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之雪》 第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上)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乃南宋辛弃疾所作。辛弃疾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别号稼轩,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人。是南宋豪放派词人、将领,有“词中之龙”之称。辛弃疾生于金国,早年与党怀英齐名北方,号称“辛党”。青年时参与耿京起义,抗金归宋。先后在江西、湖南、福建等地为守臣,平定茶商赖文政起事,又创制飞虎军以弹压湖湘。由于他与当政的主和派政见不合,故而屡遭劾奏,数次起落,最终退隐山居。开禧三年,辛弃疾抱憾病逝,年六十八。宋恭帝时获赠少师,谥号“忠敏”。辛弃疾一生以恢复宋室江山为志,以功业自许,却命运多舛,壮志难酬。但他始终没有动摇恢复中原的信念。 这首词作于一一八八年,气势恢弘,慷慨激昂,构思奇特,结构奇变。当时辛弃疾被免官闲居江西带湖。布衣陈亮“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下笔数千言立就。” 辛弃疾和陈亮两人才气相若,抱负相同,都是力主抗金复国的志士,慷慨悲歌的词人。一一八八年,辛弃疾和陈亮两人鹅湖相会议论抗金大事,一时传为词坛佳话。这首词辛弃疾写于鹅湖之会,和陈亮分手之后,书写了他梦寐以求、终生不变的抗敌救国的理想,书写了壮志不酬的悲愤心情。辛弃疾和陈亮也许没有想到,在他们之后的七百四十多年,一群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毅然奔赴抗日救国第一线,前赴后继,不惜殒身碎首,以死抗击侵略者。 哈尔滨是一个世界闻名的神奇世界,虽然已经是立春时节,却依然玉砌翠琢,银妆素裹,晶莹剔透,溢光流彩。但是,哈尔滨这一年的立春却要比以往更加寒冷。天越来越暗,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先是小朵小朵的雪花,柳絮般轻轻地飘扬,然后越下越大,一阵紧似一阵。继而,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民间素有“冬至落雨星不明,立春下雪步难行”的谚语,看起来,哈尔滨的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了。 哈尔滨火车站俗称“老站”。站前的三公街上,平时人来车往,熙熙攘攘。这里纯粹不是中国味儿,街上满眼都是大鼻子、蓝眼睛的洋人。尤其是走着的、坐车的洋女人比哪儿似乎都要多些。据《哈尔滨特别市市政报告书》统计,哈尔滨那时的人口只有三十四万,而来自欧洲四十多个国家的侨民就有十四万。其中,尤以白俄和犹太人居多。三公街上,也就不乏俄罗斯着名画家伊万?尼古拉耶维奇?克拉姆斯柯依的名画《无名女郎》中穿貂戴金那样的高冷女郎了。放眼望去,满眼金发碧眼的“玛达姆”,绝对是贼啦养眼。 哈尔滨原本不过是松花江边的一个小渔村,直到中东铁路建设局勘探到此,才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也就是说,哈尔滨这座城市因修建中东铁路而兴。火车站前的“三公街”,最初叫做“车站街”,又改称“霍尔瓦特大街”,小日本鬼子侵占哈尔滨之后,这条街才被汉奸改为“三公街”。“三公街”这个名字充满了殖民地色彩,是对哈尔滨人民以及全体中国人民最大的侮辱。这里的“三公”分别指的是小日本鬼子大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小日本鬼子的师团长多门二郎,以及投降小日本鬼子的大汉奸张景惠。战犯和汉奸被称为“公”,真的可以说是对当时现实的最佳讽刺。在新中国成立时,为庆祝哈尔滨解放并由此回到中国人民自己的手中,这条对于哈尔滨人民意义非凡的大街,才被改名为现今的红军街。 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显然让行人有点猝不及防,人们纷纷一呲一滑的加快了脚步,艰难的跋涉着,向家中赶去。肆虐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路上都是缩着脖子,拉紧了衣服的领口急匆匆地的行人,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老站”前,没有揽到生意的马车、人力车纷纷散去,只有一些汽车还在大雪纷飞中傻了唧的停在那里。乱糟糟的车流中,两辆人力车逆流而行,顶风冒雪,向老站奔去。 前面拉车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精壮的小伙子,他浓眉大眼,头戴狗皮帽子,身穿露出雪白的棉花,破了好几个口子的黑棉袄,和一条油渍麻花、系腿儿的黑棉裤,脚蹬一双“棉靰鞡”,把人力车拉得飞快。人力车上坐着一个头戴黑色牛皮鸭舌帽、身穿黑色牛皮夹克的人。也许是冷的缘故,这人把皮夹克的领子立了起来,用戴黑色羊皮手套的左手掐住,遮住了半啦脸,看不清长相。后面拉车的拉的是辆空车,看上去年纪稍大,生得不像前面拉车的人精壮得就像头张广才岭大林子里边啦的豹子,倒像是从广西跑来,精明伶俐的猴子。 人力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就是成立还不满一年的“军统”滨江组组长,被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称为“毛二赖子”的毛大明少校,代号“白狐”。“毛大明”这个名字是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和警察厅档案中记载的。小日本鬼子只知道毛大明在军统的军衔是少校,其真实姓名和来历无人知道。“毛二赖子”这个绰号,到不是说毛大明就像《水浒传》所描写的开封府街头一地痞流氓,泼皮无赖,人称“没毛大虫”的牛二一般平日里最喜欢在街头耀武扬威,四处为恶,有事没事儿就拿把刀到处唬人,官府也不管。岛本敬二大佐和哈尔滨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是骂毛大明真的就像一头白了毛的狐狸,刁钻古怪,不按常理出牌,奸同鬼蜮,行若狐鼠,什么稀奇古怪的阴损招数都能使得出来,十分下作。岛本敬二大佐和横田正雄少佐本来有几次机会可以抓住“毛二赖子”,可惜都被这头“白毛老狐狸”从手指缝里逃掉了。 两个人力车夫,长得很精壮的年轻人公开的名字叫做谭庆林,是军统滨江组少尉情报员,代号“旱魃”。年纪稍大的化名侯殿臣,是军统滨江组中尉情报员,代号“山狸子”。 “朝焼けの下、はるかにはるかに望む、起伏无限の山河、吾人精鋭军威壮、盟邦衆庶永康宁、満载光栄、関东军!……”忽然,伴随着一阵声嘶力竭的《关东军军歌》声,风雪中一队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宪兵“咵”、“咵”的踢着正步,瞪着牛蛋一样的眼睛,肩扛三八式步枪,旁若无人的从“老站”沿着三公街走来。这队小日本鬼子应该是巡逻的关东军宪兵。关东军的宪兵全副武装的在插满膏药旗的哈尔滨街头巡逻,那是稀松平常的事。可是,在哈尔滨的街头高唱《关东军军歌》,踢正步,这可是新鲜事儿。行人虽然感到很好奇,都想停下脚步看看热闹,可是在小日本鬼子的淫威下,行人还是纷纷躲避。也许,这帮小日本鬼子正在向世人宣示他们才是这块黑土地的主人,或许,牛气冲天的这帮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正在显摆皇军的赫赫军威。 毛大明阴冷的目光犹如刀子般恶狠狠的盯着这帮不可一世的小日本鬼子,直到他们目不斜视的从人力车旁走过,沿着三公街向俗称“喇嘛台”的圣?尼古拉大教堂方向走去。毛大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嘀咕了一句:“臭嘚瑟啥呀?……不知死的瘪犊子!……” 第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中) 在艰苦卓绝的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岁月中,中华儿女在战场上威武不屈,用血肉筑起新的长城。在战场之外,一大批隐蔽战线上的特殊战士,以非凡的勇气和智慧用鲜血和生命换来及时准确的情报,影响了一个又一个战局,甚至改写了一段历史。这些战士面对的,是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他们的一生,注定默默无闻,胜利不能宣扬,失败无法解释。 毛大明亲自出马,带着他最得力的部下“旱魃”和“山狸子”,赶往老站这个日伪宪兵、警察、特务呜泱呜泱极度危险的地方,虽说艺高人胆大,可实在是不得已。那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和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可绝非善茬。因为毛大明接到了军统掌门人戴笠戴老板亲自发来的密电,命令他来老站接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绰号“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和一处军情科情报员,人们背地里称之为“鬼子六”的解耀先上尉。毛大明久闻“活二阎王”的大名,他不敢怠慢,几乎把军统滨江组所有能调动的人都派了出去,务必保证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的安全。 以心狠手辣让人生畏的余震铎中校和以阴险狡诈让人头疼的解耀先上尉在军统内那可是大大有名。尤其是“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更是军统中的元老级人物。余震铎中校也毕业于黄埔六期,和戴笠还是同窗好友。受戴笠的影响,余震铎中校很早就参加了军统的前身“复兴社”,成为老资格特工。余震铎中校杀人如麻,双手沾满共产党人的鲜血。 那“鬼子六”解耀先上尉也非同小可,他还有一重绝密的身份,知者寥寥。解耀先是受红色苏维埃共和国国家政治保卫局局长林毅密派,潜伏在军统内部硕果仅存的隐蔽战线战士,代号“风鸢”。政治保卫局派遣到国民党内部的情工陆续暴露,大都牺牲或叛变,能够撤回来的少之又少。为了保证幸存下来的解耀先安全,他的所有档案资料都已经被销毁,只和政治保卫局局长林毅保持单线联系,成为政治保卫局的绝密。林毅给他的命令就是十六个字:“隐蔽精干,长期潜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 也就是说,解耀先的庐山真面目除了林毅,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从此进入了“休眠”。政治保卫局机构被撤销后,就连中央政保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也只知道在军统中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同志,而且这个人很重要。政保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别说不知道这位同志的公开身份是什么、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或是联络方法,就是这位同志的代号也不得而知。 一九三八年八月,军统成立之后,解耀先经党同意,和余震铎与军统内志同道合的杨铁锋、毕剑涛、徐万山、侯明奇、项怀仁、曹福厚八拜为交,结为兄弟,盟誓效忠戴笠,以驱逐倭寇为己任。八人开始时被人合称为“军统八兄弟”,后因屡立奇功,军统内部的人这才尊称八人为军统“八大金刚”。“八大金刚”中,余震铎中校排行第二,解耀先排行老六。 接应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的地点就是老站前“大和旅店”,也就是今天的哈尔滨火车站广场东侧龙门大厦贵宾楼的门前。“大和旅店”原来曾经是“老茅子”军官的俱乐部,所以,老哈尔滨人都称其为“戈比旦乐园”。后来,又改为“老茅子”的总领事馆。直到一九三七年小日本鬼子又把这里变为接待军政要员的“大和旅店”。整个“大和旅店”建设得非常奢华,英国人在一八八九年发明的抽水马桶在仅隔十二年就进入到了这个旅店里。在大厅的一侧,有一个巨大的取暖用的壁炉,在壁炉的上方有一个梳妆镜,镜框上面精雕细琢的木饰十分别致。楼梯是用昂贵的胡桃木制作而成,扶手按照人手掌把握东西的尺度所精心打造,手握在上面十分的自如和舒服。在楼梯的上方有一个巨大的座钟,座钟据说是当年英国维多利亚女皇送给慈喜太后的。有人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余震铎中校选择在“大和旅店”和毛大明少校接头,虽说是“灯下黑”,但是他这份胆略绝非常人所能及。 虽然大雪纷飞,可“大和旅店”门前依旧是车水马龙。离“大和旅店”越来越近了,毛大明抬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透过风雪和比肩接踵的人流,向“大和旅店”门前望去。见蹲在“大和旅店”门前擦皮鞋的小贩摘下棉帽子,拍打了三下帽子上的雪,毛大明这才放下心来。擦皮鞋的小贩是他的部下小赵,他拍打了三下帽子上的雪是告诉自己一切正常。毛大明探出身去,拍了拍“旱魃”的后背,“旱魃”的脚步慢了下来,把人力车停在距“大和旅店”门前大约五六十米的道牙子边上。“旱魃”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这才放下人力车车杆。 “山狸子”却没有停下来,拉着人力车继续向“大和旅店”门前跑去。毛大明看了一眼手表,这才抬腿迈下了人力车。 几乎是同时,“大和旅店”门开处,走出一个头戴紫貂皮帽,身穿紫貂皮大氅,脖子上缠着银狐围脖,双手抄在袖中,身材不高,三十多岁的人。这人一身名贵的皮草,远看指定非富即贵,走近一看,只见其人长得獐头鼠目,鹰视狼顾,十分猥琐,却偏偏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犹如一个“暴发户”,浑身散发着铜臭味。很难不让人想起郑板桥的一首藏头诗:“有钱难买竹一根,财多不得绿花盆,缺枝少叶没一笋,德少休要充斯文。” “暴发户”的身后跟着一个剑眉朗目,面如冠玉,留着一抹唇髭,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显然是“暴发户”的“伙计”。这“主仆”二人从衣着上自然能够轻易地分辨,可是看容貌人们不由得大摇其头,暗叫苍天不公,主仆易位。其实,这二人正是毛大明要来接的“客人”。“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此次来来哈尔滨执行任务,化名“刘天佐”,公开身份是北平来哈尔滨收购貂皮的商人。有一句老话,叫做“关东有三宝,人参、貂皮、靰鞡草”。余震铎中校一身名贵的皮草,倒是与他的身份相符。毕竟是“倒腾皮子”的嘛。余震铎中校后面跟着的是解耀先上尉。解耀先上尉身穿棉袍,头戴狗皮帽子,化名“战智湛”,是刘天佐的“伙计”。 军统滨江组组长毛大明满脸堆笑,正想迎向“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还没等他迈出一步,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嘣”的一声巨响传来。毛大明转头望去,原来是一辆“欧诺”牌出租车急于赶路,视线太差,不知雪大路滑,还是躲什么车辆或是行人,竟然一头撞翻了一辆四个轱辘的大马车。“欧诺”牌出租车也不知撞到了马车什么地方,轮胎居然放了炮。那四四个轱辘的大马车翻倒在地,赶车的“老茅子”惨叫着被甩出老远,叽里咕噜的变成了一个雪人,当真是“人仰马翻”。 毛大明一怔之际,猛然“啪”的一声枪响,犹如《西游记》中金角大王一声令下,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不知是什么小妖,呜泱呜泱的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毛大明心中一沉,自然明白围上来的是警察或特务,自己和“客人”被包围了。 四个轱辘的大马车把拉车的马压在车下,拉车的马惨烈的嘶叫着,拼命的挣扎。那个年代哈尔滨就有出租车毫不稀奇。因为出租车一九〇三年进入中国,哈尔滨是中国最早出现出租车的城市。只不过,那时候的出租车的性能可不怎么样。那辆“欧诺”牌出租车也可能是拐的太猛了,在马的嘶鸣声中,一下子翻了过来,车上用于驱动所烧的劈柴掉了出来,引燃了“欧诺”牌出租车。车上的人冒烟突火,狼狈万状的从车里逃了出来。 第一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下) “大和旅店”的门猛然打开,四五个人一起扑向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伪装成擦皮鞋小贩的军统情报员小赵边从擦鞋的箱子里取手枪,边伸出脚去一勾,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立刻摔了一个狗吃屎。可惜,小赵手中的驳壳枪还没举起来,就被另一个特务手中的“十四年式”“呯”的一枪打倒在地。 三公街上,“大和旅店”门前立刻乱成一团。那些剃头的、卖香烟的、卖糖葫芦的、卖馄饨的,以及闲逛的人纷纷从怀中、箱子中拔出抢来,“呯呯嗙嗙”的射向特务和警察。枪声一响,“大和旅店”门前的行人立刻像炸了群的羊一样乱了套。无论是男女老少,寻子觅爷,东躲西藏。最倒霉的要算那些流年不利,犯了太岁被流弹击中遭受池鱼之殃的人,哭爹喊妈,连呼救命。殊不知,就算那些经过他们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无不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逃命要紧,哪儿还能顾得了救死扶伤?幸好枪战发生在“大和旅店”门外,这要是发生在“大和旅店”内部,岂不毁了“大和旅店”这座精美的建筑! 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吃亏吃在身上不能带武器,可那解耀先上尉人虽生得文雅,出手却极狠。只见他头也没回,一轮手中的皮箱,把扑到身边想活捉他的一个特务打了一个跟头。紧接着,解耀先上尉趁着抡皮箱的劲力未消,一个扫堂腿把第二个特务扫倒在地。可惜,解耀先上尉对在哈尔滨的雪地中搏斗很不适应,因用力过猛,他自己也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余震铎中校人虽长得瘦小,可是出手之狠辣尤胜于解耀先上尉。只见他身形一矮,快如闪电般把一个张开双臂想活捉他的特务摔了出去。接着,余震铎中校准确的捉住了第二个特务持枪的手,在这个特务的惨叫声中,拧断了他的手腕子,顺手夺下了他手中的“十四年式”,“呯”的一枪把这个特务的脑袋打得稀碎。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虽然变生肘腋,可“山狸子”十分冷静。他骤然之间见到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情势危急,急忙扔了人力车,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啪”、“啪”两枪,打倒了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身边的两个特务。他一个前滚翻,躲过特务乱枪打来的子弹,“啪”的又是一枪,打倒了一个刚爬起来的特务,给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解了围。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阵乱枪打来,刚刚把那个特务的脑袋打得稀碎的余震铎中校身中数弹,应声倒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可惜了“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刚到哈尔滨,还没展开工作,一身本事尚未施展,就阴沟里翻船,倒在了“大和旅店”的门前。 “二……刘掌柜!……”猛然见到余震铎中校中弹倒地,解耀先上尉大吃一惊,不顾子弹横飞,起身向余震铎中校扑去。 “刘掌柜的已经殉国了!……能活一个是一个,风紧,扯呼!……”“山狸子”恰在此时赶到,他拼尽全力拖着解耀先上尉,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墙角,在两个军统滨江组情报员的拼死掩护下,逃进了小巷。 第一声枪声一响,“旱魃”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前去,拖着毛大明转身就跑。就在这瞬间,毛大明一眼瞥到“大和旅店”的门中走出来一个五短身材、四十多岁的人。这人头戴貂皮帽子,身穿貂皮大衣,双手插在兜中,身后跟着两个二十多岁身穿皮夹克的彪形大汉。那张满是横肉丑陋的脸,毛大明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这个人就是毛大明的死对头,双手沾满抗日志士鲜血的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人称“笑面虎”的高胜寒。 毛大明心中一寒,知道他今天接应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这么机密的事,已经全被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高胜寒掌握,说不定还有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少佐。可是,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来哈尔滨,那是绝密,是怎么泄密的?毛大明现在还来不及去想这些事。他双臂用力想挣脱开“旱魃”去救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可是,他亲眼见到余震铎中校身中数弹,栽倒在地。毛大明就像掉进松花江的冰窟窿中,浑身都凉透了。 突然,“叭勾儿”一声,一发“三八大盖儿”的子弹“吱溜”一下从蹲在地上的毛大明耳边掠过,毛大明急忙缩头。子弹无巧不巧的正打在一个生得肥胖,跑的想快也快不了的“老茅子”“玛达姆”肥硕的屁股上。那“玛达姆”一跤跌倒,杀猪般惨叫起来。 毛大明这才发现刚才路过的那队小日本鬼子宪兵巡逻队并未走远,见这边发生枪战,散开成战斗队形,端着“三八大盖儿”,边开枪,边从坡上“呀”、“呀”的冲了过来。情势越来越危急,好在解耀先上尉已经被“山狸子”拖走,毛大明叹了口气,在部下掩护下撤离。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劲。“山狸子”拖着解耀先顶风冒雪的还没跑出一条街,身后的枪声就越来越近了。看来,担任掩护任务的军统滨江组两个情报员已经牺牲。也幸亏雪越下越大,能见度极差,否则,二人恐怕还真的难以逃脱。 “山狸子”停了下来,背对着风对解耀先说道:“咱俩这个样子谁都跑不掉!……你顺着风一直往东跑,我把特务引开!……先生,希望咱们能活着再见!……” “山狸子”说着,把一枚小日本鬼子的“甜瓜”塞到解耀先手中。 解耀先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按“山狸子”说的,顺着风向东跑去。好在雪虐风饕,解耀先在前边跑,风雪就在后边把他的脚印覆盖了。身后的枪声越来越稀疏,远处的枪声仍然很稠密。看来,特务们还不傻,“山狸子”只是把大部分特务引走了。解耀先感觉自己的脸冻得都僵化了,鼻子被冻的火辣辣的疼。他怕把鼻子冻掉,边跟头把式的往前跑,边把狗皮帽子的系带系上,双手轮流捂住鼻子拼命的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解耀先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铁丝网,铁丝网的外面是一个陡坡。在风号雪舞中,解耀先也看不清这个陡坡有多长,陡坡下面是什么。解耀先咬了咬牙,扒开铁丝网,钻了过去。可是忙中出乱,他的棉服被铁丝网刮住了。解耀先挣了挣,棉服被刮破了几个口子,露出了像雪花般的棉花。解耀先三把两把脱掉了棉袍,就让棉袍挂在铁丝网上,他上身只穿着毛衣和西服坎肩,不过一切的钻过了铁丝网。他刚想继续跑,心中一动,又返回来把“山狸子”送他的“甜瓜”布成了一个陷阱雷,这才连滚带爬向坡下逃去。 没过多久,坡上果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解耀先知道陷阱雷奏效了,不由得心中暗喜,逃命又有了劲头。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跑起来十分费力,解耀先只能像澳大利亚袋鼠一样一蹦一蹦的逃命。又不知道跑了多远,犹如地狱中刮来的西北风卷起鹅毛般的大雪瀌瀌的下着,交织、缠绕成凌杂的油画。解耀先从未见过“大烟儿炮”的威力,更别提连空气似乎都要被冻僵的寒冷了。寒风裹挟着雪花,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子,一丝不苟地往解耀先的怀里、衣袖里钻,割得他遍体鳞伤。解耀先感觉自己就要冻死了,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把棉服留在铁丝网上,搞什么“金蝉脱壳”。没有别的办法,解耀先按了按脑袋顶上的狗皮帽子,漫无目的的抱着膀子玩儿命跑着。他“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气,踉踉跄跄的跑着。 解耀先感觉自己周身的血管逐渐收缩,血液一个劲儿的往身体的深处流动,的四肢已经麻木了,渐渐失去了知觉。忽然,解耀先发现前方的皑皑白雪中出现了灯光,那是“地窨子”发出的。解耀先兴奋起来,感觉那灯光渐渐扩大,变成了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他感觉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他急忙向那轮太阳奔去,却不料一跤跌倒在雪中。 第二章 大慈大悲赐魂还(上) “哎呀哇尻!……身子底下咋这么烫?……‘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才刚冻得要死,眼目前儿又热的要命。老子不会是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第九层的‘油锅地狱’,剥光了衣服,投入到热油锅里边啦翻炸呢?他娘的,不知道得炸几把……大事不妙,自己是不是罪孽深重,才在十八层地狱第八层的‘冰山地狱’里饱受酷刑,这又被小鬼押送到‘油锅地狱’里暖和暖和!……不对!不对!……老子又没干‘打瞎子、骂哑巴、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四大损的事儿,凭啥把老子整到十八层地狱第八层的‘冰山地狱’和‘油锅地狱’里边啦来受苦?……”战智湛刚想动弹动弹去找阎王爷理论理论,浑身的肌肤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呲牙咧嘴的急忙又停了下来。战智湛这才察觉,自己不是在油锅内,而是应该一丝不挂的躺在东北农村特有梆硬的土炕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臭烘烘的棉被。 “这是在拍电影吗?……‘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咋把老子扒得光腚啦嚓的,不会是港台的啥电影公司把老子拉了来在拍啥‘三级片’?……”一股混合着浓烈的旱烟和东北农村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传来,战智湛不由得想起来在哈尔滨读大学时,为了给结义四哥“老高丽”宋永智的老娘贺寿,他第一次去“老高丽”的家时闻到的味道。战智湛皱了皱眉头,晃了晃脑袋,当真是左脑袋是水,右脑袋是哈尔滨“双合盛火磨”生产的“沙子面”,这一晃荡,只觉得满脑袋瓜子里边啦整个浪儿都是浆糊。 “‘风鸢’同志,你终于醒了!……”忽然,一个喑哑的声音传来。 “‘风鸢’?……‘风鸢’是啥家伙?……”战智湛扭过脸去,心中嘀咕着费力地睁开眼睛。可惜,昏暗的油灯灯光下烟雾缭绕,烟雾后面的人影却看不清楚。战智湛努力把双眼睁得滴溜儿圆,眼神僵硬地向烟雾后面望去。只见是一张胡子拉碴,没有七十也有六十的老脸,上面写满了旧社会的沧桑。 “别动!你先别着忙动唤。呵呵……都说‘军统六哥’解耀先是属猫的,有九条命。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我说你这命可真大,发现你那前儿,你整个浪儿都冻硬了,我还以为你没戏了,指定喯儿咕了呢。……没想到这一阵搓,还真还阳了,整整用了十九盆雪呀。……”烟雾后面那个老头儿就像是几辈子没抽过烟,边不断“嗒”、“嗒”地裹着旱烟袋,喷云吐雾,边十分慈爱的说道。 “‘军统六哥’解耀先?……‘风鸢’?……‘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风鸢’不就是‘风筝’嘛!‘军统六哥’那是电视剧《风筝》中的主人公,也就是咱们潜入国民党军统内部,代号‘风筝’的隐蔽战线前辈郑耀先呀。不对!不对!……这个老头儿说的是‘军统六哥’解耀先,说的是‘风鸢’,难道不是和自己说话,这屋子里头正在拍《风筝》前传,这个老头儿正在和别人说话呢。……”战智湛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老头儿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见那个老头儿就像自己亲爹一样慈祥的望着自己,就挣扎着用微弱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问道:“老大爷,俺这……这是在……在哪旮沓?……您……您是?……” “老大爷?……你个龟儿子!我有那么老吗?……”那个老头儿笑嘻嘻的把挂着烟荷包的烟袋嘴儿从嘴边拿开,挥手赶了赶面前的烟雾,喜滋滋的接着说道:“哦……我是从这支刻着‘湛’字纯银笔尖儿的‘派克’钢笔,和你左手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确认你的身份的。接头虽然提前了,地点也不对,可总算是完成了和你接头的任务。呵呵……你是咋找到这旮沓的?……‘别日何易会日难’嘛……” 那个老头儿说着,举起了一支“派克”钢笔,接着,又拿出一支“派克”钢笔,把两支“派克”钢笔一起递到战智湛面前。战智湛凝神望去,上面刻着一个娟秀的“良”字。战智湛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咔着眼睛望着那个老头儿,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老头儿说的这句话,出自魏晋曹丕的《燕歌行》,是总部南宁工作站姜站长和自己约定的联络暗语呀。这个……这个长得贼拉磕碜的老头儿难道……难道也是姜站长的人?……老子身边啥前儿带着一支刻着‘湛’字自己名字的钢笔了?……刻着‘良’字是啥意思?……” 战智湛急忙震慑心神,回答道:“‘山川悠远路漫漫’。……‘飞鸽晨鸣声可怜’……” 那个老头儿又“嗒”了一口旱烟袋,那张嘴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烟袋嘴儿,笑眯眯的把满是烟味的嘴凑近战智湛,压低了声音说道:“‘留连顾怀不能存’。……” 战智湛“哼”了一声说道:“姜站长这个瘪犊子倒是神通广大,无处不在呀!……” “姜站长?……国民党军统南满站站长姜三省已经到达新京,也就是长春。……”老头儿见战智湛皱着眉头,满脸苦苦思索的样子,接着说道:“哦……我还没自我介绍一下。‘风鸢’同志你好,我是中共哈尔滨市市委书记陆学良,公开身份是正阳街‘回春堂’中药铺的坐堂郎中,代号‘连翘’。……奉延安刚成立的中央社会部命令,在这旮沓接应你,不惜任何代价协助你完成任务。你冒险在旅顺发给党中央的急电,党中央已经收到。经过研究,党中央同意了你的意见。从眼目前儿起,我是你在哈尔滨和党中央唯一的联系人。……另外,军统方面在哈尔滨负责接应你的是军统滨江组组长,外号‘毛二赖子’的毛大明。……还有一个坏消息,就是我们市委的电台今儿个大清早遭到伪满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和经纬警察署的联合突袭,报务员牺牲,电台被毁,地下党员和爱国群众、家属共有二十九人被捕,我们的损失惨重呀。‘风鸢’同志,我已经向省委报告,新电台和报务员会在这两天送到。等有了电台再和家里联系,报告你已经到了哈尔滨,请示下一步工作……” “‘回春堂’?……陆学良?……咋不是陆汉卿?就是电视剧《风筝》中为了保护‘风筝’郑耀先的安全,把眼睛奋力撞向军统特务宫庶手中的竹签,壮烈牺牲的‘风筝’的上线。陆汉卿不就是‘回春堂’的坐堂郎中嘛。嘿嘿……‘九一八’事变,东北军那个‘不抵抗将军’张学良不是也叫做张汉卿嘛,‘学良’者,‘汉卿’也!呵呵……这陆学良还是陆汉卿!……不过,《风筝》中陆汉卿留的糟心胡子是小胡子,这个陆学良留的胡子是乱糟糟的大胡子,岁数也太大,都能当陆汉卿他爹了。代号‘连翘’?……和谁‘连桥儿’呀?和老子吗?不知道是老子的大‘连桥儿’,还是小‘连桥儿’。嘿嘿……再说了,在《风筝》里也没见陆汉卿抽烟呀,尤其是能把人呛死的旱烟。……”战智湛边捉摸着陆学良和电视剧《风筝》里陆汉卿这个人物的关系,边倾听着他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突然,战智湛心中猛地一跳,嘴中嘟囔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老头子不管是陆学良也好,是陆汉卿也罢,老子是谁?……他娘的!难道……难道真的是在拍电影或是电视剧?还是老子在做梦?……” 第二章 大慈大悲赐魂还(中) 忽然,战智湛的脑海深处似乎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什么老子是谁?……你雀占鸠巢,却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军统一处军情科情报员,人称‘鬼子六’的解耀先。军衔是国军上尉。是和结拜二哥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绰号‘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来哈尔滨执行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的任务。嘿嘿……老子点儿背,在‘大和旅社’门前让小日本鬼子特高课和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打了个埋伏,没和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这个王八蛋接上头。我二哥‘活二阎王’余震铎殉国了,我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明儿个晚上六点还要去中央大街的‘老独一处’饺子馆儿继续和‘白狐’毛大明接头呢。嘿嘿……你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和‘白狐’毛大明接头的暗语料你也不知道。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哼!……接头时,‘白狐’问我‘先生是赣州人吗?’……” 战智湛的脑海深处似乎是他自己的声音说道:“你蒙谁呀?……这谁不知道!这是电视剧《风筝》中郑耀先和‘影子’接头的暗语。你需要回答‘不!……俺是江西于都人。……’” 那个陌生的声音有些惊讶的说道:“吆呵……没看出来呀,你知道的还挺多!……‘白狐’又说‘于都?哦……我去过,那是十二年前。我记得那里南屏有家茶叶铺,掌柜的姓马。……’” 战智湛自己的声音又说道:“你说的恐怕那是老黄历了。……马老板盘了茶叶铺,如今的掌柜姓金,专售大红袍。……” 那个陌生的声音又激动的说道:“同志,可把你盼来了……唉呀妈呀……别打我!……” 那个陌生的声音忽然惨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老独一处’饺子馆儿?你是啥人?……”战智湛头疼极了,也越发糊涂了。他脑海深处那个声音的这番话他似乎听谁说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说的。战智湛随即转动脑袋向房屋的四处看去,只见这间屋子不大,四周黑黢黢的哪儿有什么人呀。他的心中不由得惊疑不定:“咦?……真的在拍电影或是电视剧咋的!摄像呢?……导演呢?……他娘的!要是拍电影或是电视剧,咋连摄像和导演都没有?……” 陆学良感觉有点不对劲,伸手捉住了战智湛的手腕子,三根手指搭在战智湛的“寸关尺”脉门上,把脑袋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风鸢’同志!‘风鸢’同志!……你咋的了?……” “咋的了?……”战智湛如遭雷击,大脑猛然一片清明,清醒的回忆起了一切。 这天是四月一日,是战智湛被执行枪决的日子。也是二十年后中国的年轻人很喜欢的洋节,也就是“愚人节”。“愚人节”也称“万愚节”,是西方社会民间的传统节日,节期在每年四月一日。“愚人节”与古罗马的嬉乐节和印度的欢悦节有相似之处。从时间的选择上看与“春分”这个节气有关,因为这期间天气常常突然变化,恰似是大自然在愚弄人类。这一天,人们以多种方式开周围的人的玩笑,但最晚只能到中午十二点,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战智湛被五花大绑,跪在他曾经解救“前指”医院女兵池塘边的草地上,他的身后传来南疆军区东部“前指”保卫处副处长伍江华宣读《判决书》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声音:“经查,罪犯战智湛原系‘利剑部队’第四分队分队长。战犯智湛辜负了党对他的培养和信任,屡犯军规。战犯智湛还乱杀重要俘虏,私自潜逃至敌境,给我党我军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是可忍,孰不可忍!经南疆军区军事法庭合议认定:被告战犯智湛所犯罪行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判处被告战犯智湛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得上诉!……” 伍江华副处长的双眼离开《判决书》,两道喷射着怒火的目光射向战智湛,腮帮子上两团白肉不住蠕动着,咬牙切齿、义愤填膺的吼道:“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战智湛没有注意去听伍江华副处长那白白胖胖的脸上不断张合,殷红的嘴唇中到底吐出些什么,他的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那起伏的山峦,脑子中一片空白。 忽然,战智湛发现水塘的对面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两个人,在水塘的水汽缭绕中正在凌波向他这个方向走来,宛如仙人降临。战智湛不由得心中凛然,心中暗自嘀咕道:“这二人显然轻功绝顶,莫非是金庸金大爷的名着《天龙八部》中逍遥派的嫡系传人?……” 那二人越来越近了,行走在水面上,水面竟然波澜不惊。战智湛大为差异,心中暗想一个人的轻功就算是练到了绝顶,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也绝难做到在水面上行走,水面依然那么平静。就算是蜻蜓点水,水面连点涟漪都没有也是不可思议的。战智湛不由得好奇心大盛,浑然忘了自己即将被枪决,凝神望去。只见水汽飘渺中,来的二人相貌渐渐清晰起来。战智湛的心一下子蹙到了一起,那二“人”一“人”生得青面獠牙,表情狰狞凶恶,怒目而视,肤色黑青。这“人”头戴黑帽,身着黑衣,手拿上有弯尖钩和钩爪的勾魂锁链。另一“人”头戴白帽,身穿白衣,面色青白,就连毛发都是白的。更要命的是这“人”一直吐着一条长长的血红色舌头,表情苦笑颜开,面带一丝邪魅,露出恐怖的面目。 战智湛自幼就自诩胆大,曾经和小伙伴儿打赌,一个人半夜跑进坟地去偷供果分给小伙伴儿们吃。可是今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恐惧,彻底胆寒了。战智湛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上下牙床捉对儿厮杀。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鬼!鬼!鬼!……”战智湛看过的书很杂,知道结伴而来的这二“人”可不是人,而是黑白无常二鬼。那身着黑衣的民间传说是“黑无常”,名叫“范无咎”,手中所拿有弯尖钩和钩爪的勾魂锁链专勾人的琵琶骨。那身穿白衣的民间传说是“白无常”,又名“谢必安”,他手中的“哭丧棒”可将灵体敲醒或打晕。“黑无常”和“白无常”常常结伴而行,同出同进,形影不离,是地府的十大阴帅之一,阎罗王的两大左右手,是专门在人间抓捕人灵魂的鬼差使者。民间传说中,“黑无常”给恶人带来的只有灾难,而“白无常”一方面给人带来恐惧和不安,另一方面也可以给人带来发财的好运气。战智湛被吓得本想大叫,可他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脖子伸得老长,凄厉的声音瞬间被卡在喉咙里,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午时三刻到!行……刑!……”伍江华副处长的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显得极为诡异。那范无咎走近战智湛身边,不容分说,勾魂锁链猛然钩在战智湛的琵琶骨上,扯着就走。说来奇怪,那战智湛的琵琶骨被勾魂锁链勾着,居然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是被范无咎和谢必安扯着,身不由己,踉踉跄跄的一直来到一座城池边。 第二章 大慈大悲赐魂还(下) 战智湛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去,只见那城上有一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乃“鬼门关”。战智湛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过了“鬼门关”就是“黄泉路”,也就是“接引之路”。“黄泉路”上有很多孤魂野鬼,是那些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他们即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寿阳到了之后才能到阴间报到,听候阎罗王的发落。经过“黄泉路”,走过“奈河桥”,许愿“三生石”,回首“望乡台”,喝下“孟婆汤”,报到“阎王殿”。战智湛思之极恐,色厉内荏的叫道:“过了鬼门关人的魂魄就变成了鬼,然后就是黄泉路,就是阎王老子的地盘儿了,老子就变成鬼了。哼!……老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做恶毒事,怎惧奈河桥!你俩苟苟俅俅的凭啥把俺拽到这旮沓来?……” 那范无咎依旧一副狰狞凶恶的表情,说道:“你今阳寿该终,我两人领批,勾你来也!……” 战智湛的魂魄就算再笨,也能听明白“阳寿该终”是什么意思。他瘦驴不倒架,大叫道:“你们俩瘪犊子怎么敢勾俺?……太上老君教俺杀鬼,与俺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哇呀呀……” 谢必安大怒,举起“哭丧棒”向战智湛打来。范无咎慈悲,扯着战智湛就走。战智湛哪儿有“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本事,恼起性来,耳朵中掣出宝贝,晃一晃,碗来粗细,略举手,把黑白无常打为肉酱。只是泼皮般拼命的打提溜儿,口中大叫道:“冤枉!……冤枉!……” “二位仙差,切莫焦躁,暂留仙步!……”忽然,半空中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声音拦住了去路。 谢必安和范无咎抬头望去,祥云蔼蔼,瑞气千条中识得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协伺善财龙女拦住去路。慌得那谢必安和范无咎急忙双手合什,范无咎躬身高诵法号:“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南无善财龙女普萨!……” 范无咎称善财龙女为“菩萨”并不为过。佛经记述善财龙女是婆竭罗龙王的小女儿,是法华会上的有名人物。龙女白幼智慧通达,八岁时已善根成熟,在法华会上当众示现成佛。为辅助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善财龙女又由佛身示现为童女身,成为观世音菩萨的右近侍。 战智湛凝神望去,只见祥云缭绕中的善财龙女不是与他刻骨铭心相爱的梅笑然又是谁?战智湛猛然想起梅笑然有一次开玩笑般向他袒露心扉:“我要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善财龙女,回到了观世音菩萨身边,我就把善财童子一脚踢到东海里去,求观世音菩萨把你招到他老人家身边。……就由我们两个人随伺在观世音菩萨身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想到这里。战智湛不由得心中嘀咕道:“敢情儿梅子真的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善财龙女,真的把善财童子一脚踢到东海里去了。又求得了观世音菩萨他老人家恩准,前来救自己……” 战智湛心中一喜,来不及多想,大叫道:“梅子!……救命!……梅子!……救命!……” 善财龙女不愧是久伺观世音菩萨身边,依然是一副令人肃然起敬的法相:“战居士,这世间已无梅笑然这个人,我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右伺善财龙女。……我这次前来,是向谢范二位阴帅转达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的法旨!……” 谢必安和范无咎慌忙双手合什行礼,范无咎恭恭敬敬的说道:“恭领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法旨!……” 善财龙女不动声色的接着说道:“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说战智湛尘缘未了,杀孽未尽,恩允他重生还魂。……” 范无咎吓了一跳,急忙双手合什禀道:“南无善财龙女普萨!……黄泉路上无老少,悲悲戚戚莫回头。阎王要他三更死,无神敢来五更留!……” 善财龙女说道:“地藏王菩萨那里已知观世音菩萨用意,贵使无需多虑!……” 范无咎急忙说道:“谨领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法旨!只是……只是战智湛的躯体已经损坏,无法再用!……” 善财龙女说道:“观世音菩萨佛法无边,已知此节。……菩萨慈悲,宣武元年辽东冰火岛上,张无忌之妻赵敏即将诞下一子,名为张智湛。……相烦二位仙使将战智湛魂魄送至张智湛体内,使得战智湛托生为张智湛重生复活!……” 战智湛泪流满面,纳头下拜:“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南无善财龙女普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南无善财龙女普萨!……” 谢必安伸手拉起战智湛,范无咎对善财龙女躬身施礼道:“善财龙女普萨请回!……我等二人自当凛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法旨,这就送战智湛重生还阳……” 善财龙女说道:“二位仙使辛苦!……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准了我的哀恳,恩允我转世投胎为人,托生为宋青书和周芷若女儿周慈书,与张智湛生生世世永为夫妇,这就去也!……” 谢必安和范无咎拖着战智湛的魂魄驾阴风,乘冥云,也不知走了多久,云山雾罩的来到了戊寅年腊月十七日的哈尔滨。忽然,地面枪声大作,谢必安和范无咎忍不住好奇的停住了冥云低头望去。原来,这是在哈尔滨火车站“大和旅社”的大门前,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特高课和哈尔滨警视厅特务科的特务正在围攻军统滨江组的情报员,以及“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和“军统六哥”解耀先上尉。 战智湛的魂魄也探头探脑的向下望去,正巧看到余震铎中校被乱枪打倒,解耀先上尉不顾一切大喊大叫的扑上前去。战智湛不知这人是谁,却对他的行为感同身受。 可谢必安和范无咎却知道这人是解耀先,而且知道他阳寿已尽。不知为何,谢必安和范无咎忽然之间懒劲大发,他们互相之间对望了一眼,立刻心意相通,不愿再长途跋涉,辛辛苦苦的远赴宣武元年辽东的冰火岛,去寻找张无忌和赵敏之子张智湛。眼下,这解耀先的躯体正好可以一用,可以完成观世音菩萨恩允战智湛重生还阳的法旨。不过,解耀先的躯体绝不能损坏,要是被打成筛子,就又得另找一具能用的躯壳,那也忒麻烦了。在谢必安和范无咎的护佑下,解耀先一路逃去,直到栽倒在雪中,即将冻死,谢必安和范无咎这才不顾他的冤魂连声喊冤,将战智湛的魂魄推入他的体内,拖着解耀先的魂魄回地府复命。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原来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恩允自己重生还阳。老子这是穿越了!……只不过没穿越到明朝,成为金庸金大爷《倚天屠龙记》一书中张无忌和赵敏的儿子张智湛,一不小心穿越到电视剧《风筝》中郑耀先在三十年代末的身上。……他娘的!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战智湛回忆到这里,还不敢确认自己已经重生还阳,他悄悄地伸出手去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这才敢确认自己又活了。 战智湛所不知的是,谢必安和范无咎这一犯懒,搞得善财龙女等他等了十八年,发生了一系列风波,悖逆观世音菩萨的法旨。阎罗王大怒,把谢必安和范无咎各打了四十大棒,罚入轮回。谢必安投生为赵剑芷,范无咎投生为宋笑貋,二人将功折罪辅佐战智湛建功立业。 第三章 路漫漫兮其修远(上) 陆学良见战智湛目光呆滞,上下嘴唇不住颤抖,难道是心智失常了吗?可是,陆学良搭在战智湛的“寸关尺”脉门上的三根手指,分明感觉到战智湛的脉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从容和缓,柔和有力,节律一致,尺脉沉取有一定力量,这是正常人的脉象呀。 战智湛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已经穿越,不再是喋血南疆战场的“大妖山魈”了,那个自己已经死去。他现在是军统一处军情科情报员,人们背地里称之为“鬼子六”的解耀先。他的另一个绝密身份就是我党潜伏在军统内部的情工“风鸢”。战智湛心中暗想道:“‘鬼子六’?……还真的是电视剧《风筝》中‘军统六哥’郑耀先的外号。他娘的!咋和三哥‘黄瘸子’的手下‘贼中六鬼’中的老六一个外号?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幸亏老子雀占鸠巢所借用的躯壳不是贼眉鼠眼的‘鬼子六’郎世江的。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战智湛叹了口气,拨开陆学良的手说道:“唉……俺没啥!……” 陆学良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收回手笑眯眯的对战智湛说道:“我还以为你冻坏了脑子了呢。呵呵……我说‘风鸢’同志,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了……” 战智湛心中清楚,陆学良的问题是必须回答的,否则,陆学良不可能放心。于是乎,战智湛就把自己的魂魄跟着谢必安和范无咎在半空中所看到的,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战智湛今天的口才格外的好,把整个脱险的过程说得惊险万分。当他说到解耀先金蝉脱壳,在铁丝网上布设陷阱时,猛然想道:“这解耀先打起仗来也是这么刁钻呀,倒是大和自己的脾胃。……” “真乃天意呀!……”陆学良听得目瞪口呆,直到战智湛讲完了,他嘟囔了一句之后半晌才皱着眉头说道:“‘风鸢’同志,按你说的,指定是军统滨江组内部出了叛徒,或者是有了特务的卧底。不然的话,这帮狗特务不会事先埋伏。……不过,汽车撞上了四个轱辘的大马车,又爆了胎,引得特务提前开枪暴露,没有把你们一网打尽,似乎又有点太巧了!哼……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边啦指定还有名堂。……” 战智湛猛然想起自己的脑海深处刚才那个奇怪的声音,于是试探着说道:“可惜了俺结拜二哥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绰号‘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刚下火车还没接上头就中了特务的埋伏。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哈尔滨恐怕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陆学良又装上了一袋烟,点燃之后嗒了两口说道:“余震铎殉国是挺可惜了的,你就节哀顺变。不过,我说‘风鸢’同志,真没想到你能在裤衩子里缝了一万块钱的‘绵羊票子’。呵呵……我们哈尔滨市委的活动经费这下子解决了。‘早报喜,晚报财。’昨儿个晚上看见喜蛛蛛,我还纳闷儿,我一个月能收入两张‘绵羊票子’就烧高香了,能有啥财呀?没想到是你给我送财来了。……我可以上交省委六千元,他们也能宽绰宽绰,我留四千就足够用了……” “‘绵羊票子’?……‘绵羊票子’是啥家伙?……”这话战智湛,不!应该是解耀先差一点就问出口来,但战智湛马上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解耀先,那个啥“绵羊票子”既然缝在自己的裤衩子里,那是何等重要?岂有不知道之理?听陆学良的口气,“绵羊票子”应该是货币,就像是“大团结”。解耀先何等聪明?他马上旁敲侧击的问道:“嗯……这个‘连桥’,你为啥管钞票叫‘绵羊票子’?……” 陆学良没想到解耀先会这么龌龊,说的此“连桥”并非他的代号彼“连翘”。解耀先所说的“连桥”又称“一担挑”、“连襟”,是指姊妹丈夫之间的互称或合称。陆学良笑道:“你的情况刚刚成立的中央社会部领导已经发给了我,并告诉我你的身份包括代号在内是党内头一号绝密,严令我不得有第三人知道。……我说‘风鸢’同志,我的代号虽然没有你的密级高,但是知道的也就三四个。为了安全,以后你就叫我‘老陆’,我就叫你‘老战’。……” 陆学良并不知道,中央社会部发给他的电报并非中央社会部领导所发,而是离开隐蔽战线的林毅同志通过中央社会部领导发给他的。由于陆学良知道了解耀先真实身份,解耀先完成了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任务,返回重庆时,中央社会部的领导也把陆学良调回了延安。学习一段时间后,陆学良被派往重庆,专任“风鸢”小组组长,也就是解耀先的上线。 “老战?……”解耀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暗想道:“老子不是叫‘解耀先’嘛……” “是呀!……你在哈尔滨的化名叫做‘战智湛’,我不叫你‘老战’叫啥?……”陆学良以为解耀先是对自己在哈尔滨工作所用的“战智湛”这个化名不适应发愣,这才解释了一句。陆学良接着说道:“你才刚问的‘绵羊票子’是满洲国的满洲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大名叫做‘满洲国圆’。因为一百元券背面的图案是一群绵羊,所以又被老百姓们称为‘绵羊票子’。你从南方来,不知不奇怪。但是以后在哈尔滨执行任务,就不能不知道了。……” “‘战智湛’?……这……这他娘的是忒巧了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解耀先吓得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为何,解耀先忽然又有些恼火,说道:“那一万块钱的‘绵羊票子’是俺带给军统滨江组的活动经费。半截落儿遇上你这个劫道的把那一万块钱的‘绵羊票子’给没收了,你让俺咋跟滨江组的组长‘毛二赖子’交代?……” 陆学良一口一口地把烟吸入口腔、咽腔,还恨不得让它在胸腔里转一圈,然后再从鼻孔喷出。一团团的烟霭升起,陆学良似乎是想用这浓烈的烟烧尽心中的尴尬。可是当他的脸重新从烟霭氤氲中露出来的时候,解耀先看到的却是一幅无赖像:“咋跟滨江组的组长‘毛二赖子’交代?呵呵……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得关系。……我说老战,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们党隐蔽战线的战士们从来就没有过充足的活动经费,忍饥挨饿那都是家常便饭。嘿嘿……反正你们军统是吃皇粮的,有的是钱。这一万块钱的‘绵羊票子’对于你们军统来说,那就是九牛一毛!你让‘毛二赖子’再向戴笠那个老鬼要就是了。唉……不瞒你说,我在正阳街‘回春堂’中药铺坐堂赚的那点钱除了糊口,还得贴补活动经费,还得周济生活困难的同志。时不时地,还得救济身边揭不开锅的穷兄弟。……” 第三章 路漫漫兮其修远(中) 陆学良说到这里,解耀先肚子里暗自琢磨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看的那些电影、电视剧中地下工作者穿西服、抽雪茄、住别墅、喝洋酒,开着小轿车、搂着露着大白腿的靓妞在舞厅里边啦‘蹦嚓嚓’。谁知道真实情况这么困难,真是胡编乱造!……” 陆学良哪里知道解耀先此时心中会如此感慨,他无比向往的接着说道:“不怕自己的同志笑话!……我对傅家店‘正阳楼’的‘风干香肠’和‘松仁小肚’已经馋了好久……” “‘正阳楼’?……”解耀先自然知道“傅家店”是哈尔滨老道外的旧称,“正阳楼”这个称呼也忒熟悉了,怎么就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哪儿了呢。蓦然,解耀先猛然想起他在哈尔滨读大学时,当然那个时候他叫做战智湛。有一次,他的结义七哥“四喯喽”施水孝开着“北京212”吉普车拉着他和结义大哥“海哥”曾经去过“正阳楼”,吃熏酱,用罐头瓶子喝生啤。只不过,“正阳楼”那个时候叫做“立新肉制品厂”。“正阳楼”这个名称还是生啤喝到高兴的时候,“海哥”讲起“正阳楼”的历史,他这才有了印象。 陆学良这一说起“正阳楼”,倒是勾起了解耀先的好奇心,他真想去看一看清末秀才徐鼎臣题写的金字黑地“正阳楼”牌匾还在不在。那“风干香肠”和“松仁小肚”、“五香熏鱼”和“虾籽火腿”、“驴肉丸子”和“青酱腊肉”、“熏鸡酱鸡”和“五香酱肉”四块小竖匾是不是还配挂在横匾下。可惜,“海哥”已经作古,估计“海哥”不会像自己这般幸运,能够得观世音菩萨恩赐重生还阳。七哥“四喯喽”要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你咋一惊一乍的?……我说的‘正阳楼’不是北平的‘正阳楼’,而是哈尔滨的‘正阳楼’。就连匾额‘正阳楼’三个大字的上面,还有‘京都’两个小字,以示不同。……”陆学良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踩灭了地上的余火说道。 解耀先正在伤感,见陆学良打搅了他,有些不悦的顺嘴说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陆学良愣了愣,收敛笑容,满脸通红的说道:“你个青沟子娃娃,瓜兮兮的说啥子么?……” 解耀先也是一愣,知道自己有点过分,急忙胡诌八扯道:“哦……俺是冷不丁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老陆你别乱想。唉……俺在军统那边虽然也危险,但是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只是苦了你们这些咱们党在敌后的地下工作者,不仅随时都有牺牲的危险,而且还要过着像苦行僧一样的生活,真是难为你们了。……殒身碎首主义真,他日勒功留清名。……” “对!……殒身碎首主义真!……”陆学良被解耀先说得热血沸腾,但随即他也感慨起来:“唉……信念归信念,现实是无法逃避的。你瞅瞅你,面色红润,泛着健康的光泽,说明气血充足,运行无阻。不像我这个郎中,面色晦暗,一看就营养不良。……” 说着,陆学良转身摸出一个小镜子来,递到解耀先的手中。战智湛知道自己已经穿越,十分好奇自己成为解耀先之后,到底长什么样。解耀先接过小镜子,举到自己的面前。陆学良也举起油灯,凑了过来。 解耀先凝神望去,只见小镜子中的人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尤其是上唇的唇髭,无一不张扬着高贵与优雅。解耀先识得此人正是多年之后的“少妇杀手”云中龙,心中不由得暗暗欢喜:“‘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观世音菩萨对自己这是爱屋及乌呀,让自己借用的躯壳不是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鬼子六’郎世江,而是貌若潘安的‘鬼子六’解耀先的。……” 陆学良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解耀先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解耀先又对着镜子臭美了几分钟,这才依依不舍的把镜子还给陆学良,淡淡的说道:“哦……老陆,你还是给俺介绍一下哈尔滨的敌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陆学良又装上了一袋烟,点燃之后嗒了几口,笑眯眯的说道:“老战同志不问自己的安全,先问敌情,不愧是身经百战、一身都是胆的军统王牌特工。……老战放心,咱们地窨子所在的地方周围都是穷哥们儿,群众基础很好。我的人已经散布在周围警械,一旦发生情况会及时报警。……说到敌情,你在哈尔滨的主要对手将是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少佐,和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至于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哈尔滨特务机关和保安局、满铁啥的特务机关也不能不防。……” 解耀先坐起身,陆学良急忙叼着烟袋锅,起身拿过一件洗得发黄的粗布对襟汗衫披在解耀先身上,说道:“这件汗衫是我的。虽然不是新的,但是刚刚洗过。你将就着穿。……” 对襟汗衫上残留的一股火碱味儿冲入解耀先的鼻孔。好在这股火碱味儿也比陆学良的旱烟味儿好闻多了。解耀先皱了皱眉头,把胳膊伸进对襟汗衫的袖子里。边系同样是粗布做成的纽扣,边说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些个小日本鬼子把哈尔滨的特务机构搞得这么复杂,办事效率能高吗?嘿嘿……还不得互相扯皮呀。老陆,俺听说哈尔滨可是一个可以和上海相比的国际大都市,是个驻有二十多个国家的领事馆、外交使团和三十多个国家侨民的城市。哈尔滨的形势极为复杂,被世人称为谍战不休的‘国际间谍之城’,看来不假呀。……” 陆学良拿下嘴上的烟袋,笑着说道:“没看出来呀!……都说秀才不出户门便知天下事,没想到你老战久在南方,对哈尔滨知道的也很多嘛。咦?……听你的口音是山东人?……” 解耀先灵机一动,眼珠子转悠了几下说道:“哦……俺这是为了来东北执行任务,跟一个军统山东籍的特务学了几天。呵呵……你快别捧俺了,快说哈尔滨的敌情。……” “嗯……你的山东口音很地道,就像土生土长的山东人。……”陆学良嘟囔完了之后,接着说道:“咱们先说‘笑面虎’高胜寒。本来按小日本鬼子的规矩,各个部门是‘次长负责制’。也就是说满洲国的各个部门都由担任副职的小日本鬼子掌权。……你像哈尔滨警察厅的厅长王贤烨三等警监就是个摆设,实权完全掌握在当副厅长的小日本鬼子原田菀尔三等警监手里。可是,警察厅的特务科有点不一样。那副科长昭仓树仁三等警正酒、色、财样样喜欢,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投其所好,把昭仓树仁忽悠得五迷三道的。所以,警察厅的特务科虽然还是昭仓树仁说了算,可基本上是在高胜寒的掌控之中。不过……老战你要特别小心警察厅的特务科中有一个叫周毅普的警佐,他是特务科特别行动队的队长。这个人阴险狡诈,身手十分了得。你如果和他正面发生冲突,千万不可轻敌!……” 第三章 路漫漫兮其修远(下) “周毅普?……特别行动队的队长?……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陆说的这个周毅普不会是电视剧《悬崖》中的男主人公周乙?周乙不也是地下工作者吗?看来他和老陆不是一条线上的。那饰演周乙的演员叫啥来的?也是少妇们久慕的男神呀。……”解耀先心中暗自嘀咕到这里,自言自语道:“看起来哈尔滨这帮子狐假虎威的警察挺恶呀!……” 陆学良愤愤的说道:“哼!……可不是咋的!满洲国警察厅特务科的这帮瘪犊子,残害起同胞的手段比他们的小日本鬼子主子更凶残!前几天抓到二十几个啥‘反满抗日’分子,用铁丝捆绑并穿过肩胛骨后,运到江边投进冰窟窿里杀害。更不能让人容忍的是这帮不是人揍儿的为了灭口,竟然把替他们凿冰窟窿的两个无辜的渔民也扔进冰窟窿里去了。唉……这帮十恶不赦的畜生早晚要遭报应的!……”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解耀先的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黑暗处,坚定地说到这里,转过头来对陆学良铿锵有力的说道:“老陆,士之大者,为国为民。咱们就一块儿堆儿做赏善罚恶的使者,把小日本鬼子赶回到他们的老家海岛上去,把那些帮狗吃食的狗汉奸们缉拿归案,把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桩上!……” 解耀先差一点给陆学良讲起金庸金大爷的小说《侠客行》中赏善罚恶二使的故事。可是他猛然想道,自己眼目前儿所处的年代金庸金大爷还在念初中,他老人家的《侠客行》一书是在二十六年之后才首次连载于《东南亚周刊》。和陆学良讲金庸?西洋景就破了! 一些不了解情况的国人,先入为主的以为小日本鬼子只是脑子一热就入侵了中国。殊不知,小日本鬼子早就有侵略中国的野心,这一点,在小日本鬼子的首相田中义一在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五日呈给昭和天皇臭名昭着的秘密奏章《田中奏折》中昭然若揭。可惜,《田中奏折》被揭露之后,仍然没有打消一部分国人对小日本鬼子的幻想,没有引起国民党对小日本鬼子间谍在中国猖狂活动的足够重视。小日本鬼子“知己知彼”,战争初期取胜不意外。 小日本鬼子炮制的“九一八事变”已经过去了七年多,就连伪“满洲帝国”的傀儡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登基也快六年了。小日本鬼子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不仅是东北人民,全中国人民也都陷入了抗日救国的苦斗之中。正像《义勇军进行曲》中所唱的那样:“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进!……” 解耀先的话让陆学良浑身的热血沸腾,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一激动,陆学良的气息不顺,“咳儿咔”的被烟呛得咳嗽起来。解耀先实在是忍不住了,乜斜了陆学良一眼说道:“老陆,你这旱烟就不能少抽点儿?……手里叮掐个烟袋锅子,你倒是挺接地气。……” 见陆学良还是一个劲儿的咳嗽,解耀先接着说道:“老陆,旱烟这玩儿意味道忒重!……干咱们这一行的,扔到人堆儿里找不到才中。你倒好,人没进来,旱烟味儿先进来了,你就不怕暴露身份?……哈尔滨这个……这个……”解耀先差点说秃噜嘴,说出“哈尔滨卷烟厂”这个名字,可他马上意识到他穿越后的这个年代的“哈尔滨卷烟厂”叫做“英商老巴夺父子烟草公司”。也幸亏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看的杂书多,记忆力超群,急切之际还能想起来“哈尔滨卷烟厂”旧名。解耀先急忙改口说道:“这个‘英商老巴夺父子烟草公司’出的卷烟也不赖,你要是实在愿意抽烟,就买几盒‘英商老巴夺父子烟草公司’的卷烟抽不就完了。……” 陆学良好容易止住了咳嗽,这才瞪了瞪眼睛说道:“我原来是不抽烟的!……就是为了使自己更像个哈尔滨底层的小市民,这才抽旱烟、学说哈尔滨土话。……你以为哈尔滨最底层的小市民都抽得起‘英商老巴夺父子烟草公司’的洋烟卷?……只要工作需要,我戒烟……” 陆学良所说所作虽然有点左,但是他的本意是无可厚非的,他的毅力也当真非常惊人。陆学良被调回延安后,他说到做到,真的毅然戒掉了烟。 解耀先被陆学良呛得直翻白眼儿,只好讪笑道:“呵呵……中!中!中!……您是墨索里尼,总是有理!……您老人家别急头掰脸的,还是麻溜儿利索儿的接着给俺讲敌情。……” 陆学良当然知道贝尼托?墨索里尼是意大利法西斯党党魁、法西斯独裁者,是当时意大利王国的首相。陆学良揣摩解耀先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的话明明毫无道理,但他总是能找出理由来。也就是强词夺理,无理搅三分。他要命也没有想到,解耀先这句话是二十年后令中国观众难忘的阿尔巴尼亚经典影片《宁死不屈》中一句脍炙人口的台词。 “我说老战,你说你是跟一个山东籍的军统特务学的山东话?……”陆学良满脸问号,疑惑地问道。见解耀先点头,接着说道:“我看不像!……你是跟哈尔滨籍的军统特务学的半啦咔叽的哈尔滨话。……” 解耀先摸了摸脑袋,得意洋洋的说道:“老陆,这你就外行了!……哈尔滨一大半儿人是山东人闯关东过来的,把山东话带过来也没啥大惊小怪的。呵呵……您老人家就别墨墨迹迹的了,还是麻溜儿利索儿的接着给俺讲哈尔滨的敌情。……” 陆学良本想和解耀先抬杠,可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说道:“嗯……你才刚说哈尔滨被世人称为谍战不休的‘国际间谍之城’,这话不假!你来哈尔滨执行啥任务我也不问,需要我咋配合言语一声就成。包括‘老茅子’的间谍在内,哈尔滨的间谍那是呜泱呜泱的。我得提醒你谨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别只顾任务,小心被算计。……还有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那可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以前抓了好多我们的人以及无辜群众,都送到了平房小日本鬼子的一个秘密基地,叫啥‘石井部队’。就没人见过有人能活着从那里出来。……” “那是小日本鬼子发动细菌战进行种族灭绝的关东军驻满洲第731防疫给水部队!……”解耀先勉强把这句话又吞了回去。 第四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上) 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简直窝囊透了。“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殉国,“鬼子六”解耀先上尉下落不明。毛大明带了十七个滨江组的弟兄到老站“接客”,算上他,只回来五个,包括他的得力部下“山狸子”侯殿臣中尉在内一共还有三个弟兄带伤。不仅“接客”失败,毛大明还搭上了十三个弟兄,只有他和“旱魃”谭庆林少尉毫发无损的逃了回来,可谓一败涂地。唉,军统滨江组埋在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钉子”“榛蘑”要是不暴露、没有殉国,起码能知道没回来的十三个弟兄还有几个活着的呀。 更要命的是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来哈尔滨到底执行什么任务,毛大明是真不知道。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任何代价,协助余震铎中校完成任务,行动由余震铎中校指挥。眼目前儿可倒好,余震铎中校殉国,解耀先上尉下落不明,这任务怎么完成?他怎么向“军统”掌门人戴笠戴老板交代?一时之间,毛大明真的是连拔枪自戕的心都有。 军统虽然作恶多端,但是在抗日救国的民族大义这一点上是毫不含糊的。据不完全统计,军统的在编人员差不多有四万左右,在抗日战争中就牺牲了将近两万人。如果加上军统外围的人数就更多了,牺牲了绝对超过四万人。军统滨江组一次行动就殉国或被俘了十三个人,虽然大都是军统外围人员,可损失也是异乎寻常的大。 毛大明十分崇拜他的老板戴笠。他的身材中等壮实,外表粗犷强硬,有军人的干练。他的脸轮廓分明,尖锐的目光咄咄逼人,还有一张坚毅的嘴,外貌上有点像戴笠。毛大明刻意去模仿戴笠的举止,就像一个出生于中国传教士家庭的美国军官写的那样:“他走起路来像是脊梁骨上了钢条,步子大而有力,像是中国戏台上的英雄人物夸大了的步伐。他那犀利审视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的五官和个性记下来以备日后之用。……” 毛大明躺在“偏脸子”他的住所内的火炕上,“大和旅社”门前枪战那一幕始终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从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和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们预先设伏这一点来看,他去老站接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已经泄密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是问题出在哪个环节呢?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在进入“大和旅社”之前就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最大的可能就是哈尔滨这边泄密的了。也就是说,是军统滨江组内部泄的密。可是,从自己接到戴老板的电报到到去老站“接客”,前后还不到一天的功夫,知道这次行动任务内容的也只有去召集部下、安排任务的“山狸子”和“旱魃”。毛大明对“山狸子”和“旱魃”是绝对信任的,这两个人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他“白狐”早就坐在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审讯室里了。 还有一个问题,毛大明始终没有想明白。就是一台“欧诺”牌出租车撞翻了一辆四个轱辘的大马车,而且出租车就像是报警般还爆了胎。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和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们这才没来得及合围,他侥幸脱身。毛大明总惦记着很想知道这个“报警”的人是谁,他把“报警”的这个人设想了好几种身份,最不愿想的就是这个人是他从来就看不上的红色特工。 也难怪,军统杀鬼子坚决,可屠杀起共产党人来也从来没有手软过。毛大明黄埔军校毕业加入力行社特务处后,接受最多的教育就是“防共”。 已经是下半夜了,毛大明还在火炕上翻来覆去的“烙饼”。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极轻微“悉悉嗦嗦”的声音。毛大明立刻如狼狗般,耳朵支楞起来,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枪牌撸子”,也就是“勃朗宁1900”765手枪,拇指一动,打开了保险,从火炕上溜了下来。 称为“撸子”的手枪有句俗话给排了座次。说的是“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张嘴蹬。” 中国民间特别爱起绰号,像《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位好汉,个个都有绰号,叫起来即威风又顺口还十分贴切。中国民间起绰号不只局限于人,几乎任何事物,都爱给起个顺口的绰号。在抗战时期,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些武器也都被起了绰号,非常有趣。比如“盒子炮”、“花机关”,“歪把子”等等。“一枪”指的就是“枪牌撸子”;二马指的是“马牌撸子”,也就是美国的“柯尔特1903”手枪;“三花口”指的是“花口撸子”,也就是“勃朗宁1910”手枪;“四蛇”指的是“蛇牌撸子”,也就是德国“绍尔1913”手枪;“五狗”指的是“狗牌撸子”,也就是西班牙托马斯德乌利萨尔公司的“快速牌”袖珍手枪;“张嘴瞪”指的是德国“毛瑟1934”手枪。实际上,在中国被称为“撸子”的枪还有很多,比如“大眼撸子”,也就是“柯尔特1911”手枪;“罗锅撸子”,也就是德国“p08”手枪等等。毛大明所用的“枪牌撸子”既然排在了第一,想必是一把好枪。 这时,窗户上传来“邦……”、“邦邦”一长两短两下敲击声。毛大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心腹,负责警卫自己代号“旱魃”的谭庆林少尉。毛大明低低的“嗯”了一声,披上了羊皮大氅。门开处,“呜”的一声响,一股寒风挟着雪花吹进屋来,毛大明冻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在风雪中,“旱魃”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军统滨江组女报务员兼医生关秀珍少尉。关秀珍二十二三岁,自幼裹足,虽然鞋弓袜小,很难得的是行走如飞。她生得凸颧骨,薄嘴唇,身材高瘦,站在毛大明面前,两手搭在髀间,张着两脚,就像是鲁迅先生短篇小说《故乡》中描写的杨二嫂那样,犹如一支“细脚伶仃的圆规”。 按照毛大明的本意,军统滨江组是不应该有女情报员的。女人,需要男人的保护,需要男人的呵护。从古至今,战争从来就没有让女人走开过,尤其是隐蔽战线的战争!战争的本质是残酷的,女人的天性是温柔善良的。女人被卷入战争,已经是人类的不幸,而女人一旦成为俘虏,她们的命运则更为悲惨。毛大明不是不知道女性由于固有的优势,有许多谍报工作是很适合女性来做的。可是,女谍一旦被俘,其所受的苦难或侮辱更远甚于女军人。 作为一名军人,只要走上战场,就将不可避免地面临两种可能:一是牺牲,二是被俘。被俘本身并不是耻辱,在自身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俘是军人不得已的正当可能。然而,这种可能却不属于女性。在战场上,当女军人面临绝境时,她们的选择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牺牲。牺牲虽然可怕,但对于女军人来说,被俘是比牺牲更加可怕的事情。任何善良人都绝难想象,女军人一旦落入敌军手中,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一切! 第四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中) 几个月前发生在牡丹江林口乌斯浑河的抗日联军“八女投江”壮举,令毛大明十分震惊。八名女战士被日伪围困在河边,在背水战至弹尽的情况下,她们面对日伪的逼降,誓死不屈,毁掉枪支,挽臂涉入乌斯浑河,壮烈殉国。毛大明虽然和集体沉江的八名女战士信仰不同,他对对方的信仰也颇不以为然,但毕竟是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中国军人。消息传来,平时素以冷酷、果毅着称的毛大明的眼睛也不由得湿润了。毛大明不由得连连摇头:“唉……女人,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舍生忘死的抗击侵略者,那是男人的事情!……” “有仇不报非君子!”你给我一拳,我转过身来必须给你一脚!有仇不报,不是无能,就是无知。面对强敌,你懦弱,是无能;面对豺狼蛇蝎一般的恶人,你抱有幻想,是无知。仇要报,是人性;恩要还,是良心。宽容,当然也要,但绝对不能成了对恶的纵容。毛大明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投江的八个女兵虽然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他仍然愤恨难消。为了出这口恶气,毛大明愤怒之余命令“旱魃”实施报复行动,带人去傅家店十六道街新世界大酒店的新江泉澡堂子杀了八个小日本鬼子。 毛大明还不解气,特意嘱咐“旱魃”把八颗鬼头扔到了哈尔滨现在南岗区邮政街与建设街交汇处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司令部的大门前。“旱魃”又用小日本鬼子的血在一个小日本鬼子的兜裆布上写下“禽兽下场”四个血红的大字,落款是:“中华抗日铁血锄奸团”! “抗日铁血锄奸团”是民国史上素有“暗杀大王”和“民国第一杀手”、“斧头帮”帮主的王亚樵所创。王亚樵曾在上海开展反霸除奸活动,组织“安徽籍劳工总会”,自任会长,颇得人们拥护,从此当上了“安徽帮”的领袖。在斗败了杜月笙、黄金荣之后,王亚樵一时颇有声势,财源广开,日子要比金九、安昌浩好过得多。后来王亚樵把他的秘密社团改组为“铁血锄奸团”。“铁血锄奸团”专门针对卖国求荣的汉奸加以攻击暗杀,直接诛杀小日本鬼子并不多。“铁血锄奸团”在山东、南京、上海、东北等地区广泛活动,令日伪胆寒。 毛大明命令“旱魃”留下“中华抗日铁血锄奸团”的血简,也是为了提防小日本鬼子疯狂的报复带给他巨大的压力,减少自身的损失而已。 毛大明绝非看不起女性。他在受训时,德国教官曾经讲过一位周旋在法、德两国之间的“美女双料间谍”,也是“最着名的十大超级间谍”之一的玛塔?哈丽。一战期间,玛塔?哈丽是巴黎红得发紫的脱衣舞女,法国反间谍部门指控她为德国人窃取情报,给法国带来巨大损失,造成五万名士兵身亡。并于一九一七年十月十五日被以“叛国罪”处死在巴黎郊外。 关秀珍少尉本是戴笠戴老板考虑毛大明身在沦陷区,工作环境极度危险。为了掩护他的身份,而派给他的“工作太太”。可是,毛大明见关秀珍颧骨很高,很凸出,又没有肉包住,那是典型的“克夫相”。有这种面相的女人个性强悍,无论是在外边还是在家里,都喜欢争权夺势。相书说的好:“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 毛大明说什么也不敢让关秀珍当他的老婆,尽管只是“工作太太”。可他又不敢公然悖逆戴笠戴老板的决定,只好搞了个变通,来了一个“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让关秀珍成为“山狸子”侯殿臣的“工作太太”。 其实,关秀珍是个热血青年。她出生于山东曲阜,孔圣人之乡,真实姓名已经不重要了。关秀珍毕业于山东省立济南女子中学之后,弃笔从戎,投考了黄埔军校。 早在一九年的夏天,戴笠就已经开始谋划自己的特工网络,培植个人势力。他在杭州警官学校内秘密成立了一个“特别训练班”,学员主要来源于特务处内文化层次较高,或是黄埔军校等优秀的青年。这些学员都被分配在训练班的六个队中。一到三队是训练普通秘密警察或治安人员;四队训练全能型特工;五队训练驾驶员;六队训练无线电通讯人员。 关秀珍在黄埔军校学习还不到半个月,就被通知去军队的“总监部技术人员”训练班报道。到了“总监部技术人员”训练班,关秀珍才知道这里是“特别训练班”六队。她的同队好友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军统女少将姜毅英。 毛大明见关秀珍五更半夜的闯到自己的住处,还以为“山狸子”他们三个的伤势恶化了。毛大明盯着关秀珍问道:“秀珍,殿臣他们仨的伤咋样了?……” 关秀珍见毛大明目光阴鸷的望着她,极为紧张的说道:“报告组座,殿臣和那人福的伤不碍事。就宋少明腹部的伤有点感染。……我来是……是因为‘巴德’送来紧急情报!……” 那人福军衔中尉,代号“泥鳅”;宋少明军衔少尉,代号“鹌鹑”,都是滨江组情报员。 “山狸子”是在掩护解耀先撤退时,为了吸引特务,肩膀才受了伤。幸好击中他的是一枚小日本鬼子“三八大盖儿”的65x50友坂步枪弹,“三八大盖儿”的这种友坂步枪弹威力大、精度高,在中等距离有着非常稳定的飞行状态,可以在中等距离精确击中目标。经典电影《地道战》中就有一个精彩片段,就是打“穿糖葫芦”,民兵在地道内一枪打死了好几个小日本鬼子。所以,“山狸子”所受的伤是贯通伤,更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并无大碍。 “啥?……”“巴德”是军统滨江组安插在哈尔滨市立医院的“钉子”,深更半夜的来送“紧急情报”,一定是出了大事,难道和“大和旅社”门前的枪战有关?毛大明边伸手接过关秀珍递过来油纸包着卷成卷的的草纸,边说道:“你见到人了吗?……” 毛大明有严厉的规定,“巴德”只能和“山狸子”一个人单线联系。 “没有!……”关秀珍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半夜里被一阵‘屁驴子’声吵醒的,接着,窗台上‘咕咚’一声。等我披上衣服出去,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屁驴子’早没影了。……我一瞅草纸上边啦写着一个‘德’字,不敢耽搁,就赶紧给组座送过来了。……” 毛大明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边听关秀珍说话,边打开草纸卷,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到:“佐兄病重,在市立医院住院,有孩子他舅照顾,无需我等操劳。另,族弟五满患胃病住入市立医院,族弟小珅患肺病住院,小珅的肺病传染性较强,需当心。弟德。……” 第四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下) 当时的哈尔滨市立医院位于现在的南岗区邮政街与一曼街之间,不论是硬件还是医疗技术,在哈尔滨那都是翘楚。抗日英雄赵一曼受伤被捕,就曾被送进哈尔滨市立医院第六病房第二号室进行监护治疗。宪兵队特高课把重伤的“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和滨江组受伤的情报员送进市立医院抢救,也是对市立医院救人能力的认可。 毛大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上上下下飞快的又看了一遍草纸上的情报内容。“巴德”的情报上的“佐”指的是“刘天佐”,也就是“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孩子他舅”也就是“大舅子”,指的是小日本鬼子的宪兵队。如果说的是“孩子他老舅”,那就是“小舅子”了,指的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在哈尔滨,“大舅子”也好,“小舅子”也罢,那可是骂人的话。余震铎中校的命真大,连中数枪,居然还活着。“巴德”的情报告诉毛大明,余震铎中校身负重伤,在市立医院抢救,由小日本鬼子的宪兵队亲自看押,“巴德”无法接近正在抢救中的余震铎中校。情报后半部分说的是滨江组有两人受伤被俘,一个是腹部受伤代号“五蝠”的军统滨江组外围情报员满小囤,另一个是肺部受伤代号“大眼贼”的沈进财。情报告诉毛大明,“大眼贼”沈进财已经叛变。 毛大明心中惊疑不定,暗想道:“‘巴德’是咋知道‘刘天佐’的?……这也不应该呀,在哈尔滨应该只有自己才知道‘刘天佐’这个名字!……看来只有等‘山狸子’见到‘巴德’前儿才能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毛大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果断的对“旱魃”下达了命令:“庆林,你马上护送秀珍去发报,把这里发生的事儿向局座报告。发报之后,立刻把电台转移到‘丙’号安全点等待局座的电令。……庆林,‘大眼贼’沈进财认识你,完成发报之后,你转移到‘卯’字号安全屋,暂时躲避,不要再出门,避一避风头再说!……” 毛大明所顾虑的不是没有道理。不到三十六小时向军统总部连续发报,被小日本鬼子探测到发报地点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大。小日本鬼子为了加强对东北的统治,更好地应对日益复杂的“谍战”,一九三八年刚刚成立了哈尔滨保安局。局长由哈尔滨警察厅的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兼任,哈尔滨保安局的大小官员,包括普通工作人员,一律以宪兵队特高课的小日本鬼子担任,或是从哈尔滨警察厅的小日本鬼子警察中抽调,也有小日本鬼子特务学校毕业生充任。小日本鬼子十分重视“以华制华”的策略,哈尔滨保安局中也有极少数的华人密侦。 近乎绝密的哈尔滨保安局成立伊始,设立了“邮检班”和“防电班”两个班。全部由小日本鬼子组成的“邮检班”对外称“冈田洋行”,位于南岗辽阳街,伪装成一家商务机构。“邮检班”配备有专门启封信件及翻拍、复制设备,秘密检查电报原稿、窃听电话、拆阅信件,从中窃取各类情报。“防电班”又称“奇异电波搜查队”,专门负责捕捉可疑电波,探测无线电台位置,侦察各方情报组织的地下活动。 哈尔滨保安局“防电班”成立后,屡屡破获地下电台的活动,其中不乏各方情报组织的地下电台。各方情报组织遭受惨重损失之余,连连惊呼小日本鬼子反谍手段大有长进。军统滨江组的电台也曾暴露。幸亏毛大明狡兔三窟,关秀珍少尉发完电报后及时转移,这才只损失了电台,人却无恙。几台电台一被破获,不知哪个情报组织发现了小日本鬼子新成立的哈尔滨保安局这个神秘的组织。虽然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哈尔滨保安局对各方情报组织的威胁还是很大的。尤其是“防电班”,让各方情报组织的地下电台不得不倍加小心。 “啥?……‘大眼贼’叛变当汉奸了?……”关秀珍和“旱魃”没有看“巴德”情报的内容,这时听毛大明一说,不由得都吃了一惊,不免面面相觑。 “组座,我去把‘大眼贼’这个瘪犊子……”“旱魃”目露凶光,右手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毛大明摇了摇头,对“旱魃”说道:“这个不急!……咱们一来还有别的要紧事儿得办,‘大眼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二来你现在也不适合公开露面。……” 送走“旱魃”和关秀珍之后,毛大明冻得够呛,赶紧钻进了被窝暖和暖和。可是,他的眼睛瞪得滴流圆,呆呆地盯着房顶,更睡不着了。“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如果殉国了,的确是军统巨大的损失。可是他偏偏伤重被俘,这个后果就不可预测了。传说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酷刑常用的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余震铎中校重伤之后,能熬得过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酷刑吗?要是挺不过去,毛大明简直都不敢去想可能产生的后果。 可是,毛大明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戴老板的电令。在这之前,他能做的就是考虑万一戴老板命令组织营救,或是“灭口”,他的滨江组应该怎么做。可是,滨江组几乎被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和警察厅特务科“团灭”。就凭他“白狐”带着“旱魃”两个人,去小日本鬼子宪兵队重兵守卫的市立医院营救余震铎中校?简直是痴人说梦。 当真是“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毛大明在胡思乱想中,天,渐渐的亮了。 忽然,窗户上传来“邦邦”、“邦……”两短一长两下敲击声。毛大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另一个心腹“山狸子”来了。毛大明坐起身,边穿衣服边说道:“进来!……” 随着房门响处,一阵寒风刮进了屋内,毛大明边穿鞋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殿臣,你的伤还没好,咋不在炕上躺着。……有啥事儿让秀珍来不就得了!……” “山狸子”说道:“报告组座,我的伤没有伤筋动骨,不碍事儿!……老板回电了,用的是‘’套密码。……‘鹌鹑’的伤发炎了,消炎药用光了,秀珍去找药,让我送过来。……” 所谓“”套密码密级最高,只有毛大明一个人知道密码,可以译电。 “山狸子”个子不高,长得精瘦精瘦的,肩膀斜削,胸膛扁平,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双古怪的、闪烁不定的、显出焦虑不安神色的、几乎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鸟的眼睛。别看“山狸子”长得不起眼儿,冷不丁一看唯唯诺诺的,他可是一个狠角儿,杀起小日本鬼子来可谓心狠手辣,是毛大明十分倚重的部下,和“旱魃”一起被称为毛大明的左膀右臂。 “哦……快坐,别抻着伤口!……”毛大明说着,伸手去接“山狸子”手中的电报。 “山狸子”将电报交给毛大明,恭恭敬敬的说道:“谢组座关心!……支援咱们滨江组的弟兄们快到了,我得准备准备去接他们,还得安排他们的住处和新身份。……” 毛大明十分感慨的叹了口气,对“山狸子”说道:“唉……都立春了,还这么冷!……你受了伤还得去或忙活这些事儿,真是难为你了!……” “山狸子”急忙立正说道:“谢组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党国的事业,为了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毛大明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去,刚出这么大的事儿,注意安全!……” “山狸子”出了房门之后,毛大明拽过炕上的烟笸箩,拿起烟笸箩中的一本黄历,他看了一眼房门和窗户后,翻译起电文来。翻译完最后一个字的电文,毛大明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电报共有十六个字,与“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有关的,只有吝啬的四个字:“静观其变!找到老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毛大明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嘿嘿……危险永远没有过去,永远是刚刚开始!……” 第五章 销魂独我情何限(二) 武田德重在各国情报机构的记载中是谜一样的存在。“诺门坎战役”惨败之后,武田德重中将和关东军司令官吉田寿造大将一道被解职,有传说武田德重去了上海。让各国情报机构感兴趣的是,武田德重一九四五年初又以关东军高级军官的身份出现在北满。令人费解的是,武田德重在二月七日在视察关东军第一国境阵地,也就是东宁要塞边境防务时神秘失踪。就在武田德重逐渐淡出各国情报机构的时候,武田德重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又以“史密斯”的身份神秘出现,并堂而皇之的进入美军驻日本司令部担任东亚的情报研究室主任。令各国情报机构大为困惑的是,武田德重一九五四年冬,又再次失踪。有传言说,武田德重死于美国“cia”之手,又被毁尸灭迹。让各国情报机构大跌眼镜的是,武田德重第二次失踪十年后,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七日,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追授苏军上校安德烈“苏联英雄”的光荣称号,表彰他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扞卫社会主义阵营的利益做出的杰出贡献。很多情报机构直指这个“安德烈”就是神秘失踪代号“捷列金”的武田德重。也有人猜测,这个“安德烈”也许是八十年之后由“六哥”云中龙主演的《胜算》电视剧中的“死间”安德烈上校。 有传说武田德重原名武毅德,本系中日混血儿,不仅是共产国际潜伏在小日本鬼子军界的“战略特工”,也是创立“中央特科”的周公亲自掌握的头号“王牌特工”,为中国人民的民族解放事业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建立了卓越功勋。 关于“苏联英雄”安德烈上校是否就是武田德重,“老茅子”官方,包括“克格勃”在内三缄其口。这就为世人对武田德重神秘、复杂身份的想象更加漫无边际了。想象也好,猜测也罢,总归无法证实。后来,一些“砖家”对当年的“诺门坎战役”也充满了怀疑。事实证明,上升到国家战略,“诺门坎战役”无论怎么打,小日本鬼子都是失败一方。 小日本鬼子对“老茅子”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富饶资源早就垂涎三尺,地球上的人都知道。早在一八八五年,小日本鬼子就已经开始注意收集“老茅子”远东的情报。一九〇四年爆发“日俄战争”,日本这个弹丸小国竟打败了庞大的沙俄帝国,情报工作的贡献不能磨灭。战争一结束,食髓知味的小日本更是不断地派遣极爱间谍潜入“老茅子”境内,变本加厉地开展间谍活动。为了加强间谍活动的指挥,小日本陆军部派遣负责情报的参谋本部第二部俄国班进驻哈尔滨,组建以对“老茅子”情报为主的特务机关,谍战从此愈演愈烈。 “砖家”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诺门坎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既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没有什么可争夺的战略资源。而且,诺门坎一带的地形对机械化程度更高的“老茅子”远东军队有利。小日本鬼子对中国古代军事文化遗产中的璀璨瑰宝《孙子兵法》颇有研究,不会不懂《孙子兵法》开篇就讲的话:“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可是,小日本鬼子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的前提下,还是打了诺门坎这一仗。 传说“诺门坎战役”开打之前,关东军的两个参谋辻政信和服部卓四郎曾经去找参谋长武田德重建议换掉第十三师团,改由精锐的老部队第七师团打“诺门坎战役”。让辻政信和服部卓四郎没有想到的是,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却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还是让第十三师团上,换了第七师团筱嵩垣岛太郎的面子不好看!……” 武田德重这句话直接把第十三师团送上了死路。“老茅子”远东军队强大的机械化作战能力把这个师团几乎全歼,逼得第十三师团师团长筱嵩垣岛太郎切腹自杀。 如果武田德重真的是共产国际潜伏在小日本鬼子军界的“战略特工”,“老茅子”的谍战水平之高,当真令人思之极恐。难怪“美国佬”的“cia”对“克格勃”也十分忌惮。 解耀先想到了日本国旗,忽然之间又举一反三的嘀咕道:“小日本国旗的白色象征神圣、和平、纯洁及正义,红色则象征真挚、热忱、活力和博爱。嘿嘿……小日本鬼子的当权者既没有给中国人民带来正义和博爱,也没有给日本人民带来和平。带来的只是苦难!……” 望着中央大街满大街的“日の丸”,解耀先感慨之余,忽然想起五代亡国之君李煜的《子夜歌》来,不由得十分伤感的低声吟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解耀先吟完李煜的这首《子夜歌》之后,又觉得这首诗过于颓废,不提气!他心中又暗自嘀咕道:“看起来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他老人家当真佛法无边,远见卓识令人不服不行!嘿嘿……他老人家知道自己杀伐未尽,最恨在中国犯下滔天罪行的小日本鬼子,这才恩允自己穿越到三十年代末,杀得小日本鬼子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解耀先不再去想这些事儿了,他知道中央大街有很多好吃的。像开封灌汤包子铺的灌汤包子啦,尤其是芥茉牛肚和陈香牛肉是这个老店的一绝。还有马迭尔的冰棍、道里秋林的红肠、松滨菜馆的松滨扣肘和松滨拉皮,以及华梅西餐厅的罐焖牛肉和香煎大马哈鱼等,想一想那都是让人流“哈喇子”的美味。尤其老独一处的饺子更是名扬天下,都说这个店的饺子制作上非常讲究,做到面案、调馅、看锅“三合一”,三者各有一番功夫。面要和得软硬适度,饺子皮要薄、要均匀,要按比例和顺序投料调馅,鸡汤拌馅,精油调味,煮饺子的汤始终要保持清的,煮出来的饺子不破、不粘,饺子皮薄馅大,鲜美可口。老话说得好:“好吃不如饺子”。有军统滨江组组长“毛二赖子”请客,解耀先怎么着也得尝尝这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 天黑了。无需谁指点,解耀先就踱着四方步,来到了地处现在的中央大街和西十三道街交口处的老独一处饺子馆。解耀先刚走到老独一处饺子馆门前,忽然,饺子馆窗下一个推着手推车的汉子吆喝道:“焊洋铁壶嘞!……焊洋铁壶嘞!……” 解耀先心中嘀咕了一句:“嘿嘿……焊洋铁壶的?这是给‘白狐’报信儿咋的!……” 解耀先借着路灯的灯光看了一眼欧美咖手表,五点整!他这才推门而入。解耀先本能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遍饭店内,只见饭店内的装饰和陈设远没有四十年后奢华,只有两个中年人坐在墙角处推杯换盏,没有其他食客,更没有解耀先想象中的接头人。解耀先不由的有点失望,看来在小日本鬼子的统治下,老独一处饺子馆的生意不怎么样呀。 第五章 销魂独我情何限(三) 解耀先正在思索该怎么办,跑堂的店小二凑了过来,点头哈腰的笑问:“战先生吗?……” “哦……俺姓战!……”解耀先很奇怪,这个店小二怎么知道他的化名姓战? “战先生您好!……一位姓白的先生给您留话,让您去街头的电话亭子等他!他五点一刻给您挂电话!……”店小二依然笑容可掬,不住的哈着腰,看来这是接待日本人习惯了。 “哦……谢谢您!……”解耀先说着,右手从棉袄袖子中抽出来,伸进兜中抠搜了半天,这才抠出来几毛钱,塞到店小二手中。解耀先刚转过身去,心中一动,又拧过头来,笑眯眯的对店小二说道:“さようなら(再见)!……” “谢谢战先生!……さようなら!……”店小二连连鞠躬,恭送解耀先出门。 解耀先看过一些谍战电影或电视剧,像这种临时更换接头地点的情节多了去了。他心中暗自嘀咕道:“嘿嘿……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白毛老狐狸真是贼尖溜滑!……可也对!自己中了特务的埋伏之后失踪了一天一夜,人家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五点十五,公用电话亭子里的电话准时响了。解耀先暗自琢磨“毛二赖子”既然折腾自己,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得恶心恶心他!他抓起电话,说道:“もしもし(喂喂)!……” 电话里的人迟疑了一下,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您好!……是山田先生吗?……” “山田先生?……”解耀先心中暗笑,接着用日语说道:“间违いました,私は戦さんです(你打错了,我姓战)! ……” “すみません!すみません!……打ち间违えました(对不起!我打错了)!……”电话里沙哑的声音连连道歉后用汉语说道:“中央大街向北,中国四道街路北5号,乙座。……” 对方的电话撂下了,解耀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中央大街向北,中国四道街?……哇尻!不就是西四道街嘛!……乙座?难道也是个饭店?……” 解耀先没吃上老独一处饺子馆的饺子,有些悻悻然。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虽然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可只能吞了吞口水,双手抄在棉袄袖子里,沿着中央大街向北走去。 解耀先无心欣赏中央大街的夜景,匆匆来到中国四道街路北5号。他抬头望去,只见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酒鬼小馆”四个大字,果然是个饭店。解耀先猛然想起来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中国四道街路北5号原来也是个小饭店。是由哈尔滨左翼文化人集资兴办,名字叫做“明月饭店”。因店内饭菜简单实惠,价格低廉,吃一顿简便的饭,只需要一毛钱。一盘熘炒,也是一毛钱,普通老百姓都愿意到这里就餐。日子一长,人们就不再称它为“明月饭店”,都叫它“一毛钱饭店”了。 解耀先还记得,“一毛钱饭店”只雇一名厨师和一名司账,“跑堂”的由几位戴着眼镜的文化人轮流担任。在“一毛钱饭店”存在的两年时间里,这里曾经是进步作家、地下工作者、爱国知识分子常常在这里悄悄聚会的场所,也是中共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当年,寻找组织的东北抗日联军创建人和领导人之一的赵尚志曾在此被捕,经过特务几次审讯后机智脱险。“一毛钱饭店”引起了特务的注意后,加上生意日渐萧条,入不敷出,就把饭店盘了。 解耀先注意观察了一下周围,见没什么可疑的人,这才撩起棉门帘子,走进了“酒鬼小馆”。解耀先进得门来不由得一怔。只见店内有六张桌子,到有五张桌子摞着板凳,只有一张桌子上斜背对着他坐着一个戴眼镜,穿“协和服”的中年人,饶有兴致的自斟自饮,他身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件皮大衣。桌子上摆着一碟炒干豆腐,一碟花生米。而墙壁上画着两幅壁画,一幅为清澈的荷塘,四围有绿柳如丝;一幅为一望无际的沙漠,金字塔、骆驼等错杂其间,把饭店点缀得既富有浓郁的文化氛围,又美观大方。 解耀先见没地方可坐,走到那个中年人对面,微笑着说道:“先生,可以坐这里吗?……” “请!请!请!……”中年人伸手示意了一下他对面的板凳,连说了几个“请”字。 “谢谢!……”解耀先边坐下,扫了一眼这个中年人的长相。只见他身材中等壮实,外表粗犷强硬。他的脸轮廓分明,坚毅的嘴上留着一撮浓密的“卫生胡”。 跑堂的这才懒洋洋地走过来,说道:“先生,您来点儿什么?……” 解耀先知道面前这个中年人就是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反正饭钱有他掏腰包,自己得来点肉,落个肚子实惠。于是,他含笑对跑堂的说道:“给俺来半斤……不!来一斤酱牛肉,再来半斤‘高粱烧’。……‘高粱烧’你给俺烫热乎了!……” “您稍等!……”跑堂儿的看了一眼解耀先,似乎是说:“一斤酱牛肉,给得起钱吗?……” 见跑堂儿的转身走了,解耀先又撒嘛了一眼饭店的门窗,正想没话找话,中年人冷电般的目光盯了他一眼,沙哑着声音说道:“瞅先生的样子是赣州人?……” 这个声音正是电话里的声音。解耀先转过头来,说道:“不!……俺是江西于都人。……” 中年人夹起一花生米,放进嘴里边咀嚼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是于都人?……哦……我去过于都,那是十二年前了。我记得那里南屏有家茶叶铺,掌柜的姓马。……” 解耀先笑眯眯的说道:“先生你说的恐怕那是老黄历了。……马老板盘了茶叶铺,如今的掌柜姓金,专售大红袍。……” “哦……战先生你好,我是毛大明!……跑堂儿的是自己人,叫做赵剑芷,军衔少尉,代号‘獠牙’。战兄在哈尔滨的身份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你就放心,有事可以找他!……另外,战兄是咋脱险的?……”“白狐”毛大明又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到嘴里,边咀嚼边问道。 解耀先知道这是毛大明最关心的,于是眼睛继续欣赏着壁画,低声说道“俺跟接客人的兄弟分手后,也不知道咋来到了老巴夺下坎儿,是一个好心的老头儿收留了俺。……俺说俺是旅顺来哈尔滨做山货生意的,遇到了劫道的,被抢了个精光。……” “哦……那个老头儿贵姓?……”毛大明眼镜后面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疑惑。 这时,“獠牙”端着酱牛肉和酒回来了,放到桌子上之后,又把吃碟、酒杯和筷子放在解耀先面前,脸上毫无表情的说道:“先生,一共是三块三毛钱。……” “獠牙”的说到这里,见毛大明手中的筷子摆了摆,不甘心的说道:“先生请慢用!……” 第五章 销魂独我情何限(四) 面对“獠牙”索要酒菜钱,解耀先浑身不自在。心中暗骂道:“嘿嘿……这是狗眼看人低呀!……老子也曾经是‘万元户’来着,只不过遇着陆学良那个劫道儿的瘪犊子把老子给抢了,就给老子留了一块多钱。哼……有白毛狐狸顶着,老子就吃你的‘霸王餐’!咋地呀?……” “哦……那个好心的老头儿姓陆!……”解耀先边头也不抬的说着,边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满热乎乎的“高粱烧”。他端起酒杯,凑到自己嘴边说道:“为了咱们活着见面,干!……” “嗯呐……干!……”毛大明低声说了一句之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毛大明哈了哈嘴中的酒气,说道:“战兄能够平安无恙,我也可以向老板交差了!……” 解耀先眼皮一翻,说道:“可俺二哥却给狗特务杀了!……有仇不报非君子,二哥的仇不共戴天!……你给俺踅摸一把好使的枪,俺要去把狗特务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毛大明盯了解耀先一眼,皱了皱眉头说道:“‘八大金刚’情同骨肉,此情可悯。枪没问题!老板刚给我送来了一批枪,我留了两支德国原厂生产的二十响‘大肚匣子’和二百发子弹。战兄要是不嫌‘大肚匣子’携带不便,尽管拿去用好了!……不过,杀人这种‘湿活’战兄没有必要亲自出手!……另外,佐兄没死。他重伤之后,被特务们送到市立医院抢救。……” “二哥还活着?……”解耀先吃了一惊,但他立刻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他扫视了一眼四周,说道:“毛兄,俺这就跟你去取‘大肚匣子’,去市立医院把俺二哥抢出来!……” 毛大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战兄的身手我是听说过的,十分宾服!……不过,佐兄的病太重,离开医院怕有危险。老板也有信来,对佐兄的事儿要‘静观其变’!……” 解耀先还想显摆一下自己对二哥,也就是“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的关切,可是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说什么话才能把自己的心情表达的恰如其分。毛大明见解耀先咬牙切齿的目眦欲裂,误以为解耀先对戴笠戴老板的电令自然不敢违逆,只是忧心“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被俘后的安危。毛大明笑了笑,安慰道:“战兄不必多虑!……佐兄的病很重,料想孩子他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把他咋样!……” “孩子他舅?……”解耀先闻言不由得愣了愣,但随即就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呐!……”毛大明肯定的说了一句之后接着说道:“佐兄这一段儿时间不会有事儿,咱们过些日子再说。……中了!咱们换个话题。你吃完了喝完了之后,我把你送到‘三十六棚’,先把你安顿下来。……‘三十六棚’有个战周氏周春桃周老太太,她家掌柜的战大鹏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铸造工,也是咱们外围的兄弟……” 毛大明所说的“三十六棚”位于现在的哈尔滨市道里区经纬街与经纬十二道街交叉口处。之所以得名“三十六棚”,是一九〇三年,沙俄为中东铁路配套的铁路总厂,也就是哈尔滨车辆厂前身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前身初具规模后,厂方为“黄色苦力”搭起六排窝棚式住宅,每排六座。“华工有眷者始住于三十六棚,周围地面南北长三十五丈,东西长一百六十五丈。内住携眷工人及附居者八百余户,且在洼地,土屋矮窄,窦门斗室,无院无街,密如蜂房,一户住数家,一屋住数姓,空气不通,遇火水车难近,当雨有倒塌之忧。每临夏秋之间,滞水腐臭,百病丛生。” “周春桃?……战大鹏?……”解耀先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战大鹏本是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的亲爹,周春桃是战大鹏的前妻。战智湛穿越成解耀先的己卯年,战大鹏才十七岁,是山东省委社会部所属“铁血锄奸队”的队员,此时正在齐鲁大地上和侵略者小日本鬼子浴血奋战。周春桃的年纪就更幼了,才十四岁,还没有和战大鹏成婚呢。解耀先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也忒夸张了,是真的假的呀?……” “是呀!……战兄认识战周氏和战大鹏?……”见解耀先一个劲儿的摇头,毛大明这才接着说道:“战大鹏后来被孩子他舅送到了平房的‘石井部队’,就再也没有回来。……” 解耀先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娘的!……又是一笔必须还的血债!……” 毛大明点了点头,说道:“嗯呐!……血债定要血来还!……战大鹏失踪之后,战周氏周春桃周老太太就接替战大鹏继续给咱们工作。……” “嗯……毛兄的意思是让俺去战周氏周春桃周老太太家里去住?……”解耀先问道。 毛大明点了点头说道:“嗯呐,战兄聪明!……周老太太有个儿子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工会的资助下,去了国立北平师范大学读书。……去年,设在常德北面临澧县县立中学校的‘临澧特训班’开班,周老太太的儿子秘密进入特训班受训。……” 解耀先猛然想起电视剧《风筝》中,宫庶曾跟六哥郑耀先套关系,说曾在临澧特训班受训,是六哥学生的情节,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嗯……俺四哥‘鬼见愁’徐万山是临澧特训班的教官,俺也挂了个教官的虚名。只是俗务缠身,没能从事教书育人的神圣职业。唉……毛兄你就直说,周老太太的儿子是不是叫做战智湛呀?……也许和俺长得还有点像。……” 毛大明诡异的一笑,说道:“战兄神机妙算,当真是算无遗策,不愧是‘鬼子六’!唉……战兄要是能成为大师兄,我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看来我是没那福气了!……” 解耀先乜斜了毛大明一眼,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边咀嚼边笑道:“大师兄?……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毛兄你知道不,你二师兄的肉现在比师傅的都贵了!……” 毛大明愣了愣,看了解耀先一眼,笑道:“都说怀才就像怀孕,时间久了才能让人看出来。可是战兄之才就像斟满的酒,都浮溜浮溜的了。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呀……” 解耀先“吱喽”一口,将一杯“高粱烧”喝干,说道:“天会黑,人会变!三分情,七分骗!路还长,别太狂,以后指不定谁辉煌!……” 毛大明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说道:“战兄,咱俩刚见面就抬杠,多影响感情,还是换个话题。我说战兄,你带来的经费是不是遗失了?我这眼巴巴的等着买米下锅呢。……” “毛……”解耀先差一点说出来“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咱们说”,他赶紧来了一个急刹车,笑眯眯的改口说道:“毛兄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到经费,俺都想不起来在啥地方丢的。嘿嘿……经费不是问题,问题是没经费!……” 毛大明脸色一变,说道:“嘿嘿……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上) 解耀先和“白狐”的接头还在唇枪舌剑的抬杠中进行。距离“酒鬼小馆”不足一里地的中央大街的中段东侧,伫立着一栋以新艺术运动建筑风格为主、兼有文艺复兴建筑特征的折衷主义建筑的三层洋楼。米黄色的楼体,极具异域风格的窗户,阳台和穹顶,温馨静谧之中隐隐透露出一种尊贵气质,面对着中央大街的大门上,钉着一块闪亮的金属铭牌,上面镌刻着俄文“oteльantnp(马迭尔旅馆)”。“马迭尔旅馆”的西餐餐厅里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马迭尔旅馆”是法籍犹太人约瑟?开斯普从法国引进材料,聘请欧洲着名建筑师设计建造,于一九一三年建成开业的。“马迭尔”是英语“odern”的音译,一直沿用未改。当时堪称“新艺术”的代表作,意为摩登的、时髦的,成为早期专供社会上层人物栖身和娱乐的场所。“马迭尔”开设有电影戏园,每日放映外国电影,演出中外戏剧与杂技歌舞,一份“马迭尔”影院的招贴广告画显示,当年的“马迭尔”可谓“日日弦管闻客醉,夜夜酒色入灯红。” “马迭尔”门前轿车迎来送往,中外达官显贵、军政要人、问谍暗探、学林名士无不混迹其中,世界各国莅临哈尔滨的高贵洋人,几乎无一例外地下榻于此。 此时中央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绝大多数是日本人和白俄,也有犹太人、意大利人,中国人很少。一阵急促的“呱嗒”、“呱嗒”的马蹄声从黑暗中传来,一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四个轱辘的大马车很快从黑暗暗中出现,停在五色灯光的“马迭尔”大门前。一个头戴黑色貉子皮皮帽子,身穿雪白的狐狸皮领子黑呢子大衣的男人率先跳下了车。车上另一个头戴同样的黑色貉子皮皮帽子,身穿长皮夹克的男人将车钱付给驾车的“老茅子”之后,也跳下了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向“马迭尔”大门走去。镶嵌着深褐色玻璃的“马迭尔”大门缓缓推开,站立在门口的一个身材矮瘦,皮肤苍白的门童陪着笑脸推开门后,给两个人连连鞠躬。那身穿雪白的狐狸皮领子黑呢子大衣的男人冷峻地摆了摆手,甩给门童一枚一角铜元,趁着门童接过铜元连声道谢的工夫,这个男人栽楞着膀子,一晃一晃的走进了“马迭尔”。 “唉呀妈呀……我说周队长,您可是姗姗来迟呀!……”一个长得獐头鼠目,身材不高,穿着黑色日式短大衣的汉子,贱不呲咧的出现在两个男人面前。 身穿雪白的狐狸皮领子黑呢子大衣的正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特别行动队的队长周毅普警佐,他身后身穿长皮夹克的是特别行动队的特务全勇哲警尉补。 “呵呵……原来是栾警尉呀!……我是奉特高课横田正雄课长的命令,协助宪兵把两个受伤的军统特务押送到宪兵司令部,又忙着帮他们审讯,这才来晚了!实在是抱歉!抱歉!……”周毅普丝毫也没摆队长的架子,他顺手拿过伺者所捧托盘上的一杯咖啡,啜了一口,笑吟吟的对也是特务科特务的栾一平警尉补说道。 周毅普为人仗义,逢人三分笑,处事低调,的确博得了哈尔滨警察厅很多警察的好感。都说周毅普和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是一个娘生的。但是,和周毅普没什么交情的警察,包括“笑面虎”高胜寒在内,总觉得他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让人猜不透。 栾一平嗒嗒嘴儿,谄媚地笑道:“周队长这次在‘大和旅社’门前奋勇捉拿‘反满抗日分子’,立了大功。呵呵……特高课的横田正雄课长正在里边啦夸您呢!我们大家伙儿都说,更难得的是周队长不居功自傲,对我们这些小警察总是这么客客气气的。当周队长的部下真是八辈儿祖宗行善积德,修来的!……是,全警尉?……” 栾一平说着,冲周毅普身后的全勇哲讨好的笑了笑。全勇哲十分讨厌人品卑微、长相猥琐的栾一平。见栾一平讨好自己,全勇哲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肚子里暗自琢磨道:“哼!……黄鼠狼子给鸡拜年,就他妈的整个浪儿没安好心!……” 周毅普转头看了一眼全勇哲,对栾一平笑眯眯的说道:“呵呵……栾警尉太客气了,大家伙儿都是同事,捉拿‘反满抗日分子’是咱们的本分,能有啥功不功的。……” 栾一平意犹未尽,依然喋喋不休的嘚啵着:“呵呵……周队长总是那么谦虚!‘大和旅社’门前一战,打死了十九个‘反满抗日分子’,里边啦还有两个外国人。让周队长打伤、拉回医院的就有十一个人,一战就把军统滨江组一勺烩了,可谓大获全胜!……” “哦……这是原田菀尔副厅长和特高课横田正雄课长的指挥有方呀!……”周毅普笑了笑,没有继续和栾一平掰扯。他刚从市立医院把两个军统特务押送到小日本鬼子的宪兵队,心里自然有数。栾一平所说被击毙的十九个“反满抗日分子”里,只有十一个人携带武器,可以初步确认是军统特务的身份。其他遭受池鱼之殃的,恐怕都是屈死的冤魂了。至于那两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一旦身份确认之后,就等着死者所在国家的驻哈尔滨领事馆提抗议了。 至于受伤之后捉回来的十一个人,只有三个人身份可疑,其他的人没什么价值。尤其是一个屁股中弹的“老茅子”的“玛达姆”,其肥壮实在有点夸张,两个特务都抬不动。这个“玛达姆”基本可以排除嫌疑。三个身份可疑的人之中,一个人伤重正在抢救。一个肺部受伤经抢救苏醒后,马上就要竹筒倒豆子。看押他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听不懂中国话,派人叫来周毅普和横田正雄。这个人刚交代他是军统特工,代号“大眼贼”,名字叫做沈进财,横田正雄就阻止了他。并命令几个宪兵和周毅普把他押回宪兵队继续治疗、详细审问。另一个腹部受伤的人,自称叫满小囤,是个卖香烟的小贩,自称是冤枉的,说什么也不承认是军统滨江组的特工。全勇哲不顾满小囤的死活,和另一个特务把他拽到“大眼贼”沈进财面前,让两人当面对质,可沈进财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认识这个人。全勇哲问满小囤他身边的枪是怎么回事?满小囤说那是别人扔到他身上,冤枉他的。气的横田正雄差点一刀劈了这个小烟贩。 “那是!那是!……原田副厅长和横田课长的指挥固然有方,可也全凭咱们特务科的弟兄们拼命呀!呵呵……我说周队长,您这次立功受奖,得了奖金,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大礼拜天的也没有休息,苦哈哈的弟兄们呀!……”栾一平似乎刚说到正题。 全勇哲饿的肚子里“咕咕”直叫,栾一平这个啰里啰嗦的瘪犊子还在嘚啵起来没完,他真恨不得把栾一平一把掐死,然后扔到粪池子里边啦去沤大粪。 第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中) 就在这时,西餐厅里忽然响起来悦耳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的钢琴声。那钢琴声高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低音如冬雷滚滚,高低音一同奏响,就像暴风雨中夜莺的呢喃。都说用钢琴弹奏的曲子能让人陶醉,不同的曲子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激情的,让我们对生活充满激情。柔美的,让我们进入了一个亲切的世界!当时的中国,钢琴还是一件新鲜玩儿意,但是哈尔滨人对钢琴可不陌生。修建中东铁路的时候,“老茅子”就把钢琴带到了哈尔滨,他们在教堂的广场上举办钢琴音乐会,许多老百姓都来围观,大家都被这个神奇的、能发音的“大匣子”给镇住了。从此,哈尔滨人迷上了音乐。俄国十月革命之后,大批的白俄罗斯人涌入哈尔滨,他们开了很多西餐厅。为了招揽生意,他们把钢琴摆放到了餐厅里。这样,顾客在就餐的时候,就能一边吃饭一边欣赏音乐,十分惬意、浪漫。哈尔滨是一座“音乐之城”的美誉也就由此逐渐产生了。 忘我地弹奏钢琴的是一位身材高瘦,碧眼金发,有些谢顶,二十多岁的青年。这个青年叫做斯维亚托斯拉夫?特奥菲洛维奇?特克利耶夫,被着名钢琴家海因里希?涅高兹誉为是他“盼了一辈子才盼来的天才学生。……” 特克利耶夫生于乌克兰的日托米尔,在敖德萨长大。他不同于别的钢琴家,基本属于自学成才。他十九岁时,就在敖德萨的一个技师俱乐部开了他的第一场独奏音乐会。特克利耶夫既是钢琴演奏的天才,也是一个脾气古怪,十分自负的人。他免试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正式学琴之后,从来不上政治必修课,结果在第一学期就被莫斯科音乐学院开除了两次。 小日本鬼子侵占哈尔滨之后,以“老茅子”为主流的哈尔滨音乐受到限制,“老茅子”兴办的哈尔滨音乐专科学校、格拉祖诺夫高等音乐学校先后停办,大批音乐人才外流。吉田寿造大将就任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司令官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参谋给出了一个“高招儿”,主要意思就是小日本鬼子占领“满洲”的侵略行径和“大东亚共荣”需要美化,哈尔滨“音乐之城”的美誉不能名存实亡。吉田寿造深以为然,同意组建了由俄国侨民事务局控制的哈尔滨交响乐团,成立了俄罗斯古典艺术研究会。同时,又加强了对各个文艺团体的控制,限制这些文艺团体的自由。 恰在此时,也不知道哪个能和吉田寿造说上话的“音乐迷”,听说“老茅子”被誉为钢琴“神童”的特克利耶夫正在波兰流亡,征得了吉田寿造的支持,由小日本鬼子驻波兰大使馆出面,邀请特克利耶夫来哈尔滨旅行演出。 小日本鬼子知道特克利耶夫喜欢“雅马哈”钢琴,因为特克利耶夫曾经说过:“一台伟大的钢琴是能够令你对听众产生深厚情感影响的钢琴。‘雅马哈’创造了这样的钢琴!他们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将情感、响应和技术完美结合的产物。这就是为什么我深爱‘雅马哈’!……” 其实,特克利耶夫并不是唯一一个偏爱“雅马哈”的钢琴演奏家。实事求是的讲,“雅马哈”钢琴的确是世界顶尖钢琴家们的最佳选择之一,也被最好的学校和音乐学院所推崇。小日本鬼子投特克利耶夫所好,特意从日本本土运来了一台具有几十年历史的“雅马哈”钢琴。这台“雅马哈”钢琴就被安放在“马迭尔”西餐厅里。 这台“雅马哈”钢琴确实很古老。它的外表贴了一层木板图案既对称又美观漂亮,像是人工绘制。据说,这种树木只有挪威才有,本来就很稀少,现在已经成为世界保护物种,不能再滥砍滥伐,也不可能再使用这种树木来粘贴钢琴表面了。 “马迭尔”西餐厅的三条长条桌边,坐满了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警察,以及警正以上警衔的家眷。由于周毅普的警衔只是警佐,他的太太顾悦娴按道理是没有资格参加晚宴的。可是,哈尔滨警察厅的小日本鬼子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似乎对周毅普格外眷顾,特意嘱咐特务科的课长“笑面虎”高胜寒和副科长昭仓树仁三等警正,务必把周毅普的太太顾悦娴接来。警察厅的厅长王贤烨三等警监只负责日常的警务工作,其实就是个摆设,自然没意见。 在热烈的掌声中,周毅普边满面带笑的连连哈腰,向鼓掌的同僚表示感谢,边栽楞着膀子,一晃一晃的走进了西餐厅。周毅普的身后跟着全勇哲和去门口迎接他们的栾一平。 “笑面虎”向鼓鼻子眍?眼儿,满头白色卷卷毛的特务科“老茅子”籍特务波戈洛夫斯基?斯塔谢耶维奇?伊凡诺夫警尉做了一个手势。伊凡诺夫立刻跑到特克利耶夫身边,特克利耶夫不得不停下兴致正浓的钢琴演奏。 待周毅普和全勇哲、栾一平就坐后,警察厅的厅长王贤烨三等警监和他左手边的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客气了一番之后,手举斟了一大半血红的法兰西葡萄酒的高脚酒杯,站起身来。“笑面虎”急忙双手向所有的人示意,带头用力地鼓掌。 在热烈的掌声中,王贤烨派头十足的挥了挥手,待掌声变得稀稀啦啦的之后,他气沉丹田,挺胸腆肚的说道:“各位太太,各位同仁。我神勇的特务科全体同仁在躬蹈矢石的原田菀尔副厅长亲自指挥下……”王贤烨说到这里,猛然瞥见坐在左侧首位的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不屑的撇了撇嘴,急忙接着说道:“和横田课长为首的特高课密切配合,全歼军统滨江组于‘大和旅社’门前。大涨我警察厅之士气!大壮我赫赫之军威!呵呵……我提议,为了英勇无畏的大日本皇军,和我特务科全体奋勇杀敌的将士,干杯!……祝皇军大东亚圣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武运长久!……かんぱい(干杯)!……” 王贤烨忌讳横田正雄的表现也属于人之常情。王贤烨的三级警监警衔,相当于军衔的少将。那横田正雄的级别虽然比他低很多,但人家是日本人,级别大小也是主子。汉奸在卖国求荣的行动上是积极的,在主子面前邀功请赏的姿态上是谄媚的。 “かんぱい!……”特务科全体特务,包括女眷一起用日语大声附和着。 众人喝干高脚杯中的法兰西红葡萄酒,纷纷坐下拿起刀叉,切开面前盘子里金庸金大爷的名着《鹿鼎记》中,韦小宝韦爵爷所推崇的俄罗斯着名的烤牛肉“霞舒尼克”,用各种不同的姿势放入嘴中。特务科副科长昭仓树仁三等警正显得极为兴奋。他伸出手去,在给他斟酒的“玛达姆”女伺圆滚滚的大屁股掐了一把。“玛达姆”女伺扭过脸来,冲昭仓树仁来了一个飞眼儿,惹得昭仓树仁一阵狂笑。 昭仓树仁把嘴中的“霞舒尼克”吞进肚子里,站起身来,举起高脚杯,对两边桌子上的特务们大叫道:“勇士们,为了你们所取得的完美胜利,干杯!……” “干杯!……”特务们乱七八糟的站起来,欢叫一声,干掉了杯中的法兰西红葡萄酒。 第六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下) 横田正雄的办公桌上虽然经常有《速成满洲语自修》之类的教材,但是他的汉语水平还是非常糟糕,汉语对于他来讲简直就是天书。听听还勉强能听懂几句,要是说的话就太难为他了。好在和昭仓树仁说话不必费劲啦的使用什么“协和语”去交流,直接使用日语就行了。横田正雄不屑的撇了撇嘴,冷笑一声,挑衅般对昭仓树仁说道:“嘿嘿……昭仓君が金と美女、酒に注がれた精力を一万分の一を出して事件を见守ると、『大和の宿』の前での戦いはさらに完璧になる(昭仓君如果把倾注在金钱和美女,以及美酒上的精力拿出万分之一来关注案情,‘大和旅社’门前一战就会更加完美了)!……” “野郎(混蛋)!……”刚刚坐下的昭仓树仁勃然大怒,他“啪”的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刀叉杯碟一起跳了起来。昭仓树仁怒骂一声之后,“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昭仓树仁三十岁左右,身材不高,绝对不超过一米六。那张清癯的脸上五官本来还算端正,可惜由于酒色过度,而过于苍白,甚至有些浮肿。 昭仓树仁的警衔是三等警正,相当于小日本鬼子关东军中的少佐。小日本鬼子很看重脸面,尤胜于中国人。横田正雄是宪兵队少佐军官,和昭仓树仁的级别相同,按理说就算是再看不起昭仓树仁的为人,也不应该出言不逊,对昭仓树仁这么不留情面。“死要面子活受罪!”让昭仓树仁怎么下得来台?横田正雄如此肆无忌惮,原因还是出于二人工作上的从属关系。横田正雄的潜意识里总有一种优越感,那就是防谍反谍以他为主,昭仓树仁只是从属。也就是说,二人的级别虽然相同,但是他是昭仓树仁的上级。他对昭仓树仁没有像对“满洲人”那样想骂就骂,想杀就杀,已经很给昭仓树仁面子了。 负责哈尔滨地区防谍反谍的,是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宪兵司令部,主要工作以宪兵队特高课为主。在具体执行时,则大多是由关东军宪兵军官指挥或者协调,哈尔滨警察厅的特务科具体完成。表面上看起来不错,术业有专攻,专事专管,工作效率应该很高。哈尔滨还有哈尔滨的特殊性,不算“满铁”时不常的插上一脚,更要命的是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情报部,也就是哈尔滨特务机关本部设在哈尔滨。哈尔滨特务机关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情报工作的主导权,听命于人?好在后成立的保安局局长是警察厅的小日本鬼子副厅长兼任,不然的话,各个情报机构的工作责任和权限就更乱了。情报工作本来就错综复杂,各个情报机构的特务头子们都是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互相之间扯皮掣肘就在所难免了。 “昭仓君,请息怒!……”昭仓树仁身边的“笑面虎”一把拉住了他。“笑面虎”笑眯眯的对正襟危坐的横田正雄说道:“横田课长是好意!……他是在批评咱们特务科没有控制好那辆‘欧诺’牌出租车,出租车撞上了马车,这才使得特高课小野少尉的枪走了火儿。唉……须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咱们还是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共同肃清咱们的共同敌人,也就是‘反满抗日分子’为上策!……” 西餐厅内就坐的即使不是“满洲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中国人)”,汉语水平也相当不错。只有横田正雄一个人的汉语水平是半啦咔叽的。“笑面虎”明显是欺负横田正雄听不懂他的话。尤其是《增广贤文》中一句文绉绉的“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对于横田正雄来讲更是犹如鸭子听雷。就算是能够听得懂“笑面虎”这句话含义的日本人,也都是警察厅的人。哈尔滨警察厅的警察与飞扬跋扈的特高课特务素有嫌隙,备受特高课的特务欺负。“笑面虎”损了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他们正乐得看热闹,只需含笑不语就可以了。 “笑面虎”高胜寒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毕业于小日本鬼子的陆军士官学校。归国后,曾在有“谍王”之称的土肥原贤二任机关长的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的“满人侦缉队”当特务。“笑面虎”十分崇拜土肥原贤二,侍之以师礼。尤其推崇土肥原贤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不要相信任何巧合,只有不相信偶然,才会发现漏洞,才能找到埋在身边的陷阱。……” 也就是说,“笑面虎”压根儿就不相信“欧诺”牌出租车在特务科的特务和小日本鬼子宪兵即将合围的关键时刻,撞翻了四个轱辘大马车纯系巧合。更不相信特高课的小野平太郎少尉的枪能“走火儿”,只不过特高课的人他不敢去查而已。特高课的人“笑面虎”不敢查,可是,“欧诺”牌出租车撞翻了四个轱辘大马车的事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负责围捕现场指挥的周毅普是副厅长原田菀尔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笑面虎”绝不承认是嫉妒,可对周毅普就是不放心。为了使得整个案件不被周毅普主导,“笑面虎”密令对周毅普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情报股股长屠鑫铭警佐抓了“欧诺”牌出租车的司机和乘客,带回警察厅特务科秘密审讯。 “笑面虎”的话说完之后,西餐厅内鸦雀无声,横田正雄眼睛后边透着狼一样凶光的眼睛眨了眨,疑惑的问“笑面虎”:“高课长,‘暖かい’、‘寒い’とはどういう意味ですか(高科长,你说的什么‘暖’,什么‘寒’是什么意思)?……” “笑面虎”笑眯眯的正想胡诌八扯的忽悠横田正雄一顿,警察厅的副厅长原田菀尔伸手摆了摆拦住了他。原田菀尔强忍住笑,对横田正雄说道:“横田君,高课长は中国の昔の一册『増広贤文』の故事を话した。王庁长の『祝皇军大东亜圣戦旗开胜、马到成功、武运长久』と同じ意味だ(横田君,高科长是跟你讲了一个中国古时候一本书《增广贤文》中的典故,意思和王厅长说的‘祝皇军大东亚圣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武运长久’意思差不多)!……” 在众人的窃笑声中,横田正雄心里清楚原田菀尔没有说实话,顶多就是在“和稀泥”。但是,在西餐厅里的都是警察局的人,没人帮助他。横田正雄自然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再说了,他可以讥讽昭仓树仁,可以痛骂特务科其他人,唯有对原田菀尔不敢有丝毫不敬,更不用说放肆了。横田正雄猛然站起,脚后跟儿一磕,“啪”的一声站得笔直,直眉瞪眼的吼道:“原田庁长の教えに感谢!大日本皇军大东亜圣戦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武运长久(感谢原田厅长的教诲!大日本皇军大东亚圣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武运长久)!……” 第七章 难忘慈母手中线(上) “獠牙”赵剑芷一改在“酒鬼小馆”当跑堂儿的冷漠形象,推着自行车沿着药铺街(现今的中医街)驮着皮箱边走,边“哥”长“哥”短的和解耀先唠起来没完。 皮箱是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给解耀先准备的,里面有几套换洗衣服。也真难为了毛大明,为了把戏演得更逼真,他也不知道从哪儿陶腾来十几本翻得稀烂的国立北平师范大学的教材,放到皮箱里。皮箱里自然少不了解耀先新的身份证和国立北平师范大学的毕业证,以及证明他行程的火车票。皮箱的夹层中还有毛大明送给解耀先的两支德国原厂生产,崭新的二十响“大肚匣子”,和二百发子弹。 “酒鬼小馆”离“三十六棚”没多远,“三十六棚”距离“白狐”毛大明的住所“偏脸子”布利亚特街(现今的安达街)也没有多远,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尽管雪后的药铺街非常难走,解耀先和“獠牙”一路说着闲话,踏着厚厚的积雪很快就来到了“三十六棚”。“獠牙”停在了一处板杖子圈起来的泥草房院子门前,泥草房贴着窗户纸的窗户中透出忽闪忽闪的油灯光,说明周老太太在家,还没有睡觉。 解耀先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他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这就是‘三十六棚’?……” “三十六棚”是一九〇三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哈尔滨临时总工厂中国工人为了改善居住条件,与中东铁路管理局进行了抗争。沙俄铁路局局长霍尔瓦特迫于压力,答应给工人修建住宅,在临时总工厂的南侧搭建了三十六个“人”字形大窝棚,让工人们居住,俗称“三十六棚”。虽然比较简陋,但比开始住的帐篷要好多了,工人们初步赢得了斗争的胜利。 解耀先忽然想起了李凤艳的妈妈,也就是曾经救了自己性命的艾晴阿姨。艾晴阿姨所在的车辆厂职工医院应该离这里不远。唉,真是另一种滋味的物是人非,也不知道艾晴阿姨和艳子这几年过的怎么样了。要是他们知道了自己已经死了,会不会难过呢? 解耀先正在胡思乱想,“獠牙”点了点头,说道:“嗯呐,这旮沓就是‘三十六棚’!……工人们原来住的都是‘马架子’,后来有条件好一点的,就盖了泥草房。……哥,这旮沓就是你的‘家’,我不方便露面,就不进去了,你自己个儿进去。……” “马架子”是一种东北古代少数民族的典型住宅,早年间哈尔滨地广人稀,气候又寒冷,原住民们多数都居住在这种“马架子”、“地窨子”,或者是“拉合瓣儿”里。 解耀先接过“獠牙”递过来的皮箱,见他走远了,这才推开板杖子门走进了院子。解耀先叫了一声:“娘!……你在家吗?……娘!……是俺!俺是湛儿!娘!……” “儿呀!……是湛儿回来了?……”伴随着一阵“咯嘚儿”、“咯嘚儿”急促的脚步声,一位老太太拧着两只小脚急匆匆的推开房门迎了出来,这个老太太正是战周氏周春桃老太太。周老太太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披羊皮大衣,手中掐着旱烟袋,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头。 其实,周老太太并不老,充其量还不到五十岁。只不过,那个年代人的平均寿命较低,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不像几十年后,五十岁的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母子之情是世界上最神圣的情感!”这是大仲马着名的一句名言。周老太太所表现出来噬指弃薪的真情,不容解耀先不动容。他的眼睛湿润了,扔了箱子,紧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周老太太面前的雪地上,情真意切的叫道:“娘!……儿子想死您老人家了!……” “儿呀,快起来让娘看看!……”周太太仿佛是真的见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亲生儿子,忍不住真情流露,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周老太太老泪横流,边双手扶起解耀先,边努力睁大昏花的老眼,上上下下不住地端详着解耀先,感叹道:“啧啧!……儿呀,你长高了!长壮实了!呵呵……长成一个大老爷们儿了!……” 解耀先肚子中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周老太太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儿子,还是着名电影导演张艺谋捧红的电影演员呀,瞅瞅她演戏演的咋跟真事儿似的?听说认错了爹的,可没听说过当娘的认错亲儿子的。要是真有这事儿,那得出多大笑话呀。就周老太太这演戏的水平要是不拿个奥斯卡奖啥的,可真白瞎了这位老太太的演技了。……话又说回来,周老太太要真是军统特工,就一点也不意外了。‘美国佬’有个大官儿叫啥‘破棉袄’的不是有一句名言嘛。说的是‘我曾担任cia的局长。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我们还有一门课程专门来教这些。这才是cia不断探索进取的荣耀。’ oh y god!……如此厚颜无耻,真是令人瞠目结舌。不过,周老太太既然是后加入军统的,瞅她这岁数,不应该接受过针对特工的特殊训练,指定是见到自己想起了她好多年没见到的儿子。唉……因为有了娘,才有了家;因为有了家,生活才有了温暖。就连‘老佛爷’不是也说过嘛,‘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儿呀,你……你这么多年咋老也不回来看娘呢?……你……你要是再不回来就看不到娘了!……”周老太太擦了一下昏花的老眼,慈母般抚摸着解耀先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了。 解耀先心中一阵激动,恍惚之间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依偎在娘亲的膝前,正在听娘边给自己缝补衣服,边讲“岳母刺字”的故事。解耀先泪眼婆娑,扶着周老太太的双臂,情不自禁的吟起了唐朝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周老太太身后身披羊皮大氅的老汉,虽然听不懂解耀先拽文,但他已经被这母子团聚感人肺腑的情景所感染。老汉“嗒”了一口旱烟袋,叹了口气说道:“唉……湛儿呀,‘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一文。意思是说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这句话,解耀先经常挂在嘴边上。 第七章 难忘慈母手中线(中) 解耀先举起右手,边仔细的为周老太太擦去了深陷的眼窝中的眼泪,边端详着周老太太。周老太太虽然还不满五十岁,可乌黑的头发中多少也有了几簇白发,黑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皱巴巴的,就像一块大树皮,七横八岔,满是沟壑。周老太太消瘦的身躯,微微弯曲的脊背,似乎在诉说着她所经历过的苦难。周老太太那双大手虽然十分粗糙,却充满爱的温暖。 解耀先满怀深情的说道:“娘……你瞅瞅你老人家说啥话呢?……您老人家能活到九十九岁,指定五世同堂,万寿无疆!……只是儿子上学这几年,没能在您老人家身边尽孝,您老人家受苦了!……打今儿个起,儿子一定就像古时候二十四个孝子那样孝敬您老人家!……” “呵呵……瞅你这傻孩子说的,娘要是活那么大的岁数还不成了老妖精了。娘最大的愿望就是早一天抱上大胖孙子。哎呦……你瞅瞅娘只顾了和你说话了,你还认不认识你老叔了?……你上学这几年,娘多亏了你老叔他们这些个穷哥们儿照顾,这才没饿死。……就连这房子也是你老叔他们那些个穷哥们儿帮着盖的,真难为你还能找到。哎呦呦……盖房子那前儿呀,你瞅瞅他们和大泥、脱大坯,一个一个累的呀都上不去炕!啧啧啧……”周老太太边说着,边拉着解耀先的手转向她的身后。 周老太太有些夸张的话,让解耀先冷不丁想起了他在哈尔滨上大学的时候,曾听同寝好友郑哉镐说过的“四大累”。也就是包括周老太太说过的两个“和大泥、脱大坯”,以及“养活孩子,还有那第四大累。”第四大累是什么?嘿嘿,第四大累太过龌龊,不说也罢! 解耀先把目光转向了周老太太身后,凝神望去,只见那披着羊皮大氅的老人双目蕴泪,浑身抖动,显然也很激动。这人五短身材,十分粗壮,是典型的“车轴汉子”。解耀先见他浓眉大眼,厚嘴唇,脸上棱角分明,猜测他一定就是“白狐”毛大明所说的“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三个工人领袖之一的吕振国。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友们中,流传着“前有张永贵,后有三兄弟”的美谈。那张永贵就是一九〇三年,带领工人兄弟们,向工厂“老茅子”的大总管展开斗争的工人领袖,在工友们中的威信极高。“三兄弟”是工友们所拥戴结为异性兄弟的三个工人领袖。吕振国是“三兄弟”中的“老疙瘩”;被小日本鬼子送进“石井部队”,当做活体实验“木头”的战大鹏是“三兄弟”中的老二;老大关玉亭也在两年前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吕振国是“三兄弟”中硕果仅存的人,他曾怀疑,老大关玉亭是被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特务给绑架了,多半是塞到了松花江的冰窟窿中。 解耀先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那战大鹏是军统特务,这个吕振国是不是军统特务‘毛二赖子’没说。如果也是军统特务……嘿嘿……军统特务混进了党所领导的工会当中,还掌握了实权,尽管眼目前儿是国共合作,这……这个后果也就他娘的忒难料了!唉……走一步看一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这事儿眼目前儿是顾不上了!……” “哪儿能忘了老叔呢!……”解耀先说完,放开周老太太的双臂,走前一步,又跪倒在雪地中,说道:“老叔,湛儿上学这几年,不能在娘的身前尽孝,俺娘多亏了老叔照顾!……滴水之恩亦当涌泉相报!湛儿定当衔环结草,以德报恩。……‘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解耀先一通之乎者也的说完,随即叩下头去。吕振国急忙走前几步,搀起解耀先,说道:“我说湛儿,快别客气了,咱们爷们儿谁跟谁呀?在老叔的心里想着的还是你鼻涕落瞎那前儿,骑在老叔的脖子上把老叔当马骑,尿了老叔一脖颈子的事儿呢!哈哈……唉呀妈呀……湛儿这是刚下火车?……咱们就别这么外道,在这冰天雪地里虚头巴脑的唠闲嗑冻着了,麻溜儿利索儿的屋里头去暖和暖和!……” 周老太太也大笑道:“你瞅瞅!你瞅瞅!……我都高兴糊涂了,咋不让儿子进屋呢……” 吕振国伸手去拎解耀先扔在雪地里皮箱,不由得吃了一惊:“唉呀妈呀……这皮箱咋这么沉?……没有八九十斤,也有六七十斤,真难为湛儿咋从老站拎回来的呢。……” “呵呵……都是书!死沉死沉的!……老叔,还是俺来!……”解耀先伸手去抢皮箱。 “不用!不用!……”解耀先并没有真的去和吕振国抢皮箱,他知道那里面有枪和子弹。与其争来抢去的让人怀疑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莫不如大大方方的就让吕振国去提。吕振国就像是有意显摆,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把皮箱拎进了屋,大气都不喘。 “儿呀,快脱了衣服和鞋,上炕暖和暖和!……这柴火呀,还是你老叔家的二小子你二子兄弟给劈的呢。……”周老太太说着,就上来解解耀先棉袍的纽扣。 “真是忒谢谢二子兄弟了!……娘!……俺都这么大了,还是俺自己来!……”解耀先被周老太太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推开周老太太的手,望了一眼坐在炕沿上笑眯眯地望着他,“嗒”、“嗒”一个劲儿抽旱烟的吕振国,一边脱棉袍,肚子里一边琢磨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老叔’咋也这么爱抽旱烟?……倒是和‘连翘’陆学良有得一比。嘿嘿……周老太太自然不会认错,把自己当成她的亲儿子。不知道这个吕振国是不是老眼昏花,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周老太太的亲儿子战智湛?……” 实际上,解耀先猜的八九不离十,周老太太确实是在“演戏”。当军统滨江组将即将有人冒充她的儿子,在她家里住一段时间的任务布置给周老太太之后,她的心里还一个劲儿的犯嘀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掩护好这个新来的“长官”。可是,当周老太太一眼看到解耀先竟然酷似自己的儿子,尤其是满嘴的胶东口音之后,潜意识当中的母性立刻迸发出来。在这之后周老太太就不是表演了,她把解耀先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纯系发自内心。 那吕振国并不知道刚刚回来的“湛儿”是个“冒牌儿货”,见到周老太太如此激动,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冒牌儿货”就是自己看着长大,又张罗着筹措了一笔款项,送到北平去读书周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尽管吕振国觉得这个“湛儿”的嗓音和原来大异,只不过,吕振国并非解耀先想象的也是军统特工。相反,他还是我党的地下工作者,是曾任满洲省委书记的胡服同志亲自发展的党员,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党支部书记。“三兄弟”中,吕振国和战大鹏虽身属不同阵营,但是彼此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隐秘身份,只有老大关玉亭不属于任何阵营。吕振国和战大鹏曾经相互试探,都想把对方拉进自己的阵营中,可是,都发觉对方虽然豪气干云,却并非真正的一路人,只好作罢。 第七章 难忘慈母手中线(下) “中!中!中!……儿子长大了,能自己伺候自己了!儿呀,你自己脱了衣服上炕去暖和暖和,娘给你去拿点吃的。呵呵……”周老太太显然十分开心,“咯咯”笑道。 “娘……俺不饿!……”解耀先不好意思说刚刚吃完了饭,只好模棱两可的推辞。 “哪能不饿?……儿呀,你先垫啵垫啵,娘这就给你擀荞面的面条。……‘上车饺子下车面’嘛。呵呵……”周老太太从黑暗中拿出了一个笸箩。里面装着一个半“窝窝头”。 “窝窝头”虽然冰凉,可那是周老太太一颗火热的心呀。为了让周老太太高兴,解耀先想都没想,笑眯眯的抓起那半啦“窝窝头”,“吭哧”就是一口。可是他马上皱起了眉头,差一点把嘴中的“窝窝头”吐出来,可是又不好意思吐。周老太太的“窝窝头”这是什么味儿呀?又苦又涩的,还有点甜不嗦的!别说比起在陆学良那儿吃的“窝窝头”大为不如,就是比起上大学那前儿在学校食堂吃的能打死人的“窝窝头”也难吃多了。 吕振国看出了解耀先的窘态,笑了笑说道:“我说湛儿,这是‘混合面儿’蒸的。你娘怕老吃‘混合面儿’的‘窝窝头’拉不出屎来,就在里边啦掺了点‘甜疙瘩丝子’。……” “‘混合面儿’?……‘混合面儿’是啥家伙?……”解耀先话刚问出来,就猛然省起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混合面儿”就是玉米面和橡子面混合而成的“粮食”。“橡子”是橡子树的果实,外有硬壳,棕红色形似蚕茧,故又称“栗茧”。介绍“橡子”的资料中曾有唐代皮日休的一首《橡媪叹》,解耀先曾摇头晃脑的吟诵:“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 皮日休的《橡媪叹》一诗中既然把“橡子面”描写的这么美,为什么高玉宝的小说《高玉宝》中却说:“离开家乡这些年,尽吃‘橡子面’。……” 杨朔的《海市》中也说:“我家里净吃苦‘橡子面’,等着粮食下锅。……” 这高玉宝和杨朔怎么把“橡子面”说的这么不堪?“橡子面”简直就不像是人吃的。解耀先好奇心起,到处去踅摸“橡子面”,可惜未能如愿。没想到他今儿个穿越到万恶的旧社会,却终于吃到了,哪里有那么浪漫?简直难以下咽。真难以想象,在小日本鬼子铁蹄下的东北人民是怎么吃着“橡子面”生存下来的。据说,有人吃“橡子面”吃多了,几天不拉屎。胀死了。多年之后,有很多东北的老人,一提起“橡子面”,无不对小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齿的。 至于“甜疙瘩丝子”,解耀先也不陌生。他在读大学时曾去松花江北岸的哈尔滨糖厂实习,见过这种东西。“甜疙瘩丝子”也就是“甜菜渣”,是制糖的副产品,是甜菜块根、块茎经过浸泡,压榨提取糖液后的残渣。残渣中有大量的不溶于水的物质,在特别是保留了全部粗纤维,是家畜很好的多汁饲料,对母畜还有催乳作用。 吕振国哪里能够想到就是这么转瞬间解耀先能想到那么多。他“嗒”了两口旱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老百姓的日子眼目前儿可是大不如从前了!小日本鬼子这帮不是人揍儿的!……‘橡子面’是橡子树的籽儿碾成的。山里边的老客们管这种树叫‘青干柳’的、叫‘老柞木’的、叫‘菠萝苰子’的、叫‘橡子树’的,叫啥的都有。……” 解耀先说道:“哦……小日本鬼子来的这几年,厂子里的叔叔大爷们的日子太苦了!……” 吕振国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可不是咋的!……小日本鬼子在乙亥年从‘老茅子’手里抢走中东铁路之后,就派人接收了总工厂。把全厂上上下下的头头脑脑都换成了小日本鬼子,咱们工人兄弟整天都要遭受大小工头和警护队的监视和欺压。嘿嘿……这帮瘪犊子,把原来的八小时工作制改成了十小时,取消了原来的一切福利待遇……” “战周氏!……战周氏!……”就在吕振国忿忿的述说小日本鬼子的兽行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两声破锣嗓子的鬼叫。 “哼!……他妈的,大半夜了也不消停!……”吕振国把烟袋锅子在脚上磕了磕,骂道。 “来了!来了!……”周老太太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推开房门走出去。 “老叔,来的这是啥人呀?……”解耀先预感到来的人不是啥好饼。 “哼!……他妈的,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吕振国边低着头装旱烟边骂道。 “哎呦呦……原来是麻警官跟霍警官!今儿个咋这么有空?……‘麻溜儿利索儿’的屋里头去,上炕暖和暖和。呵呵……”周老太太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显得很那热情。 “战周氏,你少跟我们俩扯哩根儿楞!……五更半夜的,要不是你们家来了生人,谁吃饱了撑的,上你们家来扯犊子!……”一个娘们儿唧唧的二倚子声音毫不客气地说道。 “呵呵……我儿子这不是在关内上学才回来嘛。……”周老太太显然依然陪着笑脸。 “他娘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来的人还是什么警官,居然对周老太太如此不客气,解耀先不由得心头火气。但是他想到自己的身份,无可奈何地勉强压住怒火,长出了口气。 “你儿子?……你儿子在哪旮沓呐?爷们儿来了咋不出来接一接!……”随着房门“吱嘠”一声痛吟,警察人没进来,那破锣一样的声音先进来了。 “就你呀?……你就是战智湛?……有身份证吗?……”一个身材瘦小的警察不拿正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解耀先,牛皮哄哄的问道。 “是俺!……”解耀先拼命把嘴角往上翘,装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跳下炕,趿拉着鞋,走到皮箱前,掏出钥匙打开锁,打开皮箱,拿出了毛大明给他准备好的身份证。 说话娘们儿唧唧的警察,扫了一眼身份证,挥了挥对解耀先说道:“你个杂种操的,想忽悠爷们儿呀?……你这身份证有问题,走!……跟爷们儿上警署去一趟!……” 说话娘们儿唧唧的警察说着,上来就薅解耀先的脖领子。吕振国急忙上前拦住说话娘们儿唧唧的警察,陪着笑脸说道:“霍警官,这臭小子没问题!……你忘了他上学头走那前儿,不是还给你送过烧刀子呢嘛!……” 吕振国说着,把两块钱的“绵羊票子”塞进了说话娘们儿唧唧的警察兜里。说话娘们儿唧唧的警察就像不知道吕振国在他的兜里塞了两块钱,转头看了看吕振国,说道:“我说老吕头儿,咋又是你!……中!这把瞅你面子,就不让这小子去警署了!……但是,你得给这小子作保。这小子要是出了啥事儿,就不是去警署了,你得去日本人的宪兵队!……” 送走了两个瘟神,吕振国吹胡子瞪眼的骂了一顿之后,解耀先猛然想起来“酒鬼小馆”的酱牛肉,他急忙从皮箱中拿出油纸包,打开左三层、右三层,用油纸严严实实包裹着的酱牛肉,送到了周老太太面前,说道:“娘!……这是俺给你买的酱牛肉。你尝尝!……” 周老太太望着色香味俱全的酱牛肉,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哎呦呦……这么吃不是可惜了的嘛!……快过小年了,先冻上,小年包饺子!……” “不嘛!……俺就要娘吃,包饺子咱去割二斤肉,包一个肉丸儿馅儿的!……”解耀先不由分说,拿起一块酱牛肉就往周老太太的嘴里送。 “娘不吃……”周老太太半推半就的咀嚼起酱牛肉来。她的牙不好,吃酱牛肉时,那两片干瘪的嘴唇老是一瘪一瘪地动着。解耀先就像孝顺的儿子,微笑着看周老太太吃酱牛肉。 吕振国狼吞虎咽的把解耀先塞到他嘴里的酱牛肉吃掉之后,问道:“湛儿,你这次回来,打算干点啥差事呀?老叔帮你张罗张罗!……” 解耀先按照毛大明教给他的话说道:“老叔,宋朝的赵恒有一首《劝学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俺寻思着,俺是厂子里的的叔叔大爷供着上的学,为人不能忘本!……厂子里的叔叔大爷们大都不识字,受尽了工头们的欺负。俺啥都不干,就教叔叔大爷们识文认字儿!……” “好小子,说得好!……”吕振国的双眼烁烁放光,向解耀先竖起了大拇指。 第八章 往事惊心泪欲潸(上) 这天的天气不错。解耀先从“酒鬼小馆”后门出来的时候,屁股底下已经多了一台自行车。这是一台小日本鬼子一九〇二生产的自行车,就是昨天晚上“獠牙”推着给他送皮箱那台。自行车是好自行车,可惜太老了,已经破的不能再破了,比起解耀先在哈尔滨读大学时七哥“四喯喽”送给他的那台“凤凰牌”自行车差老鼻子了。当真是“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对于解耀先来讲,也就是解决了有无的问题,代步而已。 解耀先骑着自行车从“酒鬼小馆”出来,向正阳大街骑去。按照他和陆学良的约定,军统滨江组安排好他之后,他需要去和陆学良接头,汇报军统滨江组安排他的情况。 大清早一出来,解耀先就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的很厉害。 有一句俗话说“男左女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解耀先左眼跳时,从来没觉出灵验来,发过横财。让他十分忌讳的是,只要自己的右眼跳,准保没好事儿。 民间为什么会有这句俗话呢?古时候,人们就发现有“左眼跳、右眼跳”的现象。古人认为,相生的两种事物肯定是一阴一阳、一好一坏,于是很自然地给这两种现象安上了“跳财、跳灾”的含义。至于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呢?按照对联“先左后右”的要求,上联是“左眼”,下联是“右眼”,而且上联的最后一个字是二声。而“跳财”、“跳灾”中,“财”是二声,于是这句俗语就被定为:“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解耀先喜欢看杂书,就是蹲在“茅楼”里手中也举着一本,他把这些杂书取名为“茅楼文学”。杂书看得多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观点自然就拼命的往他的脑子里挤。人的脑容量有限,要想相信也相信不过来,所谓“迷信”就更八竿子扒拉不着了。解耀先在家乡的时候,娘总是不厌其烦的嘱咐他,“右眼跳灾”!所以右眼跳的时候一定用一小块草纸贴在眼皮上。在家的时候,连爹都得听娘的,何况解耀先乎?但是,无论是在周老太太的自己“哥”家里,还是走在大街上,解耀先可不好意思在眼皮上贴一张纸。一个大老爷们儿,让人笑话死了。 解耀先头戴礼帽,身穿棉袍,脸上挂着一个说是水晶石,实际上是玻璃片子圆圆的茶色眼镜,嘴里哼着哈尔滨当时贼啦流行的小曲《满洲姑娘》,拧拧搭搭的骑着自行车。无论远看近瞧,整个浪儿就是一个臭名昭着的汉奸狗特务,就差再斜挎着一颗“盒子炮”了。 据说,小日本鬼子侵占东北时,除了赞叹东北的富饶美丽以外,就是夸赞东北姑娘的漂亮和对爱情的忠贞。于是乎,就由石松秋二作词,铃木哲夫作曲,服部富子在一九三八年唱红了这首歌曲《满洲姑娘》。 解耀先唱着唱着,忽然顺着《满洲姑娘》的曲调唱出了“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解耀先愣了愣,《满洲姑娘》小曲儿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想了想,这才哑然失笑:“咋串笼子了呢?呵呵……‘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是宋朝大诗人陆游的《示儿》中的一句。咋串《满洲姑娘》里边啦去了呢?……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是不是陆游老前辈在提醒自己,莫忘国耻!忘记了历史等于背叛!这是警示后人,不要忘了这段屈辱的历史!……还记得陆游老前辈的这首《示儿》是‘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嘿嘿……要时刻警惕着,不要被这些个灯红酒绿蒙蔽了睿智的双眼!唉……‘春愁难遣强看山,往事惊心泪欲潸。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 解耀先想起了陆游的这首《示儿》和清朝诗人丘逢甲的七绝《春愁》,不由得少了几分忘形,收敛了许多,闷着头一个劲儿的向“回春堂”中药铺骑去。不知不觉之间,沿着许公路也就是四十年后的景阳街,在平安电影院也就是后来的新闻电影院门前熟门熟路的拐进了正阳街。解耀先并非熟悉正阳街,而是熟悉四十年后的正阳街,也就是靖宇街。就是平安电影院,解耀先也不陌生。四十年后,他曾经和当时的恋人,也就是七哥“四喯喽”的妹子,在当时叫做新闻电影院里看过由日本着名影星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主演的电影《绝唱》。 就是这座平安电影院也大有来头。是东北军“少帅”张学良受哈尔滨蓬勃发展势头影响,在一九二五修建的私人公馆。张作霖被小日本鬼子炸死之后,张学良变卖了公馆。张氏公馆改称“平安茶园”,又称“中央大戏院”,一九三二年改称“平安有声电影院”。 正阳街的市容市貌自然远不及四十年后的靖宇街,就连马路也是颠得他如欲呕吐的石头道。但是,解耀先还是有了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的感觉。解耀先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吟起了宋朝大词人李清照的《武陵春?春晚》:“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解耀先在经过闻名遐迩“老鼎丰”时,不由得一愣。只见店门紧闭,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牌匾上的名字却是“老鼎丰华洋杂货庄”。解耀先心中暗骂:“天杀的小日本鬼子!……” 陆学良所在的“回春堂”中药铺在傅家店隔着正阳三道街与“老鼎丰”比邻,西侧紧挨着宝昌源钱庄。由西向东,经过宝昌源钱庄,也就是正阳三道街和四道街之间,就是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傅家甸分部了。宪兵队傅家甸分部的东侧,是欧罗巴表店。 陆学良把联络站设在距离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傅家甸分部咫尺之地,大有“灯下黑”的味道。中国古时候,人们照明的灯具多用碗、碟、盏等器皿,注入动、植物油,点燃灯芯。照明时由于被灯具自身遮挡,在灯下产生阴暗区域,这个区域的特点是离光源很近。古时候的蜡烛和后来的煤油灯,由于下面有蜡烛座儿或油灯座,灯光照不到那里。其中的物理原理是光在同一种均匀介质中沿直线传播,光在照射不到的区域形成影子。所以就叫“灯下黑”。 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包括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在内,怎么也想不到中共哈尔滨市委书记会堂而皇之的坐在距离他们的宪兵队傅家甸分部不足五十米的“回春堂”中药铺里,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而且,陆学良号脉的水平是公认的一绝。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傅家甸分部的宪兵们有个头疼脑热,大小便不通,找军医麻烦,都来找陆学良,两副药下去,准保好使。所以,陆学良在宪兵们中间很吃得开,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 第八章 往事惊心泪欲潸(中) 在哈尔滨做地下工作是十分危险的。在街上被盯梢,随时接受小日本鬼子和汉奸、便衣特务的盘查是常有的事,陆学良就曾经有几次遇险。有一次,陆学良在埠头区的“八杂市”向省委汇报完工作之后,没走出多远,就被便衣特务“盯”上了。幸亏陆学良警惕性极高,很快就发现了“尾巴”。陆学良绕了好几圈,见仍然没有甩掉“尾巴”,就走到松花江边,背过身去假装点旱烟袋观察“尾巴”。那个“尾巴”经验似乎不多,是个“雏儿”。他见陆学良停了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只能继续向前走。当“尾巴”傻了唧的经过陆学良身边时,陆学良突然将尾巴推入松花江中。等“尾巴”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的爬上岸来,陆学良早已经无影无踪了。这件事虽然不是惊心动魄,但也看得出陆学良为人的机智。 陆学良这条线的地下组织不仅承担着收集敌伪情报的重任,而且也是我党重要同志来往“老茅子”远东,由“老茅子”偷运进物资秘密通道的重要一环。所以,陆学良和小日本鬼子宪兵,以及特务警察拉扯关系也是为了给他的身份增加一层保护。 解耀先以慕名而来,找陆郎中诊脉为由,走进了中药味儿极浓的“回春堂”中药铺。在伙计的引导下解耀先皱着鼻子登上了楼梯,他一眼看到一个身穿棉袍,蓄着山羊胡子三十多岁的人手捧《黄帝内经》,独自坐在诊桌后面。边品着茶,边摇头晃脑的诵读着《黄帝内经》。 解耀先愣了愣,肚子里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是‘连翘’陆学良吗?……这和前儿个晚上见到的老模喀什眼的陆学良简直是判若两人呀!……” 伙计微笑着,向陆学良对面的椅子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转身下楼去了。 陆学良放下手中的《黄帝内经》,职业性的微笑着说道:“先生请坐!……” 一听声音,解耀先这才放下心来,面前的这个“山羊胡子”的确就是前儿个晚上初次见面的老模喀什眼的陆学良。解耀先心中暗赞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这把算是走眼了!没看出来呀,这个臭家伙还有这个本事,倒是善于易容换貌呀!……” 陆学良伸出右手手指,切在解耀先寸关尺脉门上,双目微闭,左手手捻山羊胡须,有些责备的说道:“我说老战,你来晚了,咋不守时呢?……” 解耀先一想起自己因为一路看风景,所以才来晚了,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说道:“你们这旮沓的老破道一呲一滑的,不是一般的难走了!……” 陆学良依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按照组织的纪律,我如果不是在中药铺坐堂,过了接头的时间我是会走的,你就会失去和我联络的机会。……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免得别人说咱俩一见面就掐!嘿嘿……狗咬狗一嘴毛!……”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学良没再理睬解耀先,问道:“‘毛二赖子’把你安顿好了吗?……” 解耀先不好意思再和陆学良抬杠,说道:“嗯……‘毛二赖子’把俺安顿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东大墙外的‘三十六棚’了。房东是军统外围的情报员战周氏周老太太,俺对外是她的儿子,国立北平师范大学毕业后,才从关内回来。……至于掩护职业嘛,按照‘毛二赖子’的安排,俺准备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办个夜校,教工友们读书……” “教工友们读书?……”陆学良似乎感觉“白狐”毛大明安排的这个职业有点脑洞大开。但随即他又连连点头,说道:“哦……‘毛二赖子’这把干的事儿还有点人味儿。呵呵……咱们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群众基础很好,你以后有啥需要就告诉我。……” “中!中!中!……”解耀先连声答应之后,问道:“老陆,你有啥事儿没有?……” 陆学良依旧闭着眼睛,捻着山羊胡子低声说道:“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你通报!……我昨天晚上接连两次接到省委的命令。第一个命令是协助共产国际高级情报员‘狄安娜’,追捕一个叫奥古斯特?冯?霍夫曼的美国人,劫夺他手中的《富士山の雪》绝密文件。……第二个命令是取消第一个命令,协助‘狄安娜’的任务由其它组完成。命令我切断和外界一切原有的联系,尤其是和共产国际的联系。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不惜任何代价协助你工作,保证你的安全。省委告诉我说,这是延安中央社会部首长的死命令!……” “‘狄安娜’?……”解耀先十分诧异地说道:“‘狄安娜’不是罗马神话中的月亮与橡树女神,罗马十二主神之一嘛。这位大神对应的可是希腊神话中的阿尔忒弥斯、赫卡忒等女神,也对应腓尼基神话的刻勒斯塔女神。……” 这次轮到陆学良犯兔子楞了。他微闭的右目猛地睁开一条缝,精光四射的刺了一眼解耀先,接着又闭上了。他犹如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个龟儿子知道的倒不少,就是不守规矩……” “鸡毛!……俺咋不守规矩了?……”解耀先瞪了瞪眼睛,说道:“要不是像个苍蝇似的在俺耳朵边儿瞎嗡嗡,一个劲儿的嘚啵……”解耀先说到这里,故意拉着长音接着说道:“你是哈尔滨市委书记,是俺上级,俺必须听你的命令!……在哈尔滨做地下工作一定要注意地下工作的技巧,要学会隐蔽和保护自己,以便能更好地同敌人斗争。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要不是你穷嘚啵,俺就把‘毛二赖子’给俺的两颗嘎嘎新的德国原厂生产的二十响‘大肚匣子’带身上了。遇到鬼子或是汉奸难为俺,嘿嘿……那可是屁股眼子拔罐子,咗屎(作死)了!俺抡起双枪‘哒哒哒’、‘哒哒哒’,撂倒他一大片。唉……这可倒好,身上啥家巴什儿都没有,遇着啥事儿,除了挨铤没别的招儿!……” 陆学良苦笑了笑,神色极其尴尬的说道:“呵呵……我说老战,没想到军统的‘毛二赖子’倒是你的知音。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诸葛一生唯谨慎。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大家伙儿都没有犯错误的本钱。……再说了,咱们做地下工作斗智不斗力,有行动或是遇到意外前儿能巧妙的隐蔽或是保护自己就没必要动刀动枪的。不到生死关头,尽可能地不动手!……”陆学良说到这里,又一本正经,摇头晃脑的朗声念道:“先生头晕目眩,少气懒言,乏力自汗,面色淡白少华,心悸失眠胸闷不舒,这是气血两亏……” 解耀先不悦的说道:“老陆你别打岔,俺和你说正经事儿呢!……你不是说咱们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群众基础很好吗?嘿嘿……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你不让俺带枪,就想方设法给俺准备九把飞刀,俺好留着防身!……” 第八章 往事惊心泪欲潸(下) “这个要得!……我给你准备十八把飞刀,你留九把备用!……”陆学良知道解耀先有心难为他,说到这里,又摇头晃脑的大声说道:“听我的话,吃我的药,我保你药到病除!……” “病家不用开口,便知病情根源。说得对,吃我的药,说得不对,分文不取!……”陆学良的话让解耀先不由得想起来样板戏现代革命京剧《沙家浜》里县委书记程谦明假扮郎中时说的那段台词。他哑然失笑,说道:“嘿嘿……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解耀先并非看不起陆学良的诊脉本事,也不是怀疑中医治病的能耐。几千年以来,很多人对于中医诊病,一直以为很“玄奥”。尤其是在一些“游方郎中”的自吹自擂下,觉得仅凭三根手指头就能知病情、判男女、断生死,简直太神奇了!《沙家浜》里县委书记程谦明假扮的郎中说的那段台词就将“游方郎中”的这种特点表现的淋漓尽致。其实,中医诊病远非如此看似简单。在中医诊病过程中,尤重“望、闻、问、切”这“四诊”。 在吴承恩老先生的《西游记》第六十八回“朱紫国唐僧论前世,孙行者施为三折肱”中,有一段孙悟空诊脉的故事。就是对“望闻问切”最好的论述。尽管唐僧和朱紫国君臣任谁都不相信齐天大圣能治病,结果齐天大圣说道:“医门理法至微玄,大要心中有转旋。望闻问切四般事,缺一之时不备全。第一望他神气色,润枯肥瘦起和眠。第二闻声清与浊,听他真语及狂言。三问病原经几日,如何饮食怎生便。四才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是何般。我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在这番话中,齐天大圣孙悟空清晰地说明,望闻问切、阴阳表里、虚实沉浮是诊病的精要,只有辩证施用,才能对症施治。再来个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悬丝诊脉”,结果,自然把唐僧和朱紫国君臣唬得一愣一愣的。就算是八戒,也被唬得矮了三寸。 “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谒俱当辨,九问旧病十问因,再兼眼药叁机变,妇女尤必问经期,迟速闭崩皆可见,再添片语告儿科,天花麻疹全占验。” 这是“问诊”中的“十问”,是每个学中医的都能倒背如流的。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是武学世家,传统的练武人一般都粗通医术,战智湛的爹虽不是杏林圣手,一般的病却也能够应对自如。战智湛自幼跟随爹练武,耳濡目染,受爹的影响,怎么可能不烂熟于胸?解耀先只不过是战智湛穿越后所借用的躯壳,岂能不知“十问”是中医诊病的重点。 陆学良瞪了解耀先一眼,端着茶杯沉吟不语,生闷气。解耀先有些尴尬,笑道:“老陆,俺才刚来前儿,路过‘老鼎丰华洋杂货庄’,见‘老鼎丰华洋杂货庄’咋关板儿了?……” 陆学良冷笑了一声,恨恨的说道:“还不是小日本鬼子这些个瘪犊子干的断子绝孙,缺了八辈子德的事儿!嘿嘿……‘老鼎丰’来自绍兴,是南货店。传说‘老鼎丰’字号的来源,是乾隆皇帝二下江南时,在绍兴品尝过一家果匣铺的南味点心,觉得风味独特,便御笔钦赐‘老鼎丰’,‘老鼎丰’的字号从此传遍大江南北。……哈尔滨‘老鼎丰’的创始人,是绍兴人王阿大、许欣庭,还有两个股东叫侯长生、徐宗宣。正宗的‘老鼎丰’在哈尔滨只有北二道街的‘鼎丰南货庄’、荟芳里西门口拐角的‘老鼎丰’和正阳三道街口的‘老鼎丰’。……小日本鬼子侵占哈尔滨之后,‘老鼎丰’过了很久才敢恢复营业。嘿嘿……‘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天杀的小日本鬼子花样翻新的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竟然向老百姓抛售了二千五百万的‘防水公债’,按指定数字摊派给各家企业,没一家能躲得过去。……” 陆学良说到这里,解耀先基本明白了“老鼎丰”为什么“关板儿”的原因了。这方面的资料,解耀先读大学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小日本鬼子的“防水公债”,“双合盛”就摊派了八十万,“同记商场”摊派了二十万。刚把这些摊派交完,接着就是摊派储蓄、各式各样的公债、公司股票。不到两年,许多工商户的资本都变成了公债、储蓄、股票。“同记商场”的资本金不足百万,各项债券竟达一百二十万之巨。如此盘剥,有几家企业能经营下去? 在小日本鬼子敲骨吸髓般的盘剥下,包括最着名的创办于一九二二年,北满唯一的毛织厂“裕庆德”,直到解放后变成国营企业,生产的“卧虎”牌毛毯全国闻名。还有英国人一九一三年,在现在的南极街开办的“滨江物产英国进出口公司”,也就是后来着名的哈尔滨肉类联合加工厂的前身,所蒙受的巨大损失也是难以想象的。 解耀先见陆学良越说越愤怒,就不屑的撇了撇嘴说道:“老陆,瞅瞅你就像个怨天怨地的怨妇,能把小日本鬼子打跑吗?嘿嘿……咱们得‘千秋不朽业,尽在杀倭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寇,身比鸿毛轻。’咱们得拿起刀枪去和小日本鬼子拼命,杀尽倭寇方太平!……‘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 听解耀先一顿旁征博引,陆学良皱了皱眉头,极力平抑怒气,低声说道:“老战,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咱们就算是牺牲了,看不到那一天,亦当含笑九泉。自古‘有替身利于成大事’!就像‘愚公移山’,有子子孙孙无数的替身,最后一定能够挖掉两座大山,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连翘’也知道《愚公移山》?……”解耀先正想说句笑话,揶揄一下陆学良,却猛然省起,陆学良说的《愚公移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列御寇所着《列子?汤问》中的一篇寓言。不可能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在一九四五年六月十一日,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闭幕词《愚公移山》。 解耀先忽然想起陆学良答应过的川剧脸谱的事儿,问道:“老陆,你答应俺的‘山魈’脸谱准备的咋样了?呵呵……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说把这件那事儿给忘了。……” 陆学良狠狠的剜了解耀先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哼!……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一个站着撒尿的大老爷们儿,一口吐沫一颗钉!……你当你拿个我没见过的‘山魈’脸谱就能难为住我咋的?给你准备了两个,你走的时候,连给你抓的药一块儿堆儿拿走!……” “连药一块儿堆儿拿走?……老陆,你真要给俺下药呀?……”解耀先差点笑出声来。 陆学良冷冷的说道:“嘿嘿……你来‘回春堂’看病,不拎副药回去,不是摆明了告诉特务,你来‘回春堂’看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第九章 纤弱麋鹿有谁怜(上) 解耀先手中拎着陆学良给他抓的药,拧拧搭搭的走出了“回春堂”中药铺。陆学良给解耀先诊完脉之后,说他肝郁气滞,易怒,不利于地下工作,需要吃几副中药调理。陆学良还说他属于“肝郁气滞型痞满”,并摇头晃脑的说道:“病因情志失和,气机乖乱,忧思太过则伤脾,恼怒太过则伤肝,肝脾气机郁滞,影响胃脘和降,升降失常,引发痞满。……” 解耀先并非不相信陆学良的话,只是觉得陆学良说的血丝呼喇的有点小题大做。凭自己强大的心理和毅力,只要在生活和对敌斗争的工作中处处小心就万事大吉了,何必喝那苦药汤子?解耀先惦记的是系在棉袍里面的怀中,陆学良给他制作的两个“山魈”的面具。他还没出“回春堂”的门,就有了取出来戴到脸上的冲动。可是,大晌午头儿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戴着“山魈”的面具,再吓死几口子,他岂不是要沾包儿?非吃官司不可。 解耀先把中药挂在车把上,打开锁车子的铁链子,推着自行车,抬腿上了自行车。就在这一刹那,他猛然想起,既然已经到了正阳三道街,为什么不去看一眼“七仙女”中的老大“f2”冯芳家原来是个啥样子?解耀先身随意行,自行车把向左一拧,就拐进了正阳三道街。解耀先一抬头,就看到了“新记独一处饭店”的招牌。提起哈尔滨傅家店的“新记独一处饭店”,可能没几个人知道,可要是说起道外的“三八饭店”,老哈尔滨人都记忆犹新。 “新记独一处饭店”一九四五年改名“德发园饭店”,一九五八年公私合营时,最初只有十名女职工,号称“十姐妹”办饭店,并取名“三八饭店”。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周总理亲临“三八饭店”视察。周总理满意地品尝了机器包的饺子和几样东北家常菜之后,鼓励“三八饭店”女职工们说:“服务事业是祟高的事业,是很光荣的,要好好为人民服务。” 解耀先真想跳下自行车来,去看一看“三八饭店”四十年前的前身“新记独一处饭店”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解耀先都闻到了炒菜的香味。可惜“新记独一处饭店”名气虽大,却仍然是门可罗雀,可见生意不怎么样。解耀先本来熊了“白狐”毛大明十块“袁大头”,可他一激动,把十块“袁大头”孝敬给周老太太了。解耀先现在身上只有一块多钱的“绵羊票子”,属于囊中羞涩那伙儿的,怎么好意思进饭店呢? 解耀先吞了两口口水,不敢扭头去看站在“新记独一处饭店”门前揽客的店小二,骑着自行车越过了“新记独一处饭店”的大门。正阳三道街呲溜呲溜滑,解耀先艰难的骑着自行车。就要到“f2”家的大院门前了,解耀先努力回忆着“f2”家的大院四十年后是个什么样。 哈尔滨老道外典型的大院就是“圈楼”。顾名思义,就是四周一圈楼,圈起一个院子,楼梯是“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曾经一家的空间后来被分成若干户,每户人家又纷纷在院子和走廊里圈起自己的地盘,搭起形状千奇百怪的临时建筑,而且从来是只见增加不见减少。经年累月,让人不禁大为感佩人们“在夹缝中生存”的能力。这些棚舍又分明展示着争取空间、将日子过得更好的强烈欲望。说老道外的中华巴洛克建筑“表里不一”,是因为华丽的表面背后,几乎无一例外地采用纯中式的四方院落,老道外人将这四方院落叫做“圈楼”。如果形象地说,把福建“土楼”捏成正方形,就很像老道外的“圈楼”。人字形的木楼梯贯通二楼、三楼乃至四楼。四面皆有人家,以木栏杆作为栏杆,看起来很像电影《功夫》里的那个大院子。 过去左侧的大门洞,再有三十多米就要到“f2”家的大院门前了,解耀先忽然发现大院门前,有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在跳“猴皮筋儿”。其中,一个穿黑棉袄和另一个穿大红花棉袄,梳着大辫子的女孩儿拉着约三至四米长的皮筋,边扯着“猴皮筋儿”,边用稚嫩的童声念着儿歌:“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六,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七五六,七五七,七八七九八十一……” 另一个身穿藏青色棉袄的小女孩儿小脸儿通红,正在起劲儿的跳着。只见小女孩儿挑、勾、踩、跨、摆、碰、绕、掏、压、踢等许多腿部的基本动作十分娴熟,再将这些基本动作排列变换、穿插组合,又形成了许多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精彩花样。显然,这个小女孩儿是个跳“猴皮筋儿”的“大王”。跳“猴皮筋儿”那可是小女孩儿最喜爱的游戏之一。“猴皮筋儿”是用橡胶制成的有弹性的细绳,跳“猴皮筋”分为“单人跳”和“集体跳”两种。“单人跳”由两个小女孩儿扯着“猴皮筋儿”,一个小女孩儿在“猴皮筋儿”的当腰,按规定动作来回踏跳,完成规定动作的就算赢了。中途跳错动作或没钩好“猴皮筋儿”,就换另一人跳。 “集体跳”就复杂了,需要将好几条“猴皮筋儿”拉成各种图案。像什么三角形、四方形、五角形、多边形、菱形、斜线形、人字形、八字形、波浪形、扇面形等,大家一起跳。 解耀先一走神儿,自行车的后轱辘压在一个冰棱上,自行车“呲溜”一拧腚,差点摔倒。解耀先慌忙伸开两腿支撑在雪地上,这才没有摔倒,出个大洋相。可还是出了一身冷汗。解耀先童心大盛,居然忘了该吃午饭了,干脆把自行车推进大门洞里边锁好,他要好好欣赏欣赏小女孩儿们跳“猴皮筋儿”游戏的表演。忽然,他感觉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中药味十分浓烈,呛得他只想捂鼻子。解耀先干脆从车把上摘下中药,顺手扔到一家煤柈棚子的顶上。 解耀先溜达到大门洞外,靠在大门上继续观看小女孩儿们跳“猴皮筋儿”。忽然,解耀先感觉面对着他那个扯着“猴皮筋儿”的小女孩儿居然有几分“f2”的模样,难道这个跳“猴皮筋儿”的小女孩儿是“f2”的妈妈?算起来,“f2”的妈妈应该和这些跳“猴皮筋儿”小女孩儿的年龄差不多。不会这么巧?自己竟然遇到了童年时期的“f2”的妈妈。如果真的是“f2”的妈妈,她是不可能知道天妒红颜,四十年后,她的女儿会惨死在杀人恶魔杨玉斌和张树祥手里,还搭上了“七仙女”中六妹“想接吻”项洁雯的一条小命。 “呸!呸!呸!……丧气!……想这些用不着的干啥?……”解耀先努力打消这种让他深感痛苦的回忆。可是,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他去呼兰农村,给结义四哥“老高丽”宋永智妈妈过七十大寿的时候,在“老高丽”的家中见到小女孩儿们玩儿“歘嘎啦哈”游戏的情景。 解耀先……不!应该说是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刚进“老高丽”的家门,忽然,他被西屋稚嫩的小女孩儿声音所吸引:“捂一花,亮一花,不够十个给人家。……” 战智湛扭头望去,只见三个小女孩儿坐在炕上,正在玩儿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游戏。战智湛好奇地走到门前,只见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儿的女孩儿,边念念有词的向空中抛出口袋,边眼盯着口袋,手却去翻动炕上的长方形的骨头。战智湛看了不到一分钟,基本上明白了女孩儿们所玩儿游戏的规则。抛口袋的女孩儿要念一句接一次口袋,动作要和节拍,翻错了长方形骨头就输了。强烈的的好奇心让战智湛忍不住问几个小女孩儿:“小妹妹,你们玩儿的这是啥游戏呀?……” 第九章 纤弱麋鹿有谁怜(中) 一个大概十一二岁,扎着两条朝天小辫儿,脸上魂儿画儿的小姑娘,显然很看不起战智湛连她玩儿的是什么游戏都不知道,抹搭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歘嘎啦哈’呗……” “‘歘嘎啦哈’?……这就是嘎啦哈……”战智湛十分惊奇的拿起女孩儿们玩儿的一枚“嘎啦哈”,想起街头的小混混常说的一句话:“不服咋的?……不服卸了你的嘎啦哈!……” 后来,当战智湛和结义大哥“海哥”聊起来的时候,“海哥”曾和战智湛讲起过,“嘎啦哈”是满文gachuha的音译,是兽类后腿膝盖部位、腿骨和胫骨交接处的一块独立骨头,称“距骨”,奇蹄和偶蹄动物都有。在古代,“嘎拉哈”成为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军事战术上模拟演习的棋子。“嘎拉哈”大小不同、类别不同、颜色不同,以不同的种类代表不同军事名类,通常是山、林、河、泡,布兵设阵,士兵头领,包抄堵截,兵器队别等用“嘎拉哈”来代表,成为战局中沙盘的棋子。“嘎啦哈”是不规则长方体,有四个面,根据其形状为“肚儿”、“坑儿”、“驴儿”和“砧儿”。在很久以前,人们起初是把“嘎拉哈”当作财富的标志、吉祥的象征。后神化为“定福祸决嫌疑”的占卜工具,视“解者为凶,合者为吉,珍背为吉,驴坑为凶,珍包子为大吉。” 解耀先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从“新记独一处饭店”的门中走出来一个身披黄呢子军用斗篷的小日本鬼子军官,身后跟着两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解耀先心中一凛,他眼角的余光一瞥,已经看到那个小日本鬼子军官戴着两杠一星的领章,原来这个小日本鬼子军官还是个少佐。从小日本鬼子少佐“98式”军服上黑色的“”型兵种胸章就可以分辨出,这是个宪兵少佐。那两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显然是保镖了。 小日本鬼子少佐似乎和解耀先一样童心未眠,也被三个小女孩儿所玩儿的跳“猴皮筋儿”游戏吸引住了,竟然打着饱嗝向三个小女孩儿走去,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三个小女孩儿见一个小日本鬼子大官儿向她们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如狼似虎的保镖,不由得十分恐惧,被吓得簌簌发抖,哪里还敢再玩儿跳“猴皮筋儿”的游戏?可又不敢跑。就连行人一见是小日本鬼子又不知道在做什么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躲得远远的。 小日本鬼子少佐走到三个小女孩儿面前,笑容可掬的说道:“你们的!……花姑娘,小小的!……什么的干活?……”小日本鬼子少佐说到这里,见三个小女孩儿不明所以,依然抖衣而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道:“ない! ……あなたたちはゲームをしていますか(不!你们是在玩游戏吗)?……どんなゲームをしているのか(是在玩什么游戏)?……” 解耀先耳音非常好,小日本鬼子军官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心里十分好笑,这个小日本鬼子军官又是汉语、又是“协和语”、又是日语的混在一起说,实在搞笑。 小日本鬼子少佐说到这里,似乎是想消除三个小女孩儿的紧张,又从裤兜里掏出红红绿绿的糖果,递到三个小姑娘面前,继续笑眯眯的说道:“これは日本制のお菓子です(这是日本产的糖果)! ……甜甜的!大大的!……你们的,米西米西!……” 小日本鬼子少佐撩起斗篷去兜里掏糖果的时候,露出了他腰下悬挂的日本军刀。解耀先心中不由得“扑通”一跳,他想起了在南疆前线时,由于屡立战功,东部“前指”朱司令将一柄自己保存多年,上面刻有“裕仁御赐”四个字的小日本鬼子的“98式”军刀赠送给了他。这个小日本鬼子少佐腰间悬挂的也是一把“御赐刀”,和朱司令赠送给他的军刀一模一样。 虽只惊鸿一瞥,解耀先却也洞悉无遗。他可以肯定,那个小日本鬼子少佐的军刀肯定是日本古刀匠“藤原家重”锻制。“藤原家重”锻制的刀经日本刀传统工艺制作,刃纹漂亮,非常锋利。据说,这种刀是日本家传的藏刀,二战爆发后随主从军,一般都有日本官方备案在册的刀剑登录证。小日本鬼子少佐军刀的刀柄有解耀先所熟悉的日本刀传统装饰用珠粒细密的白色鲛鱼皮包裹,刀柄两侧的卷绫下有日本刀特有的“目贯”,也就是三朵并联的樱花。还有军刀饰物双面色编织的刀穗,以及铜镀金的“葵形”刀镡,解耀先简直太熟悉了。解耀先知道,用皮扣固定在刀柄上的刀穗内侧的红色标明了军刀主人佐官军阶的身份。 那个小日本鬼子少佐身后一个双手抄在袖子当中的彪形大汉,操着生硬的中国话翻译道:“小姑娘,玩的什么游戏,太君问你们?……不回答太君的问话,どうして(为什么)?……” 看起来,这两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也是十恶不赦的小日本鬼子宪兵。 穿大红花棉袄,梳着大辫子女孩儿的胆子似乎是比其他两个小女孩儿大得多。她仰着脸,吭哧瘪肚的对充当翻译的彪形大汉说道:“我们在跳……跳‘猴皮筋儿’呀。……” 穿大红花棉袄,梳着大辫子女孩儿虽然被吓得花容失色,所说的话充满了惊恐,但她的话却让解耀先更觉得她像极了“f2”。 “『猿まわし』を踊る(跳‘猴皮筋儿’)?……”听完充当翻译的彪形大汉翻译之后,那个小日本鬼子少佐也不知道翻译的对不对,不由得“哈哈”大笑,他弯着腰,对身穿花棉袄的小姑娘说道:“你的!……满洲的花姑娘,小小的,什么名字?……我的!……大日本皇军,大大的!横田正雄と申します(我叫横田正雄)。……我们的朋友的,大大的好!あなたの友达になれて嬉しいです(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横田正雄?……小日本鬼子宪兵的少佐!……”解耀先已经知道这个小日本鬼子军官是谁了,他就是自己来哈尔滨之后的大对头,让国共双方都恨之入骨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呀。解耀先肚子里暗自琢磨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要是像金庸金大爷的《天龙八部》中的岳老三那样,‘咔嚓’一下扭断横田正雄这个瘪犊子的脖子。嘿嘿……‘连翘’也好,‘白狐’也罢,整个浪儿的都去了一块心病呀!……更何况朱司令送给老子的那把军刀,就好像是观世音菩萨知道自己穿越后没有趁手的家巴什儿,特意托这个啥吊毛横田正雄巴巴的给自己捎过来了!嘿嘿……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解耀先杀机一动,他不由得想起了李白《结客少年场行》的四句诗:“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 忽然,只听得横田正雄怪笑着说道:“哈哈……满洲的花姑娘,小小的!……我们的朋友的,大大的好!……君たち3人の娘さんは私と一绪に帰って,毎日私に『猿まわし』を踊ってくれ(你们三个小姑娘跟我回去,每天给我跳‘猴皮筋儿’)!……” 第九章 纤弱麋鹿有谁怜(下) 横田正雄说到这里,向身后两个头戴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彪形大汉一挥手。两个彪形大汉抢前一步,伸手就去抓三个小女孩儿。三个小女孩儿立刻被吓得杀猪宰羊般叫了起来。 “这帮不是人揍儿的,大白天就抢人呀!……”解耀先勃然大怒,心中嘀咕道:“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这三个小女孩儿是非救不可了!……何况那个穿大红花棉袄,梳着大辫子女孩儿没准儿就是‘f2’的娘。‘f2’的娘要是让小日本鬼子祸害死了,还哪有后世的啥‘f2’!……” 可是,解耀先赤手空拳,对方却是身上带着刀枪,穷凶极恶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呀,何况是三个人。解耀先就算是想救三个小女孩儿,也寡不敌众呀。自古艺高人大,解耀先心中默念道:“嘿嘿……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纤弱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惜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可是,晴天朗日的,咋才能既救人,又杀敌,还能不暴露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呢?……” 解耀先急中生智,猛然想起怀中陆学良给他制作的“山魈”脸谱。解耀先急忙解下怀中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两副“山魈”脸谱,一篮一红。脸谱的四周还粘满了黄毛,一股腥臭味冲鼻欲呕。解耀先心中暗赞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连翘’这个犊子本事不小呀,这是把谁家狗皮褥子上的毛给薅下来,粘面具上了?……” 解耀先把红色的“山魈”脸谱连同礼帽和眼镜,用包袱皮卷卷牢牢的拴在棉袍里面,戴好了蓝色的“山魈”脸谱。解耀先有点后悔,咋就没有先见之明,在身边带个镜子呢,要是有了镜子不就可以瞅一瞅自己戴上“山魈”脸谱之后是个什么揍性了嘛。 “哈哈哈……”解耀先大笑着,长啸一声,纵身跃出大门洞。 横田正雄正笑吟吟的看着两个手下把三个小女孩儿横拖竖拽的带走。三个小女孩儿的嗓子都哭哑了,打着提溜儿挣扎,可那里能够挣脱两个如狼似虎的小日本鬼子宪兵的魔爪? 突然,随着一声啸叫,一阵冷飕飕的阴风过后,一个怪物悠忽之间出现在横田正雄面前。只见这个怪物面如南瓜,目露精光,巨口如盆,牙齿疏长,喘着粗气,喉结翻滚,喘声如雷。尤其那张蓝靛脸上,鲜红的鼻梁,相比周围的蓝色,让这种鲜艳的红色更加狰狞。怪物的鼻子两侧深深的纵纹,颔下一撮山羊胡子,脑袋周围长满了黄褐色的毛。尤其是那双滴流圆的小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横田正雄的心理素质不可谓不强大,亲手杀的人绝对以百论,就是论起军事素养来也绝非一般人可比。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山魈”这种怪物,被吓得不由得一愣。就在横田正雄一愣神的功夫,那个怪物已经伸手将他腰间的佩刀抢走。 “ばか野郎(混蛋)!……”横田正雄这才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大叫一声,伸手去拔腰间的枪。不料,他的先手已失,步步受制于人。那怪物趁着右手向回抢夺他佩刀的力道尚未消失,左手“嘭”的一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腮帮子上。 横田正雄的嘴一张,也不知道有几颗牙齿和着满嘴的鲜血狂喷而出,就连他的眼镜也不知道飞向了何处。更让横田正雄事后百思不解的是,那怪物出手的速度简直快得让人不可思议。只听那怪物又是一声长啸,一招“无影神仙腿”中的“亢龙有悔”,“啪”的一声,把横田正雄刚拔出来的枪踢得不知去向。 这横田正雄也不知道冒犯了哪路神灵,运气如此之差。如果是三天前的解耀先袭击他,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话又说回来,如果是原来的解耀先,也不会这么干。可横田正雄不幸的是,此时的解耀先已经是战智湛穿越之后的躯壳。那战智湛是什么人呀?战智湛那是解耀先所处的时代四十年之后喋血南疆的特种兵,曾经杀得越南“猴子”闻风丧胆。“大妖山魈”这个绰号,就是越南“猴子”的杰作。若论阴谋诡计,谍海翻波,解耀先绝非战智湛可比。可是,要是论起杀人的技能,解耀先就不及战智湛了。当然,两人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那横田正雄就像《周易?乾》所说:“爻位到了上九,以六爻的爻位而言,已位至极点,再无更高的位置可占,所以反而有了忧郁悔闷了。……” 实际上,解耀先如果和横田正雄正面格斗,就算是解耀先偷袭在先,横田正雄也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甚至以横田正雄的身手,两人真正较量,鹿死谁手,也不得而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解耀先这一仗把横田正雄打出了心理阴影。横田正雄人前背后的说起“大妖山魈”,还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不将这个“大妖山魈”挫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可是,一旦见了那张鬼魅似的面孔,不知道怎么回事,顿觉四肢无力,手脚发凉。“武士道”精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逃得越远越好。 “ばか野郎!……”一个小日本鬼子宪兵似乎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大骂了一声,拔出枪对准怪物就打。他要命也没想到,那个怪物的身手甚是了得,速度快的异乎寻常。就在怪物的一声长啸之中,一脚踢飞了横田正雄手中的枪,几乎是同时,右手横田正雄的军刀已经出鞘,一招“梁氏刀法”中的“壮志饥餐胡虏肉”,“咔嚓”一声把他劈为两瓣儿。解耀先这几招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拳打刀劈,几招下来犹如一招。 剩下的那个小日本鬼子的宪兵见这个蓝脸怪物如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被吓傻了。既忘了抵抗,也没想起来逃跑。解耀先哪里会手下留情,回手一记“梁氏刀法”中的“白了少年头”,削掉了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的鬼头。 解耀先提刀回头去杀横田正雄,却见横田正雄已经玩儿命的逃了。正阳三道街上远远地站着看热闹的人群,虽然没有敢于大声喝彩的,但无不暗赞这个蓝脸怪物杀得好,杀得解气的,“蓝脸怪物”在哈尔滨从此家喻户晓。有学识渊博的人,说“蓝脸怪物”那是上古妖仙“大妖山魈”,特地临凡诛杀恶贯满盈的小日本鬼子。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解耀先边朗声吟着,边沿着正阳三道街向南跑去。 第十章 背世翻成六日蟾(上) 奥古斯特?冯?霍夫曼本是德国人,长着一副典型的日耳曼民族的男人面孔。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就在哈尔滨为德国情报机关从事情报工作,曾经是东北军的“洋密探”。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霍夫曼经不住美国情报机关的利诱,背叛了德国情报机关,在哈尔滨加入了美国籍,成为协约国远东谍报局的情报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攫取了利益的小日本鬼子,其情报机关和霍夫曼的联系密切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俄罗斯在“十月革命”爆发后退出了协约国,霍夫曼的主要工作也由德国转向了“老茅子”。不为外人所知的是,霍夫曼利用工作之便,也和“老茅子”总参情报部有利益交换。更为秘密的是,霍夫曼还是共产国际情报组织的情报来源之一,也就是花钱买情报。一九三二年四月十二日,横道河子小日本鬼子军火列车被炸,一百九十二人死亡,三百七十四人受伤,其中六十人受重伤。炸毁这列火车的情报和所使用的tnt,就是共产国际特科用三根金条和霍夫曼交换的。霍夫曼善于伪装,行踪诡秘,机智大胆,颇得美国情报组织的赏识,甚至被称为“完美的间谍”。 筱嵩垣岛太郎中将是在任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部长,也就是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时结识霍夫曼,并成为好友的。筱嵩垣岛太郎之所以能够和霍夫曼成为好友,是因为霍夫曼有着长期从事对“老茅子”情报工作的经验。而且,霍夫曼手中还掌握着一整套的情报网可以利用。“老茅子”和小日本鬼子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由于地缘政治,“老茅子”和小日本鬼子多次爆发战争。对“老茅子”的情报工作成为筱嵩垣岛太郎的重中之重,不难理解。 筱嵩垣岛太郎和霍夫曼结为好友之后,如获至宝。为了发挥霍夫曼对“老茅子”情报工作的效能,筱嵩垣岛太郎还给霍夫曼配备了多名日本、中国和白俄的打手、流氓,组成了一个名字叫做“アポロンの裸眼(阿波罗的光眼)”的谍报组织。 筱嵩垣岛太郎过于自负,低估了霍夫曼。他以为,把日、华和白俄的打手、流氓塞进霍夫曼为首的“アポロンの裸眼”的谍报组织中,就可以控制霍夫曼。却不料,筱嵩垣岛太郎引狼入室,一个疏忽,被霍夫曼窃取了《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筱嵩垣岛太郎本想利用霍夫曼,使得对“老茅子”的情报工作有所突破,可人算不如天算,筱嵩垣岛太郎赔了夫人又折兵。 《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随着侵华战争的扩大,使得小日本鬼子民族“心态急躁”的劣根显现出来。小日本鬼子对中国古代军事文化遗产中的璀璨瑰宝《孙子兵法》颇有研究,尤其是对《作战篇》中从战争与经济的关系上阐述了战争后果的严重性很有心得。《作战篇》指出:“带甲十万”要“日费千金”,“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兵外而国利者未之有也”。同样,出于战争后果的考虑,《火攻篇》则告诫人们:“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简言之,“以利为动”是孙子重战慎战思想的核心。对中国研究了几百年的日本乃“弹丸小国”,没什么资源可言。为了获得战略资源,应付穷兵黩武之后的“日费千金”,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实现“征服世界”的野心,小日本鬼子继续通过扩大战火获得战略资源。这一点,小日本鬼子朝野是一致的。只不过,是“北进”夺取矿产资源丰富的“老茅子”西伯利亚,还是“南下”夺取石油资源丰富的东南亚,“北进派”和“南下派”旷日持久的争论不休。“北进派”代表的是小日本鬼子的陆军方面,如果“北进”,海军只能当配角了。而“南下派”代表的是小日本鬼子的海军方面,如果“南下”,陆军方面反过来只能沦为配角。这一点是公开的秘密,身为军统滨江组组长的毛大明自然也知道。 侵华战争意外的顺利使得“北进派”占得了上风,取得了更强的话语权。而刚刚晋升中将的筱嵩垣岛太郎是小日本鬼子陆军中狂热的“北进派”。他曾任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也就是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部长,十分钦佩他的前任,被称为“谍王”的土肥原贤二成功策划了震惊中外的“皇姑屯事件”和“九一八事变”,成功策划成立了伪满洲国。不仅给他们的天皇陛下立下不朽功劳,也为土肥原贤二自己的政治生涯带来巨大“荣耀”。 筱嵩垣岛太郎自恃精通俄语,曾任日本驻“老茅子”使馆武官,对“老茅子”当时的战备、兵器、战术、战法了如指掌,被誉为“罕见”的“苏联问题专家”。筱嵩垣岛太郎还曾反复研究了小日本鬼子与“老茅子”为争夺在朝鲜半岛和中国东北地区势力范围的战争,也就是“日俄战争”,十分看不起“老茅子”军队的战斗力。若论和“老茅子”开战,筱嵩垣岛太郎在小日本鬼子陆军中是最有发言权的。他十分推崇陆军省在军中散发的小册子中的一句话:“战争是创造之父,文化之母。” 筱嵩垣岛太郎野心勃勃,要以寡击众,以弱胜强,打垮“老茅子”的远东军队,占领西伯利亚,再创他的前任土肥原贤二所成功策划“九一八事变”的奇迹。筱嵩垣岛太郎踌躇满志,他就是要创造战争的奇迹,把大和民族的文化传遍欧亚大陆。筱嵩垣岛太郎怀着极为激动的心情,编写了一份进攻“老茅子”的作战计划,并积极游说关东军高层,希望为“天皇陛下”创建不世战功。 筱嵩垣岛太郎进攻“老茅子”的作战计划送到了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司令吉田寿造大将的手中时,吉田寿造大将正在为史称“乌苏里虎事件”的“猎熊计划”莫名其妙的失败而恼火,正在苦思冥想怎么才能维护军人的荣誉,以军人特有的方式报复“老茅子”。骤然之间见到筱嵩垣岛太郎进攻“老茅子”的作战计划,吉田寿造大将不由得眼前一亮。 筱嵩垣岛太郎的这个作战计划在吉田寿造大将的眼中自然很粗糙,很多地方也不合他的心思。吉田寿造大将让副官找来被誉为关东军“三大中国通”之一的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命他完善筱嵩垣岛太郎的这个作战计划。 武田德重不负吉田寿造所托,三天之后将由他取名为“富士山の雪”的进攻“老茅子”的作战计划放到吉田寿造的办公桌上。吉田寿造阅后不由得大为欣慰,当即命令武田德重履行作战计划的正常审批程序,就连武田德重“任命筱嵩垣岛太郎中将为第十三师团师团长,具体负责实施《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的建议也采纳了。 第十章 背世翻成六日蟾(中) 任何国家和军队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的机构,秘密的武器,秘密的人物,秘密的故事……很难想象,一个国家要没有秘密,它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犹如那些冰山,如果没有了隐匿在水下的那部分,它们还能独立存在吗?我们可能都知道一些着名的战役或着名的英雄!但在一场战役谁胜谁负的背后,又有谁知道,战争可能在战场之外早就开始了。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说过:“神要使一个人遭难,总是让他忘乎所以。” 宋朝戴复古《癸巳端午呈李伯高》中有一句诗:“救人采得三年艾,背世翻成六日蟾。” 对于吉田寿造,或是小日本鬼子的关东军而言,《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恐怕不是所祈盼的“三年艾”,而是不逢时的“六日蟾”,甚至成了终结吉田寿造军旅生涯的饬令。 筱嵩垣岛太郎刚被晋升为中将,他进攻“老茅子”的作战计划就被吉田寿造大将首肯,更被任命为十三师团的师团长这一要职。大有只有吉田寿造大将这个“伯乐”,才识他这匹“千里马”的感觉,那吉田寿造大将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筱嵩垣岛太郎三喜临门,不免有些得意。这一得意,难免就忘形。这一忘形,就容易出纰漏。他手中的《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副本被他的好友,也是国际间谍、情报贩子德裔美国人奥古斯特?冯?霍夫曼偷拍。 霍夫曼窃得筱嵩垣岛太郎《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之后,本想奇货可居,待价而沽。可那筱嵩垣岛太郎毕竟曾经担任过一年多的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部长,也就是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岂是等闲之辈?还没等霍夫曼手中的《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情报卖上个好价钱,就被筱嵩垣岛太郎察觉。《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泄露之后,筱嵩垣岛太郎每天也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哪一天他会被秘密的“特殊处理”。 也许并不是天不灭筱嵩垣岛太郎,而是因为倭寇国运当衰,关东军第十三师团就应该葬送在他的手里;也许筱嵩垣岛太郎不愧是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特务头子出身,他确有别人不及的过人之处。筱嵩垣岛太郎竟然绝处逢生,成功的玩儿了一出“移花接木”,让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参谋部的大佐军官桥本乙三郎顶了杠,而他依然风光无限的去十三师团上任了。 可奥古斯特?冯?霍夫曼就算狡如狐也没那么幸运了。他凭借丰富的经验勉强躲开了前来灭口的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的特工,却被这些特工一路追杀,携带《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的胶卷,辗转逃到了哈尔滨。哈尔滨对于霍夫曼来说,简直太熟悉了,不啻于他的第二故乡,还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谍报网。所以,甩掉追杀的特工,人间蒸发也就不意外了。 霍夫曼在哈尔滨占了地利、人和,那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的特工对哈尔滨却毫不陌生。要知道,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的本部,也就是哈尔滨特务机关就设在哈尔滨现在的南岗区颐园街3号。按小日本鬼子反谍工作的分工,霍夫曼是国际间谍,既然出现在哈尔滨,就应该由哈尔滨保安局负责抓捕。可是,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怎么甘心将这个绝好的表演机会拱手让给哈尔滨保安局呢?何况《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本是关东军的绝密,知者寥寥,知道《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被窃的就更少之又少了。 霍夫曼的意外得手,各个情报组织只是辗转获得了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有一份绝密文件失窃的情报,这份文件据说叫做《富士山の雪》。各个情报组织大都推测,《富士山の雪》应该是一份作战计划,十有八九针对的就是“老茅子”。如此一来,《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被窃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哈尔滨保安局就算想装糊涂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哈尔滨表面上看去依旧如常,但是暗流涌动,谍海翻波,不免搅动起一阵腥风血雨。各个情报组织不仅惦记霍夫曼手里的情报,就连筱嵩垣岛太郎手中的《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副本也成了各个情报组织窥伺的目标。一时之间,包括“老茅子”总参情报部在内的很多情报组织,都抱着不同的目的,把关切的目光投向了哈尔滨这个“国际间谍之城”。 经小日本鬼子关东军高层协调,关东军情报部终于同意将《富士山の雪》失窃一案交出去,由哈尔滨保安局负责侦破。哈尔滨保安局局长,也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的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从关东军情报部本部取回《富士山の雪》失窃一案的案卷之后,陷入了沉思。小日本鬼子关东军高层在协调《富士山の雪》失窃一案时,还向原田菀尔通报:“为了保证十三师团师团长筱嵩垣岛太郎中将的安全,保证他不被苏蒙间谍或其他组织的间谍绑架,已经由中央保安局电令兴安北省保安局加强对筱嵩垣岛太郎中将的保卫。……” 追捕霍夫曼,哈尔滨保安局本来可以和宪兵队联合办案。可是,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被一个不知名的蓝脸怪物打掉了五颗牙齿,就连佩刀都让人家抢去了。横田正雄不仅落荒而逃,还搭上了两个部下的性命。简直是奇耻大辱,大失帝国武士的脸面。现在,宪兵队上上下下同仇敌忾,正忙着封锁哈尔滨,缉拿蓝脸怪物,哪儿有心思和他联合办案? 没有宪兵队跟着掺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免得有了功劳宪兵队来分一杯羹。原田菀尔和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私交不错,岛本敬二和哈尔滨保安局参事官影山善富贡一等警正、事务官大烟西九郎一等警正的地位是平等的。但是,岛本敬二毕竟是哈尔滨宪兵队的队长,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绝非影山善富贡和大烟西九郎所能比。岛本敬二要是按规定,毕恭毕敬的来保安局“指导”一番,能不能把保安局带沟儿里去不好说,他起码不好意思不耐着性子听。原田菀尔自我感觉手下人才济济,毕竟哈尔滨的警察局和保安局都是他说了算,找到霍夫曼的行踪问题应该不大。一旦找到了霍夫曼的踪迹,如果需要,可以直接调动宪兵队参加围捕。 原田菀尔十分欣赏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有替身利于成大事!” 这句话的意思,用大白话说就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也就是说,可以从有无“替身”来看是哪个层次的人。有一类人可谓“吉人”,济运逢时,自有天相。另一类人可谓“高人”,替身相助,高人一等。第三类人可谓“常人”,孤苦伶仃,自食其力。比如梁山泊好汉宋江,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是,却有一百单七条好汉心甘情愿的给他卖命。高!宋江宋公明确实是“高人”! 原田菀尔是像宋公明一样的“高人”,还是凡夫俗子的“常人”还不好下结论。但是他自我感觉就像中国汉朝的刘邦“谋策不如张良,治国不如萧何,打仗不如韩信。”可是刘邦怎么反而得了天下呢?原田菀尔很喜欢韩信的这句话:“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 第十章 背世翻成六日蟾(下) 原田菀尔总感觉保安局防谍课课长鬼谷操六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是属于志大才疏那伙儿的。犹如中国《三国演义》中的马谡,纸上谈兵尚可,一旦动真格的,就不堪重用了。 参事官影山善富贡一等警正兼任着谍报课课长。这个老家伙“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但影山善富贡绝非《三国演义》中的姜维,而是《三国演义》中的魏延,属于“脑后有反骨,久后必反”那伙儿的。只要原田菀尔一离开保安局,无人能制得住影山善富贡。 影山善富贡安插在“老茅子”远东军区情报部的“钉子”,代号为“寿司”的潜伏特工传回来紧急情报:“苏军总参谋部情报部为了抓到奥古斯特?冯?霍夫曼,拿到他手中的《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胶卷,已经唤醒了战略特工‘狄安娜’。……” 原田菀尔也和解耀先一样,知道“狄安娜”是罗马神话中的月亮与橡树女神,是罗马十二主神之一。“狄安娜”对应的是希腊神话中的阿尔忒弥斯、赫卡忒等女神,也对应腓尼基神话的刻勒斯塔女神。“狄安娜”这个代号是第一次出现,如果是潜伏的间谍,埋得可够深的了。谁知道“狄安娜”的后面还有多少这个娜、那个娜正虎视眈眈的盯着霍夫曼呢。 也不知道两天前,宪兵队和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联合在“大和旅社”门前伏击军统滨江组。军统滨江组出动了那么多的人,可见和他们接头的人一定十分重要,不知道和军统滨江组接头的人和《富士山の雪》失窃一案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案情就复杂了。 原田菀尔深感责任重大,他必须要赶在这些这些个无孔不入的间谍找到霍夫曼,《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泄露之前,把霍夫曼抓捕归案,或者直接把霍夫曼杀了灭口。 要想突破《富士山の雪》失窃一案,只靠保安局似乎力量有些单薄,看来不得不用哈尔滨警察厅的人了。哈尔滨警察厅下设警务科、特务科、保安科、司法科、卫生科以及警备队等,还管辖着诸多警署。按照现在的管理范围来看,哈尔滨警察厅实际上相当于现在的市公安局、市国家安全局、市卫生局、市工商局、市司法局、市交通局、市国土局、市文化局、市广电局等机构的总和。由此可见,当时的哈尔滨警察厅的权利有多大。说白了,是哈尔滨警察厅的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的权力很大。 《富士山の雪》失窃一案是牵涉到“老茅子”间谍的涉谍案,就算需要中国人协助,也理应由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协助办案。可是,警察厅特务科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贼尖溜滑的。他们表面上对帝国忠贞不二,可是鬼才知道他们的肚子里想些什么。要说这些乌合之众消极怠工,耍奸藏懒那是太小瞧他们了,这帮家伙脑瓜子削个尖儿的祸害老百姓绝对一个顶仨。 关东军参谋部二课这帮混蛋直接安排进来的警察厅特务科副科长昭仓树仁三等警正,论起能力和水平来都还不错。只不过,这个昭仓树仁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一贯“装十三”。一想起昭仓树仁,原田菀尔就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宪兵队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说的没错,昭仓树仁如果把倾注在金钱和美女,以及美酒上的精力拿出万分之一来关注案情,“大和旅社”门前一战也许就会更加完美了。真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绝对是个人物。他那双不大的三角眼总是笑眯眯的,任谁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残忍阴险的人。但从他偶尔一闪而过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里这才让人感觉到这是个不同寻常的家伙。“笑面虎”观察细节的能力超强,还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是土肥原贤二在当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的时候得意门生,他还跟东乡部队部队长石井四郎博士的私交也很深。“笑面虎”整个浪儿就是典型的小日本鬼子特务机关培养出来的大特务。 “笑面虎”主张的反谍行动以“密捕为主,突审为主”,而且要逆用叛变分子。实事求是的说,成效很不错。不仅极大地威胁了抗联队伍获取情报和物资的能力,包括国共双方在内的许多情报组织也大都破坏殆尽,能够生存下来的少之又少。尽管“笑面虎”业绩斐然;尽管各个地下情报组织恨“笑面虎”恨得咬牙切齿的;尽管“笑面虎”信誓旦旦的效忠于溥仪皇帝,高谈阔论“日满合作”才是中国的惟一出路。可是,原田菀尔总感觉“笑面虎”那双总是笑眯眯小三角眼睛后面,还有一个说不清的什么东西,总让原田菀尔心里犯嘀咕。 原田菀尔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擅长权术,不信任任何人。他注重推理,推崇现代化的谍报技术和心理学。原田菀尔十分欣赏《左传?成公四年》中的这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包括“笑面虎”在内,这些人要是真这么敬业、能干,围剿了这么多年的“反满抗日分子”为什么还没有被剿灭?怎么能控制好这些中国人呢?终于,原田菀尔在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里又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这个人就是周毅普。原田菀尔冲破重重阻力,任命为周毅普为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特别行动队队长。原田菀尔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在“笑面虎”身边安一个“钉子”,让他和周毅普事事掣肘,都有求于他。 原田菀尔抓起办公桌上面的电话,拨通了特务科科长“笑面虎”的办公室电话。 “笑面虎”在原田菀尔的副官山田正一郎大尉的陪同下走进了原田菀尔的办公室。他见原田菀尔头不抬眼不挣的低头看文件,只得毕恭毕敬的站在原田菀尔办公桌前面,大气都不敢出。“笑面虎”见原田菀尔半晌不理他,满脸堆笑的心中暗骂道:“他妈的!……你个瘪犊子在这旮沓跟老子装犊子是不?……很牛十三是不?……” 忽然,原田菀尔似乎是无意间一抬头,猛然发现了“笑面虎”,他满脸惊讶的说道:“哎呦……高课长、いつ入ってきましたか(高科长,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原田菀尔满脸不悦的对山田正一郎说道:“山田さん,どうして私に教えてくれなかったのですか?高课长を冷遇しているのではないか(山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不是慢待高科长嘛)。……” “笑面虎”见山田正一郎唯唯诺诺的一个劲儿“哈衣”,心中暗骂原田菀尔“瘪犊子”,可是,那满脸的笑却是那么真诚。他连连哈腰,用日语谄媚的对原田菀尔说道:“原田学长は仕事に精を出し,头を悩ませ,部下の手本となって勉强してきた(原田厅长勤于公事,殚精竭虑,是属下学习的楷模)!……” 原田菀尔用手示意了一下办公桌前面的椅子,微笑着对“笑面虎”说道:“高课长どうぞおかけください。重要な话をしましょう(高科长请坐,我们来谈一个重要的事情)!……” 第十一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上) 解耀先刀劈了两个小日本鬼子的宪兵,待回头去杀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时,只见横田正雄正玩儿命般向正阳街逃去,看热闹的人群被吓得纷纷避让。解耀先知道今天已经失去了杀死横田正雄的机会,正阳街上已经响起了警笛声,再不逃就得被小日本鬼子请去喝茶了。解耀先拾起横田正雄丢在地上的斗篷,撒丫子沿着正阳三道街一呲一滑的向南逃去。解耀先边逃,边把横田正雄的“98式”军刀,也就是“御赐刀”裹在斗篷中。 解耀先跑到看热闹的人群时,人们很自然的给他让出了一条逃生的道路。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看热闹的人群竟然“噼里啪啦”的给他鼓起掌来,这就是拍手称快呀。看起来,这些老百姓在小日本鬼子的灭绝人性的统治下,无不栗栗危惧。不然的话,早就山呼“万岁”了。解耀先无暇和这些感激他为民出气的人客气,逃命要紧呀。没逃出多远,眼前出现一条小胡同,解耀先一拧身,拐进了小胡同。他刚想向西逃去,却不料街头站着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解耀先对于“粘衣十八跌”中“逆敌身势,封敌拳机,击敌要害,借敌浮力”十六诀早已烂熟于胸,并形成了本能反应。他正想使出一记“粘衣十八跌”中的“晾翅弹肘”,把这个中年人摔出去,却见他拎着破了好几个洞的棉袄塞到自己的怀中,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棉袍。 解耀先立刻明白了这个中年人的意思。他激动万分的脱掉自己身上的棉袍,扔给中年人,抓着中年人的破棉袄,对他点头示意“谢谢”之后,就转身边穿棉袄边挠杠子了。 中年人边穿棉袍边望了越逃越远的解耀先一眼,冷笑了一声,双眼露出一丝狡黠:“嘿嘿……你个瓜兮兮的龟儿子!……装舅子的劲头哪儿去了?逃命都顾头不顾腚!……” 中年人系好了棉袍的纽扣,拿起身边的一根竹竿,戴上一副盲人的眼镜,刚要拐进正阳三道街,突然“啊”的一声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中年人“噔”、“噔”、“噔”连退几步,摔了一个四脚朝天。直到三个警察围了上来,中年人哼哼唧唧、嘟嘟囔囔的还没爬起来。 一个警察狠狠地踢了中年人一脚,骂道:“你个瘪犊子揍儿的老不死的,走路不长眼睛?……没见爷们儿这旮沓正追逃犯呢嘛!……才刚一个跟你穿一样袍子的一个人跑……哎呀哇尻!……真他妈的晦气,原来是个瞎子!……” 另一个警察凝神看去,只见这个双手在地上乱摸的中年人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根本没有黑眼仁,全是眼白,那模样不是一般的恐怖。这个警察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对那个踢了中年人一脚的警察调笑道:“呵呵……我说三牤子,这打瞎子、骗傻子、骂哑巴、敲寡妇门、挖绝户坟、扒老太太裤衩子那可是损到家的事儿了!……你打瞎子就不怕晚上出门儿掉沟儿里,遭报应呀?……” “啊呸!……你个臭乌鸦嘴的瘪犊子玩儿意咋糟践人不带重样儿的!……我打瞎子?……你还敲寡妇门、扒老太太裤衩子了呢,你咋不浑身长满疔毒大疮,嘎嘣儿一下瘟死!……”踢了中年盲人一脚警察的嘴一点也不让人,梗着脖子攻讦他的同伙儿。 “哈哈哈……”几个警察互相之间如此恶语相向似乎是习惯了。就像没干什么缺德事儿,反而是干了一件十分有趣儿的事儿,或者说踢了瞎子一脚根本就不算个缺德事儿。几个警察不再理睬中年盲人,狂笑着走了。 满洲国警察无恶不作,恶名扬天下!若说满洲国警察之恶天下第二,没有敢说第一的。谁更害怕地狱?是那些拒绝相信地狱存在,故此作恶多端的人,还是那些知道地狱存在,故此向往着天堂的人?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不义必自毙!”可是,让老百姓感到失望的是,这帮警察暴戾恣睢,作威作福,善良的人们却生活极端困苦,这一切似乎跟佛法弘扬的“因缘果报”不相符。人们绝望之余,难免有人喊出:“神灵若无报应,行善不如作恶。” 关于这一点,净空法师是这样解释的:“赖其前世,福德营护!”这句话是说为什么恶人作恶看不到他得到报应?那是因为作恶的人前世的福德在一直庇佑他,只不过,作恶的人感受不到罢了!佛家讲“明信因果”。因果通三世,众生平等,都有过去世、现在世,还有未来世。前世修善、积德,这是种的善因。这一世得大富大贵,他享的是果报,他这个果太大了,今生纵然造许许多多的罪业,他那个余福还享不尽,所以他继续还在享福。如果他既造罪业,又不肯再修福,福报虽大,消耗得也快。就算他临终前仍然享受福报,子孙也要衰了。 《太上感应篇》中也讲过:“为善必昌,为善不昌,必有余殃,殃尽必昌。为恶必殃,为恶不殃,必有余昌,昌尽必殃。” 也就是说,恶人的恶行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净空法师和《太上感应篇》中的话肯定有人信了。就像一些,说起自己的信仰来也是夸夸其谈。只是作威作福之余,生怕自己的福报已尽,殃及子女。只能临时抱佛脚,求佛祖保佑。殊不知,佛祖要是保佑了这样的,岂不成了的“保护伞”? 人的一生就像一出皮影戏,来去匆匆,落幕时,会有人长叹嘘唏,也会有人风光得意。一会我们是法力无边的孙悟空大闹天宫,一会又变成作恶多端的秦桧被打得喊冤叫屈。角色不停变换,而那个在影窗背后操控着我们的人,其实一直都是我们自己。但我只想保持着最初童年那份单纯的信仰,不偏不倚,走过以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中年盲人坐在雪地上,侧耳听着三个警察走远了,这才回身捡起眼镜,双目烁烁放光的望了一眼警察的背影,戴上了眼镜,低声骂了一句:“几个瘪犊子敢打老子?不得好死!……” 解耀先扯下脸上的“山魈”面具,三把两把塞到怀中,抱着黄呢子斗篷裹着的横田正雄的“98式”军刀,沿着小胡同一路向西逃去。没跑出多远,解耀先猛然见小胡同前面是一个“胳膊肘子弯儿”,他刚犹豫了一下,就听到拐过弯去的小胡同那头“呯”的响了一枪,伴随着“扑通”一声有人摔倒的声音,接着一个人杀猪般的惨叫。紧跟着,就是一个粗暴的骂声:“你个瘪犊子叫唤啥?……老子有没往你身上打!你要是敢再跑,老子掐断你的腿!……” 解耀先猛然吃了一惊,幸好左边有一条更窄的小胡同,急忙转身逃了进去。解耀先逃进小胡同,猛抬头,叫声苦,不知高低。如果他不是因为怀中抱着横田正雄的“98式”军刀,真的就会像《水浒传》中的宋公明那样,“自把胸脯捶将起来”了。原来,解耀先匆忙之间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退回去等于自投罗网,是不可能的!解耀先抬头看了看小胡同两边的房顶,虽然不高,以他的功夫可以轻而易举的跳上去。可是,房顶上都是积雪,他可没有“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跳到房顶上,就算不滑下来,也会给人家留下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第十一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中) 解耀先正在两难之际,忽然,他身后“吱嘠”一声。他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的一扇门打开了,一个裹着夹袄的姑娘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胡同口之后向他招了招手。 “瞅这姑娘的家里不像有人!孤男寡女的再整出点瓜田李下的桃色新闻来,岂不毁了这姑娘的名声?……和哪儿是君子所为!……”解耀先正在犹豫,胡同外面忽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他心中又嘀咕道:“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那姑娘见解耀先还在犯兔子楞,有点急了,一把将解耀先拽进屋去,顺手关上了房门。解耀先还没来得及打量一眼屋子内的情景,那姑娘一把抢过解耀先手中的黄呢子斗篷裹着的横田正雄的“98式”军刀,对解耀先说道:“你咋还卖呆儿?……麻溜儿脱衣服上炕!……” 解耀先边脱棉袄,边看了一眼那姑娘,只见她正把黄呢子斗篷裹着的横田正雄的“98式”军刀往火炕的炕洞里塞。解耀先猛然想起“山魈”面具,急忙说道:“妹子,还有这个……” 那姑娘边接过解耀先手中包裹着“山魈”面具的包袱,也向炕洞里塞,边说道:“我叫韩永侠,你就叫我‘侠妹’!……大哥,你叫啥呀?……” “哦……俺叫……你就叫俺湛哥!……”解耀先犹豫了一下,对韩永侠说道。 “开门!……开门!……”就在这时,韩永侠家的屋子外面已经传来“嘭”、“嘭”、“嘭”的砸门声。看来警察已经开始在砸韩永侠邻居家的房门了。 解耀先心中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都说满洲国警察这帮不是人揍儿的,对老百姓比小日本鬼子对老百姓还穷凶极恶,看来一点也不假!……” 韩永侠边往火炕的炕洞里塞木柈子堵住炕洞口,边对解耀先说道:“湛哥,你麻溜儿利索儿的脱了衣服上炕,钻被窝里,不要说话!……你是我们家掌柜的,我是你屋里头的。警察进来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得了传染病。……” 这一下,解耀先犯了难,让他脱得光腚啦嚓的躺到人家姑娘的炕上,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要是干了这么卑鄙龌龊的事儿,还是个人吗?不要以为这屋子里头就没第三个人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事天在看!解耀先心中暗自嘀咕道:“嘿嘿……爹是咋教育你的?……君子‘慎其独’,君子‘不欺暗室’呀!那是孔老夫子说过的,君子‘慎其独’,意思是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要谨慎。因为一个人独处时,不像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人容易把握自己,不至于思想或行为出现偏差。人天生就有有一种自羞感,除非已达到那种十恶不赦、明火执仗、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在光天化日之下敢为非作歹的狂暴之徒。……人的心好比是一面镜子,要经常擦拭,才能明净,人要经常不断的进行自我反省,古人所谓的‘日常三省吾身’,及时清除思想中不好的东西,使自己的道德思想不断升华。……自己要是‘虎了唧’的脱得光腚啦嚓的,那成啥了?那就是毫无底线,不是君子所为!……啥叫‘君子’呀?嘿嘿……所谓‘君子’,并非大贤大圣,只是做人有底线,做事有禁区,能做到这些,便堪称‘君子’了。自己这么做是既没有底线,也突破了禁区!……‘不履邪经,不欺暗室’,一个人自己独行其事的时候,心不能怀有邪念。自己体内可是有‘三尸神’存在的,自己虽然是独自一个人,别人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做啥,但‘三尸神’却看得一清二楚。……” 何谓“三尸神”?这是道家典籍《太上感应篇 》说的一种“司过之神”。它存在人体中,时刻监视着人的一言一行。古人云“人可欺天不可欺,举头三尺有神明”,也许就是此意。暂且不论到底有没有“三尸神”或者类似的其它什么神存在,其本意无非是要人们多行善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的恶果自己受。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报应,如影随行。不管这种观点是否正确,但在古代,这些确实是人心约束的规则,在规范人的自身行为乃至思想方面,或多或少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其实,善恶就是一念之差,有时很难分清孰是孰非。比如说,一个人在路上,在没有任何人看见的情况下,他拾到一个钱包,当时他手里正缺钱花,此时他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反正没人看见,捡到的就归自己所有,正好解燃眉之急,岂不是天助我也,昧着良心据为己有。其二,就是拾金不昧,想方设法把拾到的钱物归还给失主,设身处地为失主着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就是好人,这种思想和行为是值得我们大力倡导的,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事实上,无论有无人看见,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犯国法必受国法的制裁,做了亏心的事则受到道德良心的谴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所以古人云,幽有神谴,明有王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抱着侥幸心里,认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别人不会发现,那只是时候未到,总会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的。所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人间私语,天闻若雷”。与其做了亏心事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如不做亏心事,心里过得更坦然。试想,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 解耀先正在不断的用“圣人之道”来警醒自己,韩永侠已经用木柈子堵完了炕洞跳上了炕,从炕柜中拽出被来抖开,摊到炕上。见解耀先还站在地上发愣,着急地说道:“哎呀我的天妈呀,你咋还在那旮沓卖呆儿?……你想等着警察进来把你和我一块儿堆儿抓走呀!……” “侠妹,谢谢你!……”解耀先咬了咬牙说道。看起来只有事急从权了!“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围炉夜话》中不是说过嘛:“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所以孝居百行之先。一起邪淫念,则生平极不欲为者,皆不难为,所以淫是万恶之首。” 解耀先安慰完了自己,心态平衡了,这才脱了衣服,乖乖的爬上炕钻进了被窝。顿时,棉被上一股脂粉味儿冲进他的鼻孔。解耀先忍不住打个喷嚏:“啊嚏!……啊……嚏!……” 韩永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瓶消毒液,在房门前和炕沿下洒了一些。解耀先又忍不住连打喷嚏:“啊嚏!……阿嚏!……阿嚏!……” 韩永侠刚盛了半碗“混合面儿”的粥放到解耀先脑袋边,房门就被“嘭”的一声踢开了,几个警察裹挟着一股寒风一拥而入,韩永侠拿起粥碗中的木勺,反手抹在解耀先嘴边。 一个警察嚷嚷道:“青天白日的,爷们儿这敲门咋不出……啊嚏!……阿嚏!……阿嚏!……哎呀我尻!……这他娘的啥味儿?……呛死我了!……阿嚏!……阿嚏!……” 几个警察纷纷捂着鼻子大叫大嚷的说这家放毒气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十分动听的男中音:“我说你们几个在这旮沓吵吵啥呢?……” 第十一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下) “唉呀妈呀……这不是周队长嘛,您老人家咋这么闲着?……”一个警察谄媚的说道。 “闲着?……我哪儿有那个福气呀!呵呵……我这不是和俩兄弟在这旮沓查案呢嘛,你满又是放枪,又是砸门的,我还查啥案呀。你们这到底是在作啥妖……哎呦……可不咋的,这是啥味儿呀?……”那个被称为周队长的警察一进屋,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原来是周队长呀!……我们家掌柜的这不是得了传染病嘛,我怕传染邻居,这才买了瓶消毒水消消毒。……”韩永侠赶紧迎上前去,向周队长解释道。 “唉呀妈呀……你们家掌柜的得了传染病你咋不早言语一声呢!……”那个周队长还没说话,一个警察捂着鼻子,抢着埋怨起韩永侠来。 另一个警察似乎急着向周队长献殷勤,捂着鼻子齉齉的对周队长说道:“唉呀妈呀……周队长您老人家不知道咋的?……出大事儿了!……有的说是‘反满抗日分子’的,也有的说是个蓝脸怪物,才刚在正阳三道街杀了俩宪兵,还把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少佐打了,我们哥儿几个这不是在追捕‘反满抗日分子’嘛……” “横田正雄少佐被打了?……这谁呀?胆儿够肥的!……”周队长十分惊讶的问道。 “就是呢!……这不是给咱爷们儿添乱嘛!……”一个警察急忙附和着说道。 “咦?……这不是韩护士吗?……你原来在这旮沓住呀!……”周队长突然问韩永侠。 “这个啥周队长认识韩永侠!……”解耀先好奇心大盛,眯着眼睛看去。只见这个什么周队长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面如冠玉,俊眉朗目。只是背稍驼,栽楞个膀子,左手插在兜里,似乎显得有些不雅。这不是几十年之后,凭借电视剧《蜗居》“宋思明”一角走红,把一帮少妇迷得五迷三道的“男神”嘛。没错,这位“周队长”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特别行动队队长周毅普警佐,哈尔滨警察厅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面前红的发紫的人。自然了,几十年之后的人们都知道,这位“男神”是电视剧《悬崖》中的主角,是我党隐蔽战线为了民族的解放不懈奋斗的战士。 曾经有观众质疑“男神”的演技:“革命者不该这么走路,这个样子看上去太欠扁!……” 其实,“男神”是二十二岁时患上了一种叫“强直性脊椎炎”的慢性病,这种病控制不好会致残,后来走路腰有点佝偻,也是这个病落下的。“男神”忍着病痛塑造了一个又一个让人喜爱的角色,众多少妇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也在情理之中了。 “是我!……好几年不见了,周队长您老人家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呀!……”韩永侠这话冷不丁听起来不卑不亢,甚至有点谄媚。可是总是让人觉得味道不同,充满了辛辣的讥讽。 “这话咋从你的嘴里出来就那么难听!嘿嘿……依着我的意思,那前儿就应该把你拉出去,和赵一曼一块儿堆儿毙了,看你的嘴还硬不硬!……”幸好“男神”没有恼羞成怒,只是恶狠狠的接着对身边的警察接着说道:“你们知道这位韩护士那前儿是咋定性的吗?……”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他们有的是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的,为了讨好周队长也装作不知道。这不显得周毅普有学问,知道的多嘛。周毅普扫视了一眼几个警察,接着说道:“高科长那前儿给军政部起草的《报告》我都看了。里面是这么说的‘目前在哈尔滨警察厅拘审中的韩护士,她仅是在很短的时间受了赵一曼的宣传,已具有根深蒂固的反满抗日思想。……《报告》中还引述了韩护士的一段话‘在自己的五体之中所流着的热血,是中华民族的热血。我期待着将来的抗日战线得到扩大,把日本人从东北驱逐出去……’” 众警察无不“哦?……”“啊?……”的表示惊讶。周毅普接着说道:“也不知道咋整的,韩护士由‘政治犯’变成了纵匪逃走‘刑事犯’,这件案子移交给刑事科审理。……结案之后,刑事科的邢科长把韩护士的案子老挂在嘴边儿,我听他的口气对韩护士老宾服了。嘿嘿……” 周毅普所说虽是实情,但内中的隐情他却一个字也没提。韩永侠从小性格爽朗、刚烈,敢说敢做,好打抱不平,是远近为名的“侠女”。她父亲的好同学淳于峰给她取了“永侠”这个名字,当真有先见之明。韩永侠在哈尔滨市立医院贾连元博士所倡导创办的二年制“看护妇养成所”毕业后,成为见习护士。也就是这时候,韩永侠钦佩传奇式的巾帼英雄赵一曼,骨子里那种“侠义情怀”升华为“拯救抗日志士”的爱国行动。韩永侠处处关心赵一曼,当特务们来病房审讯拷打赵一曼时,她总是以赵一曼伤口恶化或刚吃过安眠药喊不醒等理由为借口,设法应付,使赵一曼少受了不少折磨,伤势逐渐好起来。 韩永侠又与赵一曼神奇争取过来的看守警察佟先云商量营救赵一曼的办法。韩永侠为了筹备经费,几次回家向母亲要钱,要来父亲留给她将来结婚用的金戒指和呢料衣物卖掉,换回一部分现金。二十八日晚九点,佟先云雇了一辆小汽车到东方旅馆接韩永侠一起去市立医院。韩永侠进入病房,给赵一曼换上一身新蓝布裤褂,然后和佟先云把她背出病房。 可惜,天不佑巾帼英雄。赵一曼和韩永侠、佟先云三人在阿城境内的李家屯被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率领的特务追上。赵一曼英勇就义,佟先云也因受刑过重死于狱中。 哈尔滨地下党为了营救韩永侠,不得不游说一些哈尔滨名流。这些哈尔滨名流有感于韩永侠侠肝义胆、大义为先,经多方努力,几经周折,终于花钱把韩永侠买了出来。 在营救韩永侠的过程中,周毅普当时虽然只是警尉,但是他暗中也做了相当多的工作。只是由于隐蔽战线斗争的特殊性,周毅普的事迹无法证实而已。 警察们走了。解耀先却久久凝视着韩永侠那张缺少营养苍白的脸,直到看得韩永侠有些不好意思了。解耀先已经知道面前这位侠肝义胆、见义勇为的女青年是谁了。这个女青年就是后世的青年感佩万分,引为楷模的义士韩永侠。只不过,世人大都不知道韩永侠出狱后的情况。只道苍天不公,就连“黑云翻墨未遮山”那一缕阳光也不肯施舍,韩永侠英年早逝。 实际上,韩永侠出狱后回到呼兰的家乡,修养了一段之后又回到了哈尔滨。 “中统”成立之后,“中统”巨枭徐恩曾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与“军统”掌门人戴笠一争高下,举办了一期“特别培训班”,专门招收有志于抗日救国的热血青年。很多由东北流亡到关内的学生,纷纷赴渝报考。此时,韩永侠已经成为公众人物,时刻为小日本鬼子和汉奸特务所关注。地下党组织得知“中统”即将举办“特训班”这一讯息之后,为了解除韩永侠的危险,有必要让她改头换面,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作出新的贡献。 解耀先和韩永侠所见的这一面,只是他们成为革命战友的开始。几天之后,韩永侠就由哈尔滨的地下党组织秘密送出了哈尔滨,辗转来到重庆,化名“程臻珍”参加了“中统”“特训班”中的电讯班。两年之后,程臻珍和解耀先、陆学良一起成为直接由中央社会部领导的“风鸢”小组成员,为了新中国的建立,默默无闻的抛头颅洒热血,死而后已。 第十二章 遗民泪尽心岂甘(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东大墙之外,“三十六棚”的一处“拉合瓣儿房”里,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儿,黑压压的坐满了“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人。解耀先正在这里给工人兄弟们讲解老子的《道德真经》。 解耀先有些奇怪,在和“老叔”吕振国商量给工人兄弟们上课讲些什么内容的时候,吕振国脱口而出的说讲《道德真经》,而不是讲“人之初,性本善”,人人都能耳熟能详的《三字经》。幸好,这点事儿也难为不住解耀先,因为他对《道德真经》并不陌生。他在少年的时候就曾跟着家乡的老爷爷熟读这五千多字的《道德真经》了。 《道德真经》就是《道德经》,是老子以“道”解释宇宙万物的演变,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乃“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因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真经》中除了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还包括大量朴素辩证法观点,如以为一切事物均具有正反两面,“反者道之动”,并能由对立而转化,此外,书中也有大量的民本思想:“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教室所在的这座“拉合瓣儿房”就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着名的“工人夜校”。 “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人夜校”是胡服同志于一九二五年五月,代表全国总工会来到了哈尔滨。胡服同志听取了工人代表的汇报之后,作了五点指示。一是成立护工团,担任保护工会,保护工人利益和打击工贼的任务;二是组织工人互济会,负责对疾病、死亡、被捕、失业工友的救济工作;三是建立小报,开展宣传鼓动工作;四是开办工人补习学校;五是召开哈尔滨市工人代表大会,成立哈尔滨市总工会。在胡服同志的领导下,“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前身“中东铁路哈尔滨临时总工厂”建立了中东铁路第一个党支部;成立了哈尔滨工人最早的工会;创刊了工人自己的报纸,也就是着名的《火车头》报;开办了哈尔滨工人最早的“工人夜校”。“工人夜校”成立时,没有可供使用的房屋。那窝棚、马架子不过是闯关东的人们到北大荒安家落户临时应急的住处,维持不多几年便会坍塌歪倒。 “中东铁路哈尔滨临时总工厂”厂方的刁难,难不住勤劳勇敢的工人们。在工会的领导下,工人们不仅义务献工,其中也不乏能工巧匠。他们就地取材,用木头柱子做架子,木头柱子钉上横牚,然后用两把整捆的大叶樟、小叶樟野草在稀泥中滚动,沾满泥拧成像小辫儿一样的泥草混合物,挂在钉好的横牚上挤紧,最后两面抹泥形成墙,房顶上是是用油毡来铺。不仅墙壁是草辫拉成的,连天棚、房盖也用一把把草蘸上泥的泥绺子排成的。等到“拉合辫儿”或泥绺子干了以后,抹上大泥,房盖苫上铡齐的草,屋里刷成雪白的墙壁,你还真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建成的。“拉合辫儿”房是北大荒住宅建筑史上一个进步,是逐步向砖瓦住房过渡的产物。 盖房子的活儿没有轻松的,不论是割草,脱胚,拧“拉合辫儿”,还是和泥,垒墙,上房梁,都是要卖力的,往往开始干活时还冻手呢,干一阵子就浑身湿透了,早晨上工时还是叽叽喳喳的“小鸟”,下午收工时都耷拉着脑袋,饭都懒得吃了。 “三十六棚”建成之后,有些人后来条件好了一些,就出现了“泥草房”、“一面青”,甚至“青砖房”,周老太太家的房子就是“泥草房”。 解耀先快半夜了才躲过了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和警察,逃回“三十六棚”。他蹑手蹑足的进了院子,先来到周老太太的窗下倾听了半晌,确认周老太太还在香甜的酣睡着,这才回到自己所住的西屋。解耀先把横田正雄的“98式”“御赐刀”藏到了房梁上,和两颗二十响“大肚匣子”放到了一起。解耀先又摸了摸炕,炕还很热。周老太太显然很晚了还在给他烧炕,他的心中不由得一热。直到多年以后,解耀先想起那天晚上的热炕头,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解耀先躺在滚烫的炕头儿上,翻过来调过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中午那一幕一幕又像演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翻过。抢横田正雄的“御赐刀”,刀劈两个宪兵……忽然,那个用破棉袄换去他的棉袍的中年人的面容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是谁?那狡黠的目光那么熟悉!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家伙不是善于易容的‘连翘’陆学良又是谁!……可是,自己刚从‘回春堂’里抓了中药出来,他咋就赶在自己头里等着等着给自己换棉袄,而且还化了妆?……他娘的,这个‘连翘’也忒神了!他是能掐会算还是无所不能的妖精?……” 实际上,陆学良打发解耀先去楼下抓药之后,他就躲到“回春堂”的后门的门斗里,化好妆之后就从后门离开了“回春堂”去办事。刚离开“回春堂”的后门没多远,陆学良就听到正阳三道街上传来剧烈的打斗声。他探出头看去,首先印入他眼帘的那个大展神威的蓝脸怪物。接着,蓝脸怪物向他这个方向跑来。远远的正阳街上,三个警察吹着警笛追来。 陆学良立刻意识到这个惹祸的蓝脸怪物是谁,他心中暗骂道:“你个龟儿子,没得来由的惹祸精!……还得老子给你揩沟子!……” 接着,陆学良机智的把自己的破棉袄换给解耀先,他自己装作瞎子挡了挡三个警察。 第十二章 遗民泪尽心岂甘(二) 解耀先指着黑板上所写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十二个字,听到工人们念熟了之后,尽量忘却昨晚母爱般的温暖,开始摇头晃脑的给工人们讲解这十二个字的意思:“各位叔叔大爷,《道德经》分为《道经》和“德经”两部分……” 解耀先讲到这里,下面不知是哪位工人大声说道:“先生,你是教我们识文断字儿的师傅。老话讲的好,‘师徒如父子’!……你叮叫我们叔叔大爷,那不是乱了辈分嘛!……”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又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声说道:“索三儿说的不对!……先生教我们《道德经》,让我们学会做人的道理,教我们识文断字儿的师傅咋比得了?……我记得老话讲,好老师教人做人的道理;一般老师教人手艺;不咋地的师傅只能是混酒喝了!……” 众人笑得更响了。坐在角落里的吕振国笑的咳嗽了半天,这才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他站起身,踩灭了烟火转过身来。吕振国在工人们中的威信极高,见他站了起来,一定是有话要讲了。于是,众人停止了嬉闹,想听一听吕振国要说些什么。吕振国待笑声渐渐小了下来之后,这才笑着对众人说道:“那老七说的是这个理儿!……战先生是咱们工人培养出来的,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老师了。不仅混酒喝的师傅和只教咱们识文断字儿的老师比不了,就是能够教咱们怎么做人的好老师也比不了!……因为战先生不仅教咱们做人的道理,还教咱们识文断字儿!……” 吕振国说到这里,众人纷纷喝彩叫好。 吕振国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咱们的老祖宗尊师重道,曾经说过‘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战先生为人厚道,免了工友们行三叩首的大礼,免了工友们跪献红包。工友们也都是知道感恩的人,既然工友们不好意思让先生叫‘叔叔大爷’,依我看,就请战先生称工友们‘大家伙儿’或是‘同学们’,你们瞅着咋样?……”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索三儿”又大声说道:“中!……我们都听吕三哥的!……先生既然免了大家伙儿行三叩首的大礼,免了我们跪献红包,我们哪儿好意思让先生叫我们叔叔大爷!先生就是叫我们‘大家伙儿’、‘同学们’也是高抬我们了,大家伙儿说我说得对不?……” “中!……索三儿说得对!……咱们都听吕三哥的!……”工人们纷纷表示赞同。 吕振国又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工友们既然赞同‘尊师重道’这个理儿,那就首先在先生上课前儿守规矩,轻易别打断先生讲课,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举手提问!……” 在哄堂大笑声中,索三儿挠着脑袋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解耀先在热烈的掌声继续讲解《道德真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十二个字当中的的第一个‘道’是指有那么一种说不明都不明的宇宙万物之间的本源的本源,一切都由这种‘道’演化出来。……第二个‘道’是动词,意思是说道说道……” 也许,这天晚上就应该出事,解耀先就连《道德真经》中这十二个字的含义也讲不完。解耀先刚讲到这里,突然,不远的地方“啪勾”、“啪勾”、“啪勾”三声小日本鬼子“三八大盖儿”的枪声,远近的狗一阵狂吠。教室里立刻“嗡嗡嗡”一阵骚乱,工人们有点惊慌。 “王国志!……”吕振国又站了起来,向坐在门口的一个工人摆了摆头,示意他去查看一下情况。那个叫做“王国志”的工人肯定是工会积极分子,他点了点头,钻出了房门。 在“工人夜校”这个文化补习班,“老叔”吕振国虽然没有明说,但解耀先的心中也清楚得很,上课的工人之中混有警察厅甚至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的“密探”。讲课的内容是公开的,不怕这些“密探”告密,绝不能让警察厅找到任何借口把来之不易的“工人夜校”封闭。 解耀先的课真的讲不下去了。工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低声议论不休。 “你知道不,昨儿个晌午,有人在傅家店正阳三道街杀了俩宪兵,还把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打了个半死。真他娘的解气!……有人说,这是上古妖仙‘大妖山魈’临凡,跟咱们老百姓出气来了!……”说这话的工友声音极小,但是解耀先的耳音极好,依然能听真亮。 “唉呀妈呀……还把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打了个半死,真的假的?……”另一个工友显得十分激动,说话的声音难免大了一点。 他们身后的一位工友把脑袋伸过来,一根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声之后,低声说道:“嘘!……门友财、张二邋遢,你们俩别犯虎,小声点儿,当心隔墙有耳!……” 这位工友偷偷的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三人,又低声接着说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是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奉了女娲娘娘的命令,降临哈尔滨傅家店,大展‘妖’威,杀了两个宪兵,这叫‘杀鸡儆猴’!……那横田正雄阳寿未尽,这才得以逃生!……” 张二邋遢撇了撇嘴说道:“蔡满囤你净跟我俩扯犊子,忽悠谁呀?……那‘大妖山魈’咋就只能是奉了女娲娘娘的命令呢?……要我说‘大妖山魈’是奉了如来佛祖的命令!……” 蔡满囤立刻反唇相讥:“哼!……我就知道你得跟我俩抬杠!……还奉了如来佛祖的命令,奉了如来佛祖命令的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解耀先正挠有兴致的听着几个工友议论。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乱哄哄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突然,房门“啪”的一声被撞开,王国志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 第十二章 遗民泪尽心岂甘(三) 工友们有些惊慌失措,沉不住气的纷纷站了起来,惊恐不安的盯着房门。几乎是和王国志脚跟着脚,稀哩忽隆的冲进来十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和警察。 一个头戴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狗皮帽子,身穿黑色棉袍,斜挎着"十四年"式的翻译官扫视了一眼满屋子惊恐万状的工人,牛皮哄哄的说道:“好哇!……你们这些个不遵教化的刁民,一个一个的五更半夜的不睡觉,竟敢在这旮沓聚众密谋,是想‘反满抗日’咋的?……” “「反満抗日」と思ったら(想‘反满抗日’吗)?…… 良民は一人もおらず,皆铳杀した(没有一个良民,统统枪毙)!……”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稀里哗啦”的拉动一阵枪栓,饿狼般嚎叫着。几个站着的工友吃了一吓,纷纷又坐了下来。 解耀先眼见如狼似虎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就要作恶,恨得他把牙齿咬的“咯吱吱”直响,他心中又暗骂起陆学良耽误事儿来了。这要是早把飞刀给他做好了,这十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和警察还不都是白给呀?那就叫做一个“插标卖首耳”!可是,解耀先现在赤手空拳,面对十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和警察,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倒是不惧,可是满屋子的工友怎么办? 解耀先正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吕振国忽然大叫道:“唉呀妈呀……我说麻警官跟霍警官,我们办这个文化补习班可是提前在你们警署报备了呀!……你们俩可不能推聋作哑,不跟日本人说清楚,眼睁睁的看着工友们吃亏呀。……” 解耀先这才发现,躲在汉奸狗翻译身后的两个警察,正是自己刚到周老太太的家里时,前来“嘣钱”的汉奸警察麻警官和霍警官。解耀先心中暗自责备自己:“你是咋搞的?……一个侦察兵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麻警官和霍警官这俩瘪犊子要是躲在人后头。冷不丁的给你一枪,你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嘿嘿……那才叫阴沟里翻船,天大的笑话呢!……” 那个姓霍的警察瞪了吕振国一眼,娘们儿唧唧,拧拧搭搭的说道:“唉呀妈呀……我说老吕头儿,咋又是你跟个欠儿登似的!……我跟你讲,麻警官眼目前儿是‘上等警长’,是我们警署的警长了,下午刚下的令!……” “唉呀妈呀……你瞅这扯不扯!……原来麻警长这是升官儿了?你说我这耳朵是塞鸡毛了咋的,咋就愣没听说呢?你说我这整天都瞎忙道些啥呀!这么着,明儿一上班我就去警署向麻警长道贺,麻警长您可千万别挑我们这些屯迷糊的理呀!……”吕振国双手抱拳说道。 “嘿嘿……就你老吕头儿会说话!……”麻警长平时没少收吕振国的钱。他被吕振国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转过身去谄媚的笑着对汉奸翻译官说道:“我说苟翻译官,这个老吕头儿说的一点也不假,他昨儿个确实去警署备了案,警署的记录簿子上都有记录,是合法的。……大家伙儿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嘛!你就跟太君说说,能不能……” “合法的?……我说麻警长,你刚提拔为警长,可不能假公济私,辜负了皇军对你的信任!……啥‘远亲不如近邻’?我这叫公事公办!……”苟翻译官瞪着牛蛋般的眼睛说道。 “公事公办!……公事公办!……我知道苟翻译官向来是廉洁奉公,铁面无私!……”麻警长说着,讨好般握着苟翻译的手摇了摇。他暗地里把几张“绵羊票子”塞到苟翻译手中。 苟翻译把双手插进棉袍兜中,显然是先把“绵羊票子”藏好。他皮笑肉不笑的对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说道:“呵呵……何人かの太君,この麻警长の言うことはすべて真実で,この部屋の中の人はすべて満洲帝国の顺民で,皇军の亲友です(几位太君,这位麻警长说的都是实话,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满洲帝国的顺民,是皇军的好朋友)!……” 听了苟翻译的话,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的敌意这才小了一些,但仍然“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气,虎视眈眈的望着工人们。一个小日本鬼子宪兵似乎是个领头的,他转过身去,对麻警长说道:“麻警长,この人たちは満洲帝国の顺民で,皇军の友达でいいですね!あなたの部下に身分证明书を调べてもらいます(麻警长,这些人都是满洲帝国的顺民,是皇军的朋友很好!让你的人查一下他们的身份证)!……” 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的日语说的很快,麻警长根本就听不懂。他十分尴尬的转向苟翻译求助,待苟翻译翻译完之后,麻警长这才放下心来,对满屋子的工人们说道:“你们大家伙儿把身份证都拿出来,皇军要检查!……咱们这也是例行公事!……” 工人们一听,不敢不从,立刻乱哄哄的掏出身份证举到头顶,等着警察前来查看。麻警长一挥手,霍警官立刻带着三个警察去查工人们的身份证。 苟翻译似乎嫌麻警长“绵羊票子”给的少,他转过身来,用手指了指解耀先,一本正经的对麻警长说道:“嗯……麻警长,我是相信你对大日本皇军和满洲帝国皇帝陛下的忠诚的!不过……这些坐着的跟叫花子似的人都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人我相信。可前面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是谁?总不成他也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 麻警长顺着苟翻译的手指望去,见苟翻译指的是解耀先,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不过,那麻警长当了十几年的警察,整个浪儿就一个社会油子,他怎么会不明白苟翻译的意思?他急忙从兜中又掏出几张“绵羊票子”塞到苟翻译的手中说道:“唉呀妈呀……苟翻译官你说的是他呀?……他是北街周老太太家的大小子,是老吕头儿他们请来的教书先生。你别看他留着个糟心的小胡子,他没多大岁数,才二十三四岁,是我瞅着长大的。你放心好了!……” 麻警长心里有数,他给苟翻译的这些“绵羊票子”,老吕头儿明儿个就会加倍补给他。 解耀先见这个汉奸“狗翻译”贪得无厌,敲诈起来没完没了,真恨不得冲上前去,就像金庸金大爷的名着《天龙八部》中“四大恶人”排行第三的岳老三一般,把这个不是人揍儿的狗汉奸“咔嚓”一声扭断了脖子。 苟翻译把“绵羊票子”装进棉袍的兜中,意犹未尽,挺胸腆肚的说道:“只要大家效忠大日本皇军,效忠满洲帝国皇帝陛下,就一定会有安逸的好日子过。……可要是虎了唧的不知道深浅,想当啥‘反满抗日’分子,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就是下场!……” 苟翻译说到这里,工人们先是一愣,接着就不由得哗然。苟翻译大叫道:“吵吵啥?吵吵啥?……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为啥没有好下场呢?因为他们对抗大日本皇军的检查,造谣惑众,说啥妖仙‘大妖山魈’临凡,凡是作恶多端的那个……那个啥都加点小心,当心‘大妖山魈’找上门来,死无葬身之地!嘿嘿……被皇军当场就地正法了!……” 第十二章 遗民泪尽心岂甘(四) 苟翻译的话音未落,教室里立刻一阵叫骂声:“他妈的!……真拿我们工人不当人待呀,想杀就杀,还让不让我们工人活了?……” 那个领头的小日本鬼子宪兵举起“三八大盖儿”,朝天棚“啪勾”就是一枪,见工人们被枪声震住了,大叫道:“ばか野郎(混蛋)! ……大日本皇军に従おうとせず、死ぬしかない(你们胆敢不服从大日本皇军,只有死路一条)!……” 苟翻译的耳朵被小日本鬼子这一枪震得嗡嗡直响,他也怕小日本鬼子大开杀戒,这里血流成河,他自己想活都活不成了。不用说中国人会把他撕了,就是小日本鬼子也饶不了他。苟翻译赶紧说道:“大家伙儿听我一句劝,谁都别虎了唧的冲动!咱们都是满洲人,亲不亲故乡人!……咱们就别跟日本人较劲,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解耀先目眦欲裂,恨不得变成真正的“大妖山魈”,把这几个惨无人道的小日本鬼子撕成碎块儿!他怕连累了“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这些个淳朴的工人兄弟们,只能强压怒火。解耀先本身就是一个有仇就报的人,他杀心已动,开始盘算怎么为枉死的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报仇。尤其那个啥苟翻译必须得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苟翻译见工人们虽然不敢再说话,但是人人的眼睛中都像能喷出火来。他知道犯了众怒,心中也不由得忐忑,怕闹得不可收拾。急忙和几个小日本鬼子嘀咕了几句,走了。 教室中一片寂静。突然,蔡满囤大叫一声:“哎呀妈呀!……我他妈的要憋死了!……” 蔡满囤这一叫,教室里立刻乱成一团,纷纷大骂小日本鬼子灭绝人性。那老七泪流满面,尖着嗓子大叫道:“我那二愣子兄弟就是倔点儿,但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热心肠儿,谁家有个大事小情,能少得了我那二愣子兄弟?……可是他就因为说了一句实话,就被杀了。我……” 那老七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那解耀先眼见群情激奋,他感觉自己浑身的热血似乎沸腾了,宋代大诗人陆游的《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差一点脱口吟出:“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但是,解耀先立刻提醒自己,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添油,要是那样的话将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让“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这些个淳朴的工人兄弟们血流成河。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畅想着“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那副对联的意境。解耀先这一分心,以至于工友们吵吵些什么,他竟然没有听真亮。 解耀先急忙震慑心神,只听索三儿大声叫道:“工友们!……咱们工人的命也是命,不能任由这些个杂种揍儿的想杀就杀!……你们工会挑个头儿,打明儿起咱们就不上班了,让这帮杂种揍儿的给死难的工友们一个说法!……” “索三儿说得对!……罢工!罢工!罢工!……给死难的工友们要一个说法!……没有说法绝不复工!……”工人们群情激奋,纷纷大叫大嚷着要求“罢工”。 可是,解耀先却大吃了一惊,他清楚工人们要是就这样开始了罢工,去小日本鬼子的宪兵队给死难的工友们讨要一个说法,小日本鬼子的宪兵队和伪满警察局绝不会心慈手软,不知道会有多少工人兄弟人头落地,家破人亡。这种血琳琳的事情,解耀先看资料看到的太多了。解耀先肚子里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事儿要大发了!可是,咋才能把这件事儿压下来,让大家伙儿冷静冷静,别让工人兄弟们受损失呢?……” 这时,吕振国说话了:“工友们!……大家伙儿听我说一句!……”见工人们的声音渐渐的低了,吕振国接着说道:“大家伙儿冷静一点!……今儿个这事儿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工友们的血决不能白流!……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咱们眼目前儿第一要紧的,是替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处理好后事,安抚好他们的家属,其它的事儿咱们有的是功夫!……账,可以一笔一笔慢慢算!……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 工人们静了片刻,索三儿突然大叫道:“吕三哥,我们敬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是,你吕三哥今儿个为啥草鸡了?……为啥怂了?……” “索三儿,你敢这么和吕三哥说话?……你他妈的才草鸡了!才怂了!……吕三哥是‘呼保义’,他为了咱们工友的事儿可以三刀六洞!从来没草鸡,没怂过!……”一个工人在众人大骂索三儿的声音中,几步冲上来,就去薅索三儿的脖领子,教室内顿时一片大乱。 “王大发,住手!……咋能跟自己的兄弟动手呢!……”吕振国急忙喝止这个工人。 吕振国这一声大喝,当真是振聋发聩,解耀先脑子中顿时一片清明。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替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报仇,而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给工人兄弟们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必须阻止工人们的盲动,解耀先只要吕振国能把事情压两天到三天,他就可以拎着三个小日本鬼子和那个汉奸什么苟翻译的人头,来祭奠死难的工人兄弟们。 索三儿虽然被众人围攻,但仍然是瘦驴不倒架,硬撑着:“我没想说吕三哥的不是!……我是想让吕三哥出头,给让小鬼子杀害的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报仇!……” 由于吕振国的阻止,王大发虽然不再薅索三儿的脖领子了,但是仍然戟指索三儿大叫道:“索三儿!……你个瘪犊子听着,你要是再敢对吕三哥说三道四的,我扒了你的皮!……” 索三儿毫不示弱的梗着脖子大叫道:“王大发,你他妈的少跟我俩装犊子!……我让着你你当我是怕你咋的?……我跟着吕三哥给工友们争利益前儿,你他妈的干啥去了?……” “尻!……你跟谁俩嘴卟啷叽的!……不服咱俩就出去,别蹦别人一身血!……”王大发直眉瞪眼的又要往上冲。 那老七一跺脚,大叫道:“我不听你们跟这旮沓扯王八犊子了!……我要去我那二愣子兄弟的家,去给我那二愣子兄弟收尸!……” 第十三章 铲奸除恶美名传(上) “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是一副名满天下的对联。这副对联位于南京秦淮河畔的长乐路上一处清代府第建筑,府第的主人为清乾隆年间状元秦大士。 秦大士高中状元后,同诗友相约一起到杭州游览岳王庙,在岳王坟前看见铁铸的秦桧夫妇跪像,周身都是秽物。诗友们戏谑其也姓秦,是秦桧的后裔,让其题对以记此游。秦大士挥笔立就,对联是:“人自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对联表达了秦大士忠奸分明,是有强烈的爱国热情的。从此,杭州西湖增添了一段佳话。 卖国巨奸自古有之,理由多多,言之凿凿。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遗臭万年,殃及子孙。也就是说,这些卖国巨奸得意之时自然作威作福,殊不知“天欲其亡,先让其狂。”《太上感应篇》中也讲过:“为善必昌,为善不昌,必有余殃,殃尽必昌。为恶必殃,为恶不殃,必有余昌,昌尽必殃。”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哈尔滨日本宪兵队埠头区宪兵分遣队的苟翻译苟义智,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可是他的爹,也就是住在正阳十道街“苟家大院”的苟熙玖却是一个跺一跺脚,哈尔滨都乱颤的“大”人物。苟熙玖初来哈尔滨时,只是倒腾点儿小买卖,稍有积蓄,就与各种势力拉上了关系。他贩卖大烟,开设妓馆,设赌抽头,聚敛各种不义之财。后来投靠了小日本鬼子,成为哈尔滨无恶不作的恶霸、黑帮头子。小日本鬼子在修建中国第一座公路铁路两用桥哈尔滨东江桥时,苟熙玖钻营上了工头。在桥墩即将竣工时,苟熙玖命令爪牙把闭水管抽出,将水下的工人全部淹死。苟熙玖从每个死掉的工人身上贪污了六百元的“抚恤金”。 苟熙玖大发不义之财后,购买了许多土地房产。他仰仗小日本鬼子的势力,当上傅家店大水晶街三分区的区长。苟熙玖伙同李玖鹏等民族败类,“献纳”捐款,在傅家店增设拘留所,用以镇压敢于反抗的老百姓。苟熙玖荒淫无耻、穷奢极欲,他有七房姨太太,直到快四十了,才有了一个宝贝儿子。到了苟熙玖儿子这一辈,按家谱排行犯“义”字,他给儿子取了一个“苟义智”的名字,那是他标榜自己的儿子将来是一个仁义的人,是一个大智慧的人。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苟熙玖总想着给自己宝贝儿子的脸上涂脂抹粉了,却忘了他给儿子取的名字“苟义智”的谐音就是“狗一只”。从此,人们在背后都叫他儿子“狗一只”,而不叫名字了。 苟熙玖知道自己今天的成就是一部血淋淋的发财史,早已天怒人怨。尤其是黑道生涯,更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他得罪的人太多,项上人头不一定那一天就会被别的黑道人物取走。所以,苟熙玖绝不允许他的宝贝儿子与黑道人物来往,更不准儿子介入黑道事务。 可是,“狗一只”打小儿就被溺爱,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年纪稍大,已经是人见人嫌的纨绔子弟。“狗一只”作恶多端出了名,与同样无恶不作汉奸恶霸李玖鹏的儿子李忠和、“江上军”伪军官武运玖的儿子武植合称为“滨江三少”。“滨江三少”打瞎子、骗傻子、骂哑巴、敲寡妇门、挖绝户坟、扒老太太裤衩子。“滨江三少”到了哪儿,哪儿就鸡飞狗跳,人们尤如躲避瘟神般,避之唯恐不及。“滨江三少”当真是坏事做尽,恶行不齿。 在哈尔滨,“狗一只”和李忠和、武植被称为“滨江三少”,被老百姓恨之入骨的苟熙玖和李玖鹏、武运玖则被合称为“三玖”。 “狗一只”在“国高”毕业后,恰好赶上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埠头区,也就是道里区宪兵分遣队的翻译官神秘的消失了。苟熙玖仗着儿子在“国高”学了几句半啦咔叽的日本话,用金条买通了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让儿子“狗一只”在埠头区宪兵分遣队谋了一份翻译的差事。这一下,苟熙玖儿子的“名”与“实”相符了,真的做了“狗一只”。所不同的是,做了小日本鬼子的走狗。 “狗一只”刚神气活现的当了几天的宪兵队的翻译官,尽管只是埠头区的宪兵分遣队。没想到就遇到了“蓝脸怪物”大闹傅家店的大事儿。“狗一只”跟着埠头区的宪兵分遣队去支援傅家店的宪兵分队,对正阳三道街事发地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除了抓了几个倒霉蛋儿之外一无所获。小日本鬼子埠头区的宪兵分遣队队长山田由纪夫大尉很执拗,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又命令埠头区的宪兵分遣队,在警察配合下,分头在埠头区里折腾开了。 当如狼似虎的小日本鬼子和警察折腾到晚上,又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在“三十六棚”折腾一阵之后,来到了“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人关老蔫儿的家。关老蔫儿的老爹哆哆嗦嗦的身份证掏的慢了一点,一个狐假虎威叫宋仁寿的警察骂骂咧咧的猛的一下把关老蔫儿的老爹推了一个仰八叉。 关老蔫儿一见宋仁寿把他爹推了一个大跟头,半天没爬起来,当时就急眼了,上来一拳就把宋仁寿打了一个五眼儿青。宋仁寿大怒,论起警棍就要打关老蔫儿。关老蔫儿的好朋友,也是一个厂里的工友黄二愣子和刘树山正巧来他家串门儿还没走。刘树山怕自己的好朋友关老蔫儿吃亏,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搂住了宋仁寿的腰,死活就是不撒手。 “ばか野郎(混蛋)!……大日本皇军の検閲を、暴力で止めたいのか(你们想暴力阻止大日本皇军的检查吗)?……统统死啦死啦地!……呀!……”一个小日本鬼子宪兵边骂着,边挺起“三八大盖儿”上长长的刺刀,就向刘树山刺去。 黄二愣子见状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手中的“三八大盖儿”。黄二愣子愤怒已极,连珠炮的大骂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道:“你个瘪犊子揍儿的!……五马长枪的想杀人就杀人呀?也忒他妈的不拿我们当人了!哼!……眼目前儿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已经降临哈尔滨,他就是专门来给我们这些个穷工人撑腰的!……这前儿你个瘪犊子还敢作恶?就不怕‘大妖山魈’把你撕的粉碎,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压根儿就听不明白黄二愣子说些什么,他转向“狗一只”,用半啦咔叽的“协和语”问道:“苟的!……他的什么的说话?……” 第十三章 铲奸除恶美名传(中) “协和语”究竟为何物?所谓“协和语”是小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期间产生的一种“中介语言”。小日本鬼子在侵略中国期间,除了给中国带来肉眼可见的深重灾难外,在文化、社会风俗等“看不见”的领域也带来了影响,语言就是其中之一。汉语和日语发音相差较大,互通性极低。小日本鬼子的大官有翻译效劳,可是普通的日本军民显然没有这个条件。为了与中国人交流,小日本鬼子在占领区需要推行所谓的“皇民化教育”,日语教育是重点内容。但是小日本鬼子长期处于战争状态,语言教育效果十分有限。 小日本鬼子也需要和中国人交流,就必须有一种双方都能听得懂的语言。就像《地道战》等经典电影,以及以后的“抗日神剧”中,小日本鬼子往往都是这样说话的:“你的,花姑娘的,哪里的有?……” 令观众们司空见惯的是,汉奸们大都会没有什么障碍地听懂太君们的意思。于是,准确的回答:“太君,这里的,花姑娘的,大大的有!……” 小日本鬼子军方从甲午战争初期就开始编撰《兵要中国语》、《日清会话》、《速成满洲语自修》之类的教材,但是绝大部分的小日本鬼子军人的汉语水平还是非常低下。在双方都不谙对方语言的情况下,说一种不中不日、又中又日的语言,就成了历史的选择,也就是所谓的“协和语”。 “狗一只”当然能听明白这个小日本鬼子说的“协和语”,只是他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被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哪里说得出话来。另一个小日本鬼子狠狠地砸了“狗一只”的屁股一枪把子,骂道:“ばか野郎(混蛋)!……この马鹿め(你这个笨蛋)!……” 不料,那个被关老蔫儿打了一个五眼儿青的警察宋仁寿的日语还马马虎虎,他大叫道:“报告太君!……このしぼんこは,俺たちが追っている青衣の怪物の名前が『大マンドリル』だ(这个瘪犊子是说咱们追查的那个蓝衣怪物叫什么‘大妖山魈’)!…… このしぼんは『大マンドリル』と结结い、『大マンドリル』はすぐに皇军を杀しに来る(这个瘪犊子和‘大妖山魈’勾结,‘大妖山魈’马上就来杀皇军了)!……” “大日本皇军の反満抗日分子を杀そうとしていたのだ。この野郎、すぐに撃て(原来是准备谋杀大日本皇军‘反满抗日’分子,立刻枪毙这个混蛋)!……”那个领头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大叫一声,端起了“三八大盖儿”,对准了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听不明白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鬼叫些什么,见黄二愣子要吃亏,急忙挡在黄二愣子身前。 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哪里会手下留情,“啪”、“啪”、“啪”一阵枪声响过之后,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一起栽倒在血泊中。“狗一只”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差点栽倒。 “开路!……”几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和警察在关老蔫儿一家哭天泣地声中扬长而去。 “狗一只”跟着小日本鬼子宪兵整整折腾了三天两夜,当他困倦不堪的骑着自行车回到“苟家大院”他的家时,只见大门口站着四个冻得嘶嘶哈哈、斜背着“盒子炮”的保镖,那个他打小儿就骑在脖子上当马骑的保镖头儿邢四儿叼着烟卷,在大门里头走来走去的。 “唉呀妈呀……少爷你可回来了,老爷都惦记死了!……”一个保镖眼睛贼,远远的看见“狗一只”回来了,急忙迎上前去,接过“狗一只”的自行车。 “狗一只”很疲劳,不愿意多说话,只是冲这个溜须拍马的保镖点了点头。 “少爷!……”邢四儿扔掉了半截烟卷儿,迎了上来。 “哦……四哥呀!今儿个这是咋的了,大门口加了双岗,你也亲自出来了。家里头出了啥事儿咋的?……”“狗一只”乍一见家里如临大敌,全副戒备的样子,心中有些忐忑。 邢四儿看了一眼大门口的四个保镖,拉着“狗一只”的手来到暗处,说道:“少爷,你没啥事儿我就放心了,老爷心里头的一块石头也该落地了!……” “到底出了啥事儿?……四哥你别让我着急上火成不!……”“狗一只”有点着急了。 邢四儿笑了笑说道:“少爷的性子总是那么急!呵呵……家里头没事儿!……我听说夜儿个晚饭之后你们埠头区宪兵分遣队和一帮子警察在‘三十六棚’杀了仨人?……” “嗯呐……四哥的消息挺快呀,是日本人杀的!……”“狗一只”点了点头说道。 “杀人的是日本人,可是黄二愣子说在正阳三道街杀了俩宪兵的是啥上古妖仙‘大妖山魈’这话,却是宋仁寿那个警察告诉日本人的,日本人这才连杀了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这仨不知道深浅的臭小子?……”邢四儿问道。 “唉呀妈呀……四哥你咋啥都知道呢?……”“狗一只”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出事儿那前儿我也在那旮沓!你说那个黄二愣子也是嘚瑟,关老蔫儿把宋仁寿打了,就让宋仁寿打关老蔫儿几棍子能咋的?……非跟个欠儿登似的提起啥上古妖仙‘大妖山魈’,日本人是听不懂呀,可是那个宋仁寿正在气头儿上,就把这话告诉了日本人。……” 邢四儿点了点头,说道:“嗯……老爷真有先见之明!……他老人家就怕少爷跟这事儿有啥牵连,这才让我加强了大院子里的防护。嘿嘿……少爷还不知道咋的?……就因为宋仁寿一句话,日本人在‘三十六棚’杀了三个人。今儿个大清早警署的人上班前儿才发现,夜儿个在警署值班儿的宋仁寿不知道啥前儿被‘大妖山魈’咬掉了脑袋。唉呀妈呀……那个惨,一地的血呀,警署的人都吓懵圈了!那个新任警长麻二咔啦当时就瘪茄子了。……” “被‘大妖山魈’咬掉了脑袋?……四哥咋知道的?……”“狗一只”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呀!……”邢四儿神神秘秘的四处看了看,就像是生怕“大妖山魈”突然出现似的,把嘴伏到“狗一只”耳边说道:“有人说在警署的墙上用宋仁寿的血写着‘大妖山魈’四个大字!……见过宋仁寿尸首的也说,那脑袋不是刀砍的,分明是野兽啃掉的!……” “宋仁寿的脑袋瓜子是被野兽啃掉的?……”“狗一只”又吃了一吓,不由得浑身颤抖。 “可不咋的!……少爷你说那个啥‘大妖山魈’也……”邢四儿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嘘!……”邢四儿刚说到这里,立刻被“狗一只”制止住了,故作很明白地说道:“四哥,那‘大妖山魈’乃上古妖仙,得罪不得,得称他‘老人家’!……” “他老人家!他老人家!……”邢四儿连连点头之后接着说道:“嘿嘿……都是他妈的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这仨不知道死活的瘪犊子惹的祸!……少爷,你说杀人的是日本人,那个……‘大妖山魈’他老人家不杀日本人,为啥偏杀宋仁寿呀?……” 第十三章 铲奸除恶美名传(下) 邢四儿说到这里,他自己猛然之间恍然大悟:“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这仨不知道死活的瘪犊子是宋仁寿点的,宋仁寿就是出卖满洲……不对!不对!是出卖中国人的汉奸呀!……恨日本人,尤恨汉奸!那宋仁寿不会是军统那帮人杀的?……” 邢四儿仗着自己是道儿上出了名的“炮头”,就算是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的军统,他是不害怕的。但是,邢四儿却怕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大妖山魈”他实在惹不起! “狗一只”走进客厅,只见他爹苟熙玖正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呼噜”、“呼噜”的抽着水烟袋。“狗一只”站在地当腰,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哦……是智儿回来了!……”苟熙玖抬了一下眼皮,十分慈爱的说道。苟熙玖已经发福,胖胖的圆脸油光锃亮,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显然营养过剩。就这副尊荣任谁第一次见了他,要说这个弥勒佛一般的长者是一个心如蛇蝎,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绝对不会有人相信。其实,要说谁是哈尔滨的黑社会老大?舍苟熙玖其谁也。 恶魔也可以是圣洁的吗?只要他披上圣洁的外衣,尽管他的内心还属于恶魔,但他的身体却充满圣洁的迷惑。也许,当人们无法直接看透他的内心的时候,外表就成了别人认识这个人的凭证之一。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是有多少人难以摆脱这一点,不去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好,恶魔总是作恶多端的,即使是披上“正义”外衣这个遮羞布的作恶。 苟熙玖是个很讲究的人。人,都这样。手里有了几个骚钱儿,就总想把自己包装成“体面人”。苟熙玖虽然在老家山东黄县北砂的苟家村读过两年私塾,可是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一上课他就睡觉。两年私塾读下来,苟熙玖认识的字还不到一箩筐,气得苟熙玖的爹把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暴打一顿。苟熙玖个性极强,一怒之下自己一个人“闯关东”跑到了哈尔滨。苟熙玖虽然识字不多,可是却很羡慕有文化的人。所以,他就把他家的客厅装饰得帮会的“总舵”不是“总舵”,却又不像文化人家的客厅。 苟熙玖家的客厅大约四五十平方米,应该是他会客的地方,整个客厅是典型的中式布置。红木的炕几上垫着大红的呢毯,波斯地毯上放着紫楦木的八仙桌,高靠背椅上盖着鱼虫花卉图案的湘乡围披。客厅的一角是镶嵌着玻璃,在哈尔滨很时髦、很稀罕的西洋座钟。在客厅房门的一侧,摆放着红木的书架,上面放满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以及《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等《四书五经》。自然了,为了显示主人与小日本鬼子的“亲善”,书架中也少不了《新编日本书纪》之类的日文书籍。墙壁上挂满了名家字画,左右显眼的地方一边是大幅的泼墨山水,一边是傲雪的红梅。正抬头处,是一副关二爷读春秋的重彩民画,上下联上写着:“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驱驰时无忘赤帝。”“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堰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站在苟熙玖身后给他捏肩膀的七姨太一见“狗一只”走进客厅,立刻向他抛了一个媚眼儿,掩嘴一笑。这位七姨太本是京剧名伶,艺名元元红,芳龄才一十七岁,长得十分漂亮,比“狗一只”还小两岁呢,可惜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被苟熙玖强行霸占,娶为七姨太。 “狗一只”抹搭了“七妈”一眼,对苟熙玖说道:“爹,你咋还没睡?……” 苟熙玖叹了口气,头不抬眼不睁的说道:“唉……你都三天两宿没回来了,为父的惦记你,是吃啥啥不香,觉也睡不着呀!……我说智儿,你吃了没有?……公事儿办的咋样?……” “我吃过了!……”“狗一只”边说边坐在苟熙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之后接着说道:“公事儿?嘿嘿……倒霉蛋儿倒是没少抓,都押在正阳街的笆篱子了。可哪儿有正儿八经的‘反满抗日’分子呀?人家早就撩杆子了,谁也不缺心眼儿,等着你抓呀?……” 见苟熙玖闭着眼睛就像没听见,“狗一只”接着说道:“这可倒好,便宜了宪兵队的翻译王胖子了,他指不定得捞多少‘绵羊票子’呢!……” 苟熙玖点了点头,眼睛也没睁,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苟熙玖说的这句话,以“狗一只”的文化水平根本就听不懂,可是他又不好意思问他爹。他咔咔眼睛说道:“爹,你说日本人这么折腾有用吗?……我听说杀日本人宪兵的是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宋仁寿不该点了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让日本人杀了这仨小子。结果现世报来的快,宋仁寿转眼又让‘大妖山魈’他老人家啃掉了脑袋!……” 苟熙玖把水烟袋递给七姨太,拍了拍手之后对儿子说道:“哼……这些日本人就是不懂满洲人脑子里是咋想的,跟他们说八百六十遍了也不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狗一只”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爹,这‘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啥意思?……” “哦……这话是向先生说的!……”苟熙玖说的“向先生”向易之是“国高”的国语教师。苟熙玖想装文化人,对向易之这样的国语老师还是很客气的。所以,苟熙玖和向易之常有交往。苟熙玖虽然没啥文化,可是记忆力却不错,别人说过的话,他只要不想忘记,一般都能记住。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人前人后的“之乎者也”一番,装一装满腹经纶了。 苟熙玖接着解释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句话是老子的《道德经》……” 苟熙玖说到这里,“狗一只”心中有些不满,暗想道:“你本来就是我老子嘛,何必说个话也忘不了处处自称老子!……” 苟熙玖哪里知道他这个草包儿子不学无术,把春秋时期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史学家的名字“老子”当成是他的口头语了。苟熙玖接着说道:“是老子的《道德经》第七十四章中所说。嗯……为父的说多了你也听不懂。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当老百姓为了自己不被饿死,就不再怕死了。可是,那些当官儿的却吓唬老百姓,说是要杀了他们。智儿你想一想,当官儿的吓唬老百姓这些损招还有用吗?……智儿你要牢记,治人事天,莫若啬。夫为啬,是谓早服。……要想当人上人,对下人就要‘恩威并施’!……” 第十四章 劳劳车马未离鞍(上) 俗话讲:“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苟熙玖的坏事干多了,总惦记着有人来找他报仇。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总免不了心惊肉跳,疑神疑鬼。所以,他重金聘请了东北着名的“炮头”邢四儿,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保镖日夜保护他。他自己也在森严壁垒的“苟家大院”里深居简出。 “三十六棚”的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个工友被小日本鬼子枪杀之后,苟熙玖十分害怕和他的儿子“狗一只”有关,怕引来报复,就一再叮嘱邢四儿加强了“苟家大院”的防护。苟熙玖的顾虑还真不是空穴来风,那解耀先本来是要来他家杀他的儿子“狗一只”的,只不过是宋仁寿不知被什么人割了脑袋。至于宋仁寿是被“大妖山魈”啃掉了脑袋,那不过是老百姓们痛恨警察,添枝加叶的口口相传,以解心头之恨而已。 邢四儿猜的没错,宋仁寿的被杀确实是军统特工“獠牙”赵剑芷所为。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个工友被小日本鬼子枪杀时,“獠牙”恰巧就在附近,亲眼目睹了三个工友被杀的全过程。那“獠牙”和解耀先的性格差不多,也属于有血性的汉子。他怒不可遏,心中杀机已动,尾随着回警署值班的宋仁寿,想伺机杀了这个出卖工友的汉奸。只是一道儿上都没有机会,一直跟到警署。“獠牙”忍着寒冷,在警署外面窥伺了大半夜,直到宋仁寿睡熟了,四周一片寂静,这才潜进警署,割了宋仁寿的脑袋。一个受过特殊训练的军统特工,杀一个普通警察,那就是轻松一个动作。 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个工友被小日本鬼子枪杀的当天晚上,解耀先跟着“老叔”吕振国去三个工友的家里帮着忙活,一直到下半夜,这才回到周老太太的家里。他心中盘算着第二天再去“狗一只”的家里,也就是正阳十道街“苟家大院”去杀了这个狗汉奸,为民除害。至于这个“狗一只”是不是死有余辜,解耀先没有多想。“狗一只”是小日本鬼子宪兵的翻译,是他领着小日本鬼子宪兵去杀害的工友,与他亲手杀死工友有什么区别? 所以,“狗一只”是解耀先第一个要杀的人。真的决定要杀人了,解耀先又有些犹豫了:“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集中精力完成自己的任务为上策!……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就算‘狗一只’作恶多端,老天爷不会饶他!……” 然而,金庸金大爷的名着《射雕英雄传》中的一个情节又坚定了解耀先“为民除害”的决心。那是第二次“华山论剑”,大奸大恶大汉奸裘千仞被周伯通、郭靖等高手围困于华山之巅。裘千仞不甘心束手就戮,命丧当场,灵机一动,设置了道德陷阱,叫嚣道:“哪一位生平没杀过人、没犯过恶行的,就请上来动手。在下引颈就死,皱一皱眉头的也不算是好汉子……” 就在众“大侠”满怀惭愧的准备放弃时,“北丐”洪七公出现了,他大义凛然,义正辞严的斥责裘千仞道:“老叫花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花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也就是说,无论“狗一只”是不是死有余辜,杀“狗一只”就像洪七公杀裘千仞一样,那是为民除害,造福一方。解耀先感觉自己杀得心中无愧,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天若昏聩懦弱,无力扬善惩恶,吾当化为霹雳,功过后世评说。”解耀先,不!应该说是他的前身战智湛忘记了这句话是谁说的。每当想起这句话,解耀先总会联想到《水浒传》中的“花和尚”鲁智深。一般看来,鲁智深好斗狠、好吃酒、好杀生、好惹事,和吃斋念佛、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真的是大相径庭。事实上,鲁智深看不惯欺压百姓的为非作歹之徒。这样的人不论你官当多大、势力有多大,都会为鲁智深所不齿,甚至“杀尽不平方太平”。心中有佛,即是善念。鲁智深心存佛念,宅心仁厚,表面上不尊礼法,其实却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被后世誉为“佛中之圣”。鲁智深为了别人的事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从来无怨无悔。他为了替流落街头的金氏父女出气,三拳打死恶霸“镇关西”,落得个颠沛流离,出家为僧。为了搭救意气相投的“豹子头”林冲,大闹野猪林,得罪了当朝权贵高太尉。嘿嘿,“禅杖打开生死路,戒刀杀尽不平人。山门醉打金身坏,俺是人间真菩提。” 实话实说,解耀先来哈尔滨的任务就是查清《富士山の雪》的真像,如确系进攻“北极熊”的作战计划,就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国际间谍奥古斯特?冯?霍夫曼,夺去他手中的胶卷。他,完全可以不用像金庸金大爷的名着《飞狐外传》中的男主人公胡斐胡大侠那样,为民伸张正义,为了素不相识的钟阿四一家,不为所爱之人的求恳所动,不为凤天南宴请、赠宅所惑,一路穷追,吓得凤天南闻风而逃。 霍夫曼窃得了《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的消息外泄后,国民党军统掌门人戴笠第一时间就获得了这个情报。他本想命令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率滨江组查明《富士山の雪》真像,如确系针对“北极熊”的作战计划,就不惜任何代价窃取。可是苦于军统滨江组刚刚遭受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重创,力量过于孱弱。戴笠思之再三,当即电令在旅顺追杀大汉奸尹孺庚的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余震铎中校和一处军情科情报员解耀先上尉,立刻赶赴哈尔滨,指挥调查并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的行动。同时,命令哈尔滨附近的军统组站就近支援军统滨江组。如此大动干戈,又同时派出“八大金刚”中的两人执行这项任务,足见戴笠对于《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志在必得。戴笠必须不惜代价的把《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抢到手,一来可以增加国民党与“北极熊”谈判的筹码,换取更多的援华抗日物资。二来小日本鬼子的关东军如果和“北极熊”的远东军队发生武装冲突,就会拖住关东军的主力,避免关东军入关,给左支右拙的国民党军队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第十四章 劳劳车马未离鞍(中) 解耀先是个优秀特工,可是他的前身战智湛却不行。战智湛充其量是个好侦察兵,或者说他就是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仗剑行天下的“大侠”。眼目前儿的解耀先需要时间,也不能出现致命性错误,使得解耀先与战智湛合二为一。 至于“狗一只”家住何方,那也难不住解耀先。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喜欢看杂书,在哈尔滨读大学时,研究哈尔滨的历史就变成了他的“必修课”。以至于遇到他感兴趣的问题,他就会去图书馆查找资料,学校图书馆没有,他就会去市图书馆,甚至是省图书馆。“狗一只”是苟熙玖的儿子,和他的老爹住在正阳十道街的“苟家大院”,对于解耀先来说不是秘密。 可是,一个突发的事情彻底打乱了解耀先的“为民除害”计划。跟着“老叔”吕振国忙活了一阵三位工友的后事回到周老太太的家,已经是后半夜了。解耀先第二天早晨喝完周老太太给他熬的“混合面儿”粥,就准备补一觉再去帮三位工友忙活后事。 解耀先刚睡了不到一袋烟工夫,“老叔”吕振国的二小子“二子”来了。就要过小年了,小年和年三十得包饺子。周老太太家只剩一点荞麦面了,穷人家也得过年呀。“老叔”吕振国在帮着忙活三位工友的后事,“二子”是替“老叔”吕振国来送哈尔滨“双合盛火磨”生产的“沙子面”的。送“沙子面”的事“老叔”吕振国事先说过,解耀先自然客气一番。 解耀先只听说过“沙子面”,却没见过,更没吃过。这种面看上去像细沙粒,摸上去也有沙粒的感觉。“沙子面”充分保留了小麦固有的营养成份,最大程度地减少了加工过程中营养成份的损失。而“沙子面”最好的生产厂家就首推哈尔滨“双合盛火磨”了。哈尔滨“双合盛火磨”是一九〇三年由俄籍犹太人德里金和巴杜申斯基创办的“东方制粉厂”,也称为“地烈金火磨”。一九一五年被山东商人张廷阁买下,改称“双合盛火磨”,日产量曾达到二十二万斤。“双合盛火磨”生产的“鸡”牌面粉因色泽洁白、面筋好,被誉为名牌产品,远销国内外。令人扼腕叹息的是一九五四年一月二十四日,“双合盛火磨”制粉车间发生了特大火灾,六层磨房和设备全部烧毁,“双合盛火磨”就此关闭。 “沙子面”虽好,可是对于解耀先来讲,他虽然听说“沙子面”包饺子最好,劲道儿!但是潜意识里并没有觉得“沙子面”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当和“老叔”吕振国一聊,这才知道哈尔滨“双合盛火磨”生产的“沙子面”是多么的来之不易,解耀先不由得吓了一跳。 原来的哈尔滨人,只要家里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大半都揭不开锅,吃顿“沙子面”的饭并非遥不可及的事。尤其是过年用“沙子面”包顿肉丸儿馅儿的饺子,更是哈尔滨人津津乐道的事儿。老话不是说嘛,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呢? 可是,小日本鬼子占了东三省之后,随着侵华战争的扩大,为了把东北变成扩大侵华战争的基地,对东北的经济和资源实行了严厉的统制和疯狂的掠夺。小日本鬼子在一九三八年颁布了《米谷管理法》,实行粮食配给,把稻子、小麦、大豆划定为“甲类粮”。“甲类粮”专供小日本鬼子自己吃,中国人不准吃。中国人吃“甲类粮”就是犯罪,谁家里要是有“甲类粮”,或者吃了“甲类粮”,抓住就定罪严惩,属于“经济犯”。这一下,中国的老百姓就算是有钱,也没人敢卖“沙子面”给你了,通通都被小日本鬼子充当了军粮。剩下的,小日本鬼子又拉到旅顺,装上船运回日本了。老百姓家里偷偷摸摸的存点“沙子面”,可想之珍贵。 随着小日本鬼子对粮食的需求日益迫切,只控制中国老百姓的“吃”又不够了。小日本鬼子在一九三九年又实行了更缺德的“粮谷出荷”政策。“粮谷出荷”就是满洲国官办的农村组织兴农合作社,把“搜荷”数量层层加码的分配到各市县旗,直到乡村,最后分配到农户,再发给农民一张粮谷“出荷证”。老百姓这就算上套了,从春耕到秋收,完全受汉奸官员以及经济警察的监督,苦不堪言。满洲国治安部警务司经济保安科曾经发出训令:“经济警察的根本任务在于绝对禁止交易场外进行粮食交易;经常认真地掌握出荷工作的进展情况。” “老叔”吕振国越说越愤怒,解耀先越听越心惊,他深感自己穿越之后的责任之重大。要是不把小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老百姓哪儿来的好日子过?解耀先猛然想起了李鸿章临死的时候所遗的一首诗:“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海外尘氛犹未熄,请君莫作等闲看。” 解耀先这觉是没办法再补了,只好从被窝里爬起来陪着“二子”唠嗑。 周老太太去忙别的事了,“二子”望着周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忽然把脑袋伸到解耀先面前,神神兮兮的说道:“哥,你知道不,出大事了!……” 见解耀先满脸求解地望着他,“二子”立刻来了精神头,接着说道:“咱们这旮沓警署的警察宋仁寿今儿个早晨让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啃掉了大半啦脑袋,死了!……” 解耀先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谁?……警察宋仁寿?……让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啃掉了大半啦脑袋?……为啥?……” “二子”撇了撇嘴,说道:“为啥?……还不是宋仁寿这个瘪犊子出卖了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叔叔,小鬼子真他妈的不是人揍儿的,竟然杀了仨叔叔……” 解耀先的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为民除害”计划得变一变了。那个“狗一只”虽然是个帮狗吃食的汉奸,却罪不至死。真正出卖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的汉奸宋仁寿已经有人代劳,替自己把这个出卖工友的汉奸杀了。不过奇怪的是,“山魈”的脸谱是“连翘”陆学良为自己所制,一红一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怎么可能又出现了一个“大妖山魈”?难道“连翘”又给别人做了一个“山魈”的脸谱?解耀先心中暗自嘀咕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是有人帮着老子扬名立万呀!……” 解耀先的脑子这一溜号,就没听清楚“二子”说些什么。他急忙震慑心神,好奇的问道:“‘二子’,你是咋知道宋仁寿是让上古妖仙‘大妖山魈’啃掉了大半啦脑袋?……” 第十四章 劳劳车马未离鞍(下) “二子”吸溜了两下鼻子,又抬起袖子,抹了一下流出来的鼻涕,瞪着奇怪的眼睛说道:“哥……我是亲眼瞅见的,你咋不相信呢?……今儿个大清早我去王叔家取面,回来前儿路过警署门前,正好瞅见往外抬宋仁寿的尸首。唉呀妈呀……那宋仁寿的尸首虽然盖着白布,但指定没有脑袋瓜子,那个惨呀!血丝糊啦的老吓人了!……” 解耀先皱了皱眉头,问道:“‘二子’,你吓懵圈了咋的?……就算是宋仁寿的尸首没有脑袋,你咋知道那是‘大妖山魈’给啃着吃了呢?保不准是小鬼子炖炖当下酒菜了……” “呃!……呃!……”“二子”干呕了一阵,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唉呀妈呀……我说哥呀,你咋这么恶心呢?……这人的脑瓜子又不是猪头能烀,咋还炖炖当下酒菜?……” 解耀先见自己说小日本鬼子把宋仁寿的脑瓜子炖炖当下酒菜了,“二子”的反应极为强烈,不由得童心顿起,有心开“二子”的玩笑。可他又忘了是尼基弗鲁斯还是斯维亚托斯拉夫的脑瓜子被敌人做成了镶金嵌银的酒盏,还刻上了“总想在国外用兵,由于自己贪得无厌而使本国备受劫掠”之类的铭文。这些洋人的名字就是不好记。反正都是些不开化的野人,除了打仗和抢劫之外什么都不会。 解耀先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的叹了口气后说道:“唉……俺一点儿也不唻悬!‘二子’,也不知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俺俩在这旮沓装糊涂?你脑瓜子让门弓子抽了咋的!……” “二子”见解耀先说得郑重其事,连连摇头,当真是左脑袋是水,右脑袋是哈尔滨“双合盛火磨”生产的“沙子面”,这一晃荡,只觉得满脑袋瓜子里边啦整个浪儿都是浆糊。 解耀先努力憋住笑,满脸凄惨的说道:“那小鬼子当真不是人揍儿的!……前年哪前儿,在咱们国家的首都南京……” “二子”皱着眉头打断了解耀先的话,问道:“哥……‘首都’是啥呀?……” “‘首都’是啥?……”解耀先被“二子”给问愣住了。他挠了挠脑袋这才解释道:“首都呀,首都就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 “哦……”“二子”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皇帝住的地方,这个我知道!……” 解耀先奇怪的问道:“你知道?……‘二子’你知道南京这个皇帝住的地方?……” “二子”自负满满,又不无奚落的对解耀先笑着说道:“当然知道了!……这点事儿谁不知道呀,咱们这旮沓就连鼻涕落下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不过,哥你说错了。康德皇帝住的地方不叫南京,叫新京……” 解耀先就像瞅外星人一样打量了“二子”半晌,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帮小日本鬼子的奴化教育真他娘的不可小觑!……这‘二子’不知道哈尔滨之外发生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这亡国奴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唉……商女不知亡国恨!……” “康德皇帝”溥仪是小日本鬼子所扶持的傀儡皇帝这件事儿,不是三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就是说了,“二子”控怕也不一定信。解耀先索性不再和“二子”唠“康德皇帝”了,他接着说道:“小鬼子在咱们皇帝老子住的地方……” “二子”十分执着的更正道:“哥!……是‘康德皇帝’住的新京!……” “中!中!中!……是‘康德皇帝’住的新京!……”解耀先不愿意继续和“二子”拔犟眼子,顺口敷衍了一句之后接着说道:“小鬼子杀了三十多万咱们中国人……” 解耀先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二子”,还好,“二子”这次没和他拔犟眼子,更正他说小鬼子杀的不是中国人,是“满洲人”。解耀先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讲道:“大街上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死人呀,你就是抬头闻一闻,空气中整个浪儿都是血腥味。……有一个叫啥向井敏明的小鬼子,他和另一个叫啥野田毅的小鬼子俩人约定,看谁能在半个时辰内杀满一百个咱们中国人。嘿嘿……结果在半个时辰内小鬼子野田毅杀了一百单一个中国人,小鬼子向井敏明杀了一百单三个中国人,小鬼子向井敏明赢了。……” “二子”“啪”的一声一拍炕沿,大骂道:“我肏小鬼子他十八辈儿祖宗!……这帮王八羔子肏的凭啥这么杀咱们中国人?……有本事回日本去杀日本人呀!……” “这帮小鬼子是可恶!……可是更让人受不了的还在后头呢!……”解耀先十分赞许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个小鬼子野田毅不服气,‘咔嚓’一声从一个也就是五六岁的小孩儿尸首上,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解耀先讲到这里,“二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还好,“二子”这一次既没有大骂小日本鬼子的十八代祖宗,也没有和解耀先拔犟眼子。 没有了拔犟眼子的乐趣,解耀先似乎感到有些失望,只得接着讲道:“小鬼子野田毅砍下小孩儿的脑袋,扒了头皮,揭开天灵盖儿,就在那又是血、又是脑子的天灵盖儿里倒上小鬼子的清酒,和小鬼子向井敏明俩叫号,说谁是英雄谁就喝了天灵盖儿里的清酒……” “呃!……”解耀先白呼得正起劲儿,“二子”却差一点就呕出来。“二子”慌忙用手死死的捂住嘴,跳下地,撒丫子就往屋外跑。从此,再也不敢和解耀先拔犟眼子了。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解耀先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和“二子”这番扯犊子,闲呷嗒牙,却在“二子”质朴的心灵中埋下了对小日本鬼子仇恨的种子。三年后,已经是我党秘密交通员的“二子”,在护送一位重要同志安全抵达“老茅子”远东之后,说啥也不会来了,就地参加了周保中将军所领导的“远东第八十八国际旅”。 一九四五年,“二子”已经由周保中将军亲自改名为“吕卫华”。经过特殊训练的吕卫华多次潜回国内侦察,他英勇无畏、机智勇敢,骁勇善战,屡建奇功,令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和满洲国军闻风丧胆,是闻名整个“远东第八十八国际旅”的优秀侦察兵。 “老茅子”对小日本鬼子宣战之后,吕卫华又成为打垮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先锋,成为首批进入哈尔滨的我党所领导武装之中的一员。打回了家乡,打败了小日本鬼子,实现了他的父亲吕振国的夙愿。 第十五章 取得倭首见闾阎(上) 解耀先和“二子”扯了一会儿犊子,睡意全消。他跟周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又跑到关老蔫儿家落忙儿去了。不只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友们,就是农村的农民兄弟们,也都有落忙儿的传统。也就是一家有了事情,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们都来帮忙。直到天擦黑了,解耀先才谢绝了关老蔫儿的爹死气白咧留他吃饭的好意,他要回周老太太的家了。 忙活了大半天,还是很累的。解耀先边往回走,边表扬着自己:“嘿嘿……学雷锋学到死就变成真雷锋了,要是只学了一天半天半啦咔叽的,那可就是为人民服务不完全彻底了!……” 回到周老太太的家,周老太太知道“儿子”忙活了大半天,一定很饿了,已经给“儿子”熬好了“混合面儿”的粥。“混合面儿”粥虽然苦涩,难以下咽,但是解耀先喝的还是很香甜。周老太太笑眯眯的望着“儿子”喝完了三大碗掺着“甜疙瘩丝子”的“混合面儿”粥,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晚饭后,解耀先边望着周老太太在油灯下纳着鞋底,边和周老太太唠闲嗑。这鞋是周老太太给解耀先做的,她要让“儿子”过年前儿穿上她亲手做的新鞋。 解耀先一直和周老太太唠嗑唠到了大幺么八点了,就称夜儿个没睡好觉,想早一点睡。解耀先烧了一锅热水,硬按着周老太太,给她脱了鞋袜,给她老人家烫一烫脚。解耀先边按摩着周老太太的脚心,边和她东家长西家短的继续唠嗑。周老太太眼角闪着泪花,心中十分激动。这个不是儿子却胜似亲儿子的“儿子”,真的是忒孝顺了。 解耀先给周老太太洗完脚之后,倒掉了洗脚水,和周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会西屋睡觉去了。解耀先并非不困,但是他要去实施他“为民除害”的行动。宋仁寿这个出卖工友的汉奸有人以他“大妖山魈”的名义割了脑袋。他原先设想的再砍三个小日本鬼子鬼头的计划还没有实现。解耀先躺在滚烫的被窝里,脑海里就像演电影般推敲着他修改后的“为民除害”方案。忽然,他想起了于谦的《入京》一诗:“绢帕麻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于谦《入京》一诗嘲讽了明朝进贡的歪风,表现了于谦为官清廉、不愿同流合污的铮铮风骨。于谦敢于空手去见皇上,是因为他没有小辫子被人抓,没有渴求往上爬的欲望。他这首诗的字面意思是:绢帕、麻菇、线香等土特产,本来应该是老百姓自己享用的,却被官员们统统搜刮走了,给老百姓带来了灾难。我两手空空进京去见皇上,免得被百姓闲话短长。 解耀先心中暗自琢磨:“那于谦两袖清风,为人正直,是个大大的清官!……他两手空空的进京觐见皇帝老儿,不屑去打通皇帝老儿身边的关节,献媚取宠,那是他的人品高尚。……可是,老子可不一样,老子要去杀三个小日本鬼子,砍了他们的鬼头,把鬼头当成贡品献给受这帮瘪犊子杀戮的老百姓。嘿嘿……这就叫做‘取得倭首见闾阎’!……” 解耀先似睡非睡,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一点准时醒来。他眼睁睁的望着漆黑一团的房顶,倾听着四周的动静。直到确认没有异常,解耀先这才跳下炕,蹑手蹑足的来到周老太太的房门前,隔着门帘子倾听房间内的动静。房间内只有周老太太香甜的酣睡声,解耀先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解耀先穿上黑棉袄、黑棉裤,登上蓄着靰鞡草的棉靰鞡,从房梁上取下“山魈”面具、“御赐刀”军刀和擦拭完毕的两颗二十响“大肚匣子”。解耀先检查了一遍“大肚匣子”压满子弹的弹匣后,插到后腰上,又把两只备用弹匣装入裤兜内。解耀先又抽出“御赐刀”军刀稀罕了大半天,这才恋恋不舍的把刀插回刀鞘内,放回原处。他毕竟要走不近的夜道,拎着把刀太扎眼。解耀先把“山魈”面具揣到怀里,把一顶狗皮帽子扣在头上,闪身出了房门。 解耀先虽然来周老太太家没有几天,但是左邻右居谁家有狗,谁家没狗,他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何况老百姓们连人都养不起了,哪儿有食物养狗呀?所以,养狗的人家很少。 解耀先七拐八拐,绕过了为数不多家里养狗的邻居,直向正阳街的傅家店小日本鬼子宪兵分队走去。去什么地方找短命的小日本鬼子,解耀先是这么盘算的。受出卖工友的汉奸宋仁寿被“大妖山魈”所杀的惊吓,小日本鬼子埠头区宪兵分遣队的小日本鬼子们此时一定都是些受了惊的兔子,不知道怎么加小心呢。这个时候去小日本鬼子的埠头区宪兵分遣队,成功的希望不大。要是去中央大街附近,那儿倒是住着不少日本人,杀三个五个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这些人大都是老百姓,是无辜的。自己又不是土匪,怎么可能乱杀无辜?最便捷的就是就近去正阳街傅家店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分队,找三个短命的小日本鬼子了。 从“三十六棚”去正阳街小日本鬼子宪兵分队这条道,解耀先并不陌生。那还是他的前身战智湛刚来哈尔滨读大学第一个假期之前,走错了道走过的,只不过方向相反。那次走这条道,是战智湛发扬“护花金刚”的“对待女同学要像春天般温暖”的革命精神,替同班女同学“紫丁香”颜若霞送行李回家返回时,走错了道走的。 解耀先就像一个老哈尔滨人那样,双手抄在棉袄的袖子当中,极力回忆着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向目的地走去。他不怕半道儿上撞到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宪兵。这些家伙每只脚上穿的,是钉有三十二颗防滑铁钉的纯牛皮的军鞋,走起路来,“咔”、“咔”、“咔”的脚步声很大。尤其是五更半夜的,老远就能听到。听到那种“咔”、“咔”、“咔”的防滑铁钉跺在地上的脚步声,现躲都来得及。最大的可能遇到的,就是走路的声音比小日本鬼子宪兵轻多了的巡逻警察了。这帮家伙大都穿的和自己一样,是蓄了靰鞡草的棉靰鞡。解耀先相信自己的耳音,离着巡逻的警察二十米开外就能听到。就算听不到,撞到个警察,他也不怕。 第十五章 取得倭首见闾阎(中) 解耀先边撒嘛着街道两边的景物,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边警惕的倾听着四面八方的动静,以防不测。哈尔滨这四十年的市政建设,尽管远没有像改革开放的四十年那样日新月异,却绝对可以说变化极大,解耀先几乎认不出来了,只是凭着依稀的印象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还好,既没有遇到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宪兵,也没有遇到巡逻的警察。可解耀先感觉应该快到“桃花巷”了。穿过“桃花巷”,经过裤裆街,再走没有多远就到正阳街了。 解耀先拐出一条他忘了什么名字的小胡同,眼前忽然灯火通明。解耀先凝神看去,只见隔着摩电车的铁道,对面离自己也就一百多米的地方,霓虹灯齐亮,人影憧憧,整个浪儿就是一座不夜城。解耀先大为惊讶,这是啥地方?就是四十年后的哈尔滨也没有这么热闹的地方呀?猛然间,解耀先看到霓虹灯下一座雕梁画栋,人来人往的大门上面,高挂着一块牌匾,披红挂彩,红底金字,上书“丽春院”三个斗大的金字。 解耀先似乎都能听到大门口的龟奴、老鸨子在“喊堂”:“见客了!……” 解耀先大吃一惊,心中暗想道:“丽春院?……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穿越到满洲国来还不算完,这又穿越到金庸金大爷的名着《鹿鼎记》中去了?……这丽春院不是《鹿鼎记》中的男主角,韦小宝韦爵爷的诞生之地吗?……” 解耀先呼喇一下子想起来,他叫战智湛那前儿,在他大学毕业答辩之前有一天,他骑着自行车刚刚拐进老师住宅区的小胡同,差点撞上了急匆匆迎面赶过来的一个人。战智湛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急刹车,双腿支住了自行车。 “哎呦呦……原来是我的大‘金刚’呀,你急三火四的这是干啥去呀?……”一个很嗲很嗲的女中音在战智湛耳边响起,故意学的哈尔滨发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大有东施效颦的感觉。 这嗲嗲的让人听起来骨头都会酥的女中音战智湛再熟悉也不过了,不用看就知道,他差点撞上的正是学校女子篮球队的小学妹,人高马大的大美女“新西兰奶牛”安雅馨。唉,真是的!战智湛不由得又是一阵沮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躲都躲不过去。 “噢……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原来是雅馨呀。俺这几天烦得很,这不想出去溜达溜达嘛。……”战智湛心里别提多烦了,只好无奈的顺嘴应酬道。 “哎呦……我说大‘金刚’,你一个人溜达多无聊。我正好也没啥事儿,就陪陪你咋样?咦?……这是谁的自行车?你的摩托呢?……”“新西兰奶牛”一个扬州女孩儿,说话本应软绵绵的,却偏偏爱学哈尔滨腔调。结果东施效颦,说的不伦不类。 “哦……乐乐把俺的摩托骑走了,把他的自行车留给了俺。……乐乐兴许是驮着紫妍兜风去了。……”战智湛忽然暗想,身边有个美女陪着也免得寂寞。于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新西兰奶牛”说道:“能有你这个美女陪着,俺求之不得,幸何如之。……” 说着,战智湛抬腿就要迈下自行车,“压马路”不就得肩并肩嘛。不料,“新西兰奶牛”却拦住了他,拧腰晃臀的说道:“不嘛……人家要你用自行车驮着!……” 战智湛心中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你也不瞅瞅你自己个儿压死人不偿命,这么大的‘砣儿’,偏偏学小脚儿老娘们儿走路的姿势,好看咋的?……你扭腰摆臀的,有腰咋的?‘整个浪儿’就是一个特号汽油桶!让俺驮着你?乐乐的自行车可要够呛。……” “新西兰奶牛”的东施效颦虽然让战智湛很反感,可是,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唐穹唐处长的光辉形象。只见唐穹唐处长从棺椁中坐了起来,他低眉垂目,双手合十,端坐于棺椁化作的莲花之上,伴随着一阵让人心旷神怡的佛乐,在霞光瑞霭中冉冉升起。 想到了唐穹唐处长的光辉形象,想到了“佛生万象,万法归一”。战智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心境一片清明。正所谓:“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 战智湛的心态一平和,立刻扶住自行车车把,对“新西兰奶牛”点了点头,说道:“中!中!中!……佛自心生,只要心中有佛,世间万物皆是佛,心中无佛,面对真佛也不识!……你说啥都中,上来。……” “新西兰奶牛”一坐到自行车的横梁上,自行车立刻痛苦的“吱嘎”一声。战智湛的心猛地收紧,真怕自行车的两个车圈变成天津卫十八街的大嘛花儿。 战智湛十分费力地蹬着自行车向校外驶去,他边蹬着自行车边东拉西扯的和“新西兰奶牛”扯犊子,“新西兰奶牛”忽然笑道:“呵呵……我说‘大金刚’,你怎么知道我们扬州的俗语‘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呀?……就好像你在我们扬州住了很久似的。……” “这妮子怕是真没看过金庸金大爷的《鹿鼎记》!……老子‘啥前儿’去过扬州呀,连‘牛州’都没去过!……”战智湛有心拿“新西兰奶牛”寻开心,故作惊讶的说道:“这一下 ‘完犊子’了!‘完犊子’了!……小安子,你说这话可就大大的丧良心了!……” “新西兰奶牛”转过脸来,十分委屈的说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丧良心了?……” “这妮子吃的饭都长了‘白不呲咧’的肥肉了,没长脑子!……”战智湛心中不由得窃喜,一本正经的说道:“唉……说来话长呀!……那还是戊午年庚申月乙巳日……” “戊午年庚申月乙巳日?……那是什么日子?……”“新西兰奶牛”睁大了桃花眼问道。 “别打岔!……”战智湛知道说这种古老的历法对于“新西兰奶牛”来讲,那整个浪儿就是对牛弹琴。他解释道:“戊午年庚申月乙巳日就是一九七八年的农历七月初七。……” “哦?……这一天很重要吗?……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新西兰奶牛”忽闪着如一泓秋水般的桃花眼问道。她的好奇心比起战智湛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重要!贼啦重要!……那是相当的重要!……”见“新西兰奶牛”上当,战智湛立刻口若悬河的白话起来:“话说戊午年庚申月乙巳日,俺来到扬州丽春院……” “扬州丽春院?……那是什么地方?……”“新西兰奶牛”惊奇地问道。 第十五章 取得倭首见闾阎(下) “你咋老打岔呢?……”战智湛不由得有些不悦,见“新西兰奶牛”满脸的委屈,于是就和蔼的说道:“那你告诉俺,你家住在啥地方?……” “我家?……我家住在扬州的丽春路瘦湖苑……”“新西兰奶牛”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战智湛犹如天助,暗叫“侥幸”,说道:“这不就对了嘛!……你家住在扬州的丽春路瘦湖苑,简称‘丽春院(苑)’嘛!……” “哦……原来我家简称‘丽春院(苑)’!……你的意思是说你去过我家?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一九七八年的农历七月初七我虽然周岁才十五岁,但是如果见过你的话,不会不记得的!你接着讲……”“新西兰奶牛”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说道。 “真他娘的胸大脑子笨!……”战智湛勉强忍住笑,继续讲道:“话说俺步入丽春院中,忽见前面一个‘二八’佳人。哇呀,当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丽春院。回眸一笑百媚生,四大美人无颜色。原是天仙入浴池,清泉水滑洗凝脂。朦胧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骚客从此无寂寥。’……” “新西兰奶牛”知道战智湛在胡说八道。战智湛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咯”的一声娇笑。见把女同学逗笑了,战智湛更来脾气了,接着白话道:“俺当即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不由自主的走向前去深施一礼,说道‘姐姐大清早儿好!……小生乃山东人氏,姓战,草字智湛。敢问姐姐怎生称呼?……芳龄几何?……’只见那佳人转首掩嘴笑道……” 白话到这里,战智湛变成粗着嗓音接着白话道:“你‘整个浪儿’就一个‘傻逼’,缺心眼儿咋的?……你都快赶上俺大爷的岁数大了,咋还管俺叫姐姐呢?……你没见过美女还没听说过咋的?……人家年方‘二八’,芳名‘胖丫’……” 解耀先回忆到这里,心中不由得都凉透了:“真是现世报,来得快!……老天爷这是嗔怪自己曾经拿‘丽春院’没深没浅的和女同学开玩笑,惩罚自己来到了金庸金大爷的名着《鹿鼎记》中的丽春院。……别的是不用想了,顶大发劲也就当个‘龟奴’!……” 解耀先几疑自己是在梦中,他抄在棉袄袖子当中的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哇尻,好疼!他自我解嘲般嘟囔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穿越到满洲国来,点儿就够背了。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哪儿会把自己一脚踹到清朝去?……眼目前儿灯红酒绿的地方就是桃花巷,那有摩电车铁道的不就是许公路,也就是后来的景阳街嘛!呵呵……桃花巷四十年后之所以没有眼目前儿‘娼盛’,那是因为哈尔滨‘八一五’光复后,哈尔滨在全国率先铲除了做皮肉生意的制度。……” 解耀先正在这里自说自话,忽然,他听到有两个人边低声说笑着,边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不对!这两个人一定骑着自行车!不然的话,移动的速度不会这么快。解耀先急忙闪身躲到大街旁的一个门洞子里。他刚躲好,两个骑自行车的人在距他五六米之处的一个门洞子前停了下来。只听其中的一个人说道:“我说老栾,你说能有多大的事儿呀,还把我这个咱们科唯一的一个狙击手调过来,还劳你的大驾来给我当观察手?……” “唯一的一个狙击手?……土匪或是黑道上的人应该说‘炮手’,说‘狙击手’恐怕……”解耀先吓了一跳,他赶紧伸出半啦脑袋窥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和自己穿着打扮一样的人,正在墙边锁自行车,刚才说话的人应该是那个高个子,他正从自行车上解下来一个和小提琴盒子的外观差不多的东西。可惜,门洞子那里太黑,解耀先看不清楚这两个人的长相。 那个矮个子笑嘻嘻的说道:“呵呵……我说老穆,高科长神机妙算,绝对是诸葛亮重生。他说今儿个晚上有事儿,就指定有事儿。咱们哥儿俩运气还算不错,能在屋子里埋伏。你像周队长他们死冷寒天的在丽春院大门外边啦埋伏,冻个半死,明儿个连炕都上不去。……” 特务老穆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派咱俩上丽春院里边啦埋伏去该多好。……” “上丽春院里边啦埋伏去?……”老栾笑着调侃道:“那丽春院可是头等窑子!……你没听人说嘛,‘头等窑子接大官,二等窑子进老板,三等四等养猪狗。’呵呵……你想公私兼顾?掏得起逛窑子钱吗?……” “哼!……你真能糟践人!……咱们特务科的人逛窑子啥前儿花过钱呀?……”老穆十分不满的哼了一声,反驳道。两个特务边说笑着,边向大门洞里走去。 “这两个瘪犊子原来是警察厅特务科的人。……他们俩在这旮沓鬼鬼祟祟的想算计谁呀?……周队长他们在丽春院大门外边啦埋伏?这动作够大的!……”解耀先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由得好奇心大盛。都说艺高人胆大,解耀先就属于“胆儿贼大”那伙儿的。他要跟上去,瞅一瞅这两个狗特务究竟起啥幺蛾子。自己来哈尔滨的任务到目前一点头绪都没有,“连翘”和“白狐”这两条线一点线索也没有。万一这两个瘪犊子在这旮沓鬼鬼祟祟干的事儿和自己的人物有关呢?解耀先从怀中掏出“山魈”面具,戴在脸上,四处张望了一下,见黑黢黢的没有人再来,这才悄没声儿的跟了出去。 两个特务进了大门洞之后,打着电棒儿直接上楼了,踩得木楼梯“咯吱吱”直响,就像生怕解耀先跟丢了目标似的。只听老栾边上楼边说道:“听说这个狙击点是高科长亲自带着人选的。……高科长说,这个狙击点很理想,只要你老穆一杆枪,就可以封锁丽春院的大门。那是出来一个死一个,出来两个死一双!……再加上周队长他们,来多少都包圆儿!……” 老穆问道:“哦……老栾,这把咋没瞅见有日本人?……” “这事儿哪儿能少得了日本人来嘚瑟!……”老栾接着说道:“丽春院的大股东是李玖鹏,李玖鹏和咱们副厅长原田菀尔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呵呵……高科长不是不敢惹乎李玖鹏,他是怕李玖鹏身后的原田菀尔副厅长。……这不,到冲进丽春院抓人前儿就由特高课横田正雄课长出面了。嘿嘿……横田课长可不在乎啥李玖鹏、李八鹏的!……” “横田课长?……横田课长不是让‘大妖山魈’打伤了吗?……”老穆问道。 解耀先越听越糊涂,心中暗自揣摩道:“‘笑面虎’这瘪犊子这是要对付谁呀?……” 解耀先没有直接跟上楼去。他的轻功虽然不错,还没有到踩楼梯不响的程度。就算他的脚放的再轻,踩在木楼梯上,也会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让两个狗特务察觉到。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嘛。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这帮特务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十六章 笑指黄花白鹤前(一) 解耀先直到听到楼上传来“稀里哗啦”开门锁的声音,接着传来开房门“咯吱”一声,又传来“哐当”一声关门的声音。解耀先这才蹑手蹑足的贴着墙摸上楼梯去。解耀先自然知道跟上楼去,十分凶险。但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地球人都知道,人生是单程旅行,没有回程票,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一旦启程,道路是坏是好、是艰是险都得不断走下去。时间的脚步不可能停留,人生的脚步也不能停下,也不可能停下。 宝岛有一个专门研究死亡教育的博士黄天忠说过:“只有无知的人与不能勇敢面对生命的人,对死亡才会感到恐惧。聪明的人会视死亡为亲密的伙伴和仁慈的导师,任何人若要完完全全成为一个生命力充沛而丰富的人,那么他在有生之年,必然得与死亡结友。”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解耀先并非不怕死,只是侠肝义胆,视救人于水火之中为己任。何况,解耀先总觉得特务们的这次行动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这么兴师动众的行动,其阴谋肯定不小。无论针对的是谁,他都得帮帮场子。就算不是自己人,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死又算得了什么?古人视死如归的诗很多,解耀先很喜欢清朝的诗人严我斯的一首诗:“误落人间七十年,今朝重返旧林间,嵩山道侣来相访,笑指黄花白鹤前。” 严我斯的这首诗,透露出一种“七十古来稀”的乐观态度,没有一点悲戚,甚至能看到他对于重返林泉的欣喜,这样看淡生死的胸怀,是何等的坦荡,令无数世人羡慕。解耀先尤喜严我斯“笑指黄花白鹤前”这一句。 解耀先的前身战智湛那是谁呀?那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喋血南疆的特种兵!他的战友“金钱豹”刘力曾经夸奖他“极具狙击手的潜质”。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专职狙击手老穆虽然接受过小日本鬼子的严格训练,但是受任务性质限制,也就打个黑枪什么的。和血里火里杀出来,实战经验极为丰富的战智湛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何况两个人所处的年代差了四十年,狙击理念和军事素养也不可同日而语。战智湛就曾手持一支抢越南“猴子”,美国佬生产的配备有“sionics”消声器和莱瑟伍德九倍“art”瞄准镜的“x21式”狙击步枪,采用一种被称为“silent death”的战术,杀得越南“猴子”叫苦连天。 让老穆和战智湛对狙?各使各的枪,十个老穆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楼上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丝毫也不能影响解耀先判断两个特务进了哪个房间。两个特务进的房间,既然是狙击手的狙击阵位,窗户就必须得对着丽春院的方向。解耀先的眼睛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就是凭着对丽春院方位的判断,极慢极轻的伸出手脚探路,防止一不小心碰翻了什么东西,惊动屋子里的两个特务。 幸亏那时候的老百姓还没有在自己的家门口“圈地”的概念。这要是像后来老百姓把什么泔水桶、炉灰桶,以及什么碎煤烂柈子、其它破烂都堆到走廊里,解耀先就更头疼了。解耀先的脚终于碰到了墙壁,他正想摸索着寻找房门,忽然,“啪”的一声轻响,解耀先左手边房间的灯亮了,灯光从门缝透了出来。 接着,房间内传来老栾的声音:“呵呵……周队长回信号了,知道咱俩已经就位。……” 没有几秒钟,房间内的灯又“啪”的一声关了。房间里的两个特务原来在给外面的同伙儿,也就是那个周毅普周队长发信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解耀先必须要行动了。解耀先必须要趁着屋内的两个特务关闭电灯之后,眼睛不能够及时适应,造成短暂看不清东西的“暗适应”现象,冲进屋去干掉两个特务,解决这个极具威胁的狙击阵位。 解耀先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对自己的身手极为自信,居然想徒手弄死两个特务。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是特种兵出身,出手就致人于死地。比起特工所用的阴损招数来,又大为不同。特种兵是必须要杀人,特工是不得不杀人。解耀先还是叫战智湛那前儿,在南疆前线,他的战友“海东青”李文和就曾经在一次行动之中,徒手弄死了三个越南“猴子”。完事儿了还直抱怨,越南“猴子”不经弄,太不过瘾了。 解耀先伸出手去摸到房门的把手,用手指轻轻一顶,房门没有反应,原来是向外开的。解耀先抓住门把手提起来,悄无声息地轻轻打开房门。幸好,两个特务进房间后没有栓门,解耀先省了不少事儿,他如鬼如魅般飘身进了房间。 房间内的窗户没有挂窗帘,桃花巷不断闪烁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射进来,使得屋子内的光线不是很暗。相反,却显得很诡异。解耀先一眼瞥到一支狙击步枪靠在窗台上,那个矮个子特务,应该是那个老栾正坐在在窗前,抻着脖子向外张望。另一个高个子特务,应该是那个老穆站在地当腰,也就是烧的正旺取暖用的火炉与自己之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谁?……”尽管解耀先的动作极轻,但还是为老栾察觉,老栾惊叫一声,转过身来。只不过由于“暗适应”现象,老栾只看请一个人影,看不清这个人的长相。 老穆却比老栾老辣得多,不愧是小日本鬼子训练出来的狙击手,十分冷静。他也听到了解耀先进屋的声音,下意识地判断来人是敌,只不过没像老栾那样惊慌失措而已。拔枪毙敌肯定来不及了,后腰插着的“大正十四年式”这种情况下是救不了命的。 这老穆可真不是个白给。他疾如闪电般拔出匕首,倒握着匕首头也不回的向解耀先颈部划去。一道寒光仿佛急速流动的死神,锋似严霜,冷气森森,当真是一把好刀,杀人的高手!幸亏是解耀先,要是换个人,就算手持武器暗算老穆,在老穆如此辩位极准,快速无论的凌厉攻击下,也定然非死即伤。 第十六章 笑指黄花白鹤前(二) 但解耀先毕竟是解耀先。只见他使出特种兵“空手入白刃”中的一招“抓腕扫肘”,微向右侧身,左手轻抬,外翻抓住老穆握匕首的右腕,左臂用力向回拉,左脚向前一小步,同时左臂屈肘,用肘尖向扫向老穆的眼睛。打死老穆他也想不到的是,解耀先又趁着他的右臂扥直,难以用力,紧接着使出了半招“小擒拿手”中的“顺手牵羊”。解耀先犹如庖丁解牛般准确的将老穆的匕首顺着他的第四和第五根肋条骨的缝隙,插进了老穆的心脏。 老穆只感觉到心头一凉,浑身的力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圆睁双眼,十分恐惧的望着解耀先那张能吓死人,红红蓝蓝的丑脸,似乎在说:“唉呀妈呀……你到底是人是鬼呀?……我好歹也接受过日本教官的训练,论起杀人来,从来就是百无一失,咋就没杀了你呢?……你……你是用啥法子杀了我的?……” 解耀先盯着老穆白眼人儿多,黑眼仁儿少惊怖已极的眼睛,冷笑着想道:“嘿嘿……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这是金庸金大爷《奇天屠龙记》中张无忌张大侠的绝技,第九重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咋的?不服呀!……有招儿想去,没招儿死去!……” “大……‘大妖山魈’!……”老栾困于“暗适应”现象,这时才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一看清那张红红蓝蓝的丑脸,老栾立马吓得少了三魂,缺了七魄:“唉呀妈呀……这不是这几天传得沸沸扬扬,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山魈’吗?……咋找上自己了?这点儿也忒背了!……” 这老栾要是被“大妖山魈”吓死了,那才叫冤呢,指定得去阎王老子那里告状:“报告阎王太君!……你说我也没干打瞎子、骗傻子、骂哑巴、敲寡妇门、挖绝户坟、扒老太太裤衩子的缺德事儿,你凭啥把我整这旮沓来!……你说你整就整来呗,还不派黑大哥和白大哥,也不派杨七郎,非得派一个‘大妖山魈’来。……这‘大妖山魈’可比黑大哥和白大哥磕碜多了,吓也把我吓了半死!……你就不怕吓死我,没人来拘,我变成孤魂野鬼闹腾你?……” 还没等老栾反应过来去拔枪,解耀先左手一推老穆的脸,右手顺势从老穆的胸膛上拔出老穆的匕首,手腕一抖,把匕首当做飞刀使。那匕首犹如一点寒星,直奔老栾的咽喉。“噗嗤”一声,把吓得半死的老栾钉在地上。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解耀先连杀两个特务所有的动作那就是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姿势优美,动作也不难看。 解耀先推老穆那一把也可能是力气用的大了些,老穆的尸体竟然撞到了取暖用的火炉上。那火炉“哗啦”一下倾倒,满炉子的又是烟又是火的撒了一地,引燃了老穆身上的衣服。 解耀先对狙击步枪情有独钟,他顾不得去想火炉翻倒之后,失火了应该怎么办?三步并作两步抢到窗前,在经过死不瞑目的老栾时,解耀先瞥了一眼老栾那张恐惧得变了形的脸嘀咕了一句:“嘿嘿……冤咋的?……‘黄泉路上无客舍,今夜困倦谁家眠?’……” 解耀先这一低头,发现了一串钥匙。这串钥匙肯定是老穆摔倒时,从兜里掉出来的。解耀先心中一动,俯身拾起钥匙装入兜内,这才抓起了那支狙击步枪。 解耀先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霓虹灯灯光,仔细地打量起来。只见这把狙击步枪几乎和“三八大盖儿”一模一样,只是拉机柄变成向下弯折的形状。尤其是瞄准镜,固定在机匣左侧的位置,真是要多磕碜有多磕碜。比起自己那把美国佬生产的配备有“sionics”消声器和莱瑟伍德九倍“art”瞄准镜的“x21式”狙击步枪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解耀先只看了一眼,就不屑的嘟囔道:“他娘的!……这熊枪丑的不能再丑了!……指定是小日本鬼子的‘九七式’,破玩儿意!……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小日本鬼子的心眼儿就是不正!你说你设计一个‘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把枪把子设计成歪的就够呛了,咋还连狙击步枪的瞄准镜也得歪着放?啥玩儿意不歪着放能死咋的!……” 解耀先拿到的的确就是小日本鬼子的“九七式”狙击步枪。不过,“九七式”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歪着放还不算奇葩,更让人瞠目的是连帮助稳定射击的脚架也是粗铁丝子做的。在一战之后,各国几乎都忽视了狙击手的作用,狙击步枪的研制在这一时期也是停滞不前。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这段时间里面,只有少数几个国家仍然坚持对狙击手的训练并设计出新型的狙击步枪,小日本鬼子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三八大盖儿”本身射击精度很不错,精于算计的小日本鬼子就在“三八大盖儿”的基础之上,配上放大倍率为25倍的瞄准镜,加装由粗铁丝制成的单脚架,改造出了“九七式”狙击步枪。为了不影响枪机的操作,小日本鬼子只能将瞄准镜固定在机匣的左侧。由于瞄准镜的放大倍率太低,“九七式”狙击步枪只适合在三百米内对目标精确射击。 解耀先感觉到身后的火越烧越大,他要是再不管,老穆当真就要被火葬了!解耀先心中忽然一动:“老子杀这俩特务,本不是残忍好杀,只是为了摧毁这个不知对谁威胁最大的狙击阵位!……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这小北风一个劲儿的刮,老子索性就再加一把火,把火烧得再旺一点,给不知是哪个祖坟冒青烟,十八辈儿祖宗积了大德的臭家伙报个信儿!……这梅子也是,你说你倒是传授俺一手放火的本事呀,让俺就像《西游记》中齐天大圣孙悟空助贪心的观音禅院大小和尚一阵风,把观音禅院烧了个精光!不对!不对!……观音禅院那是观世音菩萨享受烟火的地方,齐天大圣能烧。梅子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右伺龙女,就是瞅在梅子的面子上,自己也不能虎了唧的烧观音禅院呀。哎呦……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老子还是挠杠子!再不挠杠子,老子得陪着火葬了了!……” 第十六章 笑指黄花白鹤前(三) 解耀先转过身来,用左胳膊的衣袖挡住口鼻,冒烟突火的往房门跑去。在门前,他猛然发现墙角推着一堆被褥,他恶向胆边生,抓起被褥统统扔到了火焰中。突然,一个“派斯”引起了他的注意。解耀先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穆仁智,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警尉。” “穆仁智?……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狗特务整个浪儿不就一个《白毛女》中恶霸地主黄世仁的狗腿子吗?……不对!不对!……这个狗特务是日本鬼子的走狗!……”解耀先心中暗笑,顺手把穆仁智的“派斯”装进兜中,以备不时之需,这才返身出了房门。 一抹桃花巷的霓虹灯灯光从门洞折射进来,就这一点点暗淡的灯光,也让解耀先看清了楼梯。他三步并作两步,连窜带蹦的跳到了楼下。解耀先探出头去,向街道两侧张望了片刻,见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的走出大门洞,来到两台自行车前。 解耀先双手合什,默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泥菩萨!……佛祖、菩萨慈悲为怀,保佑俺第一把就开对了自行车锁!然后回家烀猪头,就不杀小日本鬼子了!……” 解耀先祷告完毕,拿出穆仁智的那串钥匙,插进一辆自行车的车锁中一拧,“咔嗒”一声,自行车锁开了!他心中一喜,却又有点失落。他已经向佛祖和菩萨许愿,只要第一次开自行车的锁开对了,他今天晚上就不再杀生,而是回家钻进热乎乎的被窝里睡觉。现在佛祖和菩萨已经保佑他第一次就开对了自行车的锁。许的愿他得还,今儿个就不能杀小日本鬼子了,赶明儿个再说。对谁都能满嘴咧大彪,唯有对菩萨不行。 “老子没拎着三颗小鬼子的鬼头回去,是有点对不起老百姓!……不过,不是俺不敢,而是因为俺杀了俩狗特务,事不过三嘛!……”解耀先摇了摇头,自我解嘲般吟起了于谦的《入京》一诗:“绢帕麻菇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解耀先摘下脸上的“山魈”脸谱,塞入怀中,提起穆仁智自行车的车把拽到道边上,正想抬腿上车。猛然听到巡逻的小日本鬼子所穿牛皮鞋上的防滑铁钉跺在地上的那种“咔”、“咔”、“咔”的脚步声。解耀先侧耳倾听、分辨整齐的“咔”、“咔”、“咔”的脚步声,来的应该是三个巡逻的小日本鬼子。他心中不由得暗骂一句:“他娘的!……真是怕啥来啥!……” 解耀先心中一凛,正想把自行车放回原处,再闪身躲进门洞中躲藏。但是他马上心中骂道:“解耀先,你个胆小鬼!……三个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就把你吓成这个小损样儿!嘿嘿……与其吓得直躲,不如迎上前去忽悠忽悠小鬼子。……小鬼子咋的?小鬼子又不是三头六臂,不也是俩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吗?有啥了不起的!……” 解耀先想到在这里,胆气顿壮,推着穆仁智的自行车,哼着“十八摸”小曲儿,迎着三个巡逻的小日本鬼子走去。 “踏んばり(站住)!……あなたは何者ですか(什么人)?……”三个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骤然见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也吓了一跳。一个小日本鬼子挺着“三八大盖儿”吼道。 解耀先急忙支好自行车,连摆双手,点头哈腰的叫道:“别开枪!边开枪!……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太君千万别开枪,千万别开枪!这个是俺!是俺呀!呵呵……” “あなたは何をしているのですか(你是干什么的)?……もっと夜中に寝ない,出てきて何をしているんだ?君は反満抗日分子だと思うで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出来乱跑什么?我看你是反满抗日分子)!……”另一个小日本鬼子虚张声势的“哗啦”一下拉了一下“三八大盖儿”的枪栓,威吓道。 “你的!……什么地干活?……身份证地有?……身份证地没有,死啦死啦地!……”剩下的那个小日本鬼子会几句“协和语”,把“三八大盖儿”背到肩上,用手一指解耀先说道。 受日语的影响,“协和语”中出现了谓语后置等一般在汉语中不会出现的语法特征。 “有!有!有!……俺的!……大满洲国,秘密警察的干活,身份证的有,大日本皇军朋友大大的,死啦死啦地没有!……”解耀先的“协和语”学自电影电视剧,自然也不错。只不过他的“协和语”小日本鬼子能不能听明白,他就不知道了。望着比自己矮半个头却很强壮的三个小日本鬼子,脑子里急速地转悠着,考虑着怎么拿三个小日本鬼子逗乐子解闷儿。 “协和语”的词汇量不多,属于临时用语,表达上没必要追求语言的丰富精确,对方能听懂就行。“协和语”的词汇往往局限于简单交流,如“要不要”、“你的”、“我的”、“他的”、“买不买”、“多儿钱”、“干活计”、“来”、“什么”、“王八”、“没有”之类。相应的,协和语在句式上也比较固定,方便在不同场合机械套用。 解耀先的“协和语”水平着实不错。那个懂“协和语”的小日本鬼子居然听懂了个大概。他对另外两个小日本鬼子说道:“この人は警察庁の秘密警察で,ここで任务を遂行しています(这个人是警察厅的秘密警察,正在这里执行任务)!……” “あなたは警察庁の秘密警察だと言っていましたが、证明书はありますか(你说你是警察厅的秘密警察,有证件吗)?……”那个用“三八大盖儿”的刺刀对着解耀先的小日本鬼子十分警惕的用刺刀戳了戳解耀先的胸部的棉袄,凶神恶煞般问道。 解耀先叫战智湛那前儿在大学里学的就是日语,虽然学的半啦咔叽的,但是,就像那个懂“协和语”的小日本鬼子听他说“协和语”一样,对那个警惕性很高的小日本鬼子的日语也并非完全听不懂。解耀先装作一点不懂,只不过是想逗三个小日本鬼子玩儿而已。他双手举在胸前,看似是对小日本鬼子毕恭毕敬,实则是准备夺取小日本鬼子手中的“三八大盖儿”。 第十六章 笑指黄花白鹤前(四) 见解耀先满脸的懵逼,那个懂“协和语”的小日本鬼子以为他不懂日语,又开始装大瓣儿蒜了:“太君地,问你!……警察地,你地,证明书地,你地……有?……” “警察的证明书?哦……是俺的‘派斯’。有!有!有!……少々お待ちください(请稍候)!…这熊玩儿意咱咋没有呢?……”解耀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只手举着,另一只手进兜中掏出穆仁智的“派斯”。满脸堆笑,双手举着递给用刺刀顶着他胸口的小日本鬼子。 “渡辺君,身分证明书をチェックしてください(渡边君,你来检查他的证件)!……”用刺刀顶着解耀先胸口的小日本鬼子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两只饿狼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解耀先,对身边那个懂“协和语”的小日本鬼子说道。 那个叫“渡边”的小日本鬼子走前几步,从解耀先的手上拿走了穆仁智的“派斯”,举起来,接着桃花巷霓虹灯的灯光,仔细看了看,又对照了一下解耀先的脸之后,对另外两个小日本鬼子说道:“こいつは确かに警察庁特务课の刑事で、名前は穆仁智です(这个家伙的确是警察厅特务科的警察,名字叫做穆仁智)。呵呵……” 那个用刺刀顶着解耀先胸口小日本鬼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往回收了收,对解耀先说道:“吆西!……ここで一人でどんな仕事をしているのですか(你一个人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なぜ仲间がいないのか(为什么没有同伴)?……” 解耀先连连点头哈腰,对这个小日本鬼子满脸堆笑,连珠炮般把这个小日本鬼子家里十八辈儿祖宗中的女性都关怀了一个遍:“呵呵……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你辣块儿妈妈不开花,一开开了一个大傻瓜!你娘、你奶奶、你老奶奶……哈哈哈……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记得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眼见解耀先“高谈阔论”,却满脸的谄媚,以为他在赞美“大东亚圣战”,矢志效忠“大东亚共荣圈”。那个叫“渡边”的小日本鬼子穆仁智的“派斯”还给了解耀先,拍了拍他的胸膛,仰着脸对解耀先说道:“吆西!……你地,大大的,好!……朋友,大大地!……” 警惕性最高的那个小日本鬼子立刻放过松了警惕,刺刀垂了下来。那个顶上“三八大盖儿”子弹的小日本鬼子“咔哒”一声,关上了“三八大盖儿”的保险。解耀先正在和三个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逗闷子取乐儿,猛然听到楼上穆仁智和老栾所在的那个狙击阵位的房间传来“啪”、“啪”、“啪”三声枪声。 解耀先和三个巡逻的小日本鬼子宪兵同时一愣。解耀先心中暗暗叫苦:“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那个叫‘老栾’的特务没死,他这是在鸣枪报警!……” “马鹿野郎(王八蛋)!……嘘をついているのはわかっていた(我就知道你是在撒谎骗我们)!……”那个警惕性最高的小日本鬼子大骂了一声,挺起刺刀就向解耀先的肚子刺来。 解耀先哪儿能着了这个小日本鬼子的道儿?只见他狼腰一扭,双手抓住这个小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儿”,一招儿“无影神仙腿”中的“亢龙有悔”,狠狠地踢在这个小日本鬼子的裆部。这个小日本鬼子虽然强壮,却也抵不住解耀先这一脚,“哇”的一声惨叫,捂着裆就要蹲下。却不料,解耀先快如闪电般调转“三八大盖儿”,大喝一声:“呀……嘿!……” 这个小日本鬼子根本就没有量躲闪,只听“噗嗤”一声,被解耀先一个前进直刺,捅了一个“透心儿凉”。解耀先大展神威,又是大喝一声,手中“三八大盖儿”的刺刀把这个小日本鬼子挑了起来,大头朝下的摔在地上。解耀先就势拔出刺刀,冷电般的目光搜魂夺魄般射向另外两个小日本鬼子。这两个小日本鬼子大吃一惊。但是他们毕竟训练有素,瞬间就冷静下来,一边一个,一前一后,摆出刺杀的架势。 这两个小日本鬼子知道解耀先厉害,不敢轻视,也毫不畏惧,“呀”、“呀”的互相配合着,一齐向解耀先进攻。解耀先叫战智湛那前儿,上大学前儿的军训就接受了拼刺刀的训练。进入部队之后,射击、刺杀、投弹更是平时训练三大必训的“基础科目”。小日本鬼子的刺杀技术在当时来说,确实甚为了得,无论是哪个国家的军队遇到,都十分头疼。可是,小日本鬼子遇到的是四十年后刺杀技术训练出来的铁血战士,无论哪个方面都相形见绌了。 就在这时,桃花巷的方向警笛声大作。但是,解耀先不慌不忙,眼睛中只有小日本鬼子的刺刀尖儿。他见冲在前面那个叫“渡边”的小日本鬼子的刺刀刺到了自己的胸前,大吼一声用力防左反刺一枪,“喀嚓”一声,把“渡边”刺来的枪给磕出去了,把“渡边”的前胸捅了个窟窿。“渡边”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没等解耀先的刺刀拔出来,另一个小日本鬼子急了,“哇啦啦”大叫了一声,趁势举着“三八大盖儿”左一下右一下,一下比一下有快,一下比一下有力地照解耀先刺来。这个小日本鬼子刺一下怪叫一声:“呀!……呀!……呀!……” 只剩下这一个小日本鬼子,解耀先当然就更不怕他了。这个小日本鬼子刺第一枪的时候,解耀先一脚蹬在“渡边”的胸腹之间,拔出了刺刀,就势拨开这个小日本鬼子“三八大盖儿”的刺刀。只是这个小日本鬼子的刺刀来得很快,解耀先没有反击的机会,他不得不连连后退,拨开这个小日本鬼子“三八大盖儿”的刺刀,寻找反击的机会。 忽然,解耀先听到“稀哩忽隆”很多人跑动的声音。他一看不好,趁着这个小日本鬼子一枪刺来,赶紧往旁边冒险一闪,让过这个小日本鬼子的刺刀,玩儿了意个“刺花枪”的动作。掉转“三八大盖儿”的枪把子,搂头盖顶朝这个小日本鬼子脑瓜子砸去。 由于距离太近,这个小日本鬼子只能一缩脑袋,想躲开这致命的一击。解耀先趁着这个小日本鬼子门户洞开,又掉转枪身,一个前进挑刺,刺刀刺进了这个小日本鬼子的胸部,把这个小日本鬼子挑了个脑袋冲下屁股朝天。 解耀先扔了“三八大盖儿”,转身抓起自行车,飞身上车,狂蹬而去。 第十七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一) 解耀先误打误撞,确实是坏了哈尔滨警察厅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和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密谋的“大事”。 那“笑面虎”不愧是小日本鬼子“谍王”土肥原贤二的得意门生,有两把刷子。他非常注重培养自己的谍报网络,搜集大量的,看似无用的情报,从中提取有价值的东西。“笑面虎”的存在,对于所有的谍报组织来讲,都是个不小的威胁。 国际间谍奥古斯特?冯?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使得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司令吉田寿造大将十分恼火。《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旦被“老茅子”的总参谋部情报部门获得,倾注“三大中国通”之一的关东军参谋长武田德重中将无数心血的《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将成为世界级的笑话,《富士山の雪》作战行动将不得不终止。要是那样,吉田寿造在陆军省将不再有发言权。如果勉强为之,就需要对《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进行重大调整。不仅高额的成本关东军难以承受,就算排除国内高层和国际上的压力,取胜的希望也很渺茫。所以,吉田寿造严令关东军宪兵队司令官兼“大满洲帝国”的警务部长黑田龟四郎中将限期破案,务必在《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泄露之前抓获或击毙霍夫曼。 原田菀尔领受了负责侦破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之后,深感责任重大。他十分清楚,这样的大案,仅靠哈尔滨保安局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让警察厅特务科的满洲人介入,完成侦破的可能性才更大。原田菀尔本想越过“笑面虎”,直接给特务科特别行动队的队长周毅普警佐下达命令,但再三斟酌之后,决定还是先找“笑面虎”。 原田菀尔十分讨厌“笑面虎”的狡诈,对大日本皇军不是百分之百的忠诚。“笑面虎”进入他的办公室之后,他故意把“笑面虎”晾在一边,警告“笑面虎”规矩一点。直到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才装作才发现“笑面虎”进了他的办公室,客客气气的请“笑面虎”坐下。 “你个瘪犊子玩儿意装犊子装惯了咋的?……不装能死呀!……”“笑面虎”心中对原田菀尔恨极,却不敢放肆,大哈着腰,笑眯眯的说道:“报告原田厅长……” “少々お待ちください(请稍等)!……”原田菀尔很严肃的举手制止了“笑面虎”,接着说道:“何度も言っただろう,私は副长官です,长は王贤烨陆军警监!どうぞおかけください(我和你们说过很多次,我是副厅长,厅长是王贤烨三等警监!你请坐)。……” “怖い!怖い(不敢!不敢)!……卑屈な目には原田さんだけが庁长(在卑职的眼中,只有原田先生是厅长)!……”“笑面虎”深鞠一躬,十分卑微的说道。 原田菀尔不愿意再和“笑面虎”说伤脑筋的废话,和他扯起犊子来没完没了。他笑了笑用汉语说道:“高科长,难怪土肥原将军喜欢你。呵呵……咱们满洲有一句俗话,叫做‘站趄难答对’,高科长不坐,咱们怎么商量事情呀?……” “卑职知误(卑职知错)!……卑职知误!……”“笑面虎”这才给原田菀尔鞠了一躬,只是屁股的三分之一坐在了原田菀尔对面的椅子上。 原田菀尔喜欢谈话直奔主题,他简略介绍了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之后,从档案袋中拿出一张霍夫曼的照片,递给“笑面虎”,说道:“这是霍夫曼的照片。他的照片你可以拿走,但是霍夫曼一案的资料只能放在我的保险柜里。……” 霍夫曼在哈尔滨也算是一个名人。作为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的“笑面虎”,就算没见过霍夫曼本人,怎么会没见过霍夫曼的照片呢?“笑面虎”双手接过霍夫曼的照片,煞有介事的详细打量着,脑子里却紧张地思索着侦破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一案的思路。 另外,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事在谍报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笑面虎”既不能说知道,也不能说不知道。说不知道原田菀尔是决不会相信的,甚至可能会引起原田菀尔的怀疑。说知道也不行,原田菀尔会责怪他为什么不早报告?把有关资料交给他。这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这种只赔不赚的买卖“笑面虎”是不会干的。所以,只要原田菀尔不明着问,“笑面虎”就干脆给原田菀尔来一个装傻充愣。“笑面虎”培植的自己的谍报网,原田菀尔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只要“笑面虎”的所作所为没有威胁到“大日本皇军”和“大满洲帝国”的利益,原田菀尔就睁一眼闭一眼了,难得糊涂嘛。 “笑面虎”知道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事之后,收集了大量有关霍夫曼的资料。尤其是霍夫曼当年身边的那些人,现在都干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没有原田菀尔的命令,“笑面虎”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派他的“密探”监视霍夫曼可能的藏身地点。 “笑面虎”的笑总让人感觉到透出一丝奸诈,从而感觉到不安,充其量是个老狐狸而已。周毅普就不一样了,他的笑显得是那么和蔼,让人觉得心里边暖烘烘的,愿意和他交心。 原田菀尔的“控制欲”极强。“笑面虎”私人的谍报网究竟有多大规模,都是些什么人,原田菀尔根本不掌握,这是他难以忍受的。所以,原田菀尔总觉得“笑面虎”过于狡猾,他的脑瓜子后面还有一双眼睛,或者说脑后有反骨,久后必反。他对“笑面虎”并非只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仅仅只是利用而已。从这一点上来讲,原田菀尔就更加信任特务科特别行动队队长周毅普警佐了。那周毅普不仅对自己毕恭毕敬,凡事请示,而且把他的私人谍报网向自己和盘托出。周毅普的所有活动都在原田菀尔的掌控之中。 第十七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二) 半晌,“笑面虎”这才双手把霍夫曼的照片送到原田菀尔面前,笑眯眯的说道:“まず,原田长官の信頼に感谢します(首先,感谢原田厅长对我的信任)!……ちょっと、原田长官に报告したいことがあるんですが、よろしいでしょうか(我有一点粗浅的想法想向原田厅长汇报,不知道可不可以)?……” “话してください(请讲)!……”原田菀尔客客气气的说道。 “笑面虎”这才毕恭毕敬的说道:“卑职的には,ハルピンにはホフマンの党员が多かった(卑职认为,霍夫曼在哈尔滨的党羽很多)。……皇军宪兵队によるしらみつぶしの捜査の结果は,予想外ではなかった(皇军宪兵队地毯式的搜查,事倍功半的结果并非意料之外)。……原田长官には、卑职の歴史的故事があるだろうか(有一个历史故事,卑职可以讲给原田厅长吗)?……” “胜寒君远虑しないで(胜寒君不要客气)!……话してください(请讲)!……”为了表示亲近,原田菀尔索性直呼“笑面虎”的名字。 “笑面虎”的日语当真了得,他竟然用日语给原田菀尔讲起了中国古代的一则历史故事。那就是《晏子春秋?内篇谏下?第二十四》。 话说中国春秋时代齐景公帐下有三员大将,包括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他们战功彪炳,但也因此恃功而骄。晏子为避免三员大将造成未来可能的祸害,建议齐景公早日消除祸患。晏子设了一个局,让齐景公把三员大将请来,赏赐他们三位两个珍贵的桃。可是,三个人无法平分两个桃。于是,晏子想出一个办法,让三员大将比功劳,功劳大的就可以获得一个桃。公孙接和田开疆都先报出他们自己的功绩,分别各拿了一个桃。古冶子认为自己功劳更大,气得拔剑指责公孙接和田开疆。公孙接和田开疆听了古冶子的功劳,也自觉不如,羞愧之余便将桃让出并自尽。古冶子虽然获得了桃,却对先前羞辱别人吹捧自己以及让别人为自己牺牲的行径感到羞耻。古冶子因此也拔剑自刎。 “笑面虎”还没讲到一半,精通中国历史的原田菀尔就已经知道“笑面虎”讲的是运用计谋杀人,兵不血刃地除掉三个威胁极大的“二桃杀三士”故事。原田菀尔骨子里很高傲,不愿意抬高“笑面虎”,显得自己太笨。于是,待“笑面虎”讲完之后,原田菀尔笑了笑说道:“胜寒君はホフマンをスパイを诱い込む「モモ」にしようとしているのか(胜寒君是想把霍夫曼当做引诱间谍来争的‘桃子’吗)?……” “原田长官は英明で,さすがに満洲で有名な中国通であった(原田厅长英明,不愧是满洲着名的中国通)!……”“笑面虎”谄媚的向原田菀尔竖了一下大拇哥,接着说道:“卑职にはその意味がある(卑职正有此意)!……卑职によると了解する,ホフマンはただの情报屋で,组织には忠诚を尽くすつもりはなく,ただ金にだけ忠诚を尽くす。ホフマンが「富士山の雪」を盗んだことは、谍报界では公然の秘密となっていた,哈尔滨には谍报组织の黒い手が杀到している。彼らはアフリカのサバンナの饥えたハイエナのように、サバンナの王ライオンが获物を狩るのを待って押し寄せてくる(据卑职了解,霍夫曼只是一个情报贩子,他不会效忠任何组织,他只效忠银子。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一案在谍报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多如牛毛的谍报组织的黑手都会伸到哈尔滨。他们就像非洲大草原饥饿的鬣狗一样,正在等待草原之王狮子捕猎到猎物,然后蜂拥而上)!……” 原田菀尔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うん(嗯)……贝は蚌争し、渔夫は得をす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原田长官は先见の明があった,満州の古い典故を自在に駆使しておられます(原田厅长高见,满洲古老的典故您运用自如)!……”“笑面虎”实在是无耻之尤。为了讨好原田菀尔,表达他效忠小日本鬼子炮制的伪“大满洲国”的“忠心”,竟然把“中国古老的典故”,说成“满洲古老的典故”。也不怕恶贯满盈之后,无颜与教他国语的老师相见。 原田菀尔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说道:“高课长は考えていたようだ,すでに胸に余裕ができている。敌対的な谍报组织にホフマンの「モモ」を夺われてもいい,杀し合いの考えを口に出せ(看来高科长早就考虑好了,已经胸有成竹。那就把你怎么让敌对的谍报组织来抢霍夫曼这个‘桃子’,而自相残杀的想法说出来)!……” “原田庁长はまさに火を见たかのように的确だった(原田厅长当真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呵呵……卑职と云う小细工は本当に取るに足らない、取るに足らない(卑职这一点小小的伎俩在您面前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笑面虎”脸皮之后,当真无出其右,卑鄙无耻之能,就算是金庸金大爷的名着《鹿鼎记》中的韦小宝韦爵爷来了,也定当自叹不如。 原田菀尔不愿意再和“笑面虎”扯犊子,又催促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笑面虎”这才把他“釜底抽薪”、“引蛇出洞”的想法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卑职の特务科に「ベラルーシ」血统の者があった,「ポゴロフスキー?スタセーエヴィチ?イヴァノフ」という部下,体つきや顔立ちはホフマンに少し似ている。卑职はイバノフにホフマンの変装をさせ,そして(卑职特务科中有个‘白俄’裔,名字叫做‘波戈洛夫斯基?斯塔谢耶维奇?伊凡诺夫’的部下,身材和相貌很像霍夫曼。卑职想让伊凡诺夫乔装霍夫曼,然后)……” “笑面虎”想法的大意是,大可没有必要把所有资源都用在搜捕霍夫曼上。霍夫曼虽然得手,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霍夫曼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只是为了钱财。宪兵队把哈尔滨翻了一个底儿朝上也没找到霍夫曼,那些个谍报组织比起宪兵队的反谍力量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自然也很难找到霍夫曼。 第十七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三) 与其充当辛辛苦苦搜寻霍夫曼的捕蝉“螳螂”,莫不如设个局,把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盯着宪兵队一举一动的那些“黄雀”一网打尽。就算找不到霍夫曼,要是没有了买家,霍夫曼手中的《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就一文不值了。 “笑面虎”说到这里,原田菀尔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句:“これは「釜の底を突く」という作戦でもある!次は(此乃‘釜底抽薪’之计也!接下来呢)?……” “笑面虎”心胸狭窄,对大汉奸、大流氓李玖鹏心怀忌恨。那李玖鹏仗着和原田菀尔的密切关系,以及时不常的给警察厅捐钱捐物,向来不把他这个特务科的科长放在眼里。他“笑面虎”的权利虽大,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就奈何不了这个李玖鹏。“笑面虎”早就想好了算计李玖鹏的诡计,那就是他要把抓捕那些“黄雀”的战场摆在李玖鹏是大股东的“丽春院”,而且借助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的手捣毁“丽春院”,出一口恶气。 当“笑面虎”把自己的打算说完之后,原田菀尔盯着“笑面虎”的眼睛,疑惑地问道:“胜寒君, 敌対する谍报组织のスパイを捕まえる场所をなぜ『丽春院』に选んだのか(胜寒君,你为什么把抓捕敌对谍报组织间谍的地方选在‘丽春院’)?……” “笑面虎”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原田庁长に报告する(报告原田厅长)!……『丽春院』というところは统制しやすい。敌が『丽春院』に入ってさえいれば,逃げ惑うことです。それに无敌の横田太君,全体の波は大きなものの中に入っている(丽春院’这个地方便于布控。敌人只要进了‘丽春院’,那就是插翅难逃。再加上英勇无敌的横田太君,整个浪儿那就是瓮中捉鳖)‘!……” 原田菀尔打心眼儿里不愿意让哈尔滨宪兵队的人掺和。但是,摄于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也不愿意和岛本敬二把关系搞僵。既然“笑面虎”请求宪兵队特高课协同行动,那就让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冲锋在前。至于“丽春院”的大股东李玖鹏,只能自求多福了。 果然,满肚子鸟气无处发泄的横田正雄毫不客气的把“丽春院”砸了一个稀巴烂之后,“丽春院”停业了好久才恢复营业。但是生意一落千丈,已经大不如前。李玖鹏除了找原田菀尔诉苦,不敢惹横田正雄。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民不与官斗”,李玖鹏深谙此道。他虽然不敢直接找“笑面虎”算账,但是,给“笑面虎”挖个坑、设个套的事儿还是没少干。以至于二人之间勾心斗角,发生了一系列龌龊的勾当。 原田菀尔和“笑面虎”密谋好了“釜底抽薪”诡计之后,哈尔滨保安局防谍课课长鬼谷操六三等警正和特务科副科长昭仓树仁三等警正又接到了原田菀尔的绝密命令,那就是重点抓捕警察厅参事官影山善富贡安插在“老茅子”远东军区情报部的“钉子”,代号为“寿司”的潜伏特工传回来的紧急情报中所说的,“老茅子”总参谋部情报部新唤醒的战略特工“狄安娜”。如果“狄安娜”敢来的话。 昭仓树仁带着警察厅特务科的两个小日本鬼子特务龟二仁和树一郎,汇合了带着保安局防谍课两个小日本鬼子特务的课长鬼谷操六之后,午夜时分进入了“丽春院”。他们把“丽春院”一楼一间可以监视“丽春院”入门处的房间里的几个倒霉客人戴上手铐子、堵上嘴塞到了犄角旮旯里。六个小日本鬼子的特务大模大样的坐下来,美味佳肴重新换过。至于银子嘛,自然由几个戴着手铐子的倒霉客人出了。 昭仓树仁虽然贪酒好色,但是和满脸阶级斗争的鬼谷操六一起执行任务,他就不得不收敛一些。“丽春院”中的“花姑娘”虽然大大的,但是一个也不敢找。美酒也是大大的,可是一滴也不敢喝。只不过“丽春院”的美味佳肴可以大大的“咪西”、“咪西”了。 “丽春院”今个儿晚上来的洋人不多,乔装成霍夫曼的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伊凡诺夫在两个特务的陪伴下,上了二楼。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鬼谷操六和昭仓树仁几乎同时发现,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带着随从打扮的俩中国人,走进了“丽春院”的大门。昭仓树仁向龟二仁使了个眼色,龟二仁心领神会,和树一郎起身走出了房间,跟着洋人那三人上了二楼。 时间不长,龟二仁就返了回来,报告说洋人那三人进了“地”字号“春江花月夜”雅间。鬼谷操六和昭仓树仁对视了一眼,昭仓树仁附在龟二仁耳朵边上低声嘀咕了几句。龟二仁连连点头,又起身走了出去,协助树一郎监视“地”字号“春江花月夜”雅间洋人那三人去了。 罗网布好了,就等着愚蠢之极的“黄雀”进网了。让原田菀尔和“笑面虎”非常遗憾的是,国共两党的地下组织在获得霍夫曼即将出现在“丽春院”,警察厅特务科和宪兵队特高课准备抓捕情报的同时,也获得了这是一个“引蛇出洞”陷阱的情报。两党的地下组织的成员在特务们忙得不亦乐乎,冻得嘶嘶哈哈的时候,都在滚热的火炕上高卧,香甜的酣睡呢。 “丽春院”隔着许公路的对面窗户,也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特务穆仁智和栾一平所在的狙击阵位的房间窗户突然冒出烟火,周毅普也看到了。他不敢自专,急忙派他的手下,特务科特别行动队的特务全勇哲警尉补去临时征用的老百姓家里,把正在烤火的“笑面虎”找来。“笑面虎”急三火四的赶来,栾一平报警的枪声响了。 栾一平的报警枪声响过之后,鬼谷操六和昭仓树仁立刻带着两个特务冲上楼去。 鬼谷操六和昭仓树仁的运气很好。横田正雄虽然虎了唧的把“丽春院”楼上楼下的砸了个稀烂,可是除了抓到一些毫不相干的倒霉蛋儿嫖客,一无所获。反倒是鬼谷操六和昭仓树仁抓了三个“间谍”,其中还包括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这个洋人自称是意大利人,名字叫做安东尼奥?雷奥纳多,是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的文员。 第十七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四) 昭仓树仁毫不客气的连夜把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的临时代办亚历山德罗从被窝里拎出来,他要需要核实安东尼奥?雷奥纳多究竟是不是“老茅子”的高级特工“狄安娜”。亚历山德罗自然证实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确有安东尼奥?雷奥纳多这个人,并愿意第二天带着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的正式文书去哈尔滨保安局,为安东尼奥?雷奥纳多作保。但是,亚历山德罗隐瞒了安东尼奥?雷奥纳多是意大利情报组织驻哈尔滨负责人的身份。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关系,安东尼奥?雷奥纳多可以放回,但是跟随安东尼奥?雷奥纳多来“丽春院”的俩中国人人尽管是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的雇员,就没那么幸运了。 兴师动众、大费周章的“釜底抽薪”、“引蛇出洞”行动的结局,大出原田菀尔和“笑面虎”的意料之外,当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他们苦思冥想,内调外查,怎么也没搞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他们要命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是解耀先误打误撞给搅了局。 罗贯中老先生在《三国演义》中通过诸葛孔明之口说出来一句至理名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无论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还是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特务,都遗憾的没有发现,“老茅子”狂妄的间谍“狄安娜”曾经出现在“丽春院”大门前,与原田菀尔最大的目标失之交臂。原田菀尔和鬼谷操六、昭仓树仁如果知道了,他们懊悔的心情就不知道怎么来形容了。 当时,载着“狄安娜”四个轱辘的大马车沿着许公路行驶到“丽春院”附近,“老茅子”车夫正要把马车赶向“丽春院”大门时,“丽春院”隔着许公路的对面窗户,也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特务穆仁智和栾一平所在的房间窗户冒出的烟火,引起了“狄安娜”的警觉。 “狄安娜”当即命令“老茅子”车夫赶着马车沿着许公路一直走,不要停。马车刚走过“丽春院”没有多远,冒烟突火的窗户中就传来了枪声。“狄安娜”长出了一口气,明白了所谓的‘霍夫曼将出现在‘丽春院’,警察厅特务科和宪兵队特高课准备抓捕’纯系警察厅特务科和宪兵队特高课精心布设的陷阱,自己这是逃过了一劫。只不过,那扇窗户中冒出的烟和火,以及传出来的枪声,会不会是有人在向自己报警呢?如果是,报警的会是什么人?难道是中国同行?这是“狄安娜”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了。 “狄安娜”向来看不起中国的同行。他曾经有一个十分狂妄的比喻:“如果说自己刚刚进入大学的殿堂,那么无论是国共哪个党的特工,仅仅是刚步入小学不谙世事的幼童。……” “狄安娜”狂妄,的确有他狂妄的本钱。“狄安娜”刚满三十岁,就已经屡立功勋。他多才多艺,善于伪装,行踪诡秘,机智大胆,身手不同凡响,颇得“老茅子”参谋总部情报部的器重,这也是他作为战略特工潜伏在哈尔滨的重要原因。作为一名出道不久年轻的特工,“狄安娜”一鸣惊人,成绩的确堪称出色。他做的第一件震动“老茅子”总参谋部情报部的事情,是单枪匹马在捷克斯洛伐克追踪并擒获了纳粹德国的情报军官爱德曼?克里斯特尔少校。使得“老茅子”总参谋部情报部获悉了纳粹德国制定了代号为“绿色方案”的侵捷计划,使得“老茅子”高层察觉到了英国、法国、纳粹德国、意大利四国正在酝酿的《慕尼黑协定》。第二件事是“狄安娜”几经周折,终于揭露了波兰叛变将领普热梅斯瓦夫?库蒂托夫斯基中校的真面目,使得纳粹德国在波兰的谍报网几乎陷于瘫痪。 “狄安娜”用力把裘皮裹在自己瘦弱的身躯上,催促“老茅子”车夫加快速度。 警察厅特务科唯一的狙击手穆仁智警尉被人一刀毙命,不仅“笑面虎”伤心,原田菀尔也大为悲伤。给穆仁智充当观察手的栾一平警尉补的命真大,他咽喉所中那一刀偏了一点点,只差不足半厘米没命中要害。他昏过去不是因为受创过重,而是被“大妖山魈”吓晕了。栾一平被屋子之内的烟火呛醒过来之后,挣扎着拔出抢来开枪报警。 以穆仁智身手之高,在警察厅特务科是屈指可数的。栾一平说他亲眼目睹,杀害穆仁智和他的是“大妖山魈”,可是从两个人所受的创伤来看,绝非鬼怪所为。如果相信穆仁智和栾一平是“大妖山魈”所杀,那是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志异》看多了。只不过这件事到了老百姓嘴里,就又传得神乎其神了。甚至有人煞有介事的说亲眼目睹了“大妖山魈”大展“妖”威,“呵呵”怪笑着将三个日本宪兵和一个特务撕得粉粹。只因另一个特务福报未尽,“大妖山魈”只是戳了他一指头,饶过了他的性命。 警察厅特务科本想抓一些互相传说“大妖山魈”的人,可是抓不胜抓,只好作罢。 三个在外围巡逻警械的日本宪兵被杀,是被人用“三八大盖儿”的刺刀捅死的。从现场来看,现场应该只有一个凶手。枪,是士兵的第二生命!三个日本宪兵训练有素,绝非草包。可是,三个日本宪兵却丝毫没有察觉的被一个人接近,抢了手中的“三八大盖儿”,用日本士兵最擅长的刺杀术杀了三个日本宪兵。这件事让小日本鬼子关东军军方十分震惊,也大为不解。就算真的有“大妖山魈”,那么“大妖山魈”是哪个方面的呢?根据以往的经验,只有军统在实施报复行动时曾经毫无理性的大开杀戒,但绝没出现“大妖山魈”这样身手的杀手。 哈尔滨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是见识过“大妖山魈”的身手的。他决不相信有什么妖魔鬼怪,“大妖山魈”只不过是个不愿暴露真面目的高手戴个面具而已。不过,出于强烈的“武士自尊”,每当谈及“大妖山魈”时,横田正雄总会缄口不语,既不承认“大妖山魈”是高手乔装,也不否认“大妖山魈”是上古妖仙。这是可以理解的,横田正雄如果是被上古妖仙胖揍一顿,还抢了挂在腰间的“御赐刀”军刀,一点也不磕碜。虽以日本武士之能,也不可能是上古妖仙的对手。可如果是来自敌方阵营的“杀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第十八章 太平谁识靖康年(上) 今天,是被小日本鬼子枪杀的三位工友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出殡的日子。按照东北民间的习俗,人死了,得停七天七夜。一是等外地亲属赶回瞻仰死者遗容;二是防止死者假死复活。虽然出卖三位工友的汉奸警察宋仁寿被“大妖山魈”啃去了半啦脑袋,也算给三位工友出了点恶气,可“老叔”吕振国还是担心夜长梦多,力劝三位工友的家属停尸七天七夜改为三天两夜。因为几位性子急躁的工友,一直嚷嚷着要去杀人的小日本鬼子埠头区的宪兵分遣队要一个说法,否则就罢工。好在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的家里也没有什么路途遥远的亲朋来奔丧,三位工友的家属极为尊敬“老叔”吕振国,自无二话。 汉奸警察宋仁寿的家也在“三十六棚”驻,排行老四,是家中的老疙瘩。宋仁寿的父兄都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人,只有他读书多,干上了警察这份差使。 宋仁寿愤怒之余出卖了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使得三位工友惨遭小日本鬼子宪兵杀害。其罪不可恕,其情却可悯。宋仁寿死后,无头的尸体被警署的人抬回家中,他的父母也在家中为老儿子布设了灵堂。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当宋仁寿的死因传出,顿时群情激奋。宋仁寿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觉得弟弟出卖工友,已惹众怒,害得连累自己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无脸见人,都拒绝回家帮着料理弟弟的后事。宋仁寿的老妈妈大悲之后得了脑溢血,一头倒在炕上,他年过六旬的老父亲“宋老歪”一夜之间华发全白。 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的家里人头攒动,哭声震天,可宋仁寿的家里却门可罗雀。就算是路过的街坊邻居,无论男女老幼,几乎都朝宋仁寿家的院子里“呸”的一声吐一口吐沫。宋仁寿的父亲在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干了一辈子,为人木讷寡言,任劳任怨,在厂子里的声誉很好。宋仁寿的父亲“宋老歪”要命也没有想到是他溺爱的这个孽子毁了他一生的名声。“宋老歪”忍无可忍,身披重孝跑到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家里,以“耳顺”之躯在三位死难工友的灵柩前大放悲声,叩头如捣蒜,把额头都磕出了血,哀求三位死难的工友和各位邻居饶过老儿子宋仁寿。 解耀先杀了三个小日本鬼子的宪兵和两个特务,不!他所杀的两个特务应该说是一死一伤。解耀先逃回家中,睡了还没有一个时辰,就被周老太太叫了起来。 周老太太望着两眼通红,满脸倦容的解耀先,十分心疼,可是却很无奈。解耀先见周老太太没做早饭,有些不解。周老太太十分精明,看出了解耀先的心思,说道:“儿呀,你不是要去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家落忙吗?……他们仨家里都准备饭了,虽然也没啥好吃的,可比咱家的‘混合面儿’粥强老鼻子了。土豆炖白菜,高粱米饭管够吃。夜儿个在灵棚的旁边就搭起了非常大的棚子和锅灶,左邻右舍的许多老娘们儿都去了帮着做饭。……” “哦?……原来这还是个混饭吃的好机会!那些吃不饱饭的人有地方蹭饭吃了!……”解耀先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道:“娘……俺知道了,这就去他们仨家吃高粱米饭。呵呵……” “儿呀,你去黄二愣子家吃饭!……听说他们家还割了二十斤‘五指膘’的肉放菜里边了,总算有个荤腥。……”周老太太生怕解耀先“吃亏”,唠唠叨叨的嘱咐道。 “中!中!中!……娘,俺知道了!呵呵……”解耀先感觉自己的心里边热乎乎的。 按说,刘树山家的生活条件并不比黄二愣子家差,买个三十斤二十斤的大肥肉放到菜里也买得起。可是,刘树山的老母亲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家中请了一帮在极乐寺认识的佛友做法事。佛教信徒家中若有人亡故,第一不能杀生而宴请宾客;第二不能啼哭扰乱“中阴身”的心神;第三不能请出家修行的师父做佛事。因为作为僧宝,他们最大的事业就是证悟佛法,而不是替人做佛事。因为耽误出家的师父修行,对于出家师父和邀请做佛事的家庭都不利,都是要背因果的。请佛友做法事的目的,也不过是为死者化解在人世间的罪孽,使其免受地狱刑法之苦,能够早登极乐。 虽然已经过了立春节气,哈尔滨的室外还是滴水成冰,很寒冷。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就要出殡了,“老叔”吕振国不仅是三位工友出殡的“总指挥”,他还是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他昨儿个就带着几个落忙的工友,拉着三大车柴禾,拿着罗盘在西大岗子上寻找风水好的地方。他要给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死难的三位工友找一个最佳的埋葬地点。 哈尔滨的郊外,大地冻得硬邦邦的,聪明智慧的东北人民就用柴禾在选好的地方烧,直到能用铁镐刨动了,再挖坑,准备第二天正式下葬。 在过去的东北屯子里,“阴阳先生”哪个屯子里都有。他们是专靠主持“白事儿”混饭吃的。每天神神叨叨的,好像有多少文化似的。其实,“阴阳先生”也算是屯子里多多少少有点文化的,为此也就很受人尊重。什么鬼了神了什么的,反正乡亲们都不懂,“阴阳先生”说啥就是啥。而乡亲们之所以请“阴阳先生”来,也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和心理平衡。因为在东北农村,人死之后的规矩太多,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咋办。 那个时候的“三十六棚”,老百姓谁家要是死人了,那规矩可多了去了,不把活人折腾个死去活来才怪呢。谁家有个“红白”事儿,前来落忙的人特别多。黄二愣子的灵棚与关老蔫儿和刘树山的灵棚一道,在工友们的帮忙下,昨儿个就已经用脚手杆子搭起来了。 灵棚中,黄二愣子身穿长棉袍和马褂,头戴瓜皮小帽,安卧在棺椁中。他的面部表情是那么平和,嘴角绽着一点微笑,好似去了天国。在黄二愣子的棺椁前面,瓦盆里烧着黄纸,灵前放着一碗夹生的黄米饭,上面插着一双筷子,这在东北民间俗称“倒头饭”。黄米饭饭碗的旁边,是一盏点燃的油灯,昼夜不熄,为黄二愣子的亡灵照明,俗称“长明灯”。 黄二愣子的棺椁前还插着一幅两米多高的白幡,解耀先瞅着很是扎眼。但是,解耀先知道这样的白幡在东北乡村叫做“引魂幡”,要悬挂在死者灵前。悬挂的“引魂幡”上写着死者的生卒年、月、日等。大出殡时由长孙执引魂幡于灵前,为亡灵“引路”。 第十八章 太平谁识靖康年(中) 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的棺椁是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木匠工友,用三寸厚的黄花松木制成的,为三位工友遮风挡雨是没有问题的。黄二愣子的灵柩旁,用秸秆铺成的“爬巢窝子”中,黄二愣子八九岁的侄子跪于其中守灵。如果是家中老人去世,是“喜丧”,孝眷跪在“爬巢窝子”中,表现的是“乌鸦反哺”之义。 在黄二愣子棺椁的上方,放着一个瓦盆,里面燃着火,黄二愣子的侄子不断往里添着烧纸。“三十六棚”的工友们来吊唁的,都会买上一大捆黄纸送过来,烧纸产生的烟雾呛得人喘气都费劲。人亡即烧纸钱,送亡灵上路,这是必须的。火光照亮了黄二愣子侄子稚嫩的脸庞,人们看到的那是一张非常憔悴,却又与年龄极为不符,充满仇恨的脸。黄二愣子侄子的表情非常凝重,一声不吭,不断地翻动着瓦盆里的黄纸。 解耀先昨儿个来黄二愣子家落忙的时候,黄二愣子还没有入殓,尸体头西脚东,直身仰卧在堂屋中,脸上盖着白布。黄二愣子的“灵床”用板铺搭成,搭的不高。据说,“灵床”的高度要看死者的年龄大小而定。年龄大的要高一些,年龄小的要矮一些,但最高不能超过炕沿。东北民间谓之“死人再大也不能压过活人!”因为农村的土炕是要睡活人的,不能让死人高过活人,那样会犯忌讳的,也不吉利。 同时,还要注意停尸的地方不能让猫狗之类的动物进入,防止死人借气还魂。过去也听说过死人停尸挺长时间后复生的,老百姓称之为“炸尸”。说实在的,那不是什么“炸尸”,是人没有死透,又缓过气来了,和跟前有猫狗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在民间这种事儿经过人们神秘兮兮的传来传去,就言之凿凿,确有其事了。难免就有传说,说临死的人是不能见猫了狗了之类这些东西的。别说猫狗,耗子都不能见。而且,这种传说还有理论依据,也就是“畜生截气”的说法。说是人活一口气,气没了,命也就没了。这“气”看不见摸不着,但百八十斤的活人,全靠体内这口“气”撑着,人要死了,“气”也就跑了。万一不巧正好猫狗路过,截了这口气,那就能成精了,吃人败家,不在话下。 黄二愣子英年早逝,是不可能预备“装老衣服”的。家中有高寿的老人,准备了“装老衣服”的邻居,感佩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不畏小日本鬼子淫威,惨遭杀害,自愿拿出“装老衣服”,送给三位工友。几位有经验的老娘们儿,特意烧了一锅开水,为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洗脸、擦身,并把手脚上的指甲全都修剪一遍,再为三位工友换好了邻居送来的寿衣和寿鞋。“装老衣服”的面料不能用缎子的。因为缎子的谐音与“断子”相同。所以,老百姓都十分忌讳。死者也不能穿皮衣,大小衣都不能用钮扣,只缝缀飘带。另外,所有去世的人都不能穿裤衩子。因为裤衩子属于“半截子”衣裤,如果穿上裤衩子,来生托生人时会过早夭折的,不能长寿。为此老百姓都忌讳“半截子”,所以裤衩子是必须得脱掉不能穿的。黄二愣子的口中含着两枚“老叔”吕振国放入的刻有“道光”、“光绪”的铜钱,这在东北民间叫“含玉”,那是祝愿黄二愣子来世能大富大贵的善祷善祝。 黄二愣子家的屋里屋外,人多得都没有落脚的地方。院子里吹唢呐的乐队都是自发来的。限于规矩,他们不得不只是象征性的收点钱,他们要用自己的特长,送三位工友最后一程。那种东北民间“二人转”曲调的丧曲是不能停的,一拨儿又一拨儿,换着人吹,换着曲子吹。像什么《哭七关》、《八条龙》等,在东北民间最流行的《大出殡》那是不能少的。 在令人悲伤欲绝的《大出殡》唢呐声中,一位男“二人转”演员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头上扎着白带子,就好像是自己的亲人故去一样,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演唱着:“情悠悠,恨悠悠,几代悲欢几代愁。漫漫人生路,处处有关口,你也走,他也走,弯了腰,白了头。多少爱和恨都付水东流。……情悠悠,恨悠悠,几代悲欢几代愁。青春不常在,人生能多久?你忍受,他忍受,心在哭,泪在流!……” 在凄婉、激越的唢呐声中,《大出殡》的歌声传出了很远很远,任谁听了也会落下泪来,听得杀人眼睛都不眨的解耀先都感到瘆得慌。 和着唢呐吹出的曲调,这边的“二人转”演员还在唱着悲伤的《大出殡》,那边做饭的老娘们儿紧忙地忙乎着。吃饭的人很多,手中大都捧着一个大海碗,都很有秩序的排队等候。餐具都是从左邻右舍借来的盘子碗筷,落忙的各有分工,管饭的给一个人的空碗中盛了一大勺高粱米饭之后,这个人捧着饭碗走到还在“咕嘟”、“咕嘟”作响的大铁锅前,管菜的会舀一大勺土豆炖白菜放到高粱米饭上。如果运气好的话,土豆炖白菜中会有一大片肥肉。盛完饭菜的人,直接蹲在院子的空地开造。高粱米饭和土豆炖白菜绝对管饱,吃完了再盛。 解耀先双手抄在袖子中,刚站在领取碗筷的队伍后面,负责发放碗筷的那老七就发现了他,大叫道:“唉呀妈呀……先生,你来了!……各位老少爷们儿,这位就是教咱们读书识字儿的先生!……大家伙儿说一说,咱们是不是让教咱们读书识字儿的先生先吃饭呀?……” “让先生先吃饭那是必须的!……生我者父母,成我者先生!……”一个人大声附和道,排队等着领取碗筷的人们也连连称“是”。 那老七这一嚷,以及左邻右舍的热情,把解耀先闹了个大红脸,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解耀先连连推辞,可是经不住热情的人们一再谦让。那老七不容解耀先分说,亲自拿了一副碗筷,盛了半碗高粱米饭,又走到管菜的老娘们儿身边,叫了一声:“二婶子,多给教咱们读书识字儿的先生来点儿肥的!……” 那“二婶子”呲着大黄牙冲解耀先笑了笑,立刻心领神会的在大铁锅里扒拉来扒拉去的,把四五片大肥肉盖在高粱米饭上,再舀了一大勺子土豆炖白菜盛到碗里。 解耀先猛然想起他叫战智湛在哈尔滨读大学那前儿,由于结义四哥“老高丽”宋永智的面子贼大,他去食堂打饭时,只要后勤处的李处长在食堂,总会看在四哥的面子上喊一嗓子:“那谁……王师傅,给这个同学来点瘦的!……” 那食堂的王师傅见李处长发话,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乎,就开始在菜里面东抠西淘地给战智湛打点,直到把战智湛的菜盆装满为止。看得旁边的同学眼睛直冒绿光,不知是嫉妒还是愤怒,或是兼而有之。 第十八章 太平谁识靖康年(下) 那老七捧着饭碗,对解耀先说道:“先生,外边啦冷,屋里头吃去!……” 左邻右舍的人们这么厚待自己,解耀先的心中既感动又惭愧。他正愁没脸在院子里当着这些热心的人们吃下这碗高粱米饭,听了那老七的话,正合他的心意。于是,解耀先接过那老七手中的高粱米饭碗,跟着那老七走进了黄二愣子爸爸妈妈住的东屋。 屋子内南北两面糊着窗户纸的窗户下盘着二铺火炕,火炕的一头放着一个很有东北农村特色的炕柜。黄二愣子的老妈盖着大被躺在炕上,几个大小老太太坐在烧得滚烫的炕上围着一个烟笸箩,正边抽着旱烟袋,边唠嗑,显然是正在履行劝慰黄家老太太的职责。 在东北农村,通常每家都会有一个烟笸箩,用来装炕好的烟叶,里面还有洋火等。客人要是来了,首先拿出来招待客人的也是这个烟笸箩,只有比较特殊一点儿的才需要倒水什么的。而普通熟悉的街坊邻居来了也就是拿烟笸箩招待,大家边抽烟边闲聊,家长里短儿的事情就都出来了。 传说东北有“三大怪”。第一怪是窗户纸糊在外,第二怪是大姑娘叼着大烟袋,第三怪是养个孩子吊起来。“窗户纸糊在外”是因为东北地区寒冷,所以冬天的时候每家都会用纸条把窗户的缝隙糊起来。“大烟袋”就是烟袋锅子。烟袋锅子是用铜或铁铸的,锅子本身直径大约有半寸左右,安在一个中间是空的木杆子上,另一头是一个同样的铜或铁铸的烟袋嘴。“大姑娘叼着大烟袋”并非只有大姑娘才抽烟。东北的冬夜寒冷又漫长,东北人就都呆在家里不出屋,什么活儿都不干,称之为“猫冬”。人们干什么呢?抽烟!男女老少都抽,大家伙儿边抽烟边唠嗑,用以消磨那漫漫的长夜、寂寞的光阴。“养个孩子吊起来”是用绳子把让孩子睡觉的摇篮吊在房梁上,这样,母亲在屋里做活计的时候只要偶尔抽空儿推上一把,摇篮就可以自己晃荡好长的时间,来哄孩子睡觉。还有一种传说,就是满族人的先人,就是“女真人”以游猎为生,把孩子睡觉的摇篮吊在房梁上,是为了避免一些小动物溜进屋伤害自己的孩子。 几个抽烟的老太太不认识解耀先,其中一个岁数最大的满脸慈爱沧桑,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有如严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条条皱纹,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这位老太太用手中的大烟袋锅敲了敲炕沿,说道:“小伙子,坐炕上吃,炕上热乎!……” “谢谢阿……”解耀先猛然省起这前儿可不行叫“阿姨”,要是叫了“阿姨”,那可就拆穿了西洋镜了。他急忙把后半句话吞回去,微笑着说道:“呵呵……谢谢婶子!……” 解耀先边坐到炕沿上,边惊讶的暗想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老太太的‘大烟袋’可不小呀,烟袋杆真长。比起她身边坐着的那些老娘们儿来,长出了一大截。……” 解耀先坐到炕沿上,边往嘴里扒拉高粱米饭,细嚼慢咽,边听几个老娘们儿唠家常磕儿。这高粱米饭解耀先叫战智湛,在哈尔滨读大学那前儿就吃过。所以他知道,这高粱米饭不易消化,吃起来得细嚼慢咽,不然的话胃是肯定提意见的。眼目前,可没地方整吗丁啉去。 家里人去世了,绝对是一件非常悲痛的事情,尤其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年纪轻轻的,还是被小日本鬼子宪兵枪杀的。按理说,几位老娘们儿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来慰藉黄老太太那种深刻、拉扯心肺的丧子之痛。可是,这几个老娘们儿议论的竟然是出卖三位工友的汉奸警察宋仁寿,以及杀了宋仁寿的“大妖山魈”。 “啧……啧……啧……你瞅瞅,你瞅瞅,这是啥世道!……没想到宋仁寿这个王八犊子居然能干出来这么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来!……”陪着黄老太太坐在炕上“吸溜”、“吸溜”的裹着大烟袋,闲聊的一个中年老娘们儿嗒嗒嘴儿,毫无顾忌的感叹道。 另一个中年老娘们儿的烟瘾似乎特别大,她把烟袋锅子在自己的鞋底上磕了磕,还冒着火星子的烟灰立刻散落到地面上。这个老娘们儿把碎烟叶装到烟袋锅子里,用手指按得实实的,然后用洋火儿点着,用力裹了几口后,眯缝着被烟熏得难以睁开的眼睛说道:“可不是咋的,宋仁寿这个瘪犊子揍儿的就是应该千刀万剐了!……西屯子的魏半仙儿不是都说了嘛,那‘大妖山魈’修行了好几万年呢,谁家有啥大事小情的他都知道。……” 那个大骂宋仁寿的老娘们儿又嗒嗒嘴儿,说道:“就是!就是!……西屯子的魏半仙儿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他说的话准没错,我就是不知道供一个‘大妖山魈’他老人家的牌位有啥说到没有?……等啥前儿见着西屯子的魏半仙儿问问他!……” 岁数最大的老太太的心肠似乎最好,她叹了口气说道:“唉……宋仁寿干缺德事儿,‘大妖山魈’他老人家不是处置了嘛,‘宋老歪’又挨家磕头赔罪。老话儿讲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宋仁寿再不是个东西,他的爹娘也不该受牵连。……他爹他娘的人还是不错的,谁家有个大事儿小情,‘宋老歪’不帮忙呀?……只不过他养活了个儿子忒缺德!……” 解耀先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竟然能说出来这么富有禅机的话来,她的胸怀如此宽阔,真的能和宋朝姚宽《西溪丛语》记载的善棋道人相比。《西溪丛语》中说:“尝有道人善棋,凡对局,率饶人一先,后死于褒信,托后事于一村叟,数年后,叟为改葬,但空棺衣衾而已。道人有诗云‘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个烟瘾很大的老娘们儿连连点头,说道:“都说六姑的心就像是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我可不行,我就像斩妖除恶的‘大妖山魈’他老人家,遇到像宋仁寿这种瘪犊子缺德干坏事儿的,嘿嘿……就‘咔嚓’一口咬掉他的半啦脑瓜子!……” 几个老娘们虽然肆无忌惮的议论“大妖山魈”,但是对“大妖山魈”颇为尊重,张口闭口不离“他老人家”。几个老娘们儿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有的行将就木,可以说见多识广。但是,她们哪里想得到,他们所说的“大妖山魈”他“老人家”,竟然就是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窝囊不膪吃高粱米饭的小伙子。 见几个老娘们儿左一个“老人家”,右一个“老人家”的,解耀先虽然暗自得意,但心中还是嘀咕道:“老人家?……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老子有那么老吗?……” 第十九章 蜡烛成灰泪始干(一) 解耀先边吃高粱米饭,边得意洋洋的听几位老娘们儿神侃自己。当一碗高粱米饭吃得就要饭碗见底时,忽然听到外屋地传来“老叔”吕振国的声音:“陆先生,这边请!……” “陆先生?……难道是‘连翘’来了?……他来干啥?……”解耀先心中嘀咕道。 果然,陆学良手捻山羊胡子,笑吟吟的被吕振国让进了东屋。几位老娘们儿似乎都认识陆学良,赶紧起身打招呼:“唉呀妈呀……这不是陆先生嘛,您咋这么有空!……”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几位老娘们儿挺尊重‘连翘’呀!看得出来‘连翘’常来这旮沓给穷嗖嗖的工友们诊脉送药。……”解耀先心中又对陆学良尊敬了几分。 陆学良只是瞟了解耀先一眼,就像不认识一样,转向几位老娘们儿,拱手作揖,笑着打招呼道:“几位婶子好!呵呵……吕大哥说黄家老太太身子有恙,让我来帮着诊诊脉。……” “唉呀妈呀……这扯不扯,折腾陆先生大老远的来一趟,真让人抹不开!……”黄家老太太赶紧支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陆学良急忙抢上前来,扶住黄家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黄家婶子躺着别客气!……” 那位烟瘾很大的老娘们儿十分熟练的把碎烟叶装到烟袋锅子里,用手指按得实实的,递给陆学良,说道:“给我三姨诊脉赶趟!……陆先生先坐炕上来袋烟!……” 陆学良连声道谢,一屁股偎到炕头上,接过那位烟瘾很大的老娘们儿手中的大烟袋,放到嘴上“嗒”、“嗒”的裹了几口。解耀先心中暗暗称奇:“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连翘’也忒拿自己个儿不当外人了!……人家的烟袋拿过来就裹呀?……” 吕振国看了解耀先一眼,指着解耀先对陆学良说道:“陆先生,我给您介绍一位青年才俊!这位是我结义二哥的独生儿子,在我们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工人夜校教工友们读书认字儿的战智湛战先生!……”吕振国接着又指着陆学良对解耀先说道:“湛儿,这位就是傅家店正阳三道街‘回春堂’的坐堂郎中陆先生!……陆先生那可是国医圣手,不仅医道高明,还是菩萨心肠,常常给穷苦的工友们出诊!……” 解耀先急忙站了起来,对陆学良拱了拱手,文质彬彬的说道:“久仰!久仰!……今日得见杏园高手,幸何如之?……今后还请多多提携!呵呵……” “唉呀妈呀……这位原来就是战先生呀?……你瞅瞅,你瞅瞅!这扯不扯!……”几位老娘们儿没有想到这位窝囊不膪的年轻人就是工人夜校教工友们读书识字儿的先生。 “惶恐!惶恐!……几位婶子千万别客气!……”解耀先急忙向几位老娘们儿连连作揖。 陆学良赶紧“嗒”、“嗒”的用力裹了几口旱烟,这才恋恋不舍的把大烟袋还给那位烟瘾很大的老娘们儿,跳下炕来,对解耀先拱手笑道:“原来是战先生,幸会!幸会!……” 陆学良这一说话,他刚刚吸到肚子里的烟立刻又从他的鼻孔和嘴里冒了出来,萦绕在他的面前,大有飘飘欲仙的神态。解耀先又对陆学良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说道::“医者有仁心,慈悲济世人。悬壶轻己利,德品胜黄金。陆先生济世救人,战某佩服得很!……” 陆学良对解耀先长揖一礼,说道:“战先生出口成章,陆某佩服!……” 陆学良和解耀先文绉绉的互相拽文,几个老娘们儿根本就插不进嘴去,只能睁着尴尬老眼像听天书一样听二人装犊子。吕振国笑吟吟的拦住陆学良,说道:“陆先生,湛儿就像我的亲儿子一样,还是您的晚辈儿。请陆先生不要客气!……” “陆某唐突,战先生休怪!……”陆学良对解耀先又是一揖,这才坐到炕沿上,伸出食、中、无名指搭在黄家老太太脉门上,左手捻着山羊胡子,双目微闭,为黄家老太太切脉。 半晌,陆学良这才睁开眼睛,对黄家老太太,摇头晃脑的笑道:“黄家婶子只是心伤儿子不幸夭折,脉息这才发生变化。《内经?素问?经脉别论篇》有云‘喜则伤心而脉缓;怒则伤肝丽脉急;恐则伤肾而脉沉;悲则伤肺则脉短;惊则气乱而脉动。’……没有大碍!没有大碍!我这就给黄家婶子开个方子,两副药吃下去,管保黄家婶子没事儿!……” 解耀先对打开往诊包,拿出纸笔开药方的陆学良拱手笑道:“陆先生神技!……当真扁鹊再生,在世华佗,悬壶济世,造福一方,实乃‘三十六棚’万千闾阎之幸也!……” “谢战先生谬赞!……”陆学良抬头冲解耀先一笑,继续开他的药方。 这时,一个落忙的工友推门而入,对吕振国说道:“三哥,该起灵了!……” “中!……”吕振国答应一声,转身出了西屋。解耀先紧跟着也走了出去。他一回头,只见陆学良也跟在他身后。陆学良见解耀先注意到他,冲解耀先高深莫测的一笑。 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已经瞻仰完了黄二愣子的遗容,几个年轻力壮的工友正把棺材盖上盖儿。就要往棺材盖儿上钉钉子了。在东北民间,有一个说道,就是棺材上不能钉铁钉子,得把木头楔子当做“钉子”用。在吕振国的指挥下,几个工友开始把五寸长的“木头楔子”往棺材盖儿上钉“木头楔子”。 在往棺材盖儿上左面钉“木头楔子”的时候,披麻戴孝跪在黄二愣子灵柩前面他的侄子大叫道:“叔呀,往右躲钉!……” 往棺材盖儿右面钉“木头楔子”的时候,黄二愣子的侄子又叫:“叔呀,往左躲钉!……” 钉完了棺材盖儿,吕振国又喊道:“请孝子指路!……” 黄二愣子的侄子赶紧爬起来,手里拿着丧杖来到房子的西房烟囱下,边哭边喊冲着西天喊了三声:“叔呀,请您向西南方光明大路一路走好!……” 吕振国又大声地喊道:“请孝子扛好灵幡,准备起灵!……起!……” 在黄二愣子的侄子“指路”的时候,二十四个膀大腰圆的工友已经把六个木头杠子用棕绳和黄二愣子的灵柩捆好、扎牢,立在棺材两边准备起灵抬棺材了。解耀先发现,军统滨江组特工“獠牙”赵剑芷,也混在二十四个抬黄二愣子灵柩的工友中。他心中有些纳闷儿:“这个‘獠牙’咋也来了?……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杀出卖工友的汉奸警察宋仁寿的‘大妖山魈’不会是这个鬼头鬼脑的臭家伙?……” 第十九章 蜡烛成灰泪始干(二) 在令人悲伤欲绝的《大出殡》喇叭声中,随着吕振国一声令下,跪在黄二愣子灵柩前的他的侄子,把高举过头顶的丧盆子往地上“啪”的一摔,拿着打狗棍子和打狗干粮,扛着灵幡,在两个老娘们儿搀扶下,肩背由黄二愣子棺材头处扯出的三丈白布,转身往院外牵引而行,向西大岗子坟地走去。这个过程在东北民间叫做“背材头”,即“拉纤”。 紧随黄二愣子的侄子身后,二十四个膀大腰圆的工友喊了一声号子,开始抬灵了。 在东北农村,按规矩民间大出殡时抬棺材必须由人肩抬步行,不能用车拉。否则,死者家属会被街坊邻居骂,说“死了没人抬”,意思是说死者生前没有积德行善,得罪人太多。四人抬“一杠”,八人或十六人轮换扛抬,在大出殡的途中只能换人抬杠,但是不能停歇。 走在送葬队伍前面的起码有百八十人,在“呜呜”的小西北风中,哭声一片。按东北民间的说法,送葬的人数多少是检验丧家及死者平日“人缘”如何的标志之一。撒纸钱的走几步就扔出一些,黄黄的纸钱随风飘落在白霭茫茫的乡野上。大约走出十几步,吕振国就会喊一声“磕头。”送葬的人们赶紧回过头来,冲着黄二愣子的灵柩齐刷刷跪在地上,磕上三个响头。黄二愣子家距离西大岗子坟地大约有四五里地,人们磕了多少头谁都难以记清楚了。抬棺材的二十四个膀大腰圆的工友虽然身体强壮,但是路远无轻载,四五里地也累得是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从“三十六棚”里往外看,一条乡村的土路上,哩哩啦啦送葬的队伍战线拉得特别长。哭声、唢呐声、号子声汇集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东北民间最原始的大出殡情景图。那场景看着让人伤感,叫人心碎,让人泪水涟涟。 送葬的人群簇拥着黄二愣子的棺椁刚抬出“三十六棚”,走上通往西大岗子坟地的大道,解耀先就发现另有两拨人在《大出殡》呜呜咽咽的唢呐声中,也相继走出了“三十六棚”。解耀先知道,这是关老蔫儿和刘树山的灵柩。和黄二愣子一块儿堆儿葬到西大岗子坟地的。 这时,陆学良就像是很愿意和解耀先这个教书先生拉拉近乎,笑吟吟的走到解耀先身边,伴着他一起向前走。解耀先知道“连翘”找他有事,但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 陆学良见周围没人注意他和解耀先,也不可能听清楚他和解耀先之间说些什么,就笑吟吟的就像是在黄二愣子家的西屋里头恭维解耀先时的一个表情,可是嘴里却低声说道:“你个瓜兮兮的龟儿子,到处杀人放火,想害死老子呀!……” 解耀先猜到了从“连翘”的嘴里不会说出好听的话来。他双手抄在棉袄袖子中,看了一眼“连翘”,也笑吟吟的说道:“你个好话不会好好说的瘪犊子,有屁就放!……” 陆学良愣了愣,仍然笑容可掬的说道:“你戴着我给你做的‘山魈’面具大开杀戒,算你小子有种,反正老子做的面具没人知道!……你杀人就杀人,暴露就暴露,完不成任务你自己负责。你不该把老子给你的药扔到杀人现场别人家的煤柈棚子顶上!你想出卖老子,当叛徒不成?嘿嘿……要不是有自己人及时把药拿回来给我,老子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听了“连翘”的话,解耀先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一个难以饶恕的错误,几乎酿成大祸。那么弥补了自己这个错误的人是谁呢?难道是周毅普那厮?解耀先是知道周毅普是地下党的,或者说周毅普是自己隐蔽战线的战友,那是他叫战智湛那前儿从电视连续剧《悬崖》里知道的。不过,他曾经判断,周毅普和“连翘”不是一条线的。按《保密条例》的规定,两条线的隐蔽战线战友,是不能发生横向联系的,关系再好也得装作路人。不是周毅普又会是谁?弥补了自己错误的这个人当真了不得,他是怎么知道有自己这个人存在的? 忽视细节是一个特工的大忌,包括特种兵在内。解耀先醒悟自己犯了大错,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半斤鸭子四两嘴,就是嘴硬。他不动声色,笑吟吟的对“连翘”说道:“嘿嘿……原来你违反规定来见俺,就是为了替横田正雄那个小鬼子出口恶气,跑到这旮沓来骂俺一顿?……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当啥不好,非当汉奸!……” “呸!……替横田正雄那个小鬼子出口恶气?……替人出气是可怜不是贱儿的手段,我用不惯!……”陆学良吐了一口吐沫,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骂道:“要不是延安中央社会部严令我不惜一切代价掩护你、协助你,老子才懒得管你这个过河就拆桥的舅子呢!嘿嘿……老子在正阳三道街为了掩护你逃命,差一点让汉奸狗警察把腰给踢折了,你不知感恩,却忘恩负义,在这旮沓大言不惭!……你这种品德怎么能够为人师表,教工友们认字儿?……” “呵呵……”解耀先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接着说道:“这就叫狗尿苔不济长金銮殿上了!服不服?……羡慕是可以的,嫉妒是没有必要的,发怒更是不可取的!……” 陆学良被解耀先气得要命,可是又不敢让愤怒在脸上表现出来,让别人看出破绽。他努力装出僵硬的笑脸,一副向“大知识分子”请益的样子说道:“哼!……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不和你叽咯浪了!……老子死冷寒天的来给三位工友送葬,找你是说重要的事情。……” 解耀先早就预感到“连翘”找他有重要事情。人家既然不和他掐架了,主动停战,他也不好意思再怼“连翘”,解耀先笑眯眯的对“连翘”说道:“请‘连翘’同志指示!……” 陆学良抹搭了解耀先一眼说道:“我说你杀人有瘾咋的?……你在正阳三道街杀了俩小日本鬼子的宪兵,打跑了横田正雄不算,前儿个在‘三十六棚’警署杀了宋仁寿,昨儿个又在桃花巷杀了三个小日本鬼子的宪兵和两个狗特务?……你是天杀星呀?……” “俺是天杀星?……那不是‘黑旋风’李逵嘛。呵呵……等俺今儿个晚上给老天爷上柱香,问问老天爷,俺是不是天杀星‘黑旋风’李逵。不过……宋仁寿不是俺杀的,俺没去过‘三十六棚’警署!……”解耀先看都没看陆学良,接着说道:“那三个小日本鬼子的宪兵和两个狗特务俺是不得不杀!……” 第十九章 蜡烛成灰泪始干(三) 解耀先接着就把他本想去傅家店小日本鬼子的宪兵分队杀几个小日本鬼子给三个死难的工友报仇,却在桃花巷的“丽春院”遇到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和警察厅特务科在那里布设陷阱,他不得不出手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解耀先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添油加醋呢? “嗯……”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和警察厅特务科在桃花巷的“丽春院”布设陷阱,陆学良是知道的,那是内线送来的紧急情报。他没想到解耀先能没通知自己就擅自行动,所以也就没有通知解耀先桃花巷的“丽春院”那是个陷阱。没想到,解耀先还真去了,幸好没出事。 “情报这就合上牙了!……”陆学良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唉……你个龟儿子就不能长点心,还得让老子给你揩多少次腚沟子?……” 解耀先这次没有和陆学良俩叽咯浪,而是目光漫无目标的追随着送葬的队伍,吟出了战国时期着名爱国诗人屈原《离骚》中的名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陆学良愣了愣,他听明白了解耀先的话,心中愤怒已极,骂道:“呸!呸!呸!……你这个臭乌鸦嘴!……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党的利益高于一切!你个龟儿子的肩上担负着千钧重担,怎么能够轻言‘死’这个字眼?……蠢货!你个可以进博物馆的蠢货!你死了,烂命一条,不过是回归大海的一滴水而已。可是,党交给咱们的任务谁来完成?……” 陆学良“党的利益高于一切”这句话深深地触动解耀先。解耀先不由得想起了唐朝李商隐的一首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党的利益高于一切?……那是俺坚定不移的信仰!……‘士之大者,为国为民!’咱们党的最高利益是啥?咱们党的宗旨是啥?那就是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士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八个字本来是解耀先叫战智湛那前儿,他所在的“利剑部队”在敌后作战,当被敌人包围的生死关头,战智湛的战友“苍鹰”姚仁铭烈士,有感于战智湛常说金庸金大爷《神雕侠侣》中的名言,而把金庸金大爷通过大侠郭靖的嘴说出来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改了一个字。从而,这句话令战智湛没齿难忘。 解耀先又悠悠的用司马迁《报任安书》中的一段话作答:“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菙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理想的实现有两种方式,一是我实现了理想,二是理想通过我得以实现。解耀先引用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牺牲小我为人民谋幸福”那是他个人的“小幸福”,即使受尽苦难,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党的利益至高无上!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当解耀先和战智湛二人合一之后,这句话彻底的融化在他的血液之中。所以,解耀先从此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即使是和组织失去联系,被同志们所误解,他都能坚定不移的坚持信仰。 幸好,解耀先心情激荡之余,差一点顺嘴背诵出:“因为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你说的办法对人民有好处,我们就照你的办。……” 如果解耀先背诵出毛主席他老人家《为人民服务》中的这段名言,恐怕他又难以对陆学良解释了。 “士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陆学良没听说过,但是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有作为的男人,他毕生所做最大的事情应该是“为国为民”。而解耀先引用的司马迁《报任安书》中这段话给陆学良是知道的,给他的印象极深。毛主席曾经在他老人家的着名篇章《为人民服务》之中引用这句话。《为人民服务》本是毛主席于一九四四年九月八日,在因炭窑倒塌而牺牲的张思德烈士追悼会上所作的演讲。《为人民服务》与《愚公移山》、《纪念白求恩》三篇文章影响了几代人,并称为着名的“老三篇”。 抗战胜利前夕,陆学良在重庆有幸拜读到《为人民服务》,视若珍宝,孜孜不倦的学习,几乎倒背如流。以至于被捕后,虽经中统的酷刑昏迷,仍然默念着:“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陆学良不由得悠然神往,半晌才说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老解,咱们用这句话共勉!呵呵……咱们书归正传!……腊月十七那一天,军统滨江组在老站的‘大和旅馆’门前,和小日本鬼子宪兵队、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枪战。……你,是侥幸逃离虎口的人之一!‘笑面虎’高胜寒那个老鬼,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追踪你。……你这几天杀人如麻,‘大妖山魈’的大名儿眼目前儿在哈尔滨,那可是妇孺皆知。每当‘大妖山魈’杀了小鬼子或是汉奸,老百姓都欢欣鼓舞,拍手称快!听说在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面前,都不能提‘大妖山魈’这四个字。谁要是提了,横田正雄就会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可‘笑面虎’这个老鬼不仅坏得很,脑瓜卵子也很灵光。他一个劲儿的鼓捣原田菀尔那个老鬼子,说啥子‘大和旅馆’门前逃跑的人和‘大妖山魈’十有八九是一个人,要并案调查。唉……你个龟儿子要加小心了!我已经向延安汇报,社会部首长指示,安全第一!你如果有危险千万不能犹豫,立即撤离!……你撤离之后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就由老子给你揩沟子!……” “并案调查?……”解耀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确实感觉到后脖颈子冷飕飕的,那是危险正向他一步步逼近的先兆。这种预感他已经有好几次了,很灵验的! 第十九章 蜡烛成灰泪始干(四) “是的!……‘笑面虎’这个老鬼狡猾得很,你千万不能轻敌!……”陆学良嘱咐了解耀先半晌之后,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的‘工运’是胡服同志领导过的,取得过很大的成绩。但是,在工会积极分子中隐藏有警察厅的密探。你在‘工人夜校’教工人们读书识字是好事,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发现情况,及时告诉我!……” 工会积极分子中隐藏有警察厅的密探,解耀先已经预料到了。满洲国警察系统工作中的重中之重,就是特务密探,自设立日起,就在警务司内设立了特务科和侦察室。特务科负责政治、思想、宗教、工运、出版、言论、结社的管理等,搜集大量社会特务情报。 “呵呵……中!中!中!……谁不求谁呀!……”解耀先嬉皮笑脸的说道。 “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陆学良瞪了解耀先一眼,问道:“你抢横田正雄那个小鬼子的指挥刀还在吗?……老子还得给你揩沟子!……” “在呀!……咋的了?……”解耀先还以为“连翘”是考虑到横田正雄的“御赐刀”太扎眼,顾虑他的安全,让他把横田正雄这把“御赐刀”毁掉。 “嗯……反正你属夜猫子的,晚上也睡不着觉。你今儿个半夜就把横田正雄那个小鬼子的指挥刀埋在黄二愣子坟茔石碑后面的土里,我有大用!……”陆学良神秘兮兮的说道。 “你说啥?……”陆学良的话让解耀先大为诧异,他忍不住又嘚啵嘚啵的追问道:“你让俺五更半夜的跑到坟圈子里边啦来埋刀?……你脑瓜子让门弓子抽了咋的?……让俺就像金庸金大爷的《飞狐外传》里边啦的苗人凤似的,把宝刀埋到坟里。等到你让田归农那杂碎包围前儿,再从坟里取出宝刀,杀出重围?……” “金庸金大爷?……金庸金大爷是谁?……苗人凤和田归农又是谁?是军统的还是汉奸?呵呵……你这么重视,难道是延安中央警卫团的高手?……”陆学良问道。 解耀先不由得哑然失笑,他知道自己说秃噜嘴了,笑道:“呵呵……金庸金大爷,还有那苗人凤和田归农你不认识,不是军统的,也不是汉奸,更不是啥延安中央警卫团的高手。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俺说了你也不知道!……” 解耀先和陆学良这一扯出来“金庸金大爷”,也就不好意思追问陆学良要自己把横田正雄的“御赐刀”埋在黄二愣子的坟里想干什么了,他毕竟太喜欢这把“御赐刀”了。 忽然,解耀先想起来“连翘”答应自己送自己的那十八把飞刀。于是,解耀先问道:“老陆,你既然下了俺的刀,那你答应俺的飞刀总不会也凉快了?……” 陆学良这次是真的笑了:“呵呵……你个龟儿子以为老子也会和你一样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答应你的十八把飞刀已经做好,就藏在周老太太家的院子门左侧,一丈左右大石头和土墙之间。……你抽空取出来就行了!……” “呵呵……老陆,你这事儿鬼头蛤蟆眼儿的干得漂亮!……小生这里有礼。……”有了防身的利器,解耀先心中欣喜。他真的停下来,对“连翘”一揖,陆学良赶紧拱手回礼。送葬的人无论远近,见了两个文化人彼此之间不知因为何事这么客气,都感觉十分羡慕。 西大岗子坟茔地虽然不近,但是陆学良和解耀先一路说话,还是很快就到了。墓穴已事先挖好,在“老叔”吕振国指挥下,身强力壮的工友们喊着号子,用大绳依次将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的棺椁送入墓穴中。 黄二愣子的侄子第一个用衣襟捧土,覆盖在黄二愣子的棺椁上。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与黄二愣子一样都没有成家,自然没有后人。他们棺椁上的第一捧土,都由子侄用衣襟捧土覆盖。“孝子”覆盖了第一捧土之后,前来送殡的亲朋好友这才开始填土成坟。 在东北民间还有个规矩,就是填土过程中不能用脚踩着铁锹挖土,只能用力使劲地戳土,这么做的意思是恐怕铁锹伤及死者的亡灵。同时,也不可把填土所用的铁锹递给其他人,意思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解耀先在黄二愣子的棺椁上填了几锹土之后,赶紧拎着铁锹跑到关老蔫儿和刘树山的墓穴前帮着填土。三位工友的棺椁渐渐地被土覆盖住,墓穴渐渐填满,坟包也渐渐地形成。当“孝子”在坟茔的最高处再陪上一锹老黑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三座新坟矗立在荒凉的西大岗子坟茔地中,坟头顶上用一锹土压着几张黄纸,十分扎眼,更显得十分突兀和凄凉。 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人自幼就在一起玩耍,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成人后一同进入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机修车间。三人曾经约定,要一块儿堆儿说媳妇儿。三个人的媳妇儿最好是一家的三个贤惠、漂亮的姑娘,三人要通过这种姻亲让子孙世代血肉相连。三位好友虽未效仿《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但是他们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死。在那个世界里畅谈“报国安邦志慷慨,建功立业展雄才。” 在“老叔”吕振国的指挥下,三位工友的家人开始在新坟前摆设祭祀用的祭品,焚烧纸钱、纸牛、纸马等,穿戴孝带孝服的亲属开始脱去、摘掉孝带孝服,在火上燎烤。 送殡的人们再次跪在三座新坟前,上香、烧香,供奉上窝窝头、高粱米饭和“混合面儿”做成的水果,黄纸焚烧所产生的火光燎烤着跪在坟前所有人的脸庞,泪水顺着人们的脸颊无声地流着。那是心伤四位风华正茂的工友惨死的泪水,那时仇恨杀人凶手的泪水。 此情此景,令解耀先颇为伤感,他不由得想起了宋代刘宰的一首《悼里中百岁张翁》,心中暗暗吟道:“铭旌一丈袅寒烟,泪逐西风洒道边。纵使后人能百岁,太平谁识靖康年。” 大出殡的仪式结束了。这时,“老叔”吕振国又嚎喽喊了一嗓子:“各位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三位死难工友的父母为了表达感谢各位帮忙之情,晌午备下薄酒素菜向各位致谢。请各位赏脸!……” “老叔”吕振国话音刚落,人们立刻呼朋唤友,准备结伴返回。忽然,“獠牙”在解耀先身后喊了一声:“那谁!……李大埋汰,你等等我呀,不是说好咱俩做伴儿回去嘛!……” “獠牙”喊着,向一个等他的青年走去。在经过解耀先身边时,“獠牙”脚步未停,低声说道:“晚上六点,酒鬼小馆!……” 解耀先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找他有事。他头也没回的低声回答“獠牙”道:“嗯……俺知道了,指定准时去!……” 第二十章 誓灭倭奴出榆关(上) 解耀先准时赶到“酒鬼小馆”的时候,“白狐”毛大明早已等在那里。 看来,“酒鬼小馆”的生意不怎么样,十几张桌子的饭店内只有“白狐”一个人。他仍然坐在乙座位置上,桌子上摆着两副杯筷,一碟花生米,一盘溜豆腐。 “毛兄来的好早!……”粘着满脸连毛胡子的解耀先,笑吟吟的坐到“白狐”的对面。 “战兄徒手夺了横田正雄的军刀,刀劈小鬼子宪兵,打得横田正雄落荒而逃,为小弟出了一口恶气!呵呵……他妈的!那横田正雄自诩为鸡毛‘武士’,没想到遇到战兄只有逃的份儿!战兄的神勇小弟佩服得紧,不愧‘八大金刚’老六!……”“白狐”满脸的郑重,向解耀先伸出了大拇指后说道。可是说到半截落,又不伦不类的来了一句“他妈的”。 “谢毛兄谬赞!小弟惶恐!……”解耀先笑吟吟的向“白狐”拱了拱手,低声吟道:“军歌应唱大刀环,誓灭倭奴出榆关。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战兄把反清志士徐锡麟的诗改了两个字诵读,大畅我怀!这两个字改出了我们这些在榆关之外浴血抗击倭奴的军统志士的心声。小弟这厢谢过!……”“白狐”说到这里,拱手一揖之后,多了几分狂态,把徐锡麟的临终遗言改了几个字之后接着说道:“嘿嘿……只要把倭奴赶出中国,我于愿足矣。日后就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何况区区一副心肝呢?……” “毛兄壮怀激烈,大有古风!……毛兄为党国视死如归的情怀非小弟所及。……”解耀先夹起一块“溜豆腐”放进嘴里,含混不清的又奉承了“白狐”一句。 这时,“獠牙”赵剑芷端着一盘酱牛肉和一壶烫热的酒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放到桌上。解耀先向“獠牙”一笑,示意他坐下一块儿堆儿喝点儿。“獠牙”向“白狐”望去,“白狐”眉头微皱,手中的筷子摇了摇。“獠牙”在两个酒盅中斟满酒,转身离开了。 “以战兄刀劈小鬼子的英雄事迹佐酒,真乃古今佳话!来,干!……”解耀先有点奇怪,“白狐”今儿个咋不和自己抬杠了?只见“白狐”虽然还是面无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和他的话一样,都透着真诚。难道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干!……”解耀先举起酒盅,与“白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顿时,解耀先感觉到这白酒犹如灼热的火球,灼过食道,进入胃中,解耀先感觉浑身都热乎乎的。 解耀先叫战智湛那前儿虽然好酒,在哈尔滨也喝过烈酒,但是远没有今儿个喝的酒度数高。他没有心理准备,辣的眼泪都出来了。解耀先大张着嘴,伸手在嘴边扇了扇,摇头赞叹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酒真他娘的来劲儿,大合老子的脾胃!……” “白狐”干掉酒盅中的酒后坏笑道:“嘿嘿……这是辽东的特产‘烧刀子’,是我特意让‘獠牙’准备的,足有80度呢!……咋样?和你刀劈小鬼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80度?酒精呀!……”解耀先惊道。东北的高粱产量很高,气候也比较寒冷,喝白酒能起到一定的御寒作用,自然而然的也就催生了许多纯粮酒。 “是80度!……光是听着就已经醉了,不知战兄能否享受?……”“白狐”挑衅的说道。 陆学良已经向解耀先通报了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正在追查“大和旅馆”门前枪战的“漏网之鱼”,重点自然就是解耀先,他已经感觉到危险正在迫近。解耀先急于知道“白狐”掌握的情况,不愿再和他抬杠。于是,解耀先笑了笑,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入口中,咀嚼了半晌之后,吞入肚子之中,奉承了“白狐”一句:“呵呵……老话讲‘从酒品看人品’。毛兄喝酒如此豪爽,指定是性情中人,小弟是万万不及的!……” “白狐”抹搭了解耀先一眼,似乎对解耀先半天才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来有些失望。 “白狐”夹起一粒花生米,津津有味的咬碎,突然转换了话题,含混不清的说道:“我说战兄,你在每次行动前儿都把自己化妆成妖魔鬼怪吗?……” “妖魔鬼怪?嘿嘿……真没文化!……”解耀先嘀咕了一句之后,笑吟吟的对“白狐”说道:“呵呵……俺是化妆成‘山魈’!……在古老的传说中‘山魈’也是妖魔鬼怪。……” “哦……原来是‘山魈’,怪不得!战兄,你是咋知道‘小炉匠’是咱们自己人的?……”“白狐”话锋一转,直接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谁?……‘小炉匠’?……‘小炉匠’是谁?……”解耀先十分诧异的问道。他已经意识到,“白狐”这是对他起了疑心。 “你不知道‘小炉匠’是谁?……就是你昨天半夜手下留情,没要他小命的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栾一平呀!……以‘军统六哥’的身手,想要一个人的小命,怎么会失手呢?……”“白狐”的眼皮一翻,阴森森的目光刺了一下解耀先,又盯在花生米盘子上,又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慢慢咬碎,似乎在等待解耀先的回答。 “栾一平?……就是昨儿个鸣枪报警,俺一刀没要了他命的那个狗特务?……他的代号叫‘小炉匠’,是你的手下?……”解耀先见“白狐”沉默不语,又说道:“咋的了?……毛兄,就因为‘小炉匠’没死,你就怀疑俺?……” “白狐”摇了摇头,说道:“我要是怀疑你,你今儿个见到的就不是我了。……” 解耀先忽然心中一动,暗想道:“栾一平?……‘小炉匠’?……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小炉匠’是不是曲波曲叔叔《林海雪原》中那个非常出彩的反面人物,栾平、栾警尉、小炉匠呀?呵呵……曲波曲叔叔的文采着实不错,那栾平让他写活了!特别是栾平被小分队俘虏后逃上威虎山,与杨子荣斗智的那一幕,绝对是脍炙人口,经典中的经典。……” 第二十章 誓灭倭奴出榆关(中) 曲波《林海雪原》中的反面人物栾平,在生活中的确有其原型,的确是以阴险奸诈着称伪满警察。“八一五”光复后,随着剿匪的初步胜利,大股土匪已经被消灭,各股土匪之间的公开联络已经被切断。土匪之间的联络,只能依靠栾平这样的“联络官”构成的地下交通网,暗中进行了。这些土匪的 “联络官”,也就成为剿匪部队重点打击的对象。 解耀先脑瓜子就这么一溜号,“白狐”的话就没有注意听:“栾一平是我两年前在警察厅特务科发展的‘内线’,代号的确叫做‘小炉匠’。……因为栾一平原来的确就是从事‘焊洋铁壶’的手艺人。‘小炉匠’这种手艺人在哈尔滨是很常见的行当……战兄!……” “白狐”把他成功策反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这么重大的成就,轻描淡写、脸无得意之色的说出来,城府之深,让解耀先不由得又对他高看了一眼。 “白狐”忽然发现解耀先神不守舍,于是喊了他一声。解耀先没法说这个“栾一平”不知道是不是曲波曲叔叔《林海雪原》中那个非常出彩的反面人物栾平、栾警尉,他急忙歉意的笑了笑,说道:“哦……对不起毛兄!……你才刚一说‘小炉匠’,俺呼喇一下想起来,俺去‘老独一处’饺子馆和你接头那前儿,在饺子馆儿门外有一个‘小炉匠’在那旮沓喊‘焊洋铁壶嘞!……修理白铁锅!’呵呵……俺还以为是向你报信儿,说俺来了呢。……” “白狐”难得的咧了咧嘴,总算是有了笑容。他边在解耀先和自己的酒盅中斟满“烧刀子”,边说道:“难得战兄也知道‘小炉匠’!‘洋铁’这个东西是清末民初以后才在民间普遍使用的,这一行手艺的历史并不太长。……” 解耀先用中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三敲,对“白狐”给自己斟酒表示感谢,笑眯眯的说道:“嗯……俺也是听说的!‘小炉匠’的生意,就是为各家各户,还有茶馆、饭铺之类的修理炊具和器皿,最常见的是锔大缸、补铁锅,包括用‘洋铁’制成的壶、桶、锅、盆之类,农忙的时候还给钉镰刀。很适合在山里山外东走西窜,在街里走街串巷,收集情报。……” “战兄,慢点喝!……”“白狐”举起酒盅,碰了一下解耀先的酒盅,把“烧刀子”一饮而尽。“白狐”接着,又呲牙裂嘴的夹起一块儿酱牛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接着说道:“‘小炉匠’栾一平不仅能说会道儿,是个溜须拍马的好手,他的手艺也相当不错!……小炉匠那点活儿他不仅手到拿来,还能修理箱柜上的钌铞儿、拉手及香炉、烛台等铜锡小什件和器具。还能做些铁皮活,用铁皮卷水桶啥的。嘿嘿……‘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嘛。……” 解耀先喝干了酒盅中的“烧刀子”,拿起酒壶边在“白狐”的酒盅中斟酒,边说道:“毛兄,俺杀栾一平那一刀是俺杀了那个高个子特务之后,把攮子当飞刀用给了他一刀。……按理说,俺应该检查栾一平死了没有,可是那个高个子死后撞翻了炉子,屋子里着火了。事起仓促,俺怕困在屋子里,无暇检查栾一平死了没有,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话又说回来,像栾一平这种人,小弟总有不好的预感,建议毛兄在使用时谨慎为上!……‘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解耀先竟然把陆学良警告他的话,说出来告诫“白狐”。他不愿意说他知道那个高个子特务叫“穆仁智”,要是说了,还得解释他是拾到穆仁智的“派斯”才知道的,忒麻烦。干脆直接省略了这个无关紧要的环节就完了。 “白狐”把嘴中的牛肉吞进肚子里,说道:“谢战兄提醒!……诸葛亮一生谨慎,唯有一时疏忽,用了马稷一次,招致街亭之败,间接导致了整个北伐事业的失败。……那‘小炉匠’栾一平只是和我的一个部下单线联系,请战兄放心!不过,日前‘大和旅馆’门前一战,‘小炉匠’倒是立下大功。是他制造了‘欧诺’牌出租车撞翻了马车的车祸,使得差点被‘欧诺’牌出租车撞到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小野平太郎少尉一害怕,手中的‘南都十一式’竟然走了火,及时向咱们报了警,才没有吃更大的亏!哼……不说这些倒霉的事儿了,说点提气的!……战兄杀的那个高个子特务叫做‘穆仁智’,是警察厅特务科唯一的狙击手。战兄杀了穆仁智,特务科的科长‘笑面虎’又该闹心了!嘿嘿……那穆仁智是哈尔滨警校狙击手班毕业的优等生,在他那一届毕业生里,他拿了射击和擒拿格斗两个第一。战兄一招之间,用穆仁智的匕首杀了穆仁智,身手之高,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军统‘八大金刚’中的老六。……来,这一杯酒小弟敬战兄!党国有战兄这样的人才,幸何如之!……” “谢毛兄!……俺只不过是军统八兄弟之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干!……”解耀先在给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位工友送殡的路上,与陆学良的一席话,已经使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解耀先和战智湛更趋于合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与“士之大者,为国为民”一字之差,已有不同的境界。党的利益至高无上!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信仰似金,永不变色,这是信仰的传承。 “干!……”“白狐”喝干酒盅中的“烧刀子”之后,皱着眉头品味着解耀先的这段话。犹如咀嚼酱牛肉般,越咀嚼越有滋味儿。解耀先引用司马迁《报任安书》中的这段话,“白狐”没有读过,但是意思他是懂的。也就是说,包括他“白狐”毛大明在内军统同仁,即使受尽苦难,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党国的利益至高无上!”他自己不也向解耀先表白:“只要把倭奴赶出中国,我于愿足矣。就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何况区区一副心肝呢?……” 解耀先把一块“溜豆腐”吞进肚子里之后,对“白狐”笑吟吟的说道:“毛兄,俺一刀没有要了‘小炉匠’栾一平的命,没有给他带来啥麻烦?……” 第二十章 誓灭倭奴出榆关(下) “没有!……”“白狐”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桃花巷‘丽春院’那场戏本来是‘笑面虎’导演的‘挖出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小炉匠’开枪报警,只是为了自救。就算他不开枪,他和穆仁智的狙击点大火烧起来之后,那‘虎豹’岂能往坑里跳?‘金鳌’又岂能咬他的钩?……‘小炉匠’大难不死,就算无功,可也没罪!他眼目前儿由特务科的一个特务陪着,在市立医院养伤呢。不过……我说战兄,你又杀人又放火,是不是给那个啥‘虎豹’,或者是啥‘金鳌’报信呀?……” 解耀先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皱着眉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了就是说了,做了就是做了!小弟跟毛兄说过了,这件事是小弟误打误撞撞上的,小弟真的不知道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和警察局特务科在那旮沓干啥,可是这件事儿的确他娘的处处透着邪门儿!……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毛兄说桃花巷‘丽春院’那场戏本来是‘笑面虎’导演的‘挖出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能告诉俺到底是咋回事儿吗?……” “白狐”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小炉匠’冒险传回来情报,让我们千万别去桃花巷的‘丽春院’,那是个陷阱。‘小炉匠’只知道这是‘笑面虎’的阴谋,详情他也不知道。……” 解耀先笑了笑,说道:“这个‘小炉匠’能探听出来这些,实属不易,难为他了!……” “白狐”撇了撇嘴,说道:“这小子鬼头蛤蟆眼儿的贼啦会溜须拍马!……他帮‘笑面虎’舔溜须,居然也来了个迂回战术,不在‘笑面虎’哪里找突破口,却在‘笑面虎’的老婆身上打主意。把‘笑面虎’的老婆忽悠的五迷三道的,都快拿‘小炉匠’当亲儿子了!……” “白狐”说到这里,解耀先猛然想起自己夜儿个晚上去桃花巷的缘由,问道:“毛兄,‘三十六棚’警署的狗警察宋仁寿是谁杀的?……” “是‘獠牙’所为!……”“白狐”向后灶努了努嘴。说到这里,怕引起解耀先的误会,又解释道:“宋仁寿那个瘪犊子出卖同胞,致使黄二愣子、关老蔫儿和刘树山三人惨死,罪不容诛,死有余辜!不过战兄,‘獠牙’并没有假冒您老人家‘大妖山魈’的名讳去杀人。那只是当地的老百姓感觉杀宋仁寿这件事儿杀的解气,口口相传成为‘大妖山魈’而已。……” “嗯……‘獠牙’干的没啥不妥,俺也正要这么干!只是不知道是谁代劳而已。……”解耀先又皱着眉头,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小日本鬼子宪兵队和警察局特务科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指定和俺来哈尔滨的任务有关。哼……从天堂到地狱,俺只是路过人间!……” 见解耀先提到他来哈尔滨的任务,“白狐”不敢插话。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来哈尔滨执行什么任务,“白狐”不知道。他的任务是协助余震铎中校和解耀先上尉执行任务,也就是听喝那伙儿的。任务的内容他应该知道的时候,军统戴老板自然会告诉他。可是余震铎…… 当解耀先说到“从天堂到地狱,俺只是路过人间”时,目光中杀气毕露,“白狐”也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寒。那“军统六哥”毕竟是以“狡诈机智,阴险毒辣”着称,“白狐”自己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但是自我感觉比起解耀先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为避免尴尬,“白狐”忽然大叫一声:“我说伙计,再来一壶‘烧刀子’!……” “来嘞!……”“獠牙”答应了一声,时间不长,又端上来一壶“烧刀子”。 解耀先笑道:“毛兄,酒是敬神敬佛的,不可贪酒!这酒这么冲,别喝高了!……” “白狐”诡谲的盯了解耀先半晌,似乎是在猜测他心中所想,说道:“战兄,你怕了?……我说过,以战兄刀劈小鬼子的英雄事迹佐酒,真乃人生之大幸!……” 解耀先看了一眼给他斟酒面无表情的“獠牙”,笑道:“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白狐”摆了摆手,“獠牙”退下去之后,对解耀先说道:“战兄的杀气好重!……可也对,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解耀先有些惊异,肚子里琢磨道:“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这个‘白狐’咋知道几十年后的《男儿行》?……《男儿行》是为了纪念南京大屠杀五十九周年而写,描写了中华民族五千年不曾屈服的傲骨英魂,令人敬佩的爱国之情和当代男儿的铁血丹心。……这篇文章的这段话类似于《庄子?外篇?胠箧》中的这段话‘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白狐”又不是解耀先肚子里的蛔虫,哪儿知道他肚子里这么一瞬间就转过了这么多念头。“白狐”接着说道:“战兄在‘小炉匠’他们狙击点的楼下又孤身一人手刃三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当真是大畅我怀。我真后悔,怎么就没有和战兄并肩杀敌?嘿嘿……战兄,我怎么瞅着你大有我二十九军大刀队杀鬼子的风采?……你难道在二十九军大刀队干过吗?……” 一九三三年,小日本鬼子侵犯我长城喜峰口,宋哲元率领二十九军奋起抵抗。由于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小日本鬼子,二十九军成立了“大刀队”。在与小日本鬼子短兵作战中,“大刀队”重创小日本鬼子,名声大振。 解耀先摇了摇头,拍了拍“白狐”的手,唱起了作曲家麦新为歌颂当时在长城喜峰口英勇杀敌的二十九军“大刀队”而作的《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白狐”心神激荡,也挥舞着双手,随着解耀先的《大刀进行曲》的歌声,低声唱了起来:“全国武装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白狐”和解耀先唱到这里,一起举起攥成拳头的右手,低声吼道:“冲啊!……” 接着,“白狐”和解耀先又低声唱道:“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接着,“白狐”和解耀先又停了下来,对视了一眼,低吼道:“杀!……” 二人吼完“杀”之后,相视而笑。瞬间,顿觉彼此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十一章 雪上加霜复堕险(上) 解耀先笑道:“毛兄,慷慨激昂归慷慨激昂,俺和二哥余……这个刘天佐刘掌柜的来哈尔滨执行任务,事属绝密。消息是咋走漏的,你查的有啥头绪没有?……” “白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咬碎之后慢慢的咀嚼着,冷电般的目光盯了一眼解耀先后说道:“他妈的!这一仗咱们滨江组损失惨重,老板那是相当的不满,就差执行家法了!哼……战兄放心,我已经把怀疑的范围缩小到了三个人,可惜这三人里一死一伤。……我正在想办法进一步核实,揪不出这个瘪犊子来,食不甘味。嘿嘿……战兄就擎好!……” “嗯……”解耀先点了点头说道:“俺和刘掌柜的刚下火车就遇到埋伏,刘掌柜的重伤被俘,至今生死不明,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重伤住进哈尔滨市立医院之后,始终昏迷不醒。他的身份虽然可疑,但是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和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却无法确认他的身份,日伪特务只是从他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上知道此人名叫“刘天佐”。从“刘天佐”身上所携带的车票上,小日本鬼子宪兵又查到和他同行的人,又查到“刘天佐”是北平“三宝”皮货行的大掌柜。有知情人供述,“刘天佐”还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子随从。那么这个“随从”是死在“大和旅馆”门前了,还是跑掉了,还是…… 横田正雄心中狐疑,急电北平宪兵队特高课,请求协查。北平宪兵队特高课很快复电,称北平“三宝”皮货行的大掌柜确实叫“刘天佐”,外出进货至今未归。“刘天佐”外出进货时,“三宝”皮货行有一个叫“胡三儿”的伙计跟随。军统滨江组安插在市立医院的“钉子”“巴德”,也是偶然窥见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特务冲洗“刘天佐”身份证和火车票上的血迹时,初步判断“刘天佐”的身份可疑,这才紧急送出情报。至于已经叛变的代号“大眼贼”的沈进财和腹部受伤代号“五蝠”的满小囤,他们的住处和职业是“巴德”安排的。只不过,“大眼贼”和“五蝠”这两个人只知道“山狸子”,不知道“巴德”。 横田正雄被解耀先打得魂飞魄散之后,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已经对核实“刘天佐”的身份失去了信心,放松了对住在哈尔滨市立医院的“刘天佐”的看押。把看押的任务直接给了警察厅的特务科,军统滨江组的“钉子”“巴德”也有了机会进入“刘天佐”的病房。 “白狐”皱了皱眉头说道:“咱们组织的传统就是有仇就报,立刻兑现!……可是刘掌柜的情况确实特殊,不然的话,不用战兄费心,我早就带着弟兄们杀到市里医院去了。还有那个当了可耻的叛徒,代号‘大眼贼’的沈进财,虽然对咱们滨江组的机密知之甚少,那也饶不了他,必须除掉,以儆效尤!……” 听了“白狐”的话,解耀先跃跃欲试的说道:“毛兄,听你这么一说,小弟的手又刺刺挠挠的了!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对那个啥瘪犊子‘大眼贼’沈进财执行组织家法,就由小弟来!……” “白狐”摆了摆手说道:“战兄稍安勿躁!……战兄真不负了‘大妖山魈’这个绰号,一听杀人,两眼就欻欻的放绿光!嘿嘿……俺说过,战兄重任在肩,杀人这种‘湿活’战兄没有必要亲自出手!另外……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对刘掌柜的看押本来已经放松了,我正琢磨着怎么把他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市里医院里弄出来呢。可是……”“白狐”说到这里,“啪”的一拍桌子,把解耀先吓了一跳。 解耀先心中一沉,气急败坏的问道:“刘掌柜的是不是又出啥意外了咋的?……” “那倒没有!不过……”“白狐”接着骂道:“真他妈的点儿背!……刘掌柜出的事儿可比他的伤出现反复更加危险!……”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解耀先有点急,但是他马上瞅了一眼四周,对“白狐”说道:“毛兄,求求你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能不能快点说?……” “不是!……我说战兄,你咋跟个酸脸猴子似的,来不来的说翻脸就翻脸?……”“白狐”不满的抹搭了解耀先一眼。见解耀先的脸涨得通红,看来是有求于自己,强忍住没有发火。这才讲起了余震铎所遇到的更加危险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解耀先在桃花巷大展神威,刀刺警察厅特务科的特务穆仁智,枪挑小日本鬼子宪兵的头一天晚上。刚被解耀先打得鼻青脸肿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这几天十分不顺,火儿大了。那个自称代号叫什么“大眼贼”的军统滨江组特工沈进财,他本来还以为得了个宝贝,没想到沈进财是啥也不是那伙儿的。一肚子鸟气没处撒的横田正雄一怒之下,把“大眼贼”沈进财和军统特工嫌疑最大的满小囤,都当成“木头”,“特别移送”到平房的“731”细菌部队,做人体实验去了。 在小日本鬼子民间,宪兵这个兵种是非常受推崇的。不是因为宪兵众望所归,而是因为宪兵的待遇很高的缘故。通常一个小日本鬼子上等兵,每个月的津贴是日元八块八毛,一个宪兵上等兵的月薪是日元五十块五毛,宪兵的月薪足足是普通士兵的五倍还要多。所以,每次宪兵招兵时,报名者都趋之若鹜,竞争异常的激烈残酷。横田正雄能够成为宪兵队特高课课长,绝非幸至,自有其过人之处。他素来自负,还从来没有让人打的落荒而逃,实在是窝囊透顶了,他连切腹自杀以谢天皇的心都有。幸亏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是他的恩师,并没有责怪他。反而鼓励他不要气馁,再接再厉,早一天抓获“大妖山魈”。 横田正雄还有一件闹心事儿,就是他实在不耐烦再消耗人力物力看押着还没醒过来的那个什么“刘天佐”了,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关东军驻守在哈尔滨的宪兵本来就不多,“反满抗日分子”又这么猖獗,到处都需要宪兵。横田正雄想来想去,终于下了决心。花在“刘天佐”身上的“大头钱”他得找个主出了,看押“刘天佐”的宪兵也必须撤回,能够满足这两个条件,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是最好的“接盘侠”。 第二十一章 雪上加霜复堕险(中) 横田正雄的命令“笑面虎”是不敢不服从的。别说是他,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的厅长王贤烨三等警监见了横田正雄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也得给横田正雄三分面子。因为按照小日本鬼子陆军省的规定,宪兵是可以上管三级的。比如,普通的宪兵可以管大尉,也就是普通的宪兵可以管小日本鬼子陆军中队长,宪兵大尉可以管大佐,也就是宪兵的中队长可以管联队长。小日本鬼子宪兵对自己人尚且如此,何况汉奸乎?就更不在话下了。横田正雄要是想把他也“特别移送”到平房的“731”细菌部队,去做人体实验,也只是找个合适的借口而已。 原田菀尔面前红得发紫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周毅普警佐,正忙着在桃花巷“丽春院”“挖坑儿”,没有时间陪“笑面虎”去市立医院,他正好也不愿意带周毅普去。“笑面虎”带着他的心腹,也就是特务科情报股股长,对周毅普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屠鑫铭警佐去了市立医院。 那屠鑫铭是哈尔滨本地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与“笑面虎”相识。警校毕业后,得“笑面虎”提携,也在土肥原贤二任机关长的哈尔滨特务机关的“满人侦缉队”谋了一份差事,在“笑面虎”的手下当了个小特务。屠鑫铭除了忠于“笑面虎”,还有个过人之处颇得“笑面虎”赏识。那就是屠鑫铭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个能耐,曾经帮了“笑面虎”很大的忙。 横田正雄本来不想亲自去市立医院和“笑面虎”交接“刘天佐”,随便派个宪兵队的小特务去就行了。可是,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横田正雄竟然也亲自来到了市立医院。 在“刘天佐”的病房内,横田正雄向负责“刘天佐”病房的霍锡强博士仔细询问了“刘天佐”的伤情。霍博士答道:“横田课长,患者さんの体调は良好で,すでに命の危険から脱しており,意识が回复したのは,この一日か二日のことです(横田课长,病人的身体素质很好,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恢复意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那霍锡强霍博士学识渊博,与市立医院中方院长贾连元博士是南满医学堂同窗好友。霍博士和贾博士毕业后,霍博士远赴东瀛留学深造,贾博士却留校任教。霍博士通晓英、日、德、俄四国语言,特别是在人体脏器损伤修复的研究、临床治疗等方面成就卓着。所以,霍博士的话绝对具有权威性。何况,横田正雄被“大妖山魈”殴打所致的伤也是霍博士所治疗的。所以,横田正雄对“笑面虎”可以不屑一顾,对霍博士必须恭恭敬敬的。 横田正雄点了点头,满嘴漏风的对“笑面虎”说道:“高课长,正式に容疑者をあなたに引き渡します(高科长,我现在正式把这个嫌疑犯移交给你)!……” 横田正雄想让“笑面虎”在接交文件上签字,忽然,他发现特务科情报股股长屠鑫铭正附在“笑面虎”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浪费了那么多吐沫星子,那可恶至极的“笑面虎”根本就没听。横田正雄十分不高兴,嘴里含混不清的斥责道:“高的!……你的,态度的,工作的大大的不好!……”说到这里,横田正雄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屠鑫铭问“笑面虎”:“この鬼はこそこそと君に何を言っているのか(这个鬼家伙鬼鬼祟祟的在跟你说什么)?……” “笑面虎”吓了一跳,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点头哈腰的对横田正雄说道:“报告横田课长,屠鑫铭系长この容疑者『刘天佐』は重要人物に似ていると报告した(报告横田课长,屠鑫铭股长报告,这个嫌犯‘刘天佐’很像一个重要人物)!……” 横田正雄的眼前不由得一亮,逼问道:“重要人物に似ている(很像一位重要人物)?……その重要人物が『刘天佐』だと(你是说‘刘天佐’是那位重要人物)?……高课长、この重要人物は谁ですか(高科长,你说的这位重要人物是谁)?……” “この重要人物は(这位重要人物是)……”“笑面虎”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霍博士和站在霍博士身边他的学生鲍力安医生。 横田正雄转过身去,给霍博士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说道:“尊敬する博士,あなたに迷惑をかけました!高课长と相谈したいことがあるので,お休みください(尊敬的霍博士,给您添麻烦了!我要和高科长商量点事,请您回去休息)。……” 霍博士十分优雅的哈了哈腰,对横田正雄说道:“横田课长に用事があるのだから,邪魔はしません(既然横田课长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横田正雄一直保持着九十度的鞠躬礼的姿势,直到霍博士和他的学生鲍医生走出病房的房门。横田正雄这才直起腰来,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喜色,满脸阶级斗争的对屠鑫铭说道:“屠桑,你的!……什么地情况,快快地,讲!……有赏,皇军大大的!……” “哈依!……”屠鑫铭答应了一声,给横田正雄鞠了一躬,神神秘秘的说道:“以卑职多年以来积累的情报资源可以确认,眼目前儿这个人。嘿嘿……” 横田正雄急于知道这个“刘天佐”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可是屠鑫铭的中国话他根本就听不懂。横田正雄一着急,又开骂了:“屠桑,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なぜ日本语で私に报告しないのですか(你为什么不用日语向我报告)?……” “卑职罪は万死に値する(卑职罪该万死)!罪は万死に値する!……”屠鑫铭向横田正雄连连鞠躬之后,满脸堆笑的说道:“卑职が长年蓄积してきた情报资源から、人目につく人物は十中八九、军统一処副処长兼军情课课长、异名『生きている二の阎魔大王』の余震铎中领であることが确认できる(以卑职多年以来积累的情报资源可以确认,眼目前儿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绰号‘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 “何だって(你说什么)?……これが大日本皇军が捕まえようとしていた『生きている二の阎魔大王』の余震铎か(这个人就是大日本皇军想抓没有抓到的‘活二阎王’余震铎)?……何か证拠があるのか(你有什么证据)?……” “证拠は警察庁の书类课に保管されているので,卑职が取りに行ってほしいと頼んだ(证据在警察厅的档案科存放,卑职请求去取)!……”屠鑫铭这次不敢再开横田正雄的玩笑,直接用日语向横田正雄报告道。 第二十一章 雪上加霜复堕险(下) “よかった(很好)!……”横田正雄转过身去,对跟随他前来的两个宪兵说道:“佐々木君、酒井君,あなたたち二人は私の车で屠さんを保护して警察庁の书类课に证拠を取りに行ってください(佐佐木君、酒井君,你们两个人用我的车保护屠先生去警察厅档案科取证据)。……覚えておけ!证拠を取り戻したら,十人の警官を屠さんを保护するように警察庁に命令する。必ず屠さんの安全を确保するように(记住!取回证据时命令警察厅派十名警察保护屠先生,务必保证屠先生的安全)!……” “白狐”显然不善于讲故事,可是也足以让解耀先把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儿。“白狐”讲到这里,解耀先再也忍不住了,“呼喇”一下站了起来。但是在“白狐”严厉的目光下,又坐回椅子上,压低了声音说道:“毛兄,刘掌柜的这不是要……要暴露吗?……那个啥瘪犊子屠鑫铭有啥证据能证明刘掌柜的是……是那个谁呀?……” “白狐”木管呆滞,叹了一口气说道:“唉……这个狗杂种屠鑫铭当真尿糗!……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干咱们这一行是十分忌讳留下公开的照片的。可是,刘掌柜的有一张在川大演讲的照片,被刊登在《新蜀报》上,经过屠鑫铭的手存入了警察厅的档案科。……这件事过去快两年了,屠鑫铭这个瘪犊子居然还能记得照片上刘掌柜的模样!难道……难道是天要灭刘掌柜的?……” 解耀先这次没有冲动的再次站起来。他沉声对“白狐”说道:“毛兄,这把你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俺了!……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俺二哥已处于生死关头,不管你帮不帮俺,俺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俺二哥救出来!……” “白狐”眼皮一翻,几乎声色俱厉的说道:“姓解的,你说的是啥屁话?……刘掌柜的是你二哥,难道就不是我的同志?……你义救同志,杀身成仁,难道我就是怕死鬼?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是拦不住你,可是老板呢?……一得到这个消息,我冒着暴露的危险连夜给老板发电报报告此事!可是……可是……” 解耀先亟不可待的问道:“可是啥?……老板的回复是啥意思你倒是说呀!……你咋跟个老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的,想急死俺咋的?……” “白狐”瞪了解耀先一眼,满脸无奈的说道:“老板的回复还是四个字‘静观其变’!……” “老板到底是啥意思呀?……有心救兄,无力回天!……”解耀先憋了半晌,才“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低吼了一声之后,抢过桌子上那大半壶“烧刀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倒入口中。惊得“白狐”圆瞪双眼,张着大嘴,半晌合不拢。 解耀先把大半壶“烧刀子”吞进肚子之后,护目蕴泪,瘫坐在椅子上。他和“白狐”你看着我,我瞅着你,半晌无语。忽然,解耀先坐直身子,问道:“毛兄,就算《新蜀报》上有刘掌柜的照片,可是时隔两年,定然模糊不清。那横田小鬼子和‘笑面虎’咋能认准照片上的人指定就是俺二哥?……这个情报难道还是‘小炉匠’栾一平向你提供的?……” “白狐”阴森森的目光犹如两把刀子,狠狠地刺了解耀先一下,冷冰冰的说道:“战兄的高见,是说我滨江组只有‘小炉匠’栾一平这一条情报来源的渠道?……” “小弟失言!……‘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毛兄勿怪!……”解耀先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尖刻,刺伤了“白狐”。实际上,解耀先所虑并非没有道理。多数情况下,一份由卧底带来的情报不一定能被采纳。因为这份情报往往只是提供了部分真假不一的信息,需要跟通过其它渠道获取的情报进行综合比较,方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白狐”的怒气稍息,见解耀先把大半壶“烧刀子”吞进肚子之后,并没有撒酒疯,也没有醉态可掬的可爱模样。“白狐”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战兄才刚是装犊子,喝酒掺假,还说是性情中人!嘿嘿……喝醉,从来就不是酒精的罪过,而是感情的度数太高。装假呢?……” 解耀先明知道“白狐”是在将他的军,小儿科的激将法而已。但是,他是个不服输的人。解耀先拍了拍手,高叫道:“伙计,再来两壶滚烫滚烫的‘烧刀子’!……” “来嘞!……‘烧刀子’两壶,要滚烫滚烫的!……”时间不长,“獠牙”送上来两壶滚烫滚烫的“烧刀子”。 “白狐”望着桌子上的两壶“烧刀子”,苦笑道:“有些话,或许只有喝醉了才会无所顾及的说。我喜欢喝酒,因为喝醉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也不会觉得痛了。……” “呵呵……毛兄倒是贼拉有诗情画意!酒这个东西要么别喝,要么就喝醉,因为半醉不醉的感觉太清醒,不是让人想起来旧情就是让人想起来旧恨。来,这两壶酒咱哥儿俩一家一壶!唉……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哦?……原来战兄还喜欢鲁迅《惯于长夜过春时》中的这两句诗?……”“白狐”斟酒的手停了下来,阴森森的问解耀先。 “老子的酒是不是真喝高了?……”解耀先心中一惊,随即笑眯眯的打着马虎眼,反守为攻:“呵呵……略知一二,谈不上喜欢。……毛兄这不是也知道鲁迅的这两句诗嘛。毛兄若不知鲁迅《惯于长夜过春时》中的这两句诗,又岂能知道小弟也知道?……” “狡辩!……”“白狐”瞪了解耀先一眼,说道:“鲁迅又不是啥鬼子汉奸,战兄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咱们换个话题。‘大和旅馆’门前一战,咱们滨江组侥幸逃脱的这些人已经成为特高课和警察厅特务科重点缉捕的对象。被缉捕的人自然少不了你战兄,特高课和警察厅特务科恐怕很快就要大面积搜捕了。……‘獠牙’离战兄太远,万一有了事儿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了保证战兄的安全,小弟从新近支援咱们滨江组的人中挑选了一个身手不错、又很可靠的人。这个人代号‘佛灯’,名字叫做‘宋笑貋’,会以‘磨刀人’的身份时不常的出现在周老太太家的附近,专门负责保卫战兄的安全。……另外,我有急事也会派‘佛灯’去找你。战兄有急事也可以直接找‘佛灯’。联络暗号是战兄说‘我有一把老王麻子刀你敢磨吗?……’‘佛灯’会说‘那有什么?我们家祖宗八代都是磨刀的!……’你又问‘剪子呢?……’‘佛灯’不再回答,反而吆喝起来‘磨剪子嘞!……戗菜刀!……’” “‘佛灯’?……俺有一把老王麻子刀你敢磨吗?……那有什么?俺们家祖宗八代都是磨刀的!……剪子呢?……磨剪子嘞!……戗菜刀!……嗯……俺记住了!……”解耀先点了点头,接着又笑眯眯的对“白狐”说道:“谢谢毛兄考虑的这么周到!……” 第二十二章 漫随天外云舒卷(上) 军统滨江组组长“白狐”毛大明获得的情报虽然支离破碎,可是化名为“刘天佐”的“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确实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不到半个时辰,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情报股股长屠鑫铭警佐很顺利的取回来了《新蜀报》,交到了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手中。《新蜀报》上面的那张照片的确不是很清晰,勉强可以看出人的五官。从照片上这个人的五官和身材来判断,“刘天佐”就是“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也并非没有道理。 横田正雄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拍着屠鑫铭的肩头连称“吆西!”并不忘了封官许愿:“屠地!……你的……大大的……好!……大日本皇军は、忠诚の友への叙爵を惜しみません(大日本皇军是不会吝惜给忠诚的朋友加官进爵的)!……” 如果“刘天佐”就是“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这个人对于横田正雄来说太重要了!他杀伐决断,当即命令屠鑫铭带领特务科来的十个特务分成三班,死看死守“刘天佐”的病房。除了霍博士和值班护士,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如有人意图强行闯入,可以直接击毙。 屠鑫铭更过分,他直接从别的病房拽过来一张床和被褥,那意思显然是在向横田正雄表忠心,一定做好“刘天佐”的内卫工作,吃住都在“刘天佐”的病房了,誓死保证要犯“刘天佐”的安全。直到横田正雄调遣的六个宪兵到了“刘天佐”的病房,横田正雄这才随着“笑面虎”去了警察厅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的办公室。 为确认《新蜀报》上面那张照片中演讲的“余震铎”是否就是“刘天佐”,横田正雄命令特高课两个特务拿着“刘天佐”的照片,火速赶往北平。并由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出面,请求小日本鬼子北平宪兵队特高课拿着“刘天佐”的照片,让北平“三宝”皮货行的人辨认。另外,设法搞到跟随大掌柜“刘天佐”外出进货至今未归的伙计“胡三儿”照片。横田正雄首先要做的,就是先证实这个“刘天佐”非彼“刘天佐”,身份是假的。 都说小日本鬼子脑瓜子就是“一根儿筋”,似乎颇有道理,也可能横田正雄真的要走鸿运了。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一个电话,北平宪兵队特高课的特务待哈尔滨宪兵队特高课的特务携带“刘天佐”的照片一到,立刻行动。在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三宝”皮货行的老板娘和一众伙计自然不敢撒谎,纷纷否认照片上的“刘天佐”就是“三宝”皮货行的老板“刘天佐”,并拿出刘天佐的照片供特务对比。 电话打来,疑似“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的假“刘天佐”身份被确认了,几乎可以确认假“刘天佐”就是真“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了。如果需要进一步确认,那么就只有等余震铎醒来之后,自己招认了。而且,智商低于七十的人也会认为,军统派出这么高级别的特工潜入哈尔滨,肯定与国际间谍奥古斯特?冯?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有关。 “大和旅馆”门前枪战捉回的濒死的“刘天佐”居然疑似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这不是天上掉馅儿饼吗?警察厅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对于“笑面虎”给他带来的消息惊喜交集,他喜的是“釜底抽薪”行动莫名其妙的失败,至今查无线索。可是,佛祖居然这么眷顾,从天上掉下一个“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来。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惊的是,军统居然会派出这么高级别的特工,可见军统“老板”戴笠对国际间谍奥古斯特?冯?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的重视。 哈尔滨保安局防谍课课长鬼谷操六三等警正接到原田菀尔的电话之后,几乎是和春风满面的横田正雄、“笑面虎”同时走进了原田菀尔的办公室。警察厅特务科副科长昭仓树仁三等警正已经等候在原田菀尔的办公室了。 原田菀尔不动声色的听取了“笑面虎”的汇报之后,十分严肃的对众人说道:“胜寒君と屠鑫铭系长が発见した手がかりは非常に重要で,ホフマンが盗んだ『富士山の雪』作戦计画を探知することに新たな机会をもたらすだろう(胜寒君和屠鑫铭股长发现的线索十分重要,将会给侦破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带来新的机会)。……《管子?乘马》有云‘事者,生于虑,成于务,失于傲。’……” 原田菀尔这一用汉语拽文,横田正雄、鬼谷操六和昭仓树仁就听不懂了。横田正雄和鬼谷操六还好,不懂装懂的连连点头,似乎是大有“朝问道,夕死可矣”的劲头儿。可是,昭仓树仁有点儿“傻十三”,免不了心眼子实诚,他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笑面虎”:“原田长官はどういう意味ですか(原田厅长说的是什么意思)?……” 横田正雄心中好笑,忍不住冷冷的嘀咕了一句:“神のような相手を恐れず,豚のようなチームメイトを恐れる(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昭仓树仁勃然大怒,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又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正想“啪”的一拍原田菀尔的办公桌,大骂一声“八嘎”,却一眼看到顶头上司原田菀尔那因讲话被打断,而显得十分不悦,饿狼般的目光。昭仓树仁只好把“八嘎”吞进了肚子里。 “笑面虎”从来没有听说过原田菀尔引用的《管子?乘马》中的这句话,但是他自诩对小日本鬼子绝对忠诚,忠诚能干、工作作风扎实、不怕死不爱钱、没有不良嗜好、能团结带领手下屡屡立功的最完美敬业的工作狂。他既然对小日本鬼子绝对忠诚,,怎么能够听不明白原田菀尔的中国话呢?“笑面虎”情急之下,猛然想起他在傅家店北市场听《三国演义》评书时,评书艺人曾经说过诸葛孔明自比管仲乐毅:“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高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原田菀尔说的那个“管子”不就是管仲嘛。 “笑面虎”想到这里,低声对昭仓树仁说道:“昭仓さん,原田长官の言叶は诸葛亮の师匠の言叶です(昭仓君,原田厅长说的这句话是诸葛亮的师傅说的)。……大きなことをする男は険しい环境の中で,帝国に忠诚を尽くす事业の中で成长すべきだという意味だ。自慢したら,人生失败す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干大事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生长在险恶的环境中,成长在为帝国效忠的事业中。要是骄傲了的话,人生就会失败)!……” “笑面虎”能听明白原田菀尔说的中国话,横田正雄和鬼谷操六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他们对“笑面虎”知道原田菀尔说的这句话是诸葛亮的师傅说的,却不由得由衷的佩服。 “笑面虎”对这句话的解释,声音虽低,原田菀尔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得哭笑不得。原田菀尔十分欣赏中国的一句老话,叫做:“有替身利于成大事!” 第二十二章 漫随天外云舒卷(中) 原田菀尔时常把自己比作《水浒传》中的梁山泊好汉宋江宋公明。他虽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但是,却有一百单七条好汉心甘情愿的给他卖命。昭仓树仁也好,“笑面虎”也罢,和横田正雄这个外人比起来,都是替他卖命的人。这个胳膊肘子岂能向外拐? 原田菀尔不愿意自己的部下在横田正雄面前出洋相。他说道:“横田さん……” 横田正雄闻言,立刻“唰”的一下站起,大皮靴的脚后跟儿一磕,发出“咔”的一声。 “どうぞ,横田さん(横田君请坐)!……”待横田正雄坐下后,原田菀尔接着说道:“戦机は一瞬で去り、军令を待つものか(战机稍纵即逝,岂能苦等军令)?……横田さんがいち早く北平に人を派遣して『刘天佐』の身元を确认する决断をしたのは,とてもありがたいことです(横田君能够不失时机,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派人去北平核实‘刘天佐’身份的决断,十分难得)!……私は我々は,『刘天佐』の身元确认を待つことはできないと思う行働を取るには,今何かを行う必要があります(我认为我们不能等‘刘天佐’的身份核实之后再采取行动,现在就应该有所作为)!……” 一直没说话的鬼谷操六急忙向原田菀尔表忠心:“原田长官に命じてください(请原田长官下令)!……鬼谷は必ず矢石を冒して、尽瘁して、死んで後になった(鬼谷一定干冒矢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种事昭仓树仁和横田正雄,以及“笑面虎”岂能落在鬼谷操六后面!纷纷表达对原田菀尔的忠诚。横田正雄虽然不能像昭仓树仁和“笑面虎”说的那么肉麻,但是,他就像宣誓般表达了对天皇陛下,以及“大东亚圣战”无比的忠诚。 原田菀尔听得得意洋洋,暗暗想道:“嘿嘿……此乃君子驭人,惠而不费也!……” 原田菀尔卖弄精通中国文化,笑眯眯的说道:“子曰‘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不教化而杀,不告诫而罚,缓令致期,达者兼济天下。’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原田菀尔这一通“之乎者也”,横田正雄、鬼谷操六、昭仓树仁和“笑面虎”听得脑袋都大了。原田菀尔不愿意“笑面虎”给他胡解释,笑眯眯的接着说道:“这是《论语尧曰》中的一段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子张は孔子に『どうすれば政治をすることができるのか』と闻いた。孔子は『五美を尊び,四悪を除けば政治をすることができる』と言った。于张は『五美とは何ですか』と闻いた。孔子は言った『君子は人に恩恵を与えて自分は何の消费を必要としない;民を使役して,民は恨みません;欲はあるが欲张らない。泰然自若としているが夸りを持たない。威厳はあるが狞猛ではない。』子张はまた闻く『何が人に恩恵を与えて自分が何の消费を必要としないということですか?』孔子は言った『民が得をすることができることを借りて得をさせるというのは,人に恩を与えて自分に何の消费もいらないということではないか。民を使役できる时を选んで使役するなんて,谁が恨むだろう。仁を得れば仁を得れば,何を欲张るのか。君子は人が多かろうが少かろうが,事が少かろうが,决して怠らないのは,泰然自若でありながら傲慢でないのではないか。君子は衣冠を整い,日を斜に见ず,荘重に人を畏れさせるが,これは威厳をもってして狞猛ではないということではないか。』子张は『四悪』とは何か。孔子は言った『教育せずに杀戮することを加虐という。申戒を加しないで监督検査の成绩を暴と言います;政令がゆるくて期限が迫っていることを贼という。人に物を与えることになぞらえて,ケチをつけることをケチという。』……” 横田正雄、鬼谷操六、昭仓树仁和“笑面虎”耐着性子听原田菀尔长篇大论的讲完,“笑面虎”谄媚的说道:“原田厅长真是名副其实的中国通!……” “违う(不)!……”鬼谷操六打断了“笑面虎”的话:“胜寒君の言うことは违う(胜寒君说得不对)!……中国と満州は大日本帝国の属国で,父と子のような存在でした。父は息子を理解する必要があります!原田长官は5つの车を学び、古今を学び、私たちの学习のモデルです(中国和满洲是大日本帝国的属国,就像父亲和儿子。父亲了解儿子那是必须的!原田长官学富五车,学贯古今,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横田正雄见鬼谷操六说得肉麻,不由得哼了一声。但是,“笑面虎”听了,却是面红过耳,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他见原田菀尔虽然满脸堆笑,可是阴森森的目光却在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怵目惊心,急忙阿谀地对原田菀尔说道:“原田庁长の知恵は本当に前にも后にもない!文は诸葛の亮があって,武は関系羽の长さ(原田厅长的智慧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文有诸葛之亮,武有关羽之长)!……卑职は横田君、鬼谷君、昭仓君と合わせても原田庁长の万一に及ばない(卑职和横田君、鬼谷君、昭仓君加起来也不及原田厅长之万一呀)!……” 横田正雄见鬼谷操六和“笑面虎”越说越肉麻,差一点没吐了。他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再也忍不住了,打断“笑面虎”的话说道:“卑职に原田长官の意味が分かりました,きっと先に行く,『余震铎」の身元确认の前に、すべき准备をしなければならない(卑职听明白原田长官的意思了,一定未雨绸缪,在‘余震铎’的身份确认之前做好应该做的准备工作)!……卑职が帰任すると、直ちに岛本敬二大佐に报告し、重庆にいる帝国の谍报员に余震铎の资料収集を要请した(卑职回去之后,立刻向岛本敬二大佐报告,请求帝国在重庆的谍报人员收集余震铎的资料)。……” 横田正雄对“笑面虎”算是客气到家了,因为他知道“笑面虎”与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司令官兼“大满洲帝国”的警务部长黑田龟四郎中将和“东乡部队”部队长石井四郎博士等高层人士的私交都不错。所以,不到忍无可忍,横田正雄不会赶尽杀绝。 听了横田正雄的话,“笑面虎”连连点头,说道:“横田君の言うことは正しい(横田君说的非常正确)!……『刘天佐』は『余震铎』であるという仮説を立てて,彼を谋反して各种の准备をすることを提案する(我建议咱们可以按‘刘天佐’就是‘余震铎’这个假设,来准备策反他并来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第二十二章 漫随天外云舒卷(下) 听了“笑面虎”的话,原田菀尔大感兴趣,笑眯眯的问道:“胜寒君はもうすっかり身についているんだ(胜寒君原来早已经成竹在胸了)!……胜寒君があなたの奇策を话して,みんなに勉强させてください(请胜寒君将你的奇谋妙计讲出来,让大家学习学习)!……” “原田庁长ほめていただき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谢原田厅长夸奖,卑职不敢)!……”“笑面虎”赶紧站起身,向原田菀尔一个九十度鞠躬之后,才在原田菀尔让座之后坐了下来。 在原田菀尔目光的鼓励下,“笑面虎”客客气气的说道:“そんなに卑屈な职に就かなければならない(那么卑职就抛砖引玉了)!……不当な点、原田庁长と横田君、鬼谷君、昭仓君に指摘してください(不当之处,请原田厅长和横田君、鬼谷君、昭仓君指正)!……” “笑面虎”自谦的话,却让横田正雄烦不胜烦。他自言自语般嘀咕道:“満洲の人はいろいろなことを言って,豚の肠のようなものをぐるぐるとぐるぐるさせていました(满洲人说起话来绕来绕去的,就像猪的肠子一圈一圈又一圈的麻烦透了)!……満洲人と交流するのはやきもきしますね(和满洲人交流真让人着急)!……” 听了横田正雄的话,原田菀尔笑了笑,鬼谷操六就像没听见,昭仓树仁却狠狠地瞪了横田正雄一眼。“笑面虎”心中虽然气恼,但还是笑眯眯的对横田正雄说道:“横田君,ちょっと安心して(横田君稍安勿躁)!……” 接着,“笑面虎”对原田菀尔说道:“原田庁长,もし市立病院の病室にあった『刘天佐』が,军统一処副処长兼军情课长で『生きた二阎王』と呼ばれた余震铎中佐ならば,対策を中心に考えるべきだと思う(原田厅长,如果市立医院病房中的‘刘天佐’就是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被称作‘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我认为应以策反为主)。……余震铎中佐が大日本皇军と『大満洲帝国』に帰顺すれば、『大东亜圣戦』と『王道楽土』の建设に,虎に翼をつけることになる(如果余震铎中校归顺大日本皇军和‘大满洲帝国’,对于‘大东亚圣战’和‘王道乐土’的建设,将如虎添翼)。……” “笑面虎”的幺蛾子似乎引起了横田正雄的兴趣,可他的性子有点急,根本没有耐心去听“笑面虎”过于强调策反余震铎的重要意义,毫不客气的打断“笑面虎”的话说道:“高课长、具体的な方法は何ですか(高科长,你的具体办法是什么)?……” “笑面虎”没有计较横田正雄这种毫不绅士的无礼,他只是冲横田正雄友好的点了点头,又对原田菀尔说道:“原田庁长,横田さんが余震铎の状况を调べているとき,私は余震铎の家庭の状况も一绪に调べることを提案した(原田厅长,横田君在调查余震铎的情况时,我建议一并调查余震铎家庭的情况)。……この点は余震铎をアンチするために特に重要です(这一点对于策反余震铎尤为重要)!……” “笑面虎”的话音一落地,原田菀尔和横田正雄、鬼谷操六以及昭仓树仁立刻明白了“笑面虎”的用意。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鬼谷操六忍不住哼了一声,抹搭了“笑面虎”一眼说道:“高课长、お前のやり方は卑怯だ。大日本皇军に対する屈辱だ(高科长,你的办法未免有点卑鄙,是对大日本皇军的羞辱)!……そんなに复雑なことをして何をするんだ?もし市立病院の病室にあった『刘天佐』が,军统一処副処长兼军情课长で『生きた二阎王』と呼ばれた余震铎中佐ならば,彼をつかまえて来て,『金木水火土』の5种类の拷问の给仕をつとめて,私は彼が思い切って拒絶することを信じません(搞那么复杂干什么?如果市立医院病房中的‘刘天佐’就是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被称作‘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就把他抓来,‘金木水火土’五种酷刑伺候,我就不信他敢于拒绝)!……” “你个瘪犊子揍儿的,在这旮沓跟你爷爷俩装犊子!还卑鄙!……你们小鬼子搞‘九一八’不卑鄙?……下乡清剿肆无忌惮的烧、杀、抢、奸不卑鄙?……跑这旮沓装高尚!……”鬼谷操六的话让“笑面虎”极为尴尬,他面红过耳的坐在那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昭仓树仁瞪了鬼谷操六一眼,说道:“鬼谷君,私たちは今直面しているのは凶暴で狡猾な军统の工作员で,あなたが死に私が生きている暗戦です(鬼谷君,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凶狠狡诈的军统特工,是你死我活的暗战)!……君はどうしてまた女の人になったのか?胜寒君のやり方には何の问题もない(你怎么还来了妇人之仁?胜寒君的办法没什么不妥)!……” 横田正雄也看了一眼鬼谷操六,有些不屑的说道:“昭仓くんと胜寒くんの意见に賛成です(我赞成昭仓君和胜寒君的观点)!……怪奇な仕挂け云の异様な谍报戦の戦场で,少しの女の仁があってはならないで,ただ生死の结果だけです(在波诡云谲的谍战战场上,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只有你死我活的结果)!……” 鬼谷操六的脸涨得通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但是在原田菀尔严厉的目光下,只好乖乖地又坐了下来。原田菀尔笑了笑说道:“鬼谷君,拷问は最低级の低俗な手段だ(鬼谷君,严刑逼供是最低级庸俗的手段)!……もし市立病院の病室にあった『刘天佐』が,军统一処副処长兼军情课长で『生きた二阎王』と呼ばれた余震铎中佐ならば,杀戮と拷问は,経験豊かで厳しい训练を受けた军统合工作员にはまったく役に立たなかった(如果市立医院病房中的‘刘天佐’就是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被称作‘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杀戮和酷刑对经验丰富受过严格训练的军统特工来说,是毫无用处的)。……” 鬼谷操六造了一脸苞米碴子,只好选择闷头大发财。原田菀尔笑了笑,安慰道:“鬼谷君,へこたれないで,君の仕事はすばらしい(鬼谷君,不要气馁,你的工作很出色)!呵呵……国之所以治乱者三,杀戮刑罚,不足用也。国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险阻,不足守也。国之所以富贫者五,轻税租,薄赋敛,不足恃也。治国有三本,而安国有四固,而富国有五事。五事,五经也。……” 原田菀尔说的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国家之所以治或乱,取决于三个条件。仅有杀戮刑罚是不够的。国家之所以安或危,取决于四个条件,只靠城郭险阻是不能固守的。国家之所以贫或富,取决于五个条件,只用轻收租税、薄取赋敛的办法是靠不住的。这就是说,治理国家有‘三本’,安定国家有‘四固’,而富国则有‘五事’,这五事乃是五项纲领性措施。” 原田菀尔又拽了一段文言文,示意“笑面虎”继续说下去。 第二十三章 孤臣万里客江干(一)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军统一处副处长兼军情科科长,被称作“活二阎王”的余震铎中校在哈尔滨市立医院霍锡强霍博士的全力抢救,和小日本鬼子警宪特的精心呵护下,竟然奇迹般的苏醒过来。余震铎醒来时,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正在和特务科情报股股长屠鑫铭警佐坐在余震铎的病床边的椅子上闲聊。 屠鑫铭猛然之间发现余震铎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眼珠子乱动。他大叫了一声,屁股底下就像安了弹簧般蹦了起来:“唉呀妈呀……这……这余……余先生醒了!……阿弥陀佛!……” “笑面虎”见屠鑫铭双手合什,连连作揖,眼睛中竟然闪动着泪花。“笑面虎”不由得笑了笑,可也是,屠鑫铭几天以来一直守候在余震铎的病床边,十分辛苦。而余震铎的醒来,对于屠鑫铭来讲,将意味着飞黄腾达。“笑面虎”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笑道:“快别卖呆儿了,麻溜儿利索儿的去找霍博士呀!……” “哈依!……”屠鑫铭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出了病房。 余震铎实际上早已经醒来,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笑面虎”和屠鑫铭唠嗑儿。从“笑面虎”和屠鑫铭两个人的对话中,余震铎猜测到其中一个就是他这次来哈尔滨执行任务的主要对手之一,也就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从两个人的话中,余震铎还猜测到,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余震铎不是怕死,他遗憾的是来哈尔滨执行任务,刚下火车就让人家抓了,刚醒过来,哈尔滨的日伪已经识破了他的真实面目。 霍博士检查完了余震铎的身体之后,警告“笑面虎”说,病人能够苏醒,实在是奇迹。病人的身体素质虽然非常好,但是仍很虚弱,尽量不要让他说话。 余震铎的苏醒,立刻惊动了小日本鬼子情报部门在哈尔滨的几个头面人物。 市立医院外面不时传来稀疏的爆竹声,似乎也在庆祝余震铎死而复生,也在预示着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和警察厅的反谍工作即将有重大突破。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在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陪伴下,大步流星的第一个走进了余震铎的病房,宪兵队的翻译官王楚飞气喘吁吁的紧跟在岛本敬二身后。岛本敬二跨前一步,恭恭敬敬的对余震铎哈了一下腰,说道:“余さんこんにちは(余先生您好)!……ハルビン宪兵队长の岛本敬二と申します。どうぞよろしくお愿いします(我是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请多多关照)!……” 王楚飞有点胖,跟在岛本敬二身后这一顿疾走,难免气喘。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胖脸上的汗水,向上推了一下眼镜,翻译道:“余先生您好!……这位是大日本皇军关东军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岛本敬二大佐,特地前来看望你。我是翻译官王楚飞,请多关照!……” 见余震铎双眼无神,茫然的望着自己,岛本敬二摘下手上雪白的手套,用右手手背贴在余震铎额头,试了一下余震铎的体温,似乎是对余震铎没有发烧感到满意。 岛本敬二哈着腰,面无表情的对余震铎说道:“余さんの热はもう下がった、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おめでとう!……私は関东军司令官の吉田寿造大将と,関东军宪兵司令部司令官兼『大満州帝国』警务部长の黒田亀四郎中将を代表して,余さんにご挨拶します!ハルビンでの余さんの不幸な负伤に対し、遗憾とお见舞いを申し上げます!……” “王胖子”翻译道:“余先生的烧已经退了,恭喜!恭喜!……岛本敬二大佐代表关东军司令官吉田寿造大将和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司令官兼‘大满洲帝国’的警务部长黑田龟四郎中将,向余先生致意!……对余先生在哈尔滨不幸受伤表示遗憾和慰问!……” 岛本敬二仍然哈着腰,对余震铎说道:“黒田亀四郎中将はみずからハルビンに来て,余さんを迎えて新京に行って话をしようと思っていた。……しかし余さんは怪我のあとで体调がすぐれないのではないかと心配したので,鞍马の労苦には耐えられなかった。……黒田亀四郎中将はまた多忙のため,余さんには小生よりお诧び申し上げます。……黒田亀四郎中将は,余さんの负伤がよくなり次第,小生が新京まで护送して黒田亀四郎中将と会合すると述べております。……” “王胖子”清了清嗓子,扬了二正的翻译道:“岛本敬二大佐说,黑田龟四郎中将本来想亲自来哈尔滨,接余先生去新京叙谈的。……可是既担心余先生伤后身体欠佳,不耐鞍马劳顿。黑田龟四郎中将又因事务繁忙,特委托鄙人向余先生致以歉意。……黑田龟四郎中将说,余先生伤情一旦好转,就由鄙人护送到新京与黑田龟四郎中将相聚。……” 岛本敬二的话十分恳切,任谁听起来,都会以为黑田龟四郎和余震铎是多年未见面的世交。事实上,黑田龟四郎十分执着的要策反余震铎。余震铎知道军统内部太多的秘密,如果余震铎归顺,他在黑田龟四郎与军统的角力中会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黑田龟四郎并不指望余震铎能够像中共叛变的顾顺章那样,供出一大批高级潜伏人员。黑田龟四郎想让余震铎发挥的作用,是想让他像大叛徒顾顺章那样边教授在“老茅子”所学知识和多年的实际工作经验,边介绍中共特科的行为习惯和组织架构,使得国民党特务开始透彻了解中共的地下工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就是叛徒巨大的危害! 的确,大叛徒顾顺章教授国民党特务的系列讲义被编成《特务丛书》。他写成的《特务工作的理论和实际》、《中国共产党的特务工作》等书成为国民党培养特工的重要教材。身居党内要害地位的顾顺章知道组织上太多的秘密,给党的隐蔽战线斗争带来了极大的危害。中统巨枭徐恩曾就曾这样夸耀顾顺章给他带来的好处:“各地共产党的指挥机构中,更不少是顾顺章的旧部。顾顺章好像一部活动的字典,我们每逢发生疑难之处,只要请助于顾顺章,无不迎刃而解。本来是无法判罪或情节轻微的案件,经过顾顺章指证之后,立刻可以定案或重要性突然增加了。同时,从这些破案中,又获得了向上追溯的机会,于是又扩大再破获。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连续破获,使共产党在全国各地的地下组织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受创严重的地区,竟至无法恢复组织。……” 第二十三章 孤臣万里客江干(二) 黑田龟四郎的阴谋不可谓不毒辣!事实上,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情治部门,在吃尽了国共地下组织,以及国际间谍的苦头之后,痛定思痛,改变了工作方针,大胆使用叛变的敌对阵营的特工。在关东军情治部门缜密阴险的绞杀之下,包括国共地下组织在内的情报组织接连被毁。在谍战激烈时刻,国共双方都从内地调来大批人员补充损失,但只是前赴后继的为国捐躯而已。关东军的情治部门一方面不断录用叛变的敌对阵营的特工,让他们编写教材、任教员;一方面让暗中变节的敌对阵营的特工继续留在敌对阵营内,使关东军的情治部门全面渗透敌对阵营的情报组织。用胡服同志当年的话讲,他当年辛辛苦苦培育起来的东北地区地下组织,仅仅几年之内就损失了接近百分之百。“能留下来的才是更好的!” 令人痛心不已的是,着名民族英雄杨靖宇将军就是死于与他曾经最亲近的四个叛徒之手。让我们牢牢记住这四个叛徒的名字,让他们永远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第一个叛徒叫程斌,是原东北抗联第一军第一师师长,杨靖宇将军最信任的得力助手;第二个叛徒是从十五岁起被杨靖宇将军抚养成人,并成为杨靖宇将军警卫排长的张秀峰;第三个致杨靖宇将军于死地的是赵廷喜;第四个是跟随程斌叛变的张奚若,有名的机枪射击手。 策反余震铎这样的资深特工,无论是岛本敬二,还是原田菀尔,甚至就是小日本鬼子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秦彦元三少将也没抱什么希望。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黑田龟四郎得知余震铎苏醒之后,连夜从新京赶到哈尔滨,在市立医院余震铎的病房中与余震铎密谈一夜,他竟然成功策反了余震铎。黑田龟四郎自己也喜出望外,当即答应破例任命余震铎为“大满洲帝国”警务部参事官,警衔为三级警监,相当于小日本鬼子关东军的少将。在余震铎的恳切请求下,黑田龟四郎又答应余震铎暂时担任警务部“驻哈尔滨警察厅特派专员”一职,待破获国际间谍奥古斯特?冯?霍夫曼窃取《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一案之后,再赴新京任职。 吴承恩老先生在《西游记》第五十回中写道:“道高一尺魔高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 直到解耀先携带《富士山の雪》作战计划返回重庆,“诺门坎战役”以关东军惨败,狂妄不可一世的关东军十三师团师团长筱嵩垣岛太郎中将这位“苏联问题专家”羞愤得切腹自杀。黑田龟四郎这才恍然大悟,军统“老板”戴笠“道高一尺魔高丈”,他痛悔“当时行动念头差”,已经彻底失败了。后来,黑田龟四郎“可恨法身无坐位”,黯然离开了军界。 岛本敬二身为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队长,如此做作,这种小儿科的伎俩余震铎岂能不知?他对“王胖子”的翻译不置可否,反而无力的吟起了宋朝陆游的《病起书怀》一诗:“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陆游的这首《病起书怀》从衰病起笔,以挑灯夜读《出师表》结束,所表现的是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永不磨灭的意志。其中“位卑”句不但使这首诗的思想生辉,而且令这首七律警策精粹、灵光独具,艺术境界拔人一筹。全诗表达了诗人的爱国情怀以及忧国忧民之心。 “王胖子”几乎是把耳朵贴在余震铎的嘴上,听完了余震铎吟完陆游的《病起书怀》一诗之后,这才抬起身翻译给岛本敬二听。 听完“王胖子”的翻译,岛本敬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余先生,信仰は至高であり,信仰をもった者は信仰のために献身すべきである,これは间违っておらず,伟大でさえある。しかし,そのような献身は,信仰者自身の选択にすぎないのではないか,信仰者の信仰が他者の生活や运命に影响を与えうるのではないか?信仰は人间の基本的な関系を破壊することができるのか?岛本は余さんの意见の相违を放弃して、大日本皇军と协力することを希望します!……” “王胖子”赶紧翻译道:“岛本大佐说,信仰至高无上,拥有信仰的人应该为信仰献身,这并没有错,甚至称得上伟大。……但是,这样的献身行为是否应该只是信仰者自身的选择,信仰者的信仰是否可以影响到他人的生活甚至命运?……信仰是否可以摧毁信仰者人性中最基本的关系?……岛本大佐希望余先生放弃分歧,和大日本皇军合作!……” 余震铎也许是身体过于虚弱,不愿意和“王胖子”多废话,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余震铎病房的房门开处,小日本鬼子关东军情报部部长,也就是小日本鬼子哈尔滨特务机关机关长秦彦元三少将“咔”、“咔”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紧跟着两个身配少佐军衔的小日本鬼子。在他们身后,哈尔滨警察厅厅长王贤烨三等警监和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联袂而至。岛本敬二赶紧直起腰,向秦彦元三少将敬了一个礼。 秦彦元三标板儿溜直的站在余震铎病床前,“马鹿马鹿哇”,“稀里糊涂哒”的白呼了一通。“王胖子”这下子又开忙了,他赶紧把秦彦元三介绍给余震铎。王贤烨和原田菀尔就不用了“王胖子”介绍了,这两个人自己会把自己介绍给余震铎。这么多哈尔滨情报界“大咖”一来,余震铎的病房里立刻热闹起来。 在这么多的高官面前,“笑面虎”和闻讯而来的哈尔滨保安局防谍课课长鬼谷操六三等警正只能溜边儿了。那屠鑫铭更不用提,就是想站在余震铎的病房里,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小日本鬼子这么多哈尔滨情报界的“大咖”汇集到自己的病房里,余震铎当然明白他们是干什么来的。余震铎缓缓的睁开眼睛,幽幽的朗诵起了出自战国的《孟子?滕文公下》中的一段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王胖子”翻译之后,喜怒不形于色的岛本敬二心中十分不悦,但是他仍然是面无表情,转过身去对规规矩矩站在病房门前的横田正雄喊道:“横田君!……” “は(是)!……”横田正雄“咔”、“咔”、“咔”的走到余震铎的病床前,打开文件夹,露出里面的一张电报纸,微一哈腰,双手捧着送到余震铎面前,恭恭敬敬的说道:“余さん,大日本皇军上海宪兵队特高课长和知鹰三少佐からの电报です。ご覧ください!……” 横田正雄说到这里,冲在一边卖呆儿的“王胖子”使了个眼色。 “王胖子”赶紧点头哈腰的凑到余震铎面前,说道:“余先生,这位是大日本皇军哈尔滨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他给你过目的是绝密电文,是上海宪兵队特高课课长和知鹰三少佐拍来的电报。……你睁开眼睛看仔细喽!……” 第二十三章 孤臣万里客江干(三) “よかった!……”横田正雄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大日本皇军上海宪兵队特高课が浙江慈渓周巷海莫村に令嬢余老妇人を招待したという内容だった。上海に滞在中ですので,ご心配なく。……” “王胖子”赶紧翻译道:“电报的大概内容是,大日本皇军上海宪兵队特高课已经在浙江慈溪周巷海莫村请到了令尊余老太太。正在前往上海暂住,请余先生不要挂念!……” 横田正雄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兄の余震锋と夫人の王静怡、そして3人の公子は、余府産业の世话をするため、大日本皇军の保护の下、慈渓周巷海莫村に残った。……” “王胖子”翻译道:“令兄余震锋和夫人王静怡以及三位公子由于要照顾余府产业,在大日本皇军的保护下留在了慈溪周巷海莫村。……” 余震铎粗通日语,他只是扫了一眼电报纸,已经大略知道了电报内容。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吃惊:“真没看出来,这帮小日本鬼子当真是神通广大,居然找到了自己的家,绑架了自己的老母亲,囚禁了哥哥一家。嘿嘿……慈溪还没有被小日本鬼子占领,他们就敢如此明火执仗,真是猖狂至极!……不应该呀!……” 余震铎虽然刚刚苏醒,大脑就像久未使用的发动机一样生了锈。但他还是迫使大脑急速运转,判断面前的这个小日本鬼子所说的真伪。余震铎并非先知先觉,只是根据对整个形势的判断,为防患于未然,不使老母亲和哥哥余震锋一家落入小日本鬼子之手。在他这次执行任务临出发的时候,就给哥哥拍发了电报。警告哥哥慈溪已经危险,让哥哥举家迁往四川避祸。让余震铎十分欣慰的是,军统“老板”戴笠审时度势,已经电令“苏浙行动委员会忠义救国军”杜长江所部,务必护送余震铎的母亲和哥哥一家来川。 余震铎头痛欲裂,心中对老母和哥哥一家极为惦记。他没有想到的是,横田正雄手中的这份电报一分真,九分假。小日本鬼子上海宪兵队特高课课长和知鹰三少佐确实查到了余震铎的老家在浙江慈溪周巷海莫村。余震铎至今尚未婚配,只有高堂老母与其兄余震锋居住。和知鹰三手下的特务也确实去了浙江慈溪周巷海莫村,可是杜长江所部的“苏浙行动委员会忠义救国军”对余震铎老母和哥哥一家的警械十分严密。区区几个小日本鬼子根本没有机会绑架余震铎的老母和哥哥一家。 横田正雄手中的电报只不过是原田菀尔和横田正雄、鬼谷操六、昭仓树仁,以及“笑面虎”商定的阴谋而已。这种“密电”,把横田正雄关在屋子里,他一夜能编出几百封来。 “王胖子”见余震铎满脸木然,忍不住狐假虎威的威胁了一句:“余先生,令堂余老太太已经到了上海。百善孝为先,你就不着急忙慌的跑上海去和你老娘相聚吗?……” 余震铎十分鄙夷的的看了“王胖子”一眼,声音衰弱的说道:“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 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一个连自己的祖宗都忘记了的人,居然恬不知耻的大谈‘孝’。嘿嘿……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让天下人耻笑!……” “王胖子”被余震铎骂的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秦彦元三和岛本敬二、横田正雄听不明白余震铎说什么,见“王胖子”一副尴尬样子,疑惑地一起望向原田菀尔。原田菀尔对于余震铎前半句话听得也是半啦咔叽的,但是,后半句话他听明白了。原田菀尔见王贤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十分大度的笑了笑,脑洞大开的翻译道:“余先生は王通訳官が『三国志演义』の中の吕布吕温侯で,何人もの父を认めたのに,孝の道を大いに语るのはおかしいではないかと形容した(余先生形容王翻译官是《三国演义》中的吕布吕温侯,认了好几个父亲,却大谈特谈孝道,岂不可笑)?……” 秦彦元三和岛本敬二听了,忍不住笑了。横田正雄却在心中骂了一句:“ばか野郎!……” 横田正雄转向岛本敬二,大皮靴的脚后跟儿“咔”的一磕,弯着四十五度的腰说道:“报告岛本大佐(报告岛本大佐)!……余さんと私たちが协力していることを话してほしいです(我请求和余先生说一说他和我们合作的事情)!……” 岛本敬二听了,略一沉思,点了点头。横田正雄转向余震铎,就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张报纸,双手展开,送到余震铎面前,不无得意的说道:“余さん,强情を张るな!……あなたはすでに私达と协力して,何人かの太君はやっとあなたに会いに来ました。あなたのお母さんを上海経由でハルビンに迎えに行く人を送って,あなたと再会します。……今朝の『大北新报』をご覧ください!……” 横田正雄说到这里,转头向“王胖子”使了一个眼色。“王胖子”虽然余怒未消,但还是翻译道:“余先生,你别不知道好歹!……横田课长让你不要装犊子了。你已经和大日本皇军合作,几位大太君这才会来看望你。才会派人去接你的妈妈经上海来哈尔滨和你相聚。……这是今天早晨的《大北新报》,你要是不信就瞅一瞅!……” 余震铎眯着眼睛向岛本敬二手中的报纸扫了一眼,却立刻被报纸的内容所吸引。只见《大北新报》的头版头条上,通栏标题是《军统大头目投效大满洲帝国》。吸引余震铎的是这篇《大北新报》记者采访的报道中配发了一幅照片,余震铎头上、脖子上缠满了绷带,满脸堆笑的的身穿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床上摆满了鲜花和水果,他身后站着三个警察。一个是刚才自我介绍是哈尔滨警察厅副厅长的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另一个是“笑面虎”,还有一个是日夜守候在自己身边,不知叫什么名字,年纪不算很大的警佐。 “娘希匹!……功课没少做!……”余震铎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三个警察照了这样一张相。他头痛欲裂,索性闭目养神,不去想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 横田正雄得意洋洋的说道:“余さん、あなたの行働が自由になったら、大日本皇军が盛大な歓迎の宴を开きます!……” “王胖子”翻译道:“余先生,横田课长说了,等你胳膊腿儿都能动了,就像好人一样自己个儿能溜达了,大日本皇军将为你举行隆重的欢迎盛会!……我说余先生,你说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家祖宗十八代得积了多大的德呀,大日本皇军这么看重你!……你在重庆军统的同志们,尤其是你的戴老板要是看了这张报纸,不会气得吐血!哈哈……” 余震铎的眼睛猛然睁开,两道犀利的目光直刺“王胖子”:“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第二十四章 忽忆尝新会灵观(一) 在“马迭尔旅馆”的西餐餐厅里,“天才”钢琴家斯维亚托斯拉夫?特奥菲洛维奇?特克利耶夫,仍在忘我的弹奏着钢琴。他,就是哈尔滨警察厅副厅长原田菀尔三等警监和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密谋的“釜底抽薪”阴谋中,差一点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掉进坑中的“老茅子”总参情报部高级间谍“狄安娜(Дnaha)”。 “马迭尔旅馆”的西餐餐厅里,没有几个就餐的顾客。食客们十分惬意的边吃饭边欣赏悦耳的钢琴曲。钢琴还是“狄安娜”喜欢的那架“雅马哈”钢琴,“狄安娜”弹的还是那首《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高音仍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低音如冬雷滚滚,高低音一同奏响,就像暴风雨中夜莺的呢喃。悦耳的钢琴曲仍然那么柔美,让人们对生活充满激情。只不过,“马迭尔旅馆”外面不时传来的爆竹声显得那么不协调。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如果是内行就会听出来,“狄安娜”的《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中三处的“re”都被他弹成了升“re”。弹错一次是手误,弹错二次是错误,弹错三次那就是有意而为之了。是的,“狄安娜”的确是有意三次把“re”都弹成了升“re”。“狄安娜”这是在向他的上线“瓦西里”发出紧急联络的暗号。 “狄安娜”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智商极高,十分狡诈,喜欢独来独往这一点,有点像解耀先叫战智湛那前儿。以“狄安娜”的能力,这么轻易的掉进原田菀尔和“笑面虎”在桃花巷“丽春院”中挖的坑中,实属不该。如果不是有人放火、开枪向他报警,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本来想好好露把脸,没想到把屁股露出来了。“狄安娜”十分恼火,但是又有点不甘心。他不住的祈祷上帝,向他报警的火光和枪声是他的上线“瓦西里”,在发现桃花巷“丽春院”是个陷阱之后,采取的紧急措施。 “狄安娜”心中大骂他的上线“瓦西里”获得了假情报,还如获至宝,煞有介事的搞什么“pa3rщar koшka 3a пpnhцa”。还解释说,这是中国的小说《三侠五义》中的故事,叫做“狸猫换太子”。讲述宋真宗时,刘妃与内监郭槐合谋,以剥皮狸猫调换李宸妃所生婴儿,李宸妃随被打入冷宫。真宗死后,仁宗赵祯即位,包拯奉旨赴陈州勘察国舅庞煜放赈舞弊案。途中,包拯受理李妃冤案并为其平冤,迎李妃还朝的故事。故事脍炙人口,被后人竞相传颂。 也亏了“瓦西里”脑洞大开,答应与奥古斯特?冯?霍夫曼长得有几分相像的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的领事,实际上是意大利情报组织驻哈尔滨谍报组织负责人的安东尼奥?雷奥纳多分享情报,并付给雷奥纳多一千美元“辛苦费”。由雷奥纳多扮成霍夫曼让小日本鬼子宪兵抓走,“狄安娜”则负责绑架霍夫曼。为了稳妥起见,“瓦西里”又安排两名中国籍的特工伪造意大利驻哈尔滨领事馆的雇员的身份,跟随雷奥纳多进入桃花巷的“丽春院”。一来负责保卫雷奥纳多,二来协助“狄安娜”绑架霍夫曼。 至于雷奥纳多扮成霍夫曼让小日本鬼子宪兵抓到之后怎么办?因为雷奥纳多有“豁免权”,包括雷奥纳多本人在内,也不担心小日本鬼子宪兵能把他怎么样。就算是小日本鬼子宪兵不把“豁免权”放在眼里,以意大利王国和“大日本帝国”,以及“大满洲帝国”的关系,小日本鬼子宪兵也不会把雷奥纳多怎么样,顶多就是驱逐出境。 “狄安娜”不知道他的上线“瓦西里”长什么样,他只能从“瓦西里”的声音猜测他的上线大约五十岁左右。“瓦西里”也许就工作、生活在要紧街22号,也就是现在的耀景街那座被称为“cp大楼”的“老茅子”驻哈尔滨总领事馆里。那里,他是不能去的,就是被追捕也不行。因为“cp大楼”肯定被小日本鬼子的哈尔滨保安局的特工严密监控着,只要他去过一次,立刻就会成为小日本鬼子哈尔滨保安局重点调查的对象。“瓦西里”也许就是负责满洲谍报工作的头子,也许仅仅是“头子”和自己之间的联系人而已。“瓦西里”更大的可能也许就不是负责满洲谍报工作的头子,仅仅是“头子”和自己之间的联系人。 “cp大楼”是典型的俄罗斯建筑风格,主楼曾是为中东铁路局局长德米特里?科沃维奇?霍尔瓦特所建的官邸。这样一位重要人物将要入住的街道,自然很“要紧”,所以,此街被称为“要紧街”。而最大的笑话是,霍尔瓦特局长根本就没有到此居住过。 “cp大楼”的名字来源于铁门上极为醒目的金色大字:“cp”。 “老茅子”驻哈尔滨领事馆总领事斯拉乌茨基的女儿斯拉乌茨卡娅的笔下,是这样的描写这里的:“我们住的房子是一座老式的俄罗斯建筑风格的独家寓所。带有大花盆的石头台阶引向领事馆的后花园。一道木板障把这个花园与领事馆的其他地方隔了开来。我们就住在这座建筑的二层。我们的楼下,是一个只在重大节日才开放的俱乐部。建筑物的半地下室里,有个台球室。领事馆下班后,这里总是聚满了人。……院子里有一幢二十世纪初叶建筑风格的长条形建筑。……那宽大明亮的窗户和其建筑物的风格一致呈现出不对称的排列。……一畦畦栽种很整齐的小花池围绕着一个大花坛。……一个用天竺葵组成的红五星,镶嵌在大花坛的中央。用柏油铺成的小路和汽车道,通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在巨大的铁门前交会。四个金色的大字‘cp’横贯大铁门。……” “狄安娜”很自负。“瓦西里”曾安排共产国际在哈尔滨的“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协助“狄安娜”开展工作。可是,被“狄安娜”断然拒绝。“狄安娜”向来看不起中国的同行,他认为“古斯达夫尔斯基”中国特工小组对于他来讲不会有帮助,只会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瓦西里”批评“狄安娜”不该轻视共产国际的中国同志,“狄安娜”却十分狂妄的告诉“瓦西里”:“如果说自己刚刚进入大学的殿堂,那么无论是国共哪个党的特工,仅仅是刚步入小学不谙世事的幼童。……” 第二十四章 忽忆尝新会灵观(二) 也难怪“狄安娜”自负。国共两大阵营的谍报组织建设以及工作方式,的确是师从“北极熊”。从北伐到定都南京初期,国民党根本就没有谍报机构,秘密活动主要依靠帮会。一九二七年五月,中央军委吸取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血的教训,成立了特务工作处,也就是后来中央特科的前身,负责中央的安全保卫工作。这是国共两大阵营里最早的情报组织。我党隐蔽战线的元勋耆宿,几乎都在“北极熊”接受过秘密工作的培训。 《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一遍又一遍的在“马迭尔旅馆”西餐餐厅里响起。可是,“狄安娜”只是机械的弹奏着《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桃花巷“丽春院”门前遇险那一幕,甚至每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演电影一样不断地出现。“狄安娜”反复推敲着行动失败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是有些看似无关的因素他也没有放过。第一次行动的失败,让“狄安娜”对“北极熊”在中国,或者说是在满洲谍报组织的效能产生了怀疑。 事实上,“狄安娜”低估了“北极熊”的谍报组织在中国满洲的能量。当时,“北极熊”在中国满洲的谍报机关和间谍,其级别、数量,工作的效率和质量,远不是小日本鬼子可比。“北极熊”从一九一九年起,就在哈尔滨建立了高效的间谍网。在哈尔滨的领事馆、对外贸易局、银行、通讯社、研究所等,民间的、官方的,几乎全是谍报机关。这些机构“只是开展地下活动和情报工作的晃子而已。” “狄安娜”已经不知道弹了多少遍《普罗柯菲耶夫的第6号奏鸣曲》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开始麻木了。忽然,一个十一二岁鼓鼻子眍?眼儿相当惹人稀罕的“北极熊”小女孩儿,笑吟吟的向“狄安娜”献上了一束被德国奉为国花的矢车菊。“狄安娜”彬彬有礼的接过了小女孩儿手中的矢车菊,吻了一下小女孩儿的小手。 “狄安娜”扫了一眼矢车菊一片白色的苞叶上女人用唇膏留下来“o”字形的唇印,知道这是“瓦西里”已经接收到了他请求紧急联络的暗号,表示“ok”,同意与他接头。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狄安娜”按照约定,按时来到了中国人俗称“喇嘛台”的圣尼古拉大教堂。“狄安娜”足蹬锃亮的高筒牛皮靴,身穿华贵的貉皮大衣,在远处不住响起的爆竹声中,站在三公街上。他把貉皮大衣上的银狐领立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棱角分明、瘦削的脸。 “狄安娜”十分感慨的仰望着豪华、雄伟和富有想像力的圣尼古拉大教堂高耸的钟楼上,屋顶飘向空中三个饱满圆润,形态优美的小“洋葱头”。他似乎听到了钟楼中铿锵的钟声冲出了四面透空的钟楼,又冲破了覆盖陡峭的四坡顶,袅袅余音在整个哈尔滨上空回荡。 圣尼古拉大教堂又称中央寺院,建于光绪二十五年的圣母帡幪节。是哈尔滨历史上最宏伟的木结构建筑,也是世界上几座重要的东正教教堂之一。这座教堂属于俄罗斯即旧沃洛哥托夫斯基式八面体木结构建筑。受俄罗斯木结构帐篷顶和俄罗斯北方教堂影响,醒目的尖屋顶和北方的自然景色与周围的建筑群非常调和。中央大圆顶上矗立钢制镀金大十字架,五个帽顶的帐篷顶教堂和多变的造型、别致的钟楼、精美的台阶、雕花的窗子,堪称美丽、庄重而雄伟。圣尼古拉大教堂以其艺术造型之美和镶嵌精致纤巧,成为世界卓越建筑作品之一。 “狄安娜”呆了半晌,才在神职人员的引导下,由西侧的主入口进入了教堂。 进入金碧辉煌的教堂之后,“狄安娜”又愣了愣,只见教堂内站着很多教众,无论男女老少,都很虔诚,既不会左顾右盼,也不会大惊小怪,教众们全都闭眼默想。肃穆的气氛中,圣诗班在拉上帘子的幕后,正唱着圣诗。无伴奏的和声,委婉圣洁,如天籁之音,在教堂里回荡,让人不由产生肃穆庄重的感觉,让钢琴“神童”“狄安娜”陷入无限的遐想中。 “狄安娜”虽然出生于乌克兰,生长在俄罗斯,但是很遗憾的是他不是“东正教”教徒。“瓦西里”安排在圣尼古拉大教堂和他秘密接头,“狄安娜”确实很不以为然。但是,他思来想去,“瓦西里”安排的秘密接头比起其它地方来,还算是最安全的。教堂的光线和唱诗班的美妙歌声烘托着气氛,尽管“狄安娜”不是“东正教”教徒,却被一种神圣感所打动。 “狄安娜”正在结合自己的音乐素养聆听圣诗,诧异不知道教堂内举行“东正教”“七大圣礼”中的哪一礼,在做什么“弥撒”,他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楼上有人正在窥探。“狄安娜”心中不由得凛然,悄悄将手伸入口袋内,打开了柯尔特“1911a1”勃朗宁的保险。 “狄安娜”这才发现向楼下窥探的是一位身着礼服的中国少女,他也注意到了教堂内聆听圣诗的教众不论老少男女,都盛装打扮,穿的很体面很漂亮。他这才恍然,看来自己这是巧遇哈尔滨信奉“东正教”的中国教徒,正在举办婚礼。难怪参加圣礼的教众全部身穿正装,不像中国人自己的婚礼,宾客们都是日常打扮,就像上街买菜的老大娘,或者是路边树下下棋的老大爷。“狄安娜”长出了一口气,关上了柯尔特“1911a1”勃朗宁的保险。 这时,西装革履的父亲牵着新娘的手,缓缓走下楼来。“狄安娜”在家乡曾经参加过亲属的婚礼,知道接下来父亲会牵着新娘的手,交给新郎。神父会问新郎和新娘是否愿意一生相随?然后交换戒指,拥抱亲吻,父母的朋友上前祝福。 这时,一位黑衣神父也许看出来“狄安娜”不是来参加婚礼的,走上前来低声询问。“狄安娜”虽然不是“东正教”教徒,但是耳濡目染,还是知道“东正教”的神父有两种的。“黑衣神父”是决心终生侍奉上帝,不能结婚的,可以担任教会高级职位。“白衣神父”则可以娶妻生子,接受教会派遣到各地的工作和传教,但不能担任教会高级职位。这是个面目俊朗神态沉静体态健美的年轻“黑衣神父”。“狄安娜”不由得有些惋惜这位年轻的“黑衣神父”,这么年轻就斩断凡根远离红尘。宗教信仰对教徒的思想所发生的影响当真不可思议。 第二十四章 忽忆尝新会灵观(三) 当黑衣神父得知“狄安娜”是来忏悔的之后,很客气的将他引到告解厅。“狄安娜”刚坐下,他熟悉的那个神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Дntr oe, kak 6ы эto выглrдeлo, ecлn 6ы чeлoвek hnkoгдa в жn3hn he ыл гpr3ь cвoeгo teлa?Дyшa toжe hyждaetcr в oчnctke! Дntr oe, tы вepшnл пpectyплehne, в koo дoлжeh пokartьcr пepeд вceoгyщn(我的孩子,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从来不清洗自己身体上的污秽将会是什么样子?灵魂也需要洗涤!我的孩子,你犯下了什么罪恶需要向万能的主忏悔吗)?……” “他妈的,老子没罪!……是你这个混账王八蛋差一点把老子当礼物送给日本人!……”“狄安娜”虽然这么想,但是他还是低首捶胸,用手在胸前连画了三个“十字”,说道:“r пpn3haю вceoгyщey вnhy 3a cвon ыcлn, cлoвa, пoctyпkn。r гpeшnл! r гpeшnл!Пpectyплehne(我向全能的承认我思、言、行为上的过失。我罪!我罪!我的重罪)!……”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Дntr oe,пyctь вceoгyщnn гocпoдь nлoctnвntcr haд to6on n пpoctnt te6e tвon гpexn,чto6ы tы o6peл вeчhyю жn3hь(我的孩子,愿全能的主垂怜你,赦免你的罪,使你得到永生)!……” “嘿嘿……你还是祈祷你全能的主垂怜你,赦免你的罪,使你得到永生!……”“狄安娜”肚子里暗骂着,又用手在胸前连画了三个“十字”,说道:“Аnhь(阿们)!……”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Гocпoдь вceoгyщnn,cпa пokarвшnxcr n nлyncr haд hnn(全能的主,请您拯救忏悔的人,求您垂怜)!……” “狄安娜”皱了皱眉头,跟着重复道:“Пoщaдnte(求您垂怜)!……”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Гocпoдь вceoгyщnn,пpn3oвn гpeшhnkoв n yoлrn o пoщaдe(全能的主,您来召唤罪人,求您垂怜)!……” “这还没完了?……”“狄安娜”耐着性子重复道:“Пoщaдnte(求您垂怜)!……” 那个神秘的声音终于说道:“on aльчnk, tы oжeшь ncпoвeдatьcr вceoгyщey(我的孩子,你可以向全能的主忏悔了)!……” “狄安娜”说道:“Гocпoдь вceoгyщnn,r вocxвaлrю te6r вo cлaвy tвoю!cлaвa te6e!Пokлohncь! Пokaжnte ce6r! cпa6o(全能的主,我为了您无上的光荣赞美您!称颂您!朝拜您!显扬您!感谢您)!……Аnhь(阿们)!……” “狄安娜”说到这里,在胸前连画了三个“十字”,接着说道:“on гpex в to, чto on дpyг o6ahyл hr n чytь he otпpaвnл в aд。Гocпoдn, пpoctn oeгo дpyгa(我的罪恶是朋友欺骗了我,让我差一点去地狱里受刑。请全能的主饶恕我的朋友)!……” 那个神秘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说道:“on aльчnk,tвon дpyг he nyдa,koыn he otдact te6r catahe(我的孩子,你的朋友不是犹大,不会将你交给撒旦)!……” “狄安娜”有些不悦的说道:“Гocпoдь вceoгyщnn,on дpyг,koыn he nyдa,he otдact hr catahe, дoлжeh ncпoвeдoвatьcr he(全能的主,我的朋友既然不是犹大,不会将我交给撒旦,是不是应该向我忏悔)?……”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Дntr oe,tы дoлжeh пpoctntь cвoeгo дpyгa。Бoг 3дaл np,n вce пoдчnhretcr ey。Аhгeлы 6paлncь ha he6ecax,чto6ы пpnhrtь n ncпoлhntь вoлю 6oжью,чto6ы cлyжntь гocпoдy в yпpaвлehnn npo n вocxвaлrtь eгo пoдвnгn。Вышe пpnвeдehы cвrщehhыe пncahnr гocпoдa(我的孩子,你要宽恕你的朋友。上帝创造了世界,万物应对上帝臣服。众天使在天堂中围簇上帝,接受旨意并执行旨意,辅佐上帝管理世界,歌颂他的功德。以上是主的圣训)。……” “狄安娜”自然知道这是“瓦西里”在严厉的命令他服从组织的决定。“狄安娜”无可奈何的在在额上、口唇上以及胸前连画了三个“十字”,说道:“Аллnлynr(阿里路亚)!……cлaвa вceoгyщey гocпoдy,cлaвa n cлaвa te6e(感谢全能的主,愿光荣和赞颂归于您)!……”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Дa пpe6yдet c to6on гocпoдь,дntr oe, n c tвon cepдцe(我的孩子,愿全能的主与你同在,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第二十四章 忽忆尝新会灵观(四) “狄安娜”无可奈何地说道:“ycлышь hr, гocпoдn!……r вepю в eдnhctвehhoгo 6oгa,вceoгyщeгo otцa,в to,чto ha he6e n ha 3eлe,he3aвno ot фopы n heвnдnoctn,6ылo 3дaho n。r вepю в eдnhctвehhoгo 6oгa。oh 6ыл poждeh cвrtы otцo дo пorвлehnr ha cвet。oh гocпoдь,koыn ca пo ce6e,n3 rpkoгo cвeta,n3 aллaxa。oh 6ыл poждeh cвrtы otцo,a he 3дah cвrtы otцo,n,пoдo6ho ey,вce 3дaetcr чepe3 heгo。oh cпyctnлcr c he6ec paдn hac,paдn haшeгo cпacehnr(求主俯听我!……我信唯一的主,全能的圣父,天地万物,无论有形无形,都是他所创造的。我信唯一的主。他在万世之前,由圣父所生。他是出自主的主,出自光明的光明,出自真主的真主。他是圣父所生,而非圣父所造,与圣父同性同体,万物是藉他而造成。他为了我们人类,为了我们得救,从天降下)。……Вceoгyщnn гocпoдь 6ыл pacпrt n пoxopoheh 3a hac。oh вockpec ha tpetnn дehь,kak cka3aho в 6n6лnn,вr ha he6eca n ceл cпpaвa ot cвrtoгo otцa。oh takжe пpn6ыл c чectью cyдntь жnвыx n ptвыx,n eгo 6oжectвehhoe цapctвo he 3haet гpahnц。r вepю в cвrtoгo 6oгa,koыn rвлretcr 6oгo n дaющn жn3hь,пocлahhы otцo n cыho。oh n oteц,n cыh,koыe pa3дeлrюt c hn чectoлю6ne n cлaвy,гoвopnл чepe3 пpopokoв。r пncь c eдnhctвeh,cвrt,пo,n3 epth пepeдaвa цepkoвh。r пpn3haю cвrщehhoe kpeщehne гpexoв ahnctnn,toльko oдho。r c hetepпehne ждy вockpeшehnr ptвыx n жn3hn в 3aгpo6hon жn3hn!……Аnhь(全能的主为我们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而被埋葬。他正如圣经所载,第三日复活了,他升了天,坐在圣父的右边。他还要光荣地降来,审判生者死者,他的神国万世无疆。我信圣神,他是主及赋予生命者,由圣父圣子所共发。他和圣父圣子,同受钦崇,同享光荣,他曾藉先知们发言。我信唯一、至圣、至公、从宗徒传下来的教会。我承认赦罪的圣洗,只有一个。我期待死人的复活,及来世的生命!……阿们)!……”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ectь чto-hn6yдь eщe,чto tы xoчeшь cka3atь вceoгyщey гocпoдy,дntr oe(我的孩子,你还有什么要告诉全能的主吗)?……” “狄安娜”平静地说道:“nлopд, пoжaлyncta, ckaжnte he, kto tot чeлoвek, koыn выtaщnл hr n3 лoвyшkn(我的主,请你告诉我那个把我救出陷阱的人是谁)!……”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Дntr oe, r tвon Бoг, n y te6r het дpyгnx 6oгoв, kpo hr(我的孩子,我是你的上帝,除我之外你没有任何神)。……” “狄安娜”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说道:“nлopд,r peлnгno3hыn чeлoвek,n ceгoдhr hoгoe oжet cлyчntьcr,kak r oгy пpoжntь дehь в cвrton 3eлe,в npe n 6e3 eдnhon oшn6kn,6лaгocлoвлehhon 6oгo(我的主,我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今天可能出现各种事情,我怎样才能在上帝的保佑下神圣地、和平地,而且不犯任何过错地度过每一天)?……” 那个神秘的声音说道:“ectь чto-hn6yдь eщe,tы he oжeшь hectn otвetctвehhoctь 3a poждehne, ho tы дoлжeh hectn otвetctвehhoctь 3a cвoю жn3hь(我的孩子,你无法为你的出生负责,但你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狄安娜”若有所思的说道:“Бoжe вceoгyщnn,в пpoшлыn pa3 tы cka3aл,чto в kntanckon khnгe эtnkn гoвopntcr,чto‘tpyдhыe дeлa пoд he6o дoлжhы 6ыtь лeгknn;Вce вeлnkne дeлa в npe дoлжhы 6ыtь yчtehы’(全能的主,您上次说过中国的《道德经》里讲‘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那个神秘的声音沉吟了片刻说道:“Дntr oe,вceoгyщnn гocпoдь пoвcюдy(我的孩子,全能的主无处不在)!……teпepь,koгдa y вaшeгo дpyгa вo3hnkлo heдoпohnahne c вan,вceoгyщnn гocпoдь 6лaгocлoвnt вac 3a to,чto вы haшлn caoгo 6лn3koгo вa чeлoвeka,чto6ы пooчь вa n вaшn дpy3ьr вce ncпpaвntь(既然你的朋友和你发生了误会,全能的主会保佑你找到他最亲近的人,来帮助你和你的朋友解除误会)。……” “狄安娜”明白了,“瓦西里”已经答应了他,找到霍夫曼最亲近的人。看来,“瓦西里”已经有了目标,否则的话,不会以“主”的名义来承诺。找到霍夫曼身边的人,剩下的就要靠自己了。当然,还得提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别叫小日本鬼子抄了后路。 第二十五章 西施蹙眉惹人怜(一) 似乎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注定事情多。天还没亮,“哈尔滨商工分会”会长刘佩珊老先生家里的佣人就给哈尔滨警察厅刑事科打来电话报案。声称“大妖山魈”光顾了他的家,并杀了老妈子胡婶。“大妖山魈”在闯向刘会长卧室时,被保镖发现并开枪,这才惊走了“大妖山魈”,刘会长夫妇才得以化险为夷,安然无恙。刘府也没有遗失什么贵重物品。 那刘佩珊老先生为人正直,诚实守信,当年在哈尔滨可真算得上是商业奇才,就连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的队长岛本敬二大佐为了维持哈尔滨的“繁荣”,对刘佩珊老先生也是礼敬有加。而且,刘佩珊老先生和警察厅的厅长王贤烨三等警监私交甚笃。王贤烨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好歹不济那是哈尔滨警察厅的厅长呀,在哈尔滨上流社会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接到刘府报案,哈尔滨警察厅刑事科的科长邢万福三等警正不敢怠慢,不得不从热乎乎的被窝中爬了出来,喊上几个住的离他家比较近的刑事科警察,又命令警犬训导员小侯回警察厅把那只警犬,叫做“优佳”的“日本狼青”牵着,前往刘佩珊老先生家勘察现场。临去刘老先生家之前,还没忘了给特务科科长“笑面虎”高胜寒三等警正挂了个电话。毕竟刘老先生家一案涉及到了“大妖山魈”,那“大妖山魈”可是“笑面虎”和日本人欲得之而后快的。 邢万福识字不多,全靠天赋不错,再加上后天勤奋。最重要的,他遇上了一个好师傅。他的师傅不知如何对英国侦探小说家阿瑟?柯南?道尔所所编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瞎话十分熟悉,经常把这位才华横溢的神探的故事讲给邢万福听。像《血字的研究》啦,《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啦什么的,邢万福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邢万福的师傅十分崇拜福尔摩斯,对福尔摩斯运用自己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出色的推理能力屡破奇案,大为心折。阿瑟?柯南?道尔给后人留下的福尔摩斯一段段奇幻的传说,也深深地影响了邢万福。他的师傅虽然毕生没什么建树,但是邢万福仍然执着的把福尔摩斯作为自己的偶像,狂热的追求、模仿。他总幻想着能拥有像福尔摩斯那样的推理能力,成为举世公认的“神探”,完成他师傅的夙愿。 邢万福很喜欢福尔摩斯在第一案《血字的研究》中曾说过的这样一段话:“一个逻辑学家能凭一滴水推测出大西洋或尼亚加拉瀑布的存在,即使他并没亲眼见过。总之,整个生活其实是一条环环相扣的链条,只要看到了其中的一环,整个链条的情况也就知道了。推断和分析的科学和手艺一样,只有经过长期和耐心的钻研才能掌握,有些人即使为它呕心沥血了一辈子,也未必能够达到得心应手的境地。……” 平心而论,邢万福比起他的师傅来,已经是青出于蓝了。他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和他狂热的崇拜福尔摩斯不无关系。刑事科的同僚们当面叫他“神探”,背地里叫他“瞎猜乱想”警察。刑事科的同僚们所说的“瞎猜乱想”是指福尔摩斯的一种推理方法,在科学的理论中,这种方法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假设法”,可以算作是福尔摩斯的独门绝技。 所谓“假设法”,就是当某一变因素的存在形式限定在有限种可能时,假设该因素处于某种情况,并以此为条件进行推理,谓之“假设法”。它是科学探究中的重要思想方法,大量应用于数学、物理研究中,是一种创造性的思维活动。 “笑面虎”匆匆赶到了刘老先生家的时候,几个警察正在勘察现场,邢万福和开枪的刘府保镖刘三儿已经聊了一会儿了。刘府的管家田兴财在一旁提壶斟茶,伺候着邢万福。 刘三儿仍然惊魂未定,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述说着他遭遇“大妖山魈”的经过。邢万福打民国初年就干刑事警察,已经有十多年的阅历了,可谓经验丰富。他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又把刘三儿语无伦次的话重新捋了一遍,基本上搞明白了血案发生的经过。 老妈子胡婶并没有死,只是肩膀上挨了一刀,割了一个三四寸长的口子,养个十天半啦月的就没事儿了。老妈子胡婶只是被吓得晕了过去,刘府乱糟糟的,下人们以为老妈子胡婶已经被“大妖山魈”所害。邢万福询问了半天老妈子胡婶,可老妈子胡婶惊吓过度,哭哭啼啼的啥也说不出来。邢万福只好让管家田兴财安排下人陪伴、安慰老妈子胡婶。 夜儿个,轮到刘三儿晚上值班。刘三儿虽然远没有苟熙玖的保镖头儿邢四儿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可也是哈尔滨道儿上出了名的“炮手”。 有一种哈尔滨当时的治安非常好的说法。那只不过小日本鬼子为了掩盖其侵略行径,美化其殖民统治的宣传而已,谁相信谁倒霉。刘佩珊老先生对哈尔滨的治安自然心知肚明,为了保护身家性命的安全,刘老先生不惜重金聘请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保镖。又买通了小日本鬼子哈尔滨宪兵队的队长岛本敬二大佐,花高价买了几只“盒子炮”配发给保镖。刘府的保镖晚上值班一般都在大厅的沙发上,似睡非睡的熬一宿。好在刘老先生齿德俱尊,深受人们的尊重。几年以来,虽然时局动荡不靖,却也没有什么飞贼光降。 “笑面虎”查看了老妈子胡婶的伤势之后,心里边立刻犯了嘀咕:“净扯犊子!……以‘大妖山魈’的身手杀一个老模喀什眼的老妈子,无论情况有多危急,割脖子的致命一刀,能够偏到肩膀上去?嘿嘿……这一阵子,‘大妖山魈’的恶名让老百姓传的神乎其神。十有八九是对刘府的财物觊觎已久的飞天大盗,认为有机可趁,这才假扮成‘大妖山魈’来刘府行窃。不料想遇到老妈子胡婶,不得已这才出手伤了老妈子胡婶,然后逃之夭夭!……” “笑面虎”询问老妈子胡婶被“大妖山魈”袭击时的情景,老妈子胡婶呜噜半片的还是啥也说不清楚,还是陪伴在老妈子胡婶身边的下人们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第二十五章 西施蹙眉惹人怜(二) 老妈子胡婶在刘府已经好多年了,为人勤劳、谨言慎行,非常有眼力见儿。深受刘老先生夫妇信任,在阖府下人中的人缘很不错。腊月二十二傍晚,老妈子胡婶见刘老先生夫妇几天前剩的饭菜都要馊了,老妈子胡婶的脸上露出了农民珍惜粮食的那种最真实的表情,这是绝对作不了假的。她不呷什扔了,就热了一热见没人愿意吃,就自己打扫了。老妈子胡婶边打扫嘴里边还含混不清的叨叨咕咕着:“扔了多可惜了的!这帮败家玩儿意!……”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只有经过“汗滴禾下土”,对粮食“粒粒皆辛苦”的内涵充分了解的人,才会表露出这种真挚的情感。 不料,不到半夜老妈子胡婶就拉开了肚子,左一趟右一趟的跑茅楼,搅合得值班的保镖刘三儿连个盹儿都打不成。老妈子胡婶为了方便,干脆连茅楼的灯都不关了。就在老妈子胡婶不知道跑第几趟茅楼的时候,愁眉苦脸的抱着肚子刚拐过楼梯,一阵阴风刮过,吹得她头上的华发都飘了起来,发出悉悉嗦嗦的响声。茅楼透出来的暗淡的灯光下,一个披头散发,蓝靛脸,红头发,没有鼻子,眼睛是黑乎乎的两个窟窿,血红的舌头吐出来半尺的怪物,十分诡异的怪笑着,飘飘悠悠的飘到了她的面前,绝对鬼气森森,妖风阵阵。 老妈子胡婶心中一寒,头皮发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浑身直冒冷气,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老妈子胡婶的脑海中猛然出现老百姓们中传说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山魈”。她不寒而栗,瞳孔不自觉的放大,指甲狠狠的插进手心的肉里,失声大叫:“大妖山魈!……” 就在这时,老妈子胡婶只觉得肩膀一疼,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老妈子胡婶的脑海中绝望的想到:“完犊子了!‘大妖山魈’在啃自己的肩膀了……” 老妈子胡婶的尽管蹑手蹑足的极力放轻脚步,可是十分警觉的刘三儿刚眯瞪着,就被老妈子胡婶的脚步声惊醒。刘三儿勉强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去,见是老妈子胡婶,这才放心的又闭上了眼睛假寐。老妈子胡婶没完没了的折腾,都快让刘三儿烦死了,但是刘三儿仍然不敢懈怠。就在刘三儿不知道睁了多少次眼睛,又将眼睛闭上的时候,老妈子胡婶一声极为恐怖凄厉的惨叫吓得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大妖山魈?……”刘三儿恍惚之间看到一个黑影正沿着楼梯奔向刘老先生夫妇的卧室。 虽然多年的刀头舔血的生活使得刘三儿心理素质十分强大,但刘三儿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个黑影就是老百姓们传说的“大妖山魈”。他不由得毛骨悚然,举枪“啪啪啪”就是几枪打去。那个黑影顿了一下,跳下楼来夺门而去。刘三儿不敢追赶,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影跑了。 “笑面虎”很看不起邢万福这个“瞎猜乱想”的刑事科科长,邢万福的装腔作势让他感觉很讨厌。“笑面虎”平时极少搭理邢万福,只有特务科和刑事科两个科因为案件不得不配合的时候,“笑面虎”才不得不捏着鼻子和邢万福周旋。福尔摩斯不但头脑冷静、观察力敏锐、推理能力极强。而且,福尔摩斯的剑术、拳术和小提琴演奏水平也相当高超。邢万福呢?别说剑术和拳术,更别提演奏小提琴,他就连起码的射击也和一个棒槌差不多。 “笑面虎”不耐在刘府再空耗时间,把“大妖山魈”光顾刘府一案交给邢万福,和刘老先生夫妇话别之后就走了。“笑面虎”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去市立医院昏迷不醒的余震铎病床边守着,他要成为余震铎苏醒第一时间的见证人,因为他还有好多问题需要余震铎来回答。余震铎身边现在只有特务科情报股股长屠鑫铭警佐和几个日本宪兵,“笑面虎”还真有点不放心。“笑面虎”始终对没有查清楚跟随余震铎来哈尔滨有几个人耿耿于怀,全哈尔滨的大面积排查至今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只能寄希望于余震铎了。 邢万福来到刘府之后,先检查了刘三儿所使用的“三把盒子”。这“三把盒子”就是短枪管、小握把的“盒子炮”。“三把盒子”外观上还有一个显着的特征,就是枪管有头箍。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因为不允许战败的德国生产枪管长度超过100毫米的手枪,德国无奈地将原型毛瑟手枪的140毫米枪管改短至99毫米,对外称作“警用”手枪。该型手枪进入到中国后,被俗称作“三把盒子”或“三号驳壳枪”。 邢万福检查完刘三儿的“三把盒子”之后,发现这把枪发射了六颗子弹。遗憾的是,当他询问刘三儿时,惊魂未定的刘三儿却一个劲儿的卟楞脑袋。邢万福无奈,只得吩咐手下的几个警察,假设“大妖山魈”也开枪了,不只是刘三儿开的这六枪。“物证不会说谎”,务必找到弹头,从此推断出如果“大妖山魈”使用枪了,使用的是什么枪,寻找破案线索。 邢万福一声令下,他手下刑事科这帮警察立刻忙活开了。邢万福几乎趴在地板上,查看地板上的血迹。一个刑事警察的工作就是在这种混乱之中找到异常之处,把一个个细微的异常之处通过现场搜索、血迹分析、毒物监测、物证鉴定等手段分析透,汇聚成完整、合理的逻辑,顺着这条线索,去探寻真相,编织起缉拿凶犯的法网。 忽然,邢万福的脑海中掠过一丝异样:“刘三儿既然开了枪,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大妖山魈’也受了伤呢?……” 那刘三儿惊魂未定,连打了几枪都说不清楚,跟别提知道打没打中“大妖山魈”了。邢万福当即命令手下的警察对地板上的血迹进行分析,但愿不只是老妈子胡婶一个人的血迹。 第二十五章 西施蹙眉惹人怜(三) 刑事科的警察确实不白给。“笑面虎”走了之后,邢万福正在询问刘三儿案发细节,忽然勘察现场的警察有了重大发现。现场除了老妈子胡婶的血迹,还有一个人的血迹,应该就是“大妖山魈”的。检测之后确认,老妈子胡婶的血型为“o”型,另外一种“b”型血的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是嫌犯的了。叫做“优佳”的“日本狼青”警犬名不虚传,通过嗅闻血迹和老妈子胡婶,证实了地板上的血迹确实是两个人的。 嫌犯“大妖山魈”负了伤?邢万福和警察们不由得为之一振。 这“日本狼青”通过中国影视剧的渲染,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传说,“日本狼青”是小日本鬼子把在军中服役的军犬“德牧”与本土的秋田犬杂交而来。 “日本狼青”是一种恶名、凶名和臭名昭着的狗。传说,小日本鬼子为了进一步激发“日本狼青”嗜血成性的凶残,训练时就将“日本狼青”单独关在笼子里,连续饿上几天。然后再找来几个抓来的无辜老百姓,给他们换上八路或国军的军装,再将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塞进狗笼子。早就饿红了眼的“日本狼青”就会疯狂地撕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经过训练,“日本狼青”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看到穿同样军装的人,就会扑上前疯狂撕咬。“日本狼青”的嗅觉极为敏锐,常常被小日本鬼子的军警宪特用来识别人体的气味和血液,在战场上“日本狼青”成为协助小日本鬼子进行搜捕和导航工作的向导。在影视剧中,经常会出现小日本鬼子牵着“日本狼青”对我根据地扫荡的情节。很多抗日军民被“日本狼青”发现,而惨遭捕杀。 “日本狼青”“优佳”带领着邢万福和刑事科的警察们一路向傅家店的正阳街寻去,一路上还真的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优佳”越走,邢万福和警察们就越兴奋,也就越紧张。可是,当“优佳”领着邢万福和警察们来到正阳十道街“苟家大院”的附近时,那平时凶恶异常的“日本狼青”“优佳”突然之间夹着尾巴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走了,无论警犬训导官怎么拽它,就是不向前走,反而后退。警犬训导官急了,踢了“优佳”一脚,“优佳”干脆浑身如筛糠,畏畏缩缩的啦啦尿儿了。马路边上卖呆儿的行人无不掩嘴失笑。 邢万福见事出可疑,急忙制止了警犬训导官。邢万福冲看热闹的人们吹胡子瞪眼睛的呵斥了几句之后,见行人躲得远远的了,这才在马路上仔细搜寻起来。半晌,邢万福才用手指头在地上捻起一个小米粒大小,黑褐色的东西。邢万福为了证实是不是这个东西让“优佳”这么恐惧,他蹲下身子,把食指上那个小米粒大小黑褐色的东西凑到“优佳”的鼻子下,去让狗闻。那“优佳”没了平日的趾高气扬,吓得夹着尾巴,瑟瑟发抖,不敢直视。邢万福的手指头往前凑了凑,没成想“优佳”干脆直接趴到了地上,浑身像筛糠般抖个不停。 突然,不远处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个麻雷子,“优佳”没啥反应,邢万福却吓了一跳。小年了嘛,条件好一点人家的孩子已经开始放鞭炮了,邢万福又不能不让老百姓放鞭炮。 邢万福无暇去想老百姓该不该放鞭炮的事儿,他皱着眉头,眼睛盯着手指头上那粒小米粒大小黑褐色的东西站了起来。端详了片刻之后,邢万福又伸出细长的手指,捻了捻那粒小米粒大小黑褐色的东西。警察们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那眼神分明是询问他们向来信服的科长邢万福,这个能把穷凶极恶的“日本狼青”吓得啦啦尿儿的东西究竟为何方神物?邢万福犹如缉毒抓大烟贩子前儿,搜查到了物证那么一丝不苟,把食指上变成粉末的那个小米粒大小黑褐色的东西凑到鼻子下面,就像研究这玩儿意是不是大烟似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东西有一股腥臭味儿。这个有腥臭味儿的东西指定不是大烟!如果是大烟的话,“优佳”不会表现得那么恐惧。这是什么东西?也不应该是屎,要是屎的话,“优佳”应该喜欢呀。“狗改不了吃屎”嘛。那狗可是有“食粪癖”的。邢万福不断地“瞎想”,又否定了自己的“瞎想”,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假设加否定,把自己引入了岔道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忽然,邢万福身边一个警察问另外一个警察:“我说崔大侉子,你不是号称‘万事通’嘛,邢科长手指头上是啥玩儿意?这个针鼻儿大的玩儿意咋把‘优佳’吓成这个熊色?……” 那个叫崔大侉子的警察摇了摇头,说道:“钱二埋汰,你可真能糟践人!……我只知道不管多恶的狗,见了杀狗的人就啦啦尿!……” 叫钱二埋汰的警察连连点头,说道:“嗯……杀狗的那些人身上,都带有一些杀气或者戾气。狗的嗅觉非常灵敏,能够闻到那些杀狗的人身上携带的杀戮气息,双手沾满了同类的鲜血。除了一些傻狗,不管狗有多凶,有多残忍和嗜血,见了杀狗的人没有不害怕和恐惧的。……” 崔大侉子十分赞成钱二埋汰的话,点了点头说道:“杀狗的人对于狗来说,就是死神。都说与死神搏斗,当死神来了,有多少敢的?……再凶猛的狗,见了杀狗的人,立马低眉顺眼,浑身发抖,戾气全消。杀狗的人用手一抓,不管多凶的狗立即吓尿!……” 崔大侉子和钱二埋汰说到这里,邢万福猛然醒悟,说道:“我知道这是啥了!……” “是啥?……”几个警察好奇地望着邢万福。 邢万福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这他妈的是老虎粑粑!……” “老虎粑粑?……”几个警察面面相觑,齐声问道:“科长你是咋知道的?……” 邢万福没有正面回答几个警察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这个啥‘大妖山魈’够阴损的了!……他也不知道从那旮沓踅摸来的老虎粑粑,扔在大道上阻止‘优佳’领着咱们找到他。嘿嘿……我打小前儿和我爷爷在密山的山里住。我爷爷在他年轻那前儿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一块儿虎骨,一直存放在家里。我爷爷告诉我这东西是辟邪的,戴在身上任何狗都不敢咬你。正好爷爷家里养了两条土狗,我偷偷的把那块虎骨放在狗睡觉的地方,看狗狗到底是什么反应。两只狗不到天黑就回窝了,这两个家伙刚靠近窝,鼻子嗅了一下,嘴巴里就发出了嗷呜的狼叫声,特别凄惨,一下子就跑得远远的,连家都不敢回了。……我后来把虎骨拿走,把两条狗带回去,那两条狗还东闻闻西嗅嗅,死活就不在窝里睡觉了。过了好几天狗才回到窝里,但是那条狗哆哆嗦嗦的看起来总是心惊胆战的样子。……” 第二十五章 西施蹙眉惹人怜(四) 邢万福说的不无道理,动物划分领地多使用自己的粪尿等,留下自己的气味。其它动物可以从气味中了解到留下粪尿的动物的信息,也就是说动物的嗅觉是了解其它动物能力的工具。“优佳”的嗅觉极为敏锐,它的嗅觉通过老虎的粪便解析到对方是它惹不起的百兽之王老虎。老虎对狗血脉的压制,那是从祖宗那里就传下来的。狗一旦闻到老虎的气息,那是发自骨子里的恐惧,除非是那些傻狗,都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挑衅老虎?意味着丧命! 几个警察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由衷的佩服他们的科长邢万福才是名副其实的“万事通”,一眼就识破了“大妖山魈”妄图用老虎粑粑阻止刑事警察们破案的阴谋,纷纷对他们的科长竖起大拇哥,称赞他们的科长邢万福实乃“大满洲国”第一刑事警察。就算是他们科长常说的那个什么英国神乎其神的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也大为不及。只要企图破坏“大满洲国”治安的嫌犯遇到他们的科长邢万福,那就是在劫难逃,寿星老上吊,嫌命长。跟着比福尔摩斯还福尔摩斯这样的科长办案,本事就离福尔摩斯那样的神探不远了。 崔大侉子十分虔诚,恭恭敬敬的问道:“我说科长,‘优佳’成了废物点心了,那咱们还咋找‘大妖山魈’他老人家呀?……” 一个警察冷笑了一声,说道:“嘿嘿……我说崔大侉子,你对‘大妖山魈’倒是挺敬重呀!不过,你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这前儿想起来和‘大妖山魈’攀亲亲来还赶趟吗?……” 崔大侉子瞪了瞪眼,刚想反唇相讥,钱二埋汰却不忿好友被糟践,说道:“我说周五咔啦,你懂个六呀?你就是啥也不是那伙儿的!……崔大侉子不管是不是当着‘大妖山魈’他老人家的面都敬重‘大妖山魈’这个对手,那是君子。不像你,背着‘大妖山魈’他老人家就装犊子,见到‘大妖山魈’他老人家就成了孙子了。你背着‘大妖山魈’他老人家说他老人家的坏话,就不怕被‘大妖山魈’他老人家听到了,‘咔嚓’一声咬掉你半啦脑瓜子!……” 周五咔啦被钱二埋汰损得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的骂道:“啊呸!……钱二埋汰你这个瘪犊子揍儿的,咋不嘎嘣儿一下瘟死!你才让‘大妖山魈’‘咔嚓’一声咬掉半啦脑瓜子呢!……” 邢万福摆了摆手,另外几个警察的笑声才渐渐停了下来。邢万福没有多少文化水,全靠天赋和不懈的努力,以及当初有个好师傅才有今天的成就。面对部下的恭维,邢万福自然没有飘飘然。对于部下们之间互相攻讦,只要不动手,他是不会阻止的,权当调节气氛了。 邢万福笑了笑对部下们说道:“你们这些小犊子,不互相糟践能死咋的?……我跟你们都说了八百六十遍了,要想当个好刑事警察,不混吃等死,遇事儿就得动脑子。就像崔大侉子能问出来咋找‘大妖山魈’,就说明他动脑子了,你们都跟他学着点儿。脑瓜子这东西越用越灵光,要是老也不用就会上锈,不转悠了。你像福尔摩斯他老人家没啥别的本事,就是肯用脑子。最让人拍巴掌叫绝的是在《血字的研究》和《四签名》中,根据事发现场嫌犯所留下的痕迹或细微的小节甚至是故意布下的诡计,倒推回去,还原整个案发经过。……” “唉呀妈呀……”周五咔啦挠了挠脑袋,故作惊讶的说道:“我说科长,这福尔摩斯他老人家也忒尿糗了!……倒推回去,还原整个案发经过,这不就等于破闷儿只知道结果,再反推回去知道人家是咋说的吗?……” 崔大侉子被邢万福表扬,心里不由得美滋滋的。他没有理睬周五咔啦,撒嘛了一眼周围,说道:“我说科长,我寻思着这旮沓离‘苟家大院’可没多远了。那苟熙玖苟老大可是一个跺一跺脚,哈尔滨都乱颤的人物,手底下人手很多。……‘大妖山魈’他老人家既然躲在‘苟家大院’跟前儿,咱们不如拜访拜访苟老大,让他帮帮忙。……” 邢万福笑眯眯的望着崔大侉子,意似赞许。可周五咔啦心中不服气,有心继续和崔大侉子抬杠。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说崔大侉子,你既然那么宾服‘大妖山魈’,称‘大妖山魈’为‘他老人家’,就不能说他老人家躲在‘苟家大院’跟前儿,这是大不敬呀!你应该说‘大妖山魈’他老人家就像‘黄仙’他老人家一样,仙居于‘苟家大院’跟前儿。……” 崔大侉子被周五咔啦打断了话,十分恼火。抬杠谁不会呀?他正想和周五咔啦一争高下,钱二埋汰拉住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我说崔大侉子,咱别和小犊子一般见识!这就像咱一不小心让‘优佳’咬了一口一样,你说咱要是反咬‘优佳’一口,咱不也成了‘优佳’嘛。……” 钱二埋汰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优佳”不就是“日本狼青”嘛,一条狗而已。一个看来平时很讨厌周五咔啦的警察见钱二埋汰说的有趣儿,笑着附和道:“钱二埋汰说的成是对了!……你说你崔大侉子和‘优佳’叫啥劲呀?就算你比‘优佳’强,那也是比‘优佳’还‘优佳’呀。你要是和‘优佳’造了个平杵,那你崔大侉子不就成了‘优佳’了吗?你要是干不过‘优佳’,那你崔大侉子老兄可就连‘优佳’都不如了!哈哈……” 几个警察听了不由得捧腹大笑,就连被糟践的周五咔啦也不得不跟着傻笑起来。一些在大街上远远站着卖呆儿的行人不知道这些警察在笑什么,无不感到奇怪。只不过,平日里凶神恶煞般的警察原来也会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开怀大笑,倒是少见。不管因为什么,卖呆儿的行人还是露出少许的笑意。 邢万福勉强忍住了笑,正想骂那个说笑话的警察几句,却呼喇一下想起来:“这个‘大妖山魈’是咋知道能用老虎粑粑阻止‘优佳’这条‘日本狼青’追踪的?……‘优佳’这条‘日本狼青’可是一条优秀的警犬,一路追踪到‘苟家大院’附近,自有‘优佳’的道理。笨蛋虽笨,但是还有比他更笨的笨蛋为他喝彩!……” 邢万福心中一沉,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想起了和他同为一个爷爷的堂弟,也就是“苟家大院”保镖的头儿邢四儿。邢四儿是知道狗怕老虎的,难道邢四儿是“大妖山魈”? 第二十六章 汉儿尽作胡儿言(一) 那邢四儿大名邢万山,是邢万福八叔的四儿子。身材不高,长得那么清瘦,那么单薄,仿佛是一阵风刮来,都能把他刮跑,整个浪儿就一个营养不良、病病殃殃的主,任谁都难以把他和道儿上出了名的“炮头”邢四儿相提并论。 邢四儿出生时,家道已经中落,就连他的爷爷为了避祸,也早已逃到密山的深山中多年。邢四儿十岁了,还是大字不识一个。邢四儿的老爹望子成龙,把邢四儿送到了在哈尔滨当警察的邢万福那里。毕竟是自家兄弟,邢万福还没有什么,可邢万福新婚的老婆却格外喜欢小邢四儿。那邢四儿也真会来事儿,“嫂子”长、“嫂子”短的,小嘴儿就像抹了蜜蜂屎,十分勤快,小小的年纪就知道把屋里屋外收拾的井井有条,把邢万福的老婆忽悠的晕头转向,找不到东南西北,就算是有一口好吃的也得给邢四儿留着。 可惜,邢四儿不喜习文,专爱舞枪弄棒,进了学校,上课就睡觉。让邢万福十分诧异的是,邢四儿小小的年纪,为人却极为仗义,专爱打抱不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地包一带的孩子头儿。邢万福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堂弟邢四儿整个浪儿就一个流氓头呀。 邢四儿十二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结识了地包的大“炮头”范五。范五极为喜爱邢四儿,就把自己的刀法和双枪绝技,以及蹿房越脊的轻功毫不保留的都传给了邢四儿。邢四儿似乎和范五格外有缘,不到三年,已经尽得范五所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只不过,范五所用的枪却很一般,是民间土造的“撅把子”。 中国自近代以来一直战乱频繁、动荡不安,对枪械的需求量很大,以致于在很多地方都产生了民间造枪匠这一行当。他们用简陋的设备,以手工或半手工方式来造枪。其中造得最多的,是一种称为“两撅枪”的土枪。这些土造手枪形状各异,但一般都采用类似猎枪的两段式铰链结构,从打开的弹膛尾部直接装填枪弹,发射后要将握把向下撅开以便退壳,故称为“两撅枪”,又称“撅把”。在经典电影《地道战》中就有一个片段,民兵队长高传宝从灶台底下的地道内一跃而起,手持双枪左右开弓,两个小日本鬼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成为枪下之鬼,高传宝手中所拿的便是这种土造“撅把子”。 有道是“人在江湖飘,岂能不挨刀?”范五就在这一年为仇家所杀,年方十五的邢四儿目眦欲裂,势要为师傅报仇。邢四儿心狠手辣,大开杀戒,连凶手家的妇孺都不放过,杀得凶手满门胆战心寒,不得不求哈尔滨道儿上的“老江湖”苟熙玖出面斡旋。 堂兄弟本是亲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邢万福这时已经升为警长,他除了利用他当警长的职权给邢四儿通风报信、有意拖延追捕邢四儿,还多方送礼、求人,力争保住连杀十几个人,遭到警方通缉的邢四儿。那凶手本就恶名昭彰,邢万福手下的那些警察,也很佩服小小年纪的邢四儿居然能够“替天行道”,就多方给邢四儿逃脱通缉提供方便。 苟熙玖十分欣赏邢四儿的身手和义气,以及心狠手辣。不然的话,邢万福在他的眼里算个啥呀?苟熙玖顺水推舟,亲自登门求哈尔滨特别市的市长吕荣宗和警察厅的厅长金荣寰出面调停。苟熙玖的面子那是得给的,邢四儿终于死里逃生,以十五岁的年纪死心塌地的成为苟熙玖的保镖头儿。经过这件事儿,邢四儿名声大噪,成为“混江湖”的三老四少交口称赞的“棍儿”。而苟熙玖也爬上了“大哈尔滨”黑道儿“老大”的地位,名声大振。 既然求苟熙玖帮忙,邢万福就得在对苟熙玖十分恭敬的基础之上,再加上三分礼貌。邢万福领着几个警察站在“苟家大院”的大门口,等着前去给苟熙玖通报的苟府保镖“长三儿”回来。邢万福没见到弟弟,本来想问苟府看大门的另一个保镖“九饼”。只不过今天公事在身,也就没好意思张嘴问邢四儿,死要面子活受罪嘛。邢万福背着手,和“九饼”侃一些家长里短儿的事儿。啥叫装犊子呀?本来很关心的人,在众人面前却偏偏得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九饼”似乎有些饶舌,他本来就怕邢万福,人家毕竟是警察厅刑事科的科长嘛。见邢万福平易近人,渐渐地不再拘束了,开始侃起来老王家的阿猫,老李家的阿狗的事儿来。 邢万福毕竟是警察厅刑事科的科长,面子还是得给的。苟熙玖自重身份不屑亲自迎接邢万福,管家何伟贵那是必须要亲自出面的。哥哥来了,邢四儿跟着何伟贵也迎到了大门。 邢万福骤然之间见到弟弟,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邢四儿小脸蜡黄,十分憔悴,就像是大病一场的样子。和何伟贵寒暄后,邢万福关切的问道:“四儿呀,你这是咋的了?……” 邢四儿勉强笑了笑,说道:“哥来了!……夜儿个打架,不小心左肩膀头子挨了一枪。……” “真让人操心!这又和谁打架去了?……”邢万福关切的走上前去查看弟弟的伤情。 “没事儿!……去刘喜强外科诊所扎古过了!……”邢四儿推开邢万福,咧了咧嘴。 那周五咔啦大名周茂才,警尉已经当了五六年了,做梦都想着往上爬,可是一直没有业绩。这时听说邢四儿左肩头受了伤,心中立刻一动,心中暗想道:“唉呀妈呀……才刚在刘佩珊家,刘府的保镖刘三儿说他慌乱之中打伤了‘大妖山魈’,而且有血迹为证。咋就那么巧呢,邢四儿左肩膀头子也受了伤!不知道邢四儿是啥血型,听化验的小侯讲,‘大妖山魈’的血型是‘b’型,邢四儿的血型要是也是‘b’型话,他指不定就是那个啥‘大妖山魈’了。另外,科长邢万福知道老虎粑粑能阻止‘日本狼青’‘优佳’追踪,邢四儿保不齐也知道。不然的话,为啥追到‘苟家大院’跟前儿‘优佳’就说啥也不玩儿活了?嘿嘿……能够找到‘大妖山魈’,这可是立大功,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不过,这邢四儿是科长邢万福的弟弟。是亲三分向!邢科长要是假公济私,把这事儿压下来,大家伙可都没有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咋整呢?……” 第二十六章 汉儿尽作胡儿言(二) 周五咔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见几个警察都抻着脖子听邢万福和邢四儿说话,就悄悄的往后退。见没人注意他,这才撒丫子就往小日本鬼子宪兵的傅家店分队跑。 小日本鬼子宪兵傅家店分队的队长豊田瑛介中尉正坐在傅家店分队里生闷气,他对苟府的一帮奴才在北市场和另一帮黑社会大打出手,死伤二三十人十分愤怒。可是,苟熙玖的管家何伟贵没少孝敬他。常言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得了别人的好处,就要为别人办事。打架斗殴这种小事儿,豊田瑛介也不好意思去苟府抓人呀。在北市场现场抓的那几个小流氓,除了还得搭粮食管饭,实在没什么营养。可是,放了的话,豊田瑛介又不甘心,真是鸡肋。 猛然听说警察厅刑事科的警察周茂才警尉前来告密,说是发现了“大妖山魈”的线索,不由得又惊又喜。那宪兵队特高课课长横田正雄少佐和他都是北海道的同乡,二人的私交甚好,常在一起喝清酒、欣赏歌舞伎。当然了,也喜欢相伴一起品尝中国菜肴。 前些日子,豊田瑛介和横田正雄在正阳三道街的“新记独一处饭店”吃饭。吃饱喝足了,横田正雄和两个手下先走一步,不料想就遇到了“大妖山魈”。“大妖山魈”不仅杀了两个宪兵,打伤了横田正雄,还抢走了横田正雄的“御赐刀”。在自己的地面上发生这样丢脸的事儿,让豊田瑛介很伤自尊,引为奇耻大辱。豊田瑛介是不相信有什么上古妖仙存在的,他早就咬牙切齿的暗自发誓,亲自抓住“大妖山魈”,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把“大妖山魈”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给老乡兼好友,又是上司的横田正雄出口恶气,夺回“御赐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勇者,但绝不会是智者。智者避实击虚,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那“大妖山魈”一出手就抢了横田正雄的“御赐刀”,绝对是有备而来。唉,名气有时就像是包袱,名气越大,包袱就越重。豊田瑛介总感觉“大妖山魈”不像是敌对阵营的杀手,倒很像是“立棍儿”的江湖人。横田正雄锋芒毕露,这才招来羞辱。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强中更有强中手。”这就像走江湖的大侠,万不能自称“武功天下第一”。要知道,练武的人大都十分自负,尤其是练了一手三脚猫功夫的人,是十分不屑别人自称武功第一的。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那横田正雄自负身手了得,谁都看不起。“大妖山魈”偏偏不信邪,预谋已久,一出手就达到了目的,成功的“扬名立万儿”了。 周五咔啦被带进了豊田瑛介的分队部,规规矩矩的站在豊田瑛介面前。站在豊田瑛介身后的傅家店宪兵分队翻译官黄二麻子介绍了周五咔啦的身份之后,豊田瑛介客客气气的冲周五咔啦挥了挥手,说道:“周桑,你的,害怕的,不要!坐下的,可以!……『マンドリル』の行方をどうやって见つけたの?『マンドリル』はどこだ?君は正直に皇军に报告しなさい,皇军は大いに赏を受けている!……” 周五咔啦的日语也就会个三句五句的,豊田瑛介的话他根本听不懂。没办法,他只能向黄二麻子求援。黄二麻子清了清嗓子,神气活现的对周五咔啦说道:“豊田太君问你,你是怎么发现‘大妖山魈’的踪迹的?……‘大妖山魈’在哪旮沓猫着呢?……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向大日本皇军报告,皇军这个……这个啊,不吝赏赐!……” 周五咔啦向黄二麻子点头致谢后,又点头哈腰,口沫横飞的向豊田瑛介说起了“大妖山魈”光顾“哈尔滨商工分会”会长刘佩珊老先生的家,刺伤了老妈子胡婶,却被刘府保镖刘三儿击伤的经过。他没说几句,黄二麻子立刻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得!得!得!……干啥呢?干啥呢?臭显摆你能说会哨咋的?豊田太君能听懂吗?你慢点说,我给你翻译!……” 周五咔啦被黄二麻子一顿抢白,见豊田瑛介笑眯眯地望着他,只好抑制住兴奋,一句一句的讲述起来勘察刘府现场的经过。周五咔啦还贪天之功为己有,把犹如“神探”福尔摩斯一般,通过缜密的推理,断定在现场发现的是两个人的血迹这件功劳说成是自己的杰作。不信吗?经过化验,老妈子胡婶的血型是“o”型,那么,剩下的“b”型血自然是“大妖山魈”的了。见黄二麻子翻译之后,豊田瑛介频频点头,似乎是对他的睿智十分欣赏,周五咔啦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周五咔啦本来想干脆把在路上遇到老虎粑粑阻止“日本狼青”“优佳”追踪这件功劳也说成是自己的,可是他猛然想到不妥,要是那样的话,怀疑邢四儿可疑的有力证据就不足了。于是,周五咔啦急忙改口。周五咔啦深谙“花花轿子人抬人”之道,他说道:“要说我们刑事科那邢万福科长不愧是‘胡猜乱想’的‘神探’,他那双眼睛就跟那啥似的,在大道上这么一撒嘛,就能发现把警犬‘优佳’吓得屁滚尿流的东西。而且只是用手指头捻起一丢丢,放到嘴里尝一尝,就知道这是狡猾的‘大妖山魈’故意放到大道上吓唬警犬‘优佳’的老虎粑粑。唉呀妈呀……我见过神人,却没见过这么神的神人!……” 当黄二麻子“马鹿马鹿嘎”、“稀里糊涂哒”的翻译完了,豊田瑛介沉思了片刻,说道:“周桑,『マンドリル』が大日本皇军傅家店宪兵分队の近くまで行ったってこと?……” 黄二麻子面无表情的翻译道:“豊田太君问你,你的意思是说‘大妖山魈’胆大包天,居然敢跑到了大日本皇军傅家店宪兵分队附近?难道就不怕天下无敌的大日本皇军吗?……” 第二十六章 汉儿尽作胡儿言(三) 周五咔啦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日本狼青”“优佳”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地方,离着日本人的傅家店宪兵分队部也不远,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冲灯起誓!那‘大妖山魈’虽然阴险狡诈,凶狠毒辣。但是见到大日本皇军,那就是耗子见了猫呀!……” 黄二麻子翻译之后,周五咔啦见豊田瑛介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急忙如实向豊田瑛介报告,那“大妖山魈”是跑到了“苟家大院”附近。因为苟熙玖对“苟家大院”附近很熟,所以他才建议邢万福请苟熙玖帮忙搜索“大妖山魈”。不料,却发现邢万福的弟弟邢四儿的肩膀头子也负了枪伤。是他周五咔啦像“神探”福尔摩斯那样,断定邢四儿也和他哥哥邢万福一样,也知道老虎粑粑能阻止“优佳”追踪这个损招,这才怀疑邢四儿就是“大妖山魈”。于是,他周五咔啦就提出化验邢四儿的血型,进一步确认。不料,邢万福滥用职权,否定了他的建议。万般无奈之下,他才来向皇军求援。 豊田瑛介听黄二麻子翻译完,再也无法装犊子了。他呼喇一下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周桑,你的,实话的没有!……欺骗皇军,大大的!……” “没有!没有!……”豊田瑛介这句“协和语”,周五咔啦还是能听明白的,他连连摇手,十分虔诚的对豊田瑛介说道:“报告豊田太君,我说的都是大大的实话!如果有半句假话,豊田太君就一刀把我咔嚓了!……” 豊田瑛介听了,上唇的“卫生胡”翘了翘,说道:“邢的,良心的大大地坏了!……彼は私の大日本皇军の信任を里切った(他辜负了我大日本皇军的信任)!死啦死啦地!……” 接着,豊田瑛介又对黄二麻子“马鹿马鹿嘎”、“稀里糊涂哒”的说了一番,黄二麻子连连“哈依”之后,又对周五咔啦说道:“豊田太君相信你对大日本皇军的忠诚,说的是实话。豊田太君要亲自带人,包括一名医务兵去‘苟家大院’。由你带路,现场给邢四儿化验血。如果邢四儿是‘b’型血,立即逮捕,邢万福也难逃法网。你立功大大的,皇军有赏!……” “哈依!……”周五咔啦对黄二麻子鞠了一躬之后,又感激涕零的对豊田瑛介连连鞠躬。 “开路!……”豊田瑛介戴上白手套,用力挥了一下手之后说道。豊田瑛介带着周五咔啦和黄二麻子,以及六个日本宪兵开着三辆“屁驴子”风驰电掣般向“苟家大院”驶去。 “苟家大院”大门口把门的依然是“长三儿”和“九饼”,猛然见三辆三个轱辘的“屁驴子”飞驰而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吱嘠”一声停在大门前,跳下来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小日本鬼子,就要向“苟家大院”大门里闯,不由得吓了一跳。“长三儿”本能的伸手去拔木壳内的“二把盒子”,却被两个小日本鬼子“三八大盖儿”上长长的刺刀顶住了胸膛,大叫道:“ばか野郎!抵抗したいのか(混蛋!还想抵抗吗)?……动くな(不许动)!……” “九饼”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回去报信儿,被一个小日本鬼子一枪把子打了一个趔趄。 黄二麻子自然认识“长三儿”和“九饼”,他怕这哥儿俩轻举妄动造成小日本鬼子误会,再整出伤亡来,就大煞风景了。于是,他边从“屁驴子”的跨兜里跳出来,边大叫道:“我说‘长三儿’,‘九饼’!……你们俩别虎了唧、五马长枪的!太君是来找邢四儿的!……” 黄二麻子的嗓门儿很大,他这是诚心给苟熙玖报信儿,哪怕是苟府管家何伟贵出来应付着也是那么回事儿呀。何伟贵正在客厅陪着邢万福唠嗑,刚唠到正题,猛然听到大门口一阵喧哗,大叫大嚷是来找邢四儿的,不由得愣了一愣,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邢四儿。 几个小日本鬼子在大门外面叽哩哇啦的叫唤,邢四儿也没听清楚,还以为是自己的什么仇家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不由得十分诧异。别说大白天,就是夜黑风高夜,也没有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跑到“苟家大院”来撒野呀。 “这他妈的谁呀来找死,活拧歪了咋的!……”邢四儿骂了一句,拔出腰间的“二把盒子”,搬开大机头,提着张着险恶的大机头的“二把盒子”,起身向院子里走去。 邢四儿刚冲出客厅的房门,迎面见到的是几个荷枪实弹的小日本鬼子冲进了大门,不由得一怔。一个小日本鬼子宪兵见邢四儿手里提着张着险恶的大机头的“二把盒子”冲出房门,“叭勾儿”一枪打在邢四儿面前的地上。还好,这个小日本鬼子宪兵比较稳重,只是想震慑一下邢四儿,没有直接往邢四儿的身上打。这要是换了一个虎了唧的个小日本鬼子宪兵,以小日本鬼子脑瓜子一根筋,行事肆无忌惮的劲头,见邢四儿手里提着张着险恶的大机头的“二把盒子”冲出房门,已经对小日本鬼子构成了威胁。就算是一枪打死邢四儿,那也就算是“正当防卫”了。小日本鬼子才不会去管你邢四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冤不冤呢。 小日本鬼子宪兵这一开枪,“苟家大院”里立刻乱成了一团。苟府的保镖反应奇快,枪声一响,七八个保镖立刻从“苟家大院”的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手里头清一色的“二把盒子”,一起对准了院子里的小日本鬼子宪兵。邢万福尽管是“神探”,但毕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根本没想到他刑事科的手下周五咔啦会领着小日本鬼子宪兵,闯到“苟家大院”来抓他的弟弟和他。邢万福正在若无其事地品着茉莉花茶水,猛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枪声,吓得他就像是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下子蹦了起来,茶杯中的茶水洒了他一身。 几个坐在邢万福身边的警察不知道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拔出腰间杂七杂八的枪来,纷纷向院子里冲。这时,黄二麻子也进了“苟家大院”的大门,他一见这情景,就知道坏菜儿了,急得他跳着脚大叫道:“不许开枪!不许开枪!……误解(误会)!误解!……” 第二十六章 汉儿尽作胡儿言(四) 刚刚走进“苟家大院”的大门豊田瑛介一见“苟家大院”这些奴才们,平日里见了自己无不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可是,眼目前儿也不知道脑瓜子是进水了咋的,一个一个的居然敢和自己拔枪相向。豊田瑛介平素一向以沉稳、和蔼自诩,这时也不由得勃然大怒。 豊田瑛介“马鹿马鹿嘎”、“稀里糊涂哒”的叫唤了一番之后,黄二麻子又点头哈腰的连连“哈依”,然后挺胸腆肚的背着手大叫道:“你们这些臭驴马烂子,都疯了咋的?竟然敢跟皇军动刀动枪的,都活够了?还不麻溜儿利索儿的把你们手里这些个废铜烂铁收起来!……” 这时,苟府管家何伟贵也走出了客厅的门。他一眼看到了气的“卫生胡”一翘一翘的豊田瑛介,急忙哆哆嗦嗦的说道:“唉呀妈呀……这不是……不是豊田太君嘛!误会!……” 何伟贵又转过头去,对几个保镖喝道:“喂!……幺五、鹅五、蛤眼对儿、高脚六,你们几个把枪都收起来,咋对大日本皇军这么没有礼貌呢!……” 跟在何伟贵身后走出客厅的邢万福见弟弟邢四儿只是被小日本鬼子宪兵“三八大盖儿”上长长的刺刀顶着,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他一眼看到畏畏缩缩躲在豊田瑛介身后的周五咔啦,却不由得一愣,心中暗想道:“他妈的!……怪不得才刚一掉腚就找不到这小子了,还以为他死哪旮沓去了,原来是勾日本人去了。这是要对付谁呀?……” 尽管邢万福被称为“胡猜乱想”的“神探”,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沉着脸对周五咔啦喊道:“我说周五咔啦,你吃错药了咋的?……你这是搞啥鬼名堂!……” 周五咔啦哪里敢接茬,一个劲儿的瞅豊田瑛介。豊田瑛介怒气渐息,郎当着脸子对邢万福说道:“邢的,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皇军朋友的不是!……” 接着,豊田瑛介又“马鹿马鹿嘎”、“稀里糊涂哒”的叫唤了一番,两个小日本鬼子宪兵立刻冲向前来,收缴了包括哈尔滨警察厅刑事科警察在内所有人的枪。 小日本鬼子宪兵缴“大满洲国”警察的枪虽然不是天天发生,但也毕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小日本鬼子宪兵向来狂妄自大,别说缴“大满洲国”警察的枪,就是对小日本鬼子自己人也照收拾不误。小日本鬼子内部就曾经发生了一起“东宁事件”。东宁宪兵队分队长坂本中尉和东宁特务分支机关长藤岛一郎大尉因为对一名间谍是抓还是监控,发生了争执,产生了矛盾。结果,小日本鬼子东宁宪兵队把小日本鬼子东宁特务分支机关给端了。 缴了警察和苟府保镖的枪,豊田瑛介放下了心。他让两个宪兵看住邢四儿,医务兵检查了邢四儿左肩的伤,证实了确实是枪伤之后,又开始取血化验血型。邢万福越来越感觉到不妙,他本来就在怀疑邢四儿是不是“大妖山魈”了,起码二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他暗想道:“傅家店宪兵分队的人突然来苟府,显然是周五咔啦告了密,领日本人来的。难道周五咔啦这个瘪犊子揍儿的发现了啥线索吗?嘿嘿……这个瘪犊子胳膊肘子向外拐,不得好死!……” 豊田瑛介把邢万福叫到了苟府客厅里,开始询问刘府一案现场勘察的情况,以及掌握的线索。邢万福虽然感觉到屈辱,但是别无选择,只好一五一十的据实禀告。豊田瑛介见邢万福说的与周五咔啦所密告的基本一致,而且条理清晰,断定邢万福没有撒谎。就在这时,医务兵已经完成了邢四儿血型的化验,是b型血,结果让邢万福和豊田瑛介二人一惊一喜。 豊田瑛介淡淡的对若无其事的邢万福说道:“邢课长,邢四児の血液型は犯人が现场に残した血液型と同じだ。これはただの偶然だと言うかもしれない(邢科长,邢四儿的血型和凶手留在现场的血型相同,你也许会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哎呦呦……原来是豊田太君和邢科长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老朽未能远迎,得罪!得罪!……管家……”豊田瑛介说到这里的时候,苟熙玖出来了。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日本鬼子傅家店宪兵分队的队长豊田瑛介中尉都来了,苟熙玖再不出来就不像话了。 “老爷!……”何伟贵十分恭敬的出现在苟熙玖身边。 “贵客光临,还不奉茶!……”苟熙玖似乎有些不悦,责备何伟贵道。 “是小的考虑不周。……”何伟贵低着头,转身去准备茶水。 豊田瑛介和苟熙玖寒暄了几句,又面无表情的对邢万福说道:“警察犬『优佳』が犯人を追迹する途中、何者かが虎の粪を置いて、『优佳』の追迹を阻止する。あなたは邢四児と一绪に深山密林の猟戸の家から来て、邢四児がこの方法を知っているのも偶然ですか?土肥源君が言ってたよ、『偶然なんて信じちゃいけない。偶然を信じないからこそ穴が见つかる。そばにある爆弾が见つかる!』(在警犬‘优佳’追踪凶手的路上,有人放置了老虎粪便,阻止了‘优佳’追踪。你和邢四儿一同来自深山密林的猎户之家,邢四儿知道这个方法也是巧合吗?土肥源君说过‘你不要相信任何巧合,你只有不相信偶然,你才会发现漏洞,你才能找到埋在身边的祸害。’)……” 黄二麻子翻译之后,豊田瑛介接着说道:“邢课长,君の同僚はみんな君のことを『ホームズ』みたいな探侦と呼んでいるじゃないか。私の质问に答えてください(邢科长,你的同事不是都称你为‘福尔摩斯’似的‘神探’吗?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邢万福知道大事不妙,急忙解释道:“豊田太君,这里边指定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报告豊田队长(报告豊田队长)!……”还没等黄二麻子翻译邢万福的话,搜查邢四儿房间的两个小日本鬼子宪兵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山魈”脸谱和一柄日本指挥刀。 “横田君の『お赐刀』(横田君的‘御赐刀’)!……”豊田瑛介的眼前不由得一亮。 第二十七章 定远何须生入关(一) 今天是小年。包括哈尔滨在内的北方地区,除了要吃灶糖外,还要吃饺子。小年也是过年的开端,过去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甚至是整个正月都是年。农民只有到了数九隆冬的日子才能休息,这也正体现了年节的调节作用。那过年了就自然也要吃饺子,顺理成章就成了流传已久的习俗,民间也就有了“好吃不过饺子”的俗语。 解耀先叫战智湛那前儿,打小就知道小年夜是奉祀灶君,焚香祀送的日子,一到年根儿底下,就盼着过小年。因为这一天得祭灶王、扫房子、剪窗花,晚上还要吃饺子。煮完了第一锅饺子,要先给“灶王爷”端端正正的摆到供台上。意思是给“灶王爷”送行,“送行饺子接风面”嘛。年纪稍大,知道的就更多了。小年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四,是“灶王爷”上天,报告人间功过,定人祸福的日子。给“灶王爷”供奉灶糖,是希望“灶王爷”的嘴甜甜的,在玉皇大帝面前不说这家人的坏话。所以,民间就有“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说法。当然了,给“灶王爷”供奉灶糖,孩子们也是可以沾光吃糖的,能不盼着过小年嘛。 过小年了,“老叔”吕振国把工友们捐出来三十块钱的“绵羊票子”交给解耀先,说这是解耀先在“工人夜校”教工友们读书认字的工钱,先生也得过日子呀。 解耀先假门假事儿的左推右辞,最后只留下十五块钱的“绵羊票子”,把剩下的又塞给了“老叔”吕振国,说是这点钱虽然不多,但是攒起来,可以帮助那些困难的工友渡过难关。解耀先的心里是有数的,那军统滨江组的经费虽然紧张,但是“白狐”毛大明还是不差这点钱的。没钱了?指着“连翘”陆学良那是毫无希望的,他还得从解耀先这里“嘣钱”打秋风呢。“连翘”不打他的“土豪”,解耀先就已经烧高香,大念“阿弥陀佛”了。但是,解耀先没钱可以向“白狐”伸手,反正在周老太太家住是“白狐”安排的。解耀先那是堂堂的军统上尉,在周老太太家里住也不能白住呀,一毛不拔那多没有面子。反正“白狐”说他脸皮厚,厚就厚呗。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始流到嘴边。只要脸大,脸皮足够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就像“白狐”说的:“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 周老太太靠着给工友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干点零活维持生活,再加上“老叔”吕振国组织工会救济,日子还能对付着过。解耀先刚来周老太太家的时候,一出手就送了周老太太十块“袁大头”,周老太太不呷什用,藏到了灶坑里,说是攒着留着给解耀先娶媳妇。解耀先哭笑不得,只好不断地向“白狐”伸手,转手交给周老太太,周老太太的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宽裕了。另外,解耀先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小年包饺子要买点猪肉包一个肉丸儿馅儿的饺子,这对于周老太太来讲更是梦寐以求的奢望。 工友王大发对解耀先的印象很好,说他有那么大的学问,可一点架子也没有。听说解耀先想买猪肉过小年包饺子,告诉解耀先腊月二十二那天,他在江北四台子屯有一个亲戚杀猪,建议解耀先去买点新杀的猪肉。杀猪那家是他亲戚,指定能便宜。 松花江冻得僵硬了,电线杆子冻得鬼哭狼嚎,大地冻得呲牙咧嘴,空气也似乎要凝固起来。只有远处的几只“哇”、“哇”惨叫的乌鸦,才让解耀先相信自己是活在人世间,还没有进地狱。解耀先算是体验到了犹如来自地狱的寒冷的西北风的威力。尽管没有下雪,可是小西北风一吹,还是飘起了各式各样的雪花。有的像银针,有的像落叶,还有的像碎纸片,煞是好看。解耀先把狗皮帽子扣在脑袋上,牢牢的系紧,紧紧地裹着棉袍。 尽管防护严密,可是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肆无忌惮的袭来,狗皮帽子和棉袍瞬间犹如变得纸糊的一般。在王大发的指点下,解耀先也学着王大发背对着江北“倒行”,否则,气都喘不上来,真的会窒息。解耀先感觉被冻得鼻酸头疼,两脚就像两块冰坨儿,他那里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松花江的冬景。就在解耀先被冻得浑身都快麻木的时候,总算到了江北四台子屯王大发的亲戚武德贵的家。武德贵的家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子的正面是很漂亮的新建的三间泥草房,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富裕的家庭了。如果评成分的话,指定是中农,甚至是富农。 忽然,一阵又一阵声嘶力竭的猪的惨叫声传来。解耀先循声向院子的角落望去,只见临时搭建的“八卦炉”灶火通红,上面一口硕大的大铁锅,满满的一锅滚水,让整个院子水气蒸腾,白雾缭绕。“八卦炉”边,有三个人正在抓猪,杀猪。一个人抓着猪尾巴提起来,让猪的两个后脚悬空,另一个人抓住猪的两个耳朵,第三人托起猪身子,他们齐心协力把猪拽到杀猪架上,使劲按住猪的一侧身子,猪四脚悬空,乱踢空气,只顾乱叫,使不上劲。 看来杀猪的是个手,他眼疾手快,一刀封喉,猪血脉脉涌出,很快,尖亮的猪叫声,慢慢低沉,渐渐沉寂。杀猪的这一刀很讲究,必须稳、准、狠,让解耀先深受启发。说是封喉,要猪不垂死嘶叫,这一刀不是扎猪喉咙管,一定要扎在猪颈动脉上。如果扎歪了,那再多几个人也按不住垂死挣扎的猪了。杀猪绝对是一个技术工种,也是一项体力活儿,没一把子的力气是不能把案板上的猪杀掉。解耀先曾经听人说过,猪在杀猪架上挨了一刀之后,有的时候因为杀猪的一刀扎歪了,猪居然跳下杀猪架,满地逃窜。结果满屯子的人,满世界围追堵截,那是热闹非常。东北的童谣中说:“小孩小孩你别哭,进了腊月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这首童谣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盼望过年杀猪吃肉的心情。 那个时候,农村人把自己家里的牲口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因为不是每户农民都能养得起牲口的。一个农户家养头牛,养头猪,那可是全家所有的财产,很多人家里一年四季全靠一头猪。每到过年的时候,也正是这些淳朴的农民最高兴的时刻,把养肥的一头猪杀掉,自己留些猪杂碎,两斤肥肉,解解谗,剩下的卖掉换两尺布跟一年吃的油盐酱醋钱添补生活。 第二十七章 定远何须生入关(二) 那个时候别说农村人,就是哈尔滨的街里人的生活也十分窘迫。农村逢年能杀得起猪的人家那可就是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的。王大发见解耀先看热闹出了神,就拉了他一把,说道:“我说先生呀,杀完了猪还得等一会儿。外头死啦冷的,咱别在这旮沓卖呆儿了,麻溜儿进屋里头上炕暖和暖和去呀。……” 王大发介绍说,这家人的“掌柜的”武德贵是他六姑父亲外甥媳妇的二姨夫。武德贵是跟着他舅周春富从山东临沂闯关东来的。快二十年了,武德贵省吃俭用,为人厚道,对长工也好短工也罢,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武德贵还有个毛病,他不像别的东北土财主,就攒“袁大头”。他是一有了钱就买地,辛苦积攒了几十亩土地,简直就是创富能手。 主人住的西屋门上挂着一块像棉被一样厚厚的门帘子。门帘挂了一冬了,深灰的颜色变成了藏青色,手一摸帘子,就觉得黏糊糊的,让解耀先想起了什么电视剧中的大车店。幸亏是王大发给解耀先撩的门帘子,解耀先随着王大发走进西屋,他一眼看到火炕上盘腿儿坐着一个和周老太太年龄相仿的老太太。只见这个老太太头发乱糟糟的,嘴里叼着一个大烟袋,闭着眼睛在抗上晃。解耀先一看这位老太太身上锃明瓦亮、脏兮兮的破夹袄有点愣住了。这哪儿像动画片《半夜鸡叫》中满身绫罗绸缎,太阳穴上贴着一块狗皮膏药的地主婆形象呀。 王大发把双手抄在袖子中,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二姨……” 老太太睁开了一双老花眼,看了一眼王大发,那张充满万恶的旧社会沧桑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哎呦……这不是发子嘛?大过年的干啥来了?呵呵……你身边啦标板儿溜直的小伙子是谁呀?长得可真俊!……” 王大发介绍道:“二姨,这是我们‘工人夜校’教我们读书的战先生,老有学问了。……” 老太太立刻动容的说道:“呦……原来是教书先生呀!快来,上炕暖和暖和!……” 解耀先被王大发拽着坐到滚烫的火炕上,笑眯眯的说道:“二姨您好!……” “好!好!好!……”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双手捧着满是烟油子的烟袋锅子送到解耀先面前,说道:“我说先生呀,你可别嫌弃我老婆子,麻溜儿的来一袋!……” 解耀先知道这是东北农村很高的礼节,但是自己实在是享受不了这旱烟。他正犯愁怎么推辞,幸亏王大发说道:“二姨,战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是不抽烟的。……” “哦……”老太太算是答应了,拽过来烟笸箩,边给自己装旱烟,边说道:“我说发子,你来了就别走了!你二姨夫杀猪了,先生是贵客,头一回上咱家来,一会儿吃完了杀猪肉再走!……那大肥肉蘸着蒜泥吃,贼啦香!……” “还有血肠呢!……”解耀先听了不由得连吞口水,差一点呢脱口叫出。 可王大发却满脸抹不开肉儿,推辞道:“谢谢二姨!……二姨就别外道了!这快过年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忙的脚打后脑勺。要不是陪着在我们来买点新杀的猪肉包饺子,还真没工夫来看二姨。呵呵……” 解耀先耐着性子,陪着王大发和他二姨唠嗑,好不容易等到杀完了猪。王大发的二姨夫武德贵可够实在的了,嘱咐杀猪的给割了四五斤的“梅花肉”,连分量都没称,给解耀先包好了,笑眯眯的说道:“俺这辈子最敬重的就是读书认字儿的人!呵呵……既然是战先生家里包饺子,这‘梅花肉’包饺子最香了。可千万别提钱的事儿,忒外道,就算赊的好了!……” 解耀先哪里肯占武德贵的这种便宜?既然武德贵死活不说价钱,解耀先只好拿出五块钱的“绵羊票子”,硬塞到了武德贵兜里。可别小看了这五块钱的“绵羊票子”,买一袋子“双合盛火磨”生产的面粉还能剩钱呢。也许农村人想表现一种对客人很实在,我把肉死气白咧送给你不要钱,你却急头掰脸的非要把钱塞到我兜里。这就叫“俩好搿一好,大家都好。” 饺子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北方民间吃食,深受老百姓的欢迎。饺子象征着团团圆圆、红红火火、和和美美的幸福生活。民间有一个传说,说的是东汉末年,灾害严重,很多人患病,很多人患烂耳朵病。名医张仲景在长沙为官时看见瘟疫流行,于是他在冬至那天,找一块空地,搭起医棚,架起大锅,给人们舍药治病,救活了很多穷人。张仲景的药叫“祛寒娇耳汤”,做法是用羊肉、辣椒以及一些祛寒的药材放在锅里炖,炖好后,把它们捞起来,剁碎,再用面皮作成耳朵一样的东西,下锅煮好后,分给病人吃。人们叫这种东西为“娇耳”。人们吃下娇耳,再喝下一碗汤,便两耳发热、热血沸腾,不久烂耳朵病就好了。饺子是中国北方民间的主食和地方小吃,也是年节食品。有一句民谣叫“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 解耀先买回来这么多“梅花肉”,让周老太太很意外。周老太太规划了一下,把三分之一的肉冻起来,留着三十晚上炒菜、包饺子用,剩下的三分之二包点一个肉丸馅儿的饺子够小年吃就行了,剩下的肉包点白菜馅儿的饺子冻上,留着慢慢吃。 解耀先在周老太太家里住下来以后,没有几天的功夫,就和“三十六棚”的工友们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工友们也都很喜欢、尊敬他。解耀先常替工友们写信,写得非常用心。他那一手脱胎于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的小楷写得当真是笔力险劲,结构独异。这信一写开头,就不断有工友来求他,于是解耀先就成了的“代书”先生。解耀先不但字写得好,而且内容也写得周全、得体,写完一念,工友们无不拍手称好。求解耀先写信的工友说他写的都是自己想说的话,甚至想说又说不圆全的话他都给写上了,简直像钻到谁的心里看了一样。一来二去,传开了,来求解耀先的工友越来越多,有些工友遇上疑难问题也来问他。 每当来求解耀先代写书信的工友千恩万谢的向解耀先表达谢意的时候,周老太太总是春风满面,一脸的骄傲,连声说“不客气”,“这是我儿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