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她是满级大佬》 第一章 不小心终结了重生者 (新文求收,求评,求点击) 雒栖院内,早已过了晨起的时辰,却依然安静。 院里的梧桐树上,颤颤巍巍的飘落下几片金黄色的落叶,带来了些秋意。 伺候在雒栖院的婢子们,人人都神色紧张,连小声的交谈也不敢,只能用眼神交流。 ‘大小姐今日怎么了?’ ‘不知道……昨日从善若寺回来时,不是好好的吗?’ ‘那怎么一觉醒来,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神还很瘆人!’ 守在房门外的两个大丫鬟,默默对视一眼,结束了眼神的交流。 在她们不远处,还有几个端着洗漱铜盆的二等丫鬟,低着头等候着。 房间内,娇小的人影,藏在重重纱幔后的雕花大床上。 不过八九岁大的女童,身上还穿着寝衣,凌乱的被褥被她踢到了一边,整个人以一种放荡不羁的姿势坐在床上。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 女童原本精致如画的五官,此刻却显得阴沉得可怕。 尤其是那对眼睛,不复以往湿漉漉的清纯,而是裹着寒冰,让人望而生畏。 沈未白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喝了几杯酒,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后,就缩水了? 不,这还不是缩水的问题! 她、她特么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她这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蹦跶到了另一具身体中? 沈未白闭了闭眼,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醒来后,一切都恢复原样。 可是,这根本就不是梦!!! 沈未白冰冷的眼眸里,升起一抹烦躁。 她如此肯定这不是梦,是因为她的脑海里,除了自己的记忆外,还存在着另外,同一个人的两种记忆。 简单来说,她就是碰上狗血的穿越梗了。 而这还是加了料的穿越梗! 如今,在她占据的女童身体里,存在着三种记忆。 大致就是,来自未来的尹千梧死了之后,重生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未白突然出现了,不仅抢占了身体的所有权,还以第三者的角度,‘观看’了两个尹千梧的记忆。 所以,现在的她知道,这个尹千梧将来死得凄惨,想要重生改变命运。 可惜,这逆袭之路还未开始,就终结在了她这个穿越女身上! ‘难道以后我就要顶着这个尹千梧的身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冷静!我要冷静!’沈未白闭着眼睛对自己说。 ‘冷静个x啊!’ …… 雒栖院的管事嬷嬷来到门前,守在外面的婢子们,在她如刀的视线中,把头埋得更低。 “大小姐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去向老夫人和夫人请安?”张嬷嬷神情很是倨傲。 大丫鬟如碧福了福身,向张嬷嬷解释:“大小姐有些不舒服,还未起身。” “还未起身?”张嬷嬷脸色越发难看,眼珠一转,直接朝房门迈步,“既然不舒服,就让老奴进去看看,也好向夫人请示,给大小姐请个大夫。” 站在门口的如碧和如莲根本拦不住张嬷嬷。 眼看着,张嬷嬷抬起的脚就要落在房内的地板上,房中却传来一道稚嫩,却清冽得让人发颤的声音,“滚!” 张嬷嬷微胖的身子一怔,竟然吓得连退几步,差点没从台阶上跌下。 “嬷嬷小心!” 站在她身边的如莲如碧,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才没让她当众出丑。 缓过神来的张嬷嬷,难以置信的看向房门,声音气得颤抖,“如、如此粗俗!大小姐怎能口出这等粗陋之言!” “嬷嬷见谅,大小姐人不舒服,才会语出不当。”如莲赶紧赔罪。 “哼!”张嬷嬷对着她们甩了甩袖,板着脸道:“既然大小姐不舒服,老奴这就请夫人来探望。” 说完,她便拂袖离去,根本不顾如莲如碧的劝阻。 这怎么办? 如碧如莲二人焦急得跟蚂蚁上热锅似的。 一旦今日的事,被夫人知晓,她们大小姐恐怕又会受罚。 如碧如莲一同踏入了房中,也不敢走近,直接跪在门口,俯身在地。 “大小姐,张嬷嬷去请夫人了,还是让奴婢们伺候您起床更衣。”如莲声音急切。 如碧几乎要哭了起来。“大小姐,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沈未白此时心情本就不好,也不在乎那位张嬷嬷要如何,现在听到两个婢女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道:“你们慌什么?” 如莲如碧欲哭无泪。 她们能不慌吗?大小姐若是受了罚,她们这些伺候的能讨得了好? “别跪着了,去一个人到菩提苑告诉老夫人,就说我人不舒服,耽误了晨省。”沈未白说完这句话,直接倒在床上,拉着被褥侧身盖好,闭上了眼睛。 “大小姐……”如碧还想劝。 但是,如莲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口。 两人退出房门后,如莲才赶紧让站在门外候着的二等丫头散去,又差了个腿脚快的丫头去菩提苑。 “如莲姐,这……”如碧不太明白。 如莲只能提醒道:“大小姐的意思你不懂?只要老夫人那边的人来了,夫人就算亲临,也为难不了大小姐。” “可、可老夫人会派人来吗?”如碧还是有些担忧。 在这安亭伯府中,老夫人更在意的是男孙,对于膝下几个孙女大都不太在意啊! 如莲却道:“既然大小姐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 雕花大床内,沈未白闭着眼睛,在整理着原主的记忆,对于即将到来的风暴,完全不在乎。 沈未白在尹千梧的记忆中,还找到了有关于这个张嬷嬷的事…… 第二章 以老夫人治夫人 (求收,求评,求点击) 这位张嬷嬷是安亭伯府,伯爷夫人,小韩氏的人。 在这个时代里,女子还未及笄之前,院中事务都有管事嬷嬷掌管,管事嬷嬷一职还兼顾了规矩上的管教。 张嬷嬷,就是小韩氏派到雒栖院的管事嬷嬷。 至于这小韩氏…… 雕花床上假寐的沈未白,睁开眼睛。眸色中的深沉与她稚嫩的五官格格不入。 尹千梧是安亭伯府里唯一的嫡女,是前伯爷夫人大韩氏所生。 大韩氏生育了一子一女,生尹千梧时,落下了产后虚弱的病根,在她一岁时病故。 而小韩氏,则是大韩氏的族妹。 大韩氏生病的那一年,韩家家道中落,小韩氏前来投奔,贴身照顾族姐之余,还不忘与相貌俊美的安亭伯眉来眼去。 在大韩氏病故后,没多久,安亭伯就娶了小韩氏做继室,成了这安亭伯府的新女主人。 一开始,小韩氏对伯爵府这嫡出的兄妹还算照顾,后来自己生了个儿子后,便冷淡了许多。 尹千梧的兄长年长她三岁,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出府去了负有盛名的郎山书院读书。 小韩氏膝下无女,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对于府中的嫡女庶女向来不怎么关心,都丢给了各院的管事嬷嬷看着。 安亭伯府的另外两位小姐,尹千梧的两位庶妹,起码还有姨娘在身边。反倒是尹千梧这位嫡出的大小姐,真成了没娘的孩子,一个管事嬷嬷都能骑到她头上吆五喝六。 …… 松雪院中,小韩氏精致妆容下,神情却很冷漠,甚至有些烦躁。 张嬷嬷一来,就跪地哭诉,“夫人,您要替老奴做主啊!今日,老奴见大小姐过了晨省的时辰,还未起身,便好心探望,没想到还未进屋,就被大小姐给骂了出来,她还佯装生病。老奴只能来请夫人过去一趟了。” 小韩氏听完之后,心情越发烦闷。 昨日伯爷带着家中女眷去了一趟善若寺,没想到却碰上了菩贤先知。 那先知甚是有名,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让他看命相,这等大能之人,被安亭伯府的人遇上,自然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只是没想到,菩贤先知的一席话,让安亭伯府的其他人都喜出望外,却让小韩氏一整夜都心神不宁,忐忑不安。 听了张嬷嬷的话,又想到困扰了自己一夜的事,小韩氏忍不住在心中诅咒,‘那贱丫头病死了才好!’原以为不过是个没用的丫头,却没想到,差点就要毁了自己的谋算。 “如此,我便跟你去一趟。”小韩氏收敛心中思绪,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拂袖而行。 张嬷嬷心中大喜,仿佛就要看到尹千梧被小韩氏惩罚的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也赶紧跟了上去。 …… 雒栖院中,如莲如碧紧张得手脚都在颤抖。 守在院门的粗使丫鬟一路小跑进来,对二人福身,“两位姐姐,夫人和张嬷嬷来了!” 这么快! 如莲如碧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顿时一紧。 松雪院的人来了,但是菩提苑的人却还不见动静。 还不等如莲如碧想出对策,小韩氏就带着丫鬟嬷嬷粗使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进来。 张嬷嬷跟在队伍里,神情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如莲如碧见过夫人。” 二女立即在门前福身。 小韩氏眼神极冷的扫过她们,“身为奴才,却把主子照顾得生了病?来人,这雒栖院里的奴才们,都先拖下去各打十个板子。” “夫人饶命啊!” 此言一出,雒栖院里的丫鬟们纷纷跪倒在地,神情惶恐。 张嬷嬷越发得意起来,心中冷笑。这就是大小姐得罪她的下场! 小韩氏不为所动,站在她身后的婆子们就要上前拉人。雒栖院里,简直乱成一片。 “母亲身为当家主母,自然有惩罚下人的权利。不过,若是要罚,那身为雒栖院管事的张嬷嬷,是不是应该首当其冲,罪加一等?”女童讥讽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顿时让院中一静。 接着,站在院中的所有人,就看到一个身材娇小,单薄,长相却格外精致美丽的女童,只是穿着雪白寝衣,赤着脚站在了门内。 一时间,仿佛满室的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可是她的眼睛却深沉得如幽潭一般。 张嬷嬷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脸色一白,忍不住往人群中缩了缩,生怕自己被拉出去挨打。 小韩氏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女儿,神情中依旧冷漠。“不是说病了吗?现在又能起身了?” 小小的脸上,突然一笑,如同寒冰乍破,春暖花开。“母亲一来,就顾着惩罚下人,千梧还以为您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想给我请大夫呢。” 小韩氏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这小贱丫头是想要污蔑自己亏待嫡女吗? 这时,院外又有匆匆脚步而来。 还未进门,就有丫鬟喊道:“大夫来了!大夫来了!老夫人听闻大小姐生病,立即将府医请了过来,还让顾嬷嬷过来探望。” 小韩氏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没想到这雒栖院的事竟然这么快就传到了菩提苑老夫人耳里。 甚至,还派了身边亲近的顾嬷嬷亲自过来。 是巧合,还是算好的? 小韩氏下意识的看向赤脚站在门内青石板地面上的女童,仿佛看到了她讥讽的笑容。 但,等她再认真看去时,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是冷冷清清,可怜娇弱的站在那。 “哎哟!我的大小姐,您怎么就这样站着啊!”顾嬷嬷一见尹千梧的样子,脸色立即露出担忧心疼的表情。 她急忙朝尹千梧走去,还不忘骂了满院跪着的丫鬟们一句,“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看着大小姐这样,也不知道上前伺候?” 尹千梧这时却突然开口,声音有气无力,完全没有在小韩氏面前中气十足的样子,“顾嬷嬷,不怪她们,母亲要责罚她们,她们又怎么敢轻举妄动?” “这死丫头!”小韩氏在心中暗恨。 顾嬷嬷脸色一变,看向小韩氏,福了福身,却没有卑躬屈膝。 “夫人有礼了。夫人,不是老奴多嘴,今时不如往日,如今咱们安亭伯府的姑娘们可是衿贵得很,但凡是掉了一根头发,受了一丝委屈,都会让老夫人心疼的。更何况,大小姐还是这府中嫡女,且还生着病呢。” 堂堂伯爷夫人,却被下人斥责,小韩氏几乎把手帕都绞碎了,却敢怒不敢言。谁让这老货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大小姐扶上床。府医,劳烦你给大小姐好好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顾嬷嬷直接越过小韩氏指挥起来。 第三章 尹家有凰,一虚一实 (求收,求评,求点击) 沈未白被安置在雕花大床上,身上被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顾嬷嬷不顾小韩氏的脸色,放了雒栖院的一众丫鬟,又把府医带到了床前。 “府医,大小姐有劳你看看了。”顾嬷嬷客气的道。 府医拿的是伯府的俸禄,自然不会敷衍了事。 他让沈未白将手腕伸出,双指搭在纤细手腕上的脉门,慢悠悠的闭上眼睛,捻着胡须,神态从容。 突然,他脸色微变,倏地睁开眼。 顾嬷嬷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色,顿时紧张起来。“府医,大小姐身体如何?” 原本,别说是小韩氏了,老夫人万氏接到禀报后,也以为是小孩子赖床,寻的借口。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是借口,老夫人那边也得让府医来看看,求个安心。 结果,病还未探得真假,顾嬷嬷却看到了小韩氏大发神威的画面。 在这府中,老夫人向来与小韩氏不和,她身为老夫人的身边人,自然要借机打小韩氏的脸。 甚至,顾嬷嬷心中已经决定,就算大小姐真个是装病,也会让府医说出个一二来堵住小韩氏的嘴。 却没想到,看这府医的神色,大小姐是真的病了? 府医面色渐渐凝重,他抬手阻止顾嬷嬷说话,又松开脉门,起身查探了一下床上女童的瞳孔和脸色。 小小的姑娘,倒是十分安静,巴掌大的精致小脸,显得格外的可怜。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脉搏有些虚,就是需要静养,多休息,不能受刺激。”府医捻着下颌上的短须,向顾嬷嬷回话。 府医能在伯府上供职,自然也是有本事的。 顾嬷嬷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又问道:“若受了刺激,劳累到了又会如何?” 府医想了想,才谨慎回答,“可能会导致昏厥,让身体越发孱弱,恐有碍寿命。” “啊!”顾嬷嬷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又忙问道:“那可有什么办法医治?” 府医道:“只能不受打扰的静养,不宜劳累,不可动怒,多吃补品了。” 顾嬷嬷记下府医的话,又对沈未白道:“大小姐,府医的话您可听清了?从今个起,您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要劳累动怒。” 沈未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与顾嬷嬷对视,等她说完后,才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道:“我不愿见张嬷嬷,只看着她那张老脸,我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此言一出,躲在小韩氏身后的张嬷嬷脸色骤然一变。 然后便是小韩氏,脸色阴沉得十分难看。 她没想到,尹千梧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顾嬷嬷此刻可不敢忤逆尹千梧,便对小韩氏道:“夫人,大小姐的话您也听见了。为了大小姐的身体着想,这张嬷嬷就打发出府,免得留在府中冲撞了大小姐。这件事,我也会如实禀报给老夫人,至于这院中的管事嬷嬷,老夫人心疼大小姐,自会重新派个可靠老实的人过来。” 小韩氏心中恨得要死,却不能反抗。 顾嬷嬷来到这,代表的就是老夫人,她身为儿媳,能忤逆婆婆的决定吗? 再不甘愿,此刻她也只能忍下,等到事后再找机会除了这口恶气。 “顾嬷嬷说得极是。”小韩氏收拾好心情,露出一个假笑。她的视线穿过各人,落在床上那小小的起伏上,眸色晦暗难明。 “夫人您真的要赶我出府吗?”张嬷嬷原以为小韩氏会保她,却没想到,小韩氏一句话都不说,就决定了自己的去处,顿时瞳孔剧颤,惊恐跪在地上。 小韩氏此刻心烦意乱,哪里会和她纠缠,不耐烦的吩咐身后的婆子,将张嬷嬷的嘴堵上,直接丢出府去。 沈未白躺在床上,静静的听着一切变故。 张嬷嬷是小韩氏的人,在两个尹千梧的记忆中,都没少让她吃亏。她也不希望日后在自己院子里,都是别人的眼线,趁这个机会拔掉一颗钉子,倒是不错。 很快,小韩氏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了雒栖院,也没说之后尹千梧要如何照顾。 顾嬷嬷十分看不上她这种小门小户的样子,安抚了尹千梧几句,就带着府医走了。 府医都说了要尹千梧静养,如莲如碧她们自然也不敢多留。不多时,原本满满一屋的人,又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小女童。 待人都离开之后,沈未白才掀开被子,从自己右手腋下取出一颗弹珠,塞回了枕头底下。 这弹珠,是她刚才起身的时候,随意在妆台上捡的,压在腋下,可以改变脉搏的虚实。 不过是小把戏而已,却唬住了府医。 当然,这不是说府医学艺不精,而是他也想不到,九岁的尹千梧会用这种手段骗过他。 …… 砰! 回到松雪院的小韩氏,刚进门,就把丫鬟奉上来的茶直接掀翻,官窑出的茶盏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好一个老货!口中叫我夫人,心里指不定如何编排我!”小韩氏阴沉着脸。 与她最为亲近的常嬷嬷让室中的丫鬟都先下去,关上了房门,才劝道:“夫人息怒,您是这伯府中的女主人,何必和一个老货一般见识?” 小韩氏脸上怒气未消,昨日和今日的事,让她心中好似一把火在烧一般。“常嬷嬷,你说那死丫头是真的病了吗?” 常嬷嬷眸子一转,靠近道:“依老奴看,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对我们都是好的。” 小韩氏倏地回眸,眼底带着锋芒。 常嬷嬷压低声音:“夫人老奴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想让二公子袭爵,成为这安亭伯府的世子,但却偏偏有个碍事的大公子在那。原本,这大公子外出求学,常年不在家,与伯爷的感情会渐渐变淡,若二公子乖巧懂事些,说不准这世子之位,就会落在二公子头上。这一切,原是极好的。却没想到,昨日遇见菩贤先知,他那一句话,将一切都推入了未知之中。” 小韩氏眸色变幻,在亲近的人面前,也展露心事。“是啊!尹家有凰,一虚一实?”她面带讥讽,“就这么一句话,让伯爷还有老不死那边,都以为尹家这三个小姐中会出个皇后?” 她不信这些。但是,却也知道,伯爷和菩提苑那边信,若这皇后命落在了尹千梧身上,那她嫡亲大哥这世子之位,就算是坐稳了。 如此,这些年来,她为亲子的谋划,又算什么?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韩氏眼底燃烧着浓烈的不甘! 这些年伯爷夫人的生活,让她渐渐明白一点,她能靠的不是那个花心风流的丈夫,而是她的亲生儿子。 “伯爷呢?”小韩氏突然问。 常嬷嬷眸光闪躲,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昨个一回来,就去了流茵院。” 小韩氏拂袖将手边的瓷瓶打碎,恨得牙痒痒,“又去见了蓟国的狐媚子!” 第四章 原来我是恶毒女配! (求收,求评,求点击) ‘尹家有凰,一虚一实。’ 雒栖院中,无人打扰的沈未白,在心中默念。 在重生回来的尹千梧记忆中,卫国鸿明帝景泰六年,初秋之时,安亭伯府一家,去了国都瑶城郊外的善若寺上香。 偶遇了在善若寺讲法的菩贤先知。从先知口中,得知了这一句预言。 因为尹千梧的名字中,带有一个梧桐的‘梧’,俗语称,凤凰栖梧桐,再加上她又是伯府嫡女,所以,知晓这预言的人,都以为她就是这‘一虚一实’中的实,她就是天生皇后命。 可是却没想到,真正的皇后命会是她的庶妹,伯府中的三小姐,尹千雪。 而在幼年尹千梧的记忆中,昨日她们就刚好从善若寺回来,与上一世一样,知晓了那句影响她一生的预言。 这预言刚刚现世,不仅尹千梧重生了,她沈未白也穿了过来,占据了尹千梧的身子。 沈未白能借着老夫人制住小韩氏和张嬷嬷,也是因为她知道凭着这个预言,老夫人就不会对雒栖院中的事坐视不管。 ‘嘶!’沈未白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心口。 尹千梧的事,暂被她丢到一旁。 她此刻,只要一想到自己白手起家,创造出来的富以敌国的财富,还未来得及享用,就这么穿了,她心肝就一抽一抽的痛。 沈未白是商人,也是枭雄。 在她原来的世界,她黑白两道通吃,就靠自己一双手,还有出神入化的医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然而,一觉醒来,不仅一切归零,还换了一张地图! 这让她怎么受得了?能不心如刀割吗? 等等! 沉浸在自己心痛中的沈未白,眸底突然迸发出一道精光。 她发现,两个尹千梧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这个发现,让沈未白从床上惊坐而起。 没有人在,她也不用去扮演一个九岁的稚童,更不用担心此刻有人发现她的神情和眼神,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 ‘在重生的尹千梧记忆中,菩贤先知在说出那句预言后,安亭伯大喜,立即追问了先知,这一虚一实指的是哪两位女儿。当时,先知没有用言语回答,却看了尹千梧和尹千雪各一眼。’ 也就是因为这各看的一眼,才让‘尹家有凰,一虚一实’的预言,在尹千梧和尹千雪之间传开。 与尹千雪一样,同为伯府庶出的二小姐尹千暇,在这个预言里,却不配拥有名字。 但是,沈未白却发现,在幼年尹千梧的记忆中,昨日菩贤先知说出预言后发生的事,却有所不同。 当安亭伯追问的时候,还未等先知做出反应,那位如同工具人般存在的二妹妹尹千暇,却突然站出来,说了句,“先知屡次泄露天机,可会影响既定的命数?” 之后,安亭伯迟疑了,菩贤先知意味不明的看了尹千暇一眼,便笑着离开。 没有了原本轨迹中的各看一眼。 一切,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样一来,尹家的预言,就不仅仅只是锁定在尹千梧和尹千雪身上,还加了一个尹千暇。 “是巧合?还是重生、穿越引起的变数?”沈未白呢喃。 这样的偏差,让沈未白警觉起来。 片刻之后,沈未白好看的秀眉皱到一起。 尹千梧的重生,是带着不甘和怨恨来的。 上一世,她惨死在了尹千雪手中,所以这一次,她想要靠着重生的外挂,夺走尹千雪的皇后命!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沈未白觉得,尹千梧的死,完全是自己作的。就像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在女主面前不停作死,最后女主也就成全了她。 现在她成为了尹千梧,当然对尹千雪完全没有恨意。 报什么仇?是金子不香了吗? 《恶毒女配被炮灰》和《反派逆袭成女主》的剧本,她都不想出演。 能不能有第三条路? 走出独属于她沈未白的路! …… “大小姐。”门外如莲的声音,打断了沈未白的思路。 是顾嬷嬷又来了,这次过来,带来了老夫人的话。 总结来说就是,老夫人听了府医的话后,对大小姐的身体担心不已,所以特意免了大小姐的晨昏定省,不用每日再去菩提苑报到。 连老夫人这边都免了,小韩氏那边自然就更不用去了。 不仅如此,因为尹千梧要静养,所以没有什么事,在雒栖院中伺候的丫鬟,不得随意打扰,贴身照顾的依旧是如莲如碧,还特意调拨了一位新的管事嬷嬷前来照顾,负责尹千梧的饮食起居。 …… 雒栖院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松雪院。 小韩氏知道后,又气得打碎了几个茶盏。 菩提苑那边对尹千梧的重视,无疑是在她心口上插了一刀。 “既然病了,怎么不干脆死了的好!”小韩氏恶狠狠的道。 常嬷嬷上前,小声的道:“夫人,这或许也是咱们的机会。” 小韩氏心中一动,却摇了摇头,“昨天之后,老东西肯定会重视这三女,尤其是尹千梧那里,更加不好动手。” “百密一疏。菩提苑那边再如何重视,也不可能守住每时每刻。只要咱们事成,谁会知道是病死的还是怎么死的?”常嬷嬷眸底泛出歹毒的光芒。 大公子远在郎山书院,不好动手,那就只能从大小姐这边下手了。 小韩氏眸光闪烁,嘴角勾出冷笑。“不错。尹千梧要怪,也只能怪那什么先知胡说八道了。” …… 是夜,月朗星稀。 雒栖院的内院中,十分安静。 守夜的婆子,都移到了门外守着,内院里,只留下今日值守的如莲。 此时,如莲已经在偏厢房睡熟,装病躺了一天的沈未白却睡不着,披了件外衣,走出屋内透气。 ‘如今这个时代,对女子限制实在太多。’沈未白在心中叹息。 撇开时代对女子的束缚,就凭她如今才九岁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站在院中梧桐树下的沈未白,感到一阵风刮过。 常年积累下来的身体反应,让她刚迅速向后退了一步,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砸在了自己刚刚站着的地方。 伴随黑影落下的,是被他撞到,飘落下来的梧桐叶。 女童精致的小脸上,没有惊慌。她看清楚黑影的模样后,却是一愣,“……” 现实果然不是小说。 人家穿越小说开局出现的男人,不管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土里长出来的,不都应该是帅得惨绝人寰的绝世美男吗? 为什么掉在她面前的会是一个醉醺醺的糟老头??? 长得还……一言难尽! 第五章 开局的美男呢?(新文求关注) 沈未白凝着地上醉醺醺的糟老头,陷入了沉思。 这里可是安亭伯府,就算如今再落没,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闯进这伯府内院的。 而且,这老头一身酒味,还打着呼噜,明显不是落地时摔晕,而是……喝醉了。 夜色下,沈未白的眸色难明。 “大小姐!” 醉老头落地的声音,还是惊醒了睡熟的如莲,她从偏厢房匆匆跑出来,就看到了院中的一幕。 大小姐居然醒了,还站在院中? 等如莲走近的时候,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人,吓得发出惊呼,“唔……” 然,她的声音还未发出,就被沈未白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别出声。” 如莲的嘴刚被捂住,就听到女童声音冷静的警告。 “呜呜。”如莲睁大双眼,眼底写满震惊。 但还是听从了大小姐的话,点了点头。 得到保证后,沈未白才松开了小手。 如莲深吸了口气,神情惶恐不安,“大小姐,他他……” “搭把手,把他弄进琴室。”沈未白知道自己现在的小身板,是搬不动这老头的,只能让如莲帮忙。 “啊?”如莲更惊恐了。 但是,在女童扫过来的冷冽眼神下,她选择了听话。 …… 卫国贵族女子闺房中,都会有独立的琴室、小书房,绣楼用来给贵女们学习才艺。 一般情况下,不练琴的话,琴室不会有人进去,而且琴室向来比较小,也无窗,在沈未白看来,就是现成的牢室,很适合关人。 醉了的人死沉,如莲不敢让府中矜贵的小姐接触外男,只好咬着牙,一个人把醉老头给拖进了琴室。 “小姐,接、接下来怎么办?”如莲气喘吁吁的抹掉额上的汗,不安的问。 沈未白看着完全没有苏醒迹象的醉老头,对如莲道:“去找根结实的绳子来。” “哦,哦。”如莲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匆匆离去。 她这一来一回并未太久,等如莲再进琴室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捆牛筋绳。 沈未白看着她手中的牛筋,眉梢微微一挑。 如莲被她意味不明的眸光看得有些心慌,缩了缩手,“小姐说要结实的,我便取了这牛筋,如莲是否做错了?” “没有,你做得很好。”年幼的女童声音淡淡,拿过牛筋,径直走向那醉老头,手法娴熟的将他手脚捆住,还绑在了琴室的柱子上。 “小姐,您打的结好奇怪啊!”如莲在一旁看着,自然将沈未白与众不同的打结手法看在了眼里。 这是沈未白跟雇佣兵学的,用这样的手段捆住犯人,后者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没有向如莲解释。沈未白做好一切,拍拍手站起来,吩咐如莲,“此事不必宣扬,你小心盯着,等他醒了便告诉我。” “奴婢知晓。”如莲此时也镇定下来,向身姿挺拔的女童福了福身。 今晚有些惊心动魄,大小姐也似乎与以往不同。 但是,如莲在冷静下来后,却莫名的觉得有一种心跳加速的刺激。 …… 天明,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有了昨天之事,无人敢叫尹千梧起床。 等沈未白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生无可恋的梳洗打扮后,沈未白发出灵魂的拷问,‘为什么古人要穿那么多层衣服?还要戴那么多珠环玉翠?不热吗?不重吗?’ 新来的管事嬷嬷姓俞,跟在老夫人万氏身边十多年。 她给尹千梧准备了丰盛的早膳,还外加一大碗补汤,简直把她当猪养。 吃饱喝足之后,沈未白被撑得都坐不下了。 雒栖院只不过是伯府中的一个小院子,昨天沈未白躺了一天,今天醒来,两三下就把雒栖院逛完了,借着消食的机会,她带着如莲如碧出了院门。 “大小姐身子弱,就在附近逛逛便可。”俞嬷嬷不忘嘱咐。 但沈未白听不听,那就不一定了。 刚走出雒栖院没一会,沈未白就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如莲如碧离开。 天真的两个小丫头,原以为大小姐会乖乖坐在凉亭等她们,却没想到,她们前脚刚走,这位大小姐后脚就溜了。 沈未白有着尹千梧的记忆,倒也不怕在府中迷路。 撇开如莲如碧,她只是想看看安亭伯府中各门的守卫,推测一下,有没有溜出去的可能。 绕过花园小径,穿过月亮门,沈未白刚走到一片人工湖边,便顿住了脚步。 她看向潮湿的岸边,依稀有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水面上,不知死活。 沈未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落水?! 然而,这附近却没有奴仆经过,又会是谁在此失足落水? 莫名的,沈未白像受到牵引一般,向那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的人走去。 走得越近,看得越清。 那水中的人,分明就是一个还没她大的孩子。身上泡着水的锦袍,说明了他的身份并非府中杂役、小厮。 ‘内院之中,几岁的男童?’沈未白走近的时候,脑中思绪一转,就想到了小韩氏的儿子,比尹千梧小四岁的尹重楼。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因为以小韩氏对尹重楼的重视,在他旁边不可能没有人伺候。 还有,这伏躺在水中,看不清面容的孩子,身量要比尹重楼更大一些。 会是谁? 尹千梧的记忆中,并未找出相对应的人。 此时,沈未白已经来到了那孩子的身边,与他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初来乍到,自身难保。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沈未白垂眸,凝着那被湖水浸泡的背影,眸色晦暗难明。 此情此景,不难猜测是有人想要置这孩子于死地,她若出手救人,岂不是卷入未知是非之中? 沈未白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没有太多的恻隐之心。 心中衡量瞬间,她便选择转身离开。 只是,在她转身之际,视线却无意中扫过那孩子死死攥着岸边杂草的双手,小小的手,被水浸泡出冷白,骨节发青,即便已经昏死过去,依然拼命的攥着,不愿放弃。 第六章 前世早夭的美男童 (加更规则在题外) ‘还挺有求生意志。’沈未白的眸光,在那双手上停顿了几秒。 这孩子,定然是落水之后,拼命游到岸边,呛了水,没了力气才无法脱离水面,而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在昏过去之前,还不忘抓住身边的救命杂草,免得身子再次滑落湖中。 ‘倒是有些不同。’沈未白垂眸沉吟。 普通的孩子,被人坑害跌入水中,惊慌之下根本没法自救。 而眼前这个,不仅自己游上来了,还用行动表达了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决心。 或许,是这么一个动作,触动了沈未白。 她放弃了之前的打算,转身回来,向那孩子走了过去。 一步的距离,也就是一瞬而已。 尹千梧这具身体的力量不大,沈未白只能将双手伸入孩子的腋下,将他拖离了水面。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废了沈未白不少力气。 不仅是因为小孩泡了水,身体发沉。更是因为,他攥着杂草的双手增加了阻力。 等沈未白将人拖到岸边放平的时候,小孩双手中还攥着被拔出的杂草,草根上还拖着泥。 ‘好漂亮的孩子!’将人翻过来后,沈未白也看清了这小孩的样貌。 即便被湖水弄得狼狈,双唇发青,脸色惨白,但也无可否认,他的五官极其的精致漂亮,尤其是那浓密而长的睫毛,真的让沈未白嫉妒了。 “一个男孩子,长那么漂亮干什么?”沈未白心里不爽的嘟囔了一句。只看了一眼,她就注意到男孩的五官不仅精致漂亮,而且轮廓比起一般人来更深。 用她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混血儿,洋娃娃。 这个时代也有混血儿吗? 沈未白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有继续纠结在小男孩漂亮得令人妒忌的相貌上。 她单膝跪在地上,左手绕过男孩的脖子,将他微微扶起来,靠在她的臂弯,右手食指弯曲,用弯曲的骨节处,快速而精准的在男孩的胸口上点击了几下。 ‘噗……’ 昏迷中的男孩,在沈未白出手之后,张嘴就吐出了被喝下去的湖水。 “咳咳……咳咳……”男孩猛烈的咳嗽起来。 男孩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身体的虚弱却让他使不上力,就连眼皮也很沉重。“姐姐……你……仙子……” 他只能依稀看出救他的人,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姐姐。 阳光,从她身后洒下,让她浑身沐浴在金光之中,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是他却觉得她像仙女一样。 男孩的话还未说完,就又昏了过去。 沈未白也根本没听到他刚才在呢喃什么,见他昏过去后,皱了皱眉,右手搭上了他的脉门。 小孩的脉象还算平稳,身体没有大碍。 沈未白心中有数后,便松开了他的脉门。 “小姐,大小姐?”远处,传来了如莲如碧的喊声。 沈未白将小男孩放下,站起身来,恰好看到有几道人影,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赶。为首的那位女子,看不清模样,但是身段却婀娜多姿,十分妙曼。 她口中还不断喊着一个名字。“阿炎——!阿炎——!” ‘阿炎?’ 沈未白垂眸,视线落在地上的小孩身上。 她没有多逗留,也没有与那女子照面,而是朝如莲如碧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 百里氏领着人,到处寻找孩子的身影,却突然发现湖边一个人影闪过,她愣了一下,认出那背影是伯府嫡出的大小姐,也知晓前日从菩贤先知口中传出的预言。 尹千梧不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百里氏心中冒出疑问,但还未来得及让她细想,她的眼神就被尹千梧离开之处,趴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给吸引了注意力。“阿炎——!” …… 另一边,尹千梧绕过假山,出现在如莲如碧面前。 二人看清来人之后,才松了口气。 “大小姐,你去哪了?”如碧忙问。 沈未白神情浅淡的道,“随便逛逛。” 如碧还欲再问,却被如莲挡下,“小姐,咱们也出来有一会了。日头马上就要烈起来了,咱们先回?” 沈未白点了点头,朝雒栖院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她突然问,“你们可知阿炎是谁?” 如莲如碧一愣,四目相对。如碧抢了先,“小姐,阿炎少爷是百里姨娘的姨侄儿。说是家里有些事,所以暂住咱们府上一段时日。” 沈未白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她一停,如莲如碧虽不知为何,也跟着停了下来。 百里姨娘,阿炎少爷…… 沈未白微仰着头,看向苍穹烈日,眼前有些晕眩。 通过尹千梧的记忆,她翻出了与这两个人相关的信息。 实际上,这两个人,在尹千梧的记忆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要不是她同时有着两个尹千梧的记忆,她恐怕也会忽略。 百里姨娘,是尹千梧她爹的宠妾,来自蓟国的歌姬,更是卫国皇帝赏赐给安亭伯的,身份和一般的贱妾不一样。 在尹千梧的记忆中,这位百里氏进入安亭伯府后,就得到了安亭伯尹胜的宠爱,是小韩氏的心头刺。 这位阿炎少爷,的确是百里氏的姨侄儿,在百里氏进入尹家后不到半年,就被家仆送来。但是,没到两个月,就听说这位阿炎少爷溺死在湖中,百里氏伤心过度,从此病倒在床,不愿见人。 小韩氏又才重新得到了尹胜的宠爱。而半年后,百里氏就失踪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尹千梧的生命中,她也就淡忘了这两个人物。 人的记忆,不会缺失。记不得了,只不过是大脑将记忆的重要性自动分区,有印象的,只会是重要的或刚发生的。 沈未白以第三视角去看尹千梧的记忆,就像看书一样,事无巨细都看清楚了,所以才会想起这段往事。 这么说来…… 沈未白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我随手救了一个必死之人?’ ‘救了就救了。’沈未白眨眨眼,也没多在意。不救都救了,还能怎样?偷偷找个机会把人给杀了,好让命运轨迹回归原位? 算了,她自己都是一个要改命的人,还做什么拨乱反正的事? 想通之后,沈未白也不再纠结,继续朝雒栖院走去。 如莲如碧跟在她身后,默默交流眼神,都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小姐了。 第七章 精明祖母,草包爹 菩提苑中,内堂里,来请安的府中晚辈,都已经离开。 只留下了老夫人万氏,还有如今的安亭伯尹胜。 “母亲,这菩贤先知所说的预言,您看……”尹胜试探的看向自己母亲。 万氏手中捻着佛珠,沉默的将儿子藏不住的兴奋看在眼里。 她这个儿子啊……唉…… 尹胜生得十分俊美,年轻的时候,就是这皇都瑶城里,出了名的美男子。只可惜,他外表有多耀眼,内里就有多草包。 万氏想要指望这个儿子重振家声,是不可能了,只能把盼头寄托在孙子身上。 安亭伯这个爵位原本应该是安亭公,是靠祖辈协助太祖推翻前朝,建立卫国,才挣来的。 只可惜,子孙后代都不争气,继承爵位之后,没有再建立什么功勋,只能眼看着这世袭的爵位,一层层往下降。 到了这一辈,尹胜只是一个安亭伯了。 若将来的安亭伯世子,再无建树,又无功勋,那再下一代,皇家就会收回爵位,尹家的荣耀也就彻底散尽。 独子尹胜只知吃喝玩乐,今宵有酒今宵醉,根本不操心这些。 那么,操心的也就只能是万氏。 “我原本,只想着华儿和楼儿能光宗耀祖,却没想到,天佑我尹家,这次善若寺之行,得见菩贤先知,窥得天机。”万氏想起菩贤先知的预言,有些严厉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露出淡淡微笑。 尹胜向来不怎么关心家中子女,反正有老娘和妻子顾着,也不会出什么事。 “母亲,要不要让儿子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尹胜随意问。 万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多此一举。你以为,菩贤先知说出的话,不会传到皇家吗?” 尹胜想想也是,“那……” 万氏抬手,阻止他开口。“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去寻一位才德兼备的女先生入府,给府中三个姑娘开女学。有了皇后命,却也要有皇后的才识,这个位子才能坐得稳。” 尹胜觉得有理,连连点头,又补充道:“那可否再请两位宫中出来的嬷嬷,教导她们宫中礼仪?” 万氏本准备答应下来,却又沉思着摇了摇头。“先不要如此大的动静。” 尹胜不解的看向母亲。 万氏心中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蠢儿子解释,“即便现在有了菩贤先知的预言,在皇家还未传出风声之前,我们也不能太过张扬,免得在有心人那里落下把柄。家中女儿长大了,请个女先生没什么,但如果还请了宫中出来的嬷嬷教皇家的规矩,这心思就太明显了。这预言是上天送给尹家的荣誉,可不能成为对付尹家的刀。” 尹胜听得似懂非懂,但他习惯听从母亲的安排,所以也没有多想,只是附和了一句,“母亲说的是。” 万氏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想明白。 “母亲,您说宫中何时才会传出消息?”尹胜搓了搓手,有些按耐不住。 如果皇家直接指婚,让他三个女儿都嫁给皇子,那在这瑶城里,还有谁敢轻视于他? 在外面寻欢作乐之时,还会有谁不给他几分面子? “哼!”万氏冷哼一声,警告他,“胜儿,你可规矩些,若是因为你在外胡作非为,影响了几个姐儿的运势,为娘可饶不了你。” “儿子知晓。”尹胜连忙收敛神情。 万氏眼神淡淡的看他一眼,手中佛珠缓缓转动。“至于皇家,我猜测,要月余后,才会有动静。” “这么久?”尹胜脱口而出。 当老娘眸光扫过来时,又赶紧道:“母亲,你觉得先知口中这一虚一实中的实到底是谁?”实的那个,才是真的皇后命,虚的是谁,尹胜并不关心。 这件事,万氏这两天也想得颇多。“我心中猜测是千梧。她是府中嫡女,样貌又是三姐妹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名字里又恰巧有个梧字,我记得,她那雒栖院里,还有一棵百年的梧桐树?” 尹胜听得连连点头,“母亲和儿想到一处去了。” 万氏白了他一眼,“但是,千暇和千雪也不能忽视,把她们三个都培养出来,说不定能够延续我们尹家百年的荣耀呢。” 尹胜附和的应了声。 在他心中,母亲会把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他还像以前一样就行了。 “对了,千梧这两日身体不适,府医说了需要静养。你这个当爹的,可有去看过她?”万氏突然道。 “……”尹胜哑然。 他身为府中之主,当然知道长女病了。 不过,他还真的没有去探病的意识。 在他看来,生病了找府医,该如何就如何,他又不是大夫,去看了又能怎样? “你呀你!”万氏恨铁不成钢的指向坐在堂下的儿子。“三个姐儿都年少,你这个做父亲的漠不关心,如何期盼日后她们为家里着想,心在尹家?” 尹胜只能道:“儿子知错了,一会就去看千梧。” “哼。还有,你那个夫人,你也管着点。府医说了,千梧的身体,静养几年是能养得回来的,莫让她再去找千梧,惹她心中不快。”万氏冷冷的看着尹胜。 顿了一下又道:“之前,千梧都好好的。但这病不会突然就来,我也问了府医,说是这病,是长年累月积攒,这时爆发。可见,你这媳妇这些年,可没好好对我的孙女啊。” “母亲说的是。”尹胜顺着万氏的话道。 …… 雒栖院中,沈未白细想着两个尹千梧记忆,免得又遗落什么细节。 在重生的尹千梧记忆中,前世预言出现之前,她这个嫡出小姐有名无实,小韩氏任由张嬷嬷欺凌她,父亲也漠不关心,奶奶万氏一心都在两个男孙身上。 预言出现之后,万氏开始重视府中姐儿的培养,尹千梧才抓住机会,学了不少才学本事,其中学得最好的就是琴,但最终还是落得个身败名裂,不甘惨死的下场。 父亲依然心在府外,吃喝玩乐。 至于小韩氏…… “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 沈未白蓦然睁开双眼。 如莲突来禀报,打断了她的思绪。 第八章 奇怪的眼神 (求书评,关注) 府中的二小姐,三小姐,是指庶出的两位小姐,尹千暇和尹千雪。 尹千暇与尹千梧同岁,只是小了两个月,而尹千雪则小了两人一岁。 沈未白故意称病,其实就是不想多见这府中的人。 但没想到,这两位妹妹却主动来了。 正打算拒绝的时候,沈未白突然想起之前她在预言出现后,发现的偏差,到嘴边的话临时改口,“让她们进来。” “大姐姐。” 此时的尹千暇和尹千雪还只是八九岁的孩童,被如莲领了进来后,都乖乖巧巧的和尹千梧打了招呼。 沈未白有‘医嘱’傍身,有恃无恐的坐在软塌上,动都未动。“两位妹妹坐。” 她打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童,心中回忆这个时候的尹千梧该有的反应,该说的话。 记忆中,这个时候的尹千梧是有些孤僻的。 或许,是因为嫡女的身份在府中受到压制,与她血脉相连最亲近的人,一人整日在外寻欢,一人远去郎山书院,所以让年幼的尹千梧小时候的性格有些沉默、阴郁,极少与人来往。 直到后来,预言出现,府中请了女先生教导她们,尹千梧的性格才从孤僻变得高冷。 这样的性格转变,在沈未白看来,就是自卑的两个面。 小的时候无人关心而生出的自卑,即便长大之后,被人称为才女,瑶城第一美人,各种荣耀加身也无法洗掉她内心的自卑,只是在这自卑之外,裹上了一层高冷的皮。 所以,现在的尹千梧,对两个妹妹表现出冷淡和寡言,并不会让人设ooc。 “听闻大姐姐身体不适,我和雪妹妹便想过来探望。大姐姐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二女坐下,如莲送来茶水和点心后,最先开口的人是尹千暇。 “好些了。”沈未白努力维持着人设,视线却没有从两人身上移开。 “好些了便好。”尹千暇道。 沈未白沉默不语。 她注意到,尹千雪虽然不说话,但是眼中的关心并未作假。 先撇开前世的恩恩怨怨,沈未白能确定,此时的尹千雪对尹千梧并没有恶意。 倒是尹千暇,她语气亲切,神情温柔。但是眼中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讥讽,或几分怜悯。 嗯? 怜悯她? 沈未白心中暗自挑眉。被这种怜悯的眸光看着,心中真是有些不爽呢。 …… 两人并未在雒栖院中逗留太久,离开的时候,尹千雪才大着胆子走近沈未白,神情关切的说了句,“大姐姐保重身体。” 沈未白颔首,目送两人离去。 等到她们身影都消失了,她才微微勾起唇角,‘这个尹千暇有点意思。’为什么尹千暇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小姐,伯爷来了。”刚送走两人,折返回来的如莲又到沈未白面前福了福身。 “?”沈未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伯爷指的是谁。 不等她开口,一道颀长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 在两个尹千梧的记忆中,都有关于安亭伯尹胜的相貌记忆。但总的来说,这个父亲给沈未白的印象就是一个风流好色的美男子。 此刻见到真人,沈未白才算明白,为什么尹家三姐妹能有如此出众的样貌,在瑶城这个百花争艳的地方,脱颖而出。 尹胜被迫来此,是因为万氏的话。 见到沈未白后,眼神从她透着‘病色’的脸上扫过,微微皱了皱眉,也不靠近,直接道:“既然身体不适,就安心养病。过几日,家中会为你们姐妹三人请来女先生,你即便是身体不好,能动时也要去听先生讲课。” 沈未白垂眸。 事情的发展,果然是与尹千梧记忆中的一样。 预言之事出来后,不到半个月,祖母万氏就请来了在瑶城中负有盛名的女先生柳茹进府,客居在予怀院中。 “知道了。”沈未白垂眸回答。 尹胜在雒栖院停留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匆匆离去。好像怕再晚一些,会被尹千梧过了病气一样。 送走了这些‘不速之客’,沈未白直接让俞嬷嬷关了院门,谢绝了访客。 她在小书房中,躺在卧榻上,手里持书,安静的看着。 书皮上,竖写着四个篆字《大秦通史》。 前世的尹千梧,一心都在怎样成为一个皇后上,心里装的都是儿女情长,勾心斗角,对于这个世界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沈未白觉得,与其从她那记忆中获取,还不如自己看书更明白些。 通过史书,沈未白知晓她所处的朝代,并非在她所知的历史之中。她应该是来到了一个与之前世界历史不同的平行世界? 而这个世界看似和她所知的古代差不多,但是却有不同的朝代更迭,不同的历史走向。 大秦,如今算是前朝。国祚600余年,算得上是一个长寿的国家了。 在大秦灭亡之后,天下一分为三,她所身处的卫国便是其中之一。 另外两国,分别是北方的大齐,还有西面的蓟国。 卫国占据了当初大秦的腹地,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富庶天下。卫国的国都在瑶城,尹家属于功勋之后,所以也住在瑶城。 在卫国的封爵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吸取前朝衰落的教训,这些功勋之家虽然封爵俸禄,但是却没有封地。 沈未白看着前朝历史,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时分。 等如碧进来点亮烛台后,她才合上书,神情有些疲倦。养神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今年的年底,她那位便宜兄长就会从郎山书院回来,然后主动让出世子之位,要以科举入仕。 还有小韩氏…… 沈未白睁开眼,眸底划过一道冷光。在尹重华主动放弃袭爵之前,小韩氏的动作可是不少。 尹千梧能挨到尹重华回来没死,都算是命大。 “小姐!”如莲匆匆进来,本要出口的话,因为看到如碧的身影而止住。但是,她眼神中的紧张却没有减少。 沈未白心中一动,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 让如碧先出去后,如莲才急忙道:“小姐,那个老头醒了。” 沈未白嘴角微扬。 睡了一天一夜,可算是醒了! 第九章 传说中的内功! (还债加更) 沈未白带着如莲,来到琴室的时候,就感到阴冷的眸光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在外守着。”沈未白脚下一顿。 如莲有些担忧,“小姐……” 但是,见小小女童脸上不容违背的表情,如莲只能咬了咬唇,退出琴室,守在了门外。 “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胆色。”醉老头懒洋洋的靠着柱子,丝毫没有被困的窘迫。 在如莲退出去之后,他那阴冷的眸光,就变得有几分饶有兴致。 沈未白也不理他,直接拉着凳子,坐在了老头对面。 经过一天一夜,老头身上的酒气早已经散去。她也能好好的打量一下这位不速之客了。 老头干瘦,五官有些凶,且丑。 非要说值得注意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让沈未白觉得有一种煞气缠绕。 他身上,穿的是黑衣,让整个人的气质十分阴冷,不似寻常人。 “小丫头,这是你绑的?”老头抬了抬手腕,上面的牛筋绳勒得他的手腕发青,可是他却没有半点痛苦之色。 沈未白眸色淡淡扫过,坦然点头。“嗯。” “手法不错啊。”老头嬉笑。 他盯着沈未白,却见女童眼中平静无波,心中顿时有几分欣赏。“我说,小娃娃,你把我一个老头绑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沈未白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戏谑? 然而,她却没有半点尴尬,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平静的注视着他,语气清淡的问,“我还想问问,你是何人,为何掉落在我院中。” 呃! 老头戏谑的表情微微一僵。 如果不是沈未白向来敏锐,细致,恐怕都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 “喝醉了,便掉下来了。”老头大概也想起了之前的经过,心中有些尴尬。 真是的!想他在江湖上凶名赫赫,让人闻之色变,却没想到醉倒在一个小女娃面前。 沈未白心中哂笑。 倒也算是坦荡,率真。 “那个,小女娃既然是个误会,老夫就先走了。”说话间,老头双手一撑,旁人无法挣脱的牛筋,瞬间在沈未白眼前化为了粉齑。 沈未白眼中闪过一抹讶色,心如擂鼓,却不露声色。 这么厉害? 传说中的内功??? 老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区区牛筋自然是困不住他的,他醒后一直不走,不过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把他绑在这。 如今见到了一个有趣的小女娃,也该走了。 然而,他准备离开之时,那一直安静的小女娃却突然开口,“你不想要命了?” 老头转眸看向她,身上突然散发出阵阵寒意。 沈未白坐着不动,感觉到那刺骨的冷厉,还有那种无形杀意在琴室弥漫,心中再一次惊叹了这个世界的内功。 眼前是一个机会,她必须抓住! 沈未白眸光闪烁了一下,任由老头强大的气势,降临在她身上。 “小娃娃,你威胁我?”老头讥讽的笑了。 沈未白只觉得浑身的骨头被气势压得‘咯咯’直响,酸痛的感觉,让她的脸色都发白了些。 她无视了老头话中的杀意,坦然对上他的眼睛。“我是说你的身体活不了多久了。” 老头脸色一沉,与沈未白对视。 片刻后,沈未白身上压力骤然消失,老头笑了起来。“一些陈年旧伤而已,要不了我的命。” “伤?”沈未白笑了起来。 老头脸色阴沉。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女童的笑容,让他觉得她是在笑自己傻。 “你笑什么?”他忍不住问。 沈未白嘴角弧度不变,看着老头一字一句的道:“不是伤,是毒。你中毒了。” 当最后四个字从沈未白口中说出时,老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精光。 沈未白只觉眼前身影一晃,紧接着自己的脖子就被人掐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许多。 “小丫头你……嘶!” 老头话还未说完,就感到手臂一麻,下意识的就松开了手。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女童袖口冒出来的尖锐金色。 “……”老头这才明白,在自己出手之后,这女童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做出了自救的反应。 来见他之前,她就在袖子里藏了防身的武器。 沈未白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口中,她紧紧抓住一根金钗,心有余悸。 刚才实在是太过惊险,如果不是她精通人体穴位,毫不犹豫的出手刺中了老头手臂上的麻穴,她现在就受制于人了。 “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沈未白眸色变冷,毫不示弱的看向老头。 老头一怔,眼前女童与众不同的反应,让他笑了起来。 想起她的话,老头收敛笑容,阴恻恻的看着她,“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我是中毒?” 沈未白淡道,“自然是看出来的。” “……”老头身上的戾气更浓郁了些。 昨夜,沈未白在绑他的时候,就顺便把了个脉,这本是职业习惯,却没想,真的让她看出了点东西。 这老家伙身体里的毒,藏得极深,一般人只怕是看不出来的。 如今,见老头这个反应,她就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呵,你才几岁大?口气倒是不小。”老头突然笑了。 沈未白不在乎他的态度,直言道:“信不信在你,反正命是你的。你若相信我,你的命我可以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老头笑起来的样子,有些狰狞。他索性不着急走了,“说说看。” 沈未白淡淡看了他一眼,“伤也好,毒也好,我救你一命,你教我功夫。” 她心中很明白,想要逆天改命,她就必须拥有改命的能力。习武能自保,起码在危急时刻,她不用将性命托给别人。 老头听完之后,却狞笑起来。“小女娃,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想拜我为师。” 沈未白诧异道:“谁要拜你为师?我只是在和你交易。” “……”老头愕然。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粉雕玉琢,十分漂亮的小女娃有些狡猾? 第十章 千梧丫头是个好样的 如莲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看到自家小姐出来。 “小姐,您没事?”如莲忙问。 沈未白缓缓摇头。 见小姐径直往前走,如莲犹豫的回眸看向琴室的门。想了想,她没问什么,快步追上了小姐。 等把沈未白送回房间之后,她再折回琴室,却发现里面的老头早就不见了。 “???”如莲站在琴室中,有些怔然。 老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过,走了也好! 如莲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两天,小姐胆子变大了好多。都敢在自己院子里藏人了! …… 这里的人,晚上睡得极早。 沈未白入乡随俗,也跟着早睡。 第二天起床之后,不用去晨昏定省的她,在自己院中吃了早膳,然后又躲进小书房里继续看书。 昨日那《大秦通史》她还未看完。 而且,昨天她看了一下小书房里的藏书,有关于这个世界介绍的书还是蛮少,看样子,要抽个时间去外面的书肆找找书了。 沈未白在书房中一呆就是一整天,俞嬷嬷几次从她门口经过,探头望去,都看到她在认真看书。 傍晚的时候,俞嬷嬷就悄悄离开了雒栖院。 如莲进来禀报给沈未白的时候,她神情清浅,只是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俞嬷嬷去见的人是万氏。 此刻,她站在菩提苑的内堂中,身子佝偻着,双手自然垂下,模样恭敬。“大小姐今日在小书房中看了一整日的书……” 万氏手捻着佛珠,听俞嬷嬷说完之后,满意的颔首。“嗯,千梧这丫头是个好的。” 养病期间,没有混混度日,这就很不错了。 “你在她身边伺候着,要仔细些。若无什么事,也不必日日来我这。”万氏对俞嬷嬷道。 俞嬷嬷恭敬福身,“老奴知晓了。” …… 天色一黑,雒栖院的院门就上了锁。 沈未白穿着洁白如雪的寝衣,坐在房中软塌上,对着烛台安静看书。 突然,烛台上的火光晃动了几下,一阵阴风进入她的房间,而她的门窗则是关得好好的。 如莲以为已经离去的老头,今夜却去而复返。 房中突然多了一个人,沈未白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早就预料到一样。 “你这女娃娃的胆子,真是大。”老头自顾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语气中带着点欣赏。 昨晚,这丫头提出交易,让他意外。 他问她,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与他交易。 这女娃却淡定的说,他是什么人不重要,她只在乎两人的交易。 所以今夜,他来了。 “你比我想的来得早。”沈未白合上手中的书,放在一边,坦然的看向老头。 老头嗤笑一声,脸上散漫的表情,逐渐变得阴沉冷厉。“小丫头,你真的能治得好我?” 沈未白神色不变,直视他的眸光:“若治不好,你杀我也容易。” 老头一怔,脸上的阴厉散去,恢复散漫的样子,“这倒也是。” “你身上的毒至少已经十多年了,若非你本身实力强大,早就压制不住。但,近几年来,它不断侵蚀你的身体,使得你的身体濒临极限。若不理会,最多一年,你便会毒发身亡。”沈未白道。 老头眯起眼睛道:“老夫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证明我是中毒?”他一直以为这几年身体每日愈下,是因为陈年内伤的原因。 即便是现在知道了,他也没有一昧听沈未白的话,而是在白日找了都城名医诊断,那名医却并未发现异样。 沈未白抬起眸,眉宇间满是清冷之色。“我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带了吗?” 老头嘴角一抽,抬手抖了抖,一只小鸟从他袖口落下,抓在手里。 沈未白看了一眼,“取你一滴血喂它。” 老头盯着沈未白,还是按照她说的话做了。他用指甲划破指腹,挤出一滴红得发乌的血,然后让小鸟吃下。 不消片刻,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小鸟,便毫无生气的躺在了他手中。 “还用证实吗?”沈未白问。 “……”老头盯着手中死鸟,满脸阴沉可怕,身周煞气环绕。 沈未白眷了一眼他难看得想杀人的脸色,自顾的道:“一会我开一个药方,你先吃半月,调理你的身子。之后,我会为你祛毒。” 老头收敛好情绪,转眸看向沈未白。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籍,直接丢给了沈未白。 沈未白抬手接住,低头看去。封皮上,潦草的写着四个字《九玄神功》。 “我修炼的功法,不太适合女子修炼。这本功法据说只能女人修炼,是旷世武学。” “据说?”沈未白视线从《九玄神功》上移开,看向老头。 老头笑得戏谑,“是啊!据说。因为根本没有人练过这神功,你敢不敢练?” 沈未白眸色晦暗难明,双唇紧抿。 老头又继续道:“练成了,便能成为绝世高手,练不成便会走火入魔而亡。” 沈未白笑了起来,收起册子,说了声:“多谢。” 老头表情一僵,挑眉道:“女娃娃,这可不是意气用事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沈未白淡道:“我想得很清楚了。” 或许,老头是以为她是受不了激将法才会答应。但实际上,沈未白只是觉得,要想改命,就得搏一把。就算真的死了,也不过一条命。 老头大笑几声。“好好好!果然有趣!既然你决定了,老夫自然会依约指导你如何修炼。” 沈未白唇角微勾,此时露出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老头敛眉想了想,又道:“我那里好像还有几本医书,明晚我拿来送你。”反正这些书留在他那只是废纸,还不如送给这个丫头做顺水人情。 沈未白眸中一亮,欣然接受。甚至,还厚脸皮的道:“既如此,不如你再帮我找些天文、地理、舆图、农桑、术数、兵书、方技,还有律法这些书来?”要了解这个世界,当然要从方方面面了解。 老头错愕的道:“你看这些杂书作甚?” 沈未白笑道:“打发时间。” 老头神情古怪的看了她两眼,最后也答应下来。反正这些书,在书肆里都是无人问津的,这年头大卖热门的书,都是关于圣学之道,四书五经,科考的书籍。 第十一章 敢为第一人! (求关注) 第二夜,老头再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沈未白需要的书,还带来了他说的那几本医书。 老头的到来,与之前一样,没有惊动安亭伯府中的任何人。 砰! 数十本书籍,摞在一起,被老头随意放下时,书页中震出了一些灰尘。 “喏,你要的书。这可都是我从书肆角落里,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不知沾了多少灰。”老头一脸嫌弃。 沈未白却眼睛发亮,向来管理得极好的表情,都忍不住露出了欣喜之色。她快步走到书籍面前,上手摸了摸,真诚的向老头说了句:“多谢。” 这狡猾的小丫头,突然变得那么客气懂礼,让老鬼有些不自在。“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我名讳中有一个鬼字,以后你便叫我老鬼。” 沈未白唇角扬起,点了点头。 老鬼说完,从怀中掏出几本破破烂烂,甚至还沾了些血迹的书丢给沈未白。“小丫头,你看看这些医书能不能用。” 他也不知道这伯爵府的小丫头到底有多少本事,但无论多少,她的医术精进一分,对他来说就多一分保障。 所以,这几本医书,老鬼送得是十分有诚意的。 沈未白接过后,眼神扫过上面早已经干涸的血迹,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暗中注视她的老鬼,在看到这一点后,觉得这丫头更对自己胃口了。 翻开老鬼送来的医书,沈未白的眼眸越来越亮,手中也越翻越快。等她大致的将这几本书都翻完之后,心中的激动如擂鼓一般。 “怎么样?有没有用?”见她合上书,老鬼凑近问。 沈未白眸光流转,定在了老鬼那张褶皱脸上。 突然,她嫣然一笑,精致出尘的五官变得鲜活起来。“这几本书太有用了!简直就是医学瑰宝。” 老鬼一听,立即笑了起来。“真的?那老家伙果然没有骗我。” 沈未白神色微动,“这几本书你从哪来的?” 老鬼也没打算隐瞒,“这是好几年前,我无意中救了个人,虽然最后他还是死了,但留下了这几本书。还说什么若我肯苦心钻研,定能延年益寿。” 随即,他冷笑一声,“我这一生杀人无数,临老了,怎会去钻研医术?” 沈未白听完之后,神色莫名。 她觉得,或许,那个人把书留下的目的,就是想治老鬼身上的毒。 他察觉到了老鬼身上中了毒,只可惜命不久矣,无法亲自施救。所以才会留下医书,又对老鬼说出这样的话。 只可惜,老鬼根本就没听明白。但也只怪那人说得也忒隐晦了些。 这个时候的沈未白并不知道,眼前的老鬼在江湖中的凶名。 所以,自然也猜不到,当初那个人,是因为知道老鬼的身份,心中在纠结救与不救,最终才留下了这样隐晦的遗言,老鬼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天意了。 “这里面,不仅有医经、药经、还有毒经。”沈未白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这几本书,对她来说太有用了! 她是中西医双修,但是现代的中医遗失太多。而毒这一块,现代用的毒,大多都是合成毒,化学毒药,在这个时代很难提取。 现在,有了这几本书,她能将所学贯通,更上一层楼,医术也会更加精妙,自身的保障也更多了些。 从这一点说,沈未白是有些感激老鬼的。 “我不懂这些,既然对你有用,你留着便是。”老鬼满不在乎的道。 既然老鬼这么说了,沈未白也就不再多言。 将书收好,沈未白来到老鬼面前,眸光灼灼的看着他。 “咳咳。”老鬼被她着‘求学若渴’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小丫头,昨夜我忘了告诉你,我给你的《九玄神功》只有上卷。” 沈未白眸光一凛,脸色沉了下来。“你耍我?” 老鬼撇撇嘴,“我会耍你一个小丫头?都说了,是昨夜忘记说了。不过,就算只有上卷,也足够你用了。《九玄神功》与一般的武林心法不一样,修炼小成之后,内功就能一日千里,成为绝世强者。” “你不是说没有人练过吗?你又如何知道这些。”沈未白语气冷冷。 老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都说是传说嘛!那你到底要不要做这第一人?若是不愿,我也不会逼你。只不过,你学武这事就得缓缓,我得重新去给你找适合修炼的功法。” 沈未白听完,神情晦暗难明。 最终,她咬牙对老鬼道:“不必了,就练这个。” “那好,今晚我就先教你如何洗髓伐毛。”老鬼道。 …… 接下来的这几日,白日里沈未白就在小书房里看书,研习医术。晚上,就跟着老鬼修炼习武,偶尔也会听老鬼说说一些江湖见闻,惹得她对这个时代的江湖好奇得不得了,在心中暗暗发誓。 ‘有朝一日,我脱离这伯爵府,定要去江湖上看看!’ 如此这般,过了半月。 府中请来了女先生,正是尹千梧前世知晓的那位柳茹,入住的地方也与前世一样,在予怀院。 平日里,府中小姐也就在予怀院中学习。 听如碧打听回来的消息,尹千瑕和尹千雪已经去拜了师,开始学习。 而雒栖院这边,则是因为尹千梧要静养,所以暂时没有去。 这一日,沈未白正在房中看书,书桌上,放着她这几日看书随手写下的手稿。用毛笔写字,她并不熟练。但好在,她有两个尹千梧的记忆,所以这样练练手后,也就找回了感觉,写出来的字越来越有模样。 “小姐,百里姨娘带着阿炎少爷来了。”如莲站在小书房门口,恭敬的对房中软塌上的人道。 “嗯?”沈未白有些意外。 如莲又道:“百里姨娘说,特意带阿炎少爷来感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说实话,沈未白并不想见。 但是,这位阿炎少爷,毕竟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个改变其命运轨迹的人,那就……见见。 第十二章 小妖孽叫她阿姐(卑微作者在线还债) 沈未白有着静养的‘幌子’,只要不是万氏亲临,其他人上门拜访,她都可以肆意的坐着,不用出门迎接。 所以,在如莲领着百里氏和那漂亮男童进来时,沈未白依旧稳稳的坐在卧榻上。 百里氏牵着小男孩,踏上台阶的时候,沈未白就在暗中打量。 在尹千梧的记忆中,只见过百里氏几面,印象早已经模糊。只是记得,这位来自蓟国的姨娘,是一个绝色美人。 今日一见,沈未白也不由得在心中喟叹,‘的确极美!’ 这几日,在院中闭门读书,沈未白已经知晓蓟国的地理位置。 蓟国靠近西方,与火罗诸国的关系十分融洽,民风开放,婚嫁尚算自由。 上至皇族,下至百姓,都与火罗各国通婚,所以混血极多,也就造就了蓟国最出名的就是美人。 但更让沈未白感兴趣的是,在蓟国皇室、家族中,无论男女皆有继承权。 若家中无男丁继业,那就会给女儿报女户,由女子继业,入赘男子进家门,皇室也是如此。 虽依然没有彻底男女平等,但是在沈未白看来,这已经算是很开明了。 这样一个开放的国度,是沈未白所欣赏的。 所以,因为对蓟国的喜欢,也连带着她对来自蓟国的百里氏,也和颜悦色起来。 沈未白的视线,从婀娜妖娆的百里氏身上移开,落在了她身边小小的身影上。 那个在原来轨迹中,本应该死掉的男孩! 小家伙看上去精神不错,想来这段日子的病养得挺好。 此刻看去,他脸色红润,五官更加出众精致,眼目深邃,眼瞳不似常人那样黑,带着茶色,十分通透纯净,果然有异域之美。 再次见到,沈未白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小小年纪,就长得这么妖孽。长大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栽在这张脸上!’ 将来的两人看清,沈未白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这一打量,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在沈未白收回视线的时候,百里氏也牵着男孩进入了厅堂。 “百里氏见过大小姐。今日冒昧来访,是为了感谢大小姐对阿炎的救命之恩。”百里氏说话间,身后跟着的丫鬟,已经把谢礼递给了如莲。 如莲看了沈未白一眼,然后才收下。 百里氏昳丽娇媚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些。 她推了推在好奇打量沈未白的男童,轻声道:“阿炎,快谢谢大小姐。” “百里姨娘客气了,我也只是恰巧路过,顺手而已。”沈未白见到了人,兴致已经不高,语气也淡淡的,显得有些疏离冷漠,保持人设不崩。 “大小姐的顺手而为,对阿炎和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怎能不谢?”百里氏道。 “阿炎谢谢阿姐救我。”男孩也紧跟着向沈未白行了大礼,躬身作揖。 他刚才忙着看救他的小姐姐了,还是小姐姐冷淡的语气,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小姐姐长得很漂亮! 阿炎心里暖暖的,把眼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和自己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融合在了一起。 当时,他在昏昏沉沉之间,见到的小姐姐就像是小仙女一样,救了他。 眼前的小姐姐,长得那么美,更像是小仙女了! “你叫我什么?”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沈未白愣住。 “阿姐!” “阿炎不懂事……” 小阿炎黏糊糊的又喊了一声,让百里氏都只能无奈的一笑,咽回了剩下的话。 “……”沈未白嘴角微抽。在她心中,两世加起来,已经快四十岁。现在被一个七岁男童叫阿姐,饶是她自认脸皮够厚,此刻也觉得有些脸颊发烫。 “大小姐勿怪。阿炎性子温和,对喜欢的人尤其亲昵。大小姐救了他,在他心中,就如同亲姐般了。若大小姐不嫌弃,不妨就让阿炎这般称呼你。”百里氏伸手揉了揉小阿炎的发顶。 沈未白注意到,百里氏看向阿炎的眼神里,充满了宠溺。看样子,是从心里疼爱这个姨侄儿。 也难怪,前世阿炎死在了伯府中,百里氏会那么伤心难过,甚至放弃了尹胜的宠爱,最后还莫名失踪。 沈未白张了张嘴,想要拒绝。 可是,这漂亮的小家伙,就睁着大眼睛,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她,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沈未白,也败退在他那双干净的眸子下。 ‘……行叭!’ 最终,沈未白沉默,默许了小阿炎对她的称呼。 ‘反正也见不了几面,想怎么喊随他,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沈未白在心中安慰自己。 “虽说幸得大小姐相救,但阿炎在湖水中浸泡了许久,这半个月一直在养病,所以这谢才迟了。”百里氏解释了一句。 沈未白并不在意这些,“都是一家人,谢不谢的太见外了。” 百里氏的眸色,因为沈未白的这句话而变得柔和许多,眼角都染上了笑意。“大小姐说的是,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小阿炎见两人聊着,把自己忘在一旁。不由得主动的道:“阿姐,我以后能经常来找你玩吗?” ‘不能!’沈未白在心中毫不犹豫的拒绝。 正准备开口的时候,百里氏却抢先说了,“阿炎,大小姐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所以无事的话,你不可随意来打扰。” 这番话,省得沈未白自己拒绝了。她面带浅淡的微笑,眸光‘慈祥’的看着小阿炎。 阿炎还在因为不能常来见沈未白而失落,突然感受到‘来自长者关怀’的眸光,小身子一抖,从失落中抽离。‘阿姐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 因为沈未白需要静养,百里氏并未在雒栖院逗留太久。 只是,在她准备带着小阿炎离开的时候,如碧却带着一个院外的丫鬟走了进来,站在门槛外,对厅中的沈未白道:“大小姐,夫人派人送来一盅补汤。” 沈未白眉心一跳,小韩氏给她送补汤? 还未离去的百里氏,听到如碧的话,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神色担忧的看向坐在卧榻上的精致女童。 第十三章 小妖孽想要保护她?(萌新求关) 小韩氏不会给她送补汤,只会送来穿肠毒药。 陌生而熟悉的场景,让沈未白眼前瞬间闪过属于尹千梧的记忆。 “先放着。”沈未白神色不动的道。 如碧便转身接过那侍女手中的托盘,端进了屋子里,放在卧榻的矮几上。如碧转身,见那侍女还站在门外,便蹙眉道:“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还要等我们小姐给赏钱?” “奴婢不敢。”站在门外的侍女忙福身,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吟的道:“夫人交代,要亲自见大小姐喝下后,把盅带回去。” 如碧一听,有些来气。 若是以前,张嬷嬷还在,她恐怕不敢多说。这些日子,无人来雒栖院挑衅,也助长了如碧的脾气。 还不等沈未白开口,小妮子就叉着腰,指着侍女气冲冲的道:“难不成,夫人还担心我们雒栖院会昧下一个煲汤的盅不成?” “如碧。”沈未白淡淡开口。 如碧这才收敛了气势,乖巧的站在一边。 门外的侍女,根本不敢看沈未白。 沈未白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又轻飘飘的移开。她拿起放在盅旁边的汤匙,垂眸看着里面的大补之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既然夫人有吩咐,千梧自然要听从。” “大小姐!”百里氏见坐在卧榻上的女童真的要喝汤,不由得出声提醒。 沈未白手中动作一顿,转眸看向百里氏,精致如瓷的小脸上,笑意盈盈。“姨娘还没走吗?” 百里氏抿了抿唇,神情犹豫。 她心知小韩氏不会那么好心,但无凭无据的,却又不知该如何提醒这女童。 “百里姨娘回去。”沈未白淡淡笑着。 百里氏一怔。 女童笑吟吟的样子,突然让她放下心来。于是,她也回之一笑,正准备告辞离开,却见身前跑过去一个小小的身影。 “阿姐,阿炎正好渴了,不如把这补汤给我喝了。”漂亮的男孩,跑到了沈未白面前,眼中闪闪亮亮的盯着盅里的汤,好像真的很馋似的。 “阿炎!”百里氏惊呼了一声。 沈未白也愣住了。 男童的反应,让她意外。 “你若渴了,我让人给你倒杯蜜水。”沈未白道。 小阿炎却摇了摇头,“不要,我喝这个就行了。”他肉呼呼的手指了指汤盅。 沈未白眸光一闪,将汤盅推得远了些,“这可不行,这是夫人给我的。你若想喝,回去让百里姨娘给你炖。” 说完,沈未白给了如莲一个眼色。后者意会,立即走到小阿炎面前,拉着他回到百里氏身边,送他们离开。 小阿炎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给人的感觉似乎是舍不得那汤。 但是,沈未白却清楚的看到了他那清澈澄明的眸子里,隐藏着一丝焦急。 “……”沈未白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所以,男孩刚才那馋嘴猴的样子,是想保护她?深怕小韩氏在这汤中下毒? 沈未白心中失笑。 一个七岁的男童,心思倒也通透。 百里氏和小阿炎的身影,消失在沈未白眼前后,她才收回眼神,垂下双眸,慢悠悠的喝汤。 …… 百里氏牵着小阿炎的手,散着步回流茵院。 路上,小阿炎很沉默。 百里氏问他,“阿炎可是担心大小姐?” 小小的孩子,漂亮精致的五官上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他点了点头,“姨姨你说过,这府中的夫人,并不喜欢阿姐。” 百里氏笑,“阿炎不必太担心。小韩氏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毒害大小姐。而且……我看大小姐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 孩子毕竟年纪小,就算聪慧过人,如今有些话也听不太懂。 百里氏也没有讲明,弯腰凑近,伸手在他鼻尖轻点了一下,说了句,“你且看。” …… 如莲将百里氏一行人送出雒栖院后,便匆匆忙忙的返回。 她刚到,正好看到沈未白将送来的汤喝完,那松雪院的侍女端着空了大半的汤盅收回,准备离开。 “大小姐!”如莲脸色一白,快步走到沈未白面前,神情又急又怒。 怎么就真喝了呢?! 沈未白用如碧递来的手绢,在嘴角擦了擦,又随意的丢回给如碧。“急什么?” 如莲快急哭了,都想要把府医抓来给她看一看。 松雪院的侍女已经走了,此刻厅堂内,也只有她们主仆三人。沈未白漫不经心的道:“小韩氏没那么傻,那汤也确实是补汤。” “真的?”如莲有些不信。 如碧也不信,“她怎么会那么好心?” 沈未白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她的确没那么好心。” 如碧和如莲对视一眼,眼中都很是莫名。她们觉得,怎么听不懂自家小姐在说什么? 今日沈未白恰好心情不错,又见两人一脸求知的样子,便耐心解释,“虽然无毒,但是这些补品里,有一味药材与府医开出的药方相冲。这样喝下去,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事,但日子一长,相冲的药就会堆积成毒,蚕食身子,人也会越来越虚弱,稍有些伤风感冒,都会要了命。” 说到最后,女童精致的五官变得冷漠。 如碧和如莲却听得瞠目结舌,吓得冷汗直流。 上一世,尹千梧并未怎么反抗小韩氏,雒栖院也依然是张嬷嬷做主。 所以小韩氏还维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只在暗地里使些绊子,想要毁了尹千梧,免得影响了自己儿子的世子之位。 而尹千梧也一直忍耐,颇有几分机敏的避过了暗害,又获得了万氏的欢心,才保住了自己。 一直到兄长尹重华回来,主动放弃了世子之位后,小韩氏才没有再理会她。 而这一世,如果穿越过来的沈未白不通药理,说不定还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等到被害死了,旁人都只会以为她命薄,身体不好,才会早夭。谁又会猜透补汤里的秘密? …… “这……这实在是太歹毒了!小姐,难道她不怕被老夫人知晓吗?”如莲惨白着脸问。 沈未白摇头,“这药材相克,若非精通药理的人,是看不出的。你看她连汤渣都收走了,可见其谨慎小心。”没有证据,怎么告? 两个婢女听得一愣愣的,完全忘记了,自己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懂那么多? “大小姐,难道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如碧急道。 沈未白笑了。“怎么会做不了?” 对方既然千里送人头,她又怎么好意思不做点什么? 第十四章 沈未白的反击 刚入夜,万氏正准备洗漱歇息,就见到顾嬷嬷神色惊慌的来报。 “老夫人,雒栖院俞嬷嬷派人来传话,说大小姐突然发了急病,已经派人去请了府医。” “什么?”万氏刚脱下外衣,又急忙穿上。“这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静养吗?为何会突然发病?” 顾嬷嬷面露难色,有些犹豫不决的道:“听说,晌午过后,松雪院那边送了一盅补汤,大小姐喝完之后没多久,就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了。” “又是松雪院!”万氏怒而起身,阴沉着脸,向外走去。“随我过去看看。通知松雪院还有伯爷那边了吗?” “俞嬷嬷不敢怠慢,都派人通知了。想必这个时候,伯爷还有松雪院的那位,都已经过去了。”顾嬷嬷赶紧跟上,扶住万氏的手肘。 万氏冷哼一声,“这次我倒要看看,这妇人的心肠有多歹毒!想要毁了我尹家的凤凰!” …… 今夜,伯爵府中的伯爷,依然没有歇息在主母的院子里。 雒栖院派人来报的时候,小韩氏眸色骤沉。 打发了人离开后,她阴沉的脸上浮现出惊怒。“怎么会突然发病?你不是说,那相克的补药,需要积少成多。等她发病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松雪院吗?” 被责问的常嬷嬷,此刻脸色也很难看。主子动怒,让她忐忑不安。“是啊!老奴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 主仆二人,还在苦思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外面又有人来报,说是老夫人院子里来了人,要拿今日去雒栖院送补汤的小丫鬟问话。 小韩氏和常嬷嬷脸色齐齐一变。 她们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几个菩提苑中的粗使婆子,扭着那丫鬟的双臂,不管不顾的往外拖。 那小丫鬟,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见到主子后张嘴求救。 然,根本不给小韩氏说话的机会,那带着粗使婆子过来的嬷嬷,就直接搬出了万氏。“夫人,老夫人说了,这丫鬟是必须要带走的。您若是不满,便去雒栖院找她。” “……”小韩氏气得神色狰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丫鬟被拖走。 人离开后,常嬷嬷才靠近安慰,“夫人勿慌,带回来的汤盅都收拾干净了,药渣也都埋在了地下,老夫人即便怀疑也查不到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小韩氏才冷静下来。她整理了一下衣角,对常嬷嬷吩咐,“随我去雒栖院。” “是。”常嬷嬷福了福身,跟在了小韩氏身后。 …… 雒栖院中,灯火通明。 伺候这院子的所有下人,都紧张不安。 大小姐突然发病,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韩氏到的时候,花厅中,不仅坐着万氏,还有尹胜和百里氏。见到百里氏,小韩氏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嫉恨。 今夜,伯爷就是住在她那里。 厅中,从松雪院带来的小丫鬟,正跪在地上,小声哭着。 小韩氏眸光一闪,脸上换上几分关切的神色,快步走进去,“母亲,伯爷。千梧没事?” 万氏沉着脸,盯着那小丫鬟。 尹胜打了个哈欠,倒是回了句,“府医正在里面看。” 小韩氏心里‘咯噔’一声,藏在袖口中的手,暗自抓紧帕子。 尽管常嬷嬷再三保证,但她依然担心被府医看出什么来。 “小韩氏,我问你。”在小韩氏心中忐忑的时候,万氏突然抬眸,一双精明而阴沉的眼睛看向了她。 小韩氏对上万氏的双眼,心中更慌。“不知……母亲想问何事?” 万氏冷冷的注视她,“你派这丫鬟给千梧送补汤,为何非要让她当场喝完,还要把汤盅带走?带回去的汤盅,不让下等丫鬟去清洗,反而让你身边的常嬷嬷去处理,这都是为何?” 小韩氏被质问得双腿发软。她心中暗恨,恨尹胜、恨万氏、恨尹千梧。 但是,哪怕她是这府中的伯爷娘子,也斗不过万氏和尹胜,尤其是尹胜被那蓟国的狐媚子迷住之后,根本就不在乎她如何。 “我、我……”小韩氏冷汗打湿了贴身的衣物,面对万氏的质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此时,府医从内室而出,直接向万氏道:“老夫人,已经查清楚了。大小姐今日发病,是因为误食了与药物相克的补药。” 他话刚说完,负责雒栖院院子的俞嬷嬷,就立即跪在地上向万氏和尹胜道:“老夫人,伯爷,老奴一直谨遵着府医的医嘱,大小姐的膳食都是严格甄选的。今日,大小姐的膳食与往常并无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大小姐喝了夫人送来的补汤。还请老夫人,伯爷明鉴。” 啪! “小韩氏!”万氏猛地拍向桌子,眼神如刀。 小韩氏惊慌之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母亲,我冤枉啊!” 原本昏昏欲睡的尹胜被母亲吓了一跳,睁开眼就看到小韩氏跪在地上的样子,不由分说的上前踢了她肩膀一脚,愤怒的道:“真的是你?” 百里氏安静的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听到府医说的话时,她不留痕迹的蹙眉,又看到尹胜踢小韩氏的一幕,眼神变得讥讽而冰冷。 她看着眼前的闹剧,眼神不由得扫向内室,若有所思。 突然,百里氏眸中闪过笑意。心中暗道:‘好本事!’将一府的人搅得鸡飞狗跳,自己却隔岸观火,面都不用露。这将计就计,借刀杀人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小韩氏不慎,被尹胜一脚踢倒在地。她心中又悲又痛,“伯爷,你我夫妻一场,如今连你也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尹胜指着她骂道。 其实他这是有些迁怒了。他不怎么关心尹千梧,只是气小韩氏搞出这些事,下人将他从百里氏的床上叫起来,害得他差点出了问题。再来这么几次,他还要不要做男人了? “是不是冤枉你,府医一查便知。”万氏冷漠的道。 府医眼观鼻的道:“还请夫人令人送来药渣。” 药渣? 小韩氏低垂着脸,掩饰眼中的慌乱。药渣早就被常嬷嬷处理了,她去哪找药渣?更何况,真交了药渣,不是把证据拱手让人吗? 正在小韩氏思索对策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慌乱跑来—— “药渣,老夫人,药渣在此……” 第十五章 借刀杀人 (又是偿还债务的一天) “药渣,老夫人,药渣在此!” 带着几分凄厉的声音,打破了花厅里的紧张。 来的人是常嬷嬷,在小韩氏踏入花厅的时候,她察觉不对,就匆匆离去,刚回来,就听到万氏在向自家主子要药渣,便立即冲了进来,跪在小韩氏身边,双手托着一张帕子,上面还有一些熬烂的汤渣。 小韩氏偷偷看向常嬷嬷,眼底还有些惊疑。‘不是说药渣都处理了吗?这又是哪来的药渣?’ 常嬷嬷感觉到主子的视线,忙不动声色的安抚了一下。 主仆二人那么多年,默契还是有的。 被常嬷嬷安抚之后,小韩氏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下。 万氏看了府医一眼,府医上前,从常嬷嬷手中接过汤渣,站在一边仔细的辨认。 小韩氏抬眸去看尹胜,见他哈欠连天,神情焦躁,心底越发冰凉,也更恨将尹胜身心都勾走的百里氏。 作壁上观的百里氏,突然感到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下意识望过去,就看到小韩氏那双怨毒的眸子。 百里氏诱人的红唇轻轻上挑,对于小韩氏的怨恨根本不屑。 这种态度,让小韩氏更是怒火攻心。本想讽刺几句,就听府医开口了—— “回老夫人,回伯爷。这汤渣里,并无与大小姐药物相克之物。” 这句话,让小韩氏和常嬷嬷都面露喜色。 然而,下一句话,却又让她们如临深渊。 “但是,在下确认大小姐是因为药物相克而发的病,这一点在下可以用这一身医德担保。”府医道。 小韩氏的笑容僵在嘴角。 常嬷嬷忍不住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证明大小姐发病与我们夫人有关啊!府医,这汤渣你可是检查过了的。” 万氏沉着脸,问府医,“这到底怎么回事?” 尹胜依然是百无聊赖的样子,对这件事根本不上心。仿佛,让他在这里主持公道,还不如放他回去和百里氏温存一番。 府医沉着淡定的回答,“雒栖院中,大小姐每日膳食,入口之物,都会留底。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也向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求证过,与俞嬷嬷说的一致,其中并未有相克的补药。但是,从松雪院送来的补汤,当时未留下药渣和剩物,现在……” 他眸色有些隐晦难辨,适时的住了口。 百里氏冷漠的看着跪地的小韩氏和常嬷嬷,心中一动,漫不经心的道:“药物相克之事,一般人本就不明。就算汤渣里有相克的补药,最多也就是失察之过,无心之失。可偏偏,这药渣里却没了那味药,这就有趣了。” “哦?美人倒是说说,如何有趣?”尹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百里氏。 而百里氏却只是娇嗔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说下去。 尹胜被她这一眼看得骨头一酥,恨不得此刻就拉着她离开雒栖院。 在场的人,谁都不是笨蛋。 万氏在百里氏说完之后,脸色骤沉,眸光也变得锋锐。她没有错过小韩氏脸上,因为百里氏的话,一闪而过的紧张,更没有错过常嬷嬷如被说中心事般的颤抖。 “哼!”万氏冷哼一声。 花厅里人不少,却非常安静。 “小韩氏,你好大的胆子!”万氏捻着佛珠的手,指向小韩氏,声音中充满冷意。 小韩氏脸色骤变,且不说这件事本就是她所为。就算不是,如今府医和百里氏的话,纷纷引向她,万氏也看她不爽,她简直就是百口莫辩。 “母亲我……” “老夫人!都是奴才的错!与我们家夫人无关啊!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常嬷嬷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内宅妇人。见万氏已经认定了小韩氏,便立即跳出来护主,来了个不打自招。 “老奴只是在外听得有个偏方,能调理大小姐的身子。所以才熬了这补汤送过来,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药物相克。在知道大小姐发病后,奴才也是因为心中有愧,怕连累了夫人,才斗胆换了汤渣,企图蒙混过关。老夫人,伯爷,老奴真的是无心的啊!” 常嬷嬷哭得肝肠寸断,里里外外把小韩氏摘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万氏不是那么好蒙混的。直接下令,把常嬷嬷乱棍打死。 听着常嬷嬷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小韩氏不断苦苦哀求,万氏却无动于衷。 无奈,小韩氏只能乞求的去看尹胜。可惜,尹胜的眼珠子都快挂在百里氏身上了,根本没看到她的求救。 “小韩氏身为主母,却御下无方,罚跪祠堂三日,抄录《女戒》百篇,禁足三月。”万氏雷厉风行的把相关人等都处理完毕。 之后,又叮嘱府医和俞嬷嬷照看好尹千梧后,才略感疲惫的离开。 她一走,尹胜也拉着百里氏走了,热闹了一晚上的雒栖院终于安静下来。 …… 内室中,如莲如碧伺候在床前。 沈未白穿着雪白寝衣,一张精致小脸衬托得越发出尘美丽。 “老夫人交代了,今后院中入口之物,皆有专人检查,不食外来之物。”如莲把外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靠着床柱的沈未白。 沈未白与白日一般无二,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眼睛里倒是有神得很。听了如莲的话,也没说什么。 如碧道:“老夫人还是疼爱小姐的。” 疼爱? 沈未白心如明镜。 万氏疼爱的不是孙女的命,而是那事关尹家辉煌荣耀的预言。只可惜,尹千梧并不是什么真凤凰! “小姐,您没事?今夜还真是惊险,你犯病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如莲心有余悸的道。 沈未白摇头,“无碍。夜已深,你们都下去休息。” 如碧急道:“那可不行,今夜我们都要留下照顾小姐。” “我这无需照顾,下去。”床上的女童倏地抬眸,那黝黑澄亮的眼睛里满是沉静的光芒,让人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如碧身子一抖,吓得不敢再说什么,被如莲拉扯着袖口,退出了房间。 二女离开之后,沈未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还不出来?” 第十六章 这是一个狠人! 空寂的房间里,除了床上的沈未白,并无旁人。 但,随着她一声低喝之后,一声戏谑轻笑传来。 沈未白听到笑声,却十分淡定,仿佛早就料到一般。 倏地,房间里人影乍现,一身黑袍,身形消瘦的老鬼,出现在房中,隔着屏风坐在了外面的凳子上,还自若的拿起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刚入口,他就‘啧’了一声,嫌弃的把杯子丢在桌上。“伯爵府的小姐也喝冷茶?” 沈未白懒得解释。 她没有喝夜茶的习惯,也就吩咐如莲如碧,不用那么麻烦,每晚换上热茶。 “小丫头不简单啊!居然知道我在。”老鬼看向屏风上隐约的倒影,笑得意味不明。 “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又何必缠着你学武?”沈未白反问。 “呵!”老鬼笑了一下。 他就是喜欢这丫头的脾气,沉稳中带着桀骜,不像那些闺阁小姐,只知道吟诗作对,刺绣女红,娇娇滴滴的,看个落花都能伤春悲秋。 说话间,屏风后的人影走动。 不一会,小小身影绕出屏风,在寝衣外披上了一件斗篷,如墨长发披散,显得下巴尖尖,煞是可怜。只不过,那神情太过清冷,让寻常人不敢靠近。 老鬼盯着她,沈未白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坐在了他对面,伸出手道:“手来。” “……”老鬼伸出自己手腕。若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他在一个女童面前,如此‘听话’,恐怕会毁了他的一世英名。 老鬼心中在想什么,沈未白懒得去猜,她仔细感受老鬼的脉搏后,松开手起身走到书桌前,自己研墨,然后铺开纸,拿起笔写了起来。 整个过程,老鬼见她都十分安静。却不知,沈未白在心中不断吐槽,‘在古代,写个字也太麻烦了!’ “喏。”沈未白写完后,将其递给老鬼,“明日按照这个新的药方,再服药十日。” 老鬼沉默接过,看也不看就塞在了怀中。 “丫头,你脸色很差。”老鬼道。 “嗯。”沈未白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老鬼好奇,忍不住追问,“今晚我可是看了一场好戏。你且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才不信,这鬼丫头会医术,还会被什么相克的药物给折腾病了。 “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沈未白随意的道。 老鬼换了个姿势,“这我猜到了。我只是好奇,你们家那主母,真的那么笨?害个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万氏禁足小韩氏三个月,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损了安亭伯府的颜面。但今晚之后,小韩氏在府中的威望必定会大打折扣,再加上失了常嬷嬷这个左膀右臂,一时半会也蹦跶不起来。 “她不笨。”见老鬼那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的样子,沈未白索性就告诉他了。“药物虽相克,但在用量上很谨慎,需要积少成多后,才会突然爆发。那个时候,自然会瞒天过海。” “那你……” 沈未白淡淡眷了他一眼,“以我能力,激发药性很难吗?” “呃……”老鬼嘴角扯了扯。的确如此。 “你可以走了。”沈未白说着,就朝雕花大床走去,还置若罔闻的解开自己的披风,仿佛老鬼根本不存在一般。 “!!!”老鬼心中一惊,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身影一闪离开了。 出了府,老鬼才在心中咬牙,‘这个丫头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之别?’ 接着,他又闷笑了一下。想想这个丫头,对自己也是够狠的,为了对付敌人,居然拿自己的身体做文章? “有意思。”老鬼眯起双眼,笑得格外灿烂。他喜欢对自己狠的人!因为,敢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一定更狠! …… 次日,百里氏起身梳洗后走出房间,就听到贴身丫鬟附耳禀报。 丫鬟退下后,百里氏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旋即笑了起来,走到前厅。 刚进去,她就看到漂亮的男孩坐在椅子上安静等待。虽如此,但他神情中,却难掩焦急。 “阿炎。”百里氏轻唤了一声。 坐在椅子上男孩听到声音,立即跳下椅子,小跑着扑向百里氏。 “姨母!”小阿炎堪堪停在了百里氏面前。“阿姐如何了?”他也是今日醒来,才听说了昨夜发生的事,怕直接去雒栖院影响了尹千梧休息,才急急忙忙的跑到这里来等百里氏,想从她口中探明一二,这一等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见小阿炎如此关心尹千梧,百里氏笑着俯身,屈起手指在他鼻梁上轻轻一刮。“放心,阿炎的阿姐厉害得紧,不会受欺负的。” 接着,她便把昨夜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的猜测,一并说了出来。 小阿炎听完之后,眼中闪闪发亮,极为骄傲自豪的道:“阿姐真棒!” 如此这般小孩儿的炫耀表情,让百里氏的眼神柔和下来。心中暗道:‘能在阿炎身上看到如此天真烂漫的样子,尹大小姐也算是有功了。’ 嘚瑟了一会的小阿炎,突然收起笑容,担忧的问,“那阿姐是真的病了?她可有事?” “有府医看着,不会有事的。”百里氏安慰道。 阿炎肉呼呼,却格外精致漂亮的小脸上,眉头蹙起,不属于小孩的沉着浮现出来。“姨母,我想去探望阿姐。” 百里氏知道他心中担心尹千梧,却还是摇头拒绝,“阿炎,昨夜雒栖院才出了事,此刻我们过去,恐怕不好。何况,昨日我们才去过。你且放心,我会派人打听,确认大小姐无碍的。” 小阿炎沉默了一下,才闷声道:“那就有劳姨母了。” 百里氏凝着他,在心中轻叹一声,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 …… 小韩氏受罚,雒栖院中清净了不少。 休息了一夜,沈未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血色。早上,用过早膳,她闲来无事,便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财产,结果发现堂堂伯爵府的嫡出大小姐,居然那么……穷! 第十七章 穷得只能赌一赌了 唉! 沈未白在心中一声长叹。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她如果想要摆脱伯爵府的生活,摆脱尹千梧的命运,有钱是必须的! 没钱,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不用人拦着,她离开了伯爵府都无法生活下去。 ‘如何在这个时代赚钱?’ 如莲和如碧伺候在门口,暗中已经不知道交换了多少个眼神。今日的大小姐,格外安静。 吃完早膳后,大小姐清点了一些剩下的月例银子之后,就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这么一坐都快有一个时辰了。 如碧不断的给如莲使眼色,让她进去探探,如莲抿紧唇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俞嬷嬷走了过来,见两人守在门口,便驻足在原地,“大小姐可有想吃的膳食?” 如莲如碧立即转身面对俞嬷嬷,十分恭敬。 “嬷嬷,小姐正在休息,奴婢们不敢打扰。”如莲道。 俞嬷嬷怔然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如此疲惫,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语气中,有些担忧。 如莲和如碧对视一眼,都茫然摇头。 俞嬷嬷焦急的走过来,越过两人进屋,就看到躺在躺椅上的沈未白。 九岁的女童,今日穿着简单素白的衣裙,因为不出门,所以长发只是随意束在脑后,用一根素色发带系着,没有任何点缀,却将她的五官承托得更加美丽精致。 俞嬷嬷在心中喟叹,‘大小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将来必定是一位绝色美人!’ 她朝沈未白走近,刚俯身,却见睡着的女孩突然睁眼,那双眸子清澈澄明,只是眸底的幽光也让这位老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弯下了腰。“大小姐!” 在女孩撑着起身的时候,俞嬷嬷才清醒过来,急忙补了一句,“惊扰了大小姐,老奴该死。” “无碍。”沈未白本就没睡,自然也就没有起床气。 “大小姐身体可有不适?”俞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大小姐与往常不一样了。 “我没事,不用大惊小怪。”沈未白淡淡的道。 俞嬷嬷见她精神还不错,也没有昨夜那般憔悴,也稍稍放心。接着,又问了些其他的事,才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如莲如碧二人,小心伺候着。 …… 古代大家闺秀的日子,对于曾叱咤黑白两道的沈未白来说,是无聊透顶的。 好在,她也给自己找了些事。 看书练功,日子倒也不那么难捱了。 如夜,老鬼如约而至。他要教沈未白习武,在打基础的时候,必然要夜夜守护,免得她运功的时候出了岔子。 沈未白收功之后,老鬼点了点头。“嗯,倒也是习武的好苗子。你把这内功基础打得挺扎实。” 沈未白双唇轻启,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 老鬼的话,让她心中稍定。 能有武力傍身,对她来说是好事。 但一想到白日困扰她的事情,沈未白犹豫了一下,就问道:“老鬼,你可知道如何能尽快赚到钱?”她还强调了一句,“是赚大钱!” 几个铜板,几两银子的生意,她真的没兴趣做。 “嗯?”老鬼一愣,问道:“你很缺钱?” 说着,就要往自己身上摸银子。 沈未白阻止他,“我不是要借钱,而是要赚钱。” 老鬼停止了掏银子的动作,盯着女孩的脸看了一会,那张精致小脸上的眼睛,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宛若幽潭。 “你有多少本钱?”老鬼问。 “……”这个问题有些扎心。沈未白默了默,才神态自若的道:“三两。” “三……”老鬼差点没笑喷。 沈未白冷着脸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让他咳了两声,自动收敛了表情。 “可有办法?”沈未白又问。今日,她回想了尹千梧的记忆,想要找出赚钱的法子。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 前世的尹千梧,一生都困扰在那个预言之中,想着的都是怎么变成凤凰。又是伯爵府的小姐,太子妃,哪里会去想赚钱的事? “办法嘛,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老鬼戏谑的道。 沈未白眉梢轻挑,“说说看。” 老鬼突然凑近,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充满了挑衅,“小丫头,听过赌吗?赌能让你一夜暴富,也能让你倾家荡产。你……敢不敢赌?” 赌? 沈未白笑了。 老鬼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她甚至在心中嘲笑自己,‘是不是前世自己后来把产业洗白,不再接触那些营生了,就忘记了这些捞偏门的财路?’ 敢不敢赌? 前世的自己赌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不敢? 老鬼一直注视着小丫头,却见她脸上出现了几分狂色。不由得道:“小丫头不会是被吓傻了。” 沈未白眸子一动,嘴角扬了起来,“带我去赌坊。” “哈?” …… 沈未白穿越到这个时空,第一次出府就是夜晚。而出府的目的,是城中一个地下赌坊。 老鬼说,虽然卫国允许经营赌坊,但正规赌坊进出入都需要登记身份,甚是麻烦。 那些地下赌坊,则不需要,只要交了一两的保证金,便可以进去赌个痛快。 漆黑如墨的夜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瑶城的屋顶上掠过。 老鬼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就把这丫头带出来了。 而从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风的沈未白,心中升起一种,让老鬼带她逃离的想法。 但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 她要走,是要无后顾之忧的离开,要以沈未白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不是尹千梧。所以,她需要步步谋划,现在她最大的筹码,就是还有几年时间。 这些时间,让沈未白有信心,丰满羽翼,摆脱尹千梧的命运,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丫头,你总共就三两银子,进去的时候交了一两,就只剩二两赌资。可要向我借点钱?”老鬼笑眯眯的问。 沈未白转眸看他,老鬼心中再次感叹,‘带着这小丫头飞檐走壁,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我只收你一分厘如何?”老鬼又道。 第十八章 小狐狸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在老鬼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好。” 见她答应,老鬼脸上的笑容加深。 这个丫头,真的是深得他心啊! 地下赌坊离安亭伯府很远,幸好有老鬼,否则以沈未白如今的小短腿,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 至于答应老鬼的提议,沈未白也有自己的思量。 她倒是有把握,能用仅有的二两银子赚一大笔钱,但是缺的是时间。她必须要在天亮之前赶回来,还不能惊动任何人。 “老鬼,到了地方,你帮我赌。”沈未白突然道。 “嗯?”老鬼一怔,反应过来。小丫头是想躲在他背后不露面。‘倒是谨慎。’ “可以。但,我要在利息之外,再加一百两。”老鬼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这一次,沈未白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却又立即道:“不过,这一百两中,还包含了你能让我平安把赢来的钱带走。” ‘小狐狸懂得挺多!’老鬼眼睛一眯,眼缝中闪过暗芒。“成交。” 沈未白笑了,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两人的几句谈话,宛如在谈判桌上的交锋。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沈未白热血沸腾,浑身舒畅。 老鬼狐疑的看了怀里提着的小丫头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心情大好。 ……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老鬼才带着沈未白从房顶上落下。 沈未白注意到,老鬼落地的声音极轻,就好似羽毛落地一般。 “这里就是地下赌坊?”沈未白收敛心思,打量了一下藏匿在夜色中的环境。 四周,不过是一些矮小的房子,没有一点灯火,十分静谧。 “跟着来。”老鬼也不多做解释,在前面领路。 沈未白抿了抿唇,将身上的斗篷拉得更紧,整张小脸都藏在了帽子的阴影中。 老鬼敲开了一个小院子的门。 守门人打量了一眼,说了句沈未白听不懂的江湖切口。 切口又俗称黑话,在前世,沈未白知道很多黑话。但是,她知道的那些和刚才听到的完全不同,所以她也无法猜出具体的意思。 ‘有时间,可以让老鬼教我一些黑话。’沈未白看着与守门人用黑话交谈的老鬼,在心中暗道。 其实,两人并未聊几句。 守门人便放了两人进来,对于矮小的沈未白,半点没有关注。 交了二两银子后,老鬼带着沈未白进了一条暗道,顺着插着火把的暗道走了一会,沈未白便感受到了前方扑面而来的热气,混杂着各种气味,十分难闻。 还有,就是肆无忌惮的吆喝声,骰子声,叫骂声。 沈未白微微蹙眉,抬手遮了遮鼻子。 她是学医的,对气味十分敏感。这个地下赌坊里的气息,熏得她头疼。 “小丫头,受得住吗?”老鬼嬉笑的看着她。 沈未白放下手,声音清浅:“进去。” 老鬼笑了笑,带着她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赌坊中。 赌坊不大,人却不少。 六张台面周围,几乎都挤了好几层的人。 沈未白放眼望去,皆是男子,年轻的,年迈的,每个都是面红耳赤,脖子青筋暴露,双目赤红,一副赌红了眼的模样。 “想玩什么?”老鬼问。 他本想给她介绍赌场的玩法,就见小丫头朝其中一个台子走去,“就赌大小。” “……”老鬼。他怎么突然觉得,这小丫头对赌之一道,懂得还不少? 赌大小算是赌坊里最简单的玩法了,有些人凭运气,有些人凭耳力。 “会有内家高手,用内力改变骰子点数吗?”沈未白悄声的问。 老鬼愕然的看着她,失笑道:“你当内家高手多如狗?”他明白小丫头在担心什么,再一次觉得她性子谨慎,考虑周全。 于是,他主动向她保证,“放心,若你下定离手后,有人改了骰子的点数,我就让它变回来。” 沈未白回头,微微扬起脸。 老鬼只能看到帽子下光洁雪白的尖尖下巴,他感觉这小丫头在笑,不是那种算计别人的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 …… 身边有老鬼开路,沈未白很轻松的就挤到了赌台前。 她不着急下手,先是看了两局,才低声对老鬼说,“借我一百两。” 老鬼点头答应。 “来来来,诸位买定离手!”赌台的庄家摇晃着骰盅,将它狠狠拍在赌台上后,一只脚踩着凳子,大声喊了起来。 “大还是小?”老鬼饶有兴致的问。 他并未注意到,在骰盅落下之前,沈未白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此刻,她才睁开眼,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道:“大。” 老鬼嘴角弯了弯,把一百两的银票直接压在了‘大’上。 庄家看到那么大的银票,不由得看了老鬼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 “买定离手啦!买定离手啦!开!四五六大——!” 庄家揭开了骰盅,将里面的三颗骰子露了出来。 一场赌局,有人哀嚎,也有人激动。 只赌大小,赢了是一赔一。但如果压中了豹子通杀,那么就是一赔五。 很快,老鬼手中就拿到了二百两的银票。 下一局继续—— “这一局买什么?”老鬼满是褶皱的干巴瘦老脸,笑眯眯的,加深了皱纹。 “大。”沈未白快速回答。 老鬼依言,把手中银票都压在了‘大’上。 揭盅! 果然还是大。 两百两变成四百两,这不过是眨眼的事。 银子的增加,让沈未白心情好极,连嘴角都忍不住愉悦的扬起。 “小!” “大!” “小!” “小!” “……” 一连十局,沈未白就猜中了十局。老鬼面前的银票和银锭子,已经堆成了山。庄家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神色凝重,脸部肌肉不时抽搐一下,连拿着骰盅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啧!这老头好运气啊!赢了几千两了?” “不如跟着买?” 赌台周围的人,被老鬼‘精湛的赌术’所震惊,纷纷拿出自己仅剩的独资,想要跟着他下注。 砰! 骰盅重重落在赌台上。 庄家脸色发白的看着老鬼,眼球充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咬着牙问,“大还是小?” 第十九章 寸步难行 “大还是小?”庄家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里透着凶光。 老鬼没有立即回应,似乎在等待着沈未白的决定。 而赌桌旁的众人,也都密切关注着老鬼的动静,铁了心的要跟着他下注了。 突然,老鬼动了。 他在面前的银票中,随意抓了五张,看都不看的丢在了面前的[小]上。 “哟!小小小,快押小。” “小!” 其他人争先恐后的动了起来,深怕晚了一点,就没便宜可占了。 看到众人的押注,庄家嘴角划过一道几不可查的狞笑。“买定离手——!” 当‘手’字音落之时,老鬼那五张百两银票却突然无风自动,在众目睽睽下飘了起来,落在了与之距离不远的[豹子]上。 这个变故,让众人愕然。 而正在揭盅的庄家,脸上的表情一僵,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鬓角滴落。 “哪来的怪风?” “哎呀,看来这老头要输了这把。” “快开啊!愣着干什么?” “……” 骰盅本就已经揭开了一道缝隙,此时众人催促,庄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盅彻底揭开。 当骰盅彻底被揭开,暴露出里面躺着的三颗骰子时,赌桌周围的人无不倒吸了口凉气。 ‘嘶——!’ “三个四,豹子!” 三颗四点朝上的骰子,静静的躺着,供人观赏。而赌桌四周的人,却震惊得双眼微凸,眼底冒着贪婪的红光。 “稀罕事啊!老头银票被邪风刮走,都能赢?” “老子的银子又输了!” “那老头到底什么来头?居然运气那么好?风都要帮他一把!这一局,就赢了两千五百两!” “……”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老鬼悠然自得的收起了银票。 这张台子上的庄家,心态已经崩了,完全没办法再主持下去。匆匆换了一个人上来顶着,自己则偷偷去了后面将此事汇报给东家。 只是,他并未留意到,在他离开的时候,那个赢了钱的老头身边跟着的小家伙,将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新上来的庄家,摇动着骰盅,大声吆喝。 这一次,老鬼只是抓了一把碎银,看也不看的随便一丢。因为沈未白告诉他‘随便下一个’。 将老鬼这个举动看在眼底的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抽,心中吐槽老家伙贼抠! 揭盅的时候,庄家通杀。 老鬼输了今晚上的第一把。 在众人哀嚎之际,无人注意到赢了大钱的老头,带着他身边的小鬼悄无声息的走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庄家,在发现人走了的时候,他赶紧招来赌坊的小厮,把情况汇报过去。 不过,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还是有几个赌徒,注意到了老鬼和沈未白的离开,彼此对视一眼,悄悄的跟了上去。 …… 从暗道走出来,出了房子。 经过那个守门人的时候,沈未白从老鬼那里摸出了几两碎银,丢给了守门人,然后才和老鬼离开。 守门人眸露精光,握着银子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离开后不久,暗中跟来的几个赌徒,便被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拦下,阻止了他们继续跟踪。 “你倒是聪明。”老鬼看穿沈未白给守门人钱的举动,不由得赞赏道。 沈未白却荣辱不惊的淡道:“拿人手短。既然收了我的银子,总要帮忙做点事。” “鬼丫头。”老鬼笑道。 “最后一把,你也太小气了。我本意是想送还些银子,做人留一线。你倒好,就输了一些碎银,这不是在羞辱他们吗?”离远了,沈未白才无奈的道。 老鬼却不以为然,“留一线作甚?咱们可是凭本事赢的。” “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来。”沈未白倒也没有真正生气。 老鬼却道:“嗯?你以后不赌了?” 沈未白藏在斗篷帽子里的头微微摇动,“总不能逮着一头羊薅羊毛,瑶城中也不止一家地下赌坊。” 老鬼一愣,听懂了小丫头的意思,戏谑的笑了起来。‘这丫头太有意思了!’ “今晚……” “嘘!别说话,后面有狗追上来了。”老鬼突然出声打断了沈未白的话,拎着她掠上房顶,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没几下就消失在了原地,难辨去向。 他们刚离开,就有七八个拎着到棍的赤膊大汉出现。 “人呢?” “不见了!” “妈的!这下人跟丢了,回去怎么向老大交代?” …… 沈未白感觉到风将自己脸颊刮得生疼。 离远之后,老鬼才慢下来,将她重新放回地面。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安心。 沈未白换了口气,冷静的问,“是赌坊的人?” 老鬼满不在乎的‘嗯’了声,“不过几个狗杂碎罢了。今晚要不是你在,我哪里会跑?” 沈未白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仰起头,看向夜幕。 他们在赌坊中并未逗留多久,反倒是来去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此时,夜已深,远处还有更夫敲更的声音,沈未白隐隐约约听到,已经四更天了。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沈未白刚收回看向夜幕星空的视线,就听身边老鬼道:“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 沈未白是不想的。 难得出来一趟,好不容易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她怎么舍得走? “不急。”淡淡回答了老鬼两个字,沈未白便向前走了。 老鬼追上去,倒也不催着她回去,只是眼神玩味的看着她,“你就这么走,不怕遇到城中的巡逻队?” 沈未白脚下微顿,只一瞬间,又恢复如初。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这宵禁倒是让夜晚变得无趣了很多。” “上九坊倒是不用宵禁。”老鬼笑得意味深长。 沈未白却狐疑的看向他。 老鬼道:“倒是忘了你这样的闺阁千金,不知道上九坊是什么地方。” 沈未白见他这幅样子,就猜出上九坊必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可是男人的温柔乡,有钱人的销金窟啊!”老鬼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怀念。 沈未白懂了。 她不接话,老鬼自然也没有再说下去。 前几日,沈未白在府中看了卫国的律法,就已经知道,想要离开所居之地百里之外,就要有路引,否则连城镇都进不了。要通关,还得有通关文牒,户籍等能证明自己的东西。 像她这样的勋贵子弟,想要出城,还得要有府上的身份腰牌,总之十分麻烦。 第二十章 买个庄子! (收点评谢谢) 没有这些东西,就是一个黑户,而且处处受限,很多事都无法去做。 沈未白迟早是要离开安亭伯府的,也需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能让她在离开之后,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在阳光之下,无需躲躲藏藏。 所以,要离开之前,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并不是像那些穿越小说一样,说走就走。 老鬼并不知道,这一路上身边的小丫头在想些什么,谋划些什么。只是突然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得有些凝重。 “丫头,差不多就该回去了。”老鬼提醒道。 沈未白点了点头,抬眸之间,眸光扫过去之时,无意中看到了街边一家店面的招牌。 ‘牙行。’ 她眸光轻闪。如果没有记错,牙行就是古代的中介,什么都卖,包括……人。 …… 雒栖院中,天亮之后,负责院中洒扫的丫头,就已经起身,开始一日的工作。 过了一会,俞嬷嬷也从小厨房中出来,走向后院尹千梧的寝室。 “嬷嬷日安。” 如莲如碧两个丫头,守在门外,恭恭敬敬的向俞嬷嬷行礼。 俞嬷嬷看了两人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大小姐可起身了?” 如莲微微向前走出一步,低着头道:“大小姐说了,昨夜她睡得不安稳,困乏得不行,令我等不要去惊扰她。” 俞嬷嬷皱眉,“困乏?那也要起来吃了早膳之后再睡啊!” 如碧小声的道:“可是,大小姐刚刚才重新入睡,把她叫醒来,恐怕会让她更加不适。” “……”一提到‘不适’这两个字,俞嬷嬷就放弃了。 想了想,她才妥协道:“那好,你们两个就在此守着,等大小姐醒来后,便通知我。我让厨房将膳食放在炉上温着,大小姐什么时候醒来都能吃。” “是。” 二女应下。 …… 沈未白回到安亭伯府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睡之前,她还和老鬼清点了一下一晚上赢来的钱。总共有七千八百多两,对于现在的沈未白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对于她要做的事,还是不够! 将之前约定好的钱分给老鬼后,沈未白怀揣着巨款想了想,便让老鬼给她在城外僻静之地,买一个庄子,不求土地肥沃,只求人迹罕至。 老鬼问她要干嘛,沈未白却没有回答。 将买庄子的钱给了老鬼后,剩下的银钱已经只剩一千多两。 补觉之时,沈未白还在心中暗道:‘看来,还要再去几个赌坊走一圈。’ 这种捞偏门的手段,要快不要慢,慢了,等人家反应过来,就不好脱身了。所以,接下来的几日,沈未白几乎每天晚上都让老鬼带她出去,在瑶城各大地下赌坊转一圈。 每一次,赢了上万两银子就跑路。 有老鬼在,几次下来,也没有让人追到他们,获得他们的行踪。 也因此,沈未白看清了老鬼身上的功夫,比她之前预计的还要强悍得多。 而这几日,沈未白早上的时间几乎都是用来补觉,下午才会醒来,活动一下,然后就看书,避开人修炼。 雒栖院的人们只知道,这段时间大小姐早上都有些精神不济。 俞嬷嬷来询问过几次,沈未白都回答是晚上睡不好的缘故。 之后,俞嬷嬷怕出事,又把这事告诉了万氏。 万氏让府医来看过,确定沈未白身体没有大碍后,才稍稍放心。 到了第九日,沈未白手中积攒的小金库,已经有八九万两了,这才停手。 当夜,老鬼依旧来到沈未白的房间,见她拒绝出府后,还十分诧异。“我还以为,你这丫头吃到了甜头,上了瘾。没想到,你还真是说收手就收手。” “这么些天,那些地下赌坊的人肯定反应过来了,再不收手,等着我们的就是引君入瓮的陷阱。”沈未白淡淡的道。 老鬼眸中精光连连,对这丫头真是越看越喜欢。 他没有告诉沈未白,这两三天,瑶城的地下赌坊动静很大,就如她说的那般,这些赌坊的东家已经反应过来,想要联手给他们设套,只要他们再去任何一家地下赌坊,在踏入的那一瞬间,就会被通风报信,然后做局抓他们。 原本,老鬼是打算借机让这小丫头吃吃亏,自己也好笑话她一下。 却没想到,这鬼丫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及时收手,让那些地下赌坊的人白白布置一场。 沈未白不知老鬼心中所想,只是问道:“托你找的庄子,找到了吗?” “倒是看中了一处,与你要求的一样。”老鬼一直没从沈未白这里套出为什么买庄子,心中的好奇与日俱增。 沈未白眸光一亮,“说来听听。” “城外北山之下,背靠北山,有田地百亩。因为土地贫瘠,又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庄子又不大,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主人家也早已经离开了瑶城,只是委托了城中牙行的人代售,要价也不算高,三千两银子。” 老鬼说完,忍不住问,“那地方我去看过了,风景倒是极好,但是地是真的贫,根本种不了什么庄稼,你到底买来作何用?而且,你堂堂伯爵府的嫡出大小姐,难道就没有点庄子吗?还需在外买?” 沈未白依然保持神秘的道:“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安亭伯府的庄子自然是有的,别的不说,就尹千梧生母韩氏当初带来的嫁妆中,都有几个土地肥沃的庄子。 可是,现在她这个年纪,万氏和小韩氏都不会把母亲的嫁妆交给她打理。 更何况,在沈未白心中,并未当自己是尹千梧,更不会去贪图尹千梧母亲留给她的这些嫁妆。 钱,要靠自己赚,才有意思。 老鬼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你当初让我买庄子的钱,还剩了些。” “先放在你那。”沈未白直接道。 老鬼嬉笑道:“差点忘了,现在你这丫头可是个小富婆,已经不在乎我这里的千八百银子了。” 第二十一章 小妖孽被吓着了 (奶炎来袭) 沈未白不能一直在府中呆着,否则实在是太受限,很多想法都无法施展开。 若继续这样下去,别说几年后,就算是十几年后,她依然无法摆脱安亭伯府,在这个世界独立生存。 但是,以她这个年龄,又是贵女身份,如今还有了所谓的预言,她想要随便出府是很难的。 ‘或许,可以靠府医。’沈未白在心中算计。 可就算她能通过府医,轻易出府,万氏也绝不会让她轻车简从的出去,必然会浩浩荡荡的前呼后拥,这样的话,与在府中又有何区别? ‘若是让老鬼相助呢?’沈未白皱了皱眉。 让老鬼相助,倒是能省去诸多麻烦。 只是,这样一来,却也有风险,来去时间不能太多,府中也还要有人接应,免得在她离开的时候,有人来寻她,结果却发现她根本就不在府中。 ‘麻烦!’ 思来想去,沈未白烦躁的皱眉。 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束缚了,宛如被剪掉了羽翼,将她用锁链捆住。 心情烦躁,沈未白也不想继续在房中呆着。 她将手中一直未看进去的书,随意丢在一旁,刚起身,守在门外的如莲如碧就听到动静出现在了她面前。 “……”沈未白一句话也不想说,迈腿而出。 “小姐要去哪?”如碧嘴快的问。 沈未白心情本就不好,当即反问,“怎么,我去哪,也需要向你交代?” “奴婢不敢。”如碧忙低头请罪。 如莲也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沈未白眸底压下一抹烦躁,也不解释,走出了房间,还径直朝雒栖院外走去。如莲如碧快步跟上,亦步亦趋的小心伺候着。 ‘今日小姐心情不佳。’ 走出雒栖院后,如莲如碧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心知肚明。发现这一点后,两人越发小心的伺候起来。 沈未白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心中烦闷,不想在雒栖院中待着,所以才出来随便走走。 这个时辰,尹千暇和尹千雪正在女先生那里学功课。 小韩氏还在禁足,她的儿子尹家最小的儿子,尹重楼也自然在她身边。府上中馈之事都暂时转交到了万氏手中, 所以,这沈未白这一路走来,没有见到家中半个主人,倒是遇见了一些负责府中花草的杂役奴仆。 “阿姐——!” 忽地,一道惊喜悦耳的童声传来。 沈未白听到了这个声音,下意识的停了下来。她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比自己矮一些的小身影,欢快的从不远处的水榭跑出来,方向正是自己这边。 “那是……阿炎少爷。” 在沈未白认出来人的时候,如莲也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其实,不用任何人提醒,沈未白就单听那个称呼,也能猜出是谁。在这安亭伯府中,也只有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家伙,才会叫自己‘阿姐’。 而她名义上的亲弟弟……沈未白嘴角闪过一抹讽刺的笑,在那两世记忆中,尹重楼只会直呼其名的叫她‘尹千梧’。 “阿姐,阿姐!”阿炎连喊了几声,今日能偶遇阿姐,让他喜出望外。 “阿炎少爷。” 如莲如碧同时福身行礼。 “你一个人在这?”沈未白看向这漂亮小男孩。 人都是视觉动物,面对这么一张脸,她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阿炎摇摇头,转身抬手指向从水榭中跟来的两个女婢,“还有姨母身边的丫鬟姐姐。” 沈未白颔首。 她就说,刚遭遇了落水之事,百里氏又怎么还会放心让这小孩独自一人? “阿姐,这天气炎热,我在水榭中备有水果点心,你可要去那休息一会?”阿炎一脸期待的看着沈未白,生怕神仙姐姐不答应。 沈未白本不欲去。 但是…… 沈未白望着仰视自己的那张小脸,好像只要她拒绝,对方就能立马哭出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不知怎么的,就被蛊惑成了,“好。” “???”话一出口,沈未白就惊了一下。 她怎么就答应了? 阿炎见沈未白答应,迫不及待的拉起她的手,带着她朝水榭走去。 如莲如碧愕然的对视一眼。 幸好如今大小姐和阿炎少爷都还小,这样拉手倒也不算什么。 “……”沈未白倒是没觉得手被牵如何,她始终是现代的灵魂,骨子里没有那么迂腐的男女之防。 她只是觉得,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倒是有了迷惑众生的本事。 自家小姐被拉走了,如莲如碧赶紧收敛心中惊讶,快步追了上去。 …… 水榭离得不远,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 一进水榭,四周就有凉意传来,倒是消掉了不少暑气。 “阿姐快尝尝。”沈未白刚踏进来,阿炎就迫不及待的端起盘子,像献宝一样递到她面前。 小男孩茶色的眼睛很亮,像宝石,又带着独属于孩子的纯真和懵懂,与沈未白前世去鹿苑时,见到的幼鹿眼睛很像。 水润润的,漂亮极了! 在这样的眼神下,再硬的心肠都会变得柔软。 沈未白被这双眼迷惑,下意识的抬起手,从盘中拿起一块点心往唇边送。 突然,沈未白拿着点心的手一顿,被‘迷惑’的双眼中清明许多,也隐隐浮现出一丝冷冽。 “阿姐?”见她不吃,阿炎湿漉漉的眼中疑惑了一下。 谁知,沈未白将手中的点心一丢,抛入水榭外的鱼池,还顺手打翻了阿炎捧着的盘子。 咣当一声,盘子碎裂,那些精致诱人的点心都落在地上,沾染了灰尘。 “阿姐!” “谁要吃你的点心?”沈未白表情骤冷。 这突变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沈未白也不打算做任何解释,直接对如莲如碧道:“我们走。” 如莲如碧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小姐就发了火。但主子发了话,她们也只能跟着匆匆离去,留下那可怜得让人心碎的表少爷,一脸受伤的站在原地。 “阿姐……是讨厌我了吗?”目送着沈未白的身影远去,阿炎呢喃自语,漂亮的小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助和惶恐。 第二十二章 我差点害了阿姐! “阿姐……是讨厌我了吗?”目送沈未白远去,阿炎站在原地呢喃自语,在他脚下,还有被沈未白打翻在地的点心。 但是,阿炎却不在意这些点心,他只是在害怕,害怕被他的阿姐厌恶。 “表少爷……” “表少爷,奴婢们再去给您取一盘点心。” 跟在阿炎身边的两个丫鬟,以为他是因为没点心吃,所以伤心,忙凑过来安慰。 七岁大的孩子,漂亮的脸上,满是难过。 连丫鬟们都看得心疼。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人急忙离开去拿点心。而另一人,则想要转移小孩的注意力。 “表少爷,您看着池里的鱼,游得……哎呀!怎么都死了?”留下那名丫鬟的语气骤然一变。 而恍惚间听到这句话的阿炎却浑身一震,直接扑向了水榭的栏杆,低头看向池鱼。 原本还游得欢快的鱼儿,此刻却翻着肚子,飘在水面上。 “……”阿炎的脸色有些发白,原本通透明亮的眼眸渐渐沉了下去,如同墨渊。 虽然,池水里已经看不见点心的碎末,但是他记得清清楚楚,阿姐把手中的点心抛入了水中。 之后,这些鱼就……死了。 一个毛骨悚然的答案,让阿炎的脊梁骨发寒。 他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小童,远离家乡来到这里,却处处危机,徘徊在生死之间。 这些,他并不怕。 让他现在感到手脚冰冷的是,如果刚才阿姐吃下了点心,那她会不会也和这些鱼一样? 阿炎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看不透的眼眸深处藏着厉色。 ‘我差点害了阿姐!’ 他第一次那么迫切的想要把背后之人抓出来,然后将其做过的事,让这人也好好体验一把。 …… 沈未白离开水榭之后,神情又恢复浅淡。 如莲如碧搞不懂,她到底怎么了?刚才在水榭中,为什么会突然发火。还有阿炎表少爷莫名被迁怒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疼。 她们偷偷看向主子的神色,却不敢多问。 两女在想什么,沈未白并不知道。 她只是在想,那盘加了料的点心,到底是谁送来的? 为什么在这府里,有人屡次要害那孩子? ‘唉!’沈未白在心中轻叹。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是穿越到这个世界月余,却阴差阳错的救了那孩子两次。 前世,这孩子早早的就死在了落水那一次中,今生因为她的干预,这孩子到底能不能活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莫名的,沈未白想看一看这一个因果,也开始期待着阿炎这个孩子,将会走到哪一步。 她和他都是妄图改命之人,到底,他们能不能斗得过天? …… 是夜,沈未白早早让如莲如碧退下后,就盘膝坐在床上按照《九玄神功》的内功心法吐纳运气。 按照老鬼的说法,《九玄神功》的基础极其难练,而且速度很慢。 但,若基础打好了,后面学什么都会极快,内力也会比旁人深厚,好处极多,是一部夺天地造化的武学。 或许,也就是因为它太强,所以才会遗失了下半部。 这段时间,沈未白每日刻苦修炼,也体会到了《九玄神功》的难。 她每次吐纳运气,也只能偶尔感受到有一丝细若发丝的气息在身体里游走。 老鬼说,什么时候那丝气息从发丝变成手指粗细,那就是打好基础了,可以学习轻功与招式。 沈未白前世涉足黑白两道,朋友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为了安全,自己也学了不少擒拿、格斗的招式,甚至还去参加了雇佣兵的魔鬼训练,从训练营中满身是血的爬了出来。 只是可惜,这具身体太孱弱,就算她对格斗招式烂熟于心,也无法发挥前世的三分力量。 但是,终日被困在这雒栖院中,她又怎么锻炼体力,做基础运动? 室中,烛火摇曳了一下。 老鬼进来的时候,沈未白也恰好的睁开了双眼。 “你要的东西。”老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拍在桌上。 然后,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飘过,瞬息间就来到了沈未白面前,抓起她的手腕,指尖按在了脉门上。 沈未白眸光微缩,却没有反抗。 “嗯,不错。你这丫头,还算有天赋,性子也沉稳,没有心急突破,继续。等你能明显感受到体内的气时,每日修炼的时辰可增加一个时辰。”老鬼松开了她的手腕。 沈未白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起老鬼带来的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个用皮革做的针袋,摊开后,露出了寒光点点的根根银针。 沈未白把针抽出来,对着烛光仔细检查,每一根都是如此。等她检查完了之后,才满意的点头,“挺好的。” 老鬼立即邀功:“我带给你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这一套针,可是花了我足足五十两银子!” 沈未白眉梢轻挑。 这个价格,足够让一个普通人家,吃喝几年了。 “今日,我先给你针灸一次,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你不能与人动武,每晚按时来这里针灸。”沈未白道。 老鬼收敛脸上散漫的笑容,坐在她面前,“丫头,有把握吗?” 沈未白淡淡的道:“放心,死不了。” “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老鬼顿时嬉笑。他倒不怕死,但是却还未找给他下毒的人报仇,所以不甘心死。 静谧的卧室内,一大一小两个人安静极了。 老鬼坐着,沈未白站着,两只白皙小手,如灵活的蝶,银针扎满了老鬼好几处穴道。 老鬼虽不懂医,但却也知道,沈未白扎的穴位,都是生死大穴,如果这小丫头想要杀死他,只要下手的银针再深几毫,就能轻易达成。 第二十三章 成为阿姐喜欢的孩子 (还债加更) 水榭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多,阿炎也没有再来找沈未白。 流茵院中,百里氏脸色很是难看,眼神中难掩担忧的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孩子。 自那日之后,这孩子就变得异常的安静。 有的时候,连她都不知道阿炎在想些什么。 “屡次想要你性命的人,除了那人的手下,我猜不出还有谁。但是,能够在伯府中动手,还做得悄无声息,没有留下痕迹的,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就藏在我们身边。”百里氏娇媚悦耳的声音中,难得的出现冷意。 阿炎沉默了一下,生脆的声音中,带着点浓浓的鼻音,“我身边的人,都是母亲派来的。” 百里氏皱眉,眼底的担忧越发明显。“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担心。” 能陪伴阿炎来到这里的人,自然是精挑细选之后的,首先一点就是绝对的忠心。然而,这样的人中,却混入了敌人的奸细,几次三番的暗杀主子,这背后象征的就很可怕了。 ‘那个人的手,已经伸得这么长了吗?’百里氏在心中自问。 “我一定会找出这个人!”漂亮的男孩表情肃穆,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白嫩的皮肤顿时泛红。 百里氏心疼的将他的手抓住,轻轻揉了揉。“你这孩子,怎能如此?” 阿炎紧绷着唇,倔强坚定的眼神中,泛着一丝委屈。 百里氏在心中叹息。 沉默了一下,她才道:“那日,是大小姐打翻了点心?” 阿炎绷紧下颌点了点头。 想起那日之事,他带着寒意的眼眸恢复了暖意,却又涌起几分后怕。 “阿炎,你认为……大小姐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百里氏缓缓的道,语气中满是试探。 阿炎将自己的手从百里氏手里抽出,闷声道:“无论是无意还是有意,阿姐都又救了我一次,我已欠了她两条命。” “那……”百里氏想到之前阿炎总是想要去找尹千梧,她也想去试探一下尹千梧的深浅,便道:“可要姨母带你去雒栖院见见她,当面道谢?” 百里氏本以为男童会迫不及待的答应,却没想到,他却摇头了,“不,我不去。” 百里氏一愣,“为何?” 阿炎抿了抿唇,“在找到幕后之人前,我不能去找她。” 百里氏眸光一动,心领神会的道:“阿炎是怕引来幕后之人的注意,也怕因为自己连累到她?” 漂亮如瓷娃娃的男童沉默了,轻垂眼角,长如鸦羽的睫毛,挡住了他眸中的情绪。 但即便如此,百里氏还是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柔柔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发髻,“阿炎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呢。” 小孩儿没有说话,却在心中反驳,‘我不想成为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只想成为阿姐喜欢的孩子。’ …… 沈未白为老鬼针灸一晃已过三日。 第四日夜晚,在沈未白施针之后,她刚拔出银针,在刺入皮肤的针尖上,就变黑了,冒出来的血珠,也是带着腥臭的黑色。 老鬼平静的五官,突然狰狞扭曲了几下,张嘴‘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极臭的黑血。 不用沈未白说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那血中有毒,还是剧毒。 老鬼眸光阴蛰可怕的盯着那滩黑血,久久不语。 沈未白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眼底暗藏的戾气和凶光,一边收拾银针,一边道:“这样的血,你还要连吐几日,才能将你血中之毒给清除。” “之后,毒就解了吗?”老鬼声音沙哑的问。 沈未白道:“哪有这般轻松?” 把针收好后,她为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慢抿着解释。 “你中毒太久,毒已经扩散到你脏腑、血液里,差一点就进了骨髓。若是到了那一天,神仙也难救。” “虽然你内功强悍,这些年来一直压着毒,但这毕竟是消耗之法。我之前给你调养身体,就是为了在拔毒的时候,不会损了你的根基,有助于你后期恢复,不损伤寿命。” “现在,祛除了血液中的毒,下一步就是要慢慢的拔出你脏腑中的毒素。” “如何拔出?”老鬼的视线终于从黑血上移开。 他看向沈未白,眼神中只剩下急迫。 沈未白知道他报仇心切,轻垂眼眸缓缓的道:“这事急不来,脏腑之中的毒最不好清,你又耽搁了那么多年,如今我只能用蒸煮之法,帮你把毒逼出来。” “需要多久?”老鬼问。 沈未白抬眸,眨了眨眼,“快则一年,慢则两年。” “一年!两年?!”老鬼直接站了起来,神情扭曲,杀意在身周肆虐。 沈未白无视那些杀意,“我之前记得跟你说过,要治疗,会很花时间。” “……”老鬼。 他知道,可却没想到会这么久。 沈未白眸色晦暗,语气轻缓的说:“我知道你心中着急报仇,可是,若你恢复不了全盛时期的本事,那就不是去报仇,而是去送人头。我这个办法虽然耗时稍久,却能保你没有后患之忧。每月治疗一次,拔毒的时候同时修复你的身体,一两年的时间已经很快了。” 她也没有骗老鬼,当然,她也没有把话说透。将老鬼拖在身边一两年,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沈未白也有她自己的目的。 “行。”老鬼被说服了。 他沉浸在暂时不能报仇的失望中,却错过了沈未白那张精致小脸上,一闪而过的狐狸般的笑容。 …… 白日,沈未白带着如莲如碧在偌大的伯爵府中散步。 被太多人‘盯着’她不好做一些锻体的运动,只能散散步,多走走路的。 只是不想,她今日刚来到花园,就不期而遇了尹千暇。 “大姐姐日安。”尹千暇走到沈未白面前,乖巧行礼。 “……”又来了,又用这种眼神看她。沈未白盯着尹千暇,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之色。 第二十四章 二妹妹的眼神好奇怪 (爱我白的一天) 沈未白已经不止一次疑惑,为什么这位二小姐,看自己的眼神会这么怪异。 在尹千梧的记忆中,她身为嫡女,因为年幼失母,继母对她又冷淡的关系,所以性格孤僻,很少与家中两位妹妹来往。 简单来说就是,她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尹千暇再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就让沈未白很尴尬了。 “二妹妹来得正好,我刚巧有事想要向二妹妹请教。”沈未白眸色微动,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似乎是因为‘尹千梧’极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尹千暇眸中一亮,十分大方的道:“大姐姐想问什么?千暇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呵!年纪不大,成语水平倒是挺好。’沈未白在心中暗道。 她走到尹千暇面前,展开双臂,使得身上的裙袂都伸展垂落,“二妹妹看仔细了。” “???”尹千暇嘴角笑容一僵。看什么? 不仅是她,就连跟在沈未白身后的如莲如碧二人,还有尹千暇的丫鬟也都是一脸茫然。 大小姐让二小姐看什么? 尹千暇表情僵硬了一下,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妒色,才讪笑着道:“大姐姐今日穿的衣裳真好看。” 很是敷衍的赞美了。 小韩氏受挫后,身为府中嫡女,万氏倒是给她添置了不少华衣美服。沈未白心中想笑,面上却不显。“二妹妹,谁让你看我衣裳了?” “啊?”尹千暇错愕极了。不是让她看衣裳,那是看什么?尹千梧是什么意思? 沈未白没有解释,而是站在原地转了一圈,才把手放下来,神情淡淡的看着她,“二妹妹觉得我可怜吗?” “!!!”尹千暇一怔,下意识的就解释,“自然没有!大姐姐是府中唯一的嫡女,天仙姿容,祖母疼爱,锦衣玉食,是妹妹所羡慕的呢。” “既如此……”沈未白垂眸,缓缓走向尹千暇,声音骤冷,“那为何妹妹总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猝不及防的话,让尹千暇瞳孔剧颤,眼底流过的惊慌和害怕,都被沈未白轻易捕捉。 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垂眸流露出惶惶不安的样子,“姐姐误会妹妹了,妹妹怎敢如此?” “是不敢吗?”沈未白眸光玩味的看着她。 尹千暇察觉这话中的漏洞,忙道:“既不会也不敢!” 沈未白忽地笑了,仿佛相信了她的解释。“如此最好。二妹妹是要赶去上课,快走,莫迟到。” “是,大姐姐。”尹千暇心里有些慌,不敢再和尹千梧多待,带着丫鬟急急忙忙的走了。 等三人走远了,沈未白才缓缓收敛嘴角的笑容,眸光沉沉。 ‘这个尹千暇确实有问题。’ 回想之前与尹千暇的碰面,还有那与前世不同的善若寺之行,缓步前行的沈未白突然停了下来,眸光微微一缩,‘难道……’ 随即,她又在心中犹豫。 万一善若寺只是巧合呢?但又如何解释了尹千暇的反常? 若善若寺的细微差别是刻意为之,那这个尹千暇岂不是和尹千梧一样? 是和尹千梧一样,还是和自己一样?又或是,仅仅是巧合? 沈未白想得有些头疼,索性暂时放下,‘算了,现在线索太少,难以断定。还是有机会多试探她几次再说。’ …… 尹千暇走远后,心中依然隐隐害怕。 刚才,她被尹千梧那双眼睛盯着的时候,仿佛有一种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的感觉。 尹千暇走得很快,脸色也比之前差。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不解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尹千梧是知道了吗?不!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会想到那么匪夷所思的事?’尹千暇越想心越乱,同时又暗怪自己,一见到尹千梧就忍不住想起她把一手好棋下坏了的样子,既觉得她愚蠢,又觉得她可怜。 不过—— 尹千暇咬着下唇,脚步慢了下来。‘如今的尹千梧也不太一样了,现在发生的事,与之前也有所不同,难道是因为我改变了一切?’ 这个猜测,让尹千暇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有些厉害。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以后还是要远离尹千梧。 一个尹千梧不足为惧,她的敌人和对手,应该是尹千雪! …… 对沈未白来说,什么安亭伯府,什么尹千暇,什么预言,都干扰不了她想要自由的心。 原本,她就擅于谋划,擅于布局。 如今,困于这安亭伯府中,虽然一时半会没有自由,但依然阻挡不了她的动作。 她要为离开之后做好一切准备,谋定而后动,按照尹千梧记忆中,皇家赐婚的时间,还有几年,她还来得及! 沈未白在府中老老实实的待了几日,终于让她等到了出府的机会。 这一日,万氏循例要理佛,整日都不会召见任何人。 小韩氏仍旧在禁足之中,尹胜用过早膳之后,也出府去和他那些猪朋狗友寻乐子去了。 只要她交代了俞嬷嬷,这一整天,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不过,即便是这样,沈未白还是要留一个‘内应’以策万全。 这个‘内应’是被沈未白威逼利诱的如莲,只要有如莲证明,她一整日都在小书房看书就行了。 安排好一切,沈未白换上老鬼从外面带来的男装,吓得如莲脸色发白。 她怎么不知道自家小姐还私藏了外男的衣服?! 换好男装的沈未白,从一个稚嫩女童变成了清隽少年。 这个年纪的女子,本就比同龄男子要高一些,再加上尹千梧这具身体,是修长偏高的体型,所以男装的沈未白看上去,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如莲简直看呆了,她从不知道自家小姐换了男装之后,会如此俊雅漂亮,身姿挺拔,好似从画中走来的翩翩白衣少年郎。 沈未白整理好衣服,抬眸看向如莲的时候,便看到她的脸颊有些发红,眼神更是流露出羞态。 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沈大老板,怎么会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顿时,沈未白玩心大起,伸手挑起如莲的下巴,玩味的道:“小美人,本公子可还好看?” 第二十五章 大家都猜错了 沈未白离开的时候,如莲的脸上,红晕还未消退,眼角绯红,眼带娇羞。 过了好半天,如莲才娇嗔的跺了跺脚,“小姐学坏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到底是在哪学坏的。 不过,如莲回想男装的小姐,心里不由得喟叹,‘小姐穿着男装,可真是撩死个人了!’ …… 戏弄了小丫鬟一通的沈未白,已经被老鬼神不知鬼不觉的接出了府。 这一次,她的目的是要找人打造一套趁手的工具,然后跟着老鬼去郊外的庄子看一看。 在安亭伯府的这段时间,沈未白已经探明,万氏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日,都会斋戒礼佛,不见任何人。 只要小韩氏不放出来,或者说小韩氏不来招惹她,以后每个月她都有两天外出的机会。 虽然时间短,但也总比出不来的好。 至于其他的,再说。 “你说你,要打东西,不找铁匠,要找什么做金银器的手艺人?”老鬼带着沈未白走进了鱼龙混杂的坊间,见她到处打量左右,不由得好奇的问。 沈未白眼睛不离左右两边的店铺,暗暗留意哪些店铺人多,哪些店铺客少。嘴里回答,“我要打的东西,比较精巧。一般铁匠难以达到我要的标准。” “到底是什么?”老鬼忍不住问。 沈未白笑笑,却没有解释。 她提出要找一个技术娴熟的手艺人时,就让老鬼去暗中找了人。 本来,他们可以直接坐马车过去,但沈未白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市场和商业发展,所以才坚持步行。 一路走下来,再与书本上的所得印证,前世经验,加上尹千梧的记忆,倒是让她所得颇多。 一个初具规模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 如果这个想法得以实现…… 沈未白眸光变得很亮,胸膛里心脏跳动得厉害,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让她充满了干劲! 若成功了,她将会在这个时空,创造出一个属于她的商业帝国! 到时候,掌握了天下的经济命脉,她就是暗中之皇! “喂,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有个传言,说菩贤先知在善若寺中,偶遇了安亭伯府一家,还给他家中三女批了卦象,说是‘尹家有凰,一虚一实’!” “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嗐!这你都不懂?菩贤先知的意思就是,尹家三位小姐中,有皇后命。而且,是一虚一实,也就是一真一假。”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但却不知道,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这真是菩贤先知说的?” “当然!当时在善若寺中,很多人都听到了。” “据说,菩贤先知曾说过的卦象,都实现了啊!” “那是当然,不然怎么叫先知?” “啧啧,这么一来,这安亭伯府是要飞黄腾达了?” “……” 沈未白被自己心中的蓝图,弄得热血沸腾的时候,耳边突然飘过了一些议论。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安亭伯府’、‘尹家’、‘菩贤先知’、‘皇后命’这样的字眼。 她听到了,老鬼自然也听到了。 看着身边小丫头放慢了脚步,似乎在认真听旁人说话,老鬼也饶有兴致的配合着她慢慢的走着。 过了那群议论的人后,老鬼看向若有所思的小丫头。“真有此事?” 沈未白听得懂他想问什么,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 老鬼戏谑的笑了起来,“若是真的,那落在安亭伯府的真凤凰必然是你。” 沈未白敷衍的笑了笑。 在尹千梧的前世今生,似乎都有很多人这样认为。但,只可惜,真正的凤凰是尹千雪,而并非是她。 不过,这一世,既然她沈未白成了尹千梧,那什么预言凤凰的,她根本不在乎。 谁想当皇后,尽管去当,别碍着她就行了。 刚才,她只是在想,‘万氏已经开始行动。那么,按照那个重生的尹千梧的记忆,很快皇室就会把她们召进宫中相看了。’ 只不过,现在她们三姐妹都还小,而且正是流言大盛之时,皇家也不想让天下人觉得,他们的赐婚与菩贤先知的预言有关,所以真正的赐婚会在几年之后,在此之前,这件事只是大家心知肚明而已。 沈未白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有皇家在前面,可以挡掉很多乱七八糟的议亲。 …… 据老鬼说,他找的这位手艺人,原本是制作暗器的,后来退出江湖,就帮人做一些精妙的首饰,换点酒钱。 这人性格古怪,不善言谈。 反正,见了面,直接告诉他要做什么,他愿意接,自会报价,到时间来取便是,若是不愿意接,他就会直接关门送客。 有脾气的人,沈未白不怕。 有脾气意味着有本事。 这样,她也就越发期待。 穿过大街,走进了僻静的小巷子里,老鬼带着沈未白来到一处宅子前,敲门进入后,他们便来到了一间工作间,看到了要找的人。 “你要做什么,直接说。”老鬼对身边的沈未白道。 沈未白颔首,走向那位从他们进来时,就埋头雕花,完全不搭理他们的老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慢慢展开,一张张放在了老人面前的桌子上。 白纸上,详细的画着好几把造型奇特的刀,尺寸很小,可藏于掌中,但是却刀刃锋利,轻易可割喉。 纸上空白之处,还写清楚了需要的材质,各种细节要求。 老人手中动作停下,视线被那些图纸吸引。 老鬼好奇的靠近,也看到了图上的刀具。 “我不做兵器。”老人垂眸,视线从纸上移开,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极了。 沈未白解释了句:“这不是兵器。” 老人抬头,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哦?不是兵器,那是什么?” 沈未白直视他浑浊的眸光,“救人之器。” “救人?”老人笑了,笑容中却满是讥讽。“小小年纪,却满嘴谎话。”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老鬼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出声相帮的意思。 沈未白认真的道:“是杀人,还是救人,等老先生做出来后,自有分晓。” 第二十六章 真是单纯得可爱 (沈未白的嘴) “是杀人,还是救人,等老先生做出来后,自有分晓。”沈未白认真的看着老人。 老人沉默的与她对视,两人之间仿佛展开了一场无形的较量。 偏偏,较量的两个人,一老一小,外形悬殊,毫不对等。 老鬼在一旁看得有趣,又真的好奇,小丫头怎么拿着这些造型奇特的刀救人,索性开口,“不如你先做出来,取刀之日,当场验证?” 老人将视线,从沈未白那精致的小脸上移开,闷声点头,算是答应了。 沈未白也没有反对,问了价格,留下定钱,就与老鬼离开了老人的家。 取刀的日子,定在半月之后。 那个时候,刚好是沈未白能出府的日子,倒也方便了她。 离开了市集,老鬼带着沈未白上了一早约定好的马车,朝着城外的庄子而去。 马车有些颠簸,这还是沈未白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坐马车出行,一开始稍微有些不适应,后来倒也就没觉得什么了。 路上无聊,沈未白主动问老鬼,“那老人为何会不愿再接兵器?” 老鬼笑道,“不是告诉过你,他金盆洗手了吗?” 沈未白看着他。 最终,老鬼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老实交代,“我说过,他曾是一流的兵器行家,尤其精通暗器之道。其实现在也是,只不过他如今不再接江湖中人的买卖,也不再做兵器。这个,还是因为他独女死后,才这样的。” 独女之死? 沈未白双眸眯了眯。 老鬼继续说“他的妻子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亡,女儿活了下来。他就独自一人带着女儿过日子。” “原本,他有这门手艺,倒也不会缺了吃喝,日子也算是过得下去。但是,他这个女儿,却从小体弱多病,养到了十岁,不知道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最终还是没能留住这个女儿。” “几年前,他女儿就病故了。他本就是老来得子,如今孩子又夭折了,老了老了,结果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后来,他遇到一个算命的,说是他帮人打造兵器,沾染上了杀业,这才祸及妻儿,落得个凄惨下场。” “所以,他就金盆洗手了?”沈未白听到这,已经大致能猜出了故事的后续。 果然,老鬼点了点头,“估计还是失女之痛对他打击太大,听了算命的话后,他就顺水推舟的金盆洗手了。” 沈未白靠着马车的车厢,半眯着眼,“那算命的定然还说了些什么。” 老鬼惊诧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沈未白眸光一扫,觅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嫌弃。 “……”老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嫌弃了。但还是如实道:“没错,那算命的还说,即便是他妻女受他连累而早亡,也没有洗清他身上的罪孽。他虽不杀伯仁,但伯仁却是因为他打造的兵器而死,若不想让他的妻女在阴曹地府中继续受苦,就不要再增杀业,不要再打造杀人利器。” 沈未白听完这前因后果,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敢断定,这算命先生定然是老人对家请来落井下石的。 要知道这对家是谁,只看老人金盆洗手后,谁最得利就知道了。 若那算命先生说的是实话,那天底下哪里还会有人去打造兵器?又怎会还有杀戮? 天下杀戮,与制作兵器的人何干? 冤有头,债有主,被杀之人不去找杀自己的人,反而去找制作兵器的人麻烦? 荒谬! 不过,这些事暂时与她无关,她也不打算多事。 ……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来到了那个人迹罕至的荒芜庄子。 沈未白下了马车,交代车夫在外稍等,便和老鬼一同进了庄子。 庄子的确不大,却也够用,至少现有的宅子,住上四五十个人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外面那些荒地,她买下这片宅子,可不是为了种植庄稼。 沈未白在破旧的宅子里,转了一圈,又看向了宅子后的荒山。 “如何?这宅子贵,主要就是贵在后面这片山,都是你的了。”老鬼站在沈未白身边向她解释。 沈未白满意点头,“若是要将这宅子简单修葺一下,所需多少时日?” 老鬼对这些不甚了解,只能估算个大概,“大概需要十几二十天。” 沈未白抿了抿唇,向老鬼交代,“多找些人,多给些工钱,让他们加快速度,我要十日内就将此处修葺完毕。明晚,你去寻我时,我会将图纸给你,按照我所绘制的图纸修葺,另外,你还需帮我找家私店,打一些东西。” 老鬼被她这娴熟指派的样子惊呆了,等她说完,才忍不住道:“你当我是你的仆人?” 沈未白微笑摇头,“我当你是朋友。朋友有事,自当两肋插刀。何况,我准备的一些东西,可都是给你治病用的。” “……”老鬼怔住。 小丫头说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看庄子,并未耽搁太多时间。 不过,等沈未白回到瑶城的时候,时候也不早了,主要是路上耽搁太多。 马车把他们送到城里,就完成了这笔生意。老鬼将沈未白送回了安亭伯府,小丫头又塞给他一叠厚厚的纸,上面写的全是药材名。 “把这些准备好,有多少就准备多少。庄子里,准备一间单独的房间作为药房,药材到了之后,按类放好。”沈未白交代道。 “……”老鬼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身份。 沈未白却在他还未开口之前,就道,“是为了治你的病。” 好的。 老鬼拿着药方,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 沈未白平安回来,如莲算是松了口气。她想劝自家小姐,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可是却觉得,小姐未必会听。 换好了衣裳,沈未白就在书房看书,脑子里却在规划今日所见的庄子,她要将那里打造成为她的秘密基地,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是她将来要离开安亭伯府的第一步准备! 没一会,如碧就端着甜汤进来了,她并不知道沈未白离开过,把甜汤放好后,就随意的向主子说着听来的闲话。 “小姐,听说二小姐和三小姐,在予怀院那里跟着柳先生学习,可叫着劲呢。尤其是二小姐,处处都要和三小姐比较。今日,柳先生还表扬了二小姐画的画……” 予怀院?柳先生? 如莲的话,让沈未白想起了重生的尹千梧的记忆…… 第二十七章 女先生柳茹 (求关注,么么哒) 根据重生而来的尹千梧记忆,这位予怀院中的柳先生,在教了她们三姐妹大概半年左右,就差点在府中出了事。 柳茹是孀居在家的,只因为才学名气在瑶城非常知名,所以才被万氏请回来给府中小姐上课。 一开始约定的时间,就是一年。 万氏的本意,也不是要把三个孙女培养成为才女,只是想让她们都知晓些琴棋书画的技艺,一年学个基础,之后再视情况而定,是否续约。 前世,柳茹进府半年之后,就辞去了先生之职,离开了安亭伯府。 后来,万氏又给她们另外找了个先生,直到皇家的婚事下来,才从宫中派出嬷嬷,来教导她们姐妹宫中规矩。 柳茹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未白假寐着,翻找尹千梧的记忆。 其实,那个时候,尹千梧年纪也不大,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柳茹走了。 后来,还是渐渐长大,才在无意中得知了当年发生了什么。 当年,柳茹一进府,其实就被好色的尹胜看中了。 柳茹的长相,不如百里氏,性情也比不上尹胜其他几个妾室乖顺。 但是,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尹胜见过各种女人,但是像柳茹这种有才名,气质出众的年轻寡妇,却是没有尝过的。 柳茹对尹胜来说,就像是高山上的雪莲,洁尘不染,高不可攀。 前世,那个时候阿炎已死,百里氏伤心欲绝,根本没有半分心思在尹胜身上,也就让他那颗色胆,如猫抓一样,始终惦念着柳茹。 忍了半年,在某夜,尹胜酒醉归来,闯入了予怀院,企图玷污柳茹。 幸好,柳茹性子贞烈,抵死不从,还用花瓶打伤了尹胜,惊动了院中伺候的下人。 下人一瞧,伯爷头上都流血了,还闯入了柳先生的房中,所以急忙禀报给了万氏。 万氏震怒,叫人把尹胜带走,又亲自给柳茹赔罪。 柳茹当时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就辞去了先生的职务。 据说,万氏怕她出去乱说,还给了她一大笔赔偿,算作是封口费,但柳茹很有气节,多给的一分未取,傲然离开。 当然,柳茹离开安亭伯府后,倒也没有对外说什么。毕竟,这种事传出去,毁的只是女子的贞洁声誉,对于男子来说,不过是增添了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虽然没有对外宣扬,但柳茹似乎还是选择了离开瑶城,从此下落不明。 反正,在前世尹千梧死之前,她都没有再听说过柳茹的消息。 …… 回忆结束,沈未白心中惋惜。 从记忆中看来,柳茹这样的女子,能有如此才华,必定是一个人才。最主要的是,她的性子,沈未白很欣赏。 是这个时代,难得出现的女子自我意识觉醒。 在这里,女子无论出生贵贱,大多都是依附男子而活。 而柳茹却不是,她能靠自己养活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沈未白眼底划过一抹欣赏,她倒是想去见见这位柳先生了。若真是个人才,何不如收入麾下?免得明珠蒙尘。 想到就要去做。 要想见到柳茹,最方便的就是去予怀院上课。 只不过,之前沈未白为了避免和府中其他人多接触,给自己找了个体弱多病,需要静养的借口,现在想要去予怀院,恐怕还要让府医来一趟,证实她的身体已经有好转,可以上课了才行。 …… 第二天一早,府医按时来雒栖院请脉。 结束之后,便对俞嬷嬷说,尹千梧的身体已有好转,正在渐渐康复。 俞嬷嬷大喜。 沈未白趁机问,那可否去予怀院上课。 府医说可以,只是需注意不要过度劳累,课业的量也要酌情减少。 这正中沈未白下怀。 她可不想两世为人,一把年纪了还要被逼着写作业。 府医离开之后,俞嬷嬷就去了菩提苑禀报。 沈未白是主动跟着去的,见到万氏,自然又要演一出骨肉亲情的戏码。演完之后,她向万氏提出,想去予怀院上课。 万氏还感慨得不行,觉得府中嫡女是个知长进的,简直就是老怀安慰。 当下,就准了沈未白的请求,还打赏了不少玩意给她。 晌午的时候,尹千暇和尹千雪刚下课,就听到了尹千梧要一起来予怀院听柳先生上课的消息。 尹千雪听到这个消息,并未觉得什么。 倒是对大姐姐的病终于有了好转,而感到开心。 而尹千暇心里却有些矛盾。 尹千梧来予怀院上课,这说明一切还在轨迹中,只要她按照轨迹提前一步行事,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改变的未来,就是她的优势。 可是,因为那次花园的相遇,她又下意识的有些怕见到尹千梧,总怕她会看出什么来。 一整个晚上,尹千暇都在不断的安抚自己,弄得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晚了,精神也十分憔悴。 刚进予怀院,尹千暇就听到了尹千梧的声音。 “二妹妹昨晚上是去做贼了吗?怎地如此憔悴?” 尹千暇抬眸望去,就看到尹千梧居然最早到了,正坐在那张空了好久的书桌前,眸光促狭的看着她。 在她身后,还跟着如莲如碧两个丫头。 “大姐姐莫要打趣我,我只是昨夜失眠了。”尹千暇忙道。 沈未白笑容玩味:“哦?二妹妹小小年纪就失眠,你是在想些什么?” “!!!”尹千暇眼皮一跳。 总觉得尹千梧这话里有话。然而,尹千梧后面的一句话,又让她打消了疑虑。 “要不要让府医去给你看看?开开安神茶什么的?” “多谢大姐姐关心了。”尹千暇垂眸,在心中暗道:‘尹千梧是在关心我。’ 这时,尹千雪也带着贴身丫鬟走了进来,见到尹千梧,立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大姐姐你来啦!” 再次见到这个前世杀了‘自己’的‘仇人’,沈未白内心还是有些复杂的。 不过,尹千梧做的那些肮脏事,她不背锅。 现在的尹千雪也很可爱,完全不是将来那个城府变深,帮助夫君谋夺天下的样子,所以沈未白也不会有什么偏见。 于是,她笑了笑,颔首道:“三妹妹好。” 尹千雪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沈未白直接抬眸看向了来人…… 第二十八章 都是演员 撩开门帘而入的人,身姿纤长,婀娜娉婷。 沈未白眸中一亮,视线毫不遮掩的落在了来人的脸上。柳茹的脸,是那种婉约、温和的美,五官称不上精致绝伦,却因为眉宇间的淡然,让这张中等之姿的脸,更具魅力。 再加上,多年的书香熏陶,经历沉淀,也让她的气质与众不同,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之美。 也难怪,见多了美人的尹胜,都为她着迷。 沈未白打量的眸光,十分直白,还带着淡淡欣赏。 刚进来的柳茹,一早就知晓,今日学堂中会多出一人,正是那位她入府后,一直未见过,传说中体弱的大小姐,也是这伯爵府中唯一的嫡女。 那打量的眸光,她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因知对方身份,所以她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 只是当她是对自己好奇,想要看一看女先生是何模样。 但是,当柳茹抬眸,对上女童那毫不避讳的视线时,她就一愣。她竟然从这小孩眼中,看出了欣赏之意? 柳茹心中觉得好笑。 所以,她是被这个小孩认可了吗? “今日,我们来学习琴艺。”柳茹走到先生的席位上坐下,倒是没有对沈未白的眸光给予过多关注。 三张书桌上,早就摆放好了古琴。 柳茹手指纤纤,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一下,堂下三个学生乖乖坐好,认真的看向了她。 “大小姐缺课多日,课后还需多勤奋些,争取早日补上。从今日起,你可愿每日迟半个时辰下课?”柳茹看向那长相精致,漂亮出众的小女娃,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 被点名的沈未白,缓缓站起来,向柳茹俯身行礼,“辛苦先生了。” 这就是答应了。 柳茹眸中笑意加深,满意的点了点头,让沈未白坐下,开始正式授课。 沈未白一心二用,一边听着柳茹讲课,弹琴的技法,还有赋予音律的感情。一边则暗中观察尹千暇和尹千雪。 两人看上去,都听得很认真。 但是,沈未白凭着自己那双毒辣的眼睛,还是发现了尹千暇在扮拙。 她的扮拙不是说自己不会,而是要让人觉得,她天赋惊人,刚刚接触的技艺,很快就能精通。 说通俗一点,就是假装天才。 尹千雪倒是认认真真的在学,弹琴的手法稚嫩,是真正的初学者。 “……好了,今日就练习这几个指法,三位小姐可以各自练习,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向我提问。”柳茹讲解得很仔细,又亲自演示了几遍,才让三人练习。 沈未白自己是不会弹古琴的,但是她音感不错,上辈子也学过钢琴。 她不会,可尹千梧会,而且在琴之一道,极有天赋。 沈未白不仅继承了尹千梧的记忆,也接收了她的才艺。 不过,她倒没有什么出风头的想法,所以只是按照刚才柳茹所教,在琴弦上随意拨弄了几下。 态度……倒是装得很认真。 单看演技的话,她比尹千暇要好太多。 “大小姐今日初入学堂,能跟上课程,已然不错。二小姐很聪慧,一如既往的学得快……三小姐还需多多练习……”柳茹待三人练习完毕后,一一点评。 沈未白听到柳茹对尹千暇的点评,眉梢微微一挑,眼角余光扫过了尹千暇略微得意的神情,总觉得柳茹的话中带有深意。 柳茹自然不会像自己那样怀疑尹千暇也是重活一回的人,但沈未白觉得,柳茹也看出了尹千暇的故意扮拙,或许会觉得此女城府极深。 这一早上的课下来,沈未白发现,柳茹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她能看出很多事,却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本分,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很好! 沈未白对柳茹的好感度+1。 …… 予怀院中的私学,都是只上半日。 下课后,尹千暇和尹千雪拜别先生后,便先一步离开了。 沈未白则要留下,让柳茹单独补课。 有独处的机会,更方便沈未白观察柳茹这个人。 另一边,尹千雪离开予怀院后,与二姐姐告别,便带着贴身丫鬟回了自己和姨娘的院子。 尹千雪的生母是尹胜的第二房小妾,段氏。 出身于书香门第,年轻的时候,被尹胜外表吸引,甘愿入府为妾。却不想,尹胜的爱,来得快,也去得快。 如今,段氏在府中十分低调,不争宠,也不生事,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尹千雪抚养长大,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 从尹千雪懂事开始,她最常听段氏说的一句话就是,‘宁做寒门妻,不做豪门妾’。 或许,这就是段氏在尹胜身上,得到的教训。 …… 霁风院中,段氏正在整理绣线。 “姨娘,我回来了。”回到霁风院中,尹千雪的性情都要变得活泼许多。 段氏听见她的声音,放下手中绣线,对她露出了温婉笑容。“今日柳先生教了什么,千雪可曾学会?” 尹千雪甜甜笑着,坐到母亲身边,帮她一起整理绣线。“女儿笨,柳先生说要多多练习。” 段氏眼底满是笑意,“嗯,勤能补拙。既然我儿天赋不及人,就只能多吃些苦了。” “女儿不觉得苦,跟柳先生学东西,挺有趣的。”尹千雪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母亲。 段氏笑意更浓,随意问道:“今日课间,可有什么趣事?” 这是每日母女二人必有的话题,段氏想要了解女儿,而尹千雪也喜欢把一些有趣的事告诉姨娘。 尹千雪想了想,“今日,大姐姐来学堂了。二姐姐弹琴弹得好,先生还表扬了她很有天赋。” 段氏安静的听着,就见女儿蹙起秀气的眉,一脸苦恼。“怎么了?” “之前二姐姐总是喜欢跟我较劲,如今大姐姐来了,她总不会再针对我了。”尹千雪嘟着嘴道。 段氏怔了怔。 尹千雪又自顾的道:“姨娘,你有没有觉得,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有所不同了?” 第二十九章 女主的聪慧 (求评) “姨娘,你有没有觉得,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有所不同了?” “嗯?” 段氏看向女儿轻蹙着眉,认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模样,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好奇。“千雪为何这样说?” 尹千雪皱着小脸想了想,又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这般感觉。” “千雪可是发现了什么?”段氏摸着女儿的头,轻声的问。 尹千雪与母亲感情极好,向来不会有所隐瞒。所以,她便把心中的感觉说了出来,“以前,大姐姐虽然冷淡,不爱理人,但我却不会怕她。但现在,大姐姐似乎比以前要更好相处了,也爱笑了,我却有些害怕。” 提及尹千梧的时候,尹千雪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她那双沉静如幽潭般的眸子,就是那双眼睛,让她害怕。 “嗯?大小姐欺负你了?”段氏担忧的问。 “没有。”尹千雪忙否认摇头。 段氏认真打量她,见她确实没有受委屈,才放下心来,“或许,是大小姐病了一场,才会有所改变。” 说着,她想了想,又嘱咐尹千雪,“你若是怕她,躲着她些便是。” 尹千雪乖巧的点头。 “那你二姐姐呢?”段氏见她一副受惊了的样子,便将她搂在怀中,轻言细语的交谈。 身周被母亲的温暖包裹着,令尹千雪安心了许多。“二姐姐她……”秀气的眉毛再次蹙起,“以前的二姐姐很随和,但如今她却想要处处与我比较。” 段氏一怔,心中叹了口气。 她想,让千暇那个孩子改变的,恐怕是那个预言。 想到那个预言,段氏眼眸深处,又有止不住的担忧。 那个预言,是针对尹家三个女儿的,她的女儿也在其中。 在此之前,段氏只希望尹千雪能觅得良人,哪怕家世低些也无所谓,起码这样嫁过去,她的女儿不会被婆家欺负。 但如今,有了这个预言,恐怕千雪的亲事是安亭伯府都做不了主的了。 段氏虽然是一介妇人,却也饱读诗书。知道皇家一向有‘宁杀错勿放过’的先例。 尹家有凰,一真一假。 在无法断定谁真谁假之下,恐怕只有让皇室弟子将尹家三女都娶了,才能让皇室安心。 这般一来,她的女儿只是庶出,嫁入皇室,又是福是祸? 哪怕现在尹千雪才不过八岁,段氏也因为这则事关命运的预言,而愁得不行。 “姨娘你怎么了?”尹千雪见亲娘久久不语,便扯了扯她的袖口。 段氏回过神来,对上女儿乖巧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千雪不用担心。” 她想了想,又嘱咐道:“你大姐姐和二姐姐如何,你不必多想。做好你该做之事就好,跟着柳先生学习,也无需争强好胜,在你祖母与父亲,还有母亲面前,只要不违孝道即可。你记住了吗?” 在段氏看来,或许低调才是最好的。 “记住了。”尹千雪难得见亲娘如此严肃的样子,虽不太理解,却还是点了点头,记下了这番话。 …… 尹胜另一妾室佟氏,也是尹千暇的生母所住的院落是扶絮院。 “姨娘我回来了。”尹千暇让丫鬟们退下,独自走进了佟氏的房间。 佟氏算好了她回来的时辰,早就准备好了精致点心。“千暇,饿了?” “还好。”尹千暇吃下一块点心后,便不再动了。 佟氏也没有继续劝,而是问,“今日大小姐可去了予怀院?” 尹千暇点了点头。 佟氏一急,压低声音道:“那……她今日表现如何?柳先生可有夸奖她?老夫人那边,可有派人去看?” “姨娘。”尹千暇深深看了她一眼。 佟氏讪讪一笑,收敛了脸上的慌张。 尹千暇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放心,她比不过我。这尹家的真凤凰是我!” 佟氏听到女儿这样说,并未太过意外。 因为,这已经不是女儿第一次这样肯定的说了。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女儿这么肯定。 但是,若女儿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就是她们母女翻身的好机会。一旦她的女儿成为了皇后,那她还用怕小韩氏那个贱人吗?还会在乎万氏的脸色吗? “千暇,你确定吗?她可是嫡女!”在身份上,就不知比你高出了多少。佟氏还是有些担心,但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尹千暇自信的笑了笑,“嫡女又怎么样?” 她想起了尹千梧上一世的凄惨下场,声音中都多了几分讥讽,“不过是他人的垫脚石而已。” 佟氏惊得想去捂她的嘴,“千暇,你要慎言!” 尹千暇挡住亲娘的手,“姨娘安心,我自有分寸。” 佟氏端详着这个越来越有主见的女儿,既有些担心,又有些期待。 …… 几日下来,沈未白每天都去予怀院报到。 她与柳茹并未过多交谈,两人的关系,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师生关系。 尹千暇想要出风头,沈未白也没有理会,任由她去作。 一晃,十日便过去了。 老鬼那边传来话,按照她的吩咐,还有图纸上的要求,城郊的那处庄子,已经修葺完毕,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验收一下。 要验收,自然是白天去最好。 晚上去,黑漆麻乌的,能看清楚什么? 所以,沈未白想了想,决定还是再等几日,等到万氏礼佛的那天,再溜出府去。 至于那天的课业……说她精神不济,是要请假一日了。 晚上,沈未白结束了当日的内力修炼。在脑海里整理待办的事项,出府那天,不仅是要去验收庄子,还要去取回订制的刀具,同时还要完成与那老头的赌约。 对了! 沈未白睁开眼,眸色沉沉。 她还有去一个地方看一看…… 第三十章 传说中的前朝地宫 (划重点) 第二次出府,沈未白的新鲜感少了些。 但是,望着外面的海阔天空,她血管里的血液,再一次的灼热起来。 换装成为清雅少年的沈未白,站在街面上,昂首望天,心中喟叹,“天地之间,才是我的战场!而不是小小的安亭伯府!” “丫头,按照你的要求,人我找到了东西也备齐了,你现在总能告诉我原因了?”老鬼走在沈未白身边,一脸好奇。 几天前,小丫头又使唤他去找这找那,弄得他气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去做。 最重要的是,小丫头嘴很紧,死活都套不出话来。 “莫急莫急。”沈未白双手背在身后,走姿潇洒写意,真是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老鬼只能干瞪着眼。 还有,老鬼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她,嘴里嘀咕,“怎么换了身衣服,连神态姿势都改了?” 如果不是他认识沈未白那张脸,恐怕都不会认为眼前的俊俏小少年,是女子假扮的。 …… 沈未白只有这一天时间,时间紧任务重。 她提出,先去郊外的庄子验收。 主要是这一来一回,路上耽误太久,若是最后再出城,恐怕时间耽搁一点,就会误了回城的时辰,保险起见,还是先去庄子的好。 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修葺好的庄子里。 庄子外没有挂牌,依旧是那荒芜的样子,连外面的杂草都没有拔掉。 可是,推开门后,里面却是焕然一新。 那些贫瘠的地,都被推平,并铺上了砂石,光秃秃的。 老鬼看了一眼,嫌弃的撇了撇嘴。小丫头真是钱多了烧的,买个庄子,结果把地都推平了。 可是,再看小丫头,却是一副满意的模样。 被推平了的地很空,在这空空旷旷的地上,却堆了一些古里古怪的东西。这些稀奇玩意,全是老鬼找了木匠和铁匠,按照沈未白给的图纸打出来的。 连经验丰富的木匠和铁匠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老鬼就更看不出了。 但是,看小丫头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打算主动解释。 老鬼砸砸嘴,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的心思。 反正,就算他问出口了,小丫头肯定也不会老实回答。 沈未白没有在意老鬼的心思,而是径直走到了那些器械面前,仔细的检查质量。 确定无误之后,才又跟着老鬼去了庄子内的房子。 这庄子,外面是用墙围起来的。 房子是在最里面,背靠着大山。 沈未白对房子的其他房间,只是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就去了最关注的药房仔细看了老鬼囤积的药材。 “丫头,这些药材没问题?”老鬼问。 沈未白将手中的药材放下后,才点了点头,“还不错。不过,还要继续收。” 老鬼惊愕,“还要?”他目视一周,这房中的药材,几乎都等于外面好几个药铺的存量了。 “嗯,还要。”沈未白肯定的点了点头。 “……”老鬼愕然的盯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庄子修葺得不错,的确是严格按照自己图纸上的要求来的,而且在细节上,处理得更加巧妙。这让沈未白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的工匠,心中念头一动,就问老鬼,“老鬼你听说过鲁班吗?” “什么鲁班?”老鬼一愣。 他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沈未白心中了然。没有解释谁是鲁班,只是问,“那……机关术呢?” “机关术?”老鬼诧异的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沈未白弯了弯眼。 老鬼也没有多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两百多年前,江湖上的确有一批懂得机关术的能人,据说他们做出来的木牛能自己行走,还不用吃喝,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可是后来这些能人就消失了,机关术也从此失传。” 沈未白眉梢一挑,抓住了关键词。“两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老鬼没隐瞒。“告诉你也没关系。两百多年前,正值前朝国力最鼎盛的时候,也不知道当时的前朝皇帝是怎么想的,要打造一座地宫,将一半的国库财富,都放入地宫之中……” 一半的国库财富! 沈未白被震惊了。 “说是怕后世子孙不孝,让国家走上末路,留下些财宝,给后世子孙东山再起的机会。总之,就是因为这座地宫,那位前朝有名的皇帝,招募了天下的机关师,在地宫之中设下了重重机关,陷阱。地宫建成之后,这些参与的机关师也就消失了,江湖上都传闻,这是皇家为了保护地宫的消息不被传出去,而把人灭了口。渐渐的,机关师也就在江湖中成为了传说。” 老鬼说完这一段前尘往事,还不屑的撇嘴道,“如今,江湖上那些自称为机关师的人,连当初那些能人的皮毛都不如。” 沈未白听完之后,变得异常安静。 一方面,她是在惋惜那些消失的机关师。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去想,那前朝地宫中的财富,到底有多少? 只是,如今的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集齐了当时天下最强的机关师,打造出来的地宫,可不是能轻易进入的。 …… 返程的路上,沈未白都在消化这个意外得到的消息。 她不仅仅是贪图地宫中的财富,更是想要领教一下地宫中的机关。 回到瑶城,马车径直去了那老头的家里。 今日,沈未白要取刀! 到了地方,沈未白和老鬼进了屋,屋外的院子里,躺着一个肤色蜡黄,瘦骨嶙峋,却大腹便便,衣衫褴褛的男子,他气若游丝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已经命不久矣。 而那位曾经的暗器大师,则冷着脸,站在门口,见两人进来,那冷冰冰的视线,直接扫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 想死还是想活? (新书需要大家的关爱) “你将一个快死了的人,送到我家里,是想要给我添晦气?” 沈未白刚踏入小院,冷冰冰的质问声就砸在她头上。 “裘师傅稍安勿躁。”沈未白勾唇浅笑。 在外人看来,她淡定得不像是一个孩子。 “哼!”裘老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再看她。 沈未白上前,走到那奄奄一息之人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因为光在她身后,那躺在地上的消瘦男子只能看到她藏在阴影中的脸,虽五官精致无比,却异常冷漠。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沈未白语气淡漠的问。 那男子其实年纪不大,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许是命不久矣,所以眼神有些呆滞和浑浊。 听到了沈未白的话,他眸中一亮,却又瞬间黯淡。语气虚弱的道:“医师说我腹中长了块烂肉,命不久矣,最多还能再活半月。” 听了他这话,裘老脸色更加难看。 沈未白的语气重了几分:“我是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就连在一旁看戏的老鬼,也觉察到从她小小的身子里迸发出来的气势。 “想活!能活着谁想死?”虚弱的青年,似乎也被她吓住,急忙开口。说完这一句,便大口喘气,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一般。 “想活便好。”沈未白语气突然变得缓和,仿佛刚才严词厉色的人不是她一般。“我这里有一法,或许能救你的命,但也有可能让你即刻死去。你敢不敢一试?” “我能救?!”青年惊诧之后,便是激动。“敢!我敢!我都快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只要有一线生机,不,就算没有一线生机,我都敢试。” “我说了,若失败,你会立即死去。”沈未白再次提醒。 青年却没有胆怯,“反正都难逃一死,即刻死去和半月后再死,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即刻死了,我也少受了半月的折磨。” “好。”沈未白点了点头,没有再对他说什么。 青年却急切的道:“求小公子救我!” 沈未白没有理他,而是转身走向脸色奇差的裘老面前,“裘师傅你也看见了,要救他,须得用我要的刀,还有一间干净的房间。” “你想干什么?”裘老皱起眉头,眼神有些冰冷。 沈未白坦然的道:“自然是救人。” 见裘老不言,她又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用刀怎么救人吗?” 裘老眼中闪烁了一下,终于开口,“好,我就看看你怎么用凶器救人。” 沈未白没有去纠正他言语中的不当,只是等着他返回屋里去取出打好的刀具。 裘老去返很快,在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套用皮革套子裹好的刀具。他递给了沈未白,后者伸手接过,直接在他面前打开。 皮套一展开,泛着金属寒光的十几把造型特殊的刀具出现在沈未白眼前。 在那一瞬间,她的记忆产生了融合。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前世用惯的那些手术刀。 裘老的手很巧,每一把刀具都与她图纸中绘制的一模一样。 在现代社会,外科手术刀的型号有很多。 而在现在,条件不允许,所以沈未白只是打造了自己常用的那十几种刀片型号。 前世的手术刀,都是刀柄和刀片分开,可以进行任意组合的。利用精密的孔槽拆卸和安装。一开始,沈未白担心这个时代的工艺达不到她的要求,所以才设计成固定的。 但是,今日验货之后,沈未白在心中想,‘以后再打一套,倒是可以试试组合的了。’ “如何?”裘老等她看完之后,淡淡的问。 哪怕他发誓不再打造兵器,却也是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信的。 沈未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很好,非常好!” “既满意了,那就速速证明。”裘老不耐烦的催促。 实际上,沈未白也很赶时间。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对裘老道:“裘师傅,既然我们已经打了个赌,不妨再加一个赌注?” “什么赌注?”裘老皱起眉头。 沈未白笑道:“若我真的证明了这刀具是用来救人,你便答应我一个承诺如何?” 裘老冷笑起来,神情带着讥讽,“小子,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再则说了,若你证明不了,又能输给我什么?” “我知道我的承诺裘老现在还看不上,那他的承诺如何?”沈未白直接指向在一旁看戏的老鬼。 莫名被点名的老鬼一怔,心中怒骂,‘这死丫头倒是会送人情!简直就是奸诈!’这两人打赌与他何干? 然而,还不等老鬼出声反驳。就听到裘老嫌弃的道:“我要他的承诺能做什么?” “!!!”顿时,老鬼就不乐意了。 沈未白倒也未生气,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拒绝一样,“既如此,若今日我不能证明,那这刀具便随你处置,我也将我的命赔给他。” 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那虚弱青年眼中希望的光芒更甚。真是恨不得替裘老答应下来。 而老鬼则是震惊的看向沈未白,忍不住上前拉了她一把,低声在她耳边说,“丫头你疯了!” “你才疯了。”沈未白斜了他一眼。 “……”这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老鬼冷哼一声,松开她,又退回一边,摆出了‘老子不管了’的姿势。 裘老也被沈未白话中的狠意给震惊,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小少年,居然让他看出了一种枭雄气势,就好像他曾经接触过的那些大人物一般。 “好,既然你如此自信,我就拭目以待了。”裘老最终答应了下来。 他问沈未白,是什么承诺。 沈未白却故意卖着关子,说先赢了再说。若输了,也无说的必要了。 两人商议完毕,才将早就等候已久的病患搬入了一间空置的房间中。 沈未白除了让老鬼准备病人,还让他准备了一些需要的药物和物品。 房间内,按照沈未白的要求,用放在笼屉里蒸煮过半个时辰,又用阳光晒过的白布铺在了长桌上,还在四周围了个圈,挡住了外面的窥视。 消瘦男子被搬到了长桌上,沈未白背对着他,站在另一张桌子前,开始慢条斯理的将所需之物慢慢摆了出来。 他看到了桌上刀具上的寒光,眼神中下意识的带上恐惧。 但还是咬牙忍住了,没有临阵脱逃。 第三十二章 杀人还是救人? 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沈未白所需之物。 大多都是些瓶瓶罐罐,还有就是那套新鲜出炉的刀具,以及用来针灸的银针。 消瘦青年躺在白布铺好的长桌上,神情有些紧张。 或许是房内过于安静,让他的感官放大,他闻到了一股烈酒的气味,还看到那位白衣小公子点燃了蜡烛。 “大白天的,你点什么蜡烛?”站在门口观望的裘老替他说出了心底的疑惑。 沈未白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多做解释,“裘师傅一会便知。” 裘老冷着脸,唇角紧绷,不再说话。 气氛过于安静,青年心中的忐忑越发深,可是却不后悔。 “怕吗?” 在他神志有些混乱的时候,突然听到小公子问他。青年一转眸,就对上了那双宛若幽潭,清冷幽深的眼睛。 青年缓缓摇了摇头。 沈未白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拿出一件好似屠夫杀猪宰羊时穿的褂子穿在了自己身上,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身上的褂子是白色的。 青年咽了咽口水。他猛然发现,那些刀具,还有这一身衣服,让他有一种如猪羊般待宰的感觉。 “放松心情,不用紧张。等你睡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背对着他的小公子大发善心的安慰了一句。 但是,青年却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怕了。 只不过,这些怕,还不足以超越他对生的渴望! 这时,老鬼捂着鼻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一脸嫌弃的递给沈未白。他发现,自己真的变成这丫头的老仆了,他不过就是凑个热闹而已,为何要干着干那? 沈未白接过碗,凑在鼻尖轻嗅了一下。 “都是按照你的方子抓的药。”老鬼不满的道。 沈未白神情浅淡的‘嗯’了一声,将碗递给了青年,“喝了它。” 青年没有犹豫,十分配合的喝下了碗中的药。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沈未白默默的给所需的用具用烈酒消毒,再用烛火烤。一边还要留意青年的变化。那碗药是她根据麻服散改良的,效果会更好一些。但是,草药麻醉和前世的麻醉剂毕竟不一样,沈未白第一次用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用量的把握可能会有一点偏差。 老鬼给她的医经里,也有提到炼制一种可以麻醉痛觉的香,但那是无差别效用,即便提前吃了解药,也会多少受到麻醉的影响,对于外科手术中主刀的人来说,十分不利,所以沈未白没有去折腾这东西。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也会在对方被麻醉睡着后,用银针封穴降低痛感,辅助麻醉效果,还能起到一部分止血的作用。 不得不说,沈未白的医术因为得到了《医经》和《毒经》,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不然,她也不敢这么大胆的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外科手术。 青年男子服下药后不久,眼皮就感到沉重,昏昏欲睡的感觉让他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而此时,沈未白点燃了艾条,放入铜盆,安置在角落。 这样做可以给房间杀菌消毒。 没有条件达到无菌病房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 一切准备就绪,沈未白解开了青年的衣衫。老鬼也按照她事先的吩咐,洗净双手,用烈酒消毒后,穿上了白褂站在她身边帮忙。而裘老,同样按照要求,做了基础的清洁杀菌,换上了同款白褂,站在一边神情冷漠的看着。 将衣衫除去,青年腹部的隆起更加明显。 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肉,肋骨看得分明,腹部鼓鼓的,如同怀孕五月的妇人般,那腹中之物将他的皮撑得很薄。 皮肤也是长期缺乏营养的暗黄色,透着将死的灰白。 看到这一幕,饶是杀人不眨眼的老鬼,都忍不住皱眉。他看向沈未白,可没有忘记这穿着男装的小公子,是实打实的丫头。 但是,看到她淡定如常的样子,老鬼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好,这段时间一来,他应该早就适应了这鬼丫头的与众不同。 沈未白没有着急动手,而是把了脉,然后双手在男子腹部摸了摸,心中有数后,才拿起一把刀,在裘老犀利的眼神中,淡定的在男子的手背上划了一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流出。 而沈未白却在裘老皱眉时,淡定的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白布往伤口一抹,又涂上了金疮药。 从头至尾,躺在桌上的男子毫无知觉。 裘老忍不住皱眉问,“他如何了?”语气中,透着冷意。 沈未白依旧淡定,“还活着。” 裘老沉默下来,只是脸色有些难看。这小少年真是胆大妄为! 可是,少年的淡定,那种胸有成竹,却让他耐下性子,在一旁观望。 他不再打造兵器,是为了不想再增杀孽,想为妻女积阴德,并不代表他见不得血。 曾几何时,他在江湖中也是看惯了杀戮的。 麻醉已经起了效果,沈未白不再耽搁,手中再次拿起熟悉的手术刀,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收敛心神,她用兑好的烈酒在男子腹部一抹,手中的刀稳准的落下,切开了皮肉,红色的血液从伤口流出,顺着染红了男子身下的白布。 当男子腹部被切开的时候,老鬼和裘老都不约而同的睁大了双眼! 这肚子被人剖开,人还能活吗? ‘还说这不是杀人利器!’裘老看到自己打的刀轻易的剖开皮肉,恨得眼睛都红了,觉得是眼前这少年骗了他! 这是救人?简直是荒谬! 裘老目眦欲裂,痛恨这骗了他的少年。 他正欲上前阻止,却感到自己身上某个穴位被隔空点中,浑身僵直无法动弹,只能抬眸恨恨的瞪向罪魁祸首。 老鬼无辜的耸了耸肩,“免得你坏事,还是耐心看着。” 虽然他也被沈未白的操作震惊,但是他却是比裘老更加相信沈未白不会乱来的。何况,他谨记着沈未白说过的话,整个治疗过程中,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所以,在察觉裘老的动作时,他就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第三十三章 此女并非池中物 (主要是池子装不下) 安静的房间里,沈未白站在被血染红的长桌前,不受打扰。 裘老被老鬼点了穴,不仅不能动弹,更加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目眦欲裂的瞪着沈未白。 躺在长桌上的男子,神情安详,如同睡着了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开肠破肚。 老鬼眼睁睁的看着沈未白用锋利的刀切开了对方的肚子,让器官都暴露出来,又从他腹中取出一块肉瘤,饶是他这一生杀人无数,还是忍不住胃里的翻滚,连脸色都难看了许多。 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难以想象一个养在深闺的公侯家小姐,如何会有这一身本事,还有这过人的胆识与心性? 若真的是天生如此…… 老鬼在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喟叹,‘此女并非池中物!’ …… 男子腹中之物,就是一块病变的肉瘤。 对于现代医学来说,只是一个小的外科手术。但是对于连伤口都只能等着自动愈合,或是用热铁烙下强行黏合伤口的这个时代来说,却是神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沈未白将取出的肉瘤丢到一旁的木盆里,双手灵活的止血,清理腹腔,用薄如蝉翼的刀片,仔细的割掉腐肉和一些坏死的组织。 整个过程,她都十分专注,从容不迫,仿佛看不到那一地血腥般。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未白才开始缝合伤口。 缝合伤口的线,她选择了丝线。 其实,用羊肠线更好。 因为羊肠线可以被人体吸收,基本上可以免除拆线之苦。 但是,这个时代并没有羊肠线,要制作的话工序很复杂。 所以,最终沈未白选择的是丝线缝合。 沈未白将绣花针消毒,穿上丝线,将皮肉一层层的缝合起来,那模样就如同是在绣花一般,若是忽略那些血腥,画面还挺赏心悦目的。 此时此刻,裘老已经冷静下来,因为他看到了长桌上男子胸腔微弱的起伏。 他震惊于小少年的手段,更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如此鬼斧神工之术! 心中更是被一种巨大的悲痛席卷。 若是他女儿能遇到有这么神奇医术的人,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沈未白将伤口缝好,又擦拭干净,上了药。老鬼整个过程就是打打下手,给她递个东西,端个盆。 此时,见沈未白已经在上药了,便伸长脖子望去,倏地一下眼睛就睁大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那么大的烂肉被取出来,在男子肚皮上的伤口却只有一指长!!! 沈未白没有注意他的震惊,在收回银针的时候,只是在心中想,‘这针灸之术一定要好好研习一下。若是没有封穴止血,在这个无法输血的年代,做外科手术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将伤口包扎好后,沈未白又叹了口气。 以前她做手术,只负责主刀,其余步骤会有其他人负责,现在无人可用,只能她一个人从头到尾的忙碌。 真是怀念以前的生活啊! 前世的沈未白,并不是职业医生。 但是,也因为一手极高的医术闻名。 一些大人物,会千方百计请她医治,最后成了她的人脉。 为了接待接一些特殊的病人,沈未白自己也开了一家私人医院,整个过程都是五星级的服务。 “老鬼,解开裘老穴道。”沈未白洗干净手后,又脱下身上脏污的血衣,才对老鬼道。 老鬼依言解开了裘老穴道。后者迫不及待的冲过来,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发现他呼吸平稳,并无不妥。再看向腹部伤口,此时伤口已经包扎,在腰腹部上缠了几圈白布。微微突起的那一掌大小,就是刀口位置。 裘老与老鬼一样被震惊了。 这小小的刀口,对于常在江湖刀尖上舔血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然而,小少年却只用这么大的伤口,把男子腹中的烂肉取出来了。 “他好了?”压住内心的震惊,裘老问。 沈未白颔首,“害他生病之物已经取出,后面慢慢恢复,自然能好。” “……”裘老心中有太多疑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好在,沈未白十分善解人意,她看出了两人心中的疑惑,于是主动解释,“我让他服下我特制的麻药,可以降低他的痛觉,让他不必忍受剖腹之痛。等药效过后,还是会感觉到痛的,待伤口慢慢愈合之后,便不会再痛。” 至于术后注意,术后调理,以及刀口换药什么的,沈未白会列在纸上,等他醒来之后转交。 刚刚做完手术,男子也无法移动,只能暂住在裘老这里养伤。等下一次沈未白过来给他拆线。 若是中途伤口感染,或是出现并发症,沈未白再设法前来。 当然,只是一般的伤口感染,沈未白已经在药方中写下了解决之法。瑶城中的大夫,也可以解决。 沈未白之所以向二人解释那么多,并不是为了欣赏两人震惊的表情。 她是商人,无利不起早。 这么做,自然是有她的目的。 要收服一个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收服他的心。而第一步,就是要让他对你产生敬畏。 对于拥有着超越这个时代各种知识的沈未白来说,这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裘老听完之后,神情复杂得变了几变。 他没有忘记与沈未白之间的约定。如今,人还活着,不管后面如何,这小少年已经证明了他的话。 “我输了,你想要我做什么?”裘老叹了口气道。 沈未白也不含糊,直接道:“为我效力。” 裘老愕然的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而老鬼,倒是神色如常,早就猜到了沈未白打得什么主意。 这段时间,跟在这小丫头身边,看着小丫头做的一切,他已经猜到了些端倪。 “你想让我为你打造兵器?绝不可能!”裘老也不傻。让他效力,总不会让他打一些金银首饰。 沈未白淡淡一笑,只是笑容未达眼底。“这是裘师傅欠我的承诺,你认为自己可以拒绝?” “你!”裘老气极。想不到这半大少年居然如此狡诈。 沈未白一直留意着时间,接下来她还有要事要办,于是也不再耽搁,“裘老不妨冷静考虑,等我下次再来时,咱们再详说。” 第三十四章 挑人!(颜控白上线) “你这些手段,到底是从何习来?”离开裘老的院子后,老鬼终于忍不住开口相问。 沈未白淡然的道:“你不必管我如何习来,总之有用就行。” “……”老鬼哑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向身边瘦小的身影,有些恍然。 想他一辈子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不知道见过多少人,经历过多少生死。没想到,临到老了,居然碰上这么一个有趣的小丫头。 最重要的是……这丫头的手段,让他有些莫名畏惧。 还有,他看不透这个丫头的心思。 好在,现在两人不是敌对关系,起码不用太过设防。 “现在去哪?”老鬼收回心思问。 至于那留在裘老家中养病的男子,老鬼按照沈未白的吩咐,在征得裘老同意后,临时请了一个小工来照料,倒不用他们担心。 “去瑶城最大的牙行。”沈未白毫不犹豫的说出今日最后的目的。 “嗯?”老鬼愣了一愣。 但他反应极快的说出了沈未白的目的:“你想买奴?” 沈未白想了想,纠正道:“算不上是奴。”她只是想要挑一些可用之才,培养之后,成为自己的心腹,免得自己在这异世孤掌难鸣。倒是从未把人往奴隶的方向去想。 何况,现在能不能挑中属意的,还不一定呢。 不过,老鬼既然问了,她也不介意先说说自己的计划。“若是挑中了人,等我回府之后,你便带他们去城外的庄子。另外再请一些婆子,杂役照顾他们日常起居。”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老鬼不满的冷哼一声。 沈未白得寸进尺的道:“接着,就要辛苦你看着他们了。” “……”老鬼气笑了。他真是想问问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二字? 显然,这丫头是不知道的。 老鬼在心中骂骂咧咧,但最终还是带着沈未白去了城中最大的牙行。 他们今日出门得早,就是因为事多。现在紧赶慢赶的,半日也过去了,离沈未白回府的时间也只剩下两三个时辰。 沈未白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瑶城中最大的牙行,远超过沈未白的想象。 原本,她以为这样的买卖,有个两三百人供她挑选就很不错了。却没想到,等她被管事领到里面一看,顺着两边,密密麻麻如同囚室的房子里,都挤满了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的人。 就是粗略这样望过去,起码不下一两千人。 沈未白在心中惊叹,‘不愧是一国之都,生意就是做得大!’ “小公子,按照您的要求,大约有五六百人可挑选。”牙行负责人口这一块的管事,手里拿着手下拿来的账目,恭恭敬敬的对沈未白道。 而站在沈未白身边的老鬼,直接被他当做是伺候沈未白的老仆了。 小少年穿着洁尘不染的白衣,与这里的脏污格格不入,因年幼,管事只能弯着腰,谄媚的笑着。 在几人进来的时候,被关在‘囚室’里等待如牲口般买卖的人,都沉默的往外看。 那如皓月般的小人儿一出现,仿佛都让这里浑浊的空气变得清新了许多。 沈未白眸光扫过那些挤在前排的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但没有例外的就是,眼神浑浊黯淡,笼罩着听天由命的悲伤。 那是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绝望,是对未来迷茫的害怕。 沈未白很快收回眼神,对管事道:“麻烦管事,把符合我要求的人,都挑出来。” “没问题。”管事干脆利落的答应,立即吩咐身边的人去安排此事。 自己则陪在沈未白身边,“小公子,这里味道不好,咱们去外面稍等片刻。” 沈未白点点头,带着老鬼跟着管事去了外面。 在外面,有一个极大的空地,空地正前方,便是一个高台,上面修建着一个亭子。 管事把沈未白二人带到了亭子里,又让牙行里的丫鬟端来茶水和点心,然后才在一边陪坐。 大户人家要买奴,总要经过挑选一番的,所以管事也不觉得奇怪。 唯一让他疑惑的就是,一般来说,来挑人的都是些婆子,管家,很难得会有主人家亲临。 何况,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公子。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给得起价钱,其他的他一律不管。 不是头一回做这类事了,牙行的伙计动作很快。 没一会,就把符合沈未白要求的人给挑了出来,让他们站在院子的空地上,供她挑选。 沈未白的要求其实也不难,就是八到十二岁,不限男女,只要四肢健全,无残缺的即可。 最后,站在院子里的一共有五百七十三人。 “小公子,请。”管事让上来禀报的手下退下后,便笑吟吟的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先对老鬼附耳说了一句话,后者眸光闪了闪,隐晦的瞪了沈未白一眼,还是如她所愿的走向了那群战战兢兢的少男少女。 这些人在牙行里的时间长短不一,但都知道今天被挑出来意味着什么。 有大胆的人,偷偷抬眼看了高坐亭中,白衣无尘,面若桃李的小公子,既期待跟随这样的主人,又忐忑不知小主人脾性如何。 对未知命运的彷徨不安,让他们的眼神都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 不面对沈未白,老鬼可不会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他眸光犀利,还隐隐透着几分狠辣,吓得那群孩子把脖子缩得更紧,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老鬼不屑的轻笑一声,走到一名少年面前,冷酷无情的道:“你不行。” 少年受惊,两股打颤,他想替自己辩驳几句,却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牙行的人直接拉出了队伍,脸色惨白的又被关了回去。 “还有你……你你你、你……都不行。” 亭子中,沈未白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对老鬼的行为没有任何表示。 倒是那牙行的管事,讪笑着道:“这……小公子,贵府管事这么一挑,人可就刷掉一大半了。” 第三十五章 皮美,骨相佳 (老白你暴露了本性) 来的时候,这小公子就说了,只要挑合眼缘的,不限数量。 这么一笔大买卖,管事当然希望是卖出去的人越多越好。但不曾想,才一开始,就被刷掉了一半多。而他竟然看不出,这老头挑选的标准是什么。 所以,只能寄希望在这小公子身上。希望她能阻止家奴的‘任性妄为’。 然而,沈未白却不如他所想,只是淡淡的道:“不急。” “……”管事无言。心中不由得想,‘怕不是来寻乐子的?’ 啪! 正当他这般想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白衣少年,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思,直接将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拍在了桌上。 “这是定金,待最终挑选好人后,立即奉上尾款。” 少年淡淡的声音,安抚了管事纠结的心情,还有那货真价实的银票,也让他眼睛亮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说上几句客套话,就听到白衣小公子道:“所以管事大可不必以为我等是来此无事生非,戏弄阁下。” “!!!”管事脸上的表情一僵。在心中吐槽,‘这小公子是成精了吗?’ 被戳破心思,管事也只能尴尬一笑,不敢再对老鬼的挑选有什么意见。 等老鬼筛了一遍回来,站在空地上的人,就只剩下一百八十几人。 “剩下的这些,算是勉强可以。”老鬼嘴里嫌弃。 “嗯。”沈未白淡淡点头,对管事道:“可否给他们打点水,清洗一下面部?”没办法,谁让她是个颜控? 前世,她手下的得力干将们,各个都是盘儿靓条儿顺,带出去都倍有面儿! 如今来到了这里,规矩可不能破。 管事愕然了一下。心中觉得这小公子怎么古里古怪的。 但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招了招手,让手下的人按照客人的吩咐办事。 很快,剩下的一百八十几号人,就洗好了脸,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沈未白这才饶有兴致的走下高台,慢悠悠的靠近他们,眼神在他们还沾着水珠的脸上扫过。 虽然还是面黄肌瘦的样子,但五官摆在那,是美是丑一望便知。 还有,颜值这种事,可没有一个统一标准,在沈未白这里的标准就是,让她看得顺眼。 老鬼和管事依然在高台上,看着白衣少年在这群奴隶中慢慢踱步。 等她挑选了一番,剩下的人,就只有八九十人了。 这个淘汰的比例,让沈未白暗自点头。‘看来,这家牙行在收人之前,还是看了脸的。’ “小公子,那这剩下的是要……”等沈未白重新回到亭中坐下,管事就谄媚的对她笑着。 一口气卖掉近百个奴隶,那可是真正的大买卖! “莫慌,还差一点。”沈未白‘冷酷无情’的打破了他的美梦。 “……”管事嘴角狠狠一抽,讪讪的又退了回去。 等了一会,管事见身边的小公子没有动静,又忍不住道:“小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让他们站一会。”沈未白扬了扬下巴。 “站……”管事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愕然的看着她。这都特么什么怪癖? 别说管事看不懂,就连老鬼也看不懂了。 这丫头,之前让他去把这些人中,根骨差的人都挑出来筛掉。他就猜到,小丫头是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只是,根骨极佳的人,又不是大白菜,这群人里就没有。 小丫头却不在乎这点,现在,还让这些人顶着这秋后的烈日站着,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老鬼和沈未白相处了一段日子,知道她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性格。 而且,就是因为猜不透,才会有意思。 若是什么都能一眼看透,老鬼也不会事事迁就她了。 看着这小丫头神神秘秘,一点一点,如燕子筑巢一般的丰满自己羽翼,这过程还挺有趣的。 …… 不管牙行的管事和老鬼心里怎么想,凉亭中的沈未白悠闲的坐着,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神情淡淡,仿佛忘记了站在下面的一堆人。 ‘知了——知了——’ 树上响起秋蝉的声音,即便不是正午,这日头也晒得人难受。尤其是这些被当做奴隶贩卖的人,平日里就一碗稀的看不见米的清粥吊命,身体虚弱得不行,那里顶得住这样的暴晒? 别以为这是轻轻松松的站着,才过了一炷香时间,就开始有人体力不支直接昏了过去。 甚至,还有人忍受不住,偷偷的哭了起来。 沈未白让人把那些昏倒的,哭了的,跪下的人都拉走,然后又继续喝茶。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时辰,能还坚持站立的人,就只剩下二十八人。 其中,有九个少女。 经过一个时辰的暴晒,他们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双腿打颤,身子晃动,但始终还是站着的。 “就他们了。”沈未白收回视线,拂袖起身。 “好嘞!”管事陪坐了这一个时辰,也难受得不行。眼看这古怪的小公子总算把人给挑好了,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二十八人虽与管事心中预计的数量有落差,但一般来买奴的客人,最多也就是挑五六个回去,这一次性挑了二十八个的,也算是很不错了,折腾就折腾点。 管事的立即拿出算盘,开始噼里啪啦的算了起来。“按照行规,年纪小的奴隶要贵一些,女子一般是十五两到五十两不等,男子的要稍微低一些,您这二十八人中,有九个女子……” “……嘚!我也不跟您多说,这二十八人,也不管这长相、身体如何,我都给您一个价,一人二十六两,总共七百二十八两,您是大客户,我再给您抹个零头,您给七百二十两就成了。盼小公子以后有这样的买卖,多多考虑我们这个小店。也算是和小公子交个朋友了。您确定了,我这就让人把他们的身契拿过来。” 管事的这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 沈未白却笑得意味深长。这买卖牙行起码赚了一半,还在这里跟她装大方。不过,今天她目的达成,荷包也还充足,所以她也懒得计较。 “我再给你添百两,你给我挑选几个手脚麻利的煮饭、洒扫婆子,还有杂役,准备三辆大些的马车,给我的人熬一些解暑汤。收拾好了,让马车带着人,送到城门口等着。”沈未白道。 第三十六章 敌不舒服,我就舒服了 ‘每隔十五日,才能出府一趟……实在是太久了。’沈未白回到雒栖院中,换好了衣服,就垂眸深思。 要做的事越来越多,她需要出府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多。 ‘须得想个办法,能随时出府。’沈未白在心中算计。 今日之行,总得来说还是十分顺利。 那些挑出来的少年,她让老鬼将她送回安亭伯府后,便去城门处汇合,带着众人前往郊外的庄子。 目前也不用做什么,就是吃好,喝好,养好身体就行。 老鬼对她这些古里古怪的要求,已经麻木,这一次倒是没有再问什么,反而饶有兴致的答应了下来。 “小姐?”如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丫头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似乎在担心她还未归来。 “进来。”沈未白嘴角勾了勾,整理好腰带,在门被推开的时候,转过身来。 进来的如莲见到自家小姐的身影,才偷偷松了口气。 自从小姐开始偷溜外出,她替着遮掩后,总是心惊胆战的。 偏偏,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每到这种时候,她害怕之余还觉得刺激。 而且,被小姐信任的感觉真好! “小姐,夫人来了。”如莲赶忙说出正事。 小韩氏? 沈未白蹙了蹙眉。“她怎么提前出来了。”禁足的时间可还未过。 如莲早已经打听过了,便解释道:“听说,是二公子去求了老夫人和伯爷。” 沈未白心中轻笑。 “走,去看看。”她也想知道,这一次小韩氏过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如莲紧跟在沈未白身后,一起去了前面的花厅。 …… 花厅中,如碧正在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当家主母。 哪怕之前小韩氏受罚,家中地位有所下降,却也不是他们这些奴仆丫鬟可以挑衅的。 沈未白进来的时候,视线从小韩氏身上扫过。 这月余不见,小韩氏的脸色苍白了些,精神也不似从前。在她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还有一个模样陌生的嬷嬷。 常嬷嬷死后,看来小韩氏身边也换了人。 “那位是张嬷嬷,老夫人院子里的。”如莲贴在沈未白耳边小声的说。 沈未白心中顿时明了。 看来,万氏虽然答应将小韩氏解了禁,却依然在她身边安插了人。 今后,恐怕这小韩氏在安亭伯府里的一举一动,都是束手束脚,十分难受的。 小韩氏不好过,沈未白自然就好过了。 说起来,两人也没什么仇,若不是小韩氏忌惮她这个身份,想要先下手为强来招惹她,她们原本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夫人来了。”沈未白走进了花厅。 小韩氏不知道在想什么,乍听到女孩的声音,才恍惚回神。 至于这个称呼……以前的尹千梧沉默寡言,也很少叫她母亲。 而如今,发生了这许多事,尹千梧不再叫自己母亲,而是叫夫人,似乎也是能说得通的。 小韩氏并未多想,她谨记着此行的目的。“千梧,你最近身体如何?” “很好,有劳夫人挂念。”沈未白神情淡然。 小韩氏微微蹙眉。 这还是从善若寺回来之后,她第一次与尹千梧这般相处。仔细回味,她才发现如今的尹千梧与之前的尹千梧似乎不太一样了。 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 “今日我来,是向你赔罪的。常嬷嬷做出此等恶事,我事先也不知情。险先连累了你,是我的不是,你心中若是有怨便说出来,我自当要补偿的。”小韩氏放低姿态道。 沈未白听着她这一番话,才惊觉今日此人来访,居然是来示好的? 她眸光扫过站在小韩氏身后的张嬷嬷,心中道:‘就是不知道这一举动,是万氏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若是后者,小韩氏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刁奴之过,怎能怪夫人?”沈未白不动声色的道。 “管教无方,自然是我的错。”小韩氏仿佛一夜之间收起了自己的倒刺,温顺得不像话。 当然,这要忽略她将一切都推到常嬷嬷这个替罪羊身上,才更可信。 “夫人这般,千梧惶恐。”沈未白垂眸,长睫挡住了眸中晦暗神色。 “千梧不必多心,不管如何,我始终是你的母亲。过往的事,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如今你若需要什么,便向我开口。”小韩氏道。 这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沈未白十分好奇背后的原因。若是说,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禁闭,让小韩氏大彻大悟,洗心革面要做一个好继母,沈未白是绝不会信的。 但无论原因为何,现在沈未白都只能和她虚与委蛇一番。“那就多谢夫人了。” 小韩氏并未坐多久,和沈未白说了些话,留下一堆补品、绸缎、首饰的便离开了。 沈未白目送她离去,眼中若有所思。 …… 松雪院中,小韩氏刚回来,就听到了儿子软糯的声音喊着母亲。 “楼儿乖。”让人退下后,小韩氏一把抱住了自己儿子。 “母亲去了哪?我午睡醒来后,就找不见母亲了。”才五岁的尹重楼抱紧自己母亲,嘟着嘴不满的问。 小韩氏并未瞒他,“去见了你大姐姐。” “母亲为何要去见那害苦了你的臭丫头?我讨厌她!”五岁孩童不懂遮掩自己情绪,一听母亲去见了尹千梧,就生起气来。 在他看来,若不是尹千梧,他的母亲也不会受罚,常嬷嬷也不会离开。 “楼儿慎言。”小韩氏手指抵在儿子肉嘟嘟的嘴上。 她警告的道:“从此以后,你不管在人前人后,都要将尹千梧当做亲姐对待,不可再胡说八道,还要多多尊敬。” “为什么啊!”尹重楼委屈的问。 之前母亲明明不是这样教他的。 “你还小,有些事不懂。总之,你听我的话就是,母亲是不会害你的。”小韩氏眸中泛着冷光。 “我不!”五岁的小孩倔强起来,也很难听劝。 他对尹千梧的恶意,来源于之前母亲的教导。而且,他也的确不喜欢那个寡言阴沉的大姐姐。 “你若还想继承你爹的爵位,就听我的话!”小韩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是风景,也是好戏 (求关注) 小韩氏的声音冷冽,把尹重楼镇住。 五岁孩童懵懂未知的脸怔然了一下,突然委屈的把嘴一撇,挣脱母亲的怀抱,朝内院跑去。“母亲坏!” 小韩氏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儿子跑开的背影叹息。 她心中的无奈,又有谁人知? 小韩氏本就是家中庶女,身边能够相信的人极少。韩家早已经没落,无势可靠,更无人可用。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一个常嬷嬷真心对她。 而如今,常嬷嬷也被害死了,万氏那个老不死的还派了人在她身边。 美名其曰是伺候,但实际上,谁不知道是监视? 小韩氏眸色晦暗难明,浑身的气息都阴冷下来。 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了。她的目的,是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安亭伯府的爵位,成为这安亭伯府将来的主人。 到时候,她就是如今的万氏!还有谁敢忤逆?谁敢看不起? 之前,是她急火攻心想岔了。 以为那真命凤凰的预言一出,皇后命落在了尹千梧身上,那她同胞兄长,便能坐稳世子之位。所以,才去谋了尹千梧的命,结果还赔上了常嬷嬷。 但其实,尹重华在外求学,长期不在府中,与尹千梧的感情并不深厚。 若是此时松雪院与尹千梧交好,让尹重楼和尹千梧培养姐弟感情,再过几年,向朝廷上表请封世子的时候,尹千梧是站在与自己血脉同胞,却感情生疏的大哥那边,还是站在感情深厚,姐弟情深,只隔了一层肚皮的弟弟尹重楼这边? 小韩氏眸光闪烁,只恨身边无人与她分担,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体会不了她的良苦用心。 以今时今地,她的处境,也只能这样运作才是最稳妥的。 …… 第二日,沈未白照常去了予怀院。 一整个早晨,柳茹的授课十分顺利,下课之后,尹千暇和尹千雪行了师生礼后离开,只留下需要‘补课’的尹千梧。 尹千暇在离开时,回眸看了大姐姐一眼,眸底划过轻蔑的情绪。‘这一世的尹千梧,还真是蠢笨如猪。’ 知道尹千梧要来予怀院跟着柳先生学习时,尹千暇虽然面上不显,但暗中还是紧张了几分。 毕竟,上一世,在一起较量,争夺那天命皇后之位的人,是她的大姐姐和三妹妹。而她,明明都是一家的女儿,却只能如同一个旁观者般看着。 所有的荣耀都与她无关! 但是,在看到尹千梧跟在柳先生身边补了那么久的功课,在学堂上却依旧毫不起色时,尹千暇就放心了。 果真输了的,就是输了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前世,尹千梧能去跟尹千雪斗,不过是运气好了些罢了。这一世,无端大病一场,怕是把她仅剩的那点才气也给折腾没了,只剩下这个漂亮壳子。’尹千暇在心中腹诽。 尹千梧越是黯淡,她心中越是得意。 可是,一想到尹千梧那张绝色无双的脸,尹千暇又忍不住心中嫉妒。 运势,她可以夺!脸可以夺吗? 思及此,尹千暇的眸色晦暗了几分。 “二姐姐你在想什么?眼神好可怕。”懵懂乖巧的声音,在她身边出现。 尹千暇赶忙遮掩了眼底的心思,转眸看向她这一生最大的障碍——尹千雪。 “三妹妹瞎说什么?”尹千暇笑了笑,掩饰自己内心。 如今的尹千雪不过才八岁,倒是不足为惧。但是,这个前世争斗的胜利者,依然让尹千暇不敢掉以轻心。 尹千雪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十分通透,仿佛可以看清人心。 尹千暇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脑海里晃过前世登上后位,母仪天下的尹千雪模样。 那个时候,尹千雪的眼睛依然还是黑白分明的通透样子,可是却让人不敢直视,心生畏惧。 就在尹千暇快要在她的注视中崩溃的时候,尹千雪突然甜美一笑,“那是雪儿看错了。” 这一笑,吹散了尹千暇心中的阴霾。 她看着尹千雪笑眯眯,单纯无害的和自己再见离开,眸色却逐渐深沉,仿佛有什么在暗中涌动。 前世对尹千雪的畏惧和嫉妒,在这一刻化为了彻头彻尾的恨。 …… “大小姐在看什么?”柳茹从内室走出,就看到这安亭伯府的嫡出千金,正站在窗前向外看。 她走过去,顺着尹千梧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能隐约看到院外一角。 这一眼,也刚好看到了尹千暇离开的背影。 “先生这窗外的风景极好。”沈未白神态自然,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柳茹凝着她挑眉,予怀院的景色是不错,但她可不认为,一个客居的院落会比主人住的院落还要好。 沈未白在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处之泰然。 她没说谎,这窗外的景色好极了,让她刚好看了一出戏。 柳茹唇角含笑的与她对视一会,主动收敛视线,对她道:“那……大小姐欣赏完这窗外景色了吗?” 沈未白颔首。 柳茹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她转身朝内走去。“过来,今日我们接着学……” 沈未白跟着柳茹回到室内坐下。 柳茹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而且极有分寸,她喜欢和这样的人交往、合作。 沈未白眸底划过一道精光,在柳茹拿出书籍时,开口打断。“先生,今日便罢了,不如我们聊聊。” 柳茹神色未变,手中翻书的动作也未停。“昨日你已休息,今日还要偷懒吗?” 沈未白笑了,她随手拿起毛笔,在指间灵活翻转,“先生真的觉得,我是在偷懒吗?” 柳茹看着她完全不把仪容当一回事的样子,恣意潇洒,随性傲然。视线逐渐落在她手中的毛笔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兴致。“大小姐是在承认之前一直在藏拙?” 沈未白笑得更加恣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突然,她手中的毛笔停止了转动,“柳先生,不如我们来谈个交易如何?” “交易?”柳茹眸中含笑的看着这伯府嫡女,明明年纪不大,却偏偏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沈未白颔首,“不错。先生助我,我助先生。” 第三十八章 拉人入伙 “不错。先生助我,我助先生。” 柳茹怔然。 眼前的孩子,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太过自信,恍惚间都让她觉得,自己有求于她了。 “噗。”柳茹回过神来,掩唇轻笑。 沈未白也不恼,反问道:“先生觉得我在开玩笑?” 柳茹失笑摇头,她将手中的书籍合上,端端正正的摆放好后才道:“只是,我不知道我有何故须得你相助。” “先生真的没有吗?”沈未白意有所指的问。 “……”柳茹噎住。 在被这尹府嫡女追问时,她眼前闪过尹胜几次面对自己,那轻挑无礼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沈未白一直在注意她的情绪,自然也察觉到了她这一丝变化。 这个发现,让沈未白嘴角几不可查的勾起。 虽然前世,尹千梧不是亲眼所见。但已知结果之后,再返回去推敲,很轻易就能得出,柳茹进府之后,一直都在受到尹胜的骚扰。 而逼走柳茹的那一夜,只不过是最后的爆发。 柳茹此刻的表情,也证实了沈未白的猜测,更加证实了前世发生的,若无人为干预,还是发生了。 “你须得先说,想让我如何助你。”柳茹将话题转到沈未白身上,想要挣脱被沈未白掌控的说话节奏。 沈未白并不介意她这样做。 事实上,如果柳茹一直顺着她的话聊,跟着她的节奏走,那她就要重新审视一下柳茹这个人的能力了。 “我要先生助我之事很简单,偶尔我要出府,若有人问到,请先生帮我遮掩一二即可。”沈未白坦然的说出自己的要求。 柳茹惊道:“你要出府?” 沈未白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茹平静下来,重新审视这位伯府千金。她不过才九岁,却有着超越常人的稳重。 “为何找我?”柳茹问。 沈未白直言道:“因为先生在这府中,孤立无援。” “……”柳茹再次被噎住。 沈未白道:“先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与我合作,便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柳茹沉默。 她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女孩,很想笑她不自量力,可是却偏偏笑不出来。 甚至,一想到安亭伯的纠缠,柳茹对她的提议还有一丝心动了。 “你借我的名义出府,万一出了事,我可无法交代。”虽然心动,但柳茹还是保存了理智。 “我既然要出府,自然有办法保自己万全,不给先生添麻烦。”沈未白道。 柳茹缓缓紧抿着唇。 与尹千梧的谈话,两人都聪明的避过了某些内情。比如,她不问沈未白出府所为何事,而沈未白也未点破她在府中的麻烦在哪。 “好。”短暂的思索之后,柳茹答应了与沈未白合作。 得到了柳茹的应允,沈未白精致的小脸上,顿时绽放了笑容。“先生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但愿如此。”柳茹清浅的笑着。 …… 沈未白这边,得到了柳茹的相助后,再出府就不用再等着初一十五。 只要想出府了,她便带着如莲去予怀院,表面上是要请教柳先生学问,但实际上把如莲留下后,她在柳茹房中换了衣服,便悄然出府。 掐算好时间回来之后,换上衣服与如莲从予怀院离开,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了行踪,安亭伯府的人也不会有所怀疑。 在与柳茹达成协议的第二天,沈未白就悄悄出府了。 老鬼接应了她,两人一起去了郊外的庄子。 如今的庄子里,不再是空落落的样子,因为那二十八人还有奴仆杂役的加入,倒是让庄子里有了不少人气。 到了庄子,沈未白换上轻便的衣服,带着二十八人去了她之前改造出来的训练场。 “好好记住我所有的动作,从即日起,你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放在这里。”沈未白穿着飒爽男装,那粉雕玉琢的精致模样,哪怕是面无表情,都依然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将他们带回来,好吃好喝照顾着的白衣小公子。 “记住了!” 二十八人使出吃奶得劲大声回答。 他们感恩沈未白将他们救于水火之中,而且,沈未白将他们买来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主子了,他们又怎么能不听主子吩咐? 哪怕,他们完全不明白主子此举的用意是什么。 沈未白点了点头,很满意他们的态度。 接着,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按照前世所学的那些提高体能的方式,做了一遍。 跑圈、障碍、跳跃、攀爬、匍匐、绳索、木桩…… 将单人运动做了一遍后,沈未白又拉了几个人,教他们如何配合将圆木扛起来锻炼,等等团队运动。 一个时辰后,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浸湿汗水。 但是,她却不觉得累,反而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都记住了吗?”沈未白问。 “记住了!”二十八人统一回答。 看了主子做了一遍,他们也跟着做了一遍,这才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极大的体力,弄得他们现在都有些狼狈。 反观主子,虽然肤色变得红润,也流了汗,但精神可比他们好多了。 这让他们有些羞愧,也暗中下决心要好好训练,不能辜负主子期望。 “你们继续。”沈未白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她走到训练场外,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又看了多久的老鬼。 “你从哪知晓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老鬼问。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照着沈未白的这一套训练下来,能对人的体能有着极大的提高。 “书上。”沈未白淡定的道。 “书上?”老鬼原本是不信的。但是又想到她特别喜欢看,喜欢收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又有些犹豫了。 或许……这些能锻炼人的动作,真的是这小丫头从哪本杂书上看来的? 第三十九章 有人比她惨 “走,抓紧时间给你祛毒。”沈未白扯了扯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角。 老鬼眸中迸发出精光! 终于可以祛毒了吗? 一瞬间,他都忘了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紧跟在沈未白身后去了。 沈未白做事一向有计划,在她去训练场上运动前,她就已经吩咐了庄子里的婆子烧了一大桶的热水备着。 让老鬼净了身后,去炼药室后院等着,她则去药柜前配药。 等老鬼洗干净身子来到炼药室后院时,就看到沈未白小小的身子蹲在大灶上,把一株株草药平整的铺在蒸笼底层。 没错!就是蒸笼! 当初老鬼还在嘀咕,要那么大的蒸笼干什么,没想到这是用来蒸他的? 之前,他是听小丫头提过,要祛除他体内的余毒,只能用蒸煮之法,循序渐进的把毒从脏腑中逼出,可是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蒸笼里。 “上来坐下。”沈未白放好最后一株草药后,起身拍了拍手,干脆的从灶上跳下来。 “……”老鬼神色难看极了。 沈未白继续道:“第一次只需要蒸上一刻钟,要从冒大气的时候算起。这过程必然是很痛苦的,你得挨住,若是提前出来,便前功尽弃了。” 老鬼深吸了口气,眼底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好!” 只要能让他的身体恢复,他什么样的痛苦都能承受! 沈未白又叫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杂役,告诉了他一些注意事项后,就让他留下看火。 当然不能一直用大火蒸煮,不然老鬼就熟了。 交代完了之后,沈未白就离开了房间。 她并非是无事可做,而是转入了另一间房。里面有一个装满了温水的浴桶,在浴桶旁,还有一个泛着热气,草药味极重的绿色液体。 这也是让厨房里的婆子,在她训练之时,按照她的方子熬出来的。 沈未白走过去,将桶里的汁液倒入了浴桶中,然后把衣服除干净了,进了浴桶,将自己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浸入了绿色的液体之中。 这里面的药汁,是沈未白根据前世的医术,还有在《医经》、《毒经》上学到的方子,改良而成的洗髓液。 在剧烈运动之后,泡一泡,可以有效改善筋骨,增强体质,拓展经络,排出体内杂质,提高习武的天赋。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药方的存在,沈未白才让老鬼挑人时,只排除那些根骨极差的。 而之前,沈未白让老鬼准备的大量药材,其实老鬼需要的只是一小部分,极大部分都是准备的洗髓药材。 她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实验,等她洗髓结束,这二十八人的体质也改善了些,不再营养不良了,就可以开始给他们洗髓了。 沈未白在心中预计了一下,要想达到彻底的洗髓效果,这样的药浴大概要泡上五到七次。 这是根据个人不同体质来算的,体质越差的人需要的次数越多。 …… 沈未白泡了没一会,浑身就开始发热,而且皮肤也变红,大滴大滴的汗水争先恐后的被排出体外,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些汗水带着点乌黑色,只是不太明显。 过程自然是不美妙的,这一点从沈未白紧抿着的双唇,还有太阳穴跳动的青筋就能看出。 不过,隔壁还有一个比她痛苦百倍的老鬼,沈未白顿时就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难受了。 老鬼那边,蒸煮了一刻钟后,熄了火,还需要再等半盏茶时间,才能出来,然后还不能马上见风,需要静坐一刻后,才能离开。 这些时间加起来,沈未白那边也差不多了。 等她从浴桶中出来,又用清水洗干净了身子,换好衣服过来时,老鬼正阴沉着脸,盯着那些蒸煮后的水。 那些水里,混合了从老鬼体内排出的毒。 沈未白走过去瞧了一眼,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一勺,走到放在房内的盆栽前,将勺子里不多的水倒进泥土。 紧接着,原本长得好好的盆栽,就迅速的枯萎下去。 沈未白转眸去看老鬼,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有用,就是好事。”沈未白丢下勺子,好心的安慰了老鬼一句。 老鬼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幻了几下,最终沉下气,对沈未白道:“走,我送你回府。” 沈未白看了看天色,也确实到回去的时间。 再不回去,恐怕下一次柳茹就不会再帮自己。 离开的时候,训练场上的训练还在继续,沈未白看了一眼,就和老鬼上了马车。 “你让那个女先生替你掩护,难道就不怕她告密?”回去的路上,老鬼已经恢复过来,又变成了好奇宝宝。 沈未白淡淡一笑,自信的道:“她不会。” “为什么?”老鬼问。 沈未白今天心情不错,便给他解释了。“首先,她知道自己去告密的结果除了和我结仇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其次,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你倒是很欣赏她。”老鬼不屑的冷哼一声。 沈未白眨了眨眼,“你在吃醋?” “我呸!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吗?”老鬼简直是对沈未白无语了。 沈未白却‘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不顾老鬼难看的脸色道:“你放心,我也很欣赏你。” “……”老鬼阴沉着脸,磨着牙。觉得要不是还需要这个小丫头解毒,他肯定会一把掐死她! …… 顺利的进了城门,离安亭伯府还有一段距离。 老鬼才问,“丫头,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沈未白眯着眼睛道:“我想做有钱人!”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这一句,她没对老鬼说。 “嗯?”老鬼一愣,吃惊的道:“你想经商?你这丫头是多想不开?士农工商,你本就是最高阶级的出身,却要想去当一个低贱的商户?” 沈未白嗤笑,“人生来平等,是谁给的权利把人,把职业划成了三六九等?” 老鬼怔然。显然是被她的惊世言论给惊呆了。 沈未白继续道:“或许,商人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低贱的职业,但是对于我来说不是。况且,这个乱世可是商人得天独厚的时代,蕴藏着大机遇。” “乱世?丫头你是不是没睡醒?如今天下太平,何来乱世?”老鬼愕然。 第四十章 沈未白的野心 天下太平? 沈未白嘴角含笑,眸光沉沉。 在重生而来的尹千梧记忆中,即便是在她死亡的那一刻,这个天下依旧是三分,国与国之间没有大的战争,天下确实算是太平。 尹千梧死的那一年,是二十二岁。 可是…… “老鬼,你真的以为三国之间能长久和平相处下去?”沈未白突然问。 老鬼怔住。 女孩那幽深而沉静的清澈双眸,十分干净,却如同幽潭般探不到底。 第一次,他从她眼底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亘古不变的规律。一分为三,只是国力不足下的无奈为之。你且看,当三国之中其中一国打破了平衡,就是这天下大乱之时。而在这风起之前的年岁,就是留给我做准备的。”沈未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而落在老鬼耳中,却震撼无比。 狂! 老鬼在震撼之余,只觉得这小小女童的身躯里,藏着桀骜狂妄的心思。偏偏,这样的心思很对他的胃口,让他也不禁期待起来,到底小丫头能不能做到她所说的那些事! …… 马车停在了安亭伯府的侧门外。 这里离予怀院较近,也方便沈未白进出。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去,目前武功又还未能施展,所以只能让老鬼带她进去。 老鬼将她送入予怀院中的厢房后,便径直离开了。 这里放着沈未白换下来的衣服,她快速换好衣服后,恢复了贵族小姐的身份,走出厢房与守在门外的如莲,一起去见了柳茹。 见她进来,柳茹合上正在看的书,唇角含笑的道:“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重新考虑你我之间的合作了。” 沈未白不在意的一笑,“那幸好我还算回来得及时,没让先生有开口的机会。” 柳茹被她的‘伶牙俐齿’弄得无奈摇头。有些同情的看向跟在沈未白身后的如莲,“你这不安份的性子,苦的是你身边的人。” 如莲觉得柳先生简直就是说出了她的心声。 但是,她也必须向沈未白表明自己的忠心。“能得小姐信任,是如莲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沈未白听完后轻笑出声,对柳茹道:“先生放心,被我放在身边的人,我都会照顾,不让任何人伤之分毫。” 柳茹对她笑了笑,倒也没在说什么。 只是重新打开合上的书,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又垂眸安静阅读起来。 沈未白对她行了个礼,“不打扰先生了,告辞。” 说完,她就潇洒的带着如莲一起离开了予怀院。 …… 回到雒栖院时,刚进院子,沈未白就看到了院子里多了不少不属于她的物品。 “大小姐回来了?”俞嬷嬷迎了上来。 见她视线落在那堆物什上,便低声解释,“这些都是松雪院那位送来的,有补品,还有上好的雪缎,各种小玩意。说是要给小姐您补身体,雪缎柔软,给你做几身贴身衣裳,那些小玩意则是给您打发时间用的。东西送来的时候,小姐不在,奴婢们不敢私自做主,便先放在了这,等小姐回来后处置。” 沈未白听完之后,嘴角不留痕迹的一笑,对俞嬷嬷吩咐,“既然送来了,就留下。” 接着,她又吩咐如莲代她去松雪院一趟,表示谢意。 只是,沈未白没想到,等如莲回来的时候,身后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大姐姐,楼儿来找你玩了。”尹重楼远远的看见沈未白坐在窗前看书的身影,就直接跑了起来。 “二公子慢些。”如莲急道。 她看着尹重楼跑向自家小姐的样子,脸色有些难看。 而跟着尹重楼一起来的那些奴婢,也纷纷低头跟上了自己的主子。 沈未白被声音打断了思绪,抬起眸来,就看到一个穿着绯色袍子,圆滚滚的肉球冲向自己的画面。 她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不悦。 在尹重楼即将冲进沈未白怀里时,追上来的如莲及时拦住了他。“二公子,大小姐身体虚弱,可受不住您这般冲撞。” “你这个大胆的丫头,居然敢管我!”尹重楼挣脱如莲,一副小霸王的模样。 “咳。”沈未白轻咳一声。 尹重楼身边的大丫鬟忙把他劝住,暗中提醒他的来意。 “二弟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沈未白淡淡开口。尹千梧的记忆中,这个弟弟可一向与她不亲,更是不曾叫过她‘大姐姐’。 她话音刚落,闻声而来的俞嬷嬷和如碧就到了。 也怪沈未白自己,她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守着,感觉像是被监视一般,所以她身边一向不留人。 这才让尹重楼轻易的就冲了进来。 “我来看大姐姐啊!”尹重楼露出一副天真模样。 沈未白笑容不达眼底,“二弟弟有心了。”随即,她吩咐如碧和俞嬷嬷带尹重楼去花厅,准备些点心,自己换了衣裳就过来。 等一堆人都走了之后,沈未白的脸色才冷了下来。 如莲赶忙跪在她面前,低声解释,“小姐恕罪。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前去松雪院答谢夫人,夫人却说二公子想念嫡姐了,一直缠着想来探望,便让奴婢直接领了过来。奴婢本想先一步回来提醒小姐,可是却没有机会,才让二公子冲撞到了小姐。” “起来。”沈未白语气平静的道。 如莲闻声起来,心中却依旧不安。 暗自懊恼,没有把主子交代的事办好。 突然,她听到自家主子轻笑出声。她诧异的抬头,看向主子,不明白她为何发笑。 “原来,小韩氏打的是这个主意。”沈未白的笑容中透着几分讥讽。 但是,如莲却觉得自家小姐的神情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不知道小韩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自家小姐好聪明啊!连夫人的想法,都瞒不过她! 一时间,如莲对沈未白的崇拜,简直到达了巅峰! 第四十一章 我看中的人,势必要拿下! 沈未白可不知如莲对她产生了盲目的崇拜,她只是因为猜到了小韩氏的用心,而觉得好笑。 ‘恐怕,这小韩氏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响了。’沈未白在心中叹道。 如果她真的是尹千梧,刚好又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期,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小韩氏收买成功。 今世,到了她这里,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沈未白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小韩氏有心想要‘修复关系’那就任由她去。 心思一转,沈未白就决定了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将书放下,缓缓起身,“与我去内室更衣。”沈未白对如莲道。 回到雒栖院后,她求舒坦,便换了宽松的袍子,虽然不至于衣衫不整,但在外人面前,她是一个在乎形象的人! 很快,沈未白就换好了衣裳出来,带着如莲去了花厅,去见她那位便宜弟弟。 等她来到花厅的时候,尹重楼左右手里都抓着一块点心,尝了一口后,似乎有些嫌弃,便将其丢在桌上,换了另一手的试吃。 “呸!这点心真难吃。”尹重楼将剩下那块点心也丢在桌上。 在一旁陪着的俞嬷嬷和如碧脸色都有些难看。 正好,沈未白就是这时踏入花厅,尹重楼看到后,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她面前告状,“大姐姐,你这院子里的嬷嬷丫鬟可是偷了你的糖吃?这些点心一点也不甜!” 俞嬷嬷、如碧她们看着小胖子告状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怒,偏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好说什么。 沈未白笑了笑,不留痕迹的避开尹重楼满是点心渣子的双手,“这不怪她们,是我让她们把味道做得淡一些,太甜的话,我嫌腻。二弟弟若是吃不惯,就别吃了。你即已见过我,就回去。” 尹重楼听到尹千梧要赶自己走,忙做出可怜的样子,“是楼儿惹大姐姐不开心了吗?” 沈未白微笑摇头,将他的‘演技’看在眼底。“不是,只是我有些乏了,怕对二弟弟招待不周。” 尹重楼本也就不想来这,若非母亲逼迫,他今日根本就不会走这一遭。 眼看是大姐姐让他走的,尹重楼故作委屈了一下,便妥协了。“那好,大姐姐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大姐姐。” 说完,就带着他的那一堆奴仆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雒栖院。 沈未白看着尹重楼离开,眸光深远,让站在她身边的如莲如碧,都不懂这一刻,她在想什么。 不过,她们早已经发现,自从小姐大病之后,她们是越发看不懂小姐了。 其实,这一刻的沈未白什么都没想。 …… 又隔了三四日,沈未白假借去向柳茹讨教学问的说辞,再次悄悄摸出了伯爵府。 这几日中,尹重楼来找了她三四次,被她都借口推掉后,他似乎也生气了,近一日都未再来。 而因为她最近实在是太‘用功’,在菩提苑那边,俞嬷嬷去向万氏汇报的时候,都跟着受了褒奖。 “老夫人,大小姐是个好样的,哪怕因病耽误了不少功课,她也很是勤奋,主动的去找柳先生讨教学问呢。”俞嬷嬷讨好的笑着。 万氏满意的点头,嘴角含笑。“不愧是我尹家的嫡女。” 俞嬷嬷又称赞了沈未白几句,然后提及了尹重楼最近经常来雒栖院的事。 万氏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但是,这厌恶不是针对尹重楼,而是针对小韩氏。她冷哼一声,“还是不安份。” 这话,俞嬷嬷可不敢接。 好在,万氏也没有让她接话的意思,她收敛了眸中深意,对俞嬷嬷道:“你将雒栖院管得很好。” 俞嬷嬷面露喜色,忙跪谢说,一切都是老夫人的福气。 万氏赏了她一个荷包,便打发她离开了。 走出了菩提苑,俞嬷嬷才偷偷捏了捏万氏赏赐的荷包,这里面的分量,让她笑得让老脸上的皱纹更深。 …… 出了府的沈未白,又变成了翩翩如玉的小公子,跟着老鬼去了裘老的家。 今日出府,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让裘老履行承诺,然后搬到庄子里去,给她效力。 “你可有把握说服他?这老家伙的脾气还是很犟的,哪怕你和他之间还有一个承诺,他也不一定会真心诚服。”老鬼提醒沈未白。 沈未白挑眉道:“你是担心他,就算碍于承诺跟我走了,也不会真心助我?” 老鬼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所谓承诺,不过只是一块敲门砖。”沈未白道。 “嗯?”老鬼没懂她的意思。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大方的解释了。“你之前说过,他是因为那所谓的风水先生说他打造的是凶器,沾染了杀业,才会导致妻女早逝。所以,他这才金盆洗手,不再碰打造武器这一块。我故意激他,拿到一个承诺,其实是给他找了一个重出江湖的借口。接下来,只要我再告诉他妻女之死与他无关,他就心结尽去了。” “就算如同你所说,那他依旧心灰意冷,不愿对你效忠呢?”老鬼好奇的追问。 沈未白胸有成竹的道:“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有绝顶妙招,让他点头!” 她这自信的模样,让老鬼心中越发期待起来,恨不得提起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裘家! …… 一老一少登门的时候,裘老正坐在廊下制作金银器的模具。 见两人来,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理都不曾理会。 沈未白也不在意,抬手行了礼,算是和主人家打了招呼后,便直接走向安置那病汉的偏房。 说起来,她这位主治医师也很不负责了,一直到了病人术后七天,才第一次过来看。 第四十二章 封建迷信要不得 “嗯,恢复得不错,伤口并未发炎。”沈未白检查过男子的伤口后,便走到一旁的木盆边洗手。 男子的体质比她想象中要好,经历这样的手术,伤口居然没有感染,据照顾他的人说,他不仅没有发烧,还恢复得极快。 这一点,在沈未白为他把过脉后,也确认了。 或许,还真是命不该绝。 沈未白擦干净手,转过身对坐在床上的男子道:“伤口再过几日便可拆线,你每日还是需适当活动一番,这能加速你身体的恢复,同时也避免伤口粘连在一起。等过几日,我再来给你拆线。” “多谢小恩公。”男子感激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沈未白拿起毛笔的手顿了顿,心中腹诽,‘恩公就恩公,为什么还要加一个小字?’ 不过,她也不与其计较,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下新的药方,还有医嘱。 之后,再交给照看男子的人,按照上面所写来做。 也幸好,老鬼找来照顾的人,是个识些字的,省了她不少力气。 “在饮食上,倒是可以正常吃喝了。不过,最好还是要以清淡为主,发物还是控制一下。”沈未白又道。 男子一听,欢喜得紧。 这些天,他嘴里都淡得没了味。 沈未白没理会他的兴奋,离开了偏房去见裘老。 这一次她出来,裘老才是她的首要目标。 …… 沈未白出去的时候,裘老已经不在廊下。等她找到人时,就看到老鬼正围着他喋喋不休,而裘老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安静的在做自己的事。 “你总算来了。”老鬼第一个发现沈未白过来,便立即走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沈未白挑眉问。 老鬼道:“我本来想给你当说客,但是任我费尽唇舌,这老东西都不理我。” 沈未白莞尔,忍不住内涵了他一句,“老鬼,术业有专攻,你的心意我领了。” “???”老鬼眼睁睁看着沈未白擦身而过,走向裘老。小丫头说的话是好话,但是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裘师傅,我之前提出的要求,不知你考虑得如何?”沈未白撩开袍角,隔桌坐在了裘老对面。 裘老依旧没有抬头,不过倒也不再沉默。“许你的承诺,你换一个。” 预料之中的答案,沈未白并未觉得失望。她微微一笑,问道:“冒昧的问裘师傅一句,您之所以不愿再帮人打造利器,是因为那所谓的杀业之说?” 裘老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向沈未白,眼神泛冷。 老鬼在一旁做看客,心中道:‘哎呀!这小丫头平时伶俐机敏,现在怎么专挑戳人心窝子的话说?’ 两人对视片刻,裘老淡淡垂眸,手中被打断的动作继续。“你既已知晓,便放弃。” “那不过是神棍的无稽之谈罢了。”沈未白直言。 裘老再次停下动作,脸色越发难看。“黄口小儿,胡言乱语些什么?” 沈未白摇头,叹道:“天下打造兵器的人,何止千万?若帮人打造兵器,便是造杀业,会连累家人,那这世上,还有人敢打造兵器吗?还有,这江湖上据说有一个风泊山庄,它的前身就是铸剑的,难不成他们也杀孽深重?那为何人家如今是天下第一庄,还养出了武林盟主?” “咳!”老鬼在旁轻咳了一声。 这些江湖上的事,都是他平时闲来无事讲给小丫头听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她说服别人的依据。 裘老面色阴沉。 “裘师傅若是想听这种故事,我也可以给你现说一个。你的妻女乃是西方菩萨、尊者转世,需要在这世间经历九九八十一重苦难,尝尽世间病、苦、痛、离、悲,才能重登极乐,恢复法相金身。而你,因为前世与她们有缘,所以今世帮她们渡劫,如今她们已经渡劫成功,而你也积攒了功业,来世你会富贵无双,福寿安康。我这般说,你可信?” 沈未白说完,注意到裘老眼角狠狠一抽,很是克制了,才没有拍桌怒骂她信口雌黄,妖言惑众。 不用裘老回答,沈未白立即接道:“你看,你根本不信。我与那神棍说的都是因果,缘业。为何我说得这般好你就不信,他说得这般混账,你却信了?这等说辞,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买通了那风水先生,希望借此让你退出江湖,他好从中得利。如此拙劣的计谋,你怎会看不破?我看,你不过就是因为痛失妻女之后,伤心欲绝,心中痛苦无从发泄,正好有个人给你送上来一个借口,你才顺势认了这个罪过,带着赎罪的心,你才活得下去。” 裘老的双眸狠狠一缩。 在被眼前的‘小子’说破之后,他恍惚间回想起了女儿临死之前的那一幕。 ‘爹爹,我要爹爹好好活着。没了我的拖累,爹爹定然能活得自在快活,爹爹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少女憔悴虚弱极了,可是叮嘱他时,眼中执着的光芒却让他不得不点头。 也就是因为这个承诺,才让他想跟随妻女同去的心思歇了。 然而,即便活着,他依旧活在失去妻女的痛苦之中,每日都如同行尸走肉,难受至极。 眼前这个不知底细,却带着神秘的小公子说得没错。 风水先生也好,金盆洗手替妻女积福也好,都不过是他说服自己活下去的借口。 裘老的恍惚,沈未白看在眼里,没有打扰。 老鬼在一旁听得认真极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未白,想不到这年纪小小的丫头,竟然能说出这一番道理。 似乎,越是和小丫头相处下去,他就会发现越多小丫头的与众不同。 第四十三章 还真是运气极好 (看题外) 裘老陷入了极久的沉默之中。 沈未白观察着他的样子,知晓他陷入了自己的心魔之中。 或许,应该说,他从妻女死后,就陷入了自己的心魔里。这些年来,因为那风水先生的话,让他麻痹了自己,日日夜夜被心魔纠缠,浑噩不醒。 今日,沈未白直接点破了他,逼着他从心魔中醒来,不得不去正视自己。 他在挣扎,他在抉择,他很痛苦……但是,这个过程却再无人能帮他,要想克服心魔,只能靠他自己了。 沈未白陪着他坐了一会,悄然起身,打算离开。 直到走到门边,她才停下,背对着裘老微扬起下巴,看向比前世更蓝,更清透的天空,淡淡的道:“若是你妻女泉下有知,你活成如今这副样子,怕是要心疼死她们。” 说完这句,沈未白看也不看身后裘老的反应,直接拂袖离开。 而房中静坐的裘老,清清楚楚的将她这句话听入耳中,木然的五官渐渐变得狰狞,痛苦。 当沈未白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裘老所在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满是沧桑的嚎啕大哭,让她的步子顿了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驻足一瞬之后,又继续向前走。 身边突来疾风,吹起沈未白的衣袂。 老鬼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旁,嬉笑道:“你这丫头简直坏透了,居然把一个糟老头子给说得大哭。” 沈未白淡淡扫了他一眼,“须知,旧疾需下猛药。当年,他既然被对方用妻女的名义将他拿捏住,如今我也只能用他妻女的名义给他挖去腐肉疗伤。” 老鬼听着裘老的哭声,‘啧啧’道:“你这哪是挖肉啊!简直就是挖心!” 沈未白顿了顿,才道:“若他不是重情之人,我也不会下这剂猛药。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他不重情,也不会被心魔所困了。” 老鬼盯着她,突然道:“你说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小小年纪,简直都成精了!” 沈未白张了张嘴,硬是把窜遛到嘴边的那句,前世有名的网络梗给咽了回去。 真是,若是她真的顺嘴接了一个‘是吃可爱多长大的’,那她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小恩公,裘老怎么了?” 两人站在院中,偏房里躺着的男子突然出现,双手还撑着门框。看样子,是听到裘老的哭声后,特意出来看看的。 沈未白转眸看向他,说了句,“没事。” 老鬼倒是好心的解释了一句,“他只是想起了早逝的妻女,所以伤心了。放心,哭一哭便好。” 沈未白狐疑的看向他。‘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体贴?还会替人解释了?’ 她却不知,老鬼在她身边这段时间,被她不爱解释的习惯折磨得不轻。对男子的好奇,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才解释了一番。 当然,让老鬼如此好脾气,也是因为这个男人是沈未白用‘神鬼莫测’的医术救回来的,同时也让老鬼更加肯定了沈未白的医术举世无双。 男子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裘老的事,但是也没有回房。 他在照顾他的人搀扶下,走出偏房,步子蹒跚的来到沈未白面前,当即就要下跪磕头。 “你若让伤口裂开了,别妄想我再救你一次。”沈未白抬手抵住他的手肘处,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 男人脸上浮现出惊色,不敢再乱动,只能站起来,低头对沈未白道:“小恩公救我一命,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本想给小恩公磕几个头,可是现在这身子不便,也不敢违了小恩公的意,只有等我病愈之后,再补上了。” “不必如此,我给你治病本就有我自己的目的。”沈未白不在意的道。 男人却摇头,留在这里这段时间,他早就明白眼前的小公子和这房子的主人裘老,是拿自己做了一场赌。 但无论如何,小公子救了他是事实,他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这一场赌,所以他又有什么好怨的? “小恩公,我家中已无亲人,如今这条命既是您救的,那从今天起,我这条贱命就是您的了。”男人道。 沈未白听出来了。“你想为我效力,认我为主?” “是!”男人回答得斩钉截铁,眼神甚至还隐隐激动。 而沈未白却淡定多了。她打量了瘦弱男子一眼,语气波澜不惊,“我身边从不收无用之人。” 男子面露难色,低垂着头颅道:“我家世代都是木匠,因此我也学了一手木匠手艺。若是小恩公需……” “我不需要木匠。”沈未白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 男子流露出惶惶之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未白淡淡的道:“你留在这里养好了身体,便可自行离去,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岂不好?又何必要追随我?我说过,我于你不算恩情,你也不必在意。” “三岁稚儿都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小恩公于我是救命之恩,若我置之不理,那岂不是连三岁稚儿都不如?此恩不报,我公输诚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在旁看戏的老鬼,突然叫住了情绪激动的男子。之前沈未白让他找人,他只顾着找符合沈未白条件的,倒是没注意人家姓谁名谁。 男子不解,却还是重新说了一遍。“我叫公输诚。” 沈未白倒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老鬼。 老鬼身影一闪,出现在公输诚面前,向他确定,“是哪个公,哪个输?” “百族复姓中的公输,单名一个诚字。”公输诚不解的看向老鬼。 老鬼盯着公输诚看了一会,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突然跑到沈未白身边大笑起来。“你这是什么好运气?之前你不是问我可知晓机关师吗?眼前此人不就是机关师的祖宗公输氏的后人!” “机关师!”沈未白倒是惊讶了。 问起老鬼机关师的时候,也只是一时兴起,还无意中得知了一些前朝旧事。 当时,她还惋惜,前朝皇帝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天下的机关师。而现在,老鬼就告诉她,眼前就有一个机关师的后人? 沈未白看着公输诚懵懂的样子,突然冷静下来。“你是机关师的后人?” “机、机关师?”公输诚更懵了,仿佛从未听过这个称呼一般。 沈未白转眸看向老鬼。 老鬼愕然的对公输诚道:“不会?你连你老祖宗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天下机关师皆出自公输氏,后来公输氏阔开门庭广收门徒,把机关术发扬光大。只要入了门的机关师,都会奉公输氏为祖师爷。你不知道什么叫机关师,还叫什么公输?简直就是不肖子孙!” “我……”公输诚在茫然中,流露出一丝委屈。 沈未白问他,“你可知家中祖辈的事?或是你父辈可有对你说过家族之事,亦或是留下什么东西?” 她猜测,公输诚不知道自己的祖辈来历,或许是因为前世那场机关师的劫难,让他们这侥幸活下来的一支为了保命,从此封存了自己的来历。 不过,遭此大难,却依然没有更改姓氏,倒是让沈未白有些诧异。 ‘或许,这就是公输氏最后的坚持了?’沈未白在心中想。 公输诚道:“我……” 第四十四章 一切了然于心 “你可知你家中祖辈之事?又或是你父辈可有对你说过什么事关于家族的话,亦或是留下些什么?” “我……”沈未白的话,让公输诚认真的回想过往。 他的父亲,早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即便是在世的时候,在公输诚的印象中,也只是一个性格沉闷,寡言孤僻的老头。 不过…… 公输诚回忆着道:“我父亲姓苏,而我姓公输。我记得小的时候,父亲有告诉过我,因为祖辈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逼不得已改了姓氏,五代之后,才能改回原来的姓。” 沈未白和老鬼对视一眼,彼此都心中了然。 公输氏不愿背弃祖先的姓氏,却又怕被前朝皇帝追杀。所以才不得已改了姓,且规定后人,五代之后,才能恢复公输这个姓。 他们应该是想着,五代之后,皇家也应该放弃追杀了。就算他们改回了姓氏,只要平日里低调一些,不招惹是非,应该也无妨。 只是,恐怕公输氏的祖辈也没有想到,到了这第五代,终于可以改回姓氏的时候,前朝已经覆灭,那个追杀他们的皇室也如丧家犬般销声匿迹。 不过,谁又知道,这到底只是心存侥幸,还是他们算到了前朝皇帝做出这样的事后,江山传承过不了五代? “你还记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吗?”沈未白又问。 就算眼前此人是公输氏的后代,但如果不知晓机关术,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匠,她依然不会收下。 公输诚很听沈未白的话,皱起眉头绞尽脑汁的思来想去,把记忆中早已变得模糊的双亲生前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公输诚兴奋的道:“我想起来了!在我母亲临终前,交给我一个极为精妙的木匣,对我说是祖辈留下来的东西,还说父亲遗言不可打开,只能一代代传给家中男丁。后人若是不听,私自打开木匣,必遭杀身之祸。” “木匣?这木匣如今在何处?”沈未白眸光骤亮。 公输诚道:“藏于我家中。” “这匣子里必然有玄机。”老鬼断言。 沈未白懒得搭理他,如此显而易见的事,还用他特意说出来? “如小公子想要,我这就回家取来,赠予公子。”公输诚机敏的道。 “这可是你家传之物,你岂能轻易送人?”沈未白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公输诚苦笑摇头,“家传之物又如何?若无小恩公救我,我一死血脉尽断。留下那木匣,最终也只是无主之物。如今,我这条命都是小恩公的,区区木匣罢了,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何况,如今公输家只剩我一个,我的决定也无人能反对。” 沈未白听着他这番话,心中叹道:‘这真是人间真实了!’ “不急,等你养好伤,行动恢复了再说。”沈未白微微一笑,没有说接受,也没有说拒绝。 公输诚是聪明人,听懂了沈未白的意思,也没有再继续纠缠。 但还是有些不安的提醒,“小恩公,我父亲既留下了那样一番话,若木匣中之物是不祥之物,公输诚宁可毁去,也不想连累小恩公。” 沈未白轻笑了一声,“一件死物,又怎会有祥祸正邪之分?” 公输诚一怔,一时无言。 但不得不说,小恩公的这句话,激发了他想要知道木匣中秘密的决心。哪怕,父亲警告过,若擅自打开,会招来杀身之祸。 …… “走。”沈未白对老鬼道。 老鬼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裘老所在的房间,“不等他了?” “不等了。”沈未白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语气随意的道:“下次再来,自会有答案。” 说完,她便抬脚朝大门外走去。 公输诚站在原地恭送,老鬼急忙追了上去。 等出了门,走远了。老鬼才问,“你这丫头,不是说今日要得个结果吗?” “结果已在我心中,他是否亲口说出,又有什么关系?”沈未白胸有成竹的道。 老鬼乐了,“你就这般有信心?” 沈未白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看裘老如今这个样子,她准备的大招也不必用来当筹码了。 不过,虽然当不成筹码,倒是可以当做礼物给裘老。 “你这丫头成了精,总是神神秘秘的。”老鬼嘟囔了一句。 沈未白听到了他的吐槽,嘴角却扬得更欢快,半点没有要改的意思。 老鬼无奈,也只能放弃心中那点好奇。 突然,他眸子一转,凑过去问,“对了,丫头你能猜到公输诚家中的木匣里,装着的是什么吗?” 沈未白转眸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眼中的雀雀欲试。突然笑道:“等木匣拿过来,不是就知道了吗?” “……”老鬼被她这不按套路来的回答给弄得郁闷。 突然间就觉得这个丫头不那么可爱了。 看穿了老鬼心中所想的沈未白,心情极好。那木匣中最有可能藏着什么,其实她和老鬼猜的一样。 …… 沈未白在柳茹的予怀院中换回了衣裳,带着如莲坐在了柳茹对面。 柳茹正在看书,她似乎很喜欢看书。在安亭伯府中,只要没事,她都是与书为伴,以至于她身上总会带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墨香味。 “回来了。”柳茹合上书抬眸看向在自己对面坐下的女孩,眸中笑意盈盈。 沈未白点头,“辛苦柳先生了。” 柳茹笑道:“我有什么辛苦的?” 沈未白道:“虽不曾劳累,但心中高悬,一样折磨心神,还是会疲惫的。” 柳茹这一次笑出了声,“你既知道如此,那便少出去几次。” “这个……”沈未白故作为难的表情。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在后面伺候的如莲,看得一脸莫名,不知道是什么引得两人发笑。 “有事?”笑罢,柳茹声音平和的问。 沈未白没跟她客气,点头道:“想请先生帮我列个书单,开蒙所用。” “开蒙?”柳茹有些意外。 沈未白再次点头,却不做解释。 柳茹垂眸想了想,答应下来,“稍等片刻。”说完,她起身走到书桌前,开始研磨铺纸。 沈未白看了如莲一眼,后者立即上前去帮柳茹研磨。 柳茹写得很快,沈未白才喝了几口茶,她就写好了。沈未白接过书单一看,精致的脸上扬起笑容,让如莲收好书单后,便向柳茹道谢。 这时,外面突然来报,说菩提苑来了话,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第四十五章 秋狩节 (奶炎来了) 在去菩提苑的路上,沈未白还在想着,万氏叫自己过去,是有什么事? 把尹千梧记忆又快速翻了一遍的沈未白,突然想到,在尹千梧的记忆中,的确要不了多久,就有一件大事发生。 也是这件事,注定了尹家二女的未来命运。 “小姐,菩提苑到了。”如莲见自家小姐走神,忙小声提醒。 沈未白迅速收回心中思绪,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刚进菩提苑,沈未白就听到了从里面隐约传出的说话声,人还不少,好不热闹。 “大小姐来了。”站在廊下的顾嬷嬷,一见沈未白就露出喜色。 沈未白露出笑容,走过去道:“顾嬷嬷怎么在这里?” 顾嬷嬷笑道:“老奴是特意在此等候大小姐的。” 等她? 沈未白眸光一闪,笑容中多了几分感激。“辛苦顾嬷嬷了。”说完,她看向如莲,后者意会,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顾嬷嬷。 顾嬷嬷也不推脱,将荷包捏在手里,笑得更加真诚。“最近老夫人听说大小姐常在柳先生那里刻苦,既欣慰又担心。欣慰的是,大小姐肯用心学是好样的,没有辜负了老夫人的期望。担心的是,怕大小姐的身体着不住。” “千梧知晓了,定会好好顾着身体,不让祖母担心。祖母的身体,也有劳嬷嬷照顾了。”沈未白‘乖巧’的道。 顾嬷嬷忙道:“照顾好老夫人,是老奴的本份,大小姐放心。” 沈未白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不经意的看向房内。 顾嬷嬷立即道:“大小姐放心,是好事。” 好事? 那应该可以确认和她偷跑出去无关。 …… 见到了万氏,沈未白才发现,真是一屋子的女人,难怪会这么热闹。 万氏高坐在首位,尹胜则陪坐在旁。 接着就是按照妻妾排序,坐满了左右。府中的几个孩子也都在屋里。 但是,尹府本就是阴盛阳衰,嫡子又不在府中。所以,此刻在屋里的除了尹胜之外,就只有尹重楼和百里氏身边的阿炎。 沈未白的视线不留痕迹的扫过安静坐在百里氏身边的小孩,不过大半个月不见,这孩子似乎长相又精致好看了些。 但是,人似乎也变安静了不少。 明明在看到自己时,眼中都亮了一下。但却又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怪怪的。’沈未白没有多想,直接去给万氏还有尹胜、小韩氏请安。 当着众人的面,小韩氏又是府中主母,自然要给些面子。 “大姐姐来这坐。”尹重楼在母亲的暗示下,主动喊道。 沈未白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房中唯一的空位,就在尹重楼身边。 “楼儿和他大姐姐感情好。”小韩氏装作无意的说了句,她偷偷去看万氏的表情,却没有发现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沈未白没有解释什么,神态自若的走了过去坐下。 “阿炎?”百里氏轻唤了一声。 漂亮精致的男孩才收敛起眸中的羡慕,他也好希望能坐在阿姐身边,可是现在还不行。 ‘不过,快了!阿炎,你很快就能站在阿姐身边,不用担心会给她带去危险。’男孩在心中为自己打气,眼神也变得坚定许多。 …… 沈未白坐下后,万氏主动和她说了几句话。 问的都是一些日常,还有功课。沈未白就应付着回答了,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人群中夹杂着一丝嫉妒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眼角余光扫过去,很快就锁定了坐在佟氏身边的尹千暇。 沈未白眉梢隐晦的挑了一下,没有在意。 之后,沈未白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一家人都被召集在了这里。 原来,是秋狩节要到了。 对于这个传承了上千年的节日,大卫国的人是很重视的。 在秋狩节的时候,皇家会举行秋猎,邀请皇族、贵族以及一些重臣共同参与。 而在皇家的秋猎之前,贵族阶级也会在家族内举行马会,赛赛马,打打马球,这也是全年唯一一天,可以不忌男女大防的日子。 而普通的百姓家,也会参加各城的马术比赛,马球比赛,不仅能赢得官府准备的彩头,还能在心仪的人面前展现自己。 到了晚上,还有热闹的篝火仪式,大家吃喝唱跳好不热闹。 据说,秋狩节的来历,是为了纪念最初人族为了生存而狩猎的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今日,大家齐聚在万氏这里,就是要通知众人,安亭伯府已经包下了三日后的西郊马场,到那一日,全家人都要去马场上过节。 沈未白安静的听着,从尹胜沾沾自喜的描述中,这西郊马场还是他好不容易才包下的。 还说,最近开始一直到秋狩节那天,瑶城所有的马场都被各世家订光了。 听着他的话,沈未白就能想象到秋狩节的热闹和隆重。 这倒是让沈未白生出了几分兴趣。 还有一点让沈未白觉得满意的就是,秋狩节一般都是自家过,不会邀请外人。这实在是太合她意了。 毕竟她如今挂着安亭伯府嫡女的身份,若是请了客人,她势必要被指派去招呼同龄的客人。 作为一个心理年龄都可以当阿姨的人,沈未白内心是百分百拒绝的。 她实在是没有去当幼儿园老师的癖好! 第四十六章 富贵人家 三日一晃即过。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时,安亭伯府的马车就出了城,一路摇摇晃晃,让被如莲如碧从床上挖起来的沈未白,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也幸好,安亭伯府里只有她一个嫡女,无人与她同坐,也就不用在意什么形象了。 而尹千暇和尹千雪两个庶出的小姐,则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浩浩荡荡一行车马,挂着安亭伯府的牌子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到了西郊马场的时候,天色才大亮。 安亭伯府带来的仆人们,连同马场的仆役一起忙碌起来,将马场外贵人们想稍作憩息时用的帐篷布置妥当。 如莲如碧两人,带着几个小丫头,手脚还算麻利,没多久就把沈未白的帐篷给收拾出来了。 今日,他们可是要在西郊马场待一整日,帐篷里的东西简直是应有尽有。沈未白也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一次功勋贵族出行的排场了。 “小姐。” 沈未白走进帐篷的时候,里面有一个丫鬟正拎着香炉给帐篷熏香。脚下,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不要说踩上去了,就算是睡在上面都没问题。 可是,都这样了,帐篷里还给隔出了三个区域,一个区域安置了一张单人卧榻,用屏风遮挡,一个区域则放了沐浴用的木盆,外间的区域,布置成了一个会客的地方。 矮几,垫子不止,居然还给放上了一个柜子,上面放着的物品有些眼熟,好像是她房间里的。 “如莲这……”沈未白指向那些物品。 正在给沈未白整理书籍的如莲看了便道,“小姐,这些都是你喜爱的摆件。” 另一边,如碧跪坐在矮几前,上面已经摆好了新鲜出炉,冒着热气的点心,羊肉,水果,还给倒了一壶奶。 “……”沈未白看得咂舌。 这时,从外面还传来尹胜和女子的调笑声。 ‘骄奢淫逸啊骄奢淫逸!’沈未白在心中‘啧啧’的道。 只不过是出行一天,等到天黑之后,就要回城。竟然搞得那么夸张,难怪前两天开始,如莲如碧她们就在忙着收拾了。 腐败!真是太腐败了! 沈未白在心中喟叹。 想她前世,靠自己的能力赚了那么多钱,也没把生活过成这个样子啊! “小姐,先来吃点东西。”如碧摆好食物之后,便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的确是饿了,便走过去坐下。她看到如莲手中放好的书,不由得道:“我们就出来一天,你们带这么多东西出来。还有这书,既然今日是来马场玩乐,我不会看的。” 如莲却道:“小姐,这是做奴婢们的本份。不管主子需不需要,都得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 沈未白失笑,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 如碧安置好吃的,又去净了手,然后从衣箱里取出沈未白的骑马装。 沈未白没见过这身衣服,但看着崭新的样子,应该是为了今天新做的。 ‘尹千梧会骑马吗?’沈未白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她自己是会骑马的,在前世的时候,骑马早已经变成了一项娱乐休闲活动。她很多时候谈生意或者休息的时,都会去马场跑两圈。 沈未白一边吃,一边回忆着尹千梧的记忆,才发现这个时候的尹千梧,因为年纪小,之前秋狩节来马场的时候,也就是让人牵着小马驹绕几圈,还未真正的学过骑术。 让沈未白去骑小马驹,还要让人牵着走? 沈未白顿时对今天的活动失去了兴趣,嘴里的点心食物也不香了。 骑马驹是不可能骑的,大不了就不参与今天的活动了。 沈未白视线飘到如莲整理好的书上,心中感叹,‘看来,如莲还是很有先见之明啊!’ 现在的尹千梧不会骑马,她不可能反常的去骑。而且,她也不可能为了骑个马,还要去尹胜和万氏面前解释一通。 所以,她今日的消遣,大致还是看书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骑马也可以在马场走走,看看这里的马场与她前世去的那些,有何不同。 还有,不能骑马,还不能去看看马吗? 书中记载的那些千里良驹,汗血宝马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 想到这,沈未白又有了些食欲。 快速吃完东西之后,沈未白在如莲如碧的服侍下,漱口洗手,换上了骑装。对着铜镜照了照,沈未白很满意今天自己的造型。 这里的女子骑装,不似平日穿戴那般繁琐,又不像男装那样简单,干脆利落中,带着几分飘逸灵动,穿在身上很是英姿飒爽。 给人的感觉,都要精神很多。 沈未白身上这一身,是白色的,只是在袖口领口处用金红色的丝线绣了云纹,看上去好像是天边的云在燃烧似的,漂亮极了。 一切准备妥当,沈未白就带着如莲如碧出了帐篷。 马场上,为了方便养马,周围都是大片的草场,空气里混杂着一种泥土青草的芳香,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沈未白出去的时候,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个帐篷。 那是尹千暇和尹千雪的,她们尹府的女儿帐篷都放在一处,再远一些,就是夫人们的帐篷。妾是没有自己独立的帐篷的,都跟着尹胜,在他身边伺候。 不过,沈未白听如碧说,百里氏如今得宠,又带着阿炎出门,所以尹胜特地在自己的帐篷旁,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帐篷,小韩氏得知的时候,气得脸都青了。 “小姐,咱们要先去哪逛?”如碧小声的问。 并未见到尹千暇和尹千梧两人,沈未白收回视线,就看到了如碧眼中雀雀欲试的神情。 她不禁莞尔。 想来,这些小丫头在府里关得也是久了,难得出来一趟,都很兴奋嘛。 “先去马厩看看马。”沈未白道。 主子决定了,丫头们当然没有意见。 今天,马场里都是安亭伯府的人,所以三人也没有叫上男仆小厮,直接去了马厩的方向。 只是,还未靠近,她们就听到了马匹的嘶鸣声…… 第四十七章 这都第几次了? (五一快乐) “啾——!” 马匹嘶鸣的声音,让沈未白三人驻足而立。 ‘这马的声音不对!’沈未白立即就从这嘶鸣声中分辨出来,发出嘶鸣的马匹带着一种狂躁。 马是温顺的动物,否则也不可能被人驯服为坐骑。 更何况,这里是西郊马场中的马,都是伺候贵人的,怎么会有性格暴戾的马匹混入? 如莲和如碧也听到了这声音,脸色有些发白,神情里带着几分恐慌。 “小姐,马厩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咱们就先别过去了。”如莲小声劝阻。 她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害了自家小姐。 连性格比较活泼的如碧也跟着道:“是啊,小姐。咱们先去别处,过一会再来马厩看马好了。” 马的嘶鸣声还在继续,沈未白能听得出来,声音中是越来越狂躁了。 “走,过去看看。”沈未白突然道。 昂?! 如莲如碧一怔。 不是要离开吗?怎么还要过去! 两人心中一慌,连忙拦住了沈未白。 “小姐,那边情况不明,您若是过去,万一遇见疯马,受了伤怎么办?”如莲展开双臂拦在前面。 如碧也抓住了沈未白的袖子,急切的道:“小姐,疯马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还是先回去。马厩那边有马奴在,他们会处理好的。” “……”沈未白。 两个丫头急切的样子就在眼前。 其实,沈未白也不是非去看不可,她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 可是,那马叫得让她心慌,心里生出一种感觉,催促她亲自过去看看,好似她若不去,一定会后悔。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沈未白一时之间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只能坚持道:“我们过去,远远的看一眼,不置身于危险之中就行了。” 说完,她不给两个丫头再劝阻的机会,扯出自己的袖子,推开如莲大步向前方的马厩走去。 “啾——!” 不远处的马厩刚入沈未白的眼,就让她看到了惊险的一幕。 马厩的样子,被沈未白忽视了,她的视线和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高抬起前蹄,想要向下踏去的疯马,还有摔倒在马匹前蹄之下的小小身影。 周边仆人的慌乱,都变成了背景。 千钧一发之际,沈未白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人就冲了出去。 如莲如碧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就看到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原本站在她们面前的小姐就不见了。 ‘!!!’ 两人顿时惊恐。 而冲出去的沈未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段时间的修炼没有白练。 虽然老鬼没有教她具体的招式,但是刚才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与她没日没夜的辛苦脱不了关系。 在她跑出去的那瞬间,就感觉到两股纯净的气息,直冲脚底,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速度才会提高。 ‘阿姐!’倒在地上的男孩,眼底并未因为疯马而露出被惊吓的情绪,反而因为突然出现的纤细身影而错愕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还眷到一抹寒光从眼前闪过。 噗! 利刃入穿破皮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回眸望去,就看到他的阿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精致匕首,手法干净利落的狠狠插入那匹疯马的脖颈。 瞬间,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 下一刻,阿炎就感觉自己被搂入了一个充满清香的柔软怀抱,然后天地翻转,那个人抱着他,护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在疯马砸下之际,逃出升天。 有了这么一瞬间的缓冲,那些因为惊吓而愣在原地的马场小厮,以及阿炎带来的仆人们也反应了过来,去拉地上两人。 马厩依然混乱,但至少不是刚才的生死一线了。 沈未白简直不敢去想,若是刚才那疯马的马蹄落下,直接踩踏在了这小家伙的身上,他还焉有命在? 短短几十天,小家伙已经遭遇了三次险境。 ‘因为是必死之人,所以才会一而再的陷入险境吗?我偏不信命!既然人是我救回来的,就别想再收回去!’ 沈未白眸底有些阴沉。 “阿姐……”依旧被沈未白护在怀中的漂亮男孩睁大好看的双眼,愣愣的盯着她,眼睛很亮。 “小姐!” “小姐你没事!” 终于回过神来的如莲如碧,几乎是软着腿跑到了沈未白面前。 ‘不是说好了的不靠近吗?’两人欲哭无泪,脸都白了。 还有,小姐身上怎么会有匕首? 还那么大胆杀马! 沈未白看向两个几乎被吓哭的小丫头,心里有些内疚。刚才她的举动,怕是把两个小丫头都吓得不轻。 “我没事。”沈未白赶紧安抚了一句。 然而,这也没能止住两丫头的眼泪。 沈未白和阿炎都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身上的衣服都沾染了地上的泥土灰尘,还有没有避开的马血。 另一边,被插了一刀的疯马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可知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沈未白眸色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小男孩。 “阿姐,我错了。”小家伙在沈未白的注视中低下头,他藏在袖口里的双手,悄悄的握紧了拳头,隐隐发颤。 差一点,他差一点又害了阿姐!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不会再连累阿姐了! 阿炎低垂着头,让沈未白看不清他的神情。还以为他刚才被吓住了,又被自己说了一句,心中难过。 本来没什么兴趣哄孩子的沈未白,一想到这孩子三番两次的遭遇,心中一软,伸手捏了捏他肉呼呼的脸颊,强迫他抬头。 小家伙仰起头,茶色如玻璃般通透的眼珠充满了无辜的味道。 沈未白还从他这眼神里,品到了一丝丝‘内疚’的情绪。顿时,想要说教的心思歇了。 ‘人家都被吓成这样了,我就不要再多言了。’沈未白在心中对自己道。 她心中叹息一声,松开手,见小家伙的白嫩的脸颊,都被自己捏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走,我送你回百里氏那里。” 至于差点害了他性命的疯马…… 沈未白眼角余光不留痕迹的扫过疯马尸体,倒也什么都没说。 “嗯!谢谢阿姐。”阿炎听到沈未白的话,眸中一亮,主动的把手塞入了她的掌心中。 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物,柔软温热,让沈未白想起了刚才捏某人脸颊的时候,她忍不住暗中搓了搓另一只手的指尖,‘手感还不错。’ 第四十八章 阿姐是极聪明的 马厩这边的骚乱,并未惊动到今日西郊马场的贵客。 尹胜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寻欢作乐,哪里会注意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要不了多久,她和阿炎在马厩发生的事,就会传到尹胜、万氏、还有小韩氏等人耳中。 沈未白拉着阿炎前去百里氏的帐篷时,倒是路遇了几个府中的丫鬟小厮,他们看到两位小主子一身脏污的样子,心中有惊奇,却不敢多问。 “阿炎!” 刚走到帐篷外,百里氏就迎了出来。 在看到沈未白的时候,她微微诧异了一下,流露出亲切的笑容,“大小姐也来了!” 沈未白颔首。 百里氏这才注意到牵着手的两人,身上都脏兮兮的。 “这……”百里氏迟疑了一下。 沈未白在阿炎开口说话之前,将人交给百里氏,并解释道:“刚才阿炎路过马厩那边,受了点惊吓,我们摔了一跤。” 她这话即是说给百里氏听的,也是说给那些侧耳偷听的下人们听的。 娇媚的百里氏眸光微闪,听出了府上的大小姐有意为阿炎遮掩,脸上的笑容越发动人,“这孩子调皮,连累大小姐了。” “不碍事。”沈未白摇了摇头,并不在意。 “今日多谢大小姐,改日必将登门答谢。”百里氏向沈未白福了福身。她是妾的身份,哪怕再得宠,对尹千梧这位伯府嫡出大小姐行礼,尹千梧都是受得起的。 所以,沈未白并未说什么。 只是,在临别时,凑近百里氏小声的道:“我看今年阿炎是厄运缠身才会多发意外,姨娘可要多小心些才好。又或是去庙里拜拜,请德高望重的大师念念经,驱散小人?” “!!!”百里氏嘴角的笑容微凝,在一瞬之后又恢复正常,对沈未白道:“多谢大小姐提醒了,奴家会省得的。” 沈未白笑了笑。 该提醒的她都提醒了,至于后面百里氏要怎么做,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把人送到,沈未白没有进帐篷的意思,转身就带着如莲如碧离开。她这一身泥土血污,也要回去洗洗换换。 ‘真是可惜了这一身新衣。’沈未白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还没有一炷香时间的骑马装,心中叹道。 …… 阿炎被送回来后,就不再说话。 沈未白松开他的手时,他眼神中流露出眷念之情。等到沈未白离开后,望着她的背影,漂亮男孩的茶色眼眸中,泛起了淡淡失落和不舍。 “阿炎?” 百里氏的声音,拉回了男孩的思绪。 “走,我给你换一身衣服。”百里氏拉着阿炎转身进了帐篷。 帐篷中,并没有外人。 此时,百里氏才焦急的放低声音问,“如何?” 这一问,让那通透无邪的茶眸骤冷。男孩粉雕玉琢的漂亮五官浮现出肃然的神情。“找到了。” “是谁?”百里氏紧张的问。 阿炎看向她,百里氏当即弯腰俯身。而阿炎则靠近她耳边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怎会是他!”百里氏震惊极了。 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是这个人背叛了阿炎,背叛了阿炎的母亲。 但是,她了解阿炎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他是不会这样说的。 收敛心中的复杂情感,百里氏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昨夜,我就调了追风追影过来,今日事败他定然会知晓我已经怀疑他,必定会潜逃。但他却不知道,追风追影会暗中跟着他,然后将他所接触到的人,全部拿下,这一次,我一定要把插在我身边的这些钉子,全部拔出!”阿炎冷着小脸,说着不符合年龄的话。 百里氏却习以为常,见他都计划好了,便点点头道:“如此最好。” “经此一事,你的安全不可再大意。”百里氏沉默了一下道。 阿炎颔首,“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追影会留在暗中保护我。” “嗯。”百里氏赞同的颔首。 突然,她想起了沈未白临走时说的话,笑了起来。“看样子,我们这位大小姐是察觉到了什么。” 提及沈未白,阿炎严肃的小脸瞬间就放松了,甚至露出了笑容。“阿姐是极为聪明之人,察觉到了也不出奇。” “只是,她怕是不知道今日是你特意设下的圈套。”百里氏笑道。 阿炎的笑容有些得意,“她又救了我一次。” …… 沈未白回到自己帐篷,简单沐浴,换了身衣服,就懒得出去了。 静下心来,仔细思索刚才马厩之中发生的事,沈未白察觉出一丝蹊跷。 阿炎怎么会出现在马厩? 而且当时小孩未免也太镇定了些。 突然,沈未白玩味的笑了起来,低声说了句,“小家伙倒也学会反击了。” 想通了其中曲直,沈未白便拿着书坐在垫子上看着,如莲双手托着干布为她擦着湿润的头发。 差不多擦干的时候,如碧进来道:“小姐,阿炎少爷来了。” 沈未白眸中幽光一闪。 “他还说了什么?” 如碧道:“阿炎少爷提了一个食盒,说是来感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沈未白‘噗嗤’一笑,低声呢喃,“倒是有几分意思。” 她声音太小,如莲如碧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是感觉她嘟囔了一句。 “小姐,你说什么?”如碧大着胆子问。 沈未白道:“没什么,让他进来。” 如碧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帐篷。 第四十九章 磕到了的感觉 如碧再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沈未白歪了歪头,看到换了身衣服,重新变得干净漂亮的小家伙,嘴角微微上挑。 看来,自己刚才的猜测没错。 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瞬,就能如此淡定。 排除和她一样和类似的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理由。 那就是,刚才马厩中发生的一切,眼前的漂亮孩子,早已经知晓! “阿姐!”阿炎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湿漉漉的眼神有些无辜,又有些胆怯。 沈未白嘴角的笑容加深,玩味的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阿炎低下头,闷声说:“是阿炎连累了阿姐。” 沈未白将手中的书递给如莲,拂袖起身,慢慢朝他踱步走近。 刚刚沐浴过的身体,自然带着一股清香。 漂亮小孩忍不住深吸了口,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低得更深。 突然,他的视线中,闯入了一双绢鞋,还有白色裙尾。 紧接着,阿炎只觉下颌一凉,一根手指将他低着的头轻轻抬了起来。 一张精致无比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了茶色的眼眸中。 他从未那么近的瞧过阿姐,平日他就觉得阿姐是除了娘之外,最美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注视着这无可挑剔的五官,他觉得,阿姐比娘亲更是美上三分! “阿姐……”小家伙喃喃低语。 沈未白却道:“小家伙,刚才的事,是我乐意。你并不欠我什么,也没有连累我。所以,把这样的眼神收起来。” “……”阿炎惊呆了。 如莲如碧更是屏住了呼吸。 太大胆了!!! 她们家小姐,怎么能做出这么轻挑的动作? 可最该死的是,她们竟然觉得眼前这画面很美!!! ‘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此时此刻的心中有一种抑制不住,想要尖叫的感觉。 如果沈未白知晓她们内心此时的感受,或许会好心的告诉她们,这是一种‘kswl’的感觉。 但—— 不!沈未白绝不会让任何人,嗑自己和个小屁孩的cp,就算他漂亮也不行!!! “阿姐……”阿炎的耳廓渐渐红了起来。 茶色的眼珠,显得更加的水润剔透。 “嗯?”沈未白警告的挑了挑眉梢。 阿炎眨了眨眼,听话的收敛了眼中胆怯、愧疚的神色。 “这才乖。”见小孩听话了,沈未白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捏着人家下巴的手。 心中还暗自腹诽了句,‘皮肤真嫩!’ “带来了什么,打开给我看看。”沈未白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清香飘远,阿炎心中有些小失落。 但听到了沈未白的话,他又立即欢喜的把带来的食盒,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前。还乖巧的跪坐在旁边,亲手将食盒打开。 “阿姐,你瞧。” 沈未白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就见到外形如莲花的盘子里,放着精美的点心。 那点心的模样,不似卫国之物,倒是有些西域舶来的感觉。 “呀!阿炎少爷,这是什么点心啊?”探头看过来的如碧已经直接问出。 阿炎笑眯眯的介绍。“这是我娘亲家乡很有名的糕点,叫萨姆列。阿姐,你快尝尝。” 萨姆列的外皮焦酥、金黄,飘散在空中的味道,带着一股焦糖味,很是诱人。 如莲得到沈未白的示意,用筷子夹起一个萨姆列,放在分装碟中,双手恭敬的递上去。 沈未白接过,在阿炎期待的眼神中,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嗯,酥脆清甜,很好吃。”沈未白说出自己的评价,看着阿炎眼中的期待化为喜悦。 “阿姐喜欢吃吗?”阿炎连忙问。 沈未白其实并不嗜甜,萨姆列的味道虽然很好,但也并不是很符合她的口味。 可是,只要一对上小家伙那双茶色的眼睛,沈未白就不愿让他失望。于是,违心的点点头,“喜欢,很喜欢。” “阿姐若是喜欢,我让姨母常做,再给阿姐送来。”阿炎开心极了。 他心中想着,以后借着送点心的机会,倒是可以常去找阿姐了。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僵,只能硬着头皮说,“……好。” “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来了。”这时,伺候的丫鬟站在门外禀报。 尹千暇和尹千雪? 沈未白轻笑起来,“让她们进来。” 她有一点没想到,最先来找她的人,竟然是两个小的。 …… “大姐姐。” “大姐姐,二姐姐说您在马厩出了事,您可有受伤?” 两道声音不分先后的落下。 尹千暇眸光隐晦的扫过尹千雪,又露出担忧的表情上前,将尹千雪挡在后面。“是啊,大姐姐。我刚才听下人们说,马厩那边出了事,您刚好在那,您没事?” “你们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沈未白嘴角含笑,眸光却很是深邃。 尹千雪的语气和神态,担心不似作假。 但是,尹千暇……她眼中闪过的算计,并未逃过沈未白的眼睛。 “大姐姐没事最好了,妹妹们可是担心极了。”尹千暇又一次抢在尹千雪之前开口。 倒是尹千雪,在亲眼看到尹千梧没事后,又恢复了恬静不争的模样。 “阿炎弟弟也在这?”这时,尹千暇好像才注意到帐篷里的另一人。 沈未白眸光一闪,视线扫过乖巧坐在身边的阿炎一眼,又不留痕迹的看向了尹千暇。 如果尹千暇也是重生的,那么必然会对阿炎有不同的态度。 因为,在上一世,阿炎此时早已经死了! 上次,在菩提苑里,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尹胜的话上,倒是让她忽略了尹千暇对阿炎的态度。 “二小姐,三小姐。”被点名的阿炎,礼貌的行了礼。 尹千暇讪讪一笑,眼神晦暗难明。 她似乎不愿与阿炎多交谈,打了招呼后,就试探的问,“大姐姐,马厩那边听说死了一匹马?” 沈未白发现,阿炎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不似在她面前那般稚弱,反而沉稳雅正。 将心中念头收起,沈未白看向尹千暇,“是我杀的。” 第五十章 阿姐牵了我的手 “是我杀的。” 沈未白的回答,让尹千暇瞳孔震颤。 她在心中不断的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尹千梧和前世不一样,为什么这个阿炎没有死?杀马?尹千梧居然敢杀马?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前世不同的发展,让尹千暇内心的恐惧不断加深。 她这一次,看向沈未白的眼神,不再是怜悯和嘲讽,而是一种深深的忌惮。 “二妹妹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沈未白玩味的道。 尹千暇慌乱掩饰自己的神情,“没、没什么。” “大姐姐竟然敢杀马?太厉害了!”尹千雪两眼崇拜的看向沈未白。 她的出声,缓解了尹千暇的紧张。 沈未白将尹千暇阴晴不定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她对尹千雪道:“若妹妹在情急之下,也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其实,抛开尹千梧和尹千雪的私人恩怨,沈未白还是很欣赏尹千雪这样聪明的孩子的。 聪明,且长得好,是她看人第一印象的准则。 但,即便她再欣赏尹千雪也好。 因为前世尹千梧和尹千雪之间的纠葛,为了避免既定命运对自己的影响,沈未白也会减少与尹千雪的交集。 “大小姐,老夫人有请。”这时,帐篷外,又响起丫鬟的声音。 沈未白在心中说了句,‘总算来了’后,便翩然起身。 如莲如碧二人,当即为她整理衣裙,还动作麻利的给她绾了个发髻。 “既然祖母召见大姐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尹千暇当即道。 沈未白点了点头,微笑送客。 尹千雪也乖巧的对沈未白行礼后,准备跟着尹千暇一起离开。 临走时,尹千暇看向安静坐着的阿炎问,“阿炎弟弟不和我们一块走吗?” 此话一出,沈未白的视线也落在了阿炎身上。 漂亮的孩子,眸光清澈的看向尹千暇,充满稚气的声音道:“我一会要回姨母那,正好与大姐姐同行。” 被拒绝后,尹千暇讪讪一笑,只好带着尹千雪先一步离开。 沈未白满意的收回眸光,继续让如莲如碧伺候。 帐篷外,尹千雪看着一脸阴沉的尹千暇,轻声道:“二姐姐,既然大姐姐没事,那我就先回姨娘那去了。” 尹千暇突然抬起头,看向她,“三妹妹,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大姐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尹千雪眨了眨眼,“没有啊。二姐姐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你快回去。”尹千暇强挤出笑容。她心中在暗怪自己,‘怎么能去问尹千雪呢?这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尹千梧,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失败者罢了。就算今生有些不同,也不会影响大局!’ “那好,二姐姐,我先走了。”尹千雪甜甜一笑,转身离开。 注视着尹千雪离开的背影,尹千暇眼中波涛暗涌。 …… 去万氏那,要经过尹胜和百里氏的帐篷。 收拾好后,沈未白牵着阿炎悠闲的走过去。 对于沈未白来说,牵一个小孩子走路,只是很自然的事,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但是,对于阿炎来说,心里却激动极了。 不时偷偷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指,在心中道:‘阿姐牵我了!阿姐愿意亲近我了!’ “阿炎,你似乎不太喜欢二妹妹?” 沈未白突来的话,让阿炎茫然的抬眸。 当他对上那双含笑,却如幽潭的眼睛时,诚实的点了点头。 “阿姐,二小姐怪怪的。” “怪怪的?”沈未白玩味的重复他的话。 阿炎皱了皱眉,“嗯,她的眼神很虚假,让人不舒服。阿姐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 沈未白嘴角微扬,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而是又问他,“那你看我三妹妹如何?” “三小姐?”阿炎沉默了一会,缓缓摇头,“阿炎不知。” 接着,他看向沈未白,眸如星辰,“总之,阿姐说她是好人,便是好人。阿姐说她是恶人,那便是恶人。” 沈未白一愣,被他这句话逗笑。 突来的笑声,让跟在后面的如莲如碧,都有些莫名。 笑过之后,沈未白看着对自己十分信任的小家伙,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正好,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百里氏的帐外。 沈未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对小家伙说,“去你姨母那,我去见老夫人。” “阿姐会受责骂吗?”阿炎担心的抓紧沈未白抽回的手。 沈未白对他扬了扬眉,笑道:“放心,不会。” …… 万氏的帐篷里,沈未白来的时候,不仅有万氏,还有小韩氏和打着哈欠的尹胜。 一眼望去,颇有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沈未白不动声色的一一行礼后,站在中间‘等候发落’。 小韩氏如今在万氏面前,沉默得很。 尹胜又不管事,被母亲派人叫来,也只是人在这,心不知道飞哪了。 万氏扫了左右两边坐着的人一眼,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停下手中捻动的佛珠串,看向沈未白。“千梧,祖母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马厩之事。” “是。”沈未白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询问,所以半点不慌。 这件事,从她的角度来看,再单纯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于是,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遍。 沈未白刚说完,就感受到尹胜和小韩氏震惊的眸光,万氏更是惊诧的问,“你小小年纪,竟然敢下手杀了疯马?” 沈未白淡定的道:“祖母,那等情况之下,若我不杀马,我与阿炎非死即残。” 万氏沉默了。 小韩氏说了句,“那阿炎是什么身份,怎能与你相比?”她偷看了万氏一眼,又道:“千梧,你是我安亭伯府的嫡出大小姐,身份尊贵,怎能以身涉险?” 沈未白反驳道:“夫人此言差矣。阿炎在我们伯府做客,身为主人,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 她又看向尹胜,“而且,若阿炎出事。百里姨娘定然也会因此伤心难过,父亲也会心疼。” 第五十一章 搞错了? “啊!对对对。”尹胜愣了一下,深以为然的点头。 小韩氏心口好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气得差点咬碎了牙齿。 她好心关心,却被贱丫头三言两语,给驳斥得里外不是人了? 最让她恨的,就是尹胜那副样子! “千梧做得对!”尹胜赞赏的说了句。 又立即好奇的问,“你还随身佩戴匕首?” 沈未白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 “匕首是我在雒栖院中找到的,想着今日要来骑马,可以装饰骑装,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尹胜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顿时又没了好奇。 万氏见儿子半天问不到点子上,那个儿媳妇也只知道暗中掐酸吃醋,心胸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只能自己开口。 “千梧,你不怕吗?” “怕自然是怕的。不过那时候,活着的念头强过一切,便也顾不得许多了。”沈未白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也好奇,没想到人在危急关头,竟然能爆发出如此力量。” 小韩氏见不得沈未白如此耀眼的样子,低声说了句,“也不是每次都这么走运。” 然而,万氏却大笑起来。 这笑声,不仅让尹胜和小韩氏吃了一惊,也让沈未白疑惑。 万氏不理众人心思,神情欣喜激动的朝沈未白走来。 “好好好,祖母的好乖孙!不愧是我尹家的真凤凰啊!”万氏走到沈未白面前,直接将她搂入怀中。 “???”沈未白有些懵。‘这位老太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娘?”尹胜站了起来。 小韩氏也跟着起身,心中突然有些慌。 万氏微微松开沈未白,却依然搂着。她眸光威严的扫过小韩氏和尹胜,眼中包含警告:“你们两个听着,以后千梧就是我们尹家最重要的宝贝,谁也不许让她受了委屈!” “啊?”尹胜彻底懵了。 小韩氏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万氏却没有立即解释,而是看向小韩氏,吩咐命令。“小韩氏,千梧虽没有受伤,但也受了惊,你带她回去,让人好好伺候着。再差随行的府医,给她看看要不要紧。以后,雒栖院的月钱,再加五十两。” “娘!我一个月都才五十两的月钱!”尹胜惊呼道。 万氏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能与我宝贝孙女比吗?’ ‘超出预想了?’沈未白也有些意外。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看向小韩氏那如吞了苍蝇般难看的脸色,也就坦然接受了万氏的安排。 “好孩子,先回去休息。”万氏对沈未白和颜悦色的道。 沈未白点了点头,与小韩氏一起离开。 等没了其他人,尹胜才不甘的凑近万氏,“娘,您把千梧的月钱都提到了和她老子一样高,那是不是也该给我涨涨?” 万氏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他额头,“再给你涨涨?我还怕你把整个伯爵府都给败光了!” “娘~!”这个当了爹的男人,竟然在母亲面前撒起娇来。 万氏冷笑一声,不为所动。“你再闹,我便扣了你下个月的月钱。” 这一下,尹胜瞬间老实了。 但是,知子莫如母,万氏一见他眼中神色,就警告道:“我告诉你,不许去打千梧的主意。若是让我知晓,你这个当爹的去骗女儿的月钱出去吃酒,你看我怎么罚你。” 心中的盘算,被老娘一语道破,尹胜瞬间蔫了。 尹胜不服气的道:“娘,你怎么对千梧那丫头这么好?我可是你亲儿子!还是唯一的!” 万氏哼了一声,“就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还是亲生的,我才不得不惯着你。但凡你还有个出息的兄弟,你看我还理不理你?” 尹胜顿时老实了。 “还有,我对千梧好,那当然是因为她是我们尹家的真命凤凰,是能改变我们尹家命运的人。” “这,这不是没确定是她吗?”尹胜嘟囔着道。 万氏无奈叹气,恨声道:“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见儿子一脸茫然的样子,万氏只好耐心解释,“之前,我们就对她们三姐妹,谁是真命凤凰之事猜测过。你我都认为,千梧的可能性最大。” 尹胜想起之前,点了点头。 万氏又道:“今日发生的事,千梧的表现,更是让我坚定了这个想法。她在危急时刻,临危不乱,果断杀马的样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尹胜点了点头。 这点,他是认同老娘的。若换了是他,他肯定不敢靠近疯马,就更加别提杀马这么危险的事了。 “所以,千梧的与众不同,不正是因为她的命格不同吗?千梧有真命凤凰的命格护体,才会有此魄力和胆色,且又能化险为夷。” 万氏思索着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解释她能一击杀死疯马。她是大气运者,有凤凰护体啊!” “娘您确定了?”尹胜问。 万氏点了点头,“之前也只有五六成把握,如今我至少有九成把握!”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尹胜好奇的问。 万氏眸光闪烁,“今日这件事,要想办法透露到皇家耳里,让他们注意到千梧。至于千暇和千雪姐妹,既然有先知的预言在身,她们将来的出路也差不到哪去,该培养的,还是要好好培养,以后也能辅佐千梧。” “那就按娘说的做。”尹胜道。 …… 沈未白懒得与小韩氏虚与委蛇,折腾了一番后,就让如莲如碧送客。 清净了,沈未白在脑海里复盘万氏的种种,突然大笑起来。 “小姐您笑什么?”如莲吓了一跳。 沈未白收敛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这件趣事,倒是不适合拿出来与如莲如碧分享。 她估计,今日她这惊世骇俗的杀马行为,是让万氏误会了她才是真命凤凰,导致她的待遇上升,几乎到了等同尹胜的程度。 不过,误会就误会好了,沈未白可不会去好心提醒她,自己不是什么真命凤凰,真正的凤凰是尹千雪。 第五十二章 争宠! 夜色降临,安亭伯府的车马,缓缓离开了西郊马场。 谁也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有一队人马,就悄无声息的进了马场。 马场里,暂时安置疯马尸体的地方,点燃了火把。 火光摇曳,使得光线明暗交错。 这队人来的时候,马场里的主事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大意。 领头的人翻身下马,主事立即恭敬行礼,喊了句,“驸马爷。” 被他称呼为‘驸马爷’的人,身披斗篷,宽大的帽子,将他的脸完全遮住。“马尸呢?”声音倒是十分好听。 “就在里面,小人带驸马爷过去?”主事谄媚笑着。 卓轶颔首。 主事立即弯腰带路。 疯马尸体,就放在简易的棚子里。 卓轶独自一人走了进去,用手中的马鞭,挑起盖着马身的白布,露出了脖颈处的血洞。 匕首,早已经被取出,擦洗干净后,还给了沈未白,如今只留下一个伤口整齐的血洞。 卓轶的马鞭,落在了血洞上,他手中微微用力,一股无形力量,顺着伤口灌入,将血洞撑开。 过了一会,他才收回马鞭,低声呢喃了一句,“出手果断,狠辣,心境果然非常人可比。” 说完,卓轶转身离开草棚,走向了自己的队伍。 “驸马爷,这马的尸体……”主事跟在后面,小心询问。 卓轶头也不回的道:“烧了。” “啊?烧……”主事愣住。 卓轶的声音再度传来,“这马被下了药,若你们不怕吃了之后,变得如它般发狂,大可分食。” 主事脸色骤然大变,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大汗直流。 若不是有人传了话,说驸马爷会来检查马尸,他们马场的人恐怕早就把这死马给分了,这毕竟是肉啊! 幸好,幸好! 马场主事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卓轶已经带着人走远。 …… 车队刚进瑶城,沈未白就发现,今晚的瑶城格外的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市坊更是人潮涌动。 “秋狩节的庆祝开始了。”如莲欢喜的道。 沈未白瞬间明白过来,这热闹的原因。 据她对这秋狩节的了解,这样的热闹,会持续好几天。 “小姐,今夜城中会有灯会,坊间也取消了宵禁,商铺酒肆、茶楼戏台通宵不打烊,好热闹啊!”如碧憧憬的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听得心痒痒,真是不想错过这种热闹。 不过—— 沈未白在雀雀欲试之余,想到穿越小说中的定律。 一般来说,热闹的场景,必然会出幺蛾子! “大小姐,老夫人让老奴来问,您想不想去看看热闹。”马车外,响起了顾嬷嬷的声音。 沈未白无声的笑了。 她怎么会怕‘幺蛾子’? “有劳嬷嬷了,秋狩节如此热闹,千梧的确想要去看看。”如莲掀开帘子,露出了沈未白那张精致小脸。 顾嬷嬷脸上满是笑容,对沈未白福了福身。“老夫人说了,若是大小姐想要看热闹,一会就让伯爷领着你们去看看。” “我们?”沈未白抓住重点。 顾嬷嬷道:“是啊!小少爷吵着要去看热闹,老夫人便准了。” 沈未白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老奴就先告退了,还得去问问二小姐和三小姐。”顾嬷嬷俯身离开。 …… 瑶城,长公主府。 卓轶快马回到家中,容景长公主就迎了上来。 “回来了。” 卓轶点点头,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了一张英气俊雅的脸。 “见过母后和皇兄了?”容景长公主接过披风。 卓轶看向爱妻,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见过来,若不完成了陛下和母后的吩咐,我怎能回来?” 容景长公主接过奴婢递来的热巾,亲自给他擦手,又递上热茶。“辛苦你了。” 卓轶眉目温柔的看着她,享受着妻子的体贴照顾。“不辛苦。只要是为了你,一切都不辛苦。” 容景长公主温婉柔媚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娇嗔的看了他一眼。 “事情如何?”容景长公主问。 提及这件事,卓轶微微收敛了缱绻的眸光,饶有兴致的道:“先不管那真命凤凰的预言是真是假,那安亭伯府的嫡女,我都觉得不是一般人物。” “哦?驸马对此女,竟然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容景长公主好奇了。 卓轶不假思索的点头,“嗯。我亲自去验了马尸。那伤口位置很准,且伤口干净,这就说明此女下手时,十分果断,干脆。而且,为了增加伤害力,她在匕首插入之后,还旋转了匕首。” 容景长公主听得瞠目结舌。 卓轶见爱妻脸色发白,立即停止话题,将她轻柔的搂入怀中。“好啦,你呀你。本就害怕这些血腥之事,却又偏要听。” “我只是好奇罢了。”容景长公主依偎在丈夫怀中,轻声道。 她虽早已为人母,但是在丈夫面前,却如同少女一般。 “你呀。”卓轶无奈极了,只能伸手轻轻捏了捏妻子的鼻尖。 “那母后和皇兄怎么说?”容景长公主在丈夫怀中,仰起头问。 卓轶道:“虽未明说。但,我观母后与陛下的神色,大约离召见尹家女的日子不远了。” 容景长公主点点头,“也该见见了。” …… 尹家的车队,分为了两批。 一批,是万氏这边,不想去凑热闹的人,便直接回府了。 另一批,想看热闹的,便跟着尹胜,轻装简行,朝最热闹的主街走去。 让沈未白意外的是,尹千暇和尹千雪居然都没有凑这个热闹。如今,走在她身边一左一右的,是尹重楼和阿炎两人。 尹胜则带着小韩氏和百里氏走在前面。 安亭伯府随行的仆人,则隐隐的走在他们后面和四周,暗中保护他们。 “大姐姐,我也要你牵!”尹重楼突然理直气壮的道。 沈未白和阿炎同时停下,表情一致的看向他。 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捏了捏,沈未白才疑惑的转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嗯?她怎么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与这小家伙牵手了? 沈未白视线轻抬,看向牵着她的孩子,那双茶色的漂亮眼睛里,却透着无辜。 第五十三章 奶炎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阿姐……”漂亮孩子弱弱的喊了一声,茶色的眼珠里满是无辜和小心翼翼。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 算了,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沈未白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下。 且不说,这手是谁牵了谁。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牵手了。 不过,手里牵着的这个小孩没有什么坏心思,但身边另一个气呼呼的小孩,那就不一定了。 “尹千梧,你不许牵他!”尹重楼霸道扑过去,想要扯开两人相握的手。 阿炎眼中一暗。 沈未白感觉到手中力度的加重,自然的拉着小孩避开了尹重楼。 “哎哟!”尹重楼扑了个空,直接摔在了地上。 “二少爷!” 周围伺候的伯府仆人们,连忙去将他扶起来。 看到尹重楼摔了一跤,阿炎眸底深处凌厉的眸光收了起来。 再看向至始至终,两人不曾分开的手,他冲着沈未白甜甜一笑。 “!!!”猝不及防之下,沈未白被这张脸的笑容正面击中,心中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回事?” 尹重楼的哭叫声,引起了小韩氏的注意。 “楼儿!” 在看到视若珍宝的儿子,被下人从地上拉起来的画面,小韩氏脸色一变,无心再理会尹胜和百里氏的你侬我侬,匆匆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小韩氏一把将哭得鼻涕都流出来的尹重楼搂在怀里,厉声质问。 仆人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前方完全不知身后事的尹胜,还是在百里氏的提醒下,才注意到这的动静。 “小楼不慎摔了一跤罢了。”旁人不敢说,沈未白却是不怕的。 “摔跤?”小韩氏脸色阴沉下来。 “母亲,是她推我!”尹重楼哭喊着道。 小韩氏看向沈未白的眼神有些阴鸷。 “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阿炎皱了皱眉,小小的身体,挡在了沈未白面前。 “阿炎。” “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百里氏和尹胜走了过来。 “小楼自己摔了一跤,不如就让夫人与他先回去,也好让府医看看可有摔伤。”沈未白抢在小韩氏面前开口。 尹胜本就不想带着那么多人,十分妨碍自己玩乐。 所以,沈未白的话,正好就合了他的意。“嗯,千梧说的不错。你就先带楼儿回府。” “伯爷!”小韩氏气极。 心中又恨又怒,却又无法发作。 “我不回!我不回!”尹重楼直接撒泼起来。 街上本就人多,此刻虽然有府中仆人围着,却也引起了四周的注意。 尹胜在外本就好面子,不耐烦的催促,“还愣着干什么?” “……是。”小韩氏不甘的带着苦恼的尹重楼离开。 临走时,她还看了沈未白一眼。 …… “阿姐,她的眼神好可怕。”等小韩氏带着尹重楼走了,阿炎自觉的靠近沈未白身边,小声的道。 沈未白转眸看他,不在意的一笑,伸手捏了捏阿炎的脸蛋,“不用怕。” “大小姐,阿炎你们没事。”百里氏走过来,关心的眼神扫过紧牵着沈未白手的小家伙。 见他如此亲近沈未白,百里氏掩唇一笑。 “美人笑什么?”这一笑,让尹胜顿时心怀怒放,不顾在大街上,也不顾在孩子面前,就要楼百里氏的纤腰。 百里氏腰肢一扭,避开了他的手,娇嗔道:“伯爷,慎行。” “那咱们换个地方?”尹胜被她迷住了全部心思,哪里还顾得上旁边的两个孩子? 最后,还是百里氏提出去茶楼,众人才从街上转移到了茶楼里。 “街上人多,你们就在这里喝喝茶,看看风景,晚些就让家仆带你们回家。”众人刚被茶馆里的小厮,带上了楼上的雅间,尹胜就打算带着百里氏离开。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抽,某些方面,她还是很佩服尹胜的。 “伯爷,这不妥。”百里氏有些犹豫。 尹胜却道:“怕什么。这里是瑶城,天子脚下,不会出什么事。何况,他们二人身边有那么多仆人跟着。” “不如我留下陪着大小姐?”百里氏提议。 尹胜却拒绝了。“不用,你得陪我去见我那些朋友。今晚,咱们就宿在外面了。” “姨娘就陪父亲去,阿炎我会照顾好。”沈未白实在是不想看这拉拉扯扯的一幕了。 “姨母放心,我会听阿姐的话。”阿炎也紧跟着道。 两个孩子都说话了,百里氏无奈,只好跟着尹胜离开茶楼。 他们一走,雅间里顿时清净了不少。 沈未白倒是觉得自在许多。 “你们也别拘着了,想吃什么,喝什么,都随意,我请客。”沈未白对如莲如碧,还有留下的仆人们道。 众人一愣,顿时欣喜起来,纷纷谢过大小姐。 “阿姐,你快来看!”阿炎站在窗前,对沈未白招手。 沈未白一笑,朝兴奋的小孩走过去。 “看什么?”沈未白走到他身边。 话音刚落,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了一下。 之前,走在街上,因为个头矮,入眼的都是人,还未体会到这秋狩节的乐趣。 如今,站在高处,映入眼帘的是蜿蜒不绝,造型各异的花灯将瑶城的街道都勾勒了出来。 还有角楼上挂着星星点点的灯笼,璨若星辰。 不远处的绕城河里,画舫中传来器乐之声。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被一盏盏许愿的河灯,装饰得如同天宫银河。 嘭嘭——! 烟花在空中炸裂,绚丽盛放,美轮美奂! 街上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叫好的声音,热闹极了。 “阿姐,好美啊!” 身边孩子的惊叹,令沈未白侧目,她看着置身于烟花光芒中的漂亮小孩,声音中多了几分宠溺。“你喜欢烟花?” 孩子用力点头。 突然,他兴奋的扯了扯沈未白的衣袖。“阿姐,姨母说,在秋狩节许愿,会被路过的神灵听见,很容易实现,咱们也来许愿。” 沈未白忍俊不禁,“若真是这般,那神明岂不是……”忙死? 话未说完,沈未白就看到小孩已经闭上眼睛,虔诚的对着漫天烟花许愿。 他漂亮的五官,此时比起烟花更动人。 “许了什么愿?”在阿炎睁眼前,沈未白问道。 阿炎眨了眨眼,有些犹豫。 “连我都不能说?”沈未白故意逗他。 阿炎见某人神色一冷,忙把心中顾虑丢到一旁,急急的道:“我向神明祈愿,希望阿姐能一世长安,喜乐永随。” 沈未白一怔。 “也不知,我这愿望说出来后,可还会实现。”小孩苦恼的呢喃。 第五十四章 人心本就是偏的 沈未白没想到,这小孩的愿望居然与自己有关。 回过神来,她不由失笑。 看到孩子担忧的样子,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认真的道:“这个愿望,不用求神灵。” “啊?”漂亮小孩懵懂的抬头看着她。 凝视着身高只到自己眉眼的小男孩,沈未白眸光中蕴藏着某种他还看不懂的能量。“求我即可。” 阿炎怔然。 似乎没听懂沈未白的意思。 但旋即,他便对她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嗯!” 砰! 烟花再次于夜空中绽放,绚丽的光芒,将站在窗前的两个孩子笼罩其中。 …… 尹胜跑了个没影没踪,虽然他临走时交代了一切。 但现在,伯爷不在,主子就只剩下了沈未白,这位伯府的大小姐。 按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的待在茶馆里? “跟紧了,若是走丢我可不找你。”沈未白恶狠狠的恐吓。 “嗯!”被恐吓的阿炎,却笑眯眯的把她的手抓得更紧。 “小姐,前面有篝火!”动如脱兔的如碧,从人群中挤出来,兴奋的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点了点头,“那就过去看看。” 她之前就听说,秋狩节期间,每到夜里,都会在城中空旷的地方,点起篝火,万民共乐。 今夜,自然不会错过这种热闹。 篝火周围,人山人海,男男女女,唱歌跳舞。 沈未白挤着挤着,突然感觉自己肩膀被人一弹。 这绝不是无意中的碰撞,她能够感觉到,那一弹之力,精准的落在了她肩上的穴道上。 回眸望去,沈未白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老鬼。 “……”沈未白。 瞬息间,老鬼就穿过人群,来到了沈未白近处。 他的动作无声无息,伯府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只有阿炎,在看到老鬼后,好奇的看了一眼,却也乖巧的没有说话。 “你怎么在这?”沈未白压低声音问。 老鬼嬉笑道:“我去找你,知道你在街上看热闹,就来了。” “有事?”沈未白有些奇怪。今日并非是老鬼的治疗日,按说他不会来。 老鬼道:“也不算什么急事。只不过怕你这个小丫头心里惦记,所以就来告诉你一声。” “能不说废话吗?”沈未白微微一笑。 老鬼本想再逗逗她,却接收到了她警告的眼神,立马打住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他怕惹怒了眼前的丫头,回头在给他治病时下毒! “咳咳,两件事。老裘那边松了口,我让他直接去了庄子。公输诚托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 沈未白眸光一闪,转身对阿炎道:“阿炎,你在这等我。” “我不能跟阿姐同去吗?”阿炎脸上,顿时急切起来。 沈未白摇头,果断拒绝:“不方便。” “好。”阿炎那对茶色的眸子中,难掩失落。 不过,此时沈未白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嘱咐众人看好阿炎,只带着如莲一人悄然离开。 穿街走巷,避开人群后,她们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巷子深处。 “如莲,守在这里。”沈未白吩咐之后,独自走进去,与老鬼会面。 …… 沈未白刚走近,老鬼就从怀中掏出一物,丢向她。 “他回了家?”沈未白抬手接住。 老鬼点头,“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他就悄悄回去取了这东西。按照祖上留下的口诀,打开了密盒。” “公输机关术。”晦暗的光线中,沈未白还是看清了封皮上的字。 老鬼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有大气运在身的人。” 沈未白将手札收起来,看向他,“怎么说?” 老鬼道:“你看,之前你问我是否知晓机关术。接着,我按照你的要求,随便找个人,居然就是公输氏的后人,如今还得到了机关师人人都想要的至宝。难道不是大气运吗?看来,那个什么菩贤先知,还是有点本事的。” “……”沈未白还真是不好解释,她并非菩贤先知口中的真命凤凰。 “不过,丫头。我很奇怪啊,你天生就是要当皇后的,不好好待在府里备嫁,折腾这些干啥?”老鬼好奇的问。 沈未白瞪了他一眼,“谁要当皇后了?” “你……” “再废话,小心我让你多吐几次血。”沈未白冷淡警告,转身向外走去。 老鬼赶紧跟上,讨好的道:“行行行,我不说了行。” “明日你过来接我出府。”沈未白直接吩咐。 老鬼气笑,“你这小丫头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 两人一起从巷子里走出来,如莲看到老鬼,还是紧张得低头。 老鬼也故意逗她,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吓得小丫头往沈未白身边缩。 “幼不幼稚?”沈未白鄙视的扫了他一眼。 老鬼撇撇嘴,吐槽了句,“这丫头真无趣,没你有意思。” 沈未白似笑非笑的道:“有意思?” 老鬼神色骤然一变,立即道:“没,没意思。” “嗯?没意思?”沈未白挑了挑眉。 “……”老鬼那张皱皱巴巴的脸,越发难看。 这叫什么?自己挖坑,自己跳? 老鬼吃瘪的样子,取悦了沈未白。她转眸对如莲说,“有我在,不用怕他。” “是,小姐。”如莲‘狐假虎威’的朝老鬼做了个怪样。 “嘿!小妮子!”老鬼心里冒火。指责沈未白道:“臭丫头,你的心是偏的啊!” 沈未白却坦然点头,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人的心,本就是偏的。” “……”老鬼一噎。 如莲似懂非懂的点头,大胆发言,“我也觉得小姐偏心,对阿炎少爷可好了,对二少爷可凶了。” “……”沈未白。 第五十五章 奶炎不见了 “咳,回去。”沈未白板起脸,抬手在如莲额头弹了一下。 “哦。”如莲吐了吐舌头。 老鬼则笑得一脸嘚瑟,惹得沈未白心中鄙视。 三人刚走出僻静巷子,主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不少人满脸惊慌失措。 “小姐!”如莲顿时紧张起来。 “出事了?”老鬼眯起双眼。 沈未白在心中叹了声,‘幺蛾子果然出现了!’ “先去与阿炎他们会合。”沈未白道。 老鬼不甚在意的对她说,“有老夫在,你不用怕。” 还不等沈未白开口,如莲就小声的道:“小姐是担心阿炎少爷有危险。” 沈未白冷飕飕的眸光扫过来,如莲立即闭嘴。 老鬼却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沈未白懒得理他,带着如莲原路返回。 可是,混乱起来的人群,却把路给堵了,让他们寸步难行。 “绕路。”沈未白当机立断。 三人改变方向。 没走几步,老鬼鼻子吸了吸,神情认真起来。“有杀气。” “杀气?”如莲脸色骤白,双腿打颤。 老鬼的双眼眯了起来,眼缝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是杀手的味道。” 沈未白心中一沉。 秋狩节的夜市中,有杀手出现,还引起了人群骚乱。 但是,这件事在尹千梧的记忆中,却没有半分。 是她不知道?还是说,前世并未发生如今的场景? ‘轨迹,开始不同了吗?’沈未白在心中暗道。 “丫头,跟紧我。”老鬼提醒沈未白。 沈未白点头。 她如今在杀手面前,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当然要紧跟老鬼。 不仅她如此,如莲也在她的示意下,紧紧跟着。 “哼,也不知道是谁买凶杀人,竟然在秋狩节上动手。”老鬼冷笑了声。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你怎知是有人买凶?” 老鬼笑了,只是笑容有些狰狞。“鬼门的杀手,只会拿钱要命。” 鬼门? 沈未白眸光扫过四周。 场面有些混乱,但她却没有看到杀手的影子。“你怎么知道是鬼门的杀手?” 老鬼大笑,“自然是闻出来的!” “……”这狗鼻子是怎么养出来的?沈未白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此时与他多谈。 “我们快点。”沈未白皱了皱眉。 老鬼看出她的担忧,笑道:“丫头,你若是担心那小子的安危,大可不必。” “你什么意思?”沈未白看向他。 老鬼道,“有人暗中一直在保护那小子。” 保护? 沈未白眸光微闪。 想起阿炎之前几历生死,还有今日在西郊马场里发生的事,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快,那边……” 突然,沈未白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群衣着不凡的人。 他们围在中心的是两个容貌出众的少年,其中一个少年手臂染血,脸色苍白,似乎是受了伤。 这群人直接撞过来,见到沈未白三人也是一愣。 那些持刀大汉,更是警惕的把两个少年围在中间。 “你们什么人!”领头的大汉问。 老鬼冷哼一声,就要出手。 沈未白及时拦住。 这个时候,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路人。”沈未白回答完,便带着如莲和老鬼准备离开。 在经过那受伤的少年旁,沈未白又停下,摸出一个瓷瓶扔给他。 “金疮药。” 受伤少年一愣,握紧药瓶,抱拳对沈未白说了句,“谢谢。” 只是,余音未散时,沈未白就带人翩然离开,好似根本没听见。 远离了那群人,老鬼好奇的问,“你这丫头怎么会那么好心,给人金疮药?” 沈未白扫了他一眼,“在你心中,我是坏人?” “倒也不算坏人,不过却是无利不起早。”老鬼哂笑。 沈未白倒是很满意这个评价,于是大方解释了一句,“只是觉得那两人相貌有点眼熟,顺手结一个善缘罢了。” 这是实话,可是沈未白翻遍尹千梧的记忆,却没有找到完全贴合的人。 就因为如此,她才赠送金疮药试探。 可惜,对方好像也并不认识她。 …… 三人好不容易绕过人群,回到之前分开的地方。 但骚乱似乎就在此处发生,篝火已灭,人群四散,也不见阿炎和伯府家奴的身影。 沈未白眉头皱了起来。 “城楼那边,好像出了事。”老鬼提醒了句。 沈未白道:“走。” 三人又立即赶往城楼,路上也在寻找阿炎等人下落。 到了城楼下,三人才发现不少人都剧集在此,连四城兵马都出动了。 “啊——!”突然,如莲发出一声尖叫。 沈未白顺着她惊恐的眼神望去,就看到城楼上,竟然吊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别看。”沈未白步子一移,挡在了如莲前面。 自己则仰头仔细观望那吊在城楼外,随风飘荡的尸体。 城楼上,灯火通明,守城的士兵已经赶过去要把尸体放下来。围观的人群虽然害怕,却也都好奇的看着。 “杀手杀人,怎么会如此?”沈未白有些疑惑。 老鬼嗤笑一声,“自然是雇主所求。” “散了,散了,无关之人不要在此逗留!”这时,官兵开始驱人。 沈未白三人也跟着人群缓缓向后退。 阿炎并不在这里,沈未白没有在此浪费太多时间,带着二人又在周围找了一圈,最后回到原点。 “阿姐!” 这一次,还未走近,沈未白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个奶团子也猝不及防的扑入她的怀中。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阿炎从沈未白怀中抬起头,眼眶微红,茶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担心。 沈未白勾唇浅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我没事。” 她眼角余光扫向老鬼之前所在的位置,发现不知何时,这老家伙早已遁走。 “走,我们回府。”沈未白牵起阿炎的手,笑着道。 第五十六章 商人命贱? 次日,老鬼熟门熟路的接上沈未白,悄悄溜出了安亭伯府。 驶向城外的马车上,沈未白撩开车帘一角,看向街面。 秋狩节期间上,出了昨夜那样的事,街上却与往常一般无二。 放下车帘,沈未白神色难明。 其实,不光是街上没有异样,就连安亭伯府中,也无人谈论此事。就好像,那吊挂在城墙外的尸体,从未存在过一般。 “老鬼,知道昨夜死的是什么人吗?”沈未白突然问。 老鬼扯扯嘴角,不在意的道:“知道。瑶城中的几个富商。” 沈未白沉默不语。 老鬼饶有兴致的看向她,突然笑了起来。“你是在想,为何昨夜死了人,今日城中却并无动静?” 沈未白点了点头。 老鬼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讥笑,“如果昨夜死的人,是城中权贵,甚至皇族,今日咱们就别想出城了。但死的不过是几个最低贱的商人罢了,有谁会在意?” “低贱的商人?”沈未白口中重复老鬼这句话,语气有些冷。 老鬼不惧她眼中冷意,“是啊。我早就对你说过,士农工商,商籍最低贱。丫头,还想行商吗?” “为什么不?”沈未白抬眸看向他,神态傲然。 她眼中的光芒,十分耀眼,让老鬼一愣,骤然大笑。 等老鬼笑罢,沈未白才问,“你昨夜提及的鬼门杀手,具体说说。” 老鬼眉梢一挑,眯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小丫头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奇。”沈未白微微一笑。 老鬼也早就习惯,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娓娓道来:“之前和你大致说过一些江湖上的势力。但有些魑魅魍魉我也懒得说……这鬼门,就是这些魑魅魍魉中的其中极强的一股势力,以杀人为生,门中全是杀手,高手如云。只要银子给得够,天王老子他们都敢杀。” “昨夜杀人的,不过是鬼门中初级的游魂,上不了什么台面。”老鬼一脸嫌弃。 “游魂?”沈未白来了些兴趣。 老鬼‘嗯’了一声。“鬼门之中的杀手,经历了严苛训练和选拔,最终能活下来的,会从最低级的杀手游魂做起,之后杀的人越多,等级越高。游魂、幽、魈、鬼四等级,每个级别中,又分为一星、两星、三星。” “你对鬼门好像很了解。”沈未白在老鬼说完之后突然道。 老鬼也学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就不理她了。 沈未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淡定的移开了视线。 直到来到了庄子,老鬼忍不住问沈未白,“丫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未白微微一笑,说了句,“在想……要做就做龙头企业,要做大做强。” “啊?”老鬼愕然。 为什么他听不懂这丫头的话? 直到两年后,老鬼才明白,沈未白这话真正的含义。 …… 老鬼说,公输诚和裘老,都已经来到了庄子。 沈未白却不着急去见他们,而是先去看了看庄子里新设的书阁。 又到操场上去转了一圈,看了眼那二十八人的训练情况。 之后,她又帮老鬼治疗了一回,在老鬼忍受着蒸煮之苦时,她安然的坐在自己房中的软塌上,手里翻着公输诚那本祖传的机关术手札。 大致翻了一遍后,沈未白心中惊叹不已。 公输氏的机关术原理和现代的机械原理,物理学,有着极高的相似,却又更符合时代特征。 而且,在公输氏的手札里,机关术不止是用于机关、阵法上,还可以运用在武器上。 简单比喻就是,现代的手枪,大炮在公输氏眼中,都是属于精密的机关。 除此之外,公输氏的机关术还提及阴阳五行之说,有一种玄乎其玄的感觉。 如果不是手札里说的机械原理符合沈未白的认知,她都以为自己是在看修仙故事里,作者杜撰出来的伪知识。 脚步声由远至近,沈未白合上手札,抬头看向来人。 进来的是裘老和公输诚。 裘老的脸色虽不太好,但精神却比之前好太多。 沈未白起身,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走到裘老面前递给他。 裘老疑惑的看过来。 沈未白笑道:“这是给裘老准备的礼物,算是欢迎裘老的加入。” 裘老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来。 打开一看,是一些手稿。 扫了一眼后,裘老不在意的神情突然变了,眼底迸发出骇人的精光,整个人都焕发了活力。“你从何处得到这些?” 沈未白丝毫不惊讶裘老的反应,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裘老喜欢就好,这些您先慢慢研究。” 裘老深呼吸了几下,才按耐住自己激动的神情。 他深深看了沈未白一眼,抬手抱拳,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图纸护住。 沈未白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主动道:“裘老可以先去忙。” 裘老心中顿时一喜,转身匆匆离去。 沈未白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一直噙笑。 “公子。”公输诚喊了一声。 沈未白转眸看向他,并未解释自己的身份。她将手札还给他,“里面的东西,你看过了吗?” 公输诚摇头,“并无。” 沈未白扬了扬下颌,“那就看看。” 公输诚无比恭敬的道:“是。” 只是,在他准备翻开手札的时候,沈未白的手指却落在上面,轻敲了两下。“我给你一月时间,按照这书中内容,做出你能做的东西给我。” 公输诚一听,顿时明白这是‘小公子’对他的考核,立即欣喜的答应下来,“公输诚定不辱命!” 沈未白满意的笑了。 接着,她视线轻移,落在了公输诚腰腹的位置。 那直白的眸光,看得公输诚一个大小伙面上涩然。 “那就,拆线。”沈未白冲他微微一笑。 明明那笑容明媚温和,但公输诚却突然感到头皮一凉,不知怎的,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口,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 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沈未白便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洗髓。 洗髓的过程有些漫长,也并无第一次那般痛楚,无聊之下,沈未白便坐在浴桶中,开始修炼《九玄神功》的心法。 却不想,原本听话的那一丝气息,居然在体内开始暴躁起来…… 第五十七章 上一个文明所留? (划重点) “丫头?”结束这次治疗的老鬼,神清气爽的来到沈未白门前。 拍了门,喊了人,却不见里面回应。 突然,老鬼的鼻子微动,飘入鼻中的血腥气,让他眸光倏地一厉,一掌拍开房门冲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扑倒在床上,一身是血的沈未白。 “丫头!”老鬼身影一闪,出现在沈未白面前。 “别吵。” 本以为吐血昏迷的人,却闭着眼皱了皱眉,低声警告。 “……”老鬼默默收回想要探鼻息的手,人也放松下来。“你没死?” “你放心,你死了我都死不了。”沈未白有气无力的怼了回去,双手用力,将自己撑起来。 老鬼见她虚弱的样子,收敛调侃的心思,“你这是怎么回事?” “阴沟里翻了船。”沈未白斜眼扫他,自嘲的笑了笑。“让人换桶水,我要清洗一下。” 老鬼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也是该清洗一下。” …… 一炷香后,沈未白再出现在老鬼面前,已经恢复了白衣翩然的小公子模样。 而且……气色好极了! 老鬼好奇的凑近,围着她转圈打量。“你似乎比之前更好看了?” “眼神不错。”沈未白并无半点骄傲。 她走到椅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刚才是怎么回事?”老鬼无视了她的坦荡,凑到她面前问。 沈未白眸色顿时明暗交错,沉默了一下才放下茶杯,将自己的手腕翻出,示意老鬼搭脉。 老鬼疑惑的将指腹落在她的脉门上,没一会,他就陡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则依旧平静。 老鬼皱了皱眉,又重新把脉,甚至还将自己的内劲,输入了沈未白的脉门之中。 当内劲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后,老鬼眼底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你炼成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入了门,可窥径。”沈未白淡淡的收回手,整理着袖口。 老鬼震撼的点着头,似乎还未从这个消息中醒过来。 沈未白却比他冷静很多。 她眸光灼灼的盯着老鬼,“老鬼,你老实告诉我,这《九玄神功》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鬼蓦然抬头,死死盯着她,“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突破的?” 一老一小,就这样对视了片刻。 沈未白率先放松下来,靠着椅背缓缓的道:“我在洗髓时,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运行了《九玄神功》中的心法,之后便觉得体内真气凝实,不受控的冲击经脉和大穴。” 老鬼点了点头,“你的经络确实都被拓宽了,也更加坚韧,我的内劲居然也无法伤到。” 沈未白对此并不惊讶。 她虚弹了一下衣衫,突然问道:“老鬼,你听说过修仙者吗?” “修仙?”老鬼愣住。 沈未白继续道:“你告诉我《九玄神功》是至高武林秘籍。但我怎么觉得,它更像是修仙褪凡的功法?” 说完,她眼神凌厉的盯着老鬼,“老鬼,关于《九玄神功》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她那眼神,宛若要吃了人般。 老鬼却无半点心虚,在她旁边坐下后,缓缓道出:“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我认为那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 传说? 沈未白眸色晦暗难明。 她清洗过后,就发现自己的容貌、气质比之前更出众,就连头脑都变得更加清醒、冷静。 回想刚刚经历的一切,沈未白总是觉得和那些修仙玄幻小说里,写的服用了什么天地造化,洗髓伐毛的宝贝很像。 正常的武功秘籍,又怎么会起到这种效果? 不仅能变美,还能排出体内杂质。 “前朝有一座地宫的事,你是知道的。”老鬼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颔首。 她还知道,那座地宫里有着前朝一半的财富。 可是,这和《九玄神功》有什么关系? “前朝的君主,十分相信青帝的传说。尤其是那位建造了地宫的皇帝,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和模仿青帝。他耗尽天下之力,也要证明青帝的存在。” “等等。”沈未白打断老鬼的话。“青帝又是哪位?” 老鬼颇为鄙视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也是传说中最后一个登仙人。传说中,青帝飞升时,留下一个衣冠冢。前朝的地宫,就是模仿青帝衣冠冢而造。” 沈未白听得皱眉。 怎么变成了神话故事? 自古君王求长生,这一点她是理解的。 但那前朝的皇帝,是不是太疯魔了? 仙人?呵! 沈未白刚想嘲笑两句,突然一想到自己穿越而来的事,心中一凛。 ‘且听听看。’沈未白眸光晦暗。 “据说,青帝还留下了修行之法。不过,千年岁月,这修行之法残缺不少,前朝皇帝不知花了多少精力,才将其尽可能的补全。御笔题字为《九玄神功》。传说《九玄神功》分为上下卷,上卷只能女子修炼,下卷则为男子修炼。” “你给我的是上卷?”沈未白眸色阴晴不定。 老鬼得意的点头,“不错!《九玄神功》对修炼之人的选择极其挑剔,据我所知,无人能炼成。随着前朝覆灭,上下卷也散落一方。我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个天赋,被《九玄神功》给认可了。” 见沈未白脸色不佳,老鬼讪讪的解释,“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毕竟是传说罢了。现在哪有什么仙人?据我看,这《九玄神功》就是一本绝妙高深的武道秘籍罢了,你不用担心太多。” 担不担心,现在也已经练了。 沈未白没有在此纠结多少,也对所谓的传说不是很在意。她最关注的一点是,“你是怎么得到上卷的?” 老鬼一怔,嬉笑起来。“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沈未白见他不肯说,也没有再继续问。 只是回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上问,“老鬼,你说真的有修真文明吗?” “啊?文明?”老鬼显然不太理解沈未白的用词。 沈未白道,“就是你说的那些传说。” 老鬼不在意的笑了笑。“谁知道呢?既然是传说,那都是无法证实的事。《九玄神功》你也看了,里面有那些飞天遁地,日行千里之术吗?” 沈未白缓缓摇头。 老鬼又笑道:“前朝的皇帝老儿,找了那么久,不一样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青帝墓吗?” 第五十八章 沈未白! “前朝的皇帝老儿,找了那么久,不一样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青帝墓吗?”老鬼戏谑而笑。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老鬼或许不在乎,但她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一个现代灵魂,都能穿越过来。安亭伯府里还藏着一个重生的,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这片土地上,曾经真的出现过修真文明,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仙人……’沈未白神色未明。 “丫头,你在想什么?不会是被吓着了?”老鬼伸手在沈未白眼前晃了晃。 沈未白眨了眨眼,收回飘远的思绪。云淡风轻的推开老鬼的手,“没事。” “对了,老鬼,我要你去弄一批户籍证明。”沈未白提及正事。 “户籍证明?”老鬼一愣。这丫头的话题转得挺快! 沈未白点头,“他们二十八人的。” “他们?”老鬼更惊讶的。“他们都是你的奴仆,需要什么户籍证明?” 沈未白缓缓摇头。“我需要的不是奴仆。” “那需要什么?”老鬼好奇的问。 “忠心的属下。”沈未白说着,站了起来,迈步朝窗边走去。 老鬼盯着她瘦小的背影,有些晃神。 “最重要的是,在这么多户籍中,加塞一个人应该不难?”沈未白突然回眸看向老鬼。 老鬼回过神,脱口而出问道:“加谁?” “沈未白。”穿着男装的女童,将这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晰明确。 …… 回安亭伯府的路上,老鬼都在想‘沈未白’是谁。 可是,身边的女孩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 “到了。”将人送回安亭伯府,老鬼便准备离开。 沈未白叫住他,“老鬼,户籍的事,慢一点没关系。但务必稳妥,可靠。记住,我要查有此人!” 她眸光闪烁,浮现出慑人光芒。 老鬼心中明白,她是要那个凭空多出来的‘沈未白’,来历可查,行踪明了,身家清白。 “知道了,知道了。”老鬼不耐烦的甩了甩手。 沈未白微微一笑,转身进了予怀院的偏厢房。 房中,如莲一直老实的守着。 见到自家主子出现,才松了口气。 “小姐,奴婢伺候您更衣。”如莲连忙把之前换下的衣裳递过来。 沈未白点了点头,同时松掉腰带脱衣。 “咦?小姐……”突然,如莲惊呼了一声。 沈未白动作未停,随意的问,“怎么了?” 如莲涩然了一下,摇摇头,小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姐今日格外的漂亮。” 沈未白动作一顿,她并未因为如莲的话而开心,反而目露沉思。 “小姐?”如莲见她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沈未白抬眸看她:“如莲你身上可带有辰粉?” “啊?”如莲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懵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从自己身上的荷包里,取出一小块铅粉。 “小姐,奴婢用不起辰粉,只有铅粉。” “没事。”沈未白不在意的接过,走到铜镜前,用手指沾了点铅粉,往自己脸上扑。 如莲的肤色比她略黑,所用的铅粉也是劣质的品质。 用在脸上后,不一会铜镜中就出现了一张气色黯淡的脸。 五官依然精致,却不再如之前那般令人惊艳。 目睹了这一切的如莲,眼中满是惊诧之色。 沈未白将铅粉还给如莲,神态自若的吩咐震惊的小丫头,“换衣服。” …… 沈未白换好衣裳,带着如莲刚走出偏房,就听到从前厅传来的争执之声。 “伯爷,请自重。” “柳先生,本伯爷早就说了,只要你肯委身于我,你从此就是这府中的女主人,珍馐美味,锦衣华服,从此要多少有多少,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无视我一番好意呢?” 沈未白眸光轻闪了一下。 如莲小声惊呼,“是伯爷和柳先生!” 沈未白给了她一个眼神,如莲意会,仰起脖子就喊:“柳先生,我家小姐有一题不明,特来找您解惑。” 这声音一出,厅中的谈话声,瞬间消失。 沈未白给了如莲一个赞赏的眼神,带着她大大方方的走进前厅。 …… 厅中,只有柳茹和尹胜两人。 伺候的仆人,也不知被尹胜使唤到哪去了。 两人的距离相隔甚远,尹胜坐着,柳茹站着。 沈未白的视线,最先落在柳茹身上,此时她神情还有未收敛干净的冷峭,倒是让她有一种孤峰雪莲的味道。 而尹胜,那势在必得的眼神更加的赤裸裸。 至于尹千梧的出现,连一个眼神也舍不得给。 “父亲也在?”沈未白对尹胜微微一笑。 尹胜念念不舍的收回眼神,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便自顾喝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柳茹眸光隐晦的与沈未白轻碰了一下。“今日所学,大小姐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是有一题。”沈未白道。 柳茹微笑颔首,转身对尹胜又收敛笑容,冷若冰霜的道:“伯爷请回。若是耽搁了大小姐的课业,老夫人那里,柳茹也难以交代。” 知道搬出万氏,看来柳茹很清楚尹胜的七寸在哪。 沈未白眼中划过欣赏之意,在尹胜变脸时开口,“父亲来找柳先生有事吗?” “……”尹胜对上女儿那黑白分明的凤眸,将心中的不甘压下,起身道:“没事。为父只是刚好路过,便向柳先生打听一下你们的课业如何。” “有劳父亲关心了。千梧之前身体不适,落下了许多课业。幸得柳先生每日帮我补课,才没有落下两位妹妹太多。”沈未白‘恭敬’的道。 尹胜一听,神色变了变,“如此,你便好好跟柳先生学,莫要辜负了你祖母对你的期望。” 说完,他甩了甩袖,离开了予怀院。 他一走,柳茹心中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多谢大小姐刚才替柳茹解围。” 沈未白不受她的礼,侧身道:“柳先生客气了,这本就是你我说好之事。”她看了看尹胜离开的方向,对柳茹一笑,“这样也好,接下来一段日子,他应该都不会再敢来骚扰先生。” 柳茹有些惊讶的看着不大的女孩,从她的语气中,似乎透露出与尹胜的陌生,半点没有为儿女的恭敬。 第五十九章 真是悔不当初! “先生今后有何打算?”沈未白突然问。 柳茹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我与安亭伯府有一年之约,无论今后如何,都想要遵守承诺。” 沈未白浅笑颔首,带着如莲离开了予怀院。 目送女孩离开的背影,柳茹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女孩的那句询问,并不简单! …… 景泰六年,深秋时节。 在尹千梧前世的记忆中,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皇宫里传来了话。 太后召见! 通往大卫皇宫的笔直大道上,一辆挂着安亭伯府徽章的马车,正在缓缓而行。 马车中,万氏带着尹家三姐妹,奉太后懿旨进宫。 小韩氏是继室,身上并没有诰命,自然没有进宫资格。 其他妾室就更不用说了。 “你们三人都是头一回进宫,记住莫要东张西望,平日里交给你们的规矩,都要牢记在心,莫要丢了我们安亭伯府的脸面。还有,见到宫中的贵人们,也要矜持克制,端庄大方……” 马车中,万氏一路上都在叮嘱三女。 沈未白被她带在身边,她的手一直被万氏握着,看上去是一幅祖慈孙孝的画面。 尹千暇和尹千雪则坐在左右。 沈未白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尹千暇。 这段时间,她倒是安静了不少,看来是学聪明了。 不过,前世进宫可没有尹千暇什么事。 “千梧。”万氏的声音,在沈未白耳边响起。 她转眸看向身边刻意打扮,穿着诰命服的老人,眸色平静,内敛。 万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大姐,进宫之后,你要替祖母照看着两位妹妹,莫让她们闯出什么祸来。” “是,祖母。”沈未白淡淡一笑。‘万氏这是要让我踩着两个庶妹,表现自己啊!只可惜,真正的皇后命是尹千雪。’ “你们两个,也要听大姐姐的话,知道么?”看向另两人时,万氏的神情又严厉起来。 沈未白不动声色的扫过尹千暇和尹千雪此时的表情。 果不其然,尹千雪神态自然,而尹千暇虽然也一副乖巧的样子,但脸上还是隐隐有不甘之色。 万氏满意的点头,“这才是祖母的好孙女。你们记住,你们身上承载着安亭伯府的荣耀,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有辱安亭伯府的事。” “谨遵祖母教诲。” 沈未白随波逐流的与尹千暇和尹千雪一同答道。 …… 安亭伯府的马车入了宫门后,太后身边的内侍早早等候着,领着万氏及尹家三姐妹去了太后居住的宫中。 刚踏入大殿,沈未白就感觉到从大殿四周,齐刷刷投来的眸光。 她不经意的抬眸一扫…… 嚯!好家伙,皇家这是全员出动了吗? 沈未白微微蹙眉,收敛眸光,心中暗道:‘尹千梧的记忆中,那一次进宫,可并无这么大的阵势。’ 尹千梧原来的记忆里,这一次的太后召见,万氏带着她和尹千雪进宫,见到的也只有太后、皇后、以及郑贵妃三人。 但今日…… 沈未白眼角余光扫过身边的尹千暇,将她压抑着激动的样子看在眼里。 “先……皇上,长公主居然都到了……”尹千暇低声呢喃的声音,一字不漏的进入了沈未白的耳中。 洗髓成功之后,她的五感要比以往强上许多。 “安亭伯府万氏……” 万氏心中也暗暗吃惊,但还是老练的带着三姐妹行了礼。 “免礼,赐座。”高居首位的鸿明帝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浑厚,听上去中气十足。 沈未白有些好奇的想去看看古代的帝王,虽说尹千梧的记忆有,可别人的记忆和自己亲眼所见,那是两回事。 所以,入座之后,她就眸光坦然的看向了至高处的那一抹明黄。 鸿明帝显然也感受到了她的眸光,却并未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 沈未白没有因为这个笑容,而惊慌失措,回以笑容后,她眸光清扫,看向其他人。 突然,她眸光一缩,压下心中惊讶。 大殿之上,除了皇家的几位权贵至尊之外,还有好几个孩子。 刚才沈未白并未注意他们,只知道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皇家的子嗣。但现在,她却看到了其中两张熟悉的面孔。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猛然醒悟,为什么当时她会觉得那两小孩眼熟。 沈未白在看他们的时候,那群孩子也在好奇的打量他们三姐妹。 其中两人看向沈未白的眸光明显不同,尤其是其中一个如玉少年,青涩稚嫩的脸上遮掩不住惊喜。 “……都变了!”沈未白眸光晦暗。 尹千梧的记忆中,第一次与太子、辰王相见,是在四年后,也就是景泰十年的花朝会上。 那一年,她十三岁,太子十八,辰王十六。 已经长成翩翩少女的尹千梧,不仅美貌闻名瑶城,琴艺更是无双,一见之下,就让太子、辰王倾心。 只是,后来尹千梧为了那句预言,选择了太子,而放弃了辰王。 最后嫁给辰王的是尹千雪,而尹千梧在没有作死之前,一直都是辰王心中的白月光。 可惜,尹千梧不断作死之后,这个白月光就变成了白癜风。 尹千雪是真命皇后,最后登上皇位的自然是辰王。 尹千梧输得一败涂地,又不甘心的想要去勾引辰王,陷害尹千雪,最后死于后者之手。 前世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沈未白脑海里闪过。 她垂眸,心中暗恼,‘早知道是他们,那夜就不应该多事!’她怎么就没认出来,那两个人是幼年的辰王和太子? 明明是不愿和这些人扯上半点关系,她却好死不死的送了辰王一瓶金疮药。 ‘唉!怪只怪,尹千梧并未见过两人幼年的时候,导致我一时之间没有将其联系起来。’尹千梧在心中哀叹。 “皇帝在看什么?”太后侧目看向鸿明帝。 沈未白自个思绪翻涌,悔不当初。 但实际上,时间只过了一瞬间。 鸿明帝的视线从沈未白身上移开,回答太后的话,“母后,这尹家嫡女不错。” 第六十章 太子与辰王 “哦?”太后饶有兴致的等待下文。 鸿明帝很是欣赏的道:“胆识不错。” 太后笑了,“如此稚龄,便敢杀疯马,胆识怎会差?” 鸿明帝笑而不语。 很快,母子二人结束了简短的对话。 鸿明帝不再开口,而万氏则在恭恭敬敬的回答太后的问话。 沈未白听了几句,就没兴趣了,再看尹千暇和尹千雪,两人都格外安静,乖巧。 尤其是尹千暇,坐姿神态,挑不出一丝错。 “母后,陛下。这些孩子们拘着也难受,不如让他们出去玩。”皇后突然开口。 鸿明帝自然不会否决这个提议。 临走时,万氏给了沈未白一个眼神,似乎是让她看好两个妹妹,也看好自己。 沈未白还需要在安亭伯府住上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不会去做有损自己利益的事,当然会尽可能配合,拉拢万氏。 “祖母放心。”沈未白微微一笑,给予保证。 万氏满意的颔首。 …… 御花园内,一群宫女内侍,伺候着一群尊贵的小主子,浩浩荡荡而来。 一路上,沈未白都在思考着记忆中有关于太子和辰王的资料。 太子是皇后殷氏所生,鸿明帝取名为瑾瑜,姬瑾瑜。 握瑾怀瑜,寓意拥有美好品德。 这其中,蕴藏了鸿明帝对太子的期望。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姬瑾瑜也的确有可能成为明君。 只可惜,姬瑾瑜在变故之后,性情大变,最终错失了九五之位。 而辰王姬云廷,他的母妃是甘氏,曾经深受鸿明帝的宠爱。 姬云廷在七岁之前,也很得鸿明帝的喜欢,甚至还传出了‘换太子’的传闻。 后来,甘氏遭到陷害,被鸿明帝赐死。 她一死,不仅姬云廷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甘家也被一撸到底,从云层跌入尘埃。 之后,姬云廷被养在皇后身边。 沈未白没有忘记一点,姬云廷的母亲甘氏,出自前大将军府,甘家世代从军,也是卫国开国功臣,甘老令公是一代名将,膝下两个儿子,被称为鹰将,虎将。 唯一的女儿,就是姬云廷的母亲。 甘家因为牵连而落没,但在军中的底蕴还是有的。 可以说,如果姬云廷没有得到甘家的全力相助,也不可能轻易夺取皇位。 还有就是,沈未白记得,尹千梧的记忆中,有一段姬云廷向郑贵妃复仇的记忆。 因为,陷害甘氏的人,正是郑贵妃。 姬云廷的报复,犹如雷霆,牵扯很大。 尹千梧想不知道都难。 大致就是,因为甘氏受到鸿明帝的宠爱,当时的郑贵妃心中嫉妒。 正好她所生的二皇子,因为体弱,被太医诊断活不过七岁。 郑贵妃便一狠心,利用自己儿子的命,去陷害甘氏。 用郑氏的话说就是,既然都要死,为何不死得有价值一些?替自己的母亲扫平障碍,也不枉来人间走一趟。 皇子之死,让鸿明帝动怒,赐死甘氏,也祸连甘家一门。 沈未白却想,‘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帝王心。能坐在一国之君的位子上,又有谁是单纯的?郑氏的陷害是真,但其中谁又能说清楚,有没有鸿明帝的顺水推舟?对甘氏的宠爱,是出自于忌惮甘家的兵权?还是出自真心?’ 反正,最后这场戏,最大的赢家是鸿明帝。 通过甘氏,他收回了甘家的兵权,除去了卧榻之下的猛虎。 沈未白在心中喟叹。 在这一寸天地你争我夺,明枪暗箭,她宁可海阔天空,笑傲江湖。 “千梧妹妹,我们又见面了。”面如冠玉的姬瑾瑜突然出现在沈未白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千梧妹妹,多谢你的金疮药。”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分毫不输的姬云廷。 “……”尹千梧前世中,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沈未白心情顿时复杂。 这两人,一个是尹千梧前世的丈夫,一个是她后来妄图勾引的人。 想想这些关系,沈未白的视线就默默朝姬瑾瑜头上飘去,总觉得那有点……绿。 “太子殿下,辰王殿下。”沈未白眸光收敛轻垂。 “这里又没有长辈,你不必拘谨。”姬瑾瑜神情温和。 沈未白眸光闪动了一下,转身把尹千暇和尹千雪拉过来。 “见过太子,辰王。”尹千暇有些迫不及待,之前看到太子和辰王主动和尹千梧说话,她心中还有些嫉妒。 尹千雪跟着乖巧的行礼。 “两位妹妹都不必客气。”姬瑾瑜再次开口时,比起之前要多了几分太子尊贵。 “我也给你们介绍一下。”姬云廷招手叫来其他几个孩子。 刚从在大殿中,除了姬瑾瑜和姬云廷之外,还有两男两女,年龄都比姬瑾瑜小。 “这两位是姑姑的子女,表弟卓云奚,表妹卓云染,他们是龙凤胎。这位是四弟皓轩,五妹落玉。”姬云廷一一介绍了一遍。 这些人名,在沈未白脑海中一闪而过,都浮现出模糊的身影,只不过,那些身影都是他们成年之后的样子。 随之浮现的,还有一些这些人前世的一些际遇,纠葛。 沈未白赶紧打住,这些人以后怎么样都与她没有关系,她总归是要走的。 …… 一帮小孩,认识之后,气氛就没有那么生疏了。 “喂,你们就是尹家的女儿?那个预言是真的吗?不会是你们想要嫁入皇室,所以故意编出来的?”姬皓轩突来的一句话,让四周安静下来。 “皓轩不得胡言!”姬瑾瑜皱眉,警告了一句。 姬皓轩却莽声莽气的顶撞,“我才没有胡说!” “皓轩!”姬云廷见太子脸色微沉,忙出声阻止。 姬皓轩却厌恶的道:“你闭嘴!你娘那个贱女人害死了我哥,你怎么不跟她一起死?” 姬云廷脸色倏地变了。 “放肆!”姬瑾瑜怒斥。“岂有此理,身为皇子,你学的宫规礼仪都到哪去了?” “太子哥哥好凶……”落玉公主嘀咕了一句。 卓家兄妹二人,也沉默不语,不干涉皇家之事。 “太子哥就知道偏袒他!”姬皓轩不满的大吼。 这突来的争吵,让想要刷存在感的尹千暇暗自着急,尹千雪则害怕的缩在沈未白身后。 “……”眼前混乱的一幕,让沈未白突然间有些思念家里那个乖萌的奶包子。 第六十一章 想低调怎么那么难?(有加更) 姬瑾瑜面色不佳。“来人,把庸王殿下送回宫!” “是,太子殿下。” “我不走!” 太子发话,宫婢内侍,就赶紧把骂骂咧咧的姬皓轩带走了。 姬瑾瑜看向姬云廷,安慰道:“三皇弟,皓轩他不懂事,你不要和他计较。” 姬云廷摇头,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一团乱麻。’沈未白心中吐槽了句。 这皇家的生活,真是谁喜欢,就让谁去过好了。 如今,她只想赶紧的离开这让人压抑的皇宫! “千梧妹妹……” “太子殿下。”匆匆赶来的内侍,打断了姬瑾瑜刚起的话。 来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就对沈未白恭敬的道:“尹大小姐,请随奴婢来。” 姬瑾瑜主动的道:“千梧妹妹不用担心,安心去就是。” “……”沈未白半点不担心好不好? 这个内侍一出现,她就已经认出是之前站在皇后身后的那位。 沈未白心中微动,微笑道:“既如此,那我两位妹妹,就有劳太子和辰王照顾一下了。” 说完,她饱有深意的看了尹千暇一眼,让后者心中一跳,莫名害怕。 为什么她觉得尹千梧的眼神中,有一种‘我已经给你机会了,好好把握’的感觉? ‘不会的。’尹千暇突然有些心慌。 “大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尹千雪迎上来,语气有些担心。 不等沈未白说话,那内侍就开口道:“尹三小姐还是留在此地。” 沈未白拍了拍尹千雪的头,“没事,你乖乖在这等我,若是累了,就让辰王殿下带你去找祖母。” 交代完后,沈未白才跟着内侍离去。 她走了,却让尹千暇心中忐忑起来。 之前,尹千梧的变化,让她担心尹千梧是不是和她一样,回到了从前。 可如果真是这样,尹千梧怎么还会把尹千雪推给辰王? ‘不!她绝不可能有如此好运!尹家的凤凰是我,我才会有此奇遇,尹千梧根本什么都不是!’尹千暇在慌乱之后,突然心定下来。 …… 沈未白被内侍带到了另一座宫殿之中。 去的不是正殿,而是偏殿。 在这里,她果然见到了皇后。 皇后怀中,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的女孩。旁边侧位坐着的是容景长公主。 两位皇族贵妇,沈未白没有多看,倒是对那抱在怀中的女娃,多打量了几分。 孩子的气色透着一种病态的虚弱,气息孱弱。 沈未白在尹千梧的记忆找了找,就对上了这个孩子的身份。 皇后殷氏育有一子一女,在太子十二岁那年,生下嫡公主晗月。 只是,晗月公主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在尹千梧的记忆中,她与太子大婚那年冬季,八岁的晗月公主就病逝了。 也是因为晗月公主的病逝,对鸿明帝的打击颇大,导致身体不如以往。 ‘看来,这个女孩就是晗月公主了。’沈未白在心中道。 “孩子来,走近些。”皇后对沈未白和蔼的笑着。 容景长公主也是嘴角含笑,神情温柔。 沈未白想了想,朝前走了几步,一直到台阶前,才停下。 皇后打量的眸光并未掩饰,沈未白感觉到她的眸光在自己身上来回了几趟。 “不错。”皇后打量完后,才转眸看向容景长公主点头。 容景长公主笑得更明显。她饶有兴致的看向沈未白,“千梧,你就不担心,我们把你叫到这是为了什么吗?” 沈未白缓缓摇头。“心若坦荡,又何惧?” 高坐上的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不用怕。本宫叫你过来,不过就是随意聊聊罢了。”皇后笑道。 随意聊聊? 沈未白心中明白得很,这‘聊聊’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果然,皇后和长公主轮流问话,问的都是她在安亭伯府中的生活,偶尔夹杂了一些书籍上的内容。 沈未白把能回答的回答了,一些超纲的内容,则低调的保持沉默。 同时,她心中也在奇怪。 这一次,皇家对她的兴趣,明显大了许多。 而这个改变,她并不认为是她多事给了辰王一瓶金疮药的缘故。 ‘是什么导致了皇家的态度改变?’应付皇后和容景长公主的时候,沈未白不忘在心中嘀咕。 …… “咳咳咳……” 突然,从皇后怀中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 “月儿!”皇后脸色一变,顿时惊慌起来。 容景长公主也是立即起身,神情肃穆的吩咐,“来人,快去传太医!” “月儿,你不要吓母后。” 台阶高位之上,陷入了一片混乱。 体弱的小公主,突然急促的咳嗽,让所有人都慌了起来。 那咳嗽声十分吓人,听上去,就好像会随时咳断气一般。 被人遗忘的沈未白站在原地,眉头轻蹙。 虽然,按照尹千梧的记忆,晗月公主不会死在今日。 虽然,她不在乎什么医者仁心,但也不代表她能看着一个两岁的小孩,在她面前痛苦挣扎。 ‘他们已经去叫了太医。’沈未白捏了捏手,在心中对自己说。 然而,就在她刚止住自己想迈出去的步子时,就听到皇后发出凄厉的叫声,“月儿——!” 沈未白抬眸,透过围住人群的缝隙,看到了晗月公主那张苍白得透明,浮现出痛苦的小脸。 她紧闭双眼,显然是昏厥了过去。 这一幕,让沈未白瞳孔紧紧一缩,放下心中顾虑,两步跳上台阶,拉开围住的宫婢,用与年龄不符的语气呵斥,“都散开,全围在这,是怕公主不够难受吗?” 她声音稚嫩,但语气却透着冷厉。 一时间,围上去帮倒忙的宫婢们,就自动散开,将中间那对母女露了出来。 容景长公主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沈未白却神情肃穆的对皇后道:“殿下,您若再这般紧楼公主,恐怕她就等不到太医来了。” 皇后惊恐得双手一松,晗月小小的身体直接滑落下来,被沈未白眼疾手快的抱住。 直到她快速的敲击了晗月身上几个穴位后,皇后才回过神来,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第六十二章 能屈能伸沈未白 (潇湘书评达标加更) “你做什么?” 沈未白的举动,让皇后脸上布满了戾气。 “母后……”然而,一道虚弱的呼唤,又让皇后瞬间清醒过来。 “月儿!”皇后眼中戾气散去,眼中是浓浓的后怕。 两岁的孩子,被沈未白抱在怀中,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依赖的看向自己母亲。 皇后想要伸手去抱,又忐忑不安的看向沈未白。 明明这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她却突然对她充满了信任。 “公主患有哮喘之疾,心脉又比常人要弱。我刚刚只是用点穴之法,暂时让她有所缓解。此时公主需要静养,还请殿下把公主抱回寝宫,等太医诊治。”既然低调不了,沈未白也就顺其自然了。 皇后连连点头。 甚至,她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沈未白会知道晗月公主的病情。 但是,皇后忘记了,站在一旁的容景长公主,却看向了沈未白。 …… 一群人,护着小公主浩浩荡荡离去。 片刻,宫殿里,就只剩下容景长公主和沈未白二人,以及远处候命的宫婢。 容景长公主走向沈未白,伸手帮她整理微乱的发髻。“千梧懂得医术?” “略懂一二。”沈未白直视她的双眼。 容景眼中,并没有压迫人的气势,反而让人如沐春风。“哦?尹家还让你们学医?” 沈未白道:“非也。千梧不过是闲来无聊之时,多看了几本医书罢了。” “只看了几本医书,千梧就能把小公主的病情说得丝毫不差?”容景笑容不变。 ‘皇家的人,果然难缠。’沈未白在心中腹诽了句。 她没有在容景长公主的注视下,流露出惊慌之色。“不过是书中凑巧有提及小公主发病时症状类似的案例罢了。” “那书中可有提及,小公主的病可有得根治?”容景长公主又问。 沈未白眸色微沉,旋即坦然的道:“这我得回去好好翻翻书了。” 容景长公主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笑道:“那千梧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翻翻书。若找到了治病良方,千梧就是大功一件。” 沈未白一笑,“长公主殿下的话,让千梧惶恐。” 容景笑了起来,“别怕,你尽力就好。” “好。”沈未白点了点头。 …… 这还是沈未白穿越以来,第一次与人交锋时,出现被动的情况。 容景长公主,这个女人看似弱不禁风,却有着极高的智慧。 虽然说,这是她冒然救人,主动留出了破绽,但能被对方抓住,且连番试探,也说明了容景长公主这个人的能力。 走出宫殿,沈未白突然无声笑了起来。 和聪慧的人交锋,才更有意思。 …… 回到安亭伯府,万氏把她们三人叫到跟前,又详细问了一遍,她们在宫中的经历。 沈未白隐去了一些不该说的之后,就回了雒栖院。 皇家这一次,只是亲眼见一下预言中的人,不会马上指婚。 前世,一直到尹千梧满十六岁的时候,鸿明帝才下旨赐婚。 “我还有时间。” 站在雒栖院中,沈未白抬头看向被院墙围住的方寸天空,在心中对自己道。 是夜,老鬼来见沈未白。 “嗯,你这洗髓成功之后,修行速度要比之前快许多。” 等沈未白退出行功之后,老鬼才点头道。 沈未白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学招式?” 老鬼沉吟了片刻,“明晚。” 沈未白眸光一亮。 “《九玄神功》中主要都是针对内劲的修炼,对于招式并未多做描述。曾经有高手研究过后说,《九玄神功》之所以没有配以专门的招式,是因为它的内劲可以适应天下所有武功。”老鬼对沈未白解释。 “真的?”沈未白有些狐疑的看向他。 老鬼尴尬的轻咳了两声,“你也知道,之前没有人能学它,所以真假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那些高手这么说,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明晚我就先教你轻功,起码打不过还能逃。”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对他比出大拇指,“好志气。” 接着,沈未白又问了老鬼一些庄子里的情况。 老鬼一边白眼,一边如数回答。最后,还吐槽了句,“你是拿我当管家了?” 沈未白情真意切的道:“我当你是可信赖的人。” “……”老鬼心中顿时舒服了不少,小丫头真诚的眼睛,甚至让他有些感动。 连心底冒出来的一丝不对劲,也给忽略了。 “对了,老鬼你知道容景长公主吗?”沈未白想起白天在皇宫里的事。 哪知,老鬼的回答却引起了她的兴趣。 “我对那个长公主不清楚,倒是认识她的驸马。” “嗯?” 老鬼端起架子,扫了桌上茶壶一眼。 能屈能伸的沈未白,立即给他倒了杯茶,“来,喝茶。热的。” 老鬼得意接过,喝了一口后,才道:“这长公主府中的卓驸马,名叫卓轶,曾是江湖中人,尚公主后,才退出了江湖。” “什么?”沈未白真的惊讶了。 这段时间,她通读史书,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很明确的知道江湖中人和朝廷皇族的人,是完全不同世界的,甚至一生都难有交集。 “你是不是很奇怪,大卫皇族怎么会把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嫁给一个江湖剑客?”老鬼一语道出了沈未白的疑惑。 沈未白点点头。 老鬼挑了挑眉,“这也是特例。卓轶本是青云派的首席弟子,若他没有尚公主,应该就是青云派这一代的掌门人。” “一庄二宫三派天下帮中三派之一的青云派?”沈未白惊诧道。 老鬼嬉笑,“你倒是记性好。” 沈未白催促他说继续说。 “你也知道,三国初分那几十年,天下局势混乱,江湖朝堂还未泾渭分明。据说,卓轶曾救了长公主几次,两人便日久生情,皇家允诺两人成婚的条件就是,卓轶退出江湖。” 不得不说,老鬼的故事,让沈未白有些失望。 她原以为会听到一个惊才绝艳的皇族女子与多情剑客的浪漫故事。 ‘不过,两人之间的感情,外人又怎会知晓?老鬼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沈未白很快又释然了。 第六十三章 着急的尹千暇 清晨,沈未白起床之后,就坐在镜前梳妆。 如莲如碧在她身后伺候,都好奇的打量着镜中那张精致的小脸。 原本精致如画的五官,在沈未白的‘悉心’打扮下,变得有些黯淡。 肤色也少了光泽,显得有些病容。 “好神奇啊!”如碧小声惊呼。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为什么被小姐弄得没那么耀眼了? 相较于她的好奇,如莲则把沈未白的手法看得很仔细。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如碧忍不住问。 小姐的手段虽然神奇,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人家打扮都是为了更美,自家小姐打扮后却让自己变得普通了。 沈未白却并不解释,反而问如莲,“如莲,我做了什么?” 如莲垂眸回答,“小姐只是在梳妆打扮罢了。” 如碧疑惑的看向她。 又听如莲继续道:“只是,这等事本是奴婢的职责。小姐喜欢的妆容,奴婢记下了,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沈未白眉梢微微一挑,对着如莲笑了。 她点头起身,“如此,那日后就拜托你了。” 如莲顿时欣喜若狂,留下如碧百思不得其解。 沈未白转身,抬手在如莲头上轻敲了一下,“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机敏了。不错。” “谢小姐夸赞。”如莲眉梢雀跃的福了福身。 一直到沈未白走出房间时,如碧才扯了扯如莲的衣角问,“如莲姐,你和小姐在说些什么啊?” 如莲欲言又止,最终只能隐晦提醒,“你若是想要继续在小姐身边服侍,就要机灵点。” “啊?”如碧还未想明白,如莲人就快步离开,追上了沈未白。 …… 予怀院中,柳茹照常上课。 中途休息的时候,尹千暇凑到了沈未白面前,话中打探昨日她在皇宫中的去向。 “二妹妹想说什么?”沈未白笑吟吟的看着她,明知故问。 尹千暇心中暗恨了声,讪讪的道:“没什么,只是今日见到大姐姐面容憔悴,故而担心。” “既是担心我的身体,又为何总是问我昨日之事?”沈未白笑容不变。 尹千暇神情慌乱了一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未白假意扶额,轻叹一声,“如今我这身体,实在是虚弱得很。昨日不过去了趟皇宫,今日就觉得累得慌。” “那千暇就不打扰大姐姐了。”尹千暇赶忙离开。 沈未白颔首,眸光和煦,再配上她那一脸‘病容’,看上去十分无害。 尹千暇快步离开,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病怏怏’的尹千梧落入她眼中后,她又收回眸光,快步走了。 坐在首位上的柳茹,目睹这一切后,只是垂眸喝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三妹妹。”尹千暇走到了独自看书的尹千雪前。 不知为何,每次与尹千梧谈话之后,她心中都会升起莫名恐慌。 这种恐慌,让尹千暇有一种不安,促使着她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舒坦。 “二姐姐?”尹千雪放下书,诧异抬眸。 尹千暇对她笑了笑,坐在她面前。“三妹妹,你有没有发现,今日大姐姐脸色不太好?” 尹千雪随着她的话,眸光轻移,看了沈未白所在的方向一眼。“府医说过,大姐姐身体欠安。” “但昨日之前,大姐姐的气色都还算不错。”尹千暇暗示道。 可尹千雪却好像听不懂尹千暇的意思,并未接话。 ‘真蠢!’ 尹千暇在心中暗骂一声。不得不点明,“大姐姐昨日在皇宫中,不是独自被带走了一会吗?也不知道是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二姐姐很好奇大姐姐的事?”尹千雪突然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尹千暇一怔,忙解释,“我……我只是担心大姐姐遭遇了什么,影响了身体。” 尹千雪又看了沈未白一眼,抿唇道:“既然大姐姐并无不妥,二姐姐就不要多想了。” 尹千暇被堵住了话,眸光晦暗阴鸷。 她本想挑起尹千雪对尹千梧的猜忌和敌意,好让两人鹬蚌相争,她坐收渔翁之利。 可为什么,尹千雪却丝毫不在意? “三妹妹,你觉得太子和辰王如何?”尹千暇眼珠一转。 尹千雪惊诧的看向她,“二姐姐,我们怎可议论皇子?” 尹千暇却不理她,自顾的道:“三妹妹,太子儒雅周正,皓洁如玉,又是一国储君。辰王是罪妃之子,青玉染暇,两人真是有天地之别。” “二姐姐!”年纪小小的尹千雪突然站起来,呵斥了声。 她的声音,引来了沈未白和柳茹的侧目。 尹千暇脸色一变,忙扯着尹千雪坐下,低声道:“你喊什么?” “二姐姐,我只是想说,非议皇子是要获罪的。”尹千雪稚嫩的脸上,满是肃穆之色。 尹千暇脸色青白交加,挑拨不成,想让尹千雪不对辰王起心,似乎也不成? 处处不如心意,让尹千暇接下来的课程,都黑着个脸。 …… 课后,尹千暇和尹千雪先一步离开,沈未白照常留下‘补课’。 书斋里,只剩下沈未白和柳茹时,后者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前者的脸上。 突然,柳茹伸手,朝沈未白脸上摸去。 沈未白没有动,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脸颊上划过。 “我还以为完美无缺。”沈未白注视着捻指的柳茹。 柳茹微微一笑,用手绢擦拭手指,“已经很不错了,只是我对此有些研究,所以才看得出来。” “你懂得伪装之术?”这个意外之喜,让沈未白眸中一亮。 柳茹轻笑,“倒也不算懂。只是前些年,时间颇闲,多看了几本闲书,好奇之时,琢磨了一番。” “已经足够了。”沈未白点头而笑。 她看向柳茹的眼神很亮,弄得柳茹心中一凛,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敢问先生,要如何改进?”沈未白问。 柳茹回答:“手法不错,要改进的是所需材料上。” “那可否有劳先生?”沈未白毫不客气的道。 柳茹轻笑出声,“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小姐,菩提苑来人,请小姐过去。”如莲出现在门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沈未白和柳茹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柳茹先开口,“既如此,今日便到此。” 沈未白颔首后,向外走去。 然,刚走了两步,她突然回身对柳茹说,“柳先生,我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六十四章 我要大功做什么? 柳茹愣住。 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哪里还有刚刚‘口吐狂言’的小女孩? 无奈,柳茹只能摇头失笑。 …… 来到菩提苑,沈未白还未开口,就看到一脸喜庆的万氏向她招了招手。 而小韩氏,则坐在一旁神色难明。 没有理会小韩氏,沈未白直接走向万氏。 “千梧快来,祖母的心头肉哟!”万氏一把拉过尹千梧就搂入怀中。 沈未白皱了皱眉,没有反抗。 “祖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沈未白不留痕迹的退出万氏怀抱。 万氏脸上的笑容加深。“是好事,好事。” 说罢,她看向小韩氏,脸色稍冷了些。“你在这坐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礼品?” 小韩氏站起来,应了声便匆匆退下。 沈未白目送她离开后,才看向重展笑颜的万氏。 “长公主府上,送来了帖子。是容景长公主邀你去她府上玩呢。”万氏这才说出缘由。 ‘容景长公主?’沈未白眸光一闪。 “看来,我家千梧很是得长公主殿下的喜爱呢。”万氏慈爱的摸了摸沈未白的发髻。 沈未白心中轻笑。‘怕不是喜爱,而是好奇。不过,这样一位雷厉风行的长公主,倒是挺合她胃口。’ “就是……千梧,你今日气色又差了些,可是又不舒服?”万氏突然担忧起来。 沈未白道:“无碍,只是没休息好。” 万氏放心了些,“那就好。府医的话,你要记住,切不可让自己劳累。祖母知道你好学,但也要忧着自己的身子。” 说到这,万氏神情一变,语气也变得低沉,“怪只怪你那继母,不仅没有好好照顾你,还让你亏了身子。” 沈未白心中并无半点波澜。 万氏如今对‘她’的好,也只是因为那句预言,因为错把她当做了真命凤凰。 “你放心,以后有祖母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对祖母说。” 万氏的承诺,让沈未白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原先想好的计划,似乎有了优化的空间。 “多谢祖母了。”沈未白流露出感动的神情,主动的抱住了万氏。 任旁人看来,就是祖慈孙孝的感人画面。 …… 安亭伯府的马车,持着帖子来到了长公主府。 随后,沈未白被府中侍从带到了一处安静的花厅,见到了雍容华贵的容景长公主。 “好孩子,快来。” 一见面,容景长公主就毫无架子的主动牵起沈未白的手,将她带到圆桌前。 又亲自介绍。“这些点心,都出自名家之手,你都尝尝,喜欢的,走时再带一些回府。” “多谢长公主。”沈未白神态自若的道谢。 容景见女孩眼神澄明、坦荡,没有一丝忐忑惊慌,心中倒是升起了几分真心的喜爱。 不过,想到正事,容景敛了敛笑容,在沈未白品尝糕点时,缓缓道:“昨日,太医来后,说到幸好晗月被抢救及时,否则后果难料。” 话音落,专心品尝糕点的女孩,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直到容景感觉自己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很久后,才听到女孩用平静的语气说了句,“公主洪福齐天,自有菩萨保佑。” 容景掩唇轻笑,“有没有菩萨保佑我不知道,我倒是想知道,千梧丫头你昨日回府之后,可有查阅医书?” “查倒是查了。”沈未白尝完了最后一碟点心,端起清茶漱口。 容景凝着她问,“那可有收获?” 沈未白放下茶杯,坦然点头。“自然是有的。” 容景眸中倏地一亮,语气中多了几分急切,“真的有根治之法?” 沈未白却说道:“这些点心都过甜了。” 容景平静下来,恢复仪态万千的模样,顺着她的话道:“那吩咐厨子少放些糖便是。” 沈未白微微一笑。 说完点心的事,容景才重拾之前的话题,“千梧,你那方子若真有效,便是大功一件。” 沈未白却眨了眨眼,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千梧只是一个孩子,要大功做什么?” 这一次,容景长公主被她的话弄得一愣。 下意识的问,“那你想要什么?” 沈未白笑得无害,“那药方名为千金方。” “千金方?千金……”容景口中呢喃了两遍,顿时明白了沈未白的意思。 “你这个小财迷。”容景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未白坦然的道:“千梧生母早早离世,父亲又是一个不管事的。我总得要替自己打算一下。” 容景收敛笑容,眼中多了些怜惜。 同在瑶城,安亭伯府中是个什么情况,她怎会不知? 可以说,在预言出现之前,这位安亭伯府的嫡出大小姐,过着的可是小透明的日子。 ‘也难怪,这孩子心思会比同龄的孩子沉稳。’容景长公主自发的为沈未白找了个借口。 “好,只要你这千金方有效,我必然奉上千金。”容景做下承诺。 得到承诺,沈未白又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让容景心中最后那点存疑释然。 这分明就是一个孩子心满意足时,才有的笑容。 “借公主府上笔墨一用。”沈未白道。 容景立即让人送来上好的纸墨。 片刻后,沈未白便将写好的药方递到了容景手中。 容景接过后,粗略一扫,惊讶的问,“这么复杂的药方,你竟然全都背下了?” 沈未白真诚回答,“毕竟价值千金嘛。” 容景被她逗乐。 其实,这药方哪里需要沈未白去背,分明就是她自己写的。 当然,在老鬼送来的《医经》中,也有治疗方法,只不过,她在这个基础上又贴合晗月小公主的情况改良了一些。 …… 这一场见面,双方各得所需,相谈甚欢。 容景急着要去查验药方真伪,沈未白也就自觉的告辞了。 在沈未白离开之后,驸马卓轶才出现在长公主面前,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仔细端详。 “如何?”待他看完,容景问。 卓轶沉思了一下,回答:“这药方有些百草谷的风格。” “百草谷?那丫头和百草谷有关系?”容景惊讶的道。 第六十五章 就是要气死你 “那丫头和百草谷有关系?”这个消息,让容景很是意外。 卓轶却摇头道:“这不一定。百草谷向来以行医救人为使命,每一代都会有神医出谷,救济四方。有一些也会留下医书手札,传于有缘之人,这些人不算是百草谷的弟子。” “你的意思是说,这药方是她从百草谷的医书手札中得知?”容景道。 卓轶沉默了下,才说:“她今年才九岁,从未出过瑶城。再加上她与你之前所说的话,或许真相便是如此。” “那这药方有用吗?”容景有些不确定起来。 卓轶道:“百草谷的医术天下无双,但谷中神医也各有高低。我曾为晗月请来过百草谷的神医,只得到了缓解病情的方法,无法根治。却不代表,百草谷中无人能救晗月。公主可还记得,我去求医时,百草谷中最厉害的神医正巧在外云游,并不在谷中。” 容景心思一动,“驸马的意思是,那孩子手中的医书,可能来自于那位神医?”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卓轶点了点头。 随即,他把药方递给容景。“这药方究竟行不行,让太医署的人一看便知。” “好,我这就进宫。”容景刻不容缓的起身。 …… 尹千梧被长公主召见的事,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传遍了整个安亭伯府。 扶絮院中,得知这一消息的尹千暇气得砸碎了屋中的花瓶。 “为什么!为什么?”尹千暇神情狰狞,吓得伺候的人都不敢靠近。 “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口中不断低喃。 前世,她没有进宫的资格。 却也知道,从皇宫回来之后,她们姐妹三人的日子并未有什么变化。 只是后来到了议亲的年纪,来安亭伯府提亲的人不少,都是相中了她。 那时,她不懂,还沾沾自喜。 后来才明白,她的嫡姐庶妹之所以无人提亲,是因为她们注定是皇家的人。 而那些向她提亲的人,也并非是看中她的品貌才情,只是因为,娶了她就能和皇家搭上关系,与皇子、甚至未来的天子成为连襟。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不甘心,凭什么都是尹家的女儿,她却只能成为附庸? 今生,她重活一回,势要改命!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不同了?尹千梧也不一样了? “千暇!”闻讯赶来的佟氏一进屋,就被女儿吓了一跳。 她赶紧吩咐下人打扫,自己则走到女儿身边,将她搂入怀中,“我的女儿,你别吓娘啊!” “娘……”听到母亲的声音,尹千暇顿感委屈。 “娘在,娘在。”佟氏轻拍着她的背。 尹千暇正打算向母亲诉苦,就听到外面传来如莲的声音—— “长公主送了我家小姐好多糕点,小姐吩咐奴婢送些来给二小姐品尝……” 这话彻底刺激到了尹千暇,“我不稀罕!滚……呜呜!” “千暇你疯了!”佟氏死死捂住她的嘴,眼神中带着后怕。 尹千暇眼中折射出怒火,眼神如要吃了人一般。‘我不服!不服!既然让我重活一回,那这真命凤凰只能是我!谁也抢不走!!!’ …… 雒栖院中,如莲如碧回来复命。 沈未白喝着茶问,“都送过去了?” 两女点了点头。 如碧先道:“三小姐说,谢谢小姐的点心。还让奴婢将她亲手做的荷包带回来,当做还礼。” 说完,她双手将荷包送上。 沈未白抬手接过。 这是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水蓝色的缎面,上面还绣着两只云燕。 云燕的身体绣得有些圆润,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沈未白忍不住笑了笑,把荷包塞入怀中,又看向如莲。 如莲低头道:“奴婢并未见到二小姐,只是听院中伺候的丫鬟碎嘴,说二小姐在屋中莫名发了一顿脾气。” “哈哈哈……”沈未白大笑起来。 如莲如碧一脸莫名。 但她们能感觉出来,小姐此刻心情不错。 同时,也总结出一个道理,‘二小姐的事,能让小姐高兴!’ …… 清晨,早起的奴仆们开始洒扫庭院。 如莲如碧伺候沈未白起床,在更衣的时候,如莲不小心看到了自家小姐身上有一些清淤之色。 “小……” 沈未白一个警告的眼神扫来,让如莲闭上了嘴。 在如碧走过来时,她扭头说,“如碧这里有我,你去看看小姐的膳食准备好了吗?” 如碧不疑有他,转身走出房间。 如莲松了口气,沉默的继续替沈未白穿衣。 待穿好衣裳后,沈未白才对她说了句,“乖。” 得到沈未白的肯定,如莲露出甜美笑容。 她伺候沈未白洗漱,小声的问,“小姐,可要奴婢去取一些药油?” “不用。”沈未白淡淡的道。 昨夜,老鬼教她轻功身法,真是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导致她怀疑老鬼是故意的! ‘死老鬼,你完了!’沈未白在心中磨牙。 已经想好,下次给老鬼治疗时,要加重多少药量。 “小姐,奴婢为你上妆。”如莲道。 沈未白扫过她手中拿着的崭新胭脂盒,她立即回答,“这是柳先生一早遣人送来的。” 沈未白顿时笑着点头,示意如莲动手。 不得不说,柳茹的行动力让她很满意。 过来一会,如莲收回手,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暗自松了口气。 沈未白睁眼看向面前的铜镜。 镜中人,气色黯淡,精致的五官也变得普通了许多。 沈未白伸手轻抚了一下脸颊,并未脱落脂粉。 她嘴角扬起愉悦的笑容,起身对如莲说了句,“不错。” “谢小姐。”如莲欣喜若狂。 …… 一日,两日,就这么过去。 到了第五日时,沈未白借助柳茹脱身,去了一趟庄子。 检查了二十八人的训练成果之后,她对他们进行了第一次洗髓。 而老鬼也经历了一次让他毕生难忘的治疗。 沈未白修习轻功身法的第六夜,僻静林中,两道鬼魅般的身影相互追逐。 片刻之后,其中一道影子停下,逐渐显现出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另一道影子也停下,老鬼出现在沈未白面前,惊叹道:“你这习武的速度也太快了!《九玄神功》果然玄妙!” 第六十六章 天地良心啊,这次真没有! 沈未白看了看自己的手,低吟道:“这段时间,我修习内功心法的速度也变快了不少。” “这是好事啊!我早就说过,《九玄神功》入门很难,但一旦入了门,修行速度就会极快。”老鬼不在意的道。 沈未白却没有因此而欣喜,反而冷静的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欲速则不达?” 老鬼想了想说,“你是担心修行速度太快,会有损根基?” 沈未白默然。 老鬼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还真是特别,别人若如你这般,早就欣喜若狂,你却谨慎小心,保持头脑清醒。”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人生如悬崖行走,若是不谨慎,不清醒,恐怕不知何时就会掉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这番话,说得老鬼收敛笑容。 随即,他又叹息,“你这女娃,明明不大,却比许多人都看得透。” 沈未白笑了笑。 老鬼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既然你身法学得差不多了,就该学学攻击之术了。” 沈未白眸中顿时一亮。 老鬼却道:“我之前说过,我那些手段不适合你。过几日,我要离开一阵,给你找些适合你的招数来。” 沈未白双眼眯了眯,“你不会要去偷那些门派的秘笈?” “……”老鬼。 沈未白冷哼一声,“我可警告你,那些来路不明的招数我不练。省得将来,我一出手,就引来祸端。” 老鬼对她做了个凶狠模样,配上他那五官,增幅效果加倍。 可惜,沈未白不是被吓大的。 “放心,我教给你的,你放心大胆的练,绝不会有人找你麻烦。”老鬼做出承诺。 沈未白想了想,突然对他嫣然一笑,“既如此,不妨多带一些回来。等他们洗髓完成之后,你也好指点一二。” “你这丫头要不要脸?”老鬼恨死了沈未白的‘厚颜无耻’,一副奸商模样。 “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要教他们习武?” 沈未白却不慌不忙的道:“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教教他们,也算是给我的诊费了。” “……”老鬼脸色极为难看。 诊费??? 这臭丫头还有脸和他说诊费? 从两人认识开始,他被套路得简直不要太多好不好? “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要计较那么多嘛。”沈未白拍了拍老鬼的胸口,语气真诚极了。 不行!等身上的毒彻底解了,他一定要离开这个小奸商! 走得越远越好! 最好是永不相见!!! 老鬼在心中咆哮。 “哦,对了。你离开前,从庄子里带上几个人来一趟。”沈未白突然道。 “干嘛?”老鬼没好气的问。 沈未白笑了。“当然是好事。” …… 过了几日,老鬼按照沈未白的吩咐,带着人和马车来到安亭伯府时,面对一箱箱的金银锭子,还有珍珠玛瑙玉石,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心中只剩下一句话,‘这死丫头是去掘了谁家的祖坟?’ 避开了院中仆人的院子空地上,堆放着四个木箱。 沈未白绕着打开的木箱而走,时不时弯腰拿起里面的东西,眉宇间尽是满意之色。“想不到长公主还挺贴心。” 这四个箱子,是悄悄送来的,避开了安亭伯府的众人。 而且,除了一箱金之外,容景长公主还将其余的等价置换了银子,方便她使用。 至于那些宝石,则是千金之外的额外馈赠,来人说,千金是买药方的钱,宝石则是感谢的赠礼。 但沈未白如何看不出,这是长公主要和她维系好关系的表示。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既然长公主都主动表达善意,沈未白自然欣然接受。 更何况,她现在本就缺钱。 “都运回庄子。”沈未白手一松,掌中的珍珠如雨水般落入箱子。 “这长公主还挺豪气啊!”老鬼从震惊中退出。 前因后果,沈未白已经告诉他了,但他依然惊讶皇家的阔气。 沈未白笑道:“我那药方,救的可是嫡公主的命。难道,还不值这千金?” 老鬼点了点头。 是这个道理! 但,这丫头能用一张药方,从大名鼎鼎的长公主手中换来千金,甚至还换来了长公主的有意结交,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本事。 “说起来,这药方中也有你的功劳。所以,这份酬劳里,也有你的一份。你想要多少,自取便是。”沈未白突然对老鬼说。 然而,老鬼却如同见了鬼般摇头,“你心中又打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这些我一文不要!” 沈未白一愣。 天地良心,她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却不想被老鬼误会。 既如此…… 沈未白勾了勾唇,意有所指的道:“看来毒解得不错,人都变聪明了不少。” “那是当然!”老鬼得意极了。 但随即,他又回过味来,脸色一沉,冲着‘哈哈’大笑的沈未白一顿咬牙切齿。 很好!他感觉又被冒犯到了! …… 从皇宫回来之后,长公主府时不时往安亭伯府送来糕点,玩意,让府中上下的人,都知晓大小姐尹千梧得到了长公主的喜爱。 至于这重喜爱,有没有宫里面的意思,就没人清楚了。 但是,尹千梧的身体,却在这种受宠之中,每日愈下,弄得府中上下担心不已。 唯有三人态度不同,一个是只知玩乐,夜不归宿的尹胜。 一个就是巴不得尹千梧病死的尹千暇。 还有就是一心为自己儿子谋算的小韩氏。 一大清早,阿炎就守在雒栖院外。 等到给沈未白请脉的府医出来时,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露气浸润。 “府医,阿姐今日如何?”阿炎拦住府医的路,漂亮的五官上,满是担忧。 府医一怔,认出阿炎的身份,抬手行礼后才道:“大小姐需要静养。” “那我能去看看阿姐吗?”阿炎那双茶色清透的眸子里,写满了真诚和期待。 第六十七章 阿姐,喝药了 “那我能去看看阿姐吗?”阿炎那双茶色的清透眸子里,满是期待。 府医张了张嘴,咽回了原本要拒绝的话。 面对这样一个孩子,谁能忍心拒绝? 反正府医是做不到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在孩子脸上绽放出喜色时,又好心提醒:“不可耽误太久。” 阿炎忙收敛欢喜表情,小心翼翼的点头:“阿炎知道的,阿炎绝不会影响阿姐休息!” 府医满意的捻了捻胡须,才大步离开。 …… 雒栖院内,沈未白只穿着简单的宽袍,躺在卧榻上看书。 她的脸色,有些蜡黄,毫无神采。 房间里,还飘散着淡淡药香,里外都很安静,似乎是怕惊扰了她。 “小姐,阿炎少爷来了。”如莲来到沈未白面前站定,小声的道。 沈未白放下书,抬眸,有些诧异,“奶团子来了?” ‘奶团子?’如莲被沈未白的称呼,弄得有些疑惑,却懂事的没有追问。 “让他进来。”沈未白将手中书籍放下,人也从慵懒的模样坐直了些。 “是。”如莲应声而退。 不一会,等她再度进来时,身后已经多了个漂亮的小家伙。 “阿姐!”奶团子的声音激动却又小心翼翼。 望着那张完美长在自己审美点上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这让沈未白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 “过来坐。”沈未白主动向他招了招手。 阿炎受宠若惊极了,快跑几步超过如莲,蹲坐在沈未白的卧榻脚凳上。 “阿姐你可还好?”阿炎一把抓住了沈未白的手。 小孩子的手很软,带着温度。 沈未白有些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也没有甩开。只是任由他握着道:“我还好。” “阿姐到底是患了什么病?这府医也太没用了些,不如去外面寻访名医。”奶团子的声音满是担心,全然忘了刚才是谁好心放他进来看他的阿姐。 沈未白和颜悦色的道:“与府医无关,我只是身子弱,需要静养,不是什么大病。” “可前段时间,不是好了许多吗?”阿炎却焦急起来。 沈未白心中暗道,‘这破小孩,真不好糊弄。’嘴上却耐心的解释,“或许就是前段时间好了些,我有些得意忘形,这才又躺下了。” “那阿姐切不可再操劳了,也莫去想烦心事,安心静养。”阿炎忙叮嘱。 沈未白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敷衍。 说话间,阿炎眸光扫到了之前,沈未白放下的书上,顿时眼中一亮,“阿姐,看书久了伤眼,不如让阿炎读给阿姐听。” 沈未白被他逗笑,“你才几岁?这书中的字,认得全吗?” 她能感觉到这孩子对自己的一片赤诚,真是把自己当成姐姐了,所以她对这孩子也极为有耐心。 嗯,她绝对不会承认,她之所以对奶团子那么有耐心,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嗯嗯!”阿炎重重点头,清透的眼中好像写着一句话,‘阿姐你信我!’ 沈未白读懂了他眼中传递的信息,心间一软,笑道:“那你读。” “好!”阿炎开心极了。 他终于能为阿姐做些什么。 阿炎端正坐着,挺直了小胸膛,眉宇间满是认真,“海外诸国列传……” 小孩的声音极好听,吐字清晰,还带着丰富的情绪变化,书中一些生涩难懂的描写,却被他演绎得生动有趣。 沈未白听得惬意极了,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如莲如碧在外伺候,偶尔探头瞄一眼,都被眼前这和谐的一幕,弄得莫名的心花怒放。 “阿炎少爷长得真好看,我们小姐也长得好美!”如碧一脸陶醉。 如莲也赞同的点头,“不知为何,阿炎少爷和小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莫名的甜蜜。好似偷吃了蜜罐似的!” “你也如此?”如碧兴奋极了。 “嘘!”如莲吓得安静按住她,生怕惊扰了室内的两人。 如碧吐了吐舌尖,紧紧闭上嘴,但一双眼睛却亮闪亮闪的。 脚步声传来。 如莲赶紧暗中扯了扯如碧衣角,两人顿时收敛了表情,面对来人。“俞嬷嬷。” 相较于两人,俞嬷嬷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担忧。 明明已经好转的大小姐,怎么又不好了起来? 老夫人可是把照顾大小姐的重任,都压在了她身上啊! “嗯。”俞嬷嬷淡淡应了声,眼角余光一扫,皱了皱眉,“阿炎少爷还在?” 两丫头飞快交换眼神,如莲站出来道:“阿炎少爷在给小姐读书,小姐听得很是开心呢。” 听到主子开心,俞嬷嬷轻皱的眉头一松,也不再纠结阿炎的事,只是转身将刚煎好的药送上,“你们把药送进去,伺候着小姐喝了。” “是。” 如莲如碧福了福身,接过托盘。 俞嬷嬷这才带着人离开。 两女送走掌事嬷嬷后,端着药进了房。 阿炎注意到药碗,忙放下书站起来,“阿姐是要喝药了吗?” 端药的如莲偷偷看向沈未白,躺在阿炎身后卧榻上的沈未白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后,她才垂眸道:“是的。” “那我来喂阿姐喝药!”阿炎快步走向如莲。 如莲有些焦急,但沈未白并没有其他指示,只好任由阿炎从她手中端走药碗。 “阿姐别怕,药虽苦,但却能治病。”阿炎走回来,将勺中的药吹凉了些,才递到沈未白嘴前。 沈未白眸光轻扫过那乌漆如墨的药汁,粉嫩的双唇微微张开,在小孩期待的眼神中一口喝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如莲,顿时觉得眼前的画面不甜了……之前小姐的药可都是要偷偷倒掉的啊! “我去取蜜饯。”不知这一内情的如碧,倒是不觉什么,依然如往常那般去取蜜饯。 “阿姐真棒!”沈未白的配合,得到了小孩一句赞赏。 沈未白忍不住笑出声,“你倒是还夸起我来了?” 阿炎双颊报涩的低头,又送了一勺药过来。 沈未白嘴角一扬,心安理得的接受小孩子的伺候。 等如碧取来蜜饯时,如莲已经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把一碗药喝完。 “二少爷,小姐需要静养,您不能进去——!”突然,门外传来了俞嬷嬷焦急的喊声。 第六十八章 她就要死了 “狗奴才,你敢拦着我见我大姐姐!” 紧随俞嬷嬷声音而来的,就是尹重楼嚣张跋扈的声音。 这声音,打破了室内静谧美好的画面。 如莲如碧同时走向门口,而阿炎则脸色一变,转身站在沈未白面前,将她挡在身后。 沈未白只觉眼前一暗,奶团子的背影就落入眼中。 她的眼神,猝不及防的落在他的背上。 明明还是一个小孩,还很瘦弱,她却从他这个背影中看出了一股绝不退缩的气势。 “……”她好像,被一个孩子给保护了?沈未白微微一愣,心中顿觉好笑。 “二少爷您不能进!” 如莲如碧刚走到门口,一个肉呼呼的身影,就闯了进来,两人连忙拦住。 俞嬷嬷和雒栖院的下人,则被尹重楼带来的人拖住了脚步。 “滚开!死奴才!”尹重楼粗暴的撞开两女的阻拦。 等他一进屋,看到了皱眉严肃的阿炎时,顿时指着他大声吼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好啊!你们这群狗奴才,不让本少爷进来,却放了一个借住的臭小子进来!你们别忘了这府里谁才是女主人?他只是那个贱人的穷亲戚,不是你们的主子!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 “放肆!”沈未白一声冷喝,成功的让尹重楼闭上了嘴。 阿炎紧抿着唇,眼神凶狠的看向尹重楼。 沈未白从卧榻上坐起,因为身前有阿炎的遮挡,她只在尹重楼面前露出半个身子。“你来干什么?” 面对尹重楼这个熊孩子,她可没有在阿炎面前的好脾气。 “我、我来看望大姐姐。”尹重楼被她冷声质问,气焰顿时灭了一半。 “你就是这样来看我的?”沈未白的语气很平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尹重楼被她的语气吓住,脖子一缩,没了刚从的嚣张跋扈。 “出去,没事别来打扰我静养。”沈未白懒得与他废话。 尹重楼半点反驳的念头都提不起来,却又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开。 阿炎皱了皱眉,转身对沈未白道:“阿姐,你休息。阿炎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走向尹重楼,直接抓起他的衣襟,拖着他就往外走。 谁也没想到,一向乖顺温和的阿炎少爷,会突然这样做,众人纷纷愣住,也包括了沈未白。 被他揪住衣襟的尹重楼,更是被拖行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混蛋,穷鬼,你放开我!” “跟我出去,不要打扰阿姐静养。”奶团子语气冷冰冰的。 “你放手!你算哪根葱,敢管我?”尹重楼被他拖拽得,完全挣不脱。 “我管不了你,那你祖母可能管你?” 沈未白讶然的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眼前消失,耳边回想着阿炎最后那句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室冰雪消融。 …… 雒栖院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俞嬷嬷来到沈未白面前请罪。 沈未白并不打算追究什么,反而宽慰了她几句,顿时让俞嬷嬷感动不已。 如碧耐不住,偷偷追上去看后续,屋里只剩下如莲时,她才焦急的问,“小姐,那些药……” 有病吃药是没错,可她们小姐没病啊! 如莲心知肚明,自家小姐的病是装的。 而且,这个秘密,整个府中,只有她和小姐知道。 对此,如莲在荣幸的同时,也暗自发誓一定要替小姐守好这个秘密! 虽然,她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会这么做。 “无妨。府医开的药,都是滋补温和的,偶尔喝上一两碗也没事。”沈未白不在意的道。 如莲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她在心中还是觉得,‘小姐也真是太宠阿炎少爷了!’ “小姐,如碧她……”如莲忍不住开口。 沈未白打断她的话,“如莲,你要知道。有些事,我并未刻意隐瞒你们二人,但你能看得出,并且能配合我,而如碧却不能,这就意味着什么。你也无须担心,你们两人都忠心伺候我,我也不会委屈了你们。” “谢小姐。”如莲只得道谢。 “小姐,小姐——!”说话间,如碧跑着进来,脸上兴奋不已。 如莲小声提醒,“小姐面前,你收着点。” 沈未白笑了笑,“没关系,这本就是如碧的真性情。” 如碧得意的朝如莲扬了扬眉,如莲只能在心中可怜这个无知的孩子。 “小姐,真没想到原来阿炎少爷也会训人的,刚才在花园里,阿炎少爷把二少爷训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二少爷吃瘪的样子,心里痛快极了。”如碧急忙向沈未白汇报后续。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扬,眼前浮现出奶团子‘呲牙’的画面。 今天阿炎的表现,倒是让她意外。 …… 怒气冲冲的尹重楼回到松雪院,小韩氏一见,就让伺候的下人退下。 “在你大姐姐那受了气?”小韩氏问。 尹重楼气鼓鼓的道:“母亲,以后我再也不去雒栖院了,你也别再叫我去见那个贱丫头,还有百里贱人家那个穷亲戚!我讨厌死他们了!” 小韩氏皱皱眉。“你是说那个阿炎?你见着他了?” 尹重楼愤恨的点头,“尹千梧那个贱丫头,居然愿意见那个死穷鬼,却不愿意见我!” 小韩氏惊讶了一下,眼神变化。‘难道百里氏也想要拉拢尹千梧?莫不是,她还妄想我这个主母之位?’她眼中,闪过狠厉光芒。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百里氏那个贱人! 小韩氏收回心思,问向儿子,“你见到你大姐姐没有?她气色如何?” 尹重楼想起去前母亲的叮嘱,让他仔细观察尹千梧的样子,于是闷闷不乐的道:“那贱丫头怕是真的病的不轻,脸色蜡黄,人都变丑了不少,一副快死的模样。” ‘快死!’小韩氏心中一跳,眼神闪烁,‘若尹千梧真死了,倒是替她省了不少事!没了这个亲妹子的帮助,尹重华凭什么跟她儿子争夺世子之位?’ “母亲,我以后再也不去雒栖院了!”尹重楼向小韩氏撒娇。 小韩氏赶紧安抚儿子,“好,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 深夜,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了雒栖院,进了沈未白的房间。 他刚进来,躺在床上的沈未白就一睁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回来了。”沈未白伸手拿起睡袍,替自己披上,走出床幔。 来人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替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卧榻上,对走出来的沈未白点头,“嗯。” 沈未白看向几日不见的老鬼,只见他眼中藏着戏谑。 “小丫头,怎么几日不见,我一回来,就听到了你要死了的传闻?” 第六十九章 她是有医德的人 听到自己将死的传闻,沈未白脸色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老鬼端详了她一会,突然收敛笑容问,“你是故意的。” 沈未白挑眉看他,似乎在反问,‘不然呢?’ 老鬼眯着眼摇头,“你心中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他自从认识这丫头以来,知道了她聪慧过人,非同寻常,也猜到了她有意培养自己的势力。 可是,直到今天,他依然猜不透,这伯府家的嫡亲小姐,到底打算做什么。 老鬼的眼神有些锋利,就这样盯着沈未白。 但是,沈未白却丝毫不惧,只是嫣然笑道:“当然是好主意。” “……”这是什么鬼回答?老鬼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哼!”冷哼一声,老鬼将头扭到一边。 沈未白哑然失笑,她走到老鬼身边坐下,伸出手指戳了戳老鬼的手背。 老鬼脸上肌肉抽了抽,不情不愿的把手腕一翻。 沈未白将手指轻搭上他脉门,仔细把了把脉后才收回。“嗯,还算听话,没有与人动武。” “哼!”老鬼再度傲娇的哼了一声。 沈未白不理他,拿笔边写边说,“接下来几日,你按照药方做。所需药材与以往差不多,只是份量有所调整。近来这段日子,我不便外出,你就自行治疗一次,还有他们接下来的洗髓,也就交给你了。庄子里,若有什么事,能解决的,你便自行解决,若不能的便来告知于我。” 老鬼被气笑了,忍不住转过来面对她,“我是卖给你了怎么地?” 沈未白对他一笑,“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若不给你找点事做,消磨时间,万一你耐不住,在伤没好之前就去报仇,那怎么办?我是有医德的,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你只能留在我这治疗。” “……”老鬼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这鬼丫头这么替自己着想,他是不是还要对她感恩戴德一番? “好了,此事已毕。说说你离开几日的收获。”沈未白放下笔,她可没忘了老鬼离开是为了什么。 老鬼无言的从怀中摸出一本手札,直接丢给沈未白。 沈未白抬手接住,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札,展开的部分,逐渐露出了一个个人形图案。 “他们练的,我已经带回了庄子里,这是给你练的。”老鬼虽然嘴上吐槽,但沈未白交代的每一件事,他都完成了。 有时候,他都觉得很奇怪,桀骜了一生的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女孩言听计从? 真的是因为,她能治疗他身上的毒而已? “这是什么功夫?”沈未白抬眸看向他。 手札中,并未交代这是哪门哪派的武功秘籍。 老鬼道:“真正上层的招式,都是无招胜有招。创出这本秘籍的人,没有替它命名,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上面的招式是融合了百家之长,能解天下所有武功。当然,能否做到这一点,也与你对此秘籍的感悟程度有关。不过,就算你只感悟了皮毛,对付江湖上一些三流高手,也是足够了。” 沈未白听完,将手札合上,很是真诚的问,“你手中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嗯?”老鬼一愣。 沈未白眯起双眼,审视的看着他。“先是与修仙有关,与前朝有关的《九玄神功》,然后又有《医经》、《毒经》。后两本,你倒是解释清楚了来历。可是《九玄神功》和这无名秘籍呢?” 老鬼得意的道:“你就当我是掘了某家的祖坟得来的宝贝!总之,不管我从何得来,最终不都便宜了你?” “也是。”沈未白露齿一笑,重新将手札展开。 老鬼在旁笑眯眯的道:“大道至简,真正厉害的招式,从来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这上面的招式看似简单,却包含了许多奥义,你先看着,试着练练,能悟出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沈未白只觉眼前轻风一过,哪里还有老鬼的影子? …… 第二日,沈未白没去予怀院,借病请假,躺在卧榻上,翻看那没有一字的手札。 没一会,如碧就跑进来,小声告诉她,尹千暇的丫鬟,有偷偷向府医打听她的病情。 沈未白冷笑一声。 看来,这府中还是有不少人,巴不得她早点死呢。 不过,她自己也巴不得尹千梧早点死,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恨不恨。 …… 予怀院中,结束了早上的学习,尹千暇和尹千雪拜别柳茹离开。 到了院子外,两人才分道而行。 尹千暇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路边等候自己的丫鬟。 “如何?”一走近,尹千暇就迫不及待的问。 丫鬟也压低声音道:“府医说,大小姐的身体若不能好好养着,恐有早夭之相。” “她是真的病了?”尹千暇问。 丫鬟怯怯的点了点头。“奴婢还听说,昨日二少爷跑去雒栖院闹了一番,被赶了出来。老夫人那边还派人去训斥了一顿,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大小姐静养。” 尹千暇悄悄松了口气,呢喃自语,“尹千梧啊尹千梧,就算这一世,你变得不同了又如何?假的终究是假的,不值一提。尹千暇,你不应该被区区一个尹千梧吓住,你的对手是尹千雪!” “小姐您说什么?”丫鬟没有听清尹千暇的话,忙问道。 尹千暇眸光一凛,警告她道:“不该问的就别问。” …… 雒栖院内,柳茹端坐在前厅。 沈未白坐在她对面,嘴角含笑,“我没想到,柳先生竟然会亲自来探我。” “学生病了,做先生的自当来探望一番。”柳茹盈盈笑着。她即便坐着,也上身挺拔,如雪松一般。 “有劳先生了。”沈未白颔首。 柳茹道:“不客气。”随手,将一叠书稿放在桌上,“我把大小姐的功课也带来了。” 望着那一叠带着墨香的书稿,沈未白嘴角狠狠一抽。 第七十章 等我十日 “先生还真是尽责。”沈未白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柳茹微微一笑,“大小姐需要静养,这些功课正好可以帮你解解闷。” “……”沈未白眼角狠狠一抽。 所以,这是请了假,也逃不过做作业的命运吗? 柳茹没有错过这一幕,她忍不住掩唇轻笑。 她这一笑,倒是把沈未白从‘作业’中拉了出来。 “柳先生倒是学会逗弄人了。”沈未白眯了眯眼,神情似笑非笑。 柳茹收敛笑意,仔细看了沈未白一会。 沈未白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给她看。 毕竟,她这改变气色的东西,还是出自柳茹之手。 “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瞒过府医的?”柳茹终于说出自己来意。 她给的东西,能改人气色,甚至改变五官相貌,可却不能改了脉象。以前,她当真以为,这安亭伯府的大小姐是真的病了,但接触过后,这位大小姐,借她掩护频繁出府,还要修饰气色,种种反常,哪里像是真病的样子? 如果到如今,她柳茹都猜不透,这位大小姐在装病,那这些年的书也白读了。 “我自有我的手段,以后先生会知道的。”沈未白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 柳茹失笑摇头。 她也不是非要知道原委,只是想来证实心中猜测罢了。 而眼前之人的反应,无疑已经给了她答案。 “也罢,你既如此说,那就等来日方长。”柳茹放下茶杯,眸光一敛,神色严肃了几分。“今日我来,还有一事。” “先生请说。”沈未白觉得,接下来柳茹要说的事,才是她今日主动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当日你我约定,互帮互助,可还作数?”柳茹沉声问。 沈未白眸光一凛,“怎么?他又去骚扰你了?” 柳茹默。 不用她回答,沈未白已经明白了一切。“呵,还真是色心不小。” 柳茹轻叹一声道:“我之所以答应老夫人入府,是因为家中急需银两。我以入府一年换来的银两已经用尽,我既无银可退,也不能背信诺言。只是,这府中的生活,却远比我想象中的难。这些事,就算我告诉老夫人,恐怕也解决不了。” 沈未白静静听着。 从柳茹的话中,她已经听出了煎熬之意。 在这安亭伯府中,唯一能管住尹胜的,就只有老夫人万氏。 可是,这种事,万氏顶多就是训斥尹胜几句,正如柳茹担心那般,万氏的训斥不会断了尹胜的歪念头。 反而恐怕会更加刺激尹胜得到柳茹的决心! 柳茹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碍于和万氏的约定,不能这样离开。 “先生之前所换取的银两,是为了夫家?”沈未白突然问。 柳茹一怔。 家事,她本不愿多言。 可是,在沈未白面前,她却放下了顾忌。“是啊,以这些银两,换来我余生自由,很值。” 沈未白了然! 原来,上一世柳茹离开安亭伯府后,也并未返回亡夫家,是因为她已经恢复自由身,不再受世间束缚,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 ‘上一世的柳茹去了哪呢?’沈未白突然好奇。 她看向淡雅出尘的女子,心中喟叹,‘或许是找了一块清幽之地,纵情山野。’ 不过,这一世,既然柳茹遇到了她,她可不能放过这样的人才! “先生可信我?”沈未白问柳茹。 柳茹笑道:“我若不信你,今日又何必来?” 沈未白认真的看着她。“既如此,先生再耐心等我十日。十日之后,我必带先生离开。” 柳茹愣了愣。 这个承诺,是她来之前不曾想到的。 而十日后…… “十日?若我没有记错,十日后,正是老夫人的寿辰。”柳茹道。 沈未白含笑点头,“没错。先生不必多问,你只需再耐心等候几日,保护好自己。十日之后,我定履行今日承诺。” 柳茹再度愕然。 面前的女孩,不到十岁的年纪。 可是,她却莫名相信女孩会实现她的承诺。 …… 万氏的寿辰,可是安亭伯府中的大事。 尤其是,今年安亭伯府中还有了真命凤凰的预言。 不少瑶城中的达官贵人,都争相送来了贺礼,远在郎山书院读书的尹重华也从千里外送来一幅亲手写的百寿图。 不仅如此,这一次万氏寿宴,皇家还让容景长公主带着太子与辰王前来道贺,可谓是给了安亭伯府极高的荣耀。 “老夫人安康啊。” “老身见过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辰王殿下。”万氏满脸红光的带着安亭伯府众人行礼。 容景雍容贵气,淡淡笑着,“老夫人不必多礼,今日是你的寿辰,是我们该向你贺寿才是。” “长公主殿下折煞老身了。”万氏虽如此说,眉宇间却又藏不住得意。 容景也没有点破,只是随着尹家众人,还有宾客入席。 外席由尹胜主持,女眷的内席则是由小韩氏主持。 太子和辰王都还未行冠礼,所以才跟着容景进了内席。 宴席还未开,万氏心中稍稍算计,就把一身盛装的沈未白推了出来。“千梧,时间尚早,你和你几个妹妹,带着太子、辰王,还有各家小姐,公子去庭院中走走。” 她那意图过于明显,容景嘴角微微一扬,也并未阻止,只是饶有兴致的看了沈未白一眼。 今日,是万氏寿宴,只要沈未白不是病得下不来床,就得出席。 “千梧这是怎么了?”容景问。 沈未白从容的回答,“最近千梧身体不好,怕一脸病容冲撞了祖母,所以今日脂粉抹得厚了些。” 众人望去,心中暗自吐槽。‘这何止是厚了些?这抹得都看不清五官了!’ 哪知,容景长公主却颔首笑道:“千梧是个有孝心的。” 众贵妇嘴角一扯,只能硬着头皮附和。 万氏笑得很开心,“是啊,我这孙女就是孝顺。也向来省心,懂事极了。” 容景微微一笑,对太子和辰王道:“你们兄弟二人,可要照顾好尹家三位小姐,也要照顾好一众弟妹。” 在场的小孩,太子年纪最大,她这么一说,倒是让现场气氛变得亲近不少。 “谨遵姑母之命。” 太子和辰王齐声道。 说完,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沈未白。 第七十一章 是我家的孩子 按照前世的时间轨迹,即便柳茹没有来找自己,等万氏寿辰一过没多久,尹胜也会犯下那龌蹉的事来,逼走了柳茹。 而今世,柳茹既然是沈未白看中的人,自然不会让她再受那样的委屈。 所以,其实柳茹不来找沈未白,沈未白也会按照计划行事,帮柳茹躲过这一灾劫。 ‘再等等,只要过了今天。’站在花园中的沈未白,仰头看向无垠天际。 “千梧妹妹在看什么?”突然,一道好奇的声音传来。 沈未白收回视线,眸光流转间,看向说话之人。 是太子姬瑾瑜。 同行的,还有辰王姬云廷和她的两个妹妹,他们身后,跟着前来赴宴的众家孩子,尹重楼和阿炎也在其中。 沈未白眼神不留痕迹的看向紧贴着两位皇子的二妹妹尹千暇,回答了太子的话,“今日天气不错。” 这回答,可谓是很敷衍了,太子却没有半点在意。 倒是尹千暇忍不住跳出来说了句,“大姐姐回答太子提问时,怎可这般没有礼数?” 沈未白还未说话,姬瑾瑜立即道:“今日是为了给老夫人贺寿,不需要这么拘束。” “大哥说得没错。何况,千梧妹妹身体有恙,还来陪我们,已经让我们很过意不去了。”姬云廷也是眸光灼灼的看着沈未白。 人群中,阿炎站在最角落的位子,一脸担心的看着沈未白。 两人都替沈未白说话,尹千暇只能心中暗恨。她不甘心的偷瞧尹千雪,希望这位上辈子的真命凤凰能做些什么。 可惜,现在还是个孩子的尹千雪,只是一脸真诚的走到沈未白面前,担忧的问,“大姐姐可还好?” “我没事。”沈未白总算逮到说话的机会。 短短几句话,倒是让她把几人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沈未白不傻,自然能感觉到太子和辰王对自己的兴趣,以及尹千暇对自己的敌意。 这让沈未白不得不再度后悔,当初为什么手贱,要送那瓶金疮药? 给这两个身居皇宫,不谙世事的皇子,留下了非一般的印象。 还有就是暗中腹诽,‘当皇子就有点当皇子的觉悟不好吗?跑出来玩什么与民同乐?’ 至于尹千暇的敌意,沈未白是半点不在意。 “千梧妹妹,不如我们去水榭里坐坐。”姬瑾瑜开口,自然无人能拒绝。 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当孩子头,而是转身吩咐其他家族的孩子‘各自去玩’,其他人自然不敢靠近水榭。 就连尹家的小霸王,也一溜烟跑了。 前往水榭时,沈未白突然停步,侧目看向停在原地的奶团子。 姬瑾瑜和姬云廷的眸光始终在她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之所及。 “好漂亮的孩子!”姬云廷赞了一声。 姬瑾瑜虽然没有夸赞,却也多看了几眼,然后向沈未白问,“千梧妹妹认识他?” 沈未白颔首。“是我家的孩子。” 在姬云廷那句赞美之言说出的时候,她的嘴角就微微上扬。 她的回答,让尹千暇和尹千雪都有些意外。 沈未白却不管任何人,朝奶团子招了招手,“阿炎过来。” 粉雕玉琢,带着异域之美的小家伙,听到这句话时,茶色的眸子一亮,宛如星辰。 他毫不犹豫的朝沈未白跑了过去,“阿姐!” 阿炎那张脸,是一道极美的风景,让人忍不住去看。 而他,则目不斜视的直奔他的阿姐而来,自然而熟练的握住了沈未白的手。 这般亲近的举动,让太子和辰王都是一愣。 但随即,阿炎的年龄,又让他们释然了。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你是千梧妹妹的弟弟?”姬瑾瑜微微弯腰,对阿炎露出友善笑容。 “嗯。”阿炎面对他,并不像其他孩子那般恭敬,甚至态度有些冷淡。 “不是要去水榭吗?”沈未白打断了太子的有意攀谈。 …… 一行人,总算是进了水榭。 很快,就有家中奴仆送来茶点、水果。 “只听说安亭伯府有两位公子,大公子在郎山书院,小公子刚才已经见过,那这位……”姬瑾瑜问。 阿炎默默吃着沈未白给他剥的橘子,好像没听到太子的话似的。 沈未白不紧不慢的道:“自然也是我弟弟。” “什么弟弟?只不过是家中姨娘来借住的亲戚罢了。”尹千暇终于找到机会加入话题。 对于尹千梧和阿炎,她都觉得心底毛毛的。 尹千梧是因为她变了,让人捉摸不透。 而阿炎,在她心中应该早已死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愿靠近阿炎的。 但是现在,眼看着太子和辰王的关注都在尹千梧身上,她心中有些慌,生怕事情又会发生她未知的改变,只能抓住机会开口。 果然,她这句话一出,终于让太子和辰王看向了她。 感觉到两人的眸光,尹千暇不由得稍稍调整仪态,露出自以为千娇百媚的神态。 殊不知,她如今这个年纪,故作娇媚的动作,落在沈未白眼中,惹得她在心中捧腹大笑。 就连太子和辰王的眼神也是变了变,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百里姨娘也是我们家人,阿炎自然也是我们的手足了。”一向话少的尹千雪突然开口。 沈未白看向她,尹千雪对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可是拿着女主剧本的人啊!果然不像尹千暇那个蠢货。’沈未白在心中叹了一句。 “千雪妹妹此言不错。” 果然,她这句话,顿时吸引了姬瑾瑜和姬云廷的注意。 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尹千暇眸色则阴沉下来,嫉恨的看向尹千雪。 沈未白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很是无聊。 尹家真假凤凰的事,她半点兴趣没有,尹千梧的‘仇’她也不打算去报。 此情此景,只让她想要快些结束今日的寿宴。 “平日也不见妹妹与阿炎亲近,今日怎么还主动替他解释?”尹千暇不阴不阳的说了句,又对太子、辰王道,“千暇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太子和辰王不清楚阿炎的身份,才多嘴说了几句。” “你也不必费心解释。我说了,阿炎是我弟弟,是我。与安亭伯府无关。”沈未白懒得听她废话。 第七十二章 我真不是好人 尹千暇脸色一变,心中又气又怒,又不得不忍住。 “知道了,大姐姐。”她心中一动,语气瞬间变得柔弱起来。 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再见尹千暇那拙劣的演技,沈未白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倒是尹千雪,眨着无辜的大眼问了句,“二姐姐,大姐姐又没有欺负你,你怎么快哭的模样?” “你!”尹千暇被尹千雪的‘童言童语’气得差点咬碎了银牙。 再感受到太子和辰王那饱含深意的眸光,她更是尴尬万分,如坐针毡。 “二妹妹不如去看看弟弟他们,可有什么需要?”沈未白可不是好心的帮她,只是不想看她在这里继续惹人嫌罢了。 “是,大姐姐。”尹千暇也坐不下去了,抓住这句话起身就走。 待她走远了,尹千雪才一脸天真的问沈未白,“大姐姐,二姐姐她脸色好难看啊!是雪儿说错话了吗?” 沈未白转眸看向她,眼中带着笑意,伸手拿了一块点心放在她掌心中,“没有。” “谢谢大姐姐。”尹千雪捧着点心,双眼宛如月牙。 一直沉默着的阿炎,此时才淡淡开口,“二小姐可能是刚好内急。” ‘噗!’ 姬云廷最先忍不住笑出声。 姬瑾瑜自持太子身份,不好大笑,却也嘴角弯了弯。 沈未白看向阿炎,后者那双清透眼眸中,倒影着她的样子,似乎在问,‘阿姐,我的点心呢?’ 不知怎地,沈未白读懂了他的‘撒娇’,拿起一块一样的点心,放到了阿炎手里。 “小家伙,年纪不大,醋意不小。”沈未白心中说了句。 阿炎却心满意足的将点心一口塞进了嘴里。 而另一个得到沈未白‘奖赏’的尹千雪,却小心翼翼的把点心包在手绢里。 姬瑾瑜和姬云廷目睹这一幕,两人眼中都浮现暖色。 姬云廷更是说了句,让沈未白掉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千梧妹妹果然是心善之人,才会让弟弟妹妹喜欢、爱戴。”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沈未白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在心中替自己辩解! 可惜,其他人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千梧妹妹不必自谦。”姬瑾瑜道。 尹千雪也道:“大姐姐人很好。” 甚至,连阿炎也重重点头表态,“阿姐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姐!” “……”不,你们都误会了!沈未白望着四人的神情,心中升起一种无力辩解的感觉。 …… 入夜,热闹了一天的安亭伯府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渐渐归于安静。 霁风院内,段氏刚刚踏入女儿的房间,就看到她在专心弄着什么。 “千雪?”段氏柔柔唤了声。 尹千雪转眸看向母亲,甜甜一笑,“母亲!” “要叫姨娘。”段氏想起白日小韩氏那些阴阳怪气的话,笑容淡了些。 尹千雪却毫不在意的抱住母亲,“这里又没有外人,娘不要害怕。而且,您就是我亲娘啊!” “你呀!”段氏眼眶微热,无奈的捏了捏女儿的鼻尖。 “在做什么?”段氏转移话题。 尹千雪顿时开心的道:“娘您看,今日大姐姐送了我一块点心,这还是大姐姐第一次亲手送我东西。” 她献宝似的,把今日沈未白随手给她的点心从木盒子里取出来,递给段氏看。 段氏一怔,摸了摸她发顶:“千雪就这么高兴?” “嗯!”尹千雪点头,眸中带光,“以前大姐姐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喜欢理我们。现在的大姐姐会和我说话了,还对我笑。我喜欢大姐姐。” 段氏心情复杂极了,她看着女儿把点心视若珍宝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傻孩子,点心放着是会放坏的。” “可我舍不得吃。”尹千雪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期盼的看向母亲。“娘,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这块点心保存下来吗?” “……”段氏被女儿撒娇的模样,弄得心头发软。 她看了看被女儿小心捧在手里的点心,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女儿失望的样子,“娘想想办法。” “太好了!谢谢娘亲!”尹千雪开心极了。 …… 不比霁风院里的满室温馨,尹千暇居住的扶絮院内,气压低得可怕。 就连佟氏,都不敢靠近此刻阴着脸的女儿。 不得已,她只好叫出女儿身边的服侍丫鬟,低声询问,“今天可有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一脸慌张的摇头,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无奈,佟氏只好让众人先下去,自己慢慢走向坐在床边的女儿。 只是,还未等她靠近,尹千暇就突然站起,几大步扑向桌子,将桌上的茶具直接掀翻,语气阴戾无比的喊出了两个名字,“尹千梧!尹千雪!你们都该死!” 那满是戾气的声音,任何人听了,都会不寒而栗。 佟氏大吃一惊,赶紧走过去捂住女儿的嘴,小声训斥,“你疯了!” “我没疯!”尹千暇推开母亲。 佟氏猛退两步后站稳,又赶紧提醒,“你小声点,生怕其他院子听不见吗?” 这一句话,才让尹千暇冷静下来,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佟氏见她冷静了,才小心翼翼的上前,“千暇,你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尹千暇突然咬牙切齿的问。 佟氏一愣,“什么为什么?” 尹千暇恨声自语,“明明我才是那个被上天眷顾之人,为什么还要受到那两个贱人的压制?她们明明是死敌,如今为什么连成一线?” “千暇,你在说什么?”佟氏听得莫名,有些恐惧的问。 尹千暇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的道:“尹千雪你这个蠢货,居然替自己的仇人说话?尹千梧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凤凰了?你不过就是一个插了毛的山鸡!” “千暇!”佟氏脸色大变的喊了一声。 尹千暇抬起头看向她,眼中却布满了血丝,眸光瘆人。 突然,院子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还有杂乱声。 不等佟氏差人去查,就见守院门的婆子惊慌的跑进来,大叫道:“二小姐,佟姨娘不好啦,雒栖院那位好像不行了,都惊动了老夫人还有伯爷,听说府医也赶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无论真假我都信她 尹千梧要死了?! 乍听到这个消息,佟氏和尹千暇脸上都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佟氏还反应快些,一把拉住前来报信的婆子追问,“怎么回事?白日寿宴上,大小姐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哎哟,我的姨娘,老奴也不知道啊!府里人都这么说!”婆子拍了拍自己大腿。 “尹千梧真的要死了?死得好啊!”尹千暇突然阴测测的开口。 她这话,吓得佟氏立马扑过去捂住她的嘴。“你闭嘴!” 警告完女儿,佟氏又看向脸色微变的婆子,显然她刚才已经听清了尹千暇的话。 “你在府中也很久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可有数?”佟氏眼神犀利的盯着她。 婆子立即跪下来道:“姨娘放心,老奴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佟氏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从手腕上拔下一个玉镯,塞给婆子,“这是赏给你的,下去。” “是是是……”婆子抓紧玉镯,佝偻着身子退出房间。 没了外人,佟氏才严厉的对尹千暇道:“千暇娘信任你,也不去管你心中在谋划些什么。但你要知道,在这安亭伯府中,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我知道了娘,刚才我只是没注意罢了。”尹千暇满不在乎的道。 佟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直接打断,“娘,咱们去雒栖院。” “这个时候去?”佟氏一愣。 尹千暇一步上前,搂住她手臂,继续劝说:“大姐姐身体有恙,难道我们不该去看看吗?若是半点不关心,恐怕祖母和父亲都会责怪我们。” 佟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女儿拉出了扶絮院。 …… 刚刚歇下来的安亭伯府,突然间又灯火通明。 安亭伯府大小姐突发急症,让偌大的府邸,各个院子都沸腾起来。 “你说什么?大小姐病危?”刚刚准备歇息的殷氏,急急忙忙的穿上衣服,来到报信的丫鬟面前。 听到动静的尹千雪也自己穿好了衣服,跑过来央求母亲,“娘,我们快去看看大姐姐。” 予怀院中,身为客居在此的柳茹,自然也听到了府中动静。 大小姐病危的消息传来时,柳茹忍不住皱了皱眉。 ‘先生等我十日!’ 十日前,在雒栖院中,女孩对她说的话,再度浮现在柳茹耳畔。 “柳先生,府中各院子的人,都赶了过去。咱们要去吗?”院中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试探。 柳茹转眸,清冷的眸光扫了她一眼,缓缓摇头。“我此时过去,于理不合。” “是。”丫鬟福了福身,不再说什么。 待丫鬟离开后,柳茹看向窗棂外清冷的月光,在心中问,“千梧小姐,你的病如何带我出府?” …… ‘尹千梧怎么就快要死了?’朝雒栖院去的路上,小韩氏不断在心中问自己。 尹千梧若真的死了,对她自然是好的。 可是,或许是消息太突然,这让她心中升起一种不真实感。 甚至,还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她? 毕竟,嫡女死了,身为继母的她是最受人诟病的。 何况,之前还出现过补汤之事。 想到这些,小韩氏心乱如麻。 “母亲,你捏疼我了。”尹重楼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抽。 小韩氏听到这个声音,倏地松开了他的手。 但又立即重新抓住,低声道:“快些,我们去看看你大姐姐。” “她有什么好看的?死了就死了呗,我困死了。”尹重楼嘟囔了句。 小韩氏立即警惕的看向四周,见跟随的奴仆没有人注意到尹重楼刚才说的话后,才警告的看了儿子一眼。 尹重楼对沈未白越发讨厌,更是不满母亲如今一再忍让的样子。 “快走!”小韩氏用力拉了尹重楼一把,众人加快了速度。 …… 流茵院里,尹胜被万氏派来的人叫走。 百里氏身披薄衫,站在窗前远眺夜色月光。 府中的混乱,似乎与她无关一般。 “姨母!”稚嫩而急切的声音,突然出现。 百里氏刚回过神,就看到小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进来。 在他身后,甚至那位暗中保护他的人,都不得不现身紧随。 百里氏快速看了那人一眼,瞬间,那人就隐没在了四周黑暗之中。 “阿炎!”百里氏伸手将扑过来的奶团子抱入怀中。 “姨母,阿姐是不是出事了?您快带我去见阿姐!”漂亮的男孩,双手紧紧抓住百里氏的外衫,眼中的急切是那么分明。 “阿炎你莫急。”百里氏企图安抚。 可是,阿炎根本听不进去,茶色的眼珠瞬间被水雾包裹,竟然要落下泪来。 “阿炎!”百里氏惊了。 这孩子虽年纪小,可是性格却极其坚韧,几乎从来不哭。 没想到,他为了这安亭伯府的大小姐,竟然要哭了? 几乎是在这个时候,百里氏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尹千梧对眼前的男孩来说,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好,我带你过去。”百里氏点头答应。 …… 尹千梧要死了? 说真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百里氏是半点不信的。 甚至,她对尹千梧是真病还是假病,都抱有怀疑。 或许是补药一案中,那孩子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百里氏对她心中产生了一丝忌惮。 区区九岁,却懂得借力打力,坐观虎斗,借刀杀人这等本事,兵不血刃的就除去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人,直接铲除威胁隐患,这样的孩子,难道不可怕吗? 还有,西郊马场中,她能干脆利落的杀马救人,拥有这样心智的孩子,又岂会是普通人? 越想,百里氏就越难以相信,像尹千梧这样的孩子,会在今夜丧命! “阿炎,你觉得你阿姐她真的病入膏肓吗?”百里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无论真假,只要阿姐没事,我便为她在佛前祈愿,吃素三年,每日抄写佛经。” “!!!”百里氏震惊的看向他。 第七十四章 算无遗策 安亭伯府中,因为‘尹千梧病危’的消息,搅得各院子没了清净。 所有人都在关注雒栖院的最新动态,反倒无人注意,有人隐藏其中,将这一夜的好戏,看了个透。 “这丫头实在可怕!不动手而已,一动手,则让所有神神鬼鬼都冒了出来。”老鬼藏匿行踪,嘀咕着喟叹了句。 他真的不得不佩服沈未白,每一次都有本事弄得,自己舒舒服服躺着,其他人则因为她坐立不安,忐忑惊恐。 ‘她把人心都算透了,让一切都只能按照她所想的进行。’老鬼突然觉得心头发凉。 吓得他赶紧回顾一下自己从前种种,到底有没有被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 雒栖院中,俞嬷嬷身上的冷汗把好几层的衣服都打湿了。 前院里,坐满了安亭伯府里的主子,却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尹胜坐在沉着脸的万氏身边,不时偷瞄万氏的神色。 小韩氏带着几个妾室站在一旁,各怀心思。 小一辈的几个孩子,只能站在院中守候,望着雒栖院中伺候的人跑来跑去。 “啊——”尹重楼坐在石凳上,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觉得汗毛炸裂,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茶色却冰冷狠厉的眼睛。 “你、你……”尹重楼只觉自己四周骤冷,眼中只剩下那对骇人的眼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过就是打个哈欠而已,尹千梧那死丫头的死活与他何干? “祈求上苍,保佑大姐姐平安无事。”尹千雪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着月亮许愿。 她的话,被一旁站着的尹千暇听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 等待太焦灼,万氏都好像瞬间老了几岁。终于,她开口了,“胜儿你拿着安亭伯府的牌子,去宫里请御医。” “啊?”尹胜惊讶的看向母亲。 万氏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耽误了千梧丫头的病情,你拿什么赔?” 尹胜郁闷极了,不情不愿的起身,嘟囔了一句,“母亲还真是偏心,我从小到大生过那么多次病,也不见去请过御医。” 而万氏的决定,也让小韩氏脸色微变,手中的帕子攥紧。 万氏越是器重尹千梧,她心中就越恨。 这时,有人从内室出来。 俞嬷嬷立即提醒众人,“府医出来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朝府医望去,就连万氏也由顾嬷嬷扶着站起身。 反倒是之前站起来的尹胜,看到府医出来后,又坐了回去。 只是,现在万氏也顾不上他。 “府医,千梧如何?”万氏走过去,紧张的问。 府医拱了拱手,“大小姐的病情已经稳住了,暂时没有大碍。” 得了这句话,万氏才算是松了口气。 紧接着,她又追问,“千梧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发病,还来势汹汹?府医,千梧是我们安亭伯府的希望,无论花多少代价,我都要你治好她!” 此话一出,小韩氏,还有佟氏都是脸色一变。 段氏和百里氏倒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她们也感觉得出万氏对尹千梧的重视,俨然认定了她就是真命凤凰! …… 以前的万氏,对府中孙女并不看重,随意小韩氏如何安置。 是那则预言出现后,万氏才一改态度。 说到底,她在意的不是孙女的命,而是那能让安亭伯府延续百年荣耀的预言。 府医道:“大小姐本就有虚弱之症,虽然经过调理后,已有好转。但是,亏损了的本源要补回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前几日,大小姐就有些不好,这几日府中准备寿宴,可能嘈杂了些,影响了大小姐,再加上今日陪客又有些劳累,这才让弱症突然爆发,形成虎狼之势。” 话音一落,万氏如刀的眼神,就狠狠朝小韩氏剜去,更是丝毫不顾她面子的恨声道:“你这个主母当得好哇!” 小韩氏脸色血色尽褪。 万氏还不饶她,继续道:“若不是发现得早,我尹家嫡孙女就要被你这歹毒的女人害了性命!” “母亲,我冤枉啊!”小韩氏觉得委屈极了,直接跪倒在万氏面前。 她承认自己以前是有苛待尹千梧,也纵容过管教嬷嬷。 可是,她也没有打骂虐待过尹千梧啊! “哼!”万氏根本不听她解释,看向府医脸色缓和了些。“府医,你说,千梧的身子到底要如何养?” 府医沉吟片刻,“大小姐需要静养,可府中人口较多,难免会惊扰到大小姐。以老夫看,最好就是找一个风景清秀,僻静的庄子,让大小姐过去住上一段时间,每日再吃些药膳调理,慢慢的就能好了。” “只需如此?”万氏向府医确认。 府医点头道:“只要大小姐病情没有继续恶化,如此已足够。” …… 内室中,如莲如碧伺候着沈未白。 躺在床上的人儿,小脸苍白,气色极差,整个人都黯淡了不少。 不一会,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如莲如碧赶紧起身去迎,就看到顾嬷嬷、俞嬷嬷扶着万氏出现。 “老夫……” 万氏摆摆手,免了两人的行礼,快步走到床前坐下。 看到床上虚弱的人后,她心中更信了府医的话。 “祖母……”沈未白微微睁眼,气若游丝的喊了声。 “快别说话了。”万氏赶紧道。 沈未白吃力的点了点头。 万氏此时心中已经做下决定,“千梧啊,府医说了,你这身子需要静养,府中人多事杂,多少有碍你养病。所以,祖母特意寻了处庄子,你可愿意搬过去住一段时间?” “一切听从祖母安排。”沈未白乖乖点头。 她的顺从,让万氏很满意。于是又道,“你可有什么要求?尽管对祖母说。” 沈未白弱弱的道:“祖母怜惜千梧身子,千梧感激都来不及,怎敢对祖母提要求?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别怕,对祖母说。”万氏握住她的手,才发现这小手十分冰冷。 心中对府医的判断,又认定了几分。 沈未白犹豫了一下,才道:“只不过,我离府后,无法再向柳先生学习,怕辜负了祖母对我的期盼。” “大小姐真是个好孩子,即便病了,也还念着这些。”顾嬷嬷说了句。 万氏也是欣慰的点头,“不用担心,祖母让柳先生与你同去,专心辅导你。” 第七十五章 阿姐你等等我 安亭伯府大门外,一行车马整齐排列。 奴仆不断进出府门,把要带走的行李,都绑在马车上。 柳茹带着少得可怜的行李,上了中间的马车。 掀开帘子,她就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柳先生坐这。”沈未白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邀请清冷美人。 柳茹嘴角扬了扬,朝她指向的软垫过去。 马车里,只留如莲一人伺候,此刻倒是很安静。 “等行李装好了,咱们就可以走了。”沈未白的话,似乎在安抚柳茹有些焦躁的心。 她点点头,还有些难以相信,她就这样离开了安亭伯府? 不,也不算离开,但至少可以远远的离开了那位安亭伯! …… 在这段时间里,柳茹心中反复想过,尹千梧要怎么带自己离开,哪怕昨夜传来她病重的消息,柳茹都还有些猜不透。 直到今日一早,她接到了来自菩提苑里的消息,收拾好行李,上了车,看到了眼前气色有些差的女孩,才蓦然发现,尹千梧已经实现了她的诺言。 “你的身体……” “多谢柳先生关心,我的身体无碍。”沈未白盈盈笑着。 柳茹又点了点头。 她有满腹疑惑想要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 “什么?柳先生也跟着去了?”扶絮院里,刚刚接到消息的尹千暇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 ‘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尹千暇不由自主的捂住心口,有些发慌。 甚至,莫名的,她心中还升起了一些恐惧。 突然,她眼前闪过沈未白那双清冷却又好似洞悉一切的眼睛,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二小姐,老夫人说,这几日就请二小姐和三小姐自个在院中温故知新。她会尽快请来新的先生,为两位小姐授课。”菩提苑来传话的丫鬟,把该说的交代完。 尹千暇听清楚了,可是却依然陷在自己的‘梦魇’之中。 一旁佟氏见状,赶紧上前搭话,打发走了丫鬟。 等她回身,想要说自己女儿两句时,就听到女儿用极低的声音,冰冷的语气说,“尹千梧你怎么死不了呢?” “千暇!你在胡说什么?”佟氏神情一变,快步走过来,用力掐了女儿手臂一把。 尹千暇呼疼了一声,捂住被掐的地方,也清醒过来。 “千暇,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不如,我让府医来看看。”佟氏担忧的问。 尹千暇却摇头拒绝,“不!不要叫府医。我没事……” 说着,她把佟氏推出门外。“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砰! 佟氏身后的门被关紧。 尹千暇独自一人时,眼神变得森冷可怕。 一个柳茹,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是,如今与前世不同的轨迹。 如果一切都不一样了,那她还有什么重生的优势? “不!至少我知道,未来是谁登上皇位!”尹千暇的眼中,突然折射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 霁风院里,殷氏将菩提苑前来传话的丫鬟,亲自送到了院门外。 “有劳了。” 丫鬟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目送人走远后,殷氏才返回房中,与从屋内走出的尹千雪撞上。 “千雪你要去哪?”殷氏诧异的问。 尹千雪甜甜叫了声‘娘’,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打算。“大姐姐和柳先生要走了,我想去送送她们。” “这……”殷氏有些顾忌。 府中嫡女要送出外面庄子养身体,身为主母的小韩氏都没有露面,她一个妾室怎好带着女儿过去? 尹千雪似乎知道自己母亲的为难,立即道:“娘不用陪我去,我自己去就好。我身为妹妹和学生,理应送行。” 殷氏被她说服,却又担心她独自一人去,会惹人瞩目,便道:“既如此,你不如去叫上你二姐姐一起去?” 谁想,尹千雪却皱起眉摇头拒绝,“我不想去叫二姐姐。” “这是为何?”殷氏诧异了。 她的女儿一向温婉懂事,极少做出这样直接拒绝的举动。 尹千雪抿了抿唇,对殷氏道:“昨夜,大姐姐病重,危在旦夕。我却见二姐姐很是高兴的样子。” “千雪,有些话不能胡说。”殷氏立即警告。 尹千雪道:“我没有胡说。我亲眼所见,只不过她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殷氏沉默了。 府中各院的心思,让她忧心忡忡,万般不愿让自己的女儿也卷入其中。 “千雪,不如咱们就不去送你大姐姐了。”殷氏想了想,试探开口。 “娘!大姐姐真心待我,我怎能不去送她,这岂不是让人心寒吗?”尹千雪难得的对母亲提出反驳。 然后,不管殷氏还想说些什么,她直接跑了出去。 “千雪!千雪……”殷氏叫了几声,却让人跑得更快。 无奈之下,只能在心中叹息。 …… 尹千雪离霁风院越来越远,抄着捷径朝大门跑去。 快到府门的时候,有一道比她还快的身影,从她眼前扫过。 尹千雪定眼一瞧,认出了那和她方向一致的人,正是客居在府中的阿炎。 ‘他也来了?’尹千雪有些惊讶。 在府中,尹千雪和阿炎并无什么交集,倒是因为尹千梧的关系,他们才见过几面。 还不等尹千雪想清楚,眼前就没了阿炎的身影。 此时的阿炎,冲出安亭伯府的高门,却只能看到远去车队的尾巴。 “阿姐——!”漂亮的奶团子站在门口的道路上,望着逐渐变小的车队,大声的喊了一句。 他已经很快了!真的很快了! 才收到消息,他就跑了过来,可终究还是赶不上吗? 阿姐走了,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留。 尹千雪也走了出来,她同样没有赶上道别。 她的视线落在那孩子的身上,那个叫‘阿炎’的孩子,此时孤零零的站着,就好像被人抛弃的小奶狗,让人心疼不已。 ‘阿炎对大姐姐倒是一片真心。’尹千雪在心中感叹。 想想这府中,尹千暇和尹重楼两个同胞姐弟,对尹千梧的离开都没有半点表示,小小的尹千雪心中,对这伯府深院中的手足之情,又认清了几分。 第七十六章 是自由的味道 安亭伯府的马车,行驶在出城的大道上。 沈未白可不知道,自己的‘不告而别’让一个奶团子伤了心。 此时的她正和柳茹聊得开心不已。 “你是怎么瞒过府医的?”远离了安亭伯府后,柳茹才敢将这个疑问说出。 平日里,某人装病也就算了。 可是,再如何装病,又岂能装出生死一线的样子,瞒过府中经验丰富的府医? 沈未白微微一笑,“假的自然瞒不过。” “什么?”柳茹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 然而,就因为明白了,她才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疯了?” “不冒点险,又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呢?柳先生放心,此举看似凶险,但其实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沈未白浅笑着,举止神态中尽是一种胸有成竹之感。 柳茹还未恢复平静,她眼神看向伺候在一旁的如莲。 小丫头淡定的样子,说明她也是知情人之一。 柳茹又回顾这位大小姐往日种种,不由得叹息摇头,“我就没见过如你这般胆大妄为的豪门贵女。” 沈未白笑容深了些,“如今,先生不是看到了?” 柳茹无奈道:“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身体是自己的,无论你想要如何,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先生是在心疼我?”沈未白笑吟吟的挑眉。 眉宇间,竟然有些俊俏风流。 柳茹看得一愣,心中暗道:‘年纪小小,却已具风情,将来恐怕又是一代佳人。’ “我是你的先生,心疼你不应该吗?”柳茹收敛心情反问。 沈未白笑得更加真切了。“多谢先生。也请先生放心,这不过是瞒天过海的手段罢了。” “如此便好。”柳茹见她如此回答,也不再多说。 结束了这一话题,柳茹忍不住转眸,伸手掀开了窗帘一角。 入眼的山间枯色,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让她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眼中带着惬意而温柔的笑意。 这一幕,落入沈未白眼中,她故意打趣,“如今都已冬日,青山不复,荒凉极了,先生却看得如痴如醉?” 柳茹转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回去:“你莫打趣我。” 沈未白嘴角扬了扬。 又听她说,“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我不过进了安亭伯府不足两月,却已经倦了。” 柳茹的声音中,带了些凄凉。 一旁伺候的如莲,也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沈未白却从她这句话中,品味出了更多的感叹。 突然,沈未白问:“柳先生可闻到什么味?” “什么味?”柳茹疑惑转身。 她仔细的分辨了一下车厢中的气味,视线缓缓移动:“茶香、果香……还有香料。” “不对。”沈未白反驳了她。 柳茹微微蹙眉,看向她等待解释。 沈未白笑得有些恣意,“是自由的味道。” 自由?! 柳茹怔然。 车厢中静悄悄的,只有车轮碾压过路面发出的声音。 “自由……”柳茹眸色轻垂,口中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 突然,她释怀一笑,再度看向沈未白的时候,眼神里多了更多的感激之色。 …… 长公主府中,容景将手中茶盏放下后,翩然起身,看向跪地汇报的仆人,“哦?昨夜尹千梧突发急病,今日一早,就被尹家送出了城,到庄子里去休养?” “回殿下,是的。”仆人恭敬回答。 容景却笑得意味不明起来,“还在病中,就急不可耐的离开?” 仆人又道:“据安亭伯府的眼线传话,这尹大小姐的病,是弱症。并非一些虎狼之症,平日只需静养,勿劳伤神,慢慢滋养着就行。安亭伯府的老夫人担心她继续留在府中再被打扰,又有了府医的保证,才一早就送出城。” “知道送到哪个庄子吗?”容景又问。 仆人回,“是安亭伯府在城郊的芽庄。那庄子不大,却胜在人少安静,离瑶城也只有十几里的路程。” “芽庄。”容景心中默默记下,随后挥了挥手,“你先去。” “是,殿下。”仆人躬身退走。 待只剩自己一人的时候,容景低语,“昨个还好好的,今日就出了府?那丫头既然与百草谷有联系,又为何还是病怏怏的样子?” …… 芽庄坐落于瑶城南郊,与沈未白自己的庄子方向不同。 不过,虽然方向不同,但对沈未白来说,来去却方便多了。 安亭伯府的车马到达芽庄的时候,早一步接到通知的庄子管事,已经洒扫好庄子里里外外,带着奴仆在外迎接。 可是,俞嬷嬷绕了一圈,还是不满意。 她亲自带着几个丫鬟,把沈未白居住的小院子收拾好,将小主子安置后,又带着庄子上的人,将芽庄重新打扫一遍。 “如莲,告诉俞嬷嬷,柳先生的院子,就安排在我这院子旁。”沈未白吩咐。 如莲领命离去。 柳茹陪她坐着,笑道:“到了这里,难不成,你还想借我之名跑出去?” 沈未白笑得很真诚,“先生住在我旁边,也好方便我随时请教。” 柳茹被她逗笑。 有时候,她真的很好奇,这位安亭伯府的大小姐,背地里在搞些什么? 但柳茹却知道一点,有的好奇心可以有,有的好奇心不可有。 …… 经过一天的整理,众人似乎都累了,一入夜芽庄就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值夜的门房透着些许烛光。 突然,一道黑影从庄子上空掠过,准确无误的翻入了沈未白居住的院子,悄无声息的进了房。 咻—— 在黑影刚潜入房中时,一道破空之声直逼他面门而来。 黑影反应极快,身影如鬼魅一般扭动了一下,便接住了飞来之物。 ‘嘶!’ 突然,黑影发出抽气的声音。 暗黑的房中,骤然被点亮了烛台。 老鬼那张形如恶鬼的脸,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鬼丫头,你扔的是什么?”老鬼紧握着自己右手的手腕,在他摊开的掌心中,有一片黑色。 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他的手经络鼓胀,隐隐颤抖。 “毒。”沈未白淡然自若的举着烛台出现。 第七十七章 玄功异变 烛光有些昏暗,笼罩在九岁女孩的身上。 沈未白只穿着雪白的寝衣,披着长袍,一头如墨长发直直披在身后,没有了伪装的五官精致逼人。 画面很惊艳,却也很惊心。 老鬼腹诽了句,‘真像索命女鬼!’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对沈未白说。 “丫头,你怎么做到的?”老鬼大步走向她。 沈未白却提醒,“站住。再多走一步,你就没命了。” ‘!!!’老鬼双眼倏地一瞪,浑身僵直。他语气干涩的问,“这是什么毒?” “我给它取名五步阴阳。”沈未白道。 “五步……”老鬼声音卡在喉咙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突然,一道黑影从空中掠来。 老鬼反射性的伸手接住,摊开手一看,是一粒极小的白色药丸。“这又是什么?” “解药。”沈未白语气淡淡。 老鬼一听,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将解药丢入口中。 这解药,入口即化,甘甜清香,倒是不难吃。 老鬼咂咂嘴,狰狞的表情被有些回味的神情取代。 药力化为暖流,游走过老鬼四肢百骸。 他仔细感受了一番,再看向自己掌心时,那团黑色印记已然不在。 而恢复干净的手掌上,却没有任何外伤。 老鬼疑惑的仔细检查自己的手,忍不住再问了一次,“你怎么做到的?” “五步阴阳只需要沾在皮肤上,即可让人中毒。中毒之人,若走了五步,便会立即毙命,就算是一动不动,不出一盏茶时间,也同样会毒发。” “此毒这么厉害!”老鬼听得有些后背发凉。 “还好,我还在研究中。”沈未白却似乎有些不满意。 老鬼惊悚的看着她。 “不对,刚才我明明感觉到了有暗器,入手之时也是有触感的。”老鬼突然想到进门时的异样。 沈未白这才看向他,眼神认真的道:“这也正是我要对你说的事。” “出了什么事?”老鬼怔了怔,意识到事情非同寻常。 沈未白没有说话,而是抬起自己的手,纤长的手指,如白玉般,没有一丝瑕疵。 当老鬼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时,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沈未白的五指之间,缓缓溢出丝丝白雾,这些白雾交织在一起,凝成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老鬼震惊得睁大双眼,失声道:“凝气聚形!” 沈未白再次将手中细针射向老鬼。 这一次,老鬼有了经验,没有伸手去抓,而是用双指将其夹住。 当他夹住细针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冷差点将他的手指冻僵,而那细针也随之化为轻雾消失不见。 “好冷!”老鬼搓了搓自己的手,神情满是震惊。 “说说看。”沈未白道。 老鬼沉默了一下才道:“江湖上能凝气聚形的人,并非没有。只不过,能做到这一步的人,无一不是绝顶高手。” 突然,老鬼眼神一厉,身影一闪,出现在沈未白面前,枯如鬼爪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两指死死按住她的脉门。 整个过程中,沈未白没有丝毫反抗。 “嘶?奇也怪也。你的内力修为怎么增长了那么多?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该能凝气聚形啊!”片刻后,老鬼松开沈未白的手,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疑惑。 “而且……”老鬼上下打量了沈未白一眼,问:“你的内力为何冰寒刺骨?” 沈未白笑了,同样凑近看着他,“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为何我的内力可以凝聚成冰?” “……”老鬼傻了眼。 “内力凝聚成冰?这不可能!江湖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他脱口而出。 想了想,他又道:“江湖上的确有以五行成派的门派,比如焚野宫和白水宫,它们都是百年前,五行宫分裂之后,最终保留下来的。可是,即便他们修五行,内力或许会偏至阳或至阴,但也只是辅助,需要修习相匹配的招式,才能将其内劲通过招式达到火炽或阴冷的效果,你这个却能直接将内劲聚形为冰,这等事我闻所未闻!” 老鬼每说一句,沈未白的脸色就沉上一分。 等到这一大段话说完,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我怀疑……是因为《九玄神功》的原因。”最终,沈未白沉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老鬼沉默了。 因为这个猜测不是不可能,毕竟在沈未白之前,没有谁能练《九玄神功》。 “我如今,对你口中那个修仙世界,那位最后一位登仙人青帝,倒是越来越好奇了。”沈未白突然道。 老鬼惊讶的看向她,“丫头你可别像前朝皇帝那般疯魔了。” 沈未白白了他一眼,“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对那前朝地宫的传说,更感兴趣几分。” “……”老鬼傻了。 …… 沈未白没有从老鬼那里得到答案,倒也不急,接着又问了几句庄子的情况,还有那二十八人的修行进度。 也和老鬼约好,后日一早,就回庄子一趟。 “丫头,《九玄神功》就暂且别练了。我再去给你寻上乘武功!”老鬼突然道。 “嗯?”沈未白诧异的看向他。 “你才修行不久,就出现了异常,谁也无法保证,继续练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如尽早停下,如今你刚入门不久,我打散你体内的内劲,重新修行,对你的影响不会大。”老鬼难得出现担忧的神情。 “不行!”沈未白想也未想的就拒绝了。 “丫头你不要太固执!”老鬼劝道。 沈未白摇头,“你不是说过,《九玄神功》并不是什么邪门武功吗?而且如今,虽然出现异常,却也没有损害我的身体。就先这样练下去。” “丫头你……” 沈未白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比我更懂武学。能得到答案自然最好,得不到也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去寻找答案。” 老鬼说不动她,只得又急又气的说了句,“你这丫头就是胆子太大!哼!” 第七十八章 先生你想知道吗 天微亮,庄子外就响起了虫鸣鸟叫。 一层薄雾,笼罩庄子,增添了几分湿意。 柳茹捧着书卷来到沈未白居住的院子前,却被告知这位大小姐,还未起身。 “还未起?”柳茹轻声道。 俞嬷嬷福了福身,礼貌的回话:“是啊,柳先生。” 见柳茹不语,俞嬷嬷怕她责怪小主子懒,又赶紧解释,“柳先生,我家小姐身体弱,来庄子本就是为了调养。今日她难得睡个好觉,我等做奴才的也不愿去叫醒她。” 柳茹微微一笑,抬眸看了俞嬷嬷身后紧闭的房门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去,“罢了,等她醒了我再来。” 谁知,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打开。 如莲从中走出来,福身道:“柳先生,小姐醒了。请您先到书房。” 柳茹颔首,嘴角含笑。 俞嬷嬷赶紧找人带柳茹去了书房,又吩咐着众人伺候小主子穿衣洗漱,用早膳。 …… 院子里,热闹了起来。 柳茹则独自来到了安静的书房中。 昨日刚到,众人齐心协力也只整理出了一个大概。 从安亭伯府里带来的书,都还放在书箱里,未来得及整理出来。 柳茹放下手中书卷,好奇的走过去,想要看看,这位大小姐平日里都是看些什么事。 结果,却让她大吃一惊。 几个书箱里,放着的都是史书,杂谈,游记,堪舆,农商,水利这种被一般男子视为闲书的书籍。 这些书,一般男子都不会去看,女子更加连听都没听说过。 没想到,却偏偏入了这位大小姐的眼? 柳茹心中震惊不已,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安亭伯府的嫡小姐。 她从书箱中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口中轻吟念出封皮上的名字,“《大卫刑律》?” “先生可有找到喜欢看的书?”突然,稚嫩而平静的声音在柳茹身后响起。 柳茹倏地转身,轻盈女孩的身影,落入了她的眼中。 沈未白清浅一笑,主动走过去,将她手中的《大卫刑律》拿过来,随意翻了翻。 “犯盗窃者,以所盗财物量刑。初犯者所盗不足百两,则罚以五十棍,归还所盗财物,拘十五日。若无法归还财物,则罚以五十棍,拘三月……”沈未白将手中所翻到的那一页内容念出。 当她抬眸看向柳茹时,后者心中一动,自然的接了下去:“出狱后,于一年内,将所盗财物还清。若逾期未能偿还者,则以苦役偿还。超过百两,则罚以五十棍,劳役三年,受断指之罪。若能在此期间还清财物,则可减不超过一年的刑期。若为惯犯,则黥面,入奴籍,后代子孙三代为奴不可改,断二指……” 律法从古至今都枯燥乏味,但柳茹却将其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 当她停下时,沈未白合上书笑了。 她将《大卫刑律》重新放在柳茹手中,笑眯眯的道:“以后,我这书房中的书,先生都可随意自取,这间房也不对先生设禁。” 柳茹有些愕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不大的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猎物一样。 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掉入了她布置的陷阱! 而且……还是自愿进入的。 “对了,忘了跟先生说一声。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庄子里,还请先生替我遮掩一二。”沈未白突然道。 柳茹回神,脱口问出,“你又要出去?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未白却没有在意她的语气,反而有些引诱的问,“先生真想知道?” 那神情,吓得柳茹慌乱后退。“不想!” “那就可惜了。”沈未白惋惜的耸了耸肩。 在柳茹惊魂未定的时候,又笑靥如花的对她说:“没关系,先生何时想知道,都可以问我。” “……”柳茹无言。 …… 来到庄子的第二天,在忙碌和平静中度过。 直到太阳落山后,庄子里的大小事务才基本上理清楚。 而沈未白也趁着白天,带着如莲如碧两个丫头,把庄子逛了一遍,摸清楚了情况。 晚膳的时候,柳茹也陪在沈未白身边。 俞嬷嬷亲自给沈未白舀了鲜炖的鱼汤,乐滋滋的道:“府医说的果然没错,小姐才来了庄子一天,气色都好了不少。” “也是有劳俞嬷嬷费心了。”沈未白接过碗,毫不吝啬的道。 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却让俞嬷嬷感动不已。 随后,在沈未白的指示下,如莲又把一个鼓鼓的荷包塞给俞嬷嬷,更是让她难掩喜色,直接跪在地上给沈未白磕起头来。 柳茹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惊叹这九岁女孩的手腕。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身边的人尽数笼络,就连从老夫人那边来的俞嬷嬷都没有逃过。 在安亭伯府中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 但一离开安亭伯府,她就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剪断了。 ‘这就是安亭伯府的真命凤凰吗?’柳茹不由得在心中惊叹。 …… 第二日,书房中,柳茹安静的看着书,偶尔与一脸无辜的如莲对视一眼。 本该在书房中跟着柳茹学习的沈未白,则不见了踪影。 啪! 柳茹把书合上。 声音让如莲浑身一震,神情有些忐忑。 “你家小姐独自外出,你就那么放心?”这句话,柳茹很久之前,就想问问如莲了。 如莲脸色一苦,小声道:“不放心啊!可是小姐不肯带我出去,我也没办法。再说,有老先生……” 突然,如莲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满是惊慌。 “老先生?”柳茹双眸微微一眯,精准的捉到了如莲说漏嘴的话。 …… 另一边,老鬼带着沈未白已经到了她自己的庄子上。 沈未白这次没有加入他们的训练,只是在旁边看着他们一直到结束。 看着耗尽力气的二十八人,沈未白缓步走过去。 原本或坐或躺的少男少女,在看到沈未白出现时,纷纷站起来,恭敬而感激的喊了声:“公子。” 这并非是他们称呼有错,而是只要外出,沈未白一向都是男装打扮,而她也从未向这群人认真的介绍过自己的来历。 所以,他们私下商量后,便统一称呼她为‘公子’。 第七十九章 仅此一把 “公子!” “公子!” 叫声此起彼落。 沈未白没有在意,也没有纠正。 她在他们面前停下,探不到底的眸光扫了一圈,嘴角轻扬。“嗯,不错!养了这段时间,一个个倒是越来越水灵了。” 美人如百花争艳,这让沈未白心情大好。 沈未白伸出一根手指,“说一件事。我给你们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内,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完成我布置的任务。书阁里的藏书,也无论你们理不理解,你们都要读完,且背下来。” 嘶——! 众人脸色骤然一变。 原本红润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如果做不到,我也不为难你们,届时你们自行离去便可。当然,若有人现在就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可现在就离开。”沈未白又道。 四周一片静默。 这些年纪不大,却已经尝尽人间冷暖的少年们,都咬紧了牙,没有选择退出。 “很好。”沈未白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在众人忐忑的眸光下,从怀中摸出一叠纸,丢给了这二十八人中年纪最大的少年。“这是你们接下来的任务,一个月后进行考核。” “公子!吃苦受累我们不怕,但是书阁……我们不识字啊!”少年鼓足勇气道。 沈未白却意味不明的笑道:“放心,很快你们就有老师了。” …… 离开广场后,老鬼出现在沈未白身边,好奇的问,“若他们考核不过,你是否要淘汰他们?” 沈未白却摇头了。“只要他们自己不选择放弃,我不会淘汰任何人。” “那你这样做有何意义?”老鬼看不明白了。 既然不淘汰,折腾这些干嘛? 沈未白看向他,难得解释了一次,“当然是为了全方位的了解他们,知道他们各自的所长所短。” 在老鬼还在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时,沈未白又说:“世上无没用的兵,只有不会用兵的将领。” “……” 沈未白说完这句话便大步走了,留下老鬼一人站在原地。 半晌,他内心感叹了一句,‘这女娃,若是男儿,恐怕连天下都能收入囊中!妖孽!妖孽!’ 沈未白可不理会老鬼的感叹,她朝着裘老和公输诚居住的院落走去。 在她心中,把这两人定义为技术类人才,所给出的待遇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起码,在这个庄子里,两人可以共享一座独立的院子,每日三餐也有专人伺候,让他们风雨不愁,安心研究手中的东西。 砰! “成了!” 刚到院子外,沈未白就听到了裘老激动不已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两三步就进了院。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她的视线就被院子里的一角吸引,双眸倏地一缩。 火光包裹着绑在木桩上的稻草人,让院子里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裘老和公输诚都站在远处,两人脸上的激动神情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情况?”见两人丝毫未发觉自己,沈未白只好自己主动开口。 “公子您来啦!”公输诚发现沈未白,脸上更加喜悦。 裘老虽然心中还有些别扭,但也还是向她拱了拱手。 “公子您看!”公输诚把手中一件金属物件,双手恭敬的捧到沈未白面前。 沈未白视线落在这似枪非枪的物件上,并无太多吃惊。 这本就是当初她为了收服裘老,特意绘制出的手枪。 当时她的想法就是打算拿出一件巧夺天工的武器图纸,好震慑一下裘老,也激发他内心对武器的那一份热爱。 但是,她并没有给出火药的配方,甚至不曾标明枪的作用。 却不想,还真让裘老研究出来了? 沈未白忍不住,又回眸看了一眼那烧焦殆尽的稻草人。 地上一层厚厚的草灰,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火药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沈未白心中很清楚这一点。 她接过枪,仔细端详。 严格的来说,她手中的实物与她给的图纸,还是有很大出入的。 但原理没错,不然也不会出现如今的景象。 “有一股火油味。”沈未白沉吟了句。 裘老依然没有说话,公输诚却开口了,“是啊!这管中发射之物,里面装了火油和磷粉。” 沈未白眸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用了什么来代替火药。 一边,公输诚仍在兴致勃勃的解释,“裘老在研究公子给的图纸时,发现其中有些暗合机括之术,便邀了我一同研究。后来,我们发现这应该是类似于弓弩,袖箭之物,但却没有找到匹配的暗器,公子留下的图纸里也并未标明。” “为了知晓这武器的威力,于是我们根据这管口的大小,推测所装载的暗器应该为圆珠之类的样子。于是,我们用铁粉筑球,作为暗器。但我们发现,虽然这武器射出的距离和力量都强于袖箭,但似乎也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我等皆认为出自公子之手的,绝不可能是凡物。那么问题就出在暗器上,正巧我从先祖留下的手札中,发现了一种储存天火的方法,于是将其改良运用在暗器上。我们把铁球做成双层中空,最里层是火油,中间一层是磷粉。” “铁球从管中快速射出的时候,会摩擦管壁,温度变高……” 沈未白听得很认真,也在心中惊叹古人智慧。 即便他们不知道火药的存在,也依然能创造出新的替代品。 “公子,此物需要多少?”突然,一直安静的裘老问了一句。 公输诚收了声。 沈未白也转眸看向,等待她答复的裘老。她把手中的枪还给裘老,语气平静的道:“仅此一把。” ‘!!!’裘老倏地抬头,震惊的看向她。 青涩而稚嫩的五官上,有着不一样的从容,她的眸光坦诚,毫不虚伪。 片刻后,裘老突然单膝跪在她面前,抱拳一拜,喊了声:“主公!” 第八十章 这是我的仁慈 (奶炎来啦) “主公,请稍等。” 裘老开口后,公输诚也跟着改了口。 “嗯。”沈未白点点头,目送公输诚进入内室。 等待是熬人的,但沈未白此刻心情很好,所以也极有耐性。 裘老的那一跪一拜,一声‘主公’,让沈未白相信,自此之后这位江湖上的暗器圣手,是真正的归顺与她了! 回过头来,沈未白也明白,最后让裘老诚心诚意的奉她为主,关键就在于她的那个回答上。 “此等杀器,太过戾气,若流传出去,只会让生灵涂炭,枉增杀孽。” 这是刚刚,裘老对沈未白说的话。 沈未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裘老的担心,她懂。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想要称霸天下的人,所以,裘老也是白担心了。 但这样阴差阳错的,让裘老认可了自己,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赚钱和得到人才,都能让人心情愉悦!”沈未白自言自语的说了句。 这时,内室有脚步声出来,沈未白收敛了一下心神。 公输诚再出现的时候,怀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匣子。 “主公您看!”来到沈未白面前,公输诚神情期待的把怀中的匣子展示出来。 沈未白朝匣子看去。 这看上去,就是一个乌漆漆,外观朴素的匣子。 四面光滑,看不出接缝处。 沈未白抬眸看了公输诚一眼。 后者立即将匣子放在桌上演示起来。“主公曾让我一月内,按照先祖留下的手札,制作出一物。这玲珑匣便是我从先祖手札中,寻到的最初级的一种机关术。” 随着公输诚手上的动作,沈未白清楚的看到,那平平无奇的匣子变了! 咔咔咔—— “要打开玲珑匣,必须要用特殊的指法,同时按下隐藏于匣上的机关,才能打开第一层,而第二层,是按照八卦图的八个卦象来设置的机关,八卦可衍生出六十四道卦象,而六十四道卦象又可衍生出万物。所以,只要不知道打开机关的密语,胡乱输入的话,会使得玲珑匣自毁。” 公输诚说着,桌上的玲珑匣已经出现了如同莲花般的样子,每一面上都有着八卦轴。 “这简直就是一个保险箱嘛!”沈未白在心中惊叹。 又一次,她被这玄妙的机关术给惊到了。这还是最初级的? “如何自毁?”沈未白问。 公输诚道:“在玲珑匣最里面有一个夹层,一旦密语输入错误,夹层就会被打开,里面会流出腐蚀液体,将置于匣中的重要物品销毁。” 咔! 随着公输诚的话落,玲珑匣也被打开了。 在最中心,是一个茶壶大小的空间,可以放置物品。 “玲珑匣也可按照需要改变大小。”公输诚道。 沈未白点了点头,突然问:“有没有办法,在这玲珑匣上再增加一个功能?” 公输诚不解的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却玩味的笑了起来。“如果在开启玲珑匣第一层的时候,能触发玲珑匣自动释放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让开匣的人无声无息的中毒。若他能正确解开玲珑匣,匣子便自动释放出解药,若相反,匣内的秘密能销毁,而企图开匣的人,也会中毒而死,岂不是更好?” 这番话从一个女孩口中笑吟吟的说出来,略显狠辣。 公输诚也瞠目结舌的呆住了。 “如何?” 当沈未白问出第二遍后,公输诚才醒过来,感受着后背还未彻底消散的凉意,抱拳拱手,“主公说得极是!” 沈未白看着他,语气从容极了,“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若有人想要夺我宝物,他自食其果,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 公输诚听得心中一怔,眼中的那一丝犹豫消失,语气坚定的道:“公输诚的忠诚只属于主公!” “既如此,那就再琢磨琢磨。”沈未白说完,手指在桌上的玲珑匣上轻敲了两下。 暗中目睹了一切的老鬼,看着沈未白离开的背影,目露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终觉得,那小小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什么洪荒凶兽! …… 日落之前,老鬼把沈未白送了回来。 柳茹再进书房的时候,发现沈未白的存在,怔了怔,便自然的道:“你总算是回来了,再晚上片刻,恐怕我也兜不住你离开的事。” “怎么了?”刚换好衣服的沈未白疑惑的问了句。 柳茹却笑而不语,让开门,“你自个去前院瞧瞧就明白了。” 她说得含糊,让沈未白心中更加生疑。 临出门时,柳茹提醒道:“刚才俞嬷嬷来问,我说你做功课累了,正在书房小憩,你可莫说漏了嘴。” 沈未白回身对她笑道:“多谢先生。” 带着心中好奇,沈未白去了前院。 快到前院时,一道人影快速的朝她跑来。 “阿姐!” 伴随着激动的声音,沈未白怀中也撞入了一个软乎乎、香喷喷的奶团子。 她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人,两人一起向后退了两步。 “阿姐,阿炎好想你啊!” 站稳之后,沈未白垂眸,对上了怀中刚刚抬起来的那双茶色眼眸。 声音的主人,带着奶音,还有些委屈。 茶色的眼珠上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眼眶也微微泛红。 “小哭包,你哭什么?”或许是眼前的人太软糯,沈未白下意识的就伸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语气都不自觉的放轻柔了些许。 两人相拥的模样,真是一幅姐弟情深的画面。 俞嬷嬷却看得眼疼,对身边的妖娆女子道:“百里姨娘,虽说阿炎少爷和我们大小姐都还小,可毕竟男女有别,身份有别,还是莫要越了分寸才是。” 百里氏面对俞嬷嬷的提醒,只是柔柔的道:“嬷嬷提醒得是。只是今日阿炎见到他阿姐,难免激动了些。日后,阿炎住在此地,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嬷嬷多多管教。” 俞嬷嬷一听,嘴角狠狠一抽。 两人的这一番对话,虽然轻,但却难逃沈未白过人的五感。 捕捉到百里氏口中那关键的一词,沈未白直接揪着怀中小家伙的后衣领,将他微微提起来,“你也要住在这?” 第八十一章 奶团子受欺负了? 待客的前厅中,这庄子的主子坐在上座。 哪怕,她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百里氏坐在下位,阿炎则坐在她身旁,一副乖巧模样。 只是,他那双好看的茶色眼珠,一直看着上座的沈未白,眼神可怜极了,如同被人把抛弃的小猫小狗。 俞嬷嬷,还有如莲如碧则站在沈未白身后,不敢越了规矩。 “大小姐,阿炎这孩子接下来这段日子就拜托您了。”百里氏将茶杯轻放在桌上,主动打破了安静。 沈未白随着她的话,又看了小孩一眼。 顿时,小孩的眼神更无辜、可怜了。 沈未白忙移开视线,免得又因他的‘蛊惑’,而‘屈服’。 她对百里氏道:“将阿炎放在我这,姨娘放心?” “放心。”百里氏浅笑着,回答得毫不犹豫。 “……”沈未白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小孩要突然跑过来找她? 是安亭伯府里住得不舒服吗? 还是安亭伯府里的饭菜不好吃? “为什么来这?”沈未白还是问了出来。 这一次,不用百里氏回答,小孩就用糯糯的声音,委委屈屈的道:“阿姐离开后,二少爷总爱欺负我。我躲不过,也不想让姨母为难,所以只能来投奔阿姐。” 是因为尹重楼那个熊孩子? 沈未白有些诧异。 百里氏则眸色晦暗的看了一眼阿炎。‘这孩子,分明就是他故意激怒尹重楼……’ “阿姐也不愿收留我吗?”小孩突然红着眼眶问。 那模样,简直让人心疼得快融化了,哪里还舍得欺负他? 甚至,就连在沈未白身后的三个背景板,此刻也觉得,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留下便留下了,若是拒绝,那该多残忍啊? “阿姐……” “好!” 满是依赖和不舍的声音一出,沈未白嘴里的话就不受控的飘了出来。 该死! 话一出口,沈未白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又被蛊惑了? 但是,当她看见小孩因为她的话,眼睛里绽放出光芒的时候,心中的那丝不情愿顿时消散。 “俞嬷嬷,如碧,你们先带阿炎少爷下去,给他安排一个住处。”沈未白在心中告诫自己不可再有下次,嘴上却依然吩咐人安置小孩。 “阿炎可以住在阿姐旁边吗?”谁知,小家伙却早就目标明确。 在沈未白审视的眸光扫过来时,小孩站起来,脊背挺直,一脸真诚的道:“我不会打扰到阿姐,也不会吵闹!我会乖,会听话,还可以陪在阿姐身边。” ‘噗嗤!’ 沈未白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么说来,你的作用倒也不少。” 小孩立即用力点头,茶色眼眸中的真诚又强烈了几分。 “行。”沈未白点了点头。 随后,有转眸吩咐俞嬷嬷,把人带下去。 俞嬷嬷和如碧领命离开,小孩也走了。 厅中,只剩下了沈未白和百里氏,还有背景板如莲。 “我有些好奇,姨娘是如何说服祖母的?”沈未白看向百里氏。 百里氏也没有隐瞒,只是抿唇一笑,说了句,“奴家只需说服伯爷即可。” 沈未白恍然大悟。 从百里氏的话和笑容中,她大致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伯爷亲眼见到了二公子对阿炎的刁难,再加上阿炎也住不了多久,就要回家,为了家宅安宁,也为了让二公子舒心,就只能让阿炎避一避了。”百里氏又解释了几句。 沈未白问:“阿炎要回家?” 百里氏微笑颔首。“是啊,阿炎在卫时日不短,也该回去了。” “是会蓟国吗?”沈未白又问。 这一次,百里氏却没有再给出答案。 两人闲聊了会,百里氏便提出告辞。 沈未白起身送她的时候,突然问了句,“尹重楼真的欺负了阿炎?” 百里氏却玩味的道:“大小姐若不信,可去问问阿炎。他身上,可还有着二公子留下的伤呢。” ‘奶团子受伤了!’ 沈未白双眸倏地一缩,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戾气。 “大小姐留步,奴告辞。”百里氏朝沈未白行了礼,便带着人离开。 等走出庄子,上马车之际,百里氏又回眸看了庄子大门一眼,心中叹了声,‘大小姐,阿炎这孩子待你可是至诚至真啊!为了你,连苦肉计都心甘情愿挨着。’ 百里氏忘不了,在一切都按照阿炎的预想完成后,她替小孩上药时,忍不住问他,“你这又是何苦呢?装装样子就行了。” 小孩回答时的表情,纯真又倔强。 他摇着头,认真的道:“阿姐可是极聪明的人,骗她已经是我不对。这些伤,也算是我骗阿姐所受的惩罚。” …… “阿姐!” 沈未白刚踏进院子,阿炎就立即站了起来,神情有些忐忑。 “你住这?”沈未白打量了四周。 这小院,就在她住的主院旁,但年久失修,虽然也能住人,但未免有些破败。 “嗯!这里最好了!”阿炎连连点头。 “行,你喜欢就好。”沈未白也没有多纠结。 阿炎这才松了口气,又偷偷瞄了沈未白一眼,嘴角绽放出甜甜的笑容。‘这里,离阿姐最近,只有一墙之隔。’ “过来。”沈未白脸上笑容突然一收。 阿炎皮下一紧,战战兢兢的走到沈未白面前,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了般。 沈未白上下打量一眼,语气有些冷,“伤了哪?” “啊?”小孩错愕的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 沈未白见他这样,冷着声音提醒,“不是说被尹重楼打伤了吗?” “哦,只是一点小伤,没事。”阿炎又低下头,声音极轻。甚至,还带着一丝,连沈未白都没有察觉到的心虚。 “小伤就不是伤了?”沈未白语气严厉起来。 阿炎被吓住,忙卷起了自己的袖子。 顿时,黑紫交错的淤伤暴露在沈未白眼前。 沈未白双眸一眯,立即分辨出来,这是棍棒重击下出现的伤。“还有吗?” “有。”听出阿姐是真生气了,小孩的头更低,声音也更轻。 “在哪?”沈未白问。 小孩隔着衣服,用手指了指胸口、腹部,“还有些在背上。” 沈未白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年龄不大,心思却歹毒。” “阿姐,你别生气好不好?”小孩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沈未白的袖子。 第八十二章 要乖乖听话 “脱下来。” “阿姐……” “脱!” 阿炎呜咽了声,不情不愿的在沈未白面前,脱下了自己上衣。 也幸好,现在两个人年纪都不大。 房间里,除了他们又还有别人,这才没有让俞嬷嬷崩溃。 小孩身体精瘦,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此刻却多出了不少淤青交错。 如莲如碧站在沈未白身后,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阿炎忐忑不安的看着沈未白,“阿姐……” “转身。”沈未白面无表情的道。 阿炎不敢违背,慢吞吞的转过了身,将背上的伤也暴露出来。 “嘶!” 房间里,出现了抽气的声音。 在沈未白身后,也响起了如碧小声的惊呼。“二少爷也太狠了!” 狠? 确实狠! 沈未白铁青着脸,走向背对着她的奶团子。 但是,她更生气的是,这小孩怎么还是那么不会保护自己? “如莲。”沈未白在阿炎身后站定,开了口。 如莲立即意会,把之前回去取来的药递了过来。 “不许动。” 察觉到小孩想转身,沈未白厉声呵斥。 阿炎脊背一僵,不敢再动。 见小孩乖了,沈未白才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打开药瓶,用指腹沾了药膏,擦在那些触目惊心的淤青上。 身后温柔的触感在慢慢延伸,让小孩低下头,脸颊有些发烫。 “他让人打你,你就不会打他吗?”沈未白恨铁不成钢的加重了手里的力度。 ‘嘶!’ 阿炎微微躲了一下,委屈的转眸看向她,“阿姐,疼。” “忍着。”沈未白没好气的道。 不过,手中的力度倒是收回了些。 感受到这细节的变化,阿炎心中的甜意,让嘴角微扬。 他为自己辩解了句,“虽然人多,但我还是踢了他一脚。” “转身。”沈未白道。 阿炎听话转身,一脸讨好、邀功的看着她,“阿姐,我棒不棒?” 沈未白瞪了他一眼,“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说棒不棒?” “我发誓!以后绝不会被人打了!阿姐别生气好吗?”阿炎立即抬起手发誓。 沈未白直接将他举起来的手拍下,骂了句,“有些话一旦说了,以后容易打脸。” “哦。” 虽不懂‘打脸’和誓言有什么关系,小孩还是乖乖的收回了手。 …… 背面上药的时候还好,此刻,换成了正面上药,阿炎就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你放松点。”沈未白说了句。 阿炎心中吓了一跳,尴尬得想跑。 但,看到自己阿姐那淡定的样子,他心中又升起羞愧,放松了紧绷着的身子。 ‘阿姐好香啊!’不说话后,阿炎的注意力,就被从沈未白身上飘来的味道所吸引。 那香味,顺着他的鼻子钻进去,融入了骨血之中。 “这几天,沐浴之后,记得上药。” 沈未白的声音,还有手中被塞入的瓷瓶,把阿炎拉了回来。 他抬眸,清澈的茶色眼眸,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没想太多,继续交代:“还有,你住在这里,就要听我的话。你若犯了我的规矩,我立即派人送你回去。” “阿姐放心。”阿炎忙道。 “记住,有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有的好奇心,也别有。”沈未白凑近他,笑得有些邪恶。 “我不会的!”小孩没有被吓到,只是摇头表态。 “这才乖!”沈未白满意的拍了拍奶团子的头。 …… 阿炎的入住,并未改变沈未白的生活。 只是,在她休闲时,身边多了个奶团子使唤。 “阿炎,我想吃瓜子。” “阿炎把茶递过来。” “来,阿炎把这书上的内容读给我听。” “阿炎……” 奶团子再一次被沈未白使唤得忙来忙去后,柳茹忍不住放下书,提醒她:“他还是个孩子,如莲如碧不够你使唤吗?” 沈未白却不以为然的笑道:“如莲如碧也是孩子。况且,我看他乐在其中。” 柳茹摇了摇头。 “先生,那个问题你这几日可想好了?”突然,沈未白问。 柳茹怔了怔,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确实很好奇,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 “我恭候先生已久,就看先生想不想要答案了。”沈未白笑吟吟的看着她。 柳茹抿了抿唇,才做出决定,“想。” 沈未白笑容彻底绽放,神秘的说,“明日,我带先生去个地方。” …… 第二日,一辆马车离开了庄子。 沈未白对俞嬷嬷说,书中有些意境,在家中枯坐感受不到。 想趁着这两日难得的暖和,出去走走,柳茹陪同。 只要不出庄子的范围,俞嬷嬷就没那么紧张。 再加上,来到庄子这些时日,小姐的气色不断好转,也让她不愿过多的去违背主子命令。 只是,离开时,俞嬷嬷还是对随行的仆人仔细叮嘱,又交代早些回来后,才放他们离去。 至于阿炎,沈未白不用任何借口。 她说了让小孩留在庄子里,小孩就会乖乖听话,不会多问,也不会缠着要去。 马车停在山脚,沈未白带着少数几人上了山。 柳茹自然是跟在她身边,一路上疑惑不断。 好在,柳茹的性子很稳,并未急于问沈未白。 “大小姐的秘密在这里?”来到山上一处风景优美之处,沈未白停了下来,柳茹才问出口。 沈未白笑了笑,“当然不是。先生莫急。” 此话一出,柳茹便不再开口了。 沈未白远眺前方山景,柳茹也站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眺望。 砰砰砰! 突然,几声闷声发出。 柳茹下意识的就转身把沈未白挡在后面。而眼前,跟着上山的几个仆役,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唯独没事的人,就只有如莲。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人。 柳茹眼睛死死盯着那多出来的老头,“阁下是谁?想要做什么?” 老鬼不理她,只是看向并无动静的沈未白,“就是她?” 这句话,还有如莲的平静,让柳茹瞬间反应过来。 眼前的老头,与她保护在身后的女孩认识! “嗯。”沈未白淡淡应了声,从柳茹身后走出。 “……”柳茹看着朝老头走去的女孩,心中狂跳不止。 她知道,她就要接触到这女孩的秘密了! 第八十三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荒芜的山庄,四周一片寂静。 柳茹站在没有匾额的大门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就是尹千梧的秘密? “先生请。” 在老鬼一掌拍开紧闭的大门时,沈未白的声音也同时在柳茹耳边响起。 柳茹收敛心思,跟着她走进大门。 一入门,入眼的景象又与门外不同。 虽然无甚景色,还光秃秃的,到处摆放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最让柳茹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有不少人!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 “他们是……”柳茹震惊的看向沈未白。 然而,女孩的脸上……不,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穿着白袍的如玉小公子。这变装,还是在来的路上换的。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沈未白回答。 柳茹默了默。 她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仔细的打量着所见的一切。 “公子!” 训练中的二十八人,见到沈未白后,纷纷打了招呼。 他们不认识柳茹,所以会好奇偷看。 沈未白点了点头,并未在训练场上多做停留,她把柳茹带到了主院。 “先生喝茶。” 在负责杂物的大娘送上热茶后,沈未白对一直处在震惊中的柳茹笑了笑。 柳茹木楞的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热茶的温度,让她回过神,以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在坐在她面前的女孩。 “这里,安亭伯府无人知晓。”沈未白不畏她的眸光,淡然的笑着。 柳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应该说……她不知道要问些什么。 “先生不用着急。”沈未白善解人意的道。 柳茹点了点头,专心喝茶。 不一会,又有脚步声传来。 柳茹下意识的抬眸望去,就看到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来人长相清秀,看上去有些文弱。 但,好歹不再是个孩子了。 “主公!”公输诚没有注意一旁的柳茹,而是恭恭敬敬的向沈未白行礼。 “主公?” 这一句称呼,惊呆了柳茹,也让公输诚注意到了她。 见到新面孔,公输诚也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对沈未白道:“这位是主公新招募的高才吗?” 沈未白倒是大大方方的点头答应,“嗯。这位是柳茹,柳先生。以后你们都可以随着她习文识字。” 这一介绍,公输诚肃然起敬的转身朝柳茹拜了拜,“原来是柳先生!公输诚刚从失礼了。” 接着,他又欢喜的对沈未白道:“这下太好了。属下虽然也识字,但也不甚精通。有了柳先生,日后我便不怕有看不明白的文章了。” “等等!”柳茹这才从震惊中醒来。 公输诚不解的看向她,沈未白对他道:“你先下去。” “是,主公!”公输诚立即离开。 他对沈未白始终恭敬的神情,让柳茹很是不解。 原以为,她对自己这个学生,是有一定了解的。 可是,今时今日,她才发现,她对尹千梧恐怕一点也不了解! “先生想好要问什么了吗?”在公输诚离开后,沈未白笑容不变的看向柳茹。 柳茹深吸了口气,直视着沈未白,“他为何称呼你为‘主公’?我又何时答应了你,要给他们授课?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有什么目的?为何要做这些布置?” 奇怪,太奇怪了! 这一路走来,柳茹所闻所见,都让她心中疑惑不断加深。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以尹千梧的身份,为什么大费周章的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还不为安亭伯府所知? 从高深莫测的老人,再到用心培养的少年,又到刚刚所见的男子……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这都不像是一个贵族小姐该养在身边的人。 “先生问题不少。”沈未白勾唇一笑,从容淡然的道:“不过,这些问题汇为一处,无外乎就只有一个……” 她轻敲桌面,一字一句的道:“我到底想做什么?” “不错!”柳茹沉声道。 一向温和的眸色中,多了一些凝重。 “先生不用担心,我不会造反。”沈未白看着柳茹的神情,突然失笑。 柳茹却没有放松,“关于安亭伯府的预言,我也略有耳闻。真龙真凤之说,在世间向来都代表了至尊无上的皇家。尹家三女,若真有凤凰命,在我看来,你的可能性居多。而如今,你又有这些布置,实难让人不多想……”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皇权更替与我无关,但战乱伤的始终是黎民百姓。” “我说了,我没打算造反,也对当皇帝不感兴趣。还有就是,我可不是什么真命凤凰。”沈未白神情突然玩味起来。 柳茹没有在意她后句的解释,而是抓住她的回答问,“那你为何要做这些?” “为了有一天能天高海阔,遨游天地。”沈未白道。 柳茹一怔。 沈未白盯着她,缓缓的说:“对我来说,再尊贵的身份和荣华富贵,都比不上自由。安亭伯府对我来说,太小了,皇宫也太小了。更何况,我若要荣华富贵,我能靠自己的双手去获取,无需靠家族与婚姻。先生,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柳茹彻底的怔住了。 女孩的话,就像是一口钟,不断的在她心中回响。 自由,谁不想要? “先生有大才,却屈于世间俗礼,不得不嫁人为妻,孝敬公婆,从此困于一方天地。即便丈夫死了,也要孀居于深宅。难道,先生心中就没有不甘吗?” 女孩清脆的声音,让柳茹抬眸看向了她。 沈未白缓缓迈出一步,逼近柳茹,“你想要的,我能给!” “你?”柳茹呢喃了声。 沈未白坚定的点头,“不错,我。” 柳茹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些寂寥。她转身,朝门口走去,望向远方:“我不是没有反抗过,可是这个世间对女子太过苛刻。” “谁说女子不如男了?既然这世道不给女子机会,我们就自己创造机会。”沈未白走向她。 最后四个字,深深的震撼了柳茹,她转眸过来,正好对上了一双明亮得出奇的眼睛。 第八十四章 小姐对阿炎少爷是不同的 从那神秘庄子回来后的三天,柳茹一想到那天的事,都还有些恍惚。 就好像……做梦一样。 但是——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柳茹的思绪。 柳茹回过神,看向门外。 她的房门并未关上,此时,那年纪不大,却把她给套路进去了的女孩,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先生可准备好了?该出发了。”沈未白双手环抱在胸,恣意的倾靠着门边。 柳茹点了点头,起身向她走过来。 “我不在,若是被人发现,你要如何交代?” 这一点,柳茹有些担心。 沈未白却毫不在意的笑道:“先生可知我为何要来这?” 柳茹眸光轻闪了下,却没有回答。 沈未白笑容更甚,“因为,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主子。” 柳茹哑然失笑,朝沈未白福了福身。 …… 柳茹是要去庄子里,给众人授课。 所以,几乎每天,她都会外出。 而沈未白不说话,任何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送走柳茹后,沈未白回到住院。 刚进屋,就看到乖乖坐在榻上,专心剥着坚果的阿炎。 “阿炎少爷真是的,把我的活都给抢走了。”跟在沈未白身后的如碧,不满的嘟囔了声。 “阿姐你回来啦!”榻上的小孩,在看到沈未白的瞬间,眼中就倏地一亮。 沈未白颔首,微笑着朝他走过去。 如碧正要跟过去,却被如莲拉住衣角,将她整个人都拖出了房。 “在这里无不无聊?”沈未白坐在他身边,随意的问了句。 阿炎赶紧摇头,“不无聊,有阿姐在,怎会无聊?” 沈未白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事实上,阿炎来了之后,她也没怎么搭理过。 要么,就是忙着自己的事。要么就是阿炎来了,她也把他当着小丫头使唤,没听如碧都开始抱怨了吗? “咳咳。”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厚道的沈未白轻咳了声,良心发现的问,“阿炎,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阿姐吃什么,阿炎就吃什么。阿姐不必为了阿炎费心。”小孩立即道。 看看,多懂事的孩子! 沈未白觉得自己越发不是人了。 “你别剥了,伤手。”沈未白将他手中的坚果抢下。 “我不怕。”阿炎却道。 同时,他把装着剥好的坚果的盘子,推到沈未白面前,“阿姐吃。” 沈未白没有去看那些剥好的见过,而是抓过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 肉呼呼的小手很软,但是在指尖的位置,却有些发红,还有几个指甲都出现了缺口。 沈未白蹙了蹙眉,再次道:“别剥了,以后都别剥了。” “阿姐,你在心疼我?”小孩突然盯着她问。 “……”沈未白语塞。 两人对视了片刻,她突然伸手在他头上给了个暴栗。 气急败坏的说,“心疼个屁!” 话一出口,沈未白顿时后悔不已。 怎么就被一个小屁孩给惹毛了呢? 就在她想要挽一挽尊的时候,却听到小孩笑道:“阿姐真好!” “……”沈未白顿时没了脾气。 谁让这小孩不仅颜值长在了自己审美点上,还特别乖,特别懂事,又特别会说话? “好了,我今天带你出去走走,免得天天待在这里,把你给憋坏了!”沈未白失笑,手很自然的刮了刮小孩的鼻尖。 阿炎眼中一亮,从榻上起来,“谢谢阿姐!” …… 这次出庄,主要就是带着阿炎玩,所以沈未白也没走远。 如今已近年关,天气寒冷。 郊外的一些河流都结了冰,树枝枯黄,鸟兽了无踪迹,连行人也少了许多。 沈未白的马车,停在了一条河滩边,缰绳栓在了树干上,有马夫守着。 而她,则在如莲如碧的陪同下,在河滩上找个处避风的地方站着,看着在河边玩耍的奶团子。 小孩说,要给她抓鱼吃。 这‘豪言壮语’听得沈未白想笑。 这大冬天的,河面都结了冰,他一个小孩子,上哪去抓鱼? 不过,见阿炎兴致勃勃的样子,沈未白也没有多说什么。 “阿炎,你小心点,注意脚下。”沈未白提醒了句。 小孩应该是听到了,还直起身子朝她挥了挥手。 跟着出来的几个男仆役,则留了两个守在外围,剩下两个,陪着阿炎在冰河上‘胡闹’。 “小姐,您说阿炎少爷真的能抓到鱼吗?”如碧朝手中哈了口热气,鼻子冻得有些发红。 沈未白转眸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暖炉直接塞入她怀中。“抓不抓得到都无所谓,他开心就好。” “小姐!”如碧惊慌失措的抱着暖炉。 沈未白淡淡的道:“捂着,别着凉生病。” “可这是小姐的,哪有奴才用主子东西的道理?”如碧惴惴不安。 “我不冷。” 沈未白没有撒谎,自从她的《九玄神功》入了门后,对冷热的感知就不是很明显,尤其是冷。 就像如今这个天气,对她来说再舒适不过。 “给你,你就拿着。”见如碧还在犹豫,沈未白故作不悦的道。 如莲忙劝了句,“小姐给你,你就拿着,莫要不知好歹。” 如碧可怜巴巴的看向她。 “嗯,如莲说得不错。你们两个换着捂。以后出来,记得多带几个暖炉,又不是用不起。”沈未白道。 她是个最不喜欢委屈了自己的人,也见不得身边的人受委屈。 “阿姐……” 也不知道小孩发现了什么,兴奋的朝沈未白挥手。 沈未白嘴角弯了弯,嘱咐如莲,“回去之后,煮碗姜汤,给阿炎送过去。吩咐伺候他的人,用姜水给他沐浴。” “是。” 如莲赶紧领命。 心中再次感叹,‘小姐对阿炎少爷的态度果然是不同的!’ “哈哈哈哈!阿姐,我抓到了!抓到了!” 突然,小孩从河面上朝沈未白跑了过来。 沈未白眯眼一看,奶团子高举的双手里,果然抓着一尾鱼。 陪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仆在后面追着,其中一人还拿着小小的鞋。“阿炎少爷,鞋……鞋!” 沈未白视线下移,就看到了那双赤裸的小脚,被冻得通红。 第八十五章 小孩儿犯错 “阿姐,阿姐!我真的抓到鱼了!” 阿炎赤着脚,兴奋的朝沈未白跑过来,河滩上的碎石仿佛也阻止不了他。 “站住!”沈未白蹙眉一喝。 阿炎神情无措的停下。 他手中的鱼,还挣扎着摆了摆尾。 沈未白大步朝他走过去,凑近了,她的视线直接落在他那双冻得通红的脚上。 赤脚走过碎石路,哪有不疼的? 阿炎神情没有半分痛苦,不过是双脚被冻得麻木罢了。 “胡闹!”沈未白训斥了句。 心中也责怪自己,只想着让他放肆的玩,没有注意到这小孩居然脱了鞋踩在冰河上。 “阿炎少爷,鞋……”仆人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阿炎的棉鞋。 当他们看到沈未白难看的脸色时,双双跪倒在地。 “跪什么?还不赶紧给他把鞋穿上?”沈未白不忍心去骂为自己抓鱼的小孩,只能把一腔怒火撒在陪伴的仆人身上。 两人不敢多言,一个将阿炎抱起来,一个小心翼翼的用如莲递过来的裘皮擦干净那双冻得通红的小脚,快速的把鞋给他穿上。 整个过程,奶团子都安静的一句话没说,任由摆布。 只是,那条鱼,一直被他牢牢的抓在手里。 换好了鞋,仆人又跪在地上等候沈未白的指示。 沈未白被他们的木讷气死,冷声道:“还不把人抱回马车里?” 两人赶紧起来,抱着阿炎离开。 这时,沈未白终于注意到了他手中的鱼,板着小脸道:“还抓着干什么?就那么舍不得?” “这是给阿姐抓的。”安静了好一会的小孩,这才抬起头。 沈未白一怔。 奶团子委屈的语气先不说,此刻这张漂亮的脸上,眼眶微红,带着丝丝委屈的样子,就让她投降了。 唉…… 沈未白在心中无奈叹气。 谁又能冲着这样一个孩子发火呢? “不是不让你玩,是你要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记住,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话,又怎能要求别人爱惜你?”沈未白语气软了些。 阿炎低下头,小声的道:“阿姐,我错了。” 小孩认错的态度诚恳,一时间,沈未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炎少爷,把鱼给我,我保证一定不会弄丢的。”如碧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篓子。 阿炎犹豫了一下,又偷偷看了沈未白一眼,似乎怕她真的生气了,才一咬牙把鱼递给如碧。 同时,还不忘嘱咐,“千万别丢了。阿姐身子弱,这鱼是给阿姐补身子的。” 小孩奶声奶气的话,让沈未白心中一颤,隐隐有些感动。 “快送上车。”沈未白收敛心情,对仆人吩咐。 一个仆人立即抱着阿炎走了,留下一人,则躬身站在沈未白身边,小声请罪:“请大小姐饶恕,阿炎少爷执意要用双脚的温度去化冰,我们实在是拦不住。” “下去。以后,伺候在他身边,不许再让他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胡作非为。”沈未白有些烦躁。 仆人连连应是。 …… 回到马车,刚掀开帘子,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 沈未白上了车,对上某人那双亮晶晶的茶色眼眸。 “阿姐!”阿炎甜甜的叫了声。 沈未白依旧冷着脸,不搭理他,只是对旁边的如碧问:“给他热汤了吗?” “阿姐,我在喝呢。”不等如碧回答,阿炎就抢先开口。 还将手里端着的碗,往前凑了凑,似乎要证明自己并未撒谎。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吩咐车夫返程。 路上,沈未白都没说话,阿炎喝完汤后,也不敢说话,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偶尔,沈未白的眼神扫过来,他立马露出甜甜的,讨好的笑容。 见沈未白不理他,他又失落了。 两人闹着别扭,却被车上的两个丫头看得津津有味。 似乎,她们的小姐,只有在阿炎少爷面前,才会多了些人味! …… 马车回到庄子里,沈未白下车时,还是再次吩咐了一遍如莲,记得熬姜汤给阿炎送过去。 “……若他有伤寒的情况,立即派人来通知我。”沈未白又补了一句。 “小姐,您快去看看是谁来了!”接到门房通报的俞嬷嬷,激动的跑出来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有些疑惑。 但随即脑海里灵光一现,就大致猜到了是谁来了。 ‘这个时间,差不多是尹重华回来的日子。’ 沈未白在心中刚说完,一个清隽俊美的少年郎,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千梧!”尹重华的视线落在了沈未白身上。 沈未白眸光微闪,学着尹千梧的称呼,喊了声:“兄长。” 尹重华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她面前,眉宇间流露些担忧,“我听祖母说,你这段时间身子不好,才来庄子里休养。既如此,天如此冷,你为何还要外出?” 说着话,尹重华就带着沈未白朝庄子里走去。 沈未白心中在想着些有关于尹重华的事,也就没有拒绝。 她却不知,在马车上还未来得及下车的阿炎,目睹两人‘亲密’离开的背影,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如莲看着奶团子犹如被抛弃的小兽般,可怜兮兮的,忍不住上前一步安慰,“阿炎少爷,小姐与大少爷很久没见了,定有许多话要说。不过,小姐离开时,特意叮嘱了,要给阿炎少爷熬姜汤,还要用姜水沐浴。若是身体有任何不适,也要及时通知她。” 小孩黯淡下去的眼神,因为如莲的一番话,渐渐又恢复了明亮。 他朝如莲问:“阿姐真这么说?” 如莲笑着点头,“阿炎少爷难道以为,我敢打着小姐的名义撒谎?” 阿炎连连摇头,心情大好的跳下马车。 …… 室内,沈未白盯着面前朦胧的屏风,心中很是无语。 屏风外,是尹重华隐约的侧影。 这人说,虽然他们兄妹很久不见,但毕竟年龄大了,该守的规矩,不能忘,所以硬是让俞嬷嬷派人搬来屏风,挡在了他们兄妹之间。 “千梧,这些日子,你可还好?”尹重华的语气中,君子守礼的语气,高于久别相聚的亲情。 第八十六章 前世错过的亲缘 尹重华…… 在尹千梧的记忆中,这个哥哥,从小就离家求学。 无论是她在安亭伯府受人漠视的日子,还是预言起后,她被家中重视的日子,尹重华的身影都不多。 哪怕之后,他考取功名,入仕为官也一直都被外派离都,没有卷入瑶城皇都中的是是非非。 尹千梧最后见到尹重华的时候,是她把自己作到了绝路,这位兄长劝她放下一切之时。 只是可惜,那个时候的尹千梧早已经魔念缠身,变得偏执,仇恨。 最终,自寻死路。 “千梧?” 尹重华的声音,打碎了那些记忆。 沈未白眸光变幻了一下,轻‘嗯’了一声。 “可有事?”尹重华隔着屏风关心的问。 “无事。”沈未白回答。 屏风外,沉默了一会。 尹重华才又开口,重复了之前的问题,“这些日子,你可还好?可有……受了委屈。” “如兄长所见,我一切安好。也不曾受什么委屈。”沈未白很应付的说。 且不说她从尹千梧的记忆中,大致猜出了这位兄长的性格。 单是以她的计划,她早晚都要脱身离开,也不用和尹家的人,培养什么感情。 反正又不是经常见面,客套一下,也就过去了。 “预言之事,我听说了。”静了静,尹重华又道。 “嗯。”这一次,沈未白更加敷衍。 尹重华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与妹妹之间的‘生疏’,他轻咳了声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母亲离世时,最希望的就是千梧你能嫁个好人家。如今,这预言之事一出来,将来是福是祸都说不清。我看祖母与父亲的打算,似乎对此预言十分重视。你……” 他突然停下。 沈未白耐着性子等待。 这番话,前世,尹千梧可没有听过。 前世,尹重华回来时,她还好端端的在安亭伯府中待着。 而且,那个时候,她视预言的出现为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忙着提高自己,与尹重华几次见面,也都是匆匆了事。 过完年后,尹重华又一次离家,返回郎山书院。 再次回来时,就是几年后,他参加会试时,才回了家。 而那个时候,一切已成定局,谁也无力改变。 “你是怎么想的?”尹重华突然问。 沈未白眸光闪了闪,回答:“如今,我如何想还有用吗?” 屏风外的尹重华抬眸看过去,屏风里的人影纤细而脆弱,是他至亲的人。 他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拳,沉声道:“若你不愿,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祖母!” “此事,也非祖母能决定。”沈未白语气平静无波,心中却还是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尹重华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哪怕没什么用,但起码表明了态度。 沈未白的话,让少年再度沉默。 “总会有办法的。”少年在沉默之后,不甘的道。 沈未白却来了点兴致,故意问他,“那兄长说,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可以一直病下去!皇家不会娶一个身体孱弱的女子,何况那预言也不一定落在你身上!”尹重华脱口而出。 这一下,沈未白是彻底诧异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对这个哥哥,生出了些好感。 “兄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尹重华咬牙道:“这一次,我回来就打算向祖母、父亲禀告,我会放弃世袭的资格,靠自己科举入仕。这样一来,即便我不在家中,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沈未白一怔。‘原来,尹重华对世子之位的放弃,还有这一重原因吗?尹千梧啊尹千梧,枉你活了一世,眼神却不太好,分不清谁是真正对你好之人。’ “这里的环境,我大致看过来还不错。你且就留在这里休养,我会努力求学,争取早日获得功名。届时,定会外放为官。那个时候,我会请老师暗中打点,将我派去一个风景宜人,远离瑶城的地方,我便以接你去养病的缘由,带你离开。” 沈未白抬眸,认真的看向屏风外的人。 “兄长,这些话不能乱说。”沈未白还是提醒了他一下。 “我知晓的。”尹重华点了点头。 虽然,尹重华的谋划,也能让她离开安亭伯府。 但是,她要的是以沈未白的身份行走于天地之间,所以哪怕尹重华再为她着想,她也不会领情。 “千梧,我知此事绝非小可。这次我回家,正月过后,才会启程。今日我的话,你可以慢慢想。哪怕我离开时,你还未有答案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写信给我便可。”尹重华道。 “小姐!”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尹重华看了一眼门口,还贴心的对屏风后的沈未白说了句,“是如莲。” 沈未白自然知道是如莲、她问,“怎么了?” “阿炎少爷似乎有些不妥。”如莲看了看尹重华后,立即说出来意。 蹭! 尹重华还在想‘阿炎少爷’是谁,就听到屏风后传来动静,自己的妹妹直接从里面走了出来。 “可叫了郎中?”沈未白直接越过尹重华。 如莲点头,“我来时,已经派人去通知随我们来的郎中了。” “带我去。”沈未白说完,动作比如莲更快的迈出门口。 两人身影快消失时,尹重华才站起来,疑惑不解,“阿炎是谁?千梧为何如此紧张?” “大少爷今晚可要留下用膳?”俞嬷嬷突然出现。 尹重华看向她问,“俞嬷嬷,这阿炎少爷是谁?” 俞嬷嬷福了福身,回答道:“阿炎少爷是府中百里姨娘外家的亲戚,因家中有事,借住在咱们伯府。” “他为何会在这?”尹重华好奇道。 俞嬷嬷又把原委说了一遍。 尹重华若有所思的道:“千梧似乎对他很上心。” “是的呢。”俞嬷嬷赞同的点点头,“大小姐挺喜欢这孩子。这不,阿炎少爷染了风寒,不仅从府上带来的郎中都被叫过去了,小姐也亲自去了。” 尹重华点了点头,突然问,“来的郎中,是祖母选的?” 俞嬷嬷再度点头,“府医不能离开伯府,所以老夫人特意选了位郎中候着,就怕小姐哪儿不舒服了。” “祖母倒是有心了。”尹重华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接着,他对俞嬷嬷说,“走,带我去见见那位阿炎少爷。” 第八十七章 小孩心思 阿炎居住的小院子里,被炭火烧得热烘烘的。 沈未白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眸色有些冷。 跟来的郎中,站在她面前,小心回答,时不时偷偷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他出汗,倒不是因为这屋子里太热,而是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大小姐,他总觉得有些怕。 “……大小姐,阿炎少爷只是感染了些风寒,吃上几贴药就好了。”郎中又一次抬手擦汗。 沈未白抬眸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把你开的药方拿来。” 郎中有些迟疑。 虽然,他不觉得这位大小姐能看得懂药方,但还是把方子递了上去。 如莲接过,转递给沈未白。 沈未白只扫了一眼,眉头就蹙了起来。“你用了黄莲?” 郎中点头解释,“黄莲虽然味苦,但对清除脏腑内火是有极大好处的。阿炎少爷虽然是受了风寒,但也是因为与内火失了平衡……” “换成紫苏叶。”沈未白直接打断了郎中的话。 郎中一怔,有些惊讶的看向沈未白,口中呢喃:“紫苏叶香味浓,倒是可以盖过药的苦涩。” 沈未白起身,将药方还给他。 郎中忙道:“紫苏叶确实能除寒热,治冷气。但价格……”他总觉得,这样的病状用紫苏叶有些大材小用了。 谁知,当家作主的人却淡淡的说了句,“我缺这点钱?” 丢下这句话,沈未白就进了内室,直接走向了虚弱躺在床上的小孩。 ‘叫你逞强。’沈未白心中道。 “阿姐……”小孩躺在床上,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沈未白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指尖轻搭在阿炎的手腕上。 突然,沈未白眸光一闪,若有所思的看了阿炎一眼。 一直都在关注着她的阿炎,在她的眼神中,却心虚的撇过了头。 沈未白突然笑了。 只是,那笑容有些凉意。 她松开阿炎手腕,起身朝外走去。 “你的药方再改一改。” 郎中刚写好新的药方,正吹着未干的墨汁,就听到身后传来这句话。 ? 一脸莫名的郎中还未来得及开口,一只纤纤素手,就从他手中拿过药方,执起笔,涂掉了上面的紫苏叶。 “黄莲三……”郎中下意识的将沈未白写上去的字读了出来。 他根本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把刚换下的黄莲又换上去了,就被那可怕的用量吓到。 这可是他刚才所开的三倍药量,虽说不会有害于身体,可是那苦涩的滋味,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大小姐这……” “拿去煎药。”沈未白却根本不理他,直接把药方递给了如碧。 “是。”如碧这丫头向来风风火火,也不比如莲观察入微,拿着药方一溜烟就跑了。 “……”郎中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千梧。”这时,刚刚过来的尹重华站在门口,朝里喊了声。 沈未白抬眸看向他,走了出来。 “这孩子的病可有大碍?”尹重华关心了一句。 沈未白笑道:“无碍,兄长不必挂心。” 尹重华点了点头。 “兄长,我们走。”沈未白对他道。 尹重华疑惑,“我才来,不去见见似乎有些不妥。” 沈未白却说,“我身体弱,在这里呆久了,怕会过了病气。” 尹重华心中一凛,立即点头道:“好,我们这就走。” 沈未白嘴角一扬,与尹重华一同离开。 直到两人走后,郎中才嘀咕了句,“若真会过病气,也早过了。” …… 尹重华还是陪着沈未白吃了晚膳,才打马离开。 等他走后,如莲悄悄走近沈未白,在她耳边低语。“小姐,阿炎少爷确实是用凉水沐浴。” 沈未白的双眸眯了起来,眼缝中闪烁着寒光。 “小姐,您是如何猜到的?还有,阿炎少爷又为何如此啊?”如莲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 猜? 沈未白心中冷笑。 小家伙自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一把脉,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体内的寒症,分明就是前后两次积累的。 而且,很明显第二次的寒症更加来势汹汹。 郎中不知前后经过,只知道对症下药。 但是,她却是清楚的知晓,小家伙是怎么受凉的。而且,一路上,她都在采取驱寒措施,又怎会突然病倒? 所以,吩咐如莲去查探一番,一切也就清楚了。 “他为何如此,就要问问他自己才知道了。”沈未白突然起身。 “小姐要去哪?”如莲问。 沈未白笑了笑,“当然是去探病。” 如莲懂了,心中突然对可怜的阿炎少爷担忧起来。 …… 温暖的房间里,十分舒适。 但是,坐在床上的阿炎,却有些如坐针毡。 “阿炎少爷,喝药。”阿炎身边伺候的婢女,端着漆黑如墨的药汁走过来。 光是闻着味,她都觉得苦得不行,可怜阿炎少爷还要喝下去。 见床上的孩子没有动静,婢女以为他是怕苦,又劝道:“都说良药苦口,这药定然是好药……蜜饯奴婢也……” “端过来。”阿炎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婢女怔了怔,忙将药递过去。“阿炎少爷,奴婢喂您喝。” “不用。”小孩伸手接过碗,不等婢女再说什么,就闭着眼一口喝了下去。 “咳咳咳……” 喝完,苦涩的药汁差点被让小孩呕出来。 他猛咳了几声后,将自己的嘴闭得紧紧的,才勉强止住了那种欲呕的感觉。 “少爷,蜜饯。”婢女赶紧把准备好的蜜饯递过来。 可是,却被阿炎一把推开。 他缓过来,沉着漂亮的小脸,闷闷的道:“这是阿姐对我的惩罚,是阿炎错了,阿炎该受着。” “呵,看来你心中倒是清楚得很。” 沈未白带着如莲走了进来。 在听到沈未白声音的那一瞬间,床上的奶团子就自动的捕捉到了她的身影,眼神也是倏地一亮。“阿姐!” 第八十八章 说好了不能不要我 “阿姐!” 阿炎眸中一亮,直接从床上坐起。 “躺好。” 沈未白一句话,又让他立马乖乖的躺了回去。 婢女见二人进来,忙福身行礼。 如莲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蜜饯,低声道:“你出去。” 婢女应声而退。 房中,只剩下了三人。 如莲十分懂事的将手中装着蜜饯的小盘子,递给沈未白后,就悄然的退到门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未白走到床边坐下,直视床上的奶团子。 阿炎在她的视线下,愧疚的低下头。“阿姐,我错了。” “错在哪?”沈未白问他。 奶团子抿了抿唇,却沉默了下来。 沈未白见他这副模样,冷笑起来,“看来,阿炎少爷的身体不错嘛。刚在外受了冻回来,就洗凉水。既如此喜欢用凉水沐浴,那从今天开始,厨房也就不必为你这里送热水了。” 见小孩还是低头不语,沈未白眸光一转,又道:“若阿炎少爷还是觉得不够刺激,我可以命人每日去山上取雪,融化之后,送来给你沐浴。” “阿姐……”小孩儿脸色骤然一白,终于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沈未白这次抗住了,颇为硬气的道:“收起你装可怜的样子。” 阿炎茶色的眼眸中,泛起委屈之色,抿着唇低下头。 “哼!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现在还露出这副模样,难道还是我欺负了你?”沈未白快被他气死。 这小破孩,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 仗着自己身体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沈未白心中再气,也不得不承认阿炎的身体素质不错。 旁人如他这样折腾,这会肯定就发热了。他倒好,不仅没有发热,还越来越好的样子。 可别说是因为药啊! 那药,才刚刚喝下去呢。 “阿姐,阿炎真的知道错了。”阿炎低声乞求。 沈未白板着脸问,“那你到说说,错在哪?” 阿炎的头低得更深,“阿炎不该骗阿姐。” “只是如此?”沈未白语气冷冷。 阿炎又补充:“不该糟蹋自己身体,洗凉水。” 沈未白见他始终在绕圈子,蹙眉问,“你用凉水沐浴,是想让自己生病?为什么?” 心思被面前的人一语道破,阿炎几乎把自己卷缩成一团。 沈未白的眉头皱得更紧,冷声命令,“抬起头,看着我回答。” 奶团子没有动静。 沈未白抿唇。 如果她记得不错,这还是奶团子第一次反驳她的话。 一想到此,她心中更气。 于是,她作势要起,“你若不说,明日我就差人送你回府,交给百里姨娘。” “阿姐不要!”这一下,阿炎慌了。 他不再卷缩自己,抬起头,双手急急忙忙的抓住了沈未白的手腕。 那手腕上传来的力度,让沈未白在心中暗叹了声,‘年龄不大,力气不小!’ 沈未白回眸,正欲趁机教育小孩几句,却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他那双泛红的眼眶。 “……被骗的是我,怎么你还哭了?”沈未白咬着牙道。 “阿姐,对不起。”小孩声音软软糯糯的。 沈未白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忍不下心,只好负气坐下来。 “说,为何要如此?” “我……我说了,阿姐可不可以不怪我?”阿炎忐忑的看着她。 沈未白冷笑,“在和我谈条件?” “不,不是的。”阿炎忙摇头解释。 最终,在沈未白那凌厉的眼神中,他低下头,“阿姐的兄长来了,我……我怕阿姐不要阿炎了。” ‘啊啊啊这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沈未白看着眼前如同被抛弃的小兽般的孩子,对她说着可怜兮兮的话,整颗心都快被萌化了,哪里还记得生不生气? “怎么会这么想?”沈未白强忍住自己的人设不崩。 阿炎抬起头看向她,那一瞬间的美颜暴击,简直差点让沈未白人没了。 真的是被可爱死的!!! “就是怕……所以我想,若是我病了,阿姐是不是会来看看我,舍不得丢下我。”阿炎清澈的眼神里,满是无辜,语气又是那么的不安,这让沈未白还怎么发火? 发什么火?! “你……”沈未白才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原本想着的狠狠训斥,都毁在了小孩那张既漂亮,又可爱,还无辜的脸里。 “你若再有下次,就别再叫我阿姐了。”最终,沈未白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炎眸中水光晃动。 沈未白心头一软,又补了句,“你既然叫我阿姐,我就不会不要你。” “真的!”这句话,终于让奶团子眼中的水雾尽散,眸光也逐渐亮了起来。 沈未白挑眉,“我骗你作甚?” “那阿姐,我们拉钩钩!”阿炎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微弯,一脸央求的看着沈未白。 “……”幼稚。 虽然心中吐槽,但沈未白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终于,在两根小手指勾住的那一刻,小孩的眼神更亮了些。 “阿姐,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不要我!永远都不能!” “……嗯。” “阿姐,不能哦!” “嗯。” “阿姐,说话要算数!” “知道了,啰嗦。” …… 尹重华回到了安亭伯府,这就意味着,离年没有几天了。 除夕一早,尹重华就带着马车,来到庄子,要接沈未白和阿炎回府过年。 回到安亭伯府,尹重华带着两人去菩提苑见万氏,还有尹胜,小韩氏等府中女眷。 阿炎的身份在安亭伯府中,算是客人。 见过面后,就被百里氏领走。 万氏见沈未白气色不错,脸上也多了些笑容。 小韩氏也是一脸笑意,放在沈未白身上的关注也少了许多。 “行了,重华送你妹妹回雒栖院,别把她累着了。”万氏最后吩咐。 尹重楼领命带着沈未白走出菩提苑。 府中另外三个孩子,沈未白没见着,倒也不想见。 “千梧你等等。”尹胜突然从后面追出来,叫住了沈未白。 兄妹二人驻足转身。 “父亲。”尹重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尹胜却没有注意这个儿子,只是追问沈未白,“柳茹呢?” 第八十九章 倒计时开始 “柳茹呢?你回来了,她为何不见?”尹胜直接追问。 尹重华眸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吭声。 沈未白淡定自若的道:“柳先生自然是回家过年了,临行前她有写信向祖母告假,这也是祖母准了的。” “告了假?我怎么不知道。”尹胜嘴里嘀咕了一句。 沈未白勾起唇角,“那父亲就要去问祖母了。” 尹胜脸色微微一变。 他哪里敢拿这件事去问万氏? 又不是皮痒痒。 “算了算了,你回去。”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尹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兄妹二人离开,走远后,尹重华才皱眉问,“父亲对那位柳先生……” 回来几日,他自然已经搞清楚这段时间府里的情况。 虽然未见过柳茹,但却不妨碍他知晓,这位是祖母给妹妹们请来的女先生,在瑶城中也颇具才名。 “嗯。”沈未白应了声。 她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尹重华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但,他还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父亲,确实太荒唐了些。” “也是因为有祖母护着,安亭伯府的门楣照着,他才有荒唐的资格。”沈未白笑了笑。 尹重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直言道:“千梧,这次我回来再见你,总觉得你长大许多,也懂了许多。” 沈未白转眸对上他的视线,“人又哪有不成长的呢?” 这句话,说得尹重华心情沉重起来。 是啊,人都是要成长的。 但,往往人心态的成长,就意味着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换取。 他的妹妹,又经历了什么,才会有如今这般心态呢? …… “千梧,我已经向祖母和父亲说了不袭爵,把世子之位让给重楼的事。”去雒栖院的路上,尹重华才有机会对妹妹说。 沈未白没有多意外,“难怪今日见小韩氏都是一脸笑容。” 尹重华哑然失笑。 “祖母和父亲没有责备你?你毕竟是府中嫡长子,从小祖母对你又十分重视。”沈未白问。 尹重华笑道:“祖母倒是生了好大一通气,不过她也相信我,我能靠自己,为尹家博取新的荣光。父亲嘛……他倒是无所谓的样子。” 沈未白点点头。 尹胜这样的人,你又还能期待他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反应? “昨日,我陪祖母和父亲进宫参加了宫宴,见到了太子殿下和辰王殿下,他们都问起了你。”尹重华突然道。 沈未白看向他,久久不语。 尹重华突然笑起来,伸出手宠溺的在沈未白头上揉了揉。 “???”沈未白诧异的感受到头顶上的碰触。 说实话,这一下,她是可以轻松避开的。 可是,她知道尹重华不会伤害她,所以便没有动作。 但是,尹重华的这个动作,却又打破了她之前对他的认知。 沈未白一直以为,尹重华是一个克制守礼,被教化得条条框框的人。 如今满脸宠溺的一面,倒是让他多了几分人情味。 “走,有哥哥在,你不用担心。”尹重华看向前方,对身边的人保证。 沈未白转眸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说什么。 …… 过年,无论在哪个时空,什么时代,都是极为重要的一天。 尤其是在这个时空,从几天前,各家各族都开始了祭祖,扫洒,拜神的规矩。 到了除夕,才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大团圆的日子。 外面烟花璀璨,声音喧闹不息。 里面,人声鼎沸,酒香菜浓,欢声笑语。 沈未白在这样的气氛里,突然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她莫名穿越到这里,成为尹千梧,已经有小半年了。 虽然时间不长,但经历的事,遇到的人可是不少。 想想如今,她竟然真的开始在这个时空培养自己的势力,丰满自己的羽翼了。 回府之前,老鬼来找她,给她带来了一样东西。 是‘沈未白’的户籍。 这就意味着,从此开始,这个时空中多了一个叫沈未白的人,也意味着,她作为尹千梧的身份,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等过完年,就该择个好日子了。’沈未白没有理会身后的热闹,举着手中的清甜果酒,遥敬了一下清辉冷月。 …… 除夕夜,守岁是规矩。 快天明时,众人才各自散去,回院中休息。 沈未白并不觉得累,但一觉睡醒来,却也到了晌午。 只是,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人从梦中叫醒。 “小姐,太子和辰王殿下,带着公主府的世子、郡主已经在前院等候多时了,咱们快些。”如莲对还睡意朦胧的主人,焦急的催促了声。 那些,毕竟是皇家人。 沈未白含糊的应了声,动作却不见变快。 一直到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沈未白才清醒了些。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眼,又闭上眼,对正在给她脸上扑粉的如莲吩咐,“颜色再暗沉些。” “是。”如莲立即领会。 “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她们都到了!”如碧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把前院最新的消息送上。 “嗯。”沈未白依旧不紧不慢。 如莲手中动作倒是加快了许多。 这让沈未白睁眼看了她一眼,“急什么?” 如莲顿时放慢动作,小声回答:“奴婢怕耽误了小姐。” “你能耽误我什么?”沈未白说完,又闭上双眼。 等到沈未白准备好出门时,前院已经来人催了三次。 但这些,都不能加快沈未白的速度。 等她‘柔柔弱弱’的走到前院时,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而且,她能轻易分辨出来,这声音中是哪些人。 其中一个,笑得最明显的,就是她的二妹妹,尹千暇。 “小姐,怎么不走了?”见主子突然停下,如碧不明所以的问。 沈未白眸光微动,才重新迈出脚。 “千梧妹妹来了!” 她刚走近,一直注视着门口动静的辰王姬云廷,就看到了她。 这话一出,屋里人声顿时一消。 尹重华快步走过来,“千梧的身体可还好?昨夜熬了一晚,别又伤了身子。” 第九十章 不沾一点因果 “千梧的身体可还好?昨夜熬了一晚,别又伤了身子。” “阿姐若觉得身子不适,便回去休息。” 沈未白还未跨入门槛,自己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位置,就被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占据。 两句话,前后进入沈未白的耳中。 若说尹重华的语气还算委婉的话,那阿炎的话,就是直接强势了。 奶团子强势? 沈未白有些惊讶的扫了他一眼。 正巧,就看到左右两人暗搓搓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好像,刚才的话,瞬间让他们判定对方是自己人般! “是我们考虑不周,打扰了千梧妹妹的休息。”不等沈未白开口,太子又带着一众人走了过来。 “大姐姐,你的脸色好难看啊!”尹千雪也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关切。 沈未白抬眸扫了一圈,发现尹千暇正神色莫名的站在太子和辰王身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容景公主的那对双胞胎儿女,倒是沉静的站在太子和辰王身后,没有多言。 沈未白见过这对兄妹几次,但都没有说上话,给她的印象就如眼前这般。 但是,对于这个印象,沈未白心中存疑。 以容景长公主的风度及才智,养育出来的儿女,又怎会是不起眼的人物? “千梧妹妹,若感到不适,就回去休息。”姬云廷担忧的道。 一时间,沈未白这个最晚到的人,倒是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这一幕,看得尹千暇暗自咬牙。‘一个假货而已!为什么人人都把她当做是真命凤凰?还有尹千雪也是个傻的!明明就是仇敌,还被蒙骗!’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突然笑道:“倒也没那么累。太子和辰王,还有小世子和郡主都到了,千梧怎能离开?” 原本沈未白是不愿和一帮孩子浪费时间的,但是看到了尹千暇的模样,她倒是觉得,自己找到了打发无聊的方法。 “如此,那千梧快快坐下。若感觉到不适,定要及时说出来。”太子一锤定音,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只有阿炎,那双茶色的眼眸中,看着太子转身的背影,晦暗难明。 …… 沈未白来了,太子和辰王的话题,都始终围绕着她。 尹重华又在旁帮衬,阿炎和尹千雪坐在沈未白身边,卓云奚、卓云染兄妹又围着太子,辰王……一时间,竟然就这样把尹千暇和尹重楼给‘排挤’了出去。 明明没有人故意打压,但偏偏就是被忽视了。 尹千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未白心中就越是觉得好笑。 甚至,她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伤害值不高,侮辱性极大。’ …… 尹千梧体弱,太子和辰王一行人也不敢多留。 不到一个时辰,他们便告辞离开。 临走时,太子姬瑾瑜把带来的礼物送给沈未白,是一棵足有五百年的雪参。 辰王也偷偷的往沈未白手里塞了个瓶子,还冲她眨了眨眼。 沈未白有些疑惑。 她和辰王可没有多亲近。 更何况,尹千梧的前世经历,会让她下意识的远离这个‘她’曾经试图接近过的男人。 那一次赠药,已经让她后悔莫及了。 嗯?赠药? 沈未白突然反应过来,手中握紧了药瓶。 突然,沈未白感觉到身后有被人盯住的感觉,她转眸望去,对上了尹千暇那双满是妒忌的眼睛。 尹千暇似乎没想到沈未白会突然回头,吓得眼中的嫉妒来不及收回,神情也闪过一丝慌乱。 可是,沈未白却没有理她,反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可恶!’ 尹千暇凝视着沈未白离去的背影,眼底满是恨意。 …… 雒栖院中,沈未白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辰王送的药瓶。 “小姐,这放哪?”如莲捧着太子送来的雪参,来向沈未白请示。 沈未白手中动作一顿,看了那华丽的锦盒一眼。“带回庄子里。” 雪参是上好的药材,尤其是五百年的雪参更是难得。 这么好的东西,沈未白当然不会拒之门外。 “就当是今日陪坐、陪聊的佣金了。”沈未白嘀咕了句。 “小姐您说什么?”如莲好奇的问。 沈未白浅浅一笑,“没什么。” “哦。”如莲不再多问,捧着锦盒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沈未白才看向自己手中的瓶子。 瓶子不大,可以完全被她掌心包裹。 姬云廷丢给她的时候,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打开瓶子,里面浓郁的药香飘出。 沈未白倒出一颗药丸落在掌心,又置于鼻尖轻嗅了一下。“固本培元的药?这里面诸多名贵的药材,恐怕也只有皇家才能这样豪气了。” 判断出姬云廷送的是什么药后,沈未白把药丢回瓶中。 她拿着瓶子想了想,对如碧吩咐,“把这个送去给三小姐。” “是。”如碧立即上前接过。 瓶子上,还残留着淡淡药香,惹得如碧好奇的问,“小姐,为何要给三小姐送药?” 沈未白淡淡的道:“你就告诉她,她从小身体也不太好,这些药能固本培元,对她有益处。” “知道了,小姐。”如碧领命而去。 …… 如碧动作跳脱,从雒栖院到霁风院一来一回,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但是,她走后,段氏却焦虑起来。 “娘亲为何面露难色?”手里拿着药瓶的尹千雪不解的看向母亲。 段氏低头看她,伸手在她头上轻揉了一下。“唉,娘只是在想,大小姐此举的含义是什么?” “自然是大姐姐关心我!”尹千雪不假思索的道。 “这固本培元之药,大小姐自己更需要,为何要分你一些?”段氏还是担忧。 尹千雪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问,“娘亲是在担心什么?” 段氏没有回答,只是叫来丫鬟,让她去请府医过来一趟。 “娘亲?”尹千雪猜出的母亲的用意,有些不赞同。 段氏却坚持道:“千雪此事关系着你,你也勿怪娘亲多心。请府医来看一看,总能让我们娘俩心中有个数。” “可这样做,传到大姐姐耳中,她会伤心的。”尹千雪还是不赞同。 段氏咬牙:“若惹大小姐不快,娘亲自去向她道歉便是。” “娘亲!”尹千雪无奈的看着母亲,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了。 第九十一章 好哄的奶团子 (题外) 公主府,卓云奚和卓云染兄妹二人,站在母亲容景长公主面前。 “这么说,那孩子的身体还不太好?”容景放下茶杯,微微蹙眉。 卓云奚点点头,“是。” “病容,是可以画出来的。”容景想了想道。 卓云染道:“可她的气息都很孱弱,这也能装出来?” 容景眉头又是一蹙。 自己的一双儿女,从小就随着丈夫习武,修行内家心法。 尤其是女儿的天赋,更是高于儿子。 她说尹千梧的气息孱弱,绝不会说错。 “难道是真的病了?”容景若有所思的呢喃。 一个能看出晗月公主身患何症,又能拿出千金方,还或许与百草谷有关系的人,怎么会连自己的弱症都治不好? 容景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可事实就在眼前,还是自己儿女亲眼所见,理应不会有假。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装病干什么? 如今,有那真命凤凰的预言在身,她在安亭伯府定然是不会受委屈的,那孩子的聪慧模样,也不是轻易能被奸人所害的人。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去假装? “母亲可是在怀疑什么?”卓云奚问。 容景回过神来,对两人微微一笑,“没什么。对了,今日你们观太子和辰王,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又对太子、辰王的态度如何?”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 卓云奚道:“太子和辰王对她倒是十分关心,不过几乎都是太子主导,辰王很少开口。” “她对太子和辰王,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礼节周到,分寸恰当。”卓云染接着说。“倒是……” 她的迟疑,让容景追问,“我儿可是发现了什么?” 卓云染皱了皱眉,才继续道:“那尹家庶出的二小姐,倒是殷勤得很。不过,太子哥哥和辰王哥哥对她并未太在意罢了。” “尹家二小姐?我记得是叫……尹千暇是。”容景回忆了一下。 卓云奚一笑,“母亲好记性。” 容景被他逗笑,“罢了罢了。你们太子哥哥和辰王哥哥,也不是傻的,知道怎么识人。” “母亲为何要让我们与那位尹大小姐多多走近?是因为那则预言吗?”卓云染突然问。 容景轻叹了声。“那则预言……你们父亲曾亲自去找过菩贤先知。可惜,与先知无缘,你们父亲没有寻到他。所以,现在谁也不能说那则预言是真是假。但此事事关皇族兴衰,哪怕是假的,也绝不能让有心人利用。” 说到这,她又看着自己一双儿女笑道:“不过,就算没有这则预言,我也希望你们和她多走近走近,她是个不错的孩子,能结缘,就不要结仇。” 兄妹二人心中还有些疑惑,两人对视一眼,还是选择相信母亲的话,一同拱手行礼道:“是,母亲。” 只不过,他们想要和沈未白结交,后者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 安亭伯府,霁风院内。 府医刚走,段氏就一脸愧色的看向自己女儿。 “娘亲,我就说了,大姐姐不会害我。”尹千雪不满的嘟起嘴。 段氏满是歉意的道:“是娘小人之心了,错怪了大小姐。” 尹千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她当着段氏的面,小心翼翼的把药瓶握在手里,满是喜悦的道:“府医说了,这些药里都是名贵的药材,大姐姐还给了我那么多,可见是真心当我是妹妹。” 段氏也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大小姐真会送你如此好的药。” “娘,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是大姐姐不一样。”尹千雪对母亲说。 段氏无奈的笑了。“好好好,娘知错了。” 尹千雪想了想,央求母亲道:“娘亲,咱们请府医来的事,肯定瞒不过大姐姐,与其让她从旁处知晓,陡生误会,还不如我们自己去向她说明认错。” 段氏看向女儿,沉默了一会才点头道:“好。” 母女二人牵着手,来到雒栖院外。 可是,却是人去楼空。 问了正在雒栖院中收拾的下人,他们才知道,不久前,雒栖院的主人已经走了。 沈未白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除夕过完,团圆饭也算是吃完了。 接下来,这府邸之间的相互拜年走动,都闹腾得不行。 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的身子,又萎靡下去,所以还是早些回庄子里去静养的好。 万氏一听,哪有不允许的道理? 所以,沈未白片刻不多留的收拾离开。 护送她回去的依然是尹重华,阿炎也自然是随着她一起走了。 不过,即使如此,霁风院请了府医过去之事,还是传入了她的耳中。 “千梧为何要给千雪送药?”路上,尹重华骑马走在马车旁问。 沈未白坐在马车中回答,“结个善缘罢了。”毕竟,尹千雪可是有着‘女主’光环的人啊! 善缘? 尹重华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妹妹明显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所以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顿了顿,他还是说了句,“霁风院请了府医过去,是担心妹妹送的药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 尹重华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凌厉。 沈未白因为他的态度,而嘴角一扬。不在意的道:“我又没做亏心事,自然也不担心他们会验药。换做是我,有人给我送药,我也是要检查一二的。” 尹重华失笑摇头,“千梧有如此气度,倒是为兄不如了。” “兄长也只是在为我不平而已。”沈未白笑道。 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越来越自然。 马车中的奶团子气鼓鼓的鼓着腮帮,眼神幽怨的盯着沈未白。 当沈未白敏锐的感觉到这个视线时,才发现了身旁委屈着的奶团子。 “怎么了?”沈未白伸手去捏了捏他肉呼呼的脸颊。 “阿姐忘了我。”奶团子不满控诉。 沈未白一愣,旋即笑出声。“你小小年纪,竟然学会吃醋了?” 吃醋? 阿炎怔住,茶色的眼珠里满是茫然。 显然,他并不明白吃醋是何意。 “好,算我的不是。喏,补偿你的。”沈未白笑着,朝小孩嘴里塞了块点心。 阿炎嘴里含着微甜的糕点,看着沈未白的笑容,两眼一弯也跟着笑了。 第九十二章 人间清醒沈未白 “你输了。” 一子落下后,沈未白对坐在对面的奶团子勾唇一笑。 奶团子漂亮的五官都皱成一团,死死盯着棋盘上的落子,似乎还想从那绝境之中,看出一线生机。 沈未白也不催他,缓缓的道:“棋盘为纵横,若你只在乎眼前利益,而忽略了全局,输也是必然。” 阿炎抬头望着她,懵懂的点了点头。 沈未白笑道:“不过,你也别心急。这不是才学嘛。” 从安亭伯府回来之后,沈未白外出时间减少。 每日,除了看书练琴之外,就是教奶团子下棋。 也因为这样,让沈未白知道,奶团子居然很多技能都还未开蒙。 似乎,他就只学了读书识字而已。 “我娘说,不希望我太累,太辛苦。还说,有的时候,做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也挺好的。” 这是沈未白在表示诧异的时候,奶团子给她的回答。 ‘寻常人都望子成龙,怎么奶团子的娘却反其道而行之?’沈未白心中疑惑。 明明,奶团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沈未白发现,奶团子不仅人长得好,学东西也极快,常常能举一反三,记忆力更是惊人。 “阿姐,有棋谱吗?”阿炎突然问。 沈未白见他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颔首道:“如莲。” 如莲福身而去,再回来时,手中已经多出了几本棋谱。“阿炎少爷。” “谢谢阿姐,谢谢如莲。”阿炎如获至宝的把棋谱抱在怀中。 “不过是几本入门的棋谱罢了,你就高兴成这样?”沈未白笑他。 阿炎却道:“我觉得这棋中自有天地,有趣极了!” 沈未白想了想问,“既然你母亲不希望你学这些,我现在教你了,你可会受她责难?” 阿炎眨了眨眼,天真的看着沈未白,“可是……阿姐这般出色,若阿炎不学无术,又岂配做阿姐的弟弟?” 沈未白一愣之后,被阿炎的话逗笑。 如莲也在旁跟着掩唇轻笑。 “阿姐放心,母亲那边若是埋怨,也只会觉得阿炎不乖,不会怪阿姐的。”阿炎郑重其事的道。 “哈哈哈哈哈……”沈未白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千梧在笑什么?这般开心。”突然,尹重华的声音,从远处而来。 沈未白笑声戛然而止,转眸望去,就看到尹重华正朝这边走过来。 这段时间尹重华一有空,就往庄子里跑,这也是为什么沈未白减少外出的原因。 跑得多了,沈未白索性就让门房省了通报的步骤。 反正,尹重华也是这里的主人,来了便直接进来就是。 “兄长来了。”沈未白随意的打着招呼。 尹重华正打算说话,就感受到有敌意的眸光,他寻过去,却只看到小孩认真研究棋谱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过来。 ‘奇怪。’尹重华在心中失笑,没有多在意。 他走向沈未白,在她身边三尺之外坐下,始终恪守着礼仪。 “今日来,我是要向你辞行的。”尹重华坐下后,便开门见山的道。 “兄长这就要回郎山书院了?”沈未白反应过来,今日已经是正月的最后一天了。 尹重华点点头,“家中已无事,书院假期也即将结束。”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沈未白一眼。 沈未白心中明了,对阿炎道:“阿炎,你先去别处玩。” 阿炎眼神无辜的看了她一眼,抱着棋谱乖顺的站起来,“是,阿姐。” 然后,又礼貌的和尹重华打了招呼后,才转身离去。 尹重华望着小孩离开的背影,突然问,“这孩子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沈未白漫不经心的回答,“他在府中会被尹重楼欺负,住在这里倒也不错。不过,上次听百里氏说过,他家中人快来接他了。” 尹重华犹豫了一下,才慎重的道:“千梧,这孩子也过了七岁了。你与他来往,也要注意分寸,不可太过亲近。这事关女子名节,你不可大意。” 沈未白一愣,反复回味了尹重华话中的意思,才失笑道:“他只是个孩子。”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再是个孩子,也是男子。”尹重华点明她。 “……”沈未白懒得与他为此事争执。 “兄长行李都准备好了吗?”沈未白换了个话题。 尹重华颔首,“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启程?”沈未白又问。 “明日一早。”尹重华回答。 沈未白惊讶的看着他,“这么急?那我可就送不了你了。” “不必送。今日我来看你,便是告别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少折腾些。”尹重华对她说。 沈未白点了点头,想了想道:“那今天晚膳留下吃了再走。” “好,都听千梧的。”尹重华微笑着,眼底满是宠溺。 被一个少年这样看着,沈未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内心还是挺喜欢的。 谁不喜欢被人宠着呢? 但人间清醒沈未白,却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心意。 尹重华如今的态度,是因为当她是尹千梧。 所以—— ‘尹重华走后,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沈未白在心中道。 “千梧,上次我对你说的事,你可有考虑清楚?”尹重华说出今日的第二个来意。 沈未白没有立即开口。 尹重华怕她心中有顾虑,又劝道:“你要相信我,母亲不在了,哥哥能保护好你。你不想做的事,哥哥不会逼你,只会帮助你。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既然这般说,定然是心中有了谋算的。” “我还未考虑清楚。”沈未白开了口。 尹重华眼中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迫她。“好,不急不急。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写封信告诉我便是。” “嗯。”沈未白答应了下来。 但其实,她心中却知道。 不会有答案,更不会有信。 这一次,是她与尹重华的最后一次见面。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虽然他只当她是尹千梧,但是这位兄长流露出的关心和保护,还是让她觉得挺温暖的。 原本,沈未白想提点尹重华几句。 可是,回顾尹千梧的记忆,她发现尹重华挺有能力的,运势也算不错,似乎也用不着什么提点,索性算了。 第九十三章 都安排好了 尹重华走了,他的出现和离开,其实和尹千梧记忆中原本的轨迹很像。 至少,来和去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 唯一不同的时,他见到了一个不同的尹千梧,所以也开启了新的轨迹,覆盖在了那条老的轨迹上。 命运已经悄悄地在发生改变。 安亭伯府,扶絮院内。 “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尹千暇越来越喜欢呢喃自语。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表情就格外的阴森恐怖,让人不敢靠近。 “为什么?” 砰! 尹千暇愤怒的一拳打在桌上,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千暇,千暇!” 闻声赶来的佟氏,见到女儿又魔障了的样子,心中担忧极了。 “娘!”尹千暇一把抱住母亲,无助的问,“为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啊?”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不一样?”佟氏越发的慌了起来。 她捧起女儿的脸,焦急的问,“你是不是染上了什么脏东西?我去见你父亲,求你祖母,请个大师来给你看看。” “不,我不要!”尹千暇却反应极大的推开母亲。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那神情惊慌的样子,却更是让佟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中邪了。 “我不要……不要……”尹千暇拼命摇头。 她害怕,害怕真请个什么大师回来,会看出她重生的秘密,把她当做是妖怪处死。 “不,我不是妖怪,我是真命凤……唔!” 尹千暇的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母亲捂得死死的。 “你疯了!这些话是能说的吗?”佟氏惊恐的看着她。 如今家里都认定了尹千梧才是真命凤凰,这些话若是传到了菩提苑,那她们母女二人还有好日子过吗? 之前,女儿说过,她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她相信过,也幻想过,更期待过。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越来越多的迹象指明了尹千梧才是,否则皇家的公主不会对她另眼相待,太子和辰王更不会为了她纡尊降贵的来安亭伯府。 这都是大家心中明白的事,只有她这个傻女儿还在做梦! “千暇,我的好女儿,听话,听话啊!”佟氏安抚着怀中的女儿,心中越发决定要去请一位大师来家里看看。 尹千暇在母亲的话语中,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她的冷静只是情绪上的冷静,她的思绪却在不断运转。 ‘尹千梧!都是尹千梧!一切的不同,都是因尹千梧而起!’尹千暇在心中喊道。 她把重生之后,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发生的一切都想了一遍。 最后发现,原来,最大的不同是尹千梧! 而一切的不一样,也都是因为尹千梧! ‘怎么办?’发现这一点的尹千暇,突然慌了起来。 如果尹千梧改变了未来发生的一切,那么她还有什么优势?她重生一世又是为了什么? 若她依然什么都得不到,那她重活一世,岂不是变成了个笑话? ‘不!不对!纵使尹千梧再如何不同,但辰王才是真龙天子的事,是不会变的!我只要嫁给辰王,就一定能当上皇后!’想通这一点,尹千暇眼底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佟氏见女儿冷静了,又哄着她上床歇息。 确定尹千暇睡着了,她才悄声离开,匆匆赶去了菩提苑。 …… 城郊安亭伯府的庄子里,阿炎站在沈未白的门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自从尹重华离开之后,阿姐好像变得忙碌许多。 之前,他好奇问过一次,阿姐身边的如莲说,是佛诞日快到了,阿姐有孝心,正在亲手抄录佛经,为祖母祈祷。 这是应该的,他不该打扰阿姐。 所以,这几日,阿炎也很乖巧的没有终日缠着沈未白。 可是今日,他想见见阿姐。 “阿炎少爷?您怎么站在这不进来!”如莲出来,碰巧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某人。 “快,先进来。虽说现在已经入春,可是露寒天冷的,您就站在外面,不怕遭了风寒吗?莫不是,上次那药中的黄莲还放得不够?” 阿炎突然扯住如莲的衣角,“别告诉阿姐!” 如莲默了默,才道:“阿炎少爷以后别这样了,奴婢便不会告诉小姐。” “谢谢。”阿炎松了口气,放开衣角,向后退了一步。 如莲见他这副模样,可怜兮兮的,忙给他倒了杯热茶。“快喝下暖暖身体。小姐还在抄经,我这就去告诉她您来了。” “不用!我就在这里等她。”阿炎阻止道。 如莲见他态度坚决,便点头道:“那好,这屋子里也算暖和,阿炎少爷且在这里等等我家小姐。奴婢去给你拿些吃的来,边吃边等,别饿着了肚子。” 说完,她福身退下,独留阿炎一人。 …… 书房里,沈未白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后,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手腕。 柳茹来到她身后,看向桌上用金色墨汁写下的经文,“你这字迹工整得与刻印的一般无二了。” “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沈未白勾唇一笑。 柳茹转眸看她,眸光沉思片刻。 最终,她释然一笑。“伪装面目,不与各府来往,连字迹都刻意调整过,看来你真是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了。” 沈未白笑容舒展,“先生觉得如何?” 两人眸光相碰,柳茹颔首道:“很好。” “小姐,您写完了吗?阿炎少爷在前面已经等了很久了。”如莲在门口请问。 “奶团子来了。”沈未白双眸一弯,对门外的如莲道:“我这就过去。” 柳茹看向她,“你身边的人,要如何安排?” 沈未白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哦?”柳茹疑惑了一下。 可是,沈未白却不再说下去,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出了门,与如莲一起离开。 目送沈未白的身影消失,柳茹独自留在书房,眸光转而落在刚抄好的经文上,心中自问,‘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我有预感,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第九十四章 都该走了 沈未白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静悄悄的。 奶团子孤零零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甚至连她来了,都未曾感觉到。 “阿炎?”沈未白皱了皱眉。 听到了呼唤的奶团子,这才抬起头,起身走向她。“阿姐!” 还是灿烂天真的笑容,还是完美无瑕的五官,还是那种眼中只有她的神态,但沈未白就是能感觉到,今天的奶团子有心事。 “怎么了?不开心?”沈未白主动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回去。 阿炎摇摇头:“能见到阿姐,哪会不开心?” 沈未白注意到他这句话中的失落,也留意到,送来的点心还有甜汤,都分毫未动。 “有话就说。”沈未白语气严肃了些。 阿炎看向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这一幕,让沈未白一愣,“怎么还哭了?” “我没有!”小孩抬手抹了一把脸,才知道被阿姐给骗了。 沈未白笑他,“眼眶都红了,还说没哭?说说,是受了什么委屈?” “阿姐……”阿炎眼眶的红不退反增,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阿姐,我就要离开了。” 沈未白怔了怔。“离开?” 小孩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离别的不舍。“我爹娘派人来接我了,我要回去了。” 沈未白渐渐回神。 百里氏早就说过,阿炎的家人快来接他了。 只不过,眼看过了年,都还未有动静,她以为,这个‘很快’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日。 没想到,今天小孩儿就猝不及防的给她揭晓了答案。 “你出来这么久,也想爹娘了。”沈未白道。 阿炎点了点头。 沈未白突然笑了,“那不正好,终于能回去与爹娘团聚了。”从始至终,沈未白没有去探究过阿炎的身世,来历。 或许,在她心中,当她重新成为沈未白的时候,与尹千梧有关的一切,都应该埋葬,也包括了……阿炎。 所以,她从未问过阿炎家中情况。 哪怕是现在,她依然没有问他,他的家在哪?父母姓甚名谁? “可是我舍不得阿姐!”小孩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很大一颗,直接砸在了沈未白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见惯了分别的沈大老板,此刻也被小孩搞得心里有些难过。她强忍着这种不习惯,揶揄他,“才这么点事就哭鼻子?” 阿炎背过身,抬手擦着眼泪,瓮声瓮气的说,“我也不想的,丢死人了!可是,我一想到要很久才能见到阿姐,我就忍不住。” 沈未白笑容微微收敛。 她在心中纠正小孩的话,“是再也见不到。” “阿姐,你等我好不好?”突然,阿炎转过身,抓住了沈未白的手。 沈未白挑了挑眉,“等你?” “嗯!阿姐,你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再回到你身边。”阿炎郑重的承诺。 沈未白被他严肃认真的样子逗笑,“说什么傻话?” 如果说,之前阿炎借住在安亭伯府,是因为家里的事被逼无奈。 但如今,既然他家中来接他,就说明那些事已了。 这么大点孩子,他的父母又怎么会一直把他寄养在别人家中? 所以,沈未白没把阿炎这句话当真,只当做是孩子天真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姐,你信我!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花多久时间,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等我好不好?”见沈未白不信,阿炎焦急起来。 “好好好,我信你。”沈未白被他磨得无法,很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阿姐,我们拉过勾,你答应过不会不要我的。现在我们再拉个勾,你答应会等我。”阿炎伸出自己微弯的小手指,眸光灼灼的看着沈未白。 沈未白笑他小孩心性。 一个孩子说的话,他能记得多久? 说不定,等见到了久未见面的父母,没两天就把她这个阿姐给忘了。 所以,这承诺,在沈未白看来,与儿戏差不多。 但现在,为了安抚住小家伙,她还是纵容的与他拉了勾。 “阿姐答应我了!太好了!”果然,一得到承诺,小孩就高兴得跳起来。 …… 第三天,百里氏亲自来接的阿炎。 在向沈未白道谢的时候,依然没有提及阿炎的身世。 沈未白也没有去问。 阿炎走了,他从前行的马车中探出头,努力的朝沈未白挥手,口中不断喊着,“阿姐你等我……阿姐你等我……” 沈未白只是保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将他送走。 之后又过了两日,府里传来消息,说头一天,阿炎家里来的人就带着他走了。 沈未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才恍惚觉得,奶团子是真的离开了这里。 小家伙是她从必死之境中救回来的,这次离开后,他的命运会如何? 还会再遇到生死危机吗? 所谓的天道,会默认他的改命成功吗? 一时间,沈未白想了很多。 但,时间却不允许她去思考太多。 因为,还有三日,就是佛诞日。 而她,也要离开了。 …… “小姐,府里传了话,说请了天师在府中驱邪。咱们雒栖院中只有两个守门的粗使婆子,怕天师驱邪的时候,弄坏了院子里的东西,所以老夫人传话让老奴回去照看着点。” 一大早,俞嬷嬷就来见沈未白,告明回府的原因。 ‘还真是巧了!’ 沈未白初听到这个消息,眸光一闪。 这突如其来的事,竟然无意中让她的计划变得更顺利。 “为何突然请天师驱邪?”沈未白自然的问了句。 俞嬷嬷撇撇嘴,有些嫌弃的道:“还不是扶絮院那边闹腾,说是二小姐沾上了脏东西。那佟姨娘去求老夫人,跪了几天,非要让老夫人请个天师进府给二小姐驱邪。” “祖母就这样答应了?”沈未白顺着她的话说。 俞嬷嬷点头,“可不是嘛。”她看了沈未白一眼,又补充道:“其实,老夫人是想着大小姐这大半年来,身体一直不好,或许真有什么邪祟作祟,所以才如了佟氏的意。府里三位小姐,老夫人心中,最在意的始终是大小姐您。” 沈未白轻笑,“嬷嬷不必如此,祖母的心思,千梧是明白的。正好,我为祖母、父亲抄写的《平安经》也写好了,您带着如碧帮我送给祖母,父亲。” 第九十五章 金蝉脱壳 “还是咱们大小姐有孝心,不像那个二小姐,只会瞎折腾!”俞嬷嬷没有多想。 沈未白微微一笑,让如莲去取经书。“劳烦俞嬷嬷转告祖母和父亲,等佛诞日到了,千梧再回府陪他们。” “是。”俞嬷嬷福了福身。 如莲回来时,身后跟着的是捧着经书的如碧。 “嬷嬷,这经书就让如碧捧着。小姐还特意让她沐浴焚香了三日,以示虔诚。”如莲在俞嬷嬷伸手接经书前提醒。 如碧也一脸哀怨的小声说,“嬷嬷,我都三天没吃肉了。” 俞嬷嬷收回手,见她做怪样,又瞪了她一眼。“这是小姐给你的福份。” 沈未白笑了笑,叮嘱俞嬷嬷,“这三天,的确是苦了如碧了。等把经书给了祖母,俞嬷嬷就让她去吃些好吃的。” “是。”俞嬷嬷应声,又感叹道:“小姐真是心善。” 离开前,俞嬷嬷迟疑了一下,“小姐,这几日庄上的人,都要去田里栽秧,院里院外总共也没几个人。我和如碧这一走,您身边的人就更少了。” “嬷嬷,不是还有我嘛。”如莲道。 沈未白也颔首,“不错,我身边有如莲,又整日待在庄子里,不需要什么人。何况,还有柳先生和郎中,不是吗?” 俞嬷嬷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但,走时,还是埋怨了佟氏一句,嫌她没事找事。 如莲在俞嬷嬷和如碧坐着马车走了之后,才回来告诉沈未白。“小姐,人都走了。” 说这句话时,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沈未白没有说话。 如莲继续道:“庄子里的人,几乎都去了田里。只剩下厨房里一两个婆子,还有郎中。” 沈未白点了点头。 如莲又接着道:“郎中住在外院,厨房也离咱们院子较远,应该无碍。” “如莲,你如果现在后悔的话……”沈未白看向她。 如莲一惊,直接跪在地上,“小姐!如莲不后悔,只要能留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如莲不会后悔。”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对她道:“好,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就去准备准备。记住,你房里的东西,尤其是如碧知道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带。” “奴婢知晓。”如莲起来,福了福身。 “去。”沈未白道。 如莲退去。 只剩自己一人时,沈未白站了起来,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今日所戴的朱钗首饰。 为了今日,她特地戴上了一些价值不菲的朱钗。 将该留的东西留下后,沈未白换上了白色长袍,长发高束,摇身一变,成了个玉面绝色的小公子。 刚换好衣服,柳茹就抱着几本书走进来。 看到她这样子,柳茹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沈未白勾唇一笑,眸中闪烁着光芒。“是啊,终于等到了。” “接下来,要怎么样?”柳茹把手中的书放下。 “等。”沈未白只回答了一个字。 柳茹挑了挑眉梢。 过了一会,厨娘按时来送补汤,遥遥的透过打开的门,看到了柳茹的身影。 如莲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补汤。“给我。柳先生正在给小姐上课,不能被人打扰。” 这也是常有的事,厨娘没有多想,直接把汤交给了如莲。 然后,又亲眼看着如莲把汤送进了房中。 一切,与往常并无异样。 “小姐……”如莲进来后,把补汤放在桌上。 房中,便只有她们三人。 沈未白凝着房中烧着的炭火,对如莲道:“把火烧旺些。” “嗯!”如莲用力点了点头。 柳茹眉宇间逐渐凝重。 她虽然知晓眼前的女孩,今日会带着她们脱身离去,可是具体用什么办法,她却不知道。 突然,房中怪风灌入,瞬间多出的人,把如莲吓了一跳。 其实,不止是如莲,柳茹也吓得不轻。 只是,她要比如莲更沉稳些,没有将情绪表达出来。 “喏,按照你的吩咐,都在这了。”老鬼将身上扛着的大麻袋,丢在了地上。 一股之前被人忽略掉的难闻气味,渐渐弥漫开来。 “什么味啊?”如莲捂着鼻子。 沈未白看了她和柳茹一眼,“你们去里面等着。” 如莲和柳茹不明所以,只是按照沈未白的吩咐离开。 等两人走后,老鬼笑道:“怎么?你担心她们会害怕?” 沈未白没说话,自己蹲下去解开麻袋上的绳子。 口子一松,三具尸体露了出来。 “要完美的金蝉脱壳,自然要准备好替身。”沈未白自言自语说了句。 老鬼看着那三具女尸,脸色难看的对沈未白道:“老子为了你,连挖坟偷尸的事都做了。”这三具女尸,是他从乱葬岗中找来的。 都是刚死不久,被大户人家偷偷处理掉的女奴。 “没有留下把柄?”沈未白道。 老鬼自信满满的笑了起来,“放心,皇帝老子来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嗯。”沈未白点了点头。 老鬼做事,她还是很放心的。 沈未白亲自给其中一具童尸,换上了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佩戴上了首饰。 老鬼在一旁看着,感叹了句,“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好,居然被活活打死。这一身华服美饰,恐怕是她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有这些东西陪葬,也算是不错了。” 原本被随意弃在乱坟岗的孤魂野鬼,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如今能以安亭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份,葬入尹家祖坟,老鬼没觉得沈未白这样做有任何不对,反而觉得是这死了的三人占了便宜。 换好衣服,沈未白又从烧着的炭火中,舀了一些灰,挨个给她们灌入了鼻腔和口中。 这顿操作,看得老鬼一脸疑惑。 …… 俞嬷嬷和如碧坐着马车,回到了安亭伯府。 刚进大宅,她们就看到了一群小道士,正在四处撒着符纸,还有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道,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着眼念念有词。 两人偷偷看了一眼,没敢多待,绕着路去了菩提苑。 见到万氏,如碧赶紧把沈未白准备了好些天的‘关键道具’给送了上去。 第九十六章 尹千梧死了 菩提苑中,如碧恭恭敬敬的把捧了一路的《平安经》,送到万氏跟前。 “这是……”万氏有些惊讶。 如碧忙道:“老夫人,这是我家小姐沐浴焚香七日后,每日茹素,在佛前祈祷后,亲手为老夫人,为伯爷抄写的《平安经》。小姐说,佛诞日快到了,她身体羸弱,不能在老夫人和伯爷膝下尽孝,心中十分遗憾,只能以此来补偿些许。” 万氏听后,满是皱褶的老脸,顿时绽放出满意的笑容。 俞嬷嬷也在一旁说,“老夫人,大小姐可真是一个有心人啊!这经书上的一笔一划,都是小姐对您和伯爷的孝心。不仅如此,大小姐为了虔诚之心,还让如碧沐浴斋戒了三日后,替她把经书送过来。一路上,如碧都捧着经书,不敢有任何亵渎之举。” “千梧一向都是个好孩子,是我的乖孙女啊!”万氏听完之后,很是感动。 她看向二人问,“千梧最近身子可好?” 如碧福身回答:“回老夫人的话,小姐这些日子身子不错。奴婢来时,小姐还说了,等到佛诞日,她会回府看望老夫人和伯爷。” 万氏脸上笑容更甚了。 顾嬷嬷观察着她的脸色,趁机道:“大小姐真是个孝顺孩子,心中一直念着老夫人对她的好呢。” 万氏赞同的点头。 吩咐顾嬷嬷去挑一些滋补身体的好东西,等俞嬷嬷和如碧回去的时候,给沈未白带回去。 完成了沈未白的交代,俞嬷嬷和如碧二人离开了菩提苑。 与她们同行的是顾嬷嬷。 刚走出菩提苑范围,三人就闻到了从远处飘来的香火味。 俞嬷嬷想起自己身上的差事,不满的道:“顾嬷嬷,这好端端的,为何要请天师入府?” 提及此事,顾嬷嬷也是一脸不满。“哼,还不是那佟氏!” “这……是二小姐出事了?”俞嬷嬷打探道。 顾嬷嬷撇撇嘴角。“出什么事?是佟氏觉得她女儿被脏东西缠上了,非要闹着老夫人请天师入府看看。老夫人也是被她缠得没法,又想到大小姐这么长时间来,身体一直不利索,为了心安,这才答应了佟氏。” 俞嬷嬷眼珠一转,“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大小姐啊!” 顾嬷嬷点头,“谁说不是呢?关键是,咱们这大小姐,也是个值得人疼的。” “那,我这次回来……”俞嬷嬷问。 顾嬷嬷扫了她和如碧一眼,“你们都是大小姐的人,一会就去雒栖院守着。主要就是别让人不小心,弄坏了大小姐的东西。说是这场法事要弄到子时,啧啧……真是折腾人。” 说完,顾嬷嬷还抱怨了句后才离开。 俞嬷嬷带着如碧回到了雒栖院,与看门的两个婆子打了招呼后,就收拾起房子打发时间。 …… 霁风院里,段氏闻到飘来的香烛味,蹙了蹙眉,转身进了女儿的房间。 这几日,佟氏在府中闹腾,小韩氏完全不插手,全凭万氏处理。 这一切,本与段氏无关,可偏偏,昨日下午尹千雪却突然发起高烧,昏昏沉沉了整日,到现在都还未清醒。 段氏进屋后,心疼的看着昏迷中的女儿,眼中满是担忧。 旁边伺候着的贴身丫鬟,气呼呼的道:“都怪那佟姨娘,非要闹腾,说什么咱们府里不干净。咱们家小姐原本好好的,她闹开之后,就病了。” “别瞎说。”段氏阻止她。 贴身丫鬟焦急叹气,“姨娘,我再去请府医过来看看。” 段氏点了点头。 …… 雒栖院中,俞嬷嬷和如碧正在打扫,就听到院外传来摇铃声,似乎有不少人进来了。 俞嬷嬷赶忙带着如碧出去,就看到老道带着一众小道士,进了雒栖院,手里还持着火把,黄符。 接着,就听到那老道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那些小道士把手中的黄符点着,抛入了院中。 俞嬷嬷拉着如碧躲开,厉声问,“你们这是做什么?是要烧了我家小姐的院子吗?” 老道士没有搭理她。 一个小道士跳出来喊道:“你懂什么?我师父是在给你们驱邪,用三昧真火烧掉邪祟。这府里,每个院子都会这样,又不是单对你们!” 俞嬷嬷又急又气,却又阻止不了。 这时,那老道看向院中的梧桐树,对弟子吩咐,“徒儿,去把这梧桐树烧了。” “是,师父!”小道士立即举着火把走过去。 俞嬷嬷和如碧急忙上前护住。 “你们不能烧!” “这梧桐树长得好好的,你们凭什么烧?” 俞嬷嬷和如碧大喊。 可是,却被两个小道士大力拖走。 老道眯着眼道:“凡人愚昧。这梧桐树老树成精,最容易招惹邪祟,贫道是在帮你们除邪祟。” 他话音刚落,雒栖院中就火光大起。 这动静,立即找来了府中各处的人。 …… 城外庄子上,沈未白居住的主院,同样火光冲天,渲染了半个天空。 在田地里耕种的佃户,还有庄子的管事远远瞧见,拼了命的跑回来救火。 只是,那狰狞大火,滚滚浓烟,又岂是他们能阻止的? 早已经遁到远山的沈未白一行人,看着远处的火光,都沉默不语。 “你就不担心被人识破?”老鬼好奇的问。 柳茹和如莲望着那片火光,也是心有余悸。 沈未白淡淡的道:“等他们扑灭火,一切都被烧得干干净净。我们走。” 她率先转身离开,老鬼紧随她,低声问,“你往那三人鼻中,口中灌入烟灰是何意?” “为了让人认定,她们都是被活活烧死的。”沈未白丢下一句话,便不再多言。 …… 安亭伯府中,等万氏闻讯赶过来的时候,梧桐树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俞嬷嬷和如碧边哭边骂,老道则一脸正义。 “这……”万氏看到烧焦的梧桐树,只觉心口一闷。 顾嬷嬷赶紧扶住她。 小韩氏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百里氏和佟氏也来了,前者眸色思索,佟氏则被这一幕弄得脸色一白。至于尹胜,还不知在哪里花天酒地。 “老夫人,贫道可是为了府中安宁啊!”老道替自己辩驳了一句。 万氏紧抿着唇。 在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之时,管家就苍白着脸,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扑倒在她脚前,失声喊道:“老夫人,庄子那边刚刚派人来传话,大小姐居住的院子,不知何故突然失火,大小姐……没了啊!” “什么?!”万氏一听,只觉眼前骤黑,脑袋昏眩,直接昏死过去。 顾嬷嬷惊呼:“老夫人!快去叫府医!” 顿时,场面混乱一片。 俞嬷嬷和如碧一听,难以置信的嚎啕大哭起来。 “就是你这个妖道害了我家小姐!”俞嬷嬷更是扑向老道,拼了命的撕打。 老道一下子被打懵逼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尹千梧死了? 这个消息,把万世刺激得昏了过去。 小韩氏也是愕然震惊。 佟氏双腿一软,俞嬷嬷大喊出来的话,让她也差一点就昏了过去。 百里氏也十分意外,眼中眸光闪烁,似乎在判断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又有些庆幸,幸好阿炎已经离开多日。 …… 霁风院中,婢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姨娘出事了!” 段氏惊讶站起。 婢女却来不及对她说出了什么事,只是对府医道:“府医,老夫人昏倒了,您快过去瞧瞧。” “老夫人晕倒了?”段氏失声道。 府医闻言,立即收拾自己的东西,同时叮嘱段氏,“殷姨娘,三小姐没什么大碍,按照我之前开的药接着吃就好了。老夫就先告辞了。” 说完,府医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段氏才一把抓住婢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为何会突然晕倒?” 婢女神色惊慌的道:“天师烧了大小姐院子里的梧桐树,管家就接到消息,庄子失了火,大小姐葬身火海。” “怎么会!”段氏身子晃了晃。 她被这消息震惊,却没有留意到,原本昏迷的女儿此时已经睁开眼睛。 那双向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哪里还有稚嫩,只有内敛的凌厉锋芒。 只不过,此刻她那凌厉中,也分明带着震惊之色。 ‘尹千梧死了?!’ 第九十七章 少女主公 景泰十年,春夏之交。 与安亭伯府火烧梧桐,郊外庄子漫天大火之事,一晃,已过四年。 当日,从烧焦的废墟中,抬出三具焦尸。 七日后,尹千梧这个名字,就被刻成牌,送入了尹家的祖坟。 万氏大病了一场,足足半年才下得了床。 尹胜也难得的规矩了一段时间,只有百里氏知道,这厮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惋惜同样葬身火场的柳茹。 如碧为自家小姐,还有小姐妹如莲哭红了眼,俞嬷嬷也情绪低落了很久。 这一场安亭伯府的劫难中,小韩氏、段氏、百里氏都得以保身。 只有那吵嚷着要请天师来驱邪的佟氏…… 若不是被预言光环也笼罩着的尹千暇苦苦相求,万氏就要让她去给尹千梧陪葬了。 “尹家有凰,一虚一实。千梧不在了,那这一虚一实就落在了千暇、千雪身上。就凭这一点,我也得给千暇一点面子。”这是万氏的原话。 但,即便如此,佟氏还是被万氏关入了家庙,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不得离开半步,每日为尹千梧念经超度。 尹重华接到噩耗赶回家中时,只来得及看着妹妹的棺椁被抬入祖坟。 …… 前世,正是在这一年的花朝会上,尹千梧以琴技闻名,再加上倾城绝色的姿容,让辰王一见倾心,从此成为了辰王姬云廷的白月光。 而太子姬瑾瑜,那个时候,因天降暴雨,江河泛滥,赤江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而奉旨南下赈灾。 轰隆隆——! 雷声,让尹千雪猛地惊醒,从床上坐起。 四年后的她,已经十二岁。 没有外人在,她的眸光深沉如水,完全不像个孩子。 电闪雷鸣,落下的雨点砸在屋顶,地面。 尹千雪坐在床上,环抱着双腿,她又做那些噩梦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四年前,她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了两日。 在那两日中,她总是做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画面是破碎的,就好像是不完整的记忆。 她只记得,在梦中,她们三姐妹都长大了,辰王和太子,同样喜欢才貌出众的大姐姐。 而大姐姐,最终选择了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 而她……则嫁给了辰王。 再后来…… 她梦中的场景,大多都是大姐姐想要害她,杀她的画面。 尹千雪不明白,为什么大姐姐会这样恨她。 梦境中的画面,似乎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让尹千雪醒来之后,对尹千梧又恨又怨。 可是,就在这时候,尹千梧却突然死了! “这不对!”尹千雪下意识的反应。 可是,尹千梧真的死了。 四年过去,那个噩梦还在继续,尹千梧却死了四年。 醒来之后,尹千雪再无睡意。 外面狂风骤雨,又黑灯瞎火,不适合出门。 但,她还是起身穿好衣裳,独自提着灯笼离开了房间。 …… 尹家的祠堂,设在离主院较远的地方。 尹千雪撑着油纸伞,提着灯笼,在雨中行走,来到了祠堂门口。 看守祠堂的奴仆,看到尹千雪半夜过来,也早已经见怪不怪。 “三小姐和大小姐感情真好,大小姐都逝去那么多年了,三小姐还常常来看她。”仆人一边开门,一边对尹千雪说。 对此,尹千雪没有任何回应。 “三小姐又梦见大小姐了?唉,三小姐也要爱惜身体才是,不然大小姐泉下有知,也会担心的。”仆人替尹千雪打开门后,退到一边。 “有劳根伯了。”尹千雪进了祠堂,收起油纸伞后,对仆人道。 老仆根伯摆摆手,接过她手中的油纸伞,“三小姐进去,老奴就在门外守着,有事便叫一声。” 尹千雪点点头,目送根伯离开。 祠堂的大门缓缓合上,外面依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里面,却点着一排排的蜡烛,油灯,明亮温暖。 四周,都散发着檀香的气味。 尹千雪走到一块崭新的灵位前,看着上面刻写的名字,呢喃自语。“大姐姐,我今晚又做那些梦了。” “那些梦中的画面,断断续续……不过,这四年来,我大概也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说,人真的有上辈子吗?” “那些梦中的画面,真的是我们上辈子经历过的事吗?” “你又真的那么恨我,想要杀了我?” “可是……我总觉得,梦中的你,不像我认识的你。” “大姐姐,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你没有死,也不会死。” 轰隆——! 一声响雷,吞噬了尹千雪最后一句话的声音。 …… 天色渐亮,大雨稍作停歇之后,又开始下了,弄得人心烦躁。 公主府里,容景起身后,正在对镜梳妆。 望着窗外成线的雨,她叹了口气。“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帮她梳头的大丫鬟看了眼窗外:“就是啊,这雨下个不停,若是误了今年的花朝会,该如何是好?殿下您可是这次花朝会的主办人呢。” “花朝会事小,本宫担心的是南下赈灾的太子,不知道如何了。”容景嗔了句。 大丫鬟忙告罪。 容景也没有过多责怪,反而主动提起之前的话题,“说起花朝会,今年定是会出不少佳人才子。” 突然,容景微微失神,呢喃了句,“若是她还活着,今年也该入花朝会了。以她的才情姿色,定能惊艳天下人。” 大丫鬟在容景身边伺候多年,听到这话,就猜出了主子想到了谁。 “殿下又想起尹家的大姑娘了?” 容景没有避讳的点了点头。“那个孩子,我喜欢得紧。可惜,就是命薄了些。” “有殿下记得她多年,也是她的福份了。”大丫鬟将最后一朵珠花给容景佩戴好,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容景审视了一下镜中的妆容,微微一笑。“这仙人坊的镜子,可是比宫中制作的铜镜照得人清楚多了。” “可不是嘛!这仙人坊才开了短短两年,里面的东西却稀奇得紧。对了,殿下……听说再过几日,仙人坊又要进新货了。”大丫鬟道。 “哦?”容景眉宇间多了些笑容,“你记得提醒本宫,莫要错过了。” “是。”大丫鬟福身。 “走,去看看驸马。”容景起身。 提及丈夫,她眼中又浮现出担忧之色。 …… “咳咳。” 还未进屋,容景就听到了丈夫痛苦的咳嗽声。 “驸马!”她脸色一变,快步冲入卧房。 卓轶靠在床上,精神不振,比起四年前,仿佛苍老了十岁。 “公主。”看到爱妻,他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可是,容景与他夫妻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强撑。 一时间,容景心痛不已。 她走过去,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亲自给卓轶喂药。 “别担心。”卓轶轻握住她的手。 容景忧愁的点了点头,一边喂药一边对他说:“你这旧疾,连宫中御医都没办法。要不了你的命,却会往死里折磨你。”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卓轶忙拿出绢帕为她擦拭,“你这一哭,我更痛了。” 这句话,成功的吓退了容景的眼泪。 她从丈夫手中抢过绢帕,在自己脸上快速的擦了擦。“我不哭了。” 卓轶笑了起来。 容景将药喂完,“医庐那里,我已重金买下了号,医仙子既然名声在外,就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早就已经习惯,你也别太在意。”卓轶劝说。 容景却嗔怒:“你能习惯,我不能!总之,我一定要治好你!百草谷那边,我也派人去了,哪怕这位医仙子治不好你,等百草谷的神医到了,也能治好你。” 卓轶无奈而笑。 百草谷里最有希望能治好他旧疾的神医,早已经失踪多年,不知生死。 每年他犯病,容景就会去百草谷请神医,但都只能控制,不能根治。 这么久了,她还不愿放弃。 如今,更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最近名声鹊起的‘医仙子’身上。 “公主,驸马,世子回来了。”门外的奴婢禀报。 夫妻二人同时止住了话。 “父亲,母亲。”一袭青衫的翩翩少年,大步走来。 虽然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却长得器宇不凡,容貌结合了卓轶和容景的优点,儒雅俊美中,又带有少年的英姿。 “你妹妹呢?”容景问卓云奚。 卓云奚走向父母,“妹妹被落玉公主留在宫中,我先回来了。父亲今日可还好?” “还好。”卓轶点了点头。 他看向渐渐长大的儿子,眼神中很是欣慰。 容景问,“今日陛下宣你们入宫,可是有什么事?” 卓云奚道:“陛下说,北齐使者不日就要到达瑶城,太子不在东宫,便让辰王主领了接待的差事,我也协助辰王。” “这次北齐来访,也不知道对我大卫来说,是福是祸。”容景担忧的道。 卓轶安慰她,“别想那么多,这些事,留给陛下和大臣们。” 容景‘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你说得对,这些事该操心的不是我。” 父母之间琴瑟和鸣的画面,让卓云奚嘴角忍不住上扬。 羡慕的同时,他也担心父亲的身体。 “母亲,医仙子那边可有消息?”卓云奚问。 容景颔首,“我已买下了十日后,医庐的诊号。如今,就是等着了。只是辛苦你们父亲,还要再受这十日煎熬。” “十日?既然有了诊号,不如直接上门?”卓云奚。 “休要胡来!”容景阻止他,“医庐立下的规矩,至今无人敢破。你若是惹怒了医仙子,她能治也不治,或胡乱治,你该如何?你敢拿你父亲的性命去赌吗?” 卓云奚沉默了。 这突然冒出来的医庐,突然名声大起的‘医仙子’,医术超凡入圣,据说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死人也能救活! 但是,规矩也不少。 一开始,也有不守规矩的人挑衅。 结果,不仅病人被医仙子置之不理,就连挑衅的人也会莫名患上重症,被折磨得生死不能。 渐渐的,就无人再敢去挑衅了。 甚至,还在暗中传出一句话,‘宁惹阎罗王,莫招医仙子。’ “只是十日罢了。”卓轶也道。 卓云奚只能点点头。他确实,也不敢拿父亲的性命冒险。 …… 瑶城最繁华的万金市,市中最繁华的地段,矗立着一栋五层回字楼。 这栋回字楼,占地不小。 至今,也没有人知道,回字楼的主人,是如何得到这繁华街市中心的地皮,于两年前,仅用了短短两个月,就让五层楼拔地而起。 回字楼的正大门外,有一个玉石牌坊,上面雕刻着回字楼的名字——仙人坊。 仙人坊中每一层,都贩卖着不同的商品。 第一层,脂粉、香薰; 第二层,成衣、布匹; 第三层,首饰、珠宝; 第四层,净面,美肤; 第五层,珍稀之物,有名家字画、古董,还有一些新奇玩意。 而这第四、第五层,并非一般客人可入,必须要成为仙人坊的贵宾方可入内。 贵宾又分为三品,一品贵宾需要先交纳三百金,才能获得资格。 二品一百金,三品五十金。 等级不同,所在第四层和第五层的优先权也不同。 而且,回字楼的中心,是一座如宝塔般的建筑。 宝塔为七层,第一层和第二层为展厅。是每逢新品上市之前,展示的地方。展厅一品贵宾和二品贵宾皆可入,但是第三层的拍卖厅,却只有一品贵宾能进入。 拍卖厅不常开,但每次开启,都会有独一无二之物。 渐渐的,能成为仙人坊贵宾,变成了瑶城中贵妇争相想要的荣耀。 拥有一件仙人坊的珍品,更是成为了值得众人炫耀之事。 就算是普通人当不了仙人坊的贵宾,但哪怕有一盒胭脂能出自仙人坊,都会在姐们圈子里,成为众人焦点。 仙人坊日进斗金,惹来不少人羡慕,但却无法撼动分毫。 传说,仙人坊背后有着很强的靠山。 曾经,有眼红仙人坊暴利的人,想要暗中使坏,最后却都不了了之,甚至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瑶城。 这让后来想对仙人坊动手的人,也十分忌惮。 回字楼中心的高塔上面的楼层,是不让客人进入的。 此时,在最顶层里,一个好似‘男装’打扮的少女,正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眺望万金市里的繁华。 因为是塔型,八面都开着窗,这让塔上的视线极好,可以极尽可能的将整个万金市收纳眼底。 “主公。”一名体态轻盈,五官柔媚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少女背后。 “冰瑜,孟章可有传了消息回来?”少女没有回头。 她的声音,还有些青涩稚嫩。 但是,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被称为冰瑜的女子,恭敬的道:“房星主还未传信回来。” 少女不再说话,只是松开背着的手,右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挂在腰带上的酒壶。 酒壶不大,约有成人巴掌大小,似乎是用玉石打造,外面还用金丝绣线织成兜子,套在酒壶外,方便少女携带。 突然,她取下酒壶,向后一抛。 冰瑜手中长袖一卷,稳稳的将酒壶接住。 “装满。”少女简短的吩咐。 冰瑜垂眸,“是,主公。”随即,她又问,“主公今晚在仙人坊用膳么?”说这句话时,她眼神中还有些期待。 可惜,少女却拒绝了。“不必了,我还要去观美人走一趟。” 冰瑜一听,脸上期待的神色一变,娇嗔道:“主公真是偏心,每次来我这就是看看便走,重明姐姐那里,您就喜欢多待。” 少女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都多大了,还喜欢争风吃醋?” “争风吃醋与年纪有何关系?”冰瑜幽怨的看着她。 少女转身,可垂落的纱幔却挡住了她的脸。 只听到她揶揄的道:“谁让观美人有八卦听,比较下饭?” 冰瑜眸中一转,“这里也有八卦,那些来美肤,净面的夫人、小姐,知道的八卦也不少。” “嗯,都整理好了,交给阿氐。”少女依然没有留下的意思。 冰瑜不说话了,却嘟着嘴,完全没有在外精明善言的样子。 少女见她这般模样,带着几分宠溺的说,“这样,你去装扮一下。正好这次我没带星鸾和丹井出来,你便陪我去观美人。” “谢主公!” 冰瑜终于重展笑颜,对少女福身。 目的达到,冰瑜便拿着酒壶下了楼。 少女则再度转身,看向外面的市井人流。 四年前,她终于摆脱了尹千梧这个身份,重新成为了沈未白。 那二十八人也没有让她失望,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任务。 之后,沈未白以二十八星宿为他们赐名。 二十八人,按照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七人为一组。 沈未白再根据他们不同的能力,划定了他们负责的不同方向,从二十八人中,选出了四个星主。 通过一年的历练,将四个星主磨炼出来,带领其他人,为沈未白开辟商业版图。 星宿与星主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划分。 沈未白是按照框架结构来把每个人,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就比如,掌管仙人坊的冰瑜,便是朱雀宿的。 但是,刚才她们对话中有提及的房孟章,却是青龙宿的星主。 冰瑜在他管辖内,只是因为仙人坊是隶属于房孟章管理的玄黄商号。 玄黄商号这条线,是沈未白摆在明面上的商道。 而一会,她们要去的观美人,则是属于另一条暗商线。 这样的布置,是最大程度的防止四宿各成一体的可能,也是沈未白设下的防线。 当然,仅仅四年时间,沈未白再厉害,也只是把她的帝国打造出一个框架。 还有许多许多事,等着她去做。 …… 日落时,冰瑜换了一身男装,就连五官也修饰出男子的硬朗。 任谁,也不会把她和仙人坊那位千娇百媚的女老板联系在一起。 前去观美人的路上,冰瑜看向身边正在喝酒的少女。 那壶里的酒,光是闻着味,都能感觉到有多烈。 但是,沈未白喝起来,却像是喝水一般。 冰瑜担忧的握住沈未白搭在腿上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冷?” “无碍。”沈未白淡淡的收回手,似乎早已经习惯。 冰瑜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今正值春夏,天气开始炎热,但她家主公的皮肤,却好似冰块一样。 二十八星宿人人都知道,主公终日不离身的酒壶,是为了给她驱寒的,并非是主公好酒。 冰瑜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偷偷看着沈未白,崇拜的眼神就没有消失过。 最初,他们都以为自家主公是小公子。 一开始,他们都是以‘公子’相称。 后来,公输大哥‘主公主公’的叫,他们也就跟着改口了。 却不想,原来小公子竟然是女儿身。 她还无视世俗规矩,穿着改良过的男装,却不做男子打扮。 不束胸,也不修饰五官。 任谁一看,都知道这是穿着男装的女子。 偏偏,男装穿在她身上,还被她穿出了寻常人都穿不出的潇洒、飘逸。 最初,他们也好奇。 但是,主公的一席话,打消了他们的好奇,也改变了他们的认知。 她说:“我穿男装,只因为它简单方便,并不是我要扮成男子,行走天下。女子,难道就不能行走天地,创立基业吗?世俗给女子画下的条条框框,我为什么一定要遵守?” 第九十八章 员外家的表小姐 观美人在上九坊。 沈未白最初听到上九坊时,是从老鬼口中。 那个时候,老鬼还故作神秘的说得含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上九坊就是男人的销金窟,让人醉生梦死之地。 也是,最好的情报来源之处! 所以,沈未白在一年前,重金打造了观美人。 与以往不同的新鲜体验,活色生香的美人,顿时让观美人成为了上九坊里最出名的……青楼。 和其他青楼不同,进观美人,是需要购买门票的。 门票也分为不同等级,越贵的,位子自然越好。 观美人里的美人,各个都是才貌兼具,只卖艺不卖身,非那些靠出卖身体的妓院可比。 但,就是这样,才会让观美人成为名流雅士喜欢的地方,拥有很高的逼格。 甚至,与仙人坊都成为了来瑶城,必须到访的圣地。 …… 马车,停在了观美人的侧门。 沈未白和冰瑜过来,自然不需要门票。 侧门处,一个浑身穿着黑衣,隐匿在暗处的女子,在马车停稳后,飘了出来。 她站在马车外,恭敬行礼:“主公。” 先出来的人是冰瑜,看到冷若冰霜的女子,她娇嗔了句,“鬼车,你从哪冒出来的?” 黑衣女子并不理她。 冰瑜也早就习惯了她这生人勿近的样子,并未在意。 等沈未白从马车中出来后。 鬼车立即走过去,将沈未白扶下马车。“主公,今晚观美人开新秀,柳重明忙着在前面接待。” “今晚开新秀?那我倒是来得巧了。”沈未白微微一笑。 秀,是观美人独有的说法。 所谓秀,其实就是一些精心编排的才艺节目,还有一些或暧昧、或才情的现场互动。 每隔一段时间,观美人就会推出新秀,在首场演出之夜,就会被称为开新秀。 这个首夜的门票也是卖得最贵的,观美人楼中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不过,无论客人再多,观美人中的最佳观赏位,永远不会售出去。 那里,是沈未白的专属房间。 观美人的前院是环形穹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圆形舞台,引溪水注入,形成了一片曲水流觞。 位置之间,若隐若现,既不阻碍视线,又能保证隐私。 这些,都是沈未白亲自设计。 舞台上所需要的机关,则是出自公输诚之手。 …… 三人来到那间永不对外开放的房间时,外面早已经人声鼎沸。 沈未白只在人群中,偶尔看到柳重明如花蝴蝶般的身影。 观美人,有一明一暗两个管事。 柳重明在明面上交际、应酬,鬼车则负责情报整理,还有保护这些女子的安全。 “主公,这是最新收集到的情报。” 沈未白刚坐下,鬼车就把锦卷递了上来。 “鬼车你就不能让主公先吃完饭吗?”冰瑜无奈的道。 鬼车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打算把锦卷收回。 可是,沈未白却从她手中拿过,直接打开。 锦卷里,是用她最熟悉的文字来写的。 前世的简体字,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像是密文一样,根本无需她再费心折腾什么密码。 只需要教会她的人,会写会读会看就行了。 “柳先生与月鹿星主去勘测水月山庄的选址,已经寄回了几处地图,主公要现在看么?”鬼车道。 沈未白看着锦卷上的消息回答:“不急,我带回去看。” 鬼车便不再多说。 突然,沈未白视线落在其中一条情报上,“北齐使团这次出使卫国,是由齐王风青暝带队?” 鬼车点了点头。 冰瑜也好奇的凑过来,嘴上嘀咕,“我记得这位齐王,好像才十一岁。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带领使团出使他国?” 沈未白没有说话。 鬼车抬眸看了冰瑜一眼,语调没有起伏的开口,“天下皆知,齐皇对齐王极其宠爱,若非齐王母妃是异国之人,这位齐王便是北齐的太子了。如今,齐王虽不能成为太子,但齐皇却以国号为其封号,也足见对他的宠溺和愧疚。” “不仅如此。”沈未白抖了抖手中的锦卷。 冰瑜和鬼车同时看向她。 “据说,这位齐王年纪虽小,却聪慧异常,绝顶聪明。十岁的时候,就能舌战北齐群儒,还让北齐有名的大儒向他行了弟子礼。若据说都是真的,齐皇让他带队出使卫国,也并非只是宠爱而已。”沈未白道。 她知道这些,都是在这几年,随着情报网的慢慢铺开后,搜集而来的情报。 不过,北齐太远了。 如今,她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所以与其相关的情报,或有真,或有假,亦有夸张的嫌疑。 “小小年纪,就那么厉害吗?”冰瑜惊呼了声。 鬼车虽未说话,但那神情也显然是不信的。 沈未白唇角微微扬起,把锦卷放下。“是真是假,应该很快就能知道。” 北齐突然出使卫国,是为了什么? 这才是沈未白的好奇点。 至于带队的人是谁,她倒不怎么在意。 ‘十一岁的绝顶天才?’沈未白眸中闪过一道饶有兴致的光芒。 叩叩! 敲门声骤响。 鬼车走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年龄不大,却风情万种,天生媚骨的女子。 “主公,重明向您赔罪。”柳重明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放着好几盘丰盛菜肴,都是沈未白喜欢吃的菜。 沈未白摇头轻笑,“生意做得不错。” “谢主公夸奖。”柳重明放下托盘,立即朝沈未白行礼。 沈未白扫了一眼端上来的菜肴,眸光一亮,对柳重明道:“你有心了,去忙。不用分心我这里。” “是,主公。”柳重明福了福身,又对鬼车交代几句,这才又匆匆离开。 冰瑜拉开了面向舞台的纱幔,可以让坐在里面的人,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却又不能让其他人通过窗看到里面的情景,私密性极好。 鬼车跪坐在沈未白身边,为她斟满酒。 顿时,浓烈的酒气飘散在整个房间里。 冰瑜回来,坐在沈未白身边并未动筷。 沈未白眸光从她们两人身上扫过,笑道:“一起吃,还要我请你们吗?” 冰瑜和鬼车立即坐了过去,与沈未白一起举筷。 外面曲乐奏响,光线也暗了下来,集中在圆形的舞台上。 几个观美人中的花魁,化身为绝代舞姬,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观美人中的曲乐,也与其他地方不同,在旋律中融合了其他的元素,就连吟唱也是处处带着惊喜,引得前来看秀的才子贵人们一声声叫好,神情惊艳。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沈未白把她那个时空里,往古风歌曲里加戏腔,小调,任何歌词都可以加入说唱的思路,告诉了柳重明,从此打开了柳重明一扇新窗户。 “编的不错。”沈未白饮下杯中酒,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句。 “都是主公的提点。” 冰瑜和鬼车看向她的眸光,都是崇拜之色。 沈未白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她只不过是站在了时代巨人的肩膀上罢了,比他们多的,只是见识。 …… 观美人的秀,十分精彩,处处惊艳。 但是,沈未白只是在开始关注了片刻,就移开了视线,不留痕迹的打量落座大厅的客人身上。 她这间房,不会对外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位置,是唯一一个能俯瞰大厅各个角落的地方。 很快,沈未白的眼神一定,幽深的眸底泛起了一阵玩味光芒。 冰瑜注意到她,顺着她眼神的方向望去,也是轻‘咦’了一声。“这不是安亭伯府家的二小娘子吗?年纪小小的,怎么还学会女扮男装逛青楼了?” “她老爹,正在二楼甲字间。”鬼车淡淡的道。 ‘噗嗤。’沈未白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与安亭伯府之间的关系,身边的人除了柳茹、如莲和老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但是,身在瑶城,对于瑶城里这些勋贵世家的情况,她的人当然要尽数掌握。 何况,尹千暇还是仙人坊的常客,尹胜这一年来,更是给观美人贡献了不少银子。 “这装扮也太拙劣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个小娘子。”冰瑜也跟着轻笑。 突然,她眸子一转,神情变得揶揄,“莫不是,她是来找她爹爹的?” 沈未白挑了挑眉,神色淡定如常。 恢复自己的身份后,安亭伯府的人,对她来说,与陌生人无异。 尹千暇和尹千雪的命运如何,也与她无关。 不过,对于冰瑜的调侃,她还是说了句,“那倒不是。” 话音落,沈未白屈指在桌上轻点,鬼车立即端起酒壶给沈未白斟酒。 沈未白又一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入。 她喝着烈酒却如饮水般的样子,让鬼车和冰瑜都隐隐担心。 沈未白却毫不在意,继续刚才的话道:“你看看她身边那一桌的人。” 冰瑜立即扭头望去,那一桌人中,唯独一个入了她的眼。“好一个白净公子,看着倒是面生。这……难道尹家这二小娘子是为了这公子来的?” 鬼车探头看了一眼,就淡淡收回视线。“那位是此次来参加会试的考生,名叫周文,昨日刚进瑶城。” “这你都清楚?”冰瑜惊讶的看向鬼车。 沈未白眼中却流过满意之色。 鬼车白了冰瑜一眼,“这有何奇怪?观美人做的就是这个事,今年大考,各地数千考生涌入瑶城,我们自然要留意。” “那这个周文……”冰瑜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再看过去。 此时,女扮男装的尹千暇,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去见了周文。 只是,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周文却不愿搭理,还流露出不耐烦的样子,任由同桌的人取笑她。 冰瑜看到这一幕,笑道:“这个外来的书生,还真是有些狂傲。” “那也是因为有狂傲的资本。”沈未白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半眯着双眼。 她分明和楼下的尹千暇年纪差不多大,可是这一番动作做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恣意,浑然天成。 冰瑜对周文更加好奇了。 她期待主子继续说下去。 可是,沈未白却闭了嘴,只是嘴角一直噙着让人看不懂的笑容。 如今的周文,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可是,拥有尹千梧记忆的沈未白却知道,这个周文在此次大考名落孙山之后,彻底释放了自己性子里的狂,引得了辰王姬云廷的注意。 后来,又经过一番曲折,周文成为了辰王的谋士,甚至是左膀右臂。 姬云廷登基的时候,周文被封为了右相,统管文臣。 这么一个大人物,重生而来的尹千暇自然也是知道的。 看这架势,尹千暇是想要在周文未成名之前,将其先一步收入麾下。 ‘如此看来,尹千暇是把目标锁定在辰王身上了。’沈未白心中暗道。 “呀,这小娘子被赶走了。”实时关注楼下情况的冰瑜,同步向沈未白汇报。 沈未白对此没有任何意外。 她轻笑一声,说了句:“尹千暇太急了。” 一句话,换来两人的疑惑。 然而,沈未白却大笑一声,没有半点解释。 “主公因何而笑?”冰瑜忍不住问。 沈未白眸中笑意不减,意味深长的说,“我在笑,大女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大女主?! 这又是什么新词? 冰瑜和鬼车互换了一个眼神。 这些年,主公与他们同吃同住,时不时会蹦出一些新鲜词汇,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们应该早就习惯了。 …… 尹千暇被周文赶走,愤而拂袖离去。 让沈未白看了一出好戏。 戏落幕,也酒足饭饱了,沈未白就慵懒得像只猫一样,躺在房中摇椅上,喝酒赏秀。 鬼车和冰瑜一人跪坐在一旁,前者为她捏肩捶腿,后者喂她吃水果,好不逍遥自在。 一个冰美人,一个‘媚公子’,外人见到了,也只会羡慕嫉妒恨的说一句,‘无耻!’ 舞台上的秀,已经接近尾声。 通常,压轴表演总是让人期待的。 只是,今晚这场大秀,压轴表演还未开始,底下却出现了闹事的声音。 这声音,扰了沈未白的兴致,让她蹙了蹙眉。 鬼车立即站起来,神色冷峻的道:“主公,我去看看。” 沈未白颔首后,鬼车如鬼魅般离开。 “既然都出来卖了,还装什么清高?爷今晚就是要你陪!” 楼下,闹事的地方,是一桌客席上。 观美人的一个姑娘拼命挣扎,想要摆脱醉汉的纠缠。 很快,观美人楼中的护院都冲了出来,鬼车也一身黑衣的出现,脸上还戴着一个狰狞面具。 “把他拉开。”鬼车声音极冷,让四周温度都降了许多。 柳重明并未出来,这类事一般都是由鬼车处理。 护院得了吩咐,立即上前将那醉汉拉开。 被他拉住的姑娘立即躲得远远的,神情还后怕不已。 “你们干嘛?谁敢动爷?知道爷是谁吗?”醉汉被拉开后,不断叫嚣。 口中频出污言秽语,让沈未白都从摇椅上起身,走向了窗边。 “是户部李侍郎的庶子。”冰瑜一眼就认出了醉汉身份。 沈未白眉梢一挑,“就是那位十分得宠的小妾,生的儿子?” 冰瑜点了点头。 “将他打出去。”鬼车直接吩咐。 醉汉不服,带着众小厮冲上来,被鬼车一脚踢翻,不给面子的让人给丢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冰瑜道:“以那位李侍郎爱子的性子,恐怕会替他这个儿子出口气。” 沈未白漫不经心的道:“那就找点事给他做,让他没空给他儿子出气。” “是,主公!”冰瑜眸光一亮,懂了。 “倦了,回。”沈未白转身离开。 冰瑜立即跟了上去。 行走间,沈未白腰间挂着的酒壶里,隐隐传来酒水晃荡的声音。 …… 尹千梧死的这四年,其实沈未白一直都住在瑶城。 离开观美人后,马车在城中一路行驶,来到了瑶城西南方一片大宅之前。 大宅门上,高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杜府。 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杜府富甲一方,家有良田无数,果园山林不尽,又乐善好施,甚至还修建扶风会馆,专门资助寒门学子读书科考,开办义学。 而这样一个富有的大善人,却是在两年多前才搬入瑶城。 据说,杜府的掌舵人,并非是瑶城人,只是因为有了钱,才举家搬入瑶城。 沈未白下了马车,畅通无阻的进了杜府。 杜府里的布置,与一般庭院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只有自己人才知晓,看不见的地方,藏着许多机关。 不知内情的外人一旦闯入,必会引发困阵,被困于其中。 “主公,鬼老回来了。”沈未白刚踏入前院,一个身着锦袍,五官清隽儒雅的男人,就快步迎了上来。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扬,不用问就径直朝府中某处而去。 杜森紧随其后,抓紧时间汇报工作。 “主公,府中名下的粮产、瓜果、新茶、牲畜在供应玄黄商号旗下的客栈、粮铺、酒坊、茶庄后,还有剩余,可否要寻一些买家?” “这些,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问我。我只要求,玄黄商号旗下的相关产业不得受影响。还有一点就是,你要记住,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几家铺子你或许能提供,待日后,变成十几家,几十家呢?你的货源是否够?”沈未白提醒了他一句。 杜森眸中一凛。 沈未白又道:“不要只着眼于眼前,身为领导者,就是要比常人看得更远,考虑得更多。” “属下明白了。”杜森郑重的道。 “去忙。”沈未白道。 杜森立即退下。 他,是青龙宿中的一宿。杜府,也是沈未白摆在明面上的牌,只是无人知晓她与杜府之间的真正关系。 对外,她只是杜府的表小姐,姓沈。 …… 沈未白独自走入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内,有两位各有千秋的美婢正在等候。 “丹井见过主公。” “星鸾见过主公。” 两人对她福了福身。 夜风扫过,两人身姿轻盈,丹井端庄如兰,星鸾英姿如鹤。 丹井衣裳宽袖,星鸾劲装长靴。 一个眸光内敛似水,一个眸光锋利如刀。 当年一起‘死去’的如莲,并不在其中。 此时此刻,如莲正陪伴在柳茹身边,和张月鹿、公输诚等人勘测沈未白心目中的‘理想国’地址。 “人呢?”沈未白冲二人点了点头,直接问。 丹井和星鸾同时侧开身子。 “鬼老正在屋中等候。”丹井道。 沈未白看向透着烛光的房间一眼,举步向前。 丹井和星鸾正准备跟上,就被沈未白一句话打断。 “你们不用跟来。” 之后,在两女的注视下,沈未白进了房间,看到了一月未见的老鬼。 不等沈未白开口,眼前的老鬼就瞬间消失。 一股阴戾之气,朝沈未白逼来,紧接着,她的手腕就被人死死扣住。 然而,这看似惊心动魄的过程,沈未白却没有丝毫反抗,任由人拿捏。 扣住她手腕,如同枯枝的手,按住了她的脉门。 过了一会,她的手被松开,老鬼神情严肃的道:“你的内力又暴涨了一截。” “嗯。”沈未白却十分淡定。 老鬼忍不住看她。 沈未白神情自若的取下腰间挂着的酒壶,抽出塞子,往口中灌了一口烈酒。 刺鼻的酒味,连老鬼闻到了都忍不住皱眉。 一口酒下肚,沈未白才转眸看着老鬼,盈盈笑着。 两年多前,老鬼体内的余毒就已经被她彻底清除,功力恢复到了顶峰。 那个时候,沈未白才知道老鬼到底有多厉害! 实力恢复顶峰的老鬼,自然要迫不及待的去报仇。 老鬼离开时,沈未白以为这老家伙被自己坑了那么久,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 却没想到,三个月后,老鬼又回来了。 他说,他大仇得报,一时之间不知去哪,觉得留在她身边挺有趣,想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来,所以便回来了。 也正是那时,沈未白体内的内力发生异变,四经八脉之中仿佛有冰寒刺骨的真气游走,让她遍体生寒,不得不以阳性药物放入烈酒中浸泡,终日饮酒舒缓体内的寒冷之气。 老鬼觉得这是因为修炼了《九玄神功》导致的。 如今想要停止,却已经晚了。 至此,他心中对沈未白愧疚不已。“唉,始终是我害了你!” 第九十九章 你是那位阿炎弟弟? “是我害了你。”老鬼皱皱巴巴的脸上,即便是愧疚之色,也给人狰狞恐怖的感觉。 沈未白却笑着道:“你并不亏欠我什么。当初修炼《九玄神功》是我自己的决定。自然,如今产生的后果,也应该由我自己承担。” “况且,除了体寒之外,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我内力增长极快,这不是件好事吗?” 老鬼沉吟了片刻,“你如今的内力,起码不下三十年。单凭内力来说,已经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是……” “可是什么?”沈未白笑问。 老鬼见她神情淡然的样子,既佩服又担忧的道:“可是,谁也不知道,内力继续暴涨之下,会不会最终让你爆体而亡。” 沈未白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 “《九玄神功》是我给你的,如今出了事,老头当然脱不了干系。丫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老鬼道。 沈未白释然而笑,“这一年多来,你常常出去,就是为了找到解决之法。心意,我领了。但我始终相信,《九玄神功》并非害人的秘笈,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哈哈哈哈!”老鬼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早就成了精,是天生的妖孽,的确不会轻易死去的。” 沈未白摸了摸下巴,怀疑的看向老鬼,“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 “怎么会?”老鬼立即否认。 沈未白却眯着双眼问,“有句话是不是叫,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 “呃……”老鬼的眸光开始闪烁起来。 就在他大脑疯狂转动,想出法子,免得被这丫头记恨上时,却听到某人笑眯眯的说—— “也罢,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 夜已深,老鬼离去,沈未白却还未入睡。 在她内力变异之后,即便她没有运行修炼内功,她的内功一样会暴涨。 沈未白知晓这一点后,不见惊慌,反而淡定的对身边人说,“这样也好,倒是省出了不少时间。” “主公,这是鬼车送来的地图。” 星鸾捧着几卷地图,送到沈未白跟前。 烛光驱散了她身上的黑暗,却在身后留下一片阴影。 沈未白抬手接过地图。 星鸾恭敬的矗立在一旁,自然的拿起剪子,剪了剪烛火灯芯,让屋子里更加明亮。 丹井则把温热的酒,轻放在沈未白手边。 然后跪坐在一旁的小桌前,开始整理上面从各地传回来的信息。 严格来说,丹井更像是沈未白的助理。 在沈未白的整个体系中,信息的传送被分为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的信息最为重要,会直接送到沈未白手中等她审阅批示。 而玄黄二级的则会由丹井直接处理,她处理不了的再上报。 地级,则会由她看过之后,重新整理一遍,再传到沈未白手中。 星鸾则负责对接沈未白的商业帝国中,属于暗的那一部分。 比如,刚刚打造出来的无极阁,以搜集、贩卖情报为主。 观美人就是无极阁的其中一个分枝。 无极阁的管理者是玄武星主危霖,而沈未白身边的对接之人则是星鸾。 丹井和星鸾,一明一暗,负责对接沈未白不同的黑白布局,同时也会兼顾着她生活上的一些事务。 如莲在的话,这些基本上都是如莲的事,如莲不在,自然而然的就会由她们二人分担。 柳茹这次送回来的地图有三份。 其中两份,沈未白只是看了一眼,就丢到了一边。 只有最后一份,她看得格外仔细。 “主公,房星主来信了。”丹井在整理到地级信件时,发现了房孟章的来信,立即送到沈未白跟前。 沈未白视线从地图上移开,接过房孟章的信打开。 快速的看了一遍后,沈未白眸色变得有些沉。 星鸾和丹井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可能信中的消息,并不太好。 得到沈未白的默许,两人都看到了信中内容。 “看来,商道的开展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难。”丹井面露愁容的道。 星鸾点点头,下意识的看向沉思中的沈未白。 “商道是必须要打通的,这不仅事关玄黄商号的发展,也关系到无极阁的布局。丹井,传信告诉孟章,他和危霖既然到了蜀南,那就必须要给我弄出点动静来。”沈未白敲了敲桌面,语气不容置疑。 丹井道:“是,主公!” “星鸾。”沈未白将之前被丢在一旁的两张地图丢给她。 星鸾抬手接住,等待着主子接下来的吩咐。 “烧了。传信给柳先生,让他们把这里再仔细探探。”她的手指指向桌上的那份地图。 “是!主公。”星鸾抱拳道。 夜幕沉沉,杜府各院都安静下来,只有沈未白住的院子,灯火通明。 不到十四岁的少女,正以天下为棋盘,布下黑白子。 …… 安亭伯府,霁风院内。 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在尹千雪身边耳语。 “我知道了,你退下。”尹千雪声音淡淡。 “是。” 婢女悄无声息的离开。 等只剩下独自一人后,尹千雪才站在烛火前,拿着剪子剪着灯芯,烛火的光落在她脸上,将她此刻的神情烘托得晦暗难明。 “尹千暇你就那么心急吗?”尹千雪对着灯芯喃喃自语。 她梦中那些破碎的画面,还有那些不知是记忆还是梦境的回忆,困惑了她很久。 就在她快要被梦境逼疯的时候,尹千暇的种种反常,却恰好帮了她。 四年时间,她多次从尹千暇那里印证了梦中那些场景的真伪。 虽然,她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但既然尹千暇也有问题,那么她反而没那么担心了。 梦中记忆不全,但尹千雪依然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将来是要嫁给辰王姬云廷的。 两人似乎也格外相爱,是世间难得的神仙眷侣,国之帝后。 她,才是预言中的真命凤凰! 但现在…… 尹千雪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爱上辰王的。 可如今,尹千暇却在想办法接近辰王,甚至不惜去接触周文。 想起刚刚得到的消息,尹千雪手中的剪子用力一剪,房中烛火暗了一下。 尹千暇乔装出府,甚至不惜名声去了青楼,接触了外地考生周文…… 这让尹千雪一下子想起来,梦中一些破碎画面中,姬云廷就曾对一个男子称呼为周文。 “二姐,如果你也与我一样,有这些记忆,这是不是指,我们已经活过一世?你想做什么?是想要夺走我的命运?可是,若这些记忆真是我们经历过的,大姐姐又怎么会在四年前就死了?”尹千雪低声道。 她放下剪子,拿出一个收藏得极好的玉盒。 将玉盒打开,里面是一块色泽新鲜,看上去十分诱人的点心。 这是四年前,尹千梧亲手送给她的那块点心。 她舍不得吃下,央求娘亲段氏寻来方法,把点心完好的保存下来。 但也因此,这块点心永远不能吃了。 “大姐姐你真的死了吗?你若真死了,你的死是否与二姐姐有关系?” “若你没死,那你如今身在何方?又为何会与我梦中的画面不同?还是,你也不同了,所以也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这些问题,困扰了尹千雪四年。 如今,依然没有答案。 尹千雪握住点心,双唇紧抿,在心中道:‘不管如何,大姐姐……我都希望你没死。’ …… 同一时间,与霁风院相隔不远的扶絮院内,还未来得及脱下男装的尹千暇,一脸愤恨的拍向桌子。 砰! “不知好歹的家伙!”一想到被周文那伙人赶走的画面,尹千暇气得想杀人。 四年了,终于来到了景泰十年。 上一世,就是在今年的花朝会上,尹千梧大放异彩,让辰王心生爱慕。 如今,尹千梧死了四年,已经不具威胁。 但是,尹千雪这四年来,却越来越难对付。 尹千暇一想到尹千雪,五官就微微狰狞起来。 就是因为尹千雪难对付了,她才想到周文这个人。 这个人,是将来辰王的左膀右臂,深得辰王信任。 如果她先一步收服了这个人,那么对她接下来的计划,一定是有极大帮助的。 可是偏偏,周文这个狂生,简直不识抬举! 今晚真是白跑了一趟,还害她搭进去了不少省下来的月钱。 思及此,尹千暇一脸肉疼,心中暗骂观美人的门票也太贵了! “小姐,今日府上总管外出采购,买了些仙人坊的胭脂水粉,给您送来了些。”服侍的丫鬟,举着托盘进来。 托盘上,还放着两个小小的胭脂盒子。 ‘仙人坊?’尹千暇一怔。 是了,上辈子可没什么仙人坊,观美人的。 这辈子,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 “这仙人坊的东西真是贵,偏偏还有很多人去争相抢购,简直就是日进斗金。”丫鬟惊叹着。 尹千暇听到这句话,眸珠一动。 仙人坊也好,观美人也好,那种令人羡慕的生财能力,让尹千暇有些心痒痒。 ‘周文那个横人暂先不管,如果我能将仙人坊和观美人的主人收服,让他们能为我所用,我岂不是掌握了摇钱树和聚宝盆?有了这些钱,我便能帮助辰王,辰王对我自然会另眼相看!’尹千暇心中算计一番,终于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 景泰十年,春夏之交,发生了一件尹千梧记忆中没有的大事。 远在北方的大齐,派出使团,出使卫国。 北齐民风彪悍,拥有数十万的铁骑大军,是三国鼎立中,战力最强的一国。 要不是大齐北境要防着北漠的归胡人,又逢三国初立,国力不稳,让北齐大军无法拉长战线征战,这天下恐怕难有如今的太平局面。 对于卫人来说,齐人野心勃勃。 这一次,出使卫国,真不知道齐国是藏着什么心思。 今日一早,瑶城的护城军就肃清了街面,严格挑选了一些百姓等候着,准备夹道欢迎齐国使团。 负责接待使团的人是十六岁不到的辰王。 为什么是辰王? 因为大卫鸿明帝听闻,齐国使团的主使是年仅十一岁的皇子,觉得这是齐国的故意羞辱,所以便派了辰王去负责接待使团的事宜。 于是,两国邦交那么正儿八经的事,就变成了如今有些儿戏的模样。 代表两国的,都是还未加冠的少年。 似乎,比比谁先出丑,变成了这次邦交的重中之重! “报——!”卫国前哨一路狂奔到姬云廷面前跪下,“禀报辰王殿下,北齐使团离城只有三里。” 三里? 那已经是极近的地方了。 为首的姬云廷挺直腰杆,年龄虽然不大,气势却俨然具备。“准备迎接使团入城!” 按照规矩,姬云廷要带着接待人员,一起到城门口等候。 在使团到达之后,才一起进城前往城中专门接待外使的四方馆。 北齐使团是从北城门进入,沿着的北大街已经不见商贩小摊,只有挑选出来的百姓,站在道路两边安静等候。 在北大街两侧,有些茶楼酒肆里,也是人满为患。 他们都是为了一睹北齐人模样的老百姓。 当然,其中还暗藏着一些皇家暗卫,各家势力。 北大街上忘川茶坊里的贵客厢房,迎着街面的那一排中,早早就被人预订好了。 沈未白也在其中,只是打理这茶坊的管事,并不知道她是幕后大东家。 只知道,忘川茶坊是属于玄黄商号。 丹井和星鸾陪在沈未白身边。 她靠窗而坐,杯子里喝的不是茶,却是酒。 辰王姬云廷的身影,从她眼下离开,她嘴角微微上扬,说了句,“果然有帝相,以前的尹千梧眼神可不怎么好啊!” 想要成为真命凤凰,却偏偏放弃了真龙。 “主公?”丹井并未听清。 沈未白淡淡一笑,却没有再重复。 几年相处,丹井和星鸾也知晓了沈未白的脾气,所以也没有不识趣的追问。 今日,她们会来此,完全是因为沈未白临时起意,想要看看北齐使团入城的场面。 “据说,北齐在几年前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导致当时的皇帝退位,由他的胞弟继承了皇位,也就是如今的齐皇,风苍玄。”星鸾看向沈未白道。 沈未白点了点头。“北境风家,为前秦驻守北方大地六百年,抵御归胡人的扰袭进攻。后来,秦崩坏,天下大乱,风家也趁机自立,并且迅速朝南逼近,占领了不少城池,若不是那个时候归胡人打了过来,说不定如今这天下就都是风家的了,哪还有什么三国鼎立?” 来到这个时空后,沈未白最先做的事就是读史书,这段历史可谓是烂熟于心。 不过,星鸾口中的那件北齐皇室秘闻,到底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仅她不知道,恐怕全天下知晓那件事真相的人,也只有北齐皇室中的寥寥数人。 丹井笑道:“这归胡人断了风家为天下之主的气运,又有着之前六百年的积怨,也难怪齐国对北漠归胡人恨之入骨了。” 说罢,三女都先后笑了起来。 别家的女子,只会谈些风花雪月,刺绣女红。 而沈未白身边的女子,也能与男子一样,畅谈古今,家国天下。 这一切,都是沈未白的功劳。 ‘读书,能改变命运!’这句口号,可不是空喊的! …… “主公,来了。”星鸾提醒了一句。 街面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阵阵马蹄声,也由远至近传入。 沈未白就坐在窗前,不用起身探头也能看清街面上的情况。 只是,听着四周传来的嘈杂之声,她突然间少了许多兴致。 踏踏—— 马蹄声再近了些。 齐国的使团,终于入了瑶城,踏上了北大街的青石板路上。 最前面的是两马并行,靠近沈未白窗户这边的那匹马上的装饰,并不属于卫国的风格。 那种粗犷,力量的装饰,是独属于齐国所有。 还有清晰的皇室图腾,在彰显着骑马之人的身份。 只是,还不等沈未白看清这位名震北齐的齐王长相,路上一面旌旗突然被风吹了起来,恰好挡住了那位齐王的脸。 顿时,沈未白觉得没了意思。 她起身,又看了一眼被旌旗挡住脸的齐王,对丹井、星鸾道:“回去。” 三人走出了茶室。 而此时,被风鼓起的旌旗也缓缓落下,露出了一张令人惊叹的盛世美颜。 虽然,这张脸还未完全张开,但也已经能惊艳世人,尤其是那一双与众不同的茶色眼眸,清澄得如同水晶,比世间所有宝石都还要珍贵。 偏偏,少年对自己的容貌似乎并不自知,听到众人的惊艳之声,也没有过多反应。 旌旗落下时,少年若有所感的回眸望去,却只看到了那扇无人的窗户。 “齐王在看什么?”姬云廷侧目问。 风青暝回过神,缓缓摇头。 青涩的脸上,有些冷酷。 姬云廷也不在意,只是又多打量了这俊美无双的少年几眼。 齐王的母妃,是蓟国公主。 蓟国素来有与火罗诸国联姻的习俗,所以蓟国公主的长相,也带有异域之美。 而齐王,似乎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拥有着与众不同的容颜。 尤其是那双眼睛…… “辰王殿下在看什么?”这一次,是风青暝反过来问姬云廷。 姬云廷也不见尴尬,落落大方的道:“齐王勿怪,本王只是觉得齐王的眼睛莫名熟悉。” 骑马在姬云廷身侧的卓云奚,也附和了一句,“没错,卑职也有这等感觉。” 风青暝那双澄明的眼眸,茶色逐渐加深。 他看着两人,突然说了句,“辰王,卓世子好久不见。” 姬云廷和卓云奚同时一愣。 “啊!你是安亭伯府里那个借住的小子!”卓云奚猛地喊了出来。 风青暝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姬云廷双眸却是倏地一缩。 “是你?那位阿炎弟弟!” 听到这个熟悉的乳名,风青暝的眉宇间要柔和了一分。 他颔首,毫无顾忌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而他的承认,让卓云奚更加震惊,“你……你怎么成为北齐的皇子了?” “云奚!”姬云廷及时叫住他,免得他失礼于人。 如今,在他们面前的可不是那位身若浮萍的阿炎弟弟,而是齐国最受宠的皇子,年纪轻轻的一品亲王! 卓云奚也反应过来,立即拱手抱拳:“齐王勿怪,卑职只是一时惊讶。” “不知者无罪。”风青暝淡淡的道。 那语气神态间,竟然有几分他‘阿姐’的味道。 姬云廷愣了愣,心中涌起一种感叹和怀念。“齐王一语道破,倒是让本王忆起当年了。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再难重温当日的欢声笑语。” 风青暝眉头轻蹙,眼神因为他这话而流露出疑惑。“辰王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虽在说话,但马却未停,只是走得慢些。 姬云廷对风青暝的话也没有多想,自然的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些怀念当初,想起了不幸逝世的千梧妹妹罢了。” 吁——! 话音未散,姬云廷耳边就响起了刺耳的马儿嘶鸣。 他回眸时,就看到少年的脸满是凌厉的问,“你说什么?!” 第一百章 阿姐,我回来了 安亭伯府,伯府的管家,刚接到墓园传来的消息,就匆匆跑向菩提苑。 没办法,谁让尹胜这个一家之主并不在府中。 小韩氏也是有名无实,主母的权利被收回后,就一直掌握在万氏手里。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或许是消息太过震惊,让一向沉稳的管家,差点被菩提苑的门槛绊倒。 “哎哟,管家你这是着急什么呐!”顾嬷嬷刚走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管家却没有时间与她纠缠,急切的问,“老夫人呢?”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万氏的声音从屋中响起。 管家和顾嬷嬷同时望去,就看到万氏被一个清雅精致的小姑娘扶着走了出来。 “老夫人,三小姐!”被万氏一喝,管家也冷静了几分,拾起礼数称呼二人。 万氏不满的冷哼一声。 尹千雪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何事?管家如此惊慌?” 提起正事,管家脸色骤然一变,立即道:“老夫人,刚刚墓园来报,说……说齐国的使团直奔咱们家墓园而去了。” “什么?!”万氏大惊,差点都站不稳。 幸好,有尹千雪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顾嬷嬷也惊了,慌忙去搀扶万氏的同时,还不忘问管家:“这齐国的使团怎么跑到墓园去了?” 管家道:“来报信的人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齐国使团,还有辰王他们这些迎接使团的大臣,都进了墓园。老夫人,您快拿个主意!” “胜、胜儿呢?”万氏缓过气来,勉强说了句。 只是,她受惊不小,声音虚弱,也只有在她身边的顾嬷嬷和尹千雪能听到。 “伯爷呢?”顾嬷嬷大声问管家。 管家面色难看的道:“伯爷、伯爷已经两日不在府中,老奴已经派府中小厮护院前去寻找了。” “孽子!孽子!”万氏气得浑身发抖。 “祖母,还请保重身体。父亲不在府中,还有兄长在。”尹千雪及时提醒。 “对!快去叫重华!快!”被提醒的万氏,立即对管家道。 管家连连应是,赶紧退出去差人去前院叫大公子尹重华过来。 “老天爷,我尹家是造了什么孽啊!”管家走了,万氏又急又怒的捶了捶胸口。 顾嬷嬷急忙阻止。“老夫人!” 尹千雪在旁劝说,“祖母,您先别急。如今事情还未明了,咱们可慌不得。辰王还有各位大人们不也去了吗?他们不会让齐国使团乱来的。” 轻柔而空灵的声音,渐渐的安抚了万氏的焦虑。 她点点头,轻拍了尹千雪的手臂几下,有些浑浊的眼眸看向尹千雪时,夹杂了几分欣慰。 尹千雪愣了一下。 这样的眸光,以前,她只在祖母看向尹千梧的时候看到过。 这四年来,她被噩梦缠绕,浑浑噩噩中寻找真相,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天真。 在她还未搞清楚一切前,她就做了一件学着尹千梧做的事,那就是……讨好万氏。 ‘讨好’并非指刻意的殷勤,而是要让万氏喜欢自己,觉得自己乖巧听话,识大局重家族。 讨好了万氏,最起码能在安亭伯府中过得极好。 所以这几年,尹千瑕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不断,而她却始终侍奉在万氏身边。 终于,她在万氏眼神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姐姐,没想到最终我还是学了你。’尹千雪在心中道。 “祖母。”门外,响起了尹重华的声音。 十六岁的少年,声音比起四年前要低沉些许。 “重华呀,快进来。”万氏听到嫡长孙的声音,视线立即从尹千雪身上移开。 尹千雪并未流露出失落不满,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万氏身边,轻垂眼眸。 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进入。 尹千雪抬眸看了一眼。 她的嫡兄,如今也是英俊儿郎了。 与梦中那些画面,也越来越像。 ‘不,在知晓嫡亲妹妹葬身火海之后,嫡兄变得更加内敛寡言了。’尹千雪眸底划过幽光。 “重华,管家跟你说了吗?”万氏的着急,在最满意的嫡长孙面前表露无疑。 “是,重华已经知晓。”哪怕事态紧急,尹重华也没有失了礼数。 他举止沉稳的样子,反倒是令人安心。 “好好好,你父亲不在府中,你赶紧赶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要让我们尹家先祖被齐国的人给惊扰了!”万氏交代。 “祖母莫急,重华这就去。”尹重华说完,抬眸看了尹千雪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万氏紧盯着尹重华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高悬的心也没有放下来。 尹千雪见她满面愁容,便宽慰道:“祖母,咱们尹家好歹是功勋世家,陛下和辰王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受了委屈。” “你说得对,皇家不会坐视不理的。”万氏点了点头。 “我就是想不通,齐国的使团为什么会跑去咱们家墓园了?”万氏叹息摇头。 她手中快速的拨动着珠串,似乎是想借此来平静心情。 为什么? 尹千雪轻抿双唇,没有回答。 事发突然,又与那些破碎的记忆有所不同,一时之间,她也猜不透为什么。 …… 前秦灭亡的十年战乱,万万家庭破碎,也成就了功勋世家。 在卫国建国之后,受到封赏的功勋世家,便迁入了瑶城之中。 自然的,根也扎在了这里。 尹家的家庙与墓园,同在城外一处风水宝地之中。 墓园外,姬云廷拦在风青暝面前苦心劝说:“齐王,这里是尹家的墓园,没有主人引领,就私自闯入实在是对尹家先人不敬,大大的不妥。还请齐王三思,莫要冲动惹出事端。” “滚开!我要去见阿姐!”十一岁的少年脸上,满是戾气,眼眶泛红。 “齐王!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千梧妹妹已经离世多年,她就在墓园中,不会走的。待我们去安亭伯府走一趟后,再由尹家的人陪同祭拜可好?”姬云廷道。 然而,无论如何劝说,绝美少年的眼中,始终执拗着,身形半步不退。“滚!” “齐王!辰王好心相劝,你却如此出言不逊,别忘了这里可是卫国!”卓云奚忍不住大喊了句。 其他卫国臣子,也纷纷开口,由斥责风青暝的无礼,渐渐上升到了整个齐国。 齐国的使臣们,自然也不乐意了。 虽然他们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跑来了墓园,但却不妨碍他们维护自己的国家还有亲王。 于是乎,双方人马在尹家墓园前争吵起来,反倒是墓园里尹家的守墓人,被挤到了一旁,不知所措的看着。 “好了!都别吵了!”姬云廷见风青暝固执的样子,只得自己出面阻止。 四周静了静,姬云廷赶紧对风青暝道:“齐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别忘了,你是齐国使者,现在正在进行着两国邦交。” 风青暝冷冷看着他,丝毫不退,“我不愿在此与你动手,别逼我。” 他怎么能在阿姐面前,和人打架呢? 姬云廷皱眉。 …… 尹家的家庙离墓园只有不到一里的距离。 墓园门口的杂乱,很快就传到了家庙中。 尹千暇正好来家庙看母亲,听到动静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千暇,这是娘最后的银子了。”从内室走出来的佟氏,一身素色青衫,长发披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荷包。 说话话,却不见女儿身影,寻了一下,才发现女儿去了外面。 “千暇?”佟氏走到尹千暇身边。 尹千暇没有回眸,只是盯着墓园方向说了句,“墓园那边好像出事了。” “啊!出事?出什么事?”佟氏不解。 尹千暇眸中一转,说了句,“我去看看。” “你别去!那地方如此晦气,你怎么能去?”佟氏一把抓住她,不让她离开。 尹千暇不耐烦的挣开她,带着丫鬟就朝墓园跑。 佟氏急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且不说这里的人,受了万氏吩咐,不允许她离开家庙半步。 就算她能出去,追上了女儿,也拉不回来。 尹千暇带着丫鬟一通疾跑,近了墓园时,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但是,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飘扬风中的旌旗,还是把她吓住,不敢再靠近。 ‘辰王!’尹千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姬云廷。 居然是辰王! 尹千暇心中大喜,她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偶遇辰王。 在她看来,这就是老天给的预示,她和辰王是有缘分的! 前世,辰王错选了尹千雪,也便宜了尹千雪。 所以,上苍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为了让她和辰王在一起。 “快看看我有没有什么不妥?”姬云廷的出现,让尹千暇忽视了一切。她转身问自己带来的丫鬟,检查自己的着装。 丫鬟还未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了新来的一群人,惊呼道:“大公子也来了!” 尹重华? 尹千暇转眸望去,果然看到了自家府中的人,还有一个月前从郎山书院回来备考的尹重华。 “他怎么来了?”尹千暇皱眉。 这个嫡兄,她不喜欢。 尹重华的出现,让她不能像之前所想那般,走出去接近辰王,只能藏在暗处。 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流失,这让尹千暇对尹重华越发不满起来。 …… “我不愿在此与你动手,别逼我。” “你!” “辰王殿下。”尹重华及时赶到,也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锋芒交错。 他一出现,风青暝和姬云廷同时看向他。 “你……”尹重华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风青暝。 主要是那双茶色的眼眸,实在是令人记忆深刻。 “你是……阿炎?”四年未见,尹重华也有些不确定。 “阿炎!”听到这句话的尹千暇震惊的睁大双眼。“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不是早就走了吗?” 尹千暇终于注意到人群中那些穿着不同卫人的齐人,也终于注意到那个身量几乎与辰王同高,锦衣华服的少年。 那少年一直背对着她而站,却难掩身份的尊贵。 直到尹重华的那一声‘阿炎’,才让尹千暇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是齐王!’ 顿时,尹千暇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齐国使团到来之前,坊间的种种传闻,此刻都一一浮现,且与眼前的阿炎对上了号。 “阿炎竟然是齐国最受宠的皇子!”尹千暇忍不住惊呼。 她再看向那个少年,这一次,她依然看不见他如今的样子。 但是,她却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阿炎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当初他借住在安亭伯府时,她就应该多上心,多与他亲近,攀好关系。 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 “尹千梧幸亏你死得早!”尹千暇在心中恨道。 若尹千梧没死,这阿炎又以齐国皇子的身份回来,岂不是让尹千梧更得意? ‘哈哈哈哈,尹千梧死得好,你死得好啊!’尹千暇眼底迸发出兴奋的眸光。 …… “兄长,我要去见阿姐,让我看看阿姐!”面对尹重华,风青暝语气不再强硬,多了些恳求。 风青暝这一声‘兄长’无疑是承认了他的身份。 尹重华看着他这样,又想起之前妹妹对这个弟弟很是喜欢,于是叹了口气道:“好,我带你去。” 尹家的人开了口,其他人也自然不便阻拦。 姬云廷想了想,也开口道:“重华兄,我也去。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来祭拜过千梧妹妹了。” 然,还不等尹重华开口。 就听到风青暝冷冷的道:“辰王,可否不要妨碍我与阿姐见面?” 这语气,态度十分不客气。 姬云廷眸色一沉。 尹重华及时道:“齐王与家妹关系向来亲厚,如今齐王定有许多话想要和家妹说。这里又是墓园,诸君在此多待,始终不好。不如,请辰王先带其他人回四方馆?待齐王悼念完毕,在下亲自把齐王送回去。” 姬云廷沉吟片刻,仔细思考了尹重华的话。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姬云廷妥协道:“那就有劳重华兄了。不过,为了保证齐王的安全,本王还是要留下一队人马在此候着。” “理当如此。”尹重华向姬云廷拱手行礼。 两人商议好后,姬云廷带走了使团。 但无论是卫国,还是齐国都各自留下了一队人马,在墓园外等候风青暝这位少年王爷。 辰王走后,尹重华带着风青暝进了墓园。 藏在暗处目睹了一切的尹千暇,眼中折射出强烈的恨意。‘尹千梧!尹千梧!又是尹千梧!你都死了,为什么还会让那么多人记挂着你!’ …… 尹千梧只是尹家女儿,身上并无诰命。 在意外中丧生,似乎也向世人说明,她并不是尹家的真命凤凰。 所以,她的墓被安置在生母韩氏的墓旁。 不似韩氏的大墓,只是小小的一座。 风青暝站在墓碑前,少年的身体十分挺拔,浑身散发出丝丝冷意。 他死死的盯着墓碑上的刻字,‘尹千梧’三个字,刺痛了他的双眼,也让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狠狠的捏了起来。 尹重华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隐隐颤抖的背影,心中轻叹一声。 突然,尹重华注意到风青暝紧攥着的手中滴落出殷红之物,他双眸倏地一缩,叫道:“阿炎——!” “阿姐是如何……如何……”少年哽咽的声音打断了尹重华的话。 但那个字,始终无法从他口中说出。 “府医明明说过,阿姐只要好好静养,是不会有事的。” 尹重华眼底划过一道痛色,“千梧是因为意外,四年前……”他将当年的经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我接到家中传信,便立即赶了回来。最终,也只赶上送千梧最后一程。”尹重华心口有些痛。 这件事,也成为了他一生中无法释怀的遗憾。 “什么叫莫名起火?那个道士呢?阿姐到底是不是被人所害!” 背对着尹重华的少年,突然转身质问。 直到这时,尹重华才看清,少年绝美的五官上,早已经泪流满面,清透的茶色眼眸充斥着猩红。 “阿炎!齐王殿下!”尹重华大声喊道。 风青暝却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仿佛他是害死他阿姐的仇人一般。 “我想单独和阿姐说几句话。”风青暝神情木然的转身。 尹重华无奈,向后退去。 直到身后的人走了,风青暝才慢慢在墓碑面前跪坐,看着冰冷的墓碑说:“阿姐,我回来了。阿炎回来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等我的吗?你不要阿炎了吗?” 还未走远的尹重华,突然听到身后少年悲伤的声音,心中酸楚突然涌上鼻尖,眼眶。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中的青白二色,在心中道:“千梧,你看见了吗?你的阿炎弟弟回来看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她不喜欢的地方 菩提苑中,万氏坐在软塌上,神情凝重,手里不断的拨动着珠串。 被找回来的尹胜,坐在一旁,哈欠连天。 尹重华在另一边,正襟危坐。 一屋子的主子,都不作声,伺候在侧的奴仆们,更加是小心谨慎的,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尹重华抬眸扫了一眼神情倦怠的父亲,又抬眸看向祖母。 这时,万氏又叹了一声,停下手中动作,感慨的道:“没想到,这阿炎竟然是北齐的皇子!” 尹重华点了点。 从墓园出来后,他本意是要把齐王送到四方馆。 可是,风青暝却直接朝安亭伯府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人去四方馆通知了辰王一声。 绝美少年来到菩提苑后,只是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就提出要见百里氏。 “胜儿,胜儿!”万氏连喊了两声,尹胜才茫然的看向她。 这副德行,看得万氏皱眉厌恶。 啪! 万氏将佛珠拍在榻中的矮几上,冷着脸问:“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尹胜却无所谓极了,“儿子一直都是这样。” “你!”万氏被他气得脸色发青。 尹重华站起来,对万氏道:“还请祖母保重身体。” 万氏气道:“你看看你父亲这个样子,让我如何保重身体?” 尹重华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顾嬷嬷站在万氏身后被她顺气。 万氏深呼吸了几口,渐渐将情绪平复下来。 她看向自己最优秀的孙子,对尹胜道:“你这辈子对家族最大的贡献,也就是生了个那么优秀的儿子!” 尹胜撇了撇嘴角,没有说什么。 万氏真是看到他这幅样子就来气,很想把他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把人赶走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 “这个阿炎的身份,你就一点不知?”万氏问。 尹胜摇头,“儿不知。只当他是妍儿娘家的穷亲戚。” 万氏简直要被他气死。 尹胜却丝毫察觉不到母亲的不满,搓了搓下巴,眯着眼道:“早知道他身份如此显赫尊贵,当初他住在府上的时候,就应该对他再好一些。对了……”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看向尹重华问:“他这次来,可有带上什么奇珍异宝,金银珠宝?” 尹重华一怔,缓缓摇头。 “他在我们府上吃喝那么久,居然都没有点报恩之心?”尹胜不悦极了。 万氏脸色一变,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的儿子竟然只在意这件事。 就连尹重华也感到无奈。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进来的人是管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情肃穆冷峻,穿着齐国服饰的英伟男子。 男子双手之上捧着一个木匣。 “这是我家殿下的心意,感谢当年府上的照顾。”男子说完,把手中的匣子交给管家后,就直接离开,完全不给屋中众人说话的机会。 等人一出门,尹胜就直接扑过去,从管家手中抢过木匣。 他打开一看,顿时让屋子里多了‘珠光宝气’。 木匣不大,可里面装着的都是龙眼大的东珠,还有金珠。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翡翠,玉石,各色宝石。 每一块宝石拿出来,都价值不菲。 尹胜看得垂涎不已,万氏却脸色难看。 …… 流茵院内,百里氏看着已经长成少年的孩子,内心百感交集。 但是,当她看到少年脸上的悲痛和冷意,却又有些不敢靠近。 “姨母为何要瞒我?”风青暝看着她,声音沙哑。 百里氏心疼的看着他,唤了一声他的乳名,“阿炎,我与你母亲情同姐妹,我亦视你为亲生骨肉。我瞒下这件事,自然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少年茶色的眼眸中,满是痛色。 “阿炎!”百里氏向他走近几步。 可是,风青暝却向后退了。 这样的反应,让百里氏怅然若失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姨母,这不是为我好。”风青暝摇着头,眼眶泛红。 百里氏看着执拗而悲伤的少年,突然质问,“即便我告诉你了,你又能做什么?” “哪怕你接到消息后,从齐国赶回来。所看到的一切,又和今日有何不同?” “我正是因为知晓你与大小姐之间的感情,才不敢告诉你。” 百里氏一口气说完后,叹息一声。 少年紧抿着唇,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但是,眼泪还是从眸中滚落而出。 “阿炎……”百里氏惊呼靠近。 这一次,少年没有躲开,任由她抱住自己,安慰自己。 “姨母,阿姐不要我了。”少年红着眼眶,委屈极了。 百里氏轻拍着他挺拔的脊背,鼻尖也有些发酸,“她也不想的,不想的……” “姨母,我要查清楚当年的事。”风青暝握紧拳头。 百里氏答应他,“好,姨母帮你。” 其实,四年前尹千梧葬身火海后,百里氏也曾暗中派人秘密调查,只是没有查出什么线索罢了。 若是如今,重新调查这件事,能安这孩子的心,她自然是乐意配合。 …… 风青暝从流茵院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站在转角处的人影。 这里是内院,男子非特殊情况,不得入内。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自然只有住在内院的女子。 风青暝眸光轻闪了一下,朝那人走去。 走近了,他认出了站着的人,是尹千雪。 四年未见,当初的女孩也长大了。 “阿炎?”尹千雪主动叫了一声,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 风青暝再遇到相识的人,并未有太多感触。 阿姐的离去,此刻还在让他的心口阵痛,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可方便一叙?”尹千雪直接道。 风青暝双唇紧抿成线,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尹千雪在心中暗叹,‘不过短短四年,他竟然有着这样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原本,来见阿炎,尹千雪是十分从容淡定的。 但是,在见到人后,她却被他身上的气势逼得有些胆战心惊。 “是关于大姐姐的。”尹千雪急忙道。 听到‘大姐姐’这三个字,风青暝身上的气势才收敛了些。“你知道什么?” 尹千雪看了看左右。 “除了你带的丫鬟,附近没人。”风青暝视线带着些逼迫。 尹千雪仰头看向他。 四年前,阿炎还没有她高。 而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已经高过了自己。 尹千雪垂眸对自己的丫鬟道:“你到前面看着点。” “是。”丫鬟应声而去。 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尹千雪才问他,“你相信大姐姐死了吗?” 风青暝双眸倏地一缩,“你是什么意思?” 砰! 尹千雪感到一股无形的风,狠狠的撞上自己,让呼吸都一窒。 ‘好热!’尹千雪心惊。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一股焚烧的感觉,从自己的皮肤上刮过。 她有些忌惮的看向少年,却被他的眼神吓到。 “快说!你知道什么?”风青暝的气息都跟着急促起来。 “你冷静些!”尹千雪清冷的声音低喝。 风青暝死死盯着她,那双茶色的绝美眸子,不带一丝感情,冰冷极了。“我很冷静,否则你此刻就不会还能站着说话。” 尹千雪震惊的看着他。 风青暝凝视着她,眸子越发冰冷。 尹千雪突然觉得,若不是自己提到了‘尹千梧’,恐怕她在这个少年眼中,与一个物件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年之事,太过巧合。大姐姐那样的人,我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你也不相信是吗?”尹千雪让自己镇定下来后说。 开口之时,她藏于袖中的手,将绢帕攥得紧紧的。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风青暝没有回答她。 尹千雪深吸了口气,“我并不知道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猜测。” “那就说。”风青暝眉头皱了起来。 尹千雪看向远处,将自己藏于心底四年的话都说了出来。“四年前,佟姨娘向祖母央求,请天师来府中除祟。” “……雒栖院中的梧桐,被道士一把火给烧了。而就在此时,府中也接到了芽庄失火,大姐姐葬身火海的消息。” “事后,那老道为了撇清自己,还说这就证明了大姐姐就是邪祟。” “荒谬!”风青暝眼底满是怒意。 尹千雪点头,“是啊,的确荒谬。大姐姐怎么会是邪祟?但,这一切太巧了不是吗?巧合得就好像有人刻意安排了一样。” “你什么意思?”风青暝警惕的问。 尹千雪摇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中的疑惑。” “芽庄是怎么失火的?”风青暝追问。 尹千雪看向他,“你是怀疑,有人配合老道,暗中放火害死了大姐姐?” 风青暝没有说话,但他如刀的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可惜,这一点无法证实。”尹千雪说,“那日,府中的人赶过去后,从废墟中抬出三具焦尸,虽然容貌,身形都已经无从辨认,但仵作验过,三具女尸的年龄符合大姐姐、柳先生、如莲三人。” “而且,也从她们的咽喉,查验到烟灰。说明,她们在火起之前,都是还活着的。庄上的厨娘也证实,大火烧起之前,房中正是她们三人。”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证明,大姐姐真的因意外而亡。” “可是,为什么那一场火,偏偏就烧死了她们三人?偏偏就是那一天?偏偏几乎同时,在雒栖院也烧了一把火?”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风青暝突然道。 尹千雪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我想知道大姐姐是生是死,若真死了,她的死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布置?” 她向风青暝走近一步,毫不胆怯的直视他的双眸:“这些,不也是你想知道的吗?” 说完,她退后一步,语气轻松的道:“你与我都知晓大姐姐是很厉害的,我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你也一样。只是,我深居闺中,不便去查。如今,你回来了,就请拜托你,查明当年真相。” 风青暝凝着她片刻。 少年绝美青涩的容貌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这种深沉与他深邃的五官相融合,散发出一种妖冶昳丽之美。 “不管你有着什么目的,关于阿姐的事,我都会查下去。但,若让我知晓你想要对她不利,我便会杀了你。” 少年的话,让尹千雪心头一颤。 短短四年,当初那个可怜软糯的漂亮小孩,就已经成长得如此冷酷了吗? 留下这句话,风青暝转身离去。 尹千雪突然喊住他,“你不去雒栖院看看吗?” 风青暝驻足,却没有回头,“阿姐不喜欢的地方,我何必去?” ‘!!!’尹千雪震惊得睁大双眼,看着他的背影渐远。 她之所以震惊,是因为最后那句话。 尹千雪以前从未想过,尹千梧会不喜欢雒栖院,甚至……不喜欢安亭伯府! …… 北齐的使团进了大卫的国都瑶城,但这对老百姓来说,除了增添一桩谈资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 清晨,城门刚开。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就朝城门而去。 马车前后左右,都有身穿便装,腰间挂着刀的骑马侍卫。 明眼人一瞧,就能猜出这是低调出行的权贵之人。 在瑶城,权贵之人并不罕见,所以已经出摊的商贩,还有街面行走的百姓瞧见了马车,也就是多打量几眼后,便不再关注。 只是,他们没有再关注马车,但马车里的人,却在仔细听他们的议论。 “昨个北齐使团进城,我可是亲眼见着了那位齐王!我这辈子就没瞧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是啊是啊,我也瞧见了!那齐王年纪那么小,却长得如此俊美。” “你们说北齐使团出使咱们卫国,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想要联姻,所以才派了王爷过来?” “你是说……北齐要娶咱们大卫的公主?” “……” 马车驶远了,也将那些百姓们的议论抛之身后。 车内,容景收敛眸中思绪,体贴的帮卓轶拉了拉衣襟。 “咳咳。”卓轶轻咳了声。 容景立即紧张起来。“卓郎!” “别担心,我没事。”卓轶拍了拍容景的手背。 容景点了点头,但眼中的担忧难掩。 “驸马,你说这次北齐来使所为何事?”容景提起这个话题,想要分散卓轶的注意力,让他好过一些。 卓轶摇摇头,“北齐的齐皇四年前刚刚登基,这些年一直都专注国内事务。突然出使大卫,我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目的。” “难道……真如市井传言,他们是想要和我国联姻?如今,皇室中的女子,能与那齐王适龄匹配的,也就只有落月。”容景道。 卓轶看向她,“你别忘了咱们云染,她也是皇族女子,还是钦封的郡主。” 容景闻言,神情一变。 “我不会让我的女儿去和亲。”容景语气坚定的道。 卓轶叹息一声,安慰她道:“别慌。如今,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北齐来访的目的为何,尚不明了。就算真的如猜测那般,也还有我。” “驸马!”容景动容,与卓轶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 瑶城郊外,几个村落交汇之地,山中盛产草药。 药山往外三里,有一个浅浅的山谷。 一年多前,有人在山谷里,搭建了房屋,取名为‘有间医庐’。 再之后,人们便知道,‘有间医庐’是那位‘宁惹阎罗王,莫招医仙子’的女神医的医庐。 从此以后,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城中的达官贵人,都会常常来此看病。 要想请医仙子看病,须得‘预约’。 所谓‘预约’便是要先排队取号,在指定的时间内来看病。 有间医庐的看诊号,也是极贵的,瑶城中的黑市上,甚至有人高价售卖。 想要插队也可以,甭管人能不能治,先把一箱金抬到医庐门前。 医仙子还有一个怪癖,那就是从不出诊。 要请她看病,无论你是什么身份,都必须亲自来这医庐中看。 公主府的马车,来到山谷口时,便看到了长长的队伍。 “这医仙子到底是正是邪,还真是难说。说她视财如命,偏偏看诊日里,除了预约的病人之外,她还会给十个穷人看病。说她不爱财,她那诊金,还真不是一般人给得起的。”容景见此情景,不由得叹道。 卓轶犯病之后,就没再出过门。 今日,也是第一次来到有间医庐,看到此情此景,笑道:“这位医仙子,还真是特别。” “她每隔三日开诊,每次开诊看预约十人,义诊十人,的确是很特别。”容景也掩唇笑道。 容景身边的女官去了医庐,用预约的号牌从药童手中换了今日看诊的号牌。 “公主,驸马。奴婢估摸着还需等上一炷香时间,要不驸马先回马车上休息?” “不用了,这里湖光山色正好,我也许久没有陪公主出来走走了。”卓轶拒绝。 容景也没有勉强卓轶。 此时,公主府的侍卫,正从马车上搬下作为诊金的金子。 “听说医仙子的诊金,向来随心所欲,多带些有备无患。”容景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公主笑什么?”卓轶好奇的问。 容景看向他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曾经也有个女孩大胆以千金价格,卖给我药方。” 说完,容景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叹息声中,满是惋惜。 第一百零二章 听说,是为了联姻 有间医庐内,月狐从药童手中拿到公主府的预约牌后,便起身走到了内室。 月狐,为青龙宿,掌管有间医庐,负责沈未白商业规划中,医药的部分。 同时,也会研发贵妇们喜欢的美容、美体药妆,提供给仙人坊。 年轻的女子,身穿素色白裙,身姿婀娜,以轻纱覆面。 不少人都以为,这就是医仙子。 殊不知,医仙子另有其人。 “主公,公主府的人来了。”月狐对内室中的少女道。 “嗯。”沈未白不在意的应了声。 预约牌发出去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谁买的,更是清楚公主府中是谁病了。 “一会,你便待在我身边。”沈未白想了想对月狐道。 月狐应声而退。 通常,医庐里的寻常病人,其实都是月狐在诊治。 沈未白坐于堂后,一边是考校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一方面也是为了应对疑难杂症。 以月狐如今的水平,还无法处理一些罕见的病症。 而入了医庐的病人,无论是月狐经手,还是沈未白亲自看诊,都只会发现,是一模一样的房间,根本不清楚面对的是不同的人。 …… 月狐在隔壁房间看诊,沈未白只隔一墙,敏锐的感官能清楚的听清月狐与病患说的每一个字。 若她再仔细听,甚至能听到月狐落笔书写的声音。 这……也是练了《九玄神功》的‘后遗症’之一。 隔壁房间里,人来人往,不一会,月狐已经送走了三个病患。 此时,门再次被打开,月狐走进来,先是恭恭敬敬的朝沈未白行礼之后,才跪坐在她身边。 “拾壹号。”药童在医庐入口大喊了声。 “公主,到驸马爷了。”女官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子。 容景点点头,有些紧张的看向卓轶。 反倒是一脸病色的卓轶,微笑着安慰她。 医庐中,不允许太多人进入。 所以,最后跟着药童进去的人,只有容景和卓轶。 但是,公主府的侍卫,还是暗中把守住医庐四周,时时刻刻注意着医庐里的动静。 长公主夫妇被药童带到了沈未白所在的房间。 整个医庐都是以竹建成,清雅脱俗。 一进门,两人就看到房间被纱幔一分为二,层层纱幔也阻挡了视线,两根丝线穿过纱幔,落在外面的矮几上。 与矮几一起的,还有两张坐垫,共病患,家属所用。 “请坐。”开口的人是月狐。 长公主容景的厉害,一直让沈未白印象很深。 为了以防万一,她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容景和卓轶对视一眼,坦然入座。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这医仙子不愿露面,但只要能治好病,也没什么所谓。 “病人请用几上丝线绕手腕三圈。”月狐道。 容景立即拿起丝线,按照吩咐绕着卓轶的手腕走了三圈,之后便屏住呼吸,忐忑等待。 月狐确认他们绑好后,才将丝线的另一头捧至沈未白面前。 沈未白双指搭在丝线上,感受卓轶脉搏的跳动。 这叫,悬丝把脉。 过了一会,沈未白松开丝线,殷红诱人的双唇嗡动,月狐耳根也随之一动。 “病人可是多年前与人动手,曾伤及心肺一脉?”月狐问。 外间,传来了卓轶的声音。“是,旧伤约是十年前所伤。” “病人旧疾复发,来之前可有看过其他医者?”月狐又问。 这一次,是容景代为回答。“的确看过几位德高望重的医者。” “他们如何诊断?”纱幔内又传出问话。 容景继续道:“都说我家郎君是当年的旧疾未彻底治愈,如今才爆发出来。” “可有说如何治疗?” “只说要用温补之药,慢慢滋养。时隔多年,旧疾已然根深蒂固,无法根除。” “可服过什么药?” “服过……”容景居然将卓轶所用过的药方,都一一背了下来。 她却不知,自己在背出药方的时候,卓轶双眼温柔的看着她,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等容景说完之后,纱幔里突然没了声音。 这种猝不及防的安静,让容景心中倏地一紧。 感受到她的心情,卓轶轻拍了拍她手背,在她转眸过来时,无声的道:‘别着急。’ 容景点了点头,眼中神情依旧忐忑。 她很怕,连‘医仙子’也无法解除丈夫的病痛之苦。 “病人的旧疾,是因在当年受伤的经脉中,有一处被真气堵塞。之前没有爆发,且被人忽略,是因为那一丝真气并未影响到自身。如今爆发出来,则是因为那丝真气开始醒了。” “你们看过的医者,不通武道,自然也就觉察不出真气存在。开的药,调理的都是脏腑五气,不对那丝真气有任何作用,当然就没有效果。” 月狐把沈未白的话,说了出来。 卓轶浑身一怔。 容景也看向他,眼中满是担忧。 “敢问医仙子,可有医治之法?”容景急切的问。 “收了夫人的诊金,岂有治不了的道理?”月狐轻笑。 这句话,让容景顿时一喜,卓轶紧绷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先和大人、夫人说明。” “医仙子有话请讲。” “这病,非药物能治,需要以针灸之法,慢慢疏导体内真气,将其引出体外。此法为一。” “以针灸之法,助君反吞噬真气,壮大己身,此法为二。” “无论哪一种方法,在解除真气之忧后,都必须以药物修复、滋养受损经脉,彻底根除病根。” “第一种方法,需针灸五次,每七日一次,每次针灸所需诊金百金。” “第二种方法,需针灸十二次,隔日一次,每次针灸所需诊金两百金。” “至于后续所需药物,至少需要服用十八服,每一服药金为五十金。” “大人,夫人,两位可商议一下,是否要医治?”月狐可谓是心惊胆战的说完这番话,心想主公也太狠了点。 “自然是第二种方法!只要能治好我夫君,多少金都没关系。”容景毫不犹豫的道。 “景儿!”卓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容景握紧他的手,低声道:“第二种方法既然最贵,定然有它的道理。咱们家不缺这些金。夫君,听我的。” 卓轶无奈的叹了口气,宠溺的凝着她。 “两位可决定好了?”月狐又提醒一遍。 “决定好了。”容景道。 月狐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如此,就请夫人先去交了诊金,然后在外等候片刻。施针之时,不可有外人在旁。” “这……”听到自己不能守在身边,容景反倒有些迟疑起来。 这一次,是卓轶劝她:“放心,既然来了,就要相信医仙子的本事。” 容景这才点头,起身离去。 砰! 容景刚走,房门就自动合上。 卓轶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闻到一股异香,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 之后,月狐才拉开纱幔,让沈未白走了出来。 …… 午时,那辆低调的马车,正快速的赶回瑶城。 “离宫宴开始只有不到两个时辰,本宫和驸马还要回府更衣,吩咐下去,让他们再快些。” 马车中,容景对女官道。 女官立即把长公主的命令传达下去。 感受到马车加速了,容景才放心了些。 她转身,握住卓轶的手,“驸马,你觉得怎么样?” “倒是比来时要舒服些了。”卓轶微笑。 容景却依旧不放心,“你可不要为了让我安心,而骗我。” “这种事,我怎会骗你?”卓轶无奈的凝着她。 容景这才露出笑容。 但很快,容景又担忧起来,“不如你就在府中休息,我自己进宫就是了,皇兄和母后都不会怪罪的。” 卓轶摇摇头。“今日,陛下宴请北齐使团,我怎么能不去?何况,我也许久没有陪你进宫给母后问安了。今日得了医仙子的治疗,我身子爽利了许多,去一趟没什么的。” 容景只好叮嘱他,“若是察觉有不舒服时,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遵公主令。”卓轶玩笑的拱了拱手。 见他可以如常的说话玩笑了,容景才放心笑了起来。“看来,这医仙子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卓轶颔首认同。 身体的变化,他是感受得最清晰的,也无可辩驳。 “就是,这医仙子的诊金贵了些。”他无奈失笑。 容景却不在乎,“只要能还我一个好好的卓郎,她要多少诊金,我就给她多少。” “让公主破费了。”卓轶感动极了。 容景眸中流露出少女般的娇羞,依偎在丈夫怀中。“你我是夫妻,说什么破费?” 卓轶顿时觉得心间有暖流淌过。 曾经,有人问他是否后悔退出江湖,进入皇家尚公主。 甚至,有人觉得他这个选择丢脸至极。 但谁又知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这医仙子对诊金的态度,还真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容景突然从卓轶怀中抬头。 卓轶低头,与她四目相对,“安亭伯府的那位大小姐?” 容景点头,“只是可惜,那丫头命薄。” 卓轶不语。 容景又突然问,“驸马,你说……尹千梧真的死了吗?” 卓轶皱了皱眉,依然没有说话。 容景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道:“她若真死了,那尹家的凤凰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这时,卓轶才开口说了句,“尹家的二小姐,小聪明过头了。” 容景点了点头。 恐怕,连尹千暇和尹千雪都不知道,从尹千梧‘意外死亡’后,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家的严密监视之下。 其中,主管这一切的就是卓轶。 他的任务就是要在鸿明帝下旨赐婚之前,找出谁才是真正的凤凰! …… 这一次宫宴,是大卫鸿明帝为北齐使团特意举办的。 鸿明帝之所以如此重视这次宫宴,甚至要求所有皇族,还有三品以上的大臣,及他们有诰命在身的夫人都要出席,是因为这是大卫开国以来,北齐的第一次来访。 无论如何,鸿明帝都不希望在北齐使团面前输了排面。 至于北齐皇子曾在瑶城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事…… 既然没有挑明,众人自然装着不知。 宫宴,于未时三刻在卫皇宫的紫宸殿内举办。 未时一到,受邀如宫的勋贵,诰命就陆陆续续的进了宫。 这样的盛会,只有家中的嫡子嫡女才有可能被带进去。 “英国公。” “郑国公。” 宫门外,两辆一等国公的马车相遇,车中贵人下车之后,相互行礼。 “英国公,老太君没来?”郑国公看了一眼英国公身后的人。 英国公殷宏才道:“母亲年事已高,陛下特准不必出席。” “原来如此。” 郑国公假笑着,把自己身后的儿子,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拉出来,让他们见过英国公一家。 殷宏才也妻子顾氏和一双儿女回礼。 这时,安亭伯府的马车到了。 万氏带着尹胜,还有尹重华,尹重楼,尹千暇、尹千暇一起下了车。 他们没有看到英国公和郑国公,而是被其他一起来参加宴会的大臣围在一起,先一步进了宫。 郑国公看着这一幕道:“陛下还真是心善。这尹家死了一个嫡女,倒是让陛下亲自做主,把剩下的两个庶女给挂在了正房嫡出的名下。否则,以她们的身份,又如何有资格来参加如此盛大的宫宴?” 英国公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鸿明帝为何要把尹家的两个庶女给弄成嫡女身份? 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不这么做,以后以庶女的身份进入皇家,皇家的脸可不好看。 “这安亭伯府也是走了大运,能得到菩贤先知的预言。就可惜,那嫡女命薄了些。”郑国公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 “郑国公,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去。”英国公主动道。 郑国公也没有再说什么,与英国公一起进了宫门。 谁也不知,他们刚走,长公主府的马车就到了。 容景长公主看到两家人离开的背影,玩味的对驸马卓轶说了句,“这两家人怎么走到一起了?” 郑国公是正郑贵妃的父亲,年逾六十,老当益壮,他的儿子,郑贵妃的胞兄已经四十出头了,依然还是世子。 老英国公早已过世,儿子殷宏才继承爵位,是如今的英国公。 而殷家正是当朝皇后的娘家。 皇后和郑贵妃在宫中,也只是表面和谐而已。 平日里,这两家的关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公主又何必在意?”卓轶笑说了句。 在他们下车之后,卓云奚、卓云染也跟着下车。 此时,郑国公家中,走在最后面的嫡次子郑屹突然回头,看向了卓云染所在的方向。 只不过,这一幕并未惹人注意。 就连卓云染自己都不曾察觉,有人在看自己。 “走,我们先去看看母后。”容景替卓轶整理了一下衣襟,温柔的笑着。 卓云奚、卓云染兄妹,看到父母神仙眷侣的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 …… 未时三刻,紫宸殿中,宫宴正式开始。 大殿之上,右边为卫国的王公贵族,皇子公主的位子。 左侧则为北齐使团的席位。 再往下排之,便是高官、诰命以及这些王公勋贵的子女。 此时,九五之尊的龙椅上,鸿明帝已经坐下。 在他左右相伴的是皇后与郑贵妃。 卫国众人均已入席,只有北齐使团的席位还空着。 晗月公主因为年纪小,又身体娇弱,是被恩准坐在皇后身边的。 皇家只有静妃米氏所出的落玉公主,坐在一众贵女之首。 她身旁,便是安宁郡主卓云染。 “云染,你听说了吗?”落玉低声对卓云染道。 卓云染疑惑不解,“听说什么?” 落玉把声音压得更低,“你难道不知?外面都传闻,这次北齐之所以派他们的皇子来,就是为了和我国联姻。” 卓云染眸光一闪,轻声道:“公主,这只是谣言。” 落玉娇蛮的撇撇嘴角,“我才不要嫁到北齐,我听说北齐人都长得魁梧高大,粗俗不堪。而且,那边气候不好,人也长得丑。” 突然,她眼珠一转,拉住卓云染的袖子道:“云染你可是父皇钦封的郡主,若北齐真要联姻,你自动请缨去!” “公主!”卓云染低声呵斥她。 “怎么了嘛,你也是皇家血脉,难道不该为国分忧吗?”落玉公主理所当然的道。 卓云染看着她的样子,强忍住心中怒火。“公主,不要妄自揣测圣意。何况,北齐还未提出联姻之说。” “反正我不管,要嫁你嫁!”落玉娇蛮的说完,便扭头不理她了。 卓云染在心中忍了又忍,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她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听着父亲说的那些江湖故事,心之向往是浩瀚江湖,而不是被困深宫宅院,又或是远嫁他乡,卷入宫闱之争。 原本,北齐来访的目的是什么,都与她无关。 可是,被落玉公主这么一嚷,卓云染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千万,千万不要是联姻啊!’紧张的心情,让卓云染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裙裳。 “宣,北齐使团,北齐齐王殿下觐见!” 鸿明帝身边的内侍总管,用尖锐的嗓音喊道。 话音散去,从紫宸殿外缓缓走进一行人。他们的身形的确要比卫人更加高挑魁梧,容貌也比卫人硬朗。 但是,这进来的二十几人中,能吸引殿中众人眸光的,只有为首的那个绝美少年。 他的面容还很稚嫩,但身量却如卫国一般的成年人相差无几。 而他的五官,更是颠覆了卫人对齐人的想象! 这是怎样一个美如妖,翩翩若仙的昳丽少年? 白皙的皮肤,深邃的五官,茶色的眼瞳,如海妖,又如神只,在他身周,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迫人的气势。 一时间,安静的紫宸殿中,抽气声此起彼落。 “好美……” 同样身在惊艳中的卓云染,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落玉的呢喃。 她侧目望去,只见到落玉贪痴的目光。 卓云染太熟悉落玉这样的眼神,从小到大,但凡是被落玉看中的东西,她都会露出这样的眸光。 “云奚,我反悔了!他是我的!为了他,我愿意去北齐!”落玉突然说道。 然而,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眼神始终黏在那位北齐少年亲王的身上。 …… 酉时一刻,紫宸殿中的宫宴已到尾声。 一张画卷,悄无声息的从皇宫中以极为隐秘的渠道送出。 在宫宴结束后,送到了杜府里,沈未白的手中。 “主公,宫中送来了北齐使团领队的画像。”丹井双手捧着画卷进来,跪坐在沈未白面前。 沈未白正在看书,听闻抬眸,将手中书卷放下,接过了丹井手中的画卷。 画卷缓缓在她手中展开,新鲜的墨香也飘散在房间里。 一幅绝色美人图,展现在了沈未白的眼中。 画像,是简单的线描。 可是,绘画者却极为聪明的用颜料,涂抹出画中人的特征。 当那一双茶色眼眸出现时,沈未白懒散的眸光一凝,认出了画像中的绝美少年。 “奶团子……” 第一百零三章 相见不如不见 奶团子! “阿炎……”沈未白认出了画中的人。 这张画像,画得惟妙惟肖。 且不说,那双让人难忘的茶色眼眸。 那五官之中,也有许多她熟悉的模样。 一时间,沈未白有些错愕,也有些意外,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喜悦。 “主公,阿炎是谁?”丹井大胆问了句。 沈未白情绪收敛,恢复如常。 “一位……故人。”她嘴角轻扬,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中。 从惊讶中出来的沈未白,发现画像中的人,是那个喜欢跟着自己,可可怜怜的奶团子时,最先惊讶的竟然不是他的身份,而是—— ‘他果然回来了!’ 沈未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久远的记忆画面。 记忆中,奶团子委委屈屈的说,自己要走了,非要和她拉勾,让她答应等他回来。 还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原本,沈未白只当这是孩子的一句戏言。 那么小的孩子,说过什么话,能记得多少? 等回了家,见到了父母家人,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忘了。 却不想,奶团子真的回来了。 只不过—— ‘小家伙还记得自己吗?’沈未白眸光晦暗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有些收敛。 丹井一直注意着主子的神情,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主子不高兴了。 “主公,既如此……那他的出现,可否会威胁主公?”丹井试探的问。 沈未白抬眸看了她一眼。 丹井立即俯首跪地,“主公,丹井没有别的意思!主公不愿提及以前的事,属下们也不会追问。只是,如今出现了主公的故人,属下担心会影响到主公。” “起来。此事,你无须插手。”沈未白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是,谢主公。”丹井起身,退身离开了房间。 只剩沈未白一人时,她重新拿起画卷,看着画卷中的美少年,嘴角再度扬了起来,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阿炎,欢迎回来。”、 忽地,一阵寒风灌入。 沈未白将手中的画卷塞入了一旁的书籍里。 “别藏了。”一道黑影与声音一同落下。 老鬼在沈未白房中,随意找了个坐处,一如既往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沈未白没说话,倒也没再把画卷藏起来。 “真是没想到,你那阿弟居然是北齐的皇子!”饮完茶后,老鬼才咂咂嘴道。 沈未白沉吟了一下,“他是四年多前,来到的安亭伯府。北齐在那个时候,的确发生了些不为外人知晓的事。当时,他来投靠百里氏,叫百里氏为姨母。百里氏来自蓟国,而北齐齐王的母妃正是蓟国公主。” “这些都不管,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老鬼挥了挥手,打断了沈未白的话。 沈未白不解的看向他。 老鬼轻咳一声,凑近道:“你打算见他吗?” “不见。” 老鬼原以为,这个问题沈未白起码会犹豫一下再回答,却没想到还是那么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你还真是绝情!我记得这小子,当初对你可是一口一个‘阿姐’,粘你得紧啊!你对他,似乎也颇为照顾。”老鬼戏谑的道。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老鬼的话。 老鬼故意问,“他若以为你真死了,不知会哭得有多伤心,你真的不见他?” 沈未白在沉默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诈死之事,本就已经横生枝节,若我现在见他,那我之前的身份,可能就会暴露。” 老鬼听得糊涂,索性坐到她面前。“当初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你也顺利的摆脱了安亭伯府。如今,世人皆知,尹千梧躺在尹家墓园里,而你,只是沈未白。” 他不明白,怎么就横生枝节了。 沈未白这一次,倒是极为耐心的向他解释,“当日,芽庄里的一切,的确都如我所愿。甚至,佟氏所为,也在无意中降低了我计划中的刻意性。但偏偏,那个老道烧了雒栖院里的梧桐树……” “不就烧了一棵树吗?这怎么了?你若喜欢,便让杜森在这杜府里,给你种上一片梧桐。”老鬼打断了她的话。 沈未白看向她,眸光清清冷冷。 老鬼立即收声,“你继续说,继续说,我不打岔了。” “就因为,他烧了梧桐树,而尹千梧也是几乎同时,葬身于一片火海之中。”沈未白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这个意外,让她耿耿于怀多年。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精心绘制的画卷上,突然多了画蛇添足的一笔,让她很不舒服。 老鬼不明白,想要问。 但又对上沈未白那清冷的眼神,顿时闭紧了嘴,耐心等着她后续的话。 “尹家的预言,你是知道的。我炸死脱身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尹千梧是尹家的真命凤凰。古来就有,凤凰栖梧桐之说。那道士的一把火,把原本的意外,烧得刻意起来。” “这样的巧合,落在聪明人的眼中,就会生出很多疑问。从而,也会对尹千梧的死因产生怀疑。被奸人所害是一种怀疑,诈死脱身也是一种怀疑。” 沈未白说完,眸色变得有些阴沉。 老鬼仔仔细细的听完,说出自己的理解,“照你如此说,的确是有些巧合了。但,那老道的确和我们没关系,就算有人怀疑,也怀疑不到你身上。而且,你有什么理由离开安亭伯府呢?当年,若不是你亲口说出这个计划,我也没想到你会以这样的方式,换一个身份而活。所以,就算有人心中起疑,那更多怀疑的,也是你被奸人所害。” “话是如此说没错。但,你试想一下,若是我暗中去见了阿炎,是不是就增加了我暴露的风险?若我没死的消息传了出去……” 沈未白轻笑摊手,“那我这四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做了?” 老鬼若有所思的点头。 沈未白靠着椅背,幽幽地道:“一个诈死的人,想要真的死去,最好的做法,就是与死之前有关系的所有人,彻底的断绝一切往来。” “你就不怕那小家伙知晓你死了,伤心得哭鼻子?”老鬼忍不住问。 倒不是他心疼奶团子,只是他发现这四年来,沈未白越发‘老沉’了,理智得似乎丧失了作为人的情感。 小丫头想要换一种活法,他不管。 但是,却见不得小丫头没了少女该有的样子。 ‘这天地间唯一的真凤凰,就应该拥有一切!’老鬼在心中暗道。 只要丫头想要,无论是什么,他去抢,去杀,都会弄回来,送到丫头面前! 沈未白看出他心中所想,眉梢一挑,“老鬼,你别老是觉得对不起我,心存愧疚想要弥补。我说了,《九玄神功》是我自己要练的,与你无关。” “我哪里是愧疚?”老鬼被她说得又羞又恼。 气呼呼的扭头离开,身影瞬间就消失在门外。 沈未白目送他离开,嘴角玩味的笑容微微收敛,她对着无人的房间,回答了老鬼留下的问题。 “人都要经历失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阿炎,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活出精彩的样子让我看看。也别让我后悔,当初救了你。” …… 四方馆中,辰王带着卓云奚早早便来等候。 两人面面相窥,心中都疑惑着。 “两位稍等,我们王爷一会便到。”北齐使团的副使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倒是四方馆中的奴仆,给两人送来了上好的茶点,新茶。 “殿下,宫宴结束已过三日,为何这北齐使团,始终没有说明出使目的?”四下无人,卓云奚忍不住问。 姬云廷沉吟后,缓缓摇头。“本王也不解。” 卓云奚也是眉头紧锁。 但凡如此郑重的两国邦交,出使的国家,必然会有所求。 可是,北齐这次来,好像就真的是来卫国打个招呼,送些礼,一直未提出所求。 这弄得最近上朝时,朝臣们都在猜测北齐之意。 各种各样的流言越多,卫国就越被动。 “本王今日去给母后问安,听母后提及,落玉去见了父皇,说是愿意为了大卫与北齐联姻。”姬云廷失笑摇头。对卓云奚道:“你看看,北齐还未求亲,我大卫公主竟然就毛遂自荐了。” 卓云染同样听得摇头。“陛下不会答应了?” 姬云廷道:“这倒没有,父皇不会让落玉胡闹的。” “难怪云染一大早就被宣入皇宫,说是要陪落玉公主玩。如今看来,是陛下要让云染看着落玉公主。”卓云奚恍然大悟。 姬云廷点点头。“皇室之中,只有落玉和晗月两位公主。落玉又比晗月先出生,哪怕母妃不得宠,她也一向受父皇喜爱。晗月身子又弱,不能像落玉那样逗父皇开心,所以,这从小到大的盛宠,倒是让落玉性情有些骄纵了。” ‘何止是骄纵啊!分明就是霸道,不讲理,自以为是!’卓云奚在心中腹诽。 “那辰王,我们如今要怎么做?”没有再去说皇室公主的事,卓云奚问及正事。 姬云廷笑了,“还能如何?咱们自然要尽好地主之谊。” 两人说话间,脚步声从外传入。 听到后,姬云廷和卓云奚都收敛了一下神情,等候来者。 进来的少年,自然是风青暝。 后面,跟着的是北齐的副使。 每一次见到绝美昳丽的少年,都会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但是…… 姬云廷觉得,自从少年知晓尹千梧的事后,整个人的气息就冷冽了许多。 “齐王殿下。”作为主人,辰王率先开口。 风青暝颔首,神情冷漠的还了礼。“辰王。” “今日天气不错,不知齐王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若齐王不知,我们也可以引荐。”姬云廷说着,看向卓云奚。 卓云奚领会,立即站出来道:“齐王曾来过瑶城,可有想去的旧地?又或者……这几年,瑶城中也新添了不少妙处,齐王若有兴趣,也可以一观。” “无甚兴趣。”风青暝语气极淡。 卓云奚看了姬云廷一眼,后者几不可查的点头后,他又尝试劝说:“瑶城中,有一座仙人坊,里面虽然大多都是女子用品,但也有些新奇玩意,齐王可想去看看?” 风青暝无动于衷。 卓云奚继续说,“那……不如我们打马狩猎,午后回城,去醉云轩吃饭,再去忘川茶坊喝茶听书,等日落了,便去观美人,让齐王一睹大卫的才子风流,美人多娇?” 大卫并不禁止王孙勋贵去青楼,何况,青楼并不等同妓院。 “这几处,都是近些年瑶城里新冒出来的玩乐之处。醉云轩的美味佳肴堪称瑶城一绝,忘川茶坊的茶品新颖,茶香茶点令人流连忘返,还有说书的故事,也是光怪陆离,与众不同。观美人更是如今的瑶城一绝,甚至如今都说,不到观美人,枉自进瑶城。” 卓云奚费心费力的描述,把自己嘴巴都说干了,风青暝依然是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无奈,他只好看向姬云廷,无声诉说着自己的束手无策。 副使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偷偷看了少年王爷一眼,开口问姬云廷,“不知瑶城中,可有什么神医?” “阁下要求医?”姬云廷立即问。 副使颔首,转身向风青暝行礼,“殿下,今日既无安排,不如咱们想想丽妃娘娘的事?” 提及母妃,风青暝的神色才微微一动。 副使察言观色,知道风青暝心中允许了,才对姬云廷说:“这次来卫,我们也要去百草谷走一趟。不过,既然如今身在瑶城,便向辰王、卓世子打听一下,可有神医?” “不知丽妃娘娘所患何病?竟然让齐王不远千里来卫求医,连宫中御医也无策吗?”姬云廷谨慎起来。 这种事,双方都心知肚明,民间的神医可信度要高于从卫国皇宫中请御医。 所以,姬云廷也不会傻傻的提出,让卫国御医前往北齐看病。 “不是什么大病,寻医只是为人子尽孝道罢了。”风青暝淡道。 并没有说明内情。 “要说民间的神医……最近,瑶城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神医,便是医仙子了。”一旁的卓云奚突然道。 第一百零四章 她不是医仙子 “医仙子?”风青暝转眸看向卓云奚。 卓云奚颔首。 北齐副使主动问:“卓世子,这医仙子的医术可真了得?” 卓云奚道:“她的医术到底怎么样,我不能准确说明。但我父前段时间,旧疾复发,我母亲请了宫中御医,也看遍了瑶城名医,都无法缓解我父之痛。倒是前几日,去见了那医仙子后,我父的病情得到了极大缓解。” 北齐副使一听,惊喜的看向沉默的少年主子。 风青暝抿唇沉思。 这时,姬云廷也道:“本王也听说过这医仙子之名,据说她的医术极为高超。不过,此女的规矩甚多,颇有性情,民间甚至有一句关于她的流传。宁惹阎罗王,莫招医仙子。” “这是真的,凡是要请她看病的人,无论出身贵贱,一律要按照她的规矩来。我母亲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拿到了求医的资格。”卓云奚点头。 “什么规矩?”风青暝皱眉问。 卓云奚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需要有预约号,若想要尽快就医,只能去黑市上高价买入。且,拿到了预约号,也只是一个入门资格,看病的话,权贵人家,还需要准备好丰厚的钱财,以应付诊金。到了医庐,一切都必须遵循医仙子的吩咐,若有不遵之人,立即取消就医资格。” “只要她有本事,钱不成问题。”北齐副使说。 风青暝没说话,显然也默认了副使之言。 姬云廷与卓云奚对视一眼。 前者道:“既如此,云奚可知从黑市何处能买到看诊资格?” 卓云奚斟酌了一下,对三人道:“黑市上的看诊资格,并不是随时有。正好今日我母亲也要赔父亲去医庐治疗,我们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赶得上。到了医庐,先看看医仙子能否通融一下,若是不行,也可以直接从医庐拿号。” “如此,也算妥当。”姬云廷颔首,又看向风青暝,“齐王殿下觉得如何?” 风青暝道:“那便走一趟。” …… 总算是找到了件风青暝感兴趣的事,他们不用在四方馆耗着了。 卓云奚快速的安排去有间医庐的事宜。 都是身份尊贵的人,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医庐,但也要暗中做好防护的安排。 不仅事卓云奚,北齐副使也在自行准备。 往外走时,卓云奚偷偷在姬云廷耳边说了句,“我记得,这齐王小的时候,虽然寡言,但还是挺可爱的。怎么才几年时间,就变得冷冰冰的了?” 姬云廷却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催促他赶紧去安排。 卓云奚也就是突然的有感而发,并未想要探个究竟,离开之后,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等他走出四方馆,看到自己带来的人时,突然一愣,从人群中揪出了两个人。 “云染?落玉公主!” 她们何时穿上了侍卫的衣服,出现在这里的? 卓云奚记得很清楚,明明他和辰王来的时候,她们并不在其中。 “嘘!”落玉公主及时阻止卓云奚揭穿她的身份。 “……”卓云奚顿感头疼。 他让落玉公主暂且别动,拉着自己的妹妹走到一旁。 “怎么回事?你不是入宫了吗,怎么会带着落玉公主出现在这里?” 卓云染眼神有些疲惫,“她实在是太闹腾了,非要来四方馆看那个齐王。” “她想你就由着她?”卓云奚埋怨妹妹。 卓云染有气无力的说:“那不如,你我掉换一下,你去陪公主?” 卓云奚顿时没了脾气。 但是,让公主随行这么大的事,他可做不了主。“你赶紧带公主回去。” “只要她愿意回去,我自然会带她回去。”卓云染直接把锅推给兄长。 卓云奚烦死了,抓了抓自己头发。“不是,她一个堂堂公主,就这么跑过来看男人?不,人家齐王都还未进行加冠礼。” “公主也还没及笄。”卓云染驳回去。 卓云奚瞪大眼,“是啊!她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开始思春了?” 卓云染抿了抿唇,“两国联姻如此大事,现在定下婚约,再各自准备数年,他们成年之际,不正好是娶嫁之时么。” “什么联姻?人家北齐的人都没提出来,怎么我们卫国的公主却迫不及待的想嫁过去?”卓云奚低声呵斥。 卓云染丝毫不怕他,“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公主说的。” “……”卓云奚顿时无言以对。 他拿自己的妹妹没办法,又不能强押着公主回去。 “你看好公主,别让她乱跑。这里是四方馆,可不是她的宫殿。万一被北齐的人当做是刺客,那可就把事情闹大了。我这就去叫辰王!”卓云奚把话撂下,就急匆匆的往里跑,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里面辰王。 …… “云奚可是能动身了?”姬云廷见卓云奚回来,误以为一切已经妥当。 卓云奚脸色极差的走到他身边,把落玉公主偷跑出宫的事,告诉了他。 姬云廷一听,脸色就变了。 他站起来,正想跟着卓云奚出去把落玉送回宫,风青暝和北齐副使却已经换好便服,走了出来。 “辰王,可以出发了吗?” 北齐副使直接问出的话,让急于处理落玉的两人失了先机。 “我们可都准备好了。”北齐副使又道。 眼看着,风青暝就要走出四方馆。 此刻若硬要把落玉绑回去,到时候她一嚷嚷,更是弄得人尽皆知。 “可以出发了。”姬云廷微微一笑。 众人往外走时,他立即对卓云奚吩咐,“让云染看好她,告诉落玉,若她敢暴露身份,我便把她绑到母后跟前受罚。” 卓云奚立即悄无声息的离开。 …… 今日,并非是有间医庐的看诊日。 若非卓轶的病,需要定时的针灸,恐怕医庐的大门都是关闭的。 安静的治疗室中,卓轶躺在洁白的床上沉睡。 房间布置得极致的简单,几乎是模拟了沈未白前世治疗室里的情景。 香炉里,有安神催眠的熏香,正在袅袅升起。 月狐侍候在沈未白身边,看着少女拿起细如牛毛的针,精准的扎入卓轶身上的穴位。 治疗室外,有柱廊连接。 柱廊的另一头,则是一间等待的静室,容景长公主,正坐在静室中耐心等待。 桌上的茶很香,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心情享用。 “夫人。”突然,药童出现在静室门口。 容景身边的女官走过去,拉开了静室的门。 “医庐外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位公子,自称是夫人的儿子。”穿着素衣,身上散发着药香的小药童神态平和。 “云奚?”容景意外的起身。 女官道:“夫人,奴婢随这位童子出去看看?” 容景颔首。 女官随着童子离去。 不一会,女官就折返回来禀报:“殿下,确实是世子。” “随行之人,还有辰王,以及北齐的齐王、副使。” “据世子说,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给齐王的母妃问医求药。” “为齐王母妃问医求药?”容景眉头紧皱起来。 女官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问,“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容景若有所思的道:“自然不妥。那齐王是北齐皇子,他的母妃不仅是北齐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也是蓟国的公主。到底是生了什么病,需要跑到我们卫国来求医问药?即便是如此,从咱们卫国请去的名医,若无法医治,或是因为医治而发生什么意外,那么北齐是否会以此为借口,寻我大卫的麻烦?” 女官听得心惊。 她知晓此事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关系。 “那殿下,现在如何是好?” 容景眸光微闪,“云奚呢?” 女官忙道:“奴本想请辰王、世子等进来。可是守门的童子说,没有医仙子的允许,生人不可入内。他们来通报一声,告知我们知晓外面情况,已经算是通融了。” “对,不可惹怒医仙子。”容景并未因此生气。 前两次的针灸,已经让她明显的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好转,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激怒治病的人,让丈夫再忍受病痛。 “他们进不来,便我出去。”容景想了想道。 女官正打算跟随容景一起离开静室,却被她叫住。 “你留下,若是驸马有何需要,又或是医仙子有何吩咐,你立即来通知我。” “是。” 女官福了福身,独自留在静室之中。 …… 医庐外,望着避世而居的医庐,风青暝的神情难辨喜怒。 姬云廷和卓云奚一直陪在他左右,彼此暗中交流着。 在医庐外吃了个闭门羹,也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 突然,一阵吵嚷声出现。 风青暝无动于衷。 姬云廷和卓云奚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瘦小‘男子’,居然与看门的童子发生了争执。 ‘不好!’ 认出那侍卫是谁的两人,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来不及多想,两人齐齐过去,阻止争吵。 北齐副使这时走到风青暝身边,警惕的看向争执的方向,“殿下?” “卫人之事,不必理会。”风青暝语气淡淡。 得了这句话,北齐副使自然的退在一边,漠视了旁边发生的一切。 “赶紧叫你们那个什么医仙子出来?敢如此怠慢我们,知道这里都是什么人吗?信不信我让人拆了你们这破地方?唔……” 嚣张跋扈的‘侍卫’突然没了声。 看门的童子只是看了一眼,就默默的退回原位。 之前被支开的卓云染及时出现,把人给拉回来。 姬云廷和卓云奚也及时赶到,向药童致歉。 “童子莫怪,我家这护卫不懂规矩。” “是啊,还请童子大量,不要计较。这等事,也莫要惹得医仙子不开心。” “唔唔……” 被点了哑穴落玉公主,凶狠狠的瞪大双眼,怒视卓云染。 卓云染视而不见,只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公主若是暴露身份,让齐王知晓我大卫公主不仅装扮成侍卫,还当众与一个童子争执,岂不是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提及风青暝,落玉瞬间安静了。 她似乎被卓云染的话吓到,还不安的看了看风青暝所在的地方。 见他并未关注这边,才稍稍放下心来。 “怎么了?”这时,容景正巧从医庐里走出来,看到几人的样子,心中有了些猜测。 尤其是,当她认出自己的女儿,还有落玉公主时,眉头微微一蹙,警告的眼神扫过二女。 “母亲!” “姑母!” 姬云廷和卓云奚立即向她行礼。 容景一出现,落玉的脸色倏地一白,将头埋得极低,好似生怕被发现。 卓云染自知自己瞒不过母亲,此刻又不变称呼,便以属下之礼行之。 容景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转身向药童道:“我的家人不知医庐规矩,若有惹恼童子的地方,还请见谅。我会好好训斥他们,不让他们在此放肆。” “夫人是明事理的人,我们便不多说了。现下,医仙子正在为大人治疗,需要安静,还请夫人约束家人,莫要在医庐外吵嚷,以免影响到医仙子。”童子说完后,便不再理会,自顾做自己的事去了。 “童子慢走。”容景道。 “殿下,那好像是卫国的长公主。”北齐副使在旁提醒。 风青暝却好像没听到似得,望着医庐有些失神。 “殿下?”北齐副使又喊了一声。 ‘为何这里的布置,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风格,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让我很熟悉?’风青暝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心中突来的那种感觉,让少年的心狂跳加速。 就好像,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道谜题。 只要他解开了谜面,就能得到他最想要的答案! “殿下,卫国长公主过来了。”眼看着容景带着辰王、卓世子走过来,北齐副使不得不加重语气提醒。 风青暝的思绪被打断,抬起茶色而清冷的双眸,就看到了容景。 四年前,他曾见过这位长公主。 虽然,只是在万氏寿宴上匆匆一眼,对方恐怕都不曾注意过他。 四年后,他出使南卫,在宫宴上再见到这位长公主,只觉得雍容华贵。 今日,凑近了瞧,只觉四年时光,让这位长公主更具风韵了。 “齐王。” “长公主。” 风姿绰约的美妇,少年俊美的齐王,两个身份同样尊贵的人,站在医庐外相互行礼。 …… 医庐治疗室内,外面的吵嚷声虽然没了,但月狐还是不放心的道:“不知发生了何事,主公,不如我去看看。” “不要分心,专注于手。注意看我每次下针之处,还有顺序,从下一次针灸开始,便由你来下针。”沈未白却道。 月狐一听,立即收敛心思,专心的盯着沈未白的动作。 好像,要把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都刻画到自己脑子里似的。 当沈未白将最后一根针扎入卓轶的穴位后,她挺直身子,从月狐手中接过擦手的巾帛,在自己纤细如玉的手上擦了擦。 “一刻钟后,便拔针,通知外面的人把人接回去。”沈未白交代了一句,巾帛随意丢在桌上。 月狐颔首,继续认真的查看沈未白的落针穴位。 完成这次对卓轶的治疗,沈未白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竹林药田,拿起腰间系着的酒壶,喝下一大口。 烈酒入喉之后,如烈焰般游走于她的经脉,驱散她早已经习惯的寒冷。 但,这样一口酒,能起到的作用时间,也不过半盏茶的样子。 半盏茶过后,变异的冰寒又会继续包裹着沈未白。 “主公,房星主急信。”丹井出现在窗外,将一封标注了‘天’字印记的信件,递给沈未白。 沈未白眸光一凝,接过信,迅速撕开。 …… “所以说,齐王原本是打算去百草谷的?”一番交谈之后,容景也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是。不过,卓世子向本王推荐了这里的医仙子。”风青暝颔首。 容景心中责怪儿子多事,面上却带着笑意。“原来如此。那一会,可向药童换取预约牌。” “长公主,我们时间有限,可否让这医庐破个例?”北齐副使道。 “这……”容景有些迟疑。 从内心来说,她万般不愿意因为别人的事,而影响了医仙子对自己的态度。 “长公主可否代为引荐?诊金本王可以给双倍。”风青暝也开口了。 他们的态度都十分明确。 既不想错过寻访神医的机会,也不愿浪费太多时间。 “既如此,那本宫一会便问问。”容景只好道。 突然,一道翩然白影从医庐走出来,风青暝下意识的抬眸望去。 容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身也看到了那名女子。 没有多想,容景便迎过去喊了声,“医仙子。” 这就是医仙子? 一向神秘的医仙子突然出现,顿时惹来四面八方好奇的打量。 ‘医仙子?’风青暝望着那以轻纱覆面的年轻女子,在心中低吟着这个称呼。 然而,月狐却道:“我并非医仙子,我家主人有急事,已经离开。这次的治疗已经结束,夫人可入内带大人回府。” ‘她不是?’众人闻言后心道。 第一百零五章 很像尹千梧 杜府,沈未白的私苑中,烛火通明。 堆满了文书的案几后,沈未白正俯首看着一张地图。 丹井和星鸾一左一右,手持烛台,让落在地图上的光更明亮一些。 沈未白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笔,笔尖上是红色的朱砂墨。 不一会,她就在地图上,画出了不同方向的三条路,起始点,都是大卫境内西南方向的蜀南。 而在卫、齐、蓟三国交汇之处,她又圈了一个圆圈。 星鸾认出她标注之地,“这个位置,与柳先生传回来的地图一样。” 沈未白放下笔,点了点头。“不错。” 她圈中的那一块位置,就是柳茹送回来的地图中,她唯一留下的那一幅所标注之地。 那里,是一个三不管地带。 “主公,房星主传回的信息中,说明他与危星主开辟西行商路受阻。那,咱们西行商路的计划是否要推迟?”丹井问。 沈未白缓缓摇头,语气不容置疑。“这个计划启动已经很晚了,不能再推迟。你们尽快收拾一下,我们启程去蜀南。” “是,主公!” 丹井和星鸾一听,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沈未白看到这一幕,毫不留情的打趣,“怎么?这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出去了?” 两女涩然一笑,眼中流露出的期待不加掩饰。 他们这二十八人,在出师之后,都陆续被主公给指派了任务,洒落各地。 只有她们二人,侍奉在主公身边,还未离过瑶城。 每次兄弟姐妹们相聚,听到其他人聊起在外所见所遇,她们也会感到新奇向往。 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她们怎会不开心? 其实,不仅是她们期待,沈未白自己也很期待。 四年来,她终于以沈未白的身份活着,可是因为年纪原因,还有培训属下,以及玄功的变异,让她一直以来都生活在瑶城。 这一次,也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踏出瑶城。 …… “主公,月狐有事求见!”书房外,响起月狐的声音。 星鸾走过去,开了门,一身素衣胜雪的月狐出现在三人眼前。 与白天在药庐不同的只是,她取下了脸上的轻纱,露出了清雅脱俗的脸。 月狐进门后,走到案几前,跪坐在地上给沈未白行礼。 “不要弄这些繁文缛节了。”沈未白挥了挥手。 她原本也没想到,让柳茹教他们识文断字的同时,他们也被柳茹教会了各种礼仪,规矩。 总之,她身边的二十八人,随便挑一个出去假扮成皇宫贵族,在礼仪方面,都挑不出任何的漏洞出来。 “谢主公。”月狐规规矩矩的坐着。 “你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沈未白问。 月狐颔首,当即说出了白日,沈未白离开后的事。 “……北齐的齐王要为母求医,这件事属下拿不准是否该接,所以特意来询问主公。” “且,他们似乎时间紧迫,不能按照咱们的规矩等候。愿意多出诊金,希望明日就能见主公一面。” ‘阿炎的母亲病了?’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沈未白脑海里冒出了这句话。 书房里,突然陷入了安静。 月狐、丹井、星鸾三人面面相窥,她们能察觉到自己主子正在思考,所以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若是急症,重诊,阿炎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出使大卫?’ ‘既然他如今能出使卫国,那就能证明一点,他母亲的病一时半会不会要命,而且并不是特别严重。’ 沈未白在心中分析得出结论。 “他们还说了什么?”沈未白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沉默。 月狐立即道:“他们虽未明说,但属下能听出来,他们还要去百草谷请谷中神医前往北齐。” “既然打算去百草谷了,又还来求我们主公作甚?”星鸾不满的冷哼。 “我们主公也是很忙的。”丹井也缓缓的说。 两人护短的模样,让沈未白莞尔。 月狐点了点头,“属下也说了,既然他们要去百草谷,便直接请百草谷里的神医即可。可是,他们却说齐王孝母,任何机会都不愿错过。” “他们是想要请我去北齐?”沈未白眼神玩味起来。 去是不可能去的,否则一路上,与阿炎那小子朝夕相处,定然会被他识破身份。 “他们想要明天与主公见面,看他们的意思,若主公确有真材实料,定会厚礼相待,请主公前往北齐。”月狐如实道。 沈未白懒散的靠坐着,右手轻搭在扶手上,指尖有节奏的轻敲扶手。 三女不敢打扰她,便再度静声。 过了一会,沈未白手中动作一顿,半眯着的双眼睁开,深不见底的双眸中,似乎闪动着光芒。“你明日告诉他们,面就不用见了,正好过段时间,我会游医到北齐,到时候若病人未愈,我可以登门看诊。现在,就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让他们去百草谷好了。” ‘亲自登门看诊?’ 话中的这个意思,惊呆了三女。 这齐王好大的面子,竟然能让主子亲自登门。 丹井和星鸾更加疑惑,她们不是要出发去蜀南吗? 主子啥时候要去北齐游医了? 但是,面对主公的决定,她们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 “是,主公。”月狐领命而去。 “你们也退下休息。”沈未白对丹井、星鸾道。 “我等先伺候主公歇息。”丹井道。 沈未白却不用她们伺候,将她们‘赶了’出去。 书房门关上,房中只剩沈未白一人时,她又拿出收于暗盒之中的画像。 将其缓缓展开,俊美昳丽,有着异域绝色的少年跃然纸上。 “奶团子,别怪阿姐瞒着你。如今,还不到时候。知道阿姐还活着之事的人越少,阿姐就越安全。” “不过,若你我之间还有缘,躲不开相遇,你能认出我,那我也不会不认你这个弟弟。” 沈未白呢喃自语,说完之后还伸出手指,在画像中的少年鼻尖上轻点了下。 …… 一年一度的花朝会,如期而至。 所谓花朝会,便是由身份显赫的贵妇,举办的游园会。 花朝会上,未出阁的名门贵女,未议亲的公子才俊,都可以来参加,互比才艺,展现自己。 甚至,若在花朝会上看对眼了,还可以互赠信物,主持之人的见证下定终身。 第二日,便可以差官媒上门提亲,促成佳话。 一般,花朝会都是由皇后、郑贵妃还有长公主轮流主持。 这一届,正好落在了长公主身上。 原本的轨迹中,尹千梧也是在这一届的花朝会,展现了无双琴艺,惊艳瑶城中的王孙公子。 辰王姬云廷,也是在此时第一次见到尹千梧,一见倾心。 但如今,尹千梧死了。 尹家没有了尹千梧,只有被皇家暗中扶持,记在了正房名下的两个嫡女,尹千暇和尹千雪。 花朝会这一大早,尹千暇就开始梳洗打扮。 她决定,按照尹千梧曾经的路子,以琴技征服辰王,甚至连打扮,都模仿了前世尹千梧的样子。 尹千雪那边,同样也在梳妆。 段氏站在一旁,看着镜中逐渐出落得漂亮的女儿,忍不住叹气。 “娘怎么突然叹气了?”尹千雪放下手中梳子,看向满是愁容的母亲。 段氏担忧的道:“虽然你还小,但如今你大姐姐没了。你又收到了花朝会的请柬,皇家的意思不明而喻。娘是担心你……” “娘是担心女儿加入皇家后会过得不好吗?”尹千雪打断了段氏的话。 段氏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她的女儿,从小早慧。有些事,她也不必瞒着女儿。 段氏不希望尹千雪嫁入皇家,一百一千个不乐意,这些,她从未在尹千雪面前隐藏过。 “娘,您放心。既然无法改变皇家的决定,那我们就只有遵从。而且,我向您保证,我会过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尹千雪站起身,转身握住了母亲的双手。 入手的触感,在告诉尹千雪母亲已经不年轻了。 她凝视着母亲眼角的细纹,眸光微动。 有些事,虽然她还搞不清楚。 但若是她的东西,她就不会任由别人抢了去! “娘信你,只是你二姐姐她……” “二姐姐不足为惧,她那些小心思,以为皇家看不到吗?”尹千雪阻止了母亲的担心。 段氏无话可说,只能问她,“那这次花朝会,你打算如何?” “平日如何,今日就如何。”尹千雪语气平静极了。 其实,如今的一切,已与她梦中情景出现太多不同。 比如,在这个花朝会上,大姐姐尹千梧还未死,而且还惊艳了众人。 又比如,这个时间,并无北齐出使大卫的事。 还有,在那些梦的片段里,她从始至终都是庶女身份。 能嫁给辰王为正妻,不仅是因为大家都认定真命凤凰是尹千梧。 更是因为,她虽然是‘假’的,但也只能嫁给皇家人。 最终,由皇后决定,把她这个伯府庶女,嫁给了罪妃之子,没有外家依靠的辰王。 因为这样的安排,最能让皇后安心。 至于为什么没有让她们姐妹二人,同时嫁给太子? 一则是因为担心,她这个‘假凤凰’影响了‘真凤凰’的气运。 二则是因为,这样让太子同娶她们姐妹,传了出去,会有失皇家脸面。 觉得皇家对那则预言过于看重。 ‘但这些,终究都只是梦中之事。’尹千雪心里明白。 她这次去花朝会,最大的目的,就是要见一见辰王。 见一见那个她梦中的丈夫,是否也是她今生愿意相知相守的那个人! …… 卓驸马的病情大有好转,容景长公主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在花朝会上,一直都是笑容满面。 太子姬瑾瑜南下赈灾未归,勋贵世家的公子,则在辰王和庸王的带领下,来到了花朝会。 女眷这边,自然就是落玉公主,还有卓云染这位安宁郡主为首。 晗月公主还太小,不用出席这样的场合。 才艺开始之前,都是游园会,长辈们在茶室聊天,花园里则留给了晚辈们。 因为落玉公主的性情,花朝会开始之前,容景特意嘱咐女儿,一定要看着点,不要让落玉公主惹出事端来。 所以,卓云染可谓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落玉公主身边。 尹千暇和尹千雪也在这群贵女之中。 可是,因为她们的身份尴尬,所以极少有圈中朋友。 哪怕尹千暇这几年有意结交,但依然收获甚小。 “听说,今日花朝会所用的点心,都是醉云轩提供的。茶,是忘川茶坊的珍品。就连彩头,也是长公主从仙人坊最新的货品中选出来的,再搭上一些有‘御赐’印章的皇家珍品。” “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平日里,醉云轩的点心都太过紧俏,我总是抢不着。” “是啊是啊,那忘川茶坊的茶,也是好喝极了。可惜,就是太贵。” “贵还不说。这珍品的茶,都是有限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喝上的。” “还有仙人坊的新品,这也实在是太诱人了!每次仙人坊上了新品,我都很难抢到。” “谁说不是呢?” 一群贵女,围在一起闲聊着。 尹千暇在一旁听着,眼珠里闪烁着精光。‘仙人坊、醉云轩……这些果然都是摇钱树,我一定要把这些拿下来,成为我的!’ 她虽嘴上如此说,可心中却很是着急。 生出这个念头后,尹千暇已经先后三次想要约见仙人坊的主事,却一直不得见。 好不容易,这一次对方愿意见她了,时间就在明日。 ‘只要我这次在花朝会上名声大噪,明日的谈判,我就会更有把握!’尹千暇在心中暗道。 她在这边心思飞转,尹千雪则静静的打量着她。 今天的尹千暇格外的让她眼熟,只不过这种熟悉感,不是来源于现实,而是来源于梦境。 因为,今日的尹千暇很像……尹千梧。 “你看尹家那两姐妹,明明只是庶女,居然还想和我们搭上关系。”落玉公主眼神扫过尹千暇和尹千雪,一脸鄙夷。 卓云染看了她一眼,心中腹诽,这位公主怕是也忘了自己,也是庶出的公主。 “她们如今的嫡出身份,是陛下给的。”卓云染不动声色的提醒。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那则预言?什么真命凤凰,本宫真是怀疑,那预言就是他们尹家为了攀附皇权,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落玉公主讥讽的哼道。 卓云染心中无奈叹气。 这位公主,真以为太后、陛下、皇后他们会那么笨,受尹家蒙蔽? 果然,母亲让她看好落玉公主,是有道理的。 “以前那个嫡女,叫什么来着……哦,尹千梧。若是她嫁入皇家,也还勉强可以。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对,不似这两个滥竽充数的。只可惜啊,命太薄,无福消受皇恩。算了,不说她们了!辰王哥哥他们怎么还没到?” 落玉公主对尹家姐妹没了兴致,自个转移了话题,倒是让卓云染松了口气。 “他们来了。” 落玉公主的话音刚落,卓云染就看到了从湖边走来的一众人影。 为首的两人,穿着银丝蟒袍,不是辰王和庸王还会是谁? 听到卓云染的话,落玉公主激动了一下,她站起来,眼神中带着兴奋的在来的人中寻找。 “怎么不见齐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落玉公主顿时不悦。 卓云染诧异了一下,心中又很快了然。“听哥哥说,齐王拒绝了花朝会的邀请。” “什么?!”落玉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 “辰王!” “是辰王,庸王他们到了!” “还有卓世子,郑国公,英国公家的几位公子!” 其他女子,也注意到了来人。 尹千暇激动的站起来,还不忘快速整理自己的衣裳,挤出人群,向湖对面的王孙公子们展现自己,她的眸光顺利的找到了辰王。 尹千雪也在看辰王。 小的时候,她见过辰王。 可是,那时候的心情,与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不同! …… 与花朝会的热闹不同,风青暝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处河流边。 如今,河道里,是潺潺流淌的河水。 但,在风青暝的记忆中,是一片隆冬雪白的世界,这里曾是一层冰。 他在这里,用很笨的方法,给阿姐抓到了鱼。 因此,还被阿姐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回忆不断的浮现,少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刻。 “阿姐,阿炎好想你……” 第一百零六章 不许污蔑她! 沙沙—— 突兀而来的脚步声,让风青暝抱着一丝幻想和期待的转身。 “阿姐!” 然而,映入眼底的人,却让他眸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阿炎,是我。”百里氏神情复杂的看着少年。 四年时间,这个孩子改变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没有变的,就如同……他对尹千梧的情谊。 在尹千梧出事的时候,百里氏之所以瞒着他,其实心中是有一丝侥幸的。 她侥幸着,万一孩子自己忘了这个阿姐呢?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小。 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后,一家团圆,日子长了又怎会记得儿时玩伴? 哪怕,她心中明知道,尹千梧对阿炎来说是不同的。 但,百里氏依然期盼着他会忘记,这样……起码他就不会经历今日的痛苦。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阿炎对这个阿姐的在意。 “姨母如何知晓我在这里?”风青暝的神色收敛,全然没有之前的无助和伤心。 百里氏心疼的看着他,“我询问过副使。” 风青暝双唇渐渐紧抿,眉宇间有些冷冽。 百里氏赶忙道:“你身份特殊,不该独自行动。” “姨母特意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吗?”风青暝直接岔开了话题。 百里氏心中叹息。只能提起正事,“你要我帮你找的人,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风青暝眸中的平静瞬间化为了凌厉。 …… 花朝会上,年轻的男女还在游园。 虽然男女都在园中,但碍于礼教,他们大多还是泾渭分明,遥遥相对。 自然,这只是明面上的。 一心等待着风青暝会来的落玉公主,在得知他不会来后,顿时对花朝会没了兴致。 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被卓云染强行带到偏殿休息。 “母亲说,公主若是不想参加花朝会了,可立即派侍卫送公主回宫。”卓云染看向在房中扔东西发泄的落玉说。 “你!”落玉举高的手中,还抱着一个花瓶。 因为卓云染这句话,是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卓云染给落玉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两女心中领会,赶紧走过去,从公主手中接过花瓶。 “哼!”落玉公主脸上满是怒意。 可是,她却不敢挑衅长公主! 她这位皇姑姑,在她父皇面前,还是很有面子的。 此事若是闹到了父皇面前,再加上之前她扮成侍卫偷跑出去的事,肯定要受罚。 “卓云染我可是公主!”落玉还是不甘心的喊了句。 被直呼其名,卓云染也不生气。“正因为你是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皇家,所以才容不得出错。” 落玉说不过她,也最讨厌她如此模样。 “你走,我不想见你!”落玉背过身坐下,赌气道。 卓云染无奈摇头,向她行礼。“那公主就先在这里休息,有事差人叫我。” 刚退出门外,落玉就吩咐人关上了偏殿大门。 卓云染凝着紧闭的大门一眼,并不在意。 离开时,还不忘叮嘱侍卫看好这里,不许人闯入。 若是落玉公主又闹什么幺蛾子,及时派人通知她。 侍卫允喏后,卓云染才离开。 …… “云染!” 卓云染刚走到连接前面花园的一片竹林外,就听到有人在喊她。 这带着亲昵的称呼,让卓云染眉头微蹙。 转过身时,她又恢复如初,平静的看向来人。“郑二公子。” “云染你怎么在这?”突然遇见卓云染,郑屹有些激动。 卓云染垂眸道:“只是路过罢了。若郑二公子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走一步。” “云……” “还有,我与郑二公子并不熟络,又男女有别,以后还请郑二公子称我为安宁郡主。”卓云染没有给郑屹开口的机会,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郑屹看着卓云染离开的背影,不仅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心生不悦,反而眼神逐渐变得痴恋。 游园会中,庸王姬皓轩突然对辰王姬云廷戏谑而笑。“皇兄,那尹家的两个小妞,似乎都在看你啊!” 姬云廷因为他言语的粗俗而皱了皱眉,警告道:“皓轩,不可妄言。” 姬皓轩却讥讽的看着他,“怎么?本王说错了吗?” “皓轩……”姬云廷有些无奈。 姬皓轩却看不见他的忍让,更加咄咄逼人:“你那个母妃,害死我胞兄。现在,你还打算趁着太子哥哥不在,抢他的女人?你到底什么居心啊!” “庸王请慎言!”卓云奚立即挡在了姬皓轩面前。 姬皓轩看着他,不屑的冷哼一声,又意味不明的看了脸色难看的姬云廷一眼,拂袖离开。 目送他走远了,卓云奚才转身看向姬云廷。“你知道,他一向都是个莽小子,不要和他计较。” 姬云廷叹了口气,脸色好转了些。“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 卓云奚点点头。 姬云廷转眸望去,正好看到尹家姐妹二人隔空看着自己。 尹千雪的视线,在他看过来后,便淡淡的移开了。 而尹千暇,在发现他看过来时,那急于表现的姿态,还有那种盯着他的眼神,让他从心底反感。 “这尹家……若是尹千梧还活着,倒是一个入主东宫的好人选。如今这两个……”卓云奚戏谑的说着,眼神带着轻蔑的从尹千暇身上移开,落在了尹千雪身上。“真要从这两人之中选妃,还是选小的这个。” 他的话,让姬云廷心中一动,再次看向了尹千暇身边的少女。 两人的眸光猝不及防的相碰,姬云廷心中一跳。 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原来千梧最小的妹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很通透,也很漂亮! “辰王在看我。”尹千暇略微得意的对尹千雪道。 尹千雪眸光轻移,看向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是吗?” …… 风青暝跟着百里氏来到一处隐秘之地。 推开暗室的门,风青暝看到了盘膝坐在暗室中的老道。 见有人进来,那老道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不屑的闭上了眼睛。 百里氏带来的人,不止老道一个。 但为什么选择先见他……连风青暝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他心中有些抗拒去见另一个人。 风青暝走到老道面前,缓缓坐下。 “你是哪家的少年?居然敢私自掳人,将贫道带来这里。贫道劝你还是速速放我回去,免得惹怒了天师,自食恶果。”老道眯着双眼开口。 话说到后面,隐隐带着威胁、恐吓的意味。 风青暝神色平静如常,暗室中的烛光很微弱,将他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再加上,他本就是五官深邃,这样落入眼中,给他的脸增添了几分凌厉感。 “听说道长法力高强,能降妖除魔?”风青暝淡淡开口。 老道傲然冷哼,“既知晓这些,为何还要对贫道如此不敬?” “请道长来,自然是有事请教。”风青暝沉默了一下道。 老道一听,神情更加傲慢。“这就是你有求于人的态度?” 风青暝无声而笑,只是那笑容极冷。“道长莫急。你若好好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会向你赔罪,送你离开。” 老道不说话,眯着眼审视着他。 他故作高深的模样,让风青暝的手缓缓捏成拳头。 若是他查明,芽庄大火一事与这老道有关,他便、他便…… “四年前,道长曾去过一户勋贵人家驱邪除秽?”少年的声音有些凉。 老道却未注意到,只是自傲的说,“请贫道驱邪除秽的勋贵人家太多了。” “这样,那我提醒一下道长。你曾在府上,烧了一棵梧桐。就在你火烧梧桐的那天,那家住在庄子上的嫡女也葬身火海。”再提这件事,哪怕并未亲眼所见,还是让风青暝痛彻心扉。 指甲,都深陷在掌心中。 “哦,你是说那安亭伯府?是有这么回事。”老道淡淡然的回答。 他的神情,刺痛了风青暝的眼睛。 茶色的眼眸,裹着冰冷杀意。 “敢问道长,当日为何要烧掉梧桐?”风青暝这句话说得极慢。 老道讥笑,“那梧桐早已成精,形成邪祟。我上门驱邪除祟,不烧它,烧谁?” 风青暝眼底划过一道戾气。 老道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胸口如同火烧一般灼痛。 “道长为何认定那梧桐是邪祟?” 老道却突然警觉起来。“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询问四年前安亭伯府的事?” 风青暝突然一笑,语气回了点温。“那件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我自然敢兴趣。” “只是如此?”老道怀疑的问。 风青暝笑容加深,脸从阴影中出来了些。 老道突然看清眼前这张令人惊艳的少年面容,愣了一愣。 “不然,道长以为如何?”风青暝无害的笑着。 老道似乎被他说服了,没有再问什么。 “道长,我还想知道,烧那棵梧桐,是否是有人告诉你要这样做?”风青暝问。 老道这次回答得极干脆,“没有!” 没有? 这个答案,让风青暝微微蹙眉,然后又笑了。“道长似乎没有说实话。” “少年,你若相信贫道的本事,就不用问东问西。你若不相信,也没关系,放我离去便是。”老道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风青暝垂眸,继续问,“那嫡女葬身火海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老道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哼道:“若非要说关系,那自然是有一些的。” 这话,让风青暝呼吸一窒,汹涌的杀意在心口咆哮。 “那嫡女与那梧桐相处太久,早就被邪祟浸染。贫道在安亭伯府除掉了邪祟之源,她虽然隔得远,但也难免会受到连坐影响。” 说着,他又装模作样的惋惜,“唉,贫道原本是想救她的。只可惜,她中邪祟之毒已深,回天乏术。她能死在业火净化之中,也是好事,免得日后她祸害苍生了。” 铮! “啊!你……” 匕首的寒芒破开昏暗,老道捂住自己的手,痛苦大叫起来。 “你若再说她一句邪祟,我便再断你一指!”风青暝不知何时,竟然逼近他身前,手中握着一把锋利匕首,在地上,还洒落了血迹和一截断指。 老道痛得脸色苍白,眼神恐惧的看着他。 风青暝不再掩饰眼中的戾气,匕首指向他逼问。“我原本想要好好和你说,但我发现若不逼你,你也不愿说实话。即刻起,我再问你,若你有一句谎话,我便刺你一刀,若你在血放干之前,还未回答完我的问题,也只能怪你命不好了。” “你你你……” 老道的气势泄了,再无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 暗室之外,百里氏耐心的等着。 她旁边的茶,早已经变冷。 暗室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厚厚的墙,阻隔了一切声音传递。 等到暗室的门打开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让百里氏忍不住皱眉,抬眸望向一身清贵俊美的少年。 “阿炎!”在看清少年此时的样子时,百里氏双眸倏地一缩,快速起身迎了上去。 从暗室中走出来的少年,素色的长袍上,沾染了血迹。 不仅如此,就连他白净的脸颊上,也沾到了猩红之色。 他的双眼透着凌厉和冷意,染血的手上,还紧握着全是血的匕首。 在他身后的暗室里,还不断有血腥气传来。 “阿炎!”百里氏心疼极了。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是却从心底把阿炎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 如今,看到他如此糟践自己,岂会不心疼? 百里氏舍不得说他,只能拿起手帕,亲自为他擦拭脸颊上的血迹。 同时吩咐在外候着的人,去准备清水,新衣给风青暝。 “阿炎,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百里氏拉着风青暝,没有理会暗室里到底是什么景象。 他们离开后,自会有人去暗室收拾一切。 风青暝如同行尸走肉般,任由她拉着离开。 穿过廊桥,他身上被阳光笼罩时,才唤回了一些他的理智。 “他说,佟氏暗中有让他找雒栖院的晦气,阿姐的庄子起火,他并不知情。火烧梧桐,也是他当时临时起意。” 少年的话,让百里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这些话,安亭伯府没问出来,她当初也没问出来,就连长公主那边都派人来查过,也没有问出来。 如今,时隔四年,竟然被一个少年问出来了吗? 百里氏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心中很是震惊。 这个震惊,不是说少年有多厉害,强过那么多人。而是因为,只有他对尹千梧的在乎最强烈,所以才被他从老道口中撬出这些话来。 “姨母,真的只是巧合吗?”少年无助的看向她。 “阿炎。”百里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佟氏……” “佟氏如今被罚在家庙,她没有胆子去害嫡女。”百里氏忙道。 风青暝双眸赤红的盯着她。 百里氏用力点头,“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两人这样对视了几瞬后,风青暝才点了点头,移开视线。 “先换衣服,不是还有一个吗?”百里氏提醒。 风青暝眸色微动了一下,才颔首,与百里氏去了另一间屋子。 等换洗好衣服后,风青暝也从刚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恢复了许多,才独自去了另一间房。 去时,百里氏不放心他,想要跟着一起去,却被风青暝拒绝了。 …… 这一次,不是暗室,却也是一间用于拷问的房间。 风青暝进去的时候,发现被绑在椅子上的人,脸上蒙着黑罩。 他心中清楚,这是百里氏为了保护他的身份。 “你是瑶城京衙的仵作?”风青暝站在那人跟前问。 “是,小的是。大人将小人带来这里,是有什么要问的吗?只要小人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仵作声音轻颤的道。 他显然要比那老道聪明多了。 这般配合,让风青暝眼神中的凌厉淡了些。 “若你欺瞒我,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少年冷冷的道。 “是是是,小的明白!”仵作连连点头。 风青暝深吸了口气,咬牙问:“四年前,安亭伯府嫡女葬身火海一案,是你去的现场?” “对,没错!是小人。”仵作毫不犹豫的道。 风青暝抬手捂住自己心口,声音有些冷冽沙哑。“很好,把当时的一切,都告诉我,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是是,小的说,绝对不敢有任何隐瞒……” 第一百零七章 我怕阿姐会忘了我 “那、那日,小的接到通知,赶到了现场。当、当时起火的主院早已经烧得只剩废墟,现场被水浇得满是泥泞。” “从废墟中,抬、抬出了三具烧焦的尸体,我初步检查后,判断是女尸。” “在、在她们的鼻腔内,还探、探得了木灰,说、说明她们在起火之时,还、还是活、活着的。” 噗! 一声极为轻微的闷哼,从风青暝的身体里传出。 他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血色。 “继续。” 仵作的突然停顿,让风青暝咽回了喉中涌出的血腥催促。 “因、因为女尸的身份不一般,所以、所以我家大人派人去找了稳婆给她们验尸,好确认身份。据稳婆的回话是……三具女尸的身高,体型,还有身上残留的衣物,首饰都与安亭伯府的嫡小姐,还有身边伺候的丫鬟,先生一般无二。” “我家大人还、还询问过当时在场的人,都说大火燃烧的时候,他们都听到了隐约的呼救声,那声音正是受难的三人。” 仵作说到后面,声音逐渐小了去。 风青暝浑身冰冷,那种感觉,就如同心里那一个个侥幸,期望,都被这些话,一一刺破。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是意外?还是蓄意纵火?”风青暝强撑着问出。 仵作道:“这个……我们的人赶到时,已经是一片废墟,那庄子里前来救火的佃户,早就把痕迹给弄没了。只是,我家大人仔细询问过,大火烧起前后,庄子里并无可疑人出现。又对当日同样在庄子里的厨娘,郎中拷问,也并未发现异常,所以就断定是意外。” “大白天的,房中并未点燃火烛,哪来的意外!” 砰! 风青暝一拳狠狠击在柱子上。 咔嚓一声,柱子裂开了一道大缝。 那声音,也吓得仵作两股一湿,尿骚味散在房中。 “或、或许是、是她们焚烧废纸的时候,不、不小心打翻了火、火盆。我、我们还发、发现了火盆,里、里面有着一些残留的灰烬。”仵作声音颤抖的道。 风青暝绝望而痛苦的闭上眼,身子在原地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过了一会,他才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 …… 屋外,阳光依旧,可是却驱散不了他心底的寒冷。 风青暝仰起头,看向天上高悬的红日,不顾光芒对眼睛的刺激。 即便亲自去查了当年的事,他还是不甘心相信阿姐就这样死了。 ‘阿姐,那火中的真的是你吗?’ 风青暝在心中自问。 如今,自然没有人能回答得了他。 ‘这一切,我都找不到破绽,可是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我也不相信。阿姐,你还活着对不对?’风青暝眼前白了白,有些发晕。 “阿炎!” 在风青暝身体向后倒的时候,一个黑衣人及时出现扶住了他。 百里氏也快跑过来,担心的扶住他另一边,“快,快坐下!” 把风青暝扶到旁边的石亭中坐下后,那黑衣人不发一语的消失在原地。 百里氏对此似乎也并不惊讶,她只是用手帕沾了沾桌上的茶水,给少年湿润眼皮。“快把眼睛闭上,你这个傻子,怎么能这样对着日头看?不怕眼睛被灼伤吗?” “姨母,我不相信。”少年仰着头,闭着眼睛,任由百里氏湿润的手帕在眼皮上轻点,声音哽咽中带着强烈的不甘。 百里氏手中动作一顿,又无声叹息。 不信?不信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要的答案,都亲自去找了。 如今,却又不肯信,还如此伤害自己的身体。 “你若不信,那就去查,去找。你这般伤害自己,若有一天,你真找到了你阿姐,你看她如何收拾你!”百里氏咬牙道。 风青暝睁开双眼,茶色的眸子中,倒映着百里氏的样子。 “姨母,阿炎有一个不情之请。”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百里氏就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旋即,百里氏退后两步,释然笑道:“我手中这些蓟国的探子,早晚都要交到你手中的。如今,你也长大了,也该是时候给你了。” “姨母。”风青暝站起来,神情有些复杂。 百里氏摇摇头,看向远方:“我出身不好,被选送到卫国。却也因为你的母亲,我才能成为这些探子的首领。我们蓟国,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但却要懂得自保。我只希望你,在用他们的时候,要尽可能的保证他们的安全。” “姨母,母妃说过,您能成为暗探首领,是靠自己的本事。这些安插在瑶城的暗桩,都是你悉心栽培出来的,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也不会任性。现在三国还算平静,我只希望通过他们暗中查访阿姐的线索,其余的依旧由您来掌管。”风青暝表明态度。 百里氏却摇头:“他们只能有一个主子。在你接手后,才能让他们听命与你。至于我,在你不便之时,可以替你继续管理。” 风青暝沉默了一下,在百里氏的期待中颔首。 顿时,百里氏面露喜色,单膝跪地向风青暝行了蓟国的臣服礼,并且拿出暗探的令牌,双手呈给他。“少主!” 风青暝从她手中接过令牌,耳边响起了母亲曾说过的话。 ‘阿炎,母妃不盼着你登上至尊之位,只希望你有能力,让自己,让自己所爱的人,自由自在的活着。’ 手中握紧令牌,风青暝将百里氏扶起来,转而跪地谢她。“姨母,妍姨,阿炎替母妃谢谢您这些年,为我母子所做的一切。” “快起来!少主不可如此!”百里氏慌忙将他扶起。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百里氏动容的道。 …… 花朝会中,才艺比拼圆满落幕了。 尹千雪望着获得琴技无双头筹的尹千暇,眸底一片晦暗。 在她得意的朝自己走过来时,尹千雪嘴角一牵,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恭喜二姐姐苦练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尹千暇脸上的笑容一凝,但旋即,她又笑了起来。“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千雪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 说完,便转身离开。 尹千暇凝着她远去的背影,眸色转而阴沉。 不过,她很快就把尹千雪暂时抛之脑后。 她已经按照前世尹千梧的轨迹,用琴技在花朝会上大放异彩。 这么一来,应该能吸引到辰王的注意! 尹千暇四处寻找辰王姬云廷的踪影,可是却根本找不到。‘辰王呢?’ …… 尹千雪今日来花朝会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懒得再看尹千暇做戏,便打算寻一个安静处坐上一会,等花朝会结束后,坐车回家。 却不想,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清净地,却早一步被人占领。 ‘辰王?’只看到背影,尹千雪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眸光闪动一下,正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 姬云廷却突然转身看到了她。“你是千梧的妹妹,尹千雪。” 既然被认出了,尹千雪自然不会再退走。 姬云廷的话,让她有些陌生。 她看着这个这几年在她梦中不断出现的男子,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 “少主……” “妍姨,您还是叫我阿炎。”风青暝打断了百里氏的话。 百里氏含笑点头。“好,阿炎。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妍姨请讲。”风青暝眸光坦然。 百里氏蹙眉问,“你为何要促成这次的卫国之行?” 旁人或许不知内情,但她身为暗探,尤其是与阿炎的母妃暗中一直有联系,所以很清楚的知道,原本大齐是没有这次出使卫国的计划的,幕后的推手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妍姨,父皇和母妃问我,我的答案都是,要为母亲寻药求医。但今日,您问我,我的回答是,为母求医是事实,但让我如此急迫的回到瑶城,是因为阿姐!”少年的语气中,充满了虔诚。 “我怕……让阿姐等久了,她会忘了我。” 第一百零八章 异想天开的尹二小姐 ‘这孩子对尹大小姐的感情……’百里氏突然有些担忧。 但现在,少年明显还未开窍,她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点醒他。 于是,百里氏换了话题问,“阿炎,你那么确信能在瑶城找到你阿姐的线索?毕竟,已经四年过去了。” “是啊,四年了。”风青暝眸色转深,凝视远方。“四年了,若是阿姐真的还活着,她可能留下线索最多的就是瑶城。所以,无论如何,瑶城里这四年内,所发生的一切,无论大小,我都要清清楚楚。” “这四年……”百里氏点了点头,仔细回忆,“瑶城之中,倒是也有些变化。新增了一些势力,搅动了瑶城不少商号。但这背后,我曾摸过,并未发现可疑的地方,也没有发现有与大小姐相关的线索。” 风青暝转眸看向了她。“新增的势力……” …… 花朝会落幕,落玉公主被放出来,在容景的注视下被送上了回宫的车架。 “姑姑,我们就先走了。”姬云廷向容景告辞。 庸王姬皓轩并不在此,而是和郑家的人在一起。 容景点了点头。“你这孩子向来稳重,有你送落玉回去,本宫很放心。” “让姑姑费心了。”姬云廷抱歉的道。 容景微笑摇头,“都是一家人,无需在意这些。去。” 姬云廷点点头,翻身上马,下令队伍离开。 卓云奚和卓云染兄妹二人,站在容景身后,目送车队。 待车队走远,容景收敛笑容,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母亲今日实在是操劳,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还有我和大哥。”卓云染连忙道。 容景思索了片刻。 来参加花朝会的贵客,都送得差不多了。 剩下那些人,也无须她这位长公主亲自送走。 于是,她点点头,“也好,这里就交给你们兄妹二人了。” 兄妹二人连忙应下。 卓云奚亲自去牵来公主府的马车,兄妹二人伺候母亲进了车厢。 容景走远了,卓云奚对卓云染道:“你负责女眷,我负责那些公子哥。” 卓云染颔首。 兄妹二人分工而去。 园中,各家贵女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一些,也都准备要走。 可是,尹千暇却依然坐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时不时的,她还左右张望,似乎在等人。 尹千雪从侧面走过来,将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眸色晦暗难明。 旋即,她收敛神情走过去,“二姐姐,我们何时启程回府?” “急什么?”尹千暇不耐的道。 尹千雪不再劝。 “两位尹家小姐,可是还有事耽搁了?”这时,卓云染正好走过来,看到这一幕。 尹千暇和尹千雪同时转眸望去。 对于卓云染,尹千暇心中有些蔑视。 前世,这位皇帝钦封的安宁郡主,逃了与郑国公家二公子的亲事,浪迹江湖,之后就没了消息。 在尹千暇眼中,这种放弃了尊贵身份,荣华富贵的人,只能用一个‘蠢’字来形容。 “是安宁郡主啊。”但现在,不管怎么样,卓云染还是郡主身份,尹千暇再看不起,也只能起身迎接。 “两位不必多礼。若是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看我是否能帮忙?”卓云染客气的道。 不等尹千暇拒绝,就听尹千雪说了句,“二姐姐似乎在等什么人,不愿回府。” “哦?”卓云染若有所思的看向尹千暇。 被尹千雪戳破目的的尹千暇,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恨得要死! 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尹千梧以琴技在众家千金里脱颖而出,就是坐在这个位子没多久,辰王就找过来了。 为什么,今日她在这里坐了那么久,却不见辰王身影? “尹二小姐是要找谁?”卓云染问。 “我……”尹千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安宁郡主,大家都走了吗?”尹千雪这时又开口。 卓云染的视线从尹千暇身上轻移,落到尹千雪身上。她点头,“是啊,都走得差不多了。” “那落玉公主,辰王,庸王他们也回去了吗?”尹千雪又问。 “没错,我来之前,刚送走他们。”卓云染回答时,下意识的看向尹千暇。 见到她听到‘辰王也离开了’的消息时,骤然失望的样子,心中了然。‘原来是在等辰王哥哥。’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尹千雪嘴角不留痕迹的划过一丝冷笑。 “二姐,大家都走了,咱们也走。”转过脸,她无辜的看向脸色难看的尹千暇。 “好。”尹千暇扯了扯嘴角,只能离去。 “我送二位小姐。”卓云染将一切收纳眼底,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 天色渐暗,卓家兄妹二人一起回家。 路上,卓云奚见卓云染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奇发问。“小染,你在想什么?” 卓云染抬起头,对上哥哥关心的眼睛,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陛下到底会怎么赐婚。” “赐婚?”卓云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卓云染看着他。 “哦!你是说尹家那两姐妹。”在妹妹的注视下,卓云奚反应过来。 卓云染颔首。 卓云奚笑道:“这个哪用你操心?皇帝舅舅和母亲,还有皇外祖母,皇后他们自会安排好的。” 卓云染道:“我倒不是操心。只是,刚从送了送尹家姐妹。”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卓云奚深知自己妹妹脾性,若非发生了什么,她不会突然提及这件事。 卓云染抿了抿唇,“或许是我多虑了,我只是觉得这尹家的二小姐,有些心术不正。” 卓云奚听完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卓云染好奇看他,“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卓云奚笑得眼角都挤出了眼泪。 等把眼角的泪光擦掉后,他才说:“之前,我和辰王还聊起过。这尹家的二小姐,总是想要耍点小心机,却又轻易让人看穿。” 听他这么一形容,卓云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啦,谁都不是傻子,大人们心中都有数,你也不必担心。”卓云奚宽慰她。 卓云染点点头,但还是好奇的问了句,“大哥,你说皇帝舅舅什么时候指婚?” “起码得等太子哥哥从南边回来。”卓云奚想了想道。 卓云染抬起头,看向黑压压的天空。 厚重的乌云里,隐约还有雷声。 “这鬼天气,好不容易出了一天太阳,这才刚日落,眼见着又要下雨了?也不知道太子哥在南方赈灾顺不顺利。”卓云奚也注意到此刻的天气。 “大哥。”突然,卓云染喊了他一声。 “嗯?”卓云奚不明所以的望向她。 卓云染凝着天边的云团,缓缓的道:“你说……等父亲身体好些了,我向父亲和母亲提出,上青云派学艺如何?” “你要上山学艺?”卓云奚惊讶了。 他们兄妹的功夫,一向都是父亲亲自传授。 听母亲说起过,在父亲传授他们功夫前,还特地书信了一封,送到青云派呈给祖师爷,得到祖师爷批准后,才敢传授他们青云派的功夫。 所以,算起来,他们兄妹虽然未去过青云派,但也算是青云派的弟子。 “你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心思?”卓云奚问。 卓云染突然笑道:“也有好几年了。” 卓云奚愕然。 他和妹妹朝夕相处,都从未察觉到她有这方面的心思。 也不知,以母亲的聪慧是否有察觉? “你可想好了?青云派可是在江临、金流一带,离瑶城有千里之遥。”卓云奚问。 卓云染却淡然极了,“我知道。” 卓云奚见她心意已决的样子,也不再多劝,只是说:“若你真的想好了,大哥自然会支持你的选择。” “多谢大哥!”这句话,恐怕就是卓云染最想要的。 所以,在听到后,就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 “为什么会没有出现呢?” 回到安亭伯府自己的院子,尹千暇赶走了所有人,对着镜中的自己问。 她今日的衣着,完全是按照前世尹千梧的样子装扮,今日同样以琴技惊艳众人,也坐在了同样的位子等候。 可为什么,辰王并未出现? 辰王,尹千暇只是在今天远远看到了几眼,根本没有靠近的机会。 原以为,自己获得琴技上的第一名后,辰王就会如前世那般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今世却变了。 “尹千暇你不能急!这辈子,已经没有尹千梧了!尹千雪还小,也根本接触不到辰王。我如今如此优秀,皇上要指婚,只会考虑我!” 尹千暇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但,她突然神情大变,“不对!我如此优异,陛下把我赐婚给太子怎么办?辰王才是真龙天子啊!” 一想到这个问题,尹千暇顿时惊慌起来。 若赐婚的圣旨下达,即便是她重生一世,也无力改变,无法对抗皇家的命令! “我不能嫁给太子!”尹千暇慌乱起身。 可是,怪只怪她之前把自己弄得太优秀,那在仅有的选择里,她就是嫁给太子的不二人选! “若我嫁给太子,那尹千雪岂不是又嫁给了辰王?这样一来,那我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尹千暇脸色阴晴不定,眼底迸发出浓烈的不甘。 ‘不!我才是尹家真正的凤凰!’尹千暇在心中咆哮。 她急得在屋里乱走,似乎非要找到一个可以安抚她的理由,才能让她安心下来。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尹千暇才给自己找到了安心之法。 “若我能嫁给辰王最好!若是被迫嫁给太子,也不一定就会输!前世经历种种,若无那次意外,太子也不会性情大变,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辰王根本没有机会夺走皇位!对!若我嫁给了太子,只要帮他避过那件事变好了!” 说服了自己,尹千暇终于松了口气,笑出来。 “来人,我要沐浴!”解决了心头大事,尹千暇心情极好。 她今晚要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想办法出府,去会一会那仙人坊的老板! …… 第二日,仙人坊的会客室中,冰瑜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夸夸其谈的少女。 这安亭伯府的尹二小姐,多次说要见仙人坊的主事人。 原本,她是不想理会的。 但被扰得多了,她便趁着今日有空,想看看这位尹二小姐,想要找她谈什么。 却不想,这尹二小姐一开口,就把她惊呆了! 这位……看上去与她家里那位主,差不多年纪的尹二小姐,竟然一张口,就想要将仙人坊收入囊中? 果然,人比人是不能比的! 她家主子,年纪轻轻就能白手创下这一片基业,且按照主子的说法,这才是刚刚开始。 而这位尹二小姐呢? 却想要来摘别人的果实? “……你应该知晓我尹家的预言,我注定是要入皇家的,将来更会母仪天下。如今,在我登上凤位之前,你若是能归顺于我,将来的好处可是无法形容的。” 尹千暇还在说着各种好处。 冰瑜听来听去,却发现,尽是些虚的。 “最重要的是,你归顺于我,将来便可获得无上荣耀,福泽三代,从此除掉商人贱籍。你以后有了子嗣,也能被赏赐爵位,成为真正的勋贵世家。” “我能给你的,可不是一般人能给的。更不是你经商一辈子,挣再多的钱能换来的。” 尹千暇说得口沫横飞,却引不起冰瑜半点兴趣。 好不容易,冰瑜逮到了她停顿的空隙,“尹二小姐需要仙人坊做什么呢?” 尹千暇眸中一亮,‘鱼儿上钩了!也不枉费我在这里说了那么久!’ 冰瑜柔媚一笑,似乎很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尹千暇摆出傲然姿态,“放心,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难事。你就做你最擅长的。” “什么?”冰瑜玩味的问。 尹千暇道:“赚钱!” 冰瑜眉梢一挑。 “你只要记得,每月向我供银千两,若我有需要时,你能及时拿出大笔钱财便可。” 冰瑜的脸色逐渐古怪起来。 “还有,你这仙人坊中每逢有新品问世,也要记得送去我府上,还要再留下三份。”尹千暇比出三根手指。 冰瑜问,“为何要留三份?” 尹千暇轻蔑的扫了她一眼,似乎在嘲笑她眼见太低。“自然是留着备用。” “原来如此。”冰瑜点了点头。 尹千暇问她,“如何,不过是舍一些钱财,献出一点忠心,就能换取日后的飞黄腾达,问鼎朝堂,这笔买卖很划算。” “确实很划算。”冰瑜点了点头,“不过,我的答案是……” …… “主子,就是这里了。” 仙人坊外,穿着私服的风青暝带着贴身侍从出现。 为了不引起注意,两人还特地的戴上了帽子,利用压低的帽檐遮挡容貌。 少年仰起头,看向‘仙人坊’三个大字。 “这个字迹……”风青暝突然呢喃。 他身边的侍从并未听清他的话,在前方给他引路。 ‘为何有些熟悉?可仔细去看,却又似乎从未见过?’风青暝心中疑惑。 他却不知,‘仙人坊’这三个字,虽然是沈未白亲手所提,但是,她当初在安亭伯府里的书写,根本就是按照尹千梧的字迹来的。 她自己的字迹,与尹千梧还是有着极大的差别。 唯有一些小习惯上,有些类似。 所以,风青暝才会觉得这个字迹,既熟悉又陌生。 “哼!不知好歹!你定会后悔的!” 突然,从仙人坊内怒气冲冲的走出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听声音和看身形,应该是很年轻的女子。 她夹怒而来,差一点和风青暝的侍从相撞。 幸好,侍从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但也能感到那斗篷甩出了凌厉的风。 “好,我等着会后悔的那一天。”仙人坊内,冰瑜柔弱无骨的依靠在楼梯栏杆上,笑吟吟的看着尹千暇的背影。 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仙人坊内客人的购物热情。 尹千暇的背影还未完全消失在街上,仙人坊里就恢复了正常。 风青暝也正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看向冰瑜直接道:“这位可是仙人坊的管事?” 第一百零九章 我好像感受到阿姐了 入夜,冰瑜出现在杜府之中,向沈未白汇报今日仙人坊中所发生的‘奇特’之事。 “尹千暇去找了你?”沈未白眉梢轻挑,语气有些玩味。 冰瑜颔首,“是的。这安亭伯府的二小姐,实在是有些……” 话未说完,冰瑜就摇头轻笑起来。 “有些什么?”沈未白手中笔墨不停,一心二用。 冰瑜蹙了蹙眉,似乎正苦恼如何形容。 最终,纠结的说了个词,“痴心妄想?” 沈未白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下。 她抬眸,看向冰瑜,将手中的笔放下,身体向后轻靠在椅背上,做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 冰瑜当下便把尹千暇几次三番想要见自己,还有她的目的,甚至说过的话都一一复述出来。 沈未白越听嘴角的弧度就越明显。 等到冰瑜说完时,她连眼角都泛起了笑意。 “主公,您说这人是不是失了心智?”冰瑜忍不住道。 沈未白笑出了声,纠正她的话,“她不是失了心智,而是太过有优越感,喜欢以己度人。” “优越感?”冰瑜一时没明白。 沈未白冲她笑了笑。 冰瑜立即反应过来。“您是说那则关于安亭伯府真命凤凰的预言?” 沈未白笑而不语。 冰瑜却奚落了句,“若尹家的真命凤凰真的是这位尹二小姐,那老天的眼也太瞎了。” 沈未白赞同极了。 但随即,冰瑜又有些担心的问:“主公,若老天真的瞎了眼,那个尹二小姐真是什么真命凤凰……那今日之事,会不会引来她日后的报复?” “放心,老天的眼睛还没瞎。”沈未白漫不经心的道。 冰瑜怔了怔。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主子说这句话时的那种自信,与那尹家二小姐认定自己是真命凤凰的自信很相似,一样的笃定! “主公,若她再来纠缠属下该如何处理?”冰瑜收敛心神问。 沈未白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还是太天真了,真以为仙人坊能在瑶城做那么大,是没点手段和背景的吗?” 冰瑜笑了起来。 是啊,仙人坊这么大的红利,在瑶城这到处是贵人的地方,能开得风生水起,又岂会没有自己的人脉? 就凭一个安亭伯府的小姐,在仙人坊中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对了,主公。今日,除了这尹二小姐之外,还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想要打听仙人坊幕后东家的信息。”冰瑜提及这件事时,神色认真了许多。 “嗯?”神秘人? 沈未白顿时来了兴致。 “让属下疑惑的是,这位客人目的与那尹二小姐不同。他并非是想要仙人坊,或是谈及合作。他更感兴趣的是仙人坊的来历,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确认仙人坊背后主人的身份。”冰瑜说完,皱了皱眉。 沈未白缓缓眯起双眼,“派人去查过他的底细吗?” 冰瑜道:“他来时,刻意掩盖了身份,看不清面容。走的时候,我倒是派人悄悄跟了上去,但回来的人说对方很警觉,刚走一条街,就被跟丢了。” “跟丢了?”沈未白有些意外。 冰瑜手下的人,有什么用的跟踪手段,她是很清楚的。 一般人,别说是甩掉他们,就连发现他们都很难。 “那人还说了什么?”沈未白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 冰瑜道:“倒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在我告诉他仙人坊的东家是男的之后,他似乎有些失望。” 沈未白眉梢轻挑。 这么奇怪? 仙人坊是玄黄商号旗下的商栈,若是有人追问起东家,冰瑜自然只会说出房孟章,不会牵扯到沈未白身上。 “主公。”突然,门外传来丹井的声音。 沈未白抬眸,双唇间轻吐出一个,‘进’字。 书房门被推开,门外不仅有丹井,还有一个黑衣女子。 “主公,鬼车有要事求见。”丹井说完,便侧身给身后的黑衣女子,让出了一条道。 “主公。”一身黑衣的鬼车走到沈未白面前单膝跪地。 沈未白背脊离开了椅子,看着她道:“起来。” 鬼车颔首,遵从命令的起身。 不用沈未白询问,她就开始了今夜过来的要事。 等她讲述完后,冰瑜诧异出口,“那个人也去观美人了?” 鬼车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 冰瑜当即又快速的把事情说了遍。 鬼车听完之后,眉头皱得更紧,她转眸看向沈未白问:“主公,可要属下去查一下那人的底细?” “不用了。”沈未白拒绝了鬼车的提议。 这却让在场的三女都疑惑起来。 对方目的诡秘,主子却不追查到底?这……有些不像是主子以往的作风啊! 三女面面相窥。 但是,她们从沈未白脸上,又看不出喜怒,无法分辨这句话是主子在嫌弃她们两次派人跟随,都跟丢了,还是真的不必再查下去? 思考没有结果。 鬼车倏地一下,跪在地上请罪。“属下无用,还请主公责罚。” 她一跪,冰瑜和丹井也跟着一起跪地了。 沈未白诧异的看向她们,“你们这是做什么?都起来。” 可是三女这次,却没有依言起身。 沈未白皱了皱眉,眼底流露出不悦。“听不懂我的话么?” 骤然严厉的声音,让三女神情齐齐一变,立即起身。 “我说了不用查,就不用查。”沈未白重复了自己的决定。 “是!” 三女心中依然疑惑,却也只能听命行事。 “行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各自回去。若是那人再去,你们自行应付就是了。”沈未白对三女道。 三女听她语气,知晓她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件事,纷纷应诺后,就退出了书房。 等她们离开之后,沈未白才将眸光投向桌面上火焰跳动的烛台,嘴角微微勾起,“奶团子是你吗?” …… 四方馆内,如今只住着北齐使团。 主使的房间中,烛光渐渐亮起。 “殿下,今日您也累了,早些休息。”跟随了风青暝一整天的男子,替他将身上的斗篷脱下。 风青暝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在烛光中渐渐明晰。 他的眉宇间,有着淡淡疲倦。 但更多的还是失望。 “嗯,你退下。”风青暝语气极淡。 男子躬身退出房间。 只剩一人后,风青暝才卸下所有,紧绷硬朗的五官瞬间没了锐气,整个人就像是彷徨无助的小兽。 “阿姐,你在哪?阿炎找不到你了……” 声音中的失望、忐忑、无措,都融入了夜色之中。 …… 三日后,天色刚亮,城门刚开,一辆马车,就从南城门而出,驶离了瑶城。 马车外观看上去朴实低调。 但若是有眼力的人凑近看看,就能知晓,整个马车都是用上好的乌木制成。 这种乌木,质地坚硬堪比甲胄。 用其来打造马车,可以防御箭弩攻击,暗器扫射。 对沈未白来说,就是穿越版的防弹汽车。 马车里,更是蜀锦云棉铺着,人坐在上面,无论路上如何颠簸,都如同坐在云端般。 这四年来,沈未白极少起大早。 今日,为了早些出城,她干脆一夜未睡,处理了一整晚的事务。 此时,到了马车上,这微微摇晃的马车,倒是成了催眠的好东西。 丹井在车内伺候,星鸾则坐在外面驾车。 三个年轻的女子,就这么轻车简从的踏上了去蜀南的路。 蜀南,位于瑶城西南方,相距大约千里。 按照马车的速度,她们大概需要走上十日左右,便能到达蜀南。 …… 官道上,此时只有她们一辆马车,丹井探出头来,告诉星鸾说主子睡了,星鸾立即让马走得慢一些,更平稳一下。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几匹骏马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星鸾不想惹事,便驾着马车朝旁走了些,让出中间的路来。 她刚让好,那几匹飞驰而来的骏马,就从官道上如一阵风般掠过,马蹄扬起的尘沙,很是迷人眼,让星鸾不得不抬手,以袖挡住眼前的尘沙。 这动静不小,惊醒了浅睡中的沈未白。 她睁眼时,骑马的人,已经走远,蹄声也渐渐消失。 “刚才有骑马之人路过。”丹井赶紧解释了句。 沈未白颔了颔首,并未多问。 “我们到哪了?”她只关心这个。 丹井立即道:“刚出瑶城十里。” “才走了十里?”沈未白皱眉。 丹井忙道:“主公刚从睡着了,星鸾怕路上颠着您,所以特意放慢了速度。” 属下是为了自己着想,沈未白也不能怪她们。 “抄近路走,争取在日落前,到达云来驿。”沈未白做出决定。 “是,主公。”丹井忙把沈未白的决定,转告给外面驾车的星鸾。 星鸾领命后,立即驾着马车调整方向,驶离官道。 …… “吁——!” 紧急勒马的声音之后,马儿也随着嘶鸣,高抬前蹄,立起身子,若非马背上的人骑术绝佳,早就被马儿摔下地来。 这走在最前面的马,突然急刹。 后面跟着的人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勒停了马,一时间官道上一片混乱,马匹原地乱转,搞得尘土飞扬。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一身便装的北齐副使,骑马走到风青暝跟前询问。 刚才,若不是他们殿下突然勒停了马,他们也不会跟着停下。 可是,他的询问并未换来马上少年的回答。 只见坐在马鞍上的少年,眸光晃动。 突然,他激动的掉转马头,鞭子狠狠落在马臀上,带起一串细小的血珠。“驾!” 马儿发出痛苦嘶鸣,带着风青暝如风一般掠出。 “殿下!” 跟随几人大吃一惊。 他们不明所以,只能飞快的互看一眼,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 风青暝身下的马,一路狂奔。 终于,赶回了之前与那辆马车错过之地。 可是,官道上却再无马车的踪迹。 ‘车呢?人呢?’风青暝茶色的眸底,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骑着马在原地打转,四处寻找。 ‘为什么不见了?’风青暝眼中的希望,再度破碎。 “殿下!殿下!” 身后追来的人,已经到了近处。 风青暝不愿放弃任何希望。他急切追问,“你们来时,可有看到一辆通体乌黑的马车?” 北齐的人,面面相窥,都摇了摇头。 “怎么会?”风青暝脸色一白。 心中好像被挖走了一块。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副使上前询问。 风青暝抿唇不语,青涩而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寂。 他刚才、刚才……好像感受到阿姐了! 那种气息,让他莫名熟悉,可是直到错过之后,他才想起来那是属于阿姐身上的味道,是独属于她的气息! ‘阿姐还活着!’这个更加坚定的念头,让风青暝的双眼亮了一些。 可是,刚才的错过,却让他无法验证自己的这个猜测。 这种感觉,让他懊恼,悔恨。 “殿下,若无事,咱们还是快些启程赶往百草谷,完成陛下的口谕,为丽妃寻药。”北齐副使提醒道。 风青暝眸子终于动了动。 他不甘的又四处寻找了一遍,依然没有奇迹发生。 ‘阿姐,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风青暝在心中默默发誓。 “出发,去百草谷。”风青暝恢复如常,调转马头,率人继续赶路。 北齐的寻药小队,在大卫官道上继续朝百草谷出发! …… 瑶城,安亭伯府,霁风院内。 尹千雪看着在房中忙碌的少女,突然叫住了她。“如碧。” “三小姐有何吩咐?”如碧放下手中的铜盆,跪在尹千雪面前。 尹千雪慢慢走向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碧,大姐姐已经走了四年。当初,我从祖母那里要了你和俞嬷嬷到我身边,四年已过,俞嬷嬷已经是我院中管事,你却依然不肯做我身边的一等婢女吗?” 四年时间,如碧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性情,也比在沈未白跟前收敛多了。 “多谢三小姐抬爱,只是奴婢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了三小姐,还是做个端茶倒水的二等丫鬟。”如碧低着头道。 尹千雪凝着她。“你还在想着大姐姐?” 如碧没有回话,以沉默以对。 主仆二人对峙了片刻。 最终,尹千雪开口打破沉默,“也罢,你也是个忠心的人。若大姐姐知晓,她一定感到欣慰。下去。” “谢谢三小姐。”如碧行礼之后起身,端着铜盆离开了尹千雪的房间。 她一出来,就看到了站在廊下的俞嬷嬷。 一老一少两人目光对上后,俞嬷嬷轻叹一声,暗示如碧到一旁说话。 来到了僻静地,俞嬷嬷才问,“三小姐同你说了什么?” “还是当大丫鬟的事。”如碧没有隐瞒。 俞嬷嬷见她这样,无奈叹气。“又被你给拒绝了是?” 如碧没吭声。 俞嬷嬷又叹了口气,“你呀……当年,三小姐看在大小姐的份上,把我们两个带进了霁风院。四年下来,也不曾亏待我们,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我是大小姐的大丫鬟!”如碧突然开口。 她看向俞嬷嬷,眼眶微红,眼神透着倔强。 “你……”俞嬷嬷被她这一眼镇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碧抬手擦了一把眼睛,“俞嬷嬷,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我觉得我现在也挺好的,二等丫鬟的身份,让我过得更自在。” “你这个傻孩子!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可是差了不少俸禄。日后,三小姐出嫁,会带一等丫鬟,却不一定会带走所有的二等丫鬟。”俞嬷嬷有些恨铁不成钢。 如碧却摇了摇头,含泪露出一个笑容,“我不会缺钱用。以前小姐给了我好多打赏呢,我都小心收着,够我吃喝一辈子了。” 提及这个,俞嬷嬷也忍不住感叹。“是啊,大小姐多好的人,怎么就……”她虽然在‘尹千梧’身边不久,但也同样在伺候的期间,得了不少打赏。 若不是她在安亭伯府呆习惯了,都可以拿着这些钱,给自己赎身,去老家买几亩地,修几间房,安养晚年。 两人小声的说着话,却没料到,有人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去。 尹千雪站在暗处,目送两人离开,心中回味着两人的谈话。 ‘大姐姐,这些到底是巧合?还是你有意的安排?’ ‘四年了,我还是猜不透,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生是死?’ ‘又为什么,一切都与梦中发生的不一样了?’ ‘大姐姐,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好,我都不希望与你为敌。若你真变成了梦中那样……’ ‘大姐姐,千雪真是不想与你反目成仇。’ ‘还有,云廷,这一世我也不会放手!你也好,尹千暇也好,谁都抢不走他。’ 尹千雪的眸光逐渐坚定,转身离开了藏身之地。 第一百一十章 我要去北齐 蜀南位于大卫西南方,是去蓟国、西夜国的必经之地。 乌木马车,在离开瑶城的第九日,驶入了蜀南城门。 在离城门不远的茶寮里,坐着两个身材伟岸、颀长的青年。 看到乌木马车后,两人急忙起身,走出茶寮。 “主公!” 房孟章和危霖站在马车旁,抱拳行礼。 他们声音不大,也并未引起来往行人注意。 “嗯,回去再说。”马车里,传来少女空灵清越之声。 驾车的星鸾立即把手中马鞭丢给危霖,自己起身钻入了马车里。 房孟章和危霖同时坐上马车,后者鞭子一扬,驾着马车离开原地。 车厢里,深色的窗帘,被轻轻掀起一角,沈未白透过那一角,观察着蜀南城的风土人情。 因为这里是链接蓟国和西夜的商贸重地,街上随处可见一些蓟国和西夜的行商。 他们身上的服侍,以及容貌明显与卫人不同。 蓟国人,肤白貌美。 西夜人粗犷,皮肤黝黑。 街道上,车水马龙,商贸氛围,甚至要好于瑶城。 …… 乌木马车,在蜀南城的街道上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来到了挂着云来驿招牌的客栈门前停下。 如果仔细看,会在云来驿的招牌右上角,发现一个很小的玄黄商号标志。 这个标志,证明了云来驿也是属于玄黄商号旗下的客栈。 那小小的标志,也有着特殊的防伪功能。 不是内部人员,根本不会知晓其中关节。 马车停稳后,星鸾和丹井先后下来,还未来得及和危霖、房孟章打招呼,就忙转身去迎接下车的少女。 少女的穿着打扮有些不守规矩,身上的衣裳在普通人看来,很是不男不女。 但那一身雪白银丝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倒是显得出尘不凡,飘逸灵动。 刚一下车,就吸引了来往行人打量的目光。 尤其是,在她腰间,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将她的小腰承托得越发纤细。 再顺着雪白往上看,入眼的就是一张令人惊艳,极其精致的小脸。 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难从她还未张开的五官想象出,将来,她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走。”沈未白抬眸扫了一眼‘云来驿’的牌匾,对恭敬站在左右的四人道。 房孟章立即在前领路,其他三人则忙着拿行李。 沈未白的东西,只要有他们二十八星宿在,都不会假手于人,必定是亲力亲为。 少女并未在云来驿门口停留多久,但令人惊艳的一瞥,却让不少人都难以忘怀。 “主公,蜀南的云来驿才刚落成不久,客源还不太多。” 一进门,房孟章就立即向沈未白解释了客栈里清冷的原因。 沈未白点了点头,并未因此多说什么。 她相信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属下,不至于连一家客栈都经营不好。 “院子已经洒扫好了,主公请。”房孟章把沈未白领入后院厢房。 …… 房孟章给沈未白准备的小院,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 星鸾和丹井也动作麻利的开始布置,收拾行李。 沈未白看着两人忙碌的背影,无奈摇头。 其实,出门在外,她也没那么矫情。 但她的这些属下们,总是觉得她身娇肉贵,所用所食都是需要最好的。 造成这个误会的,与她腰间挂着的酒壶也有些许关系。 因为玄功异变,她需要靠特制的烈酒时不时的为身体驱寒,所以让他们都觉得她体质弱。 其实,让她一拳打死一头老虎,也不是什么问题。 “说说。”沈未白左手轻抚着腰间的酒壶,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等待汇报的两人。 房孟章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账本,危霖手中则拿着一卷羊皮地图。 沈未白入座后,房孟章将账本递上,口中开始汇报这段时间,他在蜀南的经营,以及玄黄商号的发展。 其实,沈未白才是一切的布局者,他们只是执行者。 但其中的进度,还有一些执行上的变通,却是由他们来决定的。 “……蜀南的云来驿,是卫国的第五家,还在试营业期间。但忘川茶坊,醉云轩已经在蜀南城站稳脚跟。下一步,我们要着手准备仙人坊的蜀南分号。” 房孟章汇报的时候,沈未白就在翻阅账本。 等他说完,她手中的账本也都看得差不多了。 啪! 沈未白将手中看完的账本合上,放于桌。 同时,她抬眸看向危霖。 “主公,这是我们初步拟定的商线地图,您看。”危霖意会,将手中的地图展开。 地图上绘制的,是以蜀南为出发点,分别开拓往蓟国,远至火罗诸国的商线。 继续朝西而行,进入西夜的商线。 以及,蜀南向北,顺着阴岐山脉进入北齐,再穿过北齐辽阔大地,出北灵关入北漠归胡的商线。 三条商线,分别打通了三个方位的商道。 一旦商道建立成功,那么蜀南就将成为玄黄商号最为重要的商贸据点。 同时,三条商道的打通,也意味着危霖统领的无极阁,搭建好了情报体系框架。 这是沈未白商业帝国布局中,极其重要,关键的一步棋,所以,她才会亲自赶过来坐镇。 “咱们定下的三条商道,每一条至少都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打通。若是途中遇到意外,又或是其他原因,可能还会耽搁更多时间。可是,要从蜀南出关,需要蜀南郡守开出的通关文牒。” “大卫律法上严明通关文牒每一次签发,只能签发一地,期限为一年,如若途中遇到特殊情况,可在归来后,禀明官府,延长不得超过半年时间。” “如果我们一次一次的去,那三条商道走下来,最起码得要四五年的时间,这实在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计划。” 沈未白默默听着。 如今的她,还强不到可以公然对抗卫国律法。 所以,通关文牒上的期限,她无法更改。 从小就熟读了卫律的她,也不会不知道,如果逾期未归,那等待着商队的会是什么。 那会是她的整个商队、马帮都会成为阶下囚。 以奸细罪被官府收押,黥面,发配边疆做苦力。 但是,若一条一条的跑下来,就如危霖所说,这个时间他们耗不起。 出现这样的情况,并非是之前的考虑不足,而是因为,大卫南方的水灾,导致了流民增多,南方秩序混乱,原定要来与他们会合,共探商路的金龙暂时脱不了身。 属于无极阁管辖的四海镖局,意外被官府征用,协助官府主持秩序。 金龙身为镖局的总镖头,肯定无法离开江临。 所以,紧靠危霖和房孟章两人,无法带领三支队伍去开拓商路,只能上报沈未白。 尤其是—— 在沈未白来之前,他们都还在为了通关文牒的事,与郡守胶着了很久,直到在几日前,才终于拿到了盖上大印的文牒。 前期的困难不用再说,如今就只剩下,要如何安排好时间,把三条商道打通。 “都准备得怎么样?”听完危霖的话后,沈未白问了一句。 危霖颔首,“商队都已经准备妥当。” 商队…… 沈未白的商队里,可不仅仅有玄黄商号的人,更多的是危霖统御下,新成立的马帮。 这个马帮,要牢牢掌握这三条商道,不仅是给玄黄商号提供安全的运输途径,将来也可以替其他商号押送货物,赚取佣金。 最重要的是,马帮是无极阁情报网的重要一环。 “那就休息两日出发。”沈未白直接拍板。 这个决定,让房孟章和危霖都有些惊讶。 他们猜到了少女主公会接替金龙,带领商队探索商道,却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干脆利索的决定了。 “孟章按照原计划,出走西夜。从西夜返回之后,不必等我们,按照计划去做你该做的事。”沈未白对房孟章道。 房孟章抱拳领命。 接着,她又看向危霖。“阿霖,你的路线与我调整一下,你去蓟国、火罗。我去北齐、归胡。” “什么?” 房孟章和危霖同时惊道。 在他们看来,三条商道中最危险的就是北齐、归胡这条线。 因为,这条商道,不仅要穿过悍勇的北齐,还要进入野蛮、凶残的归胡腹地。 北齐和归胡人,时不时要打上一仗,说不得去来路上,都会被卷入战争。 如此危险的路,他们怎么能让主子去走? “主公,还是让我去北齐、归胡。”危霖道。 沈未白却抬手阻止了他的劝说。“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可是……”房孟章还欲说什么,却被沈未白一个眼神扫过来止住。 “你们先下去。”沈未白把两个不死心的人赶走。 无奈,房孟章和危霖只好先退了出来。 两人走出来后,正好遇见了收拾完毕的丹井和星鸾。 “两位星主,这是挨训了?脸色怎地如此差?”星鸾看了他们一眼,上前打趣。 房孟章和危霖面面相窥,都看到了对方难看的脸色。 一想到沈未白的决定,两人就心急如焚。 当下,就把这事说了出来,希望丹井和星鸾再劝劝主子。 “你们是想害死我们啊!明知道主公做下的决定,无人能更改的。”丹井对两人摇头。 危霖紧皱眉头,“北齐和归胡还是太危险了,主公去我不放心。” “不是还有我们吗?”星鸾指了指自己和丹井。 危霖却没有半点放心。 房孟章也道:“主公怎么突然就和阿霖换了路线呢?” “应该不是突然。”丹井沉吟。 房孟章和危霖都看向她后,她才接着道:“我们此次出来,除了你们这件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去与柳先生他们会合。主公看中的那块风水宝地,就在阴岐山脉,北齐与蓟国的交界线,往北齐走,正好顺路了。” “既然是三国交界之处,那主公看完地之后,去蓟国也行啊!”危霖没有被说服。 “还有一件事……”丹井眸光微动了一下。 “主公曾让月狐放出消息,医仙子会前往北齐行医。” 房孟章和危霖一怔。 这似乎是在说明,沈未白决定前往北齐,还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要做? “既如此,那我再把三支商队的人调配一下,换一些机灵的人,跟随你们北上。”危霖叹了口气道。 “你们也不必焦虑,主子的功夫可比你们更好。”星鸾笑了起来。 房孟章摇了摇头。“不成。万一主公身子不舒服呢?丹井你还是写信送给鬼老,请他护送主公。” 他这话,提醒了危霖。“那我再飞书给天狱,让他派人过来保护。” “你们当我是瓷娃娃?” 就在几人商量着如何保护沈未白的时候,她的声音却冷冷的从后方响起。 四人立即噤声,纷纷面对她低下头。 “危霖,你和娄天狱关系这般好了?都能调动他。”沈未白笑吟吟的样子,却让几人心惊胆战。 危霖窘迫的道:“主子,我错了。” 沈未白收回眸光,淡淡的道:“不要擅作主张,这话,我只说一次。” “是,主公!” 四人同声应道。 第一百十一章 神不知鬼不觉 沈未白成功脱身的这四年里,除了最开始的二十八人外,她还陆陆续续收了不少人。 只不过,后续收的这些人,都比不上她对这二十八人的用心。 后两年,这二十八人接二连三的被她撒出来,安插在各自的位子上,也会招募一些人,扩大本身。 一来二往,如今靠着沈未白吃饭的人,全数加起来,竟然已经近千人了。 “主公。”一个结实的魁梧汉子,检查完马匹之后,见到白衣少女出现,眸中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他虽然看上去魁梧如山,但面孔却是很年轻的,五官也端正英气。 “老牛,前面的路都探了吗?”沈未白问。 牛说点头,“从这里,到阴岐山脉,大小山寨共有十三座。其中,以黑鹰、猛虎、血龙三寨为首,剩下的十寨,每年都要向这三家敬岁银,送女人,粮食。” 沈未白沉默听着。 “凡是路过阴岐山脉北线的商队,几乎没有幸免的。所以上北下南的商队,宁远绕远路,也要避开着。咱们要打通北上商道,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这颗毒瘤。” 沈未白缓缓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客栈房间走去。 今日,已经是他们从蜀南出发后的第七天。 再过两日,就能进入阴岐山脉北线了。 那阴岐十三寨,霸占阴岐北线已有十多年。 因为阴岐山脉是蓟国和大卫的边境线,所以两国的官府都不想去招惹这个麻烦。 反而,助长了这些草寇、山贼的嚣张气焰。 牛说跟上去继续道:“如果能把这里打通,以后我们往北行商押货的时间就能大大缩短。” 这可不仅是缩短时间的问题。 沈未白双眸微微眯了眯。 回到房间,她取下腰间挂着的酒壶。 刚一拔开壶盖,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酒味刺鼻,一闻就知道度数不低。 牛说见到少女喝酒,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但沈未白连喝了三口,还神色如常,他也放下心来。 “主公您看。”牛说把一张地图,铺展在桌上。 沈未白的视线,落在地图上。 地图上,绘制的是阴岐山脉北线。 除此之外,上面还标注了十三个红点,几个黑点。 红点是山寨的位置,黑点则是北线的天险。 “这些年,有些商队绕不起远路,要么就是冒险走北线,碰碰运气。还有一部分人,则在北线中想要寻找到一些可以避开十三寨的新路。” “据说,想要绕过十三寨,就得面对阴岐山脉北线的天险,很多人都葬身在天险中。而近些年,十三寨的胃口越来越大,弄得商队一旦进入他们的地盘,都无一能走出来,商贸北线被折断,山寨没了油水可捞,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再过三日,就是十三寨献岁银的日子。” “每一年,这样的大事,都会在黑鹰、猛虎、血龙三大寨中轮流举办。今年,轮到了猛虎寨。” 牛说介绍完后,手指重重落在了地图上十三个红点之一。 沈未白的视线,也随之落在那里。 这个红点,就是猛虎寨的位置。 要知道,这些山寨能够存在至今,除了这里是两国交界之处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盘踞之地,都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处。 就如这猛虎寨所在的位置,前方是丛林峻岭,后方是断壁悬崖。 只要守住前方,后方的悬崖,就算是江湖中轻功绝顶的高手,也无法到达。 “看来,你们都探得差不多了。”沈未白神色轻松的靠着椅背,手里还把玩着酒壶。 牛说不好意思的挠头。“星主说了,开辟商道是大事,必须要谋定而后动,尽可能的调查清楚路上的情报后,再上路。” 沈未白嘴角微扬颔首,“嗯,阿霖说得没错。” “不过……主公,咱们现在也只能摸清阴岐山脉北线的情况,进了北齐后,我们就不太清楚了,尤其是归胡。” 这一点,沈未白心中有数。 短短四年,她的人还没有渗透到大卫之外的其他地方,这是很正常的事。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开辟三条商道的其中一个原因。 只有商道打通了,她的眼睛,才能布满全天下。 沈未白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但是却知道,情报在这个时代,可是非常有价值的商品! “先说说你打算怎么办?”沈未白视线再次落在了地图之上。 牛说道:“属下想趁着三日后的机会,去拜会一下这十三寨,跟他们谈谈合作。” “如何合作?”沈未白没有否定他的想法。 “谈一笔交易。只要阴岐北线的十三寨给我们马帮让道,我们可以每年都给一笔保命钱。”牛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沈未白听完之后,没有马上开口。 她的沉默,让牛说内心顿时忐忑起来。 当沈未白眼神平静的扫过来时,牛说心中的忐忑加剧,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主公,属下可是有说得不对之处?” “没有。” 听到少女清越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牛说才松了口气。 可是,他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又因为少女接下来的话,给硬生生憋在了胸口。 “但却非我所需。”说完后,沈未白深幽而清冷的眸光,也看向了他。 牛说心中一紧。 沈未白缓缓站起来,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 嘭! 酒壶与桌面轻碰的声音很小,但却让牛说的眼角狠狠一抽。 “你的方法,是一般商队,遇事时所采取的常规办法,也是最温和的方法。”沈未白的视线,在地图上轻移,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 牛说不敢大声呼吸。 “可是,你忽略了几个点。” 沈未白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魁梧青年。 “首先,我们是普通的商队吗?” 牛说下意识的摇头。 他们当然不是! “其二,若求和真的有用,之前的商队们都没有想过这么做?”沈未白继续说。 这句话,让牛说身子一震,表情愕然起来。 “第三……”沈未白继续道:“一旦我们这么做,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递了过去。你就不怕他们漫天要价?又或是事后反悔?撕破约盟?” ‘唰’的一下,牛说的脸色彻底白了。 “主公!”他倏地跪在地上,向沈未白请罪。“是属下思考欠周,差一点就害了马帮,影响了主公大计,请主公责罚。” “起来,若你今天已经带着礼物上门求和了,我才要重新审视一下,你到底适不适合如今这个职位。现在不过是我们两人探讨,你不用自责。”沈未白淡淡的道。 牛说虽然站了起来,但依然是一脸愧疚。 “记住,不要出了庄子,就把我之前教你们的东西都忘了。”沈未白提醒了一句。 牛说心中一凛,重重点头,向少女保证,“主公放心,牛说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我们……”牛说眼神询问的看向她。 沈未白嘴角划过一抹冷笑,“我们……”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天色刚亮,阴岐山脉北线的十个山寨的头脑人物,便带着心腹和礼物、岁银,押着抢来的女人,朝猛虎寨而去。 黑鹰和血龙的几位当家和心腹,更是早在前日,就到了猛虎寨,等着各山寨的参拜和孝敬。 阴岐山脉北线,山峦连绵不绝,密林丛林。 两支山寨队伍,于猛虎寨所在的山脚下相遇。 认出对方,其中一支队伍的领头人主动打招呼,“原来是张大当家。” 张大当家也拱手抱拳,“原来是大风寨的韩大当家。” 两人寒暄之时,都不留痕迹的打量对方队伍里,为三大寨准备的礼物,还有奴隶。 张大当家看到韩大当家奴隶队伍里,只有三个女人时,凑近打趣,“兄弟还真是聪明,只带来三个女人,三大寨主一人一个,倒也不用争了。” 说话时,张大当家心中后悔不已。 早知道这大风寨准备的女人如此少,他也不用忍着心疼带了五个女人过来。 女人,对于每个山寨来说,可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 “唉!这哪是我聪明?我这是把寨子里能凑数的女人都带来了,也就这三个。”韩大当家却愁眉苦脸的道。 张大当家一脸不信。 韩大当家道:“今年没什么商队经过,就算偶有一些,也都被那上三寨给盯上了。我手底下的兄弟,如今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什么女人?就这三个,还是我派了人,去了五十里外的小村落抢回来的。” 这番话,引出了张大当家心中的苦水。 “谁说不是呢?兄弟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眼看着,这经过北线的商队、大户越来越少,想想咱们自己山寨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得岁岁上缴岁银孝敬,真t操蛋!”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有共鸣的狠狠叹了口气。 心中虽然愤怒,却又无奈至极。 谁让,这阴岐北线的山寨中,实力最强悍的三大寨子,他们反抗不了呢? “这带来的东西不够,说不得又要被罚。”韩大当家无奈的道。 张大当家点头,“我看,咱们这日子过得,也不必那些平民百姓好多少。” “算了,不说了。这可是猛虎寨脚下,当心隔墙有耳。”韩大当家提醒了一句。 张大当家立即闭上嘴,两人心中达成默契,招呼着各自的队伍,一起朝猛虎寨而去。 …… 夜幕降临,猛虎寨中十分热闹。 火把将整个夜色驱散,笼罩着整个猛虎寨,亮如白昼。 聚义堂里,坐在首位的是猛虎、黑鹰、血龙三大寨的几位当家。 堂下,右边坐着的是其他十寨前来的首脑,左边坐着的是三寨精英。 聚义堂外,才是其他山贼喝酒吃肉的地方。 这一夜,除了要值守的山贼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聚义堂内外。 实际上,无人来攻打,值夜的人也要不了多少。 尤其是像猛虎寨这样,后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地理位置,只需要在前面大门留下四五个人守着岗哨就行了。 此时,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正悄无声息的潜了上来。 他们顺着白天留下的记号,轻松解决了猛虎寨设立在路上的明哨暗哨。 一步一步,接近山顶上的寨子。 …… 猛虎寨里,利用山岩洞穴改造的牢房里,关押着各寨子送来的女人。 这里,或许是猛虎寨里,唯一光源孱弱之地。 被阴影笼罩的牢房中,不仅散发着恶臭,还从四周传来恐惧的哭泣声。 “d!有完没完?哭哭哭,哭丧呢!”看守牢门的山贼愤怒的把装满酒的碗砸在地上。 瓷碗与地上凸起的石头相撞,发出脆响,四分五裂。 碗里的劣质酒水,也洒了出来。 黑暗的牢房中,哭声没有禁止,反而更多了些。 这些哭声,让看守的人更加烦躁。 “艹!前面喝酒吃肉玩女人,老子就只能在这里看着你们这群臭娘们!” “还t在老子面前哭丧!” “老子让你哭!” 他骂骂咧咧的起身,打开牢门,就近扯出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扔在方桌上。 不仅如此,他还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狞笑着朝女人走近。 女人被这一扔一撞,差点没昏厥过去。 但,向她迫近的男人,激起了她心中的害怕,也驱散了意识的混沌。 “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救命……救救我……” 她无助极了,只能向牢里的女人们投向求救的眸光。 可是,这些女人都自身难保,哪里能救她? 这样的画面,只是让牢里的女人们恐惧的抱在一起。 黑暗的角落里,三个拥挤在一起的女子,靠外的那一位,看着眼牢门外发生的这一幕,身上散发出一阵冷冽气息。 她眸光如刀的盯着那个撕裂了女人衣服的男人,眼底的杀意聚积。 女人被欺在身下,不断的发出绝望的尖叫。 她极力反抗,这样的行为却刺激着男人更兴奋。 “主公!”星鸾忍不住转眸看向中间的少女。 少女没有回答,却平静的垂下眼眸。 这个动作,却让星鸾大喜,她知道这是主子默许了她接下来的行动。 “慢着。”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牢门外男人肆无忌惮的动作。 “嘿,小妞,这是看中了爷,也想来和爷一起玩玩?”男人脸上露出淫笑。 星鸾的出声,还有站立,让牢笼里的女人们都纷纷向后退,将她们三人给凸显了出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众人的眸光,包括门外男人都只看到了星鸾。 这次行动,三人都刻意打扮了一番,将真实的容貌遮掩。 此时,星鸾又站在昏暗的牢洞里,更是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 但是,那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姿,却勾起了男人的兴趣。 “你出来。”他想要看清楚,这个出声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他能碰的。 毕竟,山寨里有规矩,最好的女人,都属于寨主! 星鸾应声而出,没有半点反抗。 她走过去的路,也因为四周女子们的避让,而畅通无阻。 等她弯腰出了牢门,来到男人跟前,男人一把推开之前的女人,拿起桌上的灯盏,凑到了星鸾面前。 这一看,让他顿时惊艳。 哪怕,此时此刻的脸,只残留了星鸾五分之一的样子。 而被他推倒在地的女子,却神色慌乱中夹杂着一丝庆幸,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襟,连滚带爬的自个钻入了牢房,还不忘将牢门合上。 看到这一幕,丹井下意识的转眸看向身边的主子,却只看到了少女摇头的样子。 而少女那双沉静深幽的眼眸,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丹井知晓,这群女人的生死,已经不在主子心中。 “艹!”男人不甘的朝地上吐了口水。 这种姿色的女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不过…… 虽然有些事不能做,但有些滋味,他倒是能尝尝。 啪! 男人把灯盏放回桌上,也没有理会那‘逃走’的女人,只是猥琐的盯着星鸾,“跪下,用你的小嘴好好……呃!” 咔嚓! 男人猥琐的话,龌蹉的心思戛然而止。 他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星鸾。 星鸾白皙的手,已经掐断了他的脖子,在他绝望和不甘的眼神中,把他如扔破麻袋般,丢向墙角。 砰! 男人狠狠撞在墙壁上,又落下来,趴在地上毫无声息。 星鸾厌恶的擦了擦手,走回牢门,不理会其他女人震惊而恐惧的眼神,推开那扇木门,看向沈未白:“主……小姐。” 她这一声,让牢中其他人,才反应过来,她还有‘同伙’。 见到牢中两人站起来后,她们更加恐惧向后缩了缩。 沈未白走出牢门,从头到尾不发一语。 而走在最后的丹井,在出了牢门后,侧目对牢中女人们说了句,“想逃的人,今夜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第一百十二章 沈未白的野心 “杀、杀人……唔!” 牢房里,惊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丹井看向人群中,惊恐发声的女人,她的嘴巴,正被身边的同伴死死的捂着。 而那个捂住她嘴的人,正是之前那个险些被山贼侮辱,又爬回牢室的女人。 似乎是感受到丹井的眸光扫过来,她残留着害怕的眼神中,流露出讨好的模样。 “……”呵! 丹井心中轻哼了声,淡然收回眼神,离开牢室。 该做的,该说的,她都已经做了,说了。 至于她们之后的命运如何,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只是—— 走出山洞,丹井发闷的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眸光追随着前方少女纤细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后怕。 如果,四年多前,她没有遇见主子,那她的命运会不会也像是牢室里的那些女人一样? ‘想这些作甚?如今,我就站在主公身边!’但旋即,丹井又调整好了心态,露出自信的笑容,朝沈未白走去。 “小姐。”丹井来到沈未白身边,轻声道。 沈未白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小姐,按照约定的时间,牛说他们应该已经摸到寨门外了。”星鸾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请‘嗯’了声,负手于身后,闲庭信步的迈出了步子。 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四周的气温瞬间降低。 丹井和星鸾早有准备,几乎同时,就运起了体内的内力,来抵御突兀袭来的寒气。 咔嚓! 清脆的声音,从沈未白脚下响起。 星鸾下意识的看去,只见在主子刚刚踏过之处,出现了一片冰凌。 …… 聚义堂里,丝毫不知危险逼近的众山贼,还在喝酒吃肉。 如今已经入夏,哪怕是夜晚,山中有凉风降暑,也依然很热。 突然,聚义堂外聚众的山贼们,都不约而同的搓起了手臂。 “嘶……” “嘶嘶!” “怎么有点冷?” 温度的变化,让山贼们都疑惑起来。 有些人喝得有些晕,感觉迟钝。听到同伴的话,嬉笑道:“冷?是酒喝少了?来来来,多喝几口酒就不冷了。” 说话间,他们还勾肩搭背的互相喂起了酒。 但是,那些被抓来伺候他们的奴隶,却在清醒之下,真切的感觉到了寒风冷冽的感觉。 咔咔—— 沉浸在欢歌笑语中的山贼们,完全没有听到细微的声响。 更没有人注意到,之前洒在桌面和地上的酒水,此刻都变成了一层薄冰。 薄冰?夏日之中,竟然出现了薄冰! “咦?”跪在地上,要给山贼倒酒了一名女奴,突然惊诧的发现了碗底刚刚剩下的酒,变成了冰。 还不等她来得及把自己的发现说出去,四周就响起了各种瓷器碎裂之声。 “嘶!冷死我了!” “怎么突然这么冷?” 骤降的冷意,让饮酒作乐的山贼们手中的酒碗,拎着的酒缸,一时没拿稳,纷纷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流淌出来的酒,也在众人肉眼所见之下,迅速的凝结成冰。 “怎、怎么回事……” “乌达……冷……” 瞬间,他们被冻得连话都说不出,纷纷抱紧自己或身边的人,战栗发抖。 好冷!好冷!! 砰砰砰! 一众山贼们,接二连三的倒地。 不仅是聚义堂外,寒冷之气,从四面八方朝聚义堂聚拢,整个厅堂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篝火和火把,瞬间被冰冻住,保留了它们最后的体态。 只是,光却不是橘红的火焰,而是变成了蓝白的冰焰! 聚义堂里的各山寨匪首,精锐,此刻也都被冻得卷缩成一团,嘴巴上也被薄冰封住,无法出声。 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人踩着薄冰发出声音,由远至近而来。 是谁? 听到脚步声,所有人都跟着看向了聚义堂外。 黑暗中,三道纤细身影,缓缓从夜幕中走出,映入众人眼中。 咔嚓! 为首的少女,身上披着破烂的斗篷,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露在外面尖尖的冷白色下巴。 她的脚下,踩碎薄冰,冰凌瞬间化开。 不!不对!!! 察觉到异样的众人,双瞳狠狠一缩。 他们发现,少女经过的地方,气温都在迅速恢复! 最为明显的就是,当她走过第一个篝火时,裹在篝火上的薄冰不见了。 就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橘红色的火焰,依旧在燃烧。 一切,都好像是他们的幻觉……如果,他们身上的冷意也消失的话。 恐惧,开始在山贼们的眼中蔓延到四肢百骸。 四周的薄冰随着少女的出现消失,但是他们身上那层薄冰,却依然束缚着他们,就好像结实的绳子般,让他们弹动不得,被寒冷之气禁锢。 妖怪! 妖怪!!! 星鸾和丹井,都看到了这些无恶不作之人眼中的恐惧,但都只是轻蔑一笑。 他们眼中的妖怪,对她们来说,却是宛若神只般的存在! 咔嚓! 沈未白踏入了聚义堂。 一路行来,谁也阻挡不了她。 她淡淡然的扫过坐在首位的三寨之首。 星鸾和丹井身影直接掠过。 接着,只听三声闷声,三寨的首领都被扔在了地上。 沈未白满意的勾了勾唇,在众山贼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踏上了阶梯,坐上了最中间的那个位子。 在她坐下时,丹井用内力将虎皮上清理干净。 星鸾也将座位四周清扫出来。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唔唔……” 自己的宝座被占,猛虎寨的大当家躺在地上拼命挣扎了一下,却徒劳无功。 沈未白眸光缓缓移动,看向他,突然轻笑出声,“我坐这,你有意见?” “唔唔!”猛虎寨的大当家又一次挣扎起来。 他想说话,奈何嘴被封着,根本无法开口。 “呵呵……”沈未白又一次轻笑出声。 …… 聚义堂中,一切似乎都已经恢复正常,四周温度上升,只除了每个人都被薄冰束缚。 这些人,练的都是外家功夫,在沈未白恐怖的内力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你们有话对我说,我其实也有话对你们说。” “不过,为了让你们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有些仪式还是要做一做。” 沈未白话音刚落,几道黑色人影就从外面冲入。 她冷白肤色上的红唇,微微勾起来时,聚义堂里也闪出一片刀光剑影。 瞬息间,一切平息。 一众山贼却惊恐发现,猛虎寨、血龙寨、黑鹰寨三大寨主还有他们的心腹,都命丧当场,头身分离。 ‘!!!’ 突来的杀戮,让活着的山贼们都睁大了双眼,眼底恐惧加深。 而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再杀完人后,都安静的站在了首位少女的两旁。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以那中间的少女为主! 那个少女也极不简单,她能操纵寒冰!! “好了,现在可以谈谈生意了。” 面对一地死人,少女却用慵懒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她微微仰头,让人看清了她三分之一的面容,殷红唇角牵起的弧度,落在众山贼眼中,却犹如恶魔的微笑般。 …… 天色渐亮,牛说在离开猛虎寨的路上,心底的震惊依旧没有恢复平静。 潜入! 威慑! 镇杀! 谈判…… ‘不,那些剩下的山贼,根本没有和主子谈判的资格!’牛说在心中纠正自己的想法。 ‘杀鸡儆猴’之后,沈未白前后总共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想死还是想活?” 第二句,“记住这个图腾,以后凡是印着这个图腾的商队路过此地,自行让道。” 第三句,“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后果自负。” 回忆到此,牛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沈未白并未收编这伙山贼? 这一点,其实不仅是那些劫后余生的山贼蒙,连他也有些蒙。 想不明白,牛说偷偷看向前面主子的背影,悄悄拉了星鸾走慢几步,虚心求教。 “星鸾,我还以为主公要……” 星鸾白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道:“你还以为,主公要收编这些山贼?” 牛说如实点头。 “呵!”星鸾轻笑一声,“主公哪有这闲工夫?” “那……” “你还想问,主公为何不对那些山贼提出约束,让他们不要对过往商队赶尽杀绝?”星鸾又一次说出了牛说心底的话。 牛说激动点头。 星鸾嫌弃的看着他,“牛说大哥,你怎么那么老实?你要记住,咱们主公可不是大善人,而是生意人。各行有其道,剿匪杀贼的事,那是官府的事。与我们何干?咱们的目的,只是要打通北上商路,可不是为了肃清北线山贼,好给其他商队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倒是!”牛说挠了挠头,接受了星鸾的说法。 星鸾叹了口气,微仰起头看向发白的天际。“这个世道不是我弱我有理。与其用柔弱去引起他人相助,怜悯,还不如想方设法让自己变强、自助。这个道理,不是主公一直在告诉我们的吗?” “你们两个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沈未白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星鸾飘远的眸光瞬间收回,又狠狠踩了牛说一脚,双腿运起轻功,飘至了沈未白身边。 “主公!”她甜甜的喊了声。 “嗯。”沈未白也清浅的应了声。 “主公!”星鸾又笑眯眯的喊了一次。 “嗯?”沈未白性子极好的再度回应。 “主公主公!” 少女的纵容,让星鸾越发大胆。 沈未白眯起双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说了句,“皮痒痒了?” “嘻嘻!我才没有!星鸾只是觉得,这辈子能遇到主公,真是最幸福的事了!”星鸾娇嗔了句。 沈未白看了她一眼,扭头对丹井道:“星鸾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嘴才会这么甜。” “我哪有!”星鸾连忙争辩。 丹井则掩唇而笑。 “哈哈哈哈……”看到星鸾着急上火的样子,沈未白十分愉悦的畅快大笑。 哪里还有在山贼面前冷血残忍的样子? …… 前朝大秦,一分为三。 北方盘踞着大齐这条黑龙,大卫占据南方为青龙,西面的蓟国便是黄龙。 至于一片汪洋的东边,被称为祖龙。 毕竟,水能滋养万物,孕育天地。 此刻,沈未白脚下踩着的地方,正是这黑龙、青龙、黄龙交汇之地,还有注入祖龙之地的洛水和赤江环绕而过。 群山拱卫,居然托起了一片平坦高地。 就如同是,原本冲天的山峰,被上古神人,一斧子斩落一半。 上天,收走了锋锐陡峭的一半,留下了宽广、平坦的一半在人间。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群山脉络走向,云雾缭绕,奇景迭出。 柳茹站在沈未白身边,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眼前景色,也依然被它所震撼。 “此地如何?”她问。 沈未白没有回头,嘴角却扬了起来。“好。” “就此地了?”柳茹又问。 “嗯。”沈未白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加深。 柳茹笑了,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地契交给她。“这里,虽说是三不管地带,但为了避免麻烦,我还是把靠近三国边边境连接此处,在官府登记造册了的荒地山林给买了下来。” 沈未白伸手接过,扫了一眼笑问,“先生就如此笃定,我会选择这里?” 柳茹十分自信的道:“这几年,我翻阅舆图,地志,又亲自丈量各地,也只有此处,最符合你的要求。你想在这里修建一座山庄,绝无问题。” “非也。”沈未白摇头浅笑。 “嗯?”柳茹疑惑的看向她。 沈未白却神秘的道:“不是山庄,而是一座城。” “城!”柳茹倏地瞪大双眼,满脸惊愕。 沈未白含笑颔首。 她站在平坦山脊上,俯视脚下群山江河,缓缓展开双臂,仰起头面向苍穹,用坚定无比的声音道:“我要在这里,打造一座天空之城,贸易之城,自由之城!” 柳茹震惊无比的看向少女纤细而挺拔的背影。 她还未及笄,甚至还算是个孩子。 但是,自己居然一点也没有怀疑她说的话,是否能成为真实。 听到她如此‘口吐狂言’,自己心中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期待,而非质疑!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女已经强大到,让自己无条件信任的程度?’柳茹在心中问自己。 或许,就从四年前那一场大火开始,她就相信了,世界上没有少女办不到的事。 …… 沈未白要建城,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柳茹就近买下了一座小农庄,这段时间,他们这群人就住在这里等着沈未白。 晚膳做好,如莲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跟着柳茹进了沈未白的房间。 刚一进门,她们就被浓烈的酒香,刺激得眉头一皱。 “你的身子可还好?”柳茹走过去,关心的问。 如莲收敛眼中担忧,同样走过去,跪坐在桌前,给沈未白布置碗碟。 “还好。”沈未白随意的道。 “鬼老还未找到良方吗?”柳茹眼中担忧更甚。 沈未白摇摇头,对她笑道:“不必担心我,我好得很。” “喝那么多酒,还能叫好?”柳茹嗔道。 沈未白笑容加深了些,拿起筷子夹菜吃。“再烈的酒,对我来说,也如同饮水一般,有什么不好的?” “你!”柳茹真是要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死,但又无可奈何。 “小姐,先喝碗热汤。”如莲盛了一碗汤,端到沈未白面前。 沈未白接过,对她露齿一笑。“谢谢如莲。” 长成大姑娘的少女顿时羞涩的笑了。 柳茹心中的担忧还未放下,又想起之前从星鸾口中得知的事,她不得不再次提醒。“鬼老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轻易动武,尽量保证你体内平和。你之前,居然为了些山贼就大动干戈?” “不要听老鬼危言耸听。我本身就是医者,我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沈未白无奈摇头。 “不管怎么样,主子衿贵,既然身边有丹井、星鸾两位姐姐伺候着,那能不动手时就不要动手。倒不是怕他们伤了您,只是他们不配让你出手。”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如莲突然道。 柳茹立即赞同点头,“如莲这句话说得没错。” 沈未白忍不住笑了,眸光揶揄的看向如莲,“跟着柳先生久了,你这张小嘴也变得能说会道了嘛。” 如莲低头小声道:“奴婢说的是实话。” “好了,你们不是来陪我吃饭的吗?还让不让我吃饭了?”沈未白示意了自己手中的碗。 这才阻止了柳茹和如莲的继续劝说。 饭后,柳茹与沈未白还要商谈正事,如莲收拾好碗筷便离开了。 房门合上之后,柳茹突然问道:“当年,你只把如莲留在身边,如今如碧在安亭伯府中过得如何?” 沈未白倒也没有避开不谈,反而大大方方的道:“还不错。虽然,我没有带走她,但却给了她可选择的余地。” 第一百十三章 天降巨财,北齐国都 其实,柳茹是懂沈未白的。 当年那种情况,要让‘尹千梧’完美的诈死脱身,就无法把如莲如碧都带在身边。 甚至,最好的是连如莲都不要带上。 如果有人发现了如莲如碧还活着,就等于是让人知晓‘尹千梧’还活着。 带上如莲已经是例外。 因为,她用自己的能力,向沈未白证明了可以留下来。 而如碧……虽然一样忠心耿耿,但是却一直懵懵懂懂。 与其留在沈未白身边,增加风险,又让她过得忐忐忑忑,还不如留下。 “我给她准备了足够一生所用的银子,她若愿意离开安亭伯府,可以为自己赎身。找一处喜欢之地,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即便留在安亭伯府,也不会因为吃穿受了委屈。”沈未白淡淡的道。 柳茹点了点头,“你的安排,对如碧来说,已是最好。不过,她既然选择留在安亭伯府,看来心中还是难以忘怀你。” “她如今在伺候尹千雪。”沈未白却突然道。 柳茹一时不明。 在这样的宅院里,原先伺候的主子没了,换一个主子伺候是理所应当的事。 “也许,她也有自己的际遇。”沈未白却高深莫测的笑了。 …… 两人没有在如碧身上聊多久。 她们面前的方桌上,铺着一张泛着墨香的地图。 “等你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也没闲着。这张地图,是我们每日出去勘测绘制的。”柳茹说着,看了看窗外月光,“月鹿估计明日才会回来,公输诚倒是该回来了。” 沈未白点了点头。 今日她到达这里,并未见到公输诚和朱雀宿星主张月鹿,就是因为他们分头去勘测了。 “若是以我们向三国购买的荒山为界,这么一圈下来,的确能媲美一个中等城池。可是,未白你考虑清楚了吗?建个山庄没什么,但若是要建城,恐怕三国都容不下我们。”柳茹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犹豫说了出来。 沈未白看向她,深幽的眸中一片平静。 柳茹比她更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她恣意却不无端狂妄。 “山庄里,就不能有市集,有贸易吗?”她反问了柳茹一句。 柳茹一怔,与少女的对视中,她似乎明悟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主公!” 这时,门外传来了公输诚欣喜的声音。 沈未白收敛神情,对门外的男子道:“进来。” 大门打开,公输诚一脸激动的迈入,手中还拎着一个小袋子。 在他进入后,守在门外的如莲贴心的关上了门。 “辛苦了,坐。”沈未白亲自给公输诚倒了一杯茶。 四年时间,让当初的病弱青年,变成了如今沉着稳重的男子。 连下巴也留起了一撮短须。 “多谢主公。”公输诚坐下后,双手捧起沈未白倒的茶,一滴不落的全部喝下。 “刚回来,怎地不去换身衣服,再来见主公?”柳茹见公输诚满身尘土,不由得提醒。 公输诚忙道:“知晓主公到了,我一时情急便疏忽了。另外,我还有一事想要禀报主公。” 说着,他将手中一直拎着的小布袋子打开,从中掏出几块碎裂的白色晶体,放在桌上。“主公,柳先生你们看。” “这是何物?”柳茹好奇的捡起一块端详。 沈未白双眸眯了眯,也捡起一块,却不像柳茹那般打量,而是自己放到唇边。“盐。” “盐!”柳茹惊讶极了。 她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晶体,学着沈未白的样子放到嘴边一尝。 “真的是盐!”她脸色微变。 盐,这个东西,每家每户必不可少。 却也是牢牢掌握在官府手中的宝贝。 商人若拿不到官府开的盐引,贩卖押运盐,那都属于私盐,一旦抓到,便要受以酷刑,祸连全家。 “你们碰到了偷运私盐的人?”这是柳茹所能想到的可能。 但是,沈未白却否定了。“不是私盐,这盐块很纯,几乎等同精盐,不是外面贩卖的粗盐所能比的。” 突然,沈未白眼底迸发出精光看向公输诚,“你遇到了盐湖!” “主公如何知道的?!”公输诚也是一惊。 他这一惊,才让沈未白想起来。 这个时空的盐,都来自于沿海一带的海盐,经过复杂的提炼才提取出来,晒成盐块。 根本没有听说过盐湖的事。 也因为如此,盐就成了金贵物,普通百姓换上一小块指甲大小的盐,得吃上大半年。 ‘若是得到一个盐湖!’沈未白眸光极亮。 仿佛,公输诚找到的不是盐湖,而是一个金矿! “此湖在何地?”沈未白一手拍在桌面地图上。 公输诚在地图上找了找,手指落在其中一处。“就在这!” “好,明日带我去。”沈未白笑了。 …… 第二日,天一亮,一行人就由公输诚带路出发。 张月鹿勘测未归,倒是错过了这一次出行。 在山中走了小半日,众人终于来到一处四面环山的高地,而群山之中,一片如天空之境的湖泊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湖泊甚是奇怪,一般是咸水,一般是淡水。”公输诚指向湖中一条弧形的分界线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前世不是没有见过盐湖,但依然被眼前的美景震惊。 “好美!” “这是仙境吗?” 在她耳边,响起了柳茹、如莲,丹井、星鸾众女的惊叹之声。 是,的确很美,远离了尘世喧嚣,如同被上苍遗落的宝石一般。 尤其是,因为一边是淡水,一边是咸水的原因,湖面上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咸水这一面,岸上还留着许多自然蒸发后形成的碎盐还有晶块。 他们此时站在山上,能一览神奇湖泊的全貌。 “走,下去看看。” 沈未白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朝山底而行。 等到了山下,他们才能切身感受到,这片盐湖淡水有多大。 “可惜没有盐引。”柳茹手中捏着细腻的盐,语气有些惋惜。 沈未白却不担心,“有商品,有市场,就自然会有销售的渠道。”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她。 沈未白站在这片天空之境上,负手而立,傲然天地。“我建城,不是为了圈地自治,裂土分疆。而是要打造一个让天下商人都想要来的朝圣之地。” “朝圣!” 众人被少女口中的豪言壮语震惊。 柳茹问她,“朝圣?你可知这个词有多重?” “我知道。”沈未白转身面对众人。 她的眸光坚定而从容,嘴角始终噙着清浅微笑。 “种得梧桐树,自引凤凰来。这片盐湖,就是我们手中梧桐林的其中一棵梧桐。” 说完这句,沈未白不再多做解释。 她留下时间,让追随她的众人细细体会。 …… 当夜,张月鹿赶了回来,将她这几日所测绘的地区补上,沈未白终于看到了这片属于她的疆域全貌。 也就是在这一夜,柳茹等人,从少女深幽的眼底,看到了她燃烧起来的野心。 要建城,需要仔细部署。 沈未白将柳茹、张月鹿、公输诚等干将继续留下,如莲也同样被留了下来。 而她,则继续北上,开拓北线的商道。 临走时,她带走了新测绘的舆图。 从此地出发,再走一日,便能从阴岐山脉进入大齐。 进入大齐后,商队的行程变得慢了起来。 因为要开辟商路,所以每过一个城池,都要获得郡守的大印许可。 沈未白没有继续耗着,她把这些与官府交涉的事,都交给了牛说,自己带着丹井和星鸾,直奔大齐皇都泰宁而去。 只是与牛说约好,在他把凭证文书都拿到之后,他们在北灵关见。 就在沈未白三人进入泰宁的时候,出使南卫的大齐使团,也踏入了大齐国土,朝着泰宁归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沿着官道而行。 离驿站还有三里路时,驿站的驿官就带着人,站在官道边迎接。 等尘沙扬起,马蹄声渐近时,他们纷纷跪在地上,高声喊道:“恭迎齐王——!” “恭迎齐王——!” “吁!”负责使团安保的将军,勒住马。 派人上前去查明了迎接众人的身份后,才来到马车旁禀报。 “殿下,是前方驿站的人,奉旨来此迎接殿下。” “不是传话回来,不必劳师动众吗?”马车里,传来风青暝的声音。 此时,少年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清越,反而有些沙哑。 将军不知该如何应答。 副使此刻来到边上,替将军解围。“殿下,咱们一路舟车劳顿,驿站提前准备好热汤美食,也是好的。” 马车里没了声音,副使和将军等了一会,才默默退开。 走远后,副使吩咐将军:“告诉他们,到了驿站也不必参拜,更不许打扰殿下。” “是!”将军应诺。 只是,他依旧不明。“大人,殿下这一路来都郁郁寡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再有,殿下不让陛下派军队相迎,可是以殿下在陛下心中的份量,陛下又岂会答应?” “不该你关心之事,就不要去多问。陛下如何做,殿下又如何回应,那是他们父子二人之事。至于殿下……许是因为百草谷之行不太顺利,所以才会忧心。”副使道。 将军看向队伍中一辆简朴马车,“百草谷的神医不是请到了吗?” 副使却冷笑了声,“百草谷里的神医,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将军一怔,“大人的意思是……” 副使却意有所指的道:“这百草谷毕竟在南卫境内,离咱们大齐还是远了些。” 将军沉默下来。 当初天下三分,大齐铁骑本可以一统山河,只恨那北漠归胡的蛮人趁火打劫。 若非如此,东南富饶之地,又岂会落入南卫之手? 大齐一统天下,什么百草谷的神医,又岂会敷衍大齐皇子? 将军心中越想越气,又想到那跟随来的神医弟子,一路上多次想要接近齐王殿下,心中的怒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你想干什么?”在他杀气溢出的时候,副使警告一句。 将军被震醒,就对上了副使锐利的眼神。 “不要生事。”副使又警告一句。 “是!”将军压制住心中怒火,拱手抱拳。 队伍继续前行,前方是驿站的人领路。 到了驿站后,风青暝从马车上下来,驿站的官员立即带他去了最安静的院子。 他刚走,从那简朴马车上又跳下一个灵动少女。 她似乎想要去追风青暝,却被马车里的一声咳嗽止住。 少女不情不愿的打消了念头,将车中的白须老人扶下来,“师父。” 白须老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提醒一句:“如今已进入齐国境内,你莫要惹事。否则,为师恐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少女嘟了嘟嘴。 …… 驿站清幽院子里,入口由亲卫把守,里面只剩风青暝一人。 “阿姐,你到底在哪?你不愿见阿炎吗?你不要我了吗?”孤寂少年,站在窗前,远眺晴空,口中呢喃。 他还很年轻,但此刻,心中想着那人,胸口处竟然隐隐传来钝痛。 突然,外面传来的喧闹,惹得少年绝世无双的脸上,生出一层阴霾。 “何人喧哗?”一道黑影乍现,挡在了想要闯入的灵动少女面前。 薛姗姗被吓了一跳,却毫无畏惧的道:“你们怎么那么不识好歹?我是看你们主子一路上都不舒服,特意送来我百草谷中的补药,你们居然敢……” “千杀,扔出去。”少年冷漠的话飘出。 黑影不给薛姗姗半点反应的机会,直接出手。 薛姗姗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被抓起抛入空中,再接着,便是落地撞击的剧痛。 “嘶!” 好疼! 薛姗姗疼得小脸一白,差点没昏过去。 然而,不等她上前说理,小院的门就‘砰’的一关,将她隔绝在外。 “你不理我,我偏就要让你看到我!”小姑娘不服输的哼了一声。 千杀下手是有分寸的,知晓薛姗姗是神医的弟子,此次神医又是主子从百草谷请来给娘娘看病,所以看似凶狠的一扔,实际上也只是让薛姗姗受些皮肉之苦,根本伤不到筋骨。 薛姗姗坐在地上缓了一下,便爬了起来。 把没送出去的药瓶塞回自己身上,她返回了与师父居住的小院。 只是,刚一进门,她就撞上了自己师父。 “师父。”薛姗姗躲开师父审视的眼神,低下头。 白须老人将她身上的脏污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他。他是皇子,这里是大齐,他想杀你,也就杀了。” “我知道。”薛姗姗嘟囔一声。 白须老人哼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犯?” “我就是看他不理我……”薛姗姗嘟着嘴抱怨。旋即,又靠向自己师父,娇嗔道:“他可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我想和他做朋友!” 白须老人无奈摇头,“他贵为皇族,又岂会与你做朋友?姗姗莫要再胡闹,我观此子是天性凉薄之人,你招惹他,终究伤的只会是自己。” “师父您看走眼了?”薛姗姗根本不信白须老人的劝说,“他若是凉薄之人,又岂会千里为母求医?” “被他放在心上之人,他自然待之不同。而你……这一路走来,他恐怕连你的样貌,姓名都不记得。”白须老人对徒儿的执迷不悟很是不解。 薛姗姗却固执的道:“那我就想办法成为他心上的人就好了!” “痴儿!”白须老人见劝不了她,只能无奈摇头。 …… “主公,我们到泰宁了。”丹井仰头看向巍峨城门上刻写的字。 “这齐国都城,还真是与瑶城不一样,光是城墙就高多了,也厚多了。士兵的气势也更锐一些。”星鸾也道。 在她们中间,站着的是腰间挂着酒壶的白衣少女。 沈未白看着如雄狮匍匐的城门,对二女道:“进城。” 三人凭着路引,顺利进了泰宁。 城中街道比起瑶城来,更宽更大,百姓衣衫颜色以黑色居多。 建筑没有瑶城精致,却带着一种粗犷雄浑之风。 三人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沈未白的手,暂时还未伸到这里,不过,她相信,一旦商道建好,玄黄商号的旌旗插在这里,是迟早的事。 天字一号房中,星鸾和丹井把房间又收拾了一遍,按照沈未白的习惯重新布置。 “主公,咱们这么早就来泰宁作甚?”星鸾好奇问了句。 沈未白勾唇一笑,“我不是说过,医仙子不日将会到大齐游医?” 第一百十四章 病能治,毒能解 在卫国的时候,沈未白曾让月狐把自己要去北齐游医的事,告诉过阿炎。 当时,她说—— 在医仙子游医北齐时,若病人还未痊愈,自己可以登门医治。 让医仙子亲自登门医治? 不是不可以。 只是——贵! 可是,沈未白让月狐转告时,却并未提及诊金报酬。 之后,阿炎离开医庐时,留下一件信物。 说是,若医仙子到了北齐,可去国都泰宁,寻一处叫‘莫兰庄’的地方。 交上信物后,自会有人接待。 …… 第二天一早,沈未白就换上了飘逸如仙的白色裙裳,戴上白色面纱,去了莫兰庄。 她只带了星鸾一人,丹井留在客栈中,处理其他事宜。 星鸾身穿劲装,腰间还挂着一把短刀,长发高束,五官透着凌厉之美。 站在白衣飘飘的医仙子身边,自然而然的被认为,她既是医仙子的随从,也是她的护卫。 莫兰庄并不难找,在泰宁大街上随处打听,都能打听得到。 也是打听过了,她们才知道,莫兰庄是一个养花的庄子。 专养各种品种的兰草,每一年还会举办兰草会,邀请天下种兰草的大师,齐聚莫兰庄斗兰。 “这莫兰庄,竟然是齐王的势力吗?”前往莫兰庄的路上,星鸾猜测道。 “不一定。”沈未白却给出了不同想法。 星鸾好奇的等待下文。 可谁知,主子又不说了。 星鸾只好压住心中好奇,紧跟在主子身旁。 莫兰庄到底是谁的势力,其实星鸾并不是特别关心。 她最好奇的是,为什么主子会对齐王母亲的病,如此积极? 什么北齐游医? 那齐王还未找上门时,主子根本没有北上计划好不好? 更不要说游医了,瑶城那些富贵病人,主子都医不过来。 而且,游医就游医。 为何一到泰宁,主子第二日便主动找上门去? 按照主子的常规操作,不是要在泰宁城里四处晃悠几天,把医仙子来到北齐的消息散出去后,再不慌不忙的登门,或等着别人找上来吗? 总之,星鸾觉得,自家主子对齐王求医的事,格外上心。 “你又在想什么?”少女空灵的声音飘过来。 星鸾紧皱的眉头一松,忙收敛心神。“没什么。” 沈未白没有点破她,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转眸看向前方。“到了。” 嗯? 星鸾回过神,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站在了莫兰庄的门口。 “两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莫兰庄的门房,倒是礼貌客气。 沈未白没说话。 星鸾拿出风青暝给的信物,走上去交给他。“这东西的主人,曾向我家主子求医。当时,我家主子承诺,若是来到泰宁,便会上门诊治,如今,我们是应约而来。” 门房显然是认识那个令牌的。 在辨出令牌真伪之后,他脸色倏地一变,语气比之前更加客气。“两位请进。” 说着,他一路弓着腰,领着沈未白和星鸾进了山庄,又到了一处被兰草环绕的花厅。 “两位请稍作休息,小的这就去请管事过来。”门房拿着令牌退下。 很快,便有美婢小厮,端上来香茶点心。 “主子。”星鸾神色一动,在沈未白耳边低声喊了声。 沈未白眸色轻垂,手指轻弹了一下。 星鸾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继续守护在沈未白身边。 就在那门房离开,美婢小厮进来之际,她能感觉到,花厅四周,出现了四个高手,潜伏暗处,在盯着她们。 似乎,是想看看她们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时,花厅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沈未白和星鸾抬眸望去,进来的人,不是门房,而是一位身着华丽,五官立体深邃,皮肤偏白的中年男子。 这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只看一眼,沈未白就断定他是蓟国人! “敢问姑娘,您就是南卫神医,医仙子?”那男子进来后,眸光一扫,就锁定在沈未白身上。 他上前询问,手中还握着那枚令牌。 沈未白淡淡点头,“看来,贵主上,已经交代过此事。” “是。”男人也不避讳。 沈未白白纱下的唇角微微一扬,“既如此,也省得费口舌了。病人在哪?” “这……”男子迟疑了一下,“病人身份特殊,今日恐怕见不了。若医仙子方便,明日再来如何?” 突然,沈未白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男人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花厅门外站定。 “我观你这里景色不错,可否借用几日,方便我坐诊?”沈未白欣赏着四周美景,向那男人提出了要求。 “医仙子要在此地坐诊?”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沈未白颔首。 星鸾站出来说,“我家主子既然来了一趟,自然不可能只给你家主人看病。若要再去找合我家主子心意的地方开诊,又颇费工夫。所以,才向你借用。无需太大的地方,一个小院即可。” “这……”男人还在犹豫。 星鸾皱眉道,“你还在想什么?我家主人都亲自登门了,你还不方便借个地方?要知道,在大卫,无论是什么富贵人家,豪门世家,想要请我家主子看病,都必须按照她的规矩,到医庐排队的。” “姑娘勿恼。”男人立即赔罪,又对沈未白道:“承蒙医仙子不弃,在下这就差人去收拾小院。” “还要有劳你,将我在此坐诊的消息传出去,也好让这泰宁城里的病患们,知晓我来了。”少女隔着面纱,对他笑了笑。 “……是。”男人愕然,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 莫兰庄的总管,给沈未白安排了一个清幽雅致的小院。 院中,种满了兰草。 丹井并未跟着住进来,而是继续留在客栈,以便与牛说保持联络。 “主子,我不太明白,为何您突然想要借用此地?”星鸾收拾好床铺后,还是忍不住把压在心中的疑惑说出。 虽然,她在莫兰庄总管面前,说得头头是道。 但是,却不代表,她猜透了主子的想法。 正在看书的沈未白,将手中书籍放下,抬眸看向她。 沉默了一会,沈未白才缓缓道:“医仙子的名声,只是在卫国传播,还未传至北齐。若我手上没有齐王的信物,恐怕连这位总管都见不着。” 星鸾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想清楚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沈未白又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一个蓟国人,能够在泰宁经营莫兰庄,且与后宫皇室有联系,如果没有齐皇的默许,他怎么敢明目张胆的这样做?” “蓟国人!”星鸾惊讶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莫兰庄的总管是蓟国人!” 沈未白颔首,“所以,我想这泰宁城里的世家贵族,心里都清楚,这莫兰庄与齐皇最宠爱的丽妃,是什么关系。” 星鸾睁大双眼。 沈未白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如果你是这泰宁城中的富贵人家,知道莫兰庄里来了个神医,还是齐王专门请来给丽妃看病的,你家中若有病患,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登门求医!”星鸾脱口而出。 沈未白笑容更甚,“是啊。这岂不是,比我们自己打开局面要省事得多?” 明白了! 星鸾完全明白了! 主子是要借齐王和丽妃的势!! “想明白了?”沈未白揶揄的看着她。 星鸾用力点头,眼中的光芒满是崇拜。“主子,您好厉害啊!” 沈未白挑眉,很是坦然的‘嗯’了声。 她来看奶团子的娘,自然是因为奶团子的原因。 但,不该浪费的资源,也不要浪费嘛。 …… 莫兰庄的一处院落里,内室光线稍暗,人影幢幢,可是却又极度安静。 一层薄薄的纱幔,挡在沈未白面前。 从纱幔中,伸出一只手,肌肤如玉,透着冷白,且瘦。 手的主人,因为隔着纱幔,只能看清轮廓。 ‘这就是阿炎的母亲?’沈未白指腹搭在手腕上,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咳咳。”纱幔内,传来一声轻咳。 沈未白抬眸扫了一眼,又缓缓垂眸。 在纱幔内伺候的婢女,立即递上去温热的手绢,给她擦拭。 “不必了。”纱幔内的女子,推了推靠近的婢女。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令人难忘。 沈未白平静的收回手。 那只白皙的手,也缓缓的收了回去。 “我这病也有许多年了,其实治不治都不打紧。” “能治,还是治的好。” 两人隔着薄纱交谈。 归海雅嘴角噙着笑,语气十分温柔。“那,医仙子能治吗?” 沈未白眸光轻闪了一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答:“病,我能治。毒,我也可以解。” 倏地,归海雅的脸色大变。 即便她努力的维持平静,也依然让离她最近的沈未白,感觉到了她在颤抖。 “你们先退下。”沉默了一会后,归海雅吩咐。 “是。” 内室中伺候的奴婢,都纷纷退出。 沈未白也道:“星鸾,你也在外面等着。” “是。”星鸾退出后,还将房门紧闭。 大门合上后,室内的光线又暗了许多。 “医仙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归海雅问。 沈未白却没有回答,反问了句,“您似乎对中毒一事,并不惊讶。” 刚才,纱幔内女子的惊慌,根本不是因为知晓自己中毒而震惊,而是因为被人识破了中毒一事而慌乱。 “这个毒,不会置人于死地,只会让中毒的人,断绝子嗣。”沈未白语气平静极了。 归海雅的气息,也逐渐平静下来。“医仙子说这些话,就不害怕会招来祸端吗?” “这毒下得很隐秘,下毒的人也很聪明。若非对毒物十分了解的人,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其他大夫,只会看出这毒长期服用后的后遗症,绝不会联想到中毒身上。” 归海雅藏于袖中的手,缓缓捏紧。“这么说来,医仙子对毒很了解?” 沈未白笑了笑,“医毒本就是一家,在我看来,医毒都可以救人,亦都可以杀人。” “听着,倒是这么个道理。”归海雅道。 沈未白想了想说,“冒昧的问一下,您是不能治,还是不想治?” 纱幔中,没了声音。 沈未白看着映在纱幔上的清丽轮廓,继续道:“刚才的话,还未说完。要想达到断绝子嗣的效果,此毒就不能停服。而长期服毒的后果就是,您的身体会越来越孱弱,容易招惹病邪,对常人来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伤寒,都很可能会要了您的命。” 说白了,就是因为长期服毒,导致身体免疫力系统崩坏,丧失了防御能力。 沈未白很难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如果说她对自己下毒,是为了不要子嗣。 那阿炎又是怎么回事? 不仅是阿炎,丽妃为齐皇诞下的孩子,除了齐王之外,还有一位玉纶公主。 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 既然已有了子女,那又何必再自欺欺人的服用避子药,把自己的身体搞得一塌糊涂。 据她所知,当今齐皇对这位来自蓟国的丽妃,可是多年如一日的宠爱有加啊! 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一百十五章 贪财的医仙子? “毒,不能解。” 许久沉默之后,纱幔内,突然飘出了归海雅的这句话。 沈未白眸光一沉,眼底神情变幻莫测。 丽妃愿不愿解毒,她并不是很在意。 可是,丽妃却是奶团子的母亲! “齐王殿下,不远千里为您求医,若非齐王孝心感人,我也不会出现在这。您,就不为齐王殿下想一想吗?” 沈未白转眸看向薄纱,深幽而平静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提到了奶团子,纱幔里的女人终于有了些许动容。“阿炎……” 一声轻呼,却让沈未白听出了她对这个儿子的不舍。 沈未白垂眸,语气缓和了些。“若只是为了避子,也并不是非用毒不可。” 唰—— 阻挡在两人之间的纱幔,终于被掀开。 十多年前,被称为蓟国第一美人的蓟国公主,归海雅就这样再无遮挡的站在了沈未白面前。 那举世无双的容貌,让沈未白惊艳。 从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中,她看到了奶团子的影子。 他们母子二人,都有一双茶色的眼睛,璀璨如星辰。 “你说什么?”归海雅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 避子这种事,是有违天道的。 所以,但凡能做到避子的药,都是毒。 可是,眼前这个年纪不大,却有着‘医仙子’盛名的少女,却告诉她,并不一定要用毒? ‘太瘦了!’ 沈未白眸中惊艳的光缓缓收敛。 丽妃不愧蓟国第一美人的称号,只可惜在她的清瘦,折损了她的美貌。 若她能丰满一些,别说蓟国了,就算说是天下第一美人,都不会有人反对。 “我说,可以不用毒。”沈未白又重复了一遍。 无论丽妃为了什么要避子,既然她不想说,沈未白也不想去追问。 总归,丽妃生不生,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我可以为您排除体内的余毒,给您调制特效的补药。这种药,不仅能把你身体这些年的亏损补回来,也能起到避子的效果。且,我能保证,天下无人能验出其中避子的功效。”沈未白道。 “此话当真?”归海雅无法再保持淡定。 用毒,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若可以不用毒,也能达到效果,她又为何要折磨自己的身子? “话我说出来了,自然能做到。”沈未白从容不迫的道。 “好!你需要什么?无论是药材,还是金银珠宝,都可以提。只要你配出来的药,有你所说的效果,我会给出最丰厚的报酬!”归海雅眸光灼灼的看着她。 沈未白在面纱下笑了,“那就先谢过丽妃娘娘了。” …… 两人达成一致,当下沈未白就给归海雅进行了一次治疗。 要清除丽妃体内的余毒,至少需要三次治疗,疗程大约在九天左右。 九天时间,刚好足够配药,也能让她在大齐的贵族世家中,好好的赚一笔钱。 而九天,也是风青暝回到泰宁的时间。 …… 第十日,天色刚亮,泰宁城的城门刚开,就迎来了南下出使卫国的使团归来。 风青暝身为正使,回到都城后,自然要与副使一起进宫面见齐皇复命。 “千杀,先把他们安置在莫兰庄。等我见过母妃后再说。”风青暝在进宫之前,吩咐自己的近卫。 千杀点点头,领命离去。 那辆朴实的马车,脱离了队伍,去了泰宁城的另一个方向。 薛姗姗掀开窗帘,探出头看向使团队伍里的无双少年,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挫败。 “姗姗。”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让她不甘的放下帘子。 “师父,我长这么大,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难以接近的人。这齐国皇子,莫非是冰块做的吗?怎么都捂不热。”薛姗姗向师父抱怨。 白须老人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齐王殿下不是你能招惹的。” “师父您又来了!”薛姗姗不悦的嘟嘴。 白须老人见她听不进去,也不再多说,继续闭目养神。 可是,无人与自己说话了,薛姗姗又觉得浑身难受,便又主动道:“师父,明明是他有求于您?为何还是这般冷冰冰的态度?他这像是有求于人的样子吗?” 白须老人闭着眼回答:“一路行来,齐王殿下并没有任何怠慢之处。何况,我本就打算来北齐行医,如今借齐王护送了一路,已经是欠下恩情了。他母妃的病,我自当全力以赴。” “……”一席话,把薛姗姗说得哑口无言,顿时没了与师父聊下去的兴致。 …… 这趟出使南卫,主要目的是什么,齐皇和风青暝都心中有数。 所以,需要汇报的并不多。 风青暝从大殿出来后,就直接去了丽妃的宫殿。 “哥哥!” 刚到大殿,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便朝风青暝扑了过来。 他没有躲避,而是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灵曜很想你!”女孩长得很可爱,也极美。 与风青暝一样,都有着蓟国血统,继承了归海雅的美貌。 她就是齐皇如今唯一的公主,玉纶公主,风灵曜,今年已满六岁。 “灵曜你是不是又胖了?”风青暝嘴角噙着浅笑,把妹妹小心翼翼的放下。 “哥哥讨厌!”风灵曜气呼呼的鼓起肉肉的脸颊,伸手就去打兄长。 风青暝轻松避开,轻笑出声。 这还是他这么久时间以来,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 “哥哥,你这次见到阿姐了吗?”风灵曜降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在他耳边问。 哥哥回来后,每次哄她睡觉,跟她说的故事,就是那个南卫阿姐的故事。她想不知道都难。 然而,这一问,却让少年嘴角上的笑容凝固。 “哥哥?”风灵曜不明所以,小手抓住他的衣袂扯了扯。 风青暝眨了眨眼。他摸着风灵曜的头发,轻声道:“我会见到的。” 风灵曜疑惑的看着他,她觉得哥哥好像很难过,很难过。 “阿炎。” 归海雅在宫婢的簇拥下,从殿内走出。 风青暝收敛神情,迎向母亲。 只是,当他看清母亲时,眸光不由得一凛。 一瞬间,他已经快步走到了母亲面前,震惊的道:“母妃,您的气色好了很多,肤色也红润了。” 归海雅微笑颔首,“全靠了我儿,从南卫请来的神医。” “神医?”风青暝怔住。 他从百草谷请来的神医,不是刚刚才进泰宁吗? 正当他疑惑之际,归海雅拿出了一个令牌。 风青暝看到令牌,心中瞬间明了。“是瑶城那位医仙子?” “没错,就是她。”归海雅把令牌还给了风青暝。 随即,又将医仙子在莫兰庄给她看病的事大致说了。 自然,不该让儿子知道的事,她不会说。 “这些日子,泰宁城中慕名而去的达官贵人如过江之卿。那医仙子的医术也确实高超非凡,竟然没有一例看不了。” “那她可有说,母妃是患了什么病?”风青暝问。 归海雅的眸光隐晦的轻闪了下,“她说了很多,我也记不住。不过,我倒是记住了她说,我的病能治。你瞧,不过几日功夫,我便觉得轻松多了。” “真的?”风青暝紧张的问。 归海雅笑道:“自然是真的,母妃岂能拿这种事骗你?” “母妃!大哥一来,你就不要灵曜了吗?”奶声奶气的小丫头,委委屈屈的跑过来。 风青暝正打算挡住她,免得冲撞到母亲,就见母亲竟然弯腰将妹妹抱了起来,丝毫不觉吃力。 这一幕,让风青暝惊讶。 就因为母亲向来体弱,这几年来越发严重,所以已经很久没有抱过灵曜了。 不是不想抱,是抱不动。 但现在…… 若非亲眼所见,风青暝都以为母亲抱着妹妹,满面笑容的画面,只是他的幻觉。 “灵曜快下来,不要累着母妃!”风青暝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在说这句话时,声音里的紧张。 风灵曜倒是听话,没有撒娇继续赖在母亲怀里。 倒是归海雅有些不舍,又在女儿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亲,才不舍的放她下来,让人带出去玩耍。 “其实,我不累。”归海雅不忘替自己争辩一句。 风青暝却严肃摇头:“那也不行。母妃的身体刚刚恢复,还是不要过度劳累的好。” “好,都依你。”归海雅无奈极了。 她这个做娘的,却被儿子管着。 “母妃,这次我回国,也将百草谷的神医请来了。进宫前,我让千杀将人送到了莫兰庄。虽然您现在身体有了好转,但既然神医就在此,还请母妃恩准,让他也为您把把脉。至于医仙子那里,她替母亲治好了病,儿子也应该亲自去答谢一番。” 归海雅听着儿子的话,知道他是对自己的身体不放心,希望能得到百草谷的神医肯定。 能安儿子的心,归海雅怎会拒绝? 何况,她也想知道,那药,是否真如医仙子所说,任何人都看不透里面的玄机。 若连百草谷的神医都看不出,那她就放心了。 “也好。”思及此,归海雅点头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风青暝面露喜色,少年终究还是褪下了在外人面前的冷漠。 “不过,医仙子那边,阿炎就不必去了。” “这是为何?”风青暝不解皱眉。 归海雅笑道:“因为,今日一早,我已收到莫兰庄的传话。医仙子今早,已经离开莫兰庄,听说是在泰宁的游医已经结束,要离开了。” “她走了?”少年很是意外。 在瑶城的时候,他没有见到医仙子,只是留下了信物。 本以为,这个信物不会再回到手里,医庐当时的说辞,也不过是随意告知。 却不想,在他不在的时候,医仙子真的来了,而且还履行了诺言。 最重要的就是,医治好了他的母妃。 可是,他又一次和医仙子错过,依然不知道医仙子是何等模样。 “是啊,走了。她来去如风,医术奇高,倒是一位奇女子。而且,她很年轻,也不知将来会到何等高度。”归海雅道。 不知为何,在母亲的描述中,风青暝心中一动,脱口问出,“母妃可否形容她的容貌?” 然而,风青暝却失望了。 归海雅遗憾摇头,“我虽与她相处了几日,但是她一直蒙着面纱,我对她真实的模样,倒真是不知道。不过,观其身形、举止、神态,定是一位万里挑一的美人。她遮挡容貌,我想也是为了在外行医时,避免掉一些麻烦。” “是吗?”风青暝低声呢喃。 “阿炎对她如此好奇?”归海雅难得见自己的儿子,对女子在意。 风青暝收敛神思,神态自若的面对母亲的试探。“我只是在想,母妃的身体可有大好,后续可需要她治疗?” “她倒是安排得极为妥当。昨日就给我留下了不少药,又告诉我,我这身体亏损了不少,需要慢慢滋补回来。只要每日按时吃药,其他的到没有什么打紧。”归海雅道。 “既如此,那母亲手中的药吃完后,要怎么办?她可有留下药方?”风青暝追问。 归海雅接着说:“这倒没关系。她说,这次来泰宁游医,也是为了在泰宁开设医庐药铺。” “她要在泰宁开医庐,药铺?”少年很意外。 医仙子不是世外高人,生性淡薄吗? 怎么也无法将其与世俗市井联系起来。 倒不是说开药铺,医庐不好。 只是……这种行为太烟火气了,与医仙子脱俗淡然的形象不符。 “嗯。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与你一般惊讶。不过,她说,靠她一人之力,所救治的病人有限。广开药铺,医庐,才能医泽天下。她还托我对这医庐、药铺多加照顾。还说了,她会按时把药送到泰宁的药铺中,我吃完了手中的药,去自取便是。”归海雅对这番说辞,深信不疑。 可是,风青暝却觉得奇怪。 之前的震惊,是因为医仙子的形象实在是太出世。 但随后,他想起在瑶城时听到的,有关于医仙子的传闻……医仙子的形象一下子就变了。 母亲说,她开药铺医庐,是为了医泽天下,福泽百姓。 可为什么,他觉得医仙子这样做视为了……敛财? 第一百十六章 医仙子药丸的价值 大齐人称归胡人世代所居之地为北漠。 在没有战事时,大齐和归胡之间,并未彻底断绝商贸的来往,会在三个边关境内开市。 以往,大齐、卫国、蓟国的商人,想要购入归胡的一些商品,都会趁着开市的时候,到边城采购。 归胡的商人也是如此。 但这样的贸易市场对沈未白来说,太小。 不仅是商品的优劣,连种类,都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所以,她要打通去归胡的商道。 一般商人不敢做的事,她敢! 北灵关,是大齐通往北漠三关中,距离泰宁最近的边关。 若是骑快马日夜不停,只需要三日就能从北灵关到达泰宁。 因为,这两地之间,有着前秦修筑的直道。 沈未白翻阅前朝历史的时候,了解过这一段。 前秦建国初期,北境时长遭受到归胡的侵扰。 为了让北境的兵马能以最快速度调配,当初的前秦君主,在北境几大军镇与边关之间,都修筑了直道。 如今,天下一分为三。 世代驻守北境的风家,把家族盘踞的泰宁定为皇都。 却依然保留了从泰宁到北灵关的直道。 这样的决定,似乎是风姓皇朝,在向全天下宣告他们在对归胡战争上的绝对自信。 可对于保守的人来说,这条直道就像是一把直插泰宁的双刃剑。 北灵关遇到军事攻击,皇都的兵马调动,粮草物资可以最快速度送到北灵关,这是事实。 但同时,若北灵关被归胡攻陷,那也就等于把泰宁直接送到了归胡人跟前。 沈未白望向身后宽直延伸的直道,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直觉。 她觉得,四年多前,有关于齐皇室中的那场变故,似乎就与眼前的直道息息相关。 …… 泰宁城,莫兰庄。 归海雅这一次离开皇宫,是儿子陪伴在身侧。 来到莫兰庄后,她也见到了阿炎从南卫百草谷请回来的神医。 与老神医同行的,还有一个看上去精灵古怪,活泼热情的小姑娘。 据说,这个薛小娘子,是老神医的关门弟子,对草药的辨识,有着过人天赋。 “嗯。看来,还是老夫来晚了。贵人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好转,老夫已无用武之地。”结束把脉后,白须老人感叹了声。 有百草谷的神医亲自证明母亲已无恙,这让风青暝彻底放下心来。 “这是那位医仙子留下的药,也劳烦神医看看。”风青暝一招手,身边伺候的人,便送上来一个药瓶。 归海雅没有插手这一切,任凭儿子做主。 不过—— 归海雅眼神缓缓移动,落在了神医的那位弟子身上。 薛姗姗原本在偷偷打量冰坨子的娘,却没想到这位美人娘却向她看了过来。 一时间,她有些心慌。 不过,她师父说过,她最好的一点就是,心里越是慌,表面就越是看不出。 “?”归海雅一愣,少女没有回避她的注视,反而露出甜美的笑容。 她轻笑出声,觉得很是可爱。 “这药……” 白须老人迟疑的声音,让风青暝神情微变。“这药可是有何不妥?” “非也。”白须老人摇了摇头。 “此药丸配得极妙,医仙子之名绝非浪得虚名,果然是医学奇才!”白须老人赞叹不已。 突然,他向风青暝和丽妃行了大礼。“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神医这是什么意思?”风青暝眸光闪了闪。 归海雅也有些诧异。 但,最诧异的人是薛姗姗。 她师父的实力,虽不是百草谷中最强的,但也是天下排得上号的神医。 这‘医仙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居然让他们百草谷的正统神医,露出这样的神情? “老夫想向二位,讨要几粒药丸研究。作为交换,我愿以三年为限,任凭二位差遣。” 这是来自百草谷神医的承诺! 三年时间,有一个神医贴身守护,任凭差遣,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白须老人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神医如此,只为了几粒药?”风青暝眸底泛起深思。 医仙子的几粒药丸,却能换来一个神医的三年效力。 他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个‘医仙子’的能力。 同时,他也很是惋惜,若他能提早一天回到泰宁,或许就能亲眼见到这位‘医仙子’! “齐王殿下不必客气,老夫的名讳苏木,齐王殿下、丽妃娘娘,以后直接称呼我苏木便可。”白须老人,不,苏木这样的姿态,似乎已经表明了决心。 “师父!”薛姗姗惊讶极了。 但同时,她心中又因为师父的这个决定而窃喜。 因为,一旦这个少年亲王接受了师父的提议,这不就是代表她可以在他身边三年!? ‘三年时间,我就不信你捂不化!’薛姗姗忍不住看向昳丽少年,眼中燃起斗志。 可惜,风青暝根本没有在意她。 略微沉吟后,他对苏木道:“苏老,您可考虑清楚了?” 苏木毫不犹豫的点头,“自然是考虑好了,绝不后悔。” 他惋惜的道:“与那医仙子错过,真是我毕生之憾。厚颜留下,也是私心想着,若有朝一日那医仙子再来,我也好向她当面讨教。” 他的直言不讳,让风青暝和归海雅都放下了些戒心。 但,风青暝还是问他,“苏老,只是几粒药丸,真的能让你如此?” 苏木坦言,“虽然只是几粒药,但只是从这药丸的配方,我就能感觉到,这医仙子的医术之高,非我能比。我这一生,一直在专研医术,既然遇上了更强者,自然要向其学习。” “如此……本王懂了。”风青暝眸光微敛,微微一笑。 …… 北灵关。 沈未白看着一眼尽览的边关市集,实在是一言难尽。 “回去。”她转身离开。 回去? 星鸾和丹井,还有与她们汇合的牛说,都有些莫名。 怎么就回去了?不是刚到吗? 三人暗中交换眼神。 最后,还是丹井说了句,“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买卖。” 的确,本就不大的市集上,也就只有寥寥几个摊子上摆着货品。 来交换商品的,也都是两地百姓,没有什么商贾。 原本,沈未白来这里,是想摸一摸市场需求,但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 “主公,现在还不是两地贸易的旺季。”牛说走到沈未白身边,把之前打听到的情况告诉她。 沈未白的眼神果然飘了过来。 牛说继续道:“北漠有良驹,有铁矿,有稀罕药材……却缺少粮食布帛这些日常所需的物资。为了各取所需,北齐和归胡默认每年会有一月时间休战,开设盛大的商贸集市。时间一般在秋季丰收之后,咱们来得太早了。” “北漠的宝贝,可不止这些。”沈未白听完后,嘴角微扬。 “???” 身边三人,不明所以。 但是,沈未白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转而问牛说,“都准备好了吗?” 牛说颔首,“一切都准备就绪。” “那好,明日便出北灵关!”沈未白直接作出决定。 “是!主公。” 三人齐声道。 …… 天高地阔,广袤无垠。 走出北灵关没多久,众人眼前的视界陡然变得宽阔起来。 平坦的草原上,偶有凸起的丘陵,天地之间仿佛连成一条线。 大草原的美景,其实并不会让沈未白感到惊喜。 前世的她,走南闯北,全世界都跑遍了,什么样的景观没有见过? 却不知,她淡定如常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引起了美妙的误会。 “主公就是主公!如此与中原不同的景色,也沉稳如常。” 若让沈未白知晓他们心中所想,一定会忍不住大笑。 大草原的美景对她来说,的确没有什么惊奇。 但是,她心中却在期待着此行的目的地,归胡人的王庭! 毕竟,前世的她可没有见过真正的王庭是什么样子。 归胡没有城池,只有部族。 王庭是最大的部族,也是最强的部族。 归胡王,便是住在王庭之中。 她要想搭建好这条贸易线,归胡的王庭是必须要去的。 “主公,从此地前去王庭,若走直线,大约二十天能到。”牛说看了眼地图后道。 沈未白却摇头,“不走直线。” 牛说不解的看向她。 沈未白看向草原深处,“从这里到王庭,会经过其他部落。我们是做生意的,又怎么能只是和王庭合作?” 这一提醒,牛说便懂了。 “丹井。”沈未白喊了一声。 丹井立即拍马上前。 “从即日起,你与牛说一人绘图,一人记录。把路上我们所经过的地方都仔细描绘下来,所经过的部落,也都记录在册。这些都是日后商队们进北漠,最好的指南针。”沈未白吩咐。 “是,主公!” 丹井和牛说同时领命。 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惊叹。 为什么主公小小年纪,就能考虑得如此周全? 而主公的话,也让他们想到了很多。 与这些归胡部落产生交集,达成联系后,无需他们再刻意安插探子进来,他们都能轻易的获取北漠情报,了解到归胡部落里的风吹草动。 因为,与他们结交好的归胡人,都会变成无极阁的眼睛,成为他们的外围探子! 似乎,在这一刻,两人才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彻底想明白了,为什么沈未白要执意开拓商道!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牛说立即招来一个小队,将他们分散出去,到前方探路。 北漠的地图,是他花高价,从以前一个来往大齐和北漠的行脚商手中买的。 图中的真伪还需要验证。 而且,沈未白的话,也让牛说觉得,他们需要一份更精准,更详细的地图。 …… 三天后,马帮见到了他们进入北漠之后,最大的归胡部落。 按照归胡人的规矩,部落的实力以人口、牛羊、帐篷的数量来衡量。 眼前这个部落,观帐篷数量,人口大致在千人以上。 “这个部落离北灵关最近,打仗的时候,说不定会是归胡人的补给点。”牛说道。 沈未白却说,“那不一定。归胡人以放牧畜养为生,哪里的水草肥沃,就会迁徙到哪里。看着周围的环境,他们应该也是不久前才迁过来的。” “这……”丹井环视一周,部落周围倒是水草肥沃。“怎么看出来他们迁徙过来不久?” “这周围的草,被牛羊群啃食过的痕迹不多,且四周堆积的牛羊粪便数量也不多。”沈未白替她解了惑,同时也给他们上了一课。 她能知晓这些,还是因为前世她去大草原的时候,听当地的朋友介绍过。 “主公,您真厉害!”牛说佩服不已。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找两个人,陪着丹井过去问问,是否方便我们今晚借宿。” “是。” 两人同行离开。 归胡虽然和大齐常年征战,但是一般的归胡人对于中原来的商人,抵触并不太大。 这是因为,北漠生活物资匮乏,归胡人一旦遇到中原来的行商,也想从他们手里买一些自己需要的物品,这比去边境市集要便宜许多。 但是,敢进入北漠行商的人,毕竟在少数,这也就让普通归胡人对中原行商的态度越发和善起来。 物,是以稀为贵。 人,亦然。 可原本是不会被拒绝的借宿,丹井回来后,带来的消息却是……他们被拒绝了。 甚至,部落里的归胡人,还将他们驱逐了出来。 看到丹井几人被赶出来的画面,沈未白眸色一沉。 牛说脸色也不好看,主动道:“主公,我去看看那些归胡人是什么意思。” “先等丹井回来。”沈未白却阻止了他。 很快,丹井把被拒绝的消息带了回来。“主公,部落里的气氛有些怪。” “怎么说?”沈未白双眸眯了眯。 丹井快速在大脑里整理之前在部落中看到的情景,做出分析。“部落里的人,都很紧张,看不到女人和孩子,而且在部落中间堆着不少物资。” 沈未白眸光一凛,突然戏谑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丹井认同的点头,“属下也猜测如此。” 第一百十七章 情报的重要性 中原有落草为寇的山贼,这北漠上,也有行踪飘忽不定的马贼! 如果说,沈未白这条北上商道,在中原腹地中,最难过的关卡,是阴岐山脉北线的话。 那么,在北漠里,最让商人闻风丧胆的就是这些神出鬼没的马贼。 越是深入草原,马贼的队伍就越凶悍。 而且,这些马贼平常隐匿在人群之中,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盯上,什么时候会被这些马贼撕碎。 “牛说,和我再去见见他们首领。”沈未白道。 “是!”牛说立即跟上沈未白。 马帮中的人,沈未白会要求他们学会归胡话,还有火罗语,西夜语,以便于当地人交流。 至于齐、卫、蓟三国,本就是从前秦分裂出来的,在语气腔调上会有区别,但大致都能听懂。 “你们又来干什么?” 刚走到部落入口,两个粗犷凶悍的归胡人,就拦住了他们。 他们口中说着归胡语,牛说也同步翻译给了沈未白。 沈未白道:“告诉他们,我们想见他们的首领。也许,我们留下,能够帮得上忙,避免他们的损失。” 牛说点点头,立即把沈未白的原话翻译给了两个归胡人听。 两人听后,彼此对视了一眼,再看过来时,眼神满是警惕。 “我们来自中原,与那些马贼并不相干。”沈未白又道。 两个归胡人在听到牛说的翻译后,脸色骤然变了。 “…”其中一个归胡人,丢下一句话后,就向后跑了。 另一个则留在原地,依然保持警惕的看向他们。 “他说,让我们等着。他去找他们狼主。”牛说在沈未白耳畔低声说。 归胡人崇拜天狼神,几乎每个部落的图腾都是以狼为主要形象。 所以,除了王庭的归胡王被称为汗王之外,其余各部族的首领,都被称为狼主。 沈未白颔首。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要突击一下归胡语。 不然,这种交流方式,实在是太费劲了。 …… 归胡人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一个身挂兽皮装饰的锦袍老人,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位老人,辫发和胡须都是灰白色,头上戴着一个狼头做成的帽子。 不用问,这个帽子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看到这个人,沈未白心中的疑惑也才得到解答。 归胡人民风彪悍,好战斗勇。 而丹井的描述,却让人觉得,这个部族的归胡人放弃了抵抗。 见到他们的首领,沈未白就明白了个中缘由。 这个部族的战力一定低于即将出现的马贼团伙,且妇孺、老人占大多数。 他们的狼主,为了避免人口的损伤,宁远舍去牛羊财产。 “你们来自中原,是齐人?”狼主虽然年龄大了,但眼神依然十分锐利。 他看向沈未白和牛说时,如同利刃刮过。 “我们不是齐人,来自卫国。”牛说在回答时,也拿出了盖着卫国、大齐出关大印的商贸文书。 “很少有卫国的商队,走到我们这里。我们见得最多的中原人,就是齐人。”狼主谨慎打量,再开口时,他已经说起了中原话,口音偏齐国。 “原来狼主会说中原话。”沈未白笑着向前走了两步。 “小姑娘?”狼主语气有些诧异。 以沈未白此刻的年龄,的确很难想象会出现在这样一支队伍里。 牛说主动说:“这位姓沈,是我们商队的管事。” “你们商队让一个小姑娘来管事?”狼主怀疑的眼神,不断在两人身上移动。 沈未白笑道:“这不正好证明了我有能力,才会被东家委以重任吗?” 狼主审视了她两眼,才渐渐收起眼神中的锐利。“你说得有道理。” “我会说中原话,是因为我去过边关商市,要学一些中原话,才好和你们中原商人交易。”直到这个时候,狼主才回答了刚才沈未白的话。 而这个回答,也代表狼主暂时认可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知道马贼,还说会帮我们避免损失?”狼主直接问。 不过,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习惯性的是看向人高马大的牛说。 在牛说转眸看向沈未白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支大胆的商队,似乎是这个少女做主。 “知道,是。”沈未白嘴角噙着笑,神色轻松。 狼主又一次打量了她。 少女很高挑,也清瘦。穿着中原的衣服,却又和他之前遇到的中原人衣着有所不同。 她的长相很美,像河里的珍珠,又像天上的明月。 在腰间,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酒壶。 一个……奇奇怪怪的少女,完全颠覆了狼主对中原女子的认知。 “说说看。”狼主收回打量的眼神。 沈未白很是随和的道:“既然要来北漠行商,对于最大的威胁,我们当然要了解。” “之前,我的属下来借宿,被拒绝了。” “她回去之后,将一些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我,再加上我自己看到的一些,以及与狼主您的交谈,我大致可以推测一下,部落里出了什么事。” 狼主的脸紧绷着,却没有打断沈未白的话。 为了让这些归胡人听懂,能理解,沈未白的话也说得极慢。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贵部族应该被附近一伙实力极强的马贼盯上。他们威胁您,要献上牛羊物资,包括女人。否则,就会屠杀你们整个部族。” 狼主脸色骤然一变。 沈未白一直盯着他的脸,在看到他变脸的瞬间,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是以前,你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与这些马贼一战。但现在不行,因为你们部族刚刚从草原深处迁徙到这里,一路走过来,已经损失了不少人和物资。你们也不能被灭族,因为你们活着还有更重要的事……” 沈未白说到这,停顿了一下。 她看向眼神中开始出现慌乱的狼主,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牛说也被她的一番话给震惊了。 主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所以,在权衡一番后,你不得不向马贼低头,答应他们的要求,献上牛羊马匹,还有其他他们想要的一切。当然,我相信如今的结果,是您在试探他们底线之后,不得不割舍出的。” “甚至,您为了避免那些马贼出尔反尔,还偷偷的把部族里的女人,孩子送走。嗯……您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应该还挑选了一批精锐的队伍保护着他们。”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狼主震惊不已。 他身边的两个归胡男人,也是一脸惊恐的看着沈未白。 这个,如同妖孽般的中原少女! 沈未白露出无害的笑容。“现在,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能成为这支商队的主事人了。” “……”狼主神色变幻莫测。 牛说简直要佩服死自家主子了! 这……这简直就是神机妙算啊! 同时,他也在反思自己。 大家看到的,听到的,都一样,为什么他家主子能推测出那么多东西,而他不能? “狼主,现在我们能借宿一晚了吗?”沈未白微微笑道。 狼主渐渐从震惊中平静,他眸光幽深的看着沈未白说,“如果你们不害怕马贼,不担心被牵连,那就进来。” 同时,他吩咐左右两个男子,“给他们准备几顶帐篷。” …… 撇开战争的因素不谈,归胡人对待客人是很热情的。 眼下这种情况,在波伊狼主决定接纳他们后,依然吩咐下去,宰杀了五头羊,搬出了珍藏的酒。 而这段时间,通过与波伊狼主的交谈,沈未白也更清楚了这支部族的来历。 她猜得没错,波伊部族的确是从草原深处迁出的。 严格的说,他们是从王庭附近迁过来的。 为什么会迁到草原边缘地带,与大齐的北灵关做‘邻居’? 因为,他们是政变的失败者。 归胡人信奉天狼神,采取的是优胜劣汰的机制。 王庭的汗王并非世袭,而是如狼群里的狼王一样,靠绝对力量震慑群狼。 即便是汗王的儿子,想要登上汗王宝座,也需要拿出实力来,让各大部族臣服,愿意接受他的领导。 波伊部族在归胡人中,算是中上等级的部族,之前依附的是前汗王。 但是,在半年前,王庭的右狼王发动了政变,杀掉了前汗王,成为了现任汗王。 他们这些曾经附庸前汗王的部族,就遭到了清洗。 波伊部族被驱逐出了王庭,想要重回荣耀,返回王庭,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他们在之后与齐国的战斗中,立下赫赫军功,重新得到汗王的认可。 要么,就是暗中扶持可以争夺汗王之位的人,帮他夺取政权,成为新的汗王。 当然,按照归胡的野蛮法则,他们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发展自身实力,自己去抢汗王那个位子。 不过,这第三种可能,沈未白大致评估了一下波伊部族的实力,几乎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半年前,归胡王庭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汗王之位易主?’在知晓这些内情后,让沈未白最惊讶的是这一点。 大齐知不知道这件事,她不清楚。 但她想,大齐与归胡斗了几百年,应该是知晓这件事的。 但是,大卫,她敢肯定,朝廷绝对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根本不知道归胡王庭的变动。 大卫朝廷警惕的重点对象是齐国,他们不会花太多精力来注意遥远北方的游牧民族归胡人。 可沈未白却不会这么想,前世接受的教育,还有树立的世界观,让她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着眼于全局。 任何战争中,最关键的都是情报战。 情报不及时,不对等,都可能导致一场战争的胜负。 归胡看似远离卫国,对它没有威胁。但要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 或许,在这片大草原上发生的某件事,都会引起整个天下的格局变动。 反过来,也亦然。 “如果你们是卫国谋士,想要谋取天下,会怎么做?”回到帐篷里,没有外人时,沈未白突然问了眼前三人这个问题。 牛说、丹井、星鸾都是一愣。 这个问题,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不过,他们向来不会反驳沈未白。 在沉默之后,牛说最先道:“要想一统天下,自然要先与三国中军力最强的齐国开战。西陲蓟国,与卫国之间又天险阻隔,且兵力不强。卫只需屯兵三万,借助天险之势,便能挡住蓟国。接下来,就要集中兵力,全力以赴的与齐国开战,拿下了这个强国,蓟国也就不足为据了。” 这番分析,说得丹井和星鸾连连点头。 沈未白没有说话。 “可是,以卫国如今的力量,与齐国开战,就算能赢,恐怕也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丹井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牛说道:“战争就是这样,哪有不耗损的。” 星鸾想了想道:“开战之前,卫国需要提前至少三年,囤积粮草军械,才能应对这样一场战争。” 三人都说完后,纷纷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垂眸轻笑出声,“你们着眼之处太小了。” 三人愣住。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六十多年前,齐国为什么没能一统天下?”沈未白提醒道。 “是因为归胡人突然打了过来,齐国无暇分兵,错失了一统天下的良机。”牛说立即道。 熟读史书,这也是他们的必修课。 沈未白点头,“那为什么卫想要一统天下的时候,你们就忘记了归胡呢?” “这……归胡离卫如此之远。”星鸾疑惑不解。 沈未白玩味的笑着,“如果我是卫国谋士,要助卫一统天下。那我首先要做的,不是与齐开战,而是通过商贸的合纵连横,对归胡进行商贸封锁,切断了他们的物资,逼得他们不得不向齐开战。归胡的彪悍狼骑,可是一把绝世神兵啊!” 惊愕的神色,出现在三人脸上。 “齐国与归胡长久作战,军需粮草的损耗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为了不影响战事,齐国只能向富饶肥沃的卫购入军资,这样一来,卫就掐住了齐的咽喉命脉。” “当然,这只是纸上谈兵,我跟你们说这些,只是想要让你们明白,商人、商贸在战争中所能起到的作用。还有就是,情报!” 沈未白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三人道:“你们看,不出一年,无极阁的情报网将为我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第一百十八章 中原弱鸡 夜幕刚刚降临,在波伊部族就燃起了篝火。 沈未白坐在波伊狼主身边的位子上,一名归胡的妇人,拎着酒在她面前的碗里,倒满了一碗。 归胡人的酒很烈,闻起来就辛辣刺鼻。 “我见你腰上挂着酒壶,应该是能喝酒的。”波伊狼主端起自己的酒碗,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端起面前酒碗,将里面的辛辣酒水一饮而入。 砰! 空碗放下的时候,她依旧面不改色。 波伊狼主惊讶的看着她,“没想到你年纪那么小,居然有这么好的酒量!” “还好。”沈未白谦虚的道。 波伊狼主爽朗的笑了几声,也一口喝完了自己的酒。 他用匕首切下一块羊腿上被烟火熏得外焦里嫩的肉,直接塞入口中,对沈未白扬了扬下巴,“吃,不要客气。这也许是你进入草原后,能享受的最丰富的一顿了。” 沈未白失笑,她不紧不慢的切下自己桌上的一小块肥瘦相间的羊肉,慢条斯理的递到嘴里,细细咀嚼。 等咽下后,她才转眸看向波伊狼主,“您还是不信我?” 波伊狼主却道:“你商队里的人,都很强壮。我也相信,他们有一定自保的能力。可是,他们依然不是马贼的对手。” 沈未白没有急于反驳,只是问,“在草原上,部落遇到马贼袭击,一般会怎么样?” “天狼神保佑!”波伊狼主虔诚的把右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然后,才缓缓开口,“其实,在草原上,马贼主要的掠夺对象,是像你们这样的商队。因为,往往商队里不仅有丰富的物资,也会有金银珠宝。但是,这些年,敢来草原的商队太少了,所以马贼们才会把目标放在一些实力不强的部族身上。”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我的部族,远离了王庭,失去的不仅是荣耀和地位,还失去了天狼神的庇护。” 沈未白眸光闪了闪,转念明白了狼主的意思。 草原上的马贼再凶悍,也不敢对王庭下手。 所以,即便他们现在抢掠部族,也只敢动那些远离王庭,实力不济的部族。 “狼主,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沈未白提醒道。 波伊狼主这才回答:“马贼来抢掠,我们可以提出约斗。一般会是十场角斗,只有十场都赢了,马贼才会退,并且会向天狼神发誓,三年之内不会再侵扰这个部族。” “草原上有规矩,一旦有人发出约斗,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挑战的人不接受,就是懦夫,是天狼神的耻辱。” “所以,只要提出挑战,那些残暴凶狠,没有人性的马贼,一定会接受。可是,约斗的条件,太不公平了。十场约斗,一旦挑战的一方输了一场,那么面临的就是屠戮部族的下场,我们的图腾会彻底的消失在大草原,永远无法回归天狼神的怀抱!” “面对这样苛刻的条件,如果没有绝对必胜的把握,被马贼盯上的部族,宁远舍去财产,也不愿冒险挑战。” 沈未白沉默不语。 她对归胡人的了解,似乎更多了些。 “约斗。”沈未白在沉默后道。 “你说什么?”波伊狼主震惊的道。 沈未白向他保证,“我保证赢下十场,完成我之前对您的承诺。” “这不可能!”波伊狼主根本不相信,沈未白的商队能有挑战马贼的实力。 沈未白却说,“您刚才说了,像我这样的商人,商队,才是马贼最佳的掠夺对象。如今,我的商队就在您的部族里。马贼到了,我想我有资格与他们提出约斗。若我做到了,那么您的部族同样可以三年免于马贼的威胁,若我输了,要交出去的也是我商队的货物,杀的也是我的人,与您无关。我,只是借用了一下您的地方。” “为什么?”波伊狼主想不明白。 这件事,明明与眼前的少女无关,她为什么还要冒险卷进来? 他可不认为,这个聪明的少女,会这样做,只是突发善心!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行善。 “为什么?”沈未白靠在椅背上,恣意潇洒的道:“等我赢下十场角斗后,我再告诉您。” “……”波伊狼主。 “他们还有多久到?”沈未白问。 波伊狼主见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得道:“还有半个时辰。” 沈未白点了点头,“半个时辰,正好让我们吃完这顿丰盛的美食。” …… 草原的夜色很美,星辰满天,触手可及。 但是阵阵马蹄声,却破坏了这种美。 在漆黑的草原上,‘凭空’出现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他们穿着归胡的服饰,一身蛮肉,脸上还带着狰狞如恶鬼的面具,手中拿着各式武器。 他们口中吆喝着,发出宛如狼啸的声音。 他们所过之处,草皮被连根带起,卷起一层层的沙土。 大地,都因为他们而颤动起来。 地下的震动,传至而来。 被沈未白敏锐的注意道:“来了。” 他的提醒,让波伊狼主倏地站起来,部族里的男子,也都紧张的握紧了自己跨在腰上的弯刀。 但四周,却很安静。 “离这里,还有大约五里。以他们的速度,大概也就只有半盏茶的功夫。”沈未白慢条斯理的拿起馍,沾着热腾腾的羊汤吃。 波伊狼主看了她一眼,立即吩咐,“快去探!” “是!” 两名部族里的男人,立即跑了出去。 篝火旁,不仅沈未白不见任何慌张,她商队的人,也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 若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中甚至还有些隐隐激动。 “这是你最后离开的机会。”波伊狼主地沈未白道。 沈未白却诧异的道:“我以为狼主已经感受到了我的决心和真诚。” 哒哒哒哒哒—— 终于,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快速逼近的马蹄声。 被派出去打探的两个男人也跑了回来,脸色苍白的对波伊狼主道:“他们来了!” 波伊狼主整了整衣襟,缓缓坐下,镇定的对自己部族的人说,“都保护好自己。” 在他话音落下后,留在部族的一些老人,妇人都发出惊恐的呼声,慌忙的躲进了各自的帐篷里。 篝火附近的人一下子少了不少。 沈未白的人,始终在她身边。 而剩下的波伊部族的战士们,此刻也渐渐围了过来,站在了他们狼主的身后。 砰! 一声巨响传来。 是部落入口处,那挂着部族图腾的木塔被推到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一支千人的队伍,就从黑暗中踏出。 这些戴着狰狞鬼面的人,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手里的兵器还散着血腥味,如同来自地府的索命恶鬼降临人世间。 “呵!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吃肉喝酒?看来,我要的东西,还是太少了啊。” 一个体格格外壮硕的男人,骑着黑马,缓缓而出。 他的动作,无疑证明了他的身份——他是这群马贼的领头人! 自然,马贼首领说的是归胡语,沈未白能听懂,是牛说翻译的。 这种语言不同步的感觉,让她再次激起了要学归胡语的决心。 突然,沈未白感受到有凌厉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们是什么人?”首领手中的刀,指向了沈未白他们所在的方向。 波伊狼主维持着镇定,但是内心却很忐忑。 在他开口之际,牛说在沈未白的授意下站出来,直接对那马贼首领说:“我们是来自中原的商队,今夜正好借宿在波伊部族。” “商队?女人?”马贼首领突然诡异的笑了。 在他身后,也此起彼落的响起了各种意味不明的笑声。 哪怕语言不通,沈未白他们也能感受到,他们这群人的出现,让马贼兴奋了! “做得不错!”马贼首领突然对波伊狼主道。 波伊狼主眼皮跳了跳,缓缓开口:“你误会了,他们并不是我献给你的礼物。” “嗯?”首领一怒。 顿时,他身后上千马贼身上的杀意都增强了不少。 那种感觉,是用鲜血浸泡出来的。 沈未白两世为人,只在前世面对顶级雇佣兵的时候,从他们的身上感受过。 老鬼身上也有杀气,不过与他们不同。 这些马贼的杀气,是张扬外放的。 老鬼身上的杀气,是内敛隐晦的。 马贼不经意的释放出杀气,却误打误撞的让沈未白感受到了他们武力值的强弱。 民间不等同于江湖,江湖也不等同于武林,这些马贼虽然凶悍,却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他们和阴岐山脉北线的那些山贼一样,习的都是外家功夫,靠着狠勇残暴、人多势众作威作福。 ‘外家功夫?’ 沈未白嘴角扬了起来。 她身边的牛说、丹井、星鸾,可都是被老鬼一手调教出来的。 “草原上的规矩我们懂。我们要向你们发出挑战,输了不但货物财物都给你们,命也给。” “若我们赢了,请你们向天狼神发誓,三年内不许抢掠波伊部族。” 牛说按照沈未白的指示,提出了约斗。 马贼首领笑了。 他的笑声实在是有些难听。“你们觉得自己能赢十场?就凭你们这些中原弱鸡?” 马贼首领羞辱的话,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激怒这些中原人。 这让他心情很不好。 而此时,在牛说跳出来后,原本是主角的波伊部族却莫名的被淡化到了边缘。 “你们赢了,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马贼首领冷漠的道。 牛说眸光一转,笑道:“所以首领是在担心自己会输?” “找死!”马贼首领手中刀光一闪,一股霸道的外力就横空劈过来,将篝火斩散。 顿时,篝火的火星四处散落。、 “好!我答应你们。我要让你们这些中原弱鸡看清楚,我捏死你们,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马贼首领举起了自己的刀。 “吼吼吼吼——!” 在他话音落下之时,他身后的马贼们纷纷吼了起来。 那声音连成一片,气势逼人,波伊部族的人脸色纷纷一变。 …… 这样的约斗,无需什么擂台。 波伊狼主见事已成定局,只好吩咐人将中间的空地清理出来,作为约斗的场地。 马贼们,也纷纷下马。 不过,他们人数太多,能进入波伊部族的也只有一两百人,剩下的人,都在部族的圈出的栅栏外,把整个波伊部族围得严严实实的。 这么被动的局面,让波伊狼主的脸色极其难看。 因为,这对他来说,对整个波伊部族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若不是……若不是在半年前的政变中,波伊部族损失了不少精锐,又被赶出王庭,一路迁徙流失了不少战力,又怎么会沦为今天这样被马贼欺辱的下场? 马贼首领站在空地上,在他身后是九个彪形大汉。 “你的人呢?”他看向牛说。 牛说憨厚一笑,“我问一下,规矩是不是只要赢了,就可以接着挑战?” “你想以一挑十?”马贼首领语气森冷。 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一个中原弱鸡,居然敢以一挑十? 牛说老实的点头,“是啊,可以吗?” “……”这很是真诚的一问,让马贼首领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两人的眸光在空中激撞之后,他冷笑了起来,“你会死得很惨!我原本想仁慈的给你留下完整的尸体,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会把你的身体撕碎。” “我很期待。” 牛说说出这句话时,守在沈未白左右的丹井、星鸾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接着,她们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正关注‘斗场’的少女。 “巴图。”马贼首领声音狠厉的喊出一个名字。 在他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个长得像熊一眼的归胡男人,从九人中走了出来。 他站在牛说面前,竟然把身材魁梧的牛说承托得娇小起来。 碰碰! 那个叫巴图的马贼,握起自己的拳头,狠狠砸向自己胸口,发出一声吼叫。 牛说皱眉,抬手揉了揉自己耳朵。 这时,巴图张开双臂向他扑了过来,那样子,似乎要用一双铁掌把牛说给捏碎。 牛说注意到他的手掌,那一层厚茧说明了巴图的掌上功夫不俗。 但可惜…… 砰! 巴图的铁掌,抓住了牛说。 然而,还不等马贼们欢呼,他那熊一般的身体,就直接被击飞,砸在了马贼首领的脚下。 牛说站在原地,抬手拍了拍刚从被巴图抓到的地方,对马贼首领道:“承让。” 第一百十九章 不仅要口服还要心服 “承让!” 牛说这两个字,说得轻巧无比,但是现场却一片寂静。 无论是那些马贼,还是波伊部族的人,都被他的一招制敌给惊呆了。 这是……柔弱的中原弱鸡? “啊——” 直到倒在马贼首领脚前的大汉巴图,发出痛苦的哀嚎后,才打破了寂静。 “废物!”马贼首领眸光阴鸷的在巴图身上剜了一眼。 立即,就有人出来,将巴图给拖了下去。 铁塔般的壮汉,被两个同伴费力拖着离开,地上还留下了清洗的拖拽痕迹。 就在刚才,他却被一个中原人轻描淡写的击飞? 似乎,直到这一刻,在场众归胡人才反应过来,牛说那一拳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首领,我上!”马贼队伍里,有人自告奋勇。 “你去。”马贼首领语气森冷的道。 他话音刚落,第二个马贼就大步走了出来,站在牛说面前,拔出了自己的马刀。 挑战规则中,可没有人规定不许用兵器。 见牛说没有去取兵器的意思,那马贼阴险一笑,不打招呼的就举刀挥出。 这个人,一定是练过一些刀法的。 只不过,他所练的刀法不纯,且没有内劲配合。 要对付一般人或许很厉害,但对上牛说…… 咔嚓! 金属断裂的声音,骤然在斗场上响起。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寒芒在两人之间闪过。 当半截刀头插入地面时,众人才发现,那把马刀,竟然硬生生的被这个中原男人给折断了。 “你输了。”牛说眸光平静的看着对手。 马贼不甘心的嘶吼了声,他脖子上的刺痛,还有散出来的淡淡血腥气,在提醒着他,刚才,如果这个中原人的手再狠一点,自己的脖子就会被自己的刀割断。 “还嫌不够丢脸吗?”马贼首领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啊!”马贼再次不甘的发出一声怒吼,把手中的断刀狠狠一扔,退了回来。 第三局,牛说胜。 第四局,依然是牛说胜出。 第五局,还是牛说。 在第六局开始之前,马贼首领眸底闪烁着寒光,迈出步子走了出来。 他的气势很强,身上的杀气也最重,他的战力,应该是整个马贼团伙里最强的,否则也压不住这些烧杀抢掠的马贼。 “我小看了你。”马贼首领站在了牛说面前。 牛说笑了笑,没有说话。 四周的气息,似乎受到了马贼首领的影响而变得有些压抑,波伊部族那边的人更是紧张起来,波伊狼主第一次认为,那个少女说过的话,不是狂妄自大,更不是在开玩笑。 “首领是要亲自来?”牛说问。 首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只是这样看着他,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恐怕此时牛说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主公,那马贼首领看上去似乎不好对付,牛说能行吗?”星鸾站在沈未白身边,低声耳语。 沈未白眉宇间依旧是与年龄不符的云淡风轻,“他不是牛说对手。” 这么肯定? 星鸾有些诧异。 不过,既然主公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事实! 星鸾没有再问,再看向场中对决时,仿佛牛说已经赢了般。 …… “我要亲自捏碎你!”马贼首领在牛说面前握拳,把骨节捏得‘嘎巴’响。 牛说却笑了。 他在心中腹诽,‘这首领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 也是,若再继续输下去,今日他们这上千人都只能灰溜溜的离开,并且会沦为北漠所有马贼团伙中的笑柄。 他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哈!” 马贼首领力喝一声,主动向牛说发起攻击。 他的一招一式,果然要比之前那些马贼要厉害许多。 但,外家功夫碰上内劲高手…… 牛说正面接下马贼首领的一拳。 砰! ‘怎么会这么硬?’马贼首领吃疼。 在击中牛说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是击中了一个铁人,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了之前同伴的感受。 “首领,对战之时,分心可不是好习惯。”突然,他耳边响起了牛说的声音。 紧接着,马贼首领脸上还未收回震惊的神色,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重重一击,骨头发出骨裂之声。 “啊!”他怒吼一声,另一只手握刀横劈扫荡,似乎靠这一招逼退牛说,解救出自己的左手。 然而,牛说并未松开他的手,反而身子弹起,竟然与地面平行。 那横劈而来的刀芒,从牛说身下扫过,他丝毫未伤。 牛说避开了锋利刀芒,身子却未停,而是在空中来了个翻转,落到了马贼首领身后。 “啊——!” 马贼首领发出了一声惨叫,被迫单膝跪地。 他那只一直没有被牛说放开的手,差点被生生扭断。 “好!” 波伊部族的那些汉子,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拍手叫好。 原本面对马贼时的愤恨和紧张,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牛说全面压制的局面,让他们终于挺起了胸膛! 反观马贼的队伍,连输五局,就连首领亲自上了,依然改变不了败局。 此时此刻,他们才从来时嚣张跋扈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中原人到底有多强?!’ …… “漂亮!”星鸾忍不住叫好。 丹井却有些担忧的看向沈未白,“主公,万一激怒了这些马贼,他们不顾约定,要杀了这里所有人灭口,那我们……” “不要低估信仰的力量,归胡人对天狼神的崇拜胜于一切,如果他们毁约,就等于是背叛了天狼神,这对他们来说,比输了决斗,比死了都还难受。”沈未白却丝毫不担心。 丹井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星鸾也问出,“主公,您让牛说独立面对一切,又让他单挑马贼,是想让他奠定基础吗?” “嗯。”沈未白点了点头。 牛说是马帮的总负责人,而马帮不仅是为了建立玄黄商号的商道而成立,也是为了无极阁搭建情报网。 日后,牛说要经年在这三条商道上行走。 北漠归胡的人,火罗诸国的人,西夜的人,可以不认识她沈未白,但一定要认识牛说,忌惮牛说! 砰! 马贼首领的身体,从半空中狠狠砸向地面,浑身的骨头都如同散架一般,站都站不起来。 “还要继续吗?”牛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色平静得让马贼首领害怕。 就好像,他们用尽全力的去对付这个人,其实只是用了吃饭喝水的力气来陪他们玩。 这种绝对碾压的实力,粉碎了马贼首领心中的妄想。 输了! 他输了! 连他都输了,其他马贼还有赢的可能吗? 不可能的…… 他自己的兄弟,他心里很清楚。 继续比下去,这十场比赛,他们都会输给这个中原人。 除非,他们撕毁约定,上千人一起上,把这里所有人都杀死,永远的埋葬今天的耻辱。 可是,这等于背叛了天狼神,从此以后,又怎么还有脸称自己是天狼神的子孙? 而且,这样做也太冒险! 万一跑掉一些人,将今夜屠杀之事四处传播,那么北漠还会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吗? 一瞬间,各种念头在马贼首领大脑中闪过。 “我输了,后面也不必再比。我在天狼神面前起誓,三年之内都不会再对波伊部族出手,也不会掠夺你们的财物。”马贼首领突然道。 这个决定,算是他觉得最能保住脸面的决定! “吼吼吼——!” 他这句话,响彻了整个波伊部族,让留下的波伊部族男人们都欢呼起来。 波伊狼主也虔诚的将双手叠放在心口,仰起头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感谢天狼神的保佑。 马贼那方,却异常安静。 “首领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牛说笑着说,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被拉起来的马贼首领,脸色很不好看。 一方面是因为他当众认输,让这种形式约斗中的羊群一方,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胜利。 一方面,则是因为身上的伤。 “狼主,既然事情已经圆满结束……我愿意出钱买下贵部族百头羊,百坛酒,可否麻烦贵部族的人烹饪一下,让在场所有人,无论身份、来历,一起把酒言欢?”沈未白突然对波伊狼主道。 波伊狼主睁开眼看向她,难掩眼中复杂情绪。 他朝白衣少女弯腰鞠躬,“感谢您!不用您出钱,招待朋友,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波伊部族百废待兴,该收的还是要收。”沈未白却微笑道。 波伊狼主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沈未白打断。 “人的交情,只有有来有往,互有馈赠,相互体谅才能越走越远对吗?” 波伊狼主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再度感激的向沈未白行礼。 …… 波伊部族里,又重新燃起了篝火。 篝火上,翻着新鲜宰杀的羊肉,波伊部族的妇女们,正在专心的烹制。 原本是要来收割的马贼们,此刻已经与波伊部族的人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甚至,有些人连鬼面都掀开了,露出了与芸芸众生一样的脸。 牛说走进帐篷,站在沈未白面前,“主公,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伤药都送过去了。” 坐在兽皮上的沈未白点了点头。 牛说挠了挠头,把心底的疑惑说出,“主公,属下有些不明白。明明是咱们赢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请吃请喝,甚至还要送药?我们不是敌人吗?” 沈未白抬眸,深幽平静的双眸,看向他。 只是这一眼,牛说就无法自控的紧张起来。 “你要记住一点,对于商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少女缓缓从兽皮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牛说。 最终,她停在他面前,“北漠,你不会只来一次,北漠的马贼,也不会只遇上这一回。难道,你想每次遭遇马贼,就来个十场约斗吗?这次,是没有遇到强悍的对手,但你能保证次次如此吗?” “我……”牛说语塞。 沈未白缓缓摇头,“所以,你要想的是,找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来一次性解决这方面的麻烦。我以为,在阴岐山脉北线我的动作,足够给你提示了。” 牛说愣住。 却也在沈未白的点拨中反应过来,“我们要拿到马贼面前的通行证!” “没错。但要拿到通行证的方法,却不止一种。” 沈未白微微垂眸,对他说:“坐下。” 牛说心中一喜,立即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沈未白面前,抬起头眼中充满渴望的看向少女。 听到主子这句话的时候,牛说就知道主子要教自己东西了! 在山庄的那几年,除了柳先生和鬼老一文一武的教他们之外,主子也会时不时来对他们进行……呃,培训,主子是这么说的。 而每次‘培训’完,他们都能感觉到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大脑豁然开朗。 所以,私底下他们也会把主子的这种‘培训’叫做——传道! “你且说说,在阴岐山脉的时候,我为何要采取震慑的方式,来压制山贼?”沈未白开始了。 牛说认真想了想,很快给出回答。“因为要让他们清楚我们的实力,并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所以,今晚我……” “你是想说,你今晚也仿造了我的做法,在马贼面前震慑他们对吗?”沈未白打断了他的话。 牛说点了点头,心中却突然惶恐起来。 因为,他似乎并未从主子的语气中,听出欣慰的感觉。 “这一点,你没有做错。正是因为你赢了他们,才会有接下来的局面。可是,我想说的是,我之所以选择用最利落、震撼的方式去强压山贼,不仅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实力,更是因为他们是山贼,他们的山寨就在那里,跑不掉。这一次,我们可以悄无声息的摸到猛虎寨,杀掉那些匪首,那么下一次,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寨子逛一逛,割下他们的项上人头。” 少女不紧不慢的说着,明明再正常不过,可牛说还是觉得自己脖子一凉。 “但北漠的马贼不同……” 第一百二十章 因材施教,对症下药 “但北漠的马贼不同,他们没有固定的据点。” “杀掠时,从各部落汇聚,分赃后,又各自散去,摘下鬼面,回到自己的部落里,就连他们的父母妻儿都不一定知道,他们还暗中做了马贼的勾当。” “所以威胁是无用的。” 沈未白说完,便看向了沉思中的牛说。 片刻后,牛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既已明白,那你便说说,对付北漠马贼,又该如何?”沈未白饶有兴致的等待。 牛说挠头思索了一下,突然,他眸中一亮,“先展现出我们的实力,从实力上证明自己,然后再施以恩惠,与他们相交。” “你还不算糊涂。”沈未白说了句。 然后在牛说有些涩然的神情下缓缓道:“育人教书的先生,需要因材施教。我们行商,遇见不同的人,自然也要采取不同的办法,就如同医者一样,需要对症下药。说起来,你仔细体会,就会发现这世间万物虽然纷扰繁杂,但实际上道理都是一样的。” “北漠马贼,几乎都是以归胡人为主。他们做马贼,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归胡物资贫乏,尤其到了草枯季节,更是饥寒交迫。为了家人,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 “自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人是单纯的为了抢掠而抢掠。” “但,不管如何,他们的本性不会变。” “本性?”牛说不解的问,“中原对归胡人的印象,都是凶狠残暴的。如今,我进了这大草原,见他们归胡人对自己人却是一样凶狠,这就是他们的本性吗?” “我指的本性,是无论他们是善还是恶,心中的信仰都是一样的。”沈未白纠正他。 牛说依旧疑惑。 在‘传道’上,沈未白向来极有耐心,“天狼神是归胡人唯一的信仰,这就是他们的底线。万事万物,人间百态,都有着正反两面。你不能只看到他们凶残嗜血的一面,还要看到他们的另一面。比如,因为对天狼神的信仰,所以他们不会轻易违背誓约,会遵循一些草原上的规矩。同时,当他们觉得你没有恶意,把他们当朋友时,他们也会把你当朋友。” “今日,我买羊买酒,又赠药的行为,你可以将其当做是一种投资。” “投资?”牛说心中泛苦,主子口中又有新词了。 沈未白颔首。“我且问你,你去送药后,那马贼首领对你的态度如何?” 牛说仔细回想后回答,“起初,还对我很有敌意。后来,他收下药,眼中的敌意就少了。” 沈未白笑着问他,“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牛说恍然大悟,佩服的向沈未白抱拳行礼。“主公,牛说今日受教了。” “孺子可教。”沈未白道。 “归胡人崇拜强者。所以,只有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打败他们,才会获得他们的尊重和认可,拥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牛说慢慢的说。 沈未白再次颔首。 中原人看不上归胡人,归胡人又何尝看得上中原人? 这种民族骄傲,无论在哪一个时空,什么时代都会存在。 “在获得认可后,又施以恩惠,一笑泯恩仇。不仅泄了那些马贼们心底的怨气,也得到了波伊部族的感激。此乃一石二鸟。赠药,则是我们释放出化敌为友的信号。他们接受了,自然会觉得我们不错,可以交朋友。” 牛说总算是想明白,沈未白这一步步的背后都代表了什么。 可然后呢? 接下来该怎么做? 牛说又看向了沈未白,期望从她那里得到启示。 沈未白看出他心中困惑,倒也没有为难。“马帮以你为首,所以,从现在开始,与归胡人的一切交涉,都有你自己出面。而我,最多也就是在你处理不了时,提点一二句。” “是,主公!”牛说眸光极为认真,也闪烁着火焰。 他也很想把事做好,不让主子失望。 “今夜,你就带着马帮的兄弟和他们好好喝酒,好好吃饭。明日,你可以提出,想要去拜会各路马贼首领的请求。”沈未白把他点拨到这。 如果她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牛说都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那她真的要踹牛说几脚了。 “主公,我明白了!”牛说倒是答应得很痛快,就是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 当夜的大联欢,沈未白、丹井和星鸾都没有去。 第二日,也如她自己所说,事情都交给了牛说处理,她并未参与。 正在吃早膳的时候,牛说就兴匆匆的跑来告诉她,那马贼首领已经答应他,带他去见其他马贼首领了。 早膳后,千人马贼团,就撤离了波伊部族附近。 牛说带了一些人,还有十几车从中原带过来的商品,也随着去了。 沈未白三女和剩下的人则留在波伊部族等候。 因为这件事,波伊部族的人对沈未白他们都十分感激,知道他们要暂住一段日子,波伊狼主还特意让人搭起更好的帐篷,给他们住下,而不是那种临时住一晚的小帐篷了。 至于吃吃喝喝,那就更不是个事。 没有了马贼的威胁,波伊部族之前分散出去的人,都回到了部族里,不过两三日,这个有着几千人的部族,就恢复了生机勃勃。 …… “狼主说的这些故事很有意思,我很喜欢。”狼主大帐里,沈未白与波伊狼主相对而坐。 波伊狼主很是和蔼的道:“中原人很少有像你这样,喜欢听草原故事的人。” “或许是因为我比较特别?”沈未白反问。 接着,一老一小都相视大笑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这几日,沈未白过得很是悠闲。 每日,都在跟着波伊狼主学归胡语,也听他讲着归胡人的历史,大草原的传说。 还有就是…… 归胡的部族里,都有着自己的祭司。 这个祭司承担了医者和星象学家的重任。 部族里的人生病了,由祭司医治。 天气如何,哪里水草肥沃,也都是由祭司告知。 甚至,部族中若碰上关系整个部族的大事,也会有祭司向天占卜,乞求天狼神的指引。 这方面,沈未白也很感兴趣。 所以,在波伊狼主的允许下,她这几日也和波伊部族的祭司相处交流得十分愉快。 祭司对于这个挽救了整个部族命运的少女,自然也十分的慷慨。 只要不涉及归胡人机密的事,他都在沈未白的询问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波伊狼主和祭司那里回来,在走向自己帐篷的一路上,不少波伊部族的人,都热情的向沈未白打着招呼。 沈未白也都一一回应,时不时还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糖块,分给波伊部族的小孩们。 这个举动,捕获了孩子们的人缘。 “喏,这是最后一块。你们想要的人,不如按照部族的规矩挑战?最后赢了的人,就能获得这块糖。”沈未白高高举起手中的糖块。 围着她的七八个小孩立即欢呼起来,都是雀雀欲试的样子。 周围波伊部族的成年人们,看到这一幕也并不阻止,反而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孩子们靠实力去获取想要的东西。 “阿力车,接好了,你做他们的裁判。”沈未白将手中的糖抛给了年龄最长的孩子。 阿力车接过糖,却苦恼皱眉,“可是我也想参加。” 沈未白笑他,“你已经拿到两块糖了,还不够吗?” 阿力车解释,“我有三个弟弟妹妹。”意思就是,只有两块不够分。 沈未白却摇头浅笑,“这我就没办法了。你是最年长的,他们都只服你,所以裁判只能你来。但你做了裁判,就无法参与竞争,糖就不够分给弟弟妹妹,确实也很为难。要怎么做,你自己想。” 阿力车更加苦恼了。 其他小孩都等不及催促起来。 被催急了,阿力车一咬牙大声道:“我做裁判,你们两两一组,胜者参加下一轮,直到只剩下最后一名胜者,糖就归他!” 沈未白眸中一直含着笑。 在阿力车做出决定后,她才带着星鸾和丹井离开。 “主公和那些孩子在一起时,才有些孩子气。”星鸾小声和丹井嘀咕。 丹井却道:“我倒是第一次见主公对小孩有耐心。” “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的用意吗?”沈未白有些无奈。这两人,明知道自己听力卓绝,却偏偏喜欢在她面前咬耳朵。 星鸾和丹井立即收声。 直到进了帐篷,沈未白才说了句,“要想让一个群体彻底接受你,不仅仅是看领导者。” 这句话,听着有几分算计。 但沈未白也并未有害人之心,所以倒也心中坦荡。 “主公喝水。”在沈未白坐下后,丹井立即给她倒了杯水。 星鸾也拿来湿帕子,递给沈未白擦手。 “牛说已经离开了七八日,也不知道进展得是否顺利?”星鸾突然提起这件事。 沈未白神色淡然的道:“若他也明白我刚才说的那句话,此行会顺利许多。” 丹井和星鸾对视一眼,脑海里几乎同时想起了刚刚那句话—— “要想让一个群体彻底接受你,不仅仅是看领导者。” …… 沈未白一行人,在波伊部族里,一直等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等到风扑尘尘归来的牛说。 他们回来的时候,带走的马车仍然是鼓鼓的。 只不过,卸下时,里面从中原采购来的货品,都换成了北漠的皮毛和草药。 “牛说,你这是去谈判了,还是去做生意去了?”星鸾打量这那一车车的货物,打趣道。 牛说质朴的笑着,心情不错的样子,让其他人轻易能看出来,此行目的应该是完成得不错。 “你且先去洗一洗,换身干净的衣服,一会,我会把饭菜给你送过去,吃饱了再去见主公。”丹井对牛说道。 牛说点头,向她道了声谢。 其他同行的人,也累得不行。 星鸾立即把他们安排去休息,又招来其他留守的人,把车上的货物整理造册。 丹井则去见了波伊狼主,再次向他买了一些羊肉和酒,犒赏给归来的伙伴。 等牛说见到沈未白时,他已经焕然一新,精神也恢复许多。 “主公,成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花神 “主公,成了!”牛说一见到沈未白,就满脸激动。 沈未白给他倒了杯茶,“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在她面前的桌上,还摆放着牛说带回来的一些东西。 有切割完整的上好狐皮,也有生长在大草原里的珍贵草药,还有就是一些还未打磨过的天然宝石矿,甚至,还有一小块铁矿。 商道的开拓,不仅是要道路上的畅通安全,更是要有稳定的货源供应。 简单来说,将来马帮运送的货物,其他商号的不管,玄黄商号的货物,沈未白不可能让马帮运来之后,摆个摊子零售,采购归胡物品时,也不可能去市集上采买。 要想节约中间成本,在每一笔交易里获取最大利益,就是要直找源头,达成供应、收购的贸易链。 甚至,她还需要在归胡、火罗、西夜都建立‘办事处’。 让她的商队无论去到哪里,都有一个安全落脚的地方。 同时,在她的商队到达前,这些‘办事处’也要提前与供应方沟通好,把控商品的品质和数量。 中原的货物一到,‘办事处’的人就要按照之前的订单交货,并准备好送往中原的货物。 这样一来,就可以大大的缩短马帮在外的时间,提高货物流转的效率。 除此之外,这些‘办事处’也是无极阁的情报中转站,既可以以此为中心,把情报网散出去,也可以作为情报的交易点。 “这些,都是那些马贼团伙给的回礼。”牛说解释了一句。 沈未白没说话,依旧在仔细的评估货物。 脑海里飞转的,则是‘办事处’的设立。 “没想到,那些马贼还挺客气,知道回礼。”牛说笑道。 沈未白放下手中矿石,“那是因为你们谈得不错。” 牛说不好意思的笑了。 沈未白也笑了,对他挑了挑眉,“说说看,这一个月你都有了哪些收获。” 牛说立即挺直腰杆,把这一个月来的事,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沈未白。 “我去了才知道,这些马贼团伙里,也是有结盟的……” 按照牛说的说法,马贼虽然机动性很强,来去无踪,但是为了不产生内部矛盾,也会划分好各自行动的区域。 而草原那么大,归胡部族足有上百个,马贼的联盟也会按照地域分为不同的方向。 比如抢掠波伊部族的马贼,以及这一次牛说去见的那些马贼,都是属于南域马贼。 因为,他们从地理位置上看,属于大草原的南方,与大齐北方相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的团伙里,有少量的齐人。 “他们南域的马贼,经常受到战乱之苦,所以各方面都不似其他地方的马贼那么稳定。人员多杂,也变动极快,如果能安稳过日子,他们也不愿意去冒险。所以,我告诉他们,只要我们达成协议,我们每次进入北漠,都会给他们带一些货物,以成本价卖给他们,他们若需要什么特殊货物,我们也可以帮忙采购。” “如果他们愿意协助护送我们的商队到达大草原的其他地方,我们也会按照规矩给一定的报酬。” 牛说在说到这时,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主公,属下是想,草原实在是太大,我们也不可能和每一方的马贼势力都交好,所以才想了这个折中的办法。同时,也可以让他们成为我们在马贼中的耳目。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只有自身实力强了,他们才不敢轻易冒犯。” “你做得不错。”沈未白点了点头,嘴角微扬。 牛说的做法,俨然超出了她之前对他的预期。 “主公,属下与他们达成协议之后,便请了其中几人为向导。一来,是我们对北漠不是很熟悉,有当地人在队伍里,会方便许多。二来,我们还要前往王庭,据说从这里进入王庭,还会路过东域和西域马贼的范围,有他们在,可以避免一些冲突,也方便我们更加了解草原势力的分布。三来就是,咱们此行,除了要打通商道,也是要找一些固定的货源,他们对草原部族的了解会更深,知晓哪个部族的什么东西是最好的。” 一个月的历练,让牛说成长很多。 沈未白表示很欣慰,牛说的进步,让她能放心的把马帮交给他。 “主公,属下可有擅作主张?”牛说说完后,有些不安的等待着沈未白的反应。 沈未白脸上笑容加深,毫不吝啬的夸奖。“你的决定没有错。兵书上有一句话叫,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你要记住,像这种情况,你才是最直接的感受者,怎么做对我们才是最好,你是最清楚的,不必事事都需要我来拍板决定。” “属下,属下就是怕做出错误的决定。”牛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未白道:“错是正常的,不必担心决策失误后带来的损失。只要你的心在这个团体上,就算是错了,你也会在发现问题时,及时止损,想方设法的去扭转乾坤,转亏为盈。就算最后,你尽力了依然是满盘皆输,那也没关系,我们家大业大输得起。所以,不要畏手畏脚。” “是,主公!”少女的一番话,说得牛说心如擂鼓,士气大振。 连带着,连回答的声音都变大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牛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幅叠在一起的绢画。 沈未白有些好奇,视线落在那绢画上。 牛说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将绢画小心翼翼的铺在沈未白面前。“这是其中一个马贼首领给我的。据他所说,是在几十年前,他的祖辈从一群逃亡北漠的中原人身上劫来的。” 从逃亡北漠的中原人身上劫来? 沈未白带着心中疑惑,仔细的打量缓缓在她眼前展开的画卷。 如果只是一幅普通的画,沈未白相信,牛说不会那么郑重其事的对自己说。 “主公您看。”将画绢平整展开后,牛说就退了回去。 “这幅画对他们来说,不能吃也不能用,还换不了钱。所以,就一直被压箱底了。送给我,属下想……他是觉得别的马贼都回礼了,他也不好空手,所以才把这没用的画给了我。但我观,这画的画工细腻,所用绘制的画绢,也是上等的丝绸,带着前朝宫廷之风,而且还是……被割开的……” 牛说的话,让沈未白注意到了画卷的边缘。 的确,这幅画不是全貌,左右边缘都留下了切割的痕迹,应该只是一整幅画中的其中一部分。 画上,是一个身姿窈窕,容貌绝美的女子,衣袂飘飘,花枝缠绕。 “花开仲冬时,殷红半边枝……” 画绢上,还提了诗,沈未白将上面的诗句缓缓念出。 当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她突然双眸一缩,沉声道:“这说的是茶花!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又仔细分辨了缠绕在曼妙女子身上的花,确认道:“就是山茶花。” “茶花?”牛说听得莫名。 沈未白的眸光,在画卷上细细搜索,没有放过每一道画笔游走的痕迹。 “这是花神图。”沈未白突然道。 牛说皱了皱眉。 花神图只是一个统称,并非是绝世名画的名字。 可以说,只要是以神话中的花神为内容的画,都可以被称为《花神图》。 “看来,被分割的是其他十一个花神。”沈未白指腹缓缓在边缘扫过。 “那这幅画到底值不值钱?”牛说忍不住问。 沈未白嘴角轻扬起来,抖了抖手中画卷,“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以花神为题?恐怕……” 她眯了眯眼,饱含深意的道:“这画卷的价值不在于本身,而在于它背后隐藏的东西。” “背后隐藏的东西?”牛说更糊涂了。 沈未白道:“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她手里拿着画卷轻搓了一下,“你也说了,这画绢的质地好似前朝御用,画工也很像宫廷画师。但是,却无文献记载,前朝宫廷中有哪位画师画出了让人惊叹的花神图。” “而且,你也亲眼所见这图了,虽然画得惟妙惟肖,但也称不上惊世名作。那马贼告诉你,这是几十年前中原人逃亡进北漠,被他祖上掠夺的。几十年前?岂不就是前秦初灭,三国初分之际?” “在那个特殊的时期,是什么人会带着这样一幅宫中的画逃到北漠?” “既然这不是什么惊世之作,又为何将其切割?” 一句句,将牛说说得连连点头,也认真思索起来。 “所以,综上所述,撇开画绢本身的原因之后,只剩下一个可能,能解释清楚以上的疑问,那就是,这画绢背后或许隐藏着什么秘密。”沈未白说完,也将画绢重新叠好。 “会是何秘密?”牛说脱口而出。 沈未白失笑,“那可能,就要等到找齐画绢丢失的其他部分才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庭异动 意外得到的花神图残画,沈未白并未太往心里去。 主要是,要想寻回剩下的残画,无疑是大海捞针。 在没有绝对动力之前,她认为这种行为是伤财伤力的。 所以,与牛说谈完之后,她只是吩咐丹井把花神残画收好,便没了其他交代。 …… 接下来的路程,有了‘向导’的加入,变得顺利很多。 越是接触归胡的部族,牛说就越是觉得,自家主子真是厉害! 按照沈未白的思路与归胡人接触,真的是省时省力了许多,且还避免掉了许多麻烦。 商队一路朝归胡王庭行走,但这只是终点。 路上,他们会根据‘向导们’的话,绕路去一些部族,与他们达成贸易关系。 有了‘向导’的存在,这些部族对这支中原商队的戒心也没那么深。 再加上牛说性子爽朗,大方,有些地方与归胡人不谋而合,这行商的路上,还真让他和一些部族里的归胡首领结交成了‘兄弟’。 最搞笑的是,一月前他们去的部族狼主,十分喜欢牛说,还想要把他的女儿嫁给他,吓得牛说落荒而逃。 时间一晃,沈未白一行人进入北漠已经有三月,离最终目的地的王庭还剩下几天路程。 在这段时间里,沈未白也学会了归胡话。 从口音上分辨,完全听不出中原人的腔调,就像是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归胡人一般。 这一夜,他们没有找到借宿的部族,便在空旷之地上,自己搭建帐篷临时居住。 沈未白的帐篷外,燃烧着篝火。 牛说走过来,站在帐外求见。 不一会,丹井走出,对他清浅一笑,“进去。” 牛说对她说了声谢,便进了帐篷。 “有事?”在牛说进来后,沈未白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三个月来,马帮的事几乎都是由牛说出面。 她反而躲到了幕后,过起了闲散日子,就好像真的只是来领略北漠风光的。 只有牛说碰到拿不定注意,或是需要提点时,她才会偶尔说两句。 如今,归胡王庭就在眼前,牛说深夜来找她,定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嗯,刚刚知晓一件事,所以特来找主公商讨。”牛说的神情有些严肃。 见他如此神态,沈未白也坐正了些。“说说看。” 牛说道:“我们派出的探子,归来后告诉我,从昨日起,归胡王庭停止外族人入内,市集也停了。” “嗯?”这个消息,让沈未白意外了一下。 归胡人没有那么多的律法规矩,他们的管理方式还是偏野蛮的那种。 所以,要进王庭,归胡人只要出示自己的部族图腾就可以自由进出。若是外族人,或者说是中原人,若是商人,带来的商品也是归胡人需要的,可以在白日进入王庭外围,那里有很大的交易市场。 是各部族,还有外来行商进行贸易,物品交换的地方。 天一黑,所有人都要离开王庭范围,到十里外扎营住宿,第二日再去。 “知道是为什么吗?”沈未白眉头轻蹙。 牛说摇头,“打探不出来。但是……” “但是什么?”沈未白见他欲言又止,便催了一声。 牛说沉声道:“听扎克多他们说,王庭出现这样的情况,就代表着要开战了。”扎克多便是他从马贼里找来的向导之一。 原本,归胡人要开战,打的也是大齐,与他这个卫人无关。 可是,自从上次听了沈未白对天下局势的随便一说后,他就开始从全局思考。 若归胡和大齐在这个时候开战,对天下局势有什么影响? 最重要的是,他们此刻深入归胡腹地,就在王庭不远处,对他们此行来说,又会意味着什么? 战争一旦开启,就会有各种难以掌控的变数。 他思考无果后,才不得不来找沈未白。 “开战?”沈未白双眸微张。 她眸光晦暗了几下,突然道:“我们初夏入的北漠,如今已过去三四月,已是秋天,离冬季也不远了。” 牛说也同时反应过来,“大齐关内正是粮食收割的时候,归胡人是打算去打秋风了!”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沈未白点了点头。 随即,她又皱眉,“不是说,在秋收之时会停战一个月,给双方国民换取物资的时间吗?” “这不太清楚。那我们……”牛说眉头紧紧皱起来。 “不用太担心。”沈未白反而淡定了。“归胡人去大齐关内打秋风这种事,每年皆有,恐怕双方都已经习惯了。” 说着,她轻笑起来。“你信不信,若今年归胡不去打秋风,大齐才会着急。” 这一句话,彻底让牛说放松下来。 同时,他看着神态自若的少女,心中也很是好奇。 他是男人,且胆子不小。 乍听到要打仗,又身在异族腹地里,也难免会有些紧张。可是,他们主子呢?年纪最小,却又是最淡定的一个,就算听到要打仗了,她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害怕。 实在是令人佩服! 牛说心中对沈未白的崇拜之心,不断攀升。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少女,前世的时候,枪林弹火都经历过了,炮弹落在脚边,子弹擦着头皮飞过的感觉都体验过,如今又怎么会被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吓到? 何况,这只是大齐和归胡的常规战罢了。 “可是主公,这战事一起,王庭封闭,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牛说提到眼下最急迫的事情。 他们离开南卫已经快半年,离通关文牒的期限,只剩下半年左右。 而这半年中,还会经历北漠漫长的冬日,至少四五个月都只能困在北漠,不能离开。 冬季的北漠是极度危险的,冰层厚雪下隐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原本的草滩或许会变成吃人的陷阱…… 还有没了食物的野兽,也是威胁。 一旦冰雪消融,他们就要立即返程,否则即便算上可以延后的期限,他们也很难在期限最后的日期赶回卫国。 如今这战事一起,王庭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开启集市,他们是否能在离开前把该做的都做完? “王庭中的据点,是一定要建立的。”沈未白沉思片刻后道。 突起的战事,的确是个麻烦。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顾脑海中的记载。 前秦史书上,有专门记载归胡的篇章,上面也明确的记载了一些战争的时间,还有归胡的惯例。 “今年为何提前了?”沈未白睁开眼睛后,不解的说出这句话。 仔细回忆之后,沈未白确定自己的记忆没错,今年归胡去大齐打秋风的时间提前了。 在以往的记载中,归胡人打秋风的时间,起码应该在秋季贸易之后。 一般时间出现变动,大致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大草原上提早进入了冬季,他们要准备过冬物资。 第二种则是,有别的阴谋。 但很显然,今年他们一路走来,雨水充足,草原肥沃,牛羊成群,这并不像是归胡灾年的样子。 ‘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沈未白深幽的眸底,眼神变幻莫测。 她无意卷入战争之中,但前提是,不要影响到她。 “既然王庭暂时进不去,那明日一早就先退回克索部族。”沈未白拍板决定。 她提到的克索部族,就是七天前经过的一个大部族,算是归胡中的贵族阶级,否则也不会离王庭那么近。 他们与克索部族的关系还不错,相处得很愉快,也达成了后续的贸易协议。 所以,现在退回去暂住克索部族是很明智的选择。 起码,有克索部族的庇护,商队不会在这个敏感时期陷入被动。 “那一切都要等到战争结束后,才能继续吗?”牛说心里掐算着时间,觉得很是紧迫。 沈未白沉吟片刻,“王庭这边你不用管了,就以克索部族为据点,把其他该走的交易走完。这场战争,不会影响到我们与其他部族之前的贸易。” 牛说点点头。 他没有在帐中多留,急忙出去安排一切。 在牛说离开后没多久,沈未白也走出了帐篷,独自走到一处山丘上,远眺王庭的方向。 …… 第二日一早,商队马帮就起程,不再朝王庭方向而行,改道去了克索部族。 但中午的时候,沈未白却把扎克多叫了过去,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下午的时候,沈未白交代了牛说几句,就在他无奈的神情下,带着丹井和星鸾离开了队伍。 又过了三日,王庭外,出现了三个年轻的归胡女子,她们出示了某个部族的图腾,畅通无阻的进了王庭之中。 “这归胡的王庭,还真是挺有气势的。”星鸾低声惊叹了句。 归胡人的王庭,坐落在他们的两座神山之间,四周水草肥沃,景色极美。 “王庭里的帐篷,恐怕有十数万顶。”丹井不留痕迹的好奇打量四周,眼底满是看不到边际的帐篷。 如果不是跟随了沈未白,她恐怕这一辈子都见不到这草原风光,归胡人的王庭。 “据说,归胡人的王庭聚集着三十万人。最中心的金帐便是归胡汗王的宫殿,四周围着的,相当于皇帝的后宫,大臣,还有贴身侍卫,重重拱卫。再往外,就是皇族的帐篷,官员从属,汗王直系的贵族。继续往外推,才是平民居住的地方,奴隶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最外围,就是物品交易之地了。” 沈未白向两人介绍。 丹井和星鸾听完之后,心中都对归胡王庭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她们手中拿着扎克多部族的图腾,这个部族算不上是什么大部族,又没有狼主信物,所以只能让她们在平民区活动。 “这里有客栈吗?”星鸾左右看了看,却发现这些帐篷几乎一模一样。 沈未白轻笑,“没有客栈,我们可以先去找一块空地,扎个帐篷,临时居住。” 她们进来的借口,是要去神庙朝圣。 在草原上,就算是打仗,也不能阻止归胡人对信仰的虔诚。 这倒是给了沈未白一个混进来的好借口。 而她一路上学的归胡语,也完美的掩饰了她来自中原的可疑点。 三人朝着神庙的方向而去。 要找到神庙,完全不用问人,它就在金帐旁,贵族区和平民区交界处。 神庙通体雪白,修筑在石阶之上,也是整个王庭唯一一个不是帐篷的建筑。 穹顶金尖,彩色经幡向四周扩散,如同一个七彩的大帐篷。 每一天,在神庙外,都有着虔诚的信徒在跪拜,向无所不能的天狼神祈祷。 做戏要做全套,沈未白三人既然是以‘神庙’为借口进来的,自然要去神庙附近寻空地。 好在,这里也是来自各部族的朝圣信徒,大家互相都不熟悉,反而不容易暴露。 当开始搭帐篷的时候,星鸾和丹井才明白,为什么沈未白会让她们跟着扎克多等人学习搭帐篷。 此刻,她们三人深入王庭,在众目睽睽之下搭帐篷,若是流露出与归胡人不一样的习惯,身份肯定就曝光了。 哪怕她们不是齐国探子,也一样会被归胡王庭杀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商品的价值 星鸾和丹井把帐篷搭好时,就见沈未白已经和隔壁帐篷的一些大娘们热络的聊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无奈而笑。 她们这位主子,大多数的时候都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倒不是说沈未白高冷,相反,她经常笑,也不会摆出冷酷模样。 但你总会觉得,春风化雨之下,藏着的是不易靠近的灵魂。 可是如果,沈未白打定主意要接近谁,要和谁做朋友,她又能很轻松的达成目的。 “把我的药囊取来。”突然,沈未白转眸对二人道。 丹井反应极快,转身回到帐篷里,取出一个用马皮缝制的大袋子,走到沈未白面前交给她。 沈未白接过之后,从里面取出了几种药草,直接用手揉碎后,将药汁滴在其中一个老妇的手部关节,然后有节奏,有步骤的推拿。 一直到被她推拿的部位发红后才罢手。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老妇人抬起自己的手,激动的向左右的人说。 沈未白噙着浅笑,“这几种药,只要坚持每天使用,过一段时间,您的症状就会得到明显的改善。”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您!阿白。”归胡老妇感激涕零。 每次天气变化的时候,她都会感到骨骼酸痛无比,那种滋味没有尝过的人,是根本不能体会的。 严重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哀嚎,恨不得马上去见天狼神。 就连他们部族的祭司也没有办法解决。 所以,她认为这是她不知犯了什么错,是天狼神给她的惩罚,每一年都回来神庙祈祷,请求天狼神的宽恕,但也并没有什么用。 直到今天,她遇见了这个叫阿白的少女。 少女一定是天狼神派下来拯救她的,天狼神原谅了她! 老妇在感谢完沈未白后,又立即跪倒在神庙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祈祷起来。 其他人一见,都把沈未白给围了起来,丹井和星鸾直接被挤到了最外面。 “别急,一个个来。” 沈未白的身影已经被挡得看不见了,两人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猜得到缓解。 人群终于散去,沈未白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而刚进来,她就是一愣。指着堆满了帐篷空地的东西问,“这是什么情况?” 忙着整理的丹井和星鸾,听到她的话,你一言我一句的解释—— “主公不计报酬的为他们治疗,这是他们送来的感谢之物。” “我们已经拒绝过了,可是他们实在是太过热情,东西一丢下就跑,人太多,我们已经分不清谁送了什么。” “我们大致看了一下,除了一些肉干、烈酒之外,还有一些疑是草药的东西,以及一些兽皮,玛瑙……” 听她们说完,沈未白算是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轻咳一声,“既然送来了,就收下,辛苦你们了。” 说完,她走到被挑拣出来的那堆疑是药材的植物前坐下,仔细端详。 不一会,星鸾和丹井就听到主子惊讶中带着欣喜的声音,“竟然是金莲花!” “金莲花?” 丹井和星鸾手中一顿,异口同声的道。 她们的视线也落在了被沈未白拿在手里一朵金色小花上。 “主公,这是莲花?”星鸾更是凑近过来,好奇打量。 这花是金色的没错,但花与叶都很小,与她认知中的莲花完全不同。 不过,花瓣倒是有几分莲花的样子。 “不错,这就是金莲花。”沈未白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让丹井和星鸾都能感觉到她的高兴。 “这也是药吗?”丹井也过来了。 不得不说,主公手中的金莲花如果没有枯萎,那应该是很漂亮的。 “嗯,这是只有在大草原,高地上才会生长的药材。”沈未白又从那一堆药材里,挑出了好几朵金莲花。 “金莲花能抗菌消炎,清热解毒,对因为风热受凉最为有效。”沈未白大致说了下。 星鸾不懂医术,便好奇的问,“这种药很名贵,值钱吗?” “药材不分贵贱,只要有用就是好药。”沈未白这时,从药材里挑出了几根十分寻常的草。 丹井皱眉,“怎么连这种四处可见的野草都有人送来?” “这可不是什么寻常野草,它叫长冬草。”沈未白笑道。 “难道这也是药?”丹井惊讶了。 主子手里的草,她在草原上几乎随处可见。 沈未白点了点头。 既然刚才说到了金莲花,她来了兴致,就向两人多说几句,“长冬草的根可以入药,能镇痛,通经,解热等。还能治疗风湿,痔疮,水肿……内用可以祛痰止咳,清热利湿,散瘀消肿,消食除积都有一定功效。外用可治疗疱疹,以及被毒蛇咬伤等症状。” “它这么厉害!” “简直就毫不起眼……” 丹井和星鸾都被震惊了。 沈未白笑容加深,“是啊,就是这小小的野草,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刚才,我对那老妇用的草药里,就有着长冬草。而且,长冬草不仅能入药,在农业上也有着极大的作用。比如,能作为农作物防治疫情的药物,还能防虫害。” “这简直就是宝贝!咱们要多带些回去!而且,这长冬草草原上到处都是,咱们还不用花钱买。”听完沈未白的介绍,星鸾再看向她手中‘野草’的眸光,变得好像在看金子一样。 沈未白颔首,“北漠有很多草药,都是中原没有的。在这里,多如牛毛繁星,可是在中原的药材市场上却货源极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南北商道的封闭,影响了货物的流通。而且,像长冬草这类的草药,不专研医术药理的人,根本不懂。谁也不会把这遍地都有的野草当做是商品货物。” 星鸾和丹井听得连连点头。 在庄子里的时候,主子曾对他们多次提过,商人对于天下的作用。 当时,他们还不太理解,但这次随主子出来后,她们之前在庄子里所学的东西,都越发的深刻起来。 “这些草药,都仔细挑选一下,然后洗净晒干。”沈未白吩咐二人。 两人应下。 天色彻底暗下时,两人才把众人送来的东西整理完毕,拿出干粮出来先对付着吃。 刚把食物摆好,帐篷里就飘出了浓烈的酒香。 若仔细的分辨,酒香之中还夹杂着淡淡草药的味道。 丹井和星鸾交换一个眼神,心中都是一叹。 她们再看向沈未白时,清瘦的少女,已经坐在桌前,拿着酒壶喝酒。 四年了,她们根本就没见主子醉过。 …… 三人吃着东西,帐篷里有些安静。 “明日,我们到集市上逛逛。”沈未白突然道。其实,她对北漠的商品,除了草药,兽皮这些之外,最看重的是马和矿。 但是,要想拿到这两样稳定的货源,却需要好好谋划一下。 “集市?” “不是说集市都关闭了吗?” 丹井和星鸾都有些意外。 沈未白咽下口中肉干,“关掉的是外围的集市,那是给行商和各部族交易用的。在王庭中,还有着小型集市,主要是供王庭里的人交换日常所需。” 听到沈未白的解释,丹井和星鸾顿时明了。 原来,下午主子与那些归胡妇人攀谈,还主动给他们治疗,赠药,就是为了打听王庭里的情况。 思及此,两人同时放下手中的食物,跪在了沈未白面前。 “属下有罪,还请主公责罚!” 两人的话,倒是让沈未白眉梢一挑,玩味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丹井道:“打探这些消息,本应该是属下们去做的事。如今,属下们非但没有想到这一点,还劳主子亲自出马,属下实在是难辞其咎。” “主公,您就责罚我们!”星鸾跟着说。 沈未白好笑的摆了摆手,“都起来。这件事,你们无需认错。” “主公!” “主公……” “好啦,难道还要物去把你们扶起来吗?”沈未白的声音一冷。 丹井和星鸾不敢违抗,立即站了起来。 “坐下,吃东西。”沈未白又命令道。 …… 这一次,三人进入归胡王庭,本就打算低调行事。 所以对外,也是以姐妹三人相称,沈未白年龄最小,就变成了妹妹。 为了相互照应,她们也只是搭了一个帐篷,三人同住。 沈未白一觉醒来,鼻前最先问到的就是牛马的气息。帐篷外不时有人走动,脚步声不断。 其中,最为明显的声音,就是归胡人的祷告声。 王庭中的神庙,只会对王族开放。 平民百姓要朝圣,就只能向他们这样,在神庙下搭起帐篷,每日对着神庙诵经,跪拜。 “主公,您醒啦?”星鸾一进来,就看到沈未白坐起身。 沈未白点了点头。 “属下伺候您洗漱。”星鸾赶紧把准备好的洗漱用具端过来。 草原上取水不易,需要走很长的路。 所以,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能洗个脸刷个牙对百姓来说,就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事了。 好在,沈未白在‘奢靡浪费’的时候,帐篷盖得严严实实,没有被外面的人看见,否则定会引来怀疑。 “丹井呢?”沈未白突然发现一直没见到丹井。 星鸾笑道:“她在跟着那些归胡妇人围着神庙诵经。” 突然,帐外传来士兵的驱逐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十万大军 帐外士兵的驱逐声越来越近,即便没有出帐篷,沈未白都能感觉到那些围在神庙祷告的百姓都被赶了回来。 “呜呜——” 这时,王庭中还响起了号角声。 “号角?”沈未白蹙了蹙眉。 一般来说,号角声象征着出征。 ‘难道,归胡大军这么快就要向北齐开战了吗?’沈未白在心中暗道。 “主公!” 帐篷的帘子被人掀开,一身归胡人打扮的丹井匆忙进来。 看她神色,沈未白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没错。 果然,丹井一进来,就对沈未白道:“主公,神庙外来了不少归胡士兵,把我们都驱赶回来,说是大王子领兵出征在即,要向神庙祈祷,祈求天狼神的保佑。” 沈未白眸色动了动,反而淡定下来。“既如此,我们就安心在帐中待着,不要惹事。” 说完,她便又坐了回去。 沈未白取下腰间的酒壶,二话不说就空腹饮了一口。 星鸾来不及说什么,赶紧把给她准备的早膳给端上来。 就算出不去,该吃还是要吃的。 尤其是,每次她见到主子面不改色的喝酒,就担心主公的身体会被烈酒灼烧。 “主公,吃点东西。”星鸾准备的是归胡人常吃的馅饼。 既可以当干粮,又可以掰碎了,丢入羊汤、奶茶里煮着吃。 “嗯。”沈未白点点头,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丹井则一直站在帐篷的帘子旁,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她可没有忘记,她们三人可不是归胡人。 “过来坐,不用那么紧张。”沈未白抬眸看了一眼丹井。 丹井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也不会忤逆沈未白,所以还是坐在了沈未白旁边。 星鸾也一起坐着,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沈未白身边,手里都暗中握紧了藏于身上的武器。 若归胡士兵冲进来,她们拼死也要把主子安全保护出去! 看到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沈未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又不是奸细。” “……” 丹井和星鸾一愣,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是啊,她们又不是齐国探子,更不受命于南卫朝廷,只是来归胡行商罢了,为何要怕? “就怕这些归胡蛮人,不讲道理……”星鸾小声嘀咕了句。 沈未白掰碎馅饼,塞入口中咀嚼了两下。“记住,无论你心中如何想,都要坦荡从容,心中无鬼,自然不怕鬼敲门。” 两人心中重复着沈未白的这句话,细细品味其中意思。 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心中反复念了几遍后,竟然真的消减了两人心中的紧张。 “真的要打仗了吗?”其实,直到现在,丹井都还不太敢相信,战争就要发生在自己身边。 她虽然是逃难去了瑶城,又被牙行买下,最后被沈未白买了回去。 但是,她逃难并非是因为战祸,而是因为灾荒。 所以,其实‘战争’这个概念,离她一直很遥远。 尤其是,在进入北漠草原后,她所接触到的归胡人,虽也有凶恶野蛮之辈,但大多数都还是很热情好客的,与传说中的茹毛饮血完全不一样。 “大家都好好的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打仗不可?”星鸾也嘟囔了句。 沈未白却带着看透一切的神情幽幽的说了句,“这,只是世间的进化规律罢了。” 进化?规律? 主子口中又冒出她们听不懂的词。 但观主子神情似乎也没有打算详细解释的样子,丹井和星鸾便知趣的没有追问。 “不过……”沈未白双眸微微眯起,这突然一转的话音,立即引起了丹井和星鸾的注意。 ‘不过什么?’ 沈未白回过神来,看到两人屏主呼吸的等待下文,不由得失笑,“这一次归胡人的出兵实在是有些仓促和诡异了。” 仓促吗? 诡异吗? 丹井和星鸾相互对视了眼。 两人猜不透,但沈未白却嗅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同寻常。 不过,归胡和大齐怎么打,又有什么阴谋,似乎都与她关系不大,她也难得去非太多精力去想。 如今,她唯一担心的问题就只有一个,归胡人今日出征,王庭中的运作是否会受到影响,这种影响会不会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起到阻碍? “知道归胡出征带兵的是什么人吗?”沈未白突然问向丹井。 她是刚才唯一在外面的人,哪怕被驱赶回来,多少也会知晓一些她们在帐中不知道的事情。 “据说,是大王子。”丹井果然知晓。 她其实,也是听到昨日那些归胡妇人们说的。 前往神庙祈祷的人,她也只是遥遥看到一面。 她看到了从神庙中走出来的归胡祭司,念着一长串听不懂的晦涩密语,又做了一些看不懂的仪式,然后用手指占满了血,给那个跪在神庙前,身着华丽铠甲,魁梧高大的男子脸上画着鬼画符。 然后,就听到了身边的归胡妇女们说没想到这次出征的人会是汗王的大儿子。 这也幸亏是昨日,沈未白与这些归胡妇人打成一片,今日沈未白身边的丹井才能完美的混入这些归胡妇女之中。 “仪式似乎是不能让太多人靠近的,所以我也只看了个开头,就回来了。”丹井又说了句。 沈未白听完之后,沉默不语。 一个简简单单的打秋风,归胡的汗王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去? 又不是和大齐正面开战,这种打秋风的事,能有多少军功? 总之,沈未白就是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等大军开拔之后,我们再出去。”最后,沈未白向丹井和星鸾交代了一句,又躺回褥子中睡起了回笼觉。 ……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 对于沈未白来说倒是还好,反正她睡醒来也这个点了。 还是被归胡人大军开拔的号角声给吵醒的。 三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就走出了帐篷。 四周帐篷的归胡人,看到三姐妹出来,也都友善的打着招呼。 沈未白都微笑着一一应对。 然后才渐渐远离神庙范围,朝昨天打听到的市集走去。 穿着归胡人的衣服,说着归胡语,沈未白三人完美的融入了王庭之中。 大军开拔,对王庭中的影响似乎不大,只是除了外围的商市依旧未开。 她们打听过,一般这种情况,外围的大型商市会在三天后重新开放。 不过,打秋风这种事,一般每个部族都会抽人参与,所以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在商市上交易货物了。 “主公,这次归胡出兵有十万人。”星鸾如鬼魅一般,回到沈未白身边,把打探回来的情况快速说出。 十万人?对于归胡的部族来说,倒也不算多。 沈未白在心中想。 归胡与大齐连壤,其中最重要的三个关,从东向西分别是白玉关,北灵关,锁阳关。 打秋风,自然是每个地方都不能错过。 所以,十万骑兵去冲击大齐三大险关打秋风? 沈未白是真的觉得这些兵力不算多。 当然,归胡人向来以骑兵为主,机动性极强,对三大险关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所以他们具体要怎么个打秋风法,沈未白没有见过,也不会妄自断言。 “主公,归胡王庭中的市集,还不如咱们瑶城的一个普通市坊繁华。”丹井突然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对此,倒也没有太过失望。“归胡人向来不善于经商贸易,对于市集不重视也是情有可原。” “可这……我们能看出啥?”丹井有些无奈。 这归胡王庭里的市集,也都是在帐篷外面铺上一块布,上面放着一些可交换,可买卖的商品,零零散散。 沈未白哑然失笑。 “前面的阿姑丽等一下!” 突然,从沈未白三人身后传来一个有些天真,又有些骄纵的声音。 阿姑丽……在归胡语里,是指年轻,漂亮姑娘的意思。 沈未白三人对视一眼,又看看周围。 原本闲散坐在地上的归胡人,此刻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神情恭敬,还行起了大礼。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场的‘阿姑丽’似乎,就只有她们三人。 就在她们稍微停顿的这一瞬间,出声叫住她们的人,已经跑到了她们面前,在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腰挎宝刀的随从。 “二王子您好!” “二王子……” 四周响起的声音,让沈未白三女立即明白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男子很年轻,大概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的长相虽然有着归胡人的血统,五官线条硬朗,粗犷。 可是,在粗犷之中,又多了几分寻常归胡人没有的清隽精致。 这种长相,配上他古铜色的皮肤,完全是与中原男子不同的美。 尤其是,他一笑,就会露出一颗小虎牙,给他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天真无邪。 “阿姑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美!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阿姑丽!”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二王子,站在沈未白面前,一双藏着星河的眼睛,就落在了她身上。 连四周向他行礼的人,都被无视了。 他的眼神很单纯,很亮,完全没有猥琐之意。 笑容更是真诚无比,就好像他叫住沈未白,真的就是为了赞美一句。 丹井和星鸾暗中交换眼神,都有些懵。 第一百二十五章 归胡的太阳 “谢……谢?” 其实,别说丹井和星鸾,就连沈未白自己,面对着突如其来的赞美,也有些怔然。 前世今生,沈未白的长相都不差。 尤其是今生,虽然尹家不靠谱,但外貌基因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更何况,她现在是最有元气的年龄。 旁人对她的赞美,她都能从容接受。 可是,这归胡的二王子实在是太突兀了些,在他主动出声之前,沈未白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么尊贵身份的人物,居然也在逛市集。 “不必客气!你得美貌值得这样的夸赞!”二王子笑得灿烂,那颗小虎牙让人心生好感。 他的直接大胆,惹得丹井和星鸾掩唇偷笑。 这是遇到爱慕主子的人了吗?对方还是归胡人的二王子? “再次感谢。”这一次,沈未白淡定多了。 “真的不必谢我。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的话,就跟我回去。”二皇子眉宇间的神情十分真诚。 “???” 丹井、星鸾。 “……”沈未白眸光微凛。心中腹诽,‘这二王子脑子怕不是有病!’ 然而,还不等沈未白表态,就听到那看似天真灿烂的二王子对左右侍从吩咐:“来人,把这位美丽的阿姑丽带回我的帐中。” “你们想干什么?” 当侍从动起来时,丹井和星鸾也反应过来,将沈未白护在身后,眼神凌厉的扫向二王子一众人。 似乎只要他们再敢动一下,她们就会抽出兵器与他们决一死战。 双方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四周的平民也都惊讶的看向这些敢反抗王子的少女。 “好,我跟你走。”就在这时,沈未白突然开口了。 她这话一出,二王子立即流露出惊喜之色,“真的吗?太好了!” 丹井和星鸾却震惊的转眸看向她。 沈未白没有和她们解释,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二王子,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走!”二王子陷入很激动,伸手就想去拉沈未白的手。 可是,却被丹井和星鸾给挡住了。 “大姐、二姐,你们先回帐中。”沈未白对二人吩咐了一句。 丹井和星鸾眼中神情变幻莫测,但还是听从吩咐,让开了身子。 二王子似乎根本不在意她们,只是一脸兴奋的凑到沈未白面前,还想去拉她的手。 “二王子请。”沈未白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动作。 “好!”二王子的手再次落空,倒也没有生气。 好似,只要沈未白愿意跟他回去,就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主……” 眼看着主子就要被归胡王子带走了,星鸾忍不住喊出声。 不过,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身边的丹井死死拉住袖子,阻止了她的冲动。 沈未白为什么会突然和归胡王子离开? 这个问题,丹井和星鸾都想不通。 但是,这是沈未白的命令,她们只能按兵不动,并且按照吩咐回到帐篷里等待。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被二王子还有他那一群孔武有力的侍从簇拥着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星鸾的眼神才阴沉下来。 然而,这个时候,那些归胡人还凑上来祝贺她们。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大同小异。 丹井尚还有耐心应付他们,星鸾却紧绷着脸一句话不说。 这些人大致的意思就是,恭贺她们的妹妹能被尊贵的二王子看中。 只要她们妹妹能让二王子开心,二王子一定会赏赐很多牛羊珠宝给他们家,他们的家族就飞黄腾达。 “呸!谁稀罕什么飞黄腾达?”远离市集,走向神庙的路上,星鸾忍不住道。 丹井安抚她,“稍安勿躁,主子既然如此决定了,定然有她的打算。” 星鸾心中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这里是归胡啊! 她看向最中心的金帐,如同金色宫殿一般矗立在十数万顶帐篷之中,再感受着身边四处无法隔绝的归胡人气息,心头一团乱麻。 如果主子需要接应,她们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接应! “先回神庙再说。”丹井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角。 星鸾只能收敛心神,跟着她返回神庙自己的帐篷。 …… 到了神庙外的落脚处,面对四周热情的归胡妇人,星鸾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些人,索性丢给更加八面玲珑的丹井去应付。 进入帐篷时,星鸾隐隐听到有人问及她们妹妹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过了一会,帐篷外的声音才渐渐散去,丹井也走了进来。 没了外人,丹井脸上亲和的笑容一敛,眉宇间也浮现出担忧之色。 “可是打探到了什么?”星鸾一见她这样子,心中就升起浓浓的不安。 “我们疏忽了。”丹井坐下来后,伸手按住发疼的眉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星鸾催促她。 丹井放下手,眸色阴霾的道:“刚刚从外面那些人的口中,我才知道,在王庭中,王族有一项特权。” “是什么?”星鸾眉心一跳。 丹井咬着牙道:“王族……在王庭里看中任何人,都可以直接把他收入自己帐下当奴隶!而这种事,被他们视为荣耀。” “奴隶!”星鸾震惊而起。 旋即,她脸上流露出憎恶的表情,“野蛮!强盗!” 几乎在这一刻,把她进入北漠草原之后,对归胡人积累的好印象全部打碎了。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想办法救出主公!”星鸾一想到他们兄弟姐妹那么多人,奉为神明的主子,居然被归胡的二王子抢走去当奴隶,心中的恨意和杀意,就抑制不住涌出。 “怎么救?”丹井反问了她一句。 星鸾在帐中踱了两步,“你留下策应,我离开王庭回克索部族,让牛说把马帮的人聚集起来……” “就算如此,我们也只有不到百人。你以为这归胡人的王庭是纸糊的吗?况且,我们现在连主公在哪都不知道。”丹井打破她的幻想。 星鸾眉头紧皱,“我立即传信给娄星主,如今鬼老应该也与他们在一起……” “且不说这一南一北,一来一回信息需要多久,他们人就算到了北灵关,可如今大齐和归胡一战在即,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到王庭都是未知数。远水救不了近火。”丹井又一次无情的道。 星鸾气急败坏的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等吗?” “不错,只能等!”星鸾气极的话,却让丹井重重点头。 “你说什么?”星鸾一脸震惊的看向她。 丹井抓住星鸾的手,让她冷静下来。“我们要相信主公!跟随主公多年,你我心里都清楚,主公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跟着去了。她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算计,只不过刚才那种情况,难以向我们详细解释。既然主公让我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星鸾的脸色复杂起来。 丹井的话没错,可是就这么等着吗? “我们也不这么等着,该做的事,该打听的消息,咱们也要去做。”丹井似乎看穿了她心中的挣扎,又说了句。 星鸾抬眸看向她,眼神与她相碰,最终只能叹息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 丹井和星鸾是冷静了下来,可是心中依旧担忧沈未白的情况。 而另一边,沈未白也跟着这位归胡二王子,来到了他属于王子的帐中。 路上,这位二王子还自报了姓名。 沈未白站在帐中,粗粗打量了一眼,心中感叹归胡人的手艺,竟然能把帐篷搭建得如同宫殿一般。 “阿白,你的名字很特别。” “二王子过奖了。”沈未白收回打量的眼神,平静无波的扫过面前的异族王子。 年轻的王子,露着可爱的小虎牙,再一次纠正她的称呼,“阿白,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直接叫我纳兰就好。” 纳兰,在归胡语中,代表着太阳,被阳光普照的意思。 看着眼前笑得格外灿烂的脸,沈未白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很符合眼前的青年王子。 “不知道纳兰把我带来是……”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我的奴隶的,我的奴隶已经很多了!我只希望你做我的玩伴,从现在开始陪伴在我身边好吗?我保证会让你从此以后不愁吃喝,用温暖的衣服穿,可以住独立的帐篷。你的家人,我也会派人送去牛羊向他们表达感谢。”纳兰十分真诚的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沈未白明白这个仪式,代表着归胡人的承诺。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二王子竟然是想把她买下来当玩伴! 是的,没错,买下来! 沈未白之前跟着波伊部族的狼主学习归胡语,听归胡人的故事,可不是白听白学的。 她知道,王族要一个奴隶,可以给奖赏,也可以不给。 区别就是,给了奖赏的奴隶,地位比较高而已。 但本质上,还是奴隶。 哪怕,纳兰口中的词是‘玩伴’,但实际上也烙上了二王子纳兰的标签,是他的仆人,他的私属物。 沈未白睫毛轻颤,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纳兰的话上,而是注意着他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 更准确的说……她是在感受纳兰说话时从口中溢出的气味。 “玩伴的事,暂且放放。我倒是有件趣事,想先和纳兰你说说。”沈未白心中确定后,嘴角扬起了玩味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说件趣事 其实,沈未白之所以自愿跟来,就是因为在市集上,纳兰对她说话时,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而这一丝不对,又让她准确无误的抓住,觉得这或许是可以打开局面的关键! “趣事?什么趣事?阿白快说于我听。”纳兰好奇极了。 他眼神干净得让人不忍欺骗。 虽然,沈未白并未打算欺骗他,但依然忍不住在心中喟叹,‘这眼前的二王子,简直就像是在狼群里养了一头羊,偏偏这头羊还不自知。’ “与你相关。”沈未白微笑回答。 “与我相关?”纳兰怔了怔,还下意识的摊开双臂,自行打量了身上。 可是,他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 “阿白就不要打谜语了。”这位天真的归胡二王子,竟然对沈未白撒起娇来。 “转身。”沈未白语气淡淡的道。 “哦。”纳兰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的转身,背对着沈未白。 此时,帐中只有他与沈未白二人,之前伺候的人,都被纳兰赶了出去。 沈未白望着他不设防的把背部暴露在自己眼前,心中又叹了一声。 明明两人才刚刚认识,连她的底细都还未查明,这人竟然就如此胆大放心的与她独处,还十分听话配合? 若她是此刻,此刻这位归胡二王子焉有命在? “阿白?”许是见身后久久没有反应,纳兰喊了一声。 声音中没有质疑,只有最简单的信任。 沈未白收回心思,对他道:“把头发撩起。” “哦。”纳兰又乖乖应了声,然后把披肩的辫发撩了起来,露出了自己的后脖颈。 ‘果然!’沈未白凝着他后脖颈的眸光微微一缩。 若之前,她只有七八分把握,如今便已能确认了。 “阿白好了吗?”纳兰不敢转身,手也是撩着头发抬起。 沈未白眸光闪了闪,神色恢复正常。“好了。” 得到她这句话,纳兰才放下手,转身面对她。“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 沈未白抬眸与他对视,却不见他生气。 “可,这有什么有趣的?”纳兰不解的问。 沈未白实在是忍不住了,“你我今日初见,你就不怕我心怀不轨,要加害于你?” 纳兰却一脸无辜的反问她,“那你会杀我吗?” “……不会。”沈未白面无表情的回答。 纳兰露出小虎牙,笑得灿烂无邪,“那不就是了。你既然不会杀我,我为何要防着你?” 他说着,又想去抓沈未白的手,却再次被她避过。 纳兰也不恼,“我说了,你是我的玩伴。若我连身边的玩伴都不信任,又何必留在身边?”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扯。 道理似乎没错,但依然是个傻子。 世上,会有什么人,无缘无故的对初次见面的人,就袒露心扉,交于信任? “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在笑我傻。”纳兰眸中的光,突然黯淡了些。 沈未白双唇微微动了动,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纳兰继续道:“其实,很多人都笑我傻。可是,我觉得我没做错啊!如果是不喜欢的人,我都不会和他做朋友,自然不会信任。如果喜欢这个人,我愿意和他做朋友,那又怎么能不信任?我以真心换真心,又有什么错?又怎么会傻呢?” “……”这一番话,竟然把沈未白说得无言以对。 是啊,以真心换真心,又有什么错?怎么会是傻? 前世,沈未白常年在尔虞我诈的商海沉浮,今世,她为了自由,也是在步步谋算,在她心中,交易比起承诺来说,更令人放心。 但,今日她却被归胡王子的一番话给镇住了。 突然,她觉得眼前这个归胡二王子并不傻,他只是看透了世间本质,顺从本心的选择了自己想面对的那一面。 难怪,他的笑容如阳光般和煦,暖人身心。 也难怪,他的眼神清澄见底,不带一丝世间的污浊和肮脏。 ‘这是一块藏于草原雪山中的无暇美玉。’沈未白在心中道。 两世为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人,纳兰到底是真如此,还是虚伪扮演,她一清二楚。 “你不傻。”将心中感慨收起,沈未白第一次对纳兰露出一个毫无算计的笑容。 纳兰骄傲的仰起头,“我自然不傻!” “不过,却有人见不得你这样。”沈未白的笑容收敛,眼神也变得晦暗起来。 “啊?”纳兰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沈未白也没有继续解释,她视线轻移,落在他肋骨下方。“用你的手,按一下你左肋骨下方。” 纳兰依言而动。 当他的手指按照沈未白的话,按下去时,他突然吃疼的“嘶”了一声。 “好疼啊!”纳兰忍不住松手。 他有些委屈的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蹙眉不语。 “王子!” “王子殿下!” 刚才纳兰的那一声吃疼声不小,守在外面的侍从立即跑了进来,眼神不善的盯着沈未白,甚至还拔出了武器。 “不许伤害她!”纳兰抬手揉着自己的左肋骨下方,急忙阻止自己侍从。 沈未白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是,王子!” 进来的三个侍从,得到吩咐后,都收回武器,但依然呈三角之势,把纳兰护在中间,提防着沈未白。 纳兰缓过气,突然伸手摸向身边侍从的左肋骨下方。 “?”被摸的侍从不解的看向他,神情有些古怪。 纳兰没有注意他神情的变化,又好奇的按了按,还不死心的问,“不疼吗?” 侍从摇了摇头。心中还在想,‘二王子为何要摸我?’ 纳兰皱了皱眉,放过他,又转身摸向另一个侍从。 第二个被摸的侍从,“……” “你也不疼?”纳兰问。 侍从也摇了摇头。 纳兰又伸手去摸第三个侍从,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 “奇怪,为何你们都不疼?”纳兰思索着,又把手按下自己的左肋骨下方。 “啊!” 手指按下去时,身体传来的刺痛,让纳兰痛呼一声,身子也跟着弯了下去。 “王子!” 这一下,惊得三个侍从立即扶住他。 “他们没有中毒,自然不会疼。”沈未白缓缓开口。 说出的话,却震惊了四人。 “你的意思是,我中毒了?”纳兰确实不傻。 而那三个侍从,听说王子中毒,脸色齐齐一变。 唰! 回鞘的大刀又一次被拔出,除扶着纳兰的一人外,另两人之间封住了沈未白的左右路,泛着寒光的锋利刀刃指向她的咽喉。 “是你下毒谋害王子!”其中一人对沈未白厉声道。 沈未白一动不动,对他质疑也没有任何辩解。 “不是她!你们退下。”纳兰捂着左肋下方,缓缓直起身子,阻止自己侍从。 三名侍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在纳兰的眼神中,收回到,撤了回来。 这个时候,沈未白才缓缓解释,“市集上,你说话时,我就闻到一股极淡的甘草气味,且你的眼瞳有一圈不明显的赤红。” 她一说,三名侍从立即看向王子的眼睛,果然有一圈及不易被发现的赤红。 至于口腔中的甘草气味……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人,分辨不出来。 “所以,你才愿意跟我回来?”纳兰真的不傻。 沈未白缓缓点头,“没错,我想要证实,我的判断是否有错。” “那你现在证实了吗?”纳兰缓缓捏紧拳头,下颌线条绷紧。 “嗯。”沈未白再度点头。 接着,她才在纳兰震惊的表情中,解释道:“我让你把后脖颈给我看,是因为大部分中了慢性毒药的人,后脖颈都会出现一道细纹,从发际线延伸到颈椎。” 纳兰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名侍从向他行礼告罪后,立即到他身后,小心的撩起他的辫发,看到了那根黑线。 “瞳孔外围出现赤红细线,后脖颈出现黑丝线,左肋下方触之既疼,此三个症状,都是中了慢性毒药之症。通常,三者有二,就已经确定是中毒无疑了,何况……” “何况,我三者皆有。”纳兰低沉的声音,说出了沈未白后面的话。 沈未白闭上嘴,没有任何表示,也是最佳的表示。 “二王子,此事要立即禀报汗王!”纳兰的侍从顿时紧张起来。 毕竟,二王子在他们的看护下,居然被人下了毒,还是慢性毒药,他们也难逃其咎。 纳兰却缓缓摇头,他对三人吩咐:“你们先退下,守在门口,谁也不准进来。这件事,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许透露给任何人!” “王子!” “王子?” 三名侍从很是不解。 纳兰却道:“既然是慢性毒药,那么我一时半会的就死不了,不用慌张。” 三人无法说服他,只好按照吩咐,退出了帐篷,严密把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三人离开后,纳兰脸上难看的神色才微微缓和。他挤出笑容,揪着沈未白的衣袖,把她带到帐中软垫前,“阿白,你坐。” 沈未白看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 那颗小虎牙,依然露了出来,可是笑容却不复之前阳光,而是充满苦涩。 沈未白依言坐下。 流水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纳兰给她倒了一杯香味浓郁的奶茶。“阿白,你好厉害啊!” 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归胡二王子,突然这么夸赞自己,沈未白突然有些同情他。 他并无争斗之心,却还是被卷入了滚滚红尘之中。 “你是不是知道了是谁下的毒?”沈未白没有去动面前的奶茶,而是问他。 纳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阿白能解我身上的毒对吗?” 突然,他对沈未白灿烂一笑。 这一笑,让沈未白收起了心中的那一丝同情。她同样笑着,展露出商人的精明,“我解毒,价格很贵。” “能比生命更贵吗?”纳兰问她。 沈未白笑了,“既如此,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了。” 在说这句话时,她对自己的神态举止再不掩饰。 眼前少女突然一变的气势、神态,让纳兰皱眉,“你不是归胡人!” 沈未白玩味的看向他,“何以见得?” 纳兰缓缓摇头,“归胡的少女,不会有你这样的气度。” “我确实不是归胡人,那么王子殿下还需要我为你解毒吗?”沈未白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当然!”纳兰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凝视着沈未白说,“阿白说过,不会杀我。我信阿白!” 沈未白笑了笑,“要解毒,就先查毒物源头。若不解决源头,即便我现在给你解了毒,你也依然会再次中毒。”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是笔大买卖! 沈未白没有着急去和纳兰谈解毒的条件。 或者说,她认为纳兰还给不出自己想要的条件。 但是,纳兰给不出,他的父亲,归胡的汗王却可以。 …… 神庙的帐篷里,丹井和星鸾还在焦急等待。 终于,二王子的使者来了。 说是要带走沈未白的药囊,还带来了沈未白的信。 信,自然是他们内部才能看懂的简体字加密方法。 任凭带信的人任何检查,也看不懂。 信中只有寥寥几句。 交代了自己安好,然后就是吩咐二女调查一下汗王和二王子之间的关系。 丹井和星鸾对视一眼,都不动声色。 她们把沈未白的药囊拿了出来,交给二王子的使者。 “大人,我们妹妹被留在二王子身边,若我们想她了,该怎么办?”丹井问来者。 来者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被交代过,他没有为难两人,还很配合的回答了丹井的问题。 “如果你们想妹妹了,可以去二王子的帐前,让人通传,若二王子愿意,你们姐妹就可以相见。” “多谢大人。”丹井感激的道。 来人没有多留,拿到了东西便离开了。 等他走远后,丹井和星鸾才回到帐篷,反复的检查了沈未白送来的信,确定没有什么细节遗漏后,才罢休。 “主公这是要让我们去查归胡的王室秘辛吗?”星鸾眸中的担忧已经不见,只剩下蠢蠢欲动的期待。 丹井颔首,“看来,主公在二王子那里一切安好。只是不知主公到底是何打算。” “且先按照主公交代的办。”星鸾道。 丹井没有再多想,与她一起商议,这归胡人的王室秘辛要如何打探。 …… 二王子帐内,沈未白已经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圈。 从纳兰的脉象看,他所中的慢性毒药,是需要多次投放,渐渐加重才会起到效果。 所以,下毒之物,必定还在帐篷里。 可是,她检查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这背后之人,看来并不简单。”沈未白在心中暗道。 在她认知中,归胡人的性格绝不会采用如此隐藏,且间接的下毒手法。 归胡人,若是看一个人不爽,要么直接决斗,要么就是暗杀了,哪会下慢性毒药? 且,归胡人对药理的理解与中原不同,但给纳兰下毒的人,分明就是一个熟悉药理毒物的用毒高手! ‘会是谁下的毒?’沈未白突然好奇。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要看破下毒之人摆弄的玄机,找出隐藏在纳兰身周的毒物。 “你跟着我作甚?”沈未白一个转身,差点没和纳兰撞上。 从她开始检查帐中一切时,纳兰就像小尾巴一样一直跟在她身后转悠。 “我……好奇。”纳兰眨了眨眼,露出小虎牙。 他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中毒的自觉? 沈未白不再理他,她又走了一圈,再回来坐下时,桌面上已经摆满了各种零碎的东西。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是她从纳兰帐中找出的,带有药性的物品。 可是—— “就算是这些加起来,也无法组成毒。”沈未白心中沉吟,眼神却落在了她面前的纳兰身上。 纳兰见她看过来,也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甚至还转了一圈,让她看得更仔细。“有什么不对吗?” 沈未白不语。 归胡人不像中原人,喜欢在身上佩戴香囊什么的。 纳兰的衣服,配饰她都看过了,并无毒素。 既如此,那毒素在哪? 这时,正好到了用膳时间,女奴端着纳兰的晚膳进来,将其放在桌面上。 “等等。”在她退下之前,沈未白叫住了她。 “二王子的膳食,可有留存每日食谱?”沈未白问。 女奴忐忑的看向二王子。 纳兰见此便道:“她的问话,你如实回答。” 女奴这才躬身道:“王子每一餐的食谱,都会留下存档,但每隔三十天就会销毁。今日,正好是第二十九日。” 沈未白眸中一亮,“麻烦姑娘取来。” “是。” 女奴退下了。 纳兰走到沈未白身边,又看了一眼与往常无二的膳食,“阿白是怀疑有人在我膳食里下毒?可我使用的餐具,皆是银器,不是说银器有避毒之效吗?” 沈未白抬眸看他,说了句,“下毒之人应该不会蠢得直接在你膳食中下毒。” “那为何……”纳兰不懂了。 既然对方不会在膳食下毒,少女为何要去查他的膳食记录? 可是,少女不说话了。 纳兰只好作罢,耐心的等待着。 很快,女奴就把膳食记录送了过来。 沈未白学习了归胡语的说话,可是文字还差一点。 主要是,归胡语的结构很简单,每一个字用不同结构组成出来,十分相似。 刚刚接触到归胡字,很难让人分清。 不过,沈未白虽然不熟悉归胡字,但是人却聪明。 她仔细对比记录中字的结构,果然有了发现! 在这二十九天的膳食记录中,纳兰每一天的膳食里,有一个菜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哪怕,这道菜偶尔不出现,但没有出现的那一天,代替的菜里,也有一种香料是与那道菜所需的香料是一样的。 ‘巧合吗?’沈未白在心中自问。 沈未白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桌上铜盘中一小块香料上。 ‘可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对。’沈未白眸光一沉。 “还差什么?”沈未白放下膳食记录,站了起来。 只是这一瞬,她脑海中就闪过了万千药材组合,形成的毒素。 但,这上百种组合,若是拿不出证据,她就没有后续谈判的筹码! ‘还有什么,我还遗漏了什么?’沈未白眉头紧蹙。 要想日日夜夜给纳兰下毒,且又不会让他起疑心的东西,就必须是他每日都要接触,要用的,还要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沈未白视线再次扫过帐中的每一寸角落。 突然,她轻移的视线,定在了帐中床榻的枕头上。 归胡人用的枕头,大多是用兽皮缝制,里面填满甘草。 倏地,沈未白的眸光一缩。 她快步走过去,从床上拿起枕头,放在鼻前一嗅。 并无任何异常! 但,这不足以代表什么。 撕拉! 好好的枕头,直接被撕烂,里面填充的甘草洒了一地。 而沈未白却看着那些甘草笑了。 纳兰跑了过来,他看到洒了一地的甘草,却并未生气。 此时,帐中已经掌灯,他看向少女的侧脸,精致而绝美的轮廓在灯光中忽明忽暗,但是她嘴角扬起的笑容,却璀璨无比。 “藏得还挺深。”沈未白丢下手中撕烂的枕头,弯腰从一地甘草中,捡起了几株不起眼的草。 她拿着甘草放在鼻前闻了闻,无甚味道。 纳兰也看到了这几株草,“这有什么不对吗?” 归胡人枕头里填充甘草,这个‘甘草’只是一个代称。 代指所有可以填充的草物。 所以,枕头里哪怕出现了不同的草类,纳兰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未白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 只是拿着那几株草,回到桌前,放在一个空的银盘上,往里面注入热水。 接着,又拿起桌上的香料丢入其中。 这还不止,她最后又从送来的膳食里,割下一块炙烤的羊肉,同样丢了进去。 纳兰凑过来,一脸好奇的盯着银盘。 当银盘在他眼中渐渐呈现出黑色时,他脸色变了。 沈未白却勾唇笑了,“看来,我们终于找到了毒的源头。” 好聪明,好算计! 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遇到用毒高手。 对方一定是一个精通药理,且心思缜密,出手小心之人! 如果不是她机缘巧合的和纳兰碰上,纳兰恐怕死了,都无人知晓他是中毒而死。 “真的有毒!”纳兰声音有些发颤。 他哪怕乐观纯善,但亲眼见到有人对他下毒,也会感到后背发凉。 “每日,你帐中奴婢都会用香料熏帐篷,每隔三个时辰,都会在帐中燃一块香料。每日在吃下这些膳食,再加上每日都会枕着这个枕头睡觉……不知不觉中下毒,将毒隐藏于你日常之中,也难怪你中招了。”沈未白淡淡的道。 “中了这个毒,最后会怎样?”纳兰盯着变黑的银盘,突然问。 沈未白也直言不讳,“身体脏腑会慢慢衰竭,精神也会发生错乱,意识不清,最后要么脏腑衰竭而死,要么就是精神错乱时,意外而死。” 纳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出现一缕慌张。 沈未白看到了,却并未多问。 只是继续道:“还好,你中毒不久,还有得救。” “如何救?”纳兰立即问。 沈未白却摇头浅笑,“不急,我说过,让我解毒,价格很贵的。” “你要多少钱?”纳兰问。 沈未白还是摇头,那双深幽而清澈的眼睛盯着他问,“你先告诉我,王庭之中还有谁中了毒?是……汗王吗?” 最后三个字出来的时候,纳兰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稚嫩的掩饰,反而证实了沈未白的猜测。 “看来,这笔买卖我要换一个人来交易了。”沈未白笑得意味不明。 纳兰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为何,她明明笑得无比纯美,却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我也是在你说出症状后,才猜到的。”无奈之下,纳兰说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三日为限 夜幕降临,归胡人的王庭就如同夜幕下的星空一样,篝火与星辰相呼应。 沈未白站在金帐外,身边有归胡士兵看守,却依然神色淡然,从容不迫。 她欣赏着与中原全然不同的美景,心中却在飞快的推算着各种方案、设想。 今天,遇见纳兰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 后面发生的一切,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现下,难得清静,她要利用机会,好好整理一下脑中思绪,搏一把大的! 金帐中,纳兰和他的母亲,归胡的王后站在一起。 他手里还端着那个变黑了的银盘,将一切都告诉了母亲。 离他们不远处,隔着虎皮屏障,一层纱幔内,一道粗重的呼吸若有若无的传来。 “所以,你父汗这段时间以来,神志不清,易怒也是因为中了毒?”王后脸色铁青,眼中有着担忧和后怕。 纳兰道:“她人就在帐外,父汗是否有中毒,一探便知。” “等等。”王后叫住了他。 纳兰不解的看向母亲。 王后眼神复杂的看向自己儿子。她的儿子生性单纯,很容易就被有心人利用了。 “去把你父汗的枕头拿来。”王后对纳兰吩咐。 纳兰一听,顿时知道了母亲的打算。 她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也不相信阿白。 不过,不要紧,他相信阿白就好! 没有人知晓,这位在半年前杀掉上任汗王的新汗王,进来神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身体也越发的差。 更没有人知晓,这次对大齐突发的战争,是大王子自动请命,说是要为父汗打下胜仗冲喜。 这些消息,金帐内封锁得很紧。 很快,纳兰就从垂落在地的纱幔内走出,他手中还多了一个金枕。 王后接过金枕,双手用力撕开。 填充在里面的甘草顿时落了一地。 纳兰蹲身在甘草中寻找,没多久,他就从一堆不起眼的甘草中,找到了要找之物。 “母亲,就是这些草!”纳兰捡起几根草,递给了王后。 王后接过之后,没有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才吩咐近臣将汗王近来的膳食记录,以及帐中熏香取来。 归胡王族贵族之中,喜欢用一种熏香驱虫除味,这并不是什么独特的嗜好。 谁能想到,居然有人利用了这一点,再配合膳食,枕头里的甘草,组合成了一味毒?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于无形! 当第二个银盘也逐渐变成黑色后,王后的眼中渐渐凝聚出凌冽杀意。 是谁? 是谁要杀掉她的丈夫和儿子?! “母亲!”纳兰有些担心的开口。 王后眸中的冷冽稍稍收敛,看向一脸担忧的儿子,突然心疼起来。她没有忘,自己的儿子也中毒了。 “去,纳兰。把那个姑娘带进来给我瞧瞧。”王后终于松了口。 纳兰露出小虎牙,欣喜点头,亲自出去叫沈未白。 …… 帐外,沈未白心中已经拟出了几套方案。 ‘具体要怎么做,还要见机行事。’沈未白在心中沉吟。 “阿白!” 纳兰的声音,至她身后响起。 沈未白转身,就看到了年前的王子朝她跑来,“我母亲相信了,要见你。” 是王后要见她? 沈未白眸光轻闪了一下。 见她的人不是汗王,可见,此刻的汗王已经不宜见人了。 沈未白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跟着纳兰向金帐走去。 “我没有告诉母亲你并非归胡人。”突然,纳兰低声的向沈未白嘱咐了句。 沈未白诧异的看向他。 说实在的,她并不介意身份的揭露。她又不是大齐的刺客,探子,心中自然不慌。 之前隐瞒身份,也是为了方便进入王庭,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无论你想要什么,最好是在体现能力后再说。”纳兰又提醒了句。 沈未白心中明了了。 归胡人崇尚实力。 只有展现出实力了,才会被认可谈判的资格。 没想到这个归胡王子竟然还替自己着想,沈未白想到这点,向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知道了。” 纳兰也对她露出一个不含杂质的笑容。 …… 归胡人的金帐,就如同中原的皇宫。 沈未白进来的时候,入眼之处,皆是金光灿灿。 但,却不见伺候的人。 金帐之中,只有一个中年妇女,身穿着归胡贵族的服饰,金袍金冠,两耳边垂落层层金珠流苏,贵气逼人。 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的,哪怕已不年轻,却依然光彩照人。 不用多想,沈未白就能确定她的身份——归胡这一代汗王的妻子,归胡王后。 “母亲,她就是阿白。”纳兰向王后行礼。 沈未白也行了归胡的礼节。 “你就是阿白?”归胡王后缓缓向沈未白走来。 沈未白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有些凌厉。 “是。”沈未白不卑不亢的道。 “你是祭司?”王后注意到了她背在身上的药囊。 “不是。”沈未白回答。 王后皱眉。 沈未白又道:“我只是懂得一些医术罢了。” “医术?”王后口中重复了这个词,她审视了沈未白两眼。又看向纳兰,随后问,“你看出了二王子中毒之事,我会好好感谢你。” 沈未白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王后的话还未说完。 “既然你能看出王子中了毒,那么就能解毒了。”王后果然又接着说了句。 沈未白淡淡一笑,“二王子中毒尚浅,只要从现在开始隔绝毒源,身体就会渐渐恢复,体内的毒素也会自动排除。” “哦?”王后似乎有些不信。 纳兰却十分相信,“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要每日投毒,就是怕我断了毒源,达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对吗?” 沈未白微笑颔首。 纳兰双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拳头。 王后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把视线落在沈未白身上,“你如此说,可有把握?” 沈未白对纳兰道:“请二王子转身。” 纳兰依言而动。 还很自觉的撩起了自己的辫发,让脖颈后的那一道黑线暴露在外。 王后看到那黑线,眸子紧缩了一下。 沈未白指着黑线,对王后道:“王后可以三日为限,只要不接触到毒源,三日后这黑线自会褪去。” “好,如此,我便给你三日时间。这几日,我为你准备了帐篷,你就安心住下。”王后道。 “母亲!”纳兰听后,顿时有些急。 沈未白却从容的道:“全凭王后吩咐。” 她的配合,让王后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旋即,她又对纳兰吩咐,“回去之后,便叫人把你帐中之物全换掉,要仔细检查。我也会请大祭司去看看你。” 纳兰还想说什么,却被母亲用眼神阻止。 “今日天色已经不早,阿白姑娘就先去休息。”王后直接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十分的配合。 “阿白,别担心。” 临走时,纳兰还向她保证了一句。 沈未白对他颔首,从容的跟着带路的侍从离开的金帐。 她虽见到了王后,却没有见到汗王,这说明王后还不信任她,不会轻易的把汗王的消息透露给她。 ‘不过,也就最多三天。’沈未白走出金帐,看着夜色唇角轻勾。 她相信,王后会用尽办法去就汗王,但也会很快发现,他们的祭司解不了这个毒,甚至连汗王中毒都看不出。 王后逼不得已,还是会来见她。 果不其然,在沈未白离开之后,王后就立即让人去请了金帐中的祭司,没过多久,又派人去了神庙请大祭司。 …… 王庭金帐中,因为沈未白折腾了一夜。 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金帐内,一夜未睡的王后有些憔悴,她看向榻上陷入昏迷的汗王,眼中流露出担忧,在她身边是王庭的祭司,还有神庙的祭司。 对于汗王如今的情况,他们都束手无策。 “你们都没有办法吗?”王后坐在一旁,一手扶额,语气疲惫。 两位祭司互看一眼,都缓缓摇头。 他们的确看不出汗王中了毒,只知道他的身体正在急速衰竭,神志也开始越来越混乱。 “既然那个少女,可以看出中了毒,那王后就请她来为汗王医治。”最后,还是神庙的祭司道。 王后说出心中顾虑,“那少女来路不明,我已经派人去她的部族查探,还需要时间。” “可汗王的身体……”王庭祭司有些担忧的看向床上的人。 草原很大,部族又随着水草的长势不断迁徙,那少女手持图腾的部族,又并非什么大部族,从王庭派人去查探,来回起码也需要耽搁十几日。 “她说过,纳兰身体里的毒,只要隔绝毒物,三日后自会清除。”王后又说。 无需解毒? 两个祭司大人都诧异了一下。 “我已经让人清理了金帐内的毒源,或许……或许三日后汗王也会好转。”王后期盼的道。 两位祭司再次交换眼神。 他们的王后,嘴上说着不信任那来路不明的少女。 可是,却把希望依旧寄托在了那个少女身上。 “这种用毒之法,很像中原手法。或许,我们可以传信给大王子,让他从大齐境内掳劫一些名医来。”王庭祭司道。 神庙祭司却摇头,“来不及,大王子已经出征,即便立即传信过去,一来一回,再加上寻找名医的时间,攻城的时间……” “行了,你们不必再说。这三日,我要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保住汗王的命。一切,等三日后再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要拜你为师 归胡王后并未为难沈未白。 给她安排的帐篷,算得上是比较好的了,除了限制行动之外,她的待遇就像是王庭的贵宾一样。 不能随意走动,沈未白也懒得露面,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 如此两日后—— 王后对前来禀报的人道:“她一直待在帐篷里,也没有打听任何事?” “是的。” 得到准确的答复后,王后眸光变幻莫测 “不过,今天一早,她的两位姐姐给她送来了些换洗的衣物,我们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侍从又道。 王后眸光一凛,“东西呢?” 侍从立即唤人把东西送了过来。 王后走近,亲自检查。 包裹里,只有两件换洗的新衣,并无其他可疑之物。 但是,她注意到新衣上绣着的奇奇怪怪的图案。 似乎有些像文字,却又不像文字。 又像是用来装饰衣服的简单图案。 王后放弃了在衣服中找线索,对侍从说,“既然是她姐姐送来的,就送给她。” 侍从正准备应下时,她又改口,“不,让二王子给她送过去。” “是。”侍从虽不解,但还是遵命行事。 “她那两个姐姐,你们都问过了吗?”王后又问。 或许之后还有求于人,所以王后派出去的人,也并未苛待丹井和星鸾。 似乎,他们只是要确定,她们是不是密探、杀手之类的人物。 “据回来的人说,那个少女的确会医术,还在神庙外给不少人治病,医术了得。”侍从又道。 这个消息,让王后心中的沉重稍稍一轻。 最起码,证明少女在医术上并未哄骗她。 王后朝来人挥了挥手,“你下去。” …… “阿白。” 帐外传来纳兰的声音,让在帐中假寐的沈未白睁开了眼。 “我能进来吗?” 沈未白看着帐篷上倒映的人影,张了张嘴,“进。” 帐篷被掀开,纳兰走了进来,一样是无害的笑容,小虎牙十分显眼,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 “这是你姐姐们送来的。”纳兰直接把包裹递给她。 沈未白起身接过,就当着他的面打开包裹,将里面的衣服铺展开来。 大大方方的动作,完全没有半点遮掩。 衣服是新作的,但沈未白的关注点却是落在衣服上那些看似用来装饰的‘图案’上。 谁能想到,她们就这样正大光明的传递信息呢? 仗的就是这些‘加密’文字,这里无人能看得懂! “你姐姐们的手挺巧。”纳兰凑过来看了一眼。 沈未白“嗯”了一声,随意的把衣服丢在一边。 上面的字并没多少,她一眼就能看完了。 而就是这一眼,让她知晓了如今归胡王庭王族中的事。 原来,当今的汗王,不止一任王后。 归胡男人娶妻,并不是中原那种三妻四妾,只要是用聘礼娶回来的都是妻,地位平等。 而并未用聘礼迎娶的女子,只能成为暖床的奴。 她们一般不会替汗王延续子嗣,就算偶有漏网之鱼生下了孩子,孩子的地位也不如妻子所生的孩子。 这一任的汗王,娶了两个妻子,而两个妻子又分别生下两个儿子,就是大王子和二王子。 大王子的母亲早逝,所以现在王庭中只剩下一位王后,也就是二王子的母亲。 虽然,大王子的母亲早逝,但他的母族在归胡部族中,却是很强大的部族,战力超群,人口众多。 再加上大王子本身也很彪悍,武力不弱,所以在归胡各部族中都比较有名。 信息中,还提到了至关重要的两点。 第一,半年前,如今的汗王篡位,杀掉老汗王取而代之,就是大王子暗中撺掇的。 第二,据说大王子身边有一个很厉害的军师,善于谋算,且身份神秘。 就连这一次归胡突然提前攻打大齐,也是大王子自动请缨。 而二王子,天性烂漫单纯,一直以来都很受汗王保护。 汗王似乎很喜欢他这个儿子,亲自教他骑射,却又从不让他轻易上战场。 据说,金帐之中曾经传出汗王对二王子说过这样一段话—— “这汗王之位,我还能坐上许久。我儿不急,可以再玩乐些年,待娶了妻,再领兵打仗,彰显我归胡男儿本色。” 短短两天,丹井和星鸾在没有任何内应之下,能打探出这些事,已经实属不易。 沈未白想着情报中的提及,不由得看向眼前的纳兰。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见少女看过来,纳兰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未白摇头浅笑,“没有。”在虎狼环饲之中,养出这么一头小羊羔,也真是为难汗王了。 不过,到底是真的小羊羔,还是草原上的雄鹰? 沈未白觉得,还得蜕变破茧之后,才能知晓。 不过,按照丹井和星鸾传来的情报,这个大王子身上倒是疑点重重啊! “手拿来。”沈未白对纳兰道。 纳兰不假思索的把自己的手腕搭在沈未白面前。 沈未白把脉时,他看得十分认真。 “嗯,我估算的不错。这两日你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明日应该就能彻底清除。”沈未白收回手,对他说。 纳兰连忙转身,撩起自己的辫发,露出自己的后脖颈,“今早我就发现,这黑线淡了许多,几乎看不见了。” 沈未白扫了一眼,的确如此。 “为此,我还特意去见了母亲,可她还是要等。”纳兰放下手,转过身,神情显得无奈。 “王后心中有顾虑,也是正常的。”沈未白到没有什么。 反正,受折磨的又不是她。 “阿白,你好厉害啊!不如我拜你为师啊!”突然,纳兰对沈未白道。 “啊?”沈未白诧异的看向他。 这个单纯的王子,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怎么,我没有天赋吗?可是,没有天赋,我也会努力的。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勤能补拙吗?”怕她不答应,纳兰急切的道。 “你……要和我学什么?”沈未白忍不住问。 “当然是医术!”纳兰立即道。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扯。 她没有什么丰富的门户之见,二十八星宿里,除了月狐之外,还有人传承了她的医术。 但是,教归胡王子医术,收归胡王子做徒弟? 沈未白觉得,如果自己敢答应,王后都会撕了她。 “你为什么要和我学医术?”沈未白好奇的问。 一个王子,不学习如何治理国家,学什么医术?和祭司们抢饭碗吗? 纳兰说出他的理由,“因为我觉得你好厉害啊!连王庭的祭司和神庙的祭司,都看不出父汗中了毒,你却知道。” “我也没有看出,我只是看出了你。”沈未白纠正他的话。 “那才厉害啊!你只是看出了我中毒,就能猜测到父汗身上,而且事实正如你所言。”纳兰眼中闪耀着崇拜的眸光。 “……”沈未白突然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这件事牵扯出汗王,只是因为她看出了纳兰神情的那丝不对劲,所以才会大胆猜测。 “所以,你答应我好不好!做我的师父,教我医术!”纳兰哀求道。 “再议,再议。”沈未白保持微笑,采用了拖延术。 …… 第三日清晨,王后就直接把纳兰叫到金帐中,亲自检查他的后脖颈。 果然,如沈未白所言,原本出现在那里的黑线,此刻已经毫无踪迹。 “母亲,我今日起来便试着按自己的左肋下方,也不疼了。”纳兰主动道。 他还凑近王后,“您看我的眼睛,是不是也看不见赤红了?” 帐中,除了王后之外,还有两位祭司。 他们依然感受不到毒,但却能感觉得到二王子现在的身体很强壮,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去请她。”沉默之后,王后终于吩咐。 …… 沈未白被人带来金帐的时候,除了王后和纳兰,还有两个祭司打扮的老人。 瞬间,也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见她进来,纳兰还对她眨了眨眼。 “阿白姑娘,纳兰的毒如你所说,已经解了。祭司说,他现在的身体很好。”王后主动道。 沈未白嘴角噙着笑,不急着开口。 她越是淡定沉稳,王后就越是心急如焚。 有一种主动权在逐渐丧失的感觉,但却又无可奈何。 “汗王就在里面,如果你能让他恢复过来,你要什么,只要是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给你。”王后终于亮出了她的筹码。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未白并未接她这句话,而是说:“可以让我先看看汗王吗?” 王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向两位祭司。 在两人颔首后,她才转眸过来,面对沈未白。“可以,不过诊治过程,两位祭司都要在场。” “可以。”沈未白无所谓的道。 “我也要留下!”纳兰立即道。 王后看向他,训斥,“你留下来干什么?回你的帐中去!” “不,我要留下学习,要拜阿白为师!”纳兰直言。 沈未白再次听到他要拜师的话,嘴角微微一抽。 王后也震惊的道:“你说什么?胡闹!” 第一百三十章 最大嫌疑人 纳兰要拜沈未白为师的事,被王后压了下来。 当务之急,救汗王才是正事。 “阿白姑娘,为何汗王这三天断了毒源,依旧昏迷不醒?”前往汗王大帐的路上,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未白垂眸浅笑。“我之前就说过了,二王子断绝毒源之后,可以自愈,是因为他中毒尚轻。而汗王……” 后面的话,沈未白没有再说下去,但她相信王后脸色的变化,说明王后已经明白了。 沈未白见到汗王的时候,很难相信,这个躺在床上,萎靡邋遢的男人,就是归胡的王。 “我们替汗王检查过,他的后脖颈的确有和二王子一样的黑线,只是更明显,也更黑。”神庙的祭司主动道。 在他说话的时候,王庭祭司已经把汗王翻身,好让沈未白看清楚那条黑线。 沈未白只是扫了一眼。 事实上,她看不看都一样。 她走过去,给汗王把脉。 如她所想那般,汗王中毒的时间要比纳兰要长,所以毒也更深。 在沈未白把脉的时候,围在身边的四个人都没有出声打扰。 一直等到她站起来后,王后才忍不住上前问,“怎么样?” 沈未白如实回答:“汗王中毒已入肺腑,若再拖延几日,恐怕就……” 在场四人齐齐色变。 这实在是太惊险了,如果不是眼前的少女碰巧的发现了二王子中毒,从而又联想到了汗王最近的情况,恐怕汗王归天了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为中毒而亡! “救他!”王后突然抓住了沈未白的双手。 她很用力,以至于让沈未白都感到了疼。 “王后放心。”沈未白垂眸看了她抓住自己的手,用简单的四个字安抚。 王后松开手,得到了这个保证,她的神情也稍稍恢复了些。 “既然知晓了是什么毒,那就能配出解毒的药方。不过,现在汗王脏腑受损严重,是药三分毒,以汗王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再承受药物解毒。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针灸之法,帮助汗王先排除部分毒素,再一边调理身体,一边排毒。”沈未白说出自己的诊治方案。 “针灸?中原的医术。”王庭的祭司看向沈未白,眸露深思。 这时,纳兰站出来挡住了王庭祭司的视线,“既然如此,那就快开始!” 他还对王后道:“母亲,父汗不能再拖了。我们也要找出下毒的人!” 这句话,无疑是抓住了王后心中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她面色一冷,对沈未白道:“那汗王的身体,就拜托给你了。两位祭司大人都会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对他们说。” 协助还是监视? 沈未白微笑颔首,并没有去追根到底。 “纳兰,你跟我来。”王后看向自己的儿子。 纳兰本来还想继续留下来,看沈未白如何施展神奇的医术,可是母亲的语气带着不可违逆,所以他还是跟着走了。 目送王后和二王子离开后,神庙祭司对沈未白道:“我们开始。” …… 归胡汗王的身体十分糟糕,毒素破坏了他的肝脏,肾脏。 对医术有一定了解的人都很清楚,人的肝脏和肾脏不仅能分解药物,还能排毒。 长期用药,会对这两个部位产生过大压力,导致功能损坏,最后导致体内堆积的毒素无法排除,流入血液之中。 长期服毒也是一样。 所以,要完全祛除汗王体内的毒,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但是,让他暂时清醒过来,却不难。 在沈未白接手治疗汗王的当天晚上,昏迷了好几天的汗王就睁开了眼睛。 当王后看见他眼中不再浑浊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不过,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汗王的清醒只维持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又昏了过去。 在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他知道自己被下毒了。 而他再次昏迷前下达的命令就是,彻查这件事,把下毒之人揪出来! 并且,指定了二王子纳兰亲自调查。 因为,在汗王看来,与他同样中毒的二王子,是整个王庭里最没有嫌疑的。 纳兰在接受这个命令的第二天,在沈未白完成当日对汗王的治疗,回到帐篷时,找了上来。 …… “师父,帮帮我。” “……” 沈未白无语极了。 一个年龄比他大的男人,可怜兮兮的喊她师父,并且求助的时候,她心中实在是有些别扭。 不过,看到纳兰脸上不复往日笑容,而是愁容满面的样子,沈未白还是没把他赶出去。 “我不是你师父。”但,沈未白还是纠正了他一下。 纳兰却固执的道:“很快就是了!” ??? 她答应了吗? 沈未白嘴角一扯。 纳兰却在沈未白的沉默中,说出了自己头疼的事。“父汗令我找出下毒的人,可是我完全没有头绪。” 说完,他的五官都快皱成一团。 沈未白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同情。‘是啊,让一个看谁都像好人的王子来调查下毒凶手,的确是为难孩子了。’ “父汗难道就不怕是我为了洗清嫌疑,所以给自己下毒吗?” ‘!!!’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纳兰口不遮拦的说出这句话时,沈未白睁大了双眼。 这脑回路还真是…… 沈未白觉得汗王可能所托非人了。 “汗王不傻。下这种毒的凶手,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给自己也下毒。”眼看着孩子的思维越来越偏,沈未白只好淡淡开口。 “嗯?”纳兰一脸求知的看着她。 “……”他这个样子,沈未白总有一种教坏孩子的感觉。 不过,沈未白还是解释了。“这是慢性毒药,在我之前,你们甚至没有人发现。既然如此,下毒的人,为什么还要为了洗脱嫌疑,给自己下毒,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尤其是你,如果是你下的毒,你为什么不在我说出这件事后,立即杀了我灭口?” “有道理。”纳兰听得点头。 “所以,被下毒的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都是下毒之人的目标。他希望你和汗王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沈未白说完这句话时,纳兰的眸光一凛。 他之前,似乎把自己也是受害者这件事给忘了。 想着的都是,谁要杀他父汗。 可是,想了一天,他也找不到嫌疑对象。 “要杀我和父汗?”他愣愣的呢喃。 沈未白再次提醒他,“所以,你要找凶手,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就只能从动机下手。仔细想一想,谁最希望你和汗王死,或者说你们一死,谁能得到好处?” 原本,沈未白并不打算卷入这一场归胡人的王族阴谋之中。 她只是个生意人,救了二王子和汗王,是为了接下来的生意铺垫。 但是,在引导纳兰分析这件事时,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转动起来。 很快,她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正在这时,思索中的纳兰抬眸,与她深幽的视线碰在一起,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个人。 “大王子。” “王兄!” “不!这不可能!王兄怎么会想要杀我和父汗?”纳兰被自己的话吓住,起身退后,表现得很抗拒。 沈未白淡定许多。 “从你和汗王死后,谁能得到好处这一点来说,大王子似乎是唯一的嫌疑人。” “不会的!王兄怎么可能会这样做?父汗病重,他为了让父汗尽快好起来,还主动请战,想要以胜仗来为父汗冲喜。”纳兰慌乱的解释着。 沈未白听到用战争来冲喜,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是什么封建糟粕!’ “况且,王兄根本不懂什么毒,药理。”纳兰眸光希冀的看向沈未白,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沈未白心中叹息一声。 真是天真啊! 从丹井她们送来的情报中,寥寥几句,她都能看得出大王子并不简单。 “如果你实在是不知道是谁,不如去问问王后?”沈未白对纳兰道。 她可不想去做恶人。 纳兰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转身冲出了沈未白的帐篷。 …… 大齐,国度泰宁。 归胡大军突袭北防一事,在今日早朝上引起了众人的讨论。 下朝之后,齐皇风苍玄直接把兵部、户部,还有几个大将军都叫到御书房中继续商议。 他们不是商议如何与归胡作战,而是在商议为什么归胡人会突然发起进攻? 与往年不同的反常,以及他们对归胡人的了解,唯一的理由只有,在归胡发生了某些事,促使了这一场战争的发生,其中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 风青暝来到御书房前,看着大门紧闭,也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了屋檐之下,静默等待。 齐皇身边的近臣,内侍大总管妙芝缓步走到他身后,对这位大齐首位封王的少年恭敬的道:“齐王殿下,不如老奴进去为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不要打扰父皇。”风青暝语气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孤冷。 妙芝没有勉强,“那,陛下估计还有好一会,不如殿下去偏殿稍作休息?” 风青暝本不想去,可是也知道,若自己一直站在这,妙芝一定会陪在身旁。 于是,他垂眸妥协,“也好。” 见他允了,妙芝满是皱纹的脸,笑容更甚,亲自为他领路。 在路过御书房大门时,风青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 妙芝会心一笑,提点了句,“那些归胡蛮子又来了,陛下在点将呢。” ‘北方战事。’风青暝眸光晦暗了一下,并未多言。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起去 风青暝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等到妙芝来偏殿暖房传他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 “殿下,陛下得空了。”妙芝笑得很真,因为他知道,面前的少年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也最愧疚的儿子。 风青暝闻言起身,跟着妙芝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其他人早已走得干干净净。 风青暝一进去,就看到那坐在龙椅上,正在批阅奏章的男人。 那是他的父亲,大齐的君主! “陛下,齐王殿下来了。”妙芝轻声提醒了一句。 在风苍玄抬眸之时,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关上门,防止有人打扰这对父子温情。 “阿炎。”风苍玄唤出儿子乳名。向来不苟言笑的脸,在看到这个儿子的时候,露出了笑容,严厉从眼中褪去。 “父皇。”风青暝没有行大礼,这是风苍玄特许的。 见君不必跪拜,可打马入皇城,可带兵器入宫。 这三条特许,整个大齐也就只有齐王风青暝能得到而已。 “怎么想到来看父皇了?去见过你母妃了吗?”风苍玄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起身走了下来。 “今日进宫给母妃和皇后问安,想到许久不见父皇了,便过来看看。”风青暝回答。 风苍玄开怀大笑,走近了,拉起风青暝的手,走到一旁歇息的榻上,与他一同入座。 “阿炎,这里没有外人,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一声阿父。”风苍玄看向风青暝的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风青暝笑了,喊了声:“阿父!” 他的父皇,从不在他面前自称为君,而‘阿父’也只有他和妹妹灵曜这样喊过。 “嗳!”风苍玄重重应了声,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如同寻常百姓家一样。 父子之间,一般会谈什么呢? 风苍玄询问了风青暝的一些功课,之后便说到了丽妃的身体上。 “你母妃的身体逐渐好转,这让我十分欣慰。当然,也多亏了阿炎你,不远千里为母求医。”提及自己最爱的女人,风苍玄不由自主的笑了。 “儿子也只是略尽孝道罢了。”风青暝道。 风苍玄摆摆手。 突然,他八卦的问,“听说,那个从百草谷来的小女娃,经常缠着你?” 风青暝眼神莫名了一下。 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一看他这神色,风苍玄就知道,那百草谷的女娃在自己儿子心中,完全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原本我还以为,我儿长大了,那百草谷的女娃虽不能成为你的正妃,但当个侧妃也勉强可以……” “阿父!”风青暝突然站起来,阻止齐皇继续说下去。 他很抗拒这方面的事,但却又不知为何,在父皇提到‘正妃’时,他脑海里会闪过阿姐的模样。 “嗯?”风苍玄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风青暝深吸了口气,“阿父,儿还小。您说的女娃,儿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 风苍玄沉默了一下。 唔,十一岁的确还小。不过,对于皇室男子来说,似乎也不小了。 但听到儿子对那女娃不感兴趣时,风苍玄也就没有再说这件事。 他儿子看不上的女娃,他当然不会送到儿子面前。 “阿父,北方战事起了是吗?”风青暝突然道。 这种军国大事,被少年提及,风苍玄也没有追问他如何得知。“是啊,不过此次归胡起兵有些蹊跷。” “阿父,我想去北灵关参战。” 风青暝的话,让风苍玄诧异极了。 他最疼爱这个儿子,又怎会把他送到战场? 可是,不等他拒绝,风青暝就接着说,“阿父曾告诉我,最好的保护,就是教会我保护自己。北方战事,是一个极好的历练机会。难得阿父还担心,归胡骑兵能伤到我吗?” 这一席话,把风苍玄说得沉默了。 “可你母妃她……”风苍玄似乎有些被说动,但依然有顾虑。 “母妃那边,我亲自去向她说。”风青暝直言道。 风苍玄凝着他,将他那双茶色眸子里的坚定看得清清楚楚。 忽地,他笑了,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要你能说动你母妃,阿父这里就答应你去。” “谢阿父!”风青暝这次的笑容没有再收敛。 为什么要去北灵关? 风青暝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对他说,让他去,若不去他会后悔。 …… 归胡王庭,沈未白已经为汗王连续治疗了五日。 汗王每日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至于下毒的凶手是谁,沈未白没有主动去关注。 而纳兰,自那天之后,他也没有再露过面。 王庭之中,似乎一切正常,但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纳兰?”这日,沈未白结束治疗回来,就看到自己帐篷外蹲着一个人。 听到她的声音,蹲着的人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无暇的眼珠里,第一次染上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颜色。 沈未白沉默了一下,从他身边走过,进入帐篷时,又看向他问了句,“要进来吗?” 这句邀请,让纳兰的眸中一亮。 他跟着沈未白进了帐篷,然后又不言不语的坐下。 “……”沈未白给他倒了杯水,也给自己倒了杯。 接着,她便不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慢慢喝水。 “两位祭司都说父汗的身体正在恢复,谢谢你。”当沈未白一杯水喝完之后,纳兰终于开口了。 “不客气。”沈未白淡淡的道。 纳兰抬起头看她,“你曾说过,你治病很贵。你想要多少诊金?” “这个问题,等汗王好了之后,我会和他谈。”沈未白神情不变。 纳兰突然道:“父汗让我带着他的信物,去把王兄抓回王庭!” 沈未白这时才抬起头,认真的看向他。 从纳兰的眼神中,她看出了挣扎和彷徨。 “这么说,汗王已经确定下毒的人与大王子有关了。”沈未白放下手中的杯子。 纳兰再度沉默了。 他不说话,沈未白也不想说。 但,纳兰没有沉默太久,“我把那天你说的话,告诉了母亲。” “她认可了,派人去查了王兄。” “实际上,我们也没有找到证据。可是,有人说,他身边那个军师,是懂药理的。有一次,王兄的战马误食了毒草,还是他找到了解毒的药,救回了王兄的战马。” “所以,这样一来,大王子的嫌疑加深了对吗?”沈未白开了口。 纳兰却道:“万一,万一王兄只是被蒙蔽了呢?他并不知道这一切……”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渐小去。 不知道这一切? 这个理由,稍有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 事情结果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大王子,如果没有得到他的默认,他身边的人敢对汗王和王子动手吗? 哪怕没有直接证据,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也就只有大王子一个。 而且,有些疑点,沈未白并未说出来。 要在二王子和汗王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布下这种毒阵的人,绝对是有一定权利,且能在王庭中自由走动的人。 要杀的两个人,汗王或许会有对手、仇家。 可纳兰呢?就他那副看谁都是好人,对任何人不设防的样子,会有什么仇家要用这样的手段杀掉他? 与两个‘被害人’都有联系的嫌疑人,也就只剩下一个了。 还有就是,大王子的出征太蹊跷了。 对外说是为了汗王祈福,用打胜仗的方式来给汗王冲喜。 但在沈未白看来,有一种洗掉嫌疑的感觉。 假设大王子是背后主谋,他预料到汗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然后,找个借口带兵出征大齐,拿到兵权。 剩下的,就只等着汗王归天的消息传到军中,他再带着大军回到王庭。 到时候,他大军在手,想要争夺王庭的其他部族,也要仔细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再则,若是事情败露,他远离王庭,又手握大军,大可以直接撕破脸皮,反了汗王,甚至反过来攻打王庭。 总之,大王子领兵离开王庭这一步棋,怎么算都是让他掌握主动权。 如果他与下毒之事无关,又怎么会走这一步? 巧合吗? 一个巧合,两个巧合或许能说通,但处处巧合,那就不是巧合了。 “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沈未白对情绪低落的纳兰说了句。 纳兰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沈未白道:“既然你不信,就亲自去问。汗王不是给了你这个机会吗?” 纳兰募地抬头,突然央求沈未白,“师父,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沈未白一愣。 去哪? 前线抓人? 沈未白没有立即拒绝,也没有立即答应。 她对归胡王族内部斗争不感兴趣,但将来合作对象中,她手中筹码更多的显然是汗王和二王子,那个未见一面的大王子和她合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且,她对大王子身边那个军师,有些感兴趣。 她想知道,拥有这种手段和心机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如果不是碰巧遇到她。 毒害汗王和王子的阴谋,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成功! 汗王那边的情况已经在逐渐恢复,现在也不再需要靠针灸来逼毒,剩下的事,王庭的祭司也能搞定。 所以…… “好,我跟你去。”沈未白思索片刻后,答应了纳兰的要求。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未来的大将军王 泰宁城,薛姗姗又一次来到了齐王府。 自从师父决定效力齐王之后,就被齐王安排继续住在莫兰庄。 有事的时候,才会来召唤。 她也只能跟着师父留在莫兰庄。 但每一日,她都会来齐王府,哪怕一次也没见着那个冷冰冰的少年王爷。 “我已说了,王爷不在府中。”玄清一身黑衣,冷着脸阻止薛姗姗进入。 薛姗姗不满的瞪着面前黑着脸的女子,嘀咕了句,“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玄清好似没听到般,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我知道他不在,我可以进去等他。”薛姗姗小心的抱着手中的食盒,里面有她精心熬制的大补汤。 玄清皱眉,只觉得此女难缠。“王爷不在泰宁。” “不在泰宁!”薛姗姗惊呼。 玄清没有打算重复回答。 薛姗姗却伸手向她抓去。 玄清脚下一滑,轻松避开,眸色也随之凌厉起来。 若不是此女是苏木神医的徒弟,她早就把她的头从脖子上扭下来。 “他去哪了?他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薛姗姗又急又气,又想哭。 从小到大,她对谁这么好过? 偏偏那该死的冰坨子一点也不领情! “王爷的去向,我无权告知。”玄清耐着性子道。她的太阳穴已经隐隐作痛。 她真是后悔,被那四个该死的家伙忽悠,说什么女子对女子要好说话些,结果却要来应付这么个难缠的家伙! 玄清很是想不通,王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这个薛姗姗,她为什么还要缠着王爷不放。 “你骗我对不对?他一定是在府里,只是不想见我罢了!”薛姗姗气红了眼。 玄清也丝毫不给面子的道:“既然姑娘知晓我家王爷不想见你,就还请姑娘自重,莫要再来打扰我家王爷。” “你!”薛姗姗被气得脸色发青。 “你让开!我要去见他!”薛姗姗说着就要往里冲。 可是,却被玄清一把推了回来。“王爷吩咐,他不在府中的时候,外人禁止入内。薛姑娘难道是希望我派人把你绑回莫兰庄?” “外人?我是外人?我师父可是你们王爷的人!”薛姗姗怒道。 玄清不冷不热的怼回去,“所以,看在苏木神医的面子上,我才没有在你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就动手。” 在薛姗姗还想说话前,玄清神情冷漠的说了句,“薛姑娘请自重。” 薛姗姗气得抓狂。 她只是想给冰坨子送一碗汤,为什么这些人都拿她像防贼一样防? 越想,她就越觉得委屈。 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服气。 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冰坨子了,薛姗姗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走之时,她还不忘狠狠的瞪玄清一眼。 而玄清,对于她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根本不在意。 一直看着薛姗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玄清才在心中道:‘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已经到了北灵关。’ …… 北灵关外五里处,驻扎着归胡大军。 之前沈未白见到的边关市集,早已经完毕。 镇守北灵关的大齐军队,也都神情肃穆的严阵以待。 天气渐凉,北灵关内外飘起了小雪。 战事未起,但却剑拔弩张。 在北灵关的城墙上,负责守城的将军陪伴在一个玄色铠甲的男子身边。 当玄色铠甲的男子转头时,才知晓盔甲之下的人,面容昳丽俊美,却又青涩,只是一个少年。 “齐王,这归胡大军已经到了两日,却没有发起攻击,末将摸不清他们的目的,也不好部署。”守将眉头紧皱,被归胡大军的反常,弄得有些着急上火。 风青暝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主将,决定无需问我。” 他年纪虽小,却也能听出守将话中的试探之意。 这也不怪守将,他一个皇子,还是授了封的王爷,突然出现在这里,却是会引起守将在军事权利上的担忧。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一个军队里,最高指挥者也只能有一个,才能令行禁止。 否则,士兵们会混乱,也会导致军令难以执行。 果然,听到少年王爷这句话后,守将的神情要松了些。 他再度看向归胡大军的轮廓,“归胡人此次提前来攻,又驻兵不战,太过反常。末将已经下令各处严格把守,且派出探子去查探归胡大营中的情况。” “嗯。”风青暝听完之后,没有多说什么。 …… 第二日,风青暝是在进攻的号角声中醒来。 等他穿戴整齐,赶到城墙时,却看到了归胡骑兵退兵的画面。 “齐王。”守将与他打了个招呼。 然后又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归胡骑兵竟然就冲杀了两个来回就退了。” 确实奇怪。 风青暝皱了皱眉。 他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也知道归胡骑兵向来凶悍,就像草原的饿狼一样,一旦盯上猎物,就不死不休,非要撕咬下一块肉来。 一旦发起冲锋,就很少会主动退兵。 但这次,只冲杀了两个来回就退了? 风青暝注意到,不仅守将奇怪,连与归胡交过战的士兵们也面露疑惑之色。 两个来回是多久? 就是从号角吹响,到风青暝来到城墙这段时间。 他速度已经不慢,总共也就只花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但也只看到了归胡骑兵退兵的样子。 “派去的探子回来了吗?”风青暝问。 守将也不隐瞒,“清晨回来的,没有探到什么有用消息。归胡大营里一切正常,也无攻击准备。” “所以,这些骑兵是在探子回来后来的?”风青暝反问。 守将一怔,点了点头。 但,这又是什么意思? 风青暝看了看守城士兵紧绷的神情还有疲惫的样子,对守将道:“让他们轮流休息,归胡大军不会突袭。” “这!”守将惊诧了。 归胡大军不会突袭?那他们来北灵关外干嘛?玩? 风青暝说完就离开了。 守将最后还是没有让士兵轮流回营休息,只是让他们轮班在城墙上休息。 晌午,守将匆匆去见风青暝。 “齐王,锁阳关和白玉关传信过来,往他们那边去的归胡小队并无异常。”所谓的并无异常,就是指归胡人和以往一样,攻击了锁阳关和白玉关附近的村镇。 所以,只有北灵关这一处是反常的。 “知道去锁阳关和白玉关的归胡大军有多少吗?”风青暝问了句。 守将回答,“各五千人,但据我们的探子来报,这次归胡是出动了十万大军。” “所以,还有九万人就在这北灵关的城墙之外。”风青暝蹙眉思索。 但,守将好奇的却是,“齐王,您为何认为归胡大军不会突袭?” 九万大军驻扎,这很明显就是要集中兵力来攻打北灵关的举动啊! 分出去的一万人,不过是为了拖住锁阳关和白玉关的增援。 风青暝仿佛看破他心中所想,茶色的眼眸中凝聚着看穿一切的力量。“将军别忘了,这里是北灵关,有直道直达泰宁。就算他们拖住了锁阳关和白玉关,我大齐依然能在短时间内,从关内调集大军增援。” “而且,总所周知。攻城人数要略等于守城人数两倍,这才有必胜把握。我北灵关驻军八万,他想以九万骑兵攻城?是否有些异想天开。还有一点,我问过探子,归胡大营里并无攻城器械,所以他们要靠骑兵攻城吗?” 这一番番话,让守将震惊。 他很难相信,如此军事分析,是从一个养尊处优,才年仅十一岁的皇子口中说出。 齐王所说的这些,他不会想不到,只不过是一时间被归胡的九万大军一叶障目了。 但,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都被一叶障目,齐王小小年纪却能纵观全局,分析透彻,这样的军事才能,绝对是万里挑一的! 若是好好培养,不出几年,大齐又会出一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王! 风青暝不知守将心中震撼,还在继续说:“何况,今早归胡骑兵来袭,就在你派出的探子归来之后。这说明,他们发现了我军的探子,假意冲杀两个来回,便匆匆退兵,毫不恋战,是在告诉我们,他们不想和我们打。” “既然不跟我们打,那他们跑来干什么?”守将彻底懵逼了。 这帮孙子,玩呢?! 既然不战,又为何出兵? 这一点,风青暝也只能摇头。“不知。” 守将看了看他,心中做出决定,开口问道:“齐王,以您之见,如今我们该如何?” 风青暝转眸看他,见他神情真诚,并非为了试探,才抿唇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之言,只供将军参考。北灵关的军务,还是以将军为准。” 守将立即向风青暝行了大礼。 风青暝站起身,玄色铠甲透着一种铁血之气。“关内以不变应万变。设法与潜入北漠的探子联系,速速查清王庭有何变故。” 守将眸光异彩连连,少年王爷的这个决策,恐怕连一些成熟的指挥官都想不到。 天才! 齐王绝对是一个军事上的天才!! 守将激动不已。 第一百三十三章 蠢蠢欲动的心思 大王子带走的十万大军,虽然时归胡的精锐部队。 但是,归胡最强战力,却是被汗王牢牢掌握在手中的三万铁浮屠! 据说,三万铁浮屠,可以和十万大军抵抗,且会占据不败之地。 这三万铁浮屠军世代传承,不认主人只认兵符。 而控制铁浮屠军的兵符,就是汗王的印信。 此刻,汗王在清醒的时候,把印信交给了纳兰,命令他率领铁浮屠军去捉大王子回来。 急行军路上,沈未白骑着马,眼神不时扫过黑铁重甲的铁浮屠军,心中羡慕极了。 她也想要这么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指哪打哪! 前世,她的生意涉及到一些比较危险的货源,需要进出入一些危险地带,所以她当时还供养了一支雇佣军。 今世,她筹谋几年下来,虽然布局已经打开,但培养的二十八星宿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精英,和雇佣兵的概念完全不同。 因为事情太多,她也就暂时没有兴起这个想法。 可是,今天看到了归胡的铁浮屠,沈未白又心动了。 “师父你在看什么?”纳兰一路上,都在找沈未白说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让他不去考虑下毒真凶的事。 而对于他这一口一个‘师父’的称呼,沈未白也渐渐习惯,纠正不了,就随他去。 “铁浮屠。”沈未白直言不讳。 听她这么说,纳兰也看向铁浮屠。 这三万重甲骑兵,浑身都被笼罩在黑色铁甲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神冰冷漠然。 他们不像是人,更像是野兽,是杀气。 哪怕他们身上的铠甲没有一滴血,纳兰都能闻到弥漫在四周浓浓的血腥气。 只看了两眼,纳兰就受不了了,感觉撤回视线,觉得心底发凉。 “他们……很可怕。” 从归胡王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让沈未白心有所思。 她想,大王子没有直接采取武力政变的原因之一,恐怕就来自这支铁浮屠。 他忌惮铁浮屠,又或是觊觎铁浮屠。 拥有这么一支可怕军队的归胡为什么没有冲破大齐北防三关? 这一点,沈未白并不觉得惊讶。 归胡人有铁浮屠,大齐也有与他们不相上下的龙骧骑。 沈未白曾在史书上看过一段描述——前秦末年,铁浮屠和龙骧骑曾有一战,几万人在关外草原上,杀得血染天地,如同一黑一红两条蛟龙,盘缠厮杀,互不相让。 那一战后,足足三月雨水,才冲刷掉战场的痕迹。 短短一段描述,就能让人感受到这两支王牌军队的凶悍可怕。 越想,沈未白心中的蠢蠢欲动就越是难以压抑,甚至连手指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父汗这次派出铁浮屠,可见是真的震怒了。”纳兰的声音,把沈未白拉回现实。 她侧目看向这位天真的王子,心中腹诽,‘你父汗怕是为了保你的命!’ 有铁浮屠在,无论大王子有什么图谋,纳兰都死不了。 何况,他们还同意纳兰的请求,让她随军出发。 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纳兰有啥意外,自己好保他的命吗? 沈未白垂眸思索,既然担心纳兰的安危,又何必派他涉险? 她想,一来纳兰也是被毒杀的对象,带着铁浮屠出去,不会轻易倒戈。 二来就是,无论大王子是否是下毒真凶,在汗王心里都已经放弃了他,纳兰才是汗王心中最佳继任者! 他在利用大王子的叛变,来树立纳兰的威望! 沈未白看向天空,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掌权者的偏爱,就是一把无形的刀。 或许,大王子下毒手,也不是没有理由。 “师父,照这个速度,还有两日,我们就能赶到北灵关。”纳兰对沈未白说。 “嗯。” …… 两日后,沈未白已经能看到归胡大营的轮廓。 铁浮屠的首领抬手一挥,三万重骑立即散开,如长蛇般,包围大营。 这突变,也让归胡大营的人警觉,立即报告了主将大帐中的大王子。 “什么?是铁浮屠!”大王子震惊之下,摔掉了手中的酒碗。 “是、是的。”前来禀报的哨兵,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只是听到铁浮屠这个名字,都从内心中升出恐惧。 “铁浮屠!铁浮屠!”大王子眼中的狠辣和慌乱交织在一起。 帐中,一个披发戴着黑铁面具的男人缓缓站起,对那报信的人道:“你先退下。” 哨兵应声而退。 面具男走近大王子,他的身形不似归胡人那般魁梧,眼神有些阴郁。“看来,事情败露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没有人会发现吗?他会不知不觉的死去,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他一死,我们就回去夺了王庭金帐!”大王子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我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但现在,既然铁浮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没死,而且还怀疑到了你身上。”直面大王子的杀意,面具男依然语气淡定。 大王子愤恨的看着他,一松手,转身一拳击碎了桌子。“金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的人也没有情报传来?” “这就说明,我们安插的人手已经被控制,或者杀死。”面具男淡淡的道。 大王子阴戾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你居然还这么淡定!” “慌有什么用?”面具男反问。 大王子无言以对。 “不用太害怕,我们手中有九万大军。”面具男安慰道。 大王子咬着牙恨声道:“那可是铁浮屠!” 面具男问,“如今,我们还有退路吗?既然他连铁浮屠都派出来了,那你就坚决不能返回王庭。九万大军虽然不能与铁浮屠抗衡,但是保护你逃走是没问题的。” “你让我逃?如丧家之犬?”大王子恨极。 面具男劝他,“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忘了,只要你活着回到你外祖父的部族,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大王子沉默了。 然而,这时外面传来了纳兰的声音。“王兄,随我回去。不管什么事,你当面和父汗说清楚,哪怕是犯了错,只要你诚心悔过,我想父汗都会原谅你!” 大王子的表情狰狞扭曲。 面具男却低声笑了,“二王子还是那么天真啊!” 这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大王子,他拔刀冲出,骑上马来到了纳兰面前。 “你要杀我?”大王子将刀指向纳兰。 纳兰身边的沈未白,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归胡大王子。 他是典型的归胡人长相,五官凶悍,身材魁梧,眉眼阴郁带着煞气。 “不,我只是要带你回去!”纳兰完全不介意兄长的语气,只是再次表明自己来意。 大王子狰狞的笑了,“我的好弟弟,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纳兰沉默了。 他根本不会撒谎,更不想去骗自己的哥哥。 但是,他的沉默,却让大王子明白,一切都谋划都落空,他现在返回王庭,等待他的唯一结局就是死亡。 “我不会跟你回去。”大王子眼底划过嘲讽。 “王兄!”纳兰大惊。同时,他的心也不断跌到谷底。 来的路上,他一直抱着希望。 但如今,希望破灭了。 如果哥哥是无辜的,怎么会不敢跟他回王庭? 这时,铁浮屠的首领开口了,“汗王有令,违令者杀无赦。” 铁浮屠的首领极少说话,而每当他开口,就代表了向铁浮屠下达命令,不死不休。 果然,随着他话音一落,根本不给纳兰阻止的机会,三万铁浮屠就挥起屠刀,动了! 铁浮屠动的时候,大王子眼底浮现出恐惧,但很快又被疯狂给取代。“杀——!” 混战一触即发,沈未白守着纳兰未动。 纳兰若有损伤,她也不用回王庭了。 骑兵与骑兵的对决,让沈未白脚下这片草原都颤抖起来。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终于让她看到了一个躲躲藏藏的铁面人。 …… “报——!”背后插旗的前哨,匆匆进来,跪在风青暝和守将面前。 “归胡大营中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双方打……打起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到底怎么回事?”守将拍桌而起。 风青暝也跟着起身,眸光锁定前哨。 前哨道:“看着装,那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应该是归胡的铁浮屠。” “什么?铁浮屠!”守将脸色骤然一变。 龙骧骑可不在北灵关。 但随即,他又想到前哨最开始那句话。 “你是说,铁浮屠和归胡大军打起来了?”守将再次确定。 前哨抬头看了他一眼,吞咽口水,“是、是。” “嘿嘿!”守将兴奋的击掌。“这是什么神仙局?归胡人打归胡人?这不是狗咬狗吗?咳咳……” 说完后,他似乎意识到旁边还有小主子,自己的话有些不雅,忙用咳嗽遮掩。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要出城。”谁知,一直沉默的风青暝,却突然道。 “啊?”守将愕然。 …… 归胡大营,被铁浮屠摧毁,这精锐的九万大军,在铁浮屠面前只能被屠杀。 最原始直接的战争画面不是特别好看,饶是沈未白见惯了大风大浪,都有些受不了铁浮屠的血腥手段,还有满地的尸骸、残肢。 而此时,一小支大齐骑兵,悄悄出了北灵关,朝着这边战场而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看到了阿姐! 北漠是一片草原,出了北灵关,视线一览无余。 前方十数万人的混战,搅得尘土飞扬,仿佛那一片战场被血腥气笼罩。 “不能再这样下去!”纳兰眼神流露出慌乱和不忍。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不明白,为什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无论是铁浮屠还是被大王子带出来的大军,都是归胡人啊! 怎么能自相残杀呢? “停下啊!不要再杀了!”纳兰朝铁浮屠的首领嘶喊。 从头到尾,铁浮屠的首领就守在他身边,没有受半分影响,就好像眼前的杀戮完全不存在一般。 所以,大王子的人根本不敢朝这边靠近。 同样在一起的沈未白明白,铁浮屠首领的举动,来自于汗王。 他的任务,是保护二王子纳兰。 纳兰的嘶喊,并未得到回应。 沈未白眯了眯眼,看到被十几个铁浮屠围困的大王子及他的亲卫们。 他似乎想跑,却被铁浮屠死死咬住,根本跑不了。 只看了一眼,沈未白就移开了视线,她在混乱中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是幸运的,没找多久,就发现了那个在人群中躲闪,企图降低自己存在感逃走的面具人。 少女唇角微微勾了勾。 “师父!快想想办法!”纳兰见铁浮屠首领不听他的,只好向沈未白求救。 沈未白这次到说了句,“擒贼先擒王,要想停止这一切,只要抓到大王子和他就好了。” 说着,她抬手指向了那个鬼鬼祟祟的面具人。 那一瞬间,面具人仿佛心有所感的向她看过来,恰巧看到了她指向自己的画面,心中顿时一慌。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突然降临。 穿过人群,他看到那个陌生的少女骑在马上笑着,那神情仿佛看穿了一切。 “快,按照师父说的做!不要再杀其他人了,他们都是我归胡的子民!”纳兰再次对铁浮屠首领大吼。 铁浮屠首领终于有了回应,他用归胡密语说了句话。 很快,铁浮屠分出两股小队,如同利爪般锁定了目标,以全面碾压的方式碾碎了大王子和面具男人的妄想。 纳兰的眼底浮现出悲凉。 王兄的反抗,似乎正在向他证明,下毒的人就是他的哥哥。 …… “齐王,不能再向前了,否则容易被发现。”眼看着离前面的战场越来越近,北灵关守将赶紧提醒身穿玄铠的少年。 风青暝勒停了马,并未一意孤行,这让守将心中松了口气。 此时,他们正在一处略高的山丘背面,翻过山丘,就能清楚的看清楚归胡大营的情况,同时自己也有掩体,防止暴露。 下了马,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潜上山丘,匍匐在山丘之上,观察前方战场的一切。 铁浮屠真的对归胡大军动手了!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杀起来,但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这不是在做戏。 不会有谁做戏会真的杀人,会血流成河。 “归胡王庭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守将同样被眼前的一幕震撼。 在北灵关镇守十数年,他从未见过今日情景,更是从未听过归胡人打归胡人。 他们疯了吗? 守将的低吟,风青暝并未回应。 眉宇间还满是青涩的少年,眉头紧皱着,看着已经到了尾声的战场。 ‘这就是归胡的铁浮屠?果然战力非凡!’ 突然,少年茶色的眸子紧紧一缩—— 混乱战场上,穿着归胡服侍的少女,闯入了他的眼中。 两人相隔还有一段距离,明明看不清她的五官长相,就连轮廓都有些模糊。 但风青暝还是被她吸引了全部的眸光,就连心脏也随着剧烈跳动起来。 就好像…… 他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阿姐!’ 身体似乎比大脑的速度更快。 然而,在他准备冲出山丘之时,却被身边的人狠狠压下。 “齐王!” “殿下!” 拉住他的是北灵关的守将,还有他的影卫千杀。 “放开!”少年双眸赤红,如领地被侵犯的小狼。 他紧紧盯着被铁浮屠围住的少女,生怕自己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心中那个答案,他迫切的想要去求证。 到底她是不是……是不是他心中想的那个人? “殿下不可。”千杀死死按住少年的肩膀,从未觉得少年的力气如此之大。 北灵关守将也被这一幕吓住了,一边吩咐撤回北灵关内,一边对风青暝劝阻,“齐王,归胡三万铁浮屠尽出,还有数万归胡大军就在眼前,若被发现,又被他们知晓您的身份,将会把整个大齐陷入被动之中。无论殿下为何如此,都还请以天下社稷为重。” 千杀干脆直接点了少年的穴位,阻止他的挣扎。 “千杀!”风青暝茶色的眸子中聚拢了滔天怒火,那种恨意,宛若千杀是他的杀父仇人一般。 “还请殿下赎罪,千杀必须要保护您的安危。”另一影卫崖柏连忙向风青暝请罪。 少年双眸赤红,他不甘而绝望的看向少女,却依然无法走到她的身边。 就在他被众人带下山丘的那一瞬,身在铁浮屠中的沈未白,突然心有所感的回眸,看向了山丘的方向。 只不过,那里一切平静,并无任何异常。 “师父。” 纳兰的声音,让她回眸,正好看到了大王子和那面具男子被带到面前。 从纳兰的声音中,沈未白能感觉到他松了口气。 至少,归胡大军不会再与铁浮屠互相残杀了。 但同时,他的声音中还有忐忑。 那种忐忑是来自推测被证实之前的不安和恐惧。 对于纳兰来说,哪怕已经有就成把握了,但只要大王子还未亲口承认一切都是他做的,纳兰心中都还抱有一丝幻想。 沈未白看向他,在他忐忑犹豫中,点了点头。 纳兰深吸了口气,翻身下马,走向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大王子,铁浮屠首领始终守在他身边,防止大王子临死反扑。 而沈未白,关注的始终是那个被抓住后就不发一语的面具男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眸光,面具男子抬起头,也看向她。 这也让沈未白看见了他眼中的阴鸷和冰冷。 “王兄,若你说不是你,我便信。”纳兰神情痛苦的蹲在大王子面前。 大王子却讥讽冷笑,“收起你的假情假意。” “王兄!”纳兰很受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哥哥会如此看他。 “不要装了,就是你和那个女人,装成无辜纯良的样子,蛊惑父汗,让他只想培养你,只想把一切都给你。可是我才是他的长子!”大王子眼底折射出强烈的恨意和不甘,他拼命挣扎,脖子和脸上青筋暴露,肤色胀红。 “不,不是这样的!”纳兰脸色苍白,他从不知道自己哥哥心中竟然充满了埋怨。 大王子冷笑,满是恨意的看着他,“既然他偏心,那我就亲手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不过,真是可惜啊!没想到你们命那么大,居然都没死?可是,为什么呢?” 大王子缓缓转动脑袋,似乎很想不通。 “我走的时候,他明明就快要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他突然挣脱后面的人,扑向纳兰。 纳兰吓得向后倒去,铁浮屠的首领抬脚一踢,直中大王子心窝,将他踢飞倒地,张口就吐出一大口浓血。 沈未白微微皱眉,对被人扶起来的纳兰道:“此地离北灵关不远,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关内守将,还是先离开再审。” 其实,也审无可审了,刚才大王子的一番话,无疑承认了一切都是他所为。 纳兰苍白着脸点头,看着倒地不起的王兄神情复杂。 他们的父汗子嗣不多,娶了两个妻子,分别生下一个儿子。 可是,即便是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即便是他根本无争斗之心,依然逃不掉这兄弟反目的结局。 …… 风青暝一直被带回北灵关的将军府后,千杀才解了他的穴位,然后跪在他面前请罪。 少年没有再挣扎,但身上却好似裹着寒冰,不声不响的安静,莫名让人心慌。 “报——归胡大军已经撤离!” 前哨的声音传来,报告了最新军情。 北灵关守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松了口气,但又看向安静的少年亲王,心中又担忧起来。 …… 铁浮屠带着剩下的归胡大军急行军,一直到入夜后,才原地扎营。 帐篷里,沈未白如同看客般,以沉浸式的视角,观看了归胡王族的纷乱。 她不想在这件事中,留下太多自己的身影。 她也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她只是商人,只做交易! 大王子的铁浮屠首领一脚踢过去后,就陷入了昏迷,一直未醒。 帐篷里,除了纳兰之外,就还有那个面具人。 “就是你蛊惑了我王兄!”有着无邪笑容的草原王子,此刻也拔出了冰冷的刀,指向被绑在地上的面具男人。 面具男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诡异的笑了。“他只是个废物。你想要整个天下吗?我可以助你成为天下共主!” 纳兰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他口中会说出这样疯狂的话来。 “那些毒,是不是你下的。王兄做的一切,是不是你的主意?”纳兰逼问他。 面具男却轻蔑的笑道:“不过是一些小手段罢了。” “小手段!”纳兰被这三个字给刺激到。 他的父汗差点被害死,他也被牵连其中,就连他的王兄也因此而难逃父汗罪罚,甚至会被处死,这个挑拨了一切的男人,竟然说这是小手段? “你这条毒蛇!” 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又一张花神 “你这条毒蛇!” 噗! 纳兰的声音几乎与刀刃入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沈未白怔然,眼前发生的一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谁会想到,乖巧如绵羊的纳兰会暴起杀人? 不仅她没想到,那个面具男人更加惊愕,不敢相信的低头看向刺穿了自己身体的钢刀。 ‘这是什么剧情节奏?’沈未白睁大双眼。 就连她都觉得节奏是不是太快了,纳兰的反应实在是……干脆利落啊! 但,她还有很多疑惑还没解开。 比如,这个面具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挑唆归胡王庭的权利争夺,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纳兰脸上的怒色未消,呼吸粗重的盯着面具男人。 当男人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嘴角流出浓稠的血液时,他似乎才如梦中初醒般松开紧握着刀把的手,连着向后退了几步。 “你……”面具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惜只说了一个字就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我杀了他……”纳兰的连失去血色,眼中的慌乱和无助不加掩饰。 沈未白有些遗憾的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上前安慰惊慌失措的草原王子。“他本就有罪,又试图蛊惑你大逆不道,杀了他不是你的错。” 纳兰抬起头,转眸看向身边的少女。 少女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带有一种镇定人心的魔力。 …… 纳兰杀人,并未引起什么风浪。 夜深后,沈未白悄悄离开大营,去了掩埋尸体的地方。 说是掩埋,实际上就是随意找个地方丢弃。 不出两日,就会有草原上的野兽,将尸体啃食干净。 去找尸体,是因为沈未白心中的疑惑未解,她总想去看看那个男人身上似乎还留着什么线索。 顺利找到尸体后,沈未白掏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 淡绿色的清冷光芒照在尸体上,倒也能让她看清。 首先,沈未白要做的就是掀开了男人脸上的面具。 一张满是纵横交错伤疤的脸,出现在面具之下。 这种伤,一看就是被刻意划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毁掉容貌。 为什么要毁掉容貌? 沈未白抿紧唇。 一般来说,被毁容是两种情况,一是被人折磨,这种用于逼供或者是羞辱泄愤。另一种就是自毁容貌,目的是为了隐藏身份。 面具男是因为哪一种原因,如今已不可知。 但,从他脸上伤痕来看,沈未白能判断出这些伤,大概是七八年前所伤。 丢下面具,沈未白又仔细搜索。 她解开了男人衣袍,没有在他的肩部和胸口看到属于归胡人的部族图腾。 这就足以证明,他并非归胡人! ‘中原人!’沈未白心中有了断定。 之后的搜索,并无什么收获。 男人身上没有带着其他东西,这让沈未白有些失望。 不过,在她为男人重新穿上衣服的时候,却突然察觉到了衣服有些不对。 男人贴身的里衣,似乎要比正常的要厚了一些。 察觉到这一点,沈未白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将里衣抽出来,仔细摸索。 终于让她确定,里衣里有夹层。 撕拉——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明显。 沈未白从里衣夹层里抽出了一张绢制的画。 当夜明珠的冷光落在画上时,饶是向来淡定的沈未白也惊呼了声,“花神图!” …… 这张花神图,与她之前得到的那张并不一样。 之前从马贼手里得到的那张是茶花,而从面具男人身上得到的是石榴花神图。 作画上,还提诗‘丹葩结秀迟,红翡绿翠织,莫言温情少,芳华看秋实。’ 画绢材质,以及画工是一样的。 悄无声息回到归胡大营的沈未白,望着帐篷的穹顶,毫无睡意。 原本,得到花神图就是意外,对于这残缺的图,她也不甚在意。 可是,阴差阳错的得到第二幅花神图后,她就不得不好奇花神图背后的秘密了。 那个男人,既然用如此手段保护花神图,只能说明花神图背后的秘密绝对不小,且可能引起天下动荡。 ‘一个被毁掉容貌的中原男人,潜入归胡王庭,挑唆王庭内斗。身上,还藏有神秘的花神图,且通药理,心思缜密,手段阴险。’ ‘如果我没有插手,那么汗王必死无疑,再接着就是纳兰。’ ‘以他的手段,还有大王子的势力,母族的相助,新的汗王之位必然会落入大王子之手。’ ‘可是,从他死前对大王子的态度来看,他并非真心辅助大王子,反而是把他当做可利用的棋子,那么他帮大王子成为汗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花神图似乎与前朝有关……’ 难道—— 沈未白眸中的光芒突然凌厉起来。‘难道说,他是想要利用归胡的铁骑,复辟前秦?’ 天下大势到底该如何归属,沈未白并不是很关心。 若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为了复辟前朝,沈未白倒是没什么兴趣了。 如今,唯一让她感兴趣的就是花神图背后的秘密。 可惜,就算是这个秘密,如今也无法破解,只有等待机缘。 …… 铁浮屠行军速度很快,哪怕加上那些被大王子带出去的军队,也依然只用了不到十五天的时间,就回到了王庭之中。 再次回到归胡王庭的沈未白,没有去卷入王权争斗的是是非非中,只是去看了汗王,确定他已经在逐步恢复后,便离开了。 还有一点就是,这次回来之后,王后解除了她的监控。 她可以在王庭中自由行走。 重获自由的沈未白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神庙外围,与丹井、星鸾会合。 沈未白和丹井、星鸾重聚的那一天,归胡王庭下起了大雪。 整个草原,入眼可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归胡王庭中要肃清大王子的党羽,反倒是让大齐边境得到了短暂的太平。 …… 卫国在南方,即便是冬季,也是小雪夹杂着冰凌,不似北漠这样的鹅毛大雪,泡酥松软。 冬季的北漠草原,别有一番风景。 王庭一座小山丘上,沈未白披着大袄,喝着烈酒,欣赏雪景。“这个时候,瑶城应该还未下雪。” 丹井颔首,“瑶城都要近了年关,才会下些小雪应景应节。” 沈未白嘴角无声牵起。“牛说他们那边怎么样?” “一切进展顺利,与归胡各部族都达成了贸易协议。”星鸾道。 事情进展得顺利,让沈未白嘴角的笑容加深。 “主公,咱们在归胡的事都完成了吗?是不是等雪水融化,就可以返回大卫了?”丹井问。 一晃眼,她们出来都大半年了。 这北漠的冬季,还有几个月才结束。 这让他们启程返回大卫的时间,有些紧迫。 “不,事情还未办完。”沈未白却道。 丹井和星鸾一愣,都疑惑的看向她。 他们此行不就是为了开辟北上商路,与归胡部族达成贸易协议,将归胡和中原的物资商品进行倒卖吗?还有就是情报网的建立。 如今,这些事都进展得很顺利,还有什么事是没办的? 沈未白却没有多做解释,说了句,“汗王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说完,她转身走下山丘,只留下丹井和星鸾面面相窥。 …… 回到神庙外,三人就发现在自己的帐篷外,多了几个人。 那些人,沈未白并不陌生,正是纳兰的侍从。 “主公。”星鸾警惕起来。 沈未白几不可查的摇头,示意她们不必紧张。 “二王子在里面等您。”沈未白走近的时候,一名侍从恭敬行礼。 沈未白点了点头,对丹井二人吩咐,“在外面等我。” 丹井和星鸾留在了帐篷外,沈未白独自进去。 归胡人住在帐篷里,真是想锁个门都没办法。 这让一向注重隐私的沈未白有些不习惯。 帐篷里,只有纳兰一人。 他精神有些不好,连沈未白进来都没有注意。 直到沈未白轻咳了一声,他才茫然的抬起头,看到她。“师父。” “你还叫我师父?”沈未白走向他。 纳兰点头,“拜你为师,我是认真的。” “为了学医?”沈未白问。 纳兰挤出勉强的笑容,哪怕有小虎牙的增幅,也没有了之前的阳光干净。“起码,不怕再被人下毒了。” “……”嗯,这真是一个让人难以反驳的好理由。 沈未白眸光敛了敛,“你父汗和母亲,都不会让你拜一个小姑娘为师。而且,冬季一过,我就会离开。” “父汗和母亲已经答应了!我知道你要离开,但现在不是还有时间吗?”纳兰急急的道。 沈未白没想到汗王和王后居然真的答应了纳兰。 但这一点,纳兰没有必要向她撒谎。 “王兄被父汗处死了,这几天王庭内外死了很多很多人。”纳兰突然道。 这个结局,也并不意外。 沈未白想。 这种事,无论放在哪个政权里,都是牵连甚广的大事,只能用血来清洗。 ‘也不知道,这一场大清洗中,汗王会不会趁机为纳兰洗清一些障碍。’沈未白心中暗道。 “师父,父汗要见你。”终于,纳兰说出了沈未白最想听到的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玄功再异变 沈未白费了那么多劲,为的就是要从归胡汗王手里拿到好处。 当然,对于她来说,互利互惠的关系才是比较持久的,所以她也不会只索取,不付出。 再见到汗王的地方,依然是王庭金帐。 那个躺在床上萎靡虚弱的男人,草原的狼王,雄鹰,此刻已经恢复神采,端坐在草原王座之上。 “你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儿子,还戳破了罕尔的阴谋,本汗要给你天大的赏赐,你想要什么?” 一见面,汗王就开门见山的道。 罕尔,是大王子的名字。 如今,这个名字代表了罪孽。 沈未白很喜欢归胡人这种直白的思维,有事说事。 “多谢汗王。”沈未白脸上的笑容很真切。 “不必跟我客气。”汗王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沈未白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唇角一勾就说了句开场白,“汗王,其实我是一个商人……” …… 沈未白在金帐里足足呆了快一个时辰。 丹井和星鸾忐忑不安的守在外面,陪着他们一起的是沈未白的新晋徒弟纳兰。 “你们不用担心,我父汗不会吃了师父的。”纳兰对二人道。 话虽如此,但也止不住内心的担忧啊!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沈未白神清气爽的走出金帐后,才得到解除。 “怎么样?” 丹井和星鸾立即围了上来。 沈未白对两人笑了笑,手里不知握着一卷什么。“回去再说。” 三人离开的时候,纳兰也自然的跟了上去。 不过,才走了两步,他就被沈未白给赶走了。 看着纳兰一步一回头的样子,星鸾低声问,“主公,您真的要收他为徒?” “嗯。不过几个月的师徒缘分,能学到多少看他自己。何况,若不是他当初把我带走,事情也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就当是报酬了。”沈未白心情极好,所以也难得解释。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的原因就是。 她之所以改变主意,答应纳兰的拜师,是为了她留在草原上的基业,有一个强大的背景撑腰。 还有什么背景,是比得上未来的汗王呢? …… 三人回到帐中,丹井和星鸾才看清楚沈未白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是一份羊皮制成的舆图,上面用朱砂画了一个圈。 沈未白指着红圈对两人道:“从现在开始,这个圈内的所有土地,资源,都是我们的了。” “什么?!” 丹井和星鸾惊讶极了。 看到她们震惊的样子,沈未白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这一笔交易,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 “牛说传回来的地图里,这个区域是有着矿石的,而且水草资源都比较丰富。矿场,马场都可以建立在那。”沈未白再次敲了敲红圈。 丹井和星鸾还在震惊之中。 过了一会,星鸾才做了个吞咽动作,小心翼翼的询问,“主公,这是汗王赏赐给您的?” 沈未白挑眉。 丹井倒吸了口凉气,“这赏赐也太……” 这算什么,直接给了他们主子一块私人领域,画地为王? 归胡的汗王也太大方了! 似乎看出她们心中所想,沈未白将图卷起来敲了敲她们头顶,“天上没有的馅饼,能拿到这块地,不仅是因为我救了他,还因为我和他达成了贸易协议。” “啊?” 丹井和星鸾再度被震惊了。 沈未白才把她和汗王的协议说出来。 她的商队,每次从中原带来的物资,会优先让王庭选购,且可以按照王庭所需,采购物资。 这样一来,从某方面说,沈未白的商队越壮大,能够给王庭,给归胡部族带来的各种物资就越丰厚,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一些物资稀缺的问题。 所以,汗王愿意让沈未白做大。 当然,他之所以愿意,也是因为,给沈未白圈的地,她搬不走,依然在草原,属于归胡。 她再如何做大,也无法与归胡王庭相抗衡。 这种绝对掌控让汗王放心的与她达成了协议。 但是,这个决定对沈未白带来的好处,却更多。 首先,她和王庭打好关系,有着这一层贸易关系,以后牛说在北漠行走就更加便利,安全上也更加有保障。 商队可以优先拿到草原上最好,最值钱的资源,甚至可以垄断贸易。 想想中原大片市场的需求,光是战马这一块,都足够让沈未白赚得瓢满钵满。 所以,这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协议,双方都能拿到好处,才能顺利的达成合作。 还有一点就是,沈未白的那点心动,终于可以实施,那就是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 铁浮屠实在是让她眼馋啊! …… 白雪皑皑,大地冰封,北漠的冬季并不影响沈未白的行动。 与汗王达成协议的第二天,她就带着丹井、星鸾离开了王庭,与克索部族的牛说等人汇合后,直接去了那块属于她的基地。 沈未白并不打算在这块地上建城,更不想弄得与归胡各部族太过异类。 让一个群体接受自己的最快方式,就是融入群体,而不是鹤立鸡群。 何况,她对这个基地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晰。 不到一个月,原本荒芜的大地上,依靠矿山圈出了一个极大的马场,可以同时养上万马匹。 矿山采矿的矿产则从另一边开凿,与马场互不干扰。 外围,被布局成了贸易点,可以接待各部族的贸易订单,货物交易。 在其中,还形成了一个小型市集,做一些零售和展示。 中部,搭建的帐篷成为了生活区,不仅饲养了牛羊,还有负责酿酒厂等。 最核心与矿山相连的地方,会作为雇佣军的训练基地,之后还会与挖空的矿山洞穴相连。 沈未白对这个基地的规划,最在意的就是雇佣军的训练。 说是雇佣军也不算准确,用入乡随俗的说法就是,这只军队是沈未白的私人军队,只效忠于她一人,不分国界。 所以,这支部队,不限于归胡人还是中原人,只要愿意效忠,愿意卖命都可以加入。 沈未白对这支军队的人数控制在一万人,当然,这是做给汗王看的。 一万人的武装力量,还比不上草原上一个中型部落的兵力,这不会对汗王造成什么威胁。 何况,沈未白的理由十分充分! 她拥有了汗王的这些赏赐,也需要有自保的力量来守护住这些赏赐才行啊! 希望沈未白做大做强的汗王,自然会全力支持。 但实际上,沈未白计划的每一步都是相关联的。 这里是培训基地,将来她会源源不断的输送人过来训练,合格的人再从这里出去,融入她的各部势力之中,还有那座属于她,正在修建的城池!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支部队的人数不过万人,但实际上却如漫天星火散落在天下各处。 在招募雇佣军的那一天,沈未白给这支军队取了一个名字——白马义从。 嗯,就是前世历史中那个着名的白马义从,被誉为古代特种部队第二名的那支‘流星’军队。 说它是‘流星’只是因为它的璀璨在那段特定的历史中,犹如昙花一现,却又让历史记住了数千年。 沈未白正大光明的盗用了这支历史上有名的军队名字,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懒得再想新名。 还有就是,这个名字,她喜欢。 为何配合这个名字,她给这一万私军都配上了白马,白袍银铠。 而因为‘白马义从’这四个字,沈未白被赏的这个私人领地,后来就被称为了白马部族。 …… 转眼,北漠草原入冬已有两月。 沈未白在自己的基地初成之后,就离开王庭,驻扎在了基地之中。 纳兰也跟着来到基地,但他是为了和沈未白学医。 每日,他都跟着沈未白学医。 而沈未白在基地中的一些布置,也没有瞒着他,他也不过多关注。 仿佛,他的兴趣都在医术上,每天沉迷于认识各种药材,知晓其药性之上。 “今日,你把这里面的药材全部分拣出来,若无错漏,就可以进行后面的学习。”沈未白把纳兰领到了一堆混在一起的药材前。 纳兰看向自己今天的任务。 不懂医的人,只看看到一堆杂草,可是他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已经能分辨出一些药材了。 “这里面有治病的药,也有害人的毒,你可要分清楚了。若是错了,漏了,那就再把我给你的书抄三遍。”沈未白说完,便离开了帐篷。 帐篷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基地中,不受天气影响,都在各司其职。 沈未白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在雪地里慢慢走着,只是她眉宇间的神色有些阴沉,似乎有心事。 她的心事,来源于她修炼的《九玄神功》。 玄功有异,这一点她早就知道。 原本,她以为,玄功的变异,只是让她内力暴涨,且使得她的内力有一种凝聚成冰的效果。 可是却没想到,就在三天前,玄功再度发生异变。 这个异变,让沈未白再一次的怀疑这个世界的本质!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过修仙之说?’ ‘在这个文明之前,真的有过修真文明?’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他找来了 雪地里,沈未白缓缓走着,她的手搭在腰间酒壶上,深邃的双眸中探不到底。 玄功再度异变的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唯一可以商量的老鬼,又远隔千里。 而且…… 沈未白并不觉得,从老鬼那里可以得到答案。 相反,玄功再度异变,会让老鬼更加担心,也更加内疚。 独自走到矿山之上,沈未白随意的坐在雪地里。 北漠草原的积雪很厚,也很松软。 那点冷,也影响不了沈未白,坐下之后,她取下酒壶,连饮了三口。 烈酒入喉,让她体内如烈火焚烧,蕴养经脉。 ‘是什么引起的异变呢?’沈未白眸中光泽变幻莫测,面无表情。 若玄功会不断异变,那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沈未白不畏死,却讨厌死得不明不白! 思及此,沈未白皱了皱眉,又喝了一口酒。 当烈酒在散于四肢百骸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进入了空灵状态。 隔绝视觉之后,原本应该一片黑的世界,却在沈未白大脑中呈现出了一个新的角度。 黑色褪去,从一点光明开始,慢慢以沈未白为圆心,向四周延伸。 她四周的一切,都被‘看’在眼里。 而且,是以上帝视角来看。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3d、4d…… 前世的时候,沈未白对这方面并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在行业内是怎么划分3d效果,4d效果,甚至5d、9d效果。 此时的她,可以像鹰一样,从天空俯视大地,也可以如尘埃般仰望天空,还可以无死角的‘看到’自己的四面八方,甚至十里之外,百里之外的地方。 这种奇异的能力,仿佛与漫天冰雪有关。 因为,经过三天的研究,沈未白发现只有被雪覆盖的地方,她才能‘看’的到。 比如说,若是天空没有飘雪,她就无法从天空俯视大地。 而没有雪覆盖之处,她也‘看不见’。 最开始,沈未白以为自己拥有了修仙小说中的神识。 但后面,她发现她只是借助了雪为媒介,‘看’到了被雪覆盖的地方。 她曾测试过,即便有雪覆盖,她此刻能达到的最远距离,也只能达到方圆百里。 其实,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范围。 因为,这个范围内连王庭都包含在内。 ‘内力可以凝为冰,还可以雪为媒介窥视万物?难道《九玄神功》是从某种冰系修真宝典中演化而来?’ 玄功的再次异变,让沈未白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思维。 她都能够穿越了,就算这个世界曾经拥有一个修真文明,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但是,让她费解的存在依旧有。 按照前世她被‘普及’的修真概念来看,修真,修仙都不是人人可修的。 首先一点,就是要有天赋,几乎所有涉及修真、修仙元素的文字记载中,无论是前人所撰,还是后人编写的小说里,都离不开‘灵根’二字。 没有灵根,就无法修仙,这似乎是一个常识。 老鬼曾经说过,《九玄神功》挑人,在她之前无人能修炼。 所以,她是具备了所谓的‘灵根’? 但是,老鬼明明说过《九玄神功》是前朝遗物,而且还遗失了部分。 修真文明就算真的存在,也与今时今日相隔太过久远,《九玄神功》真的是从那个时候流传至今? 或者说,《九玄神功》之上,还有一本奇书,那才是真正的修仙宝典! 另外,除了灵根,修仙必备的就是所谓的天地灵气。 这天地灵气是什么? 沈未白不明白。 一个个疑问冒出来,想得沈未白头疼。 以至于她脑海里呈现的立体画面都震荡了几下。 “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一被我胡乱修炼,还真的破碎成仙,找到办法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呢?”沈未白抛开杂念,自己安慰自己。 暂时不去想太多的沈未白,渐渐沉浸在这新鲜的视角之中。 随着天空再度降雪,沈未白‘看’到的天地也越来越广。 …… 冬季的北漠草原,其实很荒凉。 尤其是在大雪冰封的时候,牛羊马匹都被圈在了圈里,人们也躲在帐篷里取暖,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只剩下不染杂色的雪白。 就连野兽的踪迹也极少发现,仿佛都被这寒冷的世界吓到,躲在了自己温暖的巢穴之中。 偶尔出来觅食的动物,也很快就消失在雪白之中。 就在这种圣洁而荒凉的世界里,却又几个人裹在厚厚的大袄里,骑着马在雪地艰难前行。 他们的目标,似乎是王庭。 也不知道他们在雪地里行走了多久,马匹和身上都被雪笼罩,与四周的白色融为一体。 “公子,再往前走就是归胡人的王庭了。”崖柏打马上前,将走在最前面的人迫停。 最前面的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茶色的眼睛,里面透着执着近于偏执的光。 他的脸被围巾包裹,看不真切,但就只凭着一双眼,就足以倾倒众生。 “让开。”他的声音有些哑,却透着稚嫩。 一听就知道年纪不大。 此时,他身后的三人也围了上来,与崖柏一起将他围在中间。 千杀、朱琰、方舆,还有崖柏都是他的影卫,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他的安全,以性命相护。 “公子,崖柏说得不错。我们从北灵关一路找过来,都没有找到尹姑娘的踪迹,或许当日您认错了人。归胡的王庭不能轻易去,您……”方舆担忧皱眉。 他看着少年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这是混入归胡王庭最大的破绽! “我不会认错。她既然出现在铁浮屠中,那就一定在王庭。”风青暝似乎认定了这个可能。 四人面面相窥,心中无奈极了。 “公子,若那少女真是尹姑娘,她是南卫贵族嫡女,又怎会与归胡人的铁浮屠一起?”朱琰尝试劝说,希望自己主子能理智一点。 崖柏也道:“或许……只是人有相似。” 他真是搞不明白,当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轮廓,为何主子就认定了那归胡少女,就是他要找的人? “公子天色将晚,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暂且休息一晚。”千杀见双方僵持,只好先一步妥协。 方舆也道:“即便现在我们继续往前走,也很难在天黑之前赶到王庭。就算赶到了,我们要如何进去?” 少年沉默着。 他的影卫们都觉得要谋而后动,都认为他太冲动。 但对他来说,找阿姐无需什么计划。 他找阿姐也从来不是什么冲动,这个念头从他离开阿姐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藏在他心中。 到了王庭,直接潜入找人,一日找不到就找两日,两日找不到就找三日……归胡人的王庭也就那么大,他坚持不断找下去,终有一日能找到阿姐! 什么人有相似? 这天底下,还会有谁能与他阿姐相似? 他不信,他会认错阿姐! “公子!” “请公子三思!” “公子!” 四人的相劝,让少年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些。 “且休息一晚。”最终,风青暝采取了四影卫的提议。 这并非妥协,而是因为这里离归胡王庭已经不远,他需要休息养足精力,才好潜入王庭。 …… ‘阿炎!’相隔几十里外的沈未白,震惊的睁开眼睛。 她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看到了阿炎。 那小家伙怎么跑到了归胡人的地盘,他莫不是忘了自己是齐皇之子? 齐国与归胡人几百年的恩恩怨怨,若是被人察觉他的身份,恐怕汗王会直接拿他去祭旗! 以雪为媒介,沈未白能‘看到’百里之内任何地方。 但是,却听不到声音。 所以,她只‘看到’了阿炎带着寥寥几人,就出现在了草原腹地,王庭附近。 突然,沈未白想起昨日纳兰跟她提过的一件事。 每到隆冬,王庭会举办冬猎,王庭里勇士会只带两天的干粮出发,搜寻藏于各处过冬的动物。 有猎到雪狐的勇士会得到汗王的奖赏。 而今年的冬猎会在明日举行! 沈未白脸色微微一变。 阿炎就在附近,岂不是很容易与冬猎的人相遇? ‘这死孩子真是不怕死!好好的齐国不待,大冷天的跑到北漠干什么?’沈未白磨了磨牙,因为阿炎的‘肆意妄为’生气。 “不管怎么样,先让他离开。”沈未白从雪地起身,运起轻功,踏雪而行,朝风雪锁定的位置而去。 …… 北漠的冬天,黑夜来得特别的早。 千杀几人才刚刚找到一个合适之处扎起帐篷,四周就暗了下来。 唯一的光源,就是三顶帐篷中间的火堆。 千杀四人轮为两班值夜,一左一右两顶帐篷保护着中间最尊贵的人。 草草吃过干粮后,少年就回到了中间的帐篷里,打坐运功。 他还未来得及告诉阿姐,离开她的这几年,他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弱小,他可以保护自己了,甚至可以保护她!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燃烧的火堆突然晃动了几下,帐篷外瞬间安静了。 风青暝缓缓睁开眼,茶色的眸中满是凌厉和警惕。 “何人来访?”过于安静的四周,让风青暝知晓千杀四人已被来人制住。 而在他话音刚落之际,脚步声缓缓响起,渐行渐近,一道纤细而高挑的影子,也被外面的篝火映照在了他的帐篷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接阿姐回去 ‘阿姐!’ 在看到映在帐篷上那道纤细身影时,风青暝胸腔震动,却死死咬住牙关,将在心中呼唤了无数次的称呼,在心中喊出。 他怕! 他自己的鲁莽,吓跑了阿姐! 怕这只是幻觉,自己一喊出声,就会如泡沫破碎。 ‘阿姐,是他的阿姐!’ 风青暝身体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 抿紧的唇单薄成了线,紧咬着的牙关透出了淡淡的血腥气。 放在盘膝双腿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捏成了拳头。 这一刻,他已经无暇去想千杀四人如何,只能紧紧盯着那道影子,眼眶渐渐泛红,执拗又委屈。 “帐中何人?”清越而空灵的声音飘了进来。 那声音,熟悉却又陌生,与风青暝记忆中的似乎有些出入。 但是,他却无比坚定的认定了站在外面的女子,就是他苦苦相寻之人。 外面的人不进来,他也不敢出去。 至于问题…… 与当初一样,他有问必答。 “寻人的人。” 寻人的人? 这个回答,让沈未白睫毛一颤,有些意外。 下意识的,心中有一个答案升起,却又让她不太愿意承认。 “找谁?”她问了出来。 “找我的阿姐。”帐中少年,在回答她时,声音有些哽咽,委屈之意更浓。 帐外,沈未白垂眸叹息一声。 奶团子的执着,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这时从中原找到了北漠吗? 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北漠的? 这些疑惑,只是在沈未白心中一闪而过。 无论奶团子……不,现在他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奶团子了,而是已经渐渐长成了有匪君子。 沈未白在心中纠正自己。 无论阿炎是因何而得到消息,她在北漠,此刻都不应该来此。 “回去。”沈未白给出了忠告。 期待着帐外反应的风青暝,在听到这‘三个字’时,眼中受伤,却还是报以希望的问,“我找到了阿姐,阿姐能随我回去吗?” 帐外沉默了片刻。 但就是这片刻的等待,依旧让风青暝心中煎熬,漫长得仿佛时间失去了流逝。 “我只想来接阿姐回去!”似乎是怕听到自己害怕听到的话,在帐外的人出声之前,风青暝又说了一句。 帐外,沈未白想不通,她和这孩子不过短短半年的情谊,为什么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执念? 只是想确定他的生死吗? 若只是如此,她断定,以那孩子的聪明,在自己一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否则不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孩子确实懂事。 见她不进去,便没有出来。 两个人隔着帐篷,打着‘哑语’,却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思。 “缘分既然散了,又何必强求呢?”沈未白打破了沉默,却没有给少年希望。 风青暝眸中的光黯淡下来,口中不断呢喃,“为什么?” 沈未白微微蹙眉。 以她的耳力,自然听清楚了帐中呢喃。 她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自然不可能跟着阿炎走。 就算她跟着阿炎走了又怎么样? 从以前依附安亭伯府而活,改成依附大齐齐王而活?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 此时此刻此地,若是她自曝身份,把两人之间彼此都清楚的窗户纸捅破了,那以阿炎的执拗肯定不会就这样回去,会继续在北漠逗留。 若是别的地方,倒也不是不客气。 早在瑶城之时,沈未白就说过,若是有一天自己被阿炎认出来了,她也不会不认这个弟弟。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不合时宜! 阿炎的身份,若是继续留在北漠,只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这几日,便是归胡人的冬猎了。到时候,无数归胡勇士会从王庭及各部族中出来,四处狩猎。你是外乡人,还是早日回去,莫要在此磋磨,伤及性命。” 沈未白把这件事告诉他,是想让他知晓事态的严重性,不要在这个时候任性。 “我不怕!”帐中,传来了少年压抑的嘶吼。 他生气了,怒了,想要在自己面前倔强一把,争取一把! 沈未白从他的语气中,解读出不少含义。 她低眉无声浅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宠溺。 “不可任性,也不该任性。”沈未白送给了他九个字。 帐中,风青暝红着眼,咬着牙,如同受伤的小兽。 ‘不可任性,也不该任性。’ 这九个字,仿佛是时隔多年后,他的阿姐对他的教诲。让他瞬间清醒,也不敢不听。 “回去。”帐外,再次传来相劝的声音。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风青暝眼中的执着渐渐转化成了克制。 而克制的代价,就是一滴眼泪从他茶色清透的眼眸中滑落,在他无暇的脸上,画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想阿姐,想见见她。” 少年几乎卑微的乞求声从帐内传出,让沈未白的心头一颤。 但她还是垂眸敛去了眸底的真实情绪,用平静的声音回答乞求,“有缘自会相会。” …… 有缘自会相会? 呵,多敷衍的回答啊! 回去的路上,沈未白在心中对自己嘲讽了一声。 也只有那个天真的少年,会把她这句话当做成了两人之间的约定。 接受,并等待着。 沈未白脑海里浮现出在自己说完这句话时,帐内少年沉默之后爆发出来的惊喜和期待。 “好!我等阿姐!” 沈未白微微仰起头,看向北漠草原冻得发红的夜色。 空气很冷冽,冰寒刺骨。 但是,她却不受影响。 漫步在雪地之中,闲庭信步,恣意而散漫。 ‘或许,等时机恰当了,我会主动站在你面前,跟你说一句阿姐回来了。’沈未白在心中对已经长大的少年说。 但这句话,少年是不可能听到,也不会知道的。 也许,这只是沈未白良心不安的感受到少年的约定后,妥协给出的承诺。 …… 千杀四人是被冻醒的。 当他们睁眼之时,发现竟然已经天色大白。 主子! 四人心中一紧,不约而同的冲入了风青暝的帐篷。 看到风青暝完好无恙时,他们才松下心神,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仔细回忆后,他们竟然半点不知。 只感觉自己好像就莫名其妙睡着了? 这个觉悟,让四人脸色齐齐一变。 虽然他们也知道,四人同时睡着的可能性极小,出现这样的情况,除非是有意外发生。 但,他们还是默契的选择跪在风青暝面前请罪。 “公子,昨夜属下等睡着了,还请公子责罚。” “请公子责罚!” 四人跪地请罪,风青暝却在不紧不慢的收拾自己的行装,稚嫩而昳丽绝美的五官,一点表情也没有。 “起来,不怪你们。”风青暝神色淡淡,手中动作不停。 四人面面相窥。 主子似乎有些怪。 但是,他们却不敢去询问。 朱琰主动道:“主子,我们来收拾。” 风青暝却拒绝了,“不必,你们也去整理行装,半柱香后出发。” 得到命令,四人立即退出帐篷,还是收整起来。 半柱香后,五人已经收拾完毕,连扎营的痕迹都从雪地上抹去。 他们骑在马上,等待着主子。 风青暝骑在马上,全身都裹在厚厚的大袄里,只露出一双与众不同的茶色眼睛。 “出发。”他转眸看了一眼前方,便驱马朝反方向奔驰而去。 四人一愣,立即改变马头方向朝他追过去。 追上后,崖柏问,“公子,咱们是不是走错了?归胡王庭的方向在后面,往前走是回关的路!”虽然他们不赞同主子冒险潜入归胡王庭,但也要尽责的提醒一句。 然而,在风雪中的孤冷少年,却只是说了句,“没错。” 没错? 听到答案的四人怔住。 他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为何一夜醒来,主子就改变了主意?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能让主子不涉险,返回大齐就是好事! 想通这一点,四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拍马去追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少年。 …… 阿炎终于听话离开了。 通过变异的玄功,靠霜雪感知到这一切的沈未白,就好像是自己站在少年身旁,目送着他离去。 不管这么,离开了就是好事! 沈未白睁开双眼,退出了那种玄妙的境界。 变异的玄功,到底是好是坏,沈未白尚不得知。 但现在要做的事,却有很多。 离冰雪消融还有两三个月,她必须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部署好在草原上的一切。 沈未白那双深邃不见底的清眸,渐渐凝聚出簇簇火焰。 那是事业之火在燃烧! …… 一晃,六年已过。 按照卫国的记年,今年已是景泰十六年。 在属于重生尹千梧的记忆中,景泰十六年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是,在景泰十三年,尹千梧十六岁,尹千雪十五岁时,她们各自嫁给了当朝太子和辰王。 如今,在‘尹千梧’已死,只有沈未白的这个景泰十三年里,鸿明帝依然给安亭伯府家的两个女儿指婚了。 这两桩婚事,颇有些曲折,但最终,嫁给太子的是尹千暇,嫁给辰王的依然还是尹千雪。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幕城,水月山庄 景泰十三年,太子和辰王的婚事,即便不用刻意打听,在瑶城中也有不少人听过。 消息传到沈未白那里的时候,当时伺候在她身边的如莲只记得自家小姐大笑了许久,最后说了句,‘还真是和那些宅斗、宫斗的电视剧一样啊!’ 宅斗?宫斗?电视剧? 小姐口中蹦出来的新词,她是听不懂的。 不过,她也没有主动去问。 在那些情报中,如莲还知晓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年一起在安亭伯府服侍自家小姐的另一个小姐妹如碧,跟着三小姐一起嫁入了宸王府中。 …… 景泰十六年,这一年,沈未白已经十九岁。 在这个时代,算是一个大龄未婚女子了。 这一年,刚刚开始,若是真要说出一件与前世不同的事……那就是,在今年年初,太子妃尹千暇为太子诞下一女。 至于尹千雪……嫁入辰王府已有三年,倒还没有传来子嗣方面的动静。 瑶城传来的这些情报,沈未白也就是当八卦趣闻看看了。 如今,那方天地,那个家,那座皇宫已经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依稀记得,在尹千梧的记忆里,尹千雪是在景泰十九年才为辰王生下一对龙凤胎。 而尹千梧自己……曾小产过,后来太子遭遇劫难,性情大变,不再与她亲近,她也就没了子嗣缘。 也就是那个时候,太子开始逐渐失势,辰王反而越来越得到鸿明帝的欢心,前朝后宫换储君的呼声越来越多,她才开始后悔当初自己选的人不是辰王。 太子的冷落和偏激,也让她更加的贪恋辰王的温柔。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辰王所有的深情和温柔,都给了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庶妹尹千雪。 这让尹千梧心生嫉妒,心理也渐渐扭曲,最后一步步踏上了作死自毁的不归路。 当然,这些都是前世的轨迹。 这一世,从沈未白穿越过来,成为尹千梧开始,尹千梧的命运就已经改变。 且,这个世上再无尹千梧,只有沈未白! …… 三国交界之地,阴岐山脉之中,于三年前,多了一个天幕城。 知晓此城的大多都是商人,凡是来过天幕城的商人都会把这里奉为经商圣地,回去后广而告之,告诉自己诸多经商友人。 据说,在这座建造于平坦山脊之上,云雾中宛若空中城池的天幕城中,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天上地下无所不有! 就连建筑风格也别具一格,不似各地城池中的宫殿楼阁,青砖瓦房。 而是通体白色,就如同被四周森林、山脉包围的绝世明珠。 天幕城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 从东走到西,直线需要两个时辰,从北走到南,也需要两个时辰。 但,它奇就奇在,它不仅有纵横交错的市坊格局,也有顺着闪避开凿的层层建筑,似堡垒,又似城塔。 城中,还有金银河穿过,给这座天空之城增添了不少秀色! 若有擅长军事的人来此看到,都会给出一个答案——天幕城,易守难攻! 要想攻占此城,除非神兵天降! 天幕城属于谁? 坊间传闻,这天幕城是水月山庄的主人建造的。 而这水月山庄,也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江湖新势力。 它不仅建造了天幕城,使其成为商人圣地,贸易之都,而且旗下还有转卖异域珍宝的奇货居,鉴宝、拍卖的拍卖场,还有充满血腥暴力,娱乐生死的角斗场。 提及角斗场,这是一个完全公平自愿的场所。 江湖上,总有一些不畏死,想搏命,喜欢在生死边缘寻求刺激,获取财富的人,水月山庄的角斗场,就是给这些人准备的。 除去该提取的佣金、门票之外,一旦登上角斗场,生死自负,输赢自负。 水月山庄不会多拿一份钱,也不会少拿一份该拿的钱! 这种平等机制的角斗场一出来,反倒是狠狠打击了一大批以奴隶角斗为乐的角斗场。 几年下来,这个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秘势力,居然在江湖势力榜上成为了让人不能小觑的势力! …… 水月山庄内,犹如仙境的山庄,是沈未白亲自设计,再加上公输诚巧夺天工的机关,使得这座山庄,就像是一个神秘美丽却又危险的女子,让人垂涎之余又充满了忌惮。 ‘仙境’中,一位窈窕婀娜的女子,月色长袍衣袂飘飘,宛若月宫仙子。 她五官清丽端庄,气质不俗,神情看似温和,却隐隐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山庄里的仆人见到她后,都恭敬行礼,叫一声:“庄主。” 庄主,管理水月山庄的人。 只是管理,并非拥有! 这一点,山庄里的所有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颔首回应之后,女子脚下如乘风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片刻后,她来到了山庄里最为重要的地方,穿过水面上的拱桥,站在架在粼粼湖面上的莲花平台上,隔着随风扬起的层层纱幔,对里面模糊的人影行礼:“张月鹿见过主公!” 张月鹿,朱雀宿的星主。 也是二十八星宿中,唯一的女性星主。 “进来说。”四周用纱幔围绕的亭中,传来空灵好听的女声。 张月鹿随即踏入纱幔之中,透过纱幔缝隙视线落在亭中居中而坐的女子身上。 亭中有三人,但她只看向了居中那位最年轻,也最美的女子。 哪怕,她早已经习惯了这张脸,但每一次见着,依然忍不住在内心惊艳。 偏偏,女子对自己的美毫不自知,或者说不在乎。 此刻的她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娴静,反而随意潇洒的靠着身后软枕,搭在弓起膝盖上的手,把玩着一只琉璃酒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风流自在。 亭中三人,似乎已经喝了不少了,张月鹿收敛心中惊艳,注意到了主子眼角的绯红,神态微醺。 “……”能怎么办呢? 陪着主公喝酒的两人,一人是教会他们书画文章的柳先生。 一人,则是授给他们绝世武学的鬼老。 “哟,月鹿来啦?喝点?”多年过去,老鬼依然丑,但却与他们当年所见一般无二,就好像这些年他都不曾老去。 张月鹿向来沉稳的神态中,浮现出无奈。 “月鹿若是忙完了,便来小酌几杯。”柳茹是他们三人之中,坐得最规矩的人。此刻似乎也有些醉了,但却还意识清醒,只是身子有些微微晃动。 “柳先生,鬼老。”张月鹿恭敬行礼。 “今日是何事让诸位如此有兴致?”她不会去做扫兴的事。 沈未白双眼微眯着,神情慵懒而妩媚,配上她绝色的五官,本应该是妖娆风情的,却偏偏给人的感觉是睥睨霸气。 她没说话,嘴角噙笑,似醉似醒。 柳茹摇头浅笑。 老鬼却倒了一杯酒,扔向张月鹿,在她抬手接住之际说了句,“我们在劝你们主公,这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咳咳!”张月鹿差点没被酒给呛死。 不,主要是被老鬼的话给吓到的! 怎么着? 这是柳先生和鬼老在对主公催婚吗?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休要听这老家伙胡说八道,你来有何事?”一直没说话的沈未白,此时才开口。 想起正事,张月鹿赶紧将手中酒杯放在桌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请帖双手奉上。“主公,这是风泊山庄送来的请帖,邀水月山庄之主参加今年的武林盛会。” “武林盛会?”沈未白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时,张月鹿才看清,她眼中哪里有醉了的迷离之色? 简直是清醒得很! 沈未白接过请帖,漫不经心的翻阅。 柳茹不懂江湖门派的事,此刻又有些微醺,所以一手撑头没有说话。 老鬼倒是熟悉得很,瞅了那请帖一眼就晃着脑袋,洋洋得意的道:“一庄二宫三派天下帮。曾经的江湖正道势力,你可知如今变成了二庄二宫三派天下帮?” 这话一落,沈未白的视线就从请帖上移开,看向了他。 一庄二宫三派天下帮,这个江湖上对正道势力的划分,还是她刚刚穿越过来时,听老鬼讲江湖轶事的时候听过的。 这六年,她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天南地北到处跑,主要精力也是放在了商业上,倒是没有听过什么时候一庄变成了二庄! 老鬼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知晓这个最新的江湖排名。“这二庄,除了原本的风泊山庄之外,便是你这水月山庄了。” 沈未白一愣,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她这水月山庄成为了江湖一流势力? 最最最让她诧异的是,还把她归入了正道的行列中? 她看上去有那么正派吗? 更何况,水月山庄又不是她手下另外那个势力,依托于江湖道上。 怎么就在江湖上挂名了? 难得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意外的表情,老鬼顿时心情大好,也乐意解释,“其实,水月山庄到底能不能与风泊山庄齐名,江湖上还是有些争议的。因为水月山庄……” 第一百四十章 去凑凑热闹 老鬼说—— 因为水月山庄的来历神秘,让江湖人士不能小觑。 何况,众所周知,水月山庄最让人震惊的是天幕城! 但凡知晓天幕城存在的人,有谁不知道这是属于水月山庄的? 一个势力可以打造,经营一个城,且有能力自保,让任何人入城之后都不敢随意造次,这样的势力难道不是深不可测? 所以,这才造成了如今江湖上有不少人把水月山庄与风泊山庄相比。 毕竟,风泊山庄之所以能成为武林至尊,也是因为那则神秘的传说。 据说,可追溯近千年前,风泊山庄都是以打造兵器为主,直到前秦建国之初,风泊山庄受命为前秦初代帝王打造神兵,神兵出世之时,威震天下,直接被皇帝钦此了‘武林至尊’的牌匾。 近七百年过去,虽然前朝覆灭,但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风泊山庄打下牢固根基。 且,还有传说中的神兵镇庄,所以即便如今天下三分,在江湖上风泊山庄的威名依然不改。 而如今,却冒出了一个水月山庄与其争锋。 老鬼说完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沈未白问:“你可知晓在江湖上,谁支持水月山庄,谁又不屑水月山庄?” 沈未白轻笑出声,“问出这样的问题,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老鬼脸上表情一僵。 就连沉默的张月鹿和醉酒的柳茹也都忍不住唇角微弯。 “能不能好好说话?”老鬼脸色一黑,顿觉失了面子。 “自然是亲近水月山庄的势力不屑,不满水月山庄的势力支持。”沈未白盈盈一笑。 那笑容,风华绝代! 让满园春色都黯淡不少,张月鹿正对着她站着,将她这个笑容看得真切明白,心中不由自主的喟叹,‘倾国之色也不过如此了!’ “哼!”老鬼面子过不去,只能冷哼一声揭过此事。 “唉!我不行了,得回去睡一会。月鹿,送我一程可好?”柳茹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的起身,说的话虽还清晰,却满是醉意。 “你这酒量不行啊!” 在张月鹿忙去扶柳茹时,老鬼调侃了一句。 柳茹早就不怕他了,自然当面回怼:“美景、美人、美酒当前哪能不醉?” 说完,她朝沈未白打了个招呼,就被张月鹿扶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水月山庄很大,是他们所有人的家,所以在这里不光是沈未白,最初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落。 若他们还想在城中置办自己的独院,沈未白也不会阻止。 等人走了,老鬼才收敛笑容,认真的问沈未白,“这武林大会你可要去?” 沈未白玩味的笑了起来,“为何不去?” 老鬼皱眉,“虽说,江湖上这些正道人士开个什么武林大会也属正常。但水月山庄素来与江湖接触不多,他们却特意送了请帖过来,总觉得他们居心不良。何况……” 说到此处,老鬼沉默了一下。 江湖上,不光正道势力有排名,所谓的‘邪派’同样有排名。 曾经是一教三扇门,而如今则变成了一教一狱三扇门! 所谓一教,乃是六十年前传入中原,遍布于三国之中的圣火教,来自火罗诸国。 三扇门则是修炼毒功的无相门,专饲杀手的鬼门,以及全是女子却行为放浪的焚月门。 多出的那一狱……则是沈未白一手建成的冥狱,专和鬼门抢生意! 这几年来,冥狱和鬼门产生不少冲突,摩擦,最后鬼门损失不小,使得冥狱在江湖上的名气压在了鬼门之上。 掌管冥狱的人,便是沈未白旗下专主杀伐的白虎宿星主,娄天狱。 “你可是冥狱真正的主人,去参加正道的武林大会,难道就不心虚?”老鬼戏谑的看着她。 沈未白却坦荡得让人无可辩驳,“为何要心虚?我只是打开门做生意罢了。” 嗯,没错! 在她心中,即便是被划入江湖邪派的冥狱,也只是她手中其中一门生意罢了。 当年,在瑶城目睹鬼门杀人一事后,她再一次认清了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心中就萌发出了要做这门生意的想法。 如今十年过去,她成功建立了冥狱,掌握了江湖、朝堂八成的卖命订单! 老鬼无言以对,虽然他这些年来一直不改初心,想要看到沈未白头疼被为难的样子,但从内心来说,他是很佩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子的。 看着她一步步摆脱桎梏,一步步丰满羽翼,短短十年就创下了许多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家业…… 江湖上除了黑白两道,沈未白的布局连中立势力的区域都没有放过。 天下三分,那是政权更迭,对江湖来说,上了百年的势力几乎不受影响。 而长久以来,中立势力只有百草谷一家,这些年却又多出了一个专门贩卖情报,接收一些找人、找物,牵线搭桥委托事务的无极阁。 “这请帖来得正是时候,我本就打算近期去一趟江临。”说完,沈未白自己先愣了一下。 提及‘江临’她才依稀记起今年年初各地传来的咨询中,尹重华似乎被外放江临为官,如今是江临郡的郡守。 不过,这一愣很快就被沈未白给掩饰了,连身边的老鬼都没发现。 她毫无异常的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武林大会在风泊山庄举行,离江临不远,正好可以去一趟。嗯,等武林大会结束,我也刚好可以去桐州巡视一番。” 无极阁的总部,就在桐州。 “你是为了宝衢的水匪之患?”老鬼直接猜出了她的目的。 沈未白也没有隐瞒。“嗯,碧虚已经传信多次,表明了现在宝衢运河上水匪嚣张,连玄黄商号的货船都被劫了两艘。” 老鬼皱了皱眉,沈未白商道上的事,他一般不怎么打听。 只是知晓,她口中的碧虚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主要管理漕帮,归属于无极阁统领。 宝衢是前朝修建的大运河,北至齐国鹿郡,南至卫国明洞,与运河相连的汇水是直接流入南蛮迦南的土地,最终汇入南海之中。 这是一条现成的跨国的水上商道,以沈未白的性子,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当初在马帮开辟商路时,漕帮也同时建立,占据了运河的部分运输力。 不过,因为运河在腹地,且是官方开凿,所以沈未白的漕帮比较低调,老老实实上税。 “这宝衢上的水匪之患,不是应该由官府解决吗?那沿河而建的十八水寨莫不是疯了,居然敢和官府挑衅?”老鬼疑惑的问。 沈未白但笑不语。 是啊,运河是官府开凿,但凡经运河而来的船只都要交税,商船的税更高。 这是使用费,也是保护费。 宝衢运河太长,经过地域太多,官府无暇每一寸都派兵把守,所以有水匪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这些水匪一般不敢太过嚣张,大多都是劫一些商品物资罢了,最后受损失的只有货主。 一旦杀了人,而且是杀了很多人,或者是劫财劫得太过放肆,就等于是打了官府的脸,官府肯定会派兵围剿,杀鸡儆猴。 “上月,宝衢运河江临水域的都统莫名死在家中,朝廷水军群龙无首,水匪才敢如此放肆。”安置好柳茹回来的张月鹿,替沈未白解答了老鬼的疑惑。 老鬼心中就明白了。 原本水匪与官府之间,就有些不干不净,只要别搞出大乱子,官府睁只眼闭只眼,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而江临水兵都统一死,水匪们就趁着这个空档,开始大肆抢掠杀人。 玄黄商号的货船也是这个时候被劫的。 有一点,张月鹿没说。 那就是,从碧虚传来的情报中,似乎这件事的背后不是那么简单,近期有不少武林人士都出现在了江临。 “所以,你才想去江临看热闹?”老鬼还是有些了解沈未白的。 区区两艘货船被劫,还不足让沈未白亲自出马。 她去江临的原因,更多是为了看热闹。 沈未白被他戳破心思也不恼,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盈盈的道:“在山庄也待了好几个月,该出去走走了。” “你的身体……”老鬼有些担忧。 每次提及这件事,哪怕沈未白已经多次说过不怨他,他心中依旧难掩内疚。 “我的身体没事。”沈未白语气平静无波。 这六年,她的玄功一直在增长,但还没有爆体而亡的迹象。 而那种玄而又玄的窥视……她发现,只有在大雪冰封的时候,通过雪才有用,其余时候,这个能力并不显现。 关于这一点,沈未白没有半点遗憾。 反而,她觉得正常点好,武侠世界就单纯的武侠世界就好,别老是拐个弯进入修真世界。 “月鹿,这次你随我去。”沈未白对张月鹿道。 张月鹿意外极了。 沈未白这时拿起请帖晃了晃,似笑非笑的道:“别忘了,人家请的是水月山庄。” 对世人来说,水月山庄的女庄主是张月鹿,而不是她。 “是,主公!”张月鹿欣然领命。 …… 瑶城,辰王府中,没有公婆伺候,没有莺莺燕燕的后院,尹千雪觉得格外的清净。 若东宫里的尹千暇能消停一点,那这日子过得是十分惬意的。 尹千雪站在廊下,眸光流转间定格在了院中做绣活的丫鬟身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故人来 十年了! 不仅她和前世一样,嫁给了辰王,如碧也已经挽成妇人髻。 尹千雪有些怔神。 离大姐姐的死,已过十年,她还是无法相信,大姐姐真的死了。 可是,若没死,这十年,大姐姐会在哪? 六年前,阿炎以北齐齐王的身份回到瑶城,她曾以为那个与大姐姐关系不浅的少年亲王可以让大姐姐现身,却没想到,六年过去,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前世……对,前世! 如今,尹千雪已经将那些梦中的记忆,定为前世所经历的一切了。 所以,现在前世今生的不同,偶尔会让她产生一种恍惚感,分不清谁真谁假。 但无论真假,她如今依然是辰王妃! “千雪。”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深情,拉回了尹千雪的思绪。 她转身,就看到伟岸俊美的辰王,自己的夫婿穿着蟒袍含笑朝自己走来。 “王爷。”尹千雪并未忘记礼数。 可是,还未等她拜下,就被姬云廷扶了起来。“你我夫妻之间,无需如此大礼。” 尹千雪嘴角轻扬,眸中含笑。 不过,当她的眼睛看到辰王身后亲随手中捧着的黄卷时,笑容一凝。 姬云廷眼中满满的喜欢,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他不着急解释,而是转身吩咐亲随把圣旨放回书房。 院中其他人,也都知趣退去后,他才伸手将尹千雪搂入怀中,“今日早朝,太子向父皇提议,派我去扫荡江临水匪之患。” “太子提议?”尹千雪眸中变幻莫测。 姬云廷点点头。“嗯。” 有些话,他并不想说出来。 可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倾诉欲。 所以,在犹豫之后,他还是低声说了句,“这几年,太子对我似乎有些不满。” 尹千雪眸光阴沉下来。 她对前世的记忆,虽然并不完整,但也梦见了大部分。 再加上她本就聪慧通透,所以前因后果也被推出来了。 不得不说,太子姬瑾瑜在性情没有大变之时,的确有储君的能力,与姬云廷的关系也十分要好。 但如今,姬瑾瑜那件事还未发生,却开始疏远姬云廷,甚至在一些事务上刁难,这只有一个可能。 ‘尹千暇啊尹千暇,若你真的如我一样,却还不忘这些小手段,也真是白费重活一场的机会。’尹千雪在心中道。 “千雪?”察觉到她走神,姬云廷轻唤。 尹千雪回过神来,对上夫君担忧的眼眸,不由得心中一暖。“夫君说什么?” 见她无恙,姬云廷便笑道:“重华在江临为官,既然这一次我也要去江临,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去?除了看看重华之外,江临景色秀丽,与瑶城风貌不同,咱们也可以去游玩一番。” 尹千雪忍不住笑,“我的王爷夫君,您是要去剿匪,还是去游山玩水啊?” 姬云廷将她搂得更紧,“不冲突,也不影响。只要千雪愿意。” 尹千雪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江临么?’ …… 江临位于卫国南方,乃是风景秀丽,物产丰沃之地,富甲一方。 宝衢运河到了这里,也化为绕指柔,滋养湖泊岛屿,孕出千古不知多少美景。 引入运河水而形成的内湖上,一艘私人画舫破开平静湖面,缓缓朝着岸边驶去。 还有一段距离的岸边,杨柳依依,一群穿着一样的人站在一起,不知是在等待登船,还是迎接贵客。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或许是眼前的湖光山色太过醉人,让画舫上腰间挂着一个精致酒壶,衣着另类的女子打开折扇吟出了一首诗。 扇面上,好似随意画了几笔,却格外有意境,手腕微摇,扇面引来的微风,让垂落双鬓的秀发轻扬。 “主公,好文采啊!”张月鹿从甲板上走来,正好听到了她口中吟诗。 沈未白嘴角轻扬,眸光透着慵懒。“这可不是我文采好。” “?”张月鹿有些不解。 但是,主公不做解释,她也不会追问。 啪! 手中折扇一合,被沈未白在手中把玩。“月鹿,记住了从下船开始,我便是水月山庄中的小姐,你的妹妹。” “是,属下谨记。”张月鹿正色的道。 此次来江临,既然手握风泊山庄的请帖,他们自然不会浪费资源。 风泊山庄的人,知晓水月山庄的人会坐船至江临上岸,也于三天前飞鸽传书上船,告知会有专人在岸边等候。 船渐渐靠近岸边。 船头,沈未白和张月鹿并肩而立,已经十九岁的身体,比身边的张月鹿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在她们身后,站着丹井、星鸾,和一行看上去就不好对付的男护卫。 靠得近了,沈未白他们也看清楚了岸上的人。 领头的一个穿着青色长袍,如清风霁月般,手中还有一把月白色的长剑。 “风泊山庄少庄主,君子剑君悦兮。”张月鹿双唇嗡动,说出那人身份。 沈未白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这位来自武林世家的少主。 在他身后,是两名穿着风泊山庄弟子服饰的人。而离他们相隔一点距离,却又不会让人认为是不相识的四人,身上穿的衣服又是另一种弟子服,由白到蓝的渐变色长衫,腰带紧束,无论男女长发都用蓝色发带高系,有一种仙姿卓绝的飘逸感。 两男两女,手中都各持一把剑,剑穗为蓝白二色相间,与身上服饰极为相配。 “青云派的人。”张月鹿低声道。 沈未白并不惊讶,“青云派就在江临,出现在此地也不奇怪。” 令人奇怪的是,青云派的人居然跟着君悦兮一起出现在这,迎接水月山庄的人。 画舫靠岸,船头站着的人,自然也引起了岸边众人的注意。 这是江湖上新晋的神秘势力,水月山庄的人。 因为那层神秘,让整个江湖的人都对水月山庄产生了一种好奇。 然而,当看清船上众人时,他们还来不及惊叹一句‘水月山庄的人真是俊!’眸光就不由自主的被其中一道身影吸引而去。 那身影,身上穿着不似男也不似女的独特服侍,虽然有些不符合礼教,穿在她身上却又格外的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线。 在她盈盈一握的腰上,被一掌宽的束腰紧绑,勾勒出了女子优美而妩媚的线条。 腰带上,还挂着一只精致酒壶,好像在对世人说她是爱酒之人,有些不羁。 手中,纤纤手指把玩着一把折扇,姿态随意而慵懒。 她的外形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但当视线挪到她的脸上时,岸上众人都忍不住惊艳。 这与众不同的女子,拥有一张能倾倒众生的绝美容貌。 君悦兮感受到了自己胸腔内的心脏在受到冲击后剧烈跳动,一时间失态忘神,眼中只有那女子的模样。 好美! 他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成名亦在江湖,所闻所见不知多少奇女子,却无一人能如眼前这个女子这般,让他感到惊艳。 明明是世人眼中的离经叛道,却偏偏在她身上体现出了一种无法模仿的风情魅力! ‘她是谁?’君悦兮在心中自问。 青云派的四个弟子中,两个男弟子都惊艳于水月山庄女子的容貌之中。 其中一名女弟子在惊艳之后,看到自己同门如此,忍不住心中冷哼了一声。 另一名女子眼中的惊艳之色未收敛,却又多了一层疑惑与思索。 她为何觉得那衣着独特的年轻女子,有些眼熟?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打量对方时,对方也注意到了她。 沈未白眸光淡淡一扫,没有在风泊山庄少庄主身上停留,反而多看了青云派一个女弟子一眼。 如果她没看错,那女弟子应该是瑶城长公主府的安宁郡主,卓云染。 虽然十年未见,但卓云染长大后的相貌与小时候差不多,倒是能一眼认出。 不像她,在安亭伯府时深居浅出,极少接触外人,而且还修改过自己容貌、气色,如今她卸下一切伪装,又展露了属于沈未白的气势,根本不担心会被人认出。 就算有人认出她是尹千梧,又有什么证据证明? 尹千梧的尸身可是好好的躺在尹家的墓园里。 她,只是沈未白! 并不打算相认,沈未白只看了一眼就不留痕迹的收回了视线。 下船后,沈未白跟在张月鹿身旁,寒暄的事情都交给她。 沈未白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名字,所以张月鹿向君悦兮介绍她时,说的就是沈未白。 至于姐妹二人为何姓氏不同,江湖儿女没有人问,她们自然不会去解释。 “想不到,水月山庄的庄主竟然是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君悦兮由衷而赞。 他的眼神干净,真挚,没有一丝污秽念头。 即便他心中惊艳沈未白,在此时也没有表露出一丝。 “少庄主也清隽如竹,清风霁月。”张月鹿也没有吝啬这种商业互捧。 两人寒暄几句后,君悦兮才主动道:“父亲知晓庄主于江临上岸,而我正巧在江临办事,便差我来此迎接。青云派也派了弟子前来迎接,以尽地主之谊。” 一句话,就让沈未白清楚了两股势力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君悦兮来江临有什么事?肯定是江湖上的事。 既然是江湖上,自然不能避开立足江临的青云派。 说不定,君悦兮就住在青云派,接到他们要来的信息后,又告知了青云派掌门,所以才会有弟子随行迎接之事。 “诸位,青云派已经洒扫准备好住处,我们一同去。那里还有不少武林同盟,大家可以认识认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似曾相识 沈未白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如今有人主动把她领到热闹旁又何乐而不为? 张月鹿心中也知晓她的目的,所以对君悦兮的邀请便顺水推舟了。 君悦兮等人准备了马车,说是地方有段路程,需要以马车代步。 安排好之后,沈未白四女就坐上了马车。 因为男女有别,君悦兮带着人骑马在侧,与马车保持着一段距离。 卓云染与那青云派的女弟子也骑着马,跟在后面。 “呵,都是江湖儿女,学什么大家闺秀坐马车?” 这位女弟子名叫彭玉,算是卓云染的师姐。 此时,她目视前方马车,出言讥讽。 卓云染淡淡看了她一眼,提醒了一句,“马车是我们准备的。” 言外之意便是,并非别人娇贵不愿骑马,而是人家顺从了他们的安排。 “你竟然帮外人说话?”彭玉不悦的看向她。 卓云染轻抿着唇看着她,她的眸光清冷,并不凌厉。但却莫名的让彭玉讪讪住了嘴。 耳边安静了,卓云染便将眸光从她身上移开。 不知不觉中,又看向行驶中的马车。 她还是觉得那叫沈未白的女子格外眼熟,却又始终想不通她到底在哪里见过。 ‘算了,芸芸众生,或许是人有相似。’搜寻不出结果,卓云染只能在心中放弃。 她来青云派已经五年,离开瑶城之时,她拒了郑家的婚约,放弃了郡主之尊,在落玉的嘲讽中离开。 ‘云染,你是不是疯了?好好的郡主不当,锦衣玉食不要,郑屹那样的如玉公子也不喜欢,偏偏要去江湖流浪?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 卓云染脑海里落玉的声音散去,她看向头顶青天,看着飞鸟渡过,嘴角轻扬。 不后悔!她一点也不后悔! 好在,她有支持她的父母兄长,她才能走出瑶城那一方天地,不被拘在深宅后院之中。 如今,她只是青云派一个小小弟子,却能感受到天高海阔,无拘无束! …… 马车里,星鸾也正在向沈未白说卓云染离开瑶城的经过。 有无极阁那么庞大的情报网存在,如今不要说卫国,大齐、蓟国,哪怕是北漠、域外,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无极阁布满天下的眼线。 只不过,事情太多,星鸾也不会什么事都告诉沈未白。 像卓云染出现在青云派这种小事,在无极阁的情报分级中,连一般机密都算不上。 今天,也是沈未白发现了卓云染,星鸾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而沈未白虽然拥有尹千梧前世的记忆,但也仅限于尹千梧关注的那些事。 在尹千梧的记忆中,对于卓云染的模糊记忆就是她不知为何拒了郑国公家二公子的婚,然后就离开了瑶城。 到如今,沈未白知晓了始末后,对卓云染升起了几分好感,“倒是一个奇女子。”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和卓云染算是同类人。 她们都渴望自由,而且已经成功的用不同的方式获得了自由! “主公,危霖已带着碧虚到了江临。”张月鹿对沈未白道。 沈未白颔首。 看热闹归看热闹,该做的事却不能耽搁。 …… 马车摇摇晃晃,在江临城中行驶了许久 外面,街市的热闹声也越来越清晰。 又过了一会,马车停下,外面传来君悦兮的声音:“水月庄主,沈姑娘,我们到了。” 马车里传来动静。 丹井和星鸾先下来,守在左右,君悦兮知趣的向后退了几步。 卓云染等青云派弟子,也都下马站在一旁。 沈未白和张月鹿也先后下来,站定之后,抬头一看。 呵! 君悦兮安排他们住宿之地,竟然就是云来驿! 不过,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六年来,云来驿早已经遍布各地,而且每一处的云来驿都优于其他客栈。 若是按照现代的标准,那也是超五星水准了,所以被君悦兮他们安排住在此处,似乎也没有什么。 “近期因为十八水寨的事,不少江湖人士都来了江临,再加上武林大会召开在即,诸位英雄会直接从江临前往风泊山庄,所以父亲便让我前来与青云派商议,包下这云来驿,作为各门派接待之用。” 君悦兮在旁解释。 四女姿容随便一个都是天姿国色,一出现在云来驿门口,就引来了四周的窥视。 沈未白居后不言,张月鹿眉宇间神色清浅,一庄之主的气势,无需借助外物烘托也让人不敢小觑。 君悦兮隐隐感到身边女子的气势变化,心中惊叹,‘果然非等闲之辈!’ 此次邀请水月山庄,庄主亲自前来,他和父亲原以为会搞得声势浩大,震慑武林,好让水月山庄正式进入武林人士的视线。 却不想,张月鹿来时低调,此刻到了各路英雄的暂居之地,也依然低调,却又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这…… ‘难道水月山庄并无割据江湖的野心?’君悦兮在心中疑惑。 对于这个神秘冒出来的水月山庄,在他父亲与一些叔伯前辈的猜测里,可是来者不善啊! 所以,这次的邀请也是一次探底,他们想要揭开覆盖在水月山庄上那层神秘面纱。 “有劳少庄主。”张月鹿不动声色的颔首。 她是不知君悦兮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定会说一句,‘我们不想称霸武林,就是简简单单的生意人!’ “请。”君悦兮赶紧收敛心思,领众人入内。 云来驿很大,除了前面的房间外,后面还有独门独院的小别院。 前面的客房正好安排给那些无门无派的游侠,后面的别院则可以留给各大势力来的人。 众人刚踏入云来驿,就有人来迎接。 各地云来驿的掌柜小二,也不是都认识沈未白等人,所以见到他们进来,除了惊艳之外,并无什么异样。 云来驿的设计,沈未白是参考了现代星级酒店的设计和区域划分。 一进来便是大堂,只为接待之用,用餐之处和住宿之处,都分在两边,把人流给分流了。 所以,不会出现一进来,就会被众人盯着的窘迫。 君悦兮拿着别院的牌子,亲自领水月山庄的人往后面的别院走去。 穿过一片连廊花园,对面也走来一行五人。 对方是三男二女,身上穿着的服侍为赤红色,远远望去宛若火焰一般。 上面还用暗金色绣着火焰图腾,气势非凡。 为首的男子格外显眼,不仅是他高于其他人,更是因为他脸上带着一面玄色面具,将他的五官挡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看不见。 这面具设计得有些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少宫主。”双方相遇在连廊之下,君悦兮主动停步打了招呼。 对面没有回应,君悦兮疑惑抬头,却注意到那面具上狭小的孔洞,似乎在看向水月山庄的人。 他立即给双方引荐—— 水月山庄。 焚野宫。 简单介绍后,君悦兮依然不见焚野宫少宫主主动结交,难免有些尴尬。 连廊下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而低调走在众人中的沈未白,却在这焚野宫少主一出现时,就感觉到了两道炙热无比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好像恨不得把她给烧了般。 她抬眸,对上了那位焚野宫少宫主的视线。 但可惜,面具实在太丑,也遮挡得太严实,她根本看不见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意了,那焚野宫的少宫主才迈出步子,继续往前走,没给君悦兮面子,也似乎不打算给水月山庄面子。 只有沈未白,在那少宫主与自己擦身而过时,她明显的感觉到了来自对方身上的一丝僵硬和激动。 “???”这反应实在是奇怪。 不过,众目睽睽沈未白也没有深究,只是垂眸敛去眸中光泽,安静得像一个无关的局外人。 焚野宫的人走了之后,君悦兮才无奈苦笑。“这焚野宫的少宫主性子冷漠,不易亲近,少言寡语,庄主和沈姑娘不要见怪。” 张月鹿微微一笑,很是淡然,却让人分不清喜怒。 至于沈未白,她倒是不会觉得被人怠慢了。 只是好奇,那焚野宫的少宫主对自己的态度着实奇怪。 过了这段小插曲,君悦兮把人带到别院的路上,没再发生什么。 他也没有多留,安顿好后,便离开了。 不过在离开前,他特意说了,一路陪着的卓云染,会代表青云派与水月山庄同行。 这不是他的安排,而是青云派要尽地主之谊。 卓云染也很会看事,没有继续耽搁,只是说自己也住在云来驿,水月山庄若有事,可以随时唤她。 还让众人先休息,晚膳时间她会派人来送餐。 金枝玉叶养出来的郡主,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如今却在青云派做着接待人的事,沈未白心中无声而笑。 …… 水月山庄初到,又没有大张旗鼓,所以即便同住在云来驿中,也无人来打扰。 傍晚的时候,卓云染带人送来精致的江临佳肴后就离开了。 是夜,沈未白与张月鹿正在房中说话,却突然眸色一凝,手腕一甩,将手中茶杯甩出。 茶杯破窗而出,却无声消失。 “什么人?”张月鹿飞身而起,冲出门外。 此时,房门打开,一袭赤红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沈未白眼前。 第一百四十三章 怕你又不要我了 夜色如墨,云来驿的小别院外,一袭赤红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他脸上戴着令人不敢直视的丑陋面具,手中拿着一个白玉茶杯。 拿着茶杯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之白,与他手中玉色也不遑多让。 月冷清辉洒落在他身上,如妖如魅。 “焚野宫的人?”张月鹿破门而出,眸光一厉。 这时,四周传来动静,丹井、星鸾带着人冲了进来,将那位焚野宫的少宫主团团围住。 “住手。”就在张月鹿要出手之际,屋内突然传来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那位焚野宫的少宫主身子明显的一晃。 他的视线,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穿过了张月鹿直接看向了屋里。 屋里烛光微动,里面的人似乎……出来了。 被主公阻止,张月鹿等人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却也警惕的盯着那一袭赤红。 他无视了这些警惕的眸光,只是带着忐忑和期待,盯着从房中缓缓而出的人。 沈未白走了出来,双手负在身后。 她的视线同样落在被围在中间的男子身上,眸色深幽难辨。 “你们都退下。”沈未白突然对众人吩咐。 “???” “!!!” 张月鹿等人震惊而不解。 但他们不会违背沈未白的命令。 可是,这焚野宫的少主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让他们主公放弃身份的伪装。 就在这片刻间,一句‘住手’,一句‘你们都退下’,已经足以证明,他们这群人中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人。 众人心中疑惑,却还是按照沈未白的吩咐退出了这一方天地。 顷刻间,这别致小院里,只剩下遥相对望的两人。 沈未白站在屋檐下台阶上,而这位焚野宫的少主则站在院中,相顾无言。 她不语,神色淡漠。 一时间,让面具下的人心慌意乱,怕眼前的女子早已经忘了他。 可是,他等了六年,听话了六年,就这样离去,他不甘心! 在沈未白平静疏离的神色中,他终于还是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张丑陋面具,露出了一张让天地山川都失色的脸。 那张脸昳丽俊美,眉眼深邃,带有异域血统,眼眸也不似常人那么黑,而是一种清透的茶色。 他肤色很白,却不显阴柔,轮廓如画笔勾勒,每一笔都恰到好处,高挺鼻下的唇有些薄,唇色却殷红,无端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勾魂夺魄起来。 风突然而起,扰动了他与她的发丝,衣袂。 落叶如絮,洋洋洒洒而落。 这一次,他们之间再无阻隔,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彼此。 风青暝紧张的看着思念了十年的女子,那双人前冷漠的眼睛,此刻竟然如孩子般不知所措起来。 面前的女子越是平静,他心中就越是慌,手中的酒杯被他捏出了裂纹。 “阿姐……你不要阿炎了吗?” 一句满腹委屈的话,从这样一个绝色男子口中说出,瞬间就吹散了沈未白眼中的淡漠。 她垂眸,轻笑出声。 她的模样,在安亭伯府时就小心遮掩,就算在阿炎面前也不曾暴露过。 十年前的她,与如今的她也只有三分相似。 这种相似,极易解释为人有相似。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被眼前的少年……不,如今的阿炎已经十七岁,在这个时空,早已经可以成家立业,她还是被他一眼认出。 就如同六年前,他一路寻自己到北漠,肯定而执着。 至今,她都不知道当初他为何会到北漠寻她。 沈未白的笑声,让风青暝紧绷的身体一松,眼中含着的泪,竟然掉落出来。 堂堂齐国的齐王,焚野宫的少宫主,在这个女子面前溃不成军。 沈未白动了。 她迈出步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院中。 风青暝紧张得忘了呼吸,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心脏只能随着她的步伐节奏而跳动。 那一瞬,他仿佛感受到了自己心脏暴胀,仿佛下一瞬就会爆炸。 直到…… 直到穿着白衣的女子站在了自己面前,盈盈一笑,说了句,“阿姐怎会不要阿炎呢?” 轰! 沈未白的一句话,击碎了风青暝这十年来自我包裹的外壳,让他觉得眼前天地都亮了起来,百花齐放日月同辉。 “阿姐!” 猝不及防的,沈未白被拉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当初的孩子,如今已经长高,让她被迫仰起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阿姐,阿炎好想你。”撒娇的呢喃,在沈未白的耳边响起,伴随着的还有风青暝的气息。 这个拥抱,令沈未白诧异了一下。 但是,她本就是现代的灵魂,对古代世界的男女大防没有太多的在意。再加上,抱着她的人,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家伙,心里视为弟弟的存在,所以虽然诧异,她却没有推开这个怀抱,反而带着几分纵容的抬手轻拍了几下风青暝的背。 “好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沈未白笑着说。 风青暝身子一僵,将她松开,低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沈未白顺势离开他的怀抱,看着他低眉的样子打趣,“这是害羞了?” “没有。”风青暝气弱的辩驳了一句,但发红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好在,夜色挺黑,他身上的赤红衣服又太抢眼,所以并未被沈未白所觉。 “看来,我们缘分未尽。”沈未白开玩笑说。 风青暝眼中闪过一丝害怕,抓住沈未白的手,“阿姐无论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带着阿炎!” 他不想告诉她,这六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她,只为了延续她口中的‘缘分’! 手中的力度,让沈未白意外。 她看向离得极近的男子,看出了他脸上的惊恐。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当年的诈死,是把这个孩子吓出心理阴影了。 “不要再瞒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未白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分卑微。 “好。”沈未白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风青暝怔住,仿佛不敢相信般。 沈未白牵着他本打算进屋细说,却没想到自己一拉,竟然没有拉动。 嗯? 她诧异回眸,看到了怔在原地的阿炎。 “阿姐,是真的吗?” “……”风青暝脸上的不安太过明显,让沈未白无法忽略。 心中又一次叹息,看把这孩子吓的。 “真的。当初我诈死脱身有我的苦衷,如今你既然找到了我,我就不会再不辞而别。”沈未白觉得这事自己有责任,难得认真的做下承诺。 得到这句话后,风青暝眸中的不安才渐渐散去,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笑,让沈未白想起曾经两人相处的日子。 下意识的,她抬起空着的手,想去摸一摸风青暝头顶。 可是,当她的手离风青暝的头还有一线距离时,与曾经不同的高低落差,让她醒悟过来,温和笑道:‘阿炎长大了,阿姐都摸不到你的头了。’ “只要阿姐想摸,随时都可以摸。”风青暝直接低下头,把自己送到了沈未白的手中。 手中的触感,让沈未白一愣。 长大了的小家伙如此讨好的模样,让她眉目弯弯,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便收回了手。 “走,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聊。” 阿炎又不是阿猫阿狗,她总不能抱在怀里肆意撸。 但是,她在转身之际却错过了身后之人眼中隐忍、克制的情绪。 ‘阿姐只摸了两下。’风青暝微微抿唇。 ……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沈未白和风青暝似乎都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或许,一个是真不在意,一个是装着糊涂。 但是,却急死了外面守着的一干人! “怎么没声了?要不要进去看看?”星鸾有些着急。 丹井虽然没有说话,但神情也并不轻松。 张月鹿拦住他们,“没有主公的命令,谁也不能进。” “可是,那焚野宫的少宫主不知是好是坏,深夜闯入,如今又独自与主公在一起,我怕……” “怕什么?主公岂是能轻易靠近的?安心等着。”张月鹿是朱雀宿星主,严格来说也是丹井和星鸾的上级领导,她一说话,星鸾也沉默了。 可是,她们却不知,在房中,那位不会被人轻易靠近的主公,此刻一只手始终被焚野宫的少宫主死死抓住。 沈未白看了一眼,无奈轻笑,“你这是做什么?” 风青暝小心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并未生气动怒,垂眸敛去眼底真实的心思,用小时候两人相处的语气道,“我怕一松手,阿姐就跑了,更怕这一切只是我思念阿姐而产生的幻觉。” 得,自己的锅。 沈未白心中始终把风青暝当做是当年那个孩子,所以也纵容着他,“行,你要牵着便牵着。” 小心机得逞,风青暝露出灿烂笑容,“还是阿姐对我最好。” 沈未白扬眉,很是受用这句话。 “阿姐,十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知晓尹千梧葬身火海之后,这十年来风青暝都一直在想当年的事,心中虽也有了些猜测,但还是想要听到阿姐亲口说。 “十年前……”沈未白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勾起唇角,“十年前尹千梧确实死了,如今活着的,你看到的阿姐叫沈未白。”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能暴露的心思 十年的经历,一个晚上怎么说得完? 更何况,沈未白是一个不喜欢说故事的人。 尤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旦过去了,就如云烟一般,消散无形。 所以,她只告诉了风青暝,诈死,是因为她不想再继续留在安亭伯府,更不喜欢那所谓的真命凤凰预言。 如今,她自由了,也有了足以自保的能力。 沈未白说得笼统,风青暝也极有分寸的没有不断追问。 如今,阿姐已经被他找回来了,他只想知道十年前那件事,是否是阿姐受了委屈? “若我真是受了委屈,不得不如此,你难道要为我报仇?”沈未白好笑的看着他。 “嗯。” 年轻的男子,回答得毫不犹豫。 阿炎已经长大了,但沈未白还是能从他的眉眼神态中,找到一些他儿时的样子。 就像此时此刻,他说要为自己报仇,那神态如同当初挡在她面前与尹重楼对峙一样。 坚定不移,毫不犹豫。 “若是有人欺负阿姐,逼得阿姐不得不如此,我定然不会放过那人,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风青暝认真的道。 那全心全意的心思,毫无遮掩。 沈未白怔了怔,很是愉悦的笑了起来。“那就谢谢阿炎了。不过,这世上还未有人能欺我,逼我。” 风青暝茶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沈未白此时的样子…… 仿佛有万丈光芒笼罩在她身上,气势如剑,可劈开天地桎梏。 突然间,风青暝心中升起一种感觉,这才是真正的阿姐! 羽翼展开,翱翔九天的阿姐! 炫目而耀眼,让他心动,难控。 “你呢?怎么突然间变成了焚野宫的少宫主?”沈未白在他失神的时候,总算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中一空,让风青暝清醒过来。 手中的余温,还有让人爱不释手的柔软,都叫他眷念不舍。 可是,他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害怕被阿姐察觉,怕被她厌恶。 风青暝小心翼翼的收敛着自己,或许等待太漫长,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阿姐的心思变了。 “我的师父是焚野宫宫主,母妃不愿我卷入朝堂争斗,我便去了焚野宫。焚野宫中,也无人知晓我的身份。”见沈未白神态自若,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风青暝有些失落,又松了口气。 “你的什么身份?”沈未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风青暝心中一凛,立即交代:“对不起阿姐,我瞒了你。我的父亲其实是大齐的皇帝,我的母亲是蓟国的公主,我是大齐的齐王。” 沈未白笑了起来。 孩子长大了,依然还是那么好逗。 “嗯。”她淡淡应了声。 风青暝忐忑的问,“阿姐会因此生气吗?” “我不生气。”沈未白实话实说。 阿炎瞒了她,她不也同样瞒了阿炎吗? 而且,六年前阿炎以齐王身份重返瑶城,大致就是打算向她坦白的。 只是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已经诈死四年,小孩连坦白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拖,便拖了十年! “白日里在连廊下,你便认出了我。”沈未白这句话说得很肯定。 其实,那个时候她也有些怀疑,不过没有确定是阿炎。直到他深夜跑来,戴着面具都掩盖不了的委屈溢出来,她才肯定,这个焚野宫少主是谁。 “嗯。只是当时,人多眼杂,我不知阿姐情况,所以不敢冒然相认。”风青暝说这句话时,模样乖得不行,就像是向主人讨要奖励的小奶狗。 沈未白指尖动了动,好像rua。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突然,沈未白想起一个人,“对了,今日与我同来的一位青云派女弟子,你可还记得?” 风青暝眼中茫然了。 “……”好。沈未白放弃这个问题,看他的眼神,对卓云染完全没印象。 “卫国长公主的女儿,安宁郡主卓云染。”沈未白道。 风青暝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从未认识这个人一般。 沈未白皱了皱眉,“你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说六年前,十年前阿炎还寄居在安亭伯府时,也是见过卓云染的,就算忘记了样貌,起码名字不会忘。 “为何要记得?”风青暝反问一句,把沈未白噎住。 “此人会对阿姐造成威胁吗?若阿姐担心,我便去除掉她。”风青暝简直就是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凶狠的话。 “……倒也不必。”沈未白忍不住扶额笑了。 怎么办,曾经养过的孩子长大了还是那么可爱! “阿姐是担心她察觉你的身份,告诉安亭伯府?”风青暝说出自己的猜测。 这个…… 其实,沈未白也不是特别担心。 还是那句话,如今她羽翼已丰,就算安亭伯府的人找上门来,只要她不认自己是尹千梧,他们能乃她何? “我一直戴着面具,他不知道我身份,即便我与阿姐站在一起,她也不会知晓阿姐是谁。”风青暝自知自己容貌与众不同,那卓云染既然是卫国皇族,应该就见过自己,所以立即对沈未白道。 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要找的人,让他保持距离,那是不可能的! 他简直恨不得挂在沈未白身上,她到哪,他就去哪。 “我还未问你……”沈未白本就不在意这事,听到他提及面具,便将话题转了过去,从他手中拿过面具,毫不遮掩的嫌弃,“为何戴面具?还这么丑。” 她把玩了几下面具,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回答,不由得善解人意的道:“不方便说便不用说。” “不,在阿姐面前,我不会隐瞒任何事。”风青暝忙道。 他凝着沈未白的侧颜,沉声道:“戴着它,是不想招惹麻烦。” 麻烦? 沈未白转眸,视线落在他那张脸上,心中顿悟。‘怕是担心招惹桃花!’ “那便好好戴好。”沈未白将手中面具还给他。 孩子年纪大了,找个对象什么的挺正常。 不过,那些只看脸就扑上来的狂蜂浪蝶,就算了。 若是阿炎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那最好不过。 夜已深,两人叙旧的时间并未多久。 之后,沈未白就让风青暝回去休息了。 …… 风青暝回到焚野宫居住的别院后,却彻夜难眠。 他站在窗前,眺望的方向是水月山庄所住的别院,慢慢平复心中的激动。 然而,越是想要平静下来,他就越是难以自控。 阿姐的容貌,阿姐的声音,阿姐的一颦一笑,都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挥之不去。 ‘我有没有在阿姐面前露出马脚?’风青暝反复的回忆两人相认后的每一瞬间。 在他不知何时起对阿姐起了那种心思后,他找阿姐的目的就不纯了。 初初察觉时,他自罚了一百军仗。 因为阿姐是他敬重的,在意的人,他却升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一百军仗的痕迹,还残留在背上。 是惩罚,也是了结。 从那一刻开始,阿姐在他心中就不仅仅只是阿姐了! 风青暝茶色的眸子色泽逐渐加深。 他承认自己很卑鄙,再遇阿姐后,依然用小时候的样子靠近阿姐,接近阿姐。 希望阿姐对他放下心防,眼里有他,习惯他,在意他。 然后……像耐心的猎人一样,一步一步诱惑阿姐进入他的陷阱,跌入他的怀抱。 ‘阿姐,无论你是尹千梧,还是沈未白,你都逃不掉了。’ …… 清晨,众人用过早膳,卓云染就来到了水月山庄的别院。 她告诉张月鹿,君悦兮邀请大家前往前院一叙。 卓云染走后,张月鹿来到沈未白面前问,“主公,我们要配合吗?” “既然都来了,该出力的就出出力。何况,我们与那些水匪之间,还有两艘商船的债要算。”沈未白淡淡的道。 张月鹿点点头,心中有了底。 稍事收拾了一下,一行人便到了前院。 他们来的时候,前院的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君悦兮也在其中,被人围住。 大厅四周,负责守卫的人都是青云派的弟子。 在沈未白等人踏入大厅时,原本热闹的大厅突然一静。 ‘好漂亮的女人!’ 不少人心中都冒出一句话。 那些赤裸裸的眸光,落在沈未白四女身上,她的身上最多。 张月鹿眸光冷冷一扫,有些胆子小的,自动收回视线。 但依然还有胆子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焚野宫所在的僻静角落,风青暝看到这一幕,眸色一冷。 他指尖虚弹了一下,一股带着炙热气息的内劲,冲入了厅中眼神最暴露的男人体内。 “啊!” 男人突然惨叫一声,吸引了四周注意,视线从水月山庄的人身上移开。 做完这些,风青暝的眸色才恢复以往的默然。 “你居然会出手?” 站在他身边的人穿着宽大的白袍,斯斯文文,像个白面秀才,是与焚野宫齐名的白水宫少宫主伏离。 他亲眼目睹了一切,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好友。 可惜啊,好友依然寡言冷漠。 ‘真是一点也不像练焚野宫功法的人。’伏离在心中撇撇嘴。 那人的惨叫,把君悦兮都吸引过去了。 风青暝突然感受到有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他转眸望去,就对上了沈未白意味深长的眸光。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杀敌于无形 风青暝心中一跳。 但,还不等他读懂阿姐眼中含义,那风泊山庄的君悦兮就朝水月山庄的人走了过去,也挡住了阿姐。 ‘君悦兮。’风青暝面具下的神色无人能见。 伏离这时靠过来,“怎地,不让他人看,自己却看得目不转睛?” 那边,君悦兮已经把水月山庄的人带向了座位。 好友揶揄的声音,让风青暝回眸,语气很是嫌弃,“聒噪。” “!!!”伏离倒吸了口气,瞪大双眼看向他,满目震惊。 他不嫌弃这家伙是个冰坨子,这家伙还好意思嫌弃他? 然而,更让伏离震惊的是,风青暝居然走了! 他身后四个焚野宫的弟子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少宫主身后。 伏离震惊之余,也带着白水宫的人跟了上去。 只见,向来远离人群,不愿与人交际的风青暝,竟然主动选择了水月山庄旁边的桌子坐下。 一张桌子,一般都只坐一个势力的人,只有一些游侠才会自由组合而坐。 焚野宫占了水月山庄旁边的桌子,这让刚刚安排好的君悦兮一愣。 那位置,他原本是留给风泊山庄的。 可是,如今却被人先一步占去。 占座的人,还是焚野宫这位极难相处的少宫主。 也罢! 君悦兮没有上前去争,他又看向另一边。 “……”不知何时,水月山庄另一边的空桌,被白水宫的人占了。 刚刚坐下的白水宫少宫主还重新站起来,带着温文有礼的笑容,很是客气的问他,“少庄主,此桌是不是伏离坐错了?” 君悦兮能说什么? 总不能说,‘对,你坐错了?’ 无奈,君悦兮只好笑着说,“没有,少宫主请坐。” 想到今日自己要做主持,即便坐在水月山庄旁边,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说话,君悦兮也就释然了。 他眸光不留痕迹的看了沈未白一眼,就转身离开。 却不知,他那一眼,落入了旁边带着丑陋面具的风青暝眼里。 这一幕,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之前那被暗伤的男人,已经被君悦兮吩咐青云派的人带下去休息了。 沈未白坐在桌上,将刚刚发生的事看在眼里,心中只觉得好笑。 不过,人多眼杂,她也没有主动和风青暝说话。 风青暝带人坐在旁边后,也安静了。 “嘶嘶!”窸窣的声音传入风青暝耳中。 但实际上水月山庄居中,自然也不会瞒过水月山庄的众人。 张月鹿眼角余光扫过白水宫那边,就看到这位少宫主身子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桌上,一手撑头笑得玩味的看向左手焚野宫的那位少宫主。 “……”那一刻,张月鹿觉得水月山庄的人坐在这里有些多余。 不过,一想到昨夜焚野宫的少宫主跑来见主子,她又一时猜不透这里面还有什么关系。 伏离的动作,风青暝自然没有理会。 不被搭理,伏离也不恼。 他只是好奇,是谁让风青暝反常。 但在收回视线时,却注意到了张月鹿。 张月鹿被他注视着,微微蹙眉。 “漂亮姐姐,你是哪个势力的?”伏离眸中一亮,主动攀谈。 水月山庄的人进来时,厅中众人都被他们的容貌吸引,再加上君悦兮并未主动介绍,面又生,所以伏离并不知晓他们来历。 坐下后,张月鹿又以水月山庄庄主的身份坐在主位上,沈未白被她遮挡了半个身子,再加上丹井、星鸾还有其他人,倒是让沈未白被‘藏匿’起来。 就连坐在旁边的伏离,也只注意到了张月鹿。 张月鹿眸色淡淡的看向他,并不打算搭理这轻浮之人。 “漂亮姐姐先别说,让我算一算!”伏离仿佛没有看到张月鹿眉宇间的冷漠,自顾的掐起指来。 白水宫,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他们的占卜能力,还有五行遁法! 伏离身为少宫主,在这方面的修为自然不差。 张月鹿眉头紧皱,心中对伏离的印象更差。 但看到主子饶有兴致的样子,便在心中忍耐了。 “女子为阴,阴乃坤卦,坎卦。但漂亮姐姐又是江湖人士,柔中带刚,便为坎卦,坎为水……”伏离口中嘀嘀咕咕,手指掐得飞快。 不一会,他就惊讶的看向张月鹿,“姐姐来自那神秘的水月山庄?!” 张月鹿没有回答,但看过来的眸光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 伏离讪讪一笑,识趣的紧闭双唇,总算是安静了。 但其他人却不知,他此刻内心震惊不已。 水月山庄出现之后,一直都是极为神秘的。 这一次,他知晓风泊山庄的武林大会邀请了水月山庄,却不想,会在这里碰上,也与他心中所想那样大张旗鼓不同,反而低调的出现在人群里。 不! 也不算低调了。 至少一出场,他们就以惊人的美貌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思及此,伏离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张月鹿一眼,在她发觉之前又快速收回眼神。 这水月山庄的美人,不仅在皮,也在骨,气质也与一般的江湖女子不同。 ‘难道,风青暝那向来不近女色的家伙,也被水月山庄的姐姐们吸引了?’伏离心中‘啊’了一声,觉得自己猜中了! “诸位,请安静。”君悦兮站在大厅中间。 各桌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个白水宫的少宫主还挺有趣。”沈未白细如蚊蝇的声音,钻入了张月鹿耳中。 张月鹿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却让沈未白看到了一些厌恶的情绪。 沈未白心中忍笑,倒也难得在月鹿脸上,看到这类神情。 她转眸,恰巧看到戴着面具的男人收回视线的样子,心中的笑意直接蔓延上了眼角。 ‘她是谁呢?’卓云染没有注意听君悦兮那些开场的话,眸光隐晦的打量着沈未白。 每次见到沈未白,她都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又偏偏抓不住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我一定见过她!’卓云染在心中肯定。 “……诸位英雄来到江临,势必都是知晓我们是为了什么。前段时间,江临都统被人刺杀,宝衢江临段十八水寨借机生事,对过往船只掳掠烧杀,犯下的累累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少庄主说得对!此等恶行,人神共愤。我等虽然只是江湖之人,但路见不平之事,我等也应该拔刀相助。朝廷不管,我们管!” “没错!朝廷不管我们管!” 君悦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些游侠打断。 话被打断他不觉什么,但话中隐隐带着的引导之语却让他皱眉。 沈未白眉梢一挑,嘴角含着的笑容逐渐玩味。 君悦兮能听出来话中粗劣的引导之语,她自然也能听出。 不仅她听出了,在场的人只要不笨的,都能听出。 但是江湖人大多率性、直接,被人言语煽动后,干脆不做深想,直接跟着节奏喊了起来。 一时间,大厅里声音如雷,尤其是那些游侠,更是热血沸腾,士气高涨。 “诸位,请静一静。”君悦兮眸光隐晦的记住了那几个打断他话之人的样子,将内力灌入声音控制全场。 君子剑君悦兮的内力,可不是人人能承受的,内力修为差的人,当场就感到气血翻涌,发不出声来。 伏离又忍不住偷偷看向旁边一直安静的水月山庄众人,却惊讶发现,刚才君悦兮那一声,猝不及防之下连他都隐隐不适,而水月山庄的人却个个神色如常,好似不受影响一般。 ‘这水月山庄果然不一般!’伏离眸中沉思。 “诸位稍安勿躁,听在下把话说完。”君悦兮再开口时,已经撤回内力,温和如谦谦君子。 “其实,此次我们汇聚在此,正是受了朝廷之邀,协助朝廷剿匪。” 协助朝廷剿匪? 此话一出,不少人神色都古怪起来。 他们在江湖闯荡,最烦的就是和官场朝廷的人打交道。 没想到,这次居然要和朝廷合作? 当下,有些游侠就想退出此次行动了。 但有君悦兮之前的震慑在前,倒也无人敢再出声打断他说话。 “君某知晓诸位英雄心中顾虑。但江临都统被杀,朝廷要派新的都统来江临,需要时间。可水匪一日不除,最终受害的还是无辜百姓。我等江湖儿女,又岂能坐视不管?” “今次,是江临郡守亲自邀约,朝廷兵马为主力,我们协助,共同清除十八水寨的匪患,为表诚意,今日郡守也来了。” 尹重华! 沈未白惊讶。 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尹重华。 对于这个大哥,她的态度倒是与对尹家其他人不一样。 她没有忘记,尹重华曾对她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会帮她逃离安亭伯府,逃离预言的命运。 风青暝显然也是知晓江临郡守是谁,所以在君悦兮话音一落时,就看向了旁边的沈未白。 似乎担心她被尹重华认出。 注意到他的关注,沈未白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安心。 风青暝没有再看沈未白,却在心中下定决心—— ‘只要阿姐自己不愿意,无论是谁都不能把她带走!佛挡杀佛,魔挡杀魔!’ 两人的交流,只在一瞬间。 君悦兮说完后,就有脚步声传来,来的还不止一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怕人误会吗 准确来说,脚步声来自三人。 三人中,却只有一人练武,气息与另外两人不同。 在场的人,都是江湖人士,自然也能分辨出这些。 水月山庄所在的位置,似乎是被君悦兮特意挑选的,占据角落,不容易起眼,却又能纵观全局。 沈未白又低调的坐在其中,一时半会到也不怕被尹重华认出来。 很快,脚步声的主人出现了,果然是三人。 而看清那三人的时候,饶是沈未白也是一愣。 旋即,她便在心中促狭的笑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都是熟人啊! 这三人,不仅沈未白认识,风青暝也同样认识。 十年了! 沈未白眸光不留痕迹的扫过三人,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十年前,尹重华还是翩翩少年,如今却已经是沉稳的大人。唇上,还蓄起了胡须。 当初少年的痕迹早已经消失,只剩下儒雅和俊美与当初一样。 他没有穿官袍,只是一身圆领便装。 与他同行的两人,一个穿着黑色的斜领锦袍,金冠束发,器宇轩昂俊伟不凡,是成年后的辰王,姬云廷。 而在他身边,一袭宽松白底翠竹男装,清瘦,俊美的小公子,不是女扮男装的尹千雪还会是谁? 尹千梧的记忆中,对这些并无影响。 前世尹千雪是否也跟着姬云廷来到江临,又或是前世是否有水匪之患,沈未白都不清楚。 这个时间段,尹千梧的记忆,都在瑶城,在东宫,在太子姬瑾瑜身上。 不过,此时此地,沈未白在这里见到三人,心中突然顿悟。 她也许改变了尹千梧的命运轨迹,但是历史的主线依然会发生。 后来姬云廷成为储君,尹重华就是他的支持者。 而且,按照尹千梧的记忆,明年卫国各地都有流民暴乱,受命清剿镇压的也是姬云廷,他当时剿匪的地点,也就是在江临、桐州一代。 也是同年,太子姬瑾瑜在一次狩猎中,把脚摔断,从此性情大变,最终兄弟反目,想要弑父夺位。 沈未白垂眸,敛去眼底的光芒。 她猜想,姬云廷和尹重华的关系,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如今的水匪之祸,与明年的流民暴乱,又是否会有什么联系呢? 毕竟,两者的时间线太近,且都在江临一带。 …… 在沈未白思考这些的时候,君悦兮已经把尹重华介绍了。 他也不认识尹重华带来的两人,所以是尹重华介绍的。 尹重华没有点名两人身份,只是说姬云廷是朝廷派来剿灭水匪的大将军,尹千雪是他的军师。 接着,为了安抚江湖各路人马,尹重华和姬云廷都纷纷表示,绝不会利用江湖义士作为先锋军冒险送死,会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来将十八水寨的水匪一网打尽。 又说明了,这一次联合剿匪完成后,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官府的人,只要立功,都会论功行赏。 官府那边的兵马,由姬云廷统领。 而江湖这边的义士,则由君悦兮来统领。 尹重华这个江临郡守则居中策应,配合调度和保障后勤。 同时,尹重华身上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查出杀死江临水军都统的凶手。 这也是姬云廷此次亲临的目的之一。 不过,他不是调查,而是监督。 带着圣旨来监督尹重楼查案。 他们说了蛮久,沈未白却没怎么注意去听。 主要是,剿匪这件事她兴趣不大。 说到一半的时候,沈未白就趁机溜了,君悦兮、尹重华等人无人发现。 沈未白开溜,张月鹿等人自然是知晓的。 而沈未白前脚刚走,风青暝也跟着走了。 风青暝一动,伏离自然察觉。 但是,他没有跟上去,只是好奇为什么自己这个向来孤僻,不易亲近的好友会跟着一个女人离开? ‘奇哉怪哉!’伏离想不通。 要知道,风青暝难接近到什么程度? 他这个少年风流,翩翩如玉的白水宫少宫主,足足花了三年时间,坚持不懈的在风青暝面前刷存在感,才如愿的让某人不再拒绝他的接近。 他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女弟子了。 伏离认识风青暝八九年,从未见他的眼神落在哪个女子身上,更不要说会跟着走了。 ‘那水月山庄的女子有这么大魅力吗?’伏离心中好奇,这时才想起来,他刚才注意力都被张月鹿吸引,只记得被风青暝关注的女子长得格外美丽,绝色倾城,可是却不记得具体长什么样了。 伏离心中大惊,忍不住又看向水月山庄那一桌,正好对上张月鹿扫过来的冷眸。 “……”伏离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后,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注意到沈未白和风青暝一前一后离开的人,还有卓云染和尹千雪。 卓云染自然是认出了姬云廷和尹千雪的。 不过,她当初离开瑶城的时候,就已经和皇族再无关系,也无意再卷入那些朝廷纷争之中,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 她看到了焚野宫少宫主紧跟着水月山庄沈姑娘身后离开,眉头微微一皱。 想起昨日双方不太友好的会面,她有些担心,便交代身边同门一声,也跟了出去。 而尹千雪只是看到了前面两人离开的背影,并未多想,只是多看了两眼,关注了一下离开的属于什么势力。 但水月山庄的人,君悦兮并未当众介绍,且又没有什么识别的标志,所以尹千雪哪怕恶补了江湖势力的知识,也没有把水月山庄的人对上号。 至于那些穿着赤红衣服的人,她倒是认出了是焚野宫的弟子服。 接着,尹千雪又看到了卓云染的离开。 对于卓云染,她内心还是很欣赏的。 不是谁都有勇气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舍去已有的一切。 但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机会,所以她才没有招呼。 现在看到她跟着离去,尹千雪又想了想,大厅中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便也悄悄走了出去。 …… 怎么不见了? 卓云染追出来,却不见人影,这让她眸色一沉,双唇紧抿。 突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卓云染转身望去,就看到了尹千雪。 “云染,好久不见。”尹千雪停在她面前,主动打招呼。 按照姬云廷那边的关系,尹千雪还算是卓云染的表嫂。 不过,她此刻既然是男装打扮,自然就不希望有人知晓她的身份。 所以,卓云染没有点破,只是问她,“你怎么出来了?” “我看到你跟着那两人离开,便好奇过来看看。”尹千雪很是坦白。 卓云染没说什么。 尹千雪又道:“看来,你没找到人?” 卓云染这才‘嗯’了一声。 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沈姑娘让她觉得眼熟,所以她有些担心昨日焚野宫少宫主的态度,跟出去后会对沈姑娘不利。 “其中一人,应该是焚野宫的,另一人我倒是看不出来了。”尹千雪似做无意的说了句。 卓云染抬眸看向她,尹千雪的眸光坦荡,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就好像只是好奇一问而已。 但是,君悦兮之前就和她说过,暂时对外保密水月山庄的人已经到了的事,所以她并未回答尹千雪的话,只是说—— “我还有事,你先回去。等我忙完后,自会去看望你和表哥。” 尹千雪没有从她口中套出话,也并不生气。 只是微笑颔首,说了句,“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然后,便在卓云染的注视中转身返回大厅。 目送尹千雪离开后,卓云染不再耽搁,继续去找沈未白和风青暝的身影。 …… 另一边,沈未白早就已经离开了云来驿,风青暝陪伴在她身旁。 没有被阿姐赶走,这让风青暝心中升起喜悦。 “怎么不在里面听了?”出了云来驿后,沈未白随意的问身边的男子。 两人并肩而行时,她才清晰的认知到,孩子长大了。 她的身高,在女子之中已经算是高挑,极少有女子能有她的个子。 但是,尽管如此,她站在阿炎身边,也只堪堪到他耳垂处。 “没什么意思。”风青暝回答得很直白。 在他心中,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身边的女子重要? 沈未白轻笑出声,“我差点忘了你另一个身份。大齐的齐王的确没有必要帮卫国剿匪。” 有丑陋面具遮掩,沈未白看不见身边人的表情。 只能听他讨好的道:“阿姐若不喜欢这个齐王的身份,我便不要了。” 啧! 沈未白顿时觉得自己欺负了孩子。 “咳咳。”轻咳一声,沈未白转移话题。“你就这样跟着我出来,不怕被人误会吗?” “误会什么?”风青暝侧眸看过来,声音里满是单纯。 “……”沈未白没有说话。 能误会什么? 他们孤男寡女当众离开,自然会被不明内情的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揣测,但不知为何沈未白听到风青暝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顿时觉得自己不好解释了。 就好像一旦自己解释,就如同把眼前这个单纯的孩子,丢入了大染缸中。 “没什么。”最终,沈未白还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却不知,在面具下,一双眼睛带着汹涌的光,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牢牢抓捕,藏住!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喜欢一点 “阿姐想去哪?”风青暝问。 “随意走走。”沈未白道。 她离开,的确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觉得该听的,该知道的已经够了,继续留下索然无味,所以便离开了。 风青暝看她手中把玩着扇子,视线轻移,又落在她腰间挂着的酒壶上,眸色渐深。 他不记得阿姐有好酒的习惯。 阿姐并非好酒之人,为何要终日在腰间挂着一个酒壶? 风青暝将这个疑惑藏于心中,并未立即开口。 他们并未走人多的地方,江临是水乡,即便是城中也有不少风景宜人的湖泊。 两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个湖泊前,顺着岸边前行。 “阿姐,你不想见他吗?”四处无人后,风青暝问了沈未白一个问题。 沈未白知道他说的是谁,“从芽庄那场大火之后,我就与安亭伯府没有任何关系,自然与那里的人也无关系了。” “那,若是他认出你呢?”风青暝又问。 沈未白这一次沉默了一下,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身边之人极力隐藏的紧张,说了句,“到时候再说。” 这含糊的答案,让风青暝既松了口气,又依然担心。 其实,他很想很想把阿姐藏起来,只让他一个人看得见,摸得着! 可是,他知道,若他真的这样做了,阿姐会很生气。 也许,会与他决裂。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所以,既然不能把阿姐藏着,那就让他来黏着。 他看着阿姐,跟着阿姐。 “怎么不说话?”身边突然的沉默,让沈未白问了句。 风青暝摇摇头。 他脸上戴着的面具实在是太丑,哪怕沈未白知道面具下是一张惊艳众生的脸,她依然有些适应不了。 “这里无人,面具便摘了。”沈未白忍了一路,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风青暝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干脆利落的摘下面具,露出了自己的样子。 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连,让沈未白眉眼弯弯,她伸手触碰了一下风青暝的脸颊,“嗯,这样才看得舒服!” “!!!” 柔软的指尖,带着属于沈未白的温度和香味,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时候,让风青暝浑身一僵。 哪怕那指尖只是一触即分,却也依然残留着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蔓延至全身。 被沈未白触碰过的皮肤,开始渐渐发烫,烧得他耳根都红了。 “阿姐喜欢就好。”风青暝克制眼底的情愫,不敢让沈未白知晓。 “喜欢,阿炎这么漂亮。”沈未白不吝赞美。 这句话,让风青暝眼中的暗潮又涌动了几分。 这是意外收获! 起码他知晓了,阿姐喜欢他的脸! 下一步,会不会喜欢上他这个人? 不是姐姐对弟弟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但这个问题,风青暝不敢问。 至少,现在不敢问。 他在等,像世间最有耐心,最优秀的猎人那样,等着沈未白再喜欢他一点,再喜欢一点…… 云来驿中的剿匪决策,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沈未白也没打算那么早回去。 难得无人打扰他和阿姐,风青暝更不愿返回。 所以,两人闲庭信步的顺着湖岸走着,偶尔说上一句话,很是惬意舒服。 风青暝时不时的看向身边的女子。 十年了,他和阿姐都长大了。 他找了阿姐十年,等了十年,终于又一次回到她身边。 这种只有在阿姐身边才能拥有的安宁,娴静让他无比眷念和珍惜。 走了不知多久,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后,风青暝才对沈未白提议,去湖边的食肆坐下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沈未白没有拒绝,跟着他随意去了一个食肆。 食肆有靠湖的位子,客人不多,自然被两人占据。 风青暝点了几个江临特色的菜肴,转过头来就看到沈未白托着腮,看向湖面的样子。 一切都很美好! 沈未白在赏景,风青暝在赏她。 而他们两人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食肆客人虽少,却也有。 看到外表如此出众的男女,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好在,这些人中没有什么地痞流氓,纨绔恶棍,他们只是欣赏,并未上前打扰这一对‘璧人’。 菜很快送了上来。 沈未白却突然把腰间的酒壶取下来,直接灌了一口。 风青暝看着她,若有所思。 察觉到他的眸光,沈未白挑眉看了过来。 酒很烈,只闻到气味,风青暝就能判断出来。 这样的烈酒,即便是好酒的男人喝下去,都有些难以承受。 可是他的阿姐,却如同喝水一般。 “想喝?这你可不能喝。”沈未白玩味的晃了晃酒壶,又喝了一口后,便盖上壶盖,重新挂在了腰上。 “阿姐合适喜欢饮酒了?”风青暝把心中的疑问说出。 这个问题…… 沈未白勾唇一笑,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不记得了。” 不记得?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风青暝。 他缓缓抿紧双唇,茶色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执拗。 沈未白愣了愣。 她差点忘了,阿炎从小到大都很执拗。 初见时,正是他对生存的执拗,让她改变主意,出手搭救了在原来的轨迹中早夭必死之人。 六年前,她也看到了他执拗找自己的样子。 “放心,我不酗酒。”沈未白失笑。 她误以为,阿炎的执拗,是因为担心她酗酒。 但是,这却让风青暝更加担心起来。 不酗酒,却又要时时刻刻带着酒壶,而且还是烈性的酒。 如此反常,必然有因。 风青暝没有放弃追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那阿姐为何要随身带着酒壶?” “这个嘛……”沈未白顿了顿。 其中原因,实在是太难解释,她又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 不过,看阿炎的样子,若今日她不给个答复,他是不会罢休的。 对待其他人,沈未白才懒得理会。 可眼前是她养过的弟弟,一手改变了命运的人,所以她给予了极大的耐心和纵容。 “说来话长,是因为一点点小失误,所以我偶尔会需要喝上一口。不过不用担心,不会对身体有碍。” “真的不会对身体有碍吗?”风青暝突然抓住了沈未白放在桌上的手。 他眼中真情实意的担忧,让沈未白心中感叹,‘不愧是自己养过一阵子的,很有良心啊!’ “真的。”沈未白再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对自己被抓住的手,似乎并未生气。 风青暝在暂时放下心后,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样的触碰,让他心中欢喜。 让他不由得去想,‘阿姐没有抵触,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 日落黄昏,月上梢头。 江临一处密林之中,卓云染持剑而行,在她手中,还拎着一个神色惊恐,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男子。 两人在林中狂奔,身后有劲风传来,人数不少。 卓云染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是出来找人,不仅没找到,还卷入了江湖追杀之中。 她与身边的人是无意撞上的,撞上的时候,对方就在被不明人士追杀。 而追杀的那些人,误以为她是帮手,不问缘由就要连她也一起杀了。 卓云染简直就是被迫迎敌,不得不路见不平。 可是,这些追杀之人,手段狠辣,功夫不弱。 若只有五六个,卓云染还能应对。 然,对方足有二三十人,这让她陷入了困战之中,偏偏被追杀的人,只会些三脚猫功夫,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只能带人逃走,避免被包围。 他们在前方逃,后面的人也不断的追。 察觉到后面的紧追不舍,卓云染眸色渐冷,神色有说不出的凝重。 她不是不好奇,身边被追杀的男人,凭着这三脚猫功夫,是怎么从这群人手中逃出来的。 但男人告诉她,自己不是一个人逃亡,是靠着家中忠心的护卫舍命保护,才勉强活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受了很重的伤,不知能坚持多久。 卓云染不知他此言是真是假,但如今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她只能将人引到云来驿,那里那么多高手,后面追逐的杀手也不敢轻易挑衅。 可是,这里离云来驿还有一段距离,她能平安赶到吗? “女侠,是我连累了你,你快走,不用管我!”被她拎在手中的男子,气弱的说。 卓云染抿唇。 事到如今,她怎么能就这样丢掉男人逃命? 就算她想,那些杀手也不会放过她! 思及此,卓云染又爆发内力,速度加快了几分。 “还想跑?跑得掉吗?” 身后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咻咻咻—— 几道破空声音响起时,卓云染顿时绝望。 逼近的杀气,几乎破开了她的衣裳,逼得她从空中坠落。 双脚刚刚沾地,卓云染就感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冰冷的刀光朝自己扫来。 ‘要死在这里了吗?’刀光在破开卓云染防御时,她不禁绝望的想。 突然,一道白光从远处飞来。 瞬间,就打落了差一步就刺入自己身体的刀芒。 卓云染身上的压力骤减,她看向那道白光,只见它回旋而去,落入了一个绝尘无暇的白衣女子手中,化为了一把折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他一直很乖 “沈姑娘!”卓云染看清了来人,心口募地一松。 沈未白唇角微勾,手中折扇轻摇,好似无意闯入这里的闲人说了句,“好热闹啊!” 她站在月下,被清辉笼罩,却美得过分,让人移不开眼。 那些杀手们似乎愣了一下,就连被卓云染拎着的男子,也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她,眸色晦暗。 砰砰砰——! 倏地,破空之声,打碎了一切。 黑暗中赤红如妖的身影突兀而出,一股如火焰般炙热的气流以极快的速度穿过。 紧接着,落地声,惨叫声四起。 那些穷追不舍的杀手纷纷无声到底,瞬间能站着的就只剩下卓云染,还有她手里拎着的男子。 赤红光芒一闪,出现在沈未白身旁。 卓云染看到,带着丑陋面具的焚野宫少宫主,此时如同沈未白身边的近卫般说了句,“留下了三个活口。” “干得不错。”沈未白眸中含笑,对阿炎这十年来的长进,也十分欣喜。 这些杀手,一般都会在牙中藏毒,避免被抓之后,受不了严刑拷打而泄露机密。 但风青暝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些杀手想要服毒自尽根本就没机会。 除了他特意留下的三人之外,其余的都被他一招杀死。 听到他这句话,卓云染心如擂鼓,仿佛才明白自己与这位少宫主之间的差距。 同时,她也疑惑,什么时候焚野宫的少宫主和沈姑娘的关系怎么好了? 这个疑惑,只是念头一闪,浑身的虚脱感,让卓云染无暇深思。 或许是知道安全了,卓云染手中一松,被她一路拎着的男子直接扑到在地,而她自己也无力向前扑去。 然而,她并未如自己所想那般,倒在地上。 因为,有一只手将她托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扑倒在地的动作。 那只手很有力量,可以轻松的将她扶正。 “没事?”沈未白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但那深幽的眼眸却让人看不透。 被她扶正的卓云染愣住,近距离的与沈未白对视,她心中那种熟悉感更重了。 “多谢沈姑娘,我只是有些脱力。”卓云染敛去眸中神色,缓过这口气,她倒是能自己站稳了。 见她不会再摔一跤,沈未白才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 她眸光随意的扫过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的男人,转头对风青暝道:“还请少宫主去请一下君少庄主。” 风青暝自然不会拒绝,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 卓云染双目震惊。 刚才,这焚野宫少宫主对沈未白的态度,就已经让她感到意外了,如今又如此配合差遣,这简直……传闻中不是说,焚野宫的少宫主性子孤冷,不易亲近,冷漠凉薄的吗? 这面具下真的是焚野宫的少宫主? “卓女侠在吃惊什么?”沈未白的声音突然响起。 卓云染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在沈未白笑吟吟的注视中回答,“我只是,只是觉得少宫主今日好说话了些。” 说出这句话,卓云染原以为无论沈未白与焚野宫少宫主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了避嫌都不会接话,此事也就此揭过。 谁曾想,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眼前绝尘清丽的女子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嗯,他一直都很好说话,很乖。” 那语气,竟然有一种来自长辈的骄傲! “……”卓云染有些愕然,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沈未白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了一旁安静的男人。 他依然趴在,存在感极低,在看到沈未白看向他时,才惊慌失措的低下头。 “这位公子打算趴在地上多久?”沈未白笑眯眯的问了句。 男子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站起来,却刚撑起身子,又倒了下去。 卓云染看着他,倒也没有伸手去扶,只是说了句,“他一路被人追杀,恐怕受伤不轻,无法自己起来。” “是吗?”沈未白没有勉强,只是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玩味。 “都是我连累了女侠。”地上的男人,很是懊恼、愧疚的道。 卓云染皱了皱眉,“此事与你无关,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说话间,林中已经传来不少脚步声。 卓云染顿时警惕起来。 沈未白却轻松淡然的对她说,“别怕,是援兵。” 她话音刚落,君悦兮就带着不少人来到了这里,这用轻功来去一趟,并未耽搁太多时间。 来的人不仅有风泊山庄的人,还有青云派,焚野宫、白水宫,天罡派、玄月派的人,都是这次来义助江临剿匪的弟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游侠。 浩浩荡荡竟然来了上百人。 张月鹿和丹井、星鸾一落地就立即来到了沈未白身边,确认她无事之后,才放心下来。 风青暝这一次到没有去找沈未白,只是带着焚野宫的人与白水宫的人站在一起。 眼前的一地尸体、血腥,让这些江湖人士惊讶,纷纷上前查探。 “卓师妹。”君悦兮走向卓云染。 青云派的人也围了上来。 那趴在地上的男人,好像又被人遗忘了。 只有沈未白和风青暝,视线始终若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 “可有受伤?”君悦兮打量了卓云奚,天太黑,四周都是血腥气,看不出她是否有受伤。 卓云染摇摇头,“多谢少庄主关心,只是一些小伤罢了,不碍事。” “这就好,否则我可不好向你师父交代。”君悦兮松了口气。 青云派和风泊山庄挨得很近,两大势力关系一直都很好。 尤其是到了这一代,君悦兮的父亲和卓云染来到青云派后拜入的师父更是多年的挚友,所以君悦兮一直对卓云染以师妹相称。 不过,卓云染性子淡泊,就算离开了皇族,骨子里刻下的礼仪规矩,也依然存在。 所以,她对其实没见过几次面的君悦兮,还是保持距离的喊‘少庄主’。 人没事,君悦兮立即开始统筹全局。 那被追杀的男子,还有风青暝留下的杀手活口,都要被带回去。 该治疗的治疗,该审问的审问。 众人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趴在地上的男子,不知何时竟然昏了过去。 但沈未白知道,他是在君悦兮说出,把他带回去治伤后才昏的。 …… 云来驿,水月山庄的别院里。 沈未白已经洗漱好了,穿着净白里衣,姿态慵懒随意的赤足靠在榻上。 星鸾在她身后,用干的帕子为她湿发吸水。 丹井则在为她铺床。 张月鹿跪坐在她身边,“主公,今晚之事……” “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没想到散个步都能救人。不过,我总觉得这一场追杀来的太蹊跷,君悦兮那边调查他的,你这边也暗中调查一下。”沈未白淡淡的道。 “是,主公。”张月鹿应声。 沈未白想了想问,“今日我离开后,大厅中可还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商讨出个结果了吗?” 提及这件事,张月鹿正色起来,“君悦兮和江临郡守已经商量好了,三日后便一起剿匪,朝廷兵马……” 张月鹿缓缓将今天商议的事说出。 但其实,也只是一个大概。 真正的行军计划,不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 今天之所以说那么多,还是因为官府这方面要打消江湖义士的顾虑,让他们知晓官府不是要拿他们这些人的命去消磨水匪。 沈未白静静的听着,对此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张月鹿说完后,才问,“主公,我们要出多少人?” 他们总共就来了二十几个人,低低调调的来,也没有对外告知身份,所以其他势力的人都还不知道,他们来自那个神秘的水月山庄。 “随便挑十个人便好。”沈未白随意的说了个数,又对身后的星鸾吩咐,“星鸾负责带队。不用太出风头,也不用太低调。” “明白。”星鸾颔首。 “主公,那位朝廷派来的将军好像是辰王。”张月鹿迟疑了一下。 沈未白颔首,“不错,他就是辰王,他那位白面军师,是他的王妃。” “居然带着王妃公干?”星鸾嘀咕了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像我姐姐 “他那个王妃可不简单。”沈未白听到了星鸾的嘀咕后,笑笑说了句。 回忆起今日见到尹千雪的样子。 十年过去,如今的尹千雪倒是与尹千梧那些记忆里的样子渐渐重叠了。 “主公是指那所谓的真命凤凰预言吗?”丹井此时插了一句。 沈未白没说话。 星鸾接着丹井的话道:“拥有真命凤凰命格的人,不是尹家的二小姐尹千暇吗?不然,皇帝也不会把她指婚给自己的太子,做太子妃。” “一个庶女,竟然能嫁给当朝太子为妃。难道,这真命凤凰的命格真的如此神奇?”张月鹿也好奇的说了句。 唯独知晓谜底的沈未白,带着一种‘我笑他人看不穿’的笑容说,“世事岂会如此简单?太子妃,也终究还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三女怔了怔,纷纷看向她。 她们能察觉到主子的话中有深意,可是具体是什么深意,她们一时间也猜不透。 “不必太过在意,谁是真命凤凰都与我们无关。”沈未白抬手一挥,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吩咐星鸾,通知碧虚来见她。 虽然她来江临是为了看热闹,但该做的正事也不该落下。 …… 第二日,沈未白刚起,就听到说君悦兮带着卓云染一起来了。 同行的,还有风青暝。 沈未白笑了笑,说了句还真是积极。 收拾好后,她才和张月鹿一起出现在几人面前。 小别院里,有一间精致的花厅,可以用来会客。 此时,他们便坐在这花厅中。 “今日来此,也是因为昨夜的事,少宫主和沈姑娘都是在场的人。所以,君某心中觉得有必要,让诸位知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君悦兮这番话,还有在场的人,无疑表明了昨晚的事,确实是大事,甚至不宜被太多人知晓,所以他才只把有份参与的人召集在一起。 “那位公子昏迷之后,一直为醒。不过,少宫主一夜未眠,通过对那三个活口的审讯,我们也大致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君悦兮这句话,沈未白抬眸扫了一下风青暝。 这人竟然一夜未睡? 她叫来君悦兮,就是让他扫尾。 阿炎倒好,积极的又搅和进去了。 风青暝似乎感受到了沈未白的眸光,他用内力传音解释,‘阿姐莫生气,我只是不放心给他们审讯。’ 沈未白眉梢一挑,同样传音给他,‘这件事与你何干?’ 风青暝似乎一点也不诧异,为什么沈未白也能用内力传音。 仿佛忘了十年前,那个病怏怏,需要静养的少女就是眼前的人。 或许,在他心中,无论他的阿姐做出再如何匪夷所思的事,都是正常的。 ‘阿姐不也觉得这场追杀有些奇怪吗?’ 风青暝传音回来,沈未白便不再传了,而是听君悦兮说出风青暝一夜审讯的结果。 “据他们交代,他们昨夜灭了一门之人,被追杀的是那一门的漏网之鱼。” “他们杀的人是一个商贾之家,被追杀的是家中的二子。” “具体为什么杀,他们也不知道,不过是笔买卖。” “还有一点,他们自称是冥狱的人。” 冥狱? 听到这个词,张月鹿不动声色的垂眸喝了口茶。 沈未白依然是一副全神贯注倾听的样子。 “自称?” 君悦兮立即对沈未白笑了笑,“是啊,只是他们自称,我们并无证据证明。” 杀手身上不会留下什么记号,鬼门如此,冥狱也如此。 甚至,连杀人的手段都会选择最不会留痕迹的那种。 所以,要怎么证明? 但是,君悦兮的这句话,也证明了一点,他并不相信那些杀手来自冥狱。 这一点,沈未白十分认可。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和老鬼亲自挑选,且培养出来的杀手不会那么废物。 还有一点就是,冥狱的杀手不会像昨晚上那些杀手一样,那么多人同时出动! “可是,我也有疑惑,他们为什么要嫁祸给冥狱呢?”君悦兮似乎忘记了张月鹿才是水月山庄的庄主,眸光看向的只有沈未白。 风青暝看着这一幕,面具下的眸光沉沉。 他不喜欢这个少庄主,一点也不喜欢! “那少庄主得到什么结论了吗?”沈未白反问。 君悦兮摇摇头,“还没有。” 他又看向一旁沉默的卓云染,“我今日仔细问了卓师妹昨夜的情况。” “她告诉我,她离开云来驿是因为看到沈姑娘和少宫主前后离开,因为担心姑娘的安危,所以才跟了出去。” “可惜,刚出去就跟丢了。无奈之下,她也只好在云来驿附近寻找,到了晚上,路过那边树林时,隐约听到了打斗声,误以为是两位,才凑近去看,结果就被那些杀手错当成是帮手,对她也展开了追杀。” “那种情况下,无论卓师妹是自己走,还是带着那位二公子走,那些杀手都不会放过她。权衡之后,她才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 说完后,君悦兮看着沈未白问,“沈姑娘觉得呢?” “我不知道。”沈未白直视他的眸光,含笑摇头。 然后,君悦兮才看向张月鹿和风青暝,“庄主、少宫主你们觉得呢?” “很简单的经过。”张月鹿抬眸扫了他一眼。 风青暝也声音冷漠疏离的开口,“越是简单,破绽越少。” 君悦兮笑得意味深长,“是啊!常言道,说得多错得多。做得多,破绽也多。现在,那位二公子还未醒来,他也确实受了伤,我已经派人去查他家的情况,到底是真是假,很快便知晓。” “不过,若这一切都是布置出来的巧合,那这个人一定是个聪明人,我又很好奇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少庄主!” 众人正在花厅里说话,风泊山庄的一个弟子却匆匆闯了进来。 他的无礼,让君悦兮皱眉不悦。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刚刚接到消息,昨夜十八水寨的第一寨,被人灭了门!所有水匪都死在了水寨里,尹郡守派人来传话,希望少庄主一同过去看看。他们已经准备好船只,在码头上等着了。” “什么?”君悦兮脸色骤然一变。“第一寨的水匪,足有近千人,居然都被杀了?” “是!”弟子说着,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花厅中的其他人,在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心中也升起疑问。 是谁动的手? 他们这边才刚商量好要剿匪,结果第一寨就被屠杀了干净? 突然,沈未白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昨夜到底是个什么好日子,宜灭门?” 此话一出,花厅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君悦兮也转眸看向她,眸光若有所思。 …… 江临的渡头有很多,主要的贸易枢纽就是宝衢大运河。 所以,虽然十八水寨是沿着宝衢大运河,但实际上最厉害的都集中在江临区域内。 事发突然,君悦兮也不可能带着所有人都去第一水寨。 索性,他便把当时在花厅里的人都带了。 出来的时候,恰巧碰上了白水宫的伏离,知晓了这件事,他也就一同跟来。 一行人来到停靠官船的码头时,不仅看到了尹重华,还有姬云廷和尹千雪。 尹千雪依然还是男装打扮,看样子是要把军师这个身份收到底了。 登上船后,众人见了面。 尹千雪和尹重华在看到沈未白的时候,都怔了怔。 风青暝的视线也落在了他们身上。 然而,沈未白的眸光太过坦然从容,丝毫不惧怕他们的打量,反倒让他们自己疑惑起来。 最后还是姬云廷打破沉默,“姑娘长得有些像我们一位故人,不知姑娘姓名。” “沈未白。”沈未白勾了勾唇,大大方方的介绍自己。 也直到此时,沈未白才说,“也不知我到底长得像诸位哪一位故人,引得卓女侠多次偷看我还不止,连尹郡守,将军,军师也都如此好奇。” 姬云廷并未尴尬,笑容不变的解释,“可能是人有相……” “是我姐姐。”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尹千雪打断。 沈未白向她看过来,她不避不躲,黑白分明的清透双眼一直看着她。 尹重华眸色复杂,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而困惑了几天的卓云染,这时才想起来。 她一直觉得的眼熟,原来是那位不幸早逝的尹府大小姐,那位活着的时候,一直被所有人认定是真命凤凰的人! 心中云雾被扫出,卓云染再看沈未白时,确实觉得有几分相似,但又不那么相似。 “???”卓云染心中怔然。 为什么知道沈未白像谁之后,她反而觉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 可再看尹千雪和尹重华的表情,似乎沈未白真的和尹千梧很像。 “你的气息乱了。”伏离压低声音,在风青暝身旁说。 他本来就在一旁看戏,却突然察觉到了身边好友的不对劲。 不过,他提醒后,好友就恢复正常,他也只能暂时把疑惑压在心底。 “哦,原来是军师的姐姐。既然我们如此相似,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一见了。”沈未白神态自若的道。 “她已经去世多年。”尹千雪盯着她道。 沈未白露出遗憾的神情,说了句,“真是……请节哀。” 第一百五十章 是不是她? “真是……请节哀。” 沈未白的表情在尹千雪的凝视中,依旧毫无破绽。 两相沉默时,尹重华释然笑了笑,“已经很多年了,逝者已逝,心中的哀伤倒也不再那么刻骨铭心。只是,午夜梦回时,心中还是会思念。所以今日军师见到沈姑娘,才会有些失态。” 他这番话,不仅是阻止了继续追究这件事,也是在提醒尹千雪,不要忘记自己如今扮演的身份。 果然,尹千雪没有再‘咄咄逼人’。 沈未白勾唇浅笑,“是啊,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才好。” “尹郡守,将军,可否和我们详细说一下第一水寨的情况?”君悦兮适时的出来将话题引走。 提及正事,尹重华和姬云廷都神色一正,当下就把已知的情况告知众人。 而尹千雪虽然沉默了,但她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沈未白身上。 沈未白感觉到了,却也没说什么。 此刻,她胸有成竹,料定尹千雪即便有所怀疑,也无法确定她就是尹千梧。 可是,沈未白却不知道,在她诈死脱身的那一天,尹千雪觉醒了前世记忆。 前世的尹千梧,可没有在自己的容貌上有任何遮掩,且与尹千雪纠葛许多。 而沈未白自己,也只是还在安亭伯府的时候,修饰了容貌。 按照她的性格,绝不会喜欢顶着一张假脸过一辈子,所以她选择了身为‘尹千梧’时,修饰容貌,换来沈未白的一世自由。 这一切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 沈未白知晓尹千暇重生,但她的诈死离开,只会让尹千暇开心,不会怀疑自己到底死没死。 何况,以尹千暇的性子,眼里心中,都是在皇城后宫,与沈未白不会再见。 然而,现在在沈未白不知情的情况下,却多了尹千雪这个bug。 尹千雪看着她神态自若的样子,眸底晦暗难明。 这张脸,她绝不会认错! 沈未白就是尹千梧!! 可是,为什么当年她会诈死?为什么就流落到江湖中?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尹千梧会与尹家断得干干净净?连自己一母同胞的大哥都不要了? 还有云廷…… 尹千雪想不通。 前世的记忆告诉她,尹千梧是有多在乎真命凤凰这个预言,又有多想要抢走姬云廷。 甚至,此时此刻尹千雪都还记得尹千梧被赐死时,对她的恶毒诅咒。 可如今,为什么都不一样了? 明明顶着一张脸,可是却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深陷在自己纷乱思绪中的尹千雪,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碰了一下。 她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姬云廷关心和询问的眸光。 这种不含任何阴谋算计的眸光,让尹千雪心中一暖,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她刚刚,又差一点陷入前世的梦魇之中,自缚成茧。 今生,从尹千梧‘死了’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同。 不,也不是不同。 命运似乎是一样的,只不过前世尹千梧的角色,今生换了一个人。 尹千雪的思绪又飞到了尹千暇的身上,眸色渐冷。 “千雪?”察觉妻子又一次走神,姬云廷眸中担忧不由得加重了些。 尹千雪收回思绪,对他低声安抚,“放心,我没事。” “十年了,或许真的只是人有相似。”姬云廷误以为她是想起了尹千梧。 “嗯。”尹千雪没有多做解释。 此刻,并不适合他们夫妻谈话,所以姬云廷和她说了几句之后,就走向了另一边。 不管怎么样,眼下最大的事是第一水寨的灭门一案。 前有江临水军都统被杀一案,还扑所迷离。 现在,实力强横的第一水寨又被灭门? 这两件事,是否会有什么联系? 尹千雪并未上前,因为此刻尹重华正在对君悦兮等人讲述关于第一水寨灭门的情况,这些她已知晓,所以听不听都无所谓。 还有一个人,也不怎么关注这件事,那就是卓云染。 相较于第一水寨的灭门,卓云染更感兴趣的似乎是…… “她真的与你大姐姐很像吗?”卓云染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出现在尹千雪身侧,低声询问。 大姐姐? 这个称呼,让尹千雪怔然。 脑海里那些前世的回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年幼时,尹千梧对她的态度。 真的就是一个很好,很值得信赖的大姐姐啊! 即便是现在,尹千雪依然保留在当初尹千梧随意给她的一块点心。 “你不也看出来了吗?”尹千雪反问了一句。 卓云染笑了笑,“我和你大姐姐不熟,总归也没见过几次面。最初见到沈姑娘的时候,我的确觉得眼熟。可是,今日你们说她像尹千梧时,我又觉得不太像了。” 尹千雪一愣,下意识的抬眸去看人群中的沈未白。 是了,若她没有前世的记忆,眼前的沈姑娘容貌其实只是与十年前的尹千梧有三分相似。 大千世界,众生百相。 人有相似,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别想了。若她真是你大姐姐,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为何不回家?”卓云染劝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起码在她这里是想不通,尹千梧会有什么不回尹家的理由。 尹千雪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却在心中说了句,‘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不回家?’ 甚至,在那么一瞬间,尹千雪心中升起了一抹荒谬的念头。 今生的尹千梧,还是尹千梧吗? …… 宝衢运河很长,光是在大卫境内的运河,坐船都需要行驶近半个月。 第一水寨离江临渡口大约需要行船一日,所以这一次出行,哪怕是行事匆忙,尹重华作为一方郡守,也准备得很完善。 共有三艘楼船,十艘水军的战船,以及一些轻便快速的小舟,组成浩浩荡荡的船队,朝着第一水寨而去。 楼船上,物资齐备,还备有大夫。 甚至,连江临府上的仵作都给一并带出来了。 一日之后,船队破开重重迷雾,终于看到了第一水寨的码头。 此时,顺着水汽飘过来的,是浓浓的血腥气。 “唔……” 船上,有些不适应的人,都开始呕吐起来。 尹千雪原本还好,但这种呕吐的声音多了,也弄得她嗓子发涩,胸闷恶心。 退到甲板边缘想要透透气,却不料回眸看向船下时,却无意中看到了漂浮在水面上,发白发胀,被水中鱼类啃食得残缺不堪的尸体。 “唔呕……”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听到动静的姬云廷立即赶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心疼不已。 尹千雪比他理智得多,牢记着自己此刻的身份,用手推了推。 “千雪,我扶你回去。”姬云廷后悔把她带来了。 尹千雪咬紧苍白的唇摇头,又立刻止不住干呕。 “将军,军师,如果感到不适,不如试试这个。”突然一道女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姬云廷和尹千雪同时抬头看向她,才发现她是跟在沈未白身边的侍女。 沈未白他们的身份,君悦兮一直没告诉他们,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这群人代表了什么势力。 星鸾递过来的是几粒褐色药丸,散发着淡淡药香,瞬间就驱散了血腥气,还有四处呕吐的浑浊气息。 姬云廷抬眸望去,除了星鸾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分发这种药丸,尹重华也惨白着脸,把药丸含入口中。 “将其含在舌底,可以起到祛除秽气,提神醒脑的作用。”星鸾解释了一句。 “谢谢姑娘。”姬云廷不再犹豫,接过药丸,自己含了一颗,又塞了一颗进尹千雪嘴里。 两人刚刚含下药丸,一股清新醒脑的气味,就从口腔中散开,让人的大脑都清明了许多,刚才的恶心感,也被驱散。 果然神奇! 姬云廷和尹千雪对视了一眼。 他们看向星鸾离开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将众人从那种崩溃的边缘救回来后,便能认真的查探四周情况了。 离第一水寨的码头越近,水中漂浮的尸体就越多。 顺着血腥气而来的鱼类,围在尸体四周啃食,将临近码头的一带水域,都染成了鲜红色。 小船开路,船上的水兵用长杆把挡路的尸体推开,让楼船能靠岸。 下了船后,入眼的便是一地血腥。 这才让人清晰的认知到,什么叫灭门!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黏黏糊糊的 或许是现场太过惨烈,以至于下船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沈未白站在岸上,看向四周沉默而有序的动作。 风青暝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哪怕隔着面具,也让沈未白感觉到了他的委屈。 “???”为什么会委屈?沈未白一时没想通。 ‘阿姐已经一日不与我说话。’ 内力包裹的传音,落入沈未白的耳中,带来一阵酥麻战栗。 尤其是,这低沉磁性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难过,真是惹得沈未白手痒痒。 她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指尖,同样传音道,‘那白水宫的少宫主,不是一直陪你说话吗?’ ‘不用理他。’风青暝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嫌弃。 沈未白不禁莞尔。 她又不傻,看得出来风青暝待那位白水宫少宫主的态度,与常人不同。 更看得出来,两人私下的关系应该很好,至少是值得信任的友人。 可此时,长大了的小家伙,却用这样撒娇的语气和她说话,让她不得不纵容的道:‘好好好,我会多和你说话。’ 风青暝这才满意了。 感觉自己的小手指被人飞快勾了一下,沈未白一愣,看向从她身边远去的赤红身影,心中不由叹息,‘怎么长大了,还如小时候那般黏黏糊糊的?’ 虽这样说,但她眼中的纵容却清晰可见。 …… 尹重华派人将水里的尸体全部打捞上来,让仵作查验。 姬云廷也派出几支小队,开始对第一水寨进行搜索,看看是否还有活着的人口。 另外,也要轻点一下死亡人数,是否与官府中记载的第一水寨人数相符。 第一水寨的陆路连接着六方县,在他们坐船出发之际,姬云廷的亲卫也带着他的令牌快马去了六方县,就近调动地方军备,连同县衙府君一起封锁通往第一水寨的陆路,搜山找人,无论是第一水寨的活口,还是杀人的凶手,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不过,从陆路前往六方县,大致需要两天半的时间。 所以,算起来,此刻姬云廷的亲卫都还未到达六方县。 “这里百具尸体,已经呈现出二十几种武器所致。”君悦兮围着那些摆放整齐的尸体转了一圈,神色沉重的道。 这起码说明一点,将第一水寨灭门的是一个被精心培养过的势力! “君少庄主,可能看出这些杀人的凶手,使用的是什么招数?”尹重华问。 仵作能判断出凶器为何,可是在杀人招数的判断上,肯定比不过来自武林世家的君悦兮。 这也是他把君悦兮叫来的目的。 拥有在一夜之间,灭掉盘踞宝衢运河第一大势力能力的,除了官府就只剩下江湖势力! 尹重华希望能从这一点找出一些线索。 君悦兮也没有推托,更是认真仔细的辨认那些尸体上的伤势。 可惜,不知道是因为伤口是不是被刻意的掩饰过,君悦兮看了好几遍,都看不出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杀人者的招式,不一定只留在了尸体身上。”突然,一道清越空灵的声音在君悦兮和尹重华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回眸,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沈未白。 尹重华看向这个与自己妹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心情有些复杂。 但也没忘了她刚刚所说的话。 君悦兮眸中一亮,对沈未白拱手道:“多谢沈姑娘提醒。” 沈未白见他已经明白,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自顾走向了另一边。 “君少庄主,这是……”尹重华一介文人,对这样的哑谜实在不懂。 君悦兮向他解释,“无论什么势力,想要在一夜之间灭掉那么大的一个水寨,肯定避免不了混战。这些尸体上的伤口,被人刻意破坏过,就是不希望有人能从这些伤口上看出凶手使用的招式。但是,那么混乱的局面,肯定会有一些痕迹被遗漏,时间太紧,他们也只能来得及掩饰伤口,而来不及掩饰现场。” 被他这么提醒,尹重华也明白了,当即就下令众人,留一部分在码头继续检验尸体,剩下的人进入水寨查找线索。 沈未白他们自然是跟着一起去了水寨中,进了水寨的第一重门后,打斗的痕迹逐渐明显起来。 当然,也出现了更多的尸体。 “我算放心了。”张月鹿在沈未白身边松了口气。 沈未白好笑的看向她,“你不会担心是碧虚他们动的手?” 张月鹿没说话,但那神情已经很明显了。 之前玄黄商号被劫走了两艘货船,虽然那点损失对沈未白来说算不上什么,可这无疑是丢了漕帮面子的事。 万一,为了找回面子,碧虚带人直接把寨子给灭了呢? 张月鹿觉得自己的担忧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亲眼看到了打斗现场,她便立即得出结论,这件事与碧虚他们无关。 “这件事,我们就是来凑个热闹,不用太过在意。”沈未白对张月鹿说。 张月鹿颔首,又恢复了沉稳淡然的样子。 …… 第一水寨很大,来的路上,尹重华就向他们说过第一水寨的布局。 这些,也是官府多方打探得来的情报。 第一水寨前靠宝衢大运河,后靠延绵大山。 筑起九重门,每一重门之间都是一片很大的区域,匪众上千人,还不算水寨的家属及抢来的人和杂役。 据不完全统计,在第一水寨里生活的人,足有三四千! 进入水寨之后,四处可见的尸体,还有打斗痕迹,渐渐把所有人分开。 水寨里很静,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这样的惨案,所以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安静中带着死气。 偶尔,会在尸体上看到几只以腐肉为食的乌鸦,但一有生人靠近,它们便飞走了。 沈未白独自一人朝水寨深处走去,第一水寨连着后山,无极阁的情报中显示,这片后山,也是第一水寨练兵之地。 还有就是……第一水寨抢掠得来的宝贝,金银也都被藏于后山的山洞之中。 但具体在哪,那就不知道了。 沈未白对凶手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她对杀人的目的和水匪的宝藏比较感兴趣。 杀人,尤其是屠杀满门,在沈未白来看无非就是几种原因,报仇,灭口,夺宝。 具体是哪一种,只要看看那些水匪宝藏还在不在,也就清楚了。 沈未白越走越深入,渐渐的与其他人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 她的目的是后山的练兵场,以及藏宝洞。 路过一些打斗痕迹和尸体时,她偶尔也会停留一下,看上几眼。 等她走到了后山时,却突然停下,对空无一人的身后说了句,“跟了这么久,出来。” 她话音刚落,从身后粗壮的树干后,就缓缓走出一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被震惊的尹千雪 “跟了这么久,出来。”沈未白站在原地,对身后道。 林中,空寂无声。 因为树荫遮挡,使得四周光线有些沉暗。 在她话音落下后不久,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单薄的身影,缓缓从遮身的树干后走出。 她带着冠帽,身穿宽大飘逸的长袍,看上去就是一个文文静静的书生。 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唇红齿白的清秀书生,实际上是一个美娇娘。 沈未白转身,故作诧异的道:“军师?” 随即,她勾唇浅笑,“不知军师跟着我是想做什么?” 尹千雪眸光沉静,迈步朝沈未白走去。 她想看到对方眼中的慌张,心虚,但除了那双含笑的眼眸,她什么也看不到! “我只是好奇,沈姑娘独自一人来这后山做什么?”尹千雪来到沈未白面前停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沈未白不避不躲,轻声笑出来,“军师这样看着我,不觉得有些孟浪吗?” “还是说,军师口中的姐姐,实际上是情姐姐?”不等尹千雪开口,沈未白又调侃了一句。 “你!”尹千雪被她大胆的话弄得又气又羞。 这一瞬,她似乎以为真的是自己搞错了,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尹千梧。 可是,很快她又平静下来,继续追问,“沈姑娘还未回答我,大家都在水寨中查找线索,为何你独自来了后山?” “自然也是为了查找线索。”沈未白没有继续打趣她。 尹千雪紧盯着她,沈未白坦坦荡荡的回答,倒是让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了。 抿了抿唇,尹千雪说,“既如此,那我就与沈姑娘同行。” 沈未白眉梢一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尹千雪咬着牙道:“沈姑娘有所不知,官府取证,需要两人在场互为证明。否则,一个人找到的线索,证据都会无效。” 大卫刑律中,的确有这么一条。 沈未白好笑的看着尹千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找出这条冷门却又无法被拒绝的理由,算是有才智了。 不过,拥有这样才智的女子,也才可能是真命凤凰,而不是那个演技拙劣,心比天高,自命不凡的尹千暇。 “原来如此。不过,我和军师孤男寡女的……”沈未白看着尹千雪板着脸,故作强硬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要逗她。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未白总觉得尹千雪在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中,带有一点点赌气的成分。 “……”尹千雪被这一句话,憋得脸红耳赤。 她没想到,自己才用了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立即就被对方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 看着眼前女子笑盈盈的模样,尹千雪心头一酸,眼底泛起一层雾气,竟然委屈起来。 “……”沈未白嘴角笑容一僵。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哭了? ‘尹千雪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的角色?’沈未白无语极了。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突兀而起,朝着她们所在方向逼近。 沈未白眸光倏地一凛,一手将完全不察的尹千雪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徒手抓住了一支锋利暗箭。 箭头锋利之处,还泛着淡淡蓝光,明显就是淬了毒的! 尹千雪突然被沈未白扯过来,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当她看到沈未白手中抓住的箭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沈未白反手将箭一甩,那支毒箭直接朝射出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更多的箭从暗处射来,封住了沈未白两人逃走的路。 无数破空之声响起,尹千雪面上一白。 前世,姬云廷的确来处理过水匪之祸,但是却没有今日一朝。 甚至,也没有什么灭门惨案! ‘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绝望之中,尹千雪不免这样想。 但是,当她看到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沈未白,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这人真的是大姐姐吗?’ ‘可若她真的是尹千梧,又怎么会救她?’ 尹千雪的胡思乱想,沈未白半点不知。 面对四面八方的箭矢,她脚下一踏,一股冰寒之气,瞬间从脚下蔓延,地上都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凌。 那股寒气瞬间暴涨,形成无形的结界,将两人保护其中。 箭矢触碰到冰寒气息,顷刻间就被冰冻炸裂,化为粉齑。 那冰寒之气,太过恐怖。 那些箭矢完全不是对手,不仅伤不了沈未白二人,还无法阻挡冰寒之气的侵入。 无影无形的冰寒之气所过之处,都凝结起一层薄冰,树干枝头也染了霜。 暗中,不再有箭矢放出,似乎被这一幕给吓到,不敢再有妄动。 沈未白突然冷哼一声,手中折扇直接朝前方甩出。 折扇破开冰寒之气,飞入林中转了一圈回来,重新落在沈未白手中。 刷! 在沈未白拿着扇子扇了一下时,尹千雪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走。”沈未白合上扇子,向前走去。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尹千雪还在震惊之中,就下意识的跟着沈未白往前走。 等走了几步,她才惊觉的看向左右的树干。 然而,一切都与之前一样,薄冰不在,白霜消失。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一般。 那冰寒刺骨的气息,根本就不曾存在。 尹千雪心跳得有些厉害,她神色复杂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女子,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想不通。 这一刻,她也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尹千梧了! 尹千雪将心中疑惑藏于心底,跟着沈未白来到了几具尸体身旁。 在看到其中一具尸体时,尹千雪双眸一缩。 尸体脖子上穿透而过的箭矢……若是她没记错,应该就是被沈未白徒手抓住的那一支,然后被她给反扔了回来。 “……”眼前的一幕,有些超越了尹千雪的认知。 两世为人,尹千雪与江湖武林的接触都不多,也从未见过像沈未白这样的高手。 而从尸体上受到的惊吓还不仅于此,尹千雪还注意到,其余几具尸体都是一招毙命,脖子上都残留着一道细细的血痕。 这样的伤口,又不得不让尹千雪想起了沈未白的那把扇子,还有被扔出的扇子收回来时,那淡淡的血腥气。 ‘怎么可能!’ 尹千雪心乱如麻,满目震惊。 刚才,她就和沈未白在一起,这里又是树林,视线不佳。 她连暗杀者的衣角都看不见,沈未白却随手一扔,就能相隔这么远取人性命? 越是了解眼前的人,尹千雪就越是难以将她和尹千梧联系在一起。 “看样子,是那些灭门的人,留下来善后的杀手。” 在尹千雪思绪纷杂之际,沈未白已经检查完了那几具尸体。 这些杀手,身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所用的武器,倒是和沈未白之前在水寨里看到的痕迹一样。 可惜,刚才有尹千雪在身边,她不想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放走了其他人。 ‘不过,这些人留下,到底是为了善后,还是为了找要找的东西?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他们要找的东西还未找到?’沈未白双眸眯了眯,手中的折扇轻敲着自己的肩头。 尹千雪从震惊中醒来,也听到了沈未白的话,便道:“既然如此,我们要赶紧通知将军和郡守。下山的路已经有官兵封锁,水路也有我们的人,他们只要还在山中,搜地也能把他们搜出来。” 沈未白转眸看向她,突然颔首微笑。“军师说得对。那就劳烦军师跑一趟,亲自去通知两位大人。” “……”尹千雪突然觉得她给自己挖了个坑。 眼下,就他们两人,这几具尸体必须有人守着,免得在她们离开后,那些同党会折返回来把尸体带走。 哪怕尸体上没有什么线索,但这也是证据,肯定不能丢失的。 以刚才的情况来看,留下来的人最佳人选就是沈未白,而她去报信。 可是,谁又能保证,沈未白会乖乖守在这里不离开? 这一刻,连尹千雪自己都忘了,她悄悄跟着沈未白来到这里,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沈未白的身份,揭开自己心中疑惑。 可现在,疑惑非但没有解除,沈未白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却越来越神秘。 她很想跟下去,搞清楚沈未白到底想要做什么。 “军师为何不动?”沈未白一直在笑,语气漫不经心。 被催促的尹千雪内心挣扎了片刻,只好对沈未白道:“那好,就劳烦沈姑娘在此稍后片刻,我去去就回。” 沈未白微笑颔首。 尹千雪在离开时,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怕沈未白跑了。 沈未白看着她那个样子,突然觉得好笑。 怎么如今的尹千雪与尹千梧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临走时回眸的样子,竟然有些呆萌可爱。 可惜,尹千雪却不知,就算沈未白不离开,也一样可以搜寻山里,只不过稍微麻烦一些就是了。 在尹千雪走远之后,冰寒之气,又从沈未白体内爆发,消失的冰凌又在树干枝头结了白霜……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强大得可怕! 这是沈未白通过六年前在北漠时,玄功变异后得到的启发。 她的玄功,似乎在冰天雪地之中,可以通过冰雪为媒介,探知极远距离的一切动静。 就像是那些修仙小说中,通过精神力去窥视一切一样。 但是,脱离了冰雪,这种变异似乎就进入了休止状态。 以沈未白的脾性,自然不会满足于这种变异受限于特定的环境之中,所以这六年来,她通过一次次的琢磨,每年寒冬季节都跑去北漠实验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代替的办法! 虽然,这个办法远比不上在冰天雪地中,以自然的冰雪为媒介那么厉害,但也比普通人强很多了。 …… 林中,随着白霜覆盖,冰凌蔓延,浮现在沈未白脑海中的画面也越来越多。 大多数,都是这山林的样子。 这个山林中,似乎没有太多野兽。 也是,既然这里被水寨的人用于练兵,自然会驱赶杀掉一些野兽。 突然,几道人影闪入沈未白的脑海之中。 那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与倒在她脚边的几具尸体一样,背上背着强弓,手中提着刀剑。 他们似乎在林中乱走,毫无章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寒冰之气吓到,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 “主公!” 突然,星鸾出现在沈未白面前。 沈未白并不惊讶,而是直接吩咐,“林中西北方向,跟上那几个人。” “是!”星鸾眸色一凛,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交代了星鸾追上去,沈未白也并未放弃‘追踪’。 但这一次,她追踪的目标不是那几个杀手,而是水匪的藏宝洞! 或许,第一水寨的人真的被杀光了。 沈未白在这片林中,并未见到疑是水匪的人。 ‘只是水匪的藏宝洞,避免官府剿匪的时候,被官府收走。所以,这藏宝洞不会离水寨太远,但又足够隐秘,不为人所知。’沈未白在心中总结出水匪藏宝洞的几个特点。 她将白霜冰凌收回,锁定在一个特定区域内。 …… 尹千雪没有一刻耽搁,几乎是一路跑回水寨中的。 找到姬云廷和尹重华后,一群人又匆匆的赶了过来。 一前一后,所需时间大概也就不到一炷香。 尹千雪跑回来时,脸色红润,气息也有些不稳,额上还残留着一层薄汗。 当一群人匆匆赶过来时,只看到沈未白恣意慵懒的靠着树干,拿着酒壶仰头而饮,四周一切如常,唯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就是她脚边的几具尸体。 看到沈未白饮酒,风青暝的眸色暗了暗。 他总觉得,阿姐有什么事瞒着他,并未告知全部。 可是阿姐不愿说,他亦不愿相逼。 “沈姑娘。”君悦兮先一步跑了过去,关心的问,“你没事。” 沈未白摇了摇头,视线越过他扫向身后的人。 嗯,几乎都来了。 包括张月鹿,不过丹井不在。 星鸾还在追踪那几人,丹井不出现,应该是为了掩护她。 否则,那么多人唯独星鸾不见,就太让人生疑了。 就在沈未白要收回视线时,突然感受到一股‘怨气’落在自己身上。 “!!!”沈未白一怔,下意识的就看向那个一身赤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却又戴着一张丑陋面具的男人。 她又是怎么惹到这个小祖宗不高兴了? 沈未白之前才被尹千雪纠缠,现在又收到风青暝无声控诉,顿时感到心累。 这些小孩长大之后,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既然诸位来了,那我就功成身退了。”沈未白不打算和他们继续纠缠,转身就朝林中走去。 尹千雪本想还要跟上,可这一次有人比她更快。 那焚野宫的少宫主几乎瞬息间,就出现在沈未白身边,与她并肩而行,而沈未白好像也并不排斥。 沈未白是水月山庄的人,水月山庄的庄主张月鹿就在此处,都并未出声阻止,君悦兮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姬云廷和尹重华此刻也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杀手身上,也不在意沈未白是不是在林中乱逛。 主要还是因为,官府的人,一会搜完水寨后,也会来把后山搜一遍。 若沈未白他们能提前搜到有用的线索,那不是更好? 伏离见风青暝又跟上了水月山庄的沈姑娘,心中好奇不已。 他也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却不想被张月鹿不动声色的挡在面前。 “庄……姑娘这是何意?”伏离本想叫她庄主,但又想到连君悦兮都在帮水月山庄的人掩饰身份,所以又改口叫了姑娘。 张月鹿眸光淡淡的扫向他,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 “……”伏离嘴角笑容一僵,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好,他觉得留下来与这位美貌的水月山庄庄主谈谈心会更有趣。 尹千雪看着那两道一红一白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突然对身边的卓云染说,“云染有一件事,还请帮我解惑。” 卓云染侧眸看向她,等待下文。 “一个完全没有武功基础的人,通过十年苦练,能到达什么程度?”尹千雪抿了抿唇问。 卓云染皱了皱眉,似乎不太理解尹千雪话中含义。 不过,还是照实回答。 “这个很难说。练武之人,根据天赋不同,所练功法不同,际遇不同,所能达到的高度也不同。不过,一般来说,十年苦练,若是有天赋的人,在江湖上的实力大概就在中流。你看我,从小跟随父亲习武,后来又拜入青云派苦修,但也依然算不上一流高手。” 尹千雪转眸凝着她,“你能徒手接住射来的箭矢吗?” 卓云染惊愕了一下,摇摇头。 尹千雪双唇抿紧,眸色变幻了几下。 她抬眸看了姬云廷、尹重华等人几眼,然后悄声对卓云染道:“你跟我来。” 卓云染带着疑惑跟着她悄然离开众人。 尹千雪带着她在林中走了一会,来到了之前她和沈未白被袭击的地方。 看到那一地粉齑,卓云染震惊极了,“这是……” “如你所想。”尹千雪眸光扫过那些破碎的箭头,肯定了卓云染心中的猜测。 那些射来的箭矢绝大部分都化为了粉齑,但是箭头是精铁打造,十分坚硬,多少还是残留了一些残部,能让人看出这些粉齑原本是什么。 “这怎么可能?”卓云染瞳孔剧颤,她弯腰从粉齑中捡起精铁碎片,真实的触感就在手中,可她依然难以置信。 “把箭破坏到这种程度,就连我师父恐怕都做不到。”良久之后,卓云染才喃喃出声。 尹千雪沉默了。 她还没有说出后面发生的那些事。 虽然,沈未白毫不避讳的在她面前使出那些手段,就代表了她并不怕自己对外说。 可是,尹千雪还是选择了隐瞒。 她想要的答案,卓云染已经给她了,后面的话也不必继续说下去。 十年之前,尹千梧一副羸弱的样子,完全不会武功。 十年时间,她怎么能变得比卓云染的师父都还要厉害? 就算尹千雪对江湖势力再如何无知,也是知晓青云派的掌门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还有那些鬼神莫测的手段,和她认知中的高深武学完全不一样!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尹千梧?’尹千雪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是沈姑娘的手段?”卓云染向尹千雪求证。 她如今,并未纠结与沈未白和尹千梧是不是同一个人,她捏着手中的精铁碎片,内心受到的震撼更多的是来自沈未白身后所靠着的势力。 尹千雪虽然没打算把后面的事告诉卓云染,但既然把她带到了这里求证,也不会瞒着她。 于是,尹千雪点了点头。 卓云染脸色变了变,心中想起师父与君悦兮的谈话。 他们那次的谈话中,提及的事是今年的武林大会,也有水月山庄。 这个水月山庄是近几年冒出来的,背景神秘,无人知晓其背后的力量是什么。 虽然如今江湖势力暂时把水月山庄归于正派阵营,可是依然摸不清它的底细。 所以,他们才想利用这次武林大会的机会,好好探探水月山庄的底。 却没想到,她无意中知晓了沈未白的手段。 这种手段简直可怕,有句话她并未撒谎,那就是她师父都未必能把精铁箭矢化为粉齑。 ‘水月山庄的实力竟然如此可怕!’卓云染心中渐渐担忧起来。 这么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势力,突然冒出来,对江湖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会不会掀起血雨腥风。 “云染,那位沈姑娘和焚野宫的少主关系很好吗?”尹千雪的声音把陷在自己思绪中的卓云染给拉了回来。 卓云染怔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尹千雪当即解释,“之前见他们先后离开,刚才又看到两人并肩而行。” 卓云染皱眉。 这一点,她也深感奇怪。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两人初见时,分明是陌生的样子。 怎么才几天功夫,两人就走得如此近了? “或许是少年爱慕。”卓云染随意的说了句。 “少年爱慕吗?”尹千雪呢喃着她的话,突然又问,“那焚野宫的少宫主一直戴着面具?”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阿炎你怎么了 “你就这样跟着我,不怕被人说吗?”沈未白有些无奈。 风青暝与她并肩而行,听见后不解的问,“怕人说什么?” 沈未白嘴角勾起,玩味的道:“说焚野宫少宫主见色起意,追着一个女人跑。” 风青暝心中一跳,有些心虚。 好在,他知道沈未白是在开玩笑,自己也贯来淡定,所以并未露出破绽。 “我只是想跟着阿姐。” 沈未白嘴角笑意加深,“我知道。” 风青暝紧盯着她的神色,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失望。 刚才被阿姐打趣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顺从心意,把心底那见不得人的心思直接说出来。 可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阿姐知道他心思之后,会避他如蛇蝎!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风青暝都接受不了。 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风青暝只能小心翼翼的捂死自己的心思,不让沈未白窥见。 将眼底的火热死死藏住,又有着面具的遮掩,风青暝才用淡定如常的声音问,“阿姐我们去哪?” “藏宝洞。”沈未白倒也没有瞒他。 …… “焚野宫……”卓云染沉吟了一下。“焚野宫在北齐境内,和青云派接触不多。但是,实力非同小可,与白水宫一样,都是从几百年前的五行宫中分裂出来的。当初,五行宫分裂之后,能延续至今的也只有焚野宫和白水宫。凭着五行宫的底蕴,无论是焚野宫还是白水宫,在江湖上都极有地位。甚至,若不是风泊山庄曾为前朝打造过那件神兵,说不定焚野宫和白水宫才是江湖势力之首。” “焚野宫和白水宫关系很好?”尹千雪对江湖势力不太了解,但也从卓云染口中听得出,焚野宫和白水宫同出一脉,且关系很好。 卓云染点头。“不错,焚野宫和白水宫历代的关系都很好,可以说是最佳盟友。” “哦?”这个认知与尹千雪所想的不一样。 她还以为,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只要在权势上的争夺,都只有利益。 卓云染解释,“这两个势力本就是从五行宫中分裂而来的。当初,五行宫为江湖第一大势力,为什么会突然分裂,弟子之间相互残杀,已经无从得知原因。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焚野宫和白水宫,而这两个势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乱战中大彻大悟,在休养生息的那段时间里,竟然修复了关系。” “我听师父提起过,白水宫的人擅长的是五行学说,主修以柔克刚,有先天的占卜能力。所以,哪怕白水宫的弟子少,却让江湖势力不敢小觑。但相对的,武力就要薄弱一些,在五行宫还未分裂之前,白水宫的弟子在江湖上行走,身边都会有其他宫的弟子相伴,其中焚野宫的弟子最为多。因为焚野宫的弟子修炼的是霸道无比的火道,战力极强。五行宫还在的时候,焚野宫的弟子就是最强的利刃。” 尹千雪极少能听到这些江湖的故事,一时间听得津津有味。 但她还未忘记,她对焚野宫的好奇,是来源于那位终日戴着丑陋面具的少宫主。 所以,在听完卓云染讲解了焚野宫和白水宫的渊源和关系后,她又问了一遍,“焚野宫的少宫主都要戴着面具吗?” “这我倒是不知。”卓云染摇了摇头。 本身,焚野宫和青云派的交集就不多,她也是这次才见到这位少宫主。 初见时,她也奇怪为什么这位少宫主要戴面具。 就算戴着面具,为何要选一个丑陋无比,看得人瘆得慌的面具……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卓云染并未深究。 可现在,尹千雪的这一问,却让卓云染好奇起来。“你为何突然对焚野宫少宫主感兴趣了?” “没什么。”尹千雪蹙眉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也不能在这里待多久,免得姬云廷和尹重华担心。 所以,在结束谈话后,两人就匆匆赶回,与众人会和。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卓云染还是将那精铁碎片,揣在怀中带走。 …… 江临是南方,又是雨水充足之地。 所以,这里的山林,不似阴岐山脉那样光秃,树木茂密。 风青暝跟着沈未白一路来到一个隐秘的洞口时,他第一怀疑的不是为什么沈未白会找到这里,而是说了句,“阿姐好厉害啊!” 沈未白哭笑不得,她怀疑阿炎是不是有些傻。 但同时,她心中又有些感动。 她对阿炎毫不避讳,而阿炎不也对她完全信任吗? “阿姐稍等。”风青暝看向堵着洞口的巨石,掌心酝酿出一团炙热的气焰。 那股气焰一出现,沈未白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浪,让她把视线落在风青暝的手上。 洞里,是水匪的藏金洞。 用巨石堵在入口,除了做掩饰之用外,就是为了防盗。 这样的巨石,没有几分手段的人,是根本搬不走的。 更何况,在水寨未出事之前,这里肯定会有一些心腹形成暗哨,日夜守着。 咔嚓! 风青暝双掌按住巨石,碎裂之声随即而来。 沈未白看着那巨石从内部裂开,碎了一地,洒落地上,也露出了黑乎乎的洞口。 “阿姐在洞外稍等,我先进去。”风青暝转身过来对沈未白叮嘱。 沈未白抬头看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被保护了? 风青暝说完就要进去,临近洞中时,却感觉到掌中一软,一只冰冰凉凉,柔弱无骨的手将他拉了回来。 “你小的时候,可不会如此冒失。” 沈未白对他说了句,然后将随手捡起的碎石直接扔入洞中,又同时拉着风青暝侧身一避。 嗖嗖嗖—— 在碎石被扔入洞中之时,洞内急速射出了不少箭。 风青暝看着那些射空的箭,心中责怪自己。 他一心都在沈未白身上,倒是忽略了这些。 阿姐说他冒失,果然没说错。 “是我大意了。”风青暝诚恳认错。 沈未白却突然抬手揭开他脸上的面具,冰凉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点了几下,“阿炎,你在想什么?” ‘想你!’风青暝差一点就没忍住说出来。 “对不起阿姐。”风青暝垂眸,敛去眼底汹涌的情愫。 “不必道歉。”沈未白其实并未责怪他,只是觉得他在自己面前,这般冒冒失失的,像个毛头小子。 不过,转念一想,阿炎如今也才十七岁,若是在她前世那个世界,不就是读高中的青春期少年吗? 冒冒失失也正常。 “不要再有下一次,哪怕你身手不凡,也要谨慎小心,免得阴沟里翻船。”沈未白‘教训’完了,才把手中的面具递给他。 风青暝低头戴上面具,再抬起头时,气势变得沉稳起来,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沈未白满意的点点头,“走,可以进去了。” 风青暝颔首,紧跟在沈未白身旁。 在戴上面具的那一瞬,他在心中告诫自己,现在他们正在办事,不可因私心而将阿姐陷入危险之中。 “洞中气流有些浑浊,看来并无别的出口。”风青暝取出一颗夜明珠,驱散了两人周身的一些黑暗。 洞并不深,一路下来,也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洞底,看到了堆着一箱箱的水匪‘赃物’。 山壁上,挂着几盏油灯。 里面还有残留的灯油,洞壁上也有熏黑的痕迹。 风青暝将夜明珠递给沈未白后,便点亮了这几盏油灯,让洞中的情形变得明朗起来。 洞口处没有了堵塞之物,里外空气对流,也让洞里的气味没那么难闻了。 两人在山洞中随意的翻找。 他们都不是缺钱的人,对这洞里抢来的金银珠宝也不甚在意。 沈未白是想知道,水寨被屠杀之事,是否与藏宝洞里的宝贝有关。 “水寨所有人被屠杀殆尽,看上去像是被人寻仇,可又有些不对。”风青暝突然道。 沈未白回眸看了他一眼,一边继续寻找,一边饶有兴致的问,“哦?有什么不对?” 风青暝道:“这是水匪的寨子,这些水匪来来去去,每年人员都会有变动。就算是报仇,也用不着灭门。连寨子里的老弱病残都不放过。这样的手段,得要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做到?这种一人不留的手段,更像是为了隐瞒什么而灭口。” 沈未白嘴角微弯。 阿炎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了。 在之前等待尹千雪去叫人的时候,她就在心中分析过,也觉得水寨被屠杀的原因,是因为有人要灭口。 可是,是什么人要灭一帮水匪的口呢? 顺着这个线索往下去猜,答案自然浮出水面。 风青暝和沈未白眸光一碰,顿时笑了起来,“阿姐,看来答案就在这藏宝洞中了。” 沈未白颔首,“那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如此大的魅力,搭上了上千条人命。”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识破身份? 为什么水寨会在这个时候被灭? 恐怕与之前水匪大肆抢掠一事脱不了关系。 那些被抢船只中,或许有某样极为重要的宝贝,被误打误撞的抢了,送入了水寨的藏宝洞中。 水匪们并不知晓这点,恐怕也只是将那宝贝当做是一般之物收藏。 可宝贝的主人却要把这宝贝找回来,尤其是知晓官府要出兵剿匪之后,更是时间紧迫。 毕竟,若官府剿匪成功,藏宝洞的赃物可都是要全部被收走,作为赃物登记造册,能物归原主的就物归原主,不能的就充公了。 所以,那件宝贝,不仅很重要,而且不能曝光于天下! 符合这样条件的宝贝,到底会是什么呢? “花神图?”饶是沈未白向来淡定,在从某个箱子里翻出一张花神图时,也难掩惊讶。 她手中这张花神图,绘制的是牡丹花神。 材质与画工,与她六年前无意中得到的两张完全一样!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六年前,沈未白得到花神图后,有一段时间也起了心思,想要找找花神图背后的秘密。 可是,六年过去,她手中掌握了天下最大的情报网,依然没有查到有关于花神图的秘密是什么。 可现在,毫无预料的第三张花神图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 沈未白心中突然浮出一种猜测,那就是……她手中这张花神图,就是那件导致了水匪被灭口,见不得光的宝贝! “阿姐,这是……花神图?”风青暝察觉到她的异样,倾身望过来,也同时看到了她手中的花神图。 沈未白点了点头,当着风青暝的面,不急不缓的将花神图叠好,放入怀中。 这种明目张胆的私吞水匪赃物,让风青暝忍不住唇角轻扬。 “阿姐即已找到了要找的,我们便先回去。”风青暝也不提花神图之事。 沈未白点了点头。 他们出来太久了,会惹人怀疑。 姬云廷和尹千雪既然有真龙真凤的命格,那就绝非庸才。 沈未白也犯不着去引起两人的怀疑,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两人刚刚出现在洞口,就感觉到有杀意袭来。 沈未白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量推回洞中,一抹赤红高大的颀长身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下一瞬,沈未白就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变得炙热起来。 赤红色的背影始终挡在自己面前,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刀剑相抵的声音。 而无论外面斗得有多激烈,那道赤红背影却一步未挪。 沈未白顿时放心下来,知道外面那些杀手并非风青暝的对手。 被保护的她,此时也没什么可做,视线不知不觉落在了男子宽大的背影上。 阿炎的肩很直,没有虎背熊腰的厚重感,却给人一种大山般可靠的感觉,让人莫名的安心。 渐渐的,沈未白看得入了神,连外面的战斗结束都不曾发觉。 “阿姐?”结束战斗的风青暝一转身,就对上了身后女子直白的视线,顿时心中一跳,浑身的皮肤都变得炙热起来。 就在缠绕在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升温时,沈未白突然醒来,对他若无其事的浅浅一笑,“搞定了吗?” 风青暝赶紧收敛心情,侧身让开通道,“嗯。” 在沈未白从他身前走过时,他恍惚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揣测着,刚才阿姐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沈未白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失神,会让身后的小伙子心绪不宁。 事实上,她自己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走出藏宝洞,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果然是刚才袭击她的那一伙人。 不过,人数却少了一些。 看样子,他们发现了星鸾的追踪,不得不分成两拨人,一部分吸引星鸾,一部分找到了藏宝洞。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不,也不算晚,对于沈未白来说,他们来得刚刚好。 沈未白眸光淡淡的扫过那些尸体,嘴角微扬。 同时,她也注意到尸体上的致命伤,都有灼烤痕迹,这让她对焚野宫的功法产生了一丝兴趣。 “这些人就是刚才袭击阿姐的那伙人。”风青暝泛着冷意的声音,在沈未白身后响起。 这不是向沈未白确定,而是肯定。 也是,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与之前沈未白杀的那几人一模一样。 “便宜他们了。” 风青暝这句话,让沈未白侧眸。 突然间,她反应过来,阿炎是在替她报仇,后悔自己下手轻了。 不知为何,沈未白眼前的高大男子,化成了一个护食的小兽,恶狠狠的,龇牙咧嘴的挥动着爪子。 ‘噗。’想着想着,沈未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姐?”风青暝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沈未白立马轻咳一声掩饰,“没什么。” 她不愿说,风青暝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将刚才沈未白笑着的样子藏入心中。 …… 了结这个插曲,两人又回归正事。 藏宝洞的事,肯定要告诉姬云廷他们,否则如何解释他们消失去了哪? 很快,姬云廷、尹重华等人就闻讯前来,把一箱箱赃物从洞中抬出。 当然,沈未白和风青暝都默契的没有提花神图的事。 那地上的杀手尸体,也不会说出来。 所以,那张从水匪藏宝洞中找到的花神图,就被沈未白毫不心虚的墨下了。 第一水寨的灭门一案,该搜集的线索已经搜集得差不多,众人也没有继续在这遍地尸骸的地方久留。 尹重华留下了一部分的人处理尸体,与六方县的官兵相互协助搜山。 剩下的人,便搭乘楼船返回。 是夜,楼船在运河上行走,四下安静,水面上在月色星辉下,泛着粼粼波光。 沈未白在甲板上,靠着桅杆,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 不一会,从后面传来脚步声,渐渐朝她走近。 那人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似乎斟酌了一下,才下定决心走上来。 他来到身边时,沈未白正好仰头喝酒,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墨绿色衣角。 “喝酒伤身,沈姑娘还是少喝为好。” 似关心,似劝解的声音,让沈未白侧眸看向他。 “尹郡守睡不着?”沈未白笑着,没有一丝破绽。 尹重华紧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又在控制着什么。 许久,他紧绷着的唇角才微微一松,“嗯,近来烦心事颇多,即便入夜了也难眠。” 沈未白不动声色的道:“那……尹郡守这是想要和我孤男寡女,月下倾谈?” 以沈未白对尹重华的了解,这人极守规矩,会被她这句话逼得离去。 可是,尹重华并未走,只是盯着她微微蹙眉。 沈未白从他此刻复杂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突然,尹重华移开了视线,看向平静水面,吐出一口浊气。“沈姑娘右耳背软骨上,有一颗红痣,与我妹妹一模一样。” 说完这句话,尹重华便转身离去,没有再看沈未白一眼。 沈未白双眸微眯,等到脚步声消失后,她才缓缓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右耳。 ‘红痣么。’ 她还真是没想到,早年就在外求学的尹重华,会对尹千梧的特征如此了解。 这颗红痣,沈未白其实是知道的。 但在她看来并不特别,就如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些小痣一样。尹千梧耳后的红痣,形状并不特殊,颜色也并非特例,最主要的是长在耳背,是不易被人发觉的位置。 甚至可以说,要发现它,需要刻意的盯着她的耳后看,才会注意到。 但这种无礼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显然不会有人去做。 所以,在祛痣和不管之间,最终沈未白选择了后者。 前世祛痣,可以依靠激光这类的先进医疗设备,可是在这个时代,要彻底祛痣,只能割下那一块皮,沈未白真觉得自己没必要受那个罪,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她并不怕有一天身份暴露,她所要隐瞒的只是羽翼丰满前的那段时间。 却不想,这个小小的‘破绽’被尹重华说了出来。 沈未白放下手,嘴角扬起,笑容别有深意。 如今,她到底是不是尹千梧,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 第二日,一行人刚下了楼船,风泊山庄的弟子,就匆匆跑来,对君悦兮说,那日救下的男子,昨日已经醒了。 被派去调查男子的人,也回到了云来驿。 男子醒来之后,就说要见当日救了他之人,无论问什么都不答,只说他只会回答救他之人的问题。 这件事,原本尹重华、姬云廷他们并不清楚。 但是,听到又是一件灭门惨案时,尹重华这个江临郡守将事情交代给副手,又跟着君悦兮他们去了云来驿。 姬云廷还要整理军务,包括这一次去水寨勘察的结果,所以便派了尹千雪为代表,和尹重华同行。 路上,沈未白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猜测。 ‘那男子家中被灭门,是否也是因为花神图?’ 这本是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却不想等他们见了那个男人后,让她这诡异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第一百五十六章 花神图秘密 “我叫宋明贞,家中行二,父亲是江临城外一个小有资产的员外……” 云来驿的客房里,醒过来的男人,哪怕经过了一天的休息,说话时,语气依然虚弱。 君悦兮、尹重华、风青暝、伏离四人,站在内室,或坐或站,但视线无一例外的都落在了靠床躺着的宋明贞身上。 客栈的内室和外室不如家中讲究,只用了一扇屏风遮挡。 沈未白、卓云染等女眷,都在屏风之外,倒也不妨碍她们听到里面的谈话。 尹千雪是男装打扮,本应该也一同进内室。 但是,在尹重华进去时,却突然转身阻止了她。“内室不大,我们几人已然拥挤,军师不如就留在外面。” 他给了尹千雪一个极好的借口,这也让她点点头,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所以此时,尹千雪所站的位置是背对着屏风,站在内室与外室分割之处。 与内室里的男子和外室里的女子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过,尹千雪虽然仔细听着内室里的谈话,眼神却时不时的扫过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扇子的沈未白。 “宋公子,你可知道杀你们的是什么人?可是仇家报复?”问话的是君悦兮。 其实,这类问题,应该是尹重华这位江临郡守问。 可是,人是君悦兮这边救的,对方醒来之后,要见的也是当日救下他的武林人士,所以尹重华到变成了一个旁听者。 好在,他向来心胸不小,也不会因此而在心中嫉恨君悦兮。 宋明贞缓缓摇头,毫无血色的脸如同易碎的瓷器,眼中满是失去亲人的哀伤和痛苦。 他有一张无害的脸,五官俊雅,眉目温和。 即便遭遇了这样的惨事,也不见戾气。 看着他的人,总忍不住想要多给他一些宽容和保护。 “所以,你也不知道那些杀手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杀你们是吗?”君悦兮皱了皱眉。 原以为,这一次宋明贞会点头,让一切都变得扑所迷离。 但却不想,这一次他竟然摇头道:“不,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全家!”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白净温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狰狞和恨意。 “是为何?”君悦兮立即问。 其他几个在内室里的人,也都向宋明贞看过来。 外室,宋明贞刚才压抑着愤怒和痛苦的声音,她们听得格外清楚。 尹千雪抬眸时,刚好对上了沈未白的眸光。 这是一个意外,却让她有些怔然。 反观沈未白,她却坦然大方的笑了笑。 尹千雪突然想到,沈未白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呢? 不止是她,还有好几个人,与沈未白似乎来自同一势力。 可是,这个势力,无论是君悦兮还是卓云染,似乎都没有主动介绍的意思。 甚至,在初见时,面对姬云廷的询问,都被君悦兮给含糊过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位宋公子的话,引起了尹千雪的注意。她只是提醒自己,找个机会问问卓云染,关于这个沈未白的事! “是为了藏宝图!” 宋明贞在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内室,外室皆是一惊。 杀人灭门的惨案,竟然又引出了一个藏宝图? 撕拉—— 内室中,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宋明贞的声音也随即响起—— “就是这个,是它害得我家破人亡!” 外室的女眷,并不知那藏宝图的样子。 但是,内室里的男子,尤其是风青暝在看到宋明贞拿出的花神图残卷时,面具下的眸光闪烁了一下。 宋明贞手中的这幅花神图与沈未白从水匪藏宝洞中拿到的并不一样,但看上去都是从一张画布上切割而来,属同一人所画。 “这是藏宝图?”君悦兮接过那张图,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既然宋明贞主动拿出来了,就代表他不忌讳在场的人知晓画上内容。 所以君悦兮也并未一个人拿着,他看不出所以然后,便把手中的画给了尹重华、风青暝、伏离传阅。 画落到风青暝手中时,他却突然说了句,“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花神图,你为何说是藏宝图?” ‘花神图!’ 这三个字,让外室的沈未白眸中染上了些许兴味。 来的路上,她还为自己心中升起的那个诡异念头而好笑,却没想到,一转眼竟然成真了。 内室里,风青暝的话,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事实上,他只是把其他几人的心声给说出来了。 所以,在风青暝这么‘通风报信’给沈未白后,其余几人也都看向宋明贞,等待着他的解释。 “因为……这是一张关于前朝地宫的地图。” 宋明贞的回答,让内室外室又一次安静了。 前朝地宫? 沈未白眸中若有所思。 她曾经意外得到了花神图,可在她刻意去寻找的时候,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时隔六年,花神图有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了,而且一次就出现了两幅。 甚至,这一次还附赠了一个知道花神图秘密的人? 沈未白神色如常,眉目清浅,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 她抬眸,见张月鹿、卓云染都有些好奇神色,再看尹千雪,这位真命凤凰此刻却垂眸深思。 收回视线,沈未白再次回忆有关于尹千梧的记忆。 在前世里,尹千梧对前朝地宫这件事,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不知道有没有发生,但尹千梧肯定不知道,更没有听说过! 内室里,响起宋明贞的声音。 气息依然虚弱,但吐字清晰,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实不相瞒,我的祖上曾是前朝高官。据我父亲说,祖上是前朝末代君王的心腹大臣。前朝覆灭,祖上本想随着君王殉国,却不想被君王委以重任,隐姓埋名,苟延残喘的来到江临城外,成为一个商贾之家。” 宋家被委以什么样的重任,不用问就知道与花神图有关。 君悦兮在他说出这个秘密之前,还刻意问了一句,“既然是受旧主所托,你如今将这一切都告诉我们,恐难以向先人交代。” 宋明贞无声惨笑,那一刻,他的神情是痛彻心扉的。“我的家都没了,所有人都死了,我宋家为了这个所为‘重任’隐忍数代,无一人科举,无一人出仕,守着对前朝的忠君爱国,可是又换来了什么?或许,这地图对别人来说是获得天下财富的宝贝,可是对我来说,只是害死我全家的罪魁祸首。” 他这么一说,君悦兮就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都沉默以对,也不知道对他这番话是信还是不信。 宋明贞似乎也不在乎别人信不信,只是将自己心中的秘密,家族的秘密一吐为快。 “据父亲说,这张残图被分为了十二分,我们家只保管其中一份,每代只有家主才能知晓这个秘密。要不是家中突然被贼人袭击,我兄惨死,我父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 他的三言两语中,给众人勾勒出了那个满是血腥的夜。 混乱的杀戮中,身为宋家二公子的宋明贞,目睹了兄长家人的惨死,就在他目呲欲裂想要上前和贼人拼命时,却被父亲拉入书房,拿出了几代人保管的花神图,交给他,并告知了一切,然后用自己的性命掩护他逃走。 “只有十二幅花神图聚齐时,才能从中窥视前朝地宫的位置,以及开启方法。我们家只是保管,其他十一份花神图在哪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等待有朝一日,拿着前朝皇族信物的人来取走花神图。” “你们是想复辟前朝?”听到这,一直沉默的尹重华才抬眸看向他。 尹重华的眼神有些深邃,神色不明。 宋明贞却也不怕,只是苦笑摇头。“我出生的时候,前朝早已经覆灭多年。在全家被杀之前,甚至根本不知道家中与前朝的关系。复辟?那与我何干,我的家人都死了,复辟前朝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突然,宋明贞的眸色变得阴戾,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更何况,若不是这些前朝的事,我的家人又怎么会遭受此劫?” 他说得真情实意,没有半分破绽。 尹重华看了他一会,便不再说什么。 一切似乎都已经明了。 宋明贞的配合,一时间也问无可问。 他本就还有伤在身,聊了这么一会,他也累了。 君悦兮看出他的疲惫,主动提出离开。 临走时,君悦兮把花神图还给他。宋明贞却拒绝了,说花神图留在自己身上,只会是一个祸害,他无意卷入前朝那些纷争之中,只想找出杀害自己家人的凶手报仇。 花神图他无力保管,便交给君悦兮,他相信风泊山庄有能力保护这张图,不落入奸人之手。 离开宋明贞的房间后,尹重华并未向君悦兮索要花神图,而是与尹千雪一同离开。 君悦兮让卓云染送一程。 众人散去,沈未白也回了水月山庄暂住的别院。 然而,在卓云染回来时,却神色凝重,匆匆去找了君悦兮。 与此同时,张月鹿也来向沈未白禀报—— “现在外面都在传,前朝十二花神图中藏有前朝地宫的秘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只要是阿姐想要 “现在外面都在传,前朝十二花神图中藏有前朝地宫的秘密。” “地宫里不仅有金山银山,数不尽的财宝,还有神功武学,神兵利器,拥有它,便能拥有一国之财富!” “十二花神图随着前朝覆灭,而散落民间,谁能得到就是前朝宝藏的有缘人。” “如今,市面上不少所有的花神图都被一抢而空,甚至还有人为了抢一幅图而当街械斗,伤人性命。” 张月鹿说完这些,脸色有些发沉。 她不在乎江临的秩序是否会变得混乱,只是担心在这样的混乱中,沈未白的安危问题。 二十八星宿,都算是沈未白亲自培养出来的精英。 张月鹿一个眼神,沈未白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放下手中茶盏,沈未白笑道:“不必如此紧张。他们抢他们的,与我们何干?”反正,谁也不知道她手中有三张花神图。 哦,阿炎知道她手中有一张,但是阿炎会出卖她吗? 当然不会! 对于这一点,沈未白十分坚信。 “主公,现在江临不太平,我感觉背后有一只大手,正在江临搅动风云。”张月鹿蹙眉道。 她想劝主子先离开江临去桐州,好歹桐州是无极阁的大本营啊! “是啊,看来这背后的人图谋不小。”沈未白挑了挑眉梢。 这边,宋明贞才刚刚告诉了他们几人花神图的秘密,那幕后之人就好像知道这秘密藏不住了似的,索性告诉全天下的人。 前朝地宫的诱惑,连沈未白都忍不住动心。 世上贪婪之人,只会多不会少。 这个秘密被公之于众,现在是从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谁又能知道最终这一场乱,会蔓延到什么地方? “江临都统被杀,宋家被灭门,第一水寨被灭门……”沈未白口中呢喃,神色难明。 既然后面两起都与花神图有关,那江临都统的死呢? 沈未白眸光倏地一缩,叫来星鸾。“立即去查一下那位被杀的江临都统,有关他的一切,每一件都不要漏过。” “是!”星鸾领命而去。 等星鸾离开后,张月鹿问沈未白,“主公,我们也要找那些花神图吗?” “不急。”沈未白眸子眯了眯。 十二份花神图,她手中已经掌握三份,还知道一份在君悦兮手里。 剩下的,无论最终被谁抢到,都无法知晓前朝地宫的位置。 所以,她根本不用着急,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不过,尹重华就比较惨了。 才刚刚接任江临郡守一职,先是江临水军都统被杀,又遭逢水匪肆虐,还未等剿匪开始,又接连碰上两个灭门惨案,其中一个还明确的和前朝有关。 如今,花神图的秘密被爆出来,引来各路人马抢夺,也是以江临开始,各种混乱综合在一起,沈未白有些心疼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不知道他这个郡守还能做多久。 …… “此话当真?”君悦兮眸色凝重的看向卓云染。 卓云染点点头,脸色也很不好看。“我送尹郡守他们回去的时候,亲眼所见。如今整个江临城到处都在说花神图与前朝地宫的事,连三岁孩童都知晓。”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君悦兮清风霁月的外表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卓云染摇头,“不知。不过,尹郡守会去追查的。我只是担心,江湖上会因为这件事,而生出很多祸端。” 君悦兮紧抿着双唇,下颌紧绷。 这一点,他何尝不知? 而且,他手中就有一幅花神图,若是被外面的人知晓,风泊山庄可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此刻,他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 最可怕的事,他不知道这个阴谋之中,会牵连多少人,多少势力。 风泊山庄是不是这场阴谋的目标? “此事与前朝有关,我们不宜主导,且等着尹郡守那里如何安排。” “不过,这段时间还要辛苦卓师妹与众位青云派的师弟妹们,不仅要约束好云来驿里的江湖义士,也要注意街面上的动静。” 君悦兮不愧为风泊山庄的少庄主,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立即做出决断。 这里是江临,青云派才是地头蛇,要控制舆论,青云派出面与官府合作,要比他这个风泊山庄少庄主的名头好使。 但这件事,他也要尽快通知父亲,商量对策。 一时间,他刚刚从宋明贞那里拿到的花神图,就变成了烫手山芋! “好,我立即回去见师父,也会交代众位同门,协助少庄主。”卓云染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义不容辞的道。 两人在这边商量对策,而在江临府衙里,尹重华、姬云廷、尹千雪三人也相对而坐。 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个与尹千梧长相相似的沈未白了。 花神图的出世,前朝地宫的传言,一桩桩命案纠缠成一只无形的大手,退着他们陷入了困局。 而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对手是谁,目的为何。 尹千雪将脑海里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反反复复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今天窘况的信息。 是她遗忘了? 还是因为前世并未发生这一切? 尹千雪也不敢确定。 这时,府中衙役匆匆跑进来,向尹重华耳语了一番。 尹重华的面色顿时又凝重几分,他起身走向姬云廷,直接行礼道:“辰王殿下,如今江临城中,混乱四起,江临府中衙役、官差不够,是否可请殿下调度水军营和守备军协助官府控制秩序?” 不管怎么样,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恢复江临城中的秩序! 尹重华虽然是郡守,但民政与军事一向都是分开的,所以他岁为江临最大的行政长官,却无权调度驻守江临的军队。 而姬云廷不同。 不仅是因为他是王爷的身份,更是因为他此次来江临,本就是带着圣旨来带兵剿匪的,鸿明帝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他完全可以调度这一方军队。 面对尹重华的请求,姬云廷也没有犹豫,立即把自己的令牌交给身边亲卫,去调度军队入城。 处理了这件事后,房中重新静下来,姬云廷才若有所思的道:“前朝覆灭已经近百年,一直销声匿迹,为何突然间死灰复燃?又是何人利用前朝地宫,扰乱人心?” 是啊,是谁呢? 这个疑问,同时在尹重华和尹千雪心中响起。 “依我之见,前朝地宫之事还扑所迷离,幕后黑手又深藏不露。我们不能被这件事耽搁,应该继续按照计划行事,先肃清宝衢运河上的匪乱,兄长这边也要尽快查处杀害都统将军的凶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专心面对现在的事。王爷也要亲自向陛下写一封信,尽快送回瑶城,告知陛下前朝地宫和花神图一事。” 尹千雪说话间,在尹重华和姬云廷身上短暂停留。 她这一席话,得到了尹重华和姬云廷的认可。 他们决不能被幕后的人牵着鼻子走! 而向鸿明帝说明江临发生的事,也是为了避免有心之人借机在鸿明帝面前污蔑姬云廷对前朝宝藏有不臣之心,挑拨他与鸿明帝,太子之间的关系。 尹千雪觉得这绝不是自己想太多,别人不说,就单说她对尹千暇的了解,尹千暇若是知道江临发生的事,一定不会错过这个能机会。 在知晓前世今生以来,尹千雪其实都没有想过要主动争什么。 所谓的皇后命,上辈子她已经尝试过了,这一生并不苛求。 她要的,只是和姬云廷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至于皇帝的位子,若太子没有性情大变,倒也是一代明君,她又何必去争? …… 是夜,无论外面怎么乱,云来驿的别院中,都是宁静无扰的。 风青暝不请自来时,张月鹿等人就识趣的离开了。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也不知道主子与这位焚野宫的少宫主有什么交情。 “阿姐可相信那前朝地宫的事?”四下无人,风青暝摘下脸上面具,茶色的眸子清透见底,坦诚而没有防备。 “信。”沈未白也回答得十分直接。 她与阿炎之间,无需那种虚与委蛇。 风青暝沉默了一下,“既然阿姐信,我便去找剩下的花神图。” 沈未白一愣,笑出声,“我只是说信,可并没有说想要啊。” “阿姐不想要吗?”谁知,风青暝反问了一句。 “……”沈未白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好,她承认,自己想要。 不是贪图里面的财富,而是她很像看看那个号称汇聚天下机关师修建的地宫,到底是什么样。 老鬼曾经说过,前朝皇帝痴迷青帝的传说,连地宫也是仿造青帝陵墓所建。 沈未白想着自己身上的种种玄异,不可能对相关的一切不好奇。 “阿姐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切,阿炎都会双手奉上。”已经长大的男人,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而沈未白在他的眼神中,却看到了几分讨好之意。 ‘孩子在讨好我!’这个认知,让沈未白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那颗探过来的头。 风骤起,吹乱了两人额前的发丝,红衣白裙,在夜色中交相呼应。 容貌昳丽如妖的男子,身子前倾,笑容无邪,享受着头顶上温柔的触碰…… 时光缓缓,岁月静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客气 江临城内,尹重华这个郡守的反应速度很快,虽然没有控制住花神图和前朝地宫的消息传播,但是城内的秩序起码在表面上恢复了正常。 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虚假的平静罢了,真正的暗涌都藏在平静之下。 一连几天,沈未白都在云来驿的别院里住着,格外低调。 水月山庄其他人也同样如此,就好像…… 外面那些有关于前朝地宫里宝藏的传闻,他们完全不关心一样。 如同尘世外的看客,没有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因为江临是最先传起这个留言的,所以短短几天内,就有不少势力都在城中活动起来。 尤其是,城里的乞丐变多了! 沈未白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从老鬼口中得知,这里的乞丐帮不叫她认知中的丐帮,而是叫天下帮。 天下帮,遍布各地,在传递信息和情报搜集这一块,做得极好。 某种程度上,天下帮与无极阁是竞争对手。 这些暗中的涌动,在江临城中四起。 但却不影响官府制定的剿匪计划。 这一次剿匪,主要负责的人就是姬云廷和君悦兮,两人一个代表了朝廷势力,一个代表了江湖势力。 朝廷的军队自然是按照军令行事,而江湖的临时结盟,则由各家势力,游侠组成。 沈未白也让水月山庄出了一份力,不用太高调,也不用太低调。 大军浩浩荡荡去剿匪的时候,沈未白依然在别院里悠闲度日。 唯一让她有些不适应的是,这几日风青暝没有来找她,人似乎也不在江临城中。 一想到他离开之前说要为她去找花神图,沈未白就忍不住有些担忧。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并不希望阿炎卷入其中。 这一日,沈未白在别院里待得厌了,便出来走了走,身边没有带人。 刚走到云来驿的花园,就看到有个人靠在假山上晒太阳。 那人穿着天青色的宽袍,坐姿不服礼教,显得有些散漫放肆,长发也未束起,随意披散着,即便晒着太阳,皮肤也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白。 “宋公子。”沈未白走到他面前停下。 正在晒太阳的男人恍惚了一下,才缓缓转眸看过来。 沈未白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一瞬茫然。“我是打扰到宋公子了吗?” “哦,没有。”宋明贞眼中的茫然散去,他认出了沈未白,撑着假山站起来欲要行礼。 他的动作有些勉强,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宋公子重伤未愈,就不要勉强了。”沈未白神情浅淡的说,并没有伸手帮忙的打算。 宋明贞却并未放弃,总算是撑着石山站稳。 他对沈未白行了个大礼,语气真诚的道:“那一夜,多亏姑娘及时赶到救了我和卓女侠。救命之恩,明贞一直没有机会亲口答谢。今日总算见到姑娘,自当要感谢一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今明贞贱命一条,也不知该如何报答。” “宋公子不必言谢。那日动手的人并不是我,你若是要道谢,可是找错人了。”沈未白笑容清浅,是她一贯示人的表情。 宋明贞没有顺着她这话说,反而道:“我也是醒来之后,才知道那日出手的人是焚野宫的少宫主。前几日见着,本就想感谢一番。可是当时人多,我心中又因为家中的事悲愤伤心,只想着把那害我家破人亡的祸端扔出来,倒是错过了向少宫主感谢。这几日,却又听青云派的少侠们说,他似乎不在。” 宋明贞说话很温和,言语透亮,没有弯弯绕绕,很容易让人放低戒心。 沈未白打量了他一眼,眸光兴味的移开。“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宋公子晒太阳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完全不理会身后宋明贞愣住的样子。 这个宋明贞…… 走远后,沈未白嘴角笑容缓缓收敛。 这个宋明贞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可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有什么怪的。 从他出现到现在,不仅君悦兮派人去调查过,尹重华那边也去调查过,甚至包括她也去调查了。 结果,什么可疑的都没有查到。 …… 剿匪的事,尹千雪并未跟着去。 她清楚自己的体力,如果强行跟去,只会让姬云廷担心。 再加上,江临城中如今也不太平,所以她便留在郡守府,与尹重华一起处理城中的事。 姬云廷担心城中太乱,越来越多江湖人士涌入江临城会出现什么乱子,所以还特意请卓云染贴身照顾。 所以,这两日,卓云染都留在郡守府中,陪在尹千雪身边。 尹重华也是有能力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让尹千雪帮忙。 这也就导致这两日,尹千雪和卓云染在府中相伴有些无所事事。 “翎儿你慢点跑。” 郡守府的花园中,尹千雪和卓云染刚来,就听到了孩童欢笑的声音,还有一年轻妇人宠溺而无奈的话。 “咯咯咯……娘亲来抓我!” 尹东翎是尹重华的嫡长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儿子,乃是与恩师之女赵氏所生。 赵氏闺名冼儿,姿容秀丽,温婉娇俏,嫁给尹重华四年,如今两人的儿子也才三岁。 “小心……” 卓云染话还未说完,三岁的奶团子就撞入了身边尹千雪的怀中。 女子怀中柔软,不会撞坏孩子,只引得翎儿‘咯咯’的笑。“姑姑王妃,漂亮姐姐!” 孩子年龄小,不懂太多规矩,只觉得‘姑姑’的称呼更亲昵,便这样叫了。 至于卓云染他并不认识,家人也知晓卓云染并不想太多人晓得她的身份,所以没有刻意介绍,倒是让孩子误会,差了辈分。 “翎儿乖,让姑姑抱抱。”尹千雪眸中含笑,将孩子抱起。 赵冼儿带着丫鬟嬷嬷一路追过来,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无奈的道:“这孩子精力太好了。” “这才好啊,说明咱们翎儿身体棒!”尹千雪用手中丝巾给尹东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赵冼儿走过来,将孩子抱回,口中责备的道:“你这个小皮猴,还不快下来去洗洗,莫要弄脏了你姑姑。” 孩子小,自然更亲母亲,没费多少力,就回到了赵冼儿怀中。 赵冼儿和尹千雪、卓云染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仆人离开了。 目送他们走远,卓云染对尹千雪道:“你们姑嫂关系不错。” 尹千雪笑笑,收回视线。“是啊,还不错。可惜,嫂嫂就是对我太客气了。” “?”卓云染有些不解,她总觉得尹千雪话中有话。 另一边,出了花园后,赵冼儿在心中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些。 “夫人,奴婢觉得辰王妃挺好相处的,为何您在她面前总是有些……” “有些客气是吗?” 贴身的丫鬟说不出,赵冼儿自己说了出来。 丫鬟点了点头。 赵冼儿没有多解释,只是说了句,“她毕竟是辰王妃,该守的礼数我们自然不能坏了。” “是,夫人。”丫鬟似懂非懂。 匆匆结束这个话题,赵冼儿抱着儿子,眸光轻垂,不让人看到她心中所思。 她嫁入尹家的时候,尹千雪还未出嫁。 比起另一位尹家的女儿来说,尹千雪真是不错,她也乐于交往。 可是,赵冼儿也知道,丈夫有个亲妹妹,却在年幼时意外身亡,从那之后丈夫和家中人的关系都只保持着一个很微妙的尺度,似亲人又不似亲人,有一种亲人之间陌生的距离感。 虽然尹重华从未要求她如何,但身为他的妻子,赵冼儿怎么能不顾丈夫感受,与家中其他人打得火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送一份大礼 “千雪?” 卓云奚看着尹千雪的样子,喊了一声。 或许是她离开的时候,尹千雪还未嫁给辰王的原因,卓云奚并未改口叫她表嫂,依然以名字叫她。 算起来,她还是安宁郡主的那几年,因为皇族和安亭伯府的可以走近,相较于那个小心机颇多的尹千暇,她和尹千雪的关系要更好一些。 “没事。”尹千雪回过神,敛去了眸中的复杂情绪。 真是好奇怪啊! 尹千梧已经离开十年了,但是依然有人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子。 被自己留在身边的如碧是如此,大哥也是如此,就连没有见过尹千梧的嫂嫂,依然如此。 尹千雪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她并不是嫉妒,只是一种看不懂。 她记忆中的尹千梧和‘梦中’的尹千梧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其实,不要说他们,我自己不也一样吗?’尹千雪心中泛着苦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连嫁入辰王府,她的陪嫁中,也有那个她一直舍不得扔的点心。 天知道,当她在船上看到沈未白的时候,心里是多激动,多高兴! 她以为,自己的大姐姐回来了!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肯定了。 哪怕那种一模一样的脸就在她眼前,毫不掩饰。 她也无法确认,沈未白就是尹千梧。 “云染,沈姑娘是什么势力的人?”尹千雪突然转身看向卓云染。 卓云染怔了怔,抿唇不语。 关于水月山庄的事,君悦兮早就和她说过,不要对外宣扬。 可是…… “千雪,你还在怀疑是吗?”卓云染问。 尹千雪淡淡而笑,“是啊,我多希望大姐姐还活着。可是,我很清楚的知道,十年前的大姐姐根本不会武,你也说了,能造成那样的后果,绝非一般高手。” 卓云染默然。 的确如此。 到现在,她都还在震惊水月山庄到底什么来路,一个表小姐都有如此强大的内力,轻易做到了连她师父都做不到的事。 十年? 十年的时间,如果沈未白真的是尹千梧的话,水月山庄只花了十年的时间,就能把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武学的人,打造成绝世高手吗? “千雪,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千梧死在那场大火中。可是,如果那场大火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布置,千梧为什么要离开尹家?”卓云染想要理智一些。 尹千雪并不意外她说出这样的话,“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十年前的尹千梧,被认为是真命凤凰,受万千宠爱,连皇族的重要人士,都对她青睐有加,她为什么要逃? 还有就是,谁帮助她逃了? 这些问题,困惑了尹千雪十年,也很有可能会困惑她一辈子。 “她的来历不方便说吗?”尹千雪不傻,从卓云染故意绕开话题时,就察觉到了。 卓云染抱歉的点了点头。 见尹千雪失望,卓云染便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她的来历应该和你所想的没有多大关系。” 说这番话时,卓云染很肯定。 因为最一开始,张月鹿就说过,沈未白是她妹妹,是水月山庄的表小姐。 “你们在说什么?”尹重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没什么。”尹千雪最先反应过来。 卓云染也没说什么。 尹重华好似只是随口一问,他走过来,眉宇间难掩疲惫。 “这是瑶城刚刚送来的密信。”尹重华将一封密信递给尹千雪。 尹千雪一看上面的字,就知道这是鸿明帝写给姬云廷的密信,里面的内容恐怕是和前朝地宫的宝藏有关。 这封信,得等到姬云廷回来后才能拆。 尹千雪小心收好,看向尹重华问,“兄长,杀死都统将军的凶手,可有进展?” 提及这件事,尹重华眉宇间的疲惫又更重了几分。 尹千雪和卓云染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们两个也是知晓的。 杀死都统的人一定是职业杀手,一剑封喉。 都统被杀的地方是自家书房,里面完全没有打斗痕迹,整个现场简单极了,就是告诉所有人,都统就是被人一剑杀死。 可是,是谁杀了他,又为什么杀? 一切都是未知。 “仇杀,情杀,财杀……各种动机我都查过了,依然没有进展。”在场的两人都不是外人,尹重华也没有隐瞒什么。 这一句说完,三人都沉默下来。 找不到凶手,找不到杀人动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朝廷要员? 尹重华觉得自己这个郡守的位子,好似坐在刀锋之上。 尹千雪担忧的看向尹重华,她是从瑶城来的,自然也知道姬云廷身上除了剿匪的重任之外,还带着什么任务。 如果尹重华不能在限期内找出杀死水军都统的凶手,恐怕会受到此事牵连,他的仕途会戛然而止。 “兄长……” 尹千雪想要安慰几句,可是却被尹重华抬手打断。 “无事,你们聊。我去街上看看。” 暂时抛开这件事,他还要关注江临城中的动静。 “云染,我突然很想我大姐姐。”看着尹重华的背影渐行渐远,尹千雪突然对卓云染道。 卓云染看着她,一时无言。 …… 尹重华脱掉官服,穿上便衣出行。 在他身后的是两位神色冷峻的护卫,他们紧跟在自家大人身后,小心提防着四周动静。 哪怕现在江临城中的秩序恢复了许多,仍然不敢大意。 尹重华并没有什么目的地,他出来一是为了看看如今城中秩序如何,二来就是散心。 他对权利官位并没有太大的执念,若是被罢官,他也可以做一个闲散人,带着妻儿游戏乡间田野,与诗词为伴,同样逍遥。 只不过,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尹郡守?” 突来的声音,尹重华一怔,抬眸看向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时,他双唇蠕动了一下,“沈姑娘。” 沈未白微微挑眉,她没想到上个街也能遇见尹重华。 原本,她是可以避而不见的。 毕竟,之前在船上对方都把话说得那么透了。 可是,看到尹重华心事重重,神情恍惚的样子,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请尹郡守喝杯茶?”沈未白主动邀请。 说完,她也不在乎尹重华答不答应,转身就带着丹井去了街边的一家茶楼。 尹重华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多作犹豫便跟了上去。 这个举动,却把他身后两个护卫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大人怎么和一个姑娘走了?! 而且,还是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 这姿容绝色,连他们初见时都被惊艳了。 不过,看她的打扮似乎是江湖人士? 这两个护卫之前并未随尹重华上船去水寨,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沈未白,心中惊艳之余,更多的是为了尹重华的反常而震惊。 ‘要不要告诉夫人?’ 两人在被迫跟上去时,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不过,还未等他们商议出结果,他们就随着尹重华走进了茶楼的一间雅间。 尹重华刚来江临不久,茶楼的伙计也并不认识这位新郡守。 反而被沈未白的容貌吸引,差点把手中热茶打翻。 尹重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目睹这一切的护卫二人,心中顿时紧张起来。‘大人如此在意?莫不是真的心悦这个姑娘?’ “退下,这里不用你服侍。”丹井上前,接过了茶楼伙计的活。 伙计赶紧退下,不一会就送来了江临有名的茶点,新茶。 尹重华一直很沉默,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说很多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尹郡守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沈未白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主动开口。 尹重华收敛眸中神色,苦笑了一下。“如今乃多事之秋,我心中疑团难解,却是有些疲惫。” 他这番话,没有吓到沈未白,却被两个护卫吓得不轻! 他们都不是第一天跟在尹重华身边,深知自家大人的脾气。 公务上的事,再烦心,他都不会向外人诉说,更不愿让夫人跟着操心。 可是现在呢?现在呢??! 居然向一个女子倾诉? “嗯,确实如此。辛苦尹郡守了。”沈未白点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尹重华也喝了一口热茶。 茶香清冽,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看向沈未白,心中知晓若无事,她绝不会主动找他。 “沈姑娘是否是知晓什么?”再以‘沈姑娘’相称,尹重华觉得这次顺口了许多。 见他恢复沉稳,沈未白才微微一笑,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水匪之祸,姬云廷和君悦兮已经去处理了,相比不日就能传来捷报。 花神图,前朝地宫,现在也只是传闻,谁也不知真假。 所以,现在对于尹重华来说,最迫切的事,就是水军都统之死! 这才是悬在他仕途之路上的大刀。 “那日,听了宋二公子的讲述,心中一时好奇,便派人去查了一些东西。正巧,今日刚刚收到回复,既然巧遇了尹郡守,我便赠与大人,或许能替大人解忧。”沈未白看了丹井一眼,后者拿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尹重华。 尹重华接过,立即打开。 当他看清里面的东西后,震惊得难以置信。 来不及说什么,他立即起身,带着两位护卫就要离开。 临走时,才回眸对沈未白说了句,‘谢谢!’ 第一百六十章 厮杀 一壶热茶上来,还未喝到一半,客人便走了。 丹井等到门外的脚步声听不见后,才小声嘀咕了句,“主子真大方,那份情报若放在无极阁卖,少说也能卖上千金。” 听闻她这守财奴般的语气,沈未白忍不住轻笑抬眸,“我都不心疼,你倒心疼了?” 丹井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其实,她很好奇…… 为何主子会对这位尹郡守如此大方。 前有一个焚野宫少宫主,后有一个江临郡守。 这,主公莫不是春心动了? 可惜,这个问题打不打死她,她都不敢问。 但是,她听闻,这江临郡守可是成了亲,还有孩子的。 万一主子看上了他…… 丹井心中纠结万分。 以沈未白在他们这群人心中的地位,天下间就没有男人能配得上。 只要是主公喜欢的,他们都会支持。 可若是主公去找了个有妇之夫呢? 撇开别的不谈,光是成过亲这一点,都是万万配不上主公的! 这么一看,是不是那位终日戴着丑陋面具的焚野宫少宫主要更适合主公? “你在想什么?”沈未白看着丹井脸上的神情变化,总觉得她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得及时制止。 丹井猛地回过神,自然不敢把心里那点纠结说出来,只好掩饰道:“没,没什么。” 沈未白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促狭。“看你刚才那副神情,莫不是长大后开始思春了?” “哪有!”丹井被揶揄得又羞又怒。 明明她在愁的是主公的终身大事! 怎么三言两语的主公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丹井性子向来温和、内敛,如今难得看到她娇羞嗔怒的模样,惹得沈未白‘哈哈’大笑。 然,外面突来的刀剑碰撞之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闲聊。 丹井神色一收,跨步走向窗台探望。 原本还平静和谐的街面上,不知怎么地就混战成了一片。 无辜百姓混在乱战的江湖之人中,一边大呼求救,一边各自躲避。 摆在街面两侧的摊贩早已经被掀倒在地,各种东西凌乱四散。 那些混战在一起的江湖人,身上好勇斗狠的劲都冒了出来,根本不看是谁,见人就砍,整条街充满了刀光剑影。 “这是什么情况?”丹井被街上混乱的场景一惊。 此时,茶楼里也出现了混乱的脚步声,看样子那些在街上打的人已经蔓延到了茶楼里。 好在他们这里是二楼雅间,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人闯进来。 沈未白出现在丹井身边,同样朝着窗外看下去。 街上一片混乱,城中维持秩序的官差军队还未来得及赶过来。 乱战中,已经出现伤亡,街面上充满了血腥气。 突然,沈未白眸光微动,定格在混乱中的一处。 那是刚刚离去的尹重华,恐怕他刚出了茶楼,就遇到了混战,被陷入其中进退两难。 此刻,他怀中抱着一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孩童,他的两个护卫在他左右两边保护,阻止有人靠近,可混乱的局面却也让他们难以突围而出。 “住手!都住手!” 尹重华是文人,虽然学过君子六艺,那也仅限于强身健体。 在这群武林人士眼中和弱鸡差不多。 但此刻,他依然用自己脆弱的怀抱保护着怀中的孩子,想要阻止混战。 只可惜,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厮杀声中。 “大人,我们先护送您离开!” 护卫一边抵御那些撞上来的刀剑,一边对尹重华道。 尹重华脸色凝重极了。 理智上,他应该速速离开,好调度官差来平息这场乱斗。 可是情感上,他身为江临郡守,怎么能看着自己治下的子民被无辜卷入这场厮杀,独自离开? 何况,他怀中的孩子,一直哭喊着要找母亲。 最关键的是,以他两名护卫的身手,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易用轻功离开。 但若是要带上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会拖他们后腿,让他们的离开变得格外艰难。 心中快速的衡量之后,尹重华咬牙道:“昆升你先走,速速去调集人马过来。” 两人之中,昆升的轻功最好! “可是,大人……”昆升目呲欲裂。 原本两人保护尹重华就十分艰难,若他一离开,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右一能坚持多久? 倘若因为他的离开,导致郡守大人受了伤,那他难辞其咎! “莫要再纠结,快去!”尹重华大声命令。 突然,他眼前一片刀光闪过。 那锋利感,让尹重华的头皮‘嗡’的一声,头皮发麻,只觉下一瞬,那朝他落下的刀刃就会劈开他的头颅。 “大人!” “大人——!” 昆升和右一惊恐的声音,还有怀中孩童的哭声,都在刀光逼近的瞬间被放大。 尹重华凝视那刀光,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很慢,慢得能让他清晰的看到刀刃上的锋利寒芒,但他内心其实知道,看似很慢的时间,却只是一瞬。 当! 就在他闭眼承受之际,一股力量从侧面横扫而来。 力量刮过他的脸颊,强横霸道。 尹重华睁眼,就见一道银光挡在自己面前,将那落向自己的刀弹飞。 昆升和右一也出剑刺向那个握刀之人。 毫无悬念,那人被当场击杀。 而这一幕刺激到了旁边的人,他们仿佛杀红了眼,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打起来。 在那倒地的人,胸口蔓延出血迹时,他们疯狂的向昆升和右一攻击。 清瘦而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尹重华身前,抬手握住那道白光。 这时,尹重华才知道那道白光是一把折扇。 而站在他身前,救了他一命的人—— “千梧。”细若蚊吟的声音,他不知道身前背对着他的女子是否有听到。 甚至,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听到有所回应,还是没听到依然是沈姑娘。 “丹井,把他看好。”沈未白没有回头,只是吩咐了同来的丹井。 尹重华那一声,她自然听到了。 不过,并未打算回应罢了。 “是!”丹井颔首,抽出腰间软件,守护在尹重华身边。 而沈未白手中折扇再次扔出,横扫一片逼退了那些想要靠近的人。 厮杀中的江湖人士,仿佛陷入了疯狂之中,双目赤红,面目狰狞。 沈未白眉头轻蹙,抬腿间,直接将扑上来的一人踢飞。 当折扇重新回到手中时,她将扇子合上,双手速度如影,以扇骨为剑,不断击中那些杀疯了的人。 凡是被沈未白击中的人,落地之后都直接昏死过去。 不一会,沈未白就在尹重华四周清除了一片安全地带。 昆升和右一二人见到这一幕,都震惊不已。 他们没想到,这看似年轻美貌的女子,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尹重华也在看,他的视线从沈未白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锁定在她身上。 他看到她干脆利落的击退那些人,一招一式都潇洒漂亮。 这真的是他妹妹吗? 尹重华有些难以将印象中的那个身影和眼前这个飒爽英姿的身影结合在一起。 突然,有人避开沈未白朝尹重华这边杀来。 但是,沈未白却抬臂一扫,纤细的手指直接掐住了那人的脖子,向前一步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另一手中的扇骨也点在了他胸口偏右三寸之处。 被点中后,那人脸上的狰狞一僵,眼底赤红之色褪去,便失去了知觉。 这时,街头街尾都传来了甲胄声。 是闻讯赶来的官差还有城中巡逻队。 之前沈未白就制服了不少人,如今这些人一到,很快就控制了现场,恢复秩序。 尹重华将怀中的小孩还给他的父母,收敛眼中复杂的神色,走向沈未白。 “多谢沈姑娘相救。想必沈姑娘也看出了此事有异,但我现在需要先处理后续事宜,若沈姑娘方便,今晚可来郡守府吃顿便饭,也可就今日之事详谈。”尹重华说完,也不给沈未白拒绝的机会,就匆匆离开。 沈未白看向他在人群中指挥若定的样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对丹井道:“走。” …… 街上厮杀之事,很快就传回了郡守府。 尹千雪和卓云染听到后,就去找了尹重华。 她们见到尹重华时,他正在衙门明堂的后厅。 后厅中,还摆放着五张厚厚的门板,上面躺在的人,都用铁链死死锁住。四周还有郡守府的护卫严防紧守。 “呜呜……” 五张门板上的五个人挣扎着,但因为被铁链锁住,也只是看着吓人,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在他们身边,有三个郎中打扮的人,在给他们做检查,神色都有些凝重。 “兄长!”尹千雪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厅外喊了一声。 尹重华回身看到是她们,便走了过来,神情中并无责怪之意。 “兄长我刚刚听说外面有人闹事,你可有受伤?”尹千雪关心的问。 尹重华摇头,“我没事,还好有……” 他突然一顿,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话音一转就对卓云染道:“郡主既然在此,正好可以看看这几人。” “我早已不是什么郡主了。”卓云染摇摇头。 尹重华从善如流的改口,“卓姑娘请。” 卓云染颔首,进了后厅。 尹重华跟上去,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尹千雪同样跟在二人身旁,她没有贸然开口,心中却分神在想,‘刚刚兄长想说的话是什么?还好有?有什么?或是有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宴请谁? “……一开始,他们都好好的,后面开始争夺花神图,就混战在了一起,再后来就逐渐失去了理智。” 尹重华将之前在街上发生的事,大概的向卓云染和尹千雪说了一遍。 “花神图?”尹千雪关注到这一点。 尹重华颔首,神色却很淡定。“假的。” 尹千雪了然。 如今,江临城里到处流传,关于花神图是前朝地宫地图的传言,每一日都有人为了争夺花神图而当街打斗。 有了军队和官府的管控,要稍微好一些,但并不是没有。 却不想,今天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伤亡和损失都还在统计中。 卓云染没有在意花神图,而是走向那五个人,仔细观察他们的样子。 尹重华又道:“我把其中五人带来这里,就是想要请几位郎中诊断一下,他们为何会失控发狂。或者,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什么手段,可以让这些人突然发狂?” “他们当时的样子……就好像是面对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似的,神志不清,只知道杀戮。”尹重华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江湖上的确有些手段,可以刺激人发狂。可是,要在大庭广众下,同时让这么多人一起发狂,却不是一件能轻易办到的事。” 卓云染颔首,认真仔细的去观察那五人。 那五人还在挣扎,因为摆脱不了身上的锁链,所以显得面目格外狰狞。 眼角发红,眼中布满了血丝,眸光僵直。 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古怪。 尹千雪没有去看那五人,心中沉甸甸的。 这次江临之行,早已经偏离了前世已知的轨迹,事情也变得越来越扑所迷离。 “大人,他们似乎是中了毒。但……具体是中了何种毒,我们却是不知。”另一边,三位郎中已经商量出结果。 “中毒?”尹重华眉目沉重。 卓云染也看了过来。 尹重华眉头紧皱的开口,“一开始,他们只是为了争夺那假的花神图而发生口角,进而发生争斗,之后才开始发狂嗜杀。他们是怎么中毒的?又或是下毒之人,是如何对那么多人下毒?” 这个…… 三个郎中你看我,我看你。 这类问题,不是他们小小郎中能够解答得了的。 尹重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并未责怪,而是问,“既然知晓他们是中毒,那可有解毒之法?” 可惜,三个郎中都无奈摇头。 一般来说,医者要解毒,就要知晓对方是中了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但如今,他们三个看不出这是什么毒药,所以也就无从解毒。 除非,能找到毒师,他们一生研究各种毒物,就算不知道是什么毒,也能从毒的特性去找到解毒之法。 三个郎中把这番话说出后,就告辞离开。 尹重华看着那不停挣扎的五人,忧心忡忡。 毕竟,他郡守府的打牢里,还关着数十个这样的‘病人’。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是谁暗中下毒,如何下毒,那么他能使得这些人发狂,也就能使得更多的人中毒发狂。 尹重华真是没想到,手中棘手的事还未解决,又新添了麻烦事! “这种毒肯定不一般,也不是一般郎中能解的。不如,请人去百草谷求医。”卓云染提议。 尹重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还有,我记得江临城中也有安乐堂。”卓云染突然道。 尹重华不知其意,但还是知晓江临城有名的大药铺的。“不错,江临城里的确有安乐堂。” 卓云染笑了。“那就再好不过。安乐堂与有间医庐之间有联系,传说是有间医庐开设的,郡守可以派人去安乐堂递帖,请医仙子也来江临一趟。” “医仙子?” 尹重华和尹千雪都听说过这是一个女神医的名号,却从未打过交道,更不知晓在全国各大城镇中都有的安乐堂还有这样的背景。 “对,据说医仙子是医毒双修,替人解了不少奇毒。”卓云染进一步解释。 但也同时提醒,“不过,医仙子行事颇为乖张,且价格昂贵,能不能请来,我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也得试试。”尹重华没有犹豫,立即离开去安排一切。 等他忙了一圈下来,把紧急的事情处理好后,才想起一直揣在怀中的锦囊。 刚打开看,准备按照锦囊中提及的事去查,身后就传来了赵冼儿的声音。 “夫君。” 赵冼儿端着一碗甜羹走了进来,却看到丈夫将一个锦囊匆匆揣入怀中。 这无意撞见的一幕,让她柔和的五官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夫君,我给你做了甜羹,你休息一下喝一些。” “好,多谢夫人。”尹重华疲惫的眼底,泛起温柔,接过甜羹专心品尝。 赵冼儿心疼的看着丈夫,这些日子尹重华的劳累和压力,她都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 朝堂上的事,她一介妇人根本就干涉不了。 她能做的,就是帮助丈夫持好家,让他能安心做事,没有后顾之忧。 可是,今天她却在府中听到一些似真似假的传闻,说丈夫进入出府是为了见一个江湖女子,两人还不畏闲言碎语单独相处。 刚才,又看到丈夫慌忙的将一个锦囊塞入怀中…… 赵冼儿向来通情达理,与尹重华的夫妻感情也很不错。 但一想到这些,还有丈夫的隐瞒,心中就泛起了淡淡酸楚,想问,却又不敢问。 “对了夫人,今晚的晚膳可否多加几道菜?”尹重华没有注意到妻子情绪的变化,喝完甜羹后,就想起了今晚约了沈未白的事。 赵冼儿赶紧收敛心情,“夫君是要宴请什么客人吗?” ‘客人’二字,有些刺疼了尹重华。 他眸色晦暗的点头,又有些失落的道:“她不一定会来,但先准备着也没关系。” 这言语间的在意,让赵冼儿心中的酸楚更甚,眼眶差点就红了。 只是,她依然没有问出口,而是贤惠的仔细问了是哪几道菜,可有什么忌口。 然后,见尹重华还要忙碌,便贴心的退出了书房。 …… 姬云廷留在尹千雪身边的护卫,按照她的吩咐离开了郡守府。 回来后,也给她带来了她想要的东西。 尹千雪接过藏青色锦囊装着的碎片,没有贸然打开。“都搜集完了吗?” 护卫道:“王妃恕罪!现场很混乱,属下去的时候,官府的人正在打扫,只剩下这么多。” 尹千雪没有责怪他,便让他下去了。 只剩她一人时,她看着那个锦囊,心中想着事,眼角余光突然扫过一道从门口经过的人影。 尹千雪抬眸一看,就看到了赵冼儿失魂落魄的样子。 “嫂嫂这是怎么了?”尹千雪不由起身,上前关切。 赵冼儿回过神,看到尹千雪,慌忙的拿起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发红的眼角,强颜欢笑的道:“没,没什么。” “你都快哭了,还说没什么?嫂嫂,你我是一家人,真的不必与我这般见外,我也是兄长的妹妹。”尹千雪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有深意。 赵冼儿抬眸看向她,神情变得纠结而复杂。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忧夫君而已。” 她没有说真话,尹千雪一看就看出来了。 “今晚夫君要宴请贵客,我还要去厨房准备,王妃见谅。”赵冼儿福了福身,便快步离开了。 尹千雪看着她的背影,却想着她刚刚说的话。 ‘今晚府中要宴请宾客?在这多事之秋,兄长要宴请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嫂嫂 暮色四合之时,沈未白带着丹井,去郡守府赴约。 走到半路,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带着丹井转道去了江临城中的醉云轩,打包了几份每日的限量点心。 丹井提着点心,跟在沈未白后面,心中越来越觉得奇怪。 她怎么觉得今天主公的心情还不错? …… 郡守府内,宴席安排在花厅里。 将菜肴都布置好后,赵冼儿正准备离开。 按照规矩,夫君要宴客,她作为内院妇人,是不该出现的。 虽然,她心中隐隐猜测,夫君要请的是一个女子。 想到尹重华在提及加菜时,那神态的异样,赵冼儿心口就传来钝痛。 “夫人留步。”然而,在她离开时,尹重华却叫住了她。 赵冼儿收拾好心情,转身过来如往常一般温柔娴静的笑着,“夫君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尹重华缓缓摇头,只是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今晚的客人,我们夫妻二人一起接待。” 赵冼儿心中诧异。 难道事情并非她猜测那样? 但随即,她又听到丈夫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若是来了,咱们三个就好好吃顿饭。若是不来,这一桌美味佳肴,便便宜了我们。” “……”赵冼儿心情又复杂起来。 她很像问尹重华,是不是心里有了别的人,只是碍于她,所以不好开口,只能将这份喜欢隐藏于心。 同时,她又在劝说自己,作为正妻要大度。 当今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 与夫君成亲四载春秋,丈夫身边一直都只有她一人,连通床丫头都没有,她应该知足了。 若那女子,夫君真的喜欢,她应该展示出大妇的气度,主动提出来帮夫君把人迎娶进门。 可是,每当这样想,赵冼儿又觉得心里难过。 这些违心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等待的过程中,两人并未说太多话。 赵冼儿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心事重重,这让她也惶惶不安起来,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难得夫君是怕我不答应,所以才会私下把那女子约来,想要让我们见见面,说服我?’ 这么一想,赵冼儿就心中一紧,手帕都快攥烂了。 “夫君,我去看看翎儿。”赵冼儿不知要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事,只想找个借口离开。 可是,尹重华却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翎儿那里有乳娘,丫鬟们伺候,不会饿着冷着,夫人少看一会也不会有事。” 无奈,赵冼儿只能重新坐下,心中的难过又加深了。 她本不是一个泪浅的人,可是此刻却委屈得红了眼眶。 而她的夫君就坐在她身边,心思却早已飞远,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大人,沈姑娘来了。” 就在这时,今日与尹重华一起出府的昆升进来禀报了一句。 “她来了?”尹重华激动而起,脸上难掩喜色。 赵冼儿看到这一幕,心中猜测被证实,眼泪再也忍不住直接掉了下来。 昆升也是尴尬得很,见自家大人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夫人在伤心难过,忙拼命使眼色。 昆升跟在尹重华身边也很长一段时间了,两人之间还是有些默契的。 在看到昆升打眼色后,便转身看向了在偷偷抹眼泪的妻子。 “夫人怎么哭了?”尹重华惊诧极了。 同时,又十分懊恼。 自己的妻子就在自己身边哭了,他却要属下提醒才注意到。 “夫人这是这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尹重华忙从她手中拿过手帕,为她擦泪。 为了什么? 赵冼儿心里既苦涩又甜蜜。 苦涩的是,事到如今那女子都已经来了,丈夫还没有打算向她说明情况,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落泪。 甜蜜的是,丈夫紧张她的样子,为她擦泪的样子,至少还证明着丈夫心中是有她的。 昆升见这样子,壮胆说了句,“大人……不如属下告诉沈姑娘,您临时有要事处理,让她先回去?” 忙着安抚妻子的尹重华一听,直接骂了声,“胡闹!” 尹重华性子温和守礼,极少与人动怒。 他这一吼,让赵冼儿和昆升都是一惊。 赵冼儿心中的那一抹甜蜜也被击得粉碎。 “快把人给我带进来!”尹重华气冲冲的吩咐。 他原本是打算亲自去迎接的,可是现在要忙着安抚妻子,所以也不方便离开,只能让昆升去。 昆升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只好转身离开。 等他走了,尹重华才对赵冼儿说,“夫人为何而伤心落泪?如今且先把泪收收,晚一些再与我说可好?” 这人话里话外,心思都在那还未进门的女子身上。 赵冼儿再也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质问,“夫君可是要纳妾入门?又或是想要迎娶平妻?” “什么?”尹重华被她这番话惊呆了。 脑子里顿了顿,好不容易恢复转动后,才明白被妻子误会了。 “我怎么会……她是……唉!”尹重华又好气又好笑,想要解释,却又想到沈未白的身份,解释的话又无从开口。 若是说,这位沈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且帮了他大忙,所以他才会把人请到家中感谢,又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好像怎么说,都会引起旁人的无端猜测。 其他人怎么说,他都不在乎。可如果事关妹妹的清誉,还有让妻子误会,从而伤心难过的话,他就不能不在乎了。 就在这个关口,沈未白和手里提着糕点的丹井,跟在昆升来到门外。 见到这一幕,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尹重华在看到她后,直接喊了句,“还不过来见过你嫂嫂!” 一句话,让屋里屋外都安静下来。 红着眼眶的赵冼儿惊愕的看向门外,衣着另类,却潇洒绝美的女子。 昆升和丹井都是一惊,神情错愕。 沈未白则挑了挑眉梢,唇角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勾起,脾气极好的对赵冼儿喊了句,“嫂嫂。” …… 沈未白这个人怎么说呢? 往好了说就是不受拘束,我行我素,随心所欲。 往坏了说,就是生性桀骜,离经叛道! 但总的来说,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脾气也是因人而异。 这个所谓的‘因人而异’那就看她对这个人的印象了。 尹重华,这具身体的亲生哥哥,一开始沈未白就没打算和他有接触。 但,十年前,她在芽庄静养,尹重华跑来见她,与她的谈话,还有那段时间的‘兄妹相处’让她接受了这个‘哥哥’。 只不过,这个‘哥哥’在她心中的份量,还不足以让她改变自己的计划。 所以,在尹重华离开后,她依旧按照计划开始布局自己的假死,成功的摆脱了尹千梧这个身份,以沈未白的名字活在这个异世。 从内心来说,沈未白并不排斥尹重华这个人。 只要不触及她自身底线,不威胁到她,她的脾气和态度都会非常好。 爱屋及乌之下,自然也不会对赵冼儿有什么不满。 至于这个底线…… 或许在几年前,她都还不希望有人把他和尹千梧联系在一起。 但自从尹千暇嫁给太子,走上了尹千梧之前走过的路时,沈未白就不在乎了。 她不承认自己是尹千梧,那是她从内心来说从未认为自己是尹千梧。 若别人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也不会想要杀人灭口。 要不要承认,随她心情。 所以,其实沈未白的性子里,还有些肆意妄为的邪气。 …… 尹重华那句话脱口而出后,他其实也是后悔不已。 深怕妹妹生气扭头不走。 无论她当初是什么原因‘以死’来离开尹家,都说明她是不希望再有尹千梧这个身份了的,所以哪怕他心底知道这就是自己妹妹,他都不曾戳破这层窗户纸。 一别十年,能知晓自己妹妹还活着,这已经让尹重华对上苍感激涕零了,又怎么会忍心逼她。 所以,其实今晚的晚宴,只是一个能让妹妹自在的家宴。 没有其他人在,不需要说破什么,就他们一家人,吃吃饭,聊聊天。 谁知道,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但,更令尹重华没有想到的是,沈未白非但没走,反而十分配合的喊了声‘嫂嫂’。 一时间,换成尹重华鼻尖酸楚,都想要落泪了。 反观众人,神态最自然的居然是沈未白。 她从惊愕的丹井手中接过点心,撩起衣角进了厅里,把点心放在桌上,看着两个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人调侃道:“兄长是做了什么,把嫂嫂给惹哭了?” 若之前只有一个‘嫂嫂’还不能说明什么的话,沈未白接下来这句‘兄长’,基本上已经是在尹重华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尹重华也从这一声‘兄长’中醒过来。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拉着呆滞的妻子坐下,抬手指了指沈未白面前的凳子,“你也坐。” “先吃饭,我们先吃饭,不然菜都凉了。” 尹重华还特意把加了的几道菜推到沈未白面前,“我还记得这是你以前喜欢吃的菜,是你嫂嫂的手艺,你尝尝。” 沈未白留给他们收拾情绪的时间,把视线落在那几道菜上,眸色一暖。 这几道菜,的确是她喜欢的,而非尹千梧喜欢。 第一百六十三章 长嫂如母 一直到动筷之后,小半碗饭吃下去,赵冼儿才从恍恍惚惚中醒来。 嫂嫂? 赵冼儿抬眸望去,圆桌上,坐在自己和夫君对面的女子,五官精致绝美,眉宇间透着一种常人难有的气韵,格外的耀眼,仿佛近在眼前,却又不易亲近。 她的公公尹胜虽然风流,但是尹家的女儿却只有三位。 嫁给太子的尹千暇和嫁给辰王的尹千雪,还有就是那位十年前,不幸逝世的……自己夫君的嫡亲妹妹,尹千梧! 赵冼儿心中震惊。 伺候的仆人,早已经被尹重华遣走,只剩下他们三人。 赵冼儿注意到另外两人的相处,十分随意自然,就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人一样。 “给你准备了点甜酒。”尹重华在沈未白面前斟了一杯酒。 沈未白却抬手盖在酒杯上,“不用,我自带了。” 说着,她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酒壶。 尹重华皱了皱眉。 从见面时,他就看到她腰上挂着一个酒壶。 但是,他自己知晓,他的妹妹并非一个嗜酒之人。 沈未白打开酒壶,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出。 她不在乎形象的当着两人的面喝了一口。 那种辛辣的酒气,熏得人直呛。 尹重华忍住不适,把自己的空杯递到沈未白面前,“什么好酒让你如此念念不忘?给哥哥也尝一点。” 沈未白却把酒壶移开,含笑摇头,“这里面的酒你喝不了。” 开玩笑,酒壶里的烈酒,都是她特殊调制的,普通人喝一口,就感觉体内有火焰焚烧之痛。 而且,是真的会灼伤脏腑,所以怎么可能给尹重华喝? 尹重华并未勉强,他淡淡收回酒杯,心中却若有所思。 赵冼儿也没想到沈未白会喝那么烈的酒,她等酒气散了些,给她布菜,试探的说了句,“妹妹多吃点菜。” “多谢嫂嫂。”沈未白神态自然极了。 她倒也没有多喝,只喝了一口,就把酒壶挂了回去。 赵冼儿放下碗筷,好似不经意的问道:“夫君也是,认了这样的好妹妹,也不提前对我说一声。” 尹重华却并未顺着她这话解释,只是哀怨的说了句,“并非有意瞒着夫人,只是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认我这个兄长。” 沈未白垂眸浅笑,专心致志的吃着菜,仿佛没有听到两人说的话。 赵冼儿有些幽怨的看向丈夫,似乎在责怪他到了现在还说得不清不楚。 妹妹,妹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 得不到回答,赵冼儿不死心的又去看面前两人的五官。 渐渐的,还真让她从这两张脸上,找到了些相似的神韵! ‘莫不是!!!’ 赵冼儿被自己心中的猜测震惊。 “我既然来了,大哥就不必顾忌,还是和嫂嫂说清楚,免得横生误会。”沈未白轻笑着,放下筷子。 尹重华也跟着放下筷子,有些无奈却又复杂的喊了句,“千梧。” 赵冼儿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神情平静,只是淡淡笑着纠正他的话,“我叫沈未白。” “好,未白。”尹重华很纵容的接受了纠正。 “夫君,她……她……”赵冼儿不淡定了。 千梧? 尹千梧?! 这不是十年前就…… 哪怕她之前心中也有猜测,但始终觉得太过荒谬而不敢相信。 但,如今当事人都自己承认了,她还如何不信? 沈未白转眸看她,笑容盈盈,“嫂嫂放心,我是人,不是鬼。” “……”赵冼儿一时无言。 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尹千梧’的名字后,似乎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失笑,又有些不知所措,又站又坐的。 突然,她让两人稍等,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尹重华有些错愕的看着妻子风风火火的样子,摇头而笑,向沈未白解释,“她向来端庄,难得会这样。” 沈未白嘴角含笑,“嫂嫂很好。” 赵冼儿回来得极快,似乎怕耽搁时间长了,沈未白会走。 等她进来时,有些轻喘,面色也比之前更红润。 “千梧妹……不,未白妹妹,初次见面,嫂嫂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这对玉镯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你收下。无论今后如何,都请你记得,哥哥嫂嫂永远都在。”赵冼儿将自己嫁妆中的一对古玉手镯塞在了沈未白手中。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哪怕心中疑惑,但也知道有些话不该问,也不能问。 所以,她便做个糊涂人,不去问因,只是认下这个妹妹,尽到长嫂的责任。 “这太贵重了。”沈未白略微惊讶。 她这些年走南闯北,自然能认出手中这对古玉手镯的价值。 若是拿到天幕城中的拍卖场去拍卖,起码能拍出万金的价格。 她这位嫂嫂,出自清流世家,这玉镯恐怕是几代人传下来,作为嫁妆给赵冼儿带到了尹家。 “不贵重,一点都不贵重!虽然我与妹妹不曾见过,但我知夫君心中,待妹妹如珠如宝,这玉镯还请妹妹务必手下。”赵冼儿摇了摇头,又把镯子往沈未白怀中塞了塞。 沈未白也不是什么忸怩的人,既然赵冼儿都如此说了,她也不再拒绝,把手镯收了起来。 自然,相应的她会给出超过手镯价值的回礼。 不过,今日来的匆忙,她还未准备好罢了。 有了这一出,饭桌上才其乐融融。 赵冼儿也进入到了长嫂如母的角色,不断给沈未白布菜,一直说她太瘦了,要多补补。 望着面前堆成山的菜,沈未白简直哭笑不得。 穿越至今,她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 武林人士被下毒,当街厮杀之事,非同小可。 卓云染也陪不了尹千雪了,在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匆匆离开了郡守府,赶回青云派向师父汇报。 尹千雪无意中得知了今晚尹重华要宴客,但一直到天黑,府中安静得也不像是有客来的样子。 门外人影一闪,被她派去打听情况的王府护卫出现。 “如何?”尹千雪有些迫不及待的问。 冥冥之中,她似乎在期待着结果。 护卫道:“回禀王妃,我向门房打听过,傍晚入府的人,似乎只有那位沈姑娘。” 尹千雪‘蹭’地站起来,失声道:“沈姑娘!”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姐姐只是大姐姐 是她! 果然是她! 尹千雪脑子里好似被炸开来,什么前尘往事,都在这瞬间灰飞烟灭。 她的心跳极快,一股热流冲上脑子,眼眶一润,眼泪止不住的滚落。 ‘大姐姐!’ ‘我喜欢大姐姐!’ “王妃!王妃?” 自己儿时天真却真挚的声音和护卫紧张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尹千雪只觉得自己眼前昏眩,说不清的情绪全数涌了上来! 激动? 兴奋? 开心? 她分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 “王妃您怎么了?可要属下去叫郎中?”护卫焦急的声音,让尹千雪渐渐平静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冷静的对护卫道:“不必,我没事。” 护卫有些担忧的看她,见她平静下来后,倒也没有再提找郎中的事。 “你先下去。记住,今日郡守府并未来客人。即便是王爷问你,你也要这么回答。”尹千雪眸光带着锋利的光芒看着护卫。 护卫心中一惊,垂眸应下。 ‘诈死乃是欺君之罪!’护卫离开后,尹千雪深吸了口气,手中捏紧丝帕。 所以,越少人知道沈未白就是尹千梧越好! 尹千雪紧抿着唇,心中做下决定。 此刻冷静下来,她脑海里却回闪过之前在树林中,沈未白救她,把她保护在身后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根本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还有年幼时,在尹家,在安亭伯府,那个看似不易接近,却很温和的大姐姐。 ‘大姐姐从未欺负过我不是么?’ 尹千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渐渐的,她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带有点委屈的呢喃,“这个尹千梧是我的大姐姐。” 不是她梦里那个,扭曲的,狰狞的,要抢走她的一切,嫉妒她,陷害她,恨不得杀了她的尹千梧! …… 一顿饭,吃得很是舒心。 尹重华没有问及当年的事,也没提如今的‘乱麻’,更没有问沈未白如今的情况,三人只是闲聊着。 更多的时候,是赵冼儿在对沈未白说自己的儿子,尹东翎。 赵冼儿本想叫人把儿子抱过来,让他认识一下亲姑姑。 但沈未白阻止了。 没有准备好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见小侄子。 只说,过几日再约他们一家见面,到时候再与小侄儿互相认识。 不过,沈未白还是问了尹重华和赵冼儿,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也很莫名。 因为沈未白那句话的感觉,就像是神明在问他们想要什么愿望,且愿望都能实现一般。 不过,尹重华和赵冼儿都没有多问,只是互看了一眼,赵冼儿就说,“做父母的,对孩子最大的期盼,不就是他平安健康吗。” 什么功名利禄,光宗耀祖,赵冼儿想都没想过。 反正,安亭伯府的爵位自己丈夫都放弃了,凭借自身本事从科举出仕,他们的儿子以后当不当官似乎都没什么,随孩子心愿就好。 这个心愿说得含糊,却也真情实意。 沈未白颔首,表示自己懂了。 …… 房中,气氛很好。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却让尹重华和赵冼儿两人猝不及防。 “兄长,大姐姐来了,都不叫我一声吗?”尹千雪孤零零的站在门外,语气平静,难辨喜怒。 尹重华和赵冼儿都站了起来,一时无措。 赵冼儿很是无辜,她嫁入尹家才几年,又随着夫君的外放当官,不在安亭伯府。 所以,她对十年前这些兄弟姐妹们的相处,其实并不了解太多。 尹重华没有叫尹千雪,她自然也不会多事。 而其实,尹重华也不知那些前世恩怨。 今晚家宴,他之所以没有叫尹千雪,主要还是因为他也不确定沈未白会不会来。 而且,也不确定沈未白愿不愿意见其他人。 后来又发生那样的误会,哪里还会想到其他? 当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现在的尹千雪是辰王妃。 尹千梧本该在十年前死了,但如今却出现在这里,无论原因怎么样,都是欺君之罪。 尹重华当然不能不小心一些。 让尹千暇和辰王卷入其中,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不免会连累他们。 所以,他没叫。 可现在面对尹千雪的质问,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屋内屋外四人,尹千雪眸光始终落在沈未白身上。 尹重华和赵冼儿则看着尹千雪。 突然,一阵轻笑飘出。 一手撑头的沈未白笑着站起来,转身面对尹千雪。“千雪终于找到了大姐姐,想做什么呢?” 与阿炎重逢之后,他就曾告诉过她,六年前尹千雪主动找过他,说过尹千梧没死,要找到大姐姐。 自己的名字,从这个笑盈盈的绝色女子口中说出,尹千雪只觉得委屈不已。 哪怕她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可这一世大姐姐从未伤害过她,她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尹千梧。 但,她却逃了,躲了! 这一走,就是十年! 甚至,还不惜假死。 不顾欺君之罪带来的后果。 怨吗? 恨吗? 前尘往事,在这一刻,面对沈未白时,尹千雪分得很清。 她脑子里分裂出两个尹千梧,那个妄图要害她,却被她反杀的尹千梧渐渐消失,只剩下眼前这个莫名让她喜欢,让她想要靠近的大姐姐。 “我只想……”尹千雪缓缓向沈未白走近。 尹重华顿时有些紧张,但一想沈未白的身手,又放松下来。 “抱抱大姐姐。” 尹千雪在扑入沈未白怀中时,在她耳边低吟出这句话。 沈未白愣住,向来运筹帷幄的云淡风轻在这一刻收到了挑战! ‘我特么……’沈未白惊了。 这是什么神仙转折?! 尹千梧和尹千雪,前世两个恨不得弄死对方的两个人。 今生她沈未白穿越过来,也没有对小姑娘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啊? 怎么就开始上演姐妹情深了? 尤其是,尹千雪在自己耳边的那句话,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八岁的小女孩,那个眼睛清透,满脸对自己都是喜欢之情的……妹妹? “家中姐妹,千梧和千雪的关系要更近一些。”尹重华看着姐妹二人拥抱的画面,难得的在妻子耳边提起了当年的事。 …… 其实,在人的双眼被权利、荣华富贵给蒙蔽之前,谁对谁又没有几分真心呢?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有着血缘关系存在的至亲。 无论沈未白自己承不承认都好,她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她所占据的这具身体里,留着尹家的血。 她可以跳开故事的发展和结尾,但却绕不开这个血脉联系。 所以,沈未白答应赴约时,其实就没把这个秘密当做一回事了。 如她自己所说,认出她和认不出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尹家不可能把她抓回去,鸿明帝更无可能! 但是,尹重华是与她之前预想的一样了,可尹千雪的反应却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也仅仅只是意外而已。 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子,还穿着一身男子的宽袍,流下来的眼泪都浸润了她的衣襟。 沈未白不知道尹千雪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厉害,仿佛要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哭出来,发泄出来。 “都是辰王妃了,怎么还成了小哭包?”沈未白抬手拍了拍尹千雪的背,没听到孩子都哭得打嗝了吗? 唉! 沈未白无语凝噎,‘这都什么剧情走向?’ 尹重华看了赵冼儿一眼,后者意会,立即走过去将尹千雪拉出沈未白怀中。“好啦好啦,今日一家团圆是喜事,再哭可不吉利。” 尹千雪擦掉眼泪,眼眶还是红红的,她看向沈未白抿了抿唇,突然不容拒绝的拉住沈未白的手,“大姐姐陪我去换衣服。” “???”沈未白怔住。 换衣服,这府里是缺奴才伺候吗? 不过,沈未白很快就明白,尹千雪是有些话想要单独对自己说。 这么一想,沈未白也卸掉了手中的力度,任由她牵着自己离开。 “兄长,嫂嫂稍等,我们一会就回来。”尹千雪临走时,还不忘对尹重华二人道。 等她们走后,尹重华和赵冼儿才相视而笑。 …… 尹千雪并未叫来奴婢伺候她更衣。 房间里,隔着朦胧纱幔,尹千雪在里面换衣服,沈未白则在外面。 “大姐姐,十年前的假死局,是你亲手布置的吗?”里面,传来询问的声音。 “是。”沈未白回答得毫不犹豫。 两人的谈话,就好像姐妹间的闲话家常,没有禁忌,也不用顾忌。 其实,尹千雪拉沈未白过来是一种暗示。 沈未白愿意跟她过来,不也是一种暗示吗? 既然两人心中都有数了,又何必再浪费时间彼此试探? 直截了当的问,才是聪明人。 沈未白嘴角微扬,尹千雪的态度她很喜欢。 “为什么呢?大姐姐,我想了十年,都想不通。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看。”沈未白看着窗外月色,听着她的猜测,嘴角勾起来的弧度越发明显。 “除非大姐姐知道继续留在安亭伯府会发生什么事,而大姐姐却不想那些事发生,所以釜底抽薪,假死离开,摆脱这个命运。” 尹千雪走了出来,看向沈未白的侧影。 换回裙裳的尹千雪,多了几分贵气和端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捂紧小马甲 沈未白在她出来时转身,两人的眸光轻碰。 此时的尹千雪,不再是刚才靠在她怀中哭的人,隐隐有了几分尹千梧记忆里前世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我想要换一种生活呢?”沈未白眸光兴味。 尹千雪抿唇。 这样的回答,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其中,到底有没有她猜想的哪一种呢? “千雪,你想当皇后吗?”沈未白突然问出。 尹千雪一怔,惊愕的看向她。 面对笑盈盈问她问题的人,尹千雪好似一下子被困住了。 不是被人,而是被问题。 仿佛,沈未白问她的是——‘这一世,你还想再当皇后吗?’ 又好像,是她自己在问自己。 尹千雪没有回答,沈未白也不需要她回答,只看尹千雪的表情,她心中就明悟了。 原来,这个世界到处都是bug! 除了她和尹千暇,连尹千雪都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只是,如果她知道了前世两人的‘血海深仇’,刚才那一抱,还真是为难她了。 沈未白在心中腹诽。 “我们回去,免得哥哥嫂嫂久等。”沈未白单方面结束了这一次会谈。 尹千雪也没有强留,只是在沈未白迈出门槛的时候,说了句,“大姐姐是尹千梧的时候,尹千梧就是大姐姐。大姐姐是沈姑娘,那沈姑娘就是大姐姐。” 沈未白身形一顿,勾唇而笑。 看到沈未白的笑容,尹千雪心中募地松了口气。 …… 两人再回来时,赵冼儿已经不在了。 刚刚用过膳的桌面也收拾干净,新添了热茶和瓜果。 “时间紧迫,还是要先解决正事。”尹重华直接将白日沈未白送给他的锦囊从怀中掏出来,递给了尹千雪。 尹千雪诧异了一下,便接过来看了。 在她看的过程中,尹重华直接对沈未白说:“未白,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上面提到的事。也亲自询问过都统的家属,他们都没有见到过花神图。” 这个答案,沈未白并不意外。 尹千雪看完之后,喟叹了句,“没想到他的母族竟然是前朝旧臣。” “短短时间,江临城中发生那么多起命案,还冒出了花神图和前朝宝藏的流言。而如今,这位被杀的水军都统,也与前朝有着蛛丝般的联系。” “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曾经有过一幅花神图,但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有。” “若真的与花神图有关,那杀人的人是想抢走花神图呢?还是想要利用花神图掀起江湖、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沈未白缓缓的道。 一番话,说得尹重华和尹千雪都眉目凝重。 沈未白并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己手上有花神图,还不止一张。 也不打算说第一水寨被屠杀,也是因为花神图。 哪怕现在他们算是相认了,却也不代表她沈未白要推心置腹,把自己的秘密全部托出。 其实,尹千雪和尹重华也同样如此。 有些事,可以拿出来共享,但有些事,却不能对外说出一字。 “这件事,我会顺着这个方向去查。”尹重华沉默后道。 沈未白手指敲了敲桌面,“最好把近一年来,所有的凶杀案都查一遍,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尤其是他们的祖上背景。” 她这话,几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尹重华和尹千雪都能听得懂她的意思。 尹重华眸光一凛,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是怕去查这一年来的凶杀案,而是担心,如果沈未白的猜测成真,恐怕其中还会有更多他们还不曾触及到的阴谋。 难道……天下才太平了几十年,又要再次大乱吗? “还有今天发生的事,那些藏于暗处的人,到底是怎么使人疯狂,陷入杀戮之中?”尹千雪也拿出了一个藏青色的布袋子。 里面,正是她派人去暗中搜集来的假花神图碎片。 尹千雪有仔细想过下毒的方法,唯一最有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给那么多人下毒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假花神图上下毒。 先是在假花神图上下毒,然后利用花神图和前朝宝藏来吸引人们抢夺。 但凡接触到花神图的人,都会中毒,陷入发狂乱杀之中。 尹千雪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后,把袋子放在桌上,“我不确定碎片上还是否有毒,所以拿回来后还未检查。想着,等过两日百草谷的神医,还有医仙子来了,再请他们看看,分辨一二。” “医仙子?”沈未白神色不易察觉的古怪了一下。 尹重华颔首解释,“是啊,请来的郎中看了那些人,说他们是中了毒,如果不解毒会一直处于发狂之中,伤人伤己。江临府的郎中解不了这个毒,所以安宁郡主就提议去百草谷请神医来相助,另外也请了传说是医毒双修的医仙子。” 沈未白垂眸沉默。 来郡守府之前,她倒是还未收到这个消息。 讲真,她还没有打算,在那么短时间内,把自己身上的一层层马甲都扒光。 所以,沈未白看了看桌上那个布袋,没有轻举妄动。 …… 三人对月又聊了一会,临走时,尹重华忍不住问沈未白如今寄身在何处。 关于这个,沈未白倒是没打算隐瞒。 反正,等到风泊山庄的武林大会一开,江湖上就会知道这个低调的势力,就是他们口中最神秘的水月山庄。 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尹重华和尹千雪都没有再问沈未白这十年的事。 两人一起,还有赵冼儿一起将她送到了门外。 原本,尹重华还想把她送回云来驿,结果被沈未白坚决制止了。 踏月归去的路上,丹井欲言又止。 沈未白看她快把自己憋死了,才好心的道:“想问什么就问。” 丹井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却也不敢逾越太多,最后只问了她,“主公,那江临郡守真是您哥哥?” “嗯。”沈未白的回答很简单。 回到云来驿,阿炎依旧未归。 倒是星鸾带着安乐堂的传信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江临郡守府的邀请帖。 沈未白拿着邀请帖,上面是尹重华的字迹。 想了想,她对星鸾道:“通知月狐来一趟。”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以江临为棋 第二日的江临城,似乎并未因昨日那场街头厮杀而受到影响。 日升月落,仿佛一切又归于平静。 “主公,焚野宫那边还未回来。”一大早,丹井就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沈未白。 沈未白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轻轻‘嗯’了声。 但实际上,丹井觉得自家主子应该是很在意那位的,不然怎么会每天都要去打探消息? 焚野宫的人,有一部分跟着君悦兮离开,还剩下的一部分则和他们的少宫主不知道去了哪。 这一去,就已经过了五日! “主公,月狐那边已经回信,她大概三日后会到江临。百草谷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到。昨日被官兵带走的那些人,都被羁押在大牢里,郡守府派了郎中守着,应该暂时能控制住。” “为什么选江临呢?”沈未白突然抬眸看她。 丹井一愣,默默闭上了嘴。 沈未白也不需要她回答,继续说,“为什么所有事都发生在江临?特意选这个地方,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那个毒能致人发狂,却又不会立即取人性命,目的呢?” 听着听着,丹井也皱起眉头陷入深思。 “还有……”沈未白抬手敲了敲桌面。“抛开表象,其实无论是水匪为祸,杀人灭门,藏宝图流言,下毒等等手段,似乎都指向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丹井下意识的问。 沈未白笑了,深幽的眼神耐人寻味。“他要以江临为开始,扰乱天下。” 说出这句话时,沈未白从尹千梧那渐渐模糊的前世记忆中,记起一件事。 景泰十七年,也就是明年,在那一条线的发展轨迹上,会出现流民暴乱,贼寇四起,还有人自立为王,攻城掠地。 辰王姬云廷奉旨讨贼,经过差不多两年的征战,才平息了这一次内乱。 立下大功,积累了无数声望! 而同样在景泰十七年,太子姬瑾瑜秋猎遇伏,虽保住性命,腿却被毒箭所伤,从此落下残疾。 一国太子,未来的君王,鸿明帝耗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太子,如今却残了。 还不等鸿明帝做出什么,姬瑾瑜就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而性情大变,受到身边佞臣和小人的煽动,一步步自取灭亡。 这么一想,景泰十七年可谓是关键的一年,也是姬瑾瑜和姬云廷转折的一年。 沈未白对他们两人谁当卫国皇帝,一点也没有兴趣,更不想操心。 但如今,她身在江临,卷入了纷乱之中,隐隐察觉到一些苗头。 这些,恐怕就是明年大乱的前奏。 若真是这样,恐怕那藏在暗处的某人,手段还不止如此! 突然,沈未白眼中升起了几许兴味。“有趣,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有趣? 丹井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只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剿匪的进度如何?”沈未白突然问。 丹井忙收敛心思,“一切顺利,因为第一水寨突然被灭门,削弱了水匪的力量。此事,也引起了水匪恐慌,据传回来的消息说,大军刚到门口,有些水匪就直接倒戈投降了。若接下来不出意外,最多三日,剿匪的大军就能大获全胜而归。” “主公,我们是继续留在江临,还是先去桐州?”丹井突然问。 他们来江临,本就是为了十八水寨。 但是君悦兮却带领各路江湖义士来协助官府剿匪了,所以沈未白自然也就不去冒那个头。 从第一水寨的藏宝洞里,得到一张花神图,已经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如今离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还有一段日子,她也不必继续留在江临,可以先去桐州无极阁巡视一番。 可是,沈未白沉默后却道:“再等等。” “是。”丹井不明白要等什么,但也不会违背沈未白的命令。 …… 沈未白再次走出别院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宋明贞。 经过几日休养,他外表看上去已经看不出伤势,除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宋明贞也同样看到了她,并且主动打了招呼。 沈未白挑眉,“宋公子又在晒太阳啊。” 宋明贞颔首,“如今,除了晒太阳,明贞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了。” “宋公子就不想为家人报仇吗?”沈未白问。 “如何不想?明贞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恨着!” 沈未白看着他眼中折射出来的恨意,不似作伪。 “可是,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宋明贞失落惨笑。 沈未白缓缓点头,“是啊!仇人究竟是谁呢?”竟然连无极阁的情报网,都搜集不到一点风声和线索。 “宋公子可还记得当日发生的事?非是我不通人情,要让宋公子回忆亲人被害的事,只不过既然宋公子也想找出凶手,就不妨试着回忆一下,或许能从一些细节上锁定凶手的身份。” 宋明贞看向沈未白,年轻的女子,似乎与世俗中的女子都不一样。 而且,她很美,美得令人心动,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女! 但她在对自己说这番话时,却又很温和,充满了真情实意。 似乎,她是真的想帮他! “那一夜……”宋明贞缓缓说起了那晚的事。 家人被杀,独留他一个活口。 这件事,其实在他醒来见到君悦兮他们时就已经说过。 只不过,当时的经过只是含糊的一带,众人的注意力就被他拿出的花神图,还有说出来的话给吸引了。 …… 与宋明贞告别之后,沈未白在云来驿的花园里接着散步,心中想着宋明贞说的话。 从话术来讲,简直无懈可击! 宋明贞说,当晚他正在书房读书。 因为他喜静,所以书房特地选在了府中比较偏僻的位置。 家中亲人,还有仆人也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不会来打扰。 可是,当夜他才刚刚看了几页书,他的书房门就被人大力撞开。 他惊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神色很慌张,又带这些他当时理解不了的情绪。 他问父亲怎么了,父亲却不回答,只是将花神图塞入他怀中,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催他走。 宋明贞被父亲拉出书房,才隐隐约约听到前面传来的惨叫声。 他本不想走,可是却被父亲死死拽住,拖向后门方向。 过程中,他看到了不少黑衣人闯入他家,见人就杀,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他亲眼看到自己哥哥,母亲,嫂嫂,侄儿侄女惨死,却无能为力。 混乱中,父亲把他推出后门。 他想要让父亲和他一起走,却被父亲拒绝。 然后,他透过门缝,就看到父亲被那些黑衣人发现,乱刀刺死。 直到父亲被杀的时候,他都一直用背部死死抵住后门,给儿子争取逃命的时间。 绝望下,宋明贞只能拼命的逃,慌不择路,只知道要朝着江临方向跑。 “为什么要往江临跑?”沈未白有问他。 宋明贞给出的答案也无懈可击。 他说,那些人本可以轻易追上他,可是却不知为何只是在身后追赶,而且有意无意的把他逼向逃亡江临的路。 沈未白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直接在心中说了句,‘漂亮!’ 任何审问高手,在面对这样的回答时,都很难找到突破口。 这样一来,要么就是宋明贞没有撒谎,要么就是他很不简单! 宋明贞到底撒谎了吗? 如今,沈未白要思考的是这个问题。 可惜,她在花园里逛了几圈,依然没有答案。 她总觉得,有人在江临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赢了,颠覆天下。 输了,万劫不复! 于看不见的神秘人对弈,这引起了沈未白血液里的兴奋。 …… 又过了一日,沈未白宴请尹重华夫妇,还有尹千雪在醉云轩吃饭。 尹重华和赵冼儿把尹东翎也带来了,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个陌生的姑姑,有些羞涩,老是躲在母亲怀中,偷偷的看沈未白。 这一次,沈未白备下了很多礼品。 人人有份,尤其是赵冼儿的,简直是把她和尹重华成亲,生下翎儿的礼物都备齐了。 最后,沈未白才拿出了给翎儿的礼物。 “这是……”尹重华从沈未白手中接过一个玉瓶,有些不明所以。 沈未白道:“这里面装着一颗洗髓丹。五岁以下的稚童服下,可以洗髓体质,不仅变得更聪明,身体也会更好,不易生病,还能百毒不侵。以后,无论翎儿是想要从文,还是习武,天赋都会高人一等。” “如此神奇!”赵冼儿惊喜万分。身为母亲,怎能不盼儿子好? 尹千雪也眸中震惊,忍不住看向沈未白。 尹重华却没有惊喜,反而神色凝重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疫症 “未白,你跟我来。” 尹重华把玉瓶递给赵冼儿后,神色凝重的把沈未白叫到了安静之处。 今日,醉云轩为了这一场宴请,直接给沈未白空出了一整层。 所以,他们兄妹二人要找一个不被打扰的说话之处,倒也容易。 “兄长想要问什么?”沈未白见他几番想要开口,却又放弃,只好主动的问。 “未白,你老实跟我说,那药……” 尹重华眼中的担心都快溢出来了。 沈未白抿唇而笑,“兄长放心,我给翎儿的礼物,自然不会来历不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尹重华生怕妹妹误会,想要解释,却又突然嘴笨。 最终,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与你相认以来,我心中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却又惹你不快,再一次不告而别,所以我一直压在心中,不敢问。可是,不敢问,却不能不想。” 沈未白静静的听他说。 “十年,整整十年啊!”尹重华看向沈未白,眼中有些湿润,“妹妹,你可还记得,你离开只是,只有九岁?十年,太长了!” 沈未白看到了尹重华神情里难以掩饰的痛苦,突然有些恍惚。 是啊,十年! 十年前,是沈未白奔向自由的日子,却也是爱她之人,伤心之时。 十年前,有谁真正在意她呢? 有谁会因为‘尹千梧’的死,而真正难过,伤心?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尹重华和阿炎了。 嗯,尹千雪或许能算一个? 沈未白在心中想。 “未白,大哥不想去限制你太多,想尊重你。可是,也会忍不住去想,这十年你经历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选择放弃家人?如今的你又如何?生活得可还惬意?可有受人欺负?可有人疼你爱你?”尹重华终于把憋在心中好久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沈未白沉默了。 这些问题,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需要解释的实在是太多了。 最终,沈未白忽视掉了前面的问题,只回答了后面三个。 “我很惬意快活,没有人能欺负我,我身边的人都很好,都是彼此的亲人。所以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很好。” 尹重华神色复杂极了。 其实,看妹妹如今的穿着,用度,还有那厉害的身手,随手拿出来的礼物,他怎么会知道妹妹过得很好? 但是,十年的缺失,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掉的。 十年前,虽然他也不在妹妹身边。 但至少知道她人在安亭伯府中,他心是安的。 “好了,无论这十年如何,如今我们都再见了不是吗?”沈未白笑道。 尹重华叹气失笑,只能作罢。 或许,他只能期待有一天,妹妹会主动的告诉他一切,解答那些被她忽视掉的问题。 “回去,别让他们就等了。”尹重华道。 沈未白与他并肩走出房间,却突然听到哥哥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打算何时成亲?千暇和千雪都是你妹妹,她们如今可都各自成亲,千暇还生了孩子。” “……”沈未白嘴角狠狠一抽。 怎么催婚,无论在哪个时空,什么年代都有? 她才十九岁啊! 怎么就有一种老姑娘,嫁不出去的既视感? 何况,她心里还从未考虑过婚事。 事业不香吗? 谈什么爱情? “还未遇到合适的,也不着急。”沈未白随意的找了个借口。 她真实的想法,最好是别说。否则,只会惹来更多的劝说和解释。 又烦又累! …… 吃完饭后,尹重华带着人回了郡守府。 沈未白则返回云来驿。 刚进别院,星鸾就送来了瑶城的最新情报。 “这么说,鸿明帝也对前朝地宫中的宝藏起了心?”沈未白将手中拿着的情报递到烛火边。 烧着后,丹井捧来一个瓷盅。 沈未白指尖一松,燃烧的纸条,落入其中,焚化成灰。 “是的。宫中密信应该传到了江临。鸿明帝让辰王暗中调查此事,一旦有了新的进展,就立即上报。”星鸾说。 连皇帝密信上的内容都知道,可见无极阁的情报能力有多强。 但是,这么强的情报组织,却找不到灭宋家的凶手和灭口第一水寨的势力。 唯一得到的线索,还是由阿炎审问后得到的,那些杀手自称自己是冥狱的人。 可笑,这么愚蠢的污蔑。 然而,就是能做出这么愚蠢污蔑的组织,怎么会在灭门之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种前后矛盾,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沈未白又问。 星鸾道:“皇后给太子又新纳了两位美人,说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那位太子妃最近忙着争风吃醋,到没有经历去搞别的小动作。太子的话,倒是与往常无异,只是新收了几个门客幕僚。” “继续盯着。”沈未白淡淡的说了句。 她关注卫国皇宫的动静,其实并不是因为她想要参与什么。 只不过,尹千梧最后几年的记忆,都是在皇宫之中,她也想知道,这一世有了她的参与,前世今生会有什么不同。 如今看来,前世尹千梧走的那条路,今朝是尹千暇主动走了上去。 那前世,尹千梧和尹千雪的争斗,今生会不会变成了尹千雪和尹千暇之争? 其实,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沈未白想着想着,心中的兴趣淡了些。 …… 天亮,丹井来日常汇报。 “焚野宫的人还未回来。”丹井在说这话时,心里在默默计数,这是第几天了。 主子脸上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可是,她就是莫名的感觉到,主子心情不怎么好。 “主公。” 星鸾从外面回来,对沈未白道:“月狐已经到了江临城里的安乐堂。不过,百草谷那边,好像出了点事。” 沈未白停下洗漱的动作,转眸看她。 星鸾沉声道:“百草谷的人来江临路上,偶然发现一个村子里有疫症,如今他们被困在那村子里了。” “疫症?”沈未白眸色沉了沉。 星鸾神色凝重的道:“那个村子,离江临城不到二十里。”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波接一波 “不到二十里?” 星鸾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微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坐在首位的沈未白。 疫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处理不好,别说那个村子,恐怕连偌大的江临城,也会因此而生灵涂炭。 沈未白双唇微抿,眉宇间清浅淡然之色变得凝重。 疫症,即便是在现代科学发达的时候,对人类来说,依然是可怕的恶魔。更别说,是在如今。 “主公,请即刻离开江临!” 丹井、星鸾纷纷跪地,神色严肃的恳求。 “不要慌。”沈未白声音极缓而平静。 就如同定心石般,让丹井和星鸾心中的慌乱得到了安抚。 让自己平静下来后,丹井开口问:“主公,百草谷的人既然已经到了那个村子,那情况是不是不会太严重?” 沈未白却缓缓摇头,“百草谷的人或许能控制住村子里的疫情,但却也难保证,在他们到达之前,村子里是否有患者从村中走出。” 疫情的流调,是控制疫情的重中之重! 沈未白眸光凌厉了几分,“吩咐下去,我们的人,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丹井,你去安乐堂取一些药囊,给我们的人都分别挂上。再让月狐以辟邪防病的借口,让安乐堂给江临城中的人分发药囊。记住,若是有类似疫症的患者到安乐堂就医,要立即隔离上报。城中其他的药堂医馆也要注意着,一旦有情况,就立即追踪汇报。” “是!” 随着沈未白的吩咐,丹井和星鸾的心情彻底的从疫症中缓了过来。 …… 在沈未白得到消息的同时,百草谷派出的药童也到了江临郡守府。 尹重华亲自见了他。 “郡守大人,如今我家几位应邀而来的几位神医,都在村中为村民治病。他们特意派出小童赶来向大人报信。希望大人尽快派人去封锁村子,且准备大量的药材送过去,还有就是拿出应对此次疫症的解决之法。” 尹重华脸色难看极了。 他才来江临担任郡守没多久,但棘手的事却接踵而来。 疫症! 疫症啊! 尹重华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都隐隐颤抖着。 但面对外人,他依然要保持镇定。“敢问童子,如今那村子里的情况如何?几位神医可有查出他们所患的是什么疫症?村中感染者有多少人,可有出现死亡情况?” 童子苦恼的挠挠头,“这些我就不清楚了。我家几位神医在发现村中有疫症后,便没让我进村,只是催促我尽快赶到江临报信。大人若是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有派人与我同去那村子,问一问如今的情况了。” “童子还要回去?”尹重华有些吃惊。 童子理所当然的点头,“这是自然。我来报信已经完成了几位神医的嘱托。我既是百草谷的人,自当回去和我百草谷其他人在一起。” “既如此,我与童子同去!”尹重华脱口而出。 “大人不可!” “不可!” 先后两道声音从门内门外响起。 说‘大人不可’的自然是百草谷的童子,他话音一落,与尹重华一起看向了门外。 紧接着,门外就走来一位穿着飘逸宽松圆领锦袍的清瘦书生,长得倒是十分清秀精致,就是看着很是文弱。 童子见了此人,就觉得‘手无缚鸡之力’在此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怎么来了?”尹重华不赞同的看向尹千雪。 尹千雪却凝着他的双眼道:“大人是江临郡守,是整个江临郡的父母官,不能轻易涉险。大人想要知道被疫症侵扰的村子情况,大可派出可靠之人去核实。您若亲自去冒险,若有个万一,这偌大的江临郡何人能调度?如何安抚百姓?” “这位先生说得有理。”百草谷的童子听得频频点头。 尹重华却愁容难消,“疫症之事,涉及生死。我要保全自身,又如何让他人去涉险?” 尹千雪摇摇头。 虽然尹重华说的话也并没有错,但尹千雪还是觉得她这位兄长有的时候……还欠缺了些为官者的取舍。 只是,当她想要再说什么时,又有一道声音的突兀插入,而打断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的话。 “疫症也不是洪水猛兽,只要措施得当,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感染。大人若是想要亲自去一趟,我可以陪大人同去。” 说话的同时,腰间挂着精致酒壶,一袭白衣的沈未白也走了进来。 自从上次‘认亲’之后,尹重华倒是给了她一个特权,就是进出入这郡守府无须通报。 她手中把玩着折扇,神态清浅自然,看不出半点紧张和担忧。 仿佛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如同去郊外踏青一样。 百草谷的童子不满的皱眉,“这位姑娘,虽说你的话并未说错。但疫症可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人若轻易涉险,万一不小心感染了,那何人负责?” 沈未白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被百草谷的药童给训斥了。 不过,沈未白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看向尹重华,等他决定。 尹重华内心是矛盾的。 他想亲自去查探情况,不仅仅是己所勿欲勿施于人的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要亲自去探明一切,他才会心中有数。 但尹千雪的顾虑也是对的,身为江临郡的父母官,他的安危关系着整个江临郡。 两相比较之下,其实是难以抉择的。 但是,妹妹突然到访,说出的这番话,却给了他任性的底气。 不知为何,尹重华虽然没有探明沈未白这十年来所经历的种种,可是却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存在。 说不清,道不明。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神秘的安全感,让尹重华点了点头。 等他从恍惚中醒来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选择了亲自去那村子探查情况,而且还是让失而复得的妹妹陪同。 “既然已做决定,那就事不宜迟。”沈未白对尹重华道。 尹重华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即转身去吩咐一切,又让那百草谷的童子先下去休息片刻,随后出发。 “辰王妃……” “兄长,这里没有外人,还是叫我千雪就好。”尹千雪打断了他的话。 尹重华也不纠结这些,“千雪,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江临城中内乱未止,如今城外又有疫症为患,我此去不知结果如何,所以这郡守府中的一切,还请你照看一二。之前,安乐堂传来消息,医庐的人已经到了,可我如今要立即出发,就只能请你接待一二了,郡守府中的其他人,也会协助与你。” “兄长既然已经决定亲自赴险,那就安心去。城中之事你交给我,千雪定不会让兄长失望。”尹千雪郑重的道。 随即,她又转眸看向沈未白。“大姐姐,一路保重,千雪在这里等着你和兄长回来。” 沈未白含笑颔首。 她没有去说一些简单的防疫措施,因为她知道随后登门的月狐会告诉尹千雪,而她亦不愿在尹千雪面前暴露太多。 …… 尹重华的动作十分迅速,他召集的队伍人数并不多。 除了几个护卫之外,就是带上了管户籍的小吏,还有城中一些药店的管事,安乐堂的人也在其中。 准备完毕后,一行人就骑着马出了江临城,朝着那感染疫症的村子而去。 几乎是与尹重华、沈未白等人前后脚,月狐就拿着郡守府的帖子登了门。 接待的人是尹千雪。 “姑娘就是医仙子?”尹千雪打量着眼前,身着白裙,戴着面纱的窈窕女子,倒是有一股缥缈仙气。 月狐缓缓摇头,“我是有间医庐和安乐堂的总管事,受主公之令,持郡守府之帖前来。” 尹千雪蹙眉惊诧。 尹重华要请的是医毒双修的医仙子,可是来的人却不是。 不过,尹千雪并未表现出不满。 她再次认真看了看月狐,见她不卑不亢,一派淡然模样,心里有了数。 “姑娘请随我来。”尹千雪侧身,以手引路。 郡守府的官员,早已经得到了郡守的命令,以这位辰王身边的军士为主,所以对她的主导并未有任何异议。 月狐跟着一众人,前往了关着那些发狂江湖武士的牢房里。 那个装着假花神图碎片的锦囊,还揣在尹千雪身上。 牢房里,因为担心这些武士发狂,几乎都是将他们单独关押,且都用铁链捆住固定。 即便是这样,当有人走近时,他们依然会双目赤红,神情狰狞的对靠近的人做出撕咬的动作。 月狐站在其中一人面前,离他的距离只有不到三掌。 那人拼命挣扎着,仿佛恨不得从月狐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其他随同的人,都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神色紧张恐惧。 尹千雪观察月狐,她很淡定,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在专注的观察武士。 月狐面前的武士,面色青白,双眼之下,已经开始出现青黑色细如蛛丝的纹路,双目赤红一片,完全没了人类的情感,只剩下冷血和杀戮。 脖子和手臂暴露的皮肤上,青筋鼓起,皮肤开始出现硬化,指甲也逐渐变黑。 “好歹毒的心思。”月狐在沉默后,冷不丁的说了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焚野宫弟子 “月狐姑娘说什么?” 月狐的声音极轻,哪怕是紧跟在她身后的尹千雪都没有听清。 “我说,下毒的人心思歹毒。”月狐的眸光从那武士身上移开。 在回答尹千雪的话时,也同时伸手去探武士的脉门。 然而,这个动作好似刺激到了武士,他突然挣扎起来,被铁链捆绑的双手竟然宁愿骨裂都要去抓最近的月狐。 变故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尹千雪被辰王留下的护卫及时拉开,免得被误伤。 郡守府的那些官员更是下意识的退到牢门边。 尹千雪被迅速拉开,下意识的要求护卫去救月狐时,却看到那看似清瘦柔弱的女子,面不改色的手腕一翻,灵活的避开了对方的攻击,双指快如闪电的扣住了武士的脉门,语气冷淡的开口:“你虽失了心智,陷入疯狂,但也能保持一分清醒。我来此是为了救你,若你学不会克制,那我救你也无用,不如直接把你杀了,也算是帮你解脱。” 陷入发狂的武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她的这番话,还是因为手被制住,竟然真的渐渐冷静下来,只是面部五官依旧狰狞恐怖。 “救……救救……我……” 从他狰狞的五官中,嘴里极为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嗯。”月狐清冷的应了声,专心诊脉。 其他人,受了刚才一幕的影响,此刻心中都是心有余悸。 而尹千雪却骇然的看着月狐,心中翻起巨浪! 眼前的人,只是传说中医仙子的一个属下,或者说只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人,但都拥有如此处变不惊的气度及胆识,那么医仙子本人呢? 突然间,尹千雪对那位神秘的医仙子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和好奇! 因为,在她那些已成尘埃的上一世,根本就没有医仙子这个人!!! …… 月狐把脉的时间,尹千雪心中想了许多。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今生与前世早已经不一样了。 或许,所谓的前世,不过是一场预示的梦。 如今种种,正好说明,梦终究只是梦,眼前的才是真实的。 可是,这种变故的出现,却又引得她像着魔了般,想要忘记前尘,却又忍不住去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导致了前世今生的区别? 冥冥之中,到底是谁在主宰着这一切? 月狐松开武士的手时,尹千雪也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 “月狐姑娘,他们所中的毒可还有救?还有,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好歹毒的心思?”尹千雪忙问。 月狐转身看她,双手腰前一握,宽大的袖袍如云般洒落,飘逸灵动。“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尹千雪当即领会,对她说了句,“请。” 一行人,又匆匆离开了牢室。 到了说话的地方,月狐不用尹千雪催,便简单直接的道:“能救。我说下毒之人心思歹毒是指,这些毒不会直接致死,但是却会让人渐渐丧失心智,如同傀儡一般,受人所控,不惧伤痛。且,正常的人,一旦被中毒之人的血液沾到皮肤,或是口中,眼中,也一样会中毒,沦为新的傀儡。” “什么!” 尹千雪和在场的其他人都惊了。 听完月狐的话,他们内心也忍不住狠狠骂了句下毒的人,‘好歹毒!’ “月狐姑娘,这是我派人从现场搜集而来的,敢问姑娘下毒之人可是经由此物为媒介下毒?”尹千雪拿出自己揣着的锦囊,递给了月狐。 月狐直接打开,拿出里面的画作碎片,仔细观察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这一‘嗯’不要紧,却把其他人吓得不轻,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 就好似,月狐手中那些碎片时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只有尹千雪和她的护卫,站在原地不动。 周边的动静倒是引来他们侧目,扫过郡守府官员的眼神,有些冷意。 月狐把碎片装回去,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情绪淡淡。“这种毒,只有在下毒的第一时间,会挥发出最大的毒性,之后便是以中毒之人的血为媒介,不断的传播下去。时间过了那么久,上面的毒已经不具备威胁了。不过,也幸好你们处理及时,把中毒的人都带回来关押,没有让毒继续蔓延下去,也算是让那下毒的人白费了心思,心思落空。” 听她这么说,那些避得远远的官员小吏,心里才偷偷松了口气。 尹千雪根据她这番话沉吟了片刻才问,“也就是说,下毒的人,有可能是事先把毒抹在这些假的花神图上,故意借花神图的传闻引起各方抢夺,从而达到下毒的目的。也有可能,下毒的人就在这些抢夺之人之中,他趁乱将毒抹在花神图上。总之,既然必须是第一时间才能把毒最大化的挥发出来,那就说明下毒的时间和中毒的时间相隔不远。” “我只是来解毒的,查案破案,追寻凶手并非我之责。”月狐却道。 尹千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但月狐的话,已经给她提供了不少新的思路。 “月狐姑娘,你说的能救,要如何救?”尹千雪又问。 原本,她和尹重华的打算都是,等医仙子和百草谷的神医们会合之后,给出一个可解决的方案。 可是现在,疫情突发,从百草谷请来的神医,被陷入疫症发生的村子里,一时半会根本很难赶过来。 而医仙子这边……虽然医仙子并未亲自赶过来,但她派来的月狐,却能说出这些人所中之毒,还有治疗之法。 所以,与其继续等待,还不如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免得继续拖下去会夜长梦多。 “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能靠放血,将血液中的毒慢慢稀释。”月狐道。 “放血!”尹千雪有些震惊。 月狐又说了句,“要救治他们不难。难的是,大人要如何防止下毒的人再次下毒?而这种毒,最可怕的不是它能使人发狂,杀戮成性。而是它那如同疫症一样的传染性。” “疫症……”尹千雪呢喃出声。 月狐又接着道:“哦,听闻在江临城外,有一村落发生了疫情。大人若是想避免那里的疫情传播到江临城中,倒是可以让人去搜集艾草,熏艾草,用艾草水沐语,将艾草灰洒在房屋四周,都可以有效的防御疫症的爆发。还有就是,注意城中卫生,保持室内通风,彻查全城,将疑是疫症的病人隔离医治,疑是病症的家属居家隔离,不得随意外出走动,确定没有感染上疫症后,才能恢复行动。” “姑娘慢些说!”尹千雪越听越是激动,生怕自己漏下一句半句,赶紧出声。 同时,也吩咐了郡守府中的小吏快速笔记下来,还要求一字不差。 月狐默了默,想到主公的吩咐,又极有耐心的放缓语速重复了一遍,而且还把各项要求都说得极为细致。 负责速写的小吏,也渐渐从一个便成了两个,最后是三个。 而在月狐说出艾草的作用后,尹千雪就立即吩咐人全城采购,征收艾草,艾绒等物,再由官府统一调配。 城中,一切都在沈未白暗中相助之下,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而城外,尹重华带着沈未白一行人,也来到了那村子的外围。 在距离村子只剩下三里地的时候,安乐堂的管事突然喊住了尹重华。 “大人慢行。” 他来到尹重华面前,并未多看沈未白一眼。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东家,那位医仙子就在眼前。与他们对接的人,都是月狐。 “何事?”尹重华突然被拦住,也并未生气。 安乐堂的管事按照之前接到的吩咐,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面罩之物,“有疫症的村子就在眼前,我们还是做些防护的好。” 尹重华有些不解,他面上也戴着面巾,这还不够吗? 安乐堂的管事将自己手中的面罩递过去。 尹重华疑惑接过,发现确实要比自己戴的厚一些。 “这面罩是我安乐堂所研制,用细密的棉布多层缝合而成,中间还放了一些艾绒。与之一套的,还有手套及外衣。” “这枚药囊,也是我们安乐堂研制,里面装着的药材,都是由医仙子亲自调配而成,能有效的防止疫情传染。”安乐堂的管事,又掏出了一个药囊。 沈未白在尹重华身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切。 尹重华听完之后,大喜过望,立即问道:“此物确实如你所说,有如此效果?” “确实如此。”安乐堂管事十分自信的回答。 其他药堂医馆跟来的人,听到这些后,也都纷纷好奇的探头想要看看这防疫至宝! 不得不说,被官府点名来这里,他们的内心是惶恐而拒绝的。 但,如果有了安乐堂的这些东西,他们此行的安全得到保障,那岂不是更好? 尹重华不再犹豫,立即吩咐所有人都更换了安乐堂带来的面罩,外衣和手套。 腰间,还挂着安乐堂出品的药囊。 都准备齐全之后,他们才继续朝着村子前行。 三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不多会,他们就来到村口,看到了村碑,还有临时做出来的栅栏,阻止进出。 而负责看守村口的人,沈未白眼尖的发现,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颜色是代表焚野宫的赤红色。 ‘阿炎!’沈未白心中突然一跳。 第一百七十章 意中人? 阿炎几日之前,不告而别。 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沈未白也没有刻意用自己的势力去调查,只是派丹井每日在云来驿中问一问,焚野宫的人回来没有。 可是,每日得到的消息,都是焚野宫的人未归。 却不料,今日她陪着尹重华来到这被疫症感染的小村,却意外的发现了焚野宫的人。 ‘阿炎会不会也在里面?’沈未白在发现守在村口的人是焚野宫的弟子后,心里就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那些人好似不像普通人。”尹重华的声音在沈未白耳边响起。 沈未白睫毛轻颤了几下,收敛心思,淡淡回答:“是焚野宫的弟子。” “焚野宫的弟子?”尹重华有些吃惊。 似乎没想到,这个村子不仅感染了疫情,还得到了来自百草谷的神医帮助,甚至还有江湖势力的加入。 “什么人?前方之路已经被封,还请诸位绕道而行。” 此时,守门口的焚野宫弟子也发现了往这边来的一群人。 还不等尹重华开口,那位百草谷的童子就开心的道:“焚野宫的人?我们薛师姐与焚野宫的少宫主关系极好,定是她向焚野宫少宫主求助,才让焚野宫的弟子来这里帮忙驻守,防止村子里的人跑出来,也避免外面的人误闯村子。”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样的解释,原本并无什么。 甚至,在得知村里的情况已经得到进一步控制,没有让感染的人到处乱跑,也没有让外人进村时,大家都应该是松了口气的。 但是,沈未白在听到那童子说‘薛师姐与焚野宫的少宫主关系极好’时,心中却浮现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感觉到底是什么?实在是出现的时间太短,短得让沈未白来不及抓住,更来不及细想。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个好消息了。”尹重华欣慰的道。 说罢,他翻身下马,走向那两位焚野宫弟子。 那两位焚野宫弟子看到这群身着‘异服’,全身上下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人,也警惕起来。 “站住,不要再靠近了!停在原地。” 两人同声道。 尹重华当即停下,也不恼怒,对二人说:“两位义士,我乃江临郡守尹重华,接到此地有疫症的消息,特地带人来查探情况。还请两位代为通知村中百草谷的神医。” 他话音刚落,那位百草谷的童子也跳出来说,“我是百草谷的,之前受了师命前往江临城报信。我身边的这位的确是江临郡守,我能证明。这是我的信物,两位师兄若是不信,可以带着我的信物一起去询问百草谷的人。” 说完,他就费力的从外衣内掏出一块刻着字的玉牌,递给了焚野宫的弟子。 “如此,我便去问一问,你们再退一些稍等,这是为了你们好。” 接过玉牌的焚野宫弟子快速离开,只留下一名弟子继续守门。 尹重华不愿与这些自发来支援的江湖侠士生出争执、误会,所以就依言带着人向后退了几步。 在等待中,尹重华才想到问那百草谷的童子,“尹某之前都忘了问童子,此次百草谷一共来了几人?” 童子答道:“谷中几位老神医都外出游医了,接到郡守的帖子,便派了我们这一代的大师兄商陆,二师兄常山,还有薛师姐三位,以及包括我在内的五位药童学徒。” 尹重华在心中默算了一下。‘那就是八人了。’ 只是,听到没有已经在江湖上知名的神医压阵,尹重华不免有些失望,担心这几位神医的高徒,未来的百草谷神医,到底能不能解决村中的疫症,还有关在郡守府牢房里中毒发狂的病人。 可是,尹重华毕竟是浸淫官场的人,就算人再直,也不会在药童面前表露半分。 沈未白则只注意到药童口中的那位‘薛师姐’,甚至不由得去想,阿炎不告而别的这几日,是不是与这位‘薛师姐’有关? ‘孩子长大了,有意中人了吗?’沈未白在心中喟叹了句,忽视掉内心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甚至,还有一种自家养大的猪终于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的复杂情绪。 “这位少侠,不知你们少宫主可在村中?”沈未白突然问向那位留守的焚野宫弟子。 那焚野宫的弟子一愣,神色突然有些古怪。 他看不清沈未白的长相,只能听出是个极好听的年轻女子声音。“姑娘认识我家少宫主?” “是。”沈未白颔首。 她没有错过那焚野宫弟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情绪。 其实,眼前这位焚野宫弟子,还有刚才离开的那位她都没有在阿炎身边见过,可见并非是这次行动,阿炎带在身边的人。 可是,阿炎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好几日,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所以,才会让沈未白心中起疑。 “我家少宫主确实在村中。”就在沈未白心中琢磨的时候,那位焚野宫的弟子突然道。 沈未白眸光一闪,直直的看向他。 阿炎果然就在村中!!! ‘是和那位薛师姐在一起么?’沈未白不由得想。 突然间,她很想见见那位薛师姐。 她把这种情绪理解为老母亲的感觉,想看看‘儿子’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配不配得上自己优秀的‘儿子’。 这种理解,在心中说服了沈未白。 “那,可否请你家少宫主出来一见?” 而那位焚野宫的弟子神情就更加古怪了,“我家少宫主现在不便见客。” 沈未白蹙眉。“你告诉他,阿姐来了,他定会出来。” “姑娘是我们少宫主的阿姐?不对!我从未听说过少宫主有一位姐姐!”焚野宫的弟子顿时警惕起来,看向沈未白的眼神,就好像是什么江湖骗子似的。 沈未白却无视了他这种眼神,只是淡淡的道:“是与不是,他一来便知。” “未白?”尹重华低声喊了句。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些年会叫自己妹妹‘阿姐’的只有一个人。 但是,阿炎不是北齐的齐王吗? 怎么又变成了焚野宫的少宫主? 说到焚野宫的少宫主,他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位外形高大,身形颀长伟岸的赤红身影,还有他脸上那张格外丑陋的面具。 沈未白转眸看向尹重华,眸光沉沉,幽深不见底。 尹重华当即歇了继续询问的心思。 “我家少宫主现在确实不方便见客,还请姑娘莫要为难。”哪知,沈未白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焚野宫的弟子依旧不愿松口。 沈未白声音一沉,查出不对。“他怎么了?可是被传染了?” “……”焚野宫的弟子闭紧了嘴。 可是,他这个样子,不回答也和回答一样。 沈未白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了好几天的阿炎再出现时,不仅出现在这个被疫症所困的村子里,而且还被传染了。 焦急的情绪,在沈未白心底蔓延。 “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有百草谷的薛姑娘亲自照料少宫主,以我们少宫主的体质,定能很快痊愈。”焚野宫的弟子也放弃挣扎了。 说好要封锁少宫主被感染的消息,却还是在眼下暴露了。 沈未白再次听到‘姓薛的姑娘’时,彻底冷静下来。 是啊,现在的阿炎不再是那个孤零零寄养在安亭伯府,两次三番靠她去救的小孩。 他早已经长大,不仅拥有了自保的能力,也结识了很多能帮助他的人。 思及此,沈未白垂下眸,让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整个人的沉默下来。 就好像,刚才问话的不是她,她也没有从焚野宫的弟子口中探知到什么消息一般。 ‘既然阿炎有百草谷的人照顾,也的确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未白在心中对自己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的疫症? 拿着玉牌进村的焚野宫弟子很快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戴着面巾的百草谷之人。 一见到那位男子,百草谷的药童就激动的喊出:“商陆师兄!” 顿时,男子的身份一目了然。 那位商陆师兄,在看到站在村外,全身防护的一群人时愣了愣,然后眸底迸发出感兴趣的光芒。 在听到童子的声音后,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童子的身份,随即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玉牌还给他,并叮嘱了句,“收好。” “是,商师兄!”童子喜滋滋的接过玉牌,小心翼翼的放好。 只是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沈未白就判断出这位药童心中很是敬佩这位商陆师兄,或者说,这位商陆师兄在百草谷中年轻一代中的声望非常高,很受谷中弟子敬重。 “敢问哪位是江临郡守?”商陆并未与他多谈,而是询问其他人。 他没有见过尹重华,再加上眼前众人都防护得只剩下一双眼睛,他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原本,还可以依据站着的位置判断。 可是,在刚才的等待中,尹重华和沈未白站成了一排,而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的站在他们二人身边,没了明显的首位。 “我是。”尹重华站了出来。 商陆的视线落在了尹重华身上,对他抱拳行礼,“郡守大人敢冒险亲自前来,可见是一位爱戴百姓的好官。商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郡守身上这身防护可还有多余的?能否和所需药材,食物一起,送一些进村?” “这些防护用具都来自安乐堂,商神医若需要,我自当全力相助。”尹重华没有推脱。 商陆心中惊了惊。 身为百草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在多年前横空出世的医仙子? 此女原本只是在瑶城之名,渐渐的,这几年下来,不仅卫国的人知晓医仙子的大名,就连北齐,蓟国都有不少人备下重金希望能请来医仙子治病。 不仅如此,在三国都开设了不少家的安乐堂以及医庐,也都是这位医仙子所开。 此人行踪成谜,行事风格与那翩然若仙的名头完全相反,在他们百草谷中,已经是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存在。 百草谷的弟子中,有的人因为医仙子那传说中神乎其神的医术而敬佩她。 同时,也有人不信,认为医仙子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当然,也有人想要挑战医仙子! 而商陆就是这第三种人中的一位,他相信医仙子的医术,却又不全信,更想有朝一日能与医仙子以医术一战,看看谁的医术更胜一筹。 就连这一次,他主动请缨出谷,也是因为听说江临郡守不仅请了百草谷的神医,还请了医仙子,共同赴江临郡验毒,救人。 商陆本以为这是一次能挑战医仙子的绝佳机会,还能目睹神秘的医仙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却不想,还未进城,就因为经过这个患了疫症的村子而被困。 还未来得及见到医仙子,就见到了她名下安乐堂出品的防护用具! “商神医,不知村中如今是什么情况?”尹重华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着急问当前情况。 商陆跟着焚野宫弟子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下,只好先把与医仙子的‘较量’放在一边,把村中的情况仔细告诉尹重华。 沈未白在旁边默默的听着,不得不承认,百草谷的处理方式还是挺到位的。 他们发现疫症之后,便立即告知村长及保长,第一时间就封锁了全村。 在隔离病患的同时,也轻点了村中人口的数量。 商陆说出的村中人口数字,尹重华立即叫来管理户籍登记的小吏对照,发现总人数上有十几个人的出入。 这不再村中的十几个人,商陆也拿出了名单,递给尹重华。 “这是我让村长和保长记下来的,他们都是在近三日离开的村子,有些说是去了江临,有的则去向不明,就只能劳烦郡守大人追查了。据村长和他们家人回忆,他们离开时到没有被感染的迹象,但是疫症一向都有潜伏期,谁也不知道他们出村之后,是否有爆发疫症。” “还有,村中如今确诊的人有八十一人,还有一百二十一人疑是,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占了全村三分之二,仅剩了三分之一人,我已将他们集中在村东角,只从中挑选了一些身强力壮,又自愿帮忙的人,来协助我们每日的治疗和管理。” “村中的粮食目前还够,但时间一长,难免会有些紧张。还请郡守尽快送来一些肉粮蔬果,还有其他必备的生活物资,让村民们安心治疗。” “至于所需药材,我这里也理了一份清单,还请郡守大人帮忙,从城中调集药材送来。另外就是,为了避免有人私闯入村子被感染,又为了防止村中有人恐慌想要离开,还请郡守调遣军队,守住村子四周。不过,为了避免村里的人恐慌,还请负责驻守的将军离村子稍远一些。” 商陆说了很多,条理分明,甚至可以说是面面俱到。 他将写着药材的单子递给尹重华,还不忘提醒,“城中也要注意防疫,大人不可松懈。” 尹重华接过药单,随手就递给了身边的沈未白。 沈未白也不顾忌,直接打开,一眼扫过上面的药材名字。 商陆只是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尹重华身边的幕僚,所以并未多问。 “商神医,村中可有人因疫症而死?”尹重华问。 商陆摇了摇头,“我们还算发现得早,所以还未出现死亡。不过,这也是因为这个疫症来得并不急,它会慢慢消磨人,一点一点的将人折磨得筋疲力尽后才会死人。我们推算过,从病发到死亡,患病者恐怕要经受近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折磨。而这么长的病期,也会导致传染的可能性增多,被传染的人更多。” 商陆说完之后,沈未白也看完了上面药材的名字。 她抬眸问了句,“商神医,不知你们可有症断出,这是什么疫症?” 沈未白发现,商陆列出的药材,大多都是寻常治疗常见疫症的药材,还有一些也是增补人身体,固本培元之用,并无针对性治疗的药材在其中。 她一开口,商陆才发现他以为的幕僚,实际上是个女人。 商陆皱了皱眉,对尹重华原有的好感打了折扣。 这种情况下,居然带着一个女人来,真是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好。 商陆不太情愿回答,可那女子眸光幽深,仿佛能直达他人内心,让人难以忽视。“此次疫症似乎与之前医书中所记载的有所不同,恐乃是新的疫症,我等现在只能用常规疗法控制病情,也会根据病人的情况,制定出新的药方。” 那些跟着来的药堂还有医馆的人,听到商陆这番话后,都忍不住发出窃窃私语。 他们并非在质疑商陆的能力,而是被他口中的新疫症给惊住了。 其中,唯独能保持神色不变的,也就只有安乐堂的那位管事。 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大老板是江湖上医毒无双的医仙子! 而沈未白,这位医仙子本仙子,在听到商陆的话后,眸光变得晦暗起来,若是有人注意,她此刻的眸色仿佛加深了些许,透着一种莫名的冷冽。 话已说到此,商陆也不打算再继续耽搁下去。“村中情况大致便是如此,还请郡守大人尽快将我们所需物资送来。” 说完,他转身便走。 那被他遗忘的百草谷药童着急喊道:“商师兄,商师兄!还有我,还有我!” 商陆驻足,侧目道:“你既然未进村,便就留在外面,也好帮助郡守大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留下这句话,商陆走回了村里。 尹重华等他背影消失后,对跟来的众人吩咐,“如此,诸君与我回城,先按照商神医的单子,把药材整理出来。诸位放心,所需资费,都由我郡守府承担。” 沈未白跟着离开,却在临走时回头看了近在咫尺的村子一眼。 阿炎还在里面,并且被感染了。 虽说,有百草谷的那位薛姑娘在照顾,但这些百草谷的人连是什么疫症都还未确诊,根本谈不上治疗之法。 沈未白的那一眼中,隐藏着担忧之色,却无人能察觉,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尹重华回到郡守府的时候,没有见到月狐,却见到了不断送来郡守府的艾草等药物。 沈未白扫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兄长,大姐姐!”暂时堆放艾草的仓库内,没有外人,尹千雪也没有掩饰对两人的称呼。 “这是……”尹重华快步走过去,“艾草。” 艾草的味道很重,即便他不懂医,却也能分辨出来。 尹千雪点了点头,当下就把月狐说的那些防疫措施给说了出来。 尹重华听得不断点头,激动的道:“太好了!实在是太及时了!” “唉——!”尹重华长吁了一口气,“我之前还担心,这次百草谷只派出了几位还未出师的弟子前来,恐怕有些应付不了如今的局面。但现在,有间医庐的月狐姑娘也到了,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着,他立即拿出商陆开出的药单,吩咐左右手去联系各个药房取药。 “有间医庐的月狐姑娘的确医术了得。”尹千雪也颔首赞同。 之前,她也简单询问过尹重华此行的经过。 得知了百草谷这次来的人,并非是名声在外的神医,心中也有些担忧。 “月狐姑娘一个主事尚且如此厉害,要是医仙子亲临,恐怕这疫症之威也随手可解。” 尹千雪的话,简直说到了尹重华心里去了。“是啊!可惜,这次医仙子并未来。不过,若是月狐姑娘能出手帮忙……”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尹千雪摇头打断。“月狐姑娘还要着手那些中了毒的人,我们也要尽快找出下毒的人,免得他再继续下毒,养出更多的傀儡来。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乱。” 提及此,尹重华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既如此,那就再向有间医庐求助。”一路沉默的沈未白突然道。 她一开口,就引来了尹重华和尹千雪两人的侧目。 沈未白在两人的眸光中十分坦然,“你们不是相信那位医仙子的医术吗?那就再请,不是说,只要给得出诊金,就能请到她吗?” “话倒是这么说没错……”尹重华喃喃。 尹千雪思索之后,也认同点头。“大姐姐说的不错。” 沈未白唇角微扬,“那就准备好诊金。” …… 离开郡守府,沈未白刚回到云来驿,月狐就传来了消息。 说是,江临郡守准备了五千金,请医仙子出马,医治村子中的疫症。 星鸾把消息带回来,向沈未白说完之后,皱眉道:“月狐今日才去了郡守府,那些百草谷的人也在村子中,怎么还要请主公出手?五千金……这江临郡守还真是有钱啊!” 沈未白心中清楚,有钱的恐怕不是尹重华,而是身为辰王妃的尹千雪。 “主公,要接吗?”星鸾询问。 若是以她的想法,这单子自然是拒绝的。 首先,月狐和百草谷的人都在,无论是那些中了毒的江湖人士,还是城郊村子里的疫症,都是有可解的可能,并未危及到需要自家主子亲自出手的程度。 看看百草谷那边,不过就只是来了几个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这边又何必自降身份去接下这件事呢? 再者,星鸾顾忌的是,主公这段时间与江临郡守打了不少交道,如今又是以水月山庄中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万一被人看穿医仙子就是沈未白,那岂不是违背了主公的意愿? 所以,星鸾觉得不该接这件事,主公也应该会与她所想一样,拒绝此事。 她问,只是循例问问而已。 星鸾甚至已经做好了主公拒绝的准备。 谁知,她话音刚落,沈未白的回答却让她当场错愕。 “接,为什么不接?” “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星鸾的错愕,沈未白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为什么接。“五千金,可不是小数目,何必与钱过不去?” 真的只是为了这五千金么? 星鸾有些疑惑。 不过,她自认服侍主公多年,却一直无法揣测主公的心思。 五千金,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真的是一大笔巨大的财富。 可是对于她家主公来说,算得了什么? 但,主公都说了,不会与钱过不去,那就……好。 “好,属下这就去回复月狐。”星鸾应道。 “嗯。”沈未白神色淡淡。 真的是看不出她因为那五千金心动,又看不出她不是为了那五千金而心动。 …… 尹重华的动作很快,返回不到两个时辰,大批的物资就随着军队来到了村子外。 这些军队,是从守城军中抽调出来的,由一位副将带领,负责封锁事宜。 以尹重华的官职,实际上是无权调动当地守军的,但尹千雪手中有姬云庭的令牌,鸿明帝在他离开瑶城的时候,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所以也轻松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同时,尹千雪也派人送信给姬云庭,让他们完成剿匪之后,就地扎营,守在江临城外,等到江临这边的疫情情况更清晰明朗之后,再考虑回城之事。 姬云庭身为皇子,又是册封的王爷,此行是钦差之职,若是被困在有疫症的城中,恐怕会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 于公于私,尹千雪都不希望姬云庭涉险。 甚至,在她把信送出的时候,她心中升起庆幸,庆幸在疫症出现之前,姬云庭已经离开了江临城。 江临城的军队,前来封锁村子,焚野宫的弟子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如今他们也无法离开这里,只能聚在一起,守在村中一个独立的院子四周。 这个院子,已经常年无人居住,如今倒是方便了他们焚野宫的人可以暂时栖身。 薛姗姗端着刚熬好的药来到院子前,守在院子门口的焚野宫弟子立即面露难色。 “你们干什么?”薛姗姗又一次被拦下,心里压着的火已经快要喷发出来。 “薛姑娘,少宫主有令,到此止步。”焚野宫的一名弟子道。 薛姗姗声音陡然拔高,“到此止步?!我是医者,如今你们少宫主是病人,你们不让我进去,是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少宫主病死在这里吗?” 焚野宫的弟子越发为难起来,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或许,薛姑娘先回去,请商陆先生或常山先生过来?” “你!”薛姗姗脸色骤变,气道:“说白了,你们少宫主就是不想见我,不想喝我开的药是!” 焚野宫的两名弟子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这位百草谷的薛姑娘,对他们少宫主的心思,整个焚野宫几乎都知道。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少宫主对这位薛姑娘从未有那种心思,甚至…… 第一百七十三章 医仙子靠谱些 甚至,对薛姑娘的态度,连陌生人都不如。 可偏偏,这位薛姑娘好似越挫越勇,少宫主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要凑近……自取其辱。 她甚至不知,自己倒贴少宫主的事迹,都在焚野宫中沦为了弟子口中的笑柄。 只不过,碍于百草谷的面子,还有少宫主不喜欢听到有人提到此女,所以他们才会保持表面上的礼貌。 “你们让开!”薛姗姗冷下脸。 拿着托盘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托盘中黑色的药汁,也轻轻晃动。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此刻在极力压制着怒意。 可惜,在她面前的不是百草谷的弟子,而是焚野宫的人。 “薛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若你真的担心我们少宫主的身体,还是请赶快回去,让两位先生过来看看。”焚野宫的弟子声音的温度也冷了下来。 薛姗姗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从小到大,她在百草谷里都是天之娇女,在外面也受人尊敬,唯独只有一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忽视,甚至践踏尊严! 为什么?为什么? 薛姗姗双眸微红,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在心中问。“冰坨子你的心,当真是捂不热的吗?” 在这一刻,薛姗姗在这里遇见风青暝的喜悦被摧毁得干干净净。 她原以为,这是上天给他们的缘分,风青暝对她的态度会因此而改变,却不想,他对自己的态度的确变了,但却是变得更加冷漠无情。 甚至,薛姗姗在这一瞬间觉得,如果风青暝不是顾及她师父的面子,就凭她如此这般纠缠,早就会毫不犹豫的把她给杀了。 可是,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她依然如着魔了般,忍不住想要去招惹他! 每一次,在远离风青暝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不要再理这个冰坨子,但当她再见到他时,又会忍不住上前。 “薛姑娘?”焚野宫的弟子见薛姗姗竟然走神了,不由得喊了声。 然而,不等薛姗姗回应,院内就响起一道拔剑之音。 紧闭的院门突然被打开,黑色的锋利剑刃从打开的院门中刺出,瞬间就来到薛姗姗面前。 她大惊后退,脚下不稳,手中的托盘一斜,辛苦熬出的药汁直接洒落在地,药碗也从托盘中甩出,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最终,剑刃在她鼻尖停下,那一瞬,薛姗姗几乎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割开之痛。 “千杀!”薛姗姗认出了握剑的人。 千杀的出现,让薛姗姗震惊而意外。 因为,她知道风青暝一向把江湖与皇庭分得很清楚。 千杀是齐王的影卫之一,在风青暝是焚野宫少宫主的时候,千杀这些影卫是不会出现在他身边的。 但现在…… 可最让薛姗姗震惊而胆寒的是,刚才她真的感觉到千杀是想要真的杀了她。 “主子曾言,你若再靠近他一丈之内,杀无赦。”千杀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薛姗姗惨笑了一下。 是啊,她差点忘了。 在五年前,她曾不顾师父的劝阻,想要不顾一切的去靠近冰坨子,结果…… “我只想救他。”薛姗姗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语气,卑微得让人动容。 然而,千杀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噌! 千杀的剑插入地面一寸,他双手叠放在剑柄上,守在院门外。 不知何时,那打开的院门又一次关闭了。 仿佛,无论院门之外有多大的动静,都不会引起院中人半分兴趣。 薛姗姗感觉自己的一颗真心再一次被凌迟了。 原因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女人,可到头来,却连他的身边都无法靠近。 那些有关于风青暝不近女色的传闻,给了她莫名的自信,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有朝一日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呢? 他对她依旧是厌恶无情。 “风青暝,你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薛姗姗又怨又恨。 “薛师妹,这是什么情况?”身后,突然传来商陆的声音。 他只是路过此地,却似乎不是时候。 焚野宫和千杀都沉默不语,却承托得薛姗姗如同小丑一般。 “我没事。”薛姗姗掩饰掉内心情绪,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没事就好。村子里还有许多病人等着我们救治,薛师妹不如去看看?”念及同门之情,商陆主动为她解围。 薛姗姗爱慕焚野宫少宫主的事,在百草谷也是人尽皆知。 而且,或许是因为脸面问题,她在百草谷中,还营造出了一种,她是唯一能接近不近女色的焚野宫少宫主的女子,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可如今,这个假象被商陆识破,这让薛姗姗心中慌乱之时,又羞愧愤怒。 哪怕,商陆什么都没说,可她依然觉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嘲笑。 “好,我这就去。” 薛姗姗不敢去看商陆,更不敢去看千杀,只能匆匆离去。 只是,在临走时,她回眸看向紧闭的院门,眼中又爱又恨。 薛姗姗走了之后,商陆也不打算多留。 只是,他在临走之时,千杀却突然开口,“敢问商神医,如今可有应对疫症之法?” 商陆不知风青暝底细,更不认识千杀。 只是见他和焚野宫的人站在一起,便以为他也是焚野宫的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之前不曾出现在此地。 不过,问到疫症情况,商陆还是回答了,“此次疫症书中并未记载,应对药方还未研究出来,不过……我相信不久之后,疫症就能解决。” “商神医如此自信?”千杀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他苛求,而是因为风青暝的身份非同一般。 如果商陆拿不出有效的治疗方案,他必须要尽快带走主子,去找更可靠的人救治。 商陆皱了皱眉,似不满千杀语气,态度也强硬起来,“你可以不信我,但江临郡守已经请到了医仙子。最终治疗疫症的药方,无论是出于我之手还是她之手,都不会耽误你们少宫主的病情。” “医仙子!”千杀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在听到‘医仙子’时突然一亮。 甚至,他拔剑朝商陆快步走来,“医仙子会来此地可是真?” 商陆因他的态度,眸色沉了沉。冷哼一声,“我骗你作何?我此刻就要去村口接她。” “我与你同去。”千杀直接道。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命令。 似乎,若商陆不答应,他手中的剑就会朝商陆脖颈上落下。 这种区别态度,让商陆的脸直接黑了。 然而,面对一个脸比他还黑的人,还有那把随时刺出的黑剑,商陆理智的选择了沉默。 不再在小院外逗留,商陆快步朝村口而去。 千杀紧随其后。 事实上,商陆在得知医仙子会来的消息时,内心是激动的。 仿佛他心中的夙愿,终于可以达成了一般。 原先,他还在为错失与医仙子的挑战而失望,没想到新的机会又送到了他的眼前。 这一次,他一定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医仙子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而他也一定能比医仙子更快的找出治疗疫症的药方,打败医仙子! 这般一想,商陆连在千杀那里受得气,似乎也顺了许多。 而千杀,他根本不在乎商陆如何。 他只知晓,这位‘医仙子’曾经医治好了丽妃娘娘。相较于商陆这些百草谷的弟子来说,医仙子显然更加可靠! 两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来到了村口。 如今,此地已经换上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把守,进入村子的路设下重重关卡。 而在这群甲胄士兵之中,有一个人格外显眼。 她身着缥缈白裙,面戴白纱,青丝挽成简单的发髻,慵懒而随意。 村口的风吹起她的面纱,裙角,使得她好似随时会踏空飞去的神女,清绝脱俗,惊艳世人。 初见医仙子,商陆心中似乎全无了争斗之心,只想要折服在神女脚下,任凭差遣。 直到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子看过来,他才找回神志,瞬间清醒。 这让他心中警觉大骇,潜藏在心间的那一丝轻视被击碎。 “敢问可是医仙子?”千杀就要直接得多了。 他虽然也被眼前的白衣女子惊艳,却还没有忘却自己的目的,先商陆一步开口。 商陆错失了开口先机,只好暂时沉默。 沈未白眸光落在千杀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从千杀身上,她闻到了很浓的煞气,可见此人手上沾染的血腥不少。 “我乃焚野宫少宫主的侍从,还请医仙子先为我家少宫主诊治,诊金多少全凭医仙子决定。” 阿炎的侍从? 沈未白心中明悟,恐怕是齐国齐王的影卫才对。 不过,之前她却没有在阿炎身边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是在阿炎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出现的。 “医仙子是郡守大人请来为村民诊治的,怎能先去看你们少宫主?”商陆被千杀的话激怒。 千杀却道:“我家少宫主难道不在村里?难道没有被疫症传染?” “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够了。”清冷而空灵的声音,打断了这场无谓的争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别怕,阿姐来了 “够了。”沈未白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怒意。 争执声停了下来。 商陆和千杀同时看向了沈未白。 沈未白却只看向千杀,“带我去见你们少宫主。” 千杀眸中一喜,语气立即变得恭敬,“医仙子请。” 商陆却冷笑讥讽,“没想到声名远扬,仙气凌然的医仙子,与世俗之人一样,眼中只有黄白之物,江临郡守将你请来的诊金,恐怕要白花了。” 沈未白没有理他,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话中之意。 千杀却握紧了自己的黑剑,眼神锋利的盯着商陆。 仿佛,只要医仙子因为他的话而改变了主意,千杀就会当场杀掉商陆。 好在,医仙子不为所动,依旧选择跟他去看主子,所以千杀的剑没有出鞘,取走商陆性命。 但是,千杀在与商陆擦身而过之时,眼神中的警告十分明显。 商陆寒着脸,看着两人离开。 心中对医仙子十分失望。 如此出尘脱俗的人,却世俗不堪,视财如命,真是亵渎了‘仙子’二字。 可是,他却忘记了,‘医仙子’自从出世以来,从来都未掩饰过自己爱财的本性。 …… 沈未白跟着千杀,进入了村子。 一路上,她都在观察村子里各处的情况。 客观的来说,商陆这些百草谷的弟子处置得还是不错的。 虽然如今村子里被疫症的阴霾笼罩,但一切都还井然有序,没有出现极端混乱的场面。 千杀不是百草谷的人,自然也不关心村中的情况,更不会向身后的医仙子介绍。 不过,沈未白依旧从布局中,看出了百草谷众人对村子的归置。 所以,当她被领到小院前时,有些诧异。因为,这个小院并未在隔离区域内。 这是阿炎的意思,还是那位百草谷薛姑娘所给的特权? 沈未白一时间没有答案。 只是,想到这点的时候,她不由得想,会不会在见到阿炎的时候,也同时见到那位薛姑娘? 在沈未白恍惚的这一瞬,院门已经被千杀推开。 守在门口的两个焚野宫弟子,对此并没有异议,这让沈未白不由得想,‘焚野宫的人到底知不知晓阿炎的另一重身份?’ 沈未白畅通无阻的随着千杀进了院子。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跨入院门之后,便能将院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耳房灶房,简简单单。 其中,正房大门紧闭,窗户也关得死死的。两间厢房和耳房中,都有焚野宫的弟子。 在沈未白进来时,他们也都警惕的围了过来,隐隐把正房护在其中。 “这位是医仙子,能救少宫主。”千杀对他们说了一声。 这才让焚野宫的弟子又平静退去。 沈未白扫了一眼,发现其中有两个弟子曾跟在阿炎身边,出现在江临的云来驿中。 还有两人,此时却不见踪影。 “这里除了少宫主外,其余人都未出现疫症的症状。焚野宫除了少宫主外,还有四人也患上疫症,与其他村民一起隔离。”千杀低声解释了一句。 沈未白收回眼神,看向正房。“把窗户打开,保持通风顺畅。” “什么?打开窗户!” “开窗!” 此言一出,震惊了观望中的焚野宫众人。 就连千杀也怔了一下,迟疑的问,“开窗?那岂不是会让更多人传染?” 沈未白眸光淡淡的扫过他们,“你们守在这里,没有任何防护,要被传染早就被传染了。既然如今你们都还好好的,那么就能证明,这个疫症不是经由一呼一吸传染,又或者你们都已经被传染了,只不过还在疫症的潜伏期内罢了。” 她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却让包括千杀在内的所有人齐齐变色。 沈未白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再次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怕什么,既然我在这,你们谁都死不了。” 同时,为了人设不崩,她还不忘提醒千杀,“记得诊金备齐就好。” “请医仙子放心。”千杀额头浮出一层虚汗。 沈未白提醒了句,“江临郡守还送来了不少防护物资,你们可以去领一些,保护好自己,也是保护好他人。” “多谢。”千杀拱手道。 焚野宫的弟子也都感激的看过来。 有了沈未白的保证,千杀也不再耽搁,亲自上前将紧闭的窗户打开,给室内浑浊的气息中灌入了一股清流。 沈未白在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就直接进去,动作比千杀还快。 千杀吃惊不小,正打算跟上时,却听到女子请清冷冷的声音飘出,“你既无防护,就止步于此。” 千杀收回迈出的脚,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他没有坚持进去,并非是怕被疫症传染,而是担心会惹怒医仙子,而让主子失去了被救治的机会。 可是,让主子单独与医仙子同处一室,身为影卫,他自然会有些不安。 沈未白却不理他的挣扎和纠结,她进入正房之后,就直接走向了简易的床铺前。 躺在床上的男子,已经取下了丑陋的面罩,露出了他原本的样子。 在他身边并没有什么‘薛姑娘’存在,这个念头从沈未白脑海里一闪而过,在她自己不曾察觉时,心情都好了几分。 但是,阿炎此刻的样子,却让沈未白眉头轻蹙起来。 阿炎在发烧,皮肤都因为体内的高热,而变得有些红,嘴唇更是干裂起皮,神志已经不清。 以至于,连有人进入,他都毫无所觉。 “阿姐……”突然,一声虚弱却充满依赖的声音,从男人干裂的双唇中飘出,让正准备给他把脉的沈未白动作一顿。 阿炎依然是昏迷着的,对于沈未白的到来一无所知。 那一声‘阿姐’仿佛是在做梦,又好似感觉到了沈未白的气息,而无意识的低吟。 但无论如何,沈未白在听到他这声低吟后,沉静而幽深的双眸,染上了一层暖色。 “别怕,阿姐来了。”沈未白明知道他此刻听不到,却依然回应了一句。 风青暝紧皱的眉头突然在她这句话后,渐渐松开。 沈未白无声而笑,专心为他把脉。 用现代医学来解释,病毒的传播,是导致疫情发生的主因。 而病毒,有来自自然界的病毒,通过一层层媒介,最终进入人类宿主的身体里,开始疯狂繁殖,变异,破坏,传染。 也有人工合成的病毒,刻意的,人为的制造了疫情。 有了这个理论基础,沈未白首先要确定的不是是不是疫情,而是这是什么病毒导致的感染。 普通人也就算了,风青暝可是焚野宫的少宫主,拥有强悍内功,体质不俗。 怎么连他都感染了? 沈未白把完脉,直接用针灸之法为风青暝降温。 效果很好,在沈未白施完针后,风青暝的高热就迅速的降了下去,肤色也恢复正常。 沈未白给他喂了些水,让他舒服些后,才开始详细的诊治。 …… 江临郡守‘送来’的医仙子被半道截胡,商陆脸色铁青的回到村子里。 正在研究药方的常山见他独自回来,便问了句,“那个医仙子呢?” 常山在百草谷中,对‘医仙子’的态度,是属于第二类。 就是觉得对方欺世盗名,根本就没有那么出神入化的医术。 这一次,听说江临郡守把‘医仙子’也请来了,他是抱着‘打假’的目的,在等待医仙子的。 却不想,去接医仙子的商陆,独自回来了。 “被焚野宫的人抢走了。”商陆神色郁郁,那个‘抢’字说得咬牙切齿。 常山一愣,便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陆不吐不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常山听完之后,不屑冷笑一声,“看来,这医仙子也只是个浪得虚名之辈,焚野宫自以为请到了什么医毒双修的神医,恐怕最后的结果,只会让他们少宫主命悬一线。” “既然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那我们也不便干涉。”商陆没有反驳他的话。 常山点点头。“商师兄,我又研究出一个新药方,这就拿去给患者试试。” “嗯。”商陆点了点头。 …… 常山离开后,直接去了隔离病人的地方。 这是村里的祠堂,足够关阔,房间也多,方便病患的隔离和集中管理。 常山到的时候,薛姗姗也在。 她在给病人把脉,却有些魂不守舍。 常山看到她这个样子,眼底划过一道妒忌。 只是,这道妒忌并不是针对薛姗姗,而是针对那个让薛姗姗魂不守舍的人。 “薛师妹。”常山小心收敛自己的心思,关切的道。 薛姗姗抬头看向他,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了声,“常山师兄。” 她这个样子,更是激起了常山心中的不忿。 想到刚从商陆那里得知的事,他对薛姗姗道:“薛师妹还在为那焚野宫少宫主伤神吗?现在师妹可以放心了,我刚听商师兄说,江临郡守请来的医仙子,已经被焚野宫请了过去。” “什么?”薛姗姗大惊失色。 她反应如此之大,让常山心中更是不满。“看来,焚野宫的人不太相信我们百草谷的医术,反而相信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医仙子。” 薛姗姗脸色有些苍白,然而还不等常山继续说些什么,那位刚刚被薛姗姗把过脉的病人,突然挣扎发狂,朝薛姗姗扑了过来,张嘴就朝她脖间血管咬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可怜又无辜 “小心!” 薛姗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力撞开,她扑向前方,被柱子挡住,回头时,就听到常山惨叫了一声。 入眼的一幕,让薛姗姗又惊又惧,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竟然变得极度凶残,一口咬在常山的手臂上,鲜血直流。 突然的惊变,也让其他人反应过来。 百草谷一起来的药童,拼命的想要将两人分开。 可是,那病人的力气却变得极大,两个药童上前去拉,都无法让他松口。 反而是常山,在拉扯过程中,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肉要被人活生生的撕下来。 砰! 粗陶的水壶直接砸在那发狂病人的头上,粗陶碎成几片,壶中流淌出的水,从病人头顶浇下,也让他冷静下来,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也终于松开了血淋淋的嘴。 “啊!” 感觉到手臂一松,常山忙向后退了几步。 血液已经把他的袖子打湿,血红色的一片,还有不断滴落的鲜血,都让人觉得格外恐惧。 常山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不断冒出来,被咬伤的手颤抖不已。 “常山师兄!”薛姗姗的脸也白了,她丢掉手上的碎陶片,冲到常山面前。 因为她想到,若不是常山及时把她推开,那么对方咬伤的人就是她! 最可怕的是,对方是冲着她脖子来的。 脖子上的皮肤可不是手臂能比! “薛师妹不用担心,我没事。”常山因为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而神情扭曲。但在薛姗姗面前,他还是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快止血!”薛姗姗慌忙的去找止血的药,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学医的人。 而常山,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反而觉得这伤受得值了。 只不过…… 手臂的痛,让常山视线移开薛姗姗身上的时候,变得阴霾可怕,他看了那把他咬伤的人,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虚弱的病人,此刻都开始隐隐躁动起来,只是现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到而已。 “出了什么事?”闻讯而来的商陆,脸色难看的进来。 “吼——!” 几乎是在商陆跨入房间的同时,房屋角落的床板上,有人发出了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 常山脸色一变,当即来不及多想,抓住薛姗姗的手腕就带着她往外冲,还不忘提醒商陆,“商师兄,快走!” 商陆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发现那些原本奄奄一息的病人,此刻都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些人的神情一看就不对劲,让人莫名恐惧。 商陆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眼前闪过百草谷那些药童惊慌失措的样子。 恍惚间,商陆退出房间,薛姗姗扶着常山就站在他身边。 “快关门!”常山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刺激着商陆回神。 他吩咐百草谷的药童。 其实,不用他吩咐,百草谷的药童也在冲出来后,迅速的转身关门,阻止里面的病人出来。 “商师兄快去找焚野宫的人!”常山忍着痛提醒。 百草谷的人擅长的是医术,他们三人还有药童都不会什么拳脚功夫,若是被这些发狂的病人冲出来,下场可想而知。 唯一能控制住局面的,只有也在村子里的焚野宫弟子,还有守在村外的军队。 可现在,要跑去村外找军队进来,那时间显然是耽搁不起的,所以找焚野宫的人帮忙就成为了不二选择! 商陆看了他一眼,忙道:“常山你受了伤,留在这里不安全,你和薛师妹快去找焚野宫的人来相助,我带其他师弟守在这里,也会派人去通知村长!” 常山没有多言,听从了商陆的安排,一边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一边被薛姗姗扶着,急匆匆的跑向焚野宫所在的小院。 隔离区域的混乱,还未蔓延到那座安静的小院中。 常山和薛姗姗离开没多久,村长就带着人过来了。 听到祠堂里那些让人心寒胆战的嘶吼声,他两股发颤,问商陆,“商神医,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里面的人怎么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突然发狂,还咬伤了我师弟。”商陆摇了摇头。他感觉局面已经开始失去控制。 但,他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村长道:“眼下最紧急的事,就是不能让他们出来,避免伤到更多的人。” 村长六神无主的点头,嘴里只会说:“是是是……” …… 小院中,风青暝的高热已经彻底降了下去,他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意识渐渐回笼,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 是个女子! 一开始,风青暝下意识的意外是薛姗姗趁着他昏迷,进了房间。 但很快,他就察觉不对,眼前的女子不是薛姗姗。 “阿姐?” 背对着风青暝的沈未白,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时,脊背不由得一僵。 怎么这个家伙,无论自己怎么打扮,都能被一眼认出? 她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认出来了就认出来了。 沈未白心中不想和一个病人计较。她拿起手上配制好的药丸,转身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在她转身之际,她清晰的看见了男人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茶色眼眸亮了亮,瞬间就变得清透起来。 “阿姐!” 没有了第一声的不确定,这一次风青暝十分、百分的肯定,眼前的女子就是自己的阿姐! 他不会认错阿姐的!!! “吃了。”沈未白将手中的药丸直接塞到他唇边,语气不容违背。 抵在唇边的药丸有点软,带着药香。 微微冰凉的指尖,似有似无的碰触到风青暝干裂的唇,让他感到浑身酥麻,不自觉的,他就捏紧了身上的被子。 在面纱上那双幽深而沉静的眼眸注视下,乖乖的张开嘴,用舌尖轻卷,含住药丸,用力吞了下去。 沈未白收回自己的手,指尖轻卷了一下,在她食指的指尖上,还有些湿润。 “感觉如何?”沈未白镇定自若的问。 风青暝这才反应过来,“阿姐为何会在这里?”还有就是,这身打扮…… 若他猜得不错,这种打扮,又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江湖上那位神秘的‘医仙子’! 所以……他的阿姐就是医毒双修的医仙子?! 风青暝那眼神,让沈未白心中叹息。 她又一层马甲被阿炎给扒了,而且扒得那么轻松简单。 “阿姐……” “闭嘴。”沈未白凶巴巴的道。 风青暝双唇一抿,不敢再说话,只能委委屈屈的看着她。 “……”沈未白被他这样看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搞得好像自己又欺负了他似的? 等等! 沈未白一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她欺负过阿炎吗? 并没有!!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沈未白戴着面纱,神情看不真切,只能让风青暝看到她眼中神色变幻,似乎在想什么。 风青暝不敢问,只能如小时候那般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不时的眨眨眼,无辜而弱小。 若是被外面的千杀,还有焚野宫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跌碎不少人的眼睛。 最终,沈未白抬手揉了揉眉心,结束了这段毫无意义的沉默。 她看向无辜看着她的男人,沉声说了句,“你知不知道你中毒了?” “毒!”风青暝眸底划过一道晦暗的锋芒。 他不会怀疑沈未白说的每一句话。 哪怕所有人告诉他,他是得了疫症,但只要沈未白告诉他,他是中毒,那他就是中毒! “嗯。”沈未白颔首。 沉吟了一下,她才道:“你离开江临的这段时间,江临城中爆发过一次大规模的中毒事件,我刚刚给你检查过,你中的毒与他们中的毒属于同源,但又有些区别。比起他们中的毒,你所中的毒更温和,却也更狡猾。” 风青暝神色喜怒难辨,仿佛在消化沈未白的这番话。 沈未白想了想才问,“你这段时间去了哪?接触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风青暝抬起眸,茶色的眼珠里只有沈未白的身影,没有一丝隐瞒。 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锦帕包裹的东西,在沈未白伸手时,又缩回来,“阿姐不要碰。” 说完,他将锦帕放在自己身上,又对沈未白说:“阿姐退后些。” 沈未白沉默不语,依照他的话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再远些。”风青暝又道。 沈未白又退了一步。 “还要远。”风青暝还嫌不够。 沈未白又退了两步。 目测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风青暝才打开锦帕,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东西是折叠起来的,但一看到那个材质,沈未白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花神图!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占有欲 进村之前,沈未白以为,这一次的疫症是自然界的病毒导致的。 但在替风青暝检查过身体后,她就知道这是人工合成的病毒,也就是所谓的毒! 而这种毒与其他毒最大的区别就是,具备极强的传播性。 以最先中毒的宿主为媒介,通过某种特定的传播渠道,进行大面积的传染,与疫症的情况很像。 所以,百草谷的那些人便将此当做是疫症。 而这种毒与疫症最大的不同,则是寻常疫症身体越是差的人,越容易被感染,身体越好的人,就不容易被感染。 可是,这个毒却是相反的。 身体越强的人,越容易受到感染,就像是挑选强壮优等的宿主寄生,然后变异成更强的毒感染更多的人。 但这种感染,也需要时间。 身体越好的宿主,被感染侵蚀的过程越长,也越痛苦,自然也越难治。 还好,风青暝中毒时日尚短,而且一直自我隔离在小院中,并未把这种毒传播出去。 两种同源的毒,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而且都是以《花神图》为引。 不同的只是,江临城中的是假图,而风青暝手中得到的是真图。 “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些附着在图上的毒已经失效了。”沈未白从风青暝手中拿过《花神图》,风青暝拿到的这张是荷花花神。 相同的手段,真假花神图……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下毒者手中有真的《花神图》,也有假的《花神图》? 沈未白凝视着手中的荷花花神,眸色晦暗难明。 种种迹象,似乎都在逐渐表明一点,对方的目的并不是前朝地宫中的宝藏,他似乎更想利用《花神图》,利用前朝地宫的传说,而搅乱天下! 什么人会这么做? ‘前朝余党吗?为了复辟前朝?’沈未白从混沌中抓住一束光。 可是,就算她觉得这个猜测有极大的可能性,但也无法确定,对方是谁。 “你离开,就是为了它?”沈未白看向风青暝。 风青暝此时也不敢再继续隐瞒,他点了点头。“我说过,只要是阿姐想要的,阿炎都会为你寻来。” “为了这东西,你被暗算,差点就丢了命。”沈未白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风青暝却没有一点后悔。 他察觉到了沈未白在生气,伸出手想要去拉她,幸好刚才沈未白从他手中拿走花神图的时候,靠近了许多,让他的修长而好看的手指能够得到她的衣角。 风青暝轻轻扯了扯沈未白的衣角,语气讨好的道:“有阿姐在,阿炎死不了。” “呵!”沈未白无情的扯出自己的衣角,对他冷笑一声。 “阿姐,我错了。”风青暝态度十分端正。 “……”沈未白在心中叹了口气。 怎么办呢? 自己救回来的孩子,除了宠着还能怎么样? “刚才给你吃的药,并不能为你解毒,只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毒素。这个毒有些奇怪,我需要一些时间研究,找出解药。”沈未白语气淡淡的道。 风青暝却眸中一亮,开心的问,“阿姐不生阿炎的气了吗?” 沈未白冷笑威胁,“若还有下次,你找死记得离我远一些。” 风青暝垂下眼,弱弱的‘喔’了一声。 沈未白觉得他在演。 都是可以当爹的人了,怎么还会和小时候一样?! 然而,她却找不到证据。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阿炎在她面前,都是这个样子,并未因为时间和年龄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这张花神图……” “我收到消息,在明洞一带,有《花神图》出现。因为不知真假,所以我特意带人去查探了一番,也亲眼目睹了一场杀戮,最终拿到了《花神图》残卷。”风青暝知道她想要问什么,立即痛快的说了出来。 “杀戮?”沈未白眯了眯眼。 风青暝解释道:“是鬼门的杀手,似乎是受雇于什么人,也在找《花神图》。这些鬼门杀手只是听令行事,并不知道内情,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看来,《花神图》引起的风云,已经从江临扩散开了。”沈未白说了句。 连鬼门都卷入了。 那么,杀掉宋明贞全家的,到底是什么势力? 沈未白可以确定一点,对宋家灭门的人,绝对不是鬼门。 因为,鬼门的杀手不会告诉别人,他们是冥狱的人。 “在你身体里的毒没有彻底解除之前,不能妄动内力,否则会加速毒素蔓延和侵蚀。”沈未白叮嘱了风青暝一句。 同时,她也在想……如果这个村子里的人所谓的疫症是和风青暝身上中的毒是一样的话,那可能就会反应出两件很可怕的事。 第一,这个村子和村子里的人,有可能是某个人或某个势力用来验毒的试验品。 第二,幕后黑手,一直都潜伏在江临附近,等待时机,然后搅动风云。 若这些猜测为真,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江临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平静,沈未白突然有些心疼起尹重华来。 …… 沈未白在风青暝的房间里待的有点久,这让守在外面的千杀等人都有些忐忑起来。 正打算敲门问问情况,就听到院门外有动静传来。 千杀皱了皱眉,他决不允许有任何人妨碍到对主子的治疗。 只是,当他向院门走去的时候,紧闭的院门就被打开了,薛姗姗扶着一只手臂全是血,脸色苍白的常山进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焚野宫弟子,神色十分凝重。 “诸位,那些患了疫症的病人,突然发狂,还请诸位伸以援手将他们控制住,免得他们闯出来继续伤人。”一路跑来,还流了不少血,常山的声音都虚弱许多。 若不是有薛姗姗扶着,恐怕他随时都会跌倒在地。 “发狂?”千杀眸光一厉。 这时,正房紧闭的门打开,穿戴整齐的风青暝,走了出来。 他没有戴面具,脸色有些苍白,却无损他的天姿容貌。 在他身侧,站着一个白裙飘飘,戴着面纱的出尘女子。 两人之间其实还有一段距离,可是落在所有人眼中,都有一种莫名的相配,仿佛任何人站在他们中间,都显得多余。 薛姗姗也是这种感觉。 她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也知晓那女子是医仙子。 可是,从她认识风青暝以来,从未见到过有女子能站在他身边,还挨得这么近。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让她觉得很刺眼,很不舒服,很想要去破坏掉! “主子!” “少宫主!” “少宫主!!” 风青暝一出现,千杀和焚野宫的弟子都激动起来。 而风青暝在他们面前展露出了从未在沈未白面前展露的气势。 他眸色淡淡扫过,就足以让在场的人敬畏得低下头,当他的眸光最终落在薛姗姗和常山身上时…… 薛姗姗莫名的向后退了一步,眼底浮现出恐惧。 在那位医仙子看不到的角度,她看清楚了风青暝眼底的冰冷无情。 常山也被他的气势震住,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医仙子才来不久,就能让焚野宫的这位少宫主恢复意识,站在了这里? 医仙子的医术真的那么出神入化,神鬼莫测? 这与他之前想的欺世盗名完全不一样! 而且,望着眼前这个清绝出尘的女子,他也无法将其与‘欺世盗名’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千杀,你带上几个人跟过去看看。”风青暝开口了。 显然,在房中他就听到了常山说的话。 千杀见风青暝无恙,心中也放心下来,立即点了几位焚野宫的弟子按照风青暝的命令离开。 焚野宫弟子对千杀的服从,再一次让沈未白觉得,其实焚野宫是知道风青暝身份的。 这似乎也并不奇怪,因为三国鼎立之后,焚野宫本就在齐国的疆域里。 不仅是焚野宫,白水宫也同样在齐国。 “再不止血,你就要流血而亡了。”沈未白注意到常山手臂不断流出的血。 应该是伤及了手臂上的动脉,所以血一直没有止住,再加上他一路跑来,就更是加速了血液流动。 然而,她话音刚落,风青暝就误以为她要去为常山包扎。 某人突然强势的拉住她垂落身侧的手,语气冷淡疏离,“这样的小伤,自有他同门照顾,无需你亲自动手。” “……”沈未白并没有想要去包扎的意思。 “???”常山。 “!!!”薛姗姗。 风青暝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拉着沈未白转身进了房,还关上了门。 “……”薛姗姗失神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还在震惊风青暝的主动和霸道。 相识六年,她从未见过风青暝主动拉过任何女子的手。 哪怕是对他的妹妹,齐国的玉伦公主,也随着公主年龄的增长,而恪守着兄妹之间的距离。 刚刚,风青暝占有欲十足的样子,让薛姗姗简直难以想象。 “这位少宫主……与医仙子是旧识?”常山不经意的说了句。 伤口的痛让他‘嘶’了一声,对发呆的薛姗姗说,“有劳薛师妹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茶里茶气的阿炎 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风青暝对上沈未白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睛,突然间气势全消,语气都变得有些惶恐。“阿姐会责怪阿炎刚才自作主张吗?” 这扑面而来的茶香…… 沈未白嘴角微微一抽,她到不怪阿炎刚才的所作所为,但有一件事她需要和阿炎说清楚。 “阿炎,我来此地,是受了江临郡守之托。”言外之意便是,她要亲自去祠堂看一下。 “我陪阿姐去。”风青暝倒也没想阻拦。 沈未白却摇头拒绝,“别忘了,你现在也是病人。” 风青暝双唇紧抿成线,若是外人看到他这神色紧绷的样子,会觉得害怕,不敢靠近,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是,在沈未白看来,就是小孩子使小性子了。 于是—— “乖,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沈未白伸手在他脸颊上轻点了两下。 指尖的轻触,让风青暝眸色一滞,所有的伪装都好像瞬间消退。 他觉得,自己真的要听话,不能不懂事,让阿姐操心。 小的时候,阿姐还说他会蛊惑人心。 但其实,在他心中,会蛊惑人心的那个人,一直都是阿姐才对。 “我留下。”面对沈未白,风青暝说不出拒绝的话。 沈未白笑了起来,眸色温和。 就在她准备离开之际,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 沈未白回眸看向抓住她的人。 “我答应了阿姐,阿姐也要答应我一件事。”风青暝那双茶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向沈未白流露出了不容拒绝的神情。 沈未白眉梢轻挑,深幽如海的眼眸变得玩味起来。“学会和我谈条件了?” “不是条件,是请求。”风青暝永远知道,如何为沈未白顺毛。 沈未白眯了眯眼,促狭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下文。 风青暝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力度,语气从不容拒绝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阿炎只是希望阿姐答应我,不要累着自己,不要涉险,记得阿炎在这里等你回来。” 呵!臭小子还有两幅面孔!!! 沈未白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怎么觉得这家伙身上的茶香味越来越重了? 偏偏,又不令人讨厌。 “好,我知道了。”危险的气息,瞬间从沈未白的眼底散去。她眼角一松,双眸恢复正常,再看向风青暝时,带着浅浅笑意。 自家的孩子,就算是茶了,也很可爱啊! …… 被风青暝一番叮嘱后,沈未白终于得出了门。 不过,刚走了两步,就有两名焚野宫弟子来到她身后。 在沈未白回眸询问时,还主动告知—— “医仙子,我们受少宫主之令,跟随医仙子,任凭差遣。” 另一名紧跟着道:“村里的病人突然发狂,原因不明,为了医仙子的安全,还请让我们跟随。” 沈未白想了想自己‘医仙子’的人设。 虽然没有刻意的去营造什么,但好像知道医仙子的人,都会把她自动带入到不懂武功的行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百草谷的印象使然,毕竟医术博大精深,人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医术上专研一辈子都还不够,又怎么可能在专研医术的同时,还能把武功练好? 所以,百草谷历代神医,在武功修为上,都只是会点简单的拳脚功夫,比普通人稍微强那么一点而已。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习惯认知,所以很多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医仙子也是不会武功的。 可是,焚野宫的少宫主可是阿炎。 他是知道沈未白到底会不会武功的人。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在自己陪伴被拒之后,还是悄悄的派了两个弟子跟在沈未白身边。 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 其他人也许会这么想,但沈未白却在两人说话后笑笑,就欣然接受了。 刚好她这次是独身而来,这两名焚野宫的弟子正好可以打打下手。 她家的小孩,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是怕她累着,怕有人不长眼的冲撞她罢了。 等沈未白三人来到村中祠堂时,混乱已经被平息。 千杀之前就带着焚野宫的人赶来,直接暴力将这些发狂的村民捆绑固定。 见到沈未白过来,他直接无视了商陆,快步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医仙子,这些发狂的村民,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们一开始是想用点穴让他们安静下来,可是点穴之法对他们却毫无作用,所以只能直接捆绑。” “他们的力气也变大了,几乎等于两个到三个成年、强壮男子的力气。被打之后,也不觉得疼痛,反而被刺激得更加发狂,打伤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变得清醒,他们依然会不管不顾的攻击。” 听他说完,沈未白心中已经有数。 唯一让她心中还有疑团的事,村子里的‘疫症’到底是有人故意而为,把所有人的眸光吸引到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目的是什么?江临城中还会发生什么事? 而若这一切只是意外,是因为百草谷的人突然到来,无意中发现了这里,那么这里就一定是某人的炼毒场,那么村子里,或者村子附近,就一定有一个炼毒的秘密基地! 找到那里,或许能加快解药的配制,还能顺藤摸瓜抓到幕后之人。 一瞬间,沈未白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 在江临发生的一件件事,仿佛都是被人精心串联在一起的一张巨网,可以将所有人都笼罩在网中。 这时,商陆也来到了沈未白和千杀身边。 他此刻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千杀对自己和医仙子的态度不同,他心中开始升出惶恐,不知所措。 医仙子这位成名已久的神医,让他有了一种出现主心骨的感觉。 就像是在百草谷中,他在医术上遇到难题,自己无法破解,只能求助师父那样。 “我从未在医书中见过如此古怪的疫症,他们刚才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失了神志,变得尤为恐怖!”想起刚才种种,商陆的脸色还有些发白。 刚说完,他就听到戴着面纱的医仙子声音清清冷冷的道:“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疫症,因为他们是中了毒。” “中毒?!” “中毒!” 不仅是商陆震惊了,在旁边听到两人说话的村长也被吓住。 “怎么会……怎么好端端的就中毒呢?谁……谁会对我们下毒?我们村子里的人一向与人和善,不曾结过怨,得罪过谁啊!”村长很难接受这一切。 疫症也好,中毒也好,无论事实是哪一个,都几乎把这位年迈的村长击倒。 商陆沉默了,似乎在思考沈未白这个结论的真伪。 沈未白却看向村长,祠堂里的病人,症状都是一样的,只是程度不同,中毒轻重不同。 所以,沈未白并没有再去一一查探。 她倒是觉得,或许能从村长口中问出一些意外收获来。 只要这村子里的人,不是心甘情愿的中毒。 那么无论是意外,还是有人作祟,要向对那么多人下毒,总需要一个媒介。 只有触发到了这个媒介的人,才会中毒。 “村长,可方便换个地方聊一聊。”沈未白提议。 祠堂里的情况,实在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村长还陷入震惊中,神情有些恍惚。他好似听清楚了沈未白的话,又好像没听清楚,但最终他点了头。 祠堂里的事,还需要人处理。 村民们已经六神无主,常山又受了伤,薛姗姗忙着照顾他。 这种情况下,商陆本应该留下来,检查村民们的情况,但因为沈未白的那番话,勾起了他心底浓浓的好奇心。 他看了一眼祠堂里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村民们,一咬牙也跟在沈未白和村长身后离开。 千杀担心风青暝的安危,并未跟去,只是交代焚野宫的弟子守住祠堂后,就匆匆返回小院,陪在沈未白身边的,只有风青暝指派的那两名焚野宫弟子。 …… 小院中,沈未白一离开,正房的门又一次紧闭。 不过,这一次,还能从虚掩着的窗户,隐约看到里面的情景。 薛姗姗刚刚为常山处理好伤口,包扎好,端着满是血水的盆路过正房外。看到那虚掩的窗户,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有些贪婪的期待着,想要透过虚掩的窗看到那个人。 然而,她才刚停下,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身前就有人挡住。 她皱眉,抬眸看向挡在面前的人,是焚野宫的人。 “薛姑娘,我们少宫主有令,请你处理好同门伤势后,就一同离开。我们少宫主喜静,不喜欢留生人在侧。”焚野宫的弟子,面无表情的传达风青暝的话。 薛姗姗感觉自己的心,再一次被匕首刺穿,灌入寒风。 生人? 她是生人? 原来,她不自量力的在他身边纠缠了六年,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阴暗的念头 来到安静的院子,沈未白与村长相对而立。 村长此刻,陷入还沉浸在刚刚得到的消息里而震惊。 中毒?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同时中毒呢?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他们这个小村子里? 又是什么人下的毒? 这些问题,村长都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思绪混混沌沌时,一缕沁入脑海的淡淡药香,让他清醒过来,也镇定了许多。 一抬眸,年迈的村长就对上了一双幽静而深邃的眼睛。 眼睛在面罩之上,平静的注视着他,让他心底那一丝不安也渐渐散去。 “您想问什么?”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老村长再开口时,用上了敬语。 商陆也同时看向了她。 村中的人,不是疫症而是中毒? 这说明是他们断错诊了。 这个结果,对于百草谷的弟子来说,是决不能接受的。 可是,他要如何反驳? 此时此刻,商陆脑海里都还是那些村民发狂暴起伤人的画面。 倏地,他脸色一白,心有余悸。 沈未白并不在乎商陆跟了上来,只是问村长,“在第一个村民发病前,村子里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村长怔住。 他好似不太理解这位女神医的话,可是却依然认真的回忆着。 商陆倒是反应过来了,猜测的说了句,“难道是水源?” 一般来说,集体中毒的话,水源是最有可能的。 沈未白并未急着否认他的猜测,而是顺着这个方向问村长,“村中日常用水如何?” 这个问题,村长立即就能答出。“村中一共有三口水井,村民们吃饭喝水,都是井水。洗衣这些,则会去村后的河里取水。” 沈未白沉吟片刻,问:“可否带我去看看那三口水井?” “自然可以。”老村长恭敬的点头。 沈未白微微侧身,没有受他这一拜。 她动作很小,老村长并未察觉。 但是,站在一旁的商陆去看见了。 正因为看见了,所以他心中微微诧异。 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救人生死。受人尊敬这是常事,这医仙子名声在外,又喜爱财物,就应该是那种虚荣高傲之辈。 可是,接触下来,商陆却总觉得医仙子身上有一种违和感。 明明清绝出尘,却又毫不避讳的告诉世人她爱财。 既是爱财的庸俗之人,却又没有世人常有的虚荣高傲。 总之,就很矛盾。 在商陆皱着眉,从困惑中回神时才发现,医仙子已经在老村长的领路下,走得有些远了。 那两名焚野宫的弟子,也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 商陆赶紧收敛心思,快步追了上去。 …… 村子其实不算大,很快,沈未白就跟着老村长逛了一圈,了解了那三口水井所在的位置。 回到村子中心的空地,沈未白摇摇头,“不是水源。” “医仙子如何断定?”商陆脱口问出。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并未解释,转而问村长,“就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 “与众不同?”沈未白换了一个词询问,老村长也再一次深思起来。 商陆见医仙子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仿佛丢了面子。 但此刻,他又不能说些什么。 “商师兄……”这时,百草谷的一个药童急匆匆赶过来。 “何事?”商陆不悦的问。 药童紧张的道:“薛师姐带着常山师兄回来了,可常山师兄突发高热,人还开始抽搐。” “蠢货!这点伤势都处理不好?”商陆眼底升起一抹烦躁。 这抹烦躁,不仅仅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让他越来越感到束手无策,也是因为觉得薛姗姗学艺不精,甚是麻烦。 思及此,他也来不及再在意医仙子的事,匆匆跟着药童离去。 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却悦耳的声音说:“阁下还是把人送到祠堂。” 商陆猛地回头,盯着医仙子的身影,双眸紧缩。 祠堂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把常山送入祠堂? 哪怕医仙子不解释,答案他也心中明了。 “走。”商陆眸底神色变幻,低声吩咐药童,大步离开。 沈未白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淡淡的收回了视线。 “啊!倒是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与众不同。”陷入沉思中的老村长,此刻似乎有了收获。 沈未白眸底幽光一闪,“但说无妨。” 老村长也不隐瞒,“我们村子倒是有个别地没有的习俗……” …… 商陆赶回暂住之处时,就看到两个药童艰难的压着常山抽搐的四肢。 他手臂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但此刻因为挣扎,血迹再一次浸出,将包扎的白布染红。 而薛姗姗,则有些失神落魄的站在门边,对房中的动静置若罔闻。 这一幕,让商陆狠狠皱眉,心中对薛姗姗越发不喜起来。 但此刻,并不是责备的时候,他只能在路过薛姗姗面前时,冷哼一声,狠狠甩袖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就快步赶到了常山的床铺旁。 “你们抓住他,我先给他施针,让他安静下来。”商陆对两名药童吩咐。 “是,商师兄!” 看到商陆回来,两个药童仿佛迎来了主心骨。 而跟着商陆回来的药童,也被他吩咐去抓一副宁神镇定的药煎熬,好给常山服下。 “加八颗车前草。”商陆不忘吩咐。 药童连连点头,便跑出了房间。 房中众人忙碌起来,商陆扭头看了门边的薛姗姗一眼,见她依然失神的望着外面,心中不满更甚。 “薛师妹既然累了,便回房休息,莫要站在门口挡路。”商陆语气冷硬的道。 听到叫自己,薛姗姗似乎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 她缓缓扭头,眸子转动了一下,才恢复以往的灵动,也似乎……才发现此刻房中动静。 看到常山抽搐的样子,她脸色一变,快步而来。“常山师兄怎么了?” 商陆心中冷笑不已。 一个一直守着常山的人问他,‘常山怎么了?’ 薛姗姗这样的反应,让商陆心中对她更不满。 这样的人学医,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薛师妹还是回去休息。” 商陆冷冰冰的下逐客令,让薛姗姗的脚下一顿。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到了商陆眼中清清楚楚,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样的眸光,让她心中一痛。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她想要接近了六年的脸。 那双茶色的眸子里,看向她时的眸光,也是这样充满了嫌弃。 不,不止嫌弃,还有一种冷漠无情到骨子里的冰冷。 薛姗姗仿佛被打击得不轻,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常山的房间,站在了院子里,看着房中忙碌的众人,她与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深而宽的沟壑。 ‘为什么都讨厌我?’薛姗姗眼底涌出愤恨。 …… 安静的院子里,风青暝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很清醒,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沈未白说过的话。 他体内的毒还存在,之前吃下的药丸只是暂时压制毒性,他如今也不能动武,否则会加速毒素蔓延。 沈未白临走时,告诉他,让他待在房中休息。 于是,从沈未白离开之后,风青暝就一直在房中待着,哪也没去。 安静的环境,有利于思考。 风青暝坐在椅子上,指尖轻捻,脑海里反复的回忆着自己醒过来到阿姐离开这段时间里的一言一行,有没有什么行差踏错? 尤其是……有没有一不小心在阿姐面前暴露了自己深藏在心底的心思。 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自己的心思没有暴露,风青暝才悄悄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后,他缓缓握紧拳头,将指尖紧张的轻颤藏得严严实实。 ‘还不到时候……不能急。’风青暝在心中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说。 可是,藏在心中那炙热的,存在了好几年,慢慢进入骨髓的‘邪念’却疯魔般的生长,他怕自己有一天终将控制不住,将自己对阿姐的那种心思彻底暴露。 阿姐会讨厌他吗? 这个问题,风青暝已经无从考虑。 他只知道,这一辈子都要绑在阿姐身边,与她朝夕相处,任何人也休想分掉阿姐的一分心思! 可怕的念头,让风青暝茶色清透的眼眸逐渐变深,一抹偏执,或阴暗的情绪缓缓滋生。 直到日落月升,房间中的光线渐渐变暗时,他才从这种状态中乍醒。 沈未白还未回来,这让风青暝眼底划过一道无措的慌乱。 “千杀!”他起身。 黑影一闪,千杀的身影出现在风青暝面前。 “她还未回来?”风青暝声音有些压抑的沙哑。 “还未。”千杀偷偷看了主子一眼,默默收敛自己的气息,降低存在感。 此时的主子是可怕的,浑身仿佛被浓郁的黑雾笼罩,冰冷至极,也暴戾至极。 明明,主子不曾做什么,却依然能让他这样身经百战,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影卫胆战心惊。 突然,千杀感觉到压迫着自己的冰冷气息瞬间消失。 他诧异的看向主子,却发现主子原本紧绷的,阴沉的脸色,此刻春风化雨,风花绽放。 千杀下意识的回头,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了从院门款款走入的一袭窈窕白影。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万般皆因她 倏然间,千杀心中升起一抹明悟。 能驱散主子那一身阴冷的人,只有眼前的女子。 能让主子被阴冷包裹的人,也只有她! 千杀刚刚想明白这一点,就感觉一阵疾风从自己眼前刮过。 紧接着,就是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因为速度太快,用力太大,那两扇无辜的木门甩在墙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之后还无助的晃动着。 “阿姐,你回来了。”风青暝出现在沈未白面前,带起的风,吹动了沈未白的白裙,撩起了她面纱的一角。 轻薄的面纱在她脸上紧贴了一瞬,将她完美精致的轮廓勾显出来,风青暝看得呼吸一窒,口干舌燥,眸色也随之深沉。 他想要做点什么,来抚平内心的燥热。 幸好,一直以来的定力牢牢的拉住了他,没有让他对眼前的女子做出什么冒犯的举动来。 “你慢点。”沈未白并未察觉一样,如长辈那般对他宠溺摇头。 “都长大了,怎么反倒没有小时候沉稳了?” 这是沈未白的心里话。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不喜的意思就对了。 但风青暝不知道,听到沈未白这句话后,他心中一紧,忐忑不安的问,“阿姐会讨厌阿炎这样吗?” “这倒不会。”沈未白回答得没有半点犹豫、勉强。 风青暝认真的看着她,确定她的回答并没有违心后,才悄悄放心下来。 ‘阿姐对我,总是万般纵容的。’想到这,他心中泛起一丝甜意。 “你现在的身体,看似并无不同,但实际上很脆弱,天凉了,还是回房的好。”沈未白对他道。 风青暝乖乖点头,自然无比的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进屋。 沈未白也并未挣扎,好像这是两人之间早已经习惯的事,没有察觉这样的亲昵举动,落在旁人眼里是多么的震惊和不妥。 这也是因为在她心中,风青暝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如她弟弟一般。 弟弟对姐姐亲昵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未白的性子里,本身就带着几分邪气,对这个世俗的一些规矩嗤之以鼻。 只要她自己不觉得不妥,天下所有人都觉得不妥,又与她何干? 两人牵着手,在焚野宫众人的眼中回了屋。 屋内,千杀早已经离去,不打扰二人。 风青暝的理智也尚存,哪怕沈未白不在意,他也谨记着不能污了阿姐清誉。 在人前牵牵手,已经是他克制下的放纵了。 所以,进屋之后,他并未关窗关门。 “我们何时见过少宫主与哪个女子亲近过?” “这位医仙子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少宫主如此另眼相待!” “难不成,医仙子将来会成为我们少宫主夫人?” “……” 一些流言,在沈未白不知道的情况下,于焚野宫弟子之中暗暗流传。 而当事者的两人,此刻正在屋里,仿佛自成一界。 风青暝吩咐人为沈未白准备晚膳,自己转身又给她亲自倒了杯热茶。 “阿姐辛苦了,阿姐喝茶。” 男人乖乖的样子,让沈未白愉悦的眯起了眼。 没了外人,她也懒得遮掩,直接将脸上的面纱取下,露出了自己的脸。 一口热茶下肚,驱散了山中附着在沈未白身上的一层寒气。 “阿姐可是累了?” 风青暝自动自觉的坐在沈未白身侧,将她的右腿试探的抬起来,搭在自己腿上。 没有感觉到女子的排斥,他心中偷偷松了口气时,又甜蜜了几分。 修长而好看的手指,在沈未白小腿上轻轻的捏了起来。 “还好。”沈未白享受着风青暝的服侍,姿态慵懒的靠着椅背。 虽然今天走了很多路,但对于她来说,倒也不算累。 不过,既然小孩愿意给她捏捏腿,她也乐意享受。 “阿姐可有查到什么吗?”捏了几下后,感觉到女子对自己的放纵与信任,风青暝心底带着一丝不能言说的隐秘刺激,故作平静的开口。 提到正事,假寐着的沈未白缓缓睁开眼。 幽深的眸底,仿佛有暗涌浮出。“确实是查到了点有意思的事。” 风青暝手中动作一顿,又继而继续,安静的等待着后续的话。 沈未白想了想今日自己与那村长的交谈。 村长说,这个村子的确有一个与周边村镇不同的传统习俗。 那就是在每年的谷雨前后,会上山中去采一种根须植物,用来煮水泡茶。 据说,这样做可以强身健体,防病驱邪。 “阿姐随村长去看了那植物吗?”听完沈未白的话后,风青暝问了句。 沈未白眸光落在他身上,笑而不语。 风青暝也笑了,“看来,这就是阿姐所说的收获。” 沈未白颔首,没有隐瞒他。“村子里的这种习惯,已经延续了好几十年。据说,最开始的时候,是有村子里的人偶然发现了这种根须植物,又在意外之时,发现这种植物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于是便慢慢在村中普及开来。” “这种根须植物,只有在每年谷雨季节前后才会有,且产量稀少。村里的人,有人也曾动过心思,拿这种神草卖给药铺,只可惜药铺的人说是毒草,不肯收。村里的人还觉得奇怪,明明是健体强身的神草,怎么就变成了毒草呢?” “再之后,当时的村长便决定,既然外面的人不识货,这种神草也产量少,那就便宜村子里的人好了。于是,习俗渐渐形成,一代代延续。” “神草?毒草?”风青暝听得皱眉。 沈未白唇角轻扬,“村长口中的故事就是这么说的。也幸好,今年谷雨刚过,村长家中还留得有一些晒干的神草,我去看了看,拿了几根。” 说着,她拿出了五六根如龙须般的植物,摊在掌中。 “我就是中了此物之毒?”风青暝看着她掌心中的干草,神色莫名。 沈未白将草收起来,“是,也不全是。” 风青暝皱眉,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既然是习俗,村民年年有之,为何之前不见有人上报疫症,或中毒?若死了人,或是有人发狂的现象,那村民必然不会再服用这种草。” “既然如今他们依然保留这个习俗,那就说明,之前的每一年都没有出过事。为何,偏偏是今年?” “我中的毒,是来源于《花神图》上抹的毒,无色无味,让人毫无所觉。与这村子里的神草又有什么联系?” “还有,阿姐说过,我所中的毒与江临城中,那些中了毒的江湖人同出一源。” 种种疑问,被抽了出来。 风青暝看向沈未白,两人对视的眼中,都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他们来到江临城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未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腿,从风青暝双腿上放下来。 手中一空,难免让风青暝心中失落。 他很想肆无忌惮的与眼前的人亲昵,恨不得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两人关系非凡。 但现在,只能克制,也必须克制! 一直到……他再也无法克制住,爆发出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或是,等着眼前的女子,自己发觉他的心意,与他心念相通。 不过—— 风青暝悄然的看了沈未白一眼,阿姐神态自若的样子,让他觉得第二种可能几乎渺茫。 “少宫主,晚膳好了。”焚野宫的弟子,恭敬的站在门口,手里托盘上是热气腾腾的食物。 江临城中送来的物资不少,他们分到的食物自然也丰富,所以这顿晚餐倒是有肉有菜,就是不知道这些焚野宫弟子的手艺如何。 不过,此情此景,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能入口即可。 风青暝并未让他送进来,而是亲自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托盘,便让他离开。 沈未白坐着一动不动,看着他摆盘布菜,这细致入微的照顾,让她心中升起一抹古怪…… 第一百八十章 真的就很‘狗\’! 分明是她年长,可是在他面前,自己反倒是成为了被照顾的那个? “咳咳,我自己来。”这种饭来张口的感觉,多少让沈未白有些不适应,及时阻止了风青暝的布菜。 然而,男子回眸时,那双清澄眼眸中的疑惑,却又让她心中升起一种‘她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的感觉。 “……”阻止的话,好无力度。 长大了的小孩,也开始叛逆了,不仅没有放下筷子,反而把菜布得更仔细。 甚至,连鱼肉里的刺,都用心仔细的挑了出来。 “好了,阿姐快吃。”做完这一切,风青暝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望着自己面前步好的饭菜,沈未白无奈扶额,“阿炎,你不用这样。”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但是,心底又有一点点甜,这是怎么回事? 风青暝一直仔细判断这沈未白的情绪。 见她虽然阻止,却不强硬,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反而嘴角不自觉的轻勾起来。 这让他放心,心中更加决定会大胆的试探。 他就是要把阿姐宠得无法无天,让她再看到任何人时,都觉得不如他,习惯他,依赖他……喜欢他! “阿姐,阿炎为阿姐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你我十年未见,阿炎很想为阿姐做些什么。阿姐,莫要拦我。”风青暝说着,垂下双眸。 “……”看到他这泛着委屈的样子,沈未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孩子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行叭! 沈未白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阿炎的照顾。 至于刚刚被打断的正事,两人仿佛忘了般,吃饭的时候提都未提。 整个吃饭过程中两人的谈话都是—— “阿姐,你尝尝这个。” “嗯。” “阿姐,喝口汤。” “好。” …… “那几株所谓神草不对。” 饭后,沈未白双手捧着热茶,悠闲靠着椅背,才漫不经心的开口。 风青暝并不吃惊。 仿佛这个答案,他早有所料。 沈未白眯了眯眼,继续缓缓的道:“我随村长去看了看山中那片‘神草’生长之地,发现这些‘神草’是被人后天培育过,刻意种在那里的。” “后天培育?”风青暝重复了这个词。 沈未白转眸看他,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似乎是在理解这个词汇。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发现了这种药材特性,将其养成了自己所需要的那种状态。”沈未白解释了一句。 风青暝神色一松,点了点头。 沈未白抿了抿唇,又才接着说,“这种草叫做龙须枯,也叫蛇枯。之所以它有两个名字,是因为它有药性,同时也具有毒性。” 风青暝听得很认真。 沈未白被他这样子逗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药材之中,绝大部分都是药性与毒性并存。” “所以才会有是药三分毒之说。”风青暝了然的道。 “没错。”沈未白颔首。 “只不过,龙须枯比较特殊。这种草极为稀少,生长的地方,毫无规律。就好像莫名出现,又会莫名消失,且是往地里长,一般情况下很难被人发现,如果不是精通医术,对草本极为了解的人,就算是看到它了,也只会把它当做是一般的杂草根须,或是……” 沈未白的视线再次落在风青暝身上,“简单的把它当做是毒草。” 风青暝点点头。 所以,村民以为的神草,药铺认为的毒草,其实都没有错。 “龙须枯以温水浸泡,汤汁为橙黄时服下,会增强体质。若以普通药材的方法熬煮,则会释放出毒性,轻者令人高热,呕吐,昏迷,神志不清,重则会使人癫狂,最后致死。” “但是,若是普通的龙须枯之毒,并不会传染对吗?”风青暝如鹰一般敏锐,察觉到了沈未白这番话下隐藏的信息。 “不错。”沈未白几不可查的点头。 单纯的龙须枯之毒,并不会以人为媒介蔓延传染。 但是,这些培育出来的龙须枯,却具备了这种能力! 这种对毒物的理解,就好像是沈未白前世那个世界里,拥有着顶尖配置的毒物实验室,才有可能做到的事。 但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竟然有人做到了! 这一点,才是让沈未白感觉到棘手的原因。 这种合成培养的毒,一旦被人掌握了方法。 那么,这一次就算她解了龙须枯之毒,也难保日后会再出现另一种更难缠的传染毒药。 哪怕沈未白没有什么天下大义,悲天悯人之心,也绝不想自己生活的时空变得混乱而危险,被阴霾笼罩。 这种感觉,让人很不爽! 感觉到沈未白气息骤冷,风青暝知道阿姐生气了。 让他的阿姐生气? 风青暝心中凝聚起冰冷的杀意。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他都一定会找出来,挫骨扬灰。 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阿姐不再生气。 “阿姐莫气,就算真的有人能做到这一点,相比也是极难的。” 不错! 阿炎的话,提醒了沈未白。 她眸中冷芒闪烁。 没有严格的数据分析,还有庞大的数据库,实验数据做参考,就算幕后的人掌握了这种合成方法,也很难将其复制到其他毒药上。 选择龙须枯,也是因为它的特殊性,药性和毒性的不稳定,只需要不同温度,就能得到不同结果。 其他药材,可不会这么不稳定。 想通这一点,沈未白眼底的阴霾才散了些。 “阿姐,那幕后之人手里这样的毒药,恐怕也不多。”风青暝突然道。 沈未白转眸看他,等待下文。 其实,这一点,她和风青暝所料一样。 风青暝笑了起来。 看着盛世美颜在自己眼前绽放,沈未白的心情瞬间好转不少。 “若他真能肆无忌惮的使用这种毒,江临城……不,整个卫国,恐怕都早已经乱了。” 是啊! 沈未白唇角轻扬,“那阿炎觉得,这件事的真相是什么呢?” 真相么? 风青暝当即认真起来。 阿姐这好似随意问出的问题,在他心中却好似是为这分离的十年,进行的一次考核般。 他希望自己的回答,会令阿姐满意,而不是失望。 “诸多诡异,皆有江临而起。” “种种事,看似互不相干,却又好像隐隐联系。” “先是江临水军都统离奇被杀,接着是宝衢运河上十八寨水匪趁机作乱,烧杀抢掠,弄得沿河一带人心惶惶。” “再接着,我们齐聚江临,剿匪前夕,花神图现。” “宋家灭门,第一水寨被屠杀之事,都与花神图相关……” “我现在怀疑,江临水军都统之死与花神图也有关系。”沈未白指尖轻敲了桌面两下,补充这一点。 江临水军都统母族祖上是前朝旧臣,这一点,是风青暝离开之后,沈未白才查到的。 风青暝眸光凌厉了几分。 他不会怀疑沈未白的话。 “接下来,花神图的秘密被人公之于众,牵引出了前朝旧事,地宫财富,引得无数人争相抢夺。” “再然后,便是有人制造出假的花神图,并在上面下毒,使得争抢花神图的人纷纷中毒,发狂失智。紧接着,江临城郊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也中了毒,且两种毒同宗同源,而这种毒又是被人精心培养出来的。”这一部分,也是沈未白补充。 风青暝沉声道:“我所中的毒,来自真的花神图,与村民中的毒一样,所以才会被误认为是疫症。” 不错! 这一点说明了什么? 将一切事件慢慢梳理出来后,那条隐形的线,似乎变得清晰了些。 但,幕后之人依然扑所迷离,藏得极深。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杀死江临水军都统的人是谁?灭宋家满门的是谁?屠戮第一水寨上千人的又是什么势力? 这些杀人之人,是来自一方势力,还是多方势力,他们又是否与利用《花神图》引发动荡的幕后推手同为一伙?又还是不同阵营? 一个个疑问,与在眼前展现的各种事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隐形的网。 它贪婪着,不仅想要困住已经入网的人,还想要引诱更多人入网!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选择江临?”沈未白抛出一个根本问题。 天下那么大,为何独独选择江临? 是因为江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在背后之人的整个计划中,是极为关键重要的一环? “整件事的真相,阿炎现在还不知晓。不过,其中一二,我倒也窥探到了几分。”风青暝突然自信满满的笑了。 “哦?愿闻其详。”沈未白眉梢轻挑,露出饶有兴致的眸光。 被沈未白这样注视着,风青暝本来淡定的心情,突然升出一丝紧张。 他小心翼翼的遮掩眸底的真实情绪,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测—— “将暂时无法解释的事放在一边,其实关于下毒这件事,还是比较明了的。” “阿姐说过,江临城中那些中毒的江湖人,他们所中之毒与我们中的毒同宗同源,但不同的是,他们中的毒更烈,更猛。那是否可以理解为,投放在江临城中的毒,是从我们所中之毒中提淬出来的精华?” ‘浓缩毒药。’ 沈未白心中闪过一个词。 第一百八十一章 风氏撒娇大法 阿炎的推测,与沈未白自己的推测,不谋而合。 但是,她并未打断,依旧耐心的听着男人的分析。 “村子里使用龙须枯已久,我不认为暗中之人在几十年前,就开始培育龙须枯。我猜测,应该是在近十年,或者近几年内,制毒之人,无意中发现了村民有服用龙须枯的习惯,且又刚好知晓龙须枯的药性和毒性,所以便开始了制毒的过程。” “现在,我们证据太少,无法得知他是从何时开始制毒的。但是,既然他知晓村民每年都会服用龙须枯,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炼毒场。” “村民以为,每年服用的龙须枯都是上天恩赐的神草,能强壮体魄。但殊不知,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片龙须枯就变成了恶魔滋养的毒草,以他们的命来验证药性。之前必定是失败的,直到今年,或者去年就已经开始,他达到了目的。” “只不过,他掩饰得当,所以并未被人察觉。” “所以,在确认毒性达到要求后,他才从中提炼出更浓的毒,同时也放纵村民们继续服用龙须枯,神不知鬼不觉的灭口,让所有人都以为是疫症,若能因此为江临带来一场危机,那就再好不过。” “他很自信,自信无人能看穿其中诡计,就算有人侥幸看出,也无法解毒。” “而我抢夺到的那一份《花神图》残卷,上面的毒应该是他在制毒的过程中,无意中抹上去的,所以并不是最后的精毒,而是和村民们一样的毒。” “这也就说明,在我之前,这《花神图》残卷,在那幕后之人手中。” 风青暝说到这,眼中寒芒乍现。 只不过,这寒芒来得快也去得快,似乎他不想让沈未白看到他冷厉的一面。 却不知,在他讲述开始,沈未白就一直关注着他。 她看清了他眼中的冷厉,也察觉到了他在说话间,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寒意和戾气,却并无任何不适和害怕。 相反,她觉得以风青暝的身份,拥有这些才是正常的,若永远都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奶团子,那岂不是任由人拿捏? 不过,看着某人小心掩饰的样子,沈未白也并未戳破,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同时,一种异样的感觉,也从她心底升起。 明明是凶狠的狼,威武的狮,在她面前却甘愿收起利爪,乖乖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手痒,很想狠揉一番。 好在,她克制了自己这种怪阿姨的冲动,生怕吓着孩子。 定了定神,沈未白把注意力继续放在风青暝的话上,并且没有让他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走神。 “可是,这残卷,是我从双方杀戮中得来。若真是在幕后之人手中,他又怎会轻易的把真图放出来?”风青暝蹙眉,矛盾之处,让他想不通。 沈未白缓缓摇头,“这件事还有许多,都藏在迷雾之中,难免会让人走进死胡同,你也不用想太多。” 风青暝抿唇,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他感觉,幕后之人的野心,不仅仅在于一个富庶的江临,也不仅仅在于卫国,而是在于天下。 “若按照之前所说,那么布置这一切的人,肯定就在江临。这也解释了,为何一切的开端,都是从江临开始。因为,这里是他的隐藏之地,最熟悉,也最容易布局。”风青暝道。 沈未白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着,“还有一点,江临富庶,乃是卫国粮仓,甚至可以说是天下粮仓。” “江临乱,则天下乱。”风青暝沉声道。 沈未白点点头,“更何况,如今卫国的辰王,也在江临。” 一个王爷,卷入江临乱状之中,恐怕已经自身难保。 沈未白眸光晦暗。 从瑶城传回来的种种情报中,已经显示太子对辰王已经有疑心。 辰王在江临,若最后立了功,会让太子对他疑心戒备更重。若不能立功,也会受到惩罚。 被陷入这场乱局之中的人,姬瑾瑜也好,尹重华也罢,到底是被无疑牵动进来的,还是早就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相较于这二人,沈未白反而觉得自己是无意中卷入的那位,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但可能吗? 既然她认了尹重华,就绝不会放手不管。 不过,有一个人,却不该在这个时候,继续留在这里。 “阿炎,从这里离开之后,你就立即返回北齐。”沈未白突然抬眸,看向风青暝道。 风青暝浑身一怔,茶色的眸中,瞬间就流露出被抛弃的神色。“阿姐你不要我了吗?” “……”沈未白嘴角一扯。 好,不仅用眼神表示,还直白的说了出来。 “不是不要你。”沈未白有些头疼,要怎么说服长大了后,不好对付的阿炎? “你的身份特殊,若是被人察觉,恐怕会给幕后黑手作乱的机会,把你陷入危险之中。”沈未白耐着性子道。 那幕后的人,显然是为了让天下大乱。 那么,还有什么是比北齐最受宠爱的皇子,莫名死在南卫,甚至死在南卫辰王手中,朝廷阴谋之下,更能让天下乱起来的呢? 阿炎一个人的生死,如今可以说是牵制了齐国和卫国的局势。 还有蓟国! 阿炎的生母可是蓟国公主,算起来也是蓟国皇族中人。 若阿炎死在卫国,蓟国又会置之不理? “我不会让人知晓我的身份!”风青暝不愿就这样离开沈未白。 沈未白不赞同的看着他,甚至无情戳破。“焚野宫的弟子,大都是知道你身份的人,还有那位百草谷的薛姑娘。阿炎,当一个秘密有第三个人知晓时,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风青暝沉默了。 沈未白继续劝道:“离开,回到齐国,这才是对你最大的保障。卫国的事,与你无关,你也无需卷入其中。” 风青暝抬眸看向她,“卫国之事,的确与我无关。可是,阿姐与我有关。我可以离开,但阿姐可愿与我同去?” 这一次,轮到沈未白沉默了。 现在,她还不能走。 “阿姐心中有顾及的人,不愿离开,阿炎何尝不是如此?阿姐陷入其中,我又怎能独善其身?”风青暝并未勉强她,依旧企图说服她。 沈未白对上他灼灼眸光,真心觉得小孩长大后,不太好对付了。 以前的奶团子多听话?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未白叹了口气,突然抬起手,轻抚在风青暝脸颊,声音轻柔,却说着最狠的话。“你知道的,若我想让你离开,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有百种千种办法送你走,而且还能确保你无法回来。” 风青暝苦笑垂眸,“我信阿姐。” “所以,乖乖听话。”沈未白神情强势。 风青暝沉默不语,就在沈未白以为他妥协答应时,他却低声道:“阿姐,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嗯?”沈未白没想到他还不死心。 风青暝抬起头,茶色眸中,闪烁着光芒。“焚野宫的少宫主可以离开卫国,大齐的齐王也可以离开卫国。但是,我可以用另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身份,重新回来,回到你身边。” “……”沈未白。 孩子长大了,怎么变成狗皮膏药了? 沈未白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到嘴边的话,却在风青暝激动的神情中止住。 风青暝的确很激动! 因为,这个办法,能让他毫无顾忌的就待在沈未白身边,赶都赶不走! “阿姐,你就答应我好不好?”风青暝见她不语,竟然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把她的一只手窝在温热的掌中,仰起头流露出可怜的哀求模样。 “……”沈未白低头看着他。 明明站起来比自己还高大半个头,那么大只的一个人,却像只小狗……不,是大狗一样蹲在自己面前。 还做出……摇尾乞怜的模样。 沈未白真想一巴掌呼…… “你起来。”沈未白呼出去的巴掌,最终却变成了拉扯阿炎衣袖的动作。 这房门窗户打开着,他竟然也不怕被属下同门看到了笑话? 莫名的,沈未白自己脸上都臊得慌。 奇了怪了,她脸皮可是不薄。 现在,替阿炎害什么臊? “阿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风青暝却执意跪着。 大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麻蛋! 我的皮鞭呢? 好像执行家法! 沈未白暗自磨了磨牙,手心痒痒。 “阿姐有百种千种方法送我回去,我又何尝没有百种千种方法回来?” “你威胁我?”沈未白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风青暝却丝毫不害怕,“我不威胁阿姐,只是在求阿姐。” 昳丽俊美的五官,瞬间又变得可怜起来…… “阿姐最疼阿炎,答应我好不好?” 沈未白觉得眼前一花,蹲在面前的大只化为了一只大狗,用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回想阿炎刚才的提议,沈未白喃喃开口,“倒也不是不可以……” “阿姐答应我了!谢谢阿姐!阿姐果然最疼我!” 沈未白在风青暝激动的声音中回神。 她眨了眨眼,她答应了什么?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那两名随她一起离开,却未一同回来的焚野宫弟子出现在了院门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百草谷不行 “回来时,我托他们去办了点事。” 沈未白暂时放下其他,向风青暝简单解释了一句。 说完之后,她便起身,走向门口。 目的达到,哪怕时候会被阿姐惩罚,风青暝此刻心情都是极好的。 他跟着沈未白走出门口。 回来的两位焚野宫弟子,向他恭敬行礼—— “少宫主!” 风青暝恢复淡漠疏离的样子,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他就站在沈未白身后,把一切的主导权都交给了她。 站在他们面前的两位焚野宫弟子,默契的觉得,自家少宫主在为医仙子撑腰。 可是,他们又不会欺负医仙子! 少宫主对医仙子的态度明显不同与其他女子,他们又不是眼瞎,怎么会去得罪她? 明悟这一点的两人,心中莫名有些委屈。 不过,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垂眸,神情收敛。 见两人没有放肆的看阿姐,风青暝满意了。 “可查清楚了?”沈未白问。 “是,按照您的吩咐,我们都查清楚了。” 沈未白眸光一闪,颔首道:“好,有劳仔细说说。” …… 与村长交谈之后,沈未白心中是有疑惑的。 因为,按照村长的说法,村子里每个人都会服用龙须枯泡的水,但为什么只有部分人毒发? 虽说,因为毒性并未提纯,每个人体质不同,服下去的效果也不同,但时间过了那么久,不可能还有人没有出现中毒迹象。 因为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沈未白回来时才派了两人在村中挨个询问每一户,每一家,他们服用龙须枯的情况。 龙须枯的采摘,村中人习惯在谷雨前后。 谷雨季节前后跨度可不小,所以也会导致每家每户服用龙须枯的时间不同。 焚野宫两名弟子按照沈未白的吩咐,一一问清楚后,将结果告诉了她。 原来,村中的人习惯服用龙须枯,但也不是一次服用过量,他们会在这段时间,每日饭后在温水里丢入一两根,然后全家服用。 而服用日期,也的确有差别。 所以,如今出现中毒迹象的村民,大多都是在最开始那批服用了龙须枯,且已经连续服用多日的。 毒素积在体内,最终爆发,开始出现中毒迹象。 而还未毒发的村民,要么就是还未来得及开始服用今年的龙须枯,要么就是才服用了一两天。 把这一点对上,几乎就证实了之前风青暝的推测。 两位焚野宫弟子在说出这些的时候,也带过了之前他们去村中查探水源时,商陆的疑问。 当时,沈未白并未回答他。 而此刻,风青暝听完之后,却轻笑起来,“看来,百草谷这一代要没落了。” 沈未白看了他一眼,唇角轻勾。 而两名焚野宫的弟子却不明所以。 然,无论是他们少宫主,还是医仙子,似乎都没有打算进一步解释。 千杀走过来,对风青暝道:“主子,医仙子姑娘的房间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自己的脖颈扫过。 他心肝一颤,偷偷看向自家主子,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里安静,就住在这?”风青暝低声向沈未白询问。 他很不想与阿姐分开,恨不得同吃同住。 可是,他却不能不顾阿姐的清誉。 所以,哪怕心中不舍,又埋怨千杀多事,他还是得表现得坦然自若。 “嗯。” 关于住的地方,沈未白到没有太纠结。 何况,阿炎的提议本就是最佳选择。 “我带你去看房间,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再改。”风青暝谨记着在人前,要注意掩饰沈未白的身份,哪怕身边都是他可以信任的属下。 沈未白再次点头。 两人并肩而去,留下千杀三人站在原地。 “……”千杀。 “……”焚野宫弟子。 虽然,但是,不是第一次被主子无视了,可是这种过于明显的对比,还是让千杀心中觉得有几分凄凉。 千杀回过神,再看看风尘仆仆的两位焚野宫弟子,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难得好脾气的道:“辛苦了,回去休息。” 焚野宫的两人点了点头。 就在千杀准备离开时,其中一人忍不住叫了他。 然后,把心中的疑惑说出,还不忘把刚才风青暝那句‘百草谷这一代要没落了’也一并说出。 “……千杀大人,少宫主此言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脸求知。 千杀盯着他们沉默良久,才用冷冰冰的语气,缓缓的道:“主子说的没错,百草谷这一代是真不行。” “……” “???” 这句话,千杀是对着他们两人说的,哪怕里面没有提到焚野宫一个字,但他们总有一种被内涵到的感觉。 “村中喝的水源,都是靠三口水井。若有人通过水井投毒,要如何造成只有一部分人中毒?你们也去查了村民,中毒的人分布在全村各处,而一般来说,村民会就近取水,三口不同位置的水井,实际上就无形中把村民取水划分为了三个区域。” “既然不止是某一个区域的村民中毒,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三口井水都被投了毒。可若如此,问题又绕回来了。水不是别的物资,每家每户每日都离不开水,那按照这样的情况,全村人都会中毒,且中毒时间相差不大,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所以,这就直接排除了通过饮水的水源下毒可能性。” “那百草谷的商陆还是这一代的大弟子,被百草谷的神医们寄以厚望,却连这一点都看不破,主子说百草谷要没落了,有什么错?” “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医仙子又何必浪费唇舌去解释?” 千杀说完,转身离开。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说得最多,最长的话。 被留在原地的两位焚野宫弟子,慢慢将这番话消化之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然而,明白之后,他们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和百草谷的人一样……蠢。 …… 祠堂外,大门被铁索拴上,里面隔离的是那些发狂的病人。 商陆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大门,神色很不好。 刚刚,他把常山送进去了。 哪怕他很不情愿,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他会这样做,是因为医仙子的一句话。 ‘这是为了常山好。’商陆暗道。 “商师兄。”薛姗姗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商陆沉默了一下,才转过来看着她,神情很是冷漠。 薛姗姗被他冷漠的样子看得格外委屈,无措极了。“常山师兄的伤口,我真的有好好包扎。”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喜欢她? 若放在以往,商陆看得薛姗姗这幅模样,也不忍心责怪。 可是,一想到她今日的表现,再加上一连串的打击,商陆的脸色都阴沉下来。 他断错诊了! 身为医者,还是以神医为目标的医者,他居然断错诊! 而且,是被他心中的对手点出来的。 难怪,他翻遍医书也找不到与村子里疫症相同的病例。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疫症,而是中毒! 深吸了口气,商陆不想和薛姗姗多言,只是冷冷的道:“你今日的表现,回谷之后,我会如实汇报。” “商师兄!”薛姗姗慌了。 商陆被她拦住去路,只能冷声道:“你替常山处理的伤口,的确没问题。可是,身为医者,却在病人发病的时候,魂不守舍,至病人于不顾,这是医者大忌。” “我……”薛姗姗自知理亏,也无从辩驳。 可是,她当时真的是没注意。 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常山的情况,若她留意到了,一定不会这样的! “常山被感染了,因为他被里面的病人咬了一口,他是为了救你。而你,却在救治他的时候分心,甚至无视了他。若我不在,或是不曾及时赶到,那后果会如何?”说着说着,商陆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 薛姗姗被他训得脸色发白,神情惶恐,不敢去想象那个‘如果’。 商陆抿紧唇,脸色极差。 他心情不好,难免对薛姗姗有些迁怒。 但是,他说的话并未说错! 光从这一点,恐怕薛姗姗都会被逐出师门,失去了成为一名医者的资格。 “你好自为之。”商陆最后警告她。 突然,一道白影,踏着月色而来,如月宫仙子,翩然入尘。 商陆一怔,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而去。 薛姗姗也似有所感,转身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医仙子。 是她! 薛姗姗眸光一沉,在平静的后面,藏着疯狂的嫉妒。 她花了六年,都无法靠近的人,却主动牵起了这个女人的手! “两位在此欣赏月色?”沈未白清冷的眸光若无其事的扫过薛姗姗,最后落在了商陆身上。 商陆嘴角扯了扯,怎会听不出这话中的揶揄? “医仙子这么晚过来……”商陆主动问。 薛姗姗站在他身旁,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未白面纱下的唇角轻勾,抬手一挥,跟在她身后的几名焚野宫弟子,抬着几口大大的陶罐上前。 陶罐封着口,看不出是什么。 可是走近了,商陆还是敏锐的闻到了淡淡药香。 “这是?”商陆皱了皱眉。 沈未白道:“给里面的病人送药。” 商陆惊愕的睁大双眼,脱口而出,“你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 浑浑噩噩这一天,他还未从不是疫症而是中毒中醒来,甚至连大家中的是什么毒都还不知道,医仙子就已经找到解药了? 他不愿相信,也不想去承认他和医仙子之间的差距! “并没有。” 三个字,从面纱下的红唇吐出,也让商陆高悬的心彻底放下。 但旋即,商陆又在心中唾弃自己。 身为医者,他刚才竟然希望医仙子没有救治之法! 那一瞬,他完全把祠堂里的病患置于不顾。 回想起之前他对薛姗姗的训斥,商陆突然发现,自己也好不了多少。 商陆的心在矛盾着,却与沈未白无关。 “虽不是解药,但可以暂时抑制毒素蔓延,让里面的人不至于疯狂。”沈未白淡淡的道。 月狐的放血疗法,是针对那些中了提纯毒药的江湖人。 首先,他们中的毒很浓,反应极快,在解药完全没有头绪之时,用放血疗法是最有效的。 其次,江湖人的体魄比一般人要强壮,能够经受得住放血疗法导致的虚弱。 村子里的人,中毒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且男女老少皆有,放血疗法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激烈,很有可能在治疗过程中导致其他症状产生。 所以,对于村民的情况,用药物解毒是最好的方法! 说话间,商陆已经控制好自己的心情,“那太好了。” “既然商先生在这,那就劳烦你把药分一分。”沈未白并不打算进去。 商陆有些意外,“医仙子不打算进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吗?” 沈未白摇了摇头,“明日一早,我会过来。” “也好。”商陆没有勉强。 沈未白不进去,商陆自然要带着焚野宫的人进去分药。 何况,他个人也对医仙子开出的药方很感兴趣。 只不过,不好意思直接问人要药方,只好想着通过药汁,分辨一下里面所用的药材,大致推断一下药方。 “我还要留在祠堂,就有劳薛师妹送医仙子回去休息。”商陆看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一声不吭的薛姗姗,皱了皱眉。 他这个师妹,实在是太反常了! “是,师兄。”薛姗姗垂眸答应。 见她有了回应,商陆紧皱的眉才一松,带着焚野宫的人向祠堂走去。 沈未白眸光扫过薛姗姗,转身离开。 这时,薛姗姗才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眸色深沉。 沈未白走得并不快,但也不慢。 夜幕下的村子,没有多余的烛火照明,却也没有影响她的步伐。 很快,沈未白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对方快走了几步,似乎在追赶自己。 不一会,薛姗姗就追了上来,与沈未白并肩而行。 沈未白并未看她。 薛姗姗却忍不住侧目看向她。 夜色之下,光线有些朦胧,夜风轻拂沈未白脸上的面纱,让她绝美的五官轮廓若隐若现,幽深沉静的眼,宛若暗夜星辰,晦暗却又明亮。 莫名的,薛姗姗心中升起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但心中的执拗,却依然存在。 她想说些什么,示威也好,威胁也罢,总之,说些什么,让医仙子忌惮,不要去妄想风青暝。 可是,薛姗姗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追逐了风青暝六年,他没有给过她嚣张跋扈的资本,没有给她理直气壮劝退医仙子的资格。 “好看吗?” 薛姗姗还未开口,就被人夺了先机。 “……”薛姗姗一愣。 沈未白转眸与她眸光相对,晦暗的眸色中藏着几许玩味。“薛姑娘一直看着我,可看出了什么?” “没,没什么。”薛姗姗赶忙收回视线,连说话的语气都弱了几分。 明明她心中是嫉妒这个女人的,甚至很想做些什么来宣泄心中的嫉妒。 可是,一对上她那双眸子,薛姗姗心底就升起一种无力感,连一句刺耳的话都说不出。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似的。 这种认知,让薛姗姗心里又酸涩,又愤怒。 “等等!”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安静的小院。 在医仙子准备进入院门时,薛姗姗下意识的叫住了她。 沈未白收回迈出的步子,侧身回望她,语气平静的问,“薛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你……” 吱嘎——! 紧闭的院门突然打开,颀长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未白和薛姗姗同时望过去。 从院子里走出来的男人,视线始终落在那一袭白衣身上。 沈未白眉梢一挑,“怎么不去休息?” “等你回来。”风青暝唇角扬了起来。 这是薛姗姗第一次在风青暝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刹那间,她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彻底。 “薛姑娘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先回去了。”沈未白转眸看她。 她在薛姗姗的眼中,看到了对阿炎的情意。 ‘她不是阿炎良配。’简单的接触之后,沈未白心中就得出了结论。 薛姗姗确实没有什么话想对沈未白说了,但她对风青暝有话要说。 “风……少宫主,我有话对你说。” 沈未白看向阿炎,只见他的眉峰不耐的皱起。 在他本能的拒绝之前,沈未白却开口了,“既如此,二位请便。” 风青暝错愕的看向她,脑海里却响起沈未白的传音,‘阿炎,她喜欢你。无论你是接受还是拒绝,都应该说清楚。’ 留下传音,沈未白从风青暝身边而过,进了院子。 那潇洒信任的背影,让薛姗姗有些羡慕。 为什么,她在风青暝面前就做不到这样? 风青暝的脸色,在沈未白离开之后,就沉了下来。 他自认为与薛姗姗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也从未给过她任何期望与幻想,是她自己纠缠不清,看不明白罢了。 但,既然阿姐让他留下来,说清楚,那么他便听从阿姐吩咐。 “你想说什么?”风青暝冷淡开口。 薛姗姗挤出苦笑,“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开口与我说话。” 风青暝眸色又冷了几分。 薛姗姗却突然把话音一转,“你喜欢她?” 小心翼翼藏着的心思,突然被人戳破,风青暝身上突然爆发出可怕的气息,直接朝薛姗姗碾压而来。 “唔……”无形的力量撞击在自己身上,伴随着的还有炙热的焚烧感,让薛姗姗忍不住痛呼一声,浑身的骨头宛如被积压。 她艰难的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向那个她企图靠近的男人,惨然而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 踏夜归来 风青暝从来都不曾掩饰过对她的杀意! 薛姗姗惨然而笑,男人压迫性的气势,碾压得自己的骨头几乎碎裂。 那种痛,让她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这六年来的愚蠢和妄想! ‘姗姗,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恍惚间,薛姗姗在风青暝冰冷的注视下,脑海里回想起师父曾经不止一次劝过她的话。 师父说他凉薄,说他高不可攀。 她不信! 现在,她知道了,师父没错,师父也错了。 风青暝凉薄,却有一人例外。 他高不可攀,但也愿意为一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只不过,她不是那个人而已。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也不会告诉她。” 薛姗姗脑子从未有过如此刻般清醒。 在灼热的气浪压迫下,她艰难的对风青暝说出了这句话。 倏地,那股卷席她的可怕气浪瞬间消失。 站在门口的男人,依旧是那么冷漠疏离,那双茶色的眼眸中从未有过她的身影。 “你该走了。”风青暝语气极淡。 是啊,该走了! 薛姗姗点点头,转过身,一步一步的朝黑暗中走去。 在她走出一段距离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浑身一怔。 那么的迫不及待,那么的毫不留念。 薛姗姗苦笑起来。 她可真傻! …… 沈未白回到小院后,并未刻意的去留意门口的动静。 她返回了阿炎给她准备好的房间,刚洗净双手,摘下面罩,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门口就有一股风灌入,本应该在门口的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阿姐。” 沈未白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热茶,应了一声。 在将茶杯放在桌上后,她才问了句,“处理好了?” “是我的错,让阿姐受了委屈。”风青暝站在她面前低着头,没有了在薛姗姗面前的强势和压迫。 “我能受什么委屈?”沈未白莫名的抬眸看他。 风青暝也没解释,只是蹲在她面前,如大狗狗般与她平视,“总之,阿姐若是不开心,就是阿炎的错。” 沈未白‘噗嗤’笑了出来。 小孩的讨好,她怎会听不出? 看着他这幅模样,沈未白忍不住抬起头在他头顶轻揉了两下。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风青暝黯淡的眼神一亮,轻晃着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沈未白手一僵,倒吸了口气。 如此俊美昳丽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讨好卖乖,真的很犯规啊! “咳!”沈未白淡定自若的收回手。 指尖的轻捻,却代表了她内心并无表现出来那么淡定。 “不早了,回去休息。”沈未白下了逐客令。 “好。那阿姐也早点休息。”风青暝到没有勉强留下。 他站起来,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 见他在门边磨蹭了好一会,沈未白瞪了他一眼,才把这黏人的大狗狗赶走。 直到目送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沈未白才忍不住失笑。 然而,不多会,沈未白脸上的笑意又缓缓收敛,眸色变得幽深晦暗起来。 从小看着的孩子长大了,都有爱慕者了。 不过,看阿炎这么单纯的样子,她这个做阿姐的也要好好留心,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阿炎身上靠。 此时的沈未白,尚不觉得自己的操心早已过了界。 她只觉得她这个当阿姐的,操的是当妈的心。 全然不记得,阿炎有一个亲妈,是齐国高高在上的丽妃! …… 江临城,连日来,城中混乱不断,各种事接踵而来。 城门守备军早就收到长官的命令,要严格把守各处,注意城中城外动静,就连城门也都早早关闭。 夜色之下,城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着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顿时,引起了城楼上守军的警惕。 “什么人?!”站岗的士兵,将火把举高想要看清来者。 “来者止步,报上姓名来历,否则格杀勿论!” 守城的将领闻讯而来,浑厚的声音从城墙上传出。 在他说话间,城楼上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箭在弦上,对准了黑夜中的不速之客。 “辰王在此,谁敢造次!”黑暗中传来回应。 与此同时,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黑夜中冲出,出现在城楼下。 微弱的火光,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夜色。 刚刚高喊之人,首当其冲,手中还高举着一块金色令牌。 在他身侧的男子,披盖着斗篷,此时勒马停下,抬手扯掉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守城将领认识的脸。 “辰王!”守城将领反应极快,确认来人身份之后,立即通知城下士兵打开城门,自己也快速跑下城楼迎接。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行人骑马冲入其中。 当最后一匹马冲入后,城门又重新关上。 按律,入夜关闭城门之后,无论是谁也不能打开城门。 但,这是辰王,他是皇帝的钦差,有着便宜行事之权! “殿下!”守城将领站在姬云廷身边,内心惶恐极了。 生怕自己有冒犯之处。 好在,姬云廷并未刁难他,颔首后,便对身边的男子道:“我要回郡守府,君少庄主……” “我先回一趟云来驿,稍后再去郡守府见王爷和郡守。”君悦兮道。 姬云廷点了点头,两人默契的交换一个眼神后,便各自分开,朝不同的目的地而去。 …… 尹千雪已经睡下,知晓姬云廷连夜赶了回来时,急忙穿好衣裳,披着发便跑了出来。 “王爷!” “千雪。” 两人在郡守府前院中相见,还不急互诉衷肠,只能以眼神传递思念。 “咳咳。”尹重华轻声提醒尹千雪,她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有些不符礼教。 好在,这里也没什么外人。 尹千雪在尹重华的咳嗽声中醒来,焦急的道:“不是已经给你传信,让你暂时不要回城吗?” 她紧张,在意的样子,让姬云廷眼底一片柔软。 姬云廷不顾尹重华在场,伸手轻抚尹千雪的青丝,柔声道:“你在这,我岂能不归?” “你!”尹千雪双眼一红。 “那个,王爷,千雪,可需要在下回避一下?”尹重华不得不再次提醒两人,自己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圣火教 尹重华的存在,让尹千雪冷静下来。 她深深看了姬云廷一眼,低声道:“我先回去梳洗一下,王爷先与兄长谈。” “好。”姬云廷点了点头。 尹千雪离开了,无需她多言,尹重华自会把这几日江临城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姬云廷。 她没走多久,就有仆人送来一些热食,糕点。 这自是赵冼儿安排的。 有了长嫂安排这一切,尹千雪便安心的去打理自己了。 等她再回来时,已经换上了男装,头发也梳成发髻,用玉钗固定。回到前院,尹千雪留意到送来的食物都已经吃过,稍稍安心下来。 这个时间,尹重华已经把江临城中的事,都告诉了姬云廷,后者皱着眉,沉默思考,恐怕也没想到短短几日,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王爷,这是瑶城送来的密信。”尹千雪走过去,把那封用火漆封口,盖着陛下私印的信,递给了姬云廷。 姬云廷并未诧异,接过信后,当着两人的面拆开。 尹千雪不觉什么,尹重华却神色复杂起来。 因为,他明白姬云廷这个好似不经意的动作,是代表了对他的信任。 而这种信任,会将他绑在辰王这一方。 如今,辰王对那个位子没有什么想法还好,一旦生出那种想法,那他到底如何选择? 一时间,尹重华心中闪过太多念头。 母亲病故之后,父亲很快就娶了母亲的族妹小韩氏入门。 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必须靠自己的能力来保护自己还有妹妹。 安亭伯府需要有人将其重新带上辉煌,所以尹重华从小就很刻苦。 为了让小韩氏安心,在尹重楼出生之后,他就外出求学。 在得知了‘尹家有凰’的预言后,他担心妹妹会因此,被小韩氏暗算,所以主动放弃了袭爵的资格。 说到底,尹重华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抱负和野心。 他是一个踏实的人,只希望撑起一片小天地,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曾经,尹千梧的‘死’,让他消沉,自责了很久。 如今,妹妹回来了,他更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卷入储君之争,结党营私更是非他所愿。 可是现在,事情的推动,好像渐渐不由他所控。 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 “父皇让我暂缓回都,暗中调查前朝地宫之事。”姬云廷看完密信,并未对两人隐瞒信中内容。 尹千雪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她看向自己兄长,将他此时的沉默看在眼里。“兄长,你不必过于忧心。辰王所作所为,皆是陛下命令,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尹重华心中一惊,抬眸看向这个妹妹。 尹千雪的眸色很清澈,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看透人心所想。 姬云廷也向他看过来,微微一笑,“重华思虑重了。” 说着,他还把鸿明帝的密信直接递给了他。 尹重华被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根本不敢去接。 “无妨,要完成父皇交代的事,本王还需要你的协助。”姬云廷浑不在意。 尹重华沉默了一下,还是没有接过密信。“这是陛下给殿下的密旨,卑职无权查看。殿下要完成陛下所托,卑职自当全力相助。” “好了,不要为难兄长。”尹千雪伸手从姬云廷手中拿过密信,仔细折好之后,交给他。 密信被收了起来,尹重华心中松了口气。 “陛下他……”尹重华犹豫了一下,“殿下也相信前朝地宫的传闻?” 姬云廷却模棱两可的道:“父皇既然相信,我便要去找。” 尹重华再次沉默了。 他不关心什么前朝地宫里的宝藏,如今让他心急如焚的是这些传闻给江临带来的动荡,还有村子里的疫症。 那些从村子里离开的村民,他已经派人去查了。 找到了几人,却还有几人下落不明。 现在,找到的村民,无论是否身体有恙,都被严格控制起来,就连他们接触过的人也都暂时被隔离了。 他只希望,这一场疫症早点过去,更不要蔓延到江临城中。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疫症之事。”姬云廷没有再提密信的内容。 听他提到疫症,尹重华才严肃起来。 “医仙子已经入村,村子里的疫症应该能控制住。”尹重华道。 这个消息,之前尹重华已经说过。 姬云廷点了点头,“没想到,时隔多年,又遇上了这位医仙子。”他还记得,六年前,他曾陪着北齐的齐王,去有间医庐求医。 只可惜,与医仙子失之交臂。 之后,他还问过姑母,却发现,姑母和姑父都没有见过医仙子本尊。 这让他对这位年轻的神医,越发好奇起来。 之后几年,医仙子的名声越来越大,他也听过很多传闻,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如今,这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神秘的医仙子,竟然被一个郡守请到了江临? 似乎是看出丈夫心中所想,尹千雪抿唇笑道:“兄长为了请动医仙子,可是花了五千金。” 姬云廷怔了怔。 尹重华羞愧摆手,“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金,说起来,要感谢王妃康概相助。” 姬云廷的视线又转落在尹千雪身上,后者俏皮的福了福身,“妾身替江临百姓感谢王爷。” 她能拿出的钱,自然是辰王府中的。 姬云廷被她逗笑,宠溺的看着她,“王妃做得对。” 几人聊了几句,就有侍从来报,君悦兮到了。 君悦兮一进来,眸光扫过三人,就沉声道:“我怀疑,这一连串发生的事,都是针对江湖,针对朝廷,甚至针对天下而来的阴谋!” “发生了什么事?”姬云廷眸光紧缩了一下。 君悦兮:“我刚接到消息,圣火教发出拜帖,要在武林大会上,挑战整个中原武林,夺取武林至尊之位。” “圣火教!!!” 三人异口同声的道。 怎么如今还牵扯出了圣火教? “圣火教?向来对教众蛊惑人心,如今怎么还觊觎武林至尊之位?”尹重华身为江临郡守,对这个发展教众十分迅速的外来教派,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拨开迷雾 圣火教的来历,在江湖上由来已久。 但是,却又与中原的门派不同。 “自前朝末年,圣火教从西域火罗诸国流入中原之后,便大规模的发展教众,以百姓为主,这些年发展得也越发鼎盛,几乎十户百姓家里,就有五户是信奉圣火教的。”尹重华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皱眉。 身为地方父母官,对于信仰控民的手段,怎么会不了解? 有的时候,官府的命令甚至不及宗教的力量大。 “没错,圣火教在中原流传之后,一直都在向普通百姓中发展,一直以来,也并未纳入中原武林视野之中。咱们正统的中原武林,其实并不怎么认可它们。但,因其教众太多,遍布整个中原,所以也不能忽视。” “圣火教崇拜火焰的力量,认为世间万物都生于火,灭于火。” 君悦兮说着,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他们的教义,与中原传统不同,以至于江湖上绝大多数人,都把其归于邪教。可是,令我想不通的是,圣火教一向之热衷于发展教徒,极少干涉中原武林之事,与各门派也没有太多来往,这一次为何一反常态,主动的挑战中原武林,甚至要夺取武林至尊之位?” 姬云廷在他说完后问,“这个消息,是令尊送来的吗?” 君悦兮颔首,“没错。” “那君老庄主可有说要如何处理?”姬云廷又问。 君悦兮摇摇头,“父亲只是让我尽快完成江临之事,然后返回风泊山庄。可是现在,江临出现了疫症,恐怕也不是能轻易离去的。” 他说这话时,看向的是尹重华。 毕竟,尹重华才是江临郡守,疫症的控制,也是在他职权范围内。 尹重华自然不会给他特令,无论如何也要等村子里的消息传回来后,才能决定。 君悦兮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去强人所难。 “花神图……”话题一转,突然说到了前朝地宫之上。君悦兮皱了皱眉,“到底是谁故意散播出关于花神图的流言,郡守大人可有查到?” 他们前脚才在宋明贞那里,听到了有关于花神图,前朝地宫的事,后脚这个秘闻就到处传遍了,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尹重华道:“追查的事,到了天下帮里就断了。” “天下帮?”君悦兮诧异。惊觉这件事,与江湖势力似乎牵扯得越来越深了。 江湖上的很多人,很多势力,在听到有关于这个传闻后,对那传说中的前朝地宫就格外该兴趣。 这件事,君悦兮自然也传回了父亲那里。 可是,父亲的态度却有些古怪,告诫他不许掺和进去,竟然连一点好奇都没有。 这样的事,哪怕不贪图地宫里的宝藏,都会好奇的。 可他的父亲…… 君悦兮神色凝重起来,他直觉,整件事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就各自回去休息。”最终,姬云廷下令。 君悦兮告辞离开后,姬云廷又对尹重华道:“明日我与你同去那个村子。” “辰王不可冒险!”尹重华当即反对。 尹千雪虽未开口,可是紧皱的眉,显露出了她的担忧。 姬云廷摇摇头,“不必劝我,我意已决。” 说完,他就拉着尹千雪离开了前院。 尹重华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也只能祈祷回去后,尹千雪能说服辰王改变主意。 “唉!”尹重华喟叹一声,觉得他这个江临郡守当得心好累。 …… 天色一亮,沈未白就离开了院子,按照村长所说的位置去找新鲜的龙须枯。 风青暝想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她拒绝,只能留在院子里。 跟着沈未白去的人,依然是昨天陪在她身边的焚野宫弟子。 两人看到了少宫主对她的态度,今日对她越发恭敬起来。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地方。 龙须枯长得很不起眼,而有药性和毒性的部位,都是深埋土下。 “你们四处查探一下,可有什么可疑痕迹。记住,若是发现什么异常,也不要轻举妄动,立即来告诉我。”沈未白对两人吩咐。 “是!” “是。” 两人应声离去。 沈未白独自一人,蹲着挖龙须枯。 野生的药材和培育出来的药材,始终是不一样的。 龙须枯生长环境不定,能在此地生长几十年,实在是一种奇迹。 但现在,沈未白怀疑,这种奇迹的最后,是人为造成的。 果然! 当她挖出龙须枯的根茎时,就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龙须枯长在地上的部分,就好似荆棘一样,干枯的枝上,长着尖刺。 埋在地里的根茎,如婴儿拳头大小,根茎之下才是那些有用的细藤。 沈未白将完整的龙须枯握在手上,眸光带着锋利。 野生的龙须枯,根茎部分最多就是婴儿拳头大小,而她手中这一个,却有两个婴儿拳头大了。 这一点也就证明了,如今这里的龙须枯是被人刻意种植的。 谨慎期间,沈未白又挖了好几颗,结果几乎都与之前一样。 之前,村里人就来挖过龙须枯,如今这地里也不剩多少,全都被沈未白给挖了出来,丢入自己带上来的竹筐中。 确定没有龙须枯后,沈未白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脚下土壤上。 这些液体并无毒,却能改变土壤环境。 这样一来,谁也无法再利用这里种植龙须枯了。 至于村中习俗…… 龙须枯这种药毒一体的危险植物,还是不要随意使用的好。 更何况,经此一次,沈未白不相信村里的人还敢再服用龙须枯。 做完这一切,沈未白将地上的竹筐提起来。 这时,焚野宫的弟子也返回了。 其中一人格外有眼力见,自觉的将装满了龙须枯的竹筐接过。 “医仙子,我们四处查探过了,并无什么异常。”另一人道。 “嗯。”沈未白点点头,并不失望。 这里并不算是深山,常常有村民走动,对方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才是正常的。让两人去看,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把龙须枯挖完,沈未白并未着急走,又在附近寻找了一圈,挖了一些焚野宫弟子认不出的植物。 “医仙子这些是……”有人按耐不住,好奇的问。 沈未白倒也和气的解释了句,“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毒物方圆半里内,必定会有解毒之物。” 这是一条定律! 只是很多人无法分辨真正解毒的是什么而已。 虽然,现在的龙须枯是人为培育的,改变了其一些毒性,但本质上没有改变,这些解药也并非无用。 三人一直在山上待了两个时辰,才下山。 一路上,沈未白都在想,那个培育龙须枯的人必定不会离得太远,太远了,不利于他掌握培育情况,那他藏在哪呢? 突然,沈未白眸光紧缩,步伐止住。 “医仙子?” “可是有什么不对?” 她突然的停住,立即让焚野宫的两个弟子警惕起来。 沈未白面纱下的红唇轻轻扬了起来,那么狡猾的人,自然会选择聪明的隐藏方法。 人要藏在哪里才最不容易被找到,被发现? 自然是藏在人群中! 而这附近人最多的地方,就是那个被毒害的村子! 一切,似乎都豁然开朗起来。 “无事。”沈未白淡淡的道。 再次迈出步伐时,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焚野宫的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莫名的跟了上去。 …… 刚下山,沈未白就见到了等着她的商陆。 “医仙子。”经过一晚,商陆仿佛从打击中走出来,恢复了百草谷弟子们人人敬仰的大师兄模样。 “商先生是在等我?”沈未白走向他。 商陆颔首,“村口传话过来,尹郡守来了。” 沈未白却没有打算同行的意思,“村子里的情况,商先生也清楚,就请商先生去向郡守汇报一二。我这里还有事,就不过去了。” 商陆注意到她身后跟着的焚野宫弟子肩上还挂着满满一筐的草药,心中了然。 毒物旁会伴生解毒之物。 若是他一早就发现,村子里是中毒,而非疫症,也会去山上发现毒物之处寻找解毒的药。 “医仙子请自便,我向郡守汇报之后,便来向医仙子请教。”商陆收起了骄傲之心,毕竟从他断错诊的时候,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