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之并州匪政》 第一章 穿越黑山 “主公,醒醒。” 张瑞被一阵摇晃唤醒,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奇怪的是男子穿着一身古装,粗布麻衣,身上还沾染着大片血迹。 见张瑞睁开眼睛,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万幸主公无恙,不然某真没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张公了。” 张瑞感觉脑袋疼的厉害,另一个人的记忆被强塞进来。 同样叫张瑞的少年是黑山军开创者张牛角的幼子,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宅男莫名其妙的夺舍了他的身体。 记忆浮现,张瑞便认出了眼前的中年男子正是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属张瑾。便问道:“瑾叔,有何事?” 张瑾怒气冲冲的说道:“适才有一群贼人持械冲撞进来行刺。定是那寡恩薄义的张燕指示,不然这防卫森严的中枢重地怎能混进来贼人?” 张瑞了然,看来正是因为这次行刺,自己才会穿越到这个地方。 略一检索记忆便清楚了当下的处境,张牛角战死时张瑞年龄尚幼,权衡利弊后张牛角在死前将张瑞托付给自己的兄弟张燕。 作为报酬,一同托付的还有黑山军领袖的位置和绝大部分部曲。 前些年张瑞还年幼,自是不被人重视。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前黑山军储君身份的影响力就越来越大。 自然就被张燕一系人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记忆中类似的刺杀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 张瑞沉默这会儿,张瑾已经怒不可遏,说道:“亏老主公还对这狗贼青睐有加,将部曲托付给他。他倒好,恩将仇报。某这就去找他讨个公道!” 张瑞心想你这么做是怕我们死的不够快吗?本来自己的存在就让张燕那一系如鲠在喉了,你还火上浇油? 便连忙说道:“瑾叔且慢,莫说此事不一定便是张燕指示。便是他授意如此,众头领又能奈他如何?” 张瑾面色铁青,说道:“此番却万不能就此作罢!若他不给个交代,某便以老主公的名义召集黑山军首领们议事,揭露他这狼心狗肺的真实面目!” 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自己作为张牛角的幼子,不论自己想或不想,对张燕的统治的不利影响都会越来越大。 如果真让张瑾去做成了这件事,那就跟张燕撕破了脸面。怕下次再来的就不是几个刺客而是明火执仗的军队了。 张瑞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还有些虚浮,只得扶着床榻对张瑾说道:“此事我已有主张。你且与我同去见张燕。” 张瑾脸色大变,问道:“正是张贼要害您,主公您现在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张瑞摇摇头,说道:“若真是张燕要害我,不至于只派几个刺客。恐怕是他手下自作主张。即便真是张燕的主意,他也不会在他府邸上对我动手。传出去,其他首领怎么看他?” 张瑾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若真这么做了,张燕恐怕是要难以服众了。便说道:“某这便多点几个护卫,随您一起过去。” 张瑞笑道:“此事可行,多多益善。且要全副武装,一副四面险境的模样。” 如果被刺杀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才不正常。带上侍卫才能去找张燕卖惨嘛。 这么招摇的走过去,恐怕自己还没进张燕府邸,整个黑山军首府的人都知道自己被行刺了。 张燕作为长辈,如果自己故人托孤之子在自己辖区被行刺了,怎么也得考虑舆论民意给些补偿? 五百名精锐骑兵白衣黑甲,手举长矛,队形严整的拥簇着张瑞向张燕府邸赶去。一脸肃杀的骑士大张旗鼓的推进,很快就引起了无数的围观。 执勤守备的头目战战兢兢的带着一队步兵拦上来,说道:“营区内不得……不得纵马。” 回应他的是张瑾狠狠抽下的马鞭,怒喝道:“营区内连刺客都能横行,吾等却连马都骑不得?” “刺客?”执勤头目大惊失色,问道:“这从何说起?” 张瑾没那耐心陪他浪费口舌,对身后的骑士一挥手说道:“把他们驱散开!主公遇刺,吾等这就去找张平难给主持公道!” 身后立即冲上一队骑士,挥舞着矛杆便朝守备们身上抽。守备们没有收到上级指示完全不敢还手。 头目是个有心人,尽量用手捂住身体要害抵挡骑士们的殴打,一边对远处的小喽啰喊道:“快去通知中郎将。” 张瑞在后面看得清明,直到小喽啰身影消失在远处街头,才对张瑾吩咐道:“差不多了,继续前进。” 滚滚铁骑很快便冲破了三道防线,等第四次被人拦下时,还不等张瑾发难。远处平难中郎将府衙的使者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说道:“且慢动手,张平难请张郎前去一叙。” 张瑞微微一笑,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张燕也不想把刺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 这说明刺杀绝对不是出自他的指示,是手下人马的自作主张。 只要张燕还没下定决心撕破脸,那一切都还有缓和的余地。 使者从铁甲中间的甬道快速走过,来到张瑞面前说道:“张平难听闻张郎遇刺亦是惊骇万分。万幸您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特遣某前来迎接张公进府,还望您收束卫队。” 张瑞点了点头,说道:“吾等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既然没人拦路,吾等自是不会胡来。” 既然达到目的,张瑞当然不会再让自己的卫队去跟黑山军起冲突。要知道张燕手下强军无数,自己手下可就只剩这一支家奴亲卫了。 当初张牛角把大部分部曲都转交给了张燕,唯独这支骑兵部队全是张家的家仆,才得以保留下来跟在张瑞身边。 这种从全军挑选勇士组建的精锐骑兵部队,战力自是没得说。张瑞现在可是对他们宝贝的很。 有使者引路,剩下的路程就很顺利了。 虽然大队骑兵如此队列森严的行进依然引人注目,但至少没发生持械斗殴这种恶性事件,没有引起围观。 一行人很快就抵达张燕的平难中郎将府邸。 第二章 自立门户 张燕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三十多岁的他面容剽悍,下巴留有茂密的胡须,显得极其阳刚。 这位黑山共主可谓不怒自威,仅在原地负手而立,便给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张瑞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便是年幼,且为故人之子。 想要跟这种汉末枭雄对垒,必须发挥自己这唯一的优势。 进门之时便酝酿了一脸泪水,摆足了可怜无助模样。 走到张燕面前二话没说,便行跪拜大礼,哭着问道:“张世叔,是否小侄还活在世间便是过错?若是这黑山容不下小侄,小侄这便撞死在这台下,省得有些人还需要再派刺客!” 张燕本准备了无数苛责,却瞬间措手不及。 往日里张瑞不是没有遇到刺客,可以往都是忍气吞声,哪曾想这次会上门卖惨。 自己就算恨不得他明天就暴毙,也不能直言不讳呀。 可偏偏还没法指责他。 从道义上说,张瑞作为一个托孤遗子受到委屈的确只能也应当跑到平难中郎将府来哭诉。 张燕恨不得立即处死那群自作主张,害得自己手足无措的手下。 但当下只能说道:“贤侄此言谬矣!兄长去世前将尔托付给某,吾等便是一家人。至于刺客之事,某这就下令彻查。即便挖地三尺也要将幕后指使揪出来。” 感受着张燕发自内心的愤怒,张瑞知道派刺客的幕后真凶怕是要惨了。这也算为前身报仇雪恨了,你可以安息了。 于是张瑞止住泪水,对张燕说道:“世叔,小侄曾听闻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黑山里有人见不得我活着,我打算率部去他处发展。” 张燕皱着眉头,盯紧张瑞说道:“何至于此?某一直筹算等贤侄加冠之后,便将平难中郎将的位置传给贤侄。” 张瑞不动声色,怕是在我加冠之前便被你害死了。便连忙摇头说道:“小侄自知无才无德,实不堪世叔如此抬举。若世叔疼爱小侄,念在家父的情分上,请资助小侄外出闯荡一番。” 张燕沉默了许久,眼神复杂的望着张瑞说道:“贤侄可知晓?若离开中枢,外出自立门户,在黑山境内便只是一寻常军帅。再想将平难中郎将之位传给你便是千难万难了。” 张瑞重重点头。 没错,这正是自己追求的目标。 留在中枢,自己就还有继承黑山军的名义。 张燕一系人马就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必然除之而后快。 可如果离开了中枢,没有了嫡系名义,自己也就泯然众人矣,并不比其他军头高贵。 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住性命。 张燕踌躇,说道:“贤侄固然雄心壮志。可世叔如何舍得你出去风餐露宿?某如何对得起兄长的委托?” 你手下派杀手刺杀我,你不闻不问就对得起托孤之事了? 张瑞嗤之以鼻,知道这都是借口。 怕是张燕觉得这样让自己离开,会落人口舌。 说他堂堂两千石平难中郎将连一个故人之子都容不下,气度实在狭小。 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 但无可奈何,张燕现在才是手掌生杀大权的那位。 张瑞只好违心的说道:“世叔便忍心小侄这一腔豪情壮志被消磨?家父常对小侄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若世叔真疼爱小侄便资助小侄一番,小侄愿去并州建功立业!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张燕心中嗤笑,果然是少年心思。并州沦陷,胡虏流虐,就凭你一个小儿不自量力,也想收复汉家山河? 表面上却说得:“却不曾知晓兄长原来有此壮丽文章。若不是汉室暴虐,兄长不带我等揭竿而起,做个文豪也能流芳千古。” 张瑞只得应付着说得:“家父豪情万丈,做儿子的也不能辱没了这份家风。传出去小侄也畏人言虎父犬子。” 张燕点头,画风一转,问道:“不知贤侄想要世叔如何相助?贤侄有所不知,几番与汉室交战,营内将士伤亡惨重,世叔也实在分不出太多人手。” 你骗鬼去。谁不知道你张燕带甲十万,拥百万之众。 不就是怕给了自己人手导致自己发展壮大吗? 你不给人手正好,我还怕你安插奸细呢。 于是张瑞装作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好像张燕这个推辞实在是太过绝情。 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张瑞才提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道:“若是如此,那便请世叔多赐予一些粮草。营里刚阵亡许多将士,粮草必然盈余颇多。” 张燕刚堵上张瑞的一个请求,此番面对张瑞的说法若再婉拒,怕是在面子上和道义上都有些过不去。便问道:“贤侄需要多少粮草?” 张瑞嘴角微微上扬,这乱世里只要手头有粮,还怕招不上兵来?张瑞便笑着说道:“如今春耕已过,我们要吃到明年,无论如何也得一万石粮食。” 张燕目光一寒,说道:“你们五百人如何吃得下如此之多的粮食?” 张瑞咋舌,张燕对自己的提防简直超乎想象。 好在此前张瑞已做好遇事不顺的筹划。 便说道道:“若世叔不舍,小侄还有笔实惠交易愿与世叔商谈。此交易,对世叔而言绝对优惠至极。世叔可有兴趣一闻?” 张燕没被张瑞糊弄过去,面色不善的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交易能值一万石粮食?” 张瑞知道此时自己绝对不能慌,如果自己没了底气,那今天的谈判恐怕就彻底崩盘,前功尽弃了。 面对张燕冰冷的目光,张瑞握紧袖子里的拳头,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世叔如此疼爱小侄,小侄无以为报,只得将手中近千匹战马拿出来献给世叔。只求世叔能再赐予小侄妇女千名。” 黑山军经常劫掠郡县,是故营寨中有为数不少虏来的妇人,以作奖赏,赐给勇猛的山贼。与其让黑山贼祸害,不如到自己手里发光发热。 张燕眼神一亮,面色缓和些许。 张瑞手中五百名骑兵配备的近千匹战马张燕可是眼馋很久了。 一直以来都是黑山军提供粮草,这支骑兵却只听命于张瑞一人,这种情况不知引起多少怨言。 于是张燕提高了语气,问道:“当真如此?贤侄能舍得这么多战马?” 张瑞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至于看见几匹战马就狂热的迷了心智。 自古以来,非实力雄厚的政权都养不起一支精锐骑兵。 主要是因为战马精贵,又耗粮巨大。 没有黑山军提供给养,仅凭自己一群居无定所的流寇,不出几天就得全部饿死。 既然留在手中也养不活,凭空增加负担还不如拿来换取一些能稳定军心的东西——即稳定与希望! 点了点头,张瑞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世叔准备好一万石粮食和一千名妇女,小侄便即刻献上所有战马。” 想着一万石粮食本来就是白给,如今能换来千匹战马,张燕心里就平衡许多了。脸上又重新挂上长辈慈爱的笑容,说道:“既如此,一切便依贤侄所言。” 张瑞深深的舒了口气,摸了摸脖颈,知道自己小命保住了。 至此,双方通过一场不平等的实物交易为筹码,达成了一场暗中的默契交易。 张瑞以上千匹战马换取区区万石粮食为代价,换取张燕高抬贵手,放自己主仆一条生路。 当张燕连万石粮食都不愿意给那一刻,张瑞真的是心都冰凉了。那几乎是摆明了在忌惮,防范,欲除之而后快。 老头子总算没把儿子往死里坑。虽然所托非人,却也给儿子留下了一点家底,作为买命财。 而张瑞也敏锐的抓住了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也庆幸自己足够谨慎,没有狮子大开口。 否则张口要粮十万石,谈判直接就崩裂了。哪怕自己后来补救,再添上千匹战马,张燕也不会放自己离开。 必然会将可能的威胁提前掐灭。 第三章 霸业之始 出了平难中郎将府,张瑾便迫不及待的走到张瑞面前,问道:“主公,吾等如此便放弃了中枢大义?一旦离开便再也没机会夺回黑山军统帅权了,岂不是辜负了老主公的打拼心血?” 张瑞指了指身后的平难中郎将府邸,问道:“瑾叔觉得吾等便是留下,张燕真的会将黑山军交还吗?” 张瑾脸色愤愤,说道:“那狗贼若有此良心,便不会纵容手下派出一波一波的刺客了!” “既如此,吾等留在此处又有何用?”张瑞问道:“坐等张燕指派刺客得手?” 张瑾刚毅的面容上出现了纠结的神情。理智告诉他,少主公的做法才是明智之选。 可是情感上却实在舍不得老主公张牛角打拼下来的基业。 见此,张瑞笑着说道:“瑾叔,况且吾等亦非永不回此地了。下次来,便提十万铁骑,踏破这平难中郎将府!父亲的基业吾等亲手夺回来,不用他人施舍!” 张瑾激动的双眼含泪,重重点头,说道:“主公豪情!吾等必将重回此地!” 安抚住了自己手下头号战将,张瑞才接着说道:“当务之急是先稳定军心。吾等即将背井离乡、劳师远征,我担心卫队人心浮动。” 张瑾脸带杀气,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公放心,某治军甚严,必不会出现怨言。若有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者,某皆以谤军之罪斩之!” 张瑞不禁对张瑾高看一眼,没想到在这个土匪窝里还有军人恪守十七禁令五十四斩。 不过略一思索,张瑞便能把个中缘由猜个八九。 这支骑兵全是张家家奴,完全效忠于张家,在纪律要求上就肯定跟普通流寇有所区别。 而后这支军队是张牛角在世时挑选全军勇士组建而成的精锐部队,指望他们在战场上一击定胜负。 而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必然需要这支军队保持良好的军纪。 这么优秀的部队,张瑞更舍不得他们出差错。 便说道:“军纪森严固然是好事一件。但吾等要带将士们远征亦不能一味用威,恩威并济才能得到士兵们真心的拥护。这就去把张燕准备的千名妇女接回来,然后召集众军,有话示下。” 关于张瑞拿千匹战马换千名妇女这件事,张瑾也是一头雾水。 战马饲养不易,自己一行人居无定所,怕是用不上一个月战马就要全部饿死。 可是为什么要置换一千名妇女? 没等张瑾疑惑多久,张瑞便给出了答案。 清风微扶,草木盛开。就在黑山脚下一片大峡谷内,张瑞召集了手下所有军人和奴役。众人围坐在绿草青青的草地上。 在不远处上千名妇女拥挤在一起,战战兢兢的打量着张瑞一行披甲冠盔的军人。 站在众人中间,张瑞巡视了一眼手下的军人。 他们都已听说自己将要离开熟悉的家园,即将前往离乱的远方。大部分军人眼里都带着对未来的迷惘,也有人脸色上全是不舍。 就是这群心怀忐忑的军人构成了自己的第一波班底,由不得张瑞不谨慎面对。 面对众人,张瑞先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看尔等这番小女儿作态。怎的?离开这里就见不得你们暗中偷情的情人了?” 军人们没想到主公居然会放下架子跟大伙开起玩笑,当即有人爽朗的笑了起来。随即想起严肃的军纪,连忙又板起脸。 张瑞也没在意,笑着问道:“尔等可知为何要带尔等去并州?” 有大胆的士兵回答道:“去杀胡人!” 张瑞笑着说道:“尔等知道胡人在哪里吗?就杀胡人?” 又有士兵说道:“去劫掠!” 引起大伙一阵哄笑。 张瑞亦笑,说道:“嗯,这个回答就很适合尔等的身份。” 听到主公的打趣,下面士兵的热情终于火热起来。 不过张瑞还是摇头,说道:“这些固然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但,最重要的目的是给尔等置办一个家!” 置办一个家?士兵们纷纷露出向往的神情。 家!曾经多么熟悉多么憧憬的一个字。 画面里有几亩良田,一座土屋,一个女人。 即便在地里辛劳了一天,可只要回到自己低矮昏暗的屋子里,吃上细君准备好的饭菜,一切疲惫都消失了。 看着细君隆起的肚皮,还有地里旺盛成长的庄稼,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充满希望。 可是,贪虐的税吏走进画面。地里的粮食全部被收走,土屋被推倒,虚弱的细君永远的倒在废墙边上。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杀戮,鲜血染红了整张画布。 当所有士兵们都以为接下来的人生都将被鲜血染红时,却有人告诉自己要给自己置办一个家? 面对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目光,张瑞坦然一笑,说道:“没错!给尔等置办一个新家!凡众军愿生死相随者,某不吝重赏!待抵达并州之后,有功者赐田四十亩,赏妇人一名!” 为了增强说服力,张瑞特意用手指向拥挤在一起的妇女们! 其实,这就是张瑞耍的一个小心机了。话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张瑞哪有什么土地可以分给手下,还不是得靠士兵们用刀剑去夺取一块领地? 可是货真价实的妇女们摆在眼前,张瑞的话在士兵们看来就十分具有信服力了。 人都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当土地和妇女们捆绑在一起,士兵们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追随张瑞在将来可以得到的赏赐。 当心里有了希望,所有人对前往并州一事的心态就截然不同了。 迷惘与忐忑一扫而空,所有人眼睛里都充满了憧憬。热切的望着张瑞,恨不得现在就启程出发。 张瑞嘴角含笑,毕竟比你们多了两千多年的见识。 究竟什么口号能焕发农民的战斗热情,史书上已经写到一清二楚。 总结到最后,无非也就是分土地,分妹子。 萝卜已经吊在你们面前了,还怕你们会不效死命? 立足汉末的第一步就是从这里迈出。 第四章 所谓大义 黑山即太行山,山势险峻、拔地通天,山体与峡谷交错纵横,这样的地貌下无数的黑山军头目画地为王。 即便是黑山军名义上的统领张燕也说不清楚黑山境内到底有多少支起义军。 绵延磅礴的黑山纵向分割了冀州与并州。 一山之隔,东面的冀州富庶繁华,所以大部分黑山军都盘踞在黑山东侧,方便劫掠。 与富庶的冀州不同,黑山西侧的并州虽然气候相差无几,却是一片兵荒马乱的苦寒气象。 年前白波军起于西河,寇略太原、河东。整个并州汉军与白波军杀的血流成河。 双方还没定出胜负,南匈奴休屠各部落又掀起叛乱,从背后给了汉军致命一击。 南北夹击之下,汉军一败涂地,乃至于节制一州的并州刺史张懿都死于乱军之中。 新任的并州刺史丁原已经屯兵河内,誓言要扫平叛乱。 这位以勇武而着名于世的新任刺史运气与实力都堪称一时之选。 他刚誓师出征,南匈奴就发生叛乱分裂。休屠各部落拥立的单于须卜骨都侯与老单于之子于扶罗掀起内战。 偏偏汉军方面此时人才济济,丁原麾下大将吕布和张辽都堪称骁将。 大军北伐,连战连捷。 白波军撤离并州,转进河东。 内乱的匈奴更是一溃千里,被吕布打怕的匈奴又回忆起被汉军支配的恐惧,将飞将军的名号再次搬出来送给了这位杀神。 就是这种背景下,张瑞一行人迤逦前行在并州大地上。绵延的车队长达数里,携家带口的难民拥簇在车队两侧。整支队伍像极了逃荒的流民。 队伍中央,张瑾护卫在张瑞身旁,有些懊恼的说道:“主公,又一批难民混进队伍里了。长此以往,粮食恐不足以支撑到来年秋收。” “某还是不解,吾等为何不去富庶的冀州反而跑到这荒凉的并州?四处都是难民,吾等连劫掠都没有去处。” 张瑞躺在粮车上,牛车晃晃悠悠,让他心情无比惬意。用草帽遮住太阳光线后,对张瑾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张瑾不解其意,说道:“您的嘴唇有光亮,应该是您私藏了油腥。以队伍现在的补给状况而言,唯一的解释是斥候打到了野味,偷偷孝敬您!这群夯货,又不务正业!某过会必定严惩他们!” 张瑞吸了口冷气,你这敏锐的洞察力和严谨的治军风格,出身黑山可真是委屈您了! 不过,张瑞也没理那个倒霉斥候的后事,举着草帽对张瑾说道:“你看这草帽。有它在,阳光就无法照射我们。它就像现在的并州,人们都去关注表面的兵荒马乱去了。我们正可以隐藏在黑暗中,慢慢发育。我们这种小势力,要想存活壮大,必须要去一个足够乱的地方。” 最最重要的是,黑山军那群憨货没事去偷袭袁绍的老巢邺城干嘛? 导致那个杀神将来会沿黑山自南向北扫荡上千里,冀州沿线的黑山军为之一空。 有名有姓的黑山头目死了几十个,像我们这种小势力怕是死光了都不会出现在张燕和袁绍的书案上。 想自杀才会去冀州发展。 张瑾还是不理解,问道:“那吾等为何不留在上党郡?那里兵灾不重,正适合劫掠。反倒是跑到这太原郡来?匈奴、羌胡、白波和汉军把这里打的一片残破,吾等若是吃完粮食,连劫掠都没去处。” 张瑞笑了笑,说道:“瑾叔,该转变一下思想了。不能做一辈子的强盗?上党离河内太近,汉军势力太强,吾等将要直面汉军的刀锋,太过危险。而太原离匈奴和汉军都不远不近吾等方有机会割据一方,图谋霸业。” 张瑾觉得主公在异想天开,一群匪寇亦敢妄想王图霸业?说道:“主公,所谓一朝落草,终生为寇。吾等即便想从良,身上的烙印恐怕也洗不去了。若不是生活所迫,哪个良家子愿意落草为寇?” 张瑞眉头轻扬,笑着转头望向张瑾,军人的耿直阳刚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说道:“那把这两面旗帜绑起来。保证尔等从挂起来那一刻就不再是流寇草莽了。” 张瑾诧异的盯着手中两面折叠的旗帜。什么旗帜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人洗去一身污垢罪名。 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来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关键是,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魔力,为什么主公会是从屁股下面拿出来的? 看到张瑾怀疑的目光,张瑞笑道:“何不打开看看?” 张瑾立刻让士兵拿来长杆,将两面旗帜依次挂好。只见做功朴素的两面旗帜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 左书“开仓放粮,平均授田”。 右书“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猎猎飞舞的旗帜看起来粗糙,简陋,不值一提。 但上面的文字却仿佛有魔力一般,有识文断字的流民率先挺住脚步,围了过来。 经过的人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开仓放粮,平均授田。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兴奋的声音仿佛雷霆响彻所有人耳旁,无数流民目露憧憬。 无立锥之地的赤贫黔首,摸着饥肠辘辘的肚皮,脸上却流露出最美好的向往。 以后再也不会忍饥挨饿了,终于要有一份于自己的土地了。只要勤劳肯干,地里就会长满粮食。纳完税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被胡人侵占了家园的流民望着旗帜狠狠的握紧了双手,眼神里全是仇恨的光芒。胡人毁我家园,占我妻女。现在我们的英雄带领我们打回来了,你们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义士,杀胡人请带上某!” “某之前是大汉边军,愿追随英雄驱逐胡虏!” “豪杰,某是太原人。愿请为豪杰先驱!” “某是云中人士,愿为英雄效死!” 张瑾错不及防。 英雄?义士?豪杰? 我们黑山军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也配这个称呼?看着狂热请求参军的流民,觉得一定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张瑞脸上挂着笑容。这就叫抢占道德制高点。 名分和大义有时一文不值,有时又显得至关重要。 别人以后提起张瑞,想到的第一个标签便是抗击胡虏的英雄。 相比于黑山流寇,显然这个标签更容易让人接受,让英才投效。 眼前豪杰踊跃的一幕,让张瑞确认自己照抄正确答案的行为已初见成效。 毕竟是穿越者,自带史书外挂。 均田制在史书上有近千年的成功历史可以借鉴。 关于如何何进行均田这方面。 史书上,王莽给演示了错误的示范。北魏,北周,大隋,大唐给展示了正确的榜样。 正确答案都已经糊在脸上了。张瑞如果连这种改革都不敢进行,趁早绝了群雄逐鹿的心。 明知道均田制、府兵制能富国强兵,却连改革的勇气都没有,那哪来勇气去逐鹿中原? 如果只因为王莽的失败,就吓得对一切改革都视为洪水猛兽,对改革谈虎色变。 靠什么统一天下? 靠怂?靠跟豪强、世家妥协?还是靠拼命压榨手底下那几万名已经无立锥之地的底层百姓? 既然立志“驱逐胡虏,救济斯民”,张瑞便不会再选择故步自封,去盘剥底层百姓。必借鉴后世成功之路,改善当前民生。 第五章 诈城孟县 张瑞和张瑾对面坐在树荫下乘凉。 张瑾面色焦虑的打量着远处的县城高墙。无数流民拥挤在紧闭的大门前,吵吵嚷嚷的要求进入城内。流民与守城军官发生激烈的口角,看来这次骗城计划又要失败了。 看到守城军官已经下令放箭驱赶流民,张瑾终于坐不住了,问道:“主公,吾等这一路走过阳邑、榆次、狼孟、孟县四县了。城门守将一律不允许流民进城,吾等何不杀将进去?这样骗下去真的能成吗?” 张瑞心里也急的像火烧,但作为一军主帅还是只能克制住焦虑。 笑着说道:“太原有十八个县,总有一个县令是良心未泯的?孟县若还是不行,吾等便去阳曲,阳曲若也不行,吾等便去虑虒。” “传我将令,在骗开城门前严禁与汉军发生战斗。否则汉军有了戒备,吾等一群流寇,想徒手攻破城池则是千难万难了!” 二人说话间,城门处已是弓弩齐发,拥挤的流民被射的哭天喊娘,一时现场惨不忍赌。 张瑞叹了口气,拍拍手说道:“准备启程,前往下一县。” 然而就在张瑞已经放弃时,城墙上传来一阵喧哗,弓弩逐渐停下。 一名县令打扮的中年男子对着城下的流民喊道:“是吾等官僚将校不能保家卫国,才导致胡虏肆虐并州,尔等流离失所。今某无力收复失地,能做之事只有让尔等有个暂居之地,有果腹之食。” 张瑾兴奋的握拳,连忙对手下精锐说道:“藏好刀剑,只等某号令便暴起发难。” 城门洞开,流民们一拥而入。裹挟着数百名黑山军精锐混迹其中。 张瑞拉住跃跃欲试的张瑾说道:“过会儿发难务必保证县令的安全。” 张瑾点头,说道:“主公,吾等知晓。这孟县县令是个好官,杀这种好官是要遭天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瑞懒得去计较这些,不过能保证县令性命就好。 在汉末这腐朽的官场,这种有担当有良心的县令着实不多了。手下无人可用,这种人才当然不能错过。 流民就有三千多人,暴起发难,只片刻功夫就攻陷了毫无防备的军营和县衙。唯一的的挫折出现在城门处,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虽然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但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流民们一拥而上,被弓弩乱箭射退,泄了士气。 县令也是个果敢之人,趁流民们自相冲撞的时机,立即发起反击,一阵冲杀,流民死伤上百,被打的抱头鼠窜。 数百名流寇却被几十名汉军节节压制,完全组织不起反击。 好在,从一开始张瑞就没指望过这群流寇的战斗力。能拿下毫无防备的军营和县衙已是意外之喜。 趁汉军们发起冲锋的时机,张瑞立即派出手下精锐部队。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黑山军出现在汉军身后,不等汉军转身就发起猛烈的冲击。 张瑾也带队出现在流民身后,手起刀落就杀了两个撤退的流民。 流民们不缺人手,只是缺少了那种战斗的信念。如今撤退的道路被堵死,只能转身死斗。 万幸,流民们发现汉军已经被身后的友军打的溃不成阵。 可能跟士气如虹的汉军打,流民们是没那份勇气与信念。可痛打落水狗的本事还是有的。 立即上前与黑山军一起前后夹击汉军。 被前后夹击的汉军很快便失去抵抗能力,战斗只持续了不足一刻钟,县令便被缴了械送到张瑞面前。 张瑾亲自押着县令走到张瑞面前兴奋的说道:“主公,幸不辱命,成功俘获贼首。” “贼首?说的是我们?”张瑞怒气冲冲,这一路走来他看见太多的流民在城内胡作非。 果然不能低估了人性恶的一面。都是命运凄苦的离乱人,为什么摇身一变成为迫害者就像变了个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张瑾不知所措。从离开黑山以来,张瑞便一直笑容随和,是位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主帅。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张瑞拔出佩剑,说道:“传我将令,全军退出城外。自接到将令起,敢有继续在城内作恶者。无论情节轻重,斩立决!” 张瑾犹豫的看了看张瑞,问道:“主公,吾等攻下城池不就为了劫掠吗?这样命令下去,会不会引起众人哗变?” 张瑞杀气腾腾,说道:“一个人不满某就砍一颗头颅,一队人不满某就坑杀一队。如果流民全军皆反,某就血洗全军。” 说着张瑞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盯着张瑾问道:“还是说,黑山军的人也对某不满?” 张瑾立刻挺直胸膛,以手捶胸,吼道:“誓死追随主公!” 黑山军的军人还等着张瑞分土地、分妹子呢。熬了这么久,终于明天甚至今天就能见到希望了。哪会有其他想法。 附近的军人立即以手捶胸吼道:“愿为主公效死!” 张瑞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说道:“那还等什么!去传我将令!” 五百名军人分成五十队,分散到城中各处,很快就将大部分流民赶出城去。 凡是敢多一句话的,士兵们不由分说便拿矛杆就将其一顿乱打。 事实证明,有组织的一百的确抵的上无组织的一千。乱成一团的流民被长矛戳的哭爹喊娘,却毫无办法。 也不是没有蛮横的乡党试图组团抵抗。但黑山军只要一声招呼,附近几支队伍立即便围了过来。 面对暴徒,黑山军就不再克制使用矛杆了,立即端正长矛。当雪亮的利刃明晃晃的指着脸庞时,大部分流民还是很从心的跪地认怂。 几名看不清形势,觉得自己攻城有功的流寇还举着刀剑试图分说,立即被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捅成了筛子。 刺枪见血,比温言万句还好用! 再也不用黑山军驱赶了,所有流民都清楚的知道了自己的长官看起来不像一个讨价还价的好对象。一个个溜的比兔子还快。 无数幕类似的情景在城内各处发生,被城内的民众看到眼里。 黑山军反倒成为类似救苦救难的仁者之师了。莫名其妙收到群众送上的美酒与美食,黑山军人更是不自觉的将自己代入解民倒悬的角色。 一时间双方居然其乐融融,一副军民鱼水情的模样,这点就连张瑞都没想到。 第六章 政军分离 城市燃烧着大火,火光映照下是横七竖八死去的无数尸骸。这景象着实不能给人带来任何良好的观感体验。 尤其张瑞自知自己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利用了孟县县令的仁爱与善意才造就了这一场杀戮。 良心上的谴责,让张瑞毕恭毕敬的帮县令解开绳索,说道:“县君莫怪,这都是为生计所迫。” 县令此时脸上满是懊悔与自责,泪水混着血水占满衣襟,说道:“都怪某的妇人之仁,才连累孟县有此一劫!” 张瑞叹了口气,这黑暗的世道,做好人真的可能会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沉默了片刻,张瑞安慰道:“县君,您的仁心与担当。即便是作为对手,吾等亦敬佩不已。” 县令眼里全是仇恨的光芒,声音凄厉的嘶吼道:“可是,孟县对尔等的仁义友爱,却只换来了无尽的杀戮与掠夺!孟县愿意接纳尔等讨生存,尔等却恩将仇报!” 张瑞沉默了片刻,流民们的杀戮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张瑞也没心情去推诿狡辩。 但想到五胡乱华的根源正是在并州酝酿,张瑞就坚定了信念。孟县现在遭受一点伤痛正是为了避免将来遇到更大的苦难。 于是张瑞很平和的直视县令仇恨的目光,说道:“孟县此日或有伤亡,但换来的是更好的将来。” 县令没想到眼前的贼首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利用了孟县的善意后还毫无愧疚之心。 一口染血的唾沫便喷向张瑞,吼道:“何谈日后?就凭尔等几个乱臣贼子?” 张瑞虽没有唾面自干的良好修养,但也不是个暴躁之人,便只侧身躲过了这次口水攻击。 但旁边的卫士可没张瑞这么温和的脾气,看到这个阶下囚还敢侮辱自己的主帅,当即便抡起拳头招呼到县令身上。 张瑞没无聊到要去羞辱一位品德高尚的官员,便制止了手下们的暴行。 蹲到趴在地上吐酸水的县令旁边,说道:“或许县君现在不信,但尔可以在某身旁亲眼目睹。” 县令铁骨铮铮,被莽汉一顿殴打没发出一声闷哼,看着张瑞那张从容的脸庞却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说道:“狼心狗肺之徒也妄想某向汝辈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张瑞对县令随和一笑,说道:“以县君您的道德水准,某可没想过您会投降某这个叛军头目。” 县令这倒是摸不着头脑了,静看着张瑞,等待他下文。 张瑞见引起了县令的兴趣,反倒不着急说下去了,问道:“还不知县君高姓大名?” 县令犹豫了一下,想到张瑞之前面容肃杀的整顿军纪那一幕,心里对这个笑容随和的少年还是抱有好感的,便说道:“裴绍,字嗣昌。” 张瑞眉毛一扬,没想到这位县令还挺给面子。 便笑着将县令扶了起来,说道:“裴县君,某虽然夺取了孟县。但并不打算插手日常事务,孟县县令依旧是您。” 裴绍感觉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匪首了。 作为一方贼寇,千方百计的攻下城池后,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约束军纪,严禁劫掠!这还能叫做贼寇吗?贼寇做的事情不就该是掠夺吗? 这也就罢了,既然选择盘踞在孟县,居然还将孟县政务还给自己?那他抢夺孟县究竟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瑞背手在身后,笑容自信随和,说道:“从今以后,孟县便政军分离了。军务上的事情,裴县君,您也不要插手其中了。” 裴绍不置可否,不相信这个贼首会这么浅薄。真以为把持了军队就万无一失了。 若真如此,恐怕你们主力刚离开城池远征,后脚孟县就易帜叛变了。 张瑞当然不会那么浅薄,既然选择把政务交给一个地方主官,那肯定有约束他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张瑞称之为军心民意! 于是张瑞对着手下说道:“去把我们的旗帜挂到城头。挂到最高的位置,四个城门一个不要落下。” 裴绍静候士兵们将简陋的旗帜挂好,才仔细打量了一下旗帜上龙飞凤舞的大字。 “开仓放粮,平均授田”。 “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看着意气风发的字迹,裴绍默然不语。 曾经多少个夜晚,自己也曾想怎样拯救黎庶于水火之中,怎样让耕者有其田,让黔首有果腹之食。 曾经多少次梦里,自己披坚执锐征战沙场,收付雁门、云中、九原。帅师伐国,执胡首问罪于君前。 可是,究竟是什么束缚了自己?最终碌碌无为,连孟县都守护不了! 张瑞耐心等待裴绍思绪良久,才说道:“裴县君,我不插手政务。但希望您还是能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 “我军愿用手中的剑,为麾下黎庶夺取一块可以耕种的土地。我军军旗所至之处,皆为臣民耕种之所。平均授田,某就交给您了。” 裴绍内心震动不已。自己终于看懂了这个年轻的贼首!此子目光格局之远大,实在难以想象。 自己真是像那只夺食的燕雀,以区区孟县的格局去打量鸿鹄的志向。难怪他不在乎孟县的政务,因为他的目光根本就不在这里。 就像帝王宰辅,只规划好全国政务的方向。具体郡县的施政还不是交给地方官员?如果自己将格局放到全国,他这种做法就再合理不过了。 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荒诞不羁的想法?他一个朝不保夕的流寇,怎么会跟至高无上的皇帝相提并论? 可是,裴绍袖子里的拳头握的铁青。只有裴绍自己清楚,这个想法究竟是不是荒诞不羁! 龙之起也,必先伏而后起,真龙之势然也。 见裴绍默然不语,张瑞便笑着说道:“还望裴县君对流民也一视同仁,日后凡是来孟县入籍或从征的,一律授露田四十亩,桑田半之。家有耕牛者再给十五亩。” 裴绍沉寂了良久,问道:“孟县何来如此多的良田。” 张瑞笑容里带着几分肃杀,说道:“裴县君可以先去筹划一番。若是豪强们不愿合作,我会亲自上门跟他们谈谈的!” 裴绍随即了然,这个贼寇头目的上门“谈谈”,恐怕就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了。 第七章 府兵制 裴绍毕竟也算汉朝高官,张瑞也没指望他对自己纳头便拜。简单的聊了几句便把这位愤懑羞愧自责中的县令落在一边了。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他辞官而已。 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定好自己部队的军心。 所谓赏功罚过当及时,士兵们相信自己,才一路跟随自己来到并州,并且在之前的冲突中坚定的自己身后。自己当初许诺给五百班底的美好前景,现在是时候兑现了。 张瑞就是要在士兵们心中树立自己赏罚必信的形象,只有这样,日后无论自己做什么,士兵们都会相信自己,并且坚定追随。 五百黑山军精锐已经控制了整座县城,除了两百名士兵在把守军事要点。剩下的三百人已经集结在城门前。 在黑山军精锐身后是一众追随而来的流民,此刻正围在不远处围观。不过,流民们刚被张瑞驱赶出城池,脸上还带着戒备和疑惑的表情。 张瑞也没理他们,笑着对一众心腹说道:“而今吾等也算有了立命之所。尔等且说说,接下来当如何?” 看着笑容灿烂的主帅,士兵们发起一阵欢呼: “主公万岁!” “分女人咯!主公,您先挑,挑最好看的一百个!” “分良田!把最肥美的土地留给您!” “主公万岁!誓死追随主公!” 围观的群众不明所以,但听着欢呼的内容还是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谁不希望有地有房有细君? 张瑞笑着点头,说道:“不错,吾等就是要这实实在在的!分地分细君!” 看着欢呼的士兵们,张瑞决定加点料。把府兵制的事情直接敲定,说道:“且不仅分地,凡应征入伍者免征田税,全家免除徭役。农时耕作,闲时自备武器参与训练,除有战况,不误农时!” 张瑞话音未落,欢呼声已经响彻云霄。 围观的流民眼睛都红了!这是什么概念,只要入伍当兵,地里产的粮食就全是自己家的!甚至连徭役都不用服!这不是摇身一变就成了像世家豪强一样的特权贵族? 这就算是挤破头也要应征入伍呀,一旦入伍,不用三年,自己一家就富庶起来了! 特权贵族? 没错,日后不存在宇文泰的关西将门了,只会有张瑞的朔方将门! 谁说汉末是豪强的天下? 我就亲手打造一个可以跟豪强一拼高下的新政治势力——将门! 围观的流民再也忍不住,大胆的询问道:“明公,吾等也想入伍,有何要求?” 不等张瑞回答,一并黑山军的精锐便愤怒的吼骂起来: “尔等一群杀才也配?” “哪个敢打断吾家主公说话的!出来,看某不把尔狗头拧下来!” “一群肮脏货,也敢妄想跟某等一样?” 吾家主公? 很好! 张瑞满意的笑了起来,看来军心已经被自己牢牢的握在手中了。 张瑞一抬手,喧嚣的骂声立即沉寂。这一幕虎的流民们也不敢喧哗,在场三千余人静静的注视着张瑞,等他发言。 张瑞走到流民面前,说道:“尔等也算攻城有功,明日自会安排尔等平均授田。但想入伍免征赋税,现下自是不行。若是真有实才者,待日后可参与府兵遴选。” 这番话说完,一众黑山军精锐脸上立即流露出骄傲的表情。主公果然还是更偏信吾等!这等杀才怎配跟自己享受同样待遇! 吾等这可是主公嫡系,故此才有这等待遇!一群流民!痴心妄想! 流民们大失所望。不过欣慰的是,将来还是有希望可以参与府兵遴选的。 尤其当下还能分到土地,有了土地,那种流离失所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想到这里,流民们看张瑞的目光再次变得尊敬和善。 心态转变后,再看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人便产生了羞愧的心情,自己本就已饱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之苦,却害别人也沦落至此。 若不是张公严令军纪,今日尚不知道有多少灾难即将发生。 当然也不是没有心胸狭隘的,不过张瑞相信这种人注定掀不起什么波浪,便不再关注这些流民。转头对自己的部下说道:“请裴县令过来,依次授田。” 尚沉浸在悲痛自责中的裴绍就这样被一行人裹挟着拉到了张瑞面前。不明所以的问道:“尔等又要作甚?” 张瑞手指一指周围的士兵,说道:“还请裴县君帮忙授田。” 裴绍愤怒的说道:“尔等以为某会从贼吗?想让某为尔效力,痴心妄想!” 张瑞笑着说道:“这不是为我效力。县君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孟县百姓。” “强词夺理!” 张瑞无奈的摊手,说道:“裴县君,你我都知晓。太原经过白波贼与休屠胡两次杀戮过境,无主的良田有许多。” 裴绍不置可否,盯着张瑞,说道:“那也是我大汉田产,与尔等贼寇何干。” 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面对这位正直仁义的官员,张瑞只能拿百姓来压他了。 说道:“若是裴县君您主动担下这份政务,以您对政务的了解,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您不愿承担也没问题,我这就解散队伍。将士们看好何处,便将此处划归名下了。只是被侵占了良田的百姓怕是不敢来找我理论的,县君您可想好怎么安抚百姓了?” 裴绍哪曾见过此等无赖,当即气的面红耳赤,指着张瑞鼻子骂道:“卑鄙至极!枉某还以为尔也是个宅心仁厚的正人君子。” 张瑞也不生气,笑着说道:“孟县有您一位正人君子就足以正浩气了。这世道还是做小人更轻松。” 说着张瑞一摆手,欠身说道:“那么裴县君,您请。” 裴绍犹豫至极,若今番帮这等贼子做了这些事情,等王师反攻之日,自己怕是百口莫辩了,一个从贼之罪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 可若自己不帮这贼子,由着他们乱来。受苦受难的还是孟县百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孟县受难一回,如何忍心因自己的言行让黎庶再次受难。 罢了,先顾及生民。大不了王师清算之日,自己以死明志。 第八章 宅男如何立世 一群黑山匪寇是没什么政治远见的。张瑞也从来没指望张瑾这种正直军人会给自己提什么建设性意见。 而他本人前世更只是一名宅男,别说跟荀彧、曹操那种政治大家相比了,就是普通的官僚也无法相提并论。 若说穿越到这汉末有什么优势,那就是比这些人多了两千多年的见识。 史书上煽动人心的口号太多,张瑞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最合适如今的并州。干脆就把自己觉得合适的都安排上。 于是孟县城头各种旗帜招展,既有大汉鲜红如火的旌旗,也有张瑞个人玄黑色的将旗,当然更多的旗帜上写满了蛊惑人心的标语。 “开仓放粮,平均授田” “从军入伍,免赋免税” “驱逐胡虏,复我山河” “胡无人,汉道昌” 虽然各种口号看起来有些杂乱,但彼此并不冲突。 在并州沦陷,胡汉相交的太原,这种杂乱的口号居然恰到好处。 此时的并州可谓乱做一团,活在当下的人们苦楚各不相同。张瑞乱七八糟的口号,居然都能对应到一部分人群。不得不说,乱也有乱的好处。 大量流离失所的平民为了活命,冲着赈济粮奔向孟县。解决了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后,人们开始追求更高级的需求。 对家庭和稳定的需求产生。恰逢此时,县里平均授田。于是,双方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半月的时间,孟县一改往日地广人稀的风貌,上万流民涌进孟县。裴绍忙到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才勉强安置了两千多户人家,还有数千流民露宿在县城街头。 见到这种情况,张瑞暗自庆幸。幸亏有裴绍这种悲天悯人的能吏,如果靠黑山军的人来干这个,怕是汉军都打上门来了,这边安置工作还没头绪呢。 另一批投奔张瑞的人就跟流离失所的农民不同了,大量北疆军人或遵从朝廷诏令或被胡人驱赶,从雁门、九原、云中等地撤回内地。无时无刻不想着收复故里,重回家乡。 只是朝廷昏聩,对胡人一再避让,甚至朝廷诏令明示边军内撤。军人们回家之路前途暗淡。 此时,张瑞“驱逐胡虏,复我山河”的口号,简直像黑夜里的明灯一样。无数流落在太原的散兵游勇云集而来。 这导致,张瑞之前的规划一片混乱。盖因,这么多优秀军人投靠,府兵兵员很快就大幅度超标。 即便已经三次提高府兵遴选标准,府兵数量还是在短短几天内突破千名。 按理说,这些府兵都是自备武器铠甲、精通军阵的老兵,张瑞应该偷着乐才是。一开始,黑山军上下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当数量突破五百时,张瑾就敏锐向张瑞报告危机。如此多的前汉军官兵汇聚一处,如果有人作梗,怕是要出大乱子。 就在张瑾报告的当晚,就有县里的豪强蛊惑府兵作乱。万幸张瑾机警、黑山军骁勇以及张瑞的口号深得人心。叛乱没来得及蔓延就被黑山军联合府兵及时扼杀。 但府兵在镇压叛乱时表现出的默契配合与强悍战力着实震惊了张瑞。张瑞甚至不敢保证自己的心腹能稳胜这群草草成军的府兵。 等府兵人数超过一千时,张瑞已经对自己的心腹不抱希望了。干脆就从心腹里挑出两百人进府兵担任基层军官,同时从投靠者中挑选了两百精锐补充心腹。 如此全军一千五百多人被划分为三部。张瑞自领最精锐一部亲军,张瑾领一部五百人,剩下的五百人居然找不到合适的统帅,只能由张瑾暂领。实力扩充之快可见一斑。 扎根在太原孟县的新政权迸发着蓬勃生机。但统治阶层却如履薄冰,太多的威胁随时可能覆灭这个新生政权。 在内有心怀鬼胎的豪强大族随时准备掀起叛乱,大量家丁部曲龟缩在坞堡内结坞自守,对来自孟县的命令完全无视,枕戈待旦准备暗地偷袭。 在外有来自郡治晋阳的平叛部队,正步步逼近。一旦战事失利,新政权将立即夭折。 如果新政权自身足够强大,这些或许不足为道。 然而事实是新政权自身都只能算作孱弱,既无谋臣也无名将。 来自黑山军的嫡系中甚至连个可堪一用的将才都没有,偌大一支部队全靠张瑞、张瑾两人支撑。 张瑞还要将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内政和豪强身上,军务方面的压力几乎全压在了张瑾肩头。 张瑞也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持久,可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当下,孟县各方势力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来自晋阳的汉军身上。 张瑞一方作为首当其冲的对象,更是整军备武、严阵以待。 大量的基层军官被召集在张瑞的营帐内,营帐中心挂着一幅简易的太原地图,是在县衙内搜到的战利品。 一群粗鲁的丘八围坐在地图前吵吵嚷嚷,争论没多久一个个就脸红脖子粗,互相问候起对方的老父母来了。 出身黑山的头目们觉得自己是张瑞嫡系,自视甚高,总觉得比后来人高人一等。 投奔而来的汉军军官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一个个能力不凡,当然也看不起黑山军出身的草莽之徒。 双方关系和谐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大军压境,张瑞甚至怀疑他们能先内斗一场。 好在张瑾治军甚严,在帅营里,即便双方再看彼此不顺眼,也只敢把行动停留在嘴上。 结果就是,等张瑞刚进军营,还没走近帅营,就听到一片叫骂。 披甲带刀的亲卫掀开帐门,随从高声唱道:“主公到!” 喧嚣尘上的争吵顿时沉寂,密密麻麻的军官跳起来绷直了身子,以手捶胸吼道:“拜见主公。” 张瑞坐到主帅的位置上,打量了一眼站满大帐的骄兵悍将们,没好气的说道:“刚进军营就听尔等喧嚣叫骂,我还以为晋阳军打进大营了呢!” 张瑞慵懒的斜靠在案桌上,与之对应,帐内悍将们却身躯蹦的笔直,每一个人敢有丝毫不敬。 正是长期以来的赏罚必信,才塑造了张瑞在军中没人敢挑战的威严。 除此外,张瑞也在无时无刻的想办法塑造自己在军人们心中的权威形象。 而此刻面对一众神情紧绷的悍将们,张瑞有意显得很从容。也没让他们放下军礼,所有人就只能保持以手捶胸的姿势紧绷着身躯。 时间过了良久,直到大部分军官都已经手臂发麻,张瑞才问道:“坐下。哪位来告诉我在为何事争吵?” 第九章 战前军略 出身黑山的嫡系军官仗着宠幸立即有人跳出来说道:“禀主公,吾等正在争论攻守之策。” “哦?有何高见?”张瑞来了兴趣。要知道在此之前,黑山军的军事素养一直就保持在一拥而上的水平上。 这支全军选拔的骑兵战斗素养是不低,战术倒是跟其他劫匪没有任何区别。 聚众冲杀,胜则势不可挡,败则一溃千里。符合农民起义军的一切特点。 五百多人都是骁勇果敢的勇士,却挑不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现如今,嫡系里居然也知道学习进步了?看来,汉军府兵们的出现的确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刚才的黑山军头目立即回道:“回主公,某近日读兵书曾闻,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张瑞笑着点头,鼓励着说道:“为之奈何?” 眼前的军官备受激励,挺直胸膛,说道:“吾等据城而守,则晋阳军只能顿于城下。其势不可久,而吾等可于任何时机发起攻势。吾等立于不败之地,而其疲于应付。时日不久,吾等便能大获全胜。” 喝彩声如雷鸣般响起,出身黑山军的基层军官们一个劲的欢呼,为眼前军官的军事安排喝彩。 张瑞点了点头,军法上的以正合以奇胜,学得不错。加以培养,将来未尝不是一个可堪一用的将才。 抬了抬手,欢呼声立即沉寂。看着一众眼巴巴注视自己的黑山军,张瑞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所谓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 于是张瑞便笑呵呵的说道:“此乃吾部俊杰,何不报姓名于诸军?” 闻言,这个八尺大汉激动的面庞红涨,骄傲的说道:“某乃黑山军张白骑是也!” 张白骑? 日后着名黑山军头目? 张瑞手指轻扣案桌,恐怕还真是历史上那个寇略河东、弘农的巨寇。 想来,如果不是自己意外占据了张牛角幼子的身体,以张燕的心狠手辣,张瑞跟张瑾肯定难逃一死。那么这支骑兵就有很大概率落入张白骑手中,正是他劫掠的资本。 心里千回百转,但表面上张瑞没有任何停顿,笑着说道:“如此将才,可敢督一部为吾征伐?” 话音未落,张白骑已经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倒在张瑞面前,激动的喊道:“愿为主公效死!” 看着一众激动的黑山军将校,张瑞笑了笑,知道自己又一次得到了嫡系们狂热的拥护。 等张白骑从地上站起来落座在自己身后,张瑾笑着在他肩头捶了一拳,兄弟情谊一切都在不言中。 黑山军将校们眉开眼笑,孟县千五百名军人,三部指挥官都出身黑山。看来主公还是更相信我们黑山军嫡系。 旁边的汉军府兵嫉妒得红了眼,有脾气烈的军官立即跳了出来,吼道:“那县中豪强当如何应对?依尔等之计,吾等出城作战时,彼辈暴起发难,吾等岂不是腹背受敌?” 张白骑哪能忍别人质疑自己的军略,当即要站出来反驳。 张瑞笑着摆摆手,以张瑞此时在军中的威信,张白骑即便万般不愿,也只能悻悻憋回去。 张瑞虽然有意抬高嫡系的地位,却也不愿意他们一家独大。何况,投奔来的府兵怎么也得给他们出头的希望,如此才能保证府兵们的战斗力。 于是张瑞笑着对这位府兵军官说道:“吾部英才何其多也。快快自报姓名,让吾等知晓。” 这位军官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回主公,某姓晟名武。舔为主公帐下一屯长。” 汉军军制为五二制,自下而上分别是士兵、伍长、什长、队率、屯长、军侯、校尉、都尉、中郎将、将军。 张瑾、张白骑都是统兵五百的高层军官。这位晟武身居屯长,率领一百名府兵,地位也就仅稍低一级。是队伍里的中坚力量。 面对自己队伍里的中坚力量,张瑞很随和的笑着问道:“依你之见,吾等该作何部署?” 晟武脸色肃杀,一腔热血如火一样喷发,说道:“回主公,末将以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在郡兵抵达之前,吾等一举肃清县内豪强坞堡。解决后顾之忧后,吾等可从容应对郡兵。如此方为万无一失。” 张瑞笑着点头,赞道:“先弱后强,打汉军一个时间差。不失为一条妙计。” 看着满怀希望的将士们,张瑞随意的说道:“如此果敢骁勇,且先为我统帅亲兵。以待重用。” 亲兵统领! 能担任如此职务的将领,那都是主公亲信。 而且作为亲兵,不用上阵冲杀,获胜却有大功,是提拔将领最方便的平台。 所有人都知道,晟武这是被主公看重,即将重用了。 当事人更是激动无比,完全不介意自己指挥的部下从百人缩水到几十人,拜谢道:“武愿誓死保卫主公。” 起身后便仰着头跨立于张瑞身后,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这两份方案就能比较出双方在眼界上的差距了。 虽然黑山军的方案看起来更加稳妥,但是太理想化。固然据城而守,适时出击符合兵法正道却不符合孟县的实情。 孟县本身只有千余户人家,完全没有余粮供养云集而来的流民。虽然县令裴绍披星戴月的紧急安置了两千余户人家,但是春耕刚过也属于干吃粮不纳税那种。 从张燕那里坑来的万石粮食为了供应这上万流民已接近告罄,哪还有固守的资本? 更何况,县内还有几家豪强随时准备背刺己方,重夺孟县。 内忧外患下,怕是等不到反击的机会,孟县就瓦解了。 所以张白骑或许可堪一用,但不是当下。 晟武的方案虽然打法激进,但是在战略上却比较稳妥。肃清豪强,既能增加粮草也能稳固后方。进而从容迎击晋阳军。 这方案最大的不稳定性在于,己方究竟能不能在晋阳军到达前取得对豪强的基本胜利。万一进攻不顺,那腹背受敌的孟县军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第十章 初识高顺 两份方案都不甚完美。就这样还是双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可见扎根孟县的这个新政权人才匮乏到何种程度。 黑山军出身低微没有人才也就罢了。 汇集了云中、九原、西河、太原、雁门等数郡矢志收复汉土的汉军精锐里也挑不出一个大将之才? 张瑞不甘心的扫视着一众将官,问道:“可还有人欲献策于我?若是良策,不吝重赏。” 可能是实在高估了这群汉军的散兵游勇,论勇武他们或许的确堪称精锐。但是之前在汉军里委实都没担任过将官。 毕竟在汉军中能够位居高位的都是有背景的豪强世族,也不至于流落到孟县来从贼。 “即便不成章法也可以畅所欲言,绝不因言获罪。” 感谢前世透明宅男的身份,这一刻张瑞脸上的笑容的确是人畜无害。 终于有一个汉军将校站了起来,张瑞连忙看过去。 这名将官相貌中庸,脸颊倒是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长有茂密的胡须,充满大汉男儿的阳刚气息。 但一开口,就将张瑞震得五雷轰顶。 “在下高顺,舔居主公帐下屯长之职。” 高顺? 吕布帐下督七百陷阵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个高顺? 正面击破刘备、关羽、张飞统领的上万人部队的那个高顺? 冷静分析以后,张瑞觉得可能真的是历史上那个战功赫赫的高顺。 首先,高顺是并州军出身,这点是确认无疑的。而且一直在吕布帐下,忠心耿耿。 要说吕布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魅力,值得高顺生死相随,除了小说里举世无双的武力,在正史上恐怕真没什么可以称道的。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在征伐并州胡族时被冠以飞将的名号。 如今自己打出了驱逐胡虏的口号,而且更靠近前线,怕不是在吕布手下截胡了高顺这位善打硬仗的悍将! 在张瑞心神巨震之时,高顺继续开口说道:“末将之策或有别于常人,甚为大胆,仅供主公甄选。” 听到这里,张瑞又有些怀疑了。 历史上高顺可不是那种兵行险招,天马行空的将领。相反他是那种喜好正正之旗、堂堂之阵的名将。 跟他作战的对手,往往只有一种感觉。 高顺举军向前了! 高顺大军压上来了! 我军溃败了! 快逃! 战法?计策?大概可以总结为,高顺觉得优势很大,高顺a上来了,高顺打赢了! 眼前这个高顺大讲兵行险势,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一个人? “末将以为,我军固然在内有豪强伺机而动,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但其实可一战而定乾坤。” 听到这里,张瑞已经基本认定这是个同名同姓的人了。这么张扬、自信的高顺,跟历史上那个清白有威严、甚至有点苦大仇深感觉的悲情名将,完全对不上号。 侃侃而谈的高顺其实也时刻在关注着张瑞的表情,见到张瑞脸上明显失望的神色,不禁也是眼神黯淡。 旁边出身汉军的将校出于同僚考虑尚还能忍住不发言。 出身黑山的将官们就没那么客气了,立即沸反盈天,大骂了起来。 “狂妄之徒,大言不惭!” “即便主公不因言获罪,汝这厮这满嘴胡言乱语也太不识趣!” “怕不是还没酒醒?还一战定乾坤,汝怎么不一战定江山!皇帝让给汝来坐!” 虽然不是历史上那个名将,但张瑞还是压下众人的叫嚣,耐着性子问道:“作何解释?” 高顺感激的望向张瑞,继续解释道:“主公,我们当面之敌有二,郡兵与豪强。固然在我等看来,都是必须肃清之敌。但于彼辈而言,却并非如此。” 张瑞来了兴趣,你敢相信,公元二世纪,有人给自己讲马克思辩证法,分辨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张瑾也敏锐的发现,眼前这位名叫高顺的屯长恐真有将才,立即压制住准备出言不逊的黑山将校,问道:“为之奈何?” 整个孟县身份最高的两个人都在认真审视高顺的战法,由不得其他人再叫嚣,纷纷安静下来,注视着高顺,等他继续解释。 高顺也是钢心铁胆,面对几十个杀人如麻的汉子审视的目光,毫不怯场,声音沉稳的说道:“我军之大敌为晋阳郡兵,若无郡兵,则豪强只能龟缩坞堡自保。依理我军应先弱后强,先击破豪强再迎郡兵。可若我军一举击破郡兵,外无强援的豪强会不战而降。” “你的意思是,我军主动出击?”张瑾问道:“须知我军草创至今不足月余,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如何能保证野战击溃久经训练的汉军?” 能否被重用就看接下来自己能否说服众将校了,高顺看的清楚。 思索了一下思绪,目光缓缓扫过一众汉军出身的将校。然后挺直身躯,不无骄傲的说道:“在座皆是百战余生的边军老兵,久经沙场的配合默契,绝非郡兵那群花架子能相提并论的。” 张瑞点头,这点上次在平定府兵叛乱时就可见一斑。互不相识的汉军表现的战斗力,完全不输于黑山精锐。 但张瑞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但军队是高度组织化的群体,有组织的五百轻松碾压无组织的一千。如果只说默契,这风险太大。” 高顺手指扫过一众将校,说道:“主公,他们身上的刀伤剑痕,教给他们的可不仅仅是默契,还有熟到骨子里的杀人技巧。” 张白骑站起来反驳道:“论捉对厮杀,某一个能一口气打赢几十个个兄弟。但若结阵而战,十个人某便不敢言必胜。个人勇武怕是敌不过汉军军阵。” 高顺自信的说道:“关于军阵之事,顺以为吾等不必妄自菲薄。郡兵便不一定比得上吾等。便是退一步讲,我军之胜有三。” “请讲!” “其一,我军知敌,而敌军不知我!晋阳郡兵之所以一路步步为营,就是不知我军人数几何。” 众人颔首,的确如此,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尤其在两军对垒的时候,你以为对方精锐尽出便投入己方的预备队了。敌方却在你意想不到的时机从你背后派出一支埋伏已久的伏兵。那这仗怎么能不输? 第十一章 高顺三胜 兵法之道,虚虚实实。 高顺的孟县三胜,第一胜便让大家心悦诚服了。所有人不再抱有怀疑的目光,恭敬的等候这位名将之星继续阐述剩下的见解。 “第二胜与第一胜正好相反。晋阳郡兵从出发那一刻,意图便暴露无遗。无论其将领如何诡诈,其行军方向一定是朝孟县而来。” 没错,当对垒双方,一方的意图被另一方看破时,其已经处于天然劣势了。就像两个隐藏的猎手,一方知道了另一方的行为意图,那他将有太多机会可以一击致命。 果然高顺继续说道:“郡兵劳师远征,而我军以逸待劳。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起攻击,天时、地利皆在我。何患不胜?” 行军打仗哪有人能保证有十全把握,己方占了天时、地利,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第三胜,则在人和!” 不等高顺说完,所有人发出一阵惊叹!难道,此人真能做到天时、地利、人和面面俱到?要知道孟县,此刻最缺的就是人和! 三军初创,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明明有十分勇武,满腔战意,却只能发挥出三分战力。不然众将也不会对野战充满担忧。 “我军战意高涨,所忧者唯军阵不熟而已。然什伍之间配合默契。当充分发挥我军长处。避免与其结阵厮杀。” 所有人眼睛一亮!是的,孟县军的军人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从黑山军和汉军边军里挑选出来的精锐。每一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什伍之间的配合不知甩开郡兵多远! 若是斥候短兵相接,恐怕郡兵能做的就只是逃命了。 “我军千五百人,即便五百人留守县城,可供出击的将士也多达千人。分两路进击,每路出斥候两百人,合计且计四百人,仅差郡兵全军百人而已。” “四百人的斥候队伍,务必做到郡兵斥候离营便死。” 张瑾已经听明白高顺的意思了,说道:“将郡兵拖入斥候战,充分发挥我军将士的个人勇武水平,消耗郡兵人数与士气?” 高顺重重点头,说道:“死亡的恐惧,将导致郡兵斥候,要么增兵,要么龟缩在营内!” 增兵只会导致更多的士兵死在一面倒的屠杀中。 而龟缩在营内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一支军队失去了对周围一切情报感知的能力,那么败亡就是注定的了!区别只是,黑暗中的猎手选择什么时间,用什么样的方式发起致命一击了。 张瑞率先站起来,抚掌称赞。 在公元两世纪,听人谈战场遮蔽!简直不可思议。 这种堂堂正正的手段,是历史上那个攻克战取的名将高顺无疑了! 性格上的自信、骄傲可能与环境有关,毕竟现在的高顺还没经历温候吕奉先的各种折磨,不像历史上那位悲情名将,吕布虐我千百遍,我爱吕布如初恋。 既然任何人都提不出反驳的观点,那作战方策就当场确定下来。 张瑞安排道:“张瑾率部五百守卫县城,有敢叛乱者杀无赦!” 张瑾立即起身,抱拳回应道:“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张白骑,率部五百从南方接敌!某亲率五百从北方接敌!两部密切沟通,共同进退,伺机一战歼灭晋阳军!” 众将齐立,恭敬的抱拳喊道:“诺!一战歼灭晋阳军!” 待众将士都归营准备行装,张瑾才对张瑞说道:“主公,野战对敌,变数太多。不如让某率部前去迎战晋阳郡兵,您坐镇孟县?” 张瑞摇了摇头,说道:“府兵初创,也就某的身份还能压迫他们通力合作。某不亲临前线,合围之势恐被晋阳军各个击破。” 张瑾思索了一番,自己的威望压制黑山军的将士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想如臂使指的指挥汉军府兵恐怕还真不见得轻松。 张瑞接着说道:“况且,乱世当下,即便留镇孟县便当真安全?” “张叔,虽说孟县暗中宵小不一定能掀起什么风浪,但若真万一倾覆,事不可为。切要留有用之身,莫要计较一城一池之得失。” “这世上,张叔您就是某唯一的亲人了,若您有个闪失,某就真无依无靠了!” 闻言,张瑾心神失守,眼睛红润。 这正直的汉子也不会表达感情,只是激动的全身颤抖。 张瑞笑着抱住这位正直的军人,拍了拍他宽厚的臂膀,说道:“张叔,整军备武,我们终会一起钟鸣鼎食。” 张瑾重重的点头,拍了拍张瑞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后便转身离去。 营帐内,只剩下晟武带着几名侍卫恪尽职守的护卫在张瑞身旁,以及被张瑞留到最后的高顺。 “高顺,献策有功。暂为假军候,统我部五百将士。” 高顺恭敬的单膝跪地,所谓假军候恐怕等击溃了晋阳军,这个假字就可以去掉了。成为孟县中唯一非出身黑山的军候了,与张瑾、张白骑一级,在全军仅低主公一级。 待高顺离开,张瑞又拍了拍晟武的肩膀,笑着说道:“本来这个军候的位置是给你留的。” 晟武恭敬的抱拳,说道:“高军侯之才,某难望项背,这军侯之职给他,某心服口服。” 张瑞点了点头,激励道:“放心,下一个军侯一定是你。” 这大饼画的毫无瑕疵,晟武感激涕零的单膝跪地,喊道:“愿为主公效死!” 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 张瑞一笑,怎么可能心服口服?要知道,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高顺这夺权又夺财,恐怕晟武恨死他的心都有了。 但,这就是上位者想要的效果。如果出身府兵的高层将官都和和气气的,那恐怕张瑞、张瑾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就凭黑山军那区区五百人的实力,拿什么镇伏团结一致的府兵? 所以,早早埋下钉子才是统治之道。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何况,有斗争才能有进步,府兵总不能天天跟黑山军这种泥腿子比?良性的竞争能保证这支队伍的活力。 第十二章 太原王凌 并州可以说见惯了流血与死人,但出自晋阳的郡兵从来没想过一朝一日自己会对死亡如此恐惧。 在狼孟、孟县两地,郡兵的将士像被猎杀的猎物,一队一队的倒在了茂密的林间、清澈的溪旁、甚至宽敞的官路上。 神出鬼没的叛军就像勾魂的使者,只要郡兵斥候消失在大队人马的视线里,就很少能有人活着回来。 探查敌情这一任务几乎变成送死的代名词。 当死亡的恐惧被无限放大,郡兵们也开始偷奸耍滑,在军侯看不见的地方溜一圈就赶紧回去复命。 唯恐耽误的久了,碰上那群要命的叛军。 郡兵们不怕堂堂正正的对垒厮杀,但是却不敢面对这种必死无疑的短兵相接。 吓破胆的郡兵军中甚至已经传出,叛军中有黄巾蛾贼的妖术,会召唤厉鬼,专门针对那些落单的斥候,不然斥候们怎么会死的那么惨。九死一生,逃回来的也都神志不清。 听他们描述,叛军杀人就像喝水那么轻松,一刀一个,郡兵们能做的就只有逃跑,拼命的逃跑。 王凌今年十七岁,作为太原王氏的公子,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军心浮动的战场上。 但出于对金戈铁马的向往,央求着自己的哥哥王晨,成功以亲兵队长的身份来体验一回战争的感觉。 王晨就是这支五百人郡兵的军官,能指挥这支部队出来平叛,不是因为他能征善战,恰恰相反,这次平叛是他第一次领兵出征。 之所以被委以重任,完全是因为郡尉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王允。 月前自己的父亲刚平反,被大将军何进征召出任大将军从事。远在太原的自己就被任命为郡兵军侯。 此次出兵平叛,郡中冠带都以为将是长刀破竹,区区蟊贼将一击即溃。 王晨自己更是打算一展文韬武略。 却没想刚离郡治,整支部队就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在队伍最前方找到了自认为这就算身先士卒的王晨,王凌劝道:“兄长,吾等不能继续向前了。” 王晨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摘下头上的铁盔,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这么长时间的行军也的确是让这个名门公子有些疲惫了。 在一群家丁的拥簇下,王晨悄悄对着自己的族弟说道:“仲弟,某也甚是吃不消身上这幅盔甲。且让这些丘八先行,吾等在此稍作休息。随后骑马赶上。” 王凌这才知道,自己的族兄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推己及人,以为自己也是在喊累。 旁边郡兵依旧一队一队的向前行进,看到路边注目的统帅,只以为他在检阅军容,却不知道他在偷懒耍滑。 一种不详的气息笼罩在整支队伍的上方,王凌有些焦急的对王晨说道:“兄长,吾等至今只闻贼声,不见贼影,某总感觉事有不妙。” 作为一军主帅的王晨更能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氛围。斥候已经阵亡五十多人了。 超过十分之一的阵亡率,这支部队之所以还能保持军心稳定,完全是因为绝大部分的斥候是整队直接消失了。 其他郡兵并没有感受到发生在身边的恐怖死亡率。 军情如此诡谲,这支郡兵像极了在野外被狼群盯上的行人。 王晨想象中的战争应该是,双方展开阵势,正正之旗、堂堂之阵的对垒。自己剑锋所指,士兵们浴血奋战,扫平乱贼。 可现在的情况是,自己空有一腔战意,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自己熟读兵法,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只好对族弟问道:“为之奈何?” 王凌虽然未加冠,但行事却颇为稳重,早已想好对策。回道:“如今之计,上策为坚守待援。斥候被吓破胆,已不可信,吾等无论进退都可能步入贼军陷阱。宜沟深垒固,广设岗哨,以待援军。” 王晨当即摇头,堂堂王氏嫡子,被几个泥腿子围住,即便最后取胜,日后如何面对郡中同僚? 王凌无奈,退而求其次,说道:“中策为激流勇退,全军立即返回郡中,增兵再战。” 这计倒是可以。自己凯旋而归,至于孟县苟延残喘的贼军,皆是漏网之鱼!相信郡中冠带都愿意相信自己这个说法。 至于孟县死活,自己管他洪水滔天! 不过,王晨还是问道:“下策如何?” 王凌握紧腰间利剑,坚决的说道:“大军疾行,直击孟县,置之死地而后生!” 王晨当即摇头,果然下策!大军一路狂奔,即便抵达孟县,恐怕也累成死狗,哪有力气提剑,结局定是被贼子屠戮。 然而,还不等王晨决断,队伍里忽然响起一阵惨叫。 “敌袭!” “有冷箭!” “不要慌!圆阵,防御!” 王凌脸色铁青,光天化日的被敌人偷袭。 安排在大军行进路上的斥候肯定偷奸耍滑了!这些被吓破胆的斥候绝对是在附近躲了一会儿就逃回中军了,完全没有探测周围军情。 好在除了一阵冷箭,贼军并没有再发起任何攻势。 很快,一名屯长便检查完战场走到王晨面前汇报道:“禀军候,有六人中箭。其中两人阵亡,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偷袭者应该是一什贼军,箭雨并不密集。” 王晨听说只有两人阵亡,稍稍安心。 王凌却脸色顿时刷白,盯紧屯长的眼睛,问道:“确定只有一什贼军?” 屯长面容苦涩,点了点头。 王晨不明所以,问道:“有何不妥吗?” 王凌握剑的手变的苍白,解释道:“只十名贼军就射杀射伤我部六人。说明贼军绝非乌合之众,甚至这精度,即便精锐边军射手也无外乎如是。” 听到如此说辞,王晨顿感前路一片灰暗血腥。 本以为孟县贼寇是一群草莽流寇、乌合之众,畏惧自己大军兵锋,只敢耍些偷袭的卑鄙伎俩,只要堂堂正正的两军对阵定能将其斩杀殆尽。 谁曾想对方却尽是边军精锐水准! 郡兵唯一的优势都不在了,这仗还怎么打? 当今之计,唯有撤军才是上策。 第十三章 临阵决断 就在距离郡兵仅仅五百米远的一处山坳里,张瑞亲自率领的三百孟县最精锐将士,正整暇以待。 高顺站在旁边的一处小山上,游刃有余的指挥着一队一队的斥候,在各个方位,出其不意的袭击着郡兵大军。 就像狼群在围攻一只笨重的瞎眼牦牛。每次撕咬都能造成不轻的损失。 郡兵就像那只瞎了眼的牦牛,虽然势大力沉,但完全不知如何发起反击。 张瑞在一旁围观着这场战争艺术,心情大好。笑着问道:“高军侯,依你观察,郡兵还能坚持多久?” 假字都不提,言下之意,高顺的代理军侯,今天就结束了。今后就是孟县军地位最高的三名将领之一。 赏罚如此分明、及时。 高顺心中不禁感慨,此明主之姿也。 态度愈发尊敬,抱拳回道:“禀主公,依顺之见,郡兵已是砧上鱼肉。只等张军侯率军合围,我军即可一击而定乾坤。” 张瑞满意的点头,说道:“张军侯刚才已派斥候来报,他已率军绕到郡兵身后五里处了。正在向此处开拔。” 高顺还不及回应,旁边一名全身染血的斥候忽然冲了过来。 被全神戒备的亲卫队长晟武一脚踹翻在地,喝问道:“大胆!居然冲撞主公,真当某刀斩不得尔狗头?” 斥候来不及辩驳,一个打滚从地上翻起,声音中带着哭腔,跪着禀报道:“主公,不好了!孟县豪强举部曲千余人作乱,张军侯(张瑾),让某来及时告知主公,请主公早做准备。” 张瑞只感觉大脑一阵眩晕,脸上的笑容甚至来不及散去。厉声喝问道:“我查过孟县户籍,在册不过千余户。哪来的上千豪强部曲?” 斥候唯恐主公怀疑自己,连忙解释道:“当真如此。主公,某来时,城门与县衙皆已失守。张军侯正死守粮库与军营,是派了一队兄弟拼死打开了城门,将某护送了出来。” 周围士兵一片哗然。 “丢了县城,某那刚结发的细君可如何是好?” “别想你那细君了!丢了县城,连果腹之食都无!” “命都要没了!还想那些?前后夹击!吾等恐死无葬身之地!” “可怜某一世忠良,竟落了草,死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军心浮动,一时竟有刚入伍的军兵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张瑞。恐怕是打着拿张瑞首级请功的念头。 关键时刻,高顺立即拔刀站在了张瑞身边,呵斥道:“饶舌乱军者,斩!” 上百名出自黑山的士兵醒悟过来,及时围绕在张瑞身边,将刀口对准一向不合的府兵同僚。 被刀指着的府兵立即针锋相对。 场上剑拔弩张,郡兵还没打过来,孟县军自己倒可能先打个你死我活。 张瑞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将是一军之胆,如果自己再畏缩下去,孟县这只刚发展出一支嫩芽的初生政权就要夭折了。 庆幸一切发展的太快,刚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来不及散去。 张瑞夸张的大笑几声,推开挡在身前的亲卫,走到针锋相对的战场中间。 用手依次按下空中两支军队彼此指着脸庞的锋利长矛,笑着说道:“敌中吾计矣!” 战场上双方将士一时有些懵,弄不清楚,怎么孟县将失,主公笑的还如此开心。难道真的有何算计? 张瑞不等他们细思,笑着说道:“这群豪强若龟缩在坞堡当中,某还舍不得派而等亲赴矢石,去逐个攻打。不然尔等,死伤惨重,某亦于心不忍!” 这话别管真假,至少所有士兵听了以后,心中都舒畅不少。 这人命不如狗的乱世,士兵们也没天真到高层会真的跟他们掏心掏肺。 哪怕是名义上过得去,表面上的尊重,那也比汉室那群贪官污吏强太多。 “可他们居然中了某的引蛇出洞之计!” 张瑞夸张的笑道:“他们要跟我等野外对垒!哈哈哈,他们居然想要跟我等野外对垒!” 笑容是很容易传染的!尤其一军主将这张扬自信而又夸张的笑容。 士兵们不禁就咧开了嘴角。 是啊。一群平时拿锄头的农夫,也敢离开坞堡,出来跟百战余生的军人对垒?怕是一次冲击,就能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将士们!这意味着什么?” 不等士兵们反应!张瑞声嘶力竭的喊道:“意味着他们把坞堡里的粮食、娇妻,拱手相让!黄金、美人,就在那空空荡荡的坞堡里,等我带领你们去拿!” 士兵们顿时血脉卉张! 无数汉子涨红了脸跟脖子,恨不得把肺喊穿,嘶吼道:“追随主公!” “追随主公!” “追随主公!” 声音如雷,惊得山峦仿佛都在震动。 张瑞当即拔出利剑,指着远方被惊动的太原郡兵,吼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再回孟县杀光那群软脚虾!孟县就是我们的了!” “兄弟们!跟我冲!杀光这群软脚虾,再回去抢光那群豪强!”军官们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看起来比张瑞还要激动。 盖因,他们参加过战前会议。一琢磨,好像战前的确是如此规划的。只要击败眼前这支汉军,豪强不足为道。 现在锦上添花,那群软脚虾豪强从乌龟壳子里爬了出来。真的是白送黄金、美人。 听说豪强家的大小姐都娇嫩的能捏出水来。可不是之前那批村姑能比的。 即便主公是个色中饿鬼,也占不了这么多女人?那剩下的还不是归吾等将校吗? 高顺护卫在张瑞身边,看着身边汹涌而过的将士,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等不到一切完全了。 禀报道:“主公,应当派斥候立即通知张军侯,让他加紧脚步,前后夹击郡兵。” 张瑞点了点头,说道:“张军侯也是果敢之人。他手下那么多斥候发现我军攻势,他应该会立即火速进军。不过以防万一,晟武你亲自去。” 晟武脸色一白,知道这是主公在表示对自己的不满。 这种事遣一斥候足以,何需堂堂亲卫队长亲自跑腿。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表现。 乱兵将要哗变之时,自己居然跟着胡思乱想,还需要高军侯持刀护卫在主公身前。 自己这亲卫队长当真是失职,哪还敢有二话,当即拱手称诺,快步离去。 第十四章 辉煌大胜 看着晟武匆忙又略显慌乱的脚步,张瑞若有所思。 方才还不确定他是真有二心,还是一时震惊没有反应过来。 这略一试探,他就露出马脚了。 如果他刚才没有二心,此刻应该断然拒绝。刚发生这种士兵即将哗变的事情,堂堂亲卫队长怎能离开主帅? 真要联络张白骑肯定是四处游击的斥候更快捷。只有他们才能找到游荡在附近的友军。 他一个亲卫队长,知道张白骑部现在何方? 只有他心中有鬼,才不敢面对自己,正好借机离开,免得被自己审视。 高顺在一旁沉默旁观,有心要提醒自己这位相同出身的同僚,却无法开口。 只得将目光移向战场上,此刻晚春的平原上一派喧嚣。 争先恐后的孟县军将士扬起大路烟尘。看气势不仅不像三百人,反倒像是三千人。 难能可贵的是,这三百人在狂热冲锋的路上,还记得军列配合。毕竟队伍里全是前汉军边军和黑山精锐,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 都深刻明白一个道理,战场上能让你活下来的东西只有两样,手中的剑和身边的战友。 所以在三名屯长的约束下,三百余人居然真的构建了三个方阵。虽不甚严整,但是战阵无误。 张瑞顿时相信了高顺的说辞,这些百战老兵仅靠默契就不一定比郡兵稍差。 只要来日稍加训练,战阵熟练以后,这太原郡境内,自己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倒时太原郡别说来讨伐自己。自己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就暗自烧香了。 除了这三百士兵的冲锋,旁边的斥候们也没闲着。 府兵制度激励下,士兵们热情高涨。纷纷发挥主动性。 一时间战场周围全是斥候制造烟尘,仿佛四面八方都有伏兵。喊杀声此起彼伏。 被包围的郡兵此刻就如受惊之鸟,每次喊杀声响起都能令他们身心一颤。 主帅王晨一个纨绔公子早已被吓破胆,战战兢兢的躲在马腹下方,大呼小叫着让家丁持盾护卫住自己。 居然是被孟县神射手的传说吓到慌了神。 关键时刻,他的族弟王凌站了出来。 虽然还未成年,但是胆气却远非王晨可比,大声呼喊着:“都是贼军疑兵。众军莫要惊慌!结圆阵!” 但三军已丧胆,郡兵们也是久疏战阵。慌乱下彼此互相冲撞,完全失了方寸,一时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任军官们如何打骂,拼命维持,看起来也是乱糟糟的,一时居然跟孟县军的水准相差无几。 倒是有一支部队此刻整备齐全,武装精锐。 就是王家派给王晨的五十名家丁。因为都是日夜相处的同族,他们闭着眼凭胖瘦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是故已经结成了一个小圆阵将王晨围在其中。 关键是这支部队,武备齐全,人人带有一把制式弩箭。这种弩箭是郡尉为讨好王氏,而从晋阳府库中特意调拨给他们的。 只要他们走到阵前射住阵脚,郡兵一定能恢复秩序。 不至于慌乱中便被敌军冲撞上来。那样恐怕将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哪知刚将想法告知王晨,王晨就如妇人一般尖叫起来:“不行!这支部队的职责是护卫某的安全!怎能仅为了他们一群卑贱货便将某堂堂王氏嫡子至于险地!” 顿了一下,王晨一字一句的强调道:“没有某的命令!谁也不得擅离职守!万一战事不顺,某还要而等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某回晋阳!” 王凌一时惊呆在原地。 关键时刻才暴露了堂兄的内心本质。什么身先士卒,都是做做样子。 逼急了,他才吐露内心想法。原来五百将士在他心中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群卑贱的货物。 五百人的生死连他王公子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战机稍纵即逝,仅二人争执这片刻,孟县军已经冲到了近前。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天而降,虽不密集,精度却不低。 顿时无数郡兵哀嚎着倒地。 本就慌乱的郡兵更像是无头苍蝇,四处逃窜。 三轮箭雨过后,郡兵阵地已是一片狼藉。慌乱的士卒冲散了大部分的队伍编制。 明明仅有少数人中箭,但四处逃窜的士卒却将鲜血抹到了更多的人身上。 伤亡和恐惧一时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家丁们只觉得入目所及人人带血,无数散兵游勇正在逃离阵地。 家丁首领立即下定决心,从马腹下面将王晨拉了出来,命令两名家丁裹挟着他往回逃。 竟是打着只要我逃得比友军快,敌人就抓不到我的主意。 而此时,三轮箭雨刚过,最前排的孟县军已经冲到了郡兵阵前。 看着郡兵一片慌乱的景象,府兵们一愣,随即露出残忍而又狂喜的笑容。 举起刀剑便向眼前逃窜的郡兵身上砍去。 在山坡上张瑞看来,兵锋简直一往无前。 郡兵火红色的方阵迅速消融,而孟县军色彩斑驳的军阵很快便覆盖了郡兵们的阵地。 完全不像全面战争里,两军对阵时步兵线惨烈的厮杀。 现实是,郡兵一击击溃。 而后在晚春中带着凉意的平原上展开了漫长的逃亡。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孟县军疯狂追杀。 张瑞仿佛已经看到郡兵头上那闪烁的白旗。 一场辉煌胜利已是显而易见。 在周围游荡的斥候们哪能放弃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一队一队的斥候,仅十就敢冲进数十倍于自己的郡兵中间横冲直撞。 郡兵们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追兵,从东面逃到西面,又从南面逃到北面。再不存在五人以上的完整编制了。 有不死心的屯长高呼自己的官职,命令士兵追随自己反抗。吓得一队冲太深的斥候全身发寒,如坠冰窟。 可是无数士兵从那名屯长身边跑过,却仅有两人留在了他身边,是他往日熟悉的部下。 其他人要么不熟悉他,要么是贪生怕死,假装不认识,从他身边溜走。 于是这队斥候的什长,开心的笑了。 他不反抗,自己还不知道这是条大鱼! 下一刻,郡兵屯长扑通一声,果断跪伏在地,双手将腰间的环首刀举过头顶。 有这例子发生在眼前,其他郡兵军官们彻底放弃了抵抗。 等张白骑率部赶到,只见漫山遍野的都是逃兵。一队队的孟县兵像是撵兔子似的,没有任何大战的紧张,全在欢声笑语。 差点跑断腿的张白骑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感叹道:“某还担心,主公以少击众恐有苦战。哪曾想主公仅三百人不足一刻便击溃郡兵五百。真乃神人也!” 第十五章 太原王允 然而还没等张白骑缓过一口气,一名传令兵就冲到眼前。 都是黑山系的战友,看着这位吐着舌头大口呼吸的黑山大将,传令兵眼角含笑,说道:“张军侯,传主公令。请您约束部队,勿要参战。即刻回援孟县。里外夹击,全歼叛乱豪强。” 张白骑只感觉额头血管卉张,自己这刚跑到战场,还没杀一人,就要跑向下一处战场? 没好气的扇了一巴掌在传令兵后脑勺上,张白骑大吼道:“臭小子,你刚才是在笑?” 传令兵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说道:“张军侯,您这名字可真是起的好。马都没您能跑哇~” 说完,不等张白骑发怒,传令兵就拖着长长的尾音,大笑着逃了。 张白骑恨恨地回头,朝部下喊道:“等回到孟县,尔等都去给某找这个混蛋。某不把他屁股打烂!” 部下们上气不接下气,纷纷吐槽道:“军侯,依某看您怕是要坐实这神行白骑的名号了。” “某看就叫神行太保!” “神行将军才符合军侯的身份!” 任由部下们口嗨几句,放松一下心情。张白骑才脸色一正,吼道:“可以了!军情如火,即刻火速赶往孟县!” 士兵们顿时收敛了神情,提着矛剑,大口呼吸着跑过纷乱的战场。 直到烟尘散去,视线里再也见不到这支队伍的身影,张瑞才现身战场中间。 刚下完这种命令,即便以张瑞的厚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将士们幽怨的目光。 可没办法,为了孟县的存亡,为了家国大计,军队需要你们的腿。奔跑,兄弟们! 悠闲的时光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高顺带着一队士兵押解着两名俘虏急匆匆的走到张瑞面前,语气急促的说道:“主公,有紧急军情。” 张瑞收拢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问道:“何事?” 高顺手指一名身穿精良锁子甲的白面青年说道:“此人乃是郡兵军侯,祁县王氏嫡子。被斥候擒获,略一拷问,竟爆出一条重要情报。他除了要经略孟县,还要北上阳曲,驱逐一支盘踞县内的胡族部落。” 张瑞敏锐的察觉到关键所在,心跳骤然加速,脸庞涨的通红。 强制按耐住自己激荡的内心,谨慎的跟高顺确认道:“意思是,阳曲县知道这支郡兵会前往阳曲。” 高顺重重的点头,说道:“但阳曲县还不知道这支郡兵已经战败!” 张瑞激动的拍手,原地徘徊了一阵,随即心一横。谋大事岂能惜身。 这世道永远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虽然孟县都还没安稳好,但不妨碍张瑞扩张版图的野心! 心下做好决断,张瑞大吼一声:“亲卫队,立即收拢部队!将俘虏聚拢过来!脱其甲袍,让我军将士即刻换上。” 漫山遍野的将士被亲卫强制征召,清点人数居然有四百多人。其中甚多乃是张白骑部斥候,此刻也顾不得许多。 被张瑞强行整编到高顺麾下,换上俘虏的郡兵甲袍。 火红色的绛袍穿在百战余生的边军身上,气质比真实的郡兵还像汉军。 即便是知道其底细的张瑞,一时都有种错觉。 仿佛那支战无不胜的大汉军团穿越时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无数府兵不禁抚摸着自己身上火红色的衣袍,曾经自己就是穿着这身甲袍浴血奋战,平叛乱、驱胡族。 如今再穿这身甲袍却是要与大汉为敌了。 无数人产生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张瑞却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候正是人心浮动,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人感觉聒噪。 男人的伤口只需要自己去舔。等他们克服了内心的这道难关,以后就彻底跟孟县绑在一起了。 再也不用想砍了张瑞脑袋就想洗白的美事了。 张瑞亲手将郡兵军侯的旗帜递向肃立面前的高顺。 二人协力将大旗竖起,张瑞望着眼前威严、剽悍的军人,郑重的说道:“高军侯,孟县最精锐一部四百余人就交付于你了。” 高顺全身绷得笔直,以右手锤自己心口,语气郑重而又激昂的回道:“末将必将报以大捷!” “望君凯旋!” 话音犹在,大军已然远去。 长刀染血,征袍未干,又是下一场征伐!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大军的旌旗,张瑞才将目光转移到眼前。 惊奇的发现,除了王氏嫡子还有一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 不由惊奇的问道:“汝是何人?” 这名公子虽然身为俘虏,一身胆气却丝毫不减,大大落落的审视着张瑞,说道:“某乃祁县王凌。尔便是流寇头目?” 听到流寇头目四个字,张瑞不仅未动怒,反倒由心的笑了起来。问道:“太原冠带们就是如此称呼吾等的?” 王凌沉默了瞬间,望着张瑞说道:“整个太原都小觑了尔等。恐太原覆灭之祸即在于此。” 一个未加冠的少年都有如此见地? 张瑞立即收起了因郡兵溃败而产生的轻蔑之心。若太原诸公都有此见地,恐怕接下来要有无数硬仗要打了。 不过看到旁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王氏嫡子,张瑞又放心了。 真正有才之人不受重用,掌权的又尽是酒囊饭袋之徒。不然太原怎会久经刀兵。 见到张瑞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王晨身体一阵颤栗,连忙说道:“吾父乃是大将军从事!尔等不能害我!” 相隔千年居然还能听到这一模一样的话语,逗得张瑞一阵大笑,问道:“汝父名李刚?” 王晨不明所以,李刚是何人?却还是希望父亲天下皆知的正直威名能够庇佑自己,连忙解释道:“家父讳允,字子师。月旦评曾言有王佐才。三公竞相聘请。” 王允,王子师?出身太原。 怎么像是那个人? 张瑞问道:“乃父可是得罪了宦官被迫害,最近起复?” 王晨连忙点头,说道:“没错,正是家父。” 那不就是那个派貂蝉用连环计离间了董卓和吕布的司徒王允嘛! 据史书记载王允出身太原王氏,家族世代公卿,家境殷富。 管他大将军从事、还是司徒。在自己眼里那都是小钱钱啊! 想赎回自己的嫡子!先拿出几万石粮食再说。 想鲁肃一个普通豪强都能赞助孙策粮草无数。 太原王氏,五姓七家中最早崛起的家族。不把他们榨出骨髓来,简直对不起孟县的父老乡亲们。 第十六章 民心所向 想到太原王氏,张瑞终于记起来这个王凌是什么人了。 大魏太尉,淮南三叛之一的发起人。 与诸葛诞、毋丘俭等人先后三次发起反对司马家族的兵变。 能在人才济济的大魏官至太尉与司马懿同台对擂,这又是个王佐之才! 难怪十八九岁还未加冠就有此胆识与见地。 既然落到了自己手里,那就别想跑了。 正好孟县徒有一群莽夫,还没有文士。 那么多案牍文件,全压在裴县令身上,也不合适,得找个人跟他作伴。 …… 黑色大旗插在山顶随风招展。 及至傍晚已有近两百名斥候陆陆续续押着俘虏汇聚于山脚下。 剩下的少量斥候或是追敌太深,或是一脸懵逼的找不到张白骑部主力,自行回归县城了。 张瑞就不再等下去,下令全军折返。 路走到一半,就有斥候兴高采烈的冲到眼前。 兴奋的喊道:“报!张军侯捷报!已击溃豪强部曲。两位军侯正在尾随追击!” 待大军行至县城,还能看见从城门一直绵延出去的无数尸首。 几乎全是后背受创,可见豪强部曲是仓皇逃窜,溃不成军。 城墙上士兵们正在整树各种旗帜,虽然口号乱七八糟,但这可是孟县壮大的根本。人心有时比粮草、利刃都重要。 城池内,居然有百姓在打扫街道、搬运尸体、清理血污。 看的张瑞啧啧称奇。 怎么自己就出去打了一仗,回来以后,好像一切都是人间如意。 就这民心,就差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感觉自己即便没有军队,在城里振臂一呼,就从者云集。 发生了什么? 县令裴绍正在城头居中指挥,往日里见到张瑞都是口吐芬芳,奇怪今天见到张瑞站到身旁居然没有问候。 张瑞惊奇不已,问道:“裴县令,今日你不对劲。已经有一刻钟没有问候我品行卑劣了!” 裴绍脸上还是没有好脸色,只冷哼了一声。继续吩咐手下人如何修缮县城,抚慰灾民。 一旁的小吏往日里对张瑞都是视而不见,今天居然纷纷恭敬的拱手行礼,然后才转身离去。 张瑞现在无比确定,城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待城池上的官吏都离去,裴绍才正眼审视着张瑞。 良久叹了口气,端端正正的向张瑞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此番却是要替孟县百姓向尔道谢。”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身正气傲骨的裴县令还会向一介匪首弯腰。 张瑞乐呵呵的一笑,说道:“大恩不言谢。跟我讲讲发生了何事。” 裴县令默然! 果然是卑鄙贼子!不通礼节! 大恩不言谢这句话是尔应该说的吗? 莫名的,又觉得配合上张瑞的厚脸皮与贱兮兮气质,说这句话居然有种浑然天成的适宜。 “裴县令,我听到你内心在骂我呢!” 裴绍知道自己一接话,就要进入他的节奏了。果断沉默,然后改换话题,说道:“算来,已是黑山军二次为孟县百姓驱逐乱兵,护卫家园了。” 原来如此。 难怪民心所向。 张瑞、张瑾治军甚严,加之军人家就在孟县,平日里军民秋毫无犯。 今日豪强部曲发难,攻破县城。部曲当中多是愚昧村夫,忽然发现有机会奸淫掳掠,又没有军纪约束,哪还克制的住恶念。 在交战期间孟县仿佛沦为人间地狱。 往日里普通、平静的生活只有失去时才能发现他的珍贵。 深受茶毒的孟县官民,自上而下都无比怀念张瑞统治的秩序。 就在百姓们翘首以盼张瑞大军能平定战乱,恢复秩序时。 张白骑所部如同神兵天降,势如雷霆般冲进县城。从身后打了豪强部曲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了援军,城内的守军当即发起反击。 前后夹击下,豪强部曲立刻溃不成军。 无数正在胡作非为的乱兵失去了保护,被路过的孟县军人就地俘虏,直接枭首,完全不给辩驳、赎罪的机会。 一幕幕类似的情景在孟县城内四处上演。 这一刻孟县百姓看到军人们衣甲染血、杀人如麻,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由心的感到安全与爱戴。 无数孩子抱着父母的大腿,指着列队远去的军人,说道:“某将来也要从军,做这种顶天立地的汉子,保护父亲、母亲。” 这就是为什么张瑞一到县城,感觉民心在己的原因。 此时一名一名的斥候又报来捷报。 “报!张军侯攻占豪强坞堡一处,有粮数千石。” “报!张军侯亦攻占坞堡一处,内有钱粮三仓。” 后来喜讯太多,而且斥候都是称呼自家长官张军侯,张瑞就懒得问究竟是张瑾还是张白骑的捷报了。 总之今日一战,可谓内忧外患尽除。 整个孟县只剩下了最纯净的自耕农。自秦王朝以来,无数明君能臣们期盼的政治环境,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 经过血与剑的洗礼后,在孟县实现了。 剩下的就是将这种模式复制扩散,先是孟县而后阳曲,随后太原,及至并州。乃至天下! 心情大好的张瑞,乐呵呵的将王凌丢给了裴绍,说道:“之后清查豪强隐匿的户籍,平均授田等事,就劳烦二位了。” 王凌心气高傲,当即拒绝道:“某宁死,不从贼!” 这份士大夫的傲娇引得周围卫兵一阵哄笑。 毕竟有裴绍这位县令的珠玉在前,王凌这个小刺头完全不算什么。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小小年纪,不经受一番来自社会的毒打,怎能为孟县事业增光添彩? 于是张瑞很是随和的笑着,语气淡然的说道:“无妨,做与不做,一切由你。” 王凌一愣,似乎没想过张瑞会如此通情达理。 只是一旁裴县令眼里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仿佛是在这个年轻公子身上看到了当初单纯的自己。 你太低估了这个贼首的无耻,年轻人! 注意到裴县令的目光,王凌敏锐的发觉事情可能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谨慎的问道:“某若是不做会怎样?” 张瑞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随和,说道:“放心,你可是人才。我不会用那些严刑拷打之类的粗鲁手段!只是,你一天不干活,我就砍掉你堂兄王晨一根手指。敢逃走,直接就给他上宫刑!” 王晨脸色瞬间雪白! 你们二人相爱相杀的事情,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卑鄙!无耻!”王凌大骂。 张瑞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去。 “多谢夸奖!” 第十七章 诈城阳曲 事实证明,文人的傲骨正气敌不过现实匪寇的卑鄙无赖。 经过一夜的煎熬反侧,王凌还是向现实低头了。 第二天清晨顶着一副熊猫眼走进县衙点卯。 裴县令作为过来人,能深刻体会到眼前年轻人心中的迷惘与羞愧。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如果实在想不开。看看城头的标语,其中有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凌不可思议的望着裴绍,问道:“县君果信那些胡言乱语?” 裴绍神情略显踌躇。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城头上这幅旗帜时,内心的震撼与崇敬。 那一刻自己好像一扫心中的迷惘,终于知道自己困守并州这混乱之地,余生奋斗的方向。 曾经面对城破兵败的无助,曾经面对生民无立锥之地时的困惑,都在那一刻如拨开云雾见阳光。 可是想到这一切都要从贼,裴县令有段时间对汉室的信仰都有点动摇。 最终裴绍像是在劝慰王凌,又像在说服自己一样,坚定又大声的说道:“吾等所为,不为汉室,不为贼子!只为生民立命!即刻动身去为难民平均授田!” 明明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但二人都仿佛找到了下台的台阶。内心煎熬总算减轻许多。 …… 在裴县令这边阴差阳错说服了王凌的同时,远在北方阳曲县境内的高顺所部也顺利抵达阳曲县城。 守城的士兵战战兢兢的望着城下衣甲染血的、武器上也带着缺口,明显刚浴血奋战、杀气未散的大军。 众人你推我让的最终选出一个倒霉什长出来交涉,问道:“可是晋阳来的郡兵?” 一名凶神恶煞的屯长在高顺示意下上前交涉,骂骂咧咧的吼道:“既知是乃父!还敢关门?阳曲县就是此种态度对待郡中贵客?信不信乃父把尔等吊到树上抽死!” 什长全身一阵寒颤,语气更弱,哭丧着解释道:“有逃来的郡兵言郡兵已经战败,县君……” 不等他说下去,那名屯长已破口大骂:“我x你老母!尔个猪狗不如的货!吾等刚血战凯旋,尔就信口放屁!中了别人诡计而不知的憨货!来人可曾说清吾等是如何战败的?” 这正是阳曲县上下困惑所在。 那几个逃兵的说辞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 询问他们是如何战败的。不甚清楚。 询问敌人数量。不甚清楚。 问什么都是,不甚清楚。 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吾等战败了,到处都是贼军。 这让守军如何答复? 下面屯长一顿破口大骂,地地道道的太原方言,怎么看都比那几个逃兵气势更足。完全不像是来诈城的。 还不等城上守兵给出答复,城外又一名屯长走上前来,骂骂咧咧的提出一个在守军听来近乎天方夜谭的要求。 “让县令立即跪着出来给我家公子道歉!否则吾等即刻退军归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淋漓尽致的展现了一个众人固有印象中豪族子弟应有的纨绔作风。 守军连忙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请王公子稍等片刻。 楼下两名屯长还在骂骂咧咧,可远处大军已经调转方向,沿着来路返回去了。 城门后一直暗中观察的县令哪曾想对方如此果决,如果是来诈城的,怎会如此轻易放弃。 一定是惹得那位太原王氏的嫡子不喜了! 以太原王氏的势力,自己敢如此怠慢王氏公子,怕是不出今年,自己这县令就要做到头了。 而且听说王氏族长王允已被陛下起复,现正在大将军府任从事中郎。 自己如此得罪王氏,恐怕永无复出之时了! 来不及细想,县令连忙下令打开城门,仓皇的第一个冲到大军近前,大喊道:“王公子,留步!” 孟县将士眼含笑意,彼此对视的眼神里都感觉事情如此滑稽。 还有自己主动躺倒砧板上,把脑袋送到对方刀下的憨货。 于是在无数士兵的夹道注目下,阳曲县令急着投胎似的从铁甲甬道中间跑到了高顺将旗下。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刚毅、胡须茂密的阳刚汉子,完全不似世族公子温润如玉。即便阳曲县令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事情不对了。 大喊一声:“尔不是王公子!是何人?” 高顺挥了挥手,立即有两名士兵冲上去,将县令绑住。 阳曲县令悔恨不已,那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逃兵说的居然是真的。 郡兵已经败于孟县贼子! 可恨这几个憨货,连自己是如何战败的都说不清楚! 不然自己何至于沦落至此! 已经控制了阳曲县的县令,又诈开了城门,攻占阳曲已成必然。 高顺即刻下令道:“全军进城,严肃军纪!敢有扰民者,勿用上报,当场即斩!” 全军一凛,有想在异地他乡浑水摸鱼的士兵,立即熄灭了心中那点小火苗。 大军陆续开拔进城,便有屯长走到守军面前,一伸手说道:“拿来!” 守军不明所以,问道:“上官所要何物?” 屯长语气不耐,说道:“当然是兵刃!” 一众守军不甚明白,为什么要上交兵刃。但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又不敢辩驳。 只好老老实实的排队将长矛、腰刀、弓箭等武器放到屯长身前。摞成了一堆小山。 屯长满意的拍了拍在一旁赔笑的守军屯长肩膀,说道:“善!尔的兵刃也交出来!” 守军屯长一愣,问道:“某得也要?” 眼见郡兵长官脸色一变,似要发怒。 守军屯长再不敢多言,连忙解下腰间环首刀,赔笑着说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上官还有何吩咐?” 孟县军的屯长思考了片刻,眼睛一亮,有了主意,说道:“可否劳烦尔等去找些草绳?” 很快守军便真的拿来一堆草绳。问道:“上官要此物何用?” “劳烦尔等将自己缚紧!” 守军屯长冷汗浮现额头,结结巴巴的说道:“上……上官,莫……莫……莫要玩笑……” 周围瞬间一片拔刀声,无数雪亮的长刀与矛刃对准了手无寸铁的守军士兵。 吓得守军将士面无人色。 “现在尔等还觉得某在开玩笑?” “上官息怒!某等这就自缚!” 第十八章 剃发不留头,留头不剃发 在阳曲县纳入版图后的第三天,这个近乎被汉室遗忘的边缘城镇里。 云集了上千名矢志收复汉家失地的青壮军人。 他们的名字无人问津,但他们的雄心却堪比天高。 孟县麾下足足一千三百名军人肃立在城头前没有一丝声响,严整的方阵一片肃杀。 晚春的风吹过,让围观者顿觉不寒而栗。 张瑞在一群将官的拥簇下走上城墙,对着自己麾下的赳赳武夫,只觉胸口尽是豪迈。 男儿所思所想,无外如是。 麾下铁甲十万,涤荡九州清明! 剑锋所指,众军奋战! 遂大声吼道:“将士们!” 城前顿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诺!” 无数将士发自内心的拥护,声音雄壮、响如雷霆。尽显男儿豪气干云、英雄本色! 权力的味道是如此迷人!大军的豪迈让人怦然心动。 张瑞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喊道:“某曾立言带尔等驱逐胡虏,收复山河!” “今日!某就带领尔等践行此誓!” “自即日起!凡我大军马蹄踏过之处!” “或编户齐民!或化为齑粉!” “凡我治下!剃发不留头!留头不剃发!” 无数将士兴奋的高举手中刀枪,声嘶力竭的高呼。 “誓死追随主公!” “誓死追随主公!” “誓死追随主公!” 军心可用,一众将校都大受鼓舞,恨不得立即奋勇杀敌。 张瑞便不再多言,拔出腰间利剑,振臂猛挥,命令道:“全军出发!” 今日除了伤兵与留守两县的守军,张瑞麾下可谓主力尽出。 虽然大军衣装还是斑驳杂乱,甲胄五花八门,甚至许多还是赤裸上阵。但气势雄壮,战意高昂,所有人都对建功立业充满信心。 事实上拥簇在张瑞身边的一众将校非但觉得胜券在握,更多的是对主公如此重视,感到奇怪。 在这个一汉当五胡的时代,驱逐一个小小的乌桓部落,如此兴师动众,若不是张瑞此番威信正隆,怕有人要说一句小题大做了。 但,他们哪知张瑞来自后世,深知即将到来的五胡乱华,胡族对中华大地茶毒何其深远。 所以针对游牧民族的行动,张瑞宁愿以狮搏兔,也不愿出现一点偏差。 最后,张瑞也想亲自去见证一下这个时代,战斗力最强的胡族,究竟战力如何。 根据史书记载,乌桓战斗力一直是强于鲜卑、匈奴的。 乌桓部落习俗是推举有勇健能理决斗讼者为大人。大人传袭无需父子相承,亦无兄终弟及。这保证了乌桓部落经常处于战斗力强盛状态。 “无世业相继”导致乌桓部落姓氏经常改变,以大人健者名字为姓,大人替换,乌桓部落的名字就会替换。 这也导致乌桓一直没有很强的凝聚力。 所以乌桓突骑在汉、魏、晋三朝都是天下名骑。 但也有数十万人惨败于曹操奇师的大溃败。 这样自相矛盾的战斗力,张瑞必须亲眼见证,才能为日后对抗北方五郡乌桓、匈奴的战略打下基础。 …… 被张瑞征讨的乌桓部落名为仆骨,原是雁门乌桓的一支。 中平五年并州胡族叛乱,攻杀刺史张懿后,并州一片混乱。 仆骨大人就看好了阳曲这块地广人稀的土地。 带领部族上下共六千余人举族搬迁至此。 在搬迁之前,仆骨大人早已打探清楚。 新任并州刺史丁原忙着对付叛乱的休屠等主力匈奴部落,平叛大军在一个名叫吕布的飞将带领下正深入南匈奴大本营西河郡,在那里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并州主力完全没精力理睬远在太原的一支不起眼乌桓部落。 而只有两千人的太原郡兵,除了要防备刚刚在境内肆虐不久南下河东的白波军外,还要驻防大陵县。 那里是整个太原的核心精华区域,有完善的湖泊、河流灌溉区,有盐田、粮仓。还有大汉孝武皇帝设置的天下三十六处铁官之一。 仅是防军力就已捉襟见肘,能调来驱逐自己部落的军力不会超过五百人! 这个规模的汉军,仆骨觉得自己发尽部落内每个能战之士,能凑齐三千控弦,足以胜出。 即便一汉当五胡,部落还多出五百勇士呢! 乌桓古老相传的谚语里,越是怕狼来,狼越是在你附近徘徊。 仆骨大人正想着如何应付汉军,一名牧民就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里。 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痕,血肉外翻暴露在空气中,每次说话都让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泪流满面。 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喊道:“大人!大人!汉军!汉军!数不尽的汉军!数不尽的汉军杀过来了!” 仆骨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大声呵斥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问道:“数不尽的汉军?怎么会有数不尽的汉军!最多只有五百!” 还没等牧民回答,又一名牧民冲了进来,对仆骨喊道:“大人,汉军游骑杀到部落门口了!出去打探敌情的牧民都被射杀在路上了!冲不出去!只有在周围放牧的牧民侥幸逃回来报信。” 仆骨一把扔下手中抓着的牧民,知道再逼问下去,他也给不出重要的情报。 牧民愚钝,又匆忙逃窜,哪分得清汉军有多少人。 只要人数超过一百,对他们而言都是数之不尽。 或许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糟! 冷静下来,仆骨吩咐道:“去通知每一个人,带上武器,跟我迎战!再去通知仆骨力猛,让他带上部落精锐士兵,前去打探汉军详情。” 想到仆骨力猛,仆骨心中放松了许多。力猛是部落里最强壮的勇士,力大无穷,且射术精湛。三岁便能骑羊射鼠,十岁就可独自射杀草原上的野狼。成年以后,部落里更是没有人能当他一拳。 若不是头脑不太灵活,自己都想培养他做下一任大人了。 即便如此,仆骨还是将部落里最强壮的一百名牧民交给他统领。负责跟其他部落争夺草场,驱赶其他部落的牧民。 任何战斗,只要力猛出战,仆骨部落就没有输过。 这也是仆骨大人敢带部落南下的一个重要原因。 第十九章 阵战乌桓 张瑞这一侧,张白骑正一脸懊恼的向张瑞请罪,说道:“主公,某未竟全功。有牧民逃脱,请主公责罚。” 张瑞心中也大为遗憾,有牧民逃脱,对方就能在自己大军抵达前做好准备。 偷袭失败,接下来只能打一场正面对垒了! 以乌桓的强悍,也不知道要有多少将士,埋骨沙场。 但张瑞也知道,此次不能怪张白骑。 毕竟搜罗了孟县、阳曲两县所有马匹,加上郡兵战败的缴获,全军上下也只有不到五十匹马。其中还有不少是驽马。 能达到如此战果,更多靠的还是士兵精湛的骑术与超神入化的射术。 宽慰了一下自己手下大将,让他下去整备待战,张瑞便找到了高顺。 这是自己手中的最强王牌,尤善堂堂之师,击溃正面强敌。 见到高顺,张瑞开门见山的问道:“高军侯,全军交由你指挥。可有把握击溃这支乌桓部落?” 高顺其实不甚清楚,主公为何如此谨慎。 以汉军的经验,与胡族交战,难的是如何找到这些居无定所的游牧部落,并逼他们在自己挑选的战场上接战。 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己方,即便是那个世家纨绔王晨来指挥,也能取得大胜。 除非对方有光武皇帝一般的运气,天降陨石正中孟县大军。 除此之外高顺实在是想不出会输的理由,便端正站姿,以右手锤心口,郑重的承诺道:“必破此虏。旦有差池,顺提头来见!” 我只要赢!输了,给我一百个你的人头也不好用! 又一次张瑞怀疑眼前这个一脸阳刚坚毅而又骄悍的将领,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个沉默有威严的高顺。 怎么一点悲情将领的感觉都没有? 但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张瑞还是退到一边。将全军指挥权交给了眼前这位悍将。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历史上那位悲情名将,但眼前高顺的表现是完全对得起张瑞的信任。 孟县游骑将对方所有探子死死的压制在部落里。利箭射翻了营内的篝火,引起一片不小的火势。 有了例子,一处处火盆很快便被射翻在帐篷上,整个部落内,到处都是火焰。 这随手之举,居然起到了难以置信的重要作用。 数不清的牧民扔下武器,跑回自己家中灭火。 及至孟县大军逼近这支部落门口,见到的就是一片匆乱景象。 数不清的牧民在部落里来回奔跑,哭爹唤儿声混合着粗鲁的叫骂声,竟然盖过了军队的指挥声。 列阵在部落前迎战的人数,看规模居然仅跟孟县大军不相上下。 仆骨大人此刻正在大发雷霆,对着身边的亲信大吼道:“仆骨力猛现在何处?怎么还没见到他!” 身边亲信哪敢在这个关头触霉头,一个个都低头不语。 气的仆骨举起马鞭便抽,喝问道:“舌头让人割了?还不快讲!” 被打得哭爹喊娘,没办法,终于有人开口答道:“力猛言家中母马即将产子,他在家中助产。稍后便来!” 仆骨只感觉太阳穴一阵鼓胀,差点眼前一黑昏死阵前!大吼道:“还不去催!” 亲信们带着哭腔答道:“催促的人都挨了他的拳头,正倒地不起呢!” 对话没能继续进行,对面已经响起雄壮激昂的鼓声。 伴随着军人嘹亮的口令:“放箭!” 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 牧民们哪有资产配置铠甲,只能用肉身硬抗弓箭,顿时倒下一片,阵地上到处是伤兵哀嚎。 游牧民族的弯弓射程不如对方,又无甲胄,完全无法与之对抗。现场宛如屠杀! 仆骨怒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心头精血,气势变得萎靡不振,最后强撑着下令道:“冲过去,杀光汉狗!” 利箭如雨,无数衣衫褴褛的部落勇士挥舞着弯刀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但野蛮凶悍的蛮夷战士还是顶着巨大伤亡冲到了孟县大军身前。 孟县一群骄兵悍将,又怎会放任对方逞凶! 几乎是同时,一群基层军官大吼道:“收弓!跟某杀光这群蛮夷!” 密集的长矛被举起,雪亮的利刃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仅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冲!” “冲!” “冲!” 军官们激情豪迈,凶残程度完全不亚于他们口中的蛮夷。 一支支长矛带着巨大的惯性彻底洞穿了蛮夷的身躯,矛刃上挂着各种碎骨与脏器。 两支凶残的部队终于冲撞到一起,战场上一片刀光剑影,掀起无数残肢断臂。 一切的计谋、一切的算计、两支政权的命运最终都还是要靠将士们手中的刀剑来决定! 在中军观战的张瑞急的破口大骂:“神他妈的冷兵器时代一支部队伤亡百分之十就要崩溃了!” 这支乌桓部落的蛮夷在徒步冲锋的路上倒下就不止一亭! 前线每时每刻都有孟县的将士在伤亡,每一秒对张瑞来说都是煎熬。 自己最精华的部队,最拥戴自己的将士,就这样牺牲在一支籍籍无名的乌桓部落手中,每每思及至此,张瑞就感觉心头在滴血。 关键是,这支乌桓部落的骑兵呢! 怎么到现在还不出场。 高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支骑兵,游刃有余的又派出两名屯长率部提供箭雨压制。 两百名弓箭手自信满满的拉满弦,箭雨漫过交战的前线落在蛮夷密集人群的中间,引起一片哀嚎。 身后传来的惨叫声,惊得正在厮杀的部落勇士们心神不定。很快便被孟县将士乱枪戳死。 最中间的那屯将士在箭雨的掩护下硬是骁勇的将蛮夷杀退数十步,深深冲撞进蛮夷军阵当中,远远的将同僚甩在身后。 看的张瑞一阵揪心!恨不得跑到前线去狠踢这名屯长的屁股!别冲那么快!万一被乌桓人包抄了后路怎么办? 事实上战阵中的乌桓人可没有张瑞那份悠闲,汉军的剽悍简直突破想象,完全不像是郡兵,无论是战阵配合还是杀人技巧,都远超乌桓人一大截。 再加之甲胄精良,利刃锋利,战意高昂。 乌桓人被正面之敌压得气都喘不上,哪还有心思去包抄侧翼。 只有张瑞无所事事,一会儿恨不得去拉住那些狂飙猛进的屯长耳朵,让他们放慢脚步。 一会儿又恨不得去踹那些激战厮杀的屯长屁股,让他们赶紧突破敌阵。 一会儿又想叮嘱那些弓箭手把箭射远点,别误伤友军! 第二十章 乌桓突骑 胜利就在张瑞抓心挠肺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到来了。 前线将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打破了张瑞的一切焦虑与不安。 胜利来的如此梦幻迅捷,又是如此理所当然, 没有故事中的神机妙算,也没有游戏中的精彩微操,没有什么伏兵奇袭,没有什么骑兵背刺。 有的只是三军奋勇,靠的全是将士用命! 孟县大军就是如此堂堂正正的杀穿了乌桓人的阵地。 用长矛利剑,凭强弓硬弩。 杀光一切敢于斜眼直视孟县军旗之人。砍下一切未对军旗叩首的脑袋! 有组织的抵抗被击溃,部落里的散兵游勇更是掀不起浪花来。整个部落陷入刀山火海,凡是没有跪下的青壮都被乱枪戳死。凡是试图抵抗逃跑的,都被射杀在原地。 男子的哀嚎,妇孺的哭喊,持续飘荡在部落的上空。 部落外被将士们拥簇的张瑞还是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 那么野蛮凶悍的乌桓人就这么败了? 那硬抗箭雨,不顾死伤,前仆后继的乌桓勇士就输在了堂堂正正的对阵上? 他们的骑兵呢? 名动汉魏晋三朝的乌桓突骑呢?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支骑兵,又怎么会无视自己的部落陷入一片火海,正惨遭屠杀。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张瑞找到高顺问道:“高军侯,为何此战未见乌桓骑兵?” 高顺指向正在收拢乌桓战马、兴高采烈地将士们,说道:“战马即便在游牧民族亦是最昂贵之物,数量稀少。我军神兵天降,他们如何来得及聚拢分散各户喂养的战马?” 难怪高顺不断增兵,连绵不断的攻势,打得乌桓人节节溃败。 况且,即便真的有这么一支骑兵,恐怕也难改结局。 因为高顺始终在身边留有三屯人马,既是护卫张瑞,也是以防伏兵。 想到高顺只用步兵千人就正面击溃了乌桓部落,张瑞觉得乌桓人似乎也没传说中那么厉害嘛。为什么乌桓突骑,会如此出名? 高顺解释道:“京师的北军五校中越骑校尉部即多为内附乌桓人。由汉室供养,专司武备,甲具精良的乌桓突骑,骑射如飞,骁勇异常,可谓名师劲旅!至于乌桓内部骑手,不过是骑马猎人而已。” 张瑞心中疑惑终于释疑! 乌桓人的战斗素质很高不假,可在部落里一直是游牧放羊,并没有很强的军事素养。 就像今天,敌人都打上门了,牧民还没有完成集结,甚至有人因为家中牲口产子这种事就敢拖延命令。 这种散漫的作风,无组织无军纪,又无利刃硬甲,打仗全靠一股狠劲猛冲,如何是大汉精锐边军的对手。 可一旦被朝廷征调,参与平叛。一支全副武装,随时待命的乌桓骑兵,又的确是一支劲旅。往往两三千人就能打得上万叛军溃不成军。 总结起来乌桓人在防御战中,大概不如一群羊。但远离故土,远征他乡,又会变成一群嗜血的恶狼。 乌桓人已经掀不起浪花来,张瑞就不再这里浪费时间。留下张白骑负责肃清残敌,清理缴获。自己则带着高顺与三百将士返回阳曲县。那里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 县城内风平浪静,让众将士大感失望。 这阳曲县的豪强如此胆小,只留下空城,他们也不趁机夺回! 最是厌恶这种龟缩在坞堡中的鼠辈。 派将士一个个攻克这种防备森严的坞堡,也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县衙内,张瑞头痛不已。 徘徊了几圈后,对亲卫说道:“将阳曲县令请来!” 阳曲县令自被高顺俘虏后,便一直被囚禁在县衙后院内。除了不能外出,倒也是没受什么虐待。 很快这位面白体胖的县令就被请到了张瑞面前。 相较于孟县县令裴绍,那终日在田间奔波,久经风吹日晒的粗糙黑脸。 这位阳曲县令就显得养尊处优了。 在并州这苦寒之地居然能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也实非易事。 一名屯长绕着他转了两圈,拍了拍他肩膀,啧啧称奇道:“你这厮一身肥膘恐尽是民脂民膏?” 阳曲县令并没有裴绍一般胆气,讷讷不敢言语。 张瑞便将那名屯长斥退,温言细语的对阳曲县令说道:“县君请入座。勿要紧张,某等非是嗜杀之人。” 但被一群杀人如麻的剽悍将士盯着,又怎能放松下来,即便入座,屁股都不敢挨着腿。 “还不知县君尊姓大名?” 乍听如此一问,惊得阳曲县令一屁股瘫坐在地。 休矣。这是是盘问某姓名为某坟前立碑! 亦不知某碑文上回如何言某!有阳曲县令,半生碌碌,身极胖,后遇戝,卒! 已抱有死志的县令只觉一身压力尽去,十分坦荡的跪坐在席,仿佛化身苏秦张仪,侃侃而谈:“某清河崔氏子弟,名琳,字长羽。治阳曲两年,今后这阳曲便交由诸位了!” 张瑞哭笑不得,不得不安抚一下这位不断给自己加戏的崔县令,说道:“县君,吾等绝非嗜杀之人,亦不会插手阳曲政务。财、政、军,三方分离。只要日后县君不茶毒百姓、胡作非为,这阳曲政务还是需仰仗崔县君多担待。” 当然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张瑞麾下全是杀人不眨眼的莽夫,能认识自己名字的“文化人”都挑不出十个。就算接手了阳曲县政务,也是抓瞎。 崔琳一愣。这是何意?不砍某脑袋了? 这茶毒百姓自己也没做过啊。 那把自己请来是何意? 不能再任由这位戏精再脑补下去了。 张瑞直接点明来意,说道:“此次请县君过来,是有关豪强之事想向县君请教。” 豪强? 尔要说这个某可就不困了! 在阳曲,没人比某更懂豪强。 好在他还记得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得意忘形,双手拱礼,回道:“不敢当。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将军大计,提供一点浅薄意见,以供参考。” 张瑞点了点头,这位崔县令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谨小慎微,求生欲极强。 倒是好打交道,便说道:“某想知晓,这阳曲多少豪强。实力如何。为何此番某等征战在外,没有任何豪强起事。” 第二十一章 少年郭淮 阳曲县衙内,济济一堂的将官们都在侧耳倾听崔琳的高谈大论。 这让一直以来备受掣肘的崔县君莫名产生种一展抱负的错觉,侃侃而谈道:“刚才说到阳曲在籍数一千七百户有余,全县人口八千三百有余。需知只一山之隔,冀州同位置的县城内,仅登记在册的户籍就有上万户。此绝非正常!” 张瑞点了点头,前世自己是农村孩子,出生于一个山沟里的农村,那个村子算比较大,足足有两千多人。 而整个阳曲县地势平坦,即便没有化肥,也不应该只有后世区区三四个山村规模大小。 这一千三百户的数字也太夸张了! 见众人都不由点头赞同,崔县君备受鼓舞,继续说道:“某曾困心衡虑,以为造成如此结果有二。” 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崔县君缓缓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自然是太原乃是我大汉扼守北疆之门户。西为南匈奴王庭所在西河郡,匈奴叛军时年便自美稷掀起叛乱,南寇河东,东略太原。雁门乌桓亦不时南下劫掠,阳曲县百姓饱受战乱流离之苦。生民无多!” 这条原因,所有人都深感认同。 自从汉室将乌桓与南匈奴置于并州,北部五郡就几乎不为汉室所有。 太原作为汉室控制的最北方边缘重镇,可谓久经战乱,人口稀少已是必然。 而且张瑞知晓,建安年间,曹操就将阳曲废置,曹魏一代名将郭淮的家乡,自此彻底沦为乌桓所属。 想及此,张瑞感慨,说不定今日一战,彻底改变了阳曲被异族铁蹄践踏的命运。 理论上郭淮应该感谢自己,帮他守住了家乡。 也不知道这家伙现在躲在阳曲县哪个角落里。 说完战乱,崔县君缓缓竖起第二根手指道:“这其二自然是因为县中豪强。” “百姓不堪赋税之中,又为躲避兵灾,纷纷投身豪强名下,结坞自保。如此,孟县共有五家豪右。其中少者有众数百,多者部曲上千。累计户籍多于县籍。” 说到这里,崔县君一脸伤感,道:“便是有如此豪强掣肘,某于县中无计可施,碌碌此生,竟至髀里肉生!” 原来这身肥肉不是民脂民膏,而是宅出来的! 众人不禁大笑。 但想及那部曲上千的豪族,张瑞又不禁头痛。 这不就是阳曲版的曹仁、许褚吗?豪杰并起,聚众千人,周旅淮、泗之间。 如果对方固守坞堡,孟县大军死伤殆尽也不一定拿的下来。 一名脾气暴躁的屯长当即怒骂道:“拥众上千,却甘心做个绿毛龟?某等全军尽出,也不敢来夺城!一群鼠辈!” 一众将校破口大骂。 让他们去攻城拔寨,他们现在是不肯的。远远骂几句,一逞威风,却谁也不甘人后。 等一众将校骂累了,崔琳才敢弱弱的开口,道:“诸位将军怕是误会了。这阳曲豪强皆已郭氏为首。是故大司农郭公讳全授意,驱虏攘夷,扫除胡尘,乃社稷义战,夷夏之别。诸夏子孙不得掣肘。” 东汉的三公九卿如此之多。 仅一个太原就有一个故大司农郭全和一个未来的司徒王允。 不过这个故大司农郭全还算是深明大义。懂得哪怕华夏子孙在长城内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也绝不便宜了一群胡虏。 兄弟阋于墙,外御欺辱。 孟县将士们也不是不分是非好歹之人。虽然对方帮了倒忙,但在立场上让人无法指责。 接下来如何是好?果真大军合围?将这位深明大义的老夫子乱刀砍成碎片? 满堂静默不语,只有崔县令不死心,小声嘀咕道:“在阳曲,某的话亦不如郭氏有威信。将军欲治阳曲,必先降郭氏。郭氏降,则豪强皆降。” 张瑞扫了他一眼,吓得这位求生欲极强的县君再不敢挑拨、加戏。 若说在座诸人,最恨郭氏的恐怕就是这位崔县令了。张瑞等人都要靠后。 毕竟崔琳在这里当了两年的吉祥物,除了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以外,没有任何成就。堂堂一个县令,说话还不如郭氏家的幕僚管用。 换成谁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况且除掉豪强,张瑞等人又不插手政务,以后阳曲还不是他崔县令一言决之? 沉默了片刻,张瑞问道:“现如今郭氏谁人主事?” 崔琳立即答道:“郭老太公颐养天年,在山水间修身养性,非大事一般不予过问。家主郭緼现今为雁门太守,远在雁门,书信不便。现如今郭氏由其嫡长子郭淮主事。” 张瑞大喜,问道:“郭淮?” 崔琳见张瑞似是对这位郭淮很感兴趣,便着重说道:“郭淮如今只有十八,但极为聪慧,弓马娴熟,而又性情稳重,有名将之姿。是故,郭氏早早给他起了字,曰伯济。将整个郭氏交于其打理。” 郭淮,郭伯济!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瑞大笑,感兴趣的问道:“在其手中郭氏发展如何?” 崔琳略微沉思,答道:“不好评价!其曾言天下将乱,置田产无用,当广置武备。是故郭氏田业渐不如其他豪强,而武德日盛。某以为其势恐不能久。” 听完张瑞暗赞一声,此子果不愧为曹魏名将! 这份眼光就不是崔琳这种平庸之辈可以比拟的。 现如今是中平五年,并州率先乱成一团。白波军起义、匈奴乌桓联合叛乱,在河东、西河跟并州军和护匈奴中郎将等平叛大军打得血流成河。 等明年进入中平六年,从汉灵帝死,天下大乱的趋势就像历史被按了快进键。 到董卓废立皇帝,迁都西京,天下群雄并起,整个过程也不过短短两三年的时间。 能看出天下将乱,这种人才无论如何都要纳入麾下。 “替某约见这位郭伯济!某欲跟他面谈诸多事宜!” 崔琳面露难色,说道:“琳务必将信传到,却不敢保证郭伯济必来。” 张瑞自信一笑,道:“尔只管去传信,某相信郭伯济必定会来!” 第二十二章 核算战功 次日,张白骑押送着所有缴获的俘虏和牛羊返回阳曲县城。张瑞麾下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如此大胜,少不了杀猪宰羊犒劳将士,苦寒的并州士卒吃的满嘴荤腥。 肉块入腹,从胃里传来暖洋洋热量,只让众人幸福感爆棚,士气高涨。 与此同时,相熟的将士们坐在一起,大声炫耀着自己的战功,盘算着连番大胜过后,自己能斩获多少勋田。 越是盘算,众人就越是是眉开眼笑,生活从未像现在一样充满希望。 热闹的营中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无数将士围绕在一名雄壮大汉身边,传来一声声赞叹。 “已算过七次,汝这厮仅凭军功便可获勋田二百亩!二百亩!” “谢玄,汝这厮要发达了!勋田可世代传承,且无需纳税!汝家婆娘终于不用跟着汝受苦了!” “二百亩勋田?谢玄,汝这背德肮脏货是砍了多少人头?” “二百亩勋田!接下来一辈子,什么不干。躺着收租都能活的很滋润了!” “谁?谢玄!?那个天诛贼子!也配有这种好命?主公真是仁慈!在其他郡县,这种背德之徒,不被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被围住打量的汉子身高八尺过半,虎背熊腰,是位胳膊上能跑马的猛士。 只是此刻这位猛士一脸茫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有如此好命。 勋田二百亩,加上主公前番分给自己夫妻的露田。自己家中竟有近三百亩良田! 以前县里的亭长、里正等大人物,家中也没如此多的田业? 美满生活如此梦幻,似乎近在眼前。 可谢玄想到自己的名声,又不禁担忧起来。 如果主公知道自己是的名声后,这勋田两百亩的战功还能作数吗? 就在距离谢玄不远的县衙内,张瑞麾下高层济济一堂。 连番大胜,高层也被喜悦氛围所笼罩。 酒过三巡后,张瑾站了起来,说道:“主公,某有个喜讯,欲为诸位助兴。” 能让张瑾这位沉稳军人如此喜形于表,看来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张瑞兴致勃勃的说道:“是何消息。张叔快快讲来!” 看起来还蛮郑重的,张瑾跟身后一名书吏对着竹简仔细确认了一番后。才由书吏捧着竹简走到大堂中间。 这是文献太长,张瑾识不得那么多文字? 众人顿时被吸引了兴致,纷纷放下酒食,将目光投向堂中。 只见书吏缓缓展开竹简,念道:“吾大军破晋阳军在前,克豪强于后,及至乌桓仆骨部乞降。所获物资盈三仓而充五库。” 张瑞不禁一笑,这文案是谁写的!也太夸张了。不过看来的却是斩获颇丰了。 “共获铁甲三十八领,皮甲三百四十有五。长矛一千七百八十有余,刀剑六百七十二把!” 停顿了一下,书吏着重说道:“汉弓四百又三四三副,箭三万五千有余。汉弩七十二,弩箭六百余!乌桓劣质弓一千三百余。” 听到这里,将士们传来一阵欢呼。 虽然防具依然捉襟见肘,精良铁甲更是只有区区三十八领。但武器却是充裕了太多! 尤其长矛和弓箭。 长矛装配每个士兵且尚有富余。这对中低层军官而言尤为重要。足以保证每个小队战斗力大体相似。很多指挥就会顺畅许多。 弓箭的重要作用就更不用说了。弓箭充分的一方在战场上的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虽说冷兵器时代大部分杀伤都是在近战过程中产生的。 但一方进攻撤退都有箭雨压制掩护,另一方全靠猪突莽撞。双方在士气和信心上的差距就不可同日而语。 张瑞随即打断了一下书吏的汇报,说道:“立即将弓箭和长矛配予每位将士。汉弓不足的便先用乌桓劣弓替代。次月全军阅武,但有一个士卒开不得弓箭者。自伍长以上皆免!” 最后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全身一震。这种军令一下,都看出主公的决心,谁也不敢糊弄了事了。 一个士卒使不得弓箭,自他所属的那一伍开始向上递推,先是伍长贬为士卒。该伍所属那一什,什长贬为伍长。该什所属一队,队率贬为什长。该队所属屯,屯长贬为队率。最后及至军侯贬为屯长。 张瑾、张白骑、高顺三位军侯可没一个丢的起这人!一个个纷纷瞪大了虎目,眼神不善的望着堂中自己麾下屯长们! 现在让尔等吃个痛快! 稍后不把尔等老皮给练掉三层都对不起主公殷望! 哪个敢出一次差池,看某不把尔给生吞活剥了! 一众屯长们感受到来自主公和自家老大的双重压力,只感觉后背冷汗直冒。 却是心中暗暗发狠! 不用等军侯来生吞活剥了! 但凡有哪个憨货箭中不了靶!某就将他伍长以上什长、队率脑袋亲手塞进茅坑里! 外面兴高彩的将士们纷纷感觉后背一寒,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还不知道来自主公的命令被一层层放大,从开得弓箭到屯长这一层就已变成不得脱靶。等到了伍长那一层,恐怕,哪个士卒不能命中靶心,能被凶神恶煞的伍长把屁股踢烂。 书吏只感觉屋内忽然杀气纵横,缩了缩脖子继续念道:“及大军破乌桓,共缴获种马十七匹,战马两百三十六匹,马驹一百三十二匹。” 如果说刚才还是杀气四溢,那此刻杀气已近乎凝成实质。 三位军侯几乎是同时从案席上跳起,半跪在张瑞面前请命道:“主公,务必将这批战马交于某!某定能训练出一屯骁勇善战的铁骑!” 说罢,三人谁也不肯退让的望着彼此。眼中杀意恨不得将对方身体戳个千疮百孔。 手下握有一支百战铁骑,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无论是打探敌情,还是断敌粮道,甚至克敌制胜,都是不二法宝! 现在什么同袍情谊,什么黑山同僚统统先靠到一边去。 先把这支骑兵组建权争到手再说! 关键时刻,最近一直忍住没找张瑞诉苦的张白骑,忽然不顾形象的踞坐在地,撸起裤脚指着自己满是腿毛的小腿,哭喊道:“主公,白骑命苦啊!” 张瑞捂脸,顿时知道这厮要说什么了。 果然,就见这汉子明明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却嚎啕道:“主公,张军侯跟高军侯都在战场上战的酣畅淋漓,军功无数。只有白骑命苦!到处狂奔,小腿都跑瘦了足足三圈!” 我看你那小腿比我腰都粗!怎么就跑瘦了? 但张瑞自知这事自己理亏,也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当即说道:“张军侯所部迅捷如飞、骁勇果毅。所缺者唯骏马而已,便将这批军马交于汝部了。” 张白骑见好就收,一个鲤鱼打滚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说到正事也不敢含糊,以用手锤胸口,肃杀的说道:“必不负主公厚望!骁骑旦有废弛,某提头以谢主公!” 见此,两位军侯便不再多言,退回自己坐席。 第二十三章 粮草之重 等张瑾汇报完,张瑞便接着话题望向裴绍,问道:“裴县君,孟县如今流民安置如何。人口、粮秣可有名数?” 裴绍冷哼一声,道:“某大汉官员,无需向贼子汇报。” 气的张瑞牙痒痒,一众将校纷纷破口大骂,拔出刀剑便要将其乱刀砍死。 好在王凌及时拦在裴绍面前,说道:“莫要动刀剑。某替裴县君回答。” “黑山军入孟县前,孟县有户千二百,口五千八百。后大军连克豪强坞堡,获隐匿户籍一千八百户,口一万一千余人。” 这份数据,张瑞还真是第一次看。仅隐匿户口就近两千户,平均每家豪强有三四百户,难怪可以凑出上千的部曲发起叛乱。 “后有裴县君披星戴月,招徕流民、安置户籍,又新增三千八百户,口一万四千有余。” 张瑞皱眉,不解得问道:“豪强隐匿户籍一千八百户便有一万一千余人。何故流民三千八百户仅有一万五千口?” 王凌解释道:“豪强隐匿百姓虽苦,却有果腹之食,有立锥之地,故每户口数较多。而流民饱经战乱、颠沛流离,易子相食,多为苦寒人家。故口数较少。” 张瑞连番大胜的兴致顿时消散了许多。在华夏大地上,又发生这种易子相食的惨剧。 自己这点小成绩,在历史大势面前,连朵水花都激不起来。必须尽快壮大起来,从而保护更多的同胞免受战乱流离之苦。 看到张瑞悲天悯人的表情,一众军汉没什么感触,裴绍跟王凌倒是大感意外。 实在是没想到他一介流寇头目,居然会有如此仁爱一面。 随后张瑞站起来,喝退手下持刀挑衅的将士,对着裴绍、王凌和崔琳躬身深深一礼,说道:“某手下俱是一群莽夫,征伐胡虏或许可行。但这抚境安民之事,实在无从下手。还需仰仗诸位。” 双方沉默了片刻,张瑞说道:“请诸位暂时抛下汉、贼之见。仅看在吾等皆为诸夏子孙的情面上,务必尽快妥善安置流民。每一个死在城外的流民,体内流着的都是与你我一样的诸夏族血,是吾等的手足同袍。” 裴绍大受触动,枉自己自诩饱学之士,心胸、心性却不如一个流寇头目,便站起来对张瑞还礼。 说道:“是某愚昧了。流民之事,某定当拼死以赴。不为汉、贼之辩。若孟县就此沉沦,某不负县令之责。若有一日,王师光复孟县,某愿一死以谢汉室!” 这算是彻底妥协了?意外之喜! 张瑞满意的点头,同时目光饱含意味的望向阳曲县令崔琳。 这位爱给自己加戏的崔县君,此刻又不知道给自己加上了什么设定,总之脸色忧郁、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形象,沉重的点头道:“某亦如此,安置流民,阳曲义不容辞!” 接下来的汇报,裴县君就取代了王凌,亲自说道:“现在城外流民估计还要上万之数,俱是因孟县放粮,乞活而来。彼辈无事生产,而日耗粮数百石。” “孟县府库有粮八百石,黑山军入县携粮三千石,破豪强获粮万三千石,加上阳曲府库粮九百石,共计一万七千七百石。” “此外还有缴获乌桓的牛四百五十七头,羊七千四百余只。其中耕牛需拿来耕种,羊可宰杀。” “总共这些物资,除了需供养流民、耕牛、战马,还需贷给家中无粮的赤贫之家。无论如何都坚持不到秋收。请将军早做打算。” 张瑞头痛的想要捂头!这些琐事也要自己亲力亲为。 为什么自己麾下就没有荀彧、诸葛亮这种人才。 整理了一番思绪,张瑞安排道:“首先,孟县不养闲人。人先自救,然后别人救之。所有流民无论男女老幼一律纳入军屯。妥善安置前,集中参与屯田,开荒种田。县衙提供粮种、耕牛、农具。所获粮食三分归流民,七分收入县中。” 裴绍神情一震,屯田之事早在孝武皇帝之时就已在西域有先例。 只是在这中原腹地,大汉国土,一众汉臣还没有想过这种方式。被张瑞提点,众人才想起,这里一切都由孟县军人说了算。 一旦组织屯田,流民就不再是徒增消耗的累赘,摇身一变成为重要的生产力。 要知道孟县、阳曲都是地广人稀的大县,所缺的不过是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而已。若是可以稳固发展,太原可作为龙兴之地。毕竟大唐王朝便是从太原起兵,从而鲸吞天下。 虽是将流民作用发挥出来了,可是该面临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裴绍皱眉问道:“可粮食还是不足以支撑到秋收。况且日后流民愈多,所耗粮食愈重,粮草需尤有剩余方才稳妥。” 粮草!粮草!粮草! 张瑞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乱世粮草的重要性。 可是去哪里弄到粮草呢? 就算现在张瑞不计死伤的强攻阳曲县豪强,最多也不过获粮万石,不足一月之耗。 之后,孟县数万百姓就只能吃土度日了。 只需熬过秋收,百姓有了存粮,纳税后再还上秋收前于官府处借贷的粮食。整个孟县就再也不必养活数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巴。 之后孟县就可以大举扩张了! 可如何熬到秋收? 以战养战?与找死何异! 并州军主力在吕布的带领下就在隔壁西河郡纵横捭阖,张瑞很怕自己太跳脱,再扩张下去,太原郡不能治,引来这位飞将的注意。 那恐怕自己不用等到秋收,脑袋提前就没了。 扩张等于求死。 不扩张等于等死。 张瑞无奈的问道:“为之奈何?” 文牍被翻得哗哗作响,张瑾再次跟几名书吏确认了一番,然后奏道:“主公,此前于豪强坞堡内所获粮草外,还缴获有金四十九、钱五百万。可往他县收购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嗯?五铢钱?还有人愿意要此物?”张瑞莫名其妙的问道。 所有人一头雾水,同样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何不要?” 第二十四章 处置乌桓 彼此一头雾水的对视了良久!张瑞恍然大悟! 固定印象害死人! 张瑞作为一个穿越者知道汉末乱世,经济崩溃,五铢钱失去货币价值。 可眼前,大汉王朝虽然日薄西山,但四百年威信犹在。无论世家豪强、还是普罗大众,都是相信五铢钱的货币信用。 尤其此刻董卓还没有熔炼十二金人,五铢钱乃是大汉境内最主要的货币。 倒是张瑞一直以来陷入思维误区,轻视了五铢钱的作用。 如今误会消除,张瑞当即下令说道:“倾尽所有金钱收购粮草。哪怕溢价亦在所不惜!” 张瑾当即应诺,亲自下去安排可靠人手,乔装打扮,南下收粮。 提及南下,张瑞目光看向王凌问道:“算算时间,王晨的家丁应早已把讯息传回王家了。怎还不来赎人?再不交粮,我孟县可不养闲人!” 王凌以前不想跟他多言,今日被张瑞对流民的态度稍稍打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坦言说道:“汝等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翻了。以吾叔父之刚烈,孟县等来的不会是钱粮等物,而是一支平叛大军。” 张瑞好心情顿时散去不少。 听王凌一说,张瑞也感觉这像是王允那个老匹夫能做出来的事。 最最扯淡的是,这种不顾人质安危,强行进攻劫匪的案例,在汉朝是有先例的。 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灵帝朝,太尉乔玄幼子出游,为人所劫,登楼求货,索取赎金。玄不予。 司隶校尉、河南尹围守玄家,不敢迫。 乔玄瞋目呼曰:“奸人无状,玄岂以一子之命而纵国贼乎!”促令攻之,贼与玄子皆死。 此事距今不过数年,王允必然有样学样,不会轻易妥协。 不把他给打疼了,他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再等几个月,丁原就要带兵进京担任执金吾了! 等吕布、张辽、张扬这些杀神带兵去了洛阳。我孟县就南下,亲自自去祁县找你们要赎金! 在此之前,先忍你们一段时间! 这不叫怂,这叫战略忍耐! 孟县众人都汇报完,阳曲县令崔琳才站了起来说道:“此番大军破乌桓仆骨部落,俘获乌桓族裔两千余,解救为乌桓所掳汉民奴隶六百余,当如何安排?” 民族问题可真是难倒了东西方无数帝国。 即便两千年后,物质、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即将发生的五胡乱华更是将民族矛盾推上了一个历史的最高点。 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张瑞属实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索性一刀切,说道:“汉民如孟县故事,编户齐民。务必妥善安置!” “乌桓部族,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先纳入军屯。随后同流民打散落户到各个村落。“ 停顿了一下,张瑞着重强调道:“自今日起,公众场合一律不准说乌桓、匈奴、鲜卑等族语言。违者截舌!三月后,不会说汉话者,无论男女老少,斩立决!” 崔琳脸色一白,讷讷的张了张嘴,想替乌桓老人求情,却最终未敢发一言。 以这贼首对流民的仁厚细心,怎会想不到这命令对乌桓老者而言是怎样苛责残酷? 恐怕就是打着森严铁律震慑乌桓青壮的本意。 一件一件安排好两县政务后,天色已渐至黄昏。 张瑞舒展着懒腰从县衙中走出,便见到一群大头兵围在县衙前,探头探脑,逡巡不前。 要知道张瑞麾下,待遇虽好,但军令却森严如山。 士兵此刻理应在军营里饱食犒赏,等候解甲归田,回到自己家中精心照料拿命换来的良田。 但一群士兵却擅自聚集,越过一层层的长官,出现在县衙前。 怎么看都透露着异常。 张瑞立即下令卫兵过去将领头者带了过来。 同时认真考虑,得在黑山军老人里认真挑选一位侍卫队长了。让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当亲卫队长,真怕像丁原一样,半夜被部下砍了脑袋拿去邀功。 晟武因为其上次在兵变中的表现,已经被张瑞打发进预备役。给了他一个代军侯的虚衔,明升暗降,去筹建新的府兵编制了。 毕竟现在张瑞麾下也是有两座县城,人口数万的小军阀了。 即便按三国时期十一比例抽丁,也不止一千五百人的部队编制。 更何况,府兵部队平时务农,无需俸禄、补给,提前组建训练,完全有益无害。 这也导致张瑞手下一直没有一个使着趁手如意的心腹。 很快亲卫们便领着一名身材雄壮,堪比人形暴熊的猛士走了过来。 虽然对方仅是徒手,却也令周围的卫士倍感压力,纷纷手握刀柄,往张瑞身边靠了一步。 甚至已经想好,如果对方暴起发难,便是拼尽性命也要抱住对方的大腿,拖到援军赶来。 张瑞站在台阶上,才堪堪视线与这位猛士平齐。以张瑞瘦削的身材,跟对方站在一起。就像森林里的小白兔,面对嗜血的巨熊。 若不是周围尽是带刀铁甲,张瑞怕是自己能被震慑的话都说不出来。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胆怯,也为了维护主公的威严,张瑞故意脸色肃杀的问道:“何故聚众滋事?视某军法为儿戏?还是以为某斩不得尔等首级?” 军法铁律,看来还是有威慑性的。 一群围观的将士顿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差点拔腿就跑。 就是当面这位熊罴之士也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冲着张瑞恭谨叩首,脑袋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的撞击出一声宏亮的声响。 额头上一片青紫,这位猛士却没有发出任何惨痛声。 跪伏在地上,恭谨的对张瑞说道:“禀主公,某名谢玄。为主公麾下一军士!” 嘶! 张瑞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能生撕虎豹的猛士,在自己麾下居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大头兵? 孟县大军已经人才济济到这种程度了? 忍住疑惑,张瑞问道:“既为军士,何不在营中享受犒赏,来县衙何事?” 只见这位熊罴之士,全身绷紧,似乎比张瑞还要紧张。 围在周围的卫士见他表现,只以为他是意图行刺,立即一拥而上,将张瑞护在身后。 第二十五章 熊虎之将 十几名侍卫层层叠叠的按住了紧张不安的谢玄,有的以膝盖压住了他的腿腕、手腕,有的用胳膊锁住他的喉咙,有的更干脆整个人就压在了他的背上。 谢玄虎目中满是血丝,脸上尽是对命运的不甘、与对生活的无奈。像是受伤的猛兽般嘶吼道:“某就知晓,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事眷顾于某!少君,终究是某拖累了你。” 话音未落,便是仅凭蛮力,挣脱束缚。十几名剽悍勇武的卫兵竟被一齐甩出数米。 远处围观的军士们都惊呆了! 大家来时只是心中疑惑如此丰厚的奖赏究竟能否落实而已,可一丝要跟主公火并的念头都没有过! 谢玄这厮如此鲁莽,可害苦己等。 只需主公一声令下,不远处军营内的上千大军,无需片刻就会齐装满员的冲过来。 作为曾经其中的一份子,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同袍会有什么反应了。 只要主公一个手势,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众乱刀砍成碎片。 剁成那种连至亲父母妻儿都认不出来的齑粉! 纷纷大吼道:“谢玄,汝这天诛之人!快快住手!” “汝这无德之人!活该天诛地灭!吾等被汝害惨了!” “汝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害苦少君还不算!还想害死吾等吗?” 提到少君,暴怒的汉子一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一顿,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腰背不再挺直,最终扑通一声跪在了县衙前。 无数卫兵端着强弩、长矛冲了出来,将这名猛将围得水泄不通。只等一声令下,就将这鬼神莫当的猛士捅个千疮百孔。 张瑞在一旁看得明白,是卫兵太过紧张,导致这场误会发生。 不过也实在怨不得卫兵反应激烈,这谢玄雄武的身躯仅是对峙就让人压力颇大。再加上他紧张的反应,像极了要暴起发难。卫兵也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随后张瑞推开持盾护卫在自己身前的护卫,下令卫兵收起武器,站到一旁。 走到谢玄面前,亲手扶起这位仿若鬼神的猛将,问道:“尔紧张作甚?某军令虽严,却非是容不得尔等陈情进言。尔刚才谈及,世间美事怎会眷顾于尔,是何事?” 谢玄没想过会峰回路转,主公亲自过问。按耐住激动,连忙解释道:“禀主公,某自投入主公麾下,大小数战,无一落后于人。幸有斩获,论功可得勋田两百亩。” 张瑞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斩获勋田两百亩? 张瑞亲手制定的策勋机制,当然懂得勋田有多难得。 你这是自己一个人砍穿多少方阵!能斩获勋田两百亩? 怕是人头堆起来得有山高了! 没开玩笑? 于是十分不可思议的问道:“尔怎会有如此多之军功?” 谢玄只怕主公误会自己冒充军功,连忙如数家珍似的爆料起来,道:“破郡兵一战,某斩首数十,仅腰间人头便有十几。更擒获对方主将、副将,夺得郡兵大旗。” 这…… 想到那画面。一个全身浴血的猛士,腰间别着十几个人头,左臂夹着王晨、右臂夹着王凌,肩头扛着郡兵大旗。 王晨跟王凌两位世家公子,就这么一路与人头为伴,被夹着在战场上颠簸,没被吓出心理阴影来,也实属不易。 没等张瑞缓过心神,谢玄又说道:“破孟县豪强一战,某两次有先登之功,斩首数十,斩豪强宗主一人,擒获宗主一人。” 张瑞听得目瞪口呆,孟县大军并无铁甲,你是怎么做到两次先登还没被乱箭射死的? 紧接着谢玄说道:“破阳曲一战,有县兵夜里叛乱。某第一个赶到,只身杀散上百乱军,平定叛乱。” 张瑞只感觉大脑跟不上他的速度。阳曲发生过兵变自己是知道的,可张瑞一直以为是随便过去了一队孟县将士将他们砍碎了。没想到居然是被人只身杀散。 “破乌桓一战,某斩首数十,有跳荡之功。于中军杀穿敌阵,又复从敌阵杀回。” 这个张瑞似乎是有印象! 那一战的确有一屯将士像是脱缰野马一样,一次次击溃正前方的敌方方阵,狂飙猛进。 拦在他们前方的乌桓人还不如泥土捏的。 张瑞恨不得冲上去踢那个屯长的屁股,让他等一等周围的友军。 原来都是谢玄搞的鬼。 见张瑞似乎回忆起当时情景,谢玄连忙继续说道:“后某亲手斩下仆骨首级,夺得乌桓大旗!军功累计可得勋田两百亩。” 听完,张瑞震撼不已。 如果这一切都如谢玄所说,那这就不仅仅是勋田两百亩的事情了。 这种猛将被埋没,张瑞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敢欺上瞒下! 这种军功非但不报,还敢将其压制在最底层。 是觉得自己不会杀人吗! 于是便问道:“汝部军侯是何人?” 谢玄只以为主公要跟军侯确认军功,当即兴高采烈地回答道:“某乃张军侯部。嗯,神行军侯。” 张瑞皱眉。 是张白骑! 以他在黑山军中的地位,有必要去打压一个士卒? 成功了,于他没有任何裨益,一旦暴露,却尽是祸患。他做这种蠢事为何? 很快,张白骑便被卫兵从马厩里唤了过来。 见到张瑞,只以为主公要跟自己探讨骑兵组建之事。率先拍着胸脯保证道:“主公,关于骑兵训练,某已想出几点章程。不出半旬,便可让主公见到成效。” 张瑞抬手止住他的话语,指了指眼前的谢玄,问道:“此人汝识否?” 张白骑只看了他一眼,便不屑的吐了口唾沫,转头对张瑞说道:“某部谁不知此人臭名。他那些污秽事,某怕脏了主公耳朵。” 本来杀气冲冲的张瑞,只感怒气槽瞬间被清空。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张白骑根本就没想过要掩饰什么。 难道谢玄真敢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假冒军功? 可只看他蛮力便甩飞孟县最精锐的十几名士兵,他的那些军功也不像是编撰的。而且这种级别的军功,随便一查就可以核对。造假跟送死何异。 其中定是有何隐情。 第二十六章 求贤令 虽然有些疑惑,但张瑞还是能理清思绪。 首先对张白骑问道:“谢玄军功,汝知否?” 张白骑点了点头,说道:“斩将夺旗,数次先登,斩首无数。” “既然知道,为何不提拔重用?” 面对张瑞的质问,张白骑毫无愧色,说道:“此人品行不端,德行有亏,难服众望!无人愿在此人手下听调!” 这谢玄究竟做过何事?让人如此鄙夷! 于下不能让手下人服气听令,于上不能让长官报功请赏。 无数将士围观在此,却无一人为其愤懑。 又什么事情能让如此多的手足同袍都共通唾弃? 实在想不出来,张瑞不得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白骑。 似乎仅是提起就让人厌恶不已,张白骑完全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当着谢玄以及众人的面直接开口说道:“此人盗嫂!故为兄弟们所厌恶!” 这…… 张瑞哭笑不得! 难怪那么同袍战友亲如手足兄弟,却也容不下谢玄。 这家伙干的就是撬兄弟墙角的事。 这种事别说在这个以德论人的时代,就是在后世那以钱论人的时代。 偷大哥女人,也恨不得将他三刀六洞。 兄弟!你嫂子姓潘吗?可你怎么就不能跟武松学习学习! 这现在提拔你都不方便! 不过,张瑞也理解,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嘛! 如此千军劈易的猛将,就因为盗嫂被埋没在历史中,着实可惜。 张瑞也终于明白谢玄为什么要跟自己强调他军功能获勋田两百亩了。 盖因以他的名声,既然军功都不能升迁了,那勋田还能作数吗? 那些围观的将士们大抵也是在担忧自己斩获的勋田究竟能不能如数奖励。 军法云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 眼下实在是天赐良机。 如果谢玄这种名声、这种军功都能被奖赏。那其他将士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想清楚一切,张瑞振臂,所有将士的目光都被集中过来。 “谢玄为名声所累,军功未尝兑付。某今日在此立言,其往日功绩必按功策勋!二百亩勋田一分都不会少!尔等所斩获的勋田,近日亦会如数兑现!” 谢玄激动的全身颤抖,重重的跪在张瑞面前,恭敬叩首。 旁边将士们由心的欢呼起来,山呼万岁。 张瑞满意的露出微笑,很显然,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再度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随后亲手扶起谢玄,说道:“在论功完成之前,尔便先在某身边做一名亲卫。” 谢玄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呢喃道:“某可以?” 当然可以!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做亲卫了! 如此剽悍雄壮的猛士,居然是个情种。甘愿为一女子束手就擒。日后只要盯紧了他的妻子,就可以对这名猛将任意拿捏了。 而且以他的名声,除了在孟县会被重用,去其他地方不被饿死就不错了。 如此,不考虑忠诚,为了生存也不会叛变。 一个人盗嫂就够被人唾弃了,再加上弑主。谢玄只要头脑稍微清醒,就不会走这条路。那恐怕真的会被唾沫淹死。 想到有那么多有才之士,仅因东汉以德取士,便被淹没在历史潮流当中。 不由的便想起了曹操的求贤令,唯才是举,任人唯贤。实在是太适合现今孟县的情况了。有德之士也不会投靠一支叛军政权。那干脆就唯才是举。 于是张瑞便振臂一呼:“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求贤令一出,谢玄只感觉句句直戳自己心坎,激动的浑身颤抖。多年来所受的歧视,郁郁不得志的愤懑,仿佛所有阴云都被一柄绝世利剑劈开,照耀下最光明的光芒。 周围无数围观的人士都心生壮怀激动之情,恨不得立即毛遂自荐,一展胸中抱负。 踮着脚尖拍了拍谢玄的肩膀,张瑞笑着招了招手。 这名雄壮威武的汉子立即恭谨的弯下腰,将头颅低到张瑞方便讲话的高度,侧耳倾听军令。 这态度让张瑞满意极了,以嘉奖鼓励的态度说道:“去府库领一副铁甲。然后去找高军侯报道,今晚且听他差遣。” 对主公的命令,谢玄几乎是无条件执行,毫不详询,便领了铁甲去往高顺处听从差遣。 若说孟县有何优良传统,那一定是宣传方面不遗余力。 阳曲县刚纳入版图,这城墙上就已挂满了蛊惑人心的口号。 历朝历代的政治标语被书写在旗帜上,挂满城墙,随风飘扬。 如今张瑞口述求贤令,很快一众部下便誊抄到一面旗帜上挂到城头。 挂在它左面的旗帜威武霸气,上书“内外诸夷,敢称兵杖者,斩之”。 右面旗帜画风突变就一派浓浓的乡土气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 看着这些画风迥异的口号,士兵们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一个个眉开眼笑。 因为自打张瑞入主孟县以来,的确是按照宣传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 无论流民还是将士,都收获到真真切切的好处。 没细君的,主公给分配婆娘。 没家业的,主公给分田宅。 甚至家中无果腹之食,主公都予以贷粮缓解。 而想得到这一切,只要坚定的追随主公就足够了。 一群骁勇英烈的汉子们实在是太喜欢现在这种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了。 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无脑的支持主公,各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物就抢着往自己怀里钻。 不论良宅美婢还是田业官勋,争也似的加到自己身上。 很多汉子以前饥不果腹,所想最多不过是吃顿饱饭。 可自打追随主公以后,就跟做梦似的,升了官、发了财,甚至妻妾都纳了两房。 面黄肌瘦的汉子身材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起福来。 就冲这份美好生活,哪个敢说主公一句不是,这群汉子不用蘸酱就能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叛乱?怕是脑抽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真有想不开去叛乱的,恐怕还没走出村,就被同村村民砍成了碎片。 第二十七章 豪强决断 日上三竿,张瑞撅着屁股睡意正酣时,远在阳曲县外,郭氏坞堡内。 人工挖掘的鱼塘内养着种类繁多的鱼苗。周围点缀着各种景观植物,在晚春的微风中抽出嫩绿的枝芽。 好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尤其在这战乱不断的并州,显得格外珍贵。 平静祥和的氛围被一阵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围聚在一起争夺鱼食的鱼群受惊纷纷潜入水下。 垂钓者顿时失去了兴致,缓缓收起鱼竿,皱着眉头说道:“老夫教育过多少次,遇事沉着冷静,才能临机决断,方策精详?” 郭淮留下一众心腹,独自走到自己这位深谋远算的祖父面前,恭敬的行礼问安。 郭全见此才稍稍满意,急促却未失冷静,是可托付大事之才。遂退去身上蓑衣,带着郭淮走到旁边凉亭内坐下,问道:“何事不能决?要来麻烦我这把老骨头?” 郭淮这才恭敬的道出缘由:“祖父,孟县贼种种事迹,孙却不能解。唯恐决断失策,祸及全族。” 郭全点点头,道:“此贼确与一般流寇迥异。其言蛊惑性极强,若汉室不及时发兵。某恐并州不为汉室所有。” 郭淮还是第一次听到祖父对孟县贼如此高之评价,诧异不已。问道:“若如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吾族岂非危矣?” 郭全对自己这名孙子的见识愈发满意,说道:“吾已致信并州刺史丁原,详谈此贼之害。若丁建阳还有一丝大汉官员的担当,亦会派兵肃清此贼。” 郭淮对此却不大抱有希望,说道:“祖父若还是大司农,建言丁建阳定不敢不从。” “但如今他一心只想带兵进京。仅看他不来太原,反驻兵河内便可知,他无心并州事物。若无汉庭中枢建言。他丁建阳恐无心理会这边陲之地的本分小贼。” 郭全默然,知道一切恐如自己孙子所料。即便郭全自己,亦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沉默片刻,郭全问道:“孟县贼子又行何事了?” 郭淮自袖口取出一份请柬,说道:“阳曲县令邀某前往县衙赴会。却只字未提欲谈何事。” 郭全取过请柬看了一眼,断言道:“此乃孟县贼授意。必是欲谈豪强所匿户籍之事。” 郭淮赞同,继续说道:“崔县君性情软弱,屈身从贼乃是情理之中。孙本不欲理会,然今晨便闻孟县军昨日已破李氏坞堡。族长李成枭首,挂于县城东门。” 郭全终于知道为何一向冷静的孙子今日如此急促。实在是孟县贼的战力太超过常人认知了。 戒备森严、固如金汤的坞堡就那么轻易的被一股而下了。 “关键在于孟县贼出兵多少?伤亡如何?” 郭淮一脸凝重答道:“祖父,这正是某忧虑所在。孟县贼大军皆在营中犒赏,未曾出动。” “后某曾派人接近李氏部曲。孟县贼亦未阻拦。” “据李氏族人言,孟县贼军不过一曲,其中还有两屯一直在压阵未曾出动。短兵相接不足一个时辰,一名悍将身披铁甲冲上墙头,只身斩杀十数人抵近族长李强身边,一刀将其枭首。” 即便以郭全之老谋深算亦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亦就是说孟县贼只出战三百贼子,不足一个时辰便彻底击溃固守坞堡的李氏? 同为豪强,郭氏即便比李氏武德稍强,亦不会有多大差距。 郭全、郭淮都清楚。即便郭氏全军上阵,亦不可能一天内攻下李氏坞堡。 像孟县贼这样一股而克,更是全无可能。 让人不禁揣度,孟县贼军究竟是何等鬼神之勇。 实在是这一出杀鸡儆猴太过完美。 昨晚不知道多少族长被吓得夜不能寐,唯恐孟县贼子下一个目标选中自己。 当双方战力失衡,一方可以轻易碾压另一方时,所谓的高墙固垒就提供不了任何安全感了。 万幸那群天杀的贼子攻破李氏坞堡后就退回县中。 天色未晓,一群担惊受怕了一整晚的族长们便不约而同的前来郭氏拜访。 若是郭氏没有个好主意,族长们也只能主动上报户籍了。 毕竟家缠万贯也比不上自己这大好头颅。 思索了良久,郭全说道:“孟县贼如此文攻武赫,反倒说明其战欲不强。克李氏只为宣示其军力足以尽灭豪强。邀吾孙去阳曲才是欲决县内豪强之事。” 郭淮不解。问道:“若真欲借我郭氏威望解决豪强,他为何不亲自登门拜访祖父?反倒点名让某这个尚未加冠之人前去。” 小贼心思郭全也不能猜尽。只得嘱咐道:“此去阳曲,贼首必会要求吾等解散部曲,丈量土地,可一并应之。” 郭淮点头,此二事对方定不容商量。 野战不敌贼军,便是有良田万亩也无法耕作。应不应允,贼军都会派人丈量。 至于保留部曲,那更是毫无可能。仅卧榻之边,岂容他人安睡这一点。贼军便不可能允许郭氏拥兵上千。 念及此,郭淮忧心忡忡,心有不安,问道:“祖父,孙还是忧虑。一旦部曲尽去,孟县贼子遣一亭长便可尽获郭氏全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何其危也?” 郭全终于露出满意欣慰的笑容,说道:“吾孙思虑周全矣!永远不要低估人性之恶,任人鱼肉。” 郭淮谨受教,可还是不明白该如何去做。 郭全乃带着郭淮来到湖边,指着平静的湖面问道:“若大河泛滥,湖中游鱼还得平静否?” 郭淮摇头。黄河泛滥,别说这小鱼塘,便是整个天下都要受其害。 郭全乃继续说道:“这鱼塘就似那坞堡。郭氏则是其中游鱼。贼军泛滥成灾,某等愿与不愿都难挡大势。除非,吾孙有信心能带领部曲守住坞堡。” 外无必救之师,则内无必守之城。 如今汉室离乱,烽火四起。完全无心边陲之地一介籍籍无名匪徒,必不会有任何援军驰援。 即便郭淮有信心守住坞堡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但最终还是免不了覆灭之局。 郭全深知自己孙子聪慧、熟读兵法,如此简单形式定能看得清。 便越过此处,继续说道:“然大河汹涌,却不伤其鱼。” 听到祖父的话语,郭淮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问道:“祖父是要我郭氏从贼?” 第二十八章 郭氏资助 阳曲县县衙内,一派热闹和气的氛围。 高堂满座,宾主尽欢。 张瑞怎么克制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仪容儒雅的青年,脑袋里不禁就回想起三国志魏书、郭淮传里的记载。 “昔汉川之役,几至倾覆,淮临危济难,功书王府。在关右三十余年,外征寇虏,内绥民夷。比岁以来,摧破廖化,禽虏句安,功绩显着,朕甚嘉之。今以淮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进封阳曲侯。正元二年薨,追赠大将军,谥曰贞侯。” 曹魏大将军郭淮,一生抗击过刘备,抵御过诸葛亮,后期败姜维、破廖化、擒句安,更是无数次镇压胡族叛乱。 可谓是戎马一生,曹魏宿将。 陈寿都要夸一声方策精详。 三国中总共有几个大将军?除了夏侯惇、何进这种关系户。郭淮能混迹其中,能力已是被整个曹魏集团认可。 再没有比这更明显的提示了! 几乎是有人用手指着郭淮的脑袋,对张瑞说,这个,人才!上,舔他! “主公!主公!” 胡思乱想被谢玄打断,然后张瑞才发现济济一堂的众人都在望向自己。 轻咳了一声。张瑞露出和煦的笑容,对着郭淮及一众豪强族长说道:“某非是打家劫舍的贼寇。诸位家财,无论金钱布匹、粮秣家畜,某不取分文。” “且,只要某大军一日尚在,便保诸位财产不受任何胡虏流寇侵犯。” 不少族长脸色惊奇。来此之前,众人都做好破财免灾的打算。 毕竟此贼子在孟县可是将豪强一网打尽,家产尽数充公。 张瑞深知人性本贱。如果一开始就跟这群豪强好言相劝,估计他们尾巴能翘上天去。 但如果以悍匪形象登场,只要自己稍微对他们好一点点,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李氏的覆灭实在是吓坏这群养尊处优的老爷们了。 当然,诸位族长也不是天真的小孩子。不会天真的以为张瑞什么都不要,就带着将士流血奉献,外御胡虏、内驱流寇来保护大家。 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郭淮,期望郭氏挑头,跟张瑞将条件谈清楚。 郭淮义不容辞,便起身问道:“不知吾等有何能助将军义举?” 这小家伙简直不要太上道。 张瑞满意极了,这可是是你们要主动相助我抗胡义举的。 我可没有拿着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也没有威胁你们敢不答应就将你们脑袋砍下来挂在城墙上。 于是张瑞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阳曲县即将清查户籍,请诸位相助搜寻县内隐匿户籍。” 众人早在来前便想过会有此出,纷纷开口说道:“此乃应有之意。某等义不容辞。” 张瑞满意的点头,随后道:“阳曲县先为白波肆虐,后经胡虏劫掠。导致县内田籍遗失,需丈量土地,重新分配。” 说到这里,豪强们一阵沉默。 众人非是不明白所谓田籍遗失不过借口而已。但仅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诸人便要交出世代累积的家业,实在是心有不舍。 有人说道:“某家中有当初县里盖印的田据,足以为证!” 张瑞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稍后吾部将士会随尔去取。还有人有田据否?” 这贼首简直属狗。 刚才还满面春风,结果一言不合便翻脸无情,杀人满门。 众人哪还敢讨价还价,连忙摇头。 刚才开口的族长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开口道:“将军,是某记错了,某家田据亦丢失于战乱中了。请将军主持授田。” 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既然他选择了试探,当然就要做好面对命运的准备。 在谢玄孔武有力的身躯前,这名出言试探的族长像是被掐住脖子捏起的小鸡崽子,被带离县城。 一同离开的还有五百名全副武装、满脸肃杀的士兵。 刚才还喜气洋洋的宴会顿时噤若寒蝉,众人再次明悟一个道理。 这贼首不但属狗,还的确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好人选。 如果没有与他匹敌的实力,就不要跟他讨价还价。 尤其此刻众人推举的领袖郭淮,正眼观鼻,鼻观心,其他族长哪还敢多嘴。 事情圆满解决,张瑞便下逐客令了。毕竟阳曲县粮食也不多,不能浪费不是。 只单独留下郭淮,笑容满面的说道:“刚入阳曲便听闻伯济贤名。伯济可有心助某成就一番大业?” 郭淮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将军威名,郭氏亦仰慕已久,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什么? 张瑞差点以为自己听差了。 你不对劲! 别人家主角都是被贤才骂滚的! 你怎么就直接从了? 你很不对劲! 张瑞无比确认自己从来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不可能贤才纳头便拜。尤其郭淮这种三国名将,更不可主动上来抱着自己大腿,主动投靠。 这其中一定有何算计。 不得不谨慎问道:“伯济言下何意?” “郭氏愿派出族中良才投入将军麾下,供将军差遣。” 什么意思?想李代桃僵?鸠占鹊巢? 觉得我麾下一群莽夫,难成大事。就派大量人才渗透进来,逐渐把控高位。最后把我一刀砍死? 无视了张瑞怀疑的眼神,郭淮坦然说道:“郭氏族内有十名族人愿为将军效力。其中五人粗读经义,可助将军处理政务。五人草习武艺,愿投身军旅。” 才十个人? 这可不像要篡政夺权的模样。 那郭氏打得什么鬼主意? “就是不知伯济欲从文从武?”张瑞试探道。 郭淮一拱手,答道:“谢将军抬爱,然淮尚未加冠。恐难为将军效劳。” 张瑞点点头,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才正常。要是郭淮纳头便拜,张瑞真的怕自己被这位留名青史的人杰给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毕竟双方智商就不在同一水平线上。对方能跟智多近妖的诸葛亮对垒,而自己却连重点高校都考不上去,被无数人在智商上碾压成渣。 这要是玩阴谋诡计,自己还真不是对手。 第二十九章 广推教化 郭氏所图究竟为何? 张瑞深感自己缺乏一个谋主。 如果身边有个荀彧、诸葛亮这种人才,还需要自己亲自动脑吗? 没有他俩,他们兄弟荀谌、诸葛瑾也行啊。 荀家、诸葛家分散押注那么多诸侯,怎么不押注一下自己? 蓦然,张瑞明白郭氏这番举动是为何意了。 这不就是在押注投资自己吗? 派遣十名族人投效,而且正好半文半武。 文士投身县政体系,即便将来汉室收复阳曲,他们郭氏仍为阳曲豪强。 武将投身张瑞麾下,张瑞势力壮大,他们亦能分得一杯羹。 即便孟县军固步自封,他们也已混入孟县内部,仅冲这五人的情面,张瑞也不会无故大肆屠戮郭氏族人。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郭氏嫡长子郭淮并未参与其中。无论将来政局如何,郭氏都能置身事外。一切不过是十名族人的自作主张。 这手阳谋,真是算尽了一切。 虽然被算计了,张瑞心情却是大好。 这乱世被人算计也是对自己实力的一种肯定。 最怕别人理都懒得理你,根本无视。那才是真正的糟心。 说明别人根本不看好你,其势必不能久,只等其自生自灭。 随后张瑞便在郭淮的陪同下接见了郭氏十名族人。 算不得什么出色人才。 但以孟县军的底蕴,也确实没什么挑剔的资格。 如今两县丈量土地、刻录户籍,已经快要把一众文吏胳膊累断了。 现如今,只要是个识文断字的人,都能被两县抢破头。 面对突然出现的五名文士,两县官吏差点在县衙内火拼,生拉硬拽着将五人抢走。 作为主公张瑞都不知道这五人究竟被怎么划分了。 至于那五位习武的族人就比较简单了。 交给高顺略一考校便打散进各屯当中。其中才华最高者在预备役里做了个队率。最平庸者只做了一个伍长。 妥当安置了郭氏五名族人后,郭淮便主动告辞离去。 张瑞亦未多作挽留。 虽然这位乃是青史留名的名将,但眼下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将对方纳入麾下。 对方宗族家祠都在这里,不可能丢下列祖列宗的坟冢祭祀就溜了。 只要阳曲县还在控制之中,有的是机会慢慢招募。 当然,还有个原因是这家伙是个将军。 张瑞麾下其实不缺将军。 这他要是荀彧、张既这种能臣,绑都给他绑到县衙里处理事务。 夫可以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势力的发展除了要规划好行政方针外,总要有一批能臣干吏去落实。 而张瑞麾下最缺的便是这般人才。 奈何并州苦寒,能左右开弓、斩将夺旗的猛将,遍布郡县。但能抚境安民的文臣真是凤毛麟角。 关键这种人才,十个还有八个属于世家豪族。跟自己相性不合。 思来想去,张瑞还是没什么好办法招徕那些人才。 被逼无奈只好祭出游戏三国志中的作弊利器——自创人才! 既然武将中有谢玄这种猛将被埋没。没道理文臣中没有。 实在没有也可以慢慢培养。 不求他们像诸葛亮一样经天纬地,只要能识文断字、懂是非道理就可以了。 随后张瑞便找到裴绍商议此事。 直言道:“某欲广推教化。凡某治下子民,下至八岁上至十六,无论男女,皆需入县学,习文字,练军列。” 裴县君忙的脚不沾地,步履如飞,左手却依旧平稳的端着一份案牍,皱眉思索。右手还拿着一分干粮,半晌也没咬一口。 说完许久,他也没任何反应。 张瑞怀疑他有没有听进耳朵里,正犹豫要不要再大声说一遍时。 裴县君忽然抽出随身携带的刻刀,在案牍上迅速做出批复。 然后又换了一份竹简看起来,抽空回道:“无人、无钱、无粮。别幻想些天马行空之事。实在清闲,去帮忙丈量土地亦好。” 这怎么能是幻想呢?这是教育兴国! 先容我歇歇。 这没发现,裴县令作为一个文人,居然体力这么好。他一路疾走,张瑞要小跑才能跟上。只一段距离就累得气喘吁吁。 很快谢玄体贴的拉过一匹红色小马驹让张瑞骑上,这才跟上裴县君的步伐。 裴县君瞥了一眼身边这位身材孱弱,提不动刀,骑不得烈马的贼子。 实在是没想过他会如此厚颜无耻,居然真的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一匹小马驹的脖子,四处乱转。 他就不怕被麾下那群骄兵悍将看到,心生鄙夷? 张瑞就没想那么多。只感觉这小马驹即便被谢玄牵着,坐起来也不舒服。颠簸的屁股生疼。 不过总算能让张瑞顺畅的把话说完:“有位德皇陛下曾说过,还未听说过一个国家因为办教育而办穷了的!吾等虽然现在艰难,但县学办起,数年后,吾等再不必面临如此困境。而百姓将来可期!” 裴县君脚步不停,道:“此事只是尔一厢情愿。本就错过了春耕,各家正在抢耕补种,怎会让家中劳力放下活计,去县衙学习?” “凡家中适龄未去县学点卯者,父母鞭二十!凡去县学学习者,县学供餐两顿!” 这个回答可真是匪气十足,十分符合这个匪首的身份! 裴县君白了他一眼,搪塞道:“无粮!” 这怎么就无粮了? 张瑞立即反驳道:“本来便是县中贷粮给百姓。只不过将孩童所贷之粮转移到县学而已!未多一粒粟米之需!” 裴县君无奈的停下脚步,知道不给他个答复。他今天能在自己身边唠叨一天。 便说道:“汝治孟县、阳曲。百姓固然只能任你摆布。可这学堂如何而来?教书先生又从何处聘?总不能让吏员放下手中人命关天的政务,放任流民死难,而去教书育人?” 张瑞一时被问住。 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商量? 要是我都能解决,我还要你们这群手下干嘛? 但跟裴县君说话当然不能如此直白。 只好委婉的提醒道:“郭氏今日派出十名族人投入某麾下。” 第三十章 河东裴氏 裴绍不甚明了张瑞是何意。 郭氏派来的五名文士连政务空缺都补不足。 更不可能去县学教书。 便问道:“此言何意?” “今日闻裴县君出身河东闻喜裴氏?” 看着张瑞笑容满面的模样,裴绍眼神一凝。 实在是太了解这匪首,每次露出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就准没想好事。 这实在是不能怪张瑞。 当得之裴县君出自闻喜裴氏后,这要是不狠狠薅一把羊毛,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闻喜裴氏,后世强盛的五姓七家之一。 据后世记载,裴氏家族“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五代以后,余芳犹存。在上下二千年间,豪杰俊迈,名卿贤相,摩肩接踵,辉耀前史,茂郁如林,代有伟人,彪炳史册。” 其家族人物之盛、德业文章之隆,在中外历史上堪称独无仅有。 而张瑞记得,在这个时代,河东裴氏最着名的代表应当是裴茂、裴潜父子。 裴茂字巨龙,灵帝朝历任县令、郡守、尚书令。建安三年夏四月,督段煨等关中诸将讨李傕。以功封阳吉平候。 这位大汉王朝故尚书令,张瑞就别想了。 但他的儿子裴潜还是可以图谋一下的。 裴潜,字文行。汉末避战乱逃至荆州,为刘表所礼待。但认为刘表非成就霸业之人。 后曹操平定荆州时归附曹操,出任丞相府军参谋,历任三县县令,代郡太守、兖州刺史。 魏明帝时出任尚书、太尉军师、大司农、尚书令。封清阳亭候,死后追封太常,谥号贞候。 其一生政务娴熟、百姓归心,难得的是尤其擅长处置胡人。 正是张瑞碎碎念念想要的人才。 太原距河东倒是不远。但以张瑞的名声上门去拜访,估计会立马被抓起来扭送县衙。 想要对方主动投靠一支叛军更是绝无可能。 这时裴县君的重要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作为大汉名正言顺的孟县县令,有权组建属于自己的门客、幕僚,任命大量基层小吏。 只不过在大部分郡县,县令的待遇跟阳曲县令差不多。被地方豪强所掣肘,大量基层胥吏被豪强把控。 但是,在孟县完全不用担忧这些问题。 所有豪强都被血与剑清洗一空。 现在县中吏员只有空缺,所虑者唯裴县君不肯选贤任能,而不担心有人敢从中作梗。 见裴县君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暗示,张瑞不得不说道:“某曾闻裴氏人杰多如过江之鲫,县君何不书信一封,为孟县招徕一批能吏,亦缓解一下县内同僚的压力。” 裴县君停下脚步,目光不善的盯着张瑞,说道:“尔想某劝族人从贼?” 张瑞被盯的心虚,将脸藏到马驹鬃毛后面,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能叫从贼呢?这是抵御胡虏,是拯救黎庶,是教化世民。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某!” 得!这倔脾气又上来了。 张瑞只好劝道:“县君怎就满眼盯着从贼二字?难道所说其他不是吾等事业?都是做外御胡虏、内活黎民之事。怎汉行此举则光荣正义,某一贼子行此举则污秽不堪?” 裴县君被说的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张瑞无奈的一摊手,道:“若是实在良心难安,某可不插手其中。所有裴氏族人俱归县君麾下,为汉室官吏,只行活孟县百姓之事,如何?” 裴县令心绪难宁。此举事关孟县百姓存活,每多一名能吏,流民便可早一日安家落户,路边每日便会少一具尸体。 可自己这封书信,与推族人进深渊有何区别。 说是为汉室官吏,其实无论王凌还是裴绍,都清楚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 本质上还是在为贼子施政。 无论赋税无一上交汉室,最后全落进贼子口袋。 见对方如此左右为难,张瑞决定添把火,道:“知晓县君难做,某已替县君书信一封,广邀裴氏俊杰前来共襄大业!” 裴绍义愤难平,怒骂道:“无耻之徒!” 可很快便发现张瑞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他诓骗了。 实在是像极了他能做出的事情。 这种厚颜无耻的风格,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真是一再刷新自己对他道德底线的认知。 被如此戏弄,裴县君便知道自己写与不写,区别不大了。 与其让他天花乱坠的描述一番,还不如自己书信一封详述孟县实情。 且,郭氏之举,裴绍亦有耳闻。倒是未曾想郭公如此看好这贼子。 裴绍再次仔细审视了一番眼前尚未加冠的年轻贼首。 明明是个贼子,却与勇武剽悍一类词全不搭边。 甚至骑不得烈马,毫无形象的趴在一只小马驹背上。 神情慵懒,偏偏脸上带着坏笑。 厚颜无耻,又爱使无赖手段。 对百姓宅心仁厚,对敌人却也能痛下杀手。 看着眼前无赖,脑海中不由得便浮现大汉高祖皇帝形象。 高祖起兵时,势尚不如此贼。时人又怎会想到其能竟大汉四百年社稷? 如今汉室羸弱,裴氏或真可效仿郭氏之举,早做打算。 即便不成,最多几十名族人声名有损而已。 若是此子化龙…… 裴县君不敢想下去了,不然自己对汉室的信念又要动摇了。 眼看裴县君动摇,张瑞眉开眼笑,立即吩咐道:“取笔墨来!” 完全不给裴县君犹豫的机会,便将他手中刻刀夺下,塞上一支毛笔。 谢玄弓下腰,张瑞亲自在他宽广的后背上摆下纸墨,就站在一旁等裴县君动笔。 裴绍目瞪口呆,问道:“何其急也?” 那得在一旁监督你。 不然鬼知道你在背后怎么编排我。 裴县君无奈只得动笔。 张瑞就在一旁紧盯着,看到裴县君暴露贼情便出言打断,感觉可能有损自己形象,就连忙制止。 气的裴县君压制不住火气,斥道:“笔给汝,汝来写!” “你看你这人,说还说不得呢。某不说了!” “最后一句……” 顶着裴县君杀人的目光,张瑞小声道:“真最后一句!请务必提及裴潜,让文行来游历一番。” 第三十一章 河北甄氏 自打脱离黑山,攻下孟县以后,可谓是日征夜战。 将士奋勇,方有今日局势。 感觉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打上门来,张瑞便解散了府兵,放他们回家务农去了。 只留了高顺所部值守警备。 正是举县重视,抢种成果颇为喜人。 累计开垦荒田十四万亩,其中军屯九万余亩,人均一月开垦三亩有余。 民间开垦五万亩,数量不多。主要原因在于许多倍豪强隐匿的田地被授予百姓。俱是上好良田,可直接耕种。 虽然新垦之田不多,但是登记在籍的田地却比以前多了三十余万亩,是以前的三倍有余。 流民尚未安置齐全,新增编户齐民人数已多达一万一千余户,五万八千余人。 两县累计有户一万五千余户,七万四千余口。耕田四十六万余亩。 若能顺利挨至秋收,全县可收货粮食六十余万石,足以再招募流民上万户。 若如此,两县恐就容不下这么多人口了。 如今,两县已一改往日地广人稀的风貌。 每县有七八千户,三四万人。虽距内地每县上万户、十万余人相差甚远。但已是汇聚了并州数郡的流民。 尤其是北部五郡被胡族蹂躏的汉民,纷纷逃离故土,南下求活。 日后想招募如此多的流民,怕非易事了。 所需思虑者唯如何顺利度过眼前这几个月,挨至秋收。 孟县府库已经空旷到可以跑老鼠。 缴获自乌桓的数千只羊,张瑞本打算圈养起来,持续产奶、薅羊毛。可艰难时,亦只能陆续宰杀。 最艰难时,以秋粮作担保,向郭氏贷了两千石粮食才坚持到贩粮队伍返回。 数十金、数百万钱换回上万石粮食,亦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足两县一月之耗。 可又不能学曹操、程昱,吃人肉馅饼。 怎么自己就遇不到一个贵人呢? 像张世平、苏双一举赞助刘备数千金那样赞助一下自己呢? 如果自己也有数千金,何愁养不活这两县几万百姓。 张瑞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将粮食集中起来,趁还有余粮时主动出去劫掠一番。 可是举目四顾,首先是被孟县和阳曲隔绝在东北方向变成一座孤岛的虑虒县。 要不是并州军主力就在隔壁西河郡,丁原也还没入京,张瑞早就传檄劝降此县了。 现在将这个县纳入麾下,徒增负担外得不到任何利益。 太原其他县城也是同理,都打不得。 西面是西河郡,南匈奴王庭就在那里。胡族叛军、并州军、护匈奴中郎将所部,在那里快将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失心疯了才去那里劫掠。 东面就是太行山,山里一群黑山贼穷亲戚。苦的就快连裤子都当掉了,说不定还要向打劫者乞讨。 最后,被逼疯的张瑞将目光盯上雁门郡的乌桓部。 先不提能否打赢那漫山遍野的乌桓人。 关键是这种打劫游牧部落的想法,看起来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乌桓人的物资如果充裕到养活七八万人还有富余。那他们还打什么仗?回家生孩子不是更有趣? 放眼望去,以并州之穷苦,想养活所有流民绝无可能。 这些人在原来本的生命线中,大部分都是死于流离的苦难人。 现在张瑞想逆天改命,而且是数万之众,如何能够轻松。 无奈,两县只得下令百姓采摘野菜野草。 一天只吃两餐,一餐清水煮野草,一餐清水熬米。 看着眼前的清水煮野菜,张瑞不得不安慰自己,这没什么丢人的。 即便魏武雄姿,不也有夏侯渊之妹需要外出挖野菜时吗?还被张飞给掳去做了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其他诸侯的军队更是惨不忍睹,成天以桑葚、河螺充饥。 而自己只要度过剩下这难熬的几个月,以后就有余粮了。 军队饱食无忧,孔武有力。再去打那些面有菜色、骨瘦如柴的其他诸侯,还不是攻克战取? 只是让人愁白了头,这如何熬到秋收? 这愁就像眼前的清水野菜,入口苦涩,入腹翻滚,最终将人折磨的愁眉苦脸。 所以张瑞跟这碗清水野菜对峙良久,也没做好决定,到底要不要干了这碗“美食”。 张瑾走了进来,拱手说道:“主公,有故人来访。” 故人来访? 一群背井离乡的强盗还能有故人? 不会是太行山里的黑山贼。 一群穷亲戚到另一群穷亲戚家拜门,穷到一起了。 在这穷乡僻壤里也没什么事,最主要是实在不想面对那碗清水野菜汤了,张瑞便说道:“请来一叙。” 很快一名打扮斯文、面容红润的青年男子便被请了进来。 仅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此人绝非黑山一员。 不仅因为其人温文尔雅,最主要的是他白皙的肤色和红润的面孔,绝不是黑山军里那种苦命人可以拥有的。 难道是看好自己,主动前来投效的文士? 能在这种吃糠咽菜时还来主动投效,此人眼光绝非一般。 双方入座后,张瑞便知道自己想多了。 对方主动开口说道:“甄揾见过张将军。上次会面,张将军尚为雏虎。短短数年,将军已掌控数县,雄踞太原北境。当真雄姿英发!某谨代甄氏为将军贺。” 甄氏? 该不会是资助了袁绍那个河北巨富之家? 也就是着名的洛神、大魏文昭皇后甄宓所在那个家族。 张瑞主动问道:“可是上蔡令甄公仙乡?” 听到甄揾谦虚应是,张瑞笑容满面。 如果裴县君在这里,当即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张瑞笑容满面,却毫无顾忌的说道:“某曾闻,甄氏富冠河北四洲,今日来访故人,定是贺礼不菲,且让随从唱之!” 甄揾虽只是甄氏一普通族人,但亦是书香世家,为人谦谦有礼,一时不能适应张瑞这厚颜无耻的风格。 被张瑞以言语如此相激,一时措手不及,实在是没脸皮说自己乃是空手而来。 只得临机应变,说道:“甄氏闻将军雄兵北据,已略备薄礼,只是路途坎坷,需些许时日才能送来。” 第三十二章 鼓励工商 成功从甄氏手里敲诈了一笔钱财,张瑞心情大好。方才继续问道:“不知足下此来何事?” 甄揾这才郑重其事的道明来意:“甄氏向与黑山军交好。此张公犹在时便已有交情。靖难中郎将亦经营数年。方有我甄氏商队过黑山境内不受劫掠之局面。” 原来交情指的是这个。 想来也好理解。他们甄氏作为河北首富,商队必然遍布四州。 在冀州、并州行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黑山。 想要不被打家劫舍的黑山好汉们杀人越货,主动交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何况,如果其他商家都要走河内绕行黑山。而甄氏可以直接从黑山中穿越并、冀两州,想想这能节省多少成本。 甄氏在与其他商家竞争中又会占据多少优势。 可如今张瑞已不在黑山,他们找自己干什么? 不过想来他们主动来拜访自己,急的肯定是他们。 张瑞便装作不急不缓的模样,喝着已经快喝到吐的白水,扯着没边际的闲话,问道:“光和五年十二月,贵府可有女婴诞生?” 甄揾不知道怎么又扯到族中幼女,只得接道:“如将军所言,上蔡令于光和五年十二月诞下第五女。” 光和五年就是182年冬,到如今188年春,周岁才五岁多点,一个熊孩子。即便将来她贵为皇后,这会儿也啥事也做不了。 想着张瑞便兴致缺缺,作为一个成年人,喜欢的还是腰细腿长屁股大的女人,这种小萝莉还是交给那种萝莉控大叔。 扯了许久没营养的话,到底还是甄揾按奈不住,主动挑明来意,说道:“如今将军北据太原。阳曲、孟县为将军所有,虑虒县已为孤岛。太原与雁门之间仅余阳曲西方之广武。” 晋阳乃是太原郡治。以晋阳为界,南侧祁县、京陵、大陵、平陶等其余诸县环绕大湖,灌溉设施齐全,农业发达,盐铁富饶。 而晋阳以北狼孟、孟县、阳曲、虑虒、广武等县则是地广人稀。无论士农工商等各个行业都稍显落伍。 可偏偏这五县中广武、阳曲、虑虒三县自西向东接壤雁门郡。 其中阳曲自是不必说,被张瑞纳入麾下。 虑虒被阳曲和孟县从西面、南面包围,隔绝在太原的最右上角,成为孤岛。县中诸人已经对郡兵支援彻底失去希望。 仅在太原诸公掌控中的广武又靠近西河郡,乱兵肆虐,完全比不得阳曲路不拾遗的治安环境。 商队不到万不得已不愿经过那种到处是流寇匪帮的地区。不然损失货物倒还好说,就怕他们越货之后还要杀人。 如此,掌控阳曲、虑虒商路,张瑞的态度对甄氏就尤为重要。 甄揾慎重的望着张瑞,仔细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神情,说道:“某自晋阳而来,深知晋阳郡兵自上次一战已经胆寒。余下千五百军士已彻底放弃北复孟县。” 说到这里,甄揾停顿了一下,期望在张瑞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可惜让他失望了。这点小事,张瑞早已不在乎。 春耕已过,高顺已经开始组织府兵参与训练。战阵演练愈加娴熟默契。 加之自阳曲豪强处征收的各种兵刃、甲胄全部发放给府兵。 现如今的府兵战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即便晋阳郡兵全军出动,张瑞也有信心半日之内将他们全部击溃。 之所以没有大举扩张,不过是因为粮草不足,再就是张瑞在等丁原进京。 略感失望,甄揾继续说道:“如今胡族扰乱我汉家土地。鲜卑岁寇幽州三十余次,匈奴仍劫掠于西河。大河以北,仍安分者仅余雁门、九原、云中三郡的乌桓部落。” 话说到这里,张瑞终于明白甄氏来意为何了。 如今汉室衰颓,鲜卑、匈奴能动手抢就不会选择贸易。唯一的贸易对象乌桓还被张瑞卡住了商路。 想要继续维持与乌桓的贸易线路,甄揾便不得不主动示好这位割据一方的强梁首领,说道:“不知将军如何看待行商贩卖之人?” 你跟我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张瑞当即精神亢奋起来,说道:“我孟县从无本末之争。在某看来,士农工商无高低贵贱之分。” 看到甄揾因此言而兴奋的眼神,张瑞决定再接再厉,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凡某麾下,士农工商一律平等。” 甄揾已经激动的握紧拳头,仿佛看到了,梦想中的天下大同。 张瑞便站到他对面,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位在坐席上激动不已的商人,说道:“凡某麾下子民,私有财产不可侵犯。徭、赋、税、役,尽依法而征。不因士农工商等职业而有任何歧视。绝不会强征商人服役、从徭。” 甄揾眼睛几乎张裂,语气颤抖的问道:“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就在张瑞以为下一刻他会纳头便拜时。 甄揾却问道:“那甄氏商队在孟县、阳曲只需依法纳税便可畅通无阻?” 这一刻甄揾仿佛影帝附体,刚才一切的激动好像都是表现给张瑞看的。 这很现实。 果然王霸之气一发,所有人纳头便拜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张瑞毫不气馁,脸上尽是自信的表情。 名与利皆在自己手中,还怕鱼儿不上钩?斩钉截铁的说道:“但请放心。某虽出身黑山,但绝非打家劫户之徒。只要商队依法纳税,某治下可畅通无阻。” 在甄揾拜谢前,张瑞提前抬手止住他的动作,说道:“且莫高兴太早!某有言在先,敢有片铁、斗粮从阳曲流入乌桓而资胡者。商队尽充徭役,终生不赦!” 甄揾全身一凛,恭敬拱手,拜谢道:“将军高义,甄氏必牢记此律。便是铁锅亦不带任一!吾等只以盐、茶、漆、陶、布等生活器物交换彼之骏马。” 你以为仅此而已了? 天真! 也太小瞧自己比你多这两千年的见识了! 恩威并举、威逼利诱,怎么都要把甄氏牢牢绑定在自己的战车上! 第三十三章 吕布疑踪 并州苦寒,自力更生之路略有艰难。 况且胡族泛滥,以并州的汉族人口、经济规模想要压制异族,力有未逮。 想要壮大势力,必然少不得借助冀州之殷富和黑山之人口。 冀州牧又不会主动将物资送过来,那甄氏这种商人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商人所图无非名利。 偌大的汉室疆土没有人会比自己给与商人更高的地位。 再只要用利益拴住这些商人,何愁大事不定? 想到这里张瑞自信满满,决定丢下一个重磅炸弹。说道:“日后甄氏商队经某治下,只要商队里带有万石粮食,则商队所有货物免征关税、商税。” 免税是后世鼓励某种商业行为的重要激励方式。 这乱世没什么是比粮食更重要的资源了。 虽然孟县政权手中已无多少资金,但民间其实是掌有大量金钱的。 流民在逃亡的路上吃光了粮食,但金钱却保留了下来。 只要外界有粮食能运送进来,民间就足以消化。也算减轻了孟县的财政压力。 甄揾这次的激动做不了假了。 虽然万石粮食需占不少人力物力,可这粮食本来就是可以盈利的。 只要商队带的东西足够多,免去关税、商税后,盈利会大幅超越往期。 这还只是此子版图不大的情况。若其能全据太原,乃至整个并州。 甄揾已经不敢想象到时甄氏在并州究竟是怎样的畅意顺通,简直如鱼得水。 若甄氏暗中资助此子成势,将来收益恐千百倍。 奇货可居的典故莫名就出现在甄揾脑海中。 初级商人谋财,高级商人谋名,可顶级商人就应该谋国。 若张瑞坐拥天下,那甄氏将一跃成为天下首富。 且不止于此,商人们再也不必担忧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行走在路上再也不必被人歧视,可随意穿戴锦衣华服,而不会官吏责难。 要知道这一切并非难事。 晋阳郡兵已经丧胆,龟缩在郡治晋阳,其他县城只能依托豪强死守。张瑞只需步步为营,依次拿下即可。 并州军不来太原,整个太原都任张瑞予取予夺。 想到并州军,甄揾提醒道:“将军,并州刺史府缺粮,近日曾大举采购粮草。吾族亦曾售与万石粮食,屯于晋阳。” 张瑞心里一跳,并州军主力都在西河。刺史府将粮草囤积在晋阳做什么? 总不会丁原忽然良心发现,准备在进京前肃清自己这个蜗居在太原一角的小毛贼? 以张瑞多年的倒霉经验来判断,越是自己怕什么,偏偏就越来什么。 十之八九是并州军要从西河开赴太原来对付自己了! 也就是说…… 马上要对阵吕布了? 老天爷,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虽然是人是鬼是个狗都瞧不起吕布的人品。 但这位无双飞将的骑兵指挥能力,可是天下公认的第一啊。 白门楼上一席话:“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矣。” 说的魏武帝都犹豫了。 昭烈皇帝刘备吓得不顾形象出言劝阻曹操将其杀死。 可见其骑兵指挥能力的确是得到了三国两大帝王的认可。 其从长安出逃时仅带几百骑兵,而后纵横于中原、河北大地。 破张燕、袁术,败曹操、刘备。始终是在以少敌众。 最夸张的一次袁术大军三万进攻刘备,吕布只带了步骑千余人前往劝阻,就吓得袁术三万大军不敢妄动。 张瑞一向有自知之明,自己就一普通宅男,爱好历史、军事。 论用兵能力怕是给曹操、刘备提鞋都不够格。 连曹操、刘备都数次败于吕布。 让自己现在对阵吕布,而且是威名正盛、麾下大军上万的吕布。 即使没有菜,喝再多的酒,自己也不能这么飘啊。 心中慌得要死,表面上张瑞却继续意气风发,仿佛来者都是土鸡瓦狗。 毕竟,这会儿除了自己,还没多少人知道并州军主将的威名。 至少甄揾绝对不清楚,否则他绝不会过来商量商路之事,还将这么重要的情报透露出来。 西河战事应该快要结束了。在吕布赶来之前,必须将甄氏拉上自己的战车。 于是张瑞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某麾下骄兵悍将曾一战令晋阳胆寒,再战克灭乌桓一部。并州军不足为惧!秋收过后,某便有数十万石粮草,振臂一呼,带甲十万,便尽取太原全县!” 甄揾来时曾见过孟县开垦出的大片良田,略一估算知道其所言非虚。 而且今年二月才有白波军起事,拥众十万。 以甄揾来看,张瑞这种重视发展、理念明晰的军阀,其发展潜力远超白波军那种到处劫掠的流寇。 心中奇货可居的念头愈发强烈。 张瑞知道一切都只差一把火了。只要自己再给对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自己就再也不用喝清水野菜汤了! 不对,是孟县就能熬过眼下难关,顺利挨至秋收了。 于是张瑞暗示性的说道:“克太原之后,某将大开山河盐铁之利。甄氏可对其中盐利有意?” 甄揾再也坐不住了。 盐之一物,无论对豪强黔首还是诸夏胡夷而言,都是必须之物。 此物只缺产出,绝不担忧销路。 若甄氏能掌握一块盐田,家族实力将会再上一层。 而自己若能为家族争取到太原盐利,必然会成为族中勋贵。亦会被族中培养,委托郡县推选自己为孝廉。 从此再不复商人贱籍。无论张瑞所言士农工商一律平等是否践行,都与自己无关了! 想着甄揾问道:“不知将军可有我甄氏效劳之处?愿助将军以成大业!” 鱼儿上钩了! 不枉自己煞费苦心一番。 内心松了口气,张瑞装作苦恼的样子,说道:“某拥众十万,良田数十万亩,只待秋收便兵精粮足。着实没什么需要劳烦甄氏的地方。” 先将自己抬高,故意将甄氏说的可有可无,免得他们得寸进尺。随后张瑞才有些为难的说道:“可甄氏一番好意,某又不忍拒绝。不知甄兄可有何教某?” 这一手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 准备迎敌 甄揾现在想主动结交,便不再推诿,主动说道:“将军欲成大事,所需者无非粮秣、雄兵。某甄氏在太原屯有粮草四万余石。愿全赠与将军。” 甄揾话音刚落,堂内众人都忍不住内心欢呼起来。 困扰孟县上下多日的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了! 张瑞按耐住心中雀跃,问道:“甄兄能做主此事?” 甄揾心头一跳。此等大事当然不是他一言能断。需族中商议才能决断。可是真等到那时,功劳还有自己多少? 还不如豪赌一场,带着盐田回去族中复命。 那时不会有人指责自己的自作主张,所有人都会夸赞自己的英明决断。 于是甄揾佯装淡定,点了点头,道:“此等小事,某一言可决。既有粮秣,不可无雄兵。某此番带商队出雁门,所获骏马尽赠与将军。以此骁骑,助将军早克太原!” 张瑞再也按奈不住兴奋与笑意,激动的握住甄揾双手,誓言道:“君不负某,某定不负君!盐利之事,某麾下只认君一人!” 送走满怀激动、雄心壮志的甄揾,张瑞脸上自信与笑意立马烟消云散。 几乎是吼着对手下一众将官吼道:“立即扩招府兵。不要再吝惜粮食了,动员所有府兵,集结训练。下发府库中的所有兵刃、铠甲。即刻起,男战女耕,全力以赴应对并州军!” 第一次看见主公如此狠厉的表现,所有将官都被吓了一跳,尽皆疾步跑着离去。 翌日,裴、崔两位县令联袂而来,质疑张瑞发什么神经。 春耕刚过,可田里亦需人手除虫拔草。 不误农时,指的可是冬季闲时征召府兵参与冬训,而不是夏季就不事生产! 夏季每征召一名府兵参与军训,秋季收货粮食时就会减少一份。 良田数十万亩也不是这样挥霍的。 如今两位县君也算跟自己是同一跟线上的蚂蚱,张瑞也没有隐瞒,如实相告并州军动向。 崔县君神情惨白,似乎又幻想到汉室北复阳曲时,自己被腰斩枭首的惨状。 裴县君也神情恍惚,似是没想过清算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这一点就是张瑞也想不明白。 丁原这是失心疯了? 无视震动朝野的南匈奴叛乱,放任肆虐整个并州的白波军不管,居然调转大军北上来对付自己一介籍籍无名的小贼。 记得这家伙是兖州泰山郡人,自己绝对没刨过他家祖坟,他一根筋的来找自己麻烦算怎么回事? 就算砍下自己的脑袋又能怎么样?皇帝非但不会觉得你立了大功,反倒是觉得你脑子有病,因为一个小贼延误战机,放纵匈奴、白波叛乱扩大。 想破头,张瑞也想不出来丁原这究竟是闹得哪一出。只能期盼自己那倒霉运气这次失灵一次。 但该做的准备还是一样不能落下。 孟县、阳曲两县共有口一万五千余户,七万四千余人,其中大部分为青壮,毕竟老弱病残早已死于流亡的路途中了。。 按七户出一兵算,张瑞能征得府兵两千余人。 但府兵毕竟战时为兵,闲时务农。如今又几乎是全赖张瑞借贷粮食为生,可动员的兵力远不止于此。 即便不似蜀汉战时体制那夸张的十民一兵的比例。将人数翻一倍亦不成问题。 以四千大军应对吕布麾下上万将士。 让张瑞稍感欣慰的是,此番是主场作战。只需守住孟县、阳曲二县即可。 而且待甄揾将粮食送来以后,大军就地食粮,无任何后顾之忧。 反观并州军西侧是尚未平定的南匈奴叛军,南侧是纵横肆虐的白波贼。粮道随时可能被掐断。还有腹背受敌之忧。 远在河内的并州刺史、武猛都尉丁原又心不在并州。 随时可能招并州军主力南下参与灵帝在中平五年举行的大阅兵。 这一仗,张瑞觉得可以打。 守住孟县完全不在话下。 孟县未陷落前,吕布如果敢绕路去打阳曲,张瑞就敢出兵断其粮道。 说到底,大汉已经日薄西山了。 中平五年发生的叛乱太多,汉室已经无力持久经营,彻底覆灭某处叛乱。 仅张瑞知道的叛乱就有幽州张纯自称天子,寇略幽、冀、青、徐四州。 南匈奴叛乱,发兵十余万攻杀刺史张懿。 白波贼起于西河白波谷,拥众十余万,寇略太原、上党、河东。 益州贼马相、赵只于绵阳起兵,杀刺史俭,连破三郡。 冀州刺史王芬欲谋废汉灵帝刘宏。 青徐黄巾军复起,拥众百万,攻略郡县。 西凉王国率众十余万围困陈仓。 这么多叛乱动辄拥众十余万,汉室哪还有精力持久经营? 若并州军主力连续数月顿于孟县城下,毫无作为。 不用南匈奴或者张瑞动手。 暴怒的汉灵帝就能亲手摘下丁原的脑袋当球踢。 想到这里,张瑞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运气之差。 天下叛乱四起,动辄十万众,攻略郡县,斩刺史,杀太守,都安全无事。 自己麾下男女老少相加亦不过七八万之众,而且墨守一隅,未杀一名郡守、县令。 怎么就招来并州军主力了! 活该你丁原被吕布砍了脑袋! 脑袋有病,放任那种茶毒百姓的叛乱不管,却偏偏盯上自己这个救世济民的无名之辈。 骂归骂,该做的军事准备,张瑞一样也不曾落下。 一队队的士兵离开村落,像百川入海,最终汇聚于县城。 整整三千大军云集于孟县。每天操演,杀声震天。 看着这支威武雄壮、进退有度的的大军,送粮到来的甄揾再一次确信自己决断无误。 张瑞拉着甄揾巡视军营,信口夸耀道:“只等甄兄将马匹送来。某便先破并州军,再下广武、狼孟、虑虒三县。彻底掌握北上雁门之路,为甄氏行商大开方便之门!” 甄揾信以为真,雄心壮志的便带着商队北上乌桓部落,贩卖货物,以为张瑞收购战马。 等甄揾离开,张瑞才跟手下一众将领召开作战会议,问道:“此番集结将士们可有怨言?” 张瑾率部一千驻守阳曲,高顺与张白骑便成了孟县地位最高的两位将领。 二人对视一眼,最终张白骑凭借宠信,越过高顺站起来答道:“禀主公,之前将士们略有怨言。但听闻主公欲取虑虒、广武、狼孟三县,皆是求战心切。欲建功立业。” 如此张瑞才放心,身心轻松的跟将士们商讨了数天的迎战之策。 第三十五章 宿铁刀 人间四月,孟县没有等来吕布麾下征伐大军。却迎来了一行风度翩翩的士子。 数十人尽是宽衣博带,丰神俊朗。 随行的有十数辆马车,载着数千册书籍,徒步追随着百余名书童、护卫。 为表重视,张瑞派出麾下唯一一屯铁骑全程护卫。 孟县县令裴绍更是百忙之中出城三里相迎。 稍晚些时候,张瑞亲自设宴为这群士子接风洗尘。 宴会上张瑞终于见到自己碎碎念念的曹魏名臣、大司农、清阳亭侯裴潜,裴文行。 张瑞十分了解他的才能,却依旧详细听他论述了一番治县之道。 裴潜主张吏治清明,官不扰民,则百姓安居,民心所向。 总结起来,治县先治官。有良吏则郡县自平宁。 张瑞笑着问他,假使将广武县交给他。他如何快速平定纷乱,劝课农桑? 裴潜便意识到,这是对自己的考核。 如果回答完美,那假使便转换成真了。 以未加冠之龄而治一县,即便裴潜一向自是不凡,也不禁心生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谨慎的回答道,只要处置公允,合理得当,即便纷争一触即发,亦可以平息。 他若治广武,必公允处置胡汉纠纷。 同时他认为,让胡人归化,仅靠威仪不足长久。 需积极劝课农桑,让劝农官积极教导胡人农耕技巧。只有让胡人真切感受到农田里的收获远超游牧放羊,刀头舔血的收益。 胡人才会心甘情愿的蓄发右袒,心入华夏。 在1800多年前听一个年轻人大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时,张瑞还是略感意外的。不过更加确定了裴潜是个政务俊才。 除了裴潜以外,还有个人才吸引了张瑞的注意力。 此人名叫裴琚,字文达。师从汉末一代大儒郑玄,精通数算、天文等方面。 仅数算一项,张瑞便重视无比。 可能整个大汉都没人比张瑞更清楚数算的重要性了。 后世名言,科学改变世界,而数学改变科学。陆教授的传奇故事,可是曾让张瑞彻夜通读。 于是在裴潜都没能走马上任时,裴琚率先得到张瑞的任命。 出任孟县、阳曲两县提学官。总督两县教务事宜。 同时出任科学院祭酒之职,负责张瑞麾下农具改进,兵器研发。 尴尬的是裴琚询问科学院在何处时,张瑞只得承认这还只临时构想的一处场所。 但第二天张瑞就亲自批复了五十万钱给裴琚,让他选址营造科学院。几乎是甄揾资助资金的一半都交给了裴琚。 同时下令招募两县内奇工巧匠进入科学院,听从裴琚指挥,改进生产工具。 裴琚亦不负众望,在张瑞的指示下大力开发煤炭冶炼。 很快就改进完善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灌钢法。 灌钢法虽然在东汉末年已有雏形,但要等到三分归晋以后,历经南北朝时期被綦毋怀文加以改进才算完善。 如今在张瑞的助力下,裴琚提前了一个朝代将其完善出来。 不论如何灌钢法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重要生产力,相较于汉室广泛应用的炒钢法其优点太多。 缩短冶炼时间,提高生产率。 熟铁因碳深入而成为钢,生铁由于脱碳也可以变成钢,所以增加了钢铁产量。 而且高温提高了金属品质。 最主要的是操作简单,便于扩大规模。 仅一个月,孟县的钢铁产量便翻了一番。 想到綦毋怀文,张瑞便想到他发明的赫赫有名的宿铁刀。 在綦毋怀文之前,我国炼刀大都采用百炼钢制成。 这样制作的刀剑虽然性能优异、锋利无比。但缺陷也一样明显,那就是造价无比昂贵。 东汉时期一把名钢剑的价格足以购买当时七个人吃两年零九个月的粮食。这种造价对孟县而言,完全不可接受。 价格昂贵也就罢了,制作时还费时费力。曹操命有司制作宝刀五把,耗时整整三年。 这效率简直令人发指。 但宿铁刀的双冷萃技术就不同了,他实在是太过简单。 简单到张瑞仅看过一遍就能终生不忘。 用动物尿液和动物油脂作为冷却介质。 动物尿中含有盐分,冷却速度比水快,用它作淬火冷却介质,淬火后的钢比用水淬火的钢坚硬; 而动物油脂冷却速度则比水慢,淬火后的钢比用水淬火的钢有韧性。 这样制作出来的宿铁刀钢质柔韧,刀刃刚柔兼得,可以“斩甲过三十扎“。 当裴琚献上第一批宿铁刀时,围观的官僚将校都惊讶到目瞪口呆。 全军第一勇士谢玄手持宝刀,于空中留下一道道雪亮的刀芒。 而试刀的铁甲连同木桩被锋利的刀锋砍成一片片纷飞的碎片。 最可怕的是这削铁如泥的宝刀斩碎整幅铠甲过后居然毫不卷刃,刀芒依旧锋利。 将校们状若疯狂,纷纷围住裴琚,威逼利诱要给所部争取到一批此刀。 高顺跟张白骑差点争红了眼。这时候谁也别提谦让、大度了。 此刀在手,就代表着军功、代表着部下的勋田! 无数部下都眼神狂热的望着自家主将。 这如果谁退缩了,将来就别再想带兵了! 最终还是张瑞拍板,甄揾所赠战马日后划归张白骑所部,该部着力发展骑兵。 并且在裴琚展示了高桥马鞍与马蹄铁后,张白骑立即兴高采烈地表示愿意接受。 无论张白骑还是高顺在看到骑士驾驭着装有双马镫高桥马鞍的战马,双手持矛轻松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后。都明白一件事,骑兵从今以后将会成为战争中的绝对主角。 当然若没有堂堂正正的步兵主力,骑兵想正面冲击正正之旗那也是自寻死路。 所以分得上千把战刀份额的高顺亦神采飞扬。 上千把战刀要数月才能打造完成,但不妨碍张瑞跟高顺已经设想好他的用途了。 没错!就是要打造历史上那支赫赫有名的陷阵营。 而且是宿铁刀、明光铠武装起来的陷阵营。 真正意义上的甲具精良,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虽然明光铠现在还不能制作,但张瑞知道汉末已经发展出了明光铠。 只是众人都在摸索期,不知道明光铠、黑光铠、两档铠、赤炼铠等众多铠甲哪个效果更佳。 但张瑞知道历史走向,可以直接作出最正确的选择。明光铠无误! 而且可以确信,只要全下太原,在大陵县那里有大汉孝武皇帝设置的天下三十六处铁官之一,必定有人才会制作明光铠! 到时名刀、名甲在手,天下谁能当我? 第三十六章 扩充武备 除了裴琚、裴潜这种文臣,通过招贤令,张瑞麾下亦招募到数量可观的武臣。 不然张瑞也没底气一口气将部队规模扩大一倍。 四千人分为四部。 张瑾、张白骑、高顺三人作为孟县身份最高的三位大将,自是官升一级,以校尉身份各领一部。 剩下一部人由张瑞暂领。并扬言,这最后一校尉之职将奖赏于此战军功最盛者。 除却谢玄任亲兵军侯不为所动外,余下七名军侯都红了眼。 这七名军侯中,有四名出自黑山嫡系,能力不甚突出,完全是为了增加对军队的掌控,任人唯亲。 其余三名军侯,包含晟武在内,两名出自汉军边军,一名出自招贤令招募来的贤才。 其中六名都是靠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砍出的军功,自是没什么可说。 唯有最后一名主动投效的豪杰代理军侯之职。 之所以能居此高位,其一是因为张瑞需要千金买骨,吸纳更多俊杰贤才投效。 其二则是因为此人的确骁勇异常,不仅可于马上左右驰射,而且不用马镫便可双手持槊,突刺横扫,无人可当。 若非其名叫魏越,以其雄壮悍勇,张瑞几乎以为是赵云、文鸯来投。 其人硬是凭借自身本领打出了威信。 于是三军共认摧锋陷阵无人能比谢玄。疾行如飞、马踏敌阵无人能当魏越。 如此,张白骑如获珍宝般将魏越纳入自己麾下。并上请张瑞许其代行军侯之职,暂领骑兵所部。 初次听到魏越这个名字,张瑞猜测这家伙可能就是历史上追随吕布,与成廉等数十骑,陷锋突陈,大破张燕那个猛将。 对不住了温候,又从你身上薅羊毛了。 至于晟武这个心志不坚的家伙,张瑞本来想将他丢在预备役里待一辈子。 但其在招募府兵的过程中表现的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张瑞便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谁人生中没胡思乱想过,最终能拨乱反正,认清现实就好。 但想再统领亲卫是不可能了。 被安排在了高顺麾下。准备编入陷阵营,作为全军堂堂之阵,正正之旗。 四面八方都是友军,容不得他有叛变的一丝可能。 另一名从汉军边军出身的军侯亦是个功勋卓着之人。 其出身便非比寻常,乃是汉末凉州三明之一段熲的族人。 史书记载,一代名将段熲本人因依附宦官王甫被诬陷下狱饮鸩而死,其族人亦被流放边境。 张瑞没想过他们居然被流放到了并州。 想来也是,如果流放到凉州,凉州百姓受段熲大恩,无论如何都会对段氏族人照顾有加。 同样苦寒的并州就成了流放段氏的首选地址。 此人名叫段文,字友且。非但武艺娴熟,还熟读兵书。精悍勇烈,推锋必进。 当初谢玄便是在此人部下。征乌桓一战,其所部推锋必进给张瑞留下深刻印象。 因功被封为军侯后,段文主动献上家藏兵书三册。 与其他出身汉室边军的府兵不同,此人对汉室充满仇恨。 其家族先人段熲为汉室出生入死,镇压羌族叛乱180余次,阵斩4万余人。 最终却被诬陷下狱,整个汉室都知道段熲是被诬陷的,却依旧将其鸩杀! 若仅如此便罢了。还要祸及家人,全族流放至边境苦寒地。 所以当初张瑞的军旗在孟县飘起。段文第一批主动投效,不仅为了生存,更为了向汉室复仇。 这种绝不会向汉室投降的死忠分子,张瑞简直不要太喜欢。 何况其才能不菲,谈兵论战不亚于高顺。便被张瑞安排在身边,领一曲五百人,同谢玄一到受张瑞直辖。 张瑞最属意的最后一名校尉就是此人。想要将其着重培养一番。 至于郭氏派来的五名族人。张瑞亦曾想过提拔其中一二。 但最终却未付诸实践,其一是因为其自投效以来未立寸功,不便提拔。 但这只是说服众人的理由而已。魏越同样未立寸功不一样身居代理军侯之职? 主要原因是,张瑞即便想交好郭氏亦不会用军职来作为筹码。 唯器与名不假于人! 何况郭氏只派出五个可有可无的族人便身居军侯之职,那郭淮亲自投靠,要怎么封赏? 现在封赏过高会让郭氏恃宠而骄,误以为张瑞有多离不开他们支持呢。 但郭氏作为第一个看好张瑞并予以支持的家族,的确应该予以回报。 于是在张瑞的示意下,阳曲县县令崔琳任命了郭氏一名族人为主簿 这是县一级仅次于县令、县尉、县丞排名第四的官员。也是县令能自行任命的最高级别官员。 郭氏投桃报李,随后便又派出了十名粗通文字经义的族人投效县衙。 即便是郭氏这种豪强之家,能识文断字的族人亦是百里挑一。 累计派出十五名优秀族人,可以说郭氏已经在张瑞身上押了重注。 何况前次还有借了两千石粮食给孟县的情谊。 于情于理张瑞都应该上门拜访一番。 如今两县大军云集,想来郭氏也不敢在酒宴上玩一出掷杯为信,刀斧手尽出的把戏。 张瑞便点了谢玄、魏越带上十几名披甲护卫亲自登门拜访。 以谢玄雄壮的体魄,身披重甲,即便郭氏真有埋伏,相信也能护着张瑞杀出重围。 一旦如此,大军登门,郭氏全族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砍为碎片。 相信以郭老太公的智慧不会做这种蠢事。 事实亦是如此,郭氏坞堡犹在,但内部已经空空荡荡。 大部分部曲都被县吏遣散至各个村落。正守着自己的良田美妇红红火火过日子呢。 张瑞治下没有苛捐杂税。 一旦选入府兵,全家免除徭役。田税全免,只交口赋。 所有人都觉得生活充满奔头,哪还有人愿意回到这个围墙内困守一隅。 谢玄派出护卫四下查看一番,除了内宅没进入,外宅总共只有五个老仆负责烧水、做饭、清洁。 还有便是一个私塾,里面有一位老先生教导了十几名郭氏幼童。 成年族人都已分家。除了宗族祭祀,平日不回祖宅。 第三十七章 世方乱,安以富为 在一泊人工修建的鱼塘旁,张瑞见到了这位大汉故九卿之一大司农郭全。 老人头发花白,身躯却挺拔如松柏,身披蓑衣,在微凉的春风中怡然自得,纵情于垂钓之乐。 见张瑞到来,笑着递上一副渔具,邀请他一同垂钓。 钓鱼这种半可控性娱乐活动就像盲盒一样,爱好此道的人沉迷不已,不好此道的人真就提不起兴致来。 张瑞就属于后者。 前世也有好友邀请自己出海垂钓,可最终发现还不如在家睡觉舒服。 只片刻郭全便发现张瑞对此不感兴趣,笑着说道:“某青年时亦觉垂钓之事,纯属浪费时光。及至知天命,方觉其中乐趣。如今越是佩服姜太公耄耋之龄还能辅周公,定天下。” 张瑞笑着说道:“郭公谦逊。若无郭公,阳曲哪得今日太平。少不得短兵相接,生灵涂炭。” 这也是张瑞的肺腑之言,要是没有郭氏主动带头卸甲,阳曲豪强不战而降。 双方大战一场不知要有多少无畏的伤亡。 至今张瑞也不甚清楚郭氏当初盘算。部曲上千,高墙固垒。还有名将郭淮亲自指挥。 当初面对这个强敌,张瑞几乎被愁弯了腰。 可自己一通文攻武赫还没施展完,对方就主动卸甲了。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喜得孟县军上下几乎不敢相信。 郭全叹了口气,说道:“你我贼、汉本不共存。若岁与君同,老夫定率部平定阳曲、孟县之叛。” 张瑞不置可否,未发一言。 郭全仔细审视了一番这个白白净净,甚至因为喝清水野菜汤而变得有些瘦削的年轻贼首。 没有将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问道:“尔身负两县众望,怎敢孤身赴宴。便不怕老夫舍得一把老骨头与尔同归于尽?” 闻言,张瑞英气的眉毛一挑,脸上挂有笑意,说道:“不至于此。某尚未不堪到见一知天命老人还需带护卫。况且,某相信,这世道虽然不堪,但人心向善者多!” “知天命?老夫虽然知天命的年纪,却完全不知这天命为何!”郭全又叹了口气,说道:“君言人心向善者多,荀子却言人性本恶。只有某这庸碌之人,完全不知人活一世究竟为何?” 沉默了片刻,张瑞说道:“自某脱离黑山,一路收纳流民。见过人性之恶,奸淫掳掠,虐杀为乐。亦见过人性之善,为母者,割肉喂子,以血哺乳。人性向善向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何种行为立世。” 听着张瑞口述的人间惨剧,郭全叹息道:“正是离乱人不如太平犬。” 张瑞一笑,说道:“看来某这实属恶客,自入座以来,郭公已叹息三回。” 郭全稍楞,随即苦笑起来,说道:“人老了,回首一生庸碌,意难平啊。” 停顿了片刻,场中有些寂静。良久,郭全开口说道:“某曾闻心不顺,乃是欲求不满。所谓有求皆苦,无欲则刚。但某一把年纪所求者何?” 沉默中,张瑞渐渐理清思绪。 暗骂自己一句,天天喝清水野菜汤,把自己脑袋都喝进水了! 守着金山而不入宝库! 脑袋里天天都在想什么。怎么才想起来要登门拜访。 郭老太公,做过大汉九卿,享极汉室殊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从贼?但凡有一点良心他也不会反对汉室。 可这种情况下,郭氏却派出了整整二十名族中俊杰为张瑞效力。 他一把年纪,总不会是为了图个荣华富贵! 张瑞还没来得及开口,郭全继续说道:“论心胸豁达,某不及君远矣。是故某即便无欲无求,却仍不住叹息,只因放不下这汉、贼之成见。” 张瑞连忙放下鱼竿,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说道:“郭公过谦。郭氏十五名文士奋力,可多活流民数百户。此皆赖郭公宅心仁厚!” 郭全摆摆手,请张瑞坐下,继续说道:“若是这便谈的上宅心仁厚,那君之施政救人可谓仁君圣贤了!” 随后郭全将郭淮唤到近前。 肃立远方的谢玄立即站到张瑞身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半步。 郭全便笑着劝住张瑞,说道:“君负两县众望,坐不垂堂亦是应当。” 指着郭淮,郭全说道:“此乃吾族麒麟儿。非是老夫夸耀,其确有名将之风。” 张瑞点头,这点我比您更清楚。 “知天命,知天命。天机难测,其命唯玄。某一庸碌之辈,既不知汉室天命,亦不知并州天命。唯一知晓,阳曲、孟县在君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流民有所生养。” 张瑞再次躬身受教。 随后郭全说道:“前番某曾去信并州刺史丁原,让他及时发兵平叛。但如今狼烟四起,他丁建阳恐顾不得此地。亦善,君能行更多济世救民之举。” 张瑞心中暗骂一句。 老爷子,我跟你有仇吗?你怎么尽干些一边帮我,一边坑我的事情? 原来吕布是你引来的! 很快,张瑞便推翻了这个想法。 就连郭全本人都不相信丁原会因为一封书信就将大军从前线调转锋头。 张瑞也不认为丁原会有如此政治远见,赌上自己的政治生涯,只为帮汉室扑灭可能存在的危机。 一定还有什么张瑞不知道的原因。 不过这一趟张瑞至少弄清楚了郭氏不战而降的原因。 固然如老太公所说,如果可以战而胜之,早就率部平叛了。 但以孟县军攻城拔寨所表现出的恐怖战力,郭氏自认不敌。 而且郭老太公也没有一争高下的想法。 如今兵灾不断,流寇肆虐。郭老太公亦不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汉室能平定四方。 既如此,若张瑞能保一境安定平宁,活更多百姓。 郭氏便愿助力其中,救世济民。 至于说张瑞想推翻汉室,另立社稷。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老太公从未想过。 即便真有这么一天,想来以他知天命的年纪亦见不到了。 至于张瑞重新分配土地一事,豪强当然心存怨言。 但老太公早已看淡了荣华富贵,当初能允许嫡孙郭淮不置田业,武德日长。 如今便亦能看开土地被分与百姓。 老人为汉室忙碌终生,最终却落得个汉室疆土狼烟四起。 如今所求不过是多活黎庶而已。 汉末无数有识之士都认为“世方乱,安以富为?”纷纷散尽家财,振施宗族。 提到“世方乱,安以富为?”张瑞就想起,这不是温恢传里的话吗? 温恢在史书《三国志》中与汉末扬州刺史刘馥、兖州刺史司马朗、并州刺史梁习、豫州刺史贾逵、凉州刺史张既(曾为雍州刺史)等六人合为一传。 此六位刺史被陈寿评为当时所有州刺史中“精达事机,威恩兼着,故能肃齐万里”的典范。 而温恢就身在太原、祁县,是王允、王凌、王晨的老乡。离张瑞只有数县之隔。 第三十八章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人去楼空的郭氏坞堡内,郭淮望着空空荡荡的仓库略有失神。 郭氏多年奋斗的结果,累世积累之家业,如今一朝散尽。 任谁心里都有些难受,不安。 郭全拄着拐杖走到仓库门口,看到郭淮略显落寞的身影,问道:“可是心有不舍?” 郭淮摇了摇头,道:“某曾闻有贤才散尽家财,赈济宗族,郡县称赞。只是未曾想,吾郭氏亦行此举。” 郭全问道:“既如此。吾孙可知郭氏与其有何不同?” 郭淮思索了片刻,问道:“其德在汉,吾德在贼?” 这汉、贼之别,可谓深入人心。 无论作何事情,只要不在汉室一方,所有人都感觉道德有暇。 哪怕同样是赈灾救民。 郭全笑着捋了捋下巴花白的胡须,说道:“吾孙可为名将,不可为明主。论心胸,郭氏全族亦不如那年轻贼首。” 郭淮不解其意,说道:“祖父,家父如今身为雁门太守,食君之禄,岁两千石。某等便是虚与委蛇、明哲保身便足以。何需散尽家财以济贼业?” 这也是当初郭氏与县内豪强一同定下的方略。 究其缘由,晋阳虽为郡治、州治所在。 但有南匈奴叛乱在前,攻杀刺史张懿。后有白波军劫掠,攻破郡县。 是故州军远赴西河平叛。 郡兵不足两千人。已四去其一。郡县胆寒。 晋阳无力亦不敢北复阳曲。致使贼子猖獗,纵横于县。 此非豪强部曲可以平复之局面。 当初郭氏便与众豪强相约,宁失财,不亡族。 出乎全县意料之外,猫儿居然不偷腥,一群流寇居然不打家劫舍。 果真信守承诺,不夺任何人一钱一粮。 哪怕其困窘到要以野菜充饥,亦未失信。 非但不侵扰百姓,还广济灾民。 周围郡县投靠者不绝于路。 郭全便对郭淮考校道:“吾孙可知此贼与其他流寇有何区别?” 区别? 那可真是太多了。 除了他出自黑山以外。 他的各种言行举止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贼寇。 甚至阳曲政务都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若是不刻意去想,根本意识不到这里盘踞着一群贼寇。 不! 还是有区别的。 最显而易见的是,阳曲治安大幅好转。百姓神情不再麻木,笑容中充满了希望。 可以说这贼子除挂了一个贼名外,就跟其他贼人没有任何相同点。 回想起两次接触贼首的经历,其笑容洋溢,不拘礼节,郭淮感觉好像抓住了什么,可又总结不出。 认真思考了良久,郭淮说道:“此子不与世同。非朝生暮死之辈。” 的确如此。仅凭其言出必信这一点,两县百姓便不会抛弃他。 哪怕汉室击败他一次,两次甚至十次。 只要他卷土重来,振臂一呼。 两县百姓还是会追随他。 因为追随他必得良田、家业。只要奋战,必得封赏。 可是最大的不同并非在此。 郭全拍了拍郭淮的胸口,说道:“最大的不同在于胸襟。你我尚在纠结于汉、贼之辩时。他却从不以出身为意。一心只想如何活更多流民。” 郭淮反驳道:“那是因其本便是流寇贼匪。如何算得胸襟?” 郭全乃反问道:“若让尔率部曲千人,尔可能夺下阳曲,赈济灾民?” 郭淮点头。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这一点毋庸置疑。 郭全接着问道:“之后如何?” 之后? 郭淮略一思索,陷入沉默。 若行此举,便坐实乱臣贼子之名。 郭全笑着拍了拍孙子的肩膀,问道:“可是在想,为乱贼矣?” 郭淮无法反驳。 “如此。吾孙便知为何可为名将,而不可为明主矣。” 闻言,郭淮再次想起贼首笑容洋溢、挥斥方遒的模样。不得不认可祖父的言论。 正是有贼首如此胸襟,如此自信。 其麾下文武才骄傲进取,从不有落草之感。 整个孟县、阳曲百姓亦从未想过自己乃是从贼匪寇。 想来可笑,若自己真走到阳曲百姓面前直言其乃贼匪。怕是要被百姓一顿驱赶。甚至乡老亦会觉得自己神志不清。 郭全见自己孙子看清时局,乃说道:“如今还思吾德在贼否?” 郭淮不得不摇头,感慨道:“阳曲百姓绝不会有此念!” 郭全对自己孙子的智慧与悟性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散尽家财,救的是阳曲百姓。百姓会在意汉、贼之辩?” 郭淮叹了口气,再度摇头。 原来在乎汉、贼之辩的只有自己。 自己以为散尽家财算是资助贼业。却最终粮食都落到了百姓手中。 百姓的是非观如此简单,救世济民的就是好人。 郭氏乃得百姓人心。与百姓同一立场,又有谁敢冒大不韪祸及郭氏? “只是便如此投入贼子麾下?”郭淮还是难以放下心中成见。 家族世代官宦,若仅救世济民便罢了。怎能为一乱贼效力。 况且父亲在汉为两千石高官,子从贼为一头目,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郭全笑着摇头,道:“吾孙有名将之才,怎能屈身从贼?” 那为何祖父要将自己引荐给此贼子?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郭全拍了拍郭淮的手臂,笑着说道:“以此子胸襟果真能永远为贼?” 见黑山旧事。 郭淮相信若汉室不能治此子,必定会妥协招安。 难不成此贼子亦能为大汉中郎将? 需知此时汉室将军不常设,中郎将便是一般武臣能达到的最高一级。 况且如今汉室风雨飘摇,乱世已显。唯英雄豪杰能定鼎四方。 若此贼子果真能护太原安宁,守一方净土。 真为其效力亦未尝不可。 正是汉室四百年气运将尽,人心已不在汉。 所有人都不相信汉室能够中兴。纷纷探索乱世生存之道。 豪族强右纷纷举兵自保。俊士贤才各寻其主。 才会有郭氏、裴氏、甄氏这种富家大族纷纷赞助各路豪杰,以期在乱世中寻得靠山。 二人合力关上谷仓大门,再不见里面空空荡荡的景象。郭全乃说道:“某与其已商议妥当,若有一日其被汉室册封,则吾孙便助其守一方平宁!” 第三十九章 轻骑突袭 艳阳高照,迎面吹来的风中染上了热气,逐渐吹散并州的寒意。 伴随着夏季的到来,并州终于从冰冻中解封,到处生机勃勃。 一块块良田上种满庄稼,漫山遍野的绿意很是喜人。 开垦好的良田上有忙碌的官员在田间亲手指导百姓勤恳耕作。围观的男女聚精会神,唯恐漏过任一。 垂髫稚子光着脚丫在地里跑来跑去,手中抓着蝈蝈、蚂蚱等有趣玩物,身后有大黄狗吐着舌头紧跟脚步。 踏马疾行的骑兵队伍中不时有人停下脚步望着田间洋溢着幸福笑容的一家五口发呆,眼中满是憧憬。 却被长官狠狠的抽了几鞭不得不龇牙咧嘴的跟上队伍。 隆隆马蹄声打破了田间的宁静,劝农官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发白。 手脚并用的想爬上自己的青驴前去报信。 骑兵中有名军官留意到此景,立即下令道:“将他射杀!” 几名部下不忍,劝道:“他骑着一头驴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我等铁骑之前赶到城池。便饶他一命” 军官勃然大怒,举起鞭子便抽,吼道:“某需尔等教如何行事?” 几名部下被打得皮开肉绽,不敢反驳。 “还不给某射?” 随从们只得从马鞍上举起战弓,纷纷搭箭上弦,对准在驴背上颠簸的黝黑官员。 如此安居乐业的一片净土,如此勤政爱民的官员。只要长箭离弦,又是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杀胡虏、杀流寇不就是为了守卫眼前的祥和宁静吗? 吾等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却要亲手打破? “射!” 在军官恼怒的声音中,长箭纷纷离弦。 却仿佛失去了一切准头,连续射了三四波,箭矢都散落在青驴的周围。 直到对方跑出弓箭射程亦未中一箭。 恼羞成怒的军官举鞭就抽,打得几名部下连连惨叫。 很快路边的纠纷就引来一名将领的注意,驻马一旁呵斥道:“军情紧急、贵在神速。尔等何故在这里驻足?” 这么丢脸的事情,军官也没脸直言,只得说道:“略有口角。某教训一番便跟上队伍。劳烦张从事费心了。” 将领还想再问,一旁另一名将领说道:“文远,马上短兵相接,别管这些小事了。等打赢回来再说。” 表字文远的将领正是并州刺史府从事,张辽,张文远。 扫视了一眼面有不甘的几名士卒和恼羞成怒的军官。 张辽只感觉心有不安。 仅自己看到的类似一幕就有三回了。 军心浮动,士有怨言。这一仗真的能打赢吗? 就在几人驻足期间的短短几秒内。 那名劝农官就跑到了田垄上,声嘶力竭的吼着下令点燃牛粪。 牛粪周围放有一根点燃的火把。周围几家农户会轮流派一妇人守在周围,不得擅离。 听到劝农官凄厉的吼声,农妇被吓得全身颤抖。 张辽脸色大变,呵斥道:“敢点燃烽火。某杀你全族!” 终归是武将声音要比文臣雄厚的多。 劝农官需跑到田垄上才能传到的声音。张辽站在马路上一吼,便被农妇听到。 农妇手举着火把瑟瑟发抖,泪水不住的流淌。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夫君,家中的顶梁柱。 好在这个男人是个有见地的。大吼道:“闻令不传者诛三族!张君从未失信,不传吾等必死!” 这一瞬间张瑞言出必践的形象浮现在农妇脑海中。张君说诛三族就绝对杀个干干净净。不会多杀一个,但也绝对不会漏过任一。 但眼前这个将军就不一定了。运气好的话,在学院上学的孩子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念及此,农妇再也不敢犹豫,奋力将火把丢到牛粪上。 燥热的阳光将牛粪中水分蒸干,剩下的残渣混着绒草,一点就着。 乌黑的浓烟随即在空旷的田野间飘起。 须臾间无数道狼烟冲天而起,一直蔓延向城池方向。 张辽暗骂一声,也没心情去跟一个农妇计较了。大吼道:“全军勿要珍惜马力,加速前进。” 孟县县衙内,张瑞还在撅着屁股酣睡。 谢玄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一边指挥侍卫帮张瑞着甲,一边对睡眼朦胧的主公解释道:“主公,城外南方狼烟尽起。恐是有汉军来犯!” 仿佛一盆冰水浇到了头上,张瑞瞬间清醒。问道:“可知来敌多少?” 谢玄还没来得及回复,远方已经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待张瑞穿好铠甲,喊杀声已近在眼前。 一名满脸是血的卫兵冲了进来,禀报道:“主公,段军侯正在奋力据守。但敌军攻势如火,段军侯恐有不测,请您及时转移。” 什么? 以段文之精悍勇烈,居然会让主公逃命。 敌军战力是有多恐怖? 以敌军推进速度之快可以断定,来者必定是骑兵。 张瑞麾下并无多少骑兵,若是逃出县城,等于自投绝路。 还不如就地死守,打赢固然好。输了最多共同赴死。 总好过在路上被人抓起来,像痛打落水狗一样羞辱。 想罢,张瑞对着这名卫兵说道:“回去回复段军侯!某就站在这房门上看他如何退敌!自某以下,敢退半步者,皆斩!” “取梯子来!” 张瑞如此镇定,院内的将士们纷纷从被偷袭的慌张中安下心来。 很快梯子取来,谢玄左手持盾,右手擎旗率先爬上房门。 在其护卫下,张瑞亦爬到房门檐上,脚踩瓦片,身体站的笔直。 前线奋战的将士们看到身后的大旗,顿时传来一阵欢呼。 密密麻麻的人头挤满街道,无数欢呼的手臂举起雪亮的利刃,折射着阳光显得如此杀气凛然。 张瑞大吼一声:“将士们!某便在此观尔等如何骁勇!且为某夸耀尔等如何杀尽宵小!” “吼!” “万胜!” “杀光这群狗贼!” 奋战的将士们顿时士气高涨。 仿佛对面全是一群土鸡瓦狗,只待己等一展身手! 输? 从未想过! 骑兵中间传来一声呼啸:“射杀贼首!” 顿时一阵箭雨笼罩了房门附近。 墙壁、木门上插满了箭矢。 即便谢玄持盾护卫,张瑞还是能感觉到有无数利箭射在自己身上,盾牌没有覆盖的地方。 箭头冲击,在张瑞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淤青。 第四十章 推锋必进 虽然痛的龇牙咧嘴,但敌我双方都在瞩目自己,张瑞只得忍痛喊道:“将士们,给这群垃圾展示一下什么才叫箭雨!” 见到主公身披铁甲,完全无视对方的弓箭,下方奋战的将士们一阵欢呼。 孟县大军人人带弓。只一声令下,数百人便弯弓搭箭。 步兵长弓的威力可是远超骑弓。 而对方骑兵又没有张瑞这身豪华盔甲,加之被阻挡在街上。 霎时间几乎是人人中箭。 张瑞大吼一声:“段文!给某展示一下何为摧锋必进!” 正在阵中指挥的段文大吼一声:“喏!” 随后一把将头盔丢到一旁,抹干脸上溅的鲜血,大吼道:“将士们,跟某冲!” 说罢第一个冲起,手持长矛将一名骑兵胸口贯穿。 他所部将士亦是骁勇,一时长矛攒刺如林,数十名骑兵连人带马被捅成马蜂窝。倒了一地。 上百名士卒便踩着一地尸首向前推进。 这波攻势打得骑兵锋芒一顿。 但骑兵阵中却传来一阵大笑,喊道:“乳臭未干的小儿亦敢胡乱指挥!将士们放箭!” 停顿的骑士们纷纷弯弓搭箭,边退边射,箭雨导致冲锋的孟县将士纷纷中箭,阵型凌乱。 拉开距离后的骑士将弓箭一收,挺枪策马便再度冲了上来。 张瑞在屋檐上看的目瞪口呆,原来如果技艺娴熟,没有马鞍的骑兵亦能冲锋陷阵。 段文大吼一声:“挺矛!弓箭压制!” 显然张瑞小觑了这伙骑兵。而这伙汉军也将孟县将士误以为是乌合之众。 迎面冲来的骑兵顿时被一阵箭雨射的人仰马翻。 失去主人的战马来不及减速,势大力沉的冲进人群中。 撞断十几根长矛,撞飞数名将士。 这支汉军显然没想过对方变阵如此迅速。 往常面对流寇,一阵箭雨打乱阵型,随后铁骑踏过,对方就如鸟兽散了。 现在对方非但没有溃散,反倒如墙推进过来。 铁骑再次被阻塞在街道上。 双方再度僵持,战场中间血肉横飞。 此时有县中勇武的汉子爬上墙头,弯弓便射向汉军骑兵,大吼道:“滚出孟县!” 突遭冷箭,骑兵们伤亡不大,士气却大跌。 无数士卒想起路上百姓安居乐业、幸福洋溢的场景。 若是己等有此生活,怕是死也会跟来犯者血战到底。 若任由态势发展下去,失去速度优势的骑兵恐战败不远。 此局面非悍勇绝伦之辈不能改。 当此时,骑兵阵中跃马而出一名身披重甲的猛将。 一骑当先,手持铁戟,陷阵突陈。 铁戟扫过,砸断数跟长矛,数名将士不及反应便被砸进附近屋舎内。 倒塌的墙壁扬起大量灰尘,渲染的气氛格外恐怖。 如此非人战力,吓得战场上喊杀声为之一顿。 数百铁骑不能冲破的防线,仅片刻便被此人撕裂一道缺口。十几名孟县将士死于铁戟之下。 骑兵士气霎时高涨。 “诸将士,跟随某吕奉先杀光此等乱臣贼子!”身先士卒的猛将一声呼啸。骑兵们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张瑞站在高处倒吸一口冷气。 我才来孟县几天?正是雏虎咆哮,怎么就要直面这只虓虎? 至少让我猥琐发育一段时间再跟这位猛将对线? 这刚出新手村就直面汉末大boss之一,可让人怎么打? 现实不是游戏,吕布亦不会对张瑞手下留情。 事实上身先士卒的吕布杀得比任何人都狠。 箭雨能射杀追随他的亲兵,却奈何不了这位身披重甲的猛将。 能挡住他的唯有血肉山河! 纵然吕布已经手刃数十人。 但段文所部将士一腔豪情,气壮山河。 无数士卒列阵如墙,高呼着万胜发起冲锋。 以血肉之躯构筑了一道又一道的钢铁防线。 长矛折断了,便抽出佩刀,继续劈砍。 腰刀被砸飞亦敢手持箭矢直戳马腹,直到被踩为肉泥。 在这种疯狂的打法下,即便以吕布之勇亦被砍倒了战马,跌落在战场中间。 段文当机立断的吼道:“将士们,贼首困窘。余者不足为惧!杀光这群寇略吾等家园的暴徒!” 家园? 没错! 家园! 吾等在孟县安居乐业。尔等要想夺某田宅妻女。某便跟尔等拼了! 无数将士高声呼和,举着刀矛便迎面冲进血肉横飞的战场。 箭矢密集如雨,一名又一名的骑兵被射落马下。 终于越来越多的百姓站上屋檐,举着石块便往骑兵中间砸。 这杀伤力可比弓箭强太多。 平日里两小儿互掷石子都能砸的头破血流。现如今一群成年男子,举着十几斤重的石块居高临下砸去。 无数骑兵被砸的头断骨折。 纵然吕布徒步仍然逞凶,脚底下孟县将士的尸体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但跟在身后的数百名骑兵却扛不住打击,陆续有人溃散,逃离这血肉横飞的战场。 张瑞站在高处看的清楚,汉军铁骑已有败相,大吼道:“将士们,振奋向前,敌军溃败在即!” “万胜!” “万胜!” “万胜!” 无数将士慷慨高呼,杀声震天。 一支利箭却忽的出现,直奔张瑞面孔。 谁也没想到在这大局将定时会突发此等变故。 鲜血飞溅,张瑞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发出歇斯里地的惨叫声。 千钧一发之际,谢玄及时举盾。以谢玄之悍勇,盾牌纹丝未退。 但是箭矢却劲透盾牌,露出一截,带着劲风划破张瑞脸颊,大量血肉外翻,被风吹过钻心的疼痛,血流满面。 战场一时沉寂,双方将士都将关切的目光瞩目到这里。 张瑞推开谢玄的盾牌,露出自己血肉模糊的脸。 这才看到一支骑兵不知何时从县城西侧摸到战场附近。 带队的是个青年将领,手握长弓还未收回。这一箭正是他的手笔。 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胜。 看来吕布从一开始就安排了奇兵。 能正面突破至县衙最好。 万一战事不顺,这支奇兵便可一击决定胜负。 事实上段文所部若一直由段文指挥,不动如林。即便有这支奇兵,亦不过是再多鏖战一段时间。 只要坚持到高顺、张白骑等人赶到。吕布这次轻骑突袭,只能无功而返。 可正由于张瑞的命令,段文所部奋勇向前。巨大的防御空档才暴露在这支奇兵面前。 第四十一章 人马俱碎 汉军奇兵的将领正是日后小儿止啼的名将张辽张文远。 一箭射出未能射杀贼首,张辽暗叹一声可惜。若没有那名雄壮如铁塔般的勇士护卫,这一箭便能鼎定乾坤。 未能成功,张辽便不再多想。收起弓箭,手举铁戟,大吼道:“将士们,随某张文远夹击贼军!大破贼军,即在今日!” 铁骑汹涌而上,来不及布阵的段文部顿时损失惨重。 而正面本已濒临崩溃的吕布麾下铁骑再度集结发起反攻。孟县大军腹背受敌,军情凶危。 张瑞来不及为自己的胡乱指挥自责愧疚,立即对县衙内的亲兵吼道:“即刻去增援段文所部!” 这一刻肾上腺素分泌,脸上巨大的创伤都感觉不到疼痛。 谢玄担忧道:“主公,亲卫赴战,您的一身安危如何保障?” 无论谢玄如何担忧,在孟县张瑞的话便是一言九鼎,无人敢置喙。 上百名亲卫蜂拥而出,弩箭齐发,箭如雨下。 弩箭威力远胜弓箭。骑兵们身上的铠甲再也抵挡不住,一排排的倒下。 张辽略有吃惊,未曾想过这群乱贼武备如此精良。上百弩机齐发,铁骑攻势顿时受阻。 此刻段文所部被夹击,将士们拥挤在一起转身都困难。固然腹背受敌,但也形成了溃散都做不到的局面。 正面强攻的吕布铁骑直面如林长枪,密密麻麻的矛刃折射着阳光让所有骑兵不寒而栗。实在是不想用血肉之躯冲撞这钢铁长城。 而从侧翼夹击的张辽所部则暴露在弩机射程之内,每次齐射都有数十名骑士倒下。 战局再度焦灼。 张辽大吼道:“尔等继续从背后夹击贼子。众亲卫随某上前驱散这群弩手!” 回应他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 即便身披重甲,还是有几根弩箭劲透重甲射进他体内。 这时张辽也顾不得许多,纵马便跳入人群中。 这可不是游戏。弩手被骑兵靠近就变成待宰羔羊。 事实上,能成为张瑞亲卫的哪个不是骁勇善战之人? 被冲击者当即丢下弩箭,捡起脚边的长矛便迎面冲上,浴血厮杀。 刀、矛并举,其悍勇程度完全不弱于段文所部。 除了张辽成功冲进人群,其他亲卫纷纷被弩箭、长矛斩杀于路。 被围困的张辽骁勇无比,手刃十余人,亦身披数创。 贼首就在几十步外,这之间却是一道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天堑。 背靠着一堆尸体,张辽剧烈喘息,望向高处的张瑞喊道:“鼠辈,只敢做壁上观?可敢下来一战?” 二人同样满脸浴血,恐怖的像是厉鬼在世。 只不过一个人喘息如牛,一个人目光狠毒。 如此多的将士死在自己面前,张瑞心狠的像铁,冷冰冰的回应道:“上!杀了他!” 弩箭、长矛、战刀并举,一片森寒。 张辽再顾不得形象,一个鲤鱼打滚在地上翻滚一圈躲过层层杀机。 而后铁戟横扫,挑断五六名将士的脚筋。打开一个缺口。 可随即便被一杆长矛洞穿左肩,紧随其后数把战刀砍中身体。 亲卫将士们可不似张瑞般孱弱无力,孔武有力的臂膀挥刀砍中铠甲,当即划出一道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 张辽右臂持戟将面前长刀扫飞,立即抽出腰间环首刀,一刀将持矛士卒枭首,再挥刀将贯穿左肩的矛杆砍断。 此时无头尸体上喷溅的鲜血方才浇到众人身上。 明明鲜血滚烫,却让交战双方都全身发寒。 张辽暗叹,若非地形狭隘,自己无法驰骋,何至于如此被动。 一众将士则暗自惊叹,此人有鬼神之勇,要死多少人才能将其格杀? “杀!” 即便惊叹不已,但一众将士却战意不减。 森森利刃再度充斥整片空间。 张辽叹息一声,知道命不久矣。 怪只能怪己等大意轻敌了。以为对方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轻骑突袭,可一战而定。 未曾想对方训练有素,甲具精良,士气高涨。 从第一注狼烟飘起,到奉先匹马夺门,只不足一刻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已经整备齐全,列阵以待。 这种机警敏锐,大不同于流寇贼匪,甚至不亚于汉军精锐。 己等败得理所当然。 “奉先、文远莫慌,某张杨来也!”一声呼啸,又一队骑兵杀至县衙。 而张瑞手中已无兵可用。 非但大军要再次被夹击,自己亦有被生擒俘获之忧。 纵马疾行中这队骑兵便射出一片箭矢。 利箭插满县衙附近区域,房门、墙壁、亲卫甚至张瑞身上都插有箭矢。 并州铁骑果然名不虚传。 人人骑的烈马,开得硬弓,骑射本领炉火纯青。 以骑兵攻城巷战尚有如此战力,若纵横平原沙场,天下何人可当? 张瑞羡慕不已,此战不死,自己也要组建一支并州铁骑。 想着这些,张瑞从谢玄手中接过大旗,费力的亲手举起。对谢玄说道:“血肉山河非敌众独有。拦下这支骑兵便只能靠君武艺了!” 谢玄半跪于张瑞面前,重重叩首,回道:“蒙主公不弃,玄乃能鼎立于天地间。今日唯有死战,以报主公大恩。某死前,不会有一名敌骑冲撞主公架前!” 说罢再次重重叩首,拜别道:“主公独自小心,玄去也!” 身披重甲的猛士自房檐跳下,整片大地仿佛都在震动,掀起冲天的灰尘。 策马当先的张杨眼睛一缩,略感不妙,降低速度,对身旁部众大吼道:“射杀此贼。” 十几只利箭激射而来! 谢玄以左臂掩面,右臂拖刀在地,大步迎着骑兵冲锋过去。 步伐越来越快,几与铁骑速度相同。 只片刻双方便要相撞一处,张杨大吼道:“举矛!” 接下来一幕彻底震撼了交战双方所有众人。 铁骑突进,势不可挡。 但谢玄便如那屹立不动的礁石,战刀劈出,仿佛闪电划破苍穹。 白刃霜飞、红血星流。 所当者人马俱碎! 瞬杀十数人! 汹涌如潮的铁骑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张杨差点将马缰扯断才堪堪停在了战场的不远处。断裂的尸体从头上飞过,洒下无数污秽的脏器砸落在他的头顶。 这个以勇武给并州的武猛从事彻底胆寒。 第四十二章 仅以身免 灌钢法打造的陌刀第一次出现在战场就彻底震撼了交战双方的所有将士。 即便持刀的谢玄也从未想过手中战刀会有如此杀伤力。 若非此刀珍贵无比,孟县只此一把。 大军尽带此刀,如墙推进,天下何人能当? 彻底胆寒的张杨再不想面对此鬼神难当之人,对部下吼道:“他仅一人。绕过他,抓住贼首!” 谢玄眼中杀意迸发,一眼看中躲在人群中间的张杨。 霎时虎跃而起,战刀力劈而下。 挡在刀前的骑兵们纷纷跳马逃窜,不敢当其锋芒。 张杨吓得心胆俱裂,眼睛几乎睁裂,雪亮的刀芒充斥视线内所有角落。 下一刻,这位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碎尸两段。鲜血洒满长街,泛白的眼里仅剩无尽的恐惧。 众军六神无主之际,张辽大吼道:“军情至此,危矣!唯擒贼首方有生机!” 一众骑兵都看向房檐上吃力扛着军旗的张瑞。 如此瘦削,孱弱无力。 只需策马上前,即可手到擒来。 非但可化险为夷,还有斩将夺旗之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众汉兵纷纷压制住心中恐惧,策马便上前涌来。 甚至有人甩出了套马的绳索,试图套住张瑞,将其拽下房檐。 谢玄大怒,甩出随身携带的短戟将手持套马索的汉兵钉死在墙壁上。 尤为恐怖的是,此人一时还未死去,抓着短戟不断扑通,吐出大量鲜血与碎肉。 无视了这一幕,谢玄在街上左扑右劈。凡是试图上前的骑兵都要面临致命一刀。 可谢玄无论如何奋战,还是有骑兵自倒塌的废墟内饶了过来。 当即有亲卫舍弃了张辽,迎上前去,混战在一起。 此刻战场乱成一团,再没有什么夹击之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剩下的只有勇气之争。惨烈厮杀全靠的是一身勇武。 数次有人爬至张瑞脚下。 这也是张瑞进入汉末以来第一次亲手动刀。 砍断了数十根手指。 断裂的手指在地上抽搐翻滚,吓得张瑞面色发白,呕吐不止。 惨烈的厮杀亦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再次响起隆隆马蹄声。 张瑞大喘着粗气,倚靠在瓦片上,盯着军旗木木发呆。 果然现在的自己对阵吕布还是太难了吗? 这家伙不愧为汉末骑兵第一人,骑兵攻势一波一波,连绵不绝。 自己手中是真的无人可用了。 再来一支骑兵,挤也能把自己的亲卫赶走。 到时随便爬上来两个士兵,自己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整齐、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张瑞的猜想。 连忙坐起来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旌旗招展,长矛如林。 密集而又严整的大军急速向此处推进。 整齐的步伐混杂着钢铁沉重的撞击声,像是胜利的宣告。 是孟县大军主力! 而隆隆马蹄声亦非汉军一部,乃是张白骑麾下铁骑。 雄烈剽悍的魏越一马当先,声音如雷,怒吼道:“贼子!安敢伤某主公!” 长矛被其奋力甩出,彻底贯穿一个试图趁张瑞发呆而爬上房门的汉军,巨大的惯性带着尸首撞开大门,深深的钉死在县衙院内的土地上。 事已不可为,汉军阵中传出一阵鸣金声。 各部骑兵纷纷脱离纠纷,且退且射,开始向县城外撤离。 撤退永远比进攻要难。 进攻时,孟县准备不足。铁骑狂飙,一刻进境数里。 撤退时有无数孟县将士围追堵截。利箭如雨,远比骑射的箭矢更加密集。 冷兵器时代,死于远程武器的人还是只占少数。 若只是如此,汉军可从容撤退。 但孟县百姓深恨这群骑兵侵扰家园。 无数人宁肯拆了房门也要阻塞街道。本是为了阻滞汉军攻势。 如今却变成了汉军撤退路上最大的障碍。 数百骑兵不得不一边抵抗如狼似虎的追兵,一边顶着暗枪冷箭清理街道。 密密麻麻的孟县将士爬上城墙,准备封锁城门,痛打落水狗。 吕布略有愧疚的叹息一声,道:“是某失职,率尔等至此险境。如今覆灭在即,诸位各自逃命。某定血洗此城以报今日之仇。” 说罢仅带数骑策马越过障碍,杀退城门守卒,策马逃离。 而大队人马拥挤,不能快速通过街头路障,略一耽误,被张白骑堵住了退路。 胜券在握,张瑞才终于放松身心,摊倒在屋顶。 这时只感觉脸上钻心刺骨的痛,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该死,自己不会得破伤风? 虽说后世中华只有十万分之一的概率。 但谁知道自己是不是十万个人中那唯一的倒霉蛋。 毕竟自己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况且这冷兵器时代,万一发病率高呢? 大夫哪去了?快把全县的大夫都找来。 如果哪个二货敢给自己开砒霜做药方,我就立刻把砒霜赛他嘴里! 或许的确有那种以砒霜做引的药方,但孟县的大夫们可不敢跳脱。 一群凶神恶煞、衣甲染血的卫兵就站在一旁紧盯着,大夫们慎之又慎的帮张瑞抹上草药,然后用纱布包扎好。 中途张瑞皱一下眉头,包扎的老大夫差点觉得这群恶人要把自己给砍了。 好在最终有惊无险,一群大夫商量了许久,才最终派出代表,对张瑞说道:“明公尚未加冠,活力充沛,脸上这处伤十之八九能够痊愈。纵有万一,也只会留下一处不甚明显的疤痕。” 张瑞无所谓的摆摆手。 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小鲜肉,脸上有道疤痕无所谓。 正好将来对心仪的妹子吹牛皮。 这可不是小混混街头打架留下的耻辱。 而是亲赴矢石,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光荣勋章。 胡思乱想了片刻,张瑞吩咐道:“不要放大夫离开。全力救治伤员。纵使草药不足,亦先用纱布包裹伤口。包扎前务必用滚烫热水先浸泡布匹。全员不准喝生水!” 略有后悔没能早点组建医护队,张瑞吩咐道:“征召手脚勤快的妇人。打扫伤兵屋舎,浆洗伤兵衣物,及时更换纱布。” 想着这群牲口可能胡作非为,便吩咐道:“派某亲兵驻扎在伤兵营房,敢有调戏妇女者,杖二十。奸淫者,宫。有亲兵敢监守自盗者,一经揭发,斩立决!” 第四十三章 以挫敌锐 比及夜幕,众军清点完战损,理清缴获。 众将齐聚在县衙,探望主公伤情。各自表情不一。 其中段文虽然左臂骨折,但吊着纱布的他神情最为轻松。 以五百步卒成功抵御数百骑兵,坚守县衙直到援军赶到。 无论是杀敌人数还是护卫主公,他都算是此战的最大功臣。 张白骑一脸懊悔,因为他也被街上的障碍延误了战机。虽然拦住了汉兵主力,却放走了汉军主将。 在野外追了十几里也没能追上死命奔逃的吕布等人。 高顺脸色阴沉,虽然他所部俘获汉军最多,夺得骏马数百匹。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捡了段文的便宜。 就算换个垂髫稚子去指挥,战果跟他亦不会有任何区别。 高顺现在担忧主公是否怀疑自己屯兵不前。 今日大军驰援缓慢,皆因自己在县北操演阵战之术。 在看到狼烟那一刻便直奔县城,但还是不及汉骑迅捷。致使主公负伤。 谢玄则满是愧疚,拉着裴琚一直笔画盾牌事宜,要求给他做一个厚重可靠的盾牌。 等张瑞从后院走进内堂,所有人收敛神情,起身行礼:“恭问主公金安。” 张瑞摆了摆手,一笑牵的脸腮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良久才舒缓过来,对手下众将说道:“都坐。” 不等众人开口,张瑞率先问道:“张辽抓住了没?”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张白骑,期望他能擒获这个胆敢伤害主公的恶徒。 众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对其抽筋扒皮! 被这么多殷切目光看着,张白骑坐立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不已的说道:“贼子狼奔豕突,吾等追之不及,被其逃脱了。” 即便张白骑身为孟县三重将之一,此刻堂内还是响起一片嗤之以鼻的声音。 若是往日有人胆敢如此冷嘲热讽,张白骑早就大发雷霆了。 但此刻,面对一众将校质疑的目光,他也只能将拳头握的吱吱作响。 十分懊恼自己没有甩下部下,单骑追杀下去。 若是自己有谢玄般勇武,今日或许便是另一番光景。 亲手擒获伤害主公之恶徒献于诸将面前,是何等风光? 亦不必面对主公失望的神情。 张瑞何止是失望,简直是心痛不已。 那可是杀得东吴小儿止啼的名将张辽!曹魏最着名的五子良将之首。 若非今日他被困在县城巷中,被弩箭重重狙击,绝不可能受如此重伤。 这要是在野外,别说百人,即便上千人也不一定能擒住他。 毕竟说其他武将千军劈易,那也只是他有可能力敌千军。 但张辽这家伙不一样啊。他是真的能在十万人中间开无双,手刃数十人! 今天他被困在小巷里身披重创都没能抓住他,以后想抓住它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但看着羞愧难当的部下,张瑞也不忍心责备。毕竟谁也没料到吕布会甩下部众只身逃亡。 张白骑追亡逐北十余里是真的尽心尽力了。就差没把马腿跑断! 张瑞只得压下心中不满,好言宽慰。 随后转向段文问道:“伤势如何?” 段文立即从坐席上跳起,右手用力捶心口,豪情壮志,说道:“下次遇见张辽。某定将其斩杀于阵前。以报今日一箭之仇!” 张瑞满意的点头,道:“段军侯所部今日壮我军威。可谓光照日月,气壮山河!赏全军良田五千亩。此战伤亡者,全家免赋十年。岁给粮百石。” 全家免赋十年? 作为府兵本就不用纳田税。唯一要交的就是口赋,即人头税。 现在连口赋都免了十年。 那不是等于十年内免赋免税、不服徭不从役。什么负担都没有,还能从县衙领一百石粮食。 这一家人只要不是懒到五体不勤,十年内必成富裕之家! 段文兴奋的向张瑞叩首,道:“某替麾下将士谢主公大恩。” 张瑞摆了摆手,道:“无需如此。以后某麾下将士若有伤亡,皆按此例!不能让将士们流血流汗又流泪。其妻儿老小,某养之!” 话音刚落,所有将士皆激动的向张瑞行礼。 主公如此为某等着想。某等亦愿为主公赴死。再无后顾之忧! 随后张瑞问道:“此战战果如何?” 高顺站起来回复道:“此战俘获州兵四百七十余人,战马五百三十余匹。受伤及战死战马三百七十余匹。” 累计战马九百余匹,也就是说汉军出动了整整一部千骑。 吕布亲率主力正面冲阵,张辽、张杨各率百余骑作为奇兵。 甩下步兵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飙猛进,轻骑突袭,直捣龙巢。 在此之前,张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吕布会如此大胆。 若非段文所部血肉山河,这一战恐就被吕布偷袭成功了。 事后回想起来,张瑞仍后怕不已。 如果狼烟再晚起片刻。那吕布就成功冲进县衙了。光着屁股酣睡的自己如何能够抵挡? 或者张杨不被吓破胆。长枪策马而过,将谢玄甩在铁骑之后。只需冲过来两个士兵,这一仗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 高顺刚要开口解释为何来迟。 张瑞却率先拍案,愤怒道:“近日吕布必率大军亲至!高顺率部出城迎敌,务必杀得敌军心胆俱裂!为某报今日之仇!” 高顺顿时明白,主公从未对自己产生一丝芥蒂。 重重的以拳锤心,激动不已的回应道:“必不负主公厚望!” 所有将领都带着艳羡的目光看向高顺。 凡与敌战,选勇将锐卒以为先锋,一壮其志,一挫敌威。 此孚全军众望,为全军殊荣。 更何况此次出战还有为主公报复之意。 可谓是众望在身。 只需明日一战大胜,日后便是主公最信任的栋梁砥柱。 包括主公在内,所有人都会在城墙上围观出战大军风采。当是时该是如何风光无限! 至于输? 怎么会输! 孟县将士从不言败! 被予以厚望的高顺沉稳有度,但心中却战意高涨。 众人离开前,张瑞笑着说道:“今夜大犒将士!把战死的马匹全部分食!” 众将士顿时一阵欢呼。 喝了许久的野菜汤终于又吃上荤腥了。 要知道大家不吃马肉,可并非是马肉不好吃。 而是因为其太过昂贵! 后世新疆伊犁的熏马肉美味闻名全国。 在日本更是对马肉推崇不已,马肉味甘甜,质感远胜牛肉! 第四十四章 慷慨激昂 相较于孟县搞赏三军的热闹欢悦。吕布所在汉军大营便有些气氛压抑。 去时上千铁骑,意气风发,慷慨高歌。 归时寥寥数骑,人人带血,神情萎靡。 不用宣布,所有人亦知先锋惨败。 吕布轻骑先行,统帅这支主力步卒的乃是吕布姻亲魏续。 得见吕布几以身免,立即下令全军扎营,停留在狼孟县境内。 营帐内,数名军医忙碌不停。 一枚又一枚染血的箭头被从张辽体内取出,倒刺上还挂着各种筋骨血肉。 数十枚箭头扔在瓮中,重已过斤。 魏续看的头皮发麻,问道:“怎会受如此重伤?不是说敌军只一群乌合之众吗?” 张辽大量失血,脸色苍白如纸,苦笑一声。 孟县贼亦被能称之为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能聚弩机上百,箭矢如雨? 乌合之众能奋勇不退,血肉山河? 乌合之众能举矛如林,死守长街抵御数百骑兵冲击? 回想起撤退前那一幕。敌军阵容严整、长矛如林,自长街远方蜂拥而至,军势汹汹如潮袭岸。 张辽便不禁身体发寒。 再晚走片刻,被贼军合围。彼时乱枪戳下,所有人都插翅难飞。 不! 即便坐下天马腾空,亦躲不过对方数千人弯弓疾射。箭矢遮天蔽日,绝对难逃一死。 此贼武备之齐全令人惊诧。 人人带弓携箭,进退皆是箭雨先行。 即便展开堂堂之阵,两军对垒州军亦不敢言稳操胜券。 更无论轻骑突袭,被迫在狭隘的街头短兵相接。 并州刺史府管这种精锐之师唤为乌合之众? 此非战之罪!乃朝堂乱命之罪也! 听完吕布陈述今日之战。魏续愤怒不已,说道:“某等在西河连战连捷,将获全胜。却一纸调令将某等迁至这完全陌生之地。以假情报糊弄吾等,致有此败!某就不明白这丁原是怎么想的!将某等将士浴血厮杀视为闹剧、玩物吗?” 吕布愤怒的以拳锤塌,眼中尽是怒火,充满不甘,道:“还不是为了向大将军府表忠心?” 稍后吕布才为二人解释道:“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王允给他修书一封,请求他派支偏师平定孟县。他立即摇尾乞怜,强令某等不顾一切,急奔孟县!” 闻言,张辽愤怒不已,拳头被握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咬牙切齿的说道:“仅是为了向大将军府献媚,便要某等转战数百里,自投险境!张稚叔更是战死沙场,身形两断,死无全尸!” 吕布冷色发寒,说道:“某誓报此仇!!” 三人眼角低垂,良久未发一言。 沉默许久,吕布开口说道:“明日某便率军前往孟县,必夺回稚叔遗体。” 魏续心有忧虑,说道:“合并州全境之兵有万余,连番大战白波、匈奴,伤亡已有三千余。今日又尽折铁骑近千。可用之兵已不足七千。而吾等尚不知孟县贼众深浅,要如何部署?” 吕布思索片刻,道:“某料贼寇必不会固守城池。尔率主力在后,养精蓄锐以待攻城。某亲率千人以为选锋,涤荡贼众,以挫其锐!” 张辽身受重伤,不能参战,只得提醒道:“孟县之贼不与他同。其进退之前必先行放箭。列阵所向,必树矛阵。奉先明日需得谨慎应对。” 吕布点头,可着实没什么良策应对。 对方行的都是兵法正道,想破解此敌,只能用强弩硬甲碾压过去。 无奈,吕布只好说道:“明日某亲率十余甲骑,陷阵突陈。日复三四,皆斩首而出。其军心必溃!” 闻言二人心中稍安。无人会怀疑吕布能否做到所言之事,在平坦沙场上,飞将就是这般纵横驰骋,无人能当。 只是想到那些战意高昂,冲锋勇悍的贼众,张辽有些怀疑,彼辈当真会军心大溃,作鸟兽散? …… 天色方明,高顺麾下众将士群情激昂,一个个威武的汉子饱食过香喷喷的马肉,脸色红润、神采飞扬。 列队踏过城门时,有亢奋的屯长高呼一声:“万胜!” 随即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万胜!” “万胜!” “万胜!” 沉重的脚步和激昂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闻者无不壮怀激烈。 县城内陆陆续续的有人爬上屋顶,围观列队严整的子弟亲兵们。 晨曦洒下温暖的光芒,照射在大军身上,仿佛天兵天将临尘,军阵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哇!”有年幼的孩子欢呼:“真威风呐!” 幼童的欢呼和稚嫩的掌声,吸引了一名屯长得目光。 这名憨厚弘毅的汉子不禁咧嘴一笑,大吼一声:“行军礼!” 该部将士当即左臂端正长矛,右拳重锤心口,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听起来让人心潮澎湃。 无数站在房檐上的孩子欢呼雀跃起来。 笑容感染了身旁的父母,不再拘谨,大声对着行进中的队列喊道:“为君等贺!杀光犯我家园的暴徒!” “为君等喝彩!” “杀光匪寇,卫我家园!” 军人们意气高昂,高举刀矛,欢呼回应。 “万胜!” “万胜!” “万胜!” 一群将官站在城门楼上从头到尾围观了这一幕。 段文略有兴奋的说道:“三军之众攻城争先登,野战争先赴。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此周武王欲求而不得之师也!高校尉实乃不世出之将才也!” 麾下将士如此慷慨高昂,高顺面上倍有光彩。 不过若说不世出之将才,高顺自认不及。连忙谦逊道:“此皆赖主公仁德,惠及将校士卒。功必赏,赏必信。某不过尽力操练而已。” 张瑞拍了拍高顺肩膀,笑着说道:“过谦矣。将士闻战而喜,军心可用。君功不可没。某等便在此观君大展武略,扫荡敌军!” 高顺不忘昨日主公的殷切期望,以手捶胸,意气风发的说道:“定将敌军杀至心胆俱裂!砍下每一个未向吾等低垂的首级,杀光任何敢目光直视孟县军旗之人!” 将军豪言壮志,将士满怀激荡,三军振奋,只待建功立业! 第四十五章 名刀之利 旌旗猎猎,锋刃如林。 孟县城下两支大军各自射住阵脚,遥望肃杀。 高顺所部大军方阵严整,背墙而立。八个方阵一字排开,阵线展开极宽。 两个方阵作为机动力量并未布置于后排中央,而是布阵在阵线两端,位于前排最靠近两侧的方阵之后。 张白骑在城墙上望着高顺此番布阵,笑着说道:“高校尉此战信心十足。两个方阵布于两端既可防备敌军游骑。又可为生力军两翼突破,合围敌军!” 张瑞在墙上看得清楚,未曾想过高顺如此自信。 对阵吕布将阵线展开如此之广,万一被中央突破了怎么办。 那可是有虓虎之勇的吕布! 如此布阵是否有些托大了? 遥望高顺布阵,吕布握戟之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说道:“贼子竟敢如此轻某!二三子,随某直插中军,截断其阵。再合击其左翼,打散其军!” “击鼓!进军!” 随着吕布一声令下,汉军鼓声大作,三军将士一声齐喝,大步向前推进。 反观高顺所部一片肃杀,大军纹丝不动。 却在方阵之后,有几名身穿素衣缟服的汉子抬着一副棺材走向战场中间。 吕布冷哼一声,道:“以为某会中尔三鼓气竭之计?众将士莫要理会彼辈作妖,直杀将过去!” 在抬棺人一旁,是谢玄身负重甲,高扬长刀,气沉丹田,一声巨吼,响彻整个战场。 “吕主簿,棺内乃是武猛从事张杨遗骸!吾主今日命吾等将其奉还!” 吕布脸色骤变。 贼子奸诈无耻! 此乃卑鄙阳谋! 就是笃定自己必然会先停战运回遗体。 若是自己连武猛从事张杨的遗体都能坐视不理,麾下其他将士又怎会相信自己能善待他们的后事。 且不提日后如何带兵,便是眼下如何让士兵们放下后顾之忧,奋勇作战? 吕布恨得咬碎钢牙,嘴角溢血,却只能下令大军暂停。 先派出一队士兵将张杨的棺材抬回大营。 肃杀、寂静的战场上只剩下谢玄豪迈的笑声。 一众汉军被笑的面面相觑。 这…… 仗还打吗? 还怎么打? 继续擂鼓进军? 还是灰溜溜的回营? 来时大张旗鼓、威严肃杀,一箭未发便灰溜溜的回营,是不是有点丢人? 值此时,高顺一声大喝:“击鼓!进军!” 孟县一侧,鼓声震天。 三军齐发,步履轰鸣。 士皆慷慨弘毅,各有奋勇争先之念。 “万胜!” “万胜!” “杀!杀!杀!” 汉军气势为之一夺。 整片战场上尽是孟县军高亢的呼和与战吼。 “止步!” “弓箭上弦!” “射!射!射!” 在城墙上观战的众将校倒吸一口冷气。 自武备齐全以来,孟县众将士还从未经历过如此规模的交战。 梦里亦不曾幻想过如此让人亢奋的场景。 只见漫长的战线上,上千人驻足。 人人引弓如满月,一时间箭雨连绵不绝。 整片天空仿佛被浓郁的阴云笼罩。 密密麻麻的箭雨遮天蔽日,再不见人间繁华盛夏! 纵使吕布早有心理准备,亦未曾想过会有如此场景。 遮天蔽日的箭雨洒满汉军前阵的每一个角落。 汉军们甚至连逃窜都没必要,因为每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布满了箭矢。 四处逃窜除了增加中箭数量外不会有任何其他效果。 鲜血流淌,染红了整座方阵,仿佛黄色大地上盛开了一片最最妖艳的花海。 战前吕布曾设想广置盾牌,多带弓弩,以抗敌箭。 如今在这碾压性的数量差距面前,已经毫无意义。 悲愤不已的吕布大吼道:“众将士,随某冲杀!铁骑踏破,敌军临阵不过三发而已!” 面对铁骑,只能临阵三发没错。 可你的铁骑在哪里呢? 都折在了孟县城内。 原地对射等于自寻死路,汉军将士只能硬扛着箭雨发起冲锋。 好在汉军千人乃是全军选拔的精锐,人尽披甲,虽不能完全抵御箭矢,但只要不被命中要害部位,亦不会彻底失去战力。 吕布一马当先,身披数箭未能穿铠,抵近阵前。 为其所冲的屯长当即大吼道:“挺矛!杀!杀!杀!” 百名勇士当即捡起脚边长矛,满怀豪情的大吼:“杀!” 其音未落,上百名将士便挺着长矛发起冲锋。 吕布怒目圆睁,一眼便注意到那名身负铁甲,发言指挥的屯长。面露残忍酷虐神情,针锋相对的吼道:“给某去死!” 铁戟抡圆便凌空砸下,势大力沉又迅猛无比。那名屯长来不及躲避,立即架矛格挡。 长矛应声而断,同样断裂的还有屯长的脖颈。整个脑袋被铁戟砸进胸膛当中,彻底没了生机。 一旁的队率双目冰寒,满脸肃杀,立即吼道:“杀了他,为屯长报仇!” 十几杆长矛破空而至,却被吕布奋力格挡,甩到一旁。而后吕布一夹马腹,策马便脱离此处。 铁戟横扫,戟刃又划破一名士兵的咽喉。 此时其身后亲卫才刚刚追随而至,长矛刺出,瞬杀六七人。 一名孟县军什长大吼道:“抽刀!给某砍碎他们!” 一片凛冽寒光出窍,晃得吕布都不得不以手掩目。 一片纷乱的刀光砍至,吕布等人初时不以为意。仗着身负重铠,无视长刀,举起长矛便刺,竟是打算以伤换死。 毕竟步卒大部分都是只着皮甲,如何比得了他们骑兵身上重铠? 随即他们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惨重代价。 宿铁刀锋利远超汉军手中环首刀,坚硬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骑兵身上的铠甲能挡住环首刀,却扛不住宿铁刀的重力劈砍。 加之他们托大,未有躲避要害,瞬间有七八名铁骑被乱刀分尸。 这一幕吓得其他亲卫立即掉头逃窜。 即便吕布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脱离孟县方阵。 待从战场抽身,再去打量战局。吕布差点一头昏死过去。 只见孟县大军摧锋必进,奋勇向前。 战线不断向汉军一侧推进。 无数汉军血洒沙场,死之前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敌军战刀如此锋利!自己身上的铠甲仿佛像纸糊的,一砍即碎! 第四十六章 文臣归心 谢玄浑身浴血,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汉军。 作为全军中流砥柱,他站在阵线之前,激流勇进。 身后是中军将士,如墙推进。身前乃是数之不尽的汉军步卒。 如此泾渭分明的战线,他毫无后顾之忧,只管奋力劈砍即可。 每一个落在他身后的汉军士卒都会被如墙推进的孟县军将士砍为齑粉。 当艳阳高照,厮杀已近半日。即便以谢玄之悍勇,亦不免身披数创。 最近的一次就在片刻之前,环首刀砍断甲片,在肋下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鲜血混杂着汗水模糊了双眼,浸透了铠甲。 身后依然鼓声如雷,谢玄便不敢稍停片刻,继续挥刀奋进。 中军将士亦紧随其后,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无论眼前是刀山还是枪林,都只顾奋勇向前,有进无退。 “谢军侯,收刀!某乃晟武!” 忽然传来的吼声,让谢玄一愣。 用手臂擦了三次血汗,视线才稍微清楚。 视线内左右尽是悍勇冲杀的孟县将士,欢呼声响天彻底。 “胜了?” 晟武重重点头,回道:“胜了!敌军两翼溃散,我等夹击中军,敌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谢玄深呼一口气,拄着长刀瘫坐于地。 此战可谓是孟县成军以来打过最艰苦的一战。 敌军甲具精良,阵容严整。大军进退有度,士卒骁勇善战。 两军将士拼的便是弓强甲硬,刀锋矛利。 很显然在这方面孟县大军完胜。 不论是短兵相接前铺天盖地的箭雨,还是交战后锋利异常的宿铁刀。 都在各方面碾压了汉军一大截。 既有兵甲之利,孟县将士悍勇又不弱于人。 鏖战经久,汉军薄弱的侧翼率先溃退,进而演变成漫山遍野的大溃逃。 铠甲、头盔、弩机、旌旗、长矛被丢满了一路。 此天赐良机,张白骑再也不会错过第二回,率领数百铁骑策马而出,一路追杀十余里,直到汉军主力上前接应,方才罢休。 阵战获胜的高顺所部将士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清理缴获。 一旁自有张白骑、段文等人率部防御。 显然这种警备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因为此刻汉军主力已经后撤数十里。 两战皆败,汉军已经彻底胆寒。 若说首败乃是轻敌之故,轻骑陷于困阻,非战之罪。 那今日之败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两军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孟县将士没有任何取巧,就只凭手中强弓利刃,正面砍穿了汉军阵线。 在城墙上亲眼目睹了大战始终的裴绍心情良久不能平静。 犹记得几个月前张瑞初至孟县,孱弱混乱。攻城需要裹挟流民。仅几十名县兵便能赶得他们狼奔豕突。 不知不觉竟发展到如今如此强盛之局面。 没有任何阴谋诡计,仅凭将士剽悍用命便正面击垮大汉州兵。 旁边传来裴琚兴奋的声音:“缴获如此多的铁剑、盔甲,又能熔炼数量可观的农具了!秋收可期!” 有军官据理力争,道:“裴祭酒,吾等将士奋命才有此获,不能全熔炼成农具?可否亦为吾等打造一批宿铁刀?现在除了高校尉所部,其他人都未配此刀。吾等皆望眼欲穿!” “莫要跟某说这些!想要刀自己去找尔等主公。张将军已应允,破大陵前不再锻刀,所有铁器尽铸农具!” 一旁传来军官小声的嘀咕:“某要是有胆直面主公,何必找汝商议?” 想起那画面,这名军官顿时不寒而栗。 主公甚至不用说话,仅坐在那里平静的看着自己,就能吓得自己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提任何要求。 二人声音不大,又很快就停止交流。 却震得裴绍头晕目眩。 这是铸剑为犁? 其心境之高,令人不敢想象。 再冠以贼名,简直是对天下人的侮辱。 若天下贼子皆是如此,则从贼又如何?其汉室可亡矣! 裴绍不得不拷问内心。 汉贼之辩当真如此重要? 若从贼可铸剑为犁,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便是被人误以为贼又如何? 守着大汉官名,却外不能御胡虏,内不能抚流寇,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生民易子相食。那要这清白之名又有何用? 其与沽名钓誉者何异? “万胜!” 凯旋而归的军人们意气风发,围观的群众大声喝彩。 望着笑容洋溢的人群,裴绍愣神许久。 自打被冠以贼名的张瑞入县以来,百姓的笑容便多了许多。自己这几个月看到的笑容超越了任孟县县令这么多年的来的累计。 如此可谓四海穷困,汉失其德! 究竟是抱残守缺,愚忠汉室。还是尽忠孟县,造福百姓? 裴绍握紧拳头,一人清名如何比得万家灯火? 自此之后,再不思汉贼之辩,唯系孟县百姓,与孟县共存亡! 凯旋而归的将士将缴获的军旗一个个丢在张瑞脚下。 高顺脚踩汉军大旗,神采飞扬,禀报道:“幸不辱命,已大破汉军前锋!” 张瑞笑着扶起自己麾下最得力的悍将。夸奖道:“此战君等气壮山河,扬我军威!致使宵小胆寒,贼子退避。传令,犒赏全军!毕录将校兵卒军功,策以勋田,以壮其心!” 一群骄兵悍将顿时欢呼雷动。 “万岁!” “愿为主公效死!” 王凌现在负责核验军功、严明军纪。 自打被俘以来,王凌简直算得上是孟县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先是帮忙平均授田,忙过春耕以后又被委以掾史之职,与裴潜一同负责清算物资、整理仓储。为百姓分发农具、借贷粮食等琐事。 后来军中缺文吏,张瑞便又将他遣入军中。自其考功肃纪以来,公正严明,断无差错, 深得将士信服,颇有威信。 如此人才,更坚定了张瑞绝不放手之心。 况且从汉军俘虏中张瑞已得知吕布来孟县的原因,一切都因为王允从中作梗。 以前是王氏不肯缴纳赎金,现在轮到张瑞不肯放人了。 吕布大军后继乏力,张瑞只要守住县城,待州军返还。太原便再无任何威胁,任自己大军驰骋。 到时自己会亲提大军至祁县拜访王氏宗族! 第四十七章 张辽疑惑 汉军大营内一片愁云惨淡。 吕布、魏续相对而坐。对今日之败无话可说。 魏续想安慰几句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思来想去,亦觉得不甚般配。 今日之战无关兵法、计谋。双方布阵可谓堂堂正正。 汉军就是要一鼓作气,中军突破,将敌军阵型截断,从而形成左翼以多打少的局面。 孟县军更是不加掩饰,堂而皇之的宣示要两翼突破,夹击中军。 双方目标明确,践行果决。俱是没有任何差池。 拼的便是哪方能将战术贯彻执行。 结果明显,贼子战力强劲,稍胜一筹。 魏续开口说道:“出战千人,回营人数不足三成。如今可用之兵仅余六千。” 吕布惊诧,说道:“阵战对垒,伤亡约两三百之数。即便溃散,有大军接应亦不应该损失如此惨重。莫非军士离散在外,尚未归营?” 魏续沉默了良久,最终决定坦言相告,道:“非是如此。据闻跪伏于地而主动投贼者,数以百计。” “膨!”一声巨响,桌案被吕布硬生生徒手砸断。 怒不可遏的吕布大吼道:“乱臣贼子!某恨不得生啖其肉!” 亦不知道是在骂投降的部曲还是在骂孟县张瑞。 即便是其姻亲,魏续也不敢在此时触其霉头。暴怒中的吕布可谓是六亲不认,逮到谁就冲谁大肆发泄。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赖不到他人身上,吕布愤怒的将桌案砍成碎片,亦不泄气,大吼道:“明日某尽起大军,攻破孟县,鸡犬不留!” 贼子如今士气正盛,战力剽悍,如何能安心攻城? 怕是攻城器具刚推进到城墙前,对方就敢杀出城门,尽毁之。 况且至今未试探出贼众人数几何。大军尽出,万一中伏,岂非危矣? 鏖战一天,晚上又如何防备敌军劫营? 魏续心中忧虑重重,看着暴怒失智的吕布却不敢开口。只得拱手离去,以安排攻城事宜为由从帐中脱身。 稍后不久,魏续便走进张辽营帐。 张辽气色愈差,正躺在榻上修养,听闻脚步声,便张开眼直视魏续。 二人沉默良久,张辽主动问道:“今日又败于孟县贼子了?” 魏续好奇,问道:“某已下令封锁此消息,文远如何得知?” 张辽叹了口气,只感觉胸口伤势愈发疼痛,说的:“以奉先的性格,若得胜而归,早已忍不住昭示全军,大肆宣扬。如今日落西山,营内依旧一片寂静,某便已猜到战事恐有不顺。” 魏续只得将今日惨败如实告知。 账内复又陷入沉寂。 事关溃军投诚者数以百计的谣言,张辽相信事实定是如此。 大军一路北上,只要见了孟县繁华、安宁,将士必生向往之心。 若胜还好。一旦战败,兵卒溃散,再无约束,定投者不绝。 县城墙上那平均授田的旗帜,就是吸引乱兵投降最大的动力。 良家子尤有顾虑,家中有妻儿老小,不能轻易叛节。 那些被强征入伍的游侠、流民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既然投降就能分到一处安身立命之所,那何必要回营继续过不知道何时是尽头的朝不保夕日子? 魏续主动开口道:“明日奉先便要尽起大军蚁附攻城了。” 张辽大惊失色,说道:“贼众士气正盛,战意未消,如何能顺利攻城?” 魏续无奈,说道:“奉先因怒兴兵,某亦无可奈何。此战凶危,某恐大军兵锋稍顿,贼子便会来劫营。到时兵荒马乱,照顾不得文远周全。明日便将尔送去狼孟县城修养。” 怎会如此? 连将领都对此战如此悲观,那基层士卒士气该是何等低迷。 明明几天前大军还是连战连捷,骄兵悍将,意气风发。 可自从一纸调令过来,大军北上太原以后,就急转直下。 先是情报不明,折了铁骑。 又是初战不利,因怒兴兵。 难道以奉先飞将之才,亦要折戟于此? 张辽不由得就想起当日站在房门上那个年轻贼首。 眼角青涩,似乎尚未加冠。 身体瘦削,绝非悍勇之辈。 但就是这个娇气孱弱的身影,在战场上出现的瞬间。 贼众三军士气大振,欢呼声响彻战场。 将士狂呼酣战,奋勇向前,不退半步。 就是在这个纤细的贼首带领下,孟县贼子一再挫败并州大军。 其究竟有何魅力,竟得士卒百姓如此爱戴? 仅因其一句“上,杀了他!”士卒竞相赴死,视武力威胁于无物。拼死也要在自己身上砍下一刀。 想着那群悍不畏死的士卒,张辽觉得身上的伤痕又在隐隐作痛。 若有机会俘获几名贼子,定要详细盘问一番,以解心中诸多困惑。 呆了一会儿,魏续便主动告辞,道:“文远且安心休养,明日一早某便差人将尔送至狼孟,某去巡营了。” 看着魏续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张辽蓦的心口一紧,有种奇怪的预感,今日一别或许日后再难相见。 难道明日之战,魏续有生命之危? 有心想要提醒魏续谨慎应敌,却难以起身,只能默默看着魏续离开的地方,一片黑暗。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十名士卒便来到张辽帐内,与张辽亲兵一同收拾行囊,前往狼孟。 当张辽躺在一辆牛车上缓缓离开军营时,正逢大军主力尽出。 看着空空荡荡的军营里只剩下一群伤兵,张辽心中不安感愈发强烈。 此时一旦再有一支叛军出现,毫不设防的大营内一切物资都不再为并州所有。 可偏偏并州大地,最不缺的就是叛军。 西方的匈奴叛军,南方的白波叛军,东方的黑山叛军,任意一方稍有远见,就不会放弃此次天赐良机。 张辽此时亦只能祈祷,匈奴、黑山和白波当中尽是酒囊饭袋之辈,目光短浅,才不过一郡之地。 可孟县贼子显然不似如此短视之徒,当真能让并州军如此安稳? 战局凶危难测,张辽又不禁为自己迷惘。 若大军尽覆于此,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丁原绝非明主,并州烽烟四起,自己将投身何处才能于这乱世安身立命? 第四十八章 身决胜负 甄揾回归孟县时正逢张瑞为高顺大胜设宴庆贺,文武官员济济一堂。 张白骑笑着打趣道:“甄兄怕是闻着肉香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 甄揾知道这厮是过来善意结交的,便笑着回应道:“某要是馋马肉。半路杀掉一匹,可是足够从雁门吃到孟县了。” 张白骑一阵大笑,道:“哈哈哈。以甄兄今日吃相看,怕是路上并未行此举呀!” 甄揾乃站起身,对着张瑞拱手说道:“不负明公之望。某此去雁门,收有骏马两百余匹,驽马一百余,牛三十余头,羊千余只。” 张瑞满意的点头,对着期盼不已的张白骑说道:“骏马皆归汝部。年内若是不能练出一曲百战铁骑?” 不用张瑞说下去,张白骑以手捶胸大声回道:“若辱此命,某自辞去一切职务,只作主公马前一小卒,为主公赴死!” 随后张白骑连马肉也顾不得吃了,跟甄揾讨了一封手书便带着部下去接收骏马去了。 加上之前送的粮食,甄氏或者甄揾所赠物资已值数千金。不亚于张世平、苏双等人资助刘备之举。 张瑞亦不好一直画大饼,不得不有所表示。问道:“某不日将克广武、狼孟、虑虒三县。甄兄可有意为某治狼孟?” 甄揾略有犹豫,现在还只是幕后资助,旦有不测,尚能脱身。一旦亲身效力,则一损俱损矣。 可随即甄揾就想开了。数千金去汉室买官何止一县令。自己尽资孟县,不就是看中其潜龙在渊? 又有何可犹豫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即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辞!” 怎么就答应了?这时候你不应该谦虚一下吗? 将整个狼孟县交给你一介商人,我还真有点担忧。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张瑞也不好收回,只得默认此事。 同时暗中笃定,如果他不能抚境安民,无论他有多大的功劳也要将他撤职。 此时段文走进屋内,禀报道:“主公,吕布已率军抵达城外,遣使要与您交谈。” 张瑞摸不着头脑。这家伙不会是要找自己单挑? 毕竟这货历史上真干过这种事,单人独骑跟郭汜城下决斗。 郭汜既然敢跟他单挑当然是对自己的勇武非常自信。 要知道郭汜也是一介狠人。悍勇异常,历史上在长安,只带数百人冲击李傕数万人,打的李傕大败。 于是张瑞笑着对甄揾说道:“同去看看这厮有甚手段。” 很快一行人就抵达城墙上。 孟县并非大县,故完全没有护城河,城墙也只有两丈高,制作工艺也是中国封建时代最常用的夯土法制作而成。 站在上面张瑞怀疑如果汉军发狠,用刀砍也能砍出一道缺口来。 但就是这样简陋的城墙,有跟没有却是天壤之别。 在这简陋的城墙之后,众人可以从容淡定的布防,而城外的吕布就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 蓦地张瑞想起司马懿跟诸葛亮隔空对骂的场景,便吩咐谢玄招来几个嗓门大的士卒。 让他们一起喊话问道:“吕主簿有何见教?” 吕布艺高人胆大,独自策马上前,距城门仅几十步,大吼道:“贼子,何故龟缩城内?可敢出来一战?” “某家主公问,吕主簿忘记此前两战皆败之事乎?” 此贼无耻! 一直喊自己主簿之职,不就是在揭短自己有武略却被委以文官,不受重用吗? 又重提此前败绩。可谓尽往伤口上撒盐,端的无耻之极! 吕布气的全身颤抖,怒吼道:“今日某便要报仇雪恨!快快出城受死!” “某家主公言,不敌吕主簿兵多将广,今日算吕主簿胜了!送您一胜,免得您气急攻心,暴毙而亡!” 吕布只感觉眼前一片眩晕!某吕奉先纵横驰骋,天下无人能当,用的着汝一黄口小儿相让? 当即大吼道:“某且却兵,但身决胜负。让贼首下来一战!某败便撤军太原。” “某家主公言,吕主簿无退兵之权,不与战!便再让吕主簿一胜。两胜两负,算的平局。且待吕主簿攻城!” 张瑞在城墙上只感觉好笑。这家伙还真想跟自己单挑。果然是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 随后问道:“神箭手都准备好了吗?” 高顺拱手,回道:“弩手全部到齐,另有强弓手上百,皆开两石强弓,箭可透重铠。” 可惜了,手下没有黄忠这种人才。能开三石强弓,百步穿杨。 不然今天必将吕布射杀于城下。 张瑞点头,道“就交由君指挥了。” 高顺应诺,随后指令下传。红色令旗扬起。 所有弓弩手搭箭上弦,屈膝半跪于箭垛之后。 一声急促的哨响。两百名弓弩手同时起身,箭矢激射,如一片黑云。 吕布自身射术冠绝汉末,只听声音便可断定此乃两石强弓所射之箭。 来不及细思为何一群贼寇中有如此多的雄壮精锐可开两石硬弓,吕布一个闪身便躲到马腹之下,倚靠马尸和马鞍挡住无数利箭。 仅顷刻间,战马身上便插满利箭,周围密密麻麻的箭矢布满一地。 躲在马尸下面的吕布惊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对方射术怎如此精准? 远方督阵的魏续吓得魂不守舍。对方如此无耻,奉先不会死于箭下? 当即大吼道:“攻城!” 但大军再也没有了以前如臂使指的顺畅。 无数士兵神情恍惚,望着前方被射成刺猬的马尸有所犹豫。 吕主簿不会被阵亡了? 主帅都战死了,吾等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况且看孟县生活平宁,好像投贼亦不错。 士兵略有犹豫,就导致有的方阵听令向前,有的方阵踟蹰原地,自相冲撞。 魏续顾不得太多,亲自带领几十名亲兵手持蒙皮盾牌冲至吕布马前,顶着强弓硬弩,顺利将吕布从马尸下拖了出来。 万幸马尸包裹的比较严实,吕布只是脚上中了一箭。 城上箭如雨下,一行人不敢耽误,急急忙忙的便撤回阵中。 主帅带头撤退,又如何能让士兵们甘心赴死? 仅片刻,那些主动出击的方阵也停下脚步,屯兵箭雨射程之外。 第四十九章 屠城三日 虽说是张瑞占了便宜。但站在一旁的甄揾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斯文扫地。 刚刚投效,便遇到这种脸上无光之事。甄揾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无颜面对城下叫骂。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怎能以此下作手段,暗箭伤人? 同样是在一侧围观的裴绍就淡定许多,见惯了张瑞厚颜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后,早就对这种下作行径有所免疫了。 拍了拍甄揾的肩膀,一脸同情的安慰道:“且待日后,会有所好转。” 甄揾眼神一亮,问道:“孟县有德高望重之士可改主公操守?” “未有!某的意思是,甄兄日后会慢慢适应这种无耻之举!” “喂!裴县君,说人坏话的时候,可否小声点?当事人能听到!”张瑞在一旁不满的插嘴。 喋喋不休的继续说道:“尔等可知吕布大军围城吗,会导致孟县秋收少获多少粮食?多少流民会因此而亡?” 为做成一件高尚之事而行卑鄙手段。可否? 甄揾只感觉有限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 裴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否在想主公之言?” 甄揾点头。只觉主公一身正气,似乎行此手段亦是为了天下苍生。 还是太天真! 连王凌都看不下去了,拍了拍甄揾另一只肩膀,安慰道:“慢慢适应。” 甄揾脑中一片浆糊。主公微言大义,其良苦用心可谓昭昭日月。难道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 事实就是主公总能为自己的无耻行径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当初裴绍跟王凌不知道为此吃了多少苦头。 今日之事明明就是主公觉得吕布是个威胁,从而痛下杀手。 其他的都不过是他说服自己的借口而已。 如果下面不是吕布,早就派遣大军出去乱刀砍死了。 正因为打不过,又不想落人口实,那只好自己先占据道德高点了。 这一套张瑞玩的简直炉火纯青。但对不明真相的人,效果总是那么喜人。 就比如此刻的甄揾,到现在亦是觉得主公行此举定是为了活孟县百姓。 张瑞脸厚心黑,完全不以为意。如果允许重来一次,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 不,下次就把床弩也给弄上去。射死吕布,并州还有谁能当孟县大军? 随后张瑞便将城防一事交给高顺了,自己带着一众文臣回县处理政务。边走边问道:“裴县君,刚才是唤某主公了?再唤一声听听?” “……” “文行也试试?某欲将广武付君治理,却至今还不知文行为何会投效孟县。” “白波寇掠河东,潜本欲避难荆州。闻族兄言孟县平宁,且需文吏抚境安民,便来此一观究竟。” 城外吕布已用布包扎好脚上伤口,背靠在一块巨石上,望着孟县破口大骂。 愤怒、恶心、鄙夷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简直恨不得将那无耻贼首千刀万剐,以谢心头之恨。 想自己堂堂吕奉先,有飞将之称。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如今竟伤于如此卑鄙恶心之徒。 简直人生耻辱! 魏续在一旁听得厌烦,心中抱怨,他本就一贼首,卑鄙无耻才是其本质。 汝就算骂遍他宗族九代,他也不会有何损失。何苦呢? 气氛难消的吕布大吼道:“即刻攻城,破城之后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屠城三日? 士兵们萎靡的士气顿时一振。以孟县之富庶,若真破城,众将士可一夜暴富! 在屠城三日的激励下,一个个方阵再次平铺在孟县城南。 六千大军占地足有十数里,在城墙上一眼望去,只见入眼全是绛红色的旌旗和密密麻麻的人头。 数十部打造精良的攻城器具从晋阳一路运送至此,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守城的高顺不清楚汉军为何如此迅速的恢复了士气。但只看这数十部攻城器械,便不得不小心应对。 “弓箭准备!” 一声令下,数百名士卒搭箭在弦,遥指城下。 段文、晟武俱负手立在高顺身后,遥望汉军漫山遍野的军阵,不见任何紧张。 倒是段文笑道:“昨日一战,高校尉不负主公殷望,已杀得汉军胆寒。” 晟武点头,道:“不错。汉军势众,却不敢分兵。分明是怕吾等分而击之,逐个击破。” 作为战将,众人可以放松心态,随意嘲笑汉军。 但被委以重任,全权负责孟县战事的高顺却必须谨慎应对。战略藐视对手,战术重视对手。 以多为胜便是兵法正道。 若孟县亦有精兵万余,何须龟缩城内? 正因汉军人多势众,才能连败两阵尤占优势。 而反观孟县,一败则优势尽去。 容不得高顺不小心谨慎。当即部署道:“稍后段军侯负责城墙防御。晟军侯负责守卫城门。某亲自出城毁其器械。” 段文应诺。晟武却道:“君负孟县之望岂可亲赴险境,莫如某率部出城?” 正因负全县众望,才容不得半点差错。这种危险重重的重任,还是自己亲自前往才能放心。 高顺乃斩钉截铁的说道:“便按某所言部署,各部务必奋勇杀敌,报主公以大捷。” “诺!” 说话间汉军前阵已迫近城池。 一眼望去,汉军再不似昨日般精锐,人人披甲。 如今汉军方阵中披甲者不及半数,蒙皮盾牌亦只有最前面一列有人持有,尚不能庇护前排,无论其后。 长矛亦非人人齐备,更多者只带一柄环首刀。 城墙上高顺心中压力这才稍去。若汉军人尽精锐如昨日。孟县军亦似如履薄冰。 “放箭!” “放箭!” “放箭!” 城墙上基层将官的呼喊声不绝于耳。 箭矢连绵不绝,如云蔽日。 汉军士卒只能硬抗箭雨,无数士卒身中数箭倒地身亡。 更多的士卒未被命中要害,但也是血染征袍,忍不住发出哀嚎。 最终汉军最前面的三个方阵还是没能抗住连绵不绝的箭雨,士卒自行溃散逃亡后方。 以三个方阵的溃散为代价,后面的方阵成功将攻城器械抵近城墙。 第五十章 主动出击 当汉军开始沿攻城器械攀爬城墙时,孟县的大门亦被守军主动打开。 正在围攻城门的汉军喜出望外,欢呼着便往城内冲击。 很快冲进去的十几名汉军便发出一阵惨叫,六七名士卒手脚并用的逃离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十数名身披重甲的孟县将士,长刀染血,杀气凛然。 为首的赫然是三军主将高顺,这名威严的将领再不复往日沉稳,刚毅的面孔上尽是激扬澎湃,大吼道:“众将士,随某杀溃敌阵!” 话毕第一个冲杀在前,战刀飞舞,瞬杀两名挥刀向前的汉军。 身后中军之士越过城门,各自奋勇,如墙推进。 双方短兵相接,汉军便如割麦子一般成片的倒下。 铁甲十数人,每人皆斩一至三名汉军。 这个方阵与战不利,算上被弓箭射杀的士卒与死在城门内的数人,阵亡已有三四成。勇敢善战的精锐几乎死绝, 余下的数十人尽是些贪生怕死的兵油子,被杀的胆寒,转身便逃。一屯百人竟被高顺带十数名甲士冲散。 战事顺利的大超高顺想象。 眼前的汉军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武备程度都较昨日相差甚远。 本以为会是惨烈厮杀,没想到对方一击击溃。 高顺当即指挥手下甲士追击,清散附近汉军,为后续部队出城腾出一块位置。 待凑齐一屯百人,高顺便不再等待,主动向城墙附近的汉军出击。 正在攀爬器械的汉军一时来不及列阵,便被十数名甲士冲散。留下的攻城器械随即被孟县将士乱刀砍断,不能再用。 前线战事不利,很快便有军侯发现。无奈只得向吕布求援,说道:“明公,孟县贼攻势凶猛,其将领身披铁甲,左突右冲,勇不可当。凡与战者,难敌三刀。已斩我军军侯一员,屯长三人,其他士卒数十人。更毁攻城器械数部。” 吕布不由的便想起那个力劈张杨的猛将,问道:“来者可是虎臂熊腰,双手持巨刃,所当者身躯俱碎?” 军侯摇头,道:“来者身材雄壮,却并不夸张。仅手持一把腰刀,或劈或刺,绝不拖沓。” “嘶!”吕布倒吸一口冷气,十分不可思议的感慨道:“贼众勇士何故如此之多?” 魏续在一旁听完,想叹气,却又怕惹得吕布不快,只好忍住。 孟县贼子至今未尝一败,士气正盛,如何能让汉军安稳攻城? 如今局面早在出兵之前便已料到。攻城不顺乃是必然。 只是吕布日愈暴怒,谁也不敢劝阻。 蓦然,魏续心中恐惧。 莫非贼子是故意激怒奉先?这一切都在对方算计当中? 可随后魏续自嘲一笑,怎会有此荒诞想法。对方第一次与奉先交战,怎会知道奉先脾气? 只是如今战事不利,大军顿于城下实属兵危险难之局面。 稍有懈怠便会被敌军所趁。只希望奉先能早日消气,看清战局。 吕布愤怒的以手锤石,道:“可恨某脚上带伤,不然怎会让贼子逞凶?传某将令,诸军务必奋勇,贼子兵少,势不能久。敢消极避战者,枭首传示三军!” 既有屠城之赏在先,又有枭首威慑在后。 恩威并举,汉军全军为之一肃。再不敢轻易溃散。 厮杀中的高顺只感压力骤增,明白汉军要死战了。便决定避其锋芒,当即下令全军回城。 其本人更是亲自持刀为全军殿后,带着数名甲士横刀列阵,力劈六七人。 汉军乃止住追击步伐,不敢向前,目送一行人缓步退入城池。 待日落西山,鏖战了一天的汉军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撤军回营。 而此时,午觉一直睡到天黑的张瑞才打着哈欠走上城墙,不断反思自己这嗜睡习惯是不是一种病。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嗜睡症的怪病? 看见高顺被汗水泡得发白的脸,便很关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注意保重身体,健康的体魄可是我孟县大业的基石。” 高顺沉稳弘毅,性格注定他不会为今日苦战向主公诉苦,只意气风发的说道:“主公,今日一战吕布又无功而返,伤亡数百或已近千。其势必不能久。” 张瑞满意的点头,笑着说道:“有君在,某便再无阵战之忧,坚信胜利指日可俟。” 话虽平淡,却让高顺感动不已。 在入孟县之前,高顺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如此重用。主公擢自己于行伍之间,又委以重任。可谓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死而后已! 张瑞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让高顺如此感动,未以为意,继续安排道:“去让裴县君征发徭役,出城收拢尸体,救治伤员,能医的尽量医治。晟武,尔率部监视。将士百姓不得公泄私愤,务必妥善对待伤员。” 虽然晟武恨不得城外的汉军全部死绝。但绝不敢违背主公命令。不知在哪里听过一句话,主公的命令是绝对的! 在孟县还没人敢对张瑞的命令阴奉阳违。 晟武当即应诺,率部离去。中途公示众将士,救治伤员乃是主公明令,任何人胆敢违背,严惩不赦。 一众将士虽然内心深恨汉军侵犯孟县,但绝不敢将气撒在汉兵身上。 别想什么法不责众。主公言出必信,即使全军皆犯,主公亦能亲自监视另一部将士过来严肃军纪。 不过一旦到了那种地步。恐怕自晟武以下,每个军官都得不到好果子吃!所以一众军官们纷纷瞪大双眼,盯紧手下,唯恐有人头脑发热。 待晟武离去,张瑞便对手下说道:“让张白骑来见我。” 自打汉军围城以来,张白骑这位孟县重将就一直没能上阵,闲的在马厩里跟战马聊天感慨,自己何时才能上阵杀敌。 听闻张瑞传唤,立即兴高采烈的急奔城门而去。 赶到时身上还带着马粪的气味,冲得张瑞大脑一阵眩晕。 张瑞深呼了口气,决定不跟这个为铁骑殚心竭虑的将军一般计较。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袭扰汉军之事就交给汝部将士了。” 第五十一章 夜间袭扰 汉军大营,纵然将士们已经疲惫困乏,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是被要求衣不解甲,枕戈待旦。 两部将士更严阵以待,准备伏击前来劫营的贼子。 盛夏的夜来的稍晚,夜幕笼罩后,蚊虫便肆虐起来。 成百上千的汉军士兵抱着长矛在漫长的凉夜里瑟瑟发抖,既要跟一天的疲惫相抗争,努力保持清醒,又要忍受蚊虫的叮咬。 精神的困乏加上蚊虫嗡嗡地噪音,很快就让一众汉军烦躁起来。 怨气不断在积累,夜显得格外漫长。 无数汉军将士强睁着疲惫的双眼,居然有些期待贼子早些过来劫营。 但凡有点声响也好过在这里干熬时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似乎是听到了汉军的祈求。 夜色刚深,一队铁骑便策马呼啸而至,完全没有劫营时应有的寂静与谨慎。 就这样大大咧咧的策马从官道上跑来,行进中便弯弓搭箭,激射出十几根火矢,插在汉军营寨墙上。 一群人兴高采烈,完全不像是来打仗的,倒是像访亲探友。 似乎很满意自己赠送的着火的礼物,一群人齐声高呼:“奉某家主公令,问候诸君夜安!” 埋伏在大营周围的汉军司马哭笑不得。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这寥寥十数骑? 现在出击也太小题大做了。 更何况对方轻骑简行,即便大军尽出也留不下对方。 守备在营内的军候更没兴致出击,当即下令道:“用弓箭驱散彼辈。” 黑夜中如何能看清铁骑身在何处,一群弓手只好乱射一通,应付了事。 好在孟县铁骑亦没有继续进攻之意,留下十几根被烧焦的箭矢便策马离去了。 魏续亦未入睡,站在辕门前尽览方才之事。对手下人吩咐道:“此乃贼子试探之举。某料其接下来必有行动。” 然而,孟县军并未如魏续所料。 接下来半个时辰何事亦未发生。 负责警戒的汉军只感觉所有紧张与戒备都是在对着空气表演。 有困顿的士卒再也不愿忍受,抱着长矛便要入睡。 但睡意刚刚酝酿,周围忽然鼓声大作。 孟县军终于杀至了! 无数人兴奋的一跃而起,杀退这波敌军,就可以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此刻汉军士气之盛,可谓人人求战心切,闻鼓声而心喜。 鼓声如雷,震耳欲聋。 即便在营中酣睡的汉军亦被惊醒,纷纷出帐列阵。衣不解甲等的便是这一刻! 大破孟县贼军只在今夜! 但事与愿违,只闻贼军鼓声震天,却半个贼影也见不到。 一众汉军面面相觑。看起来像是贼军的疲军之策。 吕布跛着脚走到营门前,一路只见密密麻麻的汉军士卒,不见一个贼子。便问道:“贼军呢?莫非已被杀退?” 魏续苦涩的摇头,说道:“恐是敌军疲敌之策。未见一个贼子。” 这种无耻行径,像极了孟县贼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吕布都已经逐渐适应了。当即下令道:“派一曲人去驱散这些疑兵。让众军好生修养,除戒备巡夜将士外,闻鼓声勿要起身参战。” 但事与愿违,吕布刚回帐躺下,便听闻远处杀声震天。连忙披甲,出帐查看。 喊杀声自远方黑暗中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趁着火把的照明,一众诸将很快便看到远方连滚带爬溃散而归的汉军将士。 在其身后是一队一队策马驰骋的剽悍铁骑。 吕布亲眼看见其中一员骁将勇不可当,长矛每次突刺都贯穿一名汉军胸膛,一路追杀连斩汉军十数人。 且连杀十数人,其身形在马上牢牢固定,未有任何不稳。控马之术,堪称化境。 单人匹马追杀至营门前,对着吕布喊道:“吕主簿,莫要再白送将士性命了!” 吕布在营中看得清楚,此人骁勇,善使长矛。非此前所遇二员悍将。 便大喊道:“君弓马娴熟,实乃当世俊杰,何故从贼?莫如投效州郡,某当上表为君请军候之职。” 哪知对方毫不领情,脸上笑意散去,怒吼道:“吕布小儿,安敢辱我!某魏越定取尔项上人头献于主公案前!” 说罢便弯弓搭箭,射向吕布。只是黑夜中视物不清,箭矢最终钉在辕门上。 箭透木桩,溅飞无数碎屑,打在周围汉军将士脸上,留下斑斑血迹。 这厮简直属狗!好赖不分。 吕布大怒,道:“取吾马来,某这便去刺死这厮!” 竟是不顾脚伤要强行出战。 只看其弓箭力道便知对方乃是一员悍将,魏续如何敢让吕布出战,连忙暗示手下军候。 片刻后营门上弓箭齐发,魏越乃策马离去。 如此魏续才敢对吕布说道:“贼将畏惧奉先威名,已慌忙逃离。” 吕布气愤不已,恨恨的以铁戟砸烂一段木桩,说道:“一群无胆鼠辈,尽行一些恶心卑鄙伎俩。” 一众将官没有接话。 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都清楚战事糜烂至此,退兵暂避敌军锋芒才是上策。 至不济也应该退守狼孟县城。 其一可消磨敌军锐气,避过敌军此刻士气高涨之时。。 其二可稳固自身,让士卒免于疲惫,恢复连战连败以来萎靡不振的军心。 但正如孟县贼子所言。 大军北上乃是并州刺史府之令,即便是吕布亦没有撤军之权。 而且吕布如今正是羞愤交加,不报仇雪恨一场如何肯退? 因此种种,就导致大军处处被动。旦有不慎,便会为贼所趁。 魏续只感觉前景黯淡,强打精神说道:“各自归营。贼子不会就此消停,尔等抓紧时间休养。勿要理会营外喧哗。” 道理大家都明白。 但是真有一群剽悍雄烈之辈手持强弓利刃就在几百米外逡巡,喊杀声映着火光响彻天际,军鼓声震耳欲聋。 又有几人能安心入睡。 无数将士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喊杀惊得全身俱颤,突然惊醒。抱着长矛躲在营帐中瑟瑟发抖。 唯恐一睁眼就是漫天大火,火光中无数面目狰狞的恶贼手持利刃像自己砍来。 如此折腾一夜,汉军次日不得不熄了攻城之心。 趁着天明,抓紧时间休息,以应对敌军夜间的袭扰。 如此僵持,汉军间或白天攻城,而孟县大军则夜夜袭扰。双方俱是师老兵疲。 第五十二章 友军相助 不知不觉张瑞、吕布对峙已有月余。 仓中储粮日复一日的减少,而田间杂草却渐长渐高。 之前吕布曾派出军士劫掠乡野。但劫掠的军士纷纷被孟县铁骑围堵,吊死在路边树上。 汉军便再不踏足县城以北。 事故县城北方的农田打理的还算精细。 但县城以南的农田几近荒废,地里野草几与麦苗等高。 让一众文臣痛心疾首,战意比武将还要强烈。 张瑞本人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几次想召回阳曲的一千驻军跟吕布决一死战。 但算来算去,吕布大军上万,纵有两场大败,折了近两千人。其主力亦还要八九千之数。 连番攻城鏖战,吕布伤亡两千余人。孟县大军亦是损失惨重。 段文所部因为张瑞一通乱指挥,几近覆灭。 高顺所部虽大破吕布一阵,但伤亡将士亦过百人。之后固守城池,出击破坏攻城器械。累计伤亡亦有数百。如此一算,高顺所部能战者亦不过一曲五六百人。 张白骑所部日夜袭扰汉军,还要截杀劫掠的汉军,所部伤亡亦有近两百人。 如此一算,孟县大军已伤亡上千。 伤亡上千! 每次看到这血淋淋的四个字,张瑞生吃了吕布的心都有了。 这可是孟县最精华的部队,最忠诚的将士,还没来得及跟自己一起建立宏图伟业便折戟沙场。 其中直接战死者数百,重伤不治者上百,再不能握刀征战者数百。 能最终完好归营的最多三百余人。 思及至此,张瑞只能一再按捺自己焦急的心情。 而另一面吕布处境亦不比张瑞强到哪里。 对峙月余,大将军府、并州刺史府责难的公文一封又一封。 甚至宦官都遣使来问,为何大军驻扎于孟县? 是否是大将军何进在养贼自重?放任匈奴、白波叛乱。 这么多的压力吕布只能拼命催促士卒日夜奋战。 士卒俱是疲惫不堪。 盖因汉军战力不及贼众。去的少了,怕贼子主动出击,逐个击破。 每次攻城,汉军都是大军尽出。 鏖战一月,不论将校士卒都是拼着一口气在咬牙坚持。屠城三日成了所有的动力与最后的信念。 从当初的艳阳和煦,鏖战到今日,盛夏的太阳已经变成一座火炉,烤的所有人愈发烦躁。 鏖战半日,爬上城墙的士卒又一次被赶了下来。 并带回一个更加让人沮丧的消息。 孟县那个神鬼莫当的猛将伤势已经痊愈! 手持巨刃巡视城墙,所当者全身俱碎。已杀汉军将士六七人! 今日便没一个好消息! 一名斥候自远方策马而至,横冲直撞完全不理会身后的叫骂,滚鞍下马冲到吕布面前。 看着满头是汗的斥候,吕布不信苍天如此弄人,难道今日还能有什么更烂的消息? 不等吕布开口询问,斥候脱口而出,道:“吕主簿,大营突遭一股贼寇袭击,已不复为我军所有!” 竟真能有更加糜烂之讯息。 吕布彻底发狂! 抽出腰间利剑,一剑将其枭首。大吼道:“啊!气煞我也!” 喷溅的鲜血让周围将士噤若寒蝉,纷纷胆寒后退数步。 魏续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大脑至今有些眩晕。没想过吕布会当众行凶泄愤。 良久才大声说道:“此人必为孟县贼子,胡言乱语,扰我军心!” 众将士彼此互望一眼,眼角低垂,未发一言。 吕布发泄完,内心一片空虚,头脑方才稍稍冷静。 一口咬定此人乃是孟县贼子,意图扰乱军心。同时下令撤军,全军疾奔晋阳。 大军恐被前后夹击,竟是连去大营一探究竟的想法都没有。 抛下了粮草、辎重和伤兵直接绕路而走。 埋伏的伏兵发现吕布绕过埋伏便主动出战意图挡住汉军。以待大军合围,尽灭州军于一战。 但陷入险境的吕布大发神威,亲自冲锋陷阵,无人能当。 汉军将士为求一条生路亦各自奋勇,居然一举击溃这支拦路伏兵。 待张白骑率部疾驰而至时,只见漫山遍野的残刀断矛,溃军四散于野,六神未定。 于是孟县将士大发雷霆,对着溃军喊道:“汉军疲困,锐气殆尽,尔等却连半天都坚守不住?一群废物!” 被骂的溃军不敢反驳,己方也算久经战阵,不然也不敢拦截数倍于己的汉军。但却连半天都坚持不住。 无数溃军内心胆战心惊,偷偷打量着眼前这群雄烈骑士。暗思究竟是怎样骁勇善战之辈,才能跟那种神鬼莫当的猛将对持月余而不落下风? 汉军成功突围的消息传至孟县,一众文武将校都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得废物到何种地步,才能被一群疲敝之师成功突围。 要知道他们可是以逸待劳,而汉军惊惶未定。 这就算是放一千只猪在那里,汉军想驱散也得一段时间! 只能怪这个世界没有电话这种东西,不然双方及时交流,孟县大军提前出动一个时辰,怎么也能将汉军主力留下。 想着张瑞便对裴琚安排道:“某曾闻羽鸽无论身在何处皆不失归家之路。科学院着力研究一下飞鸽传信之术。” 裴琚应诺,将此事记下。 不过全县文官当务之急是恢复生产,组织百姓去田里施肥除草。 经此一战,秋收又不知要减产多少! 张瑞则亲自带领一众武臣前往汉军大营。 惋惜不已的张瑞叹了口气,对手下吩咐道:“稍后不得出言讥讽友军。” 一众将校愤懑不已,有勇烈的将士便说道:“还用吾等讥讽?某要是他们,便一头撞死在营门前。” 这……友军的表现实在是有些不堪。 难怪历来大汉几百郡兵就能追着几千上万的流寇砍。 曹操更是带着一群新败的几千汉军日征夜战,迫降了上百万青州黄巾军。 张瑞只好强制下令道:“友军远道而来,解我孟县窘困,吾等需有感恩之心。凡胡言乱语者,以谤军之罪罚之。” 一众将官只得应诺。但纷纷打定主意,别想自己给他们任何好脸色。用下巴对着他们都是给他们面子。恨不得用后脑勺面对这群废物! 第五十三章 抢救伤兵 因为张瑞骑不得烈马,裴琚便为张瑞打造了一辆马车。 以驷马为驱,除御者外还能载一名持矛护卫和一名弩手。中间再坐着张瑞,空间还略显宽敞。 唯一的弊端是马车只有双轮,减震系统极差。 从制作出来至今,张瑞只上去坐过一次,便要求科学院重新整改成四轮的。 后来吕布大军来袭,就被遗忘在角落里了。 若非今日张瑞要远行会客,这马车还是在角落里吃灰呢。 无奈张瑞只能忍受一路颠簸。总好过抱着小马驹的脖子去见友军! 那简直能惊呆众人。 孟县众将士气壮山河,慷慨弘毅。结果主帅骑着一匹红色小马驹出场。 想想那画面还是蛮辣眼睛的。 马车周围是数百名威武雄壮的骑兵,倒提长枪,策马奔腾,扬起黄沙滚滚,气势甚是威严磅礴。 一路上看着杂草丛生的麦田,张瑞心疼不已,秋收至少减产数万石粮食。 滚滚铁骑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汉军大营。 距离尚远便听到营内传来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众人惊奇不已,难不成汉军又打回来了? 张白骑右臂高举,全军即刻减速,护卫着张瑞停在路边。 在其示意下,魏越策马而出,带了十几名骁骑上前查看。 只片刻后,一行人便打马而归。有人矛刃上在滴答着鲜血,神情却很轻松却不像是厮杀过。 魏越驻马在张瑞车旁,禀报道:“主公,里面并非在交战。友军败了一阵,正在屠戮伤兵泄愤。” 张瑞脸色一变,怒喝道:“尔等也参与屠戮伤兵了?” 几个正在嬉笑的骑兵顿时被吓得面色惨白,立即跪伏于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 实在是从未见过主公如此暴怒。 别说是他们几个,即便无关自身的其他骑士亦只觉后背发凉,全军肃然,噤若寒蝉。 这种时候就算是张白骑这种嫡系重将亦不敢大声喘息,唯恐主公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战阵上吾等决生死!然对方已经投降,都是诸夏苗裔怎敢行此屠戮之举!二三子,为某驱散这群废物,护卫伤兵周全!” “诺!”三军慷慨高呼。 一众雄壮勇烈的将士们不惧战阵厮杀,却怕死了主公那冰冷失望的目光。 如今主公有令,一众将士为了表现忠诚,纷纷振奋精神,竞相上前。 营内正在屠戮的军士忽然便遭受袭击,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问道:“尔等作甚?难道要挑起两军争端?” 魏越策马而出,举起马鞭狠狠的抽在说话之人脸上,呵斥道:“尔等也配?即刻散开,将汉军伤兵交给某等。” 心中恼怒的魏越,出手毫不留情。就因为这群废物,自己在主公面前印象大减。若当时自己能制止屠戮,想必能大受主公青睐。 是故仅这一鞭子就将眼前士卒抽的头破血流,整个脸像是被刀子划破,露出血淋淋的骨肉。 此地负责指挥的军官抽出战刀,遥指魏越呵斥道:“狂徒,在吾等营内亦敢逞凶?” 话音未落,雪亮锋利的矛刃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冰冷的锋刃划破皮肤,渗出一滴滴刺眼的鲜血。 魏越面含杀气,语气不善,缓缓说道:“某言尔等滚开!听清否?” 冰冷的矛刃嵌入血肉中,这名军官顿感全身冰寒,身体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连忙举起双臂,松开手中长刀。 望着杀气肆意的魏越,气势愈发萎靡,一边强颜欢笑,一边说道:“吾等乃是同袍战友,何必刀剑相向。某这就制止屠戮。” 事实上完全不需要这名军官去制止了。正在屠戮伤兵的众人早已战战兢兢的收了刀枪。 有几个动作慢的,下场凄惨。被几名孟县军士卒徒手打倒。还不解气,愤愤的在他们身上又狠踹几脚。被打之人蜷缩在地上不断呻吟,良久亦不能起身。 被从屠刀下抢救出来的汉兵纷纷聚拢到孟县铁骑身旁,一个劲的对着魏越叩首。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结草衔环以报将军大恩。” 魏越连忙跳下马避开众人大礼,解释道:“某一介武夫,只听主公之令行事。尔等莫要陷某于不义,请礼献吾家主公。” 有汉军问道:“可是孟县张公?” 一众铁骑骄傲的扬着头,大声回道:“正是吾家主公!” 仅一瞬间,张瑞就给整支汉军留下了仁义伟岸的形象。 尤其是有之前他人屠戮之举为衬托。一众汉军只觉得张瑞实乃是济世救民之英主。 胜不骄纵,仁义待人。远胜汉军抛弃同僚之德行百倍。更无论那些只能拿伤兵泄愤的匪类。 无数人对投降的彷徨都消散许多,对未来生活有了一丝期待。 下层将校的剑拔弩张,并没有影响到俩大贼首会面的愉悦氛围。 在吕布所留的大帐中,张瑞见到了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山军贼首——杨凤 黑山军虽然大小头目众多。 但其中势力最强,且为汉室招安的仅有两人。 最着名的当然是靖难中郎将张燕。那是位能跟袁绍一较高下的枭雄。而且政治眼光极佳,官渡之战后投降曹操,晚年得以善终。 其次便是眼前的杨凤。经常统领山贼劫掠郡县,灵帝不能讨,乃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吏。 其雄踞黑山有举孝廉,派计吏之权。无论声望还是实力,都仅稍逊于张燕。 就以二人的关系,不用任何人挑拨,早已势同水火。 毕竟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 这种势力简直是天造地设的盟友。 只要是黑山同僚,并且跟张燕关系不合。自然而然的就会跟这位黑山校尉站到同一阵线。 看见张瑞,这位黑山校尉简直比看见亲儿子还要高兴,主动握住张瑞的双手,笑着说道:“几年未见,贤侄愈发英气逼人,有乃父遗风。” 这家伙倒是能说会道。一句话夸了父子两代人。 张瑞亦不得不恭维几句,道:“全赖世叔照拂,让小侄顺利度此难关。”