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象》 章一 画命 我常常会记起一幅画,画里飞扬着铺天盖地的草木灰,我站在一个孤独的小院子中间,仰头望着被飞灰遮住的月亮,院子外面是一片荒凉的坟地,焦黑的土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凸起的坟墓,一眼望不到边际。门外两个高大的坟墓上面,各坐着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它们安静地坐在灰蒙蒙的月亮地下,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窥伺着我。 这画面来自一个女孩的描述,她说这是我的生辰八字所呈现出的景象。我知道所谓生辰八字是用来算命的,而所谓算命不过是骗人罢了,但我从未想过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还隐藏着这样复杂的画面。我很诧异,同时也很庆幸,因为幸好我告诉她的出生时间是自己胡乱编造的,无须顾忌这幅灵异画面的纠缠。 她是我高一时候的同桌,名字叫温雅,不过,她既不温也不雅。我这样说不是因为她过于活泼开朗,也不是她长得不漂亮,而是她实在个性古怪,我无法把温雅这个名字跟她联系起来。 她从来不穿裙子,也不留长发。如果你看到一个短发清爽的女生披着一件紫色风衣在校园里穿过,那一定就是她。她总是一副很奇怪的打扮,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从没第二个人跟她走到一起,没有女孩,更没有男孩。 除了老师和作为同桌的我之外,我没见她跟别人说过一句话。她第一次开口就向我讨要出生时间,我受宠若惊,同时纳闷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她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说,能坐到一起一定是有缘份的。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生辰是多少,我们大多数人只记得自己生日,很少有人会对数年前那个婴儿落地的瞬间感兴趣,此外,不知道我的父母是故意的还是有所疏忽,我身份证上填的生日跟我真实的生日也不同。于是我选了一个自以为适合自己的出生时间,连带身份证上的假生日一起报给了她。 看得出她很吃惊。她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怀疑她已经瞧出我在撒谎,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她坦白并道歉认错,她却开始向我描述那幅画面。她表情严肃,说得有板有眼,远比我描述的更为清晰。但我起初是心不在焉,而后被吓得灵魂出窍,时间又隔了许久,已经记不得那么多。但最终我仍然觉得,她与别的女孩并无不同,只是喜欢把玩算命游戏卖弄神秘而已。 在我的印象里,所谓生辰八字,跟用扑克牌算命、用星座血型推算性格命运同属一类,都是小女生们拿来做消遣的游戏,没有人会拿它当真。不过她讲得很认真,讲完之后还用笔写了八个字给我:壬戌癸丑丙申壬辰。她很郑重地看了我一眼,说: “姜云,这是你报的八字,你要记着。” 姜云是我的名字。她特意强调了八字是我报的,没说是我的,但我没注意。我装模作样地把八字记在了笔记本上,因为这种命令的口吻让我无法拒绝,而且我要把谎话贯彻到底。于是我写的工工整整的笔记本上多了八个我认为毫无意义的符号。 那年月的学习生活很枯燥,除了梦想中遥远的大学和书桌上厚厚的练习题,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因此大多数时候,我乐得有一个安静而沉默的同桌。我想她也一样,她每天也在拼命的学习和做笔记,只是她学的东西很奇怪,不是数理化,不是史地生,也不是语文外语,而是几本晦涩艰深研究八字的古书。一次我趁她不在把书拿过来翻了翻,我看到字里行间都是她密密麻麻的笔记,其中,在扉页上有这样一句话给我印象极深: “人最悲哀之处在于,有思想有意识,却无法逃过生老病死的轮回。” 我认定她是一个怪胎。我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当代女中学生会孜孜不倦地去啃读那些古代骗子留下来的害人书。我不止一次地想要提醒她,要努力学习课本知识,但最终还是没说。我有自己的小算盘。那时我成绩很好,在班上名列前茅,而温雅的成绩一直浮动在中游。我知道,如果她把学算命的那股劲头挪一半用来做习题,成绩一定会远远超过我。我不想增加这样一个竞争对手。 我们毕竟不是朋友,因为彼此一直没多少了解,我们的话实在太少。她偶尔看到我脸色不好会关照两句,但这种时候少得可怜,而我的脸色经常很差,因为熬夜做题,因为把补充营养的钱用来买了习题册。更多的时候她采取一种很“暧昧”的策略,偷偷在我的书包里塞两个水果。 我们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学生,男女生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坦白地说,我们中间存在着一条很难跨越的鸿沟。她的水果很明显地从鸿沟那面跨过来了,这种过度的关怀或施舍让我脸红心跳。我方寸大乱,悄悄在桌子底下给她送回去,她却又推回来,淡淡地说:“我拿水果换你的课堂笔记看。” 她冷冰冰的语气很难让人回绝,一向如此。我只好接受了这个蹩脚的理由,把课堂笔记拿给她。她大大方方,而我却像做贼。 尽管在持续着这种过度的关怀,但我确认她对我没什么感情,因为她仍然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我慢慢开始认为她是真的需要我的笔记,而我却卑琐地许可了这种交换,这种交换充满了物质欲望而非感情,以至于把我们的同桌“友谊”也交换得一干二净。 我的懊恼伴随着九九年的深秋一起来临,那段时间我开始质疑自己,无心学习。班里组织了一次秋游,一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的我也报了名,而后我得知,她也报了名。她竟然决定跟这些从没说过一句话的同学们一起去户外活动。 可是那天我意外地迟到了。由于起床太迟和堵车,我从家里赶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我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发现游人集结,却已经找不到熟悉的脸孔。我知道,我这个自私狭隘人缘不好的家伙被他们抛弃了。我狠狠地跺了跺脚,决定回家去。正在我准备登上公交车返回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姜云,姜云!” 惊喜中回过头,我看到了温雅。 她那天穿得格外漂亮,气质清新出众,跟平时简直判若两人。我有点惊艳的感觉,但随后我便想到了她那有损我人格的“水果交换”,脸色一片灰暗。 她说她记错了集合时间,所以迟到了一个小时,本以为大伙都走了,没想到还能看到我。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两只被甩在队伍后面的野雁,因为我们一向都独来独往,早被那群家伙当成了真空。商量了一下之后,我们两个决定同行去郊外爬山。 我依然在打我的小算盘,想找个机会把“交换”的事情问个清楚,但我发现,自己始终等不到开口的机会。温雅一直在兴高采烈地说话。她不再阴郁沉默得像冬季的天空,忽然间变了性情,像所有开朗的女孩子一样说个没玩没了。我第一次发现她还会笑,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很美。她甚至比男生中间公认的校花还要漂亮,是平时那古怪的打扮和阴郁的表情掩盖了她的光彩。我怀疑她是故意的,或者,她真的是那个温雅么? 她不再是那个整天翻算命书而不言不语的怪胎。那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丝暖意。我们有说有笑登上了小山的山顶,坐在一块儿大山石上休息。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手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在那个时候,她忽然话题一转,笑着问我:“你要不要学算命?我可以收你做徒弟的!” 我摇了摇头。我对那些天干地支和阴阳符号的排列组合实在不感兴趣。我说:“我可是马列主义的忠实信徒,是牛顿和爱因斯坦的仰慕者。” 温雅一笑:“马列主义跟阴阳五行并不排斥,牛顿和爱因斯坦可未必代表这个世界的真理。” 她说的没错。真理都是相对于人类历史阶段而言的。如果把书本教育和媒体宣传作为真理的标准,那退回一千年我们信奉的仍然是阴阳五行漫天神佛,那个时候,我们会用孔孟之道来博取名利,而不是现在的数理化。而再过一千年,真不知道我们的后辈又会用什么理论知识来赢取属于他们的名誉地位。 但我仍然认定了算命只是过时的游戏,我说,不管怎么样,跟着时代走总是没错的。 温雅笑了笑没再争辩。直到我们从山上走下来,从一眼山泉边经过。那泉水汇成一条小溪,顺着山路往下流淌,其间几经曲折,有一部分的形状很像人的一只脚。她忽然停下来,不知从哪取出一只登山指南针,平放在手里测量了一下方向,便指着泉水旁的一户人家说:“那家的主人,很可能腿断了。” 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我是绝不会相信的。于是我们打了一个赌。我们故意到那户人家去问路,男主人推门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我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竟然是个跛子。 我有一点点惊奇,但是稍一思索,我便认定了她之前曾经到这山上来过。温雅对我的耍赖付之一笑,话题一转,便又谈到别处去了。跟她的从容大度相比,我突然觉得自己格外的狭隘和斤斤计较。 快乐的登山之旅很快结束。周一上学的时候,我们又恢复了各自的本来面目。我永远是泡在题海中的溺水者,而她,则依然是蛰伏在古书里的女怪物。甚至,除了平日里那一身古怪打扮,她头上还戴了一只摩托车手用的钢盔。我看见她进了教学楼才摘下,而放学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又戴上。她不会是骑摩托车来的,因为我们这里不允许骑摩托车。可她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戴这种盔子?真是令人费解。 就在那天,我决定不再骗她,在下午放学后塞给她一张*,*上写着我真实的生日时辰以及道歉的话,这是我特地从妈妈那里问来的。她接过*愣了一下,一双伶俐的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便把*装进口袋转身离开。就在转身之际,我发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忧伤。 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校门。我看见她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过马路,一板一眼地循着每天习惯的柏油路回家。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间,我才转过身向我自己家里走去。对我而言,那一天跟往常一样,平静,安稳,除了心底因为某个女孩的背影而产生了一丝青春的悸动。 第二天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发现温雅没有来。尽管她“不学无术”,但是上课却从没迟到过,旷课迟到不是她的风格。我心里隐约感到一丝不安,等到班主任意外地推门走进教室,这股不安变得越发强烈。 班主任的脸色很沉重。他走上讲台,敲了一下讲桌,示意大家都静下来,然后眼睛在教室里环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以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温雅同学,昨天傍晚出了一起事故,虽然没有立即死亡,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好像突然被闪电击中了脑子,我不禁一下子愣在那。 我不敢相信。我亲眼看着她在我的视野里慢慢消失,那时候她离家已经不过一百步。她怎么会出事?怎么会突然出事? 难道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 班主任说,她是在自己家门前的街上出事的。一辆飞奔的汽车忽然掉了一只轮子,那轮子从后面飞过来,砸到了她的脑袋上。如果不是她还戴了一只钢盔,只怕早就死了。 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她一定是预测到了自己的灾难。 我从她的书桌底下抽出她最近在看的那本书,发现扉页上简简单单写着这样的话: “壬戌癸丑丙申壬辰,我的八字。生活刚刚开始,希望我还活着。” 我睁大眼睛盯着那八个天干地支的排列组合,盯着我从前认为不值一文毫无意义的符号,迅速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在我笔记本的扉页上,也写着跟她一样的干支符号: “壬戌癸丑丙申壬辰” 那幅画面挣脱了一年多的尘封,在我的脑海中呼啸着跳出来。我看见茫茫的黑夜,烟尘漫天,看见荒冢累累起伏不断,看见青面獠牙的小鬼在窥伺着半掩的门户,我知道我将永远也甩脱不了这灵异画面的纠缠。 只是,站在庭中眺望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99mk.cc。wap.99mk.cc 章二 上帝的手指 我努力回忆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我们交谈的次数历历可数,关于生死灾难命运纠葛,她从未对我说起过,并且我确信,起码在学校里,她不会对第二个人说起,因为她真的没有别的朋友。我闭上眼睛,很难想象她十七岁稚嫩的心怎样去独自承担有关死亡的沉重预言。 我本应该可以做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做。我觉得心里有股异样的痛,那一夜整晚失眠。 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温雅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书,是故意留给我的。因此,在她的家人来学校办手续收拾她的东西之前,我偷偷拿走了那几本算命书。每一本书都写满了她密密麻麻的笔记,她娟秀的钢笔字淹没了书上原有的铅印字。 我在心里默默为她祈祷。如果她还能活下来,还能醒过来,我一定答应做她的徒弟。 但是,我惴惴不安地等了很多天,却再没见到她。一个月之后,从班主任的嘴里得知,她已经变成了植物人,恐怕再也无法醒来。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我破天荒地逃了半天课。我一口气跑到我们爬过的那座小山上,在那眼山泉旁边坐到天黑日落。 那是九九年的深秋,离千禧年还差一个冬天的距离,而在我的心里,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我曾经去探望过她,那是我唯一一次单独探望病人,也是我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花。可是当我捧着一大束康乃馨提着一袋水果来到她家楼下,却犹豫着不敢上楼。过分羞赧的个性让我不敢给一个可怜的女孩送上关切与祝福,哪怕是以同学乃至同桌的身份。我害怕引起她父母的怀疑和追问,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只是我? 念叨着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我把花和水果静悄悄地放在她的家门口,之后悄然离去。后来我想,一定是我不忍心看到僵硬而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的她。一切过往都不会再回来,而我只希望,在记忆中依然保存着她的美丽与鲜活。 此后两年,我并没有去学温雅留下的书。我还有做不完的练习题考不完的试要应对,而且那些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轻易读懂。我试着读过一些篇幅,却发现完全不知所云。也许是我根本就读不进去,因为一翻开书,我眼前就晃动着那幅画面,荒冢,小鬼和黑夜,想起小山上的她,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就会莫名其妙地痛。为了让自己的大脑清明平和,我不得不把那些书束之高阁。 两年之后我顺利考入北京的一所高校,接下来的时间,我就像一位错以为到了终点的长跑运动员,一下子松懈了精神,甚至趴在地上不乐意再站起来。像那个年代很多大学生一样,我开始接触网络并沉迷于网络游戏。在游戏里,我给自己起了一个看起来很前卫的名字,叫“魔法水瓶”,因为我出生在二月,是水瓶座。 很长一段时间里,朋友们都不知道所谓水瓶之类星座跟西方的占星术有关。而星座真正在我们这一代人中间开始稀里糊涂地流行起来,大概缘出于那部描写圣斗士的日本动漫。哪怕根本数不上来黄道十二星座都是些什么,我们还是各自查经阅典并牢牢记住了自己出生时在天上值班的星辰,因为总有人不断地询问,喂,你的星座是什么? 是的,我的星座是水瓶。因为我一时兴起的命名,在游戏里,不得不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回答。有一天半夜,我从床上爬起来上网,跑到游戏里面乱逛,趁着夜深人静在那胡乱敲字喊话,像疯子一样大唱情歌,正一个人在安静得只有NPC的游戏世界里玩得兴起,忽然收到另一位玩家的问话。她的名字叫莉莉丝,问题很简单也很直爽:“水瓶座的疯子?” 我慢慢悠悠地敲了一串回复过去:“你是问我这问题的第一千零一个人。” 她很快又发过消息:“深感荣幸!你平时也是这么疯疯癫癫吗?” 我知道她故意错解了我的意思,但又乐得有人陪自己聊天,就回复说:“疯疯癫癫才是水瓶,不是有句广告语吗,不走寻常路!” 我曾经在网上翻过一页资料,关于星座的个性特征。据说水瓶座的人很有标新立异的特质,大概就是常被误认为是火星来客的那种。而我,恰恰不喜欢循规蹈矩,用王小波的话说,就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那天夜里我们聊了很久,并跑到一块儿打怪物练级,导致我的睡眠时间严重缩水。从她的话里我了解到,她是个职业占星师。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有占星这种说法,更不知道那也可以当一种职业来做。她说,占星是西方的东西,就好比我们中国人所说的算命,绝不是我们平时所说的什么星座决定什么性格那么简单,而占星师说白了也就是算命先生,跟那些批八字的测紫微斗数的应有同门之谊。 我忽然就想到了温雅。距她出事已经两年多了,我早已把她埋在内心的最深处,却不经意地被莉莉丝三言两语挖了出来。我告诉她,我曾经遇到过跟你一样的女孩,喜欢研究命运,可惜的是,她没有你这么幸运,可以把这当做职业来做。 莉莉丝一下子来了兴趣,要求我把温雅的出生时间和出生地报给她,她想看看这个“同门”师妹的星盘。可我并不知道温雅的生日,只好把心底熟记的那个八字告诉了她,至于出生地,大概就是我们那座城市吧。我说,是四川绵竹。 她根据八字反推了一下时间,虽然不是很精确,但是仍然勉强起了一张星盘。我没有看到那张盘,即便看到了也看不懂。她足足有二十分钟没在游戏里说话,尔后突然问我:“这个女孩是不是出过什么严重事故?九九年前后?” 我的心像被高压电突然击中了一下,手指都变得麻木不听使唤,虽然急切地想肯定她的判断,敲了半天键盘才敲出几个字:“对对!她出了车祸!”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有人能够准确地论断人命。第一次是温雅,在那座小山上,而我当时坚决并近乎耍赖式的不信。在温雅出事以后,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后悔。现在,又一个温雅似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我信了。 我对她讲了很多,她默默听着。其实我和温雅的故事并不多,能说的无非是那几句。我发现自己这个平时哑巴一样的家伙突然变成了祥林嫂,也许,真的很想转过身,抓住那点溜走的时光吧。她听完之后问我:“你很喜欢她吗?” 我敲了半夜键盘的手指终于安静了下来,犹豫了很久,打了一个字:“是。” 她说:“你把你的出生时间和地点告诉我,我帮你们合盘,看看你们俩的缘分怎样。” 我们俩的缘分?我想,温雅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俩的缘分还可能再有吗?再说,我从未觉得她喜欢过我。我这样问莉莉丝,她却叫我不必担心这些,只需要把时间地点报给她。我乖乖地照做了。接下来,她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猜她真的在给我们“合盘”,就好比中国古人结婚前给夫妻双方合八字看姻缘那样,只是时间未免太久。我一直等到恹恹欲睡,上眼皮跟下眼皮打得不可开交,才见她发过一行字来:“今天累了,改天再玩吧!”说完,她也没等我回答,就悄没声地下了线。 我怅怅然地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又看,昏昏欲睡的大脑根本弄不清她为什么会突然溜掉。此后我每天进游戏的目的变成了寻找她,可是她再也没有出现,于是我的游戏乐趣也渐渐消失不见。每到夜里睡觉之前我都会进游戏看一看,发现她不在,就下线睡觉。最后我确定她已经在游戏世界里消失,便全然没了玩这款游戏的兴趣,便跟着同学一起,转战一款全新的网络游戏。 我沿用了以前的名字,魔法水瓶,而且我仍然喜欢在夜里上线,享受清静的感觉。没多久,我开始注意到一个女孩子,她叫黑月。 莉莉丝曾经说过,她的名字来自于占星术中的一个虚点。占星术是根据人出生时天空中日月星辰的位置来预测人的性格与命运,但是在星盘上,除了真实存在的星体,还有些人为规定的特殊记号,叫做虚点,“莉莉丝”就是其中的一个,而它的另一个名字,就叫“黑月”。 我发现黑月真的很像以前的莉莉丝,白天见不到她人影,每到夜里十二点准时上线。她从不呼朋引伴,向来孤单一人。即使她不是莉莉丝,我也对她这种玩家抱有好感。因为我们同属一类,都是独行大侠。我尝试着去接近她,没多久我们就成了朋友。有一次我问她:“黑月就是占星术中的莉莉丝吧?我以前有个朋友,就叫莉莉丝。” 她那时候正在打怪,听了我的话忽然停止了动作,任凭引来的一群怪物围着自己狂抓乱咬,害我不得不跑过去帮她解围。尔后她突然对我说:“我们见面吧!” 我没猜错,她的确就是莉莉丝。她说自己前段日子搬了家,所以没能顾得上上网。一直以来,她根据占星术寻找最适合自己居住的地方,可星图总在不停地变化,因此她总在搬家,平均一年要搬一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而现在,刚好在北京。我惊喜莫名,向她询问我念念不忘的合盘的结果,她说要当面讲给我听。 我们约定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为此,我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借机会短暂告别多日来的蓬头垢面,对着镜子照一照,发现自己的样子还是蛮帅的,尽管眼圈有点发黑。可是当我按照约定时间找到那家咖啡厅的时候,她却没有出现。我一进门,服务小姐就问我是不是“魔法水瓶”。我惊诧莫名,问她怎么会一眼就瞧出我是谁。她友好地笑着说,是一位漂亮的小姐临走时说的,她说有一个男孩子会来找她,这男孩有一米八的个头,略显瘦削,眼睛大大的很漂亮,有股忧郁的气质,并染着淡淡的书卷气。 那一定是莉莉丝。我猜她是从星盘里看到了我的长相。对于她的爽约,我感到愤懑而又不解,好在她托服务小姐转交给我一封信。 我匆匆地回了学校宿舍,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信里用各色彩笔工工整整地画了一张星图,图上有各种符号、英文缩写以及纵横交错的各色连线,其间有个用*线着重标出的等腰三角形。那个三角形的顶角大概三十度,三个顶点分别是三颗星体,看起来整个形状很像一个尖尖的手指。 莉莉丝在下面写道: “瓶子,这就是你的出生星图。注意看那个尖尖的三角形,那在占星学上称作‘上帝的手指’,据说是上帝在命运之轮上按下的手指印,指向躲不掉的宿命缘分,和永远无法完成也无法逃避的生命任务。换句话说,是掌管命运的神灵哭丧着脸指给你一条路,这条路漫长深远,荆棘密布,迷雾重重,会让你时刻记住宿命的强大。” 看完这段话,我叹了口气。几年前,温雅用一场灾难让我领悟到宿命的存在,而现在,莉莉丝又以上帝的名义在我心底打下一块宿命的烙印。我的星盘上居然会跳出这样的名目——上帝的手指? 我接下去把她的信读完。她笑称自己是个新世纪的丑女,只适合隐藏在网络后面让人想象她的千娇百媚似水柔情,这次本来下定决心跟帅哥见面,但最终还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临时打了退堂鼓放了帅哥的鸽子。 我知道她并不丑,这只是她推搪的借口,因为我记得,咖啡厅的服务生提到她的时候说是一位漂亮小姐。总之,她随随便便就放了我两次鸽子,连句道歉都没有。 在信的最后,她回答了我念念不忘的问题。她说:“你和那个女孩的缘分很深,是你根本意想不到的。至于什么时候还能继续,送你两个字——等待。” 99mk.cc。wap.99mk.cc 章三 死与生 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回一次家,都忘不了去探望温雅一次,用我自己独特的方式。我默默地把康乃馨放在她的家门口,盯着那面冰冷的防盗门为她祈祷几遍,而后默默离开。有一年我远在外地的姑姑回家探亲,送了我一块白色的观音玉,说是去庙里请法师开过光的,戴在身上能护佑自己平安健康。我爱不释手,但是我想,没有这块玉,我也平安健康得很。于是戴了几天之后,我把它埋在花束中间,放在了温雅门前。 大二那年暑假,我们高中同学举办了一次同学聚会,会上我问起温雅的近况,有位同学告诉我,她出事当年她家就已经搬离了绵竹,至于去了哪,她到底醒过来没有,就没有人再知道了。我这才明白,我的花,我的玉,我的所有祝福她都没能收到。难过之余,我想起莉莉丝的话,心里更加郁郁,总觉得她的话跟她这个人一样,不靠谱。 莉莉丝也再没出现过,不知道又跑去了哪座城市的哪个犄角旮旯,躲避那些被她放鸽子的人。我依然玩着我的游戏,并慢慢地深陷于网络的泥潭。人的惰性和玩性就像细菌像苍蝇,它们无孔不入,疯狂地繁殖和生长。在把一年多时间消磨在网络聊天和游戏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锈蚀掉了。荒废的时光带走了以往的好成绩,也带走了荣誉和光环。阳光好像不再眷顾我的角落,我就像被搁置在冷空气里的一块儿生铁,由外而内一层层剥落铁锈和渣滓,直到一无所有。 逆境和迷惘并没有带来自强和奋发,我仍然挣扎在网络的漩涡当中,一次次体验自己的无力自拔。既然浮不上来,那就只好任由自己沉下去,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还是需要找一个沉下去的理由和将来会浮起来的希望。于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寻找心理安慰,那时我根本没有去想,沉下去久了就会淹死,浮上来的也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想起了温雅,我找到了命理。 自从温雅出事以后,我就渐渐开始相信算命,只不过,她是用算命来拯救自己,尽管这种拯救陷于失败,只是把自己从死亡变成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而我,在失落与痛苦的催逼下,选择了用算命来麻痹自己。因为它能告诉我我所需要的答案:沉下去的理由和浮上来的可能性。 我们绝大多数人都在犯着两种错误:“迷信”和“迷不信”。前者是缺乏独立思考而盲目的相信,后者则是盲目的不相信,大多是由于先入为主的教育观念和主流媒体的指引。人终究无法脱离对外界环境的依赖性,生理上依赖空气和食物,心理上无法摆脱社会的灌输和渲染,就像一个个受控于人而无法独立活动的傀儡。我这只二十二岁的傀儡带着一颗“沧桑”的心由“迷不信”跨入了“迷信”的行列。 那时候的网络上已经开始涌现出无数的牛鬼蛇神。西洋占星术正在大行其道,很多门户网站都开辟了专门的板块进行大肆宣传,以至几乎所有的中国小女孩都会掰着手指头数落自己的西洋星座。东方玄学也不甘落后,层出不穷的大师们开始打着普及命理的旗号开办各种培训班,在满天飞的钞票过后便是满天飞的“骗子”“迷信”之类的叫骂声。 我曾经混过很多个算命论坛,在每个论坛上面都发过无数个帖子求人算命,那里聚集了太多跟我一样的人,等待着算命师们给予心理安慰和命运指点。我们沿用古人留下来的溢美之词,把算命师称作“大师”。 大师们往往会忙碌不堪,因为免费求测者实在太多,很多帖子都顾及不上。我常常像狗一样趴着电脑前面虔诚地等待大师们的评点,一等就是半天。可是渐渐的,我发现我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竟没有两个大师对我八字的吉凶判断完全一致。我看得焦头烂额急火攻心,真想去告诉那些所谓的大师们,我想要的答案其实很简单,你们只要告诉我——现在的我正走一步大霉运,诸事不宜,而将来会有一步好运会让我飞黄腾达。 我们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对我们这些由“迷不信”刚刚跨入“迷信”的算命白痴们而言,大师们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我们甚至不理解,算命的人也有个算得准算不准,就像我们中学用代数解题,总会有个算得对算不对。好在我的悟性足够好,在比照过大师们乱七八糟的八字断语之后,忽然从梦中惊醒。 我无比地想念温雅。 是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让我开始了对命运的反思,让我相信了命运,而现在这些满天飞的蹩脚大师又让我的信仰开始动摇,甚至无法给出一个满意的安慰。我还想念她的水果,我在堕落中日渐封闭,落落寡合而神思恍惚,却再没有人给我的书包里塞上两个水果。 我现在明白她的确是一个怪胎,也是个天才,可是现在天才在沉睡,白痴们却在网上招摇撞骗贻祸人间。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变成一个植物人,代替她躺在那里,反正我现在站立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当然我办不到。行尸走肉们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行尸走肉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从我的床底下翻出了中学的书箱子,在最底层找到温雅的那些书。我掸掸灰尘翻开来,又看到她留在扉页上的那句话,禁不住泪流满面。不知道是想念她还是悲哭于自己的堕落,我一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搂着书在宿舍里无声的哭泣,脑子里不断地回荡着她的声音: “生活刚刚开始,希望我还活着。” 也许,也许在活过了那些年之后,我才真正懂得那句话的意思。 莉莉丝说上帝的手指是我的宿命所在,大概的确是这样,我终究逃不开修习神秘文化的命运。就在毕业前半年,我开始用功地读那些书。这一次我不再烦躁也不再胡思乱想,不再回避那些无法弄懂的字眼,认真细致地读下去,一直读到那些原本毫无意义的符号有了意义。我发现温雅写在空白处的笔记就像书的注解,把我很难弄懂的地方一一点明。如果没有她的笔记,很多地方我都会理解失误,因为它们实在过于艰深晦涩,著书者也有意写得不明不白。我渐渐怀疑起她埋头做这些笔记的初衷,也许她每天不务正业辛辛苦苦写下这些心得只是为了让我能够看到,也许在她心里,早已经当我是她的徒弟了?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读完了第一本书,终于了解了命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东方的神秘文化都起源于《周易》,而《周易》讲的是理、象、数、占,八字命理自然也继承了这四个部分。有经验的命师会从一个人的八字里读出许多象,闭上眼睛,能像过电影一样看完人的一生。而温雅之前所对我描述的,不过是她的八字所呈现出来的万千象图中的一个。象的解读十分艰难,在我反复推理了不知多少遍后,才勉强把她描述的图画中的元素跟八字一一对应起来,找到了所谓的坟墓和小鬼。 我需要用一些看似艰深的术语来加以解释,事实上,对八字命理稍有涉猎的人便能轻易读懂。因古人称七杀为鬼,她八字中年时两天干的壬水七杀就是小鬼。年上地支戌土和时上地支辰土就是坟墓,因为它们同属土,又飞入了“三丘五墓”的星宿。这样看上去就是两鬼伏于墓头之象。年柱和时柱又是八字的门户,所以她描述成两鬼在门外偷窥她庭院的门户。而她所谓的庭院大门,我猜测就是丙火坐下的申金。99年流年己卯,卯木勾动申金,门户暗开,卯木又合动戌土穿动辰土,坟墓双双生变,墓变则鬼动,鬼动则入户,入户则伤人。 这绝不是一种吉利的象,呈现这种象的八字,往往很容易夭折,因为那两只小鬼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八字的主人,一旦流年破开了门户,小鬼就会疯狂涌入。 门庭通往墓地,实在离阴间太近。当然,我并不相信真的有阴间有地狱,这种象,只是生与死的一种描述,而不代表别的什么。 看着她的八字,脑子里想着她所描绘的图画,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既然离鬼这么近,为什么不试着跟它们交交朋友? 这也许是异想天开,也许是解除灾难寻求长寿之道的唯一途径,只是很可惜,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所谓的小*朋友。但我相信,每个人的八字都有它独特的天赋,哪怕是致命之处也可以转化为优势,正如强者可以夺过敌人的尖刀来保护自己,甚而为自己开疆拓土。敌人的尖刀越锋利,我们抢到的武器便越锋利,只要我们知道如何去抢,如何在九死一生中觑准敌人致命的空隙。 我想,我都能想到这些,温雅一定也已经想到了。 (请注册账号收藏支持,竹林谢谢大伙!) 99mk.cc。wap.99mk.cc 章四 桃花运 我有七个室友,没有一个乐意找我算命。这个年代,年轻学生能尝试算命的多是女孩,男孩们更乐于用球类运动和电脑游戏来替代这种无聊的娱乐。他们唯一感兴趣的是催桃花,就是利用室内摆设来催发桃花运。我不经意间提起,七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立刻照亮了昏黑的宿舍。 催桃花一向为君子所不齿,因为桃花绝大多数都是不良的,催来的那几乎就是百分之百的烂桃花。这很容易理解,因为人生无数次相遇,只有一次相遇是与自己的正缘,其它的都是擦肩,若非要把平凡的相遇催成桃花,那不过是在两人心中各添一抹伤痛。桃花开得红艳,实则是心在滴血。 可是光棍们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集体催促我做法一试。我拗不过,只好用一个简单的方法敷衍他们。首先在卧室中寻找大家的桃花位,再在桃花位上放上水或者花。 每个房间里都有财位禄位桃花位文昌位,各种位置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桃花位的找法也有很多种,我的方法是,申子辰年生人在正西,巳酉丑年生人在正南,寅午戌年生人在正东,亥卯未年生人在正北。我的室友一概是亥年生人属猪,桃花位在正北。 正北是阳台,是我们平时观察美女的瞭望塔。室友们怀着美好的愿望在那放了一盆冬青,辛勤灌溉培养,就像培养女朋友般认真细致你争我抢,直到三个月后八个人仍然是四对光棍,大伙慢慢没了兴致,一任那盆冬青渐渐枯黄死掉。最后某月某日,当某个著名校花路过楼下,一个室友将那光秃秃的花盆推下了阳台,让它碎裂在美女的白裙之下。 从那以后,室友们看我的目光常有鄙夷之色。我也懒得解释,只一心一意泡自己的算命论坛,最后我在天意社区驻扎下来,拿那些问命人的八字做练习,后来每每蒙中几次,也混出了一点点名气。混久了也交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位北京的年轻易友,名叫秋天的海,我们经常在QQ上讨论命理。 他曾经看过我的八字,结论只有九个字,算上标点:“命不错,桃花很旺。”命好命坏只有盖棺才能论定,桃花旺衰却是一眼分明。我长到二十几岁,女朋友一个都没交往过,真不知桃花都开到了哪个枝儿上。他说你不用着急,很快就有女朋友了。我问命不错在哪,他说你现在交华盖运,孤苦郁闷,过了运就好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再娶个漂亮的贤内助,人生何其得意。 为这几句话我着实洋洋得意了许久,并自拟一联贴在QQ签名档上,上联是:淡名薄利,何妨运交华盖,下联是:重义惜情,怎奈命犯桃花。花骨朵还没看见,我已故作高雅姿态,开始计划采蜜。 我仍会时常想起温雅,慨叹人生轨迹的两两交错。莉莉丝的鬼话就像夏天里聒噪的蝉鸣,听听即可。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我终于遇到一个可人的女孩,叫许露露。我们相识于网络,相见在咖啡馆,对彼此的外形气质都很满意。她是那种文静淑雅的女子,典型的第二眼美女,越看越惹人恋爱。她说自己是初恋,家里规矩太严,以前从不敢谈恋爱。我相信这一点,因为她略显拘谨羞涩,脸上还有一层朦胧的稚气。我虽然不会看相,但对人的气质神态格外留心,它们是人心的表象,总会流露出一些信息。 我们并没像大多数情侣一样拥有轰轰烈烈的开始,确立恋爱关系的第二天,她便传达了她姑妈想要见我一面的消息。我惊诧莫名,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询问了一遍。她站在学校花园的蘑菇亭下面,轻咬着嘴唇,低头不敢看我,小声说:“对不起,我给爸妈打电话,不小心说了咱俩的事。” 她并不是北京本地人,但在北京住着一个亲姑妈。按照她爸爸妈妈的嘱咐,这位姑妈决定严格把关,先要见我一面。我只好应承下来,周末随她一起去了她姑妈家里做客。 看得出,那是个富裕的家庭。二环内几百平的一套房子,装修豪华,招待我们的饭菜也很是丰盛。我虽然没问过露露本人家境如何,但猜也能猜到一定错不了。富裕的物质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很容易识别出来。 姑妈和姑父都在,热情的招待后面是带着犀利眼光的寻根问底,饭后闲聊居然还要走了我的八字。我没想到城里人为孩子挑对象还要看八字的,难道真的跟解放前一样,合婚择偶? 老太太带上老花镜,煞有介事地对着写有我八字的纸条看了又看,仰起脸对我说:“小伙子你可别介意啊,我们家挑女婿很严,毕竟这关系到露露一辈子的幸福。你家庭条件不如我们,这没关系,只要将来有好发展就行啦!” 她所谓的好发展自然是指八字里面的财官贵人。我也信命理,但是当有人拿这一套东西来做找女婿的标准,我忽然觉得很恶搞,却找不到理由不让人家去做,只好陪一个笑脸。 露露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她并没阻止。后来我知道,她这个姑妈脾气执拗,认定的事没办法拦阻,何况她当时也很好奇,想知道我命运如何。 老太太打了一个电话,请了邻家的一个年轻人过来。那年轻人看起来比我大几岁,个子中等,眼神有点飘。进门寒暄几句,我才知道这是老太太请来的算命先生。他看了我两眼,又在露露身上打量了几眼,便把我的八字拿了过去。沉思半晌,开口便道:“这个人没什么钱哦,是个穷命。” 那一刻屋子里格外安静。我微微皱了皱眉,不露声色地看着他。露露立刻往前欠了欠身子,疑惑地问:“真的?从哪看出来的呀?” 那年轻人便对着纸条比比划划,说道:“何知其人富,财气通门户。这命财气确实通了门户,但是冲克严重得很呐,就好比钱运到了家门口,又被人抢走了,当然是个穷命啦。” 露露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依然满脸的疑惑,但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弄明白,干脆不再发问。老太太只在一边点头,扶了扶老花镜,问:“快给看看婚姻怎么样?” “这个……”那人似乎有点难为情,抬起头看了看我跟露露,“那我就直说吧,这命呀,婚姻好不了,二婚命!” 就是这么两句话,简单了结了对我命运的判断。送我们俩人出门的时候,老太太看我的眼神就跟看怪物一样。我心里只有苦笑。一个八字拿给不同的人,结论往往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大家使用的理论不尽相同,水平也天差地别。换了是看别人的八字,我可能会发表一番意见,但是对自己的八字,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说什么都是自卖自夸,干脆就闭口不语。 公车上我问露露:“你信刚才那人的话吗?” 露露抿嘴一笑:“不信。” “为什么?” “好话我就信,不好的话我就不信。谁叫他光说你坏话,我讨厌他。” 我长舒了一口气。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哪怕我真的是个穷命,我也幸福。不过,也许让我头疼的事很快就要到来,露露那位姑妈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当晚心情不大好,上网找秋天的海聊天,那家伙上来就垂头丧气地对我说:“我今天干了一件缺德事。” 我纳闷地问:“怎么了?” “别提了,我邻居老太太家里来了客人,一对年轻情侣,女孩特漂亮,是老太太的侄女。老太太让我给那男孩算八字,我呢,嫉妒他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就故意往坏了说。” “你说了什么?” “说他一辈子受穷,还二婚,其实那命没这么烂。” 我坐在电脑前开始运气,如果那家伙在我对面,我一定毫不客气地给他来上几拳:“你就没发现那八字挺眼熟?” “是眼熟,忘了在哪见过。哎?你怎么知道的?” 我简直哭笑不得,长叹了一口气,狠狠地敲出一行字:“那男孩就是我!” (新老朋友请注册收藏投票支持,不胜感激!) 99mk.cc。wap.99mk.cc 章五 你不是一张命盘 那行字好似一颗*,把秋天的海彻底击沉,他就像泥牛入海没了消息,估计是又羞又臊,不好意思再找我说话,干脆面壁思过去了。 这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如果我们私底下见过面,他认出了我,一定会卖力替我说好话,现在倒好,一个不小心,放水冲了龙王庙。 我没再理他,不单单是因为生气。我觉得他的确应该好好反省反省。学命理不应该为了一己私利信口开河,何况这件事根本就是损人不利己。 第二天是星期天,大伙在被窝里集体赖床,赖到九点多钟,我下铺的室友开始拿脚丫子踢我的床,说是我的女朋友在楼下喊我。一听到这话,其余几个正在打鼾的家伙竟齐刷刷惊醒,一个驴打滚纷纷从床上跳起,光着身子就挤到阳台上往下张望。 室长说:“你丫的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还挺漂亮。” 雷子说:“不是挺漂亮,是相当漂亮。” 卢哥砸吧砸吧嘴,不无羡慕地说:“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小猴立刻表示反对:“别怪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比你有营养!” 我没工夫跟他们耍贫嘴,仓皇穿好衣服跳下床,跑出宿舍冲到楼下。露露就站在宿舍楼对面的一棵核桃树下,无精打采,像被太阳晒蔫的小树,显得孤单而又无助。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大踏步走过去,强作笑脸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想我了?” 露露委屈地看着我,有点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差点没哭出来:“我爸妈……我爸妈叫我跟你分手。” 果不其然。 或许是由于早有心理准备,听她说出来我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我出奇冷静地看着她问:“那你怎么想?” 我问得并不过分。我的恋爱对象不是她爸她妈,只在乎她心中的想法。只要她坚定地跟我站在一处,我就有办法征服她的家人。她却只是低头不语,眼睛里泫然如有泪光。 良久,我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逼她。一个乖乖女,要违背父母的命令做出点什么,实在艰难。很多人以为自己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但真到了自己头上,才知道压力之大心中之苦。 我说:“我明白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我转身慢慢走向宿舍大门,听到露露在背后哽咽着说了一句:“对不起,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我的心情很沉重。我们的确不太适合,差距,会造就许多坎坷。如果没有一颗坚定的心脏,在风雨面前稳如泰山,就算过了这一关又能怎样?换句话说,她给我的爱还不够坚硬,很容易在现实面前撞得粉碎。而她父母,用一个看似荒唐的理由来否决我们的爱情,掩盖了背后物质财富的差距所带来的问题,以及由此引发的更多方面的问题。 我曾经拿着自己的八字揣摩过,自己将来究竟能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家世显赫的女孩我怕是高攀不上。但这不代表我会主动放弃,每一段感情都值得珍惜。露露说完那句话,我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好,我等着你。” 我的语气透出十足的信心,并故意笑得一脸阳光。露露的眼睛里滑出两颗泪珠,挂在脸颊上,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她看着我,忽然甜甜地一笑,说:“你的衣领还折在衣服里呢!” 这才是真正让我心疼的一句话。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只是没再正式约会过,倒经常在路上巧遇。我们彼此熟知对方的生活习惯,知道对方在什么时间出现在校园里的哪个角落,就故意跑过去制造巧合,隔着马路、隔着人群、隔着桌椅默默对望一会儿,然后消失在对方的视野。 她需要安静地想一想,我也很忙碌,忙着做毕业设计,忙着投简历找工作,同时我也没忘记继续读命理书,学习八字,也学一些紫微斗数的知识。没多久我参加了天意社区的版主竞选,靠着人气和信誉成功当选。但我的命理水平跟当年的温雅还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最多不过是初学者中的翘楚。 就在我当选版主的当天晚上,秋天的海灰暗了许久的QQ头像终于亮了。他主动发给我一条消息,说:“哥们,为了表示歉意,我帮你介绍一份捞钱的兼职工作,怎么样?” 我懒洋洋地问:“什么工作?你最好介绍个全职给我,我快毕业了,正愁没地方去吃饭。” “你先别急,这份兼职做好了没准就能弄份不错的工作。” 他慢慢向我一一道来。原来这是某集团老总委托的一份私人事务,具体事项并没透露,只委托秋天的海找一个精通命理并在天意社区有些名望的人。秋天的海正在社区版主中物色人选,恰好找到了我。他说这件事情办成后有一万块的酬劳,问我干不干。我立马拍了板,干! 找算命先生无非是算命而已。我曾听说上流人士算命酬金都很高,没想到果真如此。一万块,抵得上我在北京读书一年的全部花销,这种好事岂能放过?没准做成这笔业务之后,那位老总还会介绍更多的朋友来找我,我便可借此出入于权贵之间。 这是零五年夏天,农历乙酉年。按照命理的说法,正到了我从一步运转入另一步运的年头。每十年一运,每运有天干地支两个字,每个字管五年的运气。有经验的命师都知道,运要变了,人生的轨迹就会随之出现一个转角,在这个转角,总会发生些不同寻常地或悲或喜的事情,就像一个小小的序幕,告诉你,这一幕已经结束,下一幕正要开始。 我想,这也许就是我正在期待的那个转角,用以结束自己五年来心灵的荒芜。 秋天的海很热心地帮我联系,第二天晚上,那位老总便约我见面。在那之前我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面试用的那套西装,并用心地复习了一遍命理知识,就像期末考试前的突击备考,以便做到万无一失。 我们在一间高级咖啡厅的雅间见面。那位老总长得并不帅,看上去四十多岁,气质沉稳凝重,脸色红润,眉毛漆黑深长,眼睛神采奕奕,鼻梁挺直,很有气势地直贯中庭通向宽宽的额头。 古人讲“人不可貌相”,并不是在否定手相面相,而是说人不可以外貌美丑来划分三六九等,美丑跟面相的贵贱高低根本是两个概念。我虽然没系统学过看相,但平时对这方面也有涉猎,知道这人生得一副富贵相。 他坐在正对门的座位上,正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见我进来,立刻站起来微笑着问道:“你就是姜云?” 我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沈总您好!” 秋天的海只告诉我老总姓沈,别的我一概不知。 “很年轻嘛,先坐。听说你精通命理,学命理几年了,都学过什么?”他不苟言笑时面容严肃,笑起来却显得非常谦和。 “我接触命理六年了,主要学的是八字,还有紫微斗数。” 我撒了谎,或者说我耍了一次滑头。我偷偷把学换成了接触二字。如果从认识温雅开始算起,的确是有六年之久了。 “紫微斗数是什么?”他有些疑惑地问,显然,他对命理所知甚少。 “哦,那是一门术数,跟八字一样,都是对一个人的出生时间进行分析演算,用来推演人的命运。不过八字论气,斗数论数,出发点不同。” “一个气一个数,气数气数,原来是这样。”他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赞许之意,“不错,小小年纪,国学修养倒是蛮深。” 我做好了一切的算命准备,但他始终在围绕着命理兜圈子,迟迟不肯进入正题。我正纳闷,他忽然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你过来,坐过来,江如海已经跟你说了吧,我请你来是有件事情。” “呵,对,他跟我说了,不知具体是什么事?” 我才知道秋天的海真名叫江如海,站起身坐到他身边去。他张嘴正要对我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很抱歉地对我说了句“稍等”,便起身出了雅间。 我坐在那,百无聊赖,瞟了几眼他正在浏览的网页。他打开的正是天意社区命理版块,一系列求测的帖子在屏幕上一字排开。我对这一幕无比熟悉。看着帖子列表,心里便有了几分冲动,抬头向门外望了望,知道这位主顾一时半刻也打不完这电话,索性就拿起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点。 我随意点开了一个求测帖子。帖子的标题写的很简单,只有“求助”两个字。很明显,发帖人是个“求助”的外行,像这样看似简单实则隐晦的帖名,一般不会有人点开去看,只会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帖海之中。而我的轻轻一点,只不过是百无聊赖之后的漫不经心。 之后,我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脸向屏幕挪近了几分,因为,我意外地看到了一大段情真意切的倾诉: 大师们,首先请不要鄙视我,我真的是出于无奈!我现在在杭州念书,是大二学生。几年前我生过一场重病,父母为了我几乎倾家荡产,可是现在,我的父亲重病缠身急需医治,我却束手无策。上个月我认识了一位企业老总,他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他很喜欢我,答应可以出钱帮我父亲治病,但条件是要我做他的情人。我当时没有答应,他说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现在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请看一下我的命盘,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只能跟他走?如果不答应,我还有别的出路吗? 我有点震惊,对发帖女孩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同时鄙视起那个趁火打劫的无良老板。我知道,许多善良矜持的女孩往往就是这样走上了不归路。看到这种帖子,如果一个命师还只会像机器人一样去扫视命盘吉凶,根据那个死板的出生时间给出的信息去做出判断,只能说他已经失去了良心。 我的目光越过她发布的紫微命盘,落在下面一位命师的回复上面。那位先生说:“桃花太重,感情纷乱,有去做二奶的可能。” 这种不负责任的分析让我很愤怒。桃花重,感情乱,跟做人家情人有什么必然联系?求测的女孩面临重大抉择,怎么能这样简单草率的分析一下就做出指引?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曾经看到很多所谓的命师对网民的帖子草草回答了事。他们想也不想,会有多少人把“大师”们的草率指点做为下一步行动的准则?这半闭着眼睛扔出的只言片语,可对得起求测人叫出的一声“大师”?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在下面回帖对女孩说道: “我还没有看你的命盘,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做事不要只跟着命盘走。因为你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张命盘。人心自有方向,不可只随命盘转动。知命是为了趋吉避凶,可不是要你一味地顺着命运去走。同时我也希望命师们分析命运时多考虑一下,不要以为你面对的只是一张命盘,你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刚刚点击了回复按钮发出帖子,会议室的门吱呀一响,邹总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我赶紧退出账号,往一边躲了躲,让出了位子。 他走过来坐下,顺便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接着他看到了屏幕上打开的帖子,和颜悦色地问我:“这帖子你看过了?” 我点了点头。 “有什么想法?”他看着我。 我眼睛盯着屏幕,微微考虑了一下,答道:“我觉得吧,这女孩挺可怜的,父亲生病又没钱治。” 我很聪明。我没有提对那个老板有什么看法,因为没准我面前这个老板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正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 他笑了笑,说:“我想帮她。”然后他伸了个懒腰,往椅子靠背上一倚:“可是她不让我帮。她信命,我只好借你的嘴来用一用。帮我说服她,能办到吗?” 99mk.cc。wap.99mk.cc 章六 玉袖天香 我一向自认为沉稳内敛,但是这一次,却无法保持镇定。 我苍白的脸色第一时间便出卖了自己的惊讶。我还未走出校园,心灵还保持着些许纯净,在此之前,我尤其反对用命理来蛊惑人心,利用人们的信任做各种肮脏下贱的勾当。我相信温雅把书和笔记留给我,也不是为了让我助纣为虐。 他想帮她。这话他说得无比优雅,就好像他是一个侠客,要把一个弱女子救出火坑。是的,救出火坑,然后捉入地狱。那一瞬间,他雄伟有气势的五官在我心里忽然变得卑琐。 可是,尽管对此极为反感,我却没有勇气立即拒绝。一万块钱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更大的诱惑则是事情做成后可能带来的种种好处,工作机会,社会人脉,所有一个毕业生所迫切需要的东西,所有我可据以为资本来争取爱情的东西。 在找工作越来越困难的年代,我急需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因此,我犹豫了一下。 他淡淡地一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就快毕业了吧?” 我低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迅速抛出了我最渴望的筹码:“事成之后,我帮你介绍一份工作,你看怎么样?” 他的身份一直对我保密,介绍工作多半是介绍到别人的公司去。这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我要的只是一份工作。 因此,我心动了。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剧烈的抽搐。 我离开了咖啡厅,坐在公交车上一路思绪辗转。不知是因为北京的公交车太拥挤还是心情太乱,我觉得自己像要窒息。车窗外是大都市的繁华,红男绿女华灯彩练,我无法想象这一切背后都隐藏着怎样的肮脏与黑暗,一切好像都跟我有关又跟我无关。 我不得不求助于温雅,每当我的心陷入牢笼,就不可避免地一次次想起她。最后我终于明白,我未必就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不该用一个女孩教来的东西去欺骗另一个女孩,而且他们都是一样,美丽单纯。 但我急需一份工作。再有两个多月就要毕业,宿舍同学无论是考研还是找工作都已有了着落,就剩下我自己还在挣扎寻觅。我想,露露那边真正犹豫不决的原因,或许也是我的工作。 对一个普通人而言,好的机遇寥寥无几,一时的错过可能就是永远。 没有谁甘愿就此错过,只是我很难迈出这一步。我不敢相信,迈入社会的第一步就是背弃良心、出卖自己。我向往并尊敬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花季中妖娆娇媚的女孩子们,不愿想象她们会被人随意践踏和玷污,更不愿成为将她们推入魔窟的罪恶黑手。 我走在校园里,看着路灯下的学妹们笑语宴宴打身前娉婷走过,心里说不出的痛苦纠结。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像我一样,经历过这样一场现实利益与信念之间的冲突。很多时候,我的信念摇摇欲坠,无风自倒,但是一关涉到温雅,那面倒塌的墙壁便马上又站起来。可是这一次,温雅救不了我。 我回到宿舍,打开电脑登录上网,进入天意社区。回复那个帖子的人已经多了几个,他们的建议都开始倾向于我之前的说法,认为一个人不应该过多地受命盘左右。他们说,一个女大学生去给人做小老婆,无异于自毁前途,数年之后,当她青春不再,一切便付之东流。 我稳定了一下心绪,集中注意力去审视女孩贴出的紫微命盘。 作为命学的主要门类,紫微斗数远没有八字名声响亮,因为它计算起来繁琐复杂,不便传播应用,只是近年来随着电脑网络的普及,研习斗数的人才逐渐增多。 紫微盘划分十二宫,十二宫各有天干地支守护,不同的天干地支招引各种不同的星宿落入盘中,星宿又邀请其它星宿落入而彼此呼应。星宿的落脚点和星宿之间的配合就决定了一张命盘的吉凶福祸。随着时间的推移,十二个宫位还会轮回转动,这样就赐予人高低错落的运势。道理一目了然,掌握起来却千变万化。 用术语来讲,女孩的盘是太阴星在巳宫守命,天同和巨门、文昌、文曲一起在未宫守福德,标准的“玉袖天香”格局。紫微盘有很多种格局变化,而所谓“玉袖天香”,是因为文昌文曲两颗文星的落点会增加人的文采气质而定出的特殊格局。男命玉袖,文采风流;女命天香,美貌出众,国色天香。大凡农历七月卯时或酉时生人,都是这种格局。 觉察到这一点,我知道自己已差不多找到了理论根据。“玉袖天香”,异性缘分旺盛,往往会出入风月场所。太阴星在巳,虽然美丽温柔,却往往红颜薄命,从命理的角度讲,做小老婆真的很合适。何况她夫妻宫空宫,太阳和天梁飞入对宫来照,婚姻若不出问题,那老公也多半是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人。 这好像就是命运的指引。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了自欺欺人的理由,心情忽然好转了许多。由于要推翻之前的说法,做有违自己良心的事情,我很想换一个马甲账号,但想了想,还是老账号比较有威望。 我稍加考虑,在下面回帖写道: “初时未看命盘,言语不免有失。现在看来,我倒是建议你能答应下来。因太阴在巳,玉袖天香,实在是红颜薄命,阴差阳错,福寿清减。若婚嫁不遂,自贬地位,反而有福可享,有失必有所得。” 我说的都是屁话,而且,史无前例地把文字写得半文不白,好显示自己真的精通此道。我的理论看似是有些道理的,比如说人命福禄既定,从这个地方削减一些,那么从那个地方就会增多一些。女孩去做了小老婆,削减了自己的婚姻地位,福气可能就会有所弥补,但这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我想了想,决定说一些实实在在的。我知道所有人都一样,会被现实的利益所迷惑所打动: “其实做情人也未尝不可,对方疼爱你就够了,几年下来,你得到的好处可能一辈子都享用不尽,毕竟,有一个成功男人来依靠是很多女人的梦想。何况你现在正有难关,他肯出钱帮你,岂不是天降贵人?百善孝为先,父母养育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忍心看着父亲不治身亡,让母亲半生守寡?” 写到这里,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罪恶的快感。 其实除了接受男人的施舍和馈赠,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也不是无法可想。亲朋好友总会有一些的,放下面子登门求借,只要自家人缘不是太差,总能筹措出部分所需。此后数年拼搏奋斗,再回报给亲戚朋友也无不可。就算真要找个男人来依靠,那也不一定要自甘下贱。她一定温柔漂亮又有学历,不愁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可我必须这样写,而且写完这段话之后,我自己也深受蛊惑。 谁也不是天使,谁都是站在地面上生存。救赎自己便要从人间开始,不能让自己过苦日子穷日子,于是便只有对利益的争夺,只有对物质的追逐,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对许多漂亮女人而言,找个成功男人来依靠,的确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了结一段孽缘之后,又可以没事人一样找个正经人家嫁了,何乐而不为? 这表明我原本就不是一个好人。我想,如果我有很多钱,也有为之心动的女孩,那我未必不会像那位老总一样,想尽办法将她收入金屋之内。我只是有心无力。在这个社会,善良也许就是没钱的代名词。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又舒坦了不少。麻雀把自己涂成黑的,它才能容忍夜的黑暗,直到有一天它终于开始奢望变成一只乌鸦,尽管怎么长都顶不上乌鸦的个头大。 我就像一只涂黑的麻雀,在那里聒噪不休: “每个人的命盘都指明了他的资源所在之处,知命的意义也在于此。看清自己的资源所在,才好选择职业和婚姻方向。相同命盘的人未必拥有同样的职业和婚姻,但找对努力方向的人才是成功者。而依照你的命盘,做小老婆是你最佳的出路。也有很多人的财权都是掌握在情人手里的嘛!” 我渐渐开始相信,她真的如我所说,适合去出卖自己。 我接连发出这三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跟帖的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无一不把矛头对准了我,我一下子由群众领袖变成了人民公敌。我们争了个不可开交,只是一直没见发帖女孩的踪影。她的ID显示一直在线,却一直沉默着不发一语。正在我准备再发一贴继续狡辩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社区短消息,点开来,却见发消息的人署名“小雅”,正是那位求助的女孩。她写道: “大师,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我不能放任父亲的病情不顾,可是,我很疑惑,如果我真的跟了那个老板,他会一直对我好吗?” 我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已经见到了战果,该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于是迅速地回复道: “你大学是不是学的金融类专业?04年秋天有过恋爱?” 我凝视她的命盘两个小时,最有把握断定的就是这两点,因此把这两点抛出去,好叫她相信我的预测是准确的。果然不出所料,女孩很快又把短消息发过来: “哎,你算得好准!我学的是金融,去年秋天谈过恋爱,可是不到一个月就分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鱼儿基本上已经上了钩,继续写道: “这种事情切不可草率决定。他喜欢你当然很有必要,但更重要的是,他要能靠得住,几年内不会倒台,这样你才能把自己许给他。” 这是欲扬先抑,好让女孩觉得,我真的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 不多久,女孩又回复过来:“对,我没想到那么多。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跟定一个人,他一定要对我好才行,也只需要他对我好。” 不知怎么,读完她这几句话,我的自责又从内心里潮水一样涌上来。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又写道:“第一要对你好,第二要有能力对你好,你现在不是在谈恋爱,而是在找依靠。你把那个老板的生辰给我,我需要计算一下。” 如果女孩将来不幸福,我想我真的会自责的吧!另一方面,我的确很想看看我的主顾到底是什么样的八字,把他的八字握在手里,掌握了他的好恶和运势起伏,便为将来的进一步交往增加了许多筹码。我猜,至少他会把生辰告诉他心爱的女人吧? 等了一会儿,女孩回复道:“我只知道他的生日是一九**年*月*日,时间我不清楚,我在电话里问他,他说他妈妈记不清了。这样能算吗?” 那老总很狡猾,他知道女孩信命,拿到他的生辰必然会到处去算,算好算歹都只会生事,因此干脆扯个谎不说。我叹了一口气,动手查了查万年历,把他的生日换算成天干地支,六个字独缺两个字就凑齐了八个,而剩余的两个字,有十二种可能性。除了一一去试对,没有别的办法。而我讨厌这种繁冗的工作。 我只能向女孩回复道:“我刚刚粗略计算了一下,需要核对信息。这个老板是不是北方的?他的姓氏应该是个水属性的字眼,姓江?” 我故意把信息说错,却错得有眉有眼。这一次,女孩极快地发来了回复:“哎,你真的好厉害!他的姓带个三点水,跟江字差不多,姓沈。这些都能算出来,真是佩服死你了!我发现,你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我当然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过是戏水的小孩,而我是要钓鱼的,准备好了鱼篓和钓具。我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继续写道: “那我真的该为你的好运气祝贺了!你遇到了一位不倒翁,一直到退休他都会高高在上权势无双,而且会对你不离不弃。” 发出这条短消息之后,我等了很长时间。成功在望了,我估计鱼儿离最后上钩已经不到一滴水的距离,心里也不知是兴奋还是苦涩。但随着等待的时间慢慢拉长,我越发感到忐忑不安。无论如何,我可不希望功亏一篑。半个小时之后,短消息的提示音终于心惊肉跳地在我耳边响起。我急忙点开来,上面写道: “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已经把决定告诉他了,因为今晚是他给我的最后期限。我真的很感激你,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热心负责的免费命师,本事又大。请不要嫌我烦,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就是,我能不能转正?”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把一个无辜的女孩成功诱入泥沼,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乏味又无力。我倚在椅子背上,慵懒地把最后一行字慢慢敲出去,而后按下了回车:“不必客气,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我没去回答她的问题,甚至我连重新再去看她命盘的勇气都没有。也许命运真的要她去做一个小情人,但它竟通过我的手指引了她,而且是欺骗性的指引,十恶不赦。 我有罪。 温雅给了我一盏灯,我用它照亮了不该照亮的地方。我不是用它来指引迷途的人们,而是将问路人领入了歧途。 我有气无力地点开了女孩新发来的短消息,有气无力地过了一眼,只见她写道: “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但因为遇到你很不容易,请允许我得陇望蜀再有一问。几年前我出过一次大事故,险些丧命,父母因此怀疑我名字起的不吉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改吗?” 读到这,我突然直起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后面的一句话令我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我的名字,叫温雅。” 99mk.cc。wap.99mk.cc 章七 伊人如梦 ??就这么几个人看,就莫要给俺黑票了,大侠饶命!呼救中......) 我的心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名字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跟我交流的女孩就是我记忆中的温雅,她的名字跟她相同,而且数年前也曾巧合般地出过一场事故。但是转念一想,我知道她不是。我刚刚看过她的命盘,虽然同样是八二年生人,她的生日却与温雅不同。何况温雅又怎会跑来问命,她自己的命术比混迹网络的人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只能是巧合,两个人拥有一样的名字,有一些类似的经历。但这个巧合依然让我感到十分别扭,就好像自己是用温雅教来的东西欺骗了温雅。学命的人往往这样,因为了解到命运的确有规律可循,对不经意间的巧合不敢轻看,总觉得巧合背后会隐藏着些别的什么。 内疚和不安让我不甘心再放任她堕入黑暗,于是我坐下来,发消息对她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到QQ上去说吧。” 她很爽快地答应下来,我给了她自己的QQ号码,于是我们转移了聊天阵地。 她打字很快,大概欣喜于我这个耐心负责又灵验非常的命理大师加她做了QQ好友,也或者是因为久悬心头的一块儿石头终于放下,一上来便闲聊了几句:“你的对联写的真好,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还是满腹经纶的高人雅士?” 我知道她因我胡诌的签名档和网名而产生了些许误解。 我在网上叫“浮云先生”,取“视名利如浮云”之意,自我标榜清雅高洁。各社区各论坛各聊天工具,无一例外皆用此名号。没有人知道高雅的名字背后只是俗人一个,我也曾沉迷游戏也旷课也挂科,也为钱财苦恼为工作发愁。 我打出一个笑脸,也调侃一句:“我非仙非道,不高不雅,亦疯亦癫,遗老遗少。”这是实话。 她很快回复了一个笑脸,说:“我倒觉得你能诗能文,有情有义,百灵百验,亦仙亦凡呢!” 显然我给她留了一个好印象,这令我更加惭愧不已。不得不承认这女孩颇有才情,无怪乎她不甘于去做人小妾。我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把话题又从千里之外拉回来:“说说你的事吧。你哪年出的事故?” “九九年,秋天。” 这居然又跟温雅的事故时间一样!我悚然一惊,接着问:“是车祸,撞到头了?” “没错,先生又算对了!我后脑被撞伤,当时成了植物人,特别晦气。” 已经无法形容我震惊的心情。我的心怦怦直跳,打字的手都开始颤抖:“那怎么又康复了?” “父母带我四处求医,花了很多钱,一年后我突然就醒过来了。” 我的手指按在键盘上,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心里早已经成了一团乱麻。难道真的这么巧,她就是温雅?就是我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神神叨叨的怪女孩?她醒过来了? 我无法理解。我不能相信。两者的生日真的对不上号,温雅也不是一个会跑到网络上求人算命的家伙。除非,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巧合,又除非,她失忆了? 想到失忆两个字,我猛然惊醒过来,立刻问道:“你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一次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发过了一个字:“有。” “记忆力出问题了?” “不。我的后遗症很奇怪,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但跟记忆没有关系。先生,你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怀疑我会失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动不动就失忆的?” 我不知道她得了什么奇怪的后遗症,只是想先验明她的真实身份,想先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过去我所认识的温雅,其它的事只能以后再说,因此我继续在失忆的问题上纠缠下去:“你还记得出事前发生的事吗?” “记得,就像昨天一样清楚。” 打出这行字,她停下来,似乎在等待我回话,但是在我发出下一条消息之前,她忽然又打过一行字来:“先生,你能算出我之前发生的事吗?” 我怀疑她未必真的能记起从前的事情,所以故意说道:“好,我试着算一下。你出事前读高中,活泼开朗,朋友众多,成绩也很好,做过班长?” 她先是发了一个笑脸过来,然后说:“先生这次可失算了。我那时候很不开心,过得很沉闷,成绩一般,班主任也不喜欢我,更别说封我一官半职了,而且,我朋友也不多,只有半个。” 我纳罕不已:“半个?” 看来她真的没有失忆,她所描述的,就是昔日的温雅,不过当时我并未看出她所谓的“很不开心”。她是个不合群的怪人,而我虽不是怪人却也不甚合群,我怀疑自己缺乏对身边人的体恤本能,而她则丧失了向周围人表达情绪的天性。如果说她还有半个朋友,那一定是我。因此我期待着她能说出我的名字,倘若她记忆中的人不是我,我就真的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让我理清一下思绪。我在想,倘若她记忆中的人是我,我依然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真的是那个曾经跟我同桌的温雅。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比渴望地盯着电脑屏幕。而她似乎有所犹豫,半晌才打出一行字,让我颓丧的一行字:“提起来我会很伤心,我们能不说这些了吗?”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伤心,我并未作出过让她伤心的事,除了这一次,稀里糊涂地装神弄鬼欺骗到她的头上,而她现在也并不知情。 对于她的欲言又止,我很着急。如果打碎屏幕我就能看到跟我对话的女孩,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 我真的很想见到你,真的,温雅。 我写了很长的一段话催促她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但是刚要发出去,想了想,又把它们一字不落地删掉。我找不到催促她追忆伤心事的理由,也不能在这时候自报家门。万一对面的女孩真的就是温雅,我更不知这件事如何收场。 我毫无防备地陷入窘境,进退两难。就在这时候,长久的沉默让对面的女孩终于发话:“先生,你生气了?” 她一定是以为,我正在因为她拒绝回答问题而气愤。我自然没有生气,但她的话突然启发了我。我很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怕我生气而说出答案,因此我依然置之不理。 果然,半分钟后,她又沉不住气了,打了一行字过来:“说出来也没什么,只是,我曾经很喜欢那个男孩子。” 看到这行字,我整个人立刻像触电一样僵在那,心底为某种水雾般的情绪弥漫覆盖。 我不知道当年的温雅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不知道她的悲她的喜,不知道她的爱她的恨。我们两个人,一个喜欢把喜怒哀乐深深埋在地下,一个懒得去寻找挖掘,甚至还会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踩上两脚。 我努力回忆我们相处的那段日子,除了那几个水果还能为两颗心之间的若即若离打上标记,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我怀疑自己是木头做的,以至于记忆中的温雅如同冰雕。 似乎为了挽回刚才的过失,她并未停止倾诉,一口气发过来几段话: “可我们相处得不太好,最多只能算半个朋友,更别说恋爱了。” “唉,我病愈后曾经打听过他,他考了北京的学校。我本来也想去北京的,但我爸妈怕我又犯了病,坚持要我留在杭州。我想,我们注定了没缘分吧。” “我刚刚把自己许给了我不爱的男人,所以,所以想起他来,就有点难过。先生,你能理解么?” …… “先生,我都交代了,你就别生气了!” …… “你还在不在?” …… 我当然在,只是身子坐在那,心不知道云游去了何处。 我确信她就是温雅,虽然她并没说出我的名字。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两个人的经历会相似到如此程度。就算是相同八字,也不会划出这样一致的生命轨迹,更何况她们还同名同姓。 我搞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之前有千般渴望,只盼着对方就是温雅,现在庐山真面不揭自开,心底却是万种心绪一片茫然。 她竟然那样喜欢过我。我真的怀疑失忆的不是她,而是我。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我这样一个木头人?为什么当时不对我说呢? 她既然是温雅,自己应该把自己的命运把握得十分清楚,又怎么会跑来问命?言语急切间又不似造假。难道她之前算命的本事都是假的? 我想不通。我的心容纳不下各种情绪翻覆,脑袋也承受不住各种思绪纠缠。平生第一次听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我,而且是一个我曾为之心动的女孩,尽管那只代表了过去,我心里仍然激起片片涟漪。然而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现在想不出如何结束这场意外的背叛与欺骗。 我将自己心爱的女孩想方设法送入了他人怀抱,用这女孩教我的本事,再加上一系列愚蠢至极的谎言。 我追悔莫及。 温雅带给我的所有谜团加起来,也抵不过我的心痛。我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但必须想一个办法挽回一切。可是该死,脑袋里像灌了浆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盯着电脑屏幕,看这个我都快不认识的温雅在那自顾自地打字。她很怕我生气,因为我是“高人”——我在她眼里居然成了“高人”。 我真是哭笑不得。她自说自话直到倦了,打出一个可爱的眼泪四溅的表情,然后说:“你不说话我就去休息了,可你还没告诉我要不要改名字。” 我见她真的要下线,连忙打出一行字:“刚才去接了个电话。”打完字我真想给一个大嘴巴:我真是谎话连篇。 可是除了继续谎言,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见我答话显得极为高兴,迅速地发过话来:“我就知道,你大人大量,不会生小女子的气!快帮我看看名字,我就到睡觉时间了,明天还要飞北京。” “飞北京?”我吃了一惊,“去找那个老板?” “不,主要是带爸爸去住院治疗,当然,顺便……”她打出一连串的省略号,而后说:“我认命了。” 我心如刀绞。想不到事情会发展这么快,连给我思考对策的时间都没有。估计那位沈总害怕夜长梦多,中途生变。我一面使劲想办法,一面打出一行字去:“看起来你很不开心。” 她回复道:“是,我长这么大,连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灾难却一重又一重。我觉得委屈。” 我紧紧咬着牙,两只胳膊支撑在电脑桌上,用手指使劲地按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之后,我抬起头来,打出一段话给她:“我算过了,你这个月不宜让人沾你的身子。你去了北京,日夜陪在你爸爸身边,以便找借口往后拖延,别让他碰你。你还可以思考一下以后该怎么办,如果反悔,尚有挽回的余地。” 她有点不明白:“这个月,不宜让人沾我的身子?为什么?” 我还没说话,她立刻又补过一行字:“哦,我明白了!” 我记忆中的温雅不是这样,她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我怀疑六年前那场车祸撞掉了她的智商。 我问清楚他们要去哪座医院,便打发她下线睡觉,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倚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我暗暗下了决定,明天要去医院里看望她,一定要把所有谜团都理清楚,也一定要把她从泥坑里捞上来。 可是,在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沉淀之后,我忽然又记起一件事,温雅当年特意要我记下她的八字,并且曾强调说: “姜云,这是你报的八字,你要记着。” 可是,我不明白。 (请收藏投票支持,注意,要红的。。。) 99mk.cc。wap.99mk.cc 章八 挣扎 我的脸滚烫滚烫。我两只手捂住脸,胳膊撑在电脑桌上闭目养神,很长时间才平复掉内心汹涌的潮水。 QQ上,秋天的海头像还亮着。我忽然在想,整件事情似乎都是因他而起,他就像上苍借用的一双手,有意无意地将露露推离我的身边,又将温雅推回到我的面前,而他自己却一无所知。这是多么诡异的一件事。 我把温雅的帖子指给秋天的海看,他看完之后很快在后面跟了一帖,要求温雅出示照片,口口声声说要给她相面,以借机一瞻花容月貌。他在QQ上对我说:“这女孩肯定是个大美女,不然也不会被大老板看上,咱没机会一亲香泽还不能饱饱眼福吗?” 他并不知道帖子中提到的老板就是他给我介绍的沈总,还询问我沈总找我到底啥事。我说算命而已。这种地下交易属于私事,中介人都不知道是何种交易,我更没理由吐露出去。何况沈总已经暗示过我,这件事无论成败,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秋天的海说:“你今天发表的言论有点反常,卫道士突然变得叛逆邪恶,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他指的是我劝说温雅的言论。我掩饰说:“我只是开始考虑现实罢了。” 他说:“这就对了!人活着就是要追求点现实的东西,比如别墅啊大床啊金钱啊美女啊,别整天谈什么理念梦想爱情艺术,都是扯淡!你们这些大学生就这点不好,梗着脖子,两眼望天,走路轻飘飘,满脑子神经兮兮,一嘴巴风花雪月,还以为自己是个流浪诗人。” 这话说得我好想笑,却笑不出来。我想象自己走路的样子,在校园小路上,我多半是微低着头的,趾高气扬两眼望天那是优等生和学生干部的专利,与我无缘。 我过早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一抬头就是命运。 我问他:“如果这女孩真的照我说的去做了,我是不是在造孽?” 他笑了:“切!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人家早就想好了要去做小三,只是良心上过不去,来论坛上寻求一下安慰。告诉你吧,女人都是有小三情结的,你想,不需要生儿育女,不需要奔波工作,不需要负担感情,甚至大脑都不需要,有个好脸蛋好身材就够了,有钱花有房住好吃好喝,这种好事去哪找?漂亮女人不做一次小三都觉得可惜。”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泛酸。不管温雅是不是真的这样想,至少我无法给予她这些东西,也拿不出钱给她父亲治病,无法分担她的痛苦悲伤。女孩子走上这条路,若不是为了爱情,便都是生活所迫,我想,没有人会有所谓的小三情结,没有人。 一夜没有睡好。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下起了小雨。这是北京雨季的前奏,高高的楼层矗立在阴郁的天空下面,长长的柏油路在雨声中潮湿润泽。我趴在阳台上,看楼下五色伞流。 露露撑着伞去上课,从我楼下经过的时候,习惯性地停下脚步,抬头朝我的阳台上望了一眼。我微笑,她也甜甜地笑了,然后低下头,继续打着伞默默前行。 我认得她那把花雨伞。许多次,我在这看着那把伞混入人流,消失在两幢白色的教学楼中间,那景象很美。然而今天,我眼前恍惚一片,五颜六色的雨伞倏忽间混在一起,再也辨认不出谁是谁。 我在等露露考虑的结果,不如说是露露在等我,等我找到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即将到手,却是出卖温雅所得,出卖一个我念念不忘五六年的女孩子。 一日一夜间,我的世界便突然乱了。 我算过自己的八字,隐约能看出婚姻可能有问题出现,也曾去找秋天的海核对,他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个年代的人,婚姻没有好的。穷苦人愁的是柴米油盐、房子贷款,贫贱夫妻百事哀;富贵人愁的是小三横行、外遇当道,男不节、女不贞。 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根据西方占星学的说法,二十一世纪很快就会进入水瓶时代,水瓶座会极大影响人们的婚姻生活。由于水瓶座由天王星守护,天王星的疏离和多变特性便投射到婚姻生活之中,其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可是我想,总有例外的不是吗?事在人为,我可以努力挣钱供养家庭,也可以安守本分忠于妻子。我并不想安于天命,陷身情爱的牢笼。 只是现在的局面让我彷徨失措,被动万分。 不管旧情还在不在,温雅还喜不喜欢我,既然是我拖了她下水,既然我已经知道她的难处,那我就该把她从水里捞出来,无论用什么手段。至于感情,那是以后的事。 我下定了决心,背转身靠在阳台边上,仰起脸望着杨树与楼房之间那一角青色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喊:“努力!一定要努力!”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一万块钱的酬劳已经打到了我的卡上,工作的事情过几天另行通知。那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知道它来自于沈总。 看完短信,我一下子热血涌上脑门,立刻按下了回拨键。我想要把真相说明,请求他放过温雅,我想说我可以把钱都退还给他,工作我也不要了,温雅父亲的病款我会想办法筹集。我的手颤抖着,等待着电话的连通,心情紧张而又坚定,在心里一遍遍念叨着要说的话,以免接通后语无伦次。 但是,我等来的却是一声机械女音:对不起,您请求的号码已关机。 我一怔,随之恢复了冷静。 沈不希望我跟他联系,他不可能给我他的工作号码。同样,他费尽心机志在必得的女孩子,也不可能凭我几句话就放弃。我跟温雅之间的故事,一点也不感天动地,就算感天动地,也感动不了他。 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转而把思绪投向温雅一方。我觉得应该先见一见她再做打算。 雨下了不大工夫就停了。中午时分,我没吃午饭就走出了校园,一个人去站牌下面等车。我猜想温雅已经到了北京,由于事先已问过她,我知道她父亲入住的医院地址。 一别数年,本以为就此消失在人海,想不到马上就又能相见。想到此处,我的心禁不住开始剧烈地跳动,急切的渴望瞬间把胸口填塞得饱胀。我上了车,在座位上坐好,瞧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建筑物,做了几次深呼吸,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闭上眼睛,在心里为自己仔仔细细测了一卦,看今天下午是否真能见到她。 算命和打卦都是预测,但两者截然不同。算命是以命为预测对象,算的是人生命运起伏、福祸休咎,打卦则以事为预测对象,测的是具体人事变化、前因后果。 在东方易学体系,打卦的方式有许多种,最常见的诸如六爻、梅花易数和奇门三式,可惜这些我都没有学过,我只会使用紫微斗数的“活盘”。所谓活盘,就是什么时间想问卦就以该时间起一个斗数盘来分析,跟梅花的原理差相仿佛。命盘问命,活盘问事,算得好,灵活处自然可以取代六爻梅花之类。 我火候尚浅,不能做深入分析,但大致吉凶也能判断一二,只是得出的结果让自己沮丧不已。我发现,今天我们很难见面。 我怀疑自己分析错了,又重新仔仔细细分析一遍,努力试图找出推翻前面结论的证据,可是,结果仍然却不尽人意。 如果我有其它的预测手段,那我一定会换一种方式重新预测,直到确认这结论已无法更改,或者,努力得出理想一些的结论。这是初涉神秘学领域的人们所惯犯的通病。解读命卦发现做事不利便会反复解读,实在不行就会放弃卦中给予的启示,继续去我行我素。我很难真正下决心去做一件事,既然下了决心,别说是一张活盘,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在强烈的渴望与顽固的意志面前,命运,其实都是屁话。 我反复斟酌,选了一个唯一可能见到温雅的时辰,决定在那个时间走进医院大门。 (红票不给就不给了,黑票就别给了,谢了朋友们!在这给你们鞠躬,呵呵。) 99mk.cc。wap.99mk.cc 章九 见面 上 辗转到达医院,时间不过两点半,离我估测的最佳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外面,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几家花店和水果店,就进去买了一束花和一兜水果。毕竟是来探望病人,两手空空总是不好。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三点钟的到来。我应该尊重自己绞尽脑汁预测的那一盘卦。可是,时间实在过得太慢,哪怕是一分钟,也漫长得像一整个黑夜。最终我还是按捺不住性子,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就急匆匆走进医院。 我先到咨询台打听,今天从杭州来的温姓病人的病房在哪,然后按照护士的指点向楼上走去。温雅父亲的病房是四零三,上了四楼,左手第二间就是。我两手提着东西,低着头,小心翼翼,步步恭谨。当一只脚迈上四楼,积压在胸口的那团火热刹那间急速升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缓和了一下情绪。 四零三的房门紧闭着。敲门之前,我先侧着耳朵聆听了一下房间里的动静。有年轻的女孩在轻轻说话,但声音太低,听不清说些什么。我猜应该是温雅的声音,心底又是一阵不可遏制的激动。 等了这许多年,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见面的这一天。我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敲门,而恰在此时,门忽然开了。 我的心突突狂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正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转身间看见我,微微一怔,问了一声:“看病人吗?” 我略显局促地点了点头。 “那进去吧,轻点,别吵到病人。” 说着,她把门轻轻推开一角,示意我可以进去。我再无犹豫的余地,只好又点点头,壮着胆子走进病房。 不过,我并没有看到温雅。 房间里有三张病床,三个病人都在熟睡。另有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窗前,正端着一杯茶,见我进门,神色平淡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我傻傻地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她小声问我:“看哪家病人?” “姓温。”我答道。 她向着门边的一张病床努了努嘴。我把目光转过去,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色微黄,正在熟睡。我立刻认出来,那的确是温雅的父亲。 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他,在他带温雅去办入学手续的时候。那时候人显得帅气精神,但一晃几年,经历过许多人事沧桑,再加上身染重病,已经比那时憔悴了不知多少。好在温雅度过大难,又重新苏醒过来,不然,若再失去唯一的女儿,他恐怕会彻底倒下去。 “他女儿刚刚出去了。”中年女人淡淡地说。 “哦。”我应了一声,把花轻轻放在她父亲床头,又把水果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接着,坐在椅子上,看着熟睡中的病人,脑子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什么也不想。 “你是他什么人?”那女人又问。 “他女儿的同学。”我轻轻地答道。 “大学同学?” “高中同学。”我笑了笑,但是马上,心里产生了一丝懊悔。 她没再问什么,只专心致志喝她的茶。我也专心致志享受病房里的空灵安静。我盼望着温雅能回来,但又觉得她回来不回来已经没有太大区别。静下心来想一想,我反而不那么急着想见她了。 我拿不出钱来救治眼前的病人,只这一点,就迫使我不得不多考虑一段时间。我心里明白,促使温雅真正下决心委身于人的,其实是她重病的父亲。如果不想办法解决钱的问题,见了面,勾起往事,只会让温雅伤痕累累的心越发纠结,在考虑周到之前,不见面反而更好。 我想起自己那一盘卦,见不到便见不到吧,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坐了一刻多钟,我站起来,向那女人轻声道了别,推门出了病房。扶楼梯缓缓而下,我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正准备下台阶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停下来一辆不知什么牌子的黑色豪华轿车。车门打开,走出来一男一女。 我不经意地打量了那两人一眼,立刻便呆住了。 那男人四十多岁,虽然不太看得清五官,但看身型举止动作,跟我那位姓沈的主顾一般无二。而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身材高挑匀称,长发披肩,一身淡蓝色的针织连衣裙,虽已跟当年那个怪女孩的穿着打扮有了天壤之别,但不是温雅又能是谁? 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相貌,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变得很漂亮,身段曼妙婀娜,举手投足间气韵流动,只远远一望,便足以对男人产生致命的吸引力,让人颤动的目光不忍轻移。 她再也不是当年的温雅。这是我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在此之前,我竟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变,印象中她似乎永远是那个不擅打理自己的怪怪的小女孩,低调而沉默,毫不惹眼。可是眼前这年轻女孩,走在人群中间,却能像磁石一样吸引男女老少各式眼光。 其实用脚趾头也能想清楚,倘若她没有出色的美貌,怎么会入得了沈的眼睛?这年头只要肯花钱,主动投怀送抱的女孩哪还少了?可沈却偏要耍弄各种手段去虏获这一颗不甘屈服的心。 只看这一眼,我便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开。原本记忆中亲切怪诞的女孩瞬间蒸发,只剩了那位娉婷走出车门的雅致女子。这简简单单的一眼,穿越了漫长的五个春秋。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我一度设想自己要如白马王子般救出心爱的女孩,但眼前光彩照人的公主却是我从不敢奢望的可人儿。这一刹那苏醒的意识如一道闷雷从内心深处击中了我。我不禁倒退了两步。 看着她和沈总争执着什么,我仓皇地逃入住院楼的大门,倚在楼道的墙壁上,脑子疾速地转动着,寻思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太想挽救自己少年时代的那一份美丽纯洁,不让她被人攥在手里,轻轻捏碎。可我想得实在太少了。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她的世界,钱只是问题之一,更大的问题是,她能否再接受我,而我又该把自己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我也不能让她看到我。来时只一心想见她,欠缺考虑,现在才觉得,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实在荒唐。我无从解释自己从哪得到她父亲病重的消息,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能找到这家医院。 就在我思绪无比翻覆的时候,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那是高跟鞋轻触地面的声音。我猜测是温雅即将进楼,想也不想便慌忙蹲下身子,低头假装去系鞋带。 能远远看她一眼便已足够,我暂且放弃了相认的念头。 轻盈有节奏的脚步声越发临近,一股醉人的馨香也随之扑面而来。温雅一步步走近我,因为慌乱中我挑了个好去处,要上楼梯,这里是必经之路。思念多年的女孩就在身边,我的心跳剧烈加速,两只手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该死的鞋带,三颤两颤系成了死疙瘩。正郁闷间,却见一双漂亮的白色小皮靴停在面前,接着,我听到了一个摄人魂魄的美妙声音: “要帮忙吗?” (差一位上新书榜,求票冲榜。我再请求一遍,看书的朋友,每天固定投两张黑票的那位朋友,您就换成红的吧,您那四张票子要是红的,应该已经上新书榜了。无比痛苦中。) 99mk.cc。wap.99mk.cc 章九 见面 下 这已不是五年多以前那女孩稍显稚嫩的嗓音。它圆润,清澈,带着山间清泉的泠泠水声,美妙动人。她出其不意的问话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然后,我赶紧答道:“不用。” 我竟然忘了伪饰自己的嗓音,快六年了,六年,她还会记得我的声音吗? 她没再说话,但仍在我面前站了几秒钟,似乎在怀疑我捂住鞋带的双手为何没了动作。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射在我手背上的灼热目光。之后她终于挪开步子,一阶一阶踏上楼梯,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 直到她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我才站起来,转身一口气跑出楼门,跑下台阶,跑过长长的医院主干道,跑到喧嚣的大街上,然后我沿着大街一路向西,没头没脑地跑了好长一段距离。 我的心情很混沌。在北京,我曾见过夏季风暴来临之前的天空,漫天浓重的黑墨里夹杂着滚滚黄沙的颜色,在楼层之外的远天标出一副独特的浑浊。我便称之为混沌。现在,我的心情就是这样。 我的的确确又见到了她,还跟她说了话。 我倚在过街天桥的栏杆上,望着桥下穿梭不断的车辆行人,故作洒脱地笑了一阵儿,像个傻子。然后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悬挂在大厦腰部的太阳。 这个下午,阳光暴烈。 我伸出右手,一把擦去额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的八字。我开始衡量自己已经衡量过无数次的命运。这就好比隔三差五地称体重,每次都会得出不同的数值。因为我的水平每次都不同,思考的角度也不同,会在心中描绘出不同的画面。 以前我喜欢由八字衡量自己的前途,衡量自己适合做些什么,现在我衡量自己能挣多少钱,能否在最短时间内挣足我所需要的钱。到底需要多少钱,我自己也不清楚,多到能扭转温雅的困境,扭转温雅的心,如果可以,最好能扭转时间,让一切重来。 时间带给我的伤痛,无法计量。五年前我错过了她,五年后我又亲手葬送了她的幸福。如果不能把她从沈手中救回来,我会内疚后悔一辈子。可是,这就好比一个小孩,奋力要跟大人争抢心爱的玩具,我实在缺乏足够的力量。 我站在桥头上苦思冥想,努力避开金钱的主题。温雅没有多少时间让我去挣钱,首先得让她清清白白地逃出沈的掌握,钱的事情只能过后再想办法。最后我决定,从沈的妻子入手。 我立刻打通了秋天的海的手机,他最近刚刚把手机号给我。我问:“你知不知道沈总家里的情况?” 秋天的海一怔:“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顿时觉得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问道:“那他怎么知道你名字?他不是你们公司的老总吗?” “我名字?我最近在天意社区的个人资料里填了真名,这样求测的人才信得过我嘛嘿嘿。我跟那姓沈的也是网上结识的,就是帮他找个人办办私事。一万块的卦钱,本来我也能拿,为了补偿你拱手相让,哥们够意思吧?诶,啥时候请我吃个饭?” 原来是这样。看来为了以防万一,沈这条老狐狸没敢把私事交给相识的人办。秋天的海这边走不通,但我还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温雅。 沈不会料到温雅会告知我真名实姓,不会料到我跟温雅会有过去的那一段关系,自然没有防备到我会在接受酬劳之后又反悔,开始极力搜集他的家庭信息。 跟秋天的海寒暄几句之后我便挂了电话,乘公交车回了学校。那时天已经黑下来,这一天水米未进,我却全无饥饿的感觉。 我在路边买了两根烤肠,吃了两口便几欲作呕,不得不把它们送到垃圾桶里。随后我接到同学的一条短信,说有人问他打听我的名字,我问:谁?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他答:不认识,是个女生。 像我这样默默无闻的人,居然也会引起人们的兴趣,呵。我心里暗笑,爱谁谁吧,随她去。 跑了一下午,回到宿舍我已精疲力竭。猛灌了一杯凉白开,我就爬上床打开电脑。登录QQ之后,如愿接到了温雅的两条留言。 第一条问:“你在么?” 第二条说:“今天我们到了北京,已经安排老爸住了院。他下午非要带我出去,买了几件衣服,又带我去看房子,说要送我一处楼,我推说老爸需要人照顾,没有去。可是老爸那边问我哪来的钱交住院费,我又不知该怎么说。我不能把他拉到老爸面前,否则一定会被怀疑,老爸的病情肯定会雪上加霜。你能起一卦吗?帮我想个办法。” 看来温雅还跟数年前一样,对命卦深信不疑,只是诡异地失去了预测的本事,或者是,故意隐瞒不为人所知?从跟她接触以来的表现来看,故意隐瞒的可能性极小。虽然心中抱有种种疑惑,我仍然庆幸她肯信任我。 她所提出的问题好解决又不好解决。找个信任的朋友托付下来,就说钱是从朋友那边借的,一切便都迎刃而解,只是这个年代没有谁值得信任。况且以她的尴尬处境,如何对人说起? 我想了想,便飞速敲打键盘,回复了如下一段话: “你去雇个年轻的男孩子做你的男朋友,就说钱是男孩支援的,暂时骗一下你父亲即可。因为考虑到要找个可靠的人,我帮你仔细求了一卦。明天中午一点整,你出医院大门,会遇到一个从那路过的男孩。如果相信我,不妨去找他试试。” 那个男孩当然是我。我决定制造一场巧遇,数年后的重逢,就从这场巧遇开始。当然,前提是她肯相信我的话。在我看来,她多半会信的,至少她会好奇,会在明天下午一点钟去医院大门外看一眼。 我对着电脑屏幕想了一会儿,又发出一条信息:“对了,那位沈老板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既然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我就从他的公司名称帮你推一下他的后运吧。” 我尽力把“大师”做到极致,抓住她的心理和欲望,一步步往外拉扯,扯出我想要知道的信息,并将她扯入我布下的局。 一整晚我心急如焚,什么都做不下去,只开着QQ等温雅的答复。我害怕温雅会看不到,设想她在什么地方上网。她应该是带着笔记本的吧?我又担心她看到了不回复,看破了我背后的花花心思。我更担心她拗不过沈,被带出去过夜,在这一夜间葬送了自己的清白。一想到这些我就开始后悔,下午为什么没有勇气站出来? 等到九点多钟,QQ一跳,我终于收到了她的回复,尽管只有简单的两句话: “我相信你,明天中午去看看。他是华喜集团老总,一切拜托了!” (求票,可能稍晚还有一章) 99mk.cc。wap.99mk.cc 章十 重逢 上 北京的街道如一条条喧嚣的河流,出租车在阳光与阴影编织的白浪中疾速穿行。昨天上午那点微弱的落雨暂时榨干了整个城市的水分,让阳光毫无阻碍地播撒着它的热量。 刚进五月,天气竟热得出乎意料,好在还有一点小风。 我穿了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虽然陈旧,已经洗的发白,但看上去干净整洁,另佩一件白色T恤,这是我高中时代最喜欢的颜色。我没有加意打扮自己,不知道怎么打扮,也实在没有可打扮之处。 如她所承诺的,温雅一定会来。哪怕未必认为路遇的男孩会值得信任,一个女孩子也会好奇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人,他在预定好的时间路过预定好的地点,来跟她履行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遇。何况这地点就在医院门口,她只需要从住院楼走出来,在阳光下轻轻穿过一个花圃的距离。 这一次我没有去起活盘计算。越是担心某件事某个人,我越是提不起计算的精神,只怕万一遇上一个倒霉的天时,心里一向坚执的信念便会天塌地陷,而且,不管计算的结果吉凶如何,我都会一往直前不再更改方向,那何必要起盘来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就在昨晚,接到温雅的回复之后,我连夜在网上检索华喜集团的信息,确认这个集团的老总的确姓沈,叫沈万材,目前下属有三个公司,最近正如日中天,规模还在逐步扩大。 我怀抱一丝希望给所有网友发了消息,问他们认不认识华喜的人,接着在天意社区最火爆的八字版面发帖询问,并利用职权之便全社区置顶。这是大学期间我所攒下的全部人脉,我动用了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网络时代的便利给了我最大的安慰,上午我收到了一条站内消息,有个网友声称自己是华喜员工。我问他能否帮我弄到沈总家里的联系方式,他回答可以试试,但需要我帮他一个忙。于是我们约好下午三点见面。 我从未如此忙碌过,见完温雅,就得抓紧时间赶往另一个约会地点。 出租车打医院门前缓缓驶过,时间是十二点三刻。隔着棕色的玻璃窗我向外面瞟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沿着医院主路翩然向大门走来。她穿了粉红色的连衣裙,打着一把天蓝色的遮阳伞,像一朵娇嫩初绽的桃花,夹杂在闲散的行人当中,姿态优雅,款款而行。我认出那是温雅,立刻像喝了冰水一样浑身舒畅。 只是车子很快驶过,佳人一闪而逝。我叫司机把车停靠在医院东侧第一个拐角处,然后下了车。这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躲在一棵树下,让树干挡住我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望向医院大门的方向,等着我心爱的女孩走出来。 我倾听着自己的心跳,两分钟之后,她如我所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一刻,我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为之一滞,只因她的美。 她甚至连淡妆都没有画,素面朝天,唇红齿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脂粉的气息颜色。一头长发漆黑如墨,顺着圆润的双肩流淌而下。她婷婷而立,撑着遮阳伞的手臂裸露在阳光下,一如雪玉般晶莹剔透。粉色的裙裾在微风中轻轻飘摆,就像水波里摇曳绽放的夏日初莲。 我猜测她的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玉腿修长纤腰柔细,一副典型南国佳丽的傲人身材。 她站在医院门口,侧头向左右两侧各望了一眼,而后轻轻挪动步子,走到医院大门的一侧,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这个时间是十二点五十分,还差十分钟。我有几分想立刻站出去的冲动,可是为了把昨晚的谎言做得圆满,不得不耐住性子,继续等待装神弄鬼的那一刻。她一定会将我认出来。我突然很想知道,隔了这许多年她是否还依然喜欢我。 她脸色平静,没有半分焦急的样子,大多数时候都在望着马路对面的商铺,偶尔低头看看时间,就这样,又是五分钟一点一滴地滑过。 我倚着那株大树,眼睛盯着手表上的分针秒针,正思量着五分钟后如何走出去见她,却忽然听到一声汽车刹车的声音,探头看时,却见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停在医院大门的一侧,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是沈万材。 我就像被一根尖锐的物件狠狠地在心上刺了一下,暗暗叫苦,同时,也看到温雅脸上立时变了颜色。显然,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 沈万材挥手让自己的司机把车开进医院,然后皱着眉头,迎着刺眼的阳光向温雅走近了几步,问:“天儿这么热,你在这站着干什么?” 温雅很快掩饰住慌张的神色,伪装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说:“等你。” “等我?我好像没告诉你我会来。” “我猜的,你很准时,昨天就是这时候到的。” 因为我离他们足够近,因此能看到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听到两个人的一言一语。温雅的谎话编得很从容,但语气明显得透着心不在焉。我看见沈万材戴上一副墨镜,然后伸手捉住了温雅白皙的手腕,紧接着搂住了她的肩膀,拥着她的身子转身往医院里走。温雅的手臂却条件反射似地往回一缩,借势挣脱了他的怀抱,往旁边退了一步,说:“你别这样,人多。” “人多?”沈万材的脸色沉下来,目光里带着询问和不解,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又被温雅一把挽住了胳膊。她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仰起脸说:“我喜欢这样,这样挎着你比较舒服。” 偷偷看着这一幕,我的心像被刀剜一样的疼。收拾起希望,掩饰着情绪,笑脸相迎,逢场作戏,谁能知道她内心深处的苦楚? 看着两个人并肩往医院里走,我无比痛惜地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又一次泡汤了。很后悔自己非要等那个该死的一点钟,后悔昨晚为什么不把时间定在十二点半。我闭上眼睛,在树下做了两次深呼吸,以便让心情好受一些。我默默告诉自己,以后还有机会。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车进车出,时间倏忽而过。 我无精打采地从树后面走出来,几步跑到医院门前,站在大门口向甬道上望了一眼,从高空坠落的希望化作感伤,自心底喷涌上来,差点流出眼泪。我狠狠地咬了咬牙,准备离开,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唤:“姜云!”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泪水再也忍受不住,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99mk.cc。wap.99mk.cc 章十 重逢 下 五年以来的思念和牵挂,两天以来的懊悔和悲伤,被这如同隔世而来的一声呼唤,不经意地催成两滴眼泪,簌簌滚落。 我知道那是温雅的声音,昨天当我俯身躲避,就是这声音温润如水地发问。也只有她能在这叫出我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要知道沈万材还在,在此时相认,她委身于人的事情就会暴露给我,而且她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也会暴露给沈万材,这无疑会引发他极大的警觉,再想救她脱身就会越发困难。 我一把擦去眼泪,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一想到她就在背后,一转身就可以结束五年来思念堆积的漫漫长路,情绪的洪流瞬间便冲垮了理智的堤岸。我想我不能再犹豫再逃避,如果就这样走开我会更加痛苦煎熬,于是鼓起勇气,回过头去。 原以为隔阴隔阳,却不过隔山隔水,终有天步入同一座城市,却隔了人海茫茫。 而现在,我终于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相距只有十来步远,她就站在医院大门边上,一个人,并没有沈万材在身边。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默默伤心的那几分钟里,沈万材接了一个电话便乘车离开,而我因为失魂落魄竟没注意到她。 但温雅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很真实地站在那,脸色略显苍白,红唇微张,一双大眼睛里折射着惊喜和悲伤的色彩。 原本撑在手中的遮阳伞已掉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捂住前胸,像在害怕被人看到她剧烈的心跳。 可我真的看到了她的心跳,也看到长发在飘,裙摆在飘。那一瞬间我便明白,隔了这许多年,她还是喜欢我的。 我忘了涂饰几分惊讶的表情,以上演这出巧遇的戏码,但由于没看到沈万材,眼神中自然流露出几许诧异。诧异、喜悦和心中涌动的异样情愫融汇成流,在脸上心上放任冲动,让我冲口喊出那个日日夜夜在脑海中千回百转的名字:“——温雅!” 我这辈子,从未这样认真地呼唤过谁的名字。站在原地,我们隔着人流,两两相望。 我清楚地注意到温雅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而痛苦,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说。正当我迈步走向她的时候,她忽然俯身捡起地上的伞,转身就往医院里跑。 我一时怔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叫住我却又要逃避。于是我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我们。医院长长的主干道上,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掩面狂奔,一个男孩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种戏码已很久没在医院里上演过,他们大概多半认为我们是一对吵架的情侣。 而事实永远都比想象中复杂,观望者因无知无觉而自以为清醒。 我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越是要逃,我便越是想追上她,不顾一切。她明明已经认出了我,明明已经叫出了我的名字。 当我追上去抓住她一只手臂再次叫了一声“温雅”,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甩动长发转过脸,眼圈竟已发红,嘴里喃喃地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她眼里,“浮云先生”的预言已经实现,她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地点遇到了指定的人,而这个人偏偏是我,这无疑对她造成了致命的冲击。以她目前的处境,她最无法面对的人就是我,可我却成了命理指引者要她拿来做挡箭牌的年轻人。 想来她已承受太多,如今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眼神中弥漫的哀怨让人怜惜到心碎。只是真相无法解释,我只能忍着心痛假装不清不楚:“什么为什么?我是姜云啊,温雅,你看看我!” 好像忽然觉察到自己失态,她有些散焦的眼神重新聚合,并迅速抽离了手臂,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你,你怎么在这?” “我路过,倒是你,怎么会在北京?那年你被撞成植物人,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真是太好了!”我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做出老同学数年不见在大街上偶遇的姿态,把该问的问题都问一遍。 她渐渐恢复镇定,只是说话仍有几分拘谨,用最简洁的话回答我的问题,把情况都如实告诉了我,除了有关沈万材的那部分。 我这才得知,她父亲得的是肾病,具体情况她并没说。从她黯然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她父亲病得很重。 我们在医院主路旁的花坛边上徘徊,用十几分钟的交流来抚平各自心海的波纹。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回避彼此的目光。两人心底的重重心事,不自觉垒砌成高墙一围,囚禁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却偏要掩饰伤痛,扮起浓重的伪装。 带着疑惑,我小心翼翼提到算命的事情,她竟全不记得中学时学过命理书。看她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我没有学过命理,也没要过你的八字,更不记得在山上给你讲过风水。” 我想她真的是失忆了,只是自己并不知情。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又问:“那你记不记得偷偷塞给我苹果的事?” 她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伸手掐下一片嫩绿的花叶子,在手指间拈弄着,小声说:“记得。” 尔后她蓦地抬起头,肯定地说:“不过我真的没学过命理,那怎么是我能学得来的?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时候我就学得很好,怎么还会让自己出事?算到车祸,我可以躲在家里不出门,或者请个高人给我禳解一下。” 我不禁一愣,她说的很有道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算不到灾难的发生,即使算到了也无法精确定位灾难发生的时间地点。五年前的温雅既然能够精确预测到灾难,那就可以采取更好的预防措施,何至于戴着头盔继续上学? 我彻底糊涂了。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开始怀疑失忆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我似乎真的搞错了什么,可惜又无法回到从前,去印证谁是谁非。 回忆宛如昨日,历历在目,她的书也还在我枕边放着。我不可能记错,却对她提出的问题无法解释,只好先放一放,我想,日后也许慢慢地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按照“浮云先生”的指示,我是温雅借来做男朋友的人。我等待温雅主动提起这件事,但她始终在回避有关此类的话题。而站在我的角度,我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人,不可能主动挑明。最后我只能说:“我去看望一下叔叔。” 她脸上现出错愕的表情,急忙摇头:“不,不用了。” “我不知道叔叔的病情也就算了,既然都到这了,就顺便上去看看。”这是出于最起码的礼貌,并非我故意要怎样。 我终究还是考虑得太少,没预料到她不会向我求助这一节。其实白痴都能想明白,她是绝不会向我坦白一切的。这是她的痛,属于她自己的痛,不愿意分担给我,也羞于分担给我。 好在她并没再拒绝我探望的请求。她默默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买花,买水果,然后跟着我走向住院楼。我用眼角的余光能觉察到她在瞧着我,但当我转过头,她马上就低头避开我的目光。 我拾阶而上来到四楼,假意又问一遍房间号,走到病房门前准备敲门。但那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恍然记起我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隐患:房间里有一位病人的家属,她认识我。 (冲榜,请投票支持。新来的朋友可以看置顶贴刷下分,呵呵,我真不厚道!) 99mk.cc。wap.99mk.cc 章十一 真与假 上 我想我果然不适合演戏,这一场戏弄巧成拙,又是大败亏输,不但不会帮上温雅的忙,还可能暴露自己的伪装 我害怕被人认出来,害怕温雅知道我曾经来过,那样所有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且会再一次伤害温雅。因此手一触及门板,我就停下来,稍作犹豫,回头对温雅说:“叔叔应该怕打扰吧?要不我就不进去了,你把东西带给叔叔,替我问个好吧。” 我能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并没表示反对,默默从我手中接过鲜花和水果,轻轻说了一句:“那好吧。” 我因一时考虑不周而退缩,因临时退缩而尴尬,因尴尬而感觉手足无措。我向她投去歉意的目光,正想着说点什么来结束今天这场揪心的戏,却听病房内传出一个声音:“小雅,外面是谁呀?请人家进来!” 这是带点绵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沙哑,略显中气不足。温雅匆忙间应了一声:“哎!”然后有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进去吧,我爸叫你。” 极度无奈。这种情况下哪还有退缩的余地?除了祈祷昨天那位女士十分健忘,已认不出我的长相,我别无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温雅背后,推门进了病房。 急速的心跳和窘迫的脸色差点出卖了我。正当我战战兢兢担心不已,却恍然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那位女士的影子。我注意到,靠窗的一张床铺已经空了。我不禁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不得不庆幸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 温雅的父亲正半倚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色蜡黄,稀疏的头发枯萎如茅草,毫无光泽,一见我和温雅进门,便抬起头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 我心里再度升起一股悲伤,为温雅,也为眼前病重的老人。我微笑着叫了一声:“温叔您好。” “好,好。”他点了点头,黯淡的眼睛里忽然燃起几分神采,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招呼我坐下。待我坐定之后,他开口便问出了一句令我感到十分意外的话:“你,是不是叫姜云?” 我整个人顿时僵住,侧过头看向温雅,温雅也看向我,目光里同样充满不解。没人知道温父怎么会一下叫出我的名字。虽然我们曾在学校里见过面,但那毕竟已隔了很久,何况匆匆一面未曾说话未报姓名,即便记得长相,他又如何得知我叫姜云?仓促间我只好应了一声:“对,我是叫姜云,您认识我?” “不认识,呵呵,不过我一猜就是你。”温父微笑着,声音很是和蔼,“小雅很早就提到过你,在她出事以前。” 可以想见我心底的惊讶。跟父母提到同学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能让父母在许多年后依然记得同学的名字,并在见面时开口叫出。我很想知道温雅到底跟他父亲说了些什么。 我再一次向温雅投去诧异的目光,却见她满脸羞窘,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爸……” “我也见过你送的花。”温父无视女儿嗔怪的意思,继续一脸慈祥地看着我:“小雅出事以后,我瞧见你两次把花放在家门口,想进门探望又不敢进。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你就是姜云。” 我的身子不禁一震。长期以来我都以为自己送花探病的事十分隐秘,哪知这位老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张嘴想说什么,却不明白老人说这些要表达什么意思,看看温雅,她微低着头,轻咬嘴唇,干脆不发一语。一愣神的功夫,便听温父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心情很不好,也没成想小雅能很快醒过来,原谅我没请你进门。” 我一听赶紧说道:“叔叔,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是我害羞,不敢进门。” “呵呵,你这孩子确实有点羞答答的。”老人很爽朗地笑起来,看得出很是开心,“小雅考大学填志愿的事,我也得请你原谅啊。她本来一心想考到北京,但我怕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没敢让她考过来。” 听到这我又是一怔。温雅填报志愿,为什么要关系到我身上?这句话隐约透出的信息让我刚恢复平静的心又开始涌动,而老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则像一个不起眼的引信,彻底点燃了我心底绵延千里的火焰:“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对小雅一直不离不弃,你们俩能坚持到现在。”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错愕。老人竟然认为我跟温雅在交往,而且是从中学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中间闯过了温雅车祸后一年昏迷,历经了南北两地四年相思,这真是阴差阳错却再美丽不过的一场误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就算我曾设想过做温雅的冒牌男友,也不敢想象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我不明白老人凭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温雅到底对她父亲说过什么? 我转脸去看温雅,却发现她也是同样的满脸惊讶,那模样那神情绝不像是伪装而来。她也实在没有伪装的必要。同一时间她也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那略显慌乱的眼神明显是在问我,是不是做过什么手脚。 可是,两个人的心里都没有答案。对望一眼,我们已心照不宣。 或许是捕捉到了我们神色间的诧异,温父不无得意地一笑,像个孩子一样:“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对不对?” 接着,他神色一转变得凝重,轻轻地叹息一声:“她妈妈四年前就去世了,我这个爸爸做得很失败,但女儿心里喜欢谁我还是很清楚的,毕竟在这几年相依为命,小雅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听到这,又一波震惊冲刷着我的心。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温雅的妈妈已经过世了。难怪她会为爸爸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已经失去了妈妈,绝不愿意再失去爸爸。她别无选择。 又想起五年多前的那场遭遇,我觉得浑身上下都浸泡在悲伤和爱怜的情绪之中。这些年来,她都独自承受了些什么? 她喜欢我,我又一次在她父亲这里得到了印证,尽管尚未清楚这深沉的爱意从何而来。我真是痛恨自己未曾为她分担点什么,同时也因他父亲的误会而愧疚不已。情绪汹涌,一冲动我便准备说出真相,只是刚要开口,便感觉温雅轻轻拉了一下我的衣襟。我一怔,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殷切请求。 这时,温父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贴身的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样东西,微笑着摊开手掌拿给我们看。 我发现,那是一块白色的观音玉。 (刚搬家,没网,下月才有,上传不方便,见谅。) 99mk.cc。wap.99mk.cc 章十一 真与假 下 这块玉跟三年前姑姑送我的那块一模一样,当时我把那块玉并一束鲜花一起放在了温雅门前,哪知她早已搬走,玉也不知去向。现在温父突然拿出这样一块观音玉,让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仔细看时,果然发现那玉上面刻着两个行书小字,正是我的名字:姜云。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送给温雅的那块玉,原以为已经丢失,却不知怎么辗转到了他父亲手里。我吃了一惊,不自觉站了起来。 此时温雅似乎也看清了玉上雕刻的字样,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显然,她对玉的事并不知情。 “是不是很奇怪它为什么会在我手上?”温父笑眯眯地看着我,他把我的表情捕捉得分毫不差。 我只好点了点头:“嗯,这玉我是放在您家门前的,可那时候,您已经搬走了。” 通过眼角的余光我能看到温雅在一动不动地瞧着我,眼神复杂到极致,我只当做没瞧见。拆穿这件事情无疑是在告诉她我喜欢她,至少曾经喜欢过她。我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一定会很痛苦,为这一次无可奈何地错过。 我也会为难,露露还未正式宣布离开我,我们之间余情未了,而看现在的情况,我极可能被温父推上未来女婿的宝座。 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此来的目的是弄虚作假,而不是弄假成真,但目前的局势似乎已无法掌控。另一方面,我在潜意识里渴望着局势朝温父指引的方向发展,也乐于让温雅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毕竟,我是真的喜欢她。 我开始分裂成两个人,左脑跟右脑争吵,左手跟右手打架,左腿跟右腿争先迈步,直至扑地跌倒。 而所有这些想法,温雅的父亲都无从知道。他对我的回答点了点头,说:“对,这块玉最初并不在我手上,是一个女孩专程给我送来的,说是代人转交给小雅。” 说到这里,他有点愧疚地看了看温雅,又看了看我:“如果我那时候把它交给小雅,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考到北京来的。为她的身体考虑,我没有拿给她。另外,坦白地说我那时候并不看好你们之间的感情啊,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以前,我的旧观念阻碍了你们,现在,我的病又拖累了你们。我为此向你们俩诚恳地道歉!”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的气息变得有些不太均匀。温雅立刻担心地问:“爸,您怎么样?好端端的您干嘛说这些?” 她只能将错就错,对父亲的话表示默认。她扶父亲躺好,接着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喂他吃药。 我站在病床边上,有些不知所措。这完全跟我想象得不同。我原以为撒一个善意的谎言就可以解决温雅的难题,轻松,便利,不知怎么竟陷入了她父亲的情绪漩涡之中。看着她唯一的亲人因我们不存在的感情而内疚,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可事情阴差阳错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让真相埋在那些饱含歉意的话语后面。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更不知道那位送玉的姑娘是何许人也。如果说整件事情如一个**混乱的线团,那她就是线团里引出的一根长长的线,只是她太长了不知伸向何方。 现在的我,只能稀里糊涂地把戏唱下去:“温叔叔,您快别这么说,您那么做也是为了小雅好,其实我们也没想到能坚持到今天。现在您什么都别想,赶紧把病养好才是正理儿。您健健康康的,我跟小雅才会高兴,才能放心学习和工作!” 我觉得自己把话圆得很好,俨然已把自己当作了温雅的男朋友。 温父蜡黄的脸色因兴奋而涂上了一层微红,他一把抓住温雅的手,把那块观音玉放在了她白玉般的手心里,然后目光转向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孩子,看到你,我很开心!你的玉,我就把它交给小雅了!” 我也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历经三年多,那观音玉还是到了温雅的手里,这真的是一种缘分吧!温父把玉交给温雅,就等于把温雅交给了我。我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可我高兴不起来。一方面总觉得这件事情过于蹊跷,我生性谨慎,初次见面便被认定为女婿对我而言已超出可接受的限度。另一方面是完全没做好接受温雅的准备,我现在还有露露,好像我从来都只是在思念温雅,想救温雅跳出火坑让她幸福,却没考虑自己该以何种样的身份与她相处。 这是个很致命的疏忽。从这可以看出,我极端缺乏处世经验,没有给自己定义一个身份,就冒冒失失闯入了别人的餐桌。 温雅送我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那副对联:重义惜情,怎奈命犯桃花。 果然,一语成谶。 好在温雅始终没再问我送花送观音玉的事,当年的感情,我们各自已然明了,没有再细细追问的必要。只是在沉默许久之后,她突然问我:“能不能把玉暂时送我?” 我不禁一怔:“那就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永远,是相对于暂时而言,但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另外的意思,好比我告诉温雅,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承认,我一时冲动,失口了。 一瞬间温雅眼圈转红,低头避开我的目光。我忽然觉得,我们还是在网上交流比较自在。在浮云先生面前,温雅虽然算不上多么开朗但至少不会沉默寡言,动不动就眼红心碎。 她现实的境遇,注定我会成为她伤心的源头。 我抑制住自己内心冲动的情绪,假装误解了她的意思,问:“是不是需要钱?”说完,不等她答话我就一把抓住她的手,把银行卡放在她的手心里。那里面有沈万材打给我的一万块钱。我说:“你先拿去用,钱的事我来解决,先治好叔叔的病要紧,过两天我会再来。” 她立刻便要把卡塞回我的手里,推辞说:“不用,我不缺钱。” “糊弄谁呀?你哪来的钱!”我故意显示自己对沈万材的事毫不知情,又把卡推回到她手里,并**她的手指。 我连露露的手都没有牵过,不知哪来的勇气先后两次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很软,滑腻的触感让我心动不已。心里一起这样的念头,我马上撒手后退,就好像那是一块电烙铁,突然之间通上了电。 大概是怕受到我的怀疑,她犹豫了一下。我借此机会立刻说道:“答应做你男朋友只是安慰一下叔叔,我不会当真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站在老同学的立场上我也应该帮你,不是吗?” 通过这几句话我暗示给她两点,第一我并不知道她真正犹豫的原因,也就是不知道沈万材的存在,第二我认为她并不想跟我在一起,以此来诠释她时不时在眼底显现的忧郁和悲伤,好让她放心,她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令我生疑。 温雅听完我的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立刻让我领略到了何谓痛彻心扉。我立时生出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我想她需要一个肩头,让她安安稳稳地痛哭一场。可惜,还不是时候。 转弯进入医院主路,她停在原地,目送我走向医院大门。我走出几步远,忽然听到她在背后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的心颤了一下,且随我的脚步迈动而颤抖不已,但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我想,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99mk.cc。wap.99mk.cc 章十二 是非引路人 上 咖啡厅里,典雅的音乐舒缓流动,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我以“天意社区”著名命理大师的身份坐在这里,跟对面的客户谈“生意”。只是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秒种,我就开始对他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他自称是华喜的员工,但我怎么看他怎么像一个学生。学生跟上班族身上的气息是不一样的,穿着打扮眼神举止都有着明显区别。从事各个行业久了,每个人身上都会沾染一些不同的味道,这种味道虽不同于赵本山小品里厨师身上的葱花味,但也相差无几。 他面孔白净,戴一副精致的黑边眼镜,颇带有几分书生味儿的帅气。我曾经在眼镜店里见过这种眼镜,大概七百多块钱一副。看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自有一股不易觉察的居高临下的气势。由此我断定两点:第一,他家里很有钱;第二,他可能是个学生干部,至少在学校里被老师哄着同学捧着。 换了平时,我会很乐意让他请我喝两杯咖啡,但现在,我心里只有失望和恼怒。恼怒于自己的轻信被骗,失望于对沈万材妻子联系方式的错失,这位约我出来的先生如果真的不是华喜相关人员,我可能就要另想办法。可是我已耗尽心思、用尽门路,无法可想。持续上升的焦灼感促使我毫不留情地撕破了对方的华丽伪装,我说:“你不是华喜员工。”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百分之九十还是有的。 对方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线惊讶的光亮,但迅即消逝殆尽。他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问:“那你看我像什么人?” “富家公子,大学生,还是学生干部。”我知道自己第一句话命中了,接下来便不再客气,把我的判断一股喷给对方,接着,压抑住内心想扁他一顿的冲动,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咖啡,问:“你说吧,骗我出来有什么目的?” 他先是一愣,而后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目光,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版主就是版主,果然名不虚传!我是师大的学生,院学生会主席。先生,你是算出来的,还是看出来的?” 已经确认无误。我瞪了他一眼,低头像喝白开水一样把咖啡一口气喝干净,品了品舌尖上残留的苦涩,二话不说,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外衣,转身就往外走。 我心情很差,没工夫跟他继续啰嗦。只是刚刚迈出第二步,就听他急忙忙地在我身后说道:“我没骗你!你要的东西我能帮你弄到!” 不得不承认,这话对我而言胜过汽车的急刹车。我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向那位已经站起来的男生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我真的可以帮你。”他很郑重地回应了我的询问,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营业台,一挥手:“服务员,换雅间!” 我怀疑他起初根本没有跟我谈交易的诚意,害怕撞上的是个命理骗子,现在才算有了正式合作的倾向,虽然我不确定他手里是否握有我需要的筹码。 在雅间里坐好之后,重新要了咖啡,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太年轻了,看年纪跟我差不多大,我一开始不敢相信你就是浮云先生。” “比我年轻比我有本事的人还有很多,”我心里想,比如说过去的温雅,“进入正题吧。你怎么帮我弄到沈万材老婆的手机号?” “很简单,我妈妈跟沈万材的老婆是朋友。” 我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转忧为喜。这的确简单,比找到华喜员工再曲折打听要方便得多,这种机会简直可遇而不可求。只是谨慎起见,我又追问了一句:“怎样让我相信你?” 他想了想,说:“没办法。你是大师,你可以起个卦看看,该不该相信我。” 我默然。眼前男孩的确有两把刷子,不动声色地反将了我一军。大师当然可以未卜先知,可信不可信占上一卦即可,何须做什么担保出示什么证据?这句话表明了他的极度自信,我大可以不必担心他拿不到手机号,而我担心的是,万一我真的跟他合作,解决了他的问题他却故意不再帮我怎么办? 起卦,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赌上一把,赌他不会骗我。因此我直接了当地伸出手去,爽快地说:“好,把八字拿给我。” 他手里一直攥有一支圆珠笔和一个黑皮本子,让我相信他找我是来算命,而不是像沈万材那样请我帮忙做坑蒙拐骗的勾当。很有一部分人相信算命或乐于算命,可他们却害怕被人认为是进行迷信活动,故此总是找个背人的角落,把算命搞得神秘兮兮。我估计这个男生便属于此类。 果然,听了我的话,他立刻展开本子,从上面扯下一页纸张,向我递过来,说:“你看看这个八字,是什么职业?” 我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坤造,丙辰,庚子,庚子,丁亥。坤造就是女命,这不是他本人的八字。看来是他对我的技术仍不放心,还在试图做一番考验。如果稍有不慎论断错误,这桩买卖很可能就会告吹。我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不得不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眼前的八字。 象,一切都是象。无论看富贵造化还是职业趋向,分析八字终究要以象为根本。 丙象征阳光,丁代表星光,庚又有月亮的含义。丙丁火在八字两边天干上双双透出,中间是一派金水,便有了日月并明、星月争辉的璀璨景象。生有这种八字的人,其职业很可能与文化事业相关。月日两重庚子,这种干支重复的现象在命理上称为“伏吟”,有“呻吟”“来去”“反反复复”之意,庚子的纳音取象又是壁上土,于是这种反复便可以理解成粉笔字的擦来擦去。这样一来,这八字女主人的信息便呼之欲出。 “她是个老师。”十数秒钟之后,我自信满满地抛出了自己的论断。 99mk.cc。wap.99mk.cc 章十二 是非引路人 下 从不同角度解读,可映射出不同的影像,诠释人生的方方面面。这是命理的神奇有趣之处。但读象除了扎实的基础知识,还需要强大的思维组织能力,也就是特殊天分。我天分一般,勤奋不足,水平差强人意,错误层出不穷,只是每到关键时刻我迟钝的脑筋往往突然变得灵光。 男孩吃惊非小,迅速肯定了我的答案:“没错!高手就是高手,一语中的啊!” 我有点沾沾自喜,故意亮出高手的架子,不耐烦地说:“请直截了当问你关心的问题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我害怕他会继续考验我,考验多了总少不了犯点错误。只见他点了点头,又从本子上扯下一张纸,递给我,问:“你看这个八字怎么样?” 他的动作比原先快了些许,这是兴奋的表现,说明他从内心深处认可了我命理高手的地位。但是当我打开他递过来的纸张一看,不禁又愣了。这仍然是一个女命八字:癸亥,辛酉,辛巳,癸巳。 似乎我必须继续接受考验了,我的合作对象是个狡猾得过头的家伙。这一次我只是简单溜了一遍八字,便即说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男孩皱了皱眉,问:“怎么讲?” “这八字金白水清,金水相逢,肯定是个大美女的八字。”我抬起头问道:“是你女朋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研命者都想从女命八字中分辨出西施和无盐,而公认的美女标志之一就是金水相逢。 男孩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你看她的婚姻怎么样?” “婚姻不好,很可能再嫁。”我本来想说“很可能克夫再嫁”,但对克夫这种说法十分不以为然,因此就省了去。说完我着意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想揣摩对方的意图,以便搞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很可惜,我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任何表情变化。 男孩略一思索,又从本子上扯下一张纸递给我:“你再看这个。” 我一面接过纸页一面笑道:“你可别一会儿把本子都撕光了。”说着,我把纸页展开,发现上面又是两个八字,不过这次是两个男命,一个出生于壬戌年,一个出生于辛酉年。两个人的出身都不错,按我的判断,前者父母是公务人员,后者则生于商人家庭。看过两眼之后,我的目光便落在后面一个八字之上,因为这八字有一处特殊的标记十分抢眼。 我学艺不精,但是有些极具代表性的命理标记,仍然可以一眼就辨识出来。就好像一个小学生,面对着满满一篇文字,总可以从中找到一两个字可以大声读出,能读的字多了,就可以在目不识丁的老农民面前充先生。学八字的人,能辨识的命理标记多了,自然也可以在外行人面前抖抖威风,但偶然说中几点绝不能代表他就是神算。常有急功近利者,学而未成却跑去算命敛财,无非是以此类手段骗取外行人罢了。 在对第二个八字多看了几眼之后,我不禁皱了皱眉,抬头看了对面的男孩一眼,问:“这第二个八字是谁的?” “不是我的。怎么?你看出了什么?” “这个人的老婆会被人抢走。” 一面说着,我一面又把八字溜了一遍。没错,婚姻不幸的标记实在太显眼了。与此同时,我注意到男生的眼睛突然一亮,脸上显出喜悦和惊讶的表情,只是那份淡淡的喜悦一闪即逝,再难捕捉得到。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 “是吗?”虽然面色惊讶,但男孩的声音依然冷静,“能看出被什么人抢走么?” 我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男孩立刻显得有些失望,问道:“看不出?” “看得出,不过你得告诉我这两个八字都是谁的,还有,你说有事找我算命,你想算的到底是什么事?” 男生淡淡地笑了笑:“可以不说吗?这是我的一点小秘密。” 我也笑了笑:“算命是指导也是教唆,可能会起好作用,也可能会有坏影响,这要看你想做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算命的目的,我不敢再继续算下去。” 按照一般人的套路,这时会以自己握有的筹码相要挟,但男孩并没这么做,只是说道:“你算命这么准,应该能从八字里面看出来吧?你看看这女孩今年发生了什么事?” “结婚了。”我很肯定地答道,“不过,她今年的感情经历有点复杂,有弃旧迎新之象,应该是先离开旧情人再结婚。” 男孩面色沉静,继续问:“你再看第一个男命八字,今年的恋爱运怎么样?” “会分手,即使不分手感情也不和谐。”说完,我看了男生一眼,瞬间明白了一切:“我知道了。这个八字是你的,而那个女孩是你刚刚分手的恋人,另外一个……” 我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八字,声音因激动而变得高亢:“另外一个,他今年会结婚,一定就是你的情敌了!” 我极度吃惊。自从学习命理以来,我从未被一个命例如此震撼过。三个八字相互纠结印证,刻画了一段凄美而迷惘的三角恋,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 我相信自己断对了。如果经验再丰富一点,早在男生拿出三个八字来的时候就应该看得一清二楚。两男一女,无非是你争我夺,想看看最终花落谁家。再说,无事不算命,既然是因为急事专门约我见面,事因必然在流年有所显示,想知对方来意仔细看八字流年就是了,何必急于询问?现在虽然判断出了对方来意,但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方面我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算出来,另一方面,我意识到自己的确说错了话。 “没错!”男生伸出大拇指,再一次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随后却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这女孩确实是我女朋友,她很爱我,本想等我毕业之后嫁给我,可是她爸妈等不及了,硬是逼她嫁给当地的一家有钱人,迫不得已,她才跟我分手。” 虽然男生说得情真意切,我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我低着头,一面听对方说话,一面盯着三个八字大皱眉头。等男生的真情告白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我突然抬起头说道:“我觉得事实跟你的说法有些出入。” 男生脸现尴尬之色,在他开口准备分辩之前,我微笑着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我左手拿着写有八字的两张纸片,右手在上面比划着说道:“我有两点疑问。第一,这个女孩的八字显示,她爸妈对她的婚姻干涉力度不大,还不至于逼她嫁人。如果说她等你毕业结婚的话,明年你就毕业了,这许多年都等过来了,会等不及这一年半载?另外,你家比另一个男方家里有钱有势,她爸妈应该不会这么傻,放着好人家不要,却去挑一家次一些的。” 说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男生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却仍在故作镇定,想要出言辩解。我跟所有的命理师一样,极为讨厌不坦诚的客人,于是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分析道: “第二,从你八字看,你高中三年级谈第一次恋爱,对象应该就是这女孩,但你大学二年级仍有暧昧不明之象,应该另有新欢才对。尤其是大学三年级农历甲申年,对你来说是个大大的桃花年,必然有PO身(绿坝)同居之类的事情发生,但那女孩却没有,看她八字至今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这样看来,只能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你背叛在先!” 我语气平淡,但吐字清晰有力,句句不容置疑。说完之后我把纸片轻轻放在桌子上,看向对面的男生。现在我总算有了一点成就感,因为我看到了对方尴尬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很好笑。有人肯在算命先生面前谎话连篇,那一定还是信不过先生,或者信不过命术本身。我忽然想起秋天的海所说过的话。他说现代人看命,不过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罢了,并非真的想弄清来龙去脉,也并非真的相信天地至理。 最初的我也是这副德行。 室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就像两军对垒,各自思索对策而不肯轻易出阵。 男生的情绪似乎很快就平复下去,面带歉意的微笑,说道:“你真是个高人啊,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呵呵,我比高人还差得远呢。”这并非谦虚之词,我跟高人的差距不只在技术方面,还有算命态度。若高人坐在这里,面对欺诳只会付之一笑,不会如我这般只图个爽快一口气说破,生生揭下对方的脸皮。我这时心里已经隐隐感到后悔,生怕对方一怒而走,不再帮我的忙。 “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找你算命,应该把实情都告诉你,但是呢,实在是有点难为情。”男生满脸歉意地说道,“是我负她在先,在学校里跟另一个女生好上了,后来不小心被她知道了,她才一气之下找了别人。可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我现在已经准备跟学校里的女朋友分手了,只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今天特意来找你算命,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把她从那个男的手里抢回来。” 我知道,是我用自己的技术赢得了对方的尊重,好在他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家伙。我故意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桌上的纸片发呆。 见我不吱声,男生又强调说道:“我这次可没骗你了,说得都是真的。” 我两只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个八字,不发一语。 我现在心里的确很矛盾。之前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刚刚才知道自己不禁错了,而且错得离谱。我说第二个男命的妻子会被人抢走,这不就等于教唆男生去把这个女孩子抢回来吗?何况为了逞一时意气我还力证自己算命有很高的准确率。我的准确率越高,对方越信任我,我教唆的嫌疑便越大。 我看得清楚,这两男一女的感情纠葛远远没有结束。这若是命里注定,那今天我无意中泄露这点命运走势给对方也就是命里注定的了,但倘若我不开口,这三人命运如何发展便与我全不相干,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由一个局外的先生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代老天爷指点江山的狗头军师,成了决定三人命运的人。 用佛家的话讲,我已经干涉了别人的因果。我突然觉得自己上当了。如果不是还有求于他,我肯定会跳起来大骂三声贼老天。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我认可它们对人生的影响力,而诱导男生去拆散别人家庭,这绝对有损阴德。 从这个角度讲,我将温雅骗入火坑已经于阴德有损,现在为了帮她又摊上这样一码事,或许这就是因果的转移吧?就好比从一个陌生女孩那里拆下一块墙,补在温雅家的墙面上。 转嫁了这一段因果,就像转嫁了温雅的厄运。想到这一节,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那男生见我迟迟不开口,忍不住又追问道:“我记得你刚刚说过,这第二个男命会被人抢走老婆,具体发生在哪年?” 我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神色郑重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必须是在你帮我拿到手机号之后。” 男生一怔,随即笑道:“大师不愧是大师,不光算得准,心计也厉害。好,成交!” 说着,他向我伸出右手掌。我会意,也伸出右手隔着咖啡桌与他击掌。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我心里暗叹,这都是命吧。有些人一辈子不算命,或是算了命也不当真,就像瞎子一般摸来摸去,最终走得仍然是命运刻画好的那条路。有些人总是算命,总喜欢有人提着灯笼为自己照亮前程,却无辜地拉一个提灯笼的人进来。而我这一次,显然是为别人堂而皇之地提了一次灯笼。 照亮别人的路,烫伤自己的手。我,心力交瘁。 99mk.cc。wap.99mk.cc 章十三 双面 上 下午2:43,温雅:“先生你在不在?” 下午2:45,温雅:“我遇到了你说的年轻人,可他竟然就是我喜欢过的那个男孩。你还记得吗先生?你一定记得对吗?你一定知道那个人就是他所以才让我去等他对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午2:50,温雅:“先生我很难过,我真的好难过,可又不知能跟谁说,千言万语都形容不出我心里的痛……你为什么要让我再遇到他?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他喜欢我?爸爸居然又把我托付给他,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为难吗先生?” 下午4:20,温雅:“能帮我想想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告诉我好吗?我该怎么做?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已经受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你知道吗,医生刚刚对我说,爸爸的病没希望了……” 下午4:42,温雅:“我刚刚痛哭了一场。沈来了,我像个疯女人一样把他赶走了,我没心情应付他,一点都没有。如果换不回爸爸的生命,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我自贬婚嫁地位就能获得幸福,我的幸福究竟在哪呢先生?妈妈离开了,爸爸也要离开了,我孤零零对着一个不爱的人,他还是别人的丈夫我无法依靠无法拥有,我的幸福究竟在哪呢?难道钞票就是幸福,房子就是幸福?” 下午4:47,温雅:“还有,我努力去遗忘的人你却又叫他出现了!你想让他干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就算我想跟他在一起也不可能了!爸爸住院、透析、用药,已经花了沈很多钱,而且还需要花更多钱,我会不惜一切维持爸爸一天少似一天的生命!不惜一切!” …… 这就是我QQ上的六条留言,温雅宣泄般的留言。面对我时沉郁冷静,一转身间落泪凄惶。 我坐在电脑前面,每点一下鼠标,每弹出一条消息,心就往下沉一寸痛一分,直到我的手开始剧烈地打颤,再也握不住那小小的鼠标。 电脑桌上放着我从食堂打来的饭菜,是我最爱吃的水煮鱼。今天见到了温雅并有希望拿到沈万材老婆的手机号,我决定犒劳自己一下,吃自己两天来第一顿正式的晚餐。又因为担心温雅会来网上找我,所以带饭回宿舍看她的留言。 全部看完了,我愣了半晌,然后重新端起饭盒,开始用力往嘴里扒饭,一口一口,全无味道,不经咀嚼就咽进肚里,直到被鱼刺卡住了嗓子。 我翻身跳下床,俯身对着字纸篓一阵狂咳,咳得我直掉眼泪,咳出了一堆白花花的米饭。然后,我扶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或许是两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我浑身无力,觉得心口上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上气来,甚至眼前开始一阵阵发昏。幸好宿舍同学都不在,不然他们一定会把我抬到医院里去。我暗自庆幸,并扶着墙站了好久,脑子里却全是温雅哭红的眼睛。 我啊,我究竟做了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感觉好一些之后,我掏出手机,拨响了家里的电话。一阵待机铃声响过之后,是妈妈温柔的声音:“喂,是小云?” “嗯,妈,我想……”我本来想说“我想要点钱”,但是,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变了调,我说:“我想家了。” 我的家并不富裕,供给我读书已经竭尽全力,绝对拿不出温雅急需的那笔钱。 或许是听出了我嗓音中的虚弱无力,妈妈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想家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小感冒,没关系的。我想一次家你们就奇怪啦?好吧,那我不想了,以后都不想了啊。” 我跟妈妈聊了一会儿,然后挂掉电话,抱着脑袋走到阳台上。夕阳已经淹没不见,连余晖都不剩半点。白杨树撑起一片蔚蓝,蔚蓝中裹着半弯的月亮,它淡淡的,像一片云。不管阴晴圆缺,每天都照常升起。 我平复心潮呼吸暮色,认真思考温雅提出的那些问题。站在浮云先生的角度,该怎样回答她? 先生想让姜云干什么?想要温雅她怎么做? 浮云先生是个高人,应该能预料到一切的变化,预料到姜云会想办法帮助温雅,可是能帮成吗? 难道要敷衍说,天机不可泄露? 我想来想去,最后给室长发了一条短信,要他再帮我带一份饭菜回来。不管怎么说我得填饱肚子,我已经太久没吃东西了。我还得做事,得振奋起精神。 室长回来得很快,带了我预定的今晚第二份晚餐。我坐在桌前开吃,一面吃一面问他:“有钱吗?借我点。” “借多少?”他操着一口广东味的普通话问。 “十万吧。”我淡淡地说。 “呃!你不如把我卖了算啦,看够不够你的零头。”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一拍大腿:“你这句话提醒了我,你觉得*这买卖怎么样?一个肾能卖多少钱?” 那家伙像看火星人一样打量着我:“你哪需要这么多钱?是不是女朋友被人绑架了?呃对了,她好像好久没来找你了。” 我低下头,继续津津有味吃着我的饭:“是啊,你说对了,我女朋友被绑架了,我去帮她赎身。” 说完,我又猛地抬起头,指着他的鼻子开始笑,大笑不止,又把饭喷了一桌子。我说:“你TMD真是天才,连这都能想的出来!” 似乎被我的举动搞晕了头,他跑到宿舍门口,睁大眼睛盯着我,手扶着门板时刻准备逃跑。他问:“你,你是不是真没钱花啦?要不,跟我一起去卖保险?” “好啊,”我慢条斯理地答道,“有情人险吗?” “什么叫情人险?” “保险嘛,有险就要保,情人们相爱未必能相守,总会有生离死别的危险,为啥不保一保,也要拯救一下牛郎织女嘛!” 室长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没有还卖你个大头鬼呀!”我对着他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我想我是真的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笑得心里好痛,笑得心脏直抽筋,像被人拿着放羊的鞭子,一鞭一鞭抽在心坎上。 我正笑得热闹,笑得室长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蛐蛐的叫声。转过头一看,电脑上的QQ又在跳了。我赶紧抓起鼠标点开,屏幕上立刻弹出一句话,它来自温雅: “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极端小众书,不合胃口的观众就别看了哈,呛着就不好了) 99mk.cc。wap.99mk.cc 章十三 双面 下 我不禁愕然,但转念一想,这个评价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我的确是个骗子,以大师的身份,以命理的名义,骗温雅,也骗自己,骗得温雅不认识我,骗得我也不认识自己。 可这话从温雅口中说出来让我难过。多少年沉淀思念品味悲伤,换来一段阴差阳错的相遇,为什么要把错误都归结于我?如果不是她这么莫名其妙地相信命运,如果不是她为了给父亲看病急得神经错乱,我哪来这种机会招摇网络、放肆欺诳?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明白她内心的寒冷,我多想在QQ上回复几句温暖的话让她不再瑟瑟发抖,但是打成方块字却突然变了味儿。我想我是压抑得过分了很想放纵一下,居然会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你也是个骗子?” 我害怕看到她的回复,怕她伤心的字眼会阻止我委屈的宣泄,因此不待她回答,我发狠似地敲着键盘,倾泻着不知从哪源源滚出的愤懑: “其实命运,只是人们自我欺骗的工具!” “逆境中问前程,面临选择卜吉凶,妻子生产定时辰,孩子降生起名字,租买房子看风水,结婚搬家选日子,通通都是自我欺骗!大师们无论真懂假懂,他们只要说吉利话一句两句,人们就心花怒放,心安理得!大多数情况下,大师只是一个媒介,满足人们自我欺骗的欲望!” “我也不例外,我也只是个媒介,通过我的指引让你实现你的自我欺骗。” “现实逼迫,你走投无路,内心早有了选择,但背弃理念,割舍情爱,你痛苦不安,需要借助命理来让你的选择名正言顺,告诉你这就是命中注定!” 打字打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秋天的海,我想他的话是对的,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已认可。温雅她潜意识里早有抉择,找到我只是想寻求一个心理的解脱,尽管她自己未必清楚。 命中注定,多好啊,一句命中注定,就可以掩饰多少无奈,多少脆弱,多少现实的悲哀! 也许,这才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哀。 咬紧牙齿,紧闭双眼,我残忍地打出了最后一句话:“因此骗人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姜云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温雅内心的平静;父亲的重病不治,掀起了温雅情绪的狂澜。她需要宣泄,而唯一宣泄的对象只有我——浮云先生,这唯一参与了她命运抉择的人,也是唯一的知情人。 在一连串发完所有消息之后,我突然在想,她如今责怪的也许并非浮云先生,而是将所有指责指向她自己,指向网络上一个虚幻的符号。孤零零站在自己的命运中间,她懊悔,痛苦,彷徨,无助,只好如此。一想到这些,我的愤懑在瞬间蒸发,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伤人的话。 这只是一时冲动,冲动是魔鬼。每个人的另一面都是魔鬼。眼下,魔鬼在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之后,蜕变成人。人面对魔鬼打碎的满地残骸,心悸不已。 我究竟又做了什么? 我早已收敛了癫狂,不再笑,不再打字,只对着电脑不安地期待,期待着温雅的回话。良久之后,她回复了我三个字,沧桑到令人落泪:“对不起。” 我最怕这三个字,真不如骂我一顿来得舒服,好在我打字之前,她立刻发来了第二句话:“可我真的后悔了,真的。” 简简单单,却让我听到她心脏破裂的声音。后悔,说出这两个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多么深刻的悔悟在煎熬着她的心事。 我两个大拇指掐住太阳穴,胳膊撑在桌面上,想象在另一端的电脑前面,一个兰花般的美丽女子,如何看我残忍地肢解她的悲伤,抹去泪水,艰难打出如许脆弱的文字。 温雅,她离我记忆中那个怪异却坚强到令人费解的女孩越来越远,两个影子几乎完全无法重合,可越是这样,越是让我心底涌起无尽的怜惜。现在的她,才还原成一个真正的凡间女子,唇红齿白,有爱有恨。 我决定去医院找她。长夜漫漫,键盘冰冷,我害怕她的心会一点点僵死。可就在我关上电脑收拾饭盒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我那位合作伙伴打电话告诉我,手机号已经到手,约我去学院路公交站牌见面。我立刻答道:“马上!” 夜色刚刚降临。我风风火火赶到了交易地点,那男孩正等在这。我们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拿出手机,问我:“要不要我先拨一下给你看?”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怕我不肯相信他的号码是真的。我笑着说:“不用,我相信你。” “嗯,不过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要这个手机号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帮朋友办点事,绝对不是坏事。” “行,我也相信你!” 他颇有气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两人相视一笑。这位公子哥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虽然他像其他纨绔一样有着玩弄女孩子的恶习。他帮了我,我就应该有所回报。但是在公布他关心的预测结果之前,我还是警告了他一句:“你要对你爱的女孩负责任,夺回她的感情以后一心一意对她。我总觉得是你的好胜心在作怪,你只是想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有这方面的原因。”他并不回避我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因为我还爱她,我就是想要她。” 我心里想,希望如此吧。按照我的预测结果,我分析了他可以采取行动的时间,这就好比告诉他何时会下雨何时放晴,何时可以出门远行。趋吉避凶,相时而动,这是易命之学真正的意义所在。 刨去之前给宿舍同学催桃花,这是我真正第一次帮人泡女孩子。本来我不屑于做这种事,但是,他又何尝不是帮我抢回我想要的女孩,虽然我未必敢要。 分别的时候,我们两人很默契地握了握手。他说:“有事可以找我。”我笑了,也说:“有事你也可以找我。” 一转身的功夫,我立刻拨响了那个电话。就要跟陌生的总裁夫人打交道,我搜肠刮肚寻找着合适的语句,思考该怎样让她出来跟我谈一谈。倘若她不肯见我,仍然是白费心机。 夜幕下的马路边,熟悉的等待音撩拨着我的心跳。 (求票,数据不好看) 99mk.cc。wap.99mk.cc 章十四 男人与女人的交易 上 可惜,对方对我这个陌生人的来电似乎并无兴趣,直接挂断了。 我知道再拨过去并不明智,只会得到第二次拒绝。有些人对陌生打扰十分反感,一再拨打的结果可能是永远失去合作的可能。何况我确实不是什么值得理睬的大人物,握在手中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筹码。 我不希望这位太太出现任何过激的行为,那样可能会对温雅造成更大的困扰,故此需要跟她好好谈谈。筹码不能过早地亮出,只能故弄玄虚当做钓饵,诱她赴约。 我编辑了一条短信,只说我有一个与她有关的秘密要告诉她,约她今晚在西单肯德基见面。我故意选在最热闹的地方,以打消对方对安全性的疑虑。但是,发出之前我改变了主意,把它删掉了。 这条短信事关重大,我要尽可能一击中的,要写的尽量简洁有力,以显得老练深沉自信满满,让对方不敢轻视我手中的筹码。只需要一条,越多越显出我的紧张毛躁,越难诱她出来。 我闭上眼睛想了想,用此时的时间简单起了一个紫微活盘,估量了一下对方赴约的可能性大不大。然后我决心赌一赌,简单编辑了这样一条短信:“今晚八点,西单图书大厦,肯德基,秘密。” 不需要多说,不需要暴露我的焦灼,施加压力只会适得其反。我相信,女人天生就是对秘密敏感的动物,不管是明星的花边新闻,还是涉及性灵神秘的文化领域,她们往往都会抢先把鼻子凑过来嗅一嗅,至于关涉自身的东西,那更是要密切关注。秘密二字,足矣。 发完短信,我马上乘公交车赶往西单,要在八点之前,找个理想的座位守株待兔。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一点都没有。太晚行动的话不光沈万材会采取措施,我担心温雅也会做出点什么。不得不说我去医院是一招臭棋,几乎让温雅陷入崩溃。这其实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敢想象她对我的感情如此深重,深重得让我有点无法消化,生出几分蹊跷和不安的感觉。 挤在公车上,我想起下午给温雅留了手机号,但她一直未打电话也未发短信给我,不知为什么。淡淡的失落感笼罩心头,如一阵朦胧的烟雾。 肯德基里客人如潮,我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一个靠窗的座位,点了一杯可乐坐下来,审视着窗外夜色中流动的人群,和门口进进出出的顾客。 等待可不是个好活计,时间一分一秒积累成焦急和紧张。我始终没收到那位太太的回信,渐渐开始怀疑起先前的判断。我不是真正的大师,不是靠卦象靠预测术活着的人,事实永远都比卦象更有说服力。即便是真正的大师,百灵百验,下一个预测在没有实现之前也不能认为是对的。神机妙算的诸葛亮表面谈笑风生,其实内心里每一秒钟都在提心吊胆。 我不能被动地在这位太太身上赌上一切,得寻找其它的出路。倘若她今晚不出来,我决定直接发短信告诉她一切,同时寻找尽快赚钱的办法,比如付费算命。 我能想到的仅此而已,但算命的收入实在微薄,能满足几百块的正常花销,却无法满足动辄数以万计的医疗消费。 我想,如果我能提前一年开始赚钱多好。关在象牙塔里,只知消费青春,无忧无虑,不知道钱是怎样宝贵的物事。终有一天大事临头,才明白钱在这世上是多么不可替代。 而我,又是多么可笑可怜的家伙,前一秒钟还是嘲笑拜金主义,下一秒已经跪倒在金钱面前。 我叹了一口气,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五十,赶紧收敛起胡思乱想,加倍留意出入的客人。 算命的本事我并没多少,但察言观色我比较擅长。我审慎,细致,精于思考,这些东西本是天生带来。 没有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妇女独自出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逐渐被失望一点点吞没。但是到了八点钟,我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又发了一条短信给对方,只说了几个字:“进门左手边,靠窗。” 我决定等到八点半,如果对方再不来,就只能在短信里坦白一切,之后便听天由命。就在我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在视野中出现,并目标明确地向我走了过来。 但那不是一个中年妇女,而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 我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女子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并对我嫣然一笑,问:“是你给我发短信?” 我一直摇摇欲坠的心在那一瞬间终于倾斜坠落。 这算什么?那男生给我的号码是假的?怎么来赴约的会是这样一个女孩子?这怎么可能会是总裁夫人,要说是总裁女儿还差不多。但直觉告诉我她也不是总裁女儿,我对女生的穿衣戴帽没有研究,不知道她身上的衣物价值几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身上缺乏养尊处优的贵族气质。 我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冷淡地说:“抱歉,你认错人了。” 她眼里闪过犹疑之色,问道:“有人说有秘密告诉我,难道不是你?” 看来是她没错了。我只能祈祷自己看走了眼,不知道沈总家里还放着这样一位年轻的娇妻。抑制住自报家门的冲动,我最后一次不动声色地问:“你是?” 如果对方的回答不是沈家太太,我马上就冲出去找那男生算账。 可是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既不是怒气冲冠,也不是眉头紧皱,而是不自觉地犹豫了一下,问我:“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是谁还要给我短信?” 只这一个神态一句话,我便确信对方不是接到我短信的那个人。很明显,她在回避我的问题,她的话跟她的神态反应也很不协调。如果是接到短信的人坐在这里,她无须犹豫,且有理由表示愤怒,或轻或重。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我笑了笑,同时我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周围人身上,看有谁在向我这边张望。然后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疑点。 就在旁边不远处,坐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没有点任何东西,也没有读书看报,面孔正朝向我这边。似乎是见我向她转过视角,她便从容不迫地转过脸去。 她同样很年轻,看年纪三十上下,黑发亮丽,皮肤雪白,打扮得很入时,又不乏典雅气质。虽然捕捉不到躲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神,但给我的感觉更像富贵人家的太太。 “对不起,失陪了。”我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话给对面这位惊疑不定的女子,便站起身向那个戴墨镜的女人走去。 就当是去搭讪吧,平生第一次。 话说回来,如果我以前有跟漂亮女生搭讪的勇气,或许早在大一就告别了单身生活。为了帮温雅,我无所畏惧地做出各种尝试,尝试触摸自己能力和勇气的底限。生活往往如此,当一步跨出,就接触到别样的世界别样的人群,之前你想都不敢想。 当我在那女人对面坐下来,她终于摘掉了墨镜,有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问:“来点儿什么?” 我摇了摇头:“不用。” 她长得很美,艳丽中透着雅致端庄,年纪也就在三十出头,肌肤水嫩,保养得很出色。如果她就是沈太太,我想不通为什么沈万材还要在外面包养女人。 这时,先前那女子也摇摆着身子走过来,向这女人打了一个招呼:“莹姐,我先出去逛逛,完事短我。”说完她又在我身上瞟了一眼,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他不错,就是太精了。” 她的声音很张扬,惹到周围吃喝闲聊的顾客纷纷侧目相向。她却毫不在意,在这个叫莹姐的女人点头之后,便挎着包踩着高跟鞋出门而去。 “你就是沈太太?”我知道自己八成赌对了,一股惊喜开始在心底游走。 “对。你见过我?”她问。 “没有。” “那你很厉害。”她不无赞赏地看着我,“还是个学生吧?一开始我对你并没什么兴趣,原想让姐妹替我打个招呼就走了,没想到被你一眼识破。说吧,有什么秘密告诉我?想让我帮你做什么?我看看有没有合作的价值。” 她话语犀利,目标明确,只是听她说话的语气,并不认为我手里会握有多大秘密。 她的平静与满不在乎令我有点未战先怯。我稳住心绪,将所谓秘密和盘端出:“你老公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孩。” 说完之后我小心留意她的神色,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她浅浅一笑,有意无意间展露出成熟~女人的妩媚风姿:“这个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吗?” 她的从容让我觉得自己很小人,很可悲,也很纳闷:“你不生气?” “不生气。”她含笑而不轻浮,娇俏而不妖媚,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你怎么这么有兴趣?难道他外面的女孩是你喜欢的人?” 我只得黯然点头。 “呵!”她又笑了,笑声中我听出几许无奈,“我不知道你通过什么途径拿到的我的手机号,但我得夸你一句,你很有心。”顿了一下,她又问:“这件事我有个解决方案,你想不想听?” “什么?” 她身子后仰靠在椅子背上,白嫩修长的手指交叉置于桌面,微侧着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轻轻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求票!感谢特地赶来捧场的老读者,既然已经来了,就看一下置顶帖子刷个分吧,也好投票冲榜,很简单的,不胜感激!) 99mk.cc。wap.99mk.cc 章十四 男人与女人的交易 下 那不是魅惑,那神情那姿态那言语,只是在像展览一样商品一般生涩地展览自己。她像一个初到商海试水的女老板,放下矜持与羞涩,向陌生的世界舒张怀抱。 我怔了一下,想不明白她这句话到底有何所指,只好愕然问了一句:“什么?” 她白皙的脸上浅浅飞起两片晕红,又轻声问:“你看我怎么样?老了吗?” 她绝对不算老,尽管年龄比我稍大,何况容貌艳丽保养得当,有着妙龄少女们不可比拟的迷人风韵。对于这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只能摇摇头说:“没老,你很美。” 说完我开始觉得脸上有点发烫。我跟女孩子打交道少,不习惯一个漂亮女人问自己这类问题,更不习惯在一个女人面前称赞她的美貌。但我想,说两句好话总不会错,女人天生喜欢别人的恭维。 她笑了,笑得明艳动人,然后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轻声说出了我这辈子最记忆犹新的一句话:“那好,我很喜欢你,你跟着我吧。” 我的大脑在那个瞬间轰然炸开,彻底明白了她那个所谓方案的意思。她不想去限制老公在外面眠花宿柳,反而想自己也偷偷包养一个男孩,以此来弥补自己的感情损失。而她现在选中的人,就是我。 跑调的逻辑,荒诞的决定。我只能在心里给出这样的评价。 她的确动人诱人,像挂在桃园内最成熟的鲜嫩果实,但我不具备伸手去摘的动机。虽然看似中规中矩,我对世俗的框框却不屑一顾,很容易因感情而冲动。如果没有温雅,我大有可能冲动一回,为了得到这可人的女子,而且我会很爱她,可是现实是,我不可能忘记一个让我刻骨铭心五六年的女孩,她也一样美丽动人,更是楚楚可怜。 我说:“不,我不喜欢这样。” 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拒绝,怔了一下,脸上半是恼怒半是失落,问我:“为什么?我不如她?” “不是这个意思。” 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知该如何表达。 逻辑、公平、爱情信仰、社会道德,在我们这一代人心里已经变得模糊,一切理由在欲望和金钱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秋天的海说,这是唯物主义高度普及的结果,物质决定意识,于是每个人眼里都只剩下物质,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最后都拜倒在统一物质世界的金钱脚下。科学阻断了轮回的路,我们望不见前世今生,干脆就及时行乐好好活着,花开堪折直须折。 那是粘贴在网络上纸面上的二维讨论,沈万材夫妇让它们在我面前变得立体。标榜道德标榜爱情似乎都是幼稚的借口,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尽量用最简洁的话语说明一切,关于高中时代的朦胧爱意,关于欺骗,关于不可置信的阴差阳错。这故事真实得可怕,绝不是虚伪的借口,我相信她会谅解我,不会因愤怒而拍案离去。 讲完后在她沉默的间隙,我恳求道:“帮帮我,让你老公放弃温雅吧,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 我们本应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现在却举刀相向,在我看来这很奇怪。 情绪的潮水自她脸上淡淡退去,她很快又恢复了初时的冷静优雅,自嘲似地笑了笑,轻轻摇头:“不是不想帮你,是我帮不了你。” 我脑筋一热,冲口问道:“为什么?你们是夫妻啊!” “你可能理解不了,我也不想跟你解释。”她盯着我的脸,就像在观察一件玩具,看面色已经恢复了自信:“你可以认为我不想帮你,但我可以指给你一条路,就一个字:钱。” 钱。我把这个字眼在心底默默重述了一遍。 “那女孩还有救,只要有钱。”她清晰地点明了事情的关键所在,而后不无骄傲地一笑:“答应我的要求,我立刻给你二十万。” 我的心又是砰然一动。二十万,要我卖身吗? 在过去,这样的字眼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侮辱,但是现在,它们有了不一般的意义。不得不说,在那一刻我有了些许动摇,我想起了温雅在QQ上歇斯底里般的倾诉,想起了她的“不惜一切”,我明白自己确实需要钱。 人与人归根到底只是交换,或明或暗,或是金钱或是爱情或是欢乐幸福。我们衡量做不做某件事情的标准,就在于是否需要交换,交换所得是否满意。 于是有钱就能把握自己的幸福,于是有钱就能掌控别人的人生。 我低下头,将自己受伤的自尊和卑微的渴望隐藏在眼睫毛下面,没有说话,直到听到她从座位上起身站起的声音。她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轻轻扣响。她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姜云。”我低声答道。 “不错,我给你考虑的时间,考虑清楚给我个答复。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没限制时间,因为她知道,她等得起,我等不起。 她没再停留。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只看到她苗条的背影,黑色丝袜,米色套裙。她头也不回地走出肯德基店,消失在店门外的夜色中央。 我在座位上愣怔许久,才站起身,缓缓步出店门。 夜色中的西单很朦胧,在北京,这是个以交易闻名的地方。 我觉得好累,心里累。本来计划好约完沈太太就赶往医院,可现在已经了无情绪。 倚在天桥的栏杆上,我给秋天的海打了个电话,我说:“你还活着没有?活着就赶紧出来,我请你喝酒!” 他说:“都这点儿了喝的哪门子酒啊?是不是出啥事了你?” 我说:“想出来就快点,不想出来我就放电话了。” 他马上问:“你在哪?” 十几分钟之后,他出现在天桥的桥顶上。他还是那副样子,穿一身不干不净的休闲装,两只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在行人尤其在美女们身上飘忽不定,一副嘻皮笑脸的鬼德行。 我走过去就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我说:“你造了多大的孽自个知道吗?” 99mk.cc。wap.99mk.cc 章十五 悲喜成行 上 我们找了一家小店进去,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相对而坐,要了两瓶啤酒,几盘小菜。 我叫他出来只是想放松放松,缓和一下紧张的心情,没有酗酒的意思。我也没那个习惯。但是一见着酒不知为什么就想喝,一杯一杯,想一直喝下去,看来借酒浇愁这句话很有事实依据,酒就是苦闷的催化剂。 秋天的海很快看出来不对味儿,瞪着小眼睛举着酒杯,问:“你脸色可比上次见面差多了,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我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又灌下一杯啤酒。这件事错综复杂千头万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没多问,只是给我又斟满一杯酒,笑笑:“有事别说没事,这心事藏在肚子里轻飘飘的,给酒一灌就浮上来,喷一满桌子,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也笑:“那你就可劲儿给我灌,灌到我喷出来拉倒!” “兄弟你太小瞧我了,灌酒那是下乘手段,灌醉了我还得照顾你送你回家,麻烦。”他夹了一口土豆丝放进嘴里,用筷子在桌沿上轻轻敲了两下,“别忘了,哥哥我可看过你八字!” 八字能看到人生的大致轨迹,能看到人在某一年的生活主旋律,至于每时每刻的心情,那基本上体察不到。我想他又犯了吹牛皮的毛病,挑衅似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说说看,我有什么心事?” 几杯啤酒下肚,他的脸上像蒙了一块红布,眼神踉踉跄跄,像时刻要跌倒的醉汉。他不至于就这样醉倒,只是说话的声音抬高了很多:“流年桃花,众财争合,除了为感情烦恼不会有别的。看你长得不错,绝不至于没人要,估计是美女太多挑花眼了吧?” 他毫无顾忌。好在小店里人不多,那些术语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懂。听他的语气不乏艳羡之意,我只好又灌下一杯酒,苦笑:“算你说对了吧。” “牛!”他大拇指一伸,问:“那你有什么好烦的?择优录娶呗!说说看,都什么条件,我帮你选择选择。” 一口气喝下两瓶啤酒,我觉得全身的血管都变粗了,不知怎么就产生了想说话的冲动。我说:“许露露你认识吧?就是上次跟我在一起的那女孩,她算一个。” 他连连点头:“认识认识,那姑娘不错,长得不算拔尖的可也是个美女,重要的是家世好,我邻居那老太太可真是有钱!她们啥关系?” 我避过他的问题没有理睬,只是叹了一口气:“千般好万般好,就是家里人不同意,因为咱是个穷命,没前途。” 如果秋天的海没有因喝酒而早已面红耳赤,听到我这句话也会羞愧脸红吧?他愣了一愣,便开始愤愤然:“这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家里人不同意可以私奔嘛!” 我知道他在装腔作势,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愧疚。他可从来就不是什么激进派,更不相信爱情,私奔俩字从他嘴里蹦出来极不协调。我白了他一眼,缓缓地说:“还有一个女孩,长得很漂亮,是我的初恋,她也很喜欢我。” “多漂亮?比许露露怎么样?”显然他只关心这个。 我点了点头:“比露露漂亮很多。” “我靠!那岂不是大美女?”他眼睛一亮,差点没拍桌子跳起来,“选这个选这个!我就纳闷了,你小子这桃花运走得怎么这么邪乎?” “是挺邪乎。”我心里异乎寻常的平静,可能是讲出来心里舒坦了很多。我说:“最邪乎的是,那女孩刚刚被一个大款包养。” 说完我抬起脸看了看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最新的3D电影特效。他愣了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仰起脖子先给自己灌了一杯,然后转头就叫服务员:“再来五瓶!青岛的!” 不等他发表意见,我继续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下去:“还有一个,应该也是你所谓的大美女级别吧,三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非常有钱。” 他的表情凝固在惊异与艳羡之间,但倏忽之间便换上一副疑惑的面孔,问:“年龄大一点体贴,有钱有貌更加可靠,不过,这个又有什么问题?” 服务小姐拎了几瓶啤酒上来,给我们一一打开。我干脆直接拿起一个酒瓶子,对着嘴就是一顿猛灌,灌完了觉得肚子里热烘烘的像一团火,脑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铁疙瘩。我说:“这女人问题最大,她是个有夫之妇。” 秋天的海嘴巴张得像脸盆大,芝麻大的眼睛瞪得像西瓜,左手酒瓶右手酒杯,嘴角还粘在一根土豆丝,那冻结的姿势里简直能看到万马奔腾的七个英文字母:OHMYGOD! 男人的观念往往很奇怪,被美女刀砍斧剁拳打脚踢也胜过不理睬自己,其实内中的痛苦也只有自己清楚。我见他只发呆不做声,便又补充道:“而且,她老公是包养第二个女孩的那个大款。” 说完我又咕咚咕咚猛灌啤酒。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意想让秋天的海石化掉,也好自己一个人独自干掉这桌酒菜。只知道半晌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姐,再来五瓶啤酒炒个西兰花!” “你帮我选择好了?”我从一堆墨绿色的酒瓶子中间抬起脑袋,眼前的两个他渐渐重合成一个,一个又分裂成两个。 他终于收敛了起初的嘻皮笑脸,换了一副正经八百的伪装。他说:“我替你考虑了一下,你还是跟许露露私奔得了,后边那俩简直就是玩火儿啊!” 我极力想把眼前的人影看清,然后一面摇头一面摆手:“私奔......不也是玩火?我要么就不玩,要玩就玩他个大的,把北京城给他点着了!” 说完我居然还想,会不会有人听到了去报警,让警察把我这纵火犯给抓起来,还特意转过脸往周围看了看,好像什么都没看清楚。恰恰这时候我的手机叫起来。 我说:“脑袋太重了,肩膀扛不住,不行了,我得趴会儿。”说完我侧着脑袋趴在桌上,鼓捣半天从衣袋里摸出手机,就那么歪着脑袋看短信。 那是露露的短信,她问我在哪,后面还有一堆字跳来跳去的看得我眼花,我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识字了,然后眼前一模糊,一切都沉入了黑暗。 是谁说过,黑暗很美好。 99mk.cc。wap.99mk.cc 章十五 悲喜成行 下 恍恍惚惚中有人在呼唤我,那声音好耳熟,我猜想是温雅的声音。她不是在医院里陪父亲么,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这时间已经到半夜了吧?我想问一下她父亲的病情如何,但一张嘴便只剩下呕吐的欲望,最后也忘了是问了还是没问。 我被搀扶着离开了小店,就像腾云驾雾一样,最后果然一路升腾到了天堂,我昏沉入睡。 醒来第一眼我看到床前三尺的阳光,白花花的耀眼。被褥是崭新的白色,床是四平八稳的双人床,不过睡在床上的只有我一个,另一个人坐在我床边,单手托着下巴,一双妙目正一眨不眨地瞧着我。 那不是温雅,而是露露。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尽管那双清澈的眼睛只是在温柔中侵润着淡淡的忧伤。 我一个翻身从床上猛然坐起,把露露吓得身子一抖,忙不迭地问:“你醒了?” “嗯,这是酒店?你怎么在这?”我摸了摸后脑勺,回想着昨晚上酗酒的事情,“难道是你把我弄这来的?” “不,是你朋友,还有,”露露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还有我爸爸。” “你爸爸?”脑子里一阵眩晕,我有些不知所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爸来北京了?怎么回事?” 偶尔酗酒倒也情有可原,酗酒酗到露露父亲那里简直不可饶恕,何况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酗酒,也是第一次见露露父亲。我暗自纳闷自己最近是怎么了。 露露倒是很平静,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我的手机递过来,微微努嘴:“呶,你自己看。” 看什么?我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怀疑是温雅或者沈太太发了短信过来,要是温雅还好点,沈太太的短信要被露露看到那就要炸开锅了。我有些胆怯,接过手机的时候着意看了一下露露的眼睛,那眼睛里并没有我害怕看到的东西。 我坐在床上打开手机,立刻松了一口气。里面只有露露的两个未接来电,和昨晚她发来的一条短信,短信中问我在哪,说她父亲来北京谈生意,她想带我去见父亲,力争一下我们俩的事情,叫我好好准备一下,以求给她父亲一个好印象。 我心想这个第一印象肯定是错不了的了。烂醉如泥,呕吐不止,满嘴胡话,最好的形象就是流着哈喇子打呼噜。我没醉过可是总见人醉过,大致上都是这个德行。 凭借模糊回忆补完一下昨晚的经历,我在心里暗骂秋天的海不够哥们。一定是他接了露露电话让她赶到了小饭馆,顺便招来了她那位初次谋面的父亲。我喝成那样他也敢把这父女两个叫过来,难道就为了摆脱照顾醉鬼的责任?真想把我的脸皮扯下来吹气球啊! 我在心里骂他,也骂自己,长这么大一共都没沾过几滴酒,多大点屁事也值得喝得酩酊大醉?我真是越发没出息了。表面上我只能不好意思地问露露:“我没把你爸爸吓到吧?” 露露明白我的意思,低下头掩着嘴笑:“没事,你别不好意思,我爸没说啥,还夸你醉酒后老实,不吐不闹的。” “真的?” “真的。”露露站起来,把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叠衣服递给我,那都是崭新的,跟我穿出来的衣服也不同。她说:“这是我今天上午刚给你买的,你身上的衣服脏了,也不好看,快换上,待会儿我爸就回来了。” 我很是过意不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给我买衣服,估计她是想让我好好打扮打扮,好在她父亲面前不至过于丢脸。想到这,又想到温雅和沈太太,我便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真想立刻施展土遁法逃之夭夭。我想拒绝,想让露露再给我点时间考虑,但手上托着她买的衣服便把所有语言都闷在了肚子里。这时一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跳起来,我想是不是可以先跟她父亲借一笔钱解决温雅的问题? 这是个有点秀逗的念头,但我也是被逼无奈,关键时刻秀逗一下。 我问:“你爸也住在这家酒店?” 她点了点头:“他就住在对门,不过现在他不在,去谈生意了。”说着,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都十一点钟了,他说中午之前会回来。你赶紧换衣服洗漱吧,洗漱用品都是卫生间里。” 她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翻身下床跑向卫生间。现在十一点钟,中午前赶回来,那岂不是马上就到?换衣服且不着急,卫生工作却是势在必行。我说:“露露,你问问你爸是不是快回来了?” 关上卫生间的门,坐在马桶上,我掏出手机拨响了秋天的海的电话。昨晚的事情我得问个一清二楚才行,露露不说,我只能问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哪知电话刚一接通,秋天的海冲口就说:“你丫快点带露露私奔吧!” 我一皱眉,压低了嗓子问:“你什么意思啊?” “他们家那老爷子昨个儿一见你就火了,就是见我在那,生生压住没发作而已。你居然还唠唠叨叨说别的女生的名字,我看你们俩这回真悬了。听我的,私奔吧!” 我登时就懵住了:“我唠叨谁的名字了?” “一个叫温雅的。你别告诉我那是你妈!”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都谁听见了?” “放心,没让全国人民都听了去,顶多就一北京城,两千万人。” 毫无疑问,露露也听到了,不过她怎么不问问我温雅是谁呢,难道她没起疑心吗?恋爱的女生应该会很敏感才对。我的心就像在打秋千一样,忽忽悠悠。我对着手机抱怨了一句:“还不是怪你!明知道我喝醉了还把她老爸招过来!” “我靠,天地良心啊!许露露给你一遍遍打手机,我是没办法才接的,她非要过来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她也没说她老爸跟她在一块儿啊!” 我已经没心思听他辩解什么,挂了电话,开始在卫生间里焦急地踱来踱去。我彻底迷糊了,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果昨晚我是清醒着接到露露电话,一定会拒绝跟她父亲见面,但我却迷迷糊糊被弄到酒店里来了,还被露露照顾一夜,丢人现眼倒是小事,念叨温雅名字就是个大问题了,尽管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实质关系。 露露父亲会怎么看我? 我想我必须放弃露露了,这一连串糟糕到无以复加的形象展示给她父亲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争取的信心了。这是老天爷知道我为难,所以在冥冥中替我做出选择吗? 我在心底叹息一声。反正已经不可能在一起,我决定回避一下最后见面的尴尬,在她父亲回来之前一走了之。 我把卫生间的门拉开一条缝,问露露:“你能不能,再去帮我买个剃须刀?” 其实我的胡子昨天才刚刚刮过,暂时还没有春风吹又生的迹象,但露露还是恍然大悟似地站起来说:“哎呀,忘记了!我马上去买,你等着!”说完,她立刻转过身推门出去,白色的裙摆像一阵温柔的旋风。 我为我的欺骗而羞愧,心里一遍遍叫着“对不起了,露露”,赶紧出了卫生间,匆匆穿好自己那堆旧衣服,推开房门就往外跑,哪知匆忙中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我来不及抬头,只是说了声“对不起”便急急忙忙奔向楼梯,可是刚刚跑到楼梯口,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是姜云吧?露露呢?” 99mk.cc。wap.99mk.cc 章十六 谈判 上 刚才撞到的人百分之百是露露的父亲。领悟到这一点,除了生生刹住脚步,无奈地回过头去,我就只能抱头鼠窜。我虽然害怕面对对方,却不至于怕到如此地步,于是回过了头。 迎接我的是一张看上去颇有福气的脸。那张脸长得方圆周正,气色红润,略胖,但胖得很潇洒。头发有些稀少,但乌黑发亮,说明肾气健旺。看到这个人,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紫微星中的主星天府。 紫微斗数有十四主星,其中天府星为财库,大体是个管财的官,这个官在我心目中便是个温文尔雅肥头大耳的家伙,比画像里的财神更像财神,而眼前这个人,也就是露露父亲的形象跟我想象中的天府恰恰吻合。 我喜欢把人的形象往紫微星上联想,以此来估计对方的性格。这并不是说露露父亲的紫微盘命宫主星就是天府,我只是认为他跟天府的特性应该暗合,是个有钱却又比较保守的人,行事谨慎工于心计,不太喜欢当面锣对面鼓地对着干,容易把对他人的看法闷在心里。 此刻的他脸上全无笑意,面色有些淡淡的阴沉,见我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便掉过头摸出房卡,说:“来我房里,我有话跟你说。” “噢。”我只好灰溜溜地跟过去,一时想不起怎么打招呼合适,只好说:“叔叔,昨晚真是麻烦您了。” 他瞧也没瞧我,只伸手开了门,推门进去,嘴里说:“不客气。看来你昨晚没醉死啊,还记得我是谁。” “本来......不记得,不过露露都跟我说了。”我满脸的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跟他进门,反手要关门的时候问:“露露她下去买东西了,要不要等她一下?” “不用。”他把随身携带的黑色皮包放在桌上,接了一杯纯净水,坐在沙发上,“你过来吧,咱俩先聊聊。” 这已经颇有几分谈判的味道,好在他外表和蔼,并不是像沈万材那种容易给我很大压力的人。我关上房门,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他面对坐下。我的屁股刚一沾沙发,他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看待你跟露露之间的感情?” “这个……”我一下子卡了壳,怎么看待?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语言。 “大胆说,怎么想就怎么说。”他很生硬地笑了笑,那脸上的表情令人恻恻,给我的感觉是催我伸出脖子,好咔嚓一刀把我砍了。 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如果我有女儿,女儿爱上一个无所作为、借酒浇愁还三心二意的家伙,我也会给出很难看的脸色。他对我的成见已经深如大海深不可测,尽管都是误会,但我想自己已经被宣判死刑。 死刑执行之前,我得到了一个申辩和喊冤的机会,但我并不想多做解释。我已经把握不住感情的航向,在彼此感情未曾深入之前结束,在长辈的威压之下结束,这样很好,对露露的伤害会小一些。我仍然会有遗憾会有伤感,但绝不后悔。 我舔了舔龟裂的嘴唇,慢慢开口:“我喜欢露露,露露也喜欢我,但我知道叔叔您不同意。” 露露父亲冷冷地瞧着我,尔后突然开口,声调比之前高了八度:“我同意,我特别想同意,但是你有理由让我同意吗?你拿什么喜欢露露?还有一个月就快毕业了吧?你的工作呢?” 尽管做好了被斥责的准备,我仍然羞愧难当。是的,我还没有工作,而我心里惦记的却不是工作的事情。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钱,没有钱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权力。两天以前我还会对这句话出言辩驳,但现在我无话可说,只是低下头,下意识地盯着地上崭新的红色毛毯。 毛毯上有向外伸张的微细的毛毛,毛毛之间有无数细小的孔洞,我很想把它们一个个看清数清,露露父亲严厉的声音却从那些孔洞中飞出来:“你还有一些恶劣的习惯,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不想让自己的闺女嫁给一个酒鬼。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我更明白自己其实是个讨厌喝酒却被误认作酒鬼的倒霉家伙。没有抬头,我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明白。” 露露父亲叹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又说话,声音已变得柔和了不少:“我说话可能不好接受,但你要明白做父母的苦心。我家露露一直家教就严,本来我们是反对她在大学谈恋爱的,现在是没办法不得不许可,但是挑女婿还是要严格把关。” 我想我必须感谢他,没有把我醉后喊温雅名字的事情抖落出来。估计他是准备在我申辩时再作为杀手锏拿出,好让我看清自己的累累恶习,没想到我一直低头不语,默然承受了他的责备,他就觉得失去了再以之训话的必要。 我是个识时务的人,因此抬起脸笑了笑:“我知道,以后我们不会再往来了。”说完我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回学校,就不等她回来了。叔叔您帮我跟她讲明白吧。” 我说话的语气很痛心,并做出心灰意冷的样子低头走向房门。我甚至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假装的,一遍遍在心里对露露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脚步在地毯上起落,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并没被误解,而是正如她父亲所言一无是处,没有给爱人幸福的能力,一颗心便愈发沉下去。 我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却听露露父亲又在我背后叮嘱说:“你一定要信守你的承诺!” 我情绪正失落到极点,被他的话冷不防地一激,难免冲动起来,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问:“要我立字据吗?您写吧,我无条件签名再摁个手印。” 接着我看到他一怔随后从沙发上站起,望向我身后。我感觉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涌入房间,回过头一看,门已经无声息地打开了,露露站在门口。 她美丽的眼睛里全是伤心,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含着,眨一眨眼就会沿着面颊滑落下来。 我害怕她眨眼,因此低下头夺门而出,甩下一句“对不起”。在心里默念千遍万遍,一旦出口忽觉心酸难耐,于是不管她在背后如何千呼万唤,我都狠心不再回头,沿着楼梯迅速下楼离去。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算是没有工作、酗酒闹事、用情不专,我也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我说话算话,决定不再跟露露联系。 沿着长街独自向前,我放任手机在手中响个不停,阻止自己去接露露的电话,直到它沉默下去。我翻开手机,发现露露发来的一条短信,一面走一面点开,只见上面写道: “我爸上午谈生意失败了。华喜集团本来说好给我爸的项目投资的,现在反悔了。一时找不到投资,我爸正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你别介意。改天他心情好了我再约你。” 我怔了一下,停住脚步,眼睛望着华喜两个字,呆呆出神。 99mk.cc。wap.99mk.cc 章十六 谈判 下 华喜,又是华喜。 查资料的时候我曾了解过,沈万材有一家投资公司。如果没猜错,反悔给露露父亲投资的应该就是他们。仔细一回想,露露父亲的确很着急的样子,看来这笔投资对他相当重要。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 我把手机塞回衣袋里,在路边买了一张鸡蛋灌饼,大口咬着去公交站牌底下等车,正好看到一路车直达温雅父亲所在的医院。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一直担心温雅,一直很想过去看望她,看望她父亲,可是想起昨天那冒冒失失的一场相见便没了底气。见面又怎样?我解决不了她的根本问题,只能让她的痛苦雪上加霜。 抬起的一条腿又落回原地,我看着车门缓缓关闭,把最后一角灌饼塞进嘴里,就像把醉酒前那些凌乱的意识重新塞回脑海。那些意识都围绕一个钱字。我想每个人都是迟早会堕落的天使,我在这个字的牵引下加速堕落。 一条马路横亘在我面前,它可能比长安街还要宽敞平坦,却是通向一个黑暗的死胡同。我不乐意走这条路,但只有这条路上还跑着一辆车,且车的漂亮女主人在万种风情地向我招手。美女的魅惑加上金钱的诱惑,大概能让大多数我这个年龄段的男孩神思恍惚。 我犹豫不决的原因是自己那尚未完全打碎的自尊,这份自尊让我刚刚怒气冲冲地在露露父亲面前逃离,而今它依然在苟延残喘。它让我想起《白鹿原》里那位在每次想偷情时都欲振不能的白孝文,被人捉奸后再去会女人竟能够雄风大振,说是“不要脸了就像了男人的样子”。 我总归还是个想要点脸面的人,于是犹豫不决不像个男人,于是帮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不像个男人。 坐在路边长椅上,有那么几次我很想给沈太太打电话,但每次都是拿起手机又放下。我搜肠刮肚寻找别的出路,哪怕是一线希望也好。最后当我极不情愿地想到了露露的父亲,脑子里竟突然灵光一现,接着便立刻跳起来,一路小跑跑回酒店。 我不会再痴心妄想跟她父亲借钱,而是大胆打起了沈万材的主意。 我冲进酒店正想上楼,刚好瞧见露露父女两个人走向一楼大堂。两人在第一时间瞧见了我,都是一怔,随后露露的笑容便在脸上颇有分寸地绽放开来,她父亲则沉下脸去,毫无顾忌地袒露对我的厌恶之色。我猜他一定以为我是回来争取他女儿的。 露露紧走几步到我面前,笑着说:“姜云,你回来的正好,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她把刚才那场冲突带来的不快掩饰得很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我喜欢她的地方,也是我深感这女孩可怕的地方。 我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说:“好,我回来正想找叔叔谈点事。” 这句话会引来十二分的误解。我跟露露父亲之间的关联只有露露,除了我跟她的感情没什么其它值得一谈的话题。为了避免加深误会,我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是找投资的事。” 如我这般没有背景没有工作没有毕业的穷学生,大言不惭提起投资,多半会惹来白眼相加,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但攀援的人生总需要有几次迎难而上的过程,如果非要等人把台阶修到自己脚下,可能再抬头时已望不见别人的背影。 我鼓足勇气面对露露的父亲。他脸上有几许惊讶几许不屑,但很快被自己一把擦去不着痕迹,一如飞鸟飞过只留下~阴沉的天空。 我们坐在豪华的饭店里,露露父亲像故意炫富一般点了很多菜,就算再来三个人恐怕也吃不完,有很多菜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但我动也没动筷子一下,只是露露不停地往我盘子里夹菜,不停催促。 我说:“我已经吃过了,不用管我,你们吃。” 露露停下筷子看了我一眼:“你才离开没一会儿,能吃什么呀?” “两块钱一张的灌饼,经济实惠又好吃。”说完我笑了笑,把目光投向那位财神模样的叔叔。他不会傻到听不懂我话里隐含的意思,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抬起头来问我:“说说吧,有什么事找我谈?” “投资的事。”我猜他根本没把我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只好又强调了一遍,“听说您正在找投资,我刚好认识华喜的人。” 露露父女两人都是一愣,放下了筷子。 别说是她父亲,露露自己也想不到我会跟华喜有所往来。既然我能把这件事提起来,显然与我往来的还是华喜的高层。“财神”似乎仍有所怀疑,进一步又问:“华喜的高层不少,你认识哪位?” 我说:“沈万材。”随后我看到,他的脸色立刻有了几分值得期待的变化。 露露好奇地问:“沈万材是谁?” “华喜集团总裁。”“财神”郑重地答道,接下来又转向我:“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关系不是很铁,事情可不好办。” 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有所缓和,终于能听出几分商谈合作的意思。商业投资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我猜测即便跟沈万材关系很铁也未必能够十拿九稳的拿下,何况我们仅仅是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避重就轻掩饰过去:“关系怎么样是次要的,只要您的项目切实可行,计划书写得没什么问题,我可以试试帮您把投资要回来。” 尽管内心里全无把握,但我还是挺直了腰杆,把话尽量说得圆满,以便取得露露父亲的信任,了解一些与项目有关的信息。 “项目没什么问题,这点我可以保证。”露露父亲极为自信地点了点头:“据我所知,他们之所以放弃投资,是因为有个同类项目跟我的项目冲突,他们只想从中选择一个。” “这样的话应该好办,我可以试试。” 我本打算向他讨一份项目计划书,但想想那涉及到商业机密,何况我未必能看得懂,于是作罢。了解到这些就已经足够,更深入的信息我也不敢拿来用。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谈价钱,我必须让他清楚这不是亲朋好友帮忙,而完完全全是一种商业行为。我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我需要报酬。” 报酬,这是我决心背水一战的最终目的。不顾尴尬来找露露父亲进行二次谈判,主要还是为了得到对方有关酬劳的许诺。然而我话一出口,却见露露父亲面容一僵,有意无意地看了女儿一眼。与此同时,露露脸色一红,低下头拿起汤匙去喝碗里的鱼汤。 我忽然觉得很可能被曲解了报酬的意思,事情变得出乎意料,刚要开口解释,便听露露父亲说道:“报酬的事,等事情办成了再谈吧。” 听得出来,他有些不耐烦。一席谈话,我已多少给了他不知斤两夸夸其谈的印象,如今未曾办事先问酬劳,自然又叫他觉得我急功近利轻飘浮躁,又何况在他眼里,我只对他的宝贝女儿感兴趣,大胆提出帮他要回投资,不过是迂回出击曲线攻略,自然又添了几分厌烦。 我想了想,能不能拿回投资确实一点把握都没有,还是不要把弓拉得太满,等真办成了事再回来要酬劳也不迟。于是我把摆明一切的打算咽回肚子里,站起身来,主动给露露父亲倒了一杯酒。 可惜这杯酒也没能挽回之前略显融洽的关系。我们恢复并延续着尴尬。露露父亲很长时间没再向我传达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大概是多喝了几杯,终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男人要有魄力,先立业后成家,有了事业有了钱,再来考虑感情也不晚。” 露露立刻叫了一声:“爸!”意图打断他的话。 我微笑着只是点头:“是,是。”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无意在此多做逗留,找了个借口便中途走掉。露露依依不舍把我送出饭店,就像送自己出征的丈夫,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令我郁闷的是,临别的时候,她破天荒第一次拉住了我的手,很认真地望着我说:“不管结果怎么样,我看到了你的努力!” 我羞愧无地,再一次落荒而逃。 我不是不喜欢露露,只是现在努力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身世不幸连遭大难的温雅。如果不是对温雅的怜爱愧疚逼我做尽一切,我还是那个窝在电脑前面听任时间流逝无所作为的惫懒家伙。哪怕是对露露的爱,也不能让我生龙活虎。 但我没办法对露露讲明一切,只能等事情办妥之后,再做打算。 我主动揽了一个超重的担子挑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像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既然已经挑在肩上,那就只能往前走几步看看。 我先给秋天的海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在今晚十点钟一定要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如果我不接就持续打持续拨。然后我站在马路边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平息胸腔里的悸动,打通了沈太太的电话。 我说:“晚上见个面吧,我想通了。” 99mk.cc。wap.99mk.cc 章十七 莉莉丝 上 宽敞的街道在尘埃中沐浴阳光,红灯前面停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车辆,一对情侣牵手说笑走过马路,环卫工人正在垃圾箱里翻检收拾。我握着手机跨过人行横道,手机里沈太太的声音如天籁般悦耳:“真的想通了?决定放弃你那位小恋人了?” 我无视她话语间透出的戏谑口吻和浓浓的质疑,反过来问:“沈太太,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呢?” “呵呵,以后叫莹姐吧。我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男孩,这样回答可以吗?” “可你不了解我。”见面仅一次,闲聊几分钟,谁也谈不上能了解谁,我想她口中所谓的类型,指的也就是长相而已。 “说出来你别介意,我刚刚查过你的资料。”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姜云,邮电大学01届经济管理学院本科生,老家四川绵竹,对吗?”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停在了马路中央,停在了汽车喇叭的嘶鸣催促之间。一辆汽车紧贴着我的后背驶过,司机的京味国骂像一阵风吹进耳朵。 关于我,不知道这位沈太太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我只是告诉了她我的名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居然查到了我的底细。我怀疑她专门雇佣了私家侦探。 “你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儿。”似乎觉察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她又说道,“我今天晚上可能没时间,明天再见面吧,你正好多考虑考虑。” 这句话让我很是失望。明天再见面,这意味着还要再拖一天,不知道温雅那边拖得下去拖不下去。温雅父亲病重,沈万材不可能再逼迫她,我担心的是她的心理防线会不会彻底崩溃。 但我不能表现得过于心急,或许多一天考虑时间我会有多几分争取投资的把握。我说:“我不介意,可是莹姐,我对你一无所知,这样是不公平的。” 她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似乎笑得很开心:“那好,为保公平起见,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注意只有三个,想好要问什么。” 其实我的问题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三个,两个就够了,只要她肯如实回答。我说:“好吧,三个虽然少了点,但你是女士,就让你占点便宜吧。第一个问题,你的年龄介意告诉我吗?” “比你大十岁。”她回答得很爽利,一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我22岁,她32岁,才三十出头罢了。 “那你的生日呢?”我继续问。 “10月15号,天平座,是不是跟你的星座很配?” 星座配对的概念在现在的年轻男女中间十分流行,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星座,很多人都不好意思去谈恋爱。我没想到她也了解这一套,并早早注意到我的星座是水瓶,天平座水瓶座,同是风象星座,是星座论者心目中最搭对的组合之一。可惜的是,我们并不是在谈恋爱。 这话我闷在心底没有说出来。我说:“确实挺配的,这样相处会融洽很多。第三个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其实是添头白送的。出生年月日已经问明白了,我掂量再三决定不再问时辰,一是对方未必清楚自己的出生时辰,二是我不想引起她的警觉。大体上,问及一个人的出生时辰都是为了算命。 她说:“你可要想清楚,这是最后一个问题,真的要问这个吗?” 我说:“就问这个吧。” “紫色,我喜欢紫色。”她答道。 紫色是回忆的颜色。放下手机坐在公交车上,我如是想。大凡喜欢紫色的人,都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难以忘怀,而这段记忆又多半与爱情有关。沈太太的心里大概也存活着少年时代的一份恋情吧,能让她回想至今,最终爱上这个忧郁而美丽的色彩。 温雅的短信始终没有来,电话也没有来。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过跟我联系,是不是拿起手机又丧失联系的勇气,一次又一次。可惜她没有把手机号给我,坐在座位上看着寂寞的手机,我忽然有点恨她。她实在没理由如此对我,有心事不跟我说,却跟一个网上的欺骗过她的陌生人倾诉,冷落我。 只是今天,QQ上也没有了温雅的留言。她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让我不习惯让我禁不住胡思乱想。她应该给我留几句话才对。难道是昨天我说的那些话伤害了她,以至于她不敢再理睬我?还是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联系浮云先生也就罢了,为什么也不联系姜云? 良久我才抚平心绪,通过查阅万年历把沈太太的出生年月日换算成天干地支,又把沈万材的出生年月日也换算过来。后者的生日我是从温雅手里拿到的。我尝试着对照两人的出生信息来确定他们的具体生辰,最后定出一个完整的八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妻两人的八字信息是同步的,可以相互对照相互弥补。比如某年男方升迁,女方八字中便可以看到男方的升迁信息,再比如女方生子,那男方也一定在该年得子。对于残缺的六个字而言,如果某种信息只在一方六字中体现,那另一方剩余的两字补充上去也会将这种信息体现出来。 根据这个原理,再依据他们现实中的生活水平社会地位,我定出了两个完整的八字。为了保证八字的正确性,我又分别用两种方法去印证。 第一种是紫微格局。我把定好的八字排成紫微斗数命盘,重新用紫微斗数的计算方法确认一遍。两种论法,一个结果,最起码不会相差太多,不会一个富翁一个乞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二种是西方占星术。我对占星术只是略有涉猎,还是在当初莉莉丝那几句话的诱惑之下才开始学习。沈万材说话有浓郁京腔,我姑且把他当做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按照我估计的出生时间起了一张星盘,在星盘上再把信息核对一遍。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天黑,我做毕业设计都没有这样认真过,几乎用尽了我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来论证这两个八字。我知道这一次不比从前,绝对不容许自己再犯错误。 吃罢晚饭我又重新把根据这两个八字推断出的信息整理了一遍,便挂着QQ开着手机,等温雅的消息。但是很快我的眼皮开始打架,睡意一阵阵侵袭我疲倦的大脑,最后我终于沉沉睡去,直到电话铃声尖锐地刺破了我的耳膜。我下铺的哥们翻身在半睡半醒间闷闷地骂了一句什么。 我一骨碌爬起来,闭着眼睛摸到手机放到耳朵边上,立刻听到一个甜媚的女孩的声音: “喂,是姜云吗?”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这声音很陌生,我确认自己从未听到过,我的亲戚朋友里面没有谁的声音能像这样甜得发腻,但对方却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压低了声音反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莉莉丝啊,不记得了?”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突然被陨落的流星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莉莉丝,两年多以前那个放我鸽子的女孩子,我怎么会不记得?她在消失了两年后竟然会主动联系我,这比脑袋被流星砸到的概率恐怕还要低些。可是,她从哪弄到的我的手机号码? “记得啊,两年前你放我鸽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口齿变得有些不利索,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你找我有事?” “有事,想见见你,成吗?” 我抬起胳膊看了一下手表,才凌晨四点钟。如果没记错,这是我有生以来在后半夜凌晨五点之前接到的第一个电话。这个点儿突然幽灵一样冒出来约我见面,真像是莉莉丝这种人才会干的事。我问:“现在?” “对!”莉莉丝似乎有些着急,“凌晨五点,来西客站接我。” 我心下恍然,原来是来北京没找到接站的人才想起了我,想起我也就罢了,半夜三更把我从床上拎起来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压住火气问:“你从哪弄到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这是秘密。”莉莉丝在电话那头故作神秘地笑。 “你算出来的?”我惊讶地问 “你还真当我是神仙啊。好了,多的话面谈,你赶紧来西站,不然来不及了。对了,外面在下雨,记得打伞。拜拜!” 莉莉丝的电话就像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放下手机,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细细聆听周围的声音,发现窗外安安静静,并没有雨点落地的响声。不管怎样,我还是遵照莉莉丝的嘱咐,随身带了一把雨伞。由于时间紧迫,也顾不上刷牙洗脸,直接冲下楼去。 此时的宿舍楼大门还没有开。我不得不跑去把看门的大爷叫醒,谎称是去自习室占座位。老大爷揉了揉眼睛看看时间,说才四点多你占得哪门子座位嘛。我说最近校外的也都来学校占座自习不早起没位置。他嘟嘟囔囔地说,行吧,放你出去,下不为例。 99mk.cc。wap.99mk.cc 章十七 莉莉丝 下 ??状态有点差,坚持更新,若觉得质量出了问题请多担待,写完后会重新整理。) 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些许,大街上干干净净,还没有一个雨点落下来,但抬头看看天,阴沉沉的一片黑蓝色,没有一丝风,树叶一动也不动。我知道莉莉丝的话并没说错,大雨其实说到就到,一瞬间就能把毫无准备的人淋成落汤鸡。 我站在路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车子刚刚启动,就听到噼里啪啦雨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几秒钟的功夫,明亮的车窗上便爬满了一片片的水渍,并不断的汇聚刷新。 赶到西客站,雨已经渐渐小了。看看手表上的指针还未指向五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撑着伞从车里跳出来,立刻被汹涌的人潮吞没。一天二十四小时,无论风霜雨雪,这里总是在吞吐着大量的客流,从未有一刻清静过。不知是哪趟车刚好到站,无数接站的人们正簇拥在出站口,翘首等待着自己的朋友亲人。 我匆匆给莉莉丝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已经到站,便混在接站的人群中间,静静地等在出站口一侧。 不知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回复我,这让我多少增添了几分焦灼。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出站口渐渐由喧闹变得冷清,我也一直没等到一个看上去像是莉莉丝的人。期间倒是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出来,但都相继被人接走,而且她们身上也没有我所期待的那种神秘星象职业所具有的灵性特质。 已经是五点十分。我不得不发出第二条短信,询问她火车到站没有,并恳请她看到之后立即回复。之后我在原地来回绕了两圈,只好眼巴巴地盯着那空洞洞的门户继续等待。 十分钟之后依然没有回复,我转过身快步走到一个清静点的地方,拨响了她的电话。很快,我听到了那个又甜又媚的声音:“喂?是姜云?” “是我!你收到我短信没有?到底几点钟到站?”我的火气已经蓄势待发,对于我这样欠缺耐心的人而言,等人实在是个辛苦活。 “你别急嘛,我刚看到短信。我已经出站了,你现在在哪呢?”莉莉丝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稳稳当当,听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我在出站口右边。” “那你再往右走五十步。” 拿着手机,我侧过脸往右边看了看,那边是比较宽敞的广场,零零散散也有不少人,其中男男女女,也看不出哪个是她。我皱着眉头,按她所说向右走了五十步左右停下来,发现面前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原地转个圈,把临近的女孩子都打量一遍,也看不出谁是谁,只好对着手机继续喊:“我还是没看到你,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还没看到吗?你再朝马路方向走二十步,那有个打着红伞的女孩。” 我掉过头望向马路方向,隔着细细的雨帘,果然看到靠近马路边站着一个女孩,穿一件白色碎花的连衣裙撑一把红色雨伞,虽然背对着我,但我能看到她同样拿着手机在打电话。这回肯定是她没错了。 我一路小跑到那女孩背后,笑着大声打了一声招呼:“嗨,莉莉丝!可算找到你了!” 可能是我声音过于洪亮,那女孩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颤了一下,垂下握着手机的胳膊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你认错人了!”接着转过身去,又把手机放在耳边:“没事,刚才有个男的发神经……”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觉得从脖根到耳朵整个脸都开始发烫。转过身我就开始对着手机怒斥:“莉莉丝,你耍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没有耍你啊。”莉莉丝的声音依然那样淡定,还在镇定自若地装无辜,“我可没说那个女孩是我,我只说那有个打着红伞的女孩。” 我忽然觉得牙根有点发(绿坝,^_^)痒:“那你让我朝马路边走二十步干嘛?” “笨笨,我的意思是,你站在那可以看到我。”她持续着自己始终如一的悠然自得,“你转过身来,抬头,看马路对面KFC二楼那扇打开的窗户,对对,乖,别动,先照个相!” 于是我有了一张数码照片。照片上的我站在西客站的北广场上,左手撑着黑伞,右手攥着手机,仰着脸,眯着眼睛,蹙着眉头,透过濛濛细雨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可惜拍照时距离太远,没有拍到那一刻我错综复杂精彩纷呈的表情。其实当时我特别想脚下生两个弹簧,直接弹到对面的楼上去,然后面对那个烫一头金色秀发的柔美女孩,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比如,叫她请我好好吃一顿肯德基。 当然,我这小小的算盘并没能打成。 几分钟后,我坐在了莉莉丝的对面,发起了一场举步维艰的谈判。我说:“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尽管可以算是老朋友,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我不认为她应该跟我开几个这样的小玩笑。但问题是,她并不承认自己戏弄了我。 她是典型的东方女孩,有着苗条娇媚的身材和白皙细腻的皮肤,娇小的鼻子,黑亮的眼睛,看不出一点西方血统,只有满头长发染成了金黄色,烫成卷,从两边曲曲折折地垂下来,簇拥着白璧无瑕的俏脸。脖子上挂着一条紫水晶项链,跟她的雪嫩肌肤相互映衬得层次分明。大概是雨天气温下降的缘故,她穿了一条最新款的浅绿色连衣裙,还披了一条白色的短斗篷。 她看上去比我还要小,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五官柔媚却没有她声音那样媚得入骨,反而有种坚毅的气质和知性的气息支撑起整个脸庞。如果把这头长发洗成黑色,我会认为她生得相当完美。 数码相机放在桌上,她十分优雅地吃完一根薯条,用含着笑意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点了点头说:“还算帅吧,中上等,可惜不会打扮。” 她好像完全无视了我义正言辞的谴责。我不禁皱了皱眉:“我是穷人,没钱打扮。” “会有钱的。”她笑得很灿烂,“今天你接站迟到了,作为补偿,请我吃早餐吧。”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没有迟到。” 莉莉丝显得有些不高兴:“咦,迟到了不承认,大男人怎么能耍赖?” “真的,我没有迟到。”我带着十二分的诚恳和认真,其实请客吃饭是小事,被诬迟到可是有损名节,“我不到五点钟就到了,还给你发了短信。” “这个我知道啊,可我的车四点半就进站了。”莉莉丝也是一副极度认真的表情。 我有些头大,好像是被她的“认真”搅晕了,摸着头仔细想想,却是越想越来气。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的车几点进站,跟我迟到不迟到没有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 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让我觉得心里一阵发虚。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跟我约好的是五点。” “可我跟你说要你接站。你没有接到,不是迟到吗?” 我越发地气血上涌,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你的车四点半进站,却告诉我五点钟来接你,你这不是存心让我迟到吗?” 莉莉丝莞尔一笑:“那你承认自己迟到咯?”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心里叫苦不迭,想要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该讲的道理都讲过了,对方死不认账还强词夺理,那还能说什么呢?再转脸看看周围,人们正向我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我立刻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烫。而对面的女孩却仍然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瞧着被她冤枉的对象。 亏我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女人是这么不讲理的动物。我突然觉得怒火攻心,“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去柜台点早餐。 一顿饭而已。 我怀疑她不是让我来接站的,而是自己无聊叫我过来拿我开涮的。事实上,她身旁只放着一只没有多大容量的双肩包,完全不是我想象中大包小包拎不动可怜兮兮半夜里紧急求援的样子。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低下头一声不吭享用自己的早餐。等我风卷残云一样吃干净了,抬头看对面的女孩,却见她什么也没动,只坐在椅子上,忽闪着大眼睛死死地瞧着我。 “你怎么不吃?”我问。 莉莉丝很可爱地抿了抿嘴唇,问道:“你没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我确实没觉得自己过分,只是觉得她很过分,也不知这位大小姐又想了什么让我感觉“理亏”的事。我摇了摇头。 “你点餐也不问我要吃什么,是不是欠缺一点男士风度?” 我不禁木然,为了挽回自己所谓的风度,只好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吃什么?” 她忽然又笑了:“我已经不饿啦,送我回家吧。” 我无法把正常人的逻辑加诸于这位小姐,巴不得赶紧送她离开。 我们打了一辆车。坐在车上,屁股陷进座椅的萱软之中,我有些昏昏欲睡。但我还是强打着精神,向莉莉丝讨教那个历史遗留问题:“我上次叫你算过的那个女孩的命盘,到底怎么样?你还没告诉我。” 99mk.cc。wap.99mk.cc 章十八 欲望灯塔 莉莉丝背对着我,眼望着窗外大街上飞逝而过的风景,心不在焉地答道:“不是说过了吗,跟你很有缘分。” “到底有多深?”我问。俗语说,十年才修得同船度。茫茫人海,能做一年同桌,并在数年后重新相遇,这已经算是很深的缘分。我不希望缘分仅止于此。 每一种预测模型都有它的独特优势。在我看来,占星术的优势在于它的合盘模式,它能将两个人出生星图的行星联系起来相互对比,从中判断两人缘分,以及可能存在的关系。这比八字合婚更具有可操作性。很可惜占星术毕竟是西方的神秘学,译文资料极其稀少,网络上流传的资料并不可靠。根据我学到的一点皮毛来看,合盘显示缘分深的情侣常常无法修成正果。我不知道莉莉丝是怎样进行预测的。 “比山高,比海深。”莉莉丝慵懒地说着,终于把目光从窗外的街景之间收回来,落回我脸上,“如果抓不住,有用吗?” 我怔了一下:“抓不住?什么意思?” “呶,中国信命的人多半信佛,我从佛学的角度来讲。”莉莉丝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一本正经:“这辈子能成为人,能成为有钱人,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可是给你福报是为了让你有更好的条件去修佛,修更大的福报,而绝不是让你去消费,让你坏事做绝把福报消费干净,打回地狱。” 我对佛学所知甚少,对她所言也似懂非懂,不知道这跟缘分有什么关系。 “缘分也是一样,”她说,“千辛万苦修来的缘分让两个人相遇甚至相爱,是为了让你们修更深的缘分。缘分是用来珍惜的,不是用来浪费的。你看看现代人有几个肯珍惜缘分的?哼,再多的票子也禁不起奢侈无度的浪费,再深的缘分也受不了肆无忌惮的消磨!” 我想我大概懂了。 “我知道你关心什么。”莉莉丝眨了眨眼,对我故作诡秘地笑:“你又遇到那个女孩了对吧?而且你们之间还有点麻烦。” “对!”我不得不佩服莉莉丝的预测功力。不管性格再怎么古怪,她的能力绝对让人惊叹。 她歪头看着我,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拈住自己垂在脸侧的一缕秀发,在白皙的手指上缠绕把玩:“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找你来的。从你们两个的合盘结果来看,之前那段时间你们没有交集,现在才开始命运的碰撞。我今天在火车上突然想起来,就决定告诉你。” 这就是她半夜把我从梦中拎起来的原因。我积郁的火气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急切地问:“我该怎么办?” “嗯,我想想啊。” 她沉吟了一下,轻轻地闭上眼睛,脸上现出一种很自然很轻松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思考的意味。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默默地看着她。过了大约两分钟,她徐徐睁开眼睛说:“你们之间存在欺骗。” 我放在靠垫上的手不易觉察地哆嗦了一下。欺骗,一定是指我帮沈万材骗她进入圈套。我想莉莉丝八成已经看穿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我仍然故作疑惑地问:“谁,欺骗了谁?” “互相欺骗吧,不过不用在意,都不是恶意的。” 这个结论让我大惑不解。如果是互相欺骗,我想我还会心安理得几分,只是我想不起温雅会如何欺骗我。她骗我说遗忘了命理技能吗?实在不像,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骗我有什么实际意义? “你别想太多。”莉莉丝打断了我的思考,“你一定也看过了,你们的组合中点盘上有许多恋人标记,完美的日月合相(作者注:xiang,四声,相位的意思),火星与金星的紧密三分相,北交点与金星的合相,这些都是强烈的缘分标志。但是土星盘踞在上升点,意味着你们的感情多灾多难,太阳落在第十二宫,在交往中会有些相互隐瞒的秘密,最可怕的是火星与海王星的四分相,是第三者的征兆。” 我黯然点头。其实这些我是知道的,我私下里用软件做过我跟温雅的合盘,只是很多不良的预示我不乐意去相信。 情人盘中最糟糕的印记莫过于重要星体被天王星或海王星俘获,因为天王星象征着不稳定和突变,而海王星则是糜烂与困惑的代名词。现代人的爱情有一半输给了天王星,另一半输给了海王星。 我记得一位网友曾经说过,情人合盘第一眼先要寻找的就是火星与海王星的相位,火星是激(^_^,绿坝)情、性的载体,与海王星的迷惘搅在一起就是失了方向的性,它是欲望的灯塔,是背叛的旗帜。 可惜我以前从未真正在乎过,因为没想到温雅会在我生命中重新出现,也没觉得自己会是个不负责任的出轨男人。直到今天,莉莉丝的话突然将我点醒。 不过,那不是我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还要等时间的洪流把一切都推到我面前,我才乐意去做郑重的思考。我问:“那我现在到底需要做什么?” 莉莉丝清明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涟漪,缓了缓,却转身拿过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只黑盒子。那盒子大概有一次性饭盒的两倍那么大,表面刻着一些金色的稀奇古怪的符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孔雀翎文,古代的一种魔法文字。 不到七点钟,北京的大街上却已经开始堵车。莉莉丝轻轻甩了一下头发,向窗外拥挤的车流瞥了一眼,然后低头打开盒子,取出一块黑绸子,小心翼翼地将绸子展开,从中拿起一叠精美的纸牌。她的表情十分肃穆,充满我从未见过的虔诚与恭敬。 我大概猜到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了。 塔罗牌。虽然这种神秘的占卜工具声名远播,但很少有人真正碰触。我一直以为它就是扑克牌一样的东西,分成不同花色标记不同数字,来配合花样繁多的游戏规则。女孩子们所谓的扑克牌算命并非真正的命理,只是游戏,于是塔罗牌在我眼里也就成了神秘学的异端。这让我不屑去做任何尝试,去了解它们。 当莉莉丝毕恭毕敬地拿出这副塔罗牌,我本能地感到惊讶,惊讶于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狂放不羁的女孩对这种“异端”所采取的态度。我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张牌的牌面,没有看到我想象中红心黑桃之类的图案,取而代之是一幅精致的彩色画面,画的什么我没有看清,只看清牌面上的两个字:愚人。 “我们来做一次非正式的预测吧。”莉莉丝把塔罗牌递给我,说道,“你洗两次牌,让它感受一下你的气息。” 她的话颇有几分怪异,好像这副牌是个有生命的物件一样。鉴于对这个神奇女孩的些许信任,我还是把牌接过来,在手上随便洗了两次,递回到她手里。 莉莉丝翻过纸牌,让纸牌背面朝上,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你想知道怎么做,就让它来告诉你。现在,你可以报一个数字给我。” “24。”我立刻开口说道。这是温雅名字的笔画数,我在心里计算过无数遍。 莉莉丝低下头,把纸牌轻轻推开,由上而下数到第24张,然后把它抽出来,看了一眼牌面之后递给我。 牌面上画着一个年轻人,左手持一朵白玫瑰,右手用一根竹杖挑着行囊背在肩上,昂首挺胸,以一种飘逸而悠然的姿态向前迈步,而他落脚之处,却是悬崖峭壁。太阳在天空中炽热地照耀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抬起了前爪,在他身旁吠叫。 在牌面的下方,清晰地标着两个汉字:愚人。 我很惊讶。 我喜欢图画,喜欢这种极其形象的表达方式。也正因如此,我才深深震撼于温雅描绘给我的那幅画面,“象”这个深奥的命理字眼才抢先在我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其实古易学所说的“象”跟图画并不对等,但无非都是大千世界的形象刻画罢了。 当我看清手上那张牌,第一次惊喜的发现塔罗牌竟是这样生动而深刻的占卜工具,即便它没有多少准头,依然可算一项了不起的发明。 我拿到的这张牌,画面寓意看起来十分简单。一个傻瓜站在高处,宽大的袍袖随风摆动,他只看到高远的天空而对脚下的危险毫无知觉,马上就要一脚踏空失足坠落。这跟它的名字“愚人”是相对应的。但我不清楚它到底在提示我什么。 “你抽到了正位的愚人。”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莉莉丝轻轻地说道:“愚人并不是真的傻瓜。智者在普通人眼里常常就是傻瓜的样子。” 这句话点醒了我,的确给了我一些新的提示,但我仍然没弄明白牌的意思。女孩沉默着收回了牌,把它放回到那叠牌中间,稍作整理便又放进了盒子,然后十分郑重地告诉我:“你得做一次冒险。” 99mk.cc。wap.99mk.cc 章十九 愚人 ??这本书完全是一种尝试,从人称到写法到语言风格,都跟之前的书不同。希望不会写的太差劲儿吧,大家给俺鼓鼓劲儿!) 顿了一顿,她看着我迷惑不解的眼睛,解释道:“愚人呢,最喜欢抓住眼前的机会摆脱桎梏,活得充实自在。当你将要做一件别人看来很难理解的事,就很容易抽到这张牌。它意味着,无论成败,你都会积极行动。”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塔罗牌并没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但隐晦地点明了我面临的处境,并给出了建议。我不敢奢求太多的预测结果,因为自己隐瞒了很多事实没有对莉莉丝讲。也许我应该感激她在默许我保有隐私的情况下帮我解牌。过去在网上算命,我看到了太多“大师”,总喜欢扒光求测者伪饰的外衣。 我的心稍显安定,安定地想做个愚人,安定地想去谋取属于愚人的幸福,哪怕真的会坠入悬崖粉身碎骨。 莉莉丝的家在师范大学,与我的学校只隔着一条马路,她自称母亲在那里教书。当汽车穿过那条我无比熟悉的学院南路,停在师大门前,我问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女孩:“你的真名叫什么?总不能一直叫你莉莉丝吧?” 她十分潇洒地甩了一下头,笑道:“叫我莉莉丝也没什么不好啊,叫烦了就可以叫我暗月,或者,黑月,如果你乐意叫我疯子或者精神病,我也不介意。” “那好吧,再见,疯子!” 其实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她不介意我随便叫,我也不介意知不知道她最常使用的符号是什么。我们道了别,没有半分留恋与依依不舍。见她穿过学校大门,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向了那堆象征高等文化教育的错落有致的楼群,我又一头扎进出租车里。 我要去见温雅。 汽车在拥挤的车道上勇往直前,我的心也慢慢随它一起,将高楼大厦、车辆人流抛诸脑后。多日来缠绕心底的阴霾就此被驱散,我仿佛看到了清清朗朗的蓝天,就像塔罗牌里愚人眼中的那片蓝天。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愚人是塔罗牌的零号牌,好比是人生的第一站,是个没有被世俗染色的天真孩子。他的眼里只有现在,没有未来,他的眼里只有勇气,没有顾虑,只见天空,不见悬崖。我本来不像他,我喜欢思前想后,谋划清楚,但那时那刻,他的确闯进了我的心里。 天大地大,人心最大。人心里装下了什么,这天地就只剩下什么。正如你看不见风暴,这世界就是一片晴朗,你看不见罪恶,这世界就是歌舞升平,你看不见玄奇奥妙,这世界就平淡无奇。 我们只看世界给我们看的东西,每个人都如此,从这个角度讲每个人也都是愚人,只是我们戴着愚人的面具蒙蔽自己,却缺乏愚人的勇气。 我拎着水果爬上楼梯,走到病房前连门都没有敲,直接推开一条门缝向里面看了一眼。温雅的父亲正在睡觉,温雅则坐在病床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一日不见,她容色憔悴,像一朵风霜后即将凋零的百合花。听到房门有轻微响动,她转脸向这边望过来,同时站起身,似乎期待着什么,又畏惧着什么。 我推门而入。 四目交接,她的眼睛像突然被点亮,但转瞬熄灭,神色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之后我们默默对望,眼神中传递着似有若无的交流,数秒钟之后,我走过去把水果放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她眼神中的慌乱伴随着些微的挣扎涌现又褪去,脸上现出惊疑与恳求的表情。我全然无视,也无视我自己剧烈的心跳,拉着她的手走向门外,轻轻地道:“我们出去说。” 我曾在脑海中演习过无数次,想象我们一旦相遇我该如何向她表白,如何拉她的手,如何给她一个惊心动魄的拥抱,抑或像学校里那些终日无事可做的痴男们一样,设计一场浪漫得出人意料的作秀。 但是所有设计都没有用,因为我们所有的人生都在被一个莫名的存在所设计,我们设计不到在人海茫茫中如何相遇,设计不到任何一个或圆满或遗憾的结局。一个猝不及防的相遇足以打乱所有你为自己预设的人生,爱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演一段意料之外的剧情,在无法预料的时刻接受一个意料之外的谢幕。 就像我和温雅。 也许这段奇异的重遇能在多年后成为一段精彩的回忆,但在错愕与悔悟中纠缠的心脏最初却不堪重负。我就像是一棵柔韧的野草,想从细小的岩石缝隙中曲折钻出,从未改变向上的愿望,却压抑着灵魂扭曲着身体。因为我缺乏足够的力量。 或许是对露露的愧疚已经去除,或许是莉莉丝的愚人给了我勇气,也或许是我开始自信可以解决所有难题,或许是不忍再让温雅一个人承担所有,现在我决定直面自己。 我拉着她的手走出病房,拉着她跑过长长的楼道,拉着她跑下楼梯。我们一直跑到住院楼一侧有些偏僻的甬道上方才停下。我转过身问她:“叔叔的病情怎么样?” 她轻轻抽回了手,转脸避开了我的目光,声音在打颤:“没什么,已经有好转了,这两天吃东西也多了,大夫说......” “你在撒谎。”我打断了她的话,立刻,我看到她侧对我的脸上滚下一颗晶莹的泪珠。 她没有伸手去擦,只是顽固地想要把话继续下去,声音里强忍着哭泣的欲望:“......大夫说,大夫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她终于说不下去,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接一颗顺脸颊簌簌滚落。 “你这样子像什么?你能瞒得了谁?”我的心在痛,但不知为何我嘴里吐出的词语却越发强硬。走近一步,我伸手抓住她两个纤弱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一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放声痛哭,只是趴在我肩头不停地抽泣,身子在我怀里不住地打颤。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抽泣得也越来越厉害,最后她不得不用两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背心。 肩膀上冰凉一片。我放低了声音说:“你哭出声来。” 她不哭,继续抽泣着,倔强地抽泣。 我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难受,随着她每一次抽泣每一次颤抖一次次一点点堆积,不是怒,不是悲,不是痛,不是苦,却让我难受憋闷无处发泄,只能把她搂得更紧。我说:“你应该告诉我,不打电话,发个短信也好。” 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她不敢说,也不可以说,只怕说出来更痛苦。只是她不知道,这些我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过两天我再给你些钱。”我轻轻地问:“你需要多少?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投资的事情我一定要想办法搞定,想办法拿到足够的钱。沈万材把温雅买走,我再把她买回来,仍然用他的钱,趁着一切尚未成为定局。 她在我肩上轻轻摇头:“不,不用了,我还有钱。” 她的确有钱,只是那钱万万花不得。但我没办法这样说,只能寄希望于拿到那笔钱之后。只是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就说,告诉她我喜欢她,告诉她我能跟她站在一起,可以让她在我怀里放声哭泣。 可是,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猛地从我怀里挣开,擦了一把眼泪,转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却任由它一直响一直响,不接听也不拒绝。 我猜到是谁的电话,脸上故意笑出一脸阳光,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叔叔!” 她转过脸看了我一眼,凝脂般的肌肤上布满横七竖八的泪痕,勉强笑笑:“是北京一位亲戚,来看望爸爸。”说完她手指轻轻一按,拒绝了来电。 “那我还是回避一下,改天再来!别忘了有事联系我!” 为了不让她有更多的尴尬,我只能掩埋起心中的痛苦,转身匆匆逃离。 有时我真希望自己是个有钱人的儿子,可以让钞票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用钞票呼风唤雨,不用费尽心机把所有理想通通架设在金钱之上。可惜有钱人的儿子也未必有多么崇高的理想。 大概,有钱人的理想就是花钱,没钱人的理想就是挣钱,一样地不择手段。 我难免又在公交车上胡思乱想一番。最后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开始整理自己对沈万材夫妻八字的预测结果。两个小时后习惯性地打开QQ,启动了我的另一张面孔。意料之外的,一条消息立刻飞了过来,随手点开,竟是温雅的留言: “先生,那个人承诺父亲生病期间不胁迫我,但要我签一份协议,声称是为了保证他的利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没人可以给我拿主意,您见多识广,帮帮我!” 我心里不禁一惊,知道沈万材逼温雅签的是卖身协议。本来这种协议不受法律保护,但只怕将来出了事会落在亲朋好友手上,对女方的名誉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看了看留言时间,是在一个小时以前。我立刻回复道:“不要签,推迟两天!”之后我咬了咬牙,拿起了手机。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 钓鱼 上 我跟沈太太约好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今晚七点。 七点,华灯初上,暧昧的气息在城市的夜色中蒸腾弥漫,不知多少男女在幽暗的角落中各自烙印着欢乐与悲伤。我把情绪沉淀得像杯子里的咖啡,苦涩浓稠却安静醇香,但是当盛装的艳丽女子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杯子一晃,咖啡洒了一地。 我知道有许多诱惑缤纷多彩,失足者并不都是笨蛋蠢货。大概没有谁能把脚下的界线划得清清楚楚,否则无非是诱惑不够。有时推门望月,一步跨入人间,这世界便突然变得生动。 譬如我的现在。 沈太太的确很美,她跟温雅可算是两个极致。一个可以让天使堕落成魔鬼,一个可以让魔鬼升华成天使。我承认自己曾在天使与魔鬼之间动摇了一下,直到我低下头用两只手死死地捧住杯子,让杯子里的咖啡恢复了平静。 我相信那一刻的心跳不会逃过她的眼睛,这比甜言蜜语的夸奖来得重要。因此我决定不再施与她赞美的毒药,不过度不矫情这是一个学生男孩应该保持的姿态。 “莹姐,你来啦!”我略显羞赧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圆珠笔。在等待期间我一直拿这支笔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本子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星座符号。 本子很大,很显眼地摊开在桌上。我放下笔然后将本子合上,放在一边。如我所料,这果然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坐下来放下包,好奇地问:“在写什么,这么用功?”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点课余爱好,星座。” 我没有提占星,占星属于更专业领域的名词,普通人未必能够理解,而星座人人都知道。至于我选择西方星象学而不选择东方命理做切入点,是因为昨天的电话中我发现,她对星座有一些了解。 不出我的意料,她很惊讶也很高兴:“你很懂星座?能不能让我看看?” “不是特别懂,了解一些。”我适度谦虚了一下,把本子递给她,“你随便看。” 其实她是看不懂的。这些自命时尚的女人们,或许连黄道十二星座有什么都说不上来,更不会认识那些专业星座符号和行星标记,看不懂便很容易觉得索然无味。为了继续调动她的兴趣,也为了显示我的博学,我开始由浅入深,一点点给她讲解。 最通俗的知识点莫过于太阳星座的概念。我告诉她,我们平时所说的星座其实是我们出生时太阳落入的位置,叫做太阳星座,它很重要但绝不能涵盖一切,跟它一样对人有重要影响的至少还有两个,上升星座和月亮星座。 这些是星象学最普及的概念,对星象略有涉猎的人都一清二楚,但对于一个对此颇感兴趣却一无所知的女人而言,这恰恰是最有趣也最有用的知识。往往在接触到这些东西之后,女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问:那我的上升星座和月亮星座是什么? 沈太太也不例外,她的猎奇心理甚至比我料想的更重。最初的短暂好奇或许只是进入正式交谈的前奏,但在我有意的牵引下,这个前奏便拖成了彗星的尾巴。 我说,如果想知道自己的上升星座和月亮星座,那就要有详细的出生资料。我很担心自己精心推算得到的出生资料是错误的,为了保证准确必须先进行核对。不过很快,她就把详细的出生时间和出生地报给了我,她的确生于北京,这证明我的推算准确无误。我在心里暗自庆幸。 接下来,我就把她的本命星盘画给她看,这张盘我用心记忆了无数遍,熟悉到这辈子都很难忘记。 先是黄道十二宫,其次是十二星座,再次是太阳月亮各大行星落点,上升下降,南交北交,婚神谷神,福点黑月,大三角小三角,冲刑合拱,相位交织。圆珠笔运转如飞,我用娴熟的计算和作图技法继续证明着自己的专业性,让我在她眼里变得不再只是一个有点帅气的生涩男孩。 当我最后完成整个星盘,她的眼睛里已经溢出几分崇敬的光彩。 我知道,鱼已经慢慢上钩了。 “莹姐,这里是你的太阳星座,天平,月亮恰好也落在这个星座。”我用圆珠笔在星盘上指点着,“这边就是你的上升星座,天蝎。” “天蝎?我的上升星座是天蝎吗?”她有些轻微的吃惊,显然对这个星座没什么好感,“都说天蝎座不好啊。” “没什么不好的,”我最怕接下来没有东西能调动她的情绪,这个天蝎座显然帮了我的大忙,“天蝎座是第八宫的守护星座,主宰性与死亡,就是带一点黑暗性质,但是上升点落在天蝎的人会长得性感迷人。莹姐你看,你的金星也落在这里紧(^_^,绿坝)合上升点,这可是大美女的标志。” 我借机夸奖了一下她的美貌,这种侧面的暗示远比正面更有价值。我的称赞代表了造物主。她很受用地向我回以微笑。 接下来话题落在了月亮星座。月亮表达的是人内心深处的一面,月亮落在天平座的人往往会有一个不幸的家庭,因为天平座象征着平衡,家庭不幸的孩子从小就需要自己去寻找内心的平衡,反过来也一样。 她从小父母离异,我从八字和紫微斗数印证过这个结论,因此我大胆出击,以此作为显示自己预测功力的第一个切入点。我告诉她:“这个天平月座说明你的家庭出了问题,父母婚姻不幸。从整个星图来看,你父母很可能会离婚。莹姐,你是不是跟随妈妈长大的?” 说完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期待的惊奇,伴随着不可置信与疑惑。她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惊讶地问:“这真的是从盘里看出来的?” “对,人生所有信息其实都在星盘里写着,就看能不能把它们读出来。”我自信满满地解释道,然后又问:“莹姐,我刚才读的那一条对吗?” “很对!我三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我被判给了妈妈。”对往事的回忆让她脸上浮现一缕悲伤,但很快便消失不见,她又问道:“还有吗?还能读出什么?” “我再看看。”我装模作样扯过星盘仔细观看,用手指在上面比比划划,心里却想着事先用八字算好的那些条条款款。而她则捧着杯子很认真地看着我,期待我能读出什么有趣的结论。 半分钟后,我再度开口:“你22岁结婚,并在当年流产一次。” 如果懂占星术的在这里,多半会认为我在胡扯。星盘上看流年不像八字和紫微斗数这样简单,而是需要重新作图,太阳反照图,或者次限三限图等等。要想从本命星盘直接命中流年大事,估计得需要电脑一样的计算能力。 反正对方对此一窍不通,我不需要在技术细节上过分纠缠,只要在结论上能够过关。 “对,这个也说对了!”对这个略涉隐私的结论她并不避讳,反而用颇为赞赏的眼光看着我,“星座不是只跟人的性格有点关系吗?还能看出命运?”她话锋突转,开玩笑似地质疑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追查了姐姐的过去?” 这句话适当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却也表明她仍对命理持怀疑态度。 我连忙摆手:“莹姐你真会开玩笑,我这都是从盘里读出来的。就算我出钱请人去查,有些东西也查不到。” “比如说呢?”她歪着头,眼睛含着笑意看着我。 “比如......还是不说了。”我话到嘴边故意打住不说,抱歉地笑笑,低下头去喝杯子里的咖啡。 有些事情的确不好说出口,为了让一个不信命理的人彻底相信,却又非说不可。欲语还休只能激起她更大的好奇心,想弄清我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她微笑着催促道:“你说吧,我不介意。” 抬起头,四目交接,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比如,姐姐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 我放低了声音,含蓄地说了一半便不再继续,偷眼察看她的脸色。 再有把握的预言都有错误的可能,过分涉及私密的话题却容不得半分错误。倘若一口说错便带了几分污蔑性质,以至让对方反感甚至愤怒。我不能冒这个险,因此只点出时间进行试探,表面上看来,我也是在照顾她的情绪。倘若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她就会立刻心领神会,我不用多说半个字;倘若没有发生过,我话没出口再收回也来得及;倘若的确有事发生却与我计算的结果有出入,这就算歪打正着。 我发现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有了几分古怪。 咖啡厅里很安静。音乐轻柔如细雨吻着黑夜,光线昏暗如淡月笼着云霞。我的视线略微偏转,越过她披着黑色纱衣的香肩,落在刚刚走进门来的那位中年男子身上。然后我迅速掩饰起内心的兴奋,低下头专注于那只白瓷咖啡杯,等待对面女子的回应。 又一条鱼儿上钩了。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 钓鱼 中 与沈太太约会不是目的,要想搞定那一笔投资,我必须找到跟沈万材面对面的机会。直接影响沈万材的意志,远比寄希望于沈太太的枕头风来得稳妥,虽然肯定会面临更大的挑战。 在定好今晚的约会之后,我以浮云先生的名义问温雅,是否有那位沈总的网络联系方式。她稍后给了我沈的私人QQ号。我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向沈发送好友申请,申请理由中写明今晚他太太会与人私会,并给出时间和地点。 我没指望自己的申请会通过,只希望他能收到这则消息。为了确定他能在当天上网,我给温雅出主意让他稳住沈万材,找他上网交流。我一再强调这对她今后的人生至关重要,至于为什么,则没再透露一个字。 我不能真正把她牵扯进来。告密不适合这种善良柔弱的小女子,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有关此事的一点一滴。我相信她会照我的话去做,尽管这种信任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确保沈万材能得到消息,至少有多半几率他会闯到现场,剩下的一小半,要么是出于对告密者的不信任,要么是有紧急事务脱不开身,还有一种极小的可能是他默许妻子在外乱搞。三种可能性都不大。绝大多数男人都允许自己处处留情却将妻子红杏出墙视为头等大忌,何况是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这是我一手设计的挑战,一旦失败,我连依靠沈太太的最后机会都会失去,再无退路。 姜太公稳坐钓鱼台,也不过是背水一赌,以数十载光阴赌自己的政治生命,望茫茫渭水,送似水流年,其心急如焚之处,可煮沸大江长河。我如今也一样,沈万材若不出现,我心底还有几分安稳,当看到他带着兴师问罪的神色闯进咖啡厅,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兴奋掺杂着紧张,生起了煎熬的火焰。 鱼儿上钩了,最后的退路也就真的失去了。 沈太太背对着门的方向,看不到他。我猜测,她现在正在为我含糊点出的“那件事”而心慌意乱,也无心去注意别的。当我用眼角余光注意到沈万材三步两步走到附近,便微微抬起头向他瞥了一眼,脸上做出惊异的神色,迅速从座位上站起。 沈太太看到了我的惊讶,也转过头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立时愣住。而当我站起的时候,沈万材也无可回避地认出了我,那时他距我们的座位不过两步。他也愣了一下。而后夫妇俩四目相对,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慌,但无比迅速地遮掩过去。 我手中握有他的秘密。 当发现沈太太跟我在一起,他在心底完成了一次由捉奸者到被捉奸者的角色转换。这种快速转换难免让他露出一点不自然的神色。 而沈太太发现他出现在这,也会浮现一瞬间的慌乱,只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神。 我立刻笑着叫了一声:“沈总!这么巧,在这遇到!” 我可以把惊讶表现给沈太太看,以免她会怀疑沈的出现与我有关,但不能表现给沈万材。我要让他意识到我并没出卖他,甚至根本不清楚对面这位女士跟他的关系。 同一时间,沈太太也离开座位,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加班吗?” “哦,我陪一位客户,刚把他送走。你们,”沈万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太太,“在这干什么?” 没等沈太太回答,我立刻答道:“哦,我在给这位太太做命理咨询,通俗一点说,就是算命。沈总,好像你们两位认识?” “呵呵,他就是我老公。”沈太太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神色间有赞赏有欣慰。在她看来,把私会说成算命就是我的小小急智,给了她很结实的台阶。 我们的确在算命,桌上的星图和笔记本就是证据。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网络上我还有一个命理大师的身份,且曾以此身份关照过沈万材的私人事务。 我惊讶地说:“这真是太巧了!原来你们是两口子!沈总前几天还关照过我的生意。既然碰到一块儿了,那就一起聊聊!” 对这场“巧遇”的处理,是整场戏码的关键。我特别担心沈太太会因心慌畏惧而离开,那样沈万材也会跟着离去,而且此后再无任何机会,人财两空,彻底失败。因此我努力帮沈太太打圆场,希望能打消她的疑虑。 我想我做得不错。聪明人也不会选择立即离开,那样无疑在暴露自己的心虚,何况我们聊到的话题对她也颇有吸引力。可就在我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沈万材却对沈太太说:“还是算了,家里有客人要来,早点回去吧。算命的事,改天。” 沈太太略一犹豫,看了看我,便说:“那就改天吧,有时间我再约你,今天就抱歉了,白让你跑一趟。” 我的心立刻又悬到了嗓子眼。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漏算了一点。面对知晓私人秘密的我,两个人多少都有几分心虚,生怕坐在一起会有哪句话说漏了什么,尤其是沈万材。他会要求带沈太太离开,我早有预料,但沈太太会这样爽快地答应,却是我始料未及。毕竟,我已经向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想问题出在我隐晦点出的“那件事”上。“那件事”,绝不可以让自己的老公知道。 我的心念在刹那间转了好几圈,那剧烈的心跳差点让我全身都跟着跳动起来。我知道这一次离去就绝不会再有“改天”,温雅再也救不出来,露露父亲那边也会失信,沈太太不会再跟我联系,所有机会都随风而去,所有努力都成了竹篮打水。可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的一瞬间,我冲口说道:“太太,您刚才不是在问孩子的事吗?” 沈太太一愣,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赶紧继续说道:“要孩子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正好您老公也在这,可以合参两个人的命盘,看看什么时候合适要孩子。” 既然沈太太害怕我提“那件事”,我就暗示给她不会再提。是的,我们刚才在说孩子,您找我也是为了问孩子的事。既然这么赶巧您先生也来了,那就继续谈下去吧。 我看过她的八字,知道她生孩子很困难。一对结婚十年的夫妇各自在外乱搞,八成是没有孩子,女方也多半会急切地想要一个孩子。我急中生智,抛出这最后的一个鱼饵。 很快,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转机。 看得出,我赢得了她的信任。这种信任不只意味着我可以守护秘密,也意味着可以解开她的心结。之前我的预测技术让她对我有了足够的期许。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这种信任这种期许,与之相伴的,还有留下来的希望。 “玄学很讲究机缘,”我趁热打铁,更进一步说道:“夫妻俩不期而遇,这就是一种机缘,说明今天是解决问题的好日子!” 说完我笑了笑,沈太太也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老公:“先生说的对,今天机缘巧合,不如就先算算,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知道第一个难关已经渡过。 沈太太要留下来,沈万材不好再硬拉着她离开,基于我手中握有的秘密,独自离开显然也不明智,何况我也将他一起挽留下来。 我们三个人一起落座,又重新叫了咖啡。沈万材略带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拿起桌上那张绘有星盘的纸,问我:“这是什么?” “哦,这是先生给我画的星盘。”沈太太答道。 在丈夫面前,她已经改口称我为先生,以证明我们根本就是商业关系。 沈万材一愣:“星盘?你不是研究八字的吗?” 我立即笑笑:“八字也研究,紫微也研究,西方的占星术也略有涉猎。这是天意社区的规定,凡是版主都必须掌握三门术数以上。我这也是没办法。”借着回复他问题的机会,我点明了自己的网络身份,省得沈太太不知道而说错了话。 沈太太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与我对望一眼。 沈万材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姜先生年纪轻轻,想不到倒是学贯中西。我接触过一些命理师傅,算得有些对有些不对的。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啊,同一个时辰出生的人千千万万,八字一样的人会有很多,命都是一样的吗?” 他并不真正信命,上次找我也只是想利用我去行骗,这说明他仍把此类简单归于骗术。看得出,他确实对命理有一点粗浅的接触,至少对这类迷信事物进行过一些思考。这些思考并不比普罗大众的思考高明,简单套用一下数学家口中的抽屉原则,就认为自己看破了传承千年的神秘文化。 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就看怎样看待有关命运的观念。我想了想说:“是一样的。” (今天有客人,没检查,有错误忍一下吧~)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 钓鱼 下 “一样的?”大概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沈万材望向我的目光带着三分诧异七分讥笑。沈太太听了我们的问答显然也有几分疑惑,但她很期待地看着我。 “对,八字相同,可以认为命运一样。” 我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答案。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倘若回答得令人不满意,我不但说服不了沈万材,也会失去沈太太的信任,那之后的一切都变得苍白无力。数学理论是举世公认的,抽屉原则是推不翻的,我不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能先肯定沈的分析是正确的。 接下来我说:“我曾经见一个师傅看八字只用一个字下结论。来人问会不会有钱,就告诉他‘贫’或者‘富’;来人问会不会长寿,就告诉他‘寿’或者‘夭’。沈总,这一个字,您说是不是命?” 这的确是命。沈万材不知道我接下去会说什么,但不得不点头:“是命。” “嗯,一个贫字一个富字,把人命分成了两类,这样很多人的命就是一样的,但我们不能说他测的不对,最多只能说测的不精。”我很高兴,依靠一个简单的假设先站稳脚跟,把命理预测的对错问题转化为精度问题。 一笑之后,我继续说道:“其实八字也好,星象学也好,都是数据模型,就像一把尺子,衡量命运的尺子。凡是尺子都有最小刻度,精度有限。八字这把尺子也有精度限制,这种限制导致的结果就是某些人的命运不好区分。” 实际应用当中,任何测量仪器都有精度底限。人们对这些仪器、工具的精度问题视而不见,却独独介怀命理的预测误差,并不断以不能给每一个人分配一个独特的命理方程式作为攻讦的借口,多么愚蠢和狭隘! 沈氏夫妇的修养很好,一点就透,无须我多做解释。我跟沈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出,她对我给出的答案很满意,只有沈万材依然不苟言笑,又针锋相对地问:“精度不够,不还是测不准吗?” 我又笑了笑,让自己表现得始终都很从容,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那要看您想测什么,如果想测您明天去哪家酒店吃饭,饭席间上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这我肯定是测不准的。” 命运与未来预测相关,但不等同于未来预测。命运命运,一曰命,是对一个人富贵事业六亲健康等的总体评价,二曰运,是对一个人生活事业各方面运气起伏的走势预测,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并不属于命运范畴。从这个意义上讲,八字的预测精度已经够用。 我不想塑造一个大道理滔滔不绝的大嘴形象,那样容易惹沈万材反感,因此点到为止,只等他来继续追问。果不其然,这张咖啡桌很快就变成了两个男人的战场,沈太太则端着杯子含着笑意,隔岸观火。 “那你具体能测准什么?”沈万材问。 我期待的就是这个问题,因此浅浅一笑:“这个我也不好说,得拿八字说话。” “八字?如果不知道具体出生时间呢?” “没关系,您把生日和出生地报给我就可以。” “出生地也要?” 我点了点头:“对,一命二运三风水,出生地不同,风水影响不同,人命也会有一些差异。” 这一次我完全在扯谎,其实我只想验证一下他的星盘是否正确,这跟风水没什么关系。风水对人命的确有影响,但绝非一个出生地所能涵盖。我这样说,只是让自己的理论听起来更严密更专业。 沈太太很适时地插嘴说道:“你就报一下吧,让先生算算。” 女人容易被命理说服,男人则往往顽固不化,他们多数会抱着去推翻歪理邪说的态度来当“迷信”的试金石,沈万材也是一样。但是无论如何,从理论考核晋级到实践检验,我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功。 我在心里为自己加油。可当拿到沈万材的生日和出生地之后,我却一下子傻了眼。 出生地我猜对了,确实是北京没错,但他的生日与之前温雅报给我的竟完全不同! 我刚平复没多久的心又开始剧烈翻覆。这意味着我的八字推断完全错误,之前的辛苦准备只是无用功。我水平有限,重新算起把握不大,而这一次我又绝对不能出错。 又是一个我害怕遭遇的局面。 我抬起头,无意中碰触到沈太太的眼神,发现她神色中比刚才多了点儿什么。又看了看沈万材,他的眼神埋藏得很深,刚才那几分讥笑和不屑的神色居然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凝稳重。那一刻我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慌乱的心马上又恢复了镇定。 我明白了。 不同的两个生日,一个是温雅报的,一个是沈万材亲自报的,一般人都会认为后者才是真的,毕竟温雅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她未必能得到沈的真实信息。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其实以沈万材检验命理而不屑求测的态度,他报假生日的可能性也不小。沈太太的眼神分明已经告诉我,沈做了假。 想到这一节我立刻平复了情绪,并暗自高兴。真正计算下去我也可能发现问题,但远不如这样来的稳妥。 对面的夫妻俩都不再说话,似乎很怕打扰我的思路。我低下头,假装用手指掐算了一会儿,也不过几秒钟功夫,就霍然抬起头来。微皱了一下眉头之后,我略显迟疑地问沈万材:“沈总,您确定没报错生日?” 我没有肯定地点明他报了假生日,一方面表示我对此并非十拿九稳,另一方面意在给他台阶下。哪知他虽略显错愕,却顽固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不相信我能将假生日一眼看破,于是,我便只好无奈地披着羊皮把戏唱下去,皱紧了眉头说:“那就奇怪了,这一天出生的人很难把事业做大,恐怕小富都困难,婚姻方面也存在很大问题,至少,娶不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 说完这番话,我觉得自己脸皮的厚度真是惊人,为了讨好沈太太,不肯错过每一次夸奖的机会。好在我的每一次夸奖都不过火。 我原以为沈万材这时会被逼现出原形,告诉我生日报错了。他要的只是对我八字水平的一点小检验,既然假生日已被我识破,重新报生日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没什么大不了。哪知他竟然羞于做出让步,不但不承认错报生日,反而厚着脸皮笑道:“看来八字不光有预测精度问题,准确度也成问题啊,我的就不用看了,你还是继续给我太太看几眼吧。” 说完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我想,似乎他一直就没有看命的意思,哪怕他已经开始对命理产生了几分兴趣。这完全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我心里又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沈万材就像一块顽石,一头狐狸,想通过这场谈话说服这个半辈子不信命的家伙去笃信命理,并不比说服一头老虎改吃素更简单。屡屡受挫,我甚至有了几分退意。可是现在再想退想放弃,已经太晚了。 心中念头急转,继续想着对策,我的汗水不自觉地渗出额角。 这是一场艰巨的攻坚战,开始了就不能放弃。其实我当初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沈万材绝不可能轻易拿下,但是我没想到,自己会离胜利这么遥远。 他已完全做出一副旁观者的样子。我现在又该怎么办? “你今天是怎么了?”就在场面陷入僵局的时候,沈太太突然问沈万材,“不是说上次还请姜先生算过吗?” 我不禁一愣,同时沈万材也一愣,但他很快就答道:“哦,上次是帮朋友忙,就是老张,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非要找个先生掐算掐算。我就帮他跟姜先生联系了一下。” 说着话,他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附和道:“对,是这样。”温雅的事情露出破绽对我没任何好处,除了帮他遮掩,我别无选择,尽管我真的很希望他在沈太太的诘问下松动意志。 “他不想看,那就还给我看吧。”沈太太瞥了他一眼之后,微笑着转向我,“我们之前说到哪了?对,孩子的事情!” 她说着,又往咖啡桌前凑了凑,把那张绘有星盘的纸在桌上推给我,那纸在桌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擦声:“帮我看看,什么时候能要个孩子?” 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多了一个旁观者。沈太太的请求无法拒绝,预测有关孩子的事是我留下她时的承诺。但是我这时又很担心,担心预测完这个问题之后他们会立即双双离去。 我不是回到了原点,而是即将回到原点,原点也意味着终点。 但我无可回避。 预想的节奏被彻底打乱,除了边稳住对方边继续寻找机会,已没有别的办法。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我拿起了那张纸。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一 圆 检视手中的星盘,黄道十二宫首尾相接,由白羊座到双鱼座、从命宫到玄秘宫轮回转动,组成一个完整的圆,像一张由十二个花瓣拼成的花盘,又像一张太极图。 太极图。圆。两个概念次第在脑中出现,我断路的大脑瞬息间又连通了一线,由于兴奋,手不禁轻轻一抖。 “这看八字啊,就像解方程一样,有的时候遇到复杂的方程就很难解开。”我带着歉意向沈万材一笑。这看起来很像算错命的托词,我努力树立一个很要面子的形象,这形象对命理存在着近乎执拗的高度信仰。我说:“解方程有很多种方法,正面解不开可以从侧面解。八字也一样,正面解不开也可以从侧面解。您看我,上学上了十多年,解方程解习惯了,碰到难题就钻牛角尖。您这八字就是个难题,我想再从侧面试试,您看怎么样?” 这番话大概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坐直了身子,问:“怎么个侧面法?” 我看了看沈太太,又看了看他,笑着解释道:“俗话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对夫妻就是一个圆,这个观念,其实是从《易经》引申出来的。太极图里边,一个阴鱼一个阳鱼一起组成完整的圆。看到阳鱼,就能拼出阴鱼的形状,看到阴鱼,也能拼出阳鱼的形状。” 俗语跟易经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这几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信了三分,而且接下来思如泉涌,再也刹不住闸。 沈太太立刻心领神会,问道:“就是从我的命里能看到他的命?” “对!画出阴鱼,就能补出阳鱼。解开太太的命,就可以解开沈总的命。”我晃了晃手中的星盘,指给他们两个人看:“这张星图,也是一个圆,它代表一个完整的人生。这里是代表男人的太阳,这里是代表女人的月亮,这里是男人的火星,这里是女人的金星。” 如果说阴阳鱼的说法还有几分道理,现在则完全是天马行空的蛊惑。我抬起头满脸堆笑,说:“不是有句话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嘛,其实出处就在这。男性标志是个箭头,女性标志是面镜子,正好就分别是火星和金星的符号。沈总,您再看这,一宫是太太的命宫,相对的七宫是太太的老公的宫位,就相当于您的命宫。我们把这个圆转一百八十度角,从七宫开始看,这张星盘就可以认为是您的。” 转动星盘转换宫位,这种预测方式在古今中外都存在。中国人称之为“太极转换”,相当于改变参照物或参照系。就理论而言,一张命盘就像一面镜子,可以照出全家人的脸,可惜,镜子是蒙了尘的,脸是模糊的。 刨去理论与实践之间十亿光年的距离,我只要蛊惑人心的那一部分,所有或真或假的佐证都指向一个目标,要沈万材相信我可以由沈太太八字解开他的命,允许我动手一试。 沈万材的身体已略微前倾,但仍未开口。我手里拿着那张星盘,谦逊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心如擂鼓,鼓槌一下重似一下。 大概这已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还拒绝看命,那今晚这场谈话我差不多可以认输了。 就在我紧张等待的时候,沈太太忽然笑道:“姜先生果然学问渊博,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呢。你就用我的命算算他的试试,我也很好奇。” “嗯,姜先生确实很有学问,”见太太发话,沈万材也终于点了点头,“那就算算吧,权当是娱乐。” 听到这句话,我真想向后仰倒在椅子上大叫一声,以抒发胸中的快意,但我只是微微点头,用手轻轻捋了一把额头的乱发,顺便把冷汗悄悄擦去。 几经曲折,又一个难关已经闯过。我知道这句应允代表了沈万材在心理上的缓慢转变。其实石头,也是可以被磨穿的。 我伏在桌上假装演算,心里又把我推算出的沈的八字过了几遍。很快,我抬起头说:“沈总,从太太这里看您的命,格局大得很,您是个做大事业的人,有名有利,多半是个公众人物。过去这些年的命运走势,我就避过不谈了,以免您认为我事先看过资料什么的。我就说几件大家不知道的小事。” 小事最考验预测功力,也最能征服人心。看过他网上资料的人,都知道他何时困窘何时升迁何时崛起,说出来不足信,我也不想再浪费口舌。 沈点了点头:“你说。” “十四岁之前七杀旺而无制,那段时间您特别容易出外伤对不对?” 我话音刚落,沈太太便转向沈万材问:“有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沈万材却很凝重地点了点头,一面回忆一面说:“有,记不得十几岁之前了,大概就是姜先生说的那个年龄段吧,经常有外伤。有一次......” “有一次伤到头了。”我立刻把话题接过来,“庚金克甲木,八岁那年?” 沈万材的瞳孔明显地放大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算出来的?” “算出来的,那年头部外伤迹象明显。”我心中狂喜,表面却很淡然。琢磨了一天多,这是我算出的最有把握的一件事,因为这事留在八字中的痕迹非常明显。童年时他的脑袋被砸了一下,我就把这段经历挖出来再砸一下他的脑袋。 只这一次命中,就会给我的胜利加上不轻的筹码。沈万材很明显地被震了一下,他竖起大拇指朝我晃了晃,却又马上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几月份,能算出来吗?” 这个附加问题我可以不回答,毕竟之前讲过,命理的预测精度有限,但万一回答正确无疑会大大的加分,他难得会主动提问。可是以我的命理水平,应付流年尚磕磕绊绊,应付流月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我眉头微蹙,正考虑蒙哪一个月份作为答案,却听沈太太问:“姜先生需要再算一下吗?”说着,她伸手递过我的笔记本,手腕上的白金手链在咖啡杯上碰了一下,发出叮的响声,吸引了我的目光。 白金手链的银色光芒让我的心砰然一动,我立刻脱口说道:“是农历七八月份吧?” 这是借用外应的方法。 由于命理精度限制,或命师水平限制,当问命者的问题不好从八字本身入手解答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借助外应来解决。所谓外应,就是算命过程中周围事物触动你心机的东西。它与八字或命盘无关,却可与问命者的问题遥相呼应,故称外应。 我选择沈太太的手链作为外应。银白色光芒是秋金的颜色,所以答案是七八月份。以往算命我从未用过外应,不知道准确率如何。 只是没容我多想,沈万材便再一次对我竖起了大拇指,叫了一声:“厉害!” 第一次使用外应,居然会这么准!我有点小得意,命理的神奇所带来的兴奋感催促我乘胜追击。我决定把这个外应进一步利用起来,马上又问:“是被砖瓦伤到?” 手链撞到白瓷咖啡杯,瓷杯与砖瓦同质类象,我自然想到伤到头部的是砖瓦。提出此条是出于验证心理,即便被否定也无关紧要。哪知沈万材一拍桌子,差点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佩服!就跟你亲眼看见了一样!” 有人会认为这是巧合,有人会认为这是技术。学过心易的人大概知道,外应有时的确神乎其技。我且认为是老天眷顾。 我的心怦怦狂跳,兴奋,发自内心。我知道,只这一个例子,我就接近了最终的目标,省却了不少麻烦事。而在场兴奋的人并不只我一个,沈万材的情绪也显然被调动起来。他开始讲述自己那年打架被小伙伴拿砖头砸伤脑袋的事情,讲得兴高采烈,大概一半是命理的刺激,一半是怀旧的兴趣。 沈太太认真听着,有时笑得前仰后合,有时用很柔和的目光看着我。待沈万材讲完之后,她微笑着问我:“你看我们的俩感情怎么样?” 咖啡桌前的气氛终于变得融洽,这才像命理咨询该有的氛围。我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并有了充足的信心。我说:“你们两个人,94年认识并恋爱,是通过长辈介绍的。95年结婚,有奉子成婚的迹象,可惜太太婚后不久就流产了。不知道对不对?” 对婚姻走势的预测我很拿手,毕竟年轻人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些,何况婚姻双方的八字都在我手上,两相对照,万无一失。 果然,沈万材很快点了点头:“对,说得都对!姜先生真不愧是天意社区版主,水平确实高超,尤其是还这么年轻,真是人才啊!” 我想,沈的夸奖大概是出自真心,他没有撒谎的必要。可以想见,半辈子不信鬼的人,有一天撞见鬼马上就会去拜神烧香,哪怕这鬼本是个活人涂花了脸。 我没有被他夸得晕头转向,毕竟离最终胜利还差一步。千辛万苦从悬崖底下爬上来,最后一步登不上去仍会坠落崖底,粉身碎骨。 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咖啡,我压下那部分过度的兴奋,在听清沈万材下一个问题之后,我刚刚放松地心情一下子又变得紧张。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二 成败【修】 “看看事业运怎么样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子前倾,眼睛里放射着炽热的期待。这目光告诉我鱼儿终于彻底上了钩,该是我全力收起吊钩的时刻。当我准备拉紧钓线,我的神经线也跟着绷紧。 女人问命,永远都是围绕爱情和婚姻打转;男人问命,扯来扯去总要以事业为终点。没有的人盼着得到,得到的人盼着得到更多,得到得越多越害怕失去。 我知道一旦赢得沈万材的信任,一旦勾起他算命的兴趣,他必然会主动问到事业问题。正是基于这一点,我才设下今晚的圈套,并使尽浑身解数把他引入彀中。 他是个精明的成功商人,我只是个读了多年死书的学生,但这些都不影响计划的可行性,因为我有自己可利用的命理长项,而在这一领域,他几乎是个傻子。 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 我尽力不让自己有不自然的愉悦情绪表现出来,一脸认真地拿起圆珠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直角坐标系,以年龄为横轴,以假设的事业发达指数为纵轴。然后我在坐标系上画了一条曲线,这条曲线从十几岁开始抬头直线上升,二十几岁继续曲折上升,三十五岁曲线进行了一次空前的跳跃,此后有升有降,但总体仍然呈现上升趋势,五十七岁达到顶峰。 以数学方式衡量命运,这种手段虽然未必准确,也颇耗时间,但它胜在直观,方便理解。我花了很长时间查阅沈万材的创业经历,并结合命理分析画出这条曲线。 我告诉沈万材,这就是他的事业发展曲线。他的事业运非常好,起步早,没有大起大落的迹象,只有几个流年会遭遇小挫折,至于哪方面的挫折,我尽可能从命理上找到征象,提醒他注意。 毕竟我查了资料,过去的事情都被我或隐晦或明显的一一说中。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在取得他信任之前讲这些,一定会被怀疑早有调查,但在取得他信任之后,这些描述只要不是过于专业,一般都不会被怀疑,还进一步为他对我的信任增添筹码。 我小心翼翼选择措辞,不时用些命理词汇做一番似是而非的解说。整个过程沈太太都在旁边瞧着,她一只雪玉般的手臂支着下巴,目光温柔姿态惫懒而可爱,像只温顺的小猫。 沈万材很满意,也很高兴。他的年龄距离五十七岁还有很长一段,曲线上标识的事业高峰尚未到来,也没有一落千丈的衰颓迹象。这不失为一个振奋人心的预测结果。 只是我的预测故意设了一个盲点,谈来谈去唯独不谈今年怎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将来的事还远没到来,当下的事才显得尤为重要。求测人的心理重点往往放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未来发展大势,也就是前景,另一个则是最近半年一年内的福祸吉凶,命理称为流年。我故意漏掉今年的流年不谈,等他来问。果然,在解说告一段落之后,他终于沉不住气:“你给仔细看看今年的事业。” 打了半天太极,终于绕到点儿上。 我假装审慎地看了看曲线,说:“今年流年乙酉,上印下财,有点财星坏印的意味。” “什么是财星坏印?”他追问。 “您不介意的话,我就直说了。”我笑了笑,“这贪财坏印,怕的是因财失义。” 八字里面,财官印食都是好东西。财星是可支配可使用的资源,可类比于金钱、财物、女人;印星是生身养身荣身的物事,可类比于母亲、学问、名誉、事业。可惜财星与印星是相克的关系,八字中财星印星相见,印星则容易受克受损,于是便有很多人因贪恋钱财女人而身败名裂。 所谓财星坏印,可解释为因一点小利益而失了名誉信义。在这里我暗示了一下给露露父亲投资的那件事。本来已允诺的事情突然反悔,很可能是收受了竞争者的小小贿赂,失信于人,透着贪财坏印的意味。 我不指望这一点他就能想到那件事,如果能,当然更好。在我简单解释了一下术语含义之后,他脸上的喜悦神色褪去了一层。我说财永远都是好东西,但财印互见就有问题了,印一旦遭到破坏财也会失去,这是贪图小利益而导致大损失之象。 我在进一步暗示投资的事情,俨然就是在告诉他,你们选错了投资项目,这个项目会让你们损失惨重,不仅仅是信誉问题,还有利益问题。 站在我的角度,这样的暗示十分自然,再深入就恐露出马脚。那个投资项目是近两天在决策的事情,他没有理由想不到。他逐渐变得凝重的脸色也告诉我,他已经开始在心里重新衡量。 “那具体是什么事情,损失可以避免吗?”他蹙着眉头进一步问。 我脸上做出为难的神色:“您也知道,命理预测精度有限,具体我很难说。不过您可以起一卦试试,我来帮您解卦。” “好!”他马上一口答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顺其自然,我的紧张心绪逐步变得放松。我从衣袋里掏出三枚硬币递给沈万材,教他如何摇卦。他每摇一次我就在纸上记下一个符号,六次摇罢,卦已成型。接下来,我用纳甲法给这一卦分配六亲和六兽,煞有介事地算计了一下,做做样子。 卦是什么并不重要,面对一个外行,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编故事。 “卦上显示,这是一件有很大数额金钱往来的事情。”上亿元人民币的投资,金额自然很大。我很抱歉地说:“我对商业不了解,到底是什么事我就对不上号了。您看,这个世爻是您和您的企业,您处在第五爻尊位,说明是对方有求于您。这个应爻则是合作方,午火财爻,可能来自正南方向。应爻生世爻,对方真诚合作,这个合作对你们有很大好处,可惜兄爻暗动,合世爻冲应爻,是有竞争者跟你们拉关系。” 露露家在安徽,所以说是北京正南。我把投资这件事翻译成易卦中的术语讲给沈万材,期待沈万材自己去与现实中的事件人物一一对号。这个对号入座的过程他一定会充满惊奇和恐惧,因为我描述的卦象跟他遭遇的事件竟如此一致! 整个过程他都沉着脸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我猜,他已经心动。 把画有卦象的那张纸丢在桌子上,我淡淡地对沈万材一笑:“沈总,我水平有限,只能看出这些了。如果您想再深入预测,那只能等您真正遇到问题再来找我。” “姜先生真是谦虚,你算得已经很准了,我今天可是深受启发。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改天咱们一起吃个饭!”沈万材说着,伸手把桌上那两张画有卦象和事业曲线图的纸拿起来,“这个我就收起来了,呵呵。” “好的,您请便。” 其实做到这一步,我的任务便已经完成,剩下的只能看沈万材如何去决策。我只能通过他的信任去间接影响他的决策,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决策权仍在他手里,但今晚我可以得个满分。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向一直等在一边的沈太太:“现在轮到您了呵呵,我帮您看看什么时候适合要孩子!” ...... 八点半,我走出咖啡厅大门,兜里揣着赚来的两千块钱卦资。北京的夜色正是最美的时候,霓虹闪耀中,花枝招展的女孩们舒展着各自美妙的青春,大街上香风阵阵。我对过分喧哗的北京城一向没有好感,但这一刻忽然觉得它并不讨厌。 我难得想起了蹦蹦跳跳走路的童年,就一个人连跑带跳上了天桥。天桥上有人摆摊卖发光的手机链,我从来都不屑一顾,这一次我停下来买了一对,一个留给自己,另一个准备送给温雅。 倚着桥栏杆我给露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要她父亲明天再去华喜跑一趟,要早一点去。露露满是惊喜地问我,是不是搞定投资的事了,我说差不多,十成把握没有,但九成九总是有的。 我说了大话。放下电话我想了想,到底有几分把握谁也说不清。预言的神奇和准确,足以震撼沈万材,足以动摇他的决心,出于对预言中的损失的畏惧,我相信他会重新考量这件事。但最终决策,还要跟项目本身的质量挂钩。那已超出了我能影响的范围。 我没有回学校,而是打了车去医院。尽管成败未知,但至少有了几分盼头,我心里特别有成就感,并希望有人跟我一起分享。那个人,就是温雅。 只是很可惜,我不能把这些告诉她,但这不妨碍我想见她,迫切地想见她。 下车我跑进医院大门,沿着主干道一路畅快地狂奔,一口气跑到住院楼。上了四楼,正想去敲温雅父亲的房门,忽然手机一响,收到一条短信。 我站在楼梯口把短信打开,发现它来自沈太太,上面写道:“我想了半天,约会的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是你告密让我老公去的,对不对?” 【上卷完】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三 尽头 我没有回复那条短信,直接关了手机。 站在黯淡的光线中央,我背靠着楼梯扶手,仰起脸闭上眼睛,让世界沉入黑暗,我的心也沉入黑暗。 我精心设计的计划,自认为完美。以一场命理咨询左右沈万材的意志,神不知鬼不觉帮露露父亲取得投资,从中取利救出温雅。博取每一个人的好感,不会跟任何人撕破脸皮。但是,我显然对沈太太这边考虑得太少。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猜到把沈万材招到咖啡厅的人是我,回顾整晚发生的事情,寻踪履迹顺藤摸瓜,就能揪到我的尾巴。一猜到我最终可能的目的,一想到我利用了她,她一定会怒不可遏向沈万材说破,我所有努力便转瞬落空。 这是我最怕发生的事情。 冷水兜头而下,浇熄了心头攒动的火焰,大脑立刻被掏空,只余下空洞洞的黑暗。我身体中的一切躁动都沉寂下去,以至于听到了护士在楼道里轻轻走动的脚步声,听到了来自城市某个角落的破空的呼喊,那奇怪的呼喊,属于夜的呼喊。 我转身慢慢下楼,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在二楼的拐角处我忽然停下来,双手捧着手机开始疯狂地按动键盘,写写删删,删删写写,最后发了一条最简单的短信给沈太太。我说:“不是我。” 发完短信我握着手机继续往楼下走,加快了脚步。 始终没有接到回复,我的心在随着时间收紧。慢慢走出医院之后,我像一根木头在夜色中漂浮了很久,最后坐公交回了学校。 当我咬着一片苦兮兮的槐树叶子走进宿舍门,屋里七个人正坐在自己的电脑前面玩游戏,一见我进门,室长就大叫了一声:“姜云你回来得正好,来一起联机玩CS!” 我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子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快来玩!少他妈在那装酷,离散伙都没几天了,不赶紧着玩可没机会了!”下铺也喊我。 我忽然觉得他前额上一根根竖起的头发特别好笑,于是“扑哧”一声笑了。我说:“行啊,我一个人挑你们七个,不要命的就放马过来!” 然后,我被虐得很惨,可是每一次看到自己身上飙出的血花,就觉得很轻松很痛快。 这是一种简单爽快的学生生活,但它正在变得遥远,变得一去不回头。走出校园我将不会再有一起打游戏的兄弟,只有一起喝酒喝咖啡的沈万材们。 我们一直玩到宿舍熄灯。我没有登录QQ,没有再想温雅,也没有再想沈太太。我的灵魂晃晃悠悠飘起来,在宿舍兄弟们的笑声和不算干净的喝叫声中间忘了自我,直到惊心动魄的熄灯铃响起,它从天上轰然坠落。 黑暗中笑声逐渐沉寂,心底的痛苦如沉渣一层层泛起,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直到黎明时分才终于睡着。 醒来时已快到中午。我一睁眼就打开手机看有没有短信,不管是好消息坏消息,我期待着新的消息,可惜没有。 我坐在宿舍脏兮兮的小凳子上蘸着辣椒酱啃馒头,听室长在床上像念经一样宣传卖保险的好处。啃着啃着我忽然停下,一把将剩下的半个馒头扔到字纸篓里,把字纸篓打得晃了三晃。我走到室长床前一伸手:“给我一张保单!” 投资的事情怕是泡汤了,我得另想办法弄钱。即便投资已经搞定,我还得寻找继续挣钱的办法。温雅的父亲需要继续治病,我也到了应该挣钱的年纪。 我不会说放弃。投资那条路堵住了,沈太太那条路也堵住了,短期内想让温雅离开沈万材已不可能,但我还可以慢慢弄钱,慢慢跟沈万材周旋。只要在沈万材逼温雅就范之前救出她,就算大功告成。哪怕不能,哪怕拖一年半年,三年五年,我也要帮她。 这个决定或许有些悲壮的色彩,但它让我从失败的打击中重新抬起头来,审视这一条新的赚钱途径。 保险业以高提成著称。它跟其它销售行业一样,无非是想办法卖东西,这就需要卖方去帮买方建立起购买需求。 我假想了这样一个场景。有人来找我算命,我帮他算完发现他一两年内容易出意外事故或容易生病,他这时一定会问我如何避免。以前我一定只会摇头告诉他,尽量多锻炼身体多注意安全,没有完全有效的躲避方法。现在我还可以告诉他,买份健康险或人身险吧,有备无患。然后,我笑嘻嘻从身后拿出一张保单:“买保险,就是买平安。” 夸张了一点。 命理命理,命本有理,只需掐指一算。算到好事也就罢了,算到坏事大多数人都是心中惴惴,向命师乞求禳灾解难的方法。很多无良命师喜欢编造无中生有的灾难来骗取不义之财。想要平安,先拿钱来。但如果真正算出命中灾难,命师却未必有能力禳解。 最起码我是不会的。我只能告诉摆着苦瓜脸的问命者:“谨慎小心!”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世外高人来帮人们禳灾解难,世俗的灾祸最终还需用世俗的方式来解决,保险业这时便凸显而出。未雨绸缪,这就是最行之有效的避难之法。 既渡了别人,又渡了自己。 我向室长打听了加入保险业的流程,决定明天就去参加培训。我不想再做个拖泥带水的人,以免哪一天需要钱的时候,再一次陷入困境走投无路。 室长叮嘱我今天晚上最好不要出门,班里有一场聚会,男女同学都会到场。聚会的地点在宿舍楼后面的草坪上,也许并不好玩,只是为了叙叙临别的情意。我说好,我今晚哪也不去。 就这样我也大四了,晃晃悠悠要毕业了。我忽然觉得很伤感。 我抱着一线希望给露露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父亲是否去了华喜。她似乎正在食堂吃午餐,周围喧声一片。她说去了去了,一旦有消息她会立刻打电话给我。我说那好吧,等你的好消息。 盯着黑糊糊的电脑屏幕,我开始害怕上网,害怕上QQ。许久之后我从抽屉里拿出温雅留下来的第二本书,开始从头读起。 字里行间娟秀的字迹如此清晰,每一处批注都闪动着灵感与智慧的光芒。抚摸这些多年前的文字,我觉得就像在做梦一样。温雅睡了又醒了,醒了之后仿佛换了一个人,遗忘了她渗透骨髓的命理文化,遗忘了所有这些光芒闪耀的文字。多年前写下这笔记的主人,似已永远沉睡。 我隐约觉得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只是看不到摸不着。 鉴于我现在的命理水平太低,我决定继续努力充电。或许我不会去做一个算命先生,但为了从事保险业我必须如此。精准的预言才是一切的根本,否则会落下骗子的骂名。尽管我已数次蛊惑人心,但绝不希望一直如此。 我搬了凳子坐在阳台上,时而品读几句命理文字,时而想象一下保险到底该如何去卖。手机安静地搁在衣袋里,直到下午五点钟才突然响起。 看到显示屏上露露的名字,我的心突地一跳。 一天了,该有结果了。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按下了接听键,马上传来露露清澈的声音:“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有说话。听她的声音并不像多么快乐,不像会有好消息,我担心,但我又希望她是故意做给我看,希望下面就是迸发着快乐的呼喊,告诉我成功的消息。但是我终于绝望,接下来的一句话是:“......失败了。” 早有预料。但我的心还是沉下去,沉下去,沉到几千几万米的大洋深处。 挂断电话,我慢慢垂下手臂。夕阳的余晖照亮了我的脸,照亮了阳台边上那一簇嫩绿光鲜的杨树叶子。叶子在微风里来回摆动,它们轻轻地碰撞,像阳光在碰撞,发出似有若无的叮当声响。 我忽然觉得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我搬着凳子拿着书慢慢走回屋里,投在地上的影子无比落寞。我翻上(绿坝,^_^)床头蒙上被子,准备好好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不管怎样,我会继续精神饱满地去努力。 可是这时宿舍电话突然响了,室友都不在,我只好又翻下床光着脚板跑去接。当我不耐烦地问对方找谁的时候,却听到了楼管老大爷的声音:“让姜云下来,有人找!” 居然是找我的。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然后穿着拖鞋卷着裤腿出了门。古老的水泥楼道里洋溢着潮湿的水汽。 当我慢腾腾走到一楼大厅里,一抬头正看到露露安静地坐在接待沙发上,穿得像圣洁漂亮的公主,光彩夺目。我一下子便愣住,停在原地。她看见我出来,看见我把自己打扮得像稻田里插秧的农民,便起身笑着向我走来。她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快回去,把衣服鞋子穿好再下来,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我愣愣地看着她。 “你说呢?”她掩嘴轻笑,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傻瓜。 来不及多说多想,我的手机再一次铃声大作。我让露露稍等一下,转身打开来,却听到沈太太柔软亲切的嗓音:“我在你学校门口,出来接我一下吧,或许会带给你一个好消息。”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四 果实 ??时间紧张,没修,有错误请忍耐!) 露露的邀请已经是个突然袭击,沈太太的到来更是令我猝不及防。不过,露露身上的盛装、沈太太口中的好消息,似乎不约而同在向我昭示着什么,极度吃惊之外,一股希望的火焰在心底灰烬中霍然升起。我立刻问道:“什么好消息?” “见面就知道了,出来吧。” “好,好的。” 我只得答应下来。放下手机,转身面对露露一脸的纯净与期待,小心谨慎地问:“到底什么事?” 露露嘴边马上又绽开笑容:“我之前骗了你一下,想给你个惊喜,其实,爸爸的投资今天搞定了!” 升腾的火焰突然爆炸,把我的意识震得四分五裂。我微张着嘴巴,吃惊地看着她,有那么几秒钟一直没有说话,也想不起说什么。我刚刚还漂浮在绝望的尘埃里面,被她一句话吹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半晌才问:“你没骗我?” “之前是唬你玩儿呢,现在没骗你,真的!我爸叫我来找你吃饭!”露露对我眨了眨眼睛,表情无比认真。 此时我终于相信,她的话是真的。沈万材重新做了决策,露露父亲拿到了华喜的投资。这意味着我可以找她父亲要报酬,救出温雅,不必再急着谋划卖保险。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几乎是把我压抑了五年的情绪激发而出,我清晰地感觉到了由心脏漫至全身的颤栗! “太好了!”我欢呼一声,立刻跳跃转身,就往楼上跑。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撒欢儿的野马。 露露问:“你干什么去?” “换衣服,去找你爸,不是你说的吗?” 我头也不回地甩下几句话,像一阵旋风奔回到宿舍,手忙脚乱开始换衣服换鞋子。换完往床下一跳,忽然想到等在外面的沈太太,头不禁“嗡”的一声差点又爆开。 毋庸置疑,沈太太口中的好消息同样指的是投资,可见成功并非侥幸,而是她猜到后有意放水,没向沈万材揭露。这无疑是对我的恩惠。如今她悄没声儿地赶到学校,虽然不知什么目的,但只怕跟投资有关。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但若我去接她,便不能去跟露露吃饭,怎么办?我一下子陷入两难。 一路思考着,我狂奔下楼,差点撞翻了上楼的同学。跑进一楼大厅,看到露露再一次笑着走向我,我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坏了!我表姐偏偏这时候来找我,你能不能跟你父亲说一下,明天再找他老人家吃饭?” “你表姐?”露露一愣,“那叫上她一起去。” “这不太好,”我为难地笑了笑,“她难得找我,恐怕是有些家里的事情要谈。” “哦。”露露略显失望,又问:“那晚饭后有时间吗?” 我也不知道这位沈太太想待多久,只好狠狠心摇头道:“晚饭后我们班有个毕业聚会,我得去。” “是吗?”露露精神一振,问道:“那我能去吗?” “可,可以,非常欢迎!”这件事情我再没有拒绝的借口,只好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我跟露露约好晚饭后见面,道别之后冲出宿舍楼大门。我生怕沈太太等得着急,又朝校门方向发起了百米冲刺。快到校门前面的时候,发现校门外路边停着一辆很显眼的黑色奥迪汽车,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倚车而立。远远地望见我,她立刻摘下墨镜对我微微一笑,是沈太太。 她今天的打扮很特别。紫色长裙让她看起来既典雅又成熟,像一朵盛开的紫罗兰。乌亮的长发披在肩上,黑色珍珠项链衬着白色的针织衫,华贵中透着青春的亮丽,让她极显年轻。如果不是认识她在先,我没准会把她当作哪位读研究生的学姐。暮色中她显得格外漂亮,漂亮中透着妖冶。 我走到她近前,她一扬脸,头发波浪般向后轻轻一甩,笑着问我:“有没有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我知道她是指昨晚我在咖啡厅里耍了他们。我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假装一无所知:“莹姐,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看着我,依然面带微笑:“我都知道了,你就不用装了。商业说客你做得很成功,神不知鬼不觉就影响了一位总裁的决策,但是布那么大的局,把我也当做你的棋子,是不是过分了?” 她语气里没有责怪的味道,我知道实在已没有装腔作势的必要,于是笑笑,很诚恳地说:“莹姐,对不起,也谢谢你没有说破。” 她看了我一眼,转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招呼我:“上车吧。” “去哪?”我问。 “怎么?不该请我吃顿饭吗?” “应该应该。”我乖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问:“那去哪吃?” 她发动了汽车,径自把它缓缓开进校门,问我:“你们学校有几个食堂?” “去食堂?”我不禁一怔。这女人真是奇怪,叫人琢磨不透。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偏要开着车来学校找一个穷小子请她吃食堂,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没有办法,车子停好之后,我带着她去了最偏僻的一家学生食堂。不仅地方偏僻,而且饭菜并不好吃,因此这家食堂里最清净。我尽量避免遇到熟悉的同学,以免又浪费口舌和脑细胞编造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惜如意算盘还是落了空,我们一进门正遇到我的室长,一见我们他便立刻瞪圆了那双小眼睛,操着那口广东味儿的普通话问:“啊,小云子,这位是谁?” “我是姜云女朋友。”沈太太回答得很快,声音也很温柔很妩媚,熨过人的心,像水,却激起了我心中的滔天巨浪。 可惜我来不及辩解,室长的眼睛便刷的一亮,随后拍了拍我的肩,光明正大地嘱咐道:“待会儿聚会带过去吧!” 我知道他相信了。他没理由不相信,这女人打扮得过于年轻,又是亲口承认,我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待他出了门我们两人相对而坐,我说:“莹姐,你不会是想害死我吧?” “怎么?”沈太太半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只是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再说,我这样说也没错,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的心一下子冻结了一半儿。约定?为了利用她引沈万材上钩,我们的确做过约定,但她明知是假还故意拿出来说事,心中的愧意和谢意却让我一时没了言语。 她便在对座又开始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冷冷清清的食堂里春意盎然。笑完了她问:“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我点头表示默认,同时在心里思考着应对的办法。可惜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 “是不是觉得女人比大老板更难对付?”她目光锐利心思玲珑,一句话切中我的神经线。而后她收敛了笑容,幽幽地轻叹了一声:“本来呢,我对你兴趣不大,但昨晚之后,我反而更有兴趣了。你身上有股特殊的韧劲儿很吸引人。假以时日,你的造就不会比沈万材差。” 她的话是对我极高的认可,但这种认可让我嗅到了捕猎者的味道。我尴尬地笑了笑:“莹姐,您太抬举我了,我还只是个连校门都不知道怎么出的学生。” “学生都有这种胆魄,等出去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微笑,看着我说,“你会八字会算星座,那你有没有算过自己将来能有多大成就?” 我不禁一怔。老实说,我也曾经很想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想知道自己这辈子能做点儿什么,可是每次拿出自己八字都觉得很难判断。面对自己,总是喜欢考虑更多,而顾虑重重之下反而看不清晰。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 我笑笑说:“佛渡得了别人,可惜渡不了自己。” “我能渡你。”沈太太立刻把我的话接过去,“如果想要一份不错的工作,随时来找我。我知道,你有你的恋人,你有你的顾忌,我不强求你。” 我如释重负,心里对她忽然充满了感激。如果她真是我的姐姐那就好了,可惜不是。由于沈万材,由于温雅,我们之间存在着几乎不可跨越的鸿沟。我不想再跟她牵扯在一起,我还年轻,拥有着无限未来,不想玩火自(绿坝,^_^)焚。 但这不妨碍我感激她。 晚饭期间,我们没再提这些恼人的话题。她很开心地享用着并不可口的廉价菜肴,兴高采烈向我描述她逝去的学生时代。吃完饭步出餐厅,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我们沿着校园甬路漫步,感受着清凉夜风的徐徐吹拂。这是我从未经历的浪漫,大学四年没谈过恋爱,跟露露在一起后甚至都没来得及牵手漫步。漫步校园,身边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子陪伴,这种感觉令人迷醉,也令人害怕,害怕陷落下去。 她提出要我带她去参加聚会,我只得答应下来。我们走向预定好的那方草坪,当穿过一片黑暗的花园小径,她悄无声息地向我靠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的心顿时开始跳得狂野放肆,想推开她却鼓不起十足的勇气,只好嗅着飘来荡去的兰麝香气,忍受她滑腻触感的腐蚀,直到走出小花园,直到看到突然在面前出现的露露。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五 选择 也许我在内心深处已认定不会跟露露走到一起,但这不代表我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当我们无巧不巧在小路上相遇,她错愕的眼神立刻照见了我的惊慌。 我们三个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我本想挣脱沈太太的胳膊,但挣了一下又转了念头。反正已被瞧见,急急忙摆脱反而让人觉得可疑,越发解释不清。一愣之后,我故意上前一步叫了一声:“露露,正要去找你!” 路灯下,露露眼中的错愕神色立刻减轻了不少,但仍然紧盯着我身边的女人不放,脱口便问:“她是谁?” “她是......”我话刚说到一半,沈太太已经主动放开了挽着我的手臂,笑道:“我是他姐姐。”接着又转过脸问我:“这是你女朋友?” 她的话说得轻松自然,轻松到让我又开始觉得别扭。我点了点头:“对呀,介绍一下,她叫露露。” 女朋友,这一点我必须承认,但承认的刹那间想到温雅,我的舌头变得无比僵硬。然后我看到沈太太笑盈盈地走过去,一把拉住了露露的手,亲热地说:“你就是露露呀,长得可真漂亮,小云刚才还跟我说到你呢!” 我一下子被晾在一边成了看客,欣赏一个成熟(绿坝)女人变脸撒谎的本事。俨然我就成了她亲密无间的弟弟,而露露也向我家庭的核心迈进了一大步。前者是我希望看到的,而后者则令我眉头大皱却毫无办法。 我们一起走向聚会的草坪。我默默走在边缘,两个漂亮女子则一路说说笑笑,言语间都是衣服首饰各种女性话题,谈论的间隙偶尔会向我瞟上两眼。当班里的同学看到我们,男男女女无一例外全都愣住,室长则直冲我挤眼睛。两个女孩从长相到打扮都光彩照人,一个胜在典雅性感,一个胜在清纯靓丽。我的很多同学甚至连露露都没见过,搞不清我这样的万年老光棍从哪里一下领来两个美女,搞不清哪个才是我的女朋友。 我也搞不清,都搞不清。 我坐在草地边缘,任由沈太太以姐姐的身份自我介绍,任由她把羞答答的露露推到众人面前。在我的感觉里,这场话别的聚会因我们的到来而完全变了味道,男生女生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个外来的客人身上,尽管我们唱歌、吃冰激凌、做杀人游戏,都玩儿得很开心很尽兴。 说我一点儿也不高兴,那是假的。两个美女陪伴着,属于男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何况刚刚得到投资搞定的消息,我完全没有不高兴的理由。但是突然间拥有了一切,我反而觉得恍恍惚惚。 我想,再美味的食物都是一样,一口吃下太多,恐怕难以消化,堵塞食道的感觉并不舒服。 送沈太太离开的时候,她坐进车里,很兴奋地对我说:“弟弟,姐姐今天特别特别开心!好久没有找到过这种青春的感觉了!” 我笑:“那就一直做我姐姐好了。” 她说:“可以呀!情人姐姐不也是姐姐么,我等着升级的那一天。”她故意戏谑地说给我听,放肆地看着我凝固的笑容,突然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拥过我,在我来得及躲闪之前,抬头在我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虽然轻如蜻蜓点水,但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开始倒流,如银瓶乍破,翻江倒海。我跟女孩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葬送在她的手里。 我满脸发烫,呆立原地,看着她从容地跳上汽车,妩媚地笑着开车远去。她留下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也许在她看来,真的很有意思吧。我摸摸自己依然发烫的脸,飘飘悠悠地走向宿舍。 晚风习习,这个夏天刚刚开始。 第二天中午,我怀着惴惴的心情坐在了露露父亲面前。上好的酒店,名贵的菜肴,一切都是我从未享受过的东西,尤其是,对面“财神”那张难得的笑脸。那张笑脸让我这张讨报酬的嘴巴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张开。刚刚入席没有多久,一辆高档轿车便又载着露露的姑姑姑父停在酒店门外。再次见面,两位老人变得分外亲热,尽管她那位姑妈的眼睛里还时时透露出一点儿鄙夷的神色,但话语温热,已不同于上次的表面文章。这种场面,这种架势,更让我如坐针毡。 我是来讨债的,这种招待法儿,让我凭空生出几分欠债的感觉。 露露紧挨着我坐在旁边,纯美,羞涩,就像参加订婚宴席的新娘子。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暧昧喜庆,变得令我局促不安、手足无措。当露露父亲笑着向我端起酒杯的时候,我霍地站了起来。 我必须说清楚,抢先把事情说清楚,拖得越久对我越不利,但是张了张嘴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曾经设想得很好。当面向她父亲摆明要钱的事情,倘若她父亲表示质疑,我就告诉他:您不是说过,年轻人要先立业后成家,有了钱再来考虑婚姻吗?我就是要钱,这世界上没什么比钱更重要。 可是这话想想则已,面对面说出来不切实际,只因为对面是露露的父亲,而露露是喜欢我的女孩子。何况现在两位亲属坐镇,这种话就更不能说。 但是,钱我非要不可。 我端起酒杯满满倒了一杯酒,对露露的父亲说:“叔叔,我敬您一杯!”两杯相撞,我一饮而尽,然后我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说:“我太年轻,如果办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您一定得原谅我!”说完我不等他回应,马上一仰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桌上四个人都看着我,以各种目光看着我奇怪的举动,他们知道我一定有话说,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放下酒杯,望着露露父亲,借助两杯酒的酒劲儿,鼓足勇气说道:“我之前跟您说的报酬......” 露露父亲冻结的表情立刻融化开来,看了女儿一眼,接过去说:“你们俩的事,我答应了。” 露露红晕满脸,偷瞧了我一眼,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我知道她心里在幸福着,在煎熬了这许多时日之后终于拿到这份感情的通行证,也终于堂皇地证实自己选对了人,她可以做个幸福的小女人。只是,她误会了我,所有人都误会了。 表面看来,露露是我可能跟她父亲讨价还价的唯一目标,但我要的绝不是这个。我端着空空的酒杯站在那,感受着长辈们眼睛里投射而出的殷殷期待,不知怎样应承露露父亲的话。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尴尬的时刻,我站在那,忘记了酒店里周围奢华的一切,只剩下露露幸福羞涩的姿态和她父亲含笑的眼睛。 那句话我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我说:“叔叔,我要的报酬不是露露。” 话音落地,我似乎能看到桌子上盛满酒的酒杯在晃。眼前的笑脸立刻变得僵硬,露露也蓦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还有一种仓惶,一种凄恻。这让我不得不微微低下头,硬着头皮重新说了一遍:“我要的报酬,不光是露露。” 包括您的女儿,不只是您的女儿。我只能这样说,找不到更适合的说法。可是这意味着,我接受了露露。 女孩的眼神平和下去,低头一笑,并望向父亲。 “你先坐下,”露露父亲冲我摆了摆手,“还需要什么,说说看。” “我需要钱。”一旦最难出口的话已经出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但是为了要钱要得理直气壮,我还是撒了个谎说:“我家人病了。” “家人病了?怎么不早说!谁病了?” 我低下头,狠了狠心说:“我爸,我爸病了。”不是我诅咒自己的父亲,在我心里,把温雅的父亲当作父亲看也无不可,至少他已经认可我是他女儿的男朋友,并将她托付给了我。 我不知道是我太多情还是不够果断,在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宴席之后,本该快刀斩乱麻的事情只解决了一半。我拿到了自己应得的二十万,同时也领走了“财神”漂亮的女儿。当我在长辈们含着笑意的目光中牵着露露的手走出酒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我自问还是喜欢露露的,但是毫无疑问,我的心里更有温雅。而在经过这一场闹剧之后,对露露那个商人父亲和重利姑妈,我有了很多不尊敬的想法。前倨后恭的态度,原本并不怪他们,我知道这世界本该如此,这就是人情冷暖,这跟露露没有关系。其实我也很想,每天就这样牵着她的手,温馨地穿过长街。 在温雅和露露之间,我必须选择一个。 带着这个问题我走进医院,再一次去探望温雅的父亲。我手里攥着那张存有二十万块钱的银行卡。可是当我走进医院大门,沿着主干道走到住院楼门前,正看到温雅坐进沈万材的汽车里,打我身边驶过。 (春节快乐!)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六 反目 已经是傍晚,夜色渐渐欺近城市,但温雅和沈万材的样子仍然一清二楚。当汽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透过半开的窗子,我看到了温雅惶恐无措的眼睛。 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直觉告诉我大事不妙。我毫不犹豫地紧追在汽车后面,一直追出医院大门。看着那辆黑色汽车转弯进入车流,我气喘吁吁地站在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我说前面那辆黑色高档轿车,带我追一下。司机愕然,问我为什么要追。我说那车上有我女朋友,这样吧,追上给双倍价钱,双倍不行就三倍四倍。 司机答应下来,但是一抬头间,沈万材的车已经没了踪影。我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腿上,这个时候多么希望自己手里有温雅的手机号,可惜只给了她号码她的我却从未要过。 司机小心地问我要不要再往前试着追一下,我说追,继续追。 出租车漫无目的,沿着长街驶出一段距离,最后停在红绿灯前面,看看前面停候的车辆并没有沈万材那一辆,我知道再想追上已经毫无可能。付钱下车,我心如刀绞,眼前总是温雅无助的眼神和苗条的身影。我真后悔昨晚没有立刻去找露露父亲拿钱,不然今天上午就已经把钱交给温雅。 没人能理解我懊恼的心情。站在路边我像个傻子左右张望不知所措,只能祈祷沈万材不会对温雅做出什么。可是从温雅来北京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哪只爱吃腥的猫都不可能放过她。 无奈之下我往回走,五月的微风吹得我身子发抖。走了几步忽然手机有了动静,我慌忙打开看到一个陌生号码,一条短信写给我寥寥三个字:忘了我。 忘了我。 我愣了半秒钟,而后开始发疯。我知道这三个字代表什么,知道这个陌生号码的主人是谁。我发疯似地往回拨电话,发疯似地在原地跳脚、来回走动。可是电话告诉我:对方已关机。 我彻底疯了。 心脏被生生洞穿,被剜割被撕裂,鲜血淋漓。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黑暗的时刻。明明知道心爱的女孩将要被践踏被蹂躏,却无能为力。我抱着头双手死死抠住头发,蹲在地上。 在那个最痛苦的时刻,我不经意发现不远处地上有一个小玩意儿。 我抬起头,仔细看了一眼,确认那是一块观音玉,跟我当年送给温雅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突地一跳,熄灭的意识之火一窜三丈,立刻跳过去捡起那块玉,果然发现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这是温雅丢在这的,这意味着她在这下了车!我转过脸,这才注意到路边就是一家高档酒店。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入住的酒店。温雅要照顾父亲,不可能答应去离医院太远的地方。 大喜过望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我来不及查看酒店门口是否停了沈万材的车,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酒店大门。 我向大厅里的接待员询问了沈万材入住的房间号,也没有等电梯,直接飞奔上楼。我的心突突狂跳,伴随着激动与不安。我想应该还来得及,从温雅发短信给我到现在,也就五分钟不到的时间。 楼梯好长。我每踏上一步心就狂跳一下,每踏上一步心就跳得更高几分。我像飞一样蹿上三楼,差一点撞翻了一位女服务员。当跑到沈万材门前,我毫不犹豫地握紧拳头,像敲鼓一样一下下重重敲在门上。 我不是一个喜欢招惹是非的家伙,也知道为人处世的道理。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得罪任何人,可是为了温雅,我不惮去挑战天王老子。现在我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只想保护我应该保护的人,不顾忌自己有多大力量,不顾忌长期以来苦苦隐瞒的真相。 数秒钟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一条缝,我猛地推开门一个箭步窜进去,迎上衣冠不整的沈万材。我的眼睛掠过他因震惊而发白的脸色,看到了正从床上翻身坐起的温雅。她惨白的脸上全是泪水,上衣被扯开了半边,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长长的黑发顺着脖颈披散下来,流淌着凄美的光晕。 她没有看我一眼,提着鞋子赤着脚,低头从两个对峙的男人身边夺门而出。 我没有拦她,也不该拦她。沈万材也没有,大概他的欲望已经被突然出现的我搅得无影无踪。他想不通为什么我会来这,还要顾忌我跟沈太太之间的关系。我看到了他眼神中微弱的迷茫和退缩之意,在他开口之前我变得无比冷静,就像心跳突然停止。 我问他:“温雅花了你多少钱?” “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来这?怎么会认识她?” “她欠你的钱我来还你,别的你不用多问了。”说着,我立刻从衣袋里摸出那张银行卡,丢在他的脚下:“这是二十万,密码六个6。如果不够,你再找我。”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银行卡,冷笑了一声问我:“呵,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这种关系。”话音落地,我一拳狠狠擂在他的下巴上,打得他身子往旁边一歪。我说:“握紧拳头时刻准备打倒欺负她的人,就这种关系。” 我发现自己还可以这样冷酷,在经历过那样的心碎之后突然变得无所顾忌。老实人握紧拳头,露出狰狞的獠牙,不过是不想再心碎而已。 我掉过头走出房间去追温雅,转身时听到沈万材阴恻恻的问话:“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干了什么。” 我头也不回地甩开步子,沿着原路奔下楼梯。在某个阴暗的拐角,心中强自压抑的潮涌突然爆发,顶开我疲惫虚弱的意志之门。我不敢想太多,既然开始都没有多想,那就不必再瞻前顾后。 在酒店通往医院的人行道上,分开重重人群,我追上温雅并把她紧紧抱住。她挣扎两下便趴在我肩上痛哭流涕,这一次她不再刻意压抑自己,不再只是啜泣。 她的眼泪和哭声让我开心到飘飘然,尽管我知道她内心纠结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而我也一样。但所有情绪都遮不住我内心的愉悦,这是久别重逢后心灵之间第一次拉近距离,我用我的肩膀和怀抱收留她惊天动地的委屈。 我没问她沈万材的事情,只告诉她,欠的钱我已经还了。这代表我知道了一切。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溢满惊愕,但我用我的吻把所有的疑问都堵了回去。我生涩而无比热烈,吻到她再次痛哭。 我说,都别问了,赶紧拿钱给你爸转院,换手机号,钱不够我给。 她还是问,你哪来的钱。 我说我为什么不能有钱,这世界最好挣的就是钱。我抱着她抚摸着她的长发,看月亮在城市上空悄然升起,忽然想起数年前那座小山上的美丽少女。然后我叹了一口气说,你真的是以前的温雅吗,我觉得你失忆了。 我也怀疑过,可我爸说没有,我就是这样,从小就这样。她说。 我又叹一口气,默默地把那块观音玉重新放进她的手掌心,轻轻合拢她的手指。我说,把它放好了,它是你的护身符。 当晚我留在医院陪她照顾父亲,并做一些转院的准备工作。她父亲的脸色比前几天更差,两腮明显地削瘦下来,问过护士才知道,已到了肾衰竭晚期,治愈无望。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在找工作的间隙帮她分担一些痛苦。 大概我是个恋旧的人,也是个心软如棉花的家伙。在露露和温雅之间,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倾向了后者。 但我仍然踌躇,仍然犹豫。 我给莉莉丝打了一个电话,叫她再帮我抽一张塔罗牌,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做。她问我做愚人的感觉怎么样?我说挺好。她说傻瓜有傻瓜的乐趣,但一直做傻瓜就毫无乐趣了。我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忽然叹了口气,说:“明天我要离开北京了。” “这么快就离开?”我很诧异。 “因为星星飞得太快,我得追着它们到处跑。”她半开玩笑似地说,“临行前你来送我吧,我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我很警惕地问:“不是骗我玩儿吧?有什么重要东西?” “不骗你,跟温雅有关的一件东西。” 这句话让我大吃一惊,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温雅这个名字?” “机缘巧合吧。”她笑道:“其实你送观音玉给那女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阵子我恰好住在绵竹,恰好租住的是那女孩以前住过的房子,也就恰好收到了你的玉,之后呢,好奇心发作问了很多人,最后又做了一次免费邮递员把玉送给了该送的人。” 我拿着手机在那呆立良久,这样的巧合让我一时无法接受。我一直在想是谁把观音玉交给了温雅父亲,却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是她。 “我手里的东西对你来说极其宝贵,但是交到你手里却不一定是好事。”她又说,“所以我犹豫了很长时间,现在我决定遵照温雅本人的意愿,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胆子大一些,不被吓到。”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七 突如其来 这世上能吓到我的东西已然不多,除了某些可能被打碎的美好。如果有一天太阳不起床了月亮不上班了,抑或温雅离开了,我一定会被吓到。我害怕这些,而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吓到我。 莉莉丝没有告诉我。她只是问:“你学八字学命理是为了什么?你想过没有?” 这个问题把我问得登时一愣。是啊,我什么要学命理?为了给自己算命,趋吉避凶吗?好像不是。我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学习的过程中也曾以自己的八字为例推导演算,但我好像并不信服它给予的指导。每一次艰难的抉择,我问的都是自己的心,而不是自己的命。 那我学命究竟为了什么?这是每个人都需要谨慎思考的问题,但却被我一直放在脑后。为了骗人吗?在人前炫耀吗?好像都不是,最起码我不认可。学命理大概能给我带来一些人际方面的好处,但同时也疏远了对命理不感兴趣的人们。比如,我的那些可爱的室友们。 “就当是一门学问吧,在必要的时候用用。”我想起了沈万材。 莉莉丝在电话那头笑起来:“那好吧,希望你拿到这件东西,还会这样想!” 我害怕夜长梦多,怕沈万材不甘休又来找事,第二天一早就给温雅父亲转了院。温雅的心情也终于平静下来,脸上第一次见到了笑容。那笑容就跟数年前的她一眼,纯净雅致。虽然连日煎熬留下了淡淡的黑眼圈,但那双眼睛却清灵濯濯,动人至极。 我觉得她像突然又活回来了一样。漫步在医院的小径上,我忍不住又问:“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学过命理?” “不记得。”她再一次一口否认,但禁不住我一问再问,似乎也产生了疑惑:“也许我真的失忆了吧。其实失忆没失忆,确实不是自己能确定的。” 我试着想让她追回以前的记忆,就说:“你曾经给我描述过一幅画,画上有一个院子,院子外面紧挨着一片坟地。” 她很惊奇地看了我一眼,竟然接下去说道:“坟地上坐着两个小鬼,青面獠牙长得特别吓人,每天望着院子流口水,有时还扒在墙头上往院子里看?” “你记起来了?”我又惊又喜。 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我说:“这是我经常做的一个恶梦,你怎么知道的?” 我愕然,而后只能苦笑。 壬戌癸丑丙申壬辰,这是你的八字。我记住了,你却忘了。 其实失忆的人是最快乐的,如果可以选择忘记什么的话。我希望温雅能把有关沈万材的记忆从头脑中一把抹去,忘了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而不是忘记那些苦心孤诣学来的东西。我避免提及沈万材,害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我更多考虑的是以后该怎么办。我必须负担起她父亲的医药费,她今后读书的花费也在我考虑之列。是我自己选择挑起了这副担子,到了现在,我还要无怨无悔地挑下去。我还是决定去卖保险,在我看来这是一份很来钱的工作,至少应该去试一试。 在我们散步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我的事,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我认识沈万材。”我撒谎说,“我在他的公司实习,他那堆烂事公司里都在传,我就知道了。”我说得很轻描淡写,过后偷偷瞄了她一眼。她低着头,手里在轻轻撕扯着一片冬青叶子。我笑了笑问:“没被他欺负吧?” 她死命地低着头,摇头不语。 “以后不要忘了,什么事都有我在呢!”我故意笑得很轻松,转过身大步走向住院楼。她在身后紧追上来,问:“那你的钱从哪来的?” “不是说过了?不是偷的不是抢的,都是我挣的。” “真的?前后这是二十一万,你还在读书,怎么会挣这么多钱?”她有些不敢相信。 我停下来转过头,故意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你算那么清楚干什么?” “我......我是想,谢谢你。” 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内心深处在想些什么,但不可否认它们伤害了我。无论我想了多少办法做了多少事,我都是站在她的恋人的角度,但她却站在星辰一样遥远的地方感谢我。 “二十万,可以买一只婚戒吧?”我鬼使神差地盯着她问。 我看到她的肩膀很明显地颤了一下,接着,她抬起头来迎上我的目光,红唇微动:“什么?” 此刻,我不得不犹豫了一下。求爱,或许对我来说很简单,但求婚,并不像我这种人可以仓促做出的决定。其实我只是想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慕,可是不知怎么,口中竟然蹦出婚戒这样的词汇,那词汇不经意出口的瞬间,撩动的不只是女孩那一颗失落的芳心。 “那二十万,就当是买了一个婚戒送你。”我的声音低了很多,不是因为有了怯意,而是忽然间没了勇气。顿了一下,我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如果你肯接受的话。” 这就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求婚。没有准备,没有选择时间地点,甚至连求婚对象都没正式相处过,而在此之前我没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就这样仓促地求婚了,但我不喜欢把这解释成一次莫名其妙的冲动。 温雅的脸一下子就变成烧透了的晚霞。她仰起脸看着我,眼睛里流溢着震惊和疑惑,半晌没有说话。 我越发觉得这事过于荒唐,很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说:“你不接受?嗯,那算了。”说完,不等她回答我立刻转身准备走开,也就在那一转身的功夫,温雅颤栗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接受,我接受!” 我蓦地站住,感觉到一个温软灼热的身体靠在了我的背上,两只白玉般细嫩的手臂绕过来搂着了我。 幸福有两种,一种是精心准备的,一种是突如其来的。我想,人活着就是为了体验美好感觉,既然可以突如其来,那就不必精心准备了。 管它是不是所谓的终身大事。 荒唐有荒唐的好处。 这是一个崭新的起点。这几天一天比一天过得心惊肉跳,给我一种真正长大的感觉。毕业了要离开学校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当老天爷批发给我的贺礼也是洗礼,让我找到做一个男人的方向感。 而当我已找到方向,也不得不把某个历史遗留问题提上日程。露露还一直蒙在鼓里,一想到她,我心中便有一股越来越重的负罪感。她是个无辜的好女孩儿,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想个办法快刀斩乱麻解决掉我们之间的误会。 下午三点钟,我离开了医院,按照约定去西客站给莉莉丝送行。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被她的打扮着实吓了一跳。 满头红发,长长的头发结成细小精致的辫子,没有几百个也有几十个,就那么争先恐后地从头上垂下来,在阳光下泛着有色金属的光泽。发梢上颇有匠心地挂了几个小铃铛,微风一吹,叮当乱响。这发型我足足看了有半分钟,才把目光挪到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好看吧?”莉莉丝一脸可爱地问。 我眯着眼睛又打量她一阵儿:“我其实蛮讨厌你之前那头金发的。” “是吧?我刚做的发型好多了。” “不过,”我接下去说道,“我现在突然觉得那头金发蛮漂亮。” 她并不着恼,反而爽朗地笑起来:“你不懂了吧?我现在是百辫魔女!” “你一直都挺魔女的。”我不无讽刺地说。 她双臂交叉叠在胸前,上下打量着我:“瞧你今天挺精神啊!是不是不想把东西拿回去了?” 我问:“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了。” 她低下头,从胸前斜挎的精致小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封皮的日记本。那日记本虽然因精心保存而不显陈旧,但那样式很容易让人想起九十年代的中学生活,那是代表旧时代的古物。 她把本子拿在手上晃了晃,对我说:“就是这个,温雅的日记本,从那幢老房子里面发现的。” 我并不失望,虽然已经认定这东西绝不会让我害怕,但它无疑让我极为心动。这是我未来妻子中学时代遗留下来的纪念物,不管里面写了什么,对我而言都弥足珍贵。 我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本子,发自内心地向她道了一声谢谢。 “你不用谢我!”莉莉丝摆了摆手,“其实呢,我应该早就交给你的,三年前就该交给你,但我一直有些顾虑。你们俩现在的感情发展顺利吗?” “很顺利,我今天向她求婚了。”我微笑,掂了掂手中的笔记本。 她先是一愣,而后也笑起来:“那就好!我走了,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说完,她转过身迈着极有活力的步子走向检票口。我眯着眼睛,目送她融入人流,忽然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日记本,大喊了一声:“疯子!一路顺风!” 几分钟后,我坐在通往学校的公交车上,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温雅的日记本。封页上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姜云,当你看到这一行字,你有权力责怪我,甚至恨我。”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八 “生与死只隔着一道门” 这句话令我惊讶万分。不必说责怪和记恨之类的话过于莫名其妙,落款就让我很是震惊。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温雅,于98年10月10日晚。 那年9月份入学后我们相识,这句话写在相识一个月后。一个月,我们还很陌生,她跟我唯一一次对话就是描述那幅画面,描述那个小院子门外的神秘坟场。我不知道她当时出于什么动机把这句话写给我,更不知道她怎样料到我会在数年后拿到这个日记本,并好奇地翻开这一页,甚至她毫无来由地认为我会责怪她或者恨她。 假如不是这字迹与那两本书上字迹一致,而且看起来的确有很多年头,我一定会认为莉莉丝在戏弄我。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决定看下去。轻轻翻开本子的第二页,一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生与死只隔着一道门”。 这洋溢着浓烈悲伤的字句令我眼神大跳,公交车在那一刻突然来了一个小于九十度的急速拐弯,差点把我的头甩出车外。我揉了揉眼睛,在满车嘈杂的人声里,阅读了下面的文字: “我必须学会倾诉。 很庆幸,我遇到了你,这样早,让我有点小小的意外。在我的推断里,你会在公历十月份出现在我面前,但我却在九月份认识了你,早了一个月,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老天还是感谢命运,它们终于给了我一份惊喜,虽然这份惊喜后面连接无尽的感伤。 很多话我不能对你说,因为你无法理解。世界赋予了万事万物规律化的运行状态,但在大部分现代人眼里,这种规律化不包括人类的生活,不包括命运。可是,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为什么独独命运逃脱了宇宙的法则,难道人类真的就以世界的主人自居? 我今天写这段文字下来,想着你傻傻的样子,知道如果现在拿给你看你会认为我在说梦话。你不相信我能算到自己会在什么时间遇到什么人,不相信我能算到谁会对我好谁会对我不好,不相信我能在万千人潮中一眼认出你,认出我轮回百世的宿命。 既然在我的计算中今天才是我们相识的日子,那我就从今天开始,尝试着让你认识我。因此上午的时候我鼓起勇气询问了你的生日,但是从你嘴里却蹦出了无比巧合的几个数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那竟然就是我的生辰! 我知道你在谎报生日。你根深蒂固的科学观念深深扎入信仰的土壤,又怎么会开出‘迷信’的花?纯粹为了敷衍我。好在我已经预料到了你的反应,我不生气,因为我们都在被新时代的教育洗脑,就像我们课本上所讥笑的那些被旧时代四书五经洗脑的腐儒一样。 以人类有限的认识能力,或许永远看不到这世界的真理,除了被这样洗脑,就是被那样洗脑。这一点并不是没有好处,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世界观来促进社会的稳定和平,但很多时候我们过于自信,总喜欢把自己放在真理的位置上,武断地否定前人的一切,而在许多年之后却不得不继续去面对后人的否定。 啊,我好像说跑题了。 你阴差阳错报出了我的生日,我既惊讶又高兴。缘分果然是个美丽的词汇,它远比命运令人迷醉。在那一刻我更加认定你就是要对我好的那个人,一辈子对我好。 这是你给我的第二个惊喜。 我将错就错把我的生辰八字描述给你,为了你便于理解,我把八字中最重要的象点连缀起来,形成一幅画。我说你的八字就是这样一幅画,黑暗的小院子铺张着神秘的气氛,月亮永远渲染着畏惧和忧伤,门外则是一片阴森的墓地,那墓地下面躺满了白色的骨骸,未烧尽的纸钱挂在枯树上随风飘摆,两只小鬼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对你隔墙相望。 这个,一点儿也不吓人。至少对我而言,已经习惯。我是个鬼气森森的女孩,你一定是已经感觉到了,这并不是我有意如此,而是命理天生带来。如果不美好的才能也可以称为天赋的话,那我的天赋绝对是一流的,一流的神秘怪诞,鬼气森森。 写到这里,我久违的好心情突然跑掉了一大半。可惜你不能理解。当我讲给你那幅画的时候,有些事先准备好的话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我想你应该能从画里琢磨出一点味道,如果我能把他画出来给你看,我会在那扇门上打上一个明显的标记,告诉你,生与死只隔着一道门,我和你也只隔着一道门。 现在,我们坐在一起,可是我们的距离,就像生与死那么远。这绝不只是在说我们的命运观念。 我不想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但我忍不住。本来习惯了被黑暗吞没的日子,当看到光明出现,我就开始一天比一天惧怕黑暗。我不想回去,不想待在黑暗中间,至少请让我享受一下阳光的沐浴! 是的,我在呓语。你权当我在说梦话。事实是我会死去,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也许在两三年之后,也许更早。画中的一切已经表达清楚,我会在最美的年龄死去。尽管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是我不忍把自己的爱意传达给你。因为这意味着,我会在你的怀抱中死去。 对我,这是何等的幸福,可是对你,这很残忍。 死亡的预示,其实在三年之前我就已经收到。从一出生开始,我就已经是一轮靠近西山的太阳。这种恐惧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心里很难体会得到,但是我体会到了。你一定会觉得可笑,在最朝气蓬勃的年纪以最老气横秋的语气谈着死亡,仅仅凭借冥冥中对未知的一点嗅觉,可笑又愚昧。其实我真的很希望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我在做一场恶梦。但我鲜活地活着,而且看到了一场鲜血淋漓的死亡。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她才十三岁。我站在她家楼下,目睹她从楼上坠落下来,那时夕阳如血,凄厉的叫喊让我软倒在地。 在她出事之前两天,我看过她的命。你无法相信,八个简单的字符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血腥的画面。对普通人而言,那些天干地支毫无意义,最多只是一堆古人使用的落伍的计数符号,但对我来说,它们就像一个血淋淋的诅咒,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生生吞噬了我。 我眼前发黑,差一点晕死过去。看到那样的八字就像看到一个孩子的尸体躺在面前,何况还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放下手中的纸笔,看着她笑吟吟地穿过课桌走向我,我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要笑话我,我是个女孩子,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有一颗稚嫩柔软的心,爱好所有美丽的事物,向往所有美好的人生。 我害怕死亡,但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死亡狰狞的面孔,听到了死神尖利的咆哮。走在阳光下,她还是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像个小公主在我身前身后跳来跳去,这样更让我恐惧,恐惧得发疯。 最后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没事偏偏在心里诅咒朋友的死亡。我没有把我的预言告诉她,不会有人相信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预言。我想若我的预言是错误的,说出来最多只能引起恐慌,若我的预言是正确的,即便有人相信也很难起到预防作用。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究竟会发生在哪一天。于是就有了两天后的一幕,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楼上坠落而下。 鲜血溅红了我的眼睛,黑暗再一次吞噬了我的世界。就是从那天起,我一直活在黑暗里。 黑暗的一半来自于朋友的死亡,另一半来自于预言的可怕。我曾经很把自己灵敏的预言嗅觉引以为傲,认为别人参详一辈子未必能弄懂的东西我却轻易弄懂是件辉煌的业绩,可是我错了。未知可怕,但知道一部分比完全未知更可怕。就像我,知道她的死亡,却不知道她死在何年何月。 在禁闭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又禁受不住神秘未知的诱惑,偷偷看命理古书。这一次我决定把所有东西都搞清楚,不要让自己一知半解,好让自己能预知一切加以防范。书上就是讲的,学命也好,学易也好,是为了趋吉避凶。 我把学习的重点放在了对生死的预测,就好像她死去的灵魂在冥冥中牵引着我。虽然每当夜里做完作业拿出命理书偷看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每次都能感觉她站在身后黑暗窥伺着我,但我不能自已。 黑暗在某个角落将我的心灵掩埋,我便执拗地决定照亮那个黑暗的角落,用我自己的心。 你无法体验这种感觉。好在这些话我不会让你看到,或者你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在多年以后,那时或许我已不在这个世上。你可以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台灯下看命理古书的情景。黑暗中一灯如豆,背后隐着一个面带微笑的女鬼,满面血污。” 99mk.cc。wap.99mk.cc 章二十九 人面树 本子不大,这两千多字写了好几页,下面是用铅笔描出的一幅画,画里一个女孩坐在桌前看书,短发蓬松,台灯幽暗,另有一张女孩的脸在阴影中出现,披散着头发,脸上全是斑斑血迹。接下来她写道: “这同样是我感受到的画面。有几次夜里做梦,我梦到自己被人唤醒,睁眼坐起看到的却是她。她站在我的床边上,脸色苍白,就像我画出来的这副样子。她面无表情地问我,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她会死,我说我害怕。她问我现在怕不怕,现在的她这副样子来看我我怕不怕,我望着她说不出话。然后她笑了,我看到她脸上突然出现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鲜血从裂痕里面一点点慢慢渗出。 每一次做梦做到这里我都会醒,惊出一身冷汗,然后我躺在床上,会看到自己屋里那个蓝幽幽的窗口。那窗口里只有沉沉的黑夜,我望着它一直望到天亮。 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摆不脱的精神枷锁,直到我决定找出命理更深层的奥秘,决定去寻找生与死的奥秘。我知道生命是脆弱的,生与死只隔着一道门,我只需要找到那扇不起眼的门。而当我做完这个决定之后,当天夜里便再一次梦到了她,梦到她脸上鲜血迸流的时候我却没再醒来,而是看到她嘴唇蠕动着对我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她说:‘你也会死。’ 我再一次惊醒过来,翻身坐起,发现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三点钟的弯月安静地挂在窗棂上,望着望着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然后我伏在枕头上哭了一夜,没有人知道。 打那以后我没再梦到过她。那就像一个诅咒,被我驱散了,但代价是更深刻更骇人的诅咒。我永远忘不了她说的那句话:‘你也会死’。我忘不了她说这话时的得意表情,好像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跟她作伴。 我害怕,但我不相信。死亡没理由这么早就降临到我身上,我拼命想要解开生命的密码寻找解除钥匙解除新的诅咒,可到头来我却忽然发现一切都是真的。的确是这样,我同样离死亡很近很近。 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之前算中了别人的死亡对自己的却看不明白?因为死亡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表达方式,你熟悉了这一种却未必熟悉那一种。就像是解方程,解的出这一种未必解的出另外一种。 我解出了自己的方程。代入希望的未知数,解出的竟是绝望。这是不是一个悲剧的满分?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黑暗将会永远伴随着我,我再也没有快乐,没有人生希冀,没有我们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勃发的青春活力。我的世界荒凉冷漠。我不再打扮自己不再结交朋友,把自己彻底闭锁在心灵的一隅,直到现在,遇到了你。 我会遇到自己的爱人,哪怕人生再短暂也会遇到,这是我应得的一部分。而这应得的部分倘若我刻意克制自己不伸手去拿,它就会永远为我保留着。我想会是这样的。 来到世上每个人都分得了一块蛋糕,有些人的蛋糕小到看不到,有些人的蛋糕却大到吃不了。吃完蛋糕也就到了离开人世的时候,而倘若不去吃这块蛋糕,那他就会继续活在世上。 我不知道我的推论合理与否。看过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之后,我得出了这个看似荒谬的结论。纪晓岚说自己有一个侄子,跟仆人的儿子在同一时刻在同一个院子里呱呱坠地,但没过多久侄子就死去了,而仆人的儿子却活得很好。这件事告知我们每个八字的福禄都是既定的,生在富人家的孩子过早地享尽富贵而夭折,生在穷人家的孩子却因无福可享而苟活于世。 为了不让你伤心,为了逃过死亡的厄运,我决定先把你这块蛋糕留下来。也许在哪天我会突然决定把你吃掉,我们在中学时代轰轰烈烈的爱一场,谈一场所有老师所有学生都为之瞠目结舌的恋爱,最后在你的怀抱中含笑死去。我死而无憾。 这不是一个傻丫头做的美梦。我相信自己拥有足够的魅力征服你,只是我不敢,至少我还在观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死去,也许等我搞明白了,就会做出行动。 下午放学后我买了这个本子,准备在本子上零零散散写一些想对你说的话。当我翻开第一页,想着写些什么文字来提示你本子里的内容,却莫名其妙地写下那样一句话:姜云,当你看到这一行字,你有权力责怪我,甚至恨我。 这句话并不是我要写的内容,但我一时冲动突然就写上去了。我没有更改,或许你看到这个本子的时候真的会责怪我,甚至恨我,因为那时可能我们已阴阳两隔不能相爱。 对不起。” 写到这里,第一篇已经结束,落款写着“1998年10月10日夜,温雅”。 合上本子,公交车已经靠站。我将本子抱在胸前离座而起,恍恍惚惚下了车,内心深处的记忆已经再一次被唤醒,心潮起伏难以止息。直到现在我都难以相信她日记上所说的话,说她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我,就像透过轮回的花朵看穿前世结下的缘分,了然此生的宿命。而她在认出我之后居然能保持平静,把情感埋藏在最深的地底。 我们来到人间,背着前世的夙缘。这样理解爱情和婚姻并无不可,但我想象不到于万万人之中一眼认出爱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猜她会震撼,兴奋,且远远不止如此。 她没有向我坦白任何事,除了给我一点若有若无的关怀。她的理由就如她自己所言,在死亡面前匍匐的人不敢再谈爱情,不爱,那就是爱,但爱了,那无疑是一种伤害。 她外表覆盖着冰层,心底却奔涌着岩浆。 另一个理由看起来有些牵强,如果说命运是注定的,什么时候吃蛋糕也应该是注定的,怎么能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但是不得不承认,命运的确是可以改变的,人的意志力足够强大就可能扭转乾坤,秋天的海在给我看命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98年的时候我应该在恋爱才对,可是我却没有。 这样看来温雅是对的。 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那时的温雅经历着怎样痛苦的心路历程。同伴的死亡给她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尽管她的叙述极具灵异色彩,但我仍然坚信梦中所见只是潜意识的反映。那是她的内疚和恐惧给她设了一个无可逃脱的可怕圈套,逼她在寻求死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无比懊悔。如果当初看到这段文字或了然她的内心,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呵护她,可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而我对她萌生爱意的时候已经太晚。 现在,我真想立刻到医院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不要再害怕,告诉她我会陪在她身边,这就算是我为自己迟到多年的爱进行补偿。可是一想到她所谓的“蛋糕理论”,我心里就开始发虚。如果真如她所言,留住蛋糕就能继续生存,而吃光蛋糕就会立刻死去,那我又该怎么做? 这哪里是蛋糕,明明就是毒药! 我的思绪在心底七缠八绕,走路都不知先迈哪条腿才好。最后我决定把整个本子里的文字全部看完,再决定究竟该怎么做。 我给温雅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医院里的情况,只是像平常一样叮嘱了她几句,对日记本的事情只字未提。估计这个日记本早已被她遗忘到九霄云外,不然她怎么会不知自己学过算命? 本来我今晚回来是为了向露露说明真相,但是现在的心绪已经不适合去做这件事。我快步赶回宿舍并关掉了手机,告诉室友如果露露找我就说我不在。我翻上(绿坝)床头打开日记,迫不及待地翻到了第二篇。 第二篇的篇幅很短,写在98年10月15日,标题叫“人面树”。标题下面先画了一幅铅笔画,画中是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但树上挂满了一个女人的脸,就像结出的累累果实,那些人脸逼真生动跟真人一摸一样,喜怒哀乐表情不一。看得我心里一阵发冷。 她在下面写道:“今天读到有关日本传说人面树的故事,据说日本江户时期有一个女子不幸死去,深爱她的男人痛不欲生,将她的头颅埋在屋子后院,不久后院埋头的地方就长出一株树,百日之后树上开了花,一年之后又结了果,那果实全是女子的头面。男子家里养有妖树的消息很快被官府知道,于是很多人前来围剿,最后男子便与人面树一起在烈火中焚烧而死。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因此特意为它画了一幅画。这个女人幸福得令人羡慕,尽管她很年轻就死了,但毕竟得到了真爱。 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一株妖树,千娇百媚挂满枝头,迎风而笑。”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 命运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日本传说,虽然传说中的爱情可歌可泣,但毕竟蒙着一层妖异的色彩,我很不喜欢。一个女孩子会渴望变成一株人面树,不得不说其思想古灵精怪甚至可怖。这正应了她自己对自己的那番评价,鬼气森森。 这跟我印象中的温雅很相符。思来想去,我最初对她的不认同感并非来自她的不好打扮,而是她身上那股奇怪的气质。人的气质便是思想和修养的外放,一个经历过死亡的洗礼并浸泡在黑暗中的女孩子,难免有些与青春期男孩女孩不相符的阴郁深沉,用现代占星学的解释,这种气质来自冥王星。 冥王星的意义是死亡,深刻,黑暗,重生。 我很快把这一页翻过去,读到了一篇标题是“命运”的文字。她写道: “今天下午班主任找我谈过话,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反问他,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学生很古怪?他笑笑说,你有什么古怪的,我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我说那就好了,我跟大家一样,很健康,也不存在心理问题。然后我转身往教室里走。 在楼道里,我遇到了褚飞鹏。我没跟你提起过他,以你狭窄的交际圈子也不可能认识。他在三班,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是给我写过情书的几个男生之一,但我没有接受。并不是我害怕被老师扣上早恋的帽子,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个性,一向无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像所有其他追过我的男生一样,他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极看重直觉带来的宿命感,他触摸不到我的宿命感。 我们聊了几句。他做出很怜惜的样子问我为什么总打扮成这样,像个老巫婆。我说不是像个老巫婆,我就是个老巫婆才对啊。他就用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说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问他以前我是什么样子,他说很文静但很阳光。我笑了笑,告诉他我依然很文静也很阳光,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阳光在我心里潜伏着,我始终相信这一点,因为我还保留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读初中的时候我渴望念高中,我甚至许下过幼稚的愿望,让我读到高中哪怕立刻死去都没关系。最害怕的时候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里,只希望命运能容许我看到这世界更多的阳光。可是上了高中忽然又想读大学,渴望自己能安心读书考到梦想的大学里去。我意识到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得陇望蜀,总是想看得更远拿得更多。尤其于我而言,生活刚刚开始,我怎么会甘心于过早的凋谢? 想起海伦凯勒的那篇散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三天,其实也只是需要三天罢了,如果给的是三年,或许最初复明时会无比珍惜这缤纷多彩的世界,但过不了多久这股热情就会慢慢消退。正因稀少,才弥足珍贵,正因得不到,才无比渴望。而大多数视力正常的人都在浪费上帝赐予的光明,大多数长寿的人们一生也只是平平无奇。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怎样把这些有限的时间利用好才是生命的第一课题。想到这里,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以后该做些什么,可是一转念间我又发现,这样的思考存在一个悲观的前提,那就是已经将自己放在绝症病人的位置,认可自己的死亡。这对我而言是绝对不可以的。我渴望打破宿命的诅咒,延续我的生命,不需要很多,给我二十年就好。 前不久我读到过一篇文章,作者提到一个朋友算命的故事。那个朋友年轻时算命,算命先生说他能活到七十岁,他特别高兴,心想七十岁挺多的了。但是时光飞逝,一转眼暮年已至,眼看就到了算命先生所说的寿限,他就开始坐卧不安,晚上整宿整宿的失眠,生怕自己会突然离世。 其实在读到这篇文章之前很久,我就已经在思考命理给人带来了什么。作为在地球上生活的一种生命体,人在各个方面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视野、脑力、认识能力、感情、财富、寿命,没有哪一种是没有边界的,而我们畏惧的就是边界,各种有关生命的边界。而命理则会把这些边界一一测量出来告诉你,这其中最可怕的边界就是寿命。 这种清晰的认识无疑会带来很大的畏惧感,干扰人的正常生活,人们难保自己不会被命理困扰,就像我。如果认定一切都是注定的,除了在恐惧中默默等待永恒的黑暗,似乎毫无办法。 预知未来,拨开云雾,一眼看穿人世,其实是对人生的另一种否定。尤其是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十几岁最富生命力最有憧憬的时候,看穿未来往往意味着理想的折翅、勇气的沉沦,因为我们过早看到了我们的边界。我们知道自己只能走那么远爬那么高,但可笑又可怕的是这并种认识并非来自于经历的磨难。我们从一开始就被浇熄了理想的火焰。 生命,有无限可能。每当想起这句话,我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因为我眼中的一切都是有限的。 好想重新活过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因为好奇去接触命理。哪怕死亡仍然会很快到来,但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我拥有美好的世界,因为我年轻的心无限大。 我真的好后悔。 只是,现实容不得我后悔。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我就必须努力去找到解决的办法。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求助于风水?大家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借助风水是否能够实现命运的改变? 我的答案是,不能。 我忘了在哪本史书上看到过,同样是一个命理故事。风水先生相中了一块好地,说全村人只有一个相貌生得清奇的书生可以用来下葬先人,其他人无福消受。他去找这位书生,但书生却因贫困付不起相地的费用,对此事也并不在意。于是风水先生只能摇头离开。过后几年,先生再回去看那块地,发现已经成为了一片墓地,一打听才知道,葬在那的人正是书生的父亲。书生本不知道那里是风水宝地,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指点,却阴差阳错地把父亲葬了进去。 这段故事记载在正史之中,绝不是什么民间传闻,可惜我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先生和书生的名字,只记得书生最后当了大官。书中所下的结论就是,福地福人居,意思是说,有福的人才有机会享用好的风水,这跟命运是彼此相配合的,并不矛盾。 转过来想一想,如果风水真的能改变命运,为什么那些走江湖的落魄先生不先把自己的命运改变一下,让自己大富大贵? 我想,微小的调整未必不可以,但要想扭转乾坤,风水是办不到的。 除此之外,我还考虑过另外一个办法,就是通过符咒来禳解灾难。我知道很多先生都声称自己能解除灾难,只需要佩个朱砂符就可以逢凶化吉,但是从逻辑上讲,这根本讲不通。 人是社会动物。一个人的命运跟周围人的命运都有着极大的关联。倘若命运是既定的,整个社会就像一部大电影,已经被录好了放在那里。一个人的命运改变,牵动的是周围接触的人们,周围的人们又会牵动更多的人,于是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发生变化。可是进行改命的却只有我自己而已,这不是矛盾吗? 打个比方,如果我会在今年车祸去世,那么肇事者的命运中间会写着撞人的信息。倘若我通过符咒或者别的方式改了命,而肇事者却没有改命,那他还会撞人吗? 命运既定,那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他还会撞人,但撞的人不会是我,而是另一个该死的人。那个该死的人如果注定被撞,原本的命运剧本里面一定还写着另外一个撞人的角色,那个角色又该去撞谁呢? 如果将这个推理无限进行下去,最后总有一个无辜的人会被撞死,或者总有一个该撞人的人平安无事,出现了矛盾。 这只是个简单的推理,其实一件命运大事影响到的人还有很多。一个人改命就等于全世界的人都在改命,这是不可能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改命的说法是不存在的。 当然我特别希望是另外一个答案,就是命运不是既定的,或者并非完全注定不可更改。 这是我必须弄明白的问题。 不知不觉写到这里,已经11点多,再不休息明天就要迟到了。云,谢谢你陪我聊天,我要洗漱睡觉了,晚安。” 又是洋洋洒洒两千字,解答了我心中的许多疑惑。从前两篇文章灰暗的死亡色调到这篇文章提出对命运的质疑,可说是温雅心理的一大转变。我很想知道她到底弄没弄明白命运是否既定,于是迫不及待地继续读下去。 (最近写得不大满意,重修的时候会进行整理。)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 命运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日本传说,虽然传说中的爱情可歌可泣,但毕竟蒙着一层妖异的色彩,我很不喜欢。一个女孩子会渴望变成一株人面树,不得不说其思想古灵精怪甚至可怖。这正应了她自己对自己的那番评价,鬼气森森。 这跟我印象中的温雅很相符。思来想去,我最初对她的不认同感并非来自她的不好打扮,而是她身上那股奇怪的气质。人的气质便是思想和修养的外放,一个经历过死亡的洗礼并浸泡在黑暗中的女孩子,难免有些与青春期男孩女孩不相符的阴郁深沉,用现代占星学的解释,这种气质来自冥王星。 冥王星的意义是死亡,深刻,黑暗,重生。 我很快把这一页翻过去,读到了一篇标题是“命运”的文字。她写道: “今天下午班主任找我谈过话,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反问他,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学生很古怪?他笑笑说,你有什么古怪的,我教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我说那就好了,我跟大家一样,很健康,也不存在心理问题。然后我转身往教室里走。 在楼道里,我遇到了褚飞鹏。我没跟你提起过他,以你狭窄的交际圈子也不可能认识。他在三班,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是给我写过情书的几个男生之一,但我没有接受。并不是我害怕被老师扣上早恋的帽子,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个性,一向无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定。像所有其他追过我的男生一样,他无法引起我的兴趣。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极看重直觉带来的宿命感,他触摸不到我的宿命感。 我们聊了几句。他做出很怜惜的样子问我为什么总打扮成这样,像个老巫婆。我说不是像个老巫婆,我就是个老巫婆才对啊。他就用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说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问他以前我是什么样子,他说很文静但很阳光。我笑了笑,告诉他我依然很文静也很阳光,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阳光在我心里潜伏着,我始终相信这一点,因为我还保留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读初中的时候我渴望念高中,我甚至许下过幼稚的愿望,让我读到高中哪怕立刻死去都没关系。最害怕的时候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里,只希望命运能容许我看到这世界更多的阳光。可是上了高中忽然又想读大学,渴望自己能安心读书考到梦想的大学里去。我意识到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得陇望蜀,总是想看得更远拿得更多。尤其于我而言,生活刚刚开始,我怎么会甘心于过早的凋谢? 想起海伦凯勒的那篇散文,《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三天,其实也只是需要三天罢了,如果给的是三年,或许最初复明时会无比珍惜这缤纷多彩的世界,但过不了多久这股热情就会慢慢消退。正因稀少,才弥足珍贵,正因得不到,才无比渴望。而大多数视力正常的人都在浪费上帝赐予的光明,大多数长寿的人们一生也只是平平无奇。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怎样把这些有限的时间利用好才是生命的第一课题。想到这里,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以后该做些什么,可是一转念间我又发现,这样的思考存在一个悲观的前提,那就是已经将自己放在绝症病人的位置,认可自己的死亡。这对我而言是绝对不可以的。我渴望打破宿命的诅咒,延续我的生命,不需要很多,给我二十年就好。 前不久我读到过一篇文章,作者提到一个朋友算命的故事。那个朋友年轻时算命,算命先生说他能活到七十岁,他特别高兴,心想七十岁挺多的了。但是时光飞逝,一转眼暮年已至,眼看就到了算命先生所说的寿限,他就开始坐卧不安,晚上整宿整宿的失眠,生怕自己会突然离世。 其实在读到这篇文章之前很久,我就已经在思考命理给人带来了什么。作为在地球上生活的一种生命体,人在各个方面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视野、脑力、认识能力、感情、财富、寿命,没有哪一种是没有边界的,而我们畏惧的就是边界,各种有关生命的边界。而命理则会把这些边界一一测量出来告诉你,这其中最可怕的边界就是寿命。 这种清晰的认识无疑会带来很大的畏惧感,干扰人的正常生活,人们难保自己不会被命理困扰,就像我。如果认定一切都是注定的,除了在恐惧中默默等待永恒的黑暗,似乎毫无办法。 预知未来,拨开云雾,一眼看穿人世,其实是对人生的另一种否定。尤其是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十几岁最富生命力最有憧憬的时候,看穿未来往往意味着理想的折翅、勇气的沉沦,因为我们过早看到了我们的边界。我们知道自己只能走那么远爬那么高,但可笑又可怕的是这并种认识并非来自于经历的磨难。我们从一开始就被浇熄了理想的火焰。 生命,有无限可能。每当想起这句话,我便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因为我眼中的一切都是有限的。 好想重新活过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因为好奇去接触命理。哪怕死亡仍然会很快到来,但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我拥有美好的世界,因为我年轻的心无限大。 我真的好后悔。 只是,现实容不得我后悔。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我就必须努力去找到解决的办法。或许你会问,我为什么不求助于风水?大家都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借助风水是否能够实现命运的改变? 我的答案是,不能。 我忘了在哪本史书上看到过,同样是一个命理故事。风水先生相中了一块好地,说全村人只有一个相貌生得清奇的书生可以用来下葬先人,其他人无福消受。他去找这位书生,但书生却因贫困付不起相地的费用,对此事也并不在意。于是风水先生只能摇头离开。过后几年,先生再回去看那块地,发现已经成为了一片墓地,一打听才知道,葬在那的人正是书生的父亲。书生本不知道那里是风水宝地,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指点,却阴差阳错地把父亲葬了进去。 这段故事记载在正史之中,绝不是什么民间传闻,可惜我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先生和书生的名字,只记得书生最后当了大官。书中所下的结论就是,福地福人居,意思是说,有福的人才有机会享用好的风水,这跟命运是彼此相配合的,并不矛盾。 转过来想一想,如果风水真的能改变命运,为什么那些走江湖的落魄先生不先把自己的命运改变一下,让自己大富大贵? 我想,微小的调整未必不可以,但要想扭转乾坤,风水是办不到的。 除此之外,我还考虑过另外一个办法,就是通过符咒来禳解灾难。我知道很多先生都声称自己能解除灾难,只需要佩个朱砂符就可以逢凶化吉,但是从逻辑上讲,这根本讲不通。 人是社会动物。一个人的命运跟周围人的命运都有着极大的关联。倘若命运是既定的,整个社会就像一部大电影,已经被录好了放在那里。一个人的命运改变,牵动的是周围接触的人们,周围的人们又会牵动更多的人,于是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发生变化。可是进行改命的却只有我自己而已,这不是矛盾吗? 打个比方,如果我会在今年车祸去世,那么肇事者的命运中间会写着撞人的信息。倘若我通过符咒或者别的方式改了命,而肇事者却没有改命,那他还会撞人吗? 命运既定,那答案一定是肯定的,他还会撞人,但撞的人不会是我,而是另一个该死的人。那个该死的人如果注定被撞,原本的命运剧本里面一定还写着另外一个撞人的角色,那个角色又该去撞谁呢? 如果将这个推理无限进行下去,最后总有一个无辜的人会被撞死,或者总有一个该撞人的人平安无事,出现了矛盾。 这只是个简单的推理,其实一件命运大事影响到的人还有很多。一个人改命就等于全世界的人都在改命,这是不可能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改命的说法是不存在的。 当然我特别希望是另外一个答案,就是命运不是既定的,或者并非完全注定不可更改。 这是我必须弄明白的问题。 不知不觉写到这里,已经11点多,再不休息明天就要迟到了。云,谢谢你陪我聊天,我要洗漱睡觉了,晚安。” 又是洋洋洒洒两千字,解答了我心中的许多疑惑。从前两篇文章灰暗的死亡色调到这篇文章提出对命运的质疑,可说是温雅心理的一大转变。我很想知道她到底弄没弄明白命运是否既定,于是迫不及待地继续读下去。 (最近写得不大满意,重修的时候会进行整理。)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一 茫茫未知 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班主任找我谈话。不知怎么今天他找到了我爸,跟我爸问我的情况,提醒我爸注意我的心理问题,于是晚饭的时候爸爸就对我进行了语重心长地教育,叮嘱我好好念书,听老师的话,问我是不是真有什么心事。 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这样问我。我当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落下来。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认,所以,我忍住了。我摇头说没有心事,他说有心事一定要说,说他工作忙,以前对我的情绪照顾不到,请我原谅他。我又一次忍不住想掉眼泪,赶紧把头埋进饭碗里。 吃完饭后我说:‘爸,我的确有心事,但我不敢说。’他笑着问:‘为什么不敢?我又不吃人。说来听听,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帅帅的男孩子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大概他觉得我这个年龄段最可能遇到的心理问题就是这个。那我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说我的确很喜欢一个男孩子,一直在暗恋。我爸就停下来问我,那个男孩怎么样。我就把你的情况讲给他听。 我说你是个很笨很傻的家伙,读死书读坏了脑筋的可怜虫,读到连自己都找不到在哪。希望你看到我这样说不要生气,你真的很傻,一心读书的孩子可能在家长老师眼里是好孩子,但在我眼里可不是。比方说吧,如果你是一个很机灵的男孩,那你一定能感觉到我喜欢你,但你没有,你像块木头。你没有发现我们俩是全班关系最差的一对同桌吗?有时候越喜欢就越要埋在心里,你难道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对我表示喜欢我,那我立刻会跟你站到一起,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命运如何待我。我真的特别害怕我这样忍着会最终失去一切,仓促的一生连一场爱情都不会拥有。 可我不能说,只能在这唯一一次比较深入的父女谈心中,告诉我的爸爸,告诉他我爱上了一根木头。 他是个开明的家长,没有对我说不能如何不能怎样,在问了你的相关情况之后对我说,既然你在努力学习,我也应该去努力,争取考到同一所大学去,那时如果相互喜欢就可以很快乐地在一起,当然,现在想在一起也可以,但是要顶着学习的压力,想想同学们怎么看,老师怎么看?这样又怎么能开心呢? 我的确很想拥有快乐,完全舒张的快乐,没有畏惧,没有忧虑。而对一个被死亡压抑了这么久的女孩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怕了。这话,我只能说给你听。 不管怎样,这次谈话让我非常开心,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在精神的地狱中囚禁了太久,终于出来放了一次风。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很傻,傻到用未知的死亡来吓唬自己。预言毕竟是预言,再精准的预言没有发生就是假的。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诺查丹玛斯,想到了他那本著名的预言奇书《诸世纪》,想到了他关于1999年7月的末日预言。这个你一定也听说过了,很多报纸和杂志上都刊载过。我曾特地找来那本书看,读着那些预言诗就像读一本童话故事。 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么大家就一起走向死亡,不分你我,我也不会再为自己的生命做无意义的担心。也许我该高兴,可事实上我并不开心。 一起死亡并不等同于命运的公平。我希望我爱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活得天长地久,幸福快乐。仔细想一想,先离开的那个人是最幸福的,因为她不必面对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如果大家都相信它是真的,那也许就成了真的,但大家都不去相信,它就是假的。 我想到了另一本有关人类命运的预言书,中国的《*》。如果按照*的预言,那世界不可能这样早就灭亡的,因为它很有很长很长的预言堆在后面。诺查丹玛斯单方面把人类的命运终止在1999,他还没有问过中国人的意见呢!不过我对《*》的真实性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在书摊上,我曾经翻过一本,那些粗糙的语言让我怀疑根本不是出自唐人之手。就算李淳风和袁天罡不是文人出身,也毕竟在朝里做过官呢,怎么可能写成这种调调的东西呢,说它半文不白都抬举了它。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查一查史书上怎么记载李淳风的,也可以看看李的其它著作,看文字风格相差有多远,是真是假自然水落石出。 我是不是很聪明? 记住,你们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爱你们!我会守护你们,用我的心,我的灵魂。 ——————温雅,98年11月6日 天气冷了,记得添衣服。 我是活在镜子里的人,对着镜子说话,自得其乐。你觉得是这样吗?如果有一天这个本子落在你的手里,你不会这样评价我吧?不会的一定不会,你知道镜子里的人是我自己也不是我自己,是你也不是你。 如果有一天起床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映像不是自己,你会怎么想?你那张熟悉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未必丑陋,也未必邪恶,但他不是你,还对着你齿牙咧嘴地笑。 你怕不怕? 你可能会觉得见到鬼了,但你为什么认为镜子一定会是忠诚的?那些冰冷的玻璃,不过是一个工具,它照见的未必是你,只是从你第一次见到它开始它就在制造假象蒙蔽你,你却把假象当作了自己。有一天它厌倦了这种无聊的玩笑,决定把真实的你反映给你看,但你却不认识自己了。 对不起,我又在呓语了。 真实是什么?我不知道。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命运,似乎都遥不可及。在神秘学中困惑人们的一个核心问题就与“真名”有关。古人相信语言或文字具有神秘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的来源,却会因为对根本问题的不同回答而南辕北辙。不知语言是因为规定了世间万物而有力量,还是因为正确描述了世间万物而有力量。这个问题最后演变成了真名。 埃及人说真名是事物本质的名字,柏拉图认为现实世界是理念世界的投影,而真名是打开理念世界的钥匙,以至于中世纪的许多魔法师认定,掌握真名就掌握了力量。 学校不叫学校,应该叫什么呢?爸爸不叫爸爸,那真名又是什么?什么是爱,什么是死,或说死是什么,爱是什么?姜云,你的真名是什么呢,告诉我! 唉,名字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我们活在一堆假象里,活在影子中间,所有情感,所有思考,所有对世界的认识,通通是假的,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是假的。 大概在世界之外,真正的理念世界,有一个或许多个真实的存在在注视着我们,就像我们在注视着电视里的演员。演员走不出电视屏幕,我们也走不出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跟影视录像一样,其实是扁平的影像,但我们看得很立体。 我忽然觉得好累。 夸父追逐太阳的时候不知道太阳离我们有多远,不知道地球是圆的,追来追去也不过是原地打转。可是我们后世人不会笑话他,因为我们同样是夸父,尽管知道了太阳何其遥远,知道地球在浩瀚宇宙中连乒乓球都算不上,但我们仍在追逐奔跑,我们的目标可能跟太阳一样遥不可及,我们选择的道路也同样曲折迂回,南辕北辙。 我想,如果晚生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神秘学的大门应该会打开了吧?命运到底是什么,人们应该已经明了了吧?那时的孩子不会像今天的我,偷偷的一个人摸索,一个人承受命运的茫茫威压。我特别害怕,我可能从一开始就迈错了方向。 真的好累,好疲惫,但我仍想弄个明明白白。 这几天接触了一些新的东西,六爻占卜。八字命理在宏观上对命运有很好的把握,但微观上却对细节体察不足。这是术数先天固有的缺陷。我知道每一门术数都会存在缺陷,各自有自己擅长的预测领域,就像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优点缺点。因此我决定增加涉猎的广度,去寻找更细节化的人事预测手段。 你也许会觉得我过于贪婪,呵呵,我确实有这个毛病。如果不是贪婪地涉猎知识,不是想把各种知识都据为己有,我不会打破迷信的禁忌戴上命理的枷锁。好奇是会害死猫的,而我这只猫偏偏喜欢好奇地到处乱闯。 学习六爻,让我从命术回归到占卜,从占卜回归到包罗万象的经典,周易。都说善易者不卜,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希望自己能解开。 我是会去卜的,因为有茫茫未知。 ——————————温雅,98年11月20日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一 茫茫未知 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班主任找我谈话。不知怎么今天他找到了我爸,跟我爸问我的情况,提醒我爸注意我的心理问题,于是晚饭的时候爸爸就对我进行了语重心长地教育,叮嘱我好好念书,听老师的话,问我是不是真有什么心事。 这是三年以来他第一次这样问我。我当时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落下来。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认,所以,我忍住了。我摇头说没有心事,他说有心事一定要说,说他工作忙,以前对我的情绪照顾不到,请我原谅他。我又一次忍不住想掉眼泪,赶紧把头埋进饭碗里。 吃完饭后我说:‘爸,我的确有心事,但我不敢说。’他笑着问:‘为什么不敢?我又不吃人。说来听听,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帅帅的男孩子了?’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大概他觉得我这个年龄段最可能遇到的心理问题就是这个。那我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说我的确很喜欢一个男孩子,一直在暗恋。我爸就停下来问我,那个男孩怎么样。我就把你的情况讲给他听。 我说你是个很笨很傻的家伙,读死书读坏了脑筋的可怜虫,读到连自己都找不到在哪。希望你看到我这样说不要生气,你真的很傻,一心读书的孩子可能在家长老师眼里是好孩子,但在我眼里可不是。比方说吧,如果你是一个很机灵的男孩,那你一定能感觉到我喜欢你,但你没有,你像块木头。你没有发现我们俩是全班关系最差的一对同桌吗?有时候越喜欢就越要埋在心里,你难道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对我表示喜欢我,那我立刻会跟你站到一起,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命运如何待我。我真的特别害怕我这样忍着会最终失去一切,仓促的一生连一场爱情都不会拥有。 可我不能说,只能在这唯一一次比较深入的父女谈心中,告诉我的爸爸,告诉他我爱上了一根木头。 他是个开明的家长,没有对我说不能如何不能怎样,在问了你的相关情况之后对我说,既然你在努力学习,我也应该去努力,争取考到同一所大学去,那时如果相互喜欢就可以很快乐地在一起,当然,现在想在一起也可以,但是要顶着学习的压力,想想同学们怎么看,老师怎么看?这样又怎么能开心呢? 我的确很想拥有快乐,完全舒张的快乐,没有畏惧,没有忧虑。而对一个被死亡压抑了这么久的女孩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怕了。这话,我只能说给你听。 不管怎样,这次谈话让我非常开心,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在精神的地狱中囚禁了太久,终于出来放了一次风。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很傻,傻到用未知的死亡来吓唬自己。预言毕竟是预言,再精准的预言没有发生就是假的。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诺查丹玛斯,想到了他那本著名的预言奇书《诸世纪》,想到了他关于1999年7月的末日预言。这个你一定也听说过了,很多报纸和杂志上都刊载过。我曾特地找来那本书看,读着那些预言诗就像读一本童话故事。 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么大家就一起走向死亡,不分你我,我也不会再为自己的生命做无意义的担心。也许我该高兴,可事实上我并不开心。 一起死亡并不等同于命运的公平。我希望我爱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活得天长地久,幸福快乐。仔细想一想,先离开的那个人是最幸福的,因为她不必面对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我说不出来为什么。如果大家都相信它是真的,那也许就成了真的,但大家都不去相信,它就是假的。 我想到了另一本有关人类命运的预言书,中国的《*》。如果按照*的预言,那世界不可能这样早就灭亡的,因为它很有很长很长的预言堆在后面。诺查丹玛斯单方面把人类的命运终止在1999,他还没有问过中国人的意见呢!不过我对《*》的真实性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在书摊上,我曾经翻过一本,那些粗糙的语言让我怀疑根本不是出自唐人之手。就算李淳风和袁天罡不是文人出身,也毕竟在朝里做过官呢,怎么可能写成这种调调的东西呢,说它半文不白都抬举了它。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查一查史书上怎么记载李淳风的,也可以看看李的其它著作,看文字风格相差有多远,是真是假自然水落石出。 我是不是很聪明? 记住,你们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我爱你们!我会守护你们,用我的心,我的灵魂。 ——————温雅,98年11月6日 天气冷了,记得添衣服。 我是活在镜子里的人,对着镜子说话,自得其乐。你觉得是这样吗?如果有一天这个本子落在你的手里,你不会这样评价我吧?不会的一定不会,你知道镜子里的人是我自己也不是我自己,是你也不是你。 如果有一天起床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映像不是自己,你会怎么想?你那张熟悉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未必丑陋,也未必邪恶,但他不是你,还对着你齿牙咧嘴地笑。 你怕不怕? 你可能会觉得见到鬼了,但你为什么认为镜子一定会是忠诚的?那些冰冷的玻璃,不过是一个工具,它照见的未必是你,只是从你第一次见到它开始它就在制造假象蒙蔽你,你却把假象当作了自己。有一天它厌倦了这种无聊的玩笑,决定把真实的你反映给你看,但你却不认识自己了。 对不起,我又在呓语了。 真实是什么?我不知道。真实的世界,真实的命运,似乎都遥不可及。在神秘学中困惑人们的一个核心问题就与“真名”有关。古人相信语言或文字具有神秘的力量。但是这种力量的来源,却会因为对根本问题的不同回答而南辕北辙。不知语言是因为规定了世间万物而有力量,还是因为正确描述了世间万物而有力量。这个问题最后演变成了真名。 埃及人说真名是事物本质的名字,柏拉图认为现实世界是理念世界的投影,而真名是打开理念世界的钥匙,以至于中世纪的许多魔法师认定,掌握真名就掌握了力量。 学校不叫学校,应该叫什么呢?爸爸不叫爸爸,那真名又是什么?什么是爱,什么是死,或说死是什么,爱是什么?姜云,你的真名是什么呢,告诉我! 唉,名字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我们活在一堆假象里,活在影子中间,所有情感,所有思考,所有对世界的认识,通通是假的,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是假的。 大概在世界之外,真正的理念世界,有一个或许多个真实的存在在注视着我们,就像我们在注视着电视里的演员。演员走不出电视屏幕,我们也走不出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跟影视录像一样,其实是扁平的影像,但我们看得很立体。 我忽然觉得好累。 夸父追逐太阳的时候不知道太阳离我们有多远,不知道地球是圆的,追来追去也不过是原地打转。可是我们后世人不会笑话他,因为我们同样是夸父,尽管知道了太阳何其遥远,知道地球在浩瀚宇宙中连乒乓球都算不上,但我们仍在追逐奔跑,我们的目标可能跟太阳一样遥不可及,我们选择的道路也同样曲折迂回,南辕北辙。 我想,如果晚生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神秘学的大门应该会打开了吧?命运到底是什么,人们应该已经明了了吧?那时的孩子不会像今天的我,偷偷的一个人摸索,一个人承受命运的茫茫威压。我特别害怕,我可能从一开始就迈错了方向。 真的好累,好疲惫,但我仍想弄个明明白白。 这几天接触了一些新的东西,六爻占卜。八字命理在宏观上对命运有很好的把握,但微观上却对细节体察不足。这是术数先天固有的缺陷。我知道每一门术数都会存在缺陷,各自有自己擅长的预测领域,就像每一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优点缺点。因此我决定增加涉猎的广度,去寻找更细节化的人事预测手段。 你也许会觉得我过于贪婪,呵呵,我确实有这个毛病。如果不是贪婪地涉猎知识,不是想把各种知识都据为己有,我不会打破迷信的禁忌戴上命理的枷锁。好奇是会害死猫的,而我这只猫偏偏喜欢好奇地到处乱闯。 学习六爻,让我从命术回归到占卜,从占卜回归到包罗万象的经典,周易。都说善易者不卜,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希望自己能解开。 我是会去卜的,因为有茫茫未知。 ——————————温雅,98年11月20日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二 薛定谔的猫 ??今天没感觉,写得比较乱,对不起了。温雅的独白不会太长了。) 好长时间没找你聊天,翻了一下前面,有两个月了。这些天忙着学六爻、忙着考试,忙得一塌糊涂。今天终于考完了期末考,才能来放松一下,喘一口气。 你问我六爻学得怎么样了?学得还可以了。理论很简单,六十四卦每一爻配上一个天干地支,配上六亲六兽,求动爻变化,再结合起卦的月令和日期来分析,得出具体的预测结果,可以是很精确的预测结果。 打个比方说,如果你丢了东西来找我,摇一卦出来,我能根据卦象判断出你丢的东西是哪一类,能不能找得到,哪一天能找到,在什么地方能找到。这已经比命理深入了一层。在八字层面上,最多只能算出你某年某月会丢失财物,其它的就很难详细判断,最起码我是做不到的。 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学成。取象是一门复杂的学问,需要经过大量的练习。 如果学成了,采用命卦结合的方式,一定可以事无巨细地测出前因后果。先用八字推断大运流年乃至流月,哪个月不吉再起卦细看,看出眉目再进一步起卦,一步步向最精准处逼近。可以称这种方法为“命卦逼近法”。呵呵,就当这是我的发明吧,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的发明。 对于命运是否完全既定的问题,我仍在思考。我想把我的思考都记录下来,关于命运,关于命理,关于神秘文化。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去世了,希望这本子能保留下来,能让你看到。有些思考是完全有必要的,我们的文化不应该也不会永远存在这样的盲区。 说到这里我要提一个人,也许你会特别感兴趣,他是一个物理学家,名叫薛定谔。我们的物理老师上课时讲过这个人吧,我记不得了。他有一个著名的有关量子物理的假定实验,名叫“薛定谔的猫”。 实验是这样的:有一只猫十分可怜,它被封在一个密室里,密室里有食物有毒药。毒药瓶上有一个锤子,锤子由一个电子开关控制,电子开关由放射性原子控制。如果原子核衰变,则放出α粒子,触动电子开关,锤子落下,砸碎毒药瓶,释放出里面的*气体,猫必死无疑。这个残忍的装置由薛定谔所设计,所以此猫便叫做薛定谔的猫。 当一切都被锁在箱子里时,因为我们没有观察,所以那个原子处在衰变与不衰变的叠加状态。因为原子的状态不确定,所以猫的状态也不确定,只有当我们打开箱子察看,事情才最终定论:要么猫躺在箱子里死掉了,要么它活蹦乱跳地“喵呜”直叫。问题是,当我们没有打开箱子之前,这只猫处在什么状态?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和原子一样处在叠加态,这只猫当时陷于一种死与活的混合。 死与活的混合,这是一个看似可笑的结论,不过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我要说的是,有人认为人的未来命运就像那只关在黑箱子里的猫,正是处于不确定的状态,可是一旦我们因为好奇或者别的原因把箱子打开了,一切就被确定了下来,要么吉,要么凶。 这种说法很流行,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理解成意识决定了未来。假定你去找两个人分别算命,第一个先生说你会飞黄腾达,第二个先生则说你会贫困潦倒,那你的未来到底是哪一个呢?你看到了吗? 这种情况经常会遇到的。我小时候去乡下姨妈那里做客,就听她说起过两个先生断命结果截然不同的事。这个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呢?难道你又处于一种叠加态了吗?飞黄腾达和贫困潦倒的叠加? 理性的分析一下,我不认同这种说法,不过民间常有人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好像跟这种黑箱子式的解释是一样的。先生的话你相信了,那就成了你的命,不信,那就不是。如果你相信自己会飞黄腾达,那就会飞黄腾达,如果相信自己贫困潦倒,那就会贫困潦倒。 也许你会说,那肯定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会飞黄腾达的。你错了,事实上,大部分人偏偏选择的是后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足够的自信。即便是开始自信满满,一旦遭遇挫折失败,他也会记起第二个算命先生的话,估摸着自己会不会真的穷困潦倒。很可能他会在人前摆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对自己也坚称会时来运转,但潜意识当中留下的暗示却在一点点生根发芽,最后开始疯狂地生长。 预言会对人的心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为了验证命理是否真实可靠,就要尽可能做到客观,不去影响求测者的心理。我想到了一个很科学的概念——双盲实验。 (知道你数理化学得很好,为了让你能够接受,我只能给神秘学披上一层科学的面纱推到你面前。) 如果我们预测出了一个结果,并不去告诉受测人,也不给他任何暗示,那样命运出来的样子就应该是本来的样子。比如我预测到有人会车祸,但我却隐瞒不说,当然也不会对他说会平安无事,只是沉默,甚至连我给他算过命都不能给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被预测所施加的任何暗示所引导,灾祸的发生与否才真正验证了命理的可靠性。 我的那位朋友的死,实际便可以认为是一次完整的双盲实验,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对她讲,尽管,我的预测精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从这个例子来看,命运就是命运,它无时无刻不在客观地转动运行,并不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就是我这些天里得出来的结论,一个很悲哀的结论,差不多可以让我绝望的结论。 不过我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我想,假使某个人某天会出车祸,我强行阻止他出门,那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让他非出门不可?还是说家里的墙壁突然倒塌将他砸在下面?如果是后者,那未免太灵异了。 找一个时间,找一个人做一次类似的实验。 ——————————温雅,99年1月23日 今天,姨妈家的表姐来我家里做客,提到算命的事。 她也会算命,你猜对了,不仅如此,她还拜了一位师父修道。她老家那边盛行这个,每个孩子打一出生就被排好了八字拿给先生看。先生说她的八字很特别,华盖星遇空亡,适合学一点儿务虚之道,就决意就收她为徒。听她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很羡慕。 她从十二岁拜师起,到今年二十岁,学了八年。我也是从十二岁起,开始自己摸索学习,到现在整整五年。这样算起来,她一定比我的水平高出很多。于是我把我的八字拿给她看,想知道她看的结果跟我看的一致不一致。 她拿着八字掐了半天手指头,开始推算过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她的确推算对了一些,但错的也不少,精确度到流年就无法再进一步,竟然比我还不如。 这真的让我很吃惊。最吃惊的是,她只肯推算过去不肯推算将来,说什么也不肯。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天机。每个人的宿命都是前世造下的业,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就要还,有什么七灾八难都是债主上来催债的,不能提前算,不能提前告知对方,否则债主讨不回债就把债务转嫁到算命人身上,何苦来着?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吧?我不懂。据说她在修道,可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用佛家的术语。我问她是在修道还是修佛,她说佛道本是一家,修什么都一样。我更加迷惑不解。 我又问她,那是不是看八字看出对方有灾难就一句话不说呢?她说也不是的,只要尽自己所能就好,如果算出对方有难,只要提醒他多注意,或者叫他另请高人去算,别对他讲预测到的具体事情。我更加奇怪,难道不能告诉对方具体灾祸么,不说具体原因,只叫人家注意,普通人怎么会放在心上?这样提醒跟没提醒其实差别不大,而且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对方,这能叫尽自己所能吗? 她没有对我深入去讲,只说我不懂,不要多问。她并不知道我在学命理,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现在想了想,觉得她的话有几分还是对的。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对方趋避利害,那还是不要把灾难讲述给他比较好,一旦他相信了你的预言,心理的影响会带来沉重的思想压力,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就像我自己,早早的背上了命运的包袱。 这的确是一种不幸。 灾害预测,其实是神秘学家一直都在研究的内容,如果能精确地预测到个人灾难或地域性的自然灾害的发生,并加以有效地预防和应对,或许可以挽救不少人的生命。但这也仅仅是或许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彻底沦为了悲观的宿命论者,因为无法改变的现实。 你一定很想知道,上次提到的那个实验我做了没有。今天没时间写了,改天再说吧。 祝你春节快乐! ————————温雅,99年2月14日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二 薛定谔的猫 ??今天没感觉,写得比较乱,对不起了。温雅的独白不会太长了。) 好长时间没找你聊天,翻了一下前面,有两个月了。这些天忙着学六爻、忙着考试,忙得一塌糊涂。今天终于考完了期末考,才能来放松一下,喘一口气。 你问我六爻学得怎么样了?学得还可以了。理论很简单,六十四卦每一爻配上一个天干地支,配上六亲六兽,求动爻变化,再结合起卦的月令和日期来分析,得出具体的预测结果,可以是很精确的预测结果。 打个比方说,如果你丢了东西来找我,摇一卦出来,我能根据卦象判断出你丢的东西是哪一类,能不能找得到,哪一天能找到,在什么地方能找到。这已经比命理深入了一层。在八字层面上,最多只能算出你某年某月会丢失财物,其它的就很难详细判断,最起码我是做不到的。 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学成。取象是一门复杂的学问,需要经过大量的练习。 如果学成了,采用命卦结合的方式,一定可以事无巨细地测出前因后果。先用八字推断大运流年乃至流月,哪个月不吉再起卦细看,看出眉目再进一步起卦,一步步向最精准处逼近。可以称这种方法为“命卦逼近法”。呵呵,就当这是我的发明吧,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的发明。 对于命运是否完全既定的问题,我仍在思考。我想把我的思考都记录下来,关于命运,关于命理,关于神秘文化。如果哪一天我真的去世了,希望这本子能保留下来,能让你看到。有些思考是完全有必要的,我们的文化不应该也不会永远存在这样的盲区。 说到这里我要提一个人,也许你会特别感兴趣,他是一个物理学家,名叫薛定谔。我们的物理老师上课时讲过这个人吧,我记不得了。他有一个著名的有关量子物理的假定实验,名叫“薛定谔的猫”。 实验是这样的:有一只猫十分可怜,它被封在一个密室里,密室里有食物有毒药。毒药瓶上有一个锤子,锤子由一个电子开关控制,电子开关由放射性原子控制。如果原子核衰变,则放出α粒子,触动电子开关,锤子落下,砸碎毒药瓶,释放出里面的*气体,猫必死无疑。这个残忍的装置由薛定谔所设计,所以此猫便叫做薛定谔的猫。 当一切都被锁在箱子里时,因为我们没有观察,所以那个原子处在衰变与不衰变的叠加状态。因为原子的状态不确定,所以猫的状态也不确定,只有当我们打开箱子察看,事情才最终定论:要么猫躺在箱子里死掉了,要么它活蹦乱跳地“喵呜”直叫。问题是,当我们没有打开箱子之前,这只猫处在什么状态?似乎唯一的可能就是,它和原子一样处在叠加态,这只猫当时陷于一种死与活的混合。 死与活的混合,这是一个看似可笑的结论,不过这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重点。我要说的是,有人认为人的未来命运就像那只关在黑箱子里的猫,正是处于不确定的状态,可是一旦我们因为好奇或者别的原因把箱子打开了,一切就被确定了下来,要么吉,要么凶。 这种说法很流行,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理解成意识决定了未来。假定你去找两个人分别算命,第一个先生说你会飞黄腾达,第二个先生则说你会贫困潦倒,那你的未来到底是哪一个呢?你看到了吗? 这种情况经常会遇到的。我小时候去乡下姨妈那里做客,就听她说起过两个先生断命结果截然不同的事。这个时候你看到了什么呢?难道你又处于一种叠加态了吗?飞黄腾达和贫困潦倒的叠加? 理性的分析一下,我不认同这种说法,不过民间常有人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好像跟这种黑箱子式的解释是一样的。先生的话你相信了,那就成了你的命,不信,那就不是。如果你相信自己会飞黄腾达,那就会飞黄腾达,如果相信自己贫困潦倒,那就会贫困潦倒。 也许你会说,那肯定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会飞黄腾达的。你错了,事实上,大部分人偏偏选择的是后者。 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足够的自信。即便是开始自信满满,一旦遭遇挫折失败,他也会记起第二个算命先生的话,估摸着自己会不会真的穷困潦倒。很可能他会在人前摆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对自己也坚称会时来运转,但潜意识当中留下的暗示却在一点点生根发芽,最后开始疯狂地生长。 预言会对人的心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因此,为了验证命理是否真实可靠,就要尽可能做到客观,不去影响求测者的心理。我想到了一个很科学的概念——双盲实验。 (知道你数理化学得很好,为了让你能够接受,我只能给神秘学披上一层科学的面纱推到你面前。) 如果我们预测出了一个结果,并不去告诉受测人,也不给他任何暗示,那样命运出来的样子就应该是本来的样子。比如我预测到有人会车祸,但我却隐瞒不说,当然也不会对他说会平安无事,只是沉默,甚至连我给他算过命都不能给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会被预测所施加的任何暗示所引导,灾祸的发生与否才真正验证了命理的可靠性。 我的那位朋友的死,实际便可以认为是一次完整的双盲实验,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对她讲,尽管,我的预测精度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从这个例子来看,命运就是命运,它无时无刻不在客观地转动运行,并不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就是我这些天里得出来的结论,一个很悲哀的结论,差不多可以让我绝望的结论。 不过我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我想,假使某个人某天会出车祸,我强行阻止他出门,那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让他非出门不可?还是说家里的墙壁突然倒塌将他砸在下面?如果是后者,那未免太灵异了。 找一个时间,找一个人做一次类似的实验。 ——————————温雅,99年1月23日 今天,姨妈家的表姐来我家里做客,提到算命的事。 她也会算命,你猜对了,不仅如此,她还拜了一位师父修道。她老家那边盛行这个,每个孩子打一出生就被排好了八字拿给先生看。先生说她的八字很特别,华盖星遇空亡,适合学一点儿务虚之道,就决意就收她为徒。听她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很羡慕。 她从十二岁拜师起,到今年二十岁,学了八年。我也是从十二岁起,开始自己摸索学习,到现在整整五年。这样算起来,她一定比我的水平高出很多。于是我把我的八字拿给她看,想知道她看的结果跟我看的一致不一致。 她拿着八字掐了半天手指头,开始推算过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她的确推算对了一些,但错的也不少,精确度到流年就无法再进一步,竟然比我还不如。 这真的让我很吃惊。最吃惊的是,她只肯推算过去不肯推算将来,说什么也不肯。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天机。每个人的宿命都是前世造下的业,上辈子欠了债这辈子就要还,有什么七灾八难都是债主上来催债的,不能提前算,不能提前告知对方,否则债主讨不回债就把债务转嫁到算命人身上,何苦来着?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吧?我不懂。据说她在修道,可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用佛家的术语。我问她是在修道还是修佛,她说佛道本是一家,修什么都一样。我更加迷惑不解。 我又问她,那是不是看八字看出对方有灾难就一句话不说呢?她说也不是的,只要尽自己所能就好,如果算出对方有难,只要提醒他多注意,或者叫他另请高人去算,别对他讲预测到的具体事情。我更加奇怪,难道不能告诉对方具体灾祸么,不说具体原因,只叫人家注意,普通人怎么会放在心上?这样提醒跟没提醒其实差别不大,而且明明知道却不告诉对方,这能叫尽自己所能吗? 她没有对我深入去讲,只说我不懂,不要多问。她并不知道我在学命理,我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现在想了想,觉得她的话有几分还是对的。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对方趋避利害,那还是不要把灾难讲述给他比较好,一旦他相信了你的预言,心理的影响会带来沉重的思想压力,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就像我自己,早早的背上了命运的包袱。 这的确是一种不幸。 灾害预测,其实是神秘学家一直都在研究的内容,如果能精确地预测到个人灾难或地域性的自然灾害的发生,并加以有效地预防和应对,或许可以挽救不少人的生命。但这也仅仅是或许而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彻底沦为了悲观的宿命论者,因为无法改变的现实。 你一定很想知道,上次提到的那个实验我做了没有。今天没时间写了,改天再说吧。 祝你春节快乐! ————————温雅,99年2月14日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三 生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褚飞鹏吗?他住院了。昨天下午六点多钟,为了一个女孩子跟人打架,被几个人围殴,差点没命。如果不是我及时报警,恐怕他真的会被打死。 这就是我做的实验。 我问褚飞鹏要了他的生日时辰,给他仔细推算今年的运气,用我的“命卦逼近法”,很快就发现他有被暴力伤害的迹象。我花费了很大精力,第一次把预测内容精确到日子,也就是昨天,时辰却无论如何也确定不下来。我只能警告他,要他在学校里好好呆着,不要旷课,也不要跟人吵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离女孩子远一点。他嘻嘻哈哈地点头应诺,我却觉得很不放心,因此一到课间就去他们班看他在不在,监督他不要旷课。 他也的确没有旷课,一整天都好好的。接近放学的时候,我便越来越不放心,决定跟他一起走一段路,“护送”他回家。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我就竭力阻止他。我们在学校南门往西不远的路上,遇到一个漂亮女生正被两个不三不四的小流氓纠缠,褚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天。据他后来讲,那正是他暗恋了许久的女孩子。 我提醒他不要过去,先看看情况再说,他却执意甩开了我,怒气冲冲地走上上去。这种情况我确实也不好再阻拦,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道德困境。阻拦,小流氓已经在动手动脚,袖手不管不符合我的个性,也过于缺乏公德心;不阻拦,摆明了将会有一场恶劣的斗殴事件发生,褚飞鹏很可能受到极大伤害。这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我追上去再一次拉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停下来,提醒他我们事先约定好的事。然后我把他拦在后面,准备走上去做调解,顺便把那女生拉走。我想,这样的解决方式应该没问题了,但是褚马上又把我拽到了身后。我知道,有他在,他是不可能让女生出头解决麻烦的,是男生所谓的自尊和大男子主义在作怪。我已经阻拦不住。 我立刻转身跑向电话亭,拨打了110。再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双方已经打了起来,而且小流氓不知怎么又多了两个。在厮打中褚飞鹏被绊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那女生吓得不知所措,缩在那边无比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飞快地跑过去,大喊着要他们住手,但是没人肯听。路边经过的人也不少,可是没人敢管。这一带的小流氓估计大家都认识吧,都不想惹他们。那时候我真觉得人心好冷漠,初中时曾经远远地看过几次男生打架,也远远地看到过老师学生或围观或跑路不理不睬,都没有这一次情形恶劣。看着褚飞鹏在地上抱头翻滚的样子,我差一点又哭了。 我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警察来了!”不知道是嗓音太尖锐还是他们真的害怕了,马上停了下来。有一个家伙又在褚飞鹏身上补了一脚,然后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褚伤得很重,我一面把他扶起来,一面叫住那个想要偷偷溜走的女生,问她是不是认识那几个流氓,她支支吾吾地说不认识。我认定她认识他们,于是咄咄逼人地追问,她竟然说那是她男朋友,她跟男朋友闹着玩,根本不关褚的事儿,是褚无缘无故跑过来先挑唆动手。 这真像演戏一样。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几个小流氓那么可怕吗?吓得人赶紧隐藏起自己的良心。 结果我已经不想再说了。褚被人打成重伤,送去了医院,由于那个女生的推卸之词,无辜的褚不仅不是受害人,还差点成了肇事者。我真想走上去给那女生一巴掌,但是一看到她转身去抹眼泪,突然心就软了。 这次费尽心机的实验,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 我没能让他避过灾难。回过头去检视命卦,卦象里也影射了我的出现。我是作为一个帮手一个贵人进入卦象的,但我无法改变局面。看来命始终是写定了的,怎么阻拦都没有用,哪怕你的阻拦都是命中注定,你事先的精心算计也是命中注定。 写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无力再去重述一些悲观的结论,天地万物有他不可改变的规律,我们只能去顺从去遵守。我想说的是,假如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我不会去学算命,再也不会去学算命。我现在的压力真的很大很大,本来还有的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灭了。没有经历过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我想去把自己的命运都计算清楚,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我完全可以办到,只是我不敢,我怕看得越清楚心里阴影便越大,然而另一方面,我却希望能把一切都解开看个清楚。就像手里捧着潘多拉的盒子,明知道里面都是灾难与黑暗还是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看看是否最后也能飞出一个“希望”。 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在乡下姥姥家,我曾见过拉磨的驴子,觉得它们好可怜,每天只能围着磨盘打转。我想人的命运大概也跟它们一样的,围着磨盘打转,每天画着一个同样的圆。 如果逃脱不了拉磨的命运,那最好还是把那双驴眼闭上,这样你只会认为自己在一路向前,而不知道是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这辈子只能走出一缰绳这么远,你会走得比睁眼的驴子们带劲儿,起码你会是一头快乐的不懈努力的驴子。也许有一天你把缰绳磨断了把磨磨穿了就从此可以扬鞭奋蹄,而那些睁着眼睛的驴子则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他们眼里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将要划出的那个圆。 很不幸,我是一头拉磨的驴子,而且我不甘寂寞地睁开了这双眼。 你得把它闭上。我对自己说。 ——————————温雅,99年3月7日。 我迟迟没有再写字,因为每当我翻开日记,看到剩下的这几页就格外珍惜。本子太小太小了,我只能写这么一点点儿。我每次都有好多话要说的,但是一看到这最后的几页就不敢用了。我总觉得自己写完这个本子,就会永远离开你。 这是大概一种心理疾病,叫做抑郁症。我不知道真正的抑郁症是什么样子,我这样已经很抑郁了吧,再抑郁下去真会进精神病院的。所以,在两天之前,我决定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我打开了,放出了一切,除了希望。 这次预测花费了我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两天两夜,我看穿了我的整个人生。每预测一件事我的心就像死去了一次,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一共死了多少次。幸好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关在屋子里大哭也没有人知道,最后我把眼泪都流干了,打开窗子,把摇卦用的三枚硬币一股脑丢了出去。然后我木木地坐在窗前,像一个死人一样,毫无知觉地看着暮色一点点从天空坠落。 你一定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了什么。好吧,我告诉你,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留下这几页空白,好告诉你我的预测结果,告诉你我拥有怎样一段剩余的人生。趁着我现在心情还算平稳,把它写给你看。 第一个结论:我会死,也不会死,我会进入一种半生半死的状态,就像薛定谔那只猫。你一定已经猜到了,就是会变作植物人,昏迷一段时间,一段时间之后,走过命运的最低潮,我会醒来。这是一个还不算坏的结果,至少我还能活下来。 第二个结论:我会在六年内失去爸爸妈妈。父母会相继离世,这个信息的得出几乎让我窒息。如果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注定要受到惩罚,请不要牵涉到我的至亲我的家人!我只想他们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我宁愿替他们去死!可命运好像就是铁的定律,我改变不了,改变不了...... 第三件事,是我会沦为有钱人的玩物,并传得尽人皆知,身败名裂。这也许对一个个性开放的女孩子来说不算什么,但我真的无法接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死掉算了! 第四件事,是我将遭到丈夫的背叛。爱情是神圣的,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我不能接受被丈夫欺骗乃至抛弃的命运!这对我而言并不比前面几件事来得更轻,尤其是,背叛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 是你。你没有看错,我坚信我的直觉没错,又花费心力卜了一卦。在卦象的描述里,我将来的丈夫跟你的特征一摸一样,跟你的命运走势也一致,那就一定是你。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两页我写得格外艰难,每写一句话,心就被刀子割一下。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去死掉的好!可是命运偏偏不准我一下子死掉,要我去经受人世的各种折磨,最后由内而外,死个干净! 对不起,我写不下去了,对不起。 还有,还有最后一页。 ——————————————温雅,99年5月10日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三 生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褚飞鹏吗?他住院了。昨天下午六点多钟,为了一个女孩子跟人打架,被几个人围殴,差点没命。如果不是我及时报警,恐怕他真的会被打死。 这就是我做的实验。 我问褚飞鹏要了他的生日时辰,给他仔细推算今年的运气,用我的“命卦逼近法”,很快就发现他有被暴力伤害的迹象。我花费了很大精力,第一次把预测内容精确到日子,也就是昨天,时辰却无论如何也确定不下来。我只能警告他,要他在学校里好好呆着,不要旷课,也不要跟人吵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离女孩子远一点。他嘻嘻哈哈地点头应诺,我却觉得很不放心,因此一到课间就去他们班看他在不在,监督他不要旷课。 他也的确没有旷课,一整天都好好的。接近放学的时候,我便越来越不放心,决定跟他一起走一段路,“护送”他回家。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人出了什么事,我就竭力阻止他。我们在学校南门往西不远的路上,遇到一个漂亮女生正被两个不三不四的小流氓纠缠,褚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天。据他后来讲,那正是他暗恋了许久的女孩子。 我提醒他不要过去,先看看情况再说,他却执意甩开了我,怒气冲冲地走上上去。这种情况我确实也不好再阻拦,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道德困境。阻拦,小流氓已经在动手动脚,袖手不管不符合我的个性,也过于缺乏公德心;不阻拦,摆明了将会有一场恶劣的斗殴事件发生,褚飞鹏很可能受到极大伤害。这是一件两难的事情。 我追上去再一次拉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停下来,提醒他我们事先约定好的事。然后我把他拦在后面,准备走上去做调解,顺便把那女生拉走。我想,这样的解决方式应该没问题了,但是褚马上又把我拽到了身后。我知道,有他在,他是不可能让女生出头解决麻烦的,是男生所谓的自尊和大男子主义在作怪。我已经阻拦不住。 我立刻转身跑向电话亭,拨打了110。再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双方已经打了起来,而且小流氓不知怎么又多了两个。在厮打中褚飞鹏被绊倒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那女生吓得不知所措,缩在那边无比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飞快地跑过去,大喊着要他们住手,但是没人肯听。路边经过的人也不少,可是没人敢管。这一带的小流氓估计大家都认识吧,都不想惹他们。那时候我真觉得人心好冷漠,初中时曾经远远地看过几次男生打架,也远远地看到过老师学生或围观或跑路不理不睬,都没有这一次情形恶劣。看着褚飞鹏在地上抱头翻滚的样子,我差一点又哭了。 我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警察来了!”不知道是嗓音太尖锐还是他们真的害怕了,马上停了下来。有一个家伙又在褚飞鹏身上补了一脚,然后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褚伤得很重,我一面把他扶起来,一面叫住那个想要偷偷溜走的女生,问她是不是认识那几个流氓,她支支吾吾地说不认识。我认定她认识他们,于是咄咄逼人地追问,她竟然说那是她男朋友,她跟男朋友闹着玩,根本不关褚的事儿,是褚无缘无故跑过来先挑唆动手。 这真像演戏一样。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几个小流氓那么可怕吗?吓得人赶紧隐藏起自己的良心。 结果我已经不想再说了。褚被人打成重伤,送去了医院,由于那个女生的推卸之词,无辜的褚不仅不是受害人,还差点成了肇事者。我真想走上去给那女生一巴掌,但是一看到她转身去抹眼泪,突然心就软了。 这次费尽心机的实验,就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 我没能让他避过灾难。回过头去检视命卦,卦象里也影射了我的出现。我是作为一个帮手一个贵人进入卦象的,但我无法改变局面。看来命始终是写定了的,怎么阻拦都没有用,哪怕你的阻拦都是命中注定,你事先的精心算计也是命中注定。 写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无力再去重述一些悲观的结论,天地万物有他不可改变的规律,我们只能去顺从去遵守。我想说的是,假如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我不会去学算命,再也不会去学算命。我现在的压力真的很大很大,本来还有的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灭了。没有经历过你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我想去把自己的命运都计算清楚,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我完全可以办到,只是我不敢,我怕看得越清楚心里阴影便越大,然而另一方面,我却希望能把一切都解开看个清楚。就像手里捧着潘多拉的盒子,明知道里面都是灾难与黑暗还是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看看是否最后也能飞出一个“希望”。 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在乡下姥姥家,我曾见过拉磨的驴子,觉得它们好可怜,每天只能围着磨盘打转。我想人的命运大概也跟它们一样的,围着磨盘打转,每天画着一个同样的圆。 如果逃脱不了拉磨的命运,那最好还是把那双驴眼闭上,这样你只会认为自己在一路向前,而不知道是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这辈子只能走出一缰绳这么远,你会走得比睁眼的驴子们带劲儿,起码你会是一头快乐的不懈努力的驴子。也许有一天你把缰绳磨断了把磨磨穿了就从此可以扬鞭奋蹄,而那些睁着眼睛的驴子则永远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因为他们眼里看到的永远是自己将要划出的那个圆。 很不幸,我是一头拉磨的驴子,而且我不甘寂寞地睁开了这双眼。 你得把它闭上。我对自己说。 ——————————温雅,99年3月7日。 我迟迟没有再写字,因为每当我翻开日记,看到剩下的这几页就格外珍惜。本子太小太小了,我只能写这么一点点儿。我每次都有好多话要说的,但是一看到这最后的几页就不敢用了。我总觉得自己写完这个本子,就会永远离开你。 这是大概一种心理疾病,叫做抑郁症。我不知道真正的抑郁症是什么样子,我这样已经很抑郁了吧,再抑郁下去真会进精神病院的。所以,在两天之前,我决定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 我打开了,放出了一切,除了希望。 这次预测花费了我整整一个周末的时间,两天两夜,我看穿了我的整个人生。每预测一件事我的心就像死去了一次,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一共死了多少次。幸好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关在屋子里大哭也没有人知道,最后我把眼泪都流干了,打开窗子,把摇卦用的三枚硬币一股脑丢了出去。然后我木木地坐在窗前,像一个死人一样,毫无知觉地看着暮色一点点从天空坠落。 你一定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了什么。好吧,我告诉你,冥冥中自有天意让我留下这几页空白,好告诉你我的预测结果,告诉你我拥有怎样一段剩余的人生。趁着我现在心情还算平稳,把它写给你看。 第一个结论:我会死,也不会死,我会进入一种半生半死的状态,就像薛定谔那只猫。你一定已经猜到了,就是会变作植物人,昏迷一段时间,一段时间之后,走过命运的最低潮,我会醒来。这是一个还不算坏的结果,至少我还能活下来。 第二个结论:我会在六年内失去爸爸妈妈。父母会相继离世,这个信息的得出几乎让我窒息。如果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注定要受到惩罚,请不要牵涉到我的至亲我的家人!我只想他们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我宁愿替他们去死!可命运好像就是铁的定律,我改变不了,改变不了...... 第三件事,是我会沦为有钱人的玩物,并传得尽人皆知,身败名裂。这也许对一个个性开放的女孩子来说不算什么,但我真的无法接受,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死掉算了! 第四件事,是我将遭到丈夫的背叛。爱情是神圣的,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我不能接受被丈夫欺骗乃至抛弃的命运!这对我而言并不比前面几件事来得更轻,尤其是,背叛我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 是你。你没有看错,我坚信我的直觉没错,又花费心力卜了一卦。在卦象的描述里,我将来的丈夫跟你的特征一摸一样,跟你的命运走势也一致,那就一定是你。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两页我写得格外艰难,每写一句话,心就被刀子割一下。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去死掉的好!可是命运偏偏不准我一下子死掉,要我去经受人世的各种折磨,最后由内而外,死个干净! 对不起,我写不下去了,对不起。 还有,还有最后一页。 ——————————————温雅,99年5月10日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四 别哭,我最爱的人 读到这里,温雅的日记已经翻到末页。我的心,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正如莉莉丝所提醒过的,这本子是让我畏惧的东西,那些文字有根有据地描述了一场恶梦,那恶梦曾经真实地发生在我身边,如今仍在继续。它压迫着我,它笼罩着我。 我被吓到了。对于命运,二十三岁的我并不如十七岁的温雅思考得深入周到,但她字里行间所洋溢的宿命色彩让我极为震惊。有些东西她的确改变不了,但有些东西她已经改变了,不是吗?那两年她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没有和我恋爱,不正是对命运的改变吗? 最后那一段话尤其令我震惊和恐惧,她果然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与重生,预料到了父母的去世,甚至预料到了沈万材的胁迫威逼,还预言了我们两人的结合,以及我的背叛! 我并没有想过要背叛我的爱情。虽然几经摇摆,但我内心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念,闯过重重困难把她拯救出来。但是将来如何我真的无法把握,露露那边我会想办法整理清楚,却不知如何去撇清跟沈太太的关系。 撇开关于未来的那段预言,温雅的复苏我原本以为是她避难成功,不成想这才是命运本来的面目。温雅她虽然略作挣扎,但最终还是顺应了命运。难道一切都是板上钉钉不能改动分毫?难道改命,真的那么难吗? 难道我,最终还是要背叛我们的爱情? 我拿着本子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翻开最后一页,挤挤挨挨的小字排列得密密麻麻,显然是要说的太多纸张又太少,只好压缩了文字的空间。我伸手仔细擦了擦眼睛,脸凑近了本子读下去,急切地想看看她最后写了些什么: “明天是班里组织秋游的日子,我今晚就开始打扮了,四年来第一次精心打扮自己,穿上我最喜欢的裙子,在镜子前站了很久。我是为你打扮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天就是我死去的日子,不知道是否真能被我一一料中,不久后苏醒,但是不管怎样,现在的我都将彻底死去,苏醒后,我将不再是我。 我要忘记一切,有关命理,有关预言的一切。 原谅我,有胆量一眼看穿人生,却没胆量也没精力每天提心吊胆地等待,没胆量在痛苦中一天天煎熬。伤心事一件件次第出现在我生活当中,或许我还能承受,但一次性全部展现,我无法面对。这几个月我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且越发严重。一想到今后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光阴里都会这样提心吊胆,我真想立刻死掉。我想,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忘记,把我推算出的未来从我的意识海洋中清除,把我辛苦学到的那些可怕的术数通通忘记。 我查过有关植物人的资料,昏迷之后的复苏需要个人意志的支撑。我想象那就是一架机器重新启动的过程,只有生命力贯穿之处,大脑才会重新开始运作。我将命理术数恨之入骨,一心想忘记它们,也许能在苏醒之后让那部分记忆永远沉睡在脑海中。 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忘记它们的机会,当然,这一次的撞击也可能把我所有的记忆都带走,我将不再是我。如果我有幸还活着,如果我不幸忘记了你,请你见到我的时候一定要认出我,如果那时你忘了我的名字,我们将永远地擦肩而过。 我叫温雅,你未来的妻子,温雅。 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怪异的女孩,进入不了你的心。那好吧,我决定为你美丽一次。明天我会以最漂亮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把一个本真的我展示给你,一个未被黑暗吞噬的我。带着留给你的美好印象,我可以轻松地面对死亡。 利用这难得的一次机会,我会尽力在你心中播下命理的种子,让它在你身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你是个聪明的男人,能选择最好的利用命理的方式,不会纠结于命运本身。种树并不一定为了吃它结下的有毒的果子,用来纳凉也很不错。可惜我领悟得太晚,过高的天分让我太想看清一切,而看清一切却毁灭了我的心。 这世界总会有悲哀,美丽的女孩往往脸上会长出刺眼的青春痘。拿着放大镜去观察,一切美好都会面目全非。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才是面对人生最好的方式。你要记着,如果将来要背叛我,请不要让我知道,无论在外如何逍遥自在,请不要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诱导你学习命理,就当你是我布下的棋子。借助它你会找到我,我也需要你用它来引导我人生的方向。就这一点而言,你完全可以恨我,因为我是个厄运重重的女人,会给你带来很多大麻烦,但我会用我所有的温柔和美丽来回报你,爱你。 原谅我,原谅我把自己厌弃的东西抛给你。 命理让我过早的承受悲哀,让我接受了死亡的洗礼,让我在爱情中感受不到浪漫和惊喜,刚一得到就会害怕失去。命理剥夺了理想埋葬了希望毁灭了这世间一切美好,你千万不要重蹈覆辙!但它终究是把双刃剑,吉凶未必真的可以趋避,也许通过别的方式仍可引导我们的人生。 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写下的这些话,但我又害怕你看到。我写了很多应该拿给你看的东西,也写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我怕它们对你造成不好的心理暗示。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真的是我们自己成就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不是认定了你、死死跟着你,想办法让你记住我,或许我们这辈子再也没有交集; 如果我不写这些东西,告诉你背叛是命中注定,你或许真的不会出轨,永远做个好丈夫; 如果我不引导你学命理,让我的死来尝试触动你的心,就像我那位不幸的朋友触动我一样,或许你会一直做个好学生,没有死亡和黑暗编织的重重阴影; ...... 人为,天意,究竟哪个在先哪个在后?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搞错了,但我实在太累,不想再想那么多。 我已经打扮好了,挑了最好看的裙子。我穿着漂亮的裙子跑到爸爸妈妈面前,跳舞给他们看,记忆中我已经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他们也是。我看着他们,跳着笑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泪水簌簌滚落。 女儿原本美好的青春被黑暗吞噬了,也许两天后会永远地逝去,请你们不要难过不要哭泣。 死亡是刹那也是永恒,重生也未必是我的生命。希望我爱的你们,能记住我最灿烂最纯真的一刻。 写到这里,就在我即将搁笔的时候,我听到隔壁有人在唱郑智化的那首老歌: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 ——————————————温雅绝笔,99年10月12日,夜。” 读到此处,整本日记已经结束。我合上日记本,双手掩面开始痛哭,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泪水顺着手指缝不断地往外流。好在室友们都在电脑前忙碌,没有人注意到我。 好久没有这样发泄过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我悄悄擦干净眼泪,下床去水房洗了一把脸,然后下楼走到露露楼下,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见面。我说不用刻意打扮,赶快下来就好,我就是有事想找她聊聊。 几分钟后,她走了下来,披散着刚刚洗完还未晾干的头发,乌黑发亮异常美丽。她有些腼腆地笑着,问我有什么事。我咬了咬牙告诉她,我们分手吧。 她愣了,脸上现出令人窒息的安静,过后那迸发的不解和疑惑像怒潮般向我涌来,将我的意识完全吞噬。而我,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冷血,就像看别人的一场戏一样盯着她变化的表情,听着她伤心的追问。 我突然体会到水瓶座的优势,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冷得令人发指。 忘了她说了什么,也忘了我说了什么,只看到她珠玉般莹润的脸上泪珠晶莹,感觉到她无力的拳头在我胸前拼命的捶打。我用冷漠的眼光看着周围的围观者们,他们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看着看着,我突然笑了。 “对不起。我不是个负责任的男生,配不上你。你的条件哪一点都比我好一万倍,该找个更好的,更爱你的。”我说。 这句话,算是正式为我们的爱情划上了一个句号。转身走开的时候,我水瓶座的洒脱却忽然变得无影无踪,坚硬的心一下子塌陷下去,几乎迈不动脚步。接着,我听到露露在后面哭着喊道: “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吗?你放弃了两亿资产,放弃了半年直升公司副总裁的机会!”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四 别哭,我最爱的人 读到这里,温雅的日记已经翻到末页。我的心,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正如莉莉丝所提醒过的,这本子是让我畏惧的东西,那些文字有根有据地描述了一场恶梦,那恶梦曾经真实地发生在我身边,如今仍在继续。它压迫着我,它笼罩着我。 我被吓到了。对于命运,二十三岁的我并不如十七岁的温雅思考得深入周到,但她字里行间所洋溢的宿命色彩让我极为震惊。有些东西她的确改变不了,但有些东西她已经改变了,不是吗?那两年她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没有和我恋爱,不正是对命运的改变吗? 最后那一段话尤其令我震惊和恐惧,她果然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与重生,预料到了父母的去世,甚至预料到了沈万材的胁迫威逼,还预言了我们两人的结合,以及我的背叛! 我并没有想过要背叛我的爱情。虽然几经摇摆,但我内心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念,闯过重重困难把她拯救出来。但是将来如何我真的无法把握,露露那边我会想办法整理清楚,却不知如何去撇清跟沈太太的关系。 撇开关于未来的那段预言,温雅的复苏我原本以为是她避难成功,不成想这才是命运本来的面目。温雅她虽然略作挣扎,但最终还是顺应了命运。难道一切都是板上钉钉不能改动分毫?难道改命,真的那么难吗? 难道我,最终还是要背叛我们的爱情? 我拿着本子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翻开最后一页,挤挤挨挨的小字排列得密密麻麻,显然是要说的太多纸张又太少,只好压缩了文字的空间。我伸手仔细擦了擦眼睛,脸凑近了本子读下去,急切地想看看她最后写了些什么: “明天是班里组织秋游的日子,我今晚就开始打扮了,四年来第一次精心打扮自己,穿上我最喜欢的裙子,在镜子前站了很久。我是为你打扮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天就是我死去的日子,不知道是否真能被我一一料中,不久后苏醒,但是不管怎样,现在的我都将彻底死去,苏醒后,我将不再是我。 我要忘记一切,有关命理,有关预言的一切。 原谅我,有胆量一眼看穿人生,却没胆量也没精力每天提心吊胆地等待,没胆量在痛苦中一天天煎熬。伤心事一件件次第出现在我生活当中,或许我还能承受,但一次性全部展现,我无法面对。这几个月我一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且越发严重。一想到今后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光阴里都会这样提心吊胆,我真想立刻死掉。我想,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忘记,把我推算出的未来从我的意识海洋中清除,把我辛苦学到的那些可怕的术数通通忘记。 我查过有关植物人的资料,昏迷之后的复苏需要个人意志的支撑。我想象那就是一架机器重新启动的过程,只有生命力贯穿之处,大脑才会重新开始运作。我将命理术数恨之入骨,一心想忘记它们,也许能在苏醒之后让那部分记忆永远沉睡在脑海中。 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忘记它们的机会,当然,这一次的撞击也可能把我所有的记忆都带走,我将不再是我。如果我有幸还活着,如果我不幸忘记了你,请你见到我的时候一定要认出我,如果那时你忘了我的名字,我们将永远地擦肩而过。 我叫温雅,你未来的妻子,温雅。 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怪异的女孩,进入不了你的心。那好吧,我决定为你美丽一次。明天我会以最漂亮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把一个本真的我展示给你,一个未被黑暗吞噬的我。带着留给你的美好印象,我可以轻松地面对死亡。 利用这难得的一次机会,我会尽力在你心中播下命理的种子,让它在你身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你是个聪明的男人,能选择最好的利用命理的方式,不会纠结于命运本身。种树并不一定为了吃它结下的有毒的果子,用来纳凉也很不错。可惜我领悟得太晚,过高的天分让我太想看清一切,而看清一切却毁灭了我的心。 这世界总会有悲哀,美丽的女孩往往脸上会长出刺眼的青春痘。拿着放大镜去观察,一切美好都会面目全非。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才是面对人生最好的方式。你要记着,如果将来要背叛我,请不要让我知道,无论在外如何逍遥自在,请不要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诱导你学习命理,就当你是我布下的棋子。借助它你会找到我,我也需要你用它来引导我人生的方向。就这一点而言,你完全可以恨我,因为我是个厄运重重的女人,会给你带来很多大麻烦,但我会用我所有的温柔和美丽来回报你,爱你。 原谅我,原谅我把自己厌弃的东西抛给你。 命理让我过早的承受悲哀,让我接受了死亡的洗礼,让我在爱情中感受不到浪漫和惊喜,刚一得到就会害怕失去。命理剥夺了理想埋葬了希望毁灭了这世间一切美好,你千万不要重蹈覆辙!但它终究是把双刃剑,吉凶未必真的可以趋避,也许通过别的方式仍可引导我们的人生。 我希望你能看到我写下的这些话,但我又害怕你看到。我写了很多应该拿给你看的东西,也写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我怕它们对你造成不好的心理暗示。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真的是我们自己成就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我不是认定了你、死死跟着你,想办法让你记住我,或许我们这辈子再也没有交集; 如果我不写这些东西,告诉你背叛是命中注定,你或许真的不会出轨,永远做个好丈夫; 如果我不引导你学命理,让我的死来尝试触动你的心,就像我那位不幸的朋友触动我一样,或许你会一直做个好学生,没有死亡和黑暗编织的重重阴影; ...... 人为,天意,究竟哪个在先哪个在后?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搞错了,但我实在太累,不想再想那么多。 我已经打扮好了,挑了最好看的裙子。我穿着漂亮的裙子跑到爸爸妈妈面前,跳舞给他们看,记忆中我已经好久没这样开心过,他们也是。我看着他们,跳着笑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泪水簌簌滚落。 女儿原本美好的青春被黑暗吞噬了,也许两天后会永远地逝去,请你们不要难过不要哭泣。 死亡是刹那也是永恒,重生也未必是我的生命。希望我爱的你们,能记住我最灿烂最纯真的一刻。 写到这里,就在我即将搁笔的时候,我听到隔壁有人在唱郑智化的那首老歌: ‘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 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眸是最闪亮的星光 是否记得我骄傲地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不要告诉我成熟是什么,我在刚开始的瞬间结束。’ 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 ——————————————温雅绝笔,99年10月12日,夜。” 读到此处,整本日记已经结束。我合上日记本,双手掩面开始痛哭,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泪水顺着手指缝不断地往外流。好在室友们都在电脑前忙碌,没有人注意到我。 好久没有这样发泄过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我悄悄擦干净眼泪,下床去水房洗了一把脸,然后下楼走到露露楼下,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出来见面。我说不用刻意打扮,赶快下来就好,我就是有事想找她聊聊。 几分钟后,她走了下来,披散着刚刚洗完还未晾干的头发,乌黑发亮异常美丽。她有些腼腆地笑着,问我有什么事。我咬了咬牙告诉她,我们分手吧。 她愣了,脸上现出令人窒息的安静,过后那迸发的不解和疑惑像怒潮般向我涌来,将我的意识完全吞噬。而我,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冷血,就像看别人的一场戏一样盯着她变化的表情,听着她伤心的追问。 我突然体会到水瓶座的优势,可以将自己置身事外,冷得令人发指。 忘了她说了什么,也忘了我说了什么,只看到她珠玉般莹润的脸上泪珠晶莹,感觉到她无力的拳头在我胸前拼命的捶打。我用冷漠的眼光看着周围的围观者们,他们或三五成群或成双成对,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看着看着,我突然笑了。 “对不起。我不是个负责任的男生,配不上你。你的条件哪一点都比我好一万倍,该找个更好的,更爱你的。”我说。 这句话,算是正式为我们的爱情划上了一个句号。转身走开的时候,我水瓶座的洒脱却忽然变得无影无踪,坚硬的心一下子塌陷下去,几乎迈不动脚步。接着,我听到露露在后面哭着喊道: “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吗?你放弃了两亿资产,放弃了半年直升公司副总裁的机会!”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五 测不准 上帝不玩弄骰子————爱因斯坦 ****** 人的思想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当露露在身后哭喊,我想到的不是我到底失去了什么,而是命运本身。 秋天的海看过我的八字,他告诉我,我能娶到一个温柔漂亮有才华的妻子,可说处处称心,但对方家境不好。那时我问他,是否见了家境好又漂亮的女孩子就要让给别人?他说这是混蛋话,算命是一码事,生活是另一码事。 是啊,两码事。当作娱乐也就罢了,可在信任命理的人心里,混蛋话依然在行使着混蛋的作用。遇到一个女孩子,跟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位形象不符,爱情在顺境中漂流时还不会怎样,可一旦遭遇逆境,心中免不了叹息一声“果然命中注定”,于是逆流而上的勇气立时便弱了几分。当未来跌落成为过去,未注定的也就成了注定。 算命算的是生活,而算命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人们在生活中算命,算命又反作用于生活。算出来的命终究是准确的,可却不知道是命算了人还是人算了命,是人决定了命,还是命决定了人。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当年莉莉丝对星盘的分析已经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暗示,暗示了我跟温雅的神秘缘分,这些年来这句暗示已经深植我心,以至于在温雅重新出现之后,我的情感开始严重失衡。 温雅的日记无疑又是一个暗示,暗示我们终将结合。她的炽烈情感和重重暗示成为我对露露快刀斩乱麻的直接诱因。 当然,还有秋天的海的暗示。 种种暗示交错会杂,就变成了我的命运?如果我从来没有算过命呢,没算命会怎样?从未被温雅诱导过被莉莉丝指引过被秋天的海煽动过,会怎样? 命运的力量,将会从何处开启?上帝的手指,又将指向何方? 温雅说我是她布下的棋子,站在个人的角度,仰望命运的星辰,的确如此,我的确被操纵了,就像命中注定我会被人牵引,牵引我大步走向命定。 那一瞬间,我顿悟了,与此同时也陷入了迷惘。 露露声嘶力竭的喊声划破了校园的夜空,无数男女惊诧回头,远近相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夜幕下的校园在那一刻定格,只有我,依然踩着貌似潇洒的步子,大步离去。 我没什么好说的。或许在她抛出这样的筹码之前,我还有一丝回头的可能,但以我高傲的个性,却不会在金钱和权势面前低头。两亿资产,也许是我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东西,但跟我倔强的自尊相比,显然无足轻重。 完全出乎意料的分手,让露露一时情绪失控,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能体谅她的心情,心脏也随着她的痛苦跳动,却没办法停下脚步。 说到底我还是爱她的。你问我一个人是否能同时爱上两个人,答案是肯定的,最起码我谁也不想伤害。我知道爱情不只是不想伤害而已,你问我爱情是什么,我只能说不知道,相信大多数人都不明不白。好像就是在人生路上找个伴儿吧,可以互相关心互相扶持,有人说这是婚姻不是爱情,那爱情到底是什么我真不知道,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概念,可这个概念能把所有人都绕进去,绕到死。 就像命运。 靠在校园外的围墙上,我给秋天的海打了一个电话,我说:“你出来,哥们儿很迷茫。” 他懒洋洋地问:“这才几天不见,你又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哥们儿失恋了。” 我们仍然在上一次喝酒的小店见面,进门随随便便点了几盘菜,要了几瓶啤酒。我满满倒了一杯,端起来刚要喝,却被他一把拦住。他说:“喂,这次你先给我说清楚,万一你醉了让谁来接你最合适?” “交代后事是吧?好办!”我笑了,翻开手机摁了半天,寻找能在醉酒后伺候我的人,盯着温雅的手机号看了很久,心里琢磨不定,最后却一狠心,把沈太太的号码发给了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可能我把对命运的记恨转嫁给了温雅,我是个不乐意受任何人操纵或掌控的人,却被一种称作的命运的东西有规划地操纵了很久,而第一个操纵者正是温雅。也是她让我无情地伤害一个善良的女孩,抛弃了我可能到手的两亿资产。在自尊面前我瞧不起那两亿资产,但作为活在现实中的人,我仍然会挂记着它们。 对命运的不解和小小的失意使我有理由对温雅产生了几分怨怒,这怨怒很可能在一觉醒来后便烟消云散,但它现在却压在我心头上。在看到沈太太号码的时候,这种怨怒便转化成了一种放任的情绪。 我们开始推杯换盏。边喝酒秋天的海边问:“上次还说有好几个女人挑得眼花缭乱,怎么今儿就失恋了?” “命中注定呗!”我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喝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板着脸问他:“人这辈子真是注定的,一点都不能改?” “扯淡!哪个算命瞎子说的?”秋天的海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命运走向大体是注定的,往细了说那可不一定。我问你,拉普拉斯的科学宿命论你知道吧?” 我摇了摇头:“你说。” “科学宿命论主张,宇宙是完全被决定的。拉普拉斯老先生认为,存在一组科学定律,只要我们完全知道宇宙在某一时刻的状态,就能依此预言宇宙中将会发生的任一事件。这是十九世纪流行的观点,如果这个观点正确,那不言而喻,你说的那种宿命论也是正确的。” “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我接过来说道。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中学时学过的物理知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单是海森堡提出的“测不准原理”,就已经否定了宇宙的完全决定论。 “对!宇宙是测不准的,至少是非完全决定的,人的命运凭什么就完全决定了呢?人不是宇宙的一部分吗?” 我无言以对,停下酒杯苦苦思索。 命理,不管是东方的八字、紫微,还是西方的星相学、印度的吠陀占星,说到底都是研究人的生命活动规律的学问,之所以长期跟科学有分歧,最大的原因还是它宣扬的命定论主张。而这种学问的本质实际跟科学并无二致,科学界提出的某些理论对命理也有一定启发。 命运是测不准的,我想这就是真相。在“测不准原理”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量子力学,引进了未来的非预见性和偶然性,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用概率来描述,并发展成为所有现代科学的基础。命运大概也必须用概率来描述,没有一定会发生的事件,我们只拥有概率。 但是命理的指引无疑把这种概率确定化了。它告诉我们:就是如此。我们的显意识或潜意识就会接受这种指引,最终把概率变为可能。 温雅就是接受这种指引获得了重生,我也是接受这种指引成了她的恋人和未婚夫。 我想这就是真相,十七岁的温雅苦苦求索未能揭露的真相。我们都被命理愚弄了,直接或者间接。我们把上帝的骰子翻出一个我们认定的点数,再一厢情愿打上宿命的标签,自怨自艾,仅此而已。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原以为想明白这一节会很快意,没成想更加郁闷。这一晚我又喝了很多酒,等到桌上的空瓶子堆满十几个的时候,我晃晃悠悠地跑出去狂吐了一番。 秋天的海说:“你又不行了,叫人来吧。” 我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没事,继续!” 堕落都是一种惯性,是道德与行为的自由落体,酗酒也是其中的一种。我没有抽烟的习惯,没有赌博的习惯,也没有其它一切恶习,但我发现自己爱上了在心情烦闷时喝酒。 “喝酒喝酒,干了!去TMD命运!” 我仰起脸将满满一杯酒再一次淋漓饮尽,试图用它来冲洗内心的苦闷。秋天的海却没动杯子,眼睛直勾勾盯向我的身后。我背对着店门,猜测是有什么稀罕人物进了小店,转头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却见模模糊糊的视野中似乎现出沈太太的影子。我怀疑自己看错了,放下酒杯擦了擦眼睛,果然看见风姿绰约的沈太太正向我走来。 显然是趁我不注意,秋天的海做了手脚。 我的酒劲儿立刻醒了两分,从椅子上霍然起身,磕磕巴巴地说道:“莹姐,你怎么来了?” “来带你回家,怎么,喝成这样怕见我了?”她说着,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像大姐姐来捉不听话的小孩子,“走吧,别喝了,跟我回家。” 我恍恍惚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出了门,接着被她一把推进汽车。她细心地给我系好了安全带,一声不吭地开动了汽车。 我说:“送我回学校吧,麻烦你了莹姐。” 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我家近,去我家。”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五 测不准 上帝不玩弄骰子————爱因斯坦 ****** 人的思想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当露露在身后哭喊,我想到的不是我到底失去了什么,而是命运本身。 秋天的海看过我的八字,他告诉我,我能娶到一个温柔漂亮有才华的妻子,可说处处称心,但对方家境不好。那时我问他,是否见了家境好又漂亮的女孩子就要让给别人?他说这是混蛋话,算命是一码事,生活是另一码事。 是啊,两码事。当作娱乐也就罢了,可在信任命理的人心里,混蛋话依然在行使着混蛋的作用。遇到一个女孩子,跟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位形象不符,爱情在顺境中漂流时还不会怎样,可一旦遭遇逆境,心中免不了叹息一声“果然命中注定”,于是逆流而上的勇气立时便弱了几分。当未来跌落成为过去,未注定的也就成了注定。 算命算的是生活,而算命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人们在生活中算命,算命又反作用于生活。算出来的命终究是准确的,可却不知道是命算了人还是人算了命,是人决定了命,还是命决定了人。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当年莉莉丝对星盘的分析已经给了我一个最大的暗示,暗示了我跟温雅的神秘缘分,这些年来这句暗示已经深植我心,以至于在温雅重新出现之后,我的情感开始严重失衡。 温雅的日记无疑又是一个暗示,暗示我们终将结合。她的炽烈情感和重重暗示成为我对露露快刀斩乱麻的直接诱因。 当然,还有秋天的海的暗示。 种种暗示交错会杂,就变成了我的命运?如果我从来没有算过命呢,没算命会怎样?从未被温雅诱导过被莉莉丝指引过被秋天的海煽动过,会怎样? 命运的力量,将会从何处开启?上帝的手指,又将指向何方? 温雅说我是她布下的棋子,站在个人的角度,仰望命运的星辰,的确如此,我的确被操纵了,就像命中注定我会被人牵引,牵引我大步走向命定。 那一瞬间,我顿悟了,与此同时也陷入了迷惘。 露露声嘶力竭的喊声划破了校园的夜空,无数男女惊诧回头,远近相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夜幕下的校园在那一刻定格,只有我,依然踩着貌似潇洒的步子,大步离去。 我没什么好说的。或许在她抛出这样的筹码之前,我还有一丝回头的可能,但以我高傲的个性,却不会在金钱和权势面前低头。两亿资产,也许是我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东西,但跟我倔强的自尊相比,显然无足轻重。 完全出乎意料的分手,让露露一时情绪失控,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能体谅她的心情,心脏也随着她的痛苦跳动,却没办法停下脚步。 说到底我还是爱她的。你问我一个人是否能同时爱上两个人,答案是肯定的,最起码我谁也不想伤害。我知道爱情不只是不想伤害而已,你问我爱情是什么,我只能说不知道,相信大多数人都不明不白。好像就是在人生路上找个伴儿吧,可以互相关心互相扶持,有人说这是婚姻不是爱情,那爱情到底是什么我真不知道,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概念,可这个概念能把所有人都绕进去,绕到死。 就像命运。 靠在校园外的围墙上,我给秋天的海打了一个电话,我说:“你出来,哥们儿很迷茫。” 他懒洋洋地问:“这才几天不见,你又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哥们儿失恋了。” 我们仍然在上一次喝酒的小店见面,进门随随便便点了几盘菜,要了几瓶啤酒。我满满倒了一杯,端起来刚要喝,却被他一把拦住。他说:“喂,这次你先给我说清楚,万一你醉了让谁来接你最合适?” “交代后事是吧?好办!”我笑了,翻开手机摁了半天,寻找能在醉酒后伺候我的人,盯着温雅的手机号看了很久,心里琢磨不定,最后却一狠心,把沈太太的号码发给了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很可能我把对命运的记恨转嫁给了温雅,我是个不乐意受任何人操纵或掌控的人,却被一种称作的命运的东西有规划地操纵了很久,而第一个操纵者正是温雅。也是她让我无情地伤害一个善良的女孩,抛弃了我可能到手的两亿资产。在自尊面前我瞧不起那两亿资产,但作为活在现实中的人,我仍然会挂记着它们。 对命运的不解和小小的失意使我有理由对温雅产生了几分怨怒,这怨怒很可能在一觉醒来后便烟消云散,但它现在却压在我心头上。在看到沈太太号码的时候,这种怨怒便转化成了一种放任的情绪。 我们开始推杯换盏。边喝酒秋天的海边问:“上次还说有好几个女人挑得眼花缭乱,怎么今儿就失恋了?” “命中注定呗!”我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喝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板着脸问他:“人这辈子真是注定的,一点都不能改?” “扯淡!哪个算命瞎子说的?”秋天的海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命运走向大体是注定的,往细了说那可不一定。我问你,拉普拉斯的科学宿命论你知道吧?” 我摇了摇头:“你说。” “科学宿命论主张,宇宙是完全被决定的。拉普拉斯老先生认为,存在一组科学定律,只要我们完全知道宇宙在某一时刻的状态,就能依此预言宇宙中将会发生的任一事件。这是十九世纪流行的观点,如果这个观点正确,那不言而喻,你说的那种宿命论也是正确的。” “这显然是不正确的。”我接过来说道。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中学时学过的物理知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单是海森堡提出的“测不准原理”,就已经否定了宇宙的完全决定论。 “对!宇宙是测不准的,至少是非完全决定的,人的命运凭什么就完全决定了呢?人不是宇宙的一部分吗?” 我无言以对,停下酒杯苦苦思索。 命理,不管是东方的八字、紫微,还是西方的星相学、印度的吠陀占星,说到底都是研究人的生命活动规律的学问,之所以长期跟科学有分歧,最大的原因还是它宣扬的命定论主张。而这种学问的本质实际跟科学并无二致,科学界提出的某些理论对命理也有一定启发。 命运是测不准的,我想这就是真相。在“测不准原理”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量子力学,引进了未来的非预见性和偶然性,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用概率来描述,并发展成为所有现代科学的基础。命运大概也必须用概率来描述,没有一定会发生的事件,我们只拥有概率。 但是命理的指引无疑把这种概率确定化了。它告诉我们:就是如此。我们的显意识或潜意识就会接受这种指引,最终把概率变为可能。 温雅就是接受这种指引获得了重生,我也是接受这种指引成了她的恋人和未婚夫。 我想这就是真相,十七岁的温雅苦苦求索未能揭露的真相。我们都被命理愚弄了,直接或者间接。我们把上帝的骰子翻出一个我们认定的点数,再一厢情愿打上宿命的标签,自怨自艾,仅此而已。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原以为想明白这一节会很快意,没成想更加郁闷。这一晚我又喝了很多酒,等到桌上的空瓶子堆满十几个的时候,我晃晃悠悠地跑出去狂吐了一番。 秋天的海说:“你又不行了,叫人来吧。” 我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没事,继续!” 堕落都是一种惯性,是道德与行为的自由落体,酗酒也是其中的一种。我没有抽烟的习惯,没有赌博的习惯,也没有其它一切恶习,但我发现自己爱上了在心情烦闷时喝酒。 “喝酒喝酒,干了!去TMD命运!” 我仰起脸将满满一杯酒再一次淋漓饮尽,试图用它来冲洗内心的苦闷。秋天的海却没动杯子,眼睛直勾勾盯向我的身后。我背对着店门,猜测是有什么稀罕人物进了小店,转头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却见模模糊糊的视野中似乎现出沈太太的影子。我怀疑自己看错了,放下酒杯擦了擦眼睛,果然看见风姿绰约的沈太太正向我走来。 显然是趁我不注意,秋天的海做了手脚。 我的酒劲儿立刻醒了两分,从椅子上霍然起身,磕磕巴巴地说道:“莹姐,你怎么来了?” “来带你回家,怎么,喝成这样怕见我了?”她说着,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像大姐姐来捉不听话的小孩子,“走吧,别喝了,跟我回家。” 我恍恍惚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她出了门,接着被她一把推进汽车。她细心地给我系好了安全带,一声不吭地开动了汽车。 我说:“送我回学校吧,麻烦你了莹姐。” 她看也没看我一眼,淡淡地说:“我家近,去我家。”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六 乱 我没有大喊叫她停车,也没有欣然应允,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这问题我自己都甚感莫名其妙:“你能离婚跟我在一起吗?” 沈太太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什么鬼话?” “那你送我回学校吧,谢谢。” 她笑了:“如果我离婚,你能舍弃你那两个漂亮小女友吗?”她知道露露和温雅并非一人。 我无言以对。 汽车奔跑在红绿交织的夜色中。她对我的沉默和不安又报以淡淡一笑:“你不能,我也不能。这种孩子气的话说多了可不好,看在你喝了太多酒的份上,姐就原谅你这次。” 她温柔的声音包裹着淡淡的威严,让我因酒精而躁动的情绪暂时变得安分。我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第一次大胆地瞧着她的侧脸。微弱的光线衬出她完美的轮廓,性感而又迷人。我想不通沈万材有这样一个魅力惊人的娇妻还要四处拈花惹草。 我问她:“你老公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一点也不介意?” “当然不。”她笑道,“不是不介意,是没必要太介意。有钱又有事业有地位,加上总在外面乱跑,这号男人一点儿也不动歪心思,你信吗?” 我不信。广泛的社会接触面,的确让有钱男人变质变得轻松容易。因此我摇了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说:“他怎么做就随他,管不了就不去管,不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就行了,我总不能雇个私家侦探跟着他,为这种事争来闹去就不用过日子了。生活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左右的事情很有限,左右不了的就当没看见,眼不见为净。” 她的话立刻引发了我的共鸣。一个人能左右的事情的确有限,尤其在人与人的交往中间。我们能做的,只是为自己的情绪寻找出口罢了。好比命运,不管它的运作方式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只能在怒卷的狂澜中尽力把握自己的帆。 似乎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想法,她又幽幽地说道:“其实我有个舅舅,以前跟你一样学过命的,他说你们这些学命的人,都不给自己算,道理一样,自己能做好的不用去问命,自己管不了的问命也没用。问了心烦,不问才清净。我说的对不?” 她向我投来温柔的目光,询问道。这几句话正好切中我思考的核心,不得不说她是个极有灵性的女人。我只好点了点头:“对。” 她又颇有意味地笑笑:“其实对命理,我了解得少,也没什么发言权。可是我知道,没有人会戴着望远镜走路,走路我们都要看脚下,看眼前,看现在,能看多远就看多远。” 我深以为然,心里不禁这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敬重和好奇。 她把车子开进一个小区,稳稳停下,然后侧头问我:“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家?” “姐,还是算了,我回学校。” 由于酒精的缘故,我头脑昏沉,真想早点找个地方睡下,但我缺乏跟她进门的勇气。如果是单纯的姐弟关系还好,可惜不是。 “放心,我老公不在,他出差了。”她说,“再说这是我们另一处房子,走吧。” 她伸手帮我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我也推开门走下去,一阵眩晕的感觉突然涌上大脑,险些又要狂吐一番。她一把扶住我的胳膊,责怪地说:“你看看你,喝这么多!就差没晕在地上垫马路了,还喊着回学校。走,跟我上去,我又不吃了你!” 她说话的语气越发像一个姐姐,让我心里感到久违的亲情的温暖。一冲动,我禁不住问:“你做我姐姐好吗?” “我不就是你姐姐吗?” 这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虽然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成分还在。我实在快要撑不住了,只得任她扶着我一路走上楼去。 她开了门,扶我进了卧室,先给我倒了一杯清水漱口,然后让我在床上躺好,盖上一层轻软的薄被,坐在床边上看着我。 我微闭着眼睛,能感受到床头台灯暗弱的光线,能感受到她怜爱的目光,一种幸福感立刻席卷全身。只听到她轻轻地说:“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找姐,别一个人去喝酒,喝多了多伤身子。快睡吧。” 我没有回应她,而是在她温柔地注视下很快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学校西边的小河边散步,走着走着就走进一片荒凉的草地,天色也黑了下来。我有些害怕,想要往回走,掉过头却发现来时的路也是一片草地望不到边。 没办法,我只好壮着胆子继续向前,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坟场,到处都是荒冢累累,到处都是飞扬的纸钱和草灰,草灰遮蔽的视野中朦朦胧胧现出温雅的身影,她穿着长裙款款走来,手里牵着一根铁链子。 我大喜过望,迎上去问她在这做什么,她说在遛狗,我顺着她的铁链子往身后一看,看到的却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我吓了一跳,惊问那怎么是狗,她说就是狗嘛,让我仔细看。我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却发现铁链子那头拴着的竟是我自己! 我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漓。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似乎预示着在某一个意识层面,我把温雅当作了命运的代名词。 这是不应该的。 在睁眼看到草绿色窗帘之后,我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翻身坐起,转身看见雪白的墙面,看见光滑(绿坝。。)美观的地板,看到自己所在的这张舒适的大床,看见床头放着一叠崭新的衣服。除此之外,屋子里空荡荡没有别人。我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儿。可是我下床刚要穿鞋子,忽然就听到房门一阵响动,接着,就瞧见沈太太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买来的早餐。 她一见我,温柔的笑容立刻在脸上荡漾开来:“起来啦!这儿我们不常住,没东西做早饭给你,就去楼下买了一点儿。你先去冲个澡吧,完了把衣服换上,快。” 她放下早餐,从床上拿起那堆衣服塞给傻愣愣的我,说:“快去,我等你吃饭。” 我的确该洗澡也该换衣服了,这是初夏,衣服穿在身上没两天就开始散发着汗臭味儿。在她的催促下,我抱着衣服跑进了她家宽敞的洗澡间。一边冲澡我一边在想她昨晚睡在什么地方,过后草草擦了一下身子拿起那堆衣服,才发现从内衣到外衣是预备好的一整套。我犹豫了半晌,直到听到她在外面催促我这才一狠心把新衣服换上,推门出去。 “很合身。”她眼睛里闪耀着迷离的光彩,也不知是夸我还是夸她买的衣服,“快来吃饭了!” “嗯。”我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真想赶紧离开这,大步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来,低头吃她买来的早餐。吃到一半儿发现她一直坐在那看着我,更加觉得不自在,便停下来问她:“姐,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她笑了笑,随即夸了我一句:“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我立刻又低下了头,不知说什么是好。一个问题在脑子里兜了一圈,慌不择路地吐了出来:“姐,你昨晚,在哪睡的?” 她微微一怔,随即惊声问道:“哎?昨晚不是一起睡的吗?事情刚过去马上就忘了?” 我猛一扭头,刚喝进嘴里的牛奶立刻喷到地上。她这句话把我吓个半死,想到昨晚喝成那样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居然是一起睡的吗?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明明连衣服都完好地穿在身上。 她“扑哧”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姐是乘人之危的人吗?” 她笑得很好看,明艳艳的笑容透着诱人的成熟风韵,以至于我的心虽然放下,却扑通扑通跳得更加厉害。我心头涌上对温雅的内疚,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毕竟在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家里睡了一宿。我必须离开,马上离开。草草又吃了几口,我一抹嘴巴站了起来。 “姐,我吃饱了。”我说着,已经做出转身要走的架势。 “哦,今天有课吗?”她也站起身来问。 “没,我们早就没课了,就等毕业了,但我要去面试。” 我撒了个谎,接着,看到她脸上现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她从桌上拿起钥匙,转脸又恢复了自然亲切的笑容:“那我送你。” “不用,昨儿都打扰你一晚上了。” 我转过身走向房门,可是刚刚迈出一步,却被她柔软的身体从后面紧紧裹住,与此同时,她手上那串钥匙掉到地板上,发出“叮铃”的响声。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我的心脏立刻开始剧烈地跳动! 显然,我们已经产生了感情,她又是个成熟而魅惑的妖精。 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之所以要匆匆逃离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昨晚没出事已经算是好的,如果继续留下来,我们两个人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因为知道才要逃避,也因为知道心底才压抑着某种渴望,而这种微妙的情绪在那突然的拥抱之后瞬间便宣告崩溃。 我转过身紧紧拥过她绵(作者注:绿坝。。不关我事)软的身子,看一眼她闭着眼睛仰脸等待的迷人表情,嘴唇立刻向她求索的双唇压了下去。 在此之前,温雅的预言在我心中不断地回响。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六 乱 我没有大喊叫她停车,也没有欣然应允,而是问了一个问题,这问题我自己都甚感莫名其妙:“你能离婚跟我在一起吗?” 沈太太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什么鬼话?” “那你送我回学校吧,谢谢。” 她笑了:“如果我离婚,你能舍弃你那两个漂亮小女友吗?”她知道露露和温雅并非一人。 我无言以对。 汽车奔跑在红绿交织的夜色中。她对我的沉默和不安又报以淡淡一笑:“你不能,我也不能。这种孩子气的话说多了可不好,看在你喝了太多酒的份上,姐就原谅你这次。” 她温柔的声音包裹着淡淡的威严,让我因酒精而躁动的情绪暂时变得安分。我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第一次大胆地瞧着她的侧脸。微弱的光线衬出她完美的轮廓,性感而又迷人。我想不通沈万材有这样一个魅力惊人的娇妻还要四处拈花惹草。 我问她:“你老公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一点也不介意?” “当然不。”她笑道,“不是不介意,是没必要太介意。有钱又有事业有地位,加上总在外面乱跑,这号男人一点儿也不动歪心思,你信吗?” 我不信。广泛的社会接触面,的确让有钱男人变质变得轻松容易。因此我摇了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说:“他怎么做就随他,管不了就不去管,不把女人带到家里来就行了,我总不能雇个私家侦探跟着他,为这种事争来闹去就不用过日子了。生活就是这样,一个人能左右的事情很有限,左右不了的就当没看见,眼不见为净。” 她的话立刻引发了我的共鸣。一个人能左右的事情的确有限,尤其在人与人的交往中间。我们能做的,只是为自己的情绪寻找出口罢了。好比命运,不管它的运作方式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只能在怒卷的狂澜中尽力把握自己的帆。 似乎感觉到了我内心的想法,她又幽幽地说道:“其实我有个舅舅,以前跟你一样学过命的,他说你们这些学命的人,都不给自己算,道理一样,自己能做好的不用去问命,自己管不了的问命也没用。问了心烦,不问才清净。我说的对不?” 她向我投来温柔的目光,询问道。这几句话正好切中我思考的核心,不得不说她是个极有灵性的女人。我只好点了点头:“对。” 她又颇有意味地笑笑:“其实对命理,我了解得少,也没什么发言权。可是我知道,没有人会戴着望远镜走路,走路我们都要看脚下,看眼前,看现在,能看多远就看多远。” 我深以为然,心里不禁这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敬重和好奇。 她把车子开进一个小区,稳稳停下,然后侧头问我:“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家?” “姐,还是算了,我回学校。” 由于酒精的缘故,我头脑昏沉,真想早点找个地方睡下,但我缺乏跟她进门的勇气。如果是单纯的姐弟关系还好,可惜不是。 “放心,我老公不在,他出差了。”她说,“再说这是我们另一处房子,走吧。” 她伸手帮我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我也推开门走下去,一阵眩晕的感觉突然涌上大脑,险些又要狂吐一番。她一把扶住我的胳膊,责怪地说:“你看看你,喝这么多!就差没晕在地上垫马路了,还喊着回学校。走,跟我上去,我又不吃了你!” 她说话的语气越发像一个姐姐,让我心里感到久违的亲情的温暖。一冲动,我禁不住问:“你做我姐姐好吗?” “我不就是你姐姐吗?” 这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虽然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成分还在。我实在快要撑不住了,只得任她扶着我一路走上楼去。 她开了门,扶我进了卧室,先给我倒了一杯清水漱口,然后让我在床上躺好,盖上一层轻软的薄被,坐在床边上看着我。 我微闭着眼睛,能感受到床头台灯暗弱的光线,能感受到她怜爱的目光,一种幸福感立刻席卷全身。只听到她轻轻地说:“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就找姐,别一个人去喝酒,喝多了多伤身子。快睡吧。” 我没有回应她,而是在她温柔地注视下很快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学校西边的小河边散步,走着走着就走进一片荒凉的草地,天色也黑了下来。我有些害怕,想要往回走,掉过头却发现来时的路也是一片草地望不到边。 没办法,我只好壮着胆子继续向前,没多久就进入了一片坟场,到处都是荒冢累累,到处都是飞扬的纸钱和草灰,草灰遮蔽的视野中朦朦胧胧现出温雅的身影,她穿着长裙款款走来,手里牵着一根铁链子。 我大喜过望,迎上去问她在这做什么,她说在遛狗,我顺着她的铁链子往身后一看,看到的却是一只青面獠牙的小鬼。我吓了一跳,惊问那怎么是狗,她说就是狗嘛,让我仔细看。我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却发现铁链子那头拴着的竟是我自己! 我惊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漓。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似乎预示着在某一个意识层面,我把温雅当作了命运的代名词。 这是不应该的。 在睁眼看到草绿色窗帘之后,我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翻身坐起,转身看见雪白的墙面,看见光滑(绿坝。。)美观的地板,看到自己所在的这张舒适的大床,看见床头放着一叠崭新的衣服。除此之外,屋子里空荡荡没有别人。我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儿。可是我下床刚要穿鞋子,忽然就听到房门一阵响动,接着,就瞧见沈太太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买来的早餐。 她一见我,温柔的笑容立刻在脸上荡漾开来:“起来啦!这儿我们不常住,没东西做早饭给你,就去楼下买了一点儿。你先去冲个澡吧,完了把衣服换上,快。” 她放下早餐,从床上拿起那堆衣服塞给傻愣愣的我,说:“快去,我等你吃饭。” 我的确该洗澡也该换衣服了,这是初夏,衣服穿在身上没两天就开始散发着汗臭味儿。在她的催促下,我抱着衣服跑进了她家宽敞的洗澡间。一边冲澡我一边在想她昨晚睡在什么地方,过后草草擦了一下身子拿起那堆衣服,才发现从内衣到外衣是预备好的一整套。我犹豫了半晌,直到听到她在外面催促我这才一狠心把新衣服换上,推门出去。 “很合身。”她眼睛里闪耀着迷离的光彩,也不知是夸我还是夸她买的衣服,“快来吃饭了!” “嗯。”我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真想赶紧离开这,大步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来,低头吃她买来的早餐。吃到一半儿发现她一直坐在那看着我,更加觉得不自在,便停下来问她:“姐,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她笑了笑,随即夸了我一句:“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 我立刻又低下了头,不知说什么是好。一个问题在脑子里兜了一圈,慌不择路地吐了出来:“姐,你昨晚,在哪睡的?” 她微微一怔,随即惊声问道:“哎?昨晚不是一起睡的吗?事情刚过去马上就忘了?” 我猛一扭头,刚喝进嘴里的牛奶立刻喷到地上。她这句话把我吓个半死,想到昨晚喝成那样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居然是一起睡的吗?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明明连衣服都完好地穿在身上。 她“扑哧”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姐是乘人之危的人吗?” 她笑得很好看,明艳艳的笑容透着诱人的成熟风韵,以至于我的心虽然放下,却扑通扑通跳得更加厉害。我心头涌上对温雅的内疚,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毕竟在一个喜欢我的女人家里睡了一宿。我必须离开,马上离开。草草又吃了几口,我一抹嘴巴站了起来。 “姐,我吃饱了。”我说着,已经做出转身要走的架势。 “哦,今天有课吗?”她也站起身来问。 “没,我们早就没课了,就等毕业了,但我要去面试。” 我撒了个谎,接着,看到她脸上现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她从桌上拿起钥匙,转脸又恢复了自然亲切的笑容:“那我送你。” “不用,昨儿都打扰你一晚上了。” 我转过身走向房门,可是刚刚迈出一步,却被她柔软的身体从后面紧紧裹住,与此同时,她手上那串钥匙掉到地板上,发出“叮铃”的响声。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我的心脏立刻开始剧烈地跳动! 显然,我们已经产生了感情,她又是个成熟而魅惑的妖精。 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之所以要匆匆逃离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昨晚没出事已经算是好的,如果继续留下来,我们两个人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因为知道才要逃避,也因为知道心底才压抑着某种渴望,而这种微妙的情绪在那突然的拥抱之后瞬间便宣告崩溃。 我转过身紧紧拥过她绵(作者注:绿坝。。不关我事)软的身子,看一眼她闭着眼睛仰脸等待的迷人表情,嘴唇立刻向她求索的双唇压了下去。 在此之前,温雅的预言在我心中不断地回响。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七 忘 没有任何一种觉醒不带有痛苦。————荣格 ****** 女人是水做的,她用温柔和火热来盛纳我全部的生命,让我不断地消融,消融,渐渐迷失自我。 这是我的第一次。这个姐姐一样的女子引领着我通达了渴望的所在,将我卷入灵魂深处的浪潮。震撼性的冲击一遍遍洗刷着我的大脑,让我忘记一切,又重新想起一切。 我无法不去回想温雅那些预言,自始至终,从浪峰到浪谷,我的灵魂颠簸思绪翻覆,那预言像魔咒般在我脑中缠绕不清。等一切结束之后,我披上衣服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绿色窗帘的一角,望着五月窗外阳光下的城市,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就像卸下了一身重担。 是的,我的确背叛了,而且背叛得很彻底。我把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次给了别人,而且是在已经向温雅求婚的情况下。我猜测她之前是否算到了这种可能,是否正是因为这种最严重的背叛而痛苦不堪。而假如她不懂命理,她便永远不会知道,于是她选择忘记。 我就像完成了生命中的一桩任务。任务完成了,也到了我应该离开的时候。转过身,我看了一眼已将曼妙身姿隐在黑纱裙下的女人,她正微笑着向我走过来。她仍然具有颠倒众生的魅惑力,但此时在我眼里已从一个情人还原为姐姐。我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那很重要吗?”她走到我身边,一把将窗帘全部拉开,放进满室的阳光,而后转过头看着我:“我不介意,反正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她笑,我也笑。放出了压抑的欲望,揭下了伪饰的面纱,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明朗坦诚。她说:“你以后别太花心了,两个女孩里面选一个,然后好好过日子,不要两条船上晃来晃去的,这样不好。姐不干涉你的事儿,但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选哪个?”我问她。 “爱哪个就选哪个,你还想怎么样?”她白了我一眼,“姐可警告你,结了婚就好好对人家,不要在外面乱来。” “那你还要我来找你?”我故意问道。 她怔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柔和:“我是你姐姐嘛,找我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你有你的生活,等你结婚了,我不会再打扰你的。” “那你要的是什么?”我刻意想要刨根问底儿。 “我想要的很多。我想要一个忠诚顾家的好男人,但这辈子没希望;我想要青春永驻红颜不老,下辈子都办不到。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这可能吗?”她两手撑在窗台上,自嘲地笑了笑,“不可能。所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留住你一段记忆就好。” 我半晌沉默,接着,我看她极具风情地向我笑了笑。她说:“我们没道理要求结果,只能要求过程,一个还算难忘的过程。”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她是个平凡的女人,跟伟大不沾边,背叛丈夫红杏出墙或许可称为淫(。。。)荡,但她的确善良,也拥有如许我不具备的人生智慧,并在不经意间启发了我。 人生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过程,谈到结果,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一张牌位一炉火,一把纸钱一缕灰。倘若一味执着于结果,人生也就剩不下什么。我想学命人陷入宿命的窠臼,最终还是因为过分执着于结果。且不管是否一定会有预言中的事件发生,就算一定会发生,我们不是还有过程可以追逐可以享受?过分执着于事件本身,我们就忘了它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假如我一定会出轨,这出轨到底是源自命运的驱力,还是来自温雅不经意地指引?或者两者都有,两个偶然加在一起,化作必然? 本以为我会对温雅抱有内疚,但我没有,只是那些躁动的情绪已经隐伏,那顾虑和怨怒已清除干净。我心里只剩下阳光赐给我的一身暖洋洋的爱意,以及坚定地爱下去的决心。我想我以后不会再为此事困扰,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背叛。 辞别了沈太太,我坚持一个人走上大街去坐公交。将要走出小区时,我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楼上,看到她小小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我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感情。我想我会记住她,记住她的善良和温存,是她让我成熟并卸下了预言的负担,但我今后要全心全意去爱我该爱的那个女孩。 我在报亭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换上,并删去了她的手机号。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路。 因为惦记温雅,坐上去医院的公车我拨响了她的电话。在听到她甜美柔静的声音之后,心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惬意和安稳,就像心灵从他乡游荡归来,找到了家。这一次我了结的该了结的一切,这一次我才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站在某处拿着手机跟我对话的女孩,她窈窕美丽,恬静优雅,她经历过死亡的洗礼,经历过心灵的挣扎,她曾经深埋爱意,她曾经以泪洗面,她曾经孤单走过校园的长路,她如今正静静等我牵起她的手。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会爱她,细心呵护她,陪她走过一生一世。 我们聊了一会儿,问了她父亲的病情怎样,见一切都还稳定就放下了电话。我又打电话给室长,询问他有关参加保险培训的事,决定这两天就报名加入卖保险大军。室长问我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我说分了。很奇怪他怎么得知的消息,问他他又支支吾吾。我一怒之下挂了电话,不成想这家伙又打了过来,告诉我说:“你可别生气,学校论坛上刚曝了一则消息,说你找了个被大款包养的女生做女朋友,还贴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你跟那女生的合照,另一张是那个女生的卖身合同。” 我又惊又怒。毫无疑问,那个女生指的一定是温雅。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被人偷拍了合照,至于那卖身合同......我忽然记起那天她曾提到沈万材要她签合同的事儿,难道她真的推脱不过就签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来。温雅在日记中的预言像熊熊烈火灼烧着我的心。她曾说自己会因被包养的事情身败名裂,却原来按兵不动的沈万材还在这里埋下了伏笔。他既然已经跟温雅彻底决裂,那份合同的价值便在于能让她名声扫地。 “你马上找论坛版主,删了那帖子!”我急切切地吼道。 我猜测看到那份合同的绝不会只有我们学校的学生,立刻在下一个车站跳下公车,跑到路边找了一处网吧上网。当我找到温雅学校论坛的时候,果然在最热闹的版块儿发现了一张曝光温雅的帖子,在刚刚发布二十分钟之后已经被阅读了近千遍。我连看都没看,慌忙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向论坛在线版主举报帖子违规违法。 曝人隐私的帖子,且不论其真实性如何,首先已经违法,只是这类话题为大众喜闻乐见,如果我不(。)举报没有人会多管闲事。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我试图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尽管这仍可能招致万人风传,但毕竟大部分人看不到实证。 很快,那张帖子消失在论坛上。我又打开自己学校论坛,发现也已经找不到相关的帖子。 我长舒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结账出了网吧。站在路边等车,我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儿,想到沈万材既然能让人偷拍到我和温雅的合照,肯定也已找到温父转去的新医院。我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来不及再等慢悠悠的公交,直接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刚在出租车里坐稳,我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接听后竟是温雅抽泣的声音:“姜云......爸,爸他不行了!” 我的脑子立刻木了:“怎么会!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你......快来吧!” “好,我马上!你别担心,叔叔不会有事的!”我放下电话,对司机大叫了一声:“师傅,我有急事,开快点儿!” 四年来我第一次怨恨起北京拥挤的交通,它让焦急的人面对车辆的汪洋束手无策。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定沈万材没派人去找温雅的麻烦就好。我的心放下一半悬起一半,等赶到医院的时候,跑到急救室门前,我看到温雅正无助地站在那,满脸泪水。 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别担心,问她怎么回事。她一面抽噎一面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我......我去给爸买饭,回来......回来看到爸手里拿着我跟......沈万材签的合同。爸气得......脸色发青,问我......问我是怎么回事......”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而我猜也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沈万材这一招儿未免过于阴毒,竟然连一个重症的病人都不放过! 温雅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着,我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不住声地给她安慰。任何女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好受,何况父亲有可能因此而失去生命。我祈祷上帝能保佑温父度过这一劫,不然温雅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半晌之后,急救室的门打开来,一个大夫走出来问:“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七 忘 没有任何一种觉醒不带有痛苦。————荣格 ****** 女人是水做的,她用温柔和火热来盛纳我全部的生命,让我不断地消融,消融,渐渐迷失自我。 这是我的第一次。这个姐姐一样的女子引领着我通达了渴望的所在,将我卷入灵魂深处的浪潮。震撼性的冲击一遍遍洗刷着我的大脑,让我忘记一切,又重新想起一切。 我无法不去回想温雅那些预言,自始至终,从浪峰到浪谷,我的灵魂颠簸思绪翻覆,那预言像魔咒般在我脑中缠绕不清。等一切结束之后,我披上衣服走到窗前,轻轻拉开绿色窗帘的一角,望着五月窗外阳光下的城市,忽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就像卸下了一身重担。 是的,我的确背叛了,而且背叛得很彻底。我把人生最重要的第一次给了别人,而且是在已经向温雅求婚的情况下。我猜测她之前是否算到了这种可能,是否正是因为这种最严重的背叛而痛苦不堪。而假如她不懂命理,她便永远不会知道,于是她选择忘记。 我就像完成了生命中的一桩任务。任务完成了,也到了我应该离开的时候。转过身,我看了一眼已将曼妙身姿隐在黑纱裙下的女人,她正微笑着向我走过来。她仍然具有颠倒众生的魅惑力,但此时在我眼里已从一个情人还原为姐姐。我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那很重要吗?”她走到我身边,一把将窗帘全部拉开,放进满室的阳光,而后转过头看着我:“我不介意,反正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她笑,我也笑。放出了压抑的欲望,揭下了伪饰的面纱,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明朗坦诚。她说:“你以后别太花心了,两个女孩里面选一个,然后好好过日子,不要两条船上晃来晃去的,这样不好。姐不干涉你的事儿,但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选哪个?”我问她。 “爱哪个就选哪个,你还想怎么样?”她白了我一眼,“姐可警告你,结了婚就好好对人家,不要在外面乱来。” “那你还要我来找你?”我故意问道。 她怔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柔和:“我是你姐姐嘛,找我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你有你的生活,等你结婚了,我不会再打扰你的。” “那你要的是什么?”我刻意想要刨根问底儿。 “我想要的很多。我想要一个忠诚顾家的好男人,但这辈子没希望;我想要青春永驻红颜不老,下辈子都办不到。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但这可能吗?”她两手撑在窗台上,自嘲地笑了笑,“不可能。所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留住你一段记忆就好。” 我半晌沉默,接着,我看她极具风情地向我笑了笑。她说:“我们没道理要求结果,只能要求过程,一个还算难忘的过程。” 这句话,让我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她是个平凡的女人,跟伟大不沾边,背叛丈夫红杏出墙或许可称为淫(。。。)荡,但她的确善良,也拥有如许我不具备的人生智慧,并在不经意间启发了我。 人生要的无非就是一个过程,谈到结果,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一张牌位一炉火,一把纸钱一缕灰。倘若一味执着于结果,人生也就剩不下什么。我想学命人陷入宿命的窠臼,最终还是因为过分执着于结果。且不管是否一定会有预言中的事件发生,就算一定会发生,我们不是还有过程可以追逐可以享受?过分执着于事件本身,我们就忘了它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假如我一定会出轨,这出轨到底是源自命运的驱力,还是来自温雅不经意地指引?或者两者都有,两个偶然加在一起,化作必然? 本以为我会对温雅抱有内疚,但我没有,只是那些躁动的情绪已经隐伏,那顾虑和怨怒已清除干净。我心里只剩下阳光赐给我的一身暖洋洋的爱意,以及坚定地爱下去的决心。我想我以后不会再为此事困扰,不会再有第二次的背叛。 辞别了沈太太,我坚持一个人走上大街去坐公交。将要走出小区时,我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楼上,看到她小小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我心里升起一股复杂的感情。我想我会记住她,记住她的善良和温存,是她让我成熟并卸下了预言的负担,但我今后要全心全意去爱我该爱的那个女孩。 我在报亭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换上,并删去了她的手机号。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路。 因为惦记温雅,坐上去医院的公车我拨响了她的电话。在听到她甜美柔静的声音之后,心里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惬意和安稳,就像心灵从他乡游荡归来,找到了家。这一次我了结的该了结的一切,这一次我才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站在某处拿着手机跟我对话的女孩,她窈窕美丽,恬静优雅,她经历过死亡的洗礼,经历过心灵的挣扎,她曾经深埋爱意,她曾经以泪洗面,她曾经孤单走过校园的长路,她如今正静静等我牵起她的手。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会爱她,细心呵护她,陪她走过一生一世。 我们聊了一会儿,问了她父亲的病情怎样,见一切都还稳定就放下了电话。我又打电话给室长,询问他有关参加保险培训的事,决定这两天就报名加入卖保险大军。室长问我是不是跟女朋友分手了,我说分了。很奇怪他怎么得知的消息,问他他又支支吾吾。我一怒之下挂了电话,不成想这家伙又打了过来,告诉我说:“你可别生气,学校论坛上刚曝了一则消息,说你找了个被大款包养的女生做女朋友,还贴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你跟那女生的合照,另一张是那个女生的卖身合同。” 我又惊又怒。毫无疑问,那个女生指的一定是温雅。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被人偷拍了合照,至于那卖身合同......我忽然记起那天她曾提到沈万材要她签合同的事儿,难道她真的推脱不过就签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来。温雅在日记中的预言像熊熊烈火灼烧着我的心。她曾说自己会因被包养的事情身败名裂,却原来按兵不动的沈万材还在这里埋下了伏笔。他既然已经跟温雅彻底决裂,那份合同的价值便在于能让她名声扫地。 “你马上找论坛版主,删了那帖子!”我急切切地吼道。 我猜测看到那份合同的绝不会只有我们学校的学生,立刻在下一个车站跳下公车,跑到路边找了一处网吧上网。当我找到温雅学校论坛的时候,果然在最热闹的版块儿发现了一张曝光温雅的帖子,在刚刚发布二十分钟之后已经被阅读了近千遍。我连看都没看,慌忙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向论坛在线版主举报帖子违规违法。 曝人隐私的帖子,且不论其真实性如何,首先已经违法,只是这类话题为大众喜闻乐见,如果我不(。)举报没有人会多管闲事。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我试图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尽管这仍可能招致万人风传,但毕竟大部分人看不到实证。 很快,那张帖子消失在论坛上。我又打开自己学校论坛,发现也已经找不到相关的帖子。 我长舒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结账出了网吧。站在路边等车,我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儿,想到沈万材既然能让人偷拍到我和温雅的合照,肯定也已找到温父转去的新医院。我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来不及再等慢悠悠的公交,直接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刚在出租车里坐稳,我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接听后竟是温雅抽泣的声音:“姜云......爸,爸他不行了!” 我的脑子立刻木了:“怎么会!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你......快来吧!” “好,我马上!你别担心,叔叔不会有事的!”我放下电话,对司机大叫了一声:“师傅,我有急事,开快点儿!” 四年来我第一次怨恨起北京拥挤的交通,它让焦急的人面对车辆的汪洋束手无策。不过不管怎么说,确定沈万材没派人去找温雅的麻烦就好。我的心放下一半悬起一半,等赶到医院的时候,跑到急救室门前,我看到温雅正无助地站在那,满脸泪水。 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她别担心,问她怎么回事。她一面抽噎一面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我......我去给爸买饭,回来......回来看到爸手里拿着我跟......沈万材签的合同。爸气得......脸色发青,问我......问我是怎么回事......”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而我猜也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沈万材这一招儿未免过于阴毒,竟然连一个重症的病人都不放过! 温雅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着,我只能紧紧地抱住她,不住声地给她安慰。任何女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好受,何况父亲有可能因此而失去生命。我祈祷上帝能保佑温父度过这一劫,不然温雅一定会内疚一辈子。 半晌之后,急救室的门打开来,一个大夫走出来问:“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九 静 我立刻抢上去问:“怎么样了大夫?” 女医生摘下眼镜,看了看我,用平静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抢救失败了。准备后事吧!” 她的话音刚落,温雅便软倒在我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对父亲的去世,她一定早有心理准备,但绝不会料到是这种方式。老人死不瞑目,若死后仍有灵魂,他一定在不断地埋怨女儿。而温雅,则就此再也摆脱不了父亲去世留下的心理阴影。惊怵与悲伤同时发作,将她带入了梦魇的黑暗。 此后几天,我随她返回四川老家,办理丧事,并将我向温雅求婚的事反映给了爸妈,他们除了惊讶于我从不谈恋爱到私定终身的闪电战,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只要求先见见未来的儿媳。在我帮温雅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提出带她去家里见我爸妈一面,但她却淡淡地说:“先陪我去趟学校吧。” 我们身在绵竹,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先回一趟杭州的学校,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只是她语气虽淡却坚定不移,看到她如寒泉如明镜般的眼神,我决定接受她的建议。 我们乘飞机飞到杭州,直接去了她所在的学校。因为父亲病重的缘故,她之前已向学校申请了休学。她告知了我这些情况,我更加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学校。她说你别问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她打扮得很漂亮,黑发白裙,衣带飘飘,像冰雪做的蝴蝶翩翩飞进校园。她傲然清纯,就像童话里的美丽公主一脚踏进现实,能让所有男孩子频频回首、驻足不已。 事实上,回首驻足的并不只是男生,女生们也无不如此。她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走进学校大门,很快我们就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注目礼。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好在我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目光的那种人,不然真会升到天上去。只是很快我就发现,那些望向我们的目光更多的并非赞赏或羡慕,而是鄙夷与不屑。他们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有一次一句意外的话清晰传入了我的耳朵:“那不就是大二5班的温雅吗?被包养的那个!看她还有脸趾高气昂地回学校......” 我像被人用冰水兜头泼了一下,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显然,那张被我及时举报删除的帖子还是掀起了轩然大(绿坝)波,又或者在那之后发帖人又进行了别种形式的宣传,总之差不多整个学校都知道这件事,也都认识了温雅。这种事才是真正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意味着,温雅几乎不可能再在这所学校呆下去。想想一个女孩子,在清白扫地、白眼横行的世界,该怎样安静自处? 我猛地转过身,拉着温雅就往校门外走:“咱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吧,都中午了。” 温雅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眼神平静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惊讶地问:“你饿了?那咱们去吃食堂好不好?我知道有个食堂,做得水煮鱼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她眉飞色舞起来,好像对那食堂里的美味早已心驰神往,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回拖。 我只在乎她的感受,怕她被那些满怀敌意的目光和言语刺伤了心,见她是这种反应,我便再没什么话好说,尽管我十分不自在,尽管我搞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在食堂里坐下来,簇拥我们的是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我心中惴惴,她安然自若。她不断地给我夹菜,并向我介绍着自己的学校,说一些自己或同学经历的趣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我也渐渐放开,索性全当周围的脑袋是地里的西瓜,分享她的故事也分享她的快乐。就在我们吃完饭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张打印得很简陋的单子落在我们桌上。 温雅没有理会的意思。我怔了一下,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温雅的照片,下面则是条款精细的卖身合同。 我没有看那张(绿坝)合同条条款款到底写的什么,只看到落款潜着温雅的名字,那是她的字迹,我认得。 轻轻折起那张纸,我信手把它扔到垃圾桶了,就像以前应付所有的街头传单。我害怕温雅问我那是什么,但她没问,而是像小鸟一样偎依上来,问我这儿的饭是不是比我北京学校的饭好吃。 我说好吃,比我们学校的饭好吃多了。其实我根本没品出什么味道。 我们说笑着在校园里漫步,从东门到西门走了一遍,一直走出校园大门,她突然转头问我:“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话锋突然的跳转令我猝不及防,但我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指的是清誉尽毁的自己,指的是围困在飞短流长中的自己。我恍然领悟到她执意带我来学校的用意,她只是想让我知道她所处的窘境,想知道这样的她,我介意不介意,我的父母介意不介意。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向路边:“没别的事,就跟我回家。” 她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你不怕吗?” “怕什么?” “这事儿迟早会传到你爸妈那儿去。” “你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好怕?” “你不怀疑我吗?万一我已经不清白了......” 我停下来,突然转过身拉着她的两只手,一脸肃然地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相信你,没什么万一不万一。” 我的确有一点疑惑,沈万材对她做过什么我不是完全清楚,但这不是应该追究的事情。现在的我只在乎我们之间的爱。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我也没有计较的权利和必要。她是被逼的,为了自己的父亲,而我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谢谢你。” 她眼睛里水光一闪,低下头,我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滴落到青色的柏油路面上。我轻轻把她揽到怀里,抱紧她。 我们回到绵竹,见了我的父母。温雅的表现完美无缺,她温婉大方,无论从容貌还是脾气秉性,都没有半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由于她亲人都已不在,便由我父母做主给我们定了一个订婚的日子,准备在温雅大学之后完婚。我们的关系,从这开始就算正式确定了下来。 温雅本打算向他们说明沈万材的事情,但我阻止了她。我并不担心我父母将来得知实情会有多大问题,更担心温雅还能不能回学校念书。她淡然地笑笑,说:“我休学半年,明年才会回学校继续念书,半年之后这事儿就都忘了。” 但愿如此。 在绵竹老家,我们待了一个星期。温雅从丧父的哀伤中彻底回复过来,只是偶尔会站在窗前发呆。除了帮忙料理家务,有时她还给两位老人画像,画得非常逼真形象,没几天我爸妈的房间里就挂满了她的画。到最后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相比我这个独生儿子,他们更舍不得儿媳妇的离开。 五月底,我们两个一起回到了北京。按照温雅的意愿,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我搬出了学校。临近毕业,许多同学都已陆续从宿舍搬离,这并不稀奇。 我相信苦难已经彻底过去,我们都各自从阴影中挣脱出来,开始营造温馨的二人世界。我参加了保险培训,开始按照我的计划推销保险,只是我会命理的事情依然瞒着温雅,并想要永远地隐瞒下去,因为害怕一不小心唤醒她的记忆。她则每天去天桥上面给过路人画肖像画,说那是她从小的艺术梦想。晚上我们会一起做饭,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一起下棋或者读书。这种温暖的日子让我自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们难免在学校里遭遇到一些尴尬,毕竟还是有些人看过散播出去的帖子和照片,但我们毫不在意,只是有一次我们遇到了露露。 露露抱着书本从自习室走出来,迎面正遇到散步的我们。她停下来,仔细地打量了温雅好一会儿。而在那期间,温雅也毫不示弱地打量着她,虽然目光柔和,但黑色的眸子中间散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大约半分钟后,我们交错走过。那一瞬间,露露冷冷地问:“你见过她的卖身契吗?” 我身子一震,怒火自心底蹿上来,转身正想找她把话挑明,却被温雅挽住了胳膊。她轻轻地说:“算啦,我们欠人家的,别计较了。” 我蓦然怔住,这句话似乎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喜欢这样的宁静的时光,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们温馨相守,并各自追求各自的目标。我盼着自己快一点挣到钱买一所大房子,作我们将来结婚的新房,而我的业绩也真的在快速提升。一个月之后,我拿到了两万多块。这对于初涉职场的我来说绝对是一笔丰厚的回报。 我领了钱,准备回去天桥上接温雅回家,就在这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之后,听到的竟是沈太太急切切的声音:“姜云,你在哪?我有急事见你!” 99mk.cc。wap.99mk.cc 章三十九 静 我立刻抢上去问:“怎么样了大夫?” 女医生摘下眼镜,看了看我,用平静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对不起,抢救失败了。准备后事吧!” 她的话音刚落,温雅便软倒在我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对父亲的去世,她一定早有心理准备,但绝不会料到是这种方式。老人死不瞑目,若死后仍有灵魂,他一定在不断地埋怨女儿。而温雅,则就此再也摆脱不了父亲去世留下的心理阴影。惊怵与悲伤同时发作,将她带入了梦魇的黑暗。 此后几天,我随她返回四川老家,办理丧事,并将我向温雅求婚的事反映给了爸妈,他们除了惊讶于我从不谈恋爱到私定终身的闪电战,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只要求先见见未来的儿媳。在我帮温雅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提出带她去家里见我爸妈一面,但她却淡淡地说:“先陪我去趟学校吧。” 我们身在绵竹,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要先回一趟杭州的学校,这样来来回回折腾。只是她语气虽淡却坚定不移,看到她如寒泉如明镜般的眼神,我决定接受她的建议。 我们乘飞机飞到杭州,直接去了她所在的学校。因为父亲病重的缘故,她之前已向学校申请了休学。她告知了我这些情况,我更加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学校。她说你别问了,进去你就知道了。 她打扮得很漂亮,黑发白裙,衣带飘飘,像冰雪做的蝴蝶翩翩飞进校园。她傲然清纯,就像童话里的美丽公主一脚踏进现实,能让所有男孩子频频回首、驻足不已。 事实上,回首驻足的并不只是男生,女生们也无不如此。她亲昵地挽着我的胳膊走进学校大门,很快我们就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注目礼。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好在我不是特别在乎别人目光的那种人,不然真会升到天上去。只是很快我就发现,那些望向我们的目光更多的并非赞赏或羡慕,而是鄙夷与不屑。他们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有一次一句意外的话清晰传入了我的耳朵:“那不就是大二5班的温雅吗?被包养的那个!看她还有脸趾高气昂地回学校......” 我像被人用冰水兜头泼了一下,立刻打了一个激灵。 显然,那张被我及时举报删除的帖子还是掀起了轩然大(绿坝)波,又或者在那之后发帖人又进行了别种形式的宣传,总之差不多整个学校都知道这件事,也都认识了温雅。这种事才是真正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意味着,温雅几乎不可能再在这所学校呆下去。想想一个女孩子,在清白扫地、白眼横行的世界,该怎样安静自处? 我猛地转过身,拉着温雅就往校门外走:“咱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吧,都中午了。” 温雅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眼神平静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惊讶地问:“你饿了?那咱们去吃食堂好不好?我知道有个食堂,做得水煮鱼特别好吃!我带你去!” 她眉飞色舞起来,好像对那食堂里的美味早已心驰神往,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回拖。 我只在乎她的感受,怕她被那些满怀敌意的目光和言语刺伤了心,见她是这种反应,我便再没什么话好说,尽管我十分不自在,尽管我搞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们在食堂里坐下来,簇拥我们的是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我心中惴惴,她安然自若。她不断地给我夹菜,并向我介绍着自己的学校,说一些自己或同学经历的趣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浑然不觉。我也渐渐放开,索性全当周围的脑袋是地里的西瓜,分享她的故事也分享她的快乐。就在我们吃完饭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张打印得很简陋的单子落在我们桌上。 温雅没有理会的意思。我怔了一下,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温雅的照片,下面则是条款精细的卖身合同。 我没有看那张(绿坝)合同条条款款到底写的什么,只看到落款潜着温雅的名字,那是她的字迹,我认得。 轻轻折起那张纸,我信手把它扔到垃圾桶了,就像以前应付所有的街头传单。我害怕温雅问我那是什么,但她没问,而是像小鸟一样偎依上来,问我这儿的饭是不是比我北京学校的饭好吃。 我说好吃,比我们学校的饭好吃多了。其实我根本没品出什么味道。 我们说笑着在校园里漫步,从东门到西门走了一遍,一直走出校园大门,她突然转头问我:“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话锋突然的跳转令我猝不及防,但我还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指的是清誉尽毁的自己,指的是围困在飞短流长中的自己。我恍然领悟到她执意带我来学校的用意,她只是想让我知道她所处的窘境,想知道这样的她,我介意不介意,我的父母介意不介意。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向路边:“没别的事,就跟我回家。” 她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你不怕吗?” “怕什么?” “这事儿迟早会传到你爸妈那儿去。” “你清清白白的,有什么好怕?” “你不怀疑我吗?万一我已经不清白了......” 我停下来,突然转过身拉着她的两只手,一脸肃然地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当然相信你,没什么万一不万一。” 我的确有一点疑惑,沈万材对她做过什么我不是完全清楚,但这不是应该追究的事情。现在的我只在乎我们之间的爱。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我也没有计较的权利和必要。她是被逼的,为了自己的父亲,而我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谢谢你。” 她眼睛里水光一闪,低下头,我清楚地看见一滴眼泪滴落到青色的柏油路面上。我轻轻把她揽到怀里,抱紧她。 我们回到绵竹,见了我的父母。温雅的表现完美无缺,她温婉大方,无论从容貌还是脾气秉性,都没有半点儿可以挑剔的地方。由于她亲人都已不在,便由我父母做主给我们定了一个订婚的日子,准备在温雅大学之后完婚。我们的关系,从这开始就算正式确定了下来。 温雅本打算向他们说明沈万材的事情,但我阻止了她。我并不担心我父母将来得知实情会有多大问题,更担心温雅还能不能回学校念书。她淡然地笑笑,说:“我休学半年,明年才会回学校继续念书,半年之后这事儿就都忘了。” 但愿如此。 在绵竹老家,我们待了一个星期。温雅从丧父的哀伤中彻底回复过来,只是偶尔会站在窗前发呆。除了帮忙料理家务,有时她还给两位老人画像,画得非常逼真形象,没几天我爸妈的房间里就挂满了她的画。到最后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相比我这个独生儿子,他们更舍不得儿媳妇的离开。 五月底,我们两个一起回到了北京。按照温雅的意愿,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我搬出了学校。临近毕业,许多同学都已陆续从宿舍搬离,这并不稀奇。 我相信苦难已经彻底过去,我们都各自从阴影中挣脱出来,开始营造温馨的二人世界。我参加了保险培训,开始按照我的计划推销保险,只是我会命理的事情依然瞒着温雅,并想要永远地隐瞒下去,因为害怕一不小心唤醒她的记忆。她则每天去天桥上面给过路人画肖像画,说那是她从小的艺术梦想。晚上我们会一起做饭,一起在校园里散步,一起下棋或者读书。这种温暖的日子让我自信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们难免在学校里遭遇到一些尴尬,毕竟还是有些人看过散播出去的帖子和照片,但我们毫不在意,只是有一次我们遇到了露露。 露露抱着书本从自习室走出来,迎面正遇到散步的我们。她停下来,仔细地打量了温雅好一会儿。而在那期间,温雅也毫不示弱地打量着她,虽然目光柔和,但黑色的眸子中间散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大约半分钟后,我们交错走过。那一瞬间,露露冷冷地问:“你见过她的卖身契吗?” 我身子一震,怒火自心底蹿上来,转身正想找她把话挑明,却被温雅挽住了胳膊。她轻轻地说:“算啦,我们欠人家的,别计较了。” 我蓦然怔住,这句话似乎表明,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喜欢这样的宁静的时光,只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我们温馨相守,并各自追求各自的目标。我盼着自己快一点挣到钱买一所大房子,作我们将来结婚的新房,而我的业绩也真的在快速提升。一个月之后,我拿到了两万多块。这对于初涉职场的我来说绝对是一笔丰厚的回报。 我领了钱,准备回去天桥上接温雅回家,就在这时候,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通之后,听到的竟是沈太太急切切的声音:“姜云,你在哪?我有急事见你!” 99mk.cc。wap.99mk.cc 章四十 尾声 断绝关系并非意味着在对方眼中永远消失,毕竟之前有过各方面的联系,沈太太想找到我并不是很难。她打不通我的电话就找到我的学校里来,打听我宿舍的所在,向我室友问得了我的新手机号。 她焦急,紧张,从所未有。我不能拒绝她的请求。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学校南门外碰面。一个多月不见,她憔悴许多,虽然风韵犹在,但贵妇人的优雅洒脱已然消失不见。见我下车,她急匆匆地迎上来,冲口第一句话便说:“小云,沈万材他出事了!” 我不禁一怔。我对沈万材没有一丝兴趣,把温雅害成这样,恨他都来不及,出多大的事儿都不能让我原谅他,但是沈太太是无辜的。把一个从容温婉的女人急成这样,出的事情肯定不一般。我皱了皱眉,拉着她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仔细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沈万材被抓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购置私人财产,数额高达上千万。这些年沈万材不断在外拈花惹草,先后包养了好几个年轻女孩,自己的工资远远不够。沈太太虽然知道他在外乱搞关系,却不知竟会离谱到这种地步!前几天公司董事突然接到神秘知情人的揭发信件,里面附有大量实证文件和照片,其真实性简直不容置疑,后经检查证明一切属实,于是董事会一纸诉状将沈万材告上法庭。 “两千多万,这放在以前我打死也不会相信,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我?”沈太太情绪几乎失控,眼圈一红,忍不住开始抹眼泪:“我把家里所有积蓄都还上了,还向我父母要了钱,但他职务没了,就是轻判也要判上几年。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沈万材罪有应得,但责任不该沈太太来担负。如果非要说她也有错,那也许就是过分的纵容吧。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社会究竟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在强势的男人面前,女人又该扮演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我该说什么? 温雅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我以为自己也会高兴,但是现在,看着对面女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给他算命就是做做样子,你能不能真正帮我们算算,我该怎么办?”她又问。 这问题让我为难。那晚算命的确是在做样子,且尽最大可能让沈万材满意,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我不可能在设下骗局的时候还去兼顾预测的真实可靠。若真要做预测,别说我的水平原本就有限,即便如当年的温雅一般灵气逼人百灵百验,恐怕也于事无补。 突然的事故让这样知情达理的女子也要病急乱投医了吗? “莹姐,这件事,恐怕我帮不上什么。”我不得不说实话,“命理能做的,是提前预知然后做好充分准备来预防,亡羊补牢的事儿是做不了的。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她没有去掩饰眼中失望的神色。话永远都是这么说,但这不值得的男人毕竟是自己的老公。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没事儿,姐也没指望什么,其实就是心里难受来找你聊聊。” “什么人揭发的,你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对方的保密意识很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神秘人是有谋划的,毫无疑问。话说到这里,似乎遭遇了死胡同。我们的尴尬关系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彼此沉默对坐,不知说什么。我下意识地去寻找话题,冷不丁蹦出一句话:“莹姐,你真的还爱着他吗?” “我不知道。”沈太太看了我一眼,神色黯然,“也许不爱了吧,可我心里很矛盾。他得势的时候死活不离开,失势了就分手,这不是我能做的事。” “可他根本不在乎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冲动。 沈太太抬起头看着我,神色古怪:“我原先也这么以为,但如果他不在乎我,我们约会那天他就不会找到咖啡厅去。” “那不过是他的占有欲,不是爱情。”我决意要粉碎她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 她依然看着我的眼睛,眼中仅剩的神采却逐渐黯淡下去,过了许久,她说:“我该走了。”然后,她站了起来。 我们的世界突然就像隔了一座大山。人间富贵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人心也在这变幻中忽然变了颜色。尽管我曾经主动跟她断绝联系,但今天这番夭折的对谈,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和失落。 而就在我们一起走出餐馆大门的时候,一抬头间我看到了温雅。她正背着画板从餐馆门前路过,乌黑的秀发在肩上一甩一甩的,映着夕阳的余晖折射出美丽的色彩。 她停下来,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身边的女人。 “姜云!你怎么在这?”她不无欢快地叫了一声,向我们走过来,同时望着沈太太问:“这位是谁?” “哦,这是我同事。”我立刻撒了个谎。 “你女朋友吗?真漂亮!”沈太太看了我一眼,赞叹中带着酸涩的味道。 “姐姐再年轻十岁应该更漂亮吧?”温雅脸上不带一点儿多余的色彩,笑着走过来挽起了我的胳膊,摆足了幸福小女人的姿态,却十分自然,没有任何过分之处。 我们三个寒暄了几句,沈太太便告辞离去,一个人拦了一辆车坐进去,迅速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我难免又有几分惆怅,但这惆怅很快被未婚妻的温言软语清扫干净。我本想告诉她沈万材出事的消息,只是一想到沈太太的处境突然便了无兴趣。温雅今天却显得格外高兴,也不知是不是我拿到酬劳的缘故。她提出晚饭去外面吃,于是我们挑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川菜馆。 温雅点了很多菜,多到我们连三分之一都吃不掉。她殷勤地给我夹菜,只是夹着夹着,突然眼圈一红,毫无预兆地哭起来。她却不擦眼泪,只是继续夹菜,继续往嘴里扒饭。 我一下慌了神,怕她被饭噎到,放下筷子把她的饭碗夺下来,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摇头,抽咽道:“没怎么。” “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我想爸。”她把身子投到我的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压抑地抽咽着。 这句话让我安心了不少。她可以有很多伤心的理由,前提是记起有关命理的一切一切。我害怕这些,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每次我都觉得自己是小说和电影看多了,总以为失忆很容易恢复,还好并没发现她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她这阵子情绪很稳定,每天都笑得很幸福,除了今天莫名其妙地哭,突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我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第二天我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教她使用软件作图。她从此就待在家里学习鼠绘,不再去外面给路人画素描,每天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每天给我准备丰盛的饭菜。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越发甘醇浓郁的爱意,而我也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只是脑海中偶尔浮现沈太太独自离开的背影。 一周之后,毕业离别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班里组织同学们去唱卡拉OK,一个都不能少。因为允许带“家属”,我便带着温雅跟大伙一起去“同一首歌”刷夜,像我们这样成双入对的还有很多。 六月夜幕下的北京海淀,各种K歌场所都充塞着大四的学子,洋溢着离别的气息。我们男男女女三十来个人订了两个大包间,开始了最后的狂欢之夜。在那些单身汉们眼里,我们算是令人欣羡的一对儿。整个学校,没有几个女孩子比得上温雅的美丽和落落大方,她在众人面前一出现,就成了我抛弃露露的最好诠释。没有人知道我们这段关系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故事,我也不想多做解释。 也有怀有恶意的目光。同学们都知道我找了个被包养过的女孩子做女友,只是由于我的缘故,没有人说三道四。温雅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两个始终牵着手坐在角落里,看他们打闹表演,听他们唱歌,直到室长操着一口广东味儿的普通话招呼我:“姜云,你们俩来唱一首,别躲在一边卿卿我我。” 在女生们的哄笑声中,我和温雅站起来。 放在从前,我是个麦霸类型的家伙,我的嗓音不错,没有太好的音乐素养,但是最起码不跑调,只是今天为了陪温雅,我并不想唱。我站起来抱歉地笑笑说:“你们唱吧,我今天不唱了。” “去唱一个吧,我还没听过你唱歌”温雅在我耳边轻声催促道,而后她挣脱了我的手,走向点歌台,说:“我给你点。” 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室内交织着绚丽的彩色光线,我从室长手中接过麦克风,大步走到屏幕前面,只是视线落在屏幕之上却忽然愣住。 那是郑智化的那首老歌:别哭,我最爱的人。 99mk.cc。wap.99mk.cc 章四十 尾声 断绝关系并非意味着在对方眼中永远消失,毕竟之前有过各方面的联系,沈太太想找到我并不是很难。她打不通我的电话就找到我的学校里来,打听我宿舍的所在,向我室友问得了我的新手机号。 她焦急,紧张,从所未有。我不能拒绝她的请求。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在学校南门外碰面。一个多月不见,她憔悴许多,虽然风韵犹在,但贵妇人的优雅洒脱已然消失不见。见我下车,她急匆匆地迎上来,冲口第一句话便说:“小云,沈万材他出事了!” 我不禁一怔。我对沈万材没有一丝兴趣,把温雅害成这样,恨他都来不及,出多大的事儿都不能让我原谅他,但是沈太太是无辜的。把一个从容温婉的女人急成这样,出的事情肯定不一般。我皱了皱眉,拉着她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仔细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沈万材被抓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购置私人财产,数额高达上千万。这些年沈万材不断在外拈花惹草,先后包养了好几个年轻女孩,自己的工资远远不够。沈太太虽然知道他在外乱搞关系,却不知竟会离谱到这种地步!前几天公司董事突然接到神秘知情人的揭发信件,里面附有大量实证文件和照片,其真实性简直不容置疑,后经检查证明一切属实,于是董事会一纸诉状将沈万材告上法庭。 “两千多万,这放在以前我打死也不会相信,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我?”沈太太情绪几乎失控,眼圈一红,忍不住开始抹眼泪:“我把家里所有积蓄都还上了,还向我父母要了钱,但他职务没了,就是轻判也要判上几年。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沈万材罪有应得,但责任不该沈太太来担负。如果非要说她也有错,那也许就是过分的纵容吧。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社会究竟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在强势的男人面前,女人又该扮演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我该说什么? 温雅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我以为自己也会高兴,但是现在,看着对面女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给他算命就是做做样子,你能不能真正帮我们算算,我该怎么办?”她又问。 这问题让我为难。那晚算命的确是在做样子,且尽最大可能让沈万材满意,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我不可能在设下骗局的时候还去兼顾预测的真实可靠。若真要做预测,别说我的水平原本就有限,即便如当年的温雅一般灵气逼人百灵百验,恐怕也于事无补。 突然的事故让这样知情达理的女子也要病急乱投医了吗? “莹姐,这件事,恐怕我帮不上什么。”我不得不说实话,“命理能做的,是提前预知然后做好充分准备来预防,亡羊补牢的事儿是做不了的。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种男人,不值得。” 她没有去掩饰眼中失望的神色。话永远都是这么说,但这不值得的男人毕竟是自己的老公。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没事儿,姐也没指望什么,其实就是心里难受来找你聊聊。” “什么人揭发的,你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对方的保密意识很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神秘人是有谋划的,毫无疑问。话说到这里,似乎遭遇了死胡同。我们的尴尬关系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彼此沉默对坐,不知说什么。我下意识地去寻找话题,冷不丁蹦出一句话:“莹姐,你真的还爱着他吗?” “我不知道。”沈太太看了我一眼,神色黯然,“也许不爱了吧,可我心里很矛盾。他得势的时候死活不离开,失势了就分手,这不是我能做的事。” “可他根本不在乎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冲动。 沈太太抬起头看着我,神色古怪:“我原先也这么以为,但如果他不在乎我,我们约会那天他就不会找到咖啡厅去。” “那不过是他的占有欲,不是爱情。”我决意要粉碎她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 她依然看着我的眼睛,眼中仅剩的神采却逐渐黯淡下去,过了许久,她说:“我该走了。”然后,她站了起来。 我们的世界突然就像隔了一座大山。人间富贵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人心也在这变幻中忽然变了颜色。尽管我曾经主动跟她断绝联系,但今天这番夭折的对谈,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楚和失落。 而就在我们一起走出餐馆大门的时候,一抬头间我看到了温雅。她正背着画板从餐馆门前路过,乌黑的秀发在肩上一甩一甩的,映着夕阳的余晖折射出美丽的色彩。 她停下来,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身边的女人。 “姜云!你怎么在这?”她不无欢快地叫了一声,向我们走过来,同时望着沈太太问:“这位是谁?” “哦,这是我同事。”我立刻撒了个谎。 “你女朋友吗?真漂亮!”沈太太看了我一眼,赞叹中带着酸涩的味道。 “姐姐再年轻十岁应该更漂亮吧?”温雅脸上不带一点儿多余的色彩,笑着走过来挽起了我的胳膊,摆足了幸福小女人的姿态,却十分自然,没有任何过分之处。 我们三个寒暄了几句,沈太太便告辞离去,一个人拦了一辆车坐进去,迅速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我难免又有几分惆怅,但这惆怅很快被未婚妻的温言软语清扫干净。我本想告诉她沈万材出事的消息,只是一想到沈太太的处境突然便了无兴趣。温雅今天却显得格外高兴,也不知是不是我拿到酬劳的缘故。她提出晚饭去外面吃,于是我们挑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川菜馆。 温雅点了很多菜,多到我们连三分之一都吃不掉。她殷勤地给我夹菜,只是夹着夹着,突然眼圈一红,毫无预兆地哭起来。她却不擦眼泪,只是继续夹菜,继续往嘴里扒饭。 我一下慌了神,怕她被饭噎到,放下筷子把她的饭碗夺下来,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摇头,抽咽道:“没怎么。” “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我想爸。”她把身子投到我的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压抑地抽咽着。 这句话让我安心了不少。她可以有很多伤心的理由,前提是记起有关命理的一切一切。我害怕这些,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每次我都觉得自己是小说和电影看多了,总以为失忆很容易恢复,还好并没发现她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她这阵子情绪很稳定,每天都笑得很幸福,除了今天莫名其妙地哭,突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我搂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第二天我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教她使用软件作图。她从此就待在家里学习鼠绘,不再去外面给路人画素描,每天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每天给我准备丰盛的饭菜。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越发甘醇浓郁的爱意,而我也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只是脑海中偶尔浮现沈太太独自离开的背影。 一周之后,毕业离别的气氛越来越浓厚,班里组织同学们去唱卡拉OK,一个都不能少。因为允许带“家属”,我便带着温雅跟大伙一起去“同一首歌”刷夜,像我们这样成双入对的还有很多。 六月夜幕下的北京海淀,各种K歌场所都充塞着大四的学子,洋溢着离别的气息。我们男男女女三十来个人订了两个大包间,开始了最后的狂欢之夜。在那些单身汉们眼里,我们算是令人欣羡的一对儿。整个学校,没有几个女孩子比得上温雅的美丽和落落大方,她在众人面前一出现,就成了我抛弃露露的最好诠释。没有人知道我们这段关系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故事,我也不想多做解释。 也有怀有恶意的目光。同学们都知道我找了个被包养过的女孩子做女友,只是由于我的缘故,没有人说三道四。温雅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两个始终牵着手坐在角落里,看他们打闹表演,听他们唱歌,直到室长操着一口广东味儿的普通话招呼我:“姜云,你们俩来唱一首,别躲在一边卿卿我我。” 在女生们的哄笑声中,我和温雅站起来。 放在从前,我是个麦霸类型的家伙,我的嗓音不错,没有太好的音乐素养,但是最起码不跑调,只是今天为了陪温雅,我并不想唱。我站起来抱歉地笑笑说:“你们唱吧,我今天不唱了。” “去唱一个吧,我还没听过你唱歌”温雅在我耳边轻声催促道,而后她挣脱了我的手,走向点歌台,说:“我给你点。” 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室内交织着绚丽的彩色光线,我从室长手中接过麦克风,大步走到屏幕前面,只是视线落在屏幕之上却忽然愣住。 那是郑智化的那首老歌:别哭,我最爱的人。 99mk.cc。wap.99mk.cc 章四十一 结局 第十八章 结局 这首我从前很熟悉、后来差点遗忘干净的歌曲,曾被温雅在日记中醒目的提到。歌词据说是郑智化在十七岁想要自杀之前完成的,跟那年十七岁的温雅心境极为契合。我以为她会忘记那本日记,忘记这首悲伤的歌曲,但她竟在点歌的时候突然记起。 她楚楚地站在背光处,像一个安静的幽灵,向我微笑。那笑容虽温柔雅致,在我看来却浸透了阴郁的色彩。我开始担心。如果一个人可以自主选择忘记一切,那她是否可以选择再记起一切?我不知道。这首歌似乎告诉我她并未完全忘记,或者,她已然记起。 突然的心悸令我无法消化,当屏幕中字幕翻动,我喉咙中没有唱出一句,所有或诧异或催促的目光转向我,我说:“换一首吧,这首太悲。” “那就小两口来个合唱吧!”有人半开玩笑地嚷着提议,马上,同学们纷纷附和。 这对我而言不是问题,问题是温雅她会不会唱,答应不答应。我望向她,看到她也在望着我,她目光安静恬然,对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去翻检歌曲。 我的心很是惴惴,一半儿是出于第一次跟她合作唱歌的担心,另一半儿是担心她会不会又放出什么奇怪的曲目。当音乐再度响起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屏幕,心终于放下来。那是熊天平和许茹芸合作的一首《你的眼睛》。 我的嗓音有几分熊天平的味道,很喜欢他的歌,还记得99年元旦班里联欢,我接连唱了《火柴天堂》和《雪候鸟》。我想就是从那时起,温雅知道我对熊天平的歌曲非常偏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她还记得,更想不到她也会唱他的歌。 接过另一只麦克,她动作生疏却落落大方。在众人的掌声和喝彩声中,她笑着转身向大伙儿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麦克,然后挽起我的胳膊,轻轻地偎依着我。这让我浑身上下都浸泡在甜蜜的幸福当中,微闭着眼睛倾听着音乐的旋律,前奏结束后深情唱出了歌曲的第一段, 这首歌旋律悠扬深情款款,不知怎么,给我的感觉是跟温雅的心境颇为契合。唱完后我发现她正微微仰头看着我,黑色瞳孔闪耀着美丽的光彩,像星星,像钻石。她把麦克放在嘴边,视线移向大屏幕,轻启朱唇,唱出了许茹芸唱的那一段。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整个包间里的同学都发出惊讶的叫声。她唱得出乎意料得好,声音格外柔美悦耳,饱蘸深情。 爱是绝境, 幸福的人不远行。 断了春去秋来苦苦追寻, 宁愿和你飘忽不定。 浸泡在音乐中间,我们时不时对望一眼,分享彼此眼中的小小幸福。她唇齿间飞出的美妙声音将我彻底带入歌曲演绎的情境,飘飘然忘乎所以。听着她一句句唱完整个段落,我开口接下去唱出我最喜欢也最令我动情的句子。 多年前第一次听这首歌,只记得这画龙点睛的一句。我曾经很想唱给我喜欢的人听,唱给那时已昏迷许久的温雅,如今看过她那本日记的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我集中所有感情来唱这个小小的段子,这是我真正想要讲给她听的话。我不想再让她受一点点伤,不想让她在人世沧桑中凄然落泪。 没有人说话,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只有音乐在响,只有我的歌。我看到温雅将目光再次转向我,眼睛里闪耀着水光。她把我的胳膊搂得更紧,身体也紧紧地偎上来,忽然仰起脸踮起脚尖,在我脸上印下蜻蜓点水式的一吻。这大胆的动作立即让包间里嘘声四起哄笑声不断,也让我猝然愣住,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作秀给别人看。 她满不在乎地轻甩秀发,紧接着我的演唱,开口唱完整首歌最后一段。 歌曲结束,在众人欣羡的目光里,我拥着她重新回到角落里坐好。不知为什么,这一曲唱完之后,所有疑云都已消逝。哪怕她真的回忆起了一切,我想我也不会再过分担心。 我们的眼睛,是映在一处的心湖。 我终于为这段时光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无尽的伤感、不断的彷徨,逃避着、怀疑着、寻觅着、聆听着,思考着、成长着、奋斗着、收获着。这段时光以温雅的离开为起点,以温雅的归来为终点,借着这一首歌的优美旋律,乘风而去。欢聚散场,我的大学生活也已宣告结束。整整一晚,同学们笑过也哭过,天光放亮时我们离开,从歌厅到学校一路挤挤挨挨都是学子,男生女生,牛仔裤白裙子,拖着长长的队伍。 我追上前面并肩而行的三个室友,拍拍他们的肩膀,慨叹道:“就要分开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 我下铺白了我一眼,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再见,再也不见!你这重色轻友没良心的家伙,自己偷偷催旺了桃花,却拿一盆烂冬青来糊弄俺们。老实交代,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我想起一年前教大伙儿催桃花的事,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他们都还记得。其实桃花又怎么能是催来的,那些命中注定的缘分,躲也躲不掉,但是没有哪一朵缘分只需等待,没有哪一朵缘分容易摘取,我们要攀援很高的树,绕过很多的枝桠,我们要细心把她捧在手里,她们终究是一朵花儿,经不起风吹经不住雨打。 我们的日子平静而富有韵味,故事的风浪消弭,只余下时时荡起的青春的涟漪。温雅在两个月后找到了一份广告公司的兼职,做平面设计。而我依然在学我的命理卖我的保险,业绩蒸蒸日上,却一直隐瞒着自己通过命相学卖保险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有回头客晚上打我的电话,找我算命,我便打着哈哈推到白天。温雅从来都不闻不问,只管料理家务,并保管我每月上交的工资。 我跟秋天的海往来越发频繁,他几乎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谈命理,讨论人该如何看待命理。他称赞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途径来利用这门古老的学科。我们不是什么牛鬼/蛇神,不想妄断天机,也不想用此来窥探他人的死生,更不想一眼看穿自己的生命,我们只是利用这个工具来更好的生活,并将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背着老婆。 我跟他提到过温雅失忆前留下的书,他央求我拿给他看看。实在拗不过,我只好答应把书借给他。在那之前,为了避免被温雅看到,我一直把那两本书放在一个小书箱的最底层,连续几个月没敢翻出来看。在我打开箱子重新把书找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发现封页上多了一行清晰的小字,笔迹跟温雅的一模一样。上面写道:“有些注解是错误的,我已经修改了一遍。” 毫无疑问,温雅重新看过了这本书,这表示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坐了老半天,急急忙忙打开书页,发现很多注解都用红笔重新做了细致的标注。 冥思苦想了半晌,我也没弄明白她到底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她几乎没有过任何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受过很强烈的精神刺激,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猜测她可能早在那时候就恢复了记忆,甚至,她的记忆压根就从未失去过。 居然,我从未察觉到她有任何情绪变化。我不知道这值不值得庆幸。 在那本书的最后一页,我又发现了她新写上去的一句话,就像在给自己的命理生涯做简单的总结。 她说:“看地图并不等于旅行,可我一直都像个傻子,透过命理,悲喜于人间万象。” 我长舒了一口气。这句话卸去了压在我心上的那块石头。我想她已经克服了少女时期那梦魇般的死亡体验,将预言带给她的种种痛苦抛诸脑后。她如今明了一切,但依然头戴阳光,脚踩大地。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不提命理只言片语。 八月份的某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里,见她已做好一桌饭菜,还特意买了我爱喝的啤酒。当我们对坐在桌前,关掉电灯点亮烛火,在烛光摇曳中看着彼此的面孔,傻笑一阵之后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不禁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的生日,你忘了?”她有些嗔怪地说道。 我一怔:“你不是冬天生日吗?”她是农历腊月出生,自然是冬天。 “这是我五年前醒来的日子,为了祝贺我的重生,就把这一天当作新的生日。”她笑着,端起酒杯,“快来,祝我生日快乐!” 2k阅读网 99mk.cc。wap.99mk.cc 章四十一 结局 第十八章 结局 这首我从前很熟悉、后来差点遗忘干净的歌曲,曾被温雅在日记中醒目的提到。歌词据说是郑智化在十七岁想要自杀之前完成的,跟那年十七岁的温雅心境极为契合。我以为她会忘记那本日记,忘记这首悲伤的歌曲,但她竟在点歌的时候突然记起。 她楚楚地站在背光处,像一个安静的幽灵,向我微笑。那笑容虽温柔雅致,在我看来却浸透了阴郁的色彩。我开始担心。如果一个人可以自主选择忘记一切,那她是否可以选择再记起一切?我不知道。这首歌似乎告诉我她并未完全忘记,或者,她已然记起。 突然的心悸令我无法消化,当屏幕中字幕翻动,我喉咙中没有唱出一句,所有或诧异或催促的目光转向我,我说:“换一首吧,这首太悲。” “那就小两口来个合唱吧!”有人半开玩笑地嚷着提议,马上,同学们纷纷附和。 这对我而言不是问题,问题是温雅她会不会唱,答应不答应。我望向她,看到她也在望着我,她目光安静恬然,对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去翻检歌曲。 我的心很是惴惴,一半儿是出于第一次跟她合作唱歌的担心,另一半儿是担心她会不会又放出什么奇怪的曲目。当音乐再度响起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屏幕,心终于放下来。那是熊天平和许茹芸合作的一首《你的眼睛》。 我的嗓音有几分熊天平的味道,很喜欢他的歌,还记得99年元旦班里联欢,我接连唱了《火柴天堂》和《雪候鸟》。我想就是从那时起,温雅知道我对熊天平的歌曲非常偏爱。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她还记得,更想不到她也会唱他的歌。 接过另一只麦克,她动作生疏却落落大方。在众人的掌声和喝彩声中,她笑着转身向大伙儿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麦克,然后挽起我的胳膊,轻轻地偎依着我。这让我浑身上下都浸泡在甜蜜的幸福当中,微闭着眼睛倾听着音乐的旋律,前奏结束后深情唱出了歌曲的第一段, 这首歌旋律悠扬深情款款,不知怎么,给我的感觉是跟温雅的心境颇为契合。唱完后我发现她正微微仰头看着我,黑色瞳孔闪耀着美丽的光彩,像星星,像钻石。她把麦克放在嘴边,视线移向大屏幕,轻启朱唇,唱出了许茹芸唱的那一段。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整个包间里的同学都发出惊讶的叫声。她唱得出乎意料得好,声音格外柔美悦耳,饱蘸深情。 爱是绝境, 幸福的人不远行。 断了春去秋来苦苦追寻, 宁愿和你飘忽不定。 浸泡在音乐中间,我们时不时对望一眼,分享彼此眼中的小小幸福。她唇齿间飞出的美妙声音将我彻底带入歌曲演绎的情境,飘飘然忘乎所以。听着她一句句唱完整个段落,我开口接下去唱出我最喜欢也最令我动情的句子。 多年前第一次听这首歌,只记得这画龙点睛的一句。我曾经很想唱给我喜欢的人听,唱给那时已昏迷许久的温雅,如今看过她那本日记的我,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我集中所有感情来唱这个小小的段子,这是我真正想要讲给她听的话。我不想再让她受一点点伤,不想让她在人世沧桑中凄然落泪。 没有人说话,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只有音乐在响,只有我的歌。我看到温雅将目光再次转向我,眼睛里闪耀着水光。她把我的胳膊搂得更紧,身体也紧紧地偎上来,忽然仰起脸踮起脚尖,在我脸上印下蜻蜓点水式的一吻。这大胆的动作立即让包间里嘘声四起哄笑声不断,也让我猝然愣住,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作秀给别人看。 她满不在乎地轻甩秀发,紧接着我的演唱,开口唱完整首歌最后一段。 歌曲结束,在众人欣羡的目光里,我拥着她重新回到角落里坐好。不知为什么,这一曲唱完之后,所有疑云都已消逝。哪怕她真的回忆起了一切,我想我也不会再过分担心。 我们的眼睛,是映在一处的心湖。 我终于为这段时光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无尽的伤感、不断的彷徨,逃避着、怀疑着、寻觅着、聆听着,思考着、成长着、奋斗着、收获着。这段时光以温雅的离开为起点,以温雅的归来为终点,借着这一首歌的优美旋律,乘风而去。欢聚散场,我的大学生活也已宣告结束。整整一晚,同学们笑过也哭过,天光放亮时我们离开,从歌厅到学校一路挤挤挨挨都是学子,男生女生,牛仔裤白裙子,拖着长长的队伍。 我追上前面并肩而行的三个室友,拍拍他们的肩膀,慨叹道:“就要分开了,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 我下铺白了我一眼,半开玩笑似地说道:“再见,再也不见!你这重色轻友没良心的家伙,自己偷偷催旺了桃花,却拿一盆烂冬青来糊弄俺们。老实交代,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 我想起一年前教大伙儿催桃花的事,想不到隔了这么久,他们都还记得。其实桃花又怎么能是催来的,那些命中注定的缘分,躲也躲不掉,但是没有哪一朵缘分只需等待,没有哪一朵缘分容易摘取,我们要攀援很高的树,绕过很多的枝桠,我们要细心把她捧在手里,她们终究是一朵花儿,经不起风吹经不住雨打。 我们的日子平静而富有韵味,故事的风浪消弭,只余下时时荡起的青春的涟漪。温雅在两个月后找到了一份广告公司的兼职,做平面设计。而我依然在学我的命理卖我的保险,业绩蒸蒸日上,却一直隐瞒着自己通过命相学卖保险的事情。只是偶尔会有回头客晚上打我的电话,找我算命,我便打着哈哈推到白天。温雅从来都不闻不问,只管料理家务,并保管我每月上交的工资。 我跟秋天的海往来越发频繁,他几乎成了我唯一的朋友。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在谈命理,讨论人该如何看待命理。他称赞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途径来利用这门古老的学科。我们不是什么牛鬼/蛇神,不想妄断天机,也不想用此来窥探他人的死生,更不想一眼看穿自己的生命,我们只是利用这个工具来更好的生活,并将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背着老婆。 我跟他提到过温雅失忆前留下的书,他央求我拿给他看看。实在拗不过,我只好答应把书借给他。在那之前,为了避免被温雅看到,我一直把那两本书放在一个小书箱的最底层,连续几个月没敢翻出来看。在我打开箱子重新把书找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发现封页上多了一行清晰的小字,笔迹跟温雅的一模一样。上面写道:“有些注解是错误的,我已经修改了一遍。” 毫无疑问,温雅重新看过了这本书,这表示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呆坐了老半天,急急忙忙打开书页,发现很多注解都用红笔重新做了细致的标注。 冥思苦想了半晌,我也没弄明白她到底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她几乎没有过任何不正常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受过很强烈的精神刺激,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她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猜测她可能早在那时候就恢复了记忆,甚至,她的记忆压根就从未失去过。 居然,我从未察觉到她有任何情绪变化。我不知道这值不值得庆幸。 在那本书的最后一页,我又发现了她新写上去的一句话,就像在给自己的命理生涯做简单的总结。 她说:“看地图并不等于旅行,可我一直都像个傻子,透过命理,悲喜于人间万象。” 我长舒了一口气。这句话卸去了压在我心上的那块石头。我想她已经克服了少女时期那梦魇般的死亡体验,将预言带给她的种种痛苦抛诸脑后。她如今明了一切,但依然头戴阳光,脚踩大地。 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不提命理只言片语。 八月份的某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里,见她已做好一桌饭菜,还特意买了我爱喝的啤酒。当我们对坐在桌前,关掉电灯点亮烛火,在烛光摇曳中看着彼此的面孔,傻笑一阵之后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儿,不禁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的生日,你忘了?”她有些嗔怪地说道。 我一怔:“你不是冬天生日吗?”她是农历腊月出生,自然是冬天。 “这是我五年前醒来的日子,为了祝贺我的重生,就把这一天当作新的生日。”她笑着,端起酒杯,“快来,祝我生日快乐!” 2k阅读网 99mk.cc。wap.99mk.cc 后记 关于天地人 天地人系列,这是我早有预谋的三部书,经过两年的酝酿,也不过完成了这短短十几万字的《人象》。 这本书讲的是人与命理的关系,讲人应该如何对待命理、运用命理,人如何面对命运,简单来说,就是 “人与命理”。这个主题并不轻松,因为它无法避免 “宿命”这个老旧的话题。而对于每一个涉足神秘学领域的人来说,宿命也是我们需要思考的第一课。 作为天地人系列,或者今后我所写作的 “术数预言体系”的第一本,《人象》已经把 “宿命”这一课给大家基本上完了。第二本准备写《天意》,站在 “天”的角度写命理,就会写一些宇宙大道理之类的。这个东西玄之又玄,我尚且不知如何去表述,因此先停下来不去写,准备积累经验沉淀几年思想再去写。 目前在准备一本介绍西方星象学和心理学的新书,暂定名《星象志》,具有时尚性和趣味性的特点,不悲剧,不说教,旨在将整个现代心理占星体系介绍给读者。 何时发布,我会在自己的博客公布。不管怎样,这是我第二本完本的小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人象》后记 关于天地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mk.cc。wap.99mk.cc 后记 关于天地人 天地人系列,这是我早有预谋的三部书,经过两年的酝酿,也不过完成了这短短十几万字的《人象》。 这本书讲的是人与命理的关系,讲人应该如何对待命理、运用命理,人如何面对命运,简单来说,就是 “人与命理”。这个主题并不轻松,因为它无法避免 “宿命”这个老旧的话题。而对于每一个涉足神秘学领域的人来说,宿命也是我们需要思考的第一课。 作为天地人系列,或者今后我所写作的 “术数预言体系”的第一本,《人象》已经把 “宿命”这一课给大家基本上完了。第二本准备写《天意》,站在 “天”的角度写命理,就会写一些宇宙大道理之类的。这个东西玄之又玄,我尚且不知如何去表述,因此先停下来不去写,准备积累经验沉淀几年思想再去写。 目前在准备一本介绍西方星象学和心理学的新书,暂定名《星象志》,具有时尚性和趣味性的特点,不悲剧,不说教,旨在将整个现代心理占星体系介绍给读者。 何时发布,我会在自己的博客公布。不管怎样,这是我第二本完本的小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人象》后记 关于天地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mk.cc。wap.99m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