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江湖》 一、无妄 “车来了,车来了!” 看着笨重的公交车在车流中艰难地挤出条路子,向车站靠过来,等了半天的人群中已经有人按耐不住,高声叫起来。 “咯吱”……,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还没有停稳,人群已经蜂拥到车门前,等着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更有人急火火地拍着车门,连声嚷道:“快开门,快开门,上班都要迟到了!” 车门一开,门前顿时挤作一团。因为是早上上班时间,车上座位已经坐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下来,看着乱糟糟的门口,心里不禁都暗自庆幸。售票员早将身子探出车窗,挥着手叫道:“别挤,别挤,按顺序来…”“哎,我说那小伙子怎么回事啊?别把老先生给挤倒了…”“哎呀,别往售票席上挤啊,往里走!往里走!后面空着呢!”… 经过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终于大多数人如愿以偿地上了车,不过这时候车厢里已经挤成了沙丁鱼罐头,人与人紧挨着,前胸贴着后背,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夹在走道中间的人虽然连吊环也抓不到,但因为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倒也无站不稳而跌倒之虞。 车门勉强关上,人群一阵晃动,公交车又开始往前开动。 人一多,车内空气立时混浊起来,前后摇晃的车身更容易唤起瞌睡虫的活动。于是一些未睡足的人们眼前又开始有些模糊,更有些抢到座位的幸运儿已经开始连连点头,抓住宝贵的早晨时光,开始享受起回笼觉。 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享福的时候,偏偏有人很郁闷,丁宝此时的感觉就是非常之不爽:“如果不是昨晚被老七拉去灌了一斤二锅头,自己又怎么会睡过了头?在车站候了半天、快要迟到不说,就现在这种状况,简直是在受刑!像往常一样早起赶车,又怎会受这份苦?!” 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挤在中间,让身材有点发福的丁宝心情非常糟糕,感觉自己整个人成了一个三明治中间的火腿片儿。尤其是看着人家都比自己高出一头,自己连车上的吊环都险些难见,伸手更是难及,自卑的感觉顿时潮水般涌上心头,心底里早就后悔不迭:“刚刚上车时不拚死向前就好了。”转念间又恨恨不已:“臭老七,回头一定灌死你。” 猛然间身体向前一倾,耳边听得“咯吱”一阵厉响,公交车已停在下一站站牌下面,车门一开,售票员又开始高声喊叫:“先下后上,先下后上!” 刚才差点钻进旁边壮汉怀里的丁宝,此刻正两眼翻白,欲哭无泪:“好大的狐臭!” 忽然间,发现身边壮汉开始移动身体,似乎有下车的打算,丁宝顿时又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明月般的豁然开朗之感。兴奋之余,眼角瞥见身侧一位学生打扮得女孩似乎有些不妥。 前站上车的时候,那女孩走在前头,当时丁宝同志虽然一心向前冲,但还是忙里偷闲小小欣赏了一下女孩的马尾与粉颈。虽然对方看来年龄似乎稍小了些,但是向来崇尚“天物不可暴敛”的某狼还是秉持了自己的一贯信条,瞅准机会狠狠盯了几眼对方的侧影。如果不是上车之后被几个壮汉围堵,跟女孩隔了一个人,难保他不会借机蹭到身边多多欣赏一会儿。 绕是如此,在行车途中,车身晃动之际,还是从缝隙中瞄了女孩几眼,聊算苦中作乐。 但是,此刻那女孩的表情似乎有些呆滞,眼神也有些迷蒙。更让丁宝觉得不妥的是,本来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位壮汉,此刻正扶着女孩的肩膀,带着她向前边车门挤过去。 女孩好像并不是与那壮汉一起的。想起之前在车站上等候时,女孩身边似乎并没有同伴,丁宝心里当下有些疑惑,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 突然间却觉得很不自在,掉转视线,却发现原来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正冷冷瞪着自己。丁宝不禁讪笑几声,抬脚便想往前挪动几步,却忽然感到背心一麻,手脚顿时软弱无力,一条粗壮的臂膀环上自己的肩膀,同时腰间似乎也被顶上一件硬物,更有人在耳边低声念到:“走!”几乎是贴着丁宝耳朵说的,虽然声音细微,丁宝却听出了威胁与狠绝的味道。 当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丁宝就被两个壮汉拥着,挤下了汽车。下车之后,却见前面下车的壮汉正与另一人挟着女孩在站外等着,见到他们下来,神色顿时一松,但是转眼看到夹在中间的丁宝,壮汉马上眉头一皱,一言不发,将头一摆,一行人向前走出十几步,钻进路边停靠的一辆越野车。 突遭剧变,丁宝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被推到车座上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张口正待声张,却早被身旁大汉瞅在眼里,一个手刀落在脑后,顿时昏了过去。 失去知觉之前,却还模模糊糊听到前排那壮汉沉声喝斥动手之人:“小心点,别取了他性命。” 随后便眼前一片黑暗,再也人事不知。 99mk.cc。wap.99mk.cc 二、刑讯 “哗” 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丁宝浑身一激灵,立时就要反射性地蹿将起来,谁知身不由己,竟然一下子跌到在地,连带着椅子也倒了下来,压在身上。 脸颊接触到冰凉的地面,丁宝的脑子才彻底算清醒过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在压在身上的椅子上面,动弹不得,更糟糕的是,手脚酸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被压在椅子下面,一时无法抬起头来,看不到周围人的模样,只看到几双脚在眼前,“三双布鞋,两双皮鞋。”虽然脑袋隐隐作痛,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丁宝的视力和判断力,他还分辨得出围在自己身边的是啥。 一双皮鞋动了动,于是歪倒的椅子被扶了起来,当然,丁宝也就顺理成章地算是坐在那里,一双贼溜溜的大眼赶紧活动,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首先,他看到面前站了老老少少五个人,包括在车上的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正是打昏他的那个人。 五双怪眼恶狠狠地盯着他,在受惊过度的丁宝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可怕的狞笑,空气中盈荡着无穷杀机,令他只有一个感觉:五头饿狼正对他这头小羔羊猛吞口水,张牙舞爪要扑上向他撕咬。 身上全被刚才那盆水打湿了,但是谢谢老天爷慈悲,幸好身上每一部分仍是完整的,除了脑袋仍感疼痛之外,手脚都还在。 不妙的地方是,全身上下酸软无力,看来并不是眩晕之后很快就能过去的无力感,而是身上被人捣了鬼。 更糟的是,手脚全被人以巧妙的手法,用拇指粗的麻绳捆在椅子上,根本动弹不得。这是说:他已经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 最后,他发现自己正处身在一间简陋的砖房里,阳光从不大的窗口透进来,看情景该是接近中午了。窗外很安静,不远处好像竟能看到山峰,看来这房子应该是在郊区人烟不多的山里。 脑海中浮现出绑票、杀人、酷刑、砍手、灭口等等字样,丁宝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惊恐地叫了起来:“你…你们…” 站在左边的那个生了双三角眼的中年人刚刚向前迈出一步,丁宝就已经尖叫:“啊…别碰我……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出来…” “真是一个窝囊废。”在车上打昏他的大汉满脸不屑。 “你先别慌,不要怕。”那位三角眼的中年人,挤出了一脸伪善的笑容,只是这位老兄的演技实在太差劲,连早已吓得昏天黑地的丁宝都看出了他的虚假。 中年人假惺惺地安慰他:“放乖些,把你们杨老大暗中保护杨香宜的伙伴,详详细细告诉我们,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的。” “毕竟你只是一个跑腿的小人物,不需要你承担杨老大的恩怨是非。呵呵呵…”三角眼一阵干笑,“小兄弟,你尊姓大名呀?” “我……我不知道你……你们到底在说……说些什么?”丁宝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我……我叫丁宝,丁宝的丁,丁宝的宝。我……我是独生子,我老爸老妈把我当宝,替我取这么土的名字,害得我到现在都没有mm看上……” “少废话!” “我是去年从清河大学毕业的,留在学校工作,刚干了一年,今天早上正要去上班,就在公交车上遇到了几位…几位英雄。”舌头转了两圈,丁宝才找到自认为比较合适的称谓,说话也渐渐顺溜起来:“走半路上就被你们请了下来,还在脑袋上来了这么一记劈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认识几个姓杨的,昨天还跟一个杨老七一起喝了一斤多二锅头,但是我不认识什么杨老大啊,杨香宜是谁啊?你们……” “去你×的!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中年人怒叱,三角眼里冷芒闪动:“再胡说八道,就要你好看。” “老天爷!生死关头,我句句实言,天地可表啊……”丁宝哭丧起脸,唱起了台词。 “给他一点颜色涂脸!”中年人怒喝。 打昏他的大汉早已按耐不住,大步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连人带椅踹得飞了出去,撞在墙上,跌落在地。 大汉随之走近,一连五六脚踢在他的肚腹上,疼得他鬼叫连天,最后直翻白眼。 一般人挨这几下,五脏六腑必定会震得离位,甚至会严重的内出血,至少也会断三两根肋骨。丁宝嘴里哼哼哈哈,简直成了一团死肉。 大汉哼了一声,大手伸出,又把他连人带椅拽了起来,身下的椅子受到连番折腾,也有点要散架的趋势,咯吱作响。 “够味了吧?”中年人狞笑着问道:“再不招,就不止这一点颜色了,保证让你大开眼界,招!” “oh,my god!你要我招……招什么?”丁宝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你们可……可以检查我的证件,可……可以向我单位里打电话,或…或者问问我同学…” “再给他三分颜色!” 换了另一名大汉揍他,这位仁兄孔武有力,抓小鸡似的将他一阵摔打,一顿拳打脚踢,几乎存心要打散他一身骨头,拆掉他每一条筋肉,身下的椅子早已禁不起折腾,支离破碎了。 很快,丁宝昏死在墙根下。 第二盆凉水将他泼醒,他连呻吟的力量都消失了,口角流血,出气多入气少,睁大一双白眼直咽气,大概三魂七魄已有一半离了体。 “小屁孩,学乖了吧?”问口供的中年人,对他的可怜死相毫不动心,狞笑更可怕: “对付不招供的人,老子知道一套最灵光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大叔……”丁宝气息奄奄地叫道,中年人顿时觉得自己脸上皱纹多了几条,“我知道的真的都告诉你了……我真的不……” “老子用错骨分筋搜魂手让你快活一下,看你乖不乖。”中年人火爆地大叫,先踢了他一脚,“给我按住他!” 两个大汉上前将他揪住,摆平在地上,中年人摩拳擦掌,就准备上手。 丁宝本来已经变得安然无神的双目忽然一动,手指令人难觉地抽动了两下。 在一旁检查他公文包的人,将钱包、钥匙、各种证件摆了一地。 “老王,恐怕咱们真的抓错人了。”检查证件的人抬头道:“没有可疑的东西,这小子好像不是道上的。” “对,那小妞一直是一个人在走,上车的时候,这个小子好像比那小妞还先到车站等车。”车上的另一名大汉说:“擒他不费吹灰之力,很可能真的捉错了人。” 问口供的老王眉心紧锁,凶狠地打量他片刻。 “是有点不对劲。”老王冷冷地说:“这小子细皮嫩肉,浑身松软,身上连块疤都没有,不像跟着杨老狗的人。” “恐怕真的捉错了人。”检查证件的人再次表示。 “是吗?”老王三角眼中凶光暴射。 “问问清河大学的人就知道了。”另一名大汉说。 “哪有闲工夫去问。”老王一阵冷笑。 “那……” “捉错了人,马上处理掉。”老王转身便走:“毙了,待会儿带出去,扔山沟里埋了,快!” “我送他上路。”本来压住丁宝手脚的一个大汉说,伸手向他脖子上摸过去。 老王是为首的人,大概身分较高,所以有权下令杀人,也因此领先向门外走。 到了房门口,突然感觉出身后有点异样,老王停住脚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是有点不对劲,屋里突然之间毫无声息了,静得可怕。 蓦然心动,老王倏然转身。 老天爷!怎么所有的人全躺下了?四个同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只有一个人站着。 丁宝正站在屋子中间,身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脱落在墙角,浑身沾满了泥水,一身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是乱糟糟一团,正有泥水顺着发梢往下滴。 此刻,老王眼里倒是没注意到丁宝的仪表,他只看到,丁宝脏兮兮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双眼睛变得深邃无比,正冷冷地瞪着他。 “错骨分筋搜魂手?”丁宝缓缓地问道:“你是‘江湖’中人?!” 他声音低沉,吐字很慢,“江湖”那两个字更是咬得极重。 听到这两个字,老王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 丁宝手不摇,肩不晃,往前迈出一步,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坏了‘江湖’规矩。” 眼角瞥见堆在墙根的绳子,老王心里猛地一缩,当下一言不发,双掌一错,作势欲扑,丁宝却止住脚步,站在那里看着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老王眼睛死死盯着丁宝,双掌前探,身子前倾之际,右腿突然闪电般向后一摆,竟然一脚踹开房门,身体箭一般向后倒纵而出,眼见就要飞出屋外。 突然眼前一花,站在几步外的丁宝竟然失去踪影,紧接着感到脑后一震,眼前一黑,立刻失去了所有知觉,整个身体怦然坠地,倒在门内,激起满地灰尘。 丁宝站在门口,看着脚边的人体,甩甩双手,皱皱眉头,反手将门带上。 随着老王身体倒地时的震动,堆在墙角的绳子突然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麻絮,更在房门关上时带起的微风中,一点点飘散在屋内。 99mk.cc。wap.99mk.cc 三、线索(上) 这是B市郊区偏远山里的一个小村,村落不大,只有十来栋砖房,围墙都是利用山上石块垒成的。 周围都是山,山上树不多,低矮的灌木倒是随处可见,只有山下才有点稍微高大的植物。 村子建在半山腰上,一条小马路只修到村口。村里的路就很不像样,狭窄弯曲坎坷不平,走几步就要被露出地面的石头绊一下。 此刻,大概也就是中午1点多的样子,无论是小马路还是村里的小路,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站在小路上,还能看到村口的小马路上正停着一辆越野车,往远处望,小马路蜿蜒着伸出不远,便消失在树丛中,不知拐到哪边的山脚去了。 村里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烟,小路上和院落里都长满了杂草,各家的门户或敞或掩,有的门上挂着锁,但也锈迹斑斑。屋里蛛网灰尘到处可见。 看来这村子已经被废弃了有一段时间了,村民们大概都被动迁到山外条件较好的地方去了,在这种荒山里,能种粮食的地也少得可怜,一点都不利于实现小康,所以被政府动迁出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迁出去的人渐渐很少回来,外面的人又没有兴趣进来,远离大路,地处偏僻,发生什么事也几乎没有人能知道,结果这里就成了策划罪案的好地方,隐密性极佳,几乎可以完全隔绝外界的干扰。 如果不是没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这里真能算得上摆脱城市喧嚣、修身养性的一个去处。 丁宝忽隐忽现在村里转了一圈,脸上也蒙了一块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布,整个人衣衫不整,到处缩头探脑乱瞅,却也没再发现村里还有别人存在,连那个叫香宜的姓杨小姑娘,也全无踪影。 再度确认村里已无他人之后,丁宝心事重重,又返回到刚才的房子里。 地上还是横七竖八躺着那几个人,只不过此刻都没了生息。看着满屋子的死人,谁都不会有好心情,但是丁宝此刻没有心思考虑身边环境是否有益身心健康,在几具尸体间忙忙碌碌地查找蛛丝马迹。 五个人身上都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倒是从老王身上翻出一个手机,看看自己放在公文包里的手机已然被拆的七零八落,丁宝的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下愤愤地打开老王的手机,查看里面的通讯簿。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眼前滑过,却是看不出丝毫一点头绪。 忽然,一个名字从眼前滑过,丁宝心中怦然一动,倒回来仔细看了几遍。 再打开通话记录,看了看打出、接进的电话,心里有了计较。于是动手打扫现场,几具尸体当然是按照老王生前的主意,丢到山沟里,草草掩埋了事。 收拾好自己的证件等物,身上脏兮兮地却找不到清洗的水源,丁宝只好自认倒霉,置停在村口的越野车于不顾,扬长而去。 …… 和中国的多数大城市一样,B市的街角花园、过街天桥、地下通道里,也随处可见一些神神道道的中年汉子、老年男女,或蹲或坐,或轻闭双目一脸悠然,或故作神秘,向眼前走过的行人一边抛媚眼,一边作摇头叹息或点头赞赏之状。 面前一般都铺张纸或布,上面大多在中间画个阴阳八卦,旁边大书一些“麻衣神相”、“周易算命”、“婚姻爱情,事业财运,教育求学,健康疾厄,趋吉避凶”等等字样。 城西北,一座叫“四通”的立交桥下,马路上车流穿梭,旁边的花园里,小径上人来人往。 像往常一样,老陈头坐在小径旁边的长椅上闭目养神,这是他的老地盘。此刻,他正两手微合,轻轻搭放在大腿上,身子靠着椅背,双目似阖似张,满脸的悠然自得之状,似乎浑然不受身边来来往往人群的影响。 身边,却放了块四四方方的纸牌,上面用毛笔书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布衣神相”! 正偷偷眯着眼打量身边走过的身材火辣的女郎,却有人突然煞风景地在耳边大叫:“大仙,给俺卜上一卦!” 似乎颇为耳熟,但一时心中不豫,不及细想,陈“大仙”扭头看去,心头却是一跳。 丁宝脸白手净,头发湿乎乎地一缕缕贴在头上,看上去倒也算得上眉清目秀,但一身衣服却是皱巴巴地处处泥渍,像是被人扔进泥坑之后,又跳上去踩过数回。如此鲜亮而又个性的穿着,引得路人无不侧目,更有不少女郎掩嘴投笑,频频回头张望。 此刻,那块陈“大仙”的吃饭招牌正在丁宝手中夸张地上下舞动,带来凉风阵阵,吹得他一脸的惬意爽快,对路人的眼光浑然不觉。 鼻子里闷哼一声,陈老头一张老脸拉得好长,翻着白眼对他不屑一顾:“我看你是太岁临头,祸事不远!” “然也,然也。” 丁宝却是脸皮甚厚,挡得住明枪暗箭,嬉皮笑脸地拉长了音调大拍马屁:“大仙果然是大仙,虽然说的未必全中,却也相差不远矣,所以小子特来求大仙指点迷津。” 被气得直翻白眼,陈老头一把抢回自己的招牌,站起身来快步就走,丁宝却是不慌不忙,笑嘻嘻地尾随而去。 两人在胡同小巷中左拐右绕,最后来到一片低矮破烂的平房中间,陈老头自顾自地走到一处门前,开锁进屋,丁宝随身闪入,一把将门带上。 房间不大,只有八九个平方,墙壁上灰迹处处,墙角里蛛网半挂,墙上不少地方的白灰已然脱落,露出青灰色的砖墙。 屋里却是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桌椅床柜半样不少,更兼不少半新不旧的杂志小报,零落散在被褥之间。 丁宝此时站在床前,双手抓着一本杂志,正两眼放光,盯着封面上的惹火女郎大流口水,嘴里更是啧啧有声。陈老头老脸通红,扑将上来把书抢走,口中兀自叫道:“此乃老夫铺床垫脚之物,臭小子不得胡思乱想!” 丁宝连连点头,口中一迭声地应道:“不错不错,这般好物事,正当铺在身下,垫在脚边,以便时时赏鉴,梦中邀伴。” 当下气得额头青筋直跳,陈老头再不言语,走到床尾,弯下身来,伸手在床下摸索半天,似乎抓到什么把手,连扳两下,随即起身。但听得“嘎嘎”数响,整张床竟缓缓向下沉去,露出四面光滑石壁! 不待陈老头发话,丁宝早已趴在床上,将散在床上的杂志小报胡乱抓在手中,陈老头吹胡瞪眼,却也无可奈何,盘腿坐在床角。 无声无息,连人带床沉下数丈,又听“嘎嘎”两响,终于停住不动。右侧石壁之上,挨着床沿露出一个洞口,差不多一人多高,里面黑乎乎看不清深浅。 陈老头举步跨下床去,走进洞口,伸手在壁上摩挲几下,顿时洞里一片光明,洞壁上竟安装了不少节能灯管! 丁宝飞也似抢进洞里,被眼前情景惊得差点下巴掉在地上,眼睛瞪得铜玲也似,指着灯管连声怪叫:“老头!何时换了这般俗物?以前的夜明珠呢?” 在洞口扳动机关,将床铺升上去,陈老头没好气地说道:“这怎算得俗物?那些夜明珠每在某人来过之后,便总要少上几颗。诱人犯罪,才称得上俗物。即是俗物,自当收起,免得污人双眼。” 饶是脸皮厚过城墙,此刻也不禁泛出些血色,丁宝讪笑几声,不敢再说话。 闷头往前走了五六米,进入一个宽敞的密室之中,室中却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榻一几,一柜一椅。 丁宝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往榻上就躺,说道:“老陈,我一直都很好奇,不知你们当初是怎么在这地下建起这么坚固的密室,又能在四壁铺上这厚达半尺的石板的?” 听得他这么问,陈老头颇为自豪:“祖师爷一身所学瀚如烟海,天文地理奇门医相无一不精,此等小工程,自然难不倒他老人家……”正待好好炫耀一番,却听得一声悠悠长叹。 “可惜啊……”丁宝一脸憾然:“后世门人学艺不精,只得沿街算命……” 话音一落,便见陈老头张牙舞爪,正要扑上来拼命。 丁宝赶紧叫道:“有人会用搜魂手!” 正自火冒三丈,陈老头口中叫道:“管你什么手,今日先让你尝尝老夫我摘星手的厉害……等等……刚才你说什么?” “搜—魂—手!” “错骨分筋搜魂手??” “不错!” 陈老头脸色大变,慢慢坐回椅中,口中将那几个字反复念了几遍,沉吟半晌,抬头看着丁宝问道:“你确认没错?” 丁宝一改嬉笑态度,满脸严肃,肯定地点头:“他知道‘江湖’。” 捋着山羊胡子,有些愁眉不展,陈老头缓缓地说道:“六十多年未现‘江湖’,竟然又出现了!?” 丁宝有些好奇:“六十多年?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 “跟失传也差不多。”陈老头叹一口气,教导着眼前的无知青年:“《奇功绝艺谱》上的绝学,的确已经失传了不少,这搜魂手却属于不是‘失传’的‘失传’。” 看到眼前听众有些泛迷糊,陈老头顿一顿,继续解释:“因为它是被禁传的!” 丁宝悚然而惊,因为他知道,列入《奇功绝艺谱》的,都是“江湖”中人要费尽心机薪火传承的绝学,“禁传”这个词万不可能与这些奇功绝艺挂钩。 看着丁宝一脸疑惑,陈老头犹豫了一下,心想:“事情由他而起,自然有权了解此事。” 于是解惑释疑,讲出一番典故: “六十多年前,异族入侵,时国力残弱,各方内战不休,敌寇趁虚而入,屠戮百姓,欠下不少血债。‘江湖’虽有铁律,不得在世俗面前显露江湖身手,但国运唯艰,民族兴亡,悬于一线……” 丁宝插了一句:“所以,‘江湖’黑白两道首次携手,全体打破铁律,介入战事。” “不错。”念及往事,陈老头一脸缅怀:“‘江湖’精英尽出,或明或暗,或直上战场,或游猎敌后,或卫护我方大将,或刺杀敌方大酋,更与扶桑忍者、黑龙会高手拼得你死我活,总算为这如画江山和亿万百姓付出一番心力。” 丁宝也是悠然神往:“这些在江湖中早已口耳相传,不过每次想到这段历史,仍令人襟怀激荡。” “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经此一战,‘江湖’之中,无论黑白,都已损失惨重,许多绝学也就此失传。”陈老头一阵叹息:“《奇功绝艺谱》上,在战前尚有217种存世,战后却只剩下不到90种……”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密室中半晌没有声音。 “幸亏你身上的这门功夫还没有失传。”陈老头叹道,“不然,各位先人肯定会很失望。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让我遇到你,我还真要以为它也已归在那失传绝艺之列了。” 丁宝揉揉鼻子,无奈地笑笑,问道:“那‘搜魂手’…?” 99mk.cc。wap.99mk.cc 三、线索(下) “《奇功绝艺谱》向来分黑、白两榜,而‘搜魂手’虽位列黑榜之上,排名却不靠前,只列在黑榜第83位,但是……”陈老头沉吟道:“若论起阴毒狠辣,将之列入前二十位却是毫不为过。武林之中,错骨分筋之术本不希罕,但是这‘错骨分筋搜魂手’,却是仅此一家。” “一般的错骨分筋手,空手进招,身法分搂、打、腾、踢、弹、扫种种,手上有擒、拿、封、闭、拗、沉、吞、吐诸般,手、眼、身、法、步、腕、肘、膝、肩无处不到,暗点敌方周身大穴,令对方筋缩骨错,痛不堪言,无法动弹。但此功独特之处,却是不在手法,而是配有独特的内息心法。触敌发力之时,独门潜劲亦随之破体注入,‘江湖’中一般护身心法皆难抵挡。这潜劲会周身游走,数息间便可散布于诸脉之间,搅得本身内息难以凝聚,随之骤然勃发,摧心焚脉,痛楚难熬之处更在体肤所受百倍之上。” “在此功手法之下,受者本已动弹不得,更加上阴狠内劲自内而作,错骨焚心之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无数铮铮铁汉竟也能被折磨得只求速死。更毒辣之处,乃是即使能够得到独门手法的及时解救,受者也会筋脉尽毁,落下终身残疾。是以,若论用于刑讯逼供,此功实是首选。” “所以,昔年魔门刑堂三绝之中,此功得以位居首绝,实不为过。后来更因列入《奇功绝艺谱》,代代相传,数百年间香火不绝。直至上代魔门宗主即位。”说到此处,陈老头突然怔怔出神,手把在山羊胡上半晌不落,久久方才幽幽叹道:“那方宗主,算得上盖世豪杰。” “七十多年前,天下纷乱不止,‘江湖’之中,也是山头林立,内斗不休,英雄豪杰也好,牛鬼蛇神也罢,都跑出来一展身手,就连不少退隐山林多年的老东西,也出来凑热闹,唯有魔门中人久不在江湖行走,许多人几乎已将其忘却。” “谁知魔门卧薪尝胆几近百年,门中精英辈出,高手如云。是任宗主方卧雪,更是天纵之资,虽然刚过而立之年,一身技艺却是惊世骇俗。七十二年前,在‘江湖’三年一度的‘续榜’大会上,方卧雪突然出现,一连演示自创的五项绝艺,轰动全场,更被全数纳入《奇功绝艺谱》中,为‘续榜’以来的首次,一时之间名扬四海。” “谁知大会之后第三天,他便统领魔门三派四院威凌‘江湖’,胸怀雄才大略,睥睨群雄,所过之处,顺者昌逆者亡。短短年半时间,竟已将‘黑榜’所列存世奇功的九成纳入麾下,风头一时无两。数百年来一直努力维持的均势渐渐打破,‘江湖’之中人人自危,风波之下暗流涌动。” “若不是异族突然来袭,‘江湖’之中恐怕已发生第三次‘黑’、‘白’对决。当时老夫年方弱冠,随师门长辈行走四方,耳闻目睹,更兼亲身经历,‘江湖’中那段黑暗血腥的历史始终难以忘却。”陈老头心有余悸,谈起“方卧雪”之时不禁百味杂陈:“那方宗主虽热衷于一统‘江湖’,却更是一名热血男儿,局势突变之下,慨然传檄‘江湖’——‘私怨容后叙,国难当为先’,当下倾全宗之力,投入疆场。” “‘江湖’中人感其赤诚,愤于同仇,齐集华山,提前召开‘续榜’大会,决定放弃成见,戮力同心,驱除倭奴,于非常时期行非常之规,打破‘江湖’铁律,全面介入世俗之争。此后,‘江湖’子弟前赴后继,明暗之间,与敌寇展开拚死较量。那方卧雪更是进则争先,退则断后,千里纵横,杀敌无数,威震中外,隐然渐成‘江湖’之首。” “却不知那‘错骨分筋搜魂手’与此有何干系?”虽然听得津津有味,丁宝仍然不忘主题。 本来正在悠然神往,却被人突然打断,陈老头心中不爽,狠狠瞪他几眼,话锋一转,进入正文。 “这门功夫本是魔门绝艺,方卧雪膝下三徒,年龄最长的弟子便位居刑堂副座,那‘搜魂手’自是习得炉火纯青。此人在战中屡立奇功,方卧雪更是对其疼爱有加。后来在长城脚下,魔门两派一院误中埋伏,虽然敌方设伏的甲贺忍者全军覆没,一旅精兵折损大半,但是魔门也痛失大批高手,此人更于斯役没于战场,众人皆以为他已为国捐躯。方卧雪心痛之余,于魔门总坛祖师堂侧,搭设灵堂,祭奠英魂,此后,魔门子弟展开血腥报复,几度重挫强敌,杀得黑龙会焦头烂额。” “一年之后,形势却突然剧变,无论是在世俗战场之上,还是在江湖对决之中,敌方处处抢占先手,正面战场上攻城略地,锐不可当,国民损失惨重,江湖对决之中,更是多次设下连环陷阱,使‘江湖’接连损失不少高手。” “六十七年前,鲁南白家、淮阳铁剑门、五台梵音寺三家宗主同时得到消息,一边紧急传讯‘江湖’,一边各率门中精锐,马不停蹄赶到山海关,准备狙击南下的黑龙会会长。不料,未待三家人马赶到会合地点,便在山中遭到大批高手分头围杀,白家与铁剑门全军覆没,梵音寺仅有一名年轻的三代弟子,在宗主与诸多长老的舍身维护下,身负重伤逃出重围。” “该名弟子在山中苦苦挣扎两日,遇到随后赶来其他同道时已然奄奄一息,被问及师门长辈时放声大哭,原来他逃出战场之后,隐伏许久,心里终是放不下师长同门,于夜里又挣扎着返回遇袭之处,却发现同门中人尸横遍野,几位师长更是死状极惨,似乎重伤之后又曾遭到酷刑逼供,苦熬不过以头抢石而死。” “挣扎着说出经过之后,该名弟子终是伤重不治,而经过此役,白家柔云掌、淮阳铁剑仅有些许残招流传下来,许多精妙招数就此失传,梵音般若心法更是从此湮没。” “‘江湖’中人皆知那般若心法乃是一等一的内功法门,养护心脉的功效较之其他玄功妙法亦是不遑多让,但是在检验死者之后,后来同道才骇然发现,正如那名弟子所说,死者筋缩骨错,经脉尽毁,敌方所用,竟是‘江湖’绝学!更有见闻广博者,猜测乃是魔门‘错骨分筋搜魂手’所为!” “消息传出,‘江湖’一片哗然,本来正在赶来途中的方卧雪闻讯色变,人不落地,马不停蹄,一夜之间急行五百里,累死三匹健马,赶到现场察看真相。一探之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坚毅如同铁石的魔门宗主竟然也面白如纸,手足发颤,在场同道面面相觑之际,方卧雪惨然承认,死者生前所受,正是魔门刑堂绝艺!当下,在近千耆宿高手面前,方卧雪指天誓日,沥血发誓,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出真相,还‘江湖’同道一个公道。” “此后,魔门抽丝拨茧,费尽心机,大费周章,损失不少好手之后,才查出敌方使用‘错骨分筋搜魂手’之人竟是大家本以为三年前已死于战场的宗主爱徒!原来此人当年战场上受伤被俘,禁不住威逼利诱,竟舍却民族大义,投靠了倭奴,从此为虎作伥,以一身绝艺残害同胞,更将‘错骨分筋搜魂手’用于刑讯逼供,本来‘江湖’中人对此都鲜有熬得住的,更遑论一般国人,于是得到不少己方的军情部署、同道行踪,所以倭奴连战皆捷,我方却损失惨重。”陈老头血气上涌,说到此处当真是咬牙切齿。 丁宝更是听得七窍生烟,张牙舞爪,怒不可遏地连声叫骂:“汉奸!” “那方卧雪本是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绝世人物,查出真相之后羞愧无地,一夜白头,魔门子弟也是一个个抬不起头来。” “六十六年前的冬天,方卧雪首度发出‘血魂令’,召回所有行走在外的魔宗门下,并请来一十八位江湖耆宿作证,带领全部门下跪在祖师堂前发下血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惩处叛逆,以谢天下。” “随后,魔门倾巢而出,就连供奉堂中七大长老,也悉数出山,实在是魔门立宗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是年冬至之夜,长白山下大雪漫天,积雪没膝,魔门举全宗之力,人人抱必死之志,突袭山下的黑龙会总部,与驻守在那里的东瀛高手和上万精兵展开血战,方卧雪更是一马当先,连斩一十七名东瀛一流高手,在黑龙会高手重重环伺之下,亲手斩下逆徒首级,更一掌击毙黑龙会副会长。” 念及前辈英风豪气,丁宝满面仰慕之色:“那便是赫赫有名的‘千里奔袭,雪夜挥刀’之役吧?我以前听说过大致情形。” “岂止是雪夜,那真正算得上是‘血夜’!”陈老头语气沉重:“那夜,鹅毛大雪一直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天色虽然昏暗,但是雪地映着刀光剑影,枪炮发射时火光不断,直将天空映成一片血色。方圆百里之内,处处都有人在拚死搏杀,处处都能听到倭奴的濒死惨呼和热血洒在雪地上的声音。‘江湖’子弟虽然也早已放开铁律的限制,在战场上拿起火枪和手榴弹,但是此役之中,许多魔门中人仍然仅持刀剑上阵,想来皆是欲以魔门绝艺洗刷奇耻。” 说到这里,不禁摇头叹息:“所以,此战之中,无论敌我,都是死伤奇重。方卧雪于乱军之中,本欲一举击杀黑龙会会长,却被他在亲卫的拼死卫护下,钻入密道逃走。” 丁宝突然好奇无比:“你怎地知道如此详尽?” “此役,魔门并不是孤军奋战。许多江湖同道听到消息,也都赶来相助,老夫师门虽然人少,但是同仇敌忾,却也来了十几人,当时老夫血气方刚,自是不愿留守,死缠烂打跟着师门长辈上了战场,倒也亲手斩落不少敌人头颅。” “撤退之时,方卧雪亲率贴身近卫断后,火光之下,雪地之上,一身白袍早已被敌我鲜血尽染成红色,身形却是依然挺拔高峻,一头银发迎风飞舞,面上更满是酣畅淋漓之意,老夫当时虽只是远远看见,却至今犹历历在目。” “经此一战,方圆百里之内,伏尸不绝,经日大雪,竟也难掩地上血色,黑龙会高手尽丧,从此再也无力袭扰中原,而上万名倭国精兵,活下来的不足三千,大批粮草器械更是付之一炬。” “但是此役之后,‘江湖’也是元气大伤,老夫师门最后只有三位长辈撤出,师祖和几位师伯、师叔都血洒战场,老夫当时身负重伤,被一位师叔背了回来。作为此战主力,魔门自然损失最重。” “八百多人参战,生还者不足五十,门下高手精英死伤殆尽,就连供奉堂七大长老,也只有两位生还回山,自宗主以下,更是人人带伤,方卧雪断后之时,也被流弹打断右臂。此战之后,老夫也被带回师门养伤,半月之后,方卧雪宣布魔门从此不再踏入‘江湖’,并将‘错骨分筋搜魂手’列为禁忌,魔门再不传授。‘江湖’同道深感其德,从此只说此功失传,都自觉地将详情掩盖了下来,所以…”陈老头突然声音提高八度:“像你们这些毛头小子,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 丁宝听得惊心动魄,心情激荡,对老头的话中暗箭浑然不觉,兀自击节赞赏:“好个方卧雪,好个魔门!” 陈老头却早已回过神来,向他询问事情经过,丁宝当下细细说完,陈老头也是一头雾水,猜测不出这已被列为‘江湖’禁忌的绝艺又何以再度出现。 当下埋怨道:“怎不留下活口细细盘问?” 丁宝挠头道:“被打得狠了,再加上性命攸关,发现对方是‘江湖’同道之后更是怒气如潮,对方不守规矩,我也就下手重了些。” “毛头小子就是沉不住气!”陈老头不客气地倚老卖老,“现在倒好,一点线索也没有。” “会不会当时的那个逆徒将此功夫传了下来?”丁宝提出一个可能性。 陈老头猛然惊醒:“不错!极有可能。如此就可能与倭奴有关,他在倭奴阵营数年,难保没有把此功献出邀赏。”当下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在室中来回走动,沉吟半晌,扭头对丁宝说道:“此事必须得先查清楚,一旦属实,必将又要掀起一场‘江湖’风暴!” 丁宝应道:“这个我当然晓得!” “还有没有别的线索?”陈老头追问。 想起那个电话号码,丁宝掏出手机,翻到那个号码,一边递了过去,一边说出自己的猜测。 陈老头看着手机,听到丁宝的话,立时脸色大变:“小子,这次可能真有大麻烦!” 99mk.cc。wap.99mk.cc 四、解救 “小子,或许你猜测的没错,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次的麻烦可能真的不小!”陈老头反复琢磨,又再次强调。 “你这神棍又何时算得准过?”口中冷嘲热讽,丁宝心里还是颇有些警觉,相交多年,他知道这个忘年交在关键时刻不会信口雌黄。 既然麻烦可能不小,那就更应该仔细推敲。于是二人在密室中商谈许久,等到丁宝从陈老头那所破房子里走出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暗。 于是在胡同小巷中绕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挂着“公用电话”招牌的路边小店,走过去抓起电话,随手输入已牢记在心的一串数字。 “您好!这里是龙都宾馆前台,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一个甜美的女声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丁宝眉头一皱,只短短问道:“地址在哪里?” 之后便一言不发,静静听完,说声“谢谢!”便挂上电话,从兜里掏出一元钱扔在桌上,掉头就走。 从小巷中穿出来,终于见到车水马龙的马路。站在马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闪身坐在后排。 “先生,去哪儿?”司机一口的京片子,从车内观后镜中打量着丁宝。 感觉到他的疑惑,丁宝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自己也哑然失笑,从山里出来之后,仅找机会简单洗了洗脸,现在这幅打扮走在街上,跟路边讨饭的兄弟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加上手里的公文包更是平添不少喜剧色彩。唯一说得过去的,只是自己没有一脸苦相。于是念头一转,随口说出自己住处的地址。 一路无话,到得家中,丁宝把公文包往堆满杂物的桌上顺手一扔,脱下脏兮兮的外套,一头扎进浴室。 但听水声不断,这澡却是洗得迅猛异常,不到几分钟便告完工,出来手忙脚乱将几件干净衣服套在身上,把钱包塞在兜里,匆匆忙忙关门而去。 谁知没过一分钟,又听得脚步声连响,随后便是钥匙撞锁之声,房门砰地又被撞开,丁宝冲进屋内,从冰箱中翻出一包面包,抓在手里再度冲了出去。 原来一整天粒米未进,早已饿得狠了,没走几步肚子已然开始抗议,所以回来补充粮草再度上阵,带上房门之时,却浑然忘记钥匙已躺在原来放面包的地方。 一边大口咬着面包,一边拦车、上车,幸好地名记得还算清楚,一路还算顺畅,终于来到目的地。 龙都宾馆是一家普通的三星级宾馆,靠近四环路,近年来B市发展迅速,摊煎饼似地向外扩张,这龙都宾馆周围也渐成市区,兼之交通方便,是以大堂之中人来人往,倒是一片生意兴隆景象。 丁宝站在宾馆大堂之上,有种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感觉。 稍作思量,心中有了计较,于是走到前台,向服务员谎称自己的妹妹跟随亲戚来京中旅游,自己闻讯前来探望,当下将印象中杨香宜的长相形容一番,此时脑海中女孩形象清晰醒目,倒是记得分毫不差。 果然不出所料,杨香宜就在此处!丁宝从服务员口中如愿以偿地得到想要得消息,随后在宾馆之内转了一圈,对宾馆内房间的布置已然明了在心。 于是不动声色,走到宾馆院内,被一阵晚风吹在脸上,才发现风中竟隐隐带了几丝凉意。 这龙都宾馆虽装修已有些老化,但是着实占地不小,方方正正一个大院子,客房近百,楼有三层,呈一“┖”形,坐落在院子中间,楼前楼后皆是花园,客房窗下更是花草环绕,树影婆娑,在路灯昏黄灯光的映衬之下,于此闹市之中,竟也能显出几分清幽出尘之意。 装作漫不经心,在花园中闲逛一阵,丁宝渐渐走进墙角光线难及之处,顾看左右无人,闪身隐入黑暗之中。 站在阴影之中,深深吐纳,丁宝仿佛突然失去所有重量,身体如同一股青烟,贴着墙壁飘然直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眨眼便到楼顶。 脚尖一点顶沿,立刻俯下身子,悄无声息地向北疾行。心中不住盘算,脚下却如行云流水,毫无迟滞。 走到一处,突然停下身形,脚踝一转,脚尖勾住楼顶外沿,身子贴墙倒挂而下,正贴在一个房间的窗户外侧。 当下凝目望去,透过窗帘缝隙,可以看到屋内正有人影闪动;运转玄功,顿时人语清晰入耳。 “……入夜以来又连着打过数次电话,却都是手机关机,到现在也不见一丝消息,可能情况有变。”一个中年女人在屋内焦急地走动,忧心忡忡地发表自己的判断。 “可能王老大的手机没电了。”一个大汉双手抱胸,安慰着躁动不安的伙伴,语气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丁宝觉得好生面善,转念间认出正是在公交车上挟持杨香宜的那人。 “不可能,时间过去这么久,就算手机没电,一有结果也应该立刻找地方打电话通知我。”女人语气肯定,终于做出决断:“没有人熬得住他手上那门见不得光的功夫,即使有,也不可能拖这么久。一定是有了变故,咱们必须马上走。” “那门功夫?‘见不得光’?”丁宝眉毛一挑:“看来这女人了解得挺多!” 女人的话推翻了丁宝原来的一个设想:如果老王的同伙都不知道他身怀“江湖”绝艺,那么这次事件就可能只是普通的江湖恩怨,既然此“江湖”非彼江湖,根据“江湖”惯例,丁宝就大可对掳人一事撒手不管,或是只需给世俗力量通风报信,自己撒手事外;否则,“江湖恩怨江湖了”,他丁宝就要追查到底! 那女人似乎颇有地位,既然做出决定,大汉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大概是去收拾行李。 窗帘闪动之间,丁宝看到那个叫杨香宜的女孩正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当下心中却不着急,打定主意悄悄缀在后面,找到合适机会再下手救人。不料此时房中却突然生变! 原来那女人在屋内思前想后,心头杀机顿起,终于拿定主意,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死的也一样!”当下眼中冷电森森,快步走到床前,伸手便欲夺魂。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眼见女孩生死悬于一线,丁宝只好行动。 伸手轻轻贴在玻璃之上,掌心一吐一收,无俦潜劲猛然勃发,整块玻璃立时被震成白花花一片,却又不散落开来,被牢牢吸在掌上。接着手臂往前一送,“整块玻璃”就被这样从窗框上“拿”了下来。 那女人正欲下手之际,突听得一声闷响,转头看时,却见一人举着一块玻璃飘进屋来。大惊之下,未待做出反应,突感身上一麻,竟然再也无法动弹,正欲呼同伴前来,却发现自己已然作声不得。 看到杨香宜双目紧闭,似乎正在沉睡之中,丁宝将手上“玻璃”轻轻放下,伸手把在脉上,却发现她脉象紊乱,似是受到独门手法的禁制。 于是起身盯着那女人,那女人立时明白他的心意,狠狠瞪他几眼,随即脸色惨变,倒在地上。 丁宝大惊,探视之下,发现她竟是在齿中藏了剧毒之物,见到敌人技艺高出自己甚多,自量难以逃脱,遂作玉碎之举,宁死也不泄密。其心思之细密,决断之狠绝,令丁宝也感到毛骨悚然。 正待在屋内搜索一番,再找些线索,忽听得门外步声连响,似有数人来到门外,接着便响起几下叩门声。 当下再不犹豫,俯身抱起床上女孩,从窗口飘然飞出,足尖轻点窗台,身形直上楼顶,接着几下闪动,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将撞门的声音和几声惊呼远远撇在身后。 ┄┄┄┄┄┄┄┄┄┄┄┄┄┄┄ 觉得还是应该补充说明一下: 手机上那个人名是谁?陈老头为什么会觉得可能有大麻烦?这些会随着剧情的展开而有交待。 本来也想在本章就说出来,省得朋友们看得云山雾罩,不过总觉得还是不妥。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请大家先将就看看,欢迎多提宝贵意见。 99mk.cc。wap.99mk.cc 五、麻烦 又忙碌了一天,唐中阳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23点。身为B市海定区公安局刑警大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队长。每日里,一到办公室就要面对堆积如山的案子卷宗,一出门就要马不停蹄东奔西走,披星戴月回家成了家常便饭,幸亏至今还是单身,没有什么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己对这样的生活已经习以为常,回到家里也不用担心有人埋怨。 不过,刚才直到走到楼下,才想起还有个亲戚住在家里,不禁感到一些愧疚,来了好几天了,自己一直没顾得上照顾人家,今天更是忙得团团转,一整天下来连个电话都忘了打。 站在门口,掏出钥匙,插入匙孔,轻轻转动。 “咦?”门竟然是反锁的,钥匙转了两圈才打开,看着黑漆漆的屋内,唐大队长站在门口眉头深锁:“怎么会不在?” 唐中阳在家里排行老幺,上面三姊一兄,都早已成家立业,只有他这个家中宠儿,虽已年近三十,却依然过着逍遥的单身生活。 前几日,住在上海的二姐打来电话,说是外甥女学校放假,要来B市小住几日,让他好生照应。 那唐二姐是位极精明干练的女性,性格刚强,言词犀利,唐中阳在家中虽然备受长辈关爱,但是自古一物降一物,饶是他调皮上墙,一见到二姐也就像耗子见猫,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二姐夫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唐中阳向来对他十分敬佩。姐姐与姐夫纵横商界,为人豪侠仗义,口碑极佳。但二人极为护犊,对膝下独女百般呵护,视为掌上明珠,而那孩子也是聪颖灵慧,甚得双方家族上上下下的喜爱。 唐中阳接到二姐谕旨,当即拍胸脯打保票,保证要把外甥女照顾的无微不至,谁知二姐当时就在电话中一阵冷笑:“我还不了解你?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已经不错了!” 当即把唐中阳窘的抱着电话面红耳赤。正待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听得二姐语气一转:“算了,她也那么大了,自己也能照顾自己,倒也用不着你太多操心,不过,有一点,你却要给我和你姐夫好好去办。” “是哪一点?二姐你尽管吩咐。”唐中阳在二姐面前向来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接电话也不例外,若是让那些被他抓过的案犯看到他的表情,肯定会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小丫头的安全!若不是你这做舅舅的在那边好歹也算刑警队长,我和你姐夫也不会就这么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去你那里……以前这丫头外出,身边都会有人照应着。”二姐悠悠叹道:“这次,小丫头却犯了倔脾气,非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说什么老被人跟着,觉得很闷气。我和你姐夫都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但是你得在这事情上多担着点。” 原来如此!保境安民本为警察本色,更何况要保护的是自己身边亲人!当下唐中阳夸下海口,外甥女若是少根汗毛,不待姐姐、姐夫发话,自家便去认领家法! 三天前,外甥女搭乘飞机来到B市,唐中阳便接到自己家中安置下来。 虽然一个单身男人的家中,谈不上什么整洁有序,但是唐中阳打得如意算盘:住在公安局家属大院,堂堂刑警队长家中,自然是宵小为之辟易,鼠辈闻风遁逃,又有谁敢吞下熊心豹胆,冒死上前一捋虎须? 刚来的那两日,幸亏天公帮忙,外甥女直嚷外面日晒温高,老老实实窝在家中睡觉上网,唐中阳也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将自己或公或私的各种联系方式一股脑儿抄在名片上,让她好生带在身上,叮嘱一番随时向党组织汇报情况,便对小丫头噘得能挂油瓶的嘴巴视若不见,又一头扎到工作中不可自拔。 今日才是第三天,小丫头竟然玩起了失踪!真是不得了的大事!麻烦大了! 迅速在屋里搜索一遍,未见任何线索,拿起电话狂打手机,回音却是关机!跑到大门口传达室一问,却说一大早就已在自己离家不久之后出门。 一向冷静坚毅、面对穷凶极恶歹徒也能谈笑风生的铁血干探额头上开始冒汗! 从未遇到过这般棘手的事情!前年遇到炸弹狂人在大学校园挟持人质,被他一枪击毙时,连颗汗珠都没出过! 就是出去happy,此时也该回来了啊!更想起曾在家中听说,这宝贝外甥女从未有过22点之后回家的不良纪录,唐中阳顿时满心懊悔,怎没想起顺手在她身上装个追踪装置? 心急如焚之余,想起二姐手持家杖横眉冷对,更是冷汗涔涔。 在小区门口连转三圈,大叫一声,直截了当杀向警局。危难之际,正是刑警大队长身份发挥作用之时! 注定又是一个紧锣密鼓之夜! …… 唐中阳钻进自家私车之际,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大门前面,丁宝刚刚把杨香宜从出租车上抱下来,在司机心照不宣的贱笑相送之下,脚步踉跄走进自家住处。 非是怀中少女体重超标,更不是自己体力不济,丁宝实在是有难言苦衷: 这丫头看上去大概也就是个中学生,但是发育委实超前!丰满娇躯捧在怀里,直叫热血青年血脉贲张!方才救人之际,情势紧张未曾注意,此刻到得自家门前,怎不体会到怀中软玉温香? 下车才走几步,鼻中热血便欲喷薄而出,为免污人衣裳,只得仰天长叹,使力捧人之余,还要挣扎着将右手用作防洪堤坝。 此情此景,怎不让人步履维艰? 好容易来得自家门前,将姑娘放下站住,一手扶持,一手便伸进裤兜,一探之下,却是浑身僵硬:钥匙何在? 当下手忙脚乱,遍索全身,竟是一无所获。心底一阵哀叹:“第十四次了!!” 只得伸出手去,掌心贴在暗锁之上,运劲一吐,潜劲勃发,立时连锁带闩震飞出去,门上只留一个黑洞,门锁打在对面墙上,弹落在地,发出一声清响。 于是将少女放在自家床上,返身把锁和门闩塞回原处,暂时充充门面。 丁宝此番出手救人,原想将之送回家中,但是这少女除了身上衣服,其他物事都已被人搜走,如今本人更是身中禁制不省人事,除了名字之外,丁宝竟是对她一无所知。无奈之下,只好先行带回自己家中,待将人救醒之后再作打算。 当下口念“阿弥陀佛”,正襟危坐,将手指搭在少女脉门之上,只觉指尖一点细软温滑,眼角瞥见一片肌肤胜雪,竟觉得一时心襟动摇。 窗外凉风吹进,丁宝突然猛醒,在心里痛骂道:“想我丁宝七尺昂藏,竟禁受不住一个小女生的考验,直是禽兽不如,以后又如何见识江湖大‘风浪’?” 同时却似有另一声音在心内为自己开脱:“或许人家本是妙龄女郎,只是生得一幅稚气模样。” 赶忙甩甩脑袋,闭上双目,将诸般杂想驱之脑外,口中默念“救人要紧”,左手拟作老成捋须之状,却只摸得一个光溜溜下巴,右手指尖探出一股细细内息,注入少女经脉周身游走。 细查片刻,发现少女心脉迟滞,一股阴柔内息在附近游走,稍加盘算,心中便有了计较。 于是在屋内翻箱倒柜,从衣箱底层摸出一个拇指粗的细口瓷瓶,拔开瓶塞,屋内便漾起一阵清香,瓶身微斜,便将一粒绿豆粒大小的红色药丸倒在掌心。 当下将药丸塞在少女口中,再用杯中清水送下腹中,随后便坐在一边闭目养神,静待药力发作。 大约一刻钟过去,估计药力已经散开,丁宝将少女扶起,背靠墙壁摆成双腿盘坐姿势,自己也盘坐在少女对面,左手掐诀放在丹田,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闪电般探出,直点在少女百会穴上…… …… B市虽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但是生活品质却不高,其中一个表现便是夜生活简短枯燥,夜里十二点之后便鲜有行人在路上,整个城市陷入沉睡之中。那些老旧平房聚集的地方,更是漆黑寂静。 巷口虽有路灯,但是昏黄的灯光在幽深的巷内照不出多远。巷子尽头,一个院落的木门吱呀一声怪响,陈老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裹,从门内闪身出来,随手轻轻将门带上。 在巷口传来的幽暗光线下,小路上一片静寂。 陈老头慢悠悠向前迈出几步,动作悠然,未带起一丝风声。步子虽然不大,但是几步迈出,竟已置身巷口路灯之下! 站在巷口,陈老头左右打量一下,左右路上,十步之外就已是漆黑一团,沉沉黑夜就像张着大口的怪兽,卧伏在路的两边,吞噬一切光明。 左脚探出,正待举步就走,身形忽然停住,陈老头一动不动,口中突地一声轻叹。 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笑声,声音忽前忽后,飘忽不定,让人盼不清发笑之人的方位。 笑声突止,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陈观雨,多年不见,看来你依然康健哪。”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似俯在耳边说出,清晰无比。陈老头眼神一动,沉沉笑道:“小老儿耳聋眼花,年老昏聩,却不知哪位故人在此?” 那男声悠悠应道:“四十年前天山故友,陈兄那记摘星手让小弟好生怀念。” 脸色一变,陈老头左脚轻收,右手一松,包裹轻轻落在脚下,干咳一声,声音中竟有些发涩:“原来是莫风兄弟,的确许久不见,却不知此来何意?此处似不宜作为一叙旧情之地。” 夜风突起,那人笑声夹在风中传来:“陈兄莫慌,小弟此来却是替人传话的,旧情大可改日再叙。” 陈老头心头一紧,眼中似有明悟,口中却依旧笑道:“何人好大面子,竟能让莫兄弟奔走传话?” 对方却不吃他套话,不紧不慢应道:“不劳陈兄费心。此番前来,只为向陈兄送上一句——‘江湖风大,小心着凉’。” 陈老头沉吟片刻,却轻轻摇头:“好意心领,只是陈老儿向来福薄命贱,喜欢吹吹风、乘乘凉。”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陈老头会如此回复,也不再多说,依旧轻轻笑道:“如此,小弟就此别过,陈兄好自为之。”声音渐去渐远,转眼已余杳杳残音,那人竟似去得远了。 陈老头却依然站在灯下,一动不动。 突然一阵狂风,一道黑影突飞而至,身形遮住路灯光芒,凌空一掌,按向陈老头顶门。 陈老头姿势不变,身形一晃,在暗淡灯光之下,突然闪出两道虚影,右手闪电般探出,竟是和顶上那人对了一掌。 一声闷响,无形潜劲四散迸发,头上路灯“砰”的一声变成无数碎片,现场顿时黑暗一片。 黑暗之中,一阵风声,一人渐渐远去,远远笑道:“陈兄风采不减当年,咱们兄弟容后再叙!”声音变得已有些低哑难辨。 现场一片默然,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几声咳嗽,陈老头低声苦笑:“这麻烦,来得倒是挺快!” 99mk.cc。wap.99mk.cc 六、虚实 窗外阳光明媚,鸟鸣啾啾。 客厅之中,丁宝趴在沙发之上,鼾声如雷。昨天一整天意外频频,晚上更是费了不少气力用催气疏经手法救人,实在累的狠了,完工之后便一头扎在沙发上睡得雷打不动。 卧室的床上,少女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呀————” 一声尖叫,丁宝如遭蛇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阵手忙脚乱,眼睛尚未完全睁开,口中已接连叫道:“谁?谁?” 撞倒脚下椅子,方才清醒过来,想起屋内还有一个麻烦人物存在。赶紧一阵风似抢进屋内,却发现墙角正缩着一只浑身发抖的可怜“小猫”。 “你是谁?不要靠近我!救命呀——”受惊少女看着眼前步步走近的可疑男子,又是一阵高分贝的惊声尖叫。 丁宝只好停下脚步,努力挤出自认为最具亲和力的笑容,和颜悦色地安慰道:“小妹妹,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昨天是我把你从坏人手里救下来的。” 当下脑筋飞速转动,口中滔滔不绝,唾沫四溅,编出一套曲折动人的说辞。只道昨日公交车之上,发觉女孩被几个“人贩子”施迷药拐走,幸亏自己侠肝义胆、火眼金睛,及早发现坏人意图,一路费尽周折,紧紧跟踪下来,更趁“人贩子”看守松懈之时,冒死将人救出。中间种种曲折之处,自然添油加醋,渲染得惊心动魄,敌人穷凶极恶至极,不免更将自己光辉伟大奋不顾身的英勇形象渲染得十足高大。 为了加强说服力,更是掀起上衣,在少女尖叫声中,将身上受刑之时的青紫伤痕一一指出,大谈在救人之时被坏人发现,自己毅然决然与之展开殊死搏斗,最终正义战胜邪恶,英雄打败恶徒,成功救人而归,而这累累伤痕便是英雄的正义勋章。一边大段大段自吹自擂的肉麻言语不绝于口,一边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昨日睡得死沉,没想起敷药疗伤,不然去何处寻这绝佳佐证?” 少女睁大双眼,看着这胖胖青年手舞足蹈,眼神渐渐柔和,看来竟似信了几分。待丁宝讲得口干舌燥心中无词之时,探头怯怯问道:“我是谁?” 这句话直如晴天霹雳,震得丁宝差点一头栽在地上,本想从这少女身上找些线索,谁知对方竟成失忆人士,这玩笑实在大了!丁宝心有不甘,旁敲侧击,少女竟是一问三不知,失忆之状竟似属实。 盘问半天,竟然毫无所获,丁宝只好接受事实,脑中不住推想到底何处出错,迷药?禁制?还是自己解救手法有误?一时心中茫然,两人大眼对小眼,默然无言。 “叮铃铃…………” 客厅桌上电话响个不停,垂头丧气走出卧室,抓起电话有气无力问道:“谁啊?” “丁宝?你怎么回事?昨天无故不上班,今天怎么还不过来?”一个女人在电话那头气势汹汹。 丁宝立刻矮了半截,点头哈腰连连道歉,放下电话冲进浴室草草洗漱一番,走到门口却又犹豫一下,返身折了回来,对少女好生安抚一番,嘱其好好在家呆着,说罢便冲出门去,远远地还甩下一句“冰箱里有吃的”。 屋内,少女听着大门关闭的声音,眼神一动,脸上突然浮现狡黠的笑容。 接着翻身站起,隐在窗后看楼下丁宝渐渐行远,回身在屋内搜索片刻,手掌一翻,那个小瓷瓶出现在掌心。 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放在鼻下闻了一会,“护心丹?”少女眉头一皱,口中喃喃自语:“他到底是谁?” 眼睛一转,却又轻笑道:“有趣……” ………… 赶到位于学校东门附近的办公室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路上塞车耽误了不少时间。 丁宝心中忐忑不安,走到上司的办公室门口,脚下踌躇再三,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还是硬着头皮敲门进去。 却发现眼前是一个意外的场面:上司正陪着一老一少两位警察聊天! “小丁快过来。”外人面前,上司总是那么和蔼可亲,挥手招呼他过去。只有丁宝他们这些饱经摧残的下属,才清楚地知道在那和善的笑容背后,是多么恐怖的青面獠牙。 “唐队长、张警官,你们和他慢慢谈,我还要去开个会。”上司找借口退场,对两位警察打个招呼,对丁宝嘱咐道:“好好配合,老实交待。” 后面半句话语气有点重,丁宝心里一哆嗦,心知稍后又要少不了一番耳提面命。 上司关门而去,丁宝在中年张警官的示意下坐在两人对面,大腿并拢,双手不自觉地放在腿上,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姿势好生眼熟,似乎在某些电视剧中经常看到,对面墙上似乎少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 对两位警官点头问好,丁宝觉得那年轻一些的唐队长眼圈发黑,眼中布满血丝,似乎睡眠严重不足,此时更是脸色阴沉,恶狠狠盯着自己不放,浑似自己欠了他许多钱。 那张警官却是一脸和气,笑着对他说:“不要紧张,我们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这两天的行踪,还有,你是否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说着递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正是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杨香宜小姑娘。 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飞速盘算,如今情形,若将少女交出来实在难以自圆其说,还是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少女交回到家人手上比较妥当。只是警察既然找上门来,必然已经掌握一些线索,如此就得小心应付。 心中主意已定,假装思索一番,作恍然大悟之状:“好像昨天早上在公交车上见过!” 当下将昨日车上情形细说一遍,说到自己也被押上越野车之后,却开始满天扯谎,只道那几人在路上问得自己与女孩毫无瓜葛,便将自己扔在郊区路边扬长而去,自己手机、钱包都被抢去,只得狼狈走回家中。 交待过程中,两位警官都作认真聆听之状,唐警官更是脸色铁青,不时插上几句,询问歹徒样貌特征,随着丁宝手舞足蹈地解说,神色愈发难看。 张警官又反复询问几遍细节,前后对照无误,便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唐警官,唐警官缓缓点头,盯着丁宝的眼睛道:“若是被我查出你有半句不实之言,就要给我小心了!” 丁宝被盯得心里发毛,连连保证自己并无虚言。 送走两位警官,回头看到上司站在门口瞪着自己,丁宝心中哀叹:“还是来了!” 于是垂头丧气,乖乖走进办公室准备挨训。 ………… 并肩走在路上,唐中阳眼中冷芒闪烁,突然说道:“那小子在说谎!” “为什么这么说?”张警官有些惊讶。 “他的眼睛!一般人回忆起那些事情,总会有些眼神闪烁,情绪波动不稳。但是刚才我看他眼神清澈,仿佛胸有成竹,就像早已想好应对之策。” 张警官细想之下,似乎确实如此,忙说:“那咱们再回去好好盘查盘查他!” 唐中阳伸手拦住,摇头道:“不忙,现在回去也没用。你带人继续去查那辆车和那几个人,我去调查这个小子!”说着,虎目之中杀机涌动。 突然,身上手机铃声狂作,唐中阳掏出一看,当即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张警官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想道:“看来又有棘手的案子了。” “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深吸一口气,唐中阳稳定心神,将手机凑在耳边,努力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语气中故作轻松:“二姐……” “老幺,小丫头在那边还好吧?怎么一直打不通她手机?”二姐语速不紧不慢,那语气竟像是在唠家常。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唐警官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舌头有些打结:“她……她……”心下实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如实交待。 张警官在听到那句“二姐”之后,早已知趣地远远躲开,刑警队长畏姐如虎,大家对此都略有耳闻,尤其眼前又出了天大的漏子,年轻人面子薄转不开,聪明的还是早点躲开为妙,免得待会因为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而遭池鱼之殃。 嘴里嗫嚅半天,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电话那边却是已经按捺不住:“‘她’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怎么了?是不是被绑架了?!老幺,你出息了!” 唐中阳张口结舌:“她怎么猜得到?”一时竟不知如何答话。 “老幺,当上刑警队长没几年,翅膀倒是变硬不少啊?” 二姐自说自话,句句暗藏机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向我说一声,若不是小丫头刚刚给我打过电话,我和你姐夫都还被蒙在鼓里。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姐么?” 随之一阵冷笑,听得唐中阳心头狂跳,心头灵光一闪,脱口问道:“二姐,你有香宜的消息了?她怎么样了?” “哼,如果她有事,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吗?”这般“心平气和”地冷嘲热讽,倒也符合二姐对自己的一贯态度。 听出外甥女无事,心中不禁一块大石落地,唐中阳狂喜之际,对二姐的冷箭全盘接下,连连追问详情。 二姐却道:“事情有些蹊跷,我和你姐夫今天下午就飞过去,见面再说,你先给我查一个人的底细。” “谁?” “一个叫丁宝的年轻人,好像是在清河大学工作。先不要惊动他,小丫头说为他所救,目前正在他家里。” 当下唐中阳满口应承,更不顾自己正站在校园路边,点头哈腰连说好话,引得路过学生人人侧目。 挂掉电话,唐中阳已经是一脸的轻松,摸着下巴,回头望着身后不远处的大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眼中光芒闪动:“丁宝?……有意思……” 正在办公室里苦着脸聆听上司教诲的丁宝突然一个冷战,连打几个喷嚏,摸摸鼻子,心中苦笑:“不知又是谁在惦记我?” ………… 垂头丧气走在前往学校食堂的路上,丁宝觉得自己这两天真的是诸事不顺:先是莫名其妙被绑,卷进神秘事件,在吃了一顿皮肉之苦,被迫出手杀人、救人,人救到了却发现是个失忆的,上班又招来警察盘问,警察走了上司又来臭骂一顿,连自己的手机都被糟蹋得无法再用,更可悲的是,忽然想起来家里的门锁还要再请人修一次。 真是欲哭无泪! 学校刚刚放暑假,校园里还有不少人,尤其是吃饭的时候,三三两两往食堂走的学生老师还真不少。 “丁——老师” 一个家伙拉着古怪的长腔,连蹦带跳跑到他面前。 丁宝心里又是一阵呻吟,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又找上门来了。 瞪了一眼面前这个身穿白色T恤蓝色仔裤、脚蹬跑鞋、气喘吁吁的小帅哥,没好气地骂道:“再这样叫我,当心K你一顿。” 帅哥却是毫不在乎,大咧咧地跟他勾肩搭背:“怎么?又遭到表扬了?” “小桂子,能不能把你的手拿开?……好歹其他学生见了我也都恭恭敬敬叫声‘老师’,虽然我不讲课教书。……拜托,给点面子好不好?……这么多学生老师都在看着,你好歹让我保持点老师的体面罢?”看着整个人都要挂在自己身上的讨厌家伙,丁宝直翻白眼。 小桂子笑嘻嘻不为所动,拥着他往前走:“我的餐卡没钱了,这顿吃你的。” 丁宝拿他没辙,自认倒霉地叹口气,都放假了,这家伙怎么还不回家去? 没走两步,就听见几个女生在不远处连声喊:“桂逸明,桂逸明,你答应我们要请客的!” 抬头看去,却见那边几个女生正朝这边不断挥手,小桂子却高声应道:“不好意思啊,丁老师找我谈事情,今天没办法了,改天吧!” 说罢拥着丁宝挤进餐厅,留下那几个女生恨恨跺脚:“又被他跑了。” 丁宝心中暗恨:“臭小子,又拿我当挡箭牌!” 这桂逸明本是他同专业的师弟,前年入学的时候,还是丁宝这个做师兄的到车站接的人。之后这个小师弟便跟他特亲近,虽然两人相差四五岁,但是丁宝也是性情随和、没什么等级观念的人,没多久两人就结成了死党,整天混在一起。去年丁宝研究生毕业,留在学校作了行政人员,桂逸明也眼见暑假过后就要上大三了,见到他却依旧是老样子,一点都不给“丁老师”留面子,有时弄得丁宝哭笑不得。 食堂的饭菜永远都是那么难以下咽,两人在角落里找地方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 “暑假打算不回家了,在这边着点事情做。”桂逸明嘴里塞着饭,说话都含混不清。 “打算做些什么?”丁宝也是忙着埋头把饭往嘴里扒。 “还没想好,所以来找你呀,看你有没有事情让我做。”桂逸明一脸贼笑:“不过薪水可不能少,你知道,我开销大。” 听到这句话,丁宝差点被喉咙里的饭噎死,赶紧直着脖子灌下几口水,喘息一阵,瞪眼怪叫:“给你薪水?我自己手机坏了都还没钱换呢!” 声音一时大了点,引得旁边人人侧目。桂逸明对着周围摆出歉意的笑脸,一把拉着丁宝压低了身子,一脸的债主像:“上次那事你还没表示一下呢。” 丁宝顿时火大,压低嗓门发飚:“上次?一提上次我就火大。如果不是你小子捅出篓子,我最后又怎会一分钱没赚到,还贴进去几千块钱汤药费?” 桂逸明也在不住地叫屈:“正要走的时候那老太太从突然斜刺里走出来,谁能料得到?她手上还牵着条狗!我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丁宝嘴里塞满东西,说话含混不清:“那是因为你功夫不到家!” 连面对面坐着的桂逸明都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饭吃的差不多了,丁宝擦擦嘴巴,沉吟片刻,正色说道:“最近小心一些,不要轻举妄动。” 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先看清形势,摸清虚实。” 99mk.cc。wap.99mk.cc 七、使者 小王一边开车,一边从车内观后镜里偷偷看着老板的脸色,心里琢磨着老板今天出门怎么不带他那几个膀大腰圆的保镖,看脸色也像是心情很不好,自己今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少说话,别被当成出气筒。 张景望现在的心情的确很坏。 年仅四十出头的他,表面上已经是事业有成、风光无限的地产大亨,生意横跨多个行业,身家亿万,人人歆羡;暗地里更掌握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实力,涉足很多黑道生意,一声令下,便会有人为他刀头溅血。这B市本是天子脚下,龙蛇混杂,能在这里站住脚并混出今天这番局面来,他张景望在黑白两道的势力已然蔚为可观。 因此,按理说,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已少有事能难倒他,也不用他亲自忙碌一夜,更无需在大中午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在外面奔走。 虽然车上空调开的很大,张景望心里还是一阵阵冒火,更夹杂着一股他不愿承认的紧张恐惧之感。 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了半个多小时,在一处出口下来,钻进山里又绕了半天,才看到山脚下绿树丛中,探出一块牌子:“九龙山庄”。 跟着指示牌一路开进去,行不多时,便看到一片偌大的庄园,倚着山势而建,高高低低的别致房屋被大片草丛花树围绕,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庄园之中,原来是个度假山庄。 此刻山庄停车场上倒已停了不少车子,大概天气炎热,有条件的都钻进山里寻避暑之处,更有不少人打着召开会议的幌子行公费消暑之实,进来之时,司机小王就已瞥见山庄主楼门前摆了几个会议牌子。 车稳稳停下,小王暗地里松口气,心想老板既然来此,放松一下,消消火气也好,至少自己也有机会跟着享受一下。 谁知老板下车之时,却扔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说罢不让跟随,一个人走向花树掩映中的一个别致小院。 那小院却是一个古朴典雅的四合院,张景望一进院门,便被服务生引到一个门前,此刻房门紧闭,门帘窗帘都被紧紧拉上,看不清屋内情形。 挥手示意服务生远远退下,张景望站在门前,整整衣饰,伸手正欲敲门,却听的门内一人轻轻笑道:“进来吧,门没锁。” 推门进屋,顺手关上,这才抬头看清屋内情形,正对门处,是两扇大窗,窗外树影摇曳,雕花窗棂之下,两把藤椅之上,一左一右正坐了两人,左边那人年纪较长,头发斑白,看来已年届花甲,右边那人却是十分年轻,仅仅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却是剑眉星目,仪表非凡。 此刻那两人也不说话,都在盯着他看。 赶忙收敛心神,向前走上两步,纵横京城黑白两道、叱咤风云的张景望张大亨此时却低眉顺目,恭谨地站在两人面前,躬身道:“京城主事张洪,见过两位总堂使者。”张大亨竟然改了名字!? 老人却不再看他,哼了一声便闭目养神,年轻人却显得颇为和气,右手虚抬,说道:“张主事不必多礼,坐下再说。” 张景望却不敢就此坐下,仍是恭敬地站在原地,陪笑道:“总堂使者面前,属下哪敢失礼。” 年轻人却也不再让他,问道:“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张景望赶忙汇报:“昨夜接到使者急令,属下已连夜布置妥当。宾馆之中殉难的同门,对外只说急病突发而逝,宾馆上上下下都已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谈起此事,公安那边也已打点妥当,将事情压了下来,没有走露丝毫消息;只是那五位失踪的兄弟……”一时心中犹豫,拿眼角偷偷打量使者脸色,见老人脸露不豫之色,心头一跳,赶紧说道:“属下亲率得力人手,赶往使者所说的山村搜索,却只找到一辆越野车,却不见那几位兄弟踪影,更没有发现另一人的痕迹,车上也没有什么线索,村内未见打斗痕迹。” “附近山中可曾搜过?”年轻人一直静静聆听,此时突然插话问道。 “搜过附近几个山头,没有什么发现。”张景望额头开始冒出一层细碎汗珠,虽然屋内凉爽,但他却觉得空气凝重异常。 年轻人皱眉思索片刻,侧身征询老者意见:“古老,你看——?” 老者却不言语,仍是闭目养神模样,拿手轻轻一摆。年轻人立时会意,对张景望说到:“张主事也辛苦了,待我们回去之后,定会将你的功劳如实向上禀报。今日你且回去吧。” 张景望大喜:“本是属下分内之事,自当效尽全力,使者有事可以随时吩咐。属下就此告退。” 当下躬身致礼,小心翼翼退出门外,轻轻将门掩好,走出小院之后才敢放步疾走,一路接近小跑似地来到车前,不待小王下车为他开门,便自己动手拉开车门钻入车内,一迭声叫道:“快走快走!”车内空调凉意拂面,这才发现,背后衣衫已在屋内被汗水湿透。 四合院中,屋内,窗下,老者缓缓睁开双眼,鹰目之中闪过一丝不屑:“毕竟只是执掌世俗事务的外围主事,上不得台面。” 年轻人颔首表示赞同,剑眉深皱:“看来王震坤他们已经遭遇不测,却不知是否是那日他们抓去的那人所为?” 当下语气中不无遗憾:“可惜眼下没有那个人的线索。” “无妨。”古老胸有成竹:“只要盯着杨、唐两家的动向就行,如今看来,那人应是与这两家有些关联。” 年轻人轻轻叹道:“可惜九姑死得太惨。” 古老顿时一脸凝重,捋着花白胡须,缓缓说道:“她遇到了高手。” 年轻人有些好奇地看着古老,问道:“古老,昨夜您去现场看过,有何发现?” 古老却不马上回答,在兜内摸索一会儿,握拳出来,在年轻人眼前缓缓展开,却见掌心静静躺着一颗透明的小玻璃珠。 看到年轻人面露不解之色,便说道:“你且仔细看看。” 年轻人拿起玻璃珠打量片刻,突然脸色大变:“好厉害的功夫!” “不错,而且似乎是用了两种极端不同的内劲。先用一种至阳至刚的内力,在一刹那间将整块玻璃震成无数玻璃珠,随即却又用一种至阴至柔的内劲,将整块玻璃保持原状地吸在手中,进屋之后方才放在地上。所以,老夫前去察看时,那些玻璃珠还有大半聚在地毯上,保持着一块玻璃的形状。”古老想起当时自己看到这些场面的震惊,摇头叹道:“就老夫所知,目前‘江湖’之上,似乎还没有哪门功夫能将这两种极端不同的劲力融为一体的。” “从现场情况看,九姑当时所站的位置,距离窗户起码还有五、六步远,而来人破窗而入,竟能在九姑作出反应之前一举将她制住,身法之快实属罕见,九姑身手本也不弱,在此人面前竟然全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得服毒以殉。”念及对方身手之高,古老脸色愈发凝重。 年轻人也是一幅忧心忡忡模样:“出了意料之外的变数,是否应该马上请总堂加派人手?” “先不忙,此次行动筹谋已久,当初已考虑过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目前人手应该还不成问题。况且,形势还不明朗,暂时不要乱了步子。” 沉吟一下,古老运筹帷幄:“召集人手,查这个人。把发生的这些事还是先报上去,请总堂决断。”转而问道:“莫老怎样了?” 年轻人答道:“尚在自己房内调息。” “嗯”古老语气中有些担忧:“对那些隐伏的老东西,还是要继续小心留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有那爱管闲事的陈老儿的消息么?” “昨夜之后便失去踪影,已经派人去查了。” 古老拍拍腿,站起身来,说道:“那好,你继续掌控局势,我先回房歇息,晚上去活动一下筋骨。” 年轻人笑道:“古老也手痒了?” 古老嘿嘿一笑,甩手出门而去。 99mk.cc。wap.99mk.cc 八、试探 丁宝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乐观的有为青年,虽然今天还在为自己的手机门锁跺足捶胸,为挨了上司的臭骂而垂头丧气,为被小桂子蹭走的一顿饭而愤愤不已。 但是,从某个角度讲,他是对的,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很好。 因为一个女人正用很欣赏的眼光打量着他,而且是个美女。 虽然这个女人似乎比自己年龄大上那么一些,不过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保养得很好,五官精致,虽然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但是镜片挡不住一双明眸顾盼之间的动人风采,兼之身材高挑,气质高雅,穿着入时,实在是众多成熟男士心中梦寐以求的尤物! 被这样一个大美女盯着看了又看,丁宝虽然也一向自认为眉清目秀讨人喜欢,但是此刻也不仅有点微微脸红了。 清河大学有一个正对东校门的小广场,进得校门之后,道路左右岔开,将这个小广场夹在中间。广场之上有音乐喷泉,也有如茵草坪,靠近边缘的地方,更有一小片错落有致的核桃林。 下午下了班,丁宝便夹着包埋头往外走,他一向喜欢从小广场上抄近路去校门,今天也不例外。眼看快到大门的时候,一辆刚从外面开进来的轿车突然拐了个弯,停在他旁边,把埋头走路的他吓了一跳。 然后,就从车上走下来这么一位大龄美女,一句话不说,就站在车边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 丁宝一向认为自己还是蛮有亲和力的,这一次更是加深了自己的这点认知。因为一开始的时候,他感到美女看他的眼神好象带着些疑惑和怒气,当然,他也不知道这疑惑和怒气从何而来,但是渐渐地,眼神中就变得带了些欣赏的色彩。 而现在,丁宝更好像看到美女已经在对他微微点头啦。 感到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丁宝在美女的注视目光下,已经有些脑袋晕乎乎、身子轻飘飘了,这两天发生的郁闷事早已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镇定,镇定。”丁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多少江湖大风浪都经历过了,这不过是个小池塘,是金子都会发光,是帅哥都会有美女欣赏,不要骄傲,不要骄傲。” 干咳两声,丁宝决定主动行动:“小、小姐,你、你好,有什么…有事吗?”怎么结巴起来了?丁宝窘的拼命摸鼻子,顿时鼻头红成一团。 “哦,呵呵呵”美女一愣,开始只是嘴角含笑,后来竟轻掩红唇,笑出声来,更将丁宝窘的面红而赤。 美女终于止住笑声,芳唇轻启:“想请问一下,往西门怎么走?”眼睛仍是掩不住笑意,弯成两弯细月。 丁宝心里竟有些微微失望的感觉,当下详详细细指明路径,就差要亲自前面带路,引人过去了。 大龄美女却是嘴角含笑,静静听他说完,道声“谢谢”,便作势回身上车。 丁宝只好收拾心情,继续迈步前行。 刚刚走出几步,已经拉开车门、低头弯腰正欲进车的美女眼光一闪,突然右手往眼镜上轻轻一扶,右眼镜片悄无声息地落入掌中,紧接着右手食指、中指夹住镜片,手腕优雅一转,无色镜片脱手而出,悄无声息地飞往身后。 此时虽然太阳西斜,阳光依旧耀目,但这镜片本身就是透明之物,乍然难辨,飞出之时,更是不带一点风声,是以此刻广场之上虽然行人不断,竟是无一人察觉。 镜片贴地飞出,斜斜划道弧线,竟向丁宝脚踝划去,而丁宝浑然未觉,正要抬起右脚迈下,眼看镜片就撞上左脚外侧。 似乎落足不稳,丁宝突地一个踉跄,右脚一滑,身子后仰,左脚轻撤,整个人手舞足蹈,趔趔趄趄又冲出几步,这才险险站稳,而镜片已在他一撤之间,从左脚前面堪堪划过,未受丝毫阻碍,又划出一道弧线,飞了回来,被刚刚坐进车内的美女伸出左手葱葱玉指,轻轻夹住。 已然将丁宝刚才动作尽数收入眼里,美女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深深注视一眼此时正满脸余悸、盯着方才落脚之处一片水渍牢骚不断的丁宝,伸手带上车门,前座司机发动引擎,轿车绝尘而去。 抬头望见车已去远,丁宝摇头无奈一笑,举步欲走,忽然想起什么,脚下一顿,挠头喃喃自语:“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却又不能肯定,一边心中反问:“真的见过吗?”一边向外走去。 …… 轿车之上,司机突然扭头笑道:“二姐,可曾试出什么?”竟是唐中阳! 后座美女轻摇臻首:“此人看似双目无神,脚下虚浮,恰到好处避过我的‘眼儿媚’,却又看不出丝毫破绽,若不是小丫头曾在电话中告诉我,在他家中找到‘同仁堂’内堂专为‘江湖’中人秘制的‘九转护心丹’,就连我也险些为他骗过了。”说罢竟是一脸笑意。 唐中阳觑见二姐神色,促狭地笑道:“那小子看上去就是个惫懒人物,方才一见二姐时更是魂不守色,一脸色相。” 二姐却是白他一眼:“那许是他蒙人耳目的伎俩,小丫头说他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而不趁人之危,倒是守礼之人。” 唐中阳却是大笑:“二姐一下飞机就嚷着前来看他,刚才更是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我看竟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身后美女却顿时大怒:“老幺你又皮痒了不是?这次事情还未跟你算账,回去给我领家法!”当下横眉瞪眼,伸手揪住唐中阳一只耳朵。 “啊——二姐饶命!”一边拼命求饶,一边还要忍着疼痛把好方向盘,唐中阳心里暗骂自己一时得意又多嘴多舌。 在一阵告饶声中,车子在路上歪歪斜斜开出好远。 ************* 这章字数有点少,大家将就先看一下。 99mk.cc。wap.99mk.cc 九、逃家(修改) 丁宝租住的房子,是一个居民小区里的一居室,位于三环以外四环之内,紧靠着碧波荡漾的昆玉河,位置相当不错。不仅交通方便,去繁华的闹市区极为便利,也因为绿树成行,碧波汤汤,常见三两白首,临波垂竿。是以,此处虽仍在城区之内,却别有一番洒然恬适味道,是一个难得的居家清静之地。 当初找到工作之后,因为单位已不再为新进职工解决宿舍,丁宝费力寻觅了一段时日,方才看上此处清静便利兼得之优势,决定租了下来。虽然每月都要忍痛拿出工资大半交付房租,但是一年住下来,倒也觉得逍遥快活,平日里觉得唯一不便之处,便是附近锁匠难寻。 直至站到自家门前,将全身上上下下又摸一遍,丁宝才想起昨晚归家之后,一直没有找到钥匙,当下不禁有些懊恼,但是旋即又发现门锁仍是歪歪斜斜塞在洞中,不由自主又是满心庆幸。 放手推门的那一刹,丁宝决定,只待自己腰缠万贯,便立马将房间里里外外尽数换上声控门锁系统,从此不再受那钥匙的束缚,不用再看锁匠的脸色。 推门进屋,却见屋内窗明几净,整洁有序,一应物事摆放错落有致,各归其位,厨房之中,更传出阵阵饭香与锅铲交击之声。 眼前所见虽是令人震惊,但是丁宝大侠不愧久经考验,江湖经验丰富异常,早已磨练得处变不惊,心中更是保持一片清明,只道此番再度走错人家,当下屏息凝气,轻轻举步,便要在主人发觉之前,成功撤离。 不曾想厨房之中声响乍歇,却是主人听到门响,出来探视情形,只见一个少女手举锅铲,从厨房中探出半个身来。 赶忙再三鞠躬,连声道歉,一边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理由大段说出,一边身子连连后退,在那少女瞠目结舌反应不及之时,已然成功退出门外。 站在门外左顾右盼,心中觉得好生蹊跷,更将门牌核对再三,终于确认此处正是自家狗窝,只是为何突然换了主人变了容貌,一时挠头不已。 再次确定此乃自家居处无疑,方才那少女更是好生面熟,终于想起乃是昨日刚刚住进来的一个麻烦人物,想必此番便是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又一麻烦。 当下气势如虹,大步踏进屋去。 未经主人允许,便对房间作如此巨大变动,实属漠视主权之举,更险些将主人拒之门外,罪过更是难饶,当下气势汹汹,便要对小丫头兴师问罪。 谁知进得屋内,却见少女早已倒在沙发之上笑得打跌,手中兀自抓着锅铲不放,银铃般的笑声在屋内回响,丁宝大侠此时却无从发飚,呆立屋中窘迫异常,满腔愤懑早被笑声击溃,一时但觉手足措置无方。 看少女笑得花枝乱颤,丁宝面红耳赤挠头不已,思量自己举止,渐渐也跟着放声大笑。 谁知门外却又伸进一个脑袋,大惑不解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小丁,来了客人啊?”却是旁边邻居大妈下班回来,见到房门洞开,听得笑声不断,前来探视一二。 赶忙止住笑声,强忍笑意,告诉邻居,自己表妹来小住几日,方才谈及家中趣事,一时心中欢畅,忘记关门,扰了邻家清静,实在过意不去。 大妈却是笑说无妨,直夸丁宝“表妹”小小年纪,长得却是漂亮伶俐,更能操持家务,令丁宝家中发生地覆天翻的喜人变化,放眼当今女孩,实属难能可贵。 一番话说得丁宝脸上前波红潮未退,一轮新浪又来,身后少女更是捂着嘴巴偷笑不已。 末了,大妈转身离去之际,又扔下一句话来:“小丁,上次锁匠电话还记得吗?要是找不着了,就来找大妈要。” 顿时说得丁宝郁闷非常,掩上门来,却见少女早已笑得没有力气,倒在沙发之上夸张地大口喘息。 板下脸来,丁宝竭力装出严肃模样,训道:“小妹妹,此后再要动我房内物事,必须得经我同意才行。” 少女却是白眼一翻,不大服气:“你又比我大不了几岁,干嘛那么老气横秋?” “看你也就是高中尚未毕业的样子,不要硬充大人啦。”丁宝一副大你一辈吃定你的丑恶嘴脸:“快些端上饭菜,让‘叔叔’我尝尝你的手艺。” 少女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恨恨骂道:“你家小姐我芳龄二十,只是丽质天生,却被你占这嘴上便宜。” 却因自家正在扮演失忆角色,奈何无法反驳,当下不再发话,起身进得厨房,但听锅碗瓢盆齐响,一会儿就端出几样貌似精致的小菜出来,看得丁宝食指大动,双目放光,抓起筷子大块夹起,送入血盆大口。 一嚼之下,当即脸色惨变,先红后白,由白而青,颜色变化之快,却是对川中“变脸”绝活儿无师自通,习练得炉火纯青。 当下扼住喉咙,飞也似冲进浴室,趴在马桶之上尽情宣泄。 待到走回客厅,却见少女怯生生呆立原处,一脸的无辜与委屈:“难道我做的菜,就这般难以入口?”其实早已笑得肠子打结,忍得却是好生辛苦。 丁宝两眼翻白,险些气得昏死过去。 可是有苦难言,抓起桌上水杯,牛饮一般灌下半杯水,托辞道:“挺好挺好,只是方才想起尚有急事待办,需得马上再出去一趟,你且慢慢用,我晚些再回来。” 心中打定主意出去餐馆觅食,唯恐逃得慢了,被那少女楚楚可怜模样迷倒,到时死在劣厨手上,实在贻笑江湖。 当下脚底抹油,窜出门去,但听楼梯连响,已然逃得远了。少女抓之不及,在屋内恨恨跺脚。 …… 逃出小区大门,丁宝方才松了一口气,一时脑中混沌,悻悻然往河边便走。 此时天色已然全暗,远处路上,早已华灯高照,往来车河溢彩流光,昆玉河侧,却是隔出好远才有一盏路灯,幽深河水映着点点昏黄灯光,波伏浪卷,一层层涌向前方,擦岸水花击石,碎声轻轻入耳。 清凉河风拂面,丁宝走在岸边,心境渐渐恢复一片清明。 沿河不知不觉走出一段,两侧枝摇影晃,遥看路灯无光,环顾左右,路上已然无人,正待返身回去,突地风中传来一阵人语入耳,当下心中一动,身形便向林中黑暗处隐去。 99mk.cc。wap.99mk.cc 十、暗器 昆玉河是B市市区之内难得的一条建有较好绿化带的河流,岸边绿草茵茵,柳树成行,兼有北方常见的棵棵白杨错落散布其间。有的地方树木比较密集,竟也能形成占地数亩的小树林。 丁宝屏息凝气,身形闪动,悄无声息地在树林中穿梭,向人声传来之处潜行。 黑暗之中,提聚玄功,双目视处,枝摇叶动,草叶起伏,悉数收入眼底,纤细毕现,一切恍如白昼。 身形腾挪之间,左脚虚空踏出,不待接触实地,只在草尖轻轻一点,行云流水般贴着草叶飘出近丈。去势将尽之时,右足向后轻摆,左掌往外微拂,一缕柔风触及身左古柳,树身一动不动,枝叶令人难察地轻摇一下,丁宝已然借掌风反弹之力,身子微转,眨眼间绕过前面白杨,悠然又闪出数丈。 但见身形飘然转挪,不受丝毫阻滞,未带一点风声,更没沾染半分烟火之气。几个起落之间,已然距离树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不远。 倏然收势侧身,隐在一棵古柳之后,拿眼向空地之上偷偷窥去。 这块空地恰恰接近林缘,不远之处,可以看见昆玉河上鳞波起伏;空地的一头,一条小径弯弯曲曲,伸向林外岸上石板路;空地上方,树影摇曳,挡住了大半天空。 此时,空地之上,正有两人遥遥对立,怒目对视,唇枪舌剑斗得正欢,浑然未觉场外已然多了一名看客。 丁宝凝神望去,只见右方站的,是一位身穿对襟布衫的花甲老者,须发斑白,却腰直身正,精神矍铄,一双鹰目开合之间,冷电四射恍若实质。 心中称奇之际,侧首看向左边那人,却是吃了一惊,左边站的竟是一个意料不到的熟人——身穿便衣的唐中阳唐大队长。 …… 唐中阳之所以站在此地,本是冲着丁宝而来。 从二姐下榻的宾馆出来之时,天色将暗,时候已是不早。 二姐虽是与姐夫一起下的飞机,但是姐夫一出机场,便神神秘秘地坐上另一辆车走了,二姐唐方更是二话不说,押着自己直奔清河大学,试探一番丁宝的深浅。 想起早已将查到的丁宝资料在姐姐动身之前传真过去,夫妻二人定是心中已有计较,只是却将自己这个提供线索之人蒙在鼓里,委实令人郁闷非常。 摸摸仍然隐隐作痛的耳朵,唐中阳却只能连连苦笑。 回到宾馆之后,二姐唇枪舌剑,将自己好生料理了一番,本以为眼看家法真的就要临头,却是姐夫一个电话打来,给自己解了围。 二姐接电话之时说话不多,自己也没从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什么。二姐放下电话之后,沉吟良久,便将自己赶出门外。 摸摸腰间硬梆梆的家伙,想起外甥女尚在那惫懒小子家中,却不知情形如何,心中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唐中阳便决定先往丁宝住处查探一番。同时也是一阵纳闷,却不知向来紧张宝贝女儿的那对夫妻,此次表现为何如此镇定,这般失常? 虽然掌握了丁宝的详细住址,但是车到附近却失了方向,怪只怪此处小区较多,丁宝住的小区也是位置较偏,唐大队长一时之间竟然摸错了地方,转了一会儿停车问路,才知距离目的地还有段路程,若是开车过去只怕又得多绕一段,于是索性找个地方将车停下,下车步行,依着住家的指引,沿河上一路行来,想来不久便能到达目的地。 一个人在河岸路上走了一会儿,夜色之中,就见对面一位老者背负双手,施施然走了过来。 只道是附近居民傍晚散步,唐中阳浑不在意,只将身子向路边稍微一让,便待与老者擦肩而过。 两人错身之际,突然瞥见老者面上似笑非笑,心中猛然一凛,顿时警觉。 那老者此时左手轻抬,似要伸到颌下捋须,却突地半空画出一道弧线,闪电般一沉,便向唐中阳左肩拍下。 唐中阳此时刚刚心生警觉,只感到身左劲风摧面,一股巨力直向左肩压下,当即沉肩挫腰,只盼能将如山劲道泄去大半。 但是警觉总归太迟,做出反应已然晚了一线。 铁掌扎扎实实落在左肩,大半掌力击实,唐中阳只感浑身剧震,一时肩骨欲碎,剧痛之下,差点脱口惨叫出声。 当下紧咬钢牙,借力向右斜斜纵出,想借路边树林脱身。 老者出招之后,只道唐中阳必然应掌而倒,却没料到对方竟能突然警觉,将掌力卸掉部分不说,更欲借力遁入林中,稍一愣神,眼见唐中阳身形就要隐入林内,冷哼一声,纵身追进。 唐中阳扶着左肩,趔趔趄趄撞入林内,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心知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抬头一看,心中更是暗暗叫苦,只见眼前竟是林内一块小小空地,空地之上,对面林边,却是直直地站了一人,不是刚才那老者又是何人? 当下稳住身形,疼得额上冷汗直冒,切齿问道:“阁下功力深厚,想来也是成名人物,竟然不顾身份,出手偷袭,实在让人齿冷,敢问却是何方神圣?” 老者却是阴阴笑道:“些许浮名虚利,老夫又怎会放在心上?你这小辈身手却也不错,竟能在老夫三成掌力之下脱身而不倒下。” 唐中阳听得此话,瞳孔猛然一缩,心中一紧,沉声怒喝:“阁下为老不尊,竟然如此卑鄙,此事传到‘江湖’,却看你如何立足!” 老者依然不温不火,面带微笑,话中却是暗藏杀机:“那也要看你能不能留得命在,将今日之事说与人听?” 此言正好传入刚刚隐下身形的丁宝耳中,听得他眉头一挑,正寻思如何出手相助,却见唐中阳右手放开左肩,从腰间掏出来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老者突然放声大笑,伸出右手,指着唐中阳笑道:“想不到堂堂唐门子弟,竟也使起火器来,却不知你唐门又将‘江湖’铁律置于何地?” 丁宝定睛看去,才看到唐中阳右掌之中,正静静躺着一把沉甸甸的警枪,在树间透进的微弱光线之下,竟也发出幽幽蓝黑光芒,隐隐透出阵阵杀气。 唐中阳听了老者的话,却是满脸不屑地笑笑:“唐家子弟行走‘江湖’,靠的是家传绝艺,江湖恩怨江湖了,从不借助火器之力,更不像有些人,肆意破坏‘江湖’规矩。” 口中冷嘲热讽,一只右手却是灵活无比,动个不停,转眼之间,竟将手枪弹匣卸下,五指更是连连弹动,将匣中子弹尽数退出,紧握在掌心之中。 老者见他如此动作,倒也收敛轻视之心,正色说道:“如此,老夫倒有兴致看一看,你唐门如今还有哪些绝艺传下。” “够你这老狗喝一壶的。”唐中阳恶狠狠地骂道,左脚向后一撤,左肩随之一偏,右手轻晃,五指一松,手腕发力,竟将弹匣扔到身后,手枪丢向地上。 随即抬起右臂,猛然前探,同时手腕一转,掌心朝下,五指并拢,掌心发力吐劲,顿时甩出满腔怒火、无边杀机。 但听“嗖嗖”破风之声连响,掌心子弹尽数飞出,威势之猛,竟是不在枪械发射之下,去势所及,更将老者上下左右尽数封死。 对面,老者却是微露失望之色,摇头叹道:“就是这些么?……咦?” 前面话音未落,后面却又转为惊异之声,一时之间竟然手忙脚乱。 树林之内,丁宝早将唐中阳方才一举一动尽数收入眼中,心中大感震撼。 只见唐中阳甩出子弹之时,后撤左脚闪电般前探,凌空一脚,踢中正好落在脚前、尚未触地的枪身,将它踢得贴草飞出,一闪不见。 与此同时,受伤的左肩突地奋力一耸,竟将从半空中堪堪落下的弹匣大力撞出,弹匣歪歪斜斜,重新投入夜空之中。 眨眼之间,唐中阳奋起全身功力,手摇、脚踢、肩撞,一连串动作快如电光石火,竟令人目不暇接,难以分辨。 虽然奋起余力,作出倾力一击,但是人去楼空,气息不继,左肩撞及伤处,更是痛彻心骨,之后再也站立不住,身形摇摇欲倒。 老者双手微错,放在胸前,正待将面前飞来的子弹尽数收入掌中,突然听身后劲风忽起,竟是直冲身下而来,当下退无可退,只得提气纵身,腾空而起。 身在半空之中,赫然发现一股劲风已然逼临头顶,大惊之下,奋起全身功力,双目怒睁,呵气成雷,双臂一张,竟硬生生刹住上纵的身形,更匪夷所思地改变移动方向,在半空之中硬将身体向后挪出数尺,险险避过上下袭来的暗器。 此时,正面子弹却已逼近胸前,一张老脸倏地涨得通红,老者身上衣衫似突然充气一般,鼓胀而出,几颗子弹击在薄薄衣衫上面,竟然无法穿透,立时弹落在地。 老者飘落在地,竟然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身形连晃数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使尽浑身解数,方才脱出险境,却因接连强运内力,内息激荡之下,气血一阵翻涌,竟然隐隐受了内伤。 眨眼之间,竟似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唐中阳连施妙法,先以正面子弹逼得老者不能左右闪躲,更用怪异脚法,将枪身踢得贴地飞出,在老者身后悄无声息地绕个弯子,猛然加速,袭向老者下盘,迫他纵身躲避,而真正的杀着,却是被他飞撞而出的弹匣,在半空中曲折盘旋,正是对准老者顶门凌空击下。 刚才老者呵气成雷,虽然声音沉闷,听在丁宝耳中,却似平地响起一声炸雷,气力本已耗尽的唐中阳更被震得心矜动摇,眼冒金星,一下翻身栽倒在地。 眼见唐中阳伤重不支,老者顿时满面杀气,双掌微提,缓步上前,竟欲当场力毙他于掌下。 林中,丁宝眼见此景,心中大急,就欲出手救人,却又不愿在唐中阳面前露出破绽,脑中飞速开动,突然瞥见身上,顿时有了主意。 走近唐中阳身前不远,老者凝聚功力,对其胸膛隔空劈出凌厉一掌,眼看要将唐中阳一举击杀。 突地眼前一花,劲风突起。 凝神看处,却是一人突然出现在唐中阳身前,右手虚空一拂,一时间劲力交并,掌风四散,空地之上,以三人所在为中心,草叶被掌风压得尽数倒向外围。 老者怔怔看着眼前之人,震惊之余,突地捧腹狂笑。 99mk.cc。wap.99mk.cc 十一、生死 在老者的刺耳笑声中,丁宝觉得很郁闷。 虽然他的出场颇有震撼力,救人之时所表现的实力,也达到了震慑人心的效果,但是,演员上场,即使演技很好,如果扮相不好看,观众的印象分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丁宝的出场秀很不成功,好好的一出仗义救人的英雄戏,凭空多出来几分戏剧色彩。 方才不愿被场中双方认出自己,心念急转之下,一把撩起身上衬衫,并指如刀,大力一划,切下大片布来,匆匆蒙住脸面,这才纵身出手。却不知唐中阳已然探知他是江湖中人,损失的这件衣服未免亏得大了。 此时挡在唐中阳身前,晚风吹过,突觉腹上凉飕飕一片,往下一瞧,却看到衬衫下半部的破洞之中,露出好大一块白白净净、微微前突的肚皮,在周围幽暗背景衬托之下,显得滑稽突兀。 原来这本是夏季正热的天气,丁宝上身除了这一件衬衫之外,里面再无其他衣物,衬衫一破,身体再无遮掩,顿时春guang外泄,白白便宜了别人。 看着对面老头笑得甚是欢畅,丁宝心中也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听得身后一阵衣衫抖索之声,便知唐中阳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当下也不回头,压低声音沉声说道:“快走!” 唐中阳刚刚从鬼门关门口转了一遭回来,正自心有余悸,心知方才若无此人出手,自己已然横尸在地。看着救命恩人背影,竟然觉得有些熟悉,转念一想,却是猜到一人,心中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于是低哑着嗓子道一声:“多谢!”转身欲走。 侧身之际,眼角却瞥见丁宝双目炯炯有神,气度沉凝,虽然蒙着面,但身上隐隐透出一股威势,不禁心中暗自赞叹。目光一偏,却突然看到他胸下衣衫破了好大一个洞,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肚皮,更兼微微前突,竟然颇有将军肚的雏形,顿时心中愕然,喉中一甜,忍了许久的一口鲜血差点喷口而出,当下不敢再看,步履蹒跚便往林外走去。 看到唐中阳正要离去,老者倏地止住笑声,冷哼一声,鹰目中杀机汹涌,却是盯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蒙面人不放。在老者看来,这蒙面人虽然身材微微发胖,但是,露在蒙面巾之外的脸上皮肤光滑,双目有神,年纪似乎尚轻。 老者却不敢因对方年轻而稍有轻视之心,方才自己未待调息过来,为求速战速决而倾力出掌,自度虽不及正常状态下的全力一击,但也差不多有了7成功力,谁知却被对方看似轻描淡写地化去,而且出现的身法之快,连自己也没看清来势,实力是在不容小觑。 此刻,但见对方双臂自然垂下,双掌轻轻贴在大腿外侧,双脚不丁不八,站在那里犹如山停岳峙,黑夜之中,无边威势扑面压来。 一边暗自调息,老者目光闪烁,沉声喝问:“阁下横里出手,坏了老夫正事,却是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有胆就给老夫报上名来!” 面巾之下,丁宝深深吸口气:“我…………” 老者赶忙凝神侧耳倾听。 “…………没胆。”丁宝却是拉长了口气,最后说出这两个字来,说完便是哈哈大笑,算是一消方才被嘲受窘之恨。 老者却是吹须瞪眼,左脚往前踏出半步,右掌实慢实快,化作满天掌影,夹着隐隐风雷,就向丁宝当胸击下。 两人本来相距不远,老者一步踏出,更将距离拉近许多,出掌击来,丁宝顿觉眼前一片虚虚实实的掌影,扑面而来的掌风刮在脸上,竟然隐隐作痛,耳中更是风雷连作,阴阴炸响,老者一怒之下,竟是要全力取他性命。 危急之间,丁宝身形似弱柳纤草,在掌风中左摇右晃,突地左手虚握,轰然一拳捣出,右手却是微提,突地诡异一闪。 老者一掌击出,脚下丝毫不停,右脚紧接着跟上半步,左脚轻抬,倏地脚尖闪电般弹踢而出,直取对方丹田。 谁知黑暗之中,一只怪手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下,一掌击在大腿之上,老者左边半身立时如遭电击,右掌更在此时猛然一震,竟被丁宝一拳对上,只觉对面传来的劲道刚猛至极,将整个人震得向后凌空翻出,踉跄落地,一连倒退数步,方才站稳脚跟,只觉得左边半身麻木不堪,左腿右掌皆是剧痛难忍。 心中震惊之下,脱口惊叫:“这是什么功夫?” 只觉刚才那只怪手来去无踪,明明距离丁宝还有两步,看他伸手难及,谁知竟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自己腿侧,手上所含劲道更是怪异无比,一举击破自己护身气劲,直打得腿上筋骨欲折,左边半身如遭雷击。这一击实在诡异无比,惊得老者毛骨悚然。 电光石火之间,丁宝与老者对了一掌,当下也是连退两步,身形微晃。听到老者发话,也不作答,右掌前探,身体一弓,便欲揉身而上,乘胜追击。 谁知忽然听到林边路上传来叱呵之声,竟是从唐中阳离去的方向传来,心下大惊,撇下老者,纵身赶去。 …… 唐中阳脚步趔趄,一边走到岸边石板路上,一边掏出手机,右手拇指按个不停,在上面输入一串数字,然后把手机凑到耳边,刚听那边电话响了两下,身侧草丛之中,忽然一团黑影暴起。 一个人从草丛之中纵跃而出,双手握一把狭锋钢刀,凌空劈斩而下,刹那间凛冽刀气已然袭到唐中阳的顶门。 生死关头,唐中阳奋起余力,置头顶钢刀不顾,大喝一声,将掌中手机向对方头部脱手甩出,竟然攻敌必救,行玉石俱焚一击。 对方身在半空,无法闪避,只得刀锋偏转,一刀劈在手机之上。 手机之中,刚刚传出一个女声,便被钢刀劈得粉碎。机身所附内力沿刀传上,震得半空中的黑影也是身体微微一滞。 唐中阳等得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提起全身内力,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血珠迎面打在钢刀之上,竟然叮当作响,更有一颗沾满鲜血的子弹,在漫天血雾中一闪而没,正正击在黑影眉心之处。 黑影如遭雷击,就如飞鸟断翅一般,歪歪斜斜一头撞在地上,身子再也不动,手中兀自紧抓钢刀不放。 唐中阳心头一松,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全身乏力,一时摇摇欲倒,伸手便扶向岸边石栏。 突然胸口一凉,伸向石栏的那只手就此停在半空。缓缓低头,只见自己胸前透出一段雪亮刀锋,串串血珠正沿刀刃缓缓滴下。 感到全身气力正从刀口汩汩流逝,缓缓扭头,却看到丁宝正急掠而来,唐中阳惨然一笑,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一斜,被石栏一绊,“扑通”一声,就此倒入河中。 …… 丁宝飞身出林,只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路边草丛中一闪而出,一刀从唐中阳背后刺入,透胸而出,顿时心头一痛。 印象中,他此前只见过唐中阳一面。当初唐二姐试探他时,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司机,其实就是这个刑警队长。方才看到唐中阳满脸正气、一身绝艺,心中也顿生敬重之意。 此刻,丁宝身在半空,却看到唐中阳扭头朝自己惨然一笑,唇边犹沾血迹,虎目之中满是未尽之意,随之身体一倒,竟坠下河去,岸边只剩那黑衣人持刀而立。 心中悲愤莫名,丁宝怒吼一声,飞扑而下。 那名黑衣人刚刚暗算得手,就见敌人向自己扑来,立刻闪电般挥刀,就要将来敌拦腰斩断。 丁宝却是不闪不避,一双肉掌轰然击在刀身之上,精钢锻成的钢刀竟一下碎成数十片碎片。 锋利碎片被迅烈掌风带得倒射而回,但听“噗噗”连响,黑衣人浑身竟被碎片击成筛子一般,遍身喷出无数道血柱,翻身重重撞在石栏之上,竟又反弹回来,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丁宝双脚刚刚落在地上,忽感到背后罡风突起。 刚刚才全力出手,突变之下,只得勉强运气,护在背后要害,双足猛点,身子斜斜向前纵出,欲借前跃之势卸力。 如山劲道猛然迸发,扎扎实实击在背上,丁宝狂喷一口鲜血,身子歪歪斜斜飞出数丈,一头掉进昆玉河内。 …… 岸边,丁宝落地之处,老者和两名削瘦的中年汉子并肩站在那里,望着幽暗的河面,忧心忡忡地观望。 “古老,那小子是何来路,竟要我们三人一起出手?”一名汉子问道。 古老一脸凝重,仍在盯着河面搜索。他在组织中位高辈尊,向来不屑与人联手,但是此番遇到意料之外的强敌,形势逼人,不得已与他人联手一击,心中自然有些不爽,待听到此话,不禁冷哼一声:“此人功力高强,技艺奇诡,老夫竟也看不出门道。派人查清楚来历,沿河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边有人落水了!”对面岸上忽然有人大叫,却是散步的居民在附近听到水声,赶来查看。 古老见远处人影晃动,似已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赶来,此处已成不可久留之地,当下挥挥手,说道:“马上把尸体处理掉,走!” 说罢背负双手,向林中小径走去。 身边汉子马上从身侧所挂的一个小皮包内掏出一个小塑料瓶,将瓶中液体泼在两具尸体之上,转身追随老者而去。 液体泼下,尸体上顿时冒出一阵黄烟,“吱吱”怪声作响,转眼间连人带衣服全化作一滩脓水。 待到附近居民赶到,三人早已走的无影无踪。夜色之下,全没注意到此处曾有人横尸五步,就连一点化尸时的余臭,也已消失在河上吹来的夜风之中。 99mk.cc。wap.99mk.cc 十二、风云 “嘀哒嘀哒……” 墙上挂的时钟发出清脆的指针走动声音,杨香宜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靠垫打瞌睡。对面靠墙的电视机里,还在演一些韩国的肥皂剧,帅哥美女在感情的漩涡中要死要活地牵缠不清。不过,杨香宜早已对看这些电视节目失去了兴趣,眼巴巴地等着丁宝回来,等得睡意上涌,渐渐地两眼朦胧,小脑袋不住往下栽。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大作,杨香宜受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看墙上时钟,时间已经接近12点。 看到屋里依然只有自己孤单一人,顶在门后的椅子纹丝未动,杨香宜不禁秀眉轻蹙,喃喃自语:“怎么还没回来?”语气却像一个等候丈夫夜归的可怜小怨妇。 杨香宜看上去一张娃娃脸,长得清秀脱尘,很多人乍见之下,都以为她还只是个中学生,丁宝就是其中一个判断失误之人。但是实际上,她已经是上海一所著名大学的一名大三学生,暑假过后更是要进入大四阶段,眼看芳龄也已接近二十一,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虽然经常为别人小看自己而气恼,但是多数时候内心里面还是窃窃得意。 昨日一早,杨香宜待舅舅出门之后,便溜出门去,打算好好逍遥一番,在这古都中无拘无束转上一日。 在家里的时候,平日出门总是以车代步,家里更安排人手紧缀不放,实在觉得束缚的紧了,此番力争之下,就差在老爸老妈面前用上一哭二闹的无上法宝,终于成功迫得老爸老妈让步,如愿以偿地孤身一人来到B市散心。谁知到了舅舅家里之后,前两日天干气燥,日晒温高,只得猫在家里歇着。眼见今日天气忽然变得有些凉爽,大清早就透着比前两日早上要凉快许多的架势,向来大大咧咧的舅舅又********扑回到工作之上,如此大好良机怎能错过?于是稍事整饰,便一身休闲打扮挤上了公交车,好好体会一下新鲜的自在生活。 不曾想上车不久,就被人用下三流的“拍花”手段迷了心智,稀里糊涂成了人家的阶下之囚,等到清醒之时,却是已经身在一处宾馆之中,一个中年妇女恶狠狠确认了自己身份,便在自己身上施展古怪手法,自己随后便又陷入人事不知的无聊状态。 再度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又被换了地方,置身于一处居民家中的床上,外面已然是艳阳高照。房内虽然杂乱,却还算干净,至少比舅舅家中要好上许多,客厅之中,还传来一个男人的震天鼾声。一惊之下,连忙仔细检查一番,发现除了衣物之外,其他随身物事都不见踪影,身上倒也未觉有何异常动静,这才暗暗放下心来。这时才发觉齿颊之间,尚留有淡淡药香,这香味似乎颇为熟悉,一时却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 当下蹑手蹑脚,缩在卧室门边,往客厅中探头看去,却见一个青年四仰八叉在沙发之上,酣睡正香,鼻中鼾声不断,嘴角口水好长,睡相甚是不堪,杨香宜却是想起这张面孔似在早上挤公交车时见过。 于是心中有了计较,便返回屋内床上,清清喉咙,以尖叫声宣告本小姐正式登场,便又有了后边“失忆少女”的精彩演出。眼见丁宝卖力表演,杨大小姐肚里笑得肠子打结,却还得拼死装出一幅无辜模样,实在刺激非常。 待到丁宝出门之后,便与家中取得联系,将这两日发生的情况讲述一遍,不顾老妈苦苦哀求自己赶紧回家,反而坚持此乃难得的江湖历练之机,终于磨得老爸老妈无奈答应,让自己暂留此处查探情况。 一人留在屋内,想起丁宝种种搞笑行状,和他神秘的“江湖”身份,杨大小姐越发感到有趣,当下设计种种方案,便要待丁宝回来时好好操练一番。 谁知丁宝卜一归家,便被自己特意加料的精美菜肴吓得抱头鼠窜,直到此刻还未见踪影。自己却因房门无法锁上,不便就此出去,只得恨恨跺脚,拿着电视遥控器狠狠发泄一番。 瞬息间脑中转过无数念头,此时桌上的电话却还在叮铃作响,杨香宜走去抓起电话,刚说出一个“喂”字,立刻转而叫道:“老妈?” 电话那头,老妈的声音却是有些不对,杨香宜心中一阵不安,连连追问:“妈,怎么了?说话呀!” “丫头,你舅舅出事了,你赶紧来这边。”老妈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已经平静下来:“你爸爸已经派老李开了车去接你,现在差不多也该到你附近了。” 放下电话,杨香宜脑中一片空白,走到窗前往下看,一辆轿车正缓缓在小区门口停下。 突然感到浑身一阵凉意,这才发现窗帘飘荡,身后茶几之上散落的几张报纸簌簌作响,纷纷飘落在地上。 起风了。 ………… 四川,成都,春熙路。 在成都人心中,春熙路就是北京人心中的王府井,上海人心中的南京路。兴建于1924年至1925年间,21世纪初进行了全面改造,如今,走在这条街上,高楼林立,商铺如云,人流如织,处处一片繁华景象。 但是,距离这黄金地段不远,却是另一番景象。 从王府井大楼对面的楼间小路中穿行出去,在小巷中曲曲折折绕行一阵,便置身于一片破旧低矮平房、阁楼中间,幽静的小巷子里,几乎没有多少人走动。偶尔有人从小巷中穿过,古老的门楼挑出两三杆竹竿,挂着几件半干的衣物,在风中摇曳舒展,向匆匆忙忙的红尘过客做出挽留之姿。 回头对比一下数百米之外的繁华闹市滚滚红尘,历史的沧桑在此尽显无遗,就像B市热闹的前门楼子下,那片破旧的大栅栏,正是现代边缘的历史,繁华身侧的沧桑。 站在这片民居之间,偶尔可以看到,在一些房子的门廊之上、院落的门楼之下,映着斑驳的墙面漆色,摆着一张张四四方方的低矮小桌,一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站或坐,围着桌子四周,搬砖头,砌长城,宣扬“国粹”,弘扬优秀的传统文化。 “白板!”一个胖胖的女人右手闪电般从桌上摸来一张牌,也不翻过来看,夹在掌心之中,食指在牌面下一搓,心中一声叹息,转手又将它拍在围城之中。 六条,六条!再来一张六条,眼看就能胡了。这一把自摸清一色加暗杠,拿下来肯定能让桌上那三个家伙今晚无心吃饭。胖女人觉得自己简直紧张的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却仍然竭力做出一幅镇定模样。 “妈,二姨打电话找你。”身后小院里,一个小伙探头大叫。 “没看我正忙着吗?”女人不耐烦的叫,心里不住给自己打气:“沉住气,沉住气,加油,加油,下一张牌肯定有戏,让他们几个哭给我看,哈哈!” “田老头怎么回事?摸张牌半天也不往外打,一看就没半点男人气,拿张牌都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的!”正自睥睨群雄,一个电话突然伸到自己眼前,原来儿子将电话分机给拿了过来,胖女人接过电话放在耳边,另一只手犹自伸出去摸牌,心不在蔫应道:“阿方啊,什么事?” 伸出去的手突地停在半空,桌边几个牌友奇怪地看着胖女人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手微微有些抖,“啪”一声把电话拍在桌上,把其他人吓了一跳,胖女人嘴唇有些发白,眼里竟然泛出一团雾气,置牌友的惊讶于不顾,霍然站起身来,转身大步向院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喝道:“君铭,收拾行李,马上去机场!” 声音听在众人耳中,隐然有些发颤。 小伙子一路小跑,紧紧跟在她身后跑入屋里。 呆坐在桌边的三人面面相觑,看看桌上一张张颜色半碧半白的麻将牌,田老头叹口气:“大家散了罢!” ………… 广东,珠海,流尸山。 流尸山这个名字不好听,但是有来头。 以前的渔民出海,一旦遇到大风大浪,船覆人亡,尸身往往顺流漂到这海边小山之下,这座小山得名。所以,以前往往有家属在亲人出海之后没有音讯时,怀着一颗绝望的心,跑到这里埋头搜索,若是搜索不得,再松口气,抱着一丝希望,站在小山上翘首远望。 如今这里却是以美食出名,但是并不为外人所周知,只有真正懂得吃、喜欢吃、在本地待过十年以上的人,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可以品尝到真正可口海鲜的地方。 从珠海市区沿海往西南走,开车走上一段时间,离开大路,拐进一条狭窄蜿蜒的乡间小道,绕行许久,接着走一段崎岖不平的土路,在一片砖瓦平房中穿过去,最后便来到一个草草围起的大停车场,停车场上从来都是豪车不断,豪客来往不绝。 就在停车场右侧,紧挨着海,搭起一片大排挡来,海风吹着顶棚的防雨布蓬蓬作响,一张张圆桌错落有致地摆在顶棚之下,脚下木板铺地,透过木板缝隙,竟也能看到下面波涛拍岸,原来这些排档却是凌空架在海面之上。 排挡外侧,架起一段段短短的栈桥,出海的渔船在海中打了鲜味上来,也不倒在船上,全都放进巨大网箱之中,置在海中,拖在船后,一路拖回来,直到停船靠着栈桥,才把海鲜再捞上来,直接送进排档,经过厨师妙手加工,方才端上桌来,端的是真正鲜活、地道的粤菜家常风味,不沾半点俗世奢靡之气。 时近中午,排档里忙碌热闹一如平日,城里每天都有不少人开着各款名牌车辆,来这里吹着潮湿海风,坐在已有些破旧的圆桌边,排队等着品尝美味。 精明干练的老板娘高坐在帐台之后,大声发号施令,将手下的伙计指挥的团团转,眼见的客人渐多,几个伙计有些手忙脚乱,老板娘轻挽衣袖,亲自上阵,言笑吟吟端茶倒水,左右逢源。 “老板娘,有电话找你。”帐台上的电话响了数声,眼见老板娘也忙得腾不出手来,离得近的一名伙计走上去接起电话,听了一句,便高声招呼老板娘过来。 老板娘安排伙计好生招待客人,走过来拿起电话,乍听之下便满面欢笑叫道:“二姐……” 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话声突止,离得近的伙计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纳罕,几时见老板娘这般失色过? 反手扣上电话,老板娘站在台边愣了一下,挥手招呼一名伙计过来:“阿星,快去用短波电台给当家的发电报,让他赶紧返航,十万火急!” 回首又对方才接电话的伙计吩咐道:“阿炳,你看一会儿帐台,我回家一趟。” 说罢,快步走出排档,向停车场外的几栋大房走去。 一时走得急了,脚下竟然有些踉跄。 身后,阿炳看着老板娘背影,抓起电话话筒又放回去:“老板娘怎么这么失神?连话筒放反了都不知道。” ………… 重庆,南坪,浪高?凯悦大厦。 三十五层,豪华总统套房。 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轻衫,闲适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杯1990年份的勃艮第红酒,看也不看眼前跪在地毯上的那人。 “大哥,求求你,让我见见老太太吧。”跪在地上的男人身材魁梧,但是已经有些发福,虽然跪在地上,仍然能够看得出来也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人物,只是此刻显得颇为狼狈,豆大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满是油光的胖脸上,竟然也有几分憔悴之色。看年纪他比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还要大上一些,但此时低头求人,只得低声下气作小弟。 “早已经说过,这事情没法帮你。”中年男子眼睛盯着杯中迷人的那片红色,眼神却有些迷离。 跪在地上那人却是有些沉不住气:“好歹我们也是姓唐的,看在同根同源的份上,就拉我们五兄弟一把吧,眼看我们兄弟就要被判刑了。” 冷哼一声,中年男子脸上突然挂了一层寒霜,将头一偏,双目中神光如电,刺得地上那人脖子一缩。 冷冷瞪他几眼,中年男子伸手摸摸唇上两撇修得整整齐齐胡子,冷冷笑道:“姓唐?你们也配?虽然当年你们只是旁支,但是家中一直待你们不薄。可是你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竟然不择手段叛出家门,所以老爷子当年追回你们的武功,罚你们不得踏入江湖半步,也不准你们与唐门再有一丝瓜葛,在我看来,已经是罚的轻了。” 语气冰冷,跪在地上那人听了浑身一哆嗦。 “你们这些年恶习不改,又用坑蒙拐骗手段蒙骗了不少钱,倒也风光了几年,可如今国法难容,” 男子话音骤然凌厉:“你竟敢又跑来要求家里出手救你们!实在无耻!” 心中怒气勃发,甩手将杯中美酒劈头泼向地上那人,那人一动也不敢动,被美酒染的满脸血红。 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们兄弟所作所为,理应受到处罚。我没出手整治你们,已经是你们走运了。” 不屑地瞥那人一眼,牙缝中挤出一声:“滚!” 地上那人早被吓得瘫在地上,又那里走得动,早有站在门口的两名身穿西装的青年走过来,架住双臂把他拖了出去。 中年男子头不回顾,负手走到落地窗前,注目山城风光,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阵嗡嗡震动,男子身子不动,已有一个大汉双手将手机奉到眼前。 接过电话,男子一看来电号码,神色颇有些意外:“大妹?” 将手机贴在耳边,男子问道:“大妹,什么事?” 忽然觉得眼前的山城景色又多了些雾色,男子拿手机的手有些指节泛白,手机机身被大力捏的“吱吱”作响。 深深吸入一口气,男子缓缓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等我过去再说。” 收起手机,看看方才泼在地毯上的那片酒渍,此刻殷红如血,男子苦笑:“这又让我如何去跟老太太说?” 摇摇头,男子抬头发号施令:“给我订今天去北京的机票,越早起飞的越好!” 门口青年点头应命:“是!” 中年男子沉思片刻,拿起手机又拨了一个号码,对电话那边说道:“五哥……一起去看看幺弟吧!” ………… 山西,太行山下,一个小村。 夕阳西下。 杨老头背负双手,跟在他那群宝贝山羊后面,优哉游哉往村里走。 虽然已经年过古稀,但是整日里上山下田,老人的身体依然康健,腰不弯背不驼,耳不聋眼不花,脑中仍然清明。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看着这群山羊去田边山脚吃草撒欢儿。 这不,前面几只小羊羔儿吃的肚子滚圆,正满世界蹦跳着抵头找乐儿。 羊群里面,领头的那只老青羊高傲地昂着头角,不急不缓地领着家族的大队人马沿着小径往前走,有时看小羊羔儿闹的队伍有点乱了,便扭头威严地“咩咩”喝斥两声。晚风吹过,那把山羊胡子飘飘然然洒在半空,显得神气极了。 杨老头像看老朋友似地看着它,乐呵呵地捋着自己那把山羊胡子,连连点头,心里也是美滋滋。 忽然羊群一阵大乱,一个毛头小子迎面冲了过来,人还未到身前,急吼吼的声音已经传入耳中:“爷爷,爷爷,二叔打来电话,想请您出趟远门。” 看着眼前羊群乱成一团,杨老头一时手忙脚乱,气得胡子差点翘上天去:“臭小子,浑小子,你就不能从一边绕一下?…唉呦,快把那只小羊羔儿给我追回来!!” 忙了半天,终于把羊群的混乱给镇压下去,杨老头气哼哼走在前面,毛头小子摸着刚刚挨了两巴掌的脑袋,垂头丧气跟在羊群屁股后面。 望着暮霭沉沉的远处山峦,拍拍走在自己身侧的老青羊的脑袋,杨老头一阵感慨:“老伙计,我要出远门啦,你给我好生领着这帮小子……” 老青羊似乎感受到他的心情,抬起脑袋瞅着他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做出承诺,杨老头一阵开怀大笑。 后面,毛头小子见爷爷心情转好,瓮声瓮气叫道:“爷爷,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杨老头也不回首,风声中隐约传来一声“哼”声,毛头小子倒是听得挺准,乐得手舞足蹈:“那你就是答应了!哈哈哈” 杨老头一声怒喝:“臭小子,又张牙舞爪干什么?别惊了我的羊!”手里一团土块扔了过去。 “哎呀”毛头小子吓得抱头鼠窜。 天色渐暗,小村就在前面不远。 ………… B市,清河大学,校园。 桂逸明眼里冒火,一路狂奔穿过校园,路上差点撞倒好几个女生 早有认识他的女孩在身后气恼地跺脚娇嗔:“桂逸明,又是你!” 心里早忿忿骂道:“肯定又是故意的!” 却又有点奇怪:“这次怎地没撞上?”女孩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失落。 “砰”一声撞开宿舍的门,将里面正在打游戏的室友吓了一跳,桂逸明冲进屋里,在室友惊诧的目光下,从床下拖出一个笨重箱子。 掏钥匙,开锁,埋头翻腾半天,箱里衣服乱成一团,到处飞舞。 终于翻出一个布包,一边往兜里塞,一边一脚将箱子踢回床下,床底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箱子已重重撞在墙上,众室友看的目瞪口呆。 对周围人的目光不理不睬,桂逸明掏出手机,边打电话边快步疾走:“七哥,我马上去你那里!” 身后,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 新疆,天山南麓,一个小镇。 陈老头风尘仆仆,站在镇上一家小诊所门口目瞪口呆。 在草原上坐车颠了两天,颠得浑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人真是不服老不行。虽然浑身酸痛,但是眼前看到的景象让老头儿浑然忘了这一切。 一把揪住从诊所里面走出来的一个年轻小伙,指着诊所招牌喝问:“这……这怎么变成诊所了?!”心情过于激动,一时之间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那年轻小伙却是相当不满他的野蛮行径,但是看着他白发苍苍,这脾气却也没得发,没好气地答道:“这里一直都是诊所!” 说着从老头儿手里挣脱开来,将被抓皱的衣服扯扯,不满地瞪他一眼,转身远远走开。 陈老头没有注意到小伙子的不满,口中只是喃喃念叨:“一直?”,对小伙的甩手走开浑然未觉。 待到抬头看时,身边却是没了可以讯问之人,陈老头苦笑一声,举步走进诊所。 这家诊所所在,是栋别致的两层小楼,墙面已有些斑驳,粉刷过的痕迹随处可见。诊所就设在这小楼一层。 此时已是下午临近下班时候,看诊所也是快要关门的时刻,室内已经没有来问诊的病人,只有一位白发老大夫,穿着白袍,带着老花镜,坐在一张木桌后面翻看医书。 站在门边对着老大夫打量半天,陈老头想不起这位老大夫是哪位故人,只好走到桌前。老大夫早放下医书,站起身来跟他打招呼:“老哥,身体可是有不妥之处?” 陈老头苦笑一声:“老兄弟,我是进来想向你打听一下,这处小楼原来的主人去了哪里?” “原来是来寻故人的!”老大夫恍然大悟,热情地招呼他坐下,给他端上一杯水,向他慢慢解释:“看老哥风尘满面,想是远道而来。此处房子的主人早在二十五年前就举家搬走了,当时出让给我,正好我还懂得一点岐黄之术,就在此开下这一个小诊所。”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搬去何处?”陈老头急切地问道。 老大夫摇头表示不知:“当时只听说他们去了江南。” “江南?……江南……”陈老头一脸失望,将“江南”二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连连摇头,喃喃自语:“这江南,却又如何去找!” 在小诊所坐了片刻,不顾老大夫的盛情挽留,陈老头举步走出镇子,一阵狂风迎面扑来,吹得人寸步难行。 放眼望去,草原之上起起伏伏,掀起阵阵波浪;抬头却见,天山苍茫,头顶乱云翻卷,快逾奔马,向巍巍群山之后滚滚涌去。 一时间,风卷云舒,残阳如血。 **************************************** 第一卷完 敬请期待第二卷。 99mk.cc。wap.99mk.cc 一、密谋 入夜,B市大街上流光溢彩,整个城市灯火辉煌,映得夜空也隐隐发亮。但是,总有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在城市的边边角角里,总会有些鬼鬼祟祟的人策划阴谋诡计。 城中某处,一个密室中,的确正有些人讨论见不得光的事情。 说是密室,当然是外面的人难以找到入口的房间,但并不意味着密室就是阴暗潮湿、到处蛛网暗结的黑屋,要靠着昏黄火烛才能勉强视物。古时候,还真有人会在密室中放上夜明珠照明,既少了油烟熏陶之苦,干净环保又耐用,又能摆阔显品位。 但是,有人说,有了电,真方便。 也有人说,要与时俱进。 说的实在太好了,尤其后面那句话。 至少陈观雨陈老头就是这两句话坚定的支持者,同时也是积极的身体力行者。陈老头的密室就是在丁宝同志的大力推动下,率先进行了电气化改造,虽然丁宝对自己做出的这一历史性贡献事先毫不知情,事后跺足捶胸后悔不及。 完成改造工程之后,陈老头当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感到自己对门中列位祖师终于能有个交待,尤其是建造这间密室的那位祖师爷,在九泉之下也应该能够宽宽心了。以前,每每发现丁宝来过之后,密室中光线就要暗下几分,墙上就要多几个坑洞,陈老头就会肉疼不已,想来那位有品位的祖师爷也会在九泉下气得跳脚。 如今终于形势一片大好,所以,虽然陈老头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坚守正统的“江湖”老古董,但是他也自豪地断定,这与他热烈拥护生产力发展、科技进步和实现四个现代化一点也不冲突。 曾有一次,陈老头得意洋洋地对丁宝进行谆谆教诲:“在发扬‘江湖’优良传统的同时,也要积极投身于时代的大潮中,完成从内而外的全面改造,要做一个真正有品位、适应时代发展的‘江湖’优秀代表,比如你前辈我。” 当时丁宝听得目瞪口呆、晕头转向、不知所谓,但还是向陈老头表达了强烈的鄙视,原因无他,陈老头也会有“品位”?开玩笑!! 从营造密室的角度讲,丁宝对陈老头的判断是绝对正确的。至少跟眼前这间密室相比,陈老头的那个密室的可怜改造工程实在是拿不出手。 眼前这间密室空间很大,营造得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奢华”。 完全以奢华的欧式风格为主调,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摆设,都蕴含了深厚的欧式文化底蕴,密室中摆设的所有家具,全都是原装进口的精品,甚至是小小的一块镜子、一片瓷砖,都出自响当当的品牌。 天花板上那些暗金色石膏线的大小和数量,墙纸的色彩浓淡,以及灯饰、挂画、茶具等配件的摆放位置,都是原汁原味的仿古设计,整建密室,用欧洲传统的“做旧”手法进行了装饰,表现出一股古香古色的韵味。 密室中摆放的家具,均是以质地上好的胡桃木、樱桃木以及榉木为原料制成,线条优美、用料华丽精致,图案精美绝伦。在把手等细节处,也都以铸铜、镀金、镀银、镶大理石等欧洲宫廷家具常用的制作手法,进行了装饰美化。 密室中间,放了一个大型的五人座欧式布艺沙发,单是这个沙发,价值就达30多万人民币。而沙发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摆放的那套范思哲骨瓷精品,价值也达上万,美伦美奂的花纹和精致考究的制作工艺,堪称骨瓷茶具的上佳之作。 在这样一个富丽堂皇的密室之中,在头顶古式吊灯的柔和光线之下,五个人坐在松软舒适的沙发之上,讨论的却是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但见中间那个沙发上,坐着一位干干瘦瘦的秃顶老者,老者左右两边,坐的正是那个古老和同为“使者”的那个年轻人,三人对面,坐的却是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清瘦青年。 “已经探查清楚,自杨家小丫头失踪以后,唐中阳前两日一直在亲自调查一个叫‘丁宝’的小子,昨晚他突然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丁宝’的住处。要不是咱们的人昨晚一直盯着他,还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那里,要不是昨晚古老亲自出马,一路随机应变,周密布置,英明决断,终于半路将之迎头截杀,换了属下等人,恐怕早已手足无措,错失良机。”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欠着身子,一边汇报工作一边不失时机地大拍马屁。 古老却仍是一幅不为所动的表情,让中年男人的努力落了空。鼻子里哼一声,古老问道:“可有那逼死九姑、救走杨家小丫头之人的线索?” 中年男人顿时心中一紧,战战兢兢答道:“未曾探到消息。” 倒是那个年轻“使者”神色一动,关切地问道:“那‘丁宝’是何来历?” 清瘦青年不慌不忙,拿出一张纸,扶扶金丝眼镜念道:“丁宝,男,现年26岁,安徽黄山人,据说祖籍山东,但具体不详。其父丁石,其母高玉兰,均在家中务农。” “身高174公分,体重79公斤,身材微胖;1997年进入清河大学,攻读历史专业,2001年毕业后继续攻读硕士,去年毕业后,留校在行政部门工作,据说颇受上司关照,经常接受专门指导。” “此人平时表现平平,没有特别突出之处,身边人对他的综合评价是:为人惫懒,好色胆小,最喜结交锁匠。现租住在海定区昆玉河边车道口小区。”清瘦青年顿了顿,说道:“那里确是距离唐中阳丧命之处不远。” 旁边中年男人忙补充道:“昨夜警方已在河中打捞得唐中阳尸体上来,丁宝今日未曾现身。”顿一顿,想起一个重要情况,赶紧又说道:“属下等在其小区内打听到,近日丁宝家中突然来了一位表妹,根据其邻居的形容,竟是和杨家小丫头有些相似。” 古老顿时睁大眼睛,与年轻“使者”对视一眼,口中惊呼:“九姑?!” 一直闭目养神的秃顶老者此时睁开眼睛,问道:“可有那丁宝照片?” “有!”青年连忙取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两张照片,可怜丁宝,一日里隐私权与肖像权同遭践踏。 古老一把抓过照片,细细打量,只见一张照片之上,丁宝站在一处流瀑之前,一幅宝相庄严抚今追远之状,忧郁的眼光似是往向远方。年轻“使者”凑过头来,却是另一种感觉,怎么看都觉得那胖胖小子是在偷瞥经过的一位身材惹火姑娘。 古老打量再三,终于肯定地说道:“单从眼神和身材上来看,倒和昨晚跟我交手的那人有八成相似。” 中年人忙说道:“昨夜除了唐中阳,未在河中发现其他尸体。” 年轻“使者”沉吟一下,吩咐那名中年人:“让石老三进来!” 沉声应诺,中年人走到一处挂着挂毯的墙边,伸手在某处触动机关,墙壁从挂毯中间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门,中年人抬步走了进去,墙壁在身后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秃顶老者看过照片,叹道:“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不稳定因素,须得及早将它去除,不然,可能会对后面的大事有影响。” 三人连连点头,古老说道:“莫老说的极是!” 此时墙壁开而又合,方才那中年人领着一名大汉走了进来,竟赫然是那日在车站绑架杨香宜的为首汉子! 年轻“使者”挥手道:“石老三,你且看看照片上这人,可曾见过?” 石老三对着在座诸人弯腰行礼,走过来恭恭敬敬接过年轻人手中照片,一看之下大惊失色道:“没错!正是那日属下等人一起在车上绑走的那人,当时看他神色不对,以为是杨家安排在小丫头身边的人手。那日到了山村,属下与九姑会合后,和九姑一起将杨家丫头先行押到宾馆,留下王老哥和其他几位兄弟拷问这小子,谁知其后竟失去王老哥他们的音讯,当晚九姑感觉不对,欲带属下等离开宾馆,谁知就在属下回房收拾的转眼功夫,就有神秘人物突然闯入九姑房间,逼死九姑,将小丫头救走!” 在场诸人顿时面面相觑。莫老挥手让石老三退下,密室中一片死寂。 闭目沉思片刻,莫老睁开老眼,细目之中神光如电,与古老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点头。 莫老沉声说道:“看来此人是杨家的一着暗棋,须得尽早拔掉!” 古老眼中也是杀机汹涌:“此人功力不弱,身手诡异,倒是不可小觑,若是置之不顾,恐怕会对下步行动不利!” 年轻人对清瘦青年和中年人吩咐道:“马上全力查寻丁宝行踪!” 中年男人和清瘦青年赶紧起身应命,莫老挥挥手,让他们也退出密室。 眼看密门合拢,年轻人扭头轻轻问道:“此番可让四煞出手?” 莫老和古老思量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古老沉吟道:“唐家和杨家的人都已如期出现,只是九姑突死,明里的安排无人主持,恐怕要对计划再修正一下。” 莫老道:“无妨,别忘了她那残废弟弟!” 三人俱是阴阴一笑,密室之中一时无言,无尽杀机暗中涌动。 …………………… 城市的另一角,同样是在一间豪华厅房之中,此刻也正有另一群人在彻夜商议。 99mk.cc。wap.99mk.cc 二、寻迹(修改) 同一片天空同一个城市,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心情。 城市的另一角,同样是在一个豪华的厅堂里,但是屋里的气氛迥然不同,笼罩着浓浓的悲伤气氛,挥之不去。 屋里散落着不少人,五男四女。 唐中阳的亲人来了不少,屋子一侧的长沙发上,坐着三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女人。左边,是胖胖的麻将大妈,唐家大姐唐蓉;中间,是眼睛肿得跟水蜜桃似的渔家老板娘,唐家三妹唐萧;右边,却是丁宝在校园里遇到的那个大龄美女,唐家二姐唐方,脸上仍有泪痕的杨香宜正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脑袋靠着唐方的肩膀,鼻子还在不住抽动。 中间的三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三个男人。在右边沙发上坐的是个小伙子,正泪眼模糊地瞅着麻将大妈,乃是唐蓉的独子孟君铭;中间沙发上,一个中年男子头发蓬乱,右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支着额头苦恼万状,正是唐中阳的哥哥唐虎;左边,坐了一位面相粗犷的络腮胡汉子,却是唐萧的老公,流尸山下的船家大当家林远帆。 还有一个人坐立不安,在屋子一角来回走动,看他身材清瘦,眉浓目朗,皮肤白净,戴一副黑边眼镜,面容倒和杨香宜有几分相似,正是唐方的老公,杨香宜的老爸,纵横上海商界的富豪杨千钧,只是此时全无平日风采,唇上颌边已是密密钻出一片青青胡碴,看上去甚是唏嘘潦倒。 窗边却还静静地站了一人,此刻正背负双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此人个子不高,身材瘦削,面容清癯,一双细目衬得整个面庞颇具善相,但是闪动之间,双目之中偶尔射出一片寒光。此人正是唐虎、唐中阳兄弟俩的堂哥,同辈兄弟之中排行第五,唐虎、唐中阳自小就与之最为亲密,都喜欢称之为“五哥”。 屋里沉默半晌,只听得见杨香宜的轻轻抽噎之声,和杨千钧踩在地毯上的沙沙脚步声。 轻轻叹口气,唐五头也不回,打破屋里的憋闷气氛:“十一弟,你可曾看出十三弟身上之伤,是何种功夫造成?” 唐虎抬起头来,稍加思索,答道:“看幺弟左肩肩骨粉碎而皮肤无伤,应当是被人用刚猛至极的掌力,一掌击伤,而致命之处,却是那背后穿心一刀。以幺弟身手,想来乃是措不及防,被人偷袭得手,打入河中。”想到弟弟死状之惨,唐虎不禁钢牙紧咬,双拳握得指节连响。 唐五却是轻轻摇头:“你错了,十三弟身上所中那一掌,却不是阳刚之力,单纯的刚猛掌力做不到这样,那应当是一种阳极阴生或者阴柔至极的内力,才能做到一掌击下,外表无恙而内里俱粉。” 杨千钧停住脚步,皱眉道:“放眼当今‘江湖’,能够练到阳极阴生境界的人物屈指可数,那些人多是位高辈尊,早已多年不在外面走动。至于能将阴柔内功练到这种地步的,相对之下,虽然稍多一些,但据我所知,却也只有十人左右,我们似乎没跟这些人有过什么瓜葛。” 林远帆狠狠地说道:“我们没有惹过别人,却不代表别人没看着我们!要查一下这些人里面有谁最近在北京!” “不错。”唐五微微点头,侧首问杨千钧:“现场可有什么线索?” 杨千钧答道:“阿方接到中阳打来的电话,还未及说上话,电话就被打断了。当时我们心知情形不对,却又四处联络他不着,直到半夜警方打来电话,说是在昆玉河中捞得他上来,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中阳早已气息全无,阿方当即见状哭倒……” 看看双目又是含泪的爱妻,想来她又想起当时的情景,杨千钧一阵心痛,顿一顿继续说道:“当时听现场已赶到的中阳的同事说,中阳落水之处是在河上游二里远的地方,漂到下游被岸边石头挂住,才被人发现。于是我与他的同事赶到出事现场,只看到现场地上有些血迹和钢刀碎片,没有发现其他痕迹。警方当时认为只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可能是中阳曾经惩治过的案犯偷袭报复。当时脑中昏乱如麻,我和阿方一开始也相信了这个推断。” 唐方摸摸眼泪,嗓子低哑地接道:“今日上午却发现了不对。我们一直等到幺弟的尸检报告出来,看到之后都大吃一惊。接着,又听警方说在现场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于是我和千钧又连忙赶去……”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杨香宜赶紧把小脸袋贴在她脸上,母女俩抱在一起。唐家姐弟之中,唐方虽对唐中阳最凶,却也是最疼爱这个幼弟,嘴上虽然骂得凶,心里实是喜爱得紧。此番亲眼看到弟弟横死在眼前,一贯刚强的女强人也受不住这个打击。 杨千钧看爱妻悲痛难忍,叹口气继续说道:“当时我们赶到那片树林,在树林内侧的一处空地上,发现了高手过招的痕迹,空地上的野草围着一个地方,尽数向外倒伏,叶子全都贴在地上,正像是高手过招时掌风激荡所致。最重要的是,在那里发现了中阳的兵器。” “现场散落着中阳的警枪零件,林侧树上,深深嵌着数颗子弹。警方以为,中阳先是被人偷袭,用重物击伤左肩,然后中阳开枪御敌不果,子弹用罄,遂将枪支掷出,在树上撞散,虽然他们也疑惑于附近居民怎么没听到枪响,而且树里面怎么是整颗子弹而不是弹头。”杨千钧苦笑一声,又道:“但是我和阿方都看了出来,那是中阳遇到‘江湖’中人,按照‘江湖’规矩,不使火器,而是施展他最拿手的‘天罗地网’手法,将手枪拆开御敌。” “但是那块空地应当不是中阳丧身之处,因为我们又在岸边洒血之处,发现一颗沾血的子弹。那颗子弹,应该是中阳用来作最后一搏的保命后着,可是现场却明明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虽然心情沉痛,但是杨千钧思维依然清晰:“所以我和阿方都推断,中阳从停车之处走到那片空地之中,遇到高手截击,力搏之下受了重伤,无奈之下逃到岸边想跳水逃生,但是在岸边又遇到截杀,只得使出保命绝学,虽然杀伤一人,却仍被人从后面暗算,最后翻身倒入河中。”虽然对当时情形推断的大致不差,他却无法猜到丁宝曾横空插了一腿。 “因此,我们断定这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乃是‘江湖’中人所为。江湖恩怨江湖了,看过现场之后,我和阿方才顾得上通知你们赶来。”杨千钧叹道:“对方功力深厚,可能也有不少帮手。所以我已请父亲出山,来这里主持大局,他可能明天就会动身。” 屋内众人听了此话,都是心中一惊,只有孟君铭一脸茫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这杨老爷子有多大来头。 唐五眉头一挑,倏然转过身来:“杨老爷子竟然出山了?!”语气中竟有些激动。 杨千钧肯定地点点头:“不错!我父亲会坐火车过来,可能后天晚些时候才能到站。” 唐蓉也坐起身来,肃容道:“老爷子德高望重,辈高位尊,举手投足都能牵动江湖风云,千钧,你是不是太草率了?” 杨千钧苦笑一声:“我也知道这样就请父亲出山有些草率,但是察看现场之时,我和阿方都突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是又抓不住什么头绪,思量再三,最后还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唐萧看着唐虎问道:“大哥,你通知家里了么?” 唐虎一阵苦笑:“我没敢通知老太太,你们都知道,咱们这一辈里面,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幺弟。我怕她知道后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听到这话,唐家三姐妹都点点头,却都没注意到唐五嘴角泛起的一丝苦笑。 杨香宜脑中忽然想到一事,脱口说道:“舅舅遇害之处好像离丁宝家中不远。”当晚她被父母派人接走,坐车在路上好像绕得挺远,但是此刻细想起来,竟然就在丁宝住处附近。想起那晚丁宝跑出门外,杨香宜突然觉得心中泛起一阵寒意。 听到她的话,屋内众人齐齐色变,一起脱口问话,但是却又明显不同。 唐方与杨千钧夫妇问的是:“他那晚在干什么?” 其他人齐声问的却是:“丁宝是谁?” 话音一落,立时感到不对,众人齐齐盯着脸色大变的杨千钧夫妇,屋内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轻咳一声,唐五盯着杨千钧,一字一吐:“千钧,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杨千钧看一眼爱妻,却见她也是一脸的酸涩,而靠在她身上的宝贝女儿正是满脸的疑惑不解。杨千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99mk.cc。wap.99mk.cc 三、往事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杨千钧再叹口气,看到唐方对自己微微点头,于是苦笑一声,涩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和阿方本以为此事跟中阳遇害之事无关,一直没有把这两件事往一块儿想,所以也没跟大家说。” 看到众人默不作声,眼神中仍然有些怀疑,杨千钧只得继续说道:“此事牵涉到我和阿方的一桩旧事,得从二十二年前说起。”说到此处,突然看着唐方问道:“阿方,香宜今年也已经二十了吧?” 唐方幽幽一叹,身手抚着靠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的青丝,答道:“是啊,一眨眼我们的乖女儿还有两个月就二十一岁了。” 杨香宜看着母亲的柔柔眼神,忽地心中一酸。母亲虽然看上去年轻,但是实际年龄也已经四十出头了 “时间过得好快!”杨千钧叹一声,转身看着唐五的眼睛说道:“五哥,可还记得二十二年前,‘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唐五心中一动,答道:“若说二十二年前发生在‘隐江湖’中的大事,当属中断接近五十年的‘续谱’大会重新召开!” “不错!”杨千钧点头说道:“那次大会,实在是自七十年前提前召开的那次‘续谱’大会之后,‘隐江湖’中最热闹的一次相聚。” 唐五也是一脸的追怀与感慨:“没错,七十年前那次大会之后,天下狼烟四起,纷争不断,‘江湖’也跟世俗纠缠在一起,斗来斗去,五十年烽火不息。直到二十二年前,天下才呈现平和气象,‘隐江湖’也渐渐回到正轨。” 唐蓉脸上,竟也显出几分怀念:“那次大会,凡是接到消息的‘江湖’中人,都想尽办法全力赶来,远得挤火车、搭汽车,近得或骑驴或骑马,或骑自行车或步行,一个个尽显其能,差不多全数到场。就连少林后山几个终年闭关的老和尚,竟也厚着脸皮,搭乘歌舞团的汽车,跟几个娇滴滴的女演员挤在一起,一路蹭到了华山脚下,一时轰动全场。大会之上,不管正邪黑白,全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不计已经久无音讯的魔门,当时到场的,几近当时‘江湖’人数的九成,《奇功绝艺谱》上流传下来的绝艺,也有近七成得见天日。以后的几次大会都没有那么热闹过,这些年来,人人都为俗务奔忙,近几次大会更是越来越冷清。” 唐虎怔怔听着,突然指着杨千钧叫道:“我想起来了,阿方就是在那次大会上被千钧你追到手的!” 杨千钧却是呵呵笑道:“虎哥说的对,但是也不全对。”深情地看一眼同样正含笑看着自己的唐方,仿佛又看到那个站在华山之巅的猎猎风中,衣袂飘扬洒然若仙,鬓插弱菊笑靥如花的美丽少女。夫妇俩人情意绵绵,沉浸在追忆之中,一时之间,竟然冲淡了屋内原本笼罩的重重哀伤气氛。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处置这对视旁人如无物的可恶夫妻。最后还是唐五拉下老脸,干咳一声,问道:“却不知这事又怎会与那个丁宝扯上关系?” 杨千钧夫妇顿时醒过神来,唐方脸上固然浮起红霞,杨千钧脸皮虽厚,却也是隐透红光。于是清清嗓子,杨千钧答道:“种下当日之因,方有今日之果。这事却是由我而起。” 唐方听得此话,张口欲言,杨千钧冲她摆摆手,让她不要说话,继续说道:“当年华山大会,家父为了让我见识世面,也带我一起前去。那日,在华山之上,人群之中,我一眼便看到了唐方妹子。那时方妹也就和今天的香宜一般年纪,鬓边插着一朵从山上溪边摘下的淡黄小菊,站在华山顶上的烈风之中,衣袂飘扬笑靥如花,就像仙女一样,直欲乘风飞去,我只看得一眼,便脑中轰地一响,再也看不到别人,听不到别的声音,只知道这天地之间,华山绝顶之上,整个心中,都只有她一个人,俏立在那块怪石之上。” 唐方固然听得目迷心醉,双目流波,红霞扑面;唐蓉和唐萧在一旁也是暗暗点头,心道姐妹没有嫁错人;而杨香宜听得更是神往不已,心中直叫“想不到平时木呆呆的老爸竟然也如此浪漫!” 林远帆听得开怀笑道:“难怪当年在华山之上,看到姐夫整日里魂不守舍,走路都被路上碎石绊倒,弄得杨老爷子脸上无光,最后还听说老爷子一气之下,将你锁在住处,罚你面壁思过。结果好多兄弟直到离开华山之时,都没再见到你,一个个直叫遗憾非常。” 唐萧却瞪他一眼,骂道:“那时你不也是整天栽到山沟里去,被老爹满山追打抱头鼠窜,又有何脸面笑话姐夫?” 林远帆吐吐舌头,心道:“还不是你害的。”这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来。 杨千钧却是叹道:“那又怎能锁得住我,家传绝学尽数派上用场,全用来爬窗翻墙,一身轻功更是用来满山搜寻阿方的倩影。” 唐方悠悠说道:“那****一见到千钧,也是心里立时就留下了他的影子,只是老太太跟杨老爷子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彼此都看不顺眼,还约束我们不得跟杨家小子见面说话,幸好当时爹爹几次冒着跪搓衣板的危险,给我打掩护,让我跟千钧在私下里偷偷见了几面。” 突然语气一转,叹道:“这一见,却引出一桩祸事。” 杨千钧续道:“方妹年轻貌美,聪颖灵秀,又是出身名门世家,当时到会的年轻女子虽也不少,却无一人比得上方妹。追求的世家子弟、后起才俊,足足能从华山绝顶排到山下。” 林远帆正待点头,却见对面自家老婆杏眼怒睁,狠狠瞪着自己,顿时吓得脖子僵硬,抓起桌上水杯狂灌。眼角瞥见老婆对着杨千钧翻翻白眼,心道:“姐夫,得罪了小姨子,你完了。” 杨千钧自然浑然未觉自己已在无意之中结下恩怨,仍然自顾自地追忆往事:“在那些追求阿方的‘江湖’才俊之中,有个武夷梅家的子弟,‘子母问心剑’的传人。” 众人听到这里,都吃了一惊,“江湖”中人都知道,武夷山梅家门风严谨,“子母问心剑”乃是在“白榜”之中位列前十,剑法之中稳居前三的绝技,向来传男不传女,虽然传到近几代,梅家人丁单薄,但是仍然死守家规不放。上代梅家家主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全家上下自然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同时也寄望甚殷,管教极为严厉。 二十二年前华山大会,上代梅家家主携子赴会,谁知就在散会的前一天晚上突遭惨变,爱子醉酒之后不慎跌入山渊,事后虽救得性命回来,但是手脚就此瘫痪,经脉受损,就连“同仁堂”内堂的三大供奉联手诊治,也无法妙手回春,竟是落得再也无法习武。受此打击,梅家家主怆然携子回山,从此一病不起,第二年就逝于榻上。消息传出,“江湖”人士无不扼腕,都盼着那家主爱子能够结婚生子,将那门绝学口传下来,谁知不久竟然传出他发疯的消息,“江湖”一片哗然,从此“子母问心剑”竟然就此绝传! 此刻听到杨千钧突然提到这梅家传人,众人顿时想到此人受伤之事必有蹊跷,都静静等着杨千钧继续说下去。 唐方却在此时接过话来:“钧哥,还是我说吧。”杨千钧看她神色坚决,只得住口不言。 唐方搂着宝贝女儿,轻抚着她的柔顺青丝,缓缓说道:“那时虽然抢着讨我欢心的青年有很多,但是我的心里已经只有钧哥一个人。那梅葆生虽然相貌堂堂,温文尔雅,我却终不喜他,总觉得他处处透着虚假,远远比不上钧哥的真诚、傻气。” 杨香宜听着,心里不禁叫道:“乖乖!在老妈眼里,老爸的呆傻竟也成了优点,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这么想,听着却倍感温馨,不由得心神俱醉。 唐方仍是娓娓道来:“华山大会结束前的那一夜,我与钧哥偷偷约了时间,仍是在一处山崖边上相会,谁知到了时辰,从山弯处走过来一人,月色清朗如水,照在那人脸上,竟然是一脸邪笑的梅葆生!” 杨千钧脸上闪过一丝怒色:“我只道那人温文尔雅是个真君子,谁知竟然卑鄙无耻是个真小人。那日,他不知怎的偷听到了我和方妹的私下约定,竟然在半路上趁左右无人之时,偷袭得手,点了我的穴道,将我塞在一处偏僻山洞之中,自己得意洋洋赶去约会地点,临走还向我炫耀要夺得美人归。” 唐方道:“我和钧哥约见之处,本是十分隐秘,谁知那梅葆生竟然找了过来,我当时顿知钧哥必然出事,便欲奔去找他,谁知梅葆生人面兽心,竟然对我动手动脚。我出门之时一时大意,未将兵刃带在身上,那梅家武功本也精妙异常,我一时比他不过,竟然落在下风。” 杨千钧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觉一团冰凉:“当时我在山洞之中,心急如焚,强运家传心法,拼着受了内伤,强行冲开了穴道,拼命赶往山崖,赶到之时却见方妹眼看支撑不住,立时血气上涌,扑上去拼死与那梅葆生战成一团。” 唐方将脸颊贴在他手上,感受到妻子的冰凉的肌肤,杨千钧一时心痛,便要将经过加快说完:“那梅葆生武艺虽也精妙,但是经不起我拚死一搏。当时怒气如潮之下,我连施重手,打断他的四肢,本要一掌毙掉他,谁知我老爹和唐老太太都闻声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那梅家老家主。不待我稍加解释,三位老人一看现场情形,就已明白大致情况,那梅家老家主也不说话,铁青着脸走到梅葆生身边,当时我们都以为他要伸手救治,谁知老家主运指如风,竟是废了梅葆生的武功,还用独门手法制了他的经脉。我和方妹都是看得目瞪口呆,我老爹和唐老太太却都是一声叹息,劝道‘何苦’。当下梅老家主沉着脸,看也不看满地乱滚的儿子,对我老爹和唐老太太躬身行一大礼,说道:‘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老夫愧对先人,只求杨兄和唐大嫂念在江湖情份,为我梅家保留几分颜面。’我老爹和唐老太太赶忙谦让,答应此事绝不入第七人之耳。梅老家主见他们已然应诺,便夹起儿子,飘然下山,一路再不回头。” 杨千钧叹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纷纷感慨一阵。唐虎却又问道:“这事跟那叫丁宝的又有何关联?” 杨千钧苦笑一声:“那梅葆生虽然疯了,但是他还有个姐姐梅落英。”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唐方却幽幽接道:“行走‘江湖’,人称‘九姑’。” 99mk.cc。wap.99mk.cc 四、旧怨 兄弟们,如果觉得写的还行就砸两票,没票也没关系,热切盼望大家提提意见,谢谢啦! ……………… “这梅九姑,实在是个难缠人物。”杨千钧叹道,跟唐方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满是深深的疲倦。“当年经历华山变故之后,老太太不再阻拦我和阿方的交往,我父亲也默认我们自然发展。就这样,第二年我就娶了阿方过门,一待婚礼结束,我和阿方就离开家门踏遍名山大川,遨游五湖四海,一路携手指点江山,遍访天下好友,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将大半个中国转了个遍。当时的我,每天都在想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那实是我平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看唐方也是微微颔首,想是心有同感,杨千钧心中一暖,说道:“那年,我们一路走走停停,迤逦而行,这一日,来到浙江境内仙霞岭下,却是不愿再往南行。” 唐方说道:“再往南行,就要进入武夷山界,梅葆生那恶徒虽然已经受到严惩,但是我和千钧都不愿再见到梅家中人。所以那晚就住在仙霞岭下小旅店中,打算第二天便往东折向南雁荡山,顺便拜访铁掌木老爷子。” 一边回忆往事,一边将眼睛眯了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雨夜,唐方道:“那晚,仙霞岭下,也如今夜这般,天上细雨如丝,连绵不断。在小旅店中,我依偎在钧哥怀里,和他一起靠在窗前,在小店院落里昏黄灯光的掩映之下,看着绵绵雨丝从檐上垂下,打在窗下宽大芭蕉叶上,听着清脆的珠蹦玉碎之声,心中一片宁静安详,那一刻,只愿就那般跟钧哥一直依偎到永远。”就这般娓娓道来,当时心境汩汩流过心头,历历场面、种种情念,竟然都那么清晰可辨,仿佛都在昨日发生一般,只因那一切已然刻骨铭心。 “就这样在窗前不知停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冷笑,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竟然如丝如缕,直直钻入耳中,我和钧哥乍听之下,都疑为风声水响,浑没在意,想那小旅店本是在山脚下一个的小镇之上,往来行客本就不多,那日店中更是没住几人,我们住下之时,也是喜它清静,又怎会想到在那朦胧雨夜,野店之中,竟也有人寻仇上门?” “那冷笑声刚刚过去,就又有一个恶狠狠的女人声音传入我们耳中,那一声‘狗男女’听来更是刺耳无比,我和钧哥都是勃然大怒,想那旅店之中本没几人,这声音明明是冲我们而来,分明是有人在恶意挑衅。当下我和钧哥对视一眼,出门走到院中,定要看看是何人在此无端挑衅。” “当时夜已深沉,旅店中早已无人走动,唯有院落大门内侧墙上,一盏电灯发出昏黄灯光,映得雨线丝丝入目。那夜,我们二人头顶细雨,脚踩泥泞,就在那暗淡灯光之下,看到院内滴翠芭蕉树旁,站着一名清丽女子。”唐方想起当夜灯光之下那女子眼中的滔天恨意,虽然过去多年,仍然禁不住像那晚一样,浑身打个寒颤。 杨千钧叹道:“那便是我们夫妇第一次见到梅落英,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我夫妇陷入连串噩梦之中。” 唐方俏脸苍白,缓缓说道:“那夜,我夫妇一见那梅落英,就被她脸上眼中所透出的刻骨铭心仇恨吓了一跳。当时她见我们出来,一言不发,纵身就走,我俩一路尾随,跟她来到镇外荒野之中。见四下再无人烟,她才停下步来,转身大骂我二人残害其弟,逼死其父。直到那时,我二人才知她是梅家中人,也是直到那一刻,我二人才知道梅老家主刚刚过世的消息。原来那梅老家主回家之后,对此事羞于启齿,更兼悒郁成疾,从此缠mian病榻,一言不发,不久便撒手而去,竟连那‘子母问心剑’也未传下!从此,那华山之上发生的种种,梅家竟无人知道真相。老家主过世之后,那梅家本来人丁单薄,梅葆生没了顾忌,便对家人肆意胡言,只说是在华山之上,遭到我二人陷害,被打成残疾,而老家主在杨唐两家联手逼迫之下,有屈难伸,有仇难报,愤恨之下就此而殁。梅家之人不明真相,竟也信了他的胡言乱语,那梅落英更是悲愤交加之下,再加性情偏激,一时走了极端,打听到我二人行踪之后,竟是一路追了下来,将我二人堵在仙霞岭下。” 杨千钧道:“当时大惊之下,我俩连忙向她解释真相,但她全然不信,自顾自出手相逼,下手阴狠毒辣,招招皆欲取人性命。当下我一边出手化解她的招式,一边和方妹苦苦相劝,她竟一句也听不进去,更趁我说话分神之际,突施暗器伤了在一边观看的方妹。急怒之下,我出手不再留情,她本来也未习得梅家的上乘武功,结果不出十招,便给我打得吐血倒地。见她已无力再出手伤人,我便没再理她,赶忙去给方妹包扎伤口,谁知她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来,对着我们冷笑数声,脚步蹒跚消失在夜色之中。” 唐方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当时她全身沾满泥水,脸上更是沾满泥泞和鲜血,面目狰狞,极为可怖,若是眼光可以化作刀剑,只怕当时我们两个已被她的目光伤得千疮百孔。见她缓缓离去,我俩竟是不敢动作,心知与梅家的仇只怕结得更深了。她走了之后,此后数日,我都是噩梦不断。” 杨千钧叹道:“那晚之后,我们便结束行程,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护着阿方返回上海新居之中。本以为能过一段平静日子,谁知那梅落英伤好之后,竟又尾随而来,不择手段地欲取我二人性命,有时家中竟然一夕数警。虽然我二人处处小心,屡次交手也都占了上风,但是这梅落英竟是狡猾阴狠,一击不中便即断然远遁,一待我们放松警惕,她便又出现在周围连施暗算,手段也是越来越毒辣。时间一长,弄得我们疲惫不堪,实在苦不堪言。当时阿方已然有了身孕,身子渐渐不便,反应也大不如前,有几次竟被她欺到身边,险些被她得手。” “无奈之下,我只得偷偷将实情告知老太太,老太太当即悄然出山,设下圈套,将她一举擒住,在交手之时,我也是含愤出手,将她打成了重伤。擒住她之后,老太太逼她发誓不再寻仇,不然就要将华山顶上的真相公布天下,在老太太威压之下,她只得沥血为誓。此后我们放走她时,虽然她不敢言语,但是眼中怨毒之色更甚于前,老太太后来也曾叹道,只怕就此留下后患。” 听到这里,唐萧恍然道:“难怪那年老太太突然出山数月,谁都不知去了哪里,原来是去处置此事!” 杨千钧点头道:“不错,此后确实平静下来,一开始我也不敢放心,暗中留意她的行踪。听说她回家休养一年之后,重又出来闯荡,但竟然走上了邪道,凭着心狠手辣,不几年就混下一个‘九尾狐’的名头,不过她不喜人家如此叫她,只许人叫她‘九姑’。就这样又过了几年,她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打探不着有关的消息,渐渐地我们也淡忘了此事。” 唐虎也是十分惊讶:“原来那几年‘江湖’上出现的那个心狠手辣的‘九尾狐’,竟是梅家中人,难怪不喜人家直呼那个绰号。想那武夷梅家数百年来都以名门自居,怎能忍受这种匪气十足的身份。” 唐方说道:“我们本以为此事已经就此了结,谁知前几日小丫头竟然又落到她手里。” 除了杨千钧,其他人都吃了一惊,就连杨香宜这个当事人,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失声叫道:“我遇到她了么?……难道是那个女人?” “应该没错。”唐方爱怜地拍拍她的脸蛋,转身将发生在杨香宜身上的事情向众人叙说一遍,然后说道:“那天小丫头打来电话,描述了一下所见到的那个中年女人的长相,我和千钧商议许久,都觉得她和梅九姑有几分相像。那梅九姑眼角有颗黑痣,香宜说那中年女人在那个位置也有一颗,尤其是当年交手之时,梅九姑曾被我在额头留下一小块伤疤……” 说到这里,唐方从身边皮包之中取出一卷纸来,放在杨香宜面前,缓缓展开,问道:“你看,可是这个女人?” 只见白纸之上,用炭笔勾画出一个年轻女子面部长相。这女子相貌倒还说得上秀丽,但是眉目之间透出一股狠辣之气,唇薄颊削,颧骨微耸,眼角一颗小痣,额上一块细疤,一看便像是个难缠人物。 杨香宜一看之下,立时惊叫起来:“没错,就是她!只是真人要比这纸上所画老了不少。” “傻丫头,这纸上之人,乃是我和你父亲凭着当年记忆,细细勾画出来的,若不是对当年之事刻骨铭心,早将她的相貌深深印在脑中,又怎会画的这般神似?”唐方叹道:“岁月如刀,江湖易老,那梅九姑经历也算坎坷,这么多年下来,又怎能不老?” 杨千钧道:“看来此次丫头被绑之事,确是梅九姑所为。难道她一点也不顾当年在老太太面前所发的誓言?抑或是她一点也不怕?” 99mk.cc。wap.99mk.cc 五、焦点 “此次那梅九姑再度生事,可能志在必得,必有所恃,此事不能等闲视之。”唐五沉思一下,说道:“根据香宜所说,那丁宝救她脱险,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前前后后都也只是那丁宝一人所说,没有真凭实据,也无人能予以证实。” 杨千钧点点头:“不错,香宜在车上被暗算后对身旁所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确实无法知晓具体经过如何。” 唐五一双细目之中光芒微闪,问道:“这丁宝是何来历?可是有些不妥?” 杨千钧神色凝重,答道:“只因我夫妇与梅家的恩怨牵缠太久,所以香宜遇劫之事,我们以为又是由此而起,不愿将中阳牵扯进这陈年旧怨之中,就没让他知晓此事。但是没想到中阳遇害之处,竟然离小丫头所处的丁宝家中不远,我们本已对丁宝有些疑虑,刚才更是想到,中阳遇害会否也与梅九姑有关。” 唐方掏出张纸片,递给唐五:“这是幺弟所查到的丁宝的资料。” 纸片上所写,却是和古老手下清瘦青年的掌中纸片相差无几。 唐五细细看了一下,没有发现异样,于是众人在手里传着看了一遍。 唐方说道:“那丁宝的说法乍听之下似乎合理,但是细想之下,却有许多破绽与荒唐之处。昨日,幺弟去机场接我,曾在车上向我大致说过盘问他的经过,后来我又反复询问香宜从他那里听到的说辞,两番话一经对比,却是大不一样,矛盾之处甚多,明显是谎言连篇。” 唐蓉惊奇:“幺弟曾盘问过他?” 想起弟弟,唐方顿时黯然神伤,当下将唐中阳调查到的情况以及对丁宝盘问得到的情况一一讲出。 杨香宜在一边支起耳朵听着,脸色有点怪怪的不对劲,低声说道:“是不是他只不想暴露江湖身份,又没料到舅舅和我的关系,所以才对舅舅扯谎,想蒙混过关?” 唐方叹道:“公交车售票员和那些路人想来不会对你舅舅撒谎。后来我细细琢磨,觉得疑团太多,就连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救你,都不敢确定。” 杨千钧点点头:“既然梅九姑选择对你出手,又怎会不调查清楚?恐怕他们早已对中阳和你的情况了如指掌。在周密布置之下,又怎会让你轻易逃出?那丁宝无缘无故与你一同被劫,又未免太巧了。” 唐虎与林远帆大眼瞪小眼,齐声叫道:“苦肉计?” 杨千钧与唐方对视一眼,见杨千钧微微颔首,唐方重新拾起方才被诸人打断地问题,问女儿:“昨晚他可有异常举动?” 杨香宜顿时脸色苍白,心中泛起阵阵寒意,涩声说道:“昨晚他回家不久,便又再次出门。一直到我离开,也没见他回去。” “他出门之际,大概是什么时间?” “七点多一些。” 众人一言不发,都静静看着杨千钧,杨千钧脸色非常难看,艰难说道:“据警方查验,幺弟遇害的时间,大约也是那个时候。”唐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只觉得女儿的小手竟然一片冰凉。 林远帆霍然起身,挥拳叫道:“那小子定是梅家那婆娘安插在香宜身边的人手!先用苦肉计和巧言令色取得丫头信任,然后设下埋伏,引出幺弟,再下毒手将他杀害,以后更是不知会使出什么毒辣手段来。” 对妹夫的话深以为然,唐方看着宝贝女儿,心里一阵后怕,若不是自己及早赶来,将女儿顺利接到身边,不知对方还会做出何等恶事出来。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太多的伤害无需形诸于外。 但是做母亲的,却无法尽知坐在身边的女儿心思。 “是这样的吗?”杨香宜实在不敢相信。她本来就是温室中的娇花嫩草,甚少接触江湖是非,对江湖险恶没有什么体会,更谈不上什么江湖经验。这一次突然被劫,但又很快获救,严格来说,真正接触到的家人以外的江湖人士,也就只有丁宝一人,虽与丁宝接触时日不多,看那丁宝却是颇觉亲切。虽然看他傻乎乎大大咧咧,但是少女心中竟然对他生出一股莫名好感。 此刻却骤然发现,对方接近自己竟是阴谋的一部分,实在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顿时愣愣出神。 唐方终于发现了女儿异状,心念一转,便已对女儿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暗叹一声,以前自己夫妇对女儿的过于呵护未见得就是好事,生在江湖之中,迟早都要经历江湖风雨,如今只求女儿能够正视现实,尽快调整心态。 女人家在这边心思百转,唐五与杨千钧等人却也商议妥当。当下唐五轻拍双手,示意众人已有决断,当下不急不徐地说道:“既然昨日千钧到此之后,也没有查到那梅九姑的下落,那么,眼下种种谜团,便都着落在这丁宝身上。所以,眼下要尽快找到丁宝此人,查清他的底细,进而查出杀害幼弟的凶手和梅九姑的下落……既然对方是‘江湖’中人,那咱们便按‘江湖’规矩来办。” “十三弟已走远,仇人血却还未流尽!”停了一下,唐五语气森然:“必要时,出手,将他擒下!” ………… 窗外,夜空微明,天色眼看破晓。 城中,一张床上,丁宝终于悠悠醒转。 此时此刻,B市之中风云际会,丁宝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有心人关注的焦点。 99mk.cc。wap.99mk.cc 六、幸福 ??呵呵,这一章的名字竟然和前面第二章的重复了,糊涂啊糊涂,赶紧改了一下。) 一夜之间,B市之中,风诡云谲,暗流涌动。各方都有人彻夜不眠,紧锣密鼓地进行布置。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局面正向预想的方向发展,唐中阳的死,带动目标人物纷纷登场。以有心算无意,敌在明我在暗,设局的一方可以说是胜算极大,如果按照预先设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下一步行动,则大事可期。 但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即使再周密的计划,也挡不住意外的发生,所以就需要居中调度者具有极强的随机应变能力。 由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干扰因素,使得本已到手的一个目标人物意外脱逃,虽然在计划中,这个目标人物更多地只是起到诱饵的作用,但是本方在外围执行计划的一个重要人员却因此而遇害,所以,掌控者不得不对计划进行临时的调整,开始启动应急方案。 同时,掌控者也对干扰因素心生警惕,对于布局的人而言,最不喜欢见到的,就是那些事先无法控制、一出现就给自己带来困扰的意外因素。所以,对于此类干扰因素,最好的办法是将其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即在其刚刚露出苗头的时候,集中力量行雷霆一击,彻底消除隐患,避免意外的继续发生。 布局的一方目标明确,措施得力,入局的一方却正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 由于身在明处,更没有掌握充分的信息,无法对自身所处的形势作出正确的判断,有种摸黑走夜路的感觉。在有心人的算计之下,极有可能被人牵着鼻子走,或者目光被事情的表象所吸引,而无法留意到底下的暗流涌动。 在这种缺乏足够信息的情况下,入局的一方只能根据手头已经掌握的一点线索,进行艰苦的追查,希望能够通过抽丝剥茧,逐步地查清真相。因此,对于手上掌握的这点线索,当然也要加以足够的重视,在入局一方看来,这或许就是指路的明灯、查案的关键,乃至,报仇雪恨的着手点。 结果,在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布局的一方与入局的一方首次有了一致的目标,关注的焦点有了一定程度的重合。 丁宝却对自己目前所受到的重视一无所知,如果知道头一次有那么多人这般看重自己,估计他会幸福得一塌糊涂,然后感慨一下“是金子总会发光”,再流着口水,偷偷地问一句“那些人里有没有美女?” 但是,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受到关注的原因,以及人家打算用来款待自己的手段,他大概会激动地口吐白沫,一下昏死过去。 所以,有的时候,信息不对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丁宝就能保持目前这种轻松的心态,虽然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但是食欲旺盛,心情愉快地大口喝着小米粥,两三口吞下一个煮鸡蛋,最后把碗底一晃,还有人马上接过去给自己再度盛满。对于这种状态,虽然此刻身体不甚方便,但是丁宝仍然觉得心满意足。 对于某些神经粗线条的两足动物来说,能够死里逃生就绝对是一件值得大肆庆祝的事情。 前夜,他被人从后偷袭,负伤落入河中,一时身不由己,顺流漂下四五里地,才在一处桥下抱住桥墩调息半天,稍稍恢复一点气力,然后挣扎着爬上岸去,摇摇晃晃跑到附近的这处朋友家里,进门之后心中一懈,当即便吐血昏倒,幸亏得到灵药相救,直到今天凌晨才悠悠醒转,差不多昏迷了一天一夜。 所受内伤不是一两天就能痊愈的,但丁宝对此并不是特别在意,对方虽然倾力一击,但是当时他已经运功护住心脉,更借前纵之势卸去部分劲力,所以伤势虽重,却也没有性命之忧。 对于出手伤他之人,丁宝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怨恨,毕竟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犯了江湖大忌,撞破人家好事不说,还横空插了一手,差点破坏人家的大事,不被人怨恨才怪!江湖上虽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说,但是更有杀人灭口的优良传统。 唯一耿耿于怀的事情,便是眼睁睁看着那唐警官被人杀害。虽然自己跟他没有什么交情,但是看他也是个正气凛然的人物,一身绝艺确实令人击掌赞叹,一时心生好感,这才犯忌出手相助,谁知最后还是没能救下人来。 如今江湖又少一位青年才俊,未来武林又折一根栋梁,怎不让忧国忧民的丁宝丁大侠慨然长叹扼腕叹息?浑然不觉自己正以江湖前辈的眼光,怜悯地俯视着一位比自己犹要大上几岁的“才俊”。 想起自己的经历,丁宝心里也有些自怨自艾,看来陈老头那神棍的话也有几分可信,自己这几天的确是太岁当头,祸事不断。莫名其妙卷入一场神神秘秘的绑架案不说,如今更是被人打得半死,偏偏还都有冤难伸有苦难诉。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在丁宝眼里,前后两件事情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联系,怪只怪自己运气太好,这么难得的低概率事件尽数被自己遇上,实在应该赶紧去买彩票。 幸好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为焦点人物,不然丁宝真要被刚刚喝进的一口稀粥噎死。 所谓无知就是幸福,所以丁宝的食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大口大口喝粥吃蛋,手腕一翻,空碗又递到桌子对面的杨七眼前。 “再来一碗!” 杨七看得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扭头问旁边那人:“这是刚受过内伤的人么?” 桂逸明倒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遥控器,眼睛盯着电视机,下巴撑着椅背,头也懒得回,有气无力地说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他上辈子是头猪吗?” 杨七正色道:“莫要侮辱了猪。” 丁宝手里抓着筷子,恨恨叫道:“你们这是对待病人的态度么?” 两人齐齐回头,对他竖起中指。 杨七一脸不屑:“吃我的,住我的,还对我吆三喝四,是可忍,孰不可忍。” 桂逸明一副债主相:“还我那颗‘小还丹’来!” 丁宝顿时矮了一截,讪讪赔笑道:“都是自家兄弟……” 两人一翻白眼:“切—” 三人闹了一阵,杨七正色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丁宝挠挠头,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七沉吟片刻,问道:“是不是该把‘错骨分筋搜魂手’再现江湖的消息放出去?” 丁宝苦笑道:“无凭无据,说出去也很难令人相信,反而平白添些烦恼,陈老头已经去查这件事了。” 桂逸明仍在倒骑毛驴,却将脑袋伸过来,一脸贱笑:“那被你救出的小mm呢?” 顿时与杨七一起鄙视他,丁宝没好气地说道:“当然还在我家里。” 更恨恨续道:“若不是她鹊占鸠巢,我又怎会有家难回,流落在外,结果撞上这倒霉事!”尚不知人家早已离开他那鸟窝。 突然想起自家大门,丁宝一声怪叫:“我那门锁还未修理!”这一声倒是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伤重体虚之人。 桂逸明眼珠乱转,一脸大义凛然:“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去给你找人修好。” 杨七和丁宝却是一脸不信:“这厮怎地突然这么热心?” 不再管桂逸明怪形怪状,杨七问丁宝:“可曾看出那伤人老头的来历?” 丁宝摇头:“看他掌中所蕴的阴柔内力深厚,身手高明,应当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可惜陈老头不在,不然倒要向他打听一下。” “依你所说,那唐警官应该跟四川唐门有些关系罢?” 丁宝连连点头,一脸赞叹:“不错,看他暗器手法高明奇妙,不按常理出手,与现在社会上那些蒙骗人的所谓‘暗器’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差不以道里计,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加上他也姓唐,想必与四川唐门颇有渊源。” 杨七感慨道:“‘江湖’历来口耳相传,真正的唐门暗器,其奇妙之处,并不在于暗器自身的精巧,也不是在于暗器上涂抹的独门药剂,而是在于暗器运用手法的精妙异常,令人匪夷所思,更能随机应变,信手拈来,善于利用身边器物。是以与敌人交手之时,对方明明知道他们精于暗器,却偏偏躲避不过。” 丁宝赞道:“不错,不然也没有资格列入《奇功绝艺谱》,成为仅有的以‘暗器’冠名的绝学,‘唐门暗器’这称呼,在谱上也算得上独树一帜了。” 桂逸明一脸艳羡:“听说‘江湖’中已经多年无人有缘得见‘唐门暗器’真面目,宝哥你倒也是运气不错,眼福不浅啊。” 丁宝顿时得意洋洋,全然忘了自己差点为此丢掉小命。 杨七却是想起另一桩事来:“若真是唐门中人遇害,会不会引得那人出来?” 丁宝与桂逸明对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齐声怪叫:“唐老太太!?” 这个名字一经脱口而出,三人都是浑身一哆嗦,顿时想起“江湖”上关于这个名字的种种恐怖传说,突然觉得身上阵阵发凉。屋外虽然烈阳如炽,这屋里反倒像是开足了空调,温度立时降下几度。 杨七干笑道:“那唐警官不会这么重要吧?” 桂逸明双目呆滞,嘴里喃喃念叨:“好恐怖,好恐怖……”却是幼时被他妈拿这名字治疗夜啼,此刻后遗症再度发作。 丁宝心惊肉跳,眼睛落到仍在闪动的电视屏幕上,突然叫道:“快看!” 三人定神看去,却见电视上一人肖像高挂在上,播音员一脸哀痛,正沉声念道:“……人民的好卫士,疾恶如仇的好警察,我市海定区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唐中阳同志,在与丧心病狂的歹徒搏斗的过程中,身负重伤,不幸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年仅29岁。唐中阳同志……” 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 兄弟们,如果觉得写的还行就砸两票,没票也没关系,热切盼望大家提提意见,大家的支持是写作的动力,谢谢啦! 99mk.cc。wap.99mk.cc 七、大佬 两三下将碗内剩饭扒进嘴里,将碗一撩,筷子一搁,抹抹嘴巴,桂逸明义干云霄地叫道:“宝哥,你且在七哥这里好生养伤,家里交给我,我这就去帮你修锁!” 未待丁宝省过神来,早就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杨七笑骂道:“臭小子,又惦记着去看美女。” 丁宝明白过来,一脸的痛心疾首,拍桌怒骂:“这见色忘义的色狼!”却浑然忘记自己当年也曾与这色狼一起,蹲在校园里的小路边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美女猛吞口水。 杨七笑着摇头,一时懒得理他,待他也吃完午饭,便将桌上收拾干净,自去厨房洗刷餐具。 丁宝听着厨房哗哗水声,叹道:“老七,看你越来越像模范丈夫了,却不知哪家姑娘有幸……” 厨房里水声虽响,杨七却是听得字字入耳,当即在里面笑骂道:“若不是交友不慎,误了大好青春,说不定今天都抱上胖娃娃了。” 丁宝听得直翻白眼。 杨七与丁宝年龄相差仿佛,甚至比丁宝还要小上几个月,但却是入学在先,若是论资排辈,丁宝也只能老老实实叫他一声学长。杨七比丁宝还要早上两年毕业。虽然相差两级,但二人当年在学校里面便已是死党。即使是在杨七先离开校园之后,二人也一直往来频繁。 人长得清瘦白净,杨七比丁宝还要高上半头,身上书卷气浓厚,如今在一家报社工作,马马虎虎也算是个白领,更兼天生是位操持家务的好手,因此日子过得颇为滋润体面。只是终身大事一直未曾解决,跟丁宝一样至今仍是形单影只、四处晃荡。有时桂逸明眼见得这么一个讨女人欢喜的好男人至今单身,好奇心起,便拿这事来问,杨七每每便如今日这般,拿眼斜着丁宝,摇头晃脑地叹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丁宝听了,往往便会额上青筋直跳,偏偏发作不得,只能嘴里咕咕哝哝,也不知说些什么。两人总是这般神神秘秘,弄得桂逸明每次都是心痒难熬,抓耳挠腮,偏又问不出什么,最后只能气急败坏大叫一声,拉二人出去灌酒。 杨七虽然看上去文质彬彬,却是酒量甚宏,斤半烈酒下肚,也只是脸上微红,眼睛却是愈发清亮,而此刻丁宝和桂逸明早已钻到桌下,抱着桌腿人事不知。是以,后来三人每次聚会喝酒,杨七都要先将他二人身上钱包搜刮一空,免得到最后又是自己一人付帐买单,还要将两头死猪一样的男人拖回家去,所以酒钱倒还罢了,这般辛苦劳作却是不能白白付出。 当下杨七收拾妥当,对丁宝说道:“你在这里好生养伤,我下午去报社应个卯。” 自前夜丁宝受伤来到这里,他便一直呆在家中照料,如今看丁宝伤势已然好了很多,便放下心来,这才想起还未向报社领导请假,于是决定还是亲自回报社转一圈,跟领导和同事打个招呼。 丁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应一声,杨七便关门而去。 B市为人诟病的一个地方便是房价过高,在此地打工之人的住房成本实在太高。杨七这房子也是租赁而来,是在一栋旧居民楼的顶层六楼,一到夏天便如蒸笼一般,热气难耐。更有窗外白杨参天,绿荫堪堪触到窗下,蝉鸣却声声入耳。 树上蝉声聒噪,丁宝脑中混乱,一时对这几日纷至沓来的事情想不出头绪,于是盘腿坐起,运气疗伤,推动内息缓缓运转,不久便入忘我之境。 ………… 唐五混在人群之中,挤下了公交车,随着人流向马路对面的海龙大厦走去。 这一带是B市最集中的电脑器材、数码产品交易场,方圆数里之内,高楼大厦林立,商铺卖场云集,更集中了大批经营电脑的商家店铺,每日里人流如织。是以此处的交通便也显得颇为混乱,满街都是人车乱窜。 在这里,既有正经的生意人,也有游走在法治权威边缘的游兵散勇、虾兵蟹将。巍峨高楼之下,宽阔马路旁边,红男绿女身侧,却有多少目光闪烁男女凑过身来,鬼鬼祟祟问一声:“要****吗?” 哦,对不起,现在大家一般都问:“要光盘吗?” 也有不少正经商人,不屑与此类鬼祟男女为伍,肃容低眉,遗世傲立在广告牌后、路边树下,脚下摆块纸板,龙飞凤舞地书上几个大字:“高价回收:墨盒硒鼓”,干的确是颇有技术含量的活计!决不屈尊降贵去死缠烂打,只等大鱼自来咬钩。 更有若干文化人,从事的才是真正济世救人、造福一方的善事,每每见到神色郁郁、面带难色之人,便会热心上前排忧解难:“要办证吗?” 唐五洒然一人,面容平和,细目微张,施施然穿过大街,摆脱不少热心人士的纠缠,来到高楼之下的一处广告牌边,眼光在牌下歪歪斜斜站着的几人身上扫过一遍,脚下如行云流水,丝毫不停,直接走到其中一人面前。 那人是个长相平凡的中年汉子,属于那种散入人群便再难发现的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物。此时见有生意上门,立时精神大振,端正身子,清清喉嗓,满脸赔笑,凑上前来问道:“先生,要办证?” 唐五却是眼光在他肩头一转,落在那朵用土黄颜色细线勾出的小花上面,微微一笑,转而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 中年人眼珠一转,改问道:“要光盘吗?” 唐五微笑摇头,还未及张口说话。 中年人眼中却已经换上一片讶色,倒退半步,转而满脸敬服,大步凑前,贴身悄声问道:“****要吗?” 唐五顿时啼笑皆非,摇头轻笑:“我要见岑九。” 中年人顿时脸色大变,笑容僵在脸上,对周围几人使个眼色,那几人缓缓走了过来,一个个目露凶光,将唐五团团围在中间。 中年人寒着脸,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找我们老板有何贵干?” 唐五却是不动声色,仍然微笑道:“你去跟他说,蜀中唐五,来会旧友。” 中年人目光闪烁,对唐五上上下下打量片刻,摆头示意同伙看住唐五,自己远远走开,站在角落里掏出手机请示,还没说几句话,就见他抓着手机往回飞奔。到得跟前,已然换了一副颜色,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将手机双手捧到唐五面前。 似乎早已料到如此情形,唐五伸手接过电话,那边立时有人叫道:“五哥……” 唐五却轻轻笑道:“好一个江湖大佬!” ………… 丁宝缓缓睁开眼睛,伸手抓起旁边桌上电话:“喂?” “宝哥,你家遭贼了!”桂逸明在电话那头惊慌大叫。 “什么?”丁宝大惊失色,所谓破家值万贯,这岂不是在他心上割肉伤口洒盐吗?当下连连追问:“家里不是有人吗?少了什么东西?我的存折可还在?” 桂逸明却是连珠炮般应他:“我来到时你家已经门户洞开,屋内一片狼藉,却未曾见到你说的那小mm在。至于少了什么东西,我又怎能看得出来?只觉得眼前这般混乱,倒似乎比你在家时还要稍微整齐一点,只是也都跟猪窝一般,令人无处下脚。” 丁宝却哪里顾得上他话中带刺,想起放在家里的钱财,只觉得心里一阵揪痛,喝道:“去问问邻家大妈,可曾有些线索?” 但听得桂逸明大声应诺,随后脚步声咚咚连响,兼之叮叮咣咣之声大作,这一路不知又碰倒多少物事,就这般甩手冲出门去,却全然没有听到丁宝在这边抓着话筒跳脚大叫:“臭小子,怎不知把我电话挂上?!这一来又要费去我多少话费?!” ……………… 兄弟们,如果觉得写的还行就砸两票支持一下,没票也没关系,热切盼望大家提提意见,大家的支持是写作的动力,谢谢啦! 特别感谢书友“空梦留痕”和“ timtimtim”的热情支持,他们的午夜留言给了我熬夜的动力,虽然今天眼睛红红,眼圈黑黑^_^! 99mk.cc。wap.99mk.cc 八、遇贼 中年汉子在前领路,唐五脚下不急不徐,跟他在高楼大厦群中东拐西绕,穿行半天,最后终于来到一座半新不旧的写字楼前。 唐五在楼前停步,抬头看看高耸的楼身,再低头看时,中年汉子早躬立在前面,伸手引路:“请这边走!” 当下走进装修豪华的大堂,对面一个胖胖的汉子张开双臂,快步迎了过来,离得老远便高声朗笑:“五哥,想死我了!”声音在堂中激荡回响,引得大堂之中人人侧目。 这胖汉满面油光,笑起来浑身肥肉都在乱颤,长得倒跟弥勒佛般,慈眉善目颇具亲和力,此刻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跟同样一脸善相的唐五抱在一起,倒也颇像两个善人开斋堂,一时之间满室和光。 那引路的中年汉子看到胖汉过来,早就一言不发,远远地躬身行个礼,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胖汉岑九拥着唐五踏上电梯,一路直上顶层,将他引入一间宽大的办公室,按在高档沙发上坐下。 一旁早有漂亮女秘书端上茶来,弯腰置盏之际,好奇地偷偷打量一眼唐五,心中暗自纳罕,几时见老板对人这般亲热过? 岑九挥挥胖手,女秘书乖巧地推出屋外,轻轻将门关上。 胖子一屁股坐在唐五对面沙发之上,沙发顿时深深陷了下去。 唐五四周扫视一眼,对胖子笑道:“阿九,你这场面愈见大方了。” 岑九却是收敛笑容,面容平静地看着唐五,口中说道:“五哥,十三弟走了!” 唐五顿时黯然,幽幽叹道:“不错!” 岑九面上肥肉抽动,眼中哀色甚浓:“我虽不姓唐,但跟五哥你亲如兄弟,所以一直也把十三当亲弟弟看待。” 唐五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若不是有你暗中照应,十三弟这些年又怎能走得这般顺畅!” 岑九却恨恨拍腿:“可是此番十三弟出事,我事先竟没有收到一点风声!要不然十三弟也不会……” 早就猜到这般情况,此番得到印证,唐五仍然忍不住有些失望,叹道:“以你眼线之广,竟也探不得一点风声。” 岑九满脸自责:“平日里白养了一群无用饭桶,关键时刻竟派不上半点用场!” 唐五却微微摇头,劝道:“你的手下顶多只知道这明面上的江湖和黑白两道,又怎知还有个‘隐江湖’在?若是寻常仇杀,自然瞒不过他们。” 岑九大惊:“难道真是‘隐江湖’中人所为?” “不错!” 岑九低头喃喃说道:“十三弟走得突然,警方又对此消息封锁甚严,我也只是隐约察觉他死得有些古怪,却没想到……” 唐五道:“对方布置周详,下手狠辣,不是一般人物,你这边查不到,也属正常。” 岑九抬头盯着唐五的眼睛:“五哥,要我做什么?” 唐五满面寒霜,细目怒张:“发动你的人手,帮我查两个人的下落。” “谁?” “丁宝,梅落英!” ………… 丁宝在杨七家中抱着话筒,直感肉痛不已,等了半晌,方才听到那边又有动静,便迫不及待地对着话筒大叫:“怎么样?” “宝哥,你那邻居大妈说了,”桂逸明吓了一跳,心想宝哥怎么这般毛躁? 连忙继续汇报情况:“她说中午回来的时候,你那‘表妹’跟几个女人正从你家走出,房门也没关上,她看进去时,屋里已经乱成一团。” “几个女人?”丁宝一愣,从哪里又冒了几个女人出来? 桂逸明却又叫道:“对了,大妈说,那几个女人里面有你‘姑姑’。” 说完,又满心奇怪地问道:“宝哥,你姑姑几时来B市了?” 丁宝大叫:“我几时有姑姑来着?想我丁家,三代单传!” 桂逸明好生奇怪:“大妈说,明明听到你‘表妹’喊一个女人作‘老妈’。” 丁宝顿时愣住:“老妈?!她不是失忆了么?” 心里大感不妙,脑中灵光一闪,脱口叫道:“不好!上当了!!” 桂逸明此时也明白过来,在电话那边一阵哇哇怪叫:“宝哥,你中彩了!人家根本没有失忆!这番你引贼入室,人家趁你不在,呼朋唤友全家上阵,早卷光细软逃得远了!” 丁宝顿时眼冒金星:“真是阴沟里面翻船,三岁小孩倒崩老娘,终年打雁反叫雁给啄了眼,这回人丢得大了!” 小桂子却在那边连声催问:“宝哥,怎么办?” 丁宝拿着话筒发愣半天,想起这“表妹”来的实在突兀,当初唐警官盘问之时,自己尤将此事死死掩盖,唯恐泄漏了自家的“江湖”身份,而今若再去报警,恐怕曝光更快,这回倒真的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当下失魂落魄,对着话筒有气无力地吩咐:“你去找个锁匠,先把门锁给修了吧,然后赶紧回来。” 那边桂逸明连声答应,丁宝却又想起一件事来,一时怒气难息,大声呵斥:“臭小子,方才你就不知道先挂上电话再去找人问情况?我足足等了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啊!这要浪费我多少电话费?!” 那边话筒半晌无言,桂逸明许久才怯怯问道:“宝哥,你不知道你在那边挂上电话也是一样么?” 此话刚刚说完,只听得话筒那边“扑通”一声闷响,便再也没了声息,桂逸明急忙连声大叫:“宝哥……宝哥……你怎么了?……宝哥?” 内伤未愈加上急怒攻心,丁宝早已气得两眼翻白,一头昏死过去。 ………… 兄弟们,如果觉得写的还行就多投推荐票支持一下,没票也没关系,热切盼望大家提提意见,大家的支持是老刀写作的动力,谢谢啦! 99mk.cc。wap.99mk.cc 九、珍宝 桂逸明站在丁宝家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头皮发麻,心如鹿撞。 方才刚到之时,还以为只是遭了小毛贼的清洗,无奈之下,已按照丁宝的吩咐,联络了锁匠。眼下这锁匠尚在赶来的路上,桂逸明便又在这屋内细细扫荡一番,一时之间,竟有重大发现,找到不少丁宝私人收藏的好东西。 平日里宝哥东掖西藏,将这些东西匿得忒般严实,一点也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在自己软磨硬泡下死不松口,丝毫不讲究好东西应与自家兄弟共享的江湖道义。此番机缘凑巧,武林珍宝终于得见天日,此刻尽数摊在了眼皮底下,怎不让桂逸明喜出望外? 所谓天予不取,是为罪也。他桂逸明是何人也?生来顶天立地,行事堂堂正正,胸中磊落光明,岂能做那逆天行事的勾当! 看着眼前无数珍宝,桂逸明深感肩上责任重大,当下脸色凝重,颤颤伸出手去,指尖一触实物,立时闪电般抓到手里,珍若拱璧地捧到眼前,双目炯炯放光,张嘴口若悬河,心中不住赞叹:“不知宝哥费尽多少艰难,才敛来这么多精致****、罕有黄刊!” 一想到宝哥当年费尽多少辛酸,从口粮中硬生生置办下这份家业,桂逸明当真是感慨万千,对宝哥的敬仰之情顿时犹如滔滔江水,直有高山仰止之感。 宝哥的这番苦心孤诣和一片心血,自然不能就这样白白付诸流水、曝尸荒野。作兄弟的义不容辞,正当接过大旗,好好地继往开来、前赴后继,替宝哥好生保管这些物事,延续革命薪火。 想到做到方为好同志,桂逸明也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实干家,当下不再犹豫,身形如电,在室内飞速游走一遍,查缺检漏,将散落各处的珍宝一一收入怀中,再顺手捞起地上一个硕大背包,却是宝哥外出旅游之时的行囊,此次小桂子对它青睐有加,转眼间便塞的满满当当。 终于胜利完成重任,桂逸明收身而起,擦擦额头细汗,看着脚边鼓鼓囊囊的硕大包裹,一时心满意足,志得意满。 此刻方听到门口一人问道:“请问这里是要修锁吗?” 桂逸明转身看去,却见一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眼睛盯着自己,满脸惊疑不定。 竟把他小桂子当成了贼人?! …… 坐在车里,杨香宜脸上满是遗憾:“没想到他家里这几天门锁忘了修,如今终于遭了贼。” 想起丁宝那张笑脸,心里隐隐不安,烦恼一时挥之不去。 坐在她身边的唐方却没有这么想,一幅若有所思模样,嘴里说道:“没那么简单。” 更探头问坐在前排的唐蓉:“大姐,你可从现场看出些什么?” 唐蓉满满当当挤在座位之上,吃力地挪挪身子,偏过半个头来,脸上一片严肃,郑重断定:“不是简单的入室偷窃!” 杨香宜听得睁大眼睛,唐方和唐萧却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唐萧道:“钱财衣物散落满地,家用电器一样不少,绝不是一般蟊贼所为。” 唐方蛾眉轻蹙:“倒是那些一般人家都有、但对一般蟊贼没什么用处的证件、照片、记录本之类的东西,全然不见踪影,或许已被有心人拿走。” “而且,那些枕头、床垫、箱子的底层全被利刃割开,抽屉、衣柜的底部也尽数都被敲破,也被就连浴室之内的墙上瓷砖,都被敲了几块下来,屋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差不多全被翻了一遍。看现场情形,动手之人经验老到、手法熟练兼之心细如丝,偏偏又志不在钱财,倒像是来丁宝家中搜寻证物的警察。此事实在透着蹊跷。” 杨香宜在一边听得却是瞠目结舌。方才进屋之时,她只是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放眼望去,屋里真是一片狼藉,看入眼中,全然一团眼花缭乱。想来龙卷过后,也就这般凄惨。 当时眼前一片繁花似锦,心中一团混乱如麻,杨家大小姐只顾了开眼界,却浑然忘了长经验,只懵懵懂懂踮脚提鞋,在屋内垃圾丛中,走马观花地转了一遭,又如何看得出这么多门道来? 此时听得老妈说起,方才隐隐约约想到,似乎真是那么一回事。 一时间,眼前又浮现出那电视机背上,胆怯怯探出的簇簇线头;冰箱背后,羞答答伸出的根根电缆;更有电脑跃然下地,坦荡荡展露的空空机箱。 顿时惊得毛骨悚然,汗毛直竖,杨香宜喃喃叹道:“好厉害!” 在这边自顾自感慨万千,耳边却听得三位长辈仍在反复推敲。 唐萧问道:“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其他人马在寻找那丁宝和梅九姑?会不会是警察发现了什么?” 唐方想了一下,说道:“就是警察入室搜查,只怕也无法干得这般彻底。况且,目前警方还不可能知道丁宝与中阳之死有关,实在没有理由对丁宝作出如此行动。所以,应当不是警方中人所为……” 唐蓉已经转正身去,眼睛望向车前,脸上神色凝重,杨香宜从观后镜中觑到,自己这大姨眼光竟然有些迷茫。她愣愣半晌才道:“眼下又横空杀出一方不明人马,却不知是祸是福?” 唐萧一时又想起惨死的兄弟,眼中泪光莹莹,声音已然微微发颤:“幺弟走得这么急,我又好生想他……” 唐方将妹妹的手握在掌中,轻拍几下以示安抚,眼神露出几分哀伤,口中却透着十分的坚定决绝:“不管是祸是福,也不管何方神圣,虽然幺弟身已不在,却仍在我们心里。无论到哪儿,纵然眼前剑海刀山,仍然是我们五兄妹一起去闯!” 眼角却隐隐珠光闪动。 杨香宜鼻子一酸,赶忙扭头望向窗外,一时间泪流满面。 …… 终于送走锁匠,桂逸明早已打定主意,背起如山行囊,锁上门扬长而去。 这一去,便是要将行囊之中宝物,先行放入自家床下,替宝哥好生看护。 至于要不要将此事如实禀上,想到宝哥如今身体虚弱,心情不佳,桂逸明作为好兄弟,自然应当义不容辞地为他分忧解难,怎能再让这般杂务扰他心神。 想到这里顿时昂首迈步,大步流星,先行回转学校再说。 浑然不觉自己走出这片小区之时,身后已然悄悄蹑上几个可疑人物。 …… 兄弟们,如果觉得写的还行,就投票支持一下,没票也没关系,热切盼望大家提提意见,大家的支持是老刀写作的动力,非常感谢! 在老刀的构思中,各方的实力都是一点点展现的,请大家慢慢看。 99mk.cc。wap.99mk.cc 十、惊遇 杨七下班回到自家楼下之时,时间已经不早,天色开始昏暗下来。 站在楼门口,看着前面摇摇晃晃走来一人,嘴里还愉快地哼着小曲儿。 杨七有些意外,皱眉问道:“小桂,怎么这么晚才来?” 桂逸明却是兴高采烈神采飞扬,隔得老远便挥手打招呼:“七哥,下班了啊?呵呵哈!” 见他有点乐得不知所以,杨七心里好生奇怪,待他走到面前,一把抓住他肩膀,问道:“怎地这般高兴?” 说着眼珠一转,一脸的恍然大悟,笑嘻嘻问道:“见到那小姑娘了?可是与人家一下午相谈甚欢?” 桂逸明连连摆手,笑容却是丝毫不减:“哪有,哪有。” 见他这般表情,杨七又怎会相信,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当下连楼也顾不得进,就这样站在楼道门口,非要桂逸明如实交待下午的艳遇。 桂逸明见他一脸猴急、不依不饶的模样,当下便将在丁宝家中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当然,做了好事不留名向来是自己的优秀品质,自己帮丁宝看管宝物之事那是打死也不能说滴。 但是哪有兄弟遭难自己兴高采烈的道理?杨七哪里肯信,始终坚持桂逸明定然隐瞒了精彩内容不说。桂逸明逼于无奈,指天划地发誓,自己绝无半句虚言,才终于换来杨七的将信将疑。 虽然有些信了桂逸明的话,杨七却越发感到困惑不解,直勾勾盯着桂逸明问道:“既然阿宝家门不幸,屡遭劫难,为何你又是如此的兴奋异常?” 心中疑虑,脚下微微挪动,竟是要远远躲开眼前这疯疯癫癫的小子。 桂逸明顿时一脸僵硬,干笑几声,努力挤出几份戚容,搪塞道:“我又怎不为宝哥难过?方才只是看到七哥你回来,又想到马上就能看到亲爱的宝哥,这才一时按捺不住仰慕之情和满心激动,高兴地笑了一下,啊哈哈。” 说罢摸着脑袋傻笑不已。 看着他这般模样,杨七却是站在那边黯然神伤。 眼看着身边的两个好兄弟,一个横祸当头重伤卧床,另一个又突然变得神经兮兮,自己当真是责任重大,双肩压上千斤重担。 当下慨然长叹,不再多言,摇摇头,搂着桂逸明的肩膀,两个好兄弟就这样互相扶持,爬上楼去。 ………… 海定区公安局门口,曾与唐中阳一起去学校盘问过丁宝的张警官缓步走了出来。 下班了,他准备到马路对面搭乘公交车回家。 站在路边等待红灯变绿的那点时候,张警官心里一阵感慨,想起了顶头上司唐中阳。 就在前天上午,自己还与唐中阳一起外出查案,跑到清河大学,对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盘问了半天,随后自己就被安排任务,分头去追查线索,就此与他分开。 没想到才过了短短的一夜,第二天再见到时,竟然已经阴阳相隔,原来生龙活虎的能干小伙就那样冷冰冰地躺在了那里,原本红润的脸庞在岸边青草的映衬之下,显得那么苍白。 好端端的一个棒小伙,就这样没了! 实在可惜啊,张警官一直对这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顶头上司抱有极大好感。在这小伙子身上,看不到那种年纪轻轻即身居高位的青年人身上常有的坏毛病。他为人谦冲平和,对周围同事都十分尊重,也有一幅相当出色的身手,办起案来不怕危险,总是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各种疑难案件总能被他处理得干净利落,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整个局里的同事都非常看好他前途无量。 没想到他就这样突然遇害了,张警官和其他同事一样,在看到唐中阳尸体的那一刹那间,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抓到真凶。 终于变绿灯了,老张举步,随着人群往马路对面抬脚便走,眼睛无意识地在身侧斑马线外停下的车上一一晃过。 咦?眼前闪过一个有点眼熟的车牌,那辆汽车看上去也好生眼熟。 老张脚下顿时有点迟疑,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车牌,这辆车。 此时对面的绿灯已经开始连连闪烁,蜂鸣声“嘀嘀”连响,老张不及细想,便被裹挟在开始加速的人流中,匆匆奔完了余下的一小段行程。 脚底踏上对面路边台阶的一刹那,老张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惊叫道:“是它!” 当下急急回头,定睛再看时,那辆车却已经夹在滚滚车流中间,眨眼间去得远了。暮色之下,只能隐约看到它的尾灯闪烁的点点红光。 老张站在路边,望着那辆车开去的方向,浓眉深锁,一时怔怔出神。 ………… 杨七掏出钥匙,轻轻转动,顺势一推,将房门无声推开,只见屋里一片死气沉沉,悄无声息,黑暗扑面而来。 于是伸出右手,在门内右侧墙上摩挲一下,终于找到电源开关,伸指按下。 随着“吧嗒”一声轻响,天花板上光明连闪数下,终于成功启动灯管,顿时华灯溢彩,屋内一片光明。 满室生辉之下,立刻看清了屋内情形,杨七和桂逸明勾肩搭背,顿时一起愣在门口,口中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客厅之中,右边窗下,搭的那张病榻之上,丁宝面无人色,四仰八叉地直直挺挺倒在那里,声息全无! 99mk.cc。wap.99mk.cc 十一、杀机 毕竟杨七江湖经验丰富,经历不少大风大浪,当下最先醒过神来,左手一甩,顿时把仍然目瞪口呆的桂逸明扔了个踉跄,带得他也反应过来。两人再不勾肩搭背,对视一眼,齐齐惨叫:“阿宝!”“宝哥!” 纵身飞扑到病榻之前。 但见丁宝脸色惨灰,双目紧闭,一摸之下四肢冰凉,口鼻之中气若游丝,竟然已经奄奄一息,似离鬼门关不远! 伸手把住丁宝脉门,杨七脸色剧变,狂叫道:“怎会这样?中午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一边桂逸明已然伏在床前,扶尸痛哭:“宝哥啊宝哥,可怜你年纪轻轻壮志未酬……” 拉长了调子,这后半句话还未吐出口来,便被杨七一个巴掌打在头上,就此吞回肚里。 “哭得这般急切作甚?!”杨七怒喝道:“身上可还有丹药?快拿来!” 桂逸明哆哆嗦嗦,掏出一个小布包,手忙脚乱揭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圆肚瓷瓶。当下也不拔开瓶塞,只是指尖使力,坚硬的瓷瓶顿时像是纸糊的一样碎裂开来,露出里面一个玉色指粗的丹丸,一阵清香立时在屋里空气中散开。 杨七一把抓过药丸,捏开丁宝牙关,将药丸塞进嘴里,伸手叫道:“水来!” 桂逸明赶紧爬起来,端过来桌上的一杯凉水。杨七将水灌进丁宝嘴里,一边伸指在丁宝喉管处往下顺,终于将那颗药丸给他灌入腹中。 当下让桂逸明扶丁宝坐起,杨七盘腿坐在他身后,掌心贴背,运起内力为他疗伤,助他将药力迅速行开。 过了半晌,才见丁宝脸上渐渐恢复些人色,鼻中气息趋向平和,杨七已然额头见汗,双手微颤,这一番内力消耗却是不小。感觉到丁宝内息不再像刚才那般紊乱,已经隐隐走上正轨,当下便收回掌来,闭目调息片刻,一旁自有桂逸明扶丁宝重新躺下。 待杨七稍稍恢复些气力,睁开眼睛与桂逸明对视一眼,发现双方都是满脸庆幸,想起方才形势之险,仍然心有余悸,心头依然狂跳不止。 此刻却听躺在床上的丁宝吐出一口长气,两人大喜,俯身看去,只见丁宝缓缓睁开眼睛,双目却是黯然无光,空空洞洞如同一潭死水,不见半点神采。当下双唇微微颤动,似要就此托付遗言。 见眼前兄弟这般惨象,杨七心中无比凄然,当下鼻子发酸,双目含泪,俯身将耳朵凑到丁宝嘴边。 声音不大,却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只听得丁宝嘴里在喃喃念叨:“我的钱财啊……” 就听“扑通”一声,有人翻身栽倒在地。 桂逸明惊慌失措地大叫:“七哥,你怎地也昏了?七哥……” ………… 夜色已深,杨千钧在城中奔波了一天,动用各方关系查找丁宝和梅九姑的下落,打电话都打得倦了。 从目前手上掌握到的丁宝的情况,看不出他与梅九姑有什么关系,各方面的信息都显示两人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发生过交集。 若是有,大概也隐藏的极深吧。杨千钧无奈地想。 想起唐方等人今日在丁宝家中见到的情形,不禁也有些忧心忡忡。眼前形势给人的感觉非常压抑,任何突然出现的神秘势力,都可能会令局面更加复杂化。 叹一口气,想起方才和其他人商量的结果,杨千钧决定明天还是再去趟警局,希望从警方那边再查到些线索。 听着浴室中水声不断,杨千钧心中顿时一片温情,妻子这几天身心俱疲,实在辛苦得很。 放在手边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杨千钧眉头一皱,拿起手机。 一个陌生的号码。 杨千钧愣了一下,接下电话:“喂?” “请问是杨先生吗?” “我是杨千钧。” “杨先生你好,我是唐队长的同事,我姓张。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因为刚刚查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想你们可能也想了解一下……” 杨千钧静静听着,脸色渐渐变得非常凝重。 再一次向张警官致以诚挚地谢意,杨千钧才挂上电话,脸色阴晴不定,沉思片刻,他站起身来,走到浴室门口,轻轻叫道:“阿方……” ………… “好舒服……” 丁宝心满意足的伸个懒腰,摸摸肚皮。如果不是现在仍然感到气虚体弱,恐怕他早就扔下手里的粥碗,跑出去好好犒劳一下肠胃。 不过没关系,丁宝同志向来有不挑食的良好习惯,更有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革命觉悟,所以对于眼前杨七亲手为他烹制的小米粥还是相当满意的,虽然粥里面糊味重了点。 恢复了好心情、好食欲的丁宝从不挑三拣四,尤其是对周围的环境抱持随遇而安的态度。虽然在桌子的对面,一脸铁青的杨七正眼露凶光,一幅不敢置信表情的桂逸明正满怀敬仰,但是这些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丁宝的好胃口,端起粥碗“呼噜呼噜”喝得相当愉快。 也难怪对面两人会用那种表情看着他。明明在他们回来的时候,丁宝还瘫在床上就像只剩下半口气,差点就去会阎君,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半天才将他救得醒转过来,但也是一幅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样子,一条命倒像活生生去了半条。 谁知桂逸明灵机一动,说到家中钱财并未失落,只是房中被翻个底朝天而已,立时就见丁宝精神大振,眼中开始有了神采,脸上开始泛出血色。 待到桂逸明将存折恭恭敬敬呈上,更见他双目有神满面红光,从床上翻身坐起,抓过存折大笑三声,惊得杨七与桂逸明两人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终于明白眼前这厮实际上是为钱财弄成这般模样,杨七登时就要抓狂,却被桂逸明死死抱住,连连劝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物长宜放眼量,再看丁宝仍然内伤未愈,就算眼下一泄胸中愤恨,以后可能就要没了一个人肉沙包,实在与可持续利用的节约思想不符。 于是杨七只能恨恨地冲进厨房,带动锅碗瓢盆一阵乱响,最后特意为丁宝准备了独具特色的晚餐。 眼看着丁宝在那里脸不改色,大口大口喝进糊得发苦的小米粥,桂逸明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 眼前这是一个多么强悍的存在啊?! 魔兽般的坚强体格,蟑螂般的抗打击能力,令人匪夷所思的恢复速度,能够吞噬一切的钢铁胃口,更加上偏执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对身外之物的渴望,所有这些优点汇集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多么高大光辉的形象,令小桂子胆战心惊、无比敬仰。 幸亏这强悍的存在正沉浸在钱财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心满意足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胸怀,让他一时没有想起另外一些多年以来收藏的心血。桂逸明此刻在心底里将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千万不要让宝哥想起他那堆宝物来。 但是往往天不从人愿,桂逸明正在这里患得患失,丁宝却突然轻咳一声。 吓得桂逸明差点脱口就要将实情尽数供出,但是旋即发觉不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丁宝的确很不对劲。 虽然仍然一幅大马金刀架势,端坐在桌前,右手持筷,左手端碗,脸上却是一片肃然,眼中隐隐有神光流转。 “有杀气。” 他淡淡说道。 ***** 终于在班得瑞乐团“givemeyourhand”的悠扬乐曲声中,写完了这一章。 老刀突然也觉得有些疲倦,过两天就要回家探亲,大概要一周时间。家里上网不方便,更新可能要受一些影响,不过老刀会尽量想办法,同时也会多积些稿子。这两天还会尽量保证正常的更新速度。谢谢大家的支持! 99mk.cc。wap.99mk.cc 十二、来客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一片静寂。 夜已深沉,小区里的居民都已安歇,整栋楼里,只有这个房间还亮着灯,其他窗口都是黑乎乎一片。 外面的小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路灯黯淡昏黄,地面上树影轻晃。 窗下白杨枝摇叶动,沙沙作响,远处天际,隐隐有电光闪闪,雷声殷殷。 风已起,雨将至。 三人围坐在窗前的小桌旁,杨七对窗而坐,丁宝与桂逸明隔桌相望,桌上仍有饭菜,此刻三人却相对无言。一阵夜风从窗口扑进来,三人都从心底里感到一股凉意。 喟然叹一口气,丁宝将手中碗筷轻轻放在桌上。 缓缓站起身来,杨七转身面向空荡荡的客厅,目光闪动,看着门户半掩的卧室,口中一字一吐:“既有贵客来访,何不现身一见?” 语音清扬,在屋内空气中隐隐回荡。 卧室之内,有人轻笑一声,接着房门“吱呀”转动,从室内黑暗之处,举步走出一个人来。 丁宝和桂逸明都站起身来,静静看着凭空出现的这个人,二人都没忘记,这里是六楼。 眼前这人穿一条浅色休闲裤,罩一件微蓝短袖衫,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长眉凤目,面如冠玉,唇上淡淡两撇八字,平添几许成熟男人味道,若不是眼角已有微微细纹,倒还让人误以为刚过而立之年。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儒雅,倒像一位台上育人多年的教书先生,又怎像一个半夜翻窗入户的梁上君子。 眼中一丝讶色一闪而过,这位教书先生却是不慌不忙,一边连连拱手,一边往前踱出两步,斜斜停在杨七前侧几步之外,浮出一脸略带歉意地笑容:“来得突然,扰了三位宵夜的雅兴,恕罪恕罪……” 丁宝目光在这教书先生白皙修长的手上闪过,心中一动。却见杨七身子也是微微一颤,想来也跟他一样,已然注意到异常。 当下杨七却是神色如常,笑道:“远来是客,先生且请入坐,莫显了我们这些后生小子不懂待客。” 那先生却是微笑摆手,说道:“无妨无妨,今日果然不虚此行。” 眼光在三人身上一一转过,转而又看着杨七笑道:“本只为拜访丁小友而来,没想到在座两位也都是青年才俊,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说罢竟是抚掌大笑。 丁宝只觉得方才那人眼光转过之时,似乎在自己身上微微一顿,此刻又听他说是为自己而来,心中更感诧异。 更加上那人笑声入耳,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响在耳中竟如滚滚惊雷,震得心头一阵乱跳。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一片骇然。 突然门口传来异响,三人齐齐扭头看去,却见一人穿门而入,施施然走了进来。 真正的穿门而入。 门板就像纸糊得一样,在那人抬手举步之间,悄无声息地碎成无数碎片,纷纷撒落在地上。那人身形却未受丝毫阻滞,几步之间走到厅内,一声不吭停住脚步,正与那教书先生站成一条直线。 杨七心中剧震,眼前这个人进来之后,所站方位与那教书先生遥相呼应,将自己三人逼在一个角落之中,身手难以施展,辗转腾挪的空间有限。看眼下情势,虽然对方还未出手,自己这边已然落了下风。 破门而入的这个人,穿一身黑衣,身材瘦瘦高高,差不多比那教书先生还要高出一头,面颊削瘦,肤色微黑,眼窝深陷,双目之中精光四射,脸上神色深沉似水。站住之后一言不发,双手轻轻垂在身侧。 转眼之间,三人已将新来之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最后眼光一滞,都在那人垂在大腿外侧的手上停了一下。但见那双手肤色黝黑,看上去干枯瘦狭,上面根根青筋暴突,端地令人印象深刻。 丁宝干笑一声:“看来我们眼福不浅,竟能同时目睹两大绝学现世,今日这陋室之中真是蓬荜生辉!” “碎玉掌……奔雷手……”桂逸明口中喃喃念道。 教书先生与那黑衣人对视一言,都是颇感惊奇。教书先生笑道:“想不到三位年纪虽轻,阅历却是不浅,竟能一眼认出我们这两门手上功夫。” 杨七笑容微微发苦,嘴里觉得有些干涩:“看先生双手晶莹如玉,十指修长,掌上隐隐有光华流转,想来已将碎玉掌练得如火纯青。至于这位黑衣先生……” “行走之时,双手摆动之间,隐有风雷作响,虽然黝黑枯瘦,老茧厚实,但是整双手就像用一块墨玉精雕细琢而成,隐泛流光,正是奔雷手已练到精纯的特征。”丁宝面容淡定,嘴角却有一丝苦笑。 “精彩,精彩!”教书先生轻拍双手,赞叹道:“今天三位真是给我二人不少惊喜。短短扫视一眼,就能捕捉到这么多信息,做出准确判断,实在难能可贵,愈发令我感到今日来得大有收获。” 却又突然换了一幅惋惜模样,摇头叹道:“可惜眼看就要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扼腕。” 说罢抬头看着三人,眼神竟已变得有些阴森。 三人顿时心中一紧,丁宝苦笑道:“听先生口气,是为我丁宝而来,却不知丁宝哪来这么大面子,竟然惊动两大绝学齐现江湖。况且我与先生也是初次谋面,却不知何时惹过这么大的仇怨?” 却见教书先生含笑摇头,黑衣人冷哼一声,两人竟是打定主意不露半点口风。 三人对视一眼,丁宝暗自运气,杨七捏紧双拳,桂逸明双手叉腰,右手轻搭在腰带之上。屋内顿时剑拔弩张,杀机汹涌。 忽然左手扶住桌子,丁宝眉头深锁,沉声说道:“不对……” “……还有人!”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 非常感谢wanga兄弟和其他书友的支持。谢谢! 今天白天网络出了些问题,刚刚恢复正常。老刀现在补上。 99mk.cc。wap.99mk.cc 十三、高手 自从教书先生现身,黑衣人入门,丁宝三人的注意力全被他们吸引,眼光全都落在二人身上,又有谁去注意窗外情形,毕竟,杨七这房子是在六楼顶层。 但是,他们却忘了,刚才教书先生无声无息出现在卧室,也没见他从楼梯上来。 丁宝自见到黑衣人出现,心中一直隐隐觉得不妥,但注意力大半被眼前两人吸引,一时之间却又没有抓到关键。直到又感觉一股杀气,才发现问题出在何处。 不用爬楼梯的,不止教书先生一人。 话音才落,异变已生,身后劲风突起。 一人从楼顶外沿翻身而下,双掌击破窗户中间的大块玻璃,无数锋利碎片夹在雄浑的掌风之中,铺天盖地向三人背后飞来。来人顺着飞入之势,脚不沾地,身形不停,凌空侧身翻滚,一双巨掌前后相抵,并作一处,带起凌厉风声,直接印向丁宝毫无防备的背脊。 仓促之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自己兄弟,就在前面。 丁宝一咬牙,勉强运起全身内力,头也不回,向后一掌扔出。 生死关头,再不能藏拙弄巧,无上绝学倾力发出,手掌似慢实快,掌缘气旋涡转,隐隐有雷声轻响,室内风向突变,无数碎片倒飞而回,在窗口飞入的那人身上擦起团团血雾,但也仍有不少碎片扎扎实实,击在丁宝背上,顿时血肉模糊一片。 那人身形稍滞,去势却是不减。 丁宝眉头一跳,哼也不哼一声。 两人手掌正正对上。 “嘭”一声闷响,如山劲力四下激荡,屋内又像凭空刮起一阵旋风。 丁宝左手所扶桌子突然裂成无数碎片,散落在地,桌上餐具也都一阵脆响,尽数碎在地上。 向前踉跄两步,张口鲜血狂喷,大半喷在杨七背上,雪白衣衫顿时染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短短数日之间,丁宝连连受伤。本来旧伤未愈,今日又因家中意外,导致心情激荡,伤势又重几分,全赖蟑螂般的强悍体质和杨七、桂逸明两人的相助,才能勉强行动如常。此番以有伤之身,强提内息,与敌人对上一掌,抵不住对方霸道掌力,内腑再遭重创,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脚下已有些摇晃,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他这边伤上加伤,对方却也没有好过。 那人与丁宝一掌印上,身躯猛然剧震,顿时向后弹出,未待落地便喷出一口鲜血,心中更是震骇无比,身形犹在半空,已经脱口惊叫:“两仪大真力?!” 两人在这边兔起鹄落,刹那间生死相搏,室内其他人也都纷纷对上。 敌人飞袭进屋之际,桂逸明脚尖一挑,身边板凳顿时翻滚而起,带着呼呼风声,猛然向后飞出。 那人刚刚踉跄落地,便被板凳重重击在小腹之上,顿时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只倒退两步便到了窗台,一时身形不稳退势难减,整个人就从窗口翻了出去,就听得一阵树枝折断、叶片擦响,已然一路栽下楼去。 这边一脚踢飞板凳,黑衣人双掌已然就在眼前。桂逸明右手往腰间一拍,腰间闪出一片流光,一柄颤巍巍寒芒吞吐的利剑顿时握在掌中。 利剑在手,桂逸明立时手腕翻转,“刷刷”数剑刺出,带起满天剑气,晃出一片虚影,对黑衣人隐含风雷的双掌视而不见,锋芒直取对方咽喉,竟然一幅拼个同归于尽的架势。 黑衣人心中一惊,只怕自己双掌还未沾到对方身上,利剑已然到得喉间。当下身形微挫,双掌回收,掌影翻转之间,已与利剑对击数下。 但听“叮叮”之声连响,肉掌与利剑相击,竟发出一阵金石交击之声,桂逸明只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震得手臂一阵麻木,心中顿感骇然。黑衣人却也被他这几剑迫得连退几步。 窗户破裂之际,教书先生身形一闪,已然揉身而上。脚下连踏天罡,身体连晃,闪过一串虚影,右掌竖立如刀,刀刃之上莹光流转,缓缓一掌推出,幻作满天掌影。左掌虚虚实实,似攻似守,搁在胸前。 顿感劲风扑面,外露的肌肤为掌风所激,痛如刀割,杨七神情肃穆,当下挫步低腰,运气抬臂,当胸一拳,直直捣出。 离对方拳头尚隔两步,教书先生就觉一团拳风当胸袭来,当下只觉这团拳风所含力道雄浑,力量凝聚宛若实质,顿时脸色大变,右掌一收,左掌闪电般推出,就听“波”的一声,拳掌相交,劲风四散,两人身形都微微一晃。 此时从窗口飞入之人的口中惊叫才堪堪传入耳中,教书先生脸色大变,连退几步,与一样满脸惊疑的黑衣人对视一眼,盯着杨七身后摇摇欲倒的丁宝,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自进屋之后便一言不发、始终脸色深沉的黑衣人,此刻终于神色大变,张口欲言,竟发现口舌发干,当下涩声问:“传说中的‘两仪大真力’?!” 语气惊疑不定,目光闪烁不安,死死盯着丁宝,嘴里却在征询同伴意见。 教书先生也是一脸愕然,心里犹豫不决,口中一阵迟疑:“仓促之间,还能把邢老三一掌震飞,更把他震伤吐血,劲力之强,威力之大,放眼江湖,也实在没有几门功夫,能有这般强悍!” 杨七却顾不上理会这两人,但觉自己背上湿乎乎一片,尚带丁宝体温的鲜血,沿着脖颈缓缓流下,顿时血气上涌,双目尽赤,恶狠狠瞪着眼前两人,平日里清雅文秀的脸上,此刻竟然一片狰狞。 他头也不回,冲桂逸明吼道:“小桂,阿宝怎样了?” 桂逸明脸上刚才被一片碎玻璃擦过,划出一道深深细痕,鲜血沿伤口缓缓流出,此刻却顾不得擦拭,一招迫退黑衣人,便马上飞身扑到丁宝身边,一把将他扶住,右手把脉一探,顿时脸色惨变,叫道:“七哥,宝哥伤势很重!……有些不妙!” 声音竟然微微发颤。 杨七听在耳中,心中一阵绞痛,怒气难以抑制,白净清瘦的脸上,刹那间竟然一片潮红,瞪着对面两人,当真是瞠目欲裂,恨意滔天! 教书先生和黑衣人虽然心狠手辣,此刻竟也被他瞪得心里发毛。 眼前丝毫不能松懈,杨七也不回头,对桂逸明沉声喝道:“背好阿宝!” 桂逸明心中一抖,颤声道:“七哥?!” “臭小子!别罗嗦!!”杨七大怒。 桂逸明一咬牙,将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丁宝背在身上,一把扯过旁边床上的床单,将丁宝牢牢绑在自己背后。 教书先生眉头一扬:“想逃?!” 与黑衣人齐齐举步,逼了上来。 二人脸色凝重,脚下沉稳,已然收起小觑之心,心知眼前之人虽然年轻,却也都是高手,当下便要全力以赴。 这边桂逸明悉悉索索,捆扎妥当,抬头才又叫得一声:“七哥—” 杨七已头也不回,向后一脚反踢,正正踹在桂逸明身上。 桂逸明但觉一股柔和浑厚的大力涌来,将自己与丁宝一起推得向后快速飞出,眨眼间身已在窗外。 耳边传来杨七低沉的吼声: “走!” 99mk.cc。wap.99mk.cc 十四、死斗 声音传来,桂逸明身子已经快速落下,再看不到屋内情形,但是耳中能够隐隐听到,屋内正掌风激荡,两下里叱喝不断。 心里酸楚,眼中含泪,手中剑光急闪,一路劈枝斩叶,桂逸明背着丁宝,急速落向地面。 这边发生这么大的动静,小区里的人又不是聋子,早被纷纷惊醒。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房间里亮起了灯光,甚至已经有人走到阳台和窗前,伸着脑袋到处察看,怒气冲冲寻找噪声的来源。 眼看大地扑面而来,桂逸明脚尖一点硬实的路面,身形立刻斜纵而出,借势化去大半力道。 饶是如此,仍然感到压力如山,双腿被地面反震得疼痛欲折,不由得一声闷哼。 刚刚站稳脚跟,突然觉得背上丁宝挣动几下,眼角便瞥见一团黑影贴地扑来,一闪而至,顿时劲风扑面。 丁宝伏在桂逸明背上,本来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但是桂逸明落地之时,身躯猛然一震。在这一震之下,丁宝顿时清醒了几分。虽然仍有几分神志不清,双目却已能微微睁开,模模糊糊之中,隐约看到树下阴暗之处,突然纵起一团黑影,就向这边扑来。 感觉到身下的桂逸明似乎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丁宝挣起余力,对着黑影挥出一拳。 这一拳却是歪歪斜斜,轻轻浮浮,全无半点力气,更加没有一点杀伤力。 但是,一拳挥出,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从阴暗之处飞身扑来的,却是刚才被打下楼的那个邢老三。 刚才他破窗偷袭,凌空飞进,倾力行惊天一击,却被丁宝反手一掌震飞,更被桂逸明一记阴狠板凳,重重击在丹田之上,整个人当即从何处来就往何处去,立时又被打得从窗口翻了出来,一路撞断不少树枝,身上平添许多伤痕,手舞足蹈跌下楼来。 幸亏自身功力精深,临危不乱,半空之中寻得平衡,更兼抓叶折枝,取得不少缓冲,这才平安落地,保下一条命来,但也连吐几口鲜血,气血激荡之下,自知内伤不轻,当下不敢再做妄动,赶紧挪步到树下阴影之处,便要吐纳调息疗伤。 谁知刚刚盘腿坐下,还未待运起内息,便见一大团黑影又自头顶拖枝带叶地砸下,落地时斜斜纵出,停脚处却踉跄几步,隐隐传来一声闷哼。 借着路边昏黄灯光,邢老三顿时看清,那人原来正是用板凳伤了自己的那个小子。 再看他身上背的那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不是丁宝又是何人? 两大仇敌齐齐现身,刚刚结下的梁子即刻就要得偿。 眼见桂逸明脚下踉跄,右手倒提利剑,左手轻扶背上,丁宝更是一幅人事不知模样,如此大好良机,素质过硬的武林高手岂能轻易错过? 于是不顾自家气息未稳,邢老三在黑暗中轻轻站起身来,力注双掌,两腿发力一弹,当即纵身扑出,当真是飞掠如电,直取桂逸明要害,定要先将其力毙掌下。 实在深得射人先射马,打狗打鼻梁的兵家精髓。 但是邢老三千算万算,漏算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眼见就要欺到桂逸明身边,而目标仍未做出反应,邢老三不由得心中狂喜。 就在此时,目标背上突然黑影一晃,却是丁宝一拳击出。 楼上那一掌实在刻骨铭心,邢老三对这丁宝早已心中懔懔,存了几分戒惧,方才眼见他气息奄奄,才决定先取桂逸明。谁知就在这即将得手的关键时刻,丁宝竟然朝自己挥拳打来。 若被这拳击实,自己可实在没把握还能留下命来。 心里对丁宝所负奇功深深忌惮,毕竟取别人小命总不比保自家老命来得妥当。当下邢老三硬生生扭转身形,半空中折个方向,才将丁宝那拳堪堪避过,落脚处却已在桂逸明身侧前方。 未待脚下落实,突然感到胸口一凉,低头看处,却是一段雪亮剑尖伸出胸膛,跟着一阵剧痛,利剑被人用力拔出,满腔热血正夹着浑身气力,从创口喷薄而出。 欲要叫时,却发现连张口的力气也已失去。 邢老三眼前一黑,就此意识全无。 这一切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然见了分晓。 桂逸明抽身收剑,见邢老三身子随即软倒在地,当下手腕一翻,将软剑收在腰间,扭头喜道:“宝哥,你醒了?!” 丁宝趴在他背上,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已随刚才那拳尽数耗光,此刻脑中昏昏沉沉,眼皮沉重难张,一时耳中轰响,又哪里听得清桂逸明在他耳边叫嚷,只在口中含糊不清“嗯”地应他一声。 听得桂逸明却是精神一振,大喜过望,一边大步前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宝哥,方才落地之时,只感到背上压座泰山下来,你这减肥大业,实在前途渺茫啊!” 眼见旁边住家灯光一一闪亮,人声隐隐传出,桂逸明不敢再做停顿,看一眼正灯影摇晃的杨七房间,心中满怀忧虑,背着丁宝埋头疾走,身形只几个起落,便已奔出小区,踏上了外面的小马路。 远处天际电光渐近,滚滚闷雷接踵而至。 小马路上远近无人,路边树影婆娑,半空枝叶狂舞,头顶路灯昏暗,脚下尘土飞扬。 桂逸明才奔得几步,几颗豆大雨点便已砸在脸上。 突然止住脚步,桂逸明虎目怒睁,眼中冷芒激闪,俊脸之上杀气腾腾,右手在腰间一拍,宝剑再度出鞘,持在手中微微抖动。 天上霹雳狂闪,面前十步之外,摇曳树影之下,缓缓踱出一个人来。 头顶一阵“轰隆隆”雷声滚过,身后小区楼上,突然传来杨七一声震天怒吼。 桂逸明心中一紧。 缓缓握紧掌中利剑。 99mk.cc。wap.99mk.cc 十五、小桂 写在前面:建议大家找到叶倩文为电影《断刀客》演绎的主题曲《伤痛》,在那浓墨重彩、惨烈激越、情绪张扬的慷慨歌声中,看老刀写的这几章文字。 在此提供一个在线收听的网址: http://music.13520.org/gequ/yewen/1805/shangtongdianying[dao]zhutiqu.htm ********************** 天际雷鸣电闪,长街走石飞沙,雨点零落砸下,耳边一时噼叭连响。 桂逸明静立当场,头上枝叶狂摇乱舞,掌中宝剑寒芒吞吐,身上衣袂猎猎激扬,身形有如苍松劲柏,在狂风中纹丝不晃,只觉背后兄弟气息微弱,心内杀机止不住盈然暴涨。 “两位能够走到这里,实在让我颇感意外。” 说话的人缓缓踱步,走到马路中间,两脚开立,负手站住,脸上略带惊讶,双目精芒闪动,沉静地盯着眼前二人。 “看来温二、邢三、铁四他们三个有些大意了。”他微微叹道。 随即却又展颜一笑:“幸好,这里还有我,我不会犯那种错误。” 桂逸明瞳孔一缩,握住软剑的右手用力过大,指节微微发白。 眼前这人个子不高,鼻直口方,身形偏瘦,头发有些斑白,眼中神光内蕴,三缕黑髯迎风飘动,倒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 但是在桂逸明眼中看来,此人虽然负手而立,却是气度沉凝如山,周身上下不露丝毫破绽,手不举身不晃,气机将丁宝遥遥锁定,无形威势已经铺天盖地压来。 一时之间,感到胸中压抑,桂逸明口鼻呼吸竟然有些不畅。 震惊之下,右手提劲,腕间一抖,长剑剑身轻颤,顿时嗡嗡鸣响,在那人无边威压中硬生生破出一丝缝隙,桂逸明顿感面前压力稍减,吐息渐畅。 当下狠狠盯着对方,口中怒喝:“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这般狠辣,非要置我们兄弟于死地?” “我姓章,”那人却轻轻笑道:“文章的章,有人叫我章大。” “至于为什么要杀你们……”脸上突地挂了一层寒霜,笑容中杀机隐隐,竟然变得阴森异常:“到了九泉之下,你们自会明白!” 这番话犹在余音袅袅,章大已将双手自身后缓缓提到身前,眼见就是要出手一搏的架势。 但是,敌未动,我先动。 面对强敌,只能先下手为强,若不能一举抢占先机,后果将不堪设想。 桂逸明蓄势已久,脚下发力连闪,虽然背负丁宝,却依然身形如电,带出一抹流光,眨眼间已到章大身前三步之外。 身体去势不减,暗中猛提真气,口中呵气成雷,虎目怒视愤张。 左脚在地上突地一点,身形陡然平地拔起近丈,半空中屈膝收腿,双臂伸张犹如苍鹰展翼,手中利刃卷起漫天剑气,一时间空中密密响起剑刃撕裂空气的连声爆响,昏黄路灯之下,凭空出现一座寒飒森然的剑山,朝着章大凌空压下。 不管前面是何阻障,都要叫它在我剑下粉碎消亡! 章大双目之中神光暴涨,嘴角仍挂着一抹森然冷笑,脚下在细小的空间内,做着肉眼难辨的急速腾挪。 双手轻提,两臂微张,看似缓慢,实则奇快,转眼在身前画个圆圈,十指一路屈伸弹合,掐出各种奇形妙诀,顿时指尖劲风嗤嗤狂响,空气中眨眼间闪过无数道扭曲虚影,就像一柄巨扇凌空开合,对着刀山剑影迎头顶上。 空中顿时叮叮当当一阵密密连响,无数水珠被剑气指风激得四下迸溅,章大脚下一阵尘土飞扬,桂逸明半空中身形狂震,虎口迸裂之下鲜血激荡,眨眼之间血丝已挂上唇边。 敌人功力实在太强! 桂逸明钢牙紧咬,不待身形落地,半空中侧身翻转,左手掐个剑诀,搭在右腕,凌空挥剑狂点。 形势危急,拿出压箱底绝学行搏命一击! 顿时剑气破空之声再度大作,半空中闪过一片扭曲的剑影,宛如一道剑幕,凌厉无比地向章大狂卷而去,剑幕之上,几点寒星一闪而没。 章大脸色大变。 脚尖连点,身形急速后退,右手闪电般往前一探,手上精光四闪,赫然握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尺长铜棒! 脸色铁青,章大挥棒狂点,铜棒在身前幻作一团金光,金石交击之声顿时大作。 一时间劲风四下激荡。 桂逸明如遭雷击,身体就像风中残叶,歪歪斜斜向后抛出,半空之中已是鲜血狂喷出口。 章大踉踉跄跄,接连退出几步才稳住身形,缓缓低头看向胸前,脸色刹那间一片惨白,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胸前衣衫之上,竟然出现三个硬币大小的剑孔,每个剑孔之下,都露出一块肌肤。最左边的一处剑孔,距离心房不足二指! 刹那之间,竟被桂逸明在身上刺了三剑!虽然没有伤到皮肉,但是剑气激荡之处,仍能感到森森寒意。 章大顿时毛骨悚然。 心中震骇异常,章大双目闪烁不定,脸上一片震惊,喉间竟然干涩,一时嗓音低哑:“飞星逐月剑?!” 既似喃喃自问,又似追问对面摇摇晃晃的敌手。 眼光突然凌厉,章大厉声喝问:“你是金陵桂家什么人?!” 桂逸明面无血色,扶着路边一棵槐树,身形摇摇晃晃,张口又喷出一口鲜血。 听到章大喝问,桂逸明斜眼白他一眼,嘿嘿笑道:“我姓桂……” 接着喘口气,声音嘶哑无力:“你说我是桂家什么人?” 章大瞳孔猛地一缩,转眼脸色铁青,眼中一片杀气腾腾:“就算你会飞星逐月剑,可惜还是功力不够,要不然……” 看一眼胸前剑孔,章大抬头道:“刚才那招‘七星追月’,就不会只有三颗星,我也不会还能站在这里!” 桂逸明却是一脸嘲讽,讥笑道:“就算只有三颗星,也险些要了你的老命!还有……” 眼珠一转,桂逸明满面不屑地道:“你眼花了,我能使出的,不是三颗星……” “而是……三颗半!” 话音一落,章大脸色惨变,左肩突地爆出一团血雾,鲜血从他左肩上一个半圆形伤口之中激射而出。 桂逸明顿时呵呵大笑。 章大羞愤交加,激怒欲狂,当下紧握铜棒,运起全力功力飞扑而上,定要将眼前这令自己蒙辱的小子血溅当场! 桂逸明左手扶树,脸上闪过一丝潮红,身子仍然摇摇晃晃,但是面色坚毅如钢,双目神光湛然,右手斜斜举剑,当下便要与章大进行殊死相搏。 眼看金光耀眼,劲风扑面,桂逸明脚下站立不稳,几乎被劲风带倒在地。 章大一张狰狞笑脸已近在眼前! 突地眼前黑影一闪。 耳边响起一声沉闷雷鸣,饱含无穷劲道的气流四散迸发,震得桂逸明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坐倒在地,压得背后丁宝闷哼一声。 抬头定睛看时,却见一人浑身浴血,发乱如蓬,挡在自己前面,虽然脚下有些踉跄,但是站在那里气势雄浑如山,将面前风雨尽数挡下! 耳边听得背后丁宝喃喃低唤:“老七……” 小桂顿时眼前模糊一片…… ************************* 写完这一章,老刀今晚就要起程回家探亲,明后两天的更新可能要受些影响,请诸位书友见谅。 99mk.cc。wap.99mk.cc 十六、杨七 小区门口,突然踉踉跄跄奔出一人,远远地便向这边挥手叫嚷:“大哥……老三老四,他们……” “……都挂了!” 来人正是教书先生。 章大顿时脸色惨变。 杨七身形一晃,口中鲜血狂喷。 …… 一脚将桂逸明踹出窗外,杨七心里暗自松一口气,但是眨眼间,自己已身陷险境。 黑衣人消瘦的身形微偏,贴墙斜掠而进,身体带起一抹流光,一双黝黑枯掌急速闪动,掌影令人肉眼难辨,化作身前一团黑雾,隐隐夹带风雷之声,声势雄浑犹如猛兽闷吼,沉雷低鸣,铺天盖地,一闪而至。 教书先生猝然纵身弹起,身体犹在半空之中,莹润玉掌已在眨眼之间幻出数十片掌影,排成一个精致的八角形图案,就像一个雕刻名家的精心杰作,宛如实质的铁板一样,轰然砸下! 杨七怒喝一声,当下左脚支地,后踢的右腿猛然甩动,身体借右腿回甩之势,就像一个陀螺般滴溜溜急速转动,瞬间卷起一阵旋风。双掌微沉猛翻,白皙修长的手掌骤而翻旋飞舞,四周的空气随之猛然排回激荡。 以他急旋的身体为中心,空气中乍然盛开一朵庞大的白莲花瓣,一层层、一圈圈飞速往外翻展,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快速地生长、晃动,再翻展、生长,恍然之间,杨七整个人已化作花心之蕊、花底之梗。 这奇诡的白莲顿时席卷起滔天风浪,猛然迎上了扑面而至的黑雾、轰然砸下的铁板,屋内灯影一阵剧晃,黑雾蓦然被狂风吹得烟消云散,铁板也像一块眨眼间被震成粉碎的雕花冰块,在一阵低促的“嗤嗤”风声中消失于无形。黑衣人连退几步,教书先生更已被震得倒飞而回。 在这一击之间,白莲花瓣也在一片激烈的晃摆中倏地隐敛,只剩下杨七踉跄站定的身影,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嘴角更已挂上一缕殷红的血丝,在摇晃的灯光下,显得分外扎眼。 教书先生与黑衣人稳住身形,压抑不住满心的震惊,齐声惊叫:“千叶手?!” 二人对视一眼,教书先生脸泛苦涩,沉声道:“老四,咱们兄弟今日连番撞彩……” “……想不到在目睹传说中的“两仪大真力”现世之后,竟又能在这里,遇到少林后山那几个老秃驴的传人!” 黑衣人脸色微微发白,嘴里却是恶狠狠喝道:“今日之势,有我无敌,咱们兄弟联手,还怕制不住他?!” 随即沉声怒吼: “杀!!” 话音未落,二人骤然起势,再度出手! 黑衣老四面色如铁,右脚重重踏出,整栋楼似乎都在他一踏之下微微颤晃,左脚随即跟上一步,双掌一并,缓缓推出一掌,这一掌与他先前的攻击大不一样,掌出沉凝缓慢,仿佛上压重担如山,后拖千斤荷负,推动之间,再无半点雷鸣,更没带起丝毫风声。 教书先生身躯暴闪倏斜,身形一闪即没,再出现时已到杨七侧方,一脸凝重肃然,右掌当胸推出,掌势未尽而又倏沉猛翻,左掌却划起一道硕大的圆弧,圆弧之内,千百掌影飘闪蓬射,眨眼间将杨七右半身要害尽数笼罩其下。 杨七钢牙紧咬,双臂猛地环身挥闪抖振,眨眼之间,一阵狂猛旋风猝然围绕他的身躯卷起,一波波掌影如同水银泻地一般,蓦地迸飞四散,空气中骤然响起一阵噼噼叭叭爆响,劲风激荡,四散迸射。 “砰”的一声巨响,教书先生重重地撞在墙上,墙壁外层灰泥顿时崩裂飞溅,屋内灯影一阵急闪。 缓缓滑落下来,在墙上留下一个人形凹痕,教书先生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脸色顿时惨白。 杨七却是身躯剧震,大口鲜血狂喷而出,掌风激荡之下,身体如同狂风之中飞舞的落叶,倏地向前飘出。 双足猛地一点地面,身形骤然借势加速,杨七双目怒睁,唇染殷红,双拳紧握,轰然擂出。 正正砸在黑衣老四双掌之上! 窗外,突然一阵龙蛇狂舞,电光撕破夜空。 屋内,猛地一声沉雷炸响,拳掌交击之处,狂野气流宛如实质,瞬间扩散至整个房间,地上物事仿佛遇到一把无形巨帚,全被扫至墙根屋角。 黑衣老四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墙上,脸一白,牙一咬,一口鲜血已到唇边,又被硬生生咽下,唇边已然挂红。 杨七身子突地倒飞而回,半空中连连翻转,落地处脚下一阵踉跄,重重撞在窗台之上,被弹得向前踉跄两步,脚下一软,一时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在身前地面,仿佛正以浑身精血,在地上肆意泼墨挥毫。 双手撑地,杨七大口喘气。 门口忽然探进一个脑袋,见到墙边黑衣人先是一愣,满脸惊疑不定地在屋内扫视一圈,看到伏在地上的杨七,迟迟疑疑地张口问道:“小杨,怎么回事?” 却是对门邻居来探看动静。 杨七心中一紧。 教书先生脸色一沉。 黑衣老四眼中凶光一闪。 凌空一掌击出。 杨七张口欲叫邻居快走,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震天怒吼。 邻居闷哼一声,身子轻若无物地向后抛出,竟又砸回自家门内,顿时对面响起他家人的凄声惨叫。 杨七瞠目欲裂,俊脸倏赤,双目之中一片血红,怒吼一声:“混帐!!” 身形骤然贴地飞出,半途之中,身子凌空翻滚,右拳猛然含愤直击。 黑衣老四躲避不及,双目一凝,铁掌一错,向杨七头顶全力劈下。 身体尚在翻转不休,杨七左掌突然往地上一按,身子在半空中犹在前冲,却又平平向右移出近尺,堪堪将敌人铁掌擦肩避过。 右拳划出一道弧线,由直变勾,重重击在黑衣老四左肋之上! 耳中清晰地听到一阵咯咯喳喳骨骼断裂之声,黑衣老四身子顿时向右斜飞而出,重重撞在门框之上,弹落地面之后翻滚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铁拳击出,杨七便感身后劲风突起,教书先生双掌印在他的背上,顿时将他打得横着飞了出去,猛地撞在墙角,脸面朝下,就此一动不动。 看那边黑衣老四再没声息,教书先生心中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自己兄弟二人联手,眼看打得他吐血不止,伏地难起,竟然还被他暴起反击,将老四打得生死不知! 看这人瘦瘦弱弱,一幅白面书生模样,谁知竟这般凶悍耐打? 这一身筋骨,难道是钢铁铸就? 当下丝毫不敢大意,力灌双掌,缓步凑向前去,眼看还离目标两步,身子前倾,双手一提,就要全力击下。 突然眼前一花,双腿随之如遭重锤轰击,剧痛如裂,身子摇摇晃晃,俯身欲倒。 杨七方才仓促运功,勉强护住背心要害,此刻手脚发力,猛然在墙上一撑,身体卷成一团,闪电般贴地倒飞,背脊正正撞在教书先生小腿之上,随之左拳虚握,斜斜向上,一拳猛甩。 正好击在教书先生面门之上! 顿时鼻血门牙齐飞,教书先生仰天翻倒! 杨七挣扎着站起来,身形摇摇晃晃。 风中突然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隐隐约约更有桂逸明的沉声叱喝! 瞳孔一缩,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教书先生,杨七翻身跃出窗外。 …… 老刀因在家中上网不甚方便,更新速度慢了一些,请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见谅。 99mk.cc。wap.99mk.cc 十七、搏命 老刀刚下火车回到家,发现已经上了三江,赶紧发上一章向各位书友赔罪,因为在家里上网不方便,耽误了更新。 从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 树影一阵急晃,枝叶猛地乱响,噼啪之声顿时大作。 大雨终于滂沱。 豆大雨点已然连成直线,身前不远更似成幕成帘。 众人身上顿时湿透。 风雨之中,杨七瘦削的身形如山停岳峙,容色凛然似铁如钢,身上衣衫早已被敌我血水染透,此刻雨水浇在身上,一串串殷红水珠沿衣袂滴下,脚下水洼尽成赤红。右手轻轻垂在身侧,令人难察地微微颤抖。 刚才他赶来之时,正见桂逸明与丁宝情势危急,当下飞身急进,铁拳挥击,横打在铜棒之上,将猝不及防的章大一拳震飞,右手却也被反震得仿佛筋骨俱碎,整条右臂一时之间无法使上力气。 剑光一闪,桂逸明手中利剑一挥,割断身上捆绑的床单,将丁宝放下,自己起身扶着他倚树坐下。 被雨水浇在头上,丁宝便感到脑袋一凉,神志为之一清,此刻看清眼前形势,当下挣扎着便要站起身来,却被桂逸明一把按住,他此刻手足发软,竟然抵不住这一按之力,又坐回到地上,倚靠着树一阵气喘。 桂逸明盯着他的眼睛,低低说道:“好好坐着……” “……看我们的!” 说罢挺身站起,走到杨七身边。 透过眼前雨帘,丁宝看着这两个兄弟并肩站在一起,身形如山似岳,豪气干云冲天,心情激荡之下,眼前一片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沿着脸颊滚然而下。 前面,章大脸色铁青,一张脸上早已不见仙风道骨的气度,此刻已被愤恨扭曲得一片狰狞。 身后,教书先生温二脚下拖泥带水,正踉跄奔近。 杨七与桂逸明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坚毅与决绝,同时点点头,一起暴喝一声:“杀!” 桂逸明斜举宝剑,身子前倾,双脚顿地,立时平地拔起数尺,半空中屈膝弹腿,沉声吐气,双脚猛然向后蹬出。 杨七左掌一拂,化掌为拳,正正击在桂逸明右脚鞋底,桂逸明立时平平飞出,身子宛如离弦利箭,宝剑直举在前,顿化逸电流光,破开一路风雨,一往无前直直射去。 剑气鼓荡之下,寒芒吞吐之间,半空水花四溅,去势直指章大胸前。 章大目光一凝,脚下不丁不八,手中铜棒由左至右,缓缓在身前画个圆弧,手腕倏沉猛翻,身前突然金光暴闪,如山棒影平地而起,铺天盖地向桂逸明压去,左手在胸前虚握成拳,便要寻机一拳捣出。 眼看桂逸明就要迎头撞上如山棒影,谁知他突然在半空中化直为曲,身子令人匪夷所思地斜斜画个弧线,向左偏飞而出,手中软剑凌空急点,剑剑刺在铜棒之上,但听空气中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章大身上一阵剧震,眼角突见桂逸明身形反震倒飞,去势如电,心中突然顿悟,脸色顿时惨白,口中脱口大叫:“不好!” 这边杨七一拳击出,立刻借反震之力,身体倒纵飞出,去势如同电射星飞,目标直取后面已经奔近的温二。 半空之中,身形侧转,左掌斜举,在头顶划一圆圈,顿时头上宛如多了一把无形巨伞,掌风激荡之下,大蓬水花四下飞散。杨七怒目圆睁,一掌凌空劈下,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爆响,一股犹如江河决堤似的无形罡气猛卷急扬,自天穹垂下的雨帘骤然飞卷,挟着碎石裂鼎的万钧之力,向温二头顶劈空飞砸。 温二身形未稳,见状脸色惨变,脱口惊叫:“混元功?!”当下紧咬牙关,提起全身功力,双掌倏地变得晶莹剔透,挥动间闪现一片似实还虚的掌影,掌缘空气竟然一阵扭曲,手腕猛沉,屈臂一振,双掌轰然推出。 空气中似乎突然沸腾起来,掌风掀起层层水幕,唿哨着向四周涌荡排挤,宛如平地响起一阵闷雷,在一阵狂飙肆扫之中,温二与杨七同时踉跄后退。 温二脚下一阵踉跄不稳,一蓬雨水打进眼中,眼前顿时模糊一片,模糊之间,突见雨幕之中寒光一闪,身躯陡然剧震,喉头突然一凉,一柄寒光四射的软剑已然穿喉而出,卡在颈骨之间,宛如灵蛇一般抖动不已。 却是桂逸明身在半空之中,利剑脱手飞掷,将立足未稳的温二一举击杀! 眨眼之间,杨七与桂逸明二人默契配合,分兵合击,几个起落之下,已然联手除却一名强敌。 眼睛直勾勾看着颓然倒地的温二,章大愣立当场。 自己兄弟四人向来纵横江湖,罕逢敌手,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在几个后生小子手上折戟沉沙,四人之中转眼间只剩自己这个光棍大哥! 只觉得一时间五脏如焚,章大撕心裂肺地狂吼一声,双目陡然间变得一片血红,身形电射而出,猛然扑向倚坐在树下的丁宝,当下便要先取了罪魁祸首的性命。 尚未扑到树下,手中铜棒已然脱手飞出,挟带着殷殷风雷,向丁宝猛然射去,竟也要学桂逸明一样,隔空将丁宝一棒击毙! 事起猝然,丁宝倚坐在树下浑身无力,一时闪避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兵刃幻作一团金光,眨眼逼近自己面前。 突然,斜刺里一道人影闪电般蹿出,一把将丁宝推dao在地,自己却是收势不及,铜棒迅猛无比地贯入右肩,发出“璞”地一声闷响,棒端透体而出,背上暴出一团血雾,整个人“砰”地一声撞在树上。 丁宝滚倒在地,抬头看去,顿时肝胆俱裂,张口狂叫:“老七……” 正是杨七看到情势危急,飞来扑救,替丁宝挡下对方雷霆一击! 铜棒从右肩肩骨下透入,将整个人牢牢钉在树上,右半身一时动弹不得,眼看章大满面狰狞,随着铜棒恶狠狠扑到,杨七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嫣红,在苍白肌肤的映衬下,这抹嫣红显得格外刺目。 脸上陡地换了一幅儿童般的纯真表情,一双大眼之中似乎还闪着好奇灵动的光芒,杨七左拳虚握,一拳直直打出,动作之轻,劲道之纯,如同顽童取物。 没有带起丝毫风声。 面前水幕突然凭空炸开一个拳大圆孔,雨水绕过圆孔,仍然不受阻滞地哗哗流下。 章大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硬生生止住飞扑的身形,脚下趟得泥水四溅,平地里沉腰挫肩,扎下马步,咬牙提劲,双掌全力猛推。 两人相距尚有三四步的样子,突然之间,风声雨声仿佛陡然止息,二人中间正倾泻而下的雨帘也似乎蓦然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轰隆隆”一阵鸣雷轰响,大蓬水花猛然炸开。 章大顿时踉跄后退,张口鲜血狂喷。 杨七胸前一阵骨骼脆响,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眼神陡然暗淡。 身后碗口粗的树身一阵巨晃,咔嚓嚓连声暴响,缓缓从中折断,树冠枝叶俱下,溅起大片泥水,将杨七整个人盖在下面。 丁宝本来倒在地上,此刻不知从哪里突然涌出一股力气,怒喝一声,翻身跃起,脸色铁青,被愤怒扭曲得一片狰狞,右手诡异地在身前一扭一翻,身形微微一晃,突然间似乎幻出几个虚影。 虚影消失之时,脚下一阵不稳,脸上已然一片惨灰,口角鲜血奔流,钢牙咬得咯吱作响。 章大身形还未站稳,脚下尤在踉跄,丹田上方突地凭空出现一只怪手,挟带殷殷风雷,一掌猛然击下,着手处如中败革,发出一声闷响。 双目猛地一突,直要脱眶而飞,章大口中鲜血狂喷而出,身子歪歪斜斜,接连倒退。 脚下趔趄之际,面前雨幕倏地一卷,眼角突然闪现几颗寒星。 桂逸明已从温二身上拔下剑来,此刻拼尽全力,飞身扑上,剑出如电,剑幕如山,雨帘狂卷,激起狂飙水箭,剑气席天卷地而至,剑幕之上,点点寒星一闪即没。 “七星追月”再度出手! 章大身躯如遭雷击,一阵狂抖剧颤,突然僵立当场。 心房之上,四个指粗剑孔之中鲜血狂喷,激起满天血雾。 金山颓,玉柱倒,一声轰然巨响,顿时水花四溅。 章大终于砰然倒地。 99mk.cc。wap.99mk.cc 十八、别离 暴雨如注。 放眼望去,远近皆是白茫茫一片,路灯在飘摇的风雨中,也早已变成一团团昏黄色的光团。 水线成片成面,将天地连接在一起,地面上水花四溅,脚踝已渐渐没在水线之下。 章大、温二两人前仰后伏,尸体遥遥相对,身下已成一片血洼。 强敌已去。 桂逸明心头猛然一松,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趔趄走出几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将软剑收在腰间,桂逸明踉踉跄跄向树下奔去,带着大劫余生的欣喜,张口叫道:“宝哥,七哥……” 声音嘎然而止。 丁宝呆立在残留的半截树桩之前,缓缓俯下身去。 心头狂跳,双手抖得厉害,七手八脚,才将挡在前面的残枝乱叶拨开,见到眼前情景,脑门轰然剧震,整个人顿时僵立当场。 绿叶掩映之中,露出杨七苍白的脸庞。 身子斜斜靠在半截残桩之上,枝叶掩映之中,只见身下一滩血水,面色苍白如纸,双目微微闭合,唇边血迹未干,嘴角尤挂一丝笑意。 神态安详从容,仿佛正沉在美梦之中。 雨水瓢泼而下,浇在杨七脸上,将他脸上血迹尽数洗去,在头顶昏黄灯光的映照下,俊脸之上竟然熠熠生光。 丁宝嘴唇颤抖,张口欲唤,却又喉中干涩,嘴唇张合数下,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颤巍巍伸出手去,半空中突地停滞,伸而又止,止而又伸,迟疑数次,方才落在杨七脸上,伸指探在鼻下。 顿时浑身僵硬。 杨七鼻中气息全无,脸上一片温凉。 似是看到兄弟已然脱险,这才放心离去,此刻仿佛刚去不远…… 强敌虽灭,手足却泯…… 往日一起嬉笑怒骂的兄弟,竟就这般离去! 丁宝如遭电击,身体剧震,刹那间心痛如绞,泪水滚滚夺眶而出。 猛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仰头向天,嘶声狂吼。 冰凉雨水劈头浇在脸上,早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桂逸明蹒跚走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七,脚下再也站立不稳,“砰”地一声,膝下泥水四溅,一下跪在杨七身边。 肩头猛然抽动,将头埋在身前水中,喉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闷嗥。 雨声之中,隐隐传来刺耳的警笛厉响。 小区居民已经报警。 猛地一甩头,丁宝机械地俯下身来,缓缓伸手,将杨七额上几缕散乱的头发捋顺、一一拂正。 深深地看一眼杨七恬适如睡的面容。 往日种种在心头一闪而过。 阵阵酸楚。 ……别了,兄弟! 霍然起身,一把揪起桂逸明。 桂逸明满脸泥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鼻子不住抽动,凄声叫道:“宝哥……” 丁宝眼中红丝密布,满脸决绝,沉声喝道:“走!” “七哥他……”桂逸明低头看着杨七,热泪再度滚滚而出。 “不走,老七的血就会白流!”丁宝瞪他一眼。 吼道:“走,老七路上才不会寂寞!” 转身面对杨七,丁宝戟指苍穹,瞠目欲裂,口中一字一吐: “苍天在上,老七前行不远,丁宝对天发誓……” “不管对方是何来路,今日之仇,一定要他加倍偿还!!” 最后一句厉声喝出,浑身腾起滔天杀气,双目为之尽赤。 “喀嚓嚓”一声沉雷,在头顶猛然炸响。 脚下地面,都似乎随之剧颤。 “走!”再次怒喝一声,一把甩开桂逸明,丁宝踉踉跄跄,跨出几步,“哇”地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身子顿时摇摇欲倒。 “宝哥……”桂逸明赶忙抢过身去,一把将他扶住。 回头不舍地再看一眼杨七,桂逸明咬牙扭头,扶着丁宝踉踉跄跄前行。 转眼之间,两人身影消失在雨中。 红灯闪烁,警车已近。 以命相搏之地,血流渐渐成河。 ………… 张益民坐在驾驶座上,张着大嘴无聊地打个呵欠,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就此回家。 车外大雨滂沱,就算开着雨刷,透过车窗也看不清前方多远,更不要说能看到路边有没有人伸手打的了。 张益民已经有四十多岁,前些年不幸下了岗,就开起了出租车。干这一行,很大程度上也是出卖体力、吃青春饭,只不过是比一般所谓吃青春饭的“模特”、“演员”的黄金期要长一些,但是很多司机干上几年也就收手,都说是太累太辛苦。像张益民这样能连着干上七年的,也的确不太多见,算得上是个老的哥了,所以,他喜欢人家叫他“老张”。 老张属于那种晚出早归的“夜猫子”型的哥,一般都是晚上十点左右才上路,一直干到早上八、九点钟。在后半夜这个时间段里,单里程的收费要比白天贵一些,而且不容易遇到堵车。虽然夜间路上的人远远不如白天多,但是近年来城市里的夜生活逐渐丰富,半夜出来活动或者晚归的人也随之增多,一夜下来还是能够拉上不少客人,收入也算颇丰。 所以,老张这两年就喜欢上了干这种夜活,白天就在家里猫着呼呼大睡,到了晚上才精神抖擞地开车上路。 只是今天情况不好。 跟那些在白天跑生意的出租车司机不同,老张这种拉夜活的司机最讨厌恶劣天气。白天一旦刮风下雨,打车的人就会暴增,遇到那种情况,老张也会破例黑着眼圈跑出来捞点油水。 但是,夜里的情况正好相反。后半夜,其实各种公共交通工具大都歇业,外出的人除了私车,也就剩了出租车这么一种代步工具,而能在后半夜跑出来寻开心的人,多数都是那种喜欢“春风沉醉的晚上”的小资人士,刮风下雨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心情,让他们望而却步。所以,每逢眼前这种鬼天气,老张就会在心里恨恨地骂娘。 雨太大,车子不敢开得太快,老张百无聊赖地在车里东张西望,但是眼前除了白茫茫的雨水,还是雨水。 突然,隐隐约约地看到前面路灯下,似乎有一团黑影。 再靠近一些,终于看到是两个靠在一起的人,正在向自己这边挥手招停。 老张精神一振,今日终于开张啦。 忙不迭地将车开过去,停靠在那两人身边,车子停得急了些,带起的雨水溅起好高,两个人躲闪不及,正好溅到身上。 老张心下有些歉意,但是看清了两人的情况,这点歉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都淋成落汤鸡了,大概也不会在意身上再多点泥水吧? 两个人拖泥带水坐进车子后排,老张从观后镜里打量一下,发现两个小伙子大概是跑出来喝了不少酒,有点白胖的那个小伙子醉得不醒人事,此刻正双目紧闭,靠在稍微年轻点的小伙子肩上,而年轻点的这个小伙子脸色也不好看,也是一片苍白。 想来也是,任何人在大雨里淋这么久,脸色不难看才怪! 老张随后就开始为后排的座垫心疼起来,今日刚换的干净垫子,这下子又被两只落汤鸡弄得又湿又脏,岂不是又得让自己回去之后折腾半天? 现在只能祈祷这两只落汤鸡去的地方不要太近,也好让自己的这番牺牲物有所值。 “去怀远县城。”年轻点的小伙子嗓音有些嘶哑。 老张心里大乐,怀远是B市下属东南方向的一个郊区县,跑这一趟可不算近,半路上好好商量一下的话,说不定能让他们把返程的油钱也给掏了。 当下快活地答应一声,老张发动引擎上路,浑没注意到两个“醉鬼”身上没有一点酒气。 99mk.cc。wap.99mk.cc 十九、钓鱼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到上午才渐渐停下来。 入伏的天气,变化得特别快,到了中午,已经艳阳高照,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人们照样到处跑。 若不是地上到处都是未干的水渍,以及空气中仍然荡漾着的阵阵凉意,还真看不出来昨夜经历了那么大的风雨。 很多时候,风雨都是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开始悄悄酝酿。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唐家和杨家的亲戚们却无心用餐,聚在一起商议事情。 昨天夜里,丁宝那边五步溅血,生死相搏,杨千钧这边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唐中阳的同事张警官打来的。 在电话中,张警官告诉杨千钧,他发现了绑架杨香宜的那伙人所乘越野车的下落,但是,事情很蹊跷。 此前,张警官也曾追查过那辆越野车。那辆车原本为一家小公司所有,该公司已在绑架发生的前两天报失,声称此车被盗。昨天傍晚,他却在警局门口发现这辆车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当时心想,这偷车贼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连车牌都不曾换一个,就敢这样跑出来兜风,事情实在不合常理。 于是,张警官心中一动,当即给车主,也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打了个电话,对方的手机却是关机!他不死心,又跑到该公司去查,却从值夜的保安嘴里得知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在绑架案发生的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唐中阳遇害的那天,那辆车就已经被老板亲自开回了公司!至于车是怎么寻回来的,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老板也是一问三摇头,哼哼哈哈搪塞过去,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 事情实在透着古怪! 当时用尽各种方法,也查不到该老板的下落,既不在家中,也无人知晓他去哪里,手机更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左思右想之下,张警官还是决定把此事告诉杨千钧夫妇。 他知道杨千钧夫妇都是很有办法的人,或许这个信息对他们也有些用处。 杨千钧放下电话,当即召集众人,告知他们这一情况,随后众人彻夜商议,分头行动,眼下正是汇总信息,讨论安排进一步行动的时候。 “已经查到牛文炳的行踪了吗?”唐蓉问道,她对B市并不熟悉,所以昨晚并没有外出。 牛文炳正是车主,那家小公司的老板。 唐方与唐萧对视一眼,乍逢巨变,加上彻夜未眠,二人已经有些眼圈发暗。唐方开口说道:“我们连夜去他家里,但是他夫人说他早上出门后就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手机也是一直关机。” 唐萧接着补充:“他昨天早上出门,开的就是那辆越野车。” 林远帆脸色有点苍白,说道:“后来我在他家附近守了一夜,直到天亮也没见他回来。”无论是谁,在昨晚那种暴雨之下,在房子外面守候一夜,第二天的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杨千钧叹口气,站在林远帆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查到他公司几个员工的地址,然后和阿虎分头找到他们,都说那辆车确实是在香宜出事的前两天被盗的,但是当时牛文炳好像并不在意。” “车子突然被开回来后,他就一直神神秘秘地对事情的经过讳莫如深,而且,”唐虎脸上阴晴不定,明显地有怒意在上涌:“这两天他一反常态,去哪里都开那辆车。” 唐五坐在中间,轻轻靠在椅背之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前,脸上看不出一丝倦容,一直静静聆听,此刻身体微微前倾,右手轻搓下颌,缓缓说道:“岑九已经探出,牛文炳在城北山中有处秘密别墅,作为藏娇金屋,隔三差五便去上一次,有时对外谎称出差,一去便是三两天,此事倒是将他夫人瞒得极严,说不定此人如今就在那里。” 唐五沉声道:“既是如此,我这就走上一趟。” 唐五摇头,杨千钧摆手,二人齐齐说道:“不忙。” 对视一眼,唐五点点头,杨千钧道:“此事隐隐有些不妥,若是此人与梅九姑有关联,在这种时候,应当不会这般招摇、引人瞩目;就算没有关联,也无法解释他这种种不合理行径。” “不错。”唐五颔首:“此人如此作为,有一种可能便是在以身作饵,待鱼上钩。” “在梅九姑眼中,我们这些人,都是她的大鱼……”杨千钧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殊不知此时梅九姑早已尸身凉透。 唐虎却挥挥手,果断地叫道:“不管是饵也好,鱼也罢,既然发现这条线索,也得追查下去。” 听唐五说到线索,唐方便想起一人:“五哥,有没有查到丁宝的下落?” 杨香宜坐在一边,突然觉得心跳得有些急促。 唐五脸色有些凝重,摇头道:“岑九那边还没有发现丁宝的行踪,不过……昨晚发生一起命案,死了五个人,其中一名死者好像跟丁宝关系不错,但是目前还没有查到进一步的消息。” “命案?五个人?……”众人一时心情各异。 但是这条线索给出的信息毕竟还是太少,唐五轻轻一拍大腿,说道:“我下午动身去那别墅探查一番,若是能够找到牛文炳,或许能查到一些情况。” 谁知唐虎却抢起身来,说道:“还是我走一趟,杨老爷子晚上就要到了,五哥、千钧你们去迎接老爷子吧。” 杨千钧却也有些放心不下,让唐虎一人前去总是有些风险,于是便说道:“我和阿虎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唐五沉吟一下,张口欲言,却被唐家大姐唐蓉抢了先:“不如我和大弟一起去,也带上君铭历练历练。杨老爷子到站,千钧还是应该去接一下。”听到老妈发话,这两天已有些发闷的孟君铭立时头如捣蒜。 觉得这样也比较妥当,于是唐五轻拍双掌,将任务一一分配:唐蓉母子与唐虎下午出发,一起前去城北山中,找寻牛文炳下落;自己与杨千钧一家晚上去火车站接杨老爷子;唐萧夫妇则留在宾馆,居中策应。 当下众人先去用餐,由于唐蓉等人行程较远,饭后稍事休息,便动身出发,临行之际,唐五殷殷嘱咐:“此去以查探虚实为主,若有异动,火速折回。” 唐蓉姐弟满口应诺,起身上车,就此别过,众人在宾馆门前目送他们去得远了,方才走进大堂。 走到门口之时,杨香宜偶一回头,瞥见远处天边一条墨线,天上渐渐层云重嶂,门前垂柳枝叶轻扬,脸上突感一阵凉意,无端端心头伤感。 山雨欲重来。 …… 路警官觉得头大如斗。 辖区内一夜之间死了六个人,换了谁都轻松不起来。 看过命案现场,听过小区内居民的证词,尤其是在看到法医的鉴定报告之后,路警官更是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 种种迹象,都显示这起命案实在匪夷所思。 就像蜘蛛侠飘洋过海来杀人,X战警偷渡出境来作案。 飞檐走壁?碎石裂碑?身剑合一? 开玩笑!梁古金温的武侠小说看多了罢?徐克的武侠电影看迷了罢?央视的武侠剧集看傻了罢? 子不语怪力乱神,路警官是无产阶级的好卫士,辩证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忠实拥趸,绝不会相信那么荒谬无稽的事情,虽然自己的身手顶呱呱,却也从不相信当前那些所谓武林高手的自卖自夸。牛皮鼓吹得震天响,其实都是在卖狗皮膏药。 相信他们,还不如相信spiderman和Xman。 被弄得头昏脑胀,上司一个电话打来,路警官还是强打精神,来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口。 整整仪容,敲门进去,眼前所见,顿时一愣,局长大人有客? 红木凉椅上坐着两位中年男子,一个清瘦一个魁梧,大热天的竟然还穿着中山装?! 路警官不禁觉得这年头有病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在局长的招呼下入座,跟这两人对了一眼之后,路警官马上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别人没病,是自己有病。那两人冷冰冰的眼神冻得他在心里打个哆嗦,恨不得马上也找一件中山装来给自己套上。 “这两位是部里的同志。”局长热情地向路警官介绍,扭头向那二人说道:“这位就是负责跟这个案子的路队长。” 在这个地方,所谓的“部里”,当然就是公安部。 二人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路警官只觉得四条冰蛇在身上游走了一圈,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蹿起来。 局长似乎也一点没有察觉到他的紧张,脸色凝重地吩咐他:“你把昨晚那个案子的情况向两位同志介绍一下。” 为昨晚的命案而来? 路警官脑子里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嘴里却不马虎,干净利落地将情况说了一遍,虽然中间偶尔有些口吃,尤其是在看到对面两人眼睛的时候。 不动声色地听他讲完,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取得了默契,扭过头来,路警官只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仿佛不再那么冷得让人血液凝固。魁梧的那人看着局长,说道:“这个案子就正式移交给我们吧,马上。” 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路警官好奇地看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却发现他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满,隐隐约约好像还松了一口气,局长答应得非常干脆:“好,路队,你把这案子的所有资料都转交给这两位同志,做好交接手续。” 当下不敢多问,路警官忙前跑后,半天才把交接工作做完。 临走的时候,身材消瘦的那人转身叮嘱局长:“此案对外不可再提,凡有问起,一概都说无可奉告。” 局长连连应是。 见二人上车走远,路警官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在局长屁股后面进了办公室,门一关,便迫不及待地刨根问底。 局长一脸轻松地坐进宽大的办公椅,先愉快地转半个圈子,说道:“总之你不要对外说,这案子交给他们,咱们也就轻松了。” “他们倒底是哪个大庙的菩萨?部里不是一般不直接插手下面的案子吗?” 局长瞄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是九局的……” “中南海保卫局?”路警官先是一惊,随后却更加奇怪:“他们几时对这种案子感兴趣了?” “他们是九处的。” 路警官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个号称最神秘的九局九处?”对这个神秘的部门,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耳闻。 局长微微点头:“所以,还是不要多说,不要多问,就按他们说的做。” 看着路警官一言不发大力点头,局长有点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嘴角微微抽动,神神秘秘地让他俯过身来,将脑袋凑上去轻轻说道:“九处是外界对他们的一般称呼,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正式称号……你可知道?” 路警官一脸茫然,连连摇头。 局长一脸诡笑:“我偶尔听说过,你可不要传出去……” 路队长拼命点头,拍胸脯保证:“局长放心!” “我听说,他们正式名称是……”局长故意一顿,才接着说道:“中南海保卫局……” “……园林管理处。” 说罢倒回椅中拍桌大笑。 路警官目瞪口呆。 有谁会信?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局长大人,路队长咬牙忍住扑上去掐他脖子的冲动。 …… 小院前后绿树成荫,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凉意习习,但是难免有些光线暗淡。 窗前的树影下,左右两张藤椅上,古老和莫老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年轻人站在桌前,合上手机。 转过身来,一脸笑容,轻轻说道: “鱼已咬钩。” 99mk.cc。wap.99mk.cc 二十、圈套 留下几个徒弟在诊所里收拾、准备歇业,陆老大夫换下白大褂,挎着自己的小药箱,匆匆打车往城外走。 城外有他的一个小院子。 怀远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市建设规划有方,城里倒也干净通畅,平日大街上行人车辆都不多,没有B市里面那种车流滚滚、人头攒动的混乱场面。县城周围分布着迤逦群山,零星散布着湖泊溪流,曲径幽深之处,倒也有不少景色动人的好去处。城内城外,绿色连成一片,算得上人居指数颇高的地方。 陆大夫年过花甲,自己在县城里开了家小诊所,带了几个徒弟,在这小城中倒也小有名气。老大夫原本在城里就有一套自己的住房,子女们在外工作,都把孩子往这边送,老伴儿就整天乐呵呵地忙着带孙儿外孙,一时间倒是冷落了老头子。 不过老大夫也有自得其乐的地方。前些年怀远的城市开发还没有放开步子,煎饼还没有摊开,为了图个耳根清静,也享受点田园乐趣,他便在城外买下一小块地,盖起几间房,围了几堵墙,建成一个小院子,闲下来便跑到那里栽花弄草,甚至还在院子里开出一小块菜地,栽了些青椒红柿绿豆角,小院里色彩倒也丰富悦目,老大夫改行作农夫花匠,竟也洋洋自得。 只是这两年城市摊得太快,陆大夫的这个小院子也渐渐被圈在了城里,周围已经看不到大片的庄稼,房屋和商店渐多。不过还好,小院子附近一时之间还算得上清静,周围人家还不多,位置也还算得上隐蔽。 陆大夫在路口便下了车,小路不宽,出租车仅能勉强开过来,但是进去之后不容易掉头,所以还不如步行来得妥当快捷。 沿着小路走一阵,便来到他的那处院子门口,院子四周是一点荒地,有人稀稀疏疏地种了一点玉米,但是,放眼看去还是野草居多。离小院最近的房子也在十米开外。 此刻红色院门上铁将军把关,陆大夫掏出钥匙开锁推门,铁门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屋内立时有了动静,老大夫将门反身关紧时,脸色仍有些苍白的桂逸明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老大夫扶扶眼镜,看看桂逸明的脸色,皱眉道:“说过让你不要乱跑,快回床上躺着去!” 这陆老大夫与桂逸明的爷爷是年轻时的好友,后来桂逸明的爷爷英年早逝,桂家孤儿寡母颇得陆大夫的悉心照应,两家是患难中的交情,称得上是世交,桂家上下都将陆老大夫视为家中长辈,在陆老大夫眼中,也是将桂逸明当亲孙儿一样看待。 这陆老大夫医术高超,却是半点功夫也不会,因为跟桂家交情非浅,对“江湖”事也略有耳闻。昨夜重伤而遁,桂逸明便直接投奔这边而来。 “小丁怎么样了?”陆老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 桂逸明眉间哀愁挥之不去,口气中却是稍稍有些轻松:“烧已经退了,现在正在调息。” “咦,”陆老颇为惊奇:“受那么重的伤,竟然恢复这么快?!” “还不是多亏您老人家妙手回春。”桂逸明不失时机地大拍马屁,低着头却又偷偷咕哝一句:“那家伙可是蟑螂命。” 进了屋,陆老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室内床上,正盘腿而坐的丁宝缓缓睁开眼睛。 眼神清明冷澈。 …… 满山树影翻腾,松涛阵阵。 赶到牛文炳那套山间别墅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层层浓墨似的云团堆叠在山顶上方,宛如这山峰一旦支撑不住,整块天空就要猛压下来一样。 “这牛文炳倒是懂得挑地方!”隐在别墅院门外的一棵大树下,唐蓉仔细打量着别墅和周围环境,不由脱口赞叹。 这座别墅座落在靠近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周围苍松劲柏,碧草黄花,房侧松涛轰响,鸟鸣虫唱。站在门前,越过树顶,可以远眺山下红墙绿瓦,横竖阡陌,如蚁车马。左右环顾,叶隙枝间,隐隐可见邻家别墅挑出的飞檐墙角。 门前平整的柏油路上,不见车来人往,不闻人声话响,清静非常,端的是避世修身、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在别墅附近便下了车,唐虎让司机将车停在隐蔽点的地方候着,便与唐蓉母子沿路步行一段,来到这别墅门前。 “他在这里!”通过铁栏杆围成的院墙,唐虎一眼便看到车库前停的那辆越野车的车牌。车库内还停着一辆小轿车,想来应该是牛文炳为他那情妇准备的。 三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环顾四周无人,走进院子周围树林,绕到别墅后面。 本来就不打算从正面登门拜访。 天色渐暗,院子后面更是树木掩映,光线更差,林子里面一片黑暗。 别墅二层,窗户朝向这边的一个房间里,正亮着灯。别墅的其他部分却都是黑乎乎一片,连灯都没开,更看不到一个人影。 于是也不犹豫,三人腾身而起,越过两人多高、顶端尖锐的铁栅栏,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内。 示意儿子先留在下面,唐蓉脚尖一点,臃肿的身体宛如一团轻絮随风飘起,轻轻落在窗台一侧墙上的突出部位,脚跟点在不足五指宽的墙沿上,身子紧贴着墙,悄悄侧首,从窗口看进去,见到屋内情形,顿时一愣。 屋内摆设有些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 此刻,一个男人正背对着窗,坐在墙边写字台前的椅子里,身子靠着椅背,脑袋微偏。 一动不动。 桌上亮着台灯。 屋子里一片死寂。 与贴在窗户另一侧的唐虎对视一眼,唐蓉也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 唐虎伸出手去,轻轻一推窗户。 一声轻响,那人仍然毫无动静。 窗户滑开了。 冲唐蓉点点头,唐虎首先飘进屋内,唐蓉随后腾身而进。 无声无息走到那人身后,唐虎伸指在他背上轻轻一点。 指尖触处,一片僵冷。 那人身体缓缓倒伏在桌上。 倒抽一口凉气,唐虎与唐蓉面面相觑,心知不妙。 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响。 二人猛然转身。 窗前站了一人,正满脸惊骇的看着他们。 却是孟君铭! 原来他在楼下看到母亲和舅舅都飘身进屋,便也跟了进来,刚刚落地,便被他们吓了一跳。 心头一紧,唐蓉冲着儿子低吼: “快走!”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孟君铭头上的天花板猛地破开一个大洞,在满天飘落的木片粉屑中,平空闪过一抹惊艳刀光。 唐蓉二人身后的写字台陡然炸裂,一团黑影弹身暴起,半空压下一座雪亮刀山。 身侧,柜子木门突地飞撞而出,一柄巨斧夹带呼呼风声,凌厉劈下。 另一边,床褥骤然飘起,扑面飞盖,被褥之后,一把利剑悄无声息,闪电般刺来。 …… 唐萧站在宾馆套房外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远远近近万家灯火,一时怔怔出神。 眼神不由迷离,口中喃喃地问:“远哥,若是老太太知晓,你说她老人家会做什么?” 林远帆却没有听清她这些话。 洗手间一阵水响,林远帆抓着条毛巾走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问她:“阿萧,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唐萧正想再说一遍,门铃突响。 林远帆离门口近,走过去,凑在窥视孔上看一眼,扭头说道:“是宾馆送餐的。” 说着打开门。 门口一辆餐车,推车的穿制服小伙子眉清目秀,长得颇为俊朗, 此刻笑嘻嘻地躬身:“先生您好!您订的晚餐!” 闪身在一边,林远帆示意他进来,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手把门关上。 唐萧回过身来,看着小伙子把餐车推到屋子中间的小桌旁,丈夫已走到车边,便举步要去洗手。 小伙子俯身,伸手去端餐具。 林远帆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抓起车上的那瓶红酒。 突然眼角寒光一闪,已走到桌子另一侧沙发后面的唐萧悚然而惊,猛地扭头看去。 一把精光四射的利刃反握在小伙子手中,闪电般在林远帆胸腹之间出没数次。 …… “呜……” 震耳笛声传入耳中,一簇光柱远远射来,渐渐耀目,火车由远而近,铁轨轰然剧震。 唐五和杨千钧一家站在站台上,劲风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一扇扇明亮的车窗在眼前闪过,由快而慢,渐渐不动。 “嗤……”一阵轰响。 列车缓缓停在站台边。 “到了……” 唐方听到身边的丈夫一声轻叹。 …… “打了小的,不怕引不出来老的……” 莫老负手站在窗前,窗外天空漆黑如墨,天盖边缘电光隐隐,窗前虬枝乱舞。 室内没有开灯。 隐没在黑暗中,莫老阴阴一笑。 拨出一个号码,将手机贴在耳边,换了一副恭谨语气: “主上……” 99mk.cc。wap.99mk.cc 二十一、出山 火车车厢门口人头攒动。 杨老头背着双手,稳稳当当走下车,点尘不惊地往前走。 愣头小子拎着一个大包,趔趔趄趄从人群中挤出来,连忙跟在他身后。 没走出几步,眼前已经迎过来一群人。 唐五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老爷子好!” 唐方走到身边扶着他,杨千钧微微欠身,二人一起恭谨地问安:“父亲一路辛苦了!” 杨老头脸色平和,微微颔首,鼻子里“嗯”了一声,刚刚说一句:“唐家小五也来啦?……” 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已经扑进怀里。 杨香宜一把揪住山羊胡子,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爷爷,我好想你咯!” 顿时呵呵大笑,杨老头一张老脸上笑开了花:“好,好,乖孙女……” 身后的愣头小子早忙不迭地鞠躬:“二叔二婶好!……这位……” 看着唐五,嘴里有些犹豫。 唐方连忙给他指引:“这是你唐五舅舅。” 愣头小子赶紧行礼,杨香宜粘在杨老头身上,探过头来跟他打招呼:“丰泰堂哥好!” 愣小子杨丰泰摸着脑袋一阵傻笑。 一行人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走进停车场,杨千钧已经先去开过来一辆面包车…… “糊涂!” 上车之后便靠着椅背、双目微阖、静静聆听众人讲述事情经过的杨老头,在听到今天的情况与众人的安排时,突然脸色一变,沉声喝斥,一双老眼之中神光流转。 “明知道是圈套还去跳!如果没有把握钓鱼,人家会这样下饵吗?” “这是人家吃定你们一定会去!” 众人齐齐色变! …… “砰”地一声巨响。 别墅的房门被人撞得四分五裂。 唐虎浑身浴血,扑下台阶,脚下一阵踉跄。 前胸后背,双肩两腿,数不清的大小创口,正在黑暗之中溅红流血。 身上创伤虽深,心中悲痛尤甚。 刚才猝然遇袭,外甥毕竟江湖阅历太浅,没有过刀头舔血、死中求生的经验,一时措手不及,竟被当场斩于刀下! 大姐唐蓉仅此一子,姐夫英年早逝之后,母子一直相依为命,骨肉情深。见自己的心头肉血淋淋倒在身前,悲恸之下神智恍惚,斧钺临身竟犹如未觉。若不是自己拼着背后挨了一刀,将她拖出门外,只怕她当时便紧随爱子而去。 从走廊至大厅,步步杀机,层层设伏,就连来路,也被完全阻断。 从二楼一路杀来,刀削剑挑,斧砍掌劈,却在鬼门关前冲荡了数个来回,时间不过短短片刻,过得竟如数日之长。 方寸已乱,就算有十分功夫,最多也只能使得出三成,大姐仅凭本能反应,加上自己生拉硬拽、左支右挡,竟也没有撑到门口,惨然倒在大厅之中。 身后,黑漆漆的门洞中突然闪过一片刀光,一团黑影从房中纵出,凌空一刀劈下! 身体一斜,唐虎头也不回,左手向后猛甩,一枚戒指脱指疾飞,一闪即没,在黑暗中肉眼难辨。 黑影人在半空,突然身形一僵,如同飞鸟折翼,歪歪斜斜撞下地来,钢刀贴着唐虎左肩劈下,深深陷入地面之中。 “好身手!” 黑暗之中,院子里有人拍手,还轻声赞叹: “竟能被你杀到院中来……” “不愧是唐门十一少!” 漆黑的夜空之中,一道红色的虬龙张牙舞爪,突然划破厚重的铅云。 电光一闪即没。 在这一刹那间,唐虎虎目怒睁,已经看清前面的院子之中,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 正对自己抚掌而笑。 …… 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隔音效果还真是没得说。 屋子里翻江倒海,外面却平静如常。 染血的制服被抛在地毯上。 送餐的小伙子摘下已经变成红色的白手套,随手丢在地上。 餐车已经歪歪斜斜砸在桌子上,精钢打造的车架上,深深印着一个掌痕。 林远帆钢牙紧咬,怒目圆睁,浑身浴血,倒在一旁。 唐萧离她不远,却是扑倒在沙发之上,一截雪亮刃尖,从她背上透出。 一把利刃,两人夺魂。 看看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右手轻轻放在左臂上。 那里,雪白的衬衫上,有一块圆形的血迹。 两指一夹,猛地一拔,神色不变,眼也不眨,将嵌在自己左臂的那件细长微弯、闪着寒光的物事放在眼前。 “飞鱼刺?” 小伙子眼光闪动,嘴角笑意殷殷。 一如他进门时的笑容。 甩手将指间物事一扔,小伙子摇摇头,俯下身,从翻倒在地的餐车下层摸出一个塑料袋。 从袋中掏出一套黑色西装。 看着这套衣服,脸上笑意更浓。 …… 写字楼里灯光暗淡,绝大多数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人在。 岑九还在加班。 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身子陷在老板椅里,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一张胖脸隐在明暗之间。 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窗外雷声殷殷。 门口一声轻响。 岑九抬头看去。 两个人走了进来。 当头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面无表情。 叹一口气,岑九并不起身迎客,抬眼看着走在前面的这人: “石老三……” “……我知道你会来!” …… B市,顺义,机场。 几趟航班几乎同时到港,出机场的人一时有点多,下飞机与接机的人都不少,一起往外面走,门口难免就有点堵。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一个年青人脸色冷峻,走在前面开道,语气倒还算客气。 身后,是四、五个年龄、穿着都跟他差不多、甚至身材神色也一般无二的年青人,中间簇拥着一张轮椅。 椅上的人面色苍白,宛如多年不见阳光,神色深沉如水,身穿一袭黑衣,左胸上兜,插了一朵小小白花。 一行人出了机场大门,迎面走过来几个人。 两个年青人身形闪动,已经和开路的那个年青人一起挡在轮椅前面,冷冷地看着走过来的人,一言不发。 迎来的几个人停在几步之外,当先一个中年男人躬身致意: “梅先生……” “……你来啦!” …… 四川,双流,机场。 机场门口,送完行的人正三三两两往外走。 在机场里呆的时间久了,难免口渴,有个干瘦老头儿手里攥着瓶矿泉水,正往嘴里灌。 一辆奥迪稳稳地停在入口处。 手里拿着还剩半瓶的矿泉水,老头儿已经走到路边,站在台阶上四下张望,夜深了,还是打辆出租车回去。目光无意中落在不远处的奥迪车上。 他站的位置,是在奥迪的后面不远,能够清楚看到从车后排座位上出来的人。 车上先下来两名中年妇女,都跑到后面那扇车门前。 车门打开。 透过那两名妇女的间隙,老头好奇地看过去。 从车里先探出来一双小小尖尖的黑布鞋。 脚上穿的是双白布袜。 人影一闪。 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人已经稳稳当当站在车门口,身材瘦瘦小小。 手里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瓶里的水汩汩流出。 老头张口结舌,两眼发直。 一名中年妇女冷冷地往这边瞥了一眼,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转身跟着从车内出来的那人往机场里面走。 这次看得更加清楚。 前面那人双手搭在一起,轻轻放在身前,脚下不疾不徐。 鹤发童颜,清逸洒脱。 一位老奶奶! 老头浑身发抖。 连喃喃自语的声音都在抖。 虽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得到: “老天爷……” “……她怎么出山了?” …… 桂逸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屋里一片黑暗。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来。 眼前黑影一闪,猛地一惊,刚刚张口,一支温润的手掌已经捂在嘴上。 定神看去,却是丁宝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前,眼中精光闪动,食指放在唇前,冲着自己做个噤声的手势。 猛然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天外沉雷轰响。 窗下却无虫唱! 悄悄爬起身来,桂逸明摸索着将裤子穿在身上,腰带扎好,跟在丁宝身后,在黑暗中摸到门口。 丁宝轻轻拉开房门,缓步走到院中,一言不发,稳稳站住。 桂逸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前面, 浓墨浸染的夜色之中, 静静地站着两个人。 (第二卷结束) 99mk.cc。wap.99mk.cc 一、血律 两边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却都没说话。 院子里很静,静得一声虫唱也听不到。 连天边的滚滚沉雷,也突然去远。 让人很觉得非常压抑、沉闷的寂静,空气仿佛都是凝滞的,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 只有一阵微风吹过来的时候,院子里才有了一丝生气。 院墙上爬着豌豆秧和丝瓜藤,翠绿肥大的叶片覆盖了大部分墙面,在微风中簌簌抖颤,墙上仿佛掀起一阵波澜。院中栽种的花草菜蔬,也都在风中轻摇微晃。 枝摇叶响之间,才在院内沉郁的空气中挤出一点鲜活的缝隙。 严格说起来,陆老大夫的小院子也算不得小,跟一个篮球场差不多大小。所以说,男怕投错行,女怕嫁错郎,穿起白大褂,男女都不差。至少这辈子不用为自家的衣食住行烦忧,为医院的红包快刀摇头,从此之后只有自家挥刀斩人的份,哪有别人横眉冷对的理。 条件好点的,还能置办下不少资产,譬如眼前这个“小”院子。虽然只是在B市的郊区县,地价不像城内那般高得让人仰视,但是操办下来,也不是普通家庭能够负担得起的。 院子大,路便长,丁宝和桂逸明虽然站得靠近院子中间,但是距离院门口还有点距离。 那两个人站在院中小路上,离院门不远。 院门是铁的,没有装暗锁,用的是那种比较老式的门闩,也就是一个简单的铁棒,套在其中一扇门上焊着的几节铁筒中,铁棒上垂直地焊着一个带长柄的铁环。关门的时候,将铁棒推一下,穿过另一扇门上对应的几节铁筒,再将长柄铁环套在下方一个带锁眼的铁块上,然后落锁,就完成了封门闭户的过程。 设计简单,但是实用。 丁宝的眼光落在两人身后的院门上。虽然夜色深沉,却影响不了他。 门闩还在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铁将军还在把关。可惜只防得了脚踏实地的笨贼拙汉,防不了高来高走的身手敏捷人士,眼前这两位显然是那种一跳近丈的英雄好汉,飞跃院墙无声无息,落地之际点尘不惊。 可惜,屋里两个人连睡觉也在支棱着耳朵,睁着一只眼睛。 两位好汉刚蹦进院子,还没挪出两步,房门就一下打开。 主人出来迎客。 丁宝的目光在院门上一转,就落在眼前的不速之客身上。 是两个年轻人,看年龄大概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但是挺有卖相,属于那种又冷又酷又健壮类型的帅哥。冷峭的面庞棱角分明,犹如斧凿刀削,颇具阳刚之气。 不过,看体格就要比自己二人强壮不少,称得上猿背蜂腰。看看套在身上被崩得紧紧的衣服,就知道下面的肌肉有着惊人的爆发力,站在那里更丝毫没有蠢笨的感觉,看来不仅仅是那种胳膊上可以跑马、一拳能够打死一头猪的肌肉狂人,而是头脑四肢与时俱进的高素质人才。 帅归帅,酷归酷,看他们穿的衣服实在让人皱眉头。大热天的,穿得那么一本正经,连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 两个大男人站在那里像两座冰山,目光犀利地瞪着自己。眼神这么好,看来也不是一般人。 丁宝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是怒火澎湃。 “好家伙!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想起昨夜倒在雨中的兄弟,铁拳渐握渐紧。 眼下虽然尚未痊愈,却也已能放手一搏,不像前面两次,被人从后暗算,仓促之下吃尽苦头,还累得杨七为此而去。 “老七,你是否正在上面看着?” 鼻子一酸,丁宝左脚脚尖轻提,却听得耳边一阵细细声响。 眼角一瞥,只见桂逸明脸色铁青,双目喷火,钢牙暗锉,右手已搭在腰间。 看来已与自己想到一处。 院中气氛凝重,二人都像火yao桶,稍有丁点火星,便要当即爆发。 “你是丁宝?”终于,还是站在右边的那个浓眉大眼的方脸青年沉不住气,语气咄咄逼人颇像质问,神情也不友好,活像抓到夜贼的苦主。 “是又怎样?”答话的人口气也不善,活脱脱像是吃了枪药,尤其是说话时咬牙切齿,摆明了不买账。 站在左边的,是个眉清目秀的长脸青年,此时让人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显然已经觉得气氛很不对劲,正待出言,却听得同伴已经急火火地叫道:“跟我们走一趟!” 心中顿觉不妙,未待他发话解释,场中已经热热闹闹交起手来。 云层之后,电光隐现,眼前一簇剑影,带起一片星雨流光。 将他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 杨千钧收回手机,脸色非常难看。 唐五的表情也跟他差不多,苦涩意味甚浓。 坐在杨老头身边的唐方,更是瞬间脸色苍白。 老眼并不昏花,杨老头心里暗叹一声,虽知结果,却仍开口问道:“断了联系?” 点点头,杨千钧觉得心里一阵抽搐,话音有些干涩:“联系不上大姐和阿虎,就连开车送他们的司机,也没接电话。” 右手拇、食、中三指轻轻搓着胡须,杨老头一阵唏嘘感慨:“此番真是落进了别人的算计……” 左手轻拍偎在身边的杨香宜的脑袋,扭头对唐方说道:“你先带小丫头和小泰回住处。” 拨出唐萧的号码,唐方将手机放在耳边,电话那边响了半天。 无人接听。 唐方柳眉深锁,连着拨出林远帆和所住客房的电话。 一样的结果。 一连数遍俱是如此。 打去服务台,却说未见二人外出,甚至不久前还订过晚餐。 众人脸色愈加凝重,唐方拿着手机的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杨千钧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 向来沉稳的唐五,也开始额上青筋直冒,低沉地喝道:“先回宾馆去看看!” 车子在路上猛地转向。 …… 清波之畔,绿树丛间,掩映着红墙碧瓦,高脊飞檐。 一栋栋古朴建筑,在夜色之下,黑乎乎如山停岳峙,似猛兽踞伏,神秘之中,彰显无尽威严。 在这些重楼巨幢之间,却有几间不起眼的普通平房,围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老老实实地爬伏在高墙之下。 时候虽已不早,几间平房此刻却仍都亮着灯。 一位红光满面的白发老者,坐在酸枝椅上,眉头微皱,轻捋长髯,静静听完眼前中年男子的汇报,沉吟半天,才缓缓叹道:“想不到时隔三十一年,又有人干冒天下之大不韪,破坏‘隐江湖’铁律,公然用谱上绝学伤害无辜!” “三大铁律之中,第一条是血律,第二条是基石。当年定谱之日,便传下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有违背血律者,‘江湖’中人当群起而攻之;凡有破坏基石者,一律废去武功,所负绝艺从谱上除名。”老者像是在喃喃自语:“唯一的例外,只是七十多年前开始的那场战事。” “近四百年来,‘隐江湖’中每次有人打破血律,都会伴随一阵腥风血雨……” 心中忧虑,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难道……” “……此番又要掀起一场大风波?” 99mk.cc。wap.99mk.cc 二、九处 老者捋须感慨一番,站在面前的中年人垂首聆听,脸上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地神色。 “这些规矩,是不是有些迂腐?”老者竟似看穿他的心事,轻轻叹一口气:“这也难免。老夫当年年轻气盛,不也曾跟你们抱有一样的心思?” 中年人心中一抖,额头微微见汗,当下壮着胆子,抬起头来,却是那日路警官在局长办公室所见的清瘦男子。 这名九局九处的干员,此时却全然没有当初冷冰冰的神气,犹豫一下,才嗫嚅着说道:“处内不少人员对这些所谓铁律都有些疑惑……都说与时俱进……” “哼!”老者鼻音甚重,似乎有些不满,却又一幅早知如此的神情,当下微微摇头:“终究还是将这‘隐江湖’跟那些表面东西弄混了!” 想起此事却不禁有些恼怒,一拍桌子,老头开始吹须瞪眼,指天骂地,一扫刚才的领导威严与长者风度,全不顾属下在面前惊得目瞪口呆:“都是那惫懒白老儿给我干的好事!”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看看他这教习都干了些什么?!” “失职!堕落!渎……亵du!” “简直是对教官这一神圣职业的亵du!” 老脸涨得通红,气势汹汹指着中年男子的鼻子喝道:“说,他教你们的时候,是不是扔出来几本破书就跑得人影不见?!” 顿时张口结舌,倒楣的出气筒看着快要点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头,嘴巴一张一合,像条躺在水洼里的鱼:“林老,这……这……” 这让人家如何是好? 两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司,而怒气所指的对象,更对自己亦师亦长。虽然事实的确如眼前林老所料,但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那可就是欺师卖祖的严重罪名,就算事事与时俱进,不会因此而被活埋斩首拆筋折骨,但日后也免不了没有好脸色看,说不定还会特意给些加料小鞋穿穿。一想到背着门口那只石狮子,半夜三更绕湖跑上二三十圈,不禁不寒而栗。 “我就知道!”林老当然知道得不到什么答案。 眼前这个“小子”,以及处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自己这几个老家伙一块儿教出来的徒子徒孙,站在面前一个个缩手缩脚,连口大气也不敢喘,那白老儿亲任教官,单从眼前这些人的表现,就知道他干得有多失败。 彻彻底底的填鸭式教育! 虽然也从其他地方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美其名曰“多面手”、“素质教育”、“综合性人才”,但是,怎么在这个方面就比自己这个老古董还要老古董呢?一点长江后浪推前浪、气冲斗牛的豪气都没有! 想当年,整天将老师傅气得拿根棍子在后面追着打,自家可又几时怕过来者?! 看到眼前缩头缩脑的“小子”,林老头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把正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搭档一把揪回来打屁股:“可恶的白老儿!就知道偷懒,一点也不顾言传身教,只知道让这群小子照本宣科练功夫。‘江湖’上难得平静这么长时间,就懒得连‘江湖’的概念性问题也不给解释清楚!如今却来给我添麻烦!” 却不知眼前的“小子”也是满腹怨言,在肚子里嘀嘀咕咕:“五十步笑百步!您老人家不也是天南地北到处转悠,一年到头逮不着人影。若不是此番出事正是您轮值坐镇,您还指不定在哪儿躲着偷乐呢!……要说概念性问题,一让你们留下些文字材料、哪怕语音资料也行,却偏偏一个个神神秘秘!” 面前老头张牙舞爪,发泄半天怒火,话题终于从白老儿二十岁时的“趣闻轶事”,转到眼前的问题上来。中年男子也出了一身冷汗,今日听到太多武林秘闻,实在是祸非福! 林老头气哼哼地挥挥手:“先不多说,‘隐江湖’的这些规矩涉及不少典故秘闻,经历近四百年的风雨,仍能沿袭下来,自有它的道理。” 顿一顿,林老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后生晚辈,语气中不免感慨:“几百年来,也确曾有不少人求新求变,生出不少事端,枉费许多人命,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老路上来。‘隐江湖’设立的宗旨,本为传承些武林薪火,经过几番折腾,还是弄得很多绝学失传,上愧对先人,下难对后世,留下不少遗憾。” 看他似有所悟,林老头继续说道:“这‘隐江湖’与现在所谓的武林、江湖虽然是近乎平行的两个世界,但是也不免发生交叉,更难免与这红尘俗世产生很多恩怨牵缠。更多时候,它是深藏不露的里,而不是见诸于世的外。” 看中年男人微微点头,林老头叹道:“‘隐江湖’上,很多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当年那场大战,‘江湖’中人也是前赴后继,不恤死伤,很多大功立在暗处,各方人马都很承情,而九处设立的初衷,便是希望能将‘江湖’上的风波尽量控制在‘江湖’之上,不要波及无辜百姓和正常的世俗秩序,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 “至于这些铁律,‘隐江湖’上也有一套规则来确保它们,不过这些还未到你们知道的时候。”林老头摆摆手,问道:“此事目前可有进展?” 中年男子忙答道:“已经查到丁宝下落,我已派出两人前去找他。” 微微颔首,林老头眯起老眼,说道:“既然已从居民处确知那****和另一人都在杨七家中,此二人极有可能也是‘江湖’中人,派出去的人可有把握?” “算是‘青’组的好手!” 林老头眉头一挑:“两个毛头小子?” 转而点点头道:“也好,派出去历练一下!死的那几个人里,竟有四个‘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好手,看来此事不简单。” 抬眼看中年男子欲言又止,林老头有些不耐:“还有何事?” 中年男子赶忙答道:“让我们重点关注行踪的几个人中,已有一个于今夜来到北京。” 林老头猛然一惊,追问道:“谁?” “太行杨!” 霍然起身,林老头神色不安,背着双手在屋里转圈,嘴里喃喃低语:“白榜五老中的老大,怎么突然出山了?” 声音太低,中年男子竖起耳朵也没听太清楚,于是又补充道:“他火车到站之后,我们才发现来接的人中,除了他二儿子一家人外,还有唐门的其他人。” 林老头陡地止步,倒抽一口凉气: “蜀中唐!?” 猛地转身,对中年男子挥手下令: “快去查!到底怎么回事!” 99mk.cc。wap.99mk.cc 三、意外 年轻人血气方刚,冲劲十足,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就容易急吼吼地用自己最喜欢、自认为最有效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一般说来,这种方式就是:谁的嗓门大谁的气就壮,谁的拳头硬谁的理就足。归结到一点,就是用实力来说话。 如果身负绝学,有自傲的资本,那骨子里简直更是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遇事当然要铁骨铮铮宁折不弯,对于胆敢挑战自己权威的人,那就要钉对钉,铆对铆,拳脚上面见真章。 所以,古往今来冲锋陷阵惹是生非、一言不和刀枪相见的出头笨鸟,大都是些毛里毛躁的愣头青。 院子里,方脸年轻人话音落地,丁宝已经一脚踏出。 身体一晃,几步距离,一闪即至,下一刻,已出现在这大嗓门年轻人的身前。 身形乍隐乍现,姿势未见变化,眨眼间却换了地方,仿佛一开始就站在现在这个位置。 怒喝一声,含愤出手,一掌拍出,直取对方左胸要害。 被血仇刺激得杀机盈涨,对凶手同伙又哪会留手?见面唯有你死我活而已! 他这边攻得快绝,却没想到对方反应也是奇快! 方脸年轻人话刚出口,就突地发现原本站在对面的人已经到了眼前,这一惊非同小可。眼见对方出手如电,自己不及细想,本能地猛抬左臂,护在胸前,右手握拳,也是直直一拳捣出。 谁知右拳刚刚触及对方衣衫,左臂已经跟人对上,一股刚猛至极的劲道,扎扎实实打在小臂之上。 一声脆响,顿时左臂上传来彻骨剧痛,整个身子更被打得倒飞而出。 “咣”一声巨响,扎扎实实撞在身后铁门之上,撞得整个铁门一阵摇晃。 此时天际一阵电光闪过,天上地下仿佛同时炸响两处沉雷。 丁宝一掌击出,没想到却被对方小臂挡住,掌心也被反震得微微发麻,对方反应之快,实力之强,也让他不禁心中暗懔。 脑中念头电光般转过,身手却是丝毫不停,一掌击飞对手,脚尖轻点地面,飞扑另外一边,身子犹在半途,口中已在叫道:“小桂,给我掠阵!” 桂逸明鼻中轻哼一声,表示心中的不满,手腕微抖,“刷刷”又刺出数剑,对面长脸年轻人身前倏地闪过几道银亮鞭影,顿时一阵“叮叮”急响,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随即一阵吱呀怪声,却是手中软剑跟对方掌中九节鞭绞在一处。 方才他与丁宝同时出手,剑光笼罩之下,对方却是处变不惊,身子向一边撤开几步,抖手竟甩出一道九节鞭来。 这兵刃远放近缠可锁刀剑,本为刀剑克星,在那人手中舞得更是上下翻飞有如银龙出海,一时之间桂逸明竟拿他毫无办法。 此刻双方兵刃绞在一处,长鞭在剑上拧过数匝。桂逸明咬牙运劲,要将软剑抽出,谁知对方劲力也是奇大,两人竟然僵持不下,兵刃反而缠得越来越紧。眼看软剑磨不过指粗的鞭身,在令人磨牙的怪响中渐渐变形,桂逸明忍不住一阵心疼,这把剑随他多年,就这般毁去实在心有不甘。 眼看丁宝已经欺近身边,长脸青年神色凝重,突地一抖手腕,鞭头利刃猛然跳起,向桂逸明手腕狠狠扎下,右肩一沉,身形一侧,左腿闪电般弹出,带起一股劲风,猛地抡向丁宝腹部。 眼见利刃触肤,桂逸明纵是心有不甘,也只得恨恨撒手,向后倒纵几步,退出场外,谁知还未站稳,眼前又生变故! 丁宝见对方腿影袭来,却也不减身体去势,右脚踏出半步,脚尖一触地面,身形陡地拔起数尺,半空中弯腰提腿,屈膝收脚,左脚闪电般又往下一点。 脚尖正正点在踢来的脚面之上! 借着一点之势,身形骤然又在半空中拔起数尺,双掌一措,便向立足未稳的对手凌空劈下! 长脸青年一脚落空,左脚更是如遇雷击,一阵麻木。当下身子不稳,退出几步,踉跄之中,但觉头顶劲风如山,大惊之下,埋头躬身,右腕倏提猛抖。 一时鞭影如山,缠在鞭上的软剑更化作一条银蛇,在鞭影中扭动数下,向丁宝破空射去。 鼻中轻哼一声,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红晕,丁宝双掌左右一分,身形竟似凝在半空之中,随之平平侧移半尺。 右手往前一探一压,软剑剑身已被夹在食中两指之间,利剑如同银蛇,犹在不住颤动。 左手化掌为爪,闪电般向前一抓。 竟让过鞭头利刃,将鞭身一把抓在手里! 电光石火之间,长脸青年的攻势竟被他尽数化去。 眼中精芒一闪,丁宝头也不回,右手一甩,将软剑向桂逸明所站的方向抛去。左手发劲一扯,身形随之一侧,双腿幻出无数虚影,带起隐隐风雷,从半空猛然踹下! 长脸青年只觉手中长鞭一紧,心中顿觉不妙,抬眼看时,只见腿影如山,当下大惊失色,钢牙紧咬,将手中鞭柄脱手甩出,双腿全力猛蹬地面,身体倒飞而出。 虽然身形如电,却仍没能完全逃出腿影威势的笼罩范围。 右肩被重重踹中两脚,顿时如遭重锤猛击,肩骨欲碎,整个人如同麻袋一般翻滚着飞出,重重撞在身后院墙之上,贴壁滑下,倒在墙根,一时浑身筋骨宛如被人打散,全身剧痛无力,嘴角已然挂红! 丁宝两脚踢中目标,立时借反震之力向后飘出,左手抓着软软垂下的九节鞭,身形缓缓落向地面。 短短数息之间,已将敌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脚尖刚刚触地,耳边突听桂逸明一声惊呼,顿感身后劲风及体! 却是刚刚被他一掌击飞的方脸青年咬牙切齿杀来。 这方脸壮小伙本来就是这种坚定的拳头主义者,脾气火爆异常,要不然也不会没说三句话就已经撮起火来。刚才猝然遇袭,被打得倒撞在门上,顿时一阵气血翻腾,左臂更是剧痛难当,全然无法运劲,恐怕臂骨已折! 待到他翻身跃起,却发现眨眼间场中胜负已分,搭档已经被踢得倒飞而出。当下怒气攻心,瞠目欲裂,直如见红的公牛一般,沉声闷吼一声,不顾一切地纵身扑来,对着刚刚落地的丁宝背后,挥起右拳,怒极猛击。 这一拳挟怒而作,已然提聚全身功力,去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路带起狂飙怒卷,拳风临体,竟然刮得外露肌肤隐隐作痛。 丁宝心中一紧,当下不及回头,身子一蜷,猛然向前扑下,右腿屈膝轻提,陡然向后上方甩出。 铁拳擦肩而过,右肩立时一阵彻骨剧痛,丁宝咬紧牙关,借势加速下扑,一触地便侧身翻滚。 右脚甩出之后,却正撩在那方脸小伙的腋窝之上。 小伙子一声痛极闷哼,眼角突然瞥见人影闪动,却是桂逸明扑了过来,双拳猛击,顿时将他打得横飞出去,撞在院墙之上。 丁宝翻身站起,眼看两名敌人都被击倒,当下与桂逸明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同时举步,便要走上前去擒住二人拷问口供,快意恩仇。 那长脸小伙却已扶着墙站起身来,脸色苍白,一边从身上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长方形物事,一边嗓音嘶哑地挥手叫道:“等一下!” 看到那人手上东西,丁宝和桂逸明都是脸色一变,颇感意外。 心中泛起疑云,丁宝沉声喝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 宾馆的大堂门口一阵混乱,虽然时间已晚,还是有些宾客在门口出出入入。从门外一下子闯进来几个人,混乱在所难免。 杨千钧等人风风火火奔向电梯。 杨香宜和堂哥杨丰泰跟在后面。 众人神色忧虑,心中急切,当然没心思去看别人的脸色。 一个刚从电梯中走出来的黑西装小伙子,看着擦肩而过的杨香宜,眼中闪过一片奇怪的光芒。 …… 林老背负双手,优哉游哉沿着高墙往前走。 高高红墙内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身边是条马路,马路上车来车往,一片喧闹。 而墙里边,此时却肯定是一片静寂,丝毫不受外面的影响。 但是静寂之下的热闹,也不见得比墙外差出多少。 高墙之下,又一片高高矮矮的房子,大多挂着酒店、公司的招牌,也有些看上去普普通通,似乎就是平凡人家住处。 但是住在这高墙下的,又有几个是平凡人家? 林老拐进一个不深的小巷,往一处院门走去,离院门还有数步,却嘎然止步。 前面阴影之中,慢悠悠闪出瘦小的白发老头,正捋着山羊胡子,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先是一愣,随即张开双臂迎上去,林老笑道:“杨老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 看到一些书友认为本书写的有些杂乱,老刀只好尽力补救,希望在后面的章节中能减轻给大家的这种感觉。实在抱歉! 99mk.cc。wap.99mk.cc 四、承情 丁宝见过长脸青年手上拿的那种东西。 想起往事,重伤初愈,加上刚才连蹦带蹿,竟然一阵气血翻腾。 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想当年,他还是一名清纯的大二男生的时候(当然,这个清纯一向是他自诩的),与当时同样还在校园里的老油条杨七(当然,这个老油条是他赠与的),一同见识过这个东东。 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一个夜晚! 月黑风高,秋意萧瑟,黄叶逐地走,入眼遍残花。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 他与杨七情深意重,勾肩搭背,一起踩着八仙步,拎着空酒瓶,眯着勾魂眼,哼着将军令,走在反方向的回校路上。 多么美好的大学生活! 无奈人有三急,内功虽深,难当内急。十几瓶啤酒下肚,突地便想酣畅淋漓一番。 但是环顾左右,却找不到一处更衣之所,周围乌漆抹黑,尽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原来不经意竟走到一片居民楼下。 大丈夫当怀扫除天下之志,安可被一泡黄水憋死? 当下二人心有灵犀,默契非常,齐齐转身,跌跌撞撞挪到一处墙角,二话不说,解带宽衣,立刻黄河决口,长江洪汛,滔滔江水一时连绵不绝。 实在酣畅非常,立时便想豪气干云地仰天长啸一番。 谁知卜一抬头,却见墙上一块黑乎乎洞口突地光明大作,洞口处猛地探出两个脑袋。 原来竟有观众在此!杨七面露微笑,丁宝开心挥手,二人一起招呼:“嗨!” 对方却也热情非常,大声回应: “混蛋!” 二人所立之处,却正是人家卧室窗下。主人家午夜梦回,却听得耳边哗哗水响,本以为厨房水漏,谁曾想有俩酒鬼在此泄洪! 当下那男主人热心非常,只穿条短裤杀出门外,揪住两个醉鬼好生挽留一番,丁宝与杨七却又如何忍心给人家添忒多麻烦,连连推辞,挣扎前行,双方纠缠半天,竟也没挪出多远。 后来还是女主人豪爽好客,杏眼圆瞪冲出门来留客,更用电话请来得力帮手,远远已有警笛厉响。 待到看清那女主人递到眼前的留客至宝,二人立马脚下发软,酒意立刻去了大半,转身就要逃窜,却被主人家死死擒住,就此有幸搭乘平生第一次的专车,往警局中招待着歇息半宿。 实在难忘! 当年那女主人手中挥舞的宝物,便跟眼前这年轻人递过来的东西相差无几。虽然夜深光暗,但是对在场四人都无太大影响。颜色和标记虽然略有区别,中下部三个大字却都一般无二。 “警官证”! 看到这三个大字,立刻勾起丁宝惨痛而甜蜜的回忆,桂逸明却附在耳边悄声问道: “宝哥,这是不是在咱们学校门口办的?” 丁宝木然摇头,此情此景,对方若是满怀杀机而来,以其前次动手的势在必得来看,掏出来的恐怕就不是这么一个小本子,而极有可能是把手枪。若对方并非凶手同伙,那眼前也只有“警察”这个解释才合情理。 对于穿制服的人士,丁宝和桂逸明这等良民还都是满怀敬畏的。 心里暗叹一声,丁宝盯着眼前这狼狈警官的眼睛:“陆大夫怎样了?” 警官心中一懔:“我们只是摆明身份,向他问了问情况,并没有为难他。” 点点头,丁宝这才放下心来,耳边听得桂逸明也是松了一口气,当下缓缓叹道:“你们不是普通警察!” 普通警察不会连把枪都不用,反而用上九节鞭这么有个性的武器。能够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长脸年轻人苦笑着点头,一边踉跄几步,沿墙走过去,扶起正在用手撑地挣扎起身的同伴,一边说道:“我们是公安部九局九处的……” 丁宝顿时瞪大了眼睛:“园林管理处的?!” 却是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早就听说九处那帮官方狗腿子为了跟“江湖”中人打交道,也不敢擅用火器,一个个似模似样地耍弄十八般兵器。 敢将九处的人马称为狗腿子的,在丁宝认识的人里面,也就只有陈老头那个神棍一人了。 桂逸明听得满头雾水,眼睛盯着面前二人,却在底下用手指捅捅丁宝,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公安部还有管花草园林的?到底是啥来头?” 丁宝苦笑,拿手指指天上,摇头道:“大内高手!” 顿时张大嘴巴,桂逸明满脸的不敢相信:“哇塞!” “……葵花宝典还未失传?怎么没有上《谱》?” 丁宝张口结舌,对面刚刚站稳的两人差点再度趴下。 方脸壮小伙子气得满脸通红,破口大骂: “臭小子放屁!” 这一声倒是中气十足,浑然不像刚刚才挣扎起身的病虫。 身边长脸年轻人苦笑着连连摇头,桂逸明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连声附和:“不错不错,刚才是有臭小子放屁!” 气得差点将喉间忍了半天的那口血吐出来,壮小伙连连跳脚,恨不得一下扑过来跟桂逸明再见真章,却被身边同伴生拉硬拽,碰到伤处,当即疼得冷汗直冒,脸色骤变蜡黄,一时老实下来。 长脸青年倒是颇有大将风度,一手扶着同伴,一边看着丁宝说道:“看来此次我们没有来错,以二位这般身手,尚躲在此处疗伤,昨晚那场血战定是艰苦异常!” 丁宝与桂逸明齐齐色变。 丁宝语声酸涩,摆手道:“先到屋里再说!” 当下丁宝打头,桂逸明压后,将二人请进屋内,九处二人对视一眼,心知他们仍是对自己放心不下,却也只得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气吞声走进屋内。 开灯之后,丁宝见那壮小伙两臂软软垂在身侧,心知伤得不轻,左臂受当其冲,恐怕更是严重。陆老大夫本在此处放了不少药材器械,当下便让桂逸明去拿些绷带夹板、药水伤膏之类,扔给二人自己用上,自家二人在一边袖手旁观。 一番折腾下来,那二人脸色倒是和缓不少。长脸青年手脚也不灵便,壮小伙虽然屡被触及伤处,却是哼也不哼,一时间丁、桂二人心中也产生一些好感。 四人分两边坐下,长脸青年与同伴对视一眼,目光触及对方伤处,都对方才恶斗心有余悸。等到转过头来,未待长脸青年开口,丁宝却已经抢先说道:“我们不会跟你们走!” “这次事情,是江湖恩怨,‘隐江湖’的规矩,你们想必也都知道……你们那边,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虽然已经料到对方的反应,两位青年警官仍是深感失望,难掩的挫折感涌上心头。但是人虽请不回去,却仍要想办法有个交待,长脸青年强打精神,无奈地问道:“两位技高一筹,我们无话可说,只是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协助,死者之一是你们的好友,能否请你们讲一下昨晚的事情经过?因为……” 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此番有无辜居民意外遇害,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丁宝与桂逸明惊诧不已,一时面面相觑。他二人昨夜先行逃离,没想到竟有无辜民众受到牵连。 此事非同小可!难怪一向不见风声水响的九处这么着急地蹦出来! 局面一下子变得更加复杂! 皱紧眉头,丁宝沉吟一下,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经过。 对面二人仔细听了,一时也是一脸茫然。 见他们这般神色,丁宝心中一动,想到一事,脸色一变。 “可是想到什么线索?”长脸青年将他脸上变化收进眼中,急急追问。 脸色一片铁青,丁宝将那晚唐中阳遇害之事说出,心中懊恼异常:“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点!” “阿七全是受自己多事所累……” 他这边心中愤恨,其他三人也都吃了一惊。 长脸青年霍然起身:“我们竟没有注意此事!多谢你提供这个线索!” 当下急不可待,挥手示意同伴就要马上回转,却被桂逸明一下拦住:“且慢!” 丁宝也猛地抬头起身:“能不能告诉我们,贵方查到些什么?”眼下有求于人,也不觉地用上敬辞。 二人面露难色,对视一眼,长脸青年脸色尴尬:“我们有纪律,案情不能随便透露……请见谅……” 桂逸明有些不满,正待出言嘲讽两句,丁宝却挥手拦住他,盯着对方眼睛说道:“既然二位为难,我们也不勉强……” 神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吐:“早听说贵方有些对付‘江湖’中人的小玩意,刚才未见二位使用,丁宝承情!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江湖恩怨江湖了,以后各走各路,希望没有刀兵相向的一天。” 说罢,一抬手:“不送!” 两位青年警官一言不发,冲他和桂逸明点点头,转身走向院门。 来时高来,去时低去。 丁宝与桂逸明并肩站在房子门口,默默看他们走远。 ******** 兄弟们,多多支持下老刀!感谢! 99mk.cc。wap.99mk.cc 五、抽丝 关好院门。 回头看着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的院子,房屋门窗透出的灯光之下,入眼尽是零落的花草,遍地的残叶。 丁宝和桂逸明愣愣站了半天,院子变成这样,心爱的花草全都遭殃,老大夫的脸色铁定难看。 自己二人少不了又得从头打扫、整顿一番。 难兄难弟一阵感慨,垂头丧气往屋里走。 叹口气,丁宝说道:“陆老爷子本不是江湖中人,这次也是难为他,明天咱们去跟他辞行!” “也好。”桂逸明一阵怅然:“老爷子大概也被人盯住了,不然肯定会设法给咱们打招呼,想来现在也很难熬,我先去给他打个电话!” “好好调息一下。”丁宝点点头,目光闪烁:“回城之后,不知又有什么在等着!” 天际电闪雷鸣,院内叶静尘定。 风已止,雨将来。 二人刚刚踏进屋内。 雨点已然零落砸下。 …… 茶是好茶,人是故人。 上了年岁,睡眠日少,心事反多。老友相见,本应抚今追昔,对饮轻酌,无奈江湖牵缠,恩怨难了。此番重逢,谈的却是刀光剑影,红尘烦恼。 半夜三更,白发苍苍两位老者坐在堂屋正中,下支黄梨小凳,身靠紫檀方桌,口品武夷红袍,指点江湖风波。 杨老头轻捋胡须,老眼微眯:“你是说,当日唐家十三子遇害之时,那名叫丁宝的小子也在场?” 林老头端杯吹叶,点点头道:“不错,刚刚派去找他的属下已在返回途中,虽然人未请到,线索倒是有了一条。” 将茶杯放回桌上,林老头面上微露懊恼:“想不到苦心培育多年的门人,竟被人三拳两脚打发回来,实在是丢尽脸面。” 微微斜他一眼,杨老头含笑不语,看他表情,林老头再无法神色如常,脸上红光更胜,却是一时羞愧难当,恨恨拍桌叫道:“改日老夫亲自出马,要将那群小子好生调教一番,定让那白老儿惭愧无地!” 杨老头摇头摆手:“年纪大了,筋弛骨松,何必再做那争强好胜之举?不妨放这些年轻人出去多多历练一番。如你所说,那丁宝等人能够击毙‘丹霞四煞’,虽然最后一人折在当场,二人重伤而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的确令人惊叹。不知你可查到他们三人的师门渊源?” 被问到这个问题,林老头不免有些泄气:“丁、桂二人的师门竟没有查到,而那杨七的身份却不简单。” 眉头一挑,杨老头追问:“如何?” 林老头叹气:“那杨七本是个孤儿,襁褓之中为少林寺的一个和尚捡到,抱给山下一处杨姓农家收养,因家里兄弟姊妹甚多,排行第七,家人便一路杨七的喊了下来。据说颇得那和尚的喜爱,自蹒跚学步之日起,便经常被那和尚带到山上……你可知那和尚是谁?” “难不成是少林后山那些人中的一个?”杨老头眼光一闪。 林老头点点头:“我们派在少林山下的人已经从杨家人那里问到,那和尚曾自报法号……贞度!” 杨老头大感意外:“杨七竟是少林五老的亲传弟子?” “想必如此!”林老头叹道:“少林当今掌门是‘永’字辈,‘贞素德行永’,‘贞’字辈也就只有那五个躲在后山终年闭关的老和尚了,这杨七的辈分实在高得吓人。” 杨老头苦笑道:“这下事情更加棘手,关门弟子出事,就算几个老和尚不出面,其他大小光头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江湖平静多年,没想到此番又生事端。”杨老头言下感慨之意甚浓:“本以为能从你这里了解到唐家那些子弟和我家小二所遇事端的消息,没想到你们竟也没有捕捉到半点风声,倒还扯出这桩大案来,而且居然还伤及无辜,破坏了江湖血律。看来……五老齐聚,又要为期不远……” 林老头忧心忡忡:“你们这一聚首,‘江湖’眼看又是一场风暴。” 杨老头脸色严肃,缓缓点头:“血律一破,五老齐聚;基石不稳,五老会首。” 林老头语气沉重:“白榜五老向不轻动,一旦重聚,黑榜势必也要作出反应,必然引发江湖震动。” 杨老头捋着胡子沉吟:“白榜五老,黑榜三师,‘江湖’之上,同气连枝。” 摇摇头,林老头算是看开了:“也罢!不管怎样,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错!眼下情势尚不明朗。”杨老头颔首:“此事隐隐约约透着诡秘,还是我先着手查一下,有了眉目再召集其他四人。万一非得发出诛邪令,出动白榜护律营,惊动黑榜斩逆堂,恐怕这江湖之上,又免不了一场大风暴。” 转而叹道:“一开始,还只是我两家的一桩多年旧怨,小丫头遭劫之时,丁宝尚可算是适逢其会。但从唐家十三子被杀开始,就已隐隐不太对劲,想那仇家虽然心狠手辣,却也实力有限,对我两家始终心怀忌惮,以往纠缠多年,除了事主之外,从不敢对他人滥下杀手。” “原本,几个小辈还以为这丁宝也是仇家布下的棋子,唐家十三之死,可能与他有关,但是如今若他所言非虚,那他又只是正好撞上。接着便如你所说,‘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丹霞四煞’,向来只在长江以南行走,罕有北上纪录,竟突然现身此地刺杀丁宝,杀人灭口之意颇为浓厚。虽然事情不遂,反而命丧当场,但是自小丫头逃回之后,那仇家岂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若说‘杀人灭口’,实在又有点突兀牵强。” “而今晚,又有人设下圈套,唐家来的这几名子弟,眼下已折了两人……另外三人,恐怕也已是凶多吉少……”杨老头语气沉重,目光投向门外的黑夜,一向清澈的眼神,竟变得有些迷离:“唐家十三死得突然,‘丹霞四煞’来得突兀,这圈套设得诡异,此事大不简单!” 一番抽丝剥茧,反而发现迷雾依然重重,杨老头不禁喃喃自语:“难道……一开始就是个局?” 林老头出言安慰:“你来到之后一说此事,我便将‘红’组人马尽数派出,让他们随你家小二和唐家小五一起火速赶去,或许还能来得及。” 其实自己心里对此也没有半分把握,仔细思量片刻,又道:“若是别人设下的局,那目的又是为何?若是那仇家所为,难道已然暗地里聚齐了人马,要对你们两家展开全面报复?” 话一出口,却又马上摇头,否定自己的看法:“放眼江湖,要一口吞下唐家,已属痴人说梦,更何况要同时对付你们两家?” 杨老头却微微摇头:“也不尽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湖之上,没有永远不倒的世家,没有永远不败的高手,有的只是永恒的实力。弱肉强食,大浪淘沙,‘江湖’也不例外。多少名门世家、高手强者,都栽倒在阴谋诡计、刀光剑影之下。此番看对方一出手竟能派出‘丹霞四煞’,而且接连斩杀唐家子弟,所展现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随即叹道:“事已至此,已肯定瞒不住我那亲家。以她那极端护犊的性子,此事定难善了,恐怕你得未雨绸缪,免得波及太多。” 林老头听得浑身一哆嗦,苦笑道:“此事还未及向你说起,本以为你们儿女亲家,定然早已通过声气,现在看来,你似乎还不知道……我这边派出留意她行踪的人已经回报,她其实昨夜便已出山,但是各种跟踪手段尽数用上,竟也无法掌握到她的行踪,从今日早上起,便已不知她的去向!” 叹道:“你这亲家……实在神通广大!” 杨老头也是苦笑:“你又不是不知,唐门家主向来能者居之,她能坐上这个位子,又怎是简单人物?” 右手五指轻叩大腿,杨老头说道:“既然她已出山,这些娃娃的事情,我倒也不用过于担心。只是这破坏血律之事,须得尽快查清,而且对方不惜派出‘四煞’这种扎眼的人物,必有将丁宝除之而后快的理由,看来这丁宝手上,定然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 “丁宝那边,我去走一趟。”扭头看着老友,杨老头淡淡说道:“帮我查一下武夷梅家中人的动向。” 林老头人老成精,也不多问为何要扯上武夷梅家,满口答应下来。 当下端起茶盏,一口喝尽杯中余茶,杨老头站起身来,拱手说声“勿送”,便转身飘然离去。 门外,雨线渐密。 …… 直到破晓时分,夜雨方才渐渐停歇。 丁宝后半夜一直打坐调息,直到临近破晓才和衣躺下。 刚刚眯了一会,便听到紧闭的院门似乎咣咣连响三声。 有人敲门? 马上翻身坐起。 刚刚走出卧室,便见桂逸明也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 近来一些书友反映本书的不少问题,老刀非常感谢,尽力弥补,不过有时也只能将情节按照原来思路尽力推动下去。请大家多支持一下。谢谢! 99mk.cc。wap.99mk.cc 六、宏图 看看窗外,天际虽然微明,夜色仍在徘徊不去。屋内仍然黑暗,院中却已渐亮。 丁宝与桂逸明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疑惑。 一般人怎会在这种时候上门?况且二人昨夜已与陆老大夫通过电话,他更不会在此时过来;若是跟九处那两人一样的不速之客,却又哪用得上敲门这般费事?更不用说那些杀手,杀手有大清早跑来敲门的吗? 二人走到房门口,脚下略微迟疑,院门又是连响三下。 丁宝摆摆手,对桂逸明说道:“你先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刚下过的这场夜雨不小,院子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小路上也是处处泥水。 当下大步踏出,落脚处身子已在数米之外,轻飘飘几个起落,已经站在院门口。透过铁门缝隙,隐约可以看到门外那人头上似乎一片落雪。 轻轻拉开铁门,丁宝身子就势退出几步。 眼前立着一个干干瘦瘦的白发老者,穿一身浅色轻衫,脚上踏着一双黑色布鞋。 丁宝眼光在老者身上一扫,落在布鞋之上,瞳孔顿时一缩。 鞋面裤脚,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泥痕水迹。 门外土路之上,却是坑坑洼洼,泥水淋漓。 此刻,这老者也正捋着山羊胡子,上上下下打量自己,老眼之中精芒闪动,突然对自己微微一笑。 丁宝心中警惕,正待开口询问,老者却已经抢先问道:“看这位小哥儿眼睛清亮,神光内敛,想必一身修为将臻返虚之境,却不知姓丁还是姓桂?” 丁宝暗吃一惊,看这老者面容慈和,言词殷切,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杀气和敌意,这么随随便便站在那里,浑身气势收敛,竟似与周围融为一体,周身上下不露丝毫破绽。 心中虽然暗懔,脸上却神色不变,丁宝也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小子正是姓丁,不知老爷子如何称呼,来找我们又有何事?” 老者一边笑呵呵举步,不待主人请让,就要自己走进院子中来,一边答道:“老头我姓杨……” 说着已经踱出几步,竟大摇大摆从丁宝面前走过,清清爽爽站到院中,负手而立,悠悠说道:“为你们前日遇袭之事而来!” 丁宝眉头一皱,却看到站在门口的桂逸明神色不对,分明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老头脚下。 于是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禁也是吃了一惊。 这杨老头此刻正站在一处水洼之上,看那水面澄澈宁静,宛如平镜,竟没有泛起丝毫涟漪,而那双黑布鞋竟也干干爽爽,没有沾到丝毫泥水,分明是贴着水面虚空而立! 与桂逸明遥遥对视一眼,丁宝反手将院门一带,暗中提气运劲,桂逸明也已一幅剑拔弩张的架势。 “咣”的一声,打开的那扇铁门已与另一扇门撞在一起。 气氛愈加凝重。 丁宝上前踏出两步,双脚站在一处水洼之中,自己却浑然未觉,眼睛盯着老者问道:“不知老爷子与我们遇袭之事又有何关系?” 说话一字一吐,双目之中神光闪动。 那边,桂逸明一只脚也已踏下台阶。 杨老头看他们这般紧张,不禁轻笑着摇摇头,说道:“老头来此,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找些线索。” “九处?”丁宝心中不禁疑惑,而那边桂逸明却已急吼吼嚷道:“难道你也是九处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那情况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们了吗?” 杨老头却不也不点破他对自己身份的错误猜测,右手又开始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说道:“或许有些事情你们也没提到,不是么?” “还有……” 老头脸上笑意更浓,左手突然甩出,对着丁宝遥遥一拂: “老夫对两位小哥儿的身份,也颇感兴趣!” …… 远处天际的云层渐渐染成一片暗红。 黑漆漆的山下,闪过一串流光,一行车队亮着车灯由远而近,在马路上疾驰而过,碾过路上一滩滩积水,顿时水花四溅。 车队之中,有一辆较为宽敞的大型面包车,来的时候本来坐了不少人,此刻回城,却只坐了三个人。 司机正聚精会神地开着车。是个面容冷峻、肤色微黑的大汉,身穿长袖黑衣,衣领袖口,都滚着一道红线。 鲜红似血。 杨千钧与唐五脸色铁青,头发凌乱,坐在中间一排座位上。 车厢里,空气中盈荡着浓浓的血腥味。 车厢后排本来还有两排座位,但是此刻都被拆下叠起,堆放在一侧。 在原来放置座位的地方,并排放了两个长条形的白色布包。 布包上,染着大块的血迹。 车身晃动之时,更不断有浓浓血水,自布包下滴出,车厢地板上渐渐积血成洼。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颓丧中的两个人抬起头来,对视一眼,杨千钧掏出手机,一看号码,顿时脸色惨变,唐五的脸色也在瞬间变成一张白纸。 将手机凑到耳边,手竟然有些微微发颤,杨千钧清清嗓子,这才按下接听键,张口喊道:“妈—” 还未待说下去,那边已经打断他的话,一连串话语说了下来,杨千钧脸色惨然,唯有连连点头称是的份儿。 唐五面色惨白,默不作声地看着妹夫将手机又递给自己,手伸出去又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接过来,凑到耳边,嗓音干涩地说道:“老太太—” …… 城中那处豪华的密室中,奔走忙碌了一宿的几个人顾不上歇息,正凑在一起忙着商议。 屋内只有三个人:莫老,古老,英俊的年轻人。 听另两人介绍完各自行动的进展,莫老点头表示满意,伸手摸摸头顶上残存的几缕头发,说道:“此番行动基本顺利,虽然古老弟那边临时对计划作了一点调整,不过正如古老弟所说,也有一定的道理,先将这战利品好生看顾好,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不过……”看另两人一脸轻松,面带笑容,莫老又给他们泼下一盆冷水:“这次四煞行动失败,实在出乎意料,从探查到的情况看,丁宝那边死的那个朋友身份也不简单,看来我们还是小觑了此人。而且,此番也已经惊动九处的人马。” 古老点点头,叹道:“那日与他交手,就已发觉此人颇具威胁,只是没料到他身边竟还有两个好手。” 年轻人轻轻摸着左臂:“这样留下去终究是个祸患,我看还是我带些人手亲自去走一趟。” 谁知莫老却摆手说道:“先不忙。眼下杨家那老儿已经出现,长上已经吩咐下来,让我们暂时隐踪潜迹,先让梅家的人出面,去跟唐杨两家拼个你死我活。总堂的第二批人手已经整装待发,很快就会来此会合。” 说完又面露忧色:“只是目前竟还未查到那唐家老太婆的踪影,虽然探知到她已经出山,但是眼下竟然完全掌握不到她的行踪。此事大为不妥,须得加紧探查。” 古老却是毫不担心,笑道:“莫老还是忘了我们刚刚拿到的这张牌,有这个在,不怕逼不出来她。” 轻轻一拍脑门,莫老笑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古老转过头来,又对年轻人说道:“待会吩咐石老三,让他以九姑挚友的身份,尽快挑动梅家那残废出手!” 年轻人含笑点头:“到时咱们只需推波助澜,坐山观虎斗!” 两个老头抚掌大笑,莫老赞叹道:“长上运筹帷幄,借搬掉唐家和杨家两块绊脚石的机会,将各方人马一一引出,进而完成一统‘江湖’的宏图大业,我等有幸与事,实在荣莫大焉!” 说罢三人一起开怀大笑。 两个老头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容更是意味深长! 99mk.cc。wap.99mk.cc 七、奇功 杨老头一掌拂出,无声无息。 丁宝脸色大变。 二人相隔接近十步,中间的小路之上,散落着不少残花败叶,积存了不少夜雨污水,本来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突然之间,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将这一切都搅动起来。残花败叶骤然狂卷,水洼之中顿起波澜,在这只无形巨手的推动下,都向丁宝这边拥来。 狂飚瞬间卷到身前,劲风扑面,一时之间只感双眼难睁。 无俦潜劲宛若实质,随之而至,如同山倾石落轰然而作。 丁宝鼻子里闷哼一声,双脚一分,沉腰挫肩,扎个马步,双手倏提猛探,在胸前闪电般乍合又分。 空气中突然一阵轻响,无形的气流在掌前四处迸散,脚下宛如卷起一阵旋风,将快要飘到身前的残花败叶卷出几步之外。 丁宝身子微微一晃,杨老头惊奇地“咦”了一声。 心中大怒,丁宝脱口骂道:“老贼,你也不是好东西!” 那边桂逸明早已怒喝一声,蹦下台阶,向杨老头扑了过去。半途中已经利剑出鞘,抖手甩出一片剑花,软剑犹如灵蛇吐信,颤巍巍伸缩不定。他心知眼前这老头身手高深莫测,当下出手便是狠招,剑光闪动乱洒星罗,将老头右半身要害尽数笼在剑势之下。 杨老头刚刚收回左手,眼睛看着丁宝,目光闪烁不定,当下也不回头,捋着胡须的右手斜斜探出,在身侧微微一闪,在一片剑光之中,却奇准无比地拍在剑身正中。 桂逸明只觉得右手一震,软剑立刻如同蝮蛇回首,弯个圈子,剑尖竟朝胳膊回刺过来。顿时心中一惊,右腕向外猛抖。身子一时无法收势,于是左腿猛地弹出,踢向老者下盘。 谁知杨老头右手又顺势向下一拂,正好勾中踢来的小腿外侧。桂逸明只觉得左腿上一股柔和的大力涌来,顿时身不由己,歪歪斜斜撞了出去,踩在花园的湿泥中,脚上顿时全是烂泥。 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桂逸明心里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自己利剑在手,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两下化解,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方才这条左腿可能已然废了。 转念间却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一甩脚上烂泥,便要重新扑上,那边丁宝却已经跟老头热热闹闹打成一团,一时之间他竟然找不到插手的机会。 这边杨老头刚将桂逸明一把扔出,那边丁宝已经在眨眼间欺到身侧。 刚才老头突然甩出的那一掌劲道如山,换个人在这措手不及之下,极有可能已经被打飞出去,丁宝虽然及时化解,但是手臂也被震得微微发麻。心中怒气上涌,右脚踏出,身影乍隐又现之时,已出现在杨老头身边,仿佛会用缩地术一般,几步距离一闪即至。 口中低喝一声,丁宝猛然推出一掌,手掌边缘隐约有气涡旋转,掌风中更是夹带隐隐风雷之声。 这几日连逢惨变,人家不断打上门来,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性,更何况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终于被逼得恼了,丁宝横下心来,不打算再像以前那般藏拙弄巧,眼见这老头神秘莫测,当下一出手反击便用上绝学。 杨老头目光犀利,一见到他这手上异状,顿时神色大变,猛地身子一转,右手闪电般迎上,两人正正对了一掌。 院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二人周围劲风肆意迸散,丁宝退出三步,杨老头脚下一个趔趄,双脚已经站在泥水之中,黑布鞋上顿时一片狼藉。 但是杨老头对此浑然未觉,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口中喃喃自语:“刚柔并济,发如雷霆迸击,收如百川汇海,难道竟是两仪大真力?!” 绝学出手,却被对方浑若无事地接下,丁宝心中也是暗懔,当下心中一横,左脚横跨一步,右脚尖在地上画个圆弧,身体闪出几道虚影,双掌一并,轻飘飘宛若无力地推出,与刚才那一掌的声势相去甚远。 杨老头却顿时脸色凝重,右脚往后撤出一步,身体微微一侧,两手握拳,又猛地放开,掌心处已然炽红如火,身体周围空气中温度骤升,双掌推出之际,所经处竟然热浪滚滚。 丁宝眼中精光一闪,脸色陡变,耳边已听仍然站在花园中的桂逸明惊叫道:“三昧真火!” 话音未落,两人已闪电般对了三掌,院子之中顿时闷雷连作,桂逸明站在一边,觉得整个院子都似乎微微晃了数下,一时间狂飙掠地,劲风热浪扑面而至,败叶残花满天乱舞。 丁宝只觉得双掌像是击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之上,更有一股沛然巨力涌来,于是猛然缩手后跃,借势将劲力卸去大半,落脚处却仍然踉跄几步,险些撞在院门之上,再抬头时已然怒容满面,看着身形向后飘出、刚刚落地的杨老头,大声怒喝:“我知道你是谁了!” “三昧真火!”从对方手上绝学猜到身份,丁宝更加怒不可遏:“堂堂本代白榜五老的老大,德高望重的一代名宿太行杨安澜!” “想不到竟然如此为老不尊!沦落为九处的狗腿子不说,竟然还无耻地以大欺小,出手偷袭!!卑鄙!” 杨老头顿时被骂得傻了眼:“狗腿子?为老不尊?” 却又捋着山羊胡子偷笑:“不这般又怎能一见面就逼出你们的绝学来?狗腿子?有意思!小子倒是挺有见识!” 张口正想解释一下,但是两个热血青年已经杀气腾腾地扑了上来,他二人倒是深得先下手为强的真髓。 摇头轻叹一声,杨老头双掌一提,顿时热浪翻滚,身形倏化流光,斜向射出,却是要在二人形成合击之前,先行迎上桂逸明。 桂逸明纵身猛扑,却发现对方身形一闪,已在原地消失,眨眼间竟扑到自己身前,热浪顿时凌厉扑面。 大惊之下,半空中收腹提腰,吐气如雷,手腕猛地一沉,内力疯狂注入掌中利剑,本来直直刺出的剑身陡然弯曲,凭空闪出一道如虚似幻、隐现波光的银色剑幕,彻骨奇寒的剑气摄人心魄,剑幕之上,竟然有一弯明月倏然升起,忽隐忽现,迎上杨老头的铁掌。 见此情景,杨老头双目之中神光暴涨,竟然面露惊喜,脱口叫道:“沧海月明?” 手下却毫不松懈,双掌幻出一片掌影,切入剑幕之中,突然密密麻麻响起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隐隐约约竟有火星溅出。 桂逸明闷哼一声,身体半空翻滚,倒飞而出,落地之后踩着泥泞踉跄倒退,“嘭”一声撞在院墙之上。手上倒提的软剑已然弯成蚯蚓一般。 杨老头也是身形一滞,脚下竟然有些不稳,耳边突然听得一声怒吼,却是丁宝已经扑到他身后,双掌带起震耳风雷,向他背后猛然击下。 顿时感到背后压力如山,杨老头心中一沉,当下来不及回头转身,身体猛然下挫,脚下发力一弹,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竟如陀螺一般旋转着骤然弹起,半空中一双铁掌已变得通体炽红如火,手腕贴体乍伸猛抖,周身上下闪起一片掌影,整个人竟宛如笼罩在一团火焰之中,一时间光芒耀眼,热浪逼人。 丁宝眼中精光暴闪,击出的左掌去势不变,右手突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掌缘突然变得模糊一片。 瞬息之间,二人铁掌猛然对上。杨老头心中陡然一紧,只觉自己右掌所击之处一片空空荡荡,发出的掌劲如同泥牛入海,手掌竟然被对方吸住,顿时感到大大不妙,脑中电光石火般转过连串念头,左手猛然向后甩出。 一支怪手竟突然凭空出现在杨老头身后,无声无息,没有带起一点风声,闪电般击下。 却被杨老头甩出的一掌正好迎上。 双掌一触,猛然间炸出一声惊雷。 桂逸明只觉得耳边一声轰然巨响,再看院中激斗的两人,身形已然分开。 丁宝只觉浑身剧震,歪歪斜斜倒撞飞出,落地处却是花园中一处泥洼,脚下踩到烂泥,猛地一滑,立时稳不住身子,一屁股坐在泥洼之中,身边溅起一滩泥水,一时间血气翻腾,竟然说不出话来。 杨老头却是吃了暗亏,虽然及时做出反应,险险接下那诡异一掌,但是事发突然,运劲仓促,与对方全力发出的雷霆一击相比,竟然落在下风。左半身当即如遭雷击,左手更是一阵麻木,身子斜着向前飞出,落地之后,踉踉跄跄踏出两步,一脚踩进小路旁边的泥地之中。此时夜雨刚歇,泥土松软,这一脚踩下,烂泥顿时没踝。身形一晃,险些一头载倒,所幸右脚还踏在小路之上,身子摇晃两下才堪堪站稳,若是就此载倒,那脸面可就丢得大了。 虽然形势极险,杨老头却是满面狂喜。 看得丁宝和桂逸明好生纳闷,心道这老头挨了打竟还这么高兴,难不成被打得脑壳坏掉?一时间二人竟忘了起身再战。 接下来却听到杨老头惊喜地叫道: “大乾坤手?” 丁宝顿时脸上变色。 99mk.cc。wap.99mk.cc 八、渊源 被人一口叫破绝学,丁宝脸色一变,不顾双手沾泥,手撑地面腾身而起,纵身回到小路之上,与一脸惊疑不定的桂逸明并肩站在一起,两双大眼瞪着前面这个疯老头子。 杨老头却是满脸的激动与欣喜,一双老眼之中光芒闪动,竟然隐现莹光。 丁宝心中迷惑,与桂逸明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二人一起向后退出一步。 杨老头狠狠抓着胡子,老眼死死盯着丁宝,脚下突然向前踏出半步。 丁宝与桂逸明顿时浑身提劲,暗中戒备。 耳边却听杨老头语音轻轻颤抖地问道:“丁小哥儿……你是……宫墨羽宫前辈的传人?” 听他这么一说,丁宝大吃了一惊,对方竟然跟自己的长辈有渊源?不过听这老头说起自己的长辈之时语气尊敬,当下更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一时间倒也相信其意颇诚,当下不答反问:“你认识我太爷爷?” 见丁宝这般回答,杨老头更是激动。眼前这年轻人身负那人的独门绝学,更已然承认了与那人的关系,自己苦寻多年,今日终于有了消息,就算向来沉稳如山,此刻也不禁心潮澎湃。 当下深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神,杨老头和颜悦色说道:“可否进屋内详谈?” 丁宝与桂逸明交换个眼色,心中都有些犹豫不定,脚下更是迟疑。 杨老头见他们这般神色,心知二人仍难信任自己,当下拱手笑道:“老夫方才急于了解二位的师门来历,才贸然出手试招,做的的确有些莽撞,还请两位小哥儿见谅。” 见二人仍有些犹疑,便又说道:“想来丁小哥儿对唐中阳和杨香宜二人应该还有些印象……那杨香宜乃是老夫的嫡亲孙女,而唐中阳则是她的亲舅舅。老夫本与九处有些交情,昨夜虽然得知丁小哥儿向他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但是发现并没有提及香宜小丫头遇劫之事,因此便亲自来找二位,希望能从丁小哥儿这里,了解到这些事端的具体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丁宝心里倒是信了八九分,当下对桂逸明点点头。杨老头见二人神色,便转身先往屋内走去,二人举步跟在后面。 东边半块天空已然被朝阳染的通红。 屋内仍然有些黑暗,虽然以三人功力,暗夜之中也能明辨秋毫,但是进屋之时,丁宝还是顺手打开房灯,当下三人分开坐在客厅内沙发之上。 杨老头扫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丁宝脸上,感慨道:“今日实在不虚此行,不仅有幸见识了闻名已久的几大绝学,竟还遇到了故人的传人,实在是意外之喜,此行不虚!” 丁宝跟桂逸明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不知老爷子跟我太爷爷又有什么渊源?” 此刻误会已消,丁宝便口中改了敬辞,那“老贼”二字是万万不能再说出口的。 杨老头手捋胡须,心中追忆往事,一时感慨万千,叹道:“宫前辈对我曾有授艺之德,我虽无缘拜入宫前辈门下,但是心中向来敬他为师长。” 此刻追忆前辈,那“老夫”一词也是不好再用的。 见二个这小伙子都是一副颇为好奇的神色,杨老头笑道:“当年我遇到宫前辈之时,却比现在的你们还要年少许多。” “七十年前的初春,那年我才十五岁,被先父带着一起出山行走江湖,以期增闻广识、历练经验。不久,便于途中一处野店,偶遇宫前辈……” “那时宫前辈正值壮年,才四十岁就已跻身于当时的‘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其自创的一套‘大乾坤手’,更是招式精妙绝伦,威力非同凡响,被‘江湖’同道公推为惊世绝学,得以在七十五年前的那届‘续榜大会’上纳入《奇功绝艺谱》。” “这《奇功绝艺谱》续榜的标准极其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参与评判的各路江湖名宿皆是法眼如炬,连续数届‘续榜大会’都无功而散的情况并不少见。‘大乾坤手’入谱之后,便一直被公认为在谱上所有仍存于世间的绝艺中,当之无愧的掌法第一。” “宫前辈更因年纪轻轻便能创下这等惊世绝学,而与在后一届‘续榜大会’上大放异彩的魔门宗主方卧雪,一并被‘江湖’公认为百年难出的天纵之才。” “那年野店偶遇,先父与宫前辈本来神交已久,一见更是如故,当下把酒秉烛夜话,指点‘江湖’风云,纵论天下大势,自夜而旦,相谈甚欢,我在旁剪烛侍酒,获益匪浅。” “当时魔门气焰正炽,势倾‘江湖’。宫前辈剑胆仁心,不愿见到‘江湖’中再度爆发黑白对决,与我们相遇之时,正是在前往魔门总坛的路上。那夜他向家父言道,欲以民族大义、国之危亡,劝解方宗主放弃称霸‘江湖’的野心,如若方宗主不纳忠言,便要以一双铁掌与那他较个高下,逼他退出‘江湖’。先父与我听后,都是大感钦敬,先父当即决定与他一道前往魔门,为他助阵,我也叫嚷着一定要跟去。宫前辈苦劝先父不果,便以我还年幼为由劝阻,但先父心意已决,我更是打定主意,死活也要缀着他们,后来就连先父劝我自行回家,我也不为所动。” “最后,宫前辈便道:‘那方卧雪终究也是个英雄人物,万一此事不谐,杨兄放心,但叫宫某还有一口气在,也决不让魔门动这孩子一根头发。’” “于是,第二日我们便与他一起上路。行路打尖之际,宫前辈一有机会便点拨我的武功,令我受益良多,更让我初窥‘大乾坤手’的深奥之处。那日晚上落店之时,他深感遗憾地对先父说道,本欲将‘大乾坤手’传授于我,但我杨家家传内功属于至阳至刚的无上玄功,与他所负的至阴至柔的阴煞大潜能正好相冲相克,而‘大乾坤手’本是他以独门内功为基础创立的掌法,其意在圆转随心、颠倒乾坤,既然两家内功心法相克,我便无法施展出这‘大乾坤手’的精妙之处,只好作罢。先父听了之后,对宫前辈这番心意连连道谢,而我当时已承蒙他传授了其他几样功夫,对此却也是并不在意。” “直到后来,才与先父一起想到,宫前辈当时已有托孤之意。” “当晚在野店中住下之后,宫前辈便到我们的房中,要与先父再做彻夜长谈,先父不疑有他,高兴地一口应允,当下便叫店家办下酒菜,我照旧在一旁侍酒。” “谁知夜到三更,酒到酣时,宫前辈突然出手如电,隔桌制住我们父子二人。当时我正惊疑不定,却见宫前辈走出座席,对先父深深施了一礼,家父满面懊恼,叹道:‘你这是何苦?’宫前辈却说:‘魔门总坛高手云集,直比龙潭虎穴,此去恐怕颇多险阻,宫某自不能连累了贤父子。不过,杨兄也不必多虑,那方卧雪虽然心高气傲,志比天高,却也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英雄人物,宫某见他之后,也定当首先以理相劝,若是他仍然执迷不悟,再较武技不迟,纵然最后不敌,以宫某身手,全身而退应当也不在话下。此番兄弟冒昧,以独门手法给贤父子施下禁制,过三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于身体却是无碍。杨兄高义,宫某铭记于心,得罪之处,还望贤父子见谅。’” “当下不顾先父苦劝,将我们一一扶到床上躺下,转身飘然而去。临走之时,还伸手轻轻摸摸我的脑袋。”杨老头捋须追忆,不胜唏嘘:“当年宫前辈的英风侠气,至今念起,仍是历历在目,令人感怀。” 他这边感慨万千,却不知丁宝此时心里的念头:“想不到我家那糟老头子一般的老太爷,竟还有这般光彩往事?怎没见他炫耀过?以后回去,一定要好好盘问他一番。” 杨老头若是知道他此刻的想法,恐怕会惊得立刻从座位上跳将起来。 但是眼下老头又怎能猜到?只顾捻着山羊胡子,继续缅怀往事:“后来等到禁制解开,宫前辈早就去得远了,而先父又不清楚魔门总坛的具体方位,只得到处打听,却没有结果,最后,只好转而密切关注魔门的动向。” “其后过了一段时间,就听说魔门弟子全部奉召回山,再过不久,那方卧雪便传檄‘江湖’,宣布魔门退出‘江湖’纷争,共赴国难。先父便道定是宫前辈此行成功,但是他这一去,却再也没有了音讯,而魔门中人也一个个守口如瓶,没有透出有关此事的一点消息。先父与我都曾探寻多年,但是仍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先父临去之时,还对此念念不忘。” 说到此处,又是一阵唏嘘感慨,桂逸明满脸神往,丁宝却是心怀鬼胎:“老太爷逼着爷爷亲自增补的两大家规:不让对外透露关于他行踪的半点消息;就算别人查到,也只能说他早已去世。这次被人一下子认出绝学,刚才又承认了与他的关系,已经算是暴露了他的行踪,违背了前面的第二条家规,后面的这第三条家规,可万万不能再松口。不然被人找上门去,老头子发起飚来,这屁股可又免不了要挨几下拐杖。” 想到这里,丁宝不禁偷偷摸一下屁股,想起老太爷手上那根镔铁拐杖,心里顿时一阵恶寒,当下决定要紧咬牙关,这第三条家规打死也不能违犯。 他心思不定,浑然忘了身上烂泥未干,这手放上去,屁股上的烂泥倒沾了大半在上面。眼光瞥到手上一团狼藉,赶紧抓起沙发座套猛擦,全没看到桂逸明在冲他瞪眼睛。 杨老头却没放过他:“不知宫前辈是否还健在?” 丁宝心中叫道:“终于来了!” 扔下座套,极力装出一幅哀痛表情,答道:“太爷爷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杨老头一脸怅然,虽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想当然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噩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难过之情涌上心头,一时无语。 桂逸明却禁不住好奇地问丁宝:“宝哥,以前从没有听说过你家还有一位老太爷,而且,老太爷姓宫,你怎么又姓丁呢?” 这句话提醒了杨老头,他猛地精神一振,双目中恢复了神采,紧盯着丁宝,神情好似发现了一件稀世国宝:“这也正是老夫想问的,还有……” “宫前辈当年曾对先父说起过,如果能用刚柔并济的无上玄功,催发‘大乾坤手’,威力将不止是简单地倍增,而是能够发挥出至少四倍的威力。刚才在交手的过程中,发现小哥儿的内力刚柔并济,发如雷霆迸击,收如百川汇海。运用‘大乾坤手’时,掌上劲力更是一刚一柔,玄奥非常。” “如果老夫没有猜错,丁小哥儿所习练的内功,应该是已经失传了两百多年,传说中……”杨老头盯着丁宝的眼睛,口中一字一吐: “四百年前,发起创立‘隐江湖’的丁公定远,所创下的独门绝学——” “两仪大真力!” 看着杨老头和桂逸明瞪着自己的两双怪眼,丁宝感到一阵无力:“这祖传的第一条家规:不得暴露家传绝学和家世,眼看也是无法守住了。” 只好答道:“不错……” “定远公……” “正是先祖!” …… B市的机场从破晓十分就开始忙碌起来,一群乘客打着呵欠走向出口。 陈老头拎着他那个小包袱,风尘仆仆地混在人群中,神色有点沮丧地往外走。 他此番外出,一路马不停蹄,天南地北跑了一圈,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最后只得通过几个渠道将消息传了出去,希望能够将人引来,但是心里实在也没有抱太多希望,所以垂头丧气在所难免,更懒得打量周围的情况。 在他身后不远,是几乎同时到站的另一趟航班的乘客。 人群之中,一位身材高挑、黑发如缎的女郎显得格外出色,一副宽大的墨镜,虽然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是却衬托得更加肌肤胜雪,瑶鼻樱唇。一身淡黄色短裙套装,更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双xiu长美腿、完美身材,整个人清艳不可方物,一路上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 女郎右手拖着一个小巧的衣箱,左臂随意地搭着一件浅色风衣,机票还未来得及收起来,尚捏在左手之中。 不经意间,机票飘飘落在地上,未待她停稳脚步,已经有位偷偷看她多时青年男子将票捡了起来,捧送到她的面前。 女郎半摘墨镜,对男子嫣然一笑,男子顿时看得心神俱醉,连那红唇中轻轻吐出的“谢谢”,都没有听到。 扶正墨镜,女郎转身离去,男子却仍然呆立当场。 眼前,依然闪动着那秋水明眸,如花笑靥。心里,默念着机票上的那个名字: 方凝! …… 真正的女主角正式登场啦,老刀对感情戏有些挠头。 下一章,丁宝的家世,将伴随隐江湖的来历,一起浮出水面。 99mk.cc。wap.99mk.cc 九、江湖(修改) 丁宝记得小时候,自己获准正式习练家传绝学的时候,堂上灯光昏黄,老爹侧立一旁,爷爷正襟危坐,感慨万千地讲了一堆让他听得稀里糊涂的话。后来直到他上了高中,有机会看到家谱中夹的一段文字,这才明白当初爷爷讲的是啥。 其实,上面说得很简单: 明万历年间,天下汹汹生民涂炭,江湖正邪连番对决,元气大伤死伤奇惨,先公定远发大宏愿,遍访天下邀集群豪,于华山之巅定约立誓,从此武林分内外,江湖分显隐。 但是眼下杨老头激动欣喜之余,当即给两位懵懂后生补上了一堂历史课。 明朝万历年间,朝纲不振,君昏臣奸,百多名宦官税监荼毒天下,陈奉、马堂、梁永、高淮等人为恶尤甚,手下都豢养了大批鹰犬死士,招揽了不少江湖败类,所到之处如同炽焰障天,烈火焚地,逼得兵反民变死伤奇惨,简直可以说是怵目惊心。陈奉人称陈阎王,梁永绰号梁剥皮,想想就可以知道他们凶残到什么程度。 江湖之中也是风起云涌,动荡不安,各路人马纷争不断,帮派之间冲突连连。江湖人士中,既有人丧心病狂地投靠税监为虎作伥,也有人隐身遁世地自鸣清高;既有人舍生取义,以命相搏为民除害,也有人权欲熏心,趁乱而起逐鹿江湖。一时之间,江湖上难分黑白,行事间只论正邪,短短二十年之内,竟然接连发生了七次正邪大对决。期间,江湖纷争更与兵反民变交织在一起,不少投靠税监赃官的败类借机调动军队,用火枪火箭火炮,大肆杀戮英雄好汉、无辜百姓。 一时之间,无论黑白两道,还是正邪双方,全都是死伤奇惨,江湖元气大伤。小帮小派犹如春露秋霜,出现得快消失得更快;各大名门世家也是一个个伤筋动骨,劫数难逃;更有不少历史悠久的宗门大派就此湮没,无数奇功绝学也因此失传。 昆仑、崆峒、点苍香火断绝,华山、衡山、峨嵋一蹶不振。堂堂丐帮,十年之内连续失去三位帮主,传功长老之位从此空置,继任帮主“降龙十八掌”只会七式,“打狗棒法”更是残缺不全,能使出来的招数不到三分之一。 少林一度韬光养晦,要在乱世之中明哲保身,谁知敌人不断打上门来,接二连三被无影堂、魔门、天一教攻破山门,门人弟子死伤无算不说,藏经阁建了又烧、烧了又建,少林七十二绝技秘籍下场凄惨,原册或被烧或被抢,副本也被弄得七零八落,残缺不全。最后终于烧出无名业火,方丈带队,长老尽出,少林上上下下大小光头怒气冲冲杀向江湖,几场厮杀下来,最后只剩不到一半的人凄然回山。 武当名门大派,龙虎山后起之秀,与官府向来走得近,所受牵连更大,无论正邪对决,还是民变兵反,两方道俗弟子莫不首当其冲,最后武当全山上下,除了伤重卧床的掌门,连能将“梯云纵”练到第五阶的人都找不出来一个,而龙虎山上,更是只剩了一群只知道炼丹修仙的骗子神棍。 魔门鼎盛之时,四方巡查五派九院十八长老,一时威凌江湖,历经连场恶斗内讧之后,最后只剩下实力大大缩水的三派四院龟缩回总坛,五名残疾的长老在供奉堂内服药养老。 丁定远自幼师从黄山二老,习得一身惊世绝艺,更干冒奇险,以天纵之资,将二老的两种相冲相克、至阴至阳的内功熔入一炉,创出刚柔并济、水火交融的两仪大真力。艺成之后横空出世,全程参加了后三次的正邪对决,在此过程中,更以两仪大真力驾御“八方刀”,屡屡单刀赴敌,挽狂澜于既倒,刀出横扫八方,势同电闪雷击,一路荡魔扫寇,远近群丑震慑,莫不望风而逃,成为后三次正邪对决的中流砥柱,从此威震武林。 更兼豪侠任气、剑胆仁心,有感于浩劫之后江湖元气大伤,世家名门一蹶不振,众多奇功绝学就此失传更是令人扼腕叹息,此后败类宵小遍地横行,小帮小派虽然多如牛毛,却是招摇撞骗的居多。于是发下宏愿,在三年之内踏遍天下,以一颗至诚之心,卑辞恳意,遍邀群雄共聚华山。 万历三十三年,江湖名宿共会华山之巅,当时的江湖十三大高手、八大世家家主、白道九大门派掌门、黑道五大宗门宗主尽数到场,其他名动一方的豪杰名宿更是到了大半。丁定远当场痛陈时弊与江湖危机,指出若不尽快采取措施,可能不出百年,就只剩花拳绣腿存世,武林将薪火难继,当下号召与会群雄坦诚相见,暂时放下眼前恩怨,将目光放到长远,共同谋划江湖百年大计。 各方豪杰对于危机也都有切身的感受,更深感丁定远的诚意。当下商议了七天七夜,决定在现有江湖之上,设立“隐江湖”,将各家最具威力、最有价值的奇功绝艺纳入到“隐江湖”之中,一经纳入,绝艺之主就要淡出现有江湖的纷争,使绝学能够得到有保障的传承。 会上,由众多名家对存世的各类武林绝学进行了逐一评定,选出了一批最神奥奇诡、最具传世价值的奇功绝艺,订立了《奇功绝艺谱》,并根据绝艺的来历,将《奇功绝艺谱》分为“黑”“白”两榜。 与会群雄深知,武学传承并不是简单地弄几本秘籍图谱就能够传之于后世。若无名师指点、言传身教,难免会有练得走火入魔的情况发生,更难以领会、发挥出绝艺的神髓。毕竟,无师自通的武学奇葩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绽放,百年一遇的天纵之才也不是隔几年就能出现一个。所以,在订立《奇功绝艺谱》的同时,华山大会也要求各绝学之主必须保证,至少要有一人置身江湖恩怨之外,韬光养晦专门负责该项绝学的传承,这个角色,确实比原来丐帮传功长老做的更加彻底。 同时,群豪也预见到日后可能不断有新的绝学问世,为了及时将其收录,决定“隐江湖”每三年召开一次续榜大会,由“隐江湖”中的名宿对后起绝学进行评定,以决定是否将其纳入《奇功绝艺谱》。续榜大会也要对原有绝学进行核查,看其是否顺利传承下来,若是已经失传,却也并不撤下,只是将其列为失传绝学。然后对《奇功绝艺谱》上所有存世的绝学进行重新排序,以此作为激励绝学之主不断求精求进的一种手段。 有鉴于数次正邪对决之中,都有投靠税监的走狗利用权势调动军方火器,不分良莠弹雨齐下,英雄好汉死不瞑目,不仅波及众多无辜百姓,也助长了恶人的嚣张气焰。因此定下“隐江湖”两大铁律:一条“江湖恩怨江湖了,不得波及无辜”,作为“隐江湖”的血律,意指凡是“隐江湖”中的恩怨,只在“隐江湖”的范围内解决,不得波及无辜的百姓;一条“不得使用火器”,作为“隐江湖”的基石,是指在解决“隐江湖”的恩怨时,只凭江湖绝艺分胜负,不得使用各种火器,近代以来,这条铁律被修正为“不得使用热兵器”。 为了保证这两条铁律能够得到切实地遵守,决定在白榜之中设立白榜五老,在黑榜之中设立黑榜三师,由参加续榜大会的“隐江湖”同道公推德高望重、功深艺绝的高手名宿担任,分别监督两榜的铁律遵行情况。一旦发生触犯铁律的情况,五老、三师就要分别聚首,展开相应的调查,查明真相之后,发出诛邪令,调动白榜护律营、黑榜斩逆堂,对违律者进行惩戒。 后来,又鉴于江湖中人为奸臣赃官所用惹出的恩怨牵缠,有感于有人滥用绝学,对无辜百姓作威作福,最后加上了一条铁律:“不得在世俗面前展露江湖身手”,意在制止“隐江湖”中有人倚仗绝艺凌虐无辜,或为权贵所用欺压良善。但是,这条铁律并未完全纳入三师五老的监察范围,主要是靠“隐江湖”中人的自我约束,对于违反者,三师五老仅能提出道义上的谴责,而不能动用诛邪令的力量。 “‘隐江湖’创立之后,确实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很多绝学得以传承了下来。”杨老叹道:“当年,蜀中唐门参加华山大会的,是唐门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家主——唐三少,与会之时年仅二十一岁。在各大宗主之中虽然年纪最轻,却最有气魄,当场决定将‘唐门暗器’作为一个整体参加评定。在被纳入《奇功绝艺谱》后,唐三少更宣布唐门中人全部退出现有的江湖纷争,全体进入‘隐江湖’,从此再不参与普通江湖事,对内只是沿袭精砺绝学,对外只做一般百姓。” “这唐三少年纪轻轻,却是极有眼光,如今想来,他当时应当已经看出,日后火器必将大行于道,‘唐门暗器’适时退出而进入‘隐江湖’,反而能确保唐家的地位和实力。果然,此后四百年间,蜀中唐门始终是‘隐江湖’中令人不可小觑的世家大族,而当时有几个世家舍不得放弃已有的江湖事业,仍将重心放在外面,结果整个世家被拉进泥潭之中,最终都湮没无闻。魔门一开始犹豫不定,十年之后才决定大举加入,后来在‘隐江湖’中也一直都是一股重要力量。” “华山大会虽然相当成功,但是仍发生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情。‘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虽然也被评入谱中,但是当代丐帮帮主刚愎自用,认为本帮已有传功长老的设置,眼下只需将长老之位补上,无需再入‘隐江湖’,更不愿意受到铁律的约束,于是在他的坚持下,大会只得将这两项绝艺从谱中撤了出来,结果未到清军入关,丐帮传承接近千年的这两大绝学就已经彻底绝传,令无数后人为之扼腕长叹。” “‘隐江湖’创立之后,确实使得原有的江湖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也使它逐渐发生了变化。世间流传的大多只是一些花拳绣腿或者入门功夫。以少林七十二绝艺为例,世人所见到的都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拳脚架子或者入门心法,真正的绝学精髓,都已被悄悄转入后山禁地,由深居简出的几位长老秘密挑选资质绝佳门人,进行传功授艺,从此,罗汉堂和达摩院都已变成对外的幌子,真正的实力隐藏在少林后山。” “但是,就像有人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虽然先辈们用心良苦,但是人心的yu望却没有止境。随着时光的流逝,铁律也渐渐压制不住人的野心和贪欲,‘隐江湖’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事端渐起,纷争又现,渐渐地也变得跟创立之前的江湖有些相似。从二百多年前起,‘隐江湖’风浪大作,又开始出现黑白对决,也断断续续发生触犯铁律的事情,掀起了不少腥风血雨。”丁老头一声长叹:“如今,眼下局势又变得十分诡秘,看来一场风波又是再所难免。” 感慨一阵,杨老头盯着丁宝:“当年创立‘隐江湖’之后,两仪大真力与少林混元功、武当太清气、魔门逍遥劲难分轩轾,并称《奇功绝艺谱》上内力四绝。定远公及其后人一直都是‘隐江湖’上的重要支柱。但是两百多年前,丁家突然销声匿迹,江湖人士寻遍天下也没有查到下落。所以两百多年来,江湖上都以为这门绝学已经失传……” 丁宝苦笑道:“我只听爷爷提到过,两百多年前,我丁家遭遇一场极大的变故,当时的家长在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再也不踏入‘江湖’半步,举家搬迁到山东,从此隐居不出,以务农为生。至于具体遭遇了什么变故,恐怕爷爷他自己也不没听说过。” 杨老头捋着山羊胡子摇摇头,叹道:“纵然不理‘江湖’是非,但是能将这门绝学传下来,也实在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 桂逸名听故事听得悠悠神往,此刻却想起另一个问题,追问丁宝:“那你还没告诉我们,宫老太爷和你们丁家又有什么关系?” 丁宝犹豫一下,说道:“我听爷爷说,七十年前,我曾祖出远门办事,回来时身边便多了一位伤重初愈的宫老太爷。曾祖也没说二人是怎么结识的,只是让我爷爷认他作义父。从此宫老太爷就在我家住下,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后来家乡附近发生大战,族人提刀上阵,宫老太爷也与曾祖一起上了战场。当时我爷爷年幼,跟随曾祖母躲在家中。后来宫老太爷浑身浴血,拖着一条伤腿,孤身一人杀回来时,村里已成一片火海,曾祖母刚刚不幸遇害,宫老太爷将我爷爷从倭奴刺刀之下救出来,从村里杀出一条血路,背着他潜行匿踪逃出战场,一路南下躲进黄山,从此就在那里定居下来。我爷爷和我爹都对老太爷十分尊敬,我也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太爷一样。” “山东?”杨老头眼神一动,追问道:“你家原来住在山东什么地方?” “爷爷说老家是叫草庙村。”丁宝老老实实答道。 杨老头和桂逸明面面相觑,没听说过。 神色肃然,丁宝说道:“据说离台儿庄不远。” 二人瞪大眼睛,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愣了半天,杨老头与桂逸明都是啧啧赞叹神往不已,丁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一时无言。 突然想起一事,扭头盯着桂逸明,杨老头眼光一闪:“当年,先祖震寰公位列十三大高手之一,也曾参会,而在这十三大高手中,还有一位‘一剑横天’桂天南……如果我没猜错,刚才你那招用来防守的剑法,应当是叫做‘沧海月明’。另外,是不是还有一招用来进攻的‘七星追月’?” 桂逸明默然点头。 “果然是‘飞星逐月剑’!”杨老头击掌叹道:“金陵桂家竟然还有后人!听说六十多年前,南京城陷之时,金陵桂家在城中血战竟日,举家赴难,消息传出,‘江湖’中人无不痛惜万分,想不到苍天终究有眼,竟也让桂家留下了传人。” 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桂逸明说道:“听老爸说,当年我家乃是城中望族,家中上起白发太婆,下至垂髫幼童,都能演几式剑招,打几路拳脚。城破之际,我家玄祖决定举家纾难,与倭奴进行死战,当即遣散家中佣人,几位忠仆涕泣不去,玄祖便让他们护送家中拎不动刀枪的老幼南逃,当时我曾祖身为家中长子,而曾祖母已经怀了身孕,曾祖便让她随族人一起南下,临行之际,老祖宗把祖传剑谱也交给了她,这套剑法才没有失传。解放之后,曾祖母才率领幸存的族人返回南京定居。” 三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窗外天色已亮。 …… 宾馆门口停了不少警车,车顶红光闪烁。大堂里面聚集了不少宾客,三三两两或站或坐,一个个神色不定地议论纷纷。 唐方从电梯里出来,脸色苍白,金丝眼镜下的一双明眸虽然又红又肿,但是此刻里面闪动的已经不是泪水,而是令人心悸的寒光。脚步匆匆往外面走,身边围了几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护着她在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 走出宾馆大门时,一辆红色的单排座跑车如同一团烈火,飒然飘飞过来。因为门口有警车堵着,车子没有办法直接开到跟前,就在附近的路上漂亮地甩个头,靠着路沿稳稳停了下来。 唐方脚下一顿,已经看清车牌的开头字母是个“T”字,便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跑车这一侧的车窗摇了下来,驾驶座上坐着一位清丽女子,侧过脸对唐方微微一笑:“方姑—” 等她打开车门进来,身子一坐稳,清丽女子便马上脚踩油门,飞也似地开了出去。 “小叶,没想到老太太派你过来接我,你爸爸已经赶过去了吗?”唐方叹口气问道,身边开车的这清丽女子,正是唐五的独生爱女——唐叶,大学毕业后已在B市旁边的津市工作了两年,今晚却是专程赶来接她。 点点头,唐叶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之色,答道:“我爸和千钧姑夫已经在路上了,怎么没有见到香宜妹妹?” “我让她陪着她丰泰堂哥留下,等杨老爷子回来,老爷子不习惯用手机,现在也来不及通知他。九处的人已经答应帮着照顾他们两个。老太太什么时候赶来的?” 唐叶脸色凝重:“她老人家是今天凌晨三点在津市下的飞机,听随行的杏姑说,一路上转了两次……好像这次家里断断续续来了不少人,但是我也没有全见到。” 唐方苦笑摇头:“早该想到,此事又怎能瞒得过……我们几个一凑到一起,老太太马上就能知道。” 唐叶抬眼看看后视镜,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宾馆门口开始,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走到一处路口正是红灯,唐叶将车子停下来等待。 那辆黑色的车子缓缓跟了上来,停在跑车右侧,后面的车窗无声无息地摇下一道缝隙,一个小黑点从缝隙中闪电般飞出,牢牢地贴在跑车的后轮之上。 绿灯一亮,跑车往前窜出,而那辆黑色的车子不紧不慢地拐去另外一个方向。 瞥一眼后视镜,唐叶秀目之中寒光一闪,唐方眉头一蹙。 “方姑……”唐叶欲言又止。 “什么?”唐方问道。 “我来的时候,老太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们不能在人家选的战场上打仗。” 99mk.cc。wap.99mk.cc 十、蟊贼 丁宝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向杨老头讲述了一遍,连一开始所发现的“搜魂手”再现江湖的事情也都如实讲出,杨老头听得神色凝重,待听到丁宝救杨香宜时劫人的中年妇女已经自尽,更是脸色大变。当下向丁宝详细询问那女人的长相,丁宝皱眉回忆,将那女人长相倒也说的大致不差。 终于确信死去的那妇女就是梅九姑,杨老头神色愈发凝重。既然原来猜想的幕后主使早已经死去,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变故却又受何人控制?眼前一团扑朔迷离,事情委实耐人寻味。 当下,杨老头也将近几日发生在杨、唐两家身上的事情向二人说了出来。只是在谈到与梅家的恩怨时,心中念及当年对梅家老家主的承诺,将此事含混带过,只说有些旧怨。 丁宝和桂逸明听得面面相觑,待杨老头讲完经过,三人都隐隐约约觉出,梅九姑的身后似乎还有一片巨大阴影。 杨老头起身说道:“虽然梅九姑已死,但是接着还发生这么多事情,恐怕我两家与梅家的旧怨只是一个幌子,背后可能还有不为我们所知的内情,对方针对的……极可能是整个杨家和唐家。” 当下杨老头与丁宝商定日后及时互通信息,与他交换联系方式之后,便匆匆回城。 看着杨老头走远的身影,丁宝心里觉得窝囊透顶,现在摆明了是有人设局对付两大家族,自己无意中卷进漩涡,被人视为必杀的目标,还连累好兄弟为自己送命,心中的懊恼可想而知,眼下此事已绝对不能善了,无论幕后是何方神圣,再次相逢,唯有刀来剑往,你死我活而已。 送走杨老头,丁宝和桂逸明便一起动手收拾一下院子。经过连番恶斗,院子里已经一片狼藉,花草菜蔬被践踏得凄惨凋零,花园中被踩出来的泥坑触目惊心,拔脚带出来的烂泥更是甩得到处都是,陆老爷子见到,一定会心痛不已。 草草整饬一番,正在欣慰地看着劳动成果的丁宝,却被桂逸明扔过来的一样东西砸在脸上,抓下来一看,才发现是一块脏兮兮的沙发座套。早已将自己的丑恶行径忘得一干二净的丁宝,在桂逸明恶狠狠的目光下顿时恢复了记忆,当下讪笑几声,乖乖地端起水盆拿起洗衣粉。 刚刚洗干净座套,陆老大夫却已经赶了过来。老爷子进院之后,一见到眼前情形,脚下顿时就有些踉跄,丁宝和桂逸明两人赶紧冲上来左右扶住,都是一幅垂首顺目、诚恳受教神色。 陆老大夫却是干笑几声,说道:“正好,正好,正打算换上些药材种一种,现在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丁宝和桂逸明顿时一阵讪笑。 老大夫这次过来,一方面是知道二人今天要走,赶来送行,另一方面也是给二人带过来一些自己配制的疗伤药物,毕竟二人内伤还未痊愈。 三人在屋内坐下又说了会儿话,眼见已经旭日东升,丁宝向桂逸明打个眼色,二人便起身再次谢过老人,打算就此上路回城。陆老大夫见二人身上衣服皱皱巴巴,沾泥带水,尤其是丁宝屁股上面好大一片泥痕,当下便从屋里找来一些衣物,让两人先暂且换上。 换衣服的时候,丁宝发现自己裤兜里竟然还有两片手机sim卡,这才想起,当日自己遇劫之后,手机被人弄得七零八落无法复原,只剩了机中的sim卡似乎还好,便被他捡了揣在兜里。至于另一块sim卡,却是归那练了“搜魂手”的死鬼王老兄所有。 那天丁宝与陈老头商议之后,陈老头当即决定出趟远门,但是这老头儿向来对手机之类的现代化通讯工具不感冒,这次出门却又少不了要有个及时联络的方式。于是丁宝便把王老兄那手机扔给他,单把里面的sim卡拆了出来,又嘱咐老头儿临走之前去通讯器材商店买个号码、弄个充电器,这才分开各自行动。 其后事情接踵而至,丁宝一直没有顾得上再去买个手机,此刻看到两块sim卡,便想起那日约定,不知陈老头那边情况如何。当下匆忙换好衣服,便拉着还在摸着已成废铁的软剑叹息不已的桂逸明赶紧上路,桂逸明只好将那片废铁扔下,一起向老大夫告别,陆老大夫把二人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们走远。 二人前晚仓促出城,本来就没在身上带多少钱,打车去找陆老爷子更是将二人身上余财散去七七八八,眼下囊中羞涩,只好挤上去城里的公交车,一路上摇摇晃晃,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城内。 下车之后,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丁宝直接去找陈老头,而桂逸明则带了陆老大夫给的一包药物,先返回学校收拾一下,打听打听杨七家中的情况,看他家人是否已经赶来。约好晚上在丁宝家中碰头之后,二人便各自踏上一路公交车,分头行动。 陈老头住的地方离二人下车的地方却又有一段距离,丁宝无奈只得又在公交车上挤了半天。因为昨夜耗费不少体力,早上又粒米未进,再加上在车上晃荡半晌,早已经被弄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捱到了目的地,车门一开,丁宝便一个箭步蹦了下去,站在车站缓口气,才向陈老头家里走去。 沿途倒是有不少小吃摊点,幸好兜里还剩了几块钱,丁宝冲过去买了一份煎饼果子,顾不得刚刚做好的煎饼仍然滚烫,捧在手里大口咬下,嘴里稀稀溜溜,脚下也不停顿,埋头转进小巷子里去。 到了陈老头的院子门口,丁宝却愣了一下,院门虚掩,好像有人在。难道陈老头已经回来了? 心里不禁喜出望外,丁宝冲进院子里,嘴里连声叫道:“老陈头!老陈头!” 但是没有人应声,房门也是半掩着,丁宝几个大步扑到门口,推门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没有人在,但是小屋里面一片狼藉! 好像台风“麦莎”专门偷偷地光顾了这里,屋里面被翻了个底儿掉!桌翻椅倒,柜门洞开,杂物遍地,就连那张木床,也被挪开挡在了面前,露出了床下面的一大块青色石板地面。 眼光在屋内一扫,停在那块石板上,顿时脸色大变。丁宝纵身翻过挡路的木床,站到那块石板之上,死死盯着上面的一块地方。 石板上,印着一个清晰掌印,深约数分,栩栩如生。 丁宝脸色凝重,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在掌印周围摸了一圈。 竟然没有一丝裂纹。 整个掌印宛如一开始就精心雕刻在石板上一样。 丁宝把手印上去,那掌印的掌心略宽,五指却瘦。 眼前情景,分明是有人闯进屋内,翻箱倒柜搜索一番,后来虽然发现了床下的密道,但是没有找到启动的机关,又顾忌到重锤砸击的声音会惊动邻里,才运转玄功,往这石板上击了一掌。而那人掌力定是阴柔至极,一掌击下,便在这石板上留下深深掌痕,却又没有震裂其他部分,但是这石板看上去极厚,那人看来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丁宝摸着下巴,蹲在那里仔细琢磨,耳边忽然听到一些动静,有个清脆的女声在院中响起:“有人在吗?” 赶紧站起身来,来人却已经到了门口。 丁宝抬眼看去,却见一位身穿淡黄色衣裙的秀美女郎正站在门口。目光一触到这女郎秀美脱俗的脸庞,丁宝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也不舍得把眼光移开半分,早将这地上的掌痕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只在连连叫着三个字:“我晕了我晕了——” 这边丁宝两眼发直,那边女郎却也是一幅目瞪口呆的表情。 眼见对方明眸一转,丁宝定定神,正要张口跟美女套个近乎,却被美女抢先一步,热情万分地向自己高声打起了招呼: “贼啊!!——” 99mk.cc。wap.99m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