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城之雁子谷》 第1章 初到雁子谷 “停!”副驾驶位上的杜晶失声尖叫,银色保时捷panara车头差点撞到横跑过马路的一个小男孩。 “吓死个人!”关莎全身血管好似炸了开,方向盘都被她抓湿了,“你一惊一乍的我怎么开车?!” “都撞人了还不让我叫?”杜晶扯着嗓子。 “这不没撞上么!”关莎幽怨地看了一眼小男孩跑远的背影,那背影消失在一家小型菜市拥挤的人群中,关莎努了努嘴,“放心,就咱这龟速,撞上了也伤不着他一根毛!” “你说这儿的人怎么都不看车地乱跑!”杜晶一脸无奈地将胳膊搭在车窗上,周边不少路人都在对这辆跑车行注目礼。 这条路名雁子南路,地处青阳市经城区新改造的一个城中村。 青阳,残酷的城市,无数朝气蓬勃的灵魂在这座城里飞扬出了秃顶与小肚腩。 梦以泪养,路靠血拼,稍一松懈,就跟不上青阳这座城市的新陈代谢速率。 经城区坐落于青阳市高新科技开发区,林立的写字楼与地铁站前拥挤的人群是标配,而雁子谷是经城区最后一个尚未重建完成的城中村。 雁子南路本是双行道,但两旁停满了破旧单车、摩托和货车,外加路边悠闲抽烟的大爷、百无聊赖的抠脚大妈以及追逐打闹的孩子,路显得格外拥挤,近乎变成了单行道,好些人直接在大路上走,无视来往车辆。 保时捷panara继续向前慢慢挪着,其左边是刚达到入住标准的新式小区,小区在一个小山头上,一共11栋楼,每栋都是42层,借助地势,这些新建的钢筋水泥给人一种高耸入云的错觉;而车右边是脏乱差的菜市场和一排排八九十年代的农民房,屋顶飘摇,墙漆斑驳。 关莎左看新砖白墙,右看红泥破瓦,感叹一句,“这条路简直了,咱青阳还有这种地方,穿越剧都没这形象。” “可不,左右两边至少横穿三十年。”杜晶附和,“别告诉我你这次体验生活要住右边农民房。” 关莎翻了个白眼,打了左转向,“我是创业,不是自虐!” 此时杜晶看到了新式小区的停车场入口,入口不大,上方宋体蓝字写着“雁子谷停车场”。 “你这次准备‘浪’多长时间?”杜晶问关莎。 “谁‘浪’了?我这是有组织有纪律有计划的创业。” “九死一生说的就是创业,不管你计划多完美,市场都可以把你打成残废,所以你得有个时间规划,比如撑多久撑不下去就回家。” “没这个规划,不可能回去!”关莎开窗取了卡,慢慢将车开下一个很陡的斜坡,但斜坡下面的亮度让她不打远光灯都看不到路。 “停车场光照怎么暗成这样?省电么?”杜晶嘟囔着,“这种地方不撞车才怪……” 关莎找着车位没注意听杜晶的乌鸦嘴说什么,她刚才虽然表面上自信得一塌糊涂,但启动金只有二十万,二十万烧光了就得回家认怂。 为了证明自己翅膀硬朗,关莎把所有信用卡放在家里餐桌上,拖着行李箱打了个出租车就离开了她从小生长的三云市。 在青阳这种高消费大都市,二十万能撑多久连关莎自己都不知道,但她明白这次一定不能输。 因为生长环境富足,故关莎对于金钱看得特别淡,她渴望独立,渴望自由,渴望被承认,渴望做出成绩后父亲诧异的眼神。 每每看到父亲那喜欢自吹自擂,君临天下的样子,关莎就想干出点名堂戳戳他老人家的傲气! 杜晶此时瞧见停车场每个车位都划分得非常狭小,如果关莎开的是家用suv,停进去必须把后视镜折叠起来才不至于擦到旁边的车。 杜晶感叹:“哎……关老爷你折腾啥,这破地方……” 关莎一边寻找着车位一边道:“我爸那妖孽,你就看,看我未来怎么一步一步成为青阳首富,把他的产业全收了!” 杜晶闻言错愕,而后啧啧称赞,“自己单干的不少,扬言把父母收了的没几个。” 杜晶虽然是关莎的大学同学兼闺蜜,知道关莎有个很有钱的爹,但关莎父亲究竟是做什么的,杜晶一无所知。 每次杜晶问关莎,关莎就说:“再问你就是想当我后妈!” 此时车库里停着的车都很便宜,连奥迪a4这种烂大街档次的都没几辆,杜晶开始警惕起来,“咱车停这种地方,怎么感觉会被偷?” 关莎不耐烦,“现在连个停的地方都没有,别人怎么偷?!”她一层又一层往下转,开至最底层足足转了两圈,依然没觅到一个空位。 杜晶瞅着关莎又急又气的样子,扑哧笑了,“连停车场都知道这不是你该来得地方。” “大不了停路边。”关莎咬着牙,将车子往上开,继续绕圈找车位。 “我看开回去,上面路边那种样子,这车就算不被偷也肯定被砸,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借辆破点的车!”杜晶刚说到这里,她大腿上就落下个手机,关莎抛的。 “蒋一帆车库!”关莎说。 杜晶眉头扭做一团,揉了揉腿拿起手机低头一看,照片里的确是一个私家车库,车库里有白色、银白色、蓝色、红色和黑色等超酷炫豪车。 从左到右的车依次是西尔贝tuatara,5000万;科尼赛克xrtrevita,3300万;蓝色布加迪chiron3300万;法拉利pfarasergio2070万,最差的宾利suv也要380万…… “我去,蒋一帆平时也太低调了!”杜晶难以置信。 “现在知道了!”关莎拍了拍保时捷方向盘,“这已经是一帆哥最破的车了,整个青阳我只跟他熟,不跟他借跟谁借?何况他都能去投行吃苦那么多年,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干?” “你也可以去投行啊?让他带你。” “得了,投行还不是给别人打工的?就我爸那爱管闲事的性子,我要给别人打工,一辈子就是个顺风顺水令人生厌的富二代,拿着卵巢彩票,过着价值全无的生活,最后肯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鄙视的老太太。” 杜晶望着窗外撇了撇嘴,“我看这平民车库里所有车的女主人,都巴不得变成你说的这种老太太。” “谁爱变谁变,反正我是不……” “砰!”关莎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车子震颤了一下,伴随着右后方沉闷的撞击声。 她猛一扭头,看到一辆白色奥迪屁股正“吻”着自己保时捷的后座车门。 一个圆脸小伙慌忙从驾驶座下来,看清自己撞上的车后,吓傻了,伫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小伙子胖胖的,衬衣西裤,戴着斯文眼镜,脸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青春痘印迹。 关莎和杜晶同时下了车,瞅见后座车门凹下去不少,正要找小伙子理论,就听一个女人声音从不远处的电梯口传来。 “怎么回事?!” 女人一头短发,三十左右的年纪,颧骨很高,利落的灰色职业装,沉着脸快步走了过来。 那小伙子一脸窘相,“马……马总……对不起……” “在停车场你都能撞?!”短发女人难以置信。 杜晶仔细看了看凹痕,摇着头推理,“肯定是踩油门了,倒车出库还踩油门……” 眼前这情况关莎也看明白了,员工开领导的车结果撞了自己的保时捷……她咬了咬牙,心想奶奶的老娘闯荡江湖第一天就遇到这种破事! 关莎绷着脸,直接绕过浑身微颤的小伙子,一步步走向青筋爆出的短发女人…… 第2章 研究的态度 金权投资集团投资经理马钰站在办公桌前,面色严肃地听任天行汇报着研究成果。 “马总,共享充电宝刚出来的时候,1小时只收1块钱,每半小时5毛钱,现在每半小时就要1块5或者2块,电影院里收到了2块5,有的景区涨到了4块甚至10块。” “10块钱每半小时?” “是的。” “你自己实地看过么?” 马钰这句质问让任天行心里一紧,他确实没实地看过,上面张口就来的那些数据,不过是他在网上收集资料得来的。 “你自己用过共享充电宝么?”马钰提高了音量,她的东北腔只要稍一洪亮,就显得格外有压迫力。 “用……用过。” “在哪儿用的?” “在……”任天行低眉努力回忆。 “还用想?”马钰皱起眉头,“你做这块研究多少日子了,自己在哪儿用过还记不起来?” “不是的马总,太久之前了,我……” “这有关系么?”马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既然做这块研究,这几天就应该专门出去用几次,至少去看看现在的价格跟你在网上查的一不一样!机场车站不方便去,咖啡馆,网咖和饭馆也不方便么?实在不行理发店也行啊!我昨天去理发的时候还特意用过,我就告诉你,2块1小时,也就是半小时1块,根本没你查的那么贵!” 任天行不说话了,共享充电宝行业是他作为实习投资助理的第四个研究专题,当然,之前听他汇报的投资经理已经离职,而马钰,是从总部调来没多久的业务骨干,整个金权投资集团在青阳的分公司,目前也就是马钰的项目组还缺人。 分公司的人对马钰并不熟悉,只是听说她在总部干得不错,拿过几次明星员工,至于为何突然被调来,无人知晓,正如没人知道马钰在自己的办公室为何总是站着,好似坐下对她而言是一种惩罚。 马钰是什么人对任天行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年最后一个投资助理名额在她的项目组。 告别实习生身份,正式成为投资助理,是任天行在青阳打拼的第一阶段目标。 投资助理是高校毕业生进入投资公司的一个初级职位,他们会参与到投资项目各个方面做一些辅助性事务,包括行业调查和财务分析等,直白点说就是包揽所有苦活累活的打杂工。 任天行以为只要网上找到的资料够多,写出来的行研报告页数够厚,就能从领导那里讨一个“严谨努力”的印象,继而拿到公司最后一个正式留用资格。 但任天行错了,整个汇报工作开始没到2分钟,他就从领导脸上看到了不满甚至厌恶。 马钰那一身灰色职业装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任天行手心冒出了丝丝细汗,早上他脑袋发懵地撞了领导的车,赔的还是保时捷跑车的后座车门,领导明年的车险保费肯定大幅增加。 马钰前不久在雁子谷购入了一套新房,单价8万一平米,而任天行则暂时租了雁子谷旁边的农民房,相隔一条街,单间,没厨房,除了厕所就是床, 农民房没电梯,东南边的光照全被雁子谷那几栋四十多层的新楼遮挡,任天行的那个小单间,除了勉强享受下每日的西晒,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也不为过。 任天行今早去给马钰送一份签字文件,马钰签完后见上班顺路,就问任天行是否会开车,会就一起去,她正好要在车上开一个电话会议。 任天行确实在大学时考了驾照,但他一直没太多机会开,因为他根本没有车,但若在领导面前承认自己车技生疏,他又担心这会给自己入职考核减分,所以任天行硬着头皮接过了车钥匙。 今早他和马钰本是一起出的停车场电梯口,但马钰临时接了个电话,就让任天行先去把车开过来,怎料没过两分钟就出现了撞车之事。 任天行倒车时不可原谅地错踩油门,确实也因他心事重重,毕竟昨夜在他那满是蟑螂的农民房里,发生了一场积蓄已久的激烈争吵。 此刻任天行觉得有些委屈,因为并非每个投资助理写行研报告时都会亲自调查市场,他揣摩着,马钰这样刁难自己,是否不完全因为工作,是否她还在记恨早上自己撞了她的车?但自己一路上百般要求要出钱赔偿,是她不同意…… 女领导,大概跟所有女人一样,嘴上说不用,但心里就是要求你必须赔,你不赔她就生气,一直生气。 想到这里任天行低声试探一句,“马总,回头修车费出来了,我还是还给您……” 马钰好似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修车费我还是还给您,或者您明年的保费高出的部分我来出,现在可能钱不够,但我一定会努力赚的。” “任天行!你脑子还真跟你名字一样,想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我现在在说你研究报告的事儿!”马钰用力敲了敲桌子,“能不能给我专注点?!你是不是认准了公司这最后一个留用名额非你不可?” “没有没有……”任天行赶忙摆手。 他可真不敢这么想,自从来了青阳读书,他才知道自己这小县城出来的鸡头在外面其实连个鸡爪子都算不上。 对比社会,以前象牙塔里的竞争不过是排名榜比比前后,图书馆抢抢座位……而在金权投资集团这样行业顶尖的投资公司,一流名校毕业生数不胜数,而且这几个月被录用的实习生,如果是纯应届毕业生,哪个不是自己带着项目来的? 想来金权打杂干苦力,也要有家底。 他任天行的家底是什么? 青阳大学学士和硕士毕业证书,一对小中产阶级教师父母,银行卡里的几千元钱,此外……没了。 正因求职简历上写不出任何可以让公司有机会捞钱的投资项目,他任天行必须努力,没命的努力,为了做好这份研究报告,他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连报告里的每张图表都是他重新绘制的,数据也都多渠道对比过。 “既然你也认为入职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更应该认真对待工作!”马钰强调,“如果每个投资助理都跟你一样,云研究,云写报告,不走访不调查不观察生活,那最后得出的结论可信度有多少?” “马总,那个单价数据,其实我是很多个信息渠道仔细比对过,没有矛盾我才……” “多渠道比对过?”马钰眯起眼睛,“哪几个渠道?是不是用某券商研究报告比对某财经网新闻,再去看看某公众号文章,发现数据一致。” “对对!”任天行很激动,心想领导终于理解自己了,要知道数据比对工作也是很花时间的,并非自己工作不用心。 “对个啥!”马钰将手里的研究报告甩到桌上,“难道研究报告不能抄新闻的,公众号文章不能抄研究报告的?他们互相抄来抄去数据能不一致么?” “啊?”任天行诧异万分。 马钰再次质问,“你告诉我,目前做共享充电宝的公司有单独上市的么?” “没……没有……” “那不就是了!它们都很小,所以你以为这些什么券商研究员写一篇文章值几个钱?公众号博主又有多少是自己花时间跑市场的?我们跟他们一样么?我们是要几百几千万甚至几个亿这么投出去的你知不知道?15元半小时跟1元半小时对企业预计收入造成的误差有多大?会不会影响市场规模的想象空间?会不会影响目前估值?” 任天行被喷哑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马钰说这句话前,他确实以为15元和1元差别只有5毛钱。 不知为何,任天行觉得自己离入住雁子谷这个理想又远了一点。 金权集团员工新一批的人才安居房,就在雁子谷——任天行农民房的对街,只要跨过雁子南路这一条街,生活幸福指数就可以前进三十年。 对任天行而言,只要拿到投资助理这个职位,他就可以用市场价40的租金价格廉价入住雁子谷,享受山坡上新式小区光照充足的电梯房,那里一定不漏水,没蟑螂,房门也不会违规开在长满霉菌的承重墙上。 “我受够了!”任天行的女朋友昨晚哭着大闹,“你看这墙!我同事都说我身上有霉味!还有这门,正对着楼梯口,左右两边都跟咱没关系,咱这是什么门?是人家原来放灭火器的门!每次叫外卖别人什么时候敲过我们的门?不是敲左边就是敲右边,邻居都投诉我很多遍了!而且拿外卖的时候我得弯腰出去,你知道人家外卖小哥看我弯腰出去脸上什么表情么!” “你可以让外卖放门口,等他走了再出去……”任天行无奈一句。 “这是放门口就能解决的事儿么?”女友指着违规凿开的门直跺脚,“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女友声音很尖锐,仿佛可以刺破任天行的耳膜。 最后,任天行用自己一定可以入职金权,两人一定可以搬进雁子谷作为不分手的条件,暂时安抚住女友。 他六年的爱情记忆全都关于这个女人,再加上没有好的家庭背景,工作也还没找到,一穷二白,能有个愿意跟自己谈婚论嫁的女友已经实属万幸,何况这女友还挺漂亮,任天行本能反应就是竭尽全力维护住两人的感情。 从研二就来青阳实习,在农民房隔间苟活了两年的任天行,自己确实也有点受够了,他要维护住的,还有他在外闯荡的决心。 “马总我知道了,我会改正的!”任天行站得笔直,“我今天就去跑市场,把各个应用场景的价格都记录一遍。” “不用了。”马钰拿起桌上那份研究报告,走到任天行跟前将之告“啪”地一声打在他胸前,淡淡一句,“明天不用来了。” 第3章 不想吃外卖 “难道研究报告不能抄新闻的,公众号文章不能抄研究报告的?他们互相抄来抄去数据能不一致么?”任天行回家的路上,马钰那极具穿透力的东北腔又回荡在他耳边。 马钰暗沉的目光与眼角的细纹,无一不体现着她的工作经验与社会阅历。 多渠道数据对比是行业研究员的基本素养,但具备这一基本素养的任天行却被马钰批评得体无完肤。 一句“明天不用来了”,让任天行脑子懵得发白。 从地铁站到任天行租的农民房,徒步路程15分钟,任天行脚底的地面由地铁站出入口的干燥明净,逐渐变得潮湿肮脏。 进入雁子南路后,任天行不得不时刻注意路面是否有积水、口香糖、烟头以及菜叶之类的东西。 农民房街边的商铺里外都挤满了人,任天行因低头走路太久,脖子有些酸胀,他抬起手揉了揉肩颈,无意间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在挑小型菜市店摆出来的番茄。 任天行瞅见那男人将一个番茄放入菜市塑料袋的同时,其手心里的另一个番茄顺带滑进了他的挎包里,那个挎包鼓鼓的,不知已经被男人塞了多少偷来的东西。 商店结账处排了长长的队伍,超市工作人员有的整理着水果,有的给别人称着肉,结账收银员更是被队伍挡着,根本没往男人这边看。 光凭男人这娴熟偷窃的动作,任天行就断定他一定是惯犯。 任天行本想指着男人大喊“抓小偷!”,甚至想亲自将男人治服,把他挎包里的赃物都抖出来给众人看看……但任天行的脚步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好似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以让他舒口气。 任天行觉得这惯犯八成有苦衷,说不定他家里有瘫痪的妻子,年幼的孩子,卧病在床的老人,亦或是他失业了,短期内找不到新工作…… 当然,那偷窃男也有可能自己日子过的还行,但就是喜欢偷,薅羊毛这种行为可以增加他购物的乐趣。 他正经购物,但也认真偷窃,排队付钱,也不忘顺手牵羊。 这样的人,在雁子南路北边的这条街,任天行相信绝对不只那男人一个。 讽刺的是,那堆西红柿并不新鲜,任天行路过时还被迫闻到一股微微发咸的酸味。 这样的酸味,在雁子南路南边的新式小区雁子谷楼下就闻不到,南边的商店干净整洁,物价高昂。 任天行曾经去对街买过水果,那天是他女友莫茹的生日。 店里最便宜的水果27元一斤,也有番茄卖,不过是红得发亮的小番茄,每一颗都像有专人特别打了层蜡,鲜红光亮。 小番茄在那家店也不叫番茄,叫圣女果。 青阳虽是大都市,竞争激烈,但谋一份工作对硕士毕业的任天行而言其实算不上难事,但他只是个外来客,没房没车,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找一个寻常工作。 任天行认为的寻常工作,是指平台不够大,收入天花板不够高,入职一年就能看到未来三十年自己最高收入大概是多少,还不能给他带来高端人脉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他不是不能做,但如果做了,他任天行在青阳注定一辈子都要很辛苦的活着,比如,住在现在的农民房里。 当下社会,居民收入增长速度永远比不过资本增值速度,想要越活越轻松,不做资本的奴隶,就必须快速致富,使自己晋升为资本,让资本服务自己,“奴役”别人,这个道理金融专业毕业的任天行又岂会不知? 别看一个小小的投资经理助理辛苦无比,地位还低,但都是暂时的。 若他任天行以后成为了金权的投资总监甚至合伙人,一个成功的投资项目就可以让他年入千万,萧杰就是最典型的范例。 投资英才萧杰可是金权投资集团的合伙人,年纪轻轻就登上了新财富500富人榜,任天行崇拜他,把他作为榜样督促自身。 从研二到现在,任天行也实习过不少公司,挑来挑去,金权投资集团是他的首选。 任天行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金权的第二个萧杰,即便不能成为萧杰,在金权这样的顶尖投资公司里工作,他也能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企业家和投资家,快速提升自己人脉圈的档次。 此时的任天行暗暗咬牙发誓,这一切不能成为空想,否则他怕自己会向舒服与平庸的人生妥协,甚至慢慢变成那个偷番茄的男人。 事实上,撇开道德,任天行的情况或许还比不上那个番茄扒手,至少该惯犯还会去买菜,这间接证明他家大概率不缺厨房,而任天行租的那个小隔间连个炒锅都放不下。 在青阳,没条件自己做饭的年轻人不占少数,他们都靠着楼下便利店和外卖首页的每日特价单双人套餐活着,任天行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每天路过这条街的任天行,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已经带有咸咸的酸臭味,但女友身上的霉味,他的确已经闻不出来了。 必须改变,任天行对自己说。 马钰让自己明天不用去,就真的不去么? 但如果去,究竟怎样才能扭转领导对自己的印象,让领导改主意留下自己呢? 农民房一梯两户,爬上五楼后,任天行手里那锈迹斑斑的钥匙没插进左边的门,也没插进右边的门。 “嘎吱”一声,正对着楼梯口的第三个门开了,门又矮又窄,是整栋楼最滑稽的存在,任天行必须弯腰钻进去,说难听点,跟狗洞也没太大区别。 女友莫茹说得没错,这个门的位置原来根本就是放楼道灭火器的。 门这么开原因也简单,房东认为隔间如此设计才能保证隐私,让这套房的其他两间房以及大厅更好地租出去。 任天行一进门,就撞见莫茹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莫茹长相清丽,小巧的鼻子翘翘的,从小到大虽没当过班花,但论长相也未掉出过前五,配任天行更是绰绰有余。 任天行未料女友会这么快回来,他脸部表情立刻由凝重变得轻松。 “怎么说?”莫茹问,她想知道的自然是任天行是否已经获得了最后一个留用资格。 “没定呢,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任天行将沾湿的鞋立在门边,发现鞋底又沾了烂菜叶。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任天行问。 “想休息,太累。”莫茹叹了口气,随即眼神中露出了一种渴求,“我们回辽昌行么?辽昌也很多机会的。” 辽昌是莫茹的老家,准二线城市。 任天行没说话,只是默默将鞋底的菜叶清理干净。 莫茹站起身,朝任天行走进了两步,“辽昌不差的,好歹也是首府,而且离你老家那么近,高铁40分钟,你说你从青阳坐高铁回家怎么也得十几个小时?” 任天行依旧没说话,他走进厕所洗手,厕所里没镜子,他自己都看不到自己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莫茹脸色沉了下去,她站在厕所门口声音变得强硬起来,“我们在这里读书加实习算起来都多少年了?都7年了,每条地铁站名字我差不多都背得了,青阳就这个样,如果我们留在这里,多久才能买得起一个厨房?就算将来有了买厨房的钱,也肯定没有煮饭的时间,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但你之前不是那么说的,你说你喜欢青阳,你说这里经常有演唱会,有国际芭蕾舞团和世界级的钢琴表演,有灯光秀,你说……” “那是以前!”莫茹打断了任天行,“我发现那些跟我都没什么关系!什么跟我有关系?”莫茹说着一脚踩开了旁边的垃圾桶,任天行看到里面好多蟑螂尸体。 莫茹哼的一声收起脚,冷冷道,“我知道你没办法入职的,你领导让你明天别去了。” 任天行闻言一惊,莫茹怎么会知道? 不过他又一想,跟自己一批的实习生好像有来自同校的同学,马钰那个大嗓门,办公室外有人听到也正常。 任天行明白莫茹的不满很大程度来自于目前的居住环境,于是他道:“这样,咱们再忍一阵,合约到了我们就搬去对街雁子谷,无非就是租金贵一点,你再给我点时间……” “贵一点?那里是6000一个月,是贵一点么?我俩现在谁都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你不想干你不想干的工作,我也是,如果一直这样租金怎么付?就算付得起,咱俩还吃不吃饭了?” “别担心,实在不行我向我爸妈先借一点,他们还是有些积蓄的。” “任天行!你是铁了心要呆在青阳对?”莫茹吼了起来,“我俩要是租6000一个月的房子多久才能凑够买房的首付?!这不是三年五年就能解决的!” 莫茹其实没错,对街雁子谷小区还没全部封顶的时候,六万一平米,才过了几个月,就八万一平米了,房价这样的增长速度,又岂是一般工薪阶层可以追上的? 年薪百万的人在青阳是不少,但他们都很忙,他们就跟莫茹说的一样,买得起厨房,也无福消受厨房,除非他们有个在家带孩子的另一半,或者跟他们一起生活的父母。 “我可以吃苦,但我也不想一辈子吃苦。”莫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省钱买房住这种地方,我可以忍,我也忍了两年多了,为了你我当然还可以忍年,但是我觉得买房这事儿年都没个谱,辽昌现在才13万一平米,雁子谷呢?这还是城中村,一梯十几户,跟筒子楼一样,你那个领导,什么马总,年薪百万不也只能买这样的地方么?” 任天行双手紧握着洗手池两侧,没接话,莫茹抽了抽鼻子,“青阳这种地方,月入几千的打工‘贫民’是没厨房所以吃外卖,年薪百万的打工‘皇帝’是供着一个空厨房,继续吃外卖,我真的不想老是吃外卖!我现在提到外卖就恶心!” “咚咚咚!” 莫茹的抱怨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只不过响的是邻居家的门。 “莫小姐,您的外卖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第4章 无限的可能 听到送外卖的叫自己,莫茹对着门提声喊:“放门口就好!” “哦哦,好。”那女外卖员正要放,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我也点了外卖。”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莫茹和任天行都知道肯定又换邻居了。 “是我的!”莫茹再次喊道,她依然没去开门。 女外卖员再次核对了订单信息,朝男人抱歉地说:“下单的是莫小姐。” 男人嘻嘻一笑,“我表妹姓莫,她叫的外卖,来来我看看手机号……”男人一把抢过外卖员手里的塑料袋,上面钉着一张长条型订单。 任天行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搞不好又来一个“蹭外卖”的,这种事他们以前也遇到过,经城区一顿双人套餐均价三四十块,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就被人“蹭”了。 任天行知道莫茹再也拉不下面子钻“狗洞”,于是他主动上前开了门。 “周四,老样子。”莫茹在后面叮嘱道。 邻居男人见任天行出来了,赶忙将外卖袋掩在身后,挑明一句,“上面是我的手机号。”说完他正想回身关门,未料一只胳膊被任天行拽了住,“你点的是什么?” “什么什么?”男人假装糊涂。 “我问你点的套餐是什么?”任天行重复。 “我点啥关你什么事?干嘛要告诉你?” 任天行目光变得冰冷,“鱼香茄子和番茄豆腐对么?手机尾号4357。” “是又怎么样?!”男人没好气,他想甩开任天行的手,但怎料任天行力道抓得很死,根本甩不开。 只见任天行转而面对女外卖员,“这是我和我女友的外卖,如果你能查到下单账号的历史记录,你会看到每周四我们都点同样的套餐,你也可以当场拨一下订单上的电话,听听是我们的手机响,还是他的手机响。” 邻居大哥听到这里心里立刻怂了,不过他手还是紧抓着外卖袋,颇有些垂死也要再挣扎一下的味道。 也怪他文化程度低,本身脑子也笨,他本想蹭一份外卖,未料这狗洞里的邻居小伙如此难缠。 “不好意思啊大哥,是我敲错了您的门,让您误会了,是我不对,我跟您赔不是。”女外卖员说着居然给那位大哥来了个90度鞠躬。 女外卖员这突然的道歉行为,不但使邻居大哥吃了一惊,也让任天行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面对无理的“劫持者”,女外卖员居然主动站出来背锅给人家台阶下,这是怎样的素养? 任天行注意到女外卖员黄色的安全帽下,是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短发和白皙脸庞,由于嘴角上方法令纹的存在,她看上去已经不再年轻,但那张娃娃脸和珍珠眼还是透着一种纯真感。 “大哥,您看这外卖……”女外卖员直起身莞尔一笑。 “无理”大哥貌似被这种谦卑的态度和微萌的笑容酥到了,清咳一声后假装埋怨,“你说你没事敲啥门,看这事儿闹的,主要是……我表妹手机尾号跟这也差不多,我没记那么清……”他边说边把外卖塞回给女外卖员,看都没看任天行一眼就赶紧“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任天行没再说话,只是接过外卖的同时朝那女外卖员点头表示感谢。 “不好意思袋子有点湿,祝您用餐愉快!”女外卖员说完匆匆下了楼,留下一长串湿漉漉的脚印。 任天行关上门,跟莫茹一起坐在床边端着饭盒吃饭,他们没有椅子,因为房间被行李箱和杂物堆得根本放不下椅子。 整个吃饭过程莫茹都没说话,任天行也没有,蚊子嗡嗡飞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任天行想到刚才莫茹不肯去拿外卖的样子,想到自己这个隔间旁住的大多都是蹭别人外卖的邻居,他心也软了。 实在不行,就跟莫茹一起离开青阳? 任天行这么对自己说。 但不知为何,此时那个女外卖员的样子突然浮现在任天行的脑海里。 那女人应该三十好几了,这样的年纪,在雨天给别人爬楼送外卖,全身都湿透了,还要无端受刁蛮顾客的气,她容易么? 任天行低头看看手里热乎的饭,心想自己好歹饭点还可以吃到别人送到门口的外卖,但她呢? 她是不是每天都只能在路上咬一口包子凑合呢? 所以说,没有人是容易的,只不过有些人放弃得很轻易,有些人却还在坚持。 那个女外卖员如此活着也没离开青阳,任天行嘲笑自己有什么资格打退堂鼓,自己还年轻啊,才刚毕业啊,自己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想到这里任天行快速将手里的饭扒干净,“咚”,一次性筷子被他扔进了垃圾桶。 “我晚上要加一阵子班,你先睡。”任天行说着穿上了外套。 “领导都叫你别去了还加什么班……”莫茹冷笑,她也不吃了,将外卖盒塞进塑料袋直接扔在地上。 任天行叹了口气,“我们好好沟通行么?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自己在家做健康餐,上午健身,饭后散步,最好还能养一只狗……” “有什么错么?”莫茹打断道,“你不觉得这才是生活么?” 任天行咬了咬嘴唇,“是,没错,这才是生活,等我赚够了钱,你可以辞职在家过这样的生活。” “别说这些远的了!”莫茹直截了当,“要不这样,各退一步,我们去杭州,也算准一线了,你要的大平台那里不缺,房价比这儿每平米便宜好几万,很多大型科技公司都准备去那里开分公司,那边房价会大涨。” 任天行听到这里手微微握起,为什么莫茹开口闭口都是房子,白天黑夜自己听到的全是房价。 因为跟任天行在一起太久,莫茹直接看穿了任天行,“你还是不愿意对不对?你以为我在意的是房子么?我在意的是家!我们的家!我在意的是我们的生活!你觉得我莫茹害怕压力是么?害怕压力我根本就不会妥协去准一线!我干嘛不提议去你老家那个小县城?那里更没压力!” 瞧见任天行此时跟一个木头一样地伫立在门前,眼睛也不看自己,莫茹更来气,因为当任天行没被说服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莫茹没想到任天行连“准一线城市”这个提议也不同意。 任天行一句话也没说就关上了房门,他关门时没有用力,因为他不想让莫茹觉得他也在生气。 大概他跟所有刚毕业的男生一样,面对心爱的女孩子,气自己太过年轻。 两手空空,是永远无法说服别人的,因为当下他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任天行才25岁,确实还有无限可能,但他也不敢百分之一百打包票他就是金权第二个萧杰。 很可能他跟大多数青阳打工人一样,为了赚取金钱而牺牲自由,最后自由被剥夺了几十年,金钱可悲的也没剩多少。 依照莫茹的观点,他任天行更有可能是工资每年单月一两千或者四五千的涨,可以每年给自己和家人多买几套衣服,多吃几顿大餐,甚至出去旅旅游,但依然改变不了买不起房的现状,更不要提青阳十几万到三十几万一平米的学区房了。 任天行将外套的帽子套在头上,毅然决然地走进雨中。 这雨一阵一阵的,路上的人几乎都被淋湿了,至少他们的鞋子都是湿的,连雁子谷小区楼下那条干净街道上的行人也不例外。 任天行仰起头,让雨打在他的脸上,对着雨水感叹,“你看,你就很公平,在你面前,谁都一样。” “不是谁都一样的!”同一时间,雁子谷小区3栋42层一个出租屋内,关莎将刚签下的租约塞进她的马爱诗包里,打开窗深呼了一口雨中的空气,“楼下那些人,我告诉你,99都很平庸。” 杜晶出于好奇,探头往窗下一望,两腿立刻发软,赶忙转回身深呼一口气,“妈呀太高了!” “确实。”关莎双手插在胸前,这小区楼盘的开发商肯定赚翻了,拆农民的楼绝对不超过5层,很多还都是1层,然后同样的土地面积上直接建了四十多层,一买一卖,几辈子都吃不完。” “拆迁户也赚翻了。”杜晶感叹,“早几年我妈真应该多买几套村里的房子,之前入手的二十多套学区房感觉都没这赚,买亏了。” 关莎白了杜晶一眼,“你以为这些农民傻啊,都知道要拆迁,不会卖的。” “真不知道这些拆二代拿这么多钱都干些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买理财吃利息,然后由于生活太无聊,开出租车或者冒雨送外卖呢!” 杜晶哈哈一笑,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她在房子里又转了一圈,感叹道,“家具咱今天算是全整齐了,可你这厕所居然都没热水器,空调也没有,怎么住啊?” “明天就装,我都定好时间了。”关莎说,“这房子还没人住过呢,我算是便宜租新房了。” “可这天花板也太矮了!”杜晶说着自己试着往上跳,看看能否用手够到天花板,她试了几次,每次都差一点,样子有些滑稽。 关莎依旧看着窗外的景色,就听杜晶问,“你为啥一定要创业啊?直接找一个你爸魔爪伸不到的地方工作不就行了?”说着从后面开玩笑似地抱住了关莎,“我们家上个月在韩国开了几家分店,要不要去?!” 关莎一把推开杜晶,“要我给你打工,想都不要想!我很贵的!” 杜晶撇了撇嘴,“但业你又没创过,连这种烂小区的停车场你都没进过,一帆哥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替你买单。” “又不用他出钱,那个马钰都说了走她的保险。” 杜晶耸耸肩,“算了不说了,不过我预言一下,就你这抓瞎的乱搞,等二十万用完了,保准你回家面对你爸时候脸比你现在直接从这42层跳下去还要难看。” 第5章 他究竟是谁 “先生,您是要用充电宝么?”火锅店的收银员朝任天行问道。 “是的。”任天行礼貌地回答,边说边拿起了柜台旁边的一个共享充电宝。 “先生您别急,消费500元以上,这个给您用!”收银员说着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充电宝,上面没有二维码,一看就不用花钱。 任天行想着这些商家真邪恶,表面上为共享充电宝公司提供消费场景,抽取提成,但背地里却以“充电”为优惠,让客户多花钱,损害共享充电宝公司的利益。 任天行朝收银员礼貌地摇头笑笑,拿着共享充电宝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正想拿出手机扫描充电宝上的二维码,记录单价信息,就被一个男服务生打了断,“先生,您要点些什么?”男服务生说着将一个ipad直接放到了任天行面前。 任天行视线确实落在了ipad屏幕上,男服务生本以为眼前这客人肯定会从第一页的锅底、牛羊肉开始点,没想到任天行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手指快速滑动着屏幕,那速度快得连服务生这么熟悉菜单的人都看不过来,直到滑至最后一页,任天行才停了下来。 服务生算是看出来了,这客人十有八九是来蹭桌子办公的,他肩膀上背着黑书包,不出意外里面装着电脑, “您需要来杯什么喝的呢?”服务生指着最后一页的饮料清单,很识趣地问道,心想你来蹭桌子,好歹点杯喝的? 任天行目光扫了饮料类价目表一眼,没说话,手指又一页一页地往回滑,男服务生看懵了,心想这客人究竟要点啥? 任天行刷刷翻回第一页,皱起眉头淡淡道,“我没看到特别想吃的,这样,等我女朋友来了,让她点,我女朋友等下就来。”说完他将ipad推到一边,开始琢磨充电宝的事儿。 “行,那我先给您上茶水。” “嗯。”任天行脱口而出,服务生刚想转身,却突然被任天行叫了住,“那个……不用了,我不渴,茶水啥的等我女朋友来了一起上。” “好。”服务生无奈走后,任天行紧张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些,他刚才不是没看到ipad里的茶位费,4块钱一个人,任天行觉得自己只是来调查下市场,犯不着花这个冤枉钱。 任天行将充电宝的时间单价记录好后,起身正要走,无意间瞥见对桌一个男人正看着自己,当自己目光扫向他的时候,男人很自然地把目光移到了他对面的朋友身上。 那男人看着三十来岁,鼻梁高挺,穿着深蓝色宽松t恤,一脸英气,任天行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本打算仔细回忆回忆,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起身飞速奔向前台,把共享充电宝插回充电桩,人就跑得没影了,留下不远处一直留意他的服务生独自凌乱。 雨一直下,虽然不大,但由于任天行出来时间长,再加上没带伞,全身都被淋湿了,白衬衣变成了透明色,牢牢地贴在他上半身的皮肤上,圆滚滚的身材一览无遗。 从火锅店出来后,任天行又接连跑了一些别的餐馆,还去了几家理发店、商场、电影院甚至美甲店。 当然,任天行也不是每次都可以那么顺利要到充电宝,比如他在进入一家洗脚城的时候,由于一身落汤鸡样貌外加没花钱开房,被店员客气地请了出去。 忙碌的时间总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11:00,大部分娱乐场所逐渐歇业,只有咖啡厅依然坐满了人。 咖啡厅里,任天行没消费就拿到了共享充电宝,因为店里客人的行为也几乎没人管,任天行拍下了他今晚最后一张单价照片,而后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数据,完善他之前做的那份研究报告。 时间“滴答滴答”在走,当任天行做完了工作,抬头扭动脖子解乏时,竟又看到了那个深蓝t恤的男人在盯着自己! 这个男人,就是之前出现在火锅店里的男人! 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角度,一样的眼神…… 咖啡馆里此时剩下的人并不多,男人这回眼神没有闪躲,而是直直与任天行对视,同时嘴里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这样的笑容只出现了片刻,就被他手里的咖啡杯挡住了。 任天行手心有些发麻,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同一晚连续两次盯着自己? 他认识自己么? 他是在跟踪自己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眼熟? 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或者他长得像自己认识的谁? 他刚才那种笑容是什么意思? 他眼神这次干嘛不躲? 他究竟想干什么? 顿时无数问题在任天行脑中飞过,他确实天生有些脸盲,大学班里同学的长相他四年了都没记全,更何况其他人。 看那男人年纪,任天行判断肯定不是自己的同学,应该是学长之类的,但任天行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学长。 经过一番地毯式记忆搜索,任天行放弃了,他觉得可能是那男人像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某个人,就好比童瑶像章子怡,林心如像蔡依林,李小璐像周迅一样……中国十四亿人,要找两个长得相像的人还不容易么?光是娱乐圈都一抓一大把。 任天行用裤腿擦了擦手汗,把电脑和资料一股脑塞进书包,还了充电宝后直接推门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他边小跑边警惕地回头看,男人并没有追出来,随着距离越拉越远,任天行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任天行明白问题的关键不是那男人像谁,而是那男人为什么今晚可以连续出现两次,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偶然? 自己的样貌实在普通,属于毕业照里大家最不容易找出来的那一种,因此他认为今晚这t恤男就算是同性恋,也不太可能看上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任天行用手捶了捶脑门,一下子清醒不少。 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赶紧回去睡觉,让身体充分休息,明天早点到公司,把研究工作再好好跟马钰汇报一次,争取改变马钰对他的看法,重新获得留用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