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变》 正文 序·神之哀殇(上) 幽寂的星空,万年不变,就如同一道久未升起过的帷幕,小心翼翼地遮掩着某个神秘的舞台,遮掩着舞台后面那些即将登台亮相同样显得神秘无比的演员,静静地等待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闪烁的繁星,就好像是嵌在这块巨大帷幕上的无尽晶钻,无时无刻不在向那些正等待着观赏这幕好戏上演的观众们彰显…… 彰显什么?是这神秘舞台设施的豪华,还是演员剧组阵容的强大,亦或是那即将上演的剧本桥段的精彩? 正当帷幕前的观众似乎都因这个问题而陷入到深深的思索中,无以自拔时,在这块如同那法老墓前的萨摩基般,恪尽职守地守护着舞台秘密的幽深帷幕上,某颗看似寻常的晶钻却是非常突然地闪起了一眼金芒。 相较于帷幕上其它更大、更炫丽的晶钻而言,这一眼金芒似乎并不显眼,而且转瞬即逝,但在这片亘古不变的空间里,它那点微乎其微的变化,却仍旧没有躲过台下观众那一道道专注且充满了智慧的目光的注视。 毕竟,像这样枯燥得仿佛要将这整个时空都凝冻住的等待,大家已经历经了太久太久,而它的出现,则像是朝一块几乎快要被冰冻凝结住的湖面投去了一枚小小的石子儿,彻底地打碎了这几欲令人崩溃的平静,如同发出了大幕即将拉开的信号,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深深地陷进了那眼微乎其微却极有可能给大家带来无尽欣喜的金芒之中…… “哈哈!……哈哈!……” 浩瀚星海中,某个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的奇异空间里,突兀地响起了一连串蕴含着无尽喜悦的畅笑声,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化作那一道道无形的能量涟漪,迅速地在这片幽寂异常的空间中回荡开来。 “来吧!吾可爱善良且忠贞无比的子民们……” 笑声尚在荡漾,那无形能量所形成的涟漪也还未来得及消散,可赋予它生命的那位大能却已是高声地呼喊起来,就如同那埋藏在地底深处,爆烈激荡却无从宣泄的灼热熔岩终于找寻到了某座沉寂万古早就期盼着能轰轰烈烈咆哮一番的火山,显得如此的迫不及待。 “将你们的对吾最诚挚的祝福,最由衷的赞美,最深切的渴望,尽情地投入吾的怀抱吧……” 奇异空间的中心处,一尊不断闪耀着柔和银白色光芒仿佛是用整块冰晶雕凿而成的宽大高背王座上,一个头戴银灰色王冠,身挂火红色战铠,肩披幻彩流云披风,左手持菱形碧莹坚盾,右手执掌雷霆巨剑,有着一对淡紫色瞳眸的中年男子正满眼欣喜地注视着身前那片全无焦点的虚空,俊郎的脸上,细薄的双唇正不断地启阖着,喷吐着他心中的亢奋与激动。 “信仰之力,听吾号令,现!”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虚空中,忽然闪现出了无数个淡淡的细小光点。 看着这些个微弱得几乎让人无法发现的光点,中年男子那如锋般的嘴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往上一翘,挂起了一弯看上去极具魅力的微笑,伟岸的身躯更是随着内心深处那道澎湃激荡的喜悦而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来吧!来吧!吾可爱的子民们……将你们那天真烂漫的欢笑……尽情地投入到父神这个温暖而又宽阔的怀抱中来……” 中年男子口中不停地呢喃着,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祈祷,万年的夙愿今日或将得尝,所以他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免多了几分紧张,以至于他手中所掌的那柄雷霆巨剑,也在此刻爆溅出了丝丝耀眼的雷弧,驱赶着男子身边那一圈圈无所不在的对于未知的担忧和恐慌。 “今天,我一定能够成就神位!” 眼瞧着虚空中那漂浮不定的光点越来越多,中年男子连忙将心中那些个略显缭乱的想法给收束起来,淡紫色的眼眸中神光一凛,一股一往无前的坚定信念顿时便已充斥在他心间。 “信仰之力,随吾心意,聚!” 一道满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遂即响起…… 只见中年男子身周,那前一刻还在漫无目的随处飘行的细小光点,此时却变成了一个个彷如收到将军诏令的百战之兵,风风火火却又井然有序地朝着男子身下那尊冰晶王座汇聚而来。 幽寂虚空中,光点闪现不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冰晶王座上的光点已是越积越多,远远看去,就像是被一层发光的水银包裹着,荧光流转,幻影粼波。 “差不多……是时候了!” 虚空中漂浮的光点越来越少,而冰晶王座上聚集的光点也已渐渐趋于饱和,但见此景,饶是中年男子心里早有准备,此时却也按捺不住了。 “神殿之基,凝!” 伴随着中年男子的一声大喝,只见一面材质与那冰晶王座几乎一模一样,但却轻薄得哪怕是遭受到一丁点碰撞都有可能随时破灭的冰纱骤然出现在他脚下,遂即风驰电掣般地朝着那无尽的虚空中延伸而去。 这一幕的出现,是如此突然,但却偏偏给人一种自然而然的混乱错感,就好像这面无中生有、突如其来的冰纱本来就该存在于中年男子脚下般。 “啊,真美……” 那些个零星散落在虚空各个角落的光点仍在努力地朝着冰晶王座汇集而来,而聚集在王座上的光点也正在努力地朝着座基之下的那面冰纱流淌过去。 中年男子满意地望着脚下这一面正在逐渐变得凝实起来的冰纱,心中那股正在迅速膨胀的喜悦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蓬勃欲发。 “快了……殿基即成,离神殿成型,也就不远了!” 冰纱渐渐凝实,变成了冰面,而它那原本光滑如镜的表面,也在下一刹那,浮现出了无数套繁复玄奥的花纹以及一道道粗细均匀类似纹枰上那纵横纠缠的线条,将这层原本显得有些空旷单调的冰面,装点得华贵雍雅,大气厚重。 “接下来,就应该是殿梁了……” 99mk.cc。wap.99mk.cc 正文 序·神之哀殇(中) “接下来,就应该是殿梁了……” 眼前的景象成于须臾,且处处透露着神异,中年男子心里固然欣喜不已,可他却并没有被这初具雏形的胜利给冲乱了心绪。 冰晶地面上的花纹和线条虽已成型,可整个地面看起来却如同一块雕满了花纹的巨大棋盘,精美雅致倒是绰绰有余,但也仅仅只是一张画满了各种美好的图面,既没有丁点生气,也没毫无任何立体感可言。 一念及此,中年男子那双淡紫色的瞳眸不禁微微一泠,神情顿时变得严肃无比,而那些个依附在冰晶王座上的光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于下一刻,变得如同那汹涌澎湃的潮汐,向着男子脚下那面华美无比的冰层奔腾而去。 银芒流淌,光影幻漓,只见一个个圆圆的突起骤然出现在那层冰晶地面上,旋即便如雨后春笋般迫不及待的破地而起,带着一股一往无前气冲牛斗之势直冲那幽寂的虚空中探去。 圆圆的突起不断攀升,很快便形成了一根根笔直高大的冰晶梁柱,与此同时,一幅幅栩栩如生,或咆哮狰狞,或轻盈翩然的异兽雕像似乎也为了想要见证这奇迹出现的时刻,火急火燎地从冰晶梁柱中浮现出来,遂即牢牢地抱在这十来根冰晶柱子的弧面上,使得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看上去多了几分悍野生气,少了些许不切实际的虚华迷离。 但见此景,中年男子脸上那严肃的神情也不禁为之一缓,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遂即挂在了他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上。 所有的一切,都在照着中年男子心中所设想的那样,稳步向前地进行着,而且他仿佛也已看到,那道象征着伟大和不朽、崇高与荣耀的光环,此时就在虚空中那某个不远的地方,微笑着向他招手,如果没有意外,那他今天…… “怎么!?……” 正当中年男子还沉醉在脑海里所描绘出的那副绚丽蓝图中时,那十来根正努力舒展着自己身体,随时准备抽枝散叶牵梁结瓦的雕兽晶柱,却如同那刚刚有了些许生色,却突然失去了脚下土地滋养、头顶阳光照耀的树苗,毅然决然地停止了生长,骇得冰晶王座上那本就所剩不多的细小光点一阵惊惶,旋即化作一朵绚烂的银色烟花,纷乱消散在这片虚空之中,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啊!……” 虚空中,兀地响起了一道满含着不甘与不信的爆喝…… “为什么?就差一点,为什么……” 冰晶王座上,中年男子满脸颓然地瘫靠在椅背上,脸上那双之前还炫丽得如同紫钻般的眼眸此时已是黯淡无光,望着眼前这个在前一刻还能堪称完美可现在却独独少了顶上那盖穹宇的冰晶大殿,一股无名之火,顿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我苦苦等待,追寻了万年,眼看着成神的辉煌即将降临,成功就在眼前……可为什么!就差那么一点……只一点……” 手中剑盾咣当坠地,中年男子万分懊恼地抱着头,为了今天,为了这一刻,他已准备了太多太多,等待了太久太久,可直到他走到眼下这个地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以前所做的那些个自以为是很充足的准备,在那冥冥运转的命运之轮面前,却如同那水中月镜中花一样,显得这般可笑,如此虚浮。 “为什么?我想我能告诉你,我可爱而又可怜的朋友……” 中年男子尚在痛苦不迭,可一道轻柔但却充斥着无尽自信,并且还夹带着仿佛要将这整个空间都给刺透了的力量的声音,却已幽然在他耳边回荡开来,震铄着这尚未成型的冰晶宫殿,发出阵阵摇摇欲坠几近坍塌的轰鸣。 “谁!?” 似乎是惊异于这声音出现的突兀,中年男子下意识地将之前那掉落在地上的雷霆巨剑以及碧莹坚盾抄在手中,遂即抬起头,朝着眼前这片幽寂虚空中的某个正在不断闪烁、不停变大的光点凝望而去。 “这人会是谁?难道是……” 闪烁的光点不断靠近,却仍旧显得有些朦胧依稀,但那道轻柔悦耳却又带着某些阴阳怪气意味的话语声,咋听之下却是如此熟悉,中年男子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某道能够与之匹配的身影,可想来想去,他却只能想起一个人,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你是浮阳罗!?” 愠怒的喝问声中满含着不可置信,中年男子一脸怒意地瞪视着那闪烁而来的光点,心里却是徘徊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这个位面之角可是神将大人的专属之地,如果没有神将大人的允许,他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难道……”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而他手中的雷霆巨剑则是心有灵犀般地爆射出了道道炽热灼眼的银弧,以表达它对来人的不满。 “噢!我亲爱的佐佐罗,你怎么可以忘了你的老朋友呢?” 虚空中传来的话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轻柔得完全掩盖不了这话音中所夹杂的强大自信以及那些许理所当然的俯瞰众生的意味。 “真的是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变相的答复,让中年男子心中那仅剩的一丝不确定变成了肯定,可越是如此,中年男子就越发不敢相信。 “唔……我只是不小心路过而已,又正好不小心碰到你在这里利用信仰之力凝聚神殿,而凝聚神殿时所释放出的神力波动有多大,我想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随着那轻柔话语声不断地飘入中年男子耳中,幽寂虚空中,那个刚才还显得有些朦胧的光点,此时却变成了一个能够让人一目了然的光团。 在这不断散发着柔和银白色光晕的光团中,一尊同样似冰晶般冷硬坚固、晶莹剔透,象征着荣耀与无上神权的宽大高背王座静静地漂浮在那里,丝毫没有被外界那急速划过的某些不明细小物质所影响。 冰晶王座上,一名长相俊美且举止优雅不凡的年轻男子,此时正带着一脸恬淡的笑容慵懒地斜靠在王座的扶手上,静静地俯瞰着另一个冰晶王座上那个神色慌张动作僵硬的中年男子,同样是淡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浓浓的戏谑之意,就如同某个玩腻了天下的帝王正无趣地打量着他手下那些个能征惯战却又战无可战的将军般,聊胜于无罢了。 而冰晶大殿里,中年男子遥望着虚空中那个既没有佩戴皇冠,也没有披覆铠甲,双手空空如也仅仅是套了一件淡金色长袍的俊美青年,却是如临大敌,手中的碧莹坚盾心虚似地朝身前掩了掩只,挂在身上的那副火红色战甲更是不知在何时竟已燃起了一层汹汹烈焰。 “还是老一套?噢!我亲爱的佐佐罗,你难道就不能长进点,瞧瞧,这一万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修长洁白的手指很是懊恼地轻扣在额头前,对于中年男子那‘无礼’的表现,俊美青年却显得‘风度翩翩’,或者说……他根本就无视于中年男子这些个多此一举的表现。 “浮阳罗!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可是紫光神将的地盘,你贸然闯入这里,难道你想找死吗?”中年男子手抖着雷霆巨剑,声色厉荏地呵斥到。 刚刚才经受了失败的考验,中年男子的心情已然降至冰点,熊熊的怒火燃烧在胸间,可当他对上这俊美青年时,那燃烧的怒火却又变成了一股让人郁闷的青烟,很明显,在二人以往的对持中,中年男子似乎并未有过多少辗转腾挪的空间! “呵呵!” 听着中年男子那外强中干的怒斥,俊美青年仅仅只是悠然一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而对于中年男子口中那貌似强大无比的紫光神将,则是只字不提,一脸随意地揶揄到:“亲爱的佐佐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哟!以往的你,到了这时候,早就提剑与我战在一起,可今天呢!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呢?” “是因为它吗?” 未等中年男子接话,俊美青年却已伸出了他那修长洁白的葱葱玉指,朝着王座下方那块只有殿基梁柱却无穹宇瓦甃的冰晶大殿轻轻一点。 “浮阳罗,你可不要胡来呀!难道你就不怕被神将大人抹杀掉吗!” 仅仅是一句话、一个轻指,却让中年男子的脸色勃然大变,慌乱之余不禁再次抬出了那面屡试不爽的靠山大盾,以期那俊美青年能够知难而退。 “抹杀?噢,我亲爱的佐佐罗,瞧你说得,神将大人的威能,我当然怕啦!” 听着中年男子那有些绵软无力的‘恐吓’,俊美青年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摆出一副惊恐莫名的模样,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又无异于在中年男子那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房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神将大人纵有无上威能,可他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你这个‘伪神’吧?你应该知道,神将大人们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他们要用来做那些很‘重要’的事喔!” 翻书既变脸,变脸既翻书,俊美青年一扫先前那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满脸倨傲地讽刺到,尤其是当他提起那‘伪神’二字时,更是刻意的加重了语气,生怕那中年男子听不到似的。 “伪神!你看清楚了,老子可是伪神?你XX的才是伪神……” 99mk.cc。wap.99mk.cc 正文 序·神之哀殇(下) “伪神!你看清楚了,老子可是伪神?你XX的才是伪神……” 闻言,中年男子不禁勃然大怒,就像是被揪掉了大腿的蚂蚱,被掀开了顶盖的王八,居然毫无形象地爆起了粗口,由此可见,那俊美青年刻意将某些字眼的语气加重了,也是有着他的考虑的,至于他考虑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他只是想看看‘老友’生气的样子? “噗嗤!” 对于中年男子那极端粗鲁的作态,俊美青年却是浑不在意,反倒是嗤笑着指着下方那座冰晶‘大殿’戏谑道:“亲爱的佐佐罗,你难道说的是它吗!怎么,它是尚未完工呢?还是你的独特设计呀?” “这样奇形怪状的神殿我可是第一次瞧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伪神之腚(殿)’。” 话音刚落,俊美青年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次在中年男子面前毫无形象毫不顾忌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很是揪心,非常刺耳。 世人常说,当一个人理智得毫无感情的时候,他就可以被称之为‘神’,可当一个‘神’彻底地失去理智的时候,那他就变成了人,或者……连人都不是。 显然,俊美青年的这番话已经彻底地激起了中年男子心中的愤慨,令他失去了做‘神’的理智,将心中原有的那些个七七八八的顾虑在这一刻抛洒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浮阳罗,你简直欺人太甚!” 中年男子怒目狂啸着,什么真神伪神,什么大殿残腚,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天上那不小心路过的浮云,而他现在唯一还能清楚记得的事,便是要用他手中握着的这柄雷霆巨剑将眼前这个狂傲无耻、满嘴喷粪的败类彻底劈碎,劈的永世不得轮回。 所以,在下一刻,他动了!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化作一道火红的流光,爆射着道道飞射而出的雷霆,闪电般地奔着那尊飞凌于大殿上方,冰晶王座上那俊美优雅却又略显单薄羸弱的青年而去。 “死去吧!你这该死的……” 中年男子高举着雷霆巨剑,须臾间便已奔临俊美青年身前,心如疾矢、身似劲弓,正欲劈剑怒斩而下,但蓦然出现在俊美青年手中的一样事物,却令他如瞢雷噬、如遇电击,本是势在必行的雷霆一击更像是一幅被定格在瞬间的画面,美丽常驻却毫无任何生气可言。 “怎么!你不是很想我死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还在等什么呢,我亲爱的佐佐罗?” 面对头顶上那柄悬而未决的利剑,俊美青年表现得毫无压力,谈笑间竟然还用他那脆嫩得如同水葱般的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那巨剑的剑刃,而缠绕在巨剑上的雷霆竟也出人意料的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的苗头。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为何我苦苦追寻了万年的梦想,如今却被我的生平大敌抢先一步给实现了……” 中年男子满目惊疑地凝视着那座静静悬浮在俊美青年手中,散发着阵阵温暖柔和光氲,精致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微型冰晶神殿。 恢宏飘洒的穹宇,庄严厚重的殿基,就连那支撑着大殿的冰晶梁柱上的异兽浮图,也是纤毫必现,灵动如栩。 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完整的‘神殿’,虽然它不是很大,或者应该说是很小,但却没有任何人或者是神,能够否认它的完美。 凝望着眼前这座如梦似幻般美丽的神殿,中年男子的心彻底迷醉了、迟疑了,心中那万年如一的信念,更是在这一霎那,崩埆于无形。 他和俊美青年,来自同一个世界,当然,这是在他成神之前的事,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曾几何时,他都是最耀眼的新星,最声名显赫的炼器天才,在那个世界,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激起一浪疯狂的崇拜,一片如潮的喝彩。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最完美的局面,就如同他所炼制的各种符器一样,完美的让人无可挑剔,无法拒绝。 可是,一颗新星的横空出世,却让他先前所做的、所得到的一切,变成了世人眼中那将军背后的士兵乙,棺材店门前的路人甲一样可有可无,或者可耻可笑…… 那是一颗明星,一颗真正的明星,比他耀眼,也比他炫丽,虽然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而且还曾使用过诸多不是那么光彩的手段去打压、阻扰这颗新星的成长,可现实,却如同一个浑身赤裸的曼妙女子摆着一副诱人的姿势懒懒地躺在沙发上嘲笑着他的无能般,现实而又无奈。 为了摆脱这令人无比尴尬的无奈,他开始努力修行,刻苦钻研,终于在某一天,他通过器之一道,领悟了器之规则,从而凭借所炼之神器,破碎虚空,来到了这更高层次的位面,成为了这世界中的一员。 直到那时,他笑了,因为他终于摆脱了陪衬的身份,他可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可是,那冥冥运转的命运之轮却如同和他有着夺妻之恨般,再一次狠狠地将他耍弄了一番。 “你这个该死的阴魂不散的混账,凭什么!凭什么?” 短暂失神后,中年男子那双淡紫色的瞳眸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清明,随之而来的则是满面的扭曲狰狞和咬牙切齿的深恶痛绝。 “唰!”—— 只听得一声清响,中年男子手中的巨剑却已急斩而下,将那俊美青年从头至脚,连带着他身下那尊冰晶王座都给一并斩成了两半,彷如切割空气般,毫无阻力,轻而易举,可是这可能呢? 即便是再锋利的剑,即使它是神器,但当它劈砍在一个物体上时,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一点手感才对,更何况那被劈砍的对象还是一个神呢! “不对!人呢……” 等到中年男子醒悟过来时,似乎一切都晚了,只见那之前还悬浮在俊美青年手中的微型神殿,却是不知在何时,已然飘到了虚空中那座尚未完成的神殿里,和那尊独属于他一人的冰晶王座轻轻地吻在了一起。 这一吻,悄无声息,既没有那情人初恋时的激情热力,也没有故人久别重逢后的绵绵期许,更没有那漫天灿烂夺目的绮丽烟花。 “不……” 望着眼前这一幕,中年男子声嘶力竭,他的心碎了,就如同虚空中漂浮着的那座尚未完成的神殿一样,碎的那么彻底,那么决绝。 “器之规则!?哼哼,已经过时了。” 俊美青年那冰冷而又简练的言语从虚空中的某个区域传来,就如同死神的裁决,崩碎了中年男子心中那最后的一丝希望。 “我……和你拼了!” 看着那片正飞速消散在虚空中的点点晶芒,中年男子终于回过神来,旋即朝着虚空中的某处低吼到,眼神中除了决绝,更是充斥着无尽的怨毒。 “你有这资格吗?” 俊美青年面露不屑,正欲开口好好地开导开导那中年男子,却见中年男子突兀地举起手中的雷霆巨剑,不是朝他,而是朝着虚空中轻轻一划。 “不好!” 俊美青年暗骂一声,粉雕玉琢般的俊脸上却是第一次出现了除淡然与不屑以外的尴尬无比的表情。 “浮阳罗,终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空间裂缝外,中年男子深深地望了那俊美青年一眼,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恨意,看似缓慢实则雷鸣电掣地向着裂缝中迈去。 “在我面前玩‘空间之力’?哼,不自量力!” 但见这一幕,俊美青年的嘴角虽然还略微有些抽搐,可从他那双淡紫色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神采,却已恢复到了之前那算无遗策般的云淡风轻。 “给我回来。” 没见俊美青年有何动作,只是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那道被中年男子用剑劈开的空间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着而,裂缝内那条被强行撕裂开的空间通道,此时却更像是一根被水迅速填注着的管道,疯涌地冲击着中年男子的身体,直欲将他从空间通道中冲挤出来。 “你……逼人太甚!” 但见此状,中年男子不禁双目赤红,仿佛一只被彻底憋急了的兔子。 事已至此,中年男子已是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之下,中年男子那俊毅的脸上不禁划过一抹狠厉,望向雷霆巨剑的淡紫色双眸中更是充满了强烈的不舍与悔意。 “去吧!” 二字刚一脱口,中年男子那本是铿锵有力的嗓音却好像在刹那间苍老了万年,手中的雷霆巨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那抹决绝和恨意,爆射出阵阵前所未有的雷霆巨浪,朝着那俊美青年飞射而去。 做完这一切,中年男子就像是一名慈蔼的老父送别了奔赴沙场的爱子般,无比眷念地看了一眼那雷霆巨剑飞出的轨迹,遂即失声呢喃到:“以吾之神体,启空间之门……” “爆!”…… “不要!” 俊美青年大惊失色到,当他见到中年男子不顾一切地甩出巨剑,就已意识到情况不妙,盖因那把雷霆巨剑不仅是中年男子生平最得意之作,而且和中年男子身上那皇冠、铠甲,披风等更是完整的一套,这几件装备,单论单也就是伪神器的水准,可若是聚成一套,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神器,而且还不只一件,而是整整六件呐! 六件神器,不要说给真神,就算是拿给伪神用,那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这也正是他成就真神神位后才来寻中年男子晦气的主要原因,否则,以他二人之间那如海般的仇怨,俊美青年早就杀过来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可现如今,中年男子竟然破天荒地扔出了他惜之若命的神兵利器,哪怕是换一个人,也应该猜得到中年男子接下来会干什么了,更何况是这‘算无遗策’的俊美青年呢? 但当俊美青年反应过来,再朝着中年男子飞临过去时,不但被中年男子那含愤甩出的巨剑阻了一阻,随后而来的巨大能量冲击波,更是令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就这样……结束了么?” 狂暴的能量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势,在这片奇异空间里迅速肆掠开来,远远地望着那朵需要燃尽生命才能尽情绽放的花儿,俊美青年心中不免一阵默哀。 “我们虽是敌人,但也相识了万年,如今却走到了尽头……哎!可惜了那些神器,也不知在这空间乱流中,飘向了何方?” 看了一眼擎在手中的雷霆巨剑,再看了看远处那片尚残留着一丝能量氤氲的虚空,俊美青年禁不住怅然一叹。 “算了,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一章 灾星 “丰收喽!……” 天边,火红的夕阳,释放着金色的余晖,透过那一朵朵镶着金边的云彩,风情万种地挑动着夏末秋初的热浪,酣畅淋漓地翻滚在这片充满了生气的土地上。 田间地头,光着膀子的壮汉青年挥汗如雨,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那把象征着美满富足的弯月齿镰,收割着腿边那一束束沉沉甸甸的谷穗,黑湿的泥土上映着的却是那一张张黝黑的笑脸。 荷塘柳下,晃着蒲扇的耄耋老者口吐着烟圈,恬静悠闲地望着荷叶旁边那几段时隐时现的鹅毛鳔翎,脸上那如山的褶皱宛如被嬉戏而过蜻蜓临水一点,一抹满足的笑容霎那间绽得好似仙在人间。 这般喜人的情景,在今年神武大陆的村野间,几乎随处可见。 ………… “好一个……丰收年呐!” 谷仓门旁,一个手杵罗汉竹拐,身着绣青白马褂,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整得一抹溜光,看起来颇有些威仪的花甲老人正满面红光地打量着那些个担着甸实谷担进进出出的儿郎们,心中感慨无限。 “老族长,太阳要落山了,您老还是早些回家吧!”…… 闻言,老者缓缓转过身去,面色和蔼地看着来人,原来这花甲老者竟是一族之长,怪不得人家都在忙活的时候,他却在这儿杵着,敢情是总指挥呀! 这时,一个长得高高大大,打着赤膊的憨厚青年正一手抄着扁担,一手拎着箩筐,咋咋咧咧地走到老者面前,看着他那满头糠灰的样子,似乎是刚从谷仓里面卸完粮出来。 “是呀!太阳要落山喽!娃儿要吃饭咯!吃饱了睡瞌睡哟!吹了灯搂着谁哟!” 老者的声音抑扬顿挫,就像是唱着山歌一般,而那憨厚青年显然也没料到,平日里一向刻板严肃的老族长今天竟然会破天荒的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唱起快来。 小麦色的脸庞上不禁浮起一抹红嫣,正如去年洞房花烛前,四下随即而起的哄笑声,羞得那憨厚青年几无颜面,顾不上跟老者道声抱歉,矫健的身影恰似一溜青烟,家中佳人尚待垂怜,传宗接代就在今年,嗯!今年确实是个好年…… “呵呵!年轻,真好。” 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老者不免再想当年,饱经沧桑的目光却不知在何时,已然飘向了远处山峦上,那一片随风而荡的山林竹海间。 ………… “鸣哥哥,真的要切……手指么?” 山脚下,田地旁,竹林间,一阵秋风轻轻扫过,摩挲着这片青色海洋,发出阵阵耳语,泛起朵朵碧浪,一梭不甘的枯黄,随着林间那阵轻轻的淅唰声,打着圈儿,好巧不巧地挂在了一个粗劣的瓷碗边沿上。 而在瓷碗旁,一个身穿红肚兜,头顶一匹‘瓦’,年不过七八,长得粉嫩粉嫩的童子正一脸畏惧地望着身旁那个十一二岁,比他‘高大’得多,生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敦实少年,弱弱地出声询问到。 “那是!要不怎么叫‘杀血威猛’呢?” 闻言,敦实少年狠狠地瞪了童子一眼,随后得意洋洋地哼哼道:“我阿爹说了,咱们做‘男人’的,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既然要出去混出个……粗人头呃……动静来,那就少不了兄弟们的帮衬。” 说到这里,感受着围在瓷碗旁那七、八个最大不过八九岁,最小也才只有五六岁的孩童眼中投来的崇拜的目光,敦实少年心中不禁一振,一扫心中那因‘文化’不达标所导致的虚弱感,豪气云干地说道:“兄弟,什么是兄弟?那就是‘杀血威猛’,就是割手指,你喝我的血,我喝你的血,这就叫兄弟!” “你们懂吗?” 敦实少年浑身散发着滚滚‘王八之气’,震慑着身周这群尚不知‘男人’、‘威猛’为何物的孩童,很显然,只要今天这事成了,敦实少年那‘大哥大’的江湖地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是……鸣哥,为什么是我先割呢?不是该……当哥哥的先割么?” 听完少年的话,粉嫩童子那如莲藕般的小手终于不再颤抖了,可当他再一次将目光凝聚到他手中那把锈迹斑驳,而且还生着几处豁口的‘大刀’上时,粉嫩童子再一次犹豫了,所幸他年纪虽小,却还有些小聪明,这才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一手移祸江东的‘妙策’来。 “废材!割个手指也磨磨唧唧的,你还想当你的‘二当家’么?” 少年有些恼火,可叹他连‘当家’这个字眼是哈意思都没搞懂,便迫不及待的将童子手中的大刀’给夺了过来,欲要一展他‘大当家’的雄风,可刀刚一到手,他立马便后悔了。 “他笋笋的!这事我也没干过啊!本来还想让他们先试出个长短来,这下可好。” 想到这里,少年又狠狠地瞪了童子一眼,随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嗯!这刀的确有点‘大’,而且‘锋利异常’,要是一刀下去,不小心切掉了手指,那可就不好搞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 少年一脸认真地讲到,为了向小弟们证明他不是因为害怕才这么说的,所以他就把平时在三爷爷,也就是那花甲老族长那里听到的圣言给搜罗了出来,以表明鉴。 “既然这样,那咱们今天就不割了!” “好耶!”…… 周围的孩童虽然还不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何意,可一听到敦实少年说不用割手指了,顿时便乱七八糟地欢呼了起来,诚然,在他们那颗幼小纯真的心灵中,割手指所造成的危害程度还是要远胜于来自眼前这位未来‘大哥大’的迫害之上滴! “不过……” 二字即出,周遭立马安静了下来,看来这个敦实少年的‘江湖地位’在这群孩童心中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咓! “虽然咱们不用‘杀血’了,可规矩却还是要讲的,不如……” 说着,少年那漆黑如墨的眼珠便开始乱转起来,转着转着,竟极不小心地转到了那些孩童的裤裆底下。 “鸣哥哥,你……你这是要干嘛?”…… 一干孩童那前一刻还满盛着崇拜的眼神在这一刻却装满了惊恐,头一次整齐划一地捂着各自的小JJ,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而开,言语中更是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我要干嘛?你们这又是干嘛?” 少年纳闷了,难不成这事还没办成,自己就要‘单超’①了? 敦实少年略一观察,旋即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于是便出言冲一干孩童安抚道:“你们怕什么?天高任‘鸟’飞,难不成我这个当大哥的还会委屈了自己‘小弟’不成?” “噢!我还以为鸣哥哥成了熊嘎婆②,要切人小JJ呢!”…… 听到这话,一干孩童不由轻轻地拍了拍他们胸口那扑腾得厉害的小心肝,嗫嚅地应声到。 “那好吧!既然你们都没意见了,那咱们该怎么‘威猛’就怎么‘威猛’吧!” 眼看着日薄西山,自己的江湖地位却还没稳定下来,敦实少年心里那叫一个急呀! 话音刚落,便见敦实少年二话不说,直接把裤腰带一拉,裤子往下一拔,遂即掏出了他那个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灭火器’,也不管身周童子的眼神有多么诧异,对准那地上的瓷碗就开始尿了起来。 嘘嘘!…… 霎时间,碗中金花四溅,徐徐清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童子臊味穿林而过,随后便见少年浑身一颤,手一抖,打完收工。 “好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少年刚一完事,裤子都还没来得及扒拉上来,便迫不及待的指着地上那个装了半碗黄汤,溅了一地秋肥的粗劣瓷碗对众童子命令到。 “唰!”—— 但听得齐刷刷的一道脱裤声,有的甚至都不用脱,众孩童却如那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般,痛快得那真叫一个稀里哗啦,飒爽豪迈。 “鸣哥哥……尿,尿不出来……怎办?” 当其余孩童都已完工时,那个颇有些小聪明的粉嫩童子却是苦着一张脸,仍旧摆着那副豪情万丈的姿势,任由飞鸟风中乱颤,却是坚决不流一滴热汗。 “没事,管喝就行!就这个,也是咱们身上出来的,效果一样。” 少年大手直接一挥,已然有了扛把子的威严,紧接着便将身旁某棵竹子上那拐出的一根枝节给撇了下来,去了节头,遂即递到那粉嫩童子手中。 “啥……” 捏着这节竹枝,粉嫩孩童直接傻眼了,全然没料到他‘大哥’的服务居然这么周到,某个鸡只怕也没这么周全的服务吧,还带吸管的? “鸣哥哥,我回家去拿点盐来,行不行?” 手中拽着那节‘吸管’,粉嫩童子试探着问到,幸好他还不知道尿是咸的,否则他是断然不会这样问滴! “不行!” 敦实少年立马回绝道:“尿是我先撒的,喝!总该先轮到你了吧?” 闻言,粉嫩童子知道这事今天是肯定抹不过去了,小眼珠子急转不辍,正当他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冒着‘大哥大’虎威,故技重施时,远处,竹林外,水田间,一个腰间别着青竹笆篓的消瘦身影却是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视线。 “啊!快看,灾星来了!” 粉嫩童子一声怪叫,顿时将‘竹林七八熊’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哇!真的是灾星,咱们快走吧!要不灾星过来,咱们就完蛋了!”…… 众孩童顿时七嘴八舌地呼喊了起来,就连那颇有大哥风范的敦实少年,也禁不住变了变脸。 “鸣哥哥,天要黑了,我阿妈叫我回去吃饭了。” 粉嫩孩童此时哪管得上什么‘威猛’不‘威猛’的,将手中的‘吸管’胡乱一撂,闪电般地将裤子上的腰带给系上,矫灵地蹿出了竹林,朝着水田对面那一排排升起了袅袅炊烟的竹楼奔去。 “喔!灾星来咯,咱们回家咯……” 见有人带头,一干孩童顿时就哄了起来,一个二个怪叫着如同某山寨的喽啰们碰上了过路的送亲大队,飞也似地蹿出了竹林,恰恰在此时,那田间的消瘦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竹林里的动静,缓缓地抬起他那双专注于浅水稻茬间的目光,穿越那重重篁影胡乱交错所形成的阻碍,撞在了敦实少年的眼中。 “该死的灾星,祸害!” 敦实少年恨恨地啐了一口,却是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目光撤开,虽然那少年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而且也没他壮,可一想起那年田间地头的那场‘硬仗’…… “哎!”敦实少年的耳根便禁不住一红,遂即带着满腹的牢骚和遗憾,悻悻然地走向竹林外。 “看来今天,‘杀血威猛’是没戏喽!”…… ===================================== PS:注①单超,和单飞意思一样,江湖中人专用语。注②熊嘎婆,童话传说故事中的人物,大人常用其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章 竹花有泪 日暮西山,炊烟袅袅,青竹依依,倦鸟归巢。 山村的生活,平淡中偶有惊喜,乡土的气息,熟悉中流淌着温馨的味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拖着他们拿疲惫的身躯,带着满心的欢喜,如同归巢的鸟儿般,寻找着各自那个温暖的爱巢。 此时的小山村,平静中透着祥和,宁谧中不失热闹。 哗啦!……哗啦!…… 一栋表面汗迹斑驳看上去颇有些年生,但却被人收整得很干净的吊脚竹楼前,一个身长四尺高下,穿着浅蓝色粗布麻衣,腰别青竹笆篓,额前留着长长的几乎要将整双眼都给淹没了的刘海看起来很是消瘦的少年,此时正站在一个半腿深的水盆边,认认真真地清洗着他那双还粘着点点田泥的小腿。 水盆,是用竹子嵌成的。 楼,也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 就连围在竹楼外那一圈一人来高的护院篱笆,也是用无数根手臂粗细的毛竹捆绑在一起所扎成的。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这样一个充满着淳朴和热情,身陷在竹之海洋里的小山村来讲,这样的地方,如此的生活,简直就是天上人间,当真是无处不竹,无处不足呀! “阿妈,孩儿回来了!” 消瘦少年轻唤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引起屋内那位‘娘亲’的注意。 “嗯!”—— 屋里响起了一道略显淡漠的回应声,随后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而对于这样的应答,少年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因为自打他记事以来,这样的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是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竹楼顶上那道冉冉升起地炊烟,还在温柔地呼唤着他,呼唤着他一步步的靠近竹楼,靠近那架斜搭在台榭上的梯架。 少年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将那别在腰间的青竹笆篓取下,遂即小心仔细地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直到逮出一条体型较为‘出众’的泥鳅,将其扔进了竹盆后,这才掂着青竹笆篓,踩着那架斜搭在台榭上的梯架,轻手轻脚地进到了竹楼里面。 竹楼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但却被收拾的很干净,就像它的外表一样,一应生活用品摆放在客厅的各个角落,看似有些杂乱,却在杂乱中透露出这竹楼主人对于生活的理解。 “阿妈,孩儿今天捉了一些鱼还有泥鳅……” 少年的声音虽有些稚嫩,可见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中年妇人背后,动作中却又流露着与之年龄不相附的成熟,也许当别的孩子还沉浸在那童年的快乐时光中时,他却已经为这个家,担起了那本该由他来担却绝对不是现在就应该由他来担的担子。 说话间,少年便已将手中的笆篓递到了那正跪坐于吊锅铁炉前,操持着手中木铲不停翻搅着锅中菜肴的中年妇人腿边,然后像一只成功叼到猎物却又从不邀宠的猎犬般,安静地跪坐在妇人身后。 “嗯,先养着吧!今天的饭菜差不多也够了。” 看了看腿边那笼尚泛着几许湿亮的青竹笆篓,中年妇人也不回头,只是轻轻地应了句,声音听起来柔柔的,就好像那春天里的细雨,虽然她身上穿着的仅仅是一件浅蓝色的粗布麻衣,但从那依旧曼妙的背影就可以想象出,这个妇人,在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一个水灵可人的美人儿,即便是现在,恐怕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哦!” 听了妇人的话,少年也只是淡淡地应了声,脸上神情木然,仍旧看不出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只是当他拎着笆篓返身出门朝着楼下走去的那一刹那,在他身后的中年妇人却是蓦然回首,露出了大半张泛黄憔悴但却精致依旧的俏脸,以及俏脸上那一双想要将少年那如新竹般消瘦的背影留下,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留下的大而空洞的凤眼。 这本应该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眼里也或许闪动过那让人怜惜疼爱的神彩,可现如今,在这双大而空洞的凤眼中,能让人找到的,却只有那在饱经了生活的苦难与艰辛后才能留下的麻木伤情…… 遥想当年,佳人初嫁,十里来贺,八乡同喜,真真是风光无限。 而之所以会有如此风光的场面,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陈家村族长最疼爱的幺女的缘故,更主要的,则是因为这栋竹楼的男主人,也就是那个将她娶过门的男人姓‘封’。 陈家村,放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就如同大海中那随意掀起的一朵浪花,让人茫然得不知其在下一刻究竟会出现在哪儿。 可对于那些同属这片大海中的其它浪花来说,陈家村却是一个有着好几百号口子,姻亲辐射周围好几十里的大村,正是因为这样的关系,陈家村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坦,至少不会像大陆上的大多数村寨那样,碰到个稍微不好的年景,就会出现多人离家出走,满世界巡回要饭的情形。 所以,陈家村族长嫁女,风光一些在大伙眼里那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出嫁的还是族长最疼爱的幺女。 而竹花村呢,人丁虽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两三百,可但凡是从这个村子里走出去的男人,却是个顶个的好汉,且不说上山打虎下海擒龙,至少对上寻常汉子,七八个那是不在话下。 所以,竹花村附近的村庄也都乐意将自家的闺女嫁过来,原因无它,就因为这个村子的男人都姓封,就因为他们的女人从来不会被人欺辱,除非是踏过他们的尸体,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而且,据周围几个村子里那些个知道点老故事的老人们说,竹花村姓封的,很久以前也是一个大族,后来因为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的人,才被迫迁徙到这里来的。 老人们口中的大族,可不是像他们这种乡野之间靠着姻亲关系维系起来的所谓的‘大族’,这两者之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可若让老人们说出个具体的道道来,他们却又变得含含糊糊起来,使得那些个爱听故事的人最终也只能是不了了之,败兴而回。 精彩的故事往往都很难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常识,可是那些爱摆老故事的老人们却不知道,正是由于他们这种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说辞,却让那些个听故事的人坐实了他们心中封氏一族神秘强大的想法,让封氏一族的形象在无形中变得高大起来。 这也正是封氏一族在当地乡绅土豪圈中,炙手可热的另一个原因。 可既然说到一个村子的人都是同姓同族,那这个村就正应该以这个宗族的姓氏来命名呀?毕竟姓封的人在这大陆上可不多见,就算没有那约定俗成的规矩,但那宗族门阀的代表性,却是任谁也磨灭不掉的,更何况当地还有着这样的风俗呢? 本来,封姓一族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也这么做了,可就在封姓一族迁过来的那一年,在竹花村这一带,却发生了百年罕见的大旱。 什么叫百年罕见?大旱人们倒是不少见,可要是漫山遍野的竹子都开出了白色的米花,谁若是站在竹林中随便吹上那么一口气,便能刮起漫天的白毛飞雪来的话,这样的阵仗,啧啧!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见过? 常言道‘竹子竹荪万万年,花开一朝哀满天’,竹子这种植物,一旦成了林,靠刀砍那是怎么也砍不绝的,可若是一开花,那就必死无疑,而要想让竹子开花,那实在太难太难,除非是老天爷,否则这个世上谁也没那个能耐。 这件事,自然是瞒骗不了那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们,可问题是他们知道这件事发生时所代表的具体含义,却不代表那刚刚迁徙过来的封氏族人也知道啊! 所以,就为了这个不知道,有生以来头一回遇到这般光景的封姓族人那是策马无缰,手足无措,更是因此而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不仅带过来的牲畜死得一干二净,就连族里的人也去了一半还多,这还是在周遭几个村子的努力接济下才有的结果,如若不然…… 等到这件事彻底过去后,封姓一族的族长和家老们便做出决议,决定将村子的名称定名为‘竹花’,以此来悼念那些在这次灾难中死去的封姓族人,也让后世的子孙们谨记这次用封家无数条生命为代价所换来的惨痛教训——无知的教训。 至此以后,竹花村之名便真正的流传了下来,不但没有遮没了封氏一族的名头,反而将封家的名头在这十里八乡彻底地打响开来。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猪的膘,羊的骚’,有了以上这种种名声,竹花村嫁娶,那声势就不能不浩大,不能不风光! 更何况,中年妇人当年所嫁的那个封家男子,不但是这竹花村的下一任族长,而且还是这竹花村方圆十来里最强的男人,山野乡民公认的最有可能成为兵武的人。 强强联合下,当日的婚事,自然操办得盛况空前,也让中年妇人不得不时常迷失在那昔日的浮华中,难以自拔。 而至于那兵武是什么,中年妇人却是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因为他男人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她,而贤惠如她,自然也不会去问。 可即便中年妇人不去问,对于这大陆上流传的一些关于兵武常识,她还是知晓的,所谓兵武,就是一群很强的人,很强很强!他们能够操控一种叫做‘符兵’的武器,只一人,便可尽屠竹花村。 既然这么强,那成为一名兵武的条件,自然也就严苛至极了,据说在一百个像她男人那般强大的人中,才有可能出现一个兵武,这还仅仅只是可能。 但就为了这个可能,她的男人,那个在她心目中如天一般高远宽广的男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虽然这些努力需要占用她很多的时间,那些应该被那男人用来呵护自己的时间,可即便是这样,中年妇人的心里也是甜蜜的。 毕竟,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更加强大、更有地位呢?那不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这个家么! 可是,世事变幻,正如老人们口中经常叹息的那样,否极泰来,乐极生悲!那本该一直就这样幸福下去的日子,却在她嫁过来的第二年,随着一道啼哭声的哇哇坠地…… “阿妈,鱼和泥鳅孩儿都已养起来了……” 忽然,一声轻唤,将妇人从那往昔的恍惚中惊醒过来。 妇人微微别过头,和蔼地注视着身旁那个正静静伫立着的消瘦身影,清秀中隐露着一丝倔强的脸庞,尖尖的下巴像极了自己,薄薄的嘴唇,还有那挺挺的鼻梁,以及…… 当妇人的目光顺着那些宛如最漂亮的竹子般好看的五官往上移时,那一双隐藏在长长刘海下,彷如梦魇般慑人心魄的眼眸却是突兀地映入妇人那双大而空洞的凤眼中,让她不得不再一次下意识地撇开了自己的目光,就如同十一年前那个无雨的春夜,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时那样。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三章 七爷爷 日月当空曌,红蝶遍海游,夫妻莲子心,家旺天下平。 盛夏之际,偶现日月当空,碧海之底,时有红蝶同游,连理同心,本来夫妻之道,家兴业旺,自然水到渠成。 凡世间之事物,均讲究一个主次有序,阴阳调和,人若不分主次,则必生大乱,天若不分阴阳,则万物不生。 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峰无二虎’,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但此刻,站在中年妇女身旁的那个少年,那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那个她亲生亲养的消瘦少年,脸上那一双黑白分明朗若星辰的眼睛,却是生生地违逆了这个道理。 ……………… “阿妈,你又在念阿爹了么?” 少年犹自问到,完全没有在意妇人那闪躲的目光,也或许他注意到了,却是早已习惯罢了。 “嗯!” 妇人轻声应到,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口冒着腾腾热气的铁锅里,闪烁莫名。 “阿爹好久都没回来了,孩儿都快忘了阿爹长什么样子了……” 少年木着脸,言语间既没有丝毫顿挫,也听不出丁点的喜怒哀乐,那意思就好像是在谈论着邻家某某某,也或者,还要不如。 滋!……滋!…… 几声细微的呲响过后,一蓬变幻莫定的白气,忽地从铁炉里面窜了起来,将少年那似是意犹未尽的话头给打断了。 “饭好了,给你七爷爷端过去吧!……” 将炉中的火浇灭,妇人放下了手中那已然空了肠肚的竹筒,然后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瓷碗,从铁锅里盛了满满一碗看起来花花绿绿,面上还漂着几粒虾仁的糊糊递到了少年手中。 “人年纪大了,吃这个不费牙!” 妇人喃喃自语到,话语间无不流露着对那位唤作‘七爷爷’的老人的关切,可传递到少年心中的,却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辛酸。 ……………… 阿爹从军了,就在七年前,中途回来过两次,具体时间,少年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阿爹第一次回来时,他成了队正,村里人都来了家里,喝得酩酊大醉,直到很晚方才散去。 第二次回来,阿爹成了‘兵武’,少年当时并不懂得‘兵武’是什么,但却知道那是比‘队正’还要大的官,因为那次来喝酒的人很多,比村里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其中还有几个身穿皮甲头带铁盔看起来很威武很吓人的壮汉。 少年当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被他阿妈给强行抱到了隔壁七爷爷的屋中,然后又哭又笑地吃了一碗偶露星点肉末的焖豌豆白米饭,直到隔壁的喧嚣彻底散去,这才沉沉睡去,等到他第二天醒来时,这竹楼内外,小村近里却哪里还寻得到阿爹的身影。 就为了这事,少年曾不止一次地在他阿妈面前哭闹过,可随后他便发现,这种毫不济事的哭闹似乎并不是他所应该享有的权利,而他则更有可能因此而换来一顿皮肉之苦。 渐渐地,少年学乖了,或许他也明白,每一次的刨根问底似乎只会惹得那看起来已日渐憔悴的阿妈的又一次伤心,于是少年的话就更少了,最后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有时候,躺在竹林里那铺满了枯叶糅合着泥土芬芳的软地上,望着天上那时而飘过被碟错篁影摇曳得若隐若现的云朵,少年不禁会感到奇怪。 同样是当兵,为什么别人家的阿爹每年都会回家,即使是不回家的,至少也会托人把饷钱捎回家来,和着那些个哄娃儿开心的新奇物件。 另外,少年还打听到,当兵人的饷钱其实并不少,尤其是那些当官的,哪一户家中不是日日有肉食,月月穿新衣。 可怎么到了他们家,一切都变了呢? 唉!本来呢,这事要是放在其他村,倒也算不得什么,就算当家的不拿钱饷回来,遇着年景不好的时候,村里的人家,相互之间接济接济也就是了,日子倒也能凑合着过,当然,这得是在你家有地而且和邻里之间的关系又处得比较好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出现的情形。 可常言说得好‘一地一景像,一屋一道梁’,竹花村的情况则又不一样了,不仅规矩大,而且地还少,曾今有人打过山上竹子的主意,说山上那么多竹子,少一块也没什么,可却都被历届的族长给挡了回去,说是什么竹海里面有神灵,怕惊动了神灵坏了竹花村的风水。 当地的人们,对于这个说话还是深信不疑的,毕竟,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据说就是由神灵所创造的,于是,砍竹求地的事,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听谁提起过。 不过竹花村的地虽少,但要想在竹花村分一份地,也不是不行,可必须得满足几个条件。 首先,你得姓封; 其次,你还得成年(神武大陆,满十二岁便可算作成年,十四岁便可谈婚论嫁); 再者,除非你娶了媳妇儿,自立门户,否则,一户人家还是只有一份地(从军的不计在内)。 阿爹从军了,未成年的少年又正巧碰上了这些个不知是哪个***定下的破规矩,所以少年家中便落了个既无壮丁又无地的窘迫局面。 以至于平日里,少年家中就只能靠着阿妈采点野菜、做点刺绣手工过日子,阿妈也曾为这事回过一趟娘家,去寻求生活中那最后的一丝光亮。 可是,少年那个素未谋面……呃,好像是见过一面据说是很疼爱他阿妈的外公,却连他阿爹都不如,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唉!……至此,少年便再没听他阿妈提起过娘家,更别说回去了。 若不是少年的阿爹乃竹花村下一届的族长,而且又是一名‘兵武’,只怕他们家,现在连领那一份‘光荣粮’的资格都没有,尤其他在别人眼中还是……哎!要真那样,只怕是喝菜粥他晚上做梦时都能笑得合不拢嘴来。 ……………… “今年丰收了,明年就好了,明年我也长大了……” 看着碗里漂着的几粒虾仁,少年心中默默念到,之所以能有虾,那还是他昨天在田里捉到的。 “嗯!我还是赶快把饭给七爷爷送过去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一想到‘七爷爷’,少年心中便禁不住一热,微微一愣神,便端着碗出了竹楼,朝着竹楼背后的一间竹屋走去。 竹屋不大,两丈方圆,与竹楼也仅是一墙之隔,用来搭建房屋的竹子不算新,却仍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青涩,和旁边那汗迹斑驳的竹楼站在一起,显得极不协调。 仔细想来,这座竹屋应该是后来才有的,而更为特别的,则是竹屋的建筑形式,居然不是像其它吊脚竹楼那般悬空而立,而是彻彻底底的脚踏实地。 看来,当初在建造这座不大的竹屋时,这家主人倒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至少,那些腿脚不利索的老人,也不用再去经受那攀上爬下的痛苦。 “七爷爷……七爷爷,释云给您送饭来了!” 人未至,声先到,只见少年手捧着瓷碗,小心翼翼地穿过院落里那条早已被他踩过无数次的小道,缓缓地挪到竹屋门前,当看到竹屋上那道幽黑的门洞时,少年却是突兀地驻足而立,一步也不愿前行。 这什么情况?难道门洞里有什么?又或者那‘七爷爷’长得很吓人? “是云儿吗?傻孩子,还站在门外干嘛,来来,快点进来!” 苍老的声音,温厚中带着关切,平静中透着慈祥。 听着这道苍老但却让人倍感亲切的呼唤声,少年顿觉身心舒畅,柳叶般的嘴唇不由微微往上一翘,露出了一抹难得的微笑。 ‘释云’是他的全名,可和他熟识的人,通常都不会叫他的全名,而是唤他作‘云儿’,毕竟他还没成年,但在竹花村,和他熟识的人……或者说是亲近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当少年听到老人那亲切的招呼声时,那张好似麻木了多年的秀脸上才终于有了笑容的影子。 “七爷爷……” 竹屋里的老人,少年心中亲亲呼唤着的那个老人,是在十一年前,也就是在少年出生后不久,来到了竹花村的。 ……………… 褴褛的衣衫,蹒跚的碎步,佝偻的身影,苍悴的面容。 听阿妈讲,以上种种,便是‘七爷爷’第一次来到竹花村时的真实写照,像极了一个被恶媳逆子扫地出门,无家可归无倚无靠,靠着四处流浪乞讨混吃等死的老叫花子。 当然,这些都是村里人当时的猜测罢了,作不得数,可是,事情的真实情况,却比这个还要凄惨得多。 据老人自己讲,他姓田,本名叫什么,老人已经记不得了,但由于老人在家排行第七,所以常被人唤作‘田七’,日头长了,老人自己也就习惯了。 老人的家在离这儿很远很远的地方,家中老伴去得早,留下了一个儿子,名叫‘田荣’,倒也是个孝顺知事的孩子,可叹家徒四壁,早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却寻不到合适的人家,后来儿子一气之下,便去从了军,说是不混出个人样来便不回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人听了儿子的话,倒也没说什么,而且他当年也曾从过军,从军之前不也是没有取上媳妇么! 何况那时老人年纪虽大,身子骨却还硬朗,靠着帮人家做点手艺活路,一口饭也还是能吃得上的,再说了,人年纪大了本就吃不了多少。 所以,当老人的儿子走出家门时,反倒是老人显得更为洒脱,还说了不少宽慰鼓励的话,让儿子在军营里好好整,混出了人样他老人家也可以跟着风光风光。 父子两四目相望,血泪盈眶,人都道慈母手中线,却不知严父泪浸心。 儿子走了,带着老人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可叹风云难测,祸福难悉,就在老人的儿子离去后不久,一场百年一遇的大水,将老人那本就一无所有的家,给冲得没了踪影。 老人无奈之下,决定到儿子从军的那个地方,去寻个依靠,可当老人杵着拐棍,踩着一路泥泞,有一口没一口的寻到军营辕门外时,军中的典行官却冷冷地对老人回了一句:你的儿子当了逃兵,被督军抓去砍了头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老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满目金星,就连最后是如何离开军营的,老人都不知道。 儿子会当逃兵?老人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也不愿去相信,想想初出家门时,儿子那信誓旦旦的目光……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惨绝人寰,老天无眼呐! 后来,老人也曾琢磨着去寻个亲戚,可年生久了,几个兄弟姊妹又去的早,所以他只能是一路乞讨,等到哪天实在是走不动了,也就这么地了。 听了老人的话,了解了老人的悲惨经历后,竹花村的人沉默了,接着族里的家老们就开了一个族会,会议所讨论的对象和结果都很明显,那一次,也是竹花村有史以来第一次留下了既不是姓封,也不是嫁过来的外姓人。 竹花村不仅留下了老人,而且对老人也极为宽厚,不仅从宗族共有财产里支出老人的日常用度,而且还要为老人建一座竹楼,供他居住。 可老人呢?在得知竹花村为他做的这些事情后,自然是非常感激,可当村里向他提起建楼事宜后,老人却推掉了,而且态度还很坚决,说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黄土都没了脖子的糟老头子,单独为他建楼那纯粹就是浪费。 乡野之人性格淳朴,但却不傻,听了老人的说法后,自然也清楚老人这么说的用意,所以大伙在商量了一阵后,又考虑到老人的实际情况,于是就建起了一座小屋,位置嘛!就在少年家竹楼的背后,那还是老人自己选的。 为什么选那里呢?村里的基建空地也不是没有,村里人虽然感到奇怪,可谁让老人自己觉得整个竹花村就那儿风水最好呢! 这是什么逻辑!村里人对于这个说法无不嗤之以鼻,可事情偏偏就这样了,村里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少年的阿爹,那个下一届的族长,村里最有可能成为兵武的人,当时还没有去参军。 自那以后,老人便在这里落了户,一住就是十一年。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四章 化骨丹 “云儿,今晚都吃些什么呀?” 老人温厚的声音,将少年从那凄惨陈旧甚至有些残破的回忆中唤醒过来。 “七爷爷,今晚阿妈做的是虾仁蕨菜粥,蕨菜是阿妈采的,里面的虾子是云儿上午在小河里捉到的!” 借着门外那轮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阳所投射进来的余晖,看着斑竹美人橇上那须发尽白,脸上画满了岁月之功的苍老面庞,以及那两道与他对视却从不闪躲,没有疏离厌恶,只有关心喜爱的浑浊目光,少年的回答也显得愈发的恭敬和认真,言语间虽然隐含着他对于生活的茫然无奈,但更多的却是那在亲自战胜了重重困难后才能拥有的骄傲与自豪! “喔,虾仁蕨菜粥?你阿妈做的东西就是好啊!” 老人手里端着从少年那儿递过来的粗瓷大碗,拿起筷子在那已然结了痂皮的粥面上轻轻撩了撩,一股混杂着热气的清香顿时从瓷碗里窜了出来,钻进少年的鼻孔里,惹得少年食指大动,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嘀咕起来。 “云儿,七爷爷刚才好像听到蛤蟆在叫,你听到了吗?” 听到少年肚子里传来的动静,老人既是心疼又是好笑,霎时间童心大发,于是便出声调笑到。 “七爷爷,哪有什么蛤蟆,那是释云的肚子在叫呢!” 全然不知自己已掉进了某老不休的‘言语圈套’中,少年仍是一脸认真的解释到。 “哦,哦……没有蛤蟆,看来是七爷爷听错了。” 老人心里乐得不行,嘴上却没闲着,尤其是他那只捏着筷子的左手,正不时地拨弄着碗中的青青白白,一旦有些许惹眼的红点出现,便会被他准确无误的点出来,然后飞快地扔进嘴里,若不是那手的外面裹了一层鼓着青筋满是褶皱的皮囊,绝对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一双都快被黄土没了头顶的老人的手。 “嗯……香,真香!尤其是这里面的虾仁……” 老人吧唧着嘴,虚眯着眼的老脸上满是陶醉,一时间竟也忘了旁边似乎还站着个谁。 “七爷爷,难道放了点虾仁的粥就那么好吃么?可是释云今天还捉到了鱼和泥鳅,早知道就该让阿妈放一点进去,那这粥的味道肯定就更好了。” 看到老人那一副像是吃了人间美味般的模样,少年高兴得连腹中空空都忘了,就连话头也渐渐地变得多了起来。 “哦?还有鱼和泥鳅!” 一听这话,老人嘴里的‘稀里哗啦’声顿时慢了下来,看向少年的两眼中放着绿光,像极了一只几天未进食却又恰巧撞见了肥羊宽衣解带的饿狼。 “嗯!”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遂即说道:“这几天村里面打谷子,田地都空了出来,所以释云才有这个机会,要是再晚上几日,只怕就轮不上我了。” “唔,唔……我们家云儿那是既孝顺又能干,嗯……明天又有好吃的了……” 老人不住点头,嘴里那是既含着褒扬又含着米饭,一时间,场面着实有点混乱。 “嗯!七爷爷吃完了,云儿你赶快回去吃饭吧!别让你阿妈等急了。” 粥终于喝完了,老人遂即将手中的碗筷往少年手上一递,然后拖着袖口在嘴上胡乱一抹,长出了一口气后这才慢腾腾地从美人橇上站起来,对少年讲到,那模样,和那去馆子里吃了霸王餐却还反赖大厨手艺不好的二溜子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那个……七爷爷,释云还有话想说。” 自打少年开始给老人送饭,这几年来,老人的脾性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每次老人一吃完饭,少年便知道那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可今天,少年却不想就这样回去,至少,在走之前,少年觉得应该带走点什么,因为他知道,在老人那颗长满了苍苍白发却又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脑袋里,藏着许多自己不知道却又很有意思的东西。 “噢?咱们家的好云儿今天居然想起来和七爷爷这个糟老头子聊天了,真是太阳……月亮打西边出来喽!” 少年的话令老人颇感意外,明明每次都是他撵人家走的,可到了老人嘴里,却成了少年的不是,但玩笑归玩笑,老人还是重新坐回到了美人橇上,脸上的神情也从他坐下的那一刻起变得严肃起来。 老人了解少年,就像了解他那当过‘逃兵’的儿子一样,少年平日里虽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看上去有点呆呆的样子,实则却是少年老成,心思之缜密更是远在同龄人之上。 所以老人相信,少年今天肯定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想告诉自己,否则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段,对自己说这番话了。 “说吧,什么事?” 老人一脸认真的看着少年,上身微微前倾,作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是这样的,七爷爷。” 少年在得到老人的应允后,显得很高兴,嘴角不经意地往上扬了一扬,遂即开口讲到:“今天释云在水田里捉泥鳅,找着找着,忽然看到脚边不远处的水里拱起了一团泥氲,当时释云很高兴,因为从那团泥氲的大小看来,泥氲的下面肯定藏着一条大鱼,所以释云便轻轻地靠了过去,在那团泥氲尚未来得及化开之前,一把摁了下去……” 说到这里,少年不禁顿了一顿,接着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对老人继续讲到:“可当释云一抓摁下去后,便发现那‘家伙’的确不小,可就是……” “就是什么……” 听到这里,老人也不由动容起来,浑浊的双眼中更是闪烁着一丝奇异的神采。 “可就是……就是没有鳞片……” 少年吞吞吐吐地讲到,他没读过书,而且年岁尚小,所以一时间,他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字眼去形容那条长相怪异的‘家伙’。 “嘘!你小子,不会是错把泥鳅当大鱼了吧!” 闻言,老人一脸不屑地嘘到,那双浑浊的老眼更是毫不顾及形象地翻了翻,配着他脸上那抹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凝重,让老人的这个举动看起来那是既可爱又好笑。 “不不,不是那样的!” 听到老人那打趣般的嘘声,少年不禁连连摆手辩解到,他有点急了,因为在少年的心目中,还是很渴望能够得到别人认可的,尤其是眼前这个老人,这个待他如同对待自己亲生孙儿般的老人。 “不是那样,那是怎样?” 老人继续发泄着他的不爽,“没有鱼鳞,却还像鱼,不是泥鳅,莫非是乌鱼不成?更有可能,是你小子眼睛花了,逮着只大蛤蟆腿呢?” “是泥鳅,三个眼睛的泥鳅!” 见老人越说越离谱,少年大为光火,他本就不善言谈,情急之下,竟也顾不得再去形容那‘家伙’具体长什么样,干脆就这么地了,反正老人不是有‘大智慧’么,索性就让他一个人去慢慢猜好了。 “什么!三个眼睛的泥鳅?” 听少年讲了那么久的废话,老人还以为是少年找不到人说话了,有意跑来消遣自己,本来还有点不依不饶的,可听少年如此一说,老人却是脸色骤变,那原本还略显敷衍的神色此时却已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那泥鳅,真的是三个眼睛?你可是瞧清楚了?”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这回呀!总算是该轮到老人着急了。 “嗯!千真万确,释云是断断不敢欺瞒七爷爷的。” 少年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又唯恐老人不相信,索性便添了一句道:“那三眼泥鳅就在水盆里,释云这就去把它捉来,给七爷爷好生瞧瞧。” “不用了!” 但闻此言,老人旋即大手一挥,显然,少年的举动在他看来那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因为在老人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三眼泥鳅,叫做‘化骨丹’。” 老人仅是顿了一顿,便从口中说出了那‘怪家伙’的名称来。 “化骨丹!七爷爷,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少年头一歪,在他那短短十余年的生命里,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 “云儿,你听说过‘符兵’吗?”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少年的问题,转而问了一个听起来似乎和‘化骨丹’三字毫不沾边的问题。 “符兵?当然听说过,不就是兵武所用的武器么,释云的阿爹就是兵武。” 说起兵武,少年表面上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可在他那双看起来有些渗人的眼眸中,却是迸射出了两道混杂着浓浓自豪与崇拜的神采。 “嗯,不错。” 老人点了点头,对于少年那点小心思,老人自然是一清二楚,毕竟他还没老糊涂,可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所以老人只能是自顾自地徐徐话到:“既然这些你都知晓了,那这‘符兵’对于兵武的重要性,应该就不用七爷爷我多说了吧?” “嗯!释云知晓,普通人有了符兵就叫兵武,而兵武没了符兵就成了普通人。” 少年点头应到,对于兵武,他了解得不多,基本上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可这道理却也应该差不了多少。 “唔,这话虽然稍有偏彼,可也不能说就不对!” 老人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少年的说法,随即又道:“那你可知晓,这‘符兵’价值几何?” “价值几何?” 少年听了这话,不由下意识地咂了咂嘴,随即迟疑道:“估计很贵吧……可能卖了咱家也不一定买的起吧!” “呵!你小子,倒真是会想。” 老人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接着说了一句让少年听了过后直觉咋舌不已的话。 “一柄最差的‘符兵’,也要金凰币一百。”…… “一百个金凰币!?”…… 金凰币是什么?少年并不陌生,那是东凰帝国发行的一种金币,由于其形似幻凰,所以被大家称作金凰币,另外,在金凰币之下,还有银凰币以及铜凰钱,其价值分别为一比拾比一仟,据说一枚金凰币,就可以供一户普通人家不焦不愁舒舒坦坦地吃上两月有余。 帝国曾有政令,凡是在其治下的无论是王国还是公国都必须使用这一类钱币,以统一币制,方便帝国各阶层子民的日常生活。 帝国在哪里,有多大?少年一概不知,更遑论去过与否了,但少年却曾听他那许久都不曾归家的阿爹提到过,他们竹花村,恰好就处在这东凰帝国的地面上,所以,竹花村平日所用的钱币,自然就得随人家东凰帝国的喽! 可帝国虽有这种便民利民的政策,却无奈竹花村实在是太小,又地处偏僻,平常连银凰币都难得一见,更甭提那比银凰币还要值钱得多的金凰币了。 所以,少年没见过金凰币也就不足为奇了,毕竟像他们这样的‘无保护’家庭,根本就用不着那玩意儿嘛! “这么贵!那岂不是比我还要值钱?” 少年一惊一乍地叫唤到,平日里那沉默干练的形象,此时也早已不知抛到何处去了。 “哼哼!它哪能有你值钱啊!” 老人再一次不顾形象地翻起了白眼,可随后却不痛不痒的来了一句,“那‘化骨丹’,其实就是炼制‘符兵’的材料之一。”…… 嗖!—— “哎!云儿,你朝哪儿跑?”…… “噢,我去给‘它’喂点吃的,顺便换个地方,免得让‘蛤蟆’给吃掉!”…… “这孩子……” 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老人既是好气又觉心疼地长叹了一气。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五章 那春月如钩 秋蝉鸣,叶凄凄,月朗朗,星迷离,风中偶有透骨意,世上几逾舔犊情,夜闻犬吠,旦闻鸡鸣,一时霾云且蔽日,霞光万丈破天呤。 ………… 次日,天刚蒙蒙亮,小屋隔壁的竹楼里便已掌起了一盏不断跳动的明黄。 吱呀!—— 门打开了,闯出一地微弱的光亮,随后,一道瘦长的影子出现在了这一地光亮里,紧接着,便见一个身着白色麻衣的消瘦少年顺着那架睡眼惺忪的梯子轻轻地爬下竹楼,摸到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石缸旁。 石缸是装水用的,生的四四方方,薄薄的苔藓下偶尔能够发现一两道錾子①凿过的痕迹,而在石缸的背后,距离篱笆仅仅巴掌宽的土地上,一个一尺来长仍残留着些许新泥的小水坑此时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直到那少年靠到跟前,才慢慢地变得烦躁起来。 “嗯,还挺有劲嘛!” 伸手朝水坑里胡乱摸了一把,少年发现坑里那‘怪物’的反响还不是一般的大,这才心满意足地甩了甩手上的泥水,抄起石缸旁的两个空竹桶,朝着篱笆外走去。 这个消瘦少年,自然就是那个叫‘七爷爷’的老人口中所唤的‘云儿’,用老人的话来讲,云儿,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静静的,柔柔的,无忧无虑,随风飘扬。 无忧无虑,在少年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种奢望,在这个村子里,他的名字在更多的时候,却是代表着不祥。 “灾星?我不就是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么……” 少年沉沉地吐了一口气,随即便掂着手中的竹桶,大步流星地朝着村西头赶去。 村子里有两口井,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而少年的家,恰好就在村西头,所以取水,少年自然是要挑更近的地方咯! 而之所以选择这个鸟都看不见一只的时间去取水,少年自然也有他的考虑,倒不是怕被人撞见了指指点点,这些少年早就习惯了,也麻木了,而且村里那些人只要一瞧见他,都会在第一时间远远地避开,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丝毫阻挠,可少年还是坚定不移地遵循着这条纯属自虐的规律,一晃就是四年。 ……………… 笃!笃!笃!…… “七爷爷,释云来了。” 轻扣了几下房门,少年静静地伫立在竹屋门外,声音更是细若蚊吟,低微得让人不得不担心,屋内那个迟暮老人是否能够听得见。 吱呀!—— 竹门敞开,露出那口幽黑依旧的门洞,在这朦朦天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慎人。 “担完水了?” 一阵晨风扫过,沙涩而苍老的声音自那幽黑的门洞里传出,听上去就如同那来自九幽里的恶魔的召唤,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担完了。” 闻言,少年微微躬身平静地应到,嗓音却是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妖异的眼眸里更是流淌着感激的尊敬。 想想五年多以前,那时他才刚满六岁,正是到了习武炼体的最佳年纪,这是族里的规矩,凡是竹花村里姓封的男娃儿,到了这般年纪,每日清晨都会被集中在村中的族堂里去读书写字,习练封氏一族流传下来的武学秘技。 这种待遇是附近几个村子所没有的,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竹花村的男人们,才能拥有足够的底气,走出这片海一样的大山,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那另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 当少年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激动不已,因为他就姓封,而且他那个没见过几面却已成了强大兵武的阿爹,小的时候就曾在族堂里习过武,后来更成为了族堂里的教习。 那时候,少年虽然知道自己和别人略微有些不同,可他还是满心欢喜的去了,因为他也想像他阿爹那样,长大后能够成为一名令人敬仰让人畏惧的兵武。 美丽的梦想,五六岁的年龄,不正是孩童们胡思乱想造梦发呓最美好的一段光阴么? 可当少年怀揣着那美好的梦想,去到那个陌生却又让人向往的地方,望着那一双双和他同龄甚至还要大上许多,没有新伙伴加入时的欢喜,只有看到恶魔降临时才有的恐惧和厌恶的目光后。 少年离开了那里,一路上没有眼泪也没有哭闹。 也就是那一天,少年从他阿妈手中接过了给竹楼背后那间屋子里的老人送饭的活路。 少年默默地踏着那段路,风雨无阻,从来都没有让老人饿着过,而老人呢!在一次次从少年手中接过碗筷的那一刹那,也渐渐明白了少年心中深藏着的那份酸楚。 这样的日子,在不经意间就已过了一年,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当少年再次收好碗筷准备离开小屋时,老人也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问题,突然对少年说到:明朝来这里,我教你习武。 少年听了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后便咬着嘴唇问了一句:能变强吗? 能,至少比他们强!——这就是少年最终得到的答案,他笑了,笑得很彻底,也很痛快,以至于眼泪顺着脸庞淌了下来他都没感觉到。 自那以后,少年每天日出前都会来到这里,等待!那扇门的开启,这也是他这四年来一直站在这儿的原因。 “开始吧!”…… 老人杵着手杖,佝偻的身影站在竹屋旁离着篱笆不远的一处空地上,风一吹,看起来有点颤颤巍巍,可却如篱笆外那林子里的竹子,任凭风儿如何摆弄,就是不愿倾倒。 “嗯!” 闻声,少年不由将他那略微有些散乱的心神收敛在了一起,在冲着老人微微点了下头后,那看似瘦弱的身子便已动了起来。 没有深奥的口诀,也没有繁复的招式,仅仅只是十来个如狼似虎,如隼似蛟的动作,却让少年如痴如醉,毫不厌烦地反复演练着。 如果,此时有哪个练过几天把式的人瞧见了少年的这般打法,说不得会不值一哂地来上一句:竖子,尔可知武! 但少年心中却明白,正是这十来个看似简单且又毫无美感的动作,却真真地让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所产生的变化,那种绝不是因为年龄增长才能拥有的变化。 瘦是瘦,精骨肉!一想到自己这身变化给那些曾经朝他身上扔过泥巴吐过口水的孩童们所带去的震撼,少年的嘴角不禁微微一扬,身体的动作也在下一刻开始变得眼花缭乱起来。 东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竹楼顶上那根恨天无距的烟囱也在这时候冒起了一道道随风散乱的青帐。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老人把话说完,便径直回了小屋,只留下那不知是额头贴着刘海,还是刘海贴着额头的消瘦少年,弓着身子,手掌双膝,孤单地杵在这片空地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散发着诱人芳香的空气。 “云哥哥,你又在练那抓虾子功啦!”…… 忽然,一道甜甜的满含着稚气的童音在不经意间柔柔地钻进了少年的心里,紧接着,少年就笑了起来,笑得异常的开心,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上了,最后才不得不强自板起脸来,作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四下张望道:“是哪个虾子在喊我啊?” “嘻嘻,云哥哥,你真傻,是萍儿在叫你,萍儿在……” 甜甜的童音再次响起,稚嫩的声音中满是恶作剧得逞后的欣喜,可未等这点欣喜完全舒展开,一股淡淡的嗔怒便已将其取而代之了。 “云哥哥,你欺负人,你才是虾子呐!”…… 感受着声音中那股嗲嗲的不快,少年‘料事如神’般地断定到,这道声音的主人的情绪,此时肯定就处在某个即将‘崩溃’的临界点上,所以少年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着头顶上方望去。 只见那一人来高本应是空无一物的篱笆上,此时正露着一个顶着两根粗粗羊角辫,长得圆不溜秋的小脑袋,而在这颗小脑袋的上面,一张生得粉嫩嫩,红扑扑,胖嘟嘟的俏脸却是那般的讨人喜欢,惹人疼爱。 粉嫩的俏脸此时已然涨得通红,两只水汪汪的大眼更是忽闪忽闪地看着篱笆下面的消瘦少年,就好像是在对他说:如果你再不来哄我,我就要使出杀手锏了哇!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少年心神恍惚地望着篱笆上那可爱的小女娃,那双妖异的眼眸竟是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弯的就如同那一年那一个无雨的春夜,那剪如钩的新月,不但勾起了少年心中那尘封已久的记忆,更让他在那段漆黑如墨的人生道路前方,看到了一簇燃烧着希望的火把…… ================================================ PS:注①錾子,石匠凿石头所用的工具,分尖头和扁头两种。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六章 天上水中月 那是一年春,老天爷才刚刚播过几场雨,黑黑的土地上铺着一层浅浅的、润润的枯叶,踩上去有点软,散发着一股山村乡野所特有的香气。 少年……不,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孩童。 孩童如往常一样,天未见亮便出了门,将家里的水缸填满后,踩着脚下那一道润润的枯叶,来到了竹楼后边那所人迹罕至的小屋前。 扣门,轻语,默默地等候,孩童一直都是这样,不论是一年前,亦或是在三年后,只不过那时的他,皮肤比较白,额头前也没有那么长的刘海,比起三年后,更是矮了差不多半头,看起来肉肉的,以至于老人时常用一种孩童完全无法理解的口吻对他讲:你要是一直都这样,那该多好啊! 老人这么说了,孩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在孩童的内心深处,却是固执地以为,他要是能再高一点,再壮一点,最好额头前的刘海再长一点,这样那些经常吐他口水,朝他扔泥巴的‘伙伴’们说不定就愿意和他玩了。 这个想法是那么的天真!显然,孩童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还是不愿放弃那哪怕是一丁点的希望,毕竟,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渴望着有同伴和他笑、和他闹,尚保留着一丝童心的孩子,这有错吗?没有,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做错过什么。 几呀—— 门开了,同样的对话,可孩童却从来没有厌烦过,和往常一样,也和三年后一样,孩童默默地跟在老人身后,去到了竹楼后的那块空地中。 暖身,起手,在老人的监督下,孩童有模有样地武了起来,可辗转腾挪间却多了那么几分生涩,使得那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动作顿时变得更为不堪。 不堪?没有人会去在意,只要孩童身边那位老人不介意就成,谁让他是这里唯一的观众呢! 枯叶沙沙,偶尔会留下一脚湿润,孩童练的时间不长,但由于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冬衣缘故,只一会儿,那道挺拔的鼻梁下便已出现了两道浓浓的白雾,清秀的脸蛋上也随之浮现出两抹淡淡的红晕。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老人似乎也明白‘温水煮蛤蟆’的道理,不仅监督得不严,而且每次过不了多久便会叫停孩童,让他好生吐纳一番后,才能够离开。 孩童本还想多练一会的,因为这样可以让他更高、更壮,也更容易得到‘伙伴们’的认可,或者,让那些‘伙伴们’不再往他身上吐口水、扔泥巴,因为那样,阿妈会很辛苦很辛苦…… 可听了老人的话,孩童还是停了下来,没有一点犹豫,因为孩童知道,这个待他就像对待自己亲孙儿般的老人之所以会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他现在还不懂得这些道理罢了。 孩童吐纳完毕,正准备抽身离去,这时,一道甜甜的甚至还带点奶气的童音,就好像三年后的今天那样,突兀地钻进了他的耳中,印在了他的心上。 “大哥哥,你在干虾(啥)子?”…… 顺着声音来时的方向,孩童朝着它的源头寻去,只见那一人来高的篱笆上,此时却露出了两只小小的羊角辫和一双从来都是那么闪亮的大眼睛。 “我在练功!” 孩童一脸错愕地望着篱笆上那双如同鱼塘里的鹅毛鳔翎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大眼睛,下意识地作出了回应,可语气却在刹那间变得柔软了许多。 ………… 那是孩童第一次见到小女娃,不……不对!在这之前他就见过,只是不像现在这样看得那般清楚罢了。 小女娃大概五六岁的年纪,至于叫什么,孩童也不是很清楚,但从小女娃的阿妈平日里对她的呼唤中,孩童了解到,小女娃的小名叫做‘萍儿’,就住在隔壁,篱笆东面那栋看起来和他家大小差不太多的竹楼里。 而住在隔壁的竹楼里的,除了萍儿和她的阿妈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萍儿的阿爹,竹花村最强的人,当然,这所谓的‘最强’,是指孩童的阿爹不在村子里的情况下。 而另一个,就是萍儿的哥哥,一个吃得好,玩得好,年纪和孩童差不多,个头也和他差不多却成天吆喝着要成为竹花村最强男人的小胖子。 对于小胖子!哼哼,孩童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孩童才‘有幸’迎来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块泥巴和第一口口水,也正是因为他,孩童才知道原来从来都是很安分的自己在别人的心中居然还有着一个很‘响亮’的名号——灾星! 灾星!?对于此事,孩童当然很恼火,当这个带有严重人生攻击意味的字眼第一次从小胖子口中蹦出来时,孩童差点没冲上去给那小胖子来个全方位人体抽脂术,可孩童最终还是忍住了。 忍住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居然还能忍得住,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因为小胖子的阿爹,那个现任竹花村的‘最强男人’?又或者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孩童怕打不过小胖子? 很显然,第一个推论是不成立的,因为小胖子的阿爹再强,他也只是‘现任竹花村最强’男人,他能强过孩童阿爹?能强得过一个兵武?明显不能!况且一个大人若是对一个小孩子出手,在大人们的世界里,那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至于第二个推论嘛……也许吧!毕竟孩童一年前才开始习武,而且走的还不是寻常路数,比起那接受正规训练,起步更早的小胖子而言,天晓得结局会如何。 所以,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孩童退怯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他不是!他不是一个怯懦的人,更不是一个左边脸挨了耳光还要将右边脸送到人家手上去的人,从来都不是。 虽然孩童还很小,但他却已经渐渐明白了什么是做人的原则、做人的尊严,或者……做人的固执! 有道是:性格决定成败!既然孩童本性如斯,那他就更不应该罢手啊?可孩童还是这样选择了,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影响了他的决断呢? 这个嘛……还得从他和小胖子之间的关系说起。 小胖子名叫‘封释鸣’,封释鸣和封释云,二者之间只差了一个字,听起来是如此相似,不仅如此,这样的情况也同样出现在了他们父辈的身上——封仲凯和封伯凯。 在许多村子里,按资排辈本就是寻常之事,尤其像竹花村这样以族群为主聚居的村子,那就更不用说了,谁让他们都有着相同的老祖宗呢,若是再不论个字辈,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而既然是论字排辈,那这个‘字’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就比如:封释鸣和封释云,随口一提,人家便明白,这二人肯定是同辈,而且还可能有着堂兄弟或是兄弟之类的亲近关系。 可‘封仲凯和封伯凯’,若论名字,二人极有可能是‘凯’字辈的,可同字辈的人,名字中间为何又要用上‘伯、仲’这样的字区分开呢? 要知道,在神武大陆上,伯、仲、叔、季这样的字,通常都是用在同父同母的兄弟身上,无论是王公贵族,亦或是乡野村夫大都如此,当然也不排除什么仁义礼智信,龙虎鹰豹犬之类的。 但这样的情况既然出现在了孩童的父辈身上,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封仲凯和封伯凯二人,多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亲兄弟?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孩童为什么在盛怒之下宁愿选择退缩,也不愿意对小胖子出手了,毕竟二人是堂兄弟嘛! 孩童虽然年幼,可在那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因为他那不多但却惨痛的人生经历,注定了他将成为一个极重感情却又无法轻易接受感情的人,虽然这些惨痛的经历大多是由那些他努力维系的同族亲人所造成的,可孩童依然我行我素,谁让他那么固执呢…… “哦,那大哥哥,你练的是虾子功?” 小女娃那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她好像是刚换了牙齿,说起话来有点闭不上风,可这一点,却并不能成为影响她对少年产生好奇的理由。 “不知道。” 错愕过后,孩童的脸上又重新变回了从前的冷漠,但从他的眼神中却可以感受到,孩童其实还是很享受这种能够有同龄人和他说话的感觉的。 “哦!” 听到这个答案,小女娃显得有些失落,可她仍是不依不饶,歪着脑袋继续问到孩童:“那大哥哥,偶叫封似萍,别银(人)都叫我萍儿,你又叫虾子名字呢?” “封释云!” 孩童不由停了下来,开始认真地和小女娃说起话来,毕竟那时的他才八岁,虽然他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沉稳,可那一丝孩童心性,却也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被那炎凉的人情世故给湮灭掉的。 “哦……哇!你就是偶哥哥说的那个‘灾星’吗?” 小女娃忽然大叫一声,孩童的回答,差点没让她就此沉没在那道由一人来高的篱笆所组成的海洋中。 “……” 本来孩童还在担心小女娃爬那么高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可听到后面那句话,脸色瞬间便马了下来。 “太哈(好)了,偶今天终于见着传说中的‘灾星’了!” 小女娃没心没肺地唱快到,那两根细细的羊角辫又再一次撑出了篱笆,出现在孩童眼里。 “我不是……,我叫封释云!” 孩童无奈地撇了撇嘴,本想为自己申辩一番,可顿了顿,最后还是忍了下来,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了。 “哇,灾……云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 小女娃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显得格外聪慧,眼瞧着孩童神色不悦,刚送到嘴边的话却立马改了弦。 “我的眼睛好看?” 孩童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猛一听到这话,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出了问题,目光中满是不解地望着小女娃,不确定道:“真的么?” “嗯!”—— 只见那两根细细的羊角辫忽上忽下地重重颤了几下,然后孩童便听到小女娃用她那甜甜的、柔柔的声音迷离般的说到:“就像水里的药(月)儿,一个挂在天上,一个躺在水里!” “一个挂在天上,一个躺在水里……” 孩童口中反复呢喃着,那对宛如猫眼石般的眸子中更是氤氲着一层朦胧。 第一次,当孩童感受到别人眼中的异样时,第一次,当孩童察觉到自己和别人有所不同时,第一次,当孩童知道自己有了‘灾星’这个绰号时,第一次…… 如此多的第一次,如此多的不同与相同,只有在今天,只有在三年前的那一春,竹屋边的空地里,那一人高的篱笆上,看着那两根已然长大了不少却和从前一样可爱的羊角辫,少年终于找回了他的心,和着那深藏在心底的一份甜甜的温情…… “云哥哥,偶用偶的和你换,行么?”…… “呃……不行!”…… “为虾米不行?偶就换一个好么?就一个!”…… “不行!”…… “你……真小气!萍儿不跟你玩了!”…… ====================================================== Ps:这几章写得那叫一个呕血,没把猪脚弄疯,仁弋就已经疯了,而第一卷仍将延续这个风格,望大伙理解,另外还请大伙可怜可怜偶这个跟娃吧!收藏,推荐,哪怕是登录会员点击一下在下就感恩戴德了。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七章 怒甲一骑噩耗来 哒啦!……哒啦!…… 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在村东头响起,敲踏着那条由无数细碎石子和无数梦乡所铺成的乡间小道,飞快地朝着村西头奔来。 “马蹄声?!” 忽如其来的马蹄声,闸断了少年脑海里那道宛如小河流水般的回忆,看了看篱笆头上那双闪烁着期待的大眼睛,少年脸上不禁掠过一抹歉然,遂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竹楼前方飞奔而去。 “诶!云哥哥,你去哪里?”…… “马蹄声!是马蹄声!一定是阿爹回来了,阿爹肯定又升官了,这次定是回来接阿妈和我的……” 少年疯也似地跑回竹楼,那双宛如猫眼石般迷离的眸子中更是闪烁着兴奋期许的光芒。 多少年了,阿爹有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了?三年?四年?亦或是五年?少年自己也记不清了,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阵清脆的马蹄声,那阵悦耳的老铜铃铛,仿佛就在昨日,唤醒着少年那久违的记忆,滋润着少年那几近干涸的心房。 ……………… 青骢马,玉头剑,亮银盔,连环凯,旌旗斩风把路开,壮士凯旋把家还! 那是阿爹第二次回家,阿爹成了兵武,十来个甲胄鲜烈的军士前簇后拥,众星拱月般地护卫着阿爹浩浩荡荡地开进村来。 那一天,阿妈打扮得额外光彩,寥若晨星的银丝被阿妈掖进了那高高盘起的发髻中,苍黄的脸上也施了一层淡淡的粉黛,浅绿含花的罗裳倚存着初嫁时的风情,只远远地瞭得那一骑当先,便已心花怒放地迎了上去。 “那是我阿爹!”…… 那时的少年,多想当着全村人的面,尤其是那些疏远他、厌恶他的伙伴们,豪气云干地拍着他那单薄的胸脯扯着尖细的嗓子吼上这么一句,可那只宛如昨日黄花,形似今日枯荣的大手却将他遥遥地挡在了人群之外…… “阿妈……阿妈!马蹄声,是马蹄声!” 少年满脸喜色,兴冲冲地闯入竹楼,对着那尚跪坐在铁炉边操持着木铲的曼妙背影呼喊起来,几年来,眼看着自己慢慢长大,眼瞧着阿妈的容颜日渐衰败,少年心中当然是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阿妈能够重复那往昔的风采。 咣当!—— 闻讯,妇人娇躯不禁一震,手一松,勺子尔然落入锅中。 “马蹄声?!这么早?” 妇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嘀咕了两句,那张精致但却苍黄的脸上虽是挂满了诧然,可她那双本是大而空洞的眼眸中却终于有了几分迷人的神采。 兴许是起来得太急,亦或是心不在焉,妇人几经踉跄,但却坚决地刨开了少年那前去扶携的双手,急往竹楼里的隔间而去。 “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迎阿爹去!” 少年兴喜于色,摩挲着双拳急不可耐地冲出了竹楼,直往篱笆外那条铺满了细碎石子的小路上奔去,因为这条路,就是阿爹回家的必经之路。 ……………… 清脆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突兀,尤其是在这朝阳初升之际。 竹花村无马,此事由来已久,倒不是因为马儿不好使,也不是因为马儿价钱贵,而是因为他们不需要。 山野小地,路曲道窄,即便是纵马狂‘奔’,那速度也比牛车快不了多少,再说了,耕田,人们不会用马,拉轱,马又用不上,即便是去城里卖货办事,村民们也多半会选择牛车,虽然速度是慢了点,可胜在实用性好,也免去了不少琐碎的麻烦不是! 可竹花村人虽然不需用马,但马,对于竹花村人来讲,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尤其是当村子里那个曾经的最强男人成为兵武返乡的那一次,那威势,那阵仗,啧啧!光看着便让全村人热血沸腾,满面春光,仿佛成为兵武的是他们自个儿一样。 所以,当那阵清脆的马蹄声开始在这个刚有了一丝朝气的小村庄里回荡开来时,那些个刚从美梦中惊醒,亦或是正在准备着早饭的人,无不是穿带得整整齐齐,放下手中的活路,直接就朝门外迎了出去。 “咦?那军士好像不是咱村的人呀!”…… “这军士绝不是村里的人,这大清早的,他来咱竹花村干什么?”…… 当村民们纷纷迎出门,发现骑马的人虽然也是一身鲜衣怒甲,可离他们记忆里那熟识的某张面孔,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原本高涨的兴头也随之蔫了下来,尤其是这马上的军士,那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众人看在眼里,心里边就更是疑云纷纷了。 “这位军爷,请留步!”…… 正当军士策马奔走于石子路上时,一根表面油润光洁,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罗汉竹拐杖却撑着一位须发花白,看起来颇具威严的老者突兀地横在了军马前方不远处。 “吁!”…… 伴随着一嘶马鸣,本是碎步驰行的军马就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似的,马头猛地一偏,前蹄斜叉着一驻,骤然顿在了距离那拄杖仅仅尺许远的地方。 “老丈!你这是作甚?”—— 一声怒喝过后,马上那怒甲军士随即翻身下马,干脆利落地落在了老丈跟前。 怒甲军士约么三十五六,生得牛高马大,站在老丈面前,宛如一座铁塔,黝黑的国字脸上斜挂着一道形似蜈蚣的长疤,和着此时脸上那淡淡的怒容,让这张本来还有几许英武的面容看起来多了那么一股子狰狞和肃杀。 “这位肯定是个杀人如麻的主……” 花甲老人暗暗打量着眼前这个脸带怒容的中年军士,心中却是庆幸不已。 别看他刚才像是拦马墙一样将军士给挡了下来,但这个中的凶险,旁人是决计体会不到的,他年轻时也曾是一把好手,可毕竟人老了,一身武艺也已疏陌多年,要是那马儿跑得再快一些,或者这军士的马术稍差那么一丁点,那脚下这块黄土,他今后也就只好将就一下了。 “老丈,你可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不是……” 花甲老者尚在暗自抹汗,中年军士这边却已然发作起来,言语之间虽有些生硬,但话里行间却无不透露着对这花甲老者的关怀,由此想来,这位面目冷峻的中年军士多半也是个热心肠,至少对敌人以外的人是这样。 “军爷,请息怒!” 花甲老者略微定了定神,随即拱手朝着中年军士正色道:“老朽不才,乃是这竹花村的村长,不知这位军爷如何称呼,此时来往本村,有何贵干啊?” 对外称公,对内言私,花甲老者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我是村官,我很淡定’的做派,对于这彪悍军士的来意如何,虽然他心里也没个准谱,可竹花村的招牌却不能砸在他的手上! “哎!这个族长不好当啊……” 望了一眼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有的手中甚至还抄着家伙式的族人,花甲老者心中嗟叹不已。 “哦,原来老丈就是竹花村村长啊!” 听了花甲老人的自我介绍,中年军士面色不由一正,飒然抱拳道:“在下乃万岭城刀马营二队队正陈到,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老村长见谅!” “噢……哪里哪里!自家人,不客气……不客气……” 中年军士这番话,让花甲老者那颗悬着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就连看向中年军士的眼神也显得越发的亲切了。 万岭城什么地方?老者当然清楚,因为他们竹花村以及这方圆百十里的所有村落都在万岭城治下,刀马营哪个单位?这个就更不用说了,因为他们竹花村的骄傲以前就在刀马营任过职,而且官职犹在队正之上。 “陈队正,咱们万岭城的军队不是被国主调到东境去打仗了么?怎么陈队正你……” 花甲老者欲言又止,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小心,好歹他也是一族之长,论见识自然不差,当然清楚哪些事该问,哪些不该。 而周边围观的族人在听到老者的问话后,也渐渐静了下来,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个别抄着家伙式的族人更是极为隐蔽的将武器掩在了身后,一双双满是期待的目光紧紧的钉在中年军士身上,像是期盼着黑暗过后那即将来临的黎明般,期盼着某个好消息的到来。 “仗……已经打完了……” 中年军士的声音略显有些低沉,和着那么一点淡淡的沙哑,那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缓缓扫过人群,带着一抹浓烈的悲伤,随后落在了马鞍左侧的一个七寸宽尺许长的方形包裹上。 “仗打完了?”—— 这是众人的第一反应,紧接着几道廖杂的欢呼声在人群当中响了起来,而更多的人,却是选择了沉默。 “陈队正,您有什么话,还请但说无妨!” 数十年的岁月毕竟没有白活,花甲老者显然比周围那些晚生后辈们更懂得军士那一句话、那一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所以,他这句话说得很坚决,也很坚定,似是在为那中年军士打气,也是在为自己和族人们打气。 “那……好吧!” 中年军士深深地看了老丈一眼,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马侧的方形包裹,面色沉重地说到:“伯凯……他战死了,这是他的骨灰……” “伯凯战死了?”…… “什么?伯凯战死了!”…… 听了这个消息,人群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可在他们心里,此时却已掀起了一股滔天骇浪。 “伯凯死了?!伯凯不就是阿爹么?这怎么可能?阿爹怎么可能……” 众人静默了,呆滞了,在这一刻,任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他们平日里唯恐避之不及的消瘦少年曾悄悄地出现在了他们身后,最后又悄悄的离去。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八章 慌!谎? “阿妈!阿妈!不是阿爹,不是阿爹,我们都搞错啦!”—— 人未到,少年那带着丝丝喜意却又让人听着十分别扭的呼喊声便已钻进了竹楼的隔间里。 “啊?不是你阿爹!” 悦耳的应答声显得格外诧异,紧跟着,妇人那道曼妙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竹楼门口,倚闾而望,却哪里还寻得到清晨里那抹浅蓝的麻衣,有的只是一黛青罗摇曳在这微醺的朝霞中,显得如此美丽,那么婀娜,唯有她头上那朵微微散乱的发髻,却无时无刻不在表明着妇人内心的焦急。 “云儿,又不是你阿爹,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闻讯,妇人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淡淡的失落,旋即一脸怪异地打量着竹楼下院落中少年那张微带喜色的秀脸,嗔怪着说到,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少年似乎有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过了。 “没……没!” 撞上妇人那双略带疑惑的目光,少年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慌乱,两手胡支乱摆,顾左右而言他地胡掰到:“孩儿只是想阿爹了,一想到阿……爹,孩儿心里自然就……高兴啦!” “噢。”—— 虽然少年的举动看起来有些反常,可妇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却是将目光移向了远方那朵披着朝霞的云彩上。 对于少年这些年来所遭受的委屈,妇人心里那再是清楚不过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平日里她对少年的态度略显冷漠,可当娘的又有谁不心疼自己的骨肉呢? “有个盼头,偶尔高兴一下也不错,只可惜……” 满含着疼惜的目光再次回转到少年身上,可仅停留了片刻,便见妇人缓缓转过身,朝着隔间里头步去。 “伯凯家的,伯凯家的……” “咦?这不是三叔的声音么!” 听到竹楼外传来地熟悉的呼喊声,妇人那曼妙的身影不禁骤然一顿,旋即转身复出门外。 妇人口中的‘三叔’,其实就是竹花村的村长,那个杵着罗汉竹杖,拦下奔驰军马的花甲老者,由于竹花村人大多都有血缘关系,加之花甲老者正好和她的公公又是堂兄弟,所以妇人这么称呼,倒也合乎情理。 “三爷爷,我阿妈不在,我阿妈不在!”—— 精巧的柔莲尚拖涟着那一黛青罗,在竹梯上摇摆不定,而少年这边却已然蛮横地撞开了那纤弱老迈的毛竹栅栏,冲着来人大喊大叫起来。 少年性讷,待人处事一向中规中矩,由于他极力掩饰,所以从不曾做过任何出格的言举,可这一次却不同,少年并不愿再像往常那般,继续掩饰下去,因为这次,他慌了,真的慌了! 当他那满含着期盼和欣喜的目光越过那攘攘人群,望见那个高高的马头,脚步尚停留在人群之外时,那忽如其来的噩耗却如夏秋之际的一声闷雷,猛然轰在了少年的心坎上,震得他如同那风过知秋的幽篁,霎时间晃得瑟瑟不已。 “天塌了……” 少年失魂落魄,两眼勾勾却无神,可仅仅片刻,那双失神的眸子中便已恢复了往昔的清明,一抹沉重的坚定,映日而出,糅合着身边那氲淡淡的雾气,将他那颗碎裂却未来得及滴血的心,生生地粘合在了一起。 天!虽然塌了,可少年不能倒,也不敢倒,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这片天底下,除了自己和阿妈,还有谁?谁也没有了。 阿妈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苦命的女人,那柔弱单薄的肩头上已经承受了生活所带来地太多的磨难,现在阿爹去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唯有拭去眼角那抹尚未来得及坠下的温热湿润,振作起来,撑起这个家,保护阿妈,将任何可能出现在下一刻的伤害拒之门外。 于是,少年便想到了撒谎,虽然他并不善于撒谎,尤其是在他阿妈面前,可这一次,却由不得他。 毕竟,天已经塌了,可地,却还在!只要地在,小树的根就在,就能牢牢抓住这片大地,重新撑起一片天来,可若是连地都陷了呢…… 一个年不满十二的少年,欲要将头顶这片天扛起,需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不仅仅只是勇气。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个道理少年也知道,但能拖一时是一时,至少得给阿妈准备一个敢于正对此事的良好心理。 少年是这样想的,也这么去做了,正当他准备找个理由将阿妈支出家去,却没想到来人动作如此之快,让他直叹措手不及…… “云儿,不得无礼!”—— 一声娇叱,妇人面露微嗔地瞪了少年一眼,随即向着栅栏外的来人,迎了上去。 “侄媳见过三叔。” 朝花甲老者作了个万福,妇人却是面沉如水,少年反常的举止,已然让她心存疑虑,如今又看到这满面愁容的花甲老者以及他旁边那铁塔般的怒甲军士,还有二人身后那一众远远吊着不愿靠近的村民,妇人本就忐忑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绪顿时在其心中弥漫开来。 “三叔,不知您老此时前来,所谓何事?” 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妇人倒也显得落落大方,举止言行恰当得体,纵使不比大家闺秀,却也相差无几。 “这个……这个……” 被妇人这么一问,花甲老人竟是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中的拄杖,面有难色地看了眼妇人,随后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怒甲军士,见军士竟然无动于衷,只是将手上那方形的包裹提得更高了些,这才不得已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妇人身上,颤声吱唔道:“蕊妹子……” “蕊妹子!?”——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霎那,妇人那曼妙柔弱的身躯竟是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摇摇欲坠的恍惚,大而空洞的双眸中更是漫出了一层薄薄的涟雾…… 女大十八一枝花,花开当折谁人家!蕊妹子?陈蕊?诗一样的名字,花一般的美丽。 自打妇人嫁入竹花村,已经有十一个年头了,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十二个年头,而从她踏入身后这栋竹楼起,就再也没有人像今天这样叫过她。 媳妇,侄媳、伯凯家的、封陈氏……伴随了她整整十二个年头,蕊妹子?哼,如此亲切的称呼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悲惨的事实呢? ……………… “阿爹死啦!……呜呜!……阿爹死啦!……阿妈!” 一声悲怆的嚎喊,却是率先打破了这竹楼外小道边,那一幕令人尴尬而又揪心的宁静。 噗通!—— “阿妈……你怎么呢?阿妈!您快醒醒啊!”……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九章 父爱如山 “阿妈……你怎么呢?阿妈!您快醒醒呀……” 妇人毫无征兆地软到在地,而旁边的少年则在第一时间扑了过去,将那昏迷的妇人半扶起来,停靠在了他那单薄的肩臂上。 “看呐,真惨!好好的一家子,让那个灾星就这么给毁了……” “是呀!灾星果然就是灾星,谁要是碰着了挖泥巴都会嗑坏锄头……” 一阵嘈杂刺耳的非议声,伴随着那无数冷眼旁观的指指点点,像是闹瘟疫般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 “都给老夫闭嘴!”—— 手中的罗汉竹拄杖朝着地上重重一跺,花甲老者旋即转过身,横眉怒须地瞪着众人。 而当老者转过身后,那些尚在非议嘲讽的村民却如被猫抓破了小胆的耗子,刹那间变得噤若寒蝉。 族长兼村长,双重威压下,花甲老者这声爆喝,效果可见一斑,可事情真是这样吗? 如果没有怒甲军士这个外人在场,如果没有那一双充满了血丝,迸射着冷芒,宛如井中血月般渗人心脾却又勾人入胜的眸子正在死死地钉着众人,也许花甲老人到死,都无法吼出这么一句能够让他们在瞬间安静下来的话来。 “老村长,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这个时候,怒甲军士终于开口了,低沉而有力的嗓音,适时地缓解了花甲老者的窘境。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怒甲军士的提议,花甲老者那是欣然应允,他当然巴不得早点离开此地,指不定还能多活上两年。 少年那双血红的眸子,即便是以老者这么大的岁数,如此丰富的人生阅历,瞅着心里也是一阵发憷,哪怕是在他转过身去呵斥众人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唉!造孽啊……” 花甲老者摇着头,也不再多言,挥舞着拄杖像是赶鸭子一样将围观的族人撵回了各自的家中,而此时此刻,除了那怒甲军士,村中那些族人竟没有一个提出要留下来,帮帮这对孤儿寡母,就连那平日里待少年极好的七爷爷,从始至终,也不曾露过面。 “你叫‘封释云’,是吧?” 待到人群彻底散去,中年军士旋即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少年,配合着言语中那三三两两的善意,冷峻的脸庞上更是难得地挤出了一抹和蔼的笑容。 笑容和蔼,中年军士很是赞同,甚至还有点自以为荣,只是他脸上那条形似蜈蚣的疤痕,却在有意无意间,撩起了一股淡淡的狰狞,将他脸上那点好不容易才表现出来的善意破坏得一干二尽。 对于军士释放的善意,少年并未理睬,而对于那道疤痕流露出来的狰狞,少年更无暇理睬,因为少年那两只单细的胳膊,此刻正在暗暗使力,欲将他那昏迷倒地的阿妈匡扶起来,只有在少年那双偶尔瞥向中年军士的血红眼眸中,能够让人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一股子浓烈入骨的莫名恨意。 “我来帮你。” 无缘无故的恨意,让中年军士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好意,军士还是将他那只腾出来的左手伸了过去。 啪!—— “不要你管!” 少年忿忿然地格开了中年军士伸过来的友善之手,宛如一头生着闷气的小牛犊,秀脸涨得通红,呲牙裂嘴地拖着他阿妈往院子里挪去。 “这孩子……” 见状,中年军士不由抿了抿嘴,无奈地摇着头,虽然人家不待见他,可他还是死乞白赖地跟了进去,毕竟,他是带着嘱托来的,而且还是生死至交的临终所托。 所以,在没完成这个嘱托前,中年军士是决计不会离开的,就算是死,也会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后,因为他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一个军人的职责,更有着一个朋友的信赖。 看着少年极为吃力的将他阿妈拖上竹楼,中年军士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赞赏之色。 “虎父无犬子,这娃娃年岁不大,且单薄如斯,却能凭一己之力将其母挪进竹楼,真是出人意料啊!若是调教得当,几年过后说不得又是一条堪比其父的英雄好汉。” 军士心中暗叹,脚下却是丝毫不慢,只见他双脚轻轻一蹬,地上那氲突兀掀起的泥烟尚未来得及消散,整个人却已然踏在了竹楼的榭台之上。 “谁让你进来的!这儿不欢迎你!” 少年这才将妇人安置好,尚未来得及喘口气,目光却已落在了门口那道如铁塔般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气势汹汹的话语,拒人千里的冷漠,再加上那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就算是泥人,也免不了会激起几分土性,更何况是门口那煞神一般的中年军士呢! “嘘!”—— 微一蹙眉,中年军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连带着将那压在胸中的不快,也一并吐尽。 “我来办事,办完就走。” 铿然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感情,中年军士黑沉着脸,双手却是极其麻溜地将那方形包裹展了开来,露出一个雕满了鸟兽兰竹花纹的楠木盒子。 “这是你父亲的骨灰……” 军士神情凝重,将手中的盒子呈至少年面前,坚毅冷冽的目光在扫过盒子的一刹那,却是多了几许淡淡的柔和以及那一抹浓浓的惋惜。 “谢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少年红红的眼眶,湿了一圈,看向军士的目光中,也已找寻不到先前那抹无源的恨意。 细瘦的双手,颤抖着伸了出来,晶莹的泪帘儿,顺着英挺鼻梁下那剪薄薄的双唇、尖尖的下巴,哆嗦着流淌在了篾板上,当少年接过木盒的一霎那,他那对嫩柔的膝盖便已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只一声凄厉的‘阿爹’,却是道尽肝肠。 如此情景,中年军士已然见过不少,可面对那悲恸欲绝的少年,他还是不忍地将脸别到了一旁,厚实的大手在衣甲侧内不停地摸索着什么,随后便见一块形如罗盘但却更为精致的事物倏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是你阿爹临死前……留给你的!” 中年军士小心谨慎地将手中的圆盘递到少年面前,而他那冷冽的目光中竟是破天荒地划过了一抹浓浓的羡色,但也仅仅只是羡色! “这……这是什么?” 看着眼前那仿若罗盘却又精巧得多,通体雕刻着玄奥黑色斗纹且仅有巴掌大小的淡黄色圆盘,少年遂即将手中的楠木盒子轻轻地搁在了双腿上,这才迟疑着从中年军士手中接了过来。 “这是……兵…行…令!” 中年军士一字一顿的说到,仿似炫耀,却将那淡黄色圆盘的重要性凸显无疑,可当他一脸郑重地望向少年时,看到的却只是两眼茫然的无知。 “你不知道?” 军士不禁气结,作为一个兵武的儿子,居然会连‘兵行令’为何物都不知到?这是何其荒唐,何等的可笑! “那……符兵你总该知道了吧!” 若是少年连这个都不曾听说过,那军士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少年交代了,毕竟这其中的道道,太深!所以他也不是很懂。 “符兵……兵行令……” 少年垂首低喃,手中那圆盘上的纹路是如此清晰,但却再也无法和他脑海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联系在一起。 ……………… “释云知晓,普通人有了符兵就叫兵武,而兵武没了符兵就成了普通人。”…… “云儿,你已经是男子汉了,知道吗?男子汉是不会掉眼泪的。”…… “孩儿知道了,可为什么呢?”…… “云儿,阿爹不在家,你一定要照顾好阿妈,知道吗?”…… “知道,云儿是男子汉嘛!”…… “这……是我阿爹特意留给我的么?” 蓦然抬头,少年那对血红的眸子里,却是再一次蓄满了那不知是激动、感动亦或是心有所动的泪水,然泪盈盈动,却是迟迟无法落下。 “唔……是的,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铁盔顶上那簇散乱的红缨缓缓地飘落下来,被中年军士抱在了胸前,垂头,提手,握拳击甲,这个早已烙在中年军士骨子里的动作,却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滞涩。 “如果哪天你活腻了,可以到万岭城刀马营来找我,记住……我叫陈到。” 铁塔般的背影,挡住了从门口溜进来的那几道晨光,足音跫然,犹忆昔年那阵老铜铃铛。 “我会的……” 清脆的马蹄声再度响起,却是渐行渐远,少年远眺的目光收了回来,却已落在了那枚似乎是正在散发着神秘光晕的淡黄色圆盘上。 =============================================== Ps:哎呀!很郁闷呐!前几章感情戏这么丰富,仁弋又没有存更,痛苦啊!一天一章,还望大家多多谅解,感情方面的东西,仁弋真不怎么擅长(单身汉的苦恼),请大家看在仁弋呕心沥血谱写感人情节的份上,多扔点骨头过来吧!经常吃屎偶尔换下口味也是不错滴!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章 邻家有狼 “这……就是符兵么?” “它能值一百个金凰?”…… 竹舞动,方知山厚重,人已逝,才知情更浓,父爱……如山!压在少年胸间,久久缓不过气来。 “原来阿爹不是不回家,不是不要阿妈,不是不喜欢我,也不是不给我买玩具……” 少年轻轻地摩挲着手中那块雕满了黑色斗纹的淡黄色圆盘,宛若抚摸着亲人脸颊一样,竹楼外,初阳绽放,散发着柔和的金光,越过那重重碧浪,洒在圆盘之上,泛起一氤淡淡的辉芒,折进了少年那苦涩的心房。 “阿爹,我是个灾星!是我害死了您,是我害了阿妈……为什么留给我?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个灾星……” 血红的目光再度彷徨,滚烫的泪珠儿在那两道几经辗转且又尚未干涸的泪迹中流淌,少年睁着眼,迎向远山的碧浪,以往那不堪回首的种种,终于在这一刻,披上了几许初阳的霞光。 “阿爹,您放心,孩儿定会为您报仇的!” 五指紧紧一扣,那枚冰凉冷硬的淡黄遂即便被少年收进了衣囊,贴在了胸口那块滚烫跳动的心肉上。 咔!—— 小院里,毛竹栅栏忽地一声清响,少年茫然抬头循声相望,可迎面而来的,却是某张熟悉的脸上那两道满含着幽邪的绿光。 “大嫂,大侄子,节哀顺变呐!……” 毛竹栅栏轻轻掩上,来人一声哀叹显得有模有样,雄壮的身躯,轻盈的步履,硬朗的五官,几近儿时记忆里那张模糊的脸庞,少年黯然神伤。 “大哥一世英杰,未曾想……哎!” 竹楼门口,雄壮汉子没来由的一声哭腔,在扫了篾板上那昏迷依旧的妇人一眼后,这才缓缓踱至少年身旁。 “人死不能复生,大侄子,你一定要坚强!” 伸手轻拍少年肩膀,雄壮汉子的声音显得哽咽异常,鹰隼一样的眸子不时从少年身上扫过,可流露出来的,却是那一抹接着一抹的浓浓失望。 “有劳二叔关心了,释云发誓,绝对不会让阿爹失望!” 血红渐已褪去,少年眼中不复迷茫,面对汉子那反常的关切,少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淡淡的惆怅…… 多少年了,这雄壮汉子却和他阿爹一样,阿爹难见,缘是军务繁忙,可汉子难见,见亦是殇。 家中无粮,不见邻里相帮,落井下石,恰与仇人相当,隔栏相望,却是殊途两茫,奈何奈何!岂不知打虎还需兄弟相帮。 ……………… “大侄子,你阿爹的后事如何安排,你可曾想过?” 少年语焉不详,汉子当然不知其心中所想,可为了让自己的存在不至于显得太过荒唐,汉子还是耐下性子摆出了一副热心肠。 “后事?!” 闻言,少年心中不由微微一诧,若不是汉子提醒,少不更事的他,一时间也肯定想不起这茬。 所谓后事,自然就是世后之事,俗话讲,人死如灯灭,犹如汤泼雪。 话虽不错,可那盏灯,毕竟曾在这世间的某处点亮过,既然点亮过,就肯定会驱走一些黑暗,为那些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带去过几许光明。 况且,在这个大陆上,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人死了,是会变成魂的,魂长什么样,大家都很模糊,也说不清楚,可既然有魂,那就证明‘人家’尚未离开,至少不会走得很远。 既然‘人家’还在这儿看着,那些曾经受过‘人家’恩惠的人,就免不了要出来表示一番,以表达自己内心对于死者的惋惜、歉疚之情。 最开始,人们只是怀着一种缅怀吊唁故人的心情,很认真地去对待这件事,可久而久之,这种雅事便逐渐地演变成了一种形式,最后成了一个风俗,在这片大陆上流传下来,所以,这才有了今天那所谓的‘后事’! “二叔,侄儿年幼,涉世未深,而今阿妈又因伤心过度而昏迷不醒,阿爹的后事,侄儿虽是有心,但却实为无奈啊!” 少年无力地叹了声,爷爷去世时,他尚未出生,村里有红白喜事时,又和他没有关系,所以对这所谓的‘后事’,少年向来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更何况,办理后事所资巨大,就少年的家境而言,吃饭都不一定能捞着干的,再要是办场丧事,那他就只能去卖身了,可就算是卖身,少年也没有什么市场,哎!……没办法,命苦的人基本上都这样。 而眼前这男子,本应是少年依仗的最佳对象,可以往的种种,却在少年心中留下了一道道极深极重的伤,对方虽然是带着‘善意’而来,可在少年心中,却宁愿相信这是老牛挨刀前给喂的精料,吃完了,还是早些上路得好。 “大侄子,你这是什么话!”—— 闻言,却见雄壮汉子目露精芒,大声责斥少年到:“为人子,当尽孝!念你年幼,当叔叔的就不多说什么了,可这后事,必须得办,不但要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要让这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你阿爹不仅生前是条好汉,就算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一样是条好汉!”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什么是尊长威严,在此时汉子的身上能够得到最恰当的体现。 可既然是尊长,只知道训斥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那只会得到别人表面上的尊敬。 所以,见少年沉凝不语,面有难色,汉子旋即又和颜悦色道:“大侄子,咱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我不但是你亲二叔,更是你阿爹的亲兄弟,所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二叔我一定替你置办得妥妥当当,决不会坠了大哥生前的名头!” 说罢,也不管少年同不同意,汉子那双蒲扇似的大手,便已悄然地向着少年腿上那个安静的雕花木盒伸了过去。 “你干什么!”—— 倏然间,一声满含着怒意的娇喝,将那心弦微动的少年从那两难的思虑中拉扯了回来。 “啊!?” 但觉腿上猛地一轻,一股巨大的牵扯力,顿时便从那被按放在少年手下的木盒上传了过来,少年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拽紧了木盒,可那股力量却是大得出奇,竟然将跪坐在地的他如旱地拔葱般给生生地拖拽了起来。 “二叔!你这……是干嘛?” 少年回过神来,愠怒地瞪着汉子,巨大的牵扯力更是让他的身体犹如那风中残絮般几番胡支乱摆。 “大侄子,你阿爹的骨灰就暂且交给二叔吧!二叔会想办法将你阿爹安置妥当的。” 汉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旋即便又换上了一境祥和,他的举止虽然看似唐突,可在亲情大义上,却无任何不妥。 当兄弟为了替大哥操办后事,竟然和大哥的子嗣发生争执? 勿论汉子安得是什么心思,只要他自己不乱说,也就不会有人说他的不是,即便这事真的传了出去,对于汉子来讲,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而且还会为他脸上添光,这就是典型的既立牌坊还当婊子,端的无耻! 也正是因为如此,汉子这才强忍着没有撕下脸上那层最后的伪装,不然,以他的实力,只需轻轻一掌,便可将少年重伤。 “我阿妈已经醒了,阿爹的后事该如何操办,自有阿妈做主,有劳二叔关心了!” 少年秀脸涨得通红,憋着劲大声吼到,与汉子的对持,已然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虽然他习武已经有些时日,但和对方相比,却是差了不只一筹两筹,毕竟,竹花村现任第一人的威严还不是他一个尚未成年的‘青杆子’所能撼动的。 “哼!你阿妈?你阿妈只不过是个女人,她要有能耐,你们家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听了少年的话,汉子不禁怨毒地扫了一眼那正从篾板上艰难撑起的妇人,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只怕他现在早已得到那件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又何须在这儿和这倔强少年拉来扯去,丢人现眼呢? 少年的吼叫势必会引来村中族人的旁观相望,如果不速战速决,到那时,他若再想出手,未必会有现在这般简单。 想到这里,汉子那双本就青筋虬起的蒲扇大手不由加大了几分力度,而盒子上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却让汉子明白,少年的体力定已所剩无几,撑不了多久了。 “不许你说我阿妈……” 汉子那充满了蔑视的语言,彻底激怒了少年,本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了一股子力气,兀地一声大喝,居然震得雄壮汉子一个趔趄,手中的木盒就像是攻城弩上那愤然射出的巨矢,重重地反弹在少年的胸口上。 啪嗒!—— 骨碌!骨碌!…… 只听得一声闷响,少年应声仰面跌倒在了地上,可他刚欲翻身爬起,却见一个淡黄色的圆盘,顺着他的领口,悄然滚落在篾板上,牵动着那双如狼似虎的目光,跳起了一圈圈不安的遑遑。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一章 兄弟 什么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盯着篾板上那遑遑而转的圆盘,汉子禁不住面露冁然。 五年前,自打汉子看到它的第一眼起,就被它那神秘的外表,以及神秘外表下所隐藏着的无数光环和荣耀给深深地吸引住了。 以至于在每个安静宁谧的夜晚,每每躺在那张能够将疲惫困倦扫之一空的温床上,出现在汉子梦中的,却不是那双粘他眷他的儿女,也不是那个爱他疼他的娇妻,更不是那对生他养他的爹娘,它那清晰无比的影子,宛如夜空里那矢志追随月亮的星星,始终萦绕在他的梦里。 现实如斯,梦里求偿,汉子别无所想,只求能在梦里和它一起好好地一番闯荡,可一个身影模糊的男人,还有那张同样模糊的脸庞,却总是和它一起,遥遥地站在那高高的天上,就好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紧扣在他心房,碾压着他的梦想。 二十年了,汉子眼波轻轻流淌…… “大哥,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池塘边,一个赤裸着上身,长得浓眉大眼的孩童正仰着头,愣愣地望着头顶那片泊着朵朵白云的蓝天。 “干什么?当然是像阿爹一样,成为竹花村里最强的男人喽!” 池塘里,凫水的孩童畅快淋漓,想也不想的回答,自信的笑容刹那间跃然水上。 “我也要!” 浓眉孩童环手胸前,汪汪的大眼恰如身前那片波光粼粼的荷塘。 “不行!竹花村最强男人只能是一个,你要是来了,就只能当老二了。” 碧绿的荷叶遮在眼前,只手刨开,露出的则是凫水孩童那一片光洁的胸膛。 “我才不当老二呐!可不当老二,那我干什么呢?” 仰头再望蓝天,一片突如其来的乌云却已映入了孩童那双汪汪的大眼。 “你呀……当然是当族长咯!” 恰逢左右无人,凫水孩童骤然窜出水面,遂即愀然指天道:“到那时,如果谁要是不服,大哥我代表你消灭他!” 儿时的承诺,汉子至今仍挂在心上,可记忆里的族长,而今又在何方。 “哼哼!族长?最后还不是你当,当老二?难道这些年来,我二得还不够多吗!” 圆盘还在篾板上咣咣作响,可汉子的脸上却已没了从前的彷徨,长久以来积下的虚妄的怨念,让他面露狰狞,抢在了少年之前,将地上那块惶惶不安的圆盘抄到了手上。 “哈哈!符兵,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啦!有了你,我就能成为兵武,就能成为竹花村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当汉子的大手抓起圆盘的一刹那,一股浓浓的欣喜顿时充斥在他胸间,而那条披着羊皮的恶狼也在此时,露出了它那最为凶残的一面。 “还给我,那是阿爹留给我的东西!” 少年虽是横眉竖眼,怒发冲天,可怀里的盒子,却让他止步不前,虽然阿爹去了,可他对阿爹或阿爹对他的感情,却不是一件死物所能替代的。 “呵,还给你?” 汉子一脸沉醉地把玩着到手的圆盘,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则是充满了不屑。 “不知你是哪来的勇气,难道是你那死鬼阿爹,误把傻气当作勇气传给了你?也对,要不是傻气,你那死鬼阿爹当年就不会傻到去从军,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故作不解地摇了摇头,汉子讥讽的言语却是极尽恶毒,血脉至亲的兄弟,缘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回想起七年前那天的那轮朝阳,那条出村的小路,那个身背包裹的壮硕青年那满腔的热血以及满心的抱负…… “大哥,你真的要走么?” “嗯!必须的。” “可是打仗很危险,你忘了阿爹……,再说你走了,嫂子和侄子怎么办?” “呵呵,不是还有你么!” “可是……你不去不行么?” “哎!仲恺,别忘了我们姓封!” “忘了姓封?!这怎么可能嘛,诶!大哥,这到底是是什么意思啊?” “等你当上族长的那天就知道了……” ……………… “仲恺,你大哥去从军了,你怎么不去呀?” “我……我,我要照顾家中的婆娘还有…” “诶!男儿志在四方,从军既是保家卫国,要是能混个军官当当,那你死去的爹娘在下面不知会有多么风光!” “哼!从军?只有傻子才会去从军!” 任由族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可在汉子的心中,却始终以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才会选择从军,一种,就是没有了奔头的人,而另一种,就是想有个奔头的人。 汉子和那个男人显然不属于那第一类人,可那个男人却狠心地抛下了家中的妻儿,踩着他们阿爹曾经留下的脚印,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充满了未知和死亡,却又同样象征着辉煌的路。 勇气还是傻气?辉煌或者是死亡?每每想起那个给了他无数压力以及无数耻辱,骄傲得如同斗胜公鸡的男人,汉子心里也曾感到过迷茫。 可是,在许多年后的今天,当那个男人的噩耗传到汉子耳中,残酷的现实却向那些只知道在背后乱嚼舌根的族人们再一次证实了他的眼光是多么的正确。 “你……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伯凯可是你的亲大哥呀!” 悲戚的质问声瓮瓮作响,不是少年,却是出自妇人心上。 早在少年将她扶进竹屋里的那一刻,妇人便醒了,她本想睁开眼,可那塌掉的天却沉沉地压在了她的眼睑上,让她无法看见丁点光亮,她想动动身,但那残酷的现实就像一把无形的枷锁,牢牢地绑在她的身上,浑身使不出一点力量。 时间,缓缓流淌,就像那屹立了千万年的大山的寿命一样漫长,终于,军士的话让她看到了一点曙光,可随之而来那汉子的恶毒和张狂,却让妇人那本已复苏的希望衍变成了浓浓的绝望。 见妇人站起身来,少年那颗早熟但却并未完全成熟的心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供其停靠的地方,虽然他已表现得足够刚强,可那由岁月造成的差距,却不是他那短暂的人生阅历所能够补偿的。 “大哥?” 见妇人挺身而出,汉子眼中却没有任何意外,浓浓的眉毛往上微微一挑,遂即冷笑着说到:“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并不介意这样称呼他。” “可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让我叫一个死人大哥?” 说罢,汉子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得意地扫了母子二人一眼,旋即大摇大摆,转身晃至竹楼门前。 “畜生!你给我回来!”…… 希望在眼前,在身旁,但闻一声娇喝,妇人那柔弱的身躯却已抢在了身旁那彷如得了痴病的少年前面,撞近了汉子身边,眼看着那个被汉子捏在五指间的希望近在咫尺…… “你!作死!”—— 却见汉子猛然侧身,飞起一脚,恰恰蹬在妇人胸项之间。 嘭!…… “阿妈!”…… =========================================== PS:此章郁闷,仁弋把头皮屑抓下了二三两,改了无数次还是不负责任的传了上来,拜托大伙原谅,有什么不对或者衔接不好的地方,还请但说无妨!前面这一卷可能让人有点受伤,仁弋是脑子撞到了驴蹄上才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开场,点击收藏不敢勉强,但如果大伙不介意,仁弋还是厚着脸皮讨个赏!不说了,五点了,睡瞌睡先!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二章 大地之殇 “阿妈……” 但闻一声厉嚎,只见一蓬触目惊心的艳丽猩红,便已随着那抹宛如风中残絮般兀自飘仰的青罗,喷零在了竹楼门前那块映着霞光的蜡黄色篾板上。 嘭!—— “噗……” 少年跟前,妇人那柔弱的娇躯重重地砸在了篾板上,一股强烈的反震力道猛然自后背袭来,引得妇人胸间又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荡,鲜红在霎那间染尽罗裳。 “哼,不自量力!” 冷眼望着妇人那张惨白的脸庞,再对上少年眼里那两道满是愤恨的血红目光,汉子却是生得一副铁石心肠,鼓舌掀簧地讥诮道:“嫂子,你急着想下去陪大哥的心情,小弟我很能理解,虽然小弟和大哥在某些方面不大对路,可人死怨消,我和大哥毕竟还是一母同胞。” “所以呀!嫂子,你就放心去吧!小弟一定会将你和大哥风光大葬的,等到了下面,你可千万别对大哥说我这个当弟弟的做得不厚道。” 言罢,汉子再次别过脸庞,宽厚的背影遮挡住了晨初那抹柔和的阳光,双眸微仰,天空中霞云朵朵绽放,多年夙愿今终得偿,汉子心中虽是欢喜,可身后少年那双血红的目光,此时却如两条迸射着仇恨光芒的斑斓毒蛇,紧紧地钉在了他的后脑之上。 “动手吧!快点动手吧……” 看似翛然的轻踱,实则步步提防,当汉子那孔武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拉开了那扇年迈纤弱的毛竹栅栏后,在他的脸上,却是禁不住露出了一抹浓浓的失望。 妇人好死不死,汉子从未放在心上,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里,只要拳头够大、够强,杀人掠货实属平常,可与少年之间的争抢,却让汉子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正在茁壮成长的力量,几次三番的挑衅,却在关键时刻为妇人所阻挡。 “哎!也罢,等他真正地成长起来,那时的我却早已拥有了他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 听着竹楼里少年的哀嚎,想象着和那惨状大相径庭的辉煌,汉子嘴角不由微微一扬,轻轻地将栅栏掩上,无视小路两旁那些个诧异的目光,带着满脸的笑意,缓缓走向竹楼隔壁,那一栋披着夺目金光的楼房。 “阿妈……快醒醒,醒醒呀!” 少年那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在竹楼里来回飘荡,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惊恐和慌张,搂着怀里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彷如风中残烛般虚弱的妇人,一道清晰的脚印,此时却是重重地印在妇人胸口那涟淡青色的罗裳上。 “噗!……嗬!……嗬!”…… 放下手中的木盒,少年伸手轻揉妇人胸膛,只是一口鲜血却在此时突兀地溅到了他的手上,强烈的喘气声如同那拉破的风箱,但妇人那双大而空洞的凤目里却是迸射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拿……拿回来,那是你……阿爹的……命,也是你的……命!” 细若游丝的声音回荡在少年耳畔,纤柔的手上却是渡来阵阵冰凉,此时此刻,阿爹用性命拼来的东西少年已不敢再去奢想,只求怀中那生他养他的妇人,能够像从前那样,再一次隐晦地躲开他眼中那两道让人心悸的目光。 “七爷爷!七爷爷,你在哪……” 妇人再次昏迷,少年已顾不得悲怆,而放眼整个竹花村,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竹楼后小屋里那个白发苍苍,却又体健神旺的迟暮老人了。 “云儿,休要惊慌!”—— 一个佝偻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竹楼之上,那毵毵的一绺长须,却给那茫然无措的少年带去了无限的宽慰和期望,满含着尊敬的目光一如既往,老人那形如枯篙的五指,却已然轻扣在了妇人左手的脉搏上。 “七爷爷,我阿妈怎样?” 单薄的臂膀,抵在妇人背上,殷切地望着老人那双虽然浑浊但却凝露着沉重的目光,少年尽管心急,可却连说话的气息也不敢随意乱晃。 “唔……” 五指轻轻撤开,老人却是沉吟不语,只是颌下那偶然扯落的白须,却看得少年如坐针毡,本就慌乱的心更加忐忑焦急。 常年累月的劳顿,就如同那树根之下的白蚁,早就将妇人的身体侵蚀得虚弱至极,而突如其来的噩耗,则像是风雨中的一道雷霆,劈在树身上,使上开下裂摇摆不定。 外忧内患,命元本就所剩无几,而妇人胸口那一道清晰的脚印,却如同一道催命的符印,险些便将妇人的灵魂给踢出了肉体。 “七爷爷,我阿妈到底怎样,您快说呀?” 感受着怀里的冰凉,少年显得愈发神慌,就连那一向恭谨的语气,也在这一刻,间杂了几许手足无措的慌忙。 “哎……!” 老人长长地叹了一气,脸色则是沉重无比,望向少年的那双黄眼中,更是盛满了无奈的无力。 “内腑受震,心脉已损,戾气郁结,命魂不存!”…… “命魂不存!命魂不存……” 口中喃喃低语,少年眸中却是黯然无光,他虽年幼,也不曾进过族学,但那并不妨碍他对于这几个字眼的理解。 天塌了,日月无光,无风无雨,四季无常,小树不长,即使腐败枯朽,但却屹立如往!地陷了,山河不存,无倚无靠,八荒茫茫,没有了根,任你如何坚强,确如丧家之犬,唯有四处漂泊幽荡! “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惶然抬头,少年那只粘满了鲜血的手已是紧紧地拽住了老人的衣袖,两行清泪,却好似永远也流不尽少年心中那潭浓浓的凄愁。 “七爷爷,您就不要和云儿开玩笑了,云儿知道,七爷爷您肯定有办法治好我阿妈的,是不是呀?” 少年笑了,看着老人,有些腼腆,也有些勉强,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唇上,而那咸咸的味道,如今又再一次为少年所尝。 泣极而喜,不是世之所常,彩虹般的年纪,应该充满了彩虹般的幻想,十一年的风雨沧桑,老人看着小树曲折成长,如果不是这样…… “或许应该是这样,温室里的花儿永远耐不过严冬的寒霜……” 老人不忍地想,浑黄的眼眸中却是掠过一抹常人难以觉察的黠光,“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双目铮铮发亮,老人的话让少年又一次看到了黑暗过后那抹即将来临的曙光。 老人想了一想,诚然道:“你阿妈的伤,太重!不要说什么治不治得好,就是想要活过今晚,恐怕都难。” “今晚?”闻言,少年不禁一怔,旋即焦切道:“您刚才不是说有办法么?为什么现在又……” “诶!你别急嘛,有什么话,总得让七爷爷把话说完,再问不迟嘛!”老人不慌不忙地将少年打断。 少年救母心切,老人当然能够理解,可妇人的病,却不是心急就能治好的,如果心急也能治好病,那这世上的病人恐怕个个都是了不得的神医了。 “眼下,要想救你阿妈,唯一的办法,就是吊命!而吊命效果最好的东西,莫过于那些能够填补人体气血精元的贵重药材。” 讲到这里,老人却是顿了一顿,心忧地望了少年一眼,才又继续叹道:“只可惜呀!这些药材都非常稀少,就是有,那价钱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哎……真是恼火啊!” “价钱……一般人家……” 对于老人的哀叹,少年那是充耳不闻,此时此刻,他心中唯一的念头,那就是——弄钱! 弄钱?说起来容易,可对少年而言,却是比登天还难。 要说出去借吧!村里谁会愿意?若是阿爹留下来的符兵没被那可恶的畜生抢走,倒也能解一时之急,一想到这里,少年那本就皱起的眉头更是纠结地蹙在了一起。 难不成要卖楼?可卖了楼,他和阿妈往后住在哪里?这些个恼人的问题,竟在一时间不知羞耻地纠缠到了一起,少年痛苦地拍着脑门,却是怎样也找不回昨日旁晚那段令人欣喜的记忆。 “哎!你阿妈都这样了,看来今天的红烧泥鳅是没了指望喽……”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三章 寻路卖宝 “泥鳅!”——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人那似是无良而又无心的话,却如同在少年那颗迷茫得仿如荒夜般荒凉的心中,点亮了一座指引其前行的灯塔。 “对,我还有它!要是将它卖了,一定能够换回很多很多钱,如果是那样……” 想到这里,少年那颗颓靡的心不禁一振,那只原本还抓着老人袖口的血手,也不知是在何时,已然松了开来,激动得指天划地的挥舞起来。 “七爷爷,云儿这就去把它给卖了,我阿妈这里,就请您老多多费心了!” 俊秀的脸上挂满了亢奋的神色,少年那双妖冶的眼眸中更是充满了诚恳的光芒,尽管对于老人那照料他人的能力,少年从来都不曾抱过任何幻想,可就眼下而言,有总比没有要强。 哎!照顾人与被人照顾,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嗯,嗯,你去吧!” 少年口中的‘它’指的是什么,老人当然明白,想也不想地挥手作答,显得很干脆,或者说是很豪爽,白吃白住白耍了少年这么些年,现在而今眼目下,事到临头,那就自然是由不得他咯! “好,那云儿就多谢七爷爷您了!” 将妇人轻轻放下,少年遂即抱拳冲着老人重重一扣,矫身似电,只几步便已跨至竹楼底下,石缸篱笆之间,水洼又掀泥花,少年心中既惊又喜,正欲探手一拿,可那条堪堪映出水面的粘滑,却在刹那间凝固在了那一刹那。 咚!咚!咚!…… “七爷爷!那个,呃……应该卖到哪儿呀?” 楼板上的脚步声匆匆作响,少年站在主楼门口,脸上却是挂满了窘迫与尴尬,在这世上活了近十二年的他,临了要出家门,竟会分不出东西南北在哪? “卖哪儿?” 闻言,老人则是一脸惊诧,可旋即便恍然道:“当然是卖到万岭城啦!除了万岭城,就周围这几个村子,收得起那玩意儿吗?再说了,你不是要买药吗?到了万岭城,找个识货的药铺就卖就买,这样还能节约不少时间呐!” “是,是,万岭城……” 少年忙不迭地点着头,可他那双穿着破旧草鞋的脚丫子,却仍在那篾板上不安地来回搓踢辗踏着。 万岭城嘛……大名鼎鼎,少年当然知道,那个送阿爹回来的军士不就是万岭城来的么!可知道归知道,少年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哪怕是他阿妈的娘家,也仅仅只存在于少年儿时那些个模糊的记忆残片中。 “出了村,顺小道走,见了大道,就顺大道走,等到人多了起来,你再去问问,自然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似乎觉察到了少年的窘迫,老人也不再罗嗦,虽然天时尚早,可妇人的伤势,却是经不起一拖再拖。 “知道了,云儿这就去,那七爷爷您一定要照看好我阿妈哟!” 少年目光灼灼地望向老人,旋即抱拳对老人深深地一鞠到底,然后转身欲要离去。 “等一下!”—— 喝止声倏然而起,少年愕然回首,却见一个拳头大小的淡蓝色物体划空而过,恰恰落在了他那下意识伸出的手掌心里。 原来这是一个淡蓝色的荷包,荷包上那巧灵的绣花,少年很是熟悉,捏在手里,沉甸甸的,隐隐能感觉到许多圆薄的突起。 “这是……” 疑惑的目光望向老人,可映入少年眼帘的,却是那一脸跌进沟壕的肉疼。 “这是钱!” 只见老人须眉一横,恨恨然讲到:“你们竹花村也委实太抠了点,这些年来,你七爷爷我,可就攒下这么多了,怎么!还嫌少?” “钱?!……” 老人碎碎的抱怨,止步于少年耳边,可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却占据了少年心中那一半的天,目光回转,老人那苍老的面容还似从前,可少年却明白,要想还上这恩情,只怕今生今世也没有多少时间…… “哎……拿去吧!此去万岭城路途遥远,哪怕是打马,也要小半天的功夫,路上要是遇到进城的马车,你就尽管上吧!” 再次伸手摸向妇人的脉搏,老人的话说得大气磅礴,可见少年沉吟不语,老人也不知是心急还是心疼,挥手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就迟啦!” “是的!七爷爷,那您多保重啊!”…… 目光又一次扫过老人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少年的话却让老人有点摸不着边,门外青山延绵,小道瘦影如箭,妇人是生是死,或许就在今天! ……………… 车轮马蹄泠然作响,爽朗的声音起伏跌宕,大路两旁青黄流淌,可少年脸上却是冷峻异常。 当少年焦切地穿梭在草错的篁影中,踏在那条如同小溪即将汇入河流似的小道上,那渐渐爬过山头的金光,却深深地刺痛着少年的心房。 汗流奔走,人车过往,但任谁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路旁少年那双妖异的眼眸时,均是一脸惝恍…… “小兄弟,看你火急火燎的,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啊?” 马拉架车上,一个身穿短膀褂子的精干青年意兴阑珊地抖搂着手中的缰绳,禁不住胸中那股强烈好奇情绪的煎熬,隐晦地瞟了一眼身旁那长着一双怪瞳且显得忧心忡忡的消瘦少年后,小心地问到。 “我阿妈病了,我进城买药。” 车架座旁,少年心不在焉地回答到,不是因为搭车花了他三十个铜凰,却是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不好。 眼瞧着日头渐高,万岭城却迟迟未到,如果今天没有这个不信邪的青年和这辆还算过得去的马车,怕是还未等他跑断了双腿,他阿妈的性命便已然不保。 “啊?原来你阿妈病了,诶……你怎么不早说呢!” 听了少年的话,青年似乎很是懊恼,额头拍得啪啪作响,抖动的缰绳却是禁不住加大了几分力道。 驽马嘶嘶,晨风咆哮,青年那发自内心的举动,让少年胸中莫名一热,二人间的距离,也在下一刻,迅速拉近了不少。 “大哥,你知道万岭城里哪儿有卖药的吗?” 少年怯声问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陌生人一起‘远行’,虽然村里的人也很陌生,可毕竟脸熟。 “你不知道?” 但闻这话,青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虽然他家离万岭城也很远,可当他还在少年这般大小时,万岭城里的那些个破地儿,他却是眯着眼睛都能找着。 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青年遂即热心地说到:“小兄弟,你若是问其它的,我或许不知道,可要是问这个,你算是找对人了。” “真的?”少年惊喜到。 “那还有假!” 青年眉梢一翘,旋即拍着胸脯铿然说到:“小兄弟,待会到了万岭城,你要买什么药,尽管跟我说,只要万岭城里有的,大哥我保管给你找到。” =========================================== PS:由于是过渡情节,所以这章比较少,故事发展较慢,仁弋的二指禅却更慢,可慢归慢,总有一天仁弋要将这键盘搓烂,敬请大伙拭目以待。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四章 莫名 “卖糖葫芦喽!好吃的冰糖葫芦哟……” “臭豆腐!十里飘香的臭豆腐,不臭不收钱的臭豆腐呐……” “诶~!小娃儿,看看这……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卖笋虫风车①的老汉掩面而逃,惹得架车青年没来由地一阵轻笑,眼瞧着大路两旁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那起伏不定的马车,也不敢再如先前那般快跑。 “大哥,是不是快到万岭城了?” 全然不在意风车老汉那惊慌无措的畏惧目光,少年自顾自的扭头四下张望,看到大路两旁那些个吆喝得有盐有味儿的走货小摊,便禁不住心切地朝那架车青年问上一问:你口中那‘转眼即到’的万岭城而今又在何方。 “呵呵!是呀,绕过前面那个小坡,再走个两三里地,就是万岭城了。” 只手拿缰,青年扬着马鞭遥指前方不远处的一个绿黄土方,嘴上说得很是详细,可他那双精灵的小眼却是四下乱晃,要是恰巧撞到某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不得还会肆无忌惮地吹上那么一响! “啊!还有那么远啊?可为什么才走到这里人就这么多呢?” 青年吹哨是为了什么,少年无暇去想,此时此刻,真正让他感到好奇的,却是眼前这个比竹花村还要大得多,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海岛’。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青年心不在焉地随口一带,却突然意识到这是少年第一次到万岭城来,索性便耐着性子解释道:“要是在往年,这样的光景你自然是见不到的,可今年不是丰收么!大家手里头有了闲钱,自然就会出来置办一些平日里想要而又不敢下手的东西喽!” “再说,万岭城里的东西委实太贵,而这些小摊小贩又出不起那巨额税费,所以人们便自发地聚到这条去往主城的必经之路上,给他来个愿买愿卖,倒也热闹痛快!” 脸上神采飞扬,青年似是有意显摆,滔滔不绝的话语,却让少年心里多了几分明白,一搭一答,时间跑得飞快,眼前倏然一晃,走蹄转轮却是突兀地停了下来。 “呶!看见没,那就是万岭城……” 绿黄土方阳面,马车靠在了路边,望着天地间那一笔鬼斧神工蔚然雄壮的褐色城墙,青年扬鞭慨然指点,身旁少年抿嘴默默无言,莹光靡靡眼前,妇人那惨白清瘦的脸庞,却是时时萦绕在少年心间。 “那就是万岭城么?那就是万岭城……阿妈,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等着孩儿回来……” ……………… 高墙下,阔门前,人来人往分两边,两名手持红缨铁枪的黑甲军士马着脸,但见青年走马缓缓近前,铁枪红缨兀地一震,遂即冷喝到:“两人一马一车,过路费二十!” “是,是,小的马上给!” 青年点头哈腰,满面笑颜,急忙跳下马车小跑到军士跟前。 “嗯!嗯?” 钱到手里,军士掂了一掂,本还满意的神情,却在须臾间猛地一变,旋即瞪眼镇向青年,沉声质问到:“这个数目好像不对呀?” “两人一马一车,二十铜凰!” 青年莫名地望了军士一眼,却仍是恭敬的回到:“军爷,小的可是按照您的规矩办的,这不会有错吧?” “哼!”—— 军士寒着脸,虽没有吭声,却是横了青年身后那仍坐在马车上的少年一眼,可就这一眼,却让青年又乖乖地掏出了五个铜凰钱。 “嗯,这就对了嘛!” 军士拿着那五个铜凰,和对面的同僚相视一笑,遂即就像是赶苍蝇一样朝二人挥了挥手,极不耐烦地说到:“好了,你们可以进城了!” “好嘞!谢谢军爷。” 青年兀自赔笑,等到他转过身来,对着少年的脸上却是挂着诸多不爽。 “大哥,这个给你!” 虽然视线被青年的背影挡住了,可二人之间的对话少年还是能够听得见的,军士那些龌蹉的勾当,以及那一眼所表达的含义,少年更是了然胸间,以至于见到青年上车,他便忙不迭地递出了五个铜钱。 “这是……” 少年突兀的举动,让青年禁不住一愣。 “大哥,拿着吧!这是我该给的。” 虽说是出了车马钱,可青年能够载他一程,少年已是心存感念,如今见到青年因他而受牵连,少年心中自是不愿。 “卵弹琴!②”—— 缓过神来的青年很是不爽地瞪着少年,低声斥责到:“这跟你没干系,而且你该给的先前都已经给了,我胡二虽然贪钱,可也绝不坑蒙拐骗,更加不会贪图你一个娃娃的钱财!” 话才脱口,青年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大’了,旋即换上一副软和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对少年讲到:“收着吧!你不是还要给你阿妈买药么,万岭城里的药,可不便宜啊!” “大哥……” 听了青年的话,少年心中禁不住一热,本想说些感激的话语,可‘大哥’二字才刚一出口,少年便觉一股莫名的恐慌和悸动,骤然笼罩在他心间。 恐慌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少年想弄明白,可他又怎么可能弄得明白。 因为在他那有限的坎坷记忆里,在那个他生活了十来年的宁静平和却又充满冷漠无情的小村中,如此惶惶令人不安的感觉,少年从来都不曾遇到过,即便是今日晨初之时,当他听到阿爹噩耗的那一刹,这样的感觉也不曾出现过。 背心冒出的冷汗浸透了薄衫,少年秀脸泛红,浑身轻颤,眼前青年一脸安然,但见少年如此这般,青年却还以为少年只是性情使然,激动得可能只想与他拥抱一番。 “你们俩还堵在这里干嘛!没见后面排着那么多人吗?莫不是还想再交一到钱!”…… 突如其来的喝骂声,猛然炸响在少年耳边,钻进他心里,宛如幼时那段模糊记忆中,床榻前,阿妈轻轻哼唱的歌谣,那般婉转美妙,让人心平神恬! “大哥,咱们快走吧!” 少年猛地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扫了四下一眼,他只觉得那股无以言状的恐慌,此时此刻肯定还埋伏在他的身边。 “好叻!咱这就进城去。” 爽朗的应声,青年扬起了马鞭,一声驾喝,马车旋即消失在了城门前。 ……………… “如何?” 城门旁,某个杂乱的货堆边,一个穿着朴素,长着满脸虬髯的黑壮汉子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眼热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宽厚的嘴唇乍然间大启大阖,冒出这么两个没头没脑的字眼来,骇得不远处那正忙着锦上添花的账册,小手禁不住一抖,险些花了它那张锱铢必较的脸。 “筋脉豁达,然虚而不凝!” 只见黑壮汉子身旁,一个恍若老僧入定,但更似西山日薄的皓首老人,脸上那双雕满了鲐斑的眼睑有气无力地撑了起来,形如枯柴般的手在没来由地掸了掸长须领间那些个颠三倒四的尘埃后,轻言遂即如微风般拂将过来。 “没办法?” 汉子扭头,却见老人站起身来,热切的目光一如先前那般热切,可没头没脑的言语中却平添了几分有眼有板的无言。 “我只负责看,你比我更懂!” 衣摆绣花纹彩,脚下皂靴缓迈,老人风吹叶舞似地晃出了几步,可身后那虬髯汉子却是迟迟不肯站起身来。 “走吧!去见见老朋友,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挂了没有……” 长吁短叹中似有感慨,老人的话却显得有些不明不白,和汉子的交流时至今日仍然存在着障碍,哎……没办法,无奈怎奈何得了无赖! “真没办法?”…… “诶?……那地方叫什么来着,竹子村还是竹海村……” “哎!可惜了……天生异相……那老杂毛运气咋就那么好呢……” ================================================== PS:注①——笋虫风车,笋虫是竹笋里生的一种甲虫,暗金色,有翅能飞。笋虫风车则是用细竹签穿进笋虫一只折断的大腿里,然后将竹签固定在一节高粱杆的两端,一头插一只,再在高粱杆的重心处钻个转心,最后顶在一个尖的物体上,这样一个笋虫风车就做好了。 (仁弋说得不是很清楚,但这东西一般长在南方的兄弟们要清楚一些,这不是凑字数哈!) 注②——卵弹琴,许多电影电视里都出现过,相信很多人也听到过,只不过他们用的都是‘乱弹琴’,因为这是一个口音问题,而且这种说法比较文明,但是现在什么‘蛋定’,‘蛋疼’都出来了,这个‘卵弹琴’也是时候更正一下了,卵其实就‘蛋’,大家想想,如果用‘蛋’去弹琴,能弹出什么来,最后是定还是疼,这个无需仁弋多说,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五章 檐短瓦翘 马拉架车左拐右走,人声鼎沸我前你后,土石木楼雕檐画壁,路遥影短日上竿头。 ……………… 城西头,一个过往嘈杂的干货店铺门前,疲乏的辔头被诓在了一根龟裂粗短的木桩上面,精干青年拭着额头上那不断沁出的细密汗水,精灵的目光,却落在了身旁紧贴着的消瘦少年那张沉闷焦躁的脸上。 “好了,我就到这儿了。” 架车旁,青年手抖着黑湿褂领,望着那满脸焦切的消瘦少年,咧嘴问到:“诶!小兄弟,你准备上哪儿买药去?卖什么药啊?” “胡大哥,我要买能补血养元的药,越贵越好!” 少年亲切地唤着青年,他之所以紧跟着青年不走,等的也就是他这句话。 头一回进城,累年蜗居山村的少年,哪见过这等大世面、大阵仗,人生地不熟的,若让他自己寻摸着去买药,指不定得浪费多少时间,况且青年和他有言在先,少年又不傻,自然要牢牢把握住这个送上门的方便。 “嗯?……” 少年的话,让青年大为惊诧,但凡买东西,谁不讲究一个‘物美价廉’或者‘物残价廉’,哪怕是砍价砍到血溅七步,身首异处,也没见有谁会‘我退一步,自愧不如’的。 可现如今倒好,眼前这个穿着‘简简单单’,看起来像是接连几天都没吃过饱饭,长得还有那么点‘特色’的少年,竟然嚷嚷着什么‘但求最贵,不求最好’的脑残口号,这倒真是让青年大大地开了一回眼。 “越贵越好,你确定?” 青年神色怪异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沉吟良久,这才迫不得已地吐槽到:“这里是城西,你得到城东去才行!那边住的都是有钱人,整个万岭城也就只有那里卖的东西才符合你那‘越贵越好’的要求。” “要到城东吗?城东什么地方?” 少年连忙追问到,对于青年言语间所表露出来的异样,则是毫不放在心上。 “城东最好的药店,不,说是药店有点笼统……诶!反正就是你肯定能买到‘越贵越好’的地方,叫‘万宝斋’,据说是我们国主开的,在那里保管能买到你想要的药!” 青年又是细细地解释了一番,反正他能帮到少年的都已经帮了,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少年既然如此执着,他还能再说什么?况且一路走来,他也没发觉少年哪根筋出了错,说不得人家阿妈的病还真得要那种‘药’才能治好呢? “哦!……” 少年默默点头,木然沉重的秀脸上遂即挤出了一丝极其勉强的笑意,朝青年谢道:“胡大哥,我记住了,今天幸亏遇到你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要不是城东不许马车跑,我早就直接送你过去了。”青年不矜不伐地摆了摆手,旋即催促到:“快走吧!你阿妈的病要紧。” “嗯!”—— 满怀感激地看了青年一眼,少年转过身正准备离去,可愣了一下后却又转了回来,斯斯艾艾地冲青年问到:“胡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怎么,你还想搭我的车?” 青年毕竟是‘老江湖’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回问到。 “嗯!可以吗?” 少年脸嫩皮薄,不好意思地挠头嗫嚅到。 “那好,我待会去办货,办完了就在这个地方等你,但你要在日下三竿的时候赶过来,要不然,大哥我可就得摸黑赶路了。” 爽快人,办爽快事,爽快如青年这般,自然也毫不列外。 “那好,云儿就先谢过大哥了……” 余音犹在,可少年那单薄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在那人潮汹涌的店铺门外。 ……………… 万岭城东,某条不知名但却繁华沛然的大街上,来往的行人衣着鲜亮,举手之间彬彬有礼,谈笑之时清越爽朗,时闻犬吠偶来酒香,觥筹交错碗碟交响,腹中空空步履匆忙,咕!咕!……没来由的一阵清响,烈阳底下,虚眯着双眼的消瘦少年突凸在了大街上。 “请问这位……大哥?” “大哥?大、大什么大,老子是二、二哥好不好,哼!”…… “大叔,请问……” “哪里来的穷要饭的,要饭要到城东来了,爬开!”…… 消瘦少年左傍右靠,无奈大街上的行人已渐渐稀少,想要寻个阴凉却是檐短瓦翘,唉!世态炎凉,暑热难消,怪只怪他当初识字太少…… 几经周折过后,当少年终于从一个衣着朴素,疑似穷苦人家出生的妇女口中得知了万宝斋的确切位置时,一抹讶然之色遂即便涌上了他那张俊秀而又清瘦的面庞。 “哎!等阿妈病好了,我一定要请七爷爷教我识字!” 望着那块距他不过百十来步,但却让他辗转迂回了千百度的灿金黑字招牌,少年心中再度涌起了‘没文化,真可怕’的念头。 “请问……里面有人吗?” 青石台阶下,镂花门扉前,少年仰头望了望头顶上那块涂了三个膏药粑子的灿金招牌,朝着那空无一人,但却处处透露着华贵雅致的大堂里,怯怯地喊了一声。 由于有了之前那无数次被人当作叫花子给打发走的‘经验’,所以这一回,少年显得格外小心,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卑微。 因为少年心里总是以为,他现在是在求人,如果人家不卖给他药,那阿妈的伤就治不了,而治不了的下场就是…… 少年的想法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人家之所以打开门做生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求财嘛!如果有客登门,那人家巴结还来不及了,又怎敢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呢? 少年的衣着虽然是差了点,可就他额前那一绺时下非常流行的刘海,外加那一副俊秀清瘦且虚眯着眼的帅气长相,绝对像极了某个豪门大家里因夜夜笙歌、贪图享乐以致被家里大人责罚,最后由于赌气不忿而离家出走的不良正太。 要是少年此时再能摆出一副‘哪个敢和偶拼爹?’的强势作派,那万宝斋的老板还不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跪在他面前,抱住他那单薄得有些发颤的大腿,甜甜地来上一句:公子,咱爹在哪儿高就啊?给个大腿好不好? 哎!……这年头,态度虽然重要,可有一个好‘爹’,更加重要! “干什么!干什么!嚷什么嚷,我们东家虽然心地善良,可你要饭也要等我们吃完了再来嘛!”……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六章 万宝斋 “干什么!干什么!嚷什么嚷,唔……们东家虽然恨……地善良,可你嗷……饭也要等我们七……完了再来嘛!” 来人语气显得很是仓促,含混不清之间,更是透着那么一股子浓浓的不耐与不满足。 “这位大哥,我不是……不是要饭的,我是来买药的!” 青石台阶下,消瘦少年慌忙摆手,朝着那个不知是从大堂哪个犄角旮旯里蹿出来的,满脸**色并且嘴角四周还糊着一层油光的矮胖青年,虚声解释到。 “噢?……” 一听这话,矮胖青年那双芝麻绿豆点大的小眼睛霎时间瞪得牛大,在盯着少年打量了老半天后,一口夹杂着肉沫的饭渣便如六月里那含苞待放的假苹婆①,因遭受了初夏里暖风暮雨那毫不遮掩的纵情挑逗,猛地在少年面前炸裂开来。 “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不过你那笑话实在太……咦!人呢?” 白肥短粗的胖手,拭擦着嘴角那残留的丁点肉渣,矮胖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摇了摇头,眼角上却是挂满了‘滑天下之大稽’的晶莹泪花,等到他再次抬眼朝着台阶下望去时,除了瞧见那一地不堪入目的狼籍外,却哪里还寻得到那一朵估计是老天爷闲得蛋疼了才能允许其生长出来的奇葩。 “大哥,我在这儿呐!” 站在矮胖青年侧身后,少年伸手轻轻拍打着青年的背膀,衣着仍是先前那般朴素,刘海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飘朗,看那样子,胖子青年那一口毫无征兆的‘吐息’,似乎并没有粘到少年身上。 “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闻言,胖子旋即扭头一脸惊愕地望向少年,粗短的小腿战战不已,摆出一副‘你敢过来,我就敢尿遁’的架势,声色厉荏地冲少年磕巴到。 “我不就是闪得快了些么!怎么就跟鬼扯上关系了呢?难不成还要站在那里让你喷我……一脸!” 见那胖子如此胆小,少年不由暗自腹诽到,其实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轻易地便让过了矮胖青年的那一口‘阴招’。 虽然少年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委屈,和着那么点不爽,可为了阿妈,少年还是强忍住了想要暴走的冲动,恳切地对胖子讲到:“呃!……大哥,我不是鬼,我是来买药的!” “你……你真不是……” 听了少年的解释,又从头到脚将少年重新打量了一遍后,矮胖青年这才撤去了脸上那副惊恐万状的神情,旋即颐使气指地对少年哂道:“切!买药你不早说,白白耽误我这么长时间!” “买药是吧,进来吧!” 说罢,胖子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接着冲少年一挥手,遂即便大摇大摆地晃进了大堂,那架势,就好像这万宝斋是他家娘舅开的一样。 “要买什么药啊?你钱带够了吗?要知道,我们这儿的东西,可是灰常灰常贵的哟!” 厚重大气的红木柜台前,胖子一脸倨傲地看着身前那就像个乡巴佬,不!就是乡巴佬一样四处张望的‘穷酸’少年轻慢地问到,尤其是在提到‘钱’和‘贵’这两字的时候,他那张挤满了板油的盘子脸更是恨不得颤上那么一颤,以此来表达他对于那些个黄白事物的崇敬之情。 “我……没……带钱。” 少年斯斯艾艾地应声到,而在他那张能够完全体现出‘青黄不接’为何意的秀脸上,此时也是画满了心虚和胆怯。 常言讲得好,囊中羞涩胆气虚! 站在门外,对于这万宝斋具体是怎么个‘贵’法,少年倒真还没啥直观的感受,可当他的前脚跨过了那道尚留有些许新漆亮泽的门槛后,看到大堂正里那幕飞龙走虎的锦绣帘子,帘子前面置着的线脚流畅的楠木桌子,桌子上面摆着的中空镂花的白玉瓶子,以及瓶子里面插着的金浇银铸的黄白叶子时。 少年这才明白,赶车青年为何会如此诧异地对他说出那番‘那儿的确很贵!’的话,为何万岭城东的人会像对待乞丐那样对待他,为何…… “什么?没带钱!”—— 兀地一声尖喝,向那正暗自忐忑不已悉数着自己兜里尚留有多少个铜子儿银蹦的少年,排山倒海似地推压了过来。 只见那矮胖青年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改先前震怒之色,阴测测地看着少年,咬牙切齿道:“小子,这么说来,你今天是刻意过来消遣老子的咯?” “没,没有,大哥!我真是来买药的,我有……” 少年连声辩解,可话尚未讲完,便听得内堂里传来一阵极为刺耳的叫骂声。 “谁呀?谁敢在咱们万宝斋撒野,作死啊!”…… 骂声犹尽,却见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一肥一壮,长得颇为相像,老的身着暗紫绣云华服,少的套着劲装连身短打,且都挂着一脸张狂的俩人从那锦绣帘子后边闪了出来。 “诶!舅舅,表弟,您们怎么出来啦?” 但见来人现身,矮胖青年立马从柜台里抢了出来,眉眼间挂满了嬉笑,点头哈腰地冲着来人问候到,此时此刻,在他那张圆胖横肥的脸上除了谄媚阿谀之外,却哪里还寻得到先前对待少年时的那般阴冷狠辣。 “这怎么回事呀?” 华服中年尚未开口,他旁边那高壮青年倒是率先将话头抢了过去。 “表弟,这小子身无分文,居然还叫嚣着要到咱万宝斋来买药,您说可笑不可笑!” 矮胖青年毕恭毕敬地解释到,口中虽称‘表弟’,但他那副卑躬屈膝的作态,怕是比对他自己个儿的亲爹还要好。 “哼!我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却是一个小叫花子,就‘他’也值得你杀猪般的闹闹?” 高壮青年一脸倨傲,扫了少年一眼,却是转头不满地对矮胖青年叱责到。 “我不是叫花子,我真是来买药的!” 闻言,少年大声申辩到,他虽然心虚,可那也只是为‘钱’所累,这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勇气、骨气以及那满腔的忿忿之气,心甘情愿地矮人一等,因为他,也是一个灰常有性格的人! “呵!不给你一般见识,你还真当这万宝斋是慈堂善坊咯!” 高壮青年怒极反笑,他全然没想到,眼前这个‘苗条’得就跟竹竿一样的‘小叫花子’竟然敢在他说话的时候插嘴?这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盛气凌人的他来讲,那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搙袖拊掌,高壮青年正欲上前开导开导眼前这个不开眼的寒碜少年,可他身旁那个一直未曾开过口的华服中年人,却在此时倏然扬手插话到:“牛儿,不得无礼!” “呃……是,孩儿知道了!” 见老头子发话,那嚣张跋扈的高壮青年倒也知趣,在狠狠地剜了少年一眼后,这才一脸讪讪地退了回去。 “小兄弟,你真是来买药的?” 华服中年虽有点胖,却是生得慈眉善目,低沉的询问声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怡的磁性,使得大堂里那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便缓和了下来。 “嗯!……” 见那华服中年如此客气,少年心中好感顿生,旋即微笑着看向华服中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道是‘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见少年还算识趣,并不像是那些个只知道胡搅蛮缠的乡巴佬,华服中年心中不由一宽,遂即微微一笑接着问到:“小兄弟,既然是买药,那为何你不带钱呢?” “我带了,不过不是钱!” 似是担心误会再生,少年一边应和着,一边却将手给伸进了短衫的交领中。 “噢?” 但闻此言,华服中年的眉梢不禁微微一扬,旋即一脸好奇地打量起少年来。 他本以为少年可能是某个大家族或是大人物手下的跑路小厮,到万宝斋来也确实有缘可循,所以精于世故的他,才会表现得如此和善,可少年接下来的举动,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万宝斋是什么地方?那是国主为了收罗和贩卖各种奇物所设的巧淫之地,寻常人若是身上没个千儿八百的,根本就不敢踏进门来,可眼下这名穿着委实‘寻常’的少年,既不是别人派来的,且又身无分文,既没有脑残,却还敢到万宝斋来,莫不是…… 想到这里,华服中年那双无时无刻不在流淌着和善慈蔼的双眸,不禁突突一亮,原本平和的心态也在此时,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喏!我带了这个来,我想把它卖了,然后换一些能补血养元的药材!”…… 神思尚游天外,可一个圆柱形的物体却突兀地捅到了华服中年眼前。 “啊?你干什么?”…… ===================================================== PS:注①——假苹婆,一种花,喜湿热,恋沃土,圆锥花序分枝多,柔弱,无柄,腋生,通常短于叶,多少被以绒毛,萼5裂几达基部,裂片矩圆状披针形,长约6毫米,雄花的较短,扩展,淡粉红色,外披星状小绒毛,雄芯柱短于萼而通常内弯,花药10枚,近无柄,生于雄芯柱的极短裂片的外面,形成一顶生的圆头,初夏绽放,花期四月。 截至今日,已欠四更,仁弋还在努力,争取能够尽早完成,把欠更补上!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七章 巧取豪夺 “啊!你干什么?” 但闻一声惊喝,只见华服中年满脸惊恐大失颜色,仓惶之余,脚下也禁不住踉跄连连,幸亏站在他身后那高壮青年及时伸手将其扶住,如若不然,他那张嫩白无须的胖脸,只怕眼下就已和地上那一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咬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和着泥灰的老发白面。 “日你阿米托福滴!” 一见势头不对,那想来都不咋滴灵活并且还胆小如鼠的矮胖青年,却是头一个冲上前来,一把将少年胸前那两块相互交错的领衫给揪在了手里,口中骂声不断,挥拳作势欲打,眼看着那捣蒜棒槌般的球拳就要砸到少年脸上。 “且慢!”—— 只听得那立足未稳的华服中年,口中兀地爆出一声冷喝,矮胖青年胸中那股于前一刻还忍不住腾腾上窜的虚火,顿时便蔫巴了下来。 “何蓓拉,你都胖成这样了,怎的还如此冲动?快,快点放开这位小兄弟。” 华服中年终于顺过气来,抖了抖他身上挂着的那件仍有点惶恐不安的华服长衫,又正了正头上那顶尚留有一点余愠的真丝彩冠,随后不疾不徐地对矮胖青年说教到。 “是,舅舅您教训的是!” 矮胖青年旋即抱拳垂首,嘴上虽是如此这般地对付着,可他心里却是大为不服,胖和冲动有关系么?谁规定胖就不能冲动了? 人谁谁都说了,没有冲动就没有鸡动,鸡若不动,又怎生进笼?这本是天地大道,人之常情嘛! “小兄弟,别害怕,他这人就这样!” 华服中年朝少年拱了拱手,脸上旋即挂起了先前那副招牌似的温和笑容,和颜悦色地对少年讲到:“小兄弟,能不能把你手上那个竹筒,给某看看呀?” “嗯,好的!” 少年点了点头,遂即便将手里那根二指粗巴掌长的竹筒朝中年人递了过去。 “阿爹,要小心呀!那里面说不得有什么毒虫蛇蚁的!” 就在华服中年刚伸出手准备接过竹筒时,他身后那高壮青年却突兀地插了上来,貌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到。 “不!不是毒虫,是化骨丹!是化骨丹①!” 少年虽然机敏,也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可毕竟涉世未深,被高壮青年这么一咋呼,立马便乱了阵脚。 “噢!?来,拿来给某看看!” 听着少年那焦切的辩解声,华服中年眼中不禁划过一道极其隐晦的精芒,原本平和的心态也在这一刻变得热切异常。 “呶!给你,是化骨丹,不是毒虫。” 看到中年人那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少年心中自是欢喜不已,也不及多想,旋即便将手中的竹筒再次递到了中年人手上。 嘭!—— 只听得一声清响,那竹筒首端的软木塞子,此刻便已出现在了华服中年那张荷肥藕嫩般的手掌心上,而一股浓烈的腥气,却也就在他启开木塞的那一霎那,弥漫在了这整个大厅的内堂。 “唔!好腥,好臭……” 口中怨声不断,只见那高壮、矮胖青年相继掩面,舞袖弄影风卷四散而开,而那拎着竹筒的华服中年和那面露殷切的消瘦少年,此时却如那被某条人迹罕至的深巷里所飘出来的酒香给勾出了酒虫的酒鬼一样,身欲动,但神却迟迟未肯动。 “果真是化骨丹!没想到,如此难得的炼兵材料,居然会出现在一个傻啦吧唧的穷小子手里!” 仔细端详着竹筒里那条尚能搅起一股浑黄的粘滑,华服中年脸上虽是沉凝如水,然内心深处,却是涌荡起了一股强烈的欣喜之意以及一抹莫名的妒忌之情。 当第一次听到那寒碜少年说他手里边有化骨丹时,华服中年心里其实并未如何在意,不仅不在意,而且还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可他毕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即便是这事发展到最后可能会出现些‘不可预知’的状况,但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他也不敢胡乱盖棺而定,如果少年要是真有那东西,那也不枉他一腔‘拳拳’之意,如果要是没有,那就权当是饭后茶余的娱乐活动喽,该怎么‘滴’就怎么地呗! 啥叫会做生意?事实证明,华服中年的决定那叫一个英明无比,因为他也没想到,在那寒碜少年手里居然还真有这么罕见稀奇的东西。 既然这美味都已经送上门来了,而且还喂到了嘴边,如果他再不领情,那岂不是连上边那位隔着有十万八千里远的老天爷,都要骂他一声‘2逼’? 想到这里,华服中年那张沉凝如水的面庞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阴寒的笑意,一个‘绝妙’的主意,顿时从他那颗绝不缺少地沟油润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 手中的软木塞子重新塞回到了竹筒上,华服中年却是放声大笑一浪接着一浪,这笑来得很突兀,也很莫名,以至于连大堂远端那两个高、矮青年也都忘了掩住他们那灵敏的鼻子,满脸诧异地靠到了华服中年身旁。 “阿爹(舅舅),您在笑什么?啥事儿如此好笑啊?”—— 高、矮青年异口同声地问到,可映眼而来的,却是两道于刹那间变得如冰窖般阴沉寒冷的犀利眼神,骇得俩小青年一时间变得噤若寒蝉,宛如那某街某房某床上,某个刚刚被人欺辱完了的小姑娘。 “小兄弟,本斋主对你算是客气的吧?” 华服中年寒着脸,扭头冷声问向少年,先前那副暖人心脾的平和慈蔼就如同那过眼云烟,看得少年心中那叫一个冷汗连连。 “嗯,大叔你是个好人!” 少年不明白中年人如此问他意所何在,也搞不清楚中年人的脸色怎么会变得那么快,但仅凭中年人最初给他的良好印象,少年这般作答,倒也显得中肯实在。 可是少年却不知道,无论他接下来怎样回答,那华服中年也都会想着法的给他使坏。 “好人?!” 闻言,华服中年的眉梢不禁往上一挑,腹中鼓鼓更是没好气地反诮道:“好人难道你就能把我当成泥巴,捏把捏把,完事了给扔地下啦?” 华服中年横眉怒眼,口气粗重,就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嘴上不停地喊着‘我很愤怒’,可他手里的竹筒,却是不知在何时,已然出现在了那离他不远处的矮胖青年手中。 “大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泥巴不泥巴的,麻烦您动作快点,我还要赶着回去给我阿妈治病呐!” 这怒气来的实在有些莫名奇妙,在这股莫名的怒气中,少年也隐隐嗅到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味道,可这味道具体代表着什么,却已不是少年那点浅薄的人生阅历所能品尝出来的。 “装,你给我继续装!” 华服中年顿时勃然大怒,少年的话,似乎深深地刺痛了他那颗‘仁慈善良且又非常脆弱’的心灵。 只见华服中年捶胸顿脚,指天画地,其间更是秽语连连,俨然将少年批驳成了一个专靠坑蒙拐骗、欺负老实人而活的十恶不赦之徒。 也不知是看不下去了,亦或是‘良心’发现了,估计是看不下去的成分比较多一点。 那从华服中年手里接过竹筒的矮胖青年,却在这时候贸贸然地插了一句,道:“舅舅,这的确不是化骨丹,只是一只泥鳅而……而已!” “什么!?” 当这么一句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的话,轻飘飘地传进少年耳朵里时,少年只觉眼前忽地一暗,然一道亮光却在此时,突兀地从他心底直射出来,透过他那双妖冶的瞳眸,穿越额前那齐飘忽的刘海,照在了大堂里那三具可恨而又可怖的骷髅身上。 “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华服中年手指少年,气得颤颤发抖,一副咬定青山不松口的样子,但在他旁边的高、矮青年看来,却是不得不暗暗地朝他竖起俩大拇指,完了满脸唏嘘地叹上一声:唉,此乃正人才也! “我……不可能,那明明就是化骨丹!你们……好哇!你们竟然合伙来诈我。”闻言,少年旋即尖声争辩到。 此时此刻,在少年的身上,哪里还找得到丁点如先前那般唯唯诺诺的模样,有的,只是那一股让人直觉凶猛冷冽的凌厉气势。 事已至此,少年总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三个看似光鲜堂皇,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实则就是一群裹着一身臭皮囊,吃人不吐骨头的骷髅恶鬼。 是恶鬼也就罢了,吃人不吐骨头也没什么,哪怕是要吃他,少年都可以不在乎,可偏偏这群恶鬼非但要吃他,而且还要将他那生命垂危的阿妈和着一起吃掉? 少年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都说养儿防老,为人子,当尽孝!如果少年连他阿妈都保护不了,都挽救不回来,那他还有什么资格为人子,将来又有什么资格为人父? “不可能?哼哼,我们这么多人看着的,还会有错吗?” 矮胖青年不甘人后地分辨到,其实他,也是一个灰常‘上道’的人。 “把药给我!还我药来!”…… 少年双目直欲喷火,旋即挥舞着拳头,毫无章法地向胖子冲了过去,少年虽然愤怒至极,可临了此时,他心中所想所念的,任然是要夺回那个给他阿妈治伤救命的药。 “诶!在那儿,去追啊!” 胖子完全没有把那个正朝他张牙舞爪冲将过来的少年放在眼里,像耍猴一样将手里的竹筒抛向了离他不过七八步距离的高壮青年手中。 眼瞅着竹筒越过头顶,飞到那高壮青年的手里,本已欺近胖子身前的少年,此时却哪里还顾得上去攻击那一大坨看着就令人作呕的槽头肉,脚下跟着就是一拧,旋即便朝那高壮青年飞身扑将过去。 “畜生,把东西还给我!”—— 双目欲眦,少年大声叫骂到,可还未等到他欺进高壮青年身周一步之地,便忽觉一袭恶风直冲面门而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刹时袭至少年全身,惊得尚在震怒中的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就是一个激灵。 “那是什么?”…… ============================================ PS:注①——化骨丹(前面忘了解释⊙﹏⊙b汗),并非虚构,现实世界已有,只不过非常喜稀少,外形似泥鳅,但在其两眼之间,有一道红色的小口,因此被人们称为第三只眼。 化骨丹其实是一种中药,用于医治骨质增生,效果奇佳!但须慎用,否则,就会像《鹿鼎记》里春哥用的化尸散一样,小心!小心!不过大家就算有那个心,也未必找得到,哈哈!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八章 初识兵武 “那是什么?”—— 少年满面惨白,骇然失色。 此时此刻,在少年那双幽匿于摇曳刘海后的妖冶瞳眸中,正有四道如血般猩红的流芒,正沿着那条虽是虚幻但却极尽优美动人的弧线,以潮鸣电掣般的速度,擦着他那挺拔的鼻梁,险而又险地从少年面前掠了过去。 “呼!好险呐……” 血红流芒转瞬即逝,然少年心中却是惊惧尤甚,刚才若不是他危机意识够强,反应够快,及时地扭扯住了身体的前冲之势,只怕从今往后,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重瞳少年了,而是令人见之犹怜的残瞳少年才对。 可即便是这样,少年额前那齐长长的刘海也被那道暗红色的流芒给削掉了一大截,顺着少年那不住后撤的身体,带着一股子依依不舍的留恋之情,如风中残絮般零零洒洒,飘剥在了眼前这一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哼!敢跟我动手,你也配?” 言语间充斥着强烈的不屑,高壮青年一脸倨傲地俯视着那踉跄而退的少年,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灵,俯瞰着神山脚下那群成天挣扎着只为了明天能够吃饱睡好的蝼蚁一样,那般无情而又无聊。 神?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吧!可就算是有,这又和那从小到大都蜗居在山旮旯里,连新衣裳都不曾穿过几件的少年有多大关系?纵使有,那也不外乎就是其飘渺的程度和距离有所不同罢了! 可眼下,在少年那惊魂未定的心里,在他那双满是震骇之色的妖异眼眸中,那个目空一切甚至连正眼都不愿给他,身周环绕着那道险些令他瞎了双眼的血红流芒的高壮青年,即便不是神,估计也和神差不了几分了。 “那是什么!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它为什么可以飞?它怎么会听他的话?” 一连串的疑问,宛如暴风雨夜里那不时落下的响雷,炸在少年脑海中,回荡在他的血液里,迟迟未肯散去,以至于连他的心神,似乎也随着这一连串的响雷,扶摇直上,升到了空中,飘进了那片灰压压的云层里。 而整个万宝斋大堂,也在这一刻,彻底地静了下来,就如同少年那突如其来的莫名沉默,灰压压的,让人既感心悸又觉胸闷。 只可惜,这样的局面注定不可能持续太久,为什么呢?因为有人不乐意呀! 试想,让一个穷小子在这样一个象征着财富和身份的地方‘无理取闹’,若是传了出去,丢脸的人是谁?丢脸过后若被扫地出门的人又是谁?扫地出门之后肯定会穷困潦倒流落街头的人还会是谁? 当然是他!那个一直站在高壮青年身后,冷眼旁观但却不置一辞的华服中年!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那未来的幸福败坏在他人手里,而且事态也已发展到了一个‘必须’要由他出面,才能够得到‘完美’解决的地步…… 于是乎,华服中年不紧不慢地从高壮青年身后摇上前来,且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着该用怎么样的手段,才能将那既显寒碜且又‘固执’得不行的少年给兵不血刃地打发回去。 可当他那‘稳重’的步伐才刚刚越过高壮青年那宽阔的背影,转眼对上少年那双满含着不解和震惊且大异于常人的眸子时,一道惊咦,却是不由自主地从那华服中年口中蹦了出来。 “哎呀?真没想到,你原来还是个祸害,隐藏得不错嘛!” 华服中年的惊异声,顿时将那站立于柜台旁锦帘前的矮胖青年和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壮青年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果然!这不正和那神殿里神官们口中所传的一样么?”…… “是啊!刚开始我们怎么就没发现呢?”…… “人家不是遮起来了吗?要不是刚才表弟你那惊艳决绝的一剑,恐怕我们还没这眼福呐!”…… “就是,就是,表哥果然好眼力!”…… 高、矮青年一唱一搭,互吹互捧,言谈中不仅没有像寻常人那般的惊恐,反倒是将少年当成了某件奇异罕见的事物似的,指指点点的同时,口里更是啧啧不已,而身为当事人的少年,对这一切,却是浑然不觉,就如同着了魔怔一样。 “你们俩还愣着干嘛?”—— 少年妖异的眼眸没能吓到那俩正乐此不疲的高、矮青年,可华服中年这突兀地一道冷斥,却是将高、矮青年二人骇得不轻。 “阿爹,怎么?” 或许是因为血缘较近的关系,高壮青年倒是率先反应了过来,可当他麻起胆子话刚一出口,对上的,却是华服中年那两道狠辣目光中那无尽的肃杀凌厉。 “噢!……” 什么是父子?什么是一丘之貉?什么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见高壮青年一脸恍然,随即向他老子递去了一个‘我办事,您放心’的眼神,接着便转过头面向那尚似神游天外的少年,既像是战前宣言又像是自顾自话般地恨恨到:“正好,‘流霞’已经很久没见血了,今天正就好让它尝尝荤腥!” 高壮青年面露阴狠,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极为嚣张,或者说是肆无忌惮,而那双正瞪视着少年的眼神,更是在刹那间变得冷厉无比,就仿佛他此刻看着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身首异处的冰冷尸体。 “嘿!……” 五指微张,缓缓平举,高壮青年那只看似平常的右手,连同他的整个身体,此时却如一架蓄势待发的攻城巨弩,稳稳地对着那身处绝境却浑然不觉如同患了痴病的少年胸前。 可问题是,这架巨弩威则威矣,却是空有势而无其形,为何?——无屎(矢)啊!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临兵斗阵,如果连自己的兵器都没准备好,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那就不是像杀鸡屠狗一样杀人了,而是被人像宰土鸡瓦狗般给宰杀掉! 至于高壮青年这些动作是不是‘有的无矢’,尚且两论!毕竟他先前对付少年的那一手还是挺漂亮的,而且也很神奇,虽然不明白他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那套怪异的举动,却是引起了那看似痴傻的少年的注意。 “他要干什么?他这样对着我是什么意思?” 少年虽不明白高壮青年接下来要对他做些什么,可他心中那股犹然而起并且愈发浓郁的不安,却仿佛是在对他说…… ——“不好,危险!”…… ========================================= PS:你们是不是不给推荐?是不是不给收藏?你们要是再不给,我……我……我就要,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啦!各位,洗洗睡吧!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十九章 原来这就是打脸! “不好,危险!”—— 直到此时,少年方才明白,高壮青年之所以会做那套‘虚华’动作的用意所在,然事起突兀,等到少年意识到不妙,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那道本是环绕在高壮青年身周的血红流芒,却在须臾间,化为了一条暗红色电蛇,沿着青年那高大挺直的身体急转直上,转瞬间,便已然绕行到了他那平抬微张直对少年的五指之间。 急矢须劲弩,弯弓方搭箭! 如果说高壮青年的身体是把劲弓,那这道血红流芒显然便是那待弦欲发的箭矢了,可既然是射箭,那总该有个蓄力的过程吧? 可眼下那道血红流芒,却似乎并不愿意遵循这个经受了无数血与火的考验,用尸山骨海才堪堪堆积出来的经验之谈,丝毫未作停留,便直接从那高壮青年手中疾射而出,带着一声犀厉的呼啸,奔着少年飞驰而来。 “难道!他想杀我?……” 妖异瞳孔中,四抹血红不断放大,看似奇慢无比,实则风驰电掣。 如果说第一次的攻击,只是高壮青年出于自卫,或是少年自己倒霉,不小心撞上去的话,那这一次的攻击,就绝对是高壮青年有想法的含粪一击,有目的滴绝杀一击了! 血红流芒的威力如何,少年早已深有体会,因为他额前那缺再也摇曳不起来的刘海,直到现在,也还在替那些死去的同袍们做着法事,祈求其早日投胎,如有来生,切勿再在人前如此那般地晃荡显摆。 而眼下这一击,不但速度奇快,而且最终指向的也是少年那最易受到攻击且最不容易进行闪避的胸口部分,饶是少年练过几年,有些底子身法灵活矫健,可他却明白,这一次,这道坎……他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 所以,少年并没有作出任何闪躲的动作,因为此时的他,已然猜到了那道血红流芒为何物,既然明知躲不过,又何需再躲!毕竟那样做,也只会让他在临死之前给自己平添几分可喟的无奈,死后徒增一份无知的可笑罢了。 妖异的瞳眸在这一刻放得极大,可里面却找不出丝毫的惶恐与惧怕,少年一脸平静,宛如正在打量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新奇事物般,认真仔细地注视着那抹即将将他透胸而过的血红流芒,只希望能在临死之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他曾今拥有,却又失之交臂的,象征着…… 铛!—— 嗡嗡!…… 一阵刺耳的铮鸣声倏然而起,拉锯在耳边,震得那尚迷离在那抹血红中的少年脑中不禁微微一荡,旋即便从那让人期望却又绝望的迷离中挣脱出来。 “怎……怎么回事?” 少年一脸惊愕,因为此时映入他眼帘的,已然不是先前那抹欲取走他性命的血红,而一柄通体布满了旋斗符文,散发着柔和橘黄色光晕的小刀,却是不知何时,当着少年那双锃锃铮铮的双目,堂而皇之地取代了血红流芒的位置,轻轻静静地飘浮在少年面前。 有道是‘金榜题名又驸马,洞房花烛是青梅’! 不需要死,又可以亲眼见到那传闻中符兵的风采,且不论那符兵是如何窜出来的,少年此刻的心情,说是既惊又喜,这不过分吧! 然金榜题名,少年却是斗字不识几个,而洞房花烛,眼下更是少儿不宜,不过,就算是**,就算是没有限制级别,可那也得心宽体胖,酒足饭饱了才行吧? 但少年现在连午饭在哪儿都还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能吃得着,酒足饭饱思……故乡?这些被那无数前腐后继的‘先烈’们给遗留下来的历史问题,还是留给那些‘有心人’去考虑吧! “谁?是谁救了我?”…… “谁!是谁??”…… 几道意思听起来差不太多,却又间杂着各种不同情绪的询问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凶猛地朝着那方连鬼影都见不着一个的门庭里炸了过去。 “我!”—— 突兀的声音凭空响起,只一字,却是完美地将那冰冷无情与威严霸道糅合在了一起,紧接着,一个魁伟雄壮远甚高壮青年,但却沉稳内敛毫无浮华的身影赫然映入众人眼中,羞煞了门外那蛮横的烈阳,使得整个大堂的光彩也禁不住为之黯然一荡。 “你们在做什么?”—— 严正脸,怒剑眉,滚花长靴踏脚下,墨色宝甲身上挂,腰间横跨百辟刀,顶上翎帽随风俏,如星深眸但一扫,滚滚雷音震心窍,来人年纪也就三十上下,浑身却是隐隐散发出一股慑人心魄的气质。 “啊!?是赵大人呀!失敬失敬!” 冲身旁那脸色苍白的高壮青年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华服中年旋即满脸堆笑,拱手向着来人迎了上去。 “赵大人,您要的东西本斋早就为您准备好了,就盼着您来拿呐!” 华服中年虽是满脸谄媚,可他那满是双中正平和的眼眸中,此时却是极为隐晦地流露出一抹惶恐忌惮之色。 “这个不忙。” 冰冷的声音彷如数九的寒霜,令得那急急褪去的暑热尤显慌张,而华服中年那如糖似蜜的话语,更是连威武汉子的眼神都未能撼动一下,便已悻悻鸣金,讪讪缩回了腹腔。 摆了摆手,也不管身前那只讨嫌的苍蝇走了没走,威武汉子已是微微撇过头,对着那脸色苍白,且浑身尚自不住轻颤的高壮青年冷然道:“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呃!这个……这个……” 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偏偏这冷屁股又大得让他贴上了整张脸都捂不热乎,华服中年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吱唔了半天,却愣是没卡出个所以然来。 “大人,这些王八蛋要抢我的化骨丹,还要杀我灭口!”少年厉声喊冤到。 在此之前,更准确地讲应该是在那散发着橘黄色光晕的‘飞’刀没有出现之前,这样的话,少年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而且,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可现在嘛……少年心中似乎多了一丝明悟,同时也对眼前这个陌生朦胧的世界多了那么几分真切的了解。 什么是神?什么是蝼蚁?什么叫真正的高高在上?什么又是真正的目空一切? 拳头!只要拳头够大,那就是神。 实力!只要实力够强,就可以目空一切。 看着华服中年那憋屈得如同猪肝的脸色以及高壮青年那不带一丝血色的苍白脸颊,少年忽然间觉得浑身都舒畅了起来,一股莫名的兴奋感顿时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原来这就是打脸呀!这简直就是明火执仗……不、不、不,因该是赤果果的打脸才对嘛!……”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十章 以理服人?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泥鳅……”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也或许是迫于威武汉子尤其是那枚橘黄色小刀所散发出的如山威压,此时的高壮青年已然是方寸大乱,惊慌失措地挥动着手中的竹筒,高声辩解着。 可话刚一脱口,高壮青年脑子里便立马浮现出了某段儿时曾经看过且至今仍记忆犹新的皮影戏中,那些个‘反派教材’在那‘光辉形象’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悉心’规劝下,不打自招、俯首认罪的经典场面。 “化骨丹?” 少年的话,让威武汉子心中不由一动,那张仿佛玄冰般万年不化的刚硬脸庞,也在此刻,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赵大人,那其实就是一只泥鳅,可这小兄弟却蛮不讲理,非要说是化骨丹,他也不想想……” 狠狠地剜了高壮青年一眼,一直敬陪于威武汉子身侧的华服中年慌忙抢上前来,一边毕恭毕敬地解释着,一边却是朝那威猛汉子猛打眼色,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说:您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完事了咱们见者有份,或者您七我三?八二,九一也成呐! 威武汉子身居高位,且阅人无数,像华服中年这等下三滥的动作,他又岂能看不明白? “拿来看看!”—— 没有理会那正忙着‘暗送秋波’的华服中年,威武汉子却是大踏步径直来到了高壮青年面前,大手一摊,如同呼喝下人般,语气随意却是令人无从抗拒。 “啊?……” 高壮青年显然没料到,自己那个平日里八面玲珑,看起来还蛮吃得开的老子,居然没能将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大、嚣张的威武汉子摆平喽! 他虽然也是兵武,可却仅仅只是刚入门而已,而那柄仍然悬浮在空中、并且对他隐露敌意的橘黄色小刀的主人,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兵武士,而且还是一名中阶兵武士,比他这个低阶兵武者高出了整整一个境界,四个位阶! 一个境界,四个阶位,那是什么概念? 高壮青年只是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更何况那威武汉子还是这万岭城里主管治安防卫的实权人物,动辄便是什么‘信不信老子带兵平了你老巢’,‘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个鸡飞蛋蛋乱打’之类的让人难以消化的动作。 所以,只要高壮青年还身在万岭城,只要他还没成为兵武士,那像这样认理不认人的家伙他就不能不怕,也不敢不怕。 “给就给嘛!别对人家那么凶嘛!” 心中虽是万分不愿,高壮青年却还知道自己的脑袋有几斤几两,连想都没想,便乖乖地将手中的竹筒递了出去。 “嗯……” 威武汉子微微颔首,对于高壮青年这积极配合的态度,他还是比较满意滴! 可竹筒已然到手,威武汉子却没有立即将其打开,而是先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接着看了看那面露惊喜,却又显得焦躁不安的重瞳少年一眼,确定了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后,这才轻轻地捏住了竹筒首端的软木塞子,略一用力…… 嘭!—— 塞子被扒了开来,一股浓烈的腥臭,顿时窜进了威武汉子那两道通达阔朗的鼻孔中。 “咦!果然是化骨丹。” 仔细端详着竹筒里那长着三个眼睛形似泥鳅的怪异事物,威武汉子那如冰般沉冷的面庞上终于荡起了一层淡淡的波纹。 “小兄弟,这化骨丹是你的不是?” 一个不但勉强,而且十分难看的笑容,突兀地出现在了少年面前,笑容里虽没有鄙夷厌恶,也看不出什么阴谋诡计来,可映入少年眼里,却是比那条时常出没于竹花村里,四处刨坑撒尿占地盘的癞痢狗终于在某个无雨的春夜嗅到了某条‘空虚寂寞’的母狗所散发出来的强烈雌性荷尔蒙时所露出的那一嘴YD的笑容还要难看。 “嗯!……” 少年既是兴奋又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威武汉子的笑容虽是难看了点,但那并不影响少年对他的崇敬之情,毕竟,拥有绝强实力的人,无论做过什么,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引起一些弱者的盲目崇拜,更何况这位强者还有着一副侠义心肠呢! 为此,威武汉子也颇感无奈,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生得强大长的帅也有错?如果有,那他情愿一错再错! “胡说!”—— 兀地一声厉喝,沉寂多时的华服中年终于按耐不住了,狠毒地灼了少年一眼,转而朝威武汉子揖手恭敬道:“赵大人,您可千万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就他那样子,也像是拥有化骨丹这等奇宝的人吗?” “噢!那依刘斋主的意思……就是说这小兄弟不配喽?” 威武汉子冷笑着反问到,华服中年的话很中听,似乎也有些道理,可对于执掌万岭城治安法度,但求公正严明的他来讲,却如同打脸一样,而且还打得十分响亮,这让他如何不笑,笑得如何不冷? “不是不配,是本来就不是!” 也不知是被哪阵邪风给刮残了脑子里那根独独悬着的筋,华服中年一改先前那唯唯诺诺的做派,掷地有声的反咬着,眉眼间挂满了决然之色,显得硬气无比。 “好,很好!不得不说,刘斋主你做买卖的手段果然了得,前一刻还说这泥鳅不是化骨丹,是这位小兄弟拿来糊弄你们的,下一刻却说这泥鳅就是化骨丹,却还不是这位小兄弟的!” 看着华服中年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威武汉子不怒反喜,心里面突然莫名地涌起了一股想要‘以理服人’的冲动。 襟带微摆,威武汉子却已悄然踱至华服中年身前,壶对杯、箸对碗两眼对双目地戏谑道:“我就搞不懂了,同样的一只化骨丹或者泥鳅,可到了你们嘴里,怎么就成了社燕秋鸿了呢?莫非……这泥鳅会分身术?亦或者是你们会障眼法不成?” “你……” 这话说得,完全体现出了一位领导应有的文化素养,华服中年那叫一个憋屈,几欲喷粪尿遁,可又觉得就这样败下阵来似乎有点丢粪,而碍于身份,他又不能像那些撒尿和泥玩的娃儿一样,被人打了只需吼一嗓子:你等着,偶爹是某某!完事了拍拍屁股走人就成。 毕竟华服中年的儿子还在旁边,若他真要是这么做了,那岂不是很容易引起家庭纠纷,导致流血冲突,最后引来太平洋‘破里日’维护世界和平……呵呵!走远了…… 左右不是的为难几经沉浮,华服中年最后还是决定,必须好生敲打敲打这个给脸不要脸的匹夫,不然那匹夫还真以为这万宝斋的大门是冲他家开的,那他岂不是白白忙乎? “赵大人,某敬你一声‘大人’,也希望你说话能放尊重点,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那样对你、我而言,怕是都不太好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华服中年的态度显得很诚恳,咋一听,好像真有那么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味道,可仔细一琢磨,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噢?那我是不是可以将这番话理解为——你在威胁我呢!” 闻言,威武汉子眉梢不禁一挑,如潭般的深眸中旋即闪过一抹喜色,说实话,以理服人这种极具技术含量的作业,他还真的不是很擅长,若是以力服人嘛……哼哼! “是又如何?”……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十一章 王八饿了! “是又如何?” 两眼寒芒如炬,只见华服中年嘴角微微一扬,遂即毫不示弱地对上了威武汉子那双沉凝如冰的虎目,傲然出言相激到。 可如果有谁顺着他那岿然如山的上半身往下瞧,便会发现,在那隐约开阖的长衫下摆间,华服中年那两条或者是三条状如筛糠的腿,却是早已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全然不顾往昔同山同水同暖共冷之情。 “如何?!” 但闻此言,威武汉子也是一愣,可随即便开心地咧开了嘴,他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贯彻一下他那‘以力服人’的方针,却没想到华服中年的服务居然如此周到,哎……不愧是生意人呐! 嗖!—— 只听得一声清响,华服中年头上那顶无时无刻不在炫耀着光彩,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有多么高贵的真丝彩冠,却是不知为何,突然间怒气勃发地冲天而起,带着七八绺依依不舍欲与它生同榻、死同冢的油润青丝,打着旋儿横担着飘落在了地上。 “啊!”…… 霎时间,整个大堂里,只听得一道杀猪般的嚎叫倏然而起,紧接着,便见华服中年一脸绝望地抱着他那粪瓢般大小的脑袋,上蹿下跳地哀嚎起来。 “你杀了我!你个匹夫莽汉居然敢杀我!啊……我可怜的头呀!”…… ……………… 静,实在是太静! 此时的万宝斋大堂,陷入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中,静得连那万宝斋大门外偶尔路过的某条野狗,也会忍不住想要顺着墙根溜进来打一打秋风,指不定还能碰上某坨正在挺尸的肥肉,那就实在不好意思,狗爷偶今天正好去祭一祭牙口。 “呃!咳咳……” 或许是因先天局限,也或是发觉现场已然被他吼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华服中年遂即泰然自若地挺了挺他那搓圆捏扁也照样是曲线出众的身躯,然后旁若无人似地抖了抖那身因用力过猛而显得有些疲乏困倦的衣衫,清了清那略微有点干涩的嗓子,最后才郑重其事地‘恍然大悟’道:“啊!……我说今天这心里怎么老觉得闷的慌,原来是我养的那只王八还没有吃午饭,哎呀!要知道那王八可是前年国主亲手赐予我的,金贵的很,饿着谁也万万不能饿着它,否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华服中年若有似无地瞥了那正满脸愕然的威武汉子一眼,接着一甩他那头亮丽飘逸的散乱长发,冲着那正戳在柜台旁边,像是吃了傻药一般的矮胖青年喝到:“何蓓拉!既然今天有赵大人在这里坐镇,那想必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来我万宝斋闹事了,所以这里本斋主就交给你啦!你可要好生对待赵大人,万万不可失了礼数哟!” “啊……” 突如其来的喝令声,令得矮胖青年浑身禁不住猛地一颤,那感觉就好像是昨日夜观天象,料定今日风和日丽,结果却在如厕时忽然遇到了一股来自北方的强冷空气,既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最多不过洒下一腿点点滴滴,待得日出放晴时,或许还能留下几许兴起之迹。 “是,是,舅舅您就放心吧!外甥一定会好生招待赵大人的。” 矮胖青年回过神来,旋即唯唯诺诺地应到,虽然他不明白这事情发展到最后,为何会变得如此离奇,可明哲保身的道理,他还是略知一二滴! “嗯!” 华服中年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总觉得矮胖青年的话听上去有些别扭,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侧身拱手朝威武汉子告到:“赵大人,某还有‘要事’在身,那就恕不奉陪了,您请自便!” 言罢,华服中年一声冷哼,看也不看那满脸精彩的威武汉子和那面目呆滞的可恶少年,径直来到锦帘前,冲那一脸尴尬的高壮青年努了努嘴,父子俩随即携手拂袖,翩翩然直奔茅厕里那只尚未用过午饭的王八而去。 只留下那几绺情深意切的油润青丝,伴着那顶舍生取义但却被某人某刀无情地穿了个对穿的真丝彩冠,默默地躺在那冰冷的花岗岩地板上哭泣…… “这就走了?国主真送了只王八给他?诶……不对呀!不开眼的东西说谁呐?” 威武汉子有些莫名其妙地想到,可心里越想,却越觉得不是个滋味,总觉得那‘不开眼的东西’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对呀,我就没吃午饭啦!” 隔着薄衫,少年摸了摸他那干瘪的肚子,一时间,竟也生出了些许‘锄禾日当午,王八炖豆腐’的深刻感触。 常听人说喝墨水也能管饱,所以少年觉得,华服中年今天肯定是喝了很多墨水才来的,要不怎么会急着上茅厕呢? 二人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方才在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噢,你真二!’的神情,旋即便如那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般,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呸!这狗日的,还挺会卖弄的,嗯……此番回去,我一定要好好地充实充实自己才行。” 心中霾云一扫而尽,威武汉子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啐骂到,右手却是朝着空中随意那么一招,只见那柄悬浮在空中,自汉子进门以来便不停地飞来飞去,既不服软又不怕硬的橘黄色小刀,却已化作一颗裹满了奇异旋斗符文的小光球,化进了汉子的手掌心里。 “嗯!……”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对汉子的这个观点给予了极大肯定的同时,但他那双妖异的眼眸中却是流露出一股强烈的震撼,以及那一抹深深的敬畏之情。 “这就是兵武!这就是符兵!太厉害了,太强大了,太神奇了!我要是成了兵武,要是拥有了它,看谁还敢打我阿妈,看谁还敢抢我的化骨丹,看谁还敢朝我身上扔泥巴吐口水……”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这个笑起来……勉强还算可爱,不仅救了他,同时还救了他阿妈的威武汉子,一股浓浓的感激之情顿时自少年心里油然而起。 “赵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封释云定会铭记一生,永不相忘!”…… =================================================== PS:第一卷快要结束了,没名没姓的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当初仁弋写这一卷时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可卷一有很多章节本来就是背景,所以干脆就这样写下去,虽然看着有些别扭,可大家一定要看哦!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十二章 这样行不行? “赵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封释云定会铭记一生,永不相忘!” 没有指天发誓,也没有对地叩首,无需催人泪下,更不会天花乱坠,在旁人听来,这或许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感激之言,可对于少年来讲,这却是一个让他穷其一生,方能兑现的诺言。 ……………… ‘云儿,好男儿,当言而有信!’…… ‘云儿,你明白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当少年低头弯腰,扣手抱拳,深深揖在威武汉子面前时,在他脑子里响起的,却是往日里,阿妈和他那个身影模糊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靠近的阿爹,对他的谆谆教导之言。 “诶!小兄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但见此状,威武汉子动作倒也不慢,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将少年搀了起来,嘴上更是大义凛然地朗声到:“锄强扶弱,救死扶伤,秉持公正,铲除邪恶,是我辈习武之人应有的操守,也是我赵某处世的原则,更何况,赵某身为这万岭城的治安令,本就应当以摒除一切邪恶势力,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为己任,既然这事发生在赵某眼皮子底下,某又焉有不出手的道理?” “所以,对于此事,小兄弟你大可不必介怀!” 说到这里,看了看那双闪耀着点点星芒的妖异重瞳,威武汉子心中顿时便乐得不行,为了这番‘肺腑之言’,他可谓不辞辛劳。 跑城东,问夫子,去城西,卜吉日,翻烂了无数经史子集,踏破了几道酸腐门槛,最后在他精益求精却无精可求的情况下,才会在别人‘不经意间’问起的时候,极不情愿地偶尔拿出来晒晒罢了。 幸好威武汉子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倒还真有些可圈可点之处,不然,哪怕他将‘我是好人’四个大字写到脸上,也不会有谁在‘不经意间’跑来问他一句,甚至还有可能会因此引来一阵遮天蔽日的臭鸡蛋和西瓜皮以及那无数句抑扬顿挫的‘娘希匹’! “嗯!大人您怎么说,释云就怎么做。” 少年一脸诚挚地望着威武汉子,重重点头应到,可话里行间,却是将‘从今往后,我为你马首是瞻’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嘿!赶情这小子是一根筋呀!” 良琴易得,知音难觅!威武汉子郁闷地摇了摇头,原以为今日又寻到了一个‘知音’,可谁知他说了半天,结果人家却还是要一厢情愿的‘以身相许’。 “哎!难道我就真的这么有魅力?” 一声嗟叹过后,自我感觉良好的威武汉子决定不再和少年纠结那些个让人尴尬的问题,转而晃了晃手中的竹筒,对少年说到:“小兄弟,这个宝贝!你卖不卖呀?” “啊?……” 闻言,少年不禁微微一愣,和威武汉子说了这么久,他险些将最要紧的事给忘了。 “卖,当然要卖!我卖它就是为了换药回去给阿妈治病的,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受这些渣滓的鸟气!” 没有丝毫犹豫,少年的回答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焦急,只是当他谈起万宝斋里的那群畜生时,脸上却流露出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噢?你阿妈病了?什么病?” 威武汉子禁不住好奇地问到,他原以为少年是属于那种‘即得宝,即富贵’的人,却没想到在这卖宝事件后面,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意义。 “嗯!……” 少年点了点头,旋即对汉子解释到:“我阿妈病了,不过不是病,是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需要补血养元的药才能保得住性命!” “哦……怪不得!” 听了少年的话,威武汉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了然,怪不得这个相貌、穿着如此‘出众’的少年,会在这样一个时间,出现在这样一个场合,原来是为了买药给他阿妈治伤。 “孝心可嘉!”—— 想到这里,威武汉子心中也是禁不住一赞,一个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荒唐的想法遂即油然而起。 “小兄弟,那你这宝贝准备怎么卖呢?” 威武汉子一脸希冀地问到少年,心中却是默默念到:你卖贵点吧!这样你就有钱给你阿妈治伤了,卖贵点吧!我求你了,拿大棒槌狠狠抽我吧!或者滴蜡、捆绑什么的都可以。 “怎么卖?这……我倒没想过,再说这玩意我也不懂啊!” 少年显得有些犹豫,密长的睫毛上下煽动,露出两眼不住翻飞的思绪,可仅过了片刻,便听他果决地说到:“只要能换得补气养元的药材,多少我都愿意!” “这样啊……” 眼瞧着皮球又给踢还了回来,威武汉子扯着眼眉一脸诧异地望着少年,心中却是暗道:这小子不单是一根筋,而且还是一根很粗很壮的筋! “小兄弟,跟你打个商量,你看行不行?” 威武汉子这话说得很客气,其实以他的身份,或者说是实力,根本就无需如此,可既然人家如此‘厚道’,连送上门的竹杠都不舍得敲,他又怎能以怨报德呢! “什么!?大人您请说”少年受宠若惊,急忙抱拳回到。 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虽然少年岁数不大,也没读过书,可作为一个活在暴虐无常二指禅阴影之下,由无数烟头和啤酒瓶堆积而成的字节人物,原则上的东西,他是必须要明白和遵循滴! “你这化骨丹最少也值一百金凰,可我身上现在只带了三十个,我将这三十个金凰给你,然后剩下的,就从你选的药材里面扣,你觉得怎样?” 这话说得,咋一听,好像真有那么点‘咱们公平交易’的意思,可下细一想,便又觉得威武汉子拟定的这份口头协议中似乎少了一点什么,少的是什么呢? “多退少补!买药要是还没花光那七十个金凰,我就让万宝斋将剩下的钱退给他,要是钱还不够,那剩下的就由我来填,哈哈……我可真是他奶奶的天妒英才呐!” 想到得意之处,威武汉子不免又卖弄起了他那满腹需要靠求神问卦,才能算出灵光乍现在何时的文采来。 “啊?七爷爷不是说化骨丹只是制作符兵的材料之一么?既然一柄符兵都只能卖到一百金,那单单一个材料,又怎值得上一百金呢?”闻言,少年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老人曾经对他讲过的话。 “对哦!七爷爷又不是兵武,而且从来都没出过竹花村,也许他告诉我的只是当年的价钱呢!” 一念及此,少年也觉得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可为了求一个心安,也或者是为了满足他心中那点小小的好奇,少年还是将信将疑地冲威武汉子问到:“大人,不是说普通的符兵只值一百金吗?而且大人您不是已有了符兵了么?为何还要买这个?”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十三章 承诺 “呵呵,为什么要买这个?” 闻言,威武汉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在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后,才又解释到:“你说得对,普通符兵的价钱的确不高,可这化骨丹嘛,却不是制作普通符兵的一般材料。” “价钱不高?!一百金还叫价钱不高?” 听了这话,少年不由暗自咂舌,对于像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一百个金凰?或许也只有在物价飞涨的时候他们才敢去想一想,可对于眼前这位‘大人’来讲,恐怕也就是每次办公多流几滴汗,每顿吃肉少喝二两酒的事。 “大人,那化骨丹为什么又值那么多钱呢?” 心中虽有如此这般的诸多猜测,可少年对于威武汉子口中那个‘不是一般’的好奇却是分毫不减。 “因为它是制作‘杀’级符兵的材料!” 见少年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汉子本来不想把话头往这上面带,却还是耐不住不咸不淡地添了这么一句。 “‘杀’鸡!大人,什么是杀鸡符兵?” 听到这个怪异的名头,少年有点摸不着头脑,常年生活在那封闭的小山村里,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生活的他,理解能力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已经要烧高香拜祖宗了,想让他一步登天?拜托,这不是穿越好不好! “唔……这个嘛!” 凝视着手中的竹筒,威武汉子那本已化开的面色,不由再次沉了下去…… 多少年了,自打他成为兵武以来,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在他心中,一直有着一个伟大而又崇高的目标,那就是——成为兵武王! 为了这个目标,他每天起床,比师门里的任何一个师兄弟都要早,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三大险地里闯了一回灭灵魔沼。 凡此种种,也无法让他心中产生哪怕是一丝的动摇,因为他的每一次努力,每一次付出,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那个让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此刻就横在他身前,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肆无忌惮地冲着他招摇。 ‘招摇?等我哪天将你踏在脚下,看你还如何招摇!’…… 汉子当时还曾自以为是地这样想到,可是今天,当他从少年口中听到这个问题,这个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搞得很明白,实则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问题时…… “成为兵武王?” 想到这里,汉子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不是因为他想笑,也不是因为有什么好笑的东西想让他笑,而是因为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痴、太可笑。 “大人……大人!”…… “啊!?” 闻得几声轻呼,那四散游离的神光顿时便被威武汉子敛进了他那双如冰般冷峻的深眸中。 “你个混账东西!你阿妈不是病了吗?不是急等着你送药回去救命吗?那你小子还在这里跟老子瞎扯什么?” 或许是因为内心里那个由骄傲吹成的看似强大无比实则虚弱至极的泡沫被某个连饭都吃不饱、连蝼蚁都算不上的浮云轻轻放出的屁给轰破了,威武汉子心里那是既羞又怒,最后不得不扯下他那‘斯文流氓’的外套,冲着少年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 “大……大,人!东西……就在……您手里!”…… 稚嫩的声音似乎是从那极其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有些忐忑,有点畏惧,若是眯着眼细细那么一品,或许还能尝得出些许莫名的鄙夷。 “笋笋的!谁他大爷的敢鄙视老子!” 威武汉子怒目圆睁,循着声音的传来的方向朝源头里望去,却见那个刚才还站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的少年,此时却已躲到了柜台后那矮胖青年的身边,一脸怯懦地望着自己。 “咦?!他俩刚才不是还仇深似海么,怎的现在就处上了?” 心中大为惊异,可威武汉子此刻却已然顾不得许多,直接挥手朝柜台后那矮胖青年一指,怒喝到:“那个谁!胖子,快去将你们万宝斋最好的补血养元的药取来,若是没有,当心老子飞起一刀横劈了你!” “是,是!大爷,小的早就为您准备好了。” 矮胖青年吓得‘花容失色’,禁不住连自己的辈分都降了一级,吃力地挤着他那‘宁折不屈’的肚皮,颤颤巍巍地从柜台下捧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推到了柜台上。 “就这玩意?” 威武汉子开山填海似地跨到了柜台前,也不问价钱,直接拿起盒子像塞包袱似地塞到了少年手中,吃干抹尽后,对那一旁眼瞻瞻望着他的矮胖青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呵!你小子倒也机灵。 “这就完事了?大爷,您好歹还是赏两个铜子儿吧,权当打发叫花子呀!” 矮胖青年欲哭无泪,可又不敢发作出来,谁让上头有‘指示’呢!况且眼前这位‘大爷’的性格也太突然了,说风就是雨,惹不起,更伤不起呀! “喏,这是三十个金凰,你拿着吧!”…… 看着身旁那要死要活的矮胖青年,少年脸上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意,可未等他将手中的盒子捧稳了,一口袋金灿灿的事物却随着那道好像谁都欠了他几百万两黄金似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少年面前。 “大人,这是……” 鸡蛋大小的币面上,栩栩如生的神鸟乱闪着诱人的金芒,映入那对妖异瞳眸里,却是衍变成了两倍于常人的诱惑。 从小到大,少年还从未见过金凰是什么样子,不要说金凰了,就是银凰,他见到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所以,当少年看到这堆讨人喜欢的金子后,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宛如当年他第一次登上竹花村西头那座最高的山峰,站在蓝天白云下,看着那一地被风抚得层层叠叠却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碧海时,那一声孤独却又显得有些微醺的惊呼。 “大人,这个……释云不能要!” 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那堆晃在眼前的恍惚,少年眼花了,可是他的心,却有没花。 “为什么?!咱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威武汉子一脸愕然,有的人为了钱,会自己去挣,也有的人为了钱,会将手伸进别人口袋里,可像少年这样的,汉子敢对天起誓,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碰到的头一回……头一回什么?那简直就海了去了。 譬如头一回在床上画地图,头一回偷看到隔墙那颗杏树上某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被某只不经意间掠过的雀儿给惊得掉进了澡盆里,头一回…… “大人,您帮释云的已经够多了,况且阿妈的伤也不需要钱,只要有药就行了,所以您的钱释云不能收!” 少年的话听上去有些混乱,但威武汉子却能在少年额前那缺被人盯得有些害羞的刘海下看到两抹笃定的真诚。 “这小子,既不怕死,又一根筋,而且还固执的要命,哎……这怎么算呢?难道是我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汉子心中很是无奈,还是那句话,当无赖遇到无奈,最后的结果还能有什么? 默默地收起了钱袋,汉子却又在腰间的扣带里摸索了一番,最后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翠盈虚方玉牌,递到少年面前。 “这个,给你!如果今后你遇到什么困难,拿着它,到城卫府来找我,我叫什么名字,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看着眼前这块只是雕了一个大大的‘竹’字,没有金子那样晃眼,但却肯定比金子更加值钱的翠盈玉牌,少年脸上那两汪盈得再也盛不住一点晶莹的眼眶,一时间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少年哆嗦着手,接过了玉牌,而少年那颗颤抖的心,似乎也意识到此时此刻的他或许应该说点什么。 可当少年抬起头,正准备对那个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但却留下了重重一笔的高大汉子说点什么时,留给他的,却只是门庭外,骄阳下,那一道很酷、很拉风的雄壮背影。 “快点回家吧!你阿妈还在望着你呐!”……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迟到了,今天全区停电,仁弋就算想去网吧更新也无济于事,抱歉!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十四章 人去楼空 尘烟儿轻,马铃儿摇,颠簸的架车,你快跑快跑; 秋风儿吹,日头儿照,蔫菸的树梢,我知了知了。 ……………… “阿妈,孩儿回来了,带着药回来的,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马拉架车上,那缺豁然开朗的刘海迎风而招,妖异的瞳眸中,四轮心不在焉的红阳,被那天上偶尔飘过的云朵挤得似醉欲摇,手捧木盒的消瘦少年一脸凝重紧抿着嘴,焦切而又欣喜的心,恨不得立马化作那一支巨大的飞箭,将那轮红阳钉在天幕上,使其永远不复西归。 “吁!……” 嘶!—— “小兄弟,就是这儿吧?” 手勒缰绳,马嘶一声,架车尚未停稳,却见精干青年撇头相问。 “咦!人呢……” 袖舞乱尘,长鞭不禁一愣,在那张刚才还显得热闹非常的蒲团上,此时却哪里还见得着人。 “胡大哥,谢谢你啦!……” 跌跌撞撞的身影似是不稳,手捧木盒的少年满心激奋,小溪般的小道篁影深深。 “唉!……” 青年长叹一声,目光却已然穿过天边那轮西斜的红阳,看到了明日清晨里,那一碗由他阿妈亲手熬制而成的鲫鱼莲子羹…… “阿妈,七爷爷,云儿回来啦!云儿回来啦!” 村东头,寨门口,平地里没来由地刮起了一阵火急火燎的旋风,肆无忌惮地扫在那条由无数细碎石子和无数道引领着人们回家显得其乐融融的炊烟所铺成的小道上,卷起一溜蟒汗,飞也似地朝着村西头奔去。 “阿妈,七爷爷,云儿回来了,带着药回来的……” 汗迹斑驳的竹楼外,草鞋划沙促促而来,苟延残喘的栅栏已然年迈,尚未来得及躲闪,便已被少年使肩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回事?” 一片狼藉的小院里,手杵拐杖的花甲老人一脸默哀,看向少年的浑黄双眼里除了躲躲闪闪外,便只剩下两抹浓重的无奈。 “三爷爷,这是怎么回事?我阿妈呢?七爷爷呢?” 任凭质问声声,花甲老人却唯有仰望天外,因为他也在奇怪,奇怪那轮落寞的夕阳,为何没有带走昨日的悲哀,却为今天那架竹梯的残败,平添了几道斜长的阴霾。 “族长,我阿妈呢!七爷爷呢!” 残败的竹梯,无力阻挡少年心中那股浓浓的挂怀,竹楼里面空无一人,他也唯有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门外,只是在那略显稚嫩的质问声中,却哪里还寻得到,那往昔的沉稳和友爱。 “孩子,你阿妈她……她……去了……” 哐当!—— ……………… 月儿悠悠,冲出了碧海,风儿悠悠,轻拂着天籁,篁影悠悠,尽情地摇摆,可竹楼里那盏悠悠的明黄,却深深地刺痛了少年那对沉重的眼帘,刺得他不得不从那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却又希望永远都无法走到尽头的黑暗中,悠悠醒转过来。 “孩子,你醒啦!” 苍老的声音,近乎记忆里那位佝偻老人那满脸慈蔼的苍老,可任凭少年如何努力,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往昔那股熟悉的味道。 “七爷爷,我阿妈吃药了没?病好了么?” 傻傻的眼神,望着楼顶那根同样显得傻傻的、一动不动的房梁,少年平躺在篾席上,却是傻傻地忘记了那无情的光阴会像流水一样,奔腾流淌。 “哎……” 一声长哀,叹得榻前那盏明黄不由自主地左摇右摆,光影轻晃,晃得花甲老人脸上的褶皱一阵深叹遣怀。 “孩子,我是你三爷爷,你七爷爷已经走了,来,先喝点东西吧!” 氤氲而升的烟气有些颤抖,只因为那只已然送到了少年嘴边的碗此时正在不住地颤抖。 “七爷爷走了,为何?他走去了哪里?” 少年冷不丁地从榻上撑了起来,妖异的瞳眸中黯淡无光,灰暗的热气,灰暗的床,此时此刻,就连床头上那个曾经盛放过希望装满了明天的木盒,在少年眼中,也仅仅只是一方灰暗的冰凉。 “你七爷爷的亲人来寻他了,听说是从北方来的,一个很远的地方……本来我们还想留着他们在村里吃顿便饭,可日头刚一偏,他们就带着你七爷爷走了,不过你七爷爷临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花甲老人无奈地放下了手中那只不住颤抖的碗,随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半巴掌大小、生着斑斑青锈且通体雕刻着奇怪符文的怪异铜牌,将其递到了少年手中。 “这块平安符,你七爷爷本打算将它传给他儿子的,可你也知道,他儿子……” 讲到这里,花甲老人没有再继续下去,深深地看了那失魂落魄的少年一眼后,才又说到:“你七爷爷说了,他在竹花村生活了这么些年,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了深厚的感情,尤其是对你,他早已将你当成了他的亲孙子一样看待,所以……” “三爷爷,我阿妈呢?阿妈去了哪里?” 木然的询问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花甲老人口中那段恨不得将其重复说上一百遍的老黄挂历。 “哎,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花甲老人心中暗恼到,这件事瞒是肯定瞒不了的,可就少年眼下这副多半是着了失心疯的模样,他又怎么忍心将实情告与少年听呢? “嘿嘿,你阿妈呀!……” 想到这里,老人不禁瘪瘪地笑了几声,模棱两可地瞎扯到:“对了,你那两个舅舅今天来过你家,还和你二……隔壁的打了一架,不过没打赢,反倒被你二……隔壁的,呃!……” “三爷爷,我阿妈去了哪儿?”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木然的语气,同样平乏的声调,同样黯然无光的眼眸中竟然找不出丝毫的悲戚与懊恼。 “吁!……” 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混杂着一股自心底疯涌而起的虚弱无力,少年的惨状,老人至始至终都看在眼里,而此时此刻,少年那一脸的荒凉麻木,却更是让他感到心颤不已。 所以老人觉得,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干脆便对少年和盘托出到:“你阿妈去了山上,和你阿爹一起。” 老人以为,他的话至少能让少年有一些其它的反应,可谁曾想当少年听完这句话后,却仍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三爷爷,我可以去吗? 99mk.cc。wap.99mk.cc 第一卷 重瞳少年 第二十五章 望星空,何去何从! “三爷爷,我可以去吗?……” 也不知是因为门外那股突然窜进来的漆黑秋风渐渐转凉,亦或是榻前那盏明黄的生命即将燃尽,此时此刻,老人只觉得,在这栋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森的竹楼里,除了自己,哪里还嗅得到,那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人气。 “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手中拄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脚下布履更是紧张地摆弄着身前那段仅仅尺许远的距离,花甲老人紧挪急进,妄图将自己的身影,映入少年那对黯然无光的妖异瞳眸里,可是他那挺直但却日渐衰弱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为榻前那盏影影绰绰的明黄,阻上一阻那从门外贯进屋里的冷风所带来的那一阵阵肆无忌惮的侵袭。 呼!……咕噜,咕噜!…… 悲悯的担忧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因为此时映入老人眼帘里的,只有那一碗正在四散而开的热气。 “这孩子,现在居然想起了吃东西?莫不是真想干那傻事?!” 少年吞咽的动作显得不瘟不火,可看在花甲老人眼里,却只觉心头阵阵发紧,虽然那双妖异的眸子,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人们心中烙下了不详的烙印,可在这个已略略触碰到了生命真谛的老人看来,这也仅仅只是老天爷在创造万灵万物时的一个不小心,而已。 “三爷爷,云儿喝完了,可以去看阿爹阿妈了么?” 空空的瓷碗平躺在篾板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呼出了胸腹中那最后一口热气,而少年那冰冷而又固执的话语,却让它又不敢生出一丁点的脾气。 “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阿爹阿妈虽然去了,可你还活着,只要你好好的活,活出个人样来,相信你阿爹阿妈到了下面,也会为你感到骄傲,感到高兴的,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去撬开少年那扇已然紧闭的心门。 虽然村里有很多人都希望这个从来都未曾给竹花村带来过什么灾难的祸害要嘛离得远远的,要嘛干脆死去,可身为族长的他,不但不厌恶少年,反倒是有些喜爱这个既懂事又孝顺,从不惹是生非,做起事来也非常令人省心的孩子。 “三爷爷,释云只是想去拜祭一下阿爹阿妈。” 妖异骇人的瞳眸里,静如枯井,苍白消瘦的脸庞上,波澜不惊,少年那淡然的话音,托出了一副淡然的表情,淡然的表情后似是藏着一颗同样淡然的心灵,恍惚间,老人才又忆起,去岁初春祭墓时,那一帘同样淡然油绿的新雨,跪坐坟前的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却唯剩下那几十载光阴所流下的泪迹。 “啊?!这个……怕是不行!” 一脸惭愧的老人,口里满是尴尬地说着不行,惭愧少年那十几年来的惨痛,尴尬自己这几十年来的空余。 “三爷爷,为什么不行?” 竹楼外,风叶间的碎语时断时续,竹楼里,空恸的声音复又响起,感受着楼里楼外那一阵阵的彻骨寒意,那根从来都是理直气壮的罗汉竹杖,也不知是心软,又或者是气短,竟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和那竹楼里的篾板,硬碰硬地撞在一起。 “这个……那个,那是族中长辈们的长眠之地,他们……都不同意……” 他们?老人口中的他们,指的不是那些已然化作了几捧黄土的他们,而是指那些和少年同宗同祖同血同姓,心中只知道他们自己如何能活得更好却不顾他人生死的他们…… “哦,释云知晓了。”…… “孩子,不是你三爷爷不通情理,而是……” “哈哈,族长,原来您老也在这儿啊!”…… 突然间,放·荡的笑声恣骜而起,宛如黑暗中那早就埋伏在竹楼四周的夜叉,只待楼里那盏摇摇欲坠的明黄奄奄一息,便会毫不犹豫地冲进门来,凶猛残忍地撕碎老人心头那一道尚未来得及离口的歉意。 “仲恺,这么晚了你来这儿作甚?” 榻上的少年目游神离,灯前的花甲老人则是一脸怒意,恣意的笑声太过无礼,而雄壮汉子此时的造访,更是无理至极。 “族长,我来这儿是找大侄子商量事情的,正好您老也在这儿,干脆就帮我做个见证,如何?” 雄壮汉子满脸笑意,四下打量的目光,全然没将老人那中看不中用的怒意放在眼里,魁伟的身躯在竹楼里连番踱移,原来在其身后,此刻却还跟着一个‘熊罴’。 “三爷爷,我阿爹是来买房子的,阿爹说鸣儿多几年就成人了,到时候就要娶妻生子……” 骄傲的声音很是熟悉,妖异的瞳眸里也禁不住多了几分兴趣,温润的口水,含着往昔那一段挥之不去的沉痛回忆,湿凉的泥团,砸出了一个个不堪回首的离心印记。 是他!少年凝眼望去,只见一个笑眯眯的敦实少年,此时正站在那一道不断晃动的幽幽长影里,向着那个伫立在身后那盏即将燃尽的明黄前的花甲老人描绘着,描绘着他生命中那段过往的温暖,以及那即将开启的未来的幸运。 “三爷爷,娶妻生子,当然就要重新起屋喽!不过重新起屋太麻烦,正好大伯家的房子又空出来了,所以阿爹和我就想来看看……” “够了!仲恺,你不要太过分了!” 长须不住抖动,不是冲着敦实少年而去,拄杖恨恨而起,却只是轻轻地落在了那道粗长黑影里。 “族长,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可现在嘛……若是咱们封氏一族的人都像我大哥那样,都像您老这般,那咱们封氏一族,要到什么时候才……” “够了!”—— 老人又是一声大喝,浑浊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难舍难分的迷离,汉子的话甚是无理,可在他听来,现在而今眼目下,恐怕也只能是舍小义而取大义,哎!人老了,是无奈?还是无力……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老人那略微有些弯曲的拄杖,杵着那一抹深深的歉意,带着心中那股深深的虚弱感,佝偻地消失在了这片浓浓的夜幕里。 “我同意,你拿去。”…… “啊!?” 或许是因为这幸福来得太过便宜,竹楼外的某片竹林里,那只不知是在何时便已悄然飞临的老斑鸠,在沉默了许久后,却迟迟未曾找回心中那股憋了很久的几欲喷薄而出的啼意。 “那敢情好啊!大侄子,没想到你是如此的通情达理,这里有三十个银凰,还有西山头下那间屋子,二叔我一并送给你,另外你阿爹阿妈的丧葬费,二叔我也大度一回,不找你要了。” 站在榻前的雄壮汉子满脸堆笑地将钱袋递到了少年手里,可他那双泛着幽幽烛光的眼眸中,此时却多出了两个方方的黑影。 “一并拿去,我阿妈走了,再也用不上了。” 看着盒子在汉子手中开启,少年木然的话语中听不出丝毫生气,那里面曾经装载着两条鲜活的性命,一条是他阿妈的,还有一条则是少年自己的,可是现在……哎!有很多事情,一旦看惯了、看淡了、看穿了,也就这么地了。 “呵呵!大侄子,你真是……这个!”雄壮汉子满心欢喜,冲着少年把拇指竖起,“不瞒你说,二叔现下就差这个,噢!对了,现在天都这么黑了,这房子干脆你先住着,等明天再搬也不迟……” 喧嚣渐渐远离,困扰或许不再纠缠着回忆,冷寂的竹楼里烛影微微摇曳,一阵秋风瑟瑟而起,却不知是吹乱了那夜里的楼,还是这楼里的夜。 ……………… “走水了,快起来救火啊!”…… “快快,村西头起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哟!”…… 南山头上,清冷皎白的月光懒懒地洒了一地,晃着那片空地里的那些个零零落落的凸起,偶尔路过的一叶孤寂,带着一段短暂但却萧瑟的回忆,轻轻地擦过那两道新添的墨迹,擦过某个紧贴着那墨迹的身体,随后不甘地飘落在地上,化作那一点明年今日的新泥,从新孕育出下一段短暂且又萧瑟的回忆。 “阿爹、阿妈,你们看见了么?” 望着西山脚下那道映山的红衣,点点火花冲天而起,冰冷的墓碑拥着那具瑟瑟发抖的身体,无言的呵护也同往常一样,无言地温暖着少年的心灵。 “孩儿怕你们在下面没有地方住,所以就把楼给烧了,本来孩儿还想连着隔壁那栋楼也一并给你们烧来的,好让你们住宽敞点,可是……” 可是那两只可爱的羊角辫,却出现在了天上那轮皎白的月儿里。 “云哥哥,你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水里的月儿,一个挂在天上,一个躺在水里……” 天上的月儿一直都挂在天上,可曾经印着它的那口井,如今却早已没有了泪。 汪!汪!…… “就连你,也想赶我走吗……” “哎!从今往后,或许我会你一样,甚至不如吧……” “阿爹、阿妈,孩儿要走了,若是明年今日……孩儿还在,一定会回来看望你们的…… 99mk.cc。wap.99m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