人做派。 乔弈绯微微一笑,对白衣公子的冷淡视而不见,“这位公子,刚才你也听外面的伙计说了,这是我的私人画舫,从不接待外客,今日为公子破例,我总该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见他依然面无表情,乔弈绯嫣然一笑,揶揄道:“总不能喂来喂去的?” “你?”季承面露薄怒,他猜到爷认定这红衣少女和那混球小子有关,虽然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爷这么认定就一定有道理,哪知道这少女对爷如此无礼? “我姓秦。”白衣公子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田媛媛吃了一惊,乔弈绯也惊讶道:“秦乃国姓,莫非公子…” “此秦非彼秦。”秦公子淡淡道。 原来如此,乔弈绯恍然大悟,随即笑如春风,热络道:“秦公子,幸会,幸会,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乔,你可以叫我乔小姐,我身边这位是田小姐。” 田媛媛看着绯儿和秦公子一厢情愿地谈笑风生,无语摇摇头,她看到秦公子那一脸的生人勿近就犯怵,连话都不敢和他说,绯儿倒是不惧,这个秦公子到底什么来头? 季承一脸警觉地在主子身边,倒不是怕两位姑娘伤害主子,而是担心见到主子,两女人花痴地扑上来,脏了主子的衣裳。 乔弈绯浑然不觉,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了下去,将沏好的杯推到秦公子面前,热情洋溢,“秦公子尝尝。” 季承全神戒备,谨防乔弈绯装作无意扑到主子身上,田媛媛总算找到了机会问话,“敢问秦公子家乡何处?” “京城。” 京城?乔弈绯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若无其事道:“秦公子是京城人士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秦公子不理乔弈绯,倒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茶色澄澈通透,幽香四溢,荡漾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丝丝的香薰,他剑眉动了动,却并没有喝。 乔弈绯见状道:“这茶叫碧潭甘露,茶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品饮一杯,沁人肺腑,齿颊留芳,回味甘甜,是上等佳品,不是我夸,这种成色的碧潭甘露,恐怕连京城都不多呢,秦公子若不尝尝,可谓暴殄天物了。” 田媛媛不懂品茶,但也知道绯儿所用的东西都是佳品,闻言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好喝。” 第六十四章 试探 秦公子向来不喜欢这种带着甜味的茶品,闻到香味,剑眉微皱,忽然放下了,对这难得的佳品似乎很嫌弃。 乔弈绯观察到他的手骨节分明,却又匀称修长,仿佛一对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心下暗忖,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非要上船? 又本能地察觉到他这样的人恐怕不会无缘无故地上自己的船,难道是察觉了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啊。 她一脸天真地试探道:“不知秦公子此次来宁城所为何事?” 季承顿时警觉起来,乔家是宁城有名有姓的富贵人家,乔怀鑫更是位于宁城商界之首,膝下一个独孙女和知府唐家定了亲事。 如今唐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唐家想必焦头烂额,倒是这乔弈绯没心没肺,一脸不知人间愁滋味。 “不关你的事。”秦公子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 田媛媛脸都绿了,寻思这人怎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好歹是上了绯儿的船,上船这么久,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倒像是人家欠了他的。 不过,田媛媛到底是阅人无数,和世家大族也略微打过些交道,知道他们往往目中无人,自命不凡,这位秦公子更是个中翘楚,不能以普通人论,况且,普通人家也养不出如此出类拔萃的气质。 乔弈绯心底百转千回,表面上却始终面不改色,招了招手,让侍女换上了酒,“看来秦公子对我的茶不满意,也罢,来人,换酒。” 两名身着粉色服饰的侍女进来,将一金色酒壶和一套杯盏放了下来,乔弈绯挥了挥手,“退下。” 她自顾自地倒了两杯,凑到秦公子身边,殷勤道:“我乔家是商贾人家,眼见秦公子如此人品,想必出身高门大户,我自然想结交一二。” 季承实在听不下去了,以往不是没有女人对公子投怀送抱,但还没有一个如此大胆,竟敢不知死活地凑到身边来? 又想起这女人是有未婚夫的,却如此不知廉耻,对未婚夫不闻不问,还在外面如此放浪? 乔弈绯无视季承的怒火,反而更近地凑了过去,隐约闻到秦公子身上淡淡的佳楠香气,微微一笑,“秦公子,这杯桑落,我敬你。” 田媛媛看得目瞪口呆,还从不知绯儿还有这一面?面对俊美得世间少有的秦公子,绯儿也太会撩了? 季承更是惊讶,茶他不懂,但酒却是知晓的,桑落清澈明亮,清香纯正,入口绵甜,回味悠远,是上乘佳酿,酿制方法早已失传,就连京中贵族也少有人能品尝到其滋味。 而这位乔姑娘,居然随手一拿就是桑落,如何能叫他不吃惊? 画舫内弥漫着桑落的醇美气息,季承这才细心凝神打量画舫内的装饰,长方茶几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茶具更是散发着古朴的气息,连四周挂的画都大有章法,虽然有些东西他不懂,却也知道看似简单,实则不凡。 季承跟随秦公子,也是见惯了奢华的人物,却在乔姑娘这里大大开了一次眼界,原本以为帝京风流,应是最富庶繁华之地,见到乔姑娘之后,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宁城的人杰地灵,当然,最重要的是豪富。 桑落不醉人自醉,乔弈绯见秦公子依旧不为所动,眸中笑意更甚,叹息一声,“明月黄昏后,独醉一樽桑落酒,哪怕是物华天宝的京城,这桑落也是稀罕物,秦公子,你当真不赏脸?” 第六十五章 破绽 秦公子冷冷地望着微醺的乔弈绯,面如桃花,妩媚动人,这样的情形他见过无数次了,可出乎意料地是,他忽然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季承下巴都快惊掉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爷喝女人敬的酒,而且,还是一个在爷面前十分放肆的女人。 乔弈绯拊掌笑道:“秦公子好酒量,再来一杯…” 话音未落,秦公子却猛然一把擒住她手臂,用力一拉,立时露出粉红衣领下的雪白颈脖。 如冰刀般锐利的气息在他眼底闪过,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扯下了乔弈绯脖子上的挂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乔弈绯大惊失色,猛地一把推开他,紧紧捂住自己的颈脖,惊恐道:“你要干什么?” 田媛媛没想到这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居然毫无征兆地对绯儿非礼,当即大怒,“你要干什么?绯儿好心让你们上船,又是以礼相待,又是好茶好酒,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能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 田媛媛盛怒之下一通责骂加痛斥,季承哪里听得下去?“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挡在田媛媛面前,冷冰冰道:“闭嘴。” 绯儿受辱,田媛媛虽心生惧意,却仍壮着胆子道:“我说错了吗?我还以为京城人氏,出身高贵,没想到居然是个人面兽心的败类,见绯儿美貌,当众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秦楼楚馆吗?” 季承没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自己寒剑的威慑下还能口若悬河,还真是头一个,威胁道:“再不闭嘴,小心你的命。” “这里是宁城,你以为没有王法吗?”田媛媛做梦也没想到,华贵高雅的秦公子居然会当面轻薄绯儿,心头火气更盛,“京城来的又怎么样?你是天皇老子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怕你不成?难道你敢把我们都杀了?” “你…”季承虽然功夫好,但论起嘴上功夫,自然不及能说会道的田媛媛,但在这里,又不能真的动粗,一时脸憋得发绿。 秦公子却没理会田媛媛,一双深幽如古井般的眸瞳盯着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乔弈绯。 对上那双眼睛,乔弈绯觉得自己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感觉极不美妙,这个时候,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什么劳什子秦公子是怀疑自己了,可她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事关绯儿的名誉,田媛媛也不敢叫外面的人进来,一双杏眼狠狠地盯着挡在她面前的季承,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季承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秦公子终于开口了,那双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眸瞳让乔弈绯明白自己的伪装在他面前碎成了渣渣,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么怀疑到自己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乔弈绯惊恐地摇摇头,转为愤懑,“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你还有理了?” 秦公子缓步上前,吓得她立刻后退一步,握紧领口衣裳,“你别过来。” 第六十六章 相约 田媛媛急忙挡在乔弈绯身前,秦公子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压迫感十足,她有些害怕,却鼓起勇气,“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要以为仗着京城人氏就可以胡作非为,绯儿可不是普通人,你要是动了她,怕是你回不了京城。” 田媛媛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也是实话,谁知,秦公子只唇角勾出一个浅淡到近似于无的不以为然的弧度,冷哼一声,不屑道:“是吗?” 乔弈绯扫过那双如寒霜冰雪的眼睛,想起那日湖边,他一声冷淡的“杀”,有种寒意从脚底升起。 既然他已经确定自己的身份了,那之前所有的伪装在他眼里都成了跳梁小丑,乔弈绯咬了咬牙,面色泠然,“当然,我乔家大小姐在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今日对我无礼,这笔账我记下了,这里不欢迎你们,停船靠岸,请你们滚。” 季承闻言大怒,下意识就又要动粗,却被秦公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剑回鞘,不忘狠狠瞪了乔弈绯一眼,居然敢叫爷滚?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秦公子扫了一眼满脸怒容的乔弈绯,依旧面无表情,“走。” 船很快靠岸了,秦公子和季承下了船,秦公子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只有乔弈绯听得见的话,“今晚亥时,万宝楼,绯绯。” 田媛媛余怒未消,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绯儿,以为她被吓坏了,担忧道:“绯儿你没事?” 那句“绯绯”让乔弈绯心中所有的侥幸烟消云散,虽然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对方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的,但无情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刚才突如其来地扯自己的项链,就是为了确认到底是不是那块观音像的玉佩?虽然已经很谨慎地换掉了,但他还是确定了,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算了,乔弈绯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媛媛姐,我没事,想不到京城连登徒子都长得这么俊美?” 田媛媛被气笑了,“你呀,下次遇到这人小心点,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副皮囊。” “你也觉得他好看?”乔弈绯可不想把田媛媛拉入这个危险的游戏中,笑嘻嘻道:“我不吃亏,这副容貌,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了。” 田媛媛哭笑不得,又不放心,仔细叮嘱道:“总之那两人看上去就不像好人,你千万要小心。” “要来的想躲也躲不掉,放心。”乔弈绯耸耸肩,“这里是宁城,他能发一次疯,还敢疯第二次?找死。” 田媛媛噗嗤一声笑出来,规劝道:“我们商贾人家,多些人脉,多座靠山总是好的,可这两个人实在不像好人,动不动就是喊打喊杀的,还是远离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乔弈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内心只剩苦笑,以为她不想远离吗?她已经很小心了,霉运还是撞上来了,想躲也躲不掉,祖父说过,噩运既然躲不掉,就想办法去面对,好在,她也还是为这个万分之一的几率做了准备。 第六十七章 私会 当晚,乔弈绯如约来到万宝楼,虽然天色已晚,万宝楼却依然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仿佛不夜天。 季承将乔弈绯带到二楼的清雅居,刚推开门,一阵浅淡的佳楠香气迎面袭来,她一抬眼,便见长身玉立的秦公子背对自己,于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星空朗月。 一身素衣如雪,清风拂动,衣袍翩飞,站在那里仿佛一幅画,乔弈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问长相英俊的男子也见过不少了,还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风采。 见他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乔弈绯也不开口,自顾自坐下来,欣赏他优美如画的背影。 生活处处是战场,要比谁更沉得住气,乔弈绯自问不输任何人。 等了许久,秦公子终于转身过来,对乔弈绯翘着二郎腿的散漫坐姿视而不见,乔弈绯唇角一弯,果真好涵养。 “喝杯茶。”秦公子很客气地推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过来,乔弈绯只扫了一眼,就拒绝了,“不了,秦公子还是有话直说,茶就免了。” 季承脸都绿了,世上居然有人敢如此不给爷面子?他手心又开始发痒,不由自主地摸向剑鞘,盘算着什么时候出鞘比较好? 更可恨的是,乔弈绯财大气粗,随口喝的都是碧潭甘露,嘴巴早就养刁了,居然刚当着爷的面毫不掩饰的嫌弃,问题是万宝楼也没有顶级的好茶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有钱也能气死人。 乔弈绯看也不看他,似笑非笑,“这位侍卫大哥,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你主子今晚请我过来也是客客气气的,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若是伤了我,恐怕你主子会不高兴。” 她的火上浇油让季承怒火中烧,又不敢发作,更生气的是,乔弈绯说的偏偏还是事实,他瞬间觉得京城里那些谨言慎行的大家闺秀比眼前这家伙顺眼多了。 秦公子并不生气,反淡淡一笑,“乔弈绯,你应该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好说好说。”乔弈绯莞尔一笑,妍丽的脸颊比春天的桃花还要甜美醉人,身体凑了过去,压低了嗓音,“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秦公子丝毫不解风情,对乔弈绯的美人魅力视若无睹,冷冰冰道:“不要给我绕弯子,更不要以为你是乔家孙女,我就不会杀你。” 看着那张盛世美颜上挂着的冰雪寒霜,乔弈绯顿觉暴殄天物,长着一张绝美的脸庞,却无趣到了这种地步。 她摇头叹息一声,“秦公子,你这样多没意思?你如果真想杀我,又何必约我夤夜见面?三更半夜,你我孤男寡女暗地私会,就算你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可我还是黄花闺女,人家还想嫁个好人家呢,要是被你连累嫁不出去,小心我赖上你。” 季承的脸由绿转青,由青转黑,由黑转红,乔弈绯胡说八道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本以为已经足够大开眼界了,没想到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当他是死人吗?当爷饥不择食吗? 第六十八章 狮子大开口 他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是已经订了亲吗?” 乔弈绯嗤笑一声,“你对我的事情了解得倒不少嘛,可我那未婚夫如何能和秦公子相提并论?再说,万一我坏了名声,被唐家退了亲可怎么办?” “你还有名声?”季承本想怼回去,但看到公子不悦的脸庞,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何况,废这些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只得把话憋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 秦公子平静道:“你最好收敛一点,把你那些胡言乱语收一收,我不是很有耐心。” “好说。”乔弈绯见火候差不多了,很识趣地把腿放了下来,“我就喜欢你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今天找我的目的,不就是要佛光如意璧吗?” 秦公子清冷的眼眸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他有种预感,乔弈绯接下来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说实话,我也想不到在湖边睡个觉就能遇到你,这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乔弈绯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既然是缘分,就得珍惜,我这人素来仗义,最见不得别人受苦,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一筹莫愁,所以呢,我就大发慈悲,帮你把佛光如意璧拿回来了。” 季承暗暗吃惊,他还以为乔弈绯不过是信口开河,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不过,被她耍过一次的季承可不会傻到相信她会乖乖将佛光如意璧拱手送上,他按捺住心头起伏,“你想要怎么样?” “好说。”乔弈绯笑容更甚,红唇微微上扬,“为了拿到这佛光如意璧,我可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加上天大的人情,总不能让我白忙一场。” 季承明白了,商人果然唯利是图,他不知道是该笑她贪婪还是愚蠢,这种银子也敢挣?不怕有命挣没命花? 哪知,秦公子却不动怒,反望着乔弈绯,“你要多少?” 乔弈绯一双灿然星光水眸盯着秦公子,笑容温柔如水,说出的话却狠,“一口价,五万两。” 五万两?你简直比强盗还狠?季承险些叫出声来,但见爷波澜不惊的表情,不得不艰难地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 秦公子长睫微动,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修长的手指只是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的书卷,却没有翻动的意思。 乔弈绯报价之后,就不再说话,悠闲地等着对方开口,谈生意这方面水深得很,报价之后,就要根据对方的反应推测对方的底价和筹码,对这一点,她既有耐心,也不缺少经验。 秦公子也显然很有耐心,他放下书,虽不喝茶,却很有兴趣地将沏好的茶一遍又一遍地浇在茶座上,这种似小孩子玩闹的玩意他玩得很有兴趣,看得乔弈绯都快打哈欠了。 室内安静得听得见人的呼吸,虽寂静无声,却又仿佛在孕育着裂帛的力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直到亥时三刻的打更声响起,他还是一言不发,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乔弈绯觉得实在无聊,伸了伸懒腰,“天色不早了,秦公子你慢慢想,我走了。” “站住。”秦公子终于开了金口,“五万就五万,什么时候交货?” 乔弈绯唇边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她趁祖父不在宁城,把宁城搅了个天翻地覆,若不赶在祖父回来之前立下两桩功劳,怕是祖父再疼爱她,也免不了要罚她去跪几天祠堂。 第六十九章 谈判 “秦公子果然够爽快。”连乔弈绯都觉得顺利得有点出人意料,不过,秦公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瞳让她觉得莫名不安,想起那日湖边,他不带任何感情地“杀了”,后背不禁一阵冒冷汗,为免夜长梦多,当即爽利道:“三日之后,灵隐寺后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秦公子眼波微闪,“一言为定。” “秦公子果真有君子之风。”乔弈绯单手托腮,一脸花痴地望着他,目露仰慕,说出的话却软中带硬,“不过,你可千万别玩什么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游戏,说实话,这种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秦公子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怕了?” “怕什么呀?”乔弈绯满不在乎道:“你连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我,就说明你没打算杀我,那佛光如意璧连官府都束手无策,我把它弄来,要费多少心思?要你五万两,一点都不多,再说,宁城可是王土,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亡命之徒,既然花钱可以解决的事,又何必见血?您说是,秦公子?” 季承被噎得一口老血憋在心里,恐怕也唯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乔弈绯能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也是,人家坐拥金山银山,吃穿用度连他都叹为观止,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问题是,不是谁都像她那样可以挥金如土。 “你说的有理。”秦公子颔首,眸色犀利而冷然,“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佛光如意璧的?” 虽然没见过这样蛮横地谈生意的,不过,乔弈绯也不意外,看他气度就知道必定出身豪族世家,高高在上,哪知人间疾苦? “没问题,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乔弈绯半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侃侃而谈,“这次阴差阳错抢了佛光如意璧的是晋州飞龙寨的莫三爷,他虽然勇悍霸道,却也讲江湖道义,佛光如意璧对你们是宝贝,对他来说不过一块破石头罢了,只要开得起价,哪有不卖的道理?对他来说,白花花的银子当然比一块破石头值钱多了。” 开什么玩笑?乔弈绯才不会傻到实话实说,平白把勾结匪患的罪名送到别人手上,秦公子想套她的话哪有那么容易? 秦公子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乔弈绯,眸光无波无澜,仿佛平静的湖面。 乔弈绯却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湖面下面可能蕴藏着见血封喉的尖锐利器,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我们乔家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跟我们一诺千金的信誉是分不开的,何况,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能说出去给谁听呢?我懂规矩的,你放心。” 季承从没见过这么能说会道的人,本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得不把自己当成空气。 片刻之后,秦公子望了乔弈绯一眼,她立刻识趣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届时灵隐寺见。” 秦公子不置可否,乔弈绯忽然在门口停了下来,神秘兮兮道:“秦公子,一回生二回熟,说来我们也算是熟人了,你也该告诉我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了?” 跟你算哪门子的熟人?这商户家族出来的女儿也太会攀亲戚了,季承冷着脸道:“别胡乱攀扯,我们爷要休息了。” 乔弈绯也不恼,只甜甜一笑:“不说就算了,你这位主子可真没意思。” 说完,不待季承动怒,她就一溜烟不见了人影,看得季承又恼怒又憋屈,差点狠狠一拳砸在墙壁上。 第七十章 问责 第二天一大早,乔弈绯就被瑶环从睡梦中摇醒了,“小姐小姐快起来。” 乔弈绯昨晚一整晚都在想秦公子的盛世美颜,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摇醒,迷迷糊糊地皱眉,“别吵了,好困,我再睡一会。” “老太爷回来了。”瑶环在乔弈绯耳朵旁边叫了一声。 什么?乔弈绯一个激灵,睡意全消,祖父不是还要四五天才回来吗? “快快快,给我准备洗漱,我要去见祖父。”祖父的提前归来让乔弈绯措手不及,幸好,程嬷嬷和瑶环训练有素,早已准备好洗漱的各种东西。 祖父这次恐怕来者不善,想起这段时间干的好事,乔弈绯就心生忐忑,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祖父,悄悄嘱咐瑶环,若是李琦兰来了,务必找个借口打发走她。 每次祖父回来,李琦兰都是第一时间过来献殷勤,但今日不同往日,她不想这重要的时间被李琦兰打扰。 瑶环会意,很快离开了,她近日对表小姐的厌恶值也急速上升。 富临见到大小姐的时候,忍不住丢了一个同情的视线,暗示现在老太爷心情很不好。 书房里只有乔怀鑫一个人在,他脸色沉沉,书房里的气息也低沉得压抑。 乔弈绯硬着头皮上前,若无其事笑道:“祖父你可回来了,绯儿可想你了。” 乔怀鑫一反常态地没有和颜悦色,在外他是乔氏家主,乔氏掌舵人,只有在乔弈绯面前,才是慈爱的祖父。 但今日,他看绯儿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失望和痛心,蓦然斥道:“跪下。” 乔弈绯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她知道她干的事情能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祖父的眼睛,祖父怕是得知了宁城的变故,才提前赶回来的。 见绯儿可怜兮兮地跪在自己面前,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乔怀鑫本想重重责罚,却又心生不忍,这孩子,原本是应该无忧无虑荣宠一世的,却不想她竟胆大包天闹出这等乱子来? 他苦心经营的心血几乎付出东流,他不过才出去了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闹翻了天! 好一会,乔怀鑫才压制住胸口翻腾的气息,余怒未消,“你知错吗?” “我错了。”乔弈绯见祖父气息不稳,知道是被自己气的,忙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 祖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唯有祖父,慌忙站起身来,为祖父轻拍后背顺气,“祖父生我的气事小,身子事大,若是因为绯儿有个好歹,那绯儿…也…” 绯儿柔软的小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打,让乔怀鑫感到一股久违的亲情,孙女从小养得金贵,他是含在手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了,掌上明珠都不及她在他自己心中分量之万一,煞费苦心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她荣华安稳一世,谁知,短短一个月,竟已面目全非。 他高高扬起的手掌,在绯儿面部一尺远的地方停下了,半晌之后,重重叹息一声,“金思妍把事情都告诉我了,这里没有外人,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姨也不太讲义气了。”乔弈绯在心里嘀咕,不过,发生在万宝楼的事情,瞒得过别人,瞒不过祖父,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面对唯一的亲人,乔弈绯将在深藏心底的决定和盘托出,“祖父,我不喜欢唐衡知,我想解除婚约。” 第七十一章 退婚 “你说什么?”乔怀鑫大怒,脸色瞬时涨得通红,愤而起身,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瞳孔因为震惊瞪到极致,“你…再…说一…遍…” 乔弈绯知道对祖父来说太过意外,不仅是祖父,恐怕任何一个人听到这话都会认为自己是疯了。 唐家是官宦人家,唐敬是宁城的父母官,唐衡知又前程无量,一表人才,这样好的人家,天底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乔家再巨富,也不过是商贾人家,能攀上唐家这样的姻亲,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面对祖父的震怒,乔弈绯一双灵动星眸璀璨褪去了平日的可爱与纯真,露出少有的倔强和决绝,“我说我不喜欢唐衡知,我要解除和唐家的婚约。” “你疯了?”乔怀鑫不敢置信,当初和唐家结亲,绯儿成了多少宁城姑娘艳羡的对象,而且,她一直很喜欢唐衡知,怎么会短短一月就性情大变,还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还是他的绯儿吗?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乔弈绯直视着祖父的眼睛,少女眸瞳如秋水碧波澄澈纯净,那是乔怀鑫最想守护的一块净土,明知不可能,却也想拼尽全力庇佑她此生安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怀鑫在这双眸瞳的凝视之下,口气终于软了下来,“你还年轻,这般胡闹,将来定然会后悔的。” 后悔?还有比前世更痛悔断肠的吗?乔弈绯坚定地摇头,“以前我或许觉得唐公子不错,不过这段时间我发现他根本就不适合我。” “怎么说?” 乔弈绯面露鄙夷,“外人说乔氏高攀了唐家也就罢了,可唐家自己也这么认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些年,他们从乔氏明里暗里拿走了多少银子,恐怕数都数不清,难道乔氏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乔怀鑫默然,绯儿说的他何尝不知?唐家一向自恃书香门第,又是官宦人家,对商贾之家颇多鄙薄。 士农工商,大夏商人地位低,哪怕有万贯家财,也无法跻身上流阶层。 唐家人的傲慢,他不是不知道,但为了绯儿的前程与幸福,在商界呼风唤雨的老太爷忍受了这难以启齿的折辱与蔑视。 何况,唐衡知知书达理,风度翩翩,最重要的是,绯儿很喜欢他,为了绯儿,他不得不无视唐家人的倨傲与贪婪,将大笔大笔的银两送进唐家。 “祖父。”乔弈绯轻声道:“你常告诫我说,我们是商家,做事讲究你情我愿,强卖强买不成买卖,唐家一面心安理得的享用着乔氏辛苦赚来的银子,一面居高临下颐指气使,持有的筹码无非是祖父你对绯儿的疼惜,可以让他们毫无顾忌,为所欲为,既如此,我们又何苦将辛苦赚来的银子拱手相送,还得不到一张好脸色?这买卖亏得血本无归,难道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乔怀鑫吃惊地望着绯儿,总觉得她哪里不同了,但又说不上来,“可是你对唐…” “姻缘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唐家人如此做派,折辱乔氏,唐衡知岂会一无所知?”乔弈绯面露冷笑,“他却故作不知,不闻不问,难道祖父认为他真的是谦谦君子吗?” 第七十二章 如实相告 乔怀鑫浑身一震,无比意外,绯儿以往提到唐衡知的时候,总是脸颊含春,眉飞色舞,一口一个“衡知哥哥”,整个人都似乎被阳春雪韵照亮了一般,灵气逼人。 那是陷入爱恋中的韶华少女特有的怀春之态,每当看到此等景象,他就愈发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乔弈绯知晓祖父的震惊,既然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早知道,郑重其事道:“绯儿知道祖父心疼我,希望我以后嫁入唐家幸福美满,可你看看唐家如此做派,我嫁进去真能康乐一世吗?” 乔怀鑫陷入更长久的沉默,其实他心知绯儿说得不无道理,何况他也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既然已经订了亲,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率先提出要解除婚约的竟是绯儿? 这个冲击来得太猛太烈,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好一会,才艰难道:“你果真…对唐…衡知…没有情意了?” 祖父在商界叱咤风云,纵横捭阖,是何等传奇的人物?此刻听祖父嗓音染有从未有过的沙哑,乔弈绯知晓他心中的纠结和挣扎,一字一顿道:“唐衡知言而无信,人品不端,我对他再无半分情意。” 听到这话,乔怀鑫闭上眼睛,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升腾上来,他已年近花甲,四处奔波,最大的愿望是绯儿嫁个好人家,幸福一生。 因唐衡知是绯儿喜欢的人,所以他愿意促成婚事,但若真的她心性已改,他也不忍心眼睁睁地逼迫唯一的孙女嫁给不喜欢的男人。 好一会,乔怀鑫才叹息道:“就算你对唐衡知心意已变,也不必做出此等事情来。” “祖父有所不知。”乔弈绯知道他指的是万宝楼的事情,话里有话,“唐衡知和表姐的事情并非空穴来风。” 什么?乔怀鑫脸色大变,眉心瞬间多了一道深川,眼皮不住跳动,狠狠一拍桌子,杯盏应声跳起,跌落地上,摔成碎片。 乔弈绯之所以告诉祖父,是因为前世被这个女人骗得太惨,必须要让祖父对其有提防之心,不可毫不设防。 不过,毕竟事关重大,乔怀鑫又生性谨慎,他凝视着乔弈绯,神色凝重,“绯儿,祖父只问你一次,唐衡知和兰儿是确有其事,还是你为了坏唐衡知的名声捏造出来的?” 乔怀鑫正色望着绯儿,他纵横商海多年,商场虽尔虞我诈,处处险恶,但他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害人之心不可有,他绝不希望绯儿是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惜以兰儿的清誉作代价,毁掉唐衡知的名声,如果绯儿作出这种事,他会更加痛心。 乔弈绯目不斜视地望着祖父,眸光清澈坦荡,没有半分愧疚,都是那对狗男女自取其辱,“祖父,我也只回答一次,此事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乔怀鑫凝视着绯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绯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相信她的话,更相信自己教导之下她绝非品行卑劣之人。 与此同时,对唐家人的愤怒节节攀升,当初约定婚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言明,唐衡知不得纳妾,此生只能娶绯儿一人,现在人还没进门,唐衡知就已经在谋划纳妾了,着实可恶。 第七十三章 心意 唐家人得寸进尺,乔怀鑫何尝不知?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唐家并非良配,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期盼唐家人看在金山银山的份上信守承诺,善待绯儿,如今看来,倒更像他的一厢情愿。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如今倒好,唐衡知偷鸡摸狗都摸到乔家了,乔家在宁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唐家这样把乔家的脸面放到脚底下踩,实在欺人太甚! “祖父你千万别生气,和他们这种人不值当。”乔弈绯知晓祖父想岔了,以为李琦兰目的是当妾室,也不挑明,只讥讽道:“所以,我还能嫁进唐家吗?” 乔怀鑫何尝不知道绯儿说的是事实?他痛心疾首,“你还年轻,哪里知道人言可畏?若真解除了婚约,对唐衡知来说伤不过皮毛,对你来说却是摧筋断骨之痛。” “纵是催筋断骨,也好过虎狼之窝。”乔弈绯说得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如火,“祖父,我心意已决,此生绝不会嫁入唐家。” 凝视那双澄澈而决绝的眼睛,如高山般坚韧,又如钢铁般冷硬,乔怀鑫竟有种从未有过的陌生,唏嘘不已,短短一月,绯儿对唐衡知的情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绯儿骨子里流着乔家的血,有着外人不知的执拗和倔强,也正是因为乔氏骨子里的韧性与强大,才成就了今天的乔氏。 许久,乔怀鑫长叹一声,忧心道:“若和唐家取消婚约,生意上带来的损失好说,我经商多年,也算有些根基,不至于没了一个唐家,乔氏就倒了,我真正担心的是,恐怕以后整个宁城都没人敢娶你了。” 乔弈绯握紧祖父的手,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他,坚定道:“天下之大,唐家又岂能真的一手遮天?何况,就算真的没人敢娶我,那我就一辈子陪着祖父,岂不更好?” 乔怀鑫哭笑不得,他当然也希望绯儿可以一辈子陪着自己,可她还如此年轻,不应该将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花甲祖父身上,她应该有举案齐眉的夫君,活泼可爱的孩子,一生幸福美满。 “傻丫头,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乔怀鑫苦笑,绯儿长大了,这丫头自小有主见,若她打定了主意不肯嫁入唐家,他又怎能逼她就范? 前后皆是深渊,乔怀鑫有种进退维谷的艰难,绯儿这孩子怎会这般命苦? 乔弈绯却不以为然,轻松道:“强扭的瓜不甜,若绯儿将来能遇到一个不轻贱商家,不居心叵测图谋财产,人品高洁,此生只钟情我一人的好男儿,绯儿一定愿意嫁。” 绯儿笑靥如花,如朝霞晕染,灵动乖巧,是他这个祖父心中最动人的风景,乔怀鑫的怒火在孙女极富感染力的笑容中渐渐败下阵来,疲惫地靠在太师椅上,“事关重大,让祖父再想一想,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及,还有,绝不可再轻举妄动。” “绯儿明白。”乔弈绯知道这事对祖父的打击太大,不放心道:“祖父是绯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一定要好好的。” “放心,祖父还撑得住。”乔怀鑫有些欣慰,又有些唏嘘,绯儿长大了,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了。 第七十四章 哭求 回到彩云出岫馆,瑶环一边给乔弈绯揉肩,一边鄙夷道:“表小姐果然又去求见老太爷,不过,老太爷没见她。” 她现在对这个温柔娴淑的表小姐是半分好感也无,不念乔家的恩就罢了,还和唐公子不清不楚,真是一条白眼狼。 乔弈绯缓缓睁开眼睛,因为和唐衡知的事,祖父对李琦兰已经存了芥蒂,不见也是正常。 忽然,瑶环又想起什么,不忿道:“老太爷真是太善良了,这次回来,居然还给她带了一柄晋州产的白羽扇。” 她气得咬牙切齿,连小姐的未婚夫都敢觊觎,这般居心不良,老太爷居然还送她礼物? “一柄扇子而已,看把你气的?”乔弈绯不以为然,对乔氏来说一柄扇子算得了什么? “那是,怎么比得上给小姐的礼物贵重?”瑶环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小姐可是老太爷的心头肉,哪次出去不是给小姐带回来奇珍异宝?” 乔弈绯不语,眸瞳如寒潭秋水,深不见底,对李琦兰再好,也填不满她贪得无厌的胃口,说不定现在还在骂祖父给她带的礼物不及自己的贵重呢。 “现在人在哪里?” “在老太爷书房外面跪了一个时辰,无非就是说自己无辜呗。”瑶环撇撇嘴,厌恶道:“老太爷没见她,富总管便让她回莲意居去了。” 乔弈绯若有所思,以李琦兰的手段,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必有后招。 果然,第三天,瑶环气喘吁吁来报,“表小姐跪在老太爷书房外面,哭哭啼啼说跪谢乔家多年养育之恩,要回平阳老家去。” 李琦兰没想到,才几个月,事情就完全偏离了自己的计划,不但乔弈绯变得喜怒无常,对自己忽冷忽热,再不像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 而且,她和衡知哥哥的事情被人传得不堪入耳,没想到以唐家的能耐居然没把这件事给摆平?反而越发糟糕了。 现在,不但衡知哥哥那边无声无息,连她在乔家的待遇也和以前天差地别,乔弈绯就是乔家的公主,说一不二,这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见到乔弈绯对她态度变了,也立马跟着对她冷起来。 虽说一应供给一如从前,但敏感多疑的她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显着的不同。 而且,更不妙的是,乔老头十有八九也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对自己的态度也冷淡起来,这一切让李琦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乔弈绯已经开始与她离心,若是乔老头再偏听她的一面之词,局势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 老太爷的书房外,李琦兰穿一件素白如雪的衣裳,俏丽柔弱,泣不成声,“兰儿感谢老太爷多年养育之恩,今日别过,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银环跪在李琦兰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一样,没人知道,她心中害怕到了极点。 乔怀鑫根本不想见李琦兰,他平日也是把她当成孙女看的,只是,在他心中,任何人都比不上绯儿。 听说李琦兰和唐衡知的事之后,他就像吃了苍蝇般闹心,或许以前他把这个柔弱乖巧的小女孩看得太简单了。 第七十五章 以退为进 不过,听闻她要告辞回乡,他陷入纠结,她平阳老家人早就死光了,如今,要让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回去怎么生活?他做不出这等狠心无情落人口实的事来,同样也于心不忍。 李琦兰心知乔老头向来沽名钓誉,自然不会真的答应让自己回老家,她不过是以退为进,逼迫他将此事翻篇,垂头哭泣,“兰儿知道辜负了老太爷的养育之恩,但兰儿对天发誓,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老太爷和乔家的事,兰儿是被冤枉的,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如今兰儿已经无颜在乔家待下去,兰儿走后,恳请老太爷保重身体,兰儿在平阳老家会日日焚香祷告,为老太爷和乔家祈福,感恩多年养育之恩。” 说完这番感天动地的话,她拿出一套护膝和护腕,哽咽道:“这是兰儿为老太爷亲手缝制的,以后兰儿不能伺候您了。” 她声泪俱下,伤心欲绝,任谁看到都会叹一声可怜,乔怀鑫微微闭目,叹息一声,对兰儿他也是真心疼爱的,毕竟只是一个年少慕艾的小女孩,若是知错能改,也未必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见门终于打开了,李琦兰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起来,她就知道,乔老头怎么可能甘愿落一个无情无义的恶名声? 果然,乔怀鑫走了出来,见李琦兰哭得喘不上气来,心生不忍,“起来。” 李琦兰却坚持道:“不,兰儿虽非出自本心,却给老太爷和大小姐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无颜再待下去,还请老太爷开恩,允准兰儿回乡。” 她泪如雨下,重重叩头在地上,额头上很快乌青一片。 乔怀鑫倍感为难,他纵横商界,牛鬼蛇神见得不少,面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难下狠心,哪怕她有错,可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 “祖父。”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在李琦兰背后响起,她闻言眼神一暗,乔弈绯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乔弈绯一看就知道李琦兰又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借柔弱可怜孤苦无依来逼迫祖父就范,她料定祖父不会同意,才故意相逼。 什么恶事都做尽了,现在又上演什么窦娥冤?乔弈绯故作不知,笑吟吟道:“兰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一大早就来给祖父请安吗?都说你比我这个亲孙女还孝顺呢,看来果然是真的。” 李琦兰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甚是尴尬,“大小姐说笑了。” 乔弈绯朝瑶环使了个眼色,瑶环会意,三步并作两步不容分说地把李琦兰从地上扯了起来,不认同道:“表小姐,地上凉,老太爷最疼小辈,你可别跪坏了身子,反倒又让老太爷心疼了。” 李琦兰被这接二连三的动作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瑶环已经把她一把拉了起来,围观的下人众多,她想再双膝软下去,偏偏瑶环力气大,她跪也跪不下去。 乔弈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祖父,我今天本来想早点过来给你请安的,谁知又睡过头了,让兰姐姐抢了先,你不会怪我?” “怎么会?”乔怀鑫何等人,岂能看不出绯儿的用意?当即借坡下驴道:“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多睡会,我们商家没那么多规矩,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茶庄一趟,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第七十六章 谁玩谁? 说完,不等李琦兰说什么,乔怀鑫就带了富临离开了。 李琦兰辛苦演了一早上,没想到横空出来的乔弈绯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她的戏砸得一塌糊涂,让她一口气憋在心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十分难受。 乔弈绯浑然不觉,亲热地拉着李琦兰,“兰姐姐,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用早膳了,今天你去我哪儿用早膳。” “是啊是啊,一起去。”瑶环半拽半拉地拖着李琦兰,向来以柔弱示人的后者根本无从反抗。 到了彩云出岫馆,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清蒸蟹黄小笼包,梅花香饼,松子百合酥,糖蒸酥酪,桂花栗粉糕,金丝燕窝,雪花荸荠珠,香酥苹果,芳香四溢,秀色可餐,令人食欲大动。 乔弈绯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淡淡道:“瑶环,去告诉厨房,以后的早膳做清淡点,别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太甜腻了,我都没胃口了。” “是。”瑶环应景地扫了一眼人畜无害的李琦兰,“小姐不喜欢,奴婢让她们马上换。” 瑶环的视线如刺扎在李琦兰的心上,她不自觉咬紧了牙关,这般含沙射影,是怕她听不懂吗?只得装作若无其事,陪着笑道:“绯儿,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赵嬷嬷做的糕点吗?” 乔弈绯不冷不热道:“有些东西吃多了就腻了,看了就烦,还是换了好。” 勉强挤出的笑脸瞬时僵在了李琦兰的脸上,她尴尬万分,袖中拳头紧握。 乔弈绯如此骄纵任性,仗的无非是姓乔,李琦兰心知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讪讪道:“是啊,你说得对。” 乔弈绯不再看她,转身去看沐浴在晨曦中迎风摇曳的一株红梅,粉嫩的花瓣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娇艳欲滴。 想起今日之约,她不打算在这里和李琦兰耗费太多时间,开门见山道:“祖父日夜操劳乔氏生意,已经很辛苦了,我希望你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去找祖父。” 这话如一巴掌狠狠打在李琦兰的脸上,她吃惊地瞪大无辜的眼睛,眸瞳水光朦胧,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惊讶,柔弱和可怜,柔声道:“绯儿你是不是误会…” “没有。”乔弈绯迅速打断了她,“只是时过境迁,我们都长大了,再不是从前,祖父年纪大了,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好。” 乔弈绯说得不容置喙,李琦兰晶莹的泪珠终于掉落下来,小声道:“绯儿你真的误会我了,我知道我给乔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万分愧疚,所以想找老太爷辞行回平阳老家。” 想玩以退为进是?乔弈绯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凤血红玉镯,光泽华美如清晨霞光,璀璨绮丽,慢悠悠道:“虽说你在我们家十年,但你终究是平阳李家的人,落叶归根,想回老家也是人之常情,应该的。” 一抹慌乱在李琦兰眼底快速闪过,乔弈绯和乔老头不同,乔老头会瞻前顾后,顾忌名声,爱惜羽毛,才能被自己拿捏。 但乔弈绯不同,她向来我行我素,从不顾忌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她说不定会顺水推舟答应让自己回平阳老家,那千辛万苦的筹谋不是要付诸东流了吗? 第七十七章 谁更狠? 乔弈绯将李琦兰的慌乱尽收眼底,为难道:“虽说我也不舍,但出了这样的事,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虽说我们都相信你,但终究人言可畏。” 李琦兰的心提了起来,乔弈绯心胸狭窄又霸道蛮横,难道要乘机报复自己? “所以啊。”乔弈绯抚摸着白皙如玉的手腕,脑子已经飞到灵隐寺去了,“你回平阳老家去避一避风头也挺好的。” 她要让李琦兰知道,这是乔家,是她说了算的地方,别以为养了十年,就是乔家的主子了,祖父有所忌惮,她可是无所顾忌的,李琦兰妄想拿捏她,就要看看谁更狠? 李琦兰脸色煞白,心乱如麻,她才不要回平阳老家去,那穷乡僻壤,乡民刁钻刻薄,她一个孤女,只怕会被那些冷酷歹毒的族人瓜分得连渣都不剩,她不要。 此刻,她深切体会到被人如垃圾般扫地出门的感觉,弃如敝履,让她如坠深渊。 乔弈绯从小到大猖狂惯了,翻脸跟翻书一样快,无论什么东西,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乔老头一向宠她,如果她坚持如此,乔老头恐怕最后也拗不过,会顺势答应自己回乡的请求。 乔弈绯观察着李琦兰复杂的神色,诧异道:“怎么了?你是不愿意吗?” “没有。”李琦兰强迫自己的冷静下来,慎重地斟酌语句,“能回乡为爹娘上香尽孝,我自是高兴,只是舍不得绯儿你,还有老太爷年事渐高,我实在放心不下他老人家的身体。” “呵呵。”瑶环都看不下去了,快人快语地讥讽道:“我就不明白了,表小姐你是怎么回事?哭着闹着说要回平阳老家的是你,如今口口声声说舍不得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是闹哪样?存心消遣老太爷和大小姐吗?” “不是的。”李琦兰面色凄楚,万般不舍,“老太爷对我恩重如山,绯儿和我情同姐妹,造成如今这局面,我心中煎熬,实属无奈。” 乔弈绯面无表情道:“我们长大了,终究是要分开的,总不能一辈子在一起,至于祖父,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好好孝顺祖父的。” 难道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吗?李琦兰大惊,她绝对不能就这样被赶出去,她瞬时泪如雨下,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宝贵瓷器般娇柔无依。 她还有衡知哥哥,还要成为唐家的少夫人,还要手握金山银山,人人仰她鼻息,若是真回了老家,处境简直不敢想象。 乔弈绯忽而一笑,话里有话道:“兰姐姐,天底下人人都长着一张嘴,若是万宝楼的事传到平阳去了,虽说清者自清,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该怎么办呢?” 李琦兰暗中咬牙,眸瞳深处阴鸷如枭,乔弈绯莫非是在威胁她? 若敢再去找老太爷,乔弈绯就把万宝楼的事散播到平阳去,出了这等腌臜事,赶她回平阳天经地义,到时候,乔老头自然也就不用顾忌有人说三道四了。 她原本想拿捏乔老头,没想到反被乔弈绯拿捏住了,李琦兰心潮翻腾,起伏不定,乔弈绯仗着家大业大,行事如此恶毒。 乔弈绯不再看她,下了逐客令,“兰姐姐,我还有事,你自便。” 李琦兰不知是怎么回到莲意居的,无人处她眼中的娇弱无害荡然无存,溢满深浓恨意,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 被乔弈绯肆意折辱的怨毒倾巢而出,她发誓,一定要成为这里的主人,成为唐家未来的主人,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别人的命运踩在脚下。 第七十八章 交易 灵隐寺地处大川山,上山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台阶,气喘吁吁的瑶环不解道:“小姐,我们今天来上香吗?” 乔弈绯道:“不是,来做一笔生意。” 瑶环望着远处络绎不绝的香客,狐疑道:“这里有什么生意可做?” “待会你就知道了。”乔弈绯不解释,唤她过来低声叮嘱,“我要去见客人,你就在前门等我,如果天黑的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找金姨,千万不要告诉我祖父。” “啊?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呀?”瑶环本能地警觉起来,“不行,我一定要保护你的安全。” 乔弈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瑶环的肩膀,“别紧张,这是灵隐寺,佛祖庇佑之地,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去见个客人罢了。” “那为什么不让告诉老太爷?”瑶环哪里能放心?小姐虽然经常不带她独自外出,但这次显然没那么简单。 “好了好了。”乔弈绯不以为然道:“祖父打理生意已经很辛苦了,哪能事事禀告?他老人家还不烦死?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好不容易搞定了絮絮叨叨的瑶环,乔弈绯一个人进入了灵隐寺,庙里已经有不少香客,有的在求签,有的在拜佛,有的在烧香,她若无其事穿过大殿后门,走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来到了后山。 和寺庙内香客鼎盛不同,后山山路崎岖,人迹罕至,不过风景却是绝佳,远处山色朦胧,如笼轻纱,脚下山林云雾朦胧,仿佛仙境。 乔弈绯沿着山路缓步前行,走了两炷香的时间,一道颀长清新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淡蓝色紧身袍服,身姿挺秀,玉树临风,无双风采与绮丽江山几乎融为一体,俊雅至极。 乔弈绯见此情景心中暗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居然能美得这般荡人魂魄。 “秦公子,早啊,我来了。” 秦公子缓缓转过身,幽冷的目光在乔弈绯身上扫过一遍,开门见山道:“东西呢?” 乔弈绯也不示弱,手朝他面前一伸,“五万两呢?” 秦公子冷冷地盯着她,“看来你没有交易的诚意。” “天地良心,我再有诚意不过了。”乔弈绯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番,“我之所以没有带在身上,是为安全起见,你们两个大男人,又是刀又是剑,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孤家寡人来这深山老林和你们做交易,万一你们反悔,不想付钱,直接杀人劫财,那我不是很危险?” 乔弈绯一开口,季承就发憷,他本身就不是能言善辩的类型,乔弈绯一张嘴又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让他觉得头大,果然还是真刀真枪来得快意恩仇。 秦公子不语,一双剑眉却微微皱起,乔弈绯最善察言观色,忙道:“你放心,只要五万两银票到手,我自会告诉你们佛光如意璧所在地。” “你耍我们?”季承怒了,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居然空手来交易? “谁耍谁还不一定呢。”乔弈绯口若悬河,“虽然佛光如意璧对你们很重要,可对我来说也是一块破石头,只要拿到钱,这种烫手的山芋我巴不得早点出手,你们放心,我乔氏一诺千金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 秦公子给季承递了一个眼色,季承这次倒是很爽快地丢了一沓银票给乔弈绯,鄙夷道:“你看清楚了。” 第七十九章 奸商 是四海钱庄的银票,每张一千两,足足五十张,不过当乔弈绯的目光在银票右上角标志处停驻的时候,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原来传言是真的? 她不动声色将银票收入囊中,脸上依旧笑靥如花,“秦公子果然爽快,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秦公子将她眼底深处的细微波动尽收眼底,眼眸微动,看来她十有八九知情。 季承冷笑一声,不屑道:“就凭你,还想搭上我们公子?” 搭上公子?乔弈绯一愣,总觉得这话有点不对,秦公子是俊美优雅,秀色可餐,可整天对着这么一个闷葫芦还不闷死?她哪里受得了?很是意外道:“生意场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搭上你们公子干什么?” 不过是顺手捡了个漏,就敢讹五万两,妥妥的奸商,季承忍无可忍,“银票你已经收了,总该说出佛光如意璧的下落了?” “那是自然。”乔弈绯微微一笑,“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秦弦眸瞳一片漆黑。 “我想知道的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这件事她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湖边的绯绯和她这个乔家大小姐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为什么秦公子那么肯定她就是那个湖边树上睡大觉的毛头小子? “无可奉告。”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乔弈绯不满道:“你就告诉我嘛,省得我胡乱揣测。” “你继续。”秦公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乔弈绯半天才明白原来继续是让自己冥思苦想的意思。 盯着那张绝美而又冷漠的脸庞,乔弈绯简直无语,再美的容貌都无法拯救这苦大仇深的棺材脸,不知道他娶妻了没有? 她心底开始同情他那苦命的妻子,每天对着这么一个人,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是个丑八怪也就罢了,偏偏又美得荡气回肠,惊天地泣鬼神,估计他老婆对他是又爱又恨,每天都在痛苦中摇摆煎熬,痛不欲生。 “喂,佛光如意璧在哪?”季承不善的声音打断了乔弈绯关于他老婆的脑补大戏。 乔弈绯正满心同情他老婆,冷不丁被打断,匆忙回神,“你看你,着什么急啊?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宣扬?自然是要偷偷地说了,我现在就告诉秦公子。” 季承以前从来没和乔弈绯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胸中又憋了一肚子气。 乔弈绯无视秦公子寒意弥漫的脸庞,主动凑过去,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秦公子出人意料地没有把她一把推开,反淡淡道:“你如果敢骗我,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知道知道。”乔弈绯做害怕状,手往脖子上一抹,“你放心,我乔弈绯最讲信用,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乔氏对?乔氏…” 秦弦语气淡淡,“不信。” 真是不解风情,乔弈绯耸耸肩,“反正我没骗你,佛光如意璧就在那儿,你派人去取。” 她让金姨把东西放在灵隐寺大雄宝殿正殿的牌匾背后,做生意最讲信誉,哪怕是江湖黑道生意,也要讲行规。 奸商!季承咬牙道,不过他也是头一次见到有靠近爷的女人没有被他一脚踢开的。 “我走了。”乔弈绯晃了晃银票,莞尔一笑,“秦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就听到草丛中传来疾行声,紧接着,数道黑影从草丛中拔地而起,一道道箭矢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射了过来。 第八十章 救命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乔弈绯脸色大变,她只是来赚笔外快,可不想丢了性命。 秦公子眼底蓦然闪过一道杀意,只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乔弈绯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明晃晃地刺眼睛,紧接着便寒意渗肤。 她反应过来,迅速施展电光神行步,如电光火石般从万箭丛中逃脱。 好险!虎口逃生的她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稳定心神,好不容易气喘匀了,才偷偷伸出头看向不远处。 只见刀光四射,血肉横飞,季承出手又快又狠,秦公子更是招式厉辣,但那些杀手们也身手不俗,身影如鬼魅迅疾,双方缠斗的场面惊悚又刺激。 乔弈绯还是第一次离血腥场面这么近,人说商海凶险,这真刀真枪的杀人更凶险。 杀手约莫有三十多人,很快就将季承和秦公子团团围在中间,透过刀光剑影的缝隙,乔弈绯清楚地看见秦公子淡蓝身影上出现刺眼的猩红色。 真是暴殄天物啊,那么俊俏的公子,你们怎么舍得这么对待他吗?乔弈绯在心底咒骂,虽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伸头去看。 只见秦公子身姿凌空而起,一剑斩杀一名杀手,立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刺得乔弈绯耳朵疼。 不过,秦公子二人虽武艺高超,但杀手人数众多且招式诡异,二人体力消耗过大,渐渐落了下风,乔弈绯见势不妙,怕被殃及池鱼,不敢再看热闹,赶紧溜之大吉。 谁知,她刚探出头,就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迎面劈来,刀上鲜血淋漓,杀意汹涌,刀背上映出一张阴森可怖的黑脸。 “啊!”乔弈绯惊叫,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她惊慌后退,仓皇之下竟然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那杀手速度极快,冰冷的刀光立即如影逼近。 完了?难道今天便要作古了吗?乔弈绯不想死,本能大喊,“救命啊!” 一道淡蓝色身影如流星般掠过,一把白玉长剑迅速挑开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大刀。 竟是秦公子,他眸若冷电,看也不看乔弈绯,反手一道漂亮的剑花,干净利落地抹了杀手的脖子。 死里逃生的乔弈绯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一个杀手尾随而至,但很快就被她甩掉了。 杀手大概也没想到乔弈绯一个弱女子,逃命的速度倒快得惊人,反正目标也不是她,索性不管了,拼尽全力对付秦公子二人。 杀手明显是想使用车轮战术,再战下去,只会落入陷井,季承见势不妙,大喊一声,“爷,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鲜血不断从手臂腿部涌出来,秦公子眼眸一深,手中剑芒大盛,刺眼剑芒拔地而起,立时倒下三个杀手,在其他杀手尚未合围上来之前,他的身影已飞快地消失在前方密林里。 密林里光线昏暗,秦弦左手按住不断渗血的右臂一路疾行,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了下来,身体紧紧贴在一块大岩石后面,放慢呼吸,而身后凌厉的杀气越迫越近。 二人分开之后,分散了杀手的攻势,尤其进入密林之后,追踪变得艰难起来。 密林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响起的鸟鸣声,昔日静谧安宁的密林,因杀机变得阴森恐怖。 几名杀手在密林里仔细循迹,一名杀手蓦然发现了血迹,眼睛一亮,人一定就在附近。 第八十一章 二皇子 不过他眼中的亮光刹那间就黯淡了下去,一只大手猛然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脖子一痛,血喷溅出来,连喊都没喊出声就断了气。 秦公子将尸体丢下,突然听到右边一阵异动,又是一名杀手发现动静,循迹追至面前。 不过,杀手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块大石头重重砸了他后脑勺上,就发出一声闷哼,倒了下去。 秦公子长剑陡然出鞘,没想到竟是乔弈绯,她不知道是把人砸死了还是砸晕了?正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倒地的杀手。 “你跑回来干什么?”秦公子很意外,刚才那种场面还没把她吓死?居然还敢来找死? 乔弈绯顾不得害怕,小心翼翼地推开他的剑,低声道:“跟我来。” 秦公子没动,一双冷眸冷冰冰地盯着她,似有风起云涌,如草原上的苍鹰锐利而警觉,殷红的血不断从他身上渗出来,染红了他的袍服,飘逸而凄美。 乔弈绯知道他怀疑自己,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拉住他,“跟我来。” 他受伤不轻,乔弈绯一把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就发出轻微的嘶声,她拨开眼前杂草,见他岿然不动,不满地催促道:“快走啊,等着他们来杀你啊?” 秦公子思虑片刻,眼眸微动,终于跟上了乔弈绯的步伐。 乔弈绯见状松了一口气,这人戒心极重,原本还担心他摆架子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 她带着秦公子在密林里左转右转,绕来绕去,绕了快半个时辰,才在一个一人半高的山洞门口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全了。” 整个过程秦公子一言不发,直到此时才正眼看乔弈绯,“这是什么地方?” 乔弈绯率先走进山洞,“一个破山洞,但你放心,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秦公子默然片刻,随即走了进去,他受伤不轻,需要找个地方疗伤。 山洞里面有一块大石头,秦公子坐下,微微闭目,乔弈绯见他腿上手臂上都是血,想起刚才惨烈的画面,挑眉道:“我听他们刚才叫你铖王殿下?” 秦公子眼神陡然一厉,锋芒的长剑立时横亘在乔弈绯脖子上,锐利的眼神像要把她凌迟。 乔弈绯连忙后退,后背贴在洞壁上,这家伙动不动就拿剑威胁人,实在无趣得很。 “你真的是铖王?二皇子铖王殿下?”他的反应让乔弈绯确信了,也是,这么大阵仗要刺杀的人,能是普通角色吗? 二皇子铖王,名秦湛,乔氏在京城也有生意,对皇家的事也有所耳闻。 听说此人名声可不太好,为人心狠手辣,杀伐无情,乔弈绯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后背一寒,差点这条小命就交代出去了,却想不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遇到了这个瘟神? 秦湛不语,只是冷冷盯着乔弈绯,如暗夜中的鹰,乔弈绯见他脸色苍白,心知他受了极重的伤,顾不得他的不善,自告奋勇道:“你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却被他一把甩开,“滚开。” 第八十二章 南瓜盆 见他拒人千里,乔弈绯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你该不会以为那些杀手是我招来的?我是定在灵隐寺交易,可我根本不知道还有人会来杀你啊?” 如果秦湛认为是自己故意设局来杀他,那就糟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好在秦湛似乎并无此意,只冷哼一声,“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好,乔弈绯耸耸肩,二皇子说话就是这么不讨喜,谁叫人家身份高贵呢?难怪季承阴阳怪气地让自己注意身份,这身份的确高不可攀。 见他脸色愈来愈苍白,就是不接受自己的好意,乔弈绯幽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以为我是因什么二皇子的身份才回来找你的,你是高贵没错,可也别把别人想得太低劣了,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你刚才救了我,我向来恩怨分明,所以我才回来帮你甩开那些人。” 秦湛凝视乔弈绯片刻,“你不怕吗?” “当然怕。”乔弈绯回想起刚才命悬一线,差点吓出一身冷汗,“可我不喜欢欠死人的东西,欠人人情和欠人钱的滋味一样不好受,这个地方我很熟,我知道怎么甩开他们,所以就回来了。” 大概觉得她太聒噪,秦湛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靠在石壁上调息疗伤。 乔弈绯左右看了看,“你等我一会。” 秦湛充耳不闻,当她不存在,乔弈绯便自作主张道:“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不等秦湛拒绝,乔弈绯就飞快地拿起他的剑一阵风地冲了出去。 “站住!”秦湛猛然睁开眼睛,戾气陡升,居然有人敢碰他的宝剑? “别那么小气,我很快回来!”乔弈绯的声音已经消失在洞外。 秦湛一动就扯到了伤口,如玉的脸颊罩上一层寒霜,望向洞口的方向。 这里真的安全吗? 没一会,乔弈绯就回来了,看到她干的事情,秦湛嘴角开始抽搐,整个人都被愤怒笼罩,比身上的伤口还疼。 乔弈绯抱着一个从中间劈开的大南瓜,南瓜中盛满了水,剑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南瓜瓤,喜滋滋地邀功道:“怎么样?看我聪明?” 秦湛忍住不断上涌的气血,因为乔弈绯没给他恼怒的时间,已经利索地掀起了他的裤腿,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小腿。 “你要干什么?”秦湛低吼道。 “自然是帮你清洗伤口啊,不然伤口感染了你会死的。”乔弈绯理直气壮道。 她是乔氏千金,平时当然不用干伺候人的活,但人长得好看就有天然的优势,她居然不忍心他死于非命,鬼使神差地跑回来蹚这趟浑水。 乔弈绯忍着血腥的气味,抽出手绢,放在南瓜盆里打湿,开始擦他腿上的血迹。 秦湛一言不发,居然没再反对,冰凉的水刺激了他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乔弈绯慢慢地擦拭伤口,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干这种事,她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 光是小腿就已经三处伤口了,有一处隐约可见白骨,腿伤成这样居然还能忍得住?要是她早就哭爹喊娘了,很不认同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非要喊打喊杀的,很有意思吗?” 第八十三章 秘密 秦湛不理她,却任由她擦拭伤口,很快,南瓜盆里的水就成了血红色,腿上的深深伤痕触目惊心。 乔弈绯一边清洗,一边在心底嘀咕,这人腿型十分好看,修长劲道,平添几道伤口,显得狰狞了几分,隐约还有已痊愈的旧伤疤痕,也不知道曾经到底受过多少次伤? “你的伤需要上药,你有药吗?” 秦湛依旧闭着眼,却丢过来一瓶药,乔弈绯打开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膏香气,这位尊贵的二皇子居然随身带着药? 哪个正常人会随身带着伤药呢? 也是,来个灵隐寺都会遇到刺杀的人,大概是家常便饭,乔弈绯一边想着,一边把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 却见他眉头重重一皱,乔弈绯明知故问,“很痛吗?” 秦湛睁开眼睛,见乔弈绯动作粗鲁生疏,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眼睛。 乔弈绯心知肚明,却笑道:“要是想感谢我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秦湛冷哼,长长的睫毛在如玉面颊下留下一道淡淡阴影,清冷孤傲,浑身上下就透出四个字,生人勿近。 乔弈绯一边欣赏他的美貌,一边套近乎,“你身上还有其他伤,要不我也帮你处理一下?” “不必。”秦湛的回答简单粗暴。 “好好好!”乔弈绯耸耸肩,她观察过了,秦湛腿上的伤最重,自顾自地在他身旁坐下,“铖王殿下,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秦湛当作没听到,乔弈绯自得其乐地把玩着那个精致的小瓷瓶,“我猜是为了佛光如意璧,对不对?” 秦湛终于睁开了眼睛,冷冰冰道:“知道太多会死得快。” 乔弈绯眼睛忽然一亮,笑靥如花,“你是在关心我吗?” 大概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秦湛又闭上了眼睛。 乔弈绯苦恼道:“我也不想啊,可谁知道我在湖边睡个觉都能听到你的秘密,有时候霉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就像这次,我好端端地来做个生意,就差点把命丢了,果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这次,秦湛终于回应了,“还不是因为你太贪?” 这人说话一点真是都不讨喜,乔弈绯不满道:“这怎么能叫贪呢?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佛光如意璧,人家也不是白给我的,我自己跑前跑后辛苦一趟也就罢了,可付给人家的钱总是要出的,你说我贪,我还说你想空手套白狼呢?” “再说了,你们男人争权夺利就叫壮志凌云大好男儿,我们女人赚点小钱就叫贪,你别这么双标行吗?” 乔弈绯滔滔不绝,秦湛几乎一语不发,任由她唱独角戏。 过了一会,乔弈绯忽然贼兮兮道:“铖王殿下,不如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湛虽然不动,剑眉却微挑,乔弈绯见状轻笑,“我乔氏经商多年,我从小在钱堆里长大,银票是真是假,我根本不用手摸,闻气味就知道,没人可以骗过我。” 那五万两银票是假的,她当时就知道了,却不动声色,装作没有发现。 这下,秦湛终于睁开眼睛,深邃眸瞳如碧波万顷跌宕起伏,“那你是为什么?” 第八十四章 没钱 乔弈绯唇角微勾,“我猜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压根不想付,但又不想节外生枝,所以用假银票糊弄过关,至于第二种嘛…” “如何?” 乔弈绯笑得更加诡谲,“你没钱。” 秦湛:…… 见他面色不虞,乔弈绯揶揄道:“被我猜中了?别告诉我堂堂铖王殿下连区区五万两都拿不出来,看来你这二皇子混得也不怎么样嘛,你那皇帝父亲就这么亏待你?” 气氛骤然冷凝下来,秦湛俊脸猛沉,眸瞳锐利幽冷,“你再敢胡说八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知道知道,你堂堂铖王殿下,杀我还不是轻而易举?有什么敢不敢的?”乔弈绯做害怕状,后退两步,又觉得看不下去,好心劝慰道:“你别这么容易生气嘛,虽然你现在还年轻,但怒火伤肝,你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时间久了容易伤身,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秦湛干脆闭上眼睛,专心调息,任乔弈绯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再理她。 乔弈绯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南瓜盆,一边不时欣赏秦湛的绝世美颜,此人惜字如金,和他在一起简直会闷死。 事实证明,乔弈绯耐受沉默的能力在秦湛面前甘拜下风,她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开始没话找话,“我很好奇你来宁城做什么?” 秦湛如乔弈绯所愿地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她忽然觉得有趣,又开始天马行空,“我猜你不是为佛光如意璧来宁城的,因为佛光如意璧对你来说是个意外,你来这里应该有其他的目的…” 话还没说完,又是两道凌冽而冰冷的光芒落到她身上,差点被冻住,她举手投降,很是识趣道:“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不必。”秦湛很善于让乔弈绯的热脸贴冷屁股,如冷血动物般波澜不惊。 “怎么可能不饿?”乔弈绯反驳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皮糙肉厚扛得住饿,我可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受得了这等折磨?你等着,我出去找吃的。” 秦湛还没开口,乔弈绯就麻利地跑了出去,好在,他的剑还在,不然又不知道会被她拿去干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色笼罩大地,山洞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远处隐约传来野兽的嘶吼声,秦湛蓦然睁开眼睛,望向洞口黑乎乎一片,眉头转为深凝。 他腿上绑了一条手帕,手法十分粗陋,仍有血从伤口渗透出来,药膏的气味和血腥的气息糅杂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安心。 远处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秦湛扶着石壁站起身来,刚走了两步,就见一个身影飞快扑过来,欢快道:“我找到吃的了。” 见是她,秦湛的脚步停了下来。 借着黯淡的光线,看清乔弈绯手捧着几个青红交杂的果子,“你有口福了。” 不过一堆山果而已,秦湛一脸嫌弃重新坐了下来。 乔弈绯观察着他的表情,笑得贼兮兮地,“你刚才是要出去找我吗?” 第八十五章 过河拆桥 “不是。” 乔弈绯恍然大悟,“那就是担心我,怕我被野兽吃了?” 秦湛:…… 乔弈绯一脸欢喜,递过来一个山果,“我洗干净了,你试试看。” 秦湛偏过头去,无视她的热情,乔弈绯见状道:“我知道殿下身份高贵,养尊处优,自然看不上这山野乡间的瓜果,不过,你可不要小看它,这是宁城特有的美人果,你平常想吃还吃不到呢,没听说过吗?美人在市井,美食在乡野。” 乔弈绯说得天花乱坠,美人果确实美味,连她这么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 “我怎么没听说过?”秦湛看向滔滔不绝的她,语气冷淡。 “那是你孤陋寡闻。”乔弈绯得意道,心道,是我刚编的,你当然没听说过了。 “试试?”乔弈绯将美人果送到秦湛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甜美又灿烂,让人不忍拒绝。 秦湛依旧没动,让乔弈绯顿觉无趣,忽然,一声响亮的哨声响起,秦湛睁开眼睛,朗声道:“进来。” 两道身穿劲装的身影闪身进来,一见到秦湛就跪下道:“属下来迟,请主子恕罪。” 他的人来了? 秦湛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仿佛伤得那么重,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冷声道:“人呢?” “都杀了,我们得到季大哥的信号赶来的。” 秦湛周身寒气逼人,一言不发,拔腿就往外走,乔弈绯慌忙站起来,“等等!” 她正要追,却被两把杀气腾腾的剑挡住了去路,只得高喊道:“铖王殿下,你不能过河拆桥,有了救兵,就忘了我了。” 秦湛置若罔闻,脚步都没有停顿,径直走了出去,两人如影随形跟上,乔弈绯气得狠狠一跺脚,这般冷酷无情忘恩负义的混蛋男人,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乔弈绯回到灵隐寺的时候,金思妍正急得团团转,一见到乔弈绯两眼放光,“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瑶环那丫头……” “你这是……”金思妍敏锐地察觉到小姐身上有血腥,神色大变。 “一言难尽。”乔弈绯回头望了一眼矗立在夜色中的灵隐寺,“等我回去慢慢和你说。” 金思妍欲言又止,但想到小姐总算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好。” 秦湛望着乔弈绯一行三人从台阶上离开的背影,一双冷眸无波无澜,夜色中的身影更如芝兰玉树,飘逸俊雅。 季承悄无声息来到他身旁,低声道:“东西已经拿到了,殿下伤势如何?” “没事。”秦湛转身,“去查乔家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季承怔愣一下,随即道:“是。” 这边的乔弈绯也不轻松,好不容易安抚完金姨,回到彩云出岫馆的时候,都快半夜了,可把程嬷嬷急得不轻。 “小姐,你去哪儿了,可把奴婢急死了。”程嬷嬷见了乔弈绯,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府中有什么事吗?”乔弈绯见程嬷嬷神色不对,心头一紧,“是祖父?” “不是,是唐家。”程嬷嬷一提到唐家,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八十六章 唐家的补救 乔弈绯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唐家居然这种时候提出想提前完婚? 大小姐是程嬷嬷看着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所以她才特别气愤,唐家之所以这么急切,无非是想借大小姐挽回唐衡知的名声。 万宝楼事件闹得太大,虽说唐衡知坚称他是被人陷害的,但根本没有说服力,也根本没人相信。 所以,到底要不要撤销唐衡知的功名,学政司压力极大,在这种关键时刻,唐敬为保住儿子功名,上蹿下跳,四处活动,银子流水般地花出去,情况却不容乐观。 后来,经高人指点,唐家后知后觉地发现提前和乔家完婚,堵住乔家的嘴,就可以起到缓冲作用,因为就算唐衡知和其他女人有私,但如果连乔家都不说什么,旁人又何必多嘴多舌地置喙?学政司那边也就交代得过去了。 瑶环一听火就上来了,程嬷嬷也是一脸不忿,倒是乔弈绯格外平静,“我肚子饿了,去厨房给我弄些吃的过来。” 程嬷嬷一边吩咐小丫鬟赶紧拿吃的过来,一边埋怨道:“小姐,你的心可真大,唐家这么欺人太甚,你还吃得下去?” “他们欺人太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我还要把自己饿死?”乔弈绯没心没肺道。 瑶环恨得咬牙切齿,“唐家和李小姐的事还没平息,居然就想利用小姐保住他的功名?我猜下一步恐怕就是纳李…李小姐为妾,把这一页翻过去,想得倒美。” 乔弈绯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鸡汤面,一边问道:“祖父怎么说?” 程嬷嬷想起今天的场面,就觉得堵得慌,“老太爷心里明白着呢,自然是拒绝了,说大小姐还小,还没及笄,等过几年再说。” 乔弈绯心头一热,果真是疼爱自己的祖父,在别人眼中,解唐家燃眉之急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如顺势答应唐家,唐家自然记得这个天大的人情,以后也会对乔氏和乔弈绯另眼相看。 可问题是,乔弈绯知道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可不会顾念什么恩情,要不然也不会和李琦兰沆瀣一气。 那晚和祖父促膝长谈,她已表明心意,此生绝不会嫁入唐家,祖父明知在宁城得罪唐家的下场,却依然坚定如斯。 “后来呢?”瑶环追问道。 “还有什么后来?唐夫人的脸色很难看,连告辞都没说,就气呼呼地走了。”程嬷嬷想起唐家人的嘴脸就生气,求到人头上,还这么趾高气扬,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乔弈绯哪里会把唐家这种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优哉游哉吃完面,大大咧咧道:“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程嬷嬷和瑶环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苦笑,叹一声论心大,小姐屈居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睡在床上的乔弈绯唇角弯起,现在唐家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想出一个烂招补救,必定不会轻易罢手,不过,她不急,急的是唐家,不知焦头烂额的唐衡知现在还有没有心情和李琦兰春风得意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